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后被暗卫以下犯上了》 1、觉醒 长月国,玉凉城,荒山。 一轮寒月高挂,幽深的山谷像是泼墨般蜿蜒着,清冷的月光照不亮山里的幽暗,只能听到一阵狼嚎声。 山谷中,一群看似瘦骨嶙峋的狼正围着一个人,一个身穿黑色劲装,已经浑身浴血的人。 他怀里正抱着一位早已垂下了头的青年,一身青衣也同样沾了血,不,与其说是沾血,倒不如说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更贴切些。 黑衣男子手握长剑,不断溢出的鲜血已经浸湿了剑柄。他和周围狼群如出一辙,甚至更胜一筹的眼眸紧紧地盯着。 狼嚎声再次响起,十数只饿狼向他们扑去,半个时辰后,幽暗的山谷中,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布满了鲜血,血泊之中残留着些许鸦黑和浅青色的布条。 * “噗通”一声闷响,幽深昏暗的悬崖底便落下一具尸体。 悬崖之上寒风怒号,一轮明月高悬,照亮了站在悬崖边的一位黑衣男子。对方身形高大,看起来约摸八尺有余,身穿黑色劲装,勾勒出来了结实的肌肉和劲瘦的腰肢。 寒风吹动着黑衣男子的衣角,但自他身后却飘荡出来了一抹芰荷色的衣摆。 “解决完了?” 黑衣男子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回眸,立体并且充满了攻击侵略性的脸上满是恭敬:“解决完了。” 他的声音略微沙哑,不知是否是因为不经常说话的原因。 青衣男子——江念归垂首轻咳着,他脸色苍白如雪,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出一股冰冷的光泽。 “之后的人直接扔到后山喂狼。”江念归声音轻缓,仿佛不是在说什么恐怖的话,而是在商讨晚膳吃什么似的。 “是。”黑衣男子恭敬地垂下头,一副唯其是用的样子。 江念归吹了一会儿冷风,如今唇色都有些泛白,他面露倦意:“回去吧,十一。” 他说完之后就转身往回走,略显单薄的浅青色衣衫罩在他消瘦的身子上有些空荡荡的。 几乎是江念归的话音刚落,站在悬崖边的十一立刻便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他分明很有攻击力,长相也如同恶狼一般野性,但在江念归的面前却如同一只温顺的家犬一般。 月色皎皎,将荒山顶的一顶破屋照亮。江念归只是从后山走了回来便已经气喘吁吁了,一张极其清冷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咳咳咳。”他坐在床沿,咳得浑身颤抖,原本堆积在肩头的鸦黑长发也从肩头滑落。 “主子。”十一倒了一杯温水,走过来单膝下跪递到了江念归的眼前。 正在咳嗽的江念归接过了对方手里的水杯,绯红着脸垂眸喝了口水。 他脸上因咳嗽而泛起来的粉红逐渐褪.去,再次恢复到平常的病弱。 “这是第几波了?” 十一低下头:“回主子,第三波。” “呵。”江念归冷笑一声,惨白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犹如一只来索命的魂灵,“看来叔父对我恨之入骨啊。” 他纤细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只剩了一点水的茶杯,深棕色的茶杯将他的手指衬托得犹如冰雪塑成一般。 十一依旧没抬头,没有江念归的指令他便一直这么恭敬地低下头,将自己脆弱的脖颈暴露了出来。 江念归坐在床沿,青色的衣摆垂下,上面朴素得没有任何的花纹,但被他穿在身上却比那些簪星曳月的少年郎还要夺目。 “你说,我会被他杀死吗?”他轻笑一声,随即俯下身,眼角的一颗殷红泪痣如同苍白肌肤被针刺破之后溢出来的一滴血。 十一低着头,语气却十分地笃定:“有属下在,主子不会有事的。” 他话音刚落,没想到江念归听到之后仰面笑了出来:“哈哈哈哈。” “有趣有趣,”江念归笑得开怀,但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显得多了几分自嘲。 他笑得眼角泛出泪光,清冷如水墨的脸如春风吹皱湖面。 十一尽管心里有些不解,但江念归没开口,他依旧低着头等待着命令。却没想到对方笑得流露出几分的自嘲、几分的怨恨。 江念归刚才还在开怀大笑,但现在就冷着脸,狭长的眼尾还带着刚才湿润的痕迹。 他冷眼看着现在单膝跪在他面前的十一,脑海里不由得响起来前世的一幕: 对方一身黑衣浴血,单手执剑从狼群里捞出一具尸骨,紧紧地抱在怀里突出重围。凄然的月光竟比霜雪还要冷,眨眼之间主仆阴阳两隔。 是的,前世。江念归已经死过一次了,他恨,自己本是江家嫡子,却在父亲死后被叔父夺去家主之后,甚至还被赶到荒山。他的位置、他的金钱全被堂兄江行寂所取代。 江念归不甘,但当他死后脑海里被塞进去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事情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只是一本龙阳话本里的炮灰反派罢了。 而自己少主的位置只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以自己的喜怒无常来衬托别人的温润如玉。他身死荒山,对方却连中三元得圣上青睐,最后和太子恩恩爱爱共赏河山。 他再次咳了起来,甚至比刚才咳得更加剧烈,仿佛要将肺给咳出来似的。 殷红的血从唇角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在了他裸露在外的脚背上。 江念归因大病肤色惨白如纸,苍白的脚像是白玉雕成,上面苍青色的血管也显得格外得显眼。 他猛地抬起脚踩在了十一的胸口,被冻得冰冷的脚掌刚触碰到对方饱满滚烫的胸口时像是踩在了炭火上似的。 十一眼前猛地出现了一抹惨白,就连胸口也传来了轻飘飘但难以忽略的重量。 他并没有躲,任由江念归踩在自己的胸口,惨白脚背上的殷红血迹很是显眼,就像是雪地里落了片片红梅一般。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微冷,像是冬季山风呼啸而过时的气息:“我现在已经不是江家少主了,是走是留随你。” 江念归说道,一双浅色的瞳孔却紧紧地盯着跪在眼前的人,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执拗。 “属下誓死追随主子,至死不渝。” 十一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瞬立刻出口回答,语气认真笃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自从江念归五岁的时候就成为了对方的暗卫,自此已十三年。对方的身子不好,整日都是病恹恹的,即不能像寻常公子哥一样策马长街过,又不能春日踏青夏日泛舟,因此养就了一副喜怒无常的性格。 十一身为贴身暗卫,自然是被打骂过不少次,但他依旧无怨无悔,哪怕对方被赶到荒山他也跟了过来。 “哈哈哈哈。”江念归再次笑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却是满意极了。 他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青衣,坐在床沿微抬着下巴:“很好,记着你今天说的话。” 江念归面色惨白,但偏偏形状姣好的薄唇却是嫣红的,一双淡色的眼眸如同烟雨般朦胧,眼尾狭长上挑,点缀在眼尾的鲜红泪痣衬得他犹如一只自深山而来吸人精气的精怪一般。 他踩着十一的胸口,再次俯下身。散落在身侧的长发从肩头滑落,轻飘飘地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盖在了十一的身上。 淡淡的玉兰香扑面而来,十一低垂着眼眸,视线里满是苍白与几点殷红。 “抬头。”江念归命令道。 十一顺从且恭敬地抬起头,一张狼性的脸仰面和江念归面对面,灰色的眼眸中只映出了对方一个人的身影。 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垂下的鸦黑长发像是一座牢笼一般将他们两个人困在这一方天地。 离得近了,十一看清楚了江念归清冷却勾人的眼眸,也看见了对方锁骨上的一颗浅色的痣。 江念归勾唇一笑,眉梢眼角是与清冷长相不符的潋滟:“很好,很好。” 他连说两句“很好”,十一仰面一句话都没说,眼神专注地像是在拜看自己供奉的神灵。 江念归双手撑在身侧,宽大的青衣蜿蜒垂下,自青色衣摆下探出的一节小腿雪白雪白的。他漫不经心地笑着,与此同时踩在十一胸口的脚慢悠悠地上抬。 圆润惨白的脚尖划过鼓起的结实胸肌、凸起的喉结,最终勾住了对方线条凌厉分明的下颌。 十一的眼睫很长,但并不卷翘,线条利落得像是一片开了刃的刀片似的。他一动不动,任由主子的脚在自己的上身划过。 只要他微微低头就可以吻上抵在下颌的苍白脚背。 江念归嘴角勾起,他想起远在城中的叔父和堂兄,又想起刚才被丢下悬崖的杀手尸体。 很好,这次,他倒要看看江行寂的主角之路有多顺利。 窗外寒风肆虐,吹得破旧的窗户砰砰作响。 江念归身体本就不好,并且还畏寒,此时只是在床沿坐了片刻,浑身就冷得像一块寒冰。 十一身高腿长,尽管因为一直藏在暗处而肤色呈现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但体温却炽热如火。 “起来。”江念归坐直了身子,身上那股浅淡的玉兰香也瞬间抽离。 十一眼眸下垂,抬手握住了下颌处纤细的脚踝。他站起身,瞬间就像是一座高.耸的山峦一般遮挡住了面向江念归的月光。 眼前猛地一暗的江念归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就这么静悄悄地看着十一将自己的脚动作轻柔地放下。 “上来。”江念归侧过脸掩唇轻咳着,一双眼眸如同淡墨在雪白宣纸上的轻描。 十一不去想这件事情做起来是否狎昵,只是一听到江念归的命令之后便毫不犹豫十分听话地翻身上.床。 床边雪青色长靴旁边多了一双黑色的长靴,并排放着。 江念归浑身如冰块般,他抬手不假思索地环抱住了十一的脖颈,对方如同一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他身上盖在一床棉被,但在如此寒冷的夜里简直于事无补。 “抱紧我。”江念归头轻靠在十一的肩膀处,凑到对方的耳边轻声说道,说话时的热气尽数喷洒在对方的耳廓。 十一垂眸看着主子一节骨头凸起的白皙脖颈,听话地抬手拦住了对方柔韧的腰肢。 他比江念归体型高大,单是一只手就刚好将对方的腰整个盖住。 月色皎皎,江念归感受着自对方身上传来的热气,然后侧过头笑吟吟地看着五官硬朗的十一。 “怎么样?嗯?”他吐气如兰。 2、相拥而眠(捉虫) 十一低垂着眼眸,视线之内俱是江念归清冷俊逸的脸。 对方身上的青衣略微松散,露出来了大片惨白的肌肤,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玉兰香。 “嗯?”江念归甚至主动往前凑了些许,两个人几乎是鼻尖对鼻尖了,只要他再往前一寸就能够吻上十一的唇。 十一哪怕在如此近的距离也没有向后躲,他的手还是老老实实地盖在江念归纤细的腰肢上,灰色的眼眸毫无感情。 “主子的一切都是好的。”他如此回答道。 江念归听到之后却是笑了起来,他的脸色惨白如纸,但唇是嫣红的,如饮血般。 “是吗?”他尾音上挑,仿佛每个字都从舌尖打了一个转儿才被吐出来似的。 十一微微扬眸,但还是克制地不去看江念归大开的衣襟:“是。” 外面的寒风如同鬼泣,屋子里甚至还有些漏风。床略有些窄,十一只能紧紧地和身形消瘦的主子肌肤相亲。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哪怕他现在所做出的动作是逾越的,哪怕他现在怀里抱着一位冰肌玉骨的人。 怦! 怦!怦! 是心跳声,沉稳如擂鼓。 江念归自然听到了,刚才冰冷的身子在如同火炉般的怀抱中逐渐地回温。或许是相拥侧卧,他清晰地听到了十一的心跳声,一声声地在耳畔响着,一听就充满了生命力。 月光越过床沿洒在了两人之间,江念归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银似的。 他垂眸,卷翘的眼睫顺势垂下遮挡住了他眼底的神情。 漆黑的衣服上猛地多了一只手,惨白堪比月光,和墨色的衣服对比鲜明。 十一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他并没有躲,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他是前任家主江向流培养的最好的暗卫,自从出了暗卫营之后就一直跟在江念归的身边,平常干的都是杀人的事情,像如此亲近的姿势他平常是绝不会去做的。 江念归把手放在了对方的腹部,分明是寒冬,但对方穿的衣衫并不厚,隔着几层衣料便清晰地摸到了对方形状姣好块块隆起的腹肌。 他抬眸,浅色的眼眸映着月光,如同陈酿一般醉人。他在观察着十一的反应,柔弱无骨的手掌逐渐地往上滑,最终停在了对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衣领处。 十一似乎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是线条凌厉的唇紧抿了一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做。 他浑身肌肉紧绷,哪怕之前执行任务以一敌百时都没有这么警惕。 江念归指尖轻勾,漫不经心地挑开了十一层层叠叠的交领。玄色的衣衫胸口大开,露出来了里面的苍白肌肤。 和他惨白的身体不同,十一只是露出来的胸膛上就遍布着之前执行任务的伤疤,横纵在紧实充满力量的胸口。 “哼。”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随后便收回了手,抽离之前,圆润的指尖还轻刮过对方胸口处的一道伤疤。 十一抬眸,野性如狼的脸死寂如水。 “睡觉。”江念归推开了十一,他半坐起身抬手脱下了身上的青色外衫,只着一件雪白的里衣再次躺下。 他侧卧着,乌发如云般堆积在身侧:“抱紧我,嗯?” 这时十一才明白,看来主子只是把他当成了取暖的工具罢了。他低垂着眼眸听话地伸出胳膊环抱住了身侧的人,肌肉结实的胳膊看似松垮,实则稳当地揽着对方。 两个人身上的体温逐渐地趋同,江念归身体病弱,强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勉强了,几乎是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夜色之中,一双灰色的眼眸许久未闭,他像是一把早已开了刃的古剑,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就能散发出来浓厚的杀气。 江念归斯文俊逸的脸上带着病气,眉宇之间都萦绕着一股久病不已的感觉。 十一眉头稍蹙,他总觉得自家主子好似变了一个人。之前的主子缠.绵病榻,稍有不顺心就会横眉冷竖,但现在…… 他低眸看着怀里的人,对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惨白的脸在黑衣的衬托下更显得毫无气色了。 对方安静下来之后更显清冷,眉眼如水墨画般,就连眼尾的一颗鲜红的痣都是毫无温度的。 “不要……不要死……” 就当十一准备闭上双眼的时候,原本躺在他怀里安静睡觉的人神情痛苦慌张了起来,朱唇轻启,难以控制地低声喊出了一些根本听不清楚的话。 “主子?” 十一犹豫了片刻,还是收紧了搭在江念归腰间的胳膊,放在对方后背的大手轻轻地拍着,动作略显生疏。 但没想到他不熟练的安慰并没有让梦魇的江念归安静下来,甚至是适得其反。 对方不止没有停下来梦话,甚至已经开始面露痛苦与怨恨,就连紧闭着的眼角都开始湿润。 十一一直平淡无波的眼中总算是流露出来了除了杀意以外的情绪,他右肘撑起上半身,关切地注视着已经开始浑身冒冷汗的江念归。 “好痛……好痛……”江念归垂放在十一胸口的手十指紧握着,细腻微凉的掌心紧紧地攥住了对方的衣衫。 十一终于皱起了眉,低头喊着陷入梦魇惊恐不已的江念归:“主子,主子!” 他的声音微哑,此时难得带上了几分焦灼。 一声声的呼喊下,满脸无措惊慌的江念归终于睁开了双眼,湿润的眼角在睁开双眼的一刹那猝然滑落一颗晶莹的泪珠。 十一心里一惊,但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自己就猝不及防地被眼底含着潋滟水光的江念归伸出胳膊抱住。 “我要他们死。”江念归声音多少有些哽咽,一遍遍地说道,“我要他们死!” 随着他一句句的话,语气也变得怨恨和坚定。 十一被对方紧紧地抱着,微凉的胳膊环绕在自己的脖颈处,温软的身子略显伶仃,在自己怀里一遍遍地痛喊着:“杀了他们!” “主子要杀谁?” 尽管十一不知道自己主子想要杀谁,但还是忠心耿耿地开口询问。 即使他心里有些疑惑,毕竟他一直藏在暗处与主子寸步不离,对方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他竟然都不知道。 江念归听到了十一的声音,他从对方的宽肩上猛地抬起头,散落的漆黑长发丝丝缕缕地遮挡在眼前,一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可怕模样。 “江行寂,我要杀了他!” 他刚从噩梦之中惊醒,尚未分清梦境和现实,修长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十一的衣服:“杀了他!杀了他!” 十一抬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声音略显沙哑:“主子放心,属下这就去除掉江行寂。” 他的话音刚落,刚才还颇为撕心裂肺的江念归猛地惊醒:“等一下。” 江念归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就松开了紧握在十一胸口衣服上的手。他喉结上下微动,眼中的悲恸的怨恨逐渐被冷静所取代。 “现在还不是时候。” 雪色的里衣因为他刚才稍显剧烈的动作而散开了些许,从伶仃的肩膀上滑落。 月光比刚才亮了几分,将江念归惨白的脸和嫣红的唇照得一清二楚。散落在额前的长发遮挡着微冷的目光,整个画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十一莫名地心头一跳,竟然觉得眼前日日夜夜看守着的人很是陌生。 “属下谨遵主子吩咐。” 江念归缓慢地吐出一口气,随后便再次躺下:“休息吧。” “是。”十一看着侧卧着的江念归,对方清隽如画,单薄的里衣和并不厚重的被子搭在对方身上时也如同一座大山般。 没有察觉到温暖,被寒冷不断侵袭着的江念归眼睛都没睁开:“还不躺下?” 半坐着的十一听到这句吩咐之后才躺了回去,然后抬起结实有力的胳膊将比自己瘦弱了一圈不止的江念归揽在了怀里。 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将自己笼罩,江念归睁开双眼看了一眼透进房间里的月光,随后便再次闭上双眸如水。 十一的手很老实,手背朝里地轻搭在江念归的腰后,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明显的腰椎。 * 翌日。 江念归睁开双眼的时候十一早已清醒,正维持着昨晚睡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灰色的眼眸背着光的时候显现出了几分幽深,就连野性的五官都多了几分攻击力。 “一直是这个姿势?”江念归问道,刚睡醒时的嗓音微哑,听上去倒是增添了几分成熟。 十一低垂着眼眸,俨然一副恭敬的模样:“主子正在熟睡,属下不敢轻举妄动。” 江念归听到这句话之后闷笑了几声,病弱的脸上都带了一瞬的笑意:“好一个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可以了,我准许你起来。” “是。” 十一闻言先是回应江念归,随后才掀开被子下床。宽肩窄腰,犹如一座山峦般遮挡住了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 江念归咳着,骨骼感很强的手上沾了些许的血迹。他被赶出江家的时候有些猝不及防,因此不少东西都没有收拾,如今也只有一件单薄的秋装。 他把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玉佩上,目光停顿:“把这个拿去变卖了吧。” 十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从一旁漆层斑驳的木柜里拿出来了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装满了地契和银票。 “怎么在你这里?”江念归半坐在床上,嘴角微勾。 十一站在床边,低垂着头,乍一看还有几分像被主人训斥之后可怜的小狗:“前几天翻进江家偷出来的。” 3、白嫖(捉虫) 十一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低着头站在床边一言不发,他以为江念归会像之前一样喜怒难辨地打骂他,但没想到却听到了一声似有若无的笑。 江念归半坐在床上,唇角微勾:“过来。” 他话音刚落,刚才还离他有几步远的十一便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了床边,并且还十分恭敬地弯下了腰。 “做得很好。”江念归抬手在凑到自己面前的脑袋上动作轻柔地摸了摸,“真厉害。” 他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魅,但在十一听来更像是一种心满意足的嘉奖。 江念归把目光只在那些地契银票上放了一瞬,随后便移开了视线:“不出意外的话还要在这里带上一段时日,如此破旧,该修葺了。” “是。”十一恭敬地问,“主子现在是要去城里?” “嗯。” 在他们说话的空档里,江念归穿好了衣服,只不过漆黑的长发还散落在身后,活似被人在背上泼了墨似的。 荒山以北是邻国漠北的地界,此处传闻多狼,再加上人烟稀少,因此也没有多少人来。只不过三十年前城里的首富江家花钱把这里买了下来,自此踏足这里的人就更少了。 荒芜的山间猝然出现一抹青色,身姿挺拔飘逸,面容秀逸如仙。 江念归看似独自下山,实则有十一藏在暗处。如今对方的身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外人眼中荒山上只有他一人,毫不夸张地来讲,十一算是他的一张底牌。 玉凉城,因产玉且地处长月国最北端气候寒冷而得名。从荒山走路到此处约摸要半个时辰,路上每隔一段就能看见丢弃的无用玉料。 江念归拢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他身体孱弱,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江宅养病很少外出,因此走在城中的时候倒是没多少人能够认出来他就是江家那个被新任家主赶到荒山的前少主。 昨天是冬至,城中的商铺停业一天,今天还依稀能够看到几家还没来得及开业的商铺。 他来只是买一些过冬需要的,随后在找几个梓人把荒山上破旧不堪的房屋给修葺一下。 天气太过寒冷,江念归身上的衣物又有些单薄,如今已经到了一步一咳的地步了,苍白如纸的脸色看上去让他如陶瓷般脆弱。 寻常过冬的衣物都交给府上的管事来准备,如今江念归只能亲自去成衣铺。只不过他之前的衣服一直在城中的珍衣阁订制的,因此这次下意识地便去了珍衣阁。 珍衣阁是玉凉城中规模最大、款式最多、工艺最好的成衣铺,城中不少有钱人家都在这里订制衣物。 江念归进去的时候,珍衣阁的客堂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熙熙攘攘的几乎称得上一句摩肩接踵。 他刚一进去就有人小跑过来接待他,笑意盈盈态度礼貌:“客官,您是要看成衣还是要订制?” “先看成衣。” 如今的天越来越冷,江念归衣物单薄,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买一件冬衣御寒。 他脸色苍白,周身萦绕着一股久病缠身的病气,再加上他身上的单薄青衣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珍衣阁的伙计便觉得江念归是哪家的公子。 “您来得正巧,我们这儿刚上了一批冬衣,件件都是绣娘仔细做的。”伙计引着江念归往客堂的一边去。 江念归抬眸看着伙计给他指着的衣服,那是一件豆绿色的冬衣,虽然厚实,但看起来并不会穿上之后显得臃肿。 他抬手点了那件衣服:“就这件吧,包起来。” “好嘞!”伙计见他出手没有丝毫的犹豫,于是趁热打铁地想要给他多推荐几件。 但当伙计快要把那件豆绿色的衣服取下来的时候,从他们身后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真是抱歉,我也看中了这件。” 几乎是这道声音刚落地,原本面色平静的江念归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一双清冷的眼眸之中都划过了一抹怨恨。 但他很快就把一瞬间失控的表情给收敛了起来,再次恢复到了平常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客官,这件衣服是这位公子先看上的。”伙计有些为难地开口回答道。 江念归低垂着眼眸,他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就在伙计刚说完话之后,就有一道极其嚣张且不满地声音附和:“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我家公子可是江家嫡子!” 江家嫡子——江行寂无奈一笑:“蜉蝣,别这么为难人家。” 他说完之后立刻向伙计道歉:“你说得也是,毕竟是这位……堂弟?!” 江念归在心里冷笑一声,转过身之后不冷不淡地抬眸轻飘飘地看了江行寂一眼。对方开口要那件衣服就是因为认出来他了,但现在才装出一副刚看到他的吃惊模样。 真是令人作呕。 “没想到堂弟竟然亲自来买衣服。”江行寂轻声感叹道,嘴边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天寒,堂弟怎么就穿这么单薄?” 他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来了担忧的表情:“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可别再染上风寒。至于衣服,让下人来就是了。” 江念归冷眼看着江行寂在这里惺惺作态,嘴角微勾:“是吗?原来堂兄这么关心我?” 只不过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回复他的不是江行寂,而是江行寂身边的那个名叫蜉蝣的小厮。 “公子,你忘了?他可不是当初的江家嫡子了。如今可是在荒山养病呢,周围没一个伺候的人。” 蜉蝣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暗地里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暗讽江念归今日不同往日,不再像之前那么众星捧月了。 “原来二位认识,那这就好办了。”一旁的伙计笑着,“这衣服……” 江行寂打断了伙计的话,一副温柔的样子说道:“还是给堂弟包起来吧,毕竟他如今一个人在荒山,那里天寒地冻,不像江家有地龙。” “那还要多谢堂兄了。”江念归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淡淡的嘲讽。 江行寂并不傻,他自然听出来了,但仍是一副为江念归担忧的样子:“你这是哪里的话?虽然你不再是嫡子,但好歹是我弟弟。” 他表情既是无奈又是担忧,说完这句话之后还特意开口询问了一番:“伯父虽然去世了,但你也别难过,莫要伤了身子。” 江念归咬紧了后槽牙,一双压抑着痛恨的眼眸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江行寂:“堂兄说的是,不过叔父将我赶到荒山怕是担心我触景生情,我都明白。”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垂下了眼眸,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但在外人看来,满脸病弱的江念归却是心灰意冷。 他们说话时的声音并不大,虽然没有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但也足以让周围的人不经意间听到。 在珍衣阁买衣服的人非富即贵,自己家中都是勾心斗角的,因此听到他们的对话时多多少少地也能猜到些什么。 再看一眼明显弱不禁风的江念归,眼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怜悯。但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在玉凉城,江家可谓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江念归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他自然知道江行寂说这些并不是在关心他,但对方向来自诩君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死要面子。 他嘴角微勾,一张略显冷淡的脸瞬间生动了起来:“堂兄既然如此关心我,不如付诸一些行动。” 江行寂只是想当众暗地里讽刺一番,无非是成为江家少主之后有些飘飘然,想要给从前眼高于顶的江念归难堪罢了。 但…… 江念归的那句话说完之后,距离他们不远的人都暗自把目光放在了江行寂的身上。 虽然这些人只是在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以江行寂死要面子的性格,绝对不会允许外人以为他是那种光说不做的人。 “自然。”江行寂心里痛骂着江念归,“我刚才想买这件衣服就是觉得适合你,准备买下之后差人给你送过去呢。” 他说完之后就在江念归看好戏的目光下把那件衣服让伙计包了起来,结账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尽管江行寂如今成为了江家少主,但他爹却和从前一样不准许他手里有超过一千两的银子,今天可算是大出血了。 “多谢堂兄。”江念归接过伙计递到他手里的衣服,抬头看着江行寂有些难看的脸色,这次总算是笑了起来。 “天渐寒,堂兄和叔父多注意身体。”他眉梢轻挑,“毕竟叔父往些年总是不舍得买炭火。” 江念归咳着,眼尾都咳得泛红了:“时间也不早了,就先行告辞。” 他看着江行寂咬紧了后槽牙,心情稍微愉悦了起来:“毕竟叔父可没给我配马车。”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扬长而去,刚走出珍衣阁的时候还听到了里面对于江行寂父子的议论,算不上好听。 他仰面看着不远处的太阳,白.花.花的没有一点儿温度,冷得出奇。 街上逐渐热闹了起来,江念归抱着衣服准备去雇几个修葺匠人的时候,一个衣衫稍显破旧的男子从他旁边跑了过去,险些撞到他。 江念归眉头稍皱,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又有一队人嘴里骂骂咧咧地从他身边跑了过去,看样子是在追赶刚才的那个男子。 “是他?”江念归看着不远处的兵荒马乱,总算是想起来了那个人是谁——话本里江行寂之后的得力助手萧鹤匀。 他沉思着,如今江行寂还没有遇见萧鹤匀,对方也没有成为将来富可敌国的商贾。 “十一,救下他。”江念归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似的。 “是。” 4、清冷的诱惑 “我在前面等着。”江念归掩唇轻咳,微抬起下巴示意着。 十一点了点头,随后就如同一阵疾风般消失在了江念归的眼前。 看着对方远离的身影,江念归冷笑一声,略显薄情的眉眼微敛,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前走。 天大寒,街上的人比之前来讲反倒是更多了。周围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副热闹的氛围迎面而来。 江念归并没有走很远,而是在不远处的巷角处停了下来。隔着一条青石小路的街旁栽了一棵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树,现在枝干早已干枯,上面只有两三只栖息的乌鸦。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一抹黑影便出现在江念归的身后。 “主子,事情已经解决了。” 十一站在江念归的身后,刚好落在了阴影处。 “如何?” “对方似乎被追了很久,属下出手的时候他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十一回忆起刚才的情形,随后便拿出来了一块看似普通的玉佩。 江念归接过那块玉佩,神情有些沉思。 十一见状,立刻解释道:“对方说他如今身陷囹囫,将来一定重报救命之恩,此乃信物。” 他说完之后抬眸打量着被江念归拿在手里的玉佩:“看起来倒是普通。” 江念归闻言眉梢轻挑,连带着眼角的那颗泪痣都生动了起来:“虽然看着普通,但只要对方能够认出来就行。” 他又将这块玉佩扔回了十一怀里,随后便转身往外走。 “走吧,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十一心中一动,但他从未怀疑过江念归的任何决定,因此这次也只是听对方的话把玉佩收了起来。 只不过……日行一善吗? 他再次将身影隐匿与暗处,一边看着江念归往城西走。 越往西走,街上便越清冷,但这也只是和城东相比罢了。那些铁匠铺子木匠铺子之类的大多聚集在城西,和城东的热闹难以匹敌。 江念归身上的衣服略单薄,因此来了之后就直奔修葺铺子走。 但当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和地址之后,修葺匠的脸上便流露出来了些许的为难。 “公子,真是不巧,我们店里的师傅今天不在。” 江念归眉头稍皱,但看了一眼老板的脸色之后就明白了些什么:“既然如此,那我改日再来。” 他微微颔首,随后便若无其事地出了修葺铺子。 等江念归走到了无人之处之后,他才冷下了脸。 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地拒绝他,更别说还用那么拙劣的借口了,看样子是有人故意这么吩咐的。 至于吩咐对方这么做的人是谁,江念归猜都不用猜。 荒山如今的环境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知道他住在那里并且还刻意针对他的人可不多。 江念归甚至怀疑江行寂吩咐全程的商铺都不准做他的生意,这个想法倒是有些荒诞,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再次咳了起来,苍白的脸在寒风中更显得毫无血色。 现在江念归还不能和对方硬碰硬,但就这么算了又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已经快要临近正午了,寒冷的天总算是多了几分的暖意,尽管微乎其微。 江念归最后买了些越冬必需的东西,这还是那些商铺实在是看他衣衫略单薄,实在有些不忍心才卖给他的。 等到了荒山的时候,一直藏在暗处的十一这才现身:“主子。” 江念归脸色苍白,看样子一路来拎着这些东西耗费了不少力气。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十一,随后抬手示意对方附耳过来。 等听完他的话之后,十一点了点头,对于这些吩咐看起来没有丝毫的疑虑。 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江念归放心了,更别说对方还对他忠心耿耿。 也算是现在唯一的底牌吧。想到这里,他扯了扯嘴角,只不过眼中并没有见几分笑意。 荒山上的风比玉凉城大了不少,估计是地理位置的原因,越往上走风越大。 跟在江念归一旁的十一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移了几步,刚好挡在了风向的地方,一时间倒也是减少了不少的冷意。 和身上还还穿着秋装的江念归相比,十一衣着更加得单薄,看上去只是层布似的。但江念归站在他旁边的时候却能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 回到那间略显破落的屋子里,十一把东西放下之后就准备去办江念归所说的那件事情。 一开始江念归还想着不能现在就让十一被外界所察觉,但等他仔细思索之后便觉得江行寂和叔父江莫回已经知道了他身边有高手存在。 惨白的阳光斜照进房间里,江念归此时正披着一件厚重的斗篷坐在阳光照到的地方。 苍白的脸在冬日惨白的阳光照耀下仿佛是玉质的雕像一般,哪怕是嘴角轻轻上扬,但依旧让人望之心生寒意。 对方派来了三波杀手来杀他,但都无人生还,用手想都能想到是有人在暗中保护江念归。 “咳咳。”正想着这些的时候,他一不小心吸入了一口冷气,顿时激烈地咳了起来。 江念归低垂着眼眸,脸色很冷淡,尽管他已经咳到眼尾泛红、脸颊滚烫。 咳了片刻之后他才停了下来,随后站起来将买来的棉被之类的铺好。 但他之前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做起这种事情的时候多少有些不顺手。 垂眸看着床上略显狼狈的被褥,江念归皱着眉头沉默着。 好在他并没有苦恼很久,半个时辰左右,出去的十一便回来了,对方一进来就看到他面色不虞地坐在那里低头沉思。 “主子,事情已经办好了。” 江念归闻言抬眸,反应却是不冷不淡的:“嗯。” 一开始十一还有些不解,但当他看见了和自己走时截然不同的床之后就明白了。 听着一旁传来的声音,江念归的脸上略微缓和,但看上去情绪还是不高,看样子是在和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自己置气。 就当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一阵淡淡的香味突然出现在面前,闻上去有点像什么糕点。 江念归抬眸,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还温热的糕点。 十一站着,比坐着的江念归高了不少:“主子今日什么都没吃,属下回来的时候见冠芳斋排队的人不多,便买了些回来。” 看着被油纸包着并且闻起来还带着甜腻的糕点,江念归的心情不知不觉好了些许。 “嗯。” 他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模样,但熟悉他的十一一眼就看出来了对方的心情现在已经恢复了不少。 江念归抬手接过对方手里的糕点,中间手指轻轻地从十一布满了薄茧的掌心划过:“你呢?” 他这句话听上去像是随口一问,但十一却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之前的主子对他可没有这么关心过。 “嗯?” 没有等到回答的江念归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十一。 十一回过神来,连忙解释道:“属下已经吃过了。” 他身形高大,宽肩窄腰,长相也偏向漠北那里,攻击性很强。但垂眸看着江念归的时候却是将浑身的冷漠和杀气收敛了起来。 看上去像极了一只听话的大狗。 江念归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放在十一身上的目光,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些莫名其妙。 但十一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子刚才明明还看着他,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把视线移开了。 “之后应当不会有杀手来了。” 江念归收拾好了情绪,表情也再次平淡了下来:“之前的几次都没有成功,对方应该猜到荒山不止有我一个人在了。” “主子接下来是要?” “江莫回现在如何?” 话题突然转换,好在十一的反应很快:“他没有找到主子的地契,已经开始怀疑了。” 江念归呼出一口气,一双清凌凌的眼眸之中似乎升起了几分嘲讽:“看样子我的好叔父要来看望我了。” “属下会保护好主子。” 十一听完之后说道,高束起来的长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从肩头滑落,一副猛兽甘愿俯首称臣的样子。 这一点极大地取悦到了江念归,他短促一笑,抬手捏了一块还温热着的桂花糕。 十一低垂着头,视线中出现了一抹浅青色的衣摆,被玄色绣了银丝的斗篷压着,只能从走动间窥见几点青意。 江念归走到十一的面前站定,尽管对方低着头,但十分明显的体型差还是让他抬起头看向对方。 “真乖。” 他嘴角微微上扬,这句夸赞听上去像是在哄宠物似的,在其他人听来仿佛是在侮辱一般。 十一没有抬眸,因此视线之中依旧是只有衣摆。他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些许的不满,反而是将自己的头低得更深了。 看到这一幕,江念归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他抬起那只手里空无一物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十一的肩上,随后往前迈了一步:“嗯?” 淡淡的桂花糕的甜味传来,十一掀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冷却带着淡淡笑意的脸。 嫣红的唇,洁白的糕点,如此鲜明的对比,似乎是某种诱惑似的。 5、初次交锋 冬日里的阳光多偏白,从破旧的窗户斜射进来的时候刚好落在了十一的侧脸,将本就苍白的脸照得如同死人一般。 眼前是熟悉的脸,同样的苍白,只不过衔着桂花糕的唇却如饮血一般的殷红。 淡淡的玉兰香在极近的距离之间蔓延开来,带着些许的暖意。 十一垂眸看着已经凑到了眼前的人,似乎想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似的,尽管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情绪,但凸起的喉结却上下滚动了一番。 以江念归的身高来看,他微微抬起头的时候视线刚好落在对方的喉结上面,看到这一点之后他弯眸一笑。 原本清冷如仙的脸笑起来宛如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了冰封了许久的冰面上一般,十一微抿唇。 但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一直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突然抽离。 “不错,下次可以尝尝其他口味。” 江念归漫不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将衔在唇间的桂花糕咬了一口。 这幅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样子让向来冷静的十一大脑一瞬间卡顿了一下:“……好。” 江念归看着对方的这副样子,微微下压着的唇角不动声色地上扬了些许的弧度。 时间渐晚,他依旧是坐在阳光下眺望着远方,吹弹可破的脸上带着久病的脆弱。十一又隐藏在了暗处,宛如一道漆黑的影子似的。 夜幕降临,山上的风比白天大了不少,呼呼地直往屋子里刮,哪怕是紧关着门窗也无济于事。 江念归白天的时候就受了寒,到了晚上便发起热来,惨白的脸上弥漫开一层红意,看上去就像是被涂上了一层胭脂似的。 他躺在床上,盖着今天刚买来的棉被,但依旧是浑身发冷。 “咳咳——” 一场风寒对寻常人来说或许过段时间就好了,但对于久卧病榻的江念归来讲却能要了他的命。 因此看到这一幕的十一立刻从暗处现身,快步走到江念归的床前弯下了腰。 “主子,冒犯了。” 他低声说道,声音宛如古朴的编钟似的,将大脑昏昏沉沉陷入了梦魇的江念归唤回了现实。 十一的话音刚落,便略带着些许冒犯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地覆在了江念归的额头上。 原本入手温凉的皮肤此刻滚烫不已,整个人像是被用滚烫的开水泡了许久似的。 江念归急促地喘着气,费力地伸出手拽住了似乎想要离去的十一:“咳咳咳,等一下,先不要去找大夫。” 他磕磕绊绊地总算是将这一句话给讲完了,虚弱不已地等十一转过身之后继续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江莫回明天要来要地契。” “主子是想……”十一在对方开口的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眸沉静了下来。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江念归见对方能够明白之后就扯着因为缺水而苍白起皮的唇笑了笑:“所以今晚撑一撑就好了。” 十一看着躺在床上的江念归,剑眉轻蹙,但很快就听从地应声:“是。” 将这件事情商议好之后,江念归便松开了一直拽着十一衣袖的手,一副很怕冷地手脚蜷缩进了被子里。 他如今这个样子,倒是比平常多了几分脆弱,仿佛旁边人说话的声音一大就能将他震碎似的。 鸦黑的长发铺在床面上,但依旧是有一部分因为侧卧的姿势遮盖住了江念归酡红的病容。 十一沉默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但对于主子的忠诚让他在对面松开手的一瞬间再次隐匿在黑暗之中。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天色也暗了,但并没有人要点灯。外面寒风呼啸,呜呜的声音像是有鬼在哭嚎一般。 蜷缩在床上的人断断续续地咳着,时不时地探出手拿着帕子擦拭着唇角的血迹。 江念归眉头紧皱着,他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了冰窖里似的,但偏偏皮肉是滚烫的,又冷又热得让他难受不已。 难捱的热意没过多久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堪比冰窖了冷意。 被窝也是暖的,但江念归还是觉得浑身冷到直发颤。 在一声声的风打窗户的“砰砰”声和咳嗽声之中,一道清冷虚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十一。”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床前,语气恭敬:“主子。” 听到十一的声音之后,江念归便从半蒙着头的被子里探出头来,声音都带着几分染上风寒之后的沙哑:“上来。” 十一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对方话音刚落地的时候就翻身上了床。 他还像昨晚一样以为主子要将自己当做暖床的,于是上.床之后就规规矩矩地在江念归的身边躺着,一动都没有动。 但江念归让他上来却不是想让他当一个又温度的树桩子,于是躺在原处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抱着我。” 他话刚说完就又咳了起来,本就嫣红的唇角染上了鲜血之后莫名多了诡异感。 “是。”十一低垂着眼眸没有到处乱看,揽抱的动作也比昨晚熟练了不少。 他将浑身感到冰冷但实则体温滚烫的江念归抱在了怀里,结实有力的胳膊稳稳地搭在对方的腰间。 腰线凹下去的弧度刚好可以让十一把胳膊嵌在那里,一时之间,两个人再次肌肤相亲。 江念归在十一抱上来之后没多久就感觉到了温暖,随后便无意识地往对方的怀里挤,仿佛越往里挤越能汲取到对方滚烫的温度似的。 他断断续续地咳着,咳嗽声让人听起来心惊。 十一没闭眼,就那么睁着一双深邃并且攻击力极强的眼眸望向虚空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总算是停了下来,十一这才感微微垂眸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江念归。 两人身份的悬殊让这个相拥的姿势多了莫名的禁忌感,但十一的心依旧是冷漠的,只是像一个木偶似的听从着主人的命令。 就在他准备闭上双眼的时候,怀里的人发出了几声咳嗽声,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十一沉默且动作轻柔地用带着剑茧的指腹擦去对方唇角的血迹,思索着等明日过后去城里给主子那些药。 “别走……” 江念归或许是又做噩梦了,原本压在对方胸膛上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将十一玄色的衣衫都抓出了褶皱。 纤细的手指看上去就没有什么攻击力,柔弱无骨地攥着漆黑的衣衫,几乎用力到泛白。 十一这次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他一直跟在江念归的身边,对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几乎是了如指掌,但这两天对方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像是被人背叛了似的。 难道是因为江莫回和江行寂吗? 十一也不傻,自然能够看出来江念归这两天的变化。要不是他亲眼看着对方,说不定都怀疑对方换了一个人。 在这些思绪之中,十一最后不知道是想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再次冷硬了起来,只不过抱着江念归的动作是轻柔的。 —— 翌日一早,江念归便咳醒了,费力地睁开双眼的时候都感觉到了几分吃力。 看来一晚上过去,他的风寒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是更重了。 “咳咳咳。”他抬眸看着躺着身边的十一,对方已经醒了,看到他醒来之后便沉声喊了一声。 “主子。” “嗯。” 江念归喘着气,脸色很是难看。 “您的风寒又重了。” 一整晚都抱着江念归的十一十分清楚地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变化,因此开口时的语气都带上了担忧。 江念归无力地倚靠在十一鼓鼓的胸膛上,闻言只是毫不在意地轻笑了一声:“并无大碍。” 他双手撑在对方的身上抬眸往外望了一眼天色:“昨天江莫回找地契的时候神情如何?” “惊慌愤怒。”十一答道。 江念归轻笑,眉梢眼角都挂上了淡淡的嘲讽:“看来叔父今天会来了,毕竟那些地契可是让他垂涎不已呢。” “等他们走了之后属下就去给主子拿药。” 十一说完之后抬眸看了一眼江念归的脸色,不过看了一眼之后就很快地垂下了眼眸。 “嗯。” 江念归回应了一声,随后就头疼得再次闭上了双眼。 他没有开口,抱着他的十一也不敢贸然松手,只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抱着身形消瘦的江念归。 时间飞逝,等江念归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十一依旧低声喊了他好几声了。 “人已经来了。” 他这般说道,身为习武之人自然比身体病弱的江念归听觉灵敏。 江念归烧得快要头脑不清醒,但听到这句话之后还是强撑着精神让十一先隐匿在暗处,随后又将散落得长发拨弄得乱了不少。 “来人,去把门推开。” 屋子外面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只不过听上去有些虚罢了。 这道声音刚刚落地,一直紧闭着的房间门就被人粗暴地大力推开了。 “咳咳咳。” 江莫回先是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下一秒才是熟悉的江念归的声音。 “叔父前来,莫不是未卜先知,特意来看侄子?” 6、互相试探(捉虫) 江念归咳嗽着从床上撑起了身子,惨白如纸的脸上却带着几分压抑的痛恨。 这幅样子和江莫回想象中的一样,江念归还是那副喜怒不定、蛮不讲理的样子。对方能做出这幅反应也无非是觉得自己是导致现在局面的真凶罢了。 一个聪明的敌人和一个愚笨的敌人,哪个更容易拿捏,江莫回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非要说的话,其实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江念归一直这么容易拿捏下去,这样他就能快些拿到对方手里的地契。 在听到江念归说话的一瞬间,江莫回脑中闪过无数的想法,但最后表现出来的却是一抹关怀的笑意。 “念归说的对,叔父此次前来正是为了看你。” 他进了房间,快步走到床前,伸出手虚虚地扶着已经坐起身的江念归:“你身子虚弱,就快些躺下吧。” 听着对方逢场作戏的关心话语,江念归微微垂首,借着垂落发丝遮挡侧脸的时候冷笑一声。 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却是一副愤怒到极致的样子:“哼!用不着你在这里假好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将江莫回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打落,生起气来的样子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动物一般。 不过是朝夕之间,堂堂的江家嫡子竟然成了孤儿,甚至蜗居在这么一处破旧凄惨的地方,也难怪对方愤怒成这个样子。 “哎。”江莫回收回了手,站在江念归的面前,听到他的那番话之后脸上就露出来了几分的失望。 “哎,兄长临终前让我好好照顾你,还说你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没想到说出的话竟然如此的心寒。” 江念归闻言扯了扯嫣红的唇角:“少在这里恶心人。” 不管江莫回说什么,他都是一副不听不思考只是埋怨的态度,让跟来的那些丫鬟小厮都看不下去了。 “家主亲自来看他,竟然是这个态度,我原先听别人说他跋扈的时候还不相信,看来还真是这样。” “切!他真以为他还是之前那个江家少主啊?” 这一声声的挖苦讽刺无比清晰地传到了江念归的耳中,那张清冷如月的脸上也如江莫回所期待的那般露出来了熟悉的怒意。 “呵,奴才也敢议论主子?”他掩唇轻咳着,骨节分明的手垂下来的时候露出来了唇角的淡淡血色。 尽管江念归如今不再是江家少主,但他终究是江家的公子,说出这句话倒也没有什么错。 只不过被他讽刺的那几个下人听到之后却是不以为然,毕竟江莫回还在这里,他们觉得江念归在这种情况下断然不敢对他们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们的反应都被江念归看在眼里,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拿起枕边的硬物摔向了他们。 “叔父还真是治下有方。” 江念归的声音唤醒了一旁假装默不作声的江莫回,对方听到他这句话之后才装出了几分严肃的样子。 “看来我平常对你们还是太宽容了,竟然敢这么说话。”江莫回说的话带着责罚的意味,但最后的处罚却是不轻不重的。 “回去自己找管家领罚。” 那几个说话的下人听到这句话之后表情总算是有了些许的变化,浑身带着几分不服气地对半卧在床上的江念归道了歉。 “呵。”江念归只是冷笑一声,冷淡的面容此刻也多了些威慑。 江莫回特意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和他在这里扯皮,因此不动声色地转移着话题:“你如今还未弱冠,平常也未曾出门。” 来了。 江念归暗地里发笑,清凌凌的眼眸之中却没有多少的笑意:“叔父的意思是?” “兄长之前给了你不少铺子,从前有人专门为你管理,不过现在却不一样了。”江莫回图穷匕见,“那些铺子都是族里的,长辈们担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念归一侧头,“哇”的一下就吐了一口血。 猩红的血迹如同泼墨一般铺洒在淡青色的衣衫和深色的被面上,突发此事,一瞬间吓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江念归一边咳嗽着一边开口淡淡地嘲讽着:“叔父这是什么意思?” 江莫回看着溅到衣袖上的淡淡血迹,眸中闪过了一丝的不满,但在众人的面前他还是得装出一副关切担忧的模样。 “念归,你别怪叔父唠叨,你如今身子这么差,正是要用各种药的时候,要是那些铺子因为管理不当亏空了,你的病可怎么看?” 江念归依旧是不断地咳着,仿佛是要将肺给咳出来似的,苍白如纸的脸此刻也因为剧烈的咳嗽泛起一层薄红。 站在他床前的江莫回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一步,看样子是不想让对方死在他面前似的。 “叔父说的话真是令侄子心寒。”江念归做出了一副符合他在外人眼中的反应,虚弱中带着气愤,“难道是不准备为我看病?难不成把我丢到荒山还不满意?” 他的这番话多少带着些真情实感,就连那些平日里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的人耳朵里听来都难免觉得他当真是可怜。 江莫回看到旁边那些下人的反应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但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只好假装不在意:“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们不是一家人了?叔父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 他瞄了一眼那些下人,义正严词又饱含无奈地解释道:“哎,我们也是良苦用心,荒山人烟稀少,刚好可以让你清净地养病。” 这番话简直是荒诞得令人发笑,若是之前的江念归肯定会把这个解释当真,但如今的江念归可不会。 他微抬起下巴,明明身份比江莫回低,但偏偏气势却比对方足:“难不成叔父是觉得我父亲之前给我准备的住处不好?” “哎。”江莫回这次也觉得江念归没有之前那么好糊弄了,但他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对方如今只是心里有所不满罢了。 “如今府上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叔父也是为了你着想。” 江莫回似乎懒得和他辩解了,干脆直接开口说了:“那些铺子的地契是在你这里?还是交给叔父吧。” 外面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那些跟着江莫回过来的四五个下人好像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于是识相地低下了头。 江念归听完对方的话之后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 寂静逐渐蔓延开来,房间里的空气仿佛是被一点点地榨取掉似的,恍然之间还以为能够听到弓弦绷紧的声音。 江莫回看到江念归的反应之后心中一喜,以为这一趟没有白来,看对方的这个反应或许会同意。 但最终的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微微垂首沉思的江念归咳了几声之后就神情冷淡地拒绝了他。 “那是父亲留给我的,至于地契,父亲并没有交给我,至于在谁那里我就不知道了。” 江念归说完之后就掩唇咳着,刺眼的血不断地从他的唇角溢出,在惨白的肌肤映衬下像是铺落在雪地的红梅一般。 “侄子缠.绵病榻,如今在荒山上风吹寒冻,说不定今晚就要于父亲相见。” 他抬眸,一副娇纵的样子,尽管表情依旧是清冷冷的。 江莫回在这句话刚落地的时候就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一时之间脸色难看得很,毕竟他总不能在明面上表达出来一丝不满。 “是叔父疏忽了,哎,你也知道,如今家主更迭,大大小小的事情忙得我昏头转向的,一时之间忘了你。” 江莫回露出了一个在江念归看来有些虚伪的笑:“你放心,叔父回去就派人来。” “那倒不必了。”江念归侧过头,“那些下人笨手笨脚的,叔父送些过冬的衣物和月俸就行了。” 他说着说着就嗤笑了一声,还是众人印象里那个喜怒无常的样子。 眼看着刚才还好好的江念归突然冷了脸,在场的人胆战心惊地抬眸看了一眼表情看不出喜怒的江莫回。 “便按你的意思来吧。” 江莫回暗地里咬紧了后槽牙,没想到这次来非但没有把地契要到手,甚至还搭进去了不少东西。 尽管他派了不少人来暗杀江念归,但明面上还是得和对方保持一种叔侄情深的样子,因此今日哪怕在不满都要装作毫不在意地离开。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着江莫回离去的身影,半卧在床上的江念归冷笑了一声,刚才那副阴郁的表情转瞬即逝。 “咳咳咳。” 咳嗽声不绝如缕,这幅样子看上去就很惊心,但正在咳嗽的人却毫不在意,任由点点血迹落在衣袖上。 江念归轻喘着气,看起来还在因为风寒难受,刚才的样子全是在硬撑,只不过他本来就满脸病容,染上风寒之后只不过是让他看起来更脆弱。 “十一。” 他低垂着眼眸,宛如上好的光滑绸缎般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宛如黑色的烟雾般遮挡住了他的侧脸。 “主子。” 十一眨眼间就出现在床前,十分恭敬地半跪着。 “咳咳咳。” 但江念归只是咳嗽,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十一一惊,连忙抬手去扶要栽倒在床上的人,但手刚搭在对方消瘦的肩膀上时就感觉到脖颈处一片温热。 他扶着栽倒在他身上的江念归,嗅到了一抹熟悉的血腥味,这时他猛地反应了过来,原来脖颈处的温热是因为对方的血落上去了。 7、故意吓人 十一动作轻柔地将已经昏迷的江念归放在床上,离开的时候还将被角掖好了。 等江念归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一股熟悉的药味儿便扑鼻而来,十分霸道地直往他的鼻腔里钻。 屋子里一片寂静,仿佛除了他之外就没有别的人在了。 但外面此刻又传来几声细细碎碎的声音,让刚醒来江念归思绪瞬间清醒了过来。 大脑还有些昏沉,不知道是因为风寒的原因还是因为刚清醒过来的原因,总之他是一边轻声咳着,一边费力地撑起身子想要下床。 就当他刚掀开被角的时候,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身着黑色劲装的十一。 “主子。” 十一在旁边的屋子里熬药,听到主屋里的动静之后就迅速地站起身赶了过来。 “咳咳。” “你去拿药了?”江念归轻嗅了一下蔓延开来的苦涩药味,一边断断续续地咳着,一边抬眸看向走过来的十一。 他这一昏便昏了好几个时辰,一睁开眼几乎都看见了窗外灿烂的晚霞。颜色绚丽的晚霞平铺在天际,暖色的光洋洋洒洒地铺洒进来,落在十一黑色的衣角时微微反射着光。 “是。” 十一走到江念归的床前低下头,眉眼锐利野性,垂下的额发在眉眼处打了一小片阴影,让他本就略显阴鸷的相貌显得有些神秘。 但当江念归坐起身拉进他们两个的距离时,十一那副冷漠无情的表情瞬间消失,转而变得顺从听话。 淡淡的玉兰香在两个人之间悄悄游荡着,仿佛有些暧.昧,但在江念归宛如霜雪一般的气质下硬生生地给压了下去。 “主子当时情况紧急,属下便擅自行动了。“ 十一将头低得更往下了,高束着的长发便从肩头滑落,刚刚好落在了江念归的怀里,宛如绸缎一般堆积着。 他看到这一幕之后一惊,顿时不知道是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还是伸手把头发捞回来。 “这次就算了。” 就当十一沉思的时候,江念归开了口,声音还有些虚弱,语气却是冷淡的。 十一听到对方的话之后立刻应了一声,心里刚升起主子这次不满意的念头,下一秒就感觉到了一阵酥痒。 淡青色的衣衫因为胳膊抬起的姿势滑落到手肘处,露出了一节欺霜傲雪般的肌肤。 江念归一手撑着身侧,身子微微向前倾,另一只抬起的手松松垮垮地握着十一垂下来的长发,态度淡然地将对方的头发理好。 他上半身几乎快贴到十一身上了,姿态漫不经心,动作却缠缠.绵绵。 那股玉兰熏香更明显了,仿佛一根弦似的,随着两个人之间距离的缩短,那根虚拟的弦也逐渐地绷紧。 十一以为江念归会对他贸然做这个决定而感到不满,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毕竟他跟了江念归这么多年,对方究竟有没有生气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是。” 在对方手伸过来的那一个瞬间,十一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想法,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顺从地低下头附和道。 “咳咳咳。” 江念归听到对方的这句话之后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喉咙的痒意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主子。”十一低着头,冷漠的语气之中透露出来了几分担忧,“药快熬好了,您先躺着吧。” 江念归咳得太厉害,只觉得耳中一片鸣叫,吵得人不堪其扰,以至于他根本没听清楚十一说的是什么。 “咳咳咳。” 一张如同水墨画一般清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上一层浅淡的红意,像是与心上人的惊鸿一瞥般令人惊艳。 “主子。” 十一大胆地抬眸,还没说些什么就看到江念归直往他怀里倒。 他来不及开口,只好迅速地伸出手接住了对方,随后又听从着对方的指令将人扶到床上去。 江念归掩唇压抑着止不住的咳意,一双弯弯的眉都紧蹙着。 “我没事了,咳咳。”他说话时都有些有气无力的,听上去倒是让人担忧,“你先下去吧。” 十一微微颔首,很快就回到隔壁继续照看熬着的药了。 留在房间里的江念归在十一走之后轻轻地闭上了双眼,纤长浓密的眼睫止不住地轻轻颤抖着,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打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 凭着他现在的身子,又该如何来对付江莫回他们呢? 江念归在心中沉思着,仿佛故事的旁观者一般审视着自己的优劣,试图找到走出困境的办法。 如今他只有十一在身边,对方又不能一分为二地一边保护着他一边去实行各种想好的计划。 空气中的药味儿越来越浓了,江念归不得已回过神来望着破旧的屋顶,仿佛是陷入了困境的囚徒一般。 没过多久,十一就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 对方一进门,那股熟悉的苦涩药味儿就变得更加浓郁了,让江念归忍不住一旁侧首。 “主子。” 轻巧到差点听不出来的脚步声在床边停下,随后响起的就是十一独具特色的低沉嗓音:“主子,该喝药了。” 江念归半坐起来,目光落在了那碗散发着难喝意味的药:“先放下吧,我一会儿就喝了。” 他话音刚落,十一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尽管心里有些担忧对方会不喝药,但刻在骨子里的顺从让他妥协地将药碗放在了桌子上。 放下药碗之后,十一便站在了一旁,一身黑衣迅速地与暗处融为一体。 江念归本来确实是不想喝药,但当十一隐匿在暗处之后他又改变了想法,毕竟自己的身体这么差,有些事情会不方便。 这么想着,他在床上坐了片刻之后就准备掀开被子下去拿放在不远处桌子上的药。 江念归并没有让十一帮他递过来,因此十一便一声没吭地继续在暗处藏着。 药有些苦涩,但是对尝惯了不少药的江念归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他端起碗一饮而尽,苍白的手指搭在深色的碗沿格外地明显,宛如黑暗中唯一的亮光一样显眼。 他喝完之后刚拿出一张洁白的帕子擦拭着沾了褐色药汁的唇角,下一瞬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听上去有些杂乱,应该来了两三个人。 江念归眉头稍皱,微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忧愁。 那几个仆人刚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传闻中喜怒不定的江少主正一身浅青衣衫站在光线阴暗处,一头宛如云雾的乌发松松垮垮地散落在身后,苍白的脸像是雪一般。 “何事?” 江念归轻轻地掩唇咳了几声,一副病弱孱弱的模样,看得刚推门进来的几个人一时之间不敢大声说话。 “家主让我们来送东西。” 为首的下人看上去比另外两个机灵了不少,听到江念归的声音之后就连忙摆起来了架子:“东西我们已经送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了指放在外面的几床棉被,丝毫没有要帮忙搬进房间里的样子。 江念归抬眸看了他们一眼,心里知道他们是江莫回派来故意来为难他的,因此倒是没有多少的吃惊。 “既然已经送来了,还不快点搬进来?” 他扯了扯嘴角,清风明月般的脸上露出来了一抹不满和嘲讽。 这样的江念归才符合那些下人里口口相传的样子,肆意妄为,让人恨得牙痒痒。 “家主说了,公子身子差缺少锻炼。”那个下人话只说一半,但这样隐含的意味却是比把话说明白还要令人不满。 江念归脸上的浅淡笑意瞬间消失,眼眸之中仿佛都闪烁着寒光:“是吗?看来叔父还真是体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正常,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就多了几分莫名的讽刺,像是在不满这件事情一般。 “公子有什么意见还是亲自去向家主反映,我们只是下人。” 灰衣男子扯了扯嘴角,看似恭敬实则毫不在意地回答着,乍一听还算过得去,但深究下去就会听出来他语气里的敷衍。 “是吗?” 江念归咳着,转身踱到床边坐下,对他来说有些宽大的衣衫便垂感极佳地堆积在他身上。 他深色的瞳孔映着最后一抹夕阳,在逐渐变暗的光线下,那张苍白的脸竟然有几分鬼魅感。 “知不知道荒山什么最有名?” 江念归突然转移的话题让那几个下人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有人不耐烦地想要离开,但碍于双方身份的悬殊,只好装模作样地继续在这里站着。 就在这时,从外面突然响起来了一阵悠长的狼嚎声,听起来距离这里还不远。 这下子那三个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仓皇失措。 他们总算是想起来了荒山的事情,最有名的不是荒无人烟的环境,而是游荡在各处的、穷凶极恶的狼群! 江念归这时露出了一抹快意且怀念的笑:“好久没见这么有趣的场面了。” 他这幅游刃有余、毫不慌张的样子让人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刚才态度还敷衍的三个人现在瞬间换了一副面孔,说话时的语气都变得恭敬了。 “公子,您在这里这么多天了,一定知道哪里能够避开狼群吧?” 江念归挑了挑眉,掩唇咳着,神态很是冷淡:“知道又如何?那些狼群饿了挺久,我倒是不忍心看它们继续饿下去。” 8、想不出来了 江念归听到他们的话之后眉眼弧度并不大地微微弯起,随后就语气平淡地回答道:“我知道什么?” 被他这句反问搞得一脸惊讶的下人勉强扯了扯嘴角:“公子……您不是知道要怎么样才能避开狼群的吗?” “哦。”江念归唇角下移,表情冷淡,“无解。” 这下子那三个人倒是知道自己是被对方捉弄了,原本谄媚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一阵青一阵白的像极了打翻了墨似的。 这幅样子被江念归看在眼里,但他却丝毫没有欺骗了对方的感受,反而是毫不在意地挑了一下纤细的眉梢。 “你竟然敢耍我们!” “耍你们又怎么样?” 江念归侧过头去,抬手掩唇打了一个哈欠,看样子像是不想和他们继续交流似的。 那三个人如同吃了个哑巴亏似的,但也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江念归一番,随后就气急败坏地推开门离开了。 等到那些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之后,一直躲藏在暗处的十一才稍稍现身。 他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把大开的房门合上,随后就站在一旁等待着江念归的吩咐。 天色稍微黯淡了些许,十一一身黑衣倒也有几分的融洽,再加上他习惯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此整个房间里仿佛只有江念归一个人在似的。 “把这些收起来吧。” 一直在发呆的江念归咳了几声,然后就抬头看了十一一眼。 “是。” 几乎是江念归的话音刚落,十一就一边附和着,一边往放着棉被的桌子的方向走。 苍白的手指刚一接触到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十一抬眸:“主子,这里面有蹊跷。” 听到这句话之后,江念归起身走了过来。 他伸出手摸了摸:“呵,江莫回果然没有那么好心。” “刺啦”一声,看懂了江念归心思的十一抽出腰间挂着的匕首,动作利索地将被面划开。 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随着一阵溜进房间里的轻风飘飘扬扬地往外飘。 “是芦苇。”十一瞟了一眼,说道。 江念归掩唇,听到之后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惊讶,仿佛提前预知了这件事情似的。 “先收起来吧。” 他看了一眼很快就落下来的芦苇,目光很是冷淡。 江莫回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地给他送过冬的棉被?看来也只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罢了。 江家家大业大,对方却连棉被都不愿意送,毕竟芦苇才几个钱? 十一动作很快地把这些东西收拾好,然后又把蜡烛点上。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总算亮了些许,烛光摇曳,影子都拉得很长,映在墙壁上的时候还在舞蹈着。 江念归之前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也没什么好挑的了。 现在唯一会做饭的就是十一,但对方也只是会,做出来的东西能入口罢了。 看着桌子上没什么油水的饭菜,江念归低垂着眼眸,但并没有说什么。 十一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半跪在江念归的身边,表情冷淡,但语气有些自责:“属下明日就去城里。” “没事。” 江念归抬眸拿起了筷子,勉强吃了几口之后才微微侧头看向身侧的十一:“起来吧。” 他说完之后就转过头去,继续动静极小地吃着。 不得不说,江念归的脸长得极好,哪怕是坐在如此破落的房间里吃着粗茶淡饭,都像是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吃着山珍海味。 十一依言站了起来,沉默地退到了昏暗处的墙角。 之前还在江家的时候,身为暗卫的十一也只是在暗中保护着江念归。但现在他却要在保护着对方的同时还有伺候对方的衣食住行。 对此,十一好像并没有什么不满,情绪平淡地如同结了冰的古井一般。 江念归吃得并不多,他放下筷子,拿出帕子擦了擦唇角。 昏黄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显露出了一种玉质的温润:“荒山离玉凉城并不近,倒是可以考虑在这里种些菜。” 十一认真考虑了一番,然后回答道:“山上比山下寒冷了不少,现在种菜的话估计不行。” “嗯。”江念归对这些事情不是很精通,因此听到十一的解释之后倒也没纠缠不休,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些天江念归并没做什么事情,基本上都是安安稳稳地呆在荒山。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现在的他可没什么能够和江莫回对抗的。 漏风的窗户白日里已经被十一找纸简单地糊了一层,但对于身体差还畏寒的江念归来说效果几乎是微乎其微。 蜡烛已经吹灭了,今晚的月光很亮,洒进房间之后也能视物。 江念归坐在床上,被子只盖在了腹部,身上的衣服还好好穿着。 冬天的风不小,更别说并不低的山上了。 呼呼的风声从外面传来,哪怕是只听风声都会感到一阵寒冷。 十一收拾好之后推开门进来了,一抬眸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看着他的江念归。 对方长发未束,宛如流云雾霭一般的乌发散落在身上,惨白的脸在银白的月光照耀下有那么一瞬间像是纸人。 “主子。” 十一很快地就低下了头,不敢僭越地去看江念归。 “愣着做什么?”江念归轻咳了几声,“还不快过来。” 这些天早已习惯当做暖炉的十一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到床前,然后脱下了身上的黑衣,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就上了床。 江念归明明已经在床上坐了一段时间了,但被窝还是冰冷的,直到十一上来了之后情况才好转。 “咳咳咳。” 熟悉的咳嗽声响起,十一干坐着,没有江念归的吩咐他不敢轻举妄动。 两个人的距离现在离的很近,江念归能够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热气,同时十一也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玉兰香。 “休息吧。” 江念归低垂着眼眸,浑身发冷。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十一才不带任何旖旎情绪地抱住了体型消瘦的江念归。 主子应该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取暖的工具,十一沉默地看着将头倚在自己胸前的人。 由于这个动作,十一也察觉到了江念归额头上传来的温度。 看样子风寒还没好,不过也是,才喝了一两次药。 这么想着,十一犹豫地收紧了些许的胳膊,似乎觉得这样可以给对方更多的暖意。 外面的风声不断,江念归莫名地睡不着,只觉得一些分不清真假的片段一直在脑海里闪回。 这种莫名焦躁的情绪自然而然地被抱着他的十一察觉到了,他能够听清楚对方平稳缓和的呼吸声,听上去像是睡着了似的。 江念归睁开了双眼,入目便是十一苍白且布满了伤疤的胸口。 结实的肌肉不怕任何刀枪剑戟,但当另外一个人的炽热呼吸打上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绷紧身体。 “咳咳。”江念归收回了视线,望着地上的明亮月光发呆。 如今江莫回成为家主还不到一月,对于之前他父亲留下来的人或许还没有处理完毕。 之前他还疑惑身体向来硬朗的父亲为何会在外出的时候突然患疾病身亡,如今得知剧情之后才明白这不过是江莫回的计谋罢了。 或许是因为得了风寒还未痊愈,江念归没想多久就开始头疼了,再加上忽冷忽热的体温,他再次闭上了双眼,表情不适地轻叹了一声。 “主子。” 满屋寂静之中,略微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是十一。 “咳咳咳。”江念归半掀起眼,“怎么了?” 十一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属下去给您倒杯水?” “嗯。” 江念归再次咳了起来,苍白的脸都咳出了些许的红意。 得到首肯的十一掀开被子下床,冷气趁机直往被子里钻,冷得江念归直打颤,十一见状迅速地伸手掖好了被角。 茶壶里的水还是睡前烧好的,放到现在喝刚刚好。 十一倒完水之后握着水杯转身,一抬眸就看到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颗脑袋的主子。 对方裹紧了被子,一双清冷如星的眼眸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十一:…… “主子。”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走到床边弯下了腰,然后伸手将水杯递到了江念归的唇边。 原本还想着坐起身的江念归见状便又躺了回去,然后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几口。 由于十一弯着腰,之前大开的衣襟也没有来得及拢紧,以至于从他的角度看,对方明显的锁骨、结实的胸口以及再向下的肌肤都一览无余地看在了眼里。 “咳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心不在焉,江念归一时不察被水呛到,顿时咳了起来。 十一动作很快地将水杯放在一旁,然后伸手扶起对方动作轻且规规矩矩地拍着江念归的背。 “咳咳,我没事。” 江念归抬手擦了擦沾了水的唇,然后抬手没用多少力气地拨开了十一的胳膊。 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十一很快就收回了手,然后直起了身子站在床边等候着对方的下一句吩咐。 江念归抬眸,无声看了十一片刻,然后突然伸手抓住了对方上衣的系带。 9、他习惯了(捉虫) 江念归的这个举动让十一一时之间有些怔楞,身上传来的力道不轻不重,但也是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垂眸,目光落在了还扯着雪白衣带的修长手指上,几乎是如雪一般白皙。 与此同时,江念归也半卧在床上掀起眼皮看向弯腰站在他床边的十一,刚好与那双浅灰色如狼一般的眼眸对上。 只不过和狼眸不同的是,十一眼中并没有任何的侵略感,反而是平淡的顺从。 因着江念归扯衣带的这个动作,十一原本有些松散的上衣便完全解开,正一览无余地出现在他眼前。 无论是蕴含了无限爆发力的肌肉,还是形状漂亮流畅的腹肌。 这是一具布满了伤疤的男性身躯,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身上的力量感。 “主子?” 或许是江念归的目光太明显,弯着腰的十一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冒然开口轻声唤着对方。 寂静得只能听见风声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道微哑且熟悉的声音,江念归的思绪回笼,然后在十一的平静目光下松开了手。 被拽起的白色衣带从空中坠落,最后垂在身侧微微晃动着。 “没事。” 江念归再次躺了回去,唇边还沾着些许的水光。 听到这句话之后,十一直起身子拿着放在床头的水杯走到桌子旁放下,随后又返回床边重新躺下。 对方明明没有离开多久,但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许温度的被窝又变得冰冷,直到对方再次回来之后才有所好转。 十一刚掖好被角,一具体型消瘦的身子就往自己这边贴近。 淡淡的玉兰香袭来,缠缠绵绵的。面对刀枪剑戟都不怕的身躯却在另一个人浅淡的呼吸打在肌肤上时浑身紧绷。 只不过和刚开始相比,十一已经习惯不少了,至少在听着另外一道呼吸时还能放心闭上双眼。 对于十一的这些想法江念归一概不知,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对方已经睁开了双眼,正微微垂眸看着自己。 或许十一也没有想到刚好他会睁开眼,下意识地就要移开视线,但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想要躲避的冲动又压了下去。 “主子。” “嗯。” 江念归闭上眼睛缓了缓,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一丝睡意都没有了。 外面很亮,但不是阳光撒下来的那种。 注意到他看向窗外的目光,已经起身穿好了衣服的十一回答道:“外面下雪了。” 刚把外衫披上的江念归动作一顿,随后便拿起了一件更厚的衣服穿上了。 掉了漆的木门推开,疾风裹挟着片片雪花进了房间,只不过很快就融化成了雪水。 江念归站在门口眺望着一片雪白,一边掩唇轻咳,一边说道:“看来今日不能下山了。” “需要属下去办吗?” 相比于做暗卫时的沉默寡言,如今身兼数职的十一多多少少会主动开口了,尽管还是那么的沉默。 江念归微微侧目,看着站在自己身后宛如一座大山般的十一:“不用。” 他微微摇头:“这件事情我来做就好。” 十一听到这句话之后就低下了头,没有在追问什么了。 只不过看样子江念归也没有要和他解释他样子,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雪之后就又返回到房间里了。 随后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本书在看着,书脊上的线已经断开了一些,书页也泛黄残缺。 不过,十一三天后就知道了对方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看着不远处挑着担子往城中走的老人,江念归轻咳着,抬手扶稳了被风吹动的帷帽。 残雪踩上去发出咔擦咔嚓的声音,雪青色的长靴上沾了些许的雪花,然后就停在了前方摔倒了老人面前。 “老人家,你没事吧?” 一道如同雪花般的清凌凌的声音自上方响起,老人抬起头,只看见了芝兰玉树般的青色身影和乳白色的帷帽。 “我没事。” 尽管他这么说,江念归还是伸出手扶起了对方。 “谢谢你。”老人站稳后重新挑起了装满了蔬菜的担子,然后就连忙弯腰鞠躬道谢。 江念归微微颔首,只不过他的脸被纱幔遮挡着,站在他对面的老人看不清楚他的回应。 “没事。”他脸上没有多少的笑意,但听语气倒是礼貌的,看上去像是一个家教甚好的公子哥。 也正因为如此,这位卖菜的老人并没有将眼前的这位和记忆里骄横跋扈的江家前少主对上。 对方看样子扶他只是无心之举,随后就要离开,老人也没在意,直到发现他们两个走的是同一个方向。 “这位公子,您也是要进城啊?” 老人挑着担子,看上去倒是没有气喘吁吁。 城外的路上没几个人,因此江念归也算得上和对方同行了。 他幅度明显地点了点头,然后状若无意地开口问道:“是去找一个远房亲戚,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了。” 说完之后还轻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了。” 此话一出,刚刚才被帮过的老人热心肠地问道:“你要找的人是谁?我在这里送了几十年的菜了,说不定刚好认识你那个亲戚呢。” 江念归惊讶道:“是吗?那就先谢过您了。” 他行为举止礼貌又有涵养,那个老人倒也没想这么多,只以为是外地人来找亲戚,只不过等他听完对方说的那个名字之后就愣了片刻。 “怎么了?” 江念归假装没有看见对方的怔楞,而是继续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疑惑开口。 “没,没什么。”老人回归神来,看着身边站着的江念归,解释道,“你说的这个人我倒是认识,只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玉凉城了。” “什么?” 江念归长叹一声:“竟然是这样,看来我这趟是白来了。” “你找他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叔父和那远方亲戚年轻的时候约好了要一起办寿宴,但没想到叔父先走一步,我是来请那位远方亲戚的。” 江念归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他看着那位老人,做出了一副苦恼难过的样子。 这个理由一出,老人再看向江念归的眼神都变得怜悯了起来,毕竟生死之事是多么得重要。 “哎,我帮你问问吧。” 老人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 江念归:“真是麻烦您了。” 他眉眼稍弯,等进了城之后就和那位老人分开了。 对于老人而言,江念归只是一个外地来找亲戚的人,只是在半路上帮助了他这个摔倒的老人,因此开口帮对方找人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多少疑虑。 但江念归就不一样了,他早就知道老人会去江府送菜,他之前曾经在江家见过对方。 因此,今天的偶遇全在他的算计之内,只不过扶对方起来是个突发事件罢了。 江念归掸了掸衣袖,随后又跨步进了一家茶馆,里面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地散坐在大堂。 他进去之后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然后点了一壶茶和一碟糕点。 大堂里算不上安静,但声音也不大,江念归坐在这里只要认真听就能听到其他人大概的交谈内容。 若说哪里打探消息最快,无疑是茶酒馆和各种秦楼楚馆了。 现在时间还早,茶馆里没什么人,等江念归放在桌子上的一壶茶喝了一小半的时候,茶馆里便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 玉凉城在长月国的最北端,常年温度极低,因此大家大部分都会在没事的时候在茶馆酒馆里坐坐,喝喝热茶聊聊天什么的。 江念归带着帷帽,在这里倒是没有那么的引人注目,毕竟来玉凉城做玉石生意的人也不少,不想让人看到样貌也是正常。 他捏了一粒梅子吃,酸味很快就蔓延了整个口腔。 不远处的空桌终于有人坐下了,是两位身穿浅灰色竖褐的男子,看上去三四十,一位留了羊胡须,颇有几分书生气,一位肤色较深,长相略凶狠。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坐着的青衣少年,坐下之后就点了壶好茶和一些茶点。 江念归放下了茶杯,一边含着嘴里的梅子,一边微微抬眸看向坐在他前面的那两个人。 这两个人正是江府如今的管家和护卫,之前听说他们年少相识,结成兄弟之后就一起进了江家,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们还只是江莫回院子里的奴仆。 如今江莫回成了江家家主,这两个人也算是鸡犬升天了。 想到这里,江念归低垂下眉眼,纤长的眼睫遮盖住了眼眸,表情看上去有些冷傲。 他将嘴里的梅子用舌尖拨到了一边含着,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在仔细听着他们在交谈着什么。 “子玉也到了年龄了吧?” 羊胡须开口问道,语气还带着几分对时光飞逝的感叹。 “是啊,再过几天就是十七岁的生辰了。” 严肃男带着笑意回答道,应该是对自己儿子很满意。 他说完之后继续说道:“也该给他找个差事了,对了,大公子院里是不是还差个?” 羊胡须一听他这句话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打算,但看在他们的交情上还是给那位“子玉”安排了进去。 偷听的江念归像是想到了什么,下压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些许弧度,搭配着那张苍白的脸,看上去倒是令人生寒。 10、谎话连篇(捉虫) 羊胡须保证让梁子玉能够进江行寂的院子里当差,而梁年听到这句保证之后笑得脸上的褶皱都能夹死苍蝇。 他们并没有发现坐在后面带着帷帽的人就是“去荒山养病”的前少主,还在洋洋得意地谈论着自己的月俸比之前多了多少。 江念归默不作声地在这里坐了片刻,发现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之后才结账走人。 刚迈出茶馆大门的时候,一直吹动的狂风总算是停了下来,冬日里白.花.花的阳光照在身上倒是也有几分暖意。 他看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实则是在推测着与梁子玉相关的事情。 关于对方,他了解的并不多,知道附庸风雅还是之前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听洒扫下人说的。 相比于这位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梁子玉,江念归对于他的父亲梁年倒是有几分熟悉,毕竟对方在江莫回的身边待了那么久,多多少少也曾见过面。 江念归现在还不清楚江家如今的情况,再加上自己没什么势力,因此也只能像今天这样打探消息了。 也不知道那位老人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想到这里,江念归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慈祥的脸来,正是之前跟在他父亲身边的许介管家。 自从他父亲病逝之后,江家的事务几乎是以雷霆之势地转交到了他叔父江莫回的手里,要说里面没有什么猫腻,江念归是不相信的。 只不过他好奇的是向来忠心耿耿的许介怎么没有任何的动静,非但没有陪在他父亲身边,并且在自己被送往荒山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 想到这里,江念归眸光一闪,一个跨步就进了旁边的一个快要荒废的巷子。 “十一。” 一道黑衣身影几乎在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就出现在眼前,恭敬地垂下头:“主子。” 江念归透过遮挡在眼前的纱幔看着十一:“你与许介关系如何?”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就连十一都没想到对方竟然会问这个,但他还是认真思考了之后回答江念归: “见过几面,至于其他的就不太熟悉了。” 听完十一的回答之后江念归陷入了沉思,其实他并不想去怀疑许介的忠心,毕竟对方是跟了自己父亲二十多年的人了。 但如今的种种疑点似乎都彰示着对方身上的奇怪之处。 “主子是在怀疑对方?” 十一沉思了片刻,很快就猜到了江念归的心中所想。 “现在还不确定。”江念归幅度不大地摇了摇头,他抬手将被风吹动的纱幔拉扯住,冲十一微微颔首,“走吧。”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刚一转身就被十一拽住了胳膊,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十一就已经将他挡在了身后。 “有人来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杀气,仿佛现在不是身处街上巷子里,而是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 江念归看到十一如此警惕的样子,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按理说街上人来人往的很正常,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警惕起来,想必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危险。 前方不远的拐角处,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直到一抹靛蓝色的衣角出现。 “二位这是?” 出现在两个人面前的正是之前在街上遇到的萧鹤匀,对方手里拿着一根草绳,草绳上串了一块不大的肉。 十一挡在了江念归的面前,他身材高大,站在他身后的江念归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一道礼貌且惊讶的声音。 “抱歉,下人以为是什么危险的人。” 江念归抬手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十一的胳膊,随后对方就松开了手,恭恭敬敬地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了他的身后。 这时萧鹤匀也想起来了他们,只不过当初救下他的是一身黑衣的十一,眼前这位身着青衣头戴帷帽的人他并没有见过。 只不过从两个人刚才的举动来看,这位不露脸的青衣人应该是黑衣人的主子。 想来那天救下他也是这位公子的吩咐了。 几乎是一瞬之间,萧鹤匀就已经猜到了江念归和十一之间的关系,以及那天真正救下他的人是谁。 “原来是恩人。” 江念归看着眼前长相温和儒雅的男子,对方身上的衣服洗得泛白,上面还打了几个补丁,但穿在他身上却不显一丝一毫的落魄,反而有了几分潇洒落拓。 “恩人算不上。” 萧鹤匀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但表面上却是疏离礼貌的:“公子不必自谦。” 尽管他自己就能够摆脱那些人,但对方出手也是出于好心,他倒是没有那么的不识好人心。 江念归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轻笑了一声,随后开口:“相逢既是有缘,在下叶行舸,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萧鹤匀。” 听到江念归说的那个名字的第一瞬间,萧鹤匀就下意识地思索对方是谁,但竟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心里隐隐有了几分好奇,但却没有流露出来。 江念归自然也知道对方心里会有所怀疑,但依旧是用了假名:“萧公子是要回家?” 他侧首看了一眼旁边略显破落的居民区,语气平淡正常,并没有因为对方居住在如此破落的地方而轻视对方。 原本只是想打探一些江家的消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萧鹤匀,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江念归本来就想要结交对方,如今见面之后自然会态度礼貌,再加上对方有意要谢那天的救命之恩,因此一拍两合地找了个饭馆坐在了一起。 “今日我请,就当是谢叶公子的救命之恩了。” 萧鹤匀挽起袖子给江念归倒了一杯热茶,不管是谈吐还是行为举止,对方都维持在了一个既不疏离又不冒犯的范围内。 江念归微微颔首,开口和对方客套了几句,心里不由得感叹道对方不愧是将来长月首富。 如今的萧鹤匀还没有成为富可敌国的商贾,还在做着一些小本生意,更重要的是,对方还没有和江行寂认识。 两人坐在一起倒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大家都是聪明人,因此不管是谈论什么话题,都保持着不会让双方感到不满和冒犯的距离。 一场饭吃下来,两个人倒是成了朋友,当然,这距离江念归所想的还差的很远,不过这已经很不错了。 和萧鹤匀分别之后,江念归去了城里专卖纸墨笔砚的一条街,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大多都是书生,当然也不乏一些穿着富贵的下人来替自家公子买书。 江念归来这里并不是要买什么书,只是为了蹲守一个人。 “主子。” 刚才吃饭时就离开的十一出现在江念归的身后,正低垂着头认真地汇报着刚才打探到的消息。 “梁子玉前几天写了一本书,如今正四处找书铺自荐。” 十一说完之后抬眸看了一眼巷尾:“估计一会儿就来了。” “好。”江念归微微颔首,透过影影绰绰的纱幔看向了人群之中抱着一本书步履匆匆的梁子玉。 对方和满脸横肉的梁年长得没有多少相似,更像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只不过眉眼之间带着和梁年差不多的自傲。 看到他之后,江念归并没有上前去和对方交谈,反而是站在一个露天的书摊前随意地拿起来了一本书看着。 周围的声音嘈杂不堪,但没多久一道充满了恼羞成怒意味的生意穿破了热闹传到了江念归的耳朵里。 “你当真是愚笨!我这可是旷世之作!不识货!” “呸!就凭你?还创世之作?给我烧火我都觉得晦气!” 伴随着这道看不起的嘲讽,一本装订完整的书被人从店里扔了出来,刚好落在了江念归的脚下。 梁子玉在家里被梁年宠溺得不轻,因此被这番嘲讽的时候简直是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拿东西扔到店老板的脸上。 “我进你们店都已经是高看你了,竟然还不识好歹!” 他探头恶狠狠地在店老板的门前啐了一口,随后就想要捡起自己视若珍宝的书再去找下一家。 但他找来找去都没有看见,就当他准备抬头的时候,一只洁白如云的手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书。 “刚才落在了我这里。” 江念归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是一场伴随着疾风的飞雪。 “谢了。”梁子玉看在对方帮自己捡书的份上,勉为其难地道了声谢。 当把书拿到手上的时候,他才发现对方竟然脸书上的灰尘都擦干净了,一看平常就是爱护书籍的人。 江念归默不作声地看着梁子玉的神色变化,透着绯红的唇微微上扬。 和一个陌生人成为朋友的第一步:找到一个共同话题。 就当梁子玉拿着书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了对方的问句:“您是梁子玉梁公子?” “你认识我?” 江念归轻笑了一声,单薄的身子在众人面前依旧是显眼的风雅:“之前听朋友说过,城南里有位才华横溢的公子,没想到今天刚好就碰到了。” 他说完之后伸手挑起了面前的帷帽,露出了一双漆黑的眼眸:“在下叶行舸,之前拜读过梁公子的诗。” 11、江大忽悠 梁子玉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反倒是眉梢一挑,沾沾自得地在心里想着:“不愧是我,那些嫌弃我书的人真是脑子进水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眼前的人,对方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身形也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气质极佳。 这种人都拜倒在他的才华之下,即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同时也更让他坚信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了。 梁子玉的表情都不加掩饰,江念归一眼就能看清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也只是勾出了一抹嘲笑。 纱幔遮挡住了他的脸,因此还沉溺在自己“才华”之中的梁子玉并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一本我的诗集。” 看着对方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装订精美的诗集递到了自己面前,江念归抬手接了过来,白皙的指尖在深蓝色的书页衬托下显得愈发的白透。 “多谢了,今天还真是幸运。” 江念归说的话并不谄媚,但就是听起来让人心情舒适。 就连刚才被书铺老板当街赶出来的恼怒都被梁子玉抛在了脑后。 对方的心思很好猜,一半是因为梁子玉许久待在书房即伏案苦写,一半是梁年太溺爱。 江念归不过寥寥数语,梁子玉就已经将面前的这个人当成了知己,甚至还想拉着他去茶楼里坐下高谈阔论。 “可惜我还有事情要做。”梁子玉看了看手里的书,遗憾地瞄了江念归一眼。 “没关系,梁兄先去忙吧,我们之后再聊也可以。” 短短的一刻钟,两个人甚至已经可以称兄道弟了。 看着梁子玉离开之后,江念归毫无感情波动地转身离开,那样子看起来和刚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见了这么多人,眼看着已经快到正午了,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些东西,刚准备回荒山,紧接着就想到了什么。 向路过的妇人问了菜市场在哪里后,江念归道了谢就要离开,那妇人见状便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如今已经正午了,菜市场估计没什么人了,公子明天早些去吧。” 江念归沉吟了片刻,然后微微颔首:“多谢了。” “没什么。” 没有买成柴米油盐的江念归无声叹了口气,抬手扯了扯被风吹起的纱幔,无奈地准备往回走。 周围人来人往,声音热闹得很,一开始还好,等周围的人变得少了之后江念归才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身后似乎有人在紧紧地跟着他,听脚步声,应该还不只是一个人。 江念归眉梢轻挑,以为又是江莫回或者江行寂派来杀他的人,因此悄无声息地停下了脚步。 就在他脚步停下的一瞬间,身后的脚步声顿时匆忙了起来,颇有些兵荒马乱的感觉。 一只手拉住了江念归的胳膊,他眼前一晃,下一秒,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就挡在了自己面前。 锵然一声,十一腰间长剑出鞘,雪白的剑身在日光下闪过了一抹刺目的光。 “他们不会武功。” 十一只是扫了对面的几个人一眼,随后就将看出来的信息侧首告诉了身后的江念归。 不会武功?江念归认真看了看,尽管看不出来他们是否会武功,但对方身上的气质确实不像是之前遇见的那些杀手。 而对面的几个人一看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一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人,顿时怂了下来,一边推推搡搡地逃跑,一边连忙道歉。 江念归吐出一口浊气,无奈地说道:“看来没什么危险了。” 他说完之后就抬手将自己的袖子从十一的手里扯了出来,随后就低下头整理着衣衫:“走把。” 十一微微颔首,见事情解决了,于是再次隐藏起了身影。 其实这些天他现身的次数不少,已经算不上是暗卫了,基本上和护卫差不多,但已经刻在心里的习惯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 午后的阳光刺眼,但也将冬日的寒冷驱散了一些。从这里往城外走的路上可以望见占地极广、装修古朴的江府,一砖一瓦全是江念归熟悉的样子。 轻风抚动着一片青色的衣角,似乎是想将人挽留在这里似的。 * 回到荒山之后,江念归坐在桌子旁边倒了杯冷水喝,冰凉的茶水顺着咳到刺痛的喉咙向下滑。 自从到了荒山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药了,之前的药方他吃了许久,里面的药材大部分都是又贵又少的。 之前在江家的时候还好,这些事情不用他操心,如今却不一样了,他那些钱财根本无法支撑他每天用药。 一阵咳意打断了江念归的思绪,他掩唇咳罢,抬眸看了一样残破且空荡的房间。 要抓紧时间搬出去了。 十一在暗处,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主子, 对方的脸色有些差,让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变得如同冰雪一般。 江念归并没有察觉到来自十一的这道目光,不过就算他察觉到了估计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对方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他早已习惯了。 荒山上的树木不少,但如今正值冬季,许久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一丁点儿绿色。江念归看外面的风停了,便披了一件斗篷出去了。 十一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他以为对方要做什么事情,没想到只是在院子里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坐了下来。 阳光洒在身上的时候驱散了些许的寒冷,让江念归惨白的脸色也多了几分色彩。 “咳咳咳。” 就当十一准备隐匿身形的时候,他又抬手掩唇压低了声音咳了起来。 “主子。”十一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开口劝道,“外面冷,您身子弱,还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江念归就转过身来看着他:“我没事。” 十一听完之后垂下头,恭敬道:“是属下冒犯了。” 他见江念归没有再说些什么了,于是便悄无声息地隐匿在暗处。随后便一边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一边提高了警惕观察着四周。 两个人之后变得安静了下来,静到十一能够听到从远处传来的狼嚎声。 就在一片寂静之中,一道语调平淡的声音响起:“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我允许你冒犯。” 话音刚落,刚才还坐着的江念归便站了起来,微微垂首抬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虽然没有看十一一眼,但刚才说的那些话也足以表明他的意思。 十一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句话都没有说地跟上了抬脚回房间的江念归。 他的这幅样子仿佛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依旧是一副忠心耿耿的下属模样。 已经坐在床沿的江念归抬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黛色的眉轻蹙,但也抿唇一言不发。 十一似乎没有注意到现在的氛围有点不太对劲儿,跟过来之后就像往常一样隐匿在了墙角的昏暗处。 见对方是这个反应,难得好好说话的江念归顿时也没了兴致,脱掉斗篷之后就翻身上床准备小憩。 纤长浓密的眼睫垂了下来,在苍白如纸的眼下打上了一层阴影。 安静下来的江念归丝毫不见平常的喜怒不定,看上去倒像是一位久居深山的道人,身上几乎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息。 闭上眼睛的江念归其实并没有多少睡意,他只是在脑海中想着一些事情,一些与十一有关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对方浑身浴血的那一幕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无法释怀,总是担心对方还是会走向那样的结局。 但这次却不一样了,他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一切的走向,绝不会让十一再次陷入危险之中,他也是。 江念归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之中就睡了过去。 他的身体很差,这些天的深思熟虑很是消耗精神,因此在躺下来之后他便会很快地感觉到困意。 这一点江念归其实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 几天之后,梁子玉果然进了江行寂的院子里任职,刚一进去就成了管事。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对的,但任职当他却找了江念归一起喝酒,一杯酒入喉之后,他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他以为谁都乐意在江家?当真是目光短浅!” 梁子玉再次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话里话外全是对这个差事的不满。 坐在他对面的江念归眸光微闪,但表面上还是一副知心的模样:“我知道,梁兄的志向不在此。” 他说完之后抬手笑意盈盈地和梁子玉碰杯,嘴里说的全是对方喜欢听的话,三言两语下来,本就心中郁结不已的梁子玉更是恨不得把江家的所有人都骂个遍。 “他们简直就是我成名路上的绊脚石!” 抛下这句言论之后,梁子玉愤愤不平地抬手搭住了江念归的肩膀,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他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恍惚。 “听闻江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梁兄和对方岂不是志同道合?” 江念归不动声色地将梁子玉的胳膊从肩膀上打落,语气带笑地问道。 “简直就是子虚乌有!” 12、快上来 梁子玉大声地反驳着,一时之间坐在他们周边的人都不由得将目光投到了他们这边。 “咳咳。” 江念归轻咳了几声,示意梁子玉坐下来:“梁兄,这里人多眼杂。”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梁子玉也后知后觉地坐了下来,只不过表情看上去还是很不满。 “难不成那位江公子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个样子?” 江念归手指间转着茶杯,装作一副好奇但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 这句话瞬间打破了梁子玉本就压在心里的不满,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拽着江念归的胳膊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 江念归听完之后轻叹一声,无奈地说道:“没想到江公子竟然是这种不喜诗文的人,梁兄也别在意,他毕竟是主子。”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他却在心里暗暗想道:“江行寂怎么会是不喜诗文的人?不管是话本里描绘的,还是平常所见的,对方应当不是这种人。” 这边,梁子玉还在对这份差事唠唠叨叨,话里话外全是不满,恨不得现在就远走高飞去完成自己的毕生心愿。 江念归回过神来,脸上依旧是平淡无波的:“梁兄也别太难过。” 他简单地安慰了几句,最后以如今对方身上没多少钱财为由打消了梁子玉想要离开的念头。 梁子玉之前在家里的时候还能出来待上许久,但如今他已经有职在身,出来都不能出来太久,以防江行寂突然找他有什么事情。 这一点让本就不喜欢这份差事的梁子玉更加的不满了,但苦于他爹的强迫,只好抬手喝了一杯茶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按理说梁子玉离开之后江念归也不会在茶馆待着,但今天他却是在梁子玉离开后继续坐着,看样子并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样子。 没过多久,一位穿着朴素的老人微微佝偻着腰走了进来。他既没有找个空位置坐下,也没有点任何的茶水。 而坐在窗边的江念归看到对方之后脸上冷漠的表情瞬间转换,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教养很好的世家公子一般。 “叶公子。” “老伯。”江念归见对方走了过来,微微颔首笑道,“您快坐。” 他抬手示意对方坐下,然后垂首给对方倒了一杯茶水,随后又态度礼貌地放在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对面前这位名叫叶行舸的年轻人印象还不错,因此前些天帮对方的事情一有结果就过来找了对方。 他们之前约定好了,只要有“叶行舸”亲戚的下落,他就来这个茶馆靠窗的方向。 “是有消息了吗?” 江念归喉咙泛起一阵痒意,但他很快就压了下来,微微蹙着眉,做出了一副担忧且激动的样子。 老人点了点头,他在江家送了几十年的菜,打听一个人在哪里还是有些人脉的。 他把消息告诉了江念归,语罢还关心了几句,毕竟对方家里又长辈去世,如今还要千里迢迢地赶来找人。 江念归感激地点头,话里话外充斥着难以遮掩的兴奋:“真是多谢您了,如此大恩大德,当真是没齿难忘。” 老人笑了笑,表情很是慈祥,看上去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孙子似的,言语之间都是对江念归的关心。 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待多久,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就互相道别了。 江念归一边看着那位老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一边在心里暗自想着对方刚才说的那个地方。 他倒是没想到许介尽管离开了玉凉城,却没有走那么远,而是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镇落脚。 “你觉得他对于父亲病逝的事情参与了吗?” 一条羊肠小道,站在江念归身后的黑衣人正是十一,称一种保护的姿势紧紧地跟着,听到对方的询问之后还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只不过江念归并不是非要得到对方的一个答案,问完之后甚至都没有等到十一回复就开始自己讲了起来。 “看来是有所参与喽?” 一句问话他偏偏用肯定的语气讲了出来,带着一种早有预料的笃定感。 十一手里握紧了剑鞘,眉眼低垂:“属下不知。” 在没有吩咐之前,他并不会贸然开口讲明自己的想法,毕竟他只是一个暗卫,并不是谋士。 江念归抬眸向远方望去,半束的长发被一阵风吹起,刚好吹到了正站在他侧后方的十一的怀里。 不知道他用的究竟是什么熏香,不仅身上带着,就连长发都沾染着这股淡淡的玉兰香味。 十一本想抬手将这缕长发拨弄开,但没想到那阵风如此的恶趣味,竟然轻飘飘地又将长发吹走了,发尾如同羽毛一般向上划过了他的喉结。 站在前面的江念归没有回头,因此也不知道在这一阵风中,身后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走吧。” 十一回过神来,抑制着喉咙处的痒意,快步跟上了前面的江念归。 本来身为暗卫是要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十一出现在阳光下的时间越来越长,已经差不多和护卫无疑了。 江念归如今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于十一是什么想法,即想要让对方保持着如今的阶级感,又因为前世对方做的那些事情而感到亲近。 “主子,小心。” 跟在后面的十一猛地伸出手拽住了江念归的胳膊,稍微一用力就将对方拽离了前面的水坑。 正陷入自己思绪的江念归猛地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往下一看,自己差点就一脚跨进泥泞的水坑里。 十一十分迅速地松开了手,仿佛再多一秒自己就会被江念归怪罪似的。 江念归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手整理了一番衣衫,很快就继续往前走了。 这些天他在荒山和玉凉城往来了许多次,这让本就身体孱弱的江念归差点躺在床上下不来。 身为娇生惯养的江家少主,江念归平时出行都很少亲自步行,因此这几天走了走之后脚上磨出水泡倒也是意料之中。 这一点他昨天就已经有所察觉了,但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今天竟然会这么严重。 昏暗的蜡烛从桌子上移到了床头,宛如融金般的烛光肆意地铺洒在江念归的身上,将对方裸露在外的小腿仿佛涂上了一层蜜般。 “要挑破了。” 江念归半坐在床上,一双.腿从层层叠叠的衣服中探出,自然地垂在床边。 “啧。”他眉头稍蹙,垂眸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十一,“那现在弄吧。” 十一放下江念归刚刚被热水泡过之后变得通红的脚,上面的水泡看上去很是吓人,尽管对于司空见惯的十一来说没什么。 脚上传来刺痛,江念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十一刚动手的时候就侧过了头去,按压在床上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指节都用力到发白。 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于他来说有些难以忍耐,一直忍不住地想要向后撤,好在十一的手掌如同铁铸的一般。 “很快就好了。” 低沉的声音在安静到只能听见烛芯爆裂声的房间里响起,如同深山寺庙猛然响起的钟磬声。 江念归微抬起下巴,眼尾微微泛着点点水光,就连说话时的声音都紧绷着:“我知道。” 他表面上一副冷硬的表情,但身体忍不住的一些小动作已经说明了他的心情。 十一见状甚至有些迟疑了,他处理伤口一直都是快准狠,这些疼痛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 他抬眸,一张微冷但莫名可怜的脸猛地撞入灰色眼眸。 不知不觉间,十一尝试着放轻自己的力气,尽管对于江念归来说没有什么用。 “嘶——” 原本双手向后撑着的江念归突然痛呼出声,身子向前倾,伸手按在了十一的肩膀上:“……继续。” 他们两个现在的距离有些近,江念归稍一垂眸就能够看见十一纤长但线条利落的眼睫,甚至可以看见对方眼尾一道不太明显的伤疤。 十一绷紧了身子,随后便目不斜视地快速将江念归的伤处理好。 “属下去烧些水。” 十一转身将纱布之类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高大的身影看上去如同一座山峦。 “嗯。” 江念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忍痛的原因,说话时的声音都是略显细弱的,听上去有气无力的。 他探身拽着被子盖在了身上,只剩下脚露在外面,苍白的脚踝上多了一个鲜红的手印,看样子是被人紧紧地握过。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十一手掌的温度,江念归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抬手擦去了眼角的水色。 “主子。” 就在这时,十一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壶热水。 “咳咳咳。” 熟悉的咳嗽声再次响起,搭配着纤细的一手就能啮断的脖颈,江念归现在看起来倒是像极了被猛兽蹲守着的猎物一般。 “放那里吧。” 他现在不太想喝水,整个人都因为刚才的事情变得萎靡不振。 十一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依言把水杯放在了桌子上。 床头放着的蜡烛突然熄灭,紧接着响起来的就是江念归明明清冷,但莫名带着蛊惑的声音:“快上来。” 他催促道。 江念归说完之后就率先躺了下去,并没有在意十一的反应,或者说,他对对方的反应了如指掌。 果然,十一听到这道命令之后便毫无犹豫地走了过去,脱下了黑色外衫之后就翻身上了床。 尽管十一就坐在江念归的身边,但他如果不仔细的话险些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好了,休息吧。” 衣物互相摩挲的窸窸窣窣声响起,没过多久就安静了下来。 哪怕他们两个现在躺在同一张床上,甚至中间也只隔了两三寸的距离,但十一的存在感却少到离谱。 江念归背对着十一,月光隐隐绰绰地铺在了墙皮斑驳的墙面上。他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却没有丝毫的睡意,反而是精神抖擞。 尽管对方的存在感很少,但江念归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炽热体温,和他常年的手脚冰凉完全不一样。 就这么安静了片刻,突然江念归开了口:“十一。” “属下在。” 十一回应之后就等待着对方的吩咐,但对方却没了动静。 就当他以为自家主子是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道声音微冷但语气缓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还没睡?” 十一沉默了,但依旧是认真地回答了起来:“还没有,主子是有什么吩咐吗?” “……”江念归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开这个口,但现在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许介的事情要尽快处理,若是等对方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晚了。“ 他说了一句废话。 十一:“属下明天就去查看清楚。” 这番对话结束之后两个人之间又沉默了下来,十一没有丝毫的尴尬,毕竟身为暗卫,面对无休止的孤寂是家常便饭。 但江念归却心里很是不满,仿佛就回到了之前的无理取闹的样子。 他翻过身,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抬眸看向身边规规矩矩躺着的人:“你之后有想过要做什么吗?” 这句问话来得莫名其妙,仿佛是之后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般的变化似的。 十一心里也难得升起了些许的无奈,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着:“属下之后会一直跟在主子身后。” 服从和忠诚这两点像是组成了十一似的,他很少去思索江念归做事情的原因和结果,自从第一次看见对方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为对方而活的。 但奇怪的是,如此表忠心的话,江念归听到之后眼中竟然没有太大的满意,反而如同审判罪犯似的盯着十一。 并且反问:“是吗?” 这句反问让十一一愣,在心里思索自己是否有哪里做的不太对,以至于主子对自己的信任都减少了。 江念归问完之后不等答案,兀自闭上了双眼:“睡吧。” 他无理取闹地开启了这个话题,如今又突兀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是。” 十一应声,如同往日的服从。 13、剧情开始 今晚,不知道是不是睡前说的那些话的原因,江念归又做梦了,他又回到了那晚血淋淋的荒山上。 但这次的结果却不一样了,那晚十一分明是不顾自身安危地来救他,甚至也身死荒山。但他今晚的梦里却是对方背叛他投靠了江行寂。 月光很亮,他躺在崖底向上望,刚好可以看见笑得得意的江行寂,以及对方身后态度恭敬的十一。 江念归猛地惊醒,抬手一摸,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仿佛梦中的一切都真实发生过似的。 他转过头,十一正躺在自己的身边,白色的寝衣穿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了凸起的喉结。 月色皎洁,如同那晚一般。 江念归坐起身,长发如雾霭般散落在身侧,被发丝遮挡住的目光冰冷。 纤细的手轻轻颤抖着,但很快就异常坚定地伸向了还未睁眼的人。 冰凉圆润的指尖就快触碰到对方脖颈的时候,一只宽大干燥的手猛地钳制住了江念归的手腕,力气巨大,仿佛要将手中纤细的腕骨给折断一般。 剧烈的疼痛让陷入魔怔的江念归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连忙松手的十一发愣。 “主子。” 十一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等看清楚袭击他的人是谁后才感到一阵后怕。 江念归收回了手,苍白的手腕处赫然出现了一道惊人的指痕,看上去颇为心惊。 “嗯。”他喉结上下微动,抬眸,“刚才做了噩梦。” 毫无感情波动的目光落在了十一的脸上:“误以为你是刺客。” 江念归说完之后笑了起来,清冷的脸顿时宛如百花盛开,但这一幕对于十一来讲颇有些心惊。 “属下不会伤害主子。” “是吗?” 十一也没有想到江念归竟然会反问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坐起身来低下头:“属下绝无半句谎言。” “我知道。” 江念归一扫刚才的狐疑模样,此刻笑得温和:“时间不早了,继续休息吧。” 说完之后就率先躺了回去,脸侧的发丝被冷汗浸透,此刻黏腻地站在脸上。 “主子要洗漱吗?” 十一冒然地开口,但话说出口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低头认错:“是属下僭越了。” “没事。” 江念归抬手盖住了脸,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十一也再次躺了回去,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在寂静的深夜,江念归开始恍惚,他如今竟然不清楚自己的记忆究竟是真是假了,那晚十一真的来救他了吗? 他真的是活在话本里吗?这一切,究竟什么是真的。 翌日一早,十一醒来之后就去城外查许介了,等江念归睁开眼的时候身边的床铺已经冰凉了。 他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一刻钟之后才清醒地起来收拾了一番。 脚还是有些痛,但没昨晚那么明显了。江念归难得地没有出门,而是随手从旁边抽出一本书来看。 但书上的内容他并没有看进去,只是摊开着书页在思索着其他的事情。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江念归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手指也在下意识地卷着书角。 如今他孤立无援,只能再忍忍了,一切只是刚刚起步而已。 自我安慰之后,江念归心里的焦虑总算是减轻了不少,尽管他如今并不清楚自己的患得患失究竟是什么原因。 天越来越冷,已经腊月了,荒山也越来越荒凉,山上的绿色随着寒冷逐渐变少,放眼望去不是灰色就是一点点残雪的白。 江念归在房间里坐了半天,难得闲下心来写了几张字,只不过等十一回来的时候只看见了一些残留的灰烬。 “许介是在城外的一个村子上,看样子有些郁郁不得志,村民都说他自从来了之后就是那么一副阴郁的样子。” 十一恭敬地站在江念归面前,低着头:“而且,属下在他身上闻到了很重的酒气。” “借酒消愁么?” 江念归听完之后笑了笑,尽管眼中并没有多少的笑意。 他放下手中的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许久之前应该是滴酒不沾,如今整日借酒消愁,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话说到最后,江念归的神色都冷了下来,毕竟他并不想怀疑父亲病逝的事情对方参与了进去。 “要属下盯着他吗?” 江念归听到之后沉思,或许是知道他身边有人,江莫回已经好几天没有派人来暗杀他了。 “可以。” 他思索一番之后微微点了点头,将之后几天的行动已经早早地规划好了。 听完江念归的吩咐之后,十一点了点头,只不过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主子一个人……”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这也足以对方明白他语气之中的担忧。 “没事。” 江念归掩唇咳了几声之后继续说道:“这几天我会去城里,对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下手。” 话随如此,十一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主子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只好作罢。 至于江念归为何会这么信誓旦旦地觉得江莫回不会在这几天对他下手,那是因为他从那话本中得知明天会有人来玉凉城。 能够让江莫回和江行寂如此在乎的人,怕不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一瞬间,江念归的心中百转千回,最后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 晚上十一给他上好药之后便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把看上去不起眼的匕首。 正因为伤口冰凉而舒一口气的江念归抬眸:“担心我?”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消散一般。 十一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点了点头。 突然,他感觉眼前猛地一黑,微凉的黑色长发牢笼一般散落在他身侧,紧接着就是突然凑近到他面前的一张如玉般的脸。 因为是江念归,因此十一压制着身体下意识想要反抗的念头,强迫自己保持着原样。 江念归抬手,动作漫不经心地遮盖住了十一那双如狼般的眼眸。 视线的缺失让其他的感官变得敏.感,十一清楚地察觉到了一道缓慢的呼吸向自己靠近。 江念归缓缓凑近浑身僵硬的十一,眼眸低垂,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凸起的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 “休息吧。” 他松开了手,什么也没有做。 14、白雪红衫(捉虫) 江念归面不改色,他长发如云,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十一,对方的双眸还被遮盖着。 他指尖微动,仿佛无意般轻轻地剐蹭了一下对方眉骨处的一道伤疤。 炽热的呼吸压抑地喷洒过白皙如玉的手臂,十一莫名的有些紧张,但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好抿唇待在原地。 江念归就这么看着对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沉默了片刻之后就松开了手。 他轻咳着,慢条斯理地脱了外衫,扬手扔到床尾之后又躺了下去。 视线恢复的十一先是低垂下眼眸看着放在膝盖上紧握的双手,随后又大胆地抬眸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江念归。 雪白的衣,漆黑的发,在银色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对比鲜明。 “愣着做什么?” 察觉到身后的安静之后,闭着眼睛的江念归懒洋洋地开口。 十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宛如一座高大的山峦、又像是一只在沙漠戈壁行走的孤狼一般站在了床边。 “属下这就休憩。” 翌日,上午的阳光并不像往日里那么的耀眼,江念归起身披了一件外衫,看着窗户纸上的反光,淡淡地说道:“下雪了。” 他咳了几声,脸色有些泛白。 十一在江念归起身之后才坐起来,动作利索地收拾好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并且上去低下头给只披了一件外衫的江念归也整理起衣服来。 向来在江家衣来伸手的江念归微抬起下巴为对方在自己领口处的动作腾位置,余光中瞥见十一单薄的衣服。 “你不冷?” “属下不冷。” 江念归听到之后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但当十一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站在床边的江念归突然喊住了他。 “主子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没什么。” 江念归微微垂首,抬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抬手伸向了十一的方向:“拿着。” 他保持着递东西的姿势,语气和平常一样。 十一没有丝毫的犹豫,跨步走上前接过了对方手里雪青色的披风:“谢主子。” 一抹阳光刚好打在了江念归的侧脸上,恍然之间对方仿佛是闪烁着光似的。一双清冷冷的眼眸被阳光一闪,竟是多了些许的关心。 只不过等十一再看的时候,那双眼眸又恢复到了往日里的平淡,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等十一推门离开之后,江念归才从旁边略小的衣柜里拿出来了一件新的披风,和他常穿的青色不同,这件披风的颜色略显艳丽。 江念归看了手中的绛红色的披风许久,最终还是妥协地披到了身上。 这件披风的布料并没有那么得好,硬说的话也只是普普通通,放在寻常人家还算不错,但放在家大业大的江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过江念归也明白,对自己人还抠门的江莫回能够拿出这种布料的衣服已经算不错了,恐怕还是这些衣物里最贵重的一件。 * 雪还在下,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白雪了,踩上去甚至能发出一些嘎吱嘎吱的声响。 玉凉城的街道大部分都是用玉石废料铺成的,看上去平整且光亮。昨夜下得雪早已被人在清晨的时候打扫了,现在街边的人多了起来,雪落在地上瞬间就被热气化掉。 没有往日拥挤的街上走来一队人,看打扮就不是寻常人家,莫说身上的衣服,单是后面的阵仗就能看出来对方身份非富即贵。 就连玉凉城的首富江家都很少有这样的阵仗。 “大……大公子,这条街是城里的主干道,都是用玉石铺成的。” 为首的男子身穿月白色长袍,头戴紫金阳刻镶玉冠、腰佩蓝底绣银丝的绸带。此刻他身旁一位眼熟的人正在积极地向他讲着什么。 他们在寻常百姓之中格外得显眼,经过时,街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为他们让出一道路来。 “这不是江家的那个少主吗?” “那个病秧子?” “诶,不是,你说的那个病秧子早就不是江家的少主了。” 陪同在月作川身边的江行寂听到了人群之中的对话之后悄悄勾起了嘴角,觉得自己已经取缔了原先的江家少主。 “呵,玉石?一些废料还敢拿出来炫耀?”站在月作川左后方的月归酩嘲讽道,随后又挑剔地看了一眼江行寂。 “五弟。”月作川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不过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呵斥的意味,但月归酩听到之后却听话地不作声了。 被无端讽刺的江行寂只好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笑意,他微低下头:“五公子说的也是,这些废料却是不值得拿出来。” 他做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抬手示意对方往前走。 月作川微微颔首,在江行寂的陪同下往前面走去,并没有看见丢了东西的月归酩转过头往回走。 他掉的是一个造型简单的配饰,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不远处有个人的手里正拿着那块红翡。 “这是我的。” 江念归抬眸,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然后一握手,将那块红翡握在了手里:“你的?” “我的。”月归酩见对方是这个动作,误以为他是要私吞下来,于是脸色一变,“你……”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一只苍白如纸的手就展开在自己的面前:“还你。” 对方说完之后还侧过头咳了几声,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一副病弱之感。 “喂,我可什么都没干。” 江念归抬手擦去唇边的血迹,一转头就看见对面的蓝衣少年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就连丢的东西都没有接过去。 “我自幼身体欠安,公子不必担忧。” 他解释之后月归酩才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本殿……本公子知道。” “谢了。”说完之后伸手拿过了江念归手掌心的红翡, 这块小小的红翡似乎染上了对方的体温,月归酩拿在手里之后红翡带着的一抹温热很快就消退了。 江念归抬眸:“公子不像是本地人。” “嗯。”月归酩似乎是被警告在外不要暴露身份,于是随便说了一个地方搪塞了过去,随后就谢了江念归。 这幅礼貌的表现倒不像刚才不分场合嘲讽江行寂的样子。 江念归并不是无缘无故就出现在这里的,他早就得知了这个剧情,一早就在旁边的茶馆里坐着了。 本来只是想要望一眼分析一下传说中的大皇子和五皇子是什么性格的人,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和对方认识。 月归酩转过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月作川,微蹙了一下眉头,随后便跟了上去。 只不过他不动声色地回头打量了一眼还站在原地垂眸咳嗽的江念归,心里隐隐觉得对方不像是普通人。 绛红色的披风在漫天白雪之中很是显眼,衣摆处露出来的淡青色衣衫仿佛是漏了陷的桃花酥。 虽然身上的衣物简单普通,但浑身的气度却像是哪家的公子哥似的。 月归酩很快就转过了头,仿佛这件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似的。 留在原地的江念归见月归酩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之后也转身离开了,在心里回想着话本里对对方的描述:头脑简单,是一个只会依附大皇子月作川的谄媚皇子。 但今日一看,对方并非书中所描写的那么不堪。不过也许是对方在外人面前遮掩着,因此他才没看出来什么。 江念归掩唇咳着,眉头微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不凑巧被一阵冷风呛到,此时竟然咳得喘不上气来。 他眉眼低垂,苍白如纸的脸上都透露出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这幅模样惹的街上不少人看向他,目光复杂多样,大部分是善意的,但也有一些莫名的恶意。 江念归只是在心里轻嗤了一下,尽管有些不喜,但还是快步离开了这里。 前十八年的娇生惯养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更改的,他在一处略显冷清的茶摊坐下,周围没几个人,或许是觉得漫天飞雪中太冷了。 “客官,您的茶。” 江念归微微颔首,抬手倒了碗茶,茶汤的颜色很深,上面还飘荡着几片不完整的茶叶。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碗粗茶,最终还是没喝,只是捧在手里垂眸沉思着。 忽起狂风,裹挟着雪花吹进了茶摊,江念归一时躲不及,没裹严实的领口处落了不少雪花,冻得他缩起脖子。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大了,他刚刚想东西太过专注,竟然没有发现。 绯红的披风上落了不少的雪花,乍一看十分地醒目。 江念归咳着抬手把身上的雪花拍落,宛如远山般的眉轻蹙,表情看上去不太好。 突然,他眼前猛地一黑,被风斜吹进茶摊的雪花被人遮挡住,就连自己的身上都覆上了一个高大的阴影。 江念归抬眸,撞入了一双如外面冰雪一般冰冷的灰色眼眸。 来的人正是十一,他们约好办好事情在这里会面,只不过没想到对方来得会这么晚。 “主子。” 十一半蹲下身上,目光与江念归齐平:“属下来迟了。” 说完之后还低垂下头,一副甘愿领罚的样子。 15、手感不错 江念归看到十一这幅样子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意地摆摆手示意对方站起来。 “没事。”他率先站起来咳了几声,余光中瞥见十一起身之后才从袖口里掏出来了茶水钱放在了桌子上。 外面的雪下得有些大,江念归刚走出茶摊就被风雪吹了一身白。好在跟在他身后的十一立刻撑起了一把伞。 纷纷扬扬的雪花被遮挡住,他微仰起头向后望去,刚好瞥见对方线条利落的下颌。 看了一眼之后他就转过了头,仿佛刚才略带些孩子气的动作不是他做的一般。 十一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念归的身后,但他比对方高了不少,举起的伞距离对方的头顶也有一些距离。 江念归掩唇咳着,雪花随着风落在他的肩上,眨眼之间就显了白。 周围只有踩雪的咔嚓咔嚓声以及呼啸的风声,他咳完之后就将手收到了披风里。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十一很快就把伞往旁边倾斜了不少。 江念归自然察觉到了这个动作,只不过他依旧是不吭声,步履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只不过善于观察的十一垂眸的时候却看见了对方微微舒展的眉,心里知道对方现在的心情好多了。 很快地面上就落了一层雪,从清冷的茶摊向外延伸的两双脚印也逐渐被掩盖住,只能浅浅看出一些痕迹。 * 回到荒山之后,江念归脱去披风之后往旁边一坐,随后目光上移,看着在不远处生炭火的十一。 “许介的事情怎么样?” 他语调舒缓,寻常得就像是询问十一吃饭了没。 十一手上的动作不停,分出心来回答着江念归的询问:“属下刚找到那个村子的时候对方堪堪酒醒,对方酒醒之后就去了青.楼。” “青.楼?”江念归眉头一皱,从自己的脑海中翻出了和许介相关的信息,到最后也没找到对方有逛青.楼的爱好。 “是。”十一点头,继续说道,“许介去了城里最大的春月院,进去点了一位名气不大的妓子。” 江念归站起身来在房间里缓慢踱步,一边走着一边喃喃自语:“江家从未亏待过许介,对方虽称不上腰缠万贯,但也算是家境优渥了。” 他在十一面前停下脚步:“他去了只点了那一位姑娘?” “是。”十一颔首,补充道,“点完之后在厢房什么都没有干,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对方喝了一上午的茶。” 江念归沉默了一瞬:“那姑娘身上应该有许介在意的东西。” 他抬起头望着半空,思索着什么,表情看上去很是认真。 外面的雪停了,洁白的雪面将阳光反射到窗户上,照得轻微泛黄的窗户纸亮如夜明珠。 这光有些晃眼,江念归往后退了几步,却没看见刚才十一刚才生炭火时放在地上的炭块,一脚踩上去之后失去了平衡。 他不可避免地向后倒去,好在身后是床,他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嘶——” 只不过摔倒的地方和床也有点距离,他虽然双手撑住了床,腰却猛地撞到了床沿,甚至还发出了一声闷响。 这一下打断了两个人的思绪,原本站在不远处的十一连忙冲了过来:“主子!” 他想要去扶江念归,却晚了一步,只好一副任君处罚的样子站在了一旁。 “您没事吧?” 江念归听到这句关心的话之后费劲地想要撑起身子,却又痛呼了一声,听上去可怜极了。 十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扶。 刚想自己站起来的江念归看见伸到眼前的一只干燥宽大的手掌之后唇角轻轻勾起了一瞬,随后就将手轻搭在了上面。 十一握着他的手,动作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 “是属下……” 这句话还未说完就被江念归打断了,他坐在床边,一边抽出被十一轻轻拢在掌心的手,一边说道:“我没事。” 十一垂下手,低着头,想做错了事情主动认错的大狼狗。 “咳咳。” 江念归眯了一下眼,开口指使道:“去倒杯水。” “是。” 十一应声之后便去桌子旁边倒了一杯温水,回来之后脸上的表情还是带着几分自责。 他竟然间接让主子受伤了,这件事情放在一个暗卫身上是多么得失职。 江念归将他这幅样子看在眼中,打量了片刻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摆摆手,仿佛是在劝慰着对方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一般。 而十一看到之后尽管和之前一样听话地点了点头,其实心里还是有着一些的自责。 这种自责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当江念归褪下层层叠叠的衣物之后,苍白肌肤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发青的淤痕。 “主子。” 十一不禁有些哑言,只好默不作声地从一旁拿出来了活血化瘀的药膏。 腰后的位置自己很难涂抹,于是江念归便理所当然地将上衣堆在腰下,随后便趴在了床上任由对方上手。 十一坐在床边,微微侧身垂眸看着横在眼前的肌肤,指甲沾了些许药膏之后便不带任何旖旎意味地上药。 他习武多年,指腹上带着一层粗糙的剑茧。而江念归的肌肤细嫩且敏.感,对方的指尖刚刚点上雪白肌肤上的淤青之后,他就被刺激得颤抖了起来。 这个反应倒是让十一有些难以下手了,毕竟对方是居于上位的主子,自己现在的行为本就是冒犯的,更别说还没正是涂药膏了。 “继续。” 江念归的手松松垮垮地搭在了枕头上,明明因为对方刚才的动作紧张地抓紧了枕头,但表面上却做出了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但从十一居高临下的角度来看,刚好可以看见对方止不住颤抖的眼睫,已经逐渐下压成一条直线的唇角。 江念归已经如此发令了,十一便目不斜视地继续仔细地喂对方的伤口涂抹着药膏。 不知道药膏里是否添加了薄荷,反正两个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清凉的味道,将现在略显暧.昧的氛围搞得破碎。 “好了。” 十一涂好药膏之后迅速收回了手,同时也安分地垂下头。 “嗯。” 江念归咬紧了后槽牙,拼命抑制住了后腰的痒意。 他并没有发现,原本因为久病缠身而苍白如纸的肌肤因为刚才的行为漫起了一层宛如春月桃花般的粉色。 “咳咳咳。” 江念归坐起身,苍青色的衣衫还在腰间堆积着,衬托得白更白,青更青。 他面色冷淡如初,只不过伸手穿衣的时候手肘不小心碰到了十一的胳膊,顿时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 十一:“?” “休息。” 江念归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之后莫名其妙恼怒了起来,转过头看着寡言的十一,再次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休息!”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十一的错觉,总觉得对方的语气有些恼羞成怒。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吧。 十一依言躺下,但平常因为畏寒总往自己这边蹭的主子却背过了身去,一副想要划清界限的样子。 而背对着对方的江念归伸手将被子扯到了眼睛一下,弯弯的黛眉微蹙,心头涌起一种烦躁之感,尽管他并不清楚这股烦躁从何而来。 外面似乎又起了风,纸糊的窗户没那么避风,冬夜的寒风便从窗户的缝隙中往漆黑的屋子里涌了进来。 料峭的寒意让江念归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便理所应当地把刚才的情绪归结于腰间淡淡的疼痛。 习惯睡前思索事情的江念归逐渐忘却了刚才的情绪,又像往日一般冷静地在脑海里把话本又过了一遍。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怀疑:江行寂是否也知道话本的存在呢? 还是说,这件事情,这件堪称上玄幻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江念归如今没有丝毫的睡意,各种纷杂的思绪一直在他的心头翻涌。 突然,他打了一个寒颤,将原本就没多少的睡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这时江念归才把思绪拉回了现实,睁开了双眼之后就沉默地盯着墙壁看,专注的样子仿佛墙上有什么漂亮的花似的。 盯着墙壁看了快一刻钟之后,江念归才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翻了个身。 他闭上了双眼,刚想悄无声息地伸手往十一那边摸,但转念一想,自己是对方的主子,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顾忌这么多做什么? 这么一样,江念归几乎是理直气壮地往十一那边贴了过去。 微凉的脸颊触碰到炽热的手臂之后才停了下来,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困意也后知后觉地漫上心头。 江念归做这些的时候一直平躺的十一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于是他便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 不过对方醒着也没关系,毕竟十一从不会反抗他。 略高的体温仿佛蒸腾着周围的空气似的,江念归一呼一吸间都能闻见十一身上淡淡的皂荚气息。 他闭起的眼睛张开,抬眸看了一眼闭着双眼的十一之后便伸出了手,没有丝毫犹豫地搭在了对方鼓起的胸口。 江念归一副熟睡的样子,只不过在心里想道: 嗯,手感还不错。 16、双唇冰冷 外面的寒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江念归也逐渐地入了梦乡。 就当他的呼吸变得舒缓之后,紧挨着的人才缓慢地张开双眼。 放在胸口的手掌没有什么重量,刚搭过来的时候十一还下意识地绷紧身体,但没过一会儿就习惯了。 甚至是,如果对方现在把手移开,他或许还会觉得空落落的。 十一只是睁开双眼看了屋顶片刻,随后就再次闭上了双眼。 冬季的夜晚似乎格外得长,觉浅的江念归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依旧是漆黑一片。 荒山上也没有打更的,他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辰。 身边的十一似乎还在睡着,江念归打了一个喷嚏,随后便感觉到一阵寒意。 他伸手将被子往身上裹了裹,但那股寒意依旧没有消散,仿佛是从脚底直往头顶钻似的。 江念归毫不犹豫地往十一的方向移,一边紧贴在对方身上,还一边没有任何顾忌地想要直接把对方喊醒。 只不过十一向来警惕,在他刚睁开双眼的时候就醒了,一直没睁眼还是因为没有得到命令。如今察觉到对方的意思之后,主动地睁开了眼睛。 江念归还没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随后便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收了回来。 “好冷。” 他埋怨道,语气和之前病卧在江家的时候一样的无理取闹。 十一听到之后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回答道:“属下明日把窗户修一下。”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地方,甚至是很正常。但江念归听到之后却不满地轻嗤了一声,搞得十一一副习惯地样子开口认罪。 他不认罪还好,一认罪江念归的心情就更差了,分明十一什么都没有做、分明自己只是在没事找事。 “你除了认罪还会做什么?” 江念归皱眉,但说出这句话之后又觉得自己有病。 只不过十一却没有这么觉得,他就像是一片宽阔的海似的,即可以对别人掀起惊涛骇浪,又可以用平静包容江念归的所有。 正如他与对方第一次相见时说的那句话一般: “十一是为江念归而活的。” 十一活着的价值就是因为江念归需要他,如果有一天对方不再需要他了,他存活在这个世间便成了一个没用的人。 江念归突然就从这双看了许多年的浅灰色眼眸中读出了这些。 他偏过头,颇有些狼狈的样子:“你没做错什么,道什么歉?” “主子不开心是因为属下吗?” 十一开口问道。 “不是!” 十一这次没应声了,他潜意识地察觉到了,如果自己再开口,主子一定会生气。 随后,他便任由江念归宛如藤蔓一般缠到了自己身上。 宽大干燥的手掌紧贴在对方的腰间,稳稳的,像是狼王按在爪下的猎物一般。 江念归这次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但他好像并没有多少的睡意,反而是语调懒洋洋地命令十一睡觉。 等到对方闭上双眼之后,江念归侧着脸贴在对方胸口,目光向下看着。 有些乖巧搭在对方身上的手有些蠢蠢欲动。 * 翌日。 十一睁开眼睛之后便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侧首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江念归,随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宛如黑色绸缎一般的长发被人编成了一条一条的小辫子,看样子花了不少的时间。 其实他并非不知情,毕竟也是一个警惕的人,只不过动手动脚的人是江念归,他才如此的顺从罢了。 等江念归醒来之后,早早就醒了的十一已经把一部分的小辫子给拆掉了,除了被两个人压在身下的头发。 “很好看。” 他刚醒来,喉咙还有些发紧,因此说话的时候声音略带着几分的沙哑。在十一听来,这句话只是对自己的打趣。 “……”十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因此只好闷声开口,“主子说的是。” 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哪怕眼中没有丝毫满意的情绪。 江念归听完之后趴在十一的胳膊上笑了起来,看样子仿佛对方刚才说的话很好笑似的。 又一次没有跟上他思绪的十一心里有些疑惑,回忆起自己刚才的话,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好笑的地方。 “主子。” 十一低沉开口,依旧是如死人一般的表情,偏偏江念归从这张纸人般的脸上看出来了几分窘迫。 “咳咳。”江念归半真半假地咳了几下,随后便率先起身,昨晚涂完药膏并没有好好穿的寝衣便因为这个动作向下滑落。 躺在床上的十一抬眸刚好可以看见对方消瘦的脊背和漆黑的发。 江念归仿佛是没有察觉到来自身后的目光似的,一边扯着衣服,一边开口说道:“大皇子和三皇子来玉凉城,不住别的地方,偏偏在江家落脚。” “主子是担心江莫回和皇家牵上线?” 等江念归起身之后,十一才起来收拾。 不算大的房间里,哪怕是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穿衣服时的衣料摩挲声也格外得明显。 十一好像一年四季都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宽肩窄腰,站在那里宛如一座山峦,不管怎么看都很赏心悦目。 江念归便是坐在一旁,单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穿衣服的十一。 搭在系带上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十一自然也察觉到了这道目光,只不过他没敢抬眸,只好动作十分迅速地把衣服穿好。 “哼。”江念归见状哼笑一声,意味不明。 他移开了目光,接着对方的话开口:“搭上线倒不至于,江家不过是一个边陲小城还算有钱的家族,大皇子没道理回应江莫回的阿谀奉承。” 话说着说着,江念归一顿,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唇角的浅淡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子?” 十一察觉到了,于是斟酌了片刻,犹豫开口。 “没什么。” 江念归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淡淡,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冰冷没有出现在他脸上似的。 他掩唇轻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逐渐寒冷,他之前的老毛病接连折磨起人来。 喉咙仿佛有一根羽毛不断地来回扫着一般,一会儿不咳就痒得不行。 十一是知道江念归有咳疾在身的,见对方咳得好像是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上前仿照着之前侍女的动作抬手轻轻地帮对方顺气。 他本想劝对方拿些药喝,但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这个立场,只好侍立一旁。 江念归苍白的脸都因为咳嗽泛起浅红,眼尾也带上了淡淡的水光。 “一会儿就去春月院看看。” 江念归止了咳,侧首抬眸看向了十一:“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年近花甲的许介念念不忘。” “是。” 十一点了点头,等对方披上了披风之后才推开了门。 下了快半天一.夜的雪,外面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些干枯的树枝都被积雪压弯。 “咳咳。” 江念归皱着眉,一边轻轻喘着气,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荒山的坡度并没有很陡,但铺满了积雪之后就有些难走了,稍有不慎就会滑落。 十一这次倒是没有隐匿在暗处,反而是紧跟在江念归的身后,目光如同膏药一般紧紧地沾在对方的身上。 “啊!” 地面上一片白,看上去很是平整,但当江念归一脚踩上去的时候才发觉脚下是一个不深的坑。 他身形一歪,好在十一及时伸手搀扶住了他。 江念归的靴子上沾了雪,就连披风衣摆上也是。 呼吸间满是凌冽的冷气,他哈出一口热气,随后头也不回地让十一走到他前面。 十一依言照办,高大的身影挡在江念归的面前,看上去就很有安全感。 站在对方身后的江念归继续咳着,咳得撕心裂肺。 在这断断续续的咳嗽中,他说的话也像是被人打散了似的:“咳咳,你咳咳,蹲下,背我。” 十一一言不发地蹲下,下一瞬背上就多了一个重量,对他来说轻飘飘的,甚至起身的时候都没有丝毫的压力。 起身之后他稳稳地背着江念归,对方的长发因为这个动作自肩头滑落,尽数落在了自己的身侧。 从江念归的角度来看,只能看见十一的一小部分侧脸,冷硬如冰。 他侧了一下头,把消瘦的下巴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呼吸时的气息喷洒在十一的脖颈处。 十一并没有用掌心托住江念归的大.腿,而是用了手背。 江念归眨了眨眼睛,漫不经心地用垂在对方胸口的手指上抬,轻轻地剐蹭了一下十一凸起的喉结。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这个动作是不经意间做的一般。 反倒是十一,因为主子的这个举动浑身紧绷。 江念归趴在对方的背上,清晰地察觉到了这一点,非但没有任何愧疚,反而是轻笑了一声。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这声笑像是虫子一般钻进了十一的耳朵里。 对方的步伐很稳,完全看不出来还背了一个人,踩雪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十一垂眸看着地面,神情严肃地像是在排除陷阱似的。 突然,他向来冷漠的脸色出现了些许的裂痕。 脖颈侧面,紧挨着耳后的地方贴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双唇冰冷,像一片雪花落在了上面。 17、雪柳 十一的步伐停顿了下来,托着江念归的胳膊都微微收紧。 “怎么不走了?嗯?”江念归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苍白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不嫌事大地凑上去轻吹了一口气。 “主子。” 十一开口,声音微哑。 “怎么了?” 江念归的语气再正常不过了,不知道地还以为刚才是有鬼在调.戏对方似的。 “没什么。” 十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裸露在外的肌肤依旧是粉红的,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平常的冷漠无情。 上空突然传来几声鸟鸣,奇怪,这个季节竟然也有鸟出来。 怦! 怦!怦! 有鼓点在响,似乎还越来越快。 不,不是鼓点,是心跳声。 十一感觉浑身所有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去,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如此胀热? 他比身上背着的人年长不少,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对方所做的这一切没有丝毫的情意,就像是在逗弄手边的小狗似的,态度淡然,动作漫不经心。 两个人最近的相处早已超出了正常主仆之间的模式,更像是纨绔公子哥和迫不得已委身的良家女子。 只不过十一心中生不出来任何不满的情绪,似乎江念归对他做这些事情是应该的一般。 不过也是了,十一这个人,还有什么不是属于江念归的呢? 他的这些想法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就连脖颈处的羞红都恢复到了往日的苍白。 在他背上的江念归从刚才开始就安静了下来,垂在自己身前的胳膊也安分了下来。 荒山上的积雪不少,踩上去的时候有些不真实感。 江念归倒还好,身上的披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身前是十一温暖的背,对方好像真的不怕冷,身体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炉一般。 他闭目,头靠在十一的身上。 周围寂静无声,踩雪的声音格外得催眠,江念归睡了。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城门。 “放我下来吧。” 他先是打了一个哈欠,随后垂在十一身前的手抬起来撑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十一闻言沉默地下蹲。 江念归站好之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好了。” 他话音刚落,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十一便隐藏了自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像是鬼影一般。 面前空无一人,江念归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发出了声响。 再走一会儿就进城了,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会睡着,或许是因为精神不太好。 路上的雪早就被人踩踏得结结实实,江念归进了城,他这次没遮面,径直往烟花巷走。 春月院,玉凉城内最大的青.楼,里面的美人很多,哪怕是站在巷口就能够听见里面的靡靡之音。 这还是江念归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再次整理了一下衣衫,随后便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 站在门口揽客的姑娘见状轻笑一声,手中绯红的帕子都快甩到江念归的脸上了。 一进来,率先看到的便是大堂中央的一个巨大的圆台,周围被红绸围绕,隐隐绰绰地能看清坐在圆台上抚琴的倩影。 江念归目不斜视,他径直往二楼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被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拦住:“公子,您这是来寻乐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江念归。 眼前的男子看上去身形孱弱,俊雅的脸上满是病容,这幅样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 “来这里的人不都是来寻乐的吗?” 江念归掩唇轻咳,抬眸看向眼前的女子。他并没有回答对方的话,反而是将问题又抛回去了。 他说完之后就没再说话了,站在那里一副清风明月的样子,和身处的风月场所简直格格不入。 女子轻笑了一声之后便转移了话题,热情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江念归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面上倒是和寻常一样的平淡。 他张口就包下了一间厢房,出手阔绰的样子让脸上带着礼貌笑意的女子立刻上前亲自将他领上了二楼。 楼上的厢房装修雅致,看上去倒不像在青.楼,而是像在茶楼似的。 “公子请。” 女子拍了拍手,门外的下人立刻领了一群环肥燕瘦的姑娘进来。 江念归坐在一旁,垂首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他抬眸一扫,目光清冷不带任何的旖旎。 “就她了。” 纤细如玉的手指随意一点,刚好点到了站在角落的清秀女子。 对方看到江念归点到她之后脸色一白,宛如被强取豪夺的良家妇女一般缓慢上前。 而老鸨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后就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没想到公子竟然喜欢这类。” 她说完之后就挥手让剩下的人出去了:“月柳,好好陪着公子。” “吱呀——”一声,雕花的木门被关上,厢房里只剩下了自顾自喝茶的江念归和垂眸不语的月柳。 “坐。” 江念归放下手里的茶杯,抬眸看着离自己有些距离的月柳。 对方身着一身嫩绿一群,长发只是用玉簪挽着,整个人都宛如雨后青山一般的恬静。 月柳怯怯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走到桌子旁边抬手去拿桌子上放着的酒壶:“奴为公子斟酒。” 江念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必了,我不喝酒。” 这下月柳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垂下头,一副可怜模样。 “怎么?难不成春月院就教了你斟酒?” 江念归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说出的话莫名带着淡淡的不解。 他的目光光明磊落,不像是来逛青.楼的,这倒是让惴惴不安的月柳放松了些许。 只不过她依旧是不知道该怎么接江念归的话,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尽管江念归之前颇为骄横跋扈,但碰到这种情况倒是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好借着喝水的动作掩去眼中的无奈。 他放下杯子,黛眉轻挑:“平日里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 说完之后就没再关注像根木头似的立在一旁的月柳了,而是自己随后从旁边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这里竟然还放着书?” 江念归垂首,在心里嘀咕着。 被他忽视的月柳抿唇,走到窗边的琴旁坐下。 琴声刚起的时候江念归也刚好翻开了那本没有名字的书,只看一眼他就“啪”地把书合上了。 他说青.楼厢房里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放书,分明是大胆开放的春.宫图。 书脊和桌子相碰时发出了一声轻响,吓得月柳连忙停下了抚琴的动作:“公子?” 江念归循声望了过去,微微颔首:“你继续。” 琴声接着响起,若是忽略掉这个地点,还倒有几分风雅。 他打量着月柳,不明白为什么许介每次来春月院都会点对方,是喜欢对方的琴声? 但比月柳弹得好的乐师不再少数,若是喜欢听琴,又何必来春月院? 抚琴的月柳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江念归的目光,心里一慌,一不小心弹错了几个音。 江念归垂眸,抬手扶额,看起来有些无奈。 “公子恕罪。” 月柳停下抚琴的动作,垂首认错。 “嗯。” 江念归捏了捏眉心:“继续。” 他话音刚落,外面的走廊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听起来赶过来的人很是慌乱。 原本还忧愁的月柳一听到这个脚步声就喜上眉梢,不自觉地就垂下了抚琴的手。 看到这一幕的江念归也猜到了来的人是谁,双眸微眯,从唇中溢出来了一抹浅淡的嗤笑。 果不其然,外面传来了老鸨的劝阻声:“诶诶!月柳正在待客,您就算非她不可也不合规矩。” 下一秒,江念归熟悉的声音就从门外响起:“当初不是说好了月柳除我之外不接任何客的吗?” 这道声音压抑着怒气,恨不得将违约的老鸨大揍一顿。 江念归笑了笑,站起身来去内室了。 “您又不肯为月柳赎身,这是青.楼,我可没道理让她专属你一人!” 老鸨笑着说道,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她拦着许介,但没想到对方竟然猛地往前跨步,伸手突然推开门闯了进来。 他也算是春月院的常客,因此老鸨并没有对他多设防,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突然推门闯进去。 “月柳!” 许介冲进去之后只看见了站在琴旁的月柳,紧提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你没事吧?” 许介舒了一口气,看向月柳的眼神担忧不已,但看上去并无男女之前。 “奴没事。”月柳摇了摇头,她抬头看向内室,“那位公子……” 许介:“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这句话说得坚定,仿佛只要有人敢伤对方一根寒毛他就会拼命似的。 话音刚落,自内室传来一声轻笑,略带着讽刺。 许介身子一僵,回头望去。 正挑开纱幔走出来的青衣人正是他看着长大的那个病弱少主。 江念归掩唇轻咳,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许介,好久不见。” 他直呼对方姓名,目光淡淡,却让许介入坠冰窖。 18、我累了 “少主?!” 许介失声,苍老的脸上竟然显露出来了几分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外走,但下一瞬,一柄雪亮锋利的长剑便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你在害怕什么?” 江念归缓步走了过来,半路上还咳了一阵。 他走到许介的面前停下,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老鸨,对方明白了什么,笑了笑之后便替他们合上了门,走之前还说道: “奴家这里的东西可珍贵了,你们要打出去打。” 江念归自下而上地扫了许介一眼,对方身上的确带着浓重的酒气,看到他时的样子不说心虚估计都没多少人相信。 “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介浑身僵直,他这时才想起来江念归身边还有一个暗卫保护。 颈边的长剑不仅让许介不敢轻举妄动,还吓到了站在一旁什么都不知道的月柳。 她捂着嘴无声尖叫,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写满了震惊和恐惧。 江念归抬手,示意月柳不要发出声音。 在许介复杂的目光下,他慢慢走到一旁坐下:“咳咳咳。” “许管家倒是难找。” 意味悠长的话响起,惊得许介后背直冒冷汗,不由得在心里暗想:“难不成他知道了?” 江念归倒了一杯茶,不过并没喝,而是往旁边推了推。 许介喉结微动,以为对方是要和他谈谈。 “坐。” 江念归单手托腮,微抬下巴示意一旁的雪柳坐下。 雪柳先是看了一眼许介,随后不安地走过去在江念归的对面坐下:“公……公子……” 她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可怜极了。 “这件事与她无关!” 许介见状慌了神,不顾横在脖颈处的长剑,着急地想要往前冲。 但他被身后的十一拦下,“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江念归对此无动于衷:“你慌什么?我可是什么都没说。” 他直起身子,垂眸看着跪在面前的人:“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是吧?” 带着暗示的话语分明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却让年近花甲的许介冷汗直流。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是吗” 江念归的声音倏地冷了下来,他上身微微前倾,表情有些不满:“你是觉得我很好说话?” 他从一开始到现在说的全是问话,却如同巨石一般压得许介喘不过气来。 明明是一月不见,对方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 许介咽了口唾沫,本想继续狡辩,却听到了一声轻如羽毛的叹息。 “本想看在多年情分的面上态度好一些的。” 江念归咳嗽着,面不改色地擦去唇角的血迹:“十一,许管家年纪大了,想必也不用劳作了。” 他话未说完,十一已经知晓主子的意思。 长剑扬起,映出了外面的日光,雪白的剑身反射出一道亮光,随即便势如破竹地向下斩去。 许介心里一凉,连忙开口阻止:“等一下!” 江念归抬手,十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此时剑刃距离他的手只有一寸。 “是想到该说什么了吗?” “我……”许介脸色发白,咬咬牙,说道,“我好歹也为江家尽忠了几十年,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所以呢?”江念归听完他的话之后笑了,“是想让我放过你吗?”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寂静。 江念归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之后俯视着许介:“你应该知道的,我的耐心很有限。” 他轻敛眉眼,遮盖住了眼底的情绪,整个人看起来宛如寒风一般凌冽。 许介自然也知道对方说的话不假,只是…… “啧。” 江念归皱眉,垂在身侧的手指敲着腿:“许介,你当真是厉害。” 这话似褒似贬,许介叹气,妥协道:“我从未做过对江家不利的事情。” 可惜,这个回答江念归并不满意。 他转身走到雪柳身边,轻声说道:“江家?你觉得我会为了江家这么大费周章地找你吗?” 许介心一提,目光紧紧地盯着江念归,生怕他对雪柳出手。 “我……我只是当初突然走开了而已。” “是吗?” 江念归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还是想刚开始的时候一般平淡。但偏偏这种平淡让逐渐开口的许介忍不住害怕。 对方分明只是一个已经没有什么权势的病秧子罢了,更别说…… “许介啊许介。” 江念归的突然开口打断了许介心里的想法,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夺过十一的剑向浑身颤抖的雪柳走去。 “等等!你别碰她!” 这种时候,许介越是表现出自己对雪柳的在意,江念归的情绪就越平淡。 “还没问,你这么关心她?莫不是老牛想吃嫩草?” “我……” 江念归猛地转身,根本不给许介任何解释的机会:“还是说,她是你什么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绕着雪柳踱步。 许介现在是关心则乱了,他颓然倒下:“少爷,你别伤害她。” “家主那晚喝的补汤,是我送的。” 江念归听到了想要得到的答案,于是将手里的剑还给了十一,笑吟吟地站在许介面前。 “原来是这样啊。” 他的语气带着恍然大悟,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冷得。 “那补汤里面放了什么?” 看似稀疏平常的问话,却让许介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颤颤巍巍地回答道:“七伤断魂散。” 江念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色灰败的许介:“父亲他待你不薄。” 这句话他说得很冷静,甚至都听不到语调的变化。 十一这时抬眸看着他一眼,似乎在担忧。 跪倒在地上的许介深深地看了一眼因为现在的气氛而害怕得快要哭出来的雪柳。 “江二爷拿雪柳威胁我。”他扯了扯嘴角,再开口时语气温和了不少,“雪柳是我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之后江念归没有表现出来多少的惊讶,仿佛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一般。 “只因如此吗?” 他轻声问道,但看起来并没有让许介给他一个答复的意思。 “只因如此。” 江念归重复了一遍,他抬眸:“却是,主仆之情又怎能比得上骨肉血亲呢?” “我……” 许介这时也无话可说,只好低声解释:“我真的是被迫无奈了。” 只不过这句话并没有多少说服力,反倒是让江念归听了一个笑话。 现阶段他留许介还有用,倒是留了对方一条命。 至于对方的所作所为是否需要以命来偿,江念归根本不在乎,毕竟恩恩怨怨都比不过骨肉血亲,不是吗? 出春月院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雪化了一小部分,街边厚厚的积雪倒还好,没扫干净的街上反而变得湿漉漉的。 江念归头一撇,情绪已经很明显了。 “主子。” 十一跟在他身后,衣摆处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只不过在黑色衣服上并不显眼。 “嗯。” 隔了很久,江念归才后知后觉地应声,整个人都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怎么了?” 只不过这种情绪稍纵即逝,等十一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又恢复到了往日里的模样,只不过原本就泛白的脸上现在看起来像是纸扎的一般。 十一摇摇头,没再应声。 他不作声一是因为本就寡言,不知道说些什么;二是因为他没有立场去告诉主子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江念归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但刚回到荒山就病倒了,没有任何预兆地在十一的面前倒下,如同枝头的雪落下。 好在十一及时接住了他,稳稳当当得没有让他受任何伤。 突然得倒下江念归之前也有过,尽管当时不是十一照顾的,但对方回忆着之前下人的做法开始照顾起来。 等到桌子上的蜡烛快要燃尽的时候江念归才咳着从昏迷中醒来,他刚醒来就咳嗽,咳出的血也比平常的多,都将他的衣袖染红了。 “主子。” 十一拿了药,但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醒来,便一直没熬药。 没想到江念归刚醒就是这幅模样,恨不得将肺给咳出来似的。 “我没事。” 对方平躺在床上,只不过侧过了头咳嗽。 守在床前的十一拿着帕子仔细地擦着他嘴角的血迹,浅灰色的眼眸看不出来情绪。 “属下去熬药。” “大夫怎么说。” 江念归开口喊住了他,语气很正常,只不过他平时很少问起自己的病,因此身边的人也是闭口不谈。 十一停下,站在一旁遮挡了大半的烛光:“主子忧虑过度,身子吃不消。” “是吗?” 他反问。 十一沉默了,他有些摸不准主子的想法,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江念归并没有坚持问,等了片刻之后就挥了挥手让他离开了。 只不过等十一出去之后,刚才还一副毫不在意的江念归就沉下了脸。 他垂首看着衣袖上的血迹,漆黑的长发垂下,遮挡住了他的侧脸。 血将薄唇染红,如同饮了人血一般,配上纸扎一般的脸色,不管在白天黑夜,看到都十分地骇人。 “呵。” 江念归最后仰面望着破旧的屋顶,眉眼精致俊雅。 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主子。” 十一走过来,抬手将被子给他盖好:“您的寝衣脏了,要换吗?” “嗯。” 江念归抬手没用多少力气拽住了他的手腕:“我累了。” 19、踩奶 江念归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看上去倒真是因为太过疲惫而感到无力。 “属下烧些热水来,主子……” 十一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有气无力地打断了:“不想动。” 这句话十一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了,站在床边垂眸看着抓着他不肯放手的江念归,犹豫了片刻。 “算了。” 或许是看出来了他的踟蹰,江念归摆摆手:“去吧。” “是。” 十一依言出去烧水,全然没有看到刚才还一副浑身无力的江念归现在正坐在床上若有所思。 他刚才无缘无故地逗弄了对方一番,现在的心情好歹比刚出春月院的时候好了一些。 江念归垂眸摆弄着自己沾染上了血迹的袖子,纤长的眼睫搭着,颇有几分百无聊赖之感。 这时,他莫名其妙地想起来了许介的那句话: “主仆之情怎能比得过血肉骨亲。” 江念归皱眉,从心底里就对这句话很是不满。 父亲又做错了什么呢?只不过是轻信小人了,几十年的朝夕相处也不够他看透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嘴角勾出了一抹讽刺的笑。 是,父亲几十年都没有看透身边的人,那他呢? 江念归掩唇再次咳了起来,这次他却没有把溢出来的血迹擦掉,反而是任由猩红的血自纸白的唇角滑落。 或许是因为不安,他竟然想到了自己身上,一时之间竟然怀疑十一之后会不会像许介那样背叛他。 毕竟话本也不是无法改变的,就像他一样。 江念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说不上是哭是笑的表情。 “主子?” 十一并没有一直守在灶台前,生完火之后他就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进来了。 “药好了,还是和之前的一样。”他把还冒着热气的药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随后又掏出一张洁白的帕子将对方唇角的血迹擦掉。 江念归微微抬起下巴,让对方擦的时候更方便一些。 “嗯。” 哪怕还没喝,那碗药只是放在那里江念归就已经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苦涩味道。 之前在江家的时候,让病弱的少主喝药是最省心的,对方只会淡淡地瞥一眼药碗,随后就端起来一饮而尽。 这还是十一第一次亲自伺候江念归喝药,之前他也只是在暗处看着那些下人们心惊胆战地侍奉左右。 江念归挽起自己血污的袖子,苍白如雪的胳膊往外一伸。 “小心烫。” 十一很有眼色地将药碗递给了对方,甚至还难得贴心地说了一句。 和之前一样,江念归接过药碗之后一饮而尽,眉头没有皱一丝一毫,药也没有漏出来。 “咳咳咳。” 他把药碗给了站在旁边的十一,随意地擦了擦嘴。 就当十一接过药碗准备出去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住了自己的衣摆。 一边把药碗放在一旁,一边顺着衣摆处的力道转身的十一垂首恭敬地询问道:“主子?” 但还没等他的话音落地,拽着他衣摆的手便毫不犹豫地往上伸出,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之后就用力一拽。 这个力道对于十一来说宛如猫挠,但他还是顺从地弯下腰,一双浅灰色的、冰冷的眼眸垂下不乱看。 “主子?” “好苦。” 没有多少喜意的声音响起,如果十一没听错的话,甚至还带着几分的苦恼。 “属下明日去买些蜜饯。” 听到对方的回答之后江念归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是直接往前凑。 十一瞳孔一缩,没有再继续弯腰下压。 他亲眼看着脸色惨白但唇色嫣红的主子不断向自己这边凑近,直到两个人的距离到了一种暧.昧的范围。 只要他往前凑不到一寸,就可以吻上对方看上去柔软的唇。 江念归刚凑上来的时候很是果断,但就当快要吻上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纤长的眼睫宛如冰湖旁边的水草一般,哪怕和他的距离都这么近了,十一的眼神还是没有丝毫的波动。 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想法,江念归缓慢地逐渐往十一的脸边凑近,微凉的气息都毫不遮掩地喷洒在了对方的脸上。 十一依旧低垂着眼眸,即没有回应,也没有后退。 双唇即将相触,突然,江念归停了下来。 “闻到了吗?满是苦味。” 他说完之后就松开了手,上身微微后仰,漫不经心地拉开了和十一的距离。 “……”十一缓慢地呼出一口气,许久过后才开口回答道,“嗯。” 江念归脸上没有笑意,只是平淡无波:“木头。” “嗯。” 他这声“嗯”更是让江念归气极反笑,只不过他倒是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了,只是抬眸瞪了十一一眼。 十一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现在对他心怀不满,只好垂首闷声做事,几乎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夜深,两个人照例躺在了一起,相比于刚开始的别扭,如今的十一已经能够以一种很自然的姿态和自己的主子同床共枕。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一番对话,现在躺下来之后江念归就安静了下来。当然,也不排除他真的累了,一动都不想动。 “咳咳。” 寂静之中,只有江念归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还在响着,一声接着一声,宛如一个破旧的风箱。 这个时候他才难受了起来,哪怕刚才喝过药了,依旧是觉得心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似的,躺下之后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这一点躺在他身边的十一察觉到了,心里在犹豫要不要为对方倒杯水。 就在这个时候,江念归捂着嘴凑到了十一的胳膊旁:“好冷。” 他抬手搭在了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阵滚烫之后才堪堪放松了一些,微凉的身体柔弱无骨般地靠在对方的身上。 这次不用他说十一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之后,十一伸手抱住了他。 “咳咳咳。” 江念归身上的寒冷逐渐被对方的体温驱散,没过多久两个人的体温便趋同了。 过高温度蒸腾着十一身上干净的皂荚香味,让头隐隐作痛的江念归嗅到之后稍微好受了一些。 察觉到身边的人逐渐安静下来之后,十一才稍微放松了些许,只不过结实有力的臂膀一刻都不放松地抱着怀里的人。 * 江念归这一病便病了好几天,这些天里全靠十一前前后后地照顾他,甚至还分出来了一些精力下山处理了一下许介的后续事情。 年关将至,或许是为了过成为江家家主之后的第一个年,江莫回和江行寂的小动作都少了不少。 这倒是让卧病在床的江念归轻松了不少,坐在床上要么看书,要么就睡觉,日子过得十分得舒坦。 但这舒坦并不属于忙得连环转的十一。 “主子。” 紧闭着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呼啸的狂风和鹅毛般的大雪如同泄洪一般冲进了屋子里。 十一先是转身关上门,随后才摘下落满了雪的斗笠。 “回来了?” 正坐在床上翻书的江念归头也不回地问道,语气平淡舒缓,听上去倒是真有几分关心的意味。 十一抖落身上的雪花,然后站在门口的位置低下头向他汇报着今天的事情。 讲着讲着就发现有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不过十一也没怀疑什么,习惯性地继续说着。 “怎么不过来?” 江念归突然开口,随后就打量着站在门口距离他有些远的青年,尾音还微微上扬,满是疑惑。 被打断的十一沉默了一瞬,随后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属下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冷气。” “离太近了怕对主子不适。” 说完之后十一又补充了一句。 坐在床上的江念归看着对方低着头的样子,一句话也没说。 在一片安静之中,他突然掀开了盖在腿上的被子,径直走到了十一的面前。 “好意我就心领了。” 江念归双臂环抱,似笑非笑地说:“这点儿冷气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视线中猛地出现一双苍白的脚,正低着头的十一更加恭敬地垂首:“是。” “只有这句话吗?” 语调悠长的声音缓缓地说着,看样子是不满意他现在的表现。 十一沉默,在江念归准备放弃的时候半弯下腰:“地上凉,主子莫要病了。” 他说完之后就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下一秒,熟悉的冰凉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江念归微微收力,半弯下腰矮了他一头的十一便往他这边倾斜。 十一不傻,从对方的动作中明白了对方想做的是什么,于是配合地伸出手将光着脚站在他面前的人给抱了起来。 骤然的腾空并没有吓到江念归,他表情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地,只不过双手却早已环住了十一的脖颈。 他晃了晃腾空的脚,如同夏日嬉水般晃荡个不停。 好在十一抱着他的双臂很稳,并没有因为这个略有些顽皮的动作而身形不稳。 江念归被十一安安稳稳地放回床上,对方还十分贴心地再次给他盖上被子。 “脏了。” 他把脚从被子里伸了出去,在还没点炭火的房间里已经被冻得发红了。 十一没有丝毫怨言,半跪在床边伸手拿帕子擦着对方脚上的灰尘。 江念归的体温很低,更别说刚才还在地上踩了一会儿,此刻双脚冷如冰。 突然,被握在手掌中的脚不安分地上前一伸,踩在鼓起的胸膛上之后就停了下来。 20、奖励的吻(捉虫) 这种超越的主仆范围的动作他哪怕在心底告诉自己要习惯,但当对方接近的时候还是会紧张。 只不过江念归却是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以主导者的态度微微抬起下巴:“你不怕冷?” 他这句话问出来很像废话,毕竟这段日子里他可是不止一次贴近十一,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的体温比他高? “是。”十一也明白这一点,但他依旧是恭敬地回答道,“属下自幼习武。” 房间里的烛台来未来得及点,天光已然渐暗。 在一片昏暗之中,江念归收回了脚,眼尾似乎带上了几分浅淡的笑意:“原来如此。” 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听到十一的回答之后还假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十一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缓缓吐出,看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些无奈。 “主子饿了吗?”他站起来,一副只要江念归说饿就要去下厨的样子。 半坐在床上的江念归哈出一口白气,抬眸看着十一:“有点。” 他说完之后又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衣袖,一些回忆浮现在十一的脑海之中,因此被拽住衣袖的时候险些保持不住脸上冷漠的表情。 “一会儿吧。” 江念归看十一转过身之后就松开了手,说话时也恢复了往日的正常:“今天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十一知道对方并非想知道有趣的事情,而是变相地询问他今天江莫回他们是否有什么动静。 “江家最近没什么动静,只是采买了一些做宴的东西,看样子大皇子他们要回京了。” “毕竟快年关了。” 江念归微微颔首,脸上没有多少疑惑的情绪,或许是已经猜到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语气淡然:“年关的时候……” 他停顿了下来,直到十一垂眸望向他。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江念归移开了视线,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一边用食指缠绕着垂在胸口的长发,一边低下头看着腿上的被子,目光并未聚焦。 十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应了声,但当他转身走出了房间被雪花吹了满怀的时候才灵光一闪。 “主子是在想那件事情吗?” 他浅灰色的眼眸微眯,硬朗的五官在风雪之中显得更加的冰冷,宛如没有感情的人偶一般。 还坐在床上的江念归并不知道对方已经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自己还在那里望着屋顶思索着事情。 只是许介还不够,江莫回既然敢让对方把毒药端给父亲,一定有不会让许介揭发他的准备。 江念归闭上了双眼,纤细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身下的床面。 “江家还有谁呢?”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把那些熟悉的面孔全部在心里过了一遍。 之前在江家的时候他很少过问公务,不是在自己院子里窝着就是去医馆,很少有人能够给他留下印象。 关于江家里面的腌臜事情他也一知半解,虽然他是江家的少主,父亲更是家主,但他们上面还有一种族老盯着。 想到当年父亲要让久卧病榻的他做少主的时候,那些脸皮皱如橘子的族老们可是千般劝阻。 江念归扯了扯嘴角,难得地想到了年幼的一些事情。 当初若不是父亲据理力争,恐怕那些族老就要从旁支抱过来一个人过继到父亲名下了。 江念归睁开了双眼,眉头稍皱,心里大概算了算年龄,随后便笑出了声。 当年若是要过继一个旁支的孩子,极大可能是江行寂。 看来不管当年有没有过继,江行寂如今还是成为了江家少主。 江念归现在很难说心里是什么想法,只是觉得有些可笑罢了。 他坐起身来,拿了件披风披上之后就下了床。 刚才十一出去的时候他没让对方点灯,如今天色完全暗下去了,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反倒是不方便了。 江念归没有喊十一来,而是自己下床摸索到桌子旁边点上了蜡烛。 烛芯被火焰舔舐着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但没过多久就摇曳着烛光恢复了寂静。 暖黄色的烛光照在了他苍白如雪的脸上时显露出了一种类似于玉的质感。 等十一推开房门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搭在门框上的手都不自觉地收紧了一瞬。 灯下看美人,更让旁观者心神不稳。 “怎么了?” 察觉到十一刚才一瞬间的怔楞,正盖上手里火折子的江念归疑惑抬眸看向对方。 十一很快地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和之前一样,已经是那么的冷酷。 他缓缓摇了摇头,随后走到江念归的旁边:“属下简单煮了一些粥。” “嗯。” 江念归微微颔首,并没有因为这简单的吃食而感到不满。 若是之前他说不定还会有些难以下咽,但是现在他早已习惯了,对于口腹之欲倒是没有那么地挑剔了。 但在十一眼中看来,自家主子这段时间是受了很大的苦,毕竟之前在江家的时候对方什么时候吃过这种难以下咽的东西? 这还是十一对自己的厨艺有自知之明,只做自己会的,绝不碰那些没有把握的,要不然江念归每天都要面对一些吃了不知道会不会死的菜。 这些想法十一从未和江念归讲过,生怕对方听到之后觉得自己没多少用处。 其实十一想多了,江念归如今要求不高,能吃饱穿暖就行。 简单吃过之后,十一起身收拾碗筷,高大的身形遮挡住了烛光,巨大的阴影宛如有了生命一般将江念归笼罩住。 烛光隐隐绰绰,带着十一的影子都在不断地摇曳。 江念归擦了擦手,站起来之后便在一旁看着十一垂首沉默地收拾着东西。 对方只拿剑的手如今不仅要做羹汤,更要收拾一堆家务事。 而在一旁看着的江念归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多少的愧疚,而是饶有趣味地单手托着下巴。 等十一收拾完东西之后,一进门就看见只着了一件单薄青衣的主子坐在床边晃着脚。 “过来。” 对方拉长了声音喊道,松松垮垮的衣领因为他的动作似掉非掉。 十一不知道自家主子又要做什么事情,但还是很听话地走了过去。 他很高,身材也很好,一身黑衣穿在他结实的身上充满了性.感。缓步走来的时候,影子和身上带着的侵略感一同舔舐到江念归的身上。 “主子。” 江念归坐在床边抬眸看着在他面前停下来的十一,对方恭敬地低垂下眼眸,棱角分明的五官背着光,看上去攻击性满满。 “最近辛苦了。” 他轻声说道,尽管眉眼之间依旧冷淡,但微微泛红的唇却是勾出了一道显眼的弧度。 “为主子效力是属下的荣幸。” 十一没有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很辛苦,毕竟之前在江家的时候事情更多,他不仅要在暗处保护着江念归,有时候还要出去做任务。 夸张地来讲,现在的生活对他来说和养老差不多。 听到他的回答,江念归扬眉一笑。 “是吗?” 他很少笑,哪怕笑也是冷笑讽刺的笑,像现在这般明亮的笑很少见,十一愣了一下。 “我还想着奖励你呢。” 江念归翘起脚,双手撑在身后,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奖励? 十一心里疑惑不已,毕竟之前他从未听对方说过这种事情,突然的奖励……难不成是敲打? 看着那张冰山脸上难得出现了古怪的表情,江念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对着十一勾了勾手指,对方看到之后也依言凑近了。 一个拥抱打消了十一心里的各种猜测,他还以为主子无聊了,又要调.戏他,但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没有多少风月感的拥抱。 江念归坐在床沿伸出胳膊抱住了十一的腰,头轻轻地靠在了对方的腰腹处。 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只不过很快就强迫着放松了下来。 “主子。” 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话还没说完,江念归就打断了他。 “满意这个奖励吗?” 这句话一下子问到了十一,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还是低声回了一句:“满意。” 江念归笑了笑,很快松开了抱着对方的胳膊,随后向后仰去:“啊,原来你满意啊,我还想着,你要是不满意的话,我再奖励你别的。” 这句话刚落地,十一的浅灰色的眼眸微缩了一瞬,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对方要奖励他什么。 从他的表情中,江念归看出来了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似笑非笑地问道:“嗯?还要不要?” 十一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垂眸看着仰面看着他的主子。 苍白的脸、嫣红的唇,以及刚才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而滑下肩头的衣衫。 “……要。” 伴随着沙哑的嗓音,十一被拽着衣领俯下身,还没等到他回过神来,唇上就落了一个微凉柔软的触感。 极近的距离,熟悉的玉兰香气,两人一柔一硬的长发互相纠缠在了一起。 江念归的动作略显生疏,但侵略感极强的十一却是安安分分地承受着,没有丝毫要夺过主动权的想法。 21、要离开这里 江念归并没有在对方的唇上停留很久,没一会儿就松开了搭在十一身上的胳膊。 “嗯?” 他双手撑在身后,苍白的脸泛上些许的淡粉,平日里清冷的双眸也沾染上的淡淡的情.欲。 十一微垂着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浅灰色的瞳孔之中映出了面前巧笑倩兮的江念归。 “谢主子。” 他嗓音沙哑,垂在身侧的手指蜷曲着,在刚才的亲吻之中,他安安分分地任由对方按压着他,恭敬地没有一丝逾越的动作。 江念归抬手,宽大的衣袖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在手肘处。 “喜欢就好。” 他一边擦着自己还沾着水光的唇,一边放轻了声音说道,听上去充满了诱惑。 此刻的江念归不再像冰冷的明月,更像是蛊惑人心的精怪。 哪怕十一及时垂下了眼眸,但刚刚瞥见的那一幕如同镌刻一般印在了脑海里。 “已经足够了。”他在心里暗自想道,不能再靠近了,这种关系他不可以再僭越了。 江念归并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等脸上的热意消退之后便把放在一旁的药给喝了。 他的身子太虚了,一场病便将他折磨成这个样子。 口腔中的苦涩味道早已习惯,因此江念归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十一见他喝完了药,便拿起药碗出去了。 外面的风未停歇,不说话的时候能够将风声听得很清晰。昏黄的烛光被溜进房间里的风吹得七倒八歪,但还是坚强地燃烧着。 或许是因为刚喝过药,也可能是因为身体太虚弱的原因,江念归看了蜡烛片刻就起了困意。 大脑混混沌沌的,一不小心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他感受到脸上传来一阵温热,半睁开眼之后发现是十一用沾了热水的帕子给他擦脸。 江念归看清楚之后就又闭上了眼睛,任由对方给他收拾。 这一觉他就睡到了第二天的上午,太阳高照,阳光倾斜进房间里,刚睁开眼就可以看到在阳光下纷飞的浮尘。 阳光出来了之后外面堆积的雪就开始化了,原本就不高的温度此时变得更低了。 江念归还没掀开被子就感受到了冷意,房间里放着的炭盆早就熄灭了,睡觉的时候没被冻醒恐怕还是因为他缩到了十一的旁边。 “主子。” 说曹操曹操到,十一推开门,寒气一涌而进。 “今天进城。” 江念归突然说道,随后翻出了一件厚斗篷披上了。 “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但年还是要过的。” 他一边低头系着斗篷上的系带,一边以平淡的口吻说道。 纤细白皙的手指缠绕着颜色鲜艳的系带,在阳光下格外的显眼,白如积雪、红如胭脂。 “是。” 江念归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十一:“等过完年之后就要开始计划了,等事情解决之后就离开这里吧。” 他这句话很突然,就连十一都愣住了,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江念归之前的十八年一直待在玉凉城从未外出过,如今怎么会想要离开这里? 十一平时的眼神向来淡漠,因此只要眼眸中多一些其他的情绪之后就格外得明显。 “嗯?”没有听到回复的江念归思考了片刻,然后反问道,“你想待在这里?” “属下誓死追随主子。” 十一回过神来,立刻表了忠心,甚至害怕对方不信任他,还和之前一样跪在了地上,以一种臣服的姿态。 听到这番话之后的江念归也没说信没信,抬手就示意十一起来,然后就转移开了话题:“颐香斋的玉兰酥只有上午卖,走吧,去晚了就没有了。” “是。” 同样没有再继续刚才话题的十一低垂下眼眸,步步紧跟在对方的身后,面对外人时的无情冰冷在对方的身边尽数收了起来。 宛如被拔了利齿的狼一般。 年关将至,玉凉城也逐渐热闹了起来,现在都已经有了年味儿。甚至一些商铺都挂出了红灯笼,打眼一望,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就是年了。 江念归走一路咳了一路,进城之前十一就遮掩了自己的身形,再次隐匿于暗处。 看着眼前的热闹,江念归遮盖在帷帽之下的脸上依旧是平淡,一丝波澜都没有。 说是要去颐香斋买玉兰酥,但他进城之后却没有往颐香斋的方向去,而是去了一家人满为患的茶馆。 他一进去就径直往角落去,看上去是约了什么人。 果不其然,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位身着浅蓝衣衫的男子,长发如云面容俊朗,俨然就是之前相识的萧鹤匀。 “来了?” 萧鹤匀自然一眼就望见了在人群之中缓步走来的江念归,眼中并无惊讶之情,而是伸手帮对方拉开了身边的凳子。 “嗯。”江念归落座,轻声说道,“久等了。” “我也没来多久。” 萧鹤匀笑着摇摇头,然后把一张纸递到了对方的面前,微微上挑的凤眼带着笑意,看上去很像狐狸。 “还不错。” 江念归看清楚上面的数字之后开口说道,语气都比平常多了几分笑意,显然是高兴了。 就在这时,萧鹤匀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叶兄怎么知道那批玉料不是废料?” 前段日子,两个人达成了合作,说是合作,其实算是一起做生意。萧鹤匀本身就在寻找着一个合适的人合作,而江念归当时又提出了一个合适的想法,两个人便一拍即合。 而江念归说的那个法子便是让萧鹤匀收了一批没人要的玉料,随后又找了人把那些玉料切开。 令人惊奇的是,早已被赌石大师断定是废料的玉料竟然开出了品质不错的玉。萧鹤匀立刻将那些玉料当成拍卖,到最后竟然还赚了不少。 江念归轻笑一声,装作没有听到对方的疑惑,而是故作玄虚道:“我若是说这是我梦见的,萧兄信吗?” “信,为什么不信?” 萧鹤匀听了江念归的话之后非但没有生气,还笑了出来,一副对对方说的话深信不疑的样子。 “萧兄当真是有趣。” 江念归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只不过眼角带着笑意,也并未表达出被冒犯的不满。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萧鹤匀知道对方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渠道,但他自己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因此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之前听叶兄喜欢颐香斋的玉兰酥,我过来的时候排队的人不多,刚好买了一份。” 萧鹤匀神情自然地转移开了话题,把包好的玉兰酥放到了江念归的面前,态度亲近且不冒犯。 “那就多谢萧兄了。” 江念归微微颔首,没有推辞,伸手捻了一块玉兰酥尝了尝。 “萧兄聪明机智,在下自愧不如。” 吃完了对方的东西,江念归便吹捧了对方几句,其实他说的也是真心话。萧鹤匀很有商业头脑,哪怕他没有提出来那个法子,对方依旧可以赚个盆满钵满。 “你这是故意打趣我?” 萧鹤匀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念归,语气有些无奈。 “我说的是真心话。” 江念归的语气很诚恳,让人忍不住去相信他,甚至不忍质问。 这一点萧鹤匀自然也察觉到,能够成为富可敌国的商贾的人对于这些小把戏几乎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其实两个人都明白,大家都没有真正地交心,但现在这种状况已经不错了。 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萧鹤匀便开口告辞,说是有要紧事要办。 江念归表面上礼貌送别,但在心里却开始疑惑对方是不是认识了江行寂。 他怕自己阻挡不了两个人的相识,届时和萧鹤匀的关系是否会输给命运的安排,江念归没有一定的把握。 在一个人少的巷角站定之后,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身后。 “主子。” 江念归手指互相摩挲着,表情有些认真。 “去看萧鹤匀和谁见面了。” 十一应声,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原地,速度快得宛如一道闪电。 江念归站在巷子里停留了片刻,随后才缓步走了出来。 他看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偶尔会走进街边的商铺里看上几眼,但即不买东西也不问什么,看了片刻就又出来了。 好在这类的客人不少,因此店家也没多过问。 江念归从一家胭脂铺子出来,眉头稍皱。 他刚才逛的铺子都是自己的,地契全在他的手里,但刚才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店里的人全都没见过。 虽说江念归很少去过问生意,但在自己店里工作的人他还是有些印象的,总不能一张人脸都认不出来。 站在街上沉默了片刻的江念归轻笑了一声,想到了什么。 看来有没有地契对江莫回来说根本没什么区别,对方照样能够把手伸到他这里。 江念归回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街道,仿佛是做了什么打算似的。 * 临近中午,店里的人没有那么的多,伙计便光明正大地坐在一旁打盹儿,突然,一声巨响吵醒了他。 伙计一惊,瞌睡瞬间被吓醒了。 他抬起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穿绯红斗篷的公子站在他面前,正脸色冷淡倨傲地俯视着他。 “把老板叫出来。” 22、骗我不懂? “你是?” 面前的公子哥长相俊雅,宛如一株在幽谷中的瘦竹,虽然看不出来身上衣物的贵重与否,单是看周身的气度就知道对方非富即贵。 伙计在这一瞬间心里千回百转,于是没有态度不好地将人赶出去,而是语气礼貌地询问。 江念归面不改色,至于心里在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他不厌烦地又重复了一遍,目光淡淡,看样子像是上门来找茬的。 伙计心里不免咯噔一声,他不确定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只好依言去后面把还在午睡的老板给喊了出来。 “什么人?” 老板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困倦,任谁睡得好好的被突然喊醒,情绪都会变得烦躁。 若说刚才的伙计还有所顾忌,那出来的老板可谓是趾高气扬。 “就是你?” 老板出来之后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坐在客座喝茶的江念归。 等看出来对方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之后,老板的态度瞬间变得更敷衍了:“有什么事?” 江念归听着对方敷衍的语句,脸上依旧平淡无波。 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什么东西,随后漫不经心地拍到了旁边的桌子上。除此之外,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老板却没有把他这一举动放在心上,依旧以鄙夷的目光往桌子上看。 江念归向后一靠,随后便环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脸色突然大变的老板。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一双冷淡的眼眸就这么看着脸色难看的老板,对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看样子是在思索该如何将眼前的人给糊弄过去。 “原来是念归少爷,家主还给我提过您呢。” 老板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然后就转过头怒斥着站在一旁的伙计:“还不给少爷上壶好茶?!” 江念归坐直了身子垂眸拍了拍衣袖上的浮尘,淡淡道:“我今天来咳不是为了喝茶的。” 他话说到这里,随后抬眸看着表面不动声色的老板:“把账本拿出来。” 话音刚落,好不容易收拾好表情的老板再次变了脸色:“账本……” 他视线下移,看样子是在极力想着借口:“哦,账本前几天送到家主那里了……” 老板以为这样就能够搪塞过去,没想到江念归听到之后沉下了脸。 “怎么?我还不知道这铺子是叔父在管理。” 江念归扯了扯嘴角,俊雅的脸上多了几分的不满:“还是说,你在骗我?” 这间铺子是江念归的这件事,江莫回在派老板来管理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他了。 但老板是家主的人这件事情却没多少人知道,大家还以为现在江念归手里商铺的管理者还是前任家主派去的。 没想到他刚才慌不择言,把这件事情给抖落了出去。 眼看着江念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老板连忙改口解释道:“哎呦,是我记错了,账本在账房里放着呢,我这就给您拿去。” 老板勉强一笑,随即就转过身去拿账本,目光在转身的一瞬间变得凶狠,随后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又放松了下来。 看着老板离开的背影,还坐在椅子上的江念归若有所思。 “单凭这点儿小心思就觉得可以骗过我?” 他单手托着下巴,眼眸微垂,眼睫如同一把蒲扇似的遮盖住了他眼里的情绪。 这间铺子的位置虽然没有在最繁华的街道,但已经算不错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稍微往铺子里一望就能望见一位青衣公子。 “少爷,请用茶。” 伙计端来了一壶茶,淡淡的清香传来,比刚才桌子上放着的茶水好了百倍。 “嗯,放下吧。” 江念归微微颔首,鸦黑长发垂落在衣襟上,宛如道道漆黑的蛛丝。 他的神色淡淡,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面一般,但偏偏没有任何的温和,又让人望之生寒。 老板去的时间有些长,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江念归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 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人又怎么能看出来账本的问题呢?不如随便拿一本哄骗过去。 恐怕那个老板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 江念归扯了扯嘴角,惨白的脸上骤然出现一抹笑意,一旁的伙计瞥见之后连忙挪移开了视线。 “这位少爷怎么没见过?长得如此好看……”伙计在心里暗自想道。 江念归抬手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刚准备放下茶杯的时候,去拿账本的老板才回来。 “东西太多了,找的时候就花了些时间。” 他也知道自己花费的时间太久,于是随口编了一个谎话。 江念归轻笑一声,霜雪般冷淡的脸上顿时宛如春风拂过:“原来如此,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他说完之后掌心朝上地伸出了手,示意对方将账本交给他。 接过账本之后,江念归姿态放松地垂眸翻看着,纤细白皙的手指一页页地翻着账本,表情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变化。 一旁暗中观察的老板不由得在暗中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江念归果然看不懂。 江念归很快就翻完了账本,随后便抬眸看向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如释重负的老板。 “啪”的一声,将还在心里嘲笑江念归的老板和沉迷在刚才惊鸿一瞥的伙计都吓了一跳。 “这就是近一年来的账?” 江念归不笑的时候很冷,让人看着就像是在凝望一座冰山似的。 “是啊,每天都仔仔细细地记着呢。”老板赔笑道。 谁料他这句话刚刚落地,原本冷颜的江念归便露出来了一抹浅淡的笑意,殷红的唇角微微弯起,只不过眼中并没有多少的笑意。 “砰!” 笑意未达眼底的江念归抓起拍在桌子上的账本就扔到了老板的身上,于此同时,冰冷的声音响起: “怎么?是觉得我看不懂?这么大的亏空难不成是露出来看的?” 江念归沉下来,站起来盯着眼前神情明显错愕的老板:“还是说,你偷偷把这些钱给私吞了?” 他尾音微微上挑,乍一听没什么威胁,但老板听在耳朵里却忍不住发抖。 “少爷!冤枉啊!” 23、我不信 “哦?那你说说,我怎么冤枉你了?” 江念归面不改色地瞥了老板一眼,随后往主位一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店铺的大门正对着街道,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本来想进来看看的人瞥见店里的对峙之后便犹豫地离开了。 江念归自然也看见了这些,只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最关键的是把眼前的这个人给解决了。 只不过他不在意这件事情并不代表老板不在意,听到江念归的反问之后老板先是愣了一下,看表情,应该是在想着怎么糊弄过去。 “怎么回事?不是说前少主常年卧病在床,不仅鲜少出门,还脾气不好吗?” 老板心里惴惴不安,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借口之后连忙解释:“哎,定是那记账的伙计不认真,我回头就教训他。” 说完之后,他抬眸仔细观察着坐在主位的江念归,强压下心里的不满,轻声说道:“要不过几天我再把账本给您送过去查看?” “不必了。” 江念归摆摆手:“既然你说是伙计不认真,干脆辞退了吧。” “届时再找一个人来接手账房。” 但老板却不愿意了,他是家主安排进来的,难得掌管着这么一间大铺子,自然忍不住想要为自己谋些福利。 在账房记账的伙计正是他的亲侄子,这可不能辞退啊。 他眸光一闪,开始糊弄起江念归来:“少爷有所不知,那伙计家境贫寒,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我这也是看他可怜才……” “那你还真是心善。” 江念归都没等他说完,开口直接讽刺道,随后还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城中家境贫苦的人可多了去了,你都要给他们一个活儿干?” “我看你也别在这里屈才了,到时候向叔父说明,江家的管家还是由你来做吧。”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缓,竟然让人一时之间听不出来他是贬义还是褒义。 “少爷说笑了。” 老板这时候才明白,对方是铁了心地要把人赶出去,恐怕是已经猜到这间铺子里没多少人是他的了。 说不定,对方还想把自己给赶走。 老板想的没错,江念归这次过来就是要清理一下没有看过的铺子中的人手。 “嗯?” 收回思绪,江念归笑吟吟地看着眼前明显流露出些许不耐的老板:“开玩笑?” 他抬眸看了一眼渐渐地围在门口的看热闹的人,仿佛不嫌事大地说道:“叔父都能不问我的意见就把你派到这里,想必叔父一定是看重你,区区一个管家罢了。” 这下老板明白了,对方早就知道了自己是家主的人,此次前来看账本是假,故意向家主挑衅是真。 “少爷别拿我说笑了,这件事情我也不能做主啊。”老板见对方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于是便把问题又抛回去,“不如少爷还是去找家主商量吧。” “好啊。” 让老板意想不到的是,江念归竟然一口应下了这件事情,看样子并不惧怕家主。 老板先是惊慌失措了一瞬,随后想到自己是家主的人,哪怕闹到家主面前自己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这么想着,老板的脸上倒是肉眼可见地变好了,甚至面对江念归的态度都没有那么得恭敬了。 他刚才只是看在地契的面子上才给这个没有权势的前少主一点好脸色看,现在有了家主撑腰,他的态度便差了。 “既然如此,少爷请吧。”老板笑着,不过很虚伪,“现在去说不定家主有空还能见见少爷呢。” 他话音刚落,坐在主位的江念归便侧首咳了起来,待他放下掩唇的手时,雪白的帕子已经被血染红了。 江念归半咳半讲:“我身子都成这样了,难不成还要亲自去江家找人评理?” “那您要这么说,我可是很难办啊。” 老板心里一喜,以为不用去江家了,甚至都开始想用什么理由将江念归敷衍走了。 “既然如此,那便报官吧。” 江念归轻垂眼眸,语气没有一丝波动地开口说道:“毕竟账本上缺失的不是小数目。” “这只是一些失误,你就放心吧,钱没少。” “我不信。” 江念归拉长了声音:“你又不是江家的人,我为何要信你?更何况,万一是你私吞下那笔钱呢?” “来人,去报官。” 他神色恹恹地开口喊道。 老板心里一惊,但看对方身边并没有跟着人,于是放大了胆量:“少爷畏寒,还不扶少爷进去休息?” 江念归听到这句话之后非但没有因为被莫阿帆而生气,反而是笑了笑。 “你的胆子倒是大。” 看着坐在主位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和害怕,老板突然拿不准了。 他是知道家主对这个前少主不喜的,因此心里觉得得罪了江念归就得罪了,但看对方现在这个样子,难不成是信息有误? “我的人已经去报官了。” 江念归似笑非笑。 “等一下!” 老板咬咬牙:“不过是一些小事情,何必麻烦官府。” 他说完之后勉强一下:“我这就派人去江府请家主。” 江念归听到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掩唇咳了几声之后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看着他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老板当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装不在了。 江念归并没有让十一去报官,他刚才只不过是诈对方一下。 其实这件事情并不严重,只需要把人按照他的意思给换了就行。 不过依照江莫回的性子,其他的事情都好说,一旦涉及到金钱的话就比驴还犟。 江念归眼尾带笑,一副准备好看戏的准备。 反正地契在他手上,不管江莫回到时候找什么借口都没有用。 想必账本上缺失的钱大部分都到了对方的手里,看来还要想办法把钱要过来了。 江念归一边想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的轻响仿佛敲在了老板的心上似的。 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老板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病弱公子,心里莫名地开始不安地狂跳。 24、江行寂 闲,坐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喝着茶,全然没有一丝紧张或者害怕的情绪。 他这幅模样反倒是让原本信心满满的老板逐渐地开始不安起来,甚至开始在心里反问自己家主是不是真的对这个前任少主不满? 这一切在江家派人来的时候全部都得到了回答,令老板惊讶地是这次来的不是家主,而是新任少主江行寂。 这一点并没有让江念归露出什么惊讶的情绪,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似的。 “咳咳咳。” 江念归咳着,抬眸看向款步而来的江行寂。 “堂弟身子不适,怎么还亲自来看铺子?想看什么让下面的人给你送去就是。” 江行寂可不像江莫回那么吝啬,这种涉及到金钱的事情派他来解决再合适不过了。 “咳咳。”江念归掩唇轻咳,听到江行寂的话之后笑了笑,“兄长的关心我就心领了,只不过这些商铺乃是母亲给我留下来的,我自然要亲力亲为了。” 江行寂在心里略带些不满地“啧”了一声,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搬出来已经病逝的母亲。 这些铺子若是江向留给对方的,他们多少还能找机会把这些铺子给抢过来,但…… 这些铺子是对方母亲从自己嫁妆里分出来的,他们要是再想要抢夺,别说外人知道后会怎么议论了,单是那些爱面子的族老们一定会阻拦着不让他们动手。 江念归依旧是坐着,身上的青衣略显宽松,衣摆此刻宛如一泓清泉一般散落在椅子上。 他单手托腮,疑惑地看向沉默下来的江行寂:“怎么?兄长是在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吗?” “自然。” 江行寂无奈一笑:“我又怎么能让堂弟不满呢?” 他做出了一副对江念归纵容的无奈模样,让周围的人看到后都不由得感慨他们兄弟情深。 “既然如此,这莫名其妙就不见的五千两想必用不了几天就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江念归笑着一拍手,清凌凌的目光投向了眼中出现了些许惊愕的江行寂。 他故意地开口问道:“诶?难道兄长不知道吗?这账本上可是少了五千两。” “单凭一句记账不认真就想把这些给搪塞过去吗?” 江念归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脸色未变,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站在他对面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江行寂险些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为了能够让江念归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堪,他这次来可是带了不少人,甚至还有一些街上看热闹的。 “哎,许老板也告诉我这件事了。” 江行寂浅浅一笑:“那记账的伙计未上过学,只是识了几个字,记账记错倒也正常。” 他说完之后又继续补充:“这件事确实是许老板做得不对,竟然让一个不怎么识字的人来记账。” 江念归听到这番话之后心里已经有了预料,果不其然,下一瞬江行寂就开口说道: “许老板失职在先,任凭堂弟处置,至于那个伙计,也一并任你处置。”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多少的犹豫,想来也是了,若是要坚持许老板,恐怕真要掏出来五千两。 五千两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哪个更重要,江行寂想都不用想。 “呵。”江念归勾了勾唇角,说不出来是什么意思,“既然如此,那就收拾东西离开吧。”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还特意看向江行寂:“兄长觉得如何?” “这是堂弟的铺子,自然是你说了算。” “哦?”江念归拉长了声音,笑着说道,“原来兄长也知道这还是我的铺子,我一看这里全是叔父的人,还以为自己的地契被人偷了。” 江行寂一直维持的温柔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但不管心里有多么得不满,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柔和。 “怎么会,父亲也只是担心堂弟,唯恐你忧虑过度伤了身子。” “既然如此,那就谢过叔父了。”江念归也没说自己信不信,只是微微颔首说了这么一句。 只不过在江行寂听来很是敷衍,而且他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这么简单且狼狈地解决。 看似他不用拿出那五千两,但实际上这间铺子之后的一切收入他们一分一毫都不能拿到了。 江行寂此刻才生出些许的后悔意味,早知道就让管家过来了,说不定即不用掏钱,又能将许老板留下来。 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江念归一眼就能看穿,只不过并没有说出来罢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江念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随后表情冷淡地点点头,“劳烦兄长替我向叔父问声好了。” 他说完之后也不管不顾江行寂的问题,兀自拢着衣领出了门。 而留在原地的江行寂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只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再次恢复到了往日里的儒雅。 * 江念归离开商铺之后并没有回荒山,而是在郊外的一处长满了枯草的河边和人见面。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1 他到的时候河边已经站着一个人了,正负手而立,看着一片干枯的草摇头晃脑地吟诵着诗歌。 江念归走过去,轻笑一声:“梁兄当真是好兴趣。” “哎。”梁子玉回过头来,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情绪,“只有此刻我才感觉到世界的美好。” 听完他的话之后,江念归疑惑地问道:“这是又有什么烦心事了?” “哎。” 梁子玉再次长叹一声,随后苦恼地对着江念归说道:“还不是因为在江府当差的事情,那里根本就不自由。”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面向河水仰望着天边:“整天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搞得我头都大了。” 发完牢骚之后,他又格外沉入地念了句不符合场景的诗句。 江念归挑眉,刚想假意安慰一番,对方就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不过这种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嗯?” “少主过完年就要去京城了,想必也不需要我跟在他身边当个管家了。” 江念归脸上淡淡的笑意消失了,日光洒在他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温暖,反而是冰冷异常。 25、蜜饯 江行寂要去京城? 这个消息反倒是出乎江念归的意料了,毕竟按照话本里的进度,现在的江行寂和大皇子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梁兄为什么不跟着去京城?” 江念归收起自己眼中的情绪,装作一副疑惑的表情看向站在河边直抒胸臆的梁子玉:“京城或许比玉凉城更加适合你。” 他这句话仿佛是点醒了梁子玉似的,对方先是认真地想了想,随后又兴高采烈地拍手叫好。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梁子玉高兴地在河边来回踱步,原本灰败的脸上此刻仿佛注入了荣光一般。 “我去了说不定还能得到大儒的赏识,更甚者还能进入太学!” 眼看着他越说越上头,江念归浅笑着:“那我就提前恭喜梁兄了。” 听到他这句话之后,梁子玉稍微收敛了片刻,然后转过头看向他:“你呢?” “我?”江念归疑惑,一双漂亮的眼睛都瞪圆了,“我什么?” 梁子玉:“你要一直留在玉凉城?我以为你也会离开的。” 明明不怎么聪明的人却一眼看穿了江念归,他确实不想在玉凉城继续待着,原本是打算为父亲报完仇之后离开这里,但…… 想起来梁子玉说的那些信息,江念归现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解决江莫回的时候将江行寂一起解决。 “这还说不定呢。” 江念归笑了笑,他双手环抱,站在河边望着已经结了冰的河面。 有几只绿头鹅在冰面上扑腾着,时不时地发出一些聒噪的声响。在这一片声音之中,一道平淡中带着雅致的声音缓缓响起。 “且行且看吧。” 这句话倒不像是江念归的风格,但梁子玉却没怀疑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畅想着将来去了京城的风光。 接下来江念归见从对方嘴里套不出什么话了,于是就开口道别:“时间也不早了,梁兄也快些回去吧。” “不知道江少主什么时候离开玉凉城,到时候我还能来送来梁兄一程。” 梁子玉没怀疑什么,大方地摆摆手:“我回去问一下就行了,过几天见面的时候就告诉你。” “好。” 江念归笑了笑,随后就独自一人离开了这里。 从河边往北走就是荒山的方向了,他也没有再回城里,离开之后就径自往北走了。 江念归没走多远,被派去给人送信的十一就赶了回来,宛如一道影子般跟在他的身后。 “他看了信之后怎么说?” 十一:“对方没有多少怀疑,反倒是欣然接受了。” “也不奇怪。” 江念归慢悠悠地走着,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萧鹤匀此人聪明,自然知道我给他这封信的意思。” “恐怕他早就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说出来罢了。” 枯木林之中蓦地响起几声鸟鸣,随后便是扑闪翅膀的声音。一些残雪从枝头掉落,险些落在江念归的身上。 “他倒是聪明。” 这就是江念归要让对方接手那间玉器铺子的原因,想必用不了多久,那间商铺就能够在萧鹤匀的手里焕发出新的光彩。 * 回到荒山之后,江念归压了一路的咳意终于忍不住爆发。 刚一进门他就弯下腰扶着桌子咳了起来,一声声得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短短的一瞬间就险些要喘不过气来。 十一见状连忙上前抬手为他顺气:“主子。” “咳咳咳。” 江念归眼前发黑,喉咙又痒又痛,惨白的脸都咳到泛起一层艳丽的颜色。 点点殷红落在了暗色的桌子上,格外得显眼,宛如绽开的朵朵红梅。 突如其来的晕眩险些让他站不稳身子,好在十一一手牢牢地搀扶着他,还空出来了一只手拿帕子轻轻地擦拭着他唇边的血迹。 “属下去熬药。” 十一搀扶着江念归躺下,给对方盖好被子之后就要转身离开。 江念归这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去拽对方的衣角,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难得安分躺着不动的江念归轻轻地喘着气,同时胸口也急促地起伏着。 他现在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刚刚泛起些许红意的脸没过多久就失去了颜色,像是被人吸干了血似的。 今天的阳光暖洋洋的,还带着些橙黄色,单是看上去都觉得温暖。 江念归侧过头,眼前仿佛有无数发光的星星在闪烁似的。他闷声咳了几声,放在身侧的手指轻微地蜷曲着。 阳光刚好落在了他的掌心,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易碎感。 煮药需要花费的时间有些长,江念归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着阳光一寸一寸地挪移,等到阳光从指尖逃离落在了墙角的时候十一才端着一碗药回来。 其实江念归也能够闻到那股浓厚的药味儿,毕竟厨房就在正屋的隔壁,再加上漏风的窗户,他不想闻见都难。 “主子。” 十一走了过来,影子宛如一头高大的猛兽扑到了江念归的身上。 药有些烫,十一便扶江念归起来,然后半靠着自己。 “咳咳。” 闷咳了几声之后,江念归才费力地抬起头就着十一的手把要药喝完了。 身后靠着的是结实温热的身躯,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胸膛的反弹感。 “好苦。” 脸色惨白的人眉头稍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十一仿佛早就预见了这一幕,放下空了的药碗之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份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打开之后递到了江念归的面前,一言不发。 看着眼前的蜜饯,江念归不由得有些愣神,没想到自己之前的一句玩笑话对方竟然记在了心里。 “什么蜜饯?” “枣。” 江念归眉梢轻挑,伸出了两根手指捏了一个蜜饯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甜腻的蜜饯瞬间盖过了口中的苦涩味道,厚实的果肉仿佛溢满了糖浆,轻轻咬下去就能尝到腻歪的甜。 十一见江念归的脸色缓和了,于是准备起身离开,但衣领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反手拽住,稍一用力就将他拽到了面前。 一个甜腻的吻落在了薄唇边,江念归轻敛眉眼,深入口腔时的动作都是漫不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