《山中有狐,人间有仙》 第1章山中仙狐 浮云山,百里连绵,群峰起伏。 翠林环绕,山路崎岖。 本是人迹罕至之地,却有一个十六七岁的素衣少女沿山路艰难攀行。 “浮云山中琳琅峰,琳琅峰上琳琅洞。” “六月初六洞开时,仙狐摆宴会八方。” 她念叨着不知从哪听来的顺口溜,忍着腿脚酸痛,一步一步爬上琳琅峰,清澈的眸子里充溢着希望,似乎到了传说中的琳琅洞,便柳暗花明一般。 晌午,艳阳高照。 少女咬着牙爬到半山腰,正累得气喘吁吁,口干舌燥时,忽闻水声叮咚,悦耳如铃,抬头一瞧,见一缕泉水从山顶蜿蜒而下,在峭壁旁积成一个小水潭。 她喜不自胜,慌忙赶至水边,咕咚咕咚灌了两口,顿觉甘甜无比,浑身轻懈,疲惫一扫而空。 好妙的泉。 似乎就是专为爬山人准备的。 喝上两口,止渴解乏,气力充盈。 少女冲着山泉拜了三拜,以示感谢,而后继续赶路,绕过小潭后,行一里,眼前忽然出现一块一人多高的石碑,方方正正,破旧不堪。 上面落满灰尘,隐约可见三个大字:琳琅峰。 扫开灰尘,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心诚者入,心邪者回! “是这了!” 见到石碑,少女狂喜,赶紧从怀中取出提前准备的三炷香,点燃,毕恭毕敬插在石碑之前,三拜九叩。 “小女子林果儿,因家父重病,难以医治,故前来琳琅峰,斗胆请仙狐赐药救命,小女子感激不尽!” 少女一边拜,一边念叨,念了足足九遍。 这叫先报家门,以香供拜,昭示诚心。 一番操作,显然受过高人指点。 …… 峰顶,琳琅洞。 这洞室不一般,夹于两面峭壁之间,位置极为隐秘,上有甘泉流落,下有翠林葱葱,日月斜照入洞,灵气汇聚在中。 可谓洞天福地。 洞中别无他物,除了长满苔藓的石壁,便是一张石床,石桌,石凳,看起来简陋无比。 洞里住的也不是人,却是一只狐。 这狐更不一般,体型硕大如虎,皮毛雪白洁净,双耳又长又尖,双眸碧青澈亮,四只爪子犹如苍松虬根,踏地而行,身后拖着九条蒲扇般的尾巴,无比壮观,浑身散发一种高贵优雅的气质,如画中仙狐。 它坐在石桌旁,用爪子捏起玉盘中的一枚果子,放入口中缓慢咀嚼。 模样像极了人。 或者说,就是人。 他本名叫“李元”,原是地球上的一个普通打工人,因为一次意外,穿越到这个神仙鬼怪的世界,附身在这只修行千年的九尾狐身上。 从那以后,人就是狐,狐就是人。 当个自由自在的妖,别提多惬意了。 深山老林,洞天福地。 每日饮甘泉,食灵果,修行,悟道,神游法界,笑看人间。 不比996上班强多了? “嗯?有客?” 李元正吃得津津有味,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画面,画面中是一块石碑,石碑前燃着三炷香,缕缕飘烟。 感应到这个画面,意味着有缘人到了。 说起来,他在人间也算小有名气,被凡人称作“琳琅仙狐”,每逢六月初六,就会有遇难遭病之人,前来琳琅峰求药。 这叫“缘”。 既然是缘,李元自然不会拒之门外,每每施药救人,消灾解难,倒也积累了不少功德,名传千里。 “又是哪个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待我瞧瞧!” 李元吃掉果子,坐在石床上,两只后腿盘起,两只前爪叠在腹前,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和人类打坐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 随后,呼吸越来越慢,越来越细,直至完全停息。 呼吸一停,心念也止。 身体消失,忘我忘物。 整个人进入空无状态,仿佛天地不存在,万物不存在,自我更不存在。 唯有一点灵明,觉知一切。 这就是修行中的“定”。 入定,方可入法界! 片刻后,李元只剩一道觉念,觉照天地万物,在虚空中化出万丈光芒,如太阳般,所照之处,一切都在心念中显现。 一花一草,一石一木,甚至一粒微尘,一只蝼蚁,都逃不过他的觉照。 法界与人间截然不同。 入法界后,浮云山整整大了十倍,万物充溢着灵气和能量,流淌,混杂,融合,编织出五光十色的天地,绚丽多姿,犹如仙境。 更有趣的是,原本简陋的琳琅洞,竟在法界化作一座庞大宫殿,金碧辉煌,宝玉堆砌,仙树满园,美轮美奂。 好不奇妙! 其实,法界和人间并非两个世界,而是一个世界呈现不同的“相”。 人间的山泉,在法界是美妙圣水。 人间的树,在法界中熠熠生辉,犹如玉雕。 人间一块普通石头,在法界流光溢彩,赏心悦目。 所以,人间与法界仅是“相”的不同,一棵树在人间被砍掉,在法界也会消失。 如此而已! “是个小丫头!” 李元的觉识覆盖整个浮云山,自然也包括那个爬山的少女。 念头一动,在法界摄入少女的一切心识和记忆,清晰明了。 就像在地球上用互联网调取资料,轻而易举。 用玄幻点的词汇解释,就是“神通”。 原来,这少女名叫林果儿,是山下林家村的人,从小父母双亡,跟随爷爷长大,如今爷爷患了重病,难以医治,她从一个算命先生口中打听到琳琅洞的存在,说洞中有只法力高强的仙狐,会在六月六这天开洞宴请群妖,到时向其讨些灵药,即可医治她爷爷的病症。 林果儿走投无路,壮着胆子来到浮云山,按照算命先生的指点,向仙狐求药救命,故而有了今日之缘。 在法界,可以像看电影拖进度条一样,看人间的过去未来。 所以刹那间,李元就了知了来龙去脉。 “咦,这丫头是个故人!” 以他的千年修为,不仅能看当世,还可了知前生。 这叫宿命通。 他看到,八百年前的林果儿曾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女修士,自幼在昆仑山修习道法,后下山斩妖除魔,行善积德,在人间留下不少佳话。 当时,九尾狐刚修炼几百年,修为尚浅,因为与其他妖修的恩怨而被追杀,差点命丧黄泉,幸而林果儿出手相救,让其死里逃生。 后来林果儿还指点修行之道,令九尾狐茅塞顿开,修为突飞猛进。 救命之恩,点化之恩皆重于山,可惜一直未报。 等九尾狐修行有成,林果儿早已转生天界,当了神仙,从此再未相见。 没想到如今她又轮回人间。 更没想到,这一世在机缘巧合下,来到了琳琅峰。 缘,妙不可言! 其实,李元清楚得很,一切都是因果安排,命中注定。 世间之事,无非业力因果的运转而已。 父母,夫妻,子孙,朋友,仇敌,无不如此。 若无前世之因,哪来今生之果呢? 曾经,李元受了林果儿的恩,种下“因”。 那么必然会有一个“缘”,来结这个“果”。 或许八年,八十年,八百年,甚至八千年,这个“果”是躲不掉的。 …… 李元定心摄念,开始窥察未来,想看看林果儿的命数如何。 在凡人看来,时间是循序渐进的,未来不可预测,而在修行者,甚至神佛眼中,时间是个假象,过去与未来同时发生,都是“道”的刹那演化。 所以,了知未来并非不可能。 类似子平术,紫微斗数等命理之术,都是基于此才成立的。 不过,了知过去容易,直接窥察未来难比登天。 唯有大能,方可一窥天机,“看”到未来发生的种种变化。 李元自然没有这般通天彻地的修为,查了半天,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浅显的画面和信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画面是,林果儿在一座大山中打坐修炼,身上圣光环绕,灵气充溢,头顶霞光万道,座下金莲盛开,美丽如仙子。 显然,她这一世的命数,依然是修行,逃不过的。 第2章法界化现 琳琅峰,崎岖山道上。 林果儿咬着牙爬了半天,衣衫被汗水完全浸透,双脚磨得满是水泡,身上摔的也是紫一块青一块,别提多惨了。 她不敢停歇,心心念念要向仙狐求取仙药,给爷爷治病。 那是唯一的希望。 待到太阳西斜,终于爬到峰顶,穿过一片茂盛的松树林,眼前忽然出现一面百丈高的峭壁,再无路可走。 细看,峭壁上赫然刻着三个大字:琳琅洞! “找到了!” “爷爷有救了!” 林果儿喜极而泣,眼眸中微微闪光,滚出两行晶莹的泪珠,沿着脏兮兮的脸蛋滑下。 她忍着疲惫,连忙冲到峭壁下,四处寻觅。 左看右看,找不到任何洞口。 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到东,任凭她心急如焚,却找不到琳琅洞所在。 千辛万苦爬到峰顶,若是寻不见琳琅洞,求不到仙药,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不对,仙狐住的仙洞,怎是肉眼凡胎能见的呢!” “我太急了!” 忽然,林果儿冷静下来,不再无头苍蝇似地找寻,而是诚心跪拜在山壁前,恳求道:“小女子林果儿,因爷爷重病难治,走投无路,斗胆闯入仙地,求仙狐赐药救命,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她别无他法,唯有一颗诚心。 若是求不到仙药,便跪死在这。 别说,这丫头看似柔弱,实则本性刚毅,愣是在冰冷的地面上跪了两个时辰,一动不动,哪怕山呼海啸,都撼动不了一颗决心。 此时夕阳沉落,天色渐暗。 山中起了一层淡淡的雾。 万物笼罩在氤氲中。 林果儿受冷,连连打着喷嚏,却不肯起身,口中发出沙哑的声音,依然在向仙狐求药。 忽然,天边亮起一道金光,耀得她眼睛一疼。 什么东西? 还没等反应过来,那金光便以雷霆之势冲向峭壁,消失不见。 太快了! 林果儿什么都没看清,还以为眼花了。 所以并未太在意,继续跪拜,求取仙药。 …… 琳琅洞。 李元一直关注着林果儿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 包括林果儿的所思所想,都逃不过他的觉照。 凡人总以为自己心里那点东西十分隐秘,只要不说,旁人便不知晓。 实际上,在法界一览无余。 佛家说:起心动念惊动十方神煞,便是如此。 此时,一道金光冲入琳琅洞,转移了李元的注意力。 “嗯?” “有客!” 今日六月初六,正是琳琅洞开,宴请山中百妖之时,来客并不奇怪。 只见那金光射入琳琅洞,直接在法界化出一道身影,凌空而立,彩云环绕,光芒耀现,十分殊胜。 细看,却是个身穿宽袖纹袍,手持苍木拐杖的白须老者。 老者面带慈笑,相貌和善,一看就令人亲近。 “呵呵,九尾,老朽来赴宴了!” “近来可好!” 李元自然认识。 说起来,也是熟人。 老者乃是浮云山的山神,负责掌管浮云山法界的秩序运转,官不大,却是实实在在的“神仙公务员”。 二人相识五百年,关系匪浅,所以每年六月初六,山神都会来赴宴捧场。 这不,又来了。 李元的本体盘坐在石床上,神识一动,在法界中化现出一个新的身体,类似于道家的“出阳神”,或者叫“意生身”,总之,是在法界的一个“相”而已。 这个化身不是狐狸,而是一个男子。 男子面容俊朗,身姿挺拔,一袭白衣,气质闲雅,如玉的肌肤微微散发光芒,从上到下找不出丝毫瑕疵,像精雕玉琢般。 这是随心化相。 人间有“相由心生”的说法,法界亦是如此。 心性越善,修为越高,功德越大,化身越殊胜。 比如天界的天人,无论男女,个个花容月貌,完美无缺,压根不知“丑陋”为何。 到了佛菩萨,大罗金仙的境界,身压十方法界,手握宇宙大道,更是无法想象。 “甚好甚好!” “老山神,欢迎赴宴!” 李元在法界的宫殿中盛情接待,化出一张金光璀璨的方桌,两张珍珠满坠的玉凳,请山神落座。 而后手指一捏,捏出两个碧玉酒盏,放在桌上。 须臾,竟凭空生出美酒,自动灌注在玉盏中,飘香四溢。 “妙极!妙极!” 山神连连赞叹,“九尾,你的修为又精进了,随心化现,功德如海!” 李元轻轻一笑,捏起玉盏,贴向唇边,“老山神,请!” 值得一提的是,二人间的对话并非用嘴巴,而是用念。 说白了,就是意念交流。 在法界中,念头可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东西,起心动念,别人即可觉知,压根不用说话,省时省力,还少了弯弯绕绕,勾心斗角。 “语言”这种低级的交流方式,只有凡人才会使用。 山神将玉盏中化出的美酒饮下,口中连连称赞。 随后生念道:“九尾,刚才我见一凡人在洞外求药,长跪不起,想来是你的有缘之人,为何不赐药于她,做个功德呢?” 李元捏着玉盏,又抿了一口,回道:“山神有所不知,若是平常之人求药,我定直接给了,以结善缘。” “这丫头不同,她与我有前世之缘,造化非同一般。” 他在心念中,将前世受林果儿恩惠的来龙去脉,直接以画面的形式告知山神。 这就是意念交流的好处。 若是嘴巴说,长篇大论得说半个时辰。 用心念,刹那便清清楚楚。 山神立即意会,笑了笑。 “原来如此!” “看来她下凡人间是为了应劫。” “有劫,便有造化,你与她恐有师徒之缘啊。” 山神不愧是山神,早已觉察到其中因果。 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这是必然。 李元表示认可,“正是如此。” “所以不急赐药,先磨磨她的心性。” “对她将来的修行有好处。” 第3章群妖赴宴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整个浮云山笼罩在昏暗中,更添幽寂。 山中的野兽四处猎食,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此起彼伏。 荒郊野岭,孤身一人,别说小丫头,哪怕七尺壮汉也会害怕。 林果儿整个缩成一团,哆哆嗦嗦,生怕哪蹿出一只恶狼,一头猛虎,把她给吃了。 怕归怕,她依然跪拜在琳琅洞外,不肯起身。 或许冥冥中有神灵保佑,或许运气好,山中野兽只在远处叫唤,并无一只靠近。 又过半个时辰。 林果儿没那么怕了,心绪渐渐平静,抬头四处观望时,发现天空亮起一道道奇异的光芒。 光如流河,从远处飞来,速度奇快。 眨眼,流光纷纷到了琳琅峰,冲进峭壁,消失不见。 “传说是真的!” “那些飞来飞去的光,一定是来赴宴的精怪!” 林果儿肉眼凡胎,看不到法界真相,但脑子挺聪明。 她记得一个传言,每逢六月初六,琳琅洞开,仙狐会宴请浮云山中的妖精灵怪,所以猜也猜个大概。 这更坚定了她求取仙药的决心。 仙狐法力高强,神通广大,只要赐下一株仙草,定能治爷爷的病。 念及此,她冲着山壁连连叩拜,暗下决心,非求到仙药不可。 …… 法界中,冷清的琳琅洞忽然热闹无比。 道道光芒入洞,化现出一个个千奇百怪的身影,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无疑都是山中修行的精怪,“出神”参加琳琅宴会。 最先进来的,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身着碧衣,模样玲珑可爱,脑门上还长着两根奇怪的犄角。 她本是一只鹿妖,修行两百年,因其心性纯良,天真烂漫,化身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好漂亮!好漂亮!” 她一边蹦跳,一边欣赏着琳琅洞府的殊胜,心中流露赞叹。 其后,跟着的是个身穿黑袍,腰肢纤细的冷艳女子,一扭一扭地进入洞府,气质冷若冰霜,却是一条蛇修炼成精。 旁边,一个虎背熊腰,身形健壮的男子大步走过,威风凛凛,气势汹汹,一看就不好惹,却是山中的一头虎妖。 随着夜幕降临,众妖齐齐入洞,还有化身老妪的羊妖,身着羽衣,尖嘴赤眼的大鹏,体高三丈,头顶犄角的犀牛精…… 可谓百妖云集,千姿百态。 显然,动物修炼成精后,在法界依然保留着一些习性和样子。 这很正常。 修炼的过程,即是摆脱习性的过程,包括人也如此。 像李元这般修行有成,化出完美人身的妖,少之又少。 “尊者,您的洞府越来越殊胜了,功德造化啊!” “此乃仙府也!” “我的洞府和尊者一比,就是个小土屋。” 众妖一进琳琅洞,便齐齐赞叹,心中流露欢喜,惊羡。 也难怪他们如此了,这琳琅洞乃是李元的千年修为所化,比人间的皇宫更辉煌百倍,洞中的墙壁全是玉砖砌成,地板铺的全是黄金,栽植的花草树木粉雕玉琢,五光十色,另有精美无比的玉桌金凳,熠熠生辉。 “欢迎!欢迎!” “各位准时前来赴宴,我深感荣幸!” 李元同样欢喜,一一将众妖请入正殿。 因为都是老熟人,一年未见,念中互相沟通几句,和人间的寒暄倒也差不多。 随后心念一动,在洞中化现出一张百丈长,百丈宽的碧玉琉璃桌,晶莹透亮,光芒照耀,如水般清澈,如月般无暇。 桌旁,另有上百个黄金打造的凳子,高矮形状各各不同,以供众妖按需落座。 刚才还空荡荡的洞府,一瞬间,什么都有了。 这就是法界。 在地球上,李元喜欢看神话剧,剧中的神仙都会凭空变物,十分神奇,他一直以为是幻想,因为这种事不符合物理定律。 物质,怎么可能凭空产生? 来到这个世界,李元才打开眼界,所谓物理定律,不过是人类坐井观天罢了,在法界中凭空化物,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一花一叶中化现出一个世界,并不夸张。 “老山神,请上座!” 李元特意给山神留了个首座。 毕竟地位和身份摆在这,人家来赴宴是给面子。 包括百妖在内,都对山神敬重有加。 山神捻了捻长长的胡须,倒也没必要推辞,便微笑着落座,念道:“孩子们,都落座吧,不必拘谨。” 他当山神当了几千年,一直把山中的生灵看作“孩子”。 这个称呼显得格外亲切。 “多谢尊者!” “多谢老山神!” 众妖行礼道谢,随后一一落座。 鹿妖,狐妖,黄鼠精,鹤仙,蛇精……各自找各自适合的座位,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胖有的瘦,看起来千奇百怪。 真是有趣的宴会! 等众妖落座,李元念起,化现出上百个玲珑玉盏,亦是有大有小,大的如桶,小的如指,每个玉盏中自动溢满美酒甘露,有红有绿,有清有浊,有香有甜。 因为精怪的口味不同,喜好不同,李元知晓他们的心,自是随心化现,保证每位宾客都心满意足。 “好喝!好喝!” “妙哉!妙哉!” “这是我喝过最美的酒!” “多谢尊者恩赐!” 果然,众妖饮酒,个个赞叹,无比欢喜。 随后,李元又随众妖心意,化现出琼浆玉露,供他们饮用,以及各种灵果仙草,供他们食用。 红的绿的,大的小的,香的甜的,各种美味佳肴,满满摆了一桌,十分壮观。 众妖欢喜享用,开怀畅饮。 心境流露,汇聚成美妙的乐声,在洞府中回荡。 当然,在法界吃喝只是一种形式,不是为了享受,更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为了修行。 食物也好,美酒也罢,都是李元的修为化现,本质是灵气和能量。 吃了这些,对众妖的修行大有裨益。 正因如此,每年六月初六,他们才欢欢喜喜前来赴宴。 就像天上的蟠桃盛会,百仙云集,众神赶赴,可不是馋那个桃子。 对李元而言,帮助百妖修行,亦是功德。 所以每年都会摆宴,利及山中众生。 修行么,从不是自私自利之事! …… 洞中热闹欢喜,洞外幽寂凄凉。 完全两副天地。 林果儿孤身跪拜在山壁前,双腿早已疼得麻木,又冷又饿,浑身难受,可她死咬着牙,就是不肯起身。 求不到药,救不了爷爷,她怎肯放弃呢。 或许是跪得太久,头晕眼花了,她迷迷糊糊听到山壁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笑声,有乐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竖起耳朵细听,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可能是幻觉吧。 又过半个时辰,异象陡生,昏暗的琳琅峰上空,忽然降下两片霞光,一片紫色,一片红色,如鱼戏游,如人翩舞,时而交织,时而旋转,时而飞腾,时而倾泻。 连黑暗的山峰,都被染上了色彩。 太美了! 林果儿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云霞,看得目瞪口呆。 同时还有微细的美妙乐声,在天间回荡,似琴瑟,似箜篌,似银铃。 这音声,在法界听得更加清楚。 声声入念,令人心旷神怡。 众妖纷纷凝神,听那天外之音,一个一个入了迷。 “好妙的乐声!” “太悦耳了!” “尊者,这是你化现的么?” 众妖疑惑,以为乐声来自李元。 故而纷纷投来目光。 李元立即否认。 他也正奇怪呢,不知乐声来自何方。 如果是浮云山中的乐声,立刻即可觉知。 显然,是来自山外。 这时,山神呵呵笑了两声,解答众人疑惑,“大家莫疑,这乐声来自天女。” “宴会殊胜,引来天女助兴,可喜可贺!” 山神的解答,令众妖欣喜若狂。 原来,这场琳琅宴会,殊胜美妙,竟引来天上的天女助兴,那悦耳乐声,正是天女的心之流音,所以非常动听。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最美妙的天籁之音并不是演奏出来的,而是心底流露出来的。 天女助兴,难得一见。 众妖欢喜雀跃,纷纷跟着山神和李元飞出琳琅洞。 抬头望去,见法界的半空中正有两个女子翩翩起舞,一身穿流光紫衣,一身着红帔霓裳,婀娜多姿,翩若惊鸿,美艳不可方物。 任何人间的词汇,都难以形容天女的美丽,胜似凡间女子千倍万倍。 天女献舞,千娇百媚,流音交织,美妙至极。 舞至精彩之处,更是霞光万道,星月失色,千片万片的花瓣簌簌落下,绚丽多彩,如同梦境。 原来,这就是天女散花! “美极!美极!” 李元并非第一次见到天女,但还是被她们的美丽震撼了,心中连连赞叹。 太美了! 美到令人失神! 心性稍差些的人,看到天女的美貌,难免失魂落魄,自控不得。 所以,为什么正道万法的修行,首要都是断淫念。 不断淫,如何定心? 入了法界,见到比凡间女子美丽千百倍的天女,立马道心破碎,邪心狂生,怎能修行正道呢? 所以,凡人被困在人间,不是没道理的。 淫心,贪心,嗔心。 此心不除,入法界随心所欲,后果不堪设想。 第4章仙狐赐药 人间,深夜。 浮云山上异象连连,紫红霞光映照山头,时隐时现,好不壮观。 可惜林果儿肉眼凡胎,只看到五光十色的霞云,却看不到法界之相。 否则,定会被天女的美貌惊艳。 她心心念念记挂着求药之事,并未对异象太在意。 浮云山乃是仙地,出现一些异象,似乎也没什么奇怪。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直至晨曦,天将蒙蒙亮时,那紫红云霞越来越淡,越来越小,终于烟消云散,若隐若现的乐声也戛然而止,被呼啸的山风替代。 天地间,又恢复了平常。 山还是那山,天还是那天。 可平静并未维持太久,须臾,道道流光从琳琅峰中飞出,五颜六色,如同一条条泼入染料的河流,向四面八方飞去。 有的向南,有的向北。 有的红如霞,有的白如雪。 “宴会结束了!” 林果儿知道,这些流光应该是赴宴的精怪,宴会结束后,自然各回各家。 她有些绝望。 都说六月初六,琳琅洞开,可向仙狐求药。 如今天亮,百妖散去,仙狐却一直未露面,难道是嫌弃她不够诚心么? 还是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仙狐? 林果儿既害怕又委屈,不禁眼圈发红,直欲落泪。 泪珠刚在眼睛里打了两个圈,忽然止住。 “好香!” 原来,她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像进了百花园。 这股香气不浓不淡,闻着十分舒服。 转头,顺着香气飘来的方向看去,见那山壁上走下一只雪白狐狸。 那狐狸巨大如牛,皮毛如雪,双眼碧青,四爪如磐,九条尾巴冲天铺展,浑身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像从天上来的。 哪怕隔着种族,林果儿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高贵。 那香气,无疑就是九尾狐的体香。 所谓相由心生,能在人间修出这副身体,可见非同一般。 “仙狐!仙狐!” 林果儿喜不自胜,连连叩拜,“小女子林果儿,拜见仙狐!” “请仙狐大发慈悲,赐仙药救我爷爷一命,小女子感激不尽!” 这狐狸,正是李元。 宴会结束后,送走了山神和百妖,便回人间处理林果儿的事。 因为担心吓到林果儿,所以他并未以狐身开口说话,而是抬起一只前爪,向山峰上某处指了指,随后转身而去。 林果儿懵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明白九尾狐在给她引路,狂喜之下,赶紧起身跟上。 “仙狐等我!仙狐等我!” 因为跪得太久,她的双腿又疼又麻,几乎失去知觉。 只好一边扶着石壁,一边往前走。 走了几十步,双腿的气血才恢复流通,渐渐好转。 路并不远。 穿过山壁旁狭窄的夹道,七拐八拐,一炷香时间,到了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此地藏于山壁之内,别有洞天,长满各种奇奇怪怪的花草,灵气逼人。 最显眼的,是一种金光璀璨的蓬草,如同黄金雕刻一般,熠熠生辉。 无疑,这正是林果儿心心念念的救命仙草。 “多谢仙狐赐药!” “多谢仙狐赐药!” 林果儿感激涕零,连连叩礼。 三拜九叩后,一抬头,发现四周空空荡荡,那道雪白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来无影去无踪,不愧是仙狐啊! 林果儿没时间惊叹,赶紧采摘仙草。 说来也怪,这金色仙草长势茂盛,根扎七尺,按理十分难拔,可林果儿轻轻一使劲,仙草便脱土而出,仿佛愿意给她采摘一般。 林果儿不费吹灰之力,采了五株仙草。 给爷爷治病,足够了。 她不敢贪心。 此地的仙草有数百株,随便一株拿到集市上卖都是天价。 若是动动心思,立马腰缠万贯。 多容易的事。 可林果儿只取所需,多余的不敢要。 能治爷爷的病,便心满意足。 由此可见,林果儿的心性,天生胜过常人。 不愧是宿世的修行者。 得了仙草,林果儿走出洞府,回到琳琅洞外,再次冲着山壁叩拜,道谢,言称等治了爷爷的病,日后定上山供拜,以报仙狐大恩。 随后,赶紧沿着原路,匆匆忙忙下了山。 …… 此事告一段路,李元也放心了。 他很清楚,与林果儿的缘才刚刚开始。 日后将其引入修行,方是正道。 不过急不得,慢慢来。 洞府中,晨光熹微。 光线斜照入洞,正好落在石床上,暖洋洋的,十分惬意。 李元盘坐着,闭目停息,开始入定修行。 修行是件妙事。 肉身在人间修,心识在法界修。 万物俱空,唯有觉知。 忘身忘我,回归大道。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李元出定,在洞府中进食点东西,饮了两口甘泉。 当然,这一个时辰,是他在法界感知的时间。 实际上,人间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所谓“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老祖宗传下的说法,可不是无缘无故的瞎扯。 时间本是假象。 维度不同,心境不同,时间亦不同。 人间一些厉害的苦行僧,往往于艰苦无比的环境中修行,一打坐便是三年五载,在凡人眼中自然难以理解,觉得他们是无聊的受虐狂。 其实,人家出神畅游法界,不知多快乐呢。 三年五载,不过三天两日而已。 “嗯?” 出定后,李元心识一动,利用神通查看林果儿的状况。 意念中出现一个画面,林果儿正坐在床边,照顾着一个卧病不起的耄耋老者,双眼红通通的,满脸泪痕,口中唤道:“爷爷,你快醒醒啊!” “你服了仙草,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千万要挺住!” 林果儿一边念叨一边哭。 心底十分绝望。 她本以为求来仙草,就能治爷爷的病。 可事与愿违,并未好转。 正当她哭得伤心欲绝时,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在屋子里飘荡。 这香气,和九尾狐身上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仙狐?” 林果儿愣住,擦了擦泪珠,四处找寻。 屋子里,院子里,找了个遍,并未看到仙狐的身影。 是我出现了幻觉吧! 林果儿叹口气,人家仙狐是什么身份,怎会跑到她家里来呢,一定是自己伤心过度,出现了幻觉。 其实,并非如此。 是她的直觉,本能地感知到了法界的信息。 人的五感虽被封印,但也不是完全封印,或多或少能连通法界。 比如中元节这天,有人会在家里闻到烧黄纸的味道,听见死去亲人说话的声音,便是“他们”回来探亲了,有人进了寺庙,会闻到沁人心脾的异香,听见悦耳的天乐,便是感知到了神灵,更离谱的,有人天赋异禀,能以肉眼观法界,观神鬼,便是民间俗称的“天眼”。 此时,林果儿闻到的香气,便是李元显现的“相”。 他的化身早已在法界来到林家村。 人间百里,一念即至。 这便是境界! 第5章梦中传道 法界中,李元的化身进入屋子,刹那了知一切。 躺在床上的老者,便是林果儿的爷爷林大山。 两个月前,林大山患上重病,求医问药却无好转,眼看病入膏肓,急的林果儿不得不涉险前去浮云山,求来仙草。 可服下仙草后,爷爷依然昏迷不醒。 她能不绝望么。 此时,在法界了观,可见林大山身上漂浮着一道奇异的白光,时而上时而下,晃晃悠悠,徘徊不定。 正是林大山的心识所化。 人之将亡,心识先失。 一旦失了心识,也就离死不远了,怪不得连仙草都无济于事呢。 过了片刻,林大山的心识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飞起,晃晃悠悠穿墙而过,飞到外面的院子里。 院子的南墙下种着一块菜地,青菜刚刚钻土而出,长势喜人。 白光落在菜地中,忽然化成一个身穿布衣,满头白发的老者。 这老者,正是林大山。 他拎着一个镐头,挥起,落下,刨土,作为庄稼人,熟练的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早已深深刻在心识里。 显然,这是化现。 用民间通俗的话说便是“鬼魂”,又叫“中阴身”。 人死之后,中阴离体,会依据生前的执着和习惯,幻化境界,如同做梦一般。 所以,有些人偶然见到的“鬼魂”,会穿着生前的衣物,重复着生前的行为,便是这个原因。 林大山是庄稼人,一辈子种地,在中阴幻化的境界也离不开田地。 挥着搞头忙乎一会后,他忽然又记起什么,重新化成一道白光,飞向灶房。 刷锅,劈柴,烧火,煮饭。 和生前没什么两样。 显然,是他以为到了做饭的时辰。 如平常一样,开始烧火做饭。 如此,幻境一直重复,执着,沉迷,轮转。 直至鬼差前来,将其引入地府。 那就是真的死了,神仙难救。 李元从法界中窥探了一下林大山的命数,发现其寿命未尽。 说明还有的救。 不过得要他帮点小忙。 心念一动,直接将林果儿在人间的呼喊引入心识,让陷入幻境的林大山听见。 “爷爷,你快醒醒!” “不要丢下我啊!” “爷爷,你不要果儿了么!” 林果儿的哭喊声,令林大山浑身一震,大梦初醒,瞬间脱离了对幻境的执着。 “孩子!孩子!” “爷爷来了!” 心识一起,化作一道白光,飞入屋内。 随后回到了林大山的肉身中,消失不见。 “咳咳!” 床上,林大山果然睁眼醒来,重重咳嗽了几声,气色渐渐好转。 “爷爷!” “你终于醒了!” “呜呜!” 林果儿喜极而泣,扑在床上大哭。 她太绝望了,以为爷爷会永远离她而去。 没想到柳暗花明,爷爷又醒了过来。 林大山起身,摸摸孙女的头,安慰道:“孩子,爷爷没事,没事了。” “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咳咳。” 因为服用了仙草,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待心神归体,就彻底没大碍了。 气色肉眼可见得好转。 林果儿赶紧去灶房,烧火做饭煮粥,给爷爷好好补一补身体。 这几天,她自己也没吃几口饭。 爷爷没事了,心里一松,饿得她连喝三碗白米粥,吃得肚子鼓胀才罢休。 忙乎忙乎,到了半夜。 林果儿在床边守着爷爷,因为太困乏,很快就脑袋一歪,呼呼大睡。 她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见自己去了一个无比美丽的花园,花园里种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花草,芬芳飘香,熠熠生辉,堪比仙境。 花园正中,放着一张石桌,桌旁是两个石凳。 此时正有一个白衣男子坐在凳子上,悠闲而优雅地饮茶。 男子温润如玉,气质高贵,相貌完美如精雕玉琢,和画里走出的仙人一模一样,身上不沾一点尘埃,无有一丝瑕疵。 林果儿看傻了。 盯着男子的脸,目瞪口呆。 感觉任何词汇都形容不了那种脱离人间的俊美。 直至男子抬头,冲着她轻轻一笑,顿时臊得林果儿面红耳赤,羞心大起。 姑娘家家,怎么能盯着男人看呢? 矜持!矜持! 可是,他实在太好看了啊! …… 男子,正是李元。 他以心念入了林果儿的梦,造了这个境。 很多修行者在人间收徒传道,都会用“入梦”的方式,一来方便行事,二来不会扰乱人间秩序。 所以他也用了这个方法。 “请问,你是?” 林果儿忍不住了,小心翼翼问道。 不知为何,她感觉面前的陌生男子很亲切。 似乎在哪见过。 李元并未回答,而是指了指旁边的石凳,温柔道:“来,坐!” 林果儿犹豫了下,与那双温和而纯净的眼睛对视,一下就沦陷了,仿佛对方有摄人心魄的能力。 她迈步走了过去,乖乖坐在石凳上。 对面前的男子没有丝毫提防之心。 这时,她忽然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是男子身上的味道。 很熟悉。 对了,这香气,在琳琅峰闻到过。 林果儿很聪明,一下恍然大悟,又惊又喜,“您……您是仙狐?” 话说出口,就已经确认了。 因为面前男子的气质,和仙狐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李元点了下头。 “这是我的化身,不必惊讶。” 能不惊讶么。 林果儿的心快炸开了。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见到了仙狐的化身,更没想到仙狐会是一个如此俊美的男子。 一定在做梦! 我一定在做梦! 林果儿念及此,忽然浑身一激灵。 对啊,我不就是在做梦么,不然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花园里? 可这个梦,未免太真实了。 她能清清楚楚了知四周的一切细节,包括一花一草,一尘一沙,连根根发丝都看得真真切切。 或许,这就是机缘吧。 既是机缘,总不能白白浪费。 林果儿平复下心情,壮着胆子道:“您是仙狐,一定无所不知,对吗?” 她从小就喜欢听神话故事,故事里的仙都是神通广大的存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李元笑了笑,“天道浩渺,众生无量,我所知者不过汪洋大海中沾一毛尘水。” 这话倒不是谦虚。 修行境界越高,看到的世界越广阔,越觉得自己所知甚少。 唯有凡夫,看到方寸之地便自以为了知一切,越无知越傲慢。 “不过,我应该能帮你解答一二,有何疑问,请说吧。” 李元温柔道。 林果儿捏了捏鼻子,忽然一阵发酸。 从小到大,她最伤心的就是从未见过自己的爹娘。 每次问爷爷,爷爷都说她爹娘出了远门,很久很久才会回来。 看见别人都有爹有娘,她别提多羡慕了。 “仙狐,你知道我爹娘在哪么,我好想念他们。” 林果儿带着哭腔,问道。 李元顿了下。 对于林果儿的身世,他自然一清二楚。 这丫头两岁时,家乡遭遇了饥荒,饿殍满地,十分凄惨,她爹娘全饿死了,倒是她运气好,被一个老者在路边捡到,带到了林家村养活,保住一条性命。 那老者,便是林大山。 李元犹豫片刻,还是将真相说了出来。 听完,林果儿沉默了。 半天说不出话,眼圈红得像霞云。 原来,她爹娘早就饿死了。 原来,爷爷一直在骗她。 林大山并不是她的亲爷爷,却待她比亲人还亲,辛辛苦苦将其拉扯大。 十几年时间,何其不易。 林果儿渐渐释然。 都过去了。 现在爷爷就是她唯一的亲人,恩重如山,她一定要好好孝顺爷爷。 “仙狐,谢谢您。” “我还想知道,爷爷有多少寿命,我以后想好好孝顺他。” 林果儿微微啜泣,情真意切地问。 爷爷安好,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李元轻轻闭目,用心识查看了一下。 看寿命,并不是难事。 哪怕不是修行者,人间一些懂术数的高人也能大致推演。 “尚有五年寿命,寿终正寝。” 李元回答道。 林果儿一下愣住了。 眼睛里满是悲伤和恐慌。 五年后,她便要面对和爷爷的生死离别,能不难受么。 要是爷爷能一直活着就好了。 她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孝顺爷爷。 可惜,天不遂人愿。 “人,为什么要有生老病死呢?” 林果儿叹口气,似自言自语。 眼神中既有迷茫,也有悲伤。 她想不通。 别说她,古来又有几人能想通呢! 李元笑了笑。 他知道,林果儿能思考这个问题,便有了修行的潜质。 三界六道,天上地下。 不止人,万物皆有生老病死。 从法界看,一切都是业力轮回,命中注定。 命数,就像一本小说,所有故事完完整整放在那。 掀开第一页,人生便开始了。 一页一页读到最后,体验完整个生命过程,再进入下一个轮回。 如此无穷无尽,始终不变的,唯有那个作为旁观者的“真”。 修真修真,借假修真! 世界是假,自我是假,众生是假。 本心是真,佛性是真,大道是真。 石桌旁,李元捏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为了证道!” 他用四个字,回答了林果儿的疑惑。 随后口出金言,念道:“君不见,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 “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 “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 “五阴浮云空去来,三毒水泡虚出没。” “证实相,无人法,刹那灭却阿鼻业。” “若将妄语诳众生,自招拔舌尘沙劫。” “顿觉了,如来禅,六度万行体中圆。” “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 …… 这是一位得道高僧悟道后留下的《证道歌》,句句皆是道,字字皆是真,非常人所能明悟。 李元在梦中传于林果儿,是想为其种下一粒道种。 日后发芽开花,未必不能结出道果。 第6章偶遇半仙 清晨,东方泛起鱼肚白。 微风徐徐,天地清明。 第一缕阳光透过木窗,照进屋内,洒在林果儿稚嫩的脸上,暖暖的。 她睡眼惺忪地醒来,发现自己昨夜守着爷爷,不知什么时辰睡着了,趴在床边睡了一夜。 “那个梦……” 梦境中的一切,在脑海中不断翻滚。 奇异的世外桃源,俊美的仙狐,以及和仙狐对话的一言一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像刻印在脑海中。 尤其仙狐最后吟诵的那首歌谣,似乎曾念诵过千万遍,一字一句铭记在心。 不过,歌谣是什么意思,她完全不懂,像听天书。 林果儿并未纠结梦境,起身洗把脸,扫扫地,再去灶房烧火做饭。 吃下仙草后,爷爷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睡了一觉,吃顿饱饭,气色更见好转。 才一天,就能下床走动了。 不过,痊愈没那么容易。 毕竟七十多岁了,人老体衰,比不得年轻人。 为了让爷爷尽快恢复,林果儿一大早便赶去二十里外的青水镇,找药铺买些人参,当归,白芍之类的补药。 满满当当包了两包,一共花了三十文。 晌午,她提着药包往回赶,刚出街口,忽然被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叫住。 “喂,那丫头,过来!” 林果儿转头一瞧,在街边的犄角旮旯里,看到一个身穿灰色道袍,手持金缕拂尘,留着山羊胡,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正一脸怪笑地盯着她。 她被看得浑身不舒服,感觉这道士不像好人。 本想一走了之,不料道士喊道:“丫头,家里是不是有人生病了?” 林果儿未应,冷笑一声。 废话,她手里正提着药包呢,谁看不出来? 道士嘿嘿一笑,掐起手指,装模作样地一阵念叨,“你父母双亡,家中无亲,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应该是他老人家生病了吧!” 这话,震惊了林果儿。 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道士,说得一丝不差。 “你……你怎么知道?” 道士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嘿嘿,贫道号称‘孙半仙’,乃正儿八经的修仙人,上通天,下知地,畅游法界,神通广大!” 道士一阵吹嘘,花言巧语,唬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林果儿将信将疑,近前几步,“你是修仙的?” “那你会法术么?” 在她印象里,修仙的都会呼风唤雨,各般术法。 甚至腾云驾雾,上天入地。 那自称“孙半仙”的道士哈哈大笑,“小丫头,看好。” 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三枚古旧的铜钱,整齐摆放在右手掌心,口中念念叨叨一阵,忽然手掌一挥,三枚铜钱齐齐落地。 诡异的是,铜钱并未倒下,而是竖立在地面上,不偏不倚。 “左!” 孙半仙喝道。 手指一动,三枚铜钱齐齐向左歪倒,发出叮的一声。 “右!” 话音落,铜钱又向右偏转,十分听话。 “走!” 铜钱似乎能听懂人话,开始像车轮一样向前滚动,在地面上发出叮叮的撞击声,十分神奇。 林果儿一乡下丫头,哪见过这般神奇手段,当即目瞪口呆。 “厉害!厉害!” “道长果然是高人!” 她后悔不该以貌取人。 乍见孙半仙,还以为是个江湖骗子。 没想到真是高人。 孙半仙摸着胡须,一脸自傲,道:“这叫拘灵术,拘法界中的灵,为我所用,可剪纸为马,可撒豆成兵!” 林果儿一脸懵。 什么法界,什么拘灵,听不懂。 很厉害就是了。 她不禁露出羡慕的神色。 若是自己能修出本事,练出一身法术,那该多好。 有了法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爷爷生了病,也不必去求仙药,法术一点即可治愈。 甚至帮爷爷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多好啊。 孙半仙把林果儿的心事看得一清二楚,嘿嘿笑道:“丫头,相逢即是有缘,既结了缘,贫道可教你修仙之术,日后修行有成,得个长生不老,岂不美哉!” 这话,令林果儿眼睛一亮。 机缘!这就是机缘啊! 她激动地连连点头,“道长,我真能学么?” 孙半仙笑得嘴巴都咧开了,双眼眯成一条缝,“当然!当然!” “不过法不可轻传,明日你带上一两银子作为拜礼,再来此处寻我,我自会传你法术,这是规矩。” 这话有道理。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买两个包子还得花三文钱呢,何况学修仙之术。 “切忌,此事不可告知他人,包括你亲人在内,否则断了仙缘,悔之晚矣!” 孙半仙又嘱咐了一句。 林果儿哪有别的心思,对面前的高人言听计从,全无半点怀疑。 “道长,我记住了!” 她连连点头,向孙半仙辞别后,欢欢喜喜回了家。 到家后,立马翻出以前辛辛苦苦攒的钱,一枚一枚数了一两,鼓鼓当当装了一袋,满心想着求修仙之法,激动得睡不着觉。 翌日,一早。 林果儿按照约定,拎着钱袋去了青水镇。 果然,在街口的犄角旮旯,找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孙半仙。 “道长,我来了!”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上前作礼。 孙半仙掀起眼皮,一副爱搭不理的慵懒模样,“嗯,拜礼带了么?” 林果儿点头,赶忙将钱袋子递了过去。 “请道长笑纳!” 孙半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不错!不错!” “贫道一向视金钱为粪土,区区一两银子,压根入不了眼。” “不过为结个缘而已。” 林果儿连连称是。 一两银子,对她而言是个不小的数目,得攒好几年。 可为了学习修仙,倒也舍得。 “道长,您能教我法术了么?” 她迫不及待。 孙半仙显然早有准备,袖子一甩,掏出几个叠起的纸团。 取出其一,放在林果儿的手心里。 随后,右手中指一抬,点在林果儿的眉心,道:“贫道先帮你暂开天眼,莫动!” 林果儿哪敢乱动,慌忙凝神,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片刻,她感觉眉心鼓胀,似乎有一股能量涌动,很奇妙。 第7章以手识字 “你且打坐凝神,将心念集中在右掌心。” 孙半仙解释道,“贫道在纸团中写了一个字,若你用心念感知到这个字,便大功告成。” “这叫以手识字法!” 听着可太神奇了。 写在纸上的字,不用眼看,只用手碰,就能感知是什么字,奇哉奇哉! 林果儿十分认真,立马按照孙半仙所教,盘坐凝神,双目紧闭,尝试将心神集中在右掌心。 过了会,她就感觉手掌微微发热。 似乎有一股热气,从里到外地散发。 又过一会,她紧闭的眼睛里竟看到一丝丝的光亮,若隐若现。 随着心神凝聚,光亮越来越明,可见一道道赤红色的光在飞转,流动,形成一个个光漩,正中位置,则出现一个模糊不清的字。 她念过书,自然认得。 那个字,却是个“赤”字。 “是赤,赤红的赤!” 林果儿猛地睁开眼,激动地大喊,“道长,我看见了!” “我真的看见了!” 她兴奋地手舞足蹈,赶紧打开右手的纸团。 果然,纸上用毛笔写着一个大大的“赤”字。 和她看到的一模一样。 孙半仙也有些惊讶,盯着林果儿瞅了两眼,连道“天才”,随后又捏起一个纸团,放在林果儿手心,“再试试!” 所谓趁热打铁,林果儿正热情高涨,立马捏着纸团开始闭目打坐,凝神在掌心中。 神念越集中,掌心越温热,看到的光芒越亮。 很快,不用半柱香时间,“眼前”便出现道道白光,上下飞舞,旋转,中心依稀可见一个扭曲的“白”字。 “是白!” “白天的白!” 林果儿急不可耐地睁眼,打开手中的纸团。 果然,纸上赫然写着一个“白”字。 有趣的是,她凝神识字时,还能看到一些特殊信息,比如“红”字会看到红光,“白”字会看到白光。 这绝不是巧合。 随后,在孙半仙的指点下,林果儿继续尝试。 看了一个“仙”字,一个“道”字。 看“仙”字时,眼前似乎有云雾缭绕,霞光漫漫,飘飘然欲登天。 看“道”字时最玄妙,所见空空无一物,天地皆化虚空。 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 林果儿沉迷其中,越发熟练。 这是她第一次学会术法,别提多激动了,恨不得见个人便要显摆显摆。 “道长,我会了!我会了!” 她眉飞色舞地大喊。 对刚见两面的孙半仙,已经完全信任。 孙半仙捋着胡须,双眼微垂,装出一副高人模样,“皮毛术法而已,不值一提,莫要知足。” “你天赋异禀,日后好好修行,必有大成。” “这样吧,明日酉时,你来镇上的‘玄仙观’寻我,我教你更厉害的仙法。” 说着,嘿嘿笑了两声,双眼眯成一条缝。 玄仙观? 原来是玄仙观的道士。 林果儿经常来青水镇赶集,知道镇上确有个玄仙观,坐落在东北角的位置,因为太偏僻,从未去过。 没想到,小小道观中,却有如此高人。 她立即应道:“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小女子一定赴约!” 刚学的以手观字术,让她大开眼界,若能学习更高深的仙术,自然求之不得。 仙缘仙缘,修仙必要机缘。 她觉得,自己的缘到了。 于是高高兴兴辞别了孙半仙,蹦蹦跳跳回了家。 学法的事,尚不敢让爷爷知晓,所以等爷爷入睡,夜深人静时,林果儿躲在房间里,偷偷剪了一些纸团,写上不同的字,混在一起,而后随便抓起一个,用刚学的术法,去猜纸上的字,玩得不亦乐乎。 她发现,凝神观字时,感觉字是活的。 像有生命的东西,在开口向她传递信息。 比如刚刚尝试的“佛”字。 这个字不一般,在眼中看到的是大片大片的金光,仿佛太阳般炽烈,仿佛汪洋般无穷,甚至可以看到一尊金光熠熠的佛,盘坐在天地间,口出法音,巍然不可亵渎。 若是“魔”字,景象便是一片黑暗,恐怖阴深,以及千奇百怪,面目狰狞的怪物,在眼前疯狂肆虐,吓得林果儿急忙睁眼。 肉眼看和神念看,结果截然不同。 肉眼看到的是普普通通的字,没有任何特别。 神念看的却是信息,或者说是字的“相”。 而且林果儿发现,不仅能以手识字,还能识别词语,包括一些人人耳熟能详的名字,皆可显化信息和画面。 比如“孔子”。 儒家圣贤,人人皆知。 林果儿将“孔子”写在纸上,凝神观时,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身穿古袍,头戴布冕,胡须密长的老者形象,正手持一本古卷,细细翻看,仿佛数千年前的圣贤复活了一般。 太妙了! 林果儿连续试了几个有名有姓的历史人物,都能大概看到模糊的形象,有圣贤有帝王,有名家有修士,个个栩栩如生,尽管她从未见过这些历史人物的画像。 …… 子时。 夜已深。 困意来袭,林果儿哈欠连天,终于撑不住了,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夜,她又做了个梦。 迷迷糊糊中,去了那个仙境般的花园。 园中依旧是老样子,有一张石桌,两个石凳。 身着白衣,风度翩翩的仙狐,正坐在石桌旁饮茶,一副云淡风轻,不问世事的模样。 有了上次的经历,林果儿见怪不怪了,心下从容,上前恭恭敬敬行礼,道:“小女子拜见仙狐!” 是梦也好,不是梦也罢。 她对仙狐的感激和恭敬是实实在在的,断不敢失礼。 李元轻轻放下茶杯,心念一动,便将林果儿这些天的经历看得清清楚楚。 孙半仙,学法,修仙,玄仙观…… 一目了然。 这丫头,已身在劫中。 “你学了术法?” 他明知故问道。 林果儿乖乖点头,双颊微微绯红,“您果然神通广大,无所不知。” “昨日我去镇上给爷爷买药,遇见一个修仙的高人……” 她一脸兴奋地娓娓道来,不敢有所隐瞒,说自己学了术法,小有成就,日后想跟随孙半仙修行,学些大本事,将来得道登仙,长生不老也未必不可能。 看得出,这丫头有点魔怔了,满脑子想着修仙学法,得道长生。 甚至因为会了点皮毛术法便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天赋异禀。 不太妙! 第8章执迷法术 李元看得通透。 那孙半仙可不是什么好人,说是玄仙观的道士,其实是个冒牌货。 孙半仙的祖上倒真有修行者,修术有成,留下一些法门奇术,这家伙自小修习,虽然天赋不怎么样,也真学了几手本事。 可惜他心术不正,贪财好色,弄了个徒有其表的玄仙观,专门靠术法骗人钱财,甚至骗姑娘的身子,所作所为,邪道无疑。 不需多久,这家伙的报应便要来,自食其果。 “执着神通法术,却非正道。” “那孙半仙以术法吸人眼目,恐有不良之图,你要小心。” 李元劝道。 林果儿已经着了道,哪肯听劝,连连摇头:“孙道长是真正的修仙高人,有大神通,还教我以手识字术,很厉害的。” 说着,便想在李元面前显摆显摆。 但怎么找都找不到纸笔,只好作罢。 见状,李元不再多劝。 劝也没用。 凡人么,天生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和固执,最易执着,最易沉迷。 《地藏经》言“其性刚强,难调难伏”,说得十分贴切。 所以世间之人多磨难,多半是为了磨他们的心性。 况且,林果儿有此一劫,命中注定。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无劫,哪来的悟呢! “仙狐,我学了以手识字术,可以闭目看到写在纸团上的字。” 林果儿搓着小手,满脸兴奋道,“不同的字,还会显现不同的画面,很神奇。” 她这一张小嘴叭叭的,压根停不下来,将自己看到的奇异景象纷纷道出。 比如说“佛”字看到一尊佛像,“道”字看到一片虚空,“魔”字看到狰狞怪物,甚至还看到历史人物的形象,个个栩栩如生。 李元笑了笑。 这种术法,在他看来自然是小儿科。 只有凡人肉眼凡胎,才觉得神奇。 其实,世间一切都带有能量和信息,山木草石,水火风雷,甚至包括文字。 文字是人间众生形成的一种共识,在法界的能量不小,另外,道家的符箓,佛家的咒,经文等等,都具有很强的能量。 所以,很多修行者除妖斩邪都会画符念咒。 说白了就是利用法界的能量。 凡人呢,则喜欢在家门上贴守门神的画像,甚至简简单单贴个“佛”字,“正”字即可辟邪,便是这个道理。 人,一直有连通法界的能力。 人的神念,本就位于法界。 可惜自我封印,不断堕落,成了肉眼凡胎。 所谓以手识字术,便是通过凝聚神念,暂时窥到法界的一些信息,如此而已。 一般人想练成,还挺不容易的。 可林果儿是累世的修行者,上一世当过神仙,轮回的道种中带有极高的天赋,所以一学就会,倒让那孙半仙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你看到的,是法界的信息。” 李元解释道,“万物皆有相,在人间是人间相,在法界是法界相。” 法界? 林果儿听懵了。 在孙半仙口中,她也听过这个词。 法界究竟是什么? 她不得而知。 “仙狐,法界是怎么回事,您能告诉我么?” 林果儿的好奇心,从未有过的重。 她觉得,作为修行人,一定要了知法界。 不然还修个什么。 看着林果儿火急火燎的样子,李元却不急解释,轻轻抿了口茶。 如今,林果儿陷于对法术神通的执着,心性大损,离正道越来越远。 解释并无意义。 何况法界的状况无比复杂,不是三两句话能说清的。 日后,时机到了,自然会带她认知法界。 现在么,时机未到。 见仙狐不理不睬,林果儿更加心急了,小脚不停跺地。 正想开口发问,忽然脑袋一晕,天旋地转,身体打个哆嗦,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梦醒了! 原来她还在床上! 可惜没得到仙狐的解答,只能等下次了。 希望还有机缘,和仙狐在梦中相会。 看看窗外,天已经快明了。 再睡也睡不着,林果儿索性起床穿衣,洗漱打扫。 忙乎忙乎,日升东方。 她开始烧火做饭,照顾爷爷起床。 吃饱喝足后,干干农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一天过去。 天将黑时,林果儿记着和孙半仙的约定,向爷爷编个瞎话,说到镇上赶夜市,而后火急火燎地去了青水镇,找到玄仙观。 这玄仙观位置偏僻,四周全无人家,很是荒凉。 林果儿也胆大,孤身找了过来,毫无警惕心。 也是,她都敢一个人跑到琳琅峰求仙药,还有什么不敢呢。 天黑时,正好到了玄仙观门口。 说是道观,其实就一普通庭院,三间青砖房。 大门前立着个破破烂烂的牌匾,上有“玄仙观”三个大字。 观中冷冷清清,浑无香火,更无香客。 甚至,里外连个神像都看不到。 按理说,道观怎么都该摆个三清的像,这倒好,啥都没有。 够奇怪的! 林果儿未多想,继续往里走,进了院门,终于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邋里邋遢,身着灰色道袍,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捏着一根大鸡腿,啃得满脸油花,喝得一身酒气。 这人,正是孙半仙。 见有人来,孙半仙慌忙将鸡腿和酒壶扔在一旁,擦了擦嘴,满脸油笑道:“小丫头,你倒准时,甚好!甚好!” 说着,目光在林果儿纤细的腰肢和鼓鼓的胸脯间来回扫视,默默咽了两下口水。 林果儿天真,未觉异常,对孙半仙依然恭敬有加,连连行礼,“道长好!” “道长,不知今日教我什么法术?” 她满脑子都是神通术法,迫不及待想学。 孙半仙嘿嘿一笑,捋了捋胡须,双眼放光,“学术法么,容易。” “来,随贫道进屋。” 说着,推开一旁的屋门。 林果儿欢欢喜喜,早把李元在梦中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抬步便进了屋,一心想着要学本事。 孙半仙更是欣喜若狂,眼珠子都快笑出来了。 这么一个漂亮稚嫩的小羊羔送上门,怎能不高兴呢。 他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进屋后,孙半仙不动声色地关上屋门,插上门闩,点起灯烛,脸上的邪笑越发遮掩不住。 “丫头,想学高深的法术,却要费些周章。” 林果儿一脸天真,依然未觉,“道长请说。” 她以为孙半仙又要钱财,心里盘算着得把家底都翻出来。 不管多少钱,能学到本事就值。 不料孙半仙直勾勾盯着她的脸蛋,道:“倒也不难,贫道要先为你打通关窍,再引天地正元之气入体,方可修行。” 嗯? 林果儿听得稀里糊涂。 什么通窍? 什么正元之气? 听不懂归听不懂,她还是乖乖点头,“一切听道长的。” 自从学了一手术法,她现在对孙半仙十分信任。 说什么就是什么。 几乎言听计从。 孙半仙嘿嘿一笑,上下扫视的目光已毫无遮拦,“真乖!” “先把衣裳脱了吧,贫道为你通窍,穿着衣衫可万万不行!” 第9章拜师仙狐 什么? 脱衣服? 听到这话,林果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场愣住,目光呆滞。 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要求? 修行还要脱衣? 当她与孙半仙对视时,看到那张满是邪笑的脸和不怀好意的眼神,终于明白了过来。 上当了! 这家伙不是好人! “你……你个老色棍!” 林果儿又羞又愤,满脸涨红,破口大骂。 她哪里想到,自己一直尊敬有加的高人,竟是个禽兽。 “嘿嘿,骂吧骂吧,老子就喜欢你这种小丫头!” 孙半仙色心大起,完全露出真面目,着急忙慌地扒了身上的袍衣,便往林果儿身上扑。 来了个恶虎扑羊。 林果儿倒也机灵,转身绕到桌子后,用桌子挡住孙半仙,随手捏起一个茶壶,往对方身上砸,趁着躲闪的空当,转身便逃。 逃到门前,才发现屋门被门闩插得死死的,根本拔不开。 “跑?跑得了么?” 孙半仙大笑着扑了过来,将林果儿堵在死角,随后一把抱住林果儿的腰,往床上一扔,别提多粗暴了。 林果儿又气愤又害怕,不断挣扎大叫。 一个十六岁的丫头,力气哪比得上孙半仙呢。 片刻就被摁住,动弹不得。 叫? 叫也没用。 玄仙观位置偏僻,附近全无人家,又是入夜,人影都看不到一个。 谁会来救? 孙半仙有恃无恐,自然为所欲为。 在他看来,林果儿应约来了玄仙观,便已是砧板上的肉,随意宰割。 他将林果儿按在床上,欲火大起,正要撕扯衣衫,也不知怎么,脚下忽然一滑,直接摔了个狗吃屎,脑袋砸在床沿上,砰得一声。 “哎呦!” 孙半仙疼得大叫,额头当场起个包。 红肿得像个枣。 太痛了! 趁机,林果儿爬起身,不要命地往外冲,口中大呼“救命”。 扑到门前,发现门闩不知何时被拔掉了,门居然半敞着。 她哪有心思多想,开门便逃了出去。 一路跑出玄仙观,头都不敢回。 孙半仙急了,想追,可鬼使神差的,两条腿突然酸麻无比,压根使不上劲,肩膀上也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走都走不动,别说追了。 气得他一边大骂,一边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鸭子飞走。 夜。 月明星稀,微风徐徐。 大地荒寂,一片宁静。 且说林果儿逃出玄仙观,沿着长长的街道,一路向东,出了青水镇。 还好,那老色棍没追上来。 林果儿松口气,心下的委屈和恐惧齐齐袭来,眼泪唰唰掉落。 一路跑,一路哭。 想起之前仙狐对她的嘱咐,更是后悔不迭。 早知如此,就该听仙狐的劝,哪会上当受骗,差点丢了清白呢。 回到家,已是半夜。 林果儿一头扎进被窝,蒙上脑袋,偷偷抹着眼泪。 经过这事,睡也睡不着,就这么委屈地哭了半宿,枕头都被泪水浸透了。 清晨,她才缓过来。 起床洗把脸,洗去满脸的泪痕。 可眼睛红红的,满是血丝,一看就不对劲。 林大山见孙女这副样子,还以为生了病,关切地询问怎么回事。 林果儿自然不肯说实话,免得爷爷担心,便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言称自己没事,眼睛有点不舒服,休息两天就好。 闷闷不乐的一天,过去了。 晚上,早已困乏的林果儿睡得很早。 脑袋一碰枕头就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见到了仙狐。 仙狐依然是一袭白衣,气质高雅的模样,坐在石桌旁饮茶。 云淡风轻,不沾世事。 林果儿低着头,闷闷不乐。 心里有些委屈,有些后悔,也有些自责,不敢开口说话。 也是,之前仙狐劝过她,不要相信孙半仙,不要执迷法术神通。 她却满脑子学法修仙,根本不往心里去。 这下好,吃了亏才后悔不迭。 李元抬头,看了看林果儿,面带微笑。 他自然清楚一切。 那天要不是他暗中使绊,凭林果儿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顺利逃出孙半仙的魔掌呢。 “委屈就哭出来,会好受些。” 李元并未责怪,反而语气十分温柔。 像个长辈。 顿时,林果儿忍不住了,在梦中嚎啕大哭。 哭得梨花带雨,满脸泪花。 像洪水滚滚的江河,终于找到一个决堤口。 “仙狐,我错了!” “我没听您的劝,信了那个老色棍,差点……” 她感到一阵后怕。 要是那晚被孙半仙占了便宜,真不知这辈子该怎么活下去。 想着,又流出两行清泪。 “都过去了,没事就好。” 李元开口安慰,“吃个教训,以后多长个心眼,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哭出委屈后,林果儿渐渐平复,抹了抹脸上的泪珠,终于止住哭泣。 不知为何,在梦里见到仙狐,总有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 “仙狐,我……我只想拜师学点本事,求个仙缘。” “是我错了么?” 她委屈巴巴道。 李元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修行之心,哪会有错。” “不过,执迷法术神通,却非正道。” 林果儿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 当初,她就是被孙半仙卖弄的法术给吸引,执着其中,一心想着学术法,所以着了道。 若不执迷,便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这叫自作自受。 “谢谢您,仙狐,我明白了。” 林果儿抽噎了一下,心中开解。 踏入修行,发心十分重要。 为显摆神通法术而修,为满足私欲而修,此心不正,必入邪途。 她觉得,自己真想修行,得先找个正儿八经的师父。 寻师,何其之难。 这需要很大的仙缘。 无缘,苦苦寻觅一辈子,恐怕都无法入道。 正发愁时,忽然,林果儿灵机一动。 面前这位神通广大的仙狐,不就是得道者么! 若能拜其为师,定可踏足正道,修行有成。 多好的机会啊! “仙狐,您……您能做我师父,教我修行法么?” 林果儿涨红着脸,鼓足勇气说道。 在她看来,仙狐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身份差了十万八千里。 贸然拜师,十分唐突。 但她想试试。 说不定,这就是她的仙缘。 第10章法界真相 梦境中,林果儿提出了拜师的想法,看似唐突,实则必然。 命运之轮转动。 一切都按照因果往前推动。 早不了一点,迟不了一点。 所以,听到这话,李元一点不惊讶。 或者说,他一直等着呢。 “你当真下了决心,要修行?” “修行之道,千难万劫,可没有回头路走!” 李元收起笑意,肃然正色地问。 自古以来,修行者多,得道者少。 误入歧途者,更是多如牛毛。 这条路,哪有这么容易哦。 若无决心,不如不修。 林果儿咬着牙,捏着拳头,目光异常坚定。 小时候,她就对神仙鬼怪的事特别感兴趣,经常去镇上听说书先生讲稀奇古怪的故事,对那个世界的存在无比憧憬。 经历这么多事后,更加深了她的决心。 于是心一横,道:“我想修行,绝不后悔!” “请仙狐成全!” 李元点了下头,表示认可。 他自是按照因果业力来走,不会逆天行事,“也好,你我有缘,日后便教你一些修行之法,成仙之术。” “至于能走多远,修到何等境界,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显然,这是同意了。 林果儿一愣。 她没想到,拜师如此顺利。 一句话,这事就成了。 还以为仙狐会给她一些考验或者要求呢,结果啥都没。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林果儿反应还算快,立即接受了现实,拜倒磕头,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 兜兜转转,坑坑坎坎,最终拜师仙狐。 天意弄人啊! “起来吧,不必多礼。” 李元淡淡一笑,扶起林果儿,“修行之人,图个世外清静,俗礼能免则免。” “日后你唤我一声‘师父’,我自会处处护你周全,教你修行正道。” 此话出,便是应了师徒之缘,许下了承诺。 虽无白纸黑字的契约,却有天地大道为证,不敢食言。 所以,修行人从不轻易许诺。 里面沾着很大的因果呢。 “多谢师父!” “多谢师父!” 林果儿受宠若惊,连连拜谢。 忽然间,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仿佛流浪的孤子,终于有了家可以依靠。 或许,这就是缘。 每次见到仙狐,她都莫名觉得安心,不是没来由的。 …… 既拜了师,李元便得教些真东西了。 世间人拜师修炼,大多从炼气筑基开始,先修体内真气,守丹田元窍之类,从而循序渐进,修成正道。 道家内丹术中,大概将修行分为四个阶段: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因此演化的法门和境界,更是数不胜数。 李元的想法有所不同,他要从本质和根源入手,让林果儿先明道,再悟道,最后返身修道。 原因么,很简单。 林果儿是宿世的修行者,根基深厚,天赋异禀。 按照平常的教法,太浪费她的资质了。 首先,他要解答林果儿一直以来对法界的疑惑。 之前时机未到,说多无用。 如今,正是时候。 李元捏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不急不慌道:“果儿,这地方漂亮么?” 林果儿环视四周,回答道:“很漂亮!” “有五颜六色的花,晶莹如玉的草,桂馥兰香的气味,美妙如铃的乐声,像个仙境。” 李元点点头,“的确如此。” “你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一切都很美好。” “如果你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它们又是什么样子呢?” 他伸手摘下一朵红霞般的花,放在桌上,“比如这朵花,它本身是红色,还是你看到了它,在你眼中才是红色?” 这个问题看似无聊,其实内含玄机。 用地球上的词汇形容,便是“哲学”。 林果儿盯着那朵花看了半天,若有所思道:“是我的眼睛,看到花是红色的。” “花本身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 李元微微一笑,“是这样,众生眼中众生相,同样一朵花,你看到的和猫猫狗狗看到的,却不相同。” “味道,声音,触觉也是如此。” “一坨屎,狗闻着香喷喷的,你闻着会有想吃的么?” 林果儿噗嗤一笑。 没想到,一向风度翩翩,气质脱俗的仙狐,会举出这么一个粗俗例子。 太反差了。 但其中意思,她明白了。 凡人认知世界是靠感官,眼耳鼻舌身,因此形成一个牢笼。 至于牢笼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无从得知。 李元面露赞赏,“所见所闻所听所感,这就是‘相’。” “人间和法界并非两个世界,而是一个世界呈现不同的相。” 说白了,凡人的认知极其浅薄。 不管怎么看,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看到的依然是方寸之地。 而法界的信息才是汪洋大海,有天壤之别。 林果儿似懂非懂,“师父,法界是什么样子呢?” “难道花不是花,草不是草,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这个想法显然不对。 李元摇摇头,决定用林果儿最熟悉的东西解释。 人最熟悉什么,当然是自己的肉身。 “果儿,你觉得人身是什么?” 林果儿一脸诧异,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用手捏一捏雪白的胳膊,又在旁边的泉水里照一照自己的脸,道:“人身是血肉之躯,有皮有肉有血有骨有毛发有指甲。” “师父,对么?” 李元再次摇头,“对,也不对。” “其实,人身有三种相。” “第一相是人间相,便是肉眼凡胎看到的血肉之躯,十分粗糙肮脏,普普通通。” “第二相是能量相,人体的十二经络,奇经八脉,即是能量流聚之处,也有人将其称作‘气’,那些舞刀弄枪的武夫,练得就是这东西。” 林果儿恍然大悟。 原来,人体内真有“气”的存在。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爷爷就带她去镇上的医馆,找大夫针灸。 在穴道上一扎,立马针到病除,十分神奇。 现在懂了,所谓针灸,针的不是肉身,而是能量。 能量又衍生阴阳,五行,八卦,五运六气等等,由此产生的各种玄学异术,更是五花八门。 比如子平术,看四柱八字,以人出生时的天地能量为根基,推演未来的能量运行,命数吉凶,十有不会错。 当然,在法界直接窥见未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第11章3界六道 通过李元的解答,林果儿明白了许多。 她才知道,看似普通的人身居然藏着这么多秘密。 其复杂玄妙,令人惊叹。 “师父,那第三相呢?” 她迫不及待地问。 对于神神秘秘的东西,实在太感兴趣了。 李元顿了下,继续道:“第三相,是心识相!” 心识,很好理解。 无非是意识,思想,念头,人人皆有。 林果儿眼睛一亮,抢话道:“师父,这个我知道,是我脑袋里想的东西。” 说着,抬手摸摸自己的头。 李元也顺手抚摸林果儿的头顶,满脸温柔,“你这小脑袋瓜里想的,都是杂七杂八的妄念,却非心识。” “念由心起,心为体,念为用,玄妙得很。” “而且我说的是主念,人体内还有无数神念呢,医道讲究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五脏六腑,甚至身体每一处皆有神识统领。” 这个概念很难理解。 放在地球上,用现代科学的“细胞论”解释,最为妥帖。 人体是无数细胞的集合,每个细胞都是生命,生命皆有神识。 正因有神识统领,人体才能有序运转。 所以说人身即世界。 人生,世界生。 人死,世界灭。 林果儿痴呆状地眨眨眼,看看自己的手脚,摸摸自己的胸口,“好神奇!” “我的身体里,居然有好多好多生灵。” “那我能和它们说话么?” 还真是个奇思妙想的小丫头。 李元掀了掀眉毛,打趣道:“等你修行有成,自然可以。” “闲的没事和它们聊聊天,说不定会更卖力地给你干活。” 虽是打趣,也是实话。 所谓心念相通。 修行者在法界中,可以同其他人心念交流,自然也能和体内的众生交流,不是什么稀罕事。 在古书上,曾记载着一个有趣的小故事。 说有个老汉喜欢喝酒,每日必饮一斤,可不知怎么回事,喝完酒就听见旁边有人哭,呜呜咽咽的,十分伤心。 他觉得见了鬼,吓得去找道士驱鬼。 人家道士一瞧,说压根没鬼,是他身上的肝在哭诉,因为他一喝酒就伤肝,肝当然不乐意了。 后来,老汉戒了酒,果然再没听见哭声。 …… 讲完了人体的三种相,李元总结道:“三相本为一源,互相牵连,一变则全变,所以人体才如此玄妙,心识能影响能量,能量能影响肉身,反之亦然。” 老话说“笑一笑,十年少”,可不是自我安慰。 保持心情愉悦,体内的能量自然会正,能量正,肉身就少病少疾。 心怀郁结的人,能量阻塞,得病是迟早之事。 由此类推,治病也有三种方式。 第一种是治肉身,比如喝药,推拿,手术。 第二种是治能量,比如针灸,练气,符咒。 第三种是治心,心开意解,自然柳暗花明。 石桌旁,林果儿越听越入迷。 一双细软的小手托着下巴,眼睛直勾勾盯着李元,一副小迷妹的表情。 对于那个神秘的世界,她太向往了。 但说了半天,还是没提到法界。 法界究竟是什么呢? 李元看透她的心思,缓缓引入正题,“人身即世界,反之亦然,世界即人身,也有三相。” “第一相是人间相,是肉眼凡胎看到的世界,花草树木,山河大地,不必多言。” “第二相是能量相,世间一切皆是能量,金木水火土,山风雷云光,有形无形,皆在其中,哪怕路边一块小石头,在法界也是能量体。” “能量在人身汇聚,形成经络,在外界则成山河,也就是俗称的‘龙脉’。” “凡人不是喜欢研究风水么,风水即是能量,小到家宅,大到城市,甚至整个天下的气运,都和能量息息相关。” 说到这,林果儿明白了。 别的不提,她所在的乡下,家家户户盖房子都讲究风水。 比如宅院要坐北朝南,方方正正,大门内要设照壁,门外不能有树,还要避免“壁刀煞”“天斩煞”“反弓煞”等等,讲究多得很。 “师父,那第三相是心识相,对么?” 林果儿的记性不错,脱口而出。 “对的,”李元点头认可,“天地万物,运行有序,若无心识主导,早就乱套了。” “法界的本质,即是心识。” “三界六道,无量众生,皆在其中,犹如汪洋大海。” 林果儿听傻了眼。 法界广大无量,有神有仙有妖有魔有鬼有灵。 那该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世界? 反正,她的小脑袋瓜想象不到。 “所以,人有神,天地亦有神,他们是秩序的掌管者,天道的奉行者。” 李元淡笑道。 一句话,就解释了“神”的真相。 “神”这个字,本有两个意思。 一指神识,一指神明。 按说两者毫无干系,怎么会用同一个字呢。 实际上,古人造字讲究得很。 神识,是人的神。 神明,是天地的神。 如此而已。 所以,人奉神敬神,即有信仰之力。 信仰力便是念力。 念力产生能量,足够强大时,会在人间显化。 有些寺庙,神像附近常有“显灵”之象出现,就一点不奇怪了。 说到这,林果儿对法界已有了基本的了解。 法界,是肉眼凡胎无法觉知的相,是能量和心识的世界,是芸芸众生的化现。 凡人,也在法界之中。 用心识看,是法界。 用肉眼看,是人间。 许多有修为的法界众生,可以了知甚至控制凡人的念头,轻而易举。 《金刚经》中言:所有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 到佛菩萨的境界,了知众生的念头,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了。 当然,天地之间自有因果和法则。 再厉害的修行者,也不敢随意骚扰凡人。 除非有因,才有那个果。 比如你非要作死,通灵请“神”,得到了允可,人家上你的身,控制你还不是随随便便么。 圣人言:敬鬼神而远之。 就是这个道理。 第12章大道无形 经过李元费尽口舌的解释,林果儿懂了很多。 至少,对法界有了模糊的概念。 有了概念,就超过凡夫俗子一大截了。 当然,想真正认知法界,还得修行。 修行有成,出神去法界一观究竟,自然明明白白。 讲完了法界,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修行! “何谓修行?” 这个问题不是林果儿问的,却是李元发问。 他想看看,这丫头的悟性如何。 林果儿自是一头雾水,啥都不知。 搜肠刮肚半天,只能从各种道听途说的故事里挑挑拣拣,硬着头皮道:“修行就是……吸收天地间的能量和灵气,炼为己用,不断提升境界,变得越来越强。” “直至修炼为仙,长生不死,法力无边。” 很通俗的说法。 人间的各种神话仙侠故事里,基本都是这种模式。 一点不稀罕。 李元未急于否定,又问了一个玄妙的问题,“果儿,宇宙的本质是什么?” 这个问题,之前提过。 众生靠“相”认知世界,在相难离相。 哪怕法界,也逃不出“相”的牢笼。 若抛开一切相,世界是什么? 林果儿抓耳挠腮,半天想不出答案。 能量? 心识? 好像都不太对。 见状,李元直接道出了答案:“是‘空’!” “万法皆空,不可名也!” 空? 为何是空? 难道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存在? 花草树木,山河大地,芸芸众生,真真切切。 怎么可能不存在? 林果儿迷糊了。 想半天也想不通。 求救似的目光紧紧盯着李元,神色急得不行。 李元笑了笑,道:“你认为万物真实存在,是因为身处其中,你的心识给了一个觉知万物的相,如此而已。” “假若跳脱而出,你会发现宇宙没有任何相,是虚无,空灵又活泼泼的存在,其大无外,其小无内,任何词汇都无法完美形容她。” 《道德经》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 道,即是空性,即是混沌,即是无极。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 一阴一阳,幻化万物。 于是,世界诞生了。 用地球上“计算机程序”的概念,最容易解释。 计算机的本质是0和1,很简单的两个数字,却可以创造无数神奇的虚拟世界。 道,即是程序。 一阴一阳,幻化宇宙。 无量无数的众生,无量无数的世界。 但她的本体,从未变过。 就像做一场梦。 芸芸众生,是“道”在梦中的化现和投影。 正所谓“千江有水千江月”,一个月亮即可投射无数月影。 道为一,一生万物。 生出的“月影”,便是众生心识,或者叫“元神”,“佛性”。 心识本无一物,随着在法界中流转轮回,投胎六道众生,沾惹累生累世的因果和信息,形成了独一无二的自我。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三字经的开篇人人皆会,但有几人能真正明白其中深意呢? 说到这,李元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果儿,“正如你我有今日之身,今日之缘,可不是无来由的,皆是因果。” 林果儿沉默不语。 心中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活了十六年,一直认为自己是“林果儿”,是林家村长大的小丫头。 实际上,只是这一世恰好轮回成了“林果儿”,扮演这个角色而已。 她的元神,不知轮回了多少世,经历了多少岁月呢。 这种无休无止的轮回,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师父,究竟什么是因果轮回?” 她微微叹口气,有些茫然地问。 李元伸手捏起茶杯,轻轻抿了口,“因果轮回,是‘道’运转天地万物的法则,阴极生阳,阳极生阴,不可改也!” “日夜是轮回,生死是轮回,太阳东升西落是轮回,月亮阴晴圆缺是轮回,众生祸福是轮回,王朝兴衰是轮回……” 细细想来,天地万物,哪有能逃出轮回的呢? 不过是大轮回中小轮回,套娃无穷无尽。 凡人最大的无知,就是认为“人定胜天”。 人有思想,有,有文明,不应受天地规则的束缚。 殊不知,连人的念头都不由自主。 灵感,梦境,杂念,…… 哪个凡人能做主呢? 万念生于道,道为母。 同样做一件事,凡人会认为是自己想去做,一切由自己决定。 修行者不然,他们清楚,这是“道”在运转因果,不得不做。 如此而已。 …… 世界像一场戏剧,“道”是导演和编剧,众生则是演员。 演员能改戏么? 难! 除非修行! 成仙得道,自己变成导演,自然无所不能。 这就是修行的意义。 当然,“变成”这个词并不准确。 众生本就是道的化现,用“返”更适合。 所谓“后天返先天”,若不是,如何返呢? 道家修行讲究“识神退位,元神做主”,识神即是后天,元神即是先天。 佛家也说“迷者众生,觉者为佛”,觉即是修。 讲到这,李元又引用了《华严经》中的名句:“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凡人执着于世间的名利情,妄想纷飞,恶习满心,又如何能见本性,成仙道呢! 当然,事无绝对好坏。 正因人间善恶两分,混乱不堪,才成为绝佳的修炼场。 人身,天生便是成道的法器。 想超脱轮回,成仙成佛,必要历经人道。 所以,高高在上的天人神灵,也要下凡渡劫,方可成道。 比如林果儿,累生累世修行,修到天上为神,这一世还是入了凡尘。 从因果看,她便是为成道而来。 人间除了人,还有畜生。 按理说,畜生是下三道,多因造孽而轮回此道受罚,没福德修行。 可天道并未赶尽杀绝,而是留了一条活路,让有些畜生开启灵智,亦可在法界修行。 否则哪有今日的九尾仙狐? 当然,畜生修行难如登天,劫数重重。 最难过的,是雷劫。 凡人修行,从未有“雷劫”之说,因为生而为人,本就是渡劫。 雷劫,专门针对精怪。 哪怕侥幸过了雷劫,还有大灾小难。 李元就曾认识一只狐妖,本来在法界修的好好的,结果遭了劫数,肉身被一猎户寻到,直接宰杀了,这找谁说理去? 所以精怪修行,极重功德。 多一分功德,渡劫就多一分把握。 功德如何来? 自然是在人间行善。 人间是修炼场,亦是功德场。 这也是为何人间多“出马”的原因。 第13章天网恢恢 清晨,天地间弥散着淡淡的白雾。 红日初升,雾气渐渐消散,一片清明。 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伴随着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声,齐齐入了耳。 林果儿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天已亮了。 这一觉,睡了好久。 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 在梦里,她拜仙狐为师,了解法界,明悟大道,明白了很多很多事。 仙狐说的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那不是梦。 而是仙狐通过元神,化入了她的神念,从而造出的一个境。 是梦也好,是境也罢,不必纠结。 这世界本就是一场梦。 醒来后,林果儿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平和了许多,看淡了许多。 心里放不下的执着,渐渐开解。 可生活还是生活,并无变化。 起床后,洗把脸,照常烧火做饭,伺候爷爷,给爷爷喂药。 白天,下地干活。 晚上,入梦见师。 师父自己也要修行,要处理杂事,所以隔三差五得空,才来梦中指点,帮她解答疑惑。 关于大道,关于修行,关于法界,她依然有太多困惑。 师父都帮她一一解答。 梦中,师父还拿了一本《道德经》,教她诵念,解义。 师父说,《道德经》本是修行秘籍,藏着大道奥妙,可惜在人间流传时,被掩藏了本有的精华,明珠蒙尘。 如今,世间能读懂《道德经》的人,极少极少。 在师父的指点下,林果儿开始于梦中诵习《道德经》,一字一句,细细推敲,若有不解之处,师父便在旁解答。 不知不觉,十日过去。 整部《道德经》读诵下来,还真费了不少心力。 不过,读和悟是两码事。 以林果儿的天赋,能悟十之一二,便是莫大的造化,受益匪浅。 其中,她最喜欢的一句是: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区区十一个字,便讲出了道家“清静无为”的精髓。 天地如此,大道如此。 …… 这日,一早。 林果儿带上钱,又去了青水镇。 之前给爷爷买的药吃光了,想着再去买两包,把爷爷的身体彻底疗养好,就可以放心了。 一到青水镇,她就想起被孙半仙欺骗的事。 那件事,给她留下很大阴影。 不过,如今心开意解,踏上修行之道,早就不纠结了。 说白了,都是命数。 命中有这么一劫,躲不过。 恰好,命数也推着她向仙狐拜师学道。 何必纠结呢。 林果儿买了两包药,刚提着药走出药铺,就看到街上成群结队的人往北走,口中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 “出事了!出事了!” “玄仙观出事了!” “大伙快去看看哪!” 玄仙观? 孙半仙? 听到这地方,林果儿顿时止步,好奇地跟着人群,想看看怎么回事。 她本就喜欢看热闹,何况是和孙半仙有关。 当然得去瞧瞧。 很快,到了玄仙观外。 这地方位置偏僻,平时很少有人来,今天却围满了人,乌泱泱的像赶集一样。 而玄仙观,也不再是玄仙观,却变成了一片废墟。 林果儿一打听,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孙半仙喜欢喝酒,常常喝得酩酊大醉。 昨晚,他又喝醉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也不知怎么,大半夜时,道观忽然失了火。 火越烧越旺,很快就烧到卧房。 那孙半仙醉得不省人事,醒都没醒来,就被活活烧死了。 整个玄仙观,也被烧成废墟。 果然,几个自告奋勇的壮汉在废墟中一阵扒拉,很快扒拉出一具胖乎乎的焦尸。 这尸体惨啊,被烧得浑身干焦,如同黑炭,全无人样,但从体型依稀可以辨认是孙半仙。 善恶有报,因果不虚。 还真是报应来了! “这老家伙,平时不干好事,遭报应了吧。” “唉,听说他骗了不少钱,还骗过大姑娘的身子,可恶得很。” “活该!” 围观的人群,冲着尸体指指点点,几乎没说好话的。 看来,孙半仙的名声不怎么样。 人死了,还被戳脊梁骨。 到了阎王殿,恐怕也不得安生。 人群中,林果儿看了眼尸体,一脸平静。 按说,孙半仙骗了她的钱,还差点玷污她的清白,她该幸灾乐祸才是。 实际上,她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人群,离开了青水镇。 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夜。 入梦。 林果儿来到花园,与师父相见。 一开口,她就提到今天的事,说玄仙观遭了大火,孙半仙被活活烧死在火中,十分凄惨。 李元一点不诧异。 先前,他早看到了孙半仙的结局。 这家伙仗着有点福德,学了点术法,便骗财骗色,为非作歹,遭报应是迟早的事。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听到这句俗话,林果儿有些不解。 “师父,既然善恶有报,为何不早点报,还让他作恶这么久,害更多的人?” 李元笑了笑,“因果轮转非是一朝一夕之事,罪业累积方生恶果。” “何况这家伙前几世做过善事,积攒了一些福德,加上祖先庇佑,这一世才风风光光,作威作福,待福德耗尽,恶果成熟,下场就会很悲惨。” 于大道而言,因和果同时发生,同时存在,压根没有先后。 自然也没有早和迟的分别。 “师父,那我被孙半仙骗,也是因果么?” 林果儿有点委屈地问。 她虽保住清白,但也被孙半仙骗去了一两银子。 那是她攒了好几年的心血。 李元顿了下,用心识一扫,答道:“确有。” “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那一世你是个卖布的商人,买卖时多收了孙半仙一两银子,这不,今世有缘相会,他讨了这笔债而已。” 林果儿哑然。 好离谱 一个小小的因果,隔了一千多年。 还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时,林果儿又起了疑问,“师父,我前世欠的债,今生来还,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 一千年前,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欠了债。 一千年后,自己莫名其妙要还债。 这谁乐意? 李元摸了摸下巴,“那要看你怎么想了。” “于大道而言,千年前的你和千年后的你是同一元神,从未变过,欠债还债,天经地义。” “于人而言,一出生就背着累生累世的债,自然觉得不公平。” 公平如何,不公平又如何? 难道还能指着“大道”的鼻子骂他么? 作为修行者,早就不执著这些了。 第14章见素抱朴 拜师后,李元负起该负的责任,隔三差五入梦造境,将林果儿引入正途。 不过,修行急不得。 他并未教任何实修之法,而是细细讲解《道德经》,里面字字皆是道,句句皆是真。 一个月后,林果儿将整部经背得滚瓜烂熟。 这时,她的性子耐不住了,心里有些急。 “师父,我该如何修行,您还没教呢。” “难道背《道德经》,就是修行么?” 李元笑了笑,反问道:“你认为的修行,该是什么样?” 林果儿挠挠头,思索片刻,“打坐,调息,运气,打通任督二脉,运转周天……” 她哪里懂修行,就把道听途说来的各种高大上的名词讲了一遍。 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李元一脸无奈,“修行即修心。” “座上修是修,红尘修亦是修。” “若不明理,白白做无用功罢了。” 林果儿拖着下巴,迷茫地看着师父。 显然,她没听懂。 李元便换了个方式,开始引导,“果儿,且问你,《道德经》中言: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是何意?” 这是《道德经》中的名句,林果儿早已记得滚瓜烂熟,不假思索道:“是说要保持素朴纯粹的本性,少私心,少。” 李元点点头,“不错。” “其实,这就是修行之道,修个离情去欲,无欲则刚。” “人有口欲,,身欲,眼欲,耳欲,贪财之欲,贪名之欲,贪情之欲……种种皆是成道之障,堕落之源。” 听到这,林果儿想起《道德经》中的另一句话: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可见老子早看破了人身的种种魔障。 道家修行中,有“斩三尸”之说,斩的便是人身的各种欲,否则难入仙道。 佛家将众生分为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 若迷于欲,只能生生世世困在欲界,连色界都去不得,更别说成道了。 所以出家人要守各种清规戒律。 去欲,何其之难。 初入修行,只能靠“戒”压制,这是一种方法。 “师父,若是人没一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果儿问了个很俗的问题。 作为凡人,她很难想象,清心寡欲的日子怎么过。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念。 多无聊啊! 李元哼笑一声。 在修行者看来,这个问题十分可笑。 “果儿,你喜欢赌博么?” 他反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林果儿一怔,不知师父为何有此问,貌似和修行没什么关系啊,她摇摇头,认真道:“不喜欢。” “赌博害人害己,可恶得很。” 李元点头认可,“是也!” “但那些赌徒,不这么想。” “你劝他们不要赌,他们会觉得你很可笑,如果不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果儿一下明白了,如醍醐灌顶。 是啊,人被困在“欲”的牢笼中,依靠“欲”来享乐,自然看不清牢笼外的世界。 正如赌徒,只有赌让他觉得快乐刺激,一步步堕入深渊,无法自拔。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林果儿重复念叨着,大概明白老子写这句话的用意了。 人有私,大道无私。 人有欲,大道无欲。 连私欲都难以克定,离大道自然远矣。 …… 琳琅峰,琳琅洞。 李元的狐身盘坐在石床上,碧眼微闭,凝神止息。 显然,他在修行。 这段时日,他用《道德经》将林果儿引入正道,勤加教导,可谓费尽心力。 同时,自己的修炼也未落下。 每日上座,出神法界,悟天地大道 只求个功德圆满,早日超脱。 入法界后,李元的心识超出肉身,对本体的知觉越来越模糊,直至完全消失,感知不到身体,感知不到呼吸。 此时,已和浮云山法界融为一体。 我即法界,法界即我。 他化作一团广大无比的光,覆盖浮云山。 光,即是他的觉知。 山中的花草树木,芸芸众生,都在心识中显现。 此时做主的,便是元神。 唯有元神,才可了知法界。 每个生灵的念头,都明明朗朗。 山上的虎,鹿,牛,水里的鱼,虾,鳖,成了精的,没成精的,所有念头都觉知得一清二楚,就像他自己生出的念头一样。 他是谁呢? 九尾狐? 李元? 都不是。 他是虎,是羊,是鱼,是雀,是山中一切众生。 不管是谁,依然有个“我”存在。 李元的境界便止在此处,无法破“我”。 破了“我”,才可入虚,甚至合道。 难啊! 若无机缘,可能百年,千年,万年都破不了。 所以古往今来,修道者多,成道者少。 哪有这么容易! 李元不急。 修行最急不得。 心里一急,想着为何不出神通,为何难有进境,那完了,心魔来了。 心魔一来,障碍百倍增长。 一个不小心,千年修为毁于一旦。 那才冤枉。 所以李元一直保持着“不求”的心境。 尽管去修,不求结果,顺道而行。 这就叫“道心”。 法界中,李元不急不躁,修了一天一夜。 人间却已过去近一个月。 这段时日,他并未理会林果儿,只是嘱咐过,让其好好参悟《道德经》。 想来这丫头早就不耐烦了。 他化出一个白衣男子,飞出琳琅洞法界,准备前去林家村,看看徒弟的状况。 念刚起,心识忽然觉知到一个画面,带着危险和死亡的气息。 画面在浮云山东北角,一处峡谷中。 一个身穿碧衣,娇俏玲珑,头上长着一对犄角的小姑娘,正躺在法界的一条溪流旁,浑身散气,体光黯淡,奄奄一息,似是受了重伤。 “嗯?” “小碧?” 这小姑娘,是山中修行的一只鹿妖,名叫“小碧”,刚修两百年,道行不高,心性纯真。 上次六月初六宴会,她便来赴宴过。 不知怎的,受了重伤。 看样子只剩半条命。 李元不得不管,心一动,化身已随念出现在浮云山东北角。 在浮云山,法界和人间运转的秩序由山神掌管。 但是山中的精怪,则由李元统领,这是上头封的,算是个小小的编制。 所以精怪们都对他尊敬有加,称呼一声“尊者”。 第15章鹿精之劫 此时,小碧蜷缩着小小的身躯,迷迷糊糊躺在溪水旁,浑身瑟瑟发抖,身上可见一道道的伤口,飞出白色的光芒,消散在半空。 法界身自然不会流血,受伤后,流失的是能量。 能量耗尽,法界身灰飞烟灭,她的肉身同样活不了。 李元伸手将其抱起,揽在怀中,见小丫头双目紧闭,脸色灰暗,身上的皮肤现出块块黑斑,像是枯木。 法界身是能量身,会如玉石一般散发光芒,修为越高,光芒越盛。 而小碧现在的状况,身体暗淡无比,虚弱极了。 李元张口,吐出一口气。 气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从小碧的鼻孔窜入。 片刻,那张死灰一般的脸,恢复了一点光泽。 无疑,李元是将自己的灵气吐给了小碧,助其疗伤。 不然这丫头缓不过来。 呼! 呼! 李元连吐了三口气。 第一口气入鼻,第二口气入眼,第三口气入耳。 三口气吐完,小碧的身体微微散发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十分微弱。 虽未恢复元气,好歹保住了一命。 李元微微一松,放下心来。 还好他有千年修为,能用三口气护住小碧的法身。 不然这丫头两百年道行,全完了。 话说回来,小碧刚修两百年,本事低微,心性天真,惹不着什么仇家。 怎么会被打成这副样子? 更可怜的是,小碧苦苦修炼的内丹,也被取了,所以元气大伤。 对方似乎有意要打散小碧的修为,夺了她的内丹,只留一口气在。 说白了,这就是劫。 动物修炼即是如此,大劫小灾不断。 挺不过去,一切完蛋。 “尊……尊者!” 小碧缓缓睁开眼。 她感受到李元的气息,知道自己得救了。 心中满是感激。 不用言语,自然而知。 李元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了,有我在。” “我带你去疗伤。” 念起,两道身影同时在原地消失。 眨眼出现在琳琅洞的宫殿中。 琳琅洞是李元的修为化现,真正的洞天福地,灵气充溢,胜之外境百倍。 一般而言,不到六月六,其他精怪都没资格踏入琳琅洞,更别说在其中修行了。 今日是个例外。 小碧受了重伤,在洞中可更快恢复。 回洞后,李元先采了几株灵草,喂小碧服下,帮其稳定法身,而后化现出一座莲花玉台,让小碧吸收洞中灵气,打坐调息静养。 安排妥当后,就得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了。 李元凝神,用心识一扫,进入小碧的神念,片刻间,将来龙去脉了解得清清楚楚。 因为发生的一切,都在“元神”之中。 元神是众生的真我,也是大道的执行者。 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用现代科学解释,元神就是一台电脑主机,不仅运转程序,还有硬盘存储信息。 所以修行者才能查过去未来。 小碧的事,并不复杂。 这丫头天性贪玩,调皮得很,常常四处玩闹。 因为在山里待的久了,觉得闷,于是一时兴起,下山去人间游玩。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精怪在法界可随意游荡,观一观人间很平常,只要不干扰人间秩序即可。 偏偏事出有巧,下山后,她来到一个叫“王沟子”的村落,碰见一个上山打猎的猎户。 猎户名叫王三,五十多岁,以打猎为生。 那天,王三运气好,在山上打了三头野鹿,扛着回了家,开始宰割,剥皮,锯角,去脏,忙的不亦乐乎。 这活干了几十年,熟练得很。 好巧不巧,这一幕被小碧在法界看个正着。 她是鹿精,眼见同类被人屠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哪里能忍呢,一时愤怒,便上了王三的身,一阵搅合。 人在法界是能量体,遍布窍穴。 精怪通过窍穴,即可附于人体,从而影响人的能量,甚至心识。 那王三被附身后,感觉浑身又疼又痒,十分难受,像有东西在体内四处乱窜,搞得肝不好,肺不好,头晕眼花,四肢麻木。 他以为自己得了病,去找大夫看,大夫也束手无策。 后来越来越严重,眼前老出现幻觉,像有一头鹿,瞪眼死死盯着他,吓得他连觉都不敢睡,折腾没几天就精神恍惚,发狂发癫,甚至拿着宰畜生的刀往自己身上砍。 有人说,他这是中邪,得找有能耐的高人看看,不然迟早被折腾死。 恰好,二十里外的青水镇,就有个挺出名的“仙”,名叫张大龙。 这张大龙不一般,四十出头,家里世世代代是出马仙,给人看病,平事,除邪,解灾,颇有本事,也颇有威望。 王三的家人不敢耽搁,立马拿着银子,到青水镇寻到了张大龙。 张大龙有真本事,一眼就看出王三身上有精怪作祟。 上香,念文,请了堂口的大仙。 说是大仙,其实就是有道行的精怪。 这些精怪修出点本事,往往要在人间积累功德,以求渡劫飞升。 人也好,精怪也罢,不修功德等于白费。 可畜生如何修功德? 唯一的法子就是依靠人身,在人间做事,于是有了“出马仙”。 张大龙,便是祖传的出马弟子,家里立着一个挺大的堂口,满打满算得有上百个大大小小的精怪。 小碧才修行两百年,勉强化为人形,道行低得很,在法界折腾一下凡人还凑合,真面对厉害的老精怪,她哪是对手。 何况对方人多势众呢。 张大龙不含糊,立马请来掌堂的一只老狐妖。 老狐妖修了五百年,道行深得很,三下五除二就把小碧擒了出来,交给事主处置。 从张大龙口中得知真相后,王三气得火冒三丈,连连骂娘,他杀了一辈子畜生,结果临了被畜生上了身,搞得鸡犬不宁,狼狈不堪。 太可气了! 他出了价钱,让张大龙把小碧弄死,一来出口恶气,二来也绝了后患,免得再被找麻烦。 张大龙自是按照规矩,收钱办事,让老狐仙打散小碧的法身,了结此事。 不过,一般有道行的精怪都懂得业力因果,杀生,必沾因果,所以留了一手,未赶尽杀绝,只是取了小碧的内丹,令其无法继续修行。 事主那边,也有了交待,两全其美。 第16章出马仙家 法界中,李元一念了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碧刚修行两百年,道行低,心性不稳,竟一时气急之下,附了王三的身,差点把王三折腾死。 不得不说,太冲动了。 道行越高的精怪,越不敢破坏人间的秩序,里面的因果很重。 小碧初生牛犊不怕虎,终究引来一场祸患。 命里有此一劫,躲也躲不过。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回小碧的内丹。 不然这丫头的道行全没了,两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看来,要去会一会那个张大龙。 李元身为妖,自然不好直接出面,得找个中间人。 找谁呢? 不用想,无疑是那个被他放养了一个月的徒儿。 当夜,李元出神,入了林果儿的梦。 一个月未见,林果儿又激动又懊恼,直接就往李元身上扑,“师父!师父!” “你怎么才来找徒儿啊,徒儿还以为您不要我了!” 说着,委屈地抽搭两声。 这一个月,她夜夜等着师父,盼着师父,可夜夜失望。 自从上次教了她《道德经》后,师父再未入梦。 她还以为自己犯了错,惹得师父不高兴呢。 李元摸了摸林果儿的脑袋,连连抚慰,“师父最近忙于修炼,未曾有空,莫怪师父。” “对了,《道德经》读的如何了?” 林果儿自然不会怪罪,听到这话,反而满心欢喜,“师父放心,我每日诵习《道德经》,用心体悟,不敢偷懒。” 这话是实话。 她下定了决心要修行,不敢荒废。 每日从早到晚,得空就诵念《道德经》,哪怕下地干活,脑袋里还转悠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李元赞赏地点下头,顺着林果儿的意思,又指点了几句,帮其解答疑惑。 随后,开始说正事。 “果儿,明日得空,你去一趟青水镇,找个叫‘张大龙’的人,替师父办件事。” 林果儿一愣。 半天没反应过来。 在她眼里,师父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仙狐,怎么还需要让她帮忙办事呢? 她一个凡夫,啥都不会啊! 李元解释道:“人间的事,自然得人来做,师父是妖身,在人间行事不方便。” 林果儿明白了。 心里偷着乐。 能帮师父办事,她当然高兴。 说明自己不是完全没用。 “师父,是什么事,您和我说说。” 她好奇道。 李元倒也没隐瞒,将小碧被夺取内丹的事讲了一遍。 让林果儿过去,便是和张大龙沟通沟通,看看能不能把小碧的内丹要回来。 要是对方讲理,一切好办。 要是对方不肯,他也不怕上点硬手段。 “果儿,你带上这株灵草,明日一早去拜访张大龙。” “到时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我会暗中提醒你。” 李元随手一挥,化现出一株金色的灵草,模样像小麦,金灿灿的,灵气逼人。 他这招,叫先礼后兵。 “是,师父!” 林果儿满脸欢喜,伸手接过灵草,并将师父的话铭记在心。 这灵草真好看啊,像金子做的一样。 一定很贵重。 不对!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心中一急。 这是在做梦啊! 梦里的东西,怎么带到现实呢? 师父是不是糊涂了? 刚要发问,忽然天旋地转,一阵头晕目眩。 唰! 她脑袋一抬,从床上坐了起来。 醒了! 林果儿晃晃脑袋,发现天已蒙蒙亮。 该烧火做饭了。 于是穿衣起床,洗把脸,正要出屋,忽然目光一瞥,在旁边的凳子上看见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长有一尺,开枝散叶,如同麦苗。 正是那株灵草! 原来,师父早已将灵草化现在了现实世界。 太厉害了! 这手本事的确不一般。 对修行者而言,在人间化现比法界难得多。 人间是牢笼,是炼场,带着极大的法则限制和业力障碍,施展神通相当不易,何况凭空化物,没一定道行做不到。 比如民间流传的“点石成金术”,本质即是一种变物化现。 能练成这种术法的,道行就非同一般了。 …… 吃过早饭,林果儿向爷爷说了声,便急匆匆赶去青水镇。 这地方她熟得很,打小隔三差五来赶集。 所以稍一打听,就打听到“张大龙”的住处。 张大龙住在城南,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 巷子不起眼,他家的院子却显眼得很,还没进门,就看到一座四四方方,六屋八房的大宅院,门口还摆着两个石麒麟,相当威风。 进了院子,发现来的人挺多。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一个个喊着“张大仙”,显然,都是来找张大龙看事的缘客。 林果儿人生路不熟,便跟着其他人走,左拐右拐,进了一间堂屋。 一进门,就闻到浓浓的燃香味,扑鼻而来。 抬头一看,正对门便是一张供桌,桌上摆着香炉,酒,米,肉等供品,以及七八个一尺高的神像,都是老头老太太的模样,十分慈祥。 墙壁上贴着一张红色的堂单,上有一副对联:在深山修真养性,出古洞四海扬名。 堂单正中,密密麻麻写了几十个名字,如胡天龙,胡天霸,胡天青,胡天花,黄天龙,常天龙等等。 显然,这是一个出马堂口。 上面供奉的即是各路仙家。 除此,还有几个姓“张”的名字,比如张显山,张翠娥等等。 这应该是张家的祖先,供奉为地府仙,也叫清风仙。 干出马这一行的,和人,妖,鬼,神都打交道,所以地府仙也少不了。 此时,一个四十多岁,穿着古怪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供桌前的椅子上,一脸肃然。 这人正是张大龙。 “请问,您是张大仙么?” 林果儿施礼问道。 张大龙抬眼,瞅了瞅林果儿,“是!” “姑娘,你是受人之命,来谈事的吧。” “请先喝口茶,等我办完事再说。” 说罢,指了指外堂的座位。 这家伙有点本事,看样子知道林果儿今日会登门拜访。 应该是老仙给了提醒。 林果儿不敢多说什么,乖乖走出堂屋,寻了张椅子坐下,眼睛直勾勾盯着里面的状况,她倒想看看,张大仙有什么本事,能闯出这么大名头。 第17章堂口营地 屋外的男男女女,都是来找张大龙看事的。 有的身上得了怪病,难以医治,有的遇上难事,请大仙指点,有的是消灾,有的是招运,五花八门,什么事都有。 张大龙一一应付。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凭经验就能了断,比如有个老太太被煞气冲体,浑身犯疼,他用灵符冲水,让老太太服下,念了一段咒,当场给治好。 有的事,就得请背后的老仙出马。 “大仙,我整天头疼,做噩梦,心里也闷着难受,您给看看怎么回事?”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进门,立马呜呼哀哉,连连诉苦。 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张大龙见怪不怪,安抚两句,而后起身点香,冲着堂口拜了三拜。 待香燃起,飘聚成蛇状时,张口念了一段词谣,大意就是缘客遇上难事,请仙家上身解决,念完后,身体忽然一软,坐倒在椅子上,眼睛一闭,连连打了三个哈欠。 片刻后,眼睛猛然睁开,微微放亮,嗓子里咳咳的像卡了东西,十分古怪。 “来了!来了!” 张大龙起身道,声音完全变了,有点尖细刺耳。 像变成另外一个人。 其实就是精怪上身。 他看了看问事的妇人,道:“你家上个月,是不是刚盖了新房?” 妇人一愣,惊道:“大仙厉害,我家是刚盖了房,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用的,住进去才半个月。” 张大龙冷哼一声,“房子有问题。” “东北角位置,屋顶的椽木是坟头长出来的阴木,煞气重,不出问题才怪。” “赶紧换了!” 一听,妇人吓坏了,脸都变成了青色。 她家盖房子,砍的木头是自家种的。 而田里,确实有两处老坟地。 “谢谢大仙!谢谢大仙!” 妇人连声道谢,而后付了看事的钱,火急火燎地走了。 显然是回家拆房子,换椽木去了。 …… 一晃眼,到了正午。 张大龙忙忙碌碌,半天没闲着,给缘客解决五花八门的问题。 钱么,自然没少收。 半天划拉下来,差不多得有半两银子入账。 要知道,林果儿和爷爷种地,辛苦一年也就半两银子的收入,人家半天就搞到手了。 好赚钱啊。 林果儿看得有些心动。 心想若是自己出马,让师父弄个堂口,赚钱可太容易了,随便赚个几十两银子,就能让爷爷过上好日子,享大福。 正盘算着,张大龙忽然朝她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笑,“姑娘久等了,进屋吧!” 林果儿回过神,往四周瞅了瞅,才发现来看事的缘客已经走光了。 她起身,走入堂屋。 不曾废话,直接开口道:“张先生,我来所为何事,想必你和仙家都清楚了。” “那鹿精是在浮云山修行的一只小妖,受我管辖,年幼不懂事,一时冲动在人间闯下祸患,受了惩罚,这是她自作自受。” “可你们夺了她的内丹,断其修行之路,未免有些过分。” 这些话,一句一句从林果儿口中蹦出。 根本不像一个十六岁小丫头能说出来的话。 实际上,林果儿自己都稀里糊涂的。 只是心中生念,便随之开口。 像脑子里有个“人”。 后来她一想,明白了,这些话看似是想出来的,其实是师父“输送”进来的。 师父让她想什么,她便想什么。 若不是师父提前打过招呼,还真不好察觉。 这就是修行者的厉害。 凡人面对修行者,哪有丝毫反抗之力? 张大龙也是个人精,满脸堆笑道:“您是有道行的,应该清楚世间因果,那鹿精附身凡人,扰乱秩序,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 “我家老仙没把她打得魂飞魄散,已是手下留情了。” “为此,还耗费了不少修为呢。” 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林果儿也不含糊,手指一捏,从怀中取出那株金枝灵草。 “这事,确是她的过错,也是她的劫。” “不过古人言: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总得给个改过的机会不是。” “这是我从浮云山采来的一株百年灵草,凡人服之,延年益寿,精怪服之,可涨修为。” “用来换回内丹,如何?” 他的诚意,已经给出来了。 就看对方给不给面子。 张大龙虽是凡人,但也瞧得出灵草的不俗,眼睛直勾勾放光。 “实话说,这事我做不了主,得请仙家们商议。” 说着,转身看向后面的堂口。 林果儿向前一步,面露霸气之色,“不用请了,我进去和他们谈。” “麻烦通报一声吧!” 张大龙知道来者不好惹,是个厉害角色,不敢多言,于是点起三炷香,插在香炉中,冲着堂口拜了又拜。 待香燃起,轻轻飘动,形成一个圆圈状,他面露喜色,“仙家同意了!” “请!” 话音刚落,林果儿便感觉浑身一松。 脑袋里空空的,仿佛走了什么东西。 一时恍然,如做梦。 她知道,是师父亲自来了,要干净利落地解决此事。 接下来自然没她的事了。 …… 法界中。 又是另一番情景。 看似普通的堂口,只有一张供桌,一幅堂单,七七八八的供品和香炉。 其实,在法界另有天地。 进入后,是一个类似营地的空间,有村子大小,建造着一座座青砖瓦房,土石高墙。 营口处还插着一杆金黄大旗,代表着是正式堂口,得到上方的允可,能在人间招兵买马。 李元身着白衣,如翩翩公子,步入营地。 还没走两步,营地中便冲出道道身影,将其团团包围。 一眼望去,得有四五十个,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胖有的瘦,有的是人身,有的是兽身,无疑都是堂口的精怪。 数量最多的是狐仙,黄仙,以及蟒仙和白仙。 手里持着刀枪剑戟的兵器,个个目光不善,威风凛凛。 像是要打仗一般。 这叫下马威。 李元浑不在意,拱手行礼,“请问,哪位是掌堂教主?” 这句话,不是说出来的。 而是一念摄入了众精怪的心识。 若非如此,以这些精怪的道行,压根没资格与他意念交流。 “在下胡天龙,掌堂教主!” 又有一念摄来,凌厉而霸气。 随之,营地中走出一个身穿灰袍,体形高瘦,下巴上留着黄须的中年男子,一脸正色,气势如刀。 显然便是胡天龙。 这家伙是个老狐妖,修炼了五百多年,道行不错。 出手夺走小碧内丹的,正是他。 第18章惊人手段 “有礼了!” 李元依然客客气气,报上名号,“在下于浮云山琳琅洞修行,本是狐族,涂山一脉。” 浮云山? 琳琅洞? 听到“涂山”二字,众精怪并不惊奇,毕竟天下的狐妖十有六七都传自涂山一脉。 琳琅洞的名号,却让他们的脸色齐齐一变。 气势,顿时消了大半。 传说琳琅洞中有只千年的九尾狐修行,道行极高,非同一般。 难道这家伙是九尾狐? 若如此,那就麻烦了。 “嗯?” 胡天龙也微微一惊,双眸放出青光,摄念而来,想要看破李元的身份。 看了半天,只看到一片雾气,白蒙蒙的。 说明对方的道行比他高,所以一点信息查不到。 “既是涂山一脉,也算本家,在下还礼了。” 胡天龙拱手传念,客客气气。 “阁下是为那只鹿精而来,便开门见山吧,鹿精的内丹确是被我取了。” 在他看来,鹿精附身凡人,搞得鸡犬不宁,甚至闹出人命,乃是大过错。 事主找上门,他收了钱,自然得按规矩办事,收服鹿精。 因为怕担因果,留了鹿精一条性命,算是仁至义尽。 不管怎么说,他都占着理。 李元也不废话,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鹿精在浮云山修行,受我统辖,如今出了事,我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必须拿回内丹,要么你们收了金枝灵草,咱皆大欢喜,要么我强行取之,结个怨仇,各自承担因果,阁下掂量掂量吧。” 敢说这话,自然是有底气的。 一是以他的修为,对付这群精怪轻而易举。 二是从因果看,这事并无后患。 胡天龙的脸色有些难看。 在众多手下面前,脸面有些挂不住。 “阁下是在威胁胡某么!” “你道行虽高,可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要来硬的,你能不能走出我的堂口,还不一定呢!” 说着,粗大的手掌一提,化出一柄威风凛凛的长刀。 众精怪虽然忌惮,也不想失了面子,个个亮出兵刃法器。 他们敢立堂口,自然是有些真本事的。 加上人多势众,倒不一定怕了李元。 见状,李元轻笑一声,“你的地盘?” “未必!” 他知道,该显露显露手段了。 不拿出点本事,震慑不了这群精怪。 于是大袖一挥,也不见动用什么兵器,忽然放出道道金光,璀璨夺目。 光芒晃漾如日,瞬时覆盖整个营地。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光芒所照之处,天地扭曲,万物变化,刹那间沧海桑田,仿佛时间加快了无数倍。 满是泥土的大地,忽然铺上一层金砖,熠熠生辉。 砌墙的石头,变成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玉石,个个美妙。 座座房屋,转眼间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 天地通明,好似仙境! 时空挪转,甚为殊胜! 众精怪环顾四周,目瞪口呆。 一个个下巴快掉到地上。 这般手段,他们修了几百年也未曾见识过。 一刹那挪转法界,一刹那变换时空。 原本他们建造的堂口,居然变成别人的宫殿。 太离谱了! 胡天龙作为教主,也被吓得不轻。 浑身有些哆嗦。 他知道对方来头大,本事大。 却不料大到如此程度。 道行差距,有如云泥之别。 “阁下真……真是琳琅洞中那位仙狐?” 李元未承认,也未否认。 袖子一甩,衣袂翩飞。 “你且看看,我是否有拿回内丹的能耐?” 有! 可太有了! 胡天龙很清楚,对方拿金枝灵草来交换,已是给足面子。 否则一挥手,把他的堂口收了去,都是轻而易举。 “好说!好说!” 胡天龙满脸堆笑,心中又是钦佩,又是忌惮。 随后手掌一摸,从法身中摸出一粒淡红色的圆丹,珍珠大小,微微放光。 这便是内丹。 说是“丹”,其实是一团能量体,乃精怪吸收天地精华之气,在法界凝聚而成,并不是肉身中真修出一个什么丹。 就像道家修的金丹,也是能量和神识的凝聚,而非丹丸。 李元心识一动,将小碧的内丹收入法身。 “多谢教主手下留情!” “日后我定好好教引浮云山的精怪,莫让他们再附身凡人,坏了秩序。” 对方认了怂,他当然得给个台阶下。 不然咄咄逼人,平添仇怨,于修行无益。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好。 人间如此,修行界也如此。 收了内丹后,李元神念一起,法身化作一道金光,刹那离开了胡天龙的堂口。 同时,营地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金砖大地变成泥土,玉墙变成石墙,宫殿变成青砖房屋。 惊得众精怪连连赞叹,“神仙手段!” “神仙手段啊!” 在回浮云山法界的路上,李元向林果儿摄念,让她将金枝灵草交给张大龙,这事便了结了,既没沾因果,也未留祸患。 算是相当不错的结果。 琳琅峰,琳琅洞。 重伤未愈的小碧盘坐在莲花台上,调息入定,以吸收琳琅洞的灵气,治疗法身。 失去了内丹,她的两百年修为所剩无几,所以修行起来极其困难。 半天,都积攒不出什么灵气。 这不,正焦急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凭空化现在洞中,一身白衣,气质雍容,正是李元。 “小碧,张口!” 李元大手一挥,一团淡红色的圆融能量体赫然飞出,冲向小碧。 无疑,是小碧的内丹。 小碧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听了李元的话,张开嘴巴。 噗! 内丹从她口中灌入法身,顿时,一股热腾腾的感觉弥散,仿佛吞了一个火团。 “内丹!我的内丹!” 小碧狂喜,手舞足蹈,可是高兴坏了。 “多谢尊者!” “尊者的大恩大德,小碧必铭记在心!” 她连连叩拜,激动得涕泪横流。 眼睛里水汪汪的,仿佛水潭。 心里别提多感动了。 “小碧,吃一堑长一智,日后行事,莫再鲁莽。” “否则,我救你一次,未必能救第二次!” 李元嘱咐道。 这丫头受点磨砺,炼一下心性,未必是坏事。 精怪修行,三灾九难少不了。 若心性不稳,面临大劫,如何闯过? 小碧满心愧疚,连连点头。 “是,尊者!” 她暗暗记住李元的嘱咐。 日后行事,定当小心谨慎。 第19章虚极静笃 拿回内丹后,小碧的修行顺利许多,伤势也恢复得很快。 加上有李元出手相助,大概一个月时间,就生龙活虎,满山乱跑了。 经过这一劫,她成熟了很多。 以前只是个刚刚修行有成,天真无邪的小精怪,凭性做事,不计后果。 如今懂得了许多规矩,心性磨砺得更加稳重。 这是好事。 修行即修心。 凡人如此,精怪亦如此。 除了照顾受伤的小碧,林果儿那边,李元也未曾冷落。 毕竟这丫头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弟子,缘分深得很。 “师父,我已经开始修行了。” “老子言: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所以我每天都克制自己的,努力修行。” 梦中。 林果儿一见面就侃侃而谈,迫不及待向师父讲述。 看样子还挺认真。 李元饶有兴致,一边喝茶,一边耳听,“说说看,怎么做的?” 林果儿张开嘴巴,指了指舌头,“师父,我以前特贪吃,嘴巴闲不下来,最喜欢的就是村里王二嫂卖的糖葫芦,一天不吃,浑身难受。” “自从听了您的教诲,我就努力克制口欲,再不吃糖葫芦了。” “还有,我打小和爷爷相依为命,过穷日子过了十几年,所以有点财迷,满心想着赚大钱,这叫‘贪财之欲’,以后我也要改。” 小丫头一张嘴,叭叭说得是那么一回事。 先不论对错,有这份修行之心,就很难得了。 李元笑了笑,“没那么严重,在人道即行人事,不必强求。” “修行需顺其自然,执着去欲亦是欲,反而入了魔障。” 这是经验之谈。 去欲,是循序渐进的过程。 境界有了,自然水到渠成。 而非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所以说,修行难。 难在执着。 执着任何东西,都是执着。 修到最后,一颗本心玲珑剔透,圆明真妙,空掉对万法的执着,自然成仙得道,返本归元。 “师父,我记住了!” 林果儿铭记在心,暗道幸亏有个好师父指点,不然修行路上处处是坑,一不小心就掉进去,自己爬都爬不出来。 “师父,口欲耳欲身欲财欲都好说,就是眼欲,徒儿难破。” 说着,林果儿调皮地眨眨眼,直勾勾盯着李元,满面桃花,“每次看到师父的俊脸,徒儿就心花怒放,恨不得仔细看上一天一夜呢!” 李元哭笑不得。 这丫头,还学会油嘴滑舌了。 他一抬手,狠狠打了下林果儿的脑门,“油嘴滑舌,该打!” 林果儿吐了吐舌头,还有些不服气,“徒儿说的是实话嘛,谁让师父长得这么好看,像天仙一样。” 见这丫头一脸花痴状,李元又忍不住赏了一个脑瓜崩,“行了,说正事,这几日《道德经》读得如何?” 林果儿收敛神色,托着下巴,“每日都在读,体悟颇多。” “对了师父,书中有句话,我思来想去一直不太明白,请师父指点。” “致虚极,守静笃!” “何谓虚极?” “何谓静笃?” “与修行有何关系?” 这是她的困惑。 自己想不通,只能靠师父解答了。 李元抬手一点,中指划起,道道金光化作毛笔,写出了两个大字:虚,静! “修行首要,收敛浮华,一归笃实,凝神于虚,养气于静,至虚之极,守静之笃,自然万象咸空,一真在抱!” 别看只有短短六个字,讲的却是老子悟出的修行之要。 悟透可不容易。 见林果儿依然满脸迷惑,李元又道:“修行,先讲‘清静’二字,不静不能凝神,不凝神不能入定,不入定难入法界,不入法界如何修行?” “一个‘静’字,便是修行诀窍。” 听到这,林果儿挠了挠头,似乎想通什么,“师父,都说千年王八万年龟,王八的寿命这么长,是不是因为它们喜静,整天趴着一动不动的原因?” 这丫头的脑回路,扯哪去了。 不过也有些道理。 “静可养神,神可凝气,气可延年益寿。” “凡人一动即在漏神,神漏多了,气丢了,就容易生病衰老。” 李元顺着林果儿的话,解释了两句。 “动”可不止身体的动。 眼看物为“动”,耳听音为“动”,心想物更是“动”。 说白了,就是眼耳鼻舌身意的感知受外物牵引,将神念和能量聚在外物甚至上,神散而气散,久而久之,离道甚远。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说的就是这个。 修行恰恰相反,要凝神摄念,将神念收回。 如何做呢? 自然要“静”。 身要静,心要静,念要静。 所以修行人都闭目打坐,凝神调息,关闭六根,远离外境。 没有谁是上蹿下跳地修行。 除非境界极高,到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层次,那便不在讨论范围内了。 林果儿搓搓手掌,两眼放光道:“师父,我明白了。” “您说过,人有三相:肉身相,能量相和心识相,人静下来,身心不动,凝聚神识,便是在凝聚能量。” “对不对?” 李元呵呵一笑,“不错!” “众生由道而生,道为心,心之所至,万法皆随。” 心神,是天地间最神奇的存在。 闪电的速度够快吧,但是和心神比,不值一提。 哪怕隔着千万里,一念即至。 只是凡人分出的这一念极其微弱,起不了什么神通。 厉害的仙神,可一念越三界,随时随地化现法身,这就是“神足通”。 缩地成寸,一步万里! 以李元的修为,也只能在浮云山法界做到随念即至,还差得远。 由此而知,众生元神发自于“道”,本就有无所不能的能耐。 只是执迷外境,层层堕落,能力越来越弱。 到凡人层次,就几乎没有任何神通了。 心中记挂万千,分神万千。 唯独忘了本心所在,是为“凡夫”! 第20章灵光1觉 “师父,我明白了,修行首先要静。” “可具体该怎么做呢?” 林果儿满脸期待地问。 她太想修行了。 尤其听了李元对“元神”的解释,感觉元神像被关在小黑屋里的绝世珍宝,明明有日月之辉,却不见天日。 多可怜呐! 唯有修行,才能把这件珍宝放出,惊艳四方。 李元盘起双腿,做了个打坐的姿势,道:“方法简单得很,你每日空暇时便盘腿打坐,不念不想,心观呼吸,坚持个一炷香。” 这是最简单的观呼吸法,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窍门,适合初学的修行者。 说白了,就是练个静心止念。 至于更高深的东西,说多无益,徒增障碍。 林果儿暗暗记下,心想修行很简单嘛。 盘腿往床上一坐,什么都不思,什么都不想,一动不动,心观呼吸。 傻子都能做! 然而,真的简单么? 第二天。 林果儿忙完地里的活,得空便往床上一坐,正式开始修行。 她特意换了身舒服的布衣,将长长的辫子盘起,双手叠放掐印,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如此反复三次,待身静息匀时,微微闭眼。 按照师父教的方法,全心放在自己的呼吸上,落念于人中,感受呼气时的暖意和吸气时的清凉。 一息! 两息! 三息! 短短十息之后,开始不对劲了。 平日胡思乱想的惯性,让林果儿觉得极其无聊,脑子里开始翻江倒海,冒出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有了念头,一下就舒服了。 顺着这股惯性,继续奔流。 不知不觉就跑远了。 “肚子有点饿,好想吃东西。” “中午做点啥呢,炒鸡蛋?白菜豆腐?” “对了,家里的豆腐没了,得去集上买。” “上次去买豆腐忘了带钱,还欠人家十文呢,下次得还上。” …… 别说一炷香,还不到半柱香时间,林果儿的念头就跑得不见影了,拉都拉不回来,哪还记得要心观呼吸呢。 等回过神,一切都迟了。 她这才知道修行的难。 凡人受本能,业力和外境牵引,连掌控情绪都做不到,何况念头呢。 不过,林果儿有个倔脾气,耐心大得很。 一次不行,那便十次。 十次不行,便百次千次。 既然下定决心修行,就不会打退堂鼓。 所以得空时,她往床上一坐,就开始认认真真打坐修行。 从早到晚,打坐三次。 每次硬着头皮也要坚持一炷香,如此反复。 所谓“用功即见功”,用了功,怎么都会有收获。 从起初连十息都难以坚持,后来二十息,五十息…… 一个月后,就能轻而易举地坚持一炷香时间。 当然,打坐时并非不生念。 而是生念后,立马觉知,将自己的心拉回到呼吸上,避免胡思乱想,越想越远。 这叫以一念代万念。 念不杂乱,心神自定。 久而久之,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了。 平日呼吸粗重,如狂风呼啸。 此时呼吸细匀,如微风徐徐。 甚至,林果儿还会看到一些奇怪的光,在眼前忽然亮起,忽然消失,如同闪电。 她起初以为是烛光,或者太阳光。 后来发现不是,她闭着眼在屋子里打坐,未点灯,也未开窗,哪来的光呢? 何况有时大半夜打坐,也会见到这种光。 在梦中,她向师父请教。 师父呵呵一笑,“实属正常。” “你心静时,凝神聚气,多多少少能感知到法界的信息。” “就像你学的‘以手识字术’,那光不是眼睛看到的,而是心。” “皆是幻象,不必在意。” 林果儿明白了。 就和神通法术一样,虽然奇妙,可不能执着。 一执着,失了道心,便生魔障。 她听了师父的教诲,不再执着此事,继续全神贯注地打坐,见了什么,听了什么,只当是幻觉,任凭去来。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不得不说,林果儿是有天赋的,又修行一个月,即可坐上止念,放下万缘,只是觉知自己的呼吸,如微风吹拂镜面,不起波澜。 这种状态很舒服,心底会生出一丝莫名的愉悦感。 不过时间一长,便待不住了。 有时难免生出杂念,被胡思乱想的惯性带走,有时昏昏欲睡,脑子里像做梦一样沉浮各种画面,好不容易捱过去,两条腿又盘得生疼,只好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李元倒是十分满意。 他是过来人,清楚初修之难。 像林果儿这般,两个月修到静心凝息的境界,实属不易。 这是因为她宿世修行过,元神存储着“修行记忆”。 若非如此,凡人踏入修行之道,至少一年半载才能静心。 “修行修行,要修,也要行。” “座上修‘静’,红尘中修‘觉’,缺一不可。” 李元继续引导。 打算让林果儿更进一步,打下一个好的地基。 之后入法界修行,才会更顺利。 不能白白浪费她的天赋。 “师父,什么是觉?” “如何修?” 林果儿一脸疑惑。 “觉源自本心,是脱离肉身束缚的一种认知状态。” 李元尽量简单地解释,“打个比方,你的手被刀划破,会疼么?” 林果儿点头,“当然会疼。” “师父,我又不是木头人。” 李元又问:“那么,觉知手在疼的那颗心,会疼么?” 林果儿差点被绕糊涂了。 挠着头想了半天,似有所悟,“不疼。” 李元呵呵一笑,“如此是也,无论肉身如何折腾,疼也好,痒也罢,无论心绪是好是坏,愉悦也好,悲痛也罢,总有一颗本心在觉知,明明朗朗,不动不静!” “可别小看这一念的转变,做着同样的事,凡人沉迷,修行者觉知,差别大着呢!” 林果儿渐渐明白了。 她想起自己打坐修炼时,经常心猿意马,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自己的念头,立马回神。 那道灵光,就是觉知。 于是,接下来的时日,除了打坐,她又添了一件修行:觉。 觉,是要练的。 行也练,卧也练,吃饭也练,做事也练。 总是保持一个明朗朗的念头,觉知自己的言行,念想,身受,仿佛一个第三视角,从上方俯瞰。 久而久之,自然形成习惯。 第21章1切皆幻 这天,一早。 林果儿照常起床穿衣,烧火做饭。 锅里添了水,下了小米,再点起柴火,填入灶台下,噗嗤噗嗤地拉动风箱,顿时炊烟袅袅,饭香四溢。 从小,她就干这活,熟练得很。 活还是那活,不同的是心境。 为了练觉,林果儿会刻意提醒自己。 填柴时,心道:我在填柴。 打水时,心道:我在打水。 切菜时,心道:我在切菜。 不小心被火星溅在手上,一阵灼痛,心道:我的手在疼。 由此心无杂念,不会胡思乱想。 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心中自有一念觉知。 这叫“经行”。 “果儿,吃完饭我去田里锄草。” “你把锅刷了,把牲畜喂了,再去集上买点菜,晚上咱包饺子。” 爷爷林大山一边喝粥,一边嘱咐。 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这不,刚好利索又闲不住,开始干农活了。 林果儿点头应和。 又帮爷爷盛了一碗粥。 吃饱喝足,爷爷就扛着锄头出了门。 她刷锅刷碗,把泔水和剩菜喂猪,搅合了一盆棒子面喂鸡鸭。 忙乎忙乎,到了晌午。 看时辰,去赶集有点早,便盘坐在床上开始修行。 活在人间,不能出家,不能去深山老林隐居。 只好得空修行。 前后修了三个月,还真有点入门的意思了。 座上,林果儿深呼吸三口气,眼睛微闭,片刻间神念收敛,呼吸渐弱,身体放得空空,脑袋放得空空。 唯有一念,在观一呼一吸。 很快,就入静了。 这是她苦修得来的成果。 起初修个一炷香,都难以入静。 如今最多十息,便身心俱静。 这种清静的感觉,好似明月当空,如如不动,十分舒服。 入静后,心底不会生出厌烦感。 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就像凡人做事,一旦沉迷其中,时间就好像不存在一般,唰的一下,几个时辰过去了。 修行,不是沉迷做事,而是沉迷“无事”。 忽然,林果儿感觉身体一沉,一提,好似水上的木头,浮浮沉沉,晃晃悠悠。 明明面向南坐着,却忽然转了向,朝向东面。 猛地一转,又面向南方。 显然,动的不是她的肉身,而是体内的“气”。 入静凝神,能量聚集,自热而然会发生变化。 这很正常。 过了会,气的动荡逐渐稳定,林果儿眼前又现出大片大片白光,时而放大,时而缩小,诡异地变幻着。 当她将心神放在光上,想要看清时,光就越来越暗,忽然消失。 她明白了。 光乃心光,是凝神所至。 一分神,被光所牵引,起了杂念,光就会消失。 说白了,还是师父教的那句话:不执著,不在意。 果然,当林果儿将心放开,不再理会时,那光芒又重新亮起,越来越白,仿佛眼睛里生出太阳。 片刻,光芒猛地一散,化作碎片向外纷飞。 眼前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景象中是一间屋子,屋顶盖着青瓦,墙上垒着红砖,地上摆着几件家具,有木床,衣柜,镜台,旁边还贴着几幅山水字画。 这字画,还是林果儿在画摊上挑的呢。 看到这,她恍然大悟:这不是我的屋子么! 原来,她是在闭眼的情况下,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奇哉! 奇哉! 林果儿明白了,师父说的没错,人所有的感知来自于心识,眼耳鼻舌只是一道枷锁。 所见所闻所嗅所触,都是一码事。 一个字:相。 因为起了心念,林果儿一下从入静中清醒,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眼前所见忽然消失,又陷入黑暗。 没法子,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她不可能保持平静。 慢慢练,慢慢习惯,习以为常后自然不去在意。 那才是更高的境界。 正如师父所教:一切皆幻。 …… 呼! 看看时辰,快到正午了。 林果儿起座下床,准备去赶集买菜。 拿了提篮,拿了钱袋,刚想出门,隔壁的三叔忽然火急火燎进了门,“果丫头,不好了,快去地里看看吧,你爷爷和二愣子打起来了!” 林果儿一呆,还没反应过来。 愣了片刻,赶紧扔下提篮,撒腿往地里跑。 她和爷爷的感情不必多说,打小是爷爷把她养大的。 她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爷爷。 且说林果儿一路跑得比兔子还快,到了田边远远一看,见爷爷正在地头上和村里的二愣子争吵,吵得脸红脖子粗,互不相让。 “二愣子,做人得讲理,你家的羊啃了我家的菜,别想耍赖。” 林大山叉着腰,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瞧瞧,十几颗菜全被祸害了,拿到集上卖也好几十文钱呢,你得赔!” 那二愣子年纪不大,比林果儿长个三岁,家里养了十几头山羊,经常在附近放羊,这不,一时没看住,就啃了田里的菜。 “林老头,看看你家的菜,都种到俺家田里了,俺一直忍着没说,你还有理了?” “要俺说就该啃,全给你啃光才好!” 显然,二愣子也是个倔脾气。 这一老一少,吵得不可开交,谁都不肯服气。 林果儿走到半截,就听明白了。 原来,是二愣子的羊啃了爷爷种的菜。 本是二愣子理亏,可他心里也憋着气呢。 因为两家的田紧挨着,爷爷种菜就种在田埂上,菜长得越来越旺,慢慢长到二愣子的田里,人家当然不高兴。 在乡下,这种鸡毛蒜皮的吵闹太常见了,没什么大不了。 乡里乡亲的,最后各退一步,也就过去了。 可这二人越吵越凶,都动了脾气。 林大山被气得七窍生烟,挥起锄头,扬言道:“二愣子,你信不信,今天不赔钱,我把你的羊打死!” 二愣子当然不服,梗着脖子道:“你敢!” “俺的羊,比你这条老命还值钱,你试试!” 这话真把林大山气着了。 他呼呼喘了两口粗气,挥起锄头作势欲打。 说真的,他这把老骨头,真下手也搞不出什么名堂。 可二愣子年轻气盛,哪忍得了,一把就推了过来,把林大山推个跟头。 幸好在田里,泥土松软得很,摔不着骨头。 不然得骨断筋折。 第22章1念嗔心 “爷爷!” 林果儿赶到田里,正好看到这一幕,又气又急,眼睛差点红了。 在她心里,爷爷是唯一的亲人。 也是她心底最大的依靠。 为了爷爷,当初甚至孤身前往浮云山求药。 感情自不用说。 “爷爷,你没事吧!” 林果儿赶紧扶起爷爷,看看身上有没有受伤,别提多心疼了。 还好,没大碍,林大山拍拍屁股上的泥,依然生龙活虎,破口大骂,脸色气得铁青,“这混账二愣子,太……太气人了!” 二愣子哼了一声,搓搓鼻子,“谁让你要杀俺的羊,活该!” “这羊是俺的宝贝,你敢杀,俺就敢拼命!” 说着,撸了撸袖子。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倒配得上他这个名。 “你试试!” 林果儿正生气呢,这话更是火上浇油。 心底的怒火一下蹿了上来。 二话不说,拎起锄头便向二愣子走去,扭曲的脸上满是愤怒,长长的辫子一甩一甩的,犹如利剑。 别看她年纪小,又是个姑娘,脾气却是出了名的倔。 真动了火气,八头牛都拉不住。 见状,二愣子反而有些虚,不自觉地倒退两步,“你……你干什么!” 林果儿一言不发。 通红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走近后,猛地挥起锄头,就往二愣子身上砸。 果然人狠话不多。 陷入暴怒的人,哪还有什么理智。 杀人放火,啥都干得出。 这叫“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锄头挥到半空,眼看要砸在二愣子的脑门上,忽然鬼使神差地停住。 是林果儿自己停了手。 她将锄头扔在一旁,脸上的愤怒化为乌有,反而多了一丝茫然,平静。 “我在干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嗔怒?” “这种情绪,从哪冒出来的?” “它在控制我?” 林果儿犹如被浇了一盆凉水,忽然陷入觉知状态,身心清凉,平静无比。 她想寻找“愤怒”的源头,却怎么找也找不到,情绪凭空而来,凭空而去,犹如幻境,亦如虚空。 一刹那,便脱离了情绪的掌控。 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在冷静地盯着她。 这种感觉,很玄妙。 “我觉知到我在愤怒!” 林果儿喃喃道。 她这段时日的修炼没白费。 在心绪暴怒,失去理智的状况下,忽然觉心一起,烟消云散。 什么愤怒,什么嗔恨,都成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虚幻。 有趣! 有趣的很! 林果儿心发愉悦,暗自庆幸。 若非起了觉心,刚才一时冲动伤了二愣子,后果不堪设想。 怪不得师父说凡人不由自主呢。 很多事莫名其妙地做了,做完却不明白为什么有此决定。 忽然一念起,忽然执着。 这个“忽然”,便是元神的妙用。 “爷爷,咱回家!” “没事了!” 林果儿平息怒火,像没事人一样,脸上平静如水。 刹那的转化,把林大山和二愣子都看傻了。 回过神来,也是一阵后怕。 二愣子怕那一锄头真砸下来,他不死也得残废。 林大山更怕出事,闹不好惊动官府,那就麻烦了。 “走,回家!” 爷孙俩都没了火气,不再计较此事,捡起锄头回了家。 至于这事谁对谁错,不重要了。 冷静下来后,林大山心中懊悔,自己一把年纪,不该为了几颗菜和年轻人置气,还差点连累孙女,不应该。 二愣子那边,也觉得过意不去。 这不,没一会,四婶就领着二愣子亲自登门道歉,手里还拎着几颗青菜。 “他林叔,您老别置气,我这娃不懂事,说了几句重话,您别往心里去。” 四婶是个明白人,一听说这事,赶紧拉着二愣子登门。 不然,以后没法在村里混了。 “二愣子,快给你林爷爷赔礼!” 四婶阴着脸,将二愣子拽了出来,又踹又打,用没用劲先不说,样子还是要做的。 二愣子低着头,脸憋得通红,“林爷爷,对不起,是俺的错。” 说着,把几颗大青菜提溜出来,放在地上,“这是赔给您的。” 林大山早没了火气,心里还有点愧疚,连连摆手,“是我这老家伙糊涂,不该置气。” “青菜不要了,你们拿回去自己吃。” 说着,推了回去。 “他林叔,您不生气就好。” “菜是赔给您的,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四婶连连摆手,强行将青菜留下。 而后笑呵呵拉着二愣子出了门。 这事,就算完了。 本来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还能结个仇么! 第23章山中之劫 浮云山,法界。 炽日当空,灵气萦绕,万物生发。 能量在天地间缓缓流淌,如江河一般,滋润众生。 万物熠熠生辉,于大道轮转中,接受着天地的恩赐。 尤其在山中修行的精怪,最需要这种能量。 这不,小碧的本体躲藏在浮云山通天峰的一个山洞中,心神则于法界化现成一个七八岁小女孩的模样,浮空修行,凝聚心神,吸收天地灵气,淬炼内丹。 法界身不动如山,内丹如水潭,不停积攒,流动,千百次的洗礼,炼得越发精纯。 这是精怪最常见的修行法。 有的精怪修丹,有的精怪修意,有的精怪雨露均沾。 各有妙处,倒不必分个好坏。 小碧入法界,苦修内丹,修了一个月时间。 抵得上过去修行一年。 因为上次一劫,内丹失而复得,她的心境更上一层,修为水涨船高。 这就叫: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不过最近,她感觉修行出了问题。 内丹在法界吸收能量,不曾停息,可淬炼地越来越慢,好似受到了什么阻碍,渐渐成了一潭死水。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修出了差错? 小碧很害怕,于是心念一动,法身挪转,去了通天峰的另一处洞府。 在这处洞府修行的是一只蛇妖,名叫“小青”,有三百年修为,与她姐妹相称,关系不错 现身后,小碧于法界看见一身穿黑袍,身姿纤瘦的美貌女子,正闭目修行,浑身能量如泉水般流动,隐约可见一团白光驻于其中,岿然不动。 这女子,便是小青。 “小青姐姐!” 小碧传念而去。 心里有些焦急。 小青出定,收敛心神,冷冰冰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小碧?” “你不好好修行,到我洞府中作甚?” 小碧红着脸,起念道:“姐姐有所不知,我近来修行遇阻,出了问题。” “内丹吸收法界灵气越来越慢,几乎快要停滞,可急死我了。” 小青有些惊讶。 “咦!” “你也这样么!” “实话说,我近来修行也有问题,心神难凝,内丹难修,还以为到了瓶颈呢。” “看来,是浮云山法界出了事。” 二妖通过心念交流,终于找到问题所在。 原来不是修行出了差错,是浮云山不对劲。 随后,她们辗转化现在其他山峰和洞府,先后找到虎妖,狐妖,牛精等精怪,结果大家的感受大差不差。 修行艰难,能量流失。 却是浮云山法界的灵气受阻,导致所有精怪修行出了问题。 “走,去山神庙,找山神问问。” “对,此事非同小可,去找山神他老人家。” “一起去!” 这事显然十分严重。 影响了整个浮云山法界。 众妖不敢小视,赶紧前往浮云山主峰。 主峰半山腰上,屹立着一座古庙,便是“山神庙”。 这庙建了一千多年,早已破败不堪,梁椽腐朽,墙壁侵蚀,神像破旧,可偏偏一直屹立着,未曾倒塌。 只是处于深山老林,香火少得很,几乎没什么供奉。 逢节日时,倒是会有百姓上山供拜,添一添香火。 当然,这只是人间的模样。 法界的山神庙却是天差地别。 整座庙堂比人间大上百倍,金玉砌墙,宝帐覆顶,颗颗珍珠结网罗覆,熠熠生辉。 一眼望去,仿佛画中的仙宫。 此时,众妖齐聚在山神庙前,数量越来越多。 他们都觉察到不对劲,预感浮云山有事,所以纷纷赶来山神庙,请山神出面。 没办法,他们依靠浮云山修行,若是浮云山出了事,灵气泄去,他们也会受殃及。 所以个个焦急。 山神了知众妖之心。 浮云山出事,他作为“管事”的神仙,自然义不容辞。 神念一起,直接将众妖的化身挪转到庙内。 这可比化身出去难多了。 好个神仙手段! “山神大人,浮云山出了什么事,为何灵气越来越稀薄?” 小碧顶着两个小巧玲珑的犄角,率先开口。 “这段时日,我的修行几乎停滞,好难!” “是啊,能量越发弱了。” “山神大人,究竟怎么回事?” 众妖纷纷发出疑惑。 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希望得到山神的解答。 山神呵呵一笑,摄入众妖的神念,“莫急!莫急!” “浮云山确是出了问题。” “问题不在山内,在山外。” “老朽也暂时无能为力。” 这话一出,众妖大惊。 没想到,连山神都束手无策。 这该是多大的问题。 坏了! 坏了! …… 山神庙内,正当众妖焦虑不安时,一道金光忽然坠下,直接化现在山神庙内。 登时,一股奇妙的能量降临,弥散庙内,抚慰着众妖。 众妖的心平静下来,纷纷赞叹。 赫然,一个身穿白衣,翩翩如仙的身影化现,完美的身姿,完美的相貌,完美的法身,正是九尾狐,李元。 山神庙非是凡地,一般的精怪根本进不来,必须由山神接引。 李元除外。 他是直接化现而来。 “是尊者!” “尊者来了!” “看来,尊者也了知此事。” “尊者神通广大,应该会有法子。” 众妖狂喜。 心中全是愉悦,赞叹。 在他们眼中,李元的地位可不一般,不止是上头封的尊者,统领浮云山众精怪,更是他们修行的榜样和目标。 “老山神,我来了!” 李元一念传至。 近来,他一直在入定修行。 浮云山法界的动荡和变化,也早有觉知,只是时机未到,所以不曾理会。 如今众妖齐聚,种种念头入了他的心识。 所以现身而来。 山神微微点头,眉间含笑,“九尾,你有千年修为,神通广大,可否看清浮云山的状况?” 李元法身不动,心神凝定。 一念横扫,观其因果,看到漫天黑云在浮云山弥漫。 有阴风阵阵,从西南吹来,化作只只恐怖恶鬼,徘徊肆虐。 “是劫!” 李元的念头,化入众妖的心识,令众妖得见,“浮云山的劫到了。” “命数为定,劫不可躲。” “老山神,想必您也看到了吧。” 山神捋了捋胡须,呵呵一笑。 “劫数难躲,如此如此!” 不止修行者有劫,天地万物皆有劫数。 这是阴阳转换的必然规律。 第24章人心难度 天地万物,生死轮回。 有劫便有机。 数千年来,浮云山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劫数,才有了如今的法界众生。 皆是定数也! “各位不必惊慌,且先各回洞府修行。” “此劫自有定数。” 李元传念道。 既然是劫,便有解劫之法。 倒不用太担心。 山神也点了点头,“孩子们且回吧。” “老朽和九尾会处置此事。” 有山神和李元撑底,众妖放下心来,不再焦虑。 以他们的本领,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一行礼拜别后,便齐齐飞出山神庙。 最后,只剩李元和山神二人。 “老山神,我粗略一查,查到这场劫数的源头在西南方向,可对?” 李元摄念道。 山神捋了捋长长的胡须,双眸如电,心识早已向西南方扫去,“赞叹!赞叹!” “九尾,你的修为越发厉害了。” “此劫正应在西南,三陵关。” 以他们的修为,虽不能完全看破劫数,但窥探一点天机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看到其中因果,非是应在浮云山,而是山外。 浮云山是受到了牵连。 天地之间,大道运转有序,如同人身。 人身有十二经路,有奇经八脉,有千百穴窍。 天地亦有龙脉,水脉,关地。 浮云山,正是一条经络,发自于昆仑山。 因为昆仑山乃万山之祖,诸脉之会。 天下的龙脉,几乎都发自于昆仑。 浮云山自然不例外。 在龙脉交集之处,能量汇聚,也会产生千种百样的“穴窍”。 在法界,穴窍乃灵气充盈的宝地,在人间,亦会吸引大量凡人定居,逐渐形成大大小小的城市。 所以,自古以来,城市都是风水绝佳之地,龙脉的穴窍。 这三陵关,便是其中一处,位于浮云山的上脉。 昆仑山的能量流注而来,必经三陵关。 三陵关出了问题,浮云山也会受影响。 “走,去三陵关!” 李元和山神几乎同时动念。 随后法身化作两道金光,消失不见。 三陵关位于浮云山西南方向,约摸两三百里,并不远。 此城不大,也不算繁华,但因地理位置特殊,处于两州交界,所以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重要关口,兵家必争之地。 两百年前,大周王朝建立,天下焕然一新,三陵关的地位也拔高一个层次,被设为州府,主掌大衍州的一切事务。 法界中,几乎刹那,李元和山神的化身便出现在三陵关。 人间的三陵关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州城,有百万人口,街巷阡陌,房屋鳞次,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 法界的三陵关充溢着各种能量,以及肉眼不可见的空间和众生,远比人间广阔得多。 隐隐间,可以感受到一股磅礴的能量从昆仑方向流淌而来,在此周旋,本该流向浮云山方向,却被什么东西阻碍,凝结。 “此地的能量果然有异,邪气横生,秩序紊乱啊!” 山神看出了问题,传念道。 李元叹口气,“人心向恶,感召邪魔,不太妙!” 很明显,法界的三陵关被重重黑雾笼罩着,天地间一片阴沉。 这种邪气逐渐强大,侵蚀了正常的能量,导致灵气渐弱。 正如太极,一阴一阳,此消彼长。 阳性能量为正,乃天地灵气,所以道家修行讲究修个“纯阳”。 阴性能量为邪,感召邪魔恶鬼,污染天地。 如今,三陵关被邪气笼罩,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心识一扫,可以看到一张张狰狞的脸,在黑雾中显形。 有的如邪祟,有的如恶鬼,有的如魅魔。 这就是众生心相。 凡人虽无神通,无法利用元神的能力,但心念本发于元神,依然存有能量。 人可持咒,可诵经,可卜卦,可通灵。 无一不是依靠心识的能量。 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信,本就是一种能量加持。 比如卜算,信的人卜卦,十算九灵。 不信的人,十卜九乱。 就是这个原因。 人心向正,感召正神。 人心向邪,感召邪灵。 一人的能量有限,百人千人万人呢? 这种集体心识形成的能量,足以影响人间和法界的运转,非同小可。 …… 法界中。 李元摄出神念,观三陵关众生。 果然发现了异常。 三陵关的大街小巷,千家万户门口,到处都插着奇怪的旗帜,上面印着一朵黑色莲花。 甚至官府门口,衙门外,也插着黑莲旗。 城里的老庙都被拆了,建了十几座新庙,叫“黑莲圣母庙”,庙中供拜的神像是一个手持黑莲,双目赤红的神女形象,便是黑莲圣母。 百姓家中,也几乎都供拜着黑莲圣母,每日虔诚上香,上供。 供品有些特殊,非是常见的米面牛羊,而是人血。 显然,他们信仰和供奉的不是什么正神,而是邪灵。 法界汇聚如此庞大的邪气,也就不奇怪了。 定神扫去,可见供拜黑莲圣母的百姓,几乎人人身上都被一层黑气笼罩,黑气显化,形成一张张狰狞的脸,或怨戾,或邪恶,或嗔怒。 这就是魔! 魔由心生,附着人身。 说白了,就是人心感召而来。 所以,三陵关的风气极其败坏,打架斗殴的,杀人放火的,每天都在发生,人人都带着极重的戾气,一言不合就争个你死我活。 赌坊,青楼,酒馆,这种地方的生意出奇的好。 人人耽酒享乐,纵情肆欲。 怪不得邪气这么重。 李元叹了口气。 所谓“人心难改,无缘难度”。 世间最难改的就是人心。 有多难? 连神佛菩萨都无能为力。 只能下凡用各种善巧方便教化,无量岁月度不尽。 所以,李元无计可施。 他以神念摄入法界,向前一观。 发现罪魁祸首是一个叫“黑莲教”的门派。 一年前,黑莲教的人来到三陵关,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与官府勾连,开始在民间推行黑莲教,让百姓供拜“黑莲圣母”,还把以前的土地庙,佛庙都拆个干干净净。 他们利用人心贪婪,于城中放出告示,说只要将黑莲圣母的神像请回家,每日供奉,便赏赐五两银子。 这可不是小数目。 于是人人都红了眼,争前恐后地供奉黑莲圣母。 什么佛,什么菩萨,什么神仙,全被砸了个稀巴烂。 人有了钱会干什么? 当然是享乐。 吃喝嫖赌,一样不少。 满心污秽,戾气横生。 久而久之成了如今局面。 第25章大劫将至 “人心全坏了!” “难哦!” 山神心生感慨,连连摇头,“劫数将至!” “劫数将至啊!” “九尾,你听,城里有童谣传开了。” 李元凝神,听城中的各种音声。 说话声,走路声,心声,风声,吵闹声…… 声声入耳,明明了了。 其中,一首奇怪的童谣在大街小巷传开,几乎每个小孩子都会哼上两句。 “风儿吹,风儿吹,吹得牛羊天上飞!” “风儿吹,风儿吹,吹得大地满坟堆!” “风儿吹,风儿吹,吹得爹娘心头悲!” …… 童谣是最纯粹的东西,往往预兆着人心和气运。 所以自古以来,连皇帝都很重视童谣。 哪个地方有童谣传开,都是要请人认真断解的。 三陵关突然流行如此怪异的童谣,显然不对劲。 除此外,在热闹的大街小巷里,李元还注意到一个特殊的人。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叫花子,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叫花子不讨饭不要钱,在大街上狂奔,见人就喊:“快逃啊快逃啊,要遭大难了!” “大家快跑吧,大劫来了,会死很多人!” “快去逃命啊!” 大家乐呵呵地看着,谁都没当回事。 一个叫花子的疯言疯语,傻子才会认真吧。 “喂,臭要饭的,瞎说什么屁话,这太平盛世,哪来的大难?” “真是个疯子!” “滚远点,别耽误老子挣钱!” 众人一顿打骂,将叫花子赶走。 那叫花子又跑到别处,继续叫喊。 “大家相信我,我做梦看见好大的风暴吹过来了,房屋全被掀了,好多人死了。” “大家快逃吧!” “再晚就来不及了!” 叫花子急得又蹦又跳,大吼大叫。 嗓子都喊哑了。 可街上除了嘲笑声,就是打骂声,没一个信他的。 他红着眼,流着泪,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 法界。 李元和山神了知了因果,也大概看到未来的劫。 是劫,便难破。 因果如此,哪怕看得清清楚楚,也无力改变。 菩萨畏因,凡夫畏果啊。 “咦?” “九尾,你那个小徒弟,似乎也在劫中。” 山神传念道。 “那丫头?” 李元还真没注意。 于是凝神一观,心识中出现一个人影,正是林果儿。 林果儿被一股邪气纠缠,束缚在一个类似监牢的地方,监牢外插着一杆旗帜,旗上赫然是黑莲花的标记。 他没想到,林果儿会被牵扯进来。 不过也不足为奇。 这丫头从天上来,在凡间要历千劫万难,少不了的。 带天命的人,自有神佛护佑。 倒不必太担心。 说白了,就算把她扔进刀山火海,她也能绕个弯逃出来,这叫“吉人自有天相”。 “这一劫牵连甚广,不一般啊。” 李元感叹道。 山神微微颔首,满脸肃然,“九尾,同老朽去见见三陵关的城隍,如何?” 城隍,和山神一样,也是上头封的神仙,主掌人间阴阳两界的一些事务,是标准的地区公务员。 人间处处有城隍,一些小地方称作“土地公”,其实一回事。 他们不止管阴间的事,也管阳间的秩序运转。 所以权力还是很大的。 “正有此意!” 李元应道。 随后心念一起,与山神化现在三陵关东北角的一片废墟中。 这废墟满是破砖烂瓦,断壁残垣,依稀可见被砸碎的神像,供坛,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这里,便是城隍庙。 庙盖了八百年,供奉了八百年。 结果一朝就被信奉邪灵的百姓毁了。 于是,城隍只好在法界临时建造了一座庙堂,供手下居住和办公,显得十分寒酸。 “贵客远道而来,欢迎欢迎!” 城隍知道有客前来,于庙前化出身影。 却是个身穿紫袍,头戴官帽的中年男子,一脸文气,估计生前是个读书人,死后封了城隍。 “呵呵,近来可好!” 山神满脸堆笑。 两个神仙见了面,一阵寒暄,和人间的老朋友见面差不多。 随后,开始引荐李元。 “这位是于我浮云山修行的九尾仙狐,有千年道行。” 城隍一念摄来,看破了李元的身份,连连赞叹,“妙极!妙极!” “畜生修行不易,行正道更是不易。” “以你的道行,将来必可位列仙班,飞升成道!” 李元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城隍爷谬赞!” “在下还差得远。” “对了城隍爷,三陵关如今魔气滔天,能量紊乱,究竟怎么回事?” 他觉得,作为本地城隍,对方应该知道更多的隐秘。 城隍面露苦色,连连摇头。 “唉,劫数啊劫数。” “人心坏了,大劫难逃!” 山神也叹了口气,“据老朽所知,是黑莲教的人蛊惑百姓,供奉邪灵,感召而来大量魔物,导致人间和法界失序。” 城隍满脸无奈,“确有此事。” “还有那衙门的知府,也是个心术不正的邪魔,与黑莲教狼狈为奸,蛊惑人心。” 作为城隍,他的职责是维持阴阳两界的基本秩序。 人间的这些事,却有心无力。 所以,他的庙堂被凡人给拆了,也只能干瞪眼。 其中自有因果定数。 “当今之世,魔道猖獗,我早料到会有今日之劫。” “三陵关,不过是末世大劫的一场预演罢了!” 城隍倒看得开。 对人间的阴阳轮转,早有预见。 自前朝覆灭,大周建立,于今两百年时间,创造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盛世王朝。 可万事万物,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盛世之下,亦是魔道猖獗。 如今,魔子魔孙在人间泛滥,败坏人心,世道沦丧。 坏至极点,便有大劫覆灭天地,重新轮转。 这就是城隍所说的“末世之劫”。 李元也早有所知。 从因果推演,这场末劫早该来了。 众生的共业太重,逃不了劫数。 可上界的天人,神仙,佛菩萨不忍,又不能直接干扰因果,于是纷纷下凡,投身人胎,以度化世人。 他们的福德何其之大,帮人间消了不少共业,因此末劫迟迟未至,反而造就了一派盛世之景。 否则,天下早就生灵涂炭了。 这是真正的天机。 以李元的修为,窥不得半分。 他之所以知道,是在人间行事时,看到许多凡人的前世是神仙,大概推演而得。 比如林果儿,便是其中之一。 第26章签下契约 林家村。 清风徐徐,吹得叶子沙沙响。 鸟鸣喳喳,交织出阵阵乐曲。 林果儿全然不闻,静静盘坐在床上,仿佛和外界完全隔绝,心神如如不动。 任由那声音来,声音去,入耳却不入心。 如今,经过数个月的苦修,她可以在座上坚持一个时辰,不昏沉,不懈怠,不妄想,不出神。 这是一种极度入静的状态。 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心神止息,万念俱空,连身体也在渐渐消失。 手脚仿佛变成虚无,身躯仿佛变成一团气。 随后不断膨胀,变成法界的能量体。 只感受到呼吸在进气,出气。 最精彩的,还是林果儿看到的景象,在闭着眼的状况下,有时看到炽烈的白光,忽闪忽去,有时会透过眼皮,直接看到外面的一切,微尘可见,比肉眼看得更清晰,有时则会出现一幕幕毫不相干的景象,如同梦境。 按师父所说,这就是沟通了法界。 看到的,是法界的信息。 不过她修为太低,控制不了,所以看到的东西十分混乱。 只当是幻境,不必去在意。 一执着,那就完了。 大概坚持了一个时辰,林果儿撑不住了。 一是两条腿盘得又疼又麻,血气不通,二是心神开始荡漾,静不下来,烦躁不安。 于是果断睁眼,松腿,稍作休息。 打坐这事,强行坚持是没意义的。 “果丫头!” “果丫头!” 正要下座,忽听院子里传来四婶的喊声,很急切。 林果儿穿上鞋子,走出屋门。 果然,是四婶在喊她。 “四婶,什么事?” 她满脸疑惑。 四婶焦急得很,声音都变了,“果丫头,有看到我家二愣子么,往你这来过么?” 林果儿摇头,“没见啊,四婶,他是不是去别家了?” 四婶急得直跺脚,“他昨天牵着羊去镇上卖,到晚上都没回,可把我急死了。” “我连夜去镇上找,又去村里挨家挨户问,都没下落。” “你说这孩子,跑哪去了,真急死我了!” 说着,四婶忍不住掉眼泪。 二愣子是她家的独苗,就这么一个娃。 要是出了事,她真活不下去。 林果儿感觉很奇怪。 不应该啊。 一个大活人,二十岁的小伙子,怎么会突然失踪? “四婶你别慌,咱多喊几个人,去镇上找找。” “肯定能找到的。” “我这就去。” 虽说之前发生了矛盾,可事都过去了,林果儿从未记恨过。 何况乡里乡亲的,出了事,怎么都该帮忙。 她先将几乎崩溃的四婶送回家,而后赶紧去村里,把有空的年轻人喊来,一共十七八个,一起去镇上找二愣子。 都说人多力量大。 十几个人,找人还是够用的。 一半人去了青水镇,一半人则在周围的村子里,挨家寻找。 晌午,林果儿火急火燎地到了镇上。 大街小巷,东西集市,到处寻找二愣子的踪影。 一边找,一边打听。 二愣子的相貌很好认,二十出头,穿着麻衣,傻里傻气的,还牵着几头羊。 可找了半天,没个下落。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烈日炎炎下,林果儿一直找到中午,又渴又饿又累,于是在路边寻了个茶摊,喝口水,稍作休息。 刚喝了两口,目光一瞥,在路边看到一个奇怪的男人。 那人四十多岁模样,皮肤黝黑,双眉如剑,下巴上留着一撮黑胡,身上穿一件灰色长衫,很普通的相貌。 这家伙支了个摊,旁边挂着一张旗,写着“招工”二字。 原来是个雇主,来招工的。 镇子上有不少大户人家,喜欢在街上招仆人招丫鬟,倒并不奇怪。 真正吸引林果儿的,是工钱。 旗子上写得清清楚楚:月俸,一两银子! 林果儿的眼睛一下亮了,像看到一块黄金。 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她很想发财啊。 平日里只靠和种田挣钱,一年挣个半两就不错了。 攒点钱,难得很。 更别提让爷爷过好日子了。 可眼前这招工的,居然有一辆的月俸。 对她而言,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林果儿付了茶钱,起身走了过去,想瞧瞧是什么差事,自己能不能干。 说不定对上路子,能发个财。 “姑娘,有兴趣?” 那男子一见有人来,当即眼睛一转,露出笑眯眯的模样。 林果儿挠挠头,有些羞涩。 “想瞧瞧。” “请问先生,如何称呼?” 男子摸了摸下巴,“鄙人姓胡,叫我胡先生便是。” “我是替大户人家招仆人丫鬟,月俸一两,姑娘若是有兴趣,可以试试。” 林果儿动心了。 月俸一两啊,傻子才不心动啊。 一年挣上十几两银子,那不是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爷爷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不用整日劳苦了。 “都干什么活?” 林果儿咽了咽口水,问道。 那胡先生呵呵笑了两下,“端茶送水,听人差遣。” “大户人家嘛,没什么脏活累活,容易得很。” 林果儿攥起拳头。 心想自己能干。 她打小就跟着爷爷干活,家里的,田里的,洗衣做饭照顾人,拿手的很。 “姑娘可以试试,若是不满意,随时可以结了工钱走人,雇主绝不强求。” 胡先生又补充道。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林果儿有些怀疑。 这么好的条件,会不会是骗子? 骗钱? 骗色? 无妨,自己小心点便是。 天下间哪来这么多骗子哦! “我家雇主只招三十六个仆从,如今已招三十五人,只剩最后一个名额。” “姑娘若不想来,这名额就归别人了。” 说着,胡先生敲了两下桌子。 林果儿急了。 最后一个名额?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不如试试! 她一咬牙一跺脚,应道:“好,我想去!” 胡先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方纸,放在桌上。 这纸很奇怪,正面写着密密麻麻的黑字,像是一份契约,背后则印着一朵黑莲花,看起来有些诡异。 “姑娘若有意,便签了这份契约,这事就算成了。” 契约? 林果儿不敢大意,拿起那张方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上面写的内容很平常,大概是说她签了契约,要听从雇主差遣,给雇主干活,每月领取一两工钱,可随时来随时走,人身自由。 总之,条件十分丰厚。 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确定契约没问题后,林果儿便拿起毛笔,大手一挥,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果儿。 还按了个手印,这份契约就正式生效了。 胡先生小心翼翼将契约收起,道:“姑娘且待一日,明天来此寻我。” “我带你去见雇主。” 林果儿满心欢喜,连连答应,“好!” 她当然高兴了。 一直想着发财,却无门路。 今天运气好,撞上了。 以后给人家好好干活,挣个几十两银子,一辈子不用愁。 爷爷也可以过上好日子。 太妙了! 第27章痴傻之人 日上三竿。 天气燥热极了。 蝉儿在树上吱吱地叫。 大地被炙烤得滚烫。 林果儿的衣衫被汗水浸透,湿哒哒地难受,可她没忘了正事,休息一会后,继续游荡于大街小巷,寻找二愣子的踪影。 她觉得,二愣子来镇上卖羊,肯定会去集市。 所以镇上大大小小的集市,都跑了个遍。 结果也没寻到人。 眼看着夕阳西落,快天黑了。 她找了一天,累得精疲力尽,精神恍惚,只好先回林家村。 没办法,她尽力了,明天让四婶去衙门报官,张贴告示,说不定比没头苍蝇似地乱找有用。 沿着街道走了一阵,正要出镇子时,眼前忽然出现一座破庙。 那庙中原先供的是某位菩萨,后来不知怎么,香火断了,神像没了,沦落为一座破庙。 林果儿经过庙前,不经意往里一瞥,瞥见一个人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估摸是叫花子。 叫花子无家可归,最喜欢睡在破庙里。 本没什么奇怪,可林果儿看见那人身上穿的衣裳,有些熟悉。 好像是……二愣子的衣裳! 她赶紧走近,看个清楚。 一看吓了一跳。 躺在地上的人,二十岁模样,穿着麻布衣,邋里邋遢的,不是二愣子是谁? “二愣子!” 林果儿狂喜。 万万没想到,找了一天,这家伙竟躲在破庙里。 “可找到你了!” “二愣子,你咋不回家啊!” 林果儿又喜又气,指着鼻子骂了一顿。 二愣子却一个字不说,只是瞪眼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二愣子?” 林果儿发现不对劲,拍拍二愣子的肩膀,也没反应。 这家伙睁着眼,也在喘气,可眼神看起来痴痴呆呆的。 像傻了一样。 无论林果儿说什么,都没任何反应。 打他不还手,骂他不还口。 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怪不得这家伙不回家呢。 不过还好,人总算找到了。 林果儿赶紧叫来其他人,商议对策。 大家伙对着二愣子一阵数落。 可不管说什么,二愣子都毫无反应,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这家伙,傻了?” “可能中邪了!” “看他这样子,也不好弄回家,去把四婶叫来。” 众人商议着,赶紧回去通知四婶。 四婶一听找到了人,坐着牛车就火急火燎地赶来青水镇。 此时,天已见黑。 昏暗的天空,笼罩着淡淡的红霞。 破庙里点起烛灯。 灯光微微摇曳,照耀着每个人的脸,都红通通的。 “傻孩子,你咋跑这来了。” “可吓死娘了!” “你咋不回家啊!” 四婶一见面,抱着二愣子就哭。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可二愣子连自己亲娘都不认识了,麻木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像个木头人。 四婶发现了不对劲,“孩子,你咋了?” 林果儿叹口气,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四婶,二愣子啥都不知道了,也不认识人。” “像……像丢了魂!” 这个解释,太形象了。 二愣子好好一个人,变成傻子,很像丢了魂。 人有三魂七魄,丢了魂,就等于丢了神识,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所以这副模样。 “这可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呐!” 四婶急得差点昏过去。 好不容易找到孩子,结果搞成这个样子。 好好一个娃,来镇上卖羊,怎么就丢了魂? 众人无奈摇头,都没法子。 要是生了病还好说,去找大夫治,总能治好。 丢魂这事,哪个大夫看得了? “对了,有个人!” 正一筹莫展时,林果儿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人。 谁? 张大龙! 这家伙是出马弟子,立了堂口,身后跟着很多精怪,能帮人看事,治病,消灾。 丢魂这事,应该能解决。 “四婶,我知道青水镇有个高人,能帮人看事断事,咱找他看看,说不定能帮二愣子把魂找回来!” 林果儿提议道。 “好!去!去!” 四婶哪有什么主意,一听能救二愣子,连连应和。 事不宜迟,一群人连拖加背,带着早已痴傻的二愣子,连夜去找张大龙。 到了堂口,张大龙凭借经验,一眼就看出二愣子有问题。 “他确是失了魂。” “看样子得有一天了。” 林果儿点点头,“昨天人失踪不见,今天找到他,就这副样子了。” “张先生,能救么?” 张大龙呵呵笑了两声,似乎有些不屑。 “这事,好解决。” “让我家老仙上身,找到他的魂,带回来即可。” 干他这行当的,给人叫个魂是最简单的事。 让老仙出手,都有些大材小用。 所以很不屑。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一听能救,四婶激动无比,“请先生施法,要是招回我家孩子的魂,多少钱都行!” 为了表示诚意,她将身上带的钱全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数一数,差不多有两三百文。 张大龙也不含糊。 当即开坛,点香,念咒,请老仙上身。 一番操作后,他连连打了几个哈欠,随后双眼一睁,精光爆射,身上气势陡然变得不同,声音也更尖细。 “胡家老仙,胡天龙来也!” 上身的,正是堂口的掌堂教主,胡天龙。 别看肉身还是张大龙,可神魂早已被胡天龙摄取。 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张大龙只能了知,无法控制。 这叫“捆半窍”。 上身后,胡天龙先喝了几口酒,尝尝人间的鲜,而后踱步到二愣子身前,目光一扫,了然于心,“这孩子的神魂没了。” “不过不是丢了,是被人摄了去!” 众人齐齐一惊。 听这话,是有人故意收走了二愣子的神魂。 谁这么缺德? 按说二愣子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除了种地就是放羊,应该不会得罪什么厉害人物啊。 谁会用邪法害他呢? “先生,能把他的魂救回来么?”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关键是能不能救二愣子。 “我试试吧!” 胡天龙也没有太大把握。 因为丢魂和被摄魂,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说着,他双手掐印,在二愣子后背上连连敲了几下,打开穴窍。 二愣子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像个被摆弄的木偶。 随后,胡天龙捏出一张黄色的符箓,口中念念有词,猛地一拍,将符箓拍在二愣子的脊梁骨上。 第28章神秘修士 “魂神速归!” “魂神速归!” 胡天龙一边念叨,一边以拇指按压符箓。 连试了数次,并无反应。 在试第五次的时候,那张符箓忽然灼烧起蓝色的火焰,炸响了两声,灰飞烟灭。 胡天龙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唉!” “对方道行太高,我无能为力!” 显然,收魂失败了。 二愣子依然是痴痴傻傻的模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见状,林果儿有些着急,“先生,害二愣子的是什么人,您知道么?” 胡天龙摇摇头,“他道行极高,以我的修为查不到。” “只看到二愣子的神魂被困在一个黑色罐子里,应该是那家伙做的法器。” “我试图救人,却反被他破了法术。” “各位另请高明吧!” 好家伙,连胡天龙都无能为力。 看来,干这事的不是一般人。 应该是个厉害角色。 听到这话,四婶傻了眼。 她就一乡下农妇,啥都不懂。 要是连出马仙都救不了二愣子,她也不知道该找谁了。 “先生,请一定救救我家孩子!” “求求您了!” “我给您磕头!” 四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把脑门都磕破了。 胡天龙连连摇头。 “做不了就是做不了。” “对方的道行太高。” 要是能救,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毕竟救人是莫大的功德。 作为精怪,他最需要的就是功德。 “对了,这姑娘的师父,修为比我高得多,或许可以救他!” 胡天龙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林果儿。 显然,他说的是李元。 上次李元来闯堂口,他亲眼见识过什么叫“千年道行”。 只要李元出手,定能对付那个高人。 “果丫头?” “你有师父?” 众人齐刷刷看向林果儿。 脸上全是疑惑和惊讶。 他们和林果儿打小认识,天天打照面,却从不知道,林果儿还有个厉害师父! 林果儿挠挠头,有些为难。 “我刚拜了个师父,在浮云山修行。” “可平日都是他来找我,我没法子找他。” 这话是实话。 师父找她的时候,入个梦即可,简简单单。 她想找师父,就难了。 除非去浮云山。 “果丫头,你师父要是能救二愣子,可一定得找啊!” “婶子求你了!” 四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顾不得什么长辈身份,便要给林果儿下跪。 林果儿急忙扶起,“四婶,您先起来。” “这样吧,明日一早我去浮云山,请师父出手!” 这一趟,免不了。 要找师父,必须去浮云山。 除非运气好,师父今晚来入梦。 可师父忙得很,一个月来入一次梦就不错了,哪会这么巧呢。 …… 商议好后,众人先带着痴傻的二愣子,回到林家村。 在四婶百般恳求下,林果儿打算明日一早前去浮云山。 想起和胡先生的约定,她有些纠结。 明日,还得去镇上一趟,找胡先生讨职。 不然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相比之下,救二愣子的事更紧急。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所以林果儿打定主意,明日先去镇上,和胡先生道明状况,而后再去浮云山,一举两得。 很快,到了半夜。 林果儿往床上一躺,片刻入睡。 她想碰碰运气,在梦中等师父现身。 可惜运气并不好。 做的全是乱七八糟的梦。 一会梦见在漂亮的仙宫里跳舞,一会梦见死去的爹娘,一会梦见天上下起黑色的雨…… 直至丑时,林果儿睡得迷迷糊糊时,忽听有道奇怪的声音从屋外飘来,喊着她的名字。 “林果儿!” “林果儿!” 是谁? 大半夜的喊她? 她想起身,却感觉被一座大山压着,怎么动都动不了。 手脚浑无力气,浑身僵硬。 连眼睛都睁不开。 “不行,我要起来!” 她咬着牙,一次次努力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猛地一起身。 身体顿时变得轻盈无比,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咦? 这种感觉,太玄妙了。 好似从千斤重的石磨,变成一根羽毛。 林果儿下床,在屋子里走了两圈。 正好走到梳妆台前,习惯性地看了看铜镜。 她面露惊恐,发现一件怪事。 那镜子里,竟看不到自己! 仿佛自己变成了空气! 不对! 林果儿转身,往床上看去,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姑娘。 面貌,穿着,和她一模一样,正睡得香甜呢。 “我这是?” 她懵了。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耳朵里又听见那道呼喊声。 “林果儿!” “林果儿!”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声音,她的心神就被摄受,不受控制地走出屋子,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甚至,连门都没开。 直接穿墙而过,十分自然。 深夜。 万籁俱寂,天地昏暗。 林果儿晃晃悠悠,迷迷瞪瞪地走着。 按说深更半夜的,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到。 可她却看得清清楚楚,如同白日。 只是天地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雾,灰蒙蒙的,十分阴冷。 天是灰的,地是灰的,房屋是灰的。 连花草树木都失去了颜色,灰暗无比。 只有一轮明月,是血红色的,如同一只眼睛挂在当空。 很邪门! 第29章罪魁祸首 “林果儿!” “林果儿!” 诡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摄人心魄。 林果儿像失了神,不受控制地走出林家村,沿着小路往南。 这条路,她从小就走,别提多熟了。 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可今晚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劲。 路旁的田地里,多了一些没见过的房子。 高的矮的,大的小的,甚至还有府邸。 这些房子灰蒙蒙的,被雾气笼罩,显得有些阴沉。 更奇怪的是,还碰到了行人。 路上有人不稀罕。 但深更半夜的,就有点怪了。 这些行人大多是老头老太,在路上轻飘飘,慢吞吞地走动。 仔细一看,面色都阴沉沉的,毫无血色。 甚至,林果儿还碰到个熟人。 “王大伯?”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就在前面不远处,往林家村的方向走着。 林果儿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不正是同村的王大伯么。 说起来,还和她家有点亲戚关系呢。 王大伯停下脚步,回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 “是果丫头啊。” “有些日子没见,长得越发水灵喽。” 林果儿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头。 “王大伯,这深更半夜的,您在这干什么?” 她记得,王大伯喜欢遛弯,没事就在村里村外的溜达。 可大半夜的出来遛,未免太怪了吧。 王大伯嘿嘿一笑。 似乎很高兴。 “我想家啊,回来看看。” “你不知道,那些家伙管得严,我好不容易才求到一次机会。” “这不,赶紧回家看看老婆孩子。” “不说了,我得抓紧。” 说着,王大伯摆摆手,往林家村的方向走去。 双腿一抬一踩,轻飘飘的,像个纸人一般。 等王大伯走远,林果儿忽然一愣。 不对劲! 她记起来了。 王大伯不是……已经死了么? 就上个月的事。 出殡那天,她还去吊丧了。 那见到的是…… 她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见到的王大伯,身上穿的是寿衣! “我在做梦?” 林果儿迷糊了。 不知自己在做梦,还是怎么回事。 若非做梦,咋会见到死去的王大伯呢。 或者,她也死了? “林果儿!” “林果儿!” 那道呼喊声再次传来。 一下把林果儿的神识勾了过去。 脑海里一片恍惚,唯有一个念头:我要跟着声音走! 于是,迷迷糊糊的林果儿,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沿小路往南走。 一步! 十步! 百步! 不到半柱香时间,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镇子。 镇子外立着一块石碑,上有“青水镇”三个字。 “我……我怎么到青水镇了!” 林果儿更迷糊了。 她经常到镇上赶集,对这段路熟得很。 从林家村到青水镇有二十里地,平时得走一个时辰。 可刚才,只用了半柱香时间。 难道路还变了? 继续往前,走到镇子口,忽然看到一个身穿灰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路边,口中唤道:“林果儿!林果儿!” 原来是他! 这男子长了一张长脸,双眉如剑,下巴上留着一撮胡须,皮肤黝黑。 不正是白日所见的胡先生么! “过来!” 胡先生唤道。 林果儿十分听话,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神识明明清醒,却感觉自己不受控制。 走近后,她发现路边不止胡先生一个,还有一群人,整整齐齐排列,一动不动,乍看还以为是一群僵尸。 粗略一数,大概有三十多个。 全是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大姑娘,脸色苍白阴冷,身形飘忽如纸,目光呆滞,神情木然。 与之相反的是,胡先生身上则散发着阵阵热浪。 像个火炉。 靠近后,林果儿甚至感觉被炙烤得难受。 “呵呵,齐了!” “三十六个神魂,不多不少!” 胡先生十分得意,大笑两声,“归位!” 话音落,林果儿就不自觉地向人群走去,排在了最后一位。 旁边,正巧站着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越看越面熟。 “二愣子!” 这男子,不正是被摄了神魂的二愣子么。 如此说来,她也…… 忽然间,林果儿如梦初醒。 她也是被摄受了神魂,所以遇到这么多怪事。 说白了,她现在就是一道魂体! “上当了!” 林果儿想到白日和胡先生签的那份契约,心中懊恼极了。 这是上了个大当啊! 她已经够小心了,可对方不骗钱不骗色,骗的是她的神魂。 这谁能提防? 无疑,其他人包括二愣子也一样,上了胡先生的当,被摄来神魂。 不同的是,他们完全没有觉知,如行尸走肉。 林果儿还保持着一丝清醒,明白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因为修行的缘故。 可惜她这点没入门的修为,和胡先生一比,如蚍蜉撼大树。 想逃? 门都没有。 那胡先生托起手掌,从袖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罐子。 罐子上粗下细,色如黄铜,表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咒印,应该是件法器。 盖子一掀,念了几道咒语,罐中忽然飞出一阵狂风。 呼呼! 狂风呼啸,如卷树叶一般,轻轻松松将众人卷了进去,全吸进了罐子里。 别看罐子就巴掌大小,可吸了三十多道神魂,依然装得下。 这就是法器的妙用,内有乾坤。 第30章巨大神像 三陵关。 天气阴沉,黑云压顶,滴滴哒哒下起小雨。 凛冽的风呼呼刮过。 最近天象怪得很,半月不见太阳,一直阴着天。 大雨不见来,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像憋着一口气,十分难受。 雨停,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散步的,赶车的,摆摊的,开店的,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尤其北城的集市,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常。 这是三陵关最大的集市。 晌午,一群身穿黑袍的怪人闯进集市,横冲直撞,威风凛凛。 硬是没人敢招惹。 因为他们的衣袍上,印着一个黑莲花的标记。 是黑莲教的人! 在三陵关,百姓们对黑莲教又敬又怕,哪敢招惹呢。 说白了,黑莲教的地位,甚至比官府还高。 当然,他们也不是闲的来找茬,而是在墙壁上张贴告示。 很快,告示周围就站满了人。 大部分百姓不识字,有认字的,开始宣读告示。 告示说,黑莲教要在本月十六日的戌时三刻,于黑莲圣坛举行祈福仪式,供拜黑莲圣母,祈求三陵关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听着是件好事。 实际上,向邪灵祈福,那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 百姓哪知道怎么回事,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一个个兴高采烈。 “太好了!黑莲教真为咱百姓着想啊!” “这祈福仪式,我一定要去!” “供拜黑莲圣母,保佑咱发大财!” “咱快去准备供品,供品越多越虔诚,黑莲圣母一定会保佑咱!” …… 黑莲教人多势众,办事效率也高。 加上有官府撑腰,不到半日,告示就贴满了整个三陵关。 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满心欢喜。 因为大家都信奉黑莲圣母,一呼便应,叫嚷着要去参加祈福仪式。 正好,还有三日。 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各种香,供品,珍珠玛瑙。 简直像过年一样。 法界。 李元和山神,城隍,一直观量着城内的变化。 尤其是人心。 他们发现,三陵关的百姓入魔越来越深了,感召的邪魔越来越多,越来越强,整个三陵关法界能量紊乱,灵气薄弱,阻碍了整条龙脉的运转。 影响最大的,自然是浮云山。 浮云山是这条龙脉的主脉,直通昆仑,因为能量被阻隔,导致灵气渐渐枯竭。 不止影响山中修行的精怪,也影响人间。 肉眼可见,浮云山的花草树木有渐渐衰败之相,不再有先前的生机勃勃,甚至出现了枯死。 一些长了百年的灵草,灵药,渐渐失去灵性。 长久下去,衰败越发明显,用不了十年,浮云山的灵草都会枯死,变成一座普通的土山。 到时,浮云山附近的百姓也会受影响。 能量,即是风水。 没了风水,就没了人才。 所谓“人杰地灵”,地灵才有人杰。 所以自古以来,皇家就极其重视龙脉,引龙,斩龙,钉龙,手段多着呢。 “老山神,看来你我得去天界一趟了!” “此事,非同小可!” 眼见形势越来越坏,城隍和山神商议,决定去天界上表玉帝,奏明三陵关的状况,请天界相助,处置这场大劫。 没法子。 他们作为地仙,掌管天地间的秩序,却唯独管不了人事。 人事由朝廷掌管,自古不可逾越。 天,地,人三界有序运转,得益于此。 无奈当今朝政败坏,魔道肆虐,从上到下乱成一锅粥,哪还管得了这些呢。 待山神和城隍离开后,李元继续在法界关注着三陵关的动静。 他只是个散修的精怪,没资格登天。 当初受封掌管浮云山众妖,也是个名头罢了,不可能真有神位。 很快,三日过去。 到十六这天,天气阴沉得越发厉害。 从早上便不见天日,笼罩着一层黑云。 下午,黑云积聚,如一座大山,压在上空。 三陵关的百姓浑然不觉,继续准备着各种供品,高高兴兴商议着今晚供拜黑莲圣母,祈福仪式的事。 轰隆隆! 轰隆隆! 长长的大街上,传来一阵震响。 附近的房屋都被震得摇晃。 细一瞧,有一辆巨型马车,从城外驶入三陵关,沿着中心大街往黑莲圣坛的方向前行。 这马车了不得,用坚硬的石铁打造,三丈长三丈宽,挤得整条街满满当当,单车轮就有一人多高,大得离谱。 更离谱的是,车上拉着一座黑漆漆的雕像。 雕像高三丈,由特殊的黑铁铸造,重有万斤,刻的是一个身披铠甲,手持血刀的女战神形象,其头顶黑莲,气势巍然,看一眼便令人心惊胆战。 这玩意,太巨大了。 从街上行过,两边的房屋都像是小土堆。 因为太沉重,压得车轮嘎吱嘎吱响。 驶过后,路面留下深深的车痕。 拉动整个车子,用了二十多匹壮马,后面还跟着几十个壮汉推车,可见沉重。 “黑莲圣母!” “是黑莲圣母!” “快跪拜!” 百姓们看到雕像,纷纷认了出来。 于是虔诚地跪拜在地,不停磕头,像迎接皇帝一般。 或者说,黑莲圣母在他们心里的地位,比皇帝高多了。 法界。 李元也注意到了这尊特殊的雕像。 在三陵关,几乎家家户户供拜黑莲圣母,庙也有十几处。 一座雕像有什么稀罕呢? 可这尊雕像不同,李元发现,雕像内藏着许多机关巧术,从头到脚都设计了极其精密的机关,类似于偃甲,傀儡。 “黑莲教,好大的野心!” 李元看破了这群人的意图。 他们费心费力搞出这么一尊复杂的机关雕像,绝不是为了威风,或者祈福。 而是为了将邪魔显化在人间! 第31章显化邪魔 天地之间,有神便有魔,有天界便有魔界。 魔界,是法界的一个维度。 可魔界众生再厉害,也得遵守天地间的法则,无法直接进入人间。 说白了,他们是灵体。 唯一进入人间的方式即是人心感召,而后附身。 人心向恶,便会感召魔界的邪物。 它们不知不觉附在凡人身上,影响凡人的心识,败坏人心。 当今之世,魔道猖獗。 很多凡夫表面是人,其实早被邪魔夺舍了。 夺舍并非直接灭了凡人的神魂,它们没那么大能耐,而是以念摄念,让凡人产生各种邪念,做出各种恶行,从而化魔。 当然,这只是普通的魔。 真正的大魔头,想逾越天地法则,显化在人间,就没那么容易。 唯有人心集体堕落,感召力足够强,它们才有机会出世。 而且凡人肉身弱,承载不了它们的能量。 这些信奉邪灵的人,会想方设法给魔头制造一个强大的肉身。 比如这具黑铁打造的机关神像,便是给黑莲圣母准备的躯壳。 他们,要将黑莲圣母显化于人间! 野心何其之大! 这种手段,自古有之。 修行者中的偃师,傀儡师,可以用木头,铜铁,制造出神奇的人偶,会蹦会跳会说话,和真人一般,说白了即是拘法界的灵体,放入人偶,形成特殊生命。 传说中的木牛流马,飞天木鸢,都是这玩意。 再往前推演,人也是躯壳和神魂的融合。 神魂在法界,躯壳在人间。 当初女娲以黄泥造人身,再注入灵识,才诞生了人类。 而在地球上,进入科技时代,这玩意也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ai。 …… 大街上,马儿嘶叫,四蹄抓地,蹬出一个个蹄印。 几十个壮汉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浑身血脉偾张,大汗淋漓。 这辆载着铁像的巨车,依然行驶缓慢。 从城口到黑莲圣坛,短短二里路,足足走了三个时辰。 黄昏时。 天色暗淡,阴云密布。 巨车终于驶入圣坛,载着威风凛凛的神像,停在圣坛中心。 整个圣坛全是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争先恐后,拥挤不堪。 大家都怕落了后。 身上还带着米,面,肉,酒,香等各种供品,供拜黑莲圣母,以求祈福。 从人间看,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不止黑莲圣坛,四周的大街上都挤得满满当当。 从法界看,大量邪魔聚集在此,有的附着人身,有的游荡法界,疯狂吸收着邪性的能量。 邪气太强,连神鬼都得避让。 李元的法身靠近,会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像被万箭穿过,十分难受。 因为他修的是正道,满身灵气。 进了魔的地盘,自然难受。 所以只是在圣坛外的法界凝聚了一道法身,并未进入。 但里面的状况,在心识中显现得一清二楚。 又过半个时辰。 一个身穿灰袍,年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忽然走入圣坛,其长了一张驴脸,双眉如剑,下巴留着一撮胡须,面相有些丑陋,手里还托着一个诡异的黑罐子。 这男子,不正是胡先生! 胡先生是黑莲教的人,而且地位不低。 走入圣坛后,黑莲教的教徒纷纷叩拜行礼,口呼道:“恭迎圣使大人!” “恭迎圣使大人!” 李元也在关注此人。 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在胡先生身上,感知到了林果儿的信息。 这家伙,见过林果儿! “我这傻徒弟,怎么和黑莲教扯上关系了?” 李元暗道。 他一直在三陵关,并未分心去管徒弟。 没想到出了事。 山神说得对啊,果然有这么一劫。 李元当即放出念头,感应信息。 片刻,查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胡先生是黑莲教的圣使,地位仅次于教主,此次来三陵关主导祭祀仪式,显化黑莲圣母,是教主的吩咐。 为了显化成功,除了制造一个黑铁神像作为躯壳,还需要“神魂”,来辅佐黑莲圣母控制躯壳。 就像人体,除了主神,还有五脏六腑,经络穴窍的各种神识,否则难成生灵。 神魂从哪来? 自然是摄取活人的魂,魂越年轻越好,越纯粹越好。 于是胡先生四处游荡,寻找目标,收了三十六个神魂。 倒霉的林果儿,便是其中之一。 “这丫头,又上了人家的当!” 李元无奈摇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也是注定啊。 现在,林果儿的神魂被胡先生收在法器中,逃是逃不了的。 救,也不容易。 他的肉身在浮云山修炼,不可能跑到三陵关来。 再说,他是狐身,在人间行事太不方便。 法界之身想要救人,必须破胡先生的法术。 这家伙道行很高,真斗起法来,他也没有十足的胜算。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过了申时,天色越来越暗。 酉时,就彻底黑了。 城中家家户户亮起灯烛,为大地带来光明。 圣坛附近,更是火光冲天。 百姓们拿出准备好的火把,点燃,红色的火光照耀着半座城。 仿佛一轮红日落在此处。 眼看祈福仪式将启,百姓们兴高采烈,纷纷点燃手里的香,插在香炉中,供拜黑莲圣母。 在圣坛左侧,有一张巨大的石台。 石台正后方,便是那尊黑铁打造的神像。 百姓们将供品放在石台上,而后就地叩拜,向黑莲圣母祈求,求平安,求发财,求子孙,求官位,求婚姻…… 无非是凡俗人的那点东西。 黑莲教的教徒围着神像,也在为仪式做准备。 “祈福”是欺骗百姓的说法,今晚真正要进行的,是一场祭祀。 他们用鲜血在圣坛中央涂抹,画出一个个莲花图案。 又用特殊的黑石摆阵,在六个方向,摆出六道法阵。 每道法阵都有六个教徒压阵, 法阵合并,正中便是一个祭坛。 祭坛上镌刻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诡异符印,勾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六角形,分别通向六道法阵。 第32章圣母降临 此时,胡先生站在祭坛上,一手持着黑罐,一手托着黑莲。 身上渐渐汇聚圣坛的魔气,俩眼像灯笼一般,变得有些血红。 “祭品!” 他出声道,嗓子有些嘶哑。 旋即,几个黑袍教徒带着六个女子走入圣坛。 那六个女子都是普通百姓,年轻的二十岁,年长的三十岁。 怀里各抱着一个婴孩。 “哇哇!” “哇哇!” 婴孩的哭声越来越响,哭得撕心裂肺。 似乎感知到了不好的东西。 可他们太弱小了,不会说,也无力反抗。 只能用哭泣表达自己的恐惧。 “你们可愿将自己的孩子献祭给黑莲圣母,求得圣母护佑?” 胡先生托着黑莲,一一压过六个女子的头顶,口中问道。 六个女子齐齐跪拜,满脸虔诚,“我心甘情愿!” “我愿意!” “这是我和孩子的荣幸!” 她们的眼神中,充溢着自豪。 将自己的孩子献祭,似乎觉得光宗耀祖一般。 这是真入魔了! 待胡先生开启祭坛后,她们毫不犹豫,将怀中嚎啕大哭的婴孩放在六角祭坛上。 三男三女,各占一角。 形成阴阳对峙的法阵。 “开!” 法阵成后,胡先生打开手中的黑罐,猛地一挥,狂风卷起。 三十六道阴沉沉的碧光飞出,在半空中盘旋片刻,随后被引导着飞向神像。 有的落在脑袋上,有的落在心口,有的落在脊背,有的落在四肢。 这些光,即是神魂。 林果儿也在其中。 她迷迷糊糊的,不受控制,感觉被狂风卷起,轻飘飘的,进入了一个陌生肉身之中,动弹不得,逃跑不得,别提多难受了。 三十六道神魂,分别落在神像的关键穴窍之上。 少一个不行,多一个不可。 黑莲教的教徒齐诵咒语,环绕神像缓缓叩拜。 从里到外,围成了六个圈,形成一个类似黑莲的图案,十分诡异。 不难发现,黑莲教的祭祀仪式,很喜欢“六”这个数字。 因为在《周易》中,“九”为极阳,“六”为极阴。 魔属阴,数字上的相即是“六”。 法阵有六个,祭祀用六个婴儿,神魂有六六三十六道等等。 如此细节,数不胜数。 …… 进入戌时。 天上黑压压的乌云忽然淡去一些。 云缝间,恍恍惚惚露出一个月影。 那月,不是白的,不是黄的,却透着微微的红色。 时间挪转,红色越来越浓。 到戌时三刻,圆月彻底变成血红色,像一只盯着人间的眼睛,极其诡异。 这就是血月。 自古,血月就不是什么好兆头,有“血月大凶”之说。 这是因为法界的能量轮转,阴气达到极致。 血月是呈现出来的“相”。 所以,血月出现时,哪怕一无所知的凡人,当晚也会睡不好觉,浑身难受,焦躁不安。 这就是能量的影响。 在黑莲教看来,血月出现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此时阴气最盛,阳气薄弱,用来祭祀魔灵再合适不过。 所以他们特意挑了这个时辰,举行仪式。 “血月出,圣母临!” 胡先生抬头,盯着半空中的血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旋即双膝跪地,拜倒在祭坛之上,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诵念什么古老的咒语。 诵毕,以剑割手,用血在法阵中画出一朵鲜红色的莲花印记。 “血月出,圣母临!” “我等恭迎黑莲圣母降世!” 黑莲教的教徒一个比一个虔诚,一个比一个疯狂,纷纷叩拜,口中诵念。 有的割破手指,有的划开手腕,有的咬破舌头,更狠的甚至以命祭灵。 鲜血流注法阵。 隐隐间形成一朵巨大的血莲花。 百姓们哪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这是一场祈福仪式,也跟着诚心叩拜,求黑莲圣母降世,保佑他们平安。 数万人齐齐而拜,齐齐而念。 “血月出,圣母临!” “恭迎黑莲圣母!” 这种心识形成的集体念力,极其可怕。 半空中,血月变得更加透红,阴气极重。 滚滚黑云从四面八方涌来,聚集在圣坛上空,不停变幻着模样,时而如刀,时而如剑,时而形成一张张狰狞面孔。 狂风忽起,呼啸而过,如鬼哭狼嚎。 法界更为明显。 整个三陵关的邪气都聚集在圣坛,形成一片魔域。 邪魔如黑压压的蚁群,在法界肆虐。 更恐怖的是,随着念力显现,魔气不断凝聚,竟形成一个庞大无比的“相”。 如同投影一般。 魔界的大魔头借着众生念力,直接投射到三陵关,形成的相越发清晰。 那是个魔气滔天的巨人,化于法界之中,脚踏幽冥,头顶青天,如一座山般庞大,疯狂吸收着众生的邪念。 此刻,祭祀仪式仍在进行。 圣坛上卷起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十分壮观。 百姓们见了,纷纷狂喜,以为是黑莲圣母感受到他们的虔诚,降下吉兆,于是纷纷起了信心,又叩又拜。 这种信仰之力,让黑莲圣母变得越加强大。 身形显化得越加真切。 不过半个时辰,法界中出现一个头顶黑莲,手持血剑,满身鳞片,半人半妖的女子,赫然正是黑莲圣母的真身。 与美貌的神像不同,真正的黑莲圣母长相极为丑陋,双目如盘,口鼻如山,皮肤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 如此化身,不愧是魔界的魔头。 与之相比,李元的化身就像山脚下的一只蝼蚁。 差距太大了。 当然,凡人肉眼看不到法界。 只看到天上的乌云越来越黑,越来越低,几乎压在头顶。 圣坛附近腾起灰黑色的雾气,十分压抑。 莫名的哭嚎声,尖细而凄厉,从天上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同时,那座黑铁打造的巨大神像,忽然剧烈颤动,发出嗡嗡的巨响声,震耳欲聋。 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露出两颗血红色的眼珠。 像两口喷发岩浆的井。 “降临了!” “黑莲圣母降临了!” “恭迎圣母!” 显然,黑莲圣母接受了这副躯壳,准备附身融合,显化在人间。 大魔头,出世了。 第33章天兵天将 天上黑云密布,阴风呼啸。 片刻,血月也笼罩了一层黑雾,更显诡异。 圣坛附近魔气滔天,显现的相别提多吓人了。 轰隆! 黑莲圣母的巨大铁像剧烈颤动,像有一股强横的能量在其中乱窜。 时而倾斜,时而摇摆。 随即,铁像的右手缓缓抬起,持着手中黑金打造的巨剑,如战神降临,威风凛凛。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恐怖的威压。 虽然铁像只有三丈高,却好似一座山。 那种来自心底的压抑和恐惧,不是凡人能够抵抗的。 “黑莲圣母降临了!” “真的降临了!” “快叩拜圣母!” 百姓们本就信奉黑莲圣母,此刻更是齐齐叩拜,又喜又怕。 甚至觉得这是吉兆。 圣母降临,风调雨顺。 何其无知哦。 黑莲教的教徒更是激动,一个个跪地呼号,供拜圣母,像疯了一般。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胡先生。 他亲手策划了一切,费尽心机,想将黑莲圣母显化于人间。 如今,终于要成功了。 “启阵!” 但见他划破手指,猛地一甩,凭空画出一道血符,悬浮在祭坛中央。 六座法坛,齐齐启动。 地上血红色的巨大莲花竟缓缓旋转,卷起恐怖的能量,如狂风呼啸。 “哇哇!” “哇哇!” 法阵上的婴孩最可怜,哭嚎不断,恐惧却无力反抗。 很快,哭声越来越弱,直至完全消失。 因为法阵启动,恐怖的能量肆虐,直接撕碎了他们娇小的身躯,化成一团团血雾,融入法阵。 这是血祭! 夹杂着婴儿的怨气,将法阵的能量推涌到极限。 黑莲圣母降临,双目睁开,如同两道血泉,疯狂吸收着法阵的邪气,以及众生的念力。 一切已不可阻挡。 她的法界身,与躯壳几乎完全融合。 随着一声诡异的雷鸣,魔头降临了。 铁像晃了晃脑袋,抬了抬手,一步两步地走动,每动一下,身体便发出咔咔的响声。 她在适应。 一是适应这副躯壳,二是掌控体内的三十六道神魂。 “恭迎黑莲圣母!” “黑莲教百名教徒,愿为圣母效命!” 胡先生带着一众教徒,跪拜在黑莲圣母脚下,口口声声昭示自己的忠诚。 他们,才是邪魔真正的信奉者。 黑莲圣母微微点头,血红的双目扫过法坛,又扫过芸芸众生。 身上的魔气暴涨十倍,淹没整个三陵关。 一刹那,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不由自主地响起一道声音,连入睡之人,在梦中也见到了黑莲圣母的形象,脑海中回荡着邪魔之音。 “人间,将成地狱!” …… 法界。 李元亲眼目睹黑莲圣母的法身凝聚成形,与铁像融合。 邪魔之气扫荡法界,形成一个牢笼,完全隔绝了外界的灵气。 连他的法身都难以承受,渐渐虚弱。 虽然魔气奈何不了他,可他也不想白白消耗自己的修为。 于是心念一动,准备离开三陵关,再做打算。 可念刚起,忽然感应到两道特殊的能量,从天际飞来。 片刻,落在三陵关。 “他们回来了!” 两道金光一前一后落下,其中一个是白发苍苍,留着长须的老者,一个是文质彬彬,身穿紫袍的书生。 不正是山神和城隍么。 他们去了一趟天界,终于回来了。 “九尾,形势如何?” 山神问道。 “不妙。” “黑莲圣母已现。” 李元摇摇头,将这几日的状况传念给山神和城隍。 一瞬间,他们全了知了。 “黑莲教好大胆子,竟敢在人间显化魔头!” “哼,当今之世虽魔道猖獗,可天地自有秩序,人间尚有生机,还未到他们为所欲为的时候!” 城隍有些气愤。 毕竟这事出在他的地盘上。 眼看着人心沦落,邪魔猖獗,他能不痛心么。 还好,这次他们去天界,上禀玉帝。 玉帝下旨,派了天兵天将下凡,帮三陵关渡过此劫。 按理说,玉帝管天界,不会随意插手人间的事。 可魔界的大魔头显化人间,扰乱天地秩序,就不得不管了。 否则人间一乱,天界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来了!” 也就一念间,玉帝派来的天兵天将到了。 城隍和山神同时抬头,心识往天上扫去。 李元也放出心识,看到一道耀眼的白光从遥远的天际划落,如流星一般,片刻坠入三陵关法界。 来得好快! 人间的军队去打仗,还得行军,赶个几天几夜的路呢。 天兵天将只要收到玉帝的派令,眨眼即可从天界下凡。 那白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近,照耀法界,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魔气。 感受其上的能量,强大而圣洁,灵气四溢,光芒万丈。 如同凭空化出一轮太阳。 让李元感到无比的舒服,愉悦。 所以为什么天兵总是光明的,美丽的,令人欣悦的。 而魔兵总是黑暗的,丑陋的,令人恐惧的。 因为万般皆是“相”。 先有心识后有能量,能量化相。 正如人的美丑,是心识让你觉得对方是美是丑,才化出了美丑的相,一眼看去,本能觉知。 因此人最该信的,是自己的直觉。 直觉来自于心识,元神,是大道的指引,不可小觑。 片刻后。 流光化在三陵关法界,出现一个庞大如山的圆碟物,遮天蔽月。 其形如蚌壳,浑圆透亮,流光溢彩,美丽极了。 甚至,越看越像地球上的飞船,比科幻片还科幻。 当然,这玩意在天界有个响亮的名号:挪移法器。 功能和飞船还真差不多。 上面载着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数量差不多有五六千,个个身高三丈,穿着玄玉打造的银白色盔甲,既美丽又实用,手里的兵刃有刀有剑有长枪有弓箭,流光溢彩,灵气十足,显然都是天界的法兵,厉害得很。 天人不愧是天人。 他们展现出的相即是极致的美丽,哪怕出兵打仗,从头到脚也是颜值满满,无可挑剔。 第34章9天玄女 三陵关,圣坛。 乌泱泱的百姓叩拜,祈求。 念力显化,将四面八方的魔气聚集于此。 整个圣坛成了一片可怕的魔域。 无数邪魔围绕着黑莲圣母,疯狂肆虐。 百姓们供拜归供拜,可心底的直觉不会骗人,他们本能地感到恐惧,浑身毛骨悚然,尤其看到黑莲圣母的那双血眼,胆小的差点尿了裤子。 这时,天上的黑云忽然散了些。 一片白光出现在半空,若隐若现,忽明忽暗。 像是在云层中装了一盏灯,十分壮观。 “那是什么东西!” “好亮的光!” “是月亮?” “不对,今晚是血月。” 百姓们纷纷抬头,疑惑不解地盯着那道光亮。 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有说是月,有说是流星,有说是天光,有说是黑莲圣母降临的吉兆。 总之,凡人肉眼不识法界,说什么的都有。 黑莲圣母抬头,一双血眼盯着天空,眼神中既有恐惧,也有愤怒。 她知道,死对头来了。 她从魔界显化到人间,破坏了天地间的秩序,天界那些上神不可能坐视不理。 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是天兵天将来了!” “我们黑莲教,誓死守卫圣母!” “启阵,对付天兵!” 胡先生作为黑莲教的圣使,自然清楚怎么回事。 他逆天而行,显化邪魔,必不被天界所容。 所以早布置了阵法,以防万一。 话音落,众教徒立马摆出血莲大阵,献祭身血甚至性命,引来大量的邪魔汇聚,好似千军万马,以协助黑莲圣母对抗天兵。 刹那间天地变色,狂风呼号。 恐怖的黑雾在人间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法界中。 魔气暴涨,形成一个巨大漩涡。 不止三陵关被吸入,方圆百里的空间,阴阳两界都受到影响,堕入魔域。 最倒霉的是那些啥都不知道的凡人,睡觉睡得好好的,忽然噩梦连连,梦到各种邪魔怪物,尸山血海。 那是他们的元神给出的警示。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法界中魔气滔天,正气也随之降临。 如山般的挪移法器散发阵阵白光,不停驱散着四周的魔气。 百姓们看到的那片亮光,便是挪移法器呈现于人间的相。 片刻,无数天兵天将听调遣令,飞出挪移法器,如同蜂巢中的蜜蜂,密密麻麻,杀气腾腾,在法界中形成数道银白色的洪流,不可阻挡。 “老山神,咱退一退吧,打架这种事,你我可不擅长。” 城隍笑道。 同样是神仙,分工也有不同。 他们是文职,可干不了武将的活。 山神点头,“九尾,你也避一避吧,要开战了。” 李元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传念道:“老山神,城隍爷,你们且退避,我还有事未了。” 他虽不是天兵,可也修了千年,从各种生死大劫中闯过来的。 一般的邪魔,奈何不了他。 何况自己的徒儿被魔所困,不得不管。 这一战,免不了。 法界中,山神和城隍刚刚离去,天际忽然炸开一道耀眼的金光。 光芒万丈,从天而降,仿佛一柄巨剑,劈开了人间法界。 如此神力,叹为观止。 李元摄念而去,发现金光所照之处,魔气纷纷泯灭,邪灵四处奔逃,犹如老鼠见了猫。 旋即,金光中显化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身高百丈,战意凛然,身上穿一件金光熠熠的宝甲,腰间缠着七彩霞云绫,手中持一柄锋锐无比的碧光长剑,头戴一顶珠光宝气的紫金玉冠。 再看相貌,更是殊胜,五官如精雕玉琢的玉像,完美得无可挑剔,眉宇间带着一股英姿飒爽的气质,冰肌玉骨,肤如凝脂,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发光。 无疑,是天女。 李元惊叹连连,心神差点守不住。 他见过天女的美丽,可眼前这位,比普通天女更胜一筹。 天人心净,福报大,化出的相也纯粹而美丽。 修为越高,化身越殊胜。 可不像凡人,无论如何精妆打扮,肉身依然污秽不堪。 所以,民间流传着很多人仙恋的神话故事,相当荒谬。 在天人眼里,凡人污浊,如粪坑里的蛆。 你会和蛆恋爱么? …… “九天玄女!” 李元心神一摄,了知了天女的身份。 原来,这位便是天界赫赫有名的女战神:九天玄女。 怪不得有如此殊胜之相! 李元连连赞叹。 单单看着九天玄女的身相,便心花怒放,不胜喜悦。 这就是天人的功德啊,化现至纯,至善,至阳,至仁的能量。 使其无时无刻不处于愉悦之中。 当然,李元见的只是一道分身。 九天玄女的真身,断不会随意下凡。 在天界,修到一定层次的天仙,金仙,有分身再正常不过。 《西游记》中,孙悟空身上的毫毛可以变出八万四千只猴子,听着不可思议,实则小术而已。 厉害的仙人,别说八万,就算分出八十万,八百万,八千万,亦不足为奇。 凡人所见,不过方寸之地,很难想象神仙的境界。 在他们眼中,仙人都有固定形象,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实际上,天仙化身千万,遍布天界,人间,甚至幽冥。 在人行人道,在天行天道,在鬼行鬼道。 到了佛菩萨,大罗金仙的境界,分身遍布无量世界,每个世界又有无量化身,非是凡人心力所能揣测。 比如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凡人最熟悉的,是一手持净瓶,一手持杨枝甘露水的女子形象。 这只是菩萨的一种示现,并非真相。 菩萨本无相,以大道为身。 故而能闻声救苦。 无量世界无量众生,只需念一句名号,菩萨便可得闻,救众生于苦难。 若菩萨有身相,怎么可能做到呢,不得活活忙死。 其实,仙神有分身,凡人亦有分身。 人身即世界。 凡人体内有无数生灵,维持身体有序运转。 那不正是元神化现的分身么。 只是凡人愚钝,浑然不觉罢了。 第35章神魔之战 法界中。 天兵天将出征,浩浩荡荡,天鼓震响,回荡于三陵关。 道道身影飞出挪移法器,手持法兵,身穿战甲,士气十足。 九天玄女,作为玉帝派来的统将,一出现便将天兵天将的气势拔高到极限。 “杀!” 一声令下,她一步踏出百丈,凌空而立,手持碧青法剑,轻轻一斩,剑芒所过之处,瞬间斩灭了大片大片的邪魔,如秋风扫落叶。 恐怖的能量形成江河,滔滔不绝。 九天玄女不愧是天界的女战神,哪怕一道分身,亦有斩天劈地之能,荡起的剑气将法界一分为二,万千邪魔唯恐避之不及。 随后,法剑化作两道天雷,冲向黑莲圣母。 滚滚之势,不可阻挡。 擒贼先擒王,显然,九天玄女的目标是这个魔头。 黑莲圣母面目狰狞,气恼至极,口中一喝,魔子魔孙纷纷涌现。 旋即托起一朵巨大黑莲,镇压在三陵关上空,当真遮天蔽日。 “玄女,又是你多管闲事!” 她一步踏出,巨大如山的法身挡下天雷。 不然九天玄女这一击,可灭万千邪魔。 九天玄女面若冰霜,战意高涨,念头传遍法界,“扰乱天地,当诛!” 言罢,又是一道剑光,如江河贯穿法界,斩向黑莲。 轰隆隆的天雷尽数落下。 黑莲圣母满心怨念,不肯服气,“凡人成魔,已是定数。” “大劫将至,地狱将临!” “你挡得了么!” 九天玄女微微皱眉,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虑,片刻又烟消云散。 “未必!” “天道,自有因果轮转!” 一念间,法剑形成的江河之势,落在黑莲之上。 天雷诛魔,如大水浇火。 那黑莲竟被劈得灰飞烟灭,化作黑色魔气,回到黑莲圣母的头顶。 黑莲圣母的法身受了一击重创,不断陷落。 差点堕入幽冥之中。 她硬是在脚下化出两朵黑莲,稳住了法身。 这一神一魔,斗得不可开交。 导致能量紊乱,风云变色。 法界和人间一片混乱。 天兵天将们也听从玄女号令,浩浩荡荡杀入三陵关,扑向聚集在此的魔兵。 一场厮杀,顿时上演。 这些魔兵或因人心感召而来,或跟随黑莲圣母而来,在人间吸收了大量邪念,能量越发强大,且数量极多。 遍布法界,千千万万。 天兵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日日在天界训练,最擅长的即是斩邪除魔。 战斗一发,立马摆开了大阵,各列八方,形成一个八卦合围,将邪魔困在其中。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八方各有天兵,以相应的能量作为阵眼,不留一丝生路。 那些魔兵被困在其中,只能作困兽之斗。 很快就撑不住了,被天兵破开一道口子,斩杀大半。 因为双方交战,法界乱成了一锅粥。 能量激荡,混乱不堪。 好似平静的海面,忽然起了惊涛骇浪。 一切有形无形,都受到影响。 很多躲藏在三陵关法界的修行者,妖,灵,甚至鬼怪都逃之夭夭,免遭池鱼之殃。 唯有凡人,仍一无所知。 他们看到半空中乌云滚滚,狂风大作,天地好似要塌陷一般。 恐怖的道道雷电劈下,接二连三,形成一张张璀璨的光网。 雷声也大得吓人,震得房屋都在颤动。 如此怪象,百年未曾有。 直至深夜,天雷整整劈了一个多时辰,雨却未下一滴。 此时,乌云渐渐散去。 天地终于没那么阴沉了。 一轮皎洁的圆月,褪去了先前邪异的血色,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这是因为,九天玄女率领天兵天将,在法界扫荡了邪魔,破除了三陵关的魔域。 顷刻,在百姓们的惊呼声中,一道耀眼的白光落在圣坛之上,消失不见。 “那又是什么!” “好亮的光!” “一定是圣母显灵!” 百姓们叽叽喳喳,一头雾水。 却不知那道白光,正是李元的法身。 魔域一破,他便有机会闯入圣坛了。 “有人!” “不对,是只狐妖!” 胡先生一直在法阵中护阵,此刻立马觉知,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便开坛作法,调集魔兵,来个先发制人。 片刻,魔气聚集,化作一群面目狰狞,身形高大的魔兵,黑乎乎如一团影子,凶神恶煞地扑向李元。 李元心念化起,手掌一挥,十指生出十柄利剑,散发阵阵青光,如天女散花一般斩去,干脆利落。 那些魔兵看似凶残,实则不堪一击,被青剑一碰,立马烟消云散。 这点手段,在他面前还不够看。 没了魔域加持,大势已去,凭胡先生的道行,怎么可能是李元的对手。 胡先生又气又急,果断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凭空画符。 符成,化出六道血光,疯狂吸收着法阵中的能量。 借助黑莲教徒,在法界化现出一朵黑莲。 那黑莲有一座房屋大小,邪气逼人,赫然飞至李元的头顶,想将其压住。 李元不慌不忙,身后光芒璀璨,忽然化出九条巨大的雪白尾巴,如滚滚海浪,掀起数十丈高。 尾巴,即是他的本命精元,非同小可。 九尾一现,化作铺天盖地的屏障,轻而易举挡住黑莲。 随后继续暴涨,如同绳索,将黑莲紧紧缠住,包裹。 噗! 黑莲哪支撑得住,片刻便被挤压得四分五裂,彻底消散。 法坛上,胡先生一口喷出鲜血。 脸色苍白地像纸一样。 显然是被李元伤了元气,差点丢命。 “黑莲圣母,救我!” 他声嘶力竭地大吼。 可黑莲圣母正疲于应付九天玄女呢,哪还顾得上人间。 趁机,李元化作一道白光,冲入铁像之内。 在法界,铁像亦是一个空间,其中魔气滚滚,极其压抑,甚至会让神魂产生各种恐怖的幻象。 李元以九尾护身,心念一扫,找到了林果儿,以及其他三十五个人的神魂。 “收!” 来不及多想,他以修为化现出一根根的绳索,绑住那些被黑莲圣母镇压的神魂,直接收入了自己的法身之内。 随后毫不犹豫地飞出铁像。 他的目的本就是救人,至于其他,管不了太多。 第36章天雷行道 咔咔! 咔咔! 没了三十六道神魂的支撑,铁像摇摇晃晃,歪歪扭扭,好似喝醉了酒一般。 身上的每道机关都开始断裂,崩溃。 “快跑啊!” “神像要砸下来了!” “快逃命!” 百姓们见状,大喊不妙,纷纷往圣坛外面跑。 外面的人看不见,还在往里挤。 整个圣坛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哭叫声,踩踏声。 终于,铁像支撑不住,晃悠了两下,左腿的机关忽然断裂,整个庞大的身躯倒塌下来,砸向法坛。 这玩意又巨大,又沉重,砸下来不是开玩笑的。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法坛被铁像砸了个稀巴烂,地面塌陷,形成一个巨坑。 没来得及逃跑的百姓,以及法坛中跪拜的黑莲教徒,被铁像当场砸成肉饼,一命呜呼。 鲜血在一片废墟中缓缓流淌,形成血河。 惨不忍睹! 轰隆隆! 同时,一道蓝色的闪电,从半空炸开。 雷声震耳欲聋。 闪电如树枝一般开散,一直延伸到地面,形成极为壮观的电网。 正好轰在圣坛上。 残余的法阵被天雷轰了个干干净净,地面一片焦黑。 其中还躺着几十具焦尸,显然都是黑莲教的教徒。 胡先生也在其中。 被毁了铁像和法坛,胡先生既愤怒又不甘,正在指天大骂,结果被天雷给收拾了,轰得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这叫天罚。 对于人间极恶之徒,神仙得到法令,就会降下天雷,替天行道。 这种情况极少极少。 一般是人间事人间管,轮不上天界。 因为虽是替天行道,亦要担当因果。 …… 法阵一破,这场神魔大战也接近尾声。 大部分厉害的魔兵,都被天兵天将困在八卦合阵中,一一消灭。 随后,利用天人的能量清除法界,疏通龙脉。 被阻碍的灵气渐渐恢复,从昆仑方向引来,滔滔不绝。 见大势已去,黑莲圣母极其不甘,拼了命地聚集魔兵,作垂死挣扎。 她等了几千年,才等到一个显化人间的契机,终究是白忙一场,能不气愤么。 “斩!” 九天玄女可不给她任何机会,一剑接一剑斩落,剑气横如山,势如江河,引发天雷滚滚,轰杀黑莲圣母。 可怜这大魔头,刚在法界凝聚化身,就被天雷轰得七零八碎,鳞片层层脱落,满身皆是腐洞,好似一具败坏的尸体。 又是一剑斩下,黑莲圣母彻底溃散,连身形都维持不住,化作一团黑气,在半空中张牙舞爪,不肯罢休。 “玄女,你莫得意!” “人间大劫之时,本座定当再临,报仇雪恨!” 毕竟是魔,嗔恨心不是一般的强。 九天玄女并未理会,冷冷道了句:“滚回你的地狱去!” 旋即一脚踏出,直接踏灭了那团黑气,让黑莲圣母的化身彻底烟消云散。 好霸气的一脚。 不愧是女战神。 战斗结束,天兵们吹起号角,宣示胜利。 随后如蜜蜂归巢一般,纷纷飞回挪移法器。 他们的使命结束了。 从法界看,三陵关依然存在大量邪魔,附身于百姓,蛊惑人心,犹如附骨之疽。 天兵们是没办法的。 人心不改,邪魔不消。 哪怕菩萨来了,也无可奈何。 消灭黑莲圣母后,九天玄女本该回天界复命。 不知为何,忽然化身于李元面前。 百丈高的身躯包裹在璀璨的金光中,尽显天女的美丽和圣洁,还带着一丝战神的威风飒爽,扑面而来。 那双清澈透亮如星辰的眼眸,正好对着李元的法身。 受其影响,李元心中抑制不住的欢喜。 “可还认得我?” 九天玄女微微张口,居然是用嘴巴说话。 声音悦耳如泉,吐出阵阵幽兰之香。 李元差点迷失了心神。 如此美相,近在咫尺。 甚至一伸手,就能摸到九天玄女的脸。 谁受得了! 当然,他并不会做出亵渎之事,稳住心神后,回道:“仙子乃九天玄女,天界的女战神,在下久闻大名。” 九天玄女缓缓摇头,似乎有些失望,“宿世之事,你已忘了。” “也罢!也罢!”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二人间有什么渊源。 李元一头雾水。 摄念去查前几世的过往,并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毕竟修为有限,看宿世只能看个千年。 “请问仙子何意,难道曾与在下相识?” 他干脆开口询问。 九天玄女莞尔一笑,心开意解,“上古之事,太久远了,不提也罢,忘便忘了。” “日后好好修行,有朝一日登临天界,再与吾并肩作战。” 说罢,玄女的身形渐渐模糊,如水中泡影,直至完全消失。 显然是回天界了。 “上古?” “万年前?” 怪不得李元根本查不到任何信息呢。 太久远了。 看样子,万年前的某一世,他与九天玄女是故交。 后来入了轮回,忘得一干二净。 李元并不纠结。 三界六道,累生累世的轮回。 扮演的角色不计其数,各种恩怨纠葛,爱恨情仇,算都算不清。 何必纠结呢。 一切自有因果运转。 修行者若执着这些,那八辈子也理不明白,还如何修行呢。 一切皆幻,本心为真。 如是而已。 第37章大雨磅礴 灭除了黑莲圣母和大部分魔兵后,法界的秩序渐渐恢复,灵气由昆仑汹涌而来,途经三陵关,再汇入浮云山。 完全恢复,还需要些时日。 正如人身除病,哪怕去了病根,也不是三天两日能痊愈的。 此时,三陵关城内,黑莲教苦心建造的圣坛被毁掉,变成一片废墟,巨大的铁像砸倒在地,四分五裂,俨然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所有威风荡然无存。 黑莲教教徒死的死伤的伤,没剩下几个全乎的。 连胡先生也被砸得尸骨无存。 “圣母娘娘!” “圣母娘娘呢?”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做错了什么?” “黑莲圣母不保佑我们了么?” 百姓们信仰崩塌,一个个全崩溃了。 有的大呼小叫,有的跪在地上痛哭,有的指天大骂,有的还在供拜黑莲圣母。 这场祈福仪式,居然以如此悲惨的方式收尾。 谁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还以为是黑莲圣母发怒,抛弃了他们。 于是一个个开始跪拜在地,痛哭流涕地祈求圣母原谅,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呼呼! 哗哗! 狂风呼啸,天地间这场憋了许久的雨终于落下。 起初淅淅沥沥,越来越急,直至下成瓢泼大雨。 夜色沉沉,水雾四起,整个三陵关被雨幕淹没。 片刻汇流成河,洗刷着天地。 “好大的雨!” “快躲躲!” 火把瞬间被暴雨浇灭。 整个圣坛一片漆黑。 百姓们没法子,只能脱下衣衫挡在头顶,而后摸黑四散。 那些供奉黑莲圣母的香,供品,灯烛,被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 今日的天气太怪了。 很多老人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 先是黑云压顶,而后雷电大作,足足持续了一两个时辰,震得大地轰隆作响,黑夜如同白昼,还劈碎了圣坛。 随后狂风呼啸,暴雨滂沱。 简直一派末世景象。 有人说,这是老天爷发威了。 那些黑莲教教徒都是恶人,被老天爷给收拾了。 大部分百姓仍执迷不悟,认为黑莲圣母是保佑他们的神灵,今日之灾,是他们不够虔诚才引起的。 人呐,天生就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习性难改,知见难改。 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 “师父!” “师父!” 法界中,李元将林果儿的神魂放出,凌空化出一个姑娘的身相,穿着淡紫色裙衣,扎着长长的辫子,和人间的林果儿几乎一模一样。 林果儿激动不已,好奇地打量着师父。 她一直和师父在梦中相见,这是第一次真正见过师父的法身,果然好看极了,比梦里还英俊。 “谢谢师父救我!”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劫,但能和师父在法界相见,她还是很开心的。 对她而言,法界是向往已久的神秘世界。 终于得以一见。 林果儿发现,自己没长翅膀,也未腾云驾雾,却凌空而立,根本掉不下去。 神奇的是,整个三陵关都在眼皮底下,清晰可见。 万事万物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包括凡人,身上也被各种光芒笼罩。 这些光芒,即是能量的相。 更神奇的是,她凝神细听,能听见人间有十分杂乱的说话声,像有千万人在同时开口。 那是众生的心音。 因为修为不够,压根分不清。 “你这丫头,是不是又上了人家的当!” 李元开口第一句话,就揭了徒弟的伤疤。 林果儿有些不好意思,脸庞微微一红,“嗯,徒儿丢脸!” “以后,我再不敢贪财了!” 她挠挠头,仔仔细细将事情说了一遍,那日她去镇上寻找失踪的二愣子,意外碰到招工的胡先生,于是稀里糊涂签下契约…… “师父,我见胡先生开的条件太丰厚,一时财迷,签了契约。” “没想到他要摄我的神魂!” 林果儿既后悔,又懊恼,“若是我冷静些,不签契约,就不会被坏人有机可乘!” 事情的经过,李元早已了知。 他笑了笑,道:“胡先生精通邪术,摄取神魂也就动动念头的事,你逃不了的。” 林果儿有些糊涂了。 满脸不解,“师父,那契约是怎么回事。” “他那么厉害,直接摄我的神魂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李元凭空一指,以指为笔,划出两个金光四射的大字:业力! “这世间厉害的邪魔都擅长玩弄因果业力,你以为他们是靠打打杀杀,强权霸占干坏事,其实不然,他们靠的是欺骗和蛊惑,甚至可以伪装成最善的大圣人。” 第38章天道善恶 师父的话,让林果儿十分惊讶。 这个说法,她第一次听闻。 因为以前听的各种故事里,反派都是为非作恶,口口声声要毁灭世界的存在。 仔细一想,这黑莲教够邪恶吧。 可从头到尾,他们没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 玩的就是蛊惑人心,让凡人心甘情愿堕入魔道。 “同样是害人,直接向你行恶的业力很重,可如果得到你的允可,就完全不同了。” 李元继续解释,“这就是契约的意义。” “甚至,他们会给予你极其丰厚的利益,暗中使其变成一场交易,业力就几乎被消尽了。” 林果儿连连咋舌。 若非遇见师父,她一辈子也弄不清这些事。 人世间,太复杂了。 很多真相,凡人连想都不敢想,更别提知道了。 比如念力显化,业力运转。 都是历朝历代的权贵们紧守的秘密。 “就一张纸,真那么厉害?” 林果儿又生疑惑。 李元伸手拍了下她的脑门,“你这丫头,又忘了师父的话,我说过,万法皆是心。” “关键不是纸,而是你起的念,那一念才是大道运转的烙印。” 林果儿终于明白了。 当初她一时财迷,上了胡先生的当,签下那份内有玄机的契约。 契约不重要,手印不重要,都是形式。 重要的是当时的起心动念。 大道认的是这个。 所以说,人别想着占便宜。 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 表面占了便宜,实际上失了什么,你自己都不清楚。 “当然,这都是旁门左道。” 李元淡淡一笑,“业力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天道昭昭,善恶到头终有报。” “黑莲教这群人,不也遭了报应么!” 林果儿若有所思。 她亲眼看着胡先生被天雷劈死。 死的那叫一个惨,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这就是报应啊。 “师父你说,他们既然懂得业力因果的运转,为何偏要作恶,自寻死路呢?” 凡人愚钝,不知因果,常常造业轮回。 这些人明白因果非虚,却知法犯法,不也是一种愚蠢? 李元略略思忖,正色道:“亦是业力使然!” “天地万物,有阳便有阴,有神便有魔,有善便有恶。” “善是天道,恶亦是天道。” 听到这,林果儿忽然想起《道德经》中的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一直不太明白。 现在似乎有些懂了。 天道本无善恶之分,是众生的狭隘知见产生了善恶。 当然,这是大道的最高义谛,不可轻取。 修行人当行善积德,以功德成仙,方是正道。 若误入歧途,认为善恶毫无分别,去行凶作恶,入了魔道,便难脱地狱了。 …… 晨曦。 阴沉了好久的天,终于晴朗。 半空中飘着零零散散的云。 火红的朝阳从东方升起,照亮大地。 整个三陵关,一片安宁。 似乎一切都过去了。 可昨晚发生的事,依旧历历在目。 圣坛的废墟,尸体,毁灭的铁像,依旧躺在那。 很快,官府的差兵赶到,开始收拾废墟,将尸体就地掩埋。 百姓们也跟着帮忙,甚至还举行祭奠仪式,上香上供。 最后商量着要在此建造一座黑莲圣母的神像,求请圣母继续保佑三陵关。 呼呼! 呼呼! 晌午,狂风在忽然天地间肆虐,越来越大。 风从西面吹来,像是裹挟着一股怨气,横冲直撞。 大树被吹得左摇右摆。 地上沙尘滚滚,杂物乱飞。 天地间一片昏黄。 这天,越来越奇怪了。 忽起的怪风,似乎专门冲着三陵关而来。 法界中,李元清晰感觉到能量的流动,从西向东,越来越急,如滔滔江河。 因为先前三陵关邪魔肆虐,阻碍了灵气的流动,导致龙脉淤堵。 如今邪魔已除,淤堵渐渐打开。 磅礴的灵气犹如洪水决堤,从昆仑涌来。 就像淤堵的江河,被清理后,会形成爆流。 法界亦如此。 能量涌动,灵气贯通,本是一件好事。 可对三陵关而言,不一定。 此处位置特殊,乃是一处风水穴窍,从昆仑涌来的能量再次汇聚。 因太过剧烈,在人间形成恐怖的风暴。 其势越来越强,越来越猛,将天地威势张显地淋漓尽致。 沙尘漫天,遮天蔽日。 一派末世景象。 “好怪的风!” “刚下了一场暴雨,怎么又有狂风?” “不是普通的风,是风暴,要人命的!” “快躲起来!” “大家伙快回家,别出屋!” 百姓们吓得纷纷逃走,回家关紧门窗,抵抗风暴的侵袭。 不一会,整个三陵关的街道上冷冷清清,一个人影没有,只剩狂风肆虐,吹得房屋震颤,大树倾倒。 这还没完。 龙脉中积攒的能量,在三陵关外爆发,将风暴推至极限,如同一个恐怖的恶魔,席卷而来。 这场风暴,覆盖数十里,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大树连根拔起,山石四处滚动。 好恐怖的力量! 很快,风暴到了三陵关。 整个天地被压地一片昏黄,什么都看不清。 风声嘶吼,如雷贯耳。 外面的城墙最先遭殃,被吹来的各种石头杂物砸得满是裂缝,甚至倒塌了一大片。 几座青砖瓦房被风暴卷过,屋顶都掀飞了起来,瓦石乱飞,轰隆作响。 这玩意,简直是吃人的怪物啊! 第39章0鬼夜行 龙脉的淤堵被清除后,浩浩荡荡的灵气从昆仑涌来,正好汇聚于三陵关。 因此,在人间形成极其恐怖的大风暴。 风暴覆盖百里,遮天蔽日,不可阻挡。 而三陵关,正处于中心。 整个城市被风暴席卷而过,如同无数巨大刀剑,一瞬斩入城中。 轰隆! 很多房屋支撑不住,梁柱折断,屋顶掀翻,瓦砖乱飞,墙壁倾倒。 这一幕太可怕了! 百姓们吓得哇哇大叫,四处奔逃,躲在屋里都不安全,有倒霉的被风暴卷入半空,瞬间没了踪影,有被倒塌的墙壁砸中的,有被风暴席卷的各种杂物击倒的,运气好的藏到井里,地窖里,才躲过一劫。 那些牛羊猪可没处躲,被风暴高高卷起,飞得满天都是。 惨叫声,混合着咆哮的风声,犹如地狱。 风暴席卷而过,最先倒霉的就是各种青楼妓院,赌坊酒阁,因为这些地方建造的楼阁又高又大,尽显财力,结果树大招风,被风暴一吹,当即东倒西歪,四分五裂,塌的塌,倒的倒,几乎夷为平地。 反而穷苦人住的低矮土屋子,看似不起眼,却在风暴中异常坚挺,护了一家周全。 整个三陵关,受损最严重的,还是那些黑莲圣母的庙宇和神像,为了显示虔诚,百姓们花费巨大财力,把庙和神像造得高大奢华,堪比皇宫。 被风一吹,全成了活靶子,倒塌在地,化为一片片废墟。 黑莲圣母的神像也摔得支离破碎,再无威风。 呼呼! 轰轰! 这场风暴来的急,去的也急。 不到半个时辰,忽然止息,消散于城外二十里处。 就像一个发怒的人,在发泄了怒火后,变得平静安宁。 天地间恢复了清明。 太阳高高挂起。 一切都未变化。 只有三陵关,变成了一堆废墟。 城中的房屋,十有七八都被风暴摧毁,大量牲畜死亡。 死去的百姓得有成千上万,废墟中,到处都是死尸和鲜血。 哭叫声,救命声,怒骂声,响成一片,悲切而凄凉。 “老天爷瞎了眼,瞎了眼啊!” “我们做错了什么,为啥降这么大的灾!” “圣母娘娘!一定是圣母娘娘发怒了!” “大家以后要虔诚供拜娘娘,消灾免祸啊!” 各种声音,在三陵关的废墟里回荡。 隐隐约约,还有一首熟悉的童谣。 “风儿吹,风儿吹,吹得牛羊天上飞!” “风儿吹,风儿吹,吹得大地满坟堆!” “风儿吹,风儿吹,吹得爹娘心头悲!” …… 满是瓦石的废墟中,一个不起眼的叫花子蹲在墙角,衣衫褴褛,神色悲痛,眼睁睁盯着一切。 口中喃喃:“没人信我!没人信我!” “我早说过要有大灾,我做梦看见了,怎么就没人信呢!” “要是你们早信我,也不会死这么多人!” 他说的这些话,依然没人听。 只有法界的李元注意到了。 他知道,这叫花子不一般,是在梦中通法界,预见了未来的信息,提前看到风暴的发生。 可惜,看到归看到,丝毫改变不了因果。 因为没人会信他。 这是一场注定的劫。 人心败坏,引来邪魔作祟。 由邪生劫,承受共业。 冥冥中的因果运转,就是如此玄妙。 “师父,死了好多人!” “可怜!” 林果儿是神魂,处于法界,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无能为力,感到十分伤心。 因为风暴,很多小孩的爹娘惨死,变成孤儿。 她想到自己的身世,更觉得同命相怜。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劫数啊!” 李元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林果儿也沉默了。 她踏入修行,明白世间一切都是因果运转。 可站在凡人的角度,仍难以接受。 “要是能救他们就好了!” 她喃喃道。 救? 如何救呢? 莫说她救不了,师父救不了,满天神佛亦救不了。 所谓神通不及业力。 重如泰山,也压不住业力吹起的一块布。 如是而已! “师父你看,好多亮光!” “它们在飞!” “好漂亮,像星星一样!” 这时,林果儿忽然发现了什么,惊讶得大叫。 李元摄念而去,见三陵关内飞起片片亮光,如同星辰坠落大地。 这些亮光,都是从死去之人的尸体上飞出的,有的耀眼,有的暗淡,有的白,有的蓝,五颜六色,浮游法界。 倒十分好看。 “那不是星星,是魂!” 李元传念道。 林果儿恍然大悟。 对哦,人死后会变成鬼魂。 她把这茬给忘了。 细看,那些亮光在大地上浮游,徘徊,似乎十分迷茫。 有的试图钻回自己的尸身,有的跟着亲人,有的四处漂浮。 不一会,亮光消失,渐渐化现出一道道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模样和生前差不多,甚至还在重复生前做的事,自己给自己制造幻境。 这就是中阴身。 民间话就是“魂儿”。 更准确的解释,是脱离肉身后,元神在法界临时化现的一个法身。 这具法身,也具备一些神通,比如可以穿墙越壁,可以看透活人的心念,可以控制法界的能量等等。 在民间故事中,鬼有各种害人的法力,十分强大,便是这个原因。 说白了,肉身是个枷锁。 人一死,脱离了枷锁的束缚,天生就带着神通。 “师父,他们会去哪?地府么?” 林果儿问道,语气有些悲伤。 李元摸摸她的头,轻轻抚慰,“人的死亡和轮回,很复杂。” “他们会维持一段时日的中阴状态,在人间游荡,随后据业转生,各走各道。” “有怨气未消的,执念重的,入不了地府,就一直停留人间,成为孤魂野鬼。” “行善积德的善人,会转生天界,享受福报,甚至有大功德大信仰的修行人,能转生净土,超出轮回。” 听到这,林果儿迷糊了,“师父,天界和净土不一样么?” 李元摇摇头,“大不一样。” “宇宙有无量众生,无量世界,我们的世界仅是其中之一,沧海一粟罢了,天界也好,幽冥也罢,皆在其内。” “如阿弥陀佛的极乐世界,太乙救苦天尊的青华长乐世界,皆是独立法界,不在六道轮回,唯善无恶,唯乐无苦,故称为‘净土’。” 第40章阴阳2界 师父的话,让林果儿涨了很多见识。 她听得两眼发光,心潮澎湃。 心中对净土充满了向往。 “要是人人死后都去净土就好了!” 李元忍不住翻个白眼。 这丫头,想得美啊。 “大部分凡人一生平庸,无大善也无大恶,死后老老实实进入地府,在阴间生活,等待轮回为人,这就是老百姓常说的‘鬼’。” “至于大奸大恶之徒,会轮转至畜生,饿鬼,甚至地狱,受无尽折磨,业报重得很。” 林果儿明白了。 师父说的这些,和民间流传的差不多。 没什么新鲜。 “师父,阴间是什么样的?” 这是她最好奇的。 从小到大就听各种神话故事,故事里的地府,阎罗,黄泉,奈何桥等等,太神秘了。 李元手掌一挥,忽然凭空化出一面镜子。 “阴间和阳间就像镜子的里面和外面,一体而生,只是‘相’的不同。” “阳间温暖光明,绚丽多彩,阴间则阴冷昏暗,一片灰蒙,连花草树木都是枯朽的。” “打个比方,阳间新修了一条路,阴间在同样的地方也会出现一条路,河上建了一座桥,阴间亦会出现一座桥。” “人在阳间如何生活,鬼在阴间也一样。” “因为鬼就是人的另一种生命形态。” 李元解释的很详细,林果儿一下听懂了。 对死亡也有了新的认知。 作为凡人,她天生恐惧死亡。 尤其知道爷爷寿命不长后,心里难免担惊受怕。 现在渐渐释然了。 死亡,是生命形态的转换,而非终结。 怪不得自古以来,民间有各种风俗祭奠亡人呢。 “师父,神又是什么呢?” “我听的好多神话故事里,都说人死后封神,神和鬼一样么?” 林果儿问道。 这小脑袋瓜,想的东西还挺多。 看来没少听神话故事。 李元笑了笑,“鬼神鬼神,鬼和神确是一回事。” “有功德有福报的人,死后受上头册封,有了官职,便是神。” “否则便是鬼。” 这个很好理解。 说白了和人间一样,就是当官和不当官的区别。 当了官,有了神位,继续干差事,挣的也不是工钱俸禄,而是功德。 修好功德,下次轮回的福报也会更大。 或者,以鬼身修行,求道成仙,即为“鬼仙”。 人间一些出马弟子设的堂口,除了精怪,就有各类鬼仙坐镇,叫做“地府仙”,或“清风仙”,他们修正道修功德,与人间无异。 …… 黄昏。 夕阳渐落。 天色暗了下来。 一轮明月高高挂起,照耀大地。 为三陵关更添了一丝凄凉。 风暴过后,三陵关死伤了不少人。 有的失去爹娘,有的失去孩子。 整整一天,哭嚎声未曾断过。 废墟中充斥着悲痛和绝望。 入夜后。 三陵关内亮起片片火光。 那不是火把,也不是灯烛,而是百姓们在烧纸钱烧元宝,祭奠亡人。 风儿一吹,纸灰乱舞。 整个城市充斥着浓浓的烧纸味,有些呛人。 给亡人烧东西,是流传了几千年的风俗。 说法是让亡人在下面有钱花,过得好。 也算一种感情寄托。 当然,并不只是寄托。 林果儿发现,百姓们烧纸时,法界中飘荡的鬼魂,确实会聚集在附近,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 烧完后,它们从火堆上飘过,荡起一阵卷风。 旋即手上就多了几张银票式的纸,或者几个金元宝。 好是神奇! “师父,他们烧的钱,鬼真能用?” 林果儿惊呆了。 往年,每逢节日,她都要去给爹娘和祖上烧纸。 在她看来,这是一种情感寄托。 怎么可能真有用呢? 李元在法界俯视三陵关,给了个肯定的答案,“自然可以。” “人间流传了几千年的风俗,不是没来由的。” “活人烧的纸钱,元宝,在阴间便是通行货币,可以买卖东西。” 林果儿傻眼了。 居然真可以。 “要是没有子孙,或者子孙懒得烧,怎么办?” 李元呵呵一笑,调侃道:“那就当个穷鬼呗。” “人有穷人,鬼有穷鬼,都一样。” 林果儿吐了吐舌头。 这么一想,那些光棍汉也太惨了。 生前穷苦,找不着媳妇。 死后没人烧纸,继续当穷鬼。 怎一个“惨”字了得! “师父,我们村给死人出殡,还会烧纸扎的房子,马车,家具,他们也能收到么?” 林果儿又问道。 李元点点头,“都可以。” 林果儿更觉得神奇了。 一个纸糊的房子,烧到阴间,就真成了一座房屋? 这也太离谱了。 她正要询问,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师父以前的教导。 对了,念力! 整个世界,不就是一种化现么! “是念力!” “师父,对不对?” 李元面露欣慰,“你这丫头,聪明了一回。” “阳间烧的都是‘相’,真正显化的是念力。” “所以那些不孝子孙,装模作样给先人烧东西,烧再多也无用。” 第41章回魂归位 世事变化,防不胜防。 昔日的三陵关繁华热闹,纸醉金迷,满大街都是青楼烟馆,赌坊酒楼,几乎人人贪图享乐,醉生梦死。 一夜间,所有繁华烟消云散,只剩一片废墟。 好似大梦一场。 一场灾劫,结束了一切。 从昆仑涌来的能量恢复了正常。 对浮云山而言,是莫大的好事。 因为灵气恢复,山中的精怪们又可以正常修炼了。 灵果仙草,生机勃勃。 山脉巍巍,旭日东升。 李元离开三陵关后,并未回浮云山。 而是先去了刘家村,将林果儿的神魂放回躯壳。 不然时间久了,这丫头会大损能量,甚至危及性命。 到了刘家村法界,他吐出一口气,用这口气的灵力包裹林果儿的神魂,心念一引,便将其引入躯壳,自动归位。 随后,李元故技重施,将二愣子的神魂也放回躯壳,再离开刘家村,前往其他地界,一一将三十六道神魂归位。 其实,这些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魂离体后就迷迷糊糊的,啥也不清楚。 在床上躺了几天,忽然醒来,只觉是做了一场梦。 唯独林果儿,修出了觉知,被摄魂后还保持一分清醒,明白是怎么回事。 “果儿,你这是咋了!” “别吓唬爷爷!” “跟爷爷说句话!” 床上,林果儿刚回魂,就听到爷爷伤心的说话声。 原来,她被摄走神魂后,躺在床上变成个痴呆,睁着眼不说话,也不会动,和死了差不多。 “爷爷,我没事。” “就睡了一觉。” 林果儿起身下床,安慰爷爷。 林大山自是高兴坏了,老胳膊老腿的又蹦又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一早起来,就发现孙女不对劲。 怎么喊也不应,一副痴傻模样,和二愣子很像。 找人看,也无济于事。 正绝望时,没想到林果儿自己好了。 真是菩萨保佑啊! “爷爷,二愣子也该醒了,我去看看他!” 说罢,林果儿麻溜地穿上鞋子,一溜烟跑出门。 俩家离得很近,拐个弯,旁边巷子里头一户就是二愣子家。 果然,二愣子也刚刚醒过来,不再痴痴呆呆。 一口一个爹,一口一个娘地叫着。 四叔四婶高兴坏了。 自从二愣子被摄走神魂,他们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愁得头发都白了。 还好,孩子平安醒了过来。 “二愣子,你记得这几天发生的事么?” 林果儿问道。 二愣子挠挠头,一脸茫然,“我记得那天去镇上卖羊,碰上一个招工的胡先生,给的工钱很高,我心想能赚大钱,就在一张纸上按了手印。” “中午卖了羊,有点困,心想找个破庙睡会再回家,后来……” 后来的事,他显然记不清了,“后来我一直睡到现在,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至于梦到什么,他不记得了。 那个梦很怪异很恐怖,似乎出现了许多怪物。 不记得也是好事。 不然以后天天做噩梦。 林果儿叹口气,“你上当了,那胡先生是个会邪术的骗子,把你的魂摄了去,差点把你害死!” 四婶在一旁连连点头,“孩子,我们找大仙看过,你这几天丢了魂,痴痴傻傻的,可吓人了。” 二愣子很茫然,还是想不起来,“那……那我怎么回来的?” 林果儿抿唇一笑,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是我师父救的你。” “那胡先生再厉害,也不是我师父的对手。” 她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大部分过程都省略了。 因为法界的事,凡人很难理解。 说了也白说。 “果丫头,你还真有个师父啊!” “听张大仙说,你背后的师父特别厉害,是不是!” “我以后得烧香供拜供拜,谢谢他老人家的大恩!” 四婶激动道。 林果儿满心欢喜,脸上露出一丝小骄傲的表情,“不必,我师父不贪图这些。” “他可是修行了千年的……”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师父在深山修行,很少理会世事。 这么贸然说出来历,不妥。 所以戛然而止,“总之,我师父很厉害!” 四婶搓了搓手掌,忽然眼睛一亮,“果丫头,不如你也立个堂口,当个大仙,给人看事消灾啥的。” “听说,干这个很挣钱。” “以后乡亲们有麻烦,找你也方便,对不对。” 这话提醒了林果儿。 出马,倒是一条出路。 一来可以挣钱,发财不发财另说,至少不用过穷苦日子。 二来,她打小就对神神鬼鬼的事感兴趣,适合干这个。 至于积累功德,更不用说。 修行者若无功德,等同无薪之火。 但立堂口这事,她说了不算。 得师父同意才行。 师父不同意,一切白谈。 按理说,一般的精怪都很乐意,甚至巴不得找出马弟子立堂口,在人间行功德。 可师父不同。 师父修行千年,道行非一般精怪可比。 给她一个小丫头当出马仙,太委屈了。 思来想去,林果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别给师父添麻烦,还是好好修行吧。 等修出道行,自己有了神通法力,想干嘛就干嘛。 …… 数日后。 夜。 李元入梦,继续给林果儿讲解《道德经》和修行之道。 入梦后,他一眼看破了林果儿的心事。 修行者面前,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藏是藏不住的。 不过他并未提起。 日后林果儿要走什么道,如何去走,自然有她的机缘和因果,不必多言。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他今日讲解的,乃是《道德经》中极为关键的一篇。 为学日益,是说人喜多闻强记,学五花八门的知识,才思智巧远胜常人。 所谓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谁都得高看两眼。 为道日损则相反,须如剥蕉抽茧,愈剥愈少,弥抽弥无,以至于无无之境。 最后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第42章无为之为 “人学得多,看得多,心神全为外境所摄,纷纷扰扰,事多心乱,心乱则神昏,离道越来越远。” 李元言道,“所以说,顺为人,逆成仙!” 林果儿立马起了疑惑,“师父,照这么说,人生下来就该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做,才能得道?” 李元敲了下她的脑壳,“学而知止,方是中道。” “若什么都不学,怎能读懂圣贤之书,从中悟道呢。” “生而为人,便要学人道的东西,做人道的事,红尘炼心,勘破万法,最后忘之所学,复归婴儿。” 林果儿听明白了。 万物不可用极。 学道亦如此。 人要是一生下来就什么也不学,什么也不做,那不成了痴傻么。 若学得太多,迷得太多,满心追逐外境,心神耗散,离大道也越来越远。 “师父,什么叫无为而无不为?” “这不是废话么!” 林果儿托着下巴,一脸迷茫。 无为是什么都不做,无不为是什么都做。 太矛盾了。 李元笑了笑,“这就是大道啊。” “看看天地运转,日月交替,四季轮回,万物生灭,以及人世间的纷纷扰扰,旦夕祸福,一切都在自然而然的运行,此乃‘无为’。” 道,并未做什么。 万物只是依道而行罢了。 一切本该如此,一切顺理成章。 可凡人被这种“熟视无睹”蒙蔽,反而忘了大道。 为何世界诞生的如此巧合,偏偏有食物和水让人生存,有火和工具让人使用,有各种艺术供人娱乐,甚至不小心生了病,还有各种药草一一对症…… 人所创造的复杂无比的璀璨文明,来自于道的精心设计。 比如“火”。 人会用火做饭,烧水,取暖,照明等等。 没有火,就没有人类文明。 那么,“火”这种东西为什么存在? 巧合? 偶然? 大道之下,哪有什么偶然,一切都是必然。 思来想去不过四个字:本来如此! 这就是无为! “修行者了知世界的本质,知道一切皆是大道化现,宇宙空空无一物,此乃‘无不为’。” 李元解释道。 这话说出来容易,真正理解可难了。 连他也未完全参透。 果然,林果儿听得一头雾水,似懂非懂。 她也只能从字面意思上理解,真要领悟大道,还得靠修行。 这是一点一点积累的功夫。 于是接下来几个月,林果儿更加认真勤奋地打坐,从早到晚,除了干活,其他时间全用在修炼上,一心一意要领悟大道。 她天赋不错,修为日日见涨。 几个月后,已可以轻轻松松打坐一个时辰,心不动,念不起,整个人浑然入静,心神止息,唯有眼前白茫茫一片虚无。 到达这个状态,就很接近入定了。 止息,忘我,什么都不念,什么都不想。 唯有一丝觉知,真真切切。 甚至最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一团气不断膨胀。 当她想找寻自己的时候,怎么找也找不到,气是我?念头是我?觉知是我? 好像都不是。 因为修炼,林果儿的心境产生很大的变化。 更平和了,更宽厚了。 待人接物不再像以前一样毛毛躁躁,看待问题也不急于下定论,总是习惯从阴阳两面思索,这是师父带给她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除了心境,还有身体。 修行即修心,心静了,能量随之改变,身体也越来越健康。 说白了,这是一种“养生”。 大概半年过去,连肌肤都变得水嫩起来。 林果儿是乡下丫头,从小日晒雨淋的,皮肤偏黑,可修行以后,不知不觉变得白皙柔嫩,越发水灵。 相貌五官也渐渐变化。 所谓相由心生,心境越高,相貌越完美。 所以天人一出生就容貌奇丽,个个绝色。 自从拜师,已过半年多。 这段时日,林果儿的修行还算顺利,没遇上大问题。 直至这一天,她照常打坐,稳稳入静时,眼前忽然出现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如鬼如魔,疯狂扑来,有的龇着牙,有的满脸鲜血,有的骨肉腐烂。 好真实! 林果儿吓得睁眼,退出境界,重重喘了几口气。 这些东西,把她吓得不轻。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继续打坐,不一会,又出现了各种恐怖的幻境,轮番而来,层出不穷。 尽管知道是幻境,她也没能力降服。 只好暂时放弃。 更烦恼的是,晚上睡觉开始做各种噩梦,一会尸山血海,一会僵尸成群,一会妖魔乱舞,各种血淋淋的场面,吓得她一身冷汗。 她以为,自己是走火入魔了。 赶紧在梦中找师父询问。 李元听了,倒未惊奇,“这是业障,修行路上都会碰到,不必惊慌。” “看到那些恐怖妖魔,是你的业障显现了。” “累生累世的冤亲债主,在阻挡修行。” 人在轮回中,难免恩怨情仇,每一世都可能积攒因果。 甚至踩死的一只蚂蚁,都在其内。 时机一到,逆缘呈现,就会举步维艰。 修行者尤其如此。 因为修行的目的是脱离轮回,走之前不得把债清了? 这叫消业。 “师父,我该怎么办?” 林果儿有些郁闷。 没想到今世的修行,还受累世的牵连。 好难! 她现在压根无法打坐。 刚入静,眼前就出现各种恐怖幻境,妖魔鬼怪。 心神哪定得住? 久而久之,产生心魔,那就更麻烦了。 李元显然已有应对之策,不慌不忙,摆弄着手中的茶杯,“这样吧,你先止修一段时日,每天念念《地藏经》,消除业障。” 地藏经? 林果儿听过这部鼎鼎大名的佛家经典,但从未读过。 她有些怀疑。 “师父,能行么?” “你一会教我道家的《道德经》,一会教我佛家的《地藏经》,会不会修出差错?” 在她看来,道家是道家,佛家是佛家。 混着来有些不妥。 就像练拳,你既练李家的拳法,又学赵家的拳法,最终只会练个四不像。 李元手掌一抬,化出一根木制戒尺,冲着林果儿的脑壳拍了一记。 啪! “你这丫头,学艺未精,偏见倒不少。” “可知佛道本一家,皆是借假修真,包括正道的万千法门,殊途同归。” “佛也好,道也罢,假名而已,哪有什么分别,你乐意的话,叫阿猫阿狗也行。” 林果儿有些委屈,揉了揉脑袋。 好疼。 “师父,我进过道观,也去过寺庙,那些道士说佛家不好,和尚说道家不行,是怎么回事?” 李元苦笑一声,“坐井观天的凡夫俗子罢了,并非真正的修行者。” “老子和佛陀都是成道的大能,在无量世界示现无量化身,传法授道,救脱众生,唯有凡夫无知,喜欢逞口舌之争,分个高低。” 第43章地藏感应 听了师父的教诲,林果儿满心惭愧。 她修了这么久,知见仍有些狭隘。 若非师父点醒,心里还一直存在着偏见。 太不应该了。 她一直以为,道士念道经,和尚念佛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至于常人,既非道士也非和尚,哪里用得着念经呢。 实则大错特错。 圣贤传法,可不是只为传给道士和尚,而是传给众生。 尤其修行人,对道家佛家乃至正道万法都了如指掌,勤而行之。 “多谢师父教导!” 林果儿记住师父的话,翌日,便去镇上的书摊逛逛,买了本古朴青皮的《地藏经》。 顺手又买了本赫赫有名的《易经》,准备没事看看。 统共花了三文钱,少吃几个包子的事。 这世界也够奇怪的。 各种珍玩奇宝,价值千金,人人追逐。 传讲大道的圣贤书,却不值一钱。 你拿去白送,人家还不一定收,觉得是无用之物。 世事颠倒啊! 黄昏,回到家。 林果儿迫不及待打开《地藏经》,一股灰尘味扑鼻而来。 这经卷应该有年头了,纸张有些发黄,满是泥渍,还有些破页。 幸运的是,字迹都看得清楚,并无缺失。 她清了清嗓子,按照师父教的,开始专心念诵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她念得很认真,一字一句,一边念一边理解。 其实《地藏经》不像其他经文那么晦涩难懂,里面讲的是一个个关于地藏菩萨的故事,甚至可以当作小说看,十分有趣。 林果儿越读越入迷,读着读着,读到第三篇时,开始不对劲了。 不知为何,她感到十分困倦,哈欠连天,上下眼皮不停打架。 神志昏昏沉沉,几乎睡着。 “好困啊!” 林果儿重重打个哈欠,只好合上经书,准备休息会再读。 不料刚起身,立马精神奕奕。 疲乏感一扫而空。 怎么回事? 她又翻开经书,准备继续阅读。 刚读了几句,困倦感再次涌起,好像三天三夜没合眼似的。 更恼的是,她的身体开始感到不舒服,一会胳膊疼一会小腿痒,浑身上下好像有虫子爬,相当难受。 奇了怪。 不读经没事。 一读经就不舒服。 明显有什么东西在阻碍她诵经。 “不让读?” “我偏要读!” 林果儿可是个倔脾气,直接杠上了。 倒要看看谁厉害。 她洗把脸,清醒清醒,强行打起精神,一字一句认真诵读。 身上疼,就忍着,身上痒,就挠挠。 实在困得不行,起身走上两步。 反正她打定主意,非要读完《地藏经》不可。 因为有各种阻碍,读得很慢。 足足一个时辰,才诵完整部《地藏经》。 此时,天都黑了。 吃过饭后,林果儿早早上床睡觉。 或许诵经真起了作用。 当晚睡了个好觉,并未做稀奇古怪的噩梦。 林果儿信心大增。 第二天,继续诵经。 第三天,如旧。 有趣的是,每次诵读《地藏经》,她都会哈欠连天,浑身难受,但一次比一次轻。 到了第七天,这种阻碍就明显减轻,身上的反应小了很多。 甚至,有时读着读着,林果儿眼前一晃,忽然发现经卷上的文字跳跃起来,一个个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十分神奇。 一晃神,金光又消失不见。 眼前依然是那本破烂经书。 林果儿并不觉得奇怪。 她听师父说过,文字在法界具有能量。 人说的话,同样具有能量。 如《地藏经》这种经文,受过佛菩萨的加持,诵读时能量更强。 因此出现金光之相,不足为奇。 甚至不用读,单单在脑海中想到菩萨的名号,即可与菩萨感应。 这就是菩萨能“闻声救苦”的原因。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 林果儿按照师父的教导,每日诵念一遍《地藏经》,一个月念了三十遍。 起初念诵时,身体会有各种反应和阻碍。 念着念着,便消失了。 后来越念越顺畅,身心愉悦。 在梦中,她询问师父是何原因。 师父说,她身上的业障显现,念《地藏经》才会有那么大反应,诵经消业后,自然而然就正常了。 林果儿这才明白《地藏经》的神奇。 诵经后,业障渐渐消除。 她晚上不再做噩梦。 尝试修行,那些恐怖狰狞的幻境也不再出现。 终于恢复了正常。 当然,这是因为她身上带的业障并不重。 若是业障重的人,压根无缘诵读《地藏经》,哪怕《地藏经》送到家门口,他也会将其弃如敝履,看一眼的念头都不会生起,此乃业力所致。 若是业障极重之人,连《地藏经》的名字都无法听闻,更别说诵读了。 消了业障后,林果儿的修行顺利许多。 打坐入静,更进一层。 心境也上升了一个层次。 说白了,这是一次小小的渡劫。 有劫,才有转机。 万事万物的阴阳轮转,皆是如此。 当然,林果儿并未放弃诵经。 依旧每日一念。 因为这次只是消了显现的业障,累生累世的业,没那么容易消。 况且师父说,诵《地藏经》不仅帮自己消业,亦可帮助六亲。 每日诵念,给爷爷积些福,也是孝心。 这天,黄昏。 林果儿坐在桌前,打开经书,照常诵读。 读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她吸吸鼻子,闻到一股强烈的烧黄纸的味道,很刺鼻。 奇怪! 今天不是鬼节,最近也没人去世,怎么会有烧黄纸的味儿? 再说,她待在屋子里,门窗紧闭,外面有人上坟烧纸,她也闻不到啊。 是幻觉? 林果儿又吸了两口气。 那种味道,确确实实存在。 绝不是幻觉。 她起身,往屋外走去。 到院子里,闻了闻,反而闻不到味道。 一回屋,就有烧黄纸的味。 好像有人在她屋子里烧纸一样。 “难道……” 林果儿忽然毛骨悚然,浑身一凉。 这似乎是一种感应! 人,本就有感应法界信息的能力。 尤其修行者,感应能力更强。 这种烧黄纸的味道,明显是来自于“阴间”的相。 阴间有什么? 自然是鬼! 林果儿顿时寒毛卓竖,目光扫过屋子,似乎看到一群鬼站在身旁,死死盯着她。 第44章迷路的鬼 林果儿咽了咽唾沫,心神紧张起来。 她记得师父说过,地藏菩萨在地府有化身,和鬼道极为有缘,所以鬼道众生都喜欢听《地藏经》。 她整天念经,念力越来越强。 把附近的鬼招来,倒也没什么奇怪。 不难想象,此刻屋子里正站着一群鬼,眼巴巴等着她诵经呢。 这也太瘆人了! 林果儿拿着经书,不知如何是好。 继续念? 有点吓人。 不念? 似乎不太礼貌。 转念一想,鬼是什么? 无非是另一形态的人。 人人死后皆化鬼,又有什么可怕呢。 何况有缘听闻《地藏经》的,都是良善之辈。 人家大老远跑来听经,挺不容易的。 一咬牙,一跺脚。 林果儿不再纠结,索性往椅子上一坐,开始专心诵念《地藏经》。 读着读着,反而忘了这茬。 等她念完,回过神,屋子里再闻不到烧黄纸的味道。 想来是那些看不见的众生听完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夜。 李元来入梦传法。 林果儿便问起此事,“师父,我诵读《地藏经》时,闻到很重的烧纸味,是怎么回事?” 李元笑了笑,“好事,好事。” “你读经够诚心,念力强,感召了鬼道众生。” 果然如此。 和她猜得差不多。 读诵《地藏经》,很容易和鬼道产生感应。 “师父,对修行有什么影响么?” 林果儿又问。 毕竟阴阳不同路,她怕会影响自己的修行。 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元摇头否认,“继续即可。” “他们来听你诵经,便是善缘。” “于你也有莫大的功德。” 林果儿顿时释然了。 不再纠结此事。 于后每日照常诵念《地藏经》。 诵念时,难免感应到鬼界众生,发生一些奇妙的事情,亦淡然处之。 甚至,她还有些欣喜。 毕竟诵经时,能有“人”来听,给她做个伴,也没那么孤独了。 直到这天。 入夜。 天渐渐昏暗。 林果儿吃过晚饭,回到卧房,照常诵经。 诵完后,翻了翻前些时日买的《易经》,饶有兴致地研究一番。 不一会,困意来袭,便上床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香。 快凌晨时,忽然被一阵哭声惊醒。 “呜呜!” 哭声断断续续,听着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可怜兮兮的。 不对。 这大半夜的,哪来的哭声呢? 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林果儿翻个身,蒙上被子,继续睡觉。 刚睡着,迷迷糊糊的,又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声,传入耳中。 而且声音很近。 似乎就在她屋子里。 林果儿又被惊醒,索性穿上衣衫下了床,点起油灯,循着声音一瞧,登时吓了一跳。 居然真有个人,蹲在她屋子的墙角里,缩成一团,像只可怜兮兮的猫。 “谁?” 林果儿满脸警惕。 大半夜的,家里忽然来个人,她能不警惕么。 她举着油灯,靠近些,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却是个瘦瘦的小姑娘,在角落抱成一团,头上扎着羊角辫,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裙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细看,这小姑娘脸色煞白,肌肤毫无血色,眼睛灰灰的,没什么光彩,嘴唇则有些发青。 看起来最多岁的样子。 “姐姐,我……我叫小丫,别……别赶我走!” 小姑娘怯生生地回道。 似乎很害怕,浑身都在发抖。 林果儿心一软,语气温和了许多,“小妹妹,你是哪的人,怎么会跑到我家来?” “你爹娘呢?” 小丫茫然地抬起头,灰暗的眼睛里满是悲伤。 “我……我不太记得了。” “好像我家里很大很大,还有很多房子,我爹娘也很疼我,后来……” “后来刮了一场大风,房子都塌了,爹娘没了,我……我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迷了路,一直跑一直跑,就跑到了这里。” “我好饿,找不到东西吃,姐姐,你有吃的么?” 说着,眼巴巴地瞅着林果儿。 林果儿不忍心,点了点头,“等着,我给你拿吃的。” 这么一个岁的小姑娘,孤零零的,太可怜了。 她赶紧去灶房,翻开蒸笼,想弄几个馍馍给小丫填填肚子。 奇怪的是,蒸笼里空空的,什么都没。 她白天刚蒸了一锅馍馍,不可能全没了。 继续翻找,别说馍馍,灶房里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 她有些心急。 心想难道家里遭了贼,把吃的全偷了? 正着急,忽然脚下一空,身体好似坠入深渊,旋即,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原来,她还在床上睡觉。 刚才是一场梦。 然而,真是梦么? 林果儿越想越不对劲。 昨夜迷迷糊糊的,她好像真听到有小姑娘哭的声音。 再回想小丫那张惨白的脸,越发觉得这姑娘不像活人,而是……鬼! 她整天念《地藏经》,招鬼已是家常便饭,倒没什么奇怪。 不过梦中的小丫未免太可怜了,岁横死,还忍饥挨饿的。 林果儿想着,该给小丫送点吃的。 怎么送呢? 她还真没什么经验。 忽然想起每次去上坟,要给先人上香上供,于是照葫芦画瓢地弄了张供桌,摆上碗筷,放上馍馍,肉卷,鸡蛋,乱七八糟的吃食,再点上三炷香。 齐活! 不管有没有用,试试再说。 入夜后。 林果儿照常睡觉。 到了半夜,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小姑娘的声音,不过不是哭声,而是笑声。 她起身一瞧,见墙角蹲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俩眼直勾勾盯着她,脸上带着惨白的笑。 第45章施舍食物 这小姑娘,正是小丫。 小丫显然吃得很饱,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脸欣喜。 “谢谢姐姐!” “姐姐送了好多东西,我吃得好饱!” 林果儿十分欣慰。 白天弄的那些供品,看来有用。 总算没白忙活。 “不用谢,以后有姐姐在,饿不着你!” 林果儿走上前,伸手去摸小丫的脸蛋,轻轻一碰,感觉到刺骨的寒意爬上身,像摸一块冰。 再看小丫的脸色,亦是惨白阴沉,毫无生气。 她猜得没错。 小丫就是鬼身,虽然保持着生前的容貌,但“相”截然不同。 “小丫,告诉姐姐,你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么?” 林果儿问道,她想把小丫送去地府。 那才是最好的归宿。 不然当个孤魂野鬼,会很凄惨。 怎么送呢? 和人间一样,下面也有地域划分,每片地域都有阴差和神灵统管。 得先知道小丫的家在哪,才能将其送走。 小丫歪着头,努力想了一会,“姐姐,我不记得了。” “我……我忘了好多事。” 也难怪。 小丫才岁,稀里糊涂横死,神识昏昧。 所以记忆缺失。 “那你怎么到我家的?” 林果儿又问。 小丫晃晃脑袋,这段倒记得清楚,“我迷了路,找不着爹娘,就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看到有个地方冒金光,就找了过来。” “姐姐,那金光是你身上发出来的,感觉很舒服。” 林果儿明白了。 小丫看到的金光,应该是她诵念《地藏经》时散发的能量。 这种能量,对鬼道众生很有吸引力。 “姐姐,我还看到一些很可怜的人,也饿得难受,到处找东西吃。” “你能帮帮他们么?” 小丫很善良。 自己吃饱了,还记挂着别人。 当然,她说的肯定不是人,而是鬼。 “我给你供的食物,他们不能吃么?” 林果儿有些疑惑。 小丫连连摇头,“他们看不见。” 这就奇怪了。 上供也好,点香也罢,都是给鬼用的。 怎么小丫能享用,别的鬼看都看不见呢。 “那些人长什么样子?” 林果儿仔细盘问。 小丫抬起手,一边比划,一边努力形容:“他们瘦瘦的,高高的,肚子大得像球,喉咙和嘴巴很细小,长相也很怪异。” 听这描述,不像普通的鬼。 闹不好是饿鬼道。 林果儿听师父讲过,饿鬼道是六道轮回中的一道,福报极少,多因生前太贪心而堕落此道,整日忍饥挨饿,吃不着东西。 人间明明有条河,在他们眼中却是火热的岩浆。 人间的食物,在他们眼里可能是石头,土块,甚至污秽臭物。 别提多凄惨了。 林果儿也不知该如何帮,只能找机会问师父了。 她能做的,就是先把小丫喂饱。 每天弄来各种供品,让小丫吃得饱饱的。 约摸过了半个月。 这天夜里,李元入梦,来查看徒弟的修行状况。 趁机,林果儿提起小丫的事。 说她认识了一个可怜的鬼,无家可归,无处可去,请师父给个法子。 李元摄念一查,片刻就查到了小丫的来历。 原来,小丫住在三陵关,爹娘是做买卖的商客,原是富裕之家。 可天降大祸,一场风暴席卷整个三陵关。 小丫的家被摧毁,一家三口丧生。 这是一场共业引发的劫难。 因为死的人太多,城隍和地府忙得不可开交,难免有所遗漏。 小丫,就是被遗漏的一个。 她年纪小,死后神识昏昧,啥都不知道,迷迷糊糊地到处乱跑,结果机缘巧合跑到了林家村。 “师父,我该怎么帮她?” 林果儿于心不忍,很想帮小丫。 或许是小丫让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李元微微思忖,“放心,小丫短命,在阳间无福,在阴间却有一份机缘,能得个不错的归处。” “这段时日,你多给她诵念《地藏经》,时机一到,我会帮她找个去处。” 有师父这句话,林果儿放心了。 她知道,师父神通广大,绝不虚言。 小丫的事,肯定能安排好。 “对了师父,还有件事。” “小丫说,她看到很多细脖子大肚子的鬼,整日忍饥挨饿,找不到东西吃。” “我上供的供品,他们也看不到吃不着,该怎么帮呢?” 林果儿想起这茬,赶紧提起。 李元呵呵一笑,“那是饿鬼道众生。” “饿鬼和鬼魂都带个‘鬼’字,实则非是同类,人死为鬼,未入轮回,饿鬼却是投胎转世而成,六道之一。” “想帮他们也简单,施舍即可,你将剩菜剩饭倒在门外,口念‘唵嘛呢叭咪吽,舍’,他们就能享用食物了。” 听着确实简单。 就念几个字的事,任何人都能做。 说白了,这是咒和念力的加持。 翌日。 林果儿按照师父教的,专门为小丫诵念一遍《地藏经》,还准备了各种各样的供品,让小丫填饱肚子。 黄昏。 吃过晚饭,正好剩了些饭菜和馍馍。 林果儿将其洒在院子里,一边洒,一边念道:“唵嘛呢叭咪吽,舍!” 随后再没理会。 不管有用没用,她是照着师父说的做,尽了心意。 半夜。 林果儿迷迷糊糊睡去,刚躺下不久,半睡半醒间听到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像有人在说话。 而且不止一个。 叽叽喳喳的,十分尖细。 细听时,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和听鸟叫差不多。 林果儿并未理会,翻个身继续睡。 自从修行后,遇到的怪事太多,早就见怪不怪了。 快晨曦时,她做了个梦。 梦里见到了小丫。 小丫满脸笑容,吃得饱饱的,再三道谢。 “姐姐,我看到那些人也吃到食物了。” “他们很开心。” 林果儿明白了。 她听到的怪声,就是来进食的饿鬼道众生。 师父教的果然有用。 想来有趣的很,念一句简单的咒,即可让饿鬼道众生享用食物,人人都能做。 对饿鬼道而言,这是神通。 人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同样,人看待天界众生,不也如此。 天人可随心所欲,想什么有什么,在凡人眼里便是神通广大! 第46章敲门的鬼 这段时日,林果儿做的事忽然多了起来。 每天除了干农活,打坐修行,还得给小丫念诵《地藏经》,准备供品,晚饭后再将剩菜剩饭倒在院子里,施舍给饿鬼道众生。 如师父所说,这是功德。 施舍给人是功德,施舍饿鬼道是功德。 甚至路边挨饿的猫猫狗狗,给些食物,亦是功德。 古人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事小亦可见心。 这天,夜里。 林果儿点着油灯,坐在床边读《道德经》。 此经翻来覆去,读了几十遍。 可每一遍都有新的收获。 圣贤之言,读千百遍而不为过。 夜渐深。 林果儿打个哈欠,感觉困乏,便吹灭了油灯。 刚躺下,准备入睡,忽听“咚咚”的声音传来。 是敲门声! 她有些惊讶。 大半夜的,怎么还有人敲门? “谁啊?” 外面并无回应。 又响了几下敲门声。 这一幕,还挺瘆人的。 林果儿倒不怕。 猜也猜得出来。 外面敲门的肯定不是人。 不是人,那就是鬼呗。 也不对,鬼能穿墙越壁,墙壁都挡不住,何况一扇门。 林果儿太困了,想不通怎么回事,便不再多想。 翻个身,准备睡觉。 刚闭上眼,敲门声又来了。 咚咚咚! 连续几下,越来越急促。 像打鼓似的。 “咦?” 忽然,林果儿灵机一动,想起了什么,瞬时从床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脑门。 “坏了!坏了!” “我好像忘了施食!” 她才记起来,今天吃过晚饭,本准备将剩饭剩菜施舍,可爷爷忽然叫她去邻居家拿东西,一来二去,就把这茬给忘了。 八成是饿鬼道众生来进食,结果发现没东西吃,急了,所以来敲她的门。 别说,还挺有礼貌! 林果儿翻身下床,开门走出屋子。 外面一片昏暗,星月暗淡,什么都看不清。 她赶紧进了灶房,收拾收拾剩饭剩菜,弄了满满一碗,而后倒在院子里,口念道:“唵嘛呢叭咪吽,舍!” 弄完后,回屋继续睡觉。 果然,敲门声再没响起。 想来是那群饿鬼享受了美食,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林果儿也得以睡个好觉。 以后她长了记性,每日先将剩饭剩菜施舍了,再做其他事。 免得忘了,急得那群饿鬼再来敲门。 …… 很快,七天过去。 李元在法界中修行,也数着人间的日子。 七天一过,他便离开浮云山,化身于刘家村。 他知道,时机到了,小丫的机缘也该来了。 此时,小丫正躲在林果儿家中,享用食物。 作为一个孤苦伶仃的鬼,她够幸运了,能遇上林果儿。 每日有供品享用,有《地藏经》闻听。 这不,正吃得美滋滋,忽然一道亮光出现,照亮了整个房屋。 光中包裹着一个白衣男子,如神仙降临。 她吓得缩在墙角,不敢动弹。 作为修行者,李元身上的能量太强,阳气极重。 而鬼属阴,所以本能地感到害怕。 李元面露温和,“别怕,我是果儿的师父,来帮你的。” 小丫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蹲在墙角,“大哥哥,你……你帮我?” 李元点了下头,“你是鬼身,在此地长留不得。” “鬼,该去鬼待的地方。” 小丫默然。 她年纪虽小,但也感觉得出来,自己一直待在姐姐家,很不适合。 鬼是鬼,人是人。 鬼阴气重,长此以往,肯定影响活人的元气。 她抬起头,看着床上正呼呼大睡的林果儿,有些不舍。 李元一眼看破她的心思,也不多言,手掌一挥,便化作一道流光,将其裹挟着带入林果儿的梦境。 梦里,依然是那个漂亮的世外桃源。 林果儿一听师父要带小丫走,自是满心欢喜,别提多高兴了。 她知道,师父定是找到了好去处。 “小丫,你跟我师父去吧,他神通广大,会给你安顿一个好去处。” 小丫乖乖点头,“嗯,谢谢姐姐!” 她不太会说话,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这些时日,多亏姐姐照顾,她才没那么孤苦。 不然当个没处去的孤魂野鬼,不知道多可怜呢。 姐妹俩一阵温存,各自在梦中道了别。 旋即,李元带着小丫离开了刘家村。 他并未回浮云山,而是去了三陵关。 因为小丫本是三陵关人氏,生前归三陵关的官府管,死后归三陵关的城隍管。 且说那三陵关的城隍庙,巍峨广大,屹立如山,单单庙门便有三丈高,鬼魂进进出出,井然有序,旁边还有身穿甲衣的阴差维持秩序。 这是法界的城隍庙。 人间的庙早被百姓给拆了。 就算不拆,风暴过后,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这段时日的城隍们,无比忙碌。 因为一场大劫,死伤无数。 所有鬼魂都要在城隍记录,登案,清点,送入地府。 流程还挺复杂。 稍有差错,就会有遗漏。 和阳间一样,阴间的鬼差办事,也会出错。 甚至勾魂还会勾错人。 以前有个老头,好端端的忽然咽了气,一命呜呼,家人就照着风俗给他下葬,结果出殡当天,忽然从棺材里活了过来,说他被鬼差抓去地府,到了那人家一查,发现抓错了人,又把他放了回来。 类似的事,并不新鲜。 第47章安排去处 法界,城隍庙。 鬼魂们排着队,面带丧色,一个个进入庙内,等待鬼差清点,登记在册。 这时候,他们已经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实。 加上有阴差看守,个个不哭不闹,平静得很。 像那些带着极重怨气死去的鬼魂,也压根来不了城隍庙。 “浮云山,九尾狐,求见城隍爷!” 李元站在庙外,摄出一念,通达城隍。 以他的本事,进城隍庙轻轻松松。 可毕竟是地府机构,不能擅闯。 “请!” 很快,一道念头从庙内摄来。 显然是得到了城隍的允可。 李元立即带着小丫,步入城隍庙。 庙内也分前庙和后庙。 前庙是阴差们处理公务的地方,所有鬼魂都聚集在此,挤得满满当当,比大集还热闹。 后庙就安静得多,是阴差休息之处,相当于官府的后衙。 城隍见客,自是在后庙。 “稀客!稀客!” “有失远迎!” 城隍穿着灰黑色的官服,戴着乌纱官帽,一身书卷之气,文质彬彬。 见了李元,起身笑脸相迎。 若说地位,李元是散修的精怪,自然比不上有神位的城隍。 论修为,李元修行千年,半步成道,却是城隍无法相比的。 “拜见城隍爷!” 李元客客气气,拱手拜礼。 和凡人见面一样,也是一阵寒暄。 “城隍爷,近来可好?” 城隍叹了口气,满脸无奈,“你进庙也看见了,能好么。” “三陵关一劫,死伤太多,鬼魂把我这小庙都挤爆了。” “我天天忙得焦头烂额,难呐!” 看样子,城隍正为发愁呢,满肚子委屈烦闷。 正好李元来了,便倒豆子一般倾诉了一番,说如何苦如何烦,上头管得如何严。 看来,在阴间当官也不容易。 地府催得急,人间乱糟糟。 庙里的差役还不够用。 办事难得很。 “对了,九尾,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倾诉完,城隍问起正事。 他见李元带着个小姑娘的鬼魂来城隍庙,猜也大概猜得出。 李元把怯生生的小丫拽到身前,将事情经过传念于城隍。 这事算起来,城隍也有责任。 因为是鬼差一时疏忽,算漏了小丫,导致小丫成了孤魂野鬼,无处可去。 城隍有些羞愧,老脸一红,“这样吧,我马上安排安排,将这小丫头送入地府,给她个去处。” 说着,手掌一挥,凭空化出一本册子,提笔便要写上。 李元却摆手制止,“城隍爷,这丫头去了地府,能安排与她爹娘一块么,要不孤苦伶仃的,太可怜了。” 城隍微微皱眉,感到为难,“阳间的缘,在阳间已了,入地府后,亲人亦是歧路各别,各走各的道,除非缘分极深,否则……”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这事几乎不可能。 阴间,自有阴间的规矩。 李元摸了摸小丫的脑袋,“这丫头年纪小,孤苦伶仃的,在阴间难免忍饥挨饿受欺负,日子不会好过。” “不如城隍爷大发慈悲,将其收下,留在城隍庙端个茶送个水,可好?” 这事不容易。 城隍好歹是阴间的官府衙门,阴差都是精挑细选的,有莫大福缘。 不是想留就留。 李元提出这个建议,十分唐突。 人家几乎不可能答应。 不料,恰恰相反。 听了这话,城隍哈哈大笑,十分愉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今日一早,我忽然感应到了地藏菩萨,菩萨说,有个小娃娃与我有缘,让我收入庙内,好好照应。” “原来,应在了这!” 城隍高兴坏了。 毕竟是地藏菩萨给的启示。 他求之不得呢。 “九尾,这孩子,我收下了。” 李元并不感到意外,微微一笑,“多谢城隍爷!” “小丫,去吧!” 说着,推了推小丫的肩膀。 小丫倒也懂事,立马跪拜在地,冲着城隍磕头,“谢城隍爷爷!” 这事,总算成了。 小丫有了个好归处。 以后留在城隍庙,受人香火,也可以借机修行,总比孤苦伶仃,忍饥挨饿强得多。 李元早算出了这个缘。 所以让林果儿给小丫念了七天的《地藏经》,请菩萨帮忙。 若非如此,城隍断不会收下小丫。 他还没那么大面子。 …… 办完事,李元并未久留,向城隍辞别后,离开了三陵关。 回到浮云山,琳琅洞。 他缓缓睁开眼,走下石床,在洞中散步,活动活动筋骨。 法界的琳琅洞金碧辉煌,美丽殊胜,如同仙宫。 人间的琳琅洞却没得比,只是一处石洞。 石洞不普通,乃灵气浩荡的洞天福地。 受益于龙脉的灵气滋养,长了不少灵果宝树。 尤其洞顶的岩壁上,爬满密密麻麻的藤蔓,垂下五颜六色的各种果子,有的拳头大小,有的脑袋大小,灵气逼人,芬芳透香。 李元伸出毛茸茸的爪子,顺手摘了两个,填入口中。 修行有成后,他自热而然达到辟谷境界,不太需要吃东西。 偶尔吃两个灵果,足以果腹。 这就是修行的妙处。 吸收法界能量,即可维持生命。 其实凡人吃东西,也是吸收能量。 在人间有个“食物”的相而已。 花草树木的本质,即是能量。 所以出家人吃素不吃荤,畜生乃六道之一,吃荤即添杀业。 花草树木却非六道。 人可以转世成猫猫狗狗,转世成天人,甚至饿鬼,地狱道。 却不能转世为花草树木。 因为它们无“灵”,是能量的一种化现。 当然,有些花草树木长得年头太久,机缘巧合下诞生灵识,成为精怪,就另当别论了。 第48章葫芦灵宝 修行闲暇之余,李元喜欢在洞中漫步。 看着洞中奇景,听着泉水叮咚,闻着灵果芬芳,十分惬意。 来到洞口,外面是两座山壁夹成的裂谷,十分狭窄,旁边还有一条陡峭的梯道,上通峰顶,下至谷底。 阳光由裂谷斜照而下,正好照亮整个琳琅洞。 在崖边,光芒充足之处,长着一株奇异的葫芦藤。 这葫芦藤有四五百年了,深深扎根山石之中,藤蔓有大腿粗细,叶子大如斗,生机勃勃,四季不枯。 上面还结了个金色的葫芦,微微散发光泽,模样像个娃娃,十分讨喜。 这葫芦不一般,几百年来一直在吸收浮云山的灵气,享用日月精华,从法界看,凝聚的能量几乎形成胎儿模样。 这种天生地长的灵胎,便是灵宝。 神话传说中各种飞天遁地的法宝,便是由灵宝祭炼而成。 在人间,这种灵物极其难得。 整个浮云山也出不了几个。 所以李元十分珍惜,几百年来一直小心呵护。 若是在法界,便不稀奇了。 法界可凭空化物,操控能量,各种厉害法器随手捏来,千变万化。 人间受天地法则的束缚,再厉害的法器,到了人间不过是一团光,显不出什么法力。 唯有天生地长的灵宝,方可在人间显用。 当然,也有时代变化的影响。 万年前的上古时期,天地灵气浩瀚,各种珍禽异兽满地跑,奇珍异宝烂大街。 那段历史,在《山海经》中记载的清清楚楚。 后来天地轮转,大道衍化,灵气越来越稀薄。 很多珍禽异兽在人间消失,灵宝成胎越发艰难。 尤其大周王朝建立后,人间堕落到极限。 朝廷力推“修仙大道”,极力发展修仙文明,开辟修仙学府。 整个大周,共三十六个州府,正儿八经的修仙门派就有上千个。 人人崇尚修仙,向往长生之道。 所以大周王朝又被称作“仙朝”。 背地里,朝廷则在昆仑大动手脚,阻碍龙脉。 昆仑乃万山之祖,龙脉之根,一旦被阻,全天下都会受影响,导致灵气越来越稀薄,人间沦为囚笼。 如今山中修行的精怪,大多是周朝以前的。 最近百年,成精的越发稀罕。 因为龙脉的影响太大了。 所谓“人杰地灵”,地不灵,万物也不灵,只能被困在干巴巴的躯壳中,自认凡夫俗子。 说白了,这是一道封印。 封印了大周王朝的万千子民,芸芸众生! 按理说不对啊。 朝廷为何一边阻碍龙脉,一边倡导修仙呢? 太矛盾了吧。 其实不然,朝廷推行的是一种假修仙。 利用各种丹药,宝物,符咒改造人身,修炼他们创造的功法秘籍,使用各种附灵兵器,从而让凡人拥有超常能力,神通法术。 至于心境,功德,大道,法界……各大门派只字不提。 这些所谓修仙者修了一辈子,连法界都未曾见过,更不懂业力,念力,因果,不懂敬畏天地。 只是在追求,贪财贪色贪名, 为了得到丹药和宝物,你争我夺,自相残杀,弱肉强食。 人人渴望成为强者,凌驾他人之上,名利双收,后宫三千,享乐不尽。 故言:当今天下,魔道猖獗! 何谓仙道? 何谓魔道? 仙道无私无我,利于万物。 魔道自私自利,征服万物。 仙道求本心。 魔道求外物。 至于人间为何变成这副样子,便是天机了。 李元只能窥得一二。 阴与阳,一正一同运转,注定要进行一场残酷的大淘汰。 阴极生阳,阳极生阴。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 李元摸了摸金葫芦,张开嘴巴,缓缓吐出一口气。 气化白雾,着于葫芦之上,片刻被吸了进去。 他这是吐了一口灵识,帮助葫芦培育灵胎。 相当于一缕分念。 待葫芦长成,瓜熟蒂落,即可为他所用。 随后,李元三蹦两跳,跳上旁边的阶梯,沿着陡峭的山路往上爬。 很快到了峰顶。 白狐伫立,九尾如旗。 眺望山川大河,万物尽收眼底。 也是一番奇景。 待到夕阳西沉,天上染遍大片大片的红霞。 映得整个浮云山一片霞红,甚为壮观。 李元悠闲得很,在峰顶欣赏了一会风景。 旋即回到琳琅洞,继续打坐修行。 这一坐,便是半年。 期间除了偶尔去刘家村,指点林果儿的修行,就一直待在洞中,如如不动地修行。 听着单调乏味。 其实,修行自有快乐。 心寂如空,万法皆虚。 唯有一点灵明,觉知本心。 体内阴阳之气和合,产生的美妙和愉悦,是凡人无法想象的。 在道家修炼中,有“坎离交媾”之说。 其愉悦如滔滔江河,远胜过男女交欢。 在佛家,有“法喜”“禅悦”之论,亦是如此。 当然,修行人不可贪乐。 若是贪乐,顶多是天人境界,难出六道。 这天。 李元整整打坐了二十日,心念一回,缓缓睁开双眼。 人间的二十日,在法界的体验却很快。 他迈步走动,活动活动筋骨。 顺便摘了两个果子,填入口中。 走到洞口时,发现地上蹲着一个半人高的金葫芦,微微放亮,形如娃娃。 “成了!” 却是那金葫芦终于长成,瓜熟蒂落,成了一件灵宝。 李元大喜,伸手一托,将金葫芦托在手中。 这葫芦看着大,实则轻如鸿毛,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因为灵宝空有其形,实则是凝聚的能量体,本身就没有重量。 “起!” 李元心念一动,葫芦好似与之通心,立马浮空而起,漂于头顶。 “落!” 葫芦刹那而落,砸在地上,无声无息。 因为李元先前摄入了一道神念,故而可随心掌控,如臂使指。 有什么用呢? 说实话,还真没大用。 这玩意虽是灵宝,可论战斗力,不一定比得上刀剑。 尚需慢慢炼化,以灵力和神识温养,将其炼成一件厉害的法宝。 日后在人间行走,还是派得上用场的。 第49章故友白蛟 清晨。 微风徐起,薄雾萦绕。 整个浮云山灵气十足,万物生机勃勃。 一切如此安宁,平静。 琳琅洞中,李元吃了几个灵果,饮了一盏清露水,身心舒畅,正要打坐修炼时,心神一敛,忽然感知到什么。 “有客!” 他的心念遍及整个浮云山法界。 任何动静,都会刹那显现。 哪怕一只蚂蚁,都逃不过觉知。 所以,当有外客进入浮云山时,他立马能感应到。 “原来是个故人!” 李元认出了来客的身份,心念一起,早已在法界化出一道身形,准备迎客。 果然,一道金光从远处射来,如同流星。 璀璨,迅疾。 眨眼落在琳琅洞外。 那金光渐渐散去,露出一个身影。 是个男子! 男子身高一丈,体形纤瘦,五官俊美,双眸如电,身上穿一件金色鳞甲衣袍,脚下踏一双赤红云纹履,威风凛凛,气势非凡。 有趣的是,男子的脸颊上长了几片雪白的鳞,十分显眼。 像贴上去的玉片,晶莹透亮。 无疑,这是一个修行有成的精怪。 除了那两片鳞,浑身几乎完全化为人形。 有此法身,修为定然不低。 但见他踏步而行,脚下生风,瞬间穿过琳琅洞的洞门,进入洞内。 一边遨游,一边欣赏。 见洞内金碧辉煌,宝光四溢,他连连惊叹,“百年不见,九尾的修为更高了,自叹不如,自叹不如啊!” 虽是自言自语,可李元听得清清楚楚,一念摄来,“白蛟,你的修为也大有长进,百年前还未完全化出人形,如今法身已趋完美,可喜可贺!” 这男子便是“白蛟”。 人如其名,是一只蛟。 白蛟修行八百年了,本是一条水蟒,机缘巧合觉醒灵性,修行正道,五百年化蛟,相当不易。 他们相识近千年,是正儿八经的故交,关系匪浅。 “九尾,我比不了你,”白蛟连连摇头,“你已半步入道,法身完美,再修百年定可飞升天界,得成正果。” “我差得远,修身未成龙身,修心未得大道,难啊!” 白蛟满脸无奈。 话语之间,微有抱怨。 李元笑了笑,手指一点,在长长的黄金桌上,化出两个玉盏,心念一动,里面自动填满了美酒,芬芳四溢。 “白兄,请!” 白蛟也不客气,捏起玉盏,抿了两口。 一股温和的能量冲入口中,再入体内,浑身舒畅,心神愉悦。 更神奇的是,盏中酒刚刚喝完,便自动添满,好似一个泉眼,取之不尽。 “好酒!好酒!” 白蛟赞叹。 赞的不是酒,而是李元的修为。 “九尾,你近来收了个凡人徒弟,可有此事?” 对饮三盏后,二人闲聊起来。 “以你的脾气,千年来从未收过弟子,怎么今时改了性?” 白蛟十分好奇。 李元放下手中的酒盏,回念道:“我这徒弟,非同一般啊。” 听到这话,白蛟有些不屑。 “不就是天上下来的么,没什么了不起。” “这世道,满天神佛在人间,本是下凡渡人,结果个个迷失,忘了自己的身份,依我看,八成都回不去了。” 这话说得有些狂妄,却也不无道理。 管你前世是什么身份,到了人间即是凡人。 一心堕落,哪还回得去。 历史上,神仙下凡这种事并不稀罕。 每当人间有劫,天下大乱时,就会有大量神仙投胎凡间,一为历劫,二为救世,由此推动历史进程,完成使命。 这次末劫,则最为凶险。 很多事,连神仙都掌控不了。 其中天机,深不可测啊。 …… “我收她为徒,是宿世之缘,因果罢了。” 李元解释道。 白蛟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他明白,因果难违。 “九尾,你说这世间修行越来越难,也是因果所致么?” 他有些伤感。 自从八百年前开始修炼,道行越来越高,可受大道运转的影响,修行也越来越慢。 尤其大周王朝建立后,两百年时间,人间的灵气就变得稀薄无比。 若非如此,他早就化龙了。 “是一场大因果,众生共业,不可抵挡。” 李元回道。 白蛟叹了口气,将盏中酒一饮而尽,“我们运气不好,生在灵气枯竭的末劫时代,若是上古时期,你我修行千年,早已登天飞升,成就正果了。” 看得出,白蛟是有些怨气的。 这是他的一种执着。 若破不开,日后修行难免魔障。 “谬也,”李元连连摇头,“你我已在六道轮回中沉浮无量岁月,自是经历过上古时期,那时是人也好,是妖也罢,皆未修成正果。” “如今有了道行,又碰上万年一遇的末劫,未必不能因祸得福。” “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安排。” “白兄,不必庸人自扰。” 听了这番话,白蛟哈哈大笑,想通了许多。 “是也!是也!” “九尾,我敬你!” 说罢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二人是数百年的故交,难得一见,自是相谈甚欢。 不知不觉,就在法界对饮了两个时辰。 酣畅淋漓之后,李元提及正事,传念道:“白兄,据我所知,你马上要历雷劫了吧!” 他以神通,观出了白蛟的来意。 故而主动提起。 白蛟微微点头,神色复杂。 既有喜悦,又有忧虑。 雷劫,是所有精怪都躲不过的。 既是福,也是祸。 有雷劫,证明道行不错,一旦渡过,可更上一层楼,得到天地认可。 若过不了雷劫,修为大损,甚至身消命陨,悲惨得很。 “我的雷劫,应在下月初七,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白蛟起念道。 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李元微微凝神,以神通观未来,测因果。 片刻,眼前看到一幅画面。 画面中,一条雪白的蛟盘旋于空,正抵抗轰然而下的天雷。 雷落于身,纷纷泯灭。 蛟的身上好似披着一层铠甲,将天雷化于无形。 看似一切顺利,可在蛟的头顶,却悬着一柄剑,剑刃对着蛟首,直欲刺下,杀气腾腾。 李元继续感应,画面中忽然出现层层黑雾,遮挡了天地。 随后,什么也看不清了。 “此劫是吉,有变数!” 李元用七个字,道出自己看到的命数。 至于变数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若是什么都能看出来,就不叫变数了。 第50章人模人样 “差不多!” “我感应到的,亦是如此。” 白蛟呵呵一笑,颇为无奈,“也不知老天要如何折腾我!” “我受着便是!” 李元捏起酒盏,轻抿一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是劫,便可渡。” “白兄,何必过于忧恼呢!” 白蛟也捏起酒盏,将美酒一饮而尽。 心中开解了许多。 很多道理不是不明白,只是困于其中。 “说的也是!” “九尾,你可得助我一臂之力!” 终于,白蛟道出此行的目的。 渡雷劫时,要全心全力应对天雷,极其危险,容不得半点意外。 所以精怪都会请护法相助。 比如有仇敌算准时辰,趁机捣乱,护法即可发挥作用,阻挡来敌。 “护法么,没问题。” 李元答应得十分爽快。 他和白蛟是故交,当然义不容辞。 何况他渡劫时,白蛟也曾为其护法。 于情于理,推辞不得。 白蛟当即喜笑颜开,“有你在,我放心多了。” “下月初七,碧水湖,我的身家性命全交给你!” 这话,说得有点严重。 李元能做的,就是保护白蛟渡劫,防止意外发生,至于雷劫本身,还是得靠白蛟自己的修为和造化,别人帮不得半分。 “我尽力而为!” “好,一切看天命!” 言罢,二人对饮。 将盏中酒喝得干干净净,酣畅淋漓。 …… 送走白蛟,李元继续打坐修行。 他算过日子,离下月初七,正好还有一个月。 于是在座上修了二十多天。 到下月初一,立马回神,离座而起。 因为给白蛟护法,是要真身前去,而非法身。 精怪渡雷劫,并不止在法界,肉身更是重中之重。 最容易出意外的,也是肉身。 从浮云山到碧水湖,五百里距离,法身前去也就几个刹那的功夫。 肉身却没有一步千里的本事,得脚踏实地,走个一天一夜。 所以李元提前几日前去,好做个准备。 说起来,他的肉身一直待在琳琅峰,近百年没下过山了。 铁“宅男”一枚。 原因么,很简单。 一来,法身行事方便,想去哪就去哪,肉身则受人间限制,不能随念而至。 二来,他是狐身,还未化人相,被凡人看见真身,难免惹出麻烦。 所以,精怪们的真身几乎都躲在深山老林,极少出现。 既然不得不出山,李元也有准备。 他四爪着地,忽然抬起前肢,身躯不断后仰,直至腰背挺直,如人一般直立。 虽不能化人相,化个人形却轻轻松松。 其直立如人,身高八尺,体型健壮,赫然一个威猛大汉。 不过,身后那九条硕大的尾巴,着实有些奇怪。 他抖了抖,将九条狐尾卷起,缠在腰间,好似腰带一般。 这下,狐狸尾巴露不出了。 最麻烦的是满身雪白的毛,以及狐狸的相貌。 任何精怪化人,都是化相最难,颇费功夫。 一旦化成,便相当了不得。 民间有“狐狸精”一说,讲狐狸成精,化成男人女人,个个美貌无双,妩媚动人,别提多漂亮了。 这当然是真的。 以前灵气充溢,人间未曾堕落,精怪修个千年甚至几百年,肉身即可化相,变成男人女人。 如今,难如登天。 除非那种在几千年前开始修行的老妖,有肉身化相的本事。 以李元的修为,化不了肉身,但可以化外物。 如“点石成金”这般神通,信手拈来。 他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在洞中藤蔓上摘了一片叶子。 心念一起,想着凡人穿的衣物,凝神于树叶。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叶子竟迅速舒展,眨眼变成一件有袖有襟有纹有领的白色袍衫,丝滑如绸,崭新无比。 万物皆能量。 能量源于心识,本质为空。 所谓神通,无非是心识和能量转换,产生新的相,并不神奇。 比如穿墙术,有神通的修行者能以肉身穿墙,如穿水一般简单,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墙壁并不存在。 可在凡人眼中,墙壁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坚固不可逾越。 这是认知差别。 说白了,人间之所以为人间,是因为众生将其看作人间。 就这么简单! 变了衣服后,李元如法炮制,又用两片叶子变了一双布靴,穿在脚下。 有了衣服有了鞋,正好遮掩身上的毛,便人模人样了。 就这尖嘴长耳的狐狸相,十分违和。 人家从背后一看,是个人。 转过脸一瞧,长了个狐狸样,还不得活活吓死。 正巧,洞内长了一株灵草,开了一朵雪白的花朵。 李元将其摘下,轻轻一晃,心念所至,那朵花便化作一个带遮帘的斗笠。 戴在头上,正好遮住面貌。 别说,这一身行头。 还真有走江湖的样儿。 像个走南闯北的侠客。 “对了,葫芦!” 李元想起刚刚结成的那件灵宝,立马将其取来,用藤蔓拴住,背在身后。 一晃一晃的,颇有古士风范。 他来到泉水边,欣赏着自己的模样,甚为欢喜。 旋即沿着陡峭的梯道爬上峰顶,再沿山路蜿蜒而下。 人间和法界,截然不同。 在法界,一念化至。 只需动动念头,法身即可从山顶来到山下。 在人间,却不可能做到。 但见他双脚踏风,双腿如龙,身形飘忽,不断挪移,模模糊糊间,身下竟起了一层淡淡的云雾,好似一双手,托着他奔走。 这叫御气而行。 从山顶到山下,凡人得爬大半天。 李元只用半柱香,就到了山脚。 随后沿着长长的山谷往西走,一个时辰后,终于离开浮云山。 第51章人间1行 黄昏。 夕阳西斜,晚霞洒落。 天地被蒙上一层透亮的红,惬意而优雅。 李元御气而行,身形飘忽,如鬼魅一般游荡。 若有凡人在此,看到这一幕,还真以为见鬼了。 尤其李元赶路时,脚下还生出淡淡的雾气,更显诡异。 在凡人眼中,不是鬼是什么! 且说一路出了浮云山。 再往西,是大片大片的荒原,方圆百里几乎没什么人家,只有纵横交错的官道上,偶尔有马车和商队经过,十分荒凉。 夜色沉沉,微风徐起。 星月当空,朦朦胧胧。 兽吼虫鸣在荒原上回荡。 更不用说,还有各种肉眼看不见的众生,妖鬼精怪,魑魅魍魉。 所以,这地方看似荒凉,实则热闹得很。 李元浑然不见,御气而行。 真有妖魔鬼怪,也断不敢近他的身。 远远看见就跑得没影了。 赶至半夜,疲乏之时,索性将背后的葫芦摘下,轻轻一抛,那葫芦迅速鼓胀,变得有如小舟。 李元伸个懒腰,往葫芦上一躺。 心念所至,葫芦便呼呼往前飞去,比马车还快。 这就是御器。 在各种神话仙侠小说中,有“剑仙”之说,往往御剑而行,凌飞九天。 所谓御剑,是御器的一种。 那剑非是凡剑,乃是祭炼的宝物。 真要御剑遨游九天,需要极高的修为,非同一般。 如今,天下的剑仙越来越稀罕,大多隐于深山老林,不问世事,别说凡人碰不见,李元修行千年,也没遇上几回。 那都是人中修仙的大能! …… 赶了一夜的路。 翌日,晌午。 李元离开荒原,再往西,不远即是一座州城:云州。 云州位于浮云山西南方,正好夹在浮云山和碧水湖的中间,是去往碧水湖的必经之处,也是方圆五百里最大的一座州城。 到了城外,李元立即收起葫芦,挂在背后。 不然骑着葫芦赶路,太扎眼了。 云州不愧是云州,商贸发达,城门外排着大批的商队,从头看不到尾,从天南海北汇聚而来,做什么生意的都有。 进了城,更能感受云州的繁华。 街道两旁,各种精致的楼阁宅舍,鳞次栉比,一座比一座富贵。 行人络绎不绝,小贩走街串巷。 五花八门的店铺开了张,卖布的,卖米面的,卖油的,卖茶的……可谓商贾云集,店肆无数。 耳旁全是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欢笑声,男男女女的买卖声,时不时还有闹哄哄的吵架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人间烟火气啊。 李元难得来一次人间,正好趁机逛一逛红尘,看一看人间烟火。 在法界看和在人间看,截然不同。 法界观一切,一目了然,连众生心念都清清楚楚。 在人间,更有趣些。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用这首诗形容,再恰当不过。 看风景当在山中,才有意思。 如此,李元一边逛一边看,行走人间,十分惬意。 他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还是有些显眼的。 因为个头高,比常人整整高出一头,加上头戴斗笠,身背葫芦,打扮怪里怪气的。 所过之处,难免有人多瞅两眼,指指点点。 李元浑不在意。 再怎么着,也比露出狐身强。 真把斗笠一摘,这大街上的男男女女,肯定全被吓跑。 “卖包子喽!刚出笼的大包子!” “两文钱一个!” 卖力的吆喝声,吸引了李元的注意。 旁边,蒸笼掀起,热气腾腾。 包子的香味飘出,令人垂涎欲滴。 人间,自有人间的味儿。 “好久没吃人间的东西了,我也尝尝!” 李元来了兴致,走到卖包子的摊前,盯着刚出笼的大白包子,尖声尖气道:“老板,有什么馅的?” 他的声音,有点像小孩子。 听着怪怪的。 老板头也没抬,嘴巴如倒豆,“荤的,素的,白菜猪肉的,三鲜的,羊肉的……应有尽有。” “您喜欢吃什么?” 李元想了想,道:“来两个素包子。” 修行者吃素不吃荤。 因为从法界看,荤食污浊,加上畜生被宰杀时携带的怨气,对修行不利。 荤吃多了,会更盛,很难清净。 当然,普通百姓就没那么讲究了,该吃啥吃啥,不过分就好。 《地藏经》中讲过一个小故事,说某人喜欢吃鱼鳖虾,且最喜欢食其幼子,烹炸煮蒸,每天变着花样吃,结果死后入了地狱,苦不堪言。 所以说,万事不可用极。 “好咧!” 卖包子的老板熟练地夹起两个素包,用油纸包好,递给李元,“一共四文钱,您拿好!” 李元这才想起,自己压根没钱。 别说四文,一文钱也拿不出。 他在山里待了百年,哪用得上人间的钱呢。 也不急。 李元接过包子,顺手在地上捡了四块小石头。 心念一动,想着人间的铜钱。 哗啦两声。 也够神奇的。 四块小石头瞬间变成四枚铜钱,上面印着“大周通宝”四个大字。 这就是点石成金。 正儿八经的神通,可不是什么障眼法,而是真把石头变成钱。 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这也是修行先修心,修行必修德的原因。 不然有了神通,人人以此牟利,那还不天下大乱了。 “好咧,您慢走!” 老板伸手,接过李元给的铜钱,熟练地扔进旁边的钱箱,而后继续招呼客人。 片刻后,他忽然一愣,察觉到了什么。 “不对!” “刚才那客人的手……好像……好像长着毛?” “像只爪子!” 他吓了一跳。 揉揉眼,再抬头时,已看不到客人的身影。 想来是自己看花了眼。 哪有人长爪子的? 不成妖怪了么! 第52章穿墙戏法 在云州城正中,有一条宽敞的大街,格外热闹。 此地坊市聚集,商铺林立。 天南海北的商客,几乎都在此买卖交易。 整条街,便是一个大集。 五花八门的商铺一家挨着一家,家家生意火爆。 外面摆摊的小贩更是多得数不清,你卖菜我卖油,你卖布我卖伞,从早市开始,热闹到夜深。 行人进进出出,拥挤不堪。 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尤其到了中央的一处场地,更是热闹地不行。 因为这是跑江湖的地盘。 有算卦的,卖艺的,变戏法的,唱戏的…… 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男女老少都喜欢往这挤,看得就是个热闹。 这不,才晌午,就人挤人了。 李元一边闲逛,一边享受人间的烟火气。 难得下山一趟,可得好好瞧瞧。 不知不觉,就逛了一整天。 他和凡人一样,也爱凑个热闹。 这不,往场地一站,看那唱戏的,变戏法的,耍拳的,比武的,看得是眼花缭乱,心中欢喜。 “好!” 戏台上,有个武生连翻了八十个跟头,引得人群阵阵惊叹。 李元也混在其中,连连叫好。 只是他嗓音尖细,还带着狐狸的那股气,所以听起来有些奇怪。 看了会耍拳,听了会唱戏,他又被犄角旮旯里一个变戏法的吸引了。 “各位老少爷们,姑娘小姐,来站一站,瞧一瞧!” “咱祖传的戏法,大变活人!” “看到没,把我锁在这箱子里,用铁链缠住,后面还隔着一堵墙,我数三声,就从墙后钻出来!” “祖传戏法,独此一家!” 变戏法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粗莽汉子,穿着短打衣袍,体型健壮,吆喝声响亮而浑厚。 很快,吸引了附近的男男女女,驻足围观。 见人多了,汉子撸起袖子,准备正戏。 但见他身旁放着一口大木箱子,用铁钉钉得死死的,上面还缠着七八根锁链。 箱子紧贴着的是一面石墙,有一人多高。 “兄弟,来帮帮忙!” 汉子没个帮手,就从人堆里随便找个路人,更显真实。 巧的是,他看中的正是李元。 李元走出人群,拉了拉斗笠,免得露出相貌。 汉子却浑然不知自己找的压根不是个人。 他拍拍箱子,大声道:“兄弟,等下我钻进箱子,你帮我锁上,再缠上铁链,缠地越紧越好。” “最后,把这块布盖上!” 说着,打开箱子上的锁,先让围观的人看看箱子里有没有机关,随后一跃跳了进去。 啪! 箱盖一扣,戏法就开始了。 李元也觉得有趣,将箱子上的锁插上,而后左一道右一道的缠上铁链,足足缠了十几道。 再将汉子准备的黑布往上一盖,齐活。 “大家伙瞧好了!” “三!” “二!” “一!” 数了三个数,箱子忽然震颤一下,随后没了声音。 正当众人疑惑时,汉子忽然从墙后冒出头来,全模全样,满脸笑意。 太神奇了! 这汉子被关在锁死的箱子里,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片刻就钻到了墙后。 “好!变得好!” “好神奇的戏法!” “这到底怎么变的啊!” 人群纷纷叫好。 很多好奇的人,围着箱子乱转,想找出破绽。 找了半天,啥都看不出。 机关? 暗道? 都不存在。 这戏法,神了! 倒是李元,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这戏法,既无机关,也无暗道,更不是什么障眼法。 说起来简单得很,汉子是直接穿过了箱子和墙壁。 这家伙说是变戏法的,其实是个懂术法的高手。 自古以来,民间就流传着很多奇异术法,有驱邪的,有捉鬼的,有改运的,有变物的,五花八门,各有师承。 这汉子便是祖传的穿墙术,以此糊口,倒也有趣。 很多人以为,会了术法,何必如此辛苦赚钱呢。 去富人家窃盗,一夜暴富不是轻轻松松? 却忘了因果业力的厉害。 心术不正,取不义之财,业力是很重的。 尤其是用神通取财,你取多少财,最后都会还回去。 可能是横遭意外,可能是家人患病,可能是盗匪抢夺。 反正落不了好。 “各位看得尽兴,赏口饭吃。” “在下感激不尽。” 戏法很成功,汉子托着一个收钱盘,在人群中晃荡。 哗啦啦! 一枚枚铜钱扔在盘中。 不一会,就满满当当了。 估计得有好几百文。 走到李元面前,李元也不好意思白看,便捏了两枚铜钱,放入盘中,口中赞道:“好术!好术!” 那汉子明显一愣。 别人都是夸“好戏法”,这人怎么夸“好术”。 难道是个高人,看出了里面的门道? 汉子仔细打量,可面前这人戴着斗笠,遮住了脸,根本看不清相貌。 声音还有些奇怪,尖尖细细的像小孩。 真是个怪人! 一愣神的功夫,李元已走出人群,不见了踪影。 他继续在大集上闲逛,看了会打擂台比武的,又看了会耍猴戏的。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 夕阳西沉,天色渐暗。 李元准备离开集市,找个地方落脚,休息一晚。 明后日再赶路,前往碧水湖。 反正还有六天呢,不急。 刚走出大街,拐弯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高八尺,体型健壮,穿着短打衫衣,肩膀背着一口大箱子。 不正是变戏法的汉子么! 汉子身旁围了一群可怜兮兮的叫花子,他提着钱袋,正给叫花子施舍呢,一人十文钱,足足施舍了一百多文。 这人厉害啊。 知道自己是靠术法混饭吃,挣来的钱。 这种钱挣多了,影响气运。 所以变戏法挣了钱,就拿出一些施舍给叫花子,积攒福德。 真是个聪明人! 第53章修仙男子 《道德经》云: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常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又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意思很简单,万事万物不可用极,否则必定适得其反。 取而不舍,贪得无厌,最终一无所有。 说白了,还是阴阳转换的道理。 这变戏法的汉子就很聪明,靠祖传的穿墙术挣了钱,立马拿来施舍一些给叫花子,如此才是长久之计。 汉子未必读过《道德经》,甚至可能大字不识一个。 践行的道理却实实在在。 他给叫花子舍了钱,随后背起箱子,拐进旁边的巷道,准备离去。 这时,巷子里忽然钻出几个人影,做了埋伏似的,一出现就直奔而来,前后形成合围之势。 一看来人的模样,汉子脸色大变。 “坏了!坏了!” “又被他们寻到了!” 来的有三个人,都年纪轻轻,二十多岁,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青袍,上有“青云”二字,腰间系着修仙者特有的令牌,背后负着长剑。 来势汹汹,不怀好意。 “冯虎!” “终于抓到你了,看你还往哪躲!” “老实点!” 他们口中喊的“冯虎”,显然是汉子的本名。 “乖乖把你的古术修行法交出来,否则,别想活着走出这条巷子!” 三人中领头的,是个长眉冷眼的男子,一身横气,上来冲着冯虎的肚子就是一拳,打得冯虎龇牙咧嘴。 “陈凡,你别欺人太甚!” 冯虎咬着牙,不肯服气,“想要我家祖传的术法,门都没有!” 言罢,一拳砸向男子的面门。 名叫“陈凡”的男子是正儿八经的练家子,拳脚功夫厉害得很,右手一接,一握,便轻松拦住冯虎的反击。 一脚踢出,将冯虎踢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 李元站在巷口,正好看到这一幕。 不需神通,猜也猜个大概。 以陈凡为首的三个年轻人,都是青云门的修仙弟子。 说是修仙,身上的魔气却比谁都重。 常干恃强凌弱,为非作歹的勾当。 这不,前些时日冯虎在街上表演戏法,被这几人撞见,瞧出里面的门道,于是百般纠缠威胁,想要冯虎交出穿墙术的修行法。 冯虎自然不肯。 这是人家祖传的秘诀,看家的本事,哪能交给别人。 于是被逼得东躲xz,没想到还是躲不过这一灾。 “冯虎,你别不知好歹!” 陈凡冷笑一声,“在大周朝,修仙者的地位不是你这种草民可以比的。” “哪怕杀了你,王法也奈何不了我!” 这话倒是真的。 大周王朝极力推崇修仙,给了修仙者很高的地位。 沾上“修仙”二字,猫猫狗狗都让人敬畏三分。 若是修仙者犯了案,甚至杀了人,官府也无权抓人治罪,而是交给背后的修仙门派处置。 说是处置,其实哪个门派不护短呢。 最后不了了之,顶多给个名义上的惩罚而已。 冯虎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怕是要交待了。 “陈凡,你敢杀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往墙边退。 显然,这是他唯一的生机。 不料意图早被陈凡看穿,陈凡使个眼色,旁边俩人立即围上去,死死按住冯虎,免得冯虎使出穿墙之法,逃之夭夭。 冯虎走南闯北地跑江湖,是有些拳脚功夫的。 普通个壮汉,压根近不了他的身。 但是和修仙者一比,就差了一大截。 这些拜入门派的修仙者,自小吞食各种丹药,炼体炼气,随随便便就有一拳打死一头牛的本事,他哪里是对手呢。 “找死的东西!” 陈凡不耐烦了,直接发了狠,一手抽出背后的长剑,一手按住冯虎的右臂,“再不交出古术的修炼法,我就先砍你的右手,再砍你左手,让你变成废人!” 冯虎脸色苍白,自知难逃一劫。 可脾气依然倔得很,咬着牙不肯松口。 “休想!” “你们这些恶徒,为非作歹,我若将祖传法交了,你们定会拿去作恶!” “我宁死不交!” 陈凡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冯虎的脾气这么硬。 当即挥起手中剑,凶狠地斩了下去。 眼看要血溅当场,忽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长剑悬停着,被一股强横的力量扯住,斩不下半分。 随后唰得一声,往后飞去,直接脱了陈凡的手,狠狠插入旁边的石墙。 砰! 陈凡懵了。 其他人也懵了。 “怎么回事?” “见鬼了?” 一抬头,发现巷口走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此人穿着白衣布靴,头戴遮帘斗笠,身后背着个古怪的葫芦。 不正是李元! “你是谁?” 陈凡心生警惕,上下打量,却瞧不出来人的底细。 仿佛隔着一团迷雾。 李元张口,发出一声冷笑,“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未免太嚣张了。” “把人放了,滚!” 这事被他碰上,即是定数,不可能坐视不理,任由恶人行凶。 所以简单看了下因果,便毫不犹豫出手。 若非如此,冯虎的右手早被砍断了。 第54章1念碎剑 陈凡警惕地打量着,心底有些忌惮,表面上依然嚣张,“小子,别装模作样。” “实话告诉你,我们是青云门的修仙弟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杀谁就杀谁。” “你敢多管闲事,小心丢了性命!” 这话说出来,一般人还真不敢管。 修仙者本就不好惹了,何况背后还有个青云门。 那可是个有名的大门派,背后靠着朝廷呢。 得罪了青云门,日子别想好过。 李元却未理会,任何威胁对他都毫无作用。 依然一步一步走近,步伐轻得可怕。 仔细看,可以发现他的脚几乎未落地,像踩着风在走。 “找死!” 陈凡未动,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耐不住了,直接拔出长剑,齐齐刺来。 他们的速度很快。 可见平时下苦工练过剑术,出招颇有章法。 李元没有任何兵器。 或者说,念头即是他的兵器。 任凭两柄剑刺来,心念一动,只听沙沙一阵响,那两柄长剑竟当场碎裂,裂成了粉末,被风一吹,飞得没影了。 “这……” “怎么可能!” 三人全傻眼。 他们手里的剑,是青云门的锻造师用寒铁打造的,比一般的剑更坚硬,几乎无坚不摧。 怎么就被风吹成了粉末? 见鬼了! 陈凡三人吓得齐齐后退。 知道今日碰上了厉害角色,再不敢嚣张。 “走!” “算你运气好,以后走着瞧!” 临了,陈凡还对冯虎放了句狠话,随后狼狈地逃出小巷,头也不敢回。 这就是假修仙和真修仙的差距。 假修仙追求的是肉身,力量,术法,战力。 真修仙却是大道,法则,神念,因果。 层次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真正的修行者看来,人间这些修仙的就是一群玩泥巴的小屁孩。 “没事吧!” 李元扶起冯虎,随口问了句。 冯虎也刚回过神,连连摇头。 “没事,没事。” “多谢兄台救命!” 他体格不错,虽被打得鼻青脸肿,但都是皮外伤,没大碍。 “咦?是你?” 这时,冯虎才认出来,面前戴着斗笠的神秘人,不就是先前变戏法时,那个帮他的家伙么。 当时他就觉得,此人不寻常。 果然,是个高人。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冯虎拱手而拜。 李元笑了笑,“在下姓李,名元。” 这是他以前的名字,如今到了人间,正好拿来用作化名。 “李恩公!” “多谢李恩公救命之恩!” “当牛做马,无以为报啊!” 冯虎连连拜谢。 他知道,若非碰上李元,今天落不得好下场。 肯定会被陈凡折磨而死。 这就叫“绝处逢生”。 或许,也是他平时多有施舍,积累了福报,所以才得贵人相救。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恩公,我一变戏法的,身无珍宝,也无金银,不知如何报答恩公。” “这样吧,请恩公吃顿酒,以表心意,恩公莫嫌弃!” 冯虎百般恳请。 李元又不图什么报答,连连推辞。 救人是因果,他便应这个因果。 这叫顺道而行。 可冯虎十分诚恳,说什么都要请顿酒,不然心中难安。 盛情难却,李元只好应了下来。 吃顿酒而已,也不是什么事。 冯虎大喜,便在附近选了一家酒楼,要了一桌酒菜。 酒菜上个齐全,二人对坐,侃侃而谈。 “恩公,我先敬您,多谢救命之恩!” 冯虎是跑江湖的,为人豪爽,直接拿大碗来喝酒。 话落,便咕哝咕哝将整碗酒喝了下去。 李元就优雅多了。 取了一个小巧的酒盏,捏入遮帘,轻轻抿了一口。 人间的酒,自比不上法界化现的琼浆,但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恩公,您的手段真厉害。” “手都没动,就把铁剑给震碎了。” 冯虎喝了三碗酒,微醺之时,话匣子也打开了。 李元轻轻一笑,“你也不赖,穿墙之术出神入化。” 冯虎挠挠头。 果然,他的手段早被人家看出来了。 “班门弄斧!班门弄斧罢了!” “祖传的一点小术法,混饭吃。” “我走南闯北混江湖,见过的高人不少,有会抓鬼的和尚,会请神的道士,会祝由的神医,会算命的先生……我这糊弄人的手段,还差得远,和恩公更没得比!” 李元抿了一口酒,与之闲聊起来。 “看来,你见识不少么。” 提到这,冯虎脸上露出骄傲之色,拍了拍胸脯。 “别的不敢说,咱走南闯北,就是见的多。” “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咱都碰到过。” 忽然,冯虎瞅了瞅四周,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 “恩公,我还见过妖怪呢!” “您信么?” 李元沉默了。 下意识地拉了拉斗笠。 能不信么。 面前坐着的,不就是一个? 第55章山中僵尸 “妖怪?” “你见过?” 李元故意装出惊奇的样子,开口问道。 冯虎立马来了精神,俩眼放光,“我年轻的时候,常在乡下表演戏法,去过一个叫‘张家沟’的村子。” “我到的当晚,天上忽然电闪雷鸣,轰隆隆响了大半夜,第二天一瞧,您猜怎么着,村头的老槐树被雷给劈开了,里面藏着一条死去的大蜈蚣。” 说着,抬手比划起来,“那蜈蚣有七尺长,和我的手腕一样粗,长了几百条腿,可吓人了。” “后来村民们一合计,把蜈蚣分了,拿去泡酒,听说喝了那蜈蚣泡的酒,可治百病。” “您说是不是妖怪?” 李元微微点头,“七尺长的蜈蚣,着实罕见。” 他知道,那蜈蚣定是修行有成的精怪,在渡雷劫。 结果运气不好,被天雷给劈死了。 “还有一次,”冯虎咕哝咕哝喝了一碗酒,越说越尽兴,“我去京城途中,路过一片荒野,当时多喝了几碗酒,胆子大,黑灯瞎火的赶夜路,也不怕什么妖魔鬼怪的。” “走到半截,碰上一个身穿长衫,头戴巾帽的家伙,拦住我的去路。” “我还想呢,这荒郊野外,碰上个活人做伴也不错。” “走近一瞧,可把我吓一跳,那家伙满脸黄毛,尖嘴圆耳,长了一张黄皮子的脸!” “分明是个成了精的黄皮子啊!” “我撒丫子就跑,那黄皮子也怪,拼了命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你别跑,看看我长得像人么’。” “我心里直骂娘,就这獐头鼠目的样儿,还问像不像人,当我瞎子么!” “我一口气跑出二里地,回头一瞧,那黄皮子还在追,狗皮膏药似的,一边大喘气一边喊‘你看我长得像人么’。” “我烦得不行,趁着酒劲,转头就骂了一句‘我看你长得像个勾八条子’!” “嘿,那黄皮子挨了骂,也不生气,呆呆站在原地,俩眼泪汪汪地盯着我,嘴巴里喃喃着‘我修炼这么久,就修了个勾八条子,唉’。” “连说好几遍,然后垂头丧气地走了。” “恩公,您说,这会说话的黄皮子是不是妖怪?” 李元听得饶有兴致。 故事里的黄皮子肯定是成了精的,有点道行。 跑出来问“像不像人”,在民间叫“讨封”。 人乃万物之灵,想的念头说的话,都拥有能量。 讨封,讨的就是一种认可。 不过在李元看来,用处不大。 除非是得道的修行者,一言出,因果定。 或者众生的集体心念,能量才足够强。 “这世道,妖魔鬼怪多得很。” 冯虎一边喝酒,一边叹气。 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恩公,不瞒你说,我还见过僵尸呢,就最近的事。” 僵尸? 李元抬起头,碧油油的眼睛,隔着遮帘看向冯虎。 以他的修为,可以一念摄取冯虎的记忆,了然一切。 不过并未这么做。 干啥都用神通,就有些无趣了。 冯虎压低声音,往前凑了凑,生怕被别人听见。 “恩公,您听说没,城外西南有座小山,叫‘金石山’,山中有座前朝的古墓,前段时日被盗墓贼打开,跑出来一只老僵尸,吃了不少人!” 李元摇头,表示不知此事。 他一直在浮云山修行,哪管得了这些。 冯虎紧张地搓了搓手掌,“我原本也不知的,这不,来云州城的路上,正好经过金石山附近,那天黄昏,刚入夜,我从山下赶路,就看到半山腰有个黑乎乎的影子。” “那影子跳着走路,一跳一人多高,眨眼从山坡上消失了!” “我估摸着,就是那具老僵尸!” 说到这,冯虎有些心有余悸。 那天要是运气不好,被老僵尸发现,他可能就没命了。 僵尸这玩意,比妖怪可怕。 妖怪是动物成精,心性比人可纯粹多了,而且大都修行正道,不会无缘无故害人。 僵尸却是戾煞之物,会吃人的。 当然,僵尸远比精怪罕见。 尸体成僵,需要极复杂的条件,和死状,风水,能量,魂魄等等息息相关。 民间传说中,人有天魂,地魂和人魂。 死后,天魂和地魂入鬼道,投胎转世,人魂则入坟守尸,称作“守尸魂”。 这一道魂是灵体,并未保留多少意识。 若是机缘巧合,葬在阴煞之地,各种条件成熟,人魂和尸体会再次结合,形成一种阴煞生命,这就是僵尸。 “恩公,云州城最近忽然来了许多修仙者,您知道为什么吗?” 冯虎神秘兮兮地问。 这事,李元注意过。 他在云州闲逛,看到不少修仙打扮的年轻弟子,来自天南海北的各大门派。 比如青云门的陈凡三人,即是其中之一。 “不知!” 他回道。 冯虎呵呵一笑,“他们是为僵尸而来!” “您想想,这玩意多稀罕啊,浑身上下都是好东西。” “对咱老百姓没用,对修仙者却是宝贝。” “一个个都想抓住老僵尸,据为己有!” 这话倒是真的。 僵尸乃戾煞之气凝结,可以用来修行一些阴毒的功法,祭祀魔神,或者炼造兵器,总之,用处多得很。 怪不得招来这么多修仙者呢。 有趣了。 李元微微凝神,用神通感应了一下。 想看看那具僵尸的下落。 片刻,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干枯的脸,狰狞极了。 确是一只僵尸。 更有趣的是,感应的地点是一片碧绿的湖泊。 湖边有座一人多高的石碑。 碑上刻着三个大字:碧水湖! 第56章后会有期 碧水湖? 那不是白蛟修行的道场么? 李元有些惊讶。 那老僵尸,居然跑到了碧水湖附近。 难道有什么猫腻? 不对劲。 再过几日,白蛟便要渡雷劫。 该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李元再次感应,却查不到更多信息了。 估计这事没那么简单。 看来,他不能耽搁了,得提前前去碧水湖。 “恩公,我敬您!” “来,干!” 冯虎依然一碗接一碗地喝酒,喝得酣畅淋漓,满脸醉态。 这家伙酒量还不错,足足一坛子酒,被他喝了大半。 喝醉以后,话也越来越多,和李元聊起天南海北的事,嘴巴就没停过。 李元也听个新鲜。 他许久不来人间,听冯虎讲一讲人间的事儿,倒也不错。 不知不觉,喝到后半夜。 冯虎终于撑不住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醉得不省人事。 李元一点感觉也没。 一来,他只饮了几盏酒。 二来,他有修为在身,不可能被酒迷醉。 正好也无处可去,便躺在椅子上,小憩一会。 很快,天亮了。 酒楼的伙计来收拾碗碟,叫醒了二人。 “二位客官,喝得真尽兴啊!” “可这天都亮了,该散席了,别耽误了今天的事儿!” 冯虎打个哈欠,搓了搓红通通的脸,酒已醒了大半。 他站起身,摸了摸钱袋,问道:“小二,酒钱多少?” “客官稍等!” 伙计找掌柜的问了问,回道:“客官,一坛酒,十个菜,一共两百文!” 冯虎掰着手指,粗略一算,确定没问题。 便将钱袋子往柜台上一甩,潇洒地结了账。 此时,李元已迈步走出酒楼。 迎着东方升起的旭日,感受着清晨的市井之气。 冯虎背起自己的大箱子,晃悠悠跟了出来,“恩公,您有何打算?” 李元笑了笑,并未隐瞒,“去碧水湖,赴个约。” 一听,冯虎连连叹气。 “可惜!可惜!” “我打算去京城,往北走,您去碧水湖,往南走,真是不巧!” 李元不以为然,道出民间一句俗语:“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日后有缘,自可相会!” 冯虎不禁哈哈大笑,“有理!有理!” “恩公,咱就此别过!”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二人拱手辞别,随后各奔南北。 至于日后有无缘分相见,便看命运造化了。 人间最有趣的,不正是这种无常么。 …… 且说李元一路出了云州城,沿官道往西南走。 离碧水湖还有二百里,估摸明天就到了。 他初一出发,路上耽搁一天,在云州城逛了一天,今日已经初三。 离初七尚有四天。 来得及。 故而走得不慌不忙。 快黄昏时,到了一座小山下。 说是山,其实就是一个高高的土堆。 连浮云山的一座峰都不如。 这座山,即是金石山。 冯虎所说的僵尸,就是从这跑出来的。 李元特意用神通探了一下,果然在山中感应到了阴煞之气,若隐若现。 僵尸已不在山中。 可这股阴气,许久不散。 常人若是不小心沾上,估计得大病一场。 除此之外,李元还看到有许多修仙者,聚集在金石山附近。 不用神通,肉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一路上,他碰到不少。 有的身穿青衣,有的身穿紫袍,有的背着长剑,有的挎着大刀,腰间挂着各大门派的修仙令牌,一看就不好惹。 显然,都是为僵尸而来。 李元对僵尸不感兴趣,对这群修仙者更无兴致。 只管赶路。 沿着崎岖小道,往山上爬,刚爬到半山腰,忽然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随风飘来。 是人血! 李元微微皱眉,循着味道飘来的方向走了几十丈,发现旁边林子里躺着具死尸,都是身穿青袍的年轻男子,被人斩下了头颅,死相悲惨。 从衣着看,是青云门的弟子。 因为刚刚死去,他们的中阴身离开肉身,神志不清,正在山中游荡。 李元顺便感应了一下,观到刚刚发生的一幕。 青云门弟子有七个人,领头的正是陈凡,奉命来金石山寻觅老僵尸。 结果碰上了赤焰门的弟子。 两大门派素有仇怨,见面就是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打得你死我活。 陈凡等人寡不敌众,被杀了好几个同伴,狼狈地往山上逃去。 说白了,就是修仙者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争斗。 自大周王朝建立后,极力推崇修仙文明。 数以千计的修仙门派如雨后春笋般诞生,遍及天下。 因此导致的门派争斗,仇杀,也成了家常便饭。 这一幕,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李元不禁叹口气。 人乃万物之灵,天生的修行之器。 修行百年,抵得上畜生修行千年万年,甚至可顿悟成道。 多少苦苦修炼的精怪都羡慕人身呢。 可人却不知珍惜,堕落邪道,自取灭亡。 何其可悲! 第57章凡人之斗 翻过金石山,即是一片荒原。 站在山头,隐约可见碧水湖的影子。 约摸不到一百里。 很近了。 李元打算连夜赶路,尽快到碧水湖。 白蛟渡劫,迫在眉睫。 他也得好好准备一番。 刚翻过山头,赶路时,忽听见不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打斗声。 却是一群修仙者在打打杀杀。 一瞧,里面还有个熟脸:陈凡。 陈凡带着两名青云门弟子,正被一群身穿红袍的赤焰门弟子追杀,一边逃一边斗,身上血迹斑斑,都受了伤。 旁边躺着几具尸体,都是被杀的青云门弟子,流淌的鲜血染红地面。 浓浓的血腥味随风飘荡。 显然,青云门的人被灭杀大半,已经支撑不住了。 赤焰门紧追不舍,似有杀父之仇,非要将青云门弟子赶尽杀绝。 眼见被逼上绝路,陈凡急得大吼大叫,“赤焰门的混蛋,偷袭我们!” “算什么本事!” “等师父来了,把你们全杀光!” 一边叫一边挥剑抵挡。 一人斗七八人。 他剑术不错,在青云门年轻一代中属于佼佼者。 可双拳难敌四手,再厉害也架不住一群修仙者的围攻。 很快,胳膊上腿上全是剑伤。 另两名弟子更难以抵挡,连连败退。 眼看要被乱剑刺死,忽然,山后传来一道厉喝,如雷般,滚滚而至。 “赤焰门的小鬼,杀我弟子,找死!” 洪音震,山石裂。 旋即,一道身影从林中跃出,一跃数丈,气势如同猛虎下山,又如洪水决堤,不可抵挡,眨眼落在人群之中。 此人四十多岁年纪,满脸横肉,双目精悍,透着狠厉之色,身上则穿一件金纹青袍,背后负一柄宝剑,杀气腾腾。 一看就杀过不少人,令人畏惧。 更可怕的是,此人的整条右臂金光熠熠,仿佛黄金熔炼一般,沉重而坚硬。 “师父!” “师父来了!” 陈凡三人狂喜于色,纳头便拜。 显然,男子正是他们的师父。 也是他们的救星。 “于三海!” “不好!” “这家伙难对付!” 赤焰门的众弟子,也一眼认了出来。 来者乃是青云门赫赫有名的掌座,名叫“于三海”,此人服用大量丹药炼体,又以铜金熔锻血肉之躯,炼成无坚不摧的黄金右臂,素以狠辣凶厉著称。 “快走!” 他们自知不是对手,转身就跑。 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于三海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冷笑一声,“想走?” “全给我留下!” 话音落,直接一个跃身奔起,铁爪一般的右手探出,猛地一抓。 噗地一声,一名赤焰门弟子被他抓烂了脑袋,当场毙命。 这力道,着实吓人。 紧接着化掌为拳,连连轰向赤焰门弟子的后背。 每出一拳,便有一人被震碎五脏六腑。 杀伤力太强了。 于三海一人追着十几人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只听一声声凄厉惨叫,赤焰门弟子一个个倒下,有的被抓爆脑袋,有的被划断脖子,有的被刺穿心口。 于三海的右臂,简直比刀剑还厉害。 很快,赤焰门十几名弟子,被他杀得精光,一个不留。 满地都是血淋淋的尸体。 如同地狱。 李元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心中毫无波澜。 人间这些恩怨情仇,今日我杀你,明日别人杀我,无休无止。 就像一群无知孩童在玩游戏。 他还看到,十几个光团从尸体上飘出,四处游荡。 那是死者的中阴。 人一死,便与阳间无关。 各自陷入中阴幻境,无法自拔。 待七日后,化作鬼身,便正式入了阴间。 一切皆是空梦一场。 民间故事里,有不少鬼复仇的情节。 说人被杀后变成鬼,来找仇人复仇。 其实,故事是故事。 现实中少之又少。 鬼为阴,人为阳。 鬼想害人,没那么容易,一般只能影响活人的能量和气运。 其中还涉及累世因果和阴阳两界的规矩,复杂得很。 像于三海这样的凶厉之徒,身上煞气极重,鬼都惧怕三分。 “此人是谁?” 于三海杀光了赤焰门弟子,目光向李元投来。 见李元身穿白衣,头戴斗笠,背着一个葫芦,打扮十分怪异,于是心生警惕。 “师父!” “我认识他!” 陈凡也注意到了李元,立马认出,恨得咬牙切齿。 “他是徒儿的仇人,昨日在云州城,徒儿差点死在他手上!” 有师父撑腰,陈凡立马嚣张起来。 故意添油加醋,“师父,杀了他!” 于三海冷笑一声,“不管是谁,得罪我青云门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受死!” 言罢,脚下忽地连踩,双腿如风,踏足而来。 气势如猛虎下山,杀气腾腾。 近身后,右拳一握,果断砸向李元的脑袋。 这出手够狠的! 一记砸下,别说血肉之躯,石头也得四分五裂。 李元却视若无睹,压根看都没看一眼,也不回于三海的话,径直沿着山路往前走,仿佛与世界隔绝。 眼看脑袋要被开瓢,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李元的身影忽然挪移了一下,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一丈外。 太快了! 于三海来不及反应,一拳砸在地面上,轰出一个深坑。 他踏地而起,再次追来,荡起漫天灰尘,一拳轰向李元的后背。 这一记,使出了十分的劲力。 可还是一样,眼看要砸中,李元的身形忽然挪移,让他扑了个空。 如此,于三海气冲冲地攻了七八招,愣是连人家的衣角都没碰着,反倒累得自己气喘吁吁。 真怪了! 这人怎么和鬼一样! 于三海既震惊,又气恼。 感觉自己像个小屁孩,在大人面前挥着拳头示威。 结果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压根没有和小屁孩一般见识的兴致。 太羞辱了! 眼见李元越走越远,毫发无伤,陈凡有些急了。 “师父,快追啊!” “一定要杀了他!” 于三海脸色一沉,转身甩了陈凡一巴掌。 “杀个屁!” “以后别什么人都惹!” 第58章湖下水宫 李元一路走下金石山。 很快,身后便看不到于三海等人的身影了。 他确实没什么兴趣,理会这些家伙。 对他而言,这就是一帮路边玩耍的孩童。 压根不在一个层次。 别说于三海根本近不了身,就算李元不躲不闪不抵抗,于三海也杀不了他。 是他铜皮铁骨么? 非也。 他虽有千年道行,可依然是血肉之躯,被砍一刀也会流血。 为何杀不了? 很简单,不存在被杀的因果。 这种情况下,要么于三海因为忌惮,主动放弃,要么有其他人突然现身阻止,甚至一道天雷直接劈下,把于三海劈死,也不无可能。 因果这东西,很玄妙。 人人身上带着因果业力,由此演化命运。 业力轻的人,或许没什么大福报,但做什么事都顺风顺水,没有阻碍,碰到的都是良善之人,无仇无怨。 相反,业力重的人,往往碰到的都是逆缘,做事各种不顺,恩怨纠葛一大堆。 如是而已。 …… 且说李元不慌不忙,赶了一夜的路。 翌日清晨,正好到了碧水湖。 碧水湖不算大,覆盖方圆十里,湖边住着一群渔民,以打渔为生。 除此,附近再无人家。 其历史久远,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据说当时因为一场罕见的大暴雨,冲刷形成了湖泊,后来水底长了许多水草,导致湖水碧青,因此得名“碧水湖”。 从法界看,碧水湖是水脉经过的一个穴窍,灵力聚集于此,因此常有精怪修行。 比如白蛟。 白蛟本在江河中成精,修了五百年化蛟,而后搬家搬到了碧水湖,将其当做一个修行道场,在法界开辟洞天福地。 “白蛟,我来了!” “请现身一见!” 李元站在岸边,出声喊道。 同时一道念头摄出,覆盖整个碧水湖。 片刻后,平静的水面忽然荡起一阵涟漪。 涟漪越来越大,层层涌起浪花。 水底似有什么巨物在游动,吓得鱼儿四散而逃。 哗啦啦! 旋即,一颗巨大的脑袋浮出水面。 这脑袋大如房屋,长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鳞片,一双眼睛和灯笼似的,鲜红鲜红的。 模样似龙非龙,似蟒非蟒。 随后,十丈长的巨大身躯露出水面。 其身上披着鳞片,白如雪,腹下长着两只四趾爪,背上凸起一道鳍,威风凛凛。 这就是白蛟的肉身! “九尾,你能来助我渡雷劫,我感激不尽。” “多谢了!” 白蛟张口,发出闷雷般的声音。 整个碧水湖被震起一层涟漪。 李元呵呵一笑,“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既然应了,我一定会来!” 白蛟缠卷着巨大的身躯,在水面上卷起阵阵巨浪。 “九尾,人间行事,太不方便。” “你我法界相见吧!” 几百年来,他的真身极少露出水面,一直隐于湖底。 原因很简单。 一旦被凡人发现,肯定惹来麻烦。 修行者最怕沾因果。 人也好,精怪也罢,都一样。 “也好!” 李元应道。 白蛟立即翻身而下,潜入湖底。 只留下道道浪花,在水面上翻腾。 幸好是清晨,湖边住的渔夫还在睡觉。 不然看到这么大一只蛟,非吓昏不可,以后哪还敢打渔。 眼见白蛟离去,李元也在附近找了个僻静之处,打坐凝神,化出法身。 片刻,一道不显眼的金光冲天而起,如流星般划过,最终落入碧水湖,无声无息。 法界的碧水湖比人间大十倍。 可以清楚看到,有能量在湖底流动,从西向东,绵绵不绝。 这就是水脉。 碧水湖在人间并不通江河,是一片独立的湖泊。 若非有水脉,早就成死水了,哪还有活蹦乱跳的鱼虾,甚至修行的精怪呢。 李元的化身进入碧水湖法界,第一眼就看到一座悬浮于水底的宫殿。 这宫殿十分殊胜,由水晶玉石砌成,玲珑剔透,光芒显耀。 如龙宫一般。 显然,这便是白蛟修行的洞天福地。 “九尾,恭候大驾!” “我这水宫如何?” 白蛟化作一个俊俏男子,在水宫外等候。 传念时,脸上不由带着一丝自豪。 “殊胜!殊胜!” 李元连连夸赞。 心中流露出喜悦之意。 一边赞叹,一边跟随白蛟进入水宫。 水宫内的各种桌凳摆设,都是由水晶造就的,玲珑剔透,十分完美。 尤其中间一张圆桌,由数千水晶堆砌而成,一眼望去,璀璨无比。 此时,白蛟已化出了美酒和玉盏,摆在桌上。 旁边还站着两个半人半鱼的侍女,垂手侍立,十分乖巧。 这家伙,挺会享受! 居然养了两个婢女。 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湖里的鲤鱼精,修为尚浅,所以法身半人半鱼,未完全化形。 第59章阴阳6火 “九尾,请!” 白蛟在玉盏中添了美酒,这酒是纯青色的,透亮如玉,十分好看。 轻轻一闻,香气便已入鼻。 “请!” 李元微微抿了一口,品尝滋味。 香甜如甘露,柔滑如玉汁。 法界的酒,可比人间的酒美味多了。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因为是修为化现,灵气充溢,喝入法身后,立即散出道道能量,滋养神魂。 “好酒!好酒!” 二人一边对饮,一边摄念闲聊。 三盏酒下肚,终于说起正事。 “九尾,这次渡雷劫,于我至关重要。” “若渡劫成功,修上百年,我即可化龙身。” “渡劫失败,恐再无机会。” 白蛟有些激动。 对他而言,化龙是梦寐以求的事。 为此,等了八百年,修了八百年。 从蟒修炼到蛟,蛟修炼到龙,其中千难万险,着实不易。 李元点点头,“放心,我当尽力而为,助你渡劫!” 他百年不下山。 为了帮白蛟渡劫,肉身前来碧水湖。 自是诚意十足。 “对了,我学过一道‘阴阳六火阵’,或许能派上用场。” 这是正统的道家阵法。 三百年前,他偶遇一位神霄派的道长,与之一见如故,甚有缘分,从道长手上学来了阴阳六火阵。 此阵至阳至刚,用来对抗天雷,再合适不过。 一听,白蛟大喜。 “妙极!妙极!” “有此阵助我,就更有把握了!” 渡雷劫这种事,一般只能靠修为硬抗。 抗不过去,身消命陨。 若有道家的阵法相助,渡劫的机会自然大大增加。 事不宜迟,李元和白蛟商议一番后,便着手开始布阵。 布阵的地点,选在碧水湖法界的上方,正对着水宫。 李元先分出六道神念,定在六个方位上。 以此为基,凝聚能量。 “去!” 在最上方的阵眼位置,他以修为化出一团金火。 此火乃能量凝聚而成,呈现“火”相,灼灼燃烧。 因至刚至强,位于阵眼,称之为“天火”。 紧接着,念头移转,在天火正下方,水面处化出一团紫色的火焰,阴沉厚重,称为“地火”。 乾坤定位,阵法就有了根基。 随后,李元在中间的四个方向,占据青龙位,白虎位,朱雀位,玄武位,分别凝聚人火,神火,阴火,阳火。 六火出,阵法成。 隐隐之间形成阴火阳火运转的空间。 这就是阴阳六火阵。 布置阵法,整整用了一日。 也耗费了不少修为。 接下来两天,李元继续完善阵法,以求万无一失。 白蛟则闭关打坐,修炼身心,为渡雷劫做准备。 很快,初七到了。 一直晴朗朗的天,到了正午,忽然乌云密布,大风狂作。 黑压压的云汇聚而来,形成一张大幕,压在半空。 下午时,已是遮天蔽日。 整个天地一片昏暗,几乎将白天变成夜晚。 “要下雨了!” “肯定是一场大暴雨!” “别打渔了,快回家!” 湖上打渔的渔民,见天气忽变,纷纷收了网,停了船,赶紧回家避雨。 倒是渔村里几个调皮的孩童,反而兴冲冲地跑出屋子,嘴巴里喊着“下雨喽,下雨喽”,一个个往湖边冲。 此时,碧水湖的中心,水宫上方,出现了一道漩涡。 漩涡转得越来越快。 范围也越来越大。 很快就覆盖了百丈远,直达湖底。 轰隆! 一声炸响。 天上降下一道蓝色的闪电,不偏不倚,劈入漩涡中。 吼! 诡异的吼叫,从湖底传出。 随后水浪四起,涡流爆开,钻出一条又长又粗的身影,冲天而起。 正是白蛟! 要渡雷劫了! 它盘卷身躯,上下腾飞,巨口一张,冲着天上嘶吼。 仿佛在示威! 片刻,又是一道天雷劈下,落在白蛟身上。 哗啦啦! 白蛟浑身的鳞片震响,如敲鼓一般。 雷电冲击着每块血肉,以及脏腑,那种剧痛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法界。 李元布置的阴阳六火阵被引动。 天火,地火,人火,神火,阴火,阳火。 如同五轮太阳,照耀法界。 火阵一启,果然化掉了不少天雷的能量。 那道道雷电劈下,先通天火,再经四火,最后流入地火。 等劈在白蛟身上,威力已弱了两三成。 可别小看。 有此阵法保护,就给了白蛟喘息的时机,让他能够应对天雷的连续轰击。 岸边。 李元的肉身起座,来到湖边。 呼呼狂风之中,却看到三个七八岁的孩童正躲在树下,嘻嘻哈哈地玩着游戏。 应该是附近渔村里的。 此时白蛟在湖中渡雷劫,几个凡人小孩留在这太危险了。 “快下雨了,还不回家!” 李元呵斥道,想把几个顽童赶走。 小孩却一点不怕,“下雨好,我们最喜欢下雨的时候出来玩。” “淋得浑身湿湿的,可好玩了。” 李元有些无奈。 立即换了个说法,“哼,那你们留下吧。” “我听说,湖里有个吃人的妖怪,专吃小孩子。” “你们这细皮嫩肉的,妖怪最喜欢!” 一听,三个孩童吓坏了。 互相瞪了一眼,齐刷刷往渔村的方向跑去。 赶走三个调皮鬼,李元来到湖边,心念一起,背后的金葫芦骤然飞出,化作小舟大小,落在水面上。 李元一踏而上。 葫芦便载着他,在水面上漂行。 如一叶扁舟。 轰隆隆! 黑云中积压的天雷,再次劈下。 威力一次比一次强悍。 虽然经过阴阳六火阵的抵消,可劈在白蛟的肉身上,依然让他痛苦不堪。 浑身好似有千万柄剑同时劈斩。 同时,他的法身也在法界经受雷劫。 天雷的能量贯穿而下。 太恐怖了! 白蛟别无办法,只能用修为硬抗。 这是历劫,也是淬炼。 因为天雷乃至阳的能量,能帮精怪清洗体内的阴物浊秽。 这就是雷劫的意义。 第60章雷劫之威 碧水湖。 黑云重重压下。 天雷轰隆隆地降落,如同枝杈一般,遍布半空。 这一幕,太壮观了。 好似一支笔,在天地间作画。 天地被黑云遮蔽,从白天变成夜晚。 又因为雷电,从夜晚变成白日。 如此反复,持续了半个时辰。 李元站在葫芦上,浮于碧水湖中央。 头顶,即是白蛟庞大的身躯,以及漫天雷电。 在白蛟渡劫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白蛟护法。 因为精怪渡劫,肉身和神魂都无比脆弱。 此时万一出了意外,渡劫必定失败,甚至身魂俱灭。 所以万万不敢松懈。 起初,一切风平浪静。 天地间除了雷电,并无异常。 可随着雷劫进行,引来不少精怪。 四面八方,汇聚而至。 黑压压的一片。 有的是瞧热闹,有的则是不怀好意。 甚至来了好几个修行五百年以上的精怪,杀气腾腾地盯着白蛟。 有体型如房屋的巨大鳖精,有十丈长的金色水蟒,有长着血盆大口的鱼怪。 甚至半空中还盘旋着几只雕,虎视眈眈地盯着白蛟。 这可不是一般的雕,而是精怪,巨大的爪子足以拔出腰粗的大树。 看来,白蛟的仇敌不少。 当初他占据碧水湖,建造水宫,肯定得罪不少附近修行的精怪。 人家平时忌惮白蛟的修为,不敢如何。 如今渡雷劫,虚弱至极,仇家当然寻上门。 李元也不废话,直接威慑,放出一道心念,摄入众精怪的神识。 “吾乃浮云山琳琅洞,九尾狐!” “尔等速速退去!” 这一念,便足以威慑大部分精怪。 一是李元的名头够响亮。 但凡附近修行的精怪,谁没听过琳琅洞主的大名呢。 二来,李元能一念摄入众精怪的神识,便足以证明自己的修为。 果然,不一会,湖面上的精怪就少了许多。 他们忌惮李元,纷纷退避。 只有一些道行高的精怪,还在试探靠近,不肯放弃。 比如那只老鳖精,似乎和白蛟有什么深仇大恨,身上带着一股怨气,杀气腾腾地靠近过来,试图攻击白蛟。 半空中的雕也张开巨爪,不停盘旋。 随时可能威胁白蛟的安全。 李元冷哼一声,心念微动,强横的能量瞬间散开,在法界掀起惊涛骇浪。 能量剧涌,遍布碧水湖。 同时,也影响了人间。 一道道水柱从湖面冲起。 一丈! 十丈! 百丈! 水柱如同巨龙一般,从湖面连到半空,随后迅速膨胀,变得越来越大。 几乎片刻,所有水柱相连,形成了一面水墙。 随后如法炮制,在东面,西面,南面和北面,各自涌起一道百丈高的水墙。 形成一片隔绝区域,将众精怪挡在墙外。 这一幕,太震撼了! 那些虎视眈眈的精怪吓得纷纷逃离。 别的不说,单单展现的这一手本事,就让他们彻底绝望。 终于,碧水湖上清净了。 李元只用一招,直接清了场。 压根没有精怪敢打白蛟的主意。 可白蛟的渡劫,并不顺利。 此时,雷劫进行了半个多时辰,白蛟的肉身和神魂扛了足足上百道天雷,早已精疲力尽。 可天雷并未见衰,反而越来越强,越来越急。 前面一道雷刚落,后面一道雷便接连劈下。 白蛟有些吃不消了,口中不断发出凄厉的哀嚎。 每经历一次天雷,身上的鳞片便大片大片脱落,流淌出淡白色的血。 同样,他的法身也被劈得十分凄惨,能量越来越弱,身上的光芒渐渐暗淡,甚至蜕去了人形。 最绝望的是,阴阳六火阵抵挡了这么久,终于能量耗尽,开始消散。 天火和地火最先熄灭,随后是人火和神火。 阴火和阳火最后熄灭。 整个阵法彻底崩溃。 此时,已是强弩之末的白蛟想抗住雷劫的最后阶段,几乎不可能。 李元站在葫芦上,微微叹气。 心中满是无奈。 他能做的全做了。 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至于白蛟能不能渡过此劫,全看造化了。 万年来,多少逆天修行的精怪,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数都数不清。 白蛟,或许又是一个! 轰! 又是一道天雷砸下。 恐怖的蓝色电光,覆盖整个天空。 这是要把他活活劈死啊! “吼!” 白蛟怒吼一声,竭尽全力,以肉身抵挡天雷。 赤红的双眸中满是绝望,甚至流淌出两行清泪。 近千年修行,经历多少劫难,才修到如今的成果。 结果将要败在最后一步。 如何甘心? …… 第61章渡过天劫 碧水湖边。 一滴! 两滴! 雨点零零星星地落下。 落在湖面上,溅起阵阵涟漪。 落在大地上,形成点点水渍。 正应了那句老话:雷声大,雨点下。 天上的雷打得像要毁天灭地一般,雨却下得淅淅沥沥,十分憋屈。 “哼,哪有什么妖怪,那人吓唬我们的。” “当我们三岁小孩么!” “有妖怪也不怕!” “二丫,我们保护你!” 那三个被李元赶走的孩童,越想越不对劲,居然又壮着胆子跑了回来。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起初是怕,后来越来越好奇,反而想看个究竟。 于是怂恿着回到湖边。 妖怪没看着,倒是看到远处的湖面上出现恐怖的水墙,好像天上有什么东西,将水吸入了云层。 水墙之中,赫然有一条白色的东西不断缠卷,经受雷电的劈击。 “快看,天上有……有东西!” 女童最先注意到,激动地大喊大叫。 “好长的一条,是蛇?” “傻瓜,蛇哪会飞呢。” 另两个男童也抬头眺望,叽叽喳喳地争论。 “再说,哪有这么大的蛇哦。” “应该是……龙!” “对,是龙!” “我在画里见过,龙就是这样子的,好长好大一条,有爪子,会飞!” 三个孩童激动坏了,兴奋地手舞足蹈。 “龙!好漂亮的龙!” “我们见到龙了!” 不知为何,三个孩童一口一个“龙”得喊着,声音居然传到白蛟耳中。 他正专心渡劫,这声音好似从神魂深处直接洞达,不可忽视。 旋即,一股奇异的能量在法界涌起。 早已绝望的心念,瞬时起了希望。 白蛟一下变得平静,身上的鳞片居然泛着耀眼的金光。 道道天雷劈下,被鳞片挡去大半。 反而使得金光越发强盛。 蜕变了! “吼!” 白蛟怒吼一声,头顶钻出两个不太显眼的凸起,像龙角一般。 他冲天而起,主动向着天雷扑去。 几道天雷几乎同时炸下,将黑云劈开了一道裂缝。 齐齐落在白蛟身上。 白蛟的身躯几乎完全化为金色,面对一记最强的天雷,威然不惧。 轰隆隆! 天雷贯体而过。 形成密密麻麻的蓝色电网,从头蔓延到尾。 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雷劫结束。 整个天空一片寂静。 再也没有恐怖的天雷降下。 只有白蛟盘旋着身躯,缓缓飞落。 显然,他渡劫成功了! “妙极!妙极!” 李元惊喜万分。 白蛟的渡劫着实有趣。 眼看天雷越发强悍,几乎承受不住时,却是三个孩童,帮了他一把。 这就是天意啊! 三个孩童只是随心喊着“龙”,便让渡劫的白蛟有了龙相,从而扛过雷劫。 所以说,人的念力不可思议。 小孩子天性纯粹,近于天道,更是如此。 很多孩童天生能看见鬼神,觉知法界。 只是随着后天意识越来越重,丧失了天性。 却是可悲。 …… 雷劫结束后。 天上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散去,整个天地一片清明。 西边,残阳放出最后一道余晖,映着漫天霞红。 原来已是黄昏。 碧水湖上,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水平如镜,万籁俱寂。 好似什么也未发生。 李元踩着金葫芦,浮于水面,优哉游哉。 “白蛟,恭喜!” “渡过此劫,用不了百年,即可化龙登天!” “可喜可贺!” 白蛟的庞大身躯缓缓落在水面上。 看得出,他十分疲惫。 这一劫,几乎榨干了他的能量。 还好,成功了。 经过雷劫的淬炼,他的身躯发生了蜕变,鳞片微微显现金色,脑袋上也长出了龙角的雏形。 有了化龙之相,可喜可贺。 “九尾,多谢你为我护法!” 白蛟虚弱地说道。 他明白,若非李元赶走那些精怪。 渡劫肯定会更加艰难。 李元笑了笑,“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对了,你现在万分虚弱,先回洞府好好修养吧!” “我下山时日已久,也该回去了!” 白蛟点点头。 他确实太虚弱了。 雷劫之后,什么也做不了,必须休养。 于是脑袋一垂,扎入湖水之中,整个身躯也渐渐消失。 李元踩着葫芦,不慌不忙地向岸边推移。 同时,摄出一道神念,去水宫中查看白蛟的状况。 白蛟的法身也被天雷轰得能量尽失,差点难以凝形。 不过,福从劫出。 渡过最难的一劫,便是真正的脱胎换骨。 李元将自己的能量注入白蛟的法身,助其恢复修为。 随后叮嘱一番,让白蛟安心休养,近日莫要离开水宫,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安排妥当后,神念回身。 正好,葫芦漂到了岸边。 李元踏风而起,如羽毛般落在岸上,心念一动,葫芦缩小,挂在了背后。 看看天,竟已入了夜。 星月当空,微风徐徐。 也好,赶个夜路回浮云山。 倒也惬意。 第62章修仙所为 天色昏暗,星月暗淡。 大地一片宁静。 唯有一个身穿袍衣,头戴斗笠的怪人,躺在一个金葫芦上,以极快的速度掠过荒原。 正是李元。 李元完成了自己的护法任务,趁着夜色赶路。 很快,就到了金石山附近。 一路上,碰到了不少从金石山方向而来,前往碧水湖的修仙者。 各门各派,浩浩荡荡,如同出征的军队。 这不,还碰上了熟人。 一群身穿青衣的青云门弟子正从山坡下来,往西南方向走,脚步声隔着十里都能听见。 领头的,正是于三海和陈凡。 “师父!听说僵尸在碧水湖附近出现了!” “咱们得尽快赶过去!” “绝不能让其他人捷足先登!” “走!” 怪不得这些人都往碧水湖赶呢。 原来,他们知道了僵尸的行踪,一个个都想抓住僵尸,据为己有。 到时候,恐怕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李元对此毫无兴趣。 他能感应到僵尸在碧水湖附近,但这两日并未看到。 僵尸乃至阴至浊之物,最怕的就是天雷。 白蛟渡劫,引来大量天雷,估计这东西早吓得逃之夭夭了。 李元慵懒地躺在葫芦山,刻意避开青云门的人,抄了个小道,离开金石山。 人间啊,就是麻烦。 因因果果,难以道明。 怪不得修行者和精怪都会避世呢。 一夜后。 第二天清晨,太阳初升之时,回到了云州城。 李元收起葫芦,沿着大街穿过云州。 准备再赶一天路,尽快回浮云山。 快到城门口时,路边一个怪异的年轻男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男子二十多岁,衣衫褴褛,一脸穷苦相。 他跪在路边,手里持着一个破烂的旗帜,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求仙问道,拜师学艺! 居然是个执着修仙,在路边找师父的怪人。 “过路的前辈高人,请垂怜一眼,我叫赵三,有求仙问道之心,苦于无门路无钱财,修不得仙,入不得门。” “请高人指点一条明路,带我入仙门,修仙道,在下感激不尽!” 男子一边念叨,一边磕头。 引得路人一阵哄笑,纷纷驻足围观。 若是有某个修仙门派的弟子经过,这赵三如同饿狼,扑过去便三拜九叩,要求一条仙路。 可惜,并未有人理他。 这年头,想修仙哪这么容易。 要门路要钱财,还要运气。 啥都没,只能靠机缘了。 “你为何想修仙?” 李元恰好路过,便随口问了句。 若是这男子真有向道之心,他倒可以指点一两句。 赵三抬起头,俩眼发光,“我想变强,想长生,想别人对我另眼相看!” “修了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金银,女人,地位,全不用发愁了!” 赵三越说越激动。 眼睛几乎变成了红色。 原来,最近这段时日,云州城的修仙者特别多。 这些修仙者作威作福,地位显赫,还有各种法术神通,随便一招呼,就有一群美人相伴,可把赵三羡慕坏了。 听了这话,李元不禁摇头。 这家伙求的不是仙道,而是世俗。 而修仙,第一步即是要断欲。 至于长生,也非凡俗人理解的长生。 修仙成道,与道合一,无相无我,可化万物。 这才是真正的长生。 “你这求法,终究一场空。” “修行,可不是为了满足私欲。” 李元多说了两句。 赵三挠挠头,显然听不明白。 “那修仙是为了啥?” 他上下打量,见李元戴着斗笠,看不清相貌。 从声音听,年岁应该不大。 心底早已起了轻视。 李元并未在意,实言道:“破相,返真,利众生!” 修行有万法,皆是方便法。 万法归一,不过这七个字。 赵三听了反而哈哈大笑,“好笑!好笑!” “我还以为是什么高人,原来是个傻子!” “修仙利众生?那谁利我呢?” “那些修仙者,恨不得把天下的金银,美人,宝物全占尽,可没见谁打算分我一份!” “可笑!” 李元并未反驳。 和凡人论修仙,等同对牛弹琴。 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他那七个字,即是真传。 可惜人不识。 《道德经》中,老子有言: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 大道至简。 简单的,甚至令人发笑。 不笑不足以为道。 越简单,越纯粹,越近于道。 如是而已。 第63章蛟鳞报恩 碧水湖。 正是天明气朗,万里无云。 渔村炊烟袅袅,湖水微波荡漾。 几个天真孩童站在湖边,叽叽喳喳地添了些热闹。 “二丫,我回去和爹娘说了见龙的事,他们都不信,还说我扒瞎。” “我也和爹娘说了,没人信。” “对啊,可咱们昨天真看到龙了,好大一条,雪白雪白的。” 三个孩童各自抱怨。 昨日,他们亲眼看到一条白色的龙盘旋于湖面,还看到了恐怖的水墙,以及闪电。 那场面,像做梦一般。 可当他们和别人说时,压根没人相信。 大人不信,小孩也不信。 “算了,反正没人信,我们知道就行。” “大人们才不信我们小孩子的话呢!” “要是能再看看那条龙就好了,真的好漂亮!” 三个小娃娃各自念叨着。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话刚说完,水面上忽然起了一层波浪。 波涛推涌,迅速升高。 湖面荡开一个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的涡流。 “你们快看!” “有什么东西!” “好大的漩涡!” 三个孩童踮着脚站在湖边,兴奋地瞪大眼睛。 不多时,漩涡中盘旋着钻出一个巨大的身影。 轰! 那身影长有数十丈,比井口还粗,身上披着雪白的鳞片,微微散发光芒。 不正是白蛟! 白蛟缠卷着冲出湖面,身躯带起巨大的水浪,向岸边拍去。 眼看要将三个孩童卷走,忽地尾巴一甩,化作一把大伞,将水浪挡住。 赤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温柔。 “龙!” “是……是那条龙!” “他……他来看我们了!” 三个孩童傻眼了。 又惊又喜。 眼睛直勾勾盯着白蛟,小脚不停在地上乱跺。 不知为何,见到如此庞然巨物,他们一点不怕。 因为直觉给了最准确的指引。 他们觉的,白蛟不会伤害他们。 “真的好大啊!” “他一张口,就能把我们全吃了,咯咯!” 三个孩童震撼极了。 他们的小身板和白蛟一比,如绿豆比石磨。 昨天,离着很遥远,所以看起来不明显。 如今白蛟近在眼前,自然觉得庞大。 白蛟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脑袋高高扬起,靠近岸边。 身躯扭动,荡起层层浪花。 仿佛行驶的巨船。 眼见白蛟近在眼前,三个孩童兴奋极了,都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龙”。 白蛟并未躲避,任凭他们的手掌触摸鳞片。 滑滑的,凉凉的,如同打磨后的玉石。 “好滑啊!” “还有一股香味呢!” 孩童嗅了嗅,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 经过雷劫,白蛟的肉身再次蜕变。 虽未完全化龙,但已初具雏形。 身上自然而然散发一种龙香。 当然,他破例离开水湖,出现在凡人面前,可不是为了炫耀。 昨日渡雷劫,是这三个小孩无意间帮了他。 这是缘。 也是因果。 作为精怪,最不愿和凡人牵连,产生因果,纠纠缠缠,十分麻烦。 无奈因果总是找上门。 躲都躲不了。 只能想法子了结。 白蛟低吼一声,忽然抖了抖身躯。 哗啦啦! 脖子上的三片淡黄色的鳞片被抖落下来,如羽毛般漂浮,正好飘在三个孩童的面前。 别小看这东西,乃是白蛟身上最硬的三片护身鳞,价值比黄金贵重的多。 为了报恩,也为了了结因果,他才舍得褪下。 “龙,这是送给我们的么?” 女童仰着脸,天真地问。 白蛟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丝温和。 “谢谢!” “好漂亮的鳞片!” 三个孩童喜笑颜开,伸手捏住鳞片。 别看这东西比他们的手掌还大,可丝毫没有重量。 比羽毛还轻。 而且晶莹透明,能映出人脸,如毫无瑕疵的玉。 “此物,你们且收着,日后定有用处。” “记住,不可告之旁人,连你们的爹娘也不能说。” 白蛟嘱咐道。 听到白蛟忽然说话,三个孩童震惊极了。 旋即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龙,你为什么送给我们东西呀?” 女童好奇地问。 白蛟并未解释,这其中的天意和因果,也无法解释。 “缘!” 他张开巨口,吐出一个字。 随后盘卷身躯,一头扎入湖水之中,荡起一丈多高的巨浪。 了结因果后,白蛟不想再水上久留。 万一被凡人发觉,肯定惹来麻烦。 片刻,水浪停息。 湖面又恢复了平静。 仿佛刚才只是一个梦。 三个孩童摸了摸手里的那片鳞,知道不是梦。 一切都是真的。 …… 渔村。 村口的场地上,一群孩童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十分热闹。 “二丫,你们真见到了龙?” “我可不信,爷爷说,龙是神话编造出来的东西,压根不存在。” “是啊,要是湖里有龙,大家伙早看到了。” 对于二丫三人见龙的事,渔村里百户人家早传开了。 大人们自是不信,当这三个娃娃扒瞎。 小孩子也是将信将疑。 这不,又在叽叽喳喳地争论。 二丫挺起胸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们仨真见到了龙!” “见到了两次哦!” 另两个孩童也出声附和,“昨天我们又见到了,龙好大好大,满身都是雪白的鳞。” “我们还摸了,龙鳞很滑很凉。” 他们说得煞有介事,孩子们却连连摇头,直呼“不信”。 “二丫,你越编越离谱了。” “龙那么大,一口就把你们全吃了,还扒瞎呢!” 二丫哼了一口气,两条小辫子一甩一甩的。 像拨浪鼓。 “龙可好了,压根不会吃人。” “对,龙比我爹温柔,我爹还经常凶我呢,龙一点不凶。” “哼,龙还送我们东西呢!” 二丫终于忍不住,把龙送鳞片的事秃噜了出来。 众人一听,全都哈哈大笑。 “二丫,别编了,骗人都不脸红!” “要是真的,你把东西拿出来,让俺们瞧瞧。” “对啊,拿出来!” 二丫一咬牙,一跺脚。 早把白蛟的嘱咐抛到了九霄云外。 “拿就拿,反正我没撒谎!” 说着,二丫从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一物,亮在众人眼前。 那物晶莹无暇,薄如蝉翼,微微透着金色,被阳光一照,十分璀璨。 瞬间,把所有人的目光吸住了! “这……” “好漂亮!” “真……真是龙鳞?” 第64章劫后之劫 小渔村外,一群小孩子盯着二丫手里的鳞片,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个个惊讶得合不上嘴。 二丫亮了下,赶紧将鳞片收起。 脸上透着一丝得意洋洋,“看到了吧!” “我没撒谎!” 另两个孩童也挺起了胸脯,“我们也有,就是没带在身上。” “你们信了吧!” 本是一群小娃娃玩耍。 按说惹不出什么麻烦。 可事怕有巧,偏偏有一群人经过渔村,正好听到了这群孩童的对话,也看到了那片鳞。 这群人有二三十个,全都穿着青衣,背着长剑。 明显不是渔民,而是外来的修仙者。 衣袍上的“青云”二字,早已暴露了身份,乃青云门弟子。 领头的,正是于三海和陈凡。 他们顺着僵尸的踪迹,一路追至碧水湖。 刚到渔村,就听到这群孩童的对话。 起初并未在意,小孩子嘛,说大话再正常不过。 直到有个女童真拿出了鳞,于三海的眼睛一下亮了,眸子里射出两道精光,“这小孩,没扯谎!” 陈凡立马来了精神,死死盯了过去,“难道真有龙?” 于三海冷笑一声,“人间哪还有什么真龙,即便有,凡人也见不到。” “我看,八成是蛟!” 陈凡兴奋地搓了搓手掌,“蛟也稀罕,听说凡人喝了蛟血,可延年益寿,百病不侵,修仙者还能精进修为,炼五脏六腑!” “师父,这玩意可比僵尸珍贵多了。” 于三海点点头,“蛟是灵物,哪是僵尸可比的。” “去,把那三个小孩抓了,带去湖边。” 显然,他已有了主意。 本来是来抓僵尸的,但蛟的诱惑太大了。 抓住一条蛟,比十个僵尸都有用。 “是,师父!” 陈凡嘿嘿一笑,立即带着两个人走了过去。 渔村的小孩子正争论得热火朝天,忽然看见有陌生人过来,纷纷闭了嘴,脸上带着警惕。 “你们干嘛的?” 陈凡二话不说,右手一探,便抓住了女童的衣襟,将其提溜起来,夹在腋下。 “你干什么!救命!” “放我下来!” 女童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她这小身板,和修仙的陈凡一比,与小鸡没什么区别。 另外两个孩童也被青云门弟子各自抓住,带向湖边。 其余的小孩子全慌了神,一个个害怕地往家跑。 “爹!娘!不好了!” “有……有人贩子!” “二丫被抓了!” …… 湖边。 三个孩童被丢在地上,刚缓过神,就看到一张带着邪笑的脸凑了过来。 那张脸,比妖怪还狰狞。 “你们见过龙?” 于三海问道。 两个男童早已吓傻,话都不会说了。 倒是女童胆大些,哆嗦道:“见……见过!” “在哪?” 于三海继续追问。 女童往前方指了指,“前……面!” 说着,泪珠忍不住从眼睛里滚落,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这是吓的。 于三海走到湖边,望了望。 整个碧水湖十分广阔,深不见底。 下水捉蛟几乎没可能,难度太大了。 若是将蛟引到岸上,就好对付了。 毕竟蛟再厉害,也是水中生灵,上了岸,战斗力会大打折扣。 想着,于三海大手一捏,将女童提溜起来。 “哼,这风平浪静的,哪有什么龙!” “敢骗我,找死!” 说着,怒气冲冲地拔出一柄剑,锋利的剑刃直接对准了女童的脖子。 还未斩下,剑刃便划破了皮肉,往外渗血。 女童吓得哇哇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没骗!” “求你别……别杀我,呜呜!” 于三海可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平日里杀人不少。 身上的煞气,就足以令人恐惧。 说杀,他是真敢动手。 扬起手中剑,便要运力。 眼看女童将殒命,忽然,平静的湖水掀起一重巨浪。 水浪腾起三丈高,轰隆隆向岸边扑来。 “有动静!” “快跑!” 于三海大喝一声,夹起女童便往岸上跑。 其他青云弟子也纷纷避退。 果然,片刻后,那巨浪中冲出一道白色的身影,数十丈长,威风凛凛,腹下长着两只四趾爪,巨大无比。 正是白蛟! 他十分懊恼,也十分后悔。 本想用身上珍贵的鳞片,了结与凡人的因果。 没想到却带来更大的因果。 唉。 道行还是太低了,看不清人间的因果运转。 此时,他也无暇抱怨,先救人要紧。 只听一声怒吼,四野震动,湖水掀起波澜。 白蛟拖着庞大的身躯离开碧水湖,往岸上扑去。 虽未化龙,没有腾云驾雾的本事,在空中飞游还是能做到的,只是十分消耗体力。 “跑!” “把他引过来!” 于三海别提多兴奋了。 他只是尝试一下,没想到真引出了湖里的蛟。 待白蛟上了岸,远离碧水湖后,他忽然一跃而起,左手持着锋利的长剑,右手露出金石锻造的手掌,赫然向白蛟杀去。 “布阵!” 其余青云门弟子,以陈凡为首领,立即布下一道剑阵,合力围攻白蛟。 他们的阵法,配合天衣无缝,本是用来对付僵尸的。 没想到此时派上用场。 顷刻间,数十名修仙弟子各使兵刃,与白蛟斗在一块。 四周飞沙走石,刀剑乱舞,形成了一个恐怖的杀场。 第65章陷入绝境 且说白蛟被引出碧水湖,落在岸上,庞大的身躯反而成为累赘,行动不便。 他在水里,和在岸上,战斗力天差地别。 更倒霉的是,因为刚渡过雷劫,十分虚弱,实力大概只剩两三成。 平日,他可以不把这群凡人放在眼里。 可如今,对付数十个肉身强悍的修仙者,还真有些吃力。 呼呼! 白蛟怒吼一声,巨口喷出恐怖的狂风,席卷而来。 在人间是风,在法界却是能量的涌动。 想要以此逼退众人。 这些青云门弟子也是有本事的,硬是摆出剑阵,合力对抗狂风。 风卷而过,撼不动阵法。 反而道道剑光斩来,纷纷落在白蛟身上,与鳞片相撞,发出砰砰的响声。 待白蛟怒而反击,众人齐齐撤阵。 如此三番五次。 他们是要拖延时间,将白蛟困在陆地上。 这是猎人捕杀猛兽的战术。 被他们用上了。 果然,缠斗一会,白蛟的体力就支撑不住了。 庞大的身躯渐渐坠落,砸在地面上。 轰隆! 地面被砸得下沉一丈,形成一条沟河。 于三海趁机跳到白蛟的背上,不断挥剑攻杀。 作为修仙者,他的肉身力量极其强悍,一剑刺下,足以穿石断金。 而且他最强大的兵器,乃是百般淬炼的右臂。 一掌劈来,甚至比剑还厉害,直接劈裂了好几片鳞。 白蛟愤怒地扭动身躯,扬起大片大片的灰尘。 大地被爪子踩得全是深坑。 加上口中吐风,形成风暴,附近的树木也被拦腰吹断,飞得到处都是。 乱糟糟一片! 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蛟落了平阳,一样被犬欺。 白蛟想救人,却着了于三海的道儿。 如今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硬是被拖延在陆地上。 双方打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到,一个奇怪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林子里。 那身影奇形怪状,四肢歪歪扭扭,后背微微隆起,脖子弯折如弓。 走路一蹦一跳,一跳即是三丈远。 双脚踏过,地面留下两片黑色的痕迹。 显然,不是人! 这玩意浑身腐朽,血肉烂糊,整张脸早已看不出模样,无疑是僵尸! “师父,僵尸来了!” “这家伙怎么出现了!” 众人看到僵尸,都吓了一跳。 他们寻了半天,一直没找到僵尸。 不料关键时刻,这玩意自己送上门。 估计是被打斗吸引来的。 “师父,怎么办?” 一条蛟,加上一头僵尸,可不太好对付。 于三海也犯了难。 他们的实力,不可能同时对付蛟和僵尸。 闹不好,全得死在这。 可他又不想撤退,白白丢了到手的肥肉。 正发愁时,那老僵尸一蹦一跳,迅速靠近,已到了眼前。 僵尸瞪着一双绿油油,满是腐肉的眼睛,盯着白蛟。 随后伸出僵硬的双臂,向白蛟扑去。 两只腐烂的手掌上,长着青色的指甲,有四五寸长。 这玩意,可比刀剑厉害得多。 众人大喜。 原来,这老僵尸不是对付他们的。 反而成了盟友。 这下有趣了。 老僵尸可不懂什么战术,只是凭着本能,想要猎杀白蛟。 他一跃三丈,十根指甲刺向白蛟。 噗嗤! 这玩意真厉害,刺中后,直接腐蚀掉了白蛟的护身鳞。 血肉上冒出缕缕青烟。 如同被烧灼一般,疼得白蛟惨嚎。 僵尸乃至阴之物,煞气太重了。 指甲更是煞气凝结而成,对活物的杀伤力极大。 白蛟吃不住,迅速避退。 庞大身躯狼狈地在地上拖行。 “先对付这条蛟!” “上!” 于三海等人也齐齐攻来。 各种剑阵,兵器,往白蛟身上招呼。 这下,他腹背受敌,绝望至极。 万没想到,自己刚刚渡过雷劫,就面临一场更大的劫数。 或许,还不如被天雷劈死呢。 被雷劈死,好歹留个全尸,葬于湖底。 被这群修仙者杀了,下场比猪羊好不了多少,肯定会被剥皮抽筋。 白蛟怒嚎一声,吐出狂风,破开青云门的剑阵。 随后向碧水湖的方向冲去。 想要逃之夭夭。 那老僵尸狡猾得很,趁机扑来,长长的指甲直接刺入白蛟的伤口。 噗嗤! 淡白色的血,如泉涌出。 散发着阵阵芬芳味。 这可是白蛟苦心修炼八百年的成果。 那老僵尸馋得就是这个,张口嘴巴,拼命吮吸。 咕咚! 咕咚! 蛟血精华,对僵尸而言,等同琼浆玉露。 喝了两三口,便浑身冒白烟。 身上腐烂的血肉迅速凝结,滋长。 这玩意,要异变了! 此时,于三海没闲着,趁机摸到了背后,纵身一跃,跳到白蛟的脖子上。 他在找白蛟的弱点。 蛇有七寸,龙有逆鳞,蛟自然也有弱点。 就在脖子后,长了一块金黄色的鳞,晶莹透亮,巴掌大小,十分醒目。 于三海寻摸过去,右掌狠狠一劈,只听咔嚓一声响,将鳞片劈出了一条裂缝。 旋即左手持剑,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这一剑,才是真正要命的。 白蛟惨嚎一声,昂起的头颅垂下,狠狠摔在地上,口中呼呼喘着粗气。 淡白色的血急喷而出,犹如喷泉。 庞大的身躯犹如被一座山镇压,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止肉身,连他的神魂也被重创,难以在法界凝形。 这下,彻底绝望了! 第66章去而复返 肉身和神魂被重创,加上尸毒的腐蚀,白蛟早已是强弩之末,口中发出哀嚎之声,身躯在地上翻滚,鳞大片大片脱落。 这是真正的劫! 别说他还未化龙,哪怕真成了龙,落到这步田地,也有陨落的可能。 “哈哈!” “成功了!” “这条蛟还在垂死挣扎!” “让他挣扎吧,死得更快!” 青云门众人自是洋洋得意。 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白蛟困在陆地上,磨得差不多了。 如今,白蛟已是囊中之物。 “师父,那僵尸?” “跑了!” 收拾了白蛟,还有僵尸。 不过僵尸很精明,喝了蛟血后,便一蹦一跳地往林子里逃去。 眼看没了踪影,于三海拔腿追去,“陈凡,与我同去抓僵尸,其余弟子守住白蛟!” 他的思路很清晰。 白蛟已毫无反抗之力,是砧板上的一块肥肉,令众弟子看守即可,防止其他门派抢夺。 他和陈凡二人修为最高,足以对付老僵尸,所以合力去追。 蛟,僵尸,全都要! 不得不说,有些贪心了。 “是,师父!” 于三海和陈凡追入林中,其余弟子则奉命围住白蛟。 此时,白蛟体力耗尽,神魂被压,只能躺在地上无力挣扎,两只爪子踩住地面,屡次想要起身,却无济于事。 旁边还有一群修仙者,不停出剑往身上招呼。 不一会,又添了好几道伤口,血流如涌。 白蛟绝望地嘶吼一声,挺起的脑袋重重摔下。 他认命了。 既然天要灭之,又如何反抗呢。 劫数难逃,命数难违。 可就在他将要放弃的时候,眼前忽然看到一道身影。 那人身穿白衣,头戴斗笠,脚下踏着一个金葫芦,几乎是从天而降,出现在面前。 “九尾!” 白蛟低吼一声,眼中瞬时燃起了希望。 没想到,九尾居然去而复返。 这下有救了! 他激动得差点落泪。 口中不断发出凄厉的哀嚎,满满的都是委屈。 其实,在白蛟渡劫后,李元一路赶回浮云山,已经走了大半路程。 可他心神不宁,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不,神念摄入法界,感应到白蛟又有一劫的因果,所以急匆匆赶了回来。 他才明白,白蛟渡了雷劫,还有人间劫。 后者比前者更危险。 之前感应到的,那柄悬在白蛟头顶的剑,即是人间劫的相。 “什么人?” “你是何门何派的,报上名来!” 青云门众弟子也注意到了李元。 以为是来抢蛟的,所以分外警惕,纷纷拔剑以对。 李元并未理会。 一跃从葫芦山跳下,随后闲庭信步,步步走近。 “不管你是什么人,速速退去!” “这白蛟属于我们青云门,你敢抢夺,休怪我等剑下无情!” 说着,众弟子纷纷亮剑,摆出了青云门的剑阵,成合围之势。 李元微微顿住,眼见数十名弟子从四面八方围来,人影与剑影重重交错,阵阵杀意铺天盖地。 不愧是青云门的剑阵,有点东西。 可惜在他眼里,玩具罢了。 “我与白蛟相识八百年,怎不知他属于你青云门?” “他……同意了么!” 话落,身上忽然荡起一股强横的威势。 九条雪白的狐尾从身后爆出,犹如孔雀开屏,九尾齐展,壮观无比。 同时,李元将斗笠一掀,露出狐狸脑袋狐狸相,一双又肥又大的爪掌,更是吓人无比。 “妖……妖怪!” “怎么是……狐狸!” “真是个妖!” 狐狸没什么稀罕,妖怪也不是没见过,可一个会说话的人,忽然间变成一只狐狸,太猝不及防了。 青云门众弟子被吓得不轻,纷纷退避,阵法不攻自破。 李元也不装了。 这个时候,夹着尾巴当人没什么意义。 于是亮了本相。 但见他甩动九条硕大的尾巴,轻轻一挥,卷动着恐怖的狂风,呼啸而来。 法界中能量暴涌,九尾犹如九柄兵刃,杀气腾腾。 那些青云门弟子强行摆出剑阵,结果阵还未成,手中的剑全被狂风卷飞,没了踪影。 “快跑啊!” “去找师父!” “让师父对付妖怪!” 看这架势,众弟子哪还有抵抗之意,纷纷拔腿就跑。 跑得慢点,立即就被狂风卷起,摔向半空,在空中如羽毛一般飞舞,乱转,而后重重砸在地上,晕了过去。 几个跑得快的弟子倒躲过一劫,逃入旁边的树林中。 李元未追。 他的目的是救白蛟,而不是无聊地和凡人缠斗。 “老朋友,没事吧?” 他走上前,用狐尾扫去白蛟身上的泥泞和血渍。 白蛟呼呼喘了两口气,身躯微微翻动,伤口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九尾,你……你能不问废话么!” 李元抖了抖耳朵,碧青的眼眸中露出无奈,“能跟我呛话,看来没大碍。” 嘴上这么说,可他很清楚,白蛟受伤很重。 若非他及时赶来,小命肯定交待了。 白蛟身上最重的伤,就是脖子上的剑伤。 此时,那柄剑仍深深插在血肉里,封住了白蛟的气脉。 李元一跃而起,三蹦两跃,爬到白蛟的脖子上,“忍着点!” 白蛟当然知道李元要做什么。 若不拔了此剑,他会一直损耗精气。 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去投胎转世了。 噗嗤! 李元不想耽搁,直接甩出一条狐尾,卷住剑柄。 猛一用力,将长剑拔了出来。 剑出,血涌。 白蛟疼得浑身战栗,口中不断低吼,庞大身躯扭动得如同一条绳子,鳞片哗啦啦抖动。 看样子,是真疼啊! 第67章僵尸成精 拔了剑,就除了祸根。 至少,白蛟不会有性命危险。 接下来最麻烦的,是将其送回碧水湖。 以李元的修为,自然可以轻松做到心念移物。 平日里,挪移一些小物件,甚至百斤重的人,不在话下。 但挪移上万斤重的白蛟,就有些麻烦了。 很快,李元想了个法子。 他背着葫芦跑到湖边,将葫芦口打开,吸入碧水湖中的湖水。 这葫芦可随心变幻大小,此时变作房屋一般巨大,能装下大量的水。 装满后,李元又将葫芦变小,带回白蛟身边,放出湖水。 在李元的控制下,水缓缓涌出,汇聚在白蛟身下,竟形成了一艘特殊的船,随后载着白蛟的庞大身躯,往碧水湖方向挪去。 “九尾,多……谢!” 白蛟发出虚弱的声音。 这次渡劫,多亏了李元。 先是帮他护法,渡过雷劫,如今又救他一命,渡过人间劫。 可以说是天大的恩情。 李元甩动狐尾,在白蛟的脸上划过,似是抚慰。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他们的交情已经不能用“朋友”来形容。 相识八百年,一路同修,惺惺相惜。 作为修行者,可以把一切看空看淡,不去执着。 但情谊是断不了的。 哗啦啦! 李元控制着水船,将白蛟载到湖上。 庞大的身躯缓缓扎入水中。 白蛟一下就恢复了几分体力,在水里扭动身躯,向湖底游去。 所谓如鱼得水,蛟也一样。 水才是他的地盘。 虽然受的伤很重,可只要回到水宫,休养十天半月,即可痊愈。 救下白蛟后,李元又看向岸边。 不远处,地上躺着三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和白蛟有缘的三个娃娃。 他们被于三海抓住,引白蛟上岸,因为太害怕,早就晕过去了。 还好,并无性命之忧。 李元摄出心念,感应了一下,发现渔村的村民正在寻觅三个娃娃的下落,向湖边赶来。 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他伸出松软软的狐尾,卷住三个娃娃的身躯,将其挪放在旁边的草地上,随后一溜烟跑进附近的林子,躲了起来。 不然渔民看到他这模样,肯定吓个半死。 过一会,一群渔民拿着鱼叉,棍棒,一边呼喊,一边向湖边赶来。 村里丢了三个娃娃,可是天大的事。 全村所有男女老少几乎都出动了,乌泱泱一大帮,浩浩荡荡。 “孩子在湖边!” “我看到了,在草地上躺着呢!” “快!” 渔民们发现了三个娃娃的身影,一窝蜂地冲来,查看孩子们的状况。 还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因为惊吓昏过去了,并无大碍。 四处一瞧,附近的状况把他们吓了一跳。 地上忽然多了好几条深沟和坑洞,树木拦腰折断,四面八方全是裂缝,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的。 前面还躺着七八个陌生男子,不知是死是活。 “出了啥事?” “是不是人贩子?” “不知道啊,去报官。” “对,报官!” 渔民们商议着,赶紧去县城报官。 他们就是一群打渔的,啥都不懂,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 见三个孩童被渔民们平安带回家,李元放下心来。 随后背起金葫芦,准备离开此地。 刚走两步,眼睛一抬,却见林子深处飘起一股黑气,在半空盘旋,久久不散。 咦? 这黑气,肉眼是见不到的。 他用神识查探了一下,看到一张满是腐肉,面目狰狞的脸,两个凹陷的眼窝中没有眼珠,却是血红色的泉井,不断往外渗出。 僵尸? 这家伙也成精了! 怪不得会看到如此重的黑煞之气呢。 料想是老僵尸吸了白蛟的血,因此而蜕变,非同小可啊。 李元收回神识,随后踏风而行,身形如鬼魅一般飘忽,往林子深处追去。 越往里,感知的煞气越重。 甚至,林子里的一些花草树木都出现了枯萎之相。 鸟兽也开始往外逃。 大概跟了二里地,眼前忽然出现一颗枯朽古树。 树上,插着两柄长剑,从剑身的刻印看,无疑是青云门的兵器。 再往前,树下的地面上,躺着两具尸体。 尸体惨得很,皮肉凹陷,开膛破洞,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人样,却是被吸干了浑身的血,成了两具干尸。 其中一人的手臂,呈金黄色,坚硬无比,明显经过外物淬炼。 不用猜,定是于三海师徒俩。 李元凝神,往前查看了一下因果。 一幕幕画面迅速在脑海中回转。 和他猜想得差不多,于三海和陈凡二人抓捕老僵尸,本是十拿九稳,不料僵尸喝了蛟血,忽然异变,变得强横无比。 二人合力,斗不过僵尸,反被僵尸掏空了五脏六腑,吸干了血,死得别提多凄惨了。 说白了,是他们的“恶果”熟了。 二人平日作威作福,仗着修仙者的身份没少干坏事。 如今结了“果”,也在情理之中。 等入了地府,且有更大的报应等着他们呢。 李元踏风而起,继续往前追。 寻着黑煞之气的方位,走了二三里路。 出了树林,再往前不远即是渔村。 可以清晰看到,一个诡异身影飞浮半空,以极快的速度掠去。 不仔细瞧,还以为是一只大鸟。 细看,那明明是个人形的怪物,浑身腐烂,煞气腾腾,手上脚上长出十寸长的黑色指甲,俩眼如血泉,极其恐怖。 这玩意,居然蜕变成了飞僵! 麻烦了! 僵尸本为阴物,非六道生灵,不死不坏,很难消灭。 如今化为飞僵,就更难杀了。 而且这东西往渔村的方向扑去,明显是要大开杀戒,吸食人血。 李元来不及多想,御风追了上去,心念一动,地上的沙石纷纷飞起,在半空中凝聚成一道墙壁,阻拦飞僵。 僵尸张开嘴巴,露出青黑色的獠牙,似乎在笑。 随后转身向李元扑来,凶得很。 先前吸食白蛟的血,让他讨了大便宜。 若是再吸千年九尾狐的血,还不无敌了。 他也学会了人的贪婪! 可惜李元不给机会,九尾一现,狠狠甩去,将那飞僵抽得如同陀螺,飞出数十丈远,重重砸在一颗大树上。 咔嚓! 飞僵的肉身比铁石还硬,毫发未损,反而那颗大树拦腰折断。 这家伙,难搞啊! 第68章天蓬神咒 僵尸乃阴煞凝结而成,出现的条件十分苛刻。 可一旦成僵,就极难对付。 这玩意算不上生灵,只是一具有本能意识的尸体,且尸体吸尽阴煞之气,比铁石还坚硬,恐怖得很。 天地之间分阴阳,阳为轻,阴为重,阳为虚,阴为实,阳为动,阴为静…… 万事万物皆如此。 所以“僵”这个字用得好,用来形容至阴至实之物,再合适不过。 当化飞僵之后,就更厉害了。 这家伙凌空飞浮,伸出青黑色的指甲,不断往李元身上扑。 看样子,很馋李元的狐血。 李元甩出九条狐尾,如同九柄兵器,抽,砸,卷,击,各般手段给僵尸用了个遍,虽能将其击退,却难以诛灭。 这玩意的肉身太强悍了。 砰! 眼见僵尸凶神恶煞地扑来,他心念轻动,背后的金葫芦骤然飞起,膨胀十倍,狠狠砸向僵尸。 轰隆! 那僵尸笨拙得很,压根不会躲闪,被葫芦砸中脑袋,从半空坠下,直接陷入了地面。 就像砸钉子一般,整个身体被楔入地下。 任凭其张牙舞爪,鬼哭狼嚎,却难以挣脱。 以李元的本事,也只能将其困住。 想消灭的话,难。 除非借用天地之力。 李元凝神,抬头望天,肃然念起一道咒语。 字字从口出,带着道道杀气,有如利剑。 咒道: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 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七政八灵,太上浩凶。 长颅巨兽,手把帝锺。 素枭三神,严驾夔龙, 威剑神王,斩邪灭踪。 紫气乘天,丹霞赫冲, 吞魔食鬼,横身饮风, 苍舌绿齿,四目老翁。 天丁力士,威南御凶, 天驺激戾,威北御锋。 三十万兵,卫我九重, 辟屍千里,扫却不祥, 敢有小鬼,欲来见状。 钁天大斧,斩鬼五形。 炎帝烈血,北斗燃骨。 四明破骸,天猷灭类, 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急急如律令!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天蓬咒》。 其杀伐之气极重,专门用来降妖除魔。 很多人以为,咒语是道家或佛家的专用,十分神秘。 其实不然,咒,是沟通天地鬼神的一种方式。 只要修行正道,万物皆可用。 尤其人类,本就有调遣天地鬼神的能力。 只要念够强,心够正,身旁常有鬼神护法,亦不是稀罕事。 …… 《天蓬咒》一出,便起了效果。 但见天上忽然亮起一道金光,犹如流星般划落。 金光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僵尸身上。 轰隆! 却是起了一团金色的天火,灼烧僵尸。 李元赶紧将葫芦收起,那僵尸挣扎着从地下跳出,浑身被金色的天火包裹,发出噼里啪啦的烧灼声,十分凄惨。 天火的威力,不是开玩笑的,可炼万物。 那僵尸的肉身再强悍,也经不住。 很快,就被烧成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熔化的铁。 近前一瞧,恶臭味扑鼻而来,令人呕吐。 死得不能再死了。 不愧是《天蓬咒》! 一出手,就灭了飞僵。 李元摄出一道神念,在法界中观摩,可以清楚看到有一柄金色长剑藏在云雾中。 但看不清长剑的主人。 想来是天上的诛魔大将,一剑劈下天火,灭了僵尸。 “多谢上神!” 李元感激道。 人家出手,灭了飞僵。 他当然得有所表示。 于是学着人的模样,双爪而抱,向天拜礼。 烧灭僵尸,也算帮附近的凡人绝了后患。 不然这玩意能杀死一个城的人,绝非夸张。 李元挖了个坑,将那臭烘烘的一团污物掩埋,随后戴上斗笠,踏着葫芦远遁而去。 终于了结此事,他也可以回浮云山了。 这一路,自是顺顺利利。 约摸赶了一天一夜,回到了熟悉的山川。 山还是那山,洞还是那洞。 并无变化。 李元吞吃了两个灵果,饮一盏山中清泉,补充肉身的损耗。 随后打坐入定,出神而去。 在法界,行动方便多了。 片刻,法身就凝聚在碧水湖中。 此时,白蛟的肉身躲藏在湖底,正安心休养。 他先后经历雷劫和人间劫,差点丧命,肉身需要好好休养一番。 法界,他的神识也在修行,试图凝聚法身。 李元可不是来瞧热闹的。 见状,他传了一念给白蛟,旋即法身化出道道光芒,如太阳一般包裹白蛟的神识。 炽烈的能量,不断涌入,犹如源源不绝的泉眼。 显然,他这是利用自己的修为,帮白蛟渡过难关。 白蛟吸收着突如其来的能量,神念化出一团白光。 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大,缓缓变化着。 大概过了两日,如同孵蛋一般,光团孵出一个人影来。 正是白蛟的法身! “九尾,多谢了!” 白蛟十分感激,连连传念。 若非李元以修为帮他凝聚法身,靠他自己的话,至少还得十天半月。 李元笑了笑,并未多言。 向白蛟嘱咐一番后,便收敛神念,回到了肉身。 这下,他可以放心了。 渡过这次大劫,日后好好修行,白蛟化龙,指日可待。 或许哪一天,还能帮上他的大忙呢。 其中因果,不可言说。 第69章常清静经 刘家村。 入夜,村子里渐渐安宁。 家家户户点起烛灯油灯,照得整个村子一片昏黄。 蛙叫声,狗叫声,鸟鸣声,此起彼伏,添了几分热闹。 林果儿盘坐在床上,双手掐诀,眼睛微闭,呼吸匀细,渐渐入静,两耳不闻诸声,一心不念诸事。 每天晚饭后,她都照常打坐两三个时辰,直至半夜。 今日也如此。 打坐早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忽然,一道光芒从半空中闪过,眨眼落在院中。 因为速度太快,压根不可能有人注意到。 这光芒,正是李元的法身。 闲来无事,来瞧瞧徒弟的近况。 说实话,他这师父当得不称职。 常常几个月不露面,任由徒弟自己折腾摸索,走了不少弯路。 李元有自己的打算。 说是师徒,实际上,他只当自己是引路人,引林果儿走上修行之道。 至于能走多远,修到何种境界,还得看林果儿的悟性和造化。 “这丫头,倒越发好看了!” 李元穿门入屋,见林果儿穿着朴素的布衣,正盘腿打坐,脸上微微带着平静的笑意。 自从拜师后,林果儿修行有快两年了。 年龄也到了十八岁。 所谓女大十八变,这个年龄,正是女孩子蜕变的时候,相貌开始长开,越发水灵灵。 更重要的是,林果儿整日打坐修行,神不耗散,灵气入体,身轻气净,从里散发到外,人也变得越发美丽纯净,肌肤如雪,一张小脸和精雕玉琢一般。 虽比不得天上的天女,但在人间,算得上绝色了。 这不,最近天天有媒婆上门,要给林果儿说亲。 十里八村的小伙子馋坏了。 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姑娘,皇宫里的公主也不过如此。 错过可就没了。 偏偏林果儿一个瞧不上,让爷爷统统打发走。 她是打定主意,要修行成道的,怎么可能动凡心,成亲生子呢。 嗯? 打坐了一个半时辰后,林果儿似乎有些坐不住了,眉头微微皱起。 脸上浮现出一丝倦意。 此时,李元从法界观,可以清楚看到林果儿身上的能量变化。 起初十分轻安,如同云雾,充遍四肢百骸。 随着打坐越来越久,气变得有些浮躁,如同虚火在体内升腾,导致能量紊乱。 说白了,还是功夫不够。 很快,林果儿强撑不下去,只好睁眼起座,苦苦思索着办法。 她一直在摸索。 但修行到了一个瓶颈,便难以突破。 就像站在一扇门外,明明推开一条缝,看到了里面的美妙风景,可怎么也走不进去。 这种感觉,很难受。 林果儿无奈地摇摇头,打个哈欠,便盘起辫子,往枕头上一躺,准备好好睡一觉。 刚入睡,李元的法身便直接进了梦境。 “师父!” 骤然见到师父入梦,林果儿先是惊喜雀跃,而后有些幽怨地跺了跺脚,“师父,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个徒弟!” “我就这么不受待见么,哼!” 李元随手化现出两个茶杯,心念一动,各自添了一缕清茶,“徒儿说笑,我就你一个徒弟,怎会忘了!” “是你修行的太好,师父无所教,故而不曾露面。” 林果儿立马喜笑颜开,挺了挺胸脯,“那倒是。” “我天赋高着呢。” “不过也是师父教得好,谢谢师父。” 说着,捏起茶杯,咕哝咕哝喝了起来。 这傻丫头,挺好哄的。 见混了过去,李元轻咳一声,连忙转移话题,“徒儿,近来修行如何?” 林果儿放下茶杯,双手托住下巴,脸上露出一丝忧愁之色。 “师父,我打坐时间长了,经常心浮气躁,很难入静。” “有时好不容易进了境界,物我两忘之时,刹那便念头杂飞,清净不得。”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将自己的问题告知师父。 除了修行,还有关于《道德经》《易经》的疑惑。 近来,她一直在参悟这两本古书,尤其《道德经》,几乎翻烂了,可每每觉得悟透时,又生出新的困惑。 李元不慌不忙,一一解答。 这两部古经对于大道的解述都十分玄妙,《道德经》说“理”,《易经》述“象”,二者结合,方能体悟阴阳之道。 随后,对于林果儿修行的瓶颈问题,他也给出了一个法子。 但见手指一点,凌空化出金笔。 笔落成字,刹那间,密密麻麻一篇经文浮现于空。 字字如金,句句是道。 正是: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师父,这是……” 林果儿一字一句读下来,感觉十分玄奥。 心中自升起一股清静之意,好似孤身一人坐于虚空,浑然忘却一切,唯有股股清泉在身中流淌。 “《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这可是一部宝经,你且每日诵读,自可摒除浮躁之气,修行更上一层。” 李元言道。 旋即手指一点,那金色的文字化作飞虫,纷纷涌向林果儿。 林果儿闭上眼,但见金光飞舞,一个个鲜活的文字铭记其中,整部经文便刻在了脑子里,好似诵读了千百遍一般熟悉。 “多谢师父!” 她知道,师父传授的,定是对她最有用的修行法。 故而不敢轻视。 翌日一早,醒来后,经文果然牢牢记在心中,一字未曾忘却。 她一边回忆,一边诵读。 按照师父所教,连连诵了七遍,直至心平气静,浑身如有一股泉水流淌,冰凉凉的,十分舒服。 再行打坐之事,更是事半功倍,刹那入静。 这一坐,便是整整两个时辰。 那股体内潜藏的燥气果然弱了许多,偶有流窜,无伤大雅。 第70章偶然入定 自从师父教了《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林果儿每日打坐前都要诵读七遍,以静心静意,除去体内浮躁之气。 上了座,双眼微闭,刹那便抛下万缘,一心内守,进入入静状态。 没了浮躁之气的影响,打坐便舒服多了,可轻松入静两个多时辰。 若非现实生活里还得做饭干活,照顾爷爷,她多坐几个时辰也不是问题。 这《清静经》,却是宝经。 林果儿诵读时,便在句句推敲,领悟其中的道理。 尤其“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此句,她最受用。 万般修行法,全在其中。 身心清静,自可得道。 天地,即是大道,即是宇宙,即是本我。 “归”这个字,用的极其之妙。 人是大道所化,同一本源,如同水中照出的无数月影,可月亮唯有那一个。 归,即是归本源。 修行,即是寻找本来面目。 所以真正的修行法,听起来可笑得不可思议,为何人坐在那一动不动,不思不想,忘却一切,反而能成道呢? 因为“人心不死,道心不生”。 道,本就是极其纯粹,了了空无的存在。 “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无,唯见于空。” 《清静经》中此句,既是破相之法。 世间万物所见所闻,皆是相。 破了此相,可见幻空。 林果儿又想起师父讲解过《金刚经》中的一句话: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此亦是破相法。 “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 破相破至最后,所谓得道,其实并无所得。 因为万物本就是道,吾心即宇宙。 本自具足,圆圆满满,哪有什么所得呢? 《金刚经》中,亦说得清清楚楚。 须菩提问佛:“世尊!佛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无所得耶?” 佛答:“如是,如是!我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须菩提又言:“如我解佛所说义,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何以故?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林果儿渐渐悟了。 怪不得师父说,天下万法皆归于大道。 压根没有道家佛家的区别。 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圣贤传道,用的是不同的方便法,其实殊途同归。 若看不破这一点,还在逞门派之别,那就落入凡夫的愚蠢了。 凡夫有根器之分,悟性之别。 大根器的人,圣贤可讲大道,讲无为法,讲真修行。 小根器的人,怎能听懂什么“无为”“大道”呢,于是圣贤便讲行善积德,登天成神,极乐世界,使其脱离人界,再悟大道。 教化众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如登天。 更不用说还有魔道在其中歪解,破坏了。 …… 不知不觉,林果儿又清清静静修了两个月。 期间,一直未曾见过师父。 她早习惯了,不再依赖师父,若是有了问题,便在经中寻找答案。 像她这种,就是大根器之人,悟性高。 只需稍加引导,便可水到渠成。 这天一早,林果儿照常盘坐在床上,入静打坐。 打坐已成了个习惯。 甚至,她忘了为什么而打坐,只是如吃饭喝水一般,自然而然,也不求个什么。 这种自热而然的状态,却是最舒服的。 也不知打坐了多久,在入静状态下,林果儿渐渐忘身忘我,不生一念,唯有一点灵知,恍兮惚兮,杳杳冥冥。 整个天地,好似从觉知中消失了。 自我不存,宇宙空寂。 似无量岁月,又似一刹那,忽地,一道金光忽然从眼前炸开,如惊雷一般。 金光璀璨,比太阳更盛。 身心内外,全被金光包裹。 随后,耳旁好似吹起了狂风,呼呼作响,身体轻盈到极点,化作了“气”,充盈于天地,使得林果儿有膨胀之感。 一般遇到这种状况,心绪很容易被打乱。 林果儿倒坐得住,她修行了两年,炼得心如止水,可不是白炼的。 继续觉知,不去理会。 过了片刻,便觉小腹一阵温热,好似有一股热气在其中蒸腾,翻滚。 耳旁则传来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声音,有男声,女声,老人声,孩童声,鸟鸣声,虫叫声。 不用刻意分辨,每道声音都清清楚楚。 甚至,极微细的声音也能察觉。 包括身体内血液流动的“咕哝”声,也能听见。 好奇妙! 林果儿平静地享受着这股愉悦,一动不动。 直至午时,才出了这种奇妙状态,金光散去,回归平静。 她觉得,这应该就是师父说的“入定”。 在金丹大道中,也叫“一阳来复”。 静极生动,极致的清静,必然生出“动”。 这个动,便是元神的动,是先天的动。 所以才如此奇妙。 可以说,有了这一动,见了元神,才是真正修行的入门。 第71章修真宝图 下午,林果儿兴致勃勃,继续打坐。 想要找到入定的状态。 无奈,可遇不可求。 当她有欲求时,打坐反而入不了定。 整整三个时辰,未曾有那种奇妙的体验。 说白了,她还未入门。 只是站在门外,偶然踏进了一只脚,看到了里面的一点风景而已。 真想得定,让元神显现,还得多下功夫。 正好,半夜睡觉时,师父忽然入梦,来检查她的修行成果。 一见师父,林果儿喜笑颜开,将自己白日入定,眼见金光的奇妙体验描述了一遍。 李元听后连连点头,“有进步!有进步!” “却是入定之象!” 他并不感到奇怪。 之前教林果儿修静,持心,去欲,说白了就是为入定做准备。 这一步,在修行上叫“炼己筑基”。 古人有“百日筑基”之说,实际上,百日只是虚说。 可以多,可以少。 有些年纪小的人,精气消耗少,神清气足,天生就有修行的底子,压根不需筑基。 相反,年纪越大,精气耗损越严重,到了七老八十,也不剩多少了。 此时再修炼,筑基难得很,往往需要三年五载,甚至更久。 还有些人,年岁虽不大,可沉迷女色,每日行交媾,或者意淫之事,耗神损精,久而久之,气血两亏,筑基也需要些时日。 对林果儿来说,她年纪不大,心思纯净,也无太大的欲念,是修行的好苗子。 筑基,顶多两三月而已。 不过李元为了给她打好根基,所以用了两年时间,教她修心养性。 心性养好了,元神自然而然显现。 “师父,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果儿又陷入了困惑,“入定时,奇妙是奇妙,我却不知如何修行!” “我看好多小说里写‘打通任督二脉’,师父您是不是要给我打通任督二脉?” 李元噗嗤一笑。 “打通任督二脉,行小周天之法,确是金丹大道的修行术。” “不过没那么简单。” “这样吧,我先给你讲讲何谓性功,何谓命功!” 世间万般修行法,有修性的,有修命的。 修性的,最典型便是佛家禅定,修圆觉,修佛性,修如来。 修命即修身,从肉身入手,修法界的能量和灵气,修精气神三宝,也就是金丹大道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 说白了,是从修命入手修性。 最终炼神还虚,炼虚合道,仍然是“性”。 所以,金丹大道又叫性命双修。 简单讲,修金丹是登阶梯,一步一步走,很适合大部分修行者。 性功则是一步登天,依靠悟性,故而有“顿悟”之说。 当然,并不绝对。 佛家也有修肉身,修出“虹化身”的大能,肉身直接化作一道光,登天而去,类似于道家修出的“阳神”。 李元给林果儿安排的道路,还是从金丹大道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因为林果儿宿世修行过,修的即是此道,在元神中留有种子,可事半功倍。 他大手一挥,忽然凭空化出一道金光。 金光自动落散,浮现出一幅图。 图上有三字:修真图。 顾名思义,自是修真之图。 此图并非李元所创,而是古人总结的修行总纲。 “师父!” “这图好复杂!” 林果儿仰着头,瞧了半天,直瞧得眼花缭乱。 这图上画的是人体,不过不是血肉和五脏六腑,而是各种经脉穴位,以及修真之方,比如头顶标有“泥丸”“醍醐”“祖窍”等,胸前则标有“绛宫”“膻中”等,小腹位置标有“黄庭”“气海”,如此密密麻麻,另有任督二脉的周天运转图,以及数百字的修行总纲,十分复杂。 反正林果儿看不懂,也记不住。 李元轻轻一笑,将《修真图》挪转,化作道道光芒,进入林果儿的脑袋。 如此,不需记忆,即可牢记在心,这叫“传法”。 林果儿闭上眼,感受了一下。 心念一起,那《修真图》便完完整整出现在脑海中。 果然神奇! “此图非同一般,初修者看不懂很正常。” “你且修且观,有了境界便对照此图,定有收获。” 李元解释道。 林果儿狠狠点了下头。 她知道,修行急不得。 越急,反而越修不成。 如今有了这副《修真图》,等同有了一本秘籍,日后好好研观,定大有裨益。 “徒儿,如今你筑基有成,日后修行便可尝试凝神入气穴,此乃丹道首要,且好好练习。” 李元开始指点下一步的修行。 所谓万事开头难,有了根基,接下来这些玄之又玄的修行,反而不难。 “师父,什么是凝神入气穴?” “是意守丹田么?” 林果儿看过一些古书,书中常有“意守丹田”的说法。 气穴,不正是下丹田么。 李元轻轻摇头,“对,也不对。” “神和意看似相同,皆由心所发,实则差之千里。” “意守丹田,为后天意识凝于脐下,聚后天呼吸之气,很粗劣的功夫罢了,人间有专练此道的,能练个好身体,却成不了大道。” “凝神入气穴,为元神之功,取先天之炁,可得金丹大道,乃是正修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