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奢[娱乐圈]》 1、01 01 三月多细雨,打湿霓虹。 一年一度的金鼎奖,作为国内电影举足轻重的奖项,向来被圈内视为风向标。 颁奖礼后台,独立休息室前。 经纪人推开门,确认里面空空荡荡,原本应该乖乖待在里面的孔如琢,现在却不翼而飞。 孔如琢的小助理站在他后面,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如琢姐说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让我去门口拿咖啡,走之前她还好好在这儿呢。” 孔如琢还是第一次搞出这种事儿来。 她第一部戏就拿了影后,一张宜嗔宜喜如珠似玉的面孔,在最年轻最娇嫩的时候,便已经红遍了全亚洲。很多人都以为她是昙花一现,可她偏偏就是一路红到了现在。 经纪人第一次见她时,实在惊为天人,破例将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孔如琢签了下来。 可后来才知道,这位祖宗竟然是孔家独女,若是娱乐圈混不下去,就得回家做豪门千金了。 那时经纪人就提心吊胆,生怕这位祖宗拈轻怕重,遇事撂挑子不干,可没想到无论平常她再怎么娇纵任性,一到正经场合,从没掉过链子。 离开幕,只有不到三小时了。 经纪人用力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气:“你说,她会不会被绑架了?” 小助理张了张嘴:“啊?” “她之前休假跑去飙车,撞断了一条腿都没把工作落下。要不是被绑架了,怎么会在这种关头不见人?” 小助理:“呃……” 谁能在这儿把人给绑走啊。 隔壁忽然“咚”地一声,经纪人被打断了胡思乱想,叮嘱小助理:“你在这儿守着,要是小祖宗回来,千万看好别让她乱跑了。” 小助理用力点头,经纪人匆匆离开,去协调孔如琢的红毯顺序。小助理眼巴巴看着走廊,拿出手机给孔如琢发消息。 隔壁响起细微的手机震动声。 半晌,又是咚的一声响。 孔如琢被按在墙上,如同沸腾牛奶一般雪白柔嫩的手臂,无力地绕在男人的颈中。 她原本便长了一张云捏雪揉,秾艳娇憨的面孔,如今额上泛着细碎的汗意,打湿堆云似的乌发,雪白的齿咬住鲜嫩若樱桃的唇,连蝶翅样的长睫也被泪水浸透了,整个人都透出一股任人采撷的殊丽之色。 这里是放衣服的杂物间,隔音不好,外面的话一字不落地透了进来。 孔如琢想要把面前的男人推开,可雪嫩纤长的手指落在男人精致冰冷的西装布料上,却只引得男人漫不经心地侧过头去,在她颈上轻轻咬了一口。 孔如琢呜咽一声,骂他说:“别……别咬脖子,会被拍到。” “怎么,怕被人看到?”男人嗤笑一声,“婚都结了,搞得像在偷情。” “你不是在国外,怎么忽然回来了?” 男人长了一张漂亮面孔,眉骨高,眼皮沿着狭长的眸子划出精致昳丽的一痕,眼尾微微向上挑起,配着薄唇,天生一副薄情寡恩的风流模样。 闻言,他半挑起眉毛:“不高兴见到我?” “我见到你为什么要高兴。”孔如琢又推了他一下,可他的手掐在她腰上,甫一用力,她的手便软而无力地垂下,倒像是欲拒还迎,“蒲又崇,你这个人到底什么毛病……在家……还不够吗?” 说到最后,孔如琢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去。 可蒲又崇看着她,反倒笑了:“在家怎么了?” 孔如琢晓得他脸皮厚,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厚,想用指甲掐他。 可他浑身上下穿戴整齐,连袖口一枚铂金袖扣都整齐妥帖,十足十一个衣冠禽兽,唯有颈口,衬衫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寸不常见于天日的冰冷的雪色肌肤。 修长颈中的喉结,说话时微微滚动,性感至极。 孔如琢拽着他的领带,努力支起身子,他迁就地低下头来,将自己奉到她的口边,任由孔如琢在他颈上重重咬了一口。 蒲又崇皱起眉来,嘶了一声:“想咬死我?” 话是这样说,可孔如琢能感觉到,他更兴奋了。 她被重新抱了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那桌是化妆桌,不算太宽敞,上面还立了镜子,镜子周围是一圈灯泡。蒲又崇慢条斯理将镜灯打开,捏着孔如琢的下巴,要她看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是一张娇艳欲滴的面孔,连眉眼上,都晕开了桃花似的颜色。 孔如琢又羞又恼,眸中如星似雾,索性闭上眼睛不肯再看。 “我要是死了,你就只能当寡妇了。” 蒲又崇弯下腰去,握住她的脚踝,折纸一样,向上一折,修长的腿挤入她两膝之间,牢牢将她禁锢在了镜与他的胸膛中。 孔如琢总算喘过气来,讥诮道:“你还指望我替你守寡?” “不指望。”他却笑了,指尖沿着她的颈子向上,捂在她的唇上,“所以,现在得睡够本。” 下一刻,孔如琢猛地睁大眼睛,漂亮的眸中,泪水不受控制地颗颗滚落下来。 他的气息也粗重起来,黑得不见天光的眸中,亦燃起爱火如焚,肆意妄为。 “小点声。”他在她耳边,冷质的声音浪荡而煽情,“被人听到,你又要上热搜了。” 孔如琢简直恨死他了,他一举一动,都像是要将她揉皱碾碎。 她被掰着腿折腾了半天,等蒲又崇终于觉得“够本”放开她时,连腰都差点直不起来。 蒲又崇倒是气定神闲,一边打领带,一边随口问她:“今晚的奖杯,能拿得到吗?” “不劳你费心。”孔如琢倚在那里,懒倦道,“我都拿了两樽了,这一樽拿不拿,都无所谓。” “你倒是淡泊名利。” “一般般。”孔如琢微微扬起下颌,又是那颗高不可攀的明珠,“问这个干什么?” “怕你拿不到,回去哭鼻子。” 孔如琢有些狐疑:“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蒲又崇偏偏不说了,上前将她抱起。孔如琢生怕他就这么把自己给抱出去,连忙挣扎说:“我自己来。” “你确定?” 孔如琢点头,蒲又崇便将她放下。 她刚一落地,两条腿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蒲又崇好整以暇地将她拉回怀中,替她理了理散乱的衣襟:“给你个提醒。有时候奖杯给谁,也不全看电影里的演技。” 娱乐圈,本来就不是那么非黑即白的地方,多得是演技超绝的人,却只能在配角里面打转。 至于奖杯,就更不是什么公平竞争的东西。演技是锦上添花,可就算没有,难道就不能得奖了吗? 孔如琢早就不是初出茅庐的新秀,哪怕她现在也只是刚刚二十出头,可因为出道早,走到哪里,都要被喊一声前辈老师,对于这些事,早就见怪不怪—— 前提是,这些背后的花样文章,别玩到她的头上。 谁有这个胆子,敢用旁门左道从她手里抢东西? 孔如琢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将几个人选在脑中过了一遍,问蒲又崇说:“是谁?” 蒲又崇看她一眼:“想空手套白狼?” 孔如琢:? 蒲又崇:“叫声好听的来听听。” 孔如琢:…… 孔如琢:“爱说不说。” 孔如琢懒得理他,从他怀中挣开向外走去,哪怕只穿着一件真丝睡袍,姿态仍优雅至极—— 她已经缓过劲儿来了,腿没那么软,腰也没那么酸了。 - 经纪人已经将整个后台都翻了个遍,正在计划要不要报警。 却听隔壁的门被推开,孔如琢从里面走了出来。 经纪人眼前一亮,气沉丹田道:“孔如琢!” 孔如琢斜觑他一眼,他那气势便弱了,挤出笑脸说:“小姑奶奶,怎么从这儿出来了?” “换衣服的时候睡着了。”孔如琢面不改色,如玉指尖捋了捋微蜷长发,“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今晚最佳女主角的候选人,除了我还有谁?” 经纪人对这个自然如数家珍:“有……” 说到一半,却顿住了。 孔如琢如有所感,回过头去。 便见蒲又崇正施施然从换衣间中走了出来。 他此刻衣冠楚楚,清贵骄矜,面上神色淡淡,狭长眼眸之中,一片漆色光影,望之令人不敢生出丝毫逾矩之意。 孔如琢:…… 不是让他等没人的时候再出来吗! 蒲又崇迎着她谴责的眼神,神色淡然地走上前来:“你有东西忘了。” 冰白掌心之中,托着一条细金链子,上面垂着一颗颗精巧剔透的红色宝石,流光璀璨,价值不菲。 正是孔如琢常戴的那条脚链。 这是干了什么,才会连脚链都给摘了! 这两个人,经纪人一个都惹不起,敢怒不敢言,差点把自己憋死。 可孔如琢就当没看到他这个人,并不伸手去接链子。 蒲又崇却不以为忤,反倒问:“要我替你戴上?” 他真的干得出这种事来! 孔如琢只好不情不愿接过来:“你什么时候摘下来的。” “真的想知道?”他扫了经纪人和小助理一眼,“是在刚刚……” 孔如琢深吸一口气:“不用说了。” 真让他说出来,她也没脸见人了。 蒲又崇嗤笑一声,似是笑她敢做不敢当。 等他走后,经纪人才喘出一口气来:“你怎么把这位爷给招来了?我还以为你是被绑架了。” 经纪人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堪破了真相—— 刚刚孔如琢真是被蒲又崇给带走的。 “他路过。”孔如琢随口敷衍,岔开话题说,“时间不早了,先替我上妆吧。” 今晚,孔如琢是影后的最有力人选,无数眼睛都要落在她身上,那是一根头发丝都不可以出错的。 妆和造型是一早就定下来的,现在只需按部就班复刻到她脸上就行。 换衣服时,孔如琢问:“有项链吗?” 蒲又崇有分寸,在颈上咬的那一口,微微有些泛红,上了遮瑕就看不大出来了。 可这种场合,总要万无一失才好。 她一开口,服装师立刻就捧了一条choker出来,同礼服同色的天鹅绒材质,镶嵌了满满一圈指肚大小的珍珠,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将颈子严丝合缝地遮了起来。 孔如琢眼睫微垂,在choker上扫过:“哪来的?” 珍珠是真品,不是什么便宜的假货。 服装师看了门口的经纪人一眼,小声说:“是……蒲先生让人送来的。” 蒲又崇这个人真是…… 忍一忍别咬她不就好了。 孔如琢在心里翻个白眼,站起身来。 她原本身材便高挑,穿了八公分的细高跟,修身的银色曳地长裙,包裹住她曼妙身姿的身形,仿若上岸的人鱼,美得几乎无可挑剔。 一群人簇拥着她向着会场内走去,却在走道尽头,和另一群人迎面碰上。 这一层只有五间独立休息室,向来只给圈中地位最盛的那么几位顶尖人物准备。孔如琢年纪小,可两座影后奖杯在手,这五间休息室,必然有她的一席之地。 可面前的人…… 同样一身盛装的穆雪飞,娇笑着同她打招呼说:“如琢,好巧,你也在这里。” 孔如琢只淡淡一笑:“是巧,第一次在这里见你。” 穆雪飞当年和她同时出道,戏路也相似,两人在那时总被人拿来比较。 只是后来,孔如琢影后拿得多了,穆雪飞便被她远远甩到身后,再也没有资格和她平起平坐,甚至被她挤得只能去混电视剧圈子。 如今相见,穆雪飞笑中就有了几分阴狠,却又娇声道:“花无百日红,这样的好地方,也不能总是你一个人享用。” 孔如琢懒得和她斗嘴,可穆雪飞偏偏又要问:“脖子上这是怎么了,怎么戴了这个?” 曾有小报为孔如琢开了专题,从眉眼到口鼻,再到脖颈四肢,分门别类,分析她美在哪里,其中好评最多,便是她的天鹅颈。 所以孔如琢造型,大多不戴什么颈饰,天然去雕饰,更衬她的美。 孔如琢并不觎穆雪飞看出什么,可穆雪飞这么挑衅,也挺烦人。 孔如琢转头问经纪人:“金鼎之前网络投票时,我怎么不记得入围电影中,有穆小姐主演的?” 经纪人笑道:“你没记错,穆小姐主演的参赛电影,在第一轮就因为支持率过低被刷下去了。” “那她怎么在这儿?”孔如琢秾丽眉目之中,显出嘲讽,“现在金鼎也有复活赛了?” 这话说得刻薄,偏偏穆雪飞无法反驳,只将一张俏面气得通红:“孔如琢,你真把金鼎视为你的囊中之物了?你比我还要晚出道半年,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有什么资格?” 孔如琢似是有些困惑,一手抱着手肘,指尖在腮边轻轻点了点,忽而潋滟一笑。 “史上最年轻三金影后,两座金鼎奖,内地女演员中,累计票房第一。这些,够不够资格?” 这一笑如骄阳烈日,将潮湿氤氲的春夜也映衬如星火流光。 穆雪飞脸色越发难看,孔如琢如玉手指将一缕墨色鬓发闲闲别至耳后,叹惋一般,语气温柔至极。 “和我比,穆雪飞,你可真是越级碰瓷。” - 孔如琢作为开场嘉宾,第一个走上红毯,不知谋杀多少菲林。 等步入内场落座,场中人烟稀少。 经纪人蹲在她身边,替她整理裙摆,一边夸奖她说:“刚刚骂得好。穆雪飞仗着自己这两年拍了几部电视剧,收视率不错就抖起来了。等你拿了影后,看她还敢来叫嚣!” 孔如琢却不如他乐观:“穆雪飞原本连第一轮网络投票都没撑过去,现在却被塞进了最后的五个候选人里面。她背后站着的是谁?” 经纪人猛然一惊:“我这就去查!” “算了。”孔如琢随意道,“别人有备而来,你现在就算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 这算是经纪人的工作失误。 经纪人道歉说:“我一定会替你向组委会讨个说法。” “等她真拿了影后,再讨说法也不迟。”孔如琢却淡淡地笑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今年不是什么电影大年,排的上的电影寥寥无几,更显出孔如琢那部一骑绝尘。无论是网络投票,亦或是金鼎评审,都对她异口同声赞不绝口。 可以说,这个影后,除了她之外,其他的候选人不过陪跑而已。 现在却轮到经纪人不乐观了。 圈中各种奖项多如牛毛,能维持公信力的,也只剩寥寥几“金”。穆雪飞能被塞进来,背后的靠山实力必定不俗。 更何况,穆雪飞之前哪里有胆子在孔如琢面前如此放肆,看来不但是抱上了大腿,这条腿还一定很粗,才会有信心,能在奖项上压过孔如琢。 可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经纪人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数个营销策略,每一个都剑指组委会黑幕,能在网上掀起腥风血雨。 再看孔如琢,这位小祖宗正漫不经心地垂着眼,拿着手机玩起了消消乐。 经纪人:…… 得,操心紧张的,看来只有他一个。 场内渐渐坐满了人,趁着典礼还未开始,照着咖位,开始互相打起招呼。 孔如琢的位置在第一排,能和她同排的,都是圈中数一数二的大咖。她不大爱交际,还好长得美,只是笑一笑,便不显得失礼。 等颁奖礼正式开始时,孔如琢便光明正大地开始走神,只在大家笑的时候一起笑,大家鼓掌的时候跟着鼓鼓掌就好。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台上,已经到了公布最佳女主角的时刻。 孔如琢垂眸扫了一眼屏幕,看到是蒲又崇发来的消息。 “订金。” 什么订金? 台上,颁奖嘉宾正用一种亲昵的语调,笑盈盈道:“……今年的影后桂冠,不出意外,又被一位老熟人夺走了。” 璀璨雪白的追光灯下,嘉宾稍稍停顿,似是给大家反应的时间。 而后,含笑念出了孔如琢的名字。 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这一刻,所有人都向着孔如琢投来了目光。 如同浪潮一般,各怀心事,落在她身上。 簇拥她、淹没她。 ——这是她第三次,拿到了金鼎影后。 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却已然高不可攀。 孔如琢看到,几排之后的穆雪飞,脸色煞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似乎完全无法接受,金鼎奖,居然又落在了她的手中。 孔如琢几乎被穆雪飞的表情给逗笑了。 她优雅地站起身来,落落大方地向着众人颔首示意,眼角余光扫过手机,看到上面,蒲又崇发来的第二条消息。 “等我死了,记得替我守寡一个月。” 2、02 02 哪怕再桀骜,可颁奖礼后的晚宴上,孔如琢仍不能免俗地喝了几杯酒。 她酒量一般,平常也不用参加什么乱七八糟的酒席,这么几杯,就让她面上飞起了两团娇软的淡色霓霞。 休息室中,孔如琢倚在那里,歪歪扭扭地看着手机。 微信界面里,全是恭喜和赞美的消息。 金鼎影后年年都有,可是能够拿三樽的人不多,尤其是,她才二十出头,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知道,她的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炙手可热也不过如此。 她初入圈时,还会为这些赞美而不好意思。可后来时间久了才知道,跟红顶白,不过人之常情。 今晚无论是她,还是穆雪飞得奖,在这些人眼里,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孔如琢不忙着去回那些消息—— 这些逢场作戏的事,她向来丢给经纪人。 雪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漫不经心地下滑,滑到最后,露出了和蒲又崇的聊天窗口。里面仍停留在那一条消息上。 “等我死了,记得替我守寡一个月。” 所以……这个奖,是他替她抢回来的。 就因为她说的那句“你还指望我替你守寡?”。 用一樽金鼎奖,订她替他守寡一个月。 也只有蒲又崇干得出来这种事。 孔如琢嗤地一声笑了,旁边小助理看她心情不错,拿出手机凑趣道:“如琢姐,您又上热搜了……哇,一共有三个词条。” “三个?”孔如琢眉目微转,看向小助理,“哪三条?” 每次出席活动,她都会上一波热搜,网上不是讨论她的穿着,就是说她艳压,有些是网友自发的,有些却是公司替她买的营销,她实在是有点提不起兴趣。 果然,小助理美滋滋道:“第一个是得奖的消息,您的粉丝都在庆祝呢。另外就是您今晚的这条礼服,已经有时尚博主猜出是什么牌子了。” 娱乐圈争奇斗艳,不光在演技,还在穿着打扮。 是高定还是秀款,是当季还是过季,更有面子的,能拿到还未公开的款式。 明星之间的厮杀,从来和风细雨,却又暗藏玄机。 就算是那些时尚博主猜不出她穿的牌子,团队也会放出风声,免得明珠暗投,穿了高奢也没被发现。 “还有一条呢?” “还有一条……” 小助理忽然顿住,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啜嗫半天,居然没有说出话来。 孔如琢察觉不对,微微皱眉:“手机给我。” 小助理却没有动,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让她看到。 僵持间,休息室大门被推开,经纪人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凝重道:“出事了。” 手机里,热搜榜第一条,孔如琢的名字高高挂在那里,跟在后面的,却是“被包养”三个字。 #孔如琢被包养# 消息是狗仔放出来的,狗仔账号粉丝不多,所以一开始流量不大,发酵到现在,突然冲上了热搜第一。 经纪人拿着手机,将狗仔放出的照片点开。 拍摄角度像是偷拍的,只照见孔如琢下半张面孔,将她尖俏的下颌同柔美的下颌线都照了进去。 孔如琢只看了一眼:“这有什么问题?” 经纪人二指一拉,将画面拉大:“这儿。” “这儿怎么了……” 孔如琢视线扫过时顿住,手指下意识抚上耳后。 照片里,她撩动鬓发时,耳后欺霜赛雪的肌肤上,却明晃晃印着一片红痕。 似海棠花落在雪地上,香艳而清晰,引得人不由自主浮想联翩。 孔如琢沉默片刻:“吻痕而已。” 况且,照片上的吻痕本就不清晰,硬说是别的痕迹也说得过去。 “吻痕不算什么。”经纪人滑动到下一张,“这张,才是大问题。” 第二张照片,拍的是金鼎奖后台,画面正中的桌上放着两个信封—— 获奖者名单向来被封在信封里,直到上台前才会公布。 其中一只信封拆开了,露出的最佳女主角的获奖名单上,写着的名字却赫然是穆雪飞! 底下的评论沸腾。 【我去,这都能拍到,牛逼啊!】 【今晚获奖的不是孔如琢吗?这上面写的怎么是穆雪飞?】 【耳后?吻痕?妈耶,好刺激!】 【我2g上网了,也没看今晚是是双影后啊?】 【临阵换人,什么金主这么叼。】 【上面的说话客气点,怎么就金主了!我们孔仙儿出道就兢兢业业,拿了那么多奖难道都是金主给买来的?】 【哟,狗腿子下场了,谁知道你家主子的奖是不是睡来的。】 【装什么路人,你家穆雪飞就很清白?之前还坐导演大腿呢!】 【那件事都澄清了!是狗仔借位拍的!黑子就会拽着这件事不放!】 然后下面的评论就歪了,开始成了孔如琢和穆雪飞两家的粉丝互撕。 经纪人收起手机:“这件事发酵得很快,背后肯定有推手替你买了热搜。我已经找人想把这个压下去了,只是对方准备的时间久,仓促之间……” “为什么要压下去?”孔如琢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屏幕,半晌,淡淡地笑了,“戏已经开幕了,不让他们唱完,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准备?” 这位祖宗,从来剑走偏锋,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怕。 经纪人怕她不懂事情的严重性:“本来有个本子很适合你,可出了这件事,那边的口风就变了。” 孔如琢挑眉:“这么快?” 从热搜到现在,最多不过两小时。 “有人想跟你抢,说是带资进组,那边原本就有点心动,现在出了这件事,可不就开始待价而沽了……你去哪?” 孔如琢却不耐烦听他说这些,已经站起身来,径自向外走去。 经纪人连忙上前,跟在她后面絮絮叨叨地问:“小祖宗诶,这种时候,就别乱跑了,到底要去哪啊?” “去找人。”孔如琢冷笑一声,桃花眸中波光轻滟,偏有冷意,美得冷冽肃杀,“这世上只有我不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被人从我手里抢走的东西。” - 金鼎晚宴。 处处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孔如琢未换衣服,仍穿着刚刚那袭及地鱼尾礼服,裙摆曳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只留下细高跟清脆的声响。 身后,经纪人紧赶慢赶,总算跟上她的脚步,一路小声劝告她说:“这黑料一看就知道是谁放出来的,收拾她也就是顺手的事儿。可今晚来的都是圈里的大佬,小姑奶奶,你可千万别使脾气。” 孔如琢敷衍道:“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 经纪人欲哭无泪,心里太清楚这位的脾气。那是神仙容貌,望之若牡丹国色,偏又睚眦必报,谁惹了她,准没好果子吃。 晚宴会场分了两层,一层只要受邀参加金鼎奖的人都能随意进出,二层却只属于圈中大佬,非请勿入。 孔如琢上楼,远远就看到包厢门前,穆雪飞正殷殷切切地对着门前的侍应生说着什么。 孔如琢放慢脚步,听到穆雪飞娇滴滴地和侍应生撒娇说:“……真的,我是来找人的。” 侍应生很有礼貌,微笑着说:“抱歉穆小姐,您没有受邀,我不能放您进去。” 穆雪飞还要说点什么,却听身后响起了一声笑。 这笑声慵懒而清冽,如一道冷泉,将满廊的酒色财气都吹散了。 穆雪飞转头,就看到孔如琢正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看到她,穆雪飞诧异道:“孔如琢,你不是走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孔如琢淡淡道:“我不回来,怎么看到你这么卑躬屈膝的样子?” 穆雪飞脸上谄媚的笑容还僵在那里,闻言两道眉毛竖了起来,却又冷笑道:“倒是不如孔影后,背后的金主连金鼎都能替你买来,自然不会像我们这些小人物一样卑躬屈膝,连热搜都上得比一般人要勤快得多。” 她说得有些露骨,几乎将恶毒摆在了脸上。 孔如琢却不动怒:“想知道我为什么总上热搜吗?” 穆雪飞愣了一下:“什么?” “想上热搜很简单。”孔如琢的眸色极深,似是两丸养在白水银中的黑水银,在穆雪飞身上上下扫了一圈,不必多言,便十足讽刺,“漂亮就行。” 她穆雪飞,从出道就被孔如琢牢牢压在身下。 没有别的原因。 就是不如孔如琢漂亮。 娱乐圈就是这样残酷的地方,这里永远不缺美丽。 可最上乘的美丽,却永远是稀缺资源。 这一下,几乎戳破了穆雪飞一直以来心底的自卑,她秀丽的面孔扭曲一下,硬是维持着有些狰狞的笑容,咬牙切齿说:“你是漂亮,那你就能进去了?” 娱乐圈的三六九等,资本在第一层,第二层,才轮到她们这些演员。 这间包厢中的大佬,足以决定整个娱乐圈的走向,又哪是她们能轻易踏足的。 她在娱乐圈里浮沉了这几年,终于遇到了那个可以让她一飞冲天的参天大树。 哪怕今晚,答应为她弄来的金鼎影后,到底还是被孔如琢抢走了。 可穆雪飞一想到网上对孔如琢的谩骂之声,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甚至还推心置腹地对孔如琢说:“不过,我确实不如你聪明。不像你,一进圈就找到了那个愿意扶持你的人。早知道就应该向你请教一下,也不会虚度了这么久的光阴” 孔如琢:? 穆雪飞在说什么,是不是大喜大悲,脑子坏了? 孔如琢难得被穆雪飞说得有些无语,两人身旁的大门,却忽然打开。 里面的光线明亮至极,沸沸扬扬地落了出来,满屋的风流富贵景,吹得人目不暇接。 桌上坐着的,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娱乐圈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道开胃小菜,不过是闲暇时分,聚在一起调侃一二罢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形容他们,也绝不过分,哪怕是圈内百亿票房在身的影帝导演,在这里,也只能敬陪末座。 而最上首坐着的人,却远比周围所有的人,都要年轻。 包厢内立着一副屏风,浓墨重彩的黑底之上,以金箔细细绘了山河日月,灯光映衬之下,星河潋滟,灿若浮生。 蒲又崇坐在那里,冷白色的面孔上,一双昳丽狭长的眼斜飞入鬓。鼻骨俊秀挺直,唇是薄唇,薄情寡义的薄,偏偏唇角挑着,一副百无聊赖的倦怠模样,手肘漫不经心地搭在桌上,冰一样质地的拇指指节上,戴着一枚鸢尾戒臂的鸽血红戒指。 这样的颜色,仿若一泓正沉沉烧着的余火,肆无忌惮流淌于他的指尖。而他浓黑眉峰微微扬起,似笑非笑望来,硬生生将身后的山河日月,都衬得黯淡无光。 身旁的穆雪飞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面,完全没想到,门真的会突然开了。 孔如琢却面不改色,视线和蒲又崇对上时,他眸底浮出一缕玩味的神情,像是要笑,可一开口,却又带一点高不可攀的冷淡。 “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进来?” 他一开口,厅中便立时安静下来,一群大佬个个都看向了他,竟是隐隐以他为首—— 这场面看起来有些古怪的滑稽。 一群看起来足以做他长辈的人,偏偏摆出这幅以他马首是瞻的恭敬模样,倒像是哪部荒诞不经的电影,拍出来是要惹人发笑的。 孔如琢没动,身后的穆雪飞却猛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半惊半喜地越过孔如琢,向里走去:“这就来。” 大概是太激动,她声音有点过分尖细,在寂静的包厢中,格外刺耳。 在座的一个个都是人精,便有人笑道:“蒲总,这位是……?” 蒲又崇懒懒一抬眼皮,扫了穆雪飞一眼:“不认识。” 穆雪飞:…… 穆雪飞原本还想往蒲又崇身边凑,现在却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蒲又崇又说:“不过,好像薛导下部电影,想让她当女主?” 被他喊“薛导”的人也在场,正是今年金鼎奖的幕后总导演,在这场酒局上,却也只是坐在一个不大显眼的位置。 闻言,穆雪飞期待地看向薛导,薛导却有些模棱两可:“还得看蒲总的意思,您是大投资人,您不发话,我们哪能这么定下主演?” 穆雪飞这才知道,面前的人,竟然是她下部电影的投资人。 能让向来眼高于顶的薛导都如此恭维的男人,哪怕看起来眼生,却也是她惹不起的大人物。 穆雪飞下意识又看了薛导一眼,薛导极隐晦地给了她个眼神,她便堆起满脸的笑容,自一旁的桌上端了一杯酒,笑盈盈地走向蒲又崇。 “原来是蒲总,久仰大名了。向来听说您年少有为,初次见面,我敬您一杯。” “是吗?”蒲又崇却没接她的酒,微微侧首,指尖抚过鸽血红的戒面,漫不经心问,“从哪听说我的大名?” 穆雪飞一愣。 这不是恭维话吗,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穆雪飞只好说:“是……是我上次试镜,听薛导说的。” “看来你和薛导关系不错。可惜……”蒲又崇没什么情绪地勾了勾唇角,漆黑的眸扫了一眼穆雪飞,“想我喝你的酒,你还不够格。” 这话半点不留情面,哪怕以穆雪飞的城府,仍羞得满面通红。酒端着不是,放下也不是,一时摇摇欲坠,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怜。 薛导出来打圆场说:“蒲总不爱喝酒,你这个马屁可是拍到马腿上了。” 蒲又崇却不给面子:“薛导,你的女主如果就这种档次,我看我的投资,得再考虑一下了。” 薛导的笑也僵住了:“蒲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之前承诺,女主会是金鼎影后,可听说这位穆小姐,今晚并没拿奖?那看来演技并不算好。”蒲又崇以手支颌,“就算是个花瓶,也该漂亮一点,我可不想我的钱,就这么打水漂了。” 此言一出,穆雪飞再也没有脸面在这里待下去,转身向外跑去。 这是今天第二个说她不够漂亮的人了! 真是气死她了! 可偏偏,穆雪飞路过门前的孔如琢时,蒲又崇那冷而剔透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响了起来。 “连影后三分姿色都没有,怎么配得上我的投资?” 穆雪飞:…… 气疯了。 孔如琢看着她愤愤离去,倒是对蒲又崇这张嘴叹为观止。 他平常气自己的时候,总让人恨不得把他毒哑。可若是拿来对付讨厌的人,真是一样大杀器。 孔如琢想出气,从来不必别人替自己出手。 可若是有人抢先一步,她也不会不领情。 闲闲觑了蒲又崇一眼,孔如琢刚想转身离开,就听得身后,蒲又崇又说:“孔小姐不进来喝一杯吗?” 孔如琢回头,闲闲一挑漂亮的修长眉峰,似睨非睨望他一眼:“蒲总不是不爱喝酒?” “若是别人,我滴酒不沾。” 蒲又崇与她遥遥对视,顿了顿,含上一点笑意,似是喟叹,又似多情。 “可若是孔小姐,我甘之如饴。” 3、03 03 经纪人等在外面,半晌,总算等到孔如琢下了楼。 经纪人连忙迎上前来:“小姑奶奶,怎么这么慢才下来?我刚刚看穆雪飞哭着跑出去了,你不会是当众骂她了吧?” 孔如琢摇了摇头:“没有。” 经纪人倒抽一口冷气:“打她啦?!” 孔如琢:…… 在经纪人眼里,她到底什么形象。 孔如琢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向外走去:“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干。” “那……”经纪人猜不透了,“那到底怎么了?” “是蒲又崇。”孔如琢随手从围栏上摘下一朵玫瑰,玉色指尖揉着柔软的花瓣,“你怎么没跟我说,他也在。” “小姑奶奶,难道你以为蒲总今晚过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他当然是有正经事要干。”经纪人恨铁不成钢,“他跺一跺脚,整个商界都要抖三抖!要我说,你也别总是对他直呼其名的,蒲总那样的神仙人物,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整天哄着你……” 经纪人话音未落,却见不远处,一辆迈巴赫普尔曼正破开夜幕,缓缓驶来。 这车子在路上回头率极高,全世界也不过限量四十多台,因为过分骚包,孔如琢向来不怎么喜欢。 可偏偏车子在她身旁停下,车窗缓缓落下,露出里面,蒲又崇那张清贵冷峻的面孔:“不是让你等着我?” 孔如琢被经纪人说的正烦,闻言冷笑一声:“你说让我等着我就得乖乖等着?也是,蒲总这样的大人物跺一跺脚,整个商界都要地震,我连你的酒席都坐不上去,哪有资格不听话?” “从哪学的胡说八道?” 蒲又崇扫了经纪人一眼,经纪人只觉得汗毛一紧。 好在蒲又崇已经转开视线,对着孔如琢啧了一声:“刚刚我请你进来,你自己不进来,差点让别的女人占了我的便宜。你难道不知道,男人的清白也很宝贵?” 经纪人:…… 孔如琢:…… 一句话,沉默了两个人。 “视清白如生命”的蒲先生又一次发话:“上车。” 孔如琢最讨厌他这幅颐指气使的模样,反手将指尖的玫瑰丢了过去:“我自己有车,比不得蒲总的车子一辆上千万的价格,可也足够送我回去了。” 玫瑰带刺,夜雾凝成水滴,滚落在蒲又崇指尖。 路灯投下一片暧昧连绵的影,遮住他半张俊朗面孔,只将另外半张勾勒得锋芒毕露。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如有实质一般,一寸一寸地没过春夜。 经纪人被夹在中间,几乎无法呼吸,孔如琢却毫不在意,转头问经纪人:“车呢?” 蒲又崇不语,只是静静看着经纪人。 经纪人:…… 小姑奶奶,别问我。我现在给你变出辆车来,明天就要被这位给暗杀了。 孔如琢等不到回应,索性转身就往前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下一刻,她就被揽入了怀中。 男人的身形高大,一瞬间淹没了她,精致的西装布料上,带着一点淡淡的广藿香同鸢尾根的冷淡气息。 “我今晚专程为你从圣何塞飞回来,不然你以为我耐烦和那群老头子吃饭?孔如琢,你就这样给我摆脸色。” 他的声音也是冷的,偏偏抵在耳根,连带着耳后那片娇嫩的肌肤上,被他亲口烙下的印迹,也在这一刻,泛起了炽热的涟漪。 孔如琢有些羞恼地侧开脸去,想要躲避他,可他的气息包裹住她,似乎天上地下,都让她无法逃离。 “你飞回来干什么?” “明知故问。”他嗤笑一声,“我不回来,你的影后桂冠就要被人抢了。” “你……早就知道?” 蒲又崇吊起了她的兴趣,却又不回答了:“先上车。” 孔如琢没动,他说:“要我抱你上去?” 车子已经静静地停泊在两人身旁,蒲又崇亲自替她打开车门,孔如琢瞪他一眼,到底优雅地上了车。 长长的裙尾拖在身后,蒲又崇俯身,捧在掌心内,送入车中。 车门合拢,扬长而去。 只留经纪人一个站在原地,被当场打脸。 原来这位,真是为了他家祖宗来的! - 车内,孔如琢斜倚在那里,裙摆如同银色的浪,斜斜露出一寸纤细小腿,雪白的肌肤在暗夜之中,白得几乎灼人眼球。 “说吧。” 蒲又崇视线落在她脚踝上垂下的赤金链子上:“先告诉我,刚刚为什么生气?” 孔如琢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随口敷衍说:“不为什么。我脾气不好,你不是早就知道?” “因为穆雪飞?”蒲又崇偏要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我又没和她说几句话。” 说得倒好像,她生气是在吃醋。 孔如琢奇怪道:“你跟谁说话关我什么事?” 蒲又崇和她对视,确认她并非口是心非,语调便冷了下去:“是不关你的事。” 两人都不说话,只余窗外路灯,在车窗上拉长,又飞快地被抛在身后。 孔如琢拿着手机刷了一会儿,余光看到蒲又崇俊面上像是笼了一层霜,若是别人在这里,又要被他吓得瑟瑟发抖了—— 她早就发现了,蒲又崇这个人极其擅长摆出一张臭脸,弄得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对他噤若寒蝉。 也不知道突然生什么气。 他生气了,孔如琢反倒没那么气了,足尖轻轻在他小腿上抵了抵。 蒲又崇眼波一动,却没作声,孔如琢宽宏大量地找了个话题:“你刚刚那么说穆雪飞,是为了替我出气?” 蒲又崇语调平淡:“什么时候,说实话也是为了出气了?” 呵呵。 孔如琢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这么说,你就是单纯看她不顺眼了。” “你少冤枉人。”蒲又崇冷冷道,“我根本没看她。” 孔如琢:…… 他是不是太敏感了? 孔如琢懒得再和他说话,可蒲又崇不咸不淡道:“她抢你的影后,又想抢你的电影。就算没有我,难道你就没有手段对付她了?”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孔如琢打开手机,热搜里,她的那条已经被压了下去,现在高踞榜首的主人公,已经换成了穆雪飞—— #穆雪飞插足薛规婚姻# 还是狗仔放出的消息,只是这次的狗仔,换成了圈内最知名的高昂,向来以爆料真实而被追捧。 高昂的微博半小时前放出了一段视频,没有画面,只有声音。 这一段像是从一长段电话聊天中截出来的,一开始,就是一个女声,在娇柔地说着话:“……你那个老婆,死了也好。长得丑,人也不精明,若不是早早跟了你,哪里配得上你?” 男人的声音听着有年纪了:“唉,少年夫妻……不提她了。” “让你和她离婚你不离,总不会是舍不得吧?”女人娇哼两声,又撒娇道,“你可得补偿我一下。孔如琢那个贱女人,都拿了两座金鼎了,这次,也该轮到我了吧?” “这……她今年的电影势头挺猛的,不好办啊……” 女人不悦道:“你都是金鼎总导演了,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到吗?” 男人支吾半天,耐不过女人缠,只好说:“好好好,给你,给你。” 女人娇声笑了起来:“老公对我真好!” 视频戛然而止。 万能的网友,却已经飞速扒出了,今年金鼎总导演就是薛规,而薛规的妻子,最近正因病住院。 至于女声,根据咬字声音,也很容易就推断出,正是穆雪飞。 网友们纷纷炸了。 【穆雪飞不是号称人美心善吗,居然背后咒别人老婆早死?】 【她也配?天天顶着人设,演技稀烂。】 【薛规都能当她爹了,她真豁的出去啊!】 【@亚洲金鼎奖不出来解释一下?一个总导演,就能左右影后结果?】 【有一说一,仅凭一段音频,不能认定就是穆雪飞吧。】 【楼上的‘雪花’装什么理中客呢,你家主子那娇滴滴的鼻音,整个娱乐圈都没代餐吧?】 【好家伙,孔如琢不但差点被抢了奖杯,还要被穆雪飞先黑了一波有金主,这一手恶人先告状玩的6啊,真心怜爱了。】 看到这里,孔如琢施施然收回手机:“下面都是骂战,就不给你看了。” 蒲又崇挑了一下眉,意味不明地看着孔如琢:“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不必他出手,她也能干脆利落地将这些事处理妥当。 孔如琢唇角扬起浅浅弧度,浓黑似墨的眼睫下,压着得意的神情:“承认刚刚,是为我出气了?” “她插足别人婚姻,名声坏了,不用我开口,也是一定要换电影女主角的。我又何必做这个坏人。” 孔如琢凝视他。 蒲又崇:“嗯?” 孔如琢:“难道你以为,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很正面?” 蒲又崇:“至少现在,你的金主人选中,我还榜上无名。说明那些人都觉得我是个正人君子。” 孔如琢:? 什么金主人选? 蒲又崇施施然打开手机,点开孔如琢超话,其中最高的一个热帖,题目赫然是:【如果孔仙儿真有金主,那谁和她更配】 孔如琢:…… 她的粉丝,一天到晚都在讨论些什么? 孔如琢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蒲又崇的手机屏幕,可他很小气,手机微微一侧,她就看不太清楚了。 孔如琢下意识向着他的方向靠了过去,一截雪白似玉石一般柔软的手臂,不经意间碰在了蒲又崇手背上。 他的手背冰冷,哪怕车中温度适宜,仍让人能分明地感知到,那苍白肌肤之上的冷意。 却在触碰到她那一刻,忽然泛起了热度。 蒲又崇似是漫不经心地将手机又向着自己的方向移了移,像是摆弄逗猫棒一样,逗引着孔如琢,几乎没入了他的怀中。 一缕如云长发,自她鬓边落下,如丝如缕般绕在他的指上,只要他轻轻一动,便能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中。 蒲又崇凝视着她,鼻端可以嗅到她身上甜蜜动人的玫瑰香气,同刚刚在更衣室时嗅到的如出一辙—— 只是那时的玫瑰香气更加浓郁,如同只绽放一瞬,在透骨的欢愉中,烧至荼蘼。 喉结上下滚动一下,蒲又崇眸色暗了暗。 她浑然不觉,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唇角一弯,矜持而满意地笑了:“给我安排的,倒都是青年才俊,一个老头子都没有。” 蒲又崇却有些心不在焉:“一群二世祖罢了。” “二世祖怎么了,至少二世祖有钱。” 孔如琢后知后觉,两个人离得太近,她只要稍一抬头,便几乎同他面颊贴着面颊。 他黑曜石似的眸子转向了她,四目相对,她似是生出错觉,他眼底正点起火光,将要将她燃尽。 可只是一瞬,下一刻,他便垂下眼睛,又是那个懒怠纵意的蒲又崇了:“你喜欢那种类型?” “有钱有闲,谁不喜欢。”孔如琢压下心底升起的一点微妙错觉,幸灾乐祸道,“你没上榜,不一定是因为他们觉得你是正人君子。也可能说明,你看起来没什么钱,养不起我。” 她这样的人间富贵花,粉丝已经默认了,不是特别有钱的,绝对养不起。 蒲又崇:…… 见蒲又崇沉默不语,孔如琢鲜红的唇翘得更高,像是只得意洋洋的小孔雀,终于在他面前扳回一局。 可他却忽然抬起手来,将自己的领带扯开。 孔如琢愣住:“你干什么?” “你说得对。”蒲又崇将领带随手扔到一旁,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衬衣扣子,“既然我不能在金钱上打动你,只能在肉丨体上牺牲一下了。” 孔如琢:…… 怎么突然开始脱衣服了?! 孔如琢手忙脚乱地就去捂他的手:“不用你牺牲!” “不必口是心非。”他却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就是喜欢那些二世祖。” “不喜欢!”孔如琢眼看着他的衬衣扣子已经解到了第三颗,简直要疯了,“我就喜欢你这样兢兢业业的!那些游手好闲的,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此话一出,他的手终于停下,语调淡淡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孔如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居然拿自己的肉丨体,来胁迫我说你爱听的话?” “说我爱听的怎么了,我也可以说你爱听的。” 孔如琢被他气笑了,冷嘲热讽说:“蒲先生也愿意说好听的哄人开心?” 他衣着严整时,望之冷淡矜贵,可此刻扣子解开,苍白颈上,明晃晃一个牙印烙在那里,禁欲而纵情。 闻言,蒲又崇嗤笑一声,狭长眸子定定望她,声音中,满是蛊惑风流。 “哄老婆开心,有什么问题?” 4、04 04 要不是蒲又崇提起,孔如琢总是忘了两个人已经结婚了。 “老婆”两个字,被他含在齿间,因为声音低沉清越,入耳便有微妙的情深,倒好像他们两个真是什么举案齐眉的良好夫妻。 孔如琢却听不得他如此做作:“想我高兴,回去别和我睡一张床就行。” 他很干脆:“做不到。” “你不是要哄我开心?” “别人侍寝,总还有太监抬回寝宫,你连一张床都不给我?” “你也可以不要侍寝,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孔如琢顿了顿,“这年头太监不好找,我可以雇几个猛男抬你。” 蒲又崇:…… 他老婆,为了他,雇猛男? - 车子向着城郊驶去,一路上了秋山。 东城地势平坦,寸土寸金,唯一一座山脉,能望见东太平洋浪潮起伏,风水上腾龙起凤,权贵名流向来趋之若鹜,以在此处置业为荣。 蒲家祖宅,便坐落于此。 说是祖宅,更像是庄园。整个秋山山头,都被圈了进去。 三米高的对开雕花大门缓缓敞开,庄园内一路亮起莹莹灯火,蜿蜒至主楼前方。 孔如琢下车,不等蒲又崇,自己向着里面走去。 蒲家祖宅占地极大,主楼由蒲又崇的父母居住,后山的整个园子都拨给了他们。蒲氏夫妇知礼,惯常不来打搅二人,只让他们小夫妻过自己的日子。 怕惊扰了主楼里的长辈,孔如琢沿着长长的回廊,不大熟悉地往后面走去。 孔如琢嫁给蒲又崇后,便按照蒲家家规搬来这里。 只是她作为演员,刚嫁入蒲家不到半年,总在外地拍戏,蒲又崇的生意做的大,天南海北地飞,两人聚少离多,她也没在这里住过多久。 孔如琢先蒲又崇一步回了房间,反手锁了门,这才施施然去浴室里面洗澡。 等她洗完澡出来,却见蒲又崇正坐在房中,垂眸看着平板电脑。 远远看去,上面满满当当,全是各色报表公文。 孔如琢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三点二十。 ……很好,资本家就是要连自己一起压榨。 蒲又崇抬眸看了过来:“洗完了?” “我不是把门锁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钥匙还插在门上。”他哂笑一声,“原来是想把我锁在外面。我还以为,是欲拒还迎。” 她给忘了! 孔如琢是孔家独女,上面只有一个大她十五岁的大哥,从小不但受父母宠爱,还有大哥跟在她屁股后面替她摆平一切。这样顺风顺水,养成了她唯我独尊的习惯。 按照孔公主的认知,既然她锁了门,就代表不想有人进来。 就算有钥匙,也不能侵犯公主的私人领地! 孔如琢懒得理他,趿拉着拖鞋走到床边,礼貌地示意他说:“我要睡了。” “请便。”他淡淡道,“需要我替你唱安眠曲吗?” “我只是通知你一声,我要关灯了。” 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孔如琢便“啪”地将灯关上。 卧室内一下子暗了下去,天鹅绒的窗帘点光不透,唯有蒲又崇那里,平板电脑上发出的光,在他锋利面孔上,勾勒出一圈玉色的纹路。 孔如琢酒品不错,喝了酒也只是会有些失眠。 索性拿来手机,切进了工作群里。 孔如琢:【怎么样了?】 经纪人秒回:【小祖宗,还没睡呢?】 经纪人:【现在网上口碑完全反转了,暂时还只是熬夜的那一小波人,等明天睡醒了,这事儿肯定会发酵得更大。】 经纪人:【真是绝了,你从哪弄来的那段音频?】 孔如琢懒洋洋打字:【高昂欠我个人情。】 高昂能在圈中混到这个地位,闻弦歌而知雅意,孔如琢只是稍稍跟他提了一下网上的事儿,不必她开口,高昂就主动把手中关于穆雪飞的黑料爆了出来。 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惜穆雪飞本身就黑料一大堆,身子歪的不得了,就这样还敢对付她? 孔如琢:【穆雪飞那边什么反应?】 经纪人:【上蹿下跳想撤热搜。开玩笑,我能让她们撤下来?不挂个三天,对不起她这么背后狙击!】 经纪人:【电影制片那边也和我联系了,说是把薛规开了。如果你愿意,女主就是你的了。】 这么快? 孔如琢看了蒲又崇一眼,在他察觉前,移开了视线。 孔如琢:【不感兴趣。】 孔如琢:【睡了。】 然后强行下线。 不然又要被经纪人拖着,继续工作了。 再看看蒲又崇,仍垂首处理公务,一副恨不得007到地老天荒的模样。 孔如琢下意识打了个哈欠,歪着头喊他:“是你让他们把薛规开了?” “我投资的电影,不需要一个私德有亏的导演,这会使电影的风险上升。” “还以为又是为了替我出气。” “孔小姐。”他似笑非笑抬眸,“你的自我情绪有些过剩。我投资是为了得到足够的回报,邀请一名三金影后加入剧组,对这部电影来说收益最高。和为你出气,并没有直接关联。” 他在拐着弯说她自恋咯? 孔如琢微微扬起下颌,反手将床头灯打开。 如瀑般的光,一瞬间落在她雪白的面颊上,如同金色的羽毛,亲吻着她圣迹一般完美的五官。 光芒来得太过突然,蒲又崇微微眯起眼睛。 她倚在床头,一头浓云般乌黑的发婉转地淌在身后,蔓延过她雪嫩的肩膀,和她倒扣玉碗一般的锁骨。 室内温度高,她敷衍地将被子卷在身上,半条纤细修长的腿,却暴露在微热的空气中。自脚踝至足尖,连成一线精致曼丽的弧度,微微勾着,似是玉石制成的饰品,该被人握在掌心把玩。 察觉到他的注视,她扬起唇角,幼细的手腕支着额角,声音娇软清甜。 “飞了十个小时的跨洋航班还这么多话,蒲又崇,你不累吗?” 她因为容貌美极艳极,总有几分桀骜的跋扈,此刻眼波流转,似是引人一亲芳泽。 明知道她不怀好意,可蒲又崇仍是将平板放到了一旁。 “怎么?” “忙完了?”她弯眼一笑,对着他勾勾手指,“忙完了就过来。” 蒲又崇并没有动,只是那样神情有些莫测地望着她。 孔如琢手肘撑在床上,摆出撩人的姿势,摆了一会儿累了。 见蒲又崇不上钩,她没了戏弄他的兴致,于是放下手:“不来算了。” 她可真的要睡觉了。 孔如琢刚闭上眼睛,便听到了脚步声,下一刻,她感觉到柔软的床铺向着另一侧微微陷落,她身不由己地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仍是冷而淡薄的广藿香同鸢尾根气息,蒲又崇倚在床边,手肘衬在她的颈下,垂下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她肩上睡裙的缎带。 带子系得不算太紧,更像是礼品的包装,而她是被包裹精美的礼物,只奖励最亲近的人。 “这点耐心都没有?”她贴在他胸口,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微微震动,要她耳根泛起酥麻的痒意,“让我过来干什么。” 孔如琢半支起身子,抚上他的颈,指尖轻轻拨弄他的喉结。 蒲又崇握住她的手腕,那凝霜雪般的腕子,在他掌心那样纤细而脆弱,只是稍一用力,便泛起红痕。 她吃痛,“嘶”了一声,他便立刻松开了手指。 孔如琢这才淡淡地笑了:“让你替我把灯关上。” 他挑起半边眉锋:“只为这个?” “你的自我情绪似乎有些过盛。”孔如琢用他的话,来回击他,“不然呢?” 还冷嘲热讽她自恋,她这么美,自恋一点怎么了? 蒲先生不也心甘情愿上钩。 孔如琢验证了自己的魅力,便翻脸无情,将手臂从他掌心抽出,轻盈地翻了个身,落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如睡美人一般,双手交叠放在小腹,闭上眼睛,神情恬淡沉静。 “晚安。” 蒲又崇的指尖相互捻了一下,似乎还能感觉到,刚刚孔如琢手臂上的触感,如同柔软的玉石,微凉,甜美得令人窒息。 灯火莹莹,似珠玉灵光,她唇角还含着一缕狡黠笑意,哪怕颐指气使,也不令人厌恶。 孔如琢微微抬起眼睛,得意道:“看我干什么?发现我这个三金影后,除了对电影收益极高之外,还能把你迷得移不开眼?” 她是这样小气的一个人,睚眦必报,一点的亏都不肯吃。 蒲又崇无声地笑了一下,抬手将台灯关上。 室内又陷入了一片纯然的黑安,孔如琢以为他会走开,可却感觉到,他的指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抚上了她的唇。 肌肤的温度,透过微张的唇瓣漾了进来,孔如琢下意识要去咬他,可他钳住她的两颊,指骨卡在她的下颌上,低声说:“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孔如琢,你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黑暗里,像是潜伏着什么蠢动的兽。 孔如琢觉得口渴:“你想怎么样?” “来侍寝。” 孔如琢想要挣脱开他,可却感觉到,他的呼吸,一下一下拂在她的面上。 他们离得太近了,几乎要这深夜也燃烧。 眼睛看不到时,肌肤的感知反倒更强,稍微一点碰触也如星火。 孔如琢战栗起来,想要将他推开,手抵在他的胸口,却被他反手抓住,压在了两侧。 “别动。” 他的声音沙哑,低下头来,额抵着她的额。 虔诚如同跪拜神祗。 春夜的花,被风吹落了。 孔如琢啜泣着,手颤抖得不成样子,伏在他的怀中,将他背上抓出条条鲜红的痕迹。 他微微吃痛,却又侧过头去,吻住她的唇角。 他们近在咫尺,密不可分。 连血液都沸腾。 5、05 05 苦昼短,春夜长。 一朝梦醒时,天光已亮。 孔如琢睡觉时睡姿极为端正,优雅至极,往日连裙褶都不会多出一条。 可今日醒来时,身上只敷衍地裹着一条湖蓝色的丝绸被单,雪白丰盈的手臂露在外面,手指正同身旁人的绞在一起。 倒像是十指交扣,恩爱至极。 孔如琢睡得不算太好,梦里都好像有一头怪兽,叼着她甩来摔去,害得她浑身酸痛,连动一动手指都费力。 此刻她睁开眼睛,看到一旁仍在睡着的罪魁祸首,一时恶向胆边生,抬手就想掐他的脸。 蒲又崇没有睁眼,却准确地握住她的指尖。 声音慵懒,带着饕足后的性感:“醒了?” 孔如琢“哼”了一声:“放开我。” 他却不松手,还得寸进尺,翻过身来,将她整个人裹入怀中。 清晨万物复苏,他离她极近,足够她感觉到他的精神抖擞。 身后腰窝中被抵着一寸热意,孔如琢不敢乱动。 蒲又崇的下颌压在她的肩上,唇瓣贴着她耳后那尚未淡去的吻痕。 “时间还早。” “不早了。”孔如琢生怕他又要侍寝,“你爸妈还等着我们一起吃饭呢。” 虽然不常一同生活,可只要孔如琢回来,蒲又崇的父母是一定会等着他们一道用餐的,又因为有分寸,不会大早上就催他们早起,但午饭总是不能免的。 可蒲又崇的手臂将她牢牢困住:“孔如琢,你不要忘了,咱们结婚时的约定。” 孔如琢和蒲又崇结婚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算特别情愿。 这门婚事是父母定下的,又因为一些意外,两个人婚前只见了几面,便匆匆地结了婚。 两个人都是天之骄子,谁也不服谁,又没有对彼此一见钟情,因此约法三章,等以后条件合适时,会和平离婚。 那时孔如琢提出的要求是:“不许泄露我们已经结婚的消息。” 否则一定会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平白给经纪人增添麻烦。 而蒲又崇的要求则是:“我不是你的工具,我也有正常的需求。” 这倒和孔如琢一拍即合,毕竟,她嫁给蒲又崇,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看上了他这个人—— 他身体机能优秀,正处在人生的黄金时期,身量高,体脂率低,五官英俊,哪怕在美人辈出的娱乐圈中,也数一流。 孔如琢虽然不算颜控,可和一个英俊的男人结婚,总比和大腹便便的猪头要好得多。 孔如琢耳尖泛红:“我就是记得咱们的约定,才没有把你给踹下床去。蒲又崇,你也别太得寸进尺了。” “和自己的妻子,进行正常的夫妻行为,这也算是得寸进尺?” 孔如琢忍了再忍,冷冷道:“正常的丈夫,不会要求妻子一口气进行八丨九次的夫妻行为。” 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偷偷练了铁人三项? 怎么不累死他啊! 蒲又崇还要说话,床头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这是蒲家内部专线,孔如琢趁机说:“一定是母亲找我们有事。” 蒲又崇手指在她手臂上用力收紧,到底不情不愿地伸臂,接起电话。 那头是个很温润的声音,微笑着问他们说:“又崇,和弟妹还没起床吗?爸妈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是蒲又崇的二哥,蒲又岑。 孔如琢趁机从蒲又崇怀中溜走,笑盈盈说:“二哥,我们这就来……” 话音未落,蒲又崇已经“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笑得未免也太开心了。 - 电话那头,蒲又岑摸了摸鼻子,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突然挂了?” 他是导演,昨晚的金鼎虽然也邀请他了,可他嫌无聊,并没有亲到现场,却看到网上关于“双影后”的争执,现在好奇到了极点,所以自告奋勇给蒲又崇打电话,催他们下楼吃饭。 顺便问一问八卦。 正厅之中,装潢并不算多么奢华,更多是一股积蕴许久的清贵矜持,蒲家诗书传家,底蕴极深,自然不是那些暴发户可以比拟。 沙发旁放着一架垂丝海棠,这样的天气开得正盛,花朵沿着纤细的花枝沸腾似的蜿蜒垂落。 蒲又崇的母亲盛琅正坐在那里,低头修剪花枝。 她年轻时便是著名舞蹈家,虽然年近五旬,却依旧身材纤细,坐在那里时,腰背挺得笔直,格外优雅。 昨晚,她难得熬夜,观看了金鼎奖颁奖仪式,直到看到儿媳妇夺得了影后桂冠,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了电视。原本想等着儿媳妇回来,亲口祝贺一下,没想到等了许久,只看到院中车子开来,自家的影后儿媳妇下了车,却和她的三儿子离得老远,一看就知,两个人闹了别扭。 小夫妻闹矛盾也是寻常事,只是两人结婚之后,向来聚少离多,又因为婚前并没有多少感情基础,盛琅真担心二人一言不合就要离婚。 闻言,盛琅忧心忡忡:“老三不会是在和如琢吵架吧?” “妈,你怎么会这么想?”蒲又岑笑道,“我听弟妹说话时,心情不错。” “那老三呢?” 蒲又岑“呃”了一声:“那小子什么时候高兴过。” 正说着,门外迈进来两个人。 先前一步的孔如琢,看到盛琅,便露出灿烂的笑容:“母亲,二哥,让你们久等了。” 盛琅察言观色,看她面上并没有什么不愉快,又用余光扫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蒲又崇。 见老三还是那副像是所有人都欠了他钱的冷淡面孔,总算放下心来。 盛琅挽住孔如琢的手,含笑道:“我昨晚看了金鼎直播,看到你得了奖,本想向你道喜。只是年纪大了,实在熬不了那么久了。” “早知道您在等我,我就早点回来了。”孔如琢又问,“父亲呢?” “还在书房。说是有几名学生,有问题要请教他。” 蒲存之是国内某领域的大牛,出入都要有警卫保护那种,后来去了大学教书育人,如今桃李满天下。 孔如琢有些歉疚:“是我们来得晚了,害得父亲现在还没吃饭。” 盛琅刚想说话,就听蒲又崇冷淡道:“他原本也不爱吃饭,之前为了多看一会儿书,被催得没办法,硬是一口吞了整个鸡蛋,被噎到送去了医院。” 刚从书房出来,正好听到儿子孝顺发言的蒲存之:…… 他就那一次被噎到了,意外而已,怎么被这小子说得像是他经常如此。 孔如琢指尖掐着手心,免得自己笑出声来,看着仙风道骨的公公,实在很难想像,他一口吞掉鸡蛋的样子。 到底还是盛琅咳了一声:“好了,先吃饭吧。” 蒲家传承已久,吃饭做事自有书香世家的规矩。孔如琢家祖上便是经商,曾经还做过皇商,传到现在,哪怕吃穿用度都胜过蒲家,可那种诗书之气,却又逊了一筹。 ……除了这个人。 孔如琢隐晦地看了蒲又崇一眼。 这人是蒲家的异端,蒲家是书香门第,文气凛然,唯有他剑走偏锋,不但不爱读书,甚至连大学都是敷衍着念完的—— 孔如琢看他之前的资料,发现他念书时挂过几门课程。 嫁进来之前,孔如琢因为蒲家的名头,只看他的照片,以为他会是那种腹有诗书、温文尔雅的儒商。 可没想到,脸原来是最能骗人的。 察觉到孔如琢的视线,蒲又崇大概是误会了,从他那边,舀了一勺腰果虾仁到孔如琢碗中:“想吃什么,自己盛。” 孔如琢:…… 她不是垂涎那盘菜好吗。 不过蒲家的厨子是特意请来的,一手淮扬菜一绝,哪怕一道腰果虾仁,也做得脆嫩爽口。 既然他替她盛了,那她就勉为其难吃了吧。 蒲又崇余光看到孔如琢一脸幸福地将那一勺虾仁都给吃完了,忍不住唇角翘了起来。 等上甜品时,蒲存之因为血糖高,只能削了一只苹果没滋没味地吃。 忽然想起件事来:“下个月是你大哥忌日,你们记得将时间空出来。” 闻言,厅中的气氛就有些凝重,蒲又岑同蒲又崇都应了声是。 大家都没心情吃甜品了,等众人散了时,盛琅特意同孔如琢道:“若你下个月抽不出时间,让老三一个人去也就罢了。” “母亲,这是家里的大事,我怎么会抽不出时间?”孔如琢知道盛琅是怕自己为难,连忙表态说,“况且,我最近也没什么工作。我刚嫁来蒲家,于情于理,都该去替大哥上一炷香。” “你是好孩子。”盛琅想起早逝的长子,一时有些伤怀,勉强忍住了,又问孔如琢,“你同老三,昨晚没有吵架吧?” 孔如琢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问,含笑摇头道:“没有。” 她长得艳若桃李,一张面孔,似盛放芙蕖。盛琅有了她这样的儿媳妇,简直不知道要怎么疼爱才好,见她这样娇憨,忍不住道:“你不要怕他,要是他惹你生气,我为你做主。” “我知道母亲心疼我。”孔如琢挽着盛琅的手臂撒娇说,“只是又崇真的对我很好。昨晚他特意从硅谷飞回来,就是为了替我撑腰,生怕别人欺负我。” 他们夫妻感情好,盛琅便放下了心。等盛琅回了房中,孔如琢一人站在檐下,抬首去望庭院中一树早樱。 今日春光好,落英缤纷,柔软的花瓣擦过她的眉眼,轻盈地落入掌心之中。 日光将她面颊,嵌上一层柔软金色,侧颜柔美至不可思议的地步。 如有所感般,孔如琢忽然回眸,便见蒲又崇正站在门前,深深凝视着她。 他的眸色深重,眉骨高,投下一层影,笼得眼神也如情深,望向她时,倒好似早已对她情根深种。 孔如琢有些不自在,刚要同他打招呼,忽然听他问:“你觉得我对你很好?” 孔如琢没想到这句话被他听到了,呵了一声:“你若是多点自知之明,也不会当真。” 他走上前来,长身玉立的影没过她的足尖:“所以你是在骗母亲?” 孔如琢扬起下颌,骄矜道:“善意的谎言。被母亲知道你整天欺负我,她会伤心的。” 他嗤笑一声:“小骗子。” 蒲又崇抬起手来,孔如琢下意识想要后退,他冰白的指尖便擦过她如绸缎般的发丝。 孔如琢将他的手拂开:“别在外面对我动手动脚。” 蒲又崇将刚刚自她发间拾得的落花握在指间,淡淡道:“这不是外面,是在家里。若被母亲听到你不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又要伤心了。” 孔如琢:…… 用她的话来堵她是吧? 屋内的推门突然被人拉开,从里面探出个头来,蒲又岑笑眯眯地对着他们招手,像是有话要说。 孔如琢刚要上前一步,却被蒲又崇从身后伸出两根手指,钳住她后颈的领子,将她给拽到了身后。 他回头看了蒲又岑一眼,反手,将推门又推了回去。 正好将蒲又岑给挡在了门后。 蒲又岑:…… 他只是想来问个八卦啊! 孔如琢无语:“你做什么?” 蒲又崇冷冷道:“我们夫妻在这里说话,让他来干什么。” “那是你二哥。” 蒲又岑作为导演,才华横溢,孔如琢没入圈时便很崇拜,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同他合作。 难得能熟悉一下,却被蒲又崇给搅了局。 孔如琢瞪他一眼,蒲又崇不知想到哪里,忽然道:“可惜我二哥有个青梅竹马。不然,你们两个,一个导演,一个影后,倒是比我更有共同语言。” 语调虽然平淡,可孔如琢莫名其妙嗅出一股酸味。 孔如琢沉默一会儿,终于诚恳地问:“蒲又崇,你是不是有病?” “刚刚不是还叫我又崇?”蒲又崇居高临下望她,将声音放低,语调微妙道,“再叫一声试试。” 孔如琢以为他在挑衅,眼睛瞪得圆圆的,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你放心,蒲先生,我再也不会这样喊你了!” 完毕,怒气冲冲扬长而去。 不让喊就不喊,谁稀罕! 6、06 06 孔如琢自觉和蒲又崇话不投机,实在不想多看他一眼,破天荒在得奖之后,还坚持去了公司。 她之前得奖,总会替自己放个长假,这次难得勤恳,经纪人看到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怎么来了?!” 孔如琢被问得有些羞愧,她有那么不爱工作吗? 虽然确实是无处可去,只好装作勤勉地问:“有什么本子吗?” “戏瘾犯了?”经纪人有些无奈,“哪有那么多好本子,上次那个,你不是拒了。” “那本子本身也不行,就算没有穆雪飞整的那一出,我也不会接。”孔如琢玉白指尖漫不经心地翻了翻堆着的剧本,扬起唇角露出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来,“大投资大制作,演一出热闹的闹剧,所有人都赚得盆满钵满,可我不缺钱。” 这种何不食肉糜的发言很招人恨。 还好经纪人已经习惯了:“知道你有艺术追求。可好本子,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就去找。”孔如琢收回手来,吹了吹指尖上并不存在的浮尘,“我费尽心思演戏,努力拿奖,不就是为了拍自己想拍的东西?” 经纪人见她坚持,犹豫一下:“倒真有个好本子。” “给我看看。” “我这儿没有。” 孔如琢看经纪人一眼:“开始给我画大饼了?” “我哪敢啊。”经纪人解释说,“只是我听到风声了。” “哪个剧组?” “蒲导的。” “蒲又岑?”孔如琢一愣,“怪不得连本子都没看,你就敢断言不错。” 蒲又岑在圈内也是独一份的,他不缺钱,所以很有艺术追求,向来是贵精不贵多,几年才拍一部,可每一部都精雕细琢,又因为格外会拍女演员,哪怕是原本七八分的女演员,在他的镜头下,也能焕发出十分的光彩。 所以圈中不少女星都盯着他,只要他有拍电影的意思,立刻就是一群人往上扑。弄得蒲又岑如临大敌,选女主角像是做贼,总是悄悄地就选好了,别说走后门了,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经纪人笑道:“之前你一直想拍蒲导的电影,现在机会来了。” “什么意思?” “你不是嫁给了蒲先生?都是一家人了,蒲导这点面子总得给你吧。” 孔如琢想起今天中午,蒲又岑那张被挡在门后的脸,一时沉默。 蒲导给不给她面子不清楚,反正蒲又崇挺不给他这个二哥面子的。 孔如琢不太想走蒲又崇的门路—— 占了他的便宜,还不知道要被他讨回多少。 可经纪人鼓励她:“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你去蒲先生面前撒个娇,有什么难的?之前没演上蒲导的电影,都是时机不凑巧,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你这次要是还错过,那可真是没天理了。” 孔如琢犹豫许久,到底下了决心:“知道了。” 不就是勾引一下蒲又崇吗? 人总不能为了脸面,连想拍的电影都不要了吧! - 拙朴园内,书房中。 蒲又崇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听着耳机中,下属向他汇报工作。 门忽然被敲响,蒲又岑端着一碟水果笑眯眯站在那里:“妈让我来给你送吃的。” 蒲又崇道:“会议暂停十分钟。” 而后随手将蓝牙耳机摘下,丢在桌上。 蒲又岑这才进房:“你就给我留十分钟兄弟谈心时间?” “水果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别这么没良心,我毕竟是你二哥。你忘了,小时候你把爸辛辛苦苦画的图纸给尿湿了,还是我替你求情。” “你还有五分钟。” 蒲又岑这才道:“是妈让我来问你,和弟妹之间怎么样了?” 蒲又崇微微皱眉,神情里浮现淡淡不悦:“母亲让你来催我们?” 他身上的气势扑面而来,蒲又岑却不当回事儿,只笑眯眯道:“妈也是关心你们。况且也谈不上催不催的,你们结婚已经半年多了,若是寻常家庭,这个时候快要生的也是有的。” 蒲又崇不语,蒲又岑便又道:“也不只有咱们家盼望着你们两个早日开花结果,孔家那边,期待的心情只会更急迫。” 许久,蒲又崇道:“知道了,我们有分寸。” “有就行。”蒲又岑想了想,又压低声音,“你和弟妹不是自由恋爱,要是弟妹对你有不满意的地方,你记得要改。” 话音未落,蒲又崇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漫不经心垂下眼睛,看着微信置顶发来的新语音消息,手指轻轻一点。 下一刻,孔如琢的声音在房中响了起来。 “又崇哥哥,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便饭。” 少女的声音柔婉空灵,掺上一丝刻意加重的缠绵妩媚,听得人骨子都要酥了。 蒲又岑看蒲又崇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蒲又崇唇角浅浅翘起一点,浓黑眼睫抬起,看向蒲又岑:“你家弟妹,对我十分满意,没什么需要改的地方。” 蒲又岑:…… 他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 蒲又崇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蒲又岑忍不住调侃说:“不是十分钟之后要开会?” “会议取消了。”蒲又崇走到门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蒲又岑,“你的电影要开拍了?” “怎么,想投资?”蒲又岑笑道,“也不是不行,反正谁投都一样。” 蒲又崇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来:“多谢二哥。” “想听你一句谢可真不容易。” 不过,这小子怎么突然想投资自己的电影了?自己拍的都是些文艺片,叫好不叫座,这小子是个奸商,哪里会做亏本买卖? 蒲又岑想了一下,忽然了然于心地一笑,重新端着水果回了主楼。 等见到盛琅,向她汇报说:“您就别瞎操心了,我看老三和弟妹的感情,好得不行。” 盛琅半信半疑:“老三贿赂你了?” “他是贿赂我了,可不是为了这个。”蒲又岑嬉皮笑脸道,“他一颗心,我看全在弟妹身上了。” - 蒲又崇走进餐厅时,远远便望见了孔如琢。 大幅落地窗外,江流婉转,灯如明珠,串起起伏曲线,城市最高点的回转餐厅望去,车流如蚁,霓虹璀璨,如琼楼玉宇。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浓黑长发卷成波浪形状,在单薄的肩胛上蜿蜒起伏,一身露背大红长裙,能看得到背后蝴蝶骨凸起蝶翅形状。 大概是百无聊赖,她手肘撑在桌上,雪嫩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桌上放着的一瓶芍药。这样的花,开得浓烈,却压不过她眉目间的秾丽,只将她肌肤越发衬托得莹光剔透。 蒲又崇忍不住放慢步子,只凝视着她,便移不开视线。 她忽然抬起眸来,看到他时,对他粲然一笑:“你来了。” 蒲又崇压下心底难言的悸动,在她对面坐下:“怎么忽然要请我吃饭?” “我们可是夫妻,一起出来吃个烛光晚餐有什么稀奇的?”孔如琢一双眸子如星,明丽不可方物,落在他身上,又轻盈地滑开,只留下一点酥痒的触感,“这还是咱们,第一次一起出来吃饭。” 这座东城最负盛名的回转餐厅,向来一座难求,可此刻里面空空如也,唯有他们一桌。 蒲又崇扫了一眼周围:“你包下来了?” “不能被人看到嘛。” 蒲又崇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倒像是我很见不得光。” 孔如琢下意识点了点头:“确实。” 又猛地醒悟过来,讪讪一笑:“怎么会,蒲先生英俊潇洒,仪表堂堂,年纪轻轻便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这样的一代英杰,怎么见不得光?” “甜言蜜语。”蒲又崇却不吃她的糖衣炮弹,“有事求我?” 他猜得好准! 孔如琢岔开话题:“等你等了好久,好饿,咱们先吃饭吧?” 她遮遮掩掩,蒲又崇挑了下眉。 不得不说,她秀色可餐的一张脸,确实可以享有很多特权。 至少在他这里,他愿意耐心地等着她自投罗网。 这家店重在环境,若说饭菜口味,也不过了了。 孔如琢是个猫舌头,向来最挑剔不过,上好的波龙也只换她浅尝辄止,空运来的海胆在她看来不够鲜甜,也只有一条野生东星斑,能换她多吃两口。 却还要点评说:“火候有些过了,肉就没那么嫩。” 真是豌豆公主,一丁点儿毛病都能尝得出来。 若是嫁给了旁人,谁能忍得了她动辄得咎的坏脾气,和这样食不厌精的挑剔。 可她忽然对她展颜一笑:“不过还好有你,这顿饭总算吃得没那么艰难。” 巧言令色。 蒲又崇淡淡地想,可唇角还是翘了起来:“过几日带你去吃家好馆子。” 气氛正好,孔如琢打个响指,侍应生立刻上前,开了一瓶贵腐酒替二人斟上。 琥珀色酒液落入剔透玻璃杯中,于灯光下,如同盈盈一泓月色。孔如琢手指夹着玻璃握柄,犹豫半天,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孔大小姐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过求人办事的经验。 想要开口,实在好难。 她只好目光盈盈地望着蒲又崇,指望他自己看出她的心事,能够体贴地主动问她。 可蒲又崇偏偏像是看不出她有话要说,浅呷了一口价值千金的酒液,便随手放到一旁。 迎着孔如琢期待的目光,开口说:“该回去了。” 就这么回去啦? 孔如琢有些气馁,却又暗暗给自己打气。 大庭广众,有些话不方便说,等回去了就容易得多了。 到时候欲擒故纵美人计,三十六计一起上,不愁拿不下他。 孔如琢如是想,扬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浩气凛然道:“那就回去吧。” 7、07 07 不知是春夜的气温渐暖,亦或是那杯葡萄酒作祟,孔如琢在回去的路上就觉得有些热了。 裙子布料单薄,可她还是有些难耐地抚了抚颈子。 蒲又崇视线扫过去,看到她秀丽指尖划过娇嫩肌肤,立刻便在上面划出一道道淡红色的纹路。 如同玫瑰,只开谢一瞬,便有惊人的艳色。 视线凝固在她小碗似的锁骨上,再往下,便是v字领口之下,掩着的一线丰腴柔软。 她抱怨着小声嘀咕说:“怎么这么热。” 蒲又崇替她将车窗降下一点,车外的风里,带着春夜微凉甜美的气息透了进来。 她这才舒服了一些,倚在那里,歪歪扭扭的姿势,可仍旧是好看的,纤细的腰肢折出一道引人遐思的弧度,不盈一握,几乎让人想象得出,手握上去时的触感。 指尖轻轻跳了一下,蒲又崇抬起手来,以手背试她额头温度。 孔如琢原本要躲,可他手指如冰,凉而温柔,她一时就忘了动作,慢了半拍才说:“我没发烧。” 蒲又崇这才将手收了回去,移开视线道:“待会儿洗澡,水温不要调得太低。” 孔如琢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要操心,等到了家中洗澡时,鬼使神差地,就将原本调低的温度又升高回去。 外面,蒲又崇正在另一间浴室中洗漱。 等孔如琢洗完澡出来,觉得自己像是块热气腾腾的白糖糕。 对镜自照,连颈中胸口的肌肤都泛着玫瑰的色泽。 头有些昏昏沉沉,明明只喝了一杯酒,可却像是要醉了。 孔如琢有些纳闷。 平日里她酒量没这么差啊?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孔如琢解锁,看到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经纪人:【怎么样,拿下了吗?】 孔如琢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把裹在身上的浴巾向下稍微拉了拉,想想不对,又往上卷了卷,卷在大腿那里。 这下好了,上下都凉爽,还不迷死蒲又崇? 孔如琢对着镜子,摆了个前凸后翘的s形姿势。 正在搔首弄姿时,忽然看到镜中,多了个人。 身后,蒲又崇正倚在门前,似笑非笑看她。 孔如琢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脚踝撞在落地镜上,差点跌倒。 还好蒲又崇上前一步,轻而易举将她捞在怀中。 他乌黑的发湿漉漉的,发梢上一颗水珠动作间滚落在她滚烫的肌肤上,一路蜿蜒,没入领内心口。 他的眼睫也是湿的,望向她,眼底热意,如能灼人。 心脏跳动飞快,不知是刚刚差点跌倒的失重,亦或是倚在他胸膛前,那突破了安全防线的距离。 孔如琢下意识吞咽津液,小声道:“你怎么洗得那么快?” “是你洗得太慢。”他上下扫她一眼,嗤笑着放开了手,“还以为你在里面睡着了。” 她承认,她洗澡是有一点点慢,他洗澡快就很了不起吗? 他就这么一张嘴讨人厌,孔如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感动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那……” 能不能关心一下她的表演事业呢? 可他已经没有心思听她说些什么。 有些蒙昧昏暗的灯光下,她站在那里,因为刚刚的动作,裹在胸口的白色浴巾有些摇摇欲坠,挂在一脯雪白之上,随着她呼吸起伏间,随时可能滑落入危险的边缘。 她身上的玫瑰颜色泛滥,连桃花似的眼尾,也拢上了淡淡的霓色,水雾氤氲地笼在眼底。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有多可口,像是送上门来的猎物,等着主人一亲芳泽。 蒲又崇不喜欢乘人之危,所以反倒后退一步,将两人距离拉开,转身向着床边走去。 “你该早点睡了。” 她话还没说完呢! 孔如琢又急又气,喊他说:“蒲又崇!” 蒲又崇转过头来,便见她向着自己扑了过来。 这一刻,白色的浴巾滑落在地,温香软玉在怀,连她身上,那像是自骨子里透出的玫瑰香气也越发浓烈。 她手臂抬起,圈住他的肩颈,将自己向着他怀中用力挤了进来。 “我话还没说完,你不许走!” 酒意混着热气上涌,她话音里,就带上了娇蛮的颐指气使。 可她仰着头,眼睛闪烁如星,眉目间娇艳欲滴的媚色,要她美得如同一场幻觉。 谁能同她计较许多? 她是天生的公主,生来便要人倾倒。 美色杀人,向来是不见血的。 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滚动,蒲又崇垂下头来,眸中一片雾色沉沉。 “要跟我说什么?” “说……”她有些头晕,眨巴眨巴眼睛,委屈巴巴地说,“我想拍电影。” 就为了这个? 蒲又崇忍不住笑了:“我替你投资。” “我才不稀罕你投资,我有的是钱。” 她挂在他身上,一条腿缠在腰间,另一条有些费力地足尖点地,对着他轻佻地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一点。 蒲又崇附耳过去,听她得意洋洋道:“只要你乖乖跟着我,往后我养你,对你好。” 这样的话,换在平日,她是一定说不出口的。 可是酒意涌动时,便情不自禁。 蒲又崇凝视怀中的醉鬼,她面颊泛红,双目迷蒙,说话间吐息如最磨人的劫数,勾得人再离不开她半分。 蒲又崇似是蛊惑一般,柔声问她:“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洗完澡出来她还有半分清醒,现在已经彻底成了个小醉鬼。 孔如琢闻言,歪着小脑袋费力地思考一会儿,才肯定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她修得尖尖的指尖,挑弄地划过他的颈中,沿着他胸口解开的衣襟,慢慢向下,碰触到他结实有力,如同巧克力一般分明的腹肌时,还意犹未尽地要向下去。 却被蒲又崇牢牢地擒住了手腕。 孔如琢有些惋惜地“唉”了一声,不高兴道:“小气鬼。” “乖,想要我替你做什么?”蒲又崇放缓声音,哄她说,“告诉我,待会儿你想摸哪里都行。” 能让她喝醉了酒还惦记的,会是什么事? 今晚又这样色丨诱他。 难道是孔家又催她了? 蒲又崇眸色闪了闪。 下一刻,却闷哼一声。 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的孔如琢,正伸出舌来,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见他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无辜地说:“你的嘴巴,看起来很好吃。” 蒲又崇几乎被她气笑了:“孔如琢,你真以为我是圣人?” “你当然不是。”她这会儿口齿倒很伶俐,“你是个大坏蛋,总是让我吃你的……唔……” 蒲又崇已经按住她,不由分说地吻了过来。 他以唇齿封住她余下的话,掐着她的细腰,将她抱了起来。 失重一瞬间,她发出一声娇嫩的声响,却尽数没在了他的口中。 往日的她,面对他时,总显得有些僵硬,似是畏惧与他身上所散发出那种掌控一切的独占欲丨望。 可当她喝醉了时,却变得那样温顺,温顺而主动,几乎热切地迎接着他的到来。 她很柔软,又很炽热,手臂缠绕着他,如同藤蔓。 “蒲又崇,蒲又崇……” 她像是难受,又如同催促,带着哭腔喊他的名字。 蒲又崇发已经被汗打湿,怕伤害她,一直隐忍地克制着。 “我在。” “帮我……” 他差点没有忍住,可她又说:“帮我跟二哥说……我想演他的电影……” 墙上,男人的影子猛地停顿,映在那里,似是高不可攀的冰山。 她犹自不觉,哼哼唧唧地扭动,似是一尾鱼,催促他说:“继续呀。” “孔如琢。”他掐着她的下颌,气极反笑,“你在我的床上,还惦记着我二哥?” 孔如琢愣了一下,被热意和酒意侵占的大脑,有些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怎么每个字她都听懂了,他说的也好像没什么问题。 可就是听起来格外奇怪?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蒲又崇已经低下头来,雪白的齿咬住她颈中软肉。 孔如琢吃痛,于痛楚间,却又生出酥麻。 她张口欲言,却在下一刻,再也无法发出成句的话语,只能任由那些零落的字眼,在影子的晃动间,撞得破碎。 她的一切,都已被他席卷。 共他极乐。 如渡苦海。 - “没戏了?” 经纪人有些震惊地看着孔如琢。 孔如琢手里捻着一串羊脂白玉的手钏,玉色深浓,润而剔透,被她握在指间,却硬生生被她如霜雪般的肌肤衬托得黯淡了不少。 闻言,她语气淡淡道:“没戏了。” “怎么会?就凭你,不是手到擒来?”经纪人忽然狐疑道,“你不会是根本没提吧?” 她怎么没提,她就差把自己剥干净了送到蒲又崇床上了。 一想到昨晚,他不但把她给吃干抹净,还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逼着她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在床上的时候提起别的男人。 孔如琢就暗暗磨牙,手指拨弄白玉珠子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蒲又崇这个混蛋,居然敢打她的屁股? 经纪人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是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孔如琢只好说:“我按你说的色丨诱了。” 经纪人期待道:“然后呢?” 凭这位祖宗的国色天香,哪个男人能经得住这样的考验? 孔如琢没好气道:“糖衣剥了,糖吃了,事儿没答应。” 经纪人:…… 经纪人不可思议道:“蒲总居然是这样白吃白喝的人?” 8、08 08 看看面前小祖宗的神色,经纪人机智地闭了嘴。 还要反过来安慰她:“这不代表你的魅力不足啊。至少,糖还是吃了的。” 孔如琢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再不说点好事让我开心一下,我就把你发配非洲开拓新市场去。” 小祖宗生气了。 经纪人只好绞尽脑汁,忽然灵光一现:“你还不知道吧?穆雪飞被网友骂得要退圈了。” “她?”孔如琢嗤笑一声,“她要是真的甘心就这么退圈,我倒高看她一眼。八成过个一年半载就又复出了。” 进了这个圈子,体会了那种被无数人追捧的成就感,就很难再出去了。 “她退不退不要紧,她代言的那些公司,都已经发表声明和她划清界限。她这次要赔的钱,算下来要把这些年的老本都赔进去了。”经纪人提起来就很解气,“敢背后狙击你,还找营销号说你被包养,自己一屁股屎没擦干净,现在都爆出来了。” “薛规呢?” “发了道歉信,说自己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经纪人不屑道,“呸,这老色胚!” 孔如琢手指一拢,将珠子绕在指尖把玩,闻言轻笑一声:“既然犯错的是他和穆雪飞两个人,没道理只穆雪飞一个人受过。” 经纪人有些紧张:“小姑奶奶,你又想干什么?他毕竟是圈中前辈,若是逼得太紧,面子上太难看了……” “逼得不紧,他们又怎么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孔如琢斜觑他一眼,神情不变,可说出的话,却令人莫名胆寒,“他不体面,就别怪我赶尽杀绝。” 经纪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是了,这才是这位小姑奶奶的性子。 从不主动招惹旁人,可若是惹到她头上,就别想要全身而退。 经纪人回话的声音都变得更加恭敬了:“是……我这就去联系相关人员,绝不会让薛规就这么置身事外。” 孔如琢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经纪人向外走去,却又想起件事儿:“待会儿你得拍几张照片,替金鼎奖做一下宣传,我让人来给你做造型?” 见孔如琢点了头,这才不怎么放心地走了。 等他一走,刚刚还仙女一样的孔如琢,立刻将衣袖撩起来,没什么形象地挠了几下。 好痒。 她仔细观察手臂,只见手肘内侧起了一层细密的红色小疹子。 这是……过敏了? 孔如琢不大确定,眉头蹙起,手指抵着太阳穴揉了揉。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她现在还觉得有点头疼。 外面,化妆师已经在敲门了:“如琢姐,我可以进来吗?” 孔如琢犹豫一下,还是回答说:“进来。” 既然已经接下了这份工作,就不能随便反悔。 等拍摄结束,再去医院看看吧。 - 拍摄地点被选在了金鼎剧院外的花园中。 春日阳光明媚,孔如琢一袭淡青色旗袍,乌发盘于脑后,眉不画而黛,一张面孔白若透明,唯有唇上一抹艳色灼灼。 她原本容貌就偏于浓烈冶艳,若是旁人,总易有俗媚之感,可她气势极盛,自有优雅矜贵之色,于盛放白梨之间,婉转秾艳,惊为天人。 往日总是挑三拣四的摄影师,简直对她爱不释手,连语气都放得格外温柔,似是怕惊扰了美人儿,会被上天降罪。 也难怪她总是传出“艳压”的热搜。 这样的美貌,不艳压了别人,才是怪事。 拍到一半,不远处忽然传来喧哗之声。 摄影师皱眉:“不是包场了吗?哪个不懂事的进来了。” 别打扰他拍艺术品好吗? 却见那边,数名工作人员都没有拦住一个女人,任由她直直冲了过来。 “孔如琢,你这个贱人!”穆雪飞再无旁日的娇弱可怜,大步流星地冲到孔如琢面前,高高扬起手来打向了孔如琢,“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 众人惊呼间,却见这一巴掌,在离孔如琢面颊不过咫尺间,却难前进半分。 孔如琢单手握住穆雪飞的手臂,漂亮的鲜红唇瓣扬起一个冷淡弧度,只是站在那里,便高不可攀。 她微微垂首,漫不经心看向穆雪飞,语调平淡道:“不是我毁了你,是你自己毁了自己。不精进演技,却指望着抱上大腿一飞冲天。穆雪飞,你实在是愚不可及。” 孔如琢看她,偶尔也觉得惋惜。 她们两个同年出道,那时穆雪飞也被影评人寄予厚望,两人并称双姝。 可她被圈中的纸醉金迷冲昏了头脑,接了一堆烂片四处轧戏,将自己的灵气全都毁了。 “你背靠孔家自然可以耀武扬威!”穆雪飞却只把她的可惜当做嘲笑,“你活该家宅不宁,被私生子爬到头上!” 她话音未落,场上却忽然“啪”地一声。 孔如琢手腕微动,便将一个巴掌扇在了穆雪飞脸上。 这一巴掌不重,只是清脆至极。 震得穆雪飞捂着脸,半天回不过神来。 孔如琢淡淡收回手来,指尖把玩着腕中垂下的白玉手钏,眉目冷艳殊丽,却有一痕戾色浮动。 “是谁告诉你,我家宅不宁?” 她声音柔婉,如空山雨后,清雅动人。 穆雪飞却莫名打个冷颤,口中的话噎在那里。 半天,才强忍惧意道:“圈中都传遍了!” “是吗?”孔如琢问摄影师,“你知道这件事吗?” 摄影师是个人尖,立刻摇头:“当然不知道。” 孔如琢又问助理:“你呢?” 助理也摇头:“听都没听过。” “我父母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哪里来得家宅不宁?”孔如琢轻笑一声,眸色冰冷地吩咐经纪人说,“刚刚的话都录下来了吧?记得告她诽谤。” 经纪人一直举着器械录制拍摄花絮,打算放到微博上当做孔如琢的营业,没想到就录下了这么一幕。 穆雪飞原本便是因为被多家代言公司索赔,一怒之下才来找孔如琢出口恶气,却被她的气势压制,如今听她也要告自己,一时站立不稳,竟是软软地倒了下去。 经纪人吩咐完工作人员,今天的事儿不准外传,又检查了没有人录像之后,这才匆匆地回了孔如琢的保姆车上。 车里,孔如琢正坐在那里,面上看起来一片平静,缠在腕上的手钏却被她一颗珠子一颗珠子地滚过指尖,似是借此平息心底的不悦。 经纪人叹口气:“她就是胡说八道,不用和她一般见识。” “丧家犬,我当然不和她一般见识。”孔如琢闭上眼睛,指尖撑着额角,慢慢地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我只是在想,孔家有私生子这件事,究竟是谁透露出去的。” 经纪人立刻表态:“不是我。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 “没说是你。”孔如琢倒是笑了,“若是连身边的人我都不信任,那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那你是怀疑……” 孔如琢睁开眼睛,浓黑眼睫如同蝶翅,轻轻颤动:“我不必怀疑。”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知道这件事,又总这样背地里作祟的,再无第二个人选了。 车子缓缓向前开动,经纪人偷眼去看孔如琢。 她倚在那里,似是不大舒服,秀丽的眉微微蹙着,垂眸似是睡着了。 车窗外的光深深浅浅落了进来,将她肌肤几乎照出透明的质感。 无论看多少次,经纪人都会被她这张脸惊艳到,忍不住在心里想。 这位小祖宗,只要不作妖的时候,就像是一幅画一样。 他不敢打扰孔如琢,一路上都没说话,等车停下,孔如琢仍没醒来。 经纪人耐心等了一会儿,看看时间,还是小声道:“小祖宗,该起驾了。” 孔如琢没动,经纪人以为她是没听到,拿手指戳了戳她。 没反应。 经纪人纳闷道:“怎么睡这么熟?” 看来昨晚上的糖衣炮弹,确实辛苦。 前排的小助理怯生生道:“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如琢姐不是睡着了呢?” “不是睡着了她怎么不睁眼……” 经纪人说到一半,震惊地睁大眼睛。 小助理咽了口口水:“我观察了一路,如琢姐一下都没动过。” 经纪人颤抖着伸出手去,在孔如琢鼻子下面试了试气息。 有气,但感觉不多。 这么大动静,孔如琢都没醒。 “快快快……”经纪人结巴道,“快打120!” 夭寿啊!他家仙女不会就这么仙逝了吧?! - 东城金融中心,寸土寸金。 金融大厦作为地标建筑,在半个月前,被秘密收购。 只有少数人知晓,收购人姓蒲,年纪尚轻,却已经站在了无数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位置上。 大厦一百二十七层。 城市匍匐脚下,望得见江流宛转,蜿蜒入海,灰蓝色的海岸线同天空氤氲成目力不及的形状。 车流如蚁,人流如潮。 城市最高点,高至高不可攀。 蒲又崇坐在椅上,一只手肘撑在皮质靠椅扶手上,另一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翡翠雕的麒麟。 麒麟被雕得惟妙惟肖,翠色丨欲滴,种水绝佳,一望即知不是凡品,只是这样的翠色,却压不住神兽身上那一只手的颜色,蒲又崇冰白指尖抵在麒麟额首,猛地看去,仿若透明。 他脸上面无表情,唯有眉心,微微皱起一点,说不上心情好或者坏,不言不语时,矜贵清冷至极。 对面的屏幕中,是一片炽热的日光。 勖北壬穿着黑色背心,迷彩工装裤,脚上一双黑色高筒军靴,露出一身巧克力色肌肉,正靠在一辆车身沾满硝烟的悍马上,拿出一瓶矿泉水,沿着头顶浇了下去。 他头发极短,接近于板寸,水珠沿着他深刻的眉目滚落,便染上了一层血色。 “看来你最近过得很滋润。” “一般。”蒲又崇扫他一眼,挑了挑眉,“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路上被人埋伏了,几个孙子,不知道从哪弄得诡丨雷,埋了一路。”勖北壬舔了舔唇角一颗虎牙,眼中闪过恶狠狠的兽性,“我让他们怎么埋的,怎么趟过去了。” 蒲又崇懒洋洋道:“想要你命的人太多,你还净往这种三不管地带跑。当心哪天,真死在外面了。” “比不上你,温香软玉在怀。”勖北壬嘿了一声,“温柔乡是英雄冢。蒲三,我看你在老婆身边待久了,骨头都要酥了。” 蒲又崇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冷了一点,语调淡淡道:“各取所需罢了。” 勖北壬才不信他说的屁话。 是谁一听说要结婚,立刻屁颠屁颠回来了。 回来就算了,还再也没回去。 弄得他们一群人还以为,蒲三结个婚被人暗算,死在东城了。 蒲三的嘴,骗人的鬼。 勖北壬刚要冷嘲热讽两句,蒲又崇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秘书在门口,低声道:“蒲总,夫人经纪人打来了电话,要我转接进来吗?” 勖北壬立刻目光灼灼看向蒲又崇。 蒲又崇迎着男人审视的目光,沉默片刻,冷声道:“没空。” 秘书有些迟疑。 蒲总不是说,事关夫人,无论大小轻重,都要第一时间汇报给他吗? 秘书疑惑地向外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蒲又崇又说:“等等……接进来。” 秘书:…… 勖北壬:…… 事关孔如琢的时候,蒲三装模作样时间能超过三十秒吗? 勖北壬看着蒲又崇看似冷淡,实则心情不错地接起电话—— 问他怎么从一张冰山脸上看出“心情不错”四个字? 没看蒲三这小子,唇角都翘起来了。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那么爱装模作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只是为了一个电话,就高兴成这样。 不过要是他能娶个那么漂亮的大美人儿,大概也是再也不舍得离开半步的。 勖北壬正畅想着自己往后的老婆什么样子,就见蒲又崇突然站起身来,动作太急切,竟连刚刚一直被他在手中把玩的翡翠麒麟,都滚落在了地上。 地上铺着厚重的地毯,麒麟滚落时,磕在桌角,撞断了飘逸的龙尾,将那原本完美无缺的品相给破坏了。 可蒲又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分给这价值连城的小玩意儿,向来从容不迫的面上,眉头紧皱。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合上,勖北壬目瞪口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椅子。 好像从认识蒲三开始,再怎么生死攸关的时刻,都没见过他这么紧张。 怎么了怎么了? 世界大战了? 外星人入侵地球了? 太阳爆炸了? 秘书忽然从旁边探出个头来,向勖北壬解释说:“夫人因病住院了,蒲总让我转达,说他失陪一下。” “滴——”。 视频挂断。 黑下去的屏幕上,倒影出勖北壬略显呆滞的神情。 半晌,他惊呼着和旁边的人说:“草!蒲三这小子完了!” 他坠入爱河了! 早晚得淹死! 9、09 09 孔如琢睁开眼睛时,入目的,是一片混沌不清的亮光。 那光很温柔,并不刺眼,透着一股淡淡的冰白。 她有些傻傻地凝视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有一只手,悬空着搭在她的眼上。 手不远不近,将自门外落进来的光遮住了。 孔如琢下意识眨了眨眼睛,浓长乌黑的眼睫擦过这只手的掌心,发出很轻的沙沙声。 手微微顿住,片刻,缓缓移开。 孔如琢看到蒲又崇正坐在床边,单手滑动着膝头放着的手机,另一只遮在她眼上的手缓缓收了回去,手腕漫不经心地转了转。 “醒了?” 孔如琢虚弱地“嗯”了一声,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我怎么了?” “你的经纪人说,”蒲又崇言简意赅,“你被人气晕过去了。” 孔如琢:? 蒲又崇又说:“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你不气人就算了,谁这么大能耐,能把你气晕过去?” 孔如琢:…… 她是不是还要谢谢他的肯定。 孔如琢不可思议道:“医生也说我是被气晕的?”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气性这么大? “不是。”蒲又崇总算说了句人话,“你是过敏引发的高烧。” 怪不得她一直头痛,还以为是没有休息好。 “过敏源是什么?” “记得你喝的那杯贵腐酒吗?” “贵腐酒?”孔如琢疑惑道,“可我以前也喝过,没什么感觉啊。” “不是所有贵腐酒都会导致你的过敏。”蒲又崇看她一眼,解释说,“你的过敏源,是摩泽尔雷司令酿的贵腐甜白。” 她不爱喝酒,之前偶尔浅酌,产地也多是匈牙利的托卡伊—— 孔家在那边有个酒庄,最好的酒直接就送到家里了。 而她那天为了招待蒲又崇,特意从别人手里敲了一瓶上好的摩泽尔贵腐甜白。 没想到,她居然对不同产区的葡萄酒区别对待。 孔如琢沉默无语,半晌,捂住脑袋:“我就知道,喝酒误事。” 不然,她也不会因为醉酒在床上说错话。 现在不但蒲又岑的电影没着落,还在蒲又崇那里担上了“惦记老公哥哥”的恶名。 孔如琢赔了夫人又折兵,躺在床上一时无语凝噎。 旁边,蒲又崇看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嗤笑一声,自一旁端了水来,递到她的口边。 “你的烧还没退,医生让你多补充水分。” “我不想喝。”孔如琢看破红尘,“万一我对产地是医院的饮用水过敏呢?” 蒲又崇淡淡道:“东城的自来水,都来自于东城自来水公司,从本质上,产地并无不同。如果你之前没有因此过敏,之后,大概也很难因此讹诈到自来水公司身上。” 孔如琢被噎了一下,若是平常,一定要反唇相讥。 可她发着烧,又忍着不舒服在室外拍了一下的宣传片,听他这么说了,居然委屈起来。 “你说的是。”她语调冷淡下来,“我当然不能再过敏了,反正也没有人心疼我。” 她躺在那里,哪怕病中,肌肤仍是雪一样的洁白,颧骨上燃着两团桃花颜色,哪怕唇瓣干涸苍白,却也只为她平添一抹憔悴柔弱的易碎美感。 蒲又崇凝视她,她眼睫轻轻一颤,眼波流转地看向了他,眸底轻愁,似是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无人能在她这样的眸光里幸免于难。 她将美色化作利器,向来触者皆伤,哪怕蒲又崇也未能幸免。 他如同被蛊惑一般,向着她慢慢地俯下身来。 光影婆娑,在平坦的白墙上,映出一上一下的两道影子。 离得近了,连她口鼻呵出来的温热气息也能感知清晰。 她高热许久,玫瑰花香蒸腾着,自骨间透体而出。可她眉心蹙着,因为委屈,又因为身上难过,只能蜷缩起来,像是一只小小的鸽子,被雨淋了,却没有被及时捧入掌心细心呵护。 这样娇气。 可也只有她,这样娇气,也不惹人厌烦。 蒲又崇放缓语调:“怎么没人心疼你?这话被母亲听到,才要伤心。” “那我也管不了了。”她吸一吸鼻子,声音里带上一点哽咽,“我是病人,我想说什么都行。” 她说话时,原本便因为缺水起皮的唇上,皲裂出点点血色。 孔如琢刚觉得疼,唇上却又一凉,原来是蒲又崇用勺子舀了水,滴在她的口间。 身体先于意识,下意识吞咽那清甜温热的液体,等反应过来时,孔如琢又很有骨气地发了脾气:“都说我不喝了!蒲又崇,你就是想气死我,你换个新老婆对不对?” “我想换老婆,还需要气死你?”他慢条斯理道,“只有在一个地方的时候,我会想弄死你。” 孔如琢烧得头晕,居然问他:“哪里?” 好哇,他果然想害她! 蒲又崇唇角翘起一点,淡淡道:“床上。” 孔如琢:…… 孔如琢:“变态。” 蒲又崇:“过奖。” 她没在夸他! 孔如琢一双漂亮的眼睛怒视着他,旁人被她这样看,早就失魂落魄,任她予取予求。 可偏偏蒲又崇不温不火:“是你问了,我才回答,你听了却要生气,这是什么道理?” 孔如琢磨牙:“谁准你对我怀着这么见不得光的心思?” “有什么见不得光。”他审视地凝视她,须臾,坦然道,“因为你长得美,我才这样想。我怎么不对着阿猫阿狗这么想?” 他不常说这样的话,更多时候两人总是针尖对麦芒,难得这样赞美她,哪怕孔如琢从小到大,被人夸漂亮,夸得耳朵里都长了茧子,听他这样说了,竟然升起一点得意之情。 原来蒲先生,也只是个凡人,逃不脱她的魅力。 孔如琢大度道:“下次想也不许说出来。” 蒲又崇嗤笑一声,继续喂她喝水:“掩耳盗铃。” “反正对我这么想的,肯定也不止你一个……” 孔如琢一时说顺了嘴,却见蒲又崇手微微一顿。 他一双狭长眼睛,说不上情绪地望着她,因为眸色极深,这一刻竟有山雨欲来的沉。 “除了我,还有哪个男人这么想?” 孔如琢才不是傻瓜。 她淡淡道:“我逗你玩的。” “是吗?” 蒲又崇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剔透的玻璃水杯,光影折射出一泓亮光,照得他眉目都是雪一样的冷。 孔如琢默默往被子里缩了缩,他却忽然笑了。 “看来,我的竞争对手,实在很多。” 他笑的比不笑还要冷,弄得病房里的气温都像是下降了好几度。 孔如琢干笑一声:“那你已经赢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竞争对手了,毕竟……” 她和他已经结婚了。 孔如琢话说到一半时,蒲又崇低头,呷了一口杯中的水,不待孔如琢反应,掐着她的下颌,侧头吻了过来。 她猝不及防,唇还没有闭起,他的舌已经抵开了她的齿。 温热的水含在齿颊间,渡过来时竟然是滚烫的,孔如琢下意识后退,他的手抬起,垫在她的脑后,护着她撞在了墙上。 暧昧光影里,他的指骨冰冷,护着她的手臂,却稳固而温柔。 水滑过口腔内丨壁,冲刷着那一小片柔嫩的肌肤,她也很热,因为发烧,像是一颗融融燃着的星辰。 他的星辰。 这一个初始带着不悦的亲吻,却远比想象中更为甜美,要人无法浅尝辄止。 他们在这并不算宽敞的单人病床上,十指紧扣,手腕抵着手腕,薄薄的皮肤下,是跳动的脉搏,一下一下,撞击着彼此。 走廊中偶尔响起细碎的声响,护士推着四轮的小车,车上摆着吊瓶药剂,移动时,轻轻撞在一起,像是夏日玉碗中盛着的碎冰,发出清凌凌的声响。 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要她紧张地收紧手指。 纤细雪白的手指,如同莲花茎子般,痉丨挛着绞丨住他的指节。 他并不在意,只是耐心地亲吻着她耳后的肌肤,将那一寸隐秘的角落,染上独属于他的热度。 她像是将要盛开一般,柔软地绽放在他的怀中。 长长的睫羽颤抖着,黑色宝石一般的眼底,满满都是迷蒙的烟雨。 “只赢过百分之九十九的竞争对手还不够。”齿咬住耳垂,如同嚼着一片玫瑰花瓣,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一路响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我要的是战无不胜。” “那你想怎么样?” 孔如琢听到自己的声音,又甜又软,娇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面红耳赤。 他一定也听出来了,所以轻笑了一声。 “我的胜负,只掌握在你的手中。”从来不可一世的男人,这一刻,却温柔至极,“我要你帮我一直赢下去。” 孔如琢带点微喘:“你好贪心。” “做生意的人,没有不贪心的。”他亲吻她被汗濡湿的鬓发,“我也不能免俗。” 她像是一张琴弦,在他指尖,被肆意拨弄。 孔如琢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助地抓着他的手腕,像是哭一样地倒抽着气。 他偏要在耳边问:“好不好?” 她终于哭了出来:“蒲又崇,你混蛋……” 蒲又崇笑着抽出手来,指尖盈盈汪着一痕月亮似的水痕。 他要她看到那动情的痕迹,而后放到唇边,舔了一下。 “是甜的。” 再怎么样的刺激,也比不过这样的一刻了。 门外是来往的医生护士,薄薄的一扇门,门上有观察窗,若是有人探过头来,就能看到他们在这里,缠绕成密不可分的两颗藤蔓。 她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太大,只能细细地啜泣着。 蒲又崇从她身后抱住她,将她整个裹在怀中。 她颤抖得不成样子,指尖在他的手腕上划出几道破了皮的伤口。 快乐有迹可循,玫瑰色蔓延至她的眼角眉梢,她转过头去,同他交换一个绵长而濡湿的吻。 当门被敲响的一刹那,孔如琢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在他停下时,发出不满的声响。 像是猫儿,贪图片刻的欢愉。 蒲又崇轻笑说:“有人要进来了。” 孔如琢费了一些力气,才听懂他在说什么。 她的视线有些没有焦距,落在他面上,半天,猛地惊醒过来。 有人要进来了?! 若是被人看到他们两个现在的样子,她该怎么解释? 因为被子太薄,所以她让蒲又崇上来替自己暖床。 这样的理由,听起来有说服力吗? 孔如琢压低声音,催促他说:“快点下去!” 他现在倒是很听话,从她的身边离开,却也带走了温暖的热意,要她居然体会到了一丝冷意。 蒲又崇不忙着去开门,只是伸出手来,拇指指腹擦过她的唇角,将沾在唇边的一缕银丝给拭去。 她的唇嫣红微肿,沾上湿润的气息,看起来靡艳至极。 他的动作漫不经心,哪怕刚刚做了这样不可外道的事,自领口至衣角,仍矜贵妥帖,立在那里,如芝兰玉树,半张侧脸,英俊得不似凡人。 孔如琢望着他,不知怎的忽然出了神,却听到他冷笑一声。 “吃干抹净就把我赶下床。孔如琢,你当我是你的面首吗?” 10、10 10 什么不舍、什么羞涩,都灰飞烟灭了。 孔如琢这一刻,只想把蒲又崇给杀人灭口。 蒲又崇顶着她想要杀人的视线走到门前,忽然转头,看着她手指在颈下划过。 “系上。” 孔如琢低头,看到自己领口的衣扣半敞,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连忙手忙脚乱地去系扣子。 可蒲又崇坏心眼,在她还没系好的时候,就已经把门打开,孔如琢只好立刻躺下,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 蒲又崇怎么这么讨厌啊! 门外,盛琅站在那里,压低声音问:“如琢病情怎么样了?” 蒲又崇引着她往里走:“已经退烧了。” 两人一晚上没回来,盛琅还以为他们是去哪里交流感情了。 结果早上蒲又崇给家里打了电话,她才知道原来是她的儿媳妇过敏住院了。 盛琅连忙赶了过来,看蒲又崇一脸冷漠的神情,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您也没用,您昨晚来了,我还得照顾您,怎么好好照顾如琢?” 盛琅:…… 虽然她确实希望自家这个儿子和儿媳妇关系融洽,可这臭小子也不用这么干脆地表示自己“有了媳妇忘了娘”吧。 盛琅索性不再看这个糟心的儿子,轻轻在床边坐下。 床上,孔如琢闭着眼睛,刚刚不知道来的是谁,她懒得应酬直接装睡,现在知道了,也不好立刻起来。 就听盛琅低声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你还替她把被子盖得这么严实。” 说着,抬起手来,想要替孔如琢将被子掖得松散一些。 孔如琢睫毛轻轻颤抖一下,哪怕演过无数场戏,这一次却差点演不下去。 还好蒲又崇的声音,及时响了起来:“医生让她多发发汗。” 盛琅这才作罢,只是温柔地抚了抚孔如琢被汗浸得有些湿了的鬓发,嗔怪蒲又崇说:“她爱漂亮,出了汗你记得替她擦干净。既然要好好照顾她,就得细心一点。” 盛琅的手柔软温暖,令孔如琢不由自主想起母亲。 只是母亲现在并不在国内,已经和她好久没有见过。 孔如琢有些黯然,听着盛琅又嘱咐了一些如何照顾病人的诀窍给蒲又崇,便起身离开了。 等盛琅走后,孔如琢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蒲又崇送完母亲回来,进门见她这幅神色,问她说:“怎么了?” “没什么。”孔如琢闷闷地说,“早知道是母亲来了,我就不装睡了。” “母亲不会在意这个。” 蒲又崇视线扫过她的颈中,顿了一下,走过来向着她伸出手来。 孔如琢以为他又要对自己动手动脚,连忙躲开。 他的手悬在半空,嗤笑一声,收了回来。 “你也不想这么衣衫不整地见母亲吧。” 孔如琢低头,才发现刚刚慌乱之下,自己把扣子系错了扣眼。 她翻个白眼:“还不是拜你所赐。母亲那么好的人,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蒲又崇淡淡道,“况且,他们还不是龙,生出我这样的儿子,不也很正常?” 他脸皮厚,孔如琢自愧不如,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委婉地下了逐客令:“现在几点了,你还不用去工作吗?” “待会儿要开个短会。” 孔如琢:“那你就……” 先走吧。 门又被敲响,这次来的,是蒲又崇身边的私人助理,手里拎了两个餐盒进来。 “蒲总,夫人。这是为二位准备的早餐。”助理微笑着向二人行礼道,“因为不知道夫人的口味,所以甜咸我各准备了一份。” 孔如琢有些意外,还是道谢说:“麻烦你了。” “是我应该做的。” 助理说完,又转身出去,等再回来时,提着一台平板电脑,替蒲又崇支开了放在桌上。 “董事会成员已经等在线上,随时可以同您连线。您看是现在就开始会议吗?” 蒲又崇只说:“让他们再等半小时。” 助理应是,悄无声息地离开,替二人关好了房门。 孔如琢看着蒲又崇:“你不会是打算今天一天,都待在这里吧?” “半天。”蒲又崇纠正她,“等检查结果出来,你下午就能出院了。” “我又没什么大碍了。” “我怕又有人趁我不在,来把你气晕过去。”蒲又崇看她一眼,“孔影后似乎心胸不算太宽广。” 孔如琢大怒,直起身来:“都说不是被气晕的了!我心胸才不狭小。” 她身材高挑,手臂同腿都长而纤细。演员为了上镜,总要瘦一些才好看。可她天生长了一张极为立体的面孔,占尽了便宜,哪怕再胖一些,也不会影响在大屏幕中的形象。更何况她秾纤合度,腰是不盈一握,胸前起伏,却妩媚至极。 蒲又崇回忆起之前,抚弄时那柔软的触感。 见她此刻昂首挺胸,似是骄傲的小孔雀般,于是肯定道:“是不小。” 孔如琢:…… 感觉他说的,和她说的不是一回事儿。 蒲又崇又问:“我扶你起来喝点粥?” 孔如琢没什么胃口,可也知道,人生了病就是要补充营养,于是自己挣扎着要起身。 一旁蒲又崇轻而易举将她扶了起来,又将餐盒里的粥和小菜都端了出来,摆在她面前。 粥是鱼茸粥,放了一点点胡椒,温润又滋补。 孔如琢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令记的粥?” 令记店面不过十几平方,放了四张桌子,却日日爆满。老板开了六十多年的粥铺,熬粥手艺已臻化境。 只是令记出了名的“店小欺客”,不接预定、不设外卖,甚至因为口感,不许食客外带,任是再身份高贵,也只能乖乖排队等位。 孔如琢拍电影前还常去喝,后来成了名,不怎么能在公共场合露面,便难得能吃上一次。 此刻见蒲又崇的助理竟然能送来这样一碗粥,一时有些诧异。 “喜欢的话,往后让他们每天送来。” 蒲又崇端起碗来,舀起一勺轻轻吹去热气,这才送至孔如琢唇边。 被他这样体贴入微地喂食,孔如琢有些不自在:“我自己来就好。” 他却避开了她的手:“母亲让我细心照顾你,若是让你自己来,你去母亲面前告状怎么办?” 他拿着鸡毛当令箭,孔如琢轻轻鼓起两腮,不悦道:“我才不是那种爱告状的人。” “是吗?那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又舀了一勺,“我们这种小人,就是格外多疑。为了要我安心,只能委屈你了。” 这话将他自己放得很低,孔如琢反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任由他,将大半碗粥都喂到了她的口中。 只是出人意料,他这样的公子哥,照顾人时竟然很面面俱到,连饭后的漱口水,都替她准备妥当。 孔如琢真正体会了一回饭来张口的待遇,等她吃完了饭,蒲又崇才有时间将另一碗粥取出,敷衍地喝了下去。 孔如琢躺在床上看他,忍不住问他说:“你以前这样照顾过谁?” 这样无微不至,难道是前女友? 说起来,她还没有问过他,之前谈过多少女朋友,只是婚前和他说好了,就算有什么旧爱,也都得处理妥当,绝不能闹出什么笑话来。 那样的话,她好像有些吃亏。 毕竟因为入圈太早,她一直没找到机会谈恋爱。 他谈过,岂不是比她多了经验? 孔如琢是个讲究公平的人,必须要和他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现在知道自己吃了亏,看他的眼神就有些异样。 蒲又崇察觉到了,随手将餐盒收拾了放到一旁:“照顾我姑祖奶奶。” “姑祖奶奶?”这个辈分有些大了,孔如琢好奇道,“能当你的姑祖奶奶,难道已经一百多岁了?” “和我父亲差不多大,只是辈分高。”蒲又崇嗤笑一声,“若是已经一百多岁,也轮不到我来伺候。” 这不是孔如琢想知道的。 孔如琢旁敲侧击:“我还以为,你是照顾前女友照顾出了经验。” 蒲又崇挑了一下眉:“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孔如琢被他问得愣了一下:“什么?” “若不是看我不顺眼,为什么这样平白污蔑我的清白?”蒲又崇神情冷淡,似是冰清玉洁,高不可攀,“你夺走了我的第一次,又要翻脸不认人?” 什……什么夺走了他的第一次! 说得好像她是个女流氓。 孔如琢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站起来捂住他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没有就算了。” 他却一脸严肃:“男人的名声难道就不是名声了吗?” “是是是,是我不好,冤枉了你。”孔如琢头大,“这话以后我绝不会再提了。”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下次注意。” 和他说话,简直折寿。 孔如琢精疲力尽地躺了回去,忽然想到,既然她在生病,是不是可以装一下可怜,趁机再提一下蒲又岑电影的事? 大概是孔如琢看他的眼神有些太热烈,蒲又崇忽然戴上耳机,点开了平板电脑。 “将董事会的连线接进来。” 他要开会,孔如琢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蒲又崇开会时话并不算多,偶尔几句,也总起一锤定音之意。 折腾了一早上,孔如琢在他低沉清越的声音中,渐渐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她猛地惊醒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蒲家大宅之中。 是蒲又崇把她抱回来的吗? 孔如琢躺在思考一会儿,思考不下去,到底还是起身。 她饿了。 夜色浓稠似墨,被掩映在厚重的天鹅绒帘之后。 孔如琢沿着回转的扶梯缓缓向下,本来想去厨房,走到一半却听到虚虚掩映着的花厅内,隐约传来交谈的声音。 一个冷淡,一个温润。 温润的那个似是在苦口婆心劝着什么:“……你也知道,大哥去世得突然,爸妈都很受打击。你若是早早生个孩子,他们二老也能有些安慰。” 另一个冷淡的嗤笑一声,似是不以为然:“难道你以为,大哥还能投胎回来?” 温润的那个被他噎了一下:“这个……” “况且,若真是大哥投胎往生,那往后,他该叫我什么,又该叫父亲母亲什么?” “呃……” 能把别人说得这么哑口无言的,除了蒲又崇,实在不做第二人选了。 至于那个温润的声音,孔如琢也听出来了,是蒲又岑。 只是想起蒲又崇之前的反应,孔如琢不想要他再误会自己对蒲又岑有什么企图,索性转身打算离开。 花厅内,蒲又崇却忽然抬起头来,向着门外扫了一眼。 半开的门间,露出一道月牙白的影子,婷婷地立在那里,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要说的话就慢了半拍,蒲又崇有些心不在焉道:“我不如二哥有孝心,不如你早点结婚生子。想必大哥也更愿意投生在你那里,能遗传到你的艺术细胞。” 蒲又岑:…… 这臭小子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蒲又崇却已经起身,走到门前,将门给拉开。 门外,孔如琢刚转身走出去半步,就被身后伸出来的手给拉了回去。 蒲又崇轻而易举将她禁锢在怀中,从身后将下颌压在她的肩上。 “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偷听被当场抓住,孔如琢有些尴尬,“我饿了,下来找东西吃的。” 所以,她才不是故意偷听。 蒲又崇却不在意这个:“二哥来了,进去打个招呼。” 孔如琢眼睛一亮,想了想却又说:“还是算了。” “嗯?” 她不是一直想和二哥交流一下? 孔如琢看他一眼:“我怕有的人又说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蒲又崇:…… 里面,蒲又岑隐约听到两人说话,听得一头雾水:“是弟妹醒了吗?” 蒲又崇松开手,意思很简单。 进不进去随她。 既然蒲又岑知道她醒了,若是真的不去打个招呼,也太没礼貌了。 孔如琢跟在蒲又崇身后进门,对着蒲又岑笑了笑:“二哥。” “母亲让我来问问你的病情。”蒲又岑说着,从一旁拿出个本子递了过来,“既然弟妹你醒了,这个我就不让又崇转交了。” 孔如琢接过来:“这是……” “我最近在筹拍电影,听又崇说,你也感兴趣,就特意把剧本拿来了。”蒲又岑笑眯眯道,“这个故事挺有意思的,弟妹你若是愿意参演,我可以替你多加点戏份。” 孔如琢没想到,自己一直为难的事情,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一时惊喜道:“不瞒二哥说,我一直很喜欢你的电影,只是之前总是没有机会能和二哥合作。若是二哥不嫌弃,我就算不当女主演,当个配角也好。” “都是一家人,况且,如果我让金鼎影后演配角,骂也要被人骂死了。” 他说话诙谐风趣,孔如琢忍不住展颜一笑。 花厅中摆满了各色芍药,夜风拂来,淡淡的香气四溢。只是再美的花,也不如她光艳动人,哪怕不施粉黛,仍令人目眩神迷。 “那就多谢二哥抬举了。” 连拍惯了美人的蒲又岑都有些出神,夸奖孔如琢说:“是你长得够美。否则哪怕是我的弟妹,我也不能自己坏了招牌。” 不过,他这个三弟最挑剔,若是弟妹不够漂亮,想必也不会心甘情愿结婚。 蒲又岑送完了剧本,便起身告辞了。 孔如琢拿人手软,殷勤地送到了门口。 等她一转头,看到蒲又崇倚在花厅门前的大理石立柱上,身形高挑,宽肩窄腰,正神色淡淡地望着她。 若是平常,他这样一副有话不直说的样子,孔如琢肯定要嘲讽几句。 可孔如琢玉白指尖捻了捻手中的剧本,心情大好,便宽容了他这副欠揍的模样。 她向前走了几步,在他面前停下,微微扬起下颌看他。 “怎么不告诉我,你已经替我向二哥提了电影的事?” “一件小事而已。” “对你来说是件小事,可对我而言,却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得人恩惠时,孔如琢并不吝啬于表示自己的感激,“蒲又崇,我欠你一个人情。” 对于孔如琢来说,这样的表示,已经十分难得。 她向来矜贵,想要的东西不需多言,便能轻而易举到手,这世上,能让她欠下人情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可蒲又崇只是一哂:“只是这样?” 孔如琢微微蹙眉,却还是宽容道:“你还想要如何?” 他不语,只是微垂目光,凝视着她。 他比她高出许多,这样望人,便有居高临下之感。 孔如琢不喜欢被人这样审视,想要后退一步,同他平起平坐。可稍稍一动,他便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 刚刚睡醒,她身上还带着床榻间,那种难以言说的温软而暧昧的气息,乌黑浓密的长发有些乱了,被夜风吹动,轻轻地绕在了他的腕上。 她的一切,都近在咫尺,偏偏说出的话,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刻,显得那样礼貌而疏离,将两人的距离,拉到了陌生人的位置。 深钴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影子,蒲又崇冷而锋利的眉眼,在芍药花的香气中,也被熏染得惑人至极。 “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 孔如琢被他的眼睛所吸引,同他对视许久,才回过神来。 “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他不知想到什么,挑起唇角:“我记住了。” 孔如琢生怕他想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你可别拖太久,过时不候的。” 蒲又崇嗤笑一声,松开了手:“原来你的人情,还有时间限制。” 孔如琢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不是小气的人,实在是蒲又崇这个人,太难揣测了。 万一他们两个以后离婚了,他突然拿这个人情要挟她来“履行义务”怎么办? 想到这里,孔如琢忽然坦然了。 对嘛,他们俩早晚要离婚的,就算现在是枕边人,往后也会形同陌路,她当然要防备一手。 孔如琢淡淡道:“是啊,毕竟我这个人心胸不宽广,总是翻脸不认人。” 蒲又崇:…… 蒲又崇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转身,向着房子的另一头走去。 孔如琢还预备着他继续和自己吵,没想到他居然走了,忍不住问:“你去哪?” “给心胸不宽广,总是翻脸不认人的公主大人准备晚餐。”蒲又崇半侧过头来,侧脸线条深刻英俊,如雕塑一般,“免得哪一天,公主把我给休了。” 孔如琢:…… 他怎么知道,她刚刚在想和他离婚的事?! 11、11 11 虽然蒲又崇一开口,孔如琢就想把他给毒哑了。 但很意外的,他做的饭味道居然不错。 哪怕孔如琢这么挑剔的人,尝了尝他熬的粥后,也无法昧着良心说难吃。 一边喝粥,孔如琢一边迫不及待地开始看剧本。 蒲又岑的电影,从来没有什么复杂的剧情,这一部也不例外,讲的是两个年轻人,家境不好,在新港打工时偶然相遇,而后恋爱的故事。 孔如琢一目十行看完,在心里算了算自己的戏份。 和男主戏份大概四六分,她四男主六,但是她的身世和情绪更复杂一些,可供发挥的地方也就更多。 按蒲又岑的习惯,一向是实景拍摄。 如果开拍,又要去新港,她原本还计划着,最近和蒲家人好好相处一下…… 餐桌对面,蒲又崇冰白手指蜷起,敲了敲桌子:“吃完再看。” 孔如琢“哦”了一声,乖乖舀了一勺粥,视线却还定在剧本上,勺子摇啊摇,粥全都落回了碗中。 其中一滴溅落在她如玉的手背上,立刻便在上面留下了泛红痕迹。 她却浑然不觉,看着台词又出了神。 孔如琢看起来特立独行,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对于喜欢的东西,总是格外入迷。 台词不算拗口,甚至很生活化,讲的是两个小人物的小故事,可是写的很生动,很“有生活”,一看就知道,写剧本的编剧吃过苦,知道穷日子到底怎么过的。 可孔如琢没吃过什么苦头,更没穷过,忍不住就把自己代进去,思考自己要怎么去表现那种穷困潦倒的感觉。 打斜里忽然伸出只手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了过去。 孔如琢下意识抬起头扫了一眼,看到是蒲又崇,便又不在意地继续思考。 蒲又崇抽了纸巾,替她将手背上溅上的热粥擦拭干净,又去取了烫伤膏,小心地涂在她的手背上。 烫伤膏清凉辛辣的薄荷味道透入鼻端,孔如琢方才回过神来,看到自己手上红了一块,忍不住纳闷道:“怎么烫到了?” 蒲又崇挑了下眉,将粥和勺子都从她手里没收了。 “下次吃饭时候,不许看剧本。” 孔如琢也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怕蒲又崇把剧本也没收掉,连忙讨好地对着他笑了笑:“我已经吃饱了,又崇哥哥,辛苦你替我熬粥了,你对我这么好,我真是太开心了。” 她是个小骗子,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可其实心不在焉,说完见蒲又崇没有反应,便放心大胆地开始沉浸在戏里。 两小时后,孔如琢终于从剧本里回过神来。 却见一旁沙发上,蒲又崇坐在那里,膝上放着一台平板电脑,上面密密麻麻滚动着无数报表数据,而他以手支额,竟是睡着了。 她生病的这一日一夜,他不眠不休守在身边,如今到底坚持不住。 孔如琢走到他面前,总算有机会可以居高临下看他。 窈窕身影投在他面上,将他原本锋芒毕露的眉眼,也描摹出一痕柔软质地。 他生了一张好面孔,综合了父母的长处,只是平常神情太过冷淡矜贵,似是拒人于千里。 可原来,他的睫毛这样的长,垂下来,如同鸦羽。 春日的风已经浓了,如情人一吻,柔而热烈。 孔如琢一时手痒,俯下身来,轻轻触碰他的眼睫,他眉心皱了一下,似是扰乱春水,长睫划过指尖,软而酥痒。 她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收回手来,连心脏都因为这一点动作而飞快地跳动。 被他知道,自己趁他睡觉偷偷看他,不知道又要怎么笑她。 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 孔如琢又得意起来,扬起唇角,心情大好地自一旁拽了条毯子,随手替他盖上,这才哼着小调,心满意足地回房了。 只是她不知道。 在她转身那刻,身后沙发上的蒲又崇眼睫颤了颤,缓缓地抬起眼睛。 昏暗灯火中,她的背影纤细,曼丽殊华。 如同美梦。 如同胆小的蝴蝶。 只有最耐心的猎手,才能得到她的青睐。 - 同孔如琢预料的一样,蒲又岑将拍摄地定在了新港。 新港同东城距离不算远,飞机不过两个多小时,孔如琢按时进组后,电影却没有立刻开拍。 小助理打听了消息来和她报告:“说是男主角没来。” “没来?”孔如琢有些意外,“导演怎么说?” “蒲导说如果我们无聊的话,可以出去转转。” 孔如琢:…… 蒲又岑脾气真好啊。 男主角也是影帝,只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现在已经过气,年纪也有点大了,试戏的时候,和孔如琢配合得并不算太好。 孔如琢是个骄纵的脾气,可拍戏时却很能忍耐,既然是蒲又岑定下的人,便也没有指手画脚,只是废了点时间,调整了自己的表演方法,勉强让两个人看起来般配一些。 她一个三金影后,正当红的大花旦都没耍大牌。 男主居然耍起大牌了? 不过她只是个演员,在剧组里只负责演好她的角色,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她来操心。 孔如琢一上午都乖乖待在房间里温习剧本,等下午导演通知她可以开拍时,她才出了门。 到了片场,就看到蒲又岑正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起。 孔如琢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 身旁小助理惊喜道:“是图望!” 孔如琢:“谁?” 小助理连忙解释说:“是最近有部电视剧的男主角,在网上人气很高。” 恰好蒲又岑也看到了孔如琢,笑眯眯向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孔如琢走过去,听到蒲又岑正在和图望介绍说:“这就是咱们的女主角啦。三金影后,演技没的说,长得也漂亮,但是我提醒你啊,我这个剧组不准搞组内恋爱,你绝对不准有什么非分之想。” 不然,他那个三弟还不把他的剧组给拆了啊。 图望笑道:“您放心,我就算有非分之想,也不会影响拍摄。” 这句话其实说的很微妙,似乎并没有否认,自己对孔如琢,存着别的什么心思。 蒲又岑只以为他在开玩笑,哈哈笑着和孔如琢说:“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图望,以后就是咱们的男主演了。” 看来是救场的。 孔如琢对着图望笑了笑,没和他寒暄太多—— 到了她这个咖位,只要她不在现场拿刀砍人,就不会有挑刺。 可图望却直直地看向了她。 作为最近当红的小生,他有一张十分上镜的英俊面孔,窄面、浓眉,高挺的鼻梁,身量也高,确实有红的资本。 此刻他的视线,直白而浓重,似是并不担心,被孔如琢发现他的窥视。 圈中这样的人很多,年轻、漂亮,所以目空一切,遇到一切机会都努力向上爬。 孔如琢见得多了,所以没有回应他的视线—— 想要色丨诱她,至少要比蒲又崇长得更英俊吧。 - 第一场拍摄进行得不算特别顺利。 因为天色很漂亮,所以蒲又岑拍摄的第一幕,就是两个主角在夕阳余晖中分手的剧情。 拍电影就是这样,并不按照时间线来拍摄。 这就要求演员们有很强的情绪代入能力,能够精准地调整到剧情应有的部分。 开拍前这半个多月,孔如琢一直在家里钻研人物,对于每个阶段的情绪掌控都驾轻就熟。 图望却是临时拿到剧本,情绪一直不够饱满。 一个镜头反反复复磨,直到蒲又岑满意时,暮色已经只剩了一点尾巴。 孔如琢向保姆车走时,忽然有人挡在面前。 拦她的人,就是害她加班到现在的图望。 下班时间,孔如琢并不想和他应酬:“有事吗?” “我是来道歉的。”图望似是不好意思,“刚刚我一直没进状态,连累你陪着我一起ng了。” 他很高大,在她面前偏偏低着头,英俊的面上写着局促不安,看起来有些可怜。 可孔如琢只淡淡道:“如果你要道歉,也不该找我,剧组的工作人员比我更辛苦。” 图望顿了一下:“明天我会买咖啡,向剧组的大家道歉。” 孔如琢:“我看来像是卖咖啡的吗?” 和她汇报干什么? 图望:…… 图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学姐,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样的脾气。” 这样的称呼,让孔如琢愣了一下。 她挑起半边秀丽长眉,凝视他许久,在记忆深处,寻找到了一丝模糊的影子。 “你是……” “六年前的波士顿。”图望微笑着回答说,“那一年,孔学长作为优秀校友回校演讲,我坐在第一排,你的旁边。” 孔如琢终于想了起来:“你是哥哥的那个小学弟。可我记得,你不是金融专业吗?” “是我。”图望腼腆一笑,英俊的面孔被夕阳最后的一丝光芒映照得微微发红,“为了能再见到你,我毕业之后便回国进入了娱乐圈。学姐,这么多年,我终于走到了你面前。” 记忆里的小学弟,有一张很害羞的面孔,不敢看她,永远低着头。 那时她在美国念书,闲着无聊陪哥哥回母校,在哥哥的介绍下,认识了学校里的很多人。 对于她来说,那只是人生中最平常不过的一天。 没想到,却改变了一个人一生的志向。 孔如琢有些意外,看着图望,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图望大概看出她的惊讶,体贴地换了个话题:“我之前打过学长的电话,却一直没有打通,国内公司,也查不到学长的消息,他现在不在国内吗?” 这本该是最安全不过的一个话题。 可孔如琢的脸色,却一下子冷了下去。 霜红色的日轮,终于重重落入了地平线之下,粘稠的黑色,缓缓地笼在钴青色的天空之上。 潮湿腥热的风吹拂她长长的发,柔软如丝缕般绕过她秾艳至极的眉眼。 她桃花似的眼眸中,倒映着天空的黯淡,冷而遥远,如同一颗凝固的星,拒绝了一切落入的光芒。 在沉闷的空气中,她像是漫不经心,可手指微微收紧,努力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调回答说。 “是的,他出国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来了。” - 深夜二十三点十五分。 一百二十七层的总裁办公室中,灯光依旧明亮。 蒲又崇坐在椅中,身上微微透出一点淡淡的酒气。 他酒量很好,却极少饮酒,今日的酒局中,难得多喝了两杯,却并不影响他在酒局结束后回到公司,继续批阅公文。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蒲又崇接起,听到对面,盛琅无奈的声音:“还在公司?” 蒲又崇应道:“是。” “是不是如琢不在,你就不打算回来?” 蒲又崇笑了起来:“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盛琅刚和蒲存之吵了一架,成功把蒲存之给赶去了书房,现在气还没消,实在睡不着。 她不是那种会把火气发在子女身上的人,所以语调平和道:“如琢一个人在外地拍戏,你记得多关心一下她。” 蒲又崇“嗯”了一声。 盛琅不悦道:“别学你爸似的,天天就知道工作。工作工作,等老婆没了,和工作过一辈子去吧!” 门外,从花房里摘了玫瑰,正鬼鬼祟祟打算进屋哄老婆的蒲存之:…… 阿琅气好像还没消,他要不要再去多摘几朵花? 挂了电话,蒲又崇又开始批阅公文。 只是思绪却微微有些不集中。 她昨天刚去新港,他就打电话过去,是不是有些太迫不及待了? 可母亲刚刚要他多关心一下她……她大概已经睡了? 手悬在屏幕的拨号键上,向来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蒲又崇,难得迟疑。 手机却又亮了起来。 屏幕上,“小孔雀”三个字活泼地跳动着。 悬着的指尖,毫无停顿地落下。 屏幕中,现出一张雪白的面孔,粉黛不施,眉眼是一色的黑,在有些昏暗的灯光里,清晰分明到,令人惊艳的地步。 “这么晚还秒接我的电话?”电话那边,孔如琢冷笑一声,“是不是在……” 顿了一下,看清了他所在的地方。 孔如琢震惊道:“你居然在加班?!” 这个时间,他居然没在纸醉金迷,反倒背着所有人悄悄加班。 什么卷生卷死连自己都不放过的资本家啊! 12、12 12 蒲又崇嗤笑一声:“很失望?” 孔如琢:“有点儿吧。” 还以为能抓住他的把柄呢。 蒲又崇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却也没有点破。 只是将手中的钢笔合上,放到一旁。 既然她打来了电话,一定是有话要说。 那些亟待处理的公务,也没那么要紧了。 “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孔如琢懒洋洋地倚在桑红色的贵妃躺椅之中。 因为在酒店里,她只穿了一条孔雀蓝的吊带丝绸睡裙。 这样浓重的颜色,越发将她露在外面的肌肤,衬托得如同羊脂白玉一般,几乎泛着润而剔透的光芒。 可她浑然不觉自己的美丽,随意地歪了歪头,任由如瀑乌发,沿着颈子落入胸前那一痕柔软起伏之间。 若隐若现,却越发引人遐思。 “我就不能是想你了吗?” 哪怕知道,她说的都是假的,可蒲又崇仍挑起唇角。 “是吗,那我明天去新港探班?” 啊,她只是随口说说。 他真来了,被狗仔拍到怎么办? 毕竟新港的狗仔,可是出了名的难搞。 孔如琢体贴道:“只是随便想想,打电话就够了,哪里用得着蒲总纡尊降贵赶来。” 生怕蒲又崇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孔如琢装作好奇道:“你这么晚,怎么不回家啊。” “处理完公务就回去。” “蒲总辛苦。” 小骗子有口无心地对着他笑着,眉眼弯弯,漂亮得像是一弯月亮。 蒲又崇不过一哂:“拍摄不顺利?” 剧组有人给她委屈了? “还行吧,就是临时换了个男主演。”孔如琢随口回答说,“不过说起来也巧了,居然是我以前的学弟。” “学弟?” “嗯。我大哥在哈佛的学弟,就也是我的学弟了。” “学弟也是可以家族继承的吗?” 孔如琢哼了一声:“怎么不能。要不是不喜欢波士顿的天气,我的分数也够上哈佛。” 这话她倒没有夸张。 孔家虽是经商世家,可对子女的要求一向严格。她大哥是人中龙凤,十六岁时就开始管理公司,还能以全优的成绩考入哈佛。她差了一点,在父母和哥哥的庇佑下自由自在地长大,却也不负众望,成绩一流。 那时的孔家,父母恩爱慈祥,兄长体贴温柔。 她是孔家唯一的女儿,是掌上的一颗明珠,以为一生,都会那样快乐。 想起曾经,孔如琢唇角扬起一抹轻轻的笑,像是沉浸在过往的美梦之中。 可美梦,注定是要碎的。 桃花般绮丽的眸中,闪过一丝黯淡,孔如琢垂下眼睛,忽然没了谈兴。 “你先忙吧,不打扰你了。” 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会突然给他打这个电话。 可就在她挂断视频通话前,蒲又崇忽然低下头来。 他原本姿态优雅,背肌挺直,翩然若鹤,可这一刻俯首,忽然离她很近很近。 孔如琢将手机随意地摆在面前,突如其来撞入他的眸底。 他眸色深,望人时专注至极。 在这样的视线里,很容易生出错觉,以为自己正被他所珍视。 指尖轻跳,似是一颗心,跟着跃入不可知的迷渊。 孔如琢下意识向后倚了倚,听到蒲又崇声音低沉。 “心情不好?” 她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他挑了一下唇角,冰白指尖抵在屏幕上,在黯淡的光源中,似是一块浮冰,冷而剔透。 隔着屏幕,他的动作慢而温存,像是一点点,触摸她的眉眼。 “你的眉头,一直皱着。” 肌肤上,泛起一点微不可查的热意。 孔如琢微微抿了唇,玫瑰花瓣似的唇上,透出潋滟的一线白,越发将她面容衬得娇嫩欲滴。 她垂下眼睛,看到摄像头里映出一张明艳的美人脸。 秀丽的眉心蹙起波澜,只有一点,若不细看,便也略了过去。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蒲又崇偏偏发现了。 这样细致入微,像是将她一举一动,都看得分明。 孔如琢沉默一会儿,忽然提起件不相干的事来:“你大哥忌日是什么时候?” “月底。”蒲又崇说,“母亲说,若你拍戏辛苦,不必特意赶回来。” “大哥忌日,二哥也要回去,我一个人待在剧组干什么。”孔如琢瞪他一眼,“你是不是总在母亲面前,说我拈轻怕重。” 不然,母亲怎么总把她当个瓷娃娃似的,生怕她会累到。 她不讲道理,可蒲又崇却笑了:“到时候,我去接你回来。” “二哥有私人飞机,说是可以载我一程。”孔如琢哼了一声,“就不劳蒲先生大驾了。” 这个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钱。 蒲又崇淡淡道:“二哥的那架飞机,是我送的。” 孔如琢:…… 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手足情深。 这么一打岔,她心里那么一点伤心也就淡了。 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孔如琢小小打个哈欠:“你也早点休息。赚那么多钱,若是累死了,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不会便宜别人。”蒲又崇优雅地倚回椅中,手肘撑在扶手上,漫不经心说,“我死之后,财产都是你的。” 孔如琢眼睛一亮:“你的私人财产有多少?” 她不是贪财,她真的只是好奇。 蒲又崇看她一眼:“现在觉得,我早点死了更好?” “哪有。”孔如琢干笑一声,“我还等着和你白头偕老呢。” 这一句话,不是真心。 可是极大地取悦了他。 蒲又崇淡淡一笑:“好。” 那他就等着,和她白头偕老。 - 挂了电话,孔如琢起身,路过穿衣镜前时,忽然驻足。 镜中的人,唇角翘着,满面的笑意似是流水,遮掩不住,便泛滥出来。 只是和蒲又崇打个电话而已,有必要这么开心吗? 孔如琢立刻把唇角垂了下去,摆出一副心若冰清的冷淡模样。 今晚和蒲又崇通话,并不在她的计划当中。 只是因为图望突然提到了大哥,害得她一直失眠到了现在。 实在无事可做,鬼使神差,就想到了他。 四年前的一次意外事故,导致大哥伤了脊椎,往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大哥那样的人,喜欢深海潜水、高空跳伞,每年要去瑞士滑雪。 他比孔如琢大了十多岁,正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刻。 金钱、权势、地位,一切的雄心壮志,都在意外面前戛然而止。 他躺在床上,终此一生,都无法再站起来。 母亲陪着哥哥在国外休养,国内,只剩下了孔如琢一个人。 上飞机前,母亲曾经很担心她:“潋潋,不然你和妈妈一起出国吧,你一个人在国内,妈妈不放心。” 那时孔如琢很坦然:“妈妈你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怎么会照顾不好自己?哥哥更需要你,你去陪着他,好好休息一下。” 可她其实很舍不得妈妈和哥哥。 她是被捧在掌心里的明珠,是高悬的明月,也是需要小心呵护才不会枯萎的玫瑰。 从那之后,却要学着做无所畏惧的骄阳。 可现在…… 至少不开心的时候,会有人第一时间发现她在不开心。 这或许就是结婚的意义,有个人能够无条件地分担她的情绪。 哪怕只是暂时的,那也足够了。 虽然蒲又崇的遗产很多,不过,还是希望他能活久一点。 想到蒲又崇,孔如琢又忍不住露出浅浅笑意。 闭上眼睛,陷入了一片甜美的梦乡之中。 - 一场好梦醒来,天边不过露出半片虾子红的朝霞。 云翳连绵,骄矜地堆叠在檐下。 新港方兴未艾,连空气里,都带上了清晨特有的潮湿气息。 每次进入剧组之后,孔如琢都会严格要求自己,连生物钟都自动调整至早上六点。 她洗漱完毕后,下楼绕着酒店跑了几圈,一边跑,一边在心里过着今天要拍摄的台词。 跑完大概五公里后,孔如琢上楼,小助理已经将早餐放在了桌上。 孔如琢随手拿了一杯牛奶,吩咐小助理说:“替我重新拿一份剧本回来。” 现在这份,已经被她翻得边角卷起,上面密密匝匝,全是她随手写下的感悟同笔迹。 这样的剧本,自己看还可以,若是拿出去,难免显得有些不漂亮。 孔如琢自己是个大美女,便受不了身边有什么不好看的东西。 小助理奉承道:“如琢姐,您准备得这么用心,导演看到,一定会夸您。” 有些演员,为了表示自己的爱岗敬业,故意拿着翻烂了的剧本到镜头面前晃,搏个努力的好名声。 孔如琢却不过一哂:“用不用心,不在这个上面。” 等片子出来,演技高低,自然见分晓。 小助理应了一声,崇拜地看着她。 如琢姐长得这么美,分明可以当一个花瓶,却还努力精进演技。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啊! 小助理抱着对孔如琢的偶像崇拜,出门替她拿新剧本去了。 孔如琢拿出手机,看到微信里,蒲又崇在刚刚给她发了消息。 蒲又崇:【今天戏份多吗?】 问这个干嘛? 孔如琢回他:【要出钱替我加戏吗?】 蒲又崇:【可以。】 谁问他行不行了。 孔如琢生怕他真发神经,花钱替自己加戏—— 被蒲导知道,要怎么想她啊。 她可不是资源咖! 孔如琢连忙打字:【不准加!】 可这条发出去后,蒲又崇就消失了。 先发消息的明明是他,不回的居然也是他。 孔如琢托着下巴,有些不悦地盯着蒲又崇的头像看了半天。 替他改了个备注: “哑巴新郎”。 他要是不会说话,那就完美了。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孔如琢随手将手机放到一旁:“进来。” 门开了,经纪人匆匆走了进来。 新港四季温度都高,经纪人有些胖,格外怕热,这么几步路,走得满头是汗。 孔如琢有些嫌弃,推过去一盒纸巾:“什么事,这么着急?” 经纪人知道孔如琢不喜欢别人邋里邋遢的样子,抽了纸巾把汗擦干净了,这才一屁股坐下。 “待会儿拍戏的时候,记得和图望保持距离。” 孔如琢抬眼,长长睫羽半掩住漆黑瞳孔。 “怎么了?” “不知道哪些狗仔怎么拍到的照片,现在网上都在传,你跟图望在拍拖!” 孔如琢:“哈?” 她和图望一共就说了几句话,也能传出绯闻? 可狗仔就是这样,看图说话。 拍下的照片角度巧妙,正好是孔如琢站在高处,而图望站在下首,仰头望着她微笑的一幕。 平心而论,俊男美女,只是站在一起,就很有画面效果。 再配上狗仔耸动的标题:影后剧组养男宠,公费拍拖搏蓝颜一笑。 由不得人不心生遐想。 孔如琢点评说:“拍得不错。” 离得那么远,也能拍得这么有氛围感。 当狗仔,屈才了。 虽然来的着急,可经纪人语气倒是不疾不徐:“我已经安排人,把热搜都撤下来了。只要今天别再被拍到,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不过是花边新闻而已,作为金牌经纪人,每年他要处理的没有一千,也有五百。 要是每次都激动,真不知道激动到什么时候去。 见识过很多大风大浪的经纪人,淡定地替自己拿了一罐冰镇可乐。 只是刚刚打开喝了一口,孔如琢便扫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 “图望是这部剧的男主角,我是女主角,我们拍的是爱情电影,而今天的戏份,是我和他当街热吻。” 孔如琢重新托腮,如玉石一般秀丽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面颊上,真诚地请教道。 “请问,我怎么才能在片场,和他保持距离?” 一口可乐卡在嘴里。 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经纪人沉默半晌,问:“拍摄地点不是会清场吗?” 顶多加派人手,严格搜查狗仔,不让他们拍到新照片就行。 免得他们颠倒黑白,拿着剧照说是两个人的定情一吻。 孔如琢没回答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恰好小助理拿着新剧本回来了,孔如琢顺手从她手中将剧本接过,脚步丝毫不停。 身形婀娜娉婷,哪怕只穿着运动装,背影却也窈窕曼妙至极。 经纪人追着她往外走:“小祖宗,你倒是说句话啊!” 身后,小助理也跟过来。 小声替孔如琢回答说:“今天导演说,要去中环的平诺道。那里人多,拍起来真实。” 经纪人:…… 人多,真实。 那还怎么清场啊? 孔如琢却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拍摄过程中,一切都该为了电影让步。 就算是真有绯闻传出去,她也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名声,要蒲又岑更换拍摄场地。 那不专业。 只是还没到片场,孔如琢就接到了通知: 今天的拍摄内容,换了。 吻戏取消。 经纪人听到这个消息,难免喜形于色:“这样就好了!没有吻戏,那些狗仔也做不出什么文章来。” 可孔如琢却皱起眉来:“为什么要取消?” 来通知她的,是蒲又岑身边的助理,闻言笑道:“是蒲导今早通知的,大概是又有什么新的想法吧。” 蒲又岑拍戏,从来不照本宣科,多得是忽然有了灵感,当场让编剧改剧本的时候。 编剧跟着他的剧组,总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还好他出手大方,不然早就被骂上热搜了。 经纪人也说:“是啊,蒲导灵光一闪,肯定是改得更好了。” 也不用他们,为了防备狗仔而紧张。 孔如琢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经纪人,反手将改了的剧本丢了过去,问蒲又岑助理说:“蒲导呢?” 助理不疑有他,向她指路说:“还在休息室,正和编剧老师商量这一出要怎么改呢。” 孔如琢看起来风平浪静,因为不施粉黛,而显得格外沉静柔婉的面上,却笼着一层山雨欲来的风波。 她本是最风流旖旎的桃花眼睛,偏生眼尾微微上挑出一个微妙弧度,便要她的惑人眼波里,多了一些更为盛气凌人的艳色。 听助理这样说,她像是笑了一下,语调不明道:“刚好,我也去听听,看蒲导打算将这幕戏怎么改。” 小祖宗怎么突然生气了? 助理听不出来,经纪人还能听不出来吗。 孔如琢这么说,分明是动了怒。 只是还不待他阻拦,孔如琢已经径直向着休息室走去。 哪怕经纪人想不出来,到底哪句话惹到了祖宗不悦,却也只能认命地跟在后面。 万一待会儿小姑奶奶发飙,他也好帮着拦一下。 - 休息室中。 烟雾缭绕。 樊泠作为一个已经功成名就小有名气的编剧,向来很注重养生,平常不抽烟不喝酒,每天还要锻炼身体,努力要自己活到九十岁。 可每次来蒲又岑的剧组,她就烟不离手。 不然,真觉得自己活不下去。 此刻,她便恶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问蒲又岑说:“你把刚刚的要求,再说一遍?” 蒲又岑被烟呛了一口,咳了两声,还是很好脾气地说:“我说,你能不能把男主和女主的吻戏都删掉,还不影响整个剧情的发展。” 听听放的是什么狗屁! 樊泠怒视蒲又岑:“你知不知道,这是一部爱情电影。爱情戏啊!罗曼蒂克啊!没有床丨戏就算了,不接吻,搞个屁!” 蒲又岑和她合作过许多次,知道她的脾气,被她骂了也唾面自干。 “我知道有些为难,所以才要问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出来。” 樊泠毫不犹豫:“不能。” “那要是加钱呢?” 樊泠沉默了。 叼着烟屁股,又狠狠抽了两口烟,这才开口。 “你总要先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要改戏吧。” 她话音刚落,门前,又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婉转柔美,却又带着大雪落尽的冷意。 “是啊,蒲导,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改戏。不如向我和樊编,一道讲解一下吧。” 门原本便没关紧,孔如琢秀丽指尖轻轻一推,便轻飘飘地荡开了。 她站在门前,身后是清晨极为澄澈的日光,微微扬起的下颌,被光影勾勒出优美凌厉的线条。 在她的视线下,蒲又岑莫名有点心虚。 “这个……正常的剧情调整罢了。” “蒲导,您可别瞎扯了。这要是正常的剧情调整,咱们还拍什么爱情电影啊,直接折腾严肃文学不行吗?” 樊泠第一个拆台,蒲又岑又咳咳咳了几声。 可是实在有些找不到理由了,只好又多咳了几声。 一旁,孔如琢已经替他倒了杯水递到了面前。 蒲又岑接过水来,有些感动。 还是弟妹体贴,哪怕来逼宫,都还记得替他倒水。 他刚喝了一口水,还在组织语言如何解释。 就听孔如琢冷冷问:“是不是蒲又崇威胁你了?” 蒲又岑:“噗——” 这一次,蒲又岑是真被呛到了,当场咳了个沸反盈天。 孔如琢原本若有所思看着他,见他这样,越发确定了。 果然是蒲又崇! 他一定是看到了热搜,立刻打电话过来威胁他二哥,蒲导这才会把吻戏全给改了。 作为夫妻,孔如琢不介意在私下里配合蒲又崇,毕竟她自己也享受到了快乐。 可事关电影,蒲又崇这样任意插手,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孔如琢脸色彻底冷下去,唇角挑起一道有些冷淡的弧度:“樊编,您先不忙着改剧本。” 她这就去和蒲又崇,理论清楚。 休息室的大门被重重甩上。 蒲又岑想要说话又说不出来,咳得白净面上浮得一片通红。 旁边樊泠怕他真的一口气上不来死了,替他抚了抚背,问他说:“真是你三弟打电话威胁你了?” 作为蒲又岑的御用编剧,她还是知道一点蒲家的八卦的。 包括蒲又岑的三弟娶了孔影后这件事。 蒲又岑总算缓了过来:“不是老三。” 是他自己,今早看到了男女主角的绯闻,这才临时起意,把吻戏改掉。 免得三弟看到,又要吃醋。 樊泠皱眉:“蒲总不是那样的人吧。拍戏而已,又不是真的有人挖他墙角。” 蒲又岑苦笑一声:“我本来是想未雨绸缪。” 可现在看来,倒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万一弟妹真和老三吵起来了,母亲知道,还不骂死他啊。 樊泠看他后悔的样子,一时神清气爽。 “你就算被骂,也是活该!” 天天让她改剧本改剧本,这次总算踢到铁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