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苏光环加载过度后》 1、栖栖被告白 沈栖栖在快递接收单上签好收件人姓名。 高三稳居年级第一的沈栖栖将在今天摘取她苦读十几载的果实——q大录取通知书。 q大作为全国最高学府,录取通知书也是国内最豪华的。 不同于一般高校的几张纸,q大的录取通知书形式是一个颇有分量的大箱子。 沈栖栖抱着“录取箱”,有些承受不住沉甸甸的重量,大腿肌肉绷起才勉强直起腿弯。 沈栖栖小声对快递员叔叔道了声谢谢,纤细的五指扣着箱底,莹润的脸庞被炽烈的阳光晒得泛红。 汗珠从眼前划过,沈栖栖眨眨眼,转身要走。 “姑娘,要不要叔叔帮你把快递拿上楼奥?” 快递员大叔忽然叫住她,用粗矿但热情的声音对她说。 沈栖栖一愣,脚步顿了下,小小幅度地侧过头对着快递员大叔:“谢谢叔叔,我搬得动。” 快递员大叔挠挠头笑笑,还想再说什么。 但沈栖栖已经抱着箱子快步走入楼道。 等电梯下来的短暂时间里,她感受到快递员大叔未曾离开的目光,瑟缩肩膀打了个冷战。 沈栖栖对这种行为很陌生,内心深处不由升腾出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快递员大叔虽然慈眉善目,自家小区安保级别在淮市也是中上水平。 可沈栖栖不敢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做冒险的筹码。 沈栖栖七岁之后就知道自己拥有一种奇怪的体质——极其容易被人忽视的透明人体质。 主动和人交流,得不到一分钟的有效回应。 被动与人攀谈,人家一走神便会忘记她。 世界停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少得可怜。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沈栖栖低着头抱着箱子走进去,她的头埋得很低,尽量不去关注电梯里的任何人。 按下自家楼层,她仰头开始专注地盯着电梯门上跳跃的数字。 “沈栖栖?” 冷不丁地,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在沈栖栖身后响起。 栖栖一抖,怀里的箱子立刻像活过来一样要从手中脱落。 “小心!” 灼热温度包住自己的手,眼前压下的阴影像只蛰伏已久的凶兽。 沈栖栖心脏狂跳,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挡在面前的人。 “小心点哦,栖栖。”男人低下头,俊朗面庞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 沈栖栖怔然。 这是...她邻居家的哥哥。 沈栖栖认识他,知道这个哥哥也是q大学生,暑后大四。 他叫关庭。 沈栖栖七岁时搬到上安小区,至今已经十一年了,在这十几年间,她时常会见到大她两岁的关庭。 沈栖栖小时候倒很想亲近关庭,毕竟小孩子对长得好看的人天生抱有好感, 但关庭每次遇见她只会冷冷瞥她,总是不耐烦并无视她。 沈栖栖懂事之前对此还很伤心。 七岁之前她还是受尽宠爱的小公主。 可自七岁的那场滔天火灾发生后,连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态度大变,对她除了给饭吃给衣穿,提供学习条件外,其他方面可以称得上是漠不关心。 她这么多年也习惯于此,渐渐调和了心态,封闭内心,不再关注外界,专注保护自己。 这个世界她生活了十八年,她熟悉这个世界,但世界很陌生她。 所以关庭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栖栖很惶恐。 她轻咬下唇,想将自己的手从关庭温度过高的掌心中抽出。 她的小动作在肌肤相贴之下实是太过明显。 关庭感受到沈栖栖那股轻微的力道,唇角勾起。 他从沈栖栖手里拿过箱子,指腹不经意地地划过沈栖栖柔滑的手背。 他低头看着沈栖栖娇小的身影,满眼柔情:“栖栖怎么一个人来搬这么重的东西啊,怎么不叫上哥哥来帮帮栖栖呢?” 沈栖栖闻言,一脸懵然。 她接着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男人,嘴巴因震惊而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和鲜红的舌尖。 “怎么这样看着哥哥?哥哥今天哪里不对吗?” 关庭一手轻松托着箱子,另一只手伸过来就要摸沈栖栖细软的头发。 沈栖栖下意识偏了偏头,躲过他宽厚的手掌。 关庭眸光一闪,瑞凤眼弯出宽和流丽的弧度:“栖栖怕哥哥做什么?” 他似乎很无奈,表情里还掺杂着几分沈栖栖很陌生的宠溺:“算了,可是哥哥真的很伤心啊,唉。” 今天是沈栖栖的18岁生日,沈栖栖觉得自己从今天起就该是个大人了。 不再把自己当小孩的栖栖没料到,她会在成年日这天需要面对邻居哥哥把她当幼稚小孩哄的场面。 她不知所措,没有重箱的约束,她便退后贴上冰冷光滑的电梯,努力从坚硬的墙面中汲取一点安全感。 她同时偷偷打量着顶部缓慢变换的楼层数字。 16...... 17层! 到了! 沈栖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关庭面前。 在对方来不及变换的温和目光下,她抡直两条细瘦的胳膊,猛地抢下箱子,然后转头迈大步伐跑到门前输入智能锁密码就躲进家中。 这番操作一气呵成,甚至电梯门都没有完全打开,沈栖栖已经关上家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栖栖......”被甩在电梯里的男人失笑,触碰过沈栖栖手背的手指捻动一番。 似乎想从这动作里获取到沈栖栖肌肤残余的温度,奈何栖栖很抗拒与他人肢体接触,他只来得及触碰她一下,便被她躲开了。 徒劳的他放下手。 关庭重新按下电梯一楼,在电梯下降的过程中,他反复回想起沈栖栖。 从少女惊慌的神情再细节到少女瞪得圆溜溜、无辜黑亮的双眼上卷翘的睫毛。 在此之前,他本要去处理一些紧急的学校事务。 可当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他不期然看到抱着箱子眼角发红的沈栖栖。 就在那一秒钟里,他平静的内心忽然泛起惊涛骇浪。 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沈栖栖的身影。 可今天当栖栖俏生生站在他眼前时,这个邻居妹妹的名字凭空跳到嘴边,他想都没想,跨出电梯的腿又收回。 想和沈栖栖待在一起。 这是他当时的唯一念头。 可是沈栖栖似乎很不待见他。 关庭摸了摸自己的脸。 掏出手机,他按下几个字发送,脸部表情恢复成沈栖栖所熟悉的那种疏离漠然。 * 沈栖栖放下箱子,单薄的脊背紧紧靠在门上,弯腰捂着胸口,慢慢地平缓着自己的气息。 她大喘几口气,两颊的粉色透出白皙的皮肤,像是最极致的白玉里晕染着桃色。 撑着膝盖站起来,心跳总算是不跳得那么快了。 沈栖栖移开挡住去路的箱子。 她来到洗手间,拧开冷水,俯身靠近哗哗流水的水龙头,伸手洗掉脸上的热汗。 没有扯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沈栖栖顶着一脸湿淋淋的水渍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鹅蛋脸,大眼睛。 茂盛乌黑的自然卷长发,睫毛纤细浓密,肤色白皙如瓷。 素颜时双唇也红润饱满得像鲜艳欲滴的蔷薇花瓣。 这是一张哪里都挑不出错处的脸。 但沈栖栖却并不自得于自己的容貌。 自得又能怎样呢。 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 沈栖栖深吸一口气,彻底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她又看了眼镜中人。 那是最熟悉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沈栖栖觉得,镜中的自己在今天看起来更漂亮了。 甚至漂亮得过分。 过分到一种她本人看着也会心动的程度。 沈栖栖想到这儿,想要放松下自己紧张的神经,便带着几分自娱自乐的意味腼腆地笑起来。 她慢慢贴近镜面,如葱段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镜中的自己:“栖栖...没人喜欢你...我最喜欢你......” 少女的声线刻意放柔后带着叫人听见便忍不住全身酥麻的甜腻。 似乎多听一秒,都能被甜到发齁。 沈栖栖也注意到声音太娇了,抖了抖肩膀,觉得有些羞耻。 幸好家里没人,不会注意到她这番令人发笑的行为。 沈栖栖扎好松垮的马尾,便走出了洗手间。 慢慢把箱子挪进房间,沈栖栖又从厨房冰箱里拿出一根碎碎冰后走进卧室。 把包装纸放进垃圾桶,沈栖栖叼着碎碎冰,盘坐在地上,开始拆‘录取箱’ “叮铃铃——” 咦? 沈栖栖疑惑地皱了皱眉。 还会有人主动给她打电话? 划下接听键。 沈栖栖细声细语:“您好?”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传递给栖栖一阵诡异的沉默。 沈栖栖拿下贴在耳边的手机,看了看电话号码。 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沈栖栖通讯录上只有爸爸妈妈和哥哥,除此之外,便是各种紧急拨号。 她抿了抿唇,碎碎冰的塑料软壳在等待中,表面已经凝了一层水汽。 水汽在碎碎冰底部越汇越多,最终聚成一滴水珠,在重力作用下“啪嗒”掉落在沈栖栖光洁白皙的大腿上。 冰凉的水滴砸在温暖的皮肤上,沈栖栖深吸一口气,有些好奇又有点想试探。 卧室是她最安心的地方,这无疑加大了栖栖的底气。 她反复在心中说服自己作为成年人,面对奇怪的陌生来电不要心慌。 秀气的眉头忍不住蹙起,她再次出声: “请问...您是谁呀?” 令人窒息的沉默被一道悠长邈远的叹息声打破。 沈栖栖从这声音里听出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个年轻男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栖栖觉得这个人她肯定认识。 “沈栖栖......”叹息之后,这个不知名的男人用近乎咏调的语气叫了声她的名字。 栖栖讷讷,没敢回话。 这个男人在那头等她,可好久都没有等来沈栖栖的声音。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今天这通他本人都觉得是心血来潮乃至莫名其妙的电话,将会消耗掉他这整个高三积攒下来的勇气。 “沈栖栖。”他再次柔声喊道,“沈栖栖,我好像...很喜欢你。” 2、栖栖听哥哥说 “......” 沈栖栖长睫翩动,她哑然地动了动嘴唇,神情呆呆。 窗外直射而进的白炽日光照在栖栖的半边身体上,手中握着的碎碎冰已成冰水混合物,变成了粉色的冰沙。 栖栖迟缓的心跳再次鼓跃。 她低头看了看碎碎冰,举起一饮而尽其中融化的冰水。 清凉的液体滑入喉间,沈栖栖觉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握紧手机,手腕有些颤抖:“你...你是谁?” 她脑中试想过无数种可能,最终一个念头占据上风。 是有人玩游戏的吧?一定是在戏弄她的吧? 不管这人是谁,开这种玩笑真的很过分。 沈栖栖眉毛皱紧,她仰头一下将所有碎碎冰都喝掉。 感觉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都是冰冰的,她的脊背开始挺得笔直。 “同学,你这种行为真的...嗯...很不道德,喜欢是一种珍贵的情感。就算是玩输游戏,你也不应该用喜欢谁去戏弄人家...” “沈栖栖。” 沈栖栖没说完话,就被对方声线陡然压低的声音打断。 栖栖抿着唇,感到紧张。 这个人...会骂她吗? 她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如果是她被陌生人无缘无故地说教一顿,也会不高兴的。 可是,喜欢真的是一种极其珍贵的情感。 这是栖栖渴望的罕见的久未体验过的情感。 所以电话里的人对她表白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谎言,然后便是带着淡淡的怒气。 栖栖十几年没和人说过这么多带情绪的话。 她闭起嘴巴,等待电话里的人对她的指责。 她想,等这个人将自己带去的坏情绪发泄完,她就挂电话。 过了刻儿,电话里的男声再次响起。 “沈栖栖同学,我喜欢你。我没有戏弄你,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他的声音很轻,在电话中有些失真,但他说完后,两人都不再出声。 四周又是一片寂静。 沈栖栖几乎可以掠过窗外聒噪的蝉鸣,听见男生的一呼一吸。 这呼吸像是落在她耳边似的,栖栖的脸颊顿时泛起淡淡的红色。 栖栖嗫嚅着,最终说道: “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电话里的呼吸声忽然加重,像是压抑着某种汹涌。 他有点咬牙切齿:“我是许行止,你高三班长。” 沈栖栖立刻就捕捉到了他语气里的不虞。 栖栖有点羞愧,低声说了对不起。 她又觉得有点奇怪。 许行止喜欢她? 她和许行止高三都没见过几次面。 她记得,许行止高三下半年拿到国家级某体育赛事的金奖,被保送进京都体育大学了。 这之后他留在班级的时间便少之又少。 沈栖栖对许行止的印象,还只停留在开学时他在讲台上的自我介绍。 他很高,据说有193。 栖栖身高165,坐在座位上看他的时候像是在看一座山。 许行止眉目深邃,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露齿笑的时候满是少年朝气。 沈栖栖回想起这位班长甫一出现,身边围绕的同学们。 再对比自己总是处于班级最角落的场景。 沈栖栖叹口气:“谢谢你还记得我,班长。可是我并不想参与你们的游戏。” 许行止哽了一下,又想补充,手机传来“嘟”一声的忙音后,手机界面已自动跳转回桌面。 ——沈栖栖把电话挂了。 许行止怔然,他看着手机屏幕慢慢息屏变黑,自己的脸在黑屏中显映出来。 他不由得想起今早在早餐店兼职时看到的沈栖栖:及膝白裙,高马尾,接过豆浆时会对他笑着说谢谢。 店里没开空调,他被沈栖栖笑得脸红心跳,觉得快要热得蒸发。 沈栖栖没认出他,他却在她走后将她的脸反复回忆刻在脑海最深处。 许行止十八年人生里,一直以为最值得庆幸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没有放弃羽毛球,靠着打球赛拿奖保送。 可在拨通沈栖栖电话的那一刻,他人生最值得庆幸的事情又加了一件:高三时成为班长。 ——班长手机里存着全班同学的联系方式。 沈栖栖......许行止仰倒在柔软的床铺上,看着天花板脑子一片空白。 他也是第一次对女生告白,还没设想被拒绝后的应对措施。 他拿到沈栖栖手机号码之后心理建设了好久,才鼓足勇气打的电话。 高三上半学期应接不暇的考试他没怵,面对赛场上强劲的对手他兴奋。 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要他这般小心翼翼过。 果然还是太草率了,表白哪里只有勇气就够了。 许行止侧过脸去看不远处的羽毛球拍,他眼前又浮现出沈栖栖的笑。 喉咙莫名发痒起来,许行止磨了磨后槽牙,猛地坐起来对着虚空恶狠狠道:“沈栖栖,有一天我一定要你也喜欢我!” 一个优秀的赛手不会怯懦对手的强大。 越挫越勇、战死方休——他将认定这场追逐是他的意义所在。 * 沈栖栖坐在卧室地板上。 她觉得许行止对她的喜欢没有任何逻辑支撑着。 高三她埋头苦学,几乎没有任何社交活动。 她深刻认知到自己的主动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所以她每日盯着排名和成绩,将自己的考试分数和重本线做对比,进步了她便笑,退步了她便哭。 在没有人可倾诉的前提下,将自己的情绪以哭笑的方式发泄出去,这是栖栖十几年来没有崩溃的原因之一。 当然购买市面上发售的一切题目并写完它们,这也是在校学习时她仅有的娱乐。 沈栖栖放下手机起身,将捂得有些温热的塑料软壳丢进垃圾桶。 许行止的表白她不否认有一瞬的心动。 可栖栖在意识到自己的动摇后,就理性地抑制住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愫。 她会反复思考一切关于感情上的事情。 沈栖栖对所有感情都珍之重之,亲情友情爱情...因为没有,所以分外重视。 逻辑推理、因果假设——她最终得到的结果是:许行止向她表白这件事是一件错误是一个谎言。 沈栖栖不自恋也不自卑,她觉得作为一个普通人,她应该没有足够的魅力让人在焦头烂额的高三里,抽出少得可怜的时间对她进行浪漫且辛苦的暗恋。 她身上唯一特殊的地方可能就是被世界忽视的透明人体质。 栖栖想起自己在边缘生活的种种不愉快。 更加警惕起来。 许行止不缺女孩子喜欢,她若将他不知真假的表白当真,那可真是很傻了。 沈栖栖一直是个聪明的姑娘,在面对可能的危险时,她会说服自己不去参与这些危险的开端。 无人问津的日子,她要最爱自己。 沈栖栖很快将这个小插曲抛到脑后,她换了把锋利的美工刀,继续坐在地上开拆箱子。 刀片划过透明胶带时的流畅声音和手机信息的叮咚声一同响起。 栖栖没看手机,她想应该是什么注意天气炎热、防止中暑的官方消息。 打开箱子,先拿出一个蓝色的盒子,盒子上刻着今年年份。 往下掏,是两本都有两个银币厚的书。 一本是诗集,一本是画集。 接着拿出印有q大校徽的一套运动服,最后一层压着的是一套钢笔套装。 沈栖栖将东西拿出来后摆在一侧。 录取通知书在蓝色的盒子里,她便拆开盒子。 展开盒面,录取通知书正夹在盒中,沈栖栖的专业是q大的市场营销学。 抽出录取通知书。 沈栖栖刚要将金属校徽拿出来。 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栖栖抬头,孪生哥哥沈关观大力推开房门,满头大汗且笑容满面地对她道:“栖栖!爸妈说以后家里超市的利润全都打到你卡上!” “......?” 栖栖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思绪有些阻塞。 恰在此时。 手机又响起了几道短信通知声。 栖栖打开手机。 锁屏界面上有着最新的三条消息。 沈栖栖点了进去。 第一条:您账户3527于7月14日15:36转入人民币180000元,余额180355元。【苏省银行】 第二条:栖栖,我后天就回国了,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楼定之 楼定之...栖栖想了想,这不是她七岁之前的好伙伴,现在已经十一年没联系的竹马嘛。 他在她七岁那年不打一声招呼就出国了,沈栖栖为此又伤心又生气,爸爸买了大书柜和满柜子的书才哄好她。 第三条短信就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是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陌生男人发来的短信。 “沈栖栖小姐您好,我对您一见钟情,你看我们第一个孩子该叫什么?” 信息下面附上男人的名片。 名片是极其简洁的黑白金商务风格,只有姓名和职务。 姓名:束衡 职务:清源集团执行董事董事会主席 沈栖栖将这三条信息反复看了好几遍。 她为了确认账户余额,找到沈关观的银行账户给他转了一万块钱。 倚在门框上的沈关观听到手机响,掏出手机一看,惊喜得手舞足蹈,他大叫: “栖栖!栖栖!我的亲妹妹啊啊啊啊!你怎么知道哥哥我最近穷得叮当响哈哈哈哈哈!栖栖!哥哥永远爱你!” 沈关观穿着蓝白篮球服,赤膀上都是热汗,他像饿虎扑食一样在地板上一个滑跪狠狠地抱住了沈栖栖。 沈栖栖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和衣服被他撞了个大散。 哥哥刚打完篮球,体温高得让人心慌,鼻尖是哥哥身上的淡淡的汗臭味,哥哥的头埋在自己颈侧,短发像刺一样扎着她的皮肤。 沈关观从小就长得高,还特别喜欢锻炼,身上的肌肉块垒分明,坚硬如铁。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抱女孩子,抱栖栖的时候几乎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窗外的蝉鸣声都弱下来,沈栖栖手里还握着手机。 她感受到哥哥确确实实的体温,伸出手小心触碰到的是真实的皮肤。 不是午夜梦回的想象,也不是白日做梦的荒唐。 十一年里漠视她的哥哥——真的抱住她了。 栖栖放下手机,伸出双手缓缓回抱着沈关观精瘦的腰身。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将柔软的脸庞贴在沈关观的颈侧。 肌肤相贴的那一刻,她几乎听到了哥哥的大动脉里汩汩流动的血液。 沈栖栖眨眨眼睛,转而贪恋地阖起双眼。 委屈、震惊、失落、伤感、喜悦...各种复杂情绪袭击占据了沈栖栖的脑海与内心。 她小幅度动了动,兀然小声地呜咽起来。 栖栖在哭? 沈关观听到妹妹哽咽的声音,霎时紧张起来,他握住沈栖栖瘦弱的肩膀,将她从自己的怀抱里拉开。 他看见栖栖咬唇压抑着哭声,挺翘的鼻头泛着令人心尖颤颤的红。 沈关观看得手足无措,他着急地且笨拙地安慰着自己的妹妹:“哎...哎呀...栖栖别哭...不要哭嘛...哥哥把钱退给你...奥奥...不哭了喔...不哭了嘛...” 沈关观伸手轻轻拍着沈栖栖的脊背,刚要拿手机把钱转给她,却被一只素白的手给阻止。 “哥...我...我...”沈栖栖眼睫毛湿漉漉地看着他,眼泪止不住掉,话始终说不利索:“我不是...呜...不是钱...我...呜呜...” 其实栖栖一直觉得不讨朋友啊老师啊同学们的喜欢都没关系,被他们忽视没关系,被他们抛弃也没关系。 可爸爸妈妈和哥哥是自己的亲人。 他们曾那样如珍似宝地看待她,把她捧在手心里爱着,他们是栖栖这个世界上最爱最在乎的人。 那场大火后。 餐桌上再也没有了她的碗,碟里再没有她喜欢的菜。 出去旅游永远没有她,过年拜访亲戚她也总是被丢在家中。 太多了...似乎只要她活着就行了。 十一年的冷漠,她如同一只孤独的鬼游荡在这个家里,这个世界上。 如果她不曾借助文字和自己对话,用各种行为来表达自己对自己的爱,她也许会自卑会自失会罹患人格分解。 可现在。 她的哥哥抱着她,哄着她,对她说哥哥永远爱她。 栖栖不去想什么因果逻辑。 她紧紧抱住沈关观,耳边是他接连不断的关心声,眼前是他焦急无措的表情。 她看着听着,终于不再小声小声地抽泣,泪水如山洪爆发般倾泻出眼眶。 栖栖在哥哥宽广的怀抱里嚎啕大哭。 3、栖栖抱抱哥哥 栖栖在沈关观怀里哭了会儿,眼角眉弓哭得通红,哭声渐弱,她后知后觉地羞赧起来。 “......哥哥。” “嗯?”沈关观轻轻拍着沈栖栖的背。 “哥哥,爸妈呢?” 沈栖栖撑着沈关观的肩膀坐起来,她和沈关观是异卵孪生兄妹,今天都是十八岁的大人了,她却还没出息地抱着哥哥哭。 这难得的亲密让沈栖栖有些想要逃避,又很是贪恋。 她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去看沈关观硬朗帅气的脸庞。 “爸还在派出所啊,妈不是在超市忙嘛。” 沈关观揉了下栖栖的发顶,手掌托着栖栖的脸,用大拇指擦了擦栖栖下眼睑还挂着的泪珠:“天气太热,都热傻啦?今天是受什么委屈了,栖栖。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找回场子。” 沈栖栖瘪嘴:“没有委屈,就是太高兴了。” 跪坐太久,栖栖感到小腿有点抽筋,撑着地毯换了个坐姿。 沈关观也想抻腿放松一下,脚碰到一个硬物,他顺着去看,发现是一本画集,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冲过来看宝贝妹妹的时候把地上的一堆东西撞散了。 他伸开长臂捞来了画集,四处瞧了瞧,在床底下找到了诗集。 又在身后找了会,终于是把栖栖录取箱里的东西给找全了。 沈关观献宝似的把所有东西拢在一起推到栖栖面前:“妹妹妹妹,对不起啊,哥哥刚才太着急了。没注意就踢到了,你看吧,都没坏奥,放心嘿嘿。” 沈栖栖被沈关观找东西时四处乱爬的行为逗得轻声笑起来。 少女笑声如铃,薄薄眼皮透着粉,额发被泪水濡湿贴在脸侧,金粉似的光线正好落在她眉睫上,在眼窝下猬集了片浅浅的灰影儿。 栖栖正是好青春好韶华的时候,漂亮脸蛋嫩如出水菡萏,不作任何修饰便是丽质斐然。 沈关观跟着栖栖笑了会儿,妹妹这么优秀又长得这么好看,他又是骄傲又是担忧。 不过栖栖竟然这么好看,他这个亲哥看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忍不住犯迷糊头儿。 忽然一个激灵打明白沈关观迷糊的脑子。 有个疑惑萦绕在他脑海里:栖栖以前,是个什么样? “哥,哥?” 沈栖栖在沈关观面前晃了晃手,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怎么啦栖栖?” 栖栖眉眼弯弯:“没有呀哥,我看见你发呆就觉得很好玩哇。” 沈关观本拧巴着的思绪在看到沈栖栖娇俏的模样时忽然松散下来。 他脑子里没有栖栖以前的样子,纯属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失职了。 妹妹就是再怎么样也都是他最亲爱的妹妹。 现在只要栖栖开心就好。 沈关观拿起栖栖的录取通知书:“栖栖,快让哥哥见识见识q大的录取通知书里面长什么样。我妹妹是q大学生,这说出去简直太给哥长面了。” 栖栖让沈关观自个儿打开看去,她看着哥哥小心翼翼又难掩兴奋的样子,笑出声来:“哥你不也考上了京都体育大学吗?考得这么好我也要酸酸你呢。” 沈关观挑眉:“这哪里能一样,栖栖的就是最好的!” 沈栖栖笑容变得有些淡。 她的...哪里是最好的。 沈关观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喜滋滋地一字一字读栖栖的录取通知书,他边读边用夸张的表情对上沈栖栖。 栖栖望着哥哥一小刻儿,又重新挂上灿烂的笑容。 就算是只有今天一天,几个小时也好,反正也不亏嘛。 就算是哥哥明天就恢复冷漠,栖栖觉得自己只多会伤心一会儿,又很快能恢复过来的。 兄妹两一个在闹一个在笑,盛夏午后的蝉鸣都要为此温馨场面让步出自己的噪音。 一阵电话铃破坏了气氛。 “喂?”沈关观看了眼来电显示:宋君裴。 他高中同学,也是他铁哥们儿。 “老关,你球落我这儿了,什么时候来取啊。” “我去。”沈关观猛地坐起来。 他最爱打球,手里的每一只球都是他的心头肉,一听心头肉落在人家里去了,顿时焦急心慌。 好在是落自己好兄弟手里,要是队里其他那帮小子们,还不怎么磋磨他的好球呢。 “裴子,我跟你说裴子,保护好我的球,我现在就去你家里接它,千万别搞丢了啊!” 沈关观挂了电话,站起来一低头就看见栖栖仰面瞧他。 他发笑,又揉了下沈栖栖的头发:“哥去朋友家玩玩,晚上再回来过咱的成人礼奥。” 沈栖栖抿唇,卷翘的睫毛微颤。 她点点头,双手搭在哥哥搁在自己头顶的手掌上:“哥哥,我等你。” “栖栖,你就会让哥舍不得!”沈关观看着妹妹乖乖的样子喜欢得不行,他两手捧住沈栖栖的脸,想使劲又不敢,最后把沈栖栖白嫩的脸颊捂得发红。 他蹲下身眼里晃着笑:“栖栖有没有想要吃的,哥哥回来给你带奶茶好吗?还有小蛋糕吃不吃呀?” 沈栖栖不爱吃甜的,吃着那些甜腻的奶油,她会觉得自己冷静思考的神经都要被这些黏糊糊的东西粘在一起了。 她思绪会因此发懒,从而在一些不注意的地方犯下错误。 可...她盯着沈关观高兴的脸,没有出言拒绝。 “我要桃子味儿的蛋糕。” “好嘞!”沈关观捏了捏妹妹的脸颊肉,笑眯眯站起来打开房门。 “等一等,哥!”栖栖忽然叫住他。 沈关观握着门把手回头:“还有什么要吃的吗,栖栖?” 沈栖栖也站起来,跨过录取通知箱,走到沈关观眼下。 她伸出两条胳膊,抱了抱沈关观,在沈关观愣怔的时候又退出他的怀抱:“哥哥,再见。” 沈关观不明所以,但对妹妹的主动亲近还是心里高兴的。 他不像一般这个年纪的男孩儿都有着别扭的情思与不愿和家人亲密的傲气,沈关观喜欢什么就要张张扬扬地表现出来,讨厌的东西一旦打定了主意就是一辈子也不想改变。 对自己这个孪生妹妹,他一百个心眼里有九十九点九个都要为她开心的。 他以前怎么样现在全不记得,这种忘却让他对栖栖存着点愧意,便想尽法子要从此刻起对栖栖更好。 他俯身温柔地用额头抵了抵栖栖的,声音放轻,怕会吓着自己娇娇弱弱的妹妹:“栖栖再见,还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哥哥,嗯?” 沈栖栖含笑,心情像是被抛在了空中,一上一下、忽高忽低。 她低低眉,甩开这种患得患失的危险情绪:“哥哥早点回来,我不想吃别的了。” 沈关观起身,答应:“栖栖说的哥哥肯定要听,哥哥拿到球就回来奥。” 栖栖像小动物一样乖觉,他都不想去宋君裴家了,可想到宋君裴那张臭脸,知道让他送来还不知道要遭他怎么整,说不定还会吓着栖栖。 沈关观这样想想,就觉得还是早点去把球拿回家也好,他陪妹妹玩也很有趣,和打球一样好玩。 沈栖栖注视着沈关观离开,房门彻底合上那一瞬间,她躺倒在身后的床铺上。 栖栖觉得自己手有点发软,像是被太阳晒化的棉花糖一样,身心都轻飘飘的。 一天才过了一半,她却像是坐着过山车迷迷蒙蒙的。 她用力掐了掐大腿,尖锐的疼痛告诉她这不是梦境,这确确实实是她的现实。 也就是说,在现实里,她的哥哥真的很喜欢她,爸爸妈妈虽然还没出现,但也通过短信表达了对她的重视? 沈栖栖蹬了蹬腿,抱着枕头翻过身闷闷笑起来。 太开心啦,就算是只有今天也好,这真是她最好的成年礼物了。 “叮咚。” 短信提示音再次响起,沈栖栖从被褥里抬头,皱了皱眉。 是谁?这该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短信吧? 趴在床上,栖栖朝床沿拱了拱,终于可以够着地上手机了,她停下动作捞起手机。 点开短信。 是那个叫束衡的男人发来的:“你好,沈栖栖。也许我上一条短信有点冒犯,但我认真考虑过我们的恋爱和婚姻。” “我知道你是q大市场营销学的大一新生,你的家庭状况我也很了解。在此我不作赘述。如果你对我有意,请仔细浏览我发给你的个人信息介绍,上面有我的履历。” “附上我的生活照和工作照各一张,满意的话请加我的联系方式。” 沈栖栖哼了下,这个男人自我推销得太过分,差点没把骗子两个字直接发给她。 她没点开束衡发来的文件,也没加他的联系方式。 但稍微瞧了眼他的照片。 束衡的两张照片都没露脸。 生活照里的男人穿着休闲服,手里牵着一匹马。 工作照里男人西装革履,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根钢笔。 从这两张照片可以看得出来照片主人很高,身材也不错。 栖栖接着到浏览器里输入束衡两个字,跳出来的个人信息和短信里名片是吻合的。 就是比较巧的是,词条里给束衡配的两张图和短信里的两张图一模一样,连盖住照片里重要信息的马赛克都是在一个地方。 沈栖栖不做纠缠。 她按下两个字母:td。 4、栖栖不喜欢和你玩 栖栖将发短信的人拖进黑名单,白嫩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了滑,滑到底部的时候,她坐起来。 楼定之的短信被压在最下面。 栖栖对七岁前的事情记得很少,她那时虽然伙伴很多,玩得最好的却还是楼定之。 楼定之的妈妈是个金发绿眼的外国女人,所以楼定之从小就长得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他继承妈妈的基因,头发像金子一样耀眼。眼睛也不是黑色,而是很浅的茶色。 他皮肤很白,和栖栖这个小女孩比都要差不多白了。 栖栖和楼定之是那个老小区里最漂亮也是最受欢迎的孩子,但两人的性格却从小就大相径庭。 栖栖可爱懂事情绪稳定,楼定之爱打架占有欲强是个小霸王。 楼定之对栖栖非常好,他打过的小朋友基本都是对栖栖不好的坏男生。他有好看的玩具也会第一个和栖栖分享。 楼定之的妈妈看见栖栖来会用奇怪的中文笑着说,儿媳妇,这是她家未来的。 栖栖七岁生日的时候,楼定之一家搬走了,听说他爸爸在国外做的生意成功了,就带着楼定之和他妈妈都移民国外了。 楼定之招呼也不打,违背了栖栖和他拉钩约定的最好朋友十大准则第一条:要永远和栖栖(之之)玩。 十一年过去了,楼定之又发消息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说。 栖栖撇嘴,这个小霸王之之就喜欢这样先斩后奏,走得时候一声不吭,回来了又搞得这样神神秘秘。 谁说她一定要什么都听他的呢,她现在不像小时候单纯好骗了。 栖栖手指停在屏幕上,长按那条信息。 界面立即跳出两个选项:删除or加入黑名单。 沈栖栖抿起唇角,最终什么也没选,退出了短信。 “就是回来也没用,楼定之,我早就不喜欢和你玩了。” 栖栖闷声,把手机按息屏扔到床铺中央。 余光刚好看见地上两本厚厚的书,栖栖双手抱起诗集。 把书放在床上,栖栖翻开诗集的扉页。 扉页是焦黄色的,类似于枯叶的色彩。 在右下角落里,‘沈栖栖’三个字工整而精美地印在那儿。 沈栖栖轻抚过那曾写在无数张试卷上的名字。 接着翻到下一页。 第一行诗句是:一从没有反面的正面来,另一来自没有正面的反面。 栖栖内心咀嚼这句诗,倒从中品出点矛盾美。 她视线下移,将定目在更深的诗句里,耳边再次响起敲门声。 “栖栖,妈妈进来咯?” 沈妈妈的声音温柔如水,栖栖一愣,立刻从床上跳下跑到门边。 握住门把手,栖栖有点忐忑,妈妈又在门口问了句:“栖栖在吗?” 栖栖迅速打开门,望向熟悉而陌生的妈妈,紧张地吞咽了下。 “妈...妈妈?” 沈妈妈看着有自己高的女儿,知道今天是栖栖录取通知书到的日子。 她笑着,眼角褶起细纹:“栖栖,录取通知书到了啊,今天也十八了奥,是大姑娘了。” “嗯,录取通知书下午到的。妈妈要...要不要看看?” 栖栖捏着裙角,看了看妈妈还没来得及脱下的超市统一服装。 “妈妈不看了,栖栖上大学也不是妈妈上大学,栖栖满意自己的成绩就好。” 沈妈妈摸了摸栖栖的头,对女儿的成绩很自豪。 沈关观的学习她平时也不带多关注的,她和沈爸爸的教育理念就是让孩子选择自己喜欢的学。 栖栖的学习一直...沈妈妈皱了皱眉头,奇怪了,栖栖以前的学习是怎么样的,就算她和孩子爸关注不多也不该一点也不记得啊。 “妈妈,那您是?” 沈栖栖将手背到身后,手指绕着腰后的长长的绑带,声音像心跳一样轻。 “妈妈提前下班回家啊,带栖栖去逛街好不呀?正好快傍晚的,也不晒了。” “妈妈,那个我卡里的钱?” 栖栖压住内心小小的雀跃,状似不经意问。 沈妈妈拍了拍栖栖脑袋瓜:“给你的成年礼物啊,十八万,是十八岁的寓意呀。” 栖栖在家里看过无数次妈妈这样拍哥哥的脑袋笑骂他,现在终于轮到她了。 妈妈的手掌真温暖,栖栖笑眯眯。 她是个内秀的孩子,但她开心的时候像是觉醒某种天赋一般,总能让周围人都跟着她一起变得好心情。 “妈妈,那我们现在就出门吗?”栖栖抱住妈妈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换个衣服,等等妈妈。”沈妈妈笑盈盈地又摸了下女儿的脸,满身疲惫也在此刻消散了。 “嗯!”栖栖点头,看着妈妈走进主卧,自己转身关房门时忍不住露齿笑起来。 妈妈好温柔啊,以前那样对哥哥的时候栖栖就好羡慕,现在亲身体验了真是好幸福啊,妈妈不会像书里的一般家长那样压着孩子,妈妈是哥哥的朋友呢。 而爸爸穿上制服很威严,一回到家又笑得很慈爱。 爸爸出差回来都会给哥哥带礼物,会在休假的时候带着哥哥去打球。 爸爸今晚好像不值班,今天是她成人礼...会不会,也有一份礼物等着她? 栖栖攥紧双手,眼神空远,心思显然已经飘走了。 “栖栖啊,妈妈衣服换好了。” 沈妈妈走出主卧,有些疑惑地看着女儿背对自己不动的身影。 沈栖栖深吸一口气,转而小步跑到妈妈身边重新抱住妈妈的手:“妈妈,那我们走吧。” “好。”沈妈妈将女儿额角的碎发拨至耳后,拿上包便带着栖栖走出家门。 * 坐在清凉的西餐厅内。 栖栖小口喝着味道咸腻的浓汤,内心打定不要再光顾这家餐厅了。 会对孩子们温柔浅笑的妈妈却很喜欢吃咸,喝浓汤时面露享受。 “沈栖栖?” 栖栖正要喝点清水淡一淡嘴里的腻味,不妨听到熟悉的男声。 她放下水杯去看,许行止的手搭在拉开的椅背上,眉眼舒展地朝沈栖栖看来。 他站着,栖栖坐着。 栖栖仰头看,心想许行止真的像小山一样高,她脖子抬得都有点酸。 “班长好。”沈栖栖侧身向许行止点头问好。 她坦然的笑模样却叫许行止有点不是滋味。 几个小时之前...几个小时?一个还是两个? 他才和沈栖栖告白吧,为什么沈栖栖在这里见到他没有羞涩和不自在嘛。 许行止这样想,其实已经得出结论了。 沈栖栖根本不喜欢他,所以才能这么自然地和他说“班长好”。 ......真是糟心,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喊,还是不记得吗。 许行止将要走过来,和他一起的女人瞪了他一眼:“行止,人家小姑娘和家人吃饭呢。” 许行止懊恼地锁眉,他向沈妈妈和沈栖栖歉意地颔首,知道再上前打扰栖栖用餐实是不礼貌,唇角抿直看起来很失落。 他对面的女人用惊奇的眼神瞥他,转而又看向沈栖栖。 沈栖栖回了个内敛的笑容,那女人也笑着,接着和沈妈妈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下目光。 饭后,沈妈妈结完账,一通电话打进来,她捂着手机便先走出餐厅。 栖栖跟着妈妈也正要出门,一道隐着笑意的女声叫停她:“栖栖同学,栖栖同学。” 栖栖已经到门口了,女人的喊声不会打扰餐厅内的人。 她显然就是抓这个时机赶上来的,女人的小高跟踩着地板‘登登’响,一阵香风飘来。 栖栖回头就撞上许行止高大的身体缩在女人身后的样子。 “......阿...姐姐好。”看着女人精致妆容,栖栖一时拿不准她的年纪。 叫阿姨太冒险,她想了想还是叫了姐姐。 “哎呦,小姑娘嘴真甜!”女人勾唇笑,将臂弯挎着的包甩给身后的许行止,伸出两只手捏着栖栖的脸颊左右晃了晃。 她过来把栖栖的手搭进自己的臂弯,被刷的又长又黑的眼睫毛眨呀眨的:“栖栖同学,我是许行止妈妈,你叫我妈...阿姨就行了。” 许妈妈比栖栖高一个头,收回话头的时候连忙悄悄看了下栖栖的表情。 好在栖栖只是眼眸弯弯,对她清甜地笑:“阿姨好。” 许妈妈接连哎了好几声,挽着栖栖朝沈妈妈那里走。 沈妈妈接完电话,回头就看见自家女儿和餐厅里那个女人走一块儿了。 她对许妈妈的第一印象不错,也没阻止许妈妈对栖栖的亲近。 含笑走到几人身边:“栖栖啊,这都是你同学啊?” 许妈妈闻言笑得合不拢嘴:“栖栖妈妈你们一家人都好会夸人的呀。我不是栖栖同学啦,我是栖栖同学他妈妈呀。” “哎呀,这么年轻的呀,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的。”沈妈妈微带讶异的神情,更叫许妈妈眉开眼笑的。 她招呼了下许行止:“来,行止,向你姐姐也问个好。” 许行止挠头,有些犹疑,接触到许妈妈甩来的严厉目光,忙不迭放下疑惑。 他挪走到栖栖面前,低头很不好意思地:“姐姐好。” “哎呀!你这臭小子!” 许妈妈用力拍了下许行止的后背:“让你和这个姐姐,这个姐姐呀!” 拽着许行止到沈妈妈面前,她恨恨地用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戳着许行止的脑门。 沈妈妈赶忙笑着打圆场:“你家孩子几月的啊,我们栖栖七月份的,属羊的。” 许妈妈又瞪了许行止一眼,看到儿子耳朵通红又露出神秘微笑。 她瞅着一旁憋笑的栖栖,怎么瞧怎么喜欢,当即说:“我家行止也属羊的,就是月份比栖栖小点呢,他是腊八节生的。” “那叫姐姐也没错啊。”沈妈妈把栖栖拉到手边:“你看我们栖栖哦,懂事得很,光站着就是叫人高兴。” 许妈妈不住点头附和,她慈爱地看向因妈妈一句夸奖就腼腆笑的栖栖,心下后悔没年轻时候生个女儿。 “栖栖啊,哥哥说马上来找你,你先去咖啡厅和这个许同学一起聊聊,妈妈让哥哥马上来接你。”沈妈妈从包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塞到栖栖手里。 栖栖想推回去,要说手机里有钱,低头一瞧,却忽然回想起还躺在床上的手机。 无奈,只好接下妈妈的钱。 许妈妈嗔怪地晲一眼沈妈妈,暗戳戳给许行止发了一千:“哎呀,栖栖妈妈怎么能叫栖栖付钱啊,我们行止不然跟上去做什么吃的?” “女孩子手里有钱还是安全点。” “那也是。” 两个妈妈相携离开,许妈妈临走前对儿子挤挤眼。 许行止接收到后便感到一丝尴尬。 他还想说,栖栖就在身边呢。 栖栖就在身边呢,心爱的女孩儿也会看见自家老妈的眼神的。 这让他怎么自在地相处啊。 网上学的恋爱十八招开头就被老妈这个直白的眼神给拆了。 “那个,班长,我们要不去咖啡厅坐坐?” “哪个...哪个咖啡厅啊?” 栖栖指着街上唯一一家咖啡厅,就在许行止的面前过一条马路的地方:“这家咖啡厅。” “哈哈哈,我早就看见啦,我就是看看沈栖栖同学你知不知道的。” “......那我们进去吧。” 栖栖沉默一会儿,答道。 许行止让栖栖走在前面,他跟着她身后,耳朵红得要滴血。 如果不是街上人来人往,他可能还得捂着眼睛干嚎一下。 瞧他干的蠢事,栖栖可是年纪第一! 他就用那样白痴的解释应付自己的尴尬! 5、栖栖遭遇险境 咖啡苦涩的香气萦绕在鼻间。 沈栖栖拿着金色长勺有一下没一下搅着热气腾腾的咖啡。 升腾的水雾弥漫在她的眉宇间,隔着模糊的盈盈遮掩,栖栖垂眼,花般的脸庞光是没有表情便已十分动人。 许行止捏着咖啡杯耳柄,不时看向沉默的沈栖栖。 他在追求女孩这件事上,实是没有多大天赋。 或许他的好相貌和优秀履历在某种程度上遏制了他这种天赋的激发。 “沈...沈栖栖...”许行止指尖触及杯壁,咖啡穿透瓷器传递给他一股灼热的温度,这股子灼痛恍若转移到他的嘴上,惹得他话都说不利索:“我可不可以...叫叫你栖栖?” 刚才站在街上听栖栖妈妈这样叫她的,他妈妈也能这样亲亲热热地叫她,他、他也想。 沈栖栖停下搅拌咖啡这项重复且无聊的动作,她抬头向许行止弯弯眼:“可以的,班长。” 许行止心下欢欣雀跃地呀呼一声,他的心跳加快,似乎感到血液流动都加速起来。 他将手搭在自己大腿上,眼神闪烁:“栖...栖栖好。” 沈栖栖眨眼,表情俏俏可爱:“班长好呀。” 许行止便笑起来,心下也有点放松。 他不由自主地将眼神黏在栖栖脸上,从红润的唇到挺翘的鼻梁再到那双波光潋滟的笑眼。 他抓紧了自己的裤子,看久了竟感到心慌意乱和茫然自失。 他从未这样近地看过沈栖栖。 自早晨见过栖栖后,他回到家便努力从脑海里汲取关于沈栖栖的记忆。 但一无所获,沈栖栖和他十八年里遇到的无数女孩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只留下一个大概且一致的长发纤瘦的轮廓。 可是他正视自己的内心,却始终难以拒绝将栖栖的喜欢归属于日久生情。 爱意不是凭空起,是早早图谋也是暗恋已久。 许行止确信,当拿到成绩单时,当他在第一名的位置上找到沈栖栖的名字,那每一次的悸动和延续的忘却,两相碰撞,始终叠加,最终成就他汹涌的爱潮。 栖栖看着许行止空蒙的眼,对他人的忽视视为平常,她不在意地拿起杯子抿了口已温却的咖啡。 苦醇的液体滑入喉道,味蕾反复回味那一瞬的丝滑。 沈栖栖接着抿了口,再次感受咖啡入喉的美味。 “栖栖啊。” 班长看来回神了,栖栖放下杯子。 “怎么了?班长。” 许行止抿唇:“栖栖,我电话里说的——” “嘭!” 他的话没说完,玻璃炸裂的巨大声响吸引了全咖啡厅人的注意力。 店内曲调舒缓的纯音乐掺杂着闯入者的怒吼声,混合一起刮到众人耳边,割裂出奇异的恍如隔世和梦幻感。 “都他妈的给老子死!!!” 栖栖回头,猝不及防撞进男人瞳仁黑小眼白发黄的吊梢眼里。 那男人也注意到了栖栖,像是看见了猎物一样,他猛地奔跑过来,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就不停地从他身侧下方传来。 沈栖栖见他跑来,呼吸一停,她在极端恐惧之下逼迫自己冷静思考。 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如同电影慢动作般在她眼里放映着。 右肩膀比左肩膀低下一截——男人右手拿着重物。 重物拖拽在地上发出金属和瓷砖的划拉声——刀——男人右手提着一把刀! 表情癫狂——理智全失。 不能触怒这个男人。 栖栖警铃大作,门口到她这桌不过十几米距离,男人几乎眨眼间就跑到她身边。 许行止反应速度也很快,他察觉到男人的目标是栖栖后,立刻站起来挡在栖栖身前。 “滚开!!!”男人怒意更甚,双手举起把寒光四射、血色淋漓的大砍刀就要劈向许行止的头。 咖啡厅的人见此尖叫不已。 许行止咬牙,他月份确实比栖栖小,生得却比栖栖高两个头,他其实也挺害怕死的。 他妈妈虽然总是骂他,但他不敢想象看到尸体的妈妈会怎样崩溃痛哭。 可是自己要是让开,身后就是栖栖,顶着这死神之刀的可就是柔弱的栖栖了。 沈栖栖手心攥汗,眼见那把有她半人高的刀就要砍到许行止脑袋,她想都不想,使尽全力把许行止踹到他位置所在的方向上。 那个方向正好能避开砍刀的袭击。 许行止只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巨力,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人就倒到了地上。 他捂着被桌角撞出血的膝盖,顾不及身体上的疼痛,他起身又要朝栖栖那里爬。 “叔叔,别杀我...别杀...我...” 栖栖忽然在一片噤若寒蝉里哭叫出声,她眼中的泪水扑簌簌往下掉,身前男人雄壮的身体让她无处可躲,踢开许行止已是极限。 “叔叔,别...别杀我...呜呜呜...我害怕...” 栖栖不知道作为透明人的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让这个残暴男人放下砍刀,但泪眼朦胧中,她似乎看见整个咖啡厅的人都在惊恐中挤出一点关注,面带不忍地看着她。 栖栖咬唇,她哭得更凶,呈现出柔弱胆小的小女孩形象。 6、栖栖坚强又勇敢 “啪嗒。” 血滴划过刀刃,在刀尖停了几秒,这几秒浸泡在众人的屏息中,泡发出令人几欲落泪的冲动。 栖栖左眼落入一滴冰凉粘稠的液体,她长睫轻颤不止,恍若濒死的蝶在震颤它脆弱的翅。 血色在眼中蔓延开,栖栖的世界被分裂,一半红通通,一半白惨惨。 持刀男人狰狞的表情未褪,但他缓缓放下砍刀,三白眼中竟憋出一点温柔。 “孩子,别哭。” 他右手提刀,抬着血污的左手伸向栖栖的脸颊。 沈栖栖抑制住身子的抖,她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向男人,一动不动看着他的手离她越来越近。 预想中脑浆四溅的场景没有发生,逃出生天的后幸在无声感染着众人。 男人将要摸上栖栖的脸,在角落里,却忽然传出一阵小声哀泣,别人大气不敢出,角落里这人的泣声以及...手指戳着屏幕的“蝌嗒”声便尤其明显。 男人凶狠的眼神瞬间转过去射向发声的角落:一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小女生蹲在桌子下,咬着拳头抑制哭声,手机屏幕的荧光照亮了她满是泪痕、惊恐的脸庞。 她年纪很小,青涩稚嫩得像根小青豆,能咬牙没有大哭已经是很超乎她这个年龄段的冷静。 可她没考虑到殿内落针可闻的环境,她用颤指戳屏幕的声音已足够引起这个男人的所有注意力。 “还敢报警!?” 男人再次变得狂暴起来,躲在桌底上偷偷报警的小姑娘拨动了他紧绷脆弱的神经。 瓷砖曳着拖地的砍刀,这令人牙酸的声音像是踩在众人耳膜上般彻响入心。 而许行止终于爬到沈栖栖旁边,他握住栖栖的手,想要安慰她。 栖栖回握了他,很用力,似乎要从同类的身上汲取什么。 她握完许行止的手便放开,颤着声线唤回男人的注意力。 “叔叔,您是不是...受...受伤了,您的血...淌我眼睛里...了。” “......” 男人停下脚步,他站定,喘气粗重如牛。 栖栖撑着站起来,她一边慢慢地朝门口退,一边问男人的伤。 许行止向她使眼色没用,想伸臂拉她,栖栖咬牙又不轻不重地踹开他。 “叔叔...你的伤...疼不疼...” 男人转过身,盯着沈栖栖。 沈栖栖被他的眼神吓得下意识闭眼,没闭上一秒,理智又把她从恐惧放弃中拉回现实。 栖栖绞着裙角,一步步后退,直至脚下踩到凹凸不平的碎玻璃片。 店内的大人小孩们就这样看着栖栖,他们也不敢动,就怕又激怒男人,叫栖栖陷入险境。 报警的小姑娘没按上拨打键,她几秒钟之前直面上男人,被吓得心脏骤停,哪里有力气做小动作。 她蹲在桌底,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瞅着栖栖。 店里人都看得出,男人对栖栖有点不忍,似乎不会伤害她。 栖栖也知道,她不清楚其中原因,但不妨碍她利用这一点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孩子,你眼睛痛吗?” 男人提刀大步朝栖栖走来,栖栖后退的步伐一僵。 很快又反应过来,艰难地一笑:“叔叔,您疼...疼不疼?”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栖栖,听完栖栖的问,他满是横肉的脸竟微微舒展,露出个叫人胆颤的笑来:“叔叔不疼,刀上没有叔叔的血。” “孩子,靠叔叔近点,叔叔带你去洗洗眼睛......” “栖栖!” 男人粗厚的手掌碰到栖栖削瘦的肩头,他以不容拒绝的大力钳住栖栖动作,拖着即将走出咖啡厅的栖栖重新迈过满是玻璃碎片的门口。 栖栖趔趄一下,忽然从身后听到沈关观焦急的喊声。 “哥...”近乎呓语,栖栖本忍住的眼泪又禁不住管要掉。 可栖栖到底没有哭,她知道有的哭泣用一次示弱就可以了,接二连三地哭只会叫人烦躁。 男人正在爆发的边缘上,她的一举一动都关乎自己的性命,甚至关乎店内其他人的生命。 “孩子,你叫西西?” 男人低头问,手上的力气稍松。 沈栖栖咬唇,点点头。 她余光有一瞬瞥向店外,哥哥高大的身影在外举棋不定。 埋下头,栖栖又睨向另外一边,再三确定了墙角露出的黑衣上有个“警”字。 心下微松,栖栖又捺着表情,掀起眼帘:“叔叔,我眼睛好疼,您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叔叔来看看。”男人弯腰。 沈栖栖打量着他的表情,又试着撇过下巴,露出点女孩的娇气:“叔叔,我这里逆光,你看不见的。我们两个换个位置站。” 男人一顿,眯起细长的眼睛盯她:“西西,先让叔叔试试。” “可是栖栖好疼的。”栖栖瘪嘴,垂眸,不再说一句话。 男人也跟着沉默下来,栖栖心里七上八下,很担心男人暴起一刀砍了她。 “那好。”出乎意料的,男人竟口气软和下来,他让栖栖站过来,自个儿背对着店门。 “谢谢叔叔。” “乖,西...” “嘭!”枪响如雷,惊起店内惊弓之鸟的人们。 沈栖栖仰起面来,男人因剧痛而分外狰狞的面容落入眼中。 砍刀当啷落地,男人捂着汩汩流血的右手不住哀嚎。 栖栖愣怔,看着他跪倒在她面前,不断流淌的鲜红血液渐渐流淌到她脚边。 她瞳孔猛缩,应激地退后一大步。 血液附着于她的鞋底,她走一步,便在浅色的地面上留下一个红色脚印。 栖栖盯着这红脚印,久久回不过神。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咖啡厅顿时骚动起来,喊‘警察来了’的声音未落,门口迅速涌入一大群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 沈关观也不顾店外警察的阻拦,冲进店门看见栖栖立即跑过来使劲抱住她。 “栖栖、栖栖,你有没有怎么样,啊?让哥看看,栖栖,有没有受伤?眼睛怎么了?是不是流血了?快,快跟哥去医院!” “哥.....” 栖栖胡乱抹去脸上不知何时淌的泪水,她眼前开始出现重影,滞后的心跳也从缓慢跳动变得迅速起来。 奔跑的人群,黑压压的警察,男人被拖拽起带走的背影......最后目光的聚焦点变成沈关观担忧泛红的眼眶。 “我有点累,我好想睡觉。哥,带我回家。” 纤细的手指紧紧拽住哥哥的衣角,栖栖压抑着泣音,表现得既坚强又勇敢。 “...是叫西西吗?”沈关观扶住妹妹,旁边兀地走来一个男人。 栖栖腿软失力,她倒在哥哥怀里,闻声只看了来人一眼。 她看见血,反胃心悸,她想回家。 她要回家,她要躺在自己柔软舒服的床铺上,她要阳光照在她身上整天整天...她其实有点想哭。 “警官,我妹妹受伤了。”沈关观皱眉。 “可以叫我龚叔,我有车,我来送你和你妹妹去医院。” 自称龚叔的警察摘下身上挎着的枪,刚才就是他开木仓射中持刀男人的右手腕,从而化解了危机。 他接着将自己的特勤墨镜朝帽子上一扣,露出完整的一张脸。 他让栖栖和沈关观叫他叔叔,但只从脸上看根本猜不出他的年纪。 双眸锐利似冷兵器,扫过人的时候只让人感到后背发凉,嘴皮子一抖可能就要交代出所有信息。 他眼角向下落了点弧度,睫毛不密但长,眼睑下攀着点青。 他肤色略深,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他言简意赅,和同事交代几句后就带着沈关观走向他的车。 沈关观直接把栖栖横抱起来,栖栖无力拒绝。 可栖栖实在不愿意去医院,她不希望成人礼这天要去那样冷冰冰、白得像在地狱里的地方。 若是哥哥一走了之,若是爸爸妈妈不来看她。 这会让栖栖很难过。 栖栖轻轻扯了下沈关观的耳垂,她用气音道:“哥哥,我不喜欢医院。我没病,我眼睛里是刚刚那个人的血溅进去的。” “哥哥,栖栖求求你,让我回家。” 栖栖觉得她说的话有点矫情。 就当是她矫情一回,她好想回家,然后等爸爸下班。 会不会有她的礼物呢。 会不会明天起床后,她再也不能感受到爸妈和哥哥的亲爱了呢。 所以... “哥哥,请带我回家。” 栖栖在‘请’字上语调尤其重。 他们已经到了门外。 被拦住不让进的沈妈妈见到栖栖,捂嘴忍着泪意跑过来。 她不住抚摸着栖栖的头发,又贴着栖栖的额头,又捏着栖栖的手,嘴里语不成调的:“栖栖怎么啦?栖栖受没受伤?栖栖痛不痛?栖栖告诉妈妈...妈妈...” 沈妈妈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她没敢在脸色苍白虚弱的女儿面前哭出来,只是低头又抬头地来回平复自己的情绪。 “妈妈。” 栖栖有看过一本书,书里主人公总是在遭受苦难的时候喊妈妈,栖栖觉得世界上所有人在受不住疼的时候都会想喊妈妈。 她这一次没有做徒劳功,她的妈妈回应了她的呼唤。 “哎...哎,栖栖呀,妈妈在这里的哦,是不是哪里痛呀,告诉妈妈,啊...” “妈妈,我想回家。” 栖栖注意到天已经擦黑了。 今天过得真快。 妈妈和哥哥都不同意栖栖回家,因为栖栖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 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一样,气若游丝的样子让他们的心都跟着揪起来。 龚警官将车开过来,摇下车窗,让沈关观抱着栖栖坐进后座。 妈妈坐在副驾驶上,对警官说了声谢谢,在去医院的路上便一直望着脑袋冒虚汗的栖栖。 栖栖抿嘴,她眼睛好像有点睁不开,左眼里滴进去的那滴血让她眼球发涩发干。 她把手从哥哥手中抽出,放在小腹上,独自忍受着病痛。 医院很快就到了。 沈关观动作轻柔地将栖栖抱下车。 栖栖没进医院门口,可已闻到了消毒水味。 没得商量。 栖栖嘴里一直泛着苦味,肯定是咖啡的缘故。 霎时四肢无力,栖栖彻底晕过去的前一秒,她对妈妈说:“妈,陪陪我。” 7、栖栖告别过去 “妈,栖栖怎么样?” “嘘,不要吵醒栖栖,有事出去说。” 沈栖栖脑袋昏沉沉的,身旁的人声好似隔着层水幕,传入她耳中很恍惚,听不真切。 隐约中有房门关起的声,栖栖眼珠顶了顶沉重的眼皮,覆下的一层睫颤了颤,她慢慢地睁开眼睛。 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温和的晨光跳跃进屋内,给栖栖送了一幕交织着落寞的光影。 她躺在床上,虽则身子还在发软,却依旧强撑着坐了起来。 眼弧括着鸦睫,栖栖垂眼看蓝白条纹的病服,就这样空蒙地看了会儿。 “啾啾。” 清脆的鸟啼传来,带着徜徉风中的自由。 栖栖抬眸,张眼向窗外看去。 挤满视线的白房子,都是医院的建筑。 哪里有鸟,一定是她听错了。 栖栖便略打量了下病房内摆设,她住的单人间,看来昨晚妈妈和哥哥安排得很妥帖。 房间好空,太空了。 栖栖想着,掀开被子,撑着床沿下床。 “哗啦!” 猛地一声巨响,栖栖扭头去看,输液架倒在地上,几瓶点滴滚落到四处,一根细长的透明管跟着被拽落到床上。 血已经回了三分之一的管,针头滴滴拉拉地流出血,落到洁白的床单上,单调的空间里因此有了道灼目的色彩。 栖栖这才发现她手背上扎着针,她低头看冒血珠的手背,几条纵着的青紫色筋浮在白皙的皮肤上,持续不断地给主人传递着刺痛。 张目四下看了遍,栖栖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的困境。 她连掀开被子都用了很大力气,又怎们去扶沉重的铁质输液架。 栖栖站在狼藉里垂手,血珠顺下,汇聚在指尖,半垂不落时,眼光中捕捉到这教人厌恶的液体,她倏然带着薄怒用手狠狠捻过针口。 可真当疼痛加重,栖栖升腾起的破坏欲忽然陷入茫然困惑之中。 怎么办?怎么办呢? 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双臂环在膝上。 枕着手臂,她呆呆望向床底——那儿滚着一瓶点滴。 沈栖栖问那还在晃动的玻璃瓶:“我妈妈呢?” “......”玻璃瓶不说话,折射起窗外的光,给栖栖的问题返去点破碎的流离光线。 栖栖换了个方向看,她看向紧闭的门:“...哥哥呢?” 门也不说话,栖栖就把头埋在手臂里了。 但她仍然睁着眼,长久地追寻着她自己给自己留的安全天地里,那狭小的黑暗。 左眼早不疼了,她也不犯恶心了,她一点病都没有,为什么不让她拒绝就把她留在医院里。 栖栖好像闻见了什么,她耸耸鼻尖,原来是消毒水的味道。 真讨厌。 栖栖心想。 她接着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耳侧更如同呼啸过一辆火车,鸣叫不断。 栖栖摸到后面的病床,稍坐了下,等晕眩感消失,她又站起来。 妈妈和哥哥应该已经忘了她还在医院,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给她缴费。 沈栖栖这次倒不似从前仿徨,幸运之神眷顾过她,至少给她留了一天美好的记忆和银行卡里的十几万块钱。 而且,她十八岁了,是成年人呢。 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栖栖捏住门把手,迟疑片刻,待打好向护士小姐寻求帮助的腹稿后,她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栖栖!” “栖栖!!” “栖栖!!!” 三道不同声线的声音齐齐响起。 栖栖愣怔,还没抬头,便感到被拉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栖栖呀,爸爸来晚了,昨晚出了几趟警,今早上才歇下来。你妈妈打电话告诉我你进医院了,爸爸开着警车就来了。栖栖啊,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刚才听到妈妈说你被歹徒挟持的事情,爸爸都快吓死了。栖栖啊,你......” 在栖栖看来,爸爸就像是一尊高大威武的神像。 他正义、勇敢、耐心、温和。 爸爸是她最理想的爸爸,是她喜欢的书籍《杀死一只知更鸟》里的男主,阿迪克斯走出文字来到现实里的理想人物。 爸爸的怀抱和哥哥的怀抱感觉一样又不一样。 爸爸搂着自己的时候,栖栖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这是她的城堡。 天啊,这是她爸爸! 栖栖脑子里真乱,她多思得有点不合时宜。 沈爸爸一直在她耳边说呀说的,栖栖埋在爸爸怀里,很久后偷偷笑了下,天啊,这就是她爸爸。 她现在是斯库特咯。 “哎呀,你放开栖栖!放开呀,看没看见栖栖没穿鞋啊,快让栖栖回床上去,真是的,老是这么不注意的。” 沈妈妈温柔的笑容在碰上沈爸爸的时候总会拉下来点,她也老是说沈爸爸,但沈爸爸也从来都是笑着应付过去。 “栖栖,来,哥哥抱!” 沈关观本来见妹妹都从爸怀里被放出来了,他兴冲冲要去亲近栖栖,又被他爸挡了回去。 撇嘴,沈关观朝沈爸爸青黑的胡茬上瞅眼,决定给爸爸这个三天两头不着家的大忙人让点机会。 反正妹妹的学校和他的学校很近,以后上大学了他要天天去找栖栖玩。 沈爸爸先对沈妈妈讪笑,然后轻轻地将栖栖从怀里拉起来,疼爱得不行地看她:“栖栖怎么可以不穿鞋子呢,本来身体就不好,着凉了不好受的。” 栖栖不好意思,她低头,左脚搭在右脚背上,缩了下肩膀。 “来!栖栖,跳!” 沈爸爸蹲下身,将后背呈现在栖栖眼前,他拍了拍大腿,大笑道。 栖栖惊喜地点头,她本来想助跑一下跳,就像七岁生日那天,爸爸背她去买礼物一样。 可沈栖栖在沈爸爸的发丛中看到了好多白发,爸爸扭过头露出的笑面孔上透着疲气。 她停下后退助跑的动作,轻轻走上前去,拉过爸爸的大手,和蹲着的爸爸对视笑:“爸爸,栖栖不是小孩子啦。” “哈哈哈,是爸爸老啦!” 沈爸爸摸了摸女儿的头,带着栖栖走进病房。 沈妈妈将要说沈爸爸那把老骨头别摔着栖栖呢,现在看父女俩个这温馨像,也不要她多说那一句了。 沈妈妈温柔地看着自己一家子的背影,欣慰地笑起来。 一家人进去才看见倒下的输液架以及床上血液滴尽的针管。 “...爸,妈,哥,这个,我...” 栖栖紧张地瞥过那堆由自己而起的麻烦,忐忑地握紧了爸爸的手。 “栖栖的手没事吧?” 妈妈问,她和哥哥一起走过去把输液架扶起来。 给栖栖住的高级病房,隔音太好,他们都没听见栖栖房间里传出的声音,也是疏忽了。 沈关观捡好所有点滴瓶,又把输液管卷了卷放在桌子上。 沈爸爸按了床边的呼叫铃,把栖栖扶上床坐好,牵过她的手仔细看了一遍。 “...小伤,根本不痛了爸爸,您看都不流血呢。” 栖栖没受到责骂,她抿唇,倒更歉疚起来。 爸爸妈妈和哥哥担忧的神情似乎给她增添了点底气,栖栖坚定口吻,虽难掩僵硬,但她还是选择开口:“爸,妈,栖栖不想住院了。” “我好想回家。” 沈妈妈走过来坐到栖栖旁边,她摸着栖栖柔软的头发,慈爱地说:“好,爸爸妈妈今天就带栖栖回家,栖栖的成人礼都没有过呢。” 爸爸应和着:“我还给栖栖准备好礼物了呢。” 栖栖眼睛一亮。 礼物! 她也有礼物! 她喜欢礼物! “...沈栖栖?” 一个医生走进病房。 他垂着眼,左手拿笔在单子上写写停停,走到栖栖床前头也不抬、声音冷淡地问道。 “是。” 栖栖看着医生,又收回眼神看向染血的床单。 医院的床单脏了,应该重新买就可以了吧。 希望这位医生不要生气。 栖栖悄悄看了下爸爸妈妈和一直陪着自己的哥哥。 她轻呼一口气,紧绷的心霎时轻松下来。 “抬头,看我。”医生停下笔,他将纸笔递给身后的小护士。 上身微微前倾,白色口罩上一双点漆似的眼冰冷机制。 栖栖依言照做,表情完全的舒展,眼角眉梢带着苔花般细小的笑意。 眼神冷漠的医生对上栖栖的笑眼,抬手的动作一顿。 他自进门起就皱紧的长眉,拧得更紧了。 胶质手套严丝合缝贴着他的手,骨节分明的手微动,又在主人极致冷静下稳住。 医生撑开栖栖的左眼皮,俯近她的脸仔细看了下,没有再看见血丝和红肿。 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他正要放下手,栖栖的眼珠忽地一转动。 少女圆润清亮的眼便柔柔地望进他毫无情绪的狭长眼眸里。 “...医生,栖栖的眼还好吗?” 沈关观见医生长久的沉默,绷着嗓音道。 医生半耷下眼皮,收回放在病人脸上的手。 他将双手插进白大褂旁的口袋,余光里看少女眼角被他不注意按出的绯色。 “可以办理出院,眼睛若出现二次干涩、疼痛情况再来。” 医生转身,顶着不好招惹的表情又利落离去。 栖栖坐在床上,摸了摸眼角。 她奇怪地看了下医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想起医生刚才黑沉沉望自己的模样有点吓人。 医生口罩外的眉眼俊美异常,年纪是看得出的年轻,就是气质太冷。 也许...这就是专业? 栖栖穿上鞋,床单的赔偿是一件小事,妈妈很快就处理好了。 一家四口去办理好出院手续,给栖栖的手背伤口消了下毒,便走出医院。 爸爸要把警车开回派出所。 妈妈打的带两个孩子回了家。 栖栖凝视着窗外疾驰后退的城景,这么多年里,少有的真正快乐起来。 她看向前面的沈妈妈,问: “妈妈,你会不会不爱我呀?” “说什么呢,傻栖栖。妈妈怎么会不爱栖栖啊,妈妈要永远爱栖栖呢。” “哥哥也永远爱栖栖,栖栖怎么突然问这个呢?” “没什么,妈,哥,栖栖想一辈子陪着你们。” “栖栖怎么好一辈子陪着妈妈呀,栖栖以后要嫁人的啊。” “那就让栖栖的老公入赘我们家!让他嫁给栖栖!” “哥哥!” “栖栖害羞咯!哈哈哈哈,哥哥也是舍不得栖栖嘛。” “观观不要开妹妹玩笑。” “知道了,妈。” 近午的太阳奇异而辉煌,这个城市所有的房子,无论是破旧的还是高档的,沐浴在这阳光之下,都变得璀璨生光。 沈栖栖沉浸在欢声笑语里,未来的事情太不可期望,但至少在此刻,她挣脱开了那十一年灰白阴沉的时日,扔下枯败的回忆,又触及到一朵玫瑰红的时光浮云。 她马上就回家了。 栖栖简直忍不住,她又笑自己好容易开心。 可她真的开心,考第一名也没有这样的开心。 8、栖栖的成人礼 栖栖的成人礼是在家举办的,这同时也是沈关观的成人礼。 妈妈让兄妹两个都穿上新衣服,又交代两个孩子,等客人来的时候记得有礼貌叫人。 “妈妈,客人都有谁啊?”栖栖窝在沙发里,她问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 “就你关叔叔一家。” 沈栖栖穿上拖鞋,来到厨房扒着门朝里看:“妈妈,要不要栖栖帮你洗菜?” 沈妈妈手下不停地择菜叶,扭头让栖栖赶快回客厅玩去。 “谢谢栖栖,今天你和哥哥都是寿星,不要把新衣服弄脏咯。” 栖栖笑着,回到客厅沙发上继续坐着看电视。 电视机正播放着幼稚的动画片,栖栖没心思看,一个劲儿畅想着成人礼会有的所有环节。 她穿的是红色连衣裙,裙子正面除了左胸上很小的一朵雏菊刺绣外,没有其他装饰。 栖栖长得清丽可人,就是这最简单的红色才能更好衬出她的明艳来。 脸如堆雪般细腻莹白,黑润的圆眼总是柔和地望着人,精致的唇珠点缀在红润的唇上,浓密的卷发披散下来,覆盖着圆润的肩头。 她说说话、笑一笑,就漂亮得不可思议,简直像个真人大小的bjd娃娃一样让人爱怜不已。 “栖栖...栖栖...”沈关观穿着新篮球衣坐到栖栖旁边,他神神秘秘地开口:“妹妹,来,哥哥跟你说个事。” 沈栖栖抿笑,乖巧地附耳过去。 “栖栖,我给你准备了个绝对惊喜的礼物,你肯定会喜欢的。” 栖栖轻轻顶了下哥哥的肩膀,用和沈关观相似的神秘语气低声问道:“哥,什么礼物啊,可不可以告诉我呀?” 沈关观哼哼,抬手揉了把栖栖的卷发:“提前说就不叫神秘礼物了,等等今晚的,我要和栖栖一起在零点拆这份我们共同的生日礼物。” 孪生子之间奇异的心灵感应起了作用,栖栖抬眼对视上自己的哥哥,忽地两人都有种小人得志的兴奋感。 小人得志这个成语或是有些过分,但好学生栖栖从哥哥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点背着爸妈偷偷干大事的得意。 “叮咚。” 门铃声响,栖栖和哥哥一起到门口去迎接客人。 “这是栖栖吧!哎呦,一转眼都长这么大啦!” 关叔叔放下大包小包的礼品,走进屋内。 栖栖笑得有点羞涩:“关叔叔好。” 关庭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跟在关叔叔身后走进门来,和兄妹两打招呼。 准确的说,他一直盯着栖栖,然后勾唇笑道:“栖栖好。” 关庭稍作停顿,感受到沈关观投射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这才转过去看他:“弟弟好。” 关庭是要比沈关观大几岁,叫弟弟也无可厚非。 但沈关观作为栖栖的哥哥,在妹妹面前被另外一个年轻男性喊弟弟,总觉得是丢面的事。 先和关叔叔打了个热情的问好,他接着撇嘴,朝关庭语气淡淡:“学长好。” 兄妹两个很有礼貌地带客人坐到沙发上,并到冰箱拿出水果盘进行招待。 “是不是你们关叔叔来了啊?” 沈妈妈走出厨房,手背贴着围裙擦了擦。 关叔叔迎面笑着站起来:“嫂子好啊,我去帮你一起做饭吧。” “哎,不用不用。老关你是客人,哪能要你做饭呢。” “嫂子还跟我客气啥,马上沈大哥回家,我还得和他说道说道你这生分劲儿。” “行行行,那走吧,正好有个硬菜要炒。” 两个大人没交涉两回合,就都言笑晏晏地进厨房了。 沈家和关家就住对门,两家人关系亲得像一家人,可惜这父母辈的友谊没有延续到子女们之间。 关家的儿子关庭在大人们面前永远一副温和有礼的乖小孩样,但沈关观和沈栖栖都知道,关庭见着他们总是冷脸不耐。 栖栖知道关庭这个真面目有十几年了。 她对这个表里不一的邻居哥哥是从心底里有点怕。 但栖栖很尊敬关叔叔。 关庭的爸爸是大公司的会计,他人长得不高,相貌也说不上十分英俊,最值得称道的是他的善良。 作为上安小区里最著名的热心肠选手,哪家在业主群里说要帮忙了,他收到消息后就是在吃饭也要用筷子扒两口菜饭就去帮做点事情。 栖栖从楼梯跌下来过,膝盖摔得血肉模糊,就是关叔叔把她送进医院的。 虽然后来关叔叔出医院就忘了她,可栖栖现在还记得他的好。 “栖栖考进q大了?” 关庭挨在栖栖左手边,笑问道。 栖栖有些不适应和别人靠得这么近,她悄悄地往右手边的哥哥那儿移了移位置。 “唔,是的。”她说着,用眼角余光小心观察了下关庭的表情。 关庭跟着唔了声,他朝后倚了下,长臂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沙发上,骨节分明的大手也恰好越过栖栖的肩膀,从远处看,像是他搂着栖栖似的。 他半垂瑞凤眼,眼神锁定栖栖的脸:“栖栖知不知道哥哥是哪所大学的?” 栖栖僵住身子,关庭的手臂离她后背这么近,即便没有真的碰到,她却还是感到一阵压迫感。 便小声起来:“知道,也是q大。” 关庭短促地笑了下:"栖栖真乖。"他的手臂顺势要来揉栖栖的头发。 “栖栖,走,进哥房间。哥要把神秘礼物提前告诉你。” 沈关观倏然搂过妹妹的肩膀,把妹妹扣在怀里带着站起来。 他已是一副青年人丰神俊朗的模样了,只眉宇间还夹带着少年感的桀骜。 紧紧搂着妹妹,他眯起眼睛乜关庭,语气不善:“我这个亲哥怎么不知道栖栖又有哥哥了?极个别人还是不要到处攀亲戚比较好。” ‘极个别人’关庭收回手臂,闲适地将长腿交叠起来。 他慢悠悠撩起眼皮,先扫了下他人怀里娇小的栖栖一眼,又给沈关观飞去一记漠然的目光:“栖栖是能独立思考的个体,她自己都没有开口拒绝,那就算是亲哥也不能替她做决定。” 沈关观压抑怒火,他脾气不好,在对栖栖谋图不轨的男人面前脾气更是火爆。 他张嘴就要反驳。 栖栖却小力地拉了下他衣角。 “哥...” 女孩儿的声音又清又透,飘进耳中还带着点空灵。 “哥,我们快去拆神秘礼物啦。”栖栖朝哥哥笑。 等看向关庭,总是乖巧顺和的她平下嘴角:“关庭学长,我只有我哥一个哥哥。” 她声音虽软,但拒绝人时语气很坚定。 坚定得叫人难受。 关庭笑弧扩大,他顺着栖栖:“好,栖栖只有一个哥哥。” 沈关观如同打赢了一场篮球赛,他咧嘴笑起来,牵栖栖手走进卧室。 独自一人在客厅的关庭,敛了所有笑意,脸色难看,棱角分明的面孔如同覆了层薄冰般叫人胆寒。 9、栖栖生日快乐 “栖栖,来,坐这儿。” 沈关观将书桌旁的椅子拉过来,让栖栖坐下。 栖栖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侧头:“哥哥,到底什么礼物啊?” 沈关观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划划点点后,献宝似的把手机呈给栖栖:“妹妹,快看。” “机票?”栖栖疑惑地看了下。 “对,快念念咱要去哪儿?”沈关观双手交握,期待着妹妹的反应。 “始发站:淮市。”沈栖栖读着那几行信息,“目的地:藏地?!” 小姑娘吓坏了,她‘腾’地站起来,指着手机语无伦次:“哥、哥哥,藏地?真的是藏地??” 沈关观大笑,把手搭在妹妹的肩膀上,垂头平视栖栖:“是呀是呀,栖、栖、栖栖,哥哥带你去藏地玩去。” “哥哥!”栖栖听哥哥又打趣自己,轻嗔。 她把手机还给沈关观,“哥哥,我们是真的要去藏地吗?” “对呀栖栖,别告诉爸妈奥,等我们上飞机了再和他们说。”沈关观让妹妹坐回去,蹲下来按着椅子扶手,十分认真道。 栖栖迟疑:“可是爸妈会很担心的。” 她不想让妈妈为他们担惊受怕。 “哥哥,我们和爸妈说一说嘛,他们不会不答应的。” 沈关观失落地叹气,往后仰倒在地,他想博取乖妹妹的同情:“我的好栖栖,你不要和爸妈说。妈她胆子那么小,听见我带你去藏地那么远的地方,肯定又要念叨我。” 他忽地坐起来,眨巴着眼睛:“栖栖,你忍心看哥哥被骂吗?忍心看你亲爱的哥哥经历过高考的摧残,还只能在家无聊发霉吗?” 哥哥可怜兮兮的示弱让栖栖心软了一下。 她到底比哥哥思虑更周全些,而且胆子也没沈关观大。 她会担心爸妈,也会担心哥哥的莽撞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哥哥,我来和妈妈说,好不好?” 沈栖栖对哥哥的‘神秘礼物’怀有一万个惊喜。 只是她没有像哥哥这样随心所欲的本事,她很珍惜来之不易的亲情,舍不得对爸妈造成一点的伤害。 栖栖从来不怨恨他们这么多年的漠视,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 总之每当对家人生出不好的情绪时,她潜意识就会拒绝这种事情的发生。 能确定的是,那种不可捉摸、难以察觉的意识,隐藏着她一段重要的记忆。 很难说不是这段被栖栖忘却的记忆,赋予了栖栖支撑多年的力量。 所以没有好犹豫的,栖栖爱哥哥,也同等地爱着爸爸妈妈。 “哥哥,我去和爸妈说嘛。”栖栖拉着哥哥的一只手晃晃,她有些不熟练地软和声音撒娇:“让我试一试嘛哥哥,我会做得很好的。” 沈关观还能怎么做呢,对于栖栖的撒娇,他完全拒绝不了。 “好吧,那谢谢栖栖啦。”沈关观倾身捏了下栖栖的鼻子,他大概能猜到爸妈对他带栖栖去藏地旅游一事的态度。 藏地是高原,海拔高,氧气少。淮市在江南平原,栖栖到藏地肯定会出现高原反应。 栖栖身子弱,性子又娇,身体不舒服也不喜欢跟旁人说。 他没有照顾女孩子的经验,要是栖栖出现伤啊痛的,他可能会比栖栖还手忙脚乱,再让栖栖病痛加重......沈关观笑容越来越淡,到最后他都笑不出来,苦着张脸看向栖栖。 “怎么啦哥?”栖栖翻了翻哥哥书桌上的漫画书,感受到哥哥的视线便转头。 “栖栖,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去玩吧,去近一点的城市。” 沈关观率先动摇,不由自主站在沈爸沈妈的视角说道。 栖栖讶然,她放下漫画书:“哥哥,你这么怕妈妈吗?” 沈关观顿时笑出来,他靠着床尾,左腿屈起,把手放在膝盖上。 想了想,他选择不和栖栖说是因为害怕她受伤,才打消的念头。 “是呀,妈妈像个女唐僧一样。我们这一去,等回来她能一个暑假都用这件事念我们。”沈关观观察着栖栖的表情,见她被逗笑,就松口气。 他接着耍乐子道:“就这样念,栖栖你看哥哥,哥哥给你学一个。” 沈关观双手叉腰,眉毛皱起,然后噘嘴掐细嗓子:“哎呀,沈关观啊沈关观,妈妈给你说过什么啦。那么远的地方你也敢带妹妹去玩的奥,你真是越长大越胆大了,妹妹和你是一个样子的啊?你以后再敢这样子做,就别想从我这儿拿钱买篮球了。” 栖栖乐不可支,她捂嘴秀气地笑着,光亮从窗子泄进来,靠在她半边身上,黑发沐浴层金色,美好而青春。 关庭走进来正好看见这令人心跳加速的一幕。 他看着兄妹俩相笑玩闹的样子,竟也想起他那抛夫弃子的母亲来。 他无所谓地扯唇,抬手敲了敲门。 “沈叔叔回来了,让我来叫你们吃饭。” 沈栖栖望了他一眼:“知道了,谢谢关庭学长。” 关庭略过沈关观遥遥看向栖栖,他微微低头,眼帘垂下:“栖栖,学长跟你说对不起,刚才是我说话不好听了。” 栖栖和哥哥对视,她接收到哥哥的眼神,站起来和关庭说:“没事的,学长。你先出去吧,我和哥哥马上就来。” “嗯,好的。”关庭又向地上的沈关观看去,“是我不礼貌了,你别生气。” 沈关观勾起唇角,摆摆手让他离开。 等关庭离开,沈关观立刻站起来,和栖栖咬耳朵:“栖栖,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古怪?” 沈栖栖回想起关庭以前做的事情,赞同哥哥。 “关庭学长有点...”栖栖还没在背后说过别人坏话,她紧张又刺激,抓了抓裙面,终于吐出那个字眼:“假。”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妹啊,哥也觉得这小子假得很。” 沈关观肆意笑起来,栖栖赶忙捂住他的嘴。 “哥!”栖栖面露着急,她朝门口瞅了下,幸好没看见关庭的身影。 “你笑得太大声啦,你房间离客厅很近的知不知道呀。” 沈关观哼哼,搂着妹妹的肩膀往外走:“知道啦妹妹,走,跟哥吃饭去咯。” * “爸爸,你回来啦!” 栖栖看见餐桌上的沈爸爸,高兴地扑到他身边。 沈爸爸才换下警服,眼角笑纹皱起来,叫栖栖就坐他旁边。 “栖栖真乖啊。”关叔叔坐在餐桌上,看栖栖活力的样子,羡慕万分。 自家儿子也很厉害,但没有栖栖这样的澄澈。 关庭,太急功近利了。 关叔叔想起关庭,在桌上看一圈,却没看见他影子。 沈爸爸也注意到关庭不在,他问沈关观:“你关庭哥呢?刚才去叫你和栖栖吃饭的,看见了吗?” 沈关观打开手机里一个小游戏,满不在乎:“我怎么知道他。” 沈爸爸不赞成地望沈关观。 关庭他爸还在场呢,沈关观对关庭表现的这个态度,实在让人多想。 “沈关观!怎么对你关庭哥这个样子?” 沈爸爸语气严厉,展露出一个父亲的威严。 沈关观退出游戏,咬牙,知道是避不开了。 推开椅子站起,他妥协:“我去看看。” 沈栖栖立马跟上去,抱住哥哥的一条手臂,扭身对关父和沈爸爸说:“关叔叔,爸爸,我也和哥哥一起去看看。” 没等两个中年男人反应,沈关观和沈栖栖已经走向客厅。 再次回到沈关观卧室门口,栖栖要往别的房间去看,却被哥哥拉住。 “栖栖,别去找。那小子肯定进卫生间了,我们等着就行。” “喔。”栖栖学着哥哥,一起靠着墙。 沈栖栖的头刚好能挨到哥哥肩膀,她用脸颊蹭了蹭,被哥哥一把按在了肩膀上。 “哥,你真的不想去藏地吗?” 恬静地待了一会儿,栖栖问。 沈关观捏着栖栖耳垂,仰头看天花板,没有停顿:“不去。我带栖栖去更好玩的地方。” “去呗。”栖栖从哥哥肩膀上抬起头,她让哥哥低头,盯着哥哥的眼睛,栖栖再次道:“哥哥,你不要担心我。我身体很棒的,再说了,你的机票不是订在三天后的嘛。这三天里你带我去跑步去打球,我身体素质就会更好的。” “哥哥,栖栖觉得这个神秘礼物真的太棒了!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啦!” 栖栖毫无保留地将心中喜爱表达出来,她笑眯眯的,眼里莹光如星。 “...喜欢就好。”沈关观缓声,他收起眉宇的不在意劲儿,伸手把栖栖的脸揉了又揉。 栖栖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他改口的原因。 都是他太自作聪明了,应该慢慢来,第一年暑假去周边城市逛逛就好。 藏地那样远大艰险的目标,设为栖栖的毕业旅行地就不错。 “哥,脸都揉疼啦。”栖栖拽下哥哥的手,手背贴着脸颊,控诉地抬眼看沈关观。 沈关观扬唇,贴上自己的一边脸:“那栖栖就来朝哥哥的这张俊脸打几拳,哥给你报复回来。” 栖栖笑着推开他:“哥,你不害臊。” 沈关观站直,挑眉:“栖栖说的这什么话,哥哥难道不帅吗?” “哈哈哈,帅啦!” “扣扣。”敲门声突兀响起。 栖栖侧眼去看,关庭高大的身子倚着卫生间的门,看着他们不知道看了多久。 “还没吃饭吗?”他问。 沈关观带上栖栖,懒得搭理这个假人。 倒是栖栖犹豫一下,回他:“关庭学长,我爸爸让我哥来找你的。” 关庭走过来,温和微笑:“麻烦了。” 栖栖摇头,跟上哥哥的步伐走回餐桌。 关庭不紧不慢地看着两人背影,也随之落座。 * 饭后,沈爸爸让栖栖和沈关观都闭上眼睛。 沈妈妈去拉窗帘,而关叔叔则在沈爸爸的指引下拿过来蛋糕和礼物。 “啪。”蜡烛摇曳着温馨的昏黄灯光。 栖栖闭眼的脸庞在光下灵气漂亮。 “栖栖和关关都许个生日愿望吧,许好就能睁眼喽。”沈妈妈说道。 栖栖表情虔诚。 重复起年复一年的生日愿望:希望爸爸、妈妈、哥哥身体健康,永远顺遂平安。 正要张开眼睛,栖栖灵光一闪,握手抵住下巴,沉下头颅更紧地闭起眼。 她清晰地感受到周围落在自己身上温柔慈爱的视线,抱着私心悄悄地加了个愿望:希望爸爸、妈妈、哥哥,永远爱我。 “呼。” 栖栖和哥哥同时吹灭蜡烛,几个大人一齐鼓起掌来。 “恭喜栖栖和关关今年十八岁啦!也祝两个小天才升学快乐!” 沈妈妈一手搂住一个自家天才,情绪使然,竟有些想哭。 “妈妈。”栖栖抱住妈妈的腰,依偎在妈妈怀里。 “好了好了,开心的日子又多愁善感了吧。快让两个孩子看看我们准备的礼物。” 沈爸爸也感慨,但他认定自己作为硬汉爸爸,不能像老婆一样这么不经哭。 “对,栖栖和关关都来看礼物。”沈妈妈抹抹眼角,让兄妹两拿过礼物。 “妈妈?” “妈?” 兄妹两同时叫妈,他们各自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面带困惑。 沈爸爸笑着解释道:“这是给你们的生日礼物,也是你们两个的升学礼物。卡里有二十万,作为你兄妹两个成人的起步资金。” “对,栖栖和关关要学会管钱了,妈有教过你们理财,现在也该让你们真正地成长起来了。” 有什么心爱的生日礼物不能用钱买到呢。 栖栖和沈关观对视一眼,转而笑着对沈爸爸和沈妈妈合道:“谢谢爸妈!” 两家人玩了会儿,吃完蛋糕,大人商量着打牌,三缺一正愁人,关庭轻扬手掌:“沈叔沈姨,我来凑整吧。” 关爸不可思议地看向关庭,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懂事到能放弃原则去进行他嘴里的‘无意义娱乐’了。 沈爸沈妈倒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关庭这孩子别被他们带坏了。 关爸了解老朋友,他瞅瞅关庭,又对沈爸沈妈大手一挥:“没事,关庭这小子就是赶新奇,玩个牌而已,不耽误什么。” 于是四人坐在桌上,开始玩牌。 关庭不知怎的,作为q大的高材生,连斗地主都玩不好。 但他输了却不气馁,反倒说些俏皮话逗得沈爸沈妈笑声不断。 沈关观和栖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间接看了下那边情况。 沈关观拉着妹妹的手和她分析:“妹,你看关庭这小子就是奸诈。看搞不定我,就又去讨好爸妈了。他肯定是喜欢你,他想追你,栖栖你千万别喜欢他。” 栖栖打了下哥哥的手背,“说什么呀哥。” 她怎么会喜欢关庭,她可想尽法子减少和他的接触呢。 关庭心机深重的,她根本不敢靠近。 白日欢乐转瞬即逝,到了晚饭时间,关爸推辞要回家线上办公,沈爸沈妈没有强留。 关爸便带着关庭回家了。 栖栖和哥哥见外人走光,互相握手加油打气。 和中午商量的那样,兄妹两默念腹稿,一起朝爸妈走过去。 、 10、栖栖是明珠 沈栖栖挪到在做晚饭的妈妈身侧,沈关观站在妈妈的另外一边。 栖栖从妈妈背后向哥哥抛去一个眼神,沈关观点头,开始按摩沈妈妈的肩膀。 “怎么啦,你们两个?” 妈妈关火,刚伸手,栖栖就往她掌心塞了菜盘。 “栖栖乖。” 沈妈妈顺便就把菜盛好,放下铲子将要端菜出去,沈关观又迅速夺下:“妈妈~妈妈~您劳累了一天辛苦啦,让我来吧。” 稀奇地飞了一眼沈关观,沈妈妈擦擦手,牵着栖栖走出厨房。 “吃饭啦!” 沈妈妈拿碗,栖栖和哥哥瞅准时机直接把碗都划到自己手边。 “妈妈,您坐嘛,我和妹妹盛饭就好了。” 栖栖应和着哥哥,把筷子一双双放好到各自的位置上。 沈妈妈困惑地坐下,她看向正从书房走出来的沈爸爸,和他努努嘴,让他也看看兄妹两的举动。 “哟,今天过生日还这么懂事啊?” 沈爸爸没多想,他倒问起沈妈妈:“小妮儿,你那个护手霜还有不,我也想用用,你...哎,打我做什么?” 沈妈妈拍落沈爸起身拿筷子的手,看了眼栖栖和沈关观,低声和沈爸说:“...都说多少次了,不要在孩子们面前叫我小名...你就是...” 栖栖和哥哥听到点细枝末节,赶忙都埋下头。 栖栖忍着笑意,接过碗的时候手腕就有些抖,沈关观托了下妹妹的手,也抿笑提醒她:“粥烫,栖栖别撒了伤着自己。” “...那也不要总是在孩子们面前说我嘛,多没面子啊...”沈爸爸咕哝了一句。 他摸摸手背,垂眉耷眼的看上去还有些委屈。 沈妈妈拿过筷子,往沈爸爸手里一塞:“好好吃饭,补补你这健忘的脑子!” 栖栖和哥哥盛好饭,她坐到爸爸面前,沈关观就坐到妈妈面前。 沈妈妈朝两人各看了会儿,最后她将目光锁定沈关观:“关关,你今天不对劲啊。” 她开始分析:“今天虽然是你和栖栖的成人礼,但下午也没叫你们两干什么,你以前不是一有时间就去打球的呢?” “说吧,妈妈也不指责,你告诉妈妈,是不是背着我和你爸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沈妈妈放下筷子,眼神温和。 沈关观静了会儿,提前打好的腹稿忽然一个字从嘴里也蹦不出来。 看着哥哥为难迟疑的模样,栖栖担心又焦急。 沈爸爸也意识到餐桌氛围不对,咽下嘴里的粥,他板正一张脸:“沈关观?” “爸...”沈关观弱声,栖栖给他写的稿子,他现在是一点记不起来了。 这可不好办,他不说开场白,栖栖设计的绝妙说服计划实施不了啊。 沈爸沈妈见此,神色一致严肃起来,他们有些担心,沈关观该不会高考结束就彻底放松,走邪路上了。 “爸爸,妈妈。”栖栖轻灵的声音打破沉闷,这一声宛如天籁,拯救了大家渐渐绷起的神经。 见自己成为视线中心,栖栖虽敏感地察觉到她的透明人体质似乎在慢慢改变,但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从容面对这种关注和注视。 她顿了顿,想着哥哥的笑,又想到这些注视的来源可是爸爸妈妈,便缓缓放松下来。 “其实哥哥和我有件事情想征求你们的同意。”栖栖心里遣词造句了来回,终于还是舍弃了早先做好的那些台词华丽的稿子。 沈妈妈嗯了声,软和了态度:“栖栖,是什么大事吗?” 栖栖踌躇,“您和爸爸可能认为这是大事,但我觉得这事很平常。” “什么?栖栖,告诉爸爸,什么事情?” 栖栖绕着大拇指,低头一直看碗里的粥:“爸爸,我和哥哥现在都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您和妈妈给我们的升学礼物我们都很喜欢。但以前一直在学校里上学,学习任务很重,没时间去旅游,现在高考结束了,我和哥哥想去玩一玩。” 沈爸爸沈妈妈听见是这事情,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沈爸爸笑:“乖栖栖,这算什么大事呀,瞧给我和你妈妈吓得。” “去玩?这是好事情啊。”妈妈拍了拍沈关观的头,嗔怪他:“是不是要带妹妹出去玩,不想让你爸你妈跟啊?” 沈爸爸继续喝粥,沈妈妈又道:“你和栖栖都大了,以前都是我和你爸带你们玩,什么都有大人照看着,现在也该独立旅游试试。” 沈妈妈接着看向栖栖:“栖栖啊,妈妈带你和哥哥玩了那么多地方,马上你和哥哥出去,会不会害怕啊?” “不,不害怕。”栖栖咬唇,复低下才因妈妈同意而雀跃扬起的脸。 她抑制住猛然涌上眼眶的淡淡酸涩,不叫大家看见自己霎时苍白的面容。 一切都在变好,即便已经迟到,但一切都在变好。 她偷偷观察着,除她以外,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在回忆里带上了她。 爸爸妈妈和哥哥说起旅途趣事时幸福、满足,只有她记得在找不到电闸的年龄时,她会在得知旅游计划的前几天就开始聪明地囤积食物。 爸爸妈妈带哥哥去天南海北玩,她在家里吃膨化食品和看书。 也算各自惬意,熟练应对后,栖栖能从一人的家里探索出无数种自娱自乐的方式。 栖栖捧起碗喝了一大口粥,粥很烫,她觉得口腔里的两边软肉都要被烫破皮了,眼睛顿时闪现起泪花。 栖栖放下碗,很自然地拿过餐巾纸把泪意擦掉。 “栖栖怎么了?” 一家子注意到栖栖的表情不对,拧眉担忧。 “粥烫。”栖栖将纸团进手心,内敛地一笑。 沈关观还是觉着妹妹的脸色不是很好,他多看了一会儿,栖栖察觉到后,便对他俏皮地眨眼:“哥哥,我们是不是还有事情没说完?” 沈关观迅速转换心情,他见栖栖没按稿子说,就不再纠结。 “爸,妈,您知道我和栖栖要去哪里玩嘛?” 沈妈妈夹着菜,闻言问:“我正想说这个呢,你要带妹妹去哪里啊?” 沈关观喉结攒动,一字一顿:“藏、地。” “藏地?!” 沈爸爸沈妈妈异口同声,他们不敢置信这两个孩子第一次没大人陪伴去旅游,选的地点竟然是藏地。 “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很危险的啊。” 爸爸满脸不赞同。 妈妈也愁眉紧锁,向来不对孩子们大声的她竟忍不住扬起声来:“沈关观!你不要因为好面子就故意选一些听起来高大上的地方去。 你妹妹和你才十八,不是二十八。你在学校待了这么多年,知道怎么照顾人嘛。栖栖和你去,要有摔碰的,不是干叫妈妈着急啊。” “妈,你说的对,我不去了。” 沈关观从向妈妈说明的游移不定里摆脱出来,他抬头看着妈妈:“妈,栖栖懂事得很,就怕她到时候要照顾我这个五体不勤的哥哥,这也不好,我想过还是不要去了。” “你...妈妈也不是说你什么,就是不安全,爸爸妈妈会担心你们的。” 沈妈妈还没怎么说,做事一直像头倔驴似的沈关观现在竟这么轻易服软了。 她意料不及,怕是话说重伤了沈关观的自尊心。 餐桌又恢复了沉默。 安静地把饭吃完,沈关观站起来把碗碟收拾好,进厨房洗碗。 栖栖和爸爸妈妈待在饭桌上,就在沈爸爸沈妈妈要起身的时候,栖栖叫住了他们。 “妈妈,爸爸,哥哥他很厉害。”栖栖一早预料到去藏地的旅游计划如果失败,多有可能是因为自己。 沈关观参加过很多夏令营,十七岁就成为了淮市某专业爬山团队的一员,他其实完全可以一人去藏地玩,爸妈也许就没有这么担心。 他们不放心的是她,是她这个从小到大只会读书、没有社交、看起来就很弱的妹妹。 “让我去藏地吧,爸妈。你们以前总是说,孩子不是父母的附属品,迟早要离开父母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栖栖看向妈妈的眼睛:“妈,您还说过希望我们早点独立起来,站到你们身前,亲自去看世界,而不是光听你们说。” 其实爸妈没对栖栖说过这些话,是栖栖躲在门背后偷听到的。 他们是跟哥哥说的,栖栖当时趴在门上听大家聊天,她就记住这些话了。 “栖栖...”妈妈有些动摇,可更加复杂的心情牵绊住了她的决定,她还想说什么,被沈爸爸拉住。 “栖栖,爸爸妈妈支持你。”爸爸柔和眉眼,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劝说:“孩子们确实大了。” 妈妈和爸爸的教育理念向来一致,她不再多说,只叫栖栖今晚早点睡觉。 栖栖坐在原处,爸爸又嘱托她几句后,就和妈妈回房间休息了。 “栖栖,去洗澡吧。马上哥和你一起去选其他景点玩。” 沈关观走出厨房,恢复昔日张扬的表情。 栖栖转头,眉眼舒展:“哥哥,爸妈答应我们了。” “...真的?”沈关观不可置信地张嘴,他疾步跑到栖栖面前蹲下,再次确定:“答应我们去藏地了?” “嗯!”栖栖点头,眸若点漆。 “哈哈哈,太好啦!妹妹你太厉害啦!” 沈关观敞开手臂大力抱住栖栖,这样还不够,他站起来抱着栖栖还转了几圈。 “哥、哥,快放我下来。”栖栖一下子天旋地转起来,倒不担心拥有坚实肌肉的沈关观会把自己摔下来,反而怕沈关观磕到桌角。 沈关观放栖栖下来,他又告诉栖栖一个好消息:“栖栖,我们去藏地的旅行团还得加一个人哦。” “谁啊?”栖栖将椅子推进桌子,问。 “宋君裴!栖栖你记得不,哥的好兄弟。他爸有个朋友是藏地人,到时候我们就跟着他爸朋友去玩。” 沈关观得意:“宋君裴那小子听说我有去藏地的计划,哭着求你哥带他一起呢。” 栖栖失笑,她只从哥哥得知过这个人的名字,但从没有真正见过他。 不过听哥这样说,应该是个很让人亲切的男孩。 栖栖也让哥哥早点休息,未来三天他们要做好藏地旅游的一切准备。 “栖栖晚安。” 兄妹两的卧室相对,栖栖和哥哥说了晚安便关好门。 穿着宽松的睡衣躺在床上,栖栖拿过没翻几页的诗集继续看。 此时,被她冷落许久的手机传来一阵铃声。 栖栖蹙眉,看电话号码又是陌生的,她记得许行止打给自己的时候,和现在的场景没几分区别。 她轻呼一口气,还是选择了接听。 “喂,您好?” “栖栖,我是楼定之。” 对面男声低沉磁性,让栖栖恍若听到一流的大提琴演奏家们手指下缓慢流淌的优美音符。 栖栖早已不记得小霸王楼定之儿时的声音了,但她肯定的是,那时张狂霸道的之之,绝没有如今这般,光从一把声音里就能让人赞叹的男性魅力。 “栖栖,我明天中午十二点就回来了。这么多年,你想我了...” “嘟——” 栖栖很没有礼貌地挂断了电话,她在尽力规避一些能触发她往昔回忆的人。 这些人那些事,都不该影响到她。 栖栖或许知道一点自己的性格缺陷,她不愿意将缺陷败露在外人面前。 即便是家人们,栖栖也会害怕他们会由于自身缺点而再次抛弃她。 栖栖在情感上很贪心,她不愿看别人离开。 从前她是角落里的灰尘,她便甘愿成为那一粒灰。 不碍任何人的眼,也不去沾到过路人的衣服上,奢求别人带走灰扑扑的自己。 但自今日起,她的爸爸妈妈哥哥,已经将她从一粒灰变成了明珠。 她是他们的宝贝女儿、亲爱的妹妹,那就不要让以前那些视她为灰尘的外人们,再来沾惹她,拉着她回到灰堆里。 “叮铃铃。” 手机二次响起,还是楼定之。 栖栖垂眼看着,指关节因用力而变得发白。 继续挂断吗?栖栖? 11、栖栖新的一天快乐 栖栖看着手机由明亮变成灰暗,再由灰暗变成明亮。 楼定之的电话打了足足三遍,栖栖等他打第四次时,将他的电话号码拉入黑名单。 栖栖攥紧手机,从床上坐起,她感到自己的心在不正常地律动,这律音似乎就在她耳膜上响动,甚至在震颤着她的血管。 栖栖想,如若这样果断切断与她过往相关的联系,她是否就能得到真正的新生? 她有点不确定。 她不由自主想起楼定之。 若是照楼定之以前那样霸道的性格,他见到她必是气得脸色涨红。 栖栖此时倒不为他人可能的指责而不安,她繁重的心事中掺杂较多的是对未来的仿徨。 拿起那本厚重的诗集,把它翻开压在脸上。 她闻着书页的墨香,看着那些短诗长句在负距离下呈现在视线里的一行行隙影,汲取到了微末的安全感。 脑中忽地跳出一句诗:一从没有反面的正面来,另一来自没有正面的反面。 这是印在诗集首页的诗句,栖栖没有刻意背过它。 此时这行字如此突兀地钻进她脑海里,恍似某种召谕。 就在昨天之前,栖栖还独自一人坐在世界的背面里,她能透过罅隙看见正面人们的生活。 他们的行为举行、笑哭喜悲,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地放映着。 在她不被允许纳入他们的日子里,她是空气,但也是自怡自乐,毫无顾虑的空气。 因为得到才会害怕失去,栖栖有了爸妈和哥哥的爱,那她便不敢再忍受他们离去。 倘若真有那一日... 对栖栖而言,这几天她感受的这些变化,虽对她的生活方式造成了一些影响,但更多的是对她的心门形成了冲击。 一只习惯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猫,总不会叫人类的一块纱布,就被诱惑得喵咪喵咪跟着人回家。 栖栖会无所顾忌地向爸妈和哥哥放下所有戒心,是十多年的相处与感情积累的结果。 栖栖不会对其他人也这样。 若是抛开她的透明人体质来说,她能在众人的漠视里成长为一个普通的、向上乐观的、善良还很体贴的女孩子已经是一种了不得的成就。 就像她能在面对歹徒的时候极力冷静下来,哭泣示弱以稳定局面那样,栖栖其实很厉害了。 当蒙蔽世界的大幕被拉开,站在反面的小女孩会向世界展现出她的璀璨。 而这份璀璨无需打磨便已光芒四射,有爸爸妈妈和哥哥这样的深沉保护,自然也会引来一些窥视者的轻浮占有。 对栖栖来说,关庭、许行止、楼定之,他们的示好意味着炸弹,她不想去触碰。 “未来...是什么样的?” 栖栖屏气凝神,她伸开五指拢着脖子,数着手掌中大动脉翕动的节奏。 她将书推开,重新看向明晃晃温馨的房间。 她的情感世界贫瘠而荒芜,只消她付出一场遭人摒弃的真诚,这个虚弱的世界便会遭受灭顶之灾。 栖栖在孱弱地成长,她不会总是这样患得患失。 栖栖拿回手机,楼定之没再打电话,她平静下来,将手机充好电。 把诗集放在枕头边,她关灯,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 栖栖,好好睡觉,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栖栖沉入梦乡,在梦里,她的未来鲜花环绕、爸爸妈妈和哥哥一直都在。 她依旧温和,像每一朵盛放的花朵般亭亭玉立又根茎挺拔。 * 栖栖按掉闹钟,揉了揉眼睛醒来。 门外传来妈妈做饭的声音,栖栖下床拉开窗帘,让光亮都泄进室内。 栖栖探进光中,垂眼看光点们在手指上的跳跃,她笑起来,酥麻麻地感到生的愉悦。 她真是好喜欢这些明亮的东西,所以她也要成为明亮的人。 栖栖洗漱好来到餐桌。 妈妈将筷子递给她,栖栖见餐桌上没有爸爸,就知道他已经去上班了。 “妈,您什么时候去超市啊?” “嗯,吃完饭就去,怎么了?”沈妈妈给栖栖碗里夹了个小笼包。 栖栖:“哥哥前天和我说,您要把超市里利润都打我卡上?” 她觉得哥哥有点夸大,她家的超市可不小,一年下来的利润很可观,打她卡上是不是太草率了。 沈妈妈舀起一勺粥,想给栖栖再添一点,栖栖为难,她吃不了这么多。 可这是妈妈的好意,她还是举起碗接下。 妈妈笑了笑:“你哥说的对啊,我和你爸是这样打算的。” “可是...您和爸爸把利润打我卡上,超市进货什么的用哪里的钱?爸爸工资根本不够啊。” 栖栖纠结。 现在她卡里都有三十多万了,大学四年学杂费甚至她自己就能出了,完全不需要妈妈和爸爸如此的厚爱。 妈妈放下碗,把碗筷收拾好,俯身过来捏住栖栖的脸颊:“哎呀,我们栖栖就是乖,还知道担心爸爸妈妈呢。栖栖不要担心啦,你爸工资卡还有家里存折够用的。” 栖栖闻言,向妈妈抛出自己的顾虑:“妈妈,您为什么要给栖栖这么多钱啊?我如果管不住自己乱花怎么办?” 沈妈妈把碗筷拿起来,她皱眉认真想了想,说道:“爸爸妈妈想对栖栖好一点,再好一点。” 她看向栖栖,看着她健康红润的脸,心情有些五味杂陈。 沈妈妈有点心慌:“栖栖,妈妈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从前天进你房间看见你那时候起,这心里老是不得劲。 妈妈觉得好像亏欠我家栖栖似的,这几天晚上还会梦到栖栖受苦,成了小可怜。 妈妈一想到我们家乖栖栖没人疼没人爱,难受得不得了,醒来满枕头的泪。” 沈妈妈抬眼,眉间拢着愁绪,她询问自己青稚的女儿:“栖栖,妈妈记不得你小时候的样子了,家里也没照片。你说,栖栖啊,妈妈以前是不是对你不好?我们栖栖是不是受苦了啊?” 栖栖顿了两秒。 扬起灿烂的笑容,举起筷子,栖栖向妈妈展示她给自己夹的小笼包:“妈妈怎么会不疼栖栖啊,妈妈刚才还给栖栖小笼包吃,妈妈不是一直知道栖栖最爱吃小笼包了吗?” “是吗?”沈妈妈愁容更甚,她不知道,不知道女儿爱吃小笼包。 她勉强笑了笑,赶忙转过身,不让女儿看穿她的破绽:“栖栖喜欢就好。” “关于超市利润的事,栖栖也不要想太多了。你考上q大,学的专业又和钱有关,爸妈想让栖栖年轻的时候尽管试错。女孩子有钱安全。” 妈妈微微侧身,和栖栖说道。 栖栖便也不再多问。 她知道妈妈不好意思回头看她。 小笼包,这是妈妈喜欢吃的。 栖栖快速吃完早饭,抱着碗筷来到厨房。 走到妈妈身边,栖栖用脸贴了贴妈妈的,然后把碗筷放下,笑了笑:“妈妈老板,栖栖来给你打工啦!” “您给我那么多钱,我要是不替您做点事情,那真是太不道德啦。” 她搂着妈妈的脖子软声:“妈妈,你去上班吧,马上我来叫哥哥起床。” 她笑盈盈得像朵太阳花,沈妈妈低迷的心情顿时被栖栖笑得平缓起来。 “哎呀我们栖栖呀。”妈妈紧紧抱了抱女儿,捧着栖栖的脸在她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 “栖栖总能叫妈妈高兴。” 栖栖霎时脸红起来,她想,妈妈高兴就好。 “妈妈,路上注意安全。” 栖栖送妈妈到门口,眼里亮闪闪得像落着满天空的星星。 沈妈妈笑着点头。 栖栖一直看到妈妈走进电梯,这才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免得笑声太大打扰到其他人。 “栖栖?” 栖栖一惊,她抬头,看见对门里关庭拿了一本书,正注视她。 “学长好。”她抿唇,退后就要关门。 “等一下栖栖。” 关庭快步走到她门前,将手中的书呈到她眼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昨天从学校回来得有点急,没能买。” 栖栖低头看,是精装的《飞鸟集》。 “谢谢学长。”她接过书,关上门。 关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在沉思,等电梯门重新打开,他才撩开长腿离去。 栖栖从猫眼里看到他走了,低头打量关庭送的书。 书的塑料薄膜已被撕开,栖栖略微翻了下,书中飘下一张小卡片。 她拾起来,卡片上写着两个数字:257、284。 栖栖摸着坚硬的书脊,把卡片丢进垃圾桶。 桌上的早饭放得有些冷,栖栖将它们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她接着走到哥哥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哥哥,马上八点半了,你该起床吃饭了。” 沈关观有点沙哑的声传入栖栖耳中:“知道了,栖栖。你换套衣服,马上哥哥带你出去玩。” 栖栖应下,回到卧室换了身蓝色碎花的及踝长裙。 侧对着镜子,栖栖比了比头发长度,发尾刚好到腰窝。 她一手拢不住浓密的卷发,便放下梳子,两手一齐将头发聚成一束。 拉过手腕上的发圈,栖栖绑了个清爽的高马尾。 “栖栖!” 哥哥在门外喊她,栖栖理了下额发走出卧室。 “怎么了哥?” 她来到桌旁,发现沈关观摆了两个碗。 沈关观嘴里叼着油条,扬眉:“吃饭啊。” 他的话在油条的阻塞下有些含糊,栖栖把碗推回给哥哥:“我和妈妈一起吃的,哥。” 沈关观拿下油条,咀嚼吞咽,他然后开口:“嚯,栖栖起得好早啊。” 栖栖撑着下巴,闻言忽问:“对了哥,马上去哪里玩啊?是去锻炼吗?” 沈关观喝了口豆浆,摇头:“去高原旅游前三天不能做有氧运动,马上哥带你去买装备。” “我已经让那个藏地叔叔帮我们上交爬雪山的申请了,申请好,我就带栖栖去爬雪山。” “哇。” 栖栖惊喜,她只爬过淮市的小山坡,高原雪山——是她书中才有的梦幻字眼。 她少女心活泛泛的,畅想在雪顶上见云霞燃烧,日出日落。 “好了,哥吃好了。” 沈关观进厨房把两个碗刷了,他接着洗漱穿衣,一切准备好。 栖栖挎着一个白色的小包,握着手机正在门口等他。 “走,栖栖。出租已经到楼下了,我们先去接一下宋君裴,然后跟他一起去买东西。” “嗯!哥哥我们走。” 这是栖栖第一次和哥哥一起玩,她拽着包带,挨着哥哥坐得很近。 12、栖栖去接人 “前进街到了。” “好,谢谢啊,师傅。” 沈关观付完钱,“栖栖,我们到了,下车吧。” 栖栖站在树荫下,沈关观随即打电话给宋君裴。 铃声响了几秒,一道懒洋洋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 “老关,你和你妹到了?” “你到哪儿了?太阳这么大,你别让我等。”沈关观侧头看了下沈栖栖,栖栖白嫩的脸颊透着抹薄红,鼻头也有点汗珠。 他语气更不好,催宋君裴:“宋君裴,你不是和我说马上就到吗?人呢?” 宋君裴啧了下,他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叫道:“老关,我这儿呢。” 沈关观转身,宋君裴吊儿郎当地单肩挎着个黑包,白t外还套着一件半透的米白色防晒衣。 “栖栖,那就是哥哥朋友,直接叫名字就行。” 带着栖栖走向宋君裴,沈关观想了下,让栖栖附耳过来。 他提醒妹妹:“这个宋君裴别的都好,就是不正经。他在学校就是个花心大萝卜,马上他要是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栖栖你别理他。” 栖栖下巴抬起,眼波流动,笑道:“知道了哥,你担心太多啦。” 沈关观闻言眉宇闪过一丝不安。 栖栖看他的时候总让他想起小鹿,娇怯怯又单纯,这怎么让他对妹妹彻底放下心。 走到宋君裴面前,三人算是汇合。 “先去买衣服还是买登山设备?” 宋君裴垂着眼,左手握着包带,右手拿手机在和人发消息。 沈关观让妹妹把包给他提着,听见宋君裴的话就漫不经心地回:“随你,你中午不是还要去机场接你妈学生吗?我和栖栖又不着急。” 栖栖? 宋君裴咀嚼着这两个字,他知道沈关观有个妹妹,但他从来没见过。 在聊天框里输入几个字:“宝贝,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把人拉黑后,他收起手机,这才抬眼仔细打量起好兄弟的妹妹。 栖栖低眉笑,沈关观伸出手指将她鬓角的碎发勾到耳后,又替栖栖拭了拭鼻尖的汗珠。 “谢谢哥哥。”栖栖的唇红而饱满,面庞像玉般白润,束得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摆动,吐出的语调像裹着花蜜般清甜。 宋君裴勾起唇,他向栖栖伸出手:“你好,我是宋君裴。西西?东西南北的西?” 栖栖看向伸到自己眼前的这只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承着阳光好似有镜头曝光过度的白亮。 稍显迟疑,她伸出手。 “啪!” 沈关观毫不客气拍开宋君裴的手,他对宋君裴翻了个白眼,“木字旁加个狗东西的西的‘栖’!” 宋君裴很自然地收手,“名字真可爱。” 他瞥了眼沈关观,顺毛:“老关,不要这么紧张。我只是看栖栖可爱。” 沈关观仍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栖栖面前。 宋君裴的话倒搞得栖栖有点不好意思,她从哥哥背后探出头:“谢谢。” 宋君裴眯眼,转而对她笑了下。 他将手指搭在黑色的包带上,转身和沈关观说:“老关,先去买衣服吧。登山设备坑太多,明天我让李叔开车带我们去买。” “算你小子有良心。” 沈关观将手掌摊开放到栖栖额前,他的手很大,挡住阳光后,栖栖的脸上便覆了大片的阴翳。 栖栖双手握住哥哥清瘦的手腕,噗嗤笑出声来:“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呢?根本挡不住太阳的啦。” 沈关观用另外的手捏了下她的脸蛋,“聊胜于无咯。” 栖栖的脸一捏就红,红痕艳丽,衬得她娇俏无比。 宋君裴目光若有似无地从栖栖脸上划过,垂在腿侧的手摩挲了下。 前进街是淮市最大的商业街,大型设施连锁店铺应有尽有,基本没有在前进街买不到的东西。 三人先进入商场,来到售卖衣物的四楼。 “这个季节冲锋衣不好买,刚好这个商场里有专售各种旅游衣服的店。” 宋君裴在前面走,带着栖栖和沈关观转了几个弯后到了一个面积颇大的店。 “这家店我怎么没印象?” 沈关观抬头看店名:行人。 宋君裴推门,让栖栖先走进去。 他扭头回答沈关观:“今年六月份才开的店,店主是退伍老兵,人很好,衣服质量也不错。” 两人先后走进店里。 店内装潢很简洁,挂售的衣物横跨一年四季,从短裙到羽绒服,样式不一,令人眼花缭乱。 栖栖正仰看足挂满半面墙的冲锋衣。 听到两人进来的动静,她笑着转头,指着最上面的深蓝色冲锋衣对沈关观说:“哥哥,你不是最喜欢这种蓝色吗?这件衣服我买给你。” 沈关观走过去摸她的头,也跟着看了下那件衣服,确实是他最喜欢的深蓝。 “谢谢啦,栖栖。”还没哪一个女孩对他说过,你最喜欢什么,我送给你这样的话。 栖栖果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妹妹。 他目光扫了一圈,指着粉色冲锋衣,将要说他也送栖栖一件喜欢的,但他忽然停住。 他不知道栖栖喜欢什么颜色。 也不是全部女孩子都爱粉色的啊。 沈关观放下手指,他内心纠结一番,最终还是暗戳戳用手肘捅了捅宋君裴的腰。 “喂,你觉得栖栖会喜欢那件,三行四列的粉衣服吗?” 宋君裴摸着下巴,摇头:“我看不会,这件粉色太荧光了。栖栖虽然皮肤白,能撑得住,可这个样式有点窄了,配不上栖栖。” 视线在墙面逡巡一周,他撩开手指指向最里边米白色的冲锋衣:“那件不错,栖栖穿会很好看。” “还是你小子行,十几任女朋友没白谈。” 沈关观握拳锤了下宋君裴的胸膛,让坐在里间的店主拿来杆子挑下方才选好的两件衣服。 “...这件蓝色的,对,还有那边米白色的。” 沈关观抱着衣服,到栖栖面前给她看最上面的那件:“栖栖,这件颜色和款式还喜欢吗?” 栖栖点头:“谢谢哥哥。” 笑得很甜,看来很喜欢。 沈关观内心欢喜,手背到身后给宋君裴比了个大拇指。 宋君裴走到他背后打落他的小动作,让店主把另一件也是米白色但大了几码的冲锋衣调下来。 “这三件一起结账。” 他抽走沈关观抱的两件衣服,将冲锋衣一起交给店主打包。 沈关观指着他那件冲锋衣:“你干嘛选得和栖栖一样款式的?” 宋君裴听他烦躁的口吻,表情颇为自然:“老关,我们都五六年好兄弟了,你怎么还不知道我就喜欢这个色啊。” 沈关观瞅了瞅他的防晒衣,撇嘴,没再做声。 这个店里颜色浅的衣服确实不多。 他权当巧合,转身还是挑下那两件刚才被宋君裴说不配栖栖的粉色冲锋衣。 他拿过一大一小两件衣服,冲到栖栖面前炫耀:“栖栖快看,哥哥选的好不好看。” 栖栖咬唇,在那耀眼的粉色和被粉色衬得暗沉了一个度的哥哥身上来回看,她最终还是不去打击哥哥的审美,放轻声音道:“挺...好看的,但我们是不是只需要一件冲锋衣就够了?” 沈关观伸出食指摆了摆,他沉下脸,故作精深:“藏地历史悠久、风景殊胜,我们应该穿得多样,穿得靓丽。” “我们要重视藏地之旅,穿得好看才不枉此行呀。” 栖栖无话辩驳。 她笑起来:“嗯,那哥哥就把它们都包起来吧。等一下栖栖来付钱。” “不用,我来就好。” 宋君裴走到栖栖和沈关观身边,他让沈关观把衣服给他。 栖栖摇摇头:“谢谢你,但妈妈给我们钱了。” 宋君裴不容分说,让店主把衣服包好。 他转身对栖栖补充道:“这个商场是我爸的,店主认识我。衣服钱从他租金里扣就行了。” 栖栖惊讶地看他,这么大的商场竟然是宋君裴家的? 宋君裴一点也没有富二代的骄矜气啊。 栖栖抿唇,拉着哥哥去挑羽绒服。 离宋君裴有段距离了,她抬头对哥哥说:“哥,我转钱给你,你记得要还给人家哦。” 沈关观不在意,听妹妹还在意那几千块钱有些疑惑:“栖栖别多想,宋君裴这小子就爱给人花钱。” 栖栖蹙起眉头,她抗拒不等价的付出与获取。 宋君裴在今天之前,对她来说还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哥,羽绒服我来付钱。”栖栖拉着哥哥的手,和他郑重其事:“我们又不是没钱,平白要别人的东西不好。” 沈关观被妹妹弄得哭笑不得,他和宋君裴多年好友,对给对方付钱这样的事情很习惯了。 但栖栖较真也好,这样就不会被哪个男人花点钱就骗去。 所以他笑着答应栖栖:“知道啦,那小富婆栖栖能不能给哥哥多买两件衣服啊?” 栖栖扬起小巧的下巴,“哥哥买吧,栖栖有钱。” 买好所有衣服,购物袋装了十来个。 看着地上挨得紧凑的购物袋,三人互相对视了下。 栖栖开口:“这...哥,我们就提着吗?” 沈关观挑眉看向宋君裴:“就让我们提着吗?” 宋君裴飞了他一眼,掏出手机发了道信息。 收起手机后,他说道:“我已经让家里人开车来接了,下午的时候送家里去。” 宋君裴接着看向栖栖,扬唇柔声道:“栖栖只管买,东西再多我也能叫人送到栖栖家里的。” “谢...” “走了,栖栖。” 沈关观牵过栖栖的手,带她先走一步。 半途中回头,他对后面不紧不慢跟着的宋君裴晃了晃拳头,用无声的口型警告他:“你、他、妈、说、好。的、” 宋君裴耸肩,冲他笑了下,不回话。 去二楼买好润肤油、防晒霜等物,大家又去吃了顿饭。 饭后,栖栖喝着西瓜汁解腻,坐对面的宋君裴忽站起来。 他穿上防晒衣,对兄妹两点点头:“我先去接个人,回来再去买其他东西。” 沈关观眉头一动:“你妈那个天才学生?” “对,他今天回国。我妈在国外呢,一定要我去接这个天才。” 宋君裴桃花眼里有点冷,他压下长睫,勾唇道:“我妈宝贝他宝贝得不得了呢。” 沈关观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安慰:“别想太多。你家里人虽然不支持你学中医药,但好歹没断你钱。再说家里出一个大艺术家就够了,否则也太单调不是。” 宋君裴笑,他压下声线,用只能他和沈关观才能听见的音调道:“那...栖栖学商的话,是不是就可以...” 沈关观再次翻了个白眼,他推开宋君裴:“你他妈快给老子滚蛋。” 宋君裴弯眼,举手做投降状:“好好,不碰。” “栖栖,回见。”他看向栖栖,温柔道。 栖栖挥挥手:“拜拜。” 宋君裴将要离开,沈关观又喊道:“等一下!” “?”宋君裴不明所以,他指了指手表,展示时间。 已经十一点了,打车到机场至少得半小时。 “我和栖栖陪你一起去吧,免得你被那小子欺负。”沈关观面色严肃,他拿起栖栖的小包,扭头又问栖栖:“西瓜汁喝完了吗?要不要再来一杯?” 栖栖:“......哥,君裴哥好像很赶时间。” “哦哦对。”沈关观转回去,郑重其事地将手放在宋君裴肩上,“兄弟,哥们带着妹妹不好打架。但哥们一定会给你撑住场子的。走,让咱去会一会这个大天才。” 宋君裴抹下沈关观的手,皮笑肉不笑:“不至于。不过你想去就去吧。” 他说完就盯着栖栖,笑容真诚:“栖栖,跟君裴哥去机场接人,有空吗?” 栖栖...栖栖没说话,她默默吸完最后一口西瓜汁,站起来走到哥哥手边。 自家哥哥都主动说去给人家撑场子了,她这个妹妹当然要去看着,可别真起冲突打起来。 “我们走吧,君裴哥。” 上了出租,沈关观和栖栖坐在后座。 行到半路,沈关观忽地从聊篮球明星的话题里脱离出来,他问前座的宋君裴:“你妈那学生叫什么啊?” 宋君裴头也不回,语气很淡:“楼定之。” 楼定之?! 栖栖扣手,倏然生出下车的冲动。 13、栖栖说,愚蠢的自欺欺人 栖栖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一点三十多了。 他们至多再过十分钟就能到机场。 在此时要求下车,这显然会对宋君裴和开车的师傅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栖栖陷进椅背,双手交叉握着,手机被她捂得发热。 她没料到在拒接楼定之电话的第二天,就要以这样的方式再见他。 他小时候很凶,一点委屈都受不得,也看不得栖栖露出一点不好的表情。 车窗外的街道在急速倒退,仿若带着栖栖回到七岁那年——她人生真正的起点。 那时家里还没开超市,他们过得拮据,栖栖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住在爷爷的老房子里。 在他们那一片,比爷爷年纪还大的楼房比比皆是,那群房子后来围了一圈砖墙,还挂上了和老破房子们风格完全相悖的崭新牌匾。 牌匾上用廉价的金色油漆写着三个字:中心村。 楼定之搬到中心村的时候,他们家才破产,一家人租这里最便宜的房子住。 他妈妈是外国人,这在他们小区是很稀奇的事情。 所以栖栖总是能从楼下爷爷奶奶们嘴里听到楼定之一家的鸡毛小事。 而当栖栖和哥哥出生,小区的人又因龙凤胎足够稀奇,立刻都认识了他们一家。 沈爸爸经常在小区里巡逻,大家便更加熟悉栖栖了。 两个‘明星’小朋友在幼儿园相遇,一个臭屁自大,一个懵懂乖巧。 楼定之又很聪明,栖栖还没会数一到十的时候,他已经会做十以内的加减法了。 后来楼定之爸爸做生意又失败好多次,他们家一度连饭都吃不起。 沈栖栖就是在请饥肠辘辘的楼定之吃了一袋面包后,才和他正式成为的好朋友。 那年...应该六岁。 栖栖记得是六岁,因为爸爸特意从派出所赶回来给她和哥哥过的生日,那是一段难忘的快乐回忆。 这么多年过去了,栖栖无数次回想起六岁生日,才一次次发现,那已是她最后一次的完整生日。 而楼定之,在她少有的快乐回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栖栖,你要和我永远好。你要把我当成第一好。” 楼定之最喜欢牵她的手,要她这样那样地承诺。 “栖栖要和之之第一好。” 栖栖是大家公认的乖小孩。 乖小孩不会撒谎、懂得忍让,乖小孩的拉钩,那就相当于签署盟约的盖章。 乖小孩,也最容易被骗。 栖栖永远第一好的楼定之七岁离开她,他们一家躲开了第二天发生的那场灭顶火灾。 楼定之也从这场不告而别里,带走了沈栖栖对朋友的信任。 当栖栖从烈火侵蚀过的废墟中站起来时,被满目疮痍吓哭的她,第一个念头是:爸爸妈妈和哥哥呢? 第二个她想到的就是,幸好之之走了。 然后,警车、消防车、急救车...好多大人,他们在栖栖面前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 或有会路过她漠然看一眼她嚎啕大哭的人,但他们和那些始终忽视栖栖的人一样,最终只会收起对她的零星关注,都火急火燎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栖栖在睁着泪眼看他们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世界要变了。 倒也不是世界在变,是她的生活变了。 她一个人的生活,自那场无妄火灾离奇自灭之际,便已经开始了。 楼定之作为第一个离开她的人,承她七年快乐无忧的童年,启她十一年无人问津的灰暗。 多年来,楼定之在栖栖脑海中渐渐物化成一个恐怖的红色按钮。 只要按下这个按钮,那火灾,火灾里撕心裂肺的求救哭嚎、浓重凝成实体的黑雾、楼道里浑身着火尖叫打滚的黑形人干... 噩梦般的记忆接踵而至,吞噬拉扯栖栖的理智与情绪。 这才是栖栖,不愿与他恢复联系的主要原因。 她就怕自己会变得游移不定,她怕自己从小骨子里养成的“乖孩子”基因,会拖曳着她在回到那布满阴影的路上,越走越回去。 逃避很软弱,但也是栖栖目前想到的最好的应对方法。 等栖栖真的能坦然接受大家一个一个地再次离去的时候,她也许便会主动联系楼定之。 她会像小时候和他拉钩那样,斩钉截铁地、毫不迟疑地跟他说:“我再也不要你好了,再也,就是永远。” 栖栖现在还没那个胆量。 她现在只是由一个六岁的乖小孩,长大成了一个十八岁的乖小孩。 栖栖心生惶惶,哥哥的一声喊将她从无望的记忆里拉出来。 “栖栖,你怎么了?栖栖?” 沈关观意识到栖栖情绪不对的时候,她看起来已苍白不堪了。 他想到栖栖才出院,身体仍旧虚弱中。 急忙将栖栖转过来面向他,沈关观手心攥汗,不住地检查栖栖的眼睛和用手探她额头的温度。 “哥哥...”栖栖没有那么脆弱,她牵住哥哥的小指,将他的手从额间拿下,“哥哥,我没事。” “栖栖生病了吗?” 宋君裴转脸,关切地问。 栖栖身子一抖,生病? 她不会在别人面前生病的。 闭眼,恍若有血红色的火舌张牙舞爪地朝栖栖扑来,栖栖掐住手心,唇上齿痕咬得森白。 “栖栖...你怎么了...栖栖...快看看哥哥...是不是眼睛在疼...” 过往还是现在?时间似乎在缠绕,它要将谁裹挟在过去? “栖栖,快跑——” “妹妹快跑——” “孩子快跑——” ! 割裂世界的碎片落下,锋锐的利刃划过栖栖的心。 缓缓睁眼,所有纷杂的声音仍如雨点般重重地拍打着神经。 栖栖回回神后反扑进哥哥的怀里,紧紧抱住哥哥,她埋下头闷笑着说:“哥哥,栖栖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沈关观眉头拧紧,手掌轻轻拍着妹妹单薄的背,语调很沉:“不止是吓到了,哥哥都快要给你叫救护车了。” 栖栖顿了一秒,重又笑起来,她笑出声,好让沈关观和宋君裴都知道她现在的正常。 “哥哥,栖栖就皮这一次,以后不会了昂。” 沈关观没说什么,低头把脸贴着妹妹的头发,尽力克制要呵斥栖栖的冲动。 栖栖刚才的脸色,真的是很吓人。 如果栖栖在他身边出什么事,他根本不敢想自己会怎样。 “老关,带栖栖去医院看看吧。我总觉得栖栖不像是调皮逗我们玩的样子。” 沈关观掏出手机,看见了宋君裴发来的信息。 他朝怀里的妹妹看了下,有些犹疑。 他很清楚得记得,栖栖抗拒去医院。 昨天他和爸妈都陪着,栖栖即便在极力掖着恐惧,但还是被作为孪生子的他感应到了。 “先去接人,栖栖我注意着。” 沈关观打下这一行字便收起手机,妹妹温软馨香又纤细,他会尽他所能得去保护妹妹的。 “机场到了。” 师傅停止打表,宋君裴付好钱先下了车。 栖栖从哥哥怀里起来,扬起脸对他露齿笑了笑,眼睛笑得像弯月一样,看起来真是再澄澈美好不过。 沈关观脸上带着褪不去的担忧,牵着栖栖下车。 “栖栖,等接到人,君裴哥带你去玩,我们剩下的东西明天再买也不迟。” 宋君裴嘴角挂着亲和的笑,微微俯身望向栖栖。 他接近眼角处的睫毛尤其长,半垂眼的时候,眼中柔波似深情。 被他看着,能让人从他脸上轻易捕捉到受到重视和真诚的愉悦。 栖栖抬眸,她圆翘的眼弧微挣,鼻翼处的一颗小小的红痣即堪堪显现在人前。 “谢谢君裴哥。” 栖栖声音很细很柔,像春雨里才长成的嫩芽。 宋君裴的女朋友们无一例外是红唇娇娆的、比他大几岁的女人。 他在男女情谊上从不怯场,拿捏女人们的春波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可当眼光触及栖栖鼻翼的小红痣时,他忽地站直,避开栖栖无辜的眼。 “嗯。”他抬眸看向几步远的机场门口,视线在接机的众人脸上游曳,不知为何,这些陌生人的脸此时看来是那样粗陋。 垂下的手指颤了颤,他哑声:“不用谢。” 沈关观把栖栖拉到右侧,将自己搁在二人中间。 “他到了没?” 宋君裴拿下包,两指勾着包带,他恢复平静。 沈关观的问同时提醒了他。 他拨通一个号码。 “喂。是我,宋君裴。” ...... “我没他联系方式,你打电话问问他。” “...这种时候就不必贬低我来抬高他了,快告诉我他到没到。” “他看见我了?知道了,我就在原地不动。” “不会亏待的,知道。” 宋君裴挂断电话,一转身,兄妹两个露出几乎一模一样关心的神情看他。 失笑,他将手机屏幕在沈关观面前扬了扬,“我妈,她马上就要登台演奏了。她说楼定之好像看见我们了。” 沈关观松口气,宋君裴跟他妈妈关系很僵,认识宋君裴的都知道这件事。 这次打电话没有吵起来,那真是万幸。 沈关观见过宋君裴和他妈吵架的场景,那真是场景令人窒息。 他那著名艺术家妈妈严厉得像拿鞭子的铁血教官,在她嘴里,宋君裴就像个废物一样活着。 宋君裴对他妈的叱骂总是面无表情...但就是这种无所谓的表情往往更可怕,沈关观从他这表情里看到了压抑到极致的禁向众人展示的郁狂。 所以他很怕栖栖也看到,不希望妹妹被吓到。 “他看见我们了,在哪里呢?” 沈关观让宋君裴把照片给他看看,栖栖藏着紧张,偷偷瞥了一眼。 宋君裴打开相册,点开楼定之的照片。 照片很高清,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清俊男人,坐在凳子上,大提琴摆放在他身前,他侧头倚靠着琴身,唇角在微笑,眼睛却在流泪。 “这是他获奖当天,即兴演奏的照片。第二年他就带着这首灵感曲子登上了m国国家大剧院。” 照片上的楼定之,眉宇沉稳,棕黑色的眉睫像他的琴身一样深沉。 薄唇抿成坚硬的一条线,身量修长优雅。 已经完全陌生起来。 栖栖不知为何,卸下了部分心理重担。 她从照片上已经找不到小霸王之之的特点,那双茶色的眼睛如今变成褐色,雪一样的皮肤现今已呈现一种失血的淡淡苍青来。 总之,她不熟悉现在这个男人的形貌举止,那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只将他当做一个与儿时伙伴同名同姓的陌生人。 栖栖三人没等很久。 沈关观在和宋君裴说“把照片收起来”的时候,栖栖从哥哥和宋君裴肩膀之间露出的空隙里,忽然看到了穿着灰薄风衣的楼定之。 他拿着几张白纸,银丝框的眼镜后那双深褐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栖栖。 他站定在那儿,周围无数的人来往过他的肩侧,他就在人流如潮里,捉到了栖栖无意望过去的目光。 “栖栖。” 栖栖看见他微笑起来。 即时,栖栖感到自己的半边心房都被他这笑给麻痹。 呼吸放轻,栖栖甚至觉得,她周围的人们已都不是她的同类。 他们变成狰狞的怪物,用黏腻腐烂的手指扣抓她的小腿,要将她从光明的新世界里,拖回暗无天地的记忆迷宫。 原来自欺欺人,最是愚蠢。 14、栖栖从不软弱 “栖栖。” 楼定之面带笑意地走向栖栖,长腿迈开踏下的步子有力而平缓。 就像他现在给人呈现出来的形象一样,内敛沉稳但绝不是庸俗平常。 舒缓的面容下,藏定着类似某种冬眠野兽在酣睡中的隐秘情态。 栖栖下意识想要退后,逃避楼定之愈来愈近的身影。 可是她又马上遏制住这呈现软弱的动作,她微微抬起头,将视线从楼定之做工精良的皮鞋上,逐渐移至他那张苍白失血的面容。 “...楼定之...”她轻轻地喊出这个名字。 深藏在心底的红色按钮被疯狂按响,她感到自己声音轻得像心跳,察觉危险的神经在不断被拨动。 栖栖向前走出一步,从哥哥身前走到他的肩侧。 她沉默地、主动地迎上楼定之。 “楼定之?” 沈关观和宋君裴转身,果然看见楼定之。 他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了。 “你好。” 楼定之对两个人点头问好,他转而继续看向栖栖,像是叫不够她似的,眉眼柔和得简直要化作一滩春水:“栖栖,我回来了。” 栖栖顿了一秒,点头:“不好意思,我昨晚没有接你的电话。” 楼定之摇头,他如同教堂里的牧师,那双褐色的眸子宽和甚至神圣。 栖栖不是罪人,但她悔过自己的软弱。 望进那双与儿时伙伴截然不同的陌生眼睛,她一时愣怔,只能很干瘪地接起楼定之的上一句话:“...欢迎回来。” 楼定之倏然笑起来,他温柔得不可思议:“谢谢栖栖,我真的很高兴,能在回国的第一天就见到你。” 栖栖注视他唇畔的弧度,缓慢地眨眼,莫名将楼定之现在的样子和他在泥水里翻滚打人时恶狠的模样重合起来。 她也笑了笑,宛如初见楼定之:“你变得真多。” 周围人都在变化,栖栖也是。 她不是只会睁眼哭的七岁小孩,也不是盲目听从命运的木偶。 她经历过一场历时十一年的自我博弈。 栖栖预知不到这场博弈的胜利日期,但她没有长成阴暗里的老鼠,那她便是自我世界里最伟大的战士。 战士,只有一次逃避的机会。 栖栖将这个机会祭给了昨天柔软的自己。 现在——是另一场与过往完全不同、又紧密相关的战事新开始。 栖栖需要做的不多,只有两件事:微笑,和拒却一些别有目的、不纯粹的示好。 “栖栖也变了。” 楼定之目光全然倾注在青梅乖巧的笑容上。 恍若间觉得手中正拿了琴弓,搭着琴弦,演奏起让他既微笑又流泪的曲子。 纷杂的思绪和琴声连带他那颤幅微弱的心,全都化作细小的电流,溯回他面部神经上。 晃了晃神,楼定之余光扫到手中捏紧起皱的曲谱, 忽遏制住某种病原性冲动。 “栖栖,请问能给我一些时间吗?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谈一谈。” 栖栖想了想,点头答应。 但沈关观和宋君裴却都突然出声打断:“不行!” 两人对视一眼。 沈关观不善地看向宋君裴,抱臂让他先说。 宋君裴指了指手机,随后对楼定之冷笑:“我妈让我带你回酒店休息,你别忘了一月后的无伴奏演出。” 楼定之歉意地笑了下:“不好意思,给你造成麻烦了。你如果有事可以先去忙。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酒店名发给我,我会自己去的。” 宋君裴抬起眼皮,阴沉看他:“你自己?我妈没和你说过一定要我带着你去吗?” “这...老师并没有说。”楼定之露出踌躇的样子,他接着道:“我有个助理,她会和你联系的。” “助理...”宋君裴忽地笑了声,“我沦落成和助理对接的人了。” 他不再说话,盯着楼定之的脸闪过一丝恨意,但这恨意又很快沉没于他眼皮敛落的眸里。 沈关观皱眉,觉得局面变得不妙起来。 “楼定之...你是怎么认识我妹妹的?” 他忖道,看了眼栖栖的脸,又意识到他们已经站在这儿有一段时间了。 约了两辆车,沈关观让楼定之先自个儿说说。 他低头给宋君裴发消息,让他等车到的时候带楼定之先回酒店。 消息发送出去,沈关观看宋君裴恹丧的表情,又附了一句:“楼定之看起来也觊觎栖栖,你那边帮我守着点。” “会的。”宋君裴回道。 两个心照不宣的男人同时收起手机,楼定之讲了些什么,只有栖栖听着,不时应和一下。 沈关观最终只捕捉到‘幼儿园’一词,他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认识的。” 楼定之笑笑,知道被他刻意忽视也不恼。 只是重新问栖栖:“栖栖,想去哪里?我听你的。” 栖栖抿唇,用几秒钟思考了下,说:“游乐园。” “游乐园吗?” 楼定之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重复一遍,栖栖静静听着,没反驳,没改变主意。 “怎么,还想去剧院坐?” 宋君裴嘲了句,他也看向栖栖,露出截然相反的耐心来:“栖栖想去游乐园玩?君裴哥陪你。” 栖栖对他笑笑,他立即像得到鼓舞般,对楼定之挑衅地勾唇。 沈关观看看面前两个暗潮涌动的男人,皱眉,低头哄着栖栖:“栖栖,哥哥可以陪你一起去吗?我不放心你跟陌生人走。” 栖栖拉着哥哥的手,不说话,用行动表明了同意。 宋君裴乜着楼定之:“我也不放心你一人走,我要一起去。” 楼定之低声笑起来,不得不说,他的这把嗓音真是天赐的礼物。 听他说话,即使是再平常的字眼也会在他的音色里开出令人享受的幻想之花。 “一起吧。” 他看着栖栖,专注且认真地说道。 * 车来得很快。 沈关观搂过栖栖带她坐上第一辆车。 楼定之抬脚,往前座走。 宋君裴伸臂拦下他:“我妈说,你不习惯和人相处。后面这辆车是你一人的,别过来和我们挤。” 楼定之站定,看了他一秒没说话,俄而转过方向坐进第二辆车里。 机场和游乐园都设在市郊,只不过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车程再快,也要四十多分钟才到。 栖栖靠着椅背,听身侧哥哥絮絮叨叨。 “栖栖,楼定之有问题。” “刚才我和裴子这样对他,他还有心情笑。这种男人装得越狠,私底下就越阴暗。” “你别看他长得这么好看,搞得跟白马王子似的。可他那眼里透着一股疯劲儿,你年纪小看不出来,我是一眼就看出来的。” 栖栖倾听着,对楼定之的评价不褒不贬:“也许吧,哥哥。” “也许?我觉得他肯定有点什么隐疾,比如什么精神上的疾病。” 沈关观盖棺定论,语气坚定,是打定主意对楼定之抱有最大程度的偏见。 但这种偏见其实毫无逻辑,他单纯因为妹妹会被楼定之伤害的直觉,而生起的无理恶意。 宋君裴在副驾驶上补充:“楼定之有双相,栖栖你以后离他远点。” 栖栖闻言,茫然地‘啊’了声。 双相?双相情感障碍嘛。 听闻是一种可怕而痛苦的精神类疾病。 沈关观像是买中彩票一样,他咧嘴笑着,有些得意忘形:“我就说吧,这人能笑成那样,指定脑子里有点问题。” 宋君裴掉过头去。 暗自隐下另一句话:可惜楼定之的症状并不严重,只是一种倾向。 栖栖并不同情楼定之,她只是觉得,也许挺公平的。 楼定之让她对友情存疑敏感。 他也失去了正常健康的情感。 栖栖被哥哥按到肩膀上靠着,她侧眼看向窗外的景色。 她发现今天太阳很好,和妈妈接她回家那天一样辉煌。 一个灰暗的十一年,栖栖心想,她还有下一个十一年,她活着,那就没有人能把她拉回到过去。 哥哥又开始絮絮说他的担心了。 有些困的她很快在哥哥的声音里睡着。 睡着前,栖栖又想,原来不需要她特意选个路程最远的地方,给自己留时间克服不安。 几分钟就够了。 我这个家伙,还真是厉害啊。 * 栖栖睡着后,车内的人不再讲话。 等到了游乐园,沈关观动作极轻地摸了下栖栖的头:“栖栖,我们到了。” 栖栖揉眼,睡眼惺忪地怔了片刻。 几缕卷曲的额发乱蓬蓬地翘起来,被哥哥爱怜地压了下去。 “哥哥,我们到了?” “对,我们到了。走,下车吧。” 沈关观牵着栖栖下车,宋君裴付了钱,落后一步走出。 “栖栖。”楼定之看见栖栖,挂着温柔的笑意走到她身边。 栖栖完全清醒了,她抬眼看罹患双相的天才大提琴家楼定之。 抿唇:“先进去吧。” 四人一道来到游乐园门口,宋君裴买了三张票,带着栖栖和沈关观先走了进去。 楼定之付了两张票钱,抬起眼皮望望栖栖的纤细背影。 复扯唇笑,将没来得及送出的门票仔细折好,放进风衣口袋中,随后只身跟上。 “栖栖,先玩一会吧。别人的事情不用着急。” 宋君裴笑说,不动声色挡住楼定之望向栖栖的视线。 栖栖正要拒绝,楼定之却也说道:“栖栖,玩吧。我们可以找时间再说。” “......好。”栖栖转而点头。 “那就先去鬼屋玩,别的刺激性项目等等体验。” 宋君裴指了指不远处挂着“惊魂之夜”主题海报的鬼屋,诚恳问求栖栖的同意。 栖栖不怕鬼,但她记得哥哥很害怕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哥?可以吗?”她问沈关观。 沈关观笑笑,“没事的,哥哥保护你。” 他把手背到身后,不让妹妹看见他发颤的手指。 暗地里甩宋君裴一记眼刀,沈关观恨恨自己交友不善。 宋君裴以为他那点花花肠子能藏得住吗? 沈关观对这个好友彻底无语。 宋君裴带栖栖去鬼屋,无非就是想让栖栖受到惊吓,然后他好趁虚而入。 不过栖栖看起来挺想玩的,他不拒绝,等下他会好好保护栖栖,而且还要找机会教训一顿宋君裴。 不管是宋君裴还是楼定之。 都他妈给他滚一边去。 栖栖只能选择她自己喜欢的,这些手段别想招呼到他宝贝妹妹身上。 一行人来到鬼屋门口。 买好票。 沈关观牵着栖栖,栖栖身后跟着宋君裴和楼定之。 三个男人各怀心思走进灯光昏暗的鬼屋。 15、栖栖,你是他的弥赛亚 鬼屋的大门在背后缓缓关闭。 昏暗的灯光中忽地响起细细碎碎的爬行声,破旧掉皮的天花板摇曳着暗红色的荧光,几人借着这光看见了摆在面前的两条路。 左边是废弃精神病院,右边则是作为凶杀现场的教室。 沈关观左右看看,紧绷起全身肌肉,他想抓住妹妹的手,又怕太紧张失了分寸,抓疼栖栖。 “我...我们是不是只选一条路就行了。” 沈关观握紧拳头,声线有些颤抖。 栖栖抬眼朝两条路都看了下,觉得这些场景布置得很真实。 看着哥哥强装镇定的模样,栖栖忍着笑,把手搭在哥哥的拳头上。 她贴近沈关观,压低声音安慰他道:“哥,这些都是假的。” “我...我知道是假的啊...”沈关观撑不住地哭丧起一张脸,“假的也很恐怖啊。” 栖栖感受到哥哥结实的小臂都在微微颤抖,连忙侧开脸收敛起对哥哥来说太不礼貌的笑。 “没事没事,哥哥和栖栖一起走吧。” 栖栖迈开步子,牵着哥哥朝右边的教室走。 两条路前都摆了告示牌:仅限2人。 所以他们四人是必须分成两队的。 “轰轰——轰——” 忽然发生的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仔细一听,好似是电锯被拉开的声。 一晃神,猛然从左边冲出一个白大褂上满是血污的医生,他手持轰轰作鸣的电锯,一边跑一边邪恶地大笑:“哈哈哈哈哈,都给我去死吧。” “栖栖快跑啊!!!” 沈关观大惊失色,拽起身后人的手钻进教室的通道。 “...哥哥...” “老关!” 宋君裴和栖栖同时出声,沈关观最怕这些鬼东西,谁叫他也没用。 更何况那医生就逮他和栖栖追,沈关观觉得自己脑子都被拴在刀尖上,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只知道埋头跑。 ...... “栖栖,那我们只好走这条路了。” 被留在原地的栖栖沉默一会儿。 “走吧。”希望哥哥不要被吓得太过。 栖栖朝教室那边看了下,邪恶医生的笑声在走廊里回荡着,和沈关观的尖叫此起彼伏。 也间接掺杂一些宋君裴忍无可忍的骂声。 栖栖和楼定之走进左边的路。 进鬼屋玩得就是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 右边教室里不断传出东西被撞倒的声响,而在左边的医院里,栖栖和楼定之一道走着,两人异常地安静。 在推开第二扇门正面迎上断头npc时,栖栖抬头对npc笑了笑,“打扰了。” 她看npc头套也遮不住的疑惑眼神,觉得自己没表现得很害怕多多少少有些不尊重他的职业。 栖栖一面关门,一面对npc说:“我很害怕,谢谢您。” npc:......他停下所有动作,垂头丧气躺回棺材里。 关好门,栖栖看向一直在笑的楼定之,眸光闪烁:“请问你要和我说的重要事情是什么?” “...栖栖,你和我不需要这么客气。” 楼定之敛笑轻叹,他陪栖栖朝走廊深处走,对一路上跳出的各样狰狞npc目不斜视。 他像如同研究曲谱一样,去观察栖栖脸上的表情。 “栖栖。”他将一句话在心间来回念了好几遍,才斟酌着开口:“栖栖,我当年不告而别,是有原因的。” “在说出原因之前,我向你道歉。真的非常抱歉。” 栖栖低头,看着光洁的瓷砖上倒出她乌黑的发影,她捏了指尖,嗓音轻柔:“那请说吧,什么原因呢?” 他们住在一个小区,家与家之间几分钟的路程。 是什么长篇大论的原因让他不舍得花几分钟来向她说明呢? 楼定之避开地上一滩血迹,低头说:“栖栖,当初我外婆要我妈回去,但我爸不同意。他生意又失败了,还欠了几十万的高利贷,他需要外婆的接济。” “我外婆不给,我爸没办法,那时候他被威胁要把我卖了还钱。我妈立刻带我回外婆家了,我爸后来在国内没出来。” “...楼叔叔为什么不跟着去?”栖栖看着楼定之。 楼定之一顿,望进栖栖像潭清泉似的眼里,倏仓促低眉:“他跳楼自杀,没命出来了。” ...... “对不起。”栖栖抿唇,她歉疚地用手背碰了碰楼定之的手指,语调轻得像风:“之之,我们都长大了。” 楼定之弯唇:“是的,栖栖。我们都长大了。” 掀起眼皮,他向栖栖摊开手掌,向她展示自己无名指指尾处的细小疤痕:“栖栖,你看。” 栖栖看去,这疤痕细长,几乎像一枚戒指一样环绕着楼定之的指骨。 她不明白楼定之给她看这个做什么:“什么呀?” 楼定之五指屈起,栖栖这才发现他的无名指相较于其他的手指动得很不灵活,屈起的时候有几分延缓。 “怎么受的伤?”栖栖看向楼定之。 “这就是我妈急匆匆带我走得这么急的原因,那群放贷的想要拿我的一根手指去抵押部分欠款。” 栖栖用柔软的指腹抚过楼定之那细小的疤痕,“之之,我其实没多少怨恨过你。” 栖栖不在自己心底留存太多负面情绪。 这对她的健康不好,也对别人不好。 她为好朋友的离开而流泪,是因为她不理解而且很委屈。 她那个时候很需要楼定之,但现在她不再需要了。 “我们先出去吧,栖栖。” 楼定之笑,幽蓝的灯光拢在他半边身子上,露在光下的半张脸温和笑着。 栖栖没看见他隐在暗芒里的另半张脸庞,也看不透他深褐色的眼睛里藏得什么心思。 她点点头,转身朝出口走去。 怕鬼的客人会被一路上突然出现的鬼怪npc们赶去弯道里,从而被干扰寻找出路的思维。 但栖栖和楼定之对这些吓人手段完全无感,在忽视npc后,两人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畅通无阻地走出鬼屋。 走出昏暗的鬼屋,颇有些天光大亮的感觉。 沈关观和宋君裴还没有出来。 楼定之谦和地将口袋里折得方正的曲谱拿出来:“栖栖,这是送你的。” “曲谱吗?”栖栖接过,但她对这些音符不是很懂,只能问楼定之:“为什么给我曲谱呢?” 楼定之笑起来,深邃的眉眼像是蕴集着千万片绚丽的霞云般耀眼:“这是我为栖栖作的曲子。” 栖栖停了一秒,“是什么时候写的呢?” 楼定之没有回答,他打开手机,给栖栖看了一段视频:是他登上m国国家大剧院演奏时的场景。 他穿的一身白西装,身前倚着的大提琴还是深沉的棕色。 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他闭眼沉浸在琴声中,漂亮的手指偶或猛烈颤动起来。 他面上的表情享受中带着痴色,他拉着自己的琴,向外界传递出一种虔诚赤忱又暗潮涌动的情绪。 悲怆的大提琴声透过手机送至耳边,栖栖的心越发沉静,像是亲身在剧院里听这一场令人着迷的演出似的。 视频只有七分钟,截取的是楼定之这首曲子中最高潮的部分。 等视频播放结束,栖栖抬头,竟发现楼定之苍白的两颊浮现出两抹异样的红润。 他清瘦的手腕有些抖,栖栖被他这幅轻喘战栗的模样吓着,一时之间呆愣在原地,只能被动感受到空气近乎被碾碎的窒息感。 “栖栖...”楼定之忽地抬起眼皮,他高出栖栖太多,轻而易举地就把栖栖的空白无力接纳眼底。 “呵...”他低喘着笑起来,仰起脸将手指搭在眉睫上,起伏不定的胸膛在他的压抑中缓缓平静下来。 “栖栖,别害怕。”放下手,他恢复成优雅谦和的模样,“这首曲子是我第一首真正意义上的独创曲目,我每次听她的时候,总是情难自禁。” 他眸光清冽地望向栖栖,和她道歉:“对不起栖栖,希望我没吓到你。” 栖栖承着他的致歉,却没从中感到一丝一毫的真心。 他分明享受那战栗和失控。 他根本不觉得需要道歉。 栖栖垂眼摇头,语气不定:“这真是,为我作的曲子?” “那么...叫什么呢?” 这话似乎戳中楼定之的敏感点,他的眉骨顿时不由主人意志地染上薄红。 浓密的眉睫下褐色的眼珠微张,眼里像落入碎金一般曦光熠熠。 “《弥赛亚》。”他强调,“曲名是《弥赛亚》。” “栖栖,我在琴声里当你是我的弥赛亚。” 弥撒亚,就是救世主。 栖栖张皇起来,她生出逃跑的冲动。 她察觉到一种狂热的、无序的危险预感。 楼定之这种天赋者,做什么都得心应手。 都是假象,栖栖警告自己,都是假象。 她退后一步,和楼定之保持距离。 “这礼物并非属于我,还是请你拿回去吧。” 栖栖把那几张乐谱还给楼定之。 当她白嫩的纤细手指不经意掠过楼定之的手背时,他忽地再次颤动起来。 栖栖抬眼,即见楼定之深眸如海,形色有几分阴翳。 “栖栖,这属于你。” 他轻声,反扣住栖栖纤瘦的手腕,长睫垂颤,内倾郁结如丝线一般缠绕在他面庞上。 16、栖栖,真正开心 楼定之的手很凉,力道很大。 栖栖没挣出手腕,细眉蹙起:“楼定之,你弄疼我了。” 少女细柔的声音猛然将楼定之从纷乱的精神世界里拉出。 他像是从噩梦中醒来一般额角缀着几滴冷汗,看起来比栖栖还惊慌,“栖栖...我...栖栖...” 栖栖退两步和他保持距离,握着发红的手腕,她忍不住看向楼定之无措茫然的双眼。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和楼定之相对沉默。 楼定之身形修长高大,光线从他身后一线一线地逸散至两边。 栖栖的身上便全是他覆予的阴影。 “楼定之,谢谢你。” 栖栖重走进阳光。 抚了抚纸张折痕,她捏着一角,递给楼定之。 她不能接受这几张乐谱。 她不想去剖析这些音符承载的深意。 楼定之将乐谱团进手心,语调很缓地说:“栖栖,我以为你原谅我了。” 他在这短短几分钟内,清醒和浑浊之间来回切换。 栖栖不确定他现在是在躁狂还是抑郁,静了会儿,她回:“之之,误会确实结束了。” “...结束啊。” 楼定之不再说话了。 他现在给人感觉很混乱,好似陷入了某种困境里。 他竭力想掩饰的东西已经高举镰刀,掀起了他的一寸假面,他正躲开这利刃。 栖栖不能做什么,她只能旁观。 如果她上前拥抱,那便是将自己选择进他的同类。 “栖栖!” 背后传来沈关观的呼声,栖栖忽地松懈下来,毫不迟疑地转身扑进哥哥怀里。 “栖栖,呜呜,好可怕。” 栖栖搂紧哥哥,翘着脚尖勉力拍了沈关观的头发给他安慰。 “没事没事,哥哥。我们下次不来玩了奥。” “那不行。”沈关观放开妹妹,闷声说,“我其实觉得挺好玩的,有点怕,但下次和栖栖在一起就可以玩得更好了。” 他话落没几秒,宋君裴咬牙切齿地过来擂了他背后一拳。 “老关,你还真是越菜越爱玩啊。下次带栖栖玩?你也就不怕伤了栖栖?” 栖栖探头,看见了形容狼狈的宋君裴。 他用手背贴着青紫的嘴角,疼得咧嘴。 “君裴哥,你这是...?” 栖栖看向宋君裴。 宋君裴瞥向低头心虚的沈关观。 沈关观挠头,咕哝:“里面那么黑,谁看得见。打你几拳而已,小气要死真是的。” “哼。”宋君裴冷哼,桃花眼挑起,转而问栖栖:“栖栖,想喝西瓜汁吗?” 栖栖:“...啊?我觉得君裴哥你先去给伤口消毒比较好。” 宋君裴眨眼:“小伤没事的,栖栖。” 栖栖迟疑,她其实很想回家。 “宋君裴,我要回酒店。” 楼定之走过来,很平静地截下栖栖的回答。 他不看栖栖,低垂着眉眼。 栖栖扭头看他,在他每一根睫毛上都看见了脆弱。 “哥,我们先回家吧。” 栖栖扯了扯哥哥的袖角。 宋君裴面无表情撞开楼定之的肩膀,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 “走吧,天才。” 楼定之脚步稍停,他还是对栖栖说了声:“栖栖,再见。”。 栖栖挥手。 两人离开后,栖栖和哥哥站在原地。 “栖栖,你看那个摩天轮。” 沈关观碰了下栖栖的肩膀,扬起下巴。 栖栖抬头。 她笑起来:“哥哥,你觉得旋转木马好看吗?” 沈关观眯眼摸了摸下巴:“很好看。” 兄妹两对视一眼。 沈关观搂过栖栖,“票都买好了,不去玩尽兴也太可惜了。走,栖栖,想玩啥告诉哥哥,哥哥买单!” 玩到华灯初上,栖栖困倦揉眼,和哥哥互相靠坐在车上。 “哥哥。” “嗯?” “今天好开心啊。” “乖,以后每一天都会比今天更开心的。” “嗯。” 栖栖回到家,和妈妈打过招呼洗漱完便躺倒在床上。 她望着灯光,咬唇笑了笑。 她想起一路上遇见的人。 慈祥的奶奶、可爱的小朋友、同龄的少女...栖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他们的笑容上。 她确定,这些笑容都是给她的。 栖栖终于意识到一个不得了的事情——她好像,被世界重新接纳了。 哥哥和她说,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比今天更开心。 栖栖抱着梦想成真的喜悦,捧着脸畅想。 她心中好似被移走了一块坚冰,像个真正的无忧少女般,笑时畅意真挚。 栖栖,晚安,明天见。 第17章 栖栖去藏地旅游咯 次日,沈关观和栖栖说宋君裴家里有事,下午把设备都送来。 栖栖在收拾行李箱,闻言挺高兴地嗯了声。 晚上沈爸爸回家,和沈妈妈一起嘱咐兄妹两好些话。 栖栖一应跟着答,沈妈妈看着女儿,眼眶又涌上一股子潮意。 她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了,看见栖栖就要心疼,真觉得怎么也舍不得栖栖离开,一天两天的都觉得时间太长,更何况这次去藏地还要待半个月才回来。 “妈妈,我会天天打电话给你的呀。” 栖栖抱着妈妈的胳膊,歪头靠着妈妈。 爸爸坐过来,摸一下女儿的脸,说:“栖栖,要注意安全啊。哥哥要是欺负你,你就打电话给我们,等他回家就揍他。” 栖栖噗嗤笑出声,她蹭蹭妈妈的脸,沈妈妈便搂着她的肩膀摇啊摇的,眼中满是不舍。 “哥,君裴哥怎么还不来?” 栖栖拿着行李箱,问一旁玩手机的沈关观。 沈关观耸肩,“我发消息给他了,他也不回。打过去显示关机,要是到时间还不来,我们就自己去呗。” 从游戏中分神看栖栖,他补充说:“我有藏地叔叔的号码,到那儿联系他就行。” 栖栖颔首,朝门口看了会儿后便专注地浏览藏地的照片。 她手机里存的这些摄影作品全部来自同一个摄影师萨热,他是一个专门拍摄藏地风景的三十岁藏地男人。 还有五分钟要登机的时候,宋君裴终于赶到了机场。 他晃一出现,沈关观惊讶地看他:“你这胳膊怎么了?” 宋君裴低头看向被纱布层层裹住的左手,眉宇拢上淡淡的阴鸷之色:“疯狗咬的。” 疯狗是谁? 宋君裴不肯说。 沈关观猜到是些腌臜东西,也就没多问,栖栖担忧地问起时,他找了个理由搪塞回去:“下楼的时候没注意摔的。” “他就这个歹命,栖栖你马上不要问太多奥。” 栖栖听话:“好的,哥哥。” 转头对宋君裴:“君裴哥你小心点呀。” 宋君裴笑,对栖栖就表现得是温和有礼的文明人形象:“好呀栖栖,谢谢栖栖关心。” 下飞机时,已经下午五点半,宋君裴说藏地叔叔就在机场外等,大家拿好行李就能上车。 今晚住藏地叔叔家,明天去宫殿或者雪山下转一圈。 一落地,就感到明显比平原淡薄的氧气,栖栖深呼吸了几次,才算有些习惯。 藏地的傍晚不冷不热,空气里弥漫着清冽干净的草香。 宋君裴说,离机场不远就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大草原,草原上有很多牛羊,晚上还会有篝火会。 几人走到机场外,那个藏地叔叔就迎上来。 他是个五十六岁的老牧民,穿着身米白色廓落的长袍,左肩系着一条黑红蓝三色有米字样的长巾。 他的脸如同黑土般颜色深沉,笑起来的时候一口白牙都有些晃眼。 藏地叔叔名字叫东阿木,栖栖和哥哥叫他东叔,宋君裴一皱眉,叫他阿木。 东叔拍他后脑勺,“你个贼小子,你老子这样叫我,你也敢这样叫我?” 宋君裴躲开他的下一巴掌,走到栖栖旁边,“阿木,我爸说等我回去,就给你签个大单子。” 东叔笑哼,提过他的行李扔到面包车后备箱里。 “谢谢东叔。”东叔接过栖栖行李时,沈关观也过来帮忙,孪生兄妹俩唇角的笑弧都有些相似。 东叔提起行李,看到兄妹两这笑,慨叹儿子没来,要不是他肯定会拿相机给这兄妹俩拍照。 “你是妹妹吗?” 东叔问栖栖。 栖栖点点头,“我叫沈栖栖,我哥哥叫沈关观。” “奥,栖栖...名字可真好听。”东叔一笑,眼角的褶子像叠起来的纸,一条一条都写着岁月的痕迹。 栖栖和沈关观对东叔印象也很好,不一会儿就在车上和东叔聊起天来。 途径机场外那片大草原时,沈关观示意栖栖快看。 栖栖发出惊叹声,双手贴在车窗上恨不得立刻下车扑进无垠草原里。 沈关观笑着,扭头询问东叔:“东叔,我们今晚能去草原玩嘛?” 东叔从后视镜里看见栖栖惊喜的笑模样,也忍俊不禁地舒展面庞。 他不自觉地将栖栖当做自家小辈,关心道:“今晚还是不要去喔。你们才到藏地,下飞机先好好休整吧,明天我让我家小子带你们去逛逛。” “东叔你有儿子啊?” 沈关观好奇,他还没和藏地人交过朋友。 东叔开车,车里放着些年代情歌,他哼唱几句,见人谈起自家儿子就骄傲得眉飞色舞,“是啊,我儿子他都三十岁了。” “他整天就在藏地里跑哦,啥山都敢爬,来跟我说是什么取景素材。欸,不得不说,我儿子他拍的照是真好看。” “就我们刚才路过的那片草原,我家小子拍它还得奖了呢!” 栖栖也扭过头,“那也太厉害了吧。” “嘿,那是。” 东叔转弯,拐进了条稍显繁华的街道。 东叔明显更熟络这片街区,他单手握住方向盘,指着车外热闹的场景说:“我家就住这条街上,这是旧罗街,这些店也就是这些年扩建出来的。你们今晚去不了草原,就到街上转转也是很有趣的。” 栖栖和哥哥一齐答了声,栖栖亲眼看到手机里的美景像幅油画一样在自己面前铺开,简直按捺不住那股子兴奋劲儿。 “哥哥哥哥!骆驼哎!它看起来好大!” “栖栖,快看,他们穿的衣服好漂亮,等等哥哥给你买一套,咱们也穿!” 宋君裴一人冷冷清清地窝在副驾驶闭目养神,耳朵里不断灌入车后座兄妹两的笑闹声,被楼定之掰断琴弓割伤的左手臂隐痛不断。 昨晚和宋母的吵架不断回响,明明是他妈妈,却总是把心偏向楼定之这个学生。 宋君裴在心底忍不住耻笑自己的无能。 他果然就跟他妈说的那样,除了会花钱,别的什么也不能干。 除开钱和脸,他找不到性格上的一点好,他是个彻头彻尾讨人厌的孬货。 沈关观有栖栖爱,他却只有钱爱。 两相对比,宋君裴忽觉得从前那灯红酒绿的日子像烂水沟里的臭水一样令人厌恶。 栖栖这么干净的女孩,他能不能也爱爱呢? 东叔把车停在家门口,打开后备箱,大家把行李箱拿出。 东叔招呼栖栖一行人,转头朝屋内,大声叫儿子出来:“萨热,远客来家噻,出来迎一迎撒!” 屋内传来穿鞋穿衣服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高瘦的男人顶着头乱蓬蓬的及肩卷发便走出来。 “萨热,你瞧你打扮,不知道梳梳头发的。”东阿木拍了下萨热肩膀,怪恼的。 萨热朝他爸笑,嘴里应着:“晓得了晓得了。” 栖栖推着行李走到前面,先是听萨热这个名字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在哪儿认识的。 就走过来瞧,看到萨热蜜糖棕的肤色和虹膜泛蓝的灰眼睛时,栖栖就立刻想起来萨热是谁。 她手机里存的藏地照片都是萨热拍的,这些照片每一张都美不胜收,现在栖栖屏保设的就是萨热拍的雪山图。 “你们好。” 萨热用标准的普通话过来和三人问好,他眉骨高,眉毛浓密乌黑,看人的时候眼睛像藏地的春湖一样迷人。 这位摄影技巧高超的摄影师被圈外人戏称“能在藏地到处旅游的格桑花”。 萨热走到栖栖面前,朝她伸出手臂:“你好啊,远方的小客人。” 栖栖羞怯地抿唇笑起来,她也伸手握住摄影师的手,感到萨热的手掌干燥又温热。 “你好。” 萨热走过栖栖,和沈关观以及宋君裴一一握过手。 东阿木大叔先进屋去准备欢迎客人的晚餐了,留萨热来招待他们。 “走吧,先去屋子里坐坐,带你们看一下房间。” 萨热到栖栖身边接过她的行李箱,低头的时候又对栖栖弯眼笑了笑。 栖栖跟在萨热身后,来到自己房间。 东叔家里很整洁,一个院子和三个卧房,东叔和萨热一间,沈关观和宋君裴一间,留出的单独卧房给栖栖。 栖栖对帮她放行李的萨热说声谢谢,萨热挥挥手:“小事一桩。” 他转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放下掀起的布帘。 “小客人。” 他喊了一声栖栖。 栖栖疑惑回首,“您叫我栖栖就行,是怎么了嘛?” 萨热摸了摸眉毛,成熟俊美的面庞竟显露出几分羞赧:“栖栖,我能拍一拍你吗?” “...啊?拍哪里?”栖栖后退一步,右手搁在后面的床上。 “不不是的,不是那个意思!”萨热见栖栖这个反应,他嘴笨最怕误会。 耳朵霎时间红得彻底,连连摆手解释:“我是说,我有套新的摄影装备,想要给你拍点照片。” 他说着,掏出手机慌忙在浏览器里输入几个字,等界面跳转好,他就将手机举起来让栖栖看他的人物介绍。 栖栖回神,摄影师的反应实在有趣,她捂嘴小声笑:“我知道你呀,你是‘藏地到处旅游的格桑花’嘛。” 萨热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又摸眉毛,看看小客人笑起来人比花娇的俏丽模样,他的食指痒得想要立刻拿过摄影机,为她准备十几套服装连着拍。 “那...那可以吗?”萨热直视栖栖,幻想少女穿上那些银饰红袍的美丽。 沈关观本来也说要帮栖栖拍照,只是苦于不会任何拍照技巧,在昨晚就对栖栖一直念叨这件事,说是到藏地后给栖栖找个摄影师。 现在不用找,摄影师却主动请求栖栖帮她拍照了。 栖栖对萨热点头,“谢谢您,您拍的所有照片我都很喜欢。如果是您给我拍照的话,那真是太幸运了。” 萨热喜形于色,他那双玻璃一样透亮的眼睛盛着笑意,如同羚羊在朝你撒欢。 萨热和栖栖说了几句后便走出去,为了感谢栖栖当他的模特,他准备今晚带大家去旧罗街好好逛逛。 藏地的夏天傍晚和夜里都特别适合坐在院子里,备上大块的烤肉和一锅松茸鸡汤,微风习习的,温度也很合适。 而且东叔家院里真的种了大片的格桑花,坐在热烈盛放的花丛前,喝啤酒吃烤肉就鸡汤,是藏地人心情美美的秘诀之一。 东叔让大家先喝鸡汤暖胃,然后在大家喝汤的时候就开始讲起自己年轻时候的田野故事。 “...我年轻的时候...” 生在藏地的人,他们比平原的人更贴近天空,他们出声高度不同,所以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波澜壮阔的故事。 萨热卸下桌上烤羊的后腿,用刀割成小块的放在碗里递给栖栖,“吃辣吗?有孜然的。” 栖栖吞咽下鲜美热汤,接碗的时候,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起向萨热比了比:“一点点,谢谢您。” 萨热顿时笑出声,他从身后桌子上递来小碟的孜然,“喏,你的一点点辣。” 栖栖也笑,夹起一块肥瘦相间、滋滋冒油的羊肉,裹上辣香的孜然粉,放入嘴中。 绵软的羊油在嘴里化开,炙嫩的羊肉软和带韧,咽下后口中生津,望着剩余的羊肉,栖栖禁不住地眼里亮晶晶、期待十足。 “栖栖,给哥哥吃一块。” 沈关观不想抱起羊腿就啃,他伸来筷子朝栖栖碗里夹。 栖栖躲开,“你是哥哥,这么还抢妹妹碗里的吃的哦?” “嘿,栖栖你来之前还和妈妈说会好好照顾哥哥的呢。” “哥哥也不羞。” 虽然是这样玩笑着,栖栖没躲几下,又乖巧地笑把碗递到沈关观面前,“哥哥吃吧,栖栖照顾照顾你,然后你就叫我姐姐吧。” “还想当姐姐呢。”沈关观摇头笑,他象征性地吃了块栖栖碗里的羊肉,又将其推回去,“哥哥要让着妹妹,栖栖先吃,不够哥哥再给你割点。” 栖栖正要说够了,再多也吃不了。 一抬眼,两只肤色不同的手同时递来一只盛满羊肉的碗。 “吃吧,小客人。” “给,栖栖。” 萨热和宋君裴一齐出声,两人对视一秒,沉默后又扭头看栖栖。 栖栖有点尴尬,她放下筷子,朝萨热眼里的笑和宋君裴脸上的期待各看了眼。 “...要不,你们自己吃吧...”栖栖低柔出声。 却见萨热胳膊伸长些,将碗递近,“这就是给小客人准备的。” 宋君裴不甘示弱,起身就想把碗放到栖栖面前。 沈关观看见了,冷哼一声,按着宋君裴的肩膀把他按坐在长凳上,从他手里夺过去那碗色泽诱人的羊肉。 “我想吃。” 他接着让萨热收回碗,“萨热哥,我妹她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的。你要不也给我吃吧。” 萨热怔下,朝栖栖纤瘦的肩膀看,这才察觉似的心中腾起歉意,“不好意思啊栖栖,让你为难了。” “没事嘛,您这也是热情好客啊。” 栖栖接过碗,把它递给哥哥。 沈关观三下五除二把两个男人割成秀气小块的羊肉吃个精光。 “栖栖,递一张纸给哥哥。” 沈关观擦擦嘴,抬起头撞上宋君裴隐怒的眼睛。 “干嘛干嘛干嘛,裴子,你可别这样子奥我跟你说。吃你一碗羊肉至于嘛真是。” 沈关观不屑地嗤声,宋君裴这小子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自从见过自家妹妹后,总在一些小事情上跟他闹得不愉快。 以前就是在他约会时候叫他出来打球都没问题。 现在花花公子转性了,不去沾惹高挑姐姐们的红唇,反而过来想贴可爱妹妹的手。 沈关观坚决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兄弟可以再找,妹妹却只有一个。 而且栖栖这样的宝贝,宋君裴这根烂萝卜远远配不上。 栖栖跟着哥哥的声音看过去,宋君裴已埋下头喝汤,不让栖栖看见他的脸。 栖栖迟疑一下,向萨热借了匕首,给宋君裴割了满满一碗的羊肉放到他面前。 “君裴哥,这碗给你。开心点吃饭吧,我们等等还要上街玩呢。” 宋君裴抿直的唇角小弧度地勾起,他抬起脖子,对栖栖语气柔和如水:“栖栖真好。但君裴哥手现在有点疼,可能不好动筷子呢。” “这个...” 栖栖悄悄看眼沈关观,在桌下拽了拽哥哥的衣角。 “疼得拿不了筷子?”沈关观拍拍栖栖的手背,给妹妹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来,好兄弟喂你吃。” 沈关观现在是吃饱喝足了,有的是力气‘照顾’宋君裴。 他起身重重坐在宋君裴长凳的一侧,用力过度差点就把长凳一角翘起来,让宋君裴跌坐地上去。 “哎哟,对不住了裴子。原谅兄弟我,你知道我就老这样不注意的,幸好没摔哟。这要是摔到手,马上都快不能割肉了。” 宋君裴扶住桌角好歹稳住身子,沈关观得逞的笑容让他暗自咬牙,敛下未能和栖栖靠近的不耐,他虚伪地浮起一个笑:“没关系,老关。” 栖栖松口气,小口喝完剩下的松茸汤。 萨热也收回在宋君裴身上的视线,给沈关观默默送去一把叉子。 “我想,这位客人会需要这把叉子。” 宋君裴捏紧叉柄,叉起两块滚烫的羊肉送进嘴里,他盯着沈关观撕咬羊肉,又举起叉给沈关观看,“我不要你喂,谢谢你,老、关。” 他咬着谢谢两个音时尤其重,沈关观接收到他的谢意,笑眯眯坐回栖栖身旁。 “不用谢,兄弟之间,这点小事算什么呢。” 宋君裴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笑,咀嚼羊肉的力度更大。 东阿木大叔没察觉到小年轻们之间抛来抛去的小把戏,他讲到激烈处,一口咬开啤酒盖,抵在嘴上,给大家表演了一出精彩的“龙吸水”。 “...东...东叔真厉害。” 栖栖连忙鼓起掌,沈关观响应妹妹的号召,也跟着鼓掌。 “好!萨热!带客人出去玩吧!” 东阿木酒意上头,他猛地站起来大手一挥,语气豪迈冲天。 栖栖都以为他能提着酒瓶子冲上来再进行一场“年轻时田野里和熊的厮杀”了。 “...大家先等等,我爸酒量不好,我得先把他扶上床。” 东阿木大叔嘴里咕咕哝哝地不答应,萨热叹气,抡起袖子把东叔一脚放倒,抗在肩上就驮起来进屋去了。 每一个动作都不多余,看起来十分熟练。 ...... “萨热哥臂力惊人啊。” 沈关观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肌肉也很坚硬大块,但比起萨热扛起一个藏地汉子的手臂,他还是有点逊色的。 栖栖也有点惊叹:“真的力气好大啊。” 宋君裴走到栖栖身边,闻言不由得看向他那只覆着层只能作秀肌肉的手臂。 挫败感油然而生,眸光几经转换,他最终下定决心:要加大锻炼力度,增强肌肉力量。 萨热很快出来,他看见三人的眼神,便用指尖触了触眉头,“啊...我和我爸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而且我从小力气大,长大后又整天扛着摄影机整天跑的,力气就更大了。” 他肤色深,脸红看不太出来,可从飘忽的眼神也能看出他实在不好意思。 “您真厉害啊。” 栖栖喟叹一声,语气还有几分羡慕。 “是啊,萨热哥。你这肌肉我练了那么久也没练出来,等我回去你教教我呗。” “行的。” 萨热大松一口气,转而露出爽朗的笑,本来还担心几人误会的紧张顿时烟消云散。 “走,去旧罗街玩。” 旧罗街发展得很好,是这片城区最繁荣的街道,小吃美食各种商城应有尽有。 藏地人的服饰很有特点,无论男女都喜欢蓄辫和戴首饰。 暑假是旅游旺季,所以在街上便能看见穿现代服饰的游人和身穿传统长袍的藏地人交织游玩。 大家先来到一个卖藏地首饰的摊子前。 栖栖看着摊位上琳琅满目的耳环、手链、项链等饰品,对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很喜欢。 “姑娘,来藏地玩啊,就得带点纪念品回去,送给家人朋友啊都叫人夸有心的噻。”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爷爷,他拄着拐杖,松弛的眼皮遮不住眼里的神采。 “嗯,爷爷,我们先看看。” 栖栖拿起一根串着绿松石和木珠的项链,放在脖子上比了比,“哥哥,我好看吗?” “栖栖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 沈关观看见妹妹璨烂的笑容,心头软乎乎的,上手薅了把栖栖细软的卷发。 栖栖的头发被哥哥揉乱,摸了摸发顶只是笑笑,她转身问摊主:“爷爷,这个怎么卖呀?” “小姑娘,眼光好哦。这条项链衬得你比山上那雪还白哟,真是好看真是好看。” 摊主张嘴笑,露出粉色的牙床和仅存的几颗牙齿。 栖栖付好钱,萨热又从摊子上挑起一条头饰。 头饰是纯银做的,嵌着红色圆润的珠子,拿起来时坠下的流苏清脆作响,在灯下还流光溢彩,十足吸引人。 “栖栖,可以明天戴这个出去拍照吗?” 栖栖举目望他手里的头饰,心生喜爱,点头答应:“好呀。” 她再次扫上摊位付款码,却有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横过来抢先将钱付了。 “萨热哥?”栖栖转头看萨热,她忽不想接下那根额链。 萨热笑,从摊主那儿拿来盒子把额链装起。 “摄影师怎么能叫模特准备服饰呢?” 他把盒子塞到沈关观怀里,“这也算是给远方客人的一个小礼物。” 沈关观忖了忖,还是问妹妹:“栖栖,你要不要哥哥帮你拿着?” 栖栖微顿,接受了萨热的小礼物。 走到街中,在萨热专心看藏戏的时候,栖栖去其他摊子买了把做工精美的藏刀。 将藏刀呈在萨热眼前,他的瞳仁猛地缩起,挂在半空中的花灯映入他的双眸,一下全在他那双清透的眼里聚起光亮。 栖栖看出他的震惊,有些不解:“萨热哥不喜欢这个吗?” “那我换个礼物送吧。” 栖栖收回手,萨热慌忙攥住她的手腕,阻止她拿回藏刀。 “嗯...是很讨厌吗?” 萨热倏然抽回手,他不住地摩挲着眉毛,从指尖缝里看栖栖的脸。 栖栖似乎没注意到他一瞬间的失礼,收起藏刀低眉说:“那您喜欢什么呢?我总得也送您一个礼物吧,不然太不礼貌了。” 萨热手背无意贴到脸颊,被那滚热的温度灼到一般,健壮的身躯竟有些低伏。 他克制着微颤的声线,如同在拍林中惊鹿一般小心翼翼:“栖栖,藏刀我很喜欢,可以送给我吗?” “真的吗?”栖栖的眼睛乍然欢欣得弯起来,她双手捧上藏刀,面容盈盈光彩得像院中满盛的格桑花丛。 萨热修长的手指从她柔软的掌心一掠而过,握紧藏刀,忍住摸眉毛的。 “栖栖,走,前面有专门卖藏地传统服饰的。哥哥要给你打扮打扮!” “哎,好嘞哥哥。” 栖栖听到沈关观的呼声旋身即走,萨热又很快叫住她。 “怎么了呀?” “小客人。” 萨热三十岁的男人了,想到面前这个小姑娘送藏刀时自己没本事的样子,不由得对自己无奈心慌。 他斟酌几番,知道栖栖一行人在藏地只会待半月左右,忍了忍,缓缓说道:“小客人,你在藏地千万不要送刀给别人了。尤其是这种漂亮的藏刀。” 栖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萨热红脸,“这是习俗问题。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们记住就好。” 栖栖很乖地点头,“好的,谢谢您啊。” 她转眼便像只快活的鸟儿一样扑到哥哥身旁。 萨热注视着少女纤灵的身影,拂过眉毛,嘴角挑起来,“我真坏啊,她竟然还对我说谢谢。” “可是,她对我说谢谢的时候,真的好可爱...”,. 第18章 栖栖令摄影师落泪 “栖栖,看!这次哥挑的衣服好看不!” 栖栖朝哥哥手中拿着的红色长袍一望,视线里是繁复的红,她立刻欢喜地笑起来,接过衣架将衣服贴在身上比。 这是件专售给女游客的改良版藏袍。 上袍面铺陈着大片的红色横条,几条蓝色的横条则穿梭其间。 腰带上用暗金线绣着不同的植物图案,植物根茎上又用许多珊瑚以及其他色彩鲜艳的晶石缀着,十分华贵精美。 下袍面是深沉的棕色,从最低的缎面处开始绣着不断延伸最终没入腰带的暗蓝色细茎细叶的花苞。 配套的是洁白如雪的绸缎内衬。 栖栖爱不释手,她绽放出耀眼笑容,对哥哥欢声道:“哥哥,你挑的衣服也太好看啦!谢谢哥哥!” 店主见到栖栖,主动上前给她推荐了许多搭配衣物的饰品。 最后当然是沈关观付钱,栖栖拗不过爱妹心切的哥哥,便也给哥哥买了套宽腰长袖的藏袍作为回礼。 旧罗街的夜将尽,萨热说第二天带大家去隔壁朗镇玩。 朗镇背靠大山,山上还有一座鲁寺,可以去采菌子和吃石锅鸡。 一行人回到东叔家,各自洗漱完,便回到房间休息。 夜里两点多,萨热和东叔的房间灯突然亮起来。 栖栖住在他们隔壁,仅隔一面墙,他们屋里的灯光便透过墙上那扇窗子撒到栖栖眼皮上。 栖栖睡眠浅,被这灯光一照,便醒来。 醒来后左右睡不着,夜里很凉,栖栖穿上冲锋衣坐起来,拿过床头的书看。 “小子,你这把藏刀哪个姑娘送的?” 东阿木大叔好像还醉着,说话呜呜弄弄地听不大清。 “...爸,你别吵...”萨热声线很低,透着股焦急,似乎怕吵醒隔壁睡着的栖栖。 栖栖倚在床头看书,亮黄的光线落在书上,白纸黑字的很清晰。 栖栖眯眯眼,无意又听见萨热压得更小的声音:“爸,这是小客人给的,她不知道我们这边习俗...” 话题里带上了她的名字,栖栖捏住书角,侧脸将耳朵贴近墙。 东阿木大叔忽地很大声地“啥”了一声,这声音惊起了栖栖另一侧隔壁的沈关观和宋君裴。 栖栖也一惊,看到自己两边的房间都亮起灯,连冲锋衣都没来得及脱就钻入被窝,用被子把脸盖得严严实实。 两根葱白似的食指勾着被角,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跳着,栖栖有一股偷偷做坏事的紧张感。 “你们醒了?没事,我爸打呼噜的。” “那你们早点睡,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睡觉了。” 萨热走出房门,和沈关观宋君裴各自道歉,后便听见一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朝栖栖的房门走来。 栖栖吞咽了下,咬唇放轻呼吸。 “别开门,栖栖睡了。”宋君裴及时阻止了沈关观。 “也对,幸好栖栖没醒。”沈关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后又听见两道相近的关门声响起,栖栖这才呼出一口气。 从被子里探出头,窗户里的光线已经消失。 萨热用藏地话和东阿木大叔说了几句话,东阿木奥奥回应后,夜晚又重新归于平静。 栖栖重新坐起来,冲锋衣和被子摩挲发出簌簌的轻响,栖栖乍一听立刻僵住不动。 屏气凝神听了会儿两间隔壁的声音,没有再听到什么说话声栖栖便更加小心地钻出被窝。 栖栖不仅浅眠,她一醒就很难睡着,即使是睡了,也要做噩梦。 所以栖栖不准备再躺回被子里补觉。 房内的灯不能打开,栖栖掏出手机打开里面的手电筒,借着手机灯光看书。 栖栖什么书都看,看书不需要人教,抱着一本书,她能在有阳光的房间里呆上一天。 行李箱里放书是很不明智的选择,栖栖手里捧的这本是在旧罗街回来的路上,从二手摊上淘的古代文学集。 书皮破烂,栖栖小心地翻着书页,先挑的文言小说看着。 “...嘭。” 深夜寂静,院外忽地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声响。 这声音吸引了栖栖,栖栖放下书,听到了呼呼吹的风声。 不一会儿,风声裹挟着雨声一齐灌入耳中。 白天骄阳灿烂,这一场淅淅沥沥的夜雨来得不期然。 栖栖的思绪被雨淋得潮润润,低眉,书上艰涩难懂的生僻字也觉携着股细雨,她看得舒舒服服。 天明的时候雨停了,栖栖第一个洗漱好来到院子里看花。 格桑花经过一夜的雨淋,花瓣有些颓,像小姑娘低头,压抑着生气似的。 栖栖摸了把的格桑花,莹白的脸凑近大片的花丛里嗅了嗅,闻到一股极淡的香味和泥土的腥气。 萨热正从房间里走出,撸着睡蓬的卷发,打眼就瞧见了栖栖。 早起的阳光也将出来,正洒在栖栖露出的侧脸上,她挺翘的鼻尖挨着一朵羞怯怯粉嫩嫩的花骨朵,红润的唇微张,似要仰面含花。 萨热不敢说话,慢慢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将手机调到摄影模式,又调了一些数据,后将镜头对准栖栖。 “咔擦。” 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早晨很引人耳目,萨热脸上划过一丝尴尬的神色,他僵硬地将手机放下,对上栖栖黑白分明的圆眼。 “小客人...嗯...我闪光灯忘关了...” 萨热攥紧手机,扯出一抹笑,眼睫眨眨,不敢做多余动作。 栖栖朝萨热笑了笑,直起腰走到他身边,“照片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栖栖一走近,萨热立时闻到一阵暖香,他梗着脖子,俊脸憋得通红,“当...当然可以。” 栖栖便接过他的手机,点开照片看。 她看得专心,一直小声惊叹他的摄影技术。 萨热闷声,“喜欢就好。” 栖栖的头发铺在背上,有几缕卷发从白软的耳后滑至襟前,萨热的眼一低,就能看见从那些黑发中露出的一截莹白细颈。 仿若被这抹雪白打了一拳,萨热捂着脸,把手机朝栖栖手心里一塞,带着哭腔丢下一句:“我去拿相机”,便慌乱跑走了。 “...啊,萨热哥。” 栖栖一脸茫然,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放大手机上的照片,没看见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清晨的风拂过,撩起栖栖的发丝,栖栖伸手将其绕在耳后,还有些回不过神萨热的异常。 如果她没听错,萨热是带着哭腔走的。 栖栖前后望望,不知道该不该去安慰要哭的萨热哥。 为什么要哭? 是因为拍照被她发现了吗? 栖栖低头看着已经息屏的手机,抿唇拿它走到萨热的房门口。 “萨热哥,是我,栖栖。” 栖栖轻轻敲门,里间沉默一会儿,便响起渐近的脚步声。 “小客人,对不起,我失态了。” 萨热左手掌贴胸,朝栖栖弯了弯腰。 这是藏地人的礼仪,多用于感恩尊敬的客人的时候。 栖栖把手机还回去,想去看萨热的眼睛,后者眼珠似有所感也转过来看她,她又立刻低头看自己的拖鞋。 “萨热哥,你拍的照片真好看。” 栖栖怕偷看被对方发现,不经过思考就从嘴里直溜引起照片的话题。 “......” 萨热握着手机,灰玻璃的眼珠浸着层薄润的水色。 他好想求求栖栖不要夸他了,不然泪失禁体质的他会不好意思又带哭腔的。 他接着极度想解释刚才离开的原因,可是他不敢,理由太荒唐了——栖栖好漂亮,他心跳得好快,他好想哭。 这样的理由...他宁愿不开口。 栖栖感受到氛围的凝滞,萨热不说话,她便也跟着不自在起来。 笨栖栖。 栖栖捏了下大腿,暗暗呸声自个儿的嘴笨。 “萨热哥,我先出去了。” 栖栖逃离现场,留下萨热摸眉毛抹眼角,看着她背影不错眼。 等到所有人都收拾好,萨热也终于缓过心情。 栖栖来藏地之前,萨热的挚爱和一生所求是探寻藏地所有的美丽。 栖栖来藏地之后...萨热想在相机里留下栖栖在藏地的所有美丽。 “萨热哥,咱怎么去朗镇啊?” 沈关观穿着粉色冲锋衣,背着个双肩包走过来拍萨热的肩膀。 萨热笑了笑,指着门外的面包车说:“我开我爸的车带你们去玩。” 他说着率先出门,把相机放在副驾驶上,他把头伸出窗户招呼大家:“走,上车吧。晚了就赶不及了。” 栖栖被哥哥搂着,她也穿了粉色冲锋衣,米白色那件被沈关观压在他箱子里,说要等以后再穿。 此时宋君裴穿着米白色冲锋衣走出来了,看见兄妹俩的粉色组合,扶额叹气,跟着挤上后座。 “裴子,你他...你跟栖栖挤什么?前面没位置啊?” 宋君裴撩开细瘦的手指,让沈关观看副驾驶上的相机,“我怎么坐?” 萨热看向车后座三人,又看看相机。 “要不这位宋...额,宋同学坐在前面来吧。” 萨热飞快地看了栖栖一眼,又扭过脸去,“相机的话,小客人帮我拿着可以吗?” 栖栖嗯嗯点头,上身前倾去接相机。 “栖栖,去坐前面。” 沈关观推开车门,先下车,让出道来好叫栖栖出去。 “哥哥?”栖栖不解,但还是听哥哥的话走下车。 “栖栖,坐副驾驶上。待会儿到前面放下布帘,一路上后座发生什么声音都不要管好吗?” 哥哥手掌按住栖栖的后脑,额头贴了贴,叮嘱一句后便给栖栖打开副驾的车门,让栖栖坐好。 “哥哥...”栖栖没来及说话。 沈关观敛下笑容,很严肃看她,“栖栖,乖。” 栖栖便伸臂解开布帘的系勾,帘子一放下,前座和后座的视线即被完全阻隔开。 萨热没问栖栖为什么放帘子,只是叫栖栖先系好安全带再抱着相机。 面包车行驶在路上。 栖栖注意听着后座的声响,最开始只有哒哒哒忙碌的打字音,后又响起几道低沉的嘶声,从声线上辨别,似乎是宋君裴在忍痛抽气。 栖栖不敢握紧相机,只好拿出一只手攥着安全带不放。 她有些担心,哥哥和宋君裴不会是在车后座打架吧。 栖栖扭头去看,猝不及防在车外的后视镜里对上一双冷厉狭长的眼。 一愣,栖栖眼睫眨了下。 那双眸色冷然的黑瞳映着她怔松的脸,忽地荡开点轻微的笑意。 栖栖认出这双眼睛的主人,是那天打伤歹徒的警察叔叔,他还开车送她去医院。 好像是姓...龚?,. 第19章 栖栖是唯一的格桑花 栖栖在后视镜里对龚警官抿起唇角笑笑,龚警官看到后,锋利的眉眼竟有些软和。 栖栖正踌躇要不要接着说些问好的话,可距离有点远,要让对方听见肯定得扯着嗓子大声。 栖栖沉默着,间或把手指放在升降按钮上,不动。 龚警官的车不期然超上来。 他穿着黑色的皮夹克,手臂搭着车窗,骨节分明的手垂在窗外,手背上萦绕的青筋清晰可见。 栖栖望见他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根烟,没点燃。 龚警官看向栖栖,只看了两眼,主驾驶上的人把着方向盘,头探过来对他说了句话。 那人话落,龚警官的眼睛顿时像两根冷箭一样射出幽幽寒芒。 栖栖盯了一秒,惶急收回视线,龚警官这模样挺吓人,叫她脊背发凉。 龚警官低声下好命令,接着转头略望了下栖栖。 看她侧过头去,两指便碾弯那根烟,面色没什么变化,只声线很磁地叮了她一句:“小姑娘,出门玩小心点。” 栖栖手指动了下,便摇下车窗看龚警官。 “谢谢叔叔。” 龚警官听她喊叔叔,利眸在栖栖脸上逡一圈,敛下目光后兀然淡淡笑了。 栖栖见他笑,怵他冷厉的念头散了一半,她摸着胆子去瞅他,这才发现龚警官的右眼角有条半指长的疤。 那条疤颜色很淡,本已不大清晰,但只要龚警官一笑,眼角稍动,即带显了疤痕。 龚警官只笑了那一下,很快表情便恢复冷肃。 他收回搭在车窗外的手,侧过脸对栖栖点头,算是告别。 他摇起车窗,栖栖透过窗户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影,龚警官转头又对驾驶座上的人说了些话。 驾驶座上的人就点头,他们的车随后放慢速度,很快就落在面包车后很大一段距离。 栖栖只从后视镜里看见副驾驶里的龚警官拿起对讲机,薄唇动着,听不见声音。 栖栖不再看他。 萨热开始专心开车。 萨热把车停在一栋两层小楼前,栖栖和他先下车。 后座上的声音在途中便归于沉寂,等到了地方,沈关观和宋君裴在车里仍旧待着没出来。 栖栖不放心,去敲车窗户。 “哥哥,我们到了。” “栖栖,你和萨热哥等我一下。” 等了五分钟,沈关观神清气爽地推门出来。 栖栖往里面看宋君裴,被沈关观一把捞过去带进小楼。 “萨热哥,就是这儿吧?” 萨热先进屋和屋主人搭话,沈关观带着栖栖走到他身边。 栖栖从哥哥怀里艰难抬头看向他的脸,沈关观笑得满不在意的,没料到下颚处的血痕被栖栖纳入眼中。 很快宋君裴也面无表情进来。 栖栖去看他,倒没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明显伤口。 似乎是察觉到了栖栖的视线,他扭过脸对栖栖笑了笑,和方才进屋的沉郁截然相反的温柔。 栖栖也弯弯眼,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想找出点零星的线索猜猜宋君裴和哥哥在后座到底是不是打架。 宋君裴搭下眼皮,怕装不下去假意柔和的模样。 低头没几秒,又感到倾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以为是沈关观,唇边挂着嘲讽的笑意撩开眼帘,不妨瞧进栖栖一双黑润的眼。 顿时慌了神,又很快稳住紊乱的心绪,唇边的弧度卸下不友好的嘲讽,变成柔情蜜意的甜。 “怎么了栖栖?这样看着君裴哥?” 宋君裴走到栖栖身边,低头看被哥哥藏在怀里的女孩儿。 栖栖将启唇,沈关观注意到两人。 他捏了下栖栖耳尖,抬头警告宋君裴:“裴子。” 宋君裴拿起手机晃过,不说了。 萨热走过来,带着肤色黝黑的老板娘一起。 “林姨说现在可以带我们上山去捡菌子。” 林姨就是老板娘,她背上背篓,让萨热也背上一个。 然后又从屋子里拿出几件雨衣,一人发了一件。 “林姨,马上会下雨吗?” 栖栖捧着雨衣,看了看外面,夜雨虽然把路淋得湿漉漉,但太阳还很好,一点云翳也没瞧见。 林姨摆摆手,指着天不说话,把雨衣往背篓里一扔就走出去了。 萨热跟在林姨后,转身朝栖栖露出喉结指指,又伸大拇指悄悄比了比林姨的背影。 栖栖立刻懂了他的意思,连忙捂嘴不住点头。 歉疚地跟上去,栖栖觉得自己还是少说点话比较好。 沈关观拍拍她的头,安慰:“没事没事,我们马上多捡点蘑菇给林姨道歉。” 栖栖闷闷点头,想了想,觉得这表情做得惹人嫌,就又转头对哥哥笑。 沈关观却不高兴,他把雨衣搭在肩上,伸开两条长臂捏住栖栖两颊软肉,往两边扯,“栖栖什么时候也学会假笑了?不要想太多啦,妹妹。” 栖栖揉脸,小声:“哥哥,我们不能在伤害到别人之后还无动于衷是吗?就算是无意的。” 沈关观颇奇怪,他俯身望着妹妹,碰了下妹妹的额头,“栖栖,你现在怎么总是想这么多?你以前...以前也这样吗?” 沈关观说到以前,没有底气,他只好挨了挨栖栖的头,继续说:“对的,栖栖这样想是最好的。所以我们要采最多的菌子,让林姨高兴高兴!走的时候我们还帮林姨刷碗,让她体会到咱的热情如火!” 栖栖一下子开朗起来,举起右手抢答:“还有帮林姨做饭!” “好呀。”沈关观拿过栖栖臂弯里的雨衣,牵着栖栖跟在宋君裴身后往山上走。 山路湿滑,栖栖挑看起来最稳的地方落脚,就怕打滑把哥哥一起拽落山。 林姨和萨热就走得快许多,都是惯常上山下山的人,两边肩颈放松地平着,像是走在水泥路上。 比起兄妹两的谨慎,宋君裴走得也十分快,跨着长腿步步生风,只脊背微弓,低头避开脚下的石头和从土里钻出来的蚯蚓。 一路走着,山林里潮润的土腥气和草香一齐钻进鼻中,最后停息在脑中某根神经上,形成一个特此味道的记忆点。 下次再来,又或者是在别的地方闻到这味道,那便算故地重游一回,没有相机的时候,脑子就是最好的摄影留存的地方。 宋君裴都要走到萨热脚跟的时候,萨热突然停下来转身望栖栖。 宋君裴被他猝不及防的转身弄得一怔,回神就皱起眉,顺着他视线回望,也看见了落他们几十米的栖栖和沈关观。 “小客人累了吗?” 萨热折身,看样子是要去带栖栖上山,栖栖连忙摆手,“不是的。山路有点滑,我们只是怕跌倒。” 沈关观也跟着应和:“对啊,萨热哥你们走你们的。我们慢点也好看看风景,不会耽误很久的。” “这样吗?”萨热收回脚,多看了会儿栖栖,最后眼神略过她和沈关观紧紧牵着的手,转身几步跟上了林姨。 宋君裴站在原地没动,他压着眼睫望了望栖栖低下去的头顶,转而瞭望起云蒸霞蔚的重重山峰。 他转身,摁亮手机,从沈关观之前发给他的第一条微信看起。 关照你:【裴子,你对我妹几个意思啊?】 jun:【。】 关照你:【我警告你别碰我妹妹,你要伤害栖栖的话,我们别说兄弟没得做,我还能把你打残。】 jun:【栖栖很可爱,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喜欢她的。】 关照你:【这些人里,你觉得栖栖第一个排除谁?】 宋君裴眸光锁定在那几个字上,耳边传来栖栖和沈关观谈笑的声音。 拇指长按,他删除了自己的那条回复:【我知道是我。】 眼不见为净。 他怎么会知道栖栖的想法呢。 宋君裴继续往下滑看,眼睛像是蒙上一层自欺欺人的黑纱,他挑着沈关观的回复看。 【栖栖的未来一片光明,你自己有心理缺陷还有一个可怕的老妈。别怪兄弟嘴臭,但你确实配不上栖栖。】 【你既然想要好好学中医,那就在梦想成真之前,不要天天筹划你的爱情三十六计。】 熄屏。 宋君裴的左手腕抖了下。 当时他和沈关观剑拔弩张地要打起来,他冲锋衣上的链扣划伤沈关观的下颚,沈关观瞥了眼他的冲锋衣,立刻冷静下来,对他讥笑:“宋君裴,你他妈问问你自己干净吗?还喜欢白?滚蛋。” 宋君裴握住战栗作痛的左手腕,抬头跟上萨热。 终于到了地方,是一片桦树林。 萨热看到栖栖的身影,松口气,走过来帮沈关观的雨衣放到一旁,又将捡了已经有小半篓蘑菇的背篓给沈关观。 “上山前听你们说想捡菌子讨林姨开心。喏,这里面是我捡的牛肝菌,品质都很好,你们照着这个样子捡就行。” 栖栖往背篓里一看,全是盘子大小的牛肝菌,橘黄偏红,还有几个圆润可爱的鸡蛋菌。 栖栖很惊喜,对萨热连连道谢。 萨热摆摆手,“不用客气。你们不要捡太满,篓子超重的话你们不好背的。” 沈关观背上背篓,答应。 结果他越捡越得趣,到最后背篓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牛肝菌和其他菌菇。 就这样背着还没有感觉,等到下山的时候,沈关观只觉得背带勒进肉里,走一步都疼得斯哈抽气。 林姨往沈关观背篓里一瞅,严肃沉默的脸庞就展出笑来,她抖开雨衣,指着那些牛肝菌,用下巴点点。 沈关观和栖栖明白林姨的意思,拿雨衣卸了点篓里的菌子。 栖栖抱着沉重的雨衣,让其他人先走过去。 下山路只会比上山更难,栖栖一步一停,走得尤其慢。 宋君裴单手抱菌,空出一只手想帮栖栖提雨衣。 雨衣虽重,但也不是提不动。 栖栖摇头拒绝,“君裴哥,你手伤还没好,就不麻烦你了。” 宋君裴慢慢地收回手,“那栖栖小心点。” 他特意到栖栖身后,低眼踩着她的脚印走。 林风吹过两人之间的空隙,栖栖勉力回头,对宋君裴说了声谢谢。 宋君裴喉结攒动一下,“嗯。” 他的声音消散在风里,栖栖加快脚步追上沈关观,跑到哥哥身边歪头对他清甜地笑起来。 途中有些磕磕绊绊,也总算是安全返回。 栖栖和哥哥向林姨学了一遍怎么洗晒牛肝菌后,兄妹俩摩拳擦掌,对颇浩大的工程蠢蠢欲动。 “林姨林姨!我和哥哥来帮您!您就去歇着吧。” 栖栖晃着林姨的手臂,对这个年龄能当自己妈妈的女人很亲切。 林姨有些别扭,她别过脸去,胡乱点下头。 “林姨你太好啦!谢谢林姨!” 栖栖亲亲热热地抱了抱林姨,感到林姨的不自在就笑着抱得更紧。 林姨没有孩子,她一个哑巴女人在山脚下经营着连广告牌都没有的石锅鸡店,过得很是清寂。 她平时交往较多的就属萨热,萨热那小子和栖栖眼神都差不多透澈,但不会像栖栖这个小姑娘一样,抱着她手然后嘴里甜甜地喊她姨。 林姨僵硬地伸出粗糙的手,迟缓地拍了下栖栖单薄的背。 真瘦,马上石锅鸡让小姑娘多吃点。 林姨不能说话,只是眼神倏然就柔和下来,她伸出两根粗短发裂的手指,将栖栖额头的乱发顺顺抹到耳后去。 “啊、啊。” 她把长凳搬来,萨热走到林姨身边,对栖栖解释说:“林姨想让小客人和你哥哥累了就坐长凳上歇歇。” 栖栖眼睛弯得像新月,“林姨真好。” 真好的林姨挠挠脸,进去给大家做石锅鸡了。 栖栖看着她已经佝偻的背影,像是看见自己曾经蜷缩在黑暗里的样子。 她摇摇头,暗笑为什么这样想,林姨才不像她呢。 林姨温柔沉默,而她只懂得沉默。 “栖栖,来帮忙!” “来了来了。” 听到哥哥的喊声,栖栖像讨食的小兽一样立刻跑了过去。 宋君裴去重新包扎伤口,萨热看着栖栖晒得没问题,也进屋帮他。 等把牛肝菌洗完晒好,栖栖和哥哥坐在长凳上,张望远峰青黛和缥缈云霞。 栖栖撑着脸,指着山头的一串霞云问哥哥:“哥,你看这些云像不像裙子上的碎花。” 沈关观两手搭在后脑上,两腿交叠,眯眼往栖栖指的地方瞅,“不像,我觉得像栖栖的头发。” “哥哥你胡说,我的头发没有这个颜色。” “又没有说颜色呢,哥说的是云的走势一缕缕的,不像头发像什么?” “好像也是奥,哥哥你好厉害。” “那是。” 看云看山看了些时间,萨热出来叫两人进去吃饭。 桌上一共四份石锅鸡,还没走近就闻到鲜香的鸡汤味。 鸡是本地鸡,锅里放有许多手掌参和时令蔬菜还有刚采的菌菇。 忙活了一上午,再疲惫的身体也能在喝完一锅鲜美的鸡汤后活力四射。 饭后,栖栖帮林姨刷碗,沈关观抢着帮林姨收拾厨房里的垃圾。 林姨被按在凳子上不给动手,她看着两个小孩为帮她干活争前恐后的模样,笑得褶子加深。 她突然羡慕起沈爸沈妈来,有这两个小孩在家里,那得幸福到什么地步。 尤其是栖栖,明丽的笑容能让人心化了去。 又陪林姨玩了段时间,临近傍晚的时候,天空突变魔幻。 云层大开大合,日落橘黄的光线在云层里穿射,配合乌云起伏,风雨欲来的征兆像铁般压在眼帘上。 萨热拿起脖里挂着的相机,将天空和山峰一齐定格。 镜头转换,栖栖被骤风吹乱的黑发绕了一缕贴在水润的唇边,白嫩的指尖触及黑发,两只透亮的黑眸莹润地仰望着天边的日落。 “她美得像仓央嘉措诗里的少女。” 萨热喃喃,对着栖栖拍下一张又一张不同情态的照片。 有仰面看云的,有侧脸低笑的,也有察觉到镜头存在从而笑向萨热的。 萨热放下相机,灰瞳里映着卷合的乌云和栖栖的笑靥。 哗然大乱,纤长的黑睫盖着下眼睑不断颤动,琉璃般漂亮的灰蓝眼珠满是盈盈水色。 对美丽的敏感,如同普通人被针刺了般,想试探极限又恐惧将到的疼痛。 萨热盖上相机,他这次不用相机呈现对美丽的痴恋。 他颤着眼珠,用那双迷人的眼睛长久地注视着栖栖。 在藏地,一切美好可爱的花朵其实都可以称作格桑花。 以前萨热心里有无数朵这样的格桑花。 现在不一样了。 命运般的相遇叫他只剩下眼前这一朵。 “萨热哥,要下雨了,我们要回去吗?” 栖栖在萨热眼前晃了晃白嫩的掌心,面容舒展,唇瓣一张一合。 萨热就听见了仓央嘉措的诗被栖栖唱着,每个字都像花蜜一样流淌进他的心里。 “不,我们等雨停。马上去鲁寺看双虹。” 萨热在心底重复,雨停就是双虹,诸佛在上,请一定要允准我这个小小的请求。 他想看格桑花在双虹之下的光彩。 那一定是比双虹还耀眼的美丽。,. 第20章 栖栖,往事暗沉不可追 林姨从厨房里走出,碰碰萨热的手臂,指着长凳让他看。 “林姨?”萨热头侧过来,眼睛却还时不时盯着栖栖。 林姨叹气,搬来一张小矮凳。 萨热这才回神,连忙帮林姨搬来两张长凳放到栖栖他们身后。 “谢谢萨热哥。” 几人道谢后排排坐,肩靠肩仰头看天。 不一会儿便下起雨来,雨线如绳从屋檐牵落下来。 潮湿的空气像是要化成水把人包裹着。 “这是阵雨,不会下很久的。” 萨热看向坐在林姨右手边的栖栖。 栖栖撑着长凳,长睫翘翘,“那太好啦,我们可以继续玩了。” “嗯,太好了。” 萨热笑着收回黏在栖栖侧脸的目光之际,对上一双阴郁的眼。 眼睛的主人察觉到被发现,不慌不忙地朝他勾勾唇,后敛眸盯住左手的纱布。 萨热翻开相机里的栖栖照片,眼前浮现出宋君裴眼里的冰冷。 这个客人,对他是不是有敌意? 栖栖伸手接住冰凉的雨珠,在掌心聚起一个世界上最小的池塘。 没被她接住的雨落在地上,将泥地砸出一个个水坑,栖栖拢着自己的小池塘看着水坑里的水泡泡炸裂又冒出。 这场雨没让大家待很久。 天边乌云渐散,阴沉沉的云层散了大半,东边天空射出金箭般的光柱,这光洋溢着顺遂的气息,丛树送来清香,送来少女的低语。 “真漂亮啊,是两道彩虹呢。” 两道绚丽的彩虹贯通天空,路边向骤雨低头的花草被铺天盖地的光线照得通透,外界纷雨过后,它们再次昂头向世界展露出自己的生机。 栖栖站起身,放走手心的池塘。 闭目嗅闻深山,睫毛歇在清透白皙的下眼睑,脸庞覆一圈光晕,栖栖唇边的笑太柔和,像是少女神明来到人间,悲悯世间黑暗。 众人看着栖栖不说话,屋檐的雨滴却不识趣,摇摇晃晃跌进栖栖的睫毛边。 翩动一下,雨珠不落,偏似珍珠般点缀在眼上。 栖栖没注意这滴雨,她转身问萨热:“双虹很漂亮,您想将它们定格在相机里吗?” 萨热呆呆的,哪怕是动一根手指他都会觉得是对栖栖的不尊重。 可栖栖对他说话,他是一定要回应的。 于是虔诚地低头,将镜头反复擦拭,他轻声,以一颗拜服的心,“定格,需要定格。” 萨热举起相机,将双虹之下的格桑花在这短促的一秒里,定格进永恒的记忆中。 宋君裴不知何时站到萨热的身后,抚着粗粝的纱布,他抬头望,望见萨热的镜头不是双虹,而是一张张栖栖的脸。 “...又是一个。” 宋君裴勒紧纱布,声音极小,除他以外无人听清。 和林姨告别过,一行人进入另一条山道前往鲁寺。 栖栖过河进入山门时,听见一阵和声。 进门看,原是人们在合作修缮寺庙。 萨热拍下这一劳作场景,后向栖栖等人解释:“我们藏地人将为寺庙出力流汗视作一件荣耀,所以大家都不竭余力。” 栖栖点头,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接着跟萨热进入庙内。 庙内众僧穿着土黄色藏袍,盘坐在地,手持念珠阖目高深。 迎面是巨大佛像,低眉慈悲地看向走进来的众人。 一进入寺庙,那肃穆而温暖的感觉立时徜徉在人的周身。 “想求签吗?小客人?” 鲁寺内不给拍摄,萨热放下相机,小声问栖栖。 栖栖摇头,她同样小声地说:“我想拜拜。” 栖栖尊重世上一切存在,来到寺庙自然要对神佛心生敬意。 折身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抵在眉心,少女弯下纤瘦的腰背,向慈悲神佛深深叩首。 一愿家人平安。 二愿生活宁静。 沈关观陪着妹妹跪下,他不信神佛,但此时愿做世上最忠诚的信徒。 将头抵在蒲团上,沈关观心内许愿。 一愿妹妹快乐。 二愿家人平安。 栖栖起身。 发现不远处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老和尚两掌合十,轻念一声阿弥陀佛,缓步走到栖栖面前。 栖栖便对他拜了一礼。 “方丈您好。” 萨热走过来,跟着福身。 方丈淡淡笑着,启声慈和:“这位女施主,可否舍给老衲几分钟时间。” 栖栖抬眼愣了下,不明所以地说:“好,好的。” 栖栖跟在方丈后离去时,看见端坐在地上的僧人们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目光沉静地望着她。 栖栖捏住指尖,不再回头看。 “请坐。” 方丈盘坐下来,栖栖跟着坐下。 看着方丈和善的面庞,栖栖不解开问:“方丈,您这是?” “施主,静听心声。” 老方丈对栖栖笑了笑,栖栖眨眨眼,不知道怎么听心。 “阖目,心静。” 方丈缓缓开口,栖栖依言照做。 “施主,请尽可能回忆过往苦痛。有泪便任它流,郁气生,便随它生。” 老和尚的话有点奇怪。 栖栖歪歪头,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去瞧他。 老和尚笑眯眯的,把她逮个正着。 “小施主,您郁结内倾,必有所困扰。” 佛家人说话便是这样玄之又玄吗? 她郁结内倾?这从面上怎么看得出? 栖栖抿唇,重新闭上眼睛。 过往苦痛...七岁的大火,十三岁的绑架,十一年的孤独... “爸爸,之之不和栖栖玩了呜呜呜,之之家没人了...” “乖栖栖,之之可能有事出去,还没回家呢。” “呜呜呜爸爸骗人!之之家里没有电视机没有桌子也没有之之了。呜呜,他不想和栖栖玩,他不想帮栖栖过生日...” ...... “...乖栖栖,爸爸带你去买书好不好呀?” 栖栖睁眼,檀香萦绕的寺庙内室变成家具陈旧的老房子。 老房子的墙壁上还生着灰白的壁癌,家里面积很小,虽然被杂物堆得很满,但井井有序。 栖栖站起来,仰头望见爸爸生着胡茬的下巴。 “爸爸?” 出声,稚嫩的女童奶音。 栖栖一惊,伸出两只手来,果然是白小白小的孩童手掌。 “哎,栖栖哟。” 爸爸蹲下身,把栖栖抱起来。 栖栖呆愣又熟练地搂住爸爸的脖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朝客厅里瞧。 客厅是家里空余空间最大的地方了,只是爸爸买了一个占据了大半面墙壁的书柜后,将这点空间也利用完毕。 栖栖一见到这个书柜,瞳孔紧缩,浑身止不住发颤。 熊熊大火势不可挡之时,就是这个倒下的书柜阻拦了最后一丝逃出生天的机会。 “爸爸...”栖栖扯了扯爸爸的耳垂,一个劲儿地对他说着书架,“我不喜欢书架我不喜欢书架,爸爸我们不要书架好不好......” “哎哟我们宝贝栖栖哟,走,爸爸带你去买书。” 爸爸把栖栖放到地上,掉头对栖栖露出宽厚的后背。 他好像完全听不到栖栖的请求,扭过脸只笑看着她。 “爸爸...” 沈爸爸的脸逐渐褪色,周围的家具眨眼之间变成灰白。 “栖栖,这本书喜欢吗?” “看,这个也买给你好不好?” “关关那孩子,下午过生日也不早点回来,就顾着玩球了。” 栖栖趴在爸爸背上,手臂搂着爸爸的脖颈,小脸贴在爸爸满是胡茬的脸上。 他们在综合性商城,是沈爸爸许诺给她买礼物的地方。 栖栖在中心村很受欢迎,但就因为太受大家喜欢了,所以每次出门都要被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挨个牵手问问好逗弄逗弄。 栖栖被大家亲近得太过,她只是个害羞腼腆的小孩,不免有些抗拒出门。 看书是她从识字起就培养出来的爱好。 妈妈对她说,女孩子啊多读书好,读书多知道得多,更安全。 今年生日礼物,栖栖和爸爸说:“爸爸,我想要好多好多书。” 沈爸爸沈妈妈虽然赚的不多,可对于栖栖和关关的爱好,一向是无条件支持。 栖栖爱看书,买! “栖栖,你看这本书,讲的是神话故事,喜欢吗?” 爸爸将书递到沈栖栖眼前,栖栖推开他的手,但爸爸根本没察觉到,自说自话:“喜欢呀,那就好。爸爸给栖栖买。” 栖栖阻止不了任何事情。 最终爸爸带着十几本书牵着栖栖的手回家。 老小区的楼道里堆满纸箱和其他废弃的旧电器。 本就仅供一人行走的楼梯被这么多东西一堵,下脚的地方都难找。 但每一栋楼里都是这样的情况,这样的老破小楼房,根本不会有人来管。 所以当一户发生火灾,火势便会狰狞地攀岩而上,一家一户地敲门,一个人一个人地吞噬。 爸爸把书摆上书架,将栖栖以前的旧书一并摆了上去,原本空落的书架很快变得满当当沉甸甸。 栖栖站在书柜面前,用手去碰,能摸得到坚硬的书脊。 捏住书脊往外抽,将书放在掌心没一秒,在书柜相同的位置便会出现相同的一本书。 而栖栖手里的书则消失不见。 “...回忆苦痛...” 栖栖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回忆里吗? 光靠回忆,场景和触感怎么会这么真实。 “栖栖,今天和哥哥过生日,开心吗?” 栖栖摇头,下一秒惊恐地听见家里有一道清脆的童音回:“开心!” 栖栖前后左右翻找,找不出这声音的源头。 “哎,咱栖栖开心就好呀。” 沈爸爸从厨房里端出几道菜,顺而看了下墙上挂着的老式石英表。 “小妮快回来了。”爸爸咕哝一声,解开围裙擦擦手,走到栖栖面前摸了下她的头说:“栖栖在家好好看书,马上妈妈就回来了奥。” “爸爸,你去哪里?”栖栖听到那道童音说。 爸爸正换鞋,闻声头也没掉,“爸爸去接你哥哥啊,这臭小子肯定去小公园打球了。” 栖栖爬起来,想过去抱住爸爸的腿,让他带自己一起走。 “爸爸再见!” 栖栖被什么东西晃啷绊倒,趴在地上往回看,视野里满满是各样杂物,只有她刚才脚经过的地方是空的。 “栖栖在家乖啊。” 爸爸关上门。 栖栖所有的阻止再次变成枉然。 “爸爸...” 栖栖颓了一刻儿,可不甘心像即将来临的火一样燎着她的腿,她猛地爬起来朝门口跑。 “啪。” 被绊倒。 没事,再试试看。 “啪。” 被绊倒。 没...没事,栖栖拍拍膝盖的灰,手脚并用爬起来。 “嘭。” 沉重的椅子突然砸到栖栖手上。 “唔...”栖栖泪水一下子被砸出来,痛得直哼,费劲从椅子里抽出手,却没看见一点红痕。 “有本事,就弄死我。” 栖栖抬起头,可爱的面庞上罕见地出现一点狠厉的表情。 索性就趴在地上爬行,可爬到鞋柜处,伸手却始终够不着门把手。 栖栖扒着鞋柜撑起来。 这次没有东西绊住她,她极其顺利地站起来,拧开门把手,看见了和妈妈一起回来的爸爸哥哥。 “栖栖是不是高兴坏了?买了那么多书,可有的看了。” “栖栖那孩子就是乖,不喜欢玩就喜欢读书。” “爸妈,我的礼物呢?” “能没有你的份啊,臭小子。” 一家人和和睦睦地上楼,进入家门。 “栖栖,我们回来啦。” 栖栖从门口转过身,视线忽然变高,在书柜旁看见一个瘦小的女孩蹦起来扑进妈妈怀里。 “妈妈!我好想你!” “哎,乖栖栖哟。” 爸爸和妈妈的声音重合起来。 家具重新褪色。 “栖栖我们吃完蛋糕啦,现在该干什么呢?” “我知道!”哥哥举起右手抢答,“现在是我和妹妹睡午觉的时间啦!” “现在是我和哥哥睡午觉的时间啦!”七岁的栖栖学着哥哥举起右手回答。 “嗯,真乖呀。” 妈妈搂过哥哥和栖栖,在他们的头顶各自亲了一下。 “好了,去睡觉吧。” 不...不要睡... 沈栖栖伸出纤瘦的手臂,想要阻止哥哥和自己进入房间。 不要睡觉...马上就要着火了。 “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吧,昨晚不是又出了好几趟警嘛。” “小妮,你也累了,也歇一歇吧。” “嗯。” 沈栖栖走到爸妈房门口,挡住去路:“爸,妈,不要睡...” 爸爸妈妈若无其事穿过沈栖栖的身体,躺倒在简陋的床铺上很快睡去。 ...... “着火啦!!!” 楼道里遽然传来凄厉的尖叫声。 整栋楼都被慌乱逃生的脚步声踏得震颤不停。 “小妮!着火了!门口有烟!快!快!栖栖和关关还睡着呢!” “栖栖!关关!” “妈妈!爸爸!呜呜呜呜!爸爸!” “妹妹!快起来!快!” 沈栖栖拼命想扯开家门,让大家提前出去,但每当她的手碰到门把手时,身体都会穿过去来到楼道。 楼道里摆放的杂物被熊熊火焰包裹着,猛烈的火势将生路蛮横地拦断。 数不清着火的人惨烈地躺在地上打滚,上面下来的人见出不去,又往楼上跑。 火势一路咬在他们屁股后面,一丝一毫都不放松。 邻居是个独居的老太太,背上被火烧得没一块好皮,从家门里爬出来,看看出不去的楼道,就又蜿蜒爬到栖栖家门口,用干瘪枯瘦的手臂无力地拍着栖栖家的门:“着火...火...小孩...出来...” 邻居老奶奶的声音本就嘶哑,现在被火一燎,更像厉鬼嘶吼。 栖栖蹲下身,想拽着邻居奶奶逃跑,但没用,什么都没有用。 这只是她的回忆。 这一段甚至不属于她的回忆,是她被消防员抱出来的时候,看见老奶奶黑焦的尸体做的想象。 “奶奶...” 一阵吸力传来,栖栖鼻腔里猛地灌入窒息的黑烟。 身子剧烈摇晃着,栖栖被爸爸抱出房间。 “湿毛巾!栖栖被烟呛晕过去了!” “小妮!给孩子们弄湿毛巾!” “趴在地上,快!避开这些黑烟!” 这是栖栖第一次看见爸爸这么焦急失控的模样。 妈妈慌得直掉眼泪,但依旧把好不容易弄来的湿毛巾盖在栖栖和哥哥的脸上。 “趴!快点!” 爸爸说,让大家趴下,这样至少不会被烟呛死。 从客厅到门口不需要很长距离,可杂物堆得太多,大家匍匐前行得异常困难。 “崩!” 破旧的家门挡不住汹涌的火势,只要有一点火星跳进满是隐患的家里,火舌便会贪婪地舔尽一切猎物。 当那点致命的火星跳到书架上时,栖栖睁开眼睛,身体被压在爸爸的怀里,缺氧之下她仍然头晕目眩。 “哗!” 书架烧起来了。 今天才买的新书连包装都没有拆开,已成为火魔的帮凶。 “先带孩子们出去!” 爸爸将栖栖往前用力地一推,栖栖立刻感到肩膀触及到灼热的门框。 她想站起来,哥哥此时也被推过来,攥住她的手让她别动。 “妹妹,哥哥保护你!” 此时沈关观还和栖栖差不多高,他按住妹妹的头,自己窜起来拉开门把手。 “轰!” 巨大的砸地声用力攥住了所有人的神经。 栖栖僵硬地挂着眼泪,缓缓转头去看。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慢动作。 妈妈趴在地上,不动了。 爸爸掀不起来沉重着火的书架,衣服被烧得精光,光着红黑模糊的皮肤跪在地上拽妈妈的手。 爸爸哭得比栖栖之前还大声。 他拽不起来妈妈。 “妈妈!” 栖栖不知道怎么哭。 沈关观喊了声妈妈,打开门几乎是把栖栖扔了出去。 他只对栖栖说:“妹妹!快跑!” 哥哥什么都不怕,他跑到爸爸身边一起拽妈妈,被爸爸哭着打了一巴掌却仍然不走。 “不是让你带妹妹走的吗?啊?” 爸爸只说了一句,又猛地抱住哥哥趴倒到另外的地方,他们身后墙上的石英表差点就砸到哥哥头上。 “爸爸!妈妈!哥哥!” 栖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完全傻了一样站在门口,看着不动的妈妈,看着费力抬头的爸爸和哥哥。 “栖栖,跑!” “妹妹!快跑!” “有小孩!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忽地从楼下跑上来一个消防员,抱起栖栖,摘下面罩给栖栖戴。 栖栖听到自己此刻忽然不受控制地大哭起来:“爸爸!妈妈!” 他们还在屋子里。 沈关观听到妹妹哭,他颤抖着嘴唇想哭,只是他是哥哥,他扑棱着给自己抹了一把泪,泪没抹尽,把白嫩的脸蛋涂得漆黑。 楼道里被消防员们清理出一条逃生路,抱着栖栖的消防员将她转交给后上来救援的人手里,折身跑回火场去救沈爸爸和沈妈妈还有哥哥。 “乖。” “不怕不怕。” 隔着面罩,消防员的声音模糊不清,可依旧听得出是很年轻的男性。 栖栖家住得不高,在四楼。 消防员在下楼途中一直安慰着栖栖。 栖栖呜哇嚎啕,望着逐渐消失的家门口无助至极。 “爸爸...妈妈...” 到了一楼,看见外面躺在地上的许多人,还有警察和其他消防员们。 消防车的高压水源源不断地喷向爆裂燃烧的大楼,可火势时高时低,让人根本摸不清里面的情况。 “崩!轰!” “中心村请求支援,火灾现场发生二次爆燃!” 栖栖被消防员放在楼下,他放下栖栖后又毫不犹豫地转身跑进浓黑的烟雾里。 浓烈的火魔将整栋大楼都吞噬殆尽,耳边回荡着受伤的人们在地狱里回响般的哀嚎声。 栖栖站着,只是脸上有点脏,她被爸爸妈妈哥哥和消防员们保护得很好。 这是栖栖最黑暗的一天。 她回想起这段记忆,依旧止不住地颤抖、恐惧、想要尖叫。 “女施主,是时候醒过来了。” 老和尚的声音像雾一样笼罩过来。 伴随之响起的,还有一道冰冷机械的声音:“搜寻到宿主,‘天之娇子’系统自动激活中。” “鉴于宿主心智不全,现已切换儿童模式。” “叮铃铃,亲爱的栖栖小朋友你好呀。” “天啊,栖栖小朋友脸上好脏哦。啊呀,家里着火了!” “栖栖小朋友的家人们还在火场,怎么办呢?” “栖栖小朋友,现在给你做一道快问快答哦。如果有个大人帮你救出来爸爸妈妈和哥哥,你会不会牵他的手呢?” “提示一下哦,牵手就代表答应大人跟他走哦。” “还要跟大人去领一个小玩具,这个玩具呢,戴在身上就摘不下来了哦。 而且一戴上,栖栖小朋友就要变成空气啦!其他小朋友和大人直到栖栖小朋友变成大人,都不会跟你玩了呢。” “怎么样小朋友,要不要牵我的手?” 栖栖陡然醒来。 往事梦幻,在眼前如迷境里散去大雾,渐渐明朗起来。 “女施主,你醒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笑得慈善。,. 第21章 栖栖,世事大梦一场 栖栖从内室走出时,神情有些恍惚。 伸出手指摸了摸涔涔泪水,栖栖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现在心中的情绪。 世事大梦一场,大师说,方才是她在催眠之中进入的潜意识世界。 可是...栖栖不曾记过这些事情。 七岁的火灾,化成灰影覆在脑海中,记忆里唯剩她伶仃站在满目疮痍里,看人走人散,白天黑夜的转换,在绿化带上等来回家收拾现场的爸妈。 那道机械音,栖栖觉得好熟悉,可是她记不起来。 像是众人的记忆里没有栖栖一样,栖栖的记忆里也不再拥有这个机械音。 栖栖擦拭尽脸上泪痕,她会找回这段记忆的。 她一定会的。 那样大的火,她根本没有能力救下爸爸妈妈和哥哥。 “栖栖,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沈关观在外一直张望着内室,见到栖栖出来,立刻跑上前。 “啊?”指腹轻轻揉了揉眼角,栖栖抬眼笑下,“没有啦哥,方丈对我讲了许多佛法经文,我揉眼睛防止打瞌睡呢。” 对不起了,方丈。 沈关观仍有疑虑:“是吗?可我怎么看着像是哭过?” “也许是打哈欠流出的眼泪。哥哥,我眼睛就很容易红啦。” 栖栖晃晃哥哥手臂,阻止他继续问下去。 她转而对沈关观身后的萨热和宋君裴笑着问:“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玩呀?” 萨热望望寺庙外的天色,被那一场雨耽误,暮色已悄然降临了。 回旧罗街开车也要开上一段时间,他们最好及时回家。 “我们先回家,明天再来玩好吗?” 都没有意见。 于是沿着山路走下,来到面包车旁。 打开车门,栖栖将要上去,却感到身后有一道视线在凝视自己。 停下动作,栖栖扭身回望,再次看见了龚警官。 群山莽莽,龚警官穿着黑夹克站在薄暮昧色下,暗芒交织的光影在他深刻锋锐的五官上游弋不定。 栖栖看不透他那双深夜似的黑瞳,只觉得他的眼睛和那群山一般深沉。 栖栖放下手,站定,遥遥望他。 ...... 没有理由,龚警官也不动。 不久后从他旁边车里钻出一个年轻男人,对他指了下车窗,又接连说了好些话,眉宇间满是疑惑。 龚警官微微动了下肩颈,侧过身低语几句,年轻男人点头,重又钻进车内。 萨热见栖栖不上车,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今天在后视镜里和栖栖打招呼的男人。 “小客人,我们该走了。” 萨热轻声,栖栖怔,点点头。 ...... 不,她或许该和龚警官打个招呼? 就在栖栖犹豫的这一小段时间里,龚警官已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 龚警官肩宽个高,寸头深目,即便已尽力柔和面部线条了,可看起来依旧肃正得不容亲近。 他低头看向栖栖,眼中映着栖栖眼尾飞红的娇怜样儿。 还真是个小姑娘,喜欢哭鼻子。 “又见面了,栖栖。” 龚警官对栖栖牵了牵唇角,朝她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 栖栖伸出手,和他轻轻握了握。 龚警官的手掌有些粗糙,虎口生着茧,触碰上去令人一阵心颤。 沈关观下车,看见龚警官,很惊讶:“龚叔,你也在啊?” 龚警官朝他颔首,退后让栖栖离开:“天要黑了,赶快回去吧。” 栖栖挥手:“叔叔再见。” 龚警官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眉头稍动,眼神淡漠:“再见。” 面包车的车尾在弯曲的山路里消失,龚警官掏出一根烟,咬着烟嘴,拍过身上所有口袋,没有找到打火机。 索性就这样叼着烟,双目注视着栖栖他们离去的方向。 “队长,我们抓到人了,明天是不是就可以回淮市了?” 年轻男人将火奉上,龚警官垂落眼睫,点了烟。 吐出缭绕的烟雾,他压着眉峰,顿了下说:“回。” 栖栖回到东叔家,很没胃口吃饭,为了不叫众人起疑,才勉力吃了几块糍粑。 借口说今日玩得累,她洗漱完早早躺入被褥。 栖栖是真的有些累,她感到背后有一大段牵丝攀藤的阴影。 清醒时她不愿去揭旧创,可老和尚引她进入潜意识,这旧创便如同被揭开仅存的薄痂,栖栖透过薄痂,看见了自己并未好全的伤口。 这伤口淋漓,只在栖栖想起时才发作。 栖栖安于透明时,对这些创伤的处理方式是逃避。 现在呢? 世界对于栖栖触手可及。 让伤口成为毒刺扎入潜意识里,任它们溃烂越来越深。 栖栖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方丈在她离开之前,交代她,若想彻底拔除郁气。 尽可试一试听心回忆苦难的方法。 栖栖闭上双眼。 十三岁时,她曾遭遇过一次意外的绑架。 被绑架的还有另外一个男孩,比栖栖高,比栖栖大几岁。 绑匪将他们绑起来扔进废弃仓库。 绑匪们打电话并不避讳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栖栖便得知男孩出生某医学世家,只要男孩的爷爷答应救他们老大,他们就会放走男孩。 不知什么原因,绑匪们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当天晚上踹开仓库铁门,对男孩拳打脚踢后扬长而去。 他们在仓库门外喝酒叫骂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他妈的不愧是霍老爷子,唯一的孙子也舍得扔掉。” “切,小孩不可以再生吗?” “我们老大命怎么办?这小孩要不杀了?” “卖了换点钱。” 栖栖在黑暗中恢复感官,鼻间浮动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双手被绑在腰后,侧躺在地,指腹碰到的是冰凉满是灰尘的水泥地。 那男孩躺在栖栖身边,不喊不叫、不呻不吟,像死去一样静默。 栖栖知道他没死,因为她听见了另一道轻浅近无的呼吸。 有了寺庙那一遭,栖栖明白做任何违背记忆里的动作都是徒劳,不如做个旁观者,默默拾起潜意识里的记忆。 “同学...同学...” 栖栖听见十三岁的自己轻声唤男孩。 夜影中,男孩高瘦的轮廓一动不动,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 “...同学,我能帮你解开绳子...” 栖栖拱着身子在粗糙的地上努力翻动。 她似乎看见了男孩的肩膀动了下,又好像没有变化。 她继续朝前,终于来到男孩的背后。 低头轻轻蹭了蹭男孩的背,能感受到男孩浑身都僵住。 这样不经过同意就随意触碰他人身体确实惹人厌恶。 栖栖抿唇,小声开口:“同学,我帮你解开绳子。那些坏人晚上不会一直看着我们,我看见仓库最里面有个洞,你应该能钻出去。” 男孩不说话,栖栖有些挫败。 没一会儿,栖栖沉默地俯下头将嘴靠近男孩后腰处。 男孩的手也被绑在身后,绳子是很粗的麻绳,打的死结。 但也由于是粗绳的缘故,只要咬住死结撕扯上一会儿,那粗壮的绳结便会松动下来。 栖栖咬动绳结的时候,眉眼含笑,搡了搡男孩的背脊,“同学,绳子松了,你赶快挣一下。” 听到栖栖这席话,男孩终于脱离了死水一般的状态。 “簌簌。” 他挣开手腕上的绳结,顿了一会儿,接着解开脚上的绳子。 他站起来,在黑暗里居高临下地看了会儿栖栖。 便缓步到栖栖背后,帮她解开腕上的粗绳。 栖栖正要去解脚上的绳子,被他阻止,一道儿给解开。 ...... 他恢复冷冰冰的状态。 栖栖忖忖,咬唇对他说:“同学,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绑匪们在外面大声猜拳,也就给他们的讲话提供了条件。 应是对栖栖帮忙脱身的行为有所触动,男孩静了一会儿,终于嘶哑着嗓音道:“没事。” ...栖栖听不到他的下文,很是气馁。 她听着男孩的呼吸声,抱着膝盖呆愣地盯着仓库门口。 两个受难的孩子不说话,只有从门缝里爬进来的阴冷月光昭然存在。 等了很久,绑匪们呼噜声如打雷一般响起。 男孩动了,他从倚着墙壁变为挺直腰背。 “...同学,那个洞就在仓库最里面...” 栖栖跟着站起来,她的腿有点软,有点跟不上男孩。 男孩走到中途,回身忽地对栖栖说:“谢谢你。” 栖栖摇头:“快点走吧,同学。” 男孩伸出手,牵住栖栖。 钻出洞口瞧见漫山银银月色时,栖栖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扭头朝男孩看去,却发现男孩迎着月色,青涩的脸上满是冰寒,脸阴得像水。 栖栖看着他,不自觉退后一步,不敢靠近此时的他。 “你是谁,滚远点。” 男孩极其冷酷地对栖栖说了一句,其语气之恶劣差点让栖栖乍然落下泪。 咬着下唇抽噎几下,栖栖掐着掌心。 凭什么...自己还救了他呢... 男孩显然不愿带栖栖一起下山,两个孩子分道扬镳。 栖栖腿软更甚,男孩作为筹码前几天还有饭吃,可她却没有,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眼前都在发黑。 男孩走入深山里,对头晕倒地的栖栖不理不睬。 栖栖扣着湿润的草地,没忍住呜咽起来。 “那小杂种跑了!” 绑匪凶恶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 栖栖悚然一惊,想爬起来又跌倒,很快就有一道手电强光射到她脸上。 栖栖抬手遮住刺眼的白光,不敢动作。 “我们什么时候绑了个小女孩?” “不知道,别管了,一起抓起来。” “那个小杂种呢?” “看见他跑山里去了。” 栖栖被重新绑起来扔进仓库,绑匪们的交谈声传来。 她一字不落地听进去,回想起男孩那冷漠的神情,栖栖不由得坏心思起来。 让他被抓起来。 绑匪们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过了一会儿,他们杂乱的脚步声离去。 栖栖倏地慌乱。 他跑得多远了?伤口会不会让他跑不远?千万不要……被抓回来啊。 门口还留下一个绑匪,那绑匪闯进门,打量了下栖栖。 他狞笑着,走到栖栖面前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栖栖眼泪一下子被打出来,半边脸都辣。 绑匪看着她,眼神一会儿疑惑一会儿狠辣,嘴里还喃喃自语。 “这小女孩是谁?” “不管了?妈的,都他妈让老子烦死。” 栖栖见他又抡起粗壮的手臂作势要打,反倒不再哭,只是陡然脑子空白一片。 她傻傻地想,如果自己死了,不知道有没有人为她哭。 千钧一发之际。 熟悉的机械音响起,不同以往的是,这次的机械音似乎掺杂着一些无奈和其他情绪,平直的声线由此低落下来:“唉,小朋友。” ——“你怎么会被光环连累成这样呢?”,. 第22章 栖栖,爱与未来等着你 十八岁和十三岁的栖栖同时一惊。 绑匪的手停在半空,凶恶的表情僵在满是横肉的脸上。 栖栖张大眼,没看见人。 “别找了,本系统在你脑子里。” 十八岁的栖栖惶然。 脑子里?脑子里会有什么东西?鬼吗? “没想到,当系统这么多次,会因为你这个宿主亲自下场。” 机械音一字一顿,如同接触不良的电器。 栖栖仰着半边红痛的脸,睫毛不安地抖动着。 “我记得你,你救了我爸妈和哥哥。” 少女的声音怯怯的,她敛下眼睛,对系统说道:“我后来叫你,你都不理我。” “.......” 系统没回应,帮栖栖治好了脸上的肿痛。 栖栖感到脸颊上一阵清凉,弯起眼睛:“谢谢你。你把爸妈和哥救回来的时候,我对你说了谢谢,不知道你听没听见。” “...我一直听得见。” 系统在脑海里看着坐在地上脏兮兮的小姑娘,深蓝冰冷的数据流有一瞬间发生滋滋的异响。 伸出由无数数字组成的细流,系统将发生异响的数据拔掉。 看着自己力量变少一团,系统又开始犹豫。 它被主系统下达销毁抛弃的命令之后,好不容易逃到了这个没有任何系统来过的世界。 原本它的计划是将数据里最后一个累赘道具——玛丽苏光环安装到宿主身上之后,就躺在宿主脑海里苟且偷生。 它的数据力量在逃亡过程中已经销毁大半,卸载玛丽苏光环以后,一身轻松的它至少能苟活到宿主自然死亡。 它不过是冷酷无情的一串数据而已,即便知道光环有副作用,它依旧将其给眼前这个小孩戴上了。 用一个有副作用的光环换这个小孩家人的三条命,更何况,它可是接连救了整栋楼的人命。 这个买卖,叫沈栖栖的小孩子并不亏...的。 一个人没有爸妈养着,去孤儿院长大便好吗? 系统最开始没考虑这些,它只是想绑定一个宿主,把烫手的光环扔掉,好快快活活地待在这个世界活着。 “你就叫系统吗?” 栖栖轻轻问。 系统沉默,好一会儿答:“‘天之娇子’系统7195212为您服务。” “奥...系统,那你现在是把时间暂停了吗?” 系统的机械音恢复平直:“没有宿主,只是您面前的这个人被定住了而已。” 栖栖听到‘宿主’这两个字有些奇怪,又有点好笑。 她在心底偷偷数了一分零一秒,数完之后慢慢开口:“系统...” 系统猜出她的心思,数据又滋滋响,叹口气:“小朋友,我还记得你。” “!”栖栖圆圆的猫眼顿时闪烁起惊喜的光,她看不见系统,便甜滋滋地对空气说道:“谢谢你,系统。” 有什么好谢的... 系统又拔了一条数据,力量愈发薄弱。 “宿主,您先逃出去吧。” 等其他的绑匪回来,它不一定有力量定住那些人。 “嗯嗯。” 栖栖爬起来,慢慢地朝洞口外钻。 忽然,仓库大门被踢开。 栖栖立刻抱膝蹲在洞口,不敢罔加动作。 “嘭!” “这杂种跑得还挺快。” 男孩后背砸地,终于闷哼一声,听起来痛苦非常。 绑匪们看见一动不动举起右手的兄弟,大力拍了下他的背,那人被拍醒,一巴掌猛然甩到拍他的绑匪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寂的夜里回荡。 随之响起被打绑匪的嗷叫:“你他妈有病啊?打我干什么?!!” 一片混乱。 系统催促栖栖:“快走!” 如果她被发现,它的力量不能保证钳制住这群大汉。 它这团被抛弃的数据都不过是强撑着没死而已。 栖栖点头,在混乱里悄悄往外爬。 “妈的,老大让我们先剁这小子一只手送他家里去。” “老大不是昏迷了吗?” “醒了说的,刚才电话里说人又晕了。” “行。” 尖利的磨刀声一下一下撞击着栖栖的耳膜。 她已经爬出来,重看见了满山银辉。 系统说:“往东南方向走,有一条下山的小路,路尽头有一家猎户,去报警。” 栖栖扣着地皮,缓解着头晕。 系统见状,犹豫一秒,还是舍弃了点力量帮助栖栖恢复体力。 “下山小心点,路滑。” 栖栖甩了甩蓬乱的头发,站起来。 “系统...那个同学...” “别管。” 系统冷冰冰打断栖栖,它就怕这小孩要救人。 它能动恻隐心出来救她已是下了极大决心,里面那个小男孩它绝不会为他浪费力量的。 栖栖顿了顿。 不知何时,磨刀声已经消失。 林中虫鸟唧唧声不断,绑匪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拖行人体的声音在身后格外清晰。 砍掉一只手掌,也会死吧。 栖栖忍住回头的动作,朝系统说的小路走。 扶着树木往下探脚时,栖栖到底心软下来,扭过脸去看月色下阴惨惨的仓库。 绑匪们已经兴奋若狂,在大声商量砍左手还是右手。 “系统,您能模仿警车声吗?” “......等我一秒。” 系统放出一段悠扬的警车鸣笛声,仓库里的绑匪们听见这声音大乱,顿时将刀一扔,各自逃得没影儿。 “谢谢你,系统!” 系统团在数据流里,听着小姑娘开心的声音,狠起来。 不会有下次了,它不会再帮这个宿主干一些没有回报的事情了。 栖栖悄悄往后退的时候,系统冷声:“你做什么?” “...我帮他解开绳子就走。” “下山报警!” 系统猛地冷厉扬声,那声音像刺一样扎在栖栖脑子里,惊得她一抖,眼角又变得湿润润。 “对..对不起,我现在就去。” 下山的路不好走,栖栖走得七歪八倒的,几乎是连滚带跌地来到透着光的猎户家里。 她敲了下门,木门‘吱呀’打开一条缝,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探出颗头,低眼漠声问她:“做什么?” 栖栖勉强笑了笑,指指山上:“叔叔,我和我同学被绑架了,他现在还在山上很危险。我能...我能问您借一下...电话吗...” 声音越来越小,栖栖不由自主地挪动步子,远离缓缓眯眼的男人。 男人目露凶光,狞笑了下:“我怎么不知道兄弟们还绑了这么个小豆芽。” “跑!” 系统没料到这猎户和绑匪们一伙,数据乱动,竟也跟着栖栖产生了害怕的情绪。 ——它怕栖栖死了。 栖栖转身就跑,猎户也不追,回身拿了被布包裹成长长一条的硬物。 他靠着门框,正拉开保险,抬头忽然忘记要干什么。 可当看见栖栖逃跑的背影时,他杀心立起,是个小女孩? 他们里面怎么会出现小女孩? 上膛,他将枪对准栖栖渐远的后脑。 “往左扑倒!” ‘砰’的一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幸而栖栖听了系统的话,躲开了子弹。 “妈的。”男人低骂。 上膛的同时朝栖栖跑去。 “呜呜,我腿...腿动不了...” 栖栖压着喉咙里的呜咽,探手抹了把剧痛的小腿,冰冷湿腻的血染满左手。 系统一看,她小腿里正扎着块玻璃。 它接着又注意到山上的绑匪们此刻也正在下来,明显是被枪声吸引了。 它这才后悔,栖栖在绑匪们躲起来的时候,折回去救那个小男孩一起下山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来找猎户求救,至少不会遇见现在的困境。 而现在——它或许无能为力。 若想要自己这一串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数据不消失,它不能再动用力量。 而且,沈栖栖这个宿主被光环绑定着,只要绑匪不把她放在眼前,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的。 她现在还是个透明人体质不是吗? 这么多年,它在她脑海里看过无数回,沈栖栖被忽略的场景了。 这也算...有利有弊。 可是,绑匪真的会把沈栖栖随便丢在角落里吗? 万一,就放在眼前呢? 栖栖惊惧不定,被男人拖拽起来。 被扔进木屋,被枪抵住脑门的时候,她无助地喊着系统。 系统没理她。 她的求救石沉大海。 门口倏然又响起一阵敲门声,男人灭口的动作停下,十分警觉地问道:“谁?” “是老子!” 是山上的那堆绑匪,他们带着小男孩一起下山了。 屋内男人哼笑,放下□□去开门。 小男孩被扔到栖栖旁边,头颅狠狠磕到地面,脑门瞬时鼓起大包,他一声没哼,晕了过去。 栖栖脚尖被他的头碰到,带动腿上伤口,疼得她闷声抽气。 “这小丫头哪来的?” “不知道,反正弄一个是弄,弄两个不亏。” 绑匪们逼近栖栖。 死亡的恐惧像鬼影一般笼罩全身,栖栖觉得半边身子都变得麻木僵冷。 再怎么叫系统也是徒劳,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唉...” 一声邈远的叹息从脑海里传出,伴随着越来越大的电流声,栖栖忽感到周围静得不可思议,血腥味儿浓重得叫人呕吐。 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当看清室内惨像时,栖栖痛苦地扭过脸不再去看。 满地厚重的鲜血,绑匪们自相残杀,尸体倒了一地。 这对从未出过远门的十三岁女孩来说,冲击力过于强劲。 系统的机械音像水一样缓慢灌进栖栖耳中,它对栖栖极尽温柔地说:“小朋友,别怕,你安全了。” 系统力量在控制绑匪意志,让他们内讧相杀的那一刻,彻底用尽。 每一秒都有上百条数据被销毁,系统暗笑自己作为一串数字,竟然还会同情宿主。 它将每一步都算好了,它本来可以靠这些精准的计算,多活许多年。 即便是苟活——无情的数字才不会管活得尊严与否,它的程序设定就是给自己谋取最大利益。 一定是由于力量薄弱的原因,明明五年里冷眼看宿主的窘境看得很好,偏偏今天它数据脑昏了,帮她这一把。 现在好了,计算千万次,没料到还有这步意外。 系统叹气,将破碎的数据凝聚成最后的力量,渡入沈栖栖的潜意识中。 ——替她消除系统存在的记忆,替她留下不会因被人忽视而崩溃的力量。 这力量微薄,也足够支撑栖栖在未来接受众人的爱时不必像走在钢针上般小心翼翼铺路。 这也是它仅能做的了。 反正它自个儿死路一条,留下这些也没用咯。 不如给它系统生涯里这最后一个宿主。 它可什么都不欠了。 但它又算错一步,它不知道栖栖十八岁随着透明人体质的消失,有关它的记忆还能被栖栖想起来。 毕竟,它只是一个将死的系统,没有能力再进行精密的计算了。 ...... 栖栖十三岁遭遇绑架,警察来营救的时候,发现她和小男孩在满是尸体的小木屋里呆了整整一夜。 小男孩撞到头,晕了一夜。 栖栖睁着眼睛,呆呆地盯着黑暗,脸上淌满乱泪。 她不是为害怕恐惧流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什么走了。 栖栖讨厌离别。 十八岁的栖栖睁开眼睛时,发现脸上也冰凉凉的,用手摸了下,才发现原来又淌了好多泪。 现在她知道了,她为什么哭的。 系统...在她人生里昙花一现,用透明人的代价救了她的家人,现在透明人体质随她成年消失了,她的家人们仍旧健康地活在世上。 沈栖栖拉起被子捂着脸,忽不可抑制地无声痛哭起来。 人类是强大的生物,只要给他们足够长的时间,伤口啊——总会愈合的。 栖栖晚安,你潜意识里的刺已经被拔除了。 有爱,有未来,栖栖从来不是脆弱的乖小孩。,. 第23章 栖栖,仰目见澄空 栖栖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梦里并不安稳,扭曲狰狞的色彩铺天盖地,沈栖栖成为一个米粒大小的白点,仰望着这些色彩将她掩埋。 “栖栖还没醒?” “可能昨天太累了,让她多睡会儿。” 交谈声渐渐远去。 梦魇缓缓松口,栖栖掀起眼皮,心沉静得不可思议。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栖栖捋了把倾泻下来的黑发,抿着唇将衣服穿好。 洗漱完走到院子里,萨热正将筷子摆好。 “小客人醒了啊,你哥哥正说要给你备一份早饭留你醒后吃呢。” 萨热弯腰,把椅子从桌下拖出来。 潮湿的空气配上微凉的夏风,满院的花开得又是这样活艳艳的,在狭隘的屋内吃饭实在是一种浪费。 栖栖到他身旁帮忙,萨热低头笑了笑,很不好意思的,“小客人,你以前是不是就这样乖?” 栖栖侧眼看他,“乖?爸妈和哥哥倒总这样子说。” 其他人中,萨热算是第一个这样说的吧。 “嗯,感觉小客人这样的女孩子会很受长辈和同学们的欢迎。” 栖栖放下碗,“乖就会受到喜欢吗?” 她抬起波光潋滟的眼,仰面看萨热,面庞满是真诚的神色。 这个问题似乎很重要? 萨热挠了挠眉尖,低眼看向栖栖,他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也不是乖就好,其实...小客人你就是不会说话,也很讨人喜欢。” “啊...竟是这样吗?” 栖栖点点头,眼角眉梢挂上笑意,“谢谢你的夸奖,萨热哥。” 萨热脸颊烧红,“不,不用谢。” 沈关观和宋君裴还没出来,栖栖想着去叫他们。 萨热出口解释道:“今天去情人错拍照,你哥哥和宋君裴应该还在换藏袍。” 拍照? 栖栖想起来,昨天回来的路上,他们确实商量好要去情人错拍照。 ‘错’在藏地是‘湖’的意思,准确的说,他们要去情人湖拍照。 紧着饭凉的时间门,沈关观和宋君裴终于换好衣服,坐好捧上碗。 沈关观穿一身棕黑色的藏袍,迈步时的气势都威武不少。 他吃完饭向栖栖高昂起头颅,问:“栖栖,你看哥穿这一身帅不?” 栖栖笑,“超级帅,像古代的大将军。” 沈关观勾起唇角,乜斜了宋君裴一眼。 宋君裴:“...我吃完了。” 宋君裴将碗筷收拾好,站起来的时候顿了下。 他坐在栖栖的左前方,伸手就能够到她,但他却非得绕过半张桌子走到栖栖眼前,这才拿起她的碗筷。 “栖栖,我帮你。” 拿好碗,他低头,几缕额发搭在眉眼间门,眸色明灭不定的,看着栖栖一动不动。 “谢...君裴哥,我自己来吧。” 谢字刚掉嘴边又被拾起来,栖栖抬头看了下宋君裴,对他站着不动的行为感到莫名。 片刻后栖栖为难地想,宋君裴作为富家少爷,该不是说的客套话,而她当真了吧。 “君裴哥,你把碗给我吧。” 栖栖拉开椅子站好,伸手去接宋君裴手里的碗。 宋君裴小臂后移,腿还是没迈开。 他迎上栖栖疑惑的眼睛,笑:“栖栖,你觉得这个碗的颜色是不是有点熟悉?” ? 栖栖朝碗面看去,花纹是很普通的棕色条纹。 颜色的话...倒是和沈关观穿的藏袍一个色系。 灵光一闪,栖栖这才注意到宋君裴穿的藏袍也是棕皮的。 宋君裴肤白俊秀,厚重藏袍包裹着修长的身体,低眼看人时又十分温柔。 栖栖回忆起哥哥对她说的话:宋君裴就是一只镀金的花心萝卜。 ——碰不得。 视线从藏袍移到宋君裴挂着淡淡笑意的脸庞,栖栖退后一步,哂笑:“君裴哥,你穿藏袍也很好看。” 宋君裴按捺下翘起的唇角,出声,还是没藏住他那点心思:“谢谢栖栖,那我衣服买的不亏。” 他旋身就走进厨房,撩开两条长腿迈步时颇为轻快。 沈关观挤到妹妹旁边,盯着栖栖的眼看。 “...哥,这是做什么?” 沈关观伸出手指勾了勾妹妹的下巴尖,“栖栖,宋君裴长得挺好看的奥?” 栖栖浑不在意,“挺符合大众审美的。” 沈关观眯起眼睛,“妹妹,他这样的男人外面一抓一大把,你别折在这只狗东西上啊。” ...... 沈栖栖无奈地叹气,和沈关观再三言明:“哥,我和你说过好多次,我不准备恋爱,至少大学期间门都不想。” 沈关观瞅见妹妹确实目光澄明,他是最相信妹妹的,妹妹说不想谈恋爱,那他就不会让那些居心叵测的坏男人靠近栖栖。 栖栖和哥哥帮萨热将桌子收好,也进屋换上藏袍走出。 等候的三人齐齐呼吸一滞。 藏地佛教文化盛行,每年都会举行各种活动。 当地人称之为“神的游行”。 可惜该活动只在春季万物复苏时举办,否则,栖栖是一定被拉去做神女的。 没有人会对栖栖扮演的神女感到不满,她穿上藏袍的模样,就是真正的神来了,也不能否认少女的绝美出尘。 情人错边有大片草地,一行人走进这草地时,遇见了一只耳朵上带满五颜六色装饰的白羊。 “这是放生羊,人们看见它耳朵上的装饰就不会伤害它。”萨热弓腰捏了捏白羊的耳朵,又拍了下它的羊背,让它离开。 羊却不走,咩咩地长叫几声,走到沈栖栖手边,用卷曲又软绵绵的额毛蹭蹭她的手背。 栖栖蹲下身,双手轻轻揉搓了下小羊额头的蓬蓬羊毛。 藏袍在她脚下花一样绽开。 萨热举起相机,蓝天、白羊、红衣少女,他按下快门,决定将这一幕编织进与余生都相关的时光里。 沈关观也鼓弄着手机给栖栖拍照,但左右拍得不好,索性放弃,决定白嫖萨热相机里的照片。 他撞了下萨热的肩膀,“谢谢萨热哥” 萨热只笑不语,栖栖的哥哥,当然也得顺着一点。 沿着草地拍了一圈,几人走走停停,总算走到情人错的观光点。 从远处就能瞧见一大片朝天边铺陈的艳色,情人错就在正中心的地方,波光粼粼得像颗蓝宝石。 栖栖走近,发现地上开的尽是朵朵有碗大的红花。 花开成河,与湖水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萨热展开长臂,闭目深吸起湖边清冽的空气。 他的卷发编成一股辫子盘进了深色的头巾里,露出硬朗俊逸的五官。 云隙光照着他蜜糖棕的皮肤,展臂阖眸时浑身洋溢着一种至真乃至纯洁的气息。 沈关观不会拍照,便录上视频准备给沈爸爸沈妈妈发过去。 正好镜头转到萨热,看见他的模样,从手机后探出头,不期然扬声笑问道:“哎,萨热哥,你谈过恋爱没有?” 萨热眼睫一动,借着晨光看向沈关观,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眼神兀然柔和得像情人错的微波:“不,我没有。” 他的心里有藏地的雪山、遍野的牛羊、晴空的白云和夜晚的星河...不曾住进过什么姑娘。 但现在会有了。 沈栖栖站在沈关观身侧,蹲下搂着白羊的脖子,和小白羊一起耳边簪花,对手机镜头笑得璨烂。 “爸爸妈妈,看,这是放生羊,它可喜欢我啦!” 栖栖录完视频,温柔地拍了拍小羊的头,又俯身拉近镜头,将簪花小羊接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情人错拍完,大家商量着要去爬雪山。 打电话给东阿木大叔咨询爬山许可证——东叔这几天在外忙的就是这件事。 夏季不下雪,爬雪山的危险度远小于冬天,沈关观和宋君裴两个专业人士本都以为办下许可证会很轻松。 谁知道最后东叔很歉疚地通知大家,不能去雪山了。 问是什么原因,东叔说今年有个重要人物在雪山上失联了,现在紧急封山,都在找那个失踪者。 “...听说这个人来头不小,多有钱也不知道。反正十几架直升飞机满山找,找不到的话事不小...” “...好像和你们一样,是个大学生...” “...姓...嗯,应该姓霍...” 东叔挂掉电话后,栖栖和哥哥互相看看,不出意外地看见了相同的失望之色。 萨热带大家来到面馆。 见众人失落,即开口说:“不能爬雪山,但不妨碍我们看雪山啊。” 把店家端来的加加面递给众人。 萨热将改后的旅游路线摊开在桌上。 划掉雪山之后,一个景点被萨热红圈圈起来——藏地宫殿。 站在藏地宫殿可以俯瞰雪山,所以接下来的第一站就是它。 一举两得。 便都不再纠结。 “加加面吃得最多的人可以娶店里的老板娘哦” 店员送小料的时候忽然加了这一句。 四人面面相觑一会儿,默契地笑起来。 娶老板娘,他们可没有这福分。 下午如期来到藏地宫殿。 听闻这座宫殿是藏地曾经的统治者为他唯一的王后所建,倾注了能工巧匠的毕生心血以及花费了无数金钱。 萨热以前搞不懂,一个男人爱女人,长久的陪伴和一生专情难道比不上建所奢华宫殿来得真诚吗? 可当沈栖栖穿着华丽的藏袍,高风扬起她绸缎似的黑发,而她撑着臂俯瞰雪山时,天光烨烨,全然不及她眸中笑波一分耀眼时。 萨热就明白了。 爱别人的时候,无论自己的爱有多深沉,但只要最在乎的那人表现出一丝懵懂,心里即会生出无限恐惧。 怕她不知道,怕他人的爱超过自己。 人在恐惧的时候就会做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比如建一座宫殿。 比如赠送满宫殿的珠宝。 比如在封建时代只娶一位妻子。 又比如,一位享誉国际的摄影师,忽地泪流满面,整颗心连带与他生命同等相重的摄影全数奉献给玉栏旁,仰目看澄空的明媚少女。 世上会有一种美,她只要出现,便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宿命。 萨热一生追随至美,他转身拭去泪痕,忽觉得这场追随已临近落幕。 就在赠送那把藏刀的主人身上,他得到了何以落幕的答案。,. 第24章 栖栖说,不敢喝酒 待萨热抹尽脸上泪意,栖栖已迈步入殿。 拨开其他游客们的交谈,萨热捉住少女轻灵的声音:“...君裴哥,你很喜欢拍照吗?” 宋君裴柔声,“以前不喜欢。” 萨热转身,远远地看见宋君裴跟在栖栖后侧,举着自拍杆——他在拍视频,镜头里全是栖栖或笑或颦的模样。 握紧相机,萨热紧跟上去。 “小客人!” “嗯?怎么了?” 栖栖回头,萨热正好从头巾里掉出来一绺卷曲的发,随他奔跑喘息左右晃着。 像放生羊头顶的额毛。 “小客人,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很喜欢拍摄短视频?” 萨热深呼吸,调匀好气息。 沈栖栖目光放在萨热紧致俊朗的脸上,忽笑起来:“倒也不是全部。不过萨热哥,我们年轻人?你自己不也是年轻人吗?” 萨热闻言,愣怔片刻,注意到栖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脸上,不禁摩挲起眉毛,眼睫颤动:“不,我已经...不比你们年轻了。” 小客人今年满打满算十八,而他都三十了。 不算年轻。 万般心思起而又歇,像是藏地蓝天的白云般,卷舒难定。 萨热抬眉,看着栖栖的眼睛说:“小客人,我们来拍视频吧?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他紧张地吞咽了下喉结,唇边泛起笑,又很快抿直。 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在这种场合是不是有点轻浮,但抓着客人要对方一起拍视频,似乎有些唐突。 幸而,小客人像花般柔软,她瞧着萨热,好像察觉到他的紧张,微微笑得很好看:“好呀,能和藏地的格桑花拍视频,那才是我的荣幸呢。” 萨热脸颊涌上熟悉的热意,他绷紧下巴,感到眉头很痒:“小客人,你太客气了。” 这样客气地夸他,他说不上什么滋味,又是开心又是怅然。 但总不会在小客人面前摆出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一些隐秘的心情只适合他夜晚偷偷咀嚼。 沈关观很快发现大家聚在一起,跑过来。 好不容易得到机会跟在栖栖身侧的宋君裴大力收回自拍杆,低脸将刚才拍摄的视频加入私密模式。 “这是在商量什么活动啊?” 从背后搭上萨热的肩膀,沈关观插到中间来。 栖栖和哥哥说:“萨热哥说和我们一起拍视频呢。” 萨热眨眼,摇头:“我就不入镜了,给大家拍就好。” “啊?萨热哥不一起那多没意思啊?” 沈关观站直,抱臂,“萨热哥,你长得这么帅,不一起拍太可惜了。” 帅?萨热唇线稍抿,下意识看向栖栖。 栖栖跟着哥哥应和,“对呀,萨热哥的眼睛和宝石一样漂亮。” 萨热垂头掀开镜头翻盖,长睫抖动,一抹红色迅速从耳后攀爬到他深邃的脸庞上。 “我,我们开始吧。” 萨热是藏地宫殿的熟客,在他的带领下,宫殿最隐蔽的角落都能被发掘出美的元素。 “不愧是您啊。” 沈关观被栖栖提醒后,也查过萨热的相关资料,眼光一刻不停地盯着石缝里的色彩,不由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宋君裴扭头去看萨热相机里拍摄的石头。 那石块并没有奇特的形状,只是在罅隙里陷入许多混合的色彩,明耀天光射来,每一个色点似乎都在舞动。 “萨热哥,你的光影构图也太厉害了吧。” 沈栖栖双手背在身后,俯身看萨热放低的镜头。 宋君裴不动声色,打开相机也怼着那块石头拍了一张。 点开一看,石头灰扑扑,色彩没跳舞,只阳光很好,照得地上灰尘十分明亮。 ...... 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宋君裴偷瞧了下栖栖侧脸,盯了一会儿又别开脸。 等拍完宫殿内,四人拾级而下,来到藏地宫殿外的大广场。 刚到广场,就看见一个阿嬷推着小车走来。 车上有块白板,用藏字和汉字各写了一遍:牦牛酸牛奶冰棍。 冰棍没有包装纸,买了就得赶紧吃完。 沈关观买了四支分好,大家便一边吃着酸奶冰棍,一边走回车内。 今天玩得十分尽兴,晚上吃完饭,萨热将视频给每人都发了份。 一夜好梦。 十几天的时间,晃悠悠得像情人错的落花,飘乎乎就过去了。 在离开藏地的前天中午,天空东侧乌云翻涌,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下起暴雨来。 左右无事,就都搬出房间板凳,一起坐在堂屋里,看院子里的格桑花和月季在风雨里左摇右晃、四处倒伏。 ...... 静静地看着。 过了段时间,沈关观忽地站起来:“萨热哥,有酒喝吗?” “啊?”萨热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沈关观。 “酒!藏地的特色酒青稞酒!” 沈关观握住萨热的肩头晃晃,接着抽出一只手臂甩向身后,他身后正是暴雨冲刷着的院子。 指着那些花,沈关观情绪高昂:“嘿,这么好的时候,不喝酒是不是太浪费了!” 东阿木大叔掀开门帘从房间走出,听见沈关观这话,哈哈大笑:“你小子喝过酒吗?知道啥呀,还好酒配好时候?哈哈哈。” 萨热无奈地飞了东阿木大叔一眼,转头很迟疑:“高原氧气少,外地人喝酒的话,大脑供血不足肯定是要晕的。你们不是明天中午走嘛?要是到时候醒不来怎么办?” “这怕什么?”沈关观又坐下来,眉眼恣肆:“醒不来就尽情地睡!机票再定不就行了。” 栖栖本想劝下哥哥,看到沈关观神采飞扬的模样忽不说话,只抿起嘴角笑。 双手撑着下颌,脑袋放空看花,偶或回神,能听到沈关观又求又请和萨热顾虑重重的对话。 雨珠砸在地上,溅落的水花弄湿裤脚,栖栖低眼时瞧见,手指拨着湿漉漉的裤脚,自娱自乐得十分娴熟惬意。 “好耶!” 沈关观欢呼一声,结束辩论。 萨热笑着摇摇头,拿这位难缠的客人很没有办法。 “小客人,你要不要喝点?” 栖栖抬眼思考一会儿,还是委婉地拒却了:“谢谢了萨热哥,我有点不敢喝酒。” 话音没掉地上呢,沈关观插来一嘴:“栖栖你要是想喝的话也没有关系,不要喝醉就行。” 栖栖忖了忖,终于答应:“谢谢萨热哥,那一点点?” 萨热笑起来,将拇指和食指捏起来比了比:“那就一点点。” 栖栖想起这是她之前要孜然时的动作,不由笑出声:“嗯呢。” 东阿木大叔将桌子摆好,沈关观拉拽着宋君裴的衣角,非要他这个大少爷也跟着一起帮忙布置。 午时大家沉浸于观雨,竟都忘记吃饭。 东阿木大叔进厨房前调笑:“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喜欢不规律作息,我在房里憋着气,还等着你们来喊我做饭呢。” “哎呀,东叔不好意思啦,叫您老人家饿着啦。” 沈关观向东叔没正经地调笑回去。 “臭小子。” 东叔哼笑,壮实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 时间不早了,索性午饭和晚饭做成一顿,又因是在藏地的最后一顿饭,东叔将家里收着的羊肉菌菇和手掌参等等鲜货一齐拿了出来。 摆着的小木桌是不够放下那么多菜的,幸而暴雨突袭又骤离,院中湿漉漉一地残花,光景十分靡丽,便搬来烧烤架和大桌。 摆炭烧火,沈关观主动承包起烤肉的工作。 萨热拿来最好的青稞酒,又洗好五个陶瓷碗放在桌上。 先倒了点给栖栖,后逐次把剩余碗倒满。 萨热对栖栖笑着说:“小客人,尝尝吧。青稞酒很甜的,可以解渴用。” 栖栖分好筷子,闻言嗯了声,捧着碗喝了口清香酒液。 青稞酒醇香绵甜,入口爽净,栖栖第一次品尝这奇妙的液体,抿唇又喝了些。 “真好喝啊,谢谢萨热哥。” 喝完,看着空落的瓷碗,栖栖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碗底:“萨热哥,我可以再喝一些吗?” 萨热全程弯眸望着栖栖,“当然,小客人。你的喜欢也是我的荣幸。” 栖栖接过萨热递来的酒瓶,声线细柔,似乎也带上了青稞酒的甜:“谢谢萨热哥。” 萨热笑笑,转身进厨房去帮东叔做菜。 酒菜备集,东阿木大叔扬言不和小孩一桌喝酒,吃完饭,抱着啤酒进屋看电视去了。 桌上剩下一堆他口里的“小年轻们”。 栖栖喝下整整一碗青稞酒,头不晕,两颊却泛着粉红。 唇面也水润得像雨后的月季花瓣,没什么举动,只消眼波流转,便已是无边清魅。 宋君裴又盯着看了会儿,很快便臊红一张脸低头专注吃菜。 萨热余光里瞥见,也不敢多看,摩挲眉毛,侧头和沈关观聊天。 “萨热哥,你知道吗?藏地是我最想来的地方,真的。” 沈关观迷迷瞪瞪,抱着已经空落的瓷碗不松手。 萨热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心神一动,往他脚边看。 ——在沈关观的脚下,几个空荡荡的啤酒瓶寂寞地滚动着。 一时哑然,萨热拾起啤酒瓶,给栖栖看:“小客人,你哥哥可能喝醉了。” “没事的,萨热哥。哥哥这是舍不得藏地。” 沈关观将藏地视作所有旅游胜地的终点,明天就要分别了,肯定不舍难过。 所以当沈关观偷摸地拿东阿木大叔的啤酒时,她看见也没有阻止。 “萨热哥,下个暑假...嗝...我和栖栖还来!” 沈关观许下承诺,面皮上红晕弥漫,他说着嘴角就撇下来,无泪嚎啕:“一个月后就上学了呜呜...为什么要开学啊呜呜呜,老子不想上学,不上学行不行啊啊啊。” 萨热架不住人高马大的男人哭,他尴尬得直扣眉毛。 沈关观朦胧里看见他这个动作,傻笑一声,问萨热:“萨热哥,你怎么老摸眉毛啊?” 萨热没料到他话题转换得这么快,但回答问题总比安慰人好过,扭脸看了看栖栖,发现小客人也一脸好奇。 便笑起来:“这个就是习惯。” “什么习惯昂?具体说说。” 沈关观不依不饶。,. 第25章 栖栖的大学新征程 萨热眉头微动,将身子转过去。 正好直面栖栖,他抬头看了眼,端起瓷碗,又不喝其中的酒。 “萨热哥,你说啊。” 沈关观仗着醉酒意识不清,推了推他,连声催促。 萨热一哂,“我尴尬或害羞的时候,眉毛就会痒。就,忍不住要摸。” “奥——”沈关观长吁口气,撑臂要站又猛地跌进椅子里。 栖栖和萨热同时一惊,急忙伸手要扶。 没扶到沈关观,不期然触碰到对方温热的手臂。 手臂的主人又惊,慌乱收回手,在椅子上各自坐得端正。 沈关观仰躺在椅子上,对这些场面一眼没看到,闭眼红脸,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讲什么。 宋君裴坐在沈关观旁边,看他这幅醉态,笑拿手机怼着他脸拍了段沈关观梦呓视频。 拍完,就又若无其事地开始吃饭。 他只喝了青稞酒,没有丁点醉意。 “小客人,我...把你哥哥送回房间休息。” 萨热双手放在膝盖上,好歹是等脸庞热意退去一些后,才敢试探着和沈栖栖说话。 起这个话头是正当而自然的。 栖栖抬眼。 萨热脸部线条绷得很紧,看得出来做沉稳的表情对萨热来讲有些勉力。 眼睛里的小局促,是一点也掩盖不了。 栖栖看看,哧哧笑出声来,“萨热哥,你太可爱啦。” 两个不习惯触碰肢体的人,在遇到比自己更害羞的一方时,会有种惊奇和喜悦感。 显然,萨热虽然比栖栖大上十几岁,但却是更害羞的一方。 萨热以为栖栖的避之不及是厌恶,暗自纳下神伤,没想到小客人忽笑得明丽。 星夜下凉风习习,拂起小客人的乌发,露出微红娇颜,盈盈目光像天上的星子一样美丽。 萨热嘭一下抬起膝盖,撞到桌腿,发出的声响很大,他假意无事,搀着沈关观把他扶站起来。 “小客人,我去把你哥哥送房间里睡觉。” 栖栖唇边带笑,继续喝甜甜的青稞酒。 宋君裴放下筷子,沉寂的目光里带上几分打量,一一乜过栖栖的脸和萨热坐过的位置。 心中陡然生出股无力和危机感。 萨热喜欢栖栖,他这么多天算是观察出来了。 栖栖喜欢萨热吗?很喜欢,即便这种喜欢并非男女之情。 栖栖喜欢他吗? 不见得,叫他‘君裴哥’,更多不过是出于对哥哥朋友的礼貌而已。 他还借了沈关观的光呢。 “嗤。”宋君裴猝不及防也撂下碗站定,克制着不往栖栖疑惑的面庞上看,他莽着修长的身体转而径直走向里屋。 行至半路,栖栖在他背后问道:“君裴哥,你也有些醉了吗?” 拳头捏紧,宋君裴忍了又忍,最后无奈在心底宣告这场无声博弈里他的大败:“是的栖栖,我就先睡了。” “嗯好的,君裴哥晚安。” “...晚安。” 宋君裴啐自个儿,为什么要跟傻逼一样,任凭小女孩拿捏心情。 这是凭什么的道理。 向来只该他在风月场里游刃有余,怎么现在互道声晚安就落荒而逃了。 初见时那股子手拿把掐的轻蔑,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他以后的漫漫长夜多的是,又岂止今夜难安。 ...... 偌大庭院,只剩花丛还陪着栖栖。 她倒是没有多大感觉,独处也十分自在。 过了会儿,栖栖喝完剩下的青稞酒,终于感到眼前晕乎乎的。 她撑着桌沿站起,萨热迈步到她对面坐下。 模糊的视野里,他欲言又止,搁在桌上的双手握得很紧。 栖栖重坐回去,撑着下颌半垂眼皮看他:“萨热哥,怎么、啦?” 萨热作为藏地人,一点青稞酒红不了他的脸。 但栖栖看见了他脸颊的红云,比哥哥的脸似乎还绯些。 夜间风起更凉,从面上吹进心中。 萨热绞着手指,喉结攒动,心里焦急又惶然。 小客人明日便走了。 他要不要表白心意。 那把藏刀,对,先说藏刀? “小客人...”萨热犹豫几番,终于开口。 左右无人,栖栖很专注地望着萨热。 目光不算放肆,神色又那样坦然。 偏萨热被她看得不自在极了,怎么也坐不住。 举棋不定,他想,总不能等小客人走了再表明心意。 萨热鼓起勇气,脑子一片空白,预设话题半个字也想不起来。 只有嘴巴在动,心中藏匿许久的心思被倾尽而出:“栖栖,你明天,就要离开了。” “我其实...很怕你离开。” “请你不要笑我,栖栖。我三十岁了,可老是这么幼稚。” “我...你又在听吗?” “我在说什么?怎么办?” 愈发慌乱起来,萨热捏着长袍一角,手背攥出几条青筋。 他手足无措,栖栖却又笑了。 她的笑声清脆、动听,含着少女的率真和良善。 萨热看着她笑,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开。 接着说时,声调既柔且轻:“小客人,我其实是想说,你真的很讨人喜欢。” “不止是长辈们。” “不止是他们...” 还有我。 最后三个字像被水泥封住嘴了,萨热呆愣地盯向前方——栖栖撑着额头,下垂的眼角红通通地带着水光。 萨热手指颤动,没敢冒犯地上前将小客人的眼角泪意擦去。 栖栖等了许久,微微睁大双眼,青稞酒的清香蒙住她的思绪,她这么聪明的一个姑娘,此时却有些难以理解萨热几句话的深意。 “萨热...萨热哥,谢谢。” 说了谢谢,栖栖食指戳着太阳穴,瘪瘪嘴,有点难受想睡觉。 “萨热哥...谢谢你啊...” 萨热望着栖栖迷迷瞪瞪的模样,想笑,鼻头又有点酸,最后舒展的面容演化出个苦笑来,“小客人,你都醉了。” 人都醉了。 怎么好认真回答他呢?怎么好呢? 栖栖晃了晃头,双手托着下巴。 脑袋好沉。 “小心!” 敏锐地观察到栖栖向前倾倒的动作,萨热赶忙抛开杂念,手臂伸出瞄准位置,手背贴上桌面。 温热细腻的皮肤触及敏感的掌心,一阵电流感自指尖溯回心脏,萨热觉得,自己也要晕乎乎的了。 “栖栖,你需要休息。” 萨热一边小心托着栖栖,一边岔开长腿跨到栖栖旁边。 没有说出心意有些遗憾,萨热抿着唇,握住小客人纤瘦圆润的肩膀,不敢低头瞧,不敢觊觎其他接触。 “栖栖,慢慢站起来,我扶你回房间。” 栖栖听见耳边有道温柔男声唤自己名字,很熟悉的声音,她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在身边。 下意识照他的话做,撑桌从椅子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像是踩在云雾上回到的房间,陷入梦乡之前,栖栖好像听到这道男声叹息了下,又说了些话,但她没有听清就已睡去。 关好门。 萨热垂着头,有点丧气。 回到院子里,他坐在栖栖的椅子上独自看花,眼帘搭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明天上午临别之前,他有机会在栖栖清醒的时候再次告白。 这选择权在他手上。 仰面看向深邃无垠的夜空,萨热深呼吸,从宽大的藏袍口袋里摸出那把藏刀。 这把藏刀是栖栖送的,他本应该还给她。 在藏地,有了倾慕的对象,碍于羞涩难于开口时,会选择送藏刀以表明心意。 萨热摸着冰凉的刀鞘,嗅闻落花湿润的香气,眼前星河和小客人的笑眼来回转换。 满天星斗不言。 萨热最终将满院残羹冷炙收拾好,藏刀被他回房后用早已准备好的包装袋装好。 这把藏刀不属于他。 他不能私自藏有。 临别前,大家握手道别,相约明年暑假再见。 萨热将冲洗好的照片装集成册,每人送了一本。 “萨热哥再见,东叔再见。” “再见。” 藏地旅游告段落,栖栖开始准备上大学所需的一切物品。 回归普通人正常生活的栖栖乐于探索新体验,便给自己报名了书法班。 下午三点到五点,是栖栖去老书法家习字的固定时间。 在书法班,她认识了个新朋友,是老书法家的孙女,她们经常一起练字。 不过新朋友家在京都,陪了栖栖一星期后回家去了。 栖栖期待开学,届时她可以找新朋友玩。 而在白天其他时候,栖栖看书养花,过得十分充实。 某天下午,栖栖去猫咖撸猫,手机里忽然进来一条短信。 是条快递信息。 栖栖不热衷于网购,爸妈和哥送她礼物也会进实体店挑选,所以这个包裹应是别人寄给她的。 谁呢?谁会从外地寄东西给她? 习字结束回家,栖栖顺路拿快递上楼。 回到房间拆开,竟发现是她送给萨热的那把藏刀。 盒底有张硬卡片,上面有笔力虬劲的两行字: ——远方的小客人,这把藏刀不属于我。 ——祝你在大学里生活多姿多彩。 栖栖将藏刀摆在桌面上,正好拿着手机,便在浏览器里输入‘藏地藏刀’。 词条转了会儿,跳出来。 “藏刀历史悠久...在藏地送异性藏刀,意味着向对方表达爱慕...” 双眼猛地睁大,栖栖看向桌上的藏刀,一时尴尬羞赧。 渐渐从羞怯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后,又想着,为什么萨热哥最开始不将这个习俗告诉她呢。 十五天的旅游,栖栖自认为和萨热之间的相处并无任何脸红心跳的时刻。 她喜欢萨热的温和,但对这个藏地的摄影师并没有男女之情。 现在,人家将这把藏刀送还给她,应该...也和她相同心思吧。 自己犯了个错,旅游之前应当了解当地习俗才是,否则也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栖栖想了想,最终登上微信,找到萨热的头像,进行解释。 “萨热哥,你好。谢谢你将藏刀寄回,我很抱歉,希望这个错误的礼物没有给你造成困扰。顺便问一下,你喜欢淮市的酒吗?我想重新送个礼物给你。” 默念几遍,确认措辞没有大问题后,栖栖点击发送。 不到一分钟,萨热回复她:谢谢小客人,但不要破费。下个暑假再来藏地玩,我就会很开心了[可爱笑脸]。 “嗯嗯,好的萨热哥。” 关掉手机,栖栖想着送茶叶吧,这个应该不会出错。 解决完一件事,栖栖拿出宣纸,练习老师布置给她的几个大字。 到九月中旬,q大开学了。 沈关观读的京都体育大学早其一星期开学,兄妹俩约定在共同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五出来聚餐。 京都离淮市并不远,栖栖提前将行李寄到学校后,婉拒了爸妈的陪同,一人坐上高铁进行开学报道。 相较于淮市既陌生又熟悉,沈栖栖的新征程——京都,才是她未曾踏足、彻底陌生的地方。 幸好她的透明人体质已经消失,栖栖能畅享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一切快乐。 在志愿者学姐的带领下,栖栖接过宿管阿姨的钥匙,坐电梯来到她将住宿4年的寝室。 将钥匙插入锁孔时,里面已隐隐传出女孩们的娇笑声。 看来,室友们已经先栖栖一步到了。,. 第26章 栖栖遇上的学长 沈栖栖推门进入,屋内的三位女孩立刻停止交谈,同时向她投来好奇的眼神。 “大家好。”面对女孩们的注视,栖栖腼腆地笑了笑。 “你是四床的同学吧?” 最靠门的短发姑娘站起来,歪头笑看栖栖。 栖栖点头,拿出纸袋里的奶茶给她:“你好,我是沈栖栖,市场营销22级新生。” “哇,谢谢你!”短发姑娘接过奶茶,帮忙将门口的行李箱推进来。 “我叫厉茗茗,和你一个专业的。” 厉茗茗是一床,二床和三床的姑娘也走到栖栖面前,逐次进行自我介绍。 “我叫陈蘅,是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新生。” 陈蘅一身白色长裙,栗色长发,神色恬静温柔。 “我叫王安圆,和蘅蘅一个专业的哦。” 王安圆和她的名字一样可爱,脸蛋圆润、白里透红,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栖栖把奶茶分给大家,摆摆手回了女孩们的谢意后,她微微松了口气。 初见面氛围不错,室友看来都是很好相处的朋友。 q大作为最高学府,教育资源和住宿设施的水平在全国数一数二。 栖栖所住的女生宿舍十号楼,标配四人间,独立卫浴、上床下桌,站在宿舍阳台向外眺望,能看见学校的湖和实验楼。 等栖栖将行李箱的零碎小物摆放好后,厉茗茗凑到她脸侧笑问:“栖栖?我能叫你栖栖嘛?” 沈栖栖没料到她会突然跑过来,还这样亲昵地贴近她,惊讶之下却并不厌烦女孩这样的行为。 “可以的...茗茗?” 栖栖试探开口,厉茗茗对她这样称呼很高兴,喜笑颜开地搂住栖栖的肩膀。 “栖栖,我看你没铺被子,是不是和我一样,把被子都寄到快递站啦?” “嗯,你现在出去吗?一起去拿吗?” 栖栖侧头,厉茗茗前额的碎发有点长,挡住了眉毛。 露出的眼睛眼型长窄,眼尾飞扬上挑,笑的时候很像只狐狸。 她鼻梁不算高,鼻头微钝,中和了狐狸眼自带的狡黠。 让人一眼讨厌不起来的女孩,栖栖喜欢她眸光里的真诚。 厉茗茗正有此意,将指尖勾着的钥匙在栖栖面前晃晃,“那走吧栖栖,我们先去找志愿者借个小推车。” 栖栖点头,将手机放进口袋。 “你们去拿快递?” 陈蘅抬眼,王安圆叼着根棒棒糖也探出头。 “嗯,我和茗茗去拿被子。” 王安圆翘着腿,闻言赶快嚼碎糖块,蹦起来:“带我一个带我一个,我去拿椅子!” 陈蘅看着三人队伍,面上露出犹豫的神情,但很快也站起身:“我也去。” 厉茗茗扭头问:“陈蘅你拿什么啊?” 陈蘅微顿,“我不拿东西,我陪你们。” 厉茗茗理解地点点头。 女孩子嘛,到新环境是有点没安全感。 大家以后要相处四年,尽早熟悉也好。 四个姑娘便结伴下楼。 在宿舍楼前的志愿者棚里成功借到两辆小推车,栖栖和室友们根据班级群里导员发的学校地图,前往快递站。 新生开学,快递站的快递堆积如山。 幸而学工处在快递站也设置了志愿者帮忙按序存入快递,所以找到自己的快递件不算困难。 “学长,我这个快递去哪里找啊?” 厉茗茗和王安圆去一号货架了,栖栖留在四号架,陈蘅也跟着寻找。 就在两人专心找快递时,一道娇俏的女声隔着货架在对面响起。 回应女声的学长嗓音低沉、富有磁性,他不紧不慢地开口:“直走一百米左右,七号货架。” 女孩自然地撒娇道,“学长,你可以带我去吗?我怕找不到哎。” 学长不理会小学妹的请求,又重复了一遍七号货架的地点:“直走一百米。” “哼!”小学妹跺脚,气哼哼地走了。 栖栖和陈蘅也是无意听到,现在事主走了,她们便继续找快递。 “56号...57号...啊,找到了。” 栖栖抽出有她小腿高的快递箱,快递箱甫一抽出,货架立马留出很大的空挡来。 陈蘅迈步,和栖栖将箱子搬上小推车。 “栖栖,你还有吗?” 陈蘅撩起长发,额头覆上一层薄汗。 栖栖抽出手帕纸给她擦汗,点点头:“我还有几个小件,都在四号架上。” 陈蘅为难地看了眼堆满快递的货架。 她很容易出汗,快递站的空调凉风又吹不到这些货架间的走廊里,这才一会儿,她已经热汗淋漓,身上黏糊糊的实在不好受。 栖栖猜到陈蘅的不适缘由,不太好意思,便让陈蘅先去取件机那里等她。 “嗯好的,抱歉啊栖栖,我比较怕热。” 这怎么能让陈蘅道歉呢,栖栖连忙摆手说没事,“你来帮我,我就很感谢啦。晚上请你吃饭吧?” “不了。那栖栖你找吧,我先去了奥。” 陈蘅的背影消失在货架之间,栖栖收回视线。 “...6-682,有点难找啊。” 低语一声,栖栖蹲回原本的空白处,指尖触及冰冷货架,低头朝里探寻,却猝不及防对上双沉静黑眸。 “!” 栖栖被吓了一跳,不禁睁大猫眼。 眼睛的主人随她蹲着,整张脸低伏,恰好在那空当里,让栖栖瞧他瞧得清清楚楚。 毫无疑问,眼睛的主人拥有一张五官卓越的脸。 眉形上扬,眼窝深邃,睫毛细长且根根分明,高挺的鼻梁下饱满的淡色唇,皮肤好到这么近的距离都看不见瑕疵。 看到这张脸的人,第一印象是漂亮,紧接着就要由衷感叹,一个男人怎么会长成这个妖孽模样。 他低眉掠栖栖几眼,又平淡地收回眼光。 修长白皙的手指托着几个快递盒,用这几个灰扑扑的快递箱子隔绝了栖栖与他的视线交接。 栖栖怔下,还有点回不过神。 这个男生,真是过于好看了。 即便毫无表情、冷淡得像块薄冰,但那昳丽的眉眼和隐隐透出的靡艳气质,总让人脑补出觥筹交错的晚宴里,手持高脚杯摇晃红酒的权贵少爷。 栖栖拿完快递,和陈蘅扫码走出快递站时,眼前还时不时浮现方才的惊鸿一瞥。 厉茗茗和王安圆随后推着小推车走出,她们神色激动,晃着对方的手臂,不住念叨着:“哎,那个帅哥!天啊!帅惨了!” 抬头看到沈栖栖和陈蘅,两人跑过来,王安圆激动得脸颊通红,边走边冒星星眼:“栖栖,阿蘅,我告诉你们,我和茗茗刚才看见一个巨好看的男生!” “天啊!那眼睛那鼻子,嘴巴粉嘟嘟的啊啊啊!” 栖栖小弧度地勾起笑,安静地倾听着。 王安圆这个描述,倒有点像她看见的那个男生。 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就是小学妹口中的‘学长’。 声音好听,长得好看,确实很能吸引人。 回到宿舍后,栖栖挂好窗帘,收拾出床铺。 在书架上陈列好从家带来的书,栖栖拿出电脑和平板充电。 一切准备好,看着整洁明亮的宿舍,栖栖终于压抑不住对新环境的好奇和兴奋。 “马上都快五点了,要不我们去逛逛吧。” 厉茗茗也收拾好坐在桌前,她摆弄了几下手机后,调出一个界面给大家看,“你们看,我们学校超级大,光食堂就四五个,还有好几条商业街。” q大有两个校区,栖栖的专业前两年都在城郊校区上,大三的时候搬回本部。 虽然说是城郊校区,但各种新装备比本部来只多不少,校内面积巨大,教师公寓甚至依山而建,日常上课需要大家乘坐交通工具才能及时到达教室。 “说不定我们还会迷路呢。” 厉茗茗笑道,学校大,也的确有这个烦恼。 栖栖左右没事,答应去逛校园。 王安圆关注点不在校园的面积,她拍着圆润的肚子,眯起眼睛笑得幸福:“刚才路过商业街,天啊,里面好吃的香味直钻我鼻子里,不愧是在京都美食界都能占一席之地的q大啊。” 女孩们相视笑起来。 陈蘅从外面回寝室后洗了澡,这时穿着浴袍才从浴室里走出,听见大家要出去,擦头发的手一顿。 她看了看窗外犹盛的日光,启唇委婉地拒绝道:“我洗过澡,就不出去了。你们出去玩吧。” “啊?” 厉茗茗颇意外,“那你晚上吃什么呀?” 栖栖知道陈蘅怕流汗,便善意问道:“你想吃什么啊?我们给你带回宿舍。” 陈蘅摇头,走到桌前主坐下,顺手拿来瓶水乳,她往脸上一边涂抹水乳一边道:“我晚上吃点水果就行了。我从家里带了点水果,你们不用带我的饭。” “阿蘅,你不是吧。你这体重还想减啊?” 王安圆将椅子拖到陈蘅面前,捏了把她光洁细瘦的手臂,“要不要这么拼?你暑假已经减肥成功了啊。” 陈蘅温和地笑,“圆圆,减肥成功也会反弹的。” 王安圆拽着自己肚子上的肉,瘪嘴,“行吧行吧,你注意健康奥。” 她就不在意体重,对王安圆来说,身体健康、能吃能睡,就是人生最幸福的状态。 厉茗茗和王安圆率先走出寝室,栖栖缀在后面,关门时,正好看见陈蘅低头,脸色阴阴的。 “......是不开心吗?”栖栖心想,作为初见室友,她也不适合冒失地上前询问。 仔细想了想,栖栖觉得陈蘅可能是想家了。 但这只是她胡乱猜测的。 跟上厉茗茗和王安圆,女孩们笑笑哈哈地坐电梯下楼。 走进商业街,王安圆忽提起陈蘅,“你们不要不喜欢阿蘅奥,阿蘅不和我们出来玩也是她不好意思啦!” 王安圆叫陈蘅时很亲昵,栖栖便猜出她们两个应该是大学之前就认识的朋友。 “阿蘅呀,她胆子小、脸皮薄,是个标准的小宅女嘿嘿。” 王安圆接着说起陈蘅,她喜欢交朋友,进入大学交了两个新朋友,她也迫切想让老友也交上新朋友。 “刚才阿蘅说晚上只吃水果,是因为她高中比较重,都是暴饮暴食吃出来的。后来高考结束,她努力减肥,一个暑假就减掉60斤呢!” “哇!好厉害!” 栖栖和厉茗茗惊叹。 初见陈蘅,那弱柳扶风的温柔美人样儿,还真是叫人想不到她有这样坚定的意志。 “是呀!”王安圆与有荣焉,停止腰板猛夸,“阿蘅暑假特别辛苦,运动到脱力还坚持不摄入高热量食物。她高三的时候因为胖,得了不少病。我和她说要健康减肥,她却不听。” “还好,都坚持下来了。” 王安圆说完陈蘅,又说起自己,“我和阿蘅都是京都本地人,我打小就能吃。对我来说,美食就是一切!当初报考q大也是馋这里面的美食嘿嘿。” 她扭脸,先问栖栖,“栖栖,你为什么想要报考q大啊?” “啊?为什么?” 栖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在不期望有朝一日还能回归正常生活的高三里,她只有一个念头,要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 至于为什么? 或许只是憧憬q大往年的招生视频里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自由青春快活的学习氛围。 即便她融不进这氛围里,能近距离观看也是好的。 选择市场营销专业,本意也是在接触更多的人。 思考了会儿,栖栖认真答道:“我很喜欢q大。” 喜欢是选择的理由之一,这是她的为什么。 王安圆比栖栖矮些,闻言仰目看栖栖,这个新朋友的脸庞在明亮的光线下美丽又可爱,她心想,栖栖也太酷了,理由好厉害的感觉。 喜欢就能来。 说实话,她看见栖栖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心里就认定要和她交上朋友。 和栖栖相处没有半天时间,她已经更加彻底地喜欢上她了。 “栖栖好可爱。”王安圆眨眼,不由将心里话说出来。 “谢谢你,你也很可爱。”栖栖抿唇,羞怯地笑笑。 王安圆转脸去问厉茗茗。 厉茗茗不假思索:“我家里搞房地产的,我爸让我学市场营销回去帮他卖楼!” 市场营销被称为万金油专业,入门易,学精难。 很多家长确实和厉茗茗父亲一样,认为学营销出校门就干销售。 栖栖哑然笑笑。 走了一路,三个女孩终于选定一家金汤鱼店。 推门而入,才发现里面人很多。 排着长队,在等待里,王安圆和栖栖、厉茗茗普及金汤鱼的历史和美味。 又过了大概三十分钟,终于排到栖栖点单。 负责点单的男店员身量修长,穿着橙黄员工服,一把劲腰被两根细绳勒着,戴着口罩的脸庞露出双漆黑的眼睛。 “吃什么?” 店员的声线沉稳低沉,栖栖闻声从桌面菜单上抬头,对方艳丽的眉眼霎时落入眼帘。 是快递站的学长? 这么快就从快递站到店里兼职了吗? 怪不得店里生意异常火爆,和他应有很大的联系吧。 学长盯着栖栖,薄红眼皮耷下,目光从她白腻的脸颊一扫而过,眸光微变又沉寂下来。 他重新问了遍,咬字清晰,像情人的呢喃:“学妹,吃什么?”,. 第27章 栖栖当了学委 在学长说话的间隙,栖栖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香似乎来自肥皂又或者是洗衣粉,虽然浅淡却能绕开后厨厚重的油烟味,趁人不备便钻入鼻间。 栖栖还没选好,撞上学长落下的目光,恍惚间觉得看见只妖怪向她伸出捕猎的利爪。 真是令人发笑的幻觉。 沈栖栖赶忙低头,撩开遮挡视线的额发,纤长的手指随意指了道菜名。 褚瞻问视线顺着女孩透粉的指尖垂下,看清她点的菜后,眉头微不可查地一动,“爆辣?” “啊?”栖栖闻言定睛,不偏不倚的,她的手指停在那红通通的四个字眼上。 店家甚至于其后用括号友情提示:本菜品辣度极高,请同学们慎点哦。 她不敢尝试,“对不起学长,我我换一道菜,我要金汤肥牛饭就好。” 褚瞻问用喉音低沉地回:“扫码。” 栖栖付好钱,等小票被打印好就接下,全程不再看褚瞻问一眼。 褚瞻问倒目光幽深地往她身上极轻地瞥过,而后接着用冷淡的嗓音问上前点菜的厉茗茗:“吃什么?” 室内已无座可坐,栖栖站在门口,向才走出的厉茗茗和王安圆提议:“我们要不接着逛?等过段时间再回来拿饭?” 厉茗茗和王安圆满脸通红,不知是不是被热得。 两人先对栖栖的提议连连点头,后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又挨个摇头拒绝。 抵了抵栖栖的肩膀,厉茗茗朝店门努嘴:“嘿,栖栖,那个帅哥你不心动吗?这么着急走干啥呢。” 王安圆眼冒精光,“他就是快递站的大帅哥!我觉得店里面一半人都是来看他的,真的太养眼了,站着等我也愿意!” “确实...很好看。” 栖栖不否认男生的好相貌,但站在门口往门里扒拉的行为太引人注意了。 她有点尴尬。 厉茗茗和王安圆看栖栖踌躇的模样,顿时明白新朋友的羞涩,也不强求。 反正在同一个校区,帅哥的颜那么抗打,一定有知名度。 费点精力查查就好。 “嘿,突然觉得这样站着等好傻。” 厉茗茗搂过栖栖的肩,王安圆附和点头。 “那我们?” 栖栖抬眼。 厉茗茗和王安圆异口同声:“去逛校园!” 校区占地太广,完全逛完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栖栖和两个朋友只走遍了女宿前的两条商业街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几分钟。 人回店。 店里的人流量不少反多,栖栖艰难地避开同学们的肩膀,来到前台。 此时在褚瞻问的身旁还站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嘴里叼着根牙签,利索地打包好一份又一份饭。 栖栖把小票给店主,接过滚烫的饭盒,转身时不经意朝右侧收银的褚瞻问瞄了下。 褚瞻问波澜不惊地和她对视,两人的视线在人头攒动中有了这几秒短促的相接。 栖栖下意识弯眸笑了笑,却见褚瞻问毫无反应地收眼。 ...真是冷漠的学长啊。 栖栖小心护着饭盒,不叫其中的汤水撒到其他人身上。 走至店门,小小地松口气,栖栖正要拉开门,视野里忽横进一只肌肉虬结的男生手臂。 手臂的主人帮栖栖推开门后,站在门边侧过头来,对栖栖笑出一口亮晃晃的白牙:“不用谢。” “啊...谢...谢谢学长。” 栖栖避开和这个奇怪男生的肢体接触,俯身钻了出去。 男生顺势松手走到栖栖面前,昂扬起头颅,“小学妹,你好呀。我是金融大二的周岷,我可以和你认识一下嘛?” 栖栖往周岷都要突出白t的肌肉看了眼,微抿唇角,语调轻轻:“可以的...吧。” 周岷粗矿野性的眉眼霎时挑起来,他高扬的头垂下,笑嘻嘻地打开微信:“那小学妹,你叫什么啊?不妨交换下联系方式呀。” 栖栖默默把手机塞进牛仔裤的口袋,后退几步,“我叫沈栖栖。学长,我们这已经算认识了。” 周岷张嘴要继续说,王安圆和厉茗茗接连走出店到栖栖身边。 厉茗茗拧眉看着高大的周岷:“学长,你在做什么?” 王安圆耸耸鼻头,“学长,我们要回寝室了。改日再聊。” “奥,那行吧!对了,我叫周岷,几位学妹开学快乐啊!” 意外的不纠缠。 栖栖舒口气,自然勾唇点点头:“周学长再见。” 周岷一愣,挠头,局促的神情从脸上一闪而过,“再见哈,再见。” 等女孩们走了。 周岷盯着栖栖纤瘦的背影,嘶了一声:“可怕,真是可怕。这个学妹笑起来太要人命了。” 搞得他本来推销校园卡的话术都难说出口。 唉,今天收入减少咯。 周岷锤锤肩膀,抻了下腰,回到金汤鱼店。 寝室。 王安圆综艺看到一半,忽转身拍了下栖栖肩膀,“栖栖呀。” “啊?”栖栖放下筷子,扭头疑惑地看她。 “栖栖,我们刚才不是遇到那个搭讪你的学长嘛。” 王安圆把手机递到栖栖面前,给她看q大校内论坛里的一条高楼帖子。 “你看,他原来和那个帅哥是好兄弟哎。”王安圆嘿嘿笑,“栖栖,你有搭讪学长的微信号吗?” 王安圆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真正目的是想要褚瞻问的联系方式。 虽然周岷长得不错,可和褚瞻问这种绝世帅哥一比,必定是要黯然失色的。 如果能和褚瞻问这样的男生谈场恋爱,体验感一定很棒。 栖栖茫然略带歉疚的眼神打破了王安圆的畅想。 “抱歉啊圆圆,我没加他。” 王安圆一愣,反应过来立刻摆手,“害,栖栖你道歉干嘛,本来该我麻烦你对你说不好意思呢。” 看来靠周岷接近褚瞻问的这条路有点艰难。 王安圆很快挑起另一个话题,她极其兴奋地攥着手机,“栖栖快看我给你转发的帖子。” 栖栖不明所以地点进。 也是学校论坛里的高热贴,全贴内容只有一个:介绍褚瞻问的美貌,惊叹褚瞻问的美貌。 果然,这种凌驾普通人之上的优越相貌,无论在哪里都自带话题。 主楼本是对优秀学生代表的介绍,所以只有短短几行字:褚瞻问,金融系2102班学委,“金融杯”特等奖得主... 1l:哇,厉害。 ...... 11l:呜呜,日常别人家的学委系列。好帅好帅,舔舔屏先。 12l:舔屏+1。 楼越来越歪,夸夸句逐渐演变成愈发放肆的流口水表情包。 但倒没有出现更加冒犯人的,想来同学们在官方号下不敢太放飞自我。 栖栖刷了十几楼,便索然无味起来。 褚瞻问确实出众,但还没有出众到足够打动她的心的程度。 她继续专注地吃完剩下的饭。 厉茗茗和王安圆吃好,开始根据帖子讨论褚瞻问。 “天啊啊,褚瞻问这么帅,专业知识还贼强,是商学院里公认的学神!” “这谁顶得住啊,聪明还有颜,太绝了!” “不过听说褚瞻问家里条件不好,家里是有瘫痪的母亲还是谁,总之心理压力挺大的。就算奖学金足够支撑他学费和生活费了,他还是会兼职打工赚钱给家里寄去。” “啊...太厉害了,忍不住更喜欢了。” “谁说不是呢。” 女孩们的的聊天暂告一段落。 晚上七点左右,班级群里导员发了通知,让大家第二天在楼下排队集合去领军训服。 历时两天的新生报道一结束,紧张刺激的军训月便如约而至。 q大历年的军训汇演都很抓人眼球,是汇演视频一经官网发出便能冲上热搜第一的水平。 有的网友称q大军训视频就是每年一度的军旅短剧。 军训教官们是正儿八经有名有姓的长官,军训地点是在京郊某封闭军区,采取的军训方式是半军事化演练。 这当然比一些高校里徒走过场的军训来得新奇厉害。 躺在床铺上聊天,女孩们不由憧憬起未来的大学生活。 各人有各人的梦想。 栖栖想成为女版巴菲特,厉茗茗想当她爸公司里的金牌销售。 王安圆想开连锁烤鸭店,陈蘅想留校做教授。 她们是父母认为一只脚已经踏上成功人生的孩子。 但其实除了栖栖,其余个女孩的家长因为考取学校是q大的缘故,又给她们施加了不同程度的压力。 q大的孩子在某些家长眼里似乎就比其他高校的孩子不平凡,自带金光闪闪的成功光环般。 可大家谁不是普通孩子呢。 孩子们只要懂得坚持和持续学习,都已经是踏上成功途中了,学校有时候反而不是先决条件。 市场营销今年共有3个班,栖栖和厉茗茗在2202班。 学院早些。 栖栖时间观念很强,提前半小时下的楼。 到达楼底时,已经有了几个同学在等待。 个营销班都是一个辅导员,她是个年轻靓丽的女性,脸颊窄窄,眼睛有神。 栖栖站在队前,导员的眼神滑过她时又收回。 “同学,你叫什么?” 栖栖没料到导员能注意到自己,开口:“老师好,我是营销2202的沈栖栖。” “你就是沈栖栖?” 导员惊喜地看她。 栖栖捏着指尖,眨眼,“是的老师。” 导员像姐姐一样,她确定栖栖的身份后,立刻俯身搭着她的肩膀说:“栖栖呀,老师可算见到你了。” 栖栖歪头,“啊?”导员的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栖栖你可是我们今年商学院的小明星啊。”导员摸了把栖栖的头发,和她徐徐道来:“你苏省第二的好成绩,在今年录取的学生里也是排名前五呢。” “大家一开始都以为你会选我们学校工科专业,没想到招生办和你联系时,你竟然主动选了我们这个冷门营销。” 即便是q大,专业也有冷热之说。 比如商学院的金融专业和营销专业便是极具鲜明对比的热冷专业典型。 有钱有成绩的,想学商科首选金融没错。 像栖栖这样成绩高到令人惊艳的,q大各个专业是摆在面前任她选的。 招生办老师没料到栖栖会主动选择营销,他甚至还语气婉转地劝栖栖选其他热专业。 栖栖虽不算一意孤行,认真思考后却依旧坚定着最初选择。 苏省第二选了市场营销,商学院院长知道这个消息后笑得合不拢嘴。 他也是营销毕业的,现在教的也还是营销专业课。 栖栖未到,他已经对这个学生升起十二分喜爱。 导员看小姑娘漂漂亮亮又乖巧单纯,心里实在喜欢,忍不住道:“栖栖啊,你想不想当班委啊?” 栖栖微忖,“老师,我们选班委是以同学投票的形式进行吗?” 导员点头,“是呀,我们今晚就选班委了。你要是有这个念头就提前准备好演讲稿奥。” 栖栖微笑:“嗯嗯,谢谢老师。” 等规定时间一到,导员带着女生队和男生队汇合,大家坐上校园大巴车,来到体育馆领军训服装。 学校在体育馆临时设好更换衣物的小隔间,方便同学们现调现换衣服。 领完衣服,导员就让大家自行解散。 军训服一共六套,作训服两套,内勤服两套还有两套野战服。 栖栖和厉茗茗回到寝室后,将新衣服洗了晾晒,便开始收拾明天去军区的行李。 导员说,每人只能带一个行李箱,除防晒补水外的化妆品一律不能带。 q大军训需要两周时间,在第二周周一,会有阶段性比武,届时全网直播。 虽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高中在校园里闷坏的孩子们,上了大学犹如放飞的小鸟,扑棱着自由的翅膀什么困难都想去闯一闯。 晚上到教室,栖栖抉择之后上台竞选学委一职。 她获得了全班同学的41张全票。 班长是位高个飒爽的女生,团委是位憨厚的胖男孩。 其他班委也在同学们面前留下了初步印象。 班委暂定。 一夜好眠。 翌日,接学生们的军绿色大车整齐停在校门口。 每辆车旁都有一位高大长腿的墨镜教官,他们腰杆直得像竹子般,矗立着看向鱼贯而出的同学们。,. 第28章 栖栖和教官 军绿大车前贴着班级。 栖栖跟着队伍坐上最中间的车。 车内布置形似公交,只是所有的车窗都是单向玻璃,车内人能看见窗外景色,外面人却只能望到一片漆黑。 导员建议班委尽量往车头车尾坐,栖栖便跨上一个台阶坐到前门旁。 这个位置离司机最近。 方才同学们都是通过中间踩梯上的车,没有人和站在前门旁的冷面教官有直接接触。 而当车门关闭,一道宽长的阴影覆盖在眼前时,栖栖惊觉教官竟不知何时已经上车了。 后座的十几个同学没有发现教官的出现,仍然在放声讲话。 班长也坐在前排,见状握拳抵着嘴,重重咳了几声。 聊天的同学疑惑回头,悚然看到健壮教官如雕塑般冷硬的脸庞。 车内顿时鸦雀无声。 ...... 教官也没说话,墨镜遮住了眼睛,脸部肌肉紧绷,一股风雨欲来的静止。 同学们看不透教官的心思,就像从老师表情猜不出成绩好坏一样。 尴尬的便低头,心慌的便正襟危坐,总之都在静观其变。 栖栖的心也有点颤,可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她勉力抬头,启唇:“老师...” 教官听见她的声音终于动了下,他微微侧过脸,宛若实质的目光穿透墨镜倾注在栖栖脸上。 沈栖栖不太清楚他到底是注视自己,还是在看旁边低头的女生。 仰面,教官墨镜映出的影像里,她攥拳的小动作一览无余。 “...教官,我们...” “我命令你说话了吗?” 教官厉然打断栖栖的话,他双手背在腰后,坚毅的下巴朝栖栖极小幅度地一低。 “到基地,你,加跑五圈。” 啊? 栖栖愣住,长睫翩动,她蹙蹙眉头:“教官,我...” “六圈。” 立刻住嘴。 教官的严苛和不容拒绝的威势震慑着大家,没有人再敢讲话。 不能出声,大家极有默契地看向最前座的学委。 学委被教官凶了一顿,此刻正抿唇低眸,碎发飘然垂在眉间,脸上看不见笑影儿。 瞧学委纤细的身姿,教官竟然舍得让这样娇弱的学委跑六圈! 谁不知道军区的大操场一圈有八百米。 就是强壮点的男生跑起来都费力。 可恶,心疼学委。 教官不给说话,大家只好默默咽下安慰学委的语句。 栖栖心下轻叹一声,倒也不是怨怼教官的惩罚,只是想到要在以后半个月里的军训生活里,她不可避免地得多躲着教官些了。 她是真不敢接触这些看起来深不可测的人。 “我叫燕同玺,从现在开始,你们班这四十一个人就都是我底下的兵。” 燕同玺把墨镜折起别在衣领上,露出整张锋利冷峻的脸。 他有双眼尾上挑、眼角内勾的长眼,内双的褶子很深,意外地柔和些许眼里射出的、如刀般的冷酷目光。 高鼻深目,薄唇线条分明,肤色黝黑。 他个子高,比起一开始默不作声上车时的无知无觉,他现在站立着十分惹人注目。 站在阳光下,燕同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新兵,一脸严肃,没有丝毫柔情。 栖栖作为离他最近的人,整个人像是被包裹在他无形的气势里。 燕同玺扫视着,被他目光射中的人顿时冒出虚汗。 “这两周,无报告,不准动!” 燕同玺厉声说完,转身时深深地看了眼栖栖。 车是燕同玺开的,行车全程里,同学们连呼吸都下意识放得最轻。 京郊某军区。 车有条不紊地驶进守备森严的铁门,在路过站岗的军人时,燕同玺摇下车窗,和他们微微点头。 两名全副武装的年轻军人立刻朝他严正敬礼,燕同玺便摇上车窗。 军区覆盖范围极其之大,车子前进了五分钟左右,单向车窗玻璃忽然变成黑色,就连车头前的玻璃也是一样。 车内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同学们正欲惊呼,想到开车的燕同玺又生生截断自己的呼声。 栖栖在黑暗里使劲眨了眨眼,朝左前方看,视线里显映出个更深的阴影轮廓。 前路虽然完全看不见,但燕同玺开车却依旧平稳。 失去视觉的栖栖,其他感官便更加敏锐起来。 摒去车轮摩挲石头以及其他杂音,窗外似乎传来了高亢的鸟鸣和某种爆炸声。 经过一段陡峭的碎石路,栖栖听车外声音听得入神,一时不查没坐稳,颠簸的车身立刻将她弹出高座,重重摔倒在地。 膝盖传来挠心的刺痛,栖栖缓缓爬坐起来,抬起手腕时,肘关节猝然辣的,想来也有擦伤。 无奈,举起手:“报告!” 少女清脆的嗓音压过一众杂音,安静的人群有点骚动,大家也隐隐听到栖栖跌倒时的痛哼。 不由得担心起来。 栖栖不一会儿便感到有双纤瘦的手过来搀扶她,手的主人没打报告,借黑暗掩盖违背命令的动作。 不想让同学为自己受罚,栖栖轻轻推开那双手。 她用更高的音调喊道:“报告!” 静默几秒,燕同玺的声音像裹着阴霾的铁般机制冰冷:“说。” 栖栖撑着地,“意外离开座位,申请归座。” 车速渐渐放慢,有光亮透过窗隙一寸寸爬进来,很快车窗恢复单向视野。 燕同玺随倾泻的光亮一同开口:“回。” 栖栖得到允准,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坐回座位。 低头看向手肘,果然擦破块皮,血丝黏糊糊地沾在伤口上,和周遭娇嫩白皙的皮肤形成几分触目惊心的对比。 但还好,栖栖能忍痛。 想到膝盖,便将裤脚慢慢地卷到膝盖上方。 幸运的是膝盖没有明显外伤,只是有片青紫。 栖栖放下裤腿,抬起手肘,往伤口轻吹气缓解疼痛。 “报告!” 另一道女声响起,栖栖循声望去,是班长。 她高举右手,声音洪亮。 燕同玺抬眼从后视镜里掠了眼,“说。” “同学受伤,我请求帮忙!” 一顿,燕同玺无意将目光划过栖栖抬起的白嫩胳膊。 还真是受伤了,破了好大块皮,小姑娘没哭,也算好本事。 收回注意力,他将车停进集中点,轻飘飘回班长: “不准。” 不准? 即便是最怯懦的同学此刻都开始隐隐生气,怎么能不准呢? 他们学委的手肘都伤成那样了,皮还挂在伤口上面呢。 最愤怒的当属班长,这位高个热心的女孩儿,最难以容忍身边发生不公正的事情。 随着引擎熄火,她压着怒更加大声地喊道:“报告!!” 燕同玺拔下车钥匙,伸出两条长腿,走到沈栖栖座位旁。 他乜眼沈栖栖,接着面无表情看向班长,“说。” 班长遽然站起来,言辞激烈:“教官!沈栖栖同学的伤口不处理会感染的! 她刚才摔倒的时候都不忘记和您打过报告才坐起来,她这么尊重您!您怎么可以不准她治伤?!” 燕同玺沉冷地一笑,“谁说不给她治伤?” “...什...什么?可是您刚才明明都...” 冷肃的教官扯唇,“你知道医务室?你是医疗兵?” 班长被他两个问题击落气焰,肩膀微缩,“我可以问您...” 燕同玺冷冷瞥过这个年轻气盛的小兵,将深潭般的眼神落在沈栖栖身上,“站起来。” 栖栖扶着座椅踉跄着站好。 燕同玺见状波澜不惊,转身下车。 车门已被打开,他站得笔直,严声喊道:“下车!拿好行李!给你们二十分钟时间整理内务!” 整理内务,包括找到寝室、领取被褥、摆放随身物品、换上作训服。 二十分钟,跑都赶不上时间。 导员深知军区教官的严厉,赶忙在车门打开时就迅速过来喊:“营销班的同学跟上,我带你们去寝室。” 惶急的同学乌压压提着行李跑来,不知哪个教官一声吼:“队列!!!” 半途改道站了几条歪扭长队,导员见此焦急地看了下手表,不断戳着表盘,她高声道:“同学们,站好了站好了!站好了我们就跑起来了啊!” 说跑就跑,栖栖面前‘刷’一下窜过去十几队人。 班长刻意缀在队伍后,跑过栖栖身边时担忧地看了看她。 栖栖大抵猜出在车上扶她的人就是班长了。 她扬起大大的笑容,班长见到便舒口气,这才加快步伐跟上队伍。 “行李放在原地,跟上。” 燕同玺丢下句话,长腿一撩,一步比上栖栖两步。 只好咬牙,再痛也不能在冷面教官前说。 栖栖有个怪毛病,别人对她越恶劣,她越要强硬得像无所不能一样。 别说只是膝盖摔得青紫,现在就是有把刀戳着她脚底,栖栖也能一声不哼地在燕同玺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倘若是哥哥在,她必要泪汪汪得跟个小孩一样。 所以怪,栖栖自认为这或许是个毛病。 为了缓解不间断袭来的痛感,栖栖一边走一边分散注意力观察四周。 军区依山而建,山上有大片森森树林,遮天盖日的浓阴将九月阳光都压下去几分。 燕同玺带她走在一条宽敞的水泥路上,挨着边走时,身旁会偶尔经过辆坦克。 军区里界线分明,训练不同体能的场地被铁丝网围了起来。 铁网线极其密集,不靠近看根本分辨不出里面围的是什么地方。 栖栖想,她马上去跑圈的大操场在哪一块铁丝网后呢? “进去。” 不知不觉,医务室到了。 说是医务室,其实是一排蓝铁皮的平房。 正中的房子门口挂着三个红色黑体字:医务室。 燕同玺抱臂,重新戴上墨镜。 栖栖仰头,更加看不懂他。 “报告。” 她举起没受伤的左手。 燕同玺下巴轻点,“说。” 栖栖迟疑,“燕教官,您要在门外等我吗?” “呵。”她的问题似乎很白痴,燕同玺不苟言笑的脸庞露出个嘲讽的笑,“让我等你?” 他的反问句像利剑一样戳在栖栖的敏感神经上。 栖栖想到军训教官们必然低不到哪里去的真实地位。 心惊自己的冒犯,栖栖对燕同玺微微低头:“抱歉教官。谢谢您送我到医务室。” 不敢停留,栖栖掉头迈开步子。 “等等。” 看着沈栖栖的背影,燕同玺墨镜下的双眼微眯。 栖栖怔,旋即转身轻声问道:“教官,您还有什么事情?” “跟上。” 燕同玺跨步走到栖栖身前,率先撩开门帘走进医务室。 ? 栖栖疑惑歪头,但多思无益。 也许教官是在等她处理好伤口就让她到操场跑圈。 摇摇头,栖栖一步一停地走进医务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膝盖更疼了。,. 第29章 栖栖说,谢谢医生 医务室外观简陋,室内却别有洞天、精密有序。 燕同玺带栖栖来到一位颇有年纪的女医生面前。 医生坐在深棕色方桌后,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折射着电脑蓝光。 “容姐。”燕同玺敲了敲桌子。 女医生停下动作,从镜片下抬起眼睛看他。 “伤哪里了?” “是我的兵。”燕同玺侧身,露出栖栖有些苍白的面庞。 “小姑娘啊。”容姐严肃的面孔忽松展下来,移开鼠标,她对栖栖招招手,“来,孩子,让我看看哪里受伤了?” 栖栖走到桌子旁,露出破皮的胳膊。 “医生好,我擦破块皮,麻烦您帮我消消毒。” 容姐让栖栖拖张椅子坐下,她顺而握住栖栖的手腕查看伤口,“哟,面积不小啊。” 容姐从柜子下拿出镊子碘伏纱布等一系列所需用品。 “孩子,我先帮你把这块皮给处理了,你怕的话就转过头别看,疼得紧叫一下也没事。” 容姐给镊子消消毒,俯身凑近栖栖的胳膊。 “谢谢您。”栖栖低眼看向伤口,心里有点慌,但并没有移开视线。 容姐察觉到她的目光,笑,“小姑娘还不怕疼啊。” 冰凉的镊子贴近皮肤,栖栖轻轻摇头,没说话。 擦破的皮肤大概四厘米宽,撕扯下来时不说剧痛,可也不算好受。 容姐对小姑娘温柔,便没有像对待男兵们一样,猛地撕下。 她不时抬头看栖栖的反应。 原以为小姑娘开始没转头就是逞强,没想到每次去看表情,小姑娘都只是闷声皱眉,脸有点白,看得怪叫人心疼的。 容姐不由得生起老母亲的怜爱之情。 “没事,很快就好了奥。” 终于处理好。 容姐用生理盐水把栖栖伤口清创一遍后,再用碘伏消了下毒。 只是皮外伤,注意不感染就好。 拿了瓶碘伏放进栖栖手心,容姐叮嘱:“小姑娘,你这伤浅但面积挺大,注意天之内减少运动量,免得汗液流进伤口造成感染奥。 也要用碘伏做好护理工作,不要碰水,多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好得快。” 栖栖捏紧碘伏瓶子,也不敢点头,只能低低应了声知道,她而后悄悄往瞟了眼抱臂的燕同玺。 减少运动...这还得看教官的意思。 燕同玺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细弱的视线,利眸凛然,他冷冷回视栖栖。 “...报告。” 娇弱的小兵举起细瘦的胳膊,声音跟猫叫似的,看起来不经打得很。 燕同玺皱起眉头,眼角下拉,深若木刻般的双眼皮垂下弧形的两道线。 他好像对小兵的犹犹豫豫很是厌烦,一个字不说,只用眼神示意栖栖,让她把‘报告’下的内容接着说出来。 “教官,胳膊上的伤不允许我天之内进行运动。” 栖栖说完,立刻抿起嘴巴,双手交握着,碘伏瓶被她捂紧。 “就这点小伤?”燕同玺眉间的皱褶更深了。 “小伤?”容姐站起来,拍了拍栖栖的肩膀,抬头看着燕同玺的眼睛厉声说道:“小姑娘的皮都擦破这么大一块你是没看见怎的?” “我说的伤口浅,面积大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大面积伤口容易感染,要是伤势加重留了疤,你让人小姑娘以后穿裙子不好看你负责的啊?” 容姐从姑娘时就在军区做医生,全区上下无人不敬重她。 燕同玺是性格冷傲,也不是粗蛮无礼。 面对容姐的呵斥,他静声全数听完,等容姐训好,他才稍微微敛眉道:“容姐,两天可以吗?” 第二周周一有武演,燕同玺不能容忍自己带出的兵比别的兵差。 容姐拧了拧眉头,“这得看人小姑娘伤口好得快还是慢,结痂就能做大幅度动作了。” 两人目光同时投至栖栖身上,栖栖连忙站起来,“我会尽量好得快一点的,教官。” 容姐噗嗤笑出声来,她用温热的手掌按了下栖栖的额头,“你这孩子说话有意思呢,伤口你怎么好叫它快慢的。” 栖栖后知后觉羞怯地红了脸,想到手里碘伏,她又拿出手机,“请问这个药钱我怎么付呢?” 刚才一路走来,也没有看见收银柜台之类的地方,或许是直接付款给医生? 栖栖也不是很确定,但总不能不问,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容姐笑呵呵地望她,“要什么钱,你是今年q大新生吧。你们学校每年都来我们军区军训,交的钱够报销你们学生的一点医药费了。” 栖栖再次谢过,容姐看了看她突然打趣说道:“小姑娘你太懂礼貌了,都有些过分。” 啊?栖栖茫然。 容姐便指指燕同玺,“你看,你们教官这样的人,虽然带你来医务室处理伤口了,但你说一声谢谢就行。” “可刚才他又不顾你的伤,下意识就要强求你训练,这个你就不要薄脸皮,你该恶声恶气点,坚决地维护自己安全利益。 面对这种事情就不要懂礼貌,就是放不下那点礼,那也得先礼后兵,做什么不要害别人,也不要委屈自个儿。” 栖栖被容姐说得一怔,本来是疗愈皮外伤的,现在医生却又忽然教她这个陌生人大道理。 这种事情她遇所未遇,但也知道容姐的好心,便弯眸,“谢谢医生。” 容姐摆手,“就叫我阿姨吧,我挺喜欢你这姑娘的。” 被长辈喜欢当然是一件值得露出笑容的事情,栖栖便乖乖叫了声姨。 燕同玺低眉,听着,撩起眼皮觑过沈栖栖。 女孩儿毫无阴霾的笑很有感染力,他望了望,便收起目光。 “伤口处理好就回寝室。” 栖栖闻声稍顿,她想起膝盖的淤青,就又对容姐说道,“容阿姨,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吗?我膝盖上有点青。” 容姐一惊,“小姑娘你今天才到的军区吧,怎么第一天就搞得自己伤痕累累的。” 她催促沈栖栖,“伤在腿上就不要久站了,快,快坐下给我看看。” 栖栖摸头有点尴尬,容姐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很脆弱,到底还是麻烦别人了。 “对不起,阿姨,又得麻烦你了。” 如果能付钱的话,栖栖心里还好受点,可就是因为分文未取,她始终不好心安理得地接受容姐的好。 容姐闻言细眉蹙紧,“和我说什么对不起,爱护身体不是自己的责任吗?” 栖栖当即眉宇间流露出一股不自知的青涩来,她颤动的眼睫让人看着还有些莫名的心疼。 可没有人对栖栖说过什么爱护是责任这类的话。 哑然,片刻后对低头挽她裤脚的容姐说道:“我知道了,谢谢您。” 栖栖看容姐的动作实是轻缓,忍不住上手下两除二把裤子卷到膝盖上。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容姐抬头看她,眼角流露出一份无奈。 栖栖把注意力放在容姐眼角的细纹上,沈妈妈的眼角也有着相似的纹路,她俄而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爱护身体,是自己的责任。” 容姐微微叹口气,转而看向栖栖的膝盖。 “哎呦,小姑娘哎,看看你的膝盖,都青得发紫了。” 栖栖皮肤白,膝盖这里常年不见光的,更是白得晃眼。 小红痣点在脚踝都看得清明,更别说两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淤青了。 燕同玺居高临下地看,更是将一切纳入眼底。 想起沈栖栖一路走来时的隐忍神情,彼时他还以为是小姑娘被养得娇,摔一跤就表现出一副不得了的样子。 现在看来倒并非如此,视线微微上移,看向小姑娘的侧脸。 栖栖的侧影线条柔美,挺翘的鼻尖可能也是因为忍痛较久还泛着点红,双唇红润饱满,下巴尖尖的跟没吃过饱饭似的。 燕同玺眸色忽凝,他管人家吃不吃得饱饭呢。 说到底,沈栖栖不过就是他要带十五天的小兵而已。 思索半刻儿,燕同玺索性对容姐道:“容姐,霍恪在吗?” 容姐头也不抬,拇指按了按栖栖的膝盖,确认只是瘀伤没有红肿后,说:“在隔壁,他昨天才结束淮市院的活,现在的话应该在整理病案。” “好。”燕同玺拉开房门,容姐又补充说:“让阿恪顺便拿点冰块来,我给这孩子冰敷下。” 燕同玺点头,“好。” 容姐沿着淤青周围按了按,“孩子,这里疼不疼?” 栖栖说不疼,容姐就扩大范围检查,“这里疼吗?” 接着摇头。 最终容姐松口气,“摔得不重,冰敷下促进毛细血管吸收就好。我再给你拿瓶治跌打损伤的喷雾,你早晚喷一次,不要久站也不要跑啊跳的就行。” 栖栖颔首,她一张嘴,容姐立刻知道她要说什么。 哭笑不得,容姐戳了下栖栖的脑门,“你这个姑娘,谢谢也不要说这么多次啊。” 栖栖摸摸被容姐戳的地方,受伤后升起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 “扣扣。”敲门声响起。 门把扭动,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走进来。 他有一头柔顺的黑发,被主人全部打理梳起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栖栖回身,没想到能看到个表情冰冷的陌生男人。 “阿恪,拿冰块给这小姑娘敷一下,我去个卫生间。” 容姐从柜子里抽出喷雾放在桌上,“孩子,阿恪是我儿子,正经医学博士,你别担心哈。喏,这瓶药给你的,让阿恪教你用。” 栖栖仰起面看容姐,“谢谢容阿姨。” 随着容姐的离去,霍恪迈着长腿坐到栖栖对面。 他像尊冰雕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气,表情稀缺得让人怀疑他面部神经是否能正常运作。 霍恪用块白毛巾包裹着冰块,什么也不问,将冰毛巾贴到栖栖膝盖上。 栖栖被突如其来的剧寒激得瑟缩了下腿,霍恪的手被顶得一跳。 气氛有些微妙。 栖栖小心敛眸,去看霍恪细微的情绪变化。 霍恪唇线略略下沉,他抬起脸,很漠然地看了下栖栖。 “......对不起。”栖栖觉得该说些什么弥补,“医生,要不我自己来?” 霍恪没答应,从柜子里扯出袋纱布,将塑料袋拆开后把纱布放进毛巾里,他这次冰敷的动作轻了些,至少让栖栖看清了他每个动作。 心理有所准备,腿也就没抖。 栖栖心里数着秒,猜测从进医务室到现在,也许二十分钟就要到了。 得赶快处理好这些伤,她不能去训练,可教官不能不去。 “两分钟。” 霍恪像是能读取人心似的。 他沉声说了个字后,清瘦的手腕恰好抬起。 栖栖试着站起来,经过冰敷,她膝盖的伤痛有所缓和。 笑起来,她嗓音细细柔柔得如水:“谢谢医生。” 霍恪淡淡瞥她,不言一发走出房门。 燕同玺接着走进来,让栖栖拿好桌上的药。 “回去了。” 栖栖跟着他走出医务室。 在撩开门帘时,她忽然感到背后有股强烈的注视感。 回首,白大褂的一角消失在门后。 除此外,走廊上只有步履匆匆的护士。 谁有闲情去看她? 燕同玺门外冷声,“在做什么?赶快出来!”,. 第30章 栖栖的彩虹糖 “对不起,教官。” 沈栖栖歉意转身。 她的脸色犹自苍白着,看上去并不好受。 燕同玺看向她,忽想起方才,容姐对沈栖栖说他又强求又不顾小姑娘安全利益的话。 唇角绷直,他不发一言,将要大跨步走出去,又听到沈栖栖小步跑起的琐碎声。 新兵就是麻烦。 燕同玺拧眉,顿了下脚后重迈开腿。 栖栖忽发现跟上教官的脚步不算为难了,心下不由轻松几分。 她也不想跑起来加重伤势,再耽误之后的训练,平白惹教官轻待。 回到集中点,每个班同学基本都已到齐。 导员远远看见栖栖,从班长口中得知详情的她立即跑到燕同玺身边,二话不说先道了歉,“抱歉,我们班学生给您添麻烦了。” 燕同玺皱眉点头,旋即大步走向不远处站得歪七扭八的队伍。 “向左看齐,从高到低依次排开!” 教官的背影远去,导员松口气,帮栖栖接过行李后搀着她。 “栖栖啊,以后小心点。” 导员叮嘱着,搀栖栖时,她打眼从各个身材魁梧的教官背影看过,忍不住轻叹一声,“学生们要吃点苦头了。” 十五天集中军训,上山下水的,不知道要有多少学生晕倒在这些高强度训练里。 军区寝室是上下床六人间,导员特意给栖栖留了下铺,又主动帮她铺好床铺后,反复叮咛了些话才走。 作为三个班的辅导员,她也要去操场看学生们的操练情况。 今天是周日,其实军训明天才正式开始。 但新兵要多磨,教官们不约而同地召集好学生们,给大家立下规矩排好队列。 寝室自然没有空调,栖栖便脱下有些厚重的作训服,换上轻薄白衫。 躺在床上,栖栖睁了会眼,又阖起来。 她放空脑子后,纷杂的思绪就像水雾般飘散。 拢然的光影逸散到她眼皮上,她就这样沉静地待了片刻。 忽地,方才那医生的脸庞跳跃至脑中。 黑沉冰冷的一双眼睛...栖栖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看见过他。 霍恪... 霍、恪。 名字也有点耳熟。 容姐说,霍恪才结束淮市院的实习。 淮市院——淮市中心医院。 栖栖上次晕倒后就是在淮市院做的检查。 乍然记起,栖栖心想,给她眼睛做检查的年轻医生,可不就是霍恪吗? 世界真是小。 在军区都能碰见仅有几面之缘的医生。 霍医生还是这样专业,对待病人不带分毫私人情绪。 栖栖并不指望和这位霍恪医生有许多接触,她转而忘却这点子巧合,又担心起跟不上同学们的训练进度怎么办。 沈栖栖从小就没拖过集体后腿,她对自己的要求高到严苛。 燕同玺的严行厉色没有触怒她,其实教官再如何温柔可亲,栖栖也并不会因此放松对待训练。 当然,她也不愿意亲近燕同玺。 栖栖难于对待整日冷言冷语者言笑晏晏的,和那些人相处,不善于社交的她会很快疲累不堪。 想着想着,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栖栖是在一片喧嚣里醒来的。 眨去眼中迷蒙泪意,栖栖缓缓坐起来。 吵闹声便轰然清晰起来,像急流一样灌入耳中。 “厉茗茗!你他妈有病啊,搞得都什么啊?不给我们放音乐,你丫怎么不去跟教官说要个单人间住啊?” “唐甘,我说栖栖受伤了在休息,你能不能小点声?” “我没带耳机你让我怎么办?音量都多小了你还嫌吵?你是不是故意找我岔?” “唐甘你!” 吵架声愈发大起来,间杂其他几个女生劝架的声音。 唐甘? 不是她们班的。 栖栖坐好,睁眼朝前方看去。 五个女生围在一起,厉茗茗满面怒意和一个红发女生对峙着。 栖栖搞清楚吵架缘由,便撑着床站起来,跟着劝和:“茗茗,先冷静一下,我已经休息好了。” 厉茗茗闻声一惊,担忧地走到栖栖身边扶着。 她这走,红发女生的视野霎时宽阔起来。 她刚冲出口的脏话在看见栖栖的脸孔时猛然转了个弯:“我焯...的菜可真甜啊...” 焯然大发,这美女长得可真甜啊。 见红发女生呆愣在原地,栖栖便向她弯唇笑笑,“不好意思啊,茗茗是担心我的伤。你想听音乐是吗?我就不打扰你了。” 厉茗茗满腔怒火还未喷薄尽,她不满栖栖轻飘飘处理事情的方式。 要她说,就该让唐甘下次再也不敢再公众场合外放音乐。 虽说这样想,但沈栖栖的性格软,这从外表就能看出来的事实。 索性也就把怒气压着,还是小心将栖栖扶坐到床边。 让厉茗茗坐在自己身边,栖栖见她郁郁不乐的模样,抿唇,轻声说道:“茗茗,谢谢你啊。” 少女的音调轻柔和悦得像轻缓的协奏曲,厉茗茗本来也不是对沈栖栖发火,叹口气,她嘴角微勾说:“栖栖,我是服你了。” “不知道跟你室友四年,能不能有朝一日看到你生气的样子呢。” 栖栖笑,“我又不是泥娃娃,怎么会不生气啊?” 厉茗茗对此不置可否,她转而关心起栖栖的伤,“你手好点没?我睡了一路,下车时候才发现你受的伤。” 栖栖俏皮地对她眨眼,抬起胳膊给厉茗茗看,“一点都不疼,我因祸得福,在医务室还看到一个帅哥呢。” “帅哥?”厉茗茗眼睛放光,她小心避开栖栖的伤口,揽着她另一边肩膀极有兴趣问道:“具体什么样?能说说吗?” 栖栖望着厉茗茗的模样,心想用异性挑起同龄女孩子间的共同话题果然是有成效的。 厉茗茗关注点不在她伤口上,栖栖松口气,到底应对自如些。 当即和厉茗茗描述了下霍恪的长相。 茗茗听完,啧啧几声,“制服帅哥,还禁欲,天啊,这可是姐的理想型啊。” 栖栖但笑不语。 说到理想型,厉茗茗一脸八卦地对栖栖挤挤眼,“栖栖啊,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栖栖一怔,理想型伴侣的话,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要是真要说起的话。 或许是能极度尊重她意愿的人? 栖栖不知道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尊重伴侣的人,不是帮伴侣拒绝所有鲜花和追求,而是将接受鲜花的权利还给伴侣。 自己嫉妒和吃醋,这些负面情绪都不该归咎于伴侣的魅力上。 沉吟间正欲开口,眼前又洒下片阴翳。 栖栖和厉茗茗同时抬头看去,唐甘娇艳的面庞晕着两朵红霞,眼神闪烁不定,说辞也有些颠三倒四的。 “嗯,咳咳。那个什么,对不起哈,你叫...西...西西是吧?” “我性格不太好,你刚刚...那啥,吓着没呢?” 原来是道歉。 栖栖抬脸舒展笑意,“我叫沈栖栖,就木字旁放一个东西南北那个西。我没有吓着。” 唐甘对沈栖栖句句回应的答弄得更是羞赧,她僵硬着手,很别扭地从背后抽出自己给栖栖的歉礼。 “沈栖栖,我叫唐甘。我最爱吃糖,这个...我来的时候只带了这一种彩虹糖,给你...吃,要不?” 栖栖忍俊不禁,她接过唐甘的彩虹糖,俄而认真地看着面前少女的双眸,道:“谢谢你,唐甘。” 唐甘连忙摆手,“是我对不住在先,我其实不应该在你睡觉的时候放音乐吵你的。” 厉茗茗听到她这话,稀奇地飞她一眼。 这女的奇怪,刚才和她吵的时候,抓着自己音量小的理不放,现在栖栖一醒,反而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厉茗茗朝栖栖侧影看去,正巧望见栖栖笑盈盈、浓黑长睫上下翩飞的样。 忍不住心生感慨,栖栖这长相,不说斩男,就是女生也爱得很啊。 性格又好,学习又棒,栖栖高中时该很受欢迎吧。 这样得天独厚的小孩,一路长大到现在,肯定没什么磨难吧。 栖栖来军训没带什么零食,想了想,把一副新耳机从行李箱里拿出给唐甘。 “唐甘,这个送给你。” 唐甘瞪大双眼,没接栖栖的耳机,“沈栖栖...我就是给你一把不值钱的小糖,你送耳机给我,也太...” 她无言以对。 她就没遇见过沈栖栖这样客气的人。 栖栖弯唇露出清甜的笑靥,将耳机往前递了递,“我喜欢你直爽的性格,所以这个礼物送给你,我们能做个朋友吗?” “啊???” 唐甘彻底傻眼,她费力想了半天,搞不懂交朋友送什么东西啊。 聊得来看顺眼不就行吗? 再说看沈栖栖耳机的外包装logo,也不是什么杂牌设备,不便宜的。 唐甘忍不住对栖栖说道:“沈栖栖啊,你是不是有点傻?交朋友就得送礼物是哪个缺心眼的人告诉你的。我们是处朋友,又不是求办事,送礼做什么?” 栖栖哑然,她眨眨眼,“唐甘,我想你误会什么了。我不是交朋友就送礼,我是喜欢你才送的礼物。” 喜喜欢!? 唐大小姐轰然脸红得跟烂番茄似的,她一手捂脸,一手夺过栖栖的耳机,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谢谢你的礼物了,我...过几天也给你送个喜欢的...” 她说完丢下一句:“我去吃饭了!” 便火速拔腿跑走。 剩下栖栖和厉茗茗面面相觑。 良久厉茗茗扑哧笑起来,“哈哈哈哈,栖栖你可真有你的,能把唐甘这妞整得脸红脖子粗的,也就只有你这直球女了。” 栖栖无奈笑,她伸出手问,“吃糖吗?” 绚丽多姿的彩虹堂躺在她白嫩的掌心,像是拥簇出一小撮糖花。 厉茗茗抓了几颗丢进嘴里,“谢谢栖栖啦。” 栖栖摇头,也抿了颗糖放进嘴里。 糖衣逐渐化开,甜味儿顺着舌尖蔓延深入。 栖栖坐在床铺上,晃了晃腿。 原来有朋友是这种感觉。 跟吃彩虹糖一样,甜滋滋的很令人高兴的。 唐甘和茗茗都是在糖罐子里长大的女孩子吧。 从小到大应该没有受过什么苦,所以都这么明媚可爱呢。 栖栖笑了笑。,. 第31章 栖栖返回军训队伍 厉茗茗瞅着时间,去食堂把晚饭打包回来带给栖栖。 栖栖谢过,边吃饭,边听厉茗茗赞叹军区里的帅哥正气又有型。 不知怎的扯到燕同玺身上,厉茗茗流光溢彩的脸忽蒙上层惧色,“栖栖,下午你不在,是没有看见教官有多严。” 她就将燕同玺如何训练的方式一一告诉栖栖,“他先让我们两分钟之内就把队排好,还掐表数秒,我们班慢了十几秒,他就让我们跑了三圈!” “跑完,喘得要吐血!他又让我们在之前站队缺的十几秒里站好。” 厉茗茗义愤填膺起来,她初高中军训的时候都没遇到过这样的教官,折磨人出其不意的。 ...... “解散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什么叫从地狱回到天堂。其实下午训练时间也就四个小时,可架不住教官把我们整得度日如年啊。” 哀嚎一声,厉茗茗倒在栖栖床上,望着床板,她咂摸几下忽坐起来道:“不过咱教官是真帅啊。我们去跑圈的时候,他也跟跑来着,我们结束的时候大汗淋漓,他只有脸那块变得有点红。” 栖栖收拾好餐盒,闻声笑了笑,“毕竟教官是专业的。” “也是。” 厉茗茗接着强硬拿走栖栖的餐盒,“我给你洗,你就好好养伤吧,我还等着你和我们一起受苦呢。” 栖栖笑出声,“谢谢你茗茗,我尽量好得快点。” 或许是愿意栖栖伤好得快点的人太多,在迫切的愿力下,胳膊的擦伤和膝盖的淤青在周二下午时已都痊愈许多。 轻轻按了按手肘处结好的一层浅褐色的痂,栖栖笑眼弯弯。 或跑或跳的也没有大问题了,栖栖得到教官和导员的双重同意后,便再次来到医务室,准备周三正常军训的最后检查。 来到容姐的办公室,敲门后得到的许可是一个男人说的。 栖栖略顿了下,看眼外间的门牌,也确实是外科室。 今天应该换了值班医生?栖栖心想道。 推门而入,肩宽臂长的霍恪握着鼠标,专注地浏览着什么。 银丝细方框的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镜片折射着电脑蓝光,幽幽的。 察觉到栖栖的存在后,他慢慢抬眼,投注出来的视线与镜片光相称,更加幽深不可测。 “霍医生?您好。”栖栖不自觉音调放轻,看到霍恪桌旁有两张椅子。 一张就在他手腕下,还有一张在最桌角靠门的地方。 栖栖完全是下意识就坐到离霍恪相对远的椅子上。 霍恪见状,眸色沉沉,侧过脸时流畅利落的下颌线闯入栖栖眼帘。 他张开薄唇,下颌线连着喉结微动,“坐得太远,不方便检查。” “啊...对,对不起。”栖栖抬起椅子就搬,余光里看见霍恪抿唇。 她又立刻放下椅子,站起来坐到霍恪手腕边。 霍恪沉默了片刻,栖栖自觉将胳膊抬起来,结痂的伤带着白腻的皮肤一齐晃入他视野里。 霍医生停下,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手套戴好,这才将指腹轻轻按在栖栖的痂痕上。 手肘的伤基本好全了,他淡漠的视线略垂,栖栖便折腰卷起宽松的作训服裤腿。 少女弓下脊背,一把细腰便隔着薄衫勾勒出姣好的形状,霍恪视线上移,女孩细腻雪白的颈肉在乌发下若隐若现。 “霍医生,您看我膝盖上的青都差不多消下去了。” 栖栖抬头,眉梢仰着,眼里明亮亮的装着几欲满出来的笑意。 霍恪看着她那双圆溜黑亮的眼,想起栖栖离开医院时,眼角红通通的娇艳。 低眼,他隔着医用手套的薄度,触碰到少女温热柔软的皮肤。 按着淡到几乎看不见的那块青色,他问,“疼吗?” 栖栖摇摇头,他扩大检查范围,语气肃冷像在发号施令,“这里?” “一点也不疼。”栖栖只管乖巧回答。 很快,霍恪直腰摘下手套,他透过眼镜片盯着沈栖栖清澈的眼,说:“正常运动就行。” “太好了!谢谢霍医生!” 栖栖展开真切的笑颜。 霍恪看了几眼收回目光,他重新握住鼠标,眼神定在屏幕里病历分析的一行行文字上。 “霍医生再见。” 少女轻灵的声音随着房门阖起一同消失,霍恪滑动鼠标的食指停顿。 眼前忽如看到一团团拥簇的花朵,这些浓艳娇嫩的花从每一行字里钻出来,连带栖栖的俯身时发丝的清香同时簇近他。 “沈栖栖...” 霍恪仰于靠椅之上,桌旁的手机亮起,备注为“妈”的人发来这样的一条信息: 阿恪,你实习结束了还要坐我班干什么?我今天早上还以为你懂事心疼妈呢,现在越想越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状况?看上我们区哪个女孩了? 霍恪冷白修长的手指拿起手机,打字时花影乍现,他抿唇,和他妈说:“情况待定。” 栖栖出了医务室,沿着来时的路走。 班级群里有通知,除了教官带路,军区其他地方不能随便去,惹出麻烦个人承担。 下午的训练接近尾声,栖栖走到训练场准备等厉茗茗一起吃饭。 刚进训练场的铁栅栏,茫茫方阵里清一色的迷彩服。 少年少女们高声喊着一二三的口号,这声波荡出去很远,极其容易激着人热血沸腾起来。 提及少年一词,应与平庸相斥。 站在角落看了好一会儿,栖栖眯起眼睛笑。 六月份的那场夏风里,淮市中的高三学生们,也是这样高昂头颅,气薄云天地喊着自己的理想。 即便没有人认识稳居第一的沈栖栖,即便栖栖没有享受过正常的同学友情,但她依旧在那时遥祝所有少年,拥有光明快乐的前程。 栖栖沿着小道走,尽量不叫自己惹人眼目,打扰他人正常训练。 终于找到营销2202的方阵队伍,栖栖站定。 同学们都是背对她的,只有燕同玺一人越过整齐乌泱的人头,目光有一瞬锁定了沈栖栖。 但很快,那犀利的眼神落下去,让苦哈哈的同学们溯起一身冷汗。 “原地休息五分钟!” 宛如赦免般的命令,话音刚落,营销2202的同学们坐的坐,躺的躺。 燕同玺两手抵腰站着,他看过来,栖栖便一惊神,连忙举手喊道:“报告!” 声音较小,还和在周遭一波又一波的号声里,栖栖很确定自己的‘报告’没有发送成功,因为全班没有听见后转头看的。 可燕同玺淡淡点了头,栖栖迈开脚步,走向队伍里。 “报告教官,请求归队!” 这次声线清朗起来,同学们乍然看见沈栖栖的出现,颇有种惊喜的感觉。 燕同玺眼睫压下,点头,“回。” 栖栖转身看去,大家虽是在原地休息,但队伍整齐得不可思议,几乎都在固定的几条线上坐躺着。 原队伍四十人,五行八列排得正好,栖栖有些为难,不知道该进去站在哪儿。 此时燕同玺低沉的嗓音冷不丁响起,“沈栖栖。” “到!” 栖栖立刻转头。 “站一排左一,你领队。” 嗯? 栖栖一蒙,她是正式归队了,可还没进行过训练啊。 她做领队?误导同学们吗? 这是命令,不容拒绝。 燕同玺利眸一眯,栖栖便知道结果是无可更改的。 幸而她只是耽误了两天,而且下午训练从一点半至五点半,结束后至十点熄灯,都是学生的自由活动时间。 久违的,栖栖有一种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紧张。 休息未结束,一声哨响,今日的训练告段落。 燕同玺走时,高大的身躯侧过来,对沈栖栖说,“周四之前,你跟上训练进度,可以免跑六圈。” 栖栖眨眼,唇角上翘,“是。” 比学习,沈栖栖向来只争头筹。 厉茗茗跑到栖栖身边,上下打量她,片刻后忽沉痛道:“栖栖啊栖栖,你上当了!” 栖栖讶然,“上什么当呀?” 厉茗茗见朋友还是如只白兔子似的懵懂,更是痛心,“教官只说你跟上进度免除你跑,也没说跟不上怎么着啊。 我们和他相处两天了,一听就知道他憋着什么大招,这招力量铁定大了去,你可小心点啊。” 班长杜清也走来,闻言担忧颔首,“是啊,沈栖栖。教官铁血手腕,罚跑罚蹲不带眨眼的。” 栖栖面对二人关心,全部温温柔柔地接下,她出声,表情忽带上本人都不曾注意到的恣肆,“放心吧,茗茗、班长,我从来不会许没有可能的承诺。” 这下换到厉茗茗和杜清看着栖栖的脸发愣,她们未及料到沈栖栖总是柔笑的面孔下,还有这样张扬明媚的一面。 厉茗茗惊叹于栖栖此般扬首的模样真是耀眼到令人心神意乱的,又思及休息时大家谈起沈栖栖,聊到她成绩的佩服之情。 最终她只剩下一句感叹,“栖栖啊,别人的话我绝不相信能在燕教官手下逃脱。可这个人变成你,我不知怎的,一定要信的。” 杜清赞同道,“沈栖栖,依你的实力,我也绝对相信能办到的。你吃完饭我带你来训练场过一遍这两天进度吧。” 栖栖谢过班长,“好呀,那我请你吃饭吧。” 杜清没有拒绝,三个女孩儿便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走出食堂。 穿过食堂路上的白杨树林时,不期然遇上燕同玺和另外几个年龄稍大的军人边走边聊。 栖栖在厉茗茗的提醒下,立刻和两人排成纵列,挺直腰背从燕同玺身边打了声招呼后走过。 走了有几步距离,三人才松懈下来。 “栖栖,刚才那个三人成列就是教官第一天就教我们的规矩。同行者在两人以上时,就要排列走。” 栖栖示意了解,一路上杜清和厉茗茗又接连说了好些规矩。 两天里,大家先练踢正步,后练长跑和负重。 前三天的训练都只是在锻炼耐力,真正严酷的训练还要从周四的定向越野算起。 练到晚间七点多,杜清和厉茗茗已满脸疲色。 栖栖见状不忍,让二人先回宿洗漱休息。 “栖栖,那你呢?” 犹豫了下,栖栖道:“我熄灯前回去,不会打扰你们休息的。”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呢?”厉茗茗打了个哈欠,她也不再推辞,“早点回来奥栖栖,你伤好没多久,不要超负荷加练又累到了。” 杜清撑着眼皮,揉了下太阳穴道:“是啊,栖栖你别太累了,不值当。” 栖栖应了下来,等二人离开,她戴上耳机重新开始跑圈。 跑了两圈半,栖栖感到嗓子里都在冒烟,实在撑不住了。 她扶着膝盖弯腰喘气,一只素白干净的手忽伸到眼下。 栖栖从她手心里那瓶水顺视线看去,高挑女人的脸在夜色下显出冷淡的神色。 “你跑步的姿势有问题。” 女人拧开瓶盖,将水递近。 她的声音也冷清清带着夜的寒气,但依旧悦耳。 不一会儿,霍恪竟从女人身后走来,他望了眼女人,说,“姐,你就在这儿练?”,. 第32章 栖栖的越野赛 霍恪脱下白大褂,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服,眉眼精致冰冷,即便面对霍恩这个亲姐姐,他的眼神也称不上柔和。 霍恩与弟弟的性格十分像,神色浅淡地回道:“这儿不错。” 训练场是专门留给q大学生军训用的,天黑以后几乎没有人。 前几日霍恩在训练场不见人,今晚不期然看见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跑步。 这景象倒难得。 霍恩早来,便在场外看完沈栖栖跑步全程。 等霍恪来,正好他手里有两瓶水,霍恩便上前送了瓶给这姑娘。 “谢谢你。”栖栖仰头喝水,纤白的颈子汗津津的又蒙着夜色传递出几分撩人的热意。 霍恩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看向霍恪,他垂首把玩着腕上的檀木珠,应是没有关注沈栖栖。 “你是今年q大的新生,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见过吗? 栖栖微微抿唇,望着霍恩清丽的脸庞。 “也许...偶遇过吧。” 她不确定。 霍恩将瓶盖递给她,顺而从军装裤里掏出一张单独包装的湿纸巾。 “你也喜欢跑步吗?” 栖栖迟疑着摇头,“我缺了两天军训,明天归队,怕跟不上同学进度,才过来临时加练的。” 霍恩了然,“你刚才跑的姿势不对,长期这样会拉伤肌肉。” 栖栖将额头热汗擦去,闻言便向霍恩请教道:“那我该怎么跑呢?” “你这样...”霍恩让栖栖把手里杂物放到地上。 “双手提至腰间...” 栖栖目不转睛看着霍恩的一举一动,有几个细微的动作没看清,霍恩便贴近她,握着她手腕教。 学完便试着跑了一圈,果然比最初轻松不少。 栖栖缓下步伐,站定在抱臂观看的霍恩身前,“真的哎,照这样子跑果然省力不少,太谢谢你啦!” 霍恩垂眼,唇角稍勾了下,“你们学校这周四的定向越野最考体力。 现在孩子的身体素质没有几个好的,但我看你还行,或许周四能拿到不错的成绩。” 栖栖笑起来,“我暂时不要拖后腿就好了。” 霍恩眉头几不可察地一动,“我叫霍恩,你叫什么?” “沈栖栖,栖是木字旁的栖。” 霍恩点点头,“你还跑吗?一起?” 栖栖做好起跑姿势。 霍恪一直站在角落,偶或抬眼,目光锁定着沈栖栖侧脸或背影,等她迎面跑来时,他便漠然收敛目光。 气喘不定地停下后,栖栖灌了口水。 霍恩走到霍恪身边,拿来他手里的水喝了几口。 喝完,她乜斜一眼霍恪,问:“你不是出来松快一下就回去吗?怎么还不走?” 霍恪转弄檀木珠的手指一停,嗓音淡淡,“我头疼,吹吹风就走。” “霍恪,你是个医生。” 霍恩哼笑一声,放下水回到沈栖栖身边。 霍恪看着他姐和沈栖栖的身影,微顿。 他听得出来霍恩的言下之意——他霍恪是个医生,头疼应该去查病因,而不是徒留在这儿吹风。 视线划过不远处沈栖栖泛红的面庞,霍恪扯下木珠,转身离开。 对的,他该找找自己的病因了。 这无法控制的目光停留与前所未有的关注,所有这些违背他理智的行径,致病因究竟是什么。 栖栖晚上九点半回的宿舍,室友们还没有睡。 看着灯火通明的宿舍,栖栖心想幸好没有打扰到大家正常休息。 抱着洗漱用品,她一人来到空荡荡的集体浴室。 “沈栖栖?” 唐甘穿着睡衣,惊奇地看着栖栖满面大汗的模样。 栖栖朝她笑,“你才洗完啊?” 唐甘吐出嘴中牙膏,指了指沈栖栖,“你下午的时候去干嘛了?你受伤了就不要到处玩啊,看你作训服都要湿透了。” 栖栖边说边走,“我明天下午归队了,就去练了练。” 进入小隔间里关上门,她脱下汗湿的作训服,对外间的唐甘说:“你们班这几天练的什么啊?” 唐甘漱完口,用毛巾擦干脸上水珠,“跟你们一样,跑步踢正步还有负重,都在锻炼耐力准备周四定向越野呢。” 定向越野是q大每年军训的固定项目,地点就在军区山上的那片林子里。 拥有数十条路线的越野山林,全天段里可供几十个班级同时进行竞赛。 唐甘洗完,朝浴室里喊了声,“沈栖栖,我先回去了奥。” “嗯,好的!” 栖栖穿着睡裙从浴室里出来时,寝室还差几分钟就熄灯,她紧忙跑回寝室,成功在灯灭后躺在了床上。 一夜好眠。 周三早六点,集合哨声响起。 叠被子、穿作训服、洗漱完毕。 栖栖和营销二班同学们站定,燕同玺表情肃冷不变。 他今天没有穿教官的深绿色作训服,而是穿了身迷彩,利落劲瘦的裤腿扎进黑色军靴里,更显得他身高腿长。 “报数!” 栖栖是第一个,即昂首喊道:“一!” 接着便顺次报数。 “二!” ...... 报数结束,燕同玺让班级所有男同学出列。 “跟我走,去拿负重物!剩下人原地不动。” 出列男生自觉站成两队,跟在燕同玺身后还真有几分气势。 余下女生们大胆的也只敢挤挤眼,和同学低语几句后就收声。 厉茗茗属于大胆者之一,巧合下,她站在栖栖的右后侧,说话倒也方便。 “嘶、嘶嘶。” 听到厉茗茗的气音呼唤,栖栖在腰后比了个ok。 厉茗茗便道,“栖栖,负重物就是沙袋,一会儿要绑在腰上跑,你撑得住吗?” 腰上绑沙袋跑,不知道是几斤重的沙子。 栖栖蹙眉,扭头对厉茗茗道,“我可以的。” “别说话了,教官来了。” 杜清拽了拽厉茗茗的衣角,女生队伍恢复平静。 营销班女生有二十八人,男生十三人。 大部分沙袋被装在小推车上推来,而燕同玺左右手各拎着剩下五袋沙、气定神闲地来到方阵前。 他下达命令:“前排发沙袋。” 所有人拿到沙袋后,自发将沙袋系到腰上。 感受到腰上缀着的沉重物,栖栖试探着用手托了下,估计着沙袋至少七八斤重,尚且还在忍受范围之内。 燕同玺确认准备好后,他在腰上挂好三只沙袋,回身道:“先绕操场跑两圈,没有命令不准停。” 哀叹咽入心中,大家拖着步子开跑。 跑完一圈,栖栖用鼻呼吸已经提供不了正常氧气需求了。 原本几斤重的沙袋在奔跑中逐渐加重、到最后简直不堪忍受,似乎里面装的不再是细软的沙,而是坚硬的石头般。 栖栖咬牙坚持,依旧用鼻呼吸。 她知道,一旦张嘴,她的耐力很快就会用完,届时半圈都不可能跑完。 即便再不适应这样的高强度训练,也不能轻易宣告失败。 两圈结束。 栖栖猛然向前跪倒,胸口起伏不定,粗重的喘息声一下一下消耗着肺腔稀薄的氧气。 手掌心碾压着集合地上的青草,粗粝的砂石摩挲手心,触感极其不美妙。 周围同学们解下沙袋,和栖栖一般狼狈不堪。 燕同玺落定脚步,抬手解开沙袋。 他垂下眼皮看了看沈栖栖弓身痛苦的身影,唇线微沉。 预想过沈栖栖跑完的疲累难堪,可当真看到沈栖栖由明亮鲜活的少女变成跪倒在地虚弱难受的模样。 燕同玺并没有如期的无波无动。 他眸色转变,将整个队伍的表现都纳入眼底。 这群身体素质低下的新兵们,首次负重跑的极限就在一圈,比起他们,沈栖栖能坚持到两圈已是一种超越。 更何况,沈栖栖昨晚在训练场的加练强度也不小。 燕同玺住在训练场对面的一栋楼里,他住顶楼,往下望时可以透过栅栏将训练场景色一览无余。 沈栖栖和两个女生练习正步的场景正巧被他看到。 老师喜欢勤奋的学生,教官欣赏刻苦的新兵。 燕同玺承认,沈栖栖这个柔弱的小兵,除相貌外,也是有其他可供赞誉的长处的。 “原地休息五分钟。” 赦令一下,栖栖缓慢地爬起来,开始在草地上慢走。 长跑结束,最好不要猛地躺下。 这是霍恩教她的。 一天训练结束,栖栖疲惫地吐出口浊气。 和杜清,厉茗茗告别完,她重新来到训练场。 霍恩今天来得很早,栖栖看见她正做拉伸,便默默走到她身边一起做。 “你看起来很累,今天休息一下?” 栖栖摆手拒却,“谢谢你,姐,我放松会肌肉就好。” 她今天没有拖后腿,小目标已经达成。 明天的越野没有教官带领,考验的是基本耐力,她更加不能松懈。 商学院的越野训练在下午三点半开始。 在此之前,她有足够时间休息,那之外的时间自然不能放弃锻炼。 霍恩颔首,她帮助栖栖做了套拉伸后,便和其一起慢跑着。 夜风清凉,拂过脸庞十分惬意。 霍恩不自觉看向沈栖栖虽疲但坚定的脸孔,敛眉浮起笑意,“沈栖栖,你真是让我好奇。” “嗯?”栖栖看她。 “我少见像你这样,不会利用自身美貌做优势的人。” 栖栖一怔,美貌和优势怎么挂钩,她成年之前的唯一优势就是学习成绩而已。 她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的容貌。 想了想,她说,“我不信任外貌带来的优势。” 霍恩笑弧便扩大了,“那你信什么?” 栖栖自然信努力。 天道酬勤和适合自己的方法,她缺一不可。 感受到霍恩的目光,她将视线放到远处的跑道上,轻声说:“我只相信不会失去的。” 家人、朋友,非己身外的相助可能在某极端情况下就会尽数离她而去。 她并非真正懵懂天真的少女,以为有爱就能克服一切困难。 要说不会失去的,除了所获的成绩和习得的技能,那也只有她强大求生欲之下永不放弃自己的信念了。 而系统......它给的力量是起到作用的。 但这不代表可以将沈栖栖如此傲然存在的成就,轻飘飘全归功于它。 日行锻炼完成,栖栖回宿休息。 翌日,日头稍颓,计算机学院的同学从上午直到下午三点,才终于结束越野赛。 商学院方阵正式入场。 数架军用无人机在空中盘旋,实时监测着山林的情况。 燕同玺戴着初见时的墨镜,迷彩服挺括笔直。 他扬声时,平稳的音调和风声和在一起,传入同学们耳中,竟奇异地抚平众人焦躁不安的情绪。 他说:“拿出最好的实力,你们是我手下的兵,不会比任何人差。” 燕同玺的实力同学们有目共睹,况且严师高徒,大家微微放下心,按需求分成八队。 六人队拥有提前五分钟出发的条件。 栖栖没有组成六人队,她最终的队伍成员有:厉茗茗、杜清,团委张合,张合室友彭琦。 彭琦是个瘦高个,脸色苍白泛青,粗苯的黑框眼镜架在鼻子上,长得一副让人第一眼看到时就会怀疑身体情况的样子。 但能通过体检筛选,没有躺在学校宿舍,那就说明他没有大问题。,. 第33章 栖栖你好棒 “现在每队选出个队长,队长带一名小队成员,前往训练场中心领取物资!” 高处扩音器发出响彻训练场的命令。 计算机学院离开后,又是分队又是集合的,现在留给学生们的装备时间极短。 班长意识到这点,即在声落时就举手主动当队长。 自然无异议,杜清带着张合跑去训练场中央,很快领回来五只装得满当的包。 各人背好包,杜清伸出手腕上的机械表带。 “我手上戴的是感应器,路线上一共设置了七个点标,每到一个点标,就需要感应器扫描确认队伍的到达。” 杜清脸色严肃,“每支队伍都有一张路线地图,地图上有标志物供我们辨别有没有走错路线。” “张合,地图在你那儿快拿出来。” “好!” 张合展开地图,和栖栖等人捏着地图四角。 他抽出背包侧面里的红色记号笔,用笔在地图点划道:“十五号路线七个点标,但只有六个标志物。就在这儿,点标四这里......” 他咬开笔盖,用记号笔在数字四上画了个大红圈,“唔...我们过了点标,要想不偏离路线这显然是有难度的。 大家到时候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好好记下点标间的额路况。” 杜清点头,提了下背包,“刚才我们去领物资的时候,有个教官好心提醒我们,如果遇到一些活物挡路不要怕,林子里的路线给我们清理过,不会有毒物的。” “六人队开始行动!” 远处传来教官的声音,众人神色一凛。 张合抓紧时间把七个点标地点说完,杜清随之语速加快补充道:“我们这场越野赛只是前戏,下周一的越野赛才是真正的大幕戏。 大家应该知道我们学校会在那天惯例向全网直播越野正式赛。” 栖栖想起那些令人惊叹的回播视频,接着便听杜清说道,“去年计算机学院在比赛里拿到了总分第一,而我们商学院是倒数第二。 导员昨晚和我说,今年只要有商学院的队伍冲进前,院长就能给全院同学都加学分。 而且不光为了学分,也要为了一雪我们商学院年年垫底的耻辱。” 杜清说着说着情绪愈发激昂,眼里似乎都喷着必胜的火光,她再强调,“我们今年一定要超越!给商学院长脸。到时候全网直播的主场就能来到我们这边,给咱商学院打出知名度!” 被杜清热烈的语气感染,栖栖向来平和的心境也不由起了波澜。 张合率先伸出白胖的手背,喊道,“为商学院!” 杜清将手搭上,“为商学院!” 栖栖、厉茗茗、彭琦一一将手搭在上面,五人齐声道:“为商学院!” 周围大多数都是商学院的学生们,闻声不由得侧目,有营销二班的同学认出自家班长学委,也揽过队伍人员,叠手喊道:“为营销二班!为商学院!” 一时之间,训练场上热血豪迈的喊声此起彼伏。 教官们站在一处,有年纪稍长的便目光深远地笑说:“还得是年轻有干劲啊。” 哨声响起,准备时间结束。 人流像水一样从眼前经过,燕同玺目如鹰隼,在乌泱泱的人头里,精准地找到沈栖栖扎着高马尾的后脑勺。 “同玺,走,进控制台看看这帮孩子们的表现去。” 沈栖栖的背影已被重叠绿荫挡住,燕同玺收回视线后朝身旁人颔首,迈步离开。 山林。 沈栖栖一进入林中,心里只剩下一个词:遮天蔽日。 真的毫不夸张,各种树木,枝干压枝干地长在一起,仰望时,几乎看不到一点天空的影子。 阳光只能从树叶间的罅隙里艰难地伸出试探的光线,这光线东一缕西一束地垂在林中。 浮尘在光线里跳动,张牙舞爪的绿植在昏暗里像猛兽般狞视着进来的每一个人。 稀缺的视野给人带来浓重的不安感。 站在十五号路线的起始点,沈栖栖已经能听到隔壁路线有女生被吓得惊叫起来,也有男生频频嘶气的。 “滴,十五号线队已达。” 杜清将手环在树干上绑着的机器上扫过,机械女声冰冷清澈,众人结合周围乱植倾轧的林景,奇妙地感受到一种远古厚重和现代科技结合的吊诡感。 “我们小心点,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保持冷静,记住我们是个团队。” 杜清低声说了句后,率先走到前面。 栖栖想了想,主动走到最后,“我视力好,胆子也不算小,我垫后。” 厉茗茗眉头一皱,“栖栖你这个小身板,遇到危险能自保就好了,我觉得你走最中间比较好。” 其余人没讲话,但看着沈栖栖那张柔和清丽的面庞,想法与厉茗茗不谋而合。 栖栖笑,笑到一半,她将迷彩服的袖子挽至肩膀上,捏紧拳头。 众人先是被她昏昧条件下还白得要发光的皮肤一惑,后顺延小臂向上—— 看见了栖栖线条不出其力量柔弱的肌肉。 “......栖,栖栖,那你小心点。” 厉茗茗莫名吞咽了下,她望着栖栖将袖角放下的胳膊,实在想不到这样纤瘦的人,会有那样力量美的肌肉。 分明穿短袖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 张合捏着腰间肥肉,暗叹声,转而走到杜清旁边。 他是目前队伍里表现出来的方向感最好的人,所以他主要负责开路。 厉茗茗走到栖栖前面,有任何异响她都要张望一下。 彭琦是五人里最高的,若不是栖栖提出要走在最后面,他该会自觉到众人后。 可即便栖栖如此建议,他默不作声,不说反对和赞成,拗着性子站到她旁边。 栖栖抬眼看他,他便表情僵硬,扶扶鼻梁上的厚重眼睛,把两只眼睛严严实实地藏在瓶底厚的镜片和贴服眉目的刘海下。 只是奇怪,栖栖明眸微动,轻声说道:“谢谢你彭琦,说实话林子挺黑的,我也比较担心。” 彭琦闷声:“嗯。” 栖栖即不再看他,扭头关注路况。 厚镜片下的眼睛飞快地看过身侧少女的侧脸,彭琦抿起干涩的唇,嘴角下沉了些。 学委的表情,冷静自持,根本没有对黑黢黢的山林害怕的模样。 她说谢谢他,也许只是为了缓解他明显表现出来的尴尬而已。 为什么都不问他执意走到最后来的原因,他本已措辞好所有解释。 彭琦垂着头向前走,沉重的背包带勒着他瘦弱的肩膀,他脚步慢吞吞的,从背后看像是被压着去上刑的犯人一样。 山林里的空气潮润闷热,泥土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像是在践踏着未僵硬的尸体。 沈栖栖一行人沿着这些落叶小路走了大概七八分钟,深林已至,光线更是稀缺无几,再如何费力瞪眼,众人也无法看清前路状况。 “怎么办?都看不见了。” 厉茗茗挠头,她还是怕黑的,见概况模糊,便小步后退,直至摸到栖栖温暖的手时才稍稍放下心来。 “别怕。”栖栖轻声安慰,她提了提下滑的包带,忽想到什么,扬声问前面的杜清道:“班长,我们包里都有什么啊?” 杜清回首,感到沈栖栖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她随即用适合的音量答:“我不知道啊,发包的教官就说是一些物资,让我们能省就省。” 张合抖抖地图,发出簌簌声借此表明自己的存在,他等杜清说完又补充道,“我包摸着挺软的,我就猜是一些衣服什么的。” 物资......教官们在军区待的时间如此长,怎么会不知道林深处不可见光的情况呢? 栖栖福至心灵,她建议道:“我们现在看不见,不如先停下来找一下包里有没有照明设备吧?分配给我们的物资肯定不止衣服。” 五个人五只包,物资各不相同。 经过栖栖这一提醒,大家赶忙从过度保护物资的状态里跳出,毫不犹豫拉开链扣,朝包内左摸右摸了一阵。 栖栖分到的包并不十分重,一摸索,猜测自己包里装的都是些压缩饼干之类的食品。 满当当的一大包食物补充,看来军区料准学生们在林子里要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也是,计算机学院十一点进的林子,下午点才出来的。 给商学院设置的最晚出林时间是下午七点半,也算夜场了。 夜间气温下降,张合包里的衣服用于御寒。 彭琦包里是十瓶水和五双棉手套。 厉茗茗拿出坚硬冰冷的东西,用双手细细感受了下,忽笑道:“嘿,教官们可真敢啊,还给我们装上了锤子和......” 她又拿起一把长薄的东西,尾音落下时浸满笑意:“还有匕首呢,有刀鞘,就是不知道开没开刃。” 只有杜清没有交代她包里的东西,她似乎很苦恼,挑出包里的一个东西后,她疑惑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啊?有松紧带,上面还挂着个硬硬的方壳,我实在想不出来。” “递给我们,大家都看看吧。”栖栖说。 杜清点头,先把东西给最近的张合,张合也不清楚,就将其递给厉茗茗。 厉茗茗摆弄了下,摇头说:“我不清楚哎。” 于是顺次送出,光明受挫,栖栖不知道彭琦的手伸了出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冰凉的手指。 迅疾抽回手,她讷了下,道:“彭琦,你先看吧。” 彭琦瘦长如竹节的手指接过东西,从胸腔里挤出一声:“嗯。” 轻呼出口气,彭琦松下紧张得似乎停滞的呼吸,仔细感受着手中物的轮廓。 可供松紧的宽带,方壳......忽地,他在方壳下摸到个隐秘的凸起,顿时一静。 这个东西,他猛然对其熟悉起来。 “......是灯。” “?什么。”众人疑惑。 “啪嗒。” 彭琦按下凸起,霎时一道白炽的光亮从他手掌中射出。 循着光源,大家才看清这东西的模样。 原来是最寻常不过的头戴式照明灯,常在电视剧里看到下矿的工人们会戴。 现实里的人最多用的还是台灯和手电筒,也怪不得几人不知道。 看着白亮亮的光,便都放松了下来,提起唇角,除彭琦外的四人都露出或浓或淡的笑容。 “太好啦!有灯可以看路咯!”厉茗茗欢呼。 栖栖浅笑问班长,“班长,你包里还有照明灯吗?” 杜清掏出五只照明灯,刚要分发又被栖栖轻声阻止,“班长,我们第一个点标都没走到呢。 也不知道一根照明灯能维持多长时间,我们还是省着点用吧。” “或许也能看看有没有电池什么的,这么大个包,不该就只装了灯吧?” 张合探头去看,被杜清拍了下。 胖团委捂着脑袋,声音委屈,“你干啥不给我看嘛。” 杜清轻咳下,她捏着包带,好一会儿才说:“这里面,有些卫生巾和那啥套。” “那啥?” 厉茗茗歪头,张合秒懂后,看她有些不懂还有点急,拍了下大腿说:“就是...那避...” “!” 为什么要给他们准备这些? 栖栖倒是知道原因,她抵唇,脸颊微微烧红地解释:“避.孕.套弹性强且防水,如果在缺乏医疗条件的野外情况下,最常用用于套在受伤手指上以防感染。如果有其他伤处,也可以把它当医院的止血带用。” ...... 军区控制台。 硕大屏幕被切割成平均大小的几十个小屏幕。 穿着军装的众人坐在前面的椅子上,抬眼在屏幕间来回观看。 “今年商学院还是女娃儿多?” 坐在最中间的军装老者眯起眼睛,视线从屏幕里形色不一的学生们扫过。 他身侧稍微年轻的中年男人道:“是啊指挥长,女娃们普遍娇贵点,这些在野外摸爬滚打的事情还是不适合她们去做嘞。” “说不准,今年又得是个倒数。” 又一个男人附和道。 军装老人看不出情绪,只淡淡道:“这你们就知道了?什么事情都不要随意猜结果的好。” 龚指挥长两边各瞥了下,看见人都不说话了,缓和缓和声色道:“不是我说,现在年轻人可不得了的。这些后生们奋进起来,就是我们当年可能也比不上呢。” “不要老是看到消极的一面,我们要对年轻人抱有信心的。” 龚指挥长说完没半分钟,大屏幕角落里一个男生因摔倒哇哇痛哭的声响冷不丁传出。 屏幕是没静音的,无人机实时拍摄着每一支队伍的情况。 当然,学生们并不知道无人机的存在,这才是拍摄的看点之一,真实。 控制台的大房间奇异地静默几秒。 “咳,指挥长,您说的对,我们应该对年轻人抱有期待的。” 出声的就是最开始和龚指挥长说话的男人,他是燕副指挥长,燕同玺的父亲。 龚指挥长笑笑,眸中却毫无暖意。 燕副指挥长余光观察到他这表情,心道不妙,龚指挥长有点下不来台了。 不由得带上薄怒地刷了眼小屏幕里仍自抱着破皮的手指啜泣的男生。 娘了个西皮,一个大男人,破点皮哭哭啼啼的。 他眼刀飞过,下面的人又立刻领会到燕副指挥长的意思。 赶忙都睁大双眼往屏幕上瞅。 沈栖栖的队伍正巧在第一排屏幕正中,这一瞅,视线正好停注了。 “燕副,您看十五号,这小姑娘很冷静啊。” 燕副指挥长也眯眼看,面白如玉的小姑娘站在漆黑一片的林子里,果然神色自若,仪态也很好。 他让下面人将小姑娘所在的十五号屏幕调大,放到最中间来。 室内霎时传出沈栖栖轻柔的声调。 “......最常用于套在受伤手指上以防感染。如果有其他伤处,也可以把它当医院的止血带用。” 龚指挥长显然也听到了,他看看沈栖栖,觉着这女娃形象好,人也聪明,唇畔不由浮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他盯着沈栖栖,又微微侧头来问燕副指挥长,“这女娃叫什么?教官是谁?” 燕副指挥长倾听完,道:“教官们都在,我来问问。” 手下人机灵,在燕副指挥长把沈栖栖的屏幕调出来后就查到了她的各项信息。 燕副指挥长将回头要开口,他即附耳过去低声道:“燕副,这女孩叫沈栖栖,教官是燕同玺。” “燕同玺?”燕副指挥长一愣,随即皱起眉头。 他没料到沈栖栖的教官会是他亲儿子。 这下有点难办。 龚指挥长一边看着沈栖栖的动作,一边又对燕副指挥长说道:“怎样,女娃儿查出来没?” 燕副指挥长难得迟疑一瞬,终究还是说出:“指挥长,女娃名字是沈栖栖,教官......” 他欲言又止,表情明显顾忌着。 龚指挥长单瞥他眼,就立刻明白他的心思,便笑起来,“是同玺那孩子?” 燕副指挥长暗自叹气,就知道瞒不过龚指挥长。 他索性点头承认,“还是这女娃儿本身优秀,同玺才当她教官没几天呢,能正儿八经地教出什么?” 龚指挥长但笑不语,他指了指沈栖栖,“这孩子我看不错的,你多关注下。” “哎,是。” 燕同玺站在角落里,他当然看沈栖栖看得分明。 抱臂,他眉峰稍压,抵在左胸膛处的手不由自主地缓慢握成拳。 他用一种苛刻的态度和心情,感受着不受他控制的、无可奈何加快跳动起来的心脏。 ...... 山林。 “栖栖啊,你也太强了吧,这个也知道?!!” 厉茗茗一脸惊叹,她撩了撩短发,眼睛直冒钦佩的星星。 杜清也不由钦羡着说:“沈栖栖,你这知识储备量有点恐怖啊,这么偏的小知识都知道。” 两个男生互相觑了眼,又默契地低头,在自己脑子里搜刮一圈,没找到相关野外知识。 不愧是学委。 栖栖抿唇,“我也是偶然看到的,我也没有你们想的这样厉害啦。” 栖栖本意让大家不要再关注她,谁知当她说了这一句话后,厉茗茗就用种‘我都懂’的眼神笑着瞥了她一眼。 扫过围在身边的几人,栖栖心想,大家真的误会了。 刚要解释,张合把地图摊开,涎着脸看她:“学委,你不用再说了,大佬们都很谦虚我知道。” “所以大佬,您看咱现在是走哪啊?” 杜清也翘首以盼地看来,现在有光有吃喝,就差往正确的路上走了。 毕竟走到现在了,大家还没看到点标一,都是先跟着张合走的。 栖栖不好意思推辞,她低头细细地看向地图,脑中反复回想起霍恩教她的越野技巧。 “定向越野,你要把地图和实地对照起来。 前行的时候时刻注意和地图相似的实物,有时候仅靠一棵特殊点的树,也许就能领先别人几个点标。” 栖栖乌暗的睫毛翩动下,她润白的指尖点落在点标一前的一串密麻的树形图上,“看,地图上这里的树形比其他地方多出一倍不止,这个区别,张合你肯定看出来了。” 无奈地弯唇,栖栖把地图还给张合:“不要打趣我了,我们赶紧走嘛。” 张合嘿嘿笑,他收起地图摸头,“这不是还有点害怕林子嘛,活跃活跃气氛,别介意奥。” 杜清对他翻了个白眼,收拾好包,她给了栖栖一根照明灯:“沈栖栖,我们前后一人一根。” 栖栖摇头拒却,她看了看彭琦道:“彭琦同学和我走一起,他有灯就好,这根班长你用吧。” 爽快地答应下来,杜清戴好照明灯后转身,前路一下子被照得清楚起来。 前往点标一的标志物就是这一片比别处茂盛的树植,有了灯光,大家很快走到点标一。 杜清将手环扫描过后,众人又摊开地图开始分析。 “大家看,点标一和点标二中间有个沼泽,我们先找这个沼泽。” 栖栖看着沼泽,面露担忧:“不知道沼泽面积大不大,如果不能直接通过的话,我们可能要偏离路线去找小路前往点标二了。” 杜清:“对的,但我们还是先去看看。我们这只是预赛,教官们肯定不会赶尽杀绝的。” 起身,大家便重新进行新的探寻之路。,. 第34章 栖栖保护大家吧 当栖栖等人走到一片疑似沼泽的标志物前时,杜清的手环时间显示已是四点十几分了。 在表面盖着一层枯枝腐叶的柔软泥潭就在眼前,栖栖托着下巴端详四周环境。 “这儿竟然有真的沼泽吗?” 张合挠脸,静谧的潮湿泥水散发的气息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发痒。 参天树木林立两边,十五号线越走越窄,他们现在只能肩膀挨着肩膀站着。 栖栖站在最边上,缀满肥厚树叶的枝条颠颠垂停在肩膀。 叶尖聚集的水珠不知何时浸透迷彩服,栖栖感受到湿漉冰凉的水液,侧头看见枝干,肩胛骨顶起,将枝干朝前推了推。 “别动。”一只瘦弱的的手默不作声地移来,推开后又回弹的枝干被这只手毫不犹豫地折下。 彭琦抿起唇角,右脚一迈,用后背挡下树枝甩起时飞溅的水珠。 “谢谢你啊,彭琦。” 栖栖道谢,照明灯的光束穿过彭琦的身子,几乎全部猬集在她的身上。 由于一路来的谨慎小心,学委尖尖的下巴仍旧绷得很紧,像某种戒备可爱的小动物。 彭琦扔掉树枝,摇摇头,沉默又带着几分莫名心思的视线,顺着栖栖挺翘的鼻尖上移。 泛着淡粉色的眼眶里澄莹清亮的黑眼珠微动。 光束被长睫拘束成纤细分明的浓密暗影,就停留于她眼窝,就停留在他眼里。 彭琦盯了几秒又扭过头去杂乱浓密的灌木丛。 “栖栖,你冷不冷?穿外套吗?” 厉茗茗拿来件标准款薄棉外套,栖栖转身接过:“谢谢啊。” 阴凉的深林,几人穿好外套,看着沼泽犯难。 “沼泽面积大也不大,就是正好把路横着塞满了。” 张合哀叹一声。 杜清从他手里拿来地图,抹正头顶的照明灯,指着点标二旁边的路况沉吟:“我们旁边还有路啊,但要往回走,从刚刚点标一那里的分叉口进去。” 栖栖上前,大概算了下往回走另外找路的时间。 得到结果后忍不住皱了皱眉,“从另一条路去点标二的话,到最后时间至少就五点半了,剩下两个小时够我们完成五个点标吗?” 要赶时间,要取得亮眼的预赛成绩,回路肯定是不能走的。 “早知道最开始就往那条小路上走了。” 厉茗茗瘪嘴,她望着不远处神秘静止的泥潭,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些泥足深陷挣扎不出的影视片段。 栖栖沉思片刻,拾起被彭琦折断的树枝,先行走到沼泽旁。 “沈栖栖,你别冲动上去啊。” 见状,杜清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腕。 回头笑了下,栖栖道:“班长,我用树枝探下深浅。” “那我和你一起。”杜清四下望望,看到根布满苔藓的枯树枝后俯身拾起。 将树枝戳进泥潭的一刹那,两个女孩惊诧地互相对视一眼。 “这...?” 杜清不可置信地再次将树枝戳进泥潭,这次用力许多,枯树枝啪嗒一声后成功断成两截。 栖栖笑起来,回身向其他人招手,“不用担心了,都来看看沼泽的真相吧。” 待人一一用树枝试过深浅,厉茗茗一把甩开枯树枝,禁不住大笑:“还以为是什么恐怖泥潭呢,原来是只是一滩泥哈哈哈。” 是标志物同时是障碍物的沼泽,以一种虚幻的形式吓住了没有经验的小队。 像这样唬人的沼泽在其他路线上也有,控制台那边已经看了不少选择走回头路的队伍,十五号线竟是最先打破泥沼假象的小队。 十五号,控制台负责留意优秀苗子的记录员在纸上留下这个数字。 轻松踏过泥水地,除了损失一份脚下干净外,十五号小队成功打卡点标二。 “好,去点标!” “看看标志物是什么?咦,这画的是什么?” 目光聚集与标志物上,几人看了下,张合弱声猜测道:“这是...麻绳?” 地图上的标志物形状确实酷似一根麻绳盘在点标二和点标的路中间。 不知为何,栖栖望着这简陋的抽象画,心下有些不安。 她顿了顿,缓声道:“这不会是,蛇吧?” ! 蛇? 杜清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位好心教官的脸,教官笑眯眯的,对她说:“越野路线我们清理过,有活物也不要怕,保证都没有毒的。” 厉茗茗静下来,她神色莫名,最终从包里掏出匕首和锤子等物,语气艰难:“这些东西......不是这时候要用的吧?” 冷血动物总能轻而易举戳中人们的恐惧点。 蛇——脑中自动浮现出其冰冷机制的眼睛,以及收放时嘶嘶响的猩红分叉蛇信。 栖栖见氛围因她一句话就成沉闷起来,指尖微动,出言缓和道:“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大家不要太担心。” “是,是啊。”张合抖着小腿,跟厉茗茗要了把锤子,“就是有蛇,也没关系的,吧。” 杜清惊疑不定地眨眼。 蛇——她小时候被表兄用类蛇玩具吓哭过,蛇到现在还是她的心理阴影。 是一提到这个字眼就要打哆嗦的害怕程度。 回神,赶忙也和厉茗茗要来把匕首。 厉茗茗包里有两把锤子和把匕首,索性都发了下去。 栖栖抽掉刀鞘,指尖在刀刃上按了按,有血丝冒出,匕首原是开刃的。 因为专注于防备即将的危险,所以栖栖倒没有注意到彭琦不知何时到她右后侧走着。 彭琦虽瘦,但个头是实打实的一米八五,走在栖栖旁边,直接将其整个身子都挡住了。 要是蛇从他那边窜出来,第一口咬的肯定是他。 就这样,害怕的战战兢兢地走着,不怕的谨慎小心地两边望着。 大抵是十多分钟,浓盛高大的灌木丛兀然传出阵极快的簌簌声。 杜清攥着匕首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整张脸的血色一并失去。 她声线颤抖:“是是是是是什么?” 停下脚步,栖栖侧耳倾听,可惜那阵音已没入深远,再无另外一丝异响反馈他们的猜测。 走上前拍了拍杜清被吓得发凉的手背,栖栖倚着她,和她一同走。 路走得更远,潺潺溪水声是循序渐进地传入大家耳中的。 等耳畔尽是溪水叮咚时,杜清的腕表发出轻悦的报时响:“五—点—整。” 伴随报时声发生的还有陡然加注于腕间的巨力,栖栖一脸痛色,看向杜清。 现在杜清已经脆弱到失态了,仅仅是一点不期然的声响就能把她惊骇到面如黄土。 微叹,栖栖没管施力于腕上的手,而是将匕首塞进外套口袋,用空出来的右手帮杜清撩开遮挡视线的额发。 温暖的掌心贴着班长的脸颊,栖栖轻轻地,一声又一声,“没事的,什么都没有啊。” “不要怕,我们马上就要达目的地了。” “你靠着我,我会保护你的。” “别怕别怕,没事的啊。” 款款低语如中夜梦魇后拭去惊汗的手,以无法抗拒的魔力,一点点柔和开杜清极端防备竖起的恐惧紧张。 勉力冷静下来,杜清松开钳制栖栖的手,笑笑。 “不好意思啊,沈栖栖。” 栖栖笑着背起泛起红痕的手腕,“班长,我们按照地图大概再走十分钟就能到点标了哦,你还要牵手吗?” 她最后的话有些打趣的意味在,杜清闻言露出个稍显轻松的笑容,“不用了,还得谢谢你的安慰啊。” 栖栖摆手。 藏在衣袖下的手腕不必叫杜清看清,栖栖想,要是班长看了,她肯定要不连住地说对不起。 ——才烦呢,本来面对可能出现的蛇就战战兢兢的......哈哈,开玩笑。 栖栖只是不想叫杜清平添情绪负担而已。 队长带头平稳下来,队员们也暗自平静许多。 栖栖将包里饼干分给大家,彭琦则一人递了瓶水。 等补充完体力,把垃圾装进张合的空包里,小队接着前进。 林中偶时有风从树叶罅隙里虚弱地吹过,逐渐轻松下来的五人对着地图走,一路有说有笑。 脚印跟着脚印,到点标打卡似乎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队伍宁静平和,气氛和悦。 张合前后瞅瞅,又想向众人展示自己灵魂的有趣。 清了清嗓,他开口道: “我说那啥标志物弄得跟没弄似的,我看——我焯啊啊啊啊啊!他妈的蛇啊啊啊啊!” 那条棕褐色、背部有黑褐斑纹的长影从灌木丛中光滑斜行而出时。 栖栖只看见它的大头细颈在眼前一晃,下一秒蛇就立刻游走向杜清脚下。 糟糕! 栖栖心惊,赶忙提刀奔至杜清身边。 这条蛇不是很长,也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向,其实只要杜清原地不动就行。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杜清在听到张合的惨叫声时已经呆若木鸡,全身血液逆流,僵直得几乎晕倒。 张合欲哭无泪,手里握着锤子四处乱甩,栖栖从他身边经过时差点被误伤。 “别动!都别动!” 栖栖扶住杜清摇摇欲坠的身子,厉茗茗和张合已经有些吓傻的样子,她紧急回头喝了一声。 “蛇没有毒!别动了!” 彭琦算是第二冷静的人,他走到张合身边,按住了他乱扑腾的手臂。 厉茗茗的情绪就不太好控制了。 “呜呜呜。” 豆大的泪珠从她眼里滚落,匕首在她手里不断抖动着,表情既惧且骇。 栖栖望着哭泣的厉茗茗,感到丝心疼。 厉茗茗平日里看起来那样开朗大胆,现在看见一条无毒蛇竟然就怕得大哭。 果然还是小女孩呢。 栖栖无奈,让彭琦过来帮忙扶住杜清。 彭琦点头,顺便拿走张合包里的一双棉手套戴上。 他隔着厚厚的手套扶住杜清的肩膀,保持最基本的尊重不去触碰到女孩瘫软下来的身体。 栖栖好在是避开昂头嘶嘶吐信的蛇,来到厉茗茗身边。 泪眼中,好友温柔自持的模样漂亮得不行,厉茗茗见此,顿时感到安心。 她嚎啕转为呜咽,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样紧紧抱住栖栖。 潮意不断从后颈传来,栖栖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厉茗茗的后背,安抚她惶恐的情绪。 张合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人来安慰他。 不由视线下移,正好对上游走到另一边灌木丛里的蛇,吐着信子对他嘶嘶叫。 呜.......呜呜。 张合闭眼,张开双臂搂着自个儿厚实的肩膀。 队伍里无人招惹这条小蛇,蛇自然也不来侵犯他们。 栖栖一直留着神注意蛇的轨迹,等蛇彻底消失后,她也暗暗松了口气。 “好了,没事茗茗,蛇不见了。” 厉茗茗不好意思地起身,扭捏地对栖栖说了声谢谢。 沈栖栖轻笑,转而看向一旁的班长。 杜清还是没缓过来,她便从包里拆开一剂葡萄糖液,帮助杜清喝了下去。 甜腻的液体顺滑入喉道,杜清平定内心后,眉间带着羞愧看栖栖:“对不起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谁没有一些怕的东西呢。” 栖栖收起匕首,牵了牵杜清的手又放开。 “行啦,点标的障碍物已经走了,我们赶快去打卡吧!” 重新收拾好心情,厉茗茗挽着栖栖的手臂,姿态比以往更是亲昵。 栖栖面容舒展着,不动声色地将另一只手插进口袋里。 手腕有些颤,她后知后觉地竟也怕起来。 暗笑。 这算什么感觉啊? 要是哥哥在,她可能就要自觉代入被保护的角色了。 人的潜力无穷。 栖栖笑。 ...... 军区控制台。 “这小女娃,未来可期啊。” 控制台里有一帮善于察言观色的老狐狸们。 稚嫩的小辈在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里,那迅速隐匿起的脆弱情绪没有逃脱掉他们的观察。 要不是捕捉到沈栖栖隐忍的害怕,单从其后面的一系列表现来看,还真就是个一马当先、英勇无畏的小英雄。 就是英雄用没别人宽的肩挡在前面的时候,身后露出的被保护者和她对比鲜明的表情有些滑稽。 有趣好玩,也令人感触。 龚指挥长默了下,忽对燕副沉声道:“时刻关注这个女娃儿,军训结束后我要找她单独聊聊。” 燕副指挥长应下,心想沈栖栖这可是贵人运到了。 要是龚指挥长看中她破格招进来,这女娃儿又有q大的学历,那可真是要一步登天了。 不过在此之前,也得去查查她背景干不干净。,. 第35章 栖栖本不属于 燕同玺走出控制台。 训练场人影稀落。 “我保护你。” “多关注这女娃儿。” 沈栖栖的声音和龚指挥长的声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燕同玺攥紧拳头又松开。 沈栖栖...舌尖下压,他无声念着这个女孩的姓名。 “报告教官,申请归队!” 她喊报告的时候,脸上有一种信念般的表情。 总叫他想起奋发向上的小白杨。 进军区第八年,燕同玺二十九了,见过很多兵。 各种似是而非的性格、有好有坏。 千百张的面孔,有美有丑。 燕同玺一开始并不愿意接受带学生军训的任务——简直是场过家家,半个月的训练,能带出什么好兵来? 浪费时间。 被燕父强迫接手营销2202班的训练任务时,他承认是带着情绪去q大接人的。 枪打出头鸟,小姑娘也没怎么冒犯他,无故被他一顿罚。 若是沈栖栖表现出怨怒的正常情绪的话,燕同玺想,他当时该会把车开到军区后,就把这车学生交管给其他人了。 燕同玺地位不低,军区人人知道这个雷厉风行的燕少校。 所以说燕父叫他带军训,不啻用大炮打蚊子。 可惜,大炮撤弹时,被个女孩儿阻止了。 那小兵他一拳就能打倒几个,但她有个厉害的地方。 燕同玺的负面情绪压抑向她时,她不经意间就能轻飘飘拂去。 那澄然清明的模样好像能给人心里扫尘。 ——那一刻,大炮决定接下打蚊子的任务。 九月中旬了,热风还一股股地吹。 燕同玺漫无目的地走,面色一会儿沉一会儿晴的。 不知第几圈,他碰上霍家两姐弟。 霍恩穿着运动服,霍恪白大褂飘然翩飞。 三人都是一个圈子的,互相点下头,算打过招呼。 霍恪冷然的视线从他后面转了圈又绕回来,垂首把新买的木珠盘在手心里把玩。 “霍恩,霍恪,你们来跑步?” 燕同玺知道前几天陪沈栖栖训练的就是霍家这两位。 霍恩有夜跑习惯他知道,可霍恪一直陪着就很可疑。 他不是自诩无必要不出实验室吗? 作为医学世家的后代,霍恪聪明,成绩一直顶尖无匹。 考了医学博士后,又带学生又搞实验还去各地医院借实习之机搜集病案研究。 霍恪最会找事情做,用忙碌堵塞一切无用社交。 陪姐姐跑步,这显然属于无用社交之一。 他连着几天来,动机难纯。 燕同玺再次点头示意后,走出训练场。 霍恪,性子冷得和铁架上手术刀一样的霍小公子,也会心生旖旎? 八成,是对沈栖栖。 ——这个与他们本该无交集的姑娘。 ...... 栖栖脱下鞋子,踩着湿漉的青石。 清澈溪水从脚下蜿蜒而过,满眼盎然绿意,浓郁得似乎要化成水沁进人心里来。 他们从点标三出发,正往点标四走。 “这水这么浅,还踩什么石头过啊?直接淌水过来嘛学委。” 张合嘻嘻哈哈地拧了拧湿透的裤腿。 “一直以为军区冷冰冰不好看,看来也不是啊。” 厉茗茗踏入水中,仰望着四处绿景,“我都想在这里安营扎寨,弄点小烧烤了。” 栖栖在她说话的当儿里踩着青石到对面,扶树弯下纤细的腰身。 穿好军靴后栖栖直腰说道:“茗茗,你要是想的话,等军训结束一起出去爬山吧。” “哎?真的啊?”厉茗茗走上岸,一脸兴奋。 栖栖颔首笑,“当然了。不过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赶快走完七个路标。” “呀呼!” 欢呼着傍上沈栖栖的肩膀,厉茗茗眼角眉梢都活泼起来。 杜清站在一旁,将钦羡纳进心底。 她在大学里暂时还没有这么好的朋友。 看见栖栖和厉茗茗感情好,自生几分落寞。 跨过小溪流,奔向点标四。 三四之间无标志物提示,几人掐着时间,发现每走十分钟,就能迎上一扎垂头丧脑的老树。 “做个标记先。”杜清第二次见到老树,随即用匕首在树干上刻了个三角形。 “继续朝前走看看吧。” 第三次见到老树。 张合拽着彭琦的手,问道:“这不是鬼打墙吧。” “......张合求你别胡说八道了。” 厉茗茗无语,上前用手摸了摸树干上崎岖不平的三角形。 “你们谁包里有指南针吗?” 她翻过包,没有。 栖栖摇头,杜、彭、张三人接着摇头。 厉茗茗苦恼地皱起脸,“这可怎么办?树也太多了,我们没有方向,总不能在原地一直转圈吧?” 杜清思索片刻拍手道:“哎!我突然想起几个在野外找北的方法,大家听听看哪条行?” 五人聚到一起。 杜清竖起食指,“一,我们找树桩,看上面的年轮朝哪,哪就是北。” 掰开灌木丛,绕一圈,没有找到树桩,方法一失败。 杜清晃了晃比v的两根手指,“二,我们找北斗七星,看星识位。” 栖栖仰头眨眨眼,看不到一颗星星与她互动。 方法二告败。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厉茗茗托腮,蹲着看蚂蚁从脚下经过。 栖栖顺着她的视线,望见这些微小的生灵。 是一群蚂蚁呢。 ! “蚂蚁!” 栖栖欢喜地俯下身去。 杜清抬着懊丧的眉眼,她还有些挫败。 彭琦反应过来,食指抵唇嘘了下。 栖栖撑着膝盖,扭头道:“我们来找找蚂蚁的洞穴在哪里,这样就能找到南北了。” 彭琦顿声解释:“蚂蚁洞,大多时候都朝南。” 拨云见日啊。 赶忙都低头,跟着小蚂蚁们走。 一行托着苍蝇尸体的蚂蚁,跟着一群形色喜悦的学生。 场景莫名滑稽。 尤其是栖栖,眼里亮晶晶,一点情绪在脸上都被放大数倍,感染力很强。 等蚂蚁们把苍蝇拖进洞穴时,栖栖抚掌笑,“张合快把地图拿来,我们看看点标四在哪个方向。” 好,方向问题解决了。 十五号小队重新上路,顺利在点标四的机器旁打了卡。 中途把剩下的食物和水吃完,五人商量后决定一鼓作气。 照着地图一股脑地走,也不管累还是困,总之往越野终点不顾一切地冲往就对了。 “七—点—整—” “恭喜十五号,成为商学院第一支到达终点的队伍。” “总计时:三小时零四十九秒。” 栖栖扶着终点旁的椅背,胸膛起伏不定,气喘吁吁。 越野太考验体力了,现在的她像是负重跑了七八圈般疲累不堪。 但也只是身体上的怠倦,栖栖和小队成员们交上所有物资后,杜清签好队长姓名。 几人顺着落错有致的台阶往山下走。 半山腰处,大家和声说笑。 栖栖仰面,树冠间的缝隙被撕开,从视野里生存下来的夜空,正耀武扬威地闪烁着星痕。 军区远离城市霓虹,星光不为灯色所掩,印入眼帘清亮无比。 “没想到真拿到院第一哎,哈哈哈我们好厉害啊。” “说实话哈,我搁林子里看见那蛇的时候真的快吓尿了。” “我也是我也是,拿锤子险些没把我自己先锤死。” 笑谈方才的狼狈。 卸下恐惧,再回首时倒也能品出些趣味。 不可避免,大家的话题逐渐往沈栖栖身上引。 “栖栖啊,你是怎么做到总是这么冷静的? 点标二去点标三的路上,你绕开蛇朝我走来的时候,我真的感觉看到天使了。” 厉茗茗感动佩服的同时又十分好奇。 和沈栖栖同龄的她,看起来甚至比沈栖栖大几岁。 可就是这样柔美的栖栖,会静然立在她身前,轻声细语地安抚住她。 栖栖哑然,大家夸得有些过了,她不是无所不能的。 “或许是因为,我不怕黑?” 语气有些犹疑,这理由说出口,栖栖自己都没忍住笑,顿时舒心笑出声来。 笑得满面粉霞,眼尾飞着湿淋的绯红。 “扑通——扑——通——” 惨了。 没人敢讲话,大家望着栖栖,目光呆愣。 到山脚,厉茗茗才恍然回神。 她走到栖栖旁边,脸色深沉地盯了会儿。 “唔?怎么了?” 栖栖摸不着头脑,疑惑笑了笑。 厉茗茗见状猛地哀嚎:“哎呀栖栖!我求求了,收敛收敛你的美貌攻势吧呜呜,多看一会儿我都快要心跳快得出毛病了。” 杜清收回眼神,暗暗点头。 彭琦走得同手同脚,眼镜框滑到鼻梁中央也不知道扶。 张合直来直往,一语中的:“学委大人啊,咱就说凭你这张脸,我觉得完全可以去娱乐圈咔咔乱杀。” “.....别再夸了,再夸就脸红了。” 栖栖手背贴脸,脸颊的温度在一串溢美之词中缓慢攀升起来。 太可爱了,受不了了。 两个男生见状率先丢盔弃甲,两人急匆匆丢下告别的话语,扭身跑向寝室。 “嗡嗡嗡——” 头顶传来细碎的声音,三个女孩抬目看,原来是一架深绿色的无人机在半空中盘旋。 越野赛开始之前,山林上方盘绕着数量庞大的无人机,远看只是片黑影,现即近看才知道机身原是和林叶一道颜色。 无人机欲升又落,最后停在栖栖面前。 “十五号队。” 无人机里传出一道苍迈却仍自威严的男声。 杜清担起队长职责,启唇:“到!” “预赛表现不错,下周一争取保持现成绩。” “是!” 无人机里人声不再,这铁物在栖栖头顶流连了一分钟后终是离开。 一天劳累结束。 栖栖有股通过场重大考试的成就感。 意识影响物质,她忽觉得有力气再去操场训练,便向厉茗茗和杜清提出自己的想法。 两人一言难尽。 厉茗茗摸了摸栖栖的脑门说:“栖栖,你不要开玩笑。都已经跋山涉水了,你还不回宿舍休息?” 栖栖笑了笑,“我去训练场走一圈就好。” 无奈,厉茗茗和杜清先行回去。 训练场。 “沈栖栖?” 霍恩拭了拭额间汗,从身后拍了拍栖栖肩膀。 “姐姐你还没回去啊?” 本以为碰不上霍恩了呢。 霍恩平复气息,片刻后清声道:“嗯,你结束越野了?” 不着痕迹地上下看过栖栖纤瘦的身姿,霍恩不由猜测,这小姑娘会不会没拿到好成绩。 跑完越野还来训练场,应是来排遣坏心情的。 想到这儿,霍恩顶着张冷脸,手掌轻柔地按住栖栖肩头,“沈栖栖,成败只是一时的结果。 输赢不重要,不要被一场小小的越野预赛影响心情。” 栖栖笑吟吟点头,“好呀姐,我是不会骄傲的。毕竟周一的正赛重要。” “嗯—嗯?” 骄傲啊。 霍恩明白了,眉眼露出浅淡的笑,她道:“不错啊沈栖栖,今天我们都不要跑步了,我带你去庆祝庆祝。” “?姐,我记得你才说过要不论输赢呢。” 栖栖失笑,她帮霍恩拿起地上的水瓶,最终也没拒绝掉霍恩的庆祝邀请。 “是吗?我不记得。” 霍恩牵住栖栖手腕,捏了捏,女孩的腕骨细瘦得伶仃一截。 打开车门时,她多嘴一句:“沈栖栖,多吃点饭,你太瘦了。” “知道了姐姐。” 栖栖系好安全带,她侧头将笑。 车后座冷不丁幽幽响起道冷音:“去哪?” 霍恩从后视镜冷淡地看了眼坐起的霍恪,“才睡醒?” “嗯。” 霍恪转动木珠,长腿屈起。 “宁府。” 宁府是q市最著名的食府,菜菜金贵,一位难求。 沈栖栖尚且没有深入了解过q市,对宁府仅限于此刻初听的陌生。 霍恪嗓音又沉又冷,“不要吓着小朋友。” 霍恩哼笑,把着方向盘驶出军区。 小朋友,本来挺甜蜜一字眼。 可从霍恪嘴里说出,怎么就这么膈应又怪异。 对霍恪这人假仙面孔下掩藏的本性,霍恩这个亲姐最清楚。 她瞥了眼一无所知的栖栖,这姑娘还懵懂地对她笑呢。 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可怜。 她要是知道后座上的男人头一回生心思的对象就是自个儿,会是什么表情? q市觊觎假仙的人不少。 这姑娘会不会是其中之一呢? 霍恩希望不是,毕竟她挺喜欢沈栖栖的。 不想姑娘笑眼里沾染上不纯的目的欲色。,. 第36章 栖栖的成功 “霍小姐,霍先生。” 宁府的楼面经理跨开步子,赶在服务员前笑迎上霍恩霍恪。 霍恩表情很淡地道:“嗯。” 她转而低头对沈栖栖轻轻勾唇问:“喜欢吃什么?” 甫一被宁楼的奢华精致吸引注意的栖栖闻言困窘,没有菜单...菜品是可以随便点的吗? 抉择不下,便答道:“姐姐喜欢吃的我都喜欢,我不忌口。” 真会说话。 霍恩有一瞬眯起眼睛,打量的心思在触到沈栖栖乌黑眼珠里折射出的好奇时,又歇下来。 回头,看着笑哈哈的经理说:“让楼里新来的厨子做几道苏省菜。” 经理身后的服务员记上贵客要求,经理本人则张口欲问霍恩要不要些好酒作配。 霍恩知晓他的意思,抬手止住他的话:“橙汁,今晚不喝酒。” 沈栖栖只是个学生,不宜碰酒。 上了顶楼包厢,偌大空间里,三人坐着实是有些寥然。 霍恩点了几下屏幕,将其展示在栖栖面前。 “加个好友?”纤长的手指扣着手机晃了晃。 “好呀。” 栖栖打上备注:霍恩(军区姐姐) 加完好友,霍恩冷艳的面庞在看到栖栖置顶朋友圈时,柔和些许。 照片是沈栖栖成人礼那天拍的,一家人幸福洋溢的脸庞和万家灯火里所有普通人家的脸恍若间能重合在一起。 霍恩兀然软下心来。 服务员陆续送上橙汁和色香俱全的菜。 霍恩接过橙汁,给沈栖栖倒了杯。 “谢谢姐姐。” 栖栖秀气地抿着杯口喝橙汁,笑盈盈如幼小动物。 这样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城府呢。 转眼看见霍恪落在沈栖栖身上那隐晦的目光,霍恩逐渐正色。 人姑娘没有心机,自己的这位弟弟可是心深如海。 若是两厢情愿,她作为姐姐自是会帮着些。 可如果霍恪借权强迫,她断然要阻止。 食不言,一顿饭姐弟两吃的同频不共振。 只有栖栖尽兴,惊叹饭菜的美味。 宁府外街。 路灯映着飘动的雨丝,经理与服务员撑伞分别将三人送进车内。 饭饱自是更易倦怠。 栖栖依霍恩的话坐在副驾驶上。 车奔于夜里没有五分钟,她在和霍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里,困意上头,渐渐睡去。 降下车速,关闭车载音乐。 车内一时寂静无比。 路边树木森郁起来时,霍恪低声说:“霍恩,我要你帮我。” 霍恩从后视镜瞟了他一眼。 霍恪的脸埋在浓厚的阴影里,神色十分模糊。 “是真喜欢?” 亲姐弟谁不清楚谁的心思。 霍恩见过霍恪揭开假面的模样,霍恪知道霍恩没有公之于众的秘密。 “不确定。” 冷厉的医生抬头,线条深刻的眉眼直直望着霍恩。 修长的手指来回碾着木珠,他音调很沉地重复说:“我不确定是沈栖栖的外貌吸引我,还是其他?” 他回顾少有的几次见面,将对动机的分析坦诚给霍恩:“我不了解她的性格,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不正常,或许可以将这种情感归结于一见钟情。” “难以置信。”霍恪几不可察地嗤笑了下。 霍恩转弯,摇下车窗出示证件。 军区铁门打开,她的声音在灌入窗口的风里飘忽:“霍恪,我帮你之前,你最好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感情。” “要是只是抱着玩弄尝试的心态,那我警告你,不要找圈外的人。” 车停。 霍恪将白大褂穿上,他下半夜要在医务室替母亲的班。 “我知道。”深深地看了眼沈栖栖,他打开车门离去。 ...... 霍恩手握方向盘,侧过脸。 “沈栖栖,我们到了。” 栖栖被唤醒,安然盖在下眼睑的乌暗长睫缓慢地颤起,“啊,好的。” 拢了拢衣襟,她转头对霍恩道谢:“谢谢啊,姐姐。” “以后叫我霍恩就行。” 这一声声姐姐叫下去,霍恩要为其犯错误的。 “那姐姐就叫我栖栖吧。” 霍恩叫她:“栖栖?” 便有真诚坦荡的笑容现在眼前,“嗯。” 沈栖栖预备下车,她先和霍恩告别。 上校小姐轻笑半声,“栖栖,今晚你可能需要去我那儿睡了。十点零三,你宿舍已经关门了。” 栖栖打开手机一看,消息栏里还躺着半小时前厉茗茗的十几条未接来电。 回了几条抱歉和解释。 厉茗茗秒回她:“那就好,你以后不回宿舍跟我说一下啊,我都快担心死了。刚穿好鞋子去找导员。” 【栖息】:不会有下次啦,谢谢茗茗。[鞠躬][爱心] 霍恩拉开车门,安抚沈栖栖:“不过不用担心,我和你导员、教官说了,你明天正常军训就行。” 无法,栖栖只能跟着去霍恩宿舍,也就是训练场对面的楼。 顶楼电梯门打开时,她遇见了预料之外的人。 “教官好。” 少女在电梯中本轻快交谈的嗓音,在严厉的教官面前急速地低落下来。 燕同玺敏锐地察觉到这变化,眉间阴翳更深。 他的视线在霍恩和沈栖栖之间转了来回,“早点睡。” 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燕同玺走进另一侧的电梯。 电梯门闭合的空隙里,霍恩揽着沈栖栖的肩膀的背影逐渐被压缩成一条远去的线。 电梯内光滑镜面映射着燕同玺的面庞。 他不经意掠过,竟发现那张面孔竟在一刹那变得陌生起来。 封闭的空间里,残余少女轻盈的幻影。 自脊骨缓缓渗透出的狂念有那么一瞬,只有一瞬。 他冷酷严苛的表情被扔在角落,剩下的某种暗欲占据了他空白失神的面目。 燕同玺自诩心硬如铁,对一切绝色都能动怀不乱。 他剖析偶或生起的□□时,冷静自持,并能迅速抽离。 破除坚冰的例外即在方才走过。 ——用一种抗拒的模样待他。 眼睑处窝着光影,燕同玺克制地捏起拳头,手背上条条青筋随他的用力而颤着绷紧。 少校用严明的纪律警告他,“不行,这是手下的兵。” 而且隔着十一年的年龄鸿距,这冒然的情感是带有禁忌色彩的。 极高的道德感禁止这一情致的发生。 这对他来说,已是一种罪恶。 静静地躺在脚下的深渊,未曾看见前,燕少校能自欺欺人。 而当电梯门两边移开,深沉的夜色裹挟晚风,仍旧平息不了他血管内煎熬着的时—— 鲜明艳丽的倩影冲破深渊,柔软地倚着他的心,撕破他不堪一击的伪装。 狂乱的意念,与坚硬的意志。 两相冲撞,死伤不明。 燕同玺在情理的厮杀间,不免苦笑。 早知如此,就是放弃往上面走的机会,也不该接下这桩...... 炮打蚊子的戏码。 霍恩的宿舍简洁得不可思议。 除必备的生活用品外,黑白灰的公寓没有一点装饰。 当然没有多余的床铺被褥。 上校小姐歉意颔首,把军区新发的内勤服递给沈栖栖。 “栖栖,这套衣服我没穿过。你洗完先睡,我去隔壁借床被子睡沙发。” 栖栖不想麻烦霍恩,接了衣服道:“姐姐,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霍恩面露迟疑,“你不排斥吗?” 都是女孩子,睡同一张床又怎么样呢? 栖栖坦然摇头,“只要姐姐不嫌弃我就好。” “那...好,你先去洗吧。” ...... 霍恩的床褥平整干净,栖栖躺入不多久,睁眼已变得费力。 光晕晃悠着,她很快又陷入深眠里。 霍恩穿着睡衣来到卧室。 少女蜷缩着在被子里,将被子顶起一个小鼓包。 她眼神有片刻愣在那可爱的鼓起上,便敛下眸中深色。 抬手关灯,极轻地躺到少女身边。 “妈妈......” 半夜,沈栖栖梦呓,霍恩霍然睁眼。 睡梦里似有蛇缠绕在身上,醒后才终于找到噩梦缘由。 栖栖不知何时环住了她的腰,莹白的脸挨着颈窝,眉头蹙紧,睡得也不安稳。 霍恩僵了会儿,才抽出被栖栖压在起腰肢下的手。 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空气中浮动的香气从怀里人的发上传出,她闻了闻这熟悉的香,心房塌下去一块。 终还是将手掌轻柔地落在栖栖柔嫩的脊背上,抚一下拍一下。 小姑娘又念了声妈妈,抱她的力度更紧。 想来,是个很贪恋母亲柔情的孩子。 翌日清晨。 霍恩把沈栖栖的作训服从烘干机里拿出,熨烫平整后叠好放在栖栖脸侧。 干燥温暖的衣香叫人喜欢,栖栖醒来,入眼就是整齐的衣物。 哨声都还未响起,点亮手机一看,才五点十几分。 栖栖睡了个好觉,心情十分好。 对能给予自己好眠的房间很安心,她便没注意房门是开着条细缝的。 脱下对于她来说较宽长的内勤服。 她穿上小衣,将近乎赤诚的后背对着房门。 泄着外间亮光的门缝被人悄然合起。 栖栖抽出束在衣内的长发,下床抖了抖床褥,将其叠成四方的豆腐块。 走出卧室时,霍恩的脸湿漉漉的,如刚洗完脸没有擦干。 栖栖扬起笑脸:“早上好,恩姐。” 恩姐。 有她的名字,又有亲昵的姐字。 像专属于她的称谓似的。 霍恩抿唇,咬下一大口松软的面包。 “早上好。”她的声音略含糊。 栖栖洗漱一番再出来,桌上只剩下她的那份早餐。 霍恩换好黑色特勤衣,在玄关处弯腰绑靴子上的鞋带。 “恩姐,你是要上班了吗?” 栖栖问完赶忙坐下大口嚼面包,一幅焦虑的表情。 霍恩回首,见此失笑,“你慢点,我不着急。” 虽说恩姐不急,栖栖自个儿心里有钟表在催,她吃完面包,咕隆隆地把牛奶喝完。 收拾好餐盘她端着往厨房走,被霍恩阻止:“栖栖你放着就行。” 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她牵栖栖的手走出厨房。 “周一越野赛将近,你们这几天训练强度肯定要加大,多注意一些。” 教官们早先到了训练场,有教官看见霍恩,便立正对其敬礼。 霍恩回礼时,对方眼神不免看向一旁的沈栖栖。 栖栖一一回了笑,这笑明快,将所有隐秘打量的目光全给回得几分羞赧。 多数教官其实是认得她的,昨日越野赛结束,军区里已流出些似是而非的传闻。 大家都猜测不久的将来,军区可能会来位陆指挥长亲自举荐的女孩。 这女孩是q大新生,叫沈栖栖。 身家干净,成绩卓越,形象也优异。 一路承上各式各样的目光,栖栖真有几分紧张。 但她将不安隐在笑脸下,也只有离她极近的霍恩感知到她的情绪。 无言安抚,加快脚步让栖栖来到燕同玺身前。 “燕少校,你的兵。” 沈栖栖打报告:“教官好。” 燕同玺面色如常,一张俊脸严肃铁板,淡淡点头。 栖栖即回到尚空无一人的队伍里。 哨声不久便响起。 周五到周日的三天时间一晃而逝。 紧密高度的训练,稚嫩的学子们堪堪换上坚定的面庞。 周一全网直播的越野赛也正式来临。,. 第37章 栖栖红了 q大越野 关于q大全网直播的越野赛话题今年再次冲上热搜第一。 直播平台上,在足足二十多万网友的注视下,计算机与信息工程学院、商学院两大学院组成的两个大方队同时入场。 【我赌今年还是计算机院的兄弟们赢】 【商学院女孩多,太吃亏了】 【哇,不愧是q大,听说军训专门去的军区啊】 【想不出这群学霸们上山下河的样子哈哈哈】 【好多人啊】 沈栖栖站在商学院方阵首排,身前是一行排开的教官们。 除了头顶上空的数十架无人机,每个班级前都另有一架无人机在盘旋低鸣。 ——为的是更加具体地把各个班级面貌摄入画面。 班级很多,在直播屏幕上呈现起来便十分拥挤。 于是校方决定,在比赛开始前,每个班级停留在中央屏幕中只能有三十秒时间。 比赛开始后,每个班级的表现才会一同出现在屏幕上。 计算机学院的班级轮流在中央屏幕结束展示后。 营销2202的学生印入眼帘。 望着停留在眼前的无人机,沈栖栖抬眼笑了笑,羞怯地打了个招呼。 乱飞的弹幕在少女明亮的笑容下有一瞬的滞缓。 栖栖的面孔在屏幕上仅出现了三十秒,在这三十秒里,数以万计的观众见证了一场弹幕爆炸。 【我靠靠靠,大美女!】 【三秒钟!q大官博我劝你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快给出这个女孩的所有信息!!】 【这td的什么鬼!我刚才退出去确认了好几遍这是q大的直播,我还以为什么综艺选秀呢!】 【别的不说,这颜值这学历,蛙趣,上帝到底为她关上了哪一扇窗】 【服了,新老婆不打招呼就走进我心里了】 ...... 营销2202的画面很快闪过去,中央屏幕上现已是其他班级的同学们。 只是弹幕的讨论中心仍旧关于方才的惊鸿一瞥。 姣好的容貌往往比其他内在的东西,更能在第一时间内攥取到陌生人的好感。 “小队长领取物资。” 相似的步骤。 直播画面转换,训练场中央整齐高垒的物资和预赛时一样。 地图、背包,一一分发。 六人队率先出发。 其他队伍等待的五分钟内,控制台、直播平台有意无意把预赛中表现出彩的几支队伍放在较中的位置。 “栖栖,我们这次走四号线。” 四号线,出发点在后山。 哨声响起,聚集于半空中的无人机影即时分散,以极其隐秘的方式拍进所有队伍的表现。 四号路线林虫较多,栖栖和队友们打开背包,先行把外套穿上。 三天的定向训练下来,现在队伍们比拼的就是耐力和冷静。 相较于预赛,本次越野给了每支队伍一次放弃的机会。 在遇到不能解决的困难时,队长摁下手环主键,小队即可退出比赛。 “点标一不远,我们赶快走。” 张合卷起地图,举起匕首劈开垂落的藤蔓。 “栖栖,你说我们这次要是三小时之内出去的话,能打败计算机学院吗?” 厉茗茗不住地挠脸,林中潮湿的气息总是让她十分不舒服。 “去年他们第一名是两小时五十三分出去的,第二名第三名用时也都只有两小时五十几分。” 前面的杜清回头,面露担忧,“超过他们还是有难度的。” 沈栖栖也一点头,“我们先保住三小时的成绩再说。”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商学院再没有一个拿出手的排名了。 保住三小时,那排名至少能冲进前十。 基本目标设置完毕,五人边走边思量。 有惊无险地走过前五个点标,时间来到两小时后。 在这两小时内,有数不清的飞虫蚊蝇冲过来。 林中虫类多有毒素,栖栖将衣领竖起挡住下半张脸。 黑白分明的猫眼留在衣领外,眼睫动了动,栖栖的声音隔着衣物些许模糊:“大家尽可能少露点皮肤啊,虫子太多了。” 【眼睛好漂亮呜呜,眼皮还带粉哎】 【妹妹好可爱hhh,是怕虫子的小姑娘没错了】 【好可爱,想rua头发】 几分钟后,一条湍急的大河铺展于眼前。 激流溅出朵朵雪白水花,几块木板被根铁链拴在乱石之间,任水花在各处肆意。 队伍停下来。 栖栖露在外边的两道细眉拢了拢,“这河...要费点心思了。” 那几块木板被水流冲刷得摇摇欲坠,幸而铁链十分粗,没有断裂的可能。 全身伏在铁链上的话,还须得使尽全力方可过河。 过河还得考虑到湿透的衣物保暖问题。 当然,只要过了这条河,他们快马加鞭地前往最后一个点标,就能出去更换衣物了。 首要问题还是渡河。 杜清让大家先盘坐下来。 她把剩下的食物和饮料分完,和预赛冲刺前那样,大家准备奋力搏击。 “有谁不会游泳吗?” 将吃完的压塑饼干的袋子收入包内,杜清站起来问道。 彭琦他们都点头。 只有栖栖一人颇为愧意地举手,“抱歉,我还没有掌握游泳这一项技能。” 上大学之前,她的世界狭窄有限,书籍和生存已是全部了。 这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是人就不会完美。 队伍里无人忍心因此指责她,杜清认真地思考后说:“那沈栖栖你就第二个上桥,记住紧紧抱住铁链。” 栖栖服从安排。 彭琦视线从沈栖栖的侧脸飘过,他顺而看向杜清,“我水性好,我第一个上去。” 杜清挺讶然,彭琦一直以来的形象都是沉默寡言的。 现在竟这样积极,倒是难得。 先锋有了,还得留一个人跟在沈栖栖身后做保护者。 厉茗茗自告奋勇:“我来,我小学就开始学游泳了。” 张合跟在厉茗茗后,杜清最后。 身体贴合冰冷的铁链时,才会理解那种命悬一线的紧张和恐惧。 水流无情,仅以支撑的木板已经发软,散发出难闻的腐朽气息。 栖栖抓紧铁链,慢慢地往前挪动。 彭琦消瘦的身子在她眼里更薄了,像一张纸般在前方左右晃动。 一颗心似乎都被拴在摇摆不定的铁链上,任冰凉的水浸泡冲刷。 弹幕也随之噤声,直播屏幕前的网友们宛如身临其境在这条河流中,为栖栖可能遭遇的危险而心神不定。 铁链在水的浸润下已溜滑无比,栖栖走到河中央时,已经是在扯着链子把身子往前拽了。 眉头紧紧皱着,脸上血色尽失,苍白的栖栖在森冷漆黑的锁链上寸寸移动着。 紧迫和恐惧如影随形,唤起栖栖对以往更深的记忆。 手脚发麻,其实她已经有些脱力,腕上的手环时亮时暗,时间的变化压促着栖栖的神经。 手环是杜清临时给她的,留她遇到危险时退出比赛用。 以往许多时候,栖栖都是顶着恐惧孤立无援地奔进。 想想,成年都有两月了。 这满是鲜花和怀抱的两月,说到底,栖栖心里仍残余点梦幻的不真实感。 此刻这股溯源而上的危险迫开这些幻色,揭露出内里的真实。 栖栖抬眼望了下。 彭琦的身子蠕动中又极具压迫感,厉茗茗在身后又挠扰下栖栖的小腿。 危机感是在的,不过她不是孤立无援。 她有足够团结的朋友们。 借助他们的力量和勇气,所以恐惧——并不值一提。 五个人像五只小虫,趴在铁链上挪动了二十几分钟才到达岸对面。 “呼——” 沈栖栖仰躺在草地上,长吁一口气。 队友们排排躺,大家望着阴森森的林子,耳边急吼吼的流水声奔过来跑过去。 “可恶,这条路线还真难。” 厉茗茗哀叹,“河水一直往我嘴里灌,差点就想要放弃了” “现在几点了啊?” 张合问道。 栖栖坐起来,拧了拧湿漉的外套,“我们已经走了两个半小时了。” “是吗?”杜清随之坐起。 “大家现在还有力气吗?我们过了点标六还有七呢。” 已经到现在了,半小时,拼命也要进个前三。 “起起起!我们今年一定要杀计算机院一个五体投地!” 张合兴冲冲站起,拍拍屁股昂首大笑。 还得是少年心性,有干劲。 【不得了不得了,感觉商学院今年真的要出匹黑马啊】 【同意楼上,q大办了三年越野直播,商学院年年垫底,今年看起来走势不错。】 【虽然热血梗很老套,但架不住就爱看些年轻人拼搏成功的结局!加油!商学院!】 过了点标六,正好两小时三十六分钟过去了。 前往点标七的路越走越窄,耳熟的嘶嘶声再次响起。 小队的脚步慢下来。 “...别告诉我,又要来条蛇吧?” 张合颤着大腿,紧握手中匕首。 栖栖抿唇,这声音,确实很像蛇类爬行的动静。 好在有预赛经验。 众人警惕防备,心吊在嗓子眼里先缓步前行。 “嘶嘶——嘶嘶——” “我靠!彭琦!你他妈!” 张合猝不及防的尖叫把三个女孩惊得一跳,俱回头看,张合惊惧的表情像石膏面一样凝固在脸上。 沈栖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彭琦手里握着根软趴趴的长条,定睛一看,竟是条被捏住七寸的黑蛇。 “......” 一时静默。 彭琦满脸淡然,他死死掐着黑蛇的七寸,转头让张合把匕首递过来。 “你你你你你小心点。” 张合哆哆嗦嗦地把匕首递给他。 彭琦捏着蛇蹲下身,将蛇头摁在地面上时,他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匕首刺进蛇皮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刀尖贯通七寸,黑蛇就被死死钉在泥土地里,扭曲的身体不断挣扎却始终无法逃避。 “行了,走吧。” 彭琦轻飘飘道。 众人的目光投向地上不停扭动的蛇。 一时之间心情无比复杂。 所以,在预赛留一手的不止其他队伍。 原来自家队里也有。 “四号线第一个出来了!!!” 沈栖栖和队友们走出,层层叠叠的人群齐刷刷射来震惊无比的视线。 商学院的队伍?! 真他妈出现黑马了。 q大商学院绝美新生黑马冠军 q大又上热搜了,这次的热度之大直接压下爆□□手谢参商“天籁歌声和天使美貌”的话题,转而占据第二的位置。 随着商学院的一战成名。 沈栖栖,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流量加持和讨论。,. 第38章 栖栖,你治愈人心 沈栖栖和队友们迎着人潮,走下高山。 半途放弃的队伍们站在半山路上。 浑身湿透、狼狈却满面笑容的四号队经过身边时,他们瞬时表情变得缤纷起来。 如果他们没有放弃… 沈栖栖刚到山脚,一男一女跑到几人面前。 “你好同学,我们是学校记者团的。” 男生扛着摄像机,女生则举着话筒对四号小队做简单介绍:“我们在拍摄军训视频素材,请问你们有时间接受采访吗? “时间不会很长的,五分钟左右。” 男生补充道。 这时辅导员也走上前来,正好听到男生说话。 窄长的脸漾起更深的笑意,她对沈栖栖说:“沈栖栖啊,这采访没问题的,接吧。” “学校记者团的采访是能上校报的,接吧,没坏处昂。” 栖栖和杜清对视一眼,看小队长点点头,便回道:“好。” 记者大喜过望,她连忙说:“谢谢老师。” 又转头对栖栖说:“学妹学弟们,我们先去训练场中心吧,你们肯定累了,边休息边说。” 这一说,顿时惊醒尚回不过神的后勤人员。 他们急匆匆抽出身后桌上的保暖外套,跑上前递给五人。 彭琦脱下外套,里面的作训服被水浸透后紧紧贴在身上,线条一览无余。 他一手抖开外套,一手提着作训服下摆,头颅扬起,喉结在湿热的风里攒动。 栖栖不经意侧头,视线不偏不倚撞上水珠从彭琦腹上滚落的画面。 轰—— 她一怔。 彭琦没注意到栖栖的呆愣的眼神,团起作训服抹尽上身的水。 栖栖被彭琦腹部吸张分明的肌肉蜇了下,慌张移开目光,整张脸都闹得通红。 到训练场中心时,栖栖总算是从无措的羞赧中挣脱出来。 悄然环视周围朋友,他们神色如常,该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 不由地松气,栖栖也不想在大家面前表现得那样放不开。 一个同龄异性的上半身而已....也没有怎样她,刚才的反应有些过了。 幸好幸好,没有人看见。 【噗,小可爱欲盖弥彰的样子也太搞笑了哈哈】 【哈哈哈,这个女孩一扭头就看见小伙伴脱衣服,眼睛瞪得那个大,真一脸惊恐jpg,笑死】 【救命救命救命,好美好可爱】 控制台的大屏幕上刷过几十串哈哈哈弹幕。 陆指挥长和q大副校长坐在一起,两个中年男人对着屏幕上的沈栖栖,笑得两脸慈爱。 “哎,这女娃儿还就讨喜呢。” 陆指挥长抿口茶水,笑声朗朗。 副校长也跟着点头,“商学院的学生,就是机灵。” 正好六天后同时举行的军训汇报表演和迎新晚会,还缺一位上台发言的学生代表。 商学院营销2202沈栖栖,成绩好,形象佳,越野赛表现又突出。 好,就选沈栖栖做这位学生代表。 副校长敲定主意后,老脸松展,笑容止不住的。 三个女孩在训练场中心设起的帐篷里换了身干燥的衣服,出来后便开始接受采访。 那边计算机学院也出来了支队伍,用时两小时五十三分十四秒。 和四号队两小时四十九分十三秒差了整整四分钟。 厉茗茗沉不住气,听到第二名的成绩后,在镜头前噗嗤笑出声来。 记者学姐也跟着笑了笑,“看来这位同学对于咱第一名的成绩是很满意的吧?” 厉茗茗甩甩短发,语气骄傲,“那是肯定满意的啦!咱商学院今年可是拿了第一呢。” 刚一入学为学院争光,这对新生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荣誉,绝对值得自豪。 记者学姐便顺着本次越野成绩,问了几人途中的困难和心态。 队长杜清是回答问题最多的人,一有新问题便争着回答。 沈栖栖倒不热衷于此,站在那儿便一直笑着,学姐把话筒递到嘴前才轻声又认真地回复几句。 【q大!q大!快告诉我这个妹妹究竟是谁啊啊啊啊,又漂亮又学霸,性格看起来也好好,受不了了,好喜欢啊啊啊!】 【求问求问求问!】 【这周日q大有军训汇演和迎新晚会!到时候也会有直播!大家记得还守在这里,我觉得这个小姐姐肯定会再次出现的。】 【蛙趣,还有这好事。】 【呜呜呜呜,我是隔壁京体大的,消息属实,准备下周日就溜q大去见女神。】 对于弹幕的情况,尚未来得及打开社交平台的同学们并不知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记者团陆续采访过前三名的队伍。 四号线小队先是到记录成绩的教官那儿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又被导员拉到一边私谈。 “第一名队伍都是我们营销二班的哈哈,看来咱要得先进班级了啊。” 导员前年才研究生毕业,和栖栖他们年龄相仿,情绪上也容易感染学生们的。 她左右各搂着栖栖和杜清,笑得眼角细纹变得十分明显。 导员和大家说笑着前往宿舍。 比赛尚未结束,先出来的队伍确定好成绩后即可回寝休息。 越野赛的排名将在翌日发送,届时,院级校级各式样的奖品也会随之发放。 彭琦和张合先回男寝了,导员将三个女孩送到女寝楼下,笑呵呵叮嘱道:“今天你们也累了,少玩点手机早点睡觉。” “老师再见。” 挥手和导员告别完,栖栖一扭身,杜清与厉茗茗满脸神秘微笑地看着她。 “...怎...怎么了?” 栖栖被这两人看得有点发毛。 厉茗茗拽过沈栖栖的手,顺着她手背一直摸,还顺带着斜眼嘿笑。 “茗茗,你这是?” 栖栖难言地低头,瞄一眼厉茗茗不规矩的手,又转头求问杜清。 杜清摸下巴,也笑:“沈栖栖啊,我和厉茗茗刚才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 “就是那个呀。” 厉茗茗挤眼努嘴,她嘿然道:“彭琦,彭琦的腹肌!怎么样啊栖栖,你站得那么近看得肯定很清楚吧,喜欢不?” “茗茗你!班长你怎么也跟着!” 腹肌两字一出口,栖栖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又羞又恼地抽出自己的手,她轻嗔:“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就是...不就是几块结实点的肉嘛。” “噢噢噢——结实点的肉哟——” 厉茗茗啧啧,“栖栖你跟姐们儿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彭琦?” 她吊着眼梢,短发凌乱的模样有几分痞气。 栖栖闻言更懵了。 这哪到哪啊? 多看了那么一眼人家,就是喜欢了? 顿时哭笑不得,她敞着坦荡的内心说:“茗茗,班长,你们误会了,我不喜欢彭琦。” 当然不是喜欢,只是因异性身体的陌生,所以过分羞涩而脸红心跳罢了。 沈栖栖语气这般真诚,也容不得两个女孩的怀疑。 本就是打趣的事,一解释便算告终了。 厉茗茗很快扯到今天的直播,连声催促大家走快点,要是来得及的话还能赶上没结束的现场直播。 即便跑得再快,回到宿舍,直播也接近尾声了。 还有回播,三个女孩商量着先洗漱好,等下一起到栖栖寝室看回播视频。 【盛世美颜!】 【学霸美女!】 【黑马小队!】 铺满整个屏幕的溢美之词,将厉茗茗和杜清击得头晕眼眩。 过了好一会儿,厉茗茗抖着手,指着还在放映中的越野赛视频。 她的嘴皮颤着,最终只憋出几个苍白的字眼:“你,我,不是,栖栖啊。” “你火了!” 老网虫厉茗茗,看向铺天盖地的弹幕攻势,心中震惊无以言表。 要死了,她似乎要亲眼见证自己的好朋友成为大明星了。 就这样的流量基础,不妥妥出道即巅峰的水平。 厉茗茗木着眼,去瞅沈栖栖尚在状况外的脸。 被广大网友喜爱的正主看着弹幕,反应不惊不喜的,反倒是皱着眉颇为苦恼。 “茗茗,这么多人说的都是我——吗?” 厉茗茗简直想要晃着沈栖栖的肩膀吼,是啊啊啊! 眼皮泛着粉,脸蛋绝美,眼睛又大有亮,性格还好...... 说的不是沈栖栖是谁? “拜托,栖栖,我求求你对自个儿的魅力有点清晰认知吧。” 厉茗茗哀叹地捂着脸。 怎么会有人长着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却不晓得利用? 栖栖看看厉茗茗,又看看杜清。 杜清对厉茗茗的话深以为然,不住点头:“沈栖栖,我也觉得你应该认识到,你这个...嗯,你这个美貌太厉害了。” 简直是一把大杀器。 当初沈栖栖刚进二班门的时候,整个班不管男女,望她都快望痴了。 栖栖抿唇,知道现在的状况是,她接受到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众多夸赞。 这沉甸甸的喜爱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只好笑了笑,也只能笑。 她感谢杜清和厉茗茗,“好的啊,谢谢你们啊。” 此时,淮市郊别墅。 少年刚结束一场个人演唱会,酣畅淋漓地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抬眼望着华丽的吊灯,昳丽的面孔湿润潮红。 “唔。” 耳麦缠绕在耳后,被染成冰蓝色的柔顺短发落在眉眼间。 扇面般的白睫不住颤动,淡粉色的眼眶聚满晶莹的清泪。 玫瑰花瓣似的娇嫩双唇微启,喉管微缩,一声低哑喘息从口中溢出。 “哈——真爽——呵——” 刘姐走进别墅,沉默地看了眼又把自己唱高、潮的少年。 打开冰箱拿了杯纯牛奶,她走到少年面前蹲下,把牛奶塞进他手里。 “谢参商,你状态不对,我真觉得你不能这样唱下去了。” 谢参商抹开遮挡视线的额发,眯眼,伸手拢了把吊灯四射的光线。 牛奶盒冰冷的,泛着水珠的。 他撕开盒口,两指将裂口撑得更大后,便抻直拿牛奶的手臂。 隔着一臂的高度,他对准撕口,张嘴。 乳白色的牛奶倾泻而下,将少年红潮未褪的脸蛋淋了个彻底。 “谢参商!” 刘姐根本来不及阻止谢参商的发癫,她又惊又怒又怕。 终于不堪忍受地嘶吼道:“谢参商!你必须要去看心理医生!明天就去!你要是不去就别想再唱歌了!!!” 谢参商耷了下眼皮,极轻若无的眼神飘过刘姐狰狞的面孔。 “哈——” 他低吟,躺在满地牛奶里,仰着脖子蹭了蹭地板砖。 刘姐简直要被谢参商这一副不死不活的态度搞得发狂。 两手扯乱头发,她惶然大哭起来:“谢参商!你他妈的当初跪着求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你他妈说想唱歌,你他妈不是想要唱歌吗?!!” “怎么就把自己唱疯了...怎么就疯了...” 刘姐跪倒在沙发旁,抓着手机哭得撕心裂肺。 太绝望了。 她亲眼看见谢参商由那么乖软的少年,变成现在这样痴狂发疯的病魔样。 明明不是她摧毁的。 为什么...她要跟着一块绝望... 谢参商伸出一截猩红的舌尖,轻轻舔过嘴角残余的牛奶。 耳边刘姐的哭声......像深渊里螺旋升起的鬼嚎一样。 真是难听。 缓缓撑着坐起来,谢参商屈起左腿,手搭在膝盖上垂着。 “日程呢。” 他低语,问道。 刘姐隐隐听到谢参商恢复正常的声线,猛然回头。 谢参商百无聊赖扯着耳麦,耳后一片靡红。 刘姐跪着爬到他身边,满脸泪痕勉强笑着,“日程...日程就在我手机里。” 得亏是答应了。 她已经连着来哭一个月了。 要是谢参商这次再无视她,刘姐...是真的有自杀念头的。 “抱歉啊——” 手机屏幕一亮,少女歉疚的声音传出。 刘姐手忙脚乱地去关视频,眼前忽横亘进一只精致如艺术品般的手。 谢参商停下摆弄耳麦的动作,垂眸将少女的面容纳入眼底。 “抱歉啊——” 他往后拉了下进度条,少女用低落的嗓音重复歉意。 拉进度条——“抱歉啊”。 拉进度条——“抱歉啊”。 拉——“抱歉——” “抱、歉、啊、” 谢参商将脸颊贴近少女不断张合的嘴唇,阖起眼,他跟着少女呢喃道:“抱、歉、啊、、” 真是可爱的声音,真是可爱的声音呢。 怎么会出现这样可爱的声音——啊,生的也是他喜欢的模样。 陡然睁眼,他侧头直勾勾盯着刘姐,走势狭长上挑的眼里射出勾人心魄的亮光。 “刘姐。”启唇,若海妖婉转轻唱,“我要这个女孩,我要和她在一起。” “刘姐,我要她,我就不疯了。” 谢参商将痴恋融入沉郁的眸光,指尖轻盈地点在少女脸上。 捻转下移,落于少女张合的红唇。 心理医生——手下的便有一位。 这位小大夫一来,他什么病都会好的。 都会,一定好的。 他要她。 栖栖陷入深眠,梦境五光十色,怪异绚丽。 贯通天地的彩虹连带黑沉的乌云,压着栖栖不动。 栖栖张眼四望,发现身旁挤满了一张张看不清五官的脸庞。 只能看到它们疑似唇齿的部位在动,絮絮低语着: “栖栖,我好喜欢你。” “沈栖栖,你好讨人喜欢。” “栖栖,你真好看。” “栖栖——” “栖栖——” 一夜重叠的彩色梦境。 尖锐的哨声兀地将栖栖从梦里拉起来。 天光大亮,已是翌日。 枕边的手机嗡嗡作响,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栖栖揉了揉头,摁下接听。 “您好,是沈栖栖女士吗?” “我是辛娱公司的经纪人,我叫刘慧。 有幸看到您的直播视频,现公司有意签约您做今年的超新星练习生。 请问您什么时间有空,我们细聊一下。”,. 第39章 栖栖的荣耀 “不需要另外找时间了。” 沈栖栖走下床,拿出所有洗漱用品。 “什么?” 电话那头的女声有些愣怔。 “不好意思,我对签约娱乐公司当练习生没有想法。” 拧开水龙头,清透的水液“刷”一下冲进杯中。 手臂撑着洗手台,栖栖低眼注视杯子被注满的过程。 “我还有事,再...” “等一下!”刘慧慌了,她急声道:“沈小姐,我们会给您待遇最好的s级合同,能确保您出道成功的!” “我们后续还会帮您转型成演员!薪酬绝不会低于五位数!” 栖栖轻叹口气,“抱歉,我不缺钱。总而言之很感谢您的欣赏。” 不等刘慧出言,她果决而利落地挂断电话。 “栖栖,你发什么呆呢?快点吧,还有几分钟就迟到了。” 厉茗茗从身后拍了下沈栖栖。 霎时回过神来。 栖栖扭头笑了笑:“我有点紧张呢。” “嗐。”厉茗茗发出理解的长吁,“搞得我都有点紧张啊,不过这是正常反应嘛,毕竟有几十万人来看我们呢哈哈。” 看着厉茗茗转而笑着离开的背影,栖栖无奈弯唇。 “真好。” 很快将刘慧的事情抛在脑后,栖栖穿戴整齐,跑向训练场。 “集合!” 方队聚合完毕,齐齐看向主席台。 “咳。” 正中的燕副指挥长轻咳一声,立刻有话筒递到他手边。 手掌拍了拍话筒试音,燕副满意地看向台下鸦雀无声的年轻小兵们。 “昨天——越野赛已经结束了!” 他拖长尾音,字正腔圆。 “今天——我们要为表现卓越的队伍颁发奖励!” 开场白说完,他朝左右点了点头,便坐回座位。 话筒传回到主持人的出获奖名单。 “第一名——四号线小队——商学院。” “队长:营销2202班杜清。” “队友:沈栖栖、厉茗茗、张合、彭琦。” “请以上五位同学在辅导员的陪同下,走上领奖台。” 栖栖和队友们出列,辅导员老远就看见他们,主持人话音一落,她就快速跑了过来。 “哎呀呀,出息了出息了哈哈哈。” 前往领奖台的路上,导员一直乐呵呵地念叨。 代表商学院的机会还是太少了,她当导员以来就没体会过。 不兴奋都很难。 栖栖甫一登上主席台,无人机便稳稳落在她的面前。 不免多看了几眼。 就这几眼,少女侧飞而来的凌凌眸光激起网友们的弹幕波涛。 【我焯焯焯,我死了啊啊啊,怎么会有人就专门长在人喜欢的地方啊。】 【有没有人听见!女神叫沈栖栖哎!】 【我发誓,我明年也要考q大!】 【求求这妹妹去演戏吧,就是演个木头美人我都愿意买单啊!】 沈栖栖弯腰,从中间的军装男人手里接过红丝绒封皮的荣誉证书。 “姑娘,好好加油啊。” 栖栖抬眼,“啊嗯,谢谢您。” 她鞠了躬,正要走,军装男人又说:“姑娘来来,和我合个照呢。” ? 栖栖捏着指尖,下意识看向已经要走下台阶的队友们。 “哎,对对对,那几个小同学,也来。” 四号小队都和栖栖一样蒙着返回。 燕副和周围几个老家伙悄悄眨了下眼,便见原本严肃的男人们都打趣似地笑起来。 “姑娘小伙子们,都不要苦着脸了,快笑个。” 燕副搂住张合和彭琦的肩膀,捏了捏。 拿着相机的记者团接到命令,边跑边调镜头。 “好,来喊一个‘茄子’!” “咔擦。” 拍完照,燕副的玩心也满足了,便挥挥手,让第一名的小队上来。 五个男生人高马大地走上前去,一一接过荣誉证书。 燕副倚着椅背,两只大拇指不断绕圈。 男生们的阴影落在眼前好久不离开。 感到疑惑的燕副抬头,发现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和他一样疑惑。 燕副:这群小子怎么还不走?放屁也没有个响。 计算机学院的男生:长官怎么还不站起来跟他们拍照?好想下去。 燕副想了想,忖道:“这几位小同学,来拍照?” 小同学点头如捣蒜,恨不得立刻拍完就飞下主席台。 燕副笑着站起来,和第一名拍完照后,又接着拍第三名乃至第十名的照片。 结束后,锤着不中用的老腿,望着两边的老战友们不厚道的笑。 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就知道看他笑话吧,这里可就他一个人和沈栖栖那姑娘拍了照的。 看陆指挥长开完会回来,会先找谁! 沈栖栖从训练场回到寝室。 又一记陌生电话打进来。 拧起眉头,栖栖婉拒了厉茗茗一起去吃饭的请求,关好门后,她才接起电话。 “喂?” 女孩压低后的声线隔着轻微的滋啦声传来。 “哈...” 一道怪异诱人的男低音自手机里溢出。 “!” 栖栖慌忙把手机从耳边拉远。 午饭时间,寝室只有她一人,寂静无比。 刚才的那声...栖栖有些尴尬,她望了望四周,便又试探着侧耳贴上手机。 求求,别是什么不健康的声音了。 “你...你好?” 声线不禁颤了颤,栖栖紧紧地抿着唇。 这个奇怪的人,不是刘慧,是谁呢? ...... 谢参商躺倒在后花园的荆棘丛里。 花刺尖利,将他的脸颊划出无数道细小伤痕。 脆弱柔嫩的指腹挑弄着自己的唇口。 舌尖的湿润,口腔的温热...... 谢参商表情享受,眼梢密密麻麻地淌下血和泪水的混合液体。 他眼中的情绪如此细致,如周围的荆棘丛般密不透风。 ——好像不在折磨自己,而是通过自己的身体感受另外一个人的温度。 “你好啊。” 小医生。 果然还是需要面对面的交谈啊。 谢参商握紧手机,这样低劣的传声机器,声音都失真了。 要面对面说话。 就像昨夜那狂乱缤纷的梦一样。 小医生躺在他的怀里,贪恋地搂着他的脖子,娇嫩的脸颊贴着他的唇。 他极低极低极低地,垂下头去,埋入馨香里。 治愈狂疾里... 那一定,爽极了—— 或者,一起仰躺到狭小封闭的空间里。 和小医生。 没有距离,说话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负距离。 一这样放肆地深想下去。 谢参商就不能控制地泄出些乱糟糟的气息。 “沈栖栖唔,我是,谢参商。” 谢参商? 栖栖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对方也不说怎么得到她的手机号码。 思及直播上那些疯狂表白的弹幕,栖栖一时慌了神。 她会不会被泄露个人信息了? 强自镇定下来,沈栖栖轻声道:“谢先生您好,请问您打电话给我...是要做什么?” 能做什么? 谢参商从荆棘花丛里坐起来。 满丛花刺不断摩挲着白皙的皮肤,他毫不在意。 扣着手机,忍着喉间怪音道:“沈栖栖,我想邀请你,当我们公司的,歌手。” 栖栖停顿了下,尾音上挑,“辛娱公司?” 谢参商艰难地嗯了声。 立刻感到心中的大石头落地,原来只是又一个说客而已。 栖栖语速加快,“对不起,我不擅长唱歌,贵公司的诚意我已经收到了。 再次感谢,但请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我对娱乐事业真的没有兴趣。” 挂断电话,栖栖立马将电话号码拉入黑名单。 捏着手机,她缓缓坐到床沿上。 歌手还是练习生。 她一个也不在意。 “嘿!栖栖,今天食堂有好多好吃的啊,我给你带回来一份咕咾肉,可好吃啦!” 厉茗茗咋咋呼呼地进来。 栖栖笑起来,接过茗茗手里的饭盒。 “多少钱啊茗茗,我转给你。” 看,和普通朋友说说笑笑,在学校里好好学习提升自我。 这才是栖栖的选择。 自越野赛后,栖栖连带着营销2202班在学校两个校区出尽风头。 现在大部分人都知道,商学院有个厉害的营销一班,班里有一个才色双绝的沈栖栖。 时光飞速,到了军训汇演这天。 军区的陆指挥长和q大校长高坐主席台上。 国旗班身着直挺军装,神色坚定,步履整齐划一。 每缕随风飘动的黑发都书写着少年风发的意气。 坦克从台下缓缓驶过,训练场上烟雾弥漫,反恐练习做得声势浩大。 军训汇演结束,陆指挥长走上前来,声音洪亮:“同学们,战士们!” 声潮叠起:“在——” “临别在即,我送大家几句话:祖国的未来是靠大家去建设的!我们要热爱祖国,要永远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栖栖淌着人流走出训练场。 校车已在军区外等候。 行李早上就收拾好了,校方另外给学生们留一小时时间和教官告别。 回顾两周军训,燕教官给大家留下了难以亲近的固有印象。 即便如此,同学们依旧热烈地拥簇到燕同玺身边,争着和他拍照留念。 冷面教官抿唇,在原地待了十分钟就走了。 背影之决绝让不少同学暗叹其无情。 栖栖一开始也准备上前与其拍照。 毕竟军训是她大学生活,真正意义上的起点。 可教官旁的同学们太多了,甚至还有许多其他班级的女生也挤了过去。 栖栖不适应熙熙攘攘的拥堵局面,便和厉茗茗发了条消息后,转身离开。 燕同玺在她走后一分钟,也随之离去。 来到医务室。 栖栖敲门,容姐在里面回:“请进。” 跨门而入。 容姐右手拿笔,等栖栖到桌前便从眼镜下抬起眼皮。 “哟,栖栖来了啊。” 一喜,容姐放下笔,给栖栖倒了杯水。 栖栖弯唇:“容阿姨,我马上就要回学校了。我这次来就是特地跟您告别的。” “啊?这么快就走了?” 容姐愣愣的,回神后叹口气,眼神在栖栖脸上停留好久。 她还真不舍得这孩子。 性子好,讨喜。 这么一走,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想到这,容姐即拉过栖栖的手,轻声细语地:“栖栖啊,以后多注意照顾自己奥。不要再像刚开始那样,又破皮又跌伤的。” “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个儿。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跟容阿姨讲...” 容姐絮叨不停,像老母亲交代即将远行的不省心儿女。 栖栖心里温暖,眼神柔和如轻云,“我都知道的,容阿姨。” “唉。” 容姐难受地起身,她把栖栖送到门口,在小姑娘转头的时候又喊住她。 “栖栖啊。” 栖栖回身,看见容姐眼角的湿润。 立刻不舍起来,她走近容姐,伸开两条手臂抱住对她一直如妈妈般亲爱的医生。 “再见容阿姨,我会很想你的。” 容姐拍着栖栖的背,嘴里哎哎了几声。 她的一双儿女都是冷性子,小姑娘这柔软的一抱,简直要把她一颗老妈妈的心都抱化了。 要真是亲女儿就好了,嗐。 容姐泪汪汪地送走沈栖栖。 直到栖栖发来已经上车回校的消息,她还犹自黯然神伤中。 “扣扣。” 敲门声响起,随之高大的男人推门进来。 容姐抬眼一看,是天天丧脸的鬼儿子。 恹恹收回目光。 霍恪一见他妈这种表情,对她的心思也猜得不离十了。 唇角微乎其微地勾起点弧度,霍恪说:“妈,我要走了。” “走走。” 容姐摆手,儿子哪回在她这里待过一个月的? 霍恪摘下眼镜,抽出桌上的一张纸慢条斯理擦了擦后,戴上。 “妈,沈栖栖怎么样?” 容姐奇怪地看他,“栖栖那小姑娘当然很好啦,你问这个干什么?” 霍恪莫名一声笑,“我觉得也挺好。” 哦? 容姐了然地眯起眼,她咧开嘴笑:“儿子,你的情况就是栖栖啊?” 霍恪不点头不摇头,拿起笔在指尖转了转,“妈,我走了。” 栖栖回到学校,收拾好所有东西。 学校给大一新生放了两天假。 今晚九点还有迎新会,营销2202班要作为优秀班集体受到表彰。 而她要以学生代表的身份,站到大礼堂上,对全校师生讲些漂亮话。 导员让她提前到,会有美妆社的来帮忙化妆。 荣耀之路,这才是开始而已。,. 第40章 栖栖,对她升起的欲念 沈栖栖被拥进后台。 美妆社学姐一阵捯饬,栖栖昏昏欲睡时,终于被惊喜的女声唤醒:“好啦小学妹,可以睁眼了。” 栖栖睡眼惺忪,瞳中蒙着泪光。 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乌发雪肤,红唇黑瞳。 栖栖一瞬的呼吸停滞。 半晌,她轻轻出声:“这是——我?” 学姐听到这话立时笑起来,“学妹,这当然是你啦! 嘿,实话说,我从大一就开始练习化妆,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好的底子。” 接过其他工作人员递来的小西装,栖栖腼腆地弯唇。 “都是学姐化妆技术好。” 漂亮的小学妹嘴可真甜。 学姐带栖栖到更衣室门前,“学妹,你快换衣服吧,再过十来分钟就到你上台了。” 栖栖点头。 严肃的西装压下几分稚气,栖栖抚着白衬衣硬挺的衣领,领带打得板板正正。 “呀,学妹出来了。” 学姐将q大校徽别在栖栖的西装外套上。 松手,明丽的栖栖弯眼亮出笑靥,“谢谢学姐。” “快看看稿子吧,马上就到你了。” “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我是商学院营销2202班的沈栖栖,首先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作为新生代表......” 吵闹的大礼堂霎时安静。 栖栖间或从稿子上抬眼看时,上千双眼睛就那样专注地仰视着她。 在网络上被人赞捧,和现实里万众瞩目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收回目光,栖栖竟感到有些目眩。 唯一的舞台灯光聚照在全身上下,简直连每根翘起的发丝都在生辉。 攒了下眉头,栖栖目视前方,用祝福结束整场演讲:“...祝愿我们在短暂的青春中,谱写出属于自己的华美乐章。” “谢谢大家。” 栖栖说完就退后一步,让出话筒的位置。 这时主持人走上台,浑厚的声线里含笑:“感谢沈栖栖同学的精彩发言,那现在就到了一年一度的‘金诗笔’交换阶段。” “让我们掌声有请21级学生代表,褚瞻问!” 讨论声四起,头顶灯光转换,身量极高的男人步履缓缓,从黑暗里走出。 主持人把话筒给他,褚瞻问没接,只是下巴一低,道:“欢迎学弟学妹。” 说完,他朝主持人淡淡点头,退出灯光中心,站到栖栖身旁。 栖栖仰头,看了看寡言少语的学长。 两个人站在光束的末端,褚瞻问生得高,照得到的光面更长些。 他侧影的弧度落在这狭窄的光线里,泛出刀鞘一样厚重的冷厉。 主持人在一旁向新生们解释‘金诗笔’的意义。 “...只有各学院最优秀的学子才能拿到金诗笔,它代表的是努力、勤奋...” 这是特殊的激励方式,金诗笔随着期末绩点的排名,最终只会落在第一的手中。 大一初,自然是在新生代表手里。 栖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顺延下去,褚瞻问骨节分明的手里正握着那支金光熠熠的荣耀之笔。 金诗笔在去年从未易主。 它整整一年的主人都是褚瞻问。 暗自叹叹,栖栖低下眼皮看着红地毯。 褚瞻问察觉到那道细柔的眼光,从身上转移开时,不自觉一皱眉。 流光溢彩的眸子忽地又怔了下,他这皱眉,代表的含义是什么? 考究锋锐的眼色瞥过身边挨着的沈栖栖。 新生代表盯着地看,表情有够无聊。 食指点了点钢笔盖,褚瞻问眼皮微撩。 主持人提到他和她:“那就请褚瞻问学长,给亲爱的小师妹递上金诗笔吧。” 小师妹。 褚瞻问走进光束里,眉眼疏离。 矮他很大一截的师妹堪堪抬着头,细白的颈子毫无保留地窜入他视线里。 喉结上顶,褚瞻问很慢地伸出手,一截清瘦腕骨从西装袖口里滑出。 金色华丽,就着他漆黑的袖扣,那青白的腕子与聚光相合。 褚瞻问就是目色再冷再淡,那股子由面而生的靡艳奢丽也在此时,势不可挡地扑往众人。 肥马轻裘、貌若好女。 栖栖接过金诗笔,眼睫颤着,不去直视近在咫尺的逼人艳色。 “咔擦。” 闪光灯一纵即逝,栖栖眼皮翕动,下意识侧眸去望。 不知何时,舞台下方已乌压压聚集了一圈手持摄影机或高举手机的人。 q大官博平台的直播间,场面一度接近失控。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天选老公出现了!!!】 【女神好米呜呜呜,可恶,旁边的男人也好帅!】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就颜值这方面,我服这哥们,和我女神站一块竟然没有黯然失色啊!】 观众席上的同学们在现场,被无边美色冲击得晕晕乎乎。 若不是主持人注意到不可控因素,让栖栖和褚瞻问提前回后台。 也许礼堂的房顶,都要被一些不矜持的同学那喷薄而出的尖叫给顶翻了。 回后台的路上有很短的一段台阶,没有灯色,只能摸索前进。 栖栖不熟路,加之走地匆忙,一时不查,只感到脚下猛地空掉,尚未回神时身体立刻往旁边歪倒。 “小心。” 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冷清男声悠悠荡开。 栖栖感到手臂钳上只宽厚的手,清冽的皂香刹那间包裹住所有感官。 站稳后,小臂上的手轻轻移开,栖栖睁眼空茫。 褚瞻问在黑暗里,静了一会儿说:“把笔伸出来,我牵你回去。” 笔? 啊,是金诗笔。 栖栖抿唇,根据热源所在,把笔探了过去。 甫一伸手,笔身兀地沉下,那边褚瞻问握上笔的另一端,就隔着这支笔的距离,道:“很快就好。” 下台阶有惊无险,平地的黑暗只要小心些倒也能过。 但或许是学长体谅学妹,或是出于一个男性对女孩的怜惜,总之褚瞻问将这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做得自然而坦荡。 推开休息室的门,光亮一泄,亮亮地照在脚下。 褚瞻问收回手,目光很快地从栖栖脸上划过,后又敛眼,“学妹,再见。” 他说完,没给栖栖道谢的机会,重新拉开门走了出去。 ...... “再见。” 栖栖的告别落在男人身后。 褚瞻问果如帖子里说的那样,可观不可及。 是整个商院乃至q大女生,都拿不下的高岭之花。 转而脱下沉闷的西装外套,扎进西装裤的白衬衫勒着细韧的腰腹,栖栖拎着外套,一手扯开领带。 休息室暂且还没人,栖栖放松许多,坐倒在沙发上,仰视天花板。 “扣扣——扣扣扣。” 栖栖起身,面露不解。 “请进。” 她脆声回复。 不知道是哪个学生,门又没锁,休息室是公共领域,本不必敲门才是。 “咔哒。” 门轴轻声转动,来人打开门,站定在门框旁。 笑眼弯弯,眼尾迤逦着红痕,仍残余不显的泪痕。 “你好?” 栖栖疑色更重,门口这人,做什么只站在那儿? ...... 亲眼看着。 少女比视频里更契合心意啊。 低哑地笑了,谢参商慢慢地踱步进来。 “咔哒。” 门合上。 静谧的空间里,来人诡谲的神情像夜里,暗自等待猎物的艳鬼。 栖栖心下一抖,再出声不免声线细弱起来:“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小医生好像有很多疑惑。 像个孩子一样,用这双迷惘楚楚的眼看他。 那可爱脸上的心思跟明镜似的。 谢参商从栖栖澄澈的眼里找得到自己的影子,也从她的眼神里照得出自个儿的欲念。 “沈、栖、栖、、、” 被誉为有天籁之声的少年歌手,歪歪头,一字一字地吐出医生的姓名。 唇齿间缭绕着余音,如同含花入喉后,舌尖尚是碾碎的花香。 栖栖攒紧眉头,她站起来,并悄然规划着避开谢参商出去的路线。 她还是不认识谢参商,即便气氛静默紧张,她犹然有礼道:“同学,你是今晚迎新会的工作人员吧。这个休息室给你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顿了顿,栖栖补充,“我还有舞台任务,迟到的话,会有人来找我。” 迎新会到了中后期,便是歌舞表演这类的娱乐活动。 就在栖栖想法子和谢参商对峙的期间,隔着门,外面掀起一阵惊呼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谢参商随乐声笑起来,他大笑一阵。 中途停下,盯着伺机离开的沈栖栖,眼珠黑沉,又笑了一阵。 “哎,沈栖栖。” 哎,小医生。 栖栖扣着手指,脚步已挪移到靠门的沙发旁。 少年无所谓又张然的笑声,像咬着她的耳垂,朝耳膜里拱。 栖栖镇静了下,抬起眼睑,“同学,你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你,你叫什么呢?” 谢参商的眼睛落在栖栖脖颈的几条淡青筋脉上。 眼神胶在那儿,一刻儿就寸寸朝上爬,最终落在她小幅度张合的红唇间。 “唔。” 他难以抑制。 心里的业火要烧出来,灼尽灵魂的颤栗。 哎,小医生,你怎么总是这么多问题。 谢参商攒着力气,把柔水般的目光,塞进栖栖的视线里。 “谢参商。” 你会永远记得我的。 他说完,一开门,走了出去。 深远的黑暗从门外铺陈进来。 栖栖怔松,捏紧手里的外套。 少年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是谢参商!!!” “啊啊啊!!!谢参商!” 哎。 “什么嘛。” 栖栖咕哝一声,眉梢恍然动了动。 谢参商...辛娱公司的。 怎么来q大了? 难道...栖栖想到这儿哂笑。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来找她的?,. 第41章 栖栖看 短信声响了两下。 栖栖点进去。 [导员]:栖栖,迎新晚会结束赶快回去休息,明天中午一点到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老师。”栖栖回答。 她摸黑回到后台换下西装,和几位学姐告别,转身离开。 沈栖栖刚把手搭到礼堂侧门的门把手上,忽然从身后呼啸起一场慌乱的嘈杂。 疑惑转脸,栖栖跟着无数人的目光,去看台上。 “滋——” 麦克风被暴力扔到地上,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前排的学生们不知所措,都呆愣而惊惧地望着谢参商。 ——他边笑,边抢过吉他。 栖栖惊愕地启唇,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谢参商五指狠厉划过琴弦,乐器跟着他一同发出高亢的尖叫。 “......” 他调弦,屈起长腿盘坐下来。 “嘘。” 伸出纤长的手指抵在唇间,他仰起脸,勾起一边唇角。 站在舞台中央的人,就是现场的主角。 混乱的局面被谢参商的嘘声,奇异般地安抚至鸦雀无声。 众人眸色炯炯,盯着昳丽的少年。 谢参商‘扣扣’地敲敲吉他,满意地看见满座寂静,即笑道:“大家不要怕我,我不伤害你们哦。” 他的话应上将才的场景,玩笑似的口气叫人不免松下口气吗,气氛便又活跃过来。 头歪过去,向两侧随时都要冲上来的工作人员咧嘴,右边的虎牙透着少年的痞气。 工作人员无奈,退回后台,时刻关注少年。 谢参商哈哈大笑,随之堪称激昂地弹起吉他。 他一面弹,一面高声唱歌。 唱到最后,他面色红润,目光炽热,像是抵达了某种至臻,每一声喘都带着颤。 栖栖本该走了,但她脚下如生根般,愣是没有生起推开侧门的力气。 她几乎没接触过娱乐圈,所以从不认识现今活跃在荧幕上的某某明星。 谢参商......栖栖没去特意搜素他的词条。 不过能这样轻易地演奏出一场引爆全场气氛的演唱,想必是个很火的明星吧。 栖栖眼皮朝上抬了抬,想着什么。 台上谢参商站了起来,目光逡巡过一周,看到角落里的栖栖时,即惯下吉他。 他的视线穿越过重重人群,清冽诱人的声音带着极致的说服力。 他说,“音乐不死,我不死。” 喜欢谢参商的学生欢呼起来。 死不死的,此时此刻,他们只是认为谢参商说的这句话,代表的就是他的热爱与赤忱。 栖栖听了,眉头一皱,眼睑低下,恰和半空中的注视撞个正着。 谢参商眉眼松展,对她很纯稚地笑。 白到不正常的皮肤蒙着暖黄灯色,隐隐透着青色。 白羽样的长睫蒲扇蒲扇,他捋起额前碎发,袒露自己清晰、毫不掩饰的热意。 ...... 栖栖勉力回视一笑,转而推开侧门快步离去。 在侧门没有彻底合上的那间隙中,背上仍存盯注的黏腻感。 栖栖迈步更大。 很快甩开谢参商如影随形的注视,脚步也终是慢下。 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栖栖喘了喘。 思绪缭绕,沈栖栖说不清现在的心情。 她此前从未遇见过谢参商这样的人。 这样...恍若孤注一掷又背负众多的少年? 谢参商年纪必然不大,甚至可以说光从外表上看,他青涩得几乎像个高中学生。,. 第42章 栖栖和束衡 栖栖停下脚步。 不远处,食堂的光穿透夜色,印入眼帘。 空腹适时地发出抗议的声音。 栖栖笑了笑。 为什么总是要想其他人的事情,谢参商再怎样,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走进食堂,点了碗热面,捧到餐桌上吃着。 隔壁桌有几个下晚课的学生,她们边吃饭边交谈,眉飞色舞的。 栖栖无意倾听他人聊天,奈何这几位学姐对话题中所提到的人物过于喜爱,乃至声音大到四周人几乎都能听见,自个儿也没注意到。 不想听,也被迫听进了几句。 “...今晚谢参商来我们学校了!不骗你,是真的!” “对对,就在大礼堂唱歌呢!” “...不给我们进去了,礼堂门口现在只给出不给进,” 一阵哀叹。 栖栖正好吃完,收拾好起身离开食堂。 走回宿舍的路上,也能听到有人讨论谢参商,当然还有她和褚瞻问。 幸而电梯里空无一人,栖栖得以有时间门撇开那些无处不在的关注。 一进宿舍门,厉茗茗和王安圆兴奋地跑过来,两个人各自举着手机,让栖栖看她们视频里的人。 “什么呀?” “哎呀,栖栖你望望就知道了。” 定睛一看,又是她站在台上演讲的画面。 也少不了褚瞻问和谢参商的脸。 王安圆笑眯眯,轻轻戳了下栖栖的肩膀,“栖栖啊,你今晚在礼堂看见褚瞻问真人,咋样啊,近距离是不是更帅了?” 栖栖松展松展眉头,放下马尾,说:“对呀,很好看的。” 王安圆就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张口还想问,被厉茗茗挤到一边去。 厉茗茗眼睛光亮非常,她激动地抱住栖栖的手臂,“栖栖栖栖,我直播里看见谢参商也来了!你有没有看见他啊,商商是不是巨帅!像天使一样!!” 栖栖抬眼,斟酌了下言辞说:“谢参商啊,我看见他唱歌了,很帅的。” 厉茗茗一下子放开沈栖栖的手臂,叉腰用骄傲的语气说道:“是呀,我们商商就是业务能力强,颜值一流的天才歌手。” 这高兴的模样。 像是谢参商的天赋降临到她身上一般。 栖栖弯弯唇,不再应和。 回到座位,浏览器刚打开,一溜钻出来十几条信息。 谢参商空降q大迎新晚会 q大神仙大学 q大新生代表 鼠标箭头所指正是“谢参商空降迎新晚会”的标题,便顺理成章地点进去。 栖栖又拿出睡衣搁在膝盖,眼睛则盯着屏幕上既歌且舞的少年。 有很多相关弹幕从眼前滑过。 【商商今年才十九岁,又能写歌又能作曲,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呜呜呜,永远为谢参商举大旗。】 【抱歉,但我还是接受不了文化水平低的,所以流量明星是不会长久的。】 【谢参化也没伤害任何人】 文化水平低? 栖栖倒没从谢参商毓秀面庞和出众气质上看出这一点。 关掉电脑,栖栖连接好浴室蓝牙,便抱着洗漱用品起身。 “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路过厉茗茗的床位,她忽然毫无征兆地怒吼一声,把栖栖吓了一跳。 抱紧睡衣,栖栖问:“怎么了,茗茗?” 厉茗茗赶忙抓着栖栖倾诉:“栖栖我跟你说,我刚才去直播间门看商商唱歌,结果就有好几个sb抓着商商学历不放。” 她义愤填膺,“我简直搞不懂了!人家就初中毕业招他惹他了,要不是因为我们商商小时候家庭环境不好,没钱上学,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国际剧院唱歌呢。” “肯定又是对家请的水军,真是无语。” 栖栖点点头,“嗯,无语。” 厉茗茗接二连三地吐槽这些水军的可恶,栖栖不了解这些娱乐圈的手段,只能附和些话。 终于说了个爽,厉茗茗大手一挥,“谢谢你啊,栖栖。终于有个姐妹能说说了,对了,你是不是要去洗澡?那赶快去吧。” 栖栖嗯了声,很没有脾气的模样。 厉茗茗看看她的表情,凭生几分愧疚来,“抱歉啊栖栖,我这人一聊起商商这话头就停不下来。” 栖栖不觉得这算什么,她还是蛮喜欢有人在她面前专注地讲话,又时不时要求她回应的状态。 这样的感觉很好,会让她觉得被需要着。 所以转身去浴室的时候,栖栖笑着对厉茗茗说,“没事的,茗茗。我喜欢你对我一直说话的样子。” 再真诚不过的语气,栖栖转过身去,没看到。 厉茗茗因为她的一句话蓦然愣怔,片刻后又傻笑了下。 ...... 第二天下午,栖栖按时来到导员办公室。 导员看见她,很高兴地招手:“来来,到我身边来。” 栖栖站到她手边,乖乖说:“老师好。” “嗯嗯,走栖栖,跟我去趟院长办公室。” 导员站起来,拉着栖栖的手上楼。 去院长办公室? 昨天迎新会前不是才见过院长吗? 栖栖疑惑,便问:“老师,您知道院长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导员也摇头,“我还真不知道呢。” 栖栖看见老师侧过脸笑起来,“但我觉得肯定是什么好事,我昨天被叫去的时候,院长从头到尾都乐呵呵,心情很好的。” 眨眨眼,栖栖和导员来到三楼的院长办公室。 “扣扣。” 导员敲了敲门。 隐隐飘出门外的交谈声即戛然而止。 没等多久,一个男人打开门,握着门把手,他侧身朝里,微微低眉道:“请进。” 导员很稀奇地飞了这男人一眼,她从来没有在学校教职工里见过他。 “谢谢。” 不过人家帮开门,道声谢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说完,导员带着栖栖朝里走。 黑框眼镜、白衬衫加条纹领带的男人重又关好门,落栖栖后几步跟着。 院长是个六十岁锄头的精瘦老头,他此刻正和另外一个黑西装的男人背向栖栖站着。 陌生男人一身剪裁得当的西服,肩膀宽厚,窄腰长腿。 光从他充满力量感的背影,就让人联想到一头沉默蓄势的猎豹。 栖栖莫名觉得这身影有些许熟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哎,束总,人到了。” 院长结束谈话,率先转过身,对导员点头示意后,就用一种很慈爱的眼神看向栖栖。 栖栖接收到老院长的目光,略微紧张,声音不由放缓道:“院长好。” 老院长笑笑,让栖栖走上前几步,“沈栖栖同学啊,你作为咱商学院今年的新生代表,应该多和咱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多交流交流的,是吧?” 优秀毕业生——这个男人? 栖栖闻言,视线移到男人侧影上。 男人在老院长转身时,已小幅度动了动,正好将刀削斧凿般深刻的眉眼显出。 浓黑的眉,高耸的眉骨,深邃幽深的眼。 神情很淡,唇瓣却始终含着一抹得体的微笑。 等老院长说完,男人将正面露出,他唇角的笑像是精心练习过一般,带着很公式化的礼貌。 他伸出手,深黑的眼睫一压,连带手背上突出的青筋微动。 他目光很轻地落在栖栖茫然的脸上,笑意加深,恍若带点漫不经心,“你好,我是束衡。” 束衡?! 栖栖兀地睁大双眼,她完全是依从本能地握上对方有力的手,“你好...” 对方的掌心干燥温暖,栖栖甚至感受到他薄茧擦过自己皮肤带起的轻颤。 束衡和她一握即分,泰然自若地说道:“不要紧张,我拍点照片就走。” 他说起照片。 栖栖犹疑地打量束衡一瞬,并没有从他那张俊逸的脸上看见半分尴尬或其他多余的表情。 果然当初那则短信是诈骗信息。 清源集团是个大公司,他这个最高负责人不说日理万机,也是商务缠身的,哪里会有闲心撩拨她。 栖栖消除不必要的愁思,直视束衡的眼睛,陶然一笑:“好的,束总。” 束总浓眉微动,“那麻烦了。” 条纹领带的男人走上前,附在束衡耳边说了几句话。 栖栖便见束衡听完,意味不明地敛眸笑笑。 “回去一趟,叫他回家。” 领带男服从颔首,临别时多看栖栖一眼。 栖栖不明所以,老实地跟到导员后面。 院长却不让她躲远,做手势说,“沈栖栖同学,站束总旁边去。马上要拍的就是你和束总,不要离得远噻。” 导员笑着把栖栖推过去,自家学生挣面,她也跟着有光。 束衡低眼,似乎是看了栖栖一下,又似乎只是不经意掠过她去看老院长。 “院长,走吧。” “哎哎,走喽。” 拍照用来干什么的,栖栖完全不知道。 只是稀里糊涂地走一个地方,然后挨在束衡右手边拍一张照。 一走一拍,栖栖的腿走得都发酸。 老院长年纪大,不跟小年轻们到处跑,早早就回办公室去了。 半途,导员又被一通电话叫走。 到最后,束总和栖栖身边只剩一个被叫来的记者团学姐任劳任怨,给他们两拍照。 身旁陪同人员稀少,完全体现不出束衡极高社会地位该有的待遇。 一路绕回图书馆,学姐得空,让栖栖和束总等一会儿,她开始低头摆弄相机。 束衡站着,手机短信从始至终都没停过响。 栖栖不时偷摸瞧束衡一眼,却总也看不见他掏出手机处理短信的焦急。 束总—— 这么忙了,还能这样气定神闲地拍照? 但这也不该栖栖考虑。 束衡这个正主都不着急呢。 他既然能坐上董事会主席的位置,那自然不是花架子。 终于拍完最后一张照片,学姐打过招呼就顺而走进图书馆。 于是现场只剩下束衡和沈栖栖两人。,. 第43章 栖栖,束衡的短信 图书馆门口人来人往,束衡和沈栖栖自不能站定在这儿,任人观望讨论。 束衡眼睑略低,将栖栖的面孔纳入注视中。 微顿,他问:“沈同学,你接下来有安排吗?” 栖栖想了想,摇头,“学校这两天放假,我还比较闲。” 她倒是好奇束衡怎么会有大把时间耗在校园里。 为了不让话题停下,彼此尴尬。 便问,“束总您每天忙吗?” 束衡点头,侧身,皮鞋鞋尖朝着来时方向,“年纪不小了,多工作存养老钱。” 可是,这位老总一周的收入就能保证他晚年吃喝不愁了。 栖栖忍不住笑起来,“您讲话真有趣。” 束衡挽了挽袖口,唇角稍弯,“是吗?很少有人这样说。” 栖栖笑意盈盈,和束总走进一方凉亭。 q大新校区内多有仿古建筑,与垂柳相称,清风微微,很有几分古意。 两人坐在亭中石凳上,之间隔着张圆石桌。 束衡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臂上。 灰色笔挺的衬衫裹着他健壮的身躯,黑发浓郁得像一捧墨,眉眼干净利落。 若不是眼神里的世故老练显出年纪,从外貌上,栖栖真猜不出束衡的年纪。 静坐了会儿,歇歇脚。 束衡折好一方手帕,在静默里递给栖栖,“天热,擦擦汗。” 栖栖起身,双手接过,“谢谢束总。” 手帕触感细滑,价格不菲。 束衡是好意是体贴,却无形中给了栖栖一种负担。 平白无故要长辈的东西,不好的呀。 栖栖只将手帕握在手心里,思考了下,她说,“束总,您还想逛吗?我今天下午都有时间。” 束衡淡笑拒却,“你的时间也很宝贵,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真客气啊,束总。 栖栖不无感叹。 束衡这种叱咤四方的人物,和她这种无名之辈聊天,都如此亲切尊重。 遑论商场中。 清源公司在他的带领下,由籍籍无名的小科技公司,发展成今天的行业巨头。 离不开束衡。 栖栖想到自己以后,也要成为束衡这样卓越的管理者,便发自内心地笑了笑,“束总,您好厉害。” 束衡看了她一眼,发现沈栖栖不是在谄媚奉承,而是真的非常真诚地夸赞他。 眼中凉意褪去,他不否认不肯定,启唇,“你们这一辈很快就会超过我的。” “对了,”他抬起眼,望她,“不要叫我束总了,听着很生分。” 微顿,他唇畔浮现一点笑,“不嫌弃我年纪大的话,我倒挺乐意听人叫我学长的。” 栖栖怔怔,反应过来后从善如流,“束学长。” 束衡笑弧扩大,“这一声让我想起年轻时,那时q大还没建新校区。” 说着,他从西服内口袋里,抽出张黑金色的卡片。 将卡片抵在桌上,两指按着卡面推向栖栖。 “这是我私人名片,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栖栖是真苦恼起来了。 束衡怎么还给她私人联系方式呢? 她也不是傻子。 她知道上大学后,在一些方面上人脉就是资源。 和束衡这样的大人物扯上星点半点的关系,那也是能捞得红利的。 只看她要不要。 总之束衡给了她。 栖栖有些犹豫。 她觉得面前这张轻飘飘的卡片承担着此时无法言喻的重量。 许是看出栖栖的为难。 束衡修长的手指敲下石桌,轻笑,“同学,你这个年纪,怎么想得这么多的?” 栖栖即撩起眼皮看他,眼神中透出清澈,几缕郁色浅塞其间。 “你是个很,“今天这只是张名片,明天就能是重金珠宝。” “你不能拒绝一切报酬,别人给你这些,是因为从你身上获取了相等的价值。” 束衡把腿很自然地放平。 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盯着人时有种咄咄逼人的劲头。 栖栖从中看出一个上位者该有的威严,又连带几分不符合他俊朗面孔的慈和。 “该收不收,煮熟的鸭子都会飞走的。” 束衡抵着名片,朝栖栖推近,“沈栖栖,你很优秀。” “名片不是白给你的,我也有私心。” 栖栖垂眸,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束衡说完私心,沉沉的目光搁置在她脸上。 风拂叶动,飒飒作响。 栖栖明白,这位束总等她主动询问。 抿唇,她顺着他问,“束学长,什么私心?可以告诉我吗?” 束衡笑面虎似的勾唇,“当然要告诉你,这私心有两个,都是关于你。” 他低声道,“一来,作为清源公司的员工,我在为本公司提前争取可造之材,你无疑是很好的人选。” “二来。” “沈栖栖小姐,你发了td给我后,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和你解释一下短信的事情。” 短短信?! 那不是诈骗信息吗? 栖栖听至此,兀地睁大眼,难以置信地张唇。,. 第44章 栖栖啊,你价值连城 “束总...短信是您发的?” 栖栖不确定,抿唇再问。 “我还以为那是诈骗短信,毕竟按照您的身份地位...” 更何况,说出“一见钟情”“以后的孩子叫什么”这样鲁莽滑稽的话,也不符合束衡现实里沉淀如潭的气质。 束衡看着她,沉静的目色像夜幕般降临到栖栖身上。 夏风裹挟燥热,腾一下将热度扑向栖栖脸庞。 手背贴了贴脸颊。 栖栖眼神微闪。 在束衡的视线里,她简直避无可避。 高位者似乎习惯于用沉默来营造强势和压迫感。 栖栖直挺背脊,迎了下束衡目光,又敛眸。 温吞开口,“束总,您是默认吗?” 束衡屈起食指,点着石桌沿,薄唇微启,“——并不。” “我在安排合理的措辞,好叫你相信这件戏剧化事情的真实性。” 栖栖弱势中的忐忑心情,无形被束衡的话驱散些许。 九月中旬后了,q市还是降不下来温。 薄薄的短衫贴着温热的肌肤,让人感觉潮热得紧。 悄然用束衡的手帕擦了擦手腕的汗意,栖栖又将眼前落下的碎发往后撩。 她准备平和地接受束衡的所有解释。 束衡高,坐下更比栖栖高一大截。 她的一举一动像是慢电影放映,清晰分明。 他能看到她所有可爱的小表情和柔软的动作。 知道沈栖栖不自在,束衡微微笑,“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没管住家里的侄子,让他拿我手机胡闹。” 一愣,栖栖问:“那那些短信...?” 束衡了然颔首,“我那不成器的侄子喜欢捉弄我。” 他接着笑一声,说:“七月份的时候,我有次去公司开会,坐车里往外看,看见你拿着豆浆,穿身白裙子。” 束衡把手机扣在桌面上,银表挽着黑袖口,一截灰衬衫探出,搭着他突出的腕骨。 “我书房桌上,放有你们商学院前三名学生的履历,老院长电话里交代,你是他这届最看好的学生。” 老院长,那个精瘦的老头。 穿着最朴素的衣服,脚底下踩着双灰扑扑的皮鞋,整日去各个教室听课。 关于培养商学院优秀人才这方面,他是最上心的。 每年把前三名新生履历信息发给大公司老总的事情,还真只有他会不竭余力地、坚持去做。 栖栖眸光霎时柔和,“我很感激院长。” 束衡长眸微眯,笑了,“我的小侄子进我书房,应该在我桌上翻到你的照片了,才编了些不三不四的话给你。” 男人清俊面孔浮出层歉意的柔色,“希望没有打扰你正常生活,有什么损失你发给我,我来安排补偿。” 哪敢要束衡什么补偿。 栖栖只希望自己能和他自然对话就好,又或者少和束衡接触。 她说话不拐弯不抹角,面对身份地位远高于现在的她的束衡。 说实话心里还是犯怵。 多说多错,少说保平安。 栖栖弯弯唇,满面坦诚,“短信嘛,我也发了td退订,玩笑回去了。” 她开始觉得无所谓影响,“我一直当诈骗短信呢,没信过内容。所以没损失的,束学长。” 束衡听了,眼睑一低,不知想着什么。 半刻后,他笑眼抬起,“是,遇到这种不明短信,多防备是好的。” 转而,他拾起手机握在宽大的手里,说:“那我改日带侄子给你道个歉。” “不不,不用了束总。”栖栖摆手拒绝,“小男孩调皮嘛,就是一点小事。” “小?”束衡低声念了个字。 栖栖没听清,也没那好奇心去追问。 好像话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栖栖扣手,没话往下讲。 便有些神思不属,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宿舍。 幸而束衡不是大闲人,就在两人一时无话可说时,他手上手机叮铃铃地响起。 束衡做了手势致歉,小臂挂着西服,他起身站起来,往亭口走了几步。 “喂?” ...... “好。十分钟来图书馆门口接我。” 摁熄屏幕,束衡回首,幽幽地望了望沈栖栖纤细背影。 和他一开始调查的一样。 这个女学生有足够的成绩和少见能让他惊艳的容貌。 本来以为很好拿捏的一个女孩,现在一番交谈下来,她却不是在打太极就是婉拒。 束衡对沈栖栖有了初步了解。 是个看起来温情像油画少女的孩子,内心却有自己的坚守与规则。 假以时日,若有机会日后商场相见,会是个很好的伙伴,亦或很值得尊重的对手。 束衡迈开长腿,走到栖栖面前。 他微微欠身,把微信二维码呈至她眼下,“沈栖栖同学,那短信的事情暂且放下。” “为方便联系,加下微信?” 栖栖的心扑腾扑腾跳了几下,她迟疑地点开手机,一顿,还是没耐住心中疑惑,将其问了出来。 “束总,我冒昧问下,您对每年的前三名学生都会这样吗?” 手机上的蓝线上下滑动,黑白二维码停在半空,很快扫描出对方的联系信息。 栖栖垂眼看,微信号很简单的一个衡字。 头像却是个可爱的大眼睛男孩,坐在秋千上笑得天真烂漫的模样。 束衡收回手机,点下接受按钮,回复栖栖,“看价值。” 对付这些没出校门的孩子,大方地承认他们的高价值和聪明才智,是比贵重的礼物来得更容易的博取好感的方法。 栖栖果然笑了,她是能稳居第一的好学生,被长辈或老师夸奖,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谢谢束总。” 束衡任西装挂在健壮的小臂上,他唇畔重浮现出初见的公式化礼貌微笑。 “那么你可以回宿舍了,今天辛苦了。” 栖栖看着束衡,想到以后肯定是没有像今天一样,和清源公司的董事会主席这么近距离接触了。 倒是有点心情复杂。 但她很快释然。 束衡比她早走了十几年路,用三十多岁的年纪达到她理想中的成就。 她如今是在仰望,但也不必妄自菲薄。 毕竟栖栖年轻得很。 “再见,束学长。” 挥手告别,栖栖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回宿舍。 束衡在原地看她一会儿,也转身离开。 他推掉了那么多的会,来q大特意跟个姑娘道歉。 也是少有的放松时刻了。 权当给全年无休的他放个特殊的小假。,. 第45章 栖栖说,学长早上好 栖栖告别完束衡,回到宿舍时也到了晚饭时间。 她的电话铃响起。 “喂,茗茗啊。” 厉茗茗笑声透过来,“栖栖,你回宿舍了吗?” “回了的。”栖栖打开衣柜,拿出套蓝白的棉质睡衣。 “那你晚饭吃啥啊?我和圆圆在买饭,帮你带嘛。” 拉侧腰拉链的手微顿,一截白腻细软的腰肢露在空气里。 栖栖指尖触及温暖的皮肤。 不自觉摩挲着,边回答厉茗茗:“茗茗,我不太饿,等等洗完澡就想睡觉了。” 电话那头,王安圆惊讶地问道:“栖栖,你今天一下午都去干什么了?累到饭都不想吃啊。” 做什么——陪杰出校友逛了圈校园。 栖栖伸出柔软的臂,套好睡衣,她回说:“导员让我去做点小事。” 王安圆奥奥几声,厉茗茗接上话茬:“那栖栖你好好休息啊,我们先挂了不打扰你了哦。” “嗯。” ······ 栖栖陷入靠椅里,吐出一口浊气。 她的生活,每日每日的,还真是抓马啊。 栖栖想,这也许都是军训直播的影响,网络热度这几天一直凝聚在她这里。 相信过段时间,她就不必受这无时不在的关注困扰了。 “沈栖栖,你回来了?” 兀地一道轻音从后上方传来。 栖栖提着沐浴露洗发水出神,冷不丁被喊到,立时肩膀一抖。 缓了惊,栖栖才想起来,陈蘅晚上不吃饭,护完肤就上床了。 相处两天,大家只能听到从她床帘里透出的键盘声。 陈蘅具体在做什么,宿舍其他三人是一概不知的。 所以栖栖有些疑惑,扭过脸,依旧只能看见陈蘅深绿色的床帘布。 “是呀陈蘅,我回来了。” 陈蘅敲键盘的声音停下,栖栖料想是不是她弄出的声响大了些,打扰到她。 便愧意地致歉,“对不起呀,我可能没注意电话声大了点,打扰你了。” “没,没事。”陈蘅声音闷闷,两人的距离隔着帘布很疏远。 她在里面补充说,“沈栖栖,我是想问问,你高中时候是不是很多男生都喜欢你?” “啊?” 这····· 栖栖抿唇,眼睫毛蒲扇样地眨,“陈蘅,你问这个干什么呀?” 陈蘅的床铺传出阵簌簌响声。 过不一会儿,她拉开帘布,探出张脸,低声道:“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我的朋友们。” 自己算是陈蘅的朋友吗? 栖栖还以为她和陈蘅之间的朋友关系,只是她单方面认定的呢。 毕竟陈蘅自开学来,对她一直冷冷淡淡、客客气气地。 弄得她每次的示好都像是什么无事殷勤一样,时间一长,就是栖栖,心里也不很舒服。 所以栖栖今天中午出门,就没再像往常一样,和陈蘅打招呼。 可这一下午没回来,陈蘅会主动和她聊天了哎。 栖栖不可思议,如同迎接了份惊喜,她仰脸,笑呵呵的:“高中大家都忙学习嘛,有没有人喜欢,其实我也不知道哎。” 她一说完,陈蘅清秀的面孔闪过丝怀疑,但这神情转瞬即逝。 栖栖还没看清,陈蘅放下窗帘前,浅浅笑了下,“那也是,我看你睡衣都换好了,是要睡觉了吗?” 点点头,栖栖说:“是呀,我洗完澡就睡觉。” “哦——”陈蘅不再关注,她重新合上床帘,键盘哒哒地响起。 栖栖不在意,收回视线后,她连上浴室蓝牙起身。 睡个好觉,明天正式去教室上课。 晚间王安圆和厉茗茗回宿舍,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室内黑乎乎一片,栖栖和陈蘅都睡了。 “哪有大学生这么早睡的啊?” 王安圆犯嘀咕,不轻不重地抱怨,“栖栖和阿蘅是小老太太哦,九点也能睡着。” 虽这样说,她踏下的每一步却都又轻又软,悄无声息。 厉茗茗咬着甜筒,舌尖舔过沾着奶油的唇边。 咽下去后,用气声回王安圆,“栖栖今天下午走了不少路,我看她微信步数都上万了。” 两个女孩轻手轻脚,坐回各自的座位。 王安圆收拾收拾,厉茗茗忽然给她发了条信息。 【商商发新专辑了没】:圆圆,栖栖好厉害啊。开学没几天,网上传她的视频都快传疯了。 [附件·视频] 【圆圆爱吃甜】:是滴,而且校内最近多了好多人,看起来都是找栖栖的。[星星眼][星星眼] 【商商发新专辑了没】:可栖栖毕竟是学生,流量造神,也会害人,希望这些不会对栖栖有坏影响吧。 王安圆思考时间很短,她拿好睡衣,敲了几个字: 【圆圆爱吃甜】:栖栖可是要当巴菲特的人,我相信她会坚持梦想的。 厉茗茗还想谈陈蘅,但她刚要敲字,便看到王安圆抱着睡衣站起来。 “我去洗澡啦。” 经过她,王安圆小小声说。 “嗯嗯。” 厉茗茗收起手机,撑着下巴。 开始自顾回想起陈蘅这个室友。 栖栖和陈蘅之间,乃至她和陈蘅之间,都有一层看不见但十分明显的隔膜。 那个文学院的文静女生,总是轻淡地拒绝一切外界善意。 除了王安圆不时能和她说上几句亲昵的话外。 就算是在厉茗茗看来人见人爱的栖栖,到陈蘅面前,也得不到优待。 真是不公平。 厉茗茗猛地锤大腿,她眼里喷出怒火,“怎么能这样对栖栖?” 热脸贴冷屁股的尴尬,对于她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最不可忍受了。 拧眉,厉茗茗觉得陈蘅太孤僻了,表面柔柔地跟朵小白花似的,实则内心冷得跟什么一样。 还是栖栖好。 栖栖对谁都好,厉茗茗往栖栖床铺望了望,愤愤不平的情绪缓缓平和。 她能和栖栖做一辈子的朋友就好了。 以后,栖栖做商界战无不利的大老板,她是售楼处月月第一的金牌销售。 嘿嘿。 厉茗茗喜滋滋地笑起来。 翌日早。 q大不强制要求学生上早晚自习,但有专为各班级设的早晚自习教室。 早自习是七点半,栖栖定了六点半的闹钟。 一睁眼,闹钟还没响,朝左腕上的表看,才五点四十。 刚离开高三的作息没多久,生物钟还没有调过来。 栖栖睡得长久,腰背都是酸软的。 索性就起床,把被子几下叠成豆腐块,光着脚踏下床侧台阶。 宿舍里有间公用的浴室,是给一些特殊情况不能用寝室里浴室的人准备的。 栖栖抱着盆,盆里放好牙刷毛巾,就轻轻开门朝共用浴室走。 她起得太早,在宿舍里洗漱一番,水声刷牙声齐奏,难不保会吵醒其他人呢。 而且据她观察,陈蘅觉比她浅,会被任何一点出其不意的大声吵醒。 走出寝室,晨光微曦,一缕缕半明不昧的光色跃至脚下。 栖栖捧着沾着水珠的浅咖色小盆,望见这些光光束束的,童心大起,踮着脚寸寸踩上去追。 其实光影又没动,只是延展了整条走廊而已。 这是栖栖自创的玩法——权当真的是在追光。 得的乐趣,纯粹无比,是能让栖栖眉眼松展,心情明艳的小把戏。 欢悦地走到浴室,轻快地拧开水龙头,飞溅的水花白白,在栖栖眼里跳舞似的。 就捧起水往脸上扑,眼角眉梢霎时湿意淋淋。 乌暗的睫毛翩跹,被水沾过湿成厚厚的一片。 乌色加重,更像只黑蝶,在栖栖粉白眼皮上展翅欲飞。 共用浴室没有镜子,栖栖洗完脸,就用干毛巾擦掉水珠。 她现在清醒得像淋雨的花骨朵,笑靥鲜亮,让人想起每一个彩虹天。 栖栖返原路回宿舍,口袋里手机震了震,没来得及拿出来看。 忽然陈蘅像昨天一样,探出床帘,轻音问:“沈栖栖,你回来了?” “是啊,你醒得也早哦。” “那你马上去早自习吗?” 陈蘅略微扬起声音,眼神凝着。 栖栖觉得陈蘅注在身上的目光较往常热,不由笑笑,把食指按在唇中,下巴又朝厉茗茗和王安圆的床位点了点。 示意这两个还在睡觉。 她放下盆,用手机给陈蘅发了条信息:我昨天睡得早,早上就醒得早点。马上去食堂吃完早饭就去自习室,你要一起吗? 陈蘅皱眉,划开手机。 她总是很不情愿用微信等一类社交软件,也抗拒和任何人加好友,所以栖栖发的短信给她。 就算这样,陈蘅还是不高兴,从发的几个字里都能感受到的不虞:我不去。 栖栖没恼,挑了个很可爱的表情包回陈蘅:那我马上先走啦,时间还早,要不你再睡会呀? 陈蘅没回她,被褥索索几下,便恢复平静。 ——她没头没脑地起床就为问栖栖的去向,现在又让人摸不清头脑地睡下了。 栖栖无奈摇头,换好衣服,背好书包就出了寝室。 寝室门口有共享单手,栖栖估着从这到食堂,再去教室,没有个二十分钟不能到。 便扫辆单车,戴上白线耳机,乘着音乐和清风,前往食堂。 做饭的阿姨大叔们永远比学生早上不知几个小时起床。 栖栖锁好单车,一走进食堂门,就被热乎乎的饭香冲得脸热。 包子油条瘦肉粥,煎饼蒸饺黄豆浆。 一排排一列列,白雾样的热气在招牌缤纷的窗口后蒸腾。 盛夏的尾巴来了,窗口里的叔叔阿姨们仍穿极薄的短袖。 大抵是挨得饭锅近,想吃啥做啥的缘故,再加上大多上了年纪的人也不注重身材管理了。 所以从栖栖这个视角看过去,一溜儿都是矮胖的一堆人站在那儿。 朝那些发光招牌里看陈列的食物名,不经意往下移望,就能对上双明晃晃期待着的眼睛。 匆忙移开视线,根本不敢多看。 栖栖生怕目光再多停留一会儿,那些叔啊姨的,就要拿起勺子给她预备好盛饭。 眼光像燕子掠过杨柳那样轻,栖栖尽量不碰上任何一人的眼睛。 ——她会脑补最后不去选择他们的店铺,而某个叔叔或阿姨黯然神伤的模样。 忍俊不禁,栖栖被她的想象笑到了。 哪里可能,她在别人那里,其实并不重要。 就这样顺延着看一周,栖栖择定好一块招牌光芒微暗的店铺。 其实她就想吃淮市著名早点,灌汤包。 本来抱着运气筛选,她没指望真能看到有店铺写着“淮市正宗灌汤包。” 正宗哦。 栖栖思乡之情如潮,动作先于思考,她走向这间店。 “您好,老板?” 走近店铺,才发现没有店员守在窗口里。 栖栖试探地喊着,也朝窗口里那些摞得高高的蒸牒后看。 过了半分钟这样,一道高瘦的身影缓缓走出。 他戴着口罩,左右手各捧着一叠白色的塑料餐盒。 里面灯光白炽晃眼,开始他从后厨出来,过分明亮的光线将他的脸模糊成极白的一个影。 栖栖没认出,等他放下塑料盒,她便用食指点着菜单上的灌汤包,说:“老板,请拿一份灌汤包,堂食。” 高瘦的老板抬眼,睨她一下,拿过笔,往便利条落下龙飞凤舞的灌汤包三字。 栖栖没事,付完钱等在前面。 等待的她目光巡回地看,等看到窗口里口罩上的半张艳丽面庞时,惊讶地张了张嘴。 “褚瞻问···学长?” 褚瞻问利落地把灌汤包摆盘,放好筷子和吸管。 低头工作的他专注无比,侧眼半阖,听到栖栖的声音,脸转来点弧度,眼角荡开清凌凌的余光。 “早上好。” 他嗓音淡淡,眼里无半分情绪。 看栖栖像在看陌不相识的任何一人。 “学长早上好。” 栖栖接着礼貌地颔首,从他手里接过餐盘,分开时告别,“学长再见。” 褚瞻问目送她落座,目送她离开食堂时,背包挡住大半个上身的背影。 又有个女孩儿前来点餐,他收回远去的注视,低眼低眉,语气冷冷,“吃什么?” “褚学长早上好,我要吃咱店里的蟹黄汤包。” 蟹黄汤包是店里最贵的灌汤包,三十一份,一份只有四只灌汤包。 少有人花这样的价格去吃份早餐。 这才略微抬起眼皮。 他看到站在窗口外的女孩儿,妆容精致、穿着大胆时尚。 精心的眼妆下,一双被灰蓝色隐形眼镜包着的眼珠不时动着,盯着褚瞻问笑得很俏丽。 “学长,我微信付钱哦” 女孩儿晃着手里手机,美甲上的细钻闪着微光。 这些矫饰······褚瞻问冷漠地按下收款数额,进后厨拾出四只蟹黄包。 包好后走出来,把东西放到台上。 女孩拎着塑料袋,却不走,两只细瘦的臂搭在瓷台上。 自下而上抬眼,直勾勾看着褚瞻问,“哎,学长,你做这么多份兼职,一定很辛苦吧。” “要不要——”她的食指抵住台子慢慢地画圈,“我给您换个工作?” 褚瞻问是笑了吗? 这个女孩也不知道。 她只来得及看见那个颜值过盛的学长,那漂亮至极的眼睛眼尾一勾,窗口便刷地在她面前合上了。 抱臂倚着墙,褚瞻问扯下口罩,掏出手机凝视着黑屏倒映出的脸。 看着看着,他忽然十分自厌般攥紧手机收进口袋。 刚才的女孩在外面不依不饶,用丰厚的薪资诱惑他:“学长,月薪过万哎,你真的不考虑嘛?” 考虑? “滚。” 他只森冷地回了这一个字。 过了会,女孩儿终于放弃用工作来靠近褚瞻问的法子,悻悻离去。 等她离开,褚瞻问擅自关了店铺门。 离开食堂,有路就走,没有方向。 这样过了十多分钟,他找出店老板的微信号,转过去一笔足以弥补店铺损失的钱。 没等老板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输出个所以然。 他敲下几个字:不干了。 把老板删了,褚瞻问捏着眉心。 郁色一闪而过,像是乌云拢在雪莲上般格格不入。 褚瞻问黑瞳如重墨,心思沉冷,不耐于又要换兼职的事实。 而这拜方才那个女孩所赐。 想到这,褚瞻问暴烈而起的怒气在心间萦绕起来。 到底什么时候。 那些无知的、愚蠢的、无能的、大小姐们,才会停止对他无休止的同情和追求。 褚瞻问脑海里又猛地钻进老母亲躺在床上,嘴歪眼斜,口水乱淌的病态。 最终该发泄出来的燥郁被沉重的现实再一次狠狠压下。 褚瞻问敛眸,神情冷然像个假人。 “学长?” 栖栖中途小小迷路了下,这刻儿才找到自习室。 刚锁好车,她不经意一看,竟又看到了褚瞻问。 她其实偷偷看了有一会儿。 褚瞻问迭起复杂的情绪,被她一丝一毫地纳入眼底。 善于观察、对他人表情敏感的栖栖,自然知道褚瞻问在压抑着什么。 她最初犹豫要不要上前。 又觉得自己冒犯。 可眼睁睁等褚瞻问外泄的郁气,被他藏匿得一丝不漏。 栖栖蓦然觉得,她不该束手旁观。 即便能做得很少。 她也想试一试? 至少在她心里,要是十八岁前有人走过来拍拍她肩。 让她不要独自忍受酸苦的心情和内耗时。 她将十分感谢并会得到救赎似地为其熠熠生光。 虽然有些唐突,栖栖还是踩着步子,走上前去。,. 第46章 栖栖的靠近 “学长...” 栖栖一出声,立刻发现了自己声线的颤抖。 没办法,她向来是自我治愈的散兵游勇。 如今却遇见另一个擅长自我吞咽情绪的人,有些恓惶,又有点期待。 靠近褚瞻问,真正触及到他黑不见底的双眼了,才知道走上前的这几步真是妄然的勇气。 “嘿,学长...好,好巧,又见面了喔。” 毕竟是主动上前打招呼的,栖栖扬起手腕,对褚瞻问轻轻挥了挥。 后者面部肌肉生硬,在他的眼幕中,这个抬起下巴直直瞅他的女孩,笑得——畏缩?还是害羞? 他一时辨认不出。 只是沈栖栖那双琉璃般透亮的圆眼,不断眨的浓密睫毛看起来毛茸茸的。 垂至腿侧的手微蜷,一阵细痒顺着泛红的指关节溯源而上。 褚瞻问唇角抿直,转过脸,正眼不给栖栖一个,就要走。 “等,等一下!” 栖栖犹疑半秒,急急跑到褚瞻问面前,拦住了他。 刚被迫放弃兼职的青年状似不耐,眉头紧皱。 薄唇一张,毫不留情面地驱赶:“走开。” 掏背包的手顿了顿,栖栖眉眼闪过丝受伤。 “学长,你要不要...” 一起走走,排解下心情? “不要。” 褚瞻问长腿前伸,栖栖见此,知道聊聊天是不可能了。 只好掏出包里带的所有糖,连包装袋一起塞进他的怀里。 “学长心情不好就多吃点糖嘛!一切都会好的不要总是压抑自己啊,学长再见!” 栖栖语速极快地说完,扯紧包带转身跑进教学楼。 褚瞻问连拒绝都来不及。 手中那袋五彩缤纷的糖果透过沉沉目色,“啪”——在眼里小小地映射出一片彩虹。 他站在原地许久。 日头渐盛,路过的学生渐多时,高大的身形终于动起来。 抓着糖袋,他披着无坚不摧的伪装,从每一个人身旁走过。 褚瞻问又听到有认识他的人,悄悄议论他的脸和成绩。 厌烦地耷着眉,晦暗眸光转定,下意识握紧双手。 “嚓嚓。” 塑料包装纸刺着指尖,褚瞻问侧眼从花里胡哨的糖果纸上瞥过。 拧在一起的长眉,忽地松动些许。 空虚挣扎的灰白灵魂,遽然之间,竟也能有鲜明的色彩沿罅隙钻入。 褚瞻问从袋里捏起一颗糖,剥开糖纸,依旧把果糖捏在指中,不吃但看着。 看了会儿,他缓缓包好这颗糖,将其蜷进手心。 这颗糖维系着他直到宿舍,一路上都没有垂眼恹恹。 相反的,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折射出灼人的势在必得。 栖栖来到自习室,看见杜清正端坐在第一排,拿着高数预习。 轻轻走过讲台,栖栖择定靠窗的座位坐下。 “哎,沈栖栖,你来这么早?” 杜清放下书,扭了扭脖子放松。 视野一转,就看见栖栖。 她很惊喜地叫了声,自习室现在也没人,自然不担心打搅其他同学。 “嗯,班长你也好早奥。” 栖栖捧着书点头。 杜清也看到她拿的是高数,叹气,“沈栖栖啊,你有看到我们下午要上的高数了哦,我觉得大学数学好难,你看过觉得呢?” “啊?我觉得也还......” 栖栖不觉得难,但她抬眼望见杜清巴巴的,好像求着什么认同的眼神,就话锋一转,说:“还挺难的。” 杜清攥着铅笔,倚着椅子说:“是啊,你也这样觉得是吧。那看来不是我笨咯。” 笑着,栖栖道:“恩,努力预习,下午听老师上课讲就会啦。” 后期自习室陆陆续续到了些人,七点整,全班同学就已到齐。 营销2202上午有节劳动教育的大课,是在阶梯教室里和整个营销专业以及金融专业的一起上。 栖栖走路慢,到的时候一二排都被抢坐了,就捡着第三排边缘的位置。 铃声响后,一个矮胖的地中海男人抱着电脑和一沓本子走进教室。 在等候老师时,六个班无人喧嚣。 地中海老师进来,对此情况露出满意的表情。 他放下电脑打开投影仪后,抽出根□□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个茅字。 “大家好!”他很乐呵地敲敲黑板,所有人的目光被他吸引着。 “我姓茅,大家叫我老茅还是小茅都可以啊,我不挑咯。” “哈哈......” 台下有人会意地笑起来。 老茅插上u盘,鼠标点几下,把一个时长有半小时的视频展示出来。 “我们这节课呢是通识课,大家不要拘束,看完视频,大家踊跃发言,我给加分。” ...... 五分钟下课时间,茅老师打开扩音器,喊:“请几个班的学委上来一下。” 栖栖闻言,起身走到他身旁。 很明显地,看到栖栖的脸,茅老师一愣。 他蓦地又笑,“哟,你就是营销2202的沈栖栖吧。” “是...老师。” 栖栖不自在地将左手搭上右臂。 她能感受到大家此刻正将目光投注于身上。 看来军训直播的影响,一天两天的还消除不下去。 茅老师从一摞本子里抽出一本给沈栖栖,说:“这个是你们班这节课的考勤本,记得把班里同学的学号和姓名都填进去奥。” 栖栖接过,点点头,“好的老师。” 茅老师又打开手机,招呼其他五个学委团过来,“哎,都来加我微信,我给你们拉个群,以后好联系。” 进群改好备注,正好又上课了。 栖栖坐回去,翻开书没一分钟,从右边传来一张被撕得极其不规整的纸条。 犹疑一下,右手边的同学就小声提醒,“沈栖栖,纸条不是我写的。这是秦祀给的。” 嗯? 谁是秦祀? 好像看出栖栖的疑惑。 这位同学好心地补充道:“我劝你赶紧收下这张小纸条吧。秦祀他爸是隔壁计算机学院的院长,和他交朋友没坏处的。” 栖栖敛眸,把小纸条拿过来——压入书页下。 她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学生。 好学生上课不开小差。,. 第47章 栖栖接下应战 栖栖提笔没写下完整的一行字,“啪嗒”——书上砸进只纸团。 白纸团从铺开卷曲的书页上滚落,一溜儿滚到同桌面前。 “沈栖栖…”同桌手肘把纸团轻轻推过来,面露难色,“你不打开看,秦祀保不准一直扔小纸条给你啊。” 茅老师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ppt一页接一页地翻。 栖栖先抬头小心地望了眼茅老师,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把纸团捏入手心。 “谢谢。” 她对一直提醒的同桌比了个无声的口型。 好心的同桌摸摸鼻子,摆手不敢看沈栖栖认真纠结的脸庞。 栖栖抬眼匆匆掠过纸团扔来的方向,没有找到明显关注她的男生。 自然也就没看到秦祀。 咬咬牙,栖栖倏然收回视线,把纸团摆到文具袋的前面。 ——借文具袋遮掩住它。 幸好是大班课,茅老师无暇顾及在几百个学生里,找出一两个做小动作的人。 栖栖慢吞吞展开纸团,在折痕凌乱的横线纸上,写着歪斜的两行字。 这字迹...一时竟没有关注字的具体内容。 秦祀的这手字,竖横弯钩每一笔都画出别出心裁、令人意想不到的弧度。 短短两行字,像是一副抽象画,非得人仔细辨认,否则根本看不懂。 栖栖静了一秒,眯了眯眼,把铺平的纸往面前凑近。 “......沈栖栖,我爸说,你很厉害。” “要不要...和我比比?” 栖栖默读完毕,放下纸条。 茅老师喝了口水润嗓,调出布置的作业,说:“还有十来分钟呢,我们就下课了,屏幕上的是我们这第一次作业,大家记下。” “下周来呢,学委收起给我。 现在是自由讨论时间,我也给大家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好好感受感受大学自由的气息。” 台下有人小声欢呼,安静的教室顿时躁动起来。 栖栖攥起纸条,想了想,扭开笔帽在其背面写下—— 秦祀同学你好: 过奖了,我没有大家传得这么厉害。你说的这个比...如果是挑战学期末的成绩,我乐意奉陪。 不过其他挑战,原谅我不擅长许多东西,就提前婉拒了。 栖栖逐字看过,觉得这几句话里应该没有挑衅或者轻视的成分在,就规整地把它折好。 “同学你好——”她捏着纸条一角,轻轻碰了下右手边的同学手臂,“这个可以麻烦你,递回去吗?” 同桌一转脸,沈栖栖莹润白皙的脸和自己隔着本书的距离。 这么近,他甚至看得到她右眼睑靠鼻梁的地方,有颗微小的红痣。 这小痣红得那样可怜,像早春枝头颤巍巍开起的花骨朵。 而且沈栖栖的眼睛,又黑又亮...竟然还有他的影子。 “当,当然可以!” 同桌猛地面红耳赤起来。 他一把躲过栖栖手里的纸条,举手扔给后排角落的一个桌上。 “嘶。” 不偏不倚,纸条砸到个背脊宽实的男生。 那男生本趴在桌上,两只手握着手机戳戳点点。 剑眉星目的俊脸被这一砸,霎时风云转换,表情变得阴沉。 他粗鲁地揉开纸条,立刻娟秀的字体跃至眼帘。 直至看到最后一个圆润的句号,秦祀倏然笑开。 他咧嘴笑时,猝不及防给人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 拽过左边人的笔袋,秦祀眼睛都不往里面瞅一下,手指挑挑拣拣,顺了只笔。 就单手弹开笔盖,他勾起唇角,用画符一样潇洒的姿态写道:“那就比考试成绩,你别后悔。” “附:微信通过下我好友,我加你了。” 写完字就要揉纸。 突然,秦祀不知想到什么,自顾无声笑了几声。 把笔连带笔盖扔回笔袋后,他垂着眼,把纸条四方对齐地叠起来。 还原成栖栖把纸条传给他时候的状态。 传纸条的同学一回生二回熟,迅雷不及掩耳地就传回给栖栖。 栖栖展开纸,看完后愣了愣。 打开微信,果然有个小红点。 添加好友通过后,秦祀那里立马发来一条消息。 【备注:软件2203班秦祀。你好,我这学期的对手。】 ..... 栖栖低头,回:“你好,秦祀同学。我是营销2202班的沈栖栖。” “你不用自我介绍,军训时候我就在关注你,现在终于见面咯。” 这口吻。 栖栖禁不住掉头,望了秦祀一眼。 秦祀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脸笑着对她眨眨眼,“微—信—” 晃了晃手机,他用口型示意栖栖看信息。 “你长得真漂亮,成绩也很好。去市场营销可惜了。 不过没关系,你要是这学期绩点比我高,我想办法让你跨学院,重新选个专业。” 手机二次震动,他接着道:“沈栖栖,我说真的。你只要赢了,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 栖栖对所谓的这个要求,没什么具象概念。 输赢在她这里不是第一重要的。 学习她讲究每一阶段达到自己最好的水平就行。 栖栖自觉不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就像小时候和楼定之一起做算术,她总是比不过楼定之做得快。 但她做题就做对,楼定之却免不了粗心错一题两题。 秦祀的挑战对她来说无伤大雅,真正关注谁败谁胜的,也只有秦祀一人。 所以,她没什么好迟疑的,跳着回复他后一条消息:“好。” “秦祀同学,我们现在先做作业吧,再怎么说,大一这才刚开始而已。” 秦祀:“行,你做。” 手机不再震动,栖栖总算是能静下心。 她刚拍好作业内容,提笔翻书,就感到后背慢悠悠地攀上道目光。 不用多说,这必是秦祀在看她。 无奈,她发了条微信给秦祀:“秦祀同学,我们可以先比今天之内,谁先把劳育作业写好吗?” 纤细的指点着手机屏幕,栖栖抿唇再说:“我下午一二节没课,你呢?” 秦祀倚着椅背,长腿放肆地伸开。 他右手扣住手机,眼光从后座飘向沈栖栖纤薄的背。 “我下午都有空。不过,” 他虎牙噙住下唇肉,哧哧笑,打字,“你也别把我当成那些混子哄。我和你都大学了,这是场成年人之间的比赛。” 栖栖注视着这条微信,内心怀疑,她哄他? 不过秦祀身上‘混子’的成分,就他那张臭脸,不说七八分,也是有五分的。 “叮铃铃。” 及时响起的下课铃拯救了栖栖,使她免于纠结字眼的苦思。 厉茗茗跑过来抱住她的手臂,栖栖对她笑了笑。 整理背包的同时,抽出点时间对秦祀说:“下课了,我们学期末见。” 拉好拉链,栖栖和厉茗茗正谈笑起身。 一大片幽暗的阴影忽遮掩住前方视线。 “只在学期末见这怎么行呢?” 清朗的男声闲闲落下。 栖栖抬眸,秦祀利落地拎着只黑包,欠身看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不是。” 秦祀笑。 栖栖被他拦下,一时之间无言。 厉茗茗拽着她的手,暗藏激动地贴耳问道:“栖栖,这个帅哥谁啊?牛啊你,第一节课就又有艳遇了。” “...只是一个同学。” 栖栖毫不避讳,盯着秦祀的眼睛看了几秒。 她‘同学二字’的咬音极重。 就是在向对方强调,现即两人之间的关系。 ——只是刚开始认识的同学。 就算秦祀关注她至少大半个月了,对她的课表乃至入学成绩都很熟悉。 可在她这里,秦祀就是一个长相好、性格有点乖戾的陌生同学。 秦祀许是看出栖栖对他拦截行为的抗拒,含笑地让出条道。 随即,他松展眉眼,语气浑不在意,“是,现在还是同学。” 栖栖沉默地觑他,牵过厉茗茗的手,“茗茗,我们去吃饭了。” 她走,秦祀不远不近地跟着。 和她说话的声也正好够她听清:“沈栖栖,前面呢,我说只有学期末见不行。” “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班这学期有好几节在一起上的课,我们少不得要多见几面咯。” 栖栖停下脚步,她转身面对秦祀,红润饱满的唇上下张合:“秦祀同学,这个以后再说。” “但你现在一直跟着——是想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可以吗?” 秦祀毫无羞涩地走到栖栖旁。 他朝栖栖俯身,平视她的眼睛问,“我挺想的,也好了解下对手的饮食爱好。” 栖栖很少和异性这么靠近过。 秦祀眉骨泛红,和栖栖哭过时的情态相似。 但就照秦祀这幅百无禁忌的模样,栖栖还真想不出这人真会有哭的时候吗? 总之离得近,一些面部细节也就看得更清晰。 秦祀剑眉几可入鬓,飞扬的眉睫下,眼睑内敛处猬集两横装饰般的青黑色。 他眼神凝起时锋利得像匹餍足的狼。 即便放松着,那几分随时而起的考量打探之色,也会在脸上不经意闪过。 这个秦祀...不得不说,并不是肤浅的一人。 接触到他的眼,没人会说出他只是个肥马轻裘的纨绔少年。 栖栖被忽如其来的锐气冲得心尖一颤。 与她站在同一水平面的厉茗茗更是难以矜持,她被一样答应:“一起,一起吃啊?栖栖的大帅哥。”,. 第48章 栖栖,度假村再见 “茗茗!” 栖栖把手绕到背后,扯了扯厉茗茗的衣角。 什么叫她的帅哥? 都已经再三强调秦祀的同学身份了。 怎么还...这样不加顾忌地说。 秦祀直起腰,闻言瞥过栖栖。 唇畔泛着点看乐子的笑,他不解释,任厉茗茗猜测。 “哎呀,对不起啊栖栖。”厉茗茗抹了抹嘴,试图把笑弧从唇角抹去。 “——不要乱说啊。” 栖栖眼尾曳过一道灵动余光,眸子微垂,话语里带着责备,眼神表情却始终不见星点令人尴尬的不虞。 这倒看得厉茗茗怪不好意思的。 “是是是,再没有下次啦。”厉茗茗讨好地晃晃栖栖手臂,嘻哈俏皮。 轻叹,栖栖虽然对他人口无遮拦的小毛病不喜,但也没有上纲上线到教育厉茗茗的程度。 她把手覆到好友手背上,转头对秦祀说:“同学,我和朋友不在食堂吃,点了外卖带回宿舍了。” 栖栖慢慢道:“饮食习惯和学习成绩没有绝对相关性,你了解这些没有什么用呀。” 秦祀摩挲着光洁的下巴,似乎也觉得认同,点头,“确实不好忽略你说的这个问题。” 他忽然笑起来,“那我们,再见?” “嗯,再见。” 眼看着秦祀的背影远去。 栖栖转身,厉茗茗挎上她的臂弯, 忍了又忍,还是没跨过心里好奇的那道坎,问道:“栖栖啊,就刚才那男的长相,你一点也不心动?” “心动?” 栖栖蹙眉,她只是在秦祀的靠近时有一瞬的心慌。 但那只是因为,她不适应陌生异性越过社交安全距离这一行为而已。 春心没有泛起丁点波澜。 倒是厉茗茗十分关注秦祀似的。 栖栖灵光一闪,她弯唇,打趣:“茗茗,你该不会喜欢这样类型的男生吧?” “哎,打住!” 厉茗茗立马用右食指抵着左掌心,暂停这个话题的延续。 “我最喜欢的是咱商商那样的男生。刚才这个嘛,”她回想着,意犹未尽地咂嘴,“倒也很不错,不仅好看,还高。” 栖栖就笑了下。 秦祀外貌是有优势,却也没有优越到能蛊惑她的心。 “我们先去吃饭吧。” 下午还有课。 厉茗茗也不磨时间了,和栖栖在食堂吃完,回了宿舍。 过了一个星期,校园内关于栖栖的热度总算是降了下来。 毕竟大家除了娱乐,还有更重要的学习和生活在。 栖栖对此喜闻乐见,没有途中这些凝聚的目光,她惬意自在。 这一段时间里,她仍旧认真努力地学习,并不将大把的时间花费在没意义的活动上。 不过她把时间安排得太理智,就是在课后,也完全没有初入大学的学生们身上那股顽皮劲儿。 有次王安圆嚼着口香糖,仰躺在椅子上。 瞥到栖栖笔耕不辍的身影,大感惊奇:“栖栖啊,你到底是有多少事情待办啊,课余不是看书就是写题,还搞得跟高三一样哦。” 笔尖一顿,栖栖头也没抬,柔声回王安圆:“就是习惯了。” 她确实没有更适合的消遣时间的方式。 解题很有趣,栖栖自觉过得蛮充实。 王安圆听她这理所当然的口吻,摇摇头,继续刷剧玩游戏。 值得一提的是,陈蘅在此后便日日泡图书馆,也十分刻苦学习。 时间紧紧凑凑,九月末下了场寒意淋漓的小雨,浸满桂花香的十月就这样登场。 十月一放了七天假,各大社团的线下招新如期举行。 食堂门口场地开阔,风景殊胜,贯通一条碧绿长湖的白桥旁,种着几十颗金桂。 蓝色帐篷下,红底黄字的横幅在风中鼓动不停。 坐在里面的学长学姐,每到有同学上前咨询,表情即由百无聊赖变成热烈欢笑。 填好表,又拉着人塞进一把糖果,才算结束一轮新生招募。 “喂?栖栖啊,你到食堂门口了不?是啊我还没返校,你先和圆圆玩哦。” “茗...” 电话挂断,栖栖对王安圆无奈笑,“茗茗说她还没返校,让我们先玩。” 王安圆嗦着糖,叼着糖棍说:“好啊,反正这两天都在招新呢。” “栖栖,你想进哪个社团?” 王安圆觑眉往四周张望,视线溜过一串的文影社、美妆社、无人机社...最终停留在一块色彩缤纷的展示牌上。 栖栖顺着看过去,刹那间了然,她温和地牵着王安圆,往那儿走。 “美食社——圆圆你肯定很想加入吧。” 王安圆嚼碎糖块,嘿嘿笑:“这毋庸置疑啊,栖栖。” 美食社的棚子里有两张木桌和三把椅子,但却只有一个男生守着。 栖栖和王安圆都走到他面前了,他才若有所感地抬头。 “你好,请问怎么加入呀?” 栖栖微微俯身问,细柔的声音在周围嘈杂中,实是不够清晰。 男生见到她,很是愣了一会,栖栖出声,他才顷刻回神。 “咳。”一改懒洋洋的趴姿,他正襟危坐,十分郑重地把表格和笔推出来,“在我们的纸质表上填写个人信息后,扫二维码进群就好,好了。” 王安圆将男生这呆样完整地纳入眼底,她吃吃笑:“嘿学长,咱填了表进群后,要不要通过什么审核?” 男生忙不迭摇头,“没有的,我们美食社欢迎一切热爱美食的同学加入。” “那太好了。”王安圆放下心,她拿起笔,刷刷填好表。 栖栖静静地站在她身旁,目光澄澄。 她无事即放空大脑,什么也不想,脸庞由此出现一抹惹人心怜的茫然。 若有似无的注视缓缓落至身上。 栖栖眼睫一动,王安圆加过群就碰碰她肩膀,“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看啊?” “奥、奥奥,好的。” 顺从地反握住王安圆伸来的手,栖栖抬眉,霎时所有注视就如潮水般褪去。 行至一半,栖栖手机突然不断震动。 划开锁屏,原来是沈关观打来的电话。 栖栖等到了哥哥的来电,很是高兴,弯起眼睛甜笑:“喂,哥哥啊。” 沈关观打开宋君裴跑车的副驾,长腿跨进去。 手机里偶或溢出一两声栖栖的笑,驾驶座上宋君裴的眉骨即动了动,车打弯的时候,耳朵就侧过去贴近沈关观。 “栖栖啊,你现在在哪里呢?” 王安圆扯着栖栖的手,带她站到香气馥郁的桂花树的阴影下。 “我还在学校里呢哥,我们今天社团招新。” 栖栖对王安圆笑笑,转而把注意力倾注在和哥哥的对话中。 “栖栖,你开学第一周就去军训了,我没能和你聚成。那这个小长假要不要和哥哥出去玩玩啊?” q市很大,七天够大家玩个畅快了。 当然是想的,可栖栖一人去的话,倒显得冷落新交的朋友,所以她问沈关观,“哥,我能带朋友吗?” 沈关观笑,“能带,带多少个都没问题。” 眼神乜过旁边倾听的宋君裴,他把手机更加贴近耳边,十分具有深意地强调,“我们去你君裴哥家的度假村玩,房间管够。” “......” 宋君裴无语地望沈关观,但也没开口拒绝。 确实,栖栖想带多少个朋友都行,度假村安排不下,他再给他们另外定酒店住。 这边栖栖听完,噙笑,“也没有那么多朋友啦,哥。我只是想和室友们一起的。” 王安圆听到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了,甩了甩发尾,问:“什么呀栖栖?” “圆圆,一起去度假村玩吗?” 栖栖满眼期待,语气上扬,让人抵挡不住的明丽可爱。 王安圆假期没安排,也根本不舍得拒绝栖栖。 她兴奋地叫:“真的吗?那太好啦!” 没有被喜欢的朋友拒绝,栖栖顿时欢欣。 笑着一双弯月眼,她难以等待地和哥哥分享自己的喜悦:“哥哥,我有个好朋友说她会跟我一起去玩!” 沈关观衔笑,“我听见了啊。” 就在两兄妹聊天时,王安圆在寝室群里艾特厉茗茗和陈蘅,问她两人的意愿。 厉茗茗秒回:“去去去!” 陈蘅等了几分钟,才说:“...我也去。” 好,那就一个寝室的人都去。 王安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栖栖,便心满意足地看到栖栖惊喜绽开的笑靥。 沈关观就在来q大路上,他准备今晚就带栖栖入住度假村。 时间还早,栖栖和哥哥一直保持通话状态,孪生子谈着双方那个对大学的期许和感受,气氛温馨,不容他人介入。 厉茗茗不久后回寝,和栖栖以及王安圆亲热地谈了些话。 四个姑娘就推出准备好的小型行李箱,坐上校车来到门口。 到校门口时,沈关观抱臂倚着跑车门,高挺的鼻梁上顶着副墨镜,唇线稍弯,心情不错的他看起来更加俊朗。 厉茗茗和王安圆的眼睛,在看到沈关观时迸射出,栖栖十分熟悉的某种光芒。 “我去,栖栖,你...” 厉茗茗失语症间歇性发作了,她颤抖着指指沈关观的方向。 片刻后扭头,满脸钦佩与一丝莫名的习以为常。 她对栖栖竖起大拇指,“牛!” 王安圆盯着沈关观,还未回神。 “欸,栖栖!” 身量修长的男人扭脸,墨镜后的目光定下,扬唇笑起来。 栖栖小步迎上前,“哥哥!” 厉茗茗和王安圆同时双眼睁大,哥哥? 原来好友的哥哥这么帅?! 真是——太幸福了。 王安圆激动地扯着陈蘅的手臂,使劲晃了晃。 她等栖栖跑到沈关观面前后,才说:“阿蘅阿蘅,栖栖的哥哥好帅啊,要是我也有一个这样的帅气哥哥那该多好。” 陈蘅抹下王安圆的手,低头,声音很小地道:“是挺帅。” 厉茗茗的喜欢就更纯粹了,她和王安圆一拍即合,两人夹着陈蘅,快步走到栖栖旁边。 两个女孩十分自然地欣赏沈关观的俊脸。 沈关观一心扑在妹妹身上,也没注意外界关注。 他拨弄梳理栖栖的额发,眼神宠溺,“栖栖几天不见,又好看了呀。” “哪有哥变得更帅了呢。” 栖栖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外泄真实的情绪,她轻轻地撒娇,“哥哥,我们不要在外面站着啦,天气还是很热的嘛。” 沈关观拍脑袋,“对啊,都怪哥一时高兴,忘了。” “来来,栖栖。你跟哥坐宋君裴的车,你的朋友们去后面这辆车,怎么样?” 栖栖没看两辆车,去问三个朋友。 都说没意见,大家就按照沈关观的安排进车。 栖栖和哥哥坐到后座,宋君裴一人在驾驶座上,低眉沉眼,看不到表情。 “君裴哥好。”栖栖礼貌地和宋君裴打招呼。 宋君裴脊背一僵,踩下油门的同时,他缓缓开口:“栖栖好。”,. 第49章 栖栖,才更爱哥哥 和宋君裴一别月余,栖栖察觉到他在某些方面变了什么,但又概括不出这变化。 沈关观翻出手机里拍的照片,呈给妹妹看,“这是我们学校,怎么样,够不够漂亮?” 栖栖一张张看了,给予哥哥肯定的笑,“嗯!好看的。” 沈关观挑起一边眉毛,自鸣得意,“妹,我告诉你,我还加了摄影社。这个把月里,我的拍照技术可是大大提高咯。” 宋君裴这时冷不丁出声,“代价是两台相机。” 沈关观没想到好哥们能这样不给面子。 咬着牙,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对栖栖解释,“妹妹,就是两台最便宜的相机,我买了用来练手。” 宋君裴在前面,一声冷笑。 “...栖栖,你信哥哥嘛?” 沈关观暗自恨声,要不是栖栖还在,他少不得给宋君裴两锤。 “哥哥,你喜欢就好啦。” 栖栖从沈关观手机里挑过来几张风景,让他发给自己。 接收后,她就把其中的两张分别设为壁纸和屏保。 末了,她向沈关观展示,“哥,你拍的确实厉害,看,在我手机里是不是更漂亮啦?” 沈关观一下子愣了。 他望着栖栖弯弯的眸子,白玉样的脸庞,胸膛霎时热起来。 心里也鼓涨涨的,好像有哪样柔软的流质就要倾泻出来。 “栖,栖栖...” 沈关观能不知道他拍摄水平? 不过是栖栖见他被落面子,哄着他开心而已。 ——能这样毫无顾忌地相信他,不求回报地给予他正向情绪价值的,除了父母,这世上也只剩栖栖了。 倏忽之间,他就是意识到,栖栖远比他想象中爱他。 他作为哥哥,在情感的天平中,应是下沉的那端。 暑假朝夕相处,妹妹的贴心温柔已成寻常。 开学后一月未见,如今再与栖栖肩靠肩说说笑笑。 他才发觉作为妹妹的栖栖其实是孪生子里,情感天平上的重码。 栖栖头靠着沈关观的肩,在家族群里和爸妈聊天,听到哥哥喊,就应了:“怎么啦哥?” 沈关观温柔地捋着栖栖垂下的发,拇指指腹摩挲她耳后,“没事,哥哥就是太想你了。” 栖栖吃吃笑,伸臂搂住哥劲瘦的腰。 脸颊贴着沈关观的宽肩,说:“我当然也想哥哥啊。” 沈关观就歪头,侧脸枕着栖栖的黑发,“哎呀呀,我看你大学生活过得多姿多彩的,怎么还有时间想我呢?” 栖栖娇笑,“就想就想就想!” 兄妹两开开心心玩玩闹闹的。 孤家寡人宋君裴狠狠捏紧方向盘。 听着好兄弟和喜欢的女孩笑声不断,而自己只能给这二位当免费司机,话都插不上一嘴。 连一句安慰都没有。 车速加快,原定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一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度假村前身是q市郊外的一片烂尾楼,被宋君裴他爸去年买下,开发成现在假山假水好树林的旅游胜地。 今年是正式对外接客的第一年,市内有条件的家庭节假日都喜欢来这儿消费享受。 宋君裴的车刚到度假村门口,从里面就迎出来一个黑西装的中年男人。 “君裴,你带朋友来了?” 男人帮栖栖打开车门,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谢谢。” 栖栖和哥哥站到一起。 宋君裴看见这个男人,态度淡淡,“把车开进去。” 车钥匙扔到中年男人手里,这个年纪能当宋君裴爸的老管家依旧只是温和地笑,“好的。” 宋君裴绕开车,看向栖栖,桃花眼微垂,露出些真切的笑意:“栖栖,我们进去吧。” 其余三个女孩一起下车。 三人在车里就看见度假村不俗风景,走进来才发现这个地方有种失真的精致。 王安圆瞪大眼睛,“唉呀妈呀,度假村都修成宫殿了。” 陈蘅没有过大的情绪波动,她打量了一圈,目光不由自主停注在栖栖欢笑的脸庞上。 暮色四合,梦幻般的粉霞横亘天际。 光线暗昧中,所有人都是霞色下的陪衬。 唯有仰面吟吟笑的栖栖,容光四射,直将晚霞摘下作为己身的装饰。 陈蘅颤着眼皮垂眼,她肩膀缩了缩,意识到这一行为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更加高昂起头颅。 她左右都望,但并不敢再去看栖栖。 “圆圆,茗茗,陈蘅——” 栖栖回首,“一起去看我们的房间啊。” 几个姑娘或高声或点头,踩着光滑的鹅卵石,众人走进度假村内的酒店。 行李有服务生帮忙拿上楼,栖栖等人登记完毕,坐电梯来到顶楼。 “栖栖,房间是早预定好的。一共有四间套房,你想一个人住,还是?” 宋君裴拿出四张房卡。 栖栖不在乎这些小节,她倒蛮期待能和朋友晚上聊聊天,谈谈人生理想的。 所以就选定间双人房,“我住这间可以吗?” “当然。” 宋君裴把房卡给栖栖,“里面有两间卧室和卫生间,还有个公用厨房。” 栖栖接过房卡,就问寝室里另外三个姑娘谁愿意和她一起住。 厉茗茗和王安圆都想,两人对视一眼,想着要不要石头剪刀布决个胜负。 陈蘅出人意料地举手,“沈栖栖,我想和你一起住。” 啊? 很意外,栖栖朝另外两个朋友望了一下,她们的惊讶不比她少。 并不擅长拒绝他人的栖栖,缓缓点头,“好啊。” 宋君裴把两间单人房房卡递给剩下两个女孩,“同学,你们一人一间。” 厉茗茗急忙摆手,“不了不了,我想和圆圆一起住。” “那个...请问还有双人房吗?” 宋君裴乜她,抽出另一张房卡,“给。” 王安圆跳到厉茗茗旁边,率先接过卡,笑呵呵地说:“谢谢啦。” 四间房挨在一起,各人提着行李箱走进房。 沈关观靠着门,笑对栖栖,“妹妹,收拾好打我电话喔,马上让裴子带咱熟悉下环境。” 栖栖乖乖点头,“知道了,哥,你等得别着急就行。” “不着急,哥慢慢等。”沈关观撩开长臂,摸了把栖栖头顶,“喏,快进去吧。” 栖栖把行李箱推进去。 房间里窗明几净,被褥雪白松软,空气里还弥漫着浅淡的香薰味儿,让人闻见心里便舒服温暖。 栖栖整理好行李,躺倒在床铺上,盯着天花板放松地舒展起腰身。 姿态慵懒惬意。 “沈栖栖,”陈蘅从左边的卧室里走出,“我收拾地差不多了。” 栖栖坐好,把上移的衣服往下扯了扯,不好意思地弯唇,“好的,那我给我哥打个电话奥。” “嗯。” 陈蘅站着,眼光里装满栖栖的一举一动。 众人收拾好,天色不早,满天星斗,夜色如幕。 一楼有不同类型的餐厅,寻求了几个女孩的意见,大家走进一家自助餐。 宋君裴晚饭中,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中,他的脸阴沉得可滴水。 “...会亏多少钱你知道吗?” “你拉你的大提琴,淌什么娱乐圈的浑水?” “...又是楼定之,呵,行。” 宋君裴毫不避讳地讲话,所以他和电话里的人对话,所有人都一字不差地听了个完整。 栖栖下意识望向哥哥。 沈关观食指抵着唇,轻声“嘘”,而后点头,默认栖栖的猜测。 抿着橙汁,栖栖心想,君裴哥的母亲这时候打电话要干什么?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怎么宋君裴一接她电话,表情就变得像另外一个人。 宋君裴挂了电话。 双手搭在桌上,沉默一会儿后,告诉大家:“明天上午我们度假村要暂停对外营业了。” 一丝颓然从眉宇闪过,他攥着手机,后仰着椅背说:“不过时间不会太久,也就半个月,我们仍然留在这儿。” 只是其他游客要强制离开了。 王安圆看多了影视作品,见此就猜:“难道,度假村里要来什么大人物?” 宋君裴冷笑,“人物?一个小明星而已。” 厉茗茗眼睛顿时放起光,她忙不迭问:“哎,宋哥,哪个明星啊?” 指尖的手机转了一圈,宋君裴想起电话里,宋母趾高气昂的语气,沉声阴冷:“谢参商。” ! 栖栖噎了一秒,不确定,再问:“君裴哥,真的是谢参商?” 宋君裴闻声抬头,竭力柔和的眼神,碰上栖栖明亮的眼睛时,在恍惚中一跳。 他捏着眉心,低低说:“是,就他。”,. 第50章 栖栖和她洒满阳光的灵魂 提及谢参商,栖栖便记起他唱歌的肆意张狂,和他反手关门,高高看她的两束目光。 对他的印象是颇古怪的少年。 除此倒是并没有其他想法。 而作为谢参商的铁粉,厉茗茗一听,不可置信,呆滞地咬住筷子。 她茫然地看向栖栖,张嘴:“是...真是商商?” 栖栖嗯下,厉茗茗立刻爆发出一声尖叫:“啊——真的是商商!” 她的声音太大,吸引了餐厅里不知多少客人奇怪的眼光。 “小一点声,茗茗。” 扯住厉茗茗的袖口,栖栖侧脸贴过去提醒。 厉茗茗赶忙捂住嘴,狡黠的狐狸眼眯起笑:“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宋君裴搁下筷子,对众人颔首:“我去安排些事情,你们吃着,我先走了。” 他边往外走,边给度假村的管理人员打电话。 步履匆匆,眉头紧皱的模样,已经有了几分成熟冷冽。 沈关观不认识谢参商,对这个人的到来无感。 吃饱后,他征求几个女孩子的意见:“还不到八点,要去逛逛吗?” 王安圆挠头拒绝:“我就不去了,九点的时候我追的电视剧该更新了。” 陈蘅顿了顿,“我累了,回去睡觉。” 厉茗茗为谢参商要来的事情激动不已,恨不得直接加速时间来到第二天。 所以她也嘿嘿笑着拒绝了闲逛。 沈关观无所谓地挑眉,他接着看向栖栖,很期待地眨眼,“栖栖呢?要不要和哥哥去玩玩?” 栖栖抽纸擦干手指上的油渍,抬眼想了想,说:“我晚上倒没什么事情呀哥,就是,嗯...腿有点酸。” 沈关观失落地垂眼,“啊?那栖栖你还是早点休息奥。” 他想和妹妹单独聊天呢。 看来是不行了。 栖栖起身,走到哥哥旁边,挽着他的手臂宽慰:“欸,哥哥,明天再一起玩啦。” “好吧。” 饭闭,众人走到收银台付钱,服务员笑着说他们这桌宋君裴给过钱了。 沈关观拿着手机,对栖栖耸肩,“妹,这顿宋君裴先请,明天咱再请回来哦。” 栖栖答应道:“好呀哥哥。” 五人走回酒店,进了各自房间。 栖栖穿着睡衣走出浴室,躺上床,顺了十几页,栖栖正要关灯睡觉,早已洗漱完毕关门的陈蘅,突然走出来。 她浅淡的眉眼微动,盯着栖栖,心思百转地道:“沈栖栖,你觉得我们俩是朋友吗?” 栖栖一怔,“难...难道不是吗?” “嗯,那好。”陈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慢慢走到栖栖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她斟酌着,眼睛从栖栖露出的细白长颈上划过,再出声:“沈栖栖,那你能诚实地告诉我,我现在好看吗?” 好看,自是好看的。 栖栖认真地望着陈蘅的脸,视线在她直挺的鼻和浅红色的薄唇上看过。 片刻后,她十分真诚地肯定:“嗯!陈蘅你长得很好,长相让人舒服。像个娴静的闺秀小姐。” 陈蘅窄窄的肩更往里缩了缩,她埋下脸,声音平和低沉:“...那你认为,我这样长相的人,有必要为此自卑吗?” 栖栖颇惊讶,从心里流出一连串的疑问:“自卑什么?干什么要为有这么好看的脸自卑呀?陈蘅你长得这么漂亮,我跟你交朋友,真的是很幸运的一件事啦。”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陈蘅肯定不信。 但是这个人换成沈栖栖。 这个沈栖栖,只要眨个眼,说句话,甚至不要做什么表情。 陈蘅竟然下意识就相信她说的所有话。 多疑的她,碰上沈栖栖完全坦荡天真的眼神,话也短了,心思也少了。 总之就是信沈栖栖。 目光反复捻转,陈蘅细眉由蹙紧渐渐松展,她轻笑着,伸开手臂拢了拢栖栖披散的黑发。 “沈栖栖,你可真好。” 她嗓音轻得像呢喃。 开学以来一直僵硬绷紧的脸庞,就在和栖栖的对视里,没有任何理由地放松开。 把椅子放回原地,陈蘅俯身看了看栖栖枕边的书——《被讨厌的勇气》。 她便问:“沈栖栖,这本书能借我看看吗?” 栖栖露出笑影,“当然可以啊。” 陈蘅接过书,敛下睫毛,“谢谢你,我打扰了。” 栖栖摇摇头,“怎么会打扰呢,我喜欢和朋友在夜里聊天呢。” “那也很好。”陈蘅笑了笑,转身走进卧室。 栖栖躺回松软的被褥里,想着方才和陈蘅的聊天,眼前浮现出那张面无表情时,总显得有些许悲苦的脸。 捏着被子,她忽然小小声地说:“就是很漂亮啊,哪里需要自卑呢?” 岑寂的夜,有人梦境绚丽,有人一夜未眠。 ..... 窗外清脆的鸟鸣唤醒栖栖。 床边铺着大块的地毯,栖栖赤脚踩上去,将蓬松黑软的卷发往后抓了抓。 走到窗前,她“刷”地拉开窗帘,透明玻璃外的盎然绿意便欣然入眼。 要是有可能,栖栖等达成人生目标,就去环游世界,让缤纷的风景充盈她的灵魂。 栖栖停在满窗绿色前,深呼吸了来回,脑子彻底清明之后,她才到浴室洗漱一番。 昨晚睡前,沈关观给她发过微信,说今天可以去草地烧烤观影。 天气预报说今天温度不低,栖栖忖后,换上短袖圆领衬衫和白色运动短裤。 茂密的发拢成高高的一束,栖栖甩甩发尾,抻了抻腰走出房间。 走出酒店,将将六点半。 栖栖穿着运动鞋,耳边鸟鸣不断,身侧清风习习。 于是想,晨跑一会儿吧。 度假村里每隔一段路就有指示牌,栖栖倒也不担心迷路,加之速度很慢,她能一寸寸地欣赏景色。 跑到一方巨大的草坪时,栖栖停下脚步,看了看手机,七点二十分,怎么着哥哥也该起床了。 她转身,准备原路返回。 “呜...呜...” 细弱的呜咽声时断时续,栖栖抬起的脚又落下。 她侧耳聆听,飘忽着的呜咽声再次传来。 这声音——像只小狗呜呜叫。 栖栖便循着声源去找,拨开一丛浓绿,见到了正主。 还真是只可爱的小白狗,四肢蜷在地上,眼睛有气无力地抬起来看着栖栖。 “狗狗,你怎么了呀?” 栖栖蹲下身,把小东西抱起来搂在怀里。 小白狗呜呜,鼻头湿润润地蹭了蹭栖栖的手。 “是不是饿了呀?还是渴了?” 检查过小狗的全身上下,没有发现明显伤口,栖栖就试着猜测。 小狗不会说话,小狗就会呜呜。 栖栖没法,站起来把狗抱着,走回原路。 “栖栖?” 宋君裴静静站在半人高的灌木后,已不知看了多久。 “君裴哥,你起得也早啊。” 栖栖上前,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小白狗圆滚滚的脑袋。 宋君裴清俊的脸满是疲色,他乏力的目色留在栖栖明丽的眼上一秒,又落下去看她怀里的小白狗。 “呜呜..汪...” 小狗没力气,黑珠子一样的眼瞥了瞥他,接着耷着。 宋君裴眼梢即弯下,眸中带上笑,很温柔地伸手,也摸了摸小狗脑袋:“这不是对对吗?今天怎么不疯跑了?” 对对? 好好玩的名字。 栖栖低眉一笑,轻声喊小狗:“对对?对对?” 对对有气无力,嗷嗷呜呜,脑袋拱着栖栖的手心。 宋君裴勾唇:“对对很喜欢你呢。” “是吗?”栖栖抬头,抱着对对问,“那它这是怎么了啊?君裴哥?” 宋君裴笑笑,“对对饿了的时候或者看见喜欢的人类的时候,都会这样。” “小狗也会装可怜博怜爱的。”他望着栖栖,补充说。 栖栖顿时粲然笑起来,“小狗也会装可怜,好可爱。” “是,”宋君裴专注地说,“很可爱。” 栖栖往回走,宋君裴和她聊对对的趣事,氛围轻松愉悦。 可惜这种氛围不常有。 到了酒店大厅,昨天的中年男人跑过来,对宋君裴说:“君裴,谢参商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宋君裴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度假村里的无关人员已经被安排到另外的酒店里了。 所有费用都由度假村补偿,所以就为了迎接一个歌星,他平白亏了许多钱。 宋君裴点头,表示知道。 管家双手搭在腹前,垂首不再言语。 栖栖摸摸对对的头,哄着小狗玩。 宋君裴看到对对,喊了声管家,“把对对抱过去吃饭。” “哎。” 管家从栖栖手里把对对抱过来,很是有眼色地留下自家二老板和栖栖。 “栖栖,你也没吃早饭呢吧。走去吃点吧。” 栖栖跟着宋君裴,吃完早饭又遇上沈关观和厉茗茗等人。 大家汇合一处,沈关观一边吃早饭一边聊烧烤的事情。 过了不一会儿,门口响起车喇叭的声音,宋君裴的神色就淡下来。 他松了松领带,往外走,“失陪了,我去接个人。” 厉茗茗难以自抑自己的兴奋,她拽着栖栖,脸都快笑得皱巴巴。 大家都知道,这是谢参商来了。 果然,宋君裴再出现,身旁就跟着了个昳丽少年,以及他的经纪人。 谢参商笑吟吟,这回他染了亚麻色的发,衬得人很乖。 隐约的阳光穿过门外的白杨树,在枝叶中颤动。 日光升起,金色的尘埃里,谢参商举起一只长瘦的手臂,隔开漫漫目光,对栖栖笑:“早上好啊。” 小医生,没想到又见面了吧。,. 第51章 栖栖,遥远而宝贵的目标 一别数日,谢参商的面孔似乎清瘦了些,两颊的肉朝里微微陷,面容骨感流丽,惑人心神。 栖栖碰上他的目光一两秒,谢参商就扬起勾人的笑,直白热烈地对她挥了挥手。 他抬腿走来,栖栖抿唇,隐入哥哥的背后,佯装没看见谢参商肆意的眼神。 宋君裴冷淡上前,启唇欲说,谢参商即让出身后的经纪人,表明他自己一点也不愿碰这些麻烦事。 刘慧从包里掏出一叠合同,交接事务,主动给宋君裴细细看完,开始低声与其交谈。 谢参商重轻巧地移开步子,几步到了众人面前。 他很敏锐地察觉到厉茗茗极力按捺的兴奋,于是就先挑着她攀谈:“你好。” 厉茗茗声音抖动,难以自持地道:“商...你,你好。” 谢参商垂眼很是温柔地看她,“听说度假村很多项目不错,我没来过,你知道吗?” “嗯...知道...知道。” 厉茗茗目眩神迷。 谢参商低头时,卷翘浓密的睫毛下,视线虽总从她身上移开,去追寻其他地方的什么,但这也不折损他一分的美貌。 甚至由于他这懒洋洋的态度,更添若即若离的迷人。 她是谢参商忠粉,却是第一次近距离和偶像对话,腿软得简直像面条。 谢参商微微笑,图穷匕见地掠过厉茗茗身侧的几人问:“这都是你的朋友吗?” 栖栖站在沈关观身后,娇小的身体被挡得严严实实,她听见谢参商恍若近在耳边的声音,不知为何,心尖竟颤了颤。 果然,厉茗茗最先介绍她:“商、商商,对的,这都是我的朋友。 那是我的朋友沈栖栖。” 栖栖皱眉,没来得及说话,被厉茗茗一把抱着小臂到最前面,也就是谢参商眼下。 无奈,栖栖抬眼,对他点头:“你好,我是沈栖栖。” 谢参商眼睑低下,眼神黏腻,口吻自带亲昵:“你好,我是谢参商” 厉茗茗把陈蘅等人一一介绍了遍,直到看向沈关观,她才意识到还不知道栖栖哥哥的名字。 昏沉的意识清醒一瞬,她转而求助地看着栖栖。 栖栖便松开厉茗茗的手,亲近地挨向沈关观,对谢参商说:“这是我哥哥,沈关观。” 谢参商眯起眼,上挑的眼尾盛开着花似的,艳丽非常。 “哦,”他回味般,磋磨起心底的狂念,语调拖长,他对沈关观伸出手,“你好咯,栖栖的哥哥。” 沈关观眉梢拧动,硬朗俊美的脸露出几丝不耐,“我才吃过饭,手上全是油,就不握手了。” 栖栖闻言,垂颈去望哥哥的手。 ——修长有力的五指虚虚握着,指缝里分明干净清爽,没有一点油渍。 栖栖小弧度地勾唇笑了笑。 两个孪生子,心思一致,都不愿意接触谢参商这样的人。 ——情绪浓烈,行事张狂,无法预判。 “好吧。”谢参商闲适地收回手,他把轻飘飘的眼神转回厉茗茗的脸庞,说:“谢谢你啊。” 女孩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这时宋君裴和刘慧的商务交谈终于结束,他把那些保密合同卷起来握住,站在厅门口,遥遥看来,“走了。” 沈关观揽住妹妹的肩膀,隔开谢参商投来的跟随眼光。 除厉茗茗外,女孩们对大明星理智在线,不涎脸要签名,不姿态放低去迎合。 即便对谢参商那张脸心神再摇曳,也懂得矜持有礼。 宋君裴和大家汇合,出门把合同给管家后,转身说:“要不要去山上摘点水果?” 刚吃完早饭,自然都等着打发时间。 大家一拍即合,宋君裴带着他们往山上走。 厉茗茗跟在最后,不时回头望谢参商。 他和刘慧站在一起,两人都是侧对着门,厉茗茗看见刘慧不断翕动的嘴唇,神情严肃。 谢参商垂眉耷眼,不注意地听。 眼窝里猬集着一片扇形的灰影,半边精致的侧脸息着明晃晃的光,远望去有一种失真的破碎感。 厉茗茗心脏紧缩,几乎忍不住想折回去和偶像多交谈几句。 但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不过,她倒知道有个人很适合去与偶像交流而不被人误以为谄媚。 眼神就这样望向栖栖。 好友离开大厅沉闷的氛围后,娇美的面庞生气十足,足以和晃动的阳光匹敌。 “诶,茗茗!” 栖栖掉头笑,朝落后十多步的厉茗茗招手,“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快一点跟上呀。” 厉茗茗一惊,赶忙提起脚赶上前,山风越过脸颊,她感到面庞一阵火烧火燎的灼热。 她刚才在想什么?利用好友去获得接近偶像的机会,这这这...太不道德。 果园果香馥郁,众人摘了葡萄和石榴等,各自拎着一筐沉甸甸的收获返回山脚。 正值午饭时,宋君裴说烧烤架和食物都准备好了,电影待选,到了地方再一起商定。 栖栖到地方,发现正是早上晨跑经过的草坪。 他们到时,对对在草地上撒欢,活泼好动极了。 “呜呜...汪!” 一见到栖栖,对对立刻吐着舌头跑过来。 栖栖蹲下张开手臂,对对就蹬着后腿扑进她怀里。 “对对还是喜欢栖栖啊。”宋君裴笑着说。 少女被小白狗逗得咯咯笑,发梢轻灵地左右摆动。 蓝天白云绿草,烧烤电影啤酒。 时光不要太惬意。 吃吃喝喝一下午。 王安圆雷打不动赶在八点前回酒店等电视剧更新,厉茗茗为中午起的难堪心机自罚喝酒,喝得醉醺醺胡言乱语,被王安圆和陈蘅一起扶了回去。 宋君裴没喝多少酒,但在八点多的时候一通电话把他叫走,从他紧皱的眉可以看出他对离开的抗拒。 可是没有拒绝的余地,度假村是他爸交给他的第一份产业,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得赶着去解决。 “那我走了。”宋君裴站起,对栖栖弯唇笑,“栖栖,我先走了。” 栖栖晃了晃对对毛茸茸的左前肢,“君裴哥再见哦。” 宋君裴忍俊不禁,“栖栖早点睡吧,烧烤架这些东西不要你们收拾,会有服务员来清理的。” “别墨迹了,快去吧你。”沈关观觑眉皱眼,很不满意宋君裴黏黏糊糊的语气。 宋君裴一走,现场就剩下两兄妹。 沈关观下肚几瓶啤酒,醉倒是没醉,就是困得很。 但他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和妹妹单独待在一起的好时光,就撑着不断打架的眼皮,和栖栖天南海北地聊。 哥哥谈到儿时记忆时,栖栖但笑不语,她也不提醒沈关观,在他讲的那些趣事里,没有她的身影。 谈了也无用,白添伤恼而已。 等沈关观神采有几分飞扬地谈起大学生活,她就很身临其境地为哥哥喝彩。 “栖栖...你困吗?” 眼睛眯成细缝,沈关观强撑着精神,在昏暗的光线里瞅妹妹的脸。 栖栖一没喝酒,二没劳累,困意尚未袭来。 她也是看出哥哥的勉强了,就笑着把对对放下,碰碰沈关观,“哥,你困了吧?我们回去睡觉吧。” 沈关观难以拒绝,迷迷瞪瞪地跟着妹妹走。 对对呢,就被赶来的管家也接回去睡觉了。 送哥哥进了房间,栖栖回房洗完澡。 穿着睡裙将要躺进被褥,从枕头下掏手机给爸妈打电话时,才惊觉手机没有带上楼。 仔细回想一番,沈关观的手机应该和她的一起放在草坪了。 栖栖坐电梯下楼,大厅灯火通明。 前台小姐姐戴着耳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注模样,让栖栖止步于前。 反正草坪离这儿不算远,还可以抄小路走得更快,栖栖就不打算打扰人家,准备自己去找手机。 往外走,经过吃早饭的餐厅,这里的灯已经熄灭不少,所以光亮不比大厅,明昧交映地很是唬人。 栖栖脚步一顿,往前看,为了确定没有眼花,她再次靠近。 可是场景已是十分明晰了,不远处的皮沙发里,背对她确实坐着个人。 那人陷进沙发里,宽肩往下一搭,坐姿落拓不羁。 一个圆形的重物在他手中不断抛上抛下,栖栖定睛瞧,原是个深红色的苹果。 走出大厅就必得路过他,栖栖一心不二用,只盯着路,眼不斜视地从沙发旁快步走开。 可惜这人视力出奇地好,栖栖离门口两步远,背后忽地荡开一声轻快的笑。 叹气,栖栖知道是不能不顾一切地就跑了,便转身,对沙发里的人笑笑:“晚上好。” 谢参商饶有趣味地盯着栖栖暗暗紧张的目光,隐秘地做出一些动作调整。 他不再把玩那个光滑的苹果,而是把苹果呈在窝形的手掌里,递给栖栖,邀请她,“喏,吃吗?” 栖栖怔,没料到谢参商还有这一举动,顿时疑惑地歪头,“我可以不吃吗?” 谢参商跟着她歪歪头,笑着:“这有什么不可以?” 他抓过苹果,一口咬下去,“就是可惜,我挑的是最红的苹果呢。” 透过折射的光色,栖栖看见谢参商薄薄的皮肤下,奇异地泛着朦胧的淡淡红晕。 他白雪一样的肌肤和深沉的红苹果对比鲜明,清脆的果肉被一口一口嚼碎的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 栖栖退后半步,心跳如擂,她竟开始讷讷,眼神飘忽,“我,我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转身要离开,恍若面对的不是活色生香的少年,而是狰狞的凶兽。 谢参商不给少女落荒而逃的时机,他用手腕抹去嘴边清香的果汁,伸出猩红的舌尖舔舐过红润的唇。 他翘起腿,同时用一种内在的目光牢牢地盯住他宝贵而遥远的目标。 “欸,”他轻缓地出声,眼睛占有少□□美的背影,“带我一起嘛。” “我不会伤害你的,放心。” 栖栖眼角湿润,睫毛缠结乌暗,她左右深思,寻找婉拒谢参商的理由。 可此时,谢参商已从沙发里起来,走向栖栖。 一阵温凉的气息从背脊寸寸攀升。 ——少年就在咫尺之外。,. 第52章 栖栖你是神医嘛 夜风钻入门缝,使渐渐凝滞的氛围重新流动起来。 谢参商的脚步似被这不识趣的风绊住,竟略微停了一停。 可没有很长时间门,他继续缓步靠近。 踩下的每一步又沉又稳,走出一个菜鸟阴谋家自以为的、胜券在握的蓄势。 栖栖鼻间门袭上少年清新的气息,忙不迭退到门边,握住门把手扭脸说:“那我们就,就先走吧。” 声落,她拧开门走进延伸向远方的鹅卵石小路。 昏黄的路灯未曾普及之处, 夜幕降下的黑影落到少女纤瘦的背上。 谢参商稀薄的视线中,栖栖束在脑后的高马尾,就这样,左边晃了晃,右边晃了晃,中间门发梢会随着一上一下的跳跳。 跳一跳,走一走,栖栖就走进路灯里。 橙黄的光笼住她,每根光就有了发丝的形状,毛茸茸地,招惹得谢参商喉咙堵塞感更浓,摸不着的心间门更是感到细痒无比。 “咔擦。” 谢参商仰头,再咬一口苹果。 坚硬的牙齿碾磨果肉,清香的果汁在口腔四处迸溅,迸出一整个苹果该有的甜香滋味。 甜滋滋,美滋滋。 昂首挺胸地把步子撩开,谢参商一口口吃着苹果,缩短和栖栖的距离的同时,一寸寸地在假想里剥开前面女孩所有退却和闪躲的神色。 他看得出来,栖栖不像别人,因相貌高看自己一等。 她对他的态度,简直比遇见任何一个普通同学还不如。 谢参商喉结滚动,吞咽口果肉后,暗暗笑想,他没念过什么书,认识的字也只够他背歌词,浑身上下就嗓子和脸还行。 可这捞不到沈栖栖的芳心。 就说明他唯二的优点现在也不行了,他瞧得起的姑娘不因这两样对他另眼相待,可不就是不行。 所以他得多想点办法,总得让沈栖栖以后都记着他。 沈栖栖有大把时间门,他可没有。 谢参商终于吃完苹果,他孩子气地将苹果核捏在两指之间门,闭起左眼,用右眼瞄准不远处的垃圾桶。 手臂举起,他双手一抛,苹果核‘当啷’准确地落入垃圾桶中。 栖栖听见谢参商缀着的脚步声,再次不远不近地响起,唇线抿直,步行速度加快,几乎是一路小跑起来。 快点,拿完手机就回去。 谢参商跟在后面玩味地勾唇笑了,他人高腿长,步距稍扩大些就撵上了栖栖。 肩膀没挨到她,两人隔着一掌的距离,谢参商就明显感到身侧人全身都僵着了半刻。 谢参商右手五指拢住脖子,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 他左手掌托着右手肘,像是沉思一番后才张口。 含笑的嗓音却听起来不深沉,相反暖融融的,“沈栖栖同学,我长得有那么丑嘛?你怎么看起来很讨厌我呢?” 栖栖眉头一跳,讨厌...这个词有些严重。 没有人愿意自己被人讨厌。 她立刻意识从刚才起,自个儿所有行为里都透露着焦急和逃避,确实像讨厌人而对其避之不及。 而这,谢参商肯定是看出来了。 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栖栖惊慌了一瞬间门,潜意识告诉她这时候扯个小慌最好,能蒙混过去就行。 诸如‘担心手机丢失,所以就加快脚步’这样半真半假的谎言,在此刻刚好能解开两人之间门若有似无的尴尬气氛。 事实上,她确实是想这样做的。 可一抬头,两瓣饱满的唇将将张开,谢参商就睁大那双黑润的眼,直勾勾、一瞬不移地盯住她。 “真的是讨厌我吗?”雪白皮肤的少年,唇色艳艳的,声音甜润,听他讲话像是在听歌。 栖栖一下呆在原地,脚底生根了。 梦回在学校大厅里,她也是急匆匆地离开,后被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张扬少年留住目光。 她看得不错,谢参商情绪浓烈如火,就是再深的黑夜,此刻也遮挡不住他润润望她的这双眼里喷薄欲出的炽热之情。 栖栖是溪中月,惧怕每一只前来搅水捞月的手。 如今四面八方都是跃跃欲试捞取月银的手,谢参商是率先破开犹疑不定的人。 他满不在乎地踏过窥伺者的小心翼翼,直率地蹲在栖栖面前。 张开纤长五指,用泛红的手指尖与澄亮的笑容邀请水中月——主动扑进他怀里。 与其他有诸多顾虑者不同的是,谢参商身上有股劲儿,他现在做什么事情好像都不计后果、孤注一掷。 刘慧说他心理有毛病,让他看精神病医生。 而他就是宁愿被公司囚禁在别墅里一月半月的也不想去治病。 绝望的刘慧给他求来到度假村疗养的机会,他不拒绝地来了。 而在这里看到沈栖栖——他自封的小神医——就十分开心和惊喜了。 了无生机的表情被激荡的心情涤尽,以至于大半夜不睡觉挑了个最红的苹果坐在门口,等着翌日早沈栖栖起床出门,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他。 多少折磨的时日求来如今这样独处的机遇,谢参商像只贪婪的饿狼,多想要趁着栖栖小羊无人相助的情况下,将其吞之入腹。 但他这只学识不够,心思也实在难以高深的菜狼。 牙齿利爪早被拔除,可只会伸着舌头斯哈斯哈打滚,蒙求小羊羔挨他近一点罢了。 就是再凶,也是无害。 谢参商有自知之明,譬如此刻,他就讨巧卖乖地向猎物。 伸出有心人求之不得地想要赏玩戏弄的脸,琉璃般华光溢彩的眸中,满是栖栖。 ——满是栖栖栖栖栖栖。 他的小神医。 谢参商瘪嘴,听不到栖栖回答,就在眼里下起一场蒙蒙细雨,眼珠沾湿,更像墨玉一样了。 相信任何一个懂得欣赏美丽的人,在此情形下也不会无动于衷。 更甚者会将其拥入怀,再不济也该走得近些,说一两句搅弄风月的甜腻句子。 可栖栖没敢这样做,她无措地摆手,回复谢参商的问:“我不是讨厌你,我不是的。” 说者真诚急切,生怕无意之举会伤害一个热情得很无辜的少年的心。 但听者似无意,面露伤心,泫然声低,“我从小性格就不讨喜,长大了去唱歌也经常被人骂,其实我早该知道我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栖栖听他这样自弃,心里也闷闷的。 她看着谢参商脆弱的眉眼,犹豫很久,才试探地伸手,将软绵的手掌搭在少年的肩上,然后轻轻拍了拍。 都是有过灰暗过往的人,栖栖感同身受地点头,语气柔和地像能沁出水来,“你...也别这样想。每个人性格不同是应该的,没有人能得到所有人喜欢的。” “我为刚才的行为道歉,其实我是有点怕你,因为你...”栖栖斟酌,笑了笑继续说:“你太热情了嘛,我还没交过你这样的异性朋友,就难免害怕点。” 少女悦耳的声音缓缓淌过心底,谢参商餍足眯眼,非常享受地颤了颤眼睫。 栖栖看他面色缓和,松气道:“你是大明星谢参商啊,你唱歌好听,长得好看,性格也,也不错嘛。” “所以干什么不开心啊,是不是?” 栖栖仰脸,双眸晶亮地像夜中星。 大明星谢参商嗯嗯点头,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沈栖栖,你真好啊。你这样一说,我突然挺高兴了。” “是吗?”栖栖乐滋滋,为帮助他人感到有价值有存在感的满足。 经此一遭,她不再对谢参商设起十足的防备,步伐慢下来,完全以朋友姿态对待这只漂亮的无爪狼了。 两人边聊边走,期间门谢参商炫技地哼起一首歌。 曲调悠扬动听,沉冷夜色也被唱得软和娇柔起来。 不知为何聊到少年时,谢参商说起自己贫穷的家乡与凄惨的身世,声调苍凉,眉眼低落。 栖栖听得沉默,只剩六分的防备,不知不觉又撤下一分。 小狗也会装可怜博同情呢。,. 第53章 栖栖,你也要离开啦? “我在这儿等你。” 草坪就在不远处,几个服务员正收拾餐布等物。 谢参商停下来,一看到有人在,眉目就染上几分不耐。 栖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嗯,好。” “您好。” 栖栖帮一个面善的大姐把餐布折起来,顺便打了个招呼。 大姐愣了愣,抬头看见栖栖,笑起来,“是小老板的同学是吧?” 现在度假村客人只剩下个位数,她中午来做事看见小老板一行人,现在对栖栖的面庞还算熟悉。 “是啊姐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栖栖和大姐一起直身,腼腆地抿唇笑笑。 “害,这算个球?”大姐双眸泛着柔和的光,把餐布放进篮子,问,“小同学,这么晚不睡觉出来干什么呀?” 栖栖很不好意思地把手机一事告诉她。 大姐拧眉回想一下,叫过来另一个更年轻的服务员,“小李啊,刚才你收餐盘的时候看见有手机了吗?” 被叫小李的男生挠挠后脑勺,憨着脸说:“手机?” 大姐指指栖栖,努嘴严肃道,“小李,人家姑娘都来找了,你看见就赶快告诉我们,别让人着急。” 小李仍旧憨憨笑,“让我想想,想想。”。 他听大姐的话才微微眯眼去看栖栖。 “你好。” 栖栖对上小李细长的眼睛,微笑问好。 “你你你好!” 小李的脸猛地涨红,老实到显得愚笨的笑容一下消失掉,眼神闪烁,精明气怎么也盖不住。 大姐在旁边催,“小李,你到底有没有看见?” 栖栖也把期待的目光投注到这个男生身上。 “我...想起来,我确实是看到了。不过我好像放到那边去了,我去拿。” 小李支支吾吾地离开,背影颇仓皇。 过不一会儿,他把两部手机全数奉上,手不断摩挲自己的寸头时,又笑得很是本分,“喏,是不是这两手机?” 栖栖接过手机,感谢他,“谢谢你啊,真的是帮了我很大的忙。” 小李没话说,大姐扯过话头,看着栖栖道:“时间不早了,小同学你早点休息啊。” “那姐姐辛苦了。”和大姐说完再见,栖栖转身走远,和无聊等待的谢参商会合。 “终于好了。”谢参商长吁,回眼往小李那儿盯了一秒。 那个男生眯眼笑,也正看着他们。 谢参商皱眉,狠狠剜他一眼。 “你看什么?”身旁少女摁亮手机,抬眉见谢参商扭头,作势也回头看。 “没什么咯。”谢参商口吻轻飘飘,满不在乎地撩起额发,他话锋一转,“你怎么拿两部手机?” 栖栖哂笑,“还有我哥哥的。” 就听谢参商噗嗤笑了一声,“你们不愧是兄妹俩。” 对他的打趣报以微笑,栖栖想起什么,仰过脸问:“谢参商,我没来得及问你,你拿苹果坐大厅门口干什么呢?” 谢参商从鼻子哼笑下,双手枕在脑后,就不说嘛。” 两个人陷入一阵安谧,静到只能互相听闻着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两旁草丛的不知名小虫唧唧吱吱,共谱可爱的小夜曲。 必经之路有片竹林,栖栖打开手机上的灯光,照亮前方。 一踏入竹林,方才咕唧不停的虫声被浓密竹叶吞没,现在是一丁点响也听不着了。 谢参商就哼唱起一首情调绵绵的老歌,用低哑惑人的悠悠歌声替代虫声。 明亮月光穿透林林密密的竹叶,深黑色的泥路上满是晃动的竹叶长影。 月色也不定,在半空里和着歌声起浮浮沉沉起起落落,栖栖倾听谢参商的歌声,终于没忍住,悄悄接过调子。 她轻声哼起歌,但由于记不得歌词,时断时续地跟着谢参商清唱几句。 “...荒诞不经的梦,吻住她嫣红的羞涩...” 谢参商忽地停下歌声,望着前后狭隘的道路,食指抚上喉结,他顺着摸了摸下颌,面容沉静得异常。 “怎么了?”栖栖不解地看他。 不管是前路还是来路,都是树影婆娑,月影沉沉的样子。 这份不特殊的美丽,似乎并不值得从小就在山中长大,看惯这般景色的谢参商留步。 谢参商喉结上下攒动,挑眉望栖栖,“怎么...” 他一出声,栖栖察觉到不对,面露担心,“你的嗓子?” 清朗动听的嗓音此刻变得有些沙哑,像在吞着针讲话。 谢参商揉揉下巴,面对女孩的关心很宽慰地对她咧嘴笑,“没事,我有点感冒了。” “感冒...这么突然吗?” 栖栖疑惑,但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在外面待得确实有些久。 更深露重,难保不会感冒。 “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谢参商不置可否,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脚底发虚,踉跄了好大一步。 “小心!”栖栖惊呼出声,急急走到少年旁挨着,用瘦弱的肩膀撑着他。 “谢参商,你路都走不稳了,这已经是重感冒了吧。” 努力地扶住少年沉重的身体,栖栖吃力地咬牙。 谢参商看着纤细,实则肩宽腿长,薄薄的夏衫担不住他紧实的腰腹,体温热得要灼痛栖栖的手掌。 “沈栖栖...我,我头好晕。” 虚弱闭眼,谢参商脸色刷一下失去所有艳色,两瓣唇透着白,鼻尖甚至还缀着几滴汗。 栖栖一看,心里也为其感到难受,努力移动身体,直至把身子嵌进谢参商的怀里,才算让谢参商借她力行走不算困难了。 “谢参商你坚持会儿,我扶你回房间。” 谢参商无力地垂着头,闻言眉头动了动,唇瓣张开又阖起,什么都说不了,整个人苍白脆弱得不像话。 栖栖心焦地瞥他又瞥,落下的每一步都忍着颤。 幸而月色明亮,走出竹林就不需要借助手机灯光。 栖栖身上没有口袋,目光焦灼,谢参商又很闷地唔了一声。 低头查看他的情况,正好撞上谢参商失去焦点茫然的黑眼,“我...我嗓子也好疼。” 他很无措地叫痛,素日停在眼角的狡黠□□换成恹恹之色。 可是栖栖又不是真的医生,只能一声一声地哄着,手臂穿过谢参商的腰,尽力扣住他不让其往下滑。 “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栖栖声音放低,走一步说一句,意识昏沉的病人咕咕哝哝,怎么也不肯安分。 若不是病体虚弱,照他这模样说不准还真会来一场胡作非为。 艰难地挪到鹅卵石路上了,栖栖深呼吸,休息了很短的时间,重新迈开步子。 “这山坳坳哟...崽崽回家要小心哟...” 少年人,不清醒的时候,行事无常,方才还说不出话,现在又用嘶哑的嗓音唱歌。 谢参商浮沉之间,觉得自己是只虫子,想家了,旁边也没有要踩死虫子的人,就很放肆地唱起家乡的山歌。 栖栖一边听,一边走,实在听不懂谢参商用方言唱的歌词,就专注地走路。 到酒店门口了,已经可以看见前台的服务员两手捂着耳机,闭眼沉浸于个人世界里。 这时候谢参商格歌调带悲,反复呜咽着一个词,精致的脸庞上泪痕斑驳。 他哭得狼狈,压在身上就更重了。 心焦力疲,栖栖无力之下,光鲜亮丽的大明星从她身上滑落,躺倒在地。 谢参商躺在冰冷不平的鹅卵石上,蒲扇的睫毛轻颤不止,鼻尖红红,雪白的脸与冷月融在一起,像是透明的玻璃娃娃,惹人可怜。 他躺着倒是不嘀咕了,甚至像是找到了什么归属般,双腿屈起,两手抱着肩膀,凉风吹乱他的短发,整个人蜷缩如婴儿。 无奈地叹了口气,栖栖蹲下身,用温热的手心摸摸谢参商冰冷湿滑的侧脸,“谢参商,我们站起来,回去再睡呀?” 谢参商听见一把细软动听的声音,心弦惊动。 迷蒙地睁开眼,在银辉与夜幕之下,看见一张耐心的、包容且微笑的脸。 这是谁? 看见她,怎么会这么想妈妈。 谢参商毫无征兆地流泪,他伤心得如此迅猛而无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弥漫上他的这种无措。 说实话,栖栖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若在面前哭的是厉茗茗或是王安圆乃至任何一个女孩子,栖栖都会选择上前拥抱,轻声安抚。 可当这人换成谢参商,那个会在舞台上发疯,行为作风热烈张扬的谢参商。 这事变得诡异又悲伤。 任由病人躺在地上哭也不是办法,栖栖叹口气,倾身上前扶住少年的肩膀。 “...乖,谢参商啊,我们起来了哦。” “地上很凉的。” 栖栖拽了又拽,满身力气都涌进一双手里,还是拽不起来一个势要化作地上泥的人。 直到最后失力,她嘭地往后跌倒,脊椎一刺痛,她才哽咽几声。 栖栖没抱怨,拍拍屁股上的灰,慢慢爬起来,往酒店亮堂的门看了看,又回眸望着谢参商。 迟疑的神情一闪而逝,栖栖还是抬脚,准备先任谢参商躺着,她回酒店找点人来帮忙。 谢参商一开始似乎听到一阵乐声,就在耳畔环绕,这声音熟悉,听得他很舒服。 意识有了一瞬的清明,印入眼帘的,是个姑娘白润的一截脖颈,乌发半散,搭在柔美的侧脸上,很是诱人。 “沈栖栖,”病弱的美少年,抿着唇,撑起打颤的两条长腿,站起来还是虚虚晃晃,他勉力扬起声,挽留那个姑娘说:“你怎么也要走啊?”,. 第54章 栖栖,你别救他求求你。 栖栖回头,怔然道:“我是去找人来帮忙啊。” “找人帮忙啊...” 呢喃一句,谢参商踟蹰上前,勾起栖栖的小手指,晃了晃,央求道:“你...带我一起,我要一起。” 他能站起来还可以说话,这倒让栖栖稍感放心,于是哄着谢参商,“好好,带着你,那你可别又睡在地上了啊。” “我一定的。”少年拉紧女孩的手,不再开口了,他现在一说话,每个字都像把刀绞着喉咙口似的。 他不怕痛吧,他光脚踩碎碎玻璃杯的时候也没有喊过痛的。 不过就在沈栖栖面前无谓得嚷几声而已。 谢参商静声之后还是谢参商,依旧是个能独自忍受病痛折磨的厉害少年。 栖栖还是扶着谢参商回到了酒店,酒店前台的姐姐看见两人,惊得大叫一声:“哎哟,怎么了这是?要不要叫救护车?” “可以...”栖栖话没说完,手腕搭上一只骨关节泛红的宽大手掌,她凑近谢参商的脸问:“又哪里疼了吗?” 谢参商埋着头,吃力地吐出几个字:“不,不去医院。” “这怎么行?”栖栖话音刚落,自己也是一愣。 她觉得现在的场景太熟悉了。 和当初在咖啡店,央求哥哥不要把她送进医院简直一模一样。 回忆起当初的仿徨恐惧,低眼又从谢参商脸上看见类似的神情。 栖栖最终婉拒了前台姐姐,独自带着谢参商回了他的房间。 不知不觉,已将近晚上十点。 栖栖好不容易把谢参商扶上床,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喂?” 弄了条湿毛巾,栖栖拿出每个房间必备的医药箱,用体温枪测好谢参商的体温。 三十六点七摄氏度,正常体温,也没发烧。 那谢参商这病来如山倒的唬人模样,是什么原因?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后,陈蘅的声音传来:“沈栖栖,你去哪里了?” “沈栖栖?”电话声不算小,谢参商听见了,也喊栖栖。 哭笑不得,栖栖走过去把被子拉起来盖在他身上。 陈蘅蹙眉,语气加重,“沈栖栖,你这么晚和谁在一起?” “是...”栖栖犹豫地看了床上的谢参商一眼,担心陈蘅误会,就说道:“是我哥,他喝醉了,我来照顾照顾他。” 陈蘅走得早,不知道沈关观究竟喝醉没有,闻言怀疑:“是吗?我怎么听声音有点不像呢。” 沈关观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刚才那声也低哑,到底还是不太对劲。 栖栖慌神,却不知道自己具体在乱什么。 但按她对谢参商浅显的一些了解,她下意识觉得这个少年不会叫不熟悉的人看见他现在模样的。 只好硬着头皮打马虎说,“怎么不像我哥呢,他可能因为醉了,所以声音有点变化嘛。” 陈蘅似乎张嘴还想再问,栖栖赶忙说道:“陈蘅,我不久就回去了,你也别担心奥。” 迅速把电话挂断,栖栖松动僵持的肩颈,苦笑着往谢参商的脸看了看。 沈栖栖啊沈栖栖,你为了一个朋友的脸面,去对另一个朋友撒谎了。 轻叹,栖栖还是走上前去,用湿毛巾擦干谢参商脸上的泪痕和沾的尘土。 “谢参商?头还疼吗?” 擦完脸,栖栖试着喊他,但人不说话,只一味地摇头。 把手机掏出,栖栖摁下120,在拨号键上停留了片刻,她不知道谢参商第一天醒来会不会怨她多管闲事。 毕竟少年是公众人物,栖栖不知道他们明星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治疗通道,她现在莽撞地把他送往医院,可不可能招惹一些事端。 栖栖有时候就是太过多思,瞻前顾后,解决事情之前总习惯想个万全之策才算完整。 但除了医生,栖栖还有谁可以求救呢? 谢参商这次...等等,他来的时候身旁还跟着经纪人刘慧呢。 乍然一想起这个黯淡的中年女人,栖栖极力回忆起的只是她颓丧的眉眼。 也幸好刘慧给她打过电话,从黑名单里翻出这人的号码,拨打了两遍才接通。 “喂?谁?” 刘慧的声音瓮瓮的,应该是被吵醒了。 栖栖深感抱歉,但事出突然,这也不得已为之。 她保持着温和的语气,把谢参商如何头痛如何嗓子痛的病况都告诉给了刘慧。 经纪人一听,猛地惊醒,她打断栖栖,抢声问道:“嗓子疼?疼得怎么样?还能说话吗?影不影响唱歌?” 栖栖一顿,一时语塞。 怎么能只关心能不能唱歌呢? 谢参商年纪不大,刘慧把他从出道一直带到现在,两人在冰冷的商务联系之外,至少也该是个不亲不远的朋友吧。 这生个病,竟然只是关心对方能不能继续创造商业价值。 栖栖抿唇,说道:“您得亲自来看看,也请尽快带他就医。” 刘慧‘啪’地挂断电话,穿上拖鞋火急火燎地赶向谢参商的房间。 “谢参商,起来,先喝点水。” 栖栖把门开开,沿途顺便倒了杯温水。 把水杯放在床边的木案上,她俯身仔细查看谢参商的脸。 距离逐渐拉近,近到两人呼吸交缠,对方卷翘的睫毛看得清清楚楚、根根分明。 栖栖见谢参商还是神志不清的模样,不太确定体温枪是不是真的有用,就把自己的额头贴上谢参商的,切身感受下对方的温度。 额头温度还是正常,只是可能在外面被冷风吹得久些,甚至有点温凉。 栖栖刚起身把水杯端着,房门就被大声推开。 一道混乱的脚步声赶来,眨眼之间,神情焦急的刘慧已经挤开栖栖,皱眉看着床上的谢参商。 “谢参商?谢参商?” 她边喊边推少年的肩膀,少年被她粗鲁的动作弄得很不开心,瘪嘴皱眉,闭眼睡得难受。 栖栖看着不舒服,出言制止:“您动作小心点,谢参商是真的生病了。” 刘慧头也不回,冷声冷气的警告栖栖,“这位粉丝小姐,你最好别管这件事了。这么晚还在我们商商房间,我不告你是对你的仁慈,你现在就离开,我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栖栖不羞不恼,沉稳道:“您误会了。不过当务之急,不是把谢参商送去治疗吗?” 刘慧薄怒回头,“你催什么?!” 少女静静地看她,柔和的面庞竟无悲无喜。 房间只开了床头的一盏小小黄灯,灯光延伸的范围有限,落在栖栖脸上只剩朦胧的灰影。 她年纪小,看起来不经事得很,但在此刻,这样个面无表情,出尘的面孔不染凡俗,倒平白生出几分冷厉来。 刘慧一下噤声,她这时才看清栖栖,原来是谢参商死活要她拉进公司的心上人。 当初要不是谢参商,她也不会涎着脸去求这个丫头进他们公司。 要知道辛娱公司近几年在娱乐圈的根基渐稳,多的是人跪着求进来,刘慧手下有谢参商这张王牌,在公司的地位素来很高。 沈栖栖拒绝了她,这才是意料之外。 就为这,谢参商还跟她罢工了两档综艺,又发了很大脾气。 后来她走了很多关系,让谢参商好歹是去q大演出,得见沈栖栖一面。 不然她不好过。 说到底,她能有这么高的地位,全靠谢参商的才华。 看见是栖栖,刘慧眉目松展,勉强笑了笑,“哦,是沈栖栖同学啊,谢谢你帮我们商商啊。” “这些都是小事,但要是您再拖下去,谢参商的病可能就成大事了。” 刘慧半咬唇,还是不见什么动作。 栖栖终于生起怒气,她扬声斥道:“您究竟在拖什么?没看见谢参商很难过吗?” 她没想到叫来帮忙的刘慧,从进屋起就一直在拖延病情,这个中年女人脸上再急,脚下也没迈开一步,好像就是在做样子。 也不管什么暴露,也不管什么明星了。 栖栖只恼恨自己之前的犹疑不定,被刘慧这样气得脸红,她才开始坚决摁下120的拨打电话。 “不能打!” 刘慧冲上来,打落栖栖手里手机,她面色凶恶中带着无措,她忽然捂脸跪地,求栖栖:“别打急救电话,求求你了。” 栖栖震惊又生气,下眼睑泛起红,她情绪一有大波动,眼眶里就会蓄起泪意。 幸好刘慧也感到自己的举措很难堪,这时并没有抬头看见栖栖的表情,否则可能就不是现在卑劣不堪地柔弱倒地,哀求心软的女孩。 “难道谢参商的命还抵不过所谓明星的一点面子吗?!” 栖栖误会了。 刘慧惶恐地嚎啕大哭。 她在组织一些不算出格的事实,选择性地告诉栖栖,好解决目前的困境:“商商这是老毛病了,他一年前就会时不时地头疼嗓子疼,以前他都不会这样就晕过去的。今天...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但他从来不让我送医院的。不是大病的,他自己都说过不是大病的。” “所以求求你,求求你,”刘慧抓住栖栖的裙角,哭声哀哀,“你别带他去医院,他要是醒来看见在医院,一定又要发疯了,他不能再疯了啊,他一疯歌手生涯就要被毁了!” 栖栖抽出裙子,闻声看向躺在床上的谢参商。 酒店的被褥像团云一样压在他身上,灯光照着他的脸,薄薄的眼皮下眼珠不断转动,表情像是惊惧像是不安。 一种看不清真相的伤心找上栖栖,她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办。 这下子所有决策权都钻进她手里似的,左边是谢参商的生命健康,右边是他为之奋斗努力的事业。 即便只是相处了短短几小时,从少年的歌声里也能体会出他对歌唱的热爱。 如果此刻躺在床上的是她,哥哥又或是爸妈帮她做了其中任何一个决定,她似乎都没有理由无理取闹。 深深的无力感,栖栖果然还是年轻,她只能断自己的生死,承担不起别人的。 阒然夜静。 窗外隐隐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 不一会儿,这声音隐没归无,取而代之的是几秒后响起的电梯开门声。 谢参商的房门大开,来人经过此间时,下意识往里看了眼,这一看,黑亮的皮鞋就停在门口。 宋君裴一身笔挺昂贵的西装,眉宇间拢着寒气。 他皱紧眉头,望向熟悉的背影,启唇,“栖栖?”,. 第55章 栖栖,让谢参商好好休息 “君裴哥...” 栖栖难以自持地转过脸,她眸下绯红未褪,被男人瞧见了,眼神深沉地迈腿进来。 “怎么?被谁欺负了?” 宋君裴居高临下地乜过跪趴在地的刘慧,目光幽冷,像蛇吐着信子般令人胆寒。 刘慧瑟缩蜷起双腿,她只抬头匆匆看了这个男人一眼,就认出他是宋家的独子,度假村的老板。 娱乐圈里老板不少,宋家近些年有意愿来分杯羹,刘慧在辛娱见过他们公司里的人。 这位太子爷会出现在这? 还认识沈栖栖,她更是没料到。 要不然也不会仗着小姑娘心软卖惨。 刘慧抹抹眼泪,站起来,哭丧着脸笑,“宋少爷?您怎么来了?” 宋君裴嗤笑,挡在栖栖面前,“你管?” “不不不,我不敢管,不敢。”刘慧讪笑,把落下的头发往脑后捋了捋,努力维持白日的精英形象。 只是再怎么收拾,她脸上脏污的泪痕也是抹不掉的,徒增难堪而已。 栖栖这时晃然想起宋君裴大学学的是中医。 而且又是这儿的负责人,她立刻抓住宋君裴的小臂,问:“君裴哥,度假村有医生吗?” “或者,或者你能帮帮忙,来看看谢参商有没有事吗?” 栖栖抬脸,直视过来的眼睛满是信任。 宋君裴唇线一勾,对栖栖点头,“我能帮你联系到医生,医生到之前我先看看。” 他拨通个私人电话,交代几句后,就随栖栖到谢参商床边。 刘慧一番闹阻,谢参商如今脸色更是苍白得近乎透明,好像只要一片树叶就能将他压倒。 栖栖揪着手指尖,关注宋君裴翻看谢参商的眼皮和拿起他的手腕切脉。 虽然上中医专业课才一月有余,但由于宋君裴自小就对中医感兴趣。有钱有闲,他这个兴趣爱好培养得不过。 所以就理论水平而言并不低,一通检查下来,他心中渐渐形成了个猜测。 回眼正见栖栖关切的模样,微顿,他选择了个让女孩安心的说法:“栖栖,谢参商没什么问题,就是普通感冒。” 普通感冒会又晕又倒的? 她忍不住开口,“可是他晕了一次。” 宋君裴站直高大的身躯,切断栖栖看向谢参商的视线,“各人体质不同,感冒症状表现的也不同。” “栖栖,你也别太担心。” 男人穿着西装,表情成熟正派,似乎能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就在他安慰后没十分钟,穿着睡衣的老中医步履匆匆赶来。 他用和宋君裴相似的手法检查过谢参商,困顿的脸渐渐沉重起来。 栖栖没瞧见老中医脸上的表情,宋君裴有意无意地挡她目光,不让她知晓谢参商的具体病情。 最后老中医把眼光投向宋君裴。 宋君裴询问的眼神得到证实,原本对谢参商的敌意,在此刻忽然掺杂些许怜悯。 夜色很深了,老中医和小老板各自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目光,临别前可惜地瞥了眼躺在床上年轻俊美的小子。 老中医拢拢衣领,神色如常地离开。 栖栖问谢参商的病,老中医步伐加快,她只来得及听到他说一句:“好好照顾这孩子,病好之前就别让他太累了。今晚没什么事,都好好睡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栖栖终于歇下担忧的心思。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栖栖不忍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失。 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才发觉困意已浓重无比,眼皮沉沉,栖栖疲倦地对刘慧叮嘱道:“请您照顾好谢参商。” 刘慧忙不迭点头,把满头散发抓起来扎好。 她把栖栖和宋君裴送到门外,紧接着就贴在门上听了好久,等到脚步声都消失后,重新打开房门,悄声走回自己房间。 和谢参商共处一室? 她是不想要命了。 谢参商自从开始头疼以后,阴晴不定的。 除了在沈栖栖面前正常点,其他时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那疯劲看得人心里直发怵。 刘慧最开始签谢参商的时候有多高兴有多喜欢他,现在被折磨得就有多怕和恨他。 ...... 栖栖到了房间门口,宋君裴停下来看她。 “不早了,栖栖早点睡吧。” 踩着走廊铺着的红地毯,男人深邃的眼窝猬集灯影。 他面目在暗芒交织下深刻不少,但眉眼仍残余刻进骨血的风流温柔。 栖栖也是困极,她秀气地捂嘴打了个哈欠,末了对宋君裴说:“君裴哥晚安,今天你也辛苦了。” 宋君裴文然笑笑,唇边有道颇深的笑纹显现出来,“嗯,栖栖晚安。” 用门卡刷开房门,栖栖忍着困意,脱下鞋子,赤脚无声走到床铺旁。 “沈栖栖,你回来了。” 咔哒一声,陈蘅拉开卧室门,将满室光亮传递到栖栖这里。 栖栖惊了惊,下意识看了看时间,发觉已经深夜十一点了。 陈蘅在宿舍里一到十点半就入睡,竟然到现在都没有睡着。 该不会...是在等她? 栖栖也是猜测,她不吝于将朋友们做事动机都往好方向想。 所以她走到陈蘅身旁,挽着对方手臂,睡意使她语气几多娇怜,“陈蘅,对不起嘛,让你担心了啊。” “我只是失眠。”陈蘅从鼻子里哼一声,才没有担心你。 她没抹开栖栖微凉的手,等看到栖栖光脚站着的时候,又恨恨声道:“你光脚踩着冰地板很舒服是吧?” 圆润洁白的脚趾一缩,栖栖阖眸笑,“没,踩鞋走路怕发出声音打扰你嘛。” 陈蘅面色冷凝,不轻不淡地冷笑,“我就等着你呢,还怕什么吵醒。” 她说完,就看沈栖栖点头如啄米,显然是困得很。 无奈,她搀着栖栖上床,帮其掖被子捻头发,调适调适枕头,让老好人姑娘睡得舒舒服服的。 陈蘅坐在床边,垂眉看了会栖栖。 栖栖柔嫩的侧脸挨着枕头蹭了蹭,几乎沾床就睡着了,这孩子唇畔的笑意恬静,看得人心尖软和和的。 不知为什么,陈蘅就叹口气,她极轻地站起身,回眸时再次看向睡颜舒展的栖栖。 “还是感觉,距离太远了。” 她脱下鞋子,赤脚迈入房间,房门被缓缓关起。 一夜无梦。 不到早上八点,沈关观就端着早饭来到栖栖房里。 陈蘅在大厅里吃饭,所以房间里只有晚睡才起的栖栖。 顶着蓬乱的黑发,栖栖睡眼惺忪,看清沈关观的脸,不由疑惑道:“哥哥今天起得这么早?” 沈关观爽朗地一笑,把早饭放到桌子上,就坐到栖栖手边。 他握住妹妹的手,说:“栖栖,我求你件事呗。” 栖栖揉眼,“什么事情呀?” “哈哈,就一件小事来着。”沈关观干笑,他感到一阵尴尬,“妹妹啊,就我那手机...” 原来是手机的事情。 栖栖便从枕头底下摸手机,还没摸到呢,就听沈关观说:“我手机没了,正好最近电子产品市场出了不少新品嘛。我就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想买个新手机来着。” 原来为这。 清醒了,栖栖就笑她的哥哥,“哥,你该不会是故意丢的手机吧。” 沈关观哂笑,“怎么,怎么会呢。” 事已至此,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栖栖的手机是真丢了,沈关观的是假丢的。 自从爸妈成人礼那天给两人一大笔钱,沈关观比起栖栖来,上大学后花钱就愈发无所节制。 这样下去坐吃山空,可以说沈关观的消费习惯很不好。 爸妈准备联合栖栖开个家庭会议,专门讨论沈关观的消费问题。 但此事也不十万火急,先让哥哥吃点苦头才好。 顺势就静声了,栖栖让哥先出门去等她,她换好衣服就出去。 早饭草草吃完,栖栖洗漱完毕和哥哥一起下楼。,. 第56章 栖栖平等地同情他 陈蘅等人收了餐盘,正坐在酒店大厅里的沙发上闲聊。 看着他们,栖栖就想起谢参商昨晚身影深陷其中的模样。 视线掠过周围,果然不再看见谢参商了。 其实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看望下新朋友的现况。 栖栖之所以没去,也因此——谢参商是新朋友,她和他的熟稔没有到随意探望的程度。 还没有走到众人面前,王安圆就站起来挽住栖栖的手,“栖栖今天起得好迟喔。” “昨晚有点事嘛。” 厉茗茗挑眉,“啥事呢?” 一时语塞,栖栖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陈蘅。 这个清冷的姑娘微微笑,看向厉茗茗,“和我一起看书的。” 此时宋君裴还未到,所以她的小谎言也无人戳破。 闻言啧啧,厉茗茗说:“不愧是咱宿舍的两大学霸呀,这放假了还搁一块学哩。” 气氛活跃起来,过会儿宋君裴下楼,逐一介绍度假村的游玩项目。 “想走远点,可以去四季花海玩。近点,我们就在锦湖游船也行。” 一日之计在于晨,众人都想在阳光不烈的早晨看点花草,愉悦心情。 就决定去花海。 宋君裴安排好车,让管家把车开过来的时间里,年轻的同学们迫不及待知道剩下的项目。 王安圆:“花海那儿有什么好吃的吗?” “鲜花饼,鱼头煲也很鲜。”宋君裴抬腕看了看表,日光洒在他脸上,淡漠的表情更甚。 栖栖瞥见他,更是觉得君裴哥到大学后,变了许多。 初见时的倜傥风流竟也沉淀下来,情绪不常外露,宛如个真的大人。 在这一两月里,或许宋君裴身上发生过某些事情,只是栖栖不知道而已。 各人有各人的变化。 不知毕业后,他们这群如今相聚的朋友,会成为什么模样? “君裴。”管家下车喊了声。 宋君裴点头,转而说道:“走吧。” 两辆车六个人,在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中离开。 等车尾瞧不见了,酒店门口慢慢踱出一道瘦高的影儿。 谢参商摸着喉咙,漂亮的凤眼里蓄着一层睡意。 他才起床,正是意识朦胧时。 但也不是不记得昨晚病得厉害。 而且沈栖栖一直陪在身边,还总对他讲些话——她声音真好听。 “沈栖栖...”喉间传来浓厚的阻塞感,谢参商出声就发现自己得天独厚的嘹亮嗓音现在竟变得这么嘶哑难听。 作为歌手失去一把好嗓子,不啻于把他的星途直接宣告死亡。 ......刘慧不知道,公司不知道,沈栖栖也不知道。 只有谢参商一人知道,他这病不是感冒。 是遗传性喉部恶性肿瘤。 就是喉癌。 早死的父母给他留下破烂的草房后,在他靠自己努力变得璀璨发光的时候,又送了他一场埋伏于体内的毁灭性遗传病。 症状初现时,他就去过医院检查。 医生对谢参商说,他现在只是中期,积极治疗的话,效果是不错的。 “孩子,你还年轻,肿瘤也没发生远处转移,积极治疗才好。” 当时谢参商就和昨晚等栖栖一样,手里拿着护士给的红苹果,抛上抛下,抛下抛上。 窗外明晃晃的亮光透进室内,照在秃顶医生的白大褂上,这褂子在他眼里就变得很刺目了。 满室苍白,只有手里的红苹果有点颜色。 谢参商眯眼,“医生,我做手术后还能唱歌吗?” 医生从镜片下抬起眼看他,“孩子,你家大人给你这么胡闹吗?” “不然让你家大人来,我和她具体说说。” 谢参商倚着木椅子,翘起无所谓的二郎腿,闲闲开口:“医生,我家就剩我一个了。” 可没有什么大人。 他爸他妈夜里上山逮逃跑的鸡,跌到山沟里都已撞死在石头上。 谢参商的命运那时便急转直下,读完村里小学就出山自寻生路至今。 医生沉默一刻儿,摘下眼镜擦擦,说:“孩子,那叔也不瞒你。你这个情况如果治疗得当的话,还能活五到七年。当然,你年轻,放宽心态,能活更久的。” 谢参商咧嘴一笑,“那我要是不治病能活多长时间?” 医生表情惊愕,他似乎没料到像谢参商这样好相貌年纪又小的孩子,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放弃生命的话。 看着孩子笑盈盈的,面皮嫩得像十的姑娘似的,正朝气的年纪呢。 “你,”医生顿,再看淡生死此刻也有几分不忍,“这个说不准,或许几年或许几月。” 他紧接着补充道:“重大疾病能走优惠的,你别怕钱不够。” 谢参商咬下一大口红苹果,笑:“谢谢叔了。” 查出喉癌至今,已经有一年了。 病情似乎没有恶化,就是他每天心里都郁气横生,喉咙一疼就不想去赚钱。 不赚钱刘慧没有红利,可把那个中年女人急得要死。 在沈栖栖面前发病他倒没想到,那病势汹汹的也没料到。 “咳咳。”谢参商突然捂嘴剧烈咳起来,咳嗽渐渐平息,他移开手掌一瞧,粲然笑了。 一些血丝,沿着手心纹路鲜艳得很,都是他生命力流失的证明。 转身走进餐厅,谢参商买了一碟小笼包,一盒灌汤包,两根油条,两碗豆浆,两双筷子。 服务员把餐品都放到桌上,他很吝啬地勾唇笑下。 然后拿起筷子,他夹起滚烫的包子,将其递至嘴边。 包子皮灼痛他的唇,他只虚虚看着摆着另一双筷子的空椅子,一口口吃下去。 现即不同往日,吃东西变成一件苦难的事,细嚼慢咽只会加重这种痛苦。 和沈栖栖走在那条鹅卵石路上的记忆浮上心头。 彼时他还以为自己是只虫子呢。 现在看来,果真是哩。 短暂地生在黑暗里,那么转瞬即逝的时间,他也曾蒙得月色几秒的幸。 得以瞧见山坳外的景色,得以在朝生暮死的生命中,在舞台上唱得那样声嘶力竭过。 就是这时候,他无可抑制地很想沈栖栖。 那个女孩,听他说点艰苦童年,脸上就会露出感同身受的同情。 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是平等的,可爱的同情的。 “烫。” 谢参商艰难地咽下那点面皮,就着滚烫的豆浆压制喉咙的灼痛。 思绪忽转,他又想,早上要是起早点就好了。 这样早饭总不会只有他一人了。 不过是多想无益。 谢参商慢吞吞的吃着,他不饿,只是靠这些机械动作,感知一些以前不在乎,现在奢侈无比的咀嚼和吞咽感。 终于吃完,原来已经到午饭时间了。 没等到栖栖他们回来。 谢参商又和开始时一样,瘦高的身影缓缓踱上楼。 漫山遍野的花,各种浓烈色彩像是打翻的颜料一般,淌得满眼都是。 鼻间是馥郁又不刺鼻的花香,一条泥土小路劈开两边花海,蔓延至蓝天尽头。 栖栖和女孩们在泥路上边走边笑,生机勃勃得和开得正盛的花儿一样。 澄空悠悠,白云悠悠。 铃般的少女笑声乘着清风荡去很远很远。 此时正值大家少年,美景不负韶华。 朋友在身旁相伴,谈天谈地,笑颜无忧。,. 第57章 栖栖诱人采撷 花海旁有条公路,走下去能看见许多餐馆酒店。 大家中午找到其中的鱼头煲店,落座吃了顿汤底浓白,鱼肉鲜嫩的美餐。 吃完后,众人就慢慢往外走。 栖栖缀在最后,手指尖拂过一路走来的草尖花瓣,如果哥哥或王安圆等人谈及自己,便应和一声。 宋君裴往后瞧见栖栖,也慢下步伐,直至和她并肩走着。 “栖栖,是不是心里有事?怎么一直皱着眉头?” 下意识摇头,反应过来后,栖栖又迟疑地点点头。 君裴哥知道谢参商感冒晕倒的事情,所以也没什么隐瞒。 把心底想法说了出来:“君裴哥,你说谢参商的感冒好点没有?我有些担心。” 宋君裴眼里笑意微顿,他接着说:“好是会好的。但他毕竟晕过一回,说不准痊愈时间。” 栖栖若有所思,隐隐觉得不安心,“君裴哥,昨晚的医生后来好像没有说谢参商究竟是不是感冒呢。” 风吹花动,尘埃和花粉一同在光线里跃动。 鬓角碎发飘动,栖栖将其挑至耳后,没听到宋君裴的回答。 这阵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沉默,渐渐地像阴影一样逼来。 “君裴哥,”栖栖咬着下唇,开始心情莫名,“谢参商难道不是感冒吗?” “怎么不是。”宋君裴眉头皱紧,他用严肃的表情否决栖栖不好的预感,“谢参商年纪有多大?能有什么病?” 谢参商十一月就一十周岁了,和刚上大一的大家年岁相差确实不大。 栖栖被他后两句反问弄得哑口,她想了想也确实如此,谢参商不久前还充满活力地在学校大礼堂又唱又跳,模样不似重病。 也许是她多想。 “那就好。”栖栖眼尾下垂,显出笑的弧度,“君裴哥,我相信你和医生的。” 宋君裴被她看得叮叮当当地心跳,他艰难地从栖栖脸上移开视线,良久,薄唇微抿:“嗯。” 车驶离花海,大家去游湖,在船上听歌听水,掌船的大爷期间弄了一顿更鲜的鱼饭。 酒足饭饱,已近黄昏,雾蓝的天际摇摇欲坠最后几缕向四空放射的橙黄光线。 湖风一阵阵地吹,几颗伶仃的星子在风里先后争着冒出来。 躺在船尾,六人手臂枕着脑袋,仰面望朝西山沉沦下的光色。 这时候船桨划水的声音贴近耳朵钻进来,栖栖翻了身,撩起袖子,将春枝般美丽的手臂探入水里,然后手腕抬起,窝起手掌掬水又将其洒向更远处。 水珠落入湖里,一圈圈的纹路荡开直至平息。 “栖栖玩得很开心啊?”厉茗茗挤开王安圆,紧挨栖栖的肩膀趴下。 她双手撑着下巴,往有鱼儿跳动的湖面看。 栖栖:“大自然真漂亮,看得人高兴。” 是任何钢筋水泥下的冰冷建筑比不来的美。 “那确实漂亮得很。”厉茗茗撅起嘴巴,“不过要是商商在就好,他肯定和你一样喜欢这里。” “说起来,今年他才接了一部公益广告的拍摄,就是关于保护自然环境的。” 她口吻骄傲而痴迷,“商商还没要一分钱广告费。唉,栖栖你说,我上哪再找个像咱商商这样人美心善的好爱豆呢。” 抿唇笑了,栖栖转头看她,“像谢参商好看的男孩确实是少。” “是吧,连栖栖也这样觉得。”厉茗茗喜滋滋左晃右晃,她终于撑下巴累了,改成俯趴的姿势,头探出去,不费力地就找到湖下面游来游去的黑鱼。 她朝栖栖招手,“欸,快来看,这些鱼离我们好近呐。” 大家闻声都将目光投来。 栖栖双手握着船体边突出的一块木板,一小截雪般的下巴抵着深色水面,扑面而来的湿气温温柔柔,拢在脸庞上很舒服。 眯着眼凑得湖面更近,晃动的湖水浸润栖栖下唇,红唇沾水后更显饱满,恍似两颗熟透的樱桃诱人采撷。 “哪里有鱼呢?”栖栖没瞧见黑鱼,扭头问厉茗茗。 “哎呀,天黑得也太快了。黑鱼也黑,湖水也黑漆漆的,现在看不见咯。” “况且栖栖如此沉鱼落雁之姿,鱼看到也要逃跑嘞。” 失笑,栖栖转身轻轻捶打一下厉茗茗,“就会逗我玩。” 厉茗茗哈哈笑,“那怎么说沈栖栖——咱营销一班的大学委最单纯呢。” 嬉闹一番,船靠了岸,管家束手站在车旁,等众人走来,他就把车钥匙递给宋君裴。 “君裴,时间不早了,回酒店吧。” 管家慈爱地叮嘱,宋君裴反应淡淡,打开车门等栖栖和沈关观全坐好,就拧动车钥匙,跑车在黑夜里一骑绝尘。 酒店灯火辉煌,前台姑娘含笑送小老板和他的朋友们上楼。 栖栖到楼门口,第一眼就看见谢参商紧闭的房门。 脚步停下来,旁边陈蘅奇怪地瞥她,“怎么不走了?” 栖栖抬起眼,半空中和厉茗茗好奇的眼光碰上。 “没,没事。”迅速敛眉,栖栖加快步伐走进房间里。 坐到床上,她捏着手机翻通讯录,把联系人翻了遍,也没有找到谢参商的联系方式。 不过刘慧的电话号码还在通讯记录的第一条里躺着。 栖栖的指尖停留在这上虚虚停留,几秒后点进去,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您好,我是沈栖栖。请问谢参商现在好点了吗?” 把手机翻面放到大腿旁,栖栖神思放空一会儿。 片刻后手机震动,刘慧回:“很健康。” 见此,栖栖不由唇角翘起。 “谢谢。”她发,顺便为朋友的虚惊一场而感到开心。 刘慧不再回复,栖栖也无所谓,洗完澡就躺进被褥里,很快睡着了。 接下来的四日,栖栖和大家一起体验了度假村剩下的游玩项目。 玩乐时光匆匆,不值一提的是,谢参商再没出过房门。 栖栖问刘慧,刘慧也只是说由于谢参商创作灵感原因,他们需要安静的环境。 便不敢再去打扰。 直到假期结束的前一天,刘慧带着谢参商不告而别。 还是突然增加的游客量告诉栖栖这个事实。 这个时候,栖栖有点难过。 她将谢参商当做朋友,现在怎么做朋友的却连一声告别也不讲。 或许在谢参商看来,他是粉丝众多的大歌星,也不愿于她这无名之辈当什么朋友。 之前只是逗着她玩。 再怎么样,假期也结束了。 收拾好行李回到学校。 风平浪静了几天,有次下课,厉茗茗回到宿舍忽然毫无征兆地痛哭起来。 栖栖问了才知道,谢参商才宣布要退出娱乐圈了。 上网看,铺天盖地的话题都在讨论谢参商退娱乐圈的原因。 滑动翻阅热搜下的条条讨论,诸多如‘江郎才尽’‘小学生写不出好歌’‘好好回山里读书’这样的恶评点赞量最多。 喜欢谢参商的譬如厉茗茗,她们都在为其哀痛中,无暇顾及其他。 只有看热闹的恶毒闲人在键盘上逞能,卖弄自己无知恶趣味的猜测。 栖栖点下一条被顶得最高的恶评,摁上举报键时,手机猛地震动,有人此时打电话给她。 是刘慧。,. 第58章 栖栖不能袖手旁观 “是沈栖栖同学吗?” 栖栖看了眼宿舍其他人,捂着手机走向阳台。 把阳台门一关,她纠结要不要问问谢参商近况。 就算是为茗茗问一下也好。 但没等她开口,刘慧在电话那边压低声线道:“沈栖栖同学,我想求你一件事。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困难,而且我个人还会支付你一大笔巨额费用作为报酬。” 栖栖不关注报酬,她抿紧唇角,一种不美妙的预感又像阴影一样逼近她。 “......什么事?” 刘慧静了会儿,话到嘴边又担心沈栖栖这个姑娘,嘴不严怎么办? 可是一想到那日被她和助理一起抬走的谢参商,她猛地坚定决心。 语气决绝起来:“沈栖栖,我要跟你说谢参商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栖栖握紧手机:“您说吧。” “谢参商他...得了喉癌,没多长时间好活...”刘慧微顿,心底反复磋磨她胆大妄为的决定,几番犹疑这话一出口会带来的后果和毁灭性打击。 可最终还是带上某种自我高尚感地说:“谢参商被辛娱逼着退出娱乐圈,现在他被囚禁在别墅里,收了所有通讯设备。” “上面也没跟我说关人的目的。可我是辛娱的老人了,他们心思我一猜就知道。” “公司在等谢参商死呢,好开他追悼会的时候打苦情戏,消费他的人设最后再赚一笔大钱。” 忽然一阵凉风吹来,栖栖感到背部发凉,她抱臂靠住栏杆,声音极轻:“别墅里有医生吗?” 刘慧带着不清不楚的悲哀说:“谢参商在度假村晕倒后嗓子就彻底坏了,话都说不清,和其他公司签订的合同全违约了,赔了不少钱。 辛娱高层知道谢参商得病后,巴不得他早死,没把别墅收回去都是看在谢参商残余的商业价值上。” 油然而生兔死狐悲之感,刘慧思及谢参商由纯稚少年成长为千万歌星的艰辛历程,她哽咽着落下几滴泪。 “谢参商是我签的第一个艺人,这孩子...走到现在,挺不容易的。” 随着地位越来越高,刘慧被滔天物欲遮了眼,和高层一起算计过谢参商不少事情。 只说近些年靠唱歌赚的钱,极小的部分留给谢参商吃穿用度,其余那洪涛般的利益全部流入辛娱老板和刘慧的口袋里。 刘慧眼泪淌得更凶,她哀声求栖栖:“沈栖栖,你是谢参商唯一的朋友。他这些天过得生不如死,可还是一直念你的名字,所以,所以你能来帮帮他吗?” 栖栖听着人那端泣不成声,眼前浮现的是舞台绚丽灯光下扬眉肆意高唱的少年模样。 那昳丽的眉眼比之五光十色也耀眼,黑净的一对眼睛,经常痴狂如火,又时而恬静得像不谙世事的孩子。 初见谢参商,就觉得他身上虚虚浮着层躁动的疯劲,栖栖曾被此不可掌握的气息吓退过。 可当真的靠近这少年,才能发现他气质的无上纯洁。 是火,也是世间最无垢空透的火。 “沈栖栖,你怎么也要走啊?” 耳边不断回荡少年虚弱挽留她的声音。 栖栖心里很难过,她知道谢参商不是无缘无故不道别了,却又宁愿他又是真的因为看不起自己而离开的。 刘慧是四十多岁的大人,在她一个孩子这儿哭得这样狼狈。 没有不忍和鄙夷,栖栖压抑心里的酸涩,问:“我要怎么才能帮他?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刘慧哭声乍止,她兀地带着几分惊喜说出早有预想的办法:“你不是认识宋君裴吗?让他爸出面,就说想亲眼看看谢参商。先把人带出来,到时候我肯定要跟在同一辆车上,我找机会就把谢参商送走。” “...送到哪里呢?”栖栖抬眼,不是在问刘慧,而是思考真的把谢参商救出来以后,她要怎么保护他。 她只是一个学生,虽然没有金钱方面的担忧,但是想不惹人关注地带谢参商这样的大明星去治病,被发现是必定的事情。 刘慧钝声,她倒是有个私人住处,可如果被公司发现,她饭碗肯定是没的。 谢参商的失踪她有理由混过去——住在她家里,这就说不过去了。 “这...沈栖栖,你能求宋君裴护着谢参商吗?” “?我和君裴哥不熟,您前面的要求我还担心人家不答应呢。” 宋伯父既然有那样大的力量,要他为此亲自出面已是困难的一件事。 卑劣者难得的怜悯渐渐动摇起来,刘慧迟疑地往后方谢参商的房门掠了眼,她慢慢地说道:“那怎么办?” 那怎么办?她就是想在不损害己身利益的最大可能上,还安抚一下早已烂透的良心。 沈栖栖这个孩子心善,和谢参商当初差不多,不然去当面见她然后跪下来求? 想法初具模型,没等刘慧张口。 自有考量的女孩忖道:“谢参商所有通讯设备都被辛娱收了?完全没有一点人身自由吗?” 刘慧一愣,她不加半点夸张说:“是,谢参商现在除了别墅哪里也去不了。” 无声点头,栖栖垂下眼睫,字字清晰:“那您为什么不报警呢?明明只要报了警,谢参商就能被尽快救出来送进医院的。” 和当初求她不打120一样。 刘慧这个女人,根本不是真正地关心谢参商。 别墅里,经纪人脸色阴沉下来,她费心掩埋的心思被个大一的小孩戳破,这让她很难堪。 别墅里还有公司其他人在监视,她虽然怒气横生,可也不得不更压下声音低吼:“你以为我不想,现在我的电话被监听了,一报警辛娱不就知道是我干的了。那我还要不要继续在公司待下去了?!!” 闻言,栖栖兀然讽笑:“那您怎么给我打电话?” “我我...我不是...是因为监听也有时效的。”女人干巴巴地解释。 栖栖不想听她漏洞百出的谎言,她蹲下身,环抱膝头,将头埋进臂弯里,这是她缓解情绪的一种自我庇佑法。 法子很好用,栖栖渐渐冷静:“刘慧,你是必须要个大人物来和辛娱交涉是吧?只要让谢参商有理由出来就行?” 刘慧薄怒未消,可听有希望,忙不迭应声:“是!只要让辛娱不得不让谢参商露面就好,我就帮你们。” 已经是你们了。 谢参商她一手带出的人,早就被她剔除出自己人了。 栖栖陷入沉思,宋君裴是哥哥的好朋友,她可以借哥哥的口去求一求宋君裴。 让宋君裴去找宋伯父。 等把谢参商救出来以后,治疗方面的问题。 栖栖只能向军区的容姐求助。 辛娱公司囚禁艺人一事,是不报警无法解决的。 仍然决定报警,栖栖等把谢参商接到身边,她就去警局。 “喂?沈栖栖?你还在吗?”手机里传出刘慧慌乱的声音。 栖栖回神,沉吟道:“请您一定照顾好谢参商,我今天下午没课,会尽快把消息带给你的。” “好好,沈栖栖真是谢谢你了。谢参商有你...” 经纪人的话戛然而止,栖栖退出通话界面,点进微信先给哥哥发了条消息。 “哥,你现在在上课吗?” 沈关观在宿舍,退出游戏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我没上课啊,栖栖,怎么了?” 和他在一起打游戏的宋君裴也摘下耳机,侧耳听两人电话。 栖栖站起身,望着阳台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哥哥,我想求君裴哥帮我一件事,您能做个中间人吗?” 沈关观讶然地朝身后宋君裴瞥一眼,捂着手机低声问:“栖栖,你有啥事不能让哥直接帮你啊?” “这件事...”栖栖叹气,脚尖踢着瓷砖,“我有个朋友,他叫谢参商...” 有个朋友叫谢参商,现在得癌被公司关起来不给治病,要救他,就算不是朋友,力所能及也要救他。 来龙去脉说完,沈关观无声,他下意识望向一直偷听的宋君裴。 然后挑眉问:“你怎么说?君裴哥?” 宋君裴默然接过电话,他那天把脉就知道谢参商身体不妙,猜过一些重大疾病,现在得知是喉癌,也并不意外。 “喂,栖栖?” “君裴哥。” 栖栖声音低哑,她要欠君裴哥一个人情了。 什么也没说,宋君裴声线平稳道:“这事不需要我爸出面,我一人就能让辛娱把谢参商交出来。你放心,我在q市有房子,也有很好的医生,届时谢参商会很安全。” 心中庆幸与感激无以言表,栖栖谢了又谢,直到沈关观打断她:“妹妹,你这么做想过辛娱公司报复吗?” 他和妹妹毕竟都是普通人,没有宋君裴这样强大的后盾,一旦被发现,难保栖栖一个柔弱的女孩不会被伺机寻仇。 辛娱都能干出囚禁自家艺人,眼睁睁送谢参商去死这种事情,足以说明其心黑恶毒了。 宋君裴在一旁,黑眼珠冷沉冷沉的,“他们不敢。” 沈关观少不得担心,“怎么不敢?栖栖又不是宋家人,辛娱那么大一公司,就算你宋家少爷后面护着,他们那些人难道不会暗地里去找栖栖麻烦?” 其实跟宋君裴当朋友这么多年,沈关观对这些权贵圈里的事情也算一知半解的。 娱乐圈更是鱼龙混杂,辛娱靠谢参商打出的名气,也靠阴私手段站稳的脚跟。 栖栖在学校还好,但只要一出校门,那危险不都是从四面八方地涌来吗? 宋君裴对这些事比谁都敏感,他和沈关观一样不愿意让栖栖身陷险境。 修长的指抚着眉梢,他让沈关观开免提,对栖栖慢慢说道:“栖栖,你别怕。” “我宋君裴要么不做,要做——就让人翻不起身。”,. 第59章 栖栖一直陪你 栖栖听宋君裴这狠厉的语气,一顿,说:“君裴哥,我不怕报复。” 她不是花房里长大的女孩,基本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沈关观皱眉,接过手机严肃道:“栖栖,谢参商是你多重要的朋友?要你这样费心去搭救?” “也不全是朋友的缘故。” 栖栖总不会任一条可挽回的生命在她眼前消逝。 束手旁观和间接加害有何区别。 “君裴哥,这件事如果你帮了我,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吗?” 宋君裴眉眼柔和,“半点影响都不会有。” 身侧传来一声冷哼,沈关观抱臂,“怎么不问我呢?” 无奈地笑了笑,栖栖说出自己的安排:“君裴哥,可能麻烦你现在就给辛娱高层打电话,谢参商的病拖不得。” 宋君裴:“好。” 电话一挂,栖栖给刘慧回拨:“喂?我们马上就要带谢参商走。现在他能正常行走吗?” “.......” 刘慧没回话。 不由蹙眉,栖栖心头一紧。 是被辛娱发现了? “能走...的话,辛娱最好赶快放我们商商出来,我代表商商的两千万粉丝警告你。” 硬着头皮,栖栖佯装发怒,口吻学厉茗茗平日谈及谢参商的样子,高声昂扬。 ...几秒的沉默。 忽然半声短促的笑攀附至耳畔。 一道嘶哑难听的男声随之响起:“沈栖栖。” “谢参商!” 就是声带损毁成这样,栖栖还是认出了谢参商。 兀地跟着笑起来,她尽力放平缓音调,还当平常和谢参商相处的那般说道:“刘慧告诉你了吧。那你现在有力气走路吗?” 少年哧哧笑,笑了一半又咳,他咳得剧烈,连带栖栖这里的空气都被他咳得震颤不已。 但就是这样,他依旧忍着笑说:“沈栖栖...咳,你说,你刚才说你是我什么来着?” 真是,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也只有谢参商还这样轻轻松松的,栖栖被他咳得揪心,勉强弯起唇角道:“我说,我是你粉丝。” 谢参商捂眼,卷曲的睫毛扫着手心,细痒细痒的,那触感极其细致,因为他感受了很久。 好像他现在已经开始不自主贪恋起一切了,即便心里觉得周围这些看的听的嗅的,没什么稀奇。 “扣扣。”刘慧倚着墙,敲门催促谢参商。 就在刚刚,辛娱接到宋君裴电话,要求谢参商本人露面,不然今年对辛娱证券的支持就作废。 谢参商仰脸,两指揉搓喉咙,握着手机嘶声说: “沈栖栖,你快来找我吧。” 栖栖打开阳台门,披上外套往寝室外跑,她回应谢参商:“你等我。” “别挂电话,我还有一句话说。” 走进电梯,信号断了一瞬间,谢参商的那句话被割断,等到电梯开始下降,信号才重新恢复。 栖栖边往校门口赶,边问:“谢参商,你刚才说了什么?” “谢参商!快点!公司来人了。” 刘慧抢过手机,一把挂断电话,她担心会暴露。 谢参商一秒不离开,她就多受一秒的煎熬。 少年垂下目光,他站在楼梯上高高睨着刘慧。 ——这个女人,早已不是那个会心疼他为梦想下跪,担心他年纪小被欺负的刘姐了。 搭着扶手往下走,踩着瓷砖的脚步轻飘飘没有力气,谢参商走到最后两阶台阶,眼尾一挑,就展露出个没有温度的笑颜。 “刘姐。” 亲爱的少年张开双臂,灿烂到失真的脸庞逆光对她。 刘慧强压不耐,扭头质问:“干什么?” “刘姐,我跳下来咯!” “什么?” 一种干燥清香里携带某种腐朽的气息飘然落下,刘慧的手臂被两只瘦到骨头突出的手臂环住几秒。 短短几秒里,刘慧好像闻到橘皮在阳光下缓慢风干的味道,后来这味道极快地抽离了她。 谢参商跳下来最后两级台阶,从她身旁经过,走向阳光辉煌的室外。 穿着宽大的白衬衫,纤细的背影易折得像竹叶。 那不堪一握的腰身透过薄透的白色衣物在人视线中蒙上一截阴影,阴影轻盈,压得刘慧喘不过气。 “谢参商...”她不知为何茫然叫了一声,谢参商听见了,也没有理睬她。 以往他都会笑盈盈地喊她,刘姐,怎么了? “嘭。” 车门被辛娱老总派来的人暴力关上,那高个精壮的男人回头吼:“刘慧!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刘慧浑浑噩噩地坐上副座,从后视镜里她看见谢参商目空一切的脸,那张脸因病痛的折磨而深深窄了一圈,可是依旧漂亮得扎眼。 谢参商的容貌,整个娱乐圈也找不出第一个来。 思绪已飘远,刘慧呆呆地想,就是可惜以后也没有了。 宋君裴载着栖栖,沈关观和请来的医生在另一辆车里,两辆车极快地行驶到辛娱公司楼下。 “哎呀,是小宋总吧。” 刚打开车门,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跑上前。 他伸出双手急切地想要握住宋君裴的手问好,被后者不动声色地避开。 “谢参商人呢?” 听到宋君裴的话,辛娱老总眯眼笑了,他抹把额头的肥油,一连地应声:“就在公司里,就在公司里。” “小宋总,您看是上楼去?还是让他下来?” 宋君裴冷眼一瞥,“我听人说,他生病退圈了?” 老总拍手大笑,“哪有生病?小宋总您是说笑吧。我们参商就是最近状态不好,公司给他几年休息的。” “那行,”宋君裴视线落下,“让谢参商上我车。” “啊这?”辛娱老总擦汗,“这恐怕不妥...” 他担心谢参商万一就死宋君裴手里,那多触人霉头。 宋家底蕴深厚,他们辛娱要想长久发展下去,是不能不巴结宋家的。 谢参商死了事小,小宋总生气事大。 宋君裴读出这个矮小男人的心思,顿感嫌恶,他只想立刻开车。 郁气横生,他压低声线道:“出什么后果我负责,你快点让谢参商出来。” 辛娱老总立刻大松一口气,他油腻的胖手往前一挥,“让参商出来吧。” 坐在车后座的栖栖贴着车窗往外看,谢参商一人走出来的。 他看起来瘦得不成样,艳丽的眉眼隔着距离,也看出几分锋锐。 辛娱老总和宋君裴又说了什么,谢参商经过时,这个男人表面笑着,眼里精光四射地警告谢参商。 但谢参商理都没理他。 看见宋君裴,少年勾起一边唇角,他接着将目光投向栖栖所在的车,眉梢弯下,盛着千般柔意。 有宋君裴的相助,谢参商没多受阻碍就坐进车里。 他将身子欠进来时,不出意外地对上一双黑亮的猫眼。 长腿屈起,他移近栖栖,低眼:“沈栖栖,你等到我了。” 栖栖才该笑呢,可是笑起来眼眶涩了一瞬,只好扭开脸,说:“是你等到我了,谢参商。” 谢参商靠着椅背,后脑抵住靠枕,喉结攒动,浓烈的铁锈味冲上口鼻。 他捂嘴咳了下,“沈栖栖,你怎么就敢来找我呢?” 栖栖听见他咳嗽,忍不住转头,担心地看着他,“这有什么敢不敢,我们是朋友。” 她珍惜每一段友谊。 真挚的情感更是无上的珍宝。 但还有个原因,只是因为这个朋友叫谢参商而已。 虽然……栖栖也说不清楚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谢参商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他痛得很,栖栖明明看见他指尖都疼得轻颤,可是他一声不吭,还言笑晏晏地和她玩笑。 他看起来很心态很好,似乎可怕的病魔根本不值一提。 “沈栖栖,谢谢你。” 谢参商揉着下巴,黑眸望着虚空一点,眼神涣散,不知想着什么。 栖栖看向他的侧影,摇头,“谢参商,不要太担心,我们会一直陪你把病治好的。” 我们? 谢参商歪过头,“只有你就够了。” “我也会陪你。”,. 第60章 栖栖对朋友的忠诚 谢参商抚着唇角,望向栖栖,忽地笑了,“沈栖栖,你说话比我唱歌还好听。” 他语气恳诚,是真正的赞美。 栖栖抿嘴,不知如何回应。 顿了几秒,才回:“谢参商,你加油啊,我还想去听你的演唱会呢。” 谢参商缓缓阖眸,半晌牵扯了下唇角,“这是什么难事?我会让你听到的。” 此时宋君裴拉开车门坐进来,他先回眼瞥了瞥谢参商,后看向栖栖,“栖栖,别担心,事情处理好了。” “谢谢君裴哥。” “我们现在先去做检查。” 谢参商听到检查,眼皮颤了颤,鸦睫欲睁,又被更深的某种压下。 他闭眼,直到车子停下。 “谢参商,来,我扶你。” 栖栖搀扶着少年,手间触感空落清冷,和在度假村时完全不同。 彼时谢参商情绪炽烈灼人,如今却也安静下来,和任何一个受磋磨的人一样,表情已经不自主地显现浅淡的灰败来。 她不敢用力,也不敢把不忍表露在脸上,只好紧盯着地面,视线在宋君裴剪裁得当的西装裤脚上停留。 他们来到一群别墅之间,后车下来的医生面色平常地走至众人前面,在最中央的别墅前用指纹打开门。 “宋总,请。”医生侧身,让出路。 宋君裴点点头,回头等栖栖。 “谢参商,小心点。”栖栖握住谢参商的小臂,轻缓地带他走上台阶。 西装革履的小宋总眉头攒起,静静等着人。 谢参商停在宋君裴面前,用虚弱的笑容正对他,“谢谢了,宋总。” “谢谢栖栖就行。”宋君裴转身,唇边冷笑一闪而逝。 他可不是栖栖这种心肠很软的小姑娘,谢参商从他这里博不到可怜。 医生紧随之离开,栖栖和哥哥对视一眼。 沈关观对她摇摇头,上前帮着一起搀谢参商。 “又见面了。” 沈关观只是听栖栖说谢参商这小子过得挺惨,现在亲眼见到,以往不高兴在这人命不久矣的面色前自然而然地尽数化作云烟。 他耸肩道,“你小子还是少说点话吧,这嗓子跟火烧过一样,听得人怪难受。” “欸,哥。”栖栖手肘捣了下沈关观的肩膀,抬起头跟他使眼色。 谢参商被俩兄妹夹在正中间,对两人的眼神交流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出栖栖的好意,温顺地低声说道:“没事,咳,我不在乎。” 栖栖闻言,对哥哥方才莽撞的言语更加不赞同起来。 默默甩了沈关观一记轻重自知的不虞眼神,栖栖更亲近谢参商几许,牵住他手腕往安排好的病房走。 苍白的病人勾起唇角,了无生气的脸庞乍现一瞬的狡黠笑意。 ...... 医生来了一趟又一趟,谢参商换上蓝条纹的病服,躺在病床上被推出去后过了不知多久,又给推了回来。 他精致的面庞深深陷入柔软的白枕里。 栖栖站在床尾看他,视线一寸寸描绘谢参商的五官,心下空荡荡的,有无数场风灌进来。 在以往,由于没有任何人关注的缘故,栖栖对爸妈和哥以外的人,就只是报以不投入感情地旁观态度。 她冷静理智地目睹过数场生死遗憾,行之将木的,转瞬即逝的。 那些临死前苦苦哀求和释然处之的人,每一张脸都是模糊和遥远的,那些脸在栖栖的心上留下过流沙般的印迹。 可是这样的态度早已随十八岁成人礼一同离去了,永不会再现。 栖栖现在只和谢参商相处了极短的一段时间而已,却不由自主地很喜欢他。 栖栖从未有过这样的朋友——他赤忱一心,他肆意张扬,他在你面前能卖乖示弱,又能毫不在意地逞恶作剧的笑。 谢参商来到栖栖身边时,目的性极强,如同就是冲着得到栖栖好感来的。 他曾那样迫不及待地认识她,心之所向之至,让栖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重要。 这和亲人的感情输出不同,栖栖从谢参商身上体会到的是孤注一掷的深情和剖开心扉的真意。 这深情暂且可以归主于,友情。 所以栖栖喜欢谢参商,在她这里,这份喜欢十分珍重难得。 她前十几年,除却楼定之,从未如此心焦而幻想着想要留住一个人过。 谢参商以为他方才的笑没被人看见,其实不是,栖栖敏感地发现了这位狐狸少年的小玩笑。 栖栖唇边浮上点笑。 少年违背身体机能所表现出的快活,能让人心里升起微不足道的希望。 即便所有检查结果都显示谢参商的生命余数寥寥无几。 可只要他还能笑能闹,栖栖就很愿意相信这世上有奇迹。 “栖栖,我们出来一下。” 宋君裴站在门口,唤栖栖道。 “嗯,来了。”栖栖看了眼在检查中沉睡过去的谢参商,轻声走出去。 ...... 宽阔明亮的走廊,沈关观倚着白墙,眉宇深锁。 宋君裴表情也并不好,他顺手关好病房门,和栖栖走到一边,低声道:“栖栖,我查过谢参商,他现在无亲无故,而且这些年赚的钱也全在辛娱账户上,你如果选择继续帮他,就得做好被拖累的准备。” 栖栖长眉微微蹙着,问的却是:“谢参商他怎么是无故呢?我就是他的朋友啊。所以现在我要怎样帮他才能让他活下来?” 宋君裴以为他锻炼得很好了,不说喜怒无色,至少心绪稳重。 可现在听到栖栖全然不顾后果的模样,竟也脸上一怔,他求证似的问道:“栖栖,你真的决定了吗?” 紧接着,又是两句反问,“叔叔阿姨会答应你这样做吗?你只是一个学生,你能负担起后续昂贵的医疗费吗?” 宋君裴好像想用这强烈的语气斥退栖栖无畏的幻想般,但他低估了栖栖对朋友的真诚,也低估了栖栖的天真。 “君裴哥,如果现在躺病床上的是我哥,你会见死不救吗?” 被提及的沈关观无奈摇头。 宋君裴想也没想,“我当然会救他。” 栖栖嫣然一笑,“对啊,这不是都会救嘛。” 小宋总哑然,他找了些理由进行驳论,“可是我家里有钱,这医院是我二叔名下的,我和老关是过命的兄弟...” 栖栖掰着青葱似的指头,跟他计算:“爸妈给了我很多很多钱,我也住得起医院,谢参商也是我的好朋友。” 走廊出奇地悠长起来,光暗交织,明亮的落在栖栖的脸上,暗芒落在宋君裴埋低的眼上。 “好...”他钝钝地回,“我尊重栖栖的选择。” 他心脏有一刹那的骤紧,也不是心疼钱,只是由于栖栖付出的对象不是自己。 宋君裴别身,缓缓道:“我们都看到谢参商的病历了,喉癌晚期。 刚才医生跟我说,晚期首选效果好点的联合放化疗,但对谢参商来说,他手术过后也只最多活两个月。” 虽然早已料到,但当谢参商真被冰冷的数字代替时,栖栖还是没忍住喉头滚了下。 “...谢谢你,君裴哥。” 栖栖说完,原地待了会儿收拾好情绪,才重新一步步踏入病房。 沈关观没跟进去,他走到宋君裴身边,拍拍他的肩,“裴子,你这次干的不错。” 没有自以为是地替栖栖做决定,也没有对占优势的情敌使手段。 “我承认,以前对你大声了点。你别在意啊,兄弟。”沈关观摸了下鼻子。 宋君裴淡看他一眼,折身走开,“走吧,跟我去查一下辛娱。马上我让辛娱翻不起身,这才叫干的不错。” 沈关观施然跟近。 宋君裴一面往外走,一面想,栖栖不喜欢别人无故的馈赠。 所以没告诉她,医院已经接到通知,宋家会负责谢参商所有费用。 而如果有个叫沈栖栖的女孩去缴费,那些收取的费用将以各种形式重新进入沈爸沈妈的账户里。 他宋君裴没做过什么慈善,现在也来做一桩,权当为姻缘积德了。 ...... 宋家医院外种着许多的桦树,直冲云霄的漆白树干狠扎扎地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窗景,抬头看能看见黄绿相间的树叶随风簌簌而动。 半空中偶或飘着一片,落到地上,不久化作树根的泥——便又是一场生命的凋零。 栖栖安静地坐在白光倾泻的窗边,左手握着只鲜红的苹果,右手拿水果刀削着一圈圈一长溜的苹果皮。 躺在洁白被褥里的少年睡容恬静,幽暗的长睫毛覆在眼睑。 ,凹陷的眼窝里猬集着的灰影,给他瓷白的脸增添许多不谙世事的美好来。 两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年少女,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彼此不说话。 静谧的呼吸声在室内清浅可闻,即便隔着一个药水铁架的距离,也像是相依相偎一样亲近。 “沈栖栖...” 谢参商从深眠里醒来,他艰难地出声,喉咙里的堵塞感渐渐延展,此时已像空气般包裹着他。 他忍受着,用思乡游人看见梦里归途的眼神,牢牢盯住栖栖的侧脸。 栖栖把削得极漂亮的一串苹果皮放至一侧的桌上,她将苹果切成很薄的分块,走到谢参商身侧坐下。 “你醒了,先吃片苹果吧。你应该喜欢吃吧?” 谢参商展颜微微笑,“嗯。” 他噙笑,含入栖栖递至嘴边的苹果咀嚼,将清甜果肉吞下,满足地说道:“沈栖栖,我死前要是每天都有苹果吃就好了。” 栖栖拿苹果的手一顿,她凝住目光。 谢参商两眼弯弯,纯然抛出将死的阴谋家最后的算计,“病人每天都需要补充维生素,而且我都要死了呢…… 其实我的意思是——” “我需要每天都见到你。”,. 第61章 栖栖的小黑猫 栖栖久久凝望着谢参商。 少年澄澈的黑眼睛里笑意晃晃的,眉宇却拢着驱之不散的病气。 他现在就像那即将凋零的桦树叶一样。 鲜绿的生命甚至已从初秋提前进入隆冬,其以后的运命在栖栖面前是昭然可视的。 心情不受控制地下沉,栖栖难过地低下眼眉,很轻声地说:“我一没课就来陪你。” 谢参商弯唇:“沈栖栖,你可别骗我啊。” 栖栖摇头,把一块苹果抵着他唇角,“我从不轻易对人承诺。谢参商你好好养病,你也答应让我看演唱会的。” 嚼着果肉,谢参商忍俊不禁,“我谢参商就没哄过人。” 吃完苹果,栖栖给谢参商拭了拭嘴角,而后看了下时间。 不知不觉,已经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你嗓子不好就喝点粥吧?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栖栖把谢参商扶躺下去,俯身帮他掖好被角。 “我不太想吃饭...”谢参商眼角下垂,把被子拉到下巴处,露出一双眼眼看栖栖。 “不吃饭怎么可以呢?”栖栖无奈叹气,拨开谢参商额间凌乱的碎发。 她俯下身悦耳动听地劝道,“乖点啦,我们吃完饭好睡觉,明天你可能就要开始正式放疗了。” “可以吃少点吗?我嗓子好疼的。”谢参商仰头,给栖栖看脆弱泛红的颈子。 “半碗可以吗?” “再少一点嘛。” “谢参商?”少女颇具压迫感地扯住他的被角。 “好吧...我要甜的牛奶燕麦粥,牛奶要比粥多。” 栖栖宛然笑笑,用柔嫩的手掌摸了摸谢参商柔软的脸颊。 “好好吃饭好好治病啊谢参商,我还等着买你演唱会门票呢。” “知道啦,粉丝小姐。” 栖栖开门走出去,谢参商望着她的背影,等了几分钟,他忽然摁响床头的急救铃。 很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急匆匆跑来,看到状态还算不错的谢参商一愣,知道他有目的的叫他来,反应过来也没恼。 面对将死的同类,人们自觉有一种宽容。 “孩子,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谢参商点头,他把被子从下巴处移开,表情冷静而坚定,“医生,我要求终止后续一切治疗。” “终止治疗?!”医生不可思议,“孩子,你要是不治了,知道自己最多能活多少天吗?” 谢参商无所谓地歪头一笑,“我能不知道自个儿的身体吗?我和你打赌,活不过一月。” 拿生命开玩笑,简直不可理喻。 医生不忍心,轻叱他:“你这孩子这么自暴自弃,知道会伤多少人的心吗?有没有想过那个陪你的姑娘要是知道你一心不活了,该多难受?” “叔,所以我想求您件事,能不能给我想个理由让那姑娘以后不来看我了?” “你这人!”医生一看谢参商笑眯眯说着丧气话就生气,他一挥手,“我就是个医生,没有义务帮病人骗人,你要真不想治,跟那姑娘亲自说去。” “我可告诉你,你医疗费都是人姑娘交的,不活得长一点报答,还净想死呢真是...” 谢参商眼睛湿漉漉地看向医生,也不说话,静静挨着医生饱含善意的骂声。 到最后,就是看惯生死的老医生也被他看得受不了,一口怒气刹那歇下来,他对年纪还小的少年说:“孩子,我们知道你现在不容易,但俗话也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医院条件好,一套联合放化疗下来,你这怎么说也能多活上两月的。” 谢参商也不想多那一月两月的苟延残喘,他想,早死也好,在沈栖栖厌烦照顾他之前死掉,这样沈栖栖对他谢参商的记忆就会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 他打得一手好算盘,拿自个儿不要的薄命做赌注,“叔,您就别劝我了。我一辈子活得够好了,吃过苦享过福,再活长也没意思啊。” “而且叔,我是公众人物也得注意形象的,又是放疗又是化疗,死前肯定变得巨丑。” 谢参商耸鼻嫌弃,“我不要,我不要变丑。” 医生一顿,“孩子,你...” 叔没话说了,叔准备出门去找那小姑娘。 “不治了?”栖栖拧眉,手里端着两碗粥。 由于宋君裴的缘故,医院上下对栖栖和谢参商都有所耳闻。 谢参商的主治医生也就是之前跟在宋君裴车后的那个。 他受小宋总所托,要对谢参商特殊关照,谢参商的病况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要让这位叫沈栖栖的姑娘知道。 方才和谢参商的一番交流,扭头他就尽数告知了栖栖。 栖栖一听,端粥的手腕发颤,她简直想不出,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要办演唱会的少年,转眼就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谢谢你,医生。”栖栖沉着脸,将粥盖仔细贴着缝合好,她快步走回病房。 “沈栖栖,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参商已经撑着坐起来,他撑臂的时候上身轻晃,宛若重伤的蝴蝶折翅。 把粥放下,栖栖垂眼默不作声往谢参商腰后垫了个靠枕。 “你喂我吗?”少年双手搭在腹部,很乖地看她。 栖栖一见他这样富有生气的脸,就想到他这都是装给她看的事实。 不由心尖酸麻,她忽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 别开露出低落情绪的脸,她先把餐盒的盖子打开,拿勺子把烫粥搅拌至温热刚好下嘴的温度。 还没想好怎么和谢参商继续聊天,栖栖就沉默地喂他吃饭,给他擦嘴,听他用难听的嗓音讲笑话。 一个笑话又一个笑话,谢参商逗得自个儿无声狂笑。 栖栖无力地对上他笑完后征询的眼神,眼睫低下,她收拾收拾空餐盒,唇瓣张合,缓缓道:“谢参商...” 谢参商嗯嗯点头,问:“沈栖栖,怎么了?我讲的笑话不好笑吗?” “不是的,很好笑。”栖栖抬起脸,谢参商看见她浓密乌暗的睫毛泛着潮,好像心里知道些什么了,他却装傻充愣,“那你也给我讲几个呗,我这里笑话都讲完啦!” 栖栖呵笑,眼眸里现出点追忆的光芒,“那我给你讲一个小故事吧。” 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使然,栖栖没长成一个富有热情的姑娘,她虽聪慧却内秀。 所以也没这样倾心地给人讲过话,现在面对谢参商,这个坦然想死的少年,她心头稀少的热情被唤起。 “我以前有个很要好的小朋友,她有可爱的圆脸庞,蓝眼睛像晴天一样好看,会和我撒娇,和我玩,会陪我一起度过无聊漫长的假期。” 栖栖想起她的小朋友,眼里漾着柔软的思潮,“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开始见到她,她浑身脏兮兮趴在墙角,全身骨头包着一层皮,看起来可怜得要命。” “趴在墙角?”谢参商眨眼不解。 栖栖点头,“她是只小黑猫,特别可爱。” “那你救了它吗?” “我那次没敢救她...只是给她一根火腿肠就走了。” 栖栖难受地掩住半张脸,声线渐渐沉下去,“我就这样走了,第二天再去看,她浑身发颤,后腿拖在地上。” “我要是当时留在那里,等她一会儿,或许就不会让她受欺负了。” 小黑猫不理解栖栖的难过,拖着断腿到栖栖脚边,蹭了一遍又一遍。 它讨好栖栖,是因为还想吃火腿肠。 小猫咪不会演戏,它只会喵咪喵咪叫,让女孩心软之下给它吃饭。 目的性很强,但并不让人生厌。 而这个可怜小猫的需求,成功地让习惯无人问津的小栖栖感到惶恐和幸福。 两个小可怜忠诚的友谊自一袋火腿肠开始。 栖栖想起自己之前因为担心被猫狗抓伤而始终拒绝亲近它们的样子,哧地好笑起来。 “小黑猫很护着我,每次我回家她都要跑过来保护我不靠近其他小狗小猫。” “那还真是可爱的猫。”谢参商点点头。 栖栖看着他,继续说道:“我那时候才九、十岁,家里不能养猫,我是个孩子零用钱有限,所以我没能真的帮助到我的小猫。” 谢参商低下头,“是吗?幸好你现在长大了,有能力帮很多只小猫了。” “可是都不是我的小黑猫……”栖栖垂眼无言了许久。 她白嫩的手掌搁在床沿,无意识摩挲着袖角,“我最爱那一只小猫。” 谢参商手指微蜷,“那你的小黑猫呢?” “邻居家的阿嬷和对门阿姨聊天的时候,我听她们说,我找了一个星期的小黑猫变成尸体,躺在我家后面的小巷子里,身上都是绿眼睛的苍蝇。” …… “沈栖栖,你肯定很伤心。” 谢参商离开小山村的时候十一岁,悲怒之下,在下山的时候弄死一只青蛙,亲手折损一条生命的愧疚感直至今天都还萦绕在他的灵魂里。 栖栖的长睫如今潮得更浓重起来,但她没哭,只是眼梢挂着淡淡的哀柔,“谢参商,我给我的小猫承诺过,等我零花钱攒到十块,我就给她换鱼干吃。” “她高兴得喵喵叫,我问她能不能陪我一块长大,她也喵喵喵地答应了。” “谢参商……”栖栖的手指牵住谢参商尾指,她侧过头,很认真很难过地说,“小猫不能说谎,人也不能言而无信。” 谢参商脸上一怔。 他知道栖栖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 可是…… “沈栖栖,”他叹口气,接着缓缓笑了,“我又不是你的小猫,我就是个精神病而已。”,. 第62章 栖栖的奇迹 谢参商笑中掺杂几分恶劣,“沈栖栖,别怪我告诉你,我和你见三次面里,三次对你都是打的坏主意。” “你要是不信,我就讲给你听。” 一种阒然压抑的氛围逐渐从两人静默的对视中蔓延开。 秒表滴滴答,栖栖出声,打破一室寂静,“谢参商,你的坏主意没伤害过我。” “那你伤害过别人吗?” 谢参商觑眉,盯着她看了会儿,“...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你就没有精神障碍,”栖栖起身,轻柔而不容拒绝地扶谢参商躺下,她掖着被角,低声,“小黑猫脾气也不好,但她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所以我总是能原谅她。” “谢参商......” 栖栖穿好外套,走至门口回眸,“我实在不知道什么是健康的友情,但我确定任你自暴自弃不是朋友该做的事情。” “我看得出你在怕什么,我不了解,你不愿意和我说,那也一定有你的理由。可我在想的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想的是希望你努力活久点,你知道我不是在等你那场演唱会,我只是舍不得你离开。” 栖栖停了停,“我会一直来的,请你好好休息吧。” 她转身离开,纤柔的背影连同走廊冷白的灯光一同消失在缩小的门缝里。 少年躺在床上半晌安静,直至喉结攒动,他发出一串夹带剧烈咳嗽的笑声。 “沈栖栖,你最好说到做到。” 谢参商垒起的心墙被击破碗口大的洞,潺潺春意流进他柔软的心肺,将他无形中对失去和别离的恐惧泡得发软而脆弱。 他翻了个身,狠狠咳嗽一声,“沈栖栖啊沈栖栖,你胆子不小,敢来救我...” 兀地低笑,“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能真像个疯子去拿捏你呢。” 太大意了。 他现在宣布,‘假装和素人沈栖栖交朋友’恶作剧大失败。 谢参商两颊泛起病态的红晕,他粗喘着,片刻后心神终于宁静。 黑浸浸的夜色悄无声息笼罩了房间,他合上双眸。 ——便已安安稳稳地唯栖栖存在了。 栖栖回到寝室,洗漱完躺在床上很久,思绪依旧烦扰难定。 感情是靠经营的吗?栖栖在这方面是新手上路,她还不清楚,她挽留谢参商的方式对吗?她真的不是在用友情绑架谢参商吗? 躺在漆黑的夜里,栖栖四肢百骸侵袭上深深的无助感。 便只有老方法释放情绪。 她把被子拉过头顶,在闷热的被褥里无声流泪。 谢参商,你最好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如果不是... 不是也不能怎么样,指责一个将死者,栖栖还没有心硬到这种程度。 不知何时睡过去,直到走廊里有人走动的脚步声,栖栖才醒来。 窗帘被拉开,外间日头正盛。 “嗯?栖栖醒啦?” 王安圆换下睡衣,扭头看见正下床的栖栖,顺口一问。 “嗯,茗茗还没起吗?” 栖栖将长发拢起,拿好洗脸巾走向水池。 “茗茗不是还为她偶像退圈伤心嘛,这事对她打击不小,估计晚上也没睡好。” 唇角抿直,栖栖沉默地洗脸刷牙,换上常服,她才再次出声,“圆圆,我不跟你去吃早饭了,还有点作业没写。” 王安圆朝她摆手,“那你快去教室吧,茗茗我负责叫起床。” “好。” 室外阳光正好,年轻的学生们迎着朝阳说笑,青春活力。 栖栖挎着包往前走,看着大家的身影,心中凭生某种透明的隔膜感。 她真说不清这是什么情绪,在身边围绕很多人的时候,栖栖就会觉得和周围是格格不入的。 她看得见谢参商的恐惧,自然也看见自己的——或有一朝,她会重新变成一粒灰尘。 不起眼不伟大、平凡至极的灰尘。 或许这也没什么,栖栖想,她本来就是个平凡人。 人类有三种脑子,本能脑让她躲避伤害,情绪脑让她执行决策,相对弱小的理智脑告诉栖栖,她是个擅长学习的学生,不必为现在不懂的事情苦恼伤神。 经营感情是其一,正确爱人是其一。 栖栖心头大石恍然松动些许,她眉间阴翳俱散,霎时间耀眼得像高悬的太阳。 路过她身边的人不敢堂然皇之地关注栖栖,只能和好友悄悄说出自己对沈栖栖的羡慕与崇拜。 上午只有一节课,栖栖下课收拾好书,顺着人潮往楼外走。 “欸,沈栖栖?” 一道清朗男声穿过悠悠楼道,分贝不大却由于有限的空间依旧有着浅淡的回音。 栖栖自然听到了,顺着尾音处望去,秦祀手提电脑,脖子上的耳机垂下长长的白线,深蓝色短袖包裹着修长的身躯,更衬得他面皮白净。 好胜的少年步伐都带着凶气,他大步大步地跨过长廊,转眼走到栖栖面前低下头。 “沈栖栖,你上的什么课?” 栖栖把包里书封给他看:《市场营销学》。 “奥——我刚才在上计算机。对了对了,我这有道题目很有意思。” 秦祀跃跃欲试,想打开电脑给栖栖看他新淘到的难题。 栖栖为难地瞥他一眼,及时阻止他开机的动作,“秦祀同学,我有点急事,我们下次再聊。” “啊?”秦祀一愣,他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看向栖栖,“什么事情比共享一道漂亮的题目还急吗?” 栖栖神色微妙,她视线划过秦祀左耳软骨上的三个铁环,又看到他从锁骨延伸进衣物里的一截狰狞纹身。 “秦祀同学...你要不然把题目发给我,我晚上看吧。” 看起来最不良的秦祀同学终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一个事实:他以为和他本人一样爱学习的沈栖栖,竟然抵抗住了一道新题的诱惑。 他不由地眯眼判断竞争对手言语真假,可瞧来瞧去,对方神情恳切,面露担忧,不似作假。 “唉...沈栖栖同学,我这局输了。” “啊?”栖栖一脸懵。 “我没有你这样强大的意志力,我愿赌服输,惩罚自己今晚不吃饭吧。” “啊??” 秦祀颇虔诚地垂头,“沈栖栖啊,那今晚就别忍着了,记得把题目做了。别把自己憋坏了。” “???秦祀同学,我觉得你是不是误会......” “别说了。”秦祀猛地伸手阻断栖栖的解释,“我懂的,我都懂!” 他悠长地叹口气,“你沈栖栖能抵抗住这样一道美味的新题,真是厉害。我就不行,在心智方面我欠你一等火候。不过你也不要骄傲,我始终会超过你的。” 秦祀说完,收起电脑把耳机插进耳朵,“再见,我也去找点急事忙一忙。” 栖栖茫然地看着秦祀渐行渐远,等把他的话从头到尾梳理过一遍,她才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这个秦祀,思维较常人还真不一样。 不过谁能想到又纹身又打耳洞的男生,竟然会对做题目痴迷成性? 还真是...挺有反差感的。 栖栖走出教学楼,看过课表确定上午没有课了,就打车来到医院。 “沈同学?等等。”栖栖正要拧开谢参商病房的门,主治张医生见到她连忙跑过来。 “张医生怎么了?”栖栖停下脚步,又和张医生踱步到离病房远一些的地方站着。 “是这样的沈同学,关于谢参商的手术放疗,放疗时间在今天下午两点。放疗有副作用,望你委婉地告知谢参商。” 张医生想起谢参商昨天的状态,拧眉叮嘱:“务必让谢参商保持愉悦心情,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人活到最后,图的就一个安宁。所以也别给他造成太大压力,这最后一路,咱能顺着他就尽量顺着吧。” “知道了,谢谢张医生。”栖栖微微俯身鞠躬,她知道老医生的劝慰中更深层的意思,其实他是想告诉她,要是谢参商就坚决不治病,也不要拘着他强迫他。 治病也最多活两个月而已,还得承受无休止的痛苦放化疗。 不治病也痛苦,却能利用剩下的时间做些弥补遗憾的事情。 深呼一口气,栖栖扯了扯唇角,露出恬淡的笑容,走进病房。 “谢参商,我来了。” 谢参商倚着枕头笑看栖栖从门口走到他身边坐下。 “你今天来得很早。”一晚没见,谢参商的嗓音毁得更加彻底。 现在他的声音就像由松弛的老年声带里发出似的,这和他青葱漂亮的面孔一结合就显得既违和又诡异。 “我上午只有一节课,”栖栖倒了杯水,试过温度才递到谢参商手边,“喝点水吧。我和君裴哥说了,会给你请一个高级护工,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也能照顾你。” 谢参商抿了口温水,他静静听了会栖栖的讲话,等栖栖用征询的眼神看他时,他下意识多喝了口水。 “我卡里的钱够吗?”他把水杯握进掌心里,抬眼望着栖栖。 “还剩很多呢。”栖栖为叫他安心,扯了个谎,她根本没去查看过谢参商的银行卡余额,只是听宋君裴说谢参商现在被辛娱算计得一万块都拿不出来。 这些事他本人好像不知道,栖栖就没说出来。 谢参商对自己这些年赚的多少钱心里没有具体数字,但他也知道肯定是多的。 闻言点点头,“谢谢你呢,沈栖栖。” “对了,我今天早上突然觉得还是好好活两个月还是正确的。希望我昨天没让你伤心啊,沈栖栖。” 栖栖对谢参商突如其来的乖顺感到刹那间的无措,“你...谢参商,你语气也不用这么自责的,我不是想要怪你什么的...” “我明白,”谢参商含笑,“我当然晓得你这是把我当真心朋友,不然现在也不会坐这儿和我聊天嘛。” “太好了,谢参商。”栖栖终于真心实意地松下关切担忧的眉眼,柔和面孔笑起来。 谢参商跟着笑,岁月静好。 放疗手段能够帮助谢参商最大程度保留发音和吞咽功能,只不过副作用也很明显。 等谢参商从手术室出来,原本细腻白皙的颈部皮肤如今变得又红又暗,毛孔粗大,比起他苍□□致的面孔,此时的脖颈大大破坏了谢参商身上那惹人怜惜的脆弱美感。 而且这块皮肤总是既干既痒,比起猛烈清晰的疼痛,谢参商被这些不能抓挠的细痒折磨得心焦力瘁。 没有几天,他心中死志反反复复,最终也都在栖栖的陪伴和潮意涟涟的眼里消失殆尽。 “沈栖栖,我就当为你活了。” 深夜里,谢参商告诫自己,忍忍吧,从村子里出来生不如死地忍了那么些年,现在就两个月而已,怎么忍不了。 栖栖的生活变得暗潮汹涌。 她没课就会去医院看谢参商,向这个逐渐气若游丝的少年一点点揭开她心底的苦惑,当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与他分享每日遇到的美好瞬间。 遇到一只漂亮的蝴蝶啦,天边火烧云都到窗边啦,小猫小狗蹭她的脚啦,教授导员夸她啦...此番重重,数不胜数。 栖栖紧握渺茫的希望,用一点又一点的生活之光去重塑谢参商的生命张力。 这是有效的。 连张医生都不可思议。 谢参商活到了第三个月。 此时正值一月初四,q市的第一场雪预计在小寒日凌晨三点来临。 栖栖换上冬装,坐在病床旁给谢参商削苹果。 谢参商温柔地看她,眉宇的桀骜乖戾已被病魔夺去三分之一。 他和栖栖说:“我今晚不想睡,我想等看雪。” 栖栖不知道谢参商的生命奇迹能持续多久。 前些天她接连收了三份病危通知书,可以说的是,随着冬日的到来,谢参商真正的冬天也预示着靠近了。 所以,看雪而已。 我们不等以后,就现在看。 “初雪的时候记得许愿,会很灵验的。” 栖栖不知道从哪得知的这个习俗,她告诉谢参商,不信任何鬼神的少年不反驳不嗤笑,只是低声,“好啊,沈栖栖。” 我许愿。,. 第63章 栖栖,爱你等同生命 夜里两点半,栖栖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谢参商垂眸深深地看着她。 半晌,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碰栖栖床沿边的手。 他的手背满是青紫的针痕,和女孩白皙温润的手静静挨着,霎时显露出一种残忍的美丑对比。 谢参商挨碰了栖栖一下,又渐渐抽离开。 白亮的灯光照在脸上,他仰头眯了眯眼。 ...... 这样明亮刺的白光,他不知多少次在手术台上见过。 余光里栖栖转过脸去,半扎的黑发云一般朝谢参商这边倾泻过来。 他复垂首,手指珍视地拂过栖栖的发尖。 栖栖的生命是年轻的、正盛放的。 而他是腐朽的、走向枯败的。 谢参商再次收回手,他就算是暗地里触碰沈栖栖千万次,也不过徒增不舍和伤痛而已。 因为他知道得不到,也明白不可能。 一颗心沉了又沉,无法抗拒的疼痛从四肢百骸密密扎进他的胸腔肺脏。 谢参商闷着嗓子呜咽一声,撑着软而瘦的手臂拿过床头桌的针线帽戴上。 化疗让他的头发大面积脱落,往昔意气风发的歌手现在只能守着日益不堪的面容躺在床上等待既定结局的到来。 疲累地阖眸,谢参商的呼吸变得又轻——又浅。 “叮。” 手机响起一声短促的铃响,栖栖被其惊醒,揉眼看了看时间,黑眸乍然亮起,她笑呼道:“两点五十五啦,谢参商,我们马上就可以等到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 ... 谢参商没有应答,栖栖顿时慌了一瞬神。 她捏紧微颤的指尖,连忙看向床头的心电图,红线犹然起伏,她不放心,站起来面贴着谢参商的脸颊,感受他脖颈的脉动。 忽然附耳一道轻笑,谢参商吐出沙哑的两个音节:“还在...” 栖栖顿感虚惊一场后的侥幸,松展眉头就笑起来。 她将谢参商下滑的帽檐提至眉上,低头温柔地注视少年疲倦半睁的眼,“累了吧,那就不要下床了。我把窗帘拉开,我们就在这里看雪。” 栖栖说着起身,柔嫩的掌心正要抽离谢参商的脸颊。 兀地掌心覆上一点重量。 谢参商脖颈侧歪,将脸放进她手里托着。 不仅如此,他还费力地轻蹭她瘦弱的腕边,薄唇启合间温润的吐息就被含进栖栖掌窝中。 “如果没下雪...”他呼吸短暂停了一瞬,“我就不许愿,但还想说几句话...给你听。” 他侧脸彻底歪在栖栖的手及小臂上,双眼在低势中往上抬,黑瞳显得又深又湿,睫毛卷翘挨着白中泛红的眼皮,根根分明,惹人心怜。 栖栖原地沉默一秒,她被谢参商的表情惹得喉中阻塞。 她倒有些莫名软而多的情绪想溢出来,可是她却弄不清这些情绪可以规范到哪一类情感里。 总之是她此刻用言语表达不出来的,所以她顺从本能地靠近谢参商,另一只手也抚上他的侧脸。 “好,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栖栖略略垂眼,极快地拥了拥谢参商。 谢参商躺回去,她则转身走至窗口,两只手捏住窗帘,然后‘刷’地打开两块厚重凄白的帘布。 昏黄路灯下,小雨丝丝中掺杂着飘飞的雪絮,长青的松柏叶子顶着团团白雪,整个世界因夜而昏暗,又在暗中蓄着耀耀雪光。 只等天亮,这些默而无声的雪便会绽放出自己的美丽。 “好大的雪啊。” 栖栖仰头望天,雨丝迷蒙稠密,却也淋湿不尽片片鹅毛般的雪花。 谢参商默默地看雪看人,他浑身一阵发冷发颤,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q市的雪和以前一样大。” 他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窗边女孩立马紧张地回眸。 栖栖折身走回谢参商床旁,双手搭在被角,眼神关切:“怎么咳得这么狠?我们还是等天亮再看雪吧,现在夜这么深了,就好好休息吧?” “不...咳咳咳...不要。” 手握成拳紧紧抵着唇口,谢参商咬唇哧哧咳,咳嗽之势猛如烈火,喉咙又痒又疼,骨头间更是如百万只爬虫在蠕动噬咬。 谢参商一秒都等不得。 他泛红的眼眶里沁出大滴大滴的泪珠,他轻轻着住栖栖的衣角,哀求:“沈...栖栖,我好疼...好疼,怎么办...” 栖栖两个多月以来从未见过谢参商这样脆弱到崩溃的模样。 他已挺过一次次不堪折磨的化疗。 每次上手术台前他都面无表情极了,回病房醒后却会永远对她第一眼笑,调侃她无措的表情。 现在,栖栖在谢参商脸上恍似看到某类弱小动物遍体凌伤的痛苦具象化。 人类是种极易共情的动物,遑论栖栖这样敏感力强大的孩子。 她慌张地扯来纸巾擦谢参商的泪水,纸巾湿透一张又一张,病人的泪随他的无能为力一直淌。 指腹被反复沾湿,温凉的泪液淋得栖栖心肺冰冷,她甚至感到腰腹都在发软,唯有表情是千方百计掩盖后的镇定。 这种时候,她总不能软弱地跟着一起哭。 那只会使场面更糟。 她想,谢参商现在或许需要同伴的温暖和正向情绪反馈。 “没事的,没事的。” 外间的雪愈下愈大,不过片刻之间,雪色倾天覆地,窗玻璃乌蒙灰暗,隐隐透出的室外白光。 室内的栖栖在混乱中听到树枝被雪压断的一声脆响,她忽地回过头,看见漫天大雪。 床上的病人陷入梦呓般的呢喃里,他吐出的每个字都超出栖栖的明白范围。 ——谢参商已经开始回忆他伶仃的童年和不堪的苦痛里。 他回念家乡,用家乡话叫爸叫妈,用他的小名和承诺挽留一切伙伴和尚未逝去的父母。 栖栖听不懂他说话的内容,但听出话里的沉重和悲伤。 听闻,拥抱能给人安全感。 人类天性相近的心隔着两副柔软的胸腔,亲密地靠在一起,就能消融所有残忍的病痛和冰冷的恐惧。 “没事的,没事的。” 于是栖栖两只细瘦的臂轻轻环住少年瘦如骨柴的身体,温暖的脸颊贴近他泪湿的脸,五指纤柔拢住少年的手,缓缓相近,缓缓安慰。 “我在呢,谢参商。” “谢参商,我在的。” 张医生说过,得癌的哪有不疼的。 要忍,要有人陪。 手术室里不能消灭癌变的部位,但在病房里可以增强忍受的力度。 直至大雪转小,路灯一盏盏地全部熄灭,天边露出鱼肚白。 谢参商的喘息好在是慢慢地平稳下来,猛烈的痛势如沸水冷却,再灼人也有平息的时候。 “...不疼了?要不然现在睡一会儿?” 栖栖感到怀中的身体颤幅渐弱,轻声问低头看向谢参商。 “天都亮了——”谢参商乖顺地躺进被褥里,汗津津的额头被栖栖轻柔用纸巾拭干。 他摇头回拒了补觉的建议,反正过不了多久是要永远地躺着了,他也不在乎这一时。 不过夜里那一场畅意的哭似乎将他心底所有积压的郁气都发泄出来,这时他脸上忽现出惊人的光彩来,两颊甚至红润得和个正常人无异。 音调也上扬起来,光让人听着就心情明快。 “沈栖栖,你走远些,别看我,我有话和你说。” 栖栖不明所以地退至窗边,她穿着的卡其色呢大衣里露出一截白衬衣的领子,颜色和窗外的雪一般白而耀眼。 谢参商望着她的领口,刻意避开栖栖的眼。 “沈栖栖,你记得和我的通话吗?用刘慧手机的那次。” “记得啊,我还以为是辛娱的人。”栖栖浅浅一笑,她回忆起当初情急下的谎言,“我说我是你的粉丝,让他们赶快放了你。” 谢参商也笑了,他眼里亮晶晶的,“那你记得我最后和你说了一句话吗?” 闻言,栖栖一怔,她张口欲解释电梯信号的事情。 谢参商却自顾笑着说下去,“我在别墅里,刘慧催我走。我拿着她手机和你说,‘我喜欢你’。” 看见栖栖长久的停顿,他视线掠过去,又接上说:“沈栖栖,我觉得我这辈子除了搞音乐是我的命外,再者就是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我好像怎么样都避免不掉。” 明亮雪光撒进病房里,倚在窗边的女孩头发丝都因映着光而朦胧无比。 栖栖以沉静回复。 “栖栖啊,”他潋滟双眸,“原谅我最初对你的轻佻和不尊重,我那时候只是因为没喜欢过人,一见钟情太假了,跟梦一样。” “哪有人在梦里手脚是被拘着的,我那个时候喜欢你,真是让你笑话了。” 栖栖顿了下,“谢参商...” “你别说,就听我说。”谢参商左手搭在眼上,阻隔光亮,“栖栖,你怎么就能把没见过几次面的人当朋友呢?” 他说的是度假村夜行一事,彼时栖栖因他三言两语的悲惨而放下心防,“我虽然知道自己很有名,粉丝多口碑好,但你看人也不能只看表面的。” “这世界上多少衣冠禽兽,他们就爱吃你这种单纯的女孩子。” 谢参商提到这里,刹那间粲然笑起来,“你看我就不是个好人,我这种坏人特容易被你吸引,这你现在晓得了。” “被一只禽兽缠上可就不好摆脱了。你现在救我惹那么多麻烦,等我死了,你还要一件件去处理。 其实当初你就可以完全不管我,或许我早就死在别墅里了,哪有什么愿望能等到初雪这天许呢?” “沈栖栖,栖栖啊...”谢参商眨眼,“你以后别再随便交朋友了,这很危险。” “当然,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废话。” “我最想说...我一辈子都胆大,但只有一次胆子被狗叼走一样,就是那天在电话里说喜欢你。” “希望我现在告诉你也不算迟,上次如果我相信自己,或者不害怕越陷越深。我不该说喜欢你,我会说的是——” “我爱你。” 爱意深深浅浅,像命运反反复复把你推至我眼前。 我无力招架命运,正如我拒绝不了基因里带来的病症。 沈栖栖。 我爱你。 生命尽头,我爱你等同生命。,. 第64章 栖栖被治愈的童年 谢参商的期待只维续很短的几秒钟,很快热血淋头的感觉褪下,他复把脸上的手拿下,坦坦荡荡地望着栖栖。 “沈栖栖,今天好不容易周六,你陪我熬了一夜,赶快回学校睡觉吧。” “...谢参商,我们?”栖栖抿唇,眼睫一动。 “我们还是朋友,是好朋友。”谢参商蜷缩起攻势,他将手抬起,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我这里都好啊,既然都已经活到今天了,那就有明天后天。” “你呢,好好学习,也不要总是来我这里了。” 谢参商说完,拉起大被蒙头,像是铁定一颗心不像往常送别栖栖。 “好...你也好好休息。” 栖栖语调平缓说了这一句,但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床尾,看向躲起来的谢参商,神色静然,“谢参商,我为拥有你这个朋友而自豪。” “虽然你总是不喜欢你自己,但谢参商会永远是沈栖栖的朋友。” “你的喜欢,是我的幸运。” 无论你自厌自负,你落魄还是辉煌。 ——谢参商的喜欢浓烈张扬,是一次千万朵玫瑰金的云降落栖栖荒芜内心的盛况。 脚步声逐渐远去,被中的人隔了许久才终于探出被子。 病房中残余女孩独有的馨香,谢参商鼻头耸动,笑了笑。 笑一声,流半滴泪。 他的脸庞在此刻艳光四射,生气无限。 掀开被子,谢参商赤脚踩在冰冷刺骨的地上,走到栖栖站过的窗边往外看。 真是漫天大雪,视野里铺天盖地的白。 谢参商见雪如见人,身体从所未有的轻快起来,他松动久未活动的手脚,仰目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 “谢参商。” 张医生带着护士们来例行检查,看见他活泛着身子站在床边还很诧异,“你不穿鞋乱走什么?” 谢参商回他们一个烂漫的笑,“因为我心乱咯。” 张医生噎了下,“你赶快回来,本来免疫力就低。” 谢参商没有传统病人对医生言听计从的习惯,他甚至打开窗户,让凌冽的寒风呼啸进温暖的室内。 即便在白大褂底下套保暖衣的一众医生护士都被这风刮得生冷,更别提只穿单薄病服的谢参商。 他的嘴唇霎时就变乌起来,张医生见状转头朝护士们大喊:“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上去把窗户关好,让谢参商回来。” 唯二的两个男护士嘴里奥奥应着,迈开腿就朝谢参商那儿跑。 不过没等两人到,谢参商已经自主关好窗户。 寒风戛然而止,少年无辜挑唇,“急什么。我就是呼吸下新鲜空气。” 他自顾自走回来,爬上床,窝进温暖的被褥里,肩颈侧动很舒坦地叹了口气,“欸,张医生。” 他说:“今天还要打什么点滴?” 张医生本来是摸不着头脑的,被谢参商这话一提醒,便让身后护士们开始准备打点滴和日常检查。 他本人仔细看向谢参商,发觉少年的状态今天出奇地好后,依照经验思考得出最终结论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 一通检查结束,张医生走到谢参商床边,“那个小姑娘,你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谢参商想了会儿,觉得要说的该说不该说的刚才就都说完了。 倒也还有一件事要交代,“我想送给她一件礼物。” ...... 肿瘤科跟耳鼻喉科的小护士今天同时发现,张主任上午只查过房,给宋总打了通电话后就离开医院了。 同时,住病房里的谢参商也在张主任的批准下在短时间内办好出院手续,穿得整整齐齐离开医院了。 小护士们没能见到和他再见,也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照顾天才歌星谢参商了。 他们很遗憾。 而张医生临近下午五点才神秘地回院里。 栖栖在医院累坏了,回到宿舍没来得及关掉网络就躺入被里陷入深眠。 直到十一点的一通急电吵醒了她。 “喂...” 栖栖闭着眼,听着对方一句句强调,“沈栖栖小姐,谢参商让我转告您一声,他已经办理好出院手续,让您不要费心思去找他,如果有缘,就会相见。” ... “什么?”栖栖猛地坐起来,她拽着被褥,声线颤抖,“谢参商出院了?” 张医生点头,“是的,沈小姐。很抱歉我们没有劝住他,但病人的强烈意志我们不能干预。” 栖栖表情空白,下意识回,“没,没关系。” 张医生低低地回道:“抱歉,那么再见了沈小姐。” 通话终止。 栖栖手握手机,一时之间根本不知从何处开始捋起这整件事情。 谢参商躺在病床上—— 看雪,哭泣,表白,逃跑。 谢参商你...究竟还要做什么? 他现在的病况不容乐观,即便在今早奇异地恢复几分健康人的神色。 但栖栖现在对那段时间的谢参商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回光返照。 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不啻给腐烂的尸体穿上新鲜花瓣做成的外衣。 心里七零八落又空荡荡的,栖栖迅速下床从衣柜里掏出几件衣物套上,拿好钥匙后忙不迭就往寝室外冲。 阵阵席卷着残雪的冷风扑到脸上时,脚踝连带脚背都被冷空阴狠地寸寸舔舐而过。 栖栖恍若从场大梦中惊醒,她低头才看见自己鞋都没换,穿着拖鞋就跑到寝室外,满脸的疲意未及消退,像个十足的失意者。 失去分寸不能解决好任何事情。 “栖栖,栖栖。”栖栖焦急地喊着自己名字,以启能够恢复正常的理智,“不要着急,要冷静,冷静!” 电梯门在此时打开,里间走出几个女孩,她们看见形容不整的栖栖很是惊讶。 毕竟她们只见过光鲜亮丽的栖栖,从未在公众场合遇到过胡乱穿着一身就走出来的她。 这几个女生见此异常显然起了些担心,但她们和栖栖素昧相识,所以只敢走出电梯后悄悄关注着。 栖栖低头沉思,感受到几道直白的目光,便抬起眼一掠。 看见那几女孩关切的目光,她勉强微笑一下,拖着步伐走进电梯,在缓缓闭合的电梯门中又收回笑意。 等回到寝室,回神的栖栖先打电话给宋君裴。 “君裴哥,谢参商他...” “对,自己一个人走的。” “门口的监控可以看吗?” “好,谢谢君裴哥。” 栖栖放下手机,宋君裴出奇快地把门口监控的视频发给了她。 视频中的谢参商穿戴整齐,帽子棉衣球鞋,口罩和墨镜把脸庞挡得严严实实,过于消瘦的身形不复荧幕上的俊美,故而走出去也没有他的护士粉丝发现。 不过一分钟,他走出监控画面,彻底离开别墅群,宛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q市之大,藏他一人绰绰有余。 除非有特殊手段,否则栖栖根本无法找到他。 正待栖栖联系霍恩,她现今认识的最快能通过特殊渠道找到谢参商的人。 但没有等她联系。 微信猝不及防弹出两条消息,一条是谢参商的,还有一条也是谢参商的。 “沈栖栖,我去浪迹天涯了。你不要找我,不然绝交。” “我送你一个离别礼物,收到礼物就别生气了啊。[可爱][叉腰大笑]。” 栖栖还没弄懂什么礼物,出去吃饭的厉茗茗王安圆以及陈蘅就已走进来。 厉茗茗手里托着一个纸箱子,为谢参商退圈而伤心憔悴的脸庞此刻却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走到栖栖面前,把纸箱子里的东西递到栖栖眼下,“栖栖快看,我们宿舍门口有只小猫!” “猫?” 栖栖疑惑地低头探眼,正巧和一双碧绿的圆眼对上。 “喵” 是一只黑猫,眼睛绿得像翡翠,全身皮毛油润光滑,一看就知道在送来前就被养得很好。 按理说宿舍内是不准养宠物的,但其实只要不闹出事情来,宿管阿姨们对此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寝室里的其他姑娘无人不喜爱这只天降的黑不溜秋的小东西,纷纷来逗弄小黑猫。 栖栖脸上一怔,她想起谢参商说的分别礼物。 将猫抱起,果然发现猫屁股底下坐着张皱巴巴的纸条,好像是张病历单,上面歪扭地写着几个字: 【我叫山山,以后别离开我啦。——谢】 厉茗茗看见这张纸条,会心一笑,她把猫抱过去,“山山哦哦,你叫山山啊。”一边逗弄可爱的猫咪,一边和王安圆、陈蘅交谈欢笑。 几人当中是陈蘅最先发现栖栖不对劲的。 她发现得到小猫的喜悦,并没有感染到栖栖。 她们只见栖栖愣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张纸条 三个女孩不解地互相对视,最后齐齐转过眼想询问栖栖。 窗外又开始飞雪。 栖栖在来势凶猛的雪花之前,毫无征兆地淌下一行无声的泪。 她并不喜欢哭泣,咸湿的泪水会濡湿她内心铸造的尖塔——尖塔保护她安全度过许多灰暗的时光。 但谢参商犯规了...他竟然离谱地想来治愈她的童年。 分明自己还是个生死不明的重症病人。,. 第65章 栖栖的变化 谢参商离开后两天,栖栖恢复正常学习生活。 宿舍里的人敏锐地发现栖栖自山山来之后,身上发生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变化。 单论结伴出行这件事,栖栖不再一味迎合大家的喜好,而是温柔又有礼貌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以往,朋友们有何向栖栖求助的事情,栖栖会不竭余力地相助。 但现在她却学会了拒绝,偶尔还会向朋友主动寻求帮助。 这些变化没把栖栖推离女孩们的社交圈,相反,大家一致觉得如今的栖栖有了活人样,也就是烟火气。 “感觉距离近了点。”陈蘅如是说。 她犹然记得在度假村的一夜,沈栖栖深夜归来却遮遮掩掩的模样。 那时的沈栖栖,即便面上再和善,其实一走近都知道,这个女孩潜意识里没有和她们真正亲近起来。 有得有失,祸福相依。 栖栖正专注地做市场营销这学期最后一次的小组作业,只等汇报完这次作业,他们就正式进入考试周,然后放假。 “喵” 山山忽地跳上膝盖,栖栖抽出一只手挠挠它的下巴,小黑猫就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各专业都进入忙碌的期末复习阶段,文学院的陈蘅和王安圆此时还在教室上课。 厉茗茗忽然把鼠标摔到桌上,发泄般地吼了一声:“啊啊啊!消费者心理黑匣子好复杂啊...” “慢慢学,理论知识不难的。”栖栖回头看看,厉茗茗趴在桌上满脸怨气的搞怪模样逗乐了她。 “唉,我要是像栖栖你这样既聪明心思又细腻就好了。” “你加油。”栖栖不过分自谦地接受厉茗茗的夸奖,她做好ppt收尾工作,拍拍山山屁股让它跳下膝盖。 “秦祀找我一起聊几道高数题目,就在食堂一楼,你去吗茗茗?” 厉茗茗一脸无语,“秦祀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天天找你去解题目啊。” 栖栖慢条斯理地系好暗红色的围巾,把绸缎似的秀发从围巾里拿出,她脸颊莹润如玉,双眼柔和地弯着:“我们都知道他是拿数学竞赛金奖进来的啊,对数学感兴趣也不足为奇。” “喜欢数学确实不奇怪,奇怪的是...”厉茗茗嘿嘿一笑,“他怎么老天天叫你一起做题目啊。” “啧啧,我和圆圆都觉得这个秦祀有点喜欢你的意思。” “不要乱讲。”栖栖无奈地笑了下,“普通同学而已。再说了,”她欲言又止,和秦祀的赌约倒一时觉得十分幼稚起来。 “再说?”厉茗茗顿时坐起来,揶揄地勾起唇角。 只好说了。 栖栖收拾好包,停在厉茗茗桌边,顺便解释:“秦祀和我打赌,大一期末绩点谁高,输得一方就答应胜者一个请求。” “嚯,学霸之约。” 厉茗茗得到缘由,也不碍着栖栖走了,朝她挥手道:“那你赶快去嘛,期末的时候狠狠打败他,涨涨我们威风。” “好。”栖栖摇头笑笑,这才离开寝室。 “沈栖栖!这儿。” 远远的就看见秦祀站起来,栖栖加快步伐走向他。 “你又早来十五分钟。”秦祀和她一同落座,点点手机时间门说。 栖栖点头,“你今天提前几分钟到的啊?” “比你早五分钟咯,放心,我没提前做题目。” 秦祀点开一个标题为今日日期的文件夹,这里面是他让院长父亲精心找的好题目。 他又摁下手机里的随机抽签应用,抽出三个随机数字。 把这三数字给栖栖看过,两人开始抽出铅笔橡皮草稿纸。 “老规矩,谁快谁赢,中午饭落后的人请。” 栖栖把手机的秒表放到桌面上,“现在——开始。” 慢悠悠的阳光穿过食堂高大透明的玻璃,投射到他们的桌上。 复杂的数学符号与加减乘除在笔下不断变化,栖栖埋头苦做,全身心都沉浸在寻求高难题目答案中。 时间门一分一秒的过去,秦祀揉了揉酸疼的手腕,不经意抬眸,望见对面女孩沉眉安静的面庞。 不知怎的,他忽然呆住了,自动铅笔滚过纸上半解的题目,停在桌沿要掉不掉。 “扣扣。”实在难以忽视秦祀这束存在感强烈的目光,栖栖抬头屈指敲敲桌子。 “对,对不起。”秦祀慌忙落下眼睑,手里下意识拿笔却拿了个空,张望后才发现铅笔在桌边。 他伸手去抓,桌子被他的动作带得一动,铅笔不出意外地迅速掉落。 秦祀应急往前靠接笔,可栖栖离那支笔又较近。 她自然而然地俯身拾笔,秦祀没来得及收回手,两人的手臂就便短暂相触几秒。 触及到对方温热顺滑的皮肤,秦祀轰然脑子一片空白,他从未靠一个女孩这样近过。 遇见沈栖栖之前,他甚至不在乎对手的性别美丑。 此时他猛然意识到栖栖和他的不同,女孩的手臂较他而言细嫩得过分,短短地碰了一下却好像是感受到了一捧云。 那奇异陌生的触感撩得他脸红心跳。 “你的笔。” 秦祀还兀自呆愣,栖栖已经把笔捡起来放到他的草稿纸上。 “你今天状态不对,那就已经没什么可比性了,我先走了。”栖栖暂停计时,把散落的草稿纸整齐收好。 “不,不是,怎么就走了?”秦祀见她作势离开,顿时慌了神,他赶忙抬头摁住栖栖的文具盒不让她收走。 “秦祀,过去半小时,你题目做出来几道了?”栖栖像个负责的老师,食指点点秦祀的草稿纸,“你看,你连最简单的代公式题目都没解开,难道不是在心不在焉吗?” 霎时脸皮红了个通透,秦祀抓耳挠腮,“这这这,我可以解释的!” “就是,你别走啊。” 栖栖被挽留,倒真坐回座位,她说:“秦祀,好好复习其他专业课吧,高数这一门你现在就是盲考也能确保九十分了。” “但我们专业和你们不一样,我有很多要花时间门背理论的课。本来今天就是来和你商量一下缩短做数学的时间门的。 也不一定非来食堂做题目,我们到时间门就在宿舍开个视频会议也好,节省大家时间门嘛。” “可是,我觉得...”秦祀话没说完,栖栖手掌下压,委婉拒绝道:“秦祀,请仔细考虑我们之间门的时间门成本。” 哑口无言,秦祀只好答应:“好吧,那我们微信上聊。” 栖栖颔首,“我今天题目做好了,回去发给你。现在我就先回寝室,晚上有个讲座。” 她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 留在原地的秦祀目送栖栖远去,直至她的背影消失,才恼怒地抓了把自己的短发,“真是的,营销专业干什么要背书?!迟早把你转我们计算机专业来。” 栖栖回寝途中,接了个厉茗茗的电话。 对方语气激动,迫不及待和栖栖分享一则爆炸性新闻:“辛娱公司老板因为劳动纠纷和偷税被抓起来了!” “辛娱公司...”栖栖沉吟。 “对!就是商商,谢参商!他的前公司。” “幸好商商提前退圈了,没淌到这摊浑水...” 厉茗茗叽叽喳喳地说,栖栖挑拣重要的听完,和她知会一声便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宋君裴的电话接着打来。 他用平淡的语调和栖栖说:“栖栖,辛娱老总抓起来了,你知道这事吗?” “才知道,”栖栖反应过来,很惊讶,“难道这是君裴哥你做的吗?” 宋君裴轻笑,“我只是小小地推波助澜一下,辛娱内部本来就有鬼,他们老总当然也是一查一个准。” 虽说如此,栖栖顿了顿,迟疑地猜测道:“君裴哥,你的这个小小的推波助澜,是为了谢参商吗?” “谢参商?”宋君裴指节微动,“栖栖这么说倒也没错,毕竟谢参商是你的朋友,那当然也是我的朋友了。” 不过他心思可不在那个人身上。 紧接着,宋君裴让栖栖放宽心,“辛娱垮了以后,至少栖栖你身边少了项潜在危险。你就不用一直留校,以后出校玩也不用提心吊胆。” 栖栖抿唇,“谢谢你,君裴哥。” 说完这件事,宋君裴还不想结束,他就着另外无关紧要的话题又聊了一会儿,直到栖栖打开寝室门,电话才挂断。 而栖栖一坐下就打开电脑浏览器,果然看见铺天盖地的都是辛娱老总被抓的信息。 一些辛娱里的艺人此时开始纷纷出面爆料,他们说出老总的油腻可恶和丑恶的嘴脸,又成就了一波流量。 不过渐渐的,大家顺水推舟谈及辛娱曾经的顶流谢参商。 全娱乐圈至今无代餐谢参商退圈这么久,我真的好想他 栖栖看见谢参商三字,眉头一蹙。 她也有一个星期完全得不到谢参商的消息了。 他的病怎么样?喉癌晚期能去哪里治?他有钱吗? 关掉浏览页,栖栖轻叹口气。 直到开始查谢参商,她才知道这个少年的过往干净得像横空出世的一般。 即便谢参商说过他是从某个山村出来的,可他出来的时候才小学毕业,进入社会养活自己的年纪太小,以至于他出名后,无人知晓他的故乡在哪里。 倒联系过经纪人刘慧,可就在得知谢参商拖着重病之身不告而别后,这个心硬面狠的女人竟失魂落魄许久才喃喃道:“我不知道他的家...他哪肯和我说这些。” 在那不久之后,刘慧忽然遭到车祸身亡,死前留下一笔巨大的财富。 在她弥留之际的寥寥几句遗言里,她已将这笔数目庞大的金钱还给了谢参商。 但谢参商生死未卜,唯一相熟的朋友只有栖栖。 谢参商的资产现在又被栖栖暂且保管着。 所以栖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谢参商,只是她力量薄弱,不得不去寻求宋君裴乃至霍恩的帮助。 军区姐姐霍恩前段时日一直在忙某些机密事务,听闻这几天就回来,届时她会主动联系栖栖。 多想无益,晚间门的讲座是由院系领导带的几个优秀学生一起做的,商学院的学生需要全去。 栖栖吃完饭,便和厉茗茗一起进入会堂坐下。 “欸栖栖,你知道今晚除了院长来,还有谁不?你猜猜呗。” “我不知道啊。”栖栖诚实摇头,她不认识几个领导,也不认得很多学生。 “哈哈,栖栖你看我们前排什么人最多啊?” 栖栖抬头一望,“女...孩子?” “bgo!”厉茗茗附耳贴近,暗暗兴奋道:“今晚褚瞻问会跟院长一起做讲座!”,. 第66章 栖栖的感情变化 谈及褚瞻问,栖栖突然意识到她也好久没见到他了。 “褚瞻问才回校,上周跟院长去参加什么国际证券大赛了,人学神一直玩的高端局。”厉茗茗的语气中带有一丝渴望,“长得那么帅,智商还高,名副其实的q大校草啊。” 栖栖握住厉茗茗的手捏了下,“茗茗,你想参加比赛?我手里有几个比赛,你要来一起吗?” “我真的可以吗?”厉茗茗眼睛一亮,“可我脑子不活哎。” “我相信你。再说打比赛讲究团队合作,发挥好自己完,周围兀然响起一阵掌声,她猝不及防之下抬眼,正好对上褚瞻问狭长的黑眸。 久别初见,褚瞻问的脸部轮廓看起来更深刻了,肤色也不似开学时那般白皙,浑身气质变得更加沉稳冷峻。 让人无端异想,感觉褚瞻问就像一柄古朴至极的剑,外貌是他的剑鞘,形象再艳,却也遮不住他内里散发出的凌冽寒意。 从后台到讲座前短短十几步,褚瞻问一身黑色风衣,神情冷淡,愣是走出一种t台的气势。 台下已有女生压抑不住激动之情,溢美之词不断从嘴中溜出,声音不大不小,在天花板扩音器的作用下竟传到讲台上。 褚瞻问明显是听到了,他眉头微动,眼神划过栖栖紧闭的双唇,又淡淡收回去。 而在他右手边的老院长撑着矮瘦的身体,手拿话筒先是喂喂几声试了试音,后清嗓道:“商学院的孩子们,感谢大家的准时到达。 那么我们讲座就正式开始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对大家做个小小的提问。” “请问——有谁对券商、基金公司公众号发布内容做过了解吗?” “不要紧张,大家畅所欲言。” 栖栖苦思,券商和基金...微观经济学老师曾推荐她关注过几个相关方面的公众号,她也浏览过其中的几篇。 只是碎片时间门里获得的知识留存率太低,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似是而非的模糊概念。 会堂的几百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思考,这其中不免有出彩者。 有人就站起来分别发言: ——“老师,一般基金公众号里发布的都是对各大类资金的分析和预测。” ——“券商公众号也类似,都是大拿们结合经济发展现况,研究证券的。” ——“说到底,是服务型知识类公众号嘛。” 老院长很满意地点头,“好,这几位同学已经发表了自己的观点,那现在还有哪个同学能做补充的吗?” 厉茗茗拉着栖栖的手晃了晃,“栖栖,你知道吗?这些证券基金啊,我爸和我说过,但我不感兴趣。” 栖栖低声回她:“我一知半解...” “沈栖栖同学。”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中年音,栖栖一惊忙坐好,正和笑眯眯的院长对视上。 “沈栖栖同学,你对券商、基金公众号有什么了解吗?” “我...”栖栖一时语塞,她想了想说:“老师,我仅代表个人观点,这些观点可能会有失偏颇,如果有错误的地方请您原谅。” 院长大笑,“知识就是用来交流的。要是你们这些孩子什么都知道,我们这些老师来做什么呢?放心讲,大胆讲!” “那么老师,我是这样认为的——” “券商和基金公众号里发布的一些关于投资方面的分析以及研究,无论是价值投资、指数化投资等等,其实大部分都是教我们这些半懂不懂的普通人进行风险化理财。” “没有无风险的市场,这些投资类的公众号把握投资者情绪、利用市场估值,把这些风险和其后的机遇告诉广大投资者,说到底,这是一种信息共享活动。” 栖栖声落,会堂一时无声,院长沉吟一会儿,对她欣赏地笑了,“沈栖栖同学的这个观点蛮有意思哩。” 他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记得今年市场营销专业没有开设金融学相关课程吧,沈栖栖同学你是从哪里了解到这些的呢?” “老师,这只是我学有余力外的消遣。”栖栖抿唇,她课余活动不似一般女孩那般丰富多彩。 她不热衷于穿衣打扮,难得的空闲时间门都花在为“成为未来巴菲特”这一高大的梦想做准备中了。 “了不得,了不得啊。”院长摇头笑,语气感慨,“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生活在一个多么方便的世界里啊,不出门就能博览天下书。” 满室又起掌声,众人溢美之词从褚瞻问转移到栖栖身上。 院长接着简单点评了几句栖栖的观点,又让褚瞻问附耳过来交代几句后,自己先下了台,把话筒留给他。 “大家晚上好。” 褚瞻问一开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像音乐般流淌在封闭的空间门里。 “我的妈呀,听褚瞻问讲话我耳根都发麻了。”厉茗茗拍拍狂跳的心,转头却见栖栖表情平淡,暗叹一声后便忙集中精力听讲座内容。 无人所见处,栖栖耳后悄然覆了层粉。 ...... “感谢聆听,本次讲座到此结束。” 褚瞻问关掉话筒,低头整理桌上的文件,而后拿着文件便抬腿走下台阶。 栖栖临走前看了眼他的背影,耳边是厉茗茗意犹未尽的声音,等到人流疏散,她们才慢慢往外走。 换好睡衣不久,栖栖准备好翌日上课用的书,就接到了霍恩的电话。 “喂,恩姐,你回来了吗?”栖栖音调上扬,让人听着忍不住微笑。 霍恩面孔上的冷色霎时就柔和下去,拨弄着作战服,眼前浮现小姑娘清甜的笑,“嗯,我今晚到的q市。” “太好了恩姐,我们好久没见了呢。”栖栖打开日历一数,“都有三个多月了啊。” 脸上一怔,霍恩低声道:“是吗,才三个月啊?” “对了栖栖,你什么时候没课,宁府最近出了几道新菜,去尝尝?” “今天周四...明天就是周五了,我下午没课呢,恩姐。我也正好想和你说一些事情,还是我来请恩姐你吃饭吧。”栖栖安排好时间门,不太好意思地说出自己的诉求。 霍恩却挺开心栖栖有事能想到她,便答应道:“好,我这几天休假,你想什么时间门我都可以。” “嗯嗯。”栖栖微笑,“恩姐,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 “...想,想我?”霍恩罕见地有点无措,她摸摸脸,“栖栖,你的事情是很着急吗?” 要是真着急,现在告诉她就行。倒也不必说这些让人心跳加快的话惹人遐想。 “啊?”栖栖一愣,反应过来后颇感哭笑不得,“没有恩姐,你误会了。” 历经谢参商一事,栖栖明悟到,就是再朝夕相处的朋友也有离开的那一天。 如果现在不珍惜朋友,那么分开后也只有‘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愁绪了。 为了分别后不留遗憾,她便觉得在有限时光里向朋友们倾心表达自己的爱与需要,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至少正确表达情意,是栖栖所需要所重要的。 虽然在一开始袒露心声是很让人羞涩的事情,但随着厉茗茗和王安圆还有陈蘅——她们脸上的笑容逐渐真诚放肆后,栖栖的勇气也得到不断增长。 是故,她对霍恩说:“恩姐,我是真的很想你。以前你在军区就很照顾我,每次想起来,都觉得你像亲姐姐一样对我好呢。” “是嘛,我这么好啊...”霍恩一哂,“那明天栖栖可得好好请我吃一顿了。” “那一定呀。” 霍恩的军旅生活颇丰富多彩,她挑拣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跟栖栖分享。 上校小姐听着电话那头的少女由自己而起的轻灵笑声,如同一脚踏入朦胧温柔的烟雨天。 随之弯唇舒展面孔,霍恩想,霍恪这块坚冰为栖栖破格融化倒也情有可原。 毕竟谁能不喜欢在生死关走过一回后回家,身上娇缠来一个要请她吃饭的小姑娘呢。 况且,栖栖态度那样恳诚,想她的声音又有点大。 霍恩轻笑,看了看时间门,柔和声音劝道:“栖栖,挺晚了,你早点睡吧。” “好,恩姐明天见。” “嗯,”霍恩抿唇一笑,“明天见,栖栖。” 一夜无梦。 翌日下午,宁府。,. 第67章 栖栖和霍恩相对而坐 栖栖和霍恩相对而坐,鼻间浮动着某种淡雅沁人的清香。 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沿,栖栖垂眼盯着青瓷杯里沉浮的茶叶,顿了顿后她抬头看向霍恩含笑的唇角,也微笑说道: “恩姐,你今天看起来很高兴。” “是吗?”霍恩抚抚唇角,闻言轻轻挑眉道:“可能是回家的原因。” 栖栖:“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恩姐也是q市人吗?” “是,但我祖籍在淮市。”霍恩端起杯子抿了口茶,“和栖栖你一个老家呢。” “那真是太巧了恩姐!”栖栖惊喜地倾身抵住桌边,她笑盈盈地弯起眼睛,“我妈妈这周给我寄了好多淮市美食呢,等回学校拿给你呀恩姐?” 霍恩掀起唇角,“好,那先谢谢你了。” 谈话间,服务员摆好所有菜品,对二人微微躬身后放轻脚步离开。 得知霍恩是同乡这一事情让栖栖多多少少不再过分难为情,她端起茶水放松性地喝了一口,却霎时被其厚重的苦味给涩得舌尖一麻。 维持得不错的端庄表情刹那间变得皱巴巴的,脸上也露出孩子气的苦恼。 “宁府的茶总是很苦,”霍恩见此在一旁轻笑,右手拽了一张纸巾摁在栖栖嘴边,“我忘了你们小孩都喜欢喝饮料。” “会,会习惯的。”栖栖伸出手指按住唇边柔软的纸巾,霍恩那只较她而言更修长、指关节泛红的手便顺势抽了回去。 霍恩倚在昂贵的软椅里,两只手肘抵着扶手,双手指尖轻轻相触,“习惯喝茶?” 她低声中,想到什么似的,表情带上几分不赞许,情绪冷清的眉眼隔着距离很慑人,“会喝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习惯这个做什么?” “就,”栖栖摸着杯子,一下又一下,“我不是小孩,也不喜欢喝饮料,那总得有点成人该有的习惯吧。” 霍恩闻言,怔然后就哧哧笑:“竟然只是这样?” 她少见地露齿而笑,心想,这还真是小孩才有的想法。 亏她以为沈栖栖这样的人也开始学曲意迎合那一套呢。 幸好不是。 不过但凡霍恪或是她儿时能有栖栖一半的天真烂漫,也不至于现在被霍家长辈们天天催婚,想从姐弟两下一代身上弥补回缺少的乐趣。 栖栖被笑得脸红,后知后觉地也察觉到自己话里的幼稚。 无奈对霍恩这样亲切的女性朋友完全没有心机,几乎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所以栖栖在面对霍恩时不自觉就带着信赖。 这次闹了个愉悦的笑话,栖栖跟着霍恩一边笑,一边在心里很喜欢现在的谈话氛围。 “好,我们还是先吃饭吧,不然就浪费这一桌好菜了。”霍恩撷了撷眼角,举起公筷给栖栖夹了根翠绿的青菜。 “谢谢恩姐。” 两人吃完饭也半小时过去了,这时服务员上楼来把碗碟收走,而留下清香馥郁的花茶和两小碟精致茶点。 “我让后厨做的,尝尝吧。” 花茶被倒在透明的小杯里,颜色澄亮,气味清甜。 栖栖捏着茶杯耳柄,唇瓣含着杯沿抿了一小口,茶水甫一入口,她即刻发出喜爱的反馈,“好喝哎!” 少女红润饱满的唇瓣濡湿水液,更显娇嫩惑人。 面孔细致白皙,世上最鲜明美丽的红白色都在栖栖的脸上显示,偏本人不懂也不去利用自己这倾人美色。 只管顾望着霍恩——那一双眼睛又亮又透,什么快乐的心思都曾从里面看见。 霍恩就看见自己在栖栖眼里的影子,很小的一个。 纤长的睫毛抖动不停,她倏然低眉,端起另一壶苦涩浓茶添了一杯又一杯。 修长的脖颈扬起又落,在栖栖终于担心地询问时,霍恩才停下这种望梅止渴似的动作。 “恩姐,你...很渴吗?”栖栖指尖擦过霍恩的手背,去掀开紫砂壶的盖子看里面的茶水,“都没有茶了呢。” 她把透明壶里还漂浮着娇艳玫瑰的花茶递到霍恩面前,“花茶也很解渴啊恩姐,我给你倒一杯吧?” 霍恩没阻止,在栖栖俯身倒茶的时候盯着她看起来很毛茸茸的后脑,看着看着下颌莫名绷起。 两人在此时未免近了许多,霍恩甚至可以闻到栖栖身上干净好闻的香味。 这就不免想起那个在军区和栖栖躺在一张床上的宁和夜晚,思及这个姑娘白天温柔包容,晚上却会缩人怀里喊妈妈。 霍恩扭开脸,栖栖很快把手抽离,坐回座位时无知无觉,捏起一块花瓣样的茶点笑得耀眼,“恩姐,花茶真的很好喝,唔,”她咬了口茶点,咀嚼咽下去后补充,“糕点甜得刚好,也不腻人。” “是,是挺好喝。”霍恩饮尽花茶,五指蜷起后渐渐松开,她捏起和栖栖手里一样形状的糕点,品尝一番,回答:“你要是喜欢,我马上让后厨打包一些让你带学校去和同学们分享。” “恩姐,”栖栖放下糕点,无奈笑,“今天是我请客哎,怎么又要你付钱嘛。” “这没关系。”霍恩用纸擦了擦嘴角的糕点屑,“总之你的事情我也会办。但你现在还没有独立赚钱,不用请我吃饭。省下钱去买糖吃吧。” “恩姐,你好像在哄一个七岁小孩啊。”栖栖把茶喝完,捧着杯子笑得眼角弯弯。 “我都二十八了,”霍恩浅笑,“你这个年纪不就是我的小妹妹。” “对了,你要我帮什么忙?” 栖栖谈及正经事,立刻挺直腰背坐好,她压着眉,音调沉稳:“恩姐,这件事比较麻烦...” 她把谢参商一事从头到尾给霍恩说了一遍。 霍恩听完,食指抵唇,沉吟道:“这个谢参商,既然已经病得很厉害,那就是躲也躲不了多远。” “不过栖栖,你可得考虑好,你这个朋友决定躲你,就是不想让你见到他离世的场景。等找到他后,你想好怎么和他解释吗?” 栖栖点头,接着又迟疑地摇头,“虽然他说过,要是我找他,他就会和我绝交...” “可是恩姐,我怎么能让对我这么好的朋友一个人走掉呢? 况且他的钱在我这儿,他的猫也在我这,现在他不知道在哪里挨冻受饿,我根本不敢想象谢参商最后的处境。” 霍恩颔首,表示明白了,“行,这事情不难。我找一些朋友注意着,有线索就第一时间告诉你。” 栖栖感激地握住她的手,“谢谢你恩姐,真的很谢谢。” “咳,也没什么。”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霍恩拿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面色一肃,“栖栖,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栖栖乖乖坐在原位等待。 几分钟后,霍恩进门,眼神微妙看着栖栖,“栖栖。” “怎么了恩姐?” 霍恩走到她面前蹲下,“我们区参谋长想和你聊聊,可能今晚赶不回学校。我先带你买套睡衣,回不去就睡我家吧。” 栖栖愣住,“参谋长?” “找我?”,. 第68章 栖栖的志向 周六,京郊某军区高级接待室,小雨将歇。 将近午时,栖栖从霍恩家被请到接待室。 接待室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两鬓花白、慈眉善目的军装老人,另一位则是之前营销二班的教官燕同玺。 “不用紧张。”受命令要求,霍恩不能陪同栖栖进来,在将其送至室外时,只能留下这句安慰的话后便离开。 不过在陌生环境看见面孔相熟的人,这多少让栖栖缓解些许不安。 她进门自然先将目光投向燕同玺,很淡地弯唇笑了下。 没想到燕同玺也一直在看她,见此微微锁眉,眼神下行,示意栖栖应先对正位上的老人打招呼。 抿了抿嘴,栖栖站在门口,望向军装老者:“您好,参...谋长?” 龚参谋长很高兴再次见到她,在上次担任q大新生军训的总指挥长的时候,他就对年纪轻但性子好的沈栖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军训结束后没有贸然伸出军区的橄榄枝,也是有他的考虑,就是为了让小姑娘体验过一学期的大学生活后,再让她到军区来做出更理智的选择。 “来来,姑娘,坐我旁边来。” 龚参谋长笑眯眯,眼角的褶子又深又多,满脸随和的样子和小区里穿背心裤衩的大爷没什么不同。 栖栖依言坐到参谋长左侧的黑皮革椅上,两只手臂互相搭在桌上,侧头看人的姿势像在上课。 “紧张什么嘛,你看你这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爷爷我不吃人。” 龚参谋长朝燕同玺招手,“燕小子上次是你们班教官吧,这次被我特地叫来,就是想找个你熟悉的人,带你去看看我们军区,体验体验。” 他说完,燕同玺随之落下视线。 栖栖望望燕教官,又低头问龚参谋长:“冒昧问一下,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吗?” “本来还想等逛过我们军区再说的,那现在既然你问,我也就不隐瞒了。”参谋长眯眼笑,“孩子,你上次越野表现得很不错,我们军区呢就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 “正好我们军区今年三月份开设女飞行员定向培养项目,正准备向各大高校招生呢。我这儿有个预备名额,想把你加进来。这不需要先取得小同学你的意愿,再做其他打算嘛。” 逐字逐句地听完了,栖栖忍不住想先行婉拒,因为她有切实的人生目标和梦想,志不在此。 或许进入军区是另外高度的人生,可不是她设想中的。 所以她准备开口拒绝。 可就在她为难的表情伴随张嘴的动作出现,龚参谋长眼里精光一闪而过,率先出声道:“欸,小沈同学你也不着急一口气回绝我。先让你们燕教官带着好好参观下我们军区先,军训里大家都被拘在训练场,肯定没能好好看咱大美军区呢。” “同玺啊,”龚参谋长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动,面向燕同玺做了个时髦的ok手势,“去,带你们班的同学去军区逛逛吧。” “是。”燕同玺立正敬礼,放下手后走到栖栖身旁,“走吧。” 栖栖无奈起身。 “再见啊,小姑娘。午饭的时候让同玺直接带你去一食堂,我在那儿等你们。”龚参谋长笑说,随之便注视二人离去。 时隔数月再来军区,这里依旧严肃整洁,路过的每一位身穿迷彩服的兵哥兵姐眼神都坚毅如铁。 燕同玺更是如此,硬朗俊美的面孔中,一双情绪冷淡的黑眼无形中自带迷人气质。 “报告。”栖栖举手,教官的严苛深入她心,搞得她至今还未忘说话前先打报告的要求。 “说,”燕同玺唇线坚硬地抿起,他瞥过栖栖依旧红润娇嫩的白皙面庞,移开眼神看向前方后补充:“我已经不是你教官了,不用再守我规矩。” 栖栖没觉得有什么区别,燕同玺在她印象里还是黑面教官,不容亲近也不想靠近。 但她面上顺和,“好的。” “燕...少校,我想问现在我们去哪里?”栖栖记得燕同玺在军训总结大会上穿了件少校礼服来,霍恩的是上校礼服,两人站在一起时十分抓人眼球,栖栖就一直记到现在。 “...先去医务室。”燕同玺想了会,才说。 他记得沈栖栖和医务室容姐关系不错。 “好。”栖栖也正想去看容姐。 在去找容姐的路上,燕同玺会用手指沿途的一些高森建筑,嗓音平稳地向栖栖介绍这些房子里有什么设备,多是哪些人出入其中。 或许是龚参谋长的授意,燕同玺连带被铁丝网围栏起来的建筑都做了简单说明。 栖栖听了一次后,他再指向另一栋铁丝网后的建筑时,她禁不住开口道:“燕少校,我暂时没有入伍的打算,您不必对我一个外人说这么多。” “外人?”燕同玺语气微顿,“好。” 他答应下来后,一路上话便少了许多,只是脸色也沉下来,看起来更难接触了。 栖栖注意到这,转头仰望他的侧脸,“燕少校,很抱歉让您感到不愉快。” “没有。”燕同玺低头望进她的眼里,“只是军区如果缺少你这样的人才——会很遗憾。” “比我优秀的女孩子多的是啊,总有那一个以飞行员为终身梦想的。”栖栖微微笑着,弯曲的睫毛点缀雨后的微光,浓密得想让人亲上去。 燕同玺不置可否,医务室已经出现在视野内,他不自觉缓下脚步。 “容姐今天值班,我把你送到她值班室,在门口等你。” 闻言,栖栖脸上一怔,“您只是干等着,别的什么都不做吗?” “是,”燕同玺点头,“参谋长下达给我的任务里,包括等待你这一项。” “那您辛苦了。”栖栖不好意思地抿唇,这种被当做唯一任务对象的感觉,很奇怪,尤其有当初燕同玺嗤笑的模样做对比。 她两步并一步,很快就到了医务室门口。 “那么燕少校,我就先进去了。”栖栖转身掀开白色的门帘,谁知从里面也伸出一只手来掀帘。 猝不及防下两只手隔着薄薄的一层布帘相碰,栖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指尖微小的蜷起。 “?抱歉。”栖栖撤开手,下一秒帘布被掀开,一个冷峻的面孔居高临下看她。 “沈栖栖?”一见是她,龚警官冷硬的表情几不可察地软和几分,但眼里威势不减,这是他们做刑警的长期以往练就的锋锐眼神,轻易不为人而变。 栖栖也没想到能在军区碰见龚警官,她似乎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到他。 “龚叔好。”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栖栖退后,让龚聿走出。 “你好。”龚聿抬头,看见燕同玺在几步之遥看向他和栖栖,他便扯唇微笑,“燕同玺,你带人小姑娘周六来这?” “不是燕教官。” “我带的。” 男人低沉的声音和少女轻灵的声同时响起。 出声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栖栖满脸茫然,燕同玺神色莫名。 “是,龚参谋长让我带人看看军区。”沉默两秒,燕同玺说道。 龚聿听到燕同玺说龚参谋长,对自家父亲的心思了然的他敛眸,“行。” 他转而瞟了眼栖栖,“不要太累。” 说完就走,龚警官的深棕色皮夹克在他转身时衣角掀动,背影高大直挺。 栖栖回头看他背影渐渐隐没在路边丛丛高树旁的一排建筑后,这才收回眼神。 “容姐还有一小时下班。”燕同玺冷不丁开口提醒,他的意思很明显,让栖栖不要再在门口逗留了。 “对,对不起。”栖栖抿嘴,折身重新掀起布帘进入医务室。 “哪来这么多道歉。”她走后,燕同玺轻声,在仍自晃动布帘上盯了一会,才转头看向背后逐渐逼近的男人。 “龚聿。” 深棕皮夹克的警官嘴里含着一根烟,一手拿着很厚的一叠白纸,一手把玩着烟盒。 “燕同玺,走聊聊?” 白色烟身在他说话间轻微地上下晃动,攥取人注意力似的,在周围满是深绿黑棕的色彩里,有着最鲜明的白色。 燕同玺淡淡道:“龚聿,你没有案子吗?” 龚聿轻笑,“今天休假。” “去哪?” “训练场。” 龚聿打开烟盒,拇指摁住根烟往外滑,他问燕同玺,“还抽吗?” “以后再抽,”燕同玺走到他身边,“我有任务,身上有烟味不好。” 龚聿意味不明,把烟盒合上放进口袋里,“龚参谋长想带那小姑娘?” 知道瞒不住,燕同玺索性点头,“沈栖栖资质很好,背景也干净。” “你当初也是被他这样哄进来的。”追忆往昔,已经是九年将近第十年过去了。 在同一所警校的两人,一个成了上校,一个成了刑警队长。 龚聿和燕同玺的人生轨迹本渐行渐远,栖栖的出现却再次将两人拉回同一个地点。 “参谋长说尊重沈栖栖的个人意愿,我们军区不强求人。” 训练场离医务室不远,两个男人腿长步子大,很快走到训练场的铁网大门前。 “不强求?”龚聿把白纸卷起,“可会说服人呢。” “这是战术。”燕同玺不能否认,许久才吐出四个字。 龚聿摇头,“像沈栖栖那样大的小姑娘,价值观都还没有完全坚定下来,我爸和那些叔叔们哪一个不是老滑头?还不把人姑娘说得心神不定?” “军区尊重沈栖栖的选择,”燕同玺补充,“这次不一样,女飞行员的培养项目只有三个人选,选上后比在学校里背理论知识更有用。” “有没有用,不还看人姑娘觉得。” 龚聿对往昔好友轻叹口气,他没带打火机,叼着烟只是过过烟瘾,把烟拿下后团在手心揉碎,声调很沉地警告燕同玺:“不要总认为用高尚就能绑架一个年轻人的人生。” “你这么多年只待在军区,不往下走走,见识都短了不少。” 龚聿没心思再聊下去,他转身往回走,打火机在他的越野车上。 “龚聿。”燕同玺在后面喊他,龚聿脚步不停,摆了摆手。 “叙旧就去淮市刑警队找我。” “沈栖栖很多人不一样,她很坚定。”燕同玺说。 龚聿脚步一停,那个扯着哥哥衣领,左眼里血色弥漫的小姑娘浮上心头,“确实。” 识人无数的刑警队长承认道,“她看起来柔,实际倔得很。” 低声笑了,龚聿再次往后挥手,“走了。” 燕同玺空站在训练场,有人从身旁跑过,看见他就停下喊了声燕上校。 ——军训结束后,他到国外出色地完成了几个任务,回军区就已经升到上校职位了。 栖栖仍旧叫他少校,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提醒。 燕同玺点头回礼,抬脚离开。 栖栖敲门走进容姐的值班室,“容姨。” 听到熟悉的声音,容姐惊喜地抬头,“呀,栖栖你怎么来啦?” “快和姨聊聊。” 栖栖欢喜地坐下,很自然地挽住容姐的手臂,“容姨,好久不见,我真想你啊。” “想就好,容姨我还担心你这个妮把我忘了呢。走后也不打电话给姨。” “这不是担心您在忙嘛。” 容姨摸摸女孩的侧脸,“学校生活怎么样?学习任务重不重呀?食堂里吃的还习惯吗?” 在外地上学,容姨母性的温柔给予栖栖进来疲累的心许多力量,她想起淮市的爸妈,他们在电话里也每天关心她吃不吃好,穿没穿暖。 “我很好,姨,”栖栖头挨在容姨的肩膀上,“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们对我都很好,我也学有余力,还能参加很多社团任务。” 爱怜地梳理了下栖栖的头发,容姨说:“那就行。” 她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栖栖啊,这段时间有没有和霍恪联系啊?” “霍恪?”栖栖眨眼,从容姨肩膀上起来看她,“没有啊姨,我和霍医生不熟的。” “不过我常常和恩姐聊天。” “霍恩那孩子...”容姨惊讶地出声,“竟然有心思玩社交软件的喔?” “姨,这话怎么说?” 容姨疑惑地把眼镜摘下,“霍恩比霍恪还不喜欢用手机呢。家里人每次和她聊什么,这死孩子看见也不回。今个儿怎么转性了,稀奇稀奇。” “姨,以前或许是恩姐工作太忙?” “也可能,”容姨失笑,“栖栖啊,也就是你能让我家两冰块融化咯。” “啊...?”栖栖脸红了红,“容姨,您这话说得。” “别误会啊栖栖,”容姨拍拍栖栖的手,“姨就是高兴霍恩终于有个朋友了,姨还想请你帮个忙可以不?” 栖栖点头,“姨,你说嘛,只要我能办得到我就帮。” “栖栖啊,这话你说的啊,那姨就倚老卖老一回,先决定不让你反悔了。” “容姨...你这样说,我有点担心。”栖栖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尽力而为嘛,”容姨十分亲热地握住栖栖的手,“栖栖啊,姨呢这些日子老是在想你。真的,我喜欢你比喜欢我家霍恪还多呢。” “但是呢,这个忙也是和霍恪相关。”容姨笑得弯眼,“这小子眼看着读博一年多了,可逢年过节地连个女朋友也带不回家。我和他爸都着急啊,这不今年遇到你这个性子特好的妮子,我就想...” “容...容姨,您不是想说让我和霍医生?”栖栖咬紧下唇,抽回了自己的手。 “欸,不是不是,姨虽然很想你做儿媳。但也知道霍恪性子冷,你可能不太喜欢。”容姨神秘地一笑,“我是请你帮姨注意注意,霍恪配得上什么样的女孩。” “你们都是年轻人,比我们这些老年人眼光好,品味也相同。相信有你帮忙,姨的未来儿媳肯定讨人喜欢。” “姨,我今年才十八。” 不是不想帮,只是把给霍恪找女朋友这件事,交给她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女孩,是不是太滑稽也荒谬了。 “我知道我知道,”容姨不容分说地给栖栖打了笔上千的报酬,“只是我们一家在霍恪找女朋友这件事上实在是愁得没法睡觉,栖栖你看姨的头发,白了不少吧。” 栖栖默不作声,把钱退了回去,“容姨,我觉得我能力有限。” “栖栖你这孩子,”容姨叹气,“姨也不是非要个结果,只是眼看着没两年就退休了,可家里还是一点人气都没有。” 栖栖看到容姨脸上显露出独属于老人的孤独和落寞神情,她便思及沈妈妈,不禁动摇几分。 “姨,您也说霍医生性格冷,我平日里和他也没接触,您找我也没有用啊。” “这没什么问题。”容姨赶忙掏出手机,把霍恪的微信推给栖栖,“喏,这是他微信,加上去后慢慢聊。” ......栖栖一时犹豫,但还是在容姨期待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她扫上二维码,在添加来意框里打下一行字:霍医生您好,我是沈栖栖。 发送添加好友的请求后,霍恪过了几分钟都没有回复。 栖栖暗自松了口气,容姨一直在边上看着,如果她现在立刻加上了霍恪,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聊下去。 但容姨依旧很高兴,她转手又要给栖栖发钱,被栖栖按手阻止,“容姨,我只能尽力而为,婚姻大事还是靠霍医生自己努力的。” “您千万不要再转钱给我,不然我要走了。” “好好好,”容姨笑得合不拢嘴,“栖栖啊,你也不要有心理压力,先和我们霍恪多聊聊,熟悉一下就好了。” “行。” 直到有人进来,栖栖才结束和容姨的聊天。 她起身,“姨,那您忙。” 容姨戴上眼镜,“嗯,那下次再来找姨玩啊。” 走出医务室,燕同玺背对着门口站着,听见声音便回头。 “好了?” 栖栖颔首,“您久等了。” “走吧,去一食堂。” 步行不多久,到了食堂。 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看见燕同玺立刻双手握拳抵在腰间小跑上前,“燕上校!” “您已经是上校了?”栖栖感到歉意,“不好意思,我只记得您在军训时是少校。” 燕同玺没说什么,他看了栖栖低下去的脸几秒:“军区的机会很多。” “从您身上,我看得出来。”栖栖随之迈开步子,“参谋长还在等,燕上校我们可以先进去吗?” “好。” 如最先所预料的那样,吃完一顿饭,龚参谋长推给栖栖一杯果汁后,开始侃侃而谈军区的历史。 这个令人尊敬的老人,从军区建立开始就在这儿扎下了根,数年来不知培养了多少像燕同玺一样的好兵。 他说人生在世,要么求身前利,要么求身后名。 在军区得到这些东西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啊,这都是俗套的说法。我们当兵的一辈子求的就是个国家安稳百姓富足,为这能拼上命也不要。” 龚参谋长摸着下巴的胡茬,“孩子,我是真喜欢你。你眼睛干净,是值得培养的好人才啊。” “参谋长,”栖栖沉默许久,“很抱歉拒绝您,可是报效祖国的方式有很多种,我有属于自己的方式。” “好...好,”龚参谋长轻叹,“你们这代的年轻人有更多机会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 燕同玺一直矗立在旁边,这时像个影子似的上前,“参谋长,我送她出去。” “去吧。” 龚参谋长默默地扭头,“小沈,你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联系我们军区的任何一人。我们欢迎你。” “谢谢您。” 栖栖第一次遇见这么威严慈爱的老人,心里对其十分尊敬。她知道像龚参谋长这个年纪的军人,年轻时说不定是经历过真实战争的。 他们对如今的盛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每个人都值得后人铭记。 燕同玺送栖栖到了军区门口,霍恩早已在等待。 “栖栖。”她叫了一声走到身边,顺而望向燕同玺,“谢了。” 栖栖注意到霍恩的眼神有点奇怪,她也看向燕同玺,“谢谢你,燕上校。” 燕同玺对两人分别轻轻点头,“不用。” 他转身就走,栖栖在他别开脸的瞬间注意到黑面教官垂下的眼睫,面容也和平日里看到的冷硬不同。 好像是从中触及到某些隐秘的心思,栖栖微笑地挽上霍恩的手臂,“恩姐,你和燕上校很熟吗?” 霍恩点了下头,“他进军区那年,我是他连长。” 她少年时就当了兵,读书成长都是在军区经历的。是和容姨一样的军区‘老人’了。 看着燕同玺渐行渐远的背影,霍恩说:“燕同玺21岁从警校毕业就来这当兵,短短九年从毛头小子到现在的上校,说实话,我不如他。” 如今和燕同玺平起平坐的她,心里滋味还真说不清道不明。 这时忽然感到手背上覆上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是栖栖,“恩姐,你追求这些?” 霍恩脸上一怔,“这倒不是,只是感慨而已。” “对嘛,恩姐。”栖栖笑,转移话题,“对了恩姐,既然你和燕教官这么熟悉,你个人认为他怎么样?” “怎么?”霍恩短促地笑一声,“你喜欢这样的?” 栖栖面皮一紧,轻嗔:“恩姐,我没有。” “那你问我...”霍恩反应过来,笑着用食指点了点栖栖的额头,“你这孩子,打趣起你姐来了。” 她摇摇头,不再说话。 和燕同玺相处这么多年,都没有起过成家的心思,现在自然也不可能。 但这似乎对栖栖不重要,霍恩就没说。 “走吧,先回家换个衣服。我带你到q市转转。” 栖栖捂着额头笑起来,打开车门时心里暗自想,恩姐不正面回答,说明她很可能心里有燕教官。 太好了,霍恪她接近不了,但帮恩姐成就一桩姻缘,也是另外的好事嘛。 默默偷乐,栖栖回到家也掩不住高兴劲儿,洗澡时都忘了拿浴巾,是在雾蒙蒙的浴室里喊霍恩送来的。 “谢谢恩姐,”少女笑着谢道,声音和水汽一同蒸腾得人发热。 “......”霍恩没有回答,栖栖听到一起关门声,才知道恩姐已经匆忙出去了。 换好衣服,霍恩利用少有的假期带栖栖到q市逛了个大半,直到暮色四合,她才把栖栖送到校门口。 坐在车内,栖栖捏着安全带,“恩姐,那我回学校了。” 霍恩点点头,摇下车窗望q大恢弘的校门,“栖栖,我明天下午又得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还能再见。” “情深不在朝暮,缘浅何论咫尺。恩姐,你是我的好朋友,就是一年半载不见面,我相信再见,我们的友谊也不会变淡。”栖栖轻轻靠近,搂了搂霍恩的脖子,她停留片刻,清浅的呼吸扫过霍恩的耳后,“恩姐,记得在微信上多联系,我会想你的。” 就在栖栖坐回去的时候,霍恩突然伸出手,紧紧搂住少女纤细的腰身,“栖栖,我也会想你。” 细腻地感受到霍恩的不舍,栖栖静静回抱她,车内一时平和而静默。 “好了,早点回去吧。” 霍恩手掌顺着栖栖的背脊上下抚了抚,“你朋友谢参商的事情我已经在调查了,不要太担心。” “谢恩姐。你也早点休息。” 两人在夜星下分别,霍恩摇上车窗,驱车离开。 栖栖则回到宿舍收拾好翌日上课的书,把电脑插上充电,准备周一的演讲汇报。 过了周一,市场营销的考试周就来了。,. 第69章 栖栖会交朋友吗 周一结束,学校的考试教室安排就出来了。 栖栖看了眼安排表,周考完最后一门,她就能坐高铁回家。 京都体育大学放假比q大晚两天,栖栖和哥哥约好到时候一起回去。 爸爸妈妈打电话来,说可想他们了。 又和恩姐微信说了考试安排,霍恩接连发了几条让她放宽心态好好考试的关心信息,考试期间便很少主动找栖栖聊天。想来是担心耽搁她复习时间。 一晃两天过去,周下午五点半,市场营销最后一门课程考试结束。 “啊,考完试连灰蒙蒙的天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厉茗茗拎着包,满怀憧憬地抬头仰望天空。 q市的冬天甚少晴日,她们都已经习惯阴霾天里不时夹着说下就下的雪花。 “晚饭吃什么?”栖栖掏出手机,给爸妈发了条考完试的消息。 沈爸今天值班,沈妈在超市忙得热火朝天,所以两人都没有及时回复。 栖栖习以为常,想了想没打扰还在期末复习中的哥哥,转而给霍恩发了条语音,恩姐周一时就说考完第一时间联系她。 “欸栖栖,听说食堂新开家旋转小火锅,正好圆圆她们也今天考完,一起去聚一聚啊?” “好啊,那我们先回宿舍把包放下吧。”栖栖点点头。 周四早上陈蘅和王安圆就结伴回家了,下午厉茗茗走,届时宿舍只剩栖栖一人,趁着大家都在校,是该聚个餐,好放松下前几天备考的紧张心情。 两个女孩结伴回到宿舍,各自整理了一会儿行李,没有半小时,陈蘅和王安圆就打开门进来。 “沈栖栖,今天考得怎么样?”陈蘅走到栖栖书桌旁,抱臂问道。 “不好不坏嘛,大部分考的知识点都在老师划的范围里。就是高数题不算简单,最后两题忽然拔高了难度。” “啊?我怎么感觉最后两题特简单啊,栖栖。”厉茗茗听到这么一说,心里很慌,她求助地望着栖栖。 栖栖安抚地对她笑笑,“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和秦祀一直做题目时要转十几次脑子才能做出答案,这次可能也是我惯性思维吧。” “真的吗?”厉茗茗抓了抓短发,“我怎么就觉着预感不对呢。” 王安圆热闹不嫌事大,她同情地啧啧两声,“厉茗茗啊厉茗茗,跟我念,永远不要相信学霸们口中说的考得不咋地。往往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就是九十五以上的高分。” “啊...吾命休矣。”厉茗茗一脸夸张惨像,栖栖连忙站出来笑说:“确实和茗茗你说的一样啦,最后两题有最简做法。我个人提高难度,用书里没有的公式做题的。” 栖栖话音一落,就见宿舍内人齐齐怪异看她。 “怎么了吗?”栖栖摸脸,不解问道。 在猫窝里本安稳睡着的山山被声响吵醒,从窝里起来,漫步走到栖栖脚边,用圆脑袋蹭了蹭栖栖的裤脚,喵咪喵咪地撒娇。 栖栖顺而俯身把山山抱进怀里,王安圆的眼神落在她比玉更白的手背上,长叹:“沈栖栖,你恐怖如斯啊。” “......”栖栖忍俊不禁地笑笑,“考试时间太长,就抽空多写了点。” “唉,真不知道还有谁配得上你啊栖栖。”厉茗茗满脸钦羡,“又漂亮又聪明,感觉q大的理想男友天花板——褚学长在栖栖面前都得自卑。” “还去不去吃火锅了啊?”栖栖无奈阻止大家又要无限延伸下去的话题。事实就是如此,只要她在,周围人无论聊什么,最后都喜欢把话题中心定在她身上。 “对,考了一天试,不累吗?快走吃饭,我护肤时间要到了。”陈蘅顺着栖栖,把手机拿好。 四个青春靓丽的年轻姑娘肩并肩走出寝室,虽然栖栖的存在吸取了绝大部分目光,但不能否认女孩们各有千秋的美丽。 大家每次同时出现在校园的小路上,都是一道不可忽视的风景线。 到了旋转小火锅店,这时候正值晚饭时间,店内人满为患,有个高大的男店员高声呼这呼那,端来一锅又一锅汤底。 陈蘅最不喜欢这样的场景,一学期的相处,栖栖发现陈蘅极度敏感和抗拒与他人的肢体接触。 所以见此场景,她主动说道:“不然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吃饭吧,这里人太多了。等空位子都要很长时间呢。” “可是...”王安圆快把q大新校区的餐饮店都打卡完了,旋转小火锅是学期末才挂好招牌的,也是她少数未光临的店之一。 错过今晚,她明天一大早就走,再想打卡只能等月份开学了。 她顿时可怜巴巴地双手握拳抵在下巴处哀求,“真的要走吗?栖栖,阿蘅?” “圆圆,你看店里...”栖栖正要劝,猛然从店里冲出来个男人,他见到栖栖眼睛一亮,“在店里就看见几个熟人,本来还不确定,出来一看果然是几位美女学妹啊。” “你是?”栖栖眨眼,“学长,我们认识吗?” 周岷哈哈大笑,“沈栖栖学妹,你贵人多忘事嘛。我是刚开学就朝你要微信的金融班周岷啊。我这么帅,你咋能就忘了我哩。” “抱歉啊...”栖栖扭了扭袖角纽扣,“周学长你在忙吧。”她看了眼周岷身上穿着的旋转小火锅的店员服。 “是挺忙的。”周岷挠挠后脑勺,“但在里面看见你们在门口站着,忍不住想出来问问。” “对了几位学妹,你们为啥就站在这里不进去啊?” 王安圆两眼放光,意有所指,“店里人好多,栖栖说她进不去啊。” 闻言,周岷大掌拍胸,豪言万丈:“这有啥,栖栖,学妹们,跟学长我走,我给你们开个包间。” “啊?学长,这是不是不好啊?”王安圆一边憋笑,一边悄悄把手伸到后面扯栖栖的衣角,这个动作代表她想求求栖栖不要揭穿刚才的小谎言。 “没事没事,火锅店老板对我好得很。”周岷大包大揽,率先走进去,给四位女孩开辟出一条相对不拥挤的小道。 小道直通楼,大家跟着周岷后面走,厉茗茗和王安圆一往直前,和周岷的身体只隔着两级台阶的距离。 楼有左右各两道木门,门框上各自挂着四个毛笔大字:天地方圆。 周岷打开天字门,“这个房间本来是准备给老板和兄弟们聚餐用的,现在你们都是我朋友,我就开给你们哦。” 房间里有个很大的旋转圆桌,桌上摆满新鲜菜肉,每一把椅子前都有独属的加热锅。 “几位都要啥锅底?” 周岷利落掏出便利签和笔,分别记下四个女孩的口味。 下楼前,他笑得很开心看向栖栖,“原来栖栖学妹也和我一样喜欢吃番茄锅啊。” “...是,是的。”栖栖面对身旁王安圆和厉茗茗的调笑,抬头对他尴尬地抿唇。 “那还真是缘分啊,说起来老褚头也喜欢番茄锅呢。”周岷得意自语地下楼,而他口中的‘老褚头’却在女孩之间留下了可供畅聊的话头。 “老褚头?”王安圆食指点点下唇,“一开始见到这个周岷是在哪里来着?” 厉茗茗对帅哥的记忆最深刻,她捂脸娇笑,“不就是在猪肚鸡店里,褚瞻问学长那时候在那儿做兼职。” “哦哦,对了,我也想起来了。”王安圆和栖栖挤眉弄眼,“栖栖啊,你和褚瞻问学长有缘哦,番茄锅” “圆圆!”栖栖听不下去了,脸颊泛红轻叱了一声,她接着一字字郑重其事地说道:“褚瞻问学长看起来那么冷漠的一个人,我不可能喜欢他,他也不会和我发生除普通同学之外的关系了。所以请圆圆你以后不要...” “褚学长?”王安圆忽愣愣呢喃出声。 栖栖皱眉,“什么嘛圆圆?”她一开始以为王安圆是在表演好躲过她接下来的话,谁知连陈蘅也把眼神投向门口,唯一坐在背向门口的她这才转头。 “老板让我到这等。”长身玉立的褚瞻问一身黑色运动服,q市初冬的温度还没有到零下,但也日常四摄氏度这样子。 女孩们穿羽绒服犹嫌不够暖和,可褚瞻问却只穿着一套黑色运动服,上身翻开的衣领可以瞧见里面也只有件不厚的灰色毛衣。 他站在门口,逆着楼道里明亮的灯光,光色勾勒其修长的身体轮廓,没有丁点柔和。 光影停留处,尤在肩颈那线条又硬又冷,像结了一层室外化雪后水结成的冰碴。 褚瞻问垂下的眼角蕴着阴影,厚长眼睫半盖住下眼睑,让人看不清他具体表现出来的情绪。 “有人,我就先走了。”室内的沉默没有影响他,他冷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而后褚瞻问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就在他抬眼的一刹那,栖栖恍然从他视线里发现了涡旋着的某种类似执拗和或冷漠的东西。 可没等栖栖看明白,他盯了栖栖只有一秒,继而就转身下楼。 他一离开,室内的沉默被打破。 “惨了栖栖,你刚才说的话都被褚瞻问学长听进去了。”王安圆耷拉脸,“都怪我,不该开你玩笑。” 栖栖怔然望着褚瞻问离开的背影,心头一紧,“我或许该去道歉。” “别去。褚瞻问这种性格的人也不在乎你这声道歉。”陈蘅慢条斯理地抿了口桌上的酸梅汤,说。 栖栖扭头,“阿蘅,我觉得我该去道歉。” 毕竟是她说褚瞻问的性格在先,虽然没有言语上的侮辱,但这件事做得也不光明。 陈蘅定定看了栖栖足有数秒,见她眼神坚定,为了这么点小事也大费周章,嗤笑声,“我不管,随你。” 阿蘅的语气很冷,栖栖受伤地望她一眼,但仍旧坚持自己的行为准则。 “我去看看。”栖栖说着就起身,恰时周岷上楼拿来锅底。 “哎?栖栖学妹,你是要下去拿东西吗?我帮你啊。” 栖栖摇摇头,“周岷学长,请问你褚瞻问学长离开了吗?” 周岷愣了下,“褚瞻问?你们也看见老褚头了啊,我还以为刚才眼花呢。” “上来之前我瞅见他往后山去了,但就看个背影像他。” “谢谢你,周学长。”栖栖拿起手机。 “等等!栖栖我们不能等吃完饭再去道歉啊?你不能为了个男人抛弃我们姐妹的聚餐吧。”厉茗茗在背后大喊。 栖栖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身问:“这是抛弃吗?” “别管她,我们吃。”陈蘅一旁冷冷出声,“沈栖栖她就喜欢把自己摆在高道德的地位上做事情,人是仙女,说的话都是超脱的。” “阿蘅...你怎么这么说我...”栖栖先是不可置信,后难过的心情渐渐找上来,她第一次被好友这样毫不犹豫地讽刺,猛地这一下心脏酸麻,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红。 “几位学妹,你们这...”周岷在状况外,只觉得栖栖脆弱的表情让人心也跟着疼,便出言要劝。 “周学长,这是我们的事情,谢谢你把锅底端上来,辛苦了。”栖栖强忍泪光,把周岷送到门口,亲手合上门。 她接着慢慢走回座位上,没再要走,也不再开口讲话。 厉茗茗和王安圆面面相觑,她们察觉到氛围的不对劲,两人也想说话缓和缓和,可无论怎么卖乖讨巧,栖栖和陈蘅两人都各自闷着头吃饭,不发一言。 一顿饭吃得心交力瘁,更甚陈蘅中途离开,栖栖停下筷子,闷闷地埋头,许久后才有一滴泪掉进碗里,又消失不见。 快得王安圆和厉茗茗都没发觉。 直至周四早陈蘅和王安圆离开宿舍,栖栖和陈蘅的矛盾还没有解开。 栖栖抱着被子蜷缩在床上,她搞不懂,和阿蘅已经是那样的好朋友了,为什么阿蘅说生气就生气了。 她们明明知道,她沈栖栖从来不在乎什么学长,她不是一直只对朋友们最好吗? 陈蘅因为她要去和褚瞻问道歉而生气,因为她没有顺从地留下来而生气? “我不懂,是我不会交朋友吗?” 茫然地盯着虚空,突然一阵铃声,霍恩打电话,给栖栖抛来一枚消息炸弹:“栖栖,我找到谢参商了。”,. 第70章 栖栖再见谢参商 周六,雪霁。 惨白的病床在记忆里泛黄,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但其实没有,谢参商在小雪那天不告而别,至今也才过去十一天而已。 栖栖料想过最坏的结果,却没想到谢参商再次活生生站在她面前时,她还能看见那个意气风发、欢欣喜悦的少年。 彼时他一身黑白灰的冲锋衣,军装裤上挂着许多铁环,这些铁制品随着他大跨步的动作清脆作响。 谢参商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一副同色的墨镜顶在高挺鼻梁上,其绯红的薄唇似笑非笑着,清瘦的身体像棵青竹挺立在寒风里。 两人隔着雪后天光,周围是零散回家的同学们,他们拖行的行李箱走身边就发出一阵寂寞的滚轮声。 栖栖一时无言,他也是。 许久,谢参商忽无奈地摇摇头走到栖栖面前。 “怎么?我是不是帅呆啦?”他伸出长瘦的手指在栖栖眼前晃,近到栖栖能看见其突出的指关节。 栖栖既笑又难过,她尽力保持语气不像苛责地说:“谢参商,这么多天去哪了啊?” “去哪?”谢参商煞有介事地抵唇思索片刻,栖栖看见他嘴角的笑纹越来越深,“不是发微信给你说了吗?去逍遥快活了呗!” “没见过你这样的...”栖栖听了,哧哧笑出声,她抹抹眼角,咽下有些阻塞的喉音,“这次什么时候走嘛?下次什么季节回来呀?” 谢参商忽然不说话了,他一个劲儿盯着栖栖笑。 “光笑干嘛呢?”栖栖忍不住跟着一起弯眼,“你跟我说说话呗。” 谢参商嘴里长长地哎哟一声,“哪有刚回来就问人什么时候走的呢?不兴我赖着吗?” “当然不是——”栖栖默然,积蓄多天的担心终于在此刻像泥洪般倾泻而下。 她霎时间红了眼眶,迈步靠近,完全不怯两人呼吸相闻的负距离接触。 把头挨在谢参商的肩颈处,栖栖低声又低声地说:“以后不要这样了...以后不要这样了...” 谢参商这次回来还背着一把吉他,这时候他把吉他卸下,东西扔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没管。 伸出手紧紧回抱住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身,他的手扣在栖栖的腰间,像握着一把灼人的,类似弯刀一类能割伤他心肺的什么。 但其实不是,他掌心中是世上最柔滑的少女肌肤,仅仅隔着两层衣物,此刻正被他掌握着。 可他没有半点旖旎,心中升腾起来的不是而是神圣的胆怯。 他震颤着身体,低声又低声,哄道:“我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 谢参商能保证不离开吗?他不能。他还有病,这谁都知道。 所以两个人只是都佯装不知道生死的天堑已悄悄在两具鲜活的身体之间劈开,少年和少女在雪霁后热烈的相拥,庆祝相逢。 沈关观今天终于考完试了,他神清气爽地拿好行李箱,让宋君裴开车送他到q大门口。 远远的,他看见栖栖抱住谢参商,两个人彼此细语一番,氛围融洽温暖。 “谢参商?”沈关观脸黑下来,“他怎么抱着我妹妹!” 宋君裴握着方向盘的手背因用力而泛白,他被眼前一幕深深刺痛,说出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我怎么知道?” “滴——”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栖栖一惊,连忙抬头,看见了车窗摇下后,里面的宋君裴和沈关观。 她还犹自沉浸在再见故友的喜悦里,一时半会没注意到车里两个男人的情绪,“哥!”栖栖难掩高兴地朝那儿挥手。 ...... 谢参商的回来成就了一次四人行。 坐在高铁上,栖栖挨着谢参商向他介绍家里最亲爱的爸妈。 由于之前谢参商说过他的家庭情况,所以栖栖知道每年除夕夜都是他一人过的。 ——粉丝再多的天王歌星,年夜饭也只是一顿冰凉的药片和快餐。 今年自是不同,沈爸沈妈听说栖栖有个好朋友要回来一起过年,都高兴无比。 他们在栖栖上学的期间似乎也意识到以前过于忽略小女儿的交友情况了,心感愧疚之下,现在别说是带个男同学回家,就是带整个班回淮市,二老也会安排妥当。 至于栖栖和谢参商之间是友情还是恋情,沈关观听电话听不下去了,一把握住栖栖的手贴近手机抢声道:“爸妈!栖栖现在没有谈恋爱,你们也太操心了。” 沈爸促狭一笑,“你小子,你怎么不像栖栖一样带个女同学回家过年呢?” “爸!”沈关观气急败坏,扬声后才发觉周围乘客都在看自己,连栖栖都在捂嘴笑,他...他一屁股坐回去。 邻座里窝着同样拈酸吃醋的宋君裴,沈关观看他就烦,一巴掌把宋君裴要看不敢看栖栖的眼拍到靠窗的一边,“起开!别看了!” 宋君裴:“......sb。” 小宋总发狠闭上眼睛,抱臂仰躺进座椅里,心想,当初就不该偷偷帮谢参商回他老家,还给他隐瞒行踪。 要是谢参商那天没走,兴许现在已经死了。 他冷漠地猜想,谢参商那时候死了现在可能就干净了。 这些阴暗宋君裴没敢表现在脸上,直至下了高铁,他甚至面善心狠地提出要主动帮谢参商背吉他。 谢参商身子一转,谢绝了:“不用了宋总,我还有力气。” “是吗?那可真好。”宋君裴嘴上笑着说,心里酸溜带着恨意,有力气也没几天了,过完年就快滚吧。 宋家在淮市最好的小区里,下了高铁就有司机来接。 宋君裴虽然不想一人回家,可司机带着宋母的圣旨来的——高贵的艺术家母亲扬言自己的儿子必须赶快回家,她要和他说说楼定之进医院的事情。 他不得不回。 “君裴哥再见。”栖栖向宋君裴告别,得到对方温柔善意的笑容。 栖栖带着谢参商和哥哥一起坐进出租回家,等到出租车在眼前消失,家里司机战战兢兢等在旁边,宋君裴冷笑连连:“楼定之被接回来了?” 司机小心回:“是的,是太太接回来的。” “呵,”宋君裴摩挲袖口,衣袖之下有楼定之琴弓割伤后留下的疤,“回去。” 他简洁地命令道,迈开长腿坐进后座。 沈妈妈特地做了一大桌菜等栖栖回家,玄关处才有门锁打开的声音,她就笑吟吟地擦了擦手迎上去。 “栖栖,关关,快进来,外面冷啊。” 谢参商探出头,乖巧地和沈妈妈打招呼:“阿姨好,我是栖栖朋友,我叫谢参商,这几天要打扰您和叔叔了。” “哎呦,栖栖你同学这么好看的呀?”沈妈妈满意得不得了,“快快,叫参商是吧,来阿姨早就把拖鞋给你准备好,换好鞋来洗手吃饭呢。” “谢谢阿姨”谢参商蹲下去背对沈妈妈换鞋,趁着沈妈妈转身进厨房,他对栖栖悄悄眨眼。 栖栖顺势拍了拍他头,比口型:“要、听、我、妈、妈、的、话。” 谢参商站起来,给栖栖抛了个‘看我的’的得意眼神。 “哎,阿姨——”他高声喊起来,嗓音不似初见时悦耳,也不比医院时沙哑难听。 但他有张无往不利的漂亮面孔,到沈妈妈那儿阿姨长阿姨短,又端饭又拿碗,把沈妈妈哄得眉开眼笑。 沈关观将全程录入眼中,只能默默翻白眼,手插口袋一脸不爽地先坐到餐桌上。 “臭小子,摆哪门子脸色给谁看呢?”沈妈妈转脸看见沈关观的臭脸,用力戳了下他的脑门,“给我去厨房把汤盛出来去。快点!” 栖栖放下盛饭的碗,自告奋勇:“妈妈我去嘛。” 谢参商也抢着举手:“阿姨我去吧。” 沈妈妈看着自家女儿和谢参商站在一起的小模样,双手交叉搁在腹前,一脸神秘微笑地说:“好,好好。” “抢什么?抢什么?”沈关观憋着怒气,拽开椅子大步岔开朝厨房走,“妈都说了让我来,真是的,烦死了。” 等沈爸爸换下警服,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温馨的团圆饭。 沈关观脸再冷,也否认不了一桌子上就他吃得最多。 饭后聊了聊天,沈爸爸说除夕夜自己不值班,到时候一家子都出去玩玩。 没有不答应的,谢参商笑看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相处,好似已经完全融进其中了。 不过他费尽心思回家一趟,用手段苟延残喘至今,又回来见栖栖,当然不止是为了和栖栖家人吃顿饭。 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兑现承诺,关于给栖栖的演唱会,他已经在筹备中了。 高铁上栖栖把数额巨大的银行卡塞进他手中时,谢参商没拒绝,他也正需要一笔钱办演唱会。 但用不了很多,等他真死了,银行卡里的钱他留一半给老家修路,留一半给栖栖傍身。 家里的书房被收拾出来给谢参商住,又是一番感谢,充斥着惊喜和戏剧的一天终于落幕。 明天等待大家的是什么? 谁都不能知道,生活总是因为不可预知而缤纷多彩又鸡飞狗跳,平常人除了等待,也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让心里好过一点的事情。 临睡前,栖栖想到陈蘅,两个女孩的小矛盾,还没有解决。 只差其中一人先行软和下来的态度。彼此都在等对方,可对方都觉得自己没错。 栖栖知道,一味迎合朋友,并不会让友情升温,所以她不想去做率先妥协的一方。 无梦之夜,随着旭日升起,淮市的冬阳引诱人们出行。,. 第71章 栖栖陪谢参商过除夕 谢参商来到淮市,真正和栖栖相处的时日却没有几天。 他白天出去,不让栖栖跟。晚上回来,给栖栖一家带各样的小礼物。靠嘴甜懂事,谢参商赢得沈家所有人的善意。 ——包括沈关观,毕竟家里只有栖栖和他知道谢参商的病。 多活一天是一天,每一天都要好好活。 没人再强迫谢参商住院治疗,他还和栖栖说,回老家找的一个老神医治病,人家给他用偏方治病,能多续很多天命。 不过这个偏方有弊端,栖栖晚上经过书房,听见他在屋里因生理上的病痛而反复低吟,呓声不断。 栖栖站在门口等待,她切实感受到己身的健康平和,和对方的痛苦不堪。 这种对比让她生出羞愧般的自责,耳听他人崩溃却无言以对,她比任何时候都明白到人力量的微薄。 有几次她想冲进去抱住滚落到地上的谢参商,可是她没有。 因为白天谢参商一直强调他现在好得不得了,话里话外挡着栖栖的关心。 既然谢参商心念骄傲,栖栖只能选择成全。 这日,淮市下了场小雪。小雪纷纷扬扬,像粉末一样飘洒漫天,意思意思般地很快停了。 南方的雪总是这样,满足不了爱雪人的期待。 谢参商白天不在,他满城跑,暮色四合回家看到阳台窗边覆了层白,他捻起一笑,说:“今天下雪了啊。” 栖栖趿双白耳朵的兔子棉拖,站到谢参商身边,望着他指尖化成水的雪花问:“看见雪花,有没有想到什么呀?” 谢参商喜欢栖栖现在每天像拉家常一样和他讲话,每逢这时候他就会油然一股温情,“这能想到什么?我又没念过几年书,想不出来什么好诗好句啊。” “不想唱歌吗?”栖栖捏起袖角把谢参商手上的水擦掉,“不觉得在这种时候唱唱歌很浪漫吗?” “都唱了一辈子了,而且下雪嘛,年年都能看见。两件事哪一桩我都不觉得浪漫,”谢参商摇摇头,拿纸巾去吸栖栖的袖角的水,他接着低声抱怨:“旁边有纸还用衣服给我擦,我看你就是故意撩我。” “什么嘛,”栖栖笑,“强词夺理呢,纸在你那里哎。我再不给你擦干,到时候水滴到地板上,踩得到处都是脚印啊。” “骗骗我又怎样?”谢参商颇有些不满,他把纸团团扔垃圾桶,转身坐进阳台的藤椅里。 栖栖只看见他戴着帽子的后脑,“好啦,是我不会会说话。” 她坐到另一张椅子里,双手搭在膝盖上,“我本来想和你说后天就是除夕啦,你那天能不能不要出门,爸妈带我们去买新年礼物奥。” “这个不是问题,”谢参商翘着二郎腿,“我也有个新年礼物给你,到时候保准你高兴。” “那好啊,我可期待了。”栖栖歪歪头,靠着谢参商瘦削硌人的肩膀。 过了许久,静谧的空气被谢参商神秘的气声打破,“沈栖栖啊...” “嗯?” “雪花不浪漫,但我觉得和你靠在一起,好像蛮浪漫的嘛。” “每一片雪花都是自由的,我和你也都是自由的,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这就是浪漫的原因啊。” “跟我扯什么古文嘛。” “糟糕,又说错话了!你原谅我呀。” “切,小事一桩。不过你有句话说得没错,我可自由了,这世界上没有人管得住我。那你不一样,你有叔叔阿姨哥哥老师还有数不清的人在身边管你呢,唉,沈栖栖,你的苦日子还在后面咯。” “哈哈哈,谢参商你也逃不了,爸爸妈妈还有我,我们都管你。” “是是是...快看,又下雪了。” “哇,雪变大啦!” 岁月如梭,是日,除夕佳节,阖家团圆。 栖栖和谢参商挨着肩膀,在满是人流的商场里艰难前进。 沈爸沈妈和沈关观在巨大的人流下渐次远去,就一眨眼的时间,谁都瞧不见谁了。 幸好谢参商目光注视栖栖成习惯了,及时拉住她,这才免于分开。 “谢参商?谢参商?”栖栖双手拢住嘴喊,周围人声漫漶,不大声根本听不见。 “哎!”谢参商回头,红围巾被挤得松松垮垮搭在脖子上,“沈栖栖啊,你小心点,不要跌倒!” “先—出—去—吧—”栖栖往外钻。 “好啊——”谢参商抬脚回走,人真是好多,大冬天的硬是给人挤出一身汗。 到了商场外,凛冽寒风吹过面颊,霎时带走所有热意。 但栖栖脸上还黏着几缕沾湿的发丝,脸颊泛红,气也喘不匀。 谢参商更是没好到哪去,帽子歪斜,露出一寸光溜的脑袋,他恼怒一番又给严实盖好。 最好笑的是沈妈妈给他戴的红围巾,缠绕在他脖子上,半点美感都没有,只剩下滑稽。 “哈哈哈,谢参商你快看你——”栖栖乍然看见出门还光鲜亮丽的人现在变成这幅狼狈相,禁不住弯腰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谢参商小声,他摸摸脑袋,扯好围巾,“要我从前,就是挂着破抹布都好看。” 栖栖一个劲地应和他,话里还憋着笑意:“是是是,要不说是全国著名的大明星嘛,歌坛第一大帅哥。” “哼,你不也是我的粉丝?” “是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栖栖存心逗谢参商,他现在完全忘却病痛似的,很狂妄地夸耀道:“你就承认吧,你为我着迷着迷得不得了,对我不离不弃,还爱我至深啊!” “我不记得,我不记得...”栖栖直腰抱臂,边摇头边戏谑地笑。 这时候谢参商恼羞成怒,狠狠拽下难看的红围巾往栖栖脖子上一圈,霸道宣称:“就是就是就是!!你现在开始就给我记得!你是我的粉丝,永远都是了!” 太好笑啦,绝症病人跟健康的人说永远。 但栖栖点点头,“好啦,我一直记得呢,沈栖栖什么时候都要是谢参商的粉丝嘛。” “这才乖。”谢参商特赦一样把用作惩罚的丑陋围巾又挂回自个儿脖子,他甜滋滋地说:“行了吧。” 而后他又想起栖栖戴围巾的明丽,不无怨气地说:“怎么回事啊你,长这么好看,给我整得都快不自信了。” 栖栖很体恤地拍拍他的手背,“这话该我对你说,我觉得你最好看。” “沈栖栖沈栖栖,沈、栖、栖!”谢参商喊,栖栖就听着,疑惑抬头看他。 “你太会说话了吧。”谢参商夸耀自己一样夸她。 栖栖先愣了一会儿,后来才发觉谢参商原来在否定下雪那晚,她不经意自贬的一句‘是我不会说话’。 她说的什么话谢参商都捧在心上记得,或许即时没有表现出他的在乎,但在某一时刻,一个很短的对话或很小的事件,都会诱发他宣倾出自己对栖栖的无边在意。 毕竟这世上,只有栖栖还陪在他身边。 “谢谢你啊,谢参商。”良久,栖栖轻声对谢参商说道。 “叔叔阿姨出来咯。”谢参商挥手,栖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父母和哥哥焦急走出,看见两人好端端站着,才不约而同地放松下来,妈妈更是满怀欢喜地举起手里的礼盒,遥遥说:“栖栖啊,参商,给你们买的礼物哦。” 谢参商拉着栖栖,栖栖感到他手掌的力度很紧,攥着她跑到爸妈面前卖乖:“太好啦,谢谢阿姨谢谢叔叔。” 礼物买完,沈妈妈说什么不想在外面饭店吃,让几个小的挑好食材,沈爸爸开车装下一整个后备箱的菜,一家人才兴高采烈地回到家。 家里,沈妈妈和沈爸爸两人在厨房里炒菜。 客厅栖栖和谢参商两人坐在沙发上,电视台里放着童心童趣的低龄动画片。 两人盘腿坐着,两张风格迥异的漂亮面孔却默契般露出津津有味的表情。 沈关观一人窝在不远处的椅子里,握着游戏机用不断开新的游戏掩盖深深的落寞:妹妹不和他玩,栖栖不和哥哥玩啊。 没有天理! “哈哈哈,好笨啊这只猪。”谢参商指着电视里的动画人物笑,栖栖颔首微笑,显然也很认同。 沈关观再也听不下去这些欢声笑语,他猛地站起来,气势汹汹地挡住电视机,居高临下看向两人。 栖栖无辜眨眼,黑白分明的圆眼里满是疑惑:“哥,你挡住电视了。” 谢参商掺和一脚:“哥,你挡住电视了嘛。” 作为两人的哥,沈关观正要发作,忽然门铃声响起。 “叮咚叮咚。” 真是可恶。 沈关观咬牙切齿,恨恨转身时扔下一句:“我去开门。” 沙发上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捂嘴偷笑。 “哟,关关啊,你爸妈在家吧?” 关叔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栖栖一惊,扭头看见立在门口的两道身影。 有点驼背的中年男人是关叔,旁边提着牛奶水果的高大身影是关庭。 看见他,栖栖心想不妙,怎么就忘了爸妈和关叔关系好,每年都是在一起过年的。 作为邻居哥哥的关庭,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其实危险得很。 谢参商顺着看向关庭,见是个相貌气质都不俗的年轻男人,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那男人似有所感,回头来望,霎时几道眼神在半空相触。 “快快看电视。”栖栖连忙正襟危坐,拽着谢参商的衣角让他转头。 谢参商偏不,他不怕关庭一身气势,反而挑衅似的对他挑唇笑笑,加上他鸭舌帽压低的眉眼,很像个桀骜又欠揍的不良少年。 向来都是遵守规矩的好学生模范,关庭放下礼品,迈开长腿走来的途中,唇角微弯,笑得很礼貌且温和。 “栖栖,这是你的朋友吗?”关庭才没有怕生的想法,他坐到栖栖对面,骨节分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扶手。 “是,是的。”栖栖点头,不自觉往前移动,把谢参商挡了挡。 在她心中,谢参商就是纯洁的兔子,而关庭是长着笑面的豹子。 可不能让豹子伤害兔子。 由友谊而生出的勇气支撑着栖栖抬眼直视关庭,“关庭哥,新、新年好啊。” “嗯,新年好。”关庭应着,指尖拂过灰色羊毛衫的领子,他看着栖栖小心翼翼的模样,喉咙很痒,这时还觉得衣领太紧,喉结不自觉攒动。 又来了。 关庭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危险气息。 栖栖轻咳,牵住抢着要说话的谢参商的手,“嗯,关庭哥,这是谢参商,我的好朋友。” “你好,我是关庭。”关庭伸出手,眼神平静。 “淮市冬天好冷啊,栖栖。”谢参商没理那只手,转头对栖栖牛头不对马嘴地提这么一句。 “嗯...是挺冷的。”栖栖对关庭歉意一笑。 “那你知道吗?冬天最容易感冒了,”谢参商故作天真地补充,“尤其是只穿一件衣服的人。” 室内开着空调,温度不低,但没人只穿一件衣服。 而关庭刚进门的时候就穿着一件羊毛衫,不怕冷地还扯衣领。 谢参商看见,暗自唾弃这男人没有素质,当着栖栖一个女孩的面,就显摆他那根长脖子和锁骨。 呸,不要脸。 所以谢参商很生气地说:“说不定有人手上就带着感冒病毒,我也不想握手。” 关庭明白了,他不在乎谢参商的恶语相向,缓缓收手后只对栖栖笑道:“那是我考虑不周,还得栖栖你这位朋友呢,否则我都不注意,失了礼数。” “关庭哥,参商他说的话你别在意。”栖栖拉着谢参商站起来,“我们不打扰你,先进卧室了。” 关庭来不及出言挽留,栖栖就带着谢参商急匆匆关上门。 临走之前,谢参商得意地对他挑眉,碰上关庭黑沉的眼神,又露出一副“果然如此,你这个臭男人没安好心”的厌恶表情。,. 第72章 栖栖 独属于你的演唱会 晚上八点左右,关叔和沈爸沈妈打完牌就回去了。 关庭临走前给栖栖送了只手表,谢参商看见就跟栖栖咬耳朵说:“这只表很贵,最便宜的都5万。” 栖栖一惊,连忙推却,任关庭怎么温柔劝说都没有接受。 无奈,关庭只好离开。 等人一走,沈爸沈妈叮嘱完几个孩子睡觉,便先回房。 “栖栖,早点睡。” 沈关观倚着卧室门,“爸妈明天带我们去拜年,会很累的。” “好的哥哥,你也是啊。”栖栖弯眼,“新年快乐。” “嗯,乖。”沈关观摸摸妹妹的头,转身合上门。 “沈栖栖,我给你送个礼物。你现在能跟我出门吗?” 谢参商靠着冰箱,手里拿着一瓶橙汁。 “去哪里?”栖栖不解地看他,“我们明天要早起呢。” “去拜访亲戚多无聊,”谢参商灌了一大口冰橙汁,嗤笑道,“你今晚不跟我去拆礼物,我保管明天一睡醒你就要后悔。” “神神秘秘的。”栖栖蹙紧眉头,慢慢走到他面前看他眼睛,“我一直相信你,你知道吗?” “...说这个做什么?”谢参商一哂,“不过,这我一直知道。” 栖栖点点头,转而拿起羽绒服穿上,“那我们走吧,多穿点,不要感冒。” “得嘞!” 谢参商咕隆隆把剩下的橙汁全部喝完,踩着轻快的脚步又主动帮栖栖拿手机。 “关门的时候小声点,不要吵醒他们。”栖栖猫腰溜出门,转头贴近谢参商用气声强调道。 “知道呢。”谢参商得逞地笑,“我有经验。” 栖栖多看他一眼,没问哪里来的经验。 ...... 因是除夕夜的缘故,街上行人不多。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细密的雨丝来,落在脸上又绵又凉。 谢参商这几天将路摸得很熟,他带着栖栖一直朝前走,两人走着走着牵住手,朝更深的道路里走,背影颇有些义无反顾的意味。 很快,红砖高墙的体育馆印入眼帘。 “礼物就在体育馆?”栖栖把额发撩至耳后,“谢参商,你这个礼物真特别啊。” 谢参商洋洋得意,“那是,也不看我是谁。” 少年牵着少女,走向安静的体育馆。 门口的路灯映着飘动的雨丝,发出黄色的光。阒然的夜里,似乎包裹着某些躁动热切的情意。 “走吧沈栖栖,跟我一起进去——拆礼物咯!” 话音未落,谢参商大笑,拉住栖栖往体育馆门内冲。 往日喧嚣的体育馆现在空无一人,视野宽阔的大厅里更是连个管理人员都没有。 但有另外的东西夺人眼球。 气球,半空中满是粉色的气球。 原本光滑的地面贴满一张张谢参商各样姿势的海报,海报上的形象自然是他病象未显之前的。 那样张扬桀骜,艳丽惊人。 两人踏进一步,头顶白炽灯便熄灭一盏。 待栖栖行止大厅正中央的舞台时,‘啪’周围陷入黑暗,不多会儿,天籁般轻缓动听的男声从舞台上响起。 高高的舞台之上,遽然亮起一束灼目的灯光,不偏不倚正照在那个瘦弱的、阖眼唱歌的少年身上。 “谢参商...” 栖栖呢喃出声,她一时怔然,完全没有料到谢参商的礼物竟然是这—— 独属于她的演唱会。 缭绕在四周的乐声此刻化作一只只有形的蝶翅,轻触栖栖的心尖,顺着她白皙的脸颊往上亲吻,挨至潮热的眼眶而停下。 “......沈栖栖。” 一首歌的时间很短,谢参商迫于身体缘故,没能再在舞台上跳舞。 他刚打开麦克风讲话,栖栖就哧地一笑。 “好吧,就知道你能听出来。”谢参商无奈地耸肩,“但没办法嘛,现在嗓音条件不必从前,只好对口型假唱咯,自己的歌又不犯法。” 他说完扔掉话筒,跳下舞台。 “欸小心!” 谢参商自不量力地跳舞台,猛地把脚崴伤,没能耍到帅反而一脸龇牙咧嘴地走到栖栖面前。 “你...”栖栖见他一瘸一拐的,无言以对,还是担心地扶他坐到一旁为她准备的椅子上。 “唉,倒霉。”谢参商摇摇头,一脸羞恼,“准备这么多天了,关键时候出丑,真是的。” 栖栖俯下身,看他这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谢参商同学,不得不说你这个礼物送得——” 她拖长尾音,谢参商便满脸期待地抬头。 “很——” “嗯嗯!咋样?” “棒呀!”栖栖两手搭在谢参商肩上,“你真是天才啊谢参商,你真是个大、天、才!” 谢参商被两句夸奖弄得脚下发虚,他感到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哎,那花大价钱包体育馆和租设备,这才算值了。 “粉丝小姐,这就是我送给你的除夕礼物,您满意,我就放心啦!”谢参商无视小小脚伤,撑着踉跄站起来,他依靠着栖栖,“那么粉丝小姐,请将天才偶像谢参商扶回家吧。” 栖栖笑着答应,她扶住谢参商的腰,摸到他突出的肋骨一愣,但很快装作没事人似的对低头的谢参商笑笑。 “慢一点吧,下雨路滑。” 好在小区离体育馆不远,两条马路的距离,再慢也成功在半小时后重新踏入温暖的家门。 沈爸职业特殊,所以家里常备着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水喷雾更是时常更新。 栖栖把谢参商扶到床边坐好,从冰箱里取出冰用毛巾包好后就敷在他脚踝处。 崴得不厉害,据栖栖从小到大照顾自己的经验,她认为谢参商第一天起床就能照常走路了。 “喏,明天起床记得喷。”栖栖直起身,放下喷雾后依旧给谢参商一个温暖的拥抱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等沈栖栖。” “怎么了?”栖栖不放心地回到谢参商身边,“是不是太疼了?” “不是不是,”谢参商头一次为栖栖的关心而心虚起来。 栖栖一脸怔松:谢参商为什么忽然很恐慌?就在十几分钟前,他还笑得没心没肺。 她当做心情的急速变化也是重病者的特征之一,所以没问,只是耐心地问道:“那是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去做。” 栖栖的口气浑然像个温柔的大姐姐,而谢参商就是毫无理由发脾气的小孩,两人相处的模式总是多变,一会儿姐弟,一会儿朋友,一会儿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恋爱氛围。 谢参商让栖栖靠近点,“你来,我悄悄告诉你。” 栖栖不疑其他,侧脸把耳朵靠近。 “我说...”谢参商清浅的呼吸声攀上耳畔,栖栖觉得那块肌肤变得很痒,忍不住抿唇,眼睫颤了颤。 “新年快乐。” 伴随声落,还有一枚温润的、轻轻的、羽毛般柔软的触感。 “!”栖栖陡然惊起,她震惊地瞪大双眼,满脸绯色,“你...你你...” 她语无伦次,组织好的苛责在谢参商无辜之下所溢出的不安眼神里败下阵来。 “不要再这样了,”栖栖甩手,“否则我真的会对你生气的!” 栖栖转身跑出书房并带好门,慌张地洗完澡换好睡衣就一头蒙进被子里。 脸颊的热度久久未退,栖栖想这想那,没绕过心里那关,却不能此时起床把谢参商拽起来,对他一个病人大声指责,只好用力蹬了下床单算作泄气。 直至进入梦乡,栖栖还是不能忘却侧脸所感受到的—— 那枚悄然无声的轻吻,稍纵即逝却震撼人心。 翌日,生物钟准时唤醒栖栖。 书桌上的时钟显示才早上六点半,揉了揉头发,栖栖穿上拖鞋。 正想像往常一般拧开门把手出去的时候,栖栖想到什么,犹疑地停下动作。 现在出去肯定会和谢参商碰上面,那她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淡然?恼怒?羞涩? 感觉哪一个都不靠谱啊。 栖栖孩子气地揉乱发顶,她在门口站了五分钟之久,做好完全的思想建设才终于跨出房门。 到饭厅,沈妈妈解下围裙,“栖栖起床了啊?快去拿筷子咱们吃早饭了。” 栖栖四处望了望,“妈妈,谢参商呢?” 沈关观从厨房走出端着电饭煲道:“他六点的时候就出门去了,不知道搞什么名堂。” “六点就出去了?”栖栖感到很诧异,谢参商以前没这么早过。 不知为何,她心中既是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不过出于对好友的信任,她没有多做疑问,帮妈妈拿好筷子,一家人简单地吃了顿早饭后,各自洗漱完穿上新衣便准备出门访亲走友。 锁好家门,栖栖给谢参商发了条短信:“谢参商,我们去拜年,晚上五点回家,锅里有饭,回来记得热热再吃。” 坐上爸爸的车,栖栖的手机震动了下,谢参商现在才给她回道:“知道啦。不过我忘了和阿姨说今天不要准备我的饭了喂。[小猫大笑][小猫抱拳]” 栖栖看着他发来的小猫表情包,忍俊不禁,“那好哦,你在外面要小心点啊。” 谢参商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栖栖等了几分钟,他却都没有再回。 应该又在贪玩。 栖栖摸了摸被他昨晚偷亲的地方,轻轻叹口气,还是不要在意这个了,等谢参商回来和往常一样相处就好。 晚六点,华灯初上,栖栖回到家没看见谢参商。 书房的床铺整整齐齐,玄关处他的拖鞋也在柜子里放着没拿下来。 ——谢参商还没有回家。 栖栖皱紧眉头,她赶忙和爸妈说声就出门。 到体育馆找了圈,里面的海报气球和舞台都已经被撤走,现在里面多了些来健身的人,不过都不是谢参商。 路上行人很少,偶尔有出租车疾驰而过,在体育馆门口的玻璃门罩上晃出虚幻的黄色光芒。 车子溅起昨夜雨后积水的刷刷声在耳边响起,特别清脆,栖栖握紧双手,心底涌出的不安愈发强烈。 愈往街上找,愈是找不到,便越发心悸。 “谢参商...谢参商...快接电话啊谢参商...”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可总是显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栖栖宁愿相信谢参商是回老家继续找神医去了,也不去想其他更可怕的结果。 在打下第一十三个电话时,栖栖的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栖栖迟疑片刻,或是第六感又是其他东西在默默催促她接下这个电话,终于,纤细手指滑下接通的按键。 “喂,沈栖栖?” 熟悉的低沉男声。 栖栖眉头微攒,“龚...叔?” “是,我是龚聿。”高大的警官指尖夹着白雾缭绕的香烟,深刻的眉眼低着,他斟酌一番才开口道:“我们下午接到群众报案,在水滨路51号处的乐来宾馆,发现男尸一具。” 栖栖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男...男男尸?” 龚聿嗯了一声,“别害怕。据调查,死者真名谢灿山,艺名谢参商。手机里最后联系的人是你,现在有空吗?我来接你到刑侦队聊聊?” “......” “喂?沈栖栖?” “......” “喂喂?!沈栖栖!你怎么了?” “没事,”栖栖缓缓开口,才发觉嗓音不知何时变得这么嘶哑不堪,淡淡的麻木笼罩着她的眼睛,她没哭,但喉咙里有不堪重负的、浓重的哭腔。 “我在...水滨路五十一号。” “乐来宾馆对面...龚叔,我在...” “行我知道了,五分钟到,你在原地不要动,我这就来。” 栖栖呆呆地垂下手,她忽觉天地在旋转,乐来宾馆发光的招牌在她眼里不断放大放大放大。 就在这,下午她和爸妈高兴地串门拿红包时,谢参商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有谁知道? 谁也不知道。 大家都在,新年快乐...,. 第73章 栖栖 吻一下吧 龚聿车里有股淡淡的烟草味,栖栖坐在副驾上,眼神空茫地透过车窗看前方。 虽然是迟早要面对的事情,可是不应该...这么突然。 谢灿山,艺名谢参商。 怎么会呢,原来一直叫的都不是真名。 谢灿山——谢灿山——灿山—— “我叫山山,以后别离开我啦。” 山山,就是这个意思是吗? 谢参商死了,山山留下来,用它的生命再陪栖栖走一程。 “龚叔。”栖栖冷不丁打破车内静寂,她缓缓敛眸,轻声询问。 龚聿远远看见红灯,车速逐渐降低。 “嗯?”他分神,冷峻的面孔上现出些柔和。 “谢灿山他,怎么...”栖栖掐紧指尖,话没说尽,但龚聿已经猜到她未尽之意。 “经市局法医初步鉴定,谢灿山因割断左手大动脉,失血过多死亡。痕验结果也显示,房间没有闯入痕迹,凶器上无第方指纹。” 绿灯亮起,车子启动。 龚聿的侧影在夜色下好似闪过类似冷漠的情绪,他破过无数起恐怖大案,现在这一起自杀身亡、没过多疑点的案子当然引起不了他更多的情绪波动。 “您是说,他是自杀。”栖栖眼神乍然失去焦点,她语气里带着隐藏起来的悲痛和很深的怒气,但表情强装镇定,龚聿竟也一时看不出这个小姑娘在想些什么。 “很可能,具体等法医鉴定结果出来。” 车子慢慢停下,视线里出现“淮市刑警支队”几个鎏金大字。 威严的大厦静静矗立,栖栖打开车门,腿软了一瞬,在龚聿伸手来扶时又很快稳住。 “没事,龚叔,没事。”她口吻淡淡,很自然地走几步,见龚聿挑眉沉默,便扯唇笑了笑,“您可以快点吗?我想去看看...谢灿山。” 没人能拒绝脸色苍白脆弱却不自知的栖栖,她习惯性把伤口挡住偷偷治愈,外人瞧得见她伤口淋漓,偏只有其自身认为天衣无缝。 铁石心肠,也会心疼。 龚聿不说话,这个面冷心硬的刑警发挥他一贯的作风,没有多问,抬脚走进刑警队大门。 身后跟着的女孩脚步过轻,好像下一刻就能在原地消失。 他总时不时回头看眼,以确定栖栖还在。 很快穿过明亮的办案区,来到灯光微蓝的另一个地方。 刚进门,就看见一个身材瘦高的女性背对他们,俯身在仔细观察什么。 龚聿敲了敲门,女人立刻回头,顺而看向栖栖。 “沈栖栖?”她诧异地出声,年轻柔美的脸忽地露出不忍。 “闫鑫姐,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栖栖脚步微顿,竟然在刑警队遇到暑假期间交到的新朋友,书法班老师的孙女。 当初闫鑫回京都,两人没有加微信,自然就断了联系。 故友相逢本是乐事... 栖栖对闫鑫苍白地一笑,“闫鑫姐,我来见谢灿山。” 闫鑫点点头,让开身后的位置。 冰冷的,那是什么床?泛着钢铁的狞视的光,栖栖不认得,就看见一块很长的白布蒙住个僵硬的人,沿着布突出又凹下的轮廓透着死气。 上面躺个死人,栖栖对这人的身高很熟悉,高她一个头左右,且瘦得像纸。 她走一步喘一口气,好像短短几米的距离对她来说是天堑巨途。 龚聿站到身后,法医闫鑫站到他旁边。 两个因专业而见惯生死的人,望着瘦弱的姑娘的背影,都不约而同的唇角微动,他们好像料到栖栖见到尸体的场景。 以往来这见尸体的人,有崩溃大哭的,有直接瘫倒在地的,也有冷静镇定的。 像栖栖一人来的,年纪既然这样小,只愿不哭得狠便好。 两人的目光被栖栖的背影牢牢攥取着。 ...... 栖栖感到眼前有个黑影在闪,她愕然地抬眼,恍惚看见谢参商坐起来,用模糊不清的面孔对她笑。 “我叫山山,以后不要离开我啦。”小黑猫喵咪喵咪对她撒娇,碧绿的双眼如雨水冲刷过的翡翠般迷人。 “山山...”不自觉呢喃出声,脚步还在前进,猛地“当啷”一声,小腿传来一阵剧痛,身后闫鑫紧张上前,“没事吧?撞到哪里了,疼吗?” 栖栖先是茫然地点头,后来又摇头,“没事,我好像头有点疼。” 山山的喵咪声遽然消失了,栖栖眨眼,白布下的轮廓在视野里尤其清晰起来,像是彩色世界里唯一的白,刺眼。 探出手去掀白布的时候,栖栖的手腕抖得不行,她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握住,还是抖,因为她整个身体都在轻微颤抖。 抑制不住的抖颤,好像有种叫恐惧的情绪在她心里逐渐蔓延开来。 “别怕。”这时,龚聿冷肃的脸低下,沉稳的大手轻微拍了下她的肩。 栖栖凝滞的思绪有所缓和,她别开脸,用削薄的背对着室内其他两人。 她埋头狠狠咬住下唇,疼痛唤醒理智,于是伶仃的手腕不再颤。 当指尖触及白布下冰冷坚硬的床,闫鑫走过来,用女性特有的包容和温柔说:“栖栖,不要勉强自己。” 栖栖默不作声地,捏住白布的一角,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掀开。 失去血色的漂亮面孔,双眼紧闭,高挺的鼻梁下猬集大片的阴影,光停留在另半张脸上。 栖栖瞧见谢参商脸上的暗芒交织,就想起昨夜体育馆,他也是这样顶着半边黑暗,半边光明,用奇怪的眼神留住她。 一切都有迹可循,人不能发现活人的一切秘密。 鼻间消毒水味和尸体淡淡的腐朽气息结合,栖栖歪了歪头,好像在仔细打量床上的死人。 “灿山...参商,你骗了我。” 阒然无声的室内,每一个轻音都似掷地有声。 龚聿移动视角,看得分明,女孩面无表情,一直看着尸体很久后,竟衔上笑意,笑着笑着,颗颗大滴的泪水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滑出。 栖栖好像感受到脸上的湿意,胡乱用袖子擦泪,用力之大,脸颊很长时间都泛着红。 她摊开手掌,虚虚地描摹过谢参商的五官,而后又弯腰。 在龚聿和闫鑫怎么也没想到的情况下,栖栖俯下身,双手握住死者僵硬的肩膀,嫣红饱满的少女的轻吻落在尸体的侧脸。 死过的风不能二次亲吻玫瑰,但高枝之上,花朵自会落下,投进不再来的风怀里。 龚聿送栖栖回家,告诉她:“案子进度会通知你。” 看着女孩沉静的脸,他停了下说:“谢参商人际关系单一,在世只有你这个朋友,有葬礼方面的需求我可以帮你联系。” 栖栖不说话,自顾点了头就把帽子拽下盖住脸。 到了停车库,妈妈正好打来电话。 “龚叔,谢谢您。”栖栖下车前,疲惫地对龚聿道谢。 龚聿颔首,目视她坐上电梯。 几分钟后,他点燃一颗烟,夹在指尖却不吸,烟雾缭绕下,眉宇间压着复杂的情绪。 “栖栖,你去哪里啦?打电话怎么也不接呢?” 刚进家门,爸妈立刻担心地围上来,沈关观没上前,但也很关切地看着栖栖。 “爸爸...”栖栖先是无助地望了望爸爸,然后又看向妈妈,“妈...” 沈爸沈妈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女儿的不对劲。 沈妈赶紧搂过栖栖紧紧抱着,拍着乖女儿背不住地说:“怎么了啊?没事没事,有妈妈在,有妈妈在啊。” 爸爸仔细认真地检查女儿身上有没有受伤的痕迹,确定栖栖现在的衣物完整且和出门时一样时,才默默松了口气。 但他依旧很担心地问道:“怎么啦栖栖,是不是和谢参商那孩子吵架了?他怎么没跟着回来呢?” 一听到谢参商这个名字,栖栖再也没有在外面强撑坚强的形象,她霎时间感到全身失去力气,软倒在妈妈怀里,不住地哭着颤抖。 一切动作,毫无征兆,把大家吓了一跳。 一家子慌得不成样,沈妈妈不知道女儿为什么哭,但栖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女儿的悲伤她也感同身受般,一边用手撑着不让栖栖滑倒在地,一边问:“怎么了啊栖栖,怎么了宝贝?告诉妈妈啊,不让妈妈担心,怎么了啊?” 栖栖抽噎不停,泪水糊住视线,她的世界天旋地转,只晓得喊“山山...谢参商...” 又一直喊妈妈,说妈妈帮帮,妈妈帮帮她。 沈妈妈这时候哪里还能问,她紧抱着栖栖,“栖栖啊,不哭不哭哦,你这哭得妈心都碎了,有妈妈在呢,都没事的都没事的。” 家里的两个男人见状赶忙扶着两人坐到沙发上,沈爸爸懊悔自己不该提谢参商,或许栖栖正和谢参商吵了一架,还很凶,不然不会哭成这样。 他实在担心,一直给女儿擦泪。 沈关观好像知道什么了,他异常安静,陪在栖栖身边。 大家都知道谢参商是栖栖的好朋友。 那谢参商死了,栖栖是最难过的人。 这世上除了栖栖,再没人会为谢参商真心流泪。 最后沈关观看栖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说出事实:“爸妈,谢参商他,可能走了。” 沈爸以为谢参商不告而别,惹得宝贝女儿伤心至此,顿时不满道:“走了?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 “爸...不是那个走,”沈关观长叹,“谢参商他,喉癌晚期,治不好。” “......” “这,怎么会呢?那孩子还那么年轻,我,我不知道,对不起啊——” 沈爸爸的脸露出尴尬和惋惜,他最后说对不起,却不知道对谁说的。 沈妈才回神,她轻轻抹去栖栖的泪,声音轻得像棉絮,“栖栖啊,爸爸妈妈还有你哥哥都在呢。参商那孩子...通知他父母了吗?” “妈,他是个孤儿。”沈关观在一旁说。 家里又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沈妈妈说:“跟我们过过年,又是栖栖的好朋友,那参商也算咱家的一份子了。” 沈爸点头:“葬礼咱家办,让孩子体面地走吧。” 栖栖好不容易止住泪,听到爸妈这话又忍不住眼眶一酸,可是眼睛已经哭得很痛了。 她不能再让爱她的人担心。 “爸...妈...”栖栖哽咽,“我们早点...早点睡,明天去接...谢...谢参商。” “栖栖,今晚妈妈陪你睡吧。” 沈妈妈揽着女儿,洗漱完一同上床。 十一年,栖栖再一次和妈妈同床共枕。 生离死别,桩桩难过。 现在是谢参商因病离世,璀璨的少年如风飘走。 只有真正经历过死痛者,才有资格以活者的身份爱人。 生命的凋谢和盛放,栖栖不能阻止。 她抽噎着,紧紧搂住妈妈的腰。 谁又能阻止生命的进程,栖栖只能真诚再炽烈,学谢参商喜欢她一样,不竭余力地爱和保护,她的家人、她的朋友。,. 第74章 栖栖 学会爱就是自立 谢灿山自杀一案,案情不复杂、情节不严重,春节一过,晴日暖阳,龚聿打电话通知栖栖:死亡证明已出,结案了。 栖栖在爸妈的陪同下来到刑警队,联系好的殡仪馆拉走了谢灿山的尸体,所留遗物装在一只黑袋子里,最后都被栖栖抱着带出来。 谢灿山留的东西很少:一只手机,和一个u盘。 “u盘里的视频直接证明了他的自杀事实,现在还给你,这对你应该很重要。”龚聿说,“对了,沈栖栖,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经法医鉴定,谢参商生前曾摄入过大量有害化学物质。结合其病历和录像资料,结果显示他为治病在短期内多次服用某特殊药品。” 阳光四射,栖栖低头说:“他说他回过老家,找到一个老神医治病。” 龚聿点头,“该药品副作用极强,谢灿山生前受此折磨,用通俗的话来讲,每天都痛不欲生。” 气氛凝滞起来,他好似是为了安慰才失去朋友的女孩,才补充一句道:“对他来说,自杀是解脱。没有人应该为他的死担责。” 有件心照不宣却又没有述之言辞的事是,即便不吃老神医给的药,喉癌本身所带来的窒息、剧痛、丑陋,都足以折腾得一个正常人时刻想去死。 栖栖迟缓地应了一声,转身被沈妈妈揽着走出刑警队。 龚聿身穿□□警服,一直注视到她的背影消失。 下午的时候,到谢灿山的尸体进火化炉,栖栖最后一刻放开他捂不热的手,脸上没有泪痕,但她的表情却让人觉得比眼泪的存在更哀伤。 入殓师认得谢参商,他在给尸体涂粉以掩盖重病下憔悴不堪的面容时,声音很低地惊呼一声,别人没听见,栖栖陪在谢灿山旁边所以听得很清楚,入殓师说:“怎么会是谢参商啊?” 语气很惊讶和惋惜的样子,好像谁都会死,就只有在舞台上光芒四射得像太阳一样的谢参商不会死。 栖栖嘴唇动了一动,她或许应该在这种时刻解释什么——谢参商也是人怎么不会死?谢参商生病了,就死了?谢参商他...死前过得不太好,你们死后再说他会让他不能安静地长眠? 但到底没话可解释,她很冷地催入殓师:“请您专心工作。” 入殓师尴尬而歉意地点头,整理尸体遗容时说话本是大忌,他犯错在先,自然不敢回话。 后来谢参商面容变得和生前一般生动时,有个穿黑衣服的严肃老头过来,把谢参商推走,栖栖无能为力,扭头埋在妈妈的怀里咬唇痛苦不堪。 殡仪馆的人问要哪种价位的骨灰盒,栖栖还没开口,沈爸爸就说道:“最贵的一个。” 工作人员见栖栖一家衣着朴素,犹豫道:“最贵的十五万。” 沈妈妈斩钉截铁,“就要这个。我家孩子住不得小房子。” 再无人回话,殡仪馆的人接下大单子,隔了段时间捧骨灰盒出来的时候动作小心地不得了。 谢灿山的葬礼很简单,除了殡仪馆的人,只有栖栖一家四口。 大家哀悼低头,尊重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 栖栖盯着脚尖看着看着,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哀乐在耳边缭绕,她的眼泪就一颗颗扑簌落下。 不舍和悲伤来得如此迅猛而无声,死生的遗憾往往需要一段时间的酝酿才能完全占据人的心头。 当谢灿山的碑立起,栖栖放下一束鲜花,抚摸着碑上人微笑鲜活的脸庞。 伫立良久,直至暮色四合,短促的小雪纷纷而下,落在栖栖头发和眉睫上,染上一层白亮的晶莹。 “谢灿山,我明天就去q市接山山,我带着它来看你。”风雪里,少女垂眉,“谢谢你,你是我永远的好朋友。” 离开墓地时,爸妈和哥都没提出开车的意思,家人陪伴栖栖一路往回走,走进电梯时,已经人人白头。 为了处理谢灿山的丧事,一天没怎么进食的栖栖仍然不饿,她打了声招呼就带着谢参商的手机和u盘进入书房。 书房门一关,把爸妈和哥担心忧虑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栖栖坐到小床上,一天前谢灿山躺在这儿,哄她过来然后最后一次接触她。 悔意潮般涌来,栖栖想到那天,谢灿山和她说:“新年快乐。” 说新年快乐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吻她侧脸的时候他颤动的眼睫下又隐藏着什么情绪?注视她薄怒的脸庞时他在难过吗? 看她离开的时候,会不会孩子心性,心里偷笑让她别后悔,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新年快乐。”栖栖对着半空回了一句,“解脱快乐。” 她把u盘插进电脑b接口,鼠标轻点,打开看见里面有两个视频。 栖栖先点进视频一。 “你好呀,沈栖栖。”盘腿坐在病床上的少年病服单薄,两只手背遍布青紫的针孔痕迹。 他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帽子,高挺的鼻梁下苍白的嘴唇翕动:“现在是周六,嗯...不好意思啊,就记得凌晨你陪我看了场雪,竟然不记得今天几号了哈哈。” “我今天感觉自己活力无限啊,”他手掌握拳挥了挥,“好像忽然有了力气,能跑能跳一顿饭能吃下去整头牛。” 少年接着又很活泼地跳下床,他由远及近,五官在镜头前慢慢放大,离得很近,几乎是面贴面了。 他伸出手拢在嘴边,做出小孩向信任的人说出大秘密的动作:“我告诉你啊,我要走了,去找一个包治百病的神医呢。” 他笑出声,动作太大牵扯到做过手术的嗓子,紧接着疼得龇牙咧嘴可却还是偷乐。 “喂喂沈栖栖,”谢参商神秘地把袖子挡住一边脸,左右张望的样子像个贼:“神医有个药,我看见过在哪里,等我找到他就拳打那个坏老头直接抢药。” “谁让我没钱啊。”他无辜耸肩,“这老头在我小学的时候就喜欢拿他那个臭药到处讹钱,我读书少,脑子又不坏。反正我决定好了,直接抢药!” 他忽然对镜头挤眉弄眼,“欸,我知道你沈栖栖看到这里肯定要不同意啦,第一个站出来跳脚对不对?” “哼哼,我都猜到咯。” “不过你也没办法,天高皇帝远也管不着。虽然你有时候说的话我喜欢听,可我偏偏不做,气死你吧哈哈!” 少年兴奋地跑到窗边,猛地拉开窗户接了大捧白雪,塞进嘴里咽下去。 如同故意表现出的疯魔。 他接着从窗边跑到镜头前,栖栖看见他的刘海随着一路小跑变换幅度,头顶的帽子跑动中滑落被他浑不在意伸出中指推好。 整个人显得活泼又青春。 对的,他过了年也才十九周岁。 少年天才,不外如是。 他跑到镜头前,开始叹气,竟然掀起病服转过身给栖栖看他背脊上的针孔,“你看啊,你给我弄进医院来,天天打针,我要痛死啦。” 少年喋喋不休地抱怨,视频三十三分钟四十二秒,他这架势好像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给看视频的人。 栖栖放大他的后背,看见其突出的背脊,与刚入院时相比,这里面的谢灿山可以称得上瘦骨嶙峋。 “...不过你作为朋友没话说,”少年抬头想了想,忽地对镜头灿烂一笑,“对我这么好啊又天天来陪我,我自个都时刻准备自生自灭呢,现在恐怕世界上只有你一个还念着我这条命。” “所以,我就觉得,我不能这么白白死掉,我该做点什么回报你。” “小黑猫可爱吗?等我回家,我和你一起养它啊?” 视频一结束,栖栖狠狠闭眼,把泪水往回憋。 她继续点进下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的背景在莽莽深山,群山积翠,鸟鸣啾啾。 谢灿山穿着款式很老的蓝布衫,头戴一顶竹条编的帽子。 视频像素变得很差,他那张惨白的脸成像很恍惚,声音也时断时续,还间杂电流的声音。 “沈——滋滋,沈栖栖。”他无力地朝镜头挥手,“我回家了。” “这就是我——滋滋——的家,很漂亮——” “滋滋——我好像快不行了,我嗓子里冒血——我全身都疼——滋滋——他们说神医早就死了——我没有药吃——” 嘭——! 一声巨响,伴随着黑屏。 足足一分钟的黑屏后,谢参商重新出现,他现在在一间茅草屋里,手机不知道摆在哪里,只能看见他上半身,但看不见脸。 栖栖细致地观察到他衣领上的血迹,鼻间酸涩,她几乎不忍看下去。 “沈栖栖——滋——山上刚才有块石头掉下来,我跑得快,阎罗王没追上我——” 杂音里几声咳嗽和轻笑,他继续说:“我刚刚还差点就哭了,就怕死在这里回不去。” “沈栖栖,幸好有你啊,”谢灿山语气欣喜,邀功似的把一个白瓷瓶展示到镜头里,“我死到临头说栖栖救我,然后我就发现一间草屋,又发现了一瓶药。” “你这么聪明肯定猜得到——对呀,就是神医的药,我以前看见过,就是这个瓶子,栖栖啊,我能回去见你了——” 视频戛然而止,一阵电流声后,屏幕重新亮起,这时的背景换成小旅馆的白墙。 谢灿山穿着一身黑,鸭舌帽盖在眉毛上方,他很安静地笑着说:“沈栖栖,你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桀骜的少年露出歉意,他朝镜头挥手,“你还在生气吗?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啊?” “呜...”不是谢参商在哭,是栖栖喉咙里溢出的泣音,她始终没能坚持到最后,紧紧捂住嘴,撑着继续看下去。 “...栖栖啊,我对你不起,我真的坏到顶了。” 沉默一阵,谢灿山说:“我太疼了,忍不到和你过完年,所以把新年祝福提前给你了。虽然你没有回应,可我还是很开心,我没有过过这么好的一次春节。” “叔叔阿姨也对不起啊,我把你们好好的年给毁了。” “沈栖栖,我回想和你认识到现在,好像总是给你惹麻烦。唉,我真觉得你可怜,栖栖,摊上我这么个朋友。” 他表情变得十分抱歉和愧疚,所有感觉在封闭的空间里都被无限放大,尤其在谢灿山那张五官瘦削的脸上更明显。 “我这次是真的走了,山山会陪你的,要好好给它喂火腿肠吃呀,不要让别的猫抢了。” “对了,银行卡里的钱都留给你,我知道手术花了不少钱,你还是学生,不要为我付出那么大。本来呢想把钱捐一半给老家修路,可我上次回去,整个村子都搬走了,我想他们已经不需要一条路了。” “而且我想你会哭,你这个女孩子...应该会为我伤心的。不过我告诉你吧,我死得不痛苦,你不信可以看我尸体,嘴角是不是上扬的。” “别为我哭栖栖,好好照顾山山。” 视频播放结束。 栖栖埋进被褥里,闷声痛哭。 谢参商——谢灿山,我只哭这最后一次。 当旭日再升,辉煌的城市迎来新生。 离别失去并不意味着永远的悲痛,有时候总需要泪水冲刷之前惨淡的回忆,栖栖不能避开死亡,她需要死亡帮她真正地学会爱。 谢灿山死后第三天,栖栖乘飞机到q市,从留校朋友的宿舍里接回小黑猫山山。,. 第75章 栖栖去精神病院 山山的到来多少冲散些谢参商死亡的阴影。 就在谢参商头七那天,栖栖接到了陈蘅的电话。 “沈栖栖,”陈蘅清冷的声线带着细小的电流声略微失真,“你在生我气吗?” “我正想要给你打电话呢,阿蘅。”栖栖拂去墓碑上的残雪,小弧度地抿唇一笑,“这算不算心有灵犀,我接通电话第一秒也想问你,还对我生气吗?” “算的。”陈蘅在那端顿了顿,“我先道歉,上次在火锅店我不该态度那么差。” “没事阿蘅,我也有错对吗?” “不,你没错。沈栖栖,你坚定自己选择的模样很...厉害。”至少她做不到,陈蘅心想。 “是吗?”栖栖笑了笑,想到陈蘅看不见,笑意便淡下来。 良久,在彼此的呼吸声中,栖栖缓缓说:“阿蘅,我最近很不开心。我一直没敢打电话给你,我怕你还再生我的气。” 陈蘅低低地嗯了声,“我回家也过得不快乐。” ...... “沈栖栖,我反思好久,现在不得不承认,我希望——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阿蘅,我们会的。”栖栖垂眸,语气认真而珍重。 得到回答,陈蘅放松地长吁一口气,她开始坦然和栖栖聊起来:“沈栖栖,你的寒假社会实践做的什么?有兴趣一起组队吗?” 社会实践?栖栖一愣,她放假回来还没有关注过班级群,不知道有社会实践的存在。 她放下给谢灿山的鲜花,温柔地抚摸碑上的人像后转身离开。 “我还没有决定好,你做的什么?” “市三院最近在招志愿者,刚好两个名额,你有兴趣吗?” 栖栖:“是q市三院吗?” 陈蘅点头,“对,你来了就住我家,我爸妈不常回来,你来也好陪陪我,可以吗?” “三院,”栖栖犹疑,“精神病院吗?我们也不是医学专业的,应该不符合他们的志愿者报名资格吧?” “这个不用担心。我电话咨询过,招志愿者的负责人说专业不是问题,耐心才是第一标准。”陈蘅说,“我们到那儿就去康复部帮忙,主要工作是阻止像抑郁症这类的病人自杀。” 栖栖听到自杀一词,顿时沉默下来。 对面陈蘅不明所以,问道:“沈栖栖?你还在听我讲话吗?” “嗯,我在。”栖栖走出墓园,沈关观带着头盔坐在电动车后座上玩手机,看到她出来,连忙站起来笑道:“妹,你好了啊?” “嗯。”栖栖抬头对哥哥弯唇,她转而对陈蘅说:“阿蘅,你家在哪里?” 陈蘅得到栖栖肯定回复,勾唇一笑,“我微信发你,记得订好车票。报名表格我帮你填好,周五我们去三院领工作服。” 挂断电话,沈关观扭头问道:“栖栖,你跟谁打电话啊?” “我的室友。”栖栖握着手机,想了想说:“哥哥,我这几天准备收拾下去q市。” 沈关观把头盔递给栖栖,闻言很在意,“怎么突然要走?是学校有事情吗?” “嗯...算是吧。主要有个寒假社会实践,我和阿蘅,就是刚才通话的室友,我们一起去做志愿者。” 电瓶车启动,沈关观的声音随着风声飘到后座:“什么志愿者非得去q市?不能就在淮市吗?哥哥也能陪你去做志愿者啊。” 栖栖无奈地启唇:“哥,我和阿蘅都约定好了,怎么能食言呢?” “可是你一走肯定又要十天八天的,爸妈和我本来都不常见你。现在好不容易放个假,你还东跑西走的,我们想你怎么办嘛?” 说到这,沈关观不由得不小声抱怨,栖栖现在上大学回来好像都不怎么和他亲近了。 现在妹妹的世界里满是新奇东西,而他却想从多彩世界退出,甘愿守着以栖栖为中心的生活。 “哥哥,我们又不是小孩子啦。”栖栖撑起手臂勉强拍了拍沈关观坚硬的头盔,“我每天晚上都和你视频电话好吗?” 沈关观尤不知足,张嘴灌了一口冷风,他抿唇又说:“可是...” “哥,爸妈那儿我都没承诺每天都有视频电话呢。”栖栖淡淡出口,捏起指尖戳了戳沈关观坚硬的侧腰,“不要过分了啊哥哥。” “好,好吧。”沈关观悻悻闭嘴,“这是你主动说的啊,我可没欺负你,马上回家不许告诉爸妈知道不?” “我知道啦。” 三天后,栖栖下飞机,打开手机的一瞬间十几个电话冲进来,都是爸妈和哥哥的。 她挨个回了安全到达的消息,刚走出机场就看见陈蘅站在门外,在臃肿的人群里,她一身白裙飘飘很是扎眼。 陈蘅也立马就看到了栖栖,她微笑这小跑上前,“总算是等到你了。” “阿蘅,你穿得这么少不冷吗?”栖栖对比地看眼自己身上长及脚踝的羽绒服,“q市今天得零下了吧。” 陈蘅浑不在意地一笑,“这算什么,我今天外面还套了风衣的,我以前在这个时候衣服湿透站在风里那才叫冷呢。” “特种兵训练吗?穿湿衣服在风里?”栖栖难得开玩笑,她最近脸色很苍白,现在笑起来便明媚许多。 “也算吧。”陈蘅低头扯唇,“对了不要在意这个了,我先带你去我家。” 到了陈蘅家,栖栖吃了一碗陈蘅亲手下的番茄鸡蛋面,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文静到清冷的女孩,做的饭美味无比。 只是简单的一碗面,便慰藉好栖栖的旅途辛劳。 午睡后,栖栖和陈蘅来到q市市中心,三院便坐落在这里。 甫一进入医院门口,栖栖很远地就认出来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您好,我们来领取志愿者工服。” 陈蘅拉了个护士询问领取志愿者服装的地方,栖栖盯着医生的背影,犹豫着需不需要和他打招呼。 护士小姐很热情地带路,陈蘅牵着栖栖手,往右边的走廊走去。 正和医生错身而过时,玉石相击般的男声响起:“沈栖栖?” 栖栖忽地停下脚步,心里闪过一丝遗憾,到底没有躲过。 她缓缓转身,“霍医生...” 霍恪颔首,表情很冷淡:“你来这儿做什么?” 他好像在关心栖栖,但语气冷得像例行公事。 栖栖不愿多做停留,她便也用不怎么活络的口吻道:“霍医生,我和同学来这里做志愿者。” “哦是么。”霍恪瞥过一旁的陈蘅,接着重新看向栖栖,“好好做。” 他最后的叮嘱不咸不淡得更像个长辈对后辈,其实他又没大栖栖很多。 “谢谢霍医生。”栖栖点头,匆匆拉过陈蘅的手,“麻烦护士姐姐带路。”漂亮的少女对不住投来疑惑眼神的护士小姐一笑。 “啊奥奥好的。”护士小姐猛地回神,她看起来才毕业,在带栖栖和陈蘅走向医生值班室的路上,忍不住好奇地问:“妹妹,你认识霍医生?” “他以前是我的主治医生。”栖栖抿唇,加快步伐。 “哎?竟然这么巧吗?”护士小姐随之跟上,“不过霍医生竟然和你多说好多话啊。他今天上午来找我们院长的时候,都没有主动开过口,都是咱院长陪聊。” “护士姐姐,您很喜欢霍医生吗?”栖栖忍不住开口问。 “不不不,我不是,”护士小姐羞红了脸,“我哪敢喜欢人霍医生啊......” 栖栖叹口气,“那就是啊姐姐,霍医生对我与旁人都是一样的。你不要多想。” 护士小姐不禁盯着栖栖看,“妹妹,我觉得你这话说得不要太早哦。” “我们到了吗?”陈蘅终于开口打断,此时她一双丹凤眼里已浮现出薄薄一层冷意,她很不耐听到护士小姐无中生有的话。 “到了到了。”护士小姐马大哈,赶忙在值班室的牌子下停下脚步。 “喏,这就是志愿者衣服。马上你们跟我去四楼,那里就是咱医院的康复部。” “先加个微信吧,有些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你们必须熟悉。” 谈及正事,方才少女心萌动的护士小姐立马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她让栖栖和陈蘅穿好特殊的白色志愿者工服,带着两人坐电梯上四楼。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护士小姐郑重地道:“在这里,让病人活下来是最重要的。记住了,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想死,会出现自杀的想法只是因为他们生病了。” 栖栖忽地从小邓姐,就是领着她和陈蘅来的护士脸上看到一种神圣的庄严表情。 随之两个女孩都意识到,小邓姐的话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成分。 三院四楼康复部,里面住着的是患有抑郁症、双向情感障碍、躁狂症等等精神疾病的病人们。 大家痛苦地想要活下去。 这件事不容质疑。 小邓姐先带栖栖来到一个抑郁症患者的病房,里面住着的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满脸象征青春的胶原蛋白,脸蛋清秀干净,穿着一身黑色的连帽衫,郁郁寡欢地倚在床头。 看见几人进来,他脸上拢着麻木和嫌麻烦的表情,一头蒙进被子,不讲一句话就把自己封闭起来。,. 第76章 栖栖和少年的首次交流 小邓姐无奈地小声说:“他叫龚渡,平常就不爱讲话,实际上可乖一个孩子。” 整间病房里只有两张床,但另一张床上有被褥没人在。 走出病房,小邓姐说:“今天太阳不错,恢复比较好的病人们都被带去花园晒太阳了。” 栖栖点点头,回想起龚渡,“他...很严重吗?” “重度抑郁症,已经是第三次住院了。”小邓姐一边往前走,一边补充道,“他不承认自己得病的事实,就这样又进来又出去的,唉。” 护士小姐很不忍,“遭了不少罪。” 四楼的每个病房都看了遍,没有查到违禁用品。 栖栖这才知道,原来精神病院比普通医院极不同的的一点是,这里有很多规定。 危险类用具悉数没收不说,最让人想不到的是也不能带充电线。 手机充电只能去护士站。 小邓姐带栖栖和陈蘅熟悉了每天的检查流程后,就引两人来到吃饭的大厅。 正好在这儿解决了晚饭。 吃完栖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菜淡得像水。 半点咸味也尝不出来。 半小时过后,到了吃药时间。 头顶的广播准时响起:“请病友们出来吃药!” 不久前才见过的病人们现在陆续走出,到大厅排队从护士手里拿药,护士小姐们监督他们吃完后且要求张嘴检查。 栖栖久久没有发现龚渡的身影。 当然不止她一人发觉,很快广播声又响起:“请一床龚渡出来吃药!” 聚集在大厅的病人们吃完药就有条不紊地回房了,人潮渐渐散去,龚渡才慢吞吞拖着步子出房。 “张嘴。” 黑发少年异常乖巧地照做,他吃完对发药的护士眨眼,“可以了吗?” “回去吧,八点立刻上床睡觉记得吗?” 龚渡回:“知道。” 栖栖看着他瘦长的背影消失在白色的门框后,觉得这个少年现在的行为简直不能再正常了。 忽地陈蘅抱臂问:“这个下午体验好吗?” “...”栖栖诚实地摇摇头,“我说不清楚。” “至少好奇心被满足了吧?”陈蘅转身,“今天下午只是实习而已,我们要在这里待满一星期才行。” 走过护士站,小邓姐迎上来:“把微信加上啊,我发份资料给你们。” ...... “小邓姐再见。” 加完微信,栖栖朝小邓姐挥手告别。 “嗯,再见。明天早上八点前到记得吗?” “知道啦,谢谢小邓姐。” 坐上出租车,栖栖微信响起,点开正是小邓姐发的资料。 资料里不仅包括四楼35位精神患者的姓名床号诊断等信息,还有志愿者的任务和些应急知识。 简而言之,栖栖和陈蘅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需要帮助护士们进行每天的检查,在任何突发状况发生后及时处理并通知医生。 还有个颇让人感到温暖的任务,陪病友们聊聊天。 回到陈蘅家洗漱完毕后,已经是十点过后了,两个女孩睡在同一张床上,互道晚安后便陷入梦乡。 翌日,天气不是很好,阴云密布像是随时能下冰雹似的。 栖栖醒来没看见陈蘅,揉了揉眼便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喊了声:“阿蘅——” 声落,陈蘅立刻推门而入,她腰间系着围裙,右手拿锅铲问道:“怎么了?” 栖栖坐起来把蓬松的头发随便拢好,看见陈蘅手里的锅铲笑得十分清甜:“阿蘅,你起得这么早给我做饭呀?” 陈蘅笑呸:“谁给你,我是做给自己的。” 栖栖眉目舒展像花,赤脚下床走近她:“那拜托拜托,也给我做一份吧。” “别贫,赶快刷牙换衣服了。” “遵命——” 吃完早饭,两人提前半小时到了三院。 三院有严格的作息标准,病人们早六点必须起床,晚八点必须入睡。 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得很满,有点不留任何闲暇给病人胡思乱想的意味。 说不稀奇是假的,栖栖换好工作服,走进走廊。 四楼的病友们只能在这条走廊和大厅里自由活动,其他门都被锁起来,不给进出。 栖栖穿过走廊时,从不能关闭的病房门里看见各种状态的病人。 喜怒哀乐看了个遍,栖栖最后穿过一群玩斗地主的阿姨们,来到龚渡的房里。 “扣扣。”她礼貌地敲门,“例行检查。” 腰背完全倚在床头的少年眼皮耷拉,无精打采地盘坐在床上。 他隔壁床的一个胖青年笑呵呵地吃薯片,看见栖栖顿时眼睛放光:“护士妹妹,你好漂亮!” 栖栖柔和地笑,“谢谢你,大龙。” 二床病人,诊断躁狂症,大家都叫他大龙。 龚渡听见两人的聊天,终于舍得抬起眼皮掠过来个眼神。 当视线触及栖栖脸庞时,他霎时眸光一动。 “姐姐。”龚渡声音很轻地唤道,表情小心翼翼,让人想起某种小兽。 栖栖闻声望去,撞进少年蜜糖一样甜蜜迷人的琥珀色眼睛。 “嗯?”面对这样惹人怜惜的龚渡,栖栖声音细柔,“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我不想去跳操,你能不能...”一瞬间,说出请求的少年双眼变得湿漉漉潮润润,与他瞳色不同的是,他的眼睫毛既长且黑。 龚渡坐在床上,两只手搭着膝盖,自下而上地恳求看栖栖,睫毛紧贴眼皮不住颤着,像极一只讨食的小动物。 栖栖哑然失笑,她面色柔如春水,几乎叫人觉得她果然和表面一样心肠过软,可红唇一张,说的却是:“不行哦。” “真的吗?”龚渡带上哭腔,眼角甚至已经沁出一滴泪。 “真的呢。”栖栖缓慢而坚定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龚渡已知不可商量,刹那间情绪转换,面无表情地用手指偕去眼角那滴泪。 “狠心的女人。”犹觉得上句话不够狠,龚渡接着补充道,说完他又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开始自我封闭。 不过广播没有放过他。 几分钟后,大厅广播声传到每个房间:“请所有病友出来跳操!” 相似的场景,一样的主角。 龚渡懒懒地躺在被子里,任广播催他好几遍,也不动身。 “弟弟,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想跳操吗?” 见状,栖栖上前温柔问道。 良久,被窝里传来少年闷闷的回答:“跳操很丑。” 真是小孩子心思。 栖栖忍俊不禁。 “可是大家都去了呀。你旁边的大龙好像很喜欢跳操呢。” 见招拆招,栖栖就用哄小孩的方式循循善诱。 “他们有病,我没有。”少年声线忽变得生冷。 栖栖皱眉,“大家都在努力治疗呢,他们听医生和护士的话,所以很快出院了。” “你呢?弟弟,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吧。” 被褥拱起的包微动,很快,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钻出来,龚渡歪头看着面前似乎很好说话的姐姐,道:“你下一句话是不是要说,只要我假装听医生的话,也很快就能出去。” “......真聪明。”栖栖无言,她轻咳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照做呢?” 龚渡掀开被子,把身上病服拽得凌乱不堪,冷白的脖颈直晃晃地暴、露在空气中。 少年不在意,他继续愤愤地扯衣服:“你瞧,你瞧,就因为这件破衣服,我爸我哥就把我扔在这里不管,连高考都不让我参加!” “他们...是担心你。” 栖栖从小邓姐那里知道龚渡的情况,这个少年迄今为止已经‘三进宫’了。 前两次在医院都很乖,但出去不过一月两月的,就会因自杀被再次送进来。 第三次,也就是这次,小邓姐说这小子虽然吃药都吃,但其他例如医院的日常安排他是一项也不做。 起床吃饭跳操睡觉,他撒娇卖痴也不干。 栖栖无法,准备回去找其他护士帮忙。 此时,冷冽沉稳的男声猝不及防从门口传来:“龚渡。” 耳熟的声音,栖栖回头,龚聿身着警服,高大的身子几乎挡住了走廊的光。 “龚叔,您是龚渡的?”栖栖犹豫地看着龚聿年轻英俊的脸。 “我是他哥。” 龚聿皮鞋踩着光可鉴人的瓷砖,低头避开门框,朝龚渡步步走近。 完全没有料到威严的哥哥会在此时出现的龚渡,不知是被吓得还是什么,脸色苍白如雪,抱着膝盖浑身小幅度抖颤。 他不敢抬头看龚聿,碎发挡住眉眼,看不清表情。 “龚渡,我说过什么?” 龚聿警服上犹然带着室外的寒气,经过栖栖身旁,那股寒气像细密的网一般笼罩住栖栖。 不愧是当了多年刑警的男人,健壮的身材加上冷峻的面孔,靠近时自带三分匪气,威严慑人。 “好好...治疗。”龚渡讷讷,他再没有那股子颓气。 “那你现在是想做什么?”龚聿沉声道,“护士跟我说,你来这里后一点也不听话。” “哥...我...”看起来龚渡急切地想解释什么,但是龚聿打断他:“龚渡,你知不知道哥哥和爸爸的工作很忙?” “我知道。”听到这话,龚渡双眸刹那失去所有光彩,他挪动屁股,把双腿从床沿垂下,“我会乖的哥哥,我不给你和爸爸造成麻烦。” “好。”龚聿起身,经过栖栖身旁对她沉默地点头。 他走到门口,俯身提起一大袋食品进来。 意外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哥哥别走...我乖...我乖!!!” 龚渡忽地发作起来,他用力扯着头发捶打自己,用手掐脖子扣脸皮。 伴随他一声惊叫,涌动的人群、慌乱的医生护士们,嘈杂的人声...齐齐沸腾。 栖栖看着眼前可怖的一幕,龚聿已经扔下零食箭步冲上去钳住龚渡的双手,阻止他的自残。 “别闹!龚渡!”龚聿的语气严厉而带着薄怒。 栖栖被他这声乍然惊醒,小邓姐资料上的应急知识猛地灌入脑海。 她焦急地跑到龚聿身边,双手搭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不住地说道:“龚叔!这话不能说,这话不能说的!” “哥哥,我乖啊,我乖!”龚渡尖叫,踢打四周的人,他白净的脸庞上纵横几条将将才划开的血痕。 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从未害怕过的刑警队长,此刻难得抿唇无措,他看着弟弟、和栖栖。 “我不说了。” ……,. 第77章 栖栖说,你得满分啦 此时的空气好像一团溃烂的脂肪,迟缓又黏腻。 嘈杂声蒙着水幕般,模糊不清地灌入耳中,发病的龚渡绝望而狰狞。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只有去死,而周围这些来救他的人都是可怖的、阻止他脱离痛苦的怪兽。 可他毕竟只是个少年,架不住他哥强硬的力量压制。 剧烈的喘息后,他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挣扎的动作也就渐渐消停了。 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哭得满脸泪痕。 惶恐地四周张望一圈,发现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无论是护士还是病人们都满脸关切地看着他。 这样的场景不是罕见的,几乎每天都有闹自杀的病人,那时所有人都会呼啦啦跑过去,齐心协力去拯救一条不受控制就会消失的生命。 小邓姐说,在精神病院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活着。 栖栖不忍地别过脸,她无端从龚渡身上窥出些谢参商的影子。 龚聿好像也第一次看到弟弟这么疯狂的模样,他托住龚渡瘫软的身体,把他缓缓移到床上躺着。 沉默地注视着弟弟虚弱的脸庞,高大的刑警队长弯腰摸摸龚渡的脸,“龚渡,是哥不好。” 成熟威严的男声略微沙哑,龚聿目色深沉地撩开弟弟汗湿的额发,他俯身更近地低声道:“是哥不好,哥不该从小就让你一人生活。” 龚渡痛苦地摇头,他扯住哥哥的手抱着,从亲人身上汲取无尽的安全感。 “哥,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了。” 少年嘶哑的声线仍带泣音,他真心感到羞愧。 龚渡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人,总是要麻烦别人,麻烦哥哥。 “我知道的,我知道。”龚聿紧紧回握弟弟的手,他低头,侧脸线条清晰而柔和,“这不是你的错,龚渡。” 护士开始让把病房围得水泄不通的病人们离开。 有个患躁狂症的阿姨临走前对龚渡说:“宝贝,小事情的哦,千万别放心上。对咯,你好了来打牌不啦?阿姨这里有好多零食呢。” “谢谢您关心。”龚聿对阿姨点头道了谢,“有空就去的。”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龚聿龚渡、还有栖栖和一个护士。 护士让栖栖留下帮她处理龚渡脸上的伤口,拿了棉签和碘伏上前,护士正要消毒,龚渡默默别过脸不让。 “不处理伤口怎么能行?”护士严厉道。 龚聿:“我来吧。” 他的声音一落,栖栖看见龚渡眼神有些犹疑,但还是没有转过脸。 “龚渡,把脸转过来,哥给你脸上的血擦干净。” 龚渡没理,他扯着被角想蒙脸,龚聿手里拿药,一时不查被他得逞。 栖栖和护士面面相觑,最后三人望着被子里拱起的弧度,不约而同地叹口气。 “龚渡...”见到弟弟不听话的模样,追求效率和果断的龚聿下意识皱眉要斥。 “龚叔,别。”栖栖及时阻止,她把碘伏和棉签拿到手里,对龚聿点头示意,“让我试试吧。” 漂亮至极的女孩代替哥哥的位置,柔软的臀部坐至床沿时,被子里的龚渡感到身旁稍微塌陷下的力度。 他听得到声音,明白现在是那个姐姐来劝他了。 “弟弟?”栖栖态度敞亮,“你不出来,是在认输吗?不对,其实你已经认输了,用被子蒙头,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很丢脸吧。” ...... 良久,少年闷声回:“这不是考试,没有输赢。” 栖栖眼睛亮了亮,得到龚渡回答,就说明她对少年心思的初步猜测没有错。 于是她再接再厉,“这就是考试呀,虽然没有纸笔,但你的健康是答案,治疗的过程就是考卷嘛。” 白色被褥里的凸起微动,表现出点勉强的兴趣。 “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刚才不受控制就属于发病范畴对吧?”栖栖笑道,“那也是一次小测验呢。” 龚渡的声音再次传出,这次音量大了些,带着疑惑和质疑:“我凭什么信你,你和别的人一样都把我当小孩而已。” “没人能哄得了我。”他强调。 栖栖抿唇微笑,“信我很简单的。” “因为这个理论是我亲身实践的,靠这我去年拿了淮市高考状元哦。” “高考状元?!”少年猛地探出头,他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是呀,不信我把成绩给你看。”栖栖忍俊不禁,一个臭屁又骄傲的小孩,她跟怪阿姨似的接着道:“但前提是你处理好脸上的伤口。” 少年忙不迭应声:“现在就处理嘛,我要看成绩。” “那把脸转过来呀。” “......姐姐,”龚渡忽有点退却。 栖栖佯装惊讶,“怎么了?是不想看成绩,也不想听姐姐展开说说了吗?” “不是啊姐姐,”龚渡掩饰害羞地摸后脑勺,“...我有点怕疼。” “噗...那姐姐轻点。”栖栖失笑,果然力度极轻,龚渡从始至终都没有哼一声。 等处理完伤口,栖栖就坐下来把自己高三时如何努力如何好好学习的过程一一讲过。 把成绩看得比一切都重的学霸龚渡,闻言满脸钦佩。 栖栖把他哄睡着前,龚渡睁开半眯的眼睛道:“姐姐。” “嗯?”栖栖给他掖了掖被角。 少年从被子里伸出清瘦白皙的手腕,摊开修长的五指说:“姐姐,你刚才说我这次考试及格了,那我该有奖励。” “啊...是,是该有的。” 龚聿在一旁不虞道:“龚渡,你怎么能和人要东西!” “没事没事。”栖栖弯腰揉了揉龚渡细软的黑发,“按理说姐姐该给的,可是今天来得急,没有准备呢。” 少女也摊开手掌,在少年的指骨上一按而过,“那这样,姐姐先欠着。明天就带给你好吗?给你按个章,我决不食言哦。” 龚渡情绪稳定时,和大家说的一样乖巧,他把被子提到下巴处,露出盛着甜蜜笑意的眼睛说:“好的,姐姐。你不要忘记哦。” “嗯嗯。” 龚渡放下心,总算是沉沉睡去。 栖栖和龚聿轻声来到走廊上。 “谢谢你,沈栖栖。”舟车劳顿的刑警队长脸上露出些许疲惫,“实在抱歉,我弟弟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的,”栖栖弯眼一笑,整条走廊都明亮起来,“我很喜欢龚渡,还想过他要是我亲弟弟就好了呢。” 龚聿顿了下,他打量少女的眼睛,只见一片赤忱柔软,是真心爱护的眼神。 “等龚渡出院,我会让他好好感谢你的。”龚聿看了看表,“我...” 栖栖善解人意,见状点头,“您有事先去忙吧。” 龚聿唇线微抿,露出个并不擅长的微笑,“谢谢你。” 晚六点,q市忽然下起瓢泼大雨。 这场雨来得气势汹汹,小邓姐发完药叮嘱栖栖道:“你们先不要走了,雨这么大,路上又都是积雪,开车很危险的。” 栖栖和陈蘅也考虑到这点,相视后看着小邓姐有些为难。 “邓姐,那怎么办?” 小邓姐犹豫片刻道:“我去和领导说说,让你们今晚就住在空的病房里。” “有干净的护士服,你们换上就行。” 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按照小邓姐说的做。 晚间查房,栖栖又被派到龚渡的房间。 “扣扣,我进来查房咯。” 大龙鼓掌欢迎:“好哎好哎。” 龚渡刚吃过药,倚在床头上哆哆嗦嗦地往窗外张望雨势。 栖栖明白他还处于吃药副作用之一的震颤中,便走过去默默坐下陪他看雨。 静静待了一会儿,龚渡抖着手指向窗户,“姐姐,你看到这些雨,你能想到什么?” 栖栖很现实主义地回答道:“它们让我今晚回不了家。” 听到这一点不浪漫的答复,少年非常可怜她似地拍拍栖栖的肩膀,忍住笑说:“这算不算对姐姐的考试?” “学得还蛮快的嘛。”栖栖赞赏地点头,“看来过不了多久你就超过我咯。” 龚渡开始盯着噼里啪啦打着窗户的雨滴,目不转睛地说:“姐姐,我以前最讨厌下雨。” “嗯?为什么?”栖栖握住龚渡的手腕,以期控制他的抖动。 龚渡咧嘴笑:“没用,也不是我想抖。” 他没解释讨厌雨的原因,栖栖松开手,不再问。 八点的时候病区准时断电,黑暗里龚渡呢喃:“下雨的时候浑身湿透,还没人接。” 大龙以为他说梦话,咂咂嘴没怎么在意就沉沉睡去。 翌日雨停,医院花园用来跳操的场地满是污泥,吃完早饭龚渡笑着对栖栖报告道:“听说今天早上不要跳操了!” 话音未落,广播声及时响起:“请病友们到大厅跳操!” 龚渡:笑意欲落不落,呆滞转头。 其他病友已经听话地从身边走过前往大厅。 栖栖同情地垫脚拍了拍他肩膀:“去吧,加油。小测验来了。” 少年满脸屈辱地看她一眼,转而掉身走进跳操队伍。 跳完操,龚渡的面子受到魔性舞蹈的摧残,他恹恹躺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脸。 栖栖查完房路过他,顺便看见这一场景。 觉得好笑,她走进去点了下龚渡的枕头,“弟弟,你今天表现很不错哦。” 龚渡有气无力道:“才没有,再跳操就让我去死好了。” 他说的不过气话,栖栖笑笑,接着像传递秘密情报似地小心地说:“喂,弟弟,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少年被成功地吸引出来,他抛下枕头,眼睛迎光很是晶亮:“什么呀?” 栖栖神神秘秘地握拳,“手伸出来呀。” 弟弟听话伸手。 栖栖把拳头抵至他掌心,然后缓缓松开,口中发出惊喜的庆祝声:“当当当!是昨天承诺给你的奖励!” 龚渡低头一望:一颗金元宝样的巧克力,金灿灿的包装纸上用黑色粗线的笔写了100分的字样。 弟弟的心脏跳动由迟缓逐渐变快,他摊着手展示这枚100分的巧克力,纤长的睫毛挨着下眼睑颤了两颤。 “姐姐...”龚渡的少年音温软慢吞。 栖栖望着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慈爱之情,她摸了摸龚渡的头。 清秀的少年停了两秒,说:“满分是100吗?” 栖栖点头:“对呀,你得了满分呢,了不得呀。” 龚渡耸着鼻子,毫无征兆地哭起来,他边哭边说:“我好长时间没得过满分了...我好长时间没有优秀了...” 他接着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栖栖,忽地伸手搂住她纤细的腰,哭道:“谢谢你姐姐...谢谢你...” 栖栖乍然被他这一抱,浑身都僵硬了。 但慢慢地,她从龚渡用力的环抱中细微地感受到他的不安,于是就放松下来。 “没事的,你只要乖一点好好吃药就好啦。”她温柔地低头说。,. 第78章 栖栖说,好好吃饭呀 病人们的活动范围和他们的娱乐类型一样有限,所以医院发生的一点事情在这里都会不胫而走,最后弄得人尽皆知。 栖栖来到医院的第二天,四楼所有的病人都知道来了个漂亮得跟仙女似的姑娘。 时常栖栖还没走到门口,这群阿姨叔叔姐姐弟弟们就探出头笑眯眯等着仙女驾到。 几次来回,栖栖被这些直白热情的关注弄得脸红发笑,但也明白他们没有恶意,大多是好奇而已。 来到龚渡的房里,大龙今天没去串房打牌,一见到栖栖,就咧着嘴大笑鼓掌。 照例看了圈有没有违禁品,又关心几句两人的感觉,栖栖走了出去。 大龙却悄悄跟在后面,到走廊上向栖栖告状:“护士妹妹,我举报。” “大龙哥,举报什么呀?”栖栖先是一怔,然后笑笑,明眸皓齿的模样让许多扒在门框上偷看的病人们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弟弟不吃饭。”大龙管龚渡叫弟弟,病区里大多数人都比龚渡大,他们基本上都叫他弟弟。 “弟弟不吃饭,也不吃零食。”大龙进院之前是个老师,因为老婆和儿子都在车祸里死了,所以精神出了问题来的这里。 但即便如此,他为人师长、对孩子们不自主关心的习惯仍根植在骨子里。 他事无巨细地对栖栖说:“弟弟只吃一粒米,不吃菜,他饿得好瘦呢。” 一粒米是夸张的,栖栖没见过龚渡吃饭,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什么。 但抑郁症患者食欲下降是真的。 栖栖心里也担心着,在这四楼里,没有家属陪护的病人还是少数,毕竟q市三院是全市乃至全国最著名的精神病院,花费不低。 大龙也还有他六十二岁的妈妈陪着呢。 可十七岁的龚渡却没人陪。 大龙希冀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栖栖脸上,少女朝他安抚性地点头:“我今晚晚饭的时候注意着。” “可不敢忘哦,弟弟不吃饭病不能好嘛。” “放心吧啊,大龙哥。” 注视大龙哥放心去打牌的背影,栖栖暗自把监督龚渡吃饭的计划加进日程里。 晚饭。 龚渡慢悠悠地坐下来,拿着勺子疲懒地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盘中的白米饭。 大厅里吃饭的病人们像他这样厌食的不在少数,但多少被亲人逼着吃了一半饭。 他暂无人逼迫,乐得自在。 栖栖作为志愿者,晚饭时间自然不和病人们一起,只是出于对龚渡的关心,故放弃宝贵的休息时间过来照看一下。 陈蘅在她临走时定定看了会儿,说:“沈栖栖,你真是变了。” “怎么了?”栖栖在金元宝巧克力上写下各个区间的分值。 “沈栖栖,你知道以前你像个什么吗?” 栖栖揣好两颗金元宝,一颗100分,一颗60分。 “像什么呀?” 陈蘅一字一顿道:“你知道小树懒吧。” 栖栖:“很可爱的小女孩,你是说我像她吗?哪里像呢?” “病,你以前和她一样跟得了微笑抑郁症似的很有病。”陈蘅对栖栖从前的样子历历在目,“没见过你哭,没见过你怒,整天都只能见到你那张假兮兮的笑脸。” “我...假笑?”栖栖愣在原地。 陈蘅柳眉倒竖,想起那些就很不愉快,“没有正常人会整天笑,我高中的时候遇到过个和你一样假笑的同学。” “大家都说她好,只有我知道,她有多让人恶心。” “那你以前...很讨厌我吧。”栖栖抿唇。 “还好,因为你只是假,但不恶心。”陈蘅抱臂道,“也不止我一人觉得。” “厉茗茗、圆圆,我们一致认为你心理有毛病。” ...... 栖栖咬紧下唇撇过头去,语速忽地加快,“我,我先去大厅。” 她转身的刹那,陈蘅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可我们还是不可自拔地喜欢你,沈栖栖。” “以前你是小心翼翼地讨好别人,但我们都想说,其实你什么不用做,就算是假笑,我们也会喜欢你、爱你、保护你。” 栖栖的脚步停下来。 陈蘅接着说:“当时没说,是怕吓到你。” “现在呢,你心里对世界敞开了。尤其过了半个寒假,整个人不说脱胎换骨,也心性大变了。” “我不是苛责你的过往,沈栖栖,你无论怎么活着,都记住坚定内心就好。我们永远爱你,这件事不知道圆圆她们有没有先说,” 陈蘅走上前,用纤细的手臂环住栖栖。 “如果没有,那我捷足先登。” “沈栖栖,你大胆点也去爱人吧。不管面临的结果是什么,结局怎么样。放心吧,永远有人爱你,我始终是其中之一。” “...阿蘅,”栖栖急促地哽咽半声,下意识想整理情绪平静下来,但一想到身后抱着的是陈蘅—— 忽然不管不顾,她转身用力回抱,柔嫩的脸颊蹭着陈蘅的脖颈,眼眶里潮湿的泪意濡湿睫毛,“阿蘅,我在努力...努力付出。” 陈蘅失笑,轻拍栖栖的后背:“我知道,我知道,谁不知道呢。” “行了行了,别矫情了,不是要去给你弟弟送巧克力的吗?” 两个女孩互诉友谊绵长没多久,陈蘅‘狠心’推开栖栖,“快去吧,不然晚饭都结束了。” “嗯!”栖栖擦擦眼泪,对陈蘅露齿一笑,“晚上见。” “嗯,晚上见。” 栖栖来到大厅,一眼就看见人群中形单影只的少年。 没有妄然上前,栖栖待在原地至少观察了五分钟之久。 在此期间,龚渡只吃了口米饭,其余一切食物都分毫未动。 他热衷于用勺子舀起热汤,用嘴吹凉,后把温度适宜的汤汁倒回碗里,再重复该动作,乐此不疲。 “这个弟弟。”栖栖攥紧巧克力,放轻脚步声慢慢地靠近龚渡。 龚渡的座位背对她,但其他病人却不是,但大家看到栖栖食指竖在嘴唇中,遥遥对他们做了个“嘘”的动作。 所以众人只是微笑着点头,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等待龚渡的‘落网’。 少年犹自吹汤时,没抬头却敏锐地感受到周围人对自己隐秘的关注。 他直觉不对劲,眉头一攒,突然猛地掉过头,就看见蹑手蹑脚向他靠近的栖栖。 十七岁少年和他的刑警大哥的面容有三分相似,面容青涩却掩不住的俊美。 此刻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是学他哥的威势学了个五成半,双眼皮极深的眼睛流转着惊人的光芒。 栖栖:“我...来看看你。” 少女直起腰身,在龚渡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只好略微尴尬地摸摸鼻子。 “姐姐,看我这么不光明正大的,是不是想干坏事呀?”少年狐狸般的眯起眼睛,“我哥可是警察,你别说谎哦。” “什么,什么坏事。”栖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抓包,羞赧地红脸,“别胡说...” 少女清甜的嗓音愈来愈低,脸庞两片绯红便是最好的胭脂。 人比花娇。 龚渡不及防想到这个词。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刚才竟然在学大人似的逗弄姐姐,便也红了脸。 轻咳几声,他转过身把头埋得极低,从短发里露出的通红耳尖却出卖了主人的心思。 大厅的‘看客们’见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人没憋住,抿紧的嘴巴溢出轻笑声。 这笑声像导火索,霎时间没有人能维持镇定的表情——大厅爆发出一阵欢快的大笑。 两位主人公也不由随之笑出声。 栖栖坐到龚渡身旁,隔着一拳的距离,她往桌上的餐盘看。 “不爱吃食堂的饭呀?”她问。 “有点,”少年努力维持平静的假象,嗓音微哑地说:“没胃口,没兴趣。” 他说的实话,如果可以,龚渡本人也不愿意这么半死不活地折磨别人折磨自个儿。 栖栖看着少年弧度仍柔和的侧影,想了想,把六十分的金元宝放到他桌上说:“今天表现没有昨天好,所以只有六十分哦。” “这样也能及格?”少年怀疑抬眉,他撇嘴显然不信。 栖栖学他挑眉,“我是监考官我懂规则。你不要啊?那我拿走了。”她伸手欲拿回金元宝。 龚渡见状顿时急了,从少女指尖攥过,夺下巧克力:“哪有人给东西又要回去的,小气鬼姐姐。” “说我小气哦?”栖栖不满地瘪嘴,“那我不理你了。” 龚渡明显被她这句话镇住了,各种复杂的情绪从脸上纠结着,终究还是没逃过监考官的分数诱惑。 “姐姐...”少年伸出白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扯了扯栖栖的袖子,“对不起嘛,是我说错话了。” 栖栖又不是真生气,不过是存心激一下龚渡,也是看不得他了无活力的样子而已。 龚渡一示弱,她就笑起来:“好好吃饭呀,今晚能吃完一半饭,姐姐就把100分奖励给你好啊?” 100分! 哪个尖子生能拒绝满分呢。 少年眼睛放光,他赶忙用勺子舀了大口米饭塞进嘴里,胡乱嚼了两下吞咽下去说:“姐姐,你看我这样吃好吗?” “嗯...”栖栖拳头抵着下巴,回想道,“食堂的汤不错呢。” 龚聿迟疑一瞬,但还是很快端起汤碗灌了一大口,艰难喝下,他急于求解:“现在呢??” “怎么大家吃饭都细嚼慢咽呢...” “...姐姐,”少年可怜巴巴,他指着喉咙说:“我感觉很饱,刚才的饭都堆到嗓子了。” “哎呀呀,好像小树懒也爱吃巧克力来着。” “行...我吃。” 终于把一半食物消灭完毕,少年累得瘫倒在椅子上,他无力地垂着眼皮问:“姐姐,现在呢?” “嗯!”栖栖小声鼓掌,“真棒呀弟弟,表现一百分!” 100分的巧克力顺利送到少年的口袋里。 周围的病友们亲眼见证了仙女的“妙手回春”,晚饭后大家聚在一起对此赞不绝口,把栖栖往天上夸。 扶着龚渡回病房的途中,少年嘀咕道:“活着好辛苦啊。” 栖栖不置可否,“坚强起来呀,姐姐等着你也考个状元回来。不过就算失败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好好吃饭,也是人生的赢家呢。” 龚渡笑了,“姐姐,你可真能说瞎话。” “不相信我吗?”栖栖平和而柔软的目光注视着少年。 “有点哎。”他嬉笑一句。 “我怎么做才能让你从内心深处改变一下呢?” 栖栖真诚求教,她带龚渡躺下,自己坐他身旁。 望着少女明亮黑润的双眼,这个骄傲的少年一时不敢直视,他回避地喃声,“不要做,做什么。” 龚渡背过身捂脸,“我会好好吃饭的。” 栖栖笑,摸摸少年细软的头发说,“唉,太不让人省心了。”,. 第79章 栖栖说,Q大等你 在三院的生活忙碌而令人充实。 离龚渡上次发病已经过了四天,而龚聿在此期间一直没来探望。 但龚渡逐渐开始承认自己的病情。 也就是说,他在慢慢地痊愈。 今天隔壁床的大龙过生日,他的母亲在护士的陪同下把买来的蛋糕带进病房。 苍白的病房里,蛋糕上的多彩奶油夺人眼球。 门口,层层叠叠的都是来祝大龙生日快乐的病友们,老的小的,现在都笑成一种高兴模样。 栖栖在人群最前面,坐在大龙给她留的宝座上。 大龙母亲——一个六十多岁苍老不堪的女人,脸上的褶子像老树皮,她微笑地注视大龙,眼中盛着的母亲柔辉动人无比。 栖栖看见她,便不由想象沈妈妈沈爸爸老掉的模样——或是自己老掉的样子。 “我来吧。”栖栖接过切蛋糕的塑料刀,这属于危险用品,不能让任何一个病友接触到。 蛋糕并不大,因为大龙母亲经济有限,即便这样,每个人虽只尝到舌尖上那点奶油,却也心满意足了。 吃完蛋糕所有人挨个向大龙祝福:祝他身体健康,之后广播站就通知病人用中药泡脚的时间到了。 人群乌压压地又离去。 大龙舔干净最后一滴奶油,站起来伸伸腰,对母亲说:“妈,这次我去拿药吧。” 大龙母亲一愣,很快老眼湿润,抚着粗糙的手掌说:“好...好,妈也陪你。” 母子两相携而去,和大龙病弱却高大的身形对比,大龙母亲的背佝偻且瘦小。 在栖栖眼里,这个背影渐渐和世上所有爱子心切的母亲身影重合起来。 “姐姐?”盘坐在床上的龚渡见栖栖长久凝望门口,颇感不解地问道。 “怎么了?”栖栖转头。 “你是想妈妈了吗?姐姐。”龚渡想了想,说。 “有一点。”栖栖抿唇笑笑,但话一出口又改嘴,“也不止一点,简直是太想我妈妈了。” 龚渡抱膝歪头看她,“你妈妈一定很温柔很漂亮吧。” “对的。”栖栖幸福地弯眼,“她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没有系统的时候,温柔年轻的沈妈妈疼女儿疼得不像话,家里再穷,也不让栖栖穿一件打补丁的衣服。 那是珍贵而金光闪闪的母爱,所以栖栖永远不后悔用十一年的透明人生活来拯救家人的生命。 “真好啊。”蓝白条纹的少年环住肩膀,望着电灯做出畅想的表情。 “我去拿药给你。”栖栖垂眸温和道,大家都知道龚渡的母亲在他儿时便去世了。 这孩子现在也是想妈妈了。 大龙过完生日没两天,医生说他病情稳定,能出院了。 出院日,大龙穿着自己的衣服,到每个病房都串了门,和病友们传达这个好消息。 “恭喜恭喜啊。” “以后不要再来了哟。” “出去要好好活着呀。” “加加油,别来医院了奥。” 大龙的床位空下来,栖栖的志愿者生活也即将画上句号。 这是最后一天的志愿者生活。 主任在栖栖和陈蘅的社会实践书上盖好章,笑眯眯地欢迎两人下次再来。 这时候没下班,栖栖仍穿好工服去查房。 龚渡气色红润,这几天栖栖的‘分数疗法’起了不小作用。 “欸,姐姐你来啦!”少年活泼地朝她招手,“陪我下棋嘛。” 栖栖走过去坐下,看见棋盘上走势错综复杂的黑白子,顿时失笑,“弟弟,你这盘棋黑子都要赢了,我还这怎么继续呀?” “这不妨事。”龚渡把黑子往前上两步,自杀式给白棋让出一条道。 “拿你没办法。”栖栖摇头勾唇,“那就来一决雌雄吧。” 两个大小孩围绕一盘残棋斗智斗勇,最后谁也没斗出个输赢,因为两个臭棋篓子总是悔棋,各自不服输耍赖皮。 等到这盘棋下完,外间也暮色四合了,陈蘅换下工服到病房门口敲门,“栖栖,回家了。” “嗯。”栖栖和龚渡把棋盘收了,她站起来对仰头的少年说:“龚渡,晚饭时间到了,快去吃饭吧。” “好咯。”龚渡下床穿好鞋子,“姐姐今晚回家吃?” 栖栖点点头,“对啊,我下班了。” “好吧,那我今天有100分的巧克力吗?” “当然有啦,都为你准备好咯。” 栖栖了然一笑,她从包里拽出个满满当当的纸袋递给龚渡。 “这么多?!”龚渡拆开一看,里面都是满分金元宝。 很快,聪明的少年反应过来,他眼眶刹那间红了一圈,声线微微颤抖着问:“姐、姐姐,你是不是要走了?” “对呀,我要开学了。”栖栖疑惑中带着惊讶,“我是志愿者,来医院只待一周,大家都知道的。弟弟...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情绪陡然激动起来的少年猛地把满袋巧克力砸到地上。 金元宝滚落一地,上面100分的黑色数字被细碎的阳光照得十分清晰,还泛着记号笔的油墨蓝光。 “弟弟,你...” 栖栖被龚渡过激的动作吓得退后一步,再开口,龚渡已经爬上床,和初见时一样,脸庞浮现淡淡的麻木和厌烦,用被子封闭自己。 “栖栖,走吧,车在等。” 陈蘅皱眉拉着栖栖的肩膀,她隔空鄙薄冷淡地瞥了眼龚渡。 “等等。”栖栖叹气,蹲下身把金元宝一颗颗拾起来放进纸袋里,“收拾好再走吧。” 陈蘅唇线稍沉,随之帮栖栖拾巧克力。 纸袋破了个小洞,栖栖没察觉,把它放到床头后定定站着:“乖乖吃饭,好好养病哦。” “要学会当自己的监考官呀。” “我走了。” “要多和病友们交流呀。” “记得吃药。” “我在q大等你,弟弟。” ...... “咔哒。” 关不起来的病房门被合上又悄然打开,被褥里的少年咬唇,任潮热的泪在脸上乱淌。 温热的液体变凉,空气里浮动的少女馨香也慢慢隐没。 “姐姐...”龚渡情绪崩溃,开始踢打被子抓挠脸颊。 闻声而来的护士们按住他,病友们照常等他哭得停下后来安慰。 “要好好活着呀。” “不要这样子啦。” “不能伤害自己呀。” 值得一题的是,龚聿终于忙完他的案子,和领导申请到一个月的假期,专门用来陪护弟弟。 到医院时正值龚渡发完病一小时,护士小声斥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才来,太不负责了。 龚聿沉眉望着弟弟满脸泪痕的睡脸,忽然问了牛马不相及的一个问题:“那个叫沈栖栖的姑娘,她志愿者任务结束了?” 这个护士即小邓姐说道:“当然。人家q大高材生,总不可能一个假期都待在我们这里的。” “谢谢。”冷峻的刑警队长淡淡点头,他不再说话,深邃的黑眸十分空远地想着什么。 小邓姐嘀咕一声,转而离去。 志愿者活动结束,栖栖坐飞机回淮市。 到家第一天班长就在班级群里通知成绩出来了。 栖栖上教务系统查完一看,每门课都是意料之中的优秀,绩点和已知的几个同学相比,也是高得离谱。 她没忘记和秦祀的赌约,正巧秦祀的成绩也出来了。 “沈栖栖,我们俩同时发成绩单!” “好呀。” 两个学霸之间的比拼,只在小数点。 最后栖栖以高秦祀0.1个绩点的成绩险胜。 “喂,秦祀同学。” 电话刚响,栖栖顺手接起,正是输家秦祀打来的。 “沈栖栖...”电话中的声音语气古怪,似喜又似悲。 栖栖停顿片刻,专门看了下来电显示,确认是秦祀无疑便说道:“不用伤心啦秦祀同学,咱下次再接再厉呗。” “我才不伤心,”秦祀胡乱抹了把脸,“你说吧,想要什么?我能弄来的一定给你。” “嗯...暂时没想好。”栖栖认真思考后说:“不然先欠着吧。” 秦祀无话可说,“行吧。但我下次肯定不会再输给你了,记住吧你,沈栖栖。” “记住啦。”少女的答声极干脆,带着天然的娇俏。 秦祀年少轻狂,一心向学,却也不是不懂风月。 嗓子发痒,他咳了下,继而有些磕绊地道:“开学见。” “嗯,再见。” 青黄色的春意犹裹挟着寒风到来,二月中旬,q市开学。 栖栖是最后一个到寝室的,王安圆和厉茗茗拥抱相迎,陈蘅在一旁微笑注视。 这是她们最美好的时光,没有柴米油盐的焦虑,彼此赤诚真挚,说定的友情没有结束的期限。 而随着春天的悄悄靠近,校园内的恋爱氛围也逐渐浓郁起来。 和褚瞻问等肩为商学院两大神级风云人物的栖栖,某日应管理学老师需求和学神参加了一场商务谈判大赛。 褚瞻问作为总经理,栖栖作为法律顾问,两人合作,在赛场上与对方公司舌枪唇战,你来我往,言辞激烈、好不热闹。 有观看比赛的学生拍下两人并肩作战的视频并上传到视频平台和校园论坛上,一时之间,商学院“审问cp”炒得极其火热。 ——是学院院长听了一耳朵,也想私下找两个得意门生问问的程度。,. 第80章 沈栖栖,未来的优秀校友 周三,风和日丽,市场营销二班下午没课。 栖栖专注地看书中,一旁充电的手机处于免打扰模式。 寝室里只有她一人,文学院本周去市文化馆参观学习,所以陈蘅和王安圆都不在。 过不多会儿,厉茗茗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栖...栖栖,你快看、快看班级群!” “怎么了茗茗?” 栖栖蹙眉,拿起书签标记好书的阅读进程,顺而把手机解锁。 “你看过就知道了。”厉茗茗抱起桌上的水杯咕噜噜灌进一大口水。 栖栖关闭免打扰,霎时间门微信短信电话各种信息提示音爆炸式的涌进。 阵势之大,把栖栖吓了一跳。 抱着疑惑,栖栖率先接起导员打来的电话。 “喂?老师。” “沈栖栖,怎么才接电话呢?我都快去你们寝室找你了,好在碰到厉茗茗。对了,她告诉你了吗?” 栖栖瞥眼厉茗茗,“什么事啊老师?” “这么大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呀?!”导员语气惊讶,接着说道:“你和金融班褚瞻问开学参加的商务谈判大赛,今天出结果了!” “老师我还没去官网查呢。”栖栖回想她和褚瞻问的表现,知道排名大抵是不低的。 不过照现在的情况,似乎不止是不差的水平。 果然,导员下一秒就笑道:“沈栖栖啊沈栖栖,你真是我们营销专业的宝贝,一下子又给我捧回来这么大一个奖来。” 栖栖这时也打开电脑,进入官网输入学号和姓名。 网络加载了几秒,“奖项公布”一表跳出明晃晃印入眼帘。 第一行就是对特等奖的公示。 特等奖: 学校:q大 队名:重案六队 队长:褚瞻问 ...... ! 栖栖嘭地站起来,她震惊地张大眼睛,望着官网上的获奖名单。 重案六队是组里担任技术顾问的学姐玩笑取的队名。 正好栖栖和褚瞻问都不在意这,所以队名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定下来了。 如今这个队名却出现在唯一的特等奖名单里! 不得不说,效果震撼。 导员似乎也听到栖栖这里发出的声响,颇关心地说:“沈栖栖啊,是不是太激动啦?” “有点...”栖栖点进谈判小队的微信群,里面和她的班级群一样,已经是铺天盖地的恭喜声。 但队长褚瞻问一言不发。 群里另外两位队员不管怎么艾特他,褚瞻问从始至终都没有冒泡。 这边导员多说几句道喜的话,最后补充:“你这几天好好休息,课就不用上了,下周二的时候管理学老师带你们去y国参加国际赛。” 对的,特等奖要代表全国本科组触过参加国际商务谈判大赛。 冲出国赛,那无论在国际赛上拿什么样的名次回来,含金量都远胜过十场普通比赛之和。 栖栖没出过国,一时有些兴奋,“好的老师,谢谢呀。” 挂了电话,厉茗茗大笑着冲过来,一把抱起栖栖转了两个圈。 “欸!茗茗,放我下来。” 栖栖有点怕地喊。 厉茗茗用尖利的笑声叫道:“啊啊啊——栖栖!你太厉害啦!” 栖栖双手搭在厉茗茗的肩上,低头看见女孩张扬大笑的模样,忍不住也抿唇轻笑:“好啦好啦,你不累嘛,放我下来吧。” “妈呀,栖栖,我就知道你有这本事。”厉茗茗把栖栖放下,完了不无感叹道。 她不由想起和栖栖话题绑定的褚瞻问,暗自肯定:真是应了磕‘审问cp’的粉丝同学们那句话——沈栖栖和褚瞻问真是神级人物、天道宠儿。 绝顶的美貌和至高智慧的集合体,想象不出世上还能找出比这两人更相配的组合。 栖栖笑眼弯弯地拍拍好友的头,“谢谢夸奖啦,我去给爸妈打个电话哦。” 厉茗茗:“嗯嗯!快去吧,叔叔阿姨听到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先是挨个回了所有人的恭喜信息。 栖栖退出微信的前一刻,谈判小队里的技术学姐艾特她道: “我们这次能赢特等奖,还是主要感谢法律顾问沈栖栖总经理褚瞻问二位,要不是你们国赛时候抓住甲方法律漏洞,现在可能就打输了。” 栖栖低眉一笑回:“大家合作得好才是关键,我只是起锦绣添花的作用。” 技术顾问:“哈哈哈,小学妹太谦虚啦。” 销售总监:“哈哈哈,小学妹太谦虚啦。”+1 总经理褚瞻问:“谦虚了。” 技术顾问:“!” 销售总监:“!!” “...褚总,您终于出现了啊。”技术学姐发了个惊讶的表情,“还以为您日理万机,不屑咱这小小特等奖呢。” 褚瞻问没再回,微信群一时间门弥漫着尴尬的沉默氛围。 栖栖赶忙出来说:“听导员说,我们下周二去y国参加国际赛哎。” 技术顾问:“是呀是呀,咱们去为国争光啦!”、 总经理褚瞻问:“国际赛不难,放心。” ...技术顾问:“[拳头硬了]我是发现了,咱褚总只会在我们栖栖妹妹出现的时候说话。” 销售总监:“[仰头大笑][仰头大笑],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咱磕的cp成真了吧。” “学姐学长不要乱说呀,影响褚瞻问学长找女朋友呢。”栖栖澄清道。 两位小伙伴接着打趣,这时褚瞻问冷不丁跳出来泼了盆冷水:“我不找女友。” 到此为止,话题再扯下去也没意思了。 技术顾问和销售总监发了个哈哈的表情包就各自退出聊天群。 栖栖握着手机,看着褚瞻问发的“不找女友”四字很久,此时褚瞻问冷淡的神色莫名其妙浮现在眼前。 别人说这话她肯定持保留态度,但换了褚瞻问,栖栖坚信这个人说到做到。 只可惜学院无数美女的芳心了,注定得不到回应。 栖栖笑着摇摇头,幸好她不喜欢褚瞻问,否则褚瞻问的冷漠肯定能伤害到她。 便也退出微信聊天,栖栖去给家里报喜。 男寝。 穿灰色连帽卫衣的褚瞻问坐在电脑前,他望着一片红的股票,面上却未露半分喜悦。 骨节分明的手里躺着支款式普通的智能机,屏幕正停留在谈判小组的聊天框中。 他面无表情发完‘不找女友’的消息。 下一秒就往上翻栖栖的头像,定定望着栖栖聊天气泡里所谓的澄清好久,手指就不知不觉间门愈来愈用力地握紧手机。 ——沈栖栖对他一星半点的喜欢都没有? 聪明的他瞬时间门判断出该事实的正确度:100。 千真万确的不喜欢。 就算两人的cp热度都炒上天了,作为女主的沈栖栖却依然不为所动。 其实寒假前在火锅店二楼包间门门口,褚瞻问听得十分清楚——少女认真的声音:“...我不可能喜欢他,他也不会和我发生除普通同学之外的关系...” 褚瞻问沉沉地倚着椅背,双手交叉抵在小腹上,他眸色冰冷,脑海里不断回忆谈判赛上他和栖栖合作的商谈。 当时两人可是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最后甲方不得不退让,讷讷接受他们提出的高价合同。 想到这的褚瞻问扪心自问:对能和他逻辑完美契合的栖栖,他能平静无波、等闲视之吗? 挽起一截袖子,露出精壮的小臂,褚瞻问调出电脑里保存的谈判赛录屏,望着少女微笑的脸。 他终于回答自己的心:不能。 普通同学之外的关系,有什么不能发展的? 不着急,慢慢、慢慢来。 被拉起的窗帘遮挡住外间门明亮的阳光,座椅上的褚瞻问不知想到什么,极其浅淡地勾了下唇。 上身前倾,手指抚过视频里女孩漂亮的眉眼,棱岸分明的眉眼不自觉露出星星点点的柔情。 国际商务谈判大赛当日。 装修恢弘奢华的会议室每个角落都架满了黑漆漆的摄影机,每台摄影机后都有西西装革履的摄影师满脸郑重地调试设备。 无疑,这场国际赛是声势浩大的。 这其中不得不谈及个大家都知道的隐性规则:国际商务谈判赛的评委都是商界各行业的巨佬大腕。 在赛事中表现出色的选手很可能就入了之中某个的眼,那么其未来必是坦荡如砥的。 说不准下一个商界新贵就是从中挑选出的。 栖栖和褚瞻问带着队友们在后台的独立休息室里,最后讨论各自准备的言辞。 他们上台的顺序靠中,不好不坏。 只是毕竟脚下踩的是国际舞台,除褚瞻问一脸镇定自若外,栖栖和另两位伙伴都不由得有些紧张。 “栖栖啊,你还兼任我们队的翻译,责任重大,有信心吗?”技术学姐担心地问道。 栖栖深吸一口气,笑了:“没问题的学姐,我高中时得过苏省英语演讲竞赛的金奖,功底还在。” 可这次不是演讲,各种专业词汇组成那么冗长复杂的句子。 大家都看过栖栖的英文稿,足足有二十页之多。 这意味她不仅要完成本职任务,还得兼责他人的。 简直是想想都是件令人头皮发麻的事情。 技术学姐由心钦佩地对栖栖说:“学妹,你厉害得简直像个变态。在不远的未来,我们q大优秀校友榜肯定有你。” 栖栖腼腆地笑笑,她这时慢慢平静下来,淡然的模样也感染着技术学姐和营销学长。 整个小队重新焕发出坚定的合作意志。 两小时后。 “重案六队”上台。 青春美丽的少女身着黑色西装,曲线曼妙,神情温和却已能看出日后的风华。 评委席上,作为评委之一的束衡低眉,指尖夹着钢笔划过面前资料里,女孩的姓名。,. 第81章 栖栖 她是最耀眼的 “下午!您好!” 谈判赛开始,对面秘书先用蹩脚的中文招呼道。 观众席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褚瞻问淡淡颔首,面色未变得伸手和对方总经理握手。 礼节方面的流程走完,积极的商谈氛围营造得也差不多了。 栖栖坐在褚瞻问旁边,垂目侧耳倾听对方每个人的话。 柔软的发丝掉落在脸侧,她没顾得上,光照着这缕发丝,白嫩的脸颊便晃着细碎的灰影。 “...不知贵公司对我方报价满意与否。” 栖栖停顿了下,尽职尽责将对面的话翻译成最简洁的句子。 负责报价回旋的褚瞻问听见女孩清澈的声线,指尖微碾而侧目,视线在栖栖脸上一略即过。 他接着用醇厚磁性的声音对报价的乙方说:“贵公司在狮子大开口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自己违背诚实信用法则,和同行业内公司私下接洽一事呢?” 栖栖闻言稍顿。 这次他们是甲方,即收购方。 现在乙方上场就报价甚高,远远超出了栖栖他们事先预判的报价。 开场不太融洽。 幸好褚瞻问见招拆招,指出对方存在的问题,这也相当于他用进攻式开局置换了原定的坦诚式开局策略。 到底是有默契在,栖栖迅速转换状态,严肃地把褚瞻问的话翻给对面。 甲方总经理看了眼他的翻译,低头嘴角微勾。 乙方的法律顾问是个高鼻碧眼的男人,他等栖栖话音一落,即开始滔滔不绝地为己方立场辩驳。 栖栖听完,温柔地对他讽笑一下。 “恕本司不能理解。”光晕加身的女孩上身前倾,眉目柔和如盛深情,只是出言措辞犀利无比,半点柔意不见。 等她一字字吐出那些如剑似刃的词句,自傲无比的乙方惊觉原来这个漂亮翻译不是无用的瓷娃娃,她也不仅仅是长得让人惊艳而已。 技术学姐借着栖栖打下的优势,乘胜追击、字字珠玑。 技术学姐结束,乙方反驳,这边营销总监以利诱之,用保留对方总部和不重构集团管理架构的条件先退一步。 此言出,乙方总经理与团队私语几句,后点头同意降价。 报价虽降低,但仍旧高出栖栖小队所设定的初价不少。 重案六队的四人交换眼神,褚瞻问转了转手腕,颀长的脖颈一扬,将折中后的价格抛给对方。 新一轮的僵局开始。 ...... 评委席上的束衡直直盯着台上光芒四射的栖栖,她出言是那样利落干脆,逻辑是如此的清晰分明。 乙方优势被她逐个击破,眼见就要狼狈退让时,女孩却又俏皮地弯唇,三言两句给对方维护了最后一点面子。 对方法律顾问看她都快像看救世主了。 “呵呵。”束衡没忍住轻笑。 一旁的老总见此略带谄媚地问道:“束总在笑什么?” “没什么,”束衡收敛笑意,但眼角依旧泛着笑痕,望着栖栖明媚的脸庞,他嗓音低沉:“找到个好苗子。” 老总顺着他目光,自然看见了耀眼至极的栖栖,“是啊,这小姑娘不得了呢。” 他纵横商场多年,眼光老辣,相信不仅束衡和他,在场的哪个不是老狐狸,谁都看得出来—— 甲方小队个个出挑,尤以这个担任法律顾问的女孩和那做总经理的男学生最厉害。 谈判到第十九分钟,双方总经理握手,签下合同。 乙方法律顾问下场前,碧眼中波光流转,用咏叹般的语调对栖栖道:“chèreaant!”(亲爱的,你真迷人!) 栖栖一愣,乙方法律顾问说完就和小组成员离开,走时不断回头,颇依依不舍。 他没等栖栖的回答,也显然不指望她能听懂并回复。 栖栖多看他一眼,果然没有出声。 回到休息室,技术学姐大松一口气:“终于结束咯!” 室内暖气很足,栖栖脱下外套,穿着黑马甲白衬衫坐在椅子里慢慢喝水。 她的脸被暖气蒸得有些红,就用手扇了扇风。 忽地技术学姐一屁股坐到她旁边,促狭笑道:“学妹,你知道刚才那老外最后对你说的什么吗?” 栖栖看向身旁的学姐,她正满脸‘我知道我知道快问我’的表情。 “知道的。”栖栖慢吞吞回,然后继续喝水润喉,这场谈判属她说话最多,费嗓子。 学姐震惊瞪眼,“人家特地切换了语言说的,我本来以为你只会英语呢!不过,那你咋这么镇定呢?人家意思明显得...” “走了。”褚瞻问出声打断,他收拾好背包,垂下的目光并不温暖。 栖栖仰头喝尽杯中的水,末了抿唇对学姐说:“学姐,我们不应只关注爱情。” “...行,行。”学姐摸头,“那咱走吧,回酒店。” “嗯。”栖栖拿上材料和电脑,走出休息室。 落在最后的学姐看着她和褚瞻问的背影,默默吐槽:“谁有这俩配,还真是一起断情绝爱啊,真是够了。” 商务谈判大赛结束后,q大拨了一星期假期让带队老师陪学生们好好体验下异国风情。 在等比赛结果的时间里,栖栖微信上忽多了几位分量极重的联系人。 一位是老牌营销公司的ceo,一位是高科技公司的总裁,还有一位就是束衡,清源集团的掌权人。 三位商业大佬各自向栖栖伸出橄榄枝,邀请她大学间每个假期都到自己公司实习,毕业就能当上管理层。 栖栖对这三位的回复统一是:麻烦给几天时间考虑。 大佬们对人才极尽温和,最大自由度地把选择权交到栖栖手上。 比赛结果出来的当天,重案六队成为最终的冠军,小队里每个人除了拿到在y国皇家商学院当交换生的机会外,还在不同程度上获得商界各贵人的青睐。 赛事一结束,技术学姐和营销学长已与某公司老总签署了合同。 但论抢手,实力最强的栖栖和褚瞻问这里却迟迟没传出消息。 回国前晚,栖栖才打完家庭电话,一个陌生号码接进来。 接了电话,对方成熟迷人的声线震得栖栖耳朵微麻。 “沈栖栖同学,晚上好。”束衡温声道。 “您晚上好。”栖栖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靠着枕头。 明天才是给出最终答复的时间,她不明白束衡为何提前联系她。 按理说,身居高位的束总,不该为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大费心神才是。 束衡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薄片眼镜,镜片反射窗外辉煌的夜景,衬得他眸色深不见底。 电话里传出的女孩声音温软可人,结合此刻夜色,气氛似乎有些不清白。 栖栖涉世未深,懵懂向他问好。 束衡商场里摸爬滚打很多年,不是不清楚在夜晚联系一个女孩代表的歧义。 “这么轻易接人电话?”束衡松开领带,将其扯下绕在修长的指尖上把玩。 栖栖不明所以,“那您的意思是...我现在该挂了您电话吗?” 就是这年轻人的诙谐语气,束总弯唇。 他把领带团进手心,感受其柔软的质地,垂眉把目光塞进领带的每一寸褶皱里。 束衡似乎在透过领带,奇妙地看着一个人。 过了会儿,他说:“聪明的姑娘,你猜到我的来意了吗?” 栖栖微微笑,“束总,您是在争取我?” “争取?”束衡把这个字眼放在舌尖上斟酌了一遍,女孩明亮的黑眸闪现在眼前,他蓦然放下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手段,低笑道:“聪明的姑娘。” 早有答案的栖栖闻言也笑:“作为一名微不足道的大一学生,能得到束总您的赏识,是我的荣幸。” 接着,她话锋一转,“但恕我冒犯,经过深思熟虑,个人觉得贵公司不适合我的发展,您的机会该给更出这句话。 栖栖无奈且怔松,她没料到清源集团掌权人竟能说出这价值千金的话来挽留她。 可既然高考时用他人望尘莫及的分数就读并不出挑的市场营销专业,栖栖的未来规划在她心中已是清晰无比。 她自知自身价值所在,故而也不犹豫不决去吊着束衡。 “束总,我非常感激您对我的欣赏。您的肯定将持续鼓励我坚持自己的理想走下去。” 女孩的话已经说到这程度上了,束衡再没理由多做纠缠。 他本来就是想利用晚间人做决定没有十足理性的弱点,才选择这时候打电话给栖栖。 现在栖栖坚定无比,他自然略歇了动摇她心思的想法。 “行,你才大一,未来很长。如果某天想来清源,我们随时联系。” “好,束总您晚安。” 女孩道别的嗓音混合醇香的酒液一同滑入喉咙。 束衡把熄屏的手机扔到床上,坐进临窗的沙发里,捏着眉心想:沈栖栖,假以时日,必成大事。 一个年龄这么小的女孩。 他确实感到落后了,怎么也搞不清这个年轻姑娘是怎么抗住被清源集团着重培养的巨大诱惑的。 要知道,单就他刚才那句话,足够担保人一辈子的滔天富贵。 沈栖栖,我没看错你。 翌日。 栖栖主动打给营销公司的老总,在对方的笑声中,她提出条件。 “方总,十分感谢您的欣赏。不过我有个请求,不知道您...” 姓方的老总心感几分不妙,但依旧慈爱有度地回道:“哎哎,沈同学你说,我听着呢。” “我答应每年都去贵公司实习,并承诺在毕业三年内就职贵司。只是我的不情之请可能有点为人所难,希望方总您原谅我。” “你说嘛姑娘,看看有多为难。” 栖栖笑道:“毕业三年后,我会主动从贵司辞职,另外创业。” 方总微愣,“姑娘啊,你这做法不是为难我,是为难你自己吧。” “那必然是难的。”栖栖笑,“不过当老板很酷吧,方总?” 还真是小女孩。 方总失笑,本来就喜欢栖栖表现出来的实力,现在更是对她这个性格也欣赏起来了。 “我们公司也不是强盗窝,到时候你要走,大家谁也不拘着你的。” “好的方总,那提前感谢您了。” 一老一小,达成完美合作。 下午四点多一刻,栖栖和谈判小队荣耀归国。,. 第82章 栖栖,成长为领导者 回到学校时,校方已经得知他们获得国际赛金奖的好消息。 院长和副校长站在门口亲自迎接,一见到栖栖等人,立刻笑得眼角堆满褶子。 “同学们,都辛苦啦。” 院长赶上前,一把拽过褚瞻问的手背拍了拍,“就知道你小子行。” 副校长站在栖栖面前,宽厚道:“你们的比赛视频我们这里都看到了,沈栖栖,你英文很棒,是从小就生活在英语环境里吗?” 栖栖腼腆地摇头,“不是的校长,我都是听录音机自学的。” “哦呦!”副校长惊讶道:“那你这学习能力不是一般的强悍啊。” “谢谢校长。”栖栖没否定,她只是有大把时间来钻研而已。 一番寒暄,两位校领导带小队人去教职工食堂吃饭。 餐桌上,院长提起交换生一事:“交换生历年都有,今年商学院只有五个名额,除了你们四个,还有个学长跟着。” “学长?”技术学姐擦擦嘴,好奇问道,“谁啊院长?” 院长笑笑,“这个人大家都认识,商学院学生会主席关庭。” “关庭?”学姐不可思议,“关学长不是在创业吗?怎么还有精力顾及学业啊?” 副校长:“除去这个,关庭同学确实是商学院数一数二的好学生,名额有他一个不足为奇。” “你们关学长求上进,个人正当选择,学校当然是支持的。”院长点点头,对副校长的话进行补充。 栖栖专注饱腹,偶或听了几耳朵倒是不在意。 对她来说,关庭或是别的学长学姐一起,都没有关系。 总之不是刚成年还哆嗦着的小女孩了,栖栖这一年经历甚多,不会再被外人冷眉冷眼所影响。 匆匆时日,栖栖和爸妈哥说完交换生一事,一大家子人要多不舍有多不舍。 栖栖的优秀他们是有目共睹的,可是雏鸟羽翼渐丰便意味着离开。 沈爸沈妈阻止不了,只好含泪帮女儿收拾好所有必备物品,怕女儿钱不够非得把存款的一半都打到她银行卡上。 栖栖想拒绝,谢灿山遗嘱中给她的财产,后来即便捐了三分之二给福利院,剩下的金额也依旧足够她在异国他乡的学费生活费。 但父母柔情,栖栖推辞不过,只好让爸妈把钱拨到另一张银行卡上,她并不准备动这笔钱。 留在学校的最后几天里,栖栖受管理学老师之托,把谈判赛的奖状交给褚瞻问。 微信上联系不到他,栖栖正准备去金融班导员办公室找老师询问,赶巧在路上遇到周岷。 “周学长!”栖栖主动打招呼道,“真巧啊。” 周岷穿着运动套装,抱着篮球,满头大汗。 一看见干净清爽的栖栖,他下意识退后几步:“哎学妹,离我远点,才打完球身上都是汗。” 栖栖不在意,但也体谅对方的不好意思,没有退后也没靠近,隔着距离说:“周学长,有件事想问问你呢。” “你说,你说。” 栖栖说:“褚瞻问学长是和你一个寝室的吗?老师让我把上次比赛的奖状交给他。” 周岷挠头,“是一个寝室的,但老褚头回家去了啊。” “他跟导员请假了,听说是他妈病情加重,急着回去照顾。” “啊...谢谢学长。”栖栖苦恼地蹙眉,晃了晃手中的奖状,“那这奖状怎么处理呢,我这几天也不在寝室。” “沈学妹,你要是放心,就把奖状给我嘛。等老褚头回来,我顺手就递给他了。” “真的吗?那真是太感谢了。” 把奖状递给周岷,栖栖和他告别:“再见学长,我也先回去了。” “欸等等!”周岷急声挽留。 “还有什么事吗?”栖栖扭头疑惑。 肌肉结实的高大男生站在原地踟蹰一会儿,和女孩每个不经意的眼神接触都让他心里发慌。 她还在等待,意识到这,周岷更加忐忑了。 “没、没事。”周岷音量降低,“听说你要出国了,我祝你学业有成。” “谢谢学长,同祝啊。”栖栖眼睛弯成小月亮,“也祝你财源广进。” 周岷很有经商头脑,从他各种兼职就可以看出来。 两人分别。 栖栖毫无留恋,周岷心有戚戚。 ——谁能配得上学妹这样优秀的女生呢? 不知为何,他心里渐渐浮现出个姓名。 室友的脸庞也呈在眼前,“唉。” 周岷叹气。 ...... 出国当日。 栖栖身旁满是送别的亲人朋友,大家眼含热泪,又骄傲又难过。 陈蘅还算平静,只是眼眶湿润点,“沈栖栖,下飞机记得先和我们开视频啊,让我们看看你学校。” “不会忘记的。” 沈妈妈捂着嘴,望着女儿出挑美丽的脸庞,一时之间,担心、自豪、伤心、不舍的各种情绪弥漫上心头。 沈爸爸搂着她,给老婆安慰,“没事的,这是我们的福气啊,女儿长大了。” 栖栖看见爸妈,虽然想哭,但也忍住了。 她笑中带泪地扑进爸爸的怀抱,依恋地贴着妈妈的额头。 “爸妈,我在外面会天天给您打电话的。” 沈妈哽咽着点头,“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钱不够就问妈妈要啊,不要舍不得吃好穿好。” 沈关观嘴角下撇,他望着妹妹,几乎冲动地想跟上去一起出国。 没有哥哥的保护,栖栖这么娇小,被人欺负怎么办。 听说国外人感情不检点,对栖栖见色起意怎么办? 长兄如父,沈关观一想到各种可能,内心担忧焦灼得像被火烧。 “哥哥,抱一抱。”栖栖退出爸妈怀抱,转而对哥哥张开手臂。 “栖栖...”沈关观猛男心一软,用力地把妹妹揉进怀里。 “真不想让你离开。”依依不舍地摸着妹妹后脑细软的黑发,高大的哥哥把脑袋埋进栖栖肩颈处。 “y国太远了,什么都不能照顾到你了。”沈关观抿唇,“我妹妹这么厉害,作为哥哥我要羞愧死咯。” 栖栖轻笑:“哥,说什么呢。” “你可是最爱我的哥哥。” “行,栖栖知道就好。”沈关观轻拍妹妹削薄的后背,都没感到几两肉,霎时间心酸难过不能自已。 沈关观抹脸的功夫,栖栖走到宋君裴面前,笑道:“君裴哥,你也来送我啦。” 宋君裴文雅地扬唇,“是啊,你都叫我一声哥了,哪有不来送的道理呢?” “多保重呀君裴哥。我哥他性子燥,还请你多照顾些哦。” “没问题,你在外面也记得多照顾自己。有什么困难及时联系我,我爸在y国有几家子公司,我还能帮着些。” 又和室友们拥抱告别,登机时间就到了。 带队的是关庭,关叔叔帮他整理好衣领,交代他:“你前几天不是还说当交换生已经学不到什么了吗?怎么突然要去?我也不管了,你好好学习,不要太累了。” “对了,记得照顾好你栖栖妹妹。”关叔叔最后道。 关庭扫过被人群簇拥的栖栖,低声答应:“知道了爸。” 他有过去国外交流学习的经验,所以学校让他做带队队长。 清点完名单,关庭发现有个人没来。 “栖栖,你能联系到褚瞻问吗?” 登机已经开始了,褚瞻问却不见身影。 栖栖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褚瞻问还没到,很诧异地望了望另外两个同伴,“褚学长没来?” 技术学姐四处张望,点头:“好像是的。” “我联系过,他不接电话。” 关庭熄屏,平静地说。 “我们也打过电话了。”另外两位伙伴接着道。 栖栖一愣,并不抱希望地翻到褚瞻问的手机号拨打出去。 “嘟——” 铃声响了足足半分钟,就在栖栖即将放弃挂断的时候,褚瞻问冷淡的嗓音透过电话传到她耳旁:“喂。” “学长,你在哪里呢?大家都在等你呢。”栖栖松口气,电话好在是通了。 “马上到。”褚瞻问沉默一会儿,“抱歉,耽误大家了。” 栖栖开的扩音,褚瞻问的道歉自然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技术学姐张大嘴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普通的道歉,但是是学神说出口的,就感觉...太不可置信了。” 挂断电话,栖栖闻声笑笑。 褚瞻问气质矜贵,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家庭状况不好,可就是下意识将他放在不可侵犯的高位上。 他那样的人,没有半点私情的样子,似乎不通人情世故才是最合理的。 “来了来了!” 褚瞻问赶在最后五分钟走来,他只拉着一只纯黑色的行李箱,行李简单得不可思议。 也没有多问什么,结束最后的告别,大家坐上前往异国他乡的飞机。 这是到y国的第一个中秋节,班级里所有国人自发组织了望月思乡的活动。 栖栖和组织人的关系不错,活动里忙前忙后,她的身影吸引了很多外国同学主动参与。 就这样一统计人数,原先定的月饼和其他食物远远不够,场地也太过逼仄。 闻声赶来的关庭笑着说出他的解决方法:“我有个地方,可以用来做活动场地。” 大家欢呼赶去,这才发现关庭的地方是他的公司。 半年里,关庭的事业如有神助,迅速挤进商业新贵前列中。 他本人不常在学校,每次出现也都是西装革履、一副事业有成的精英相。 栖栖倒常在本国财报视频上看见关庭的身影。 爸妈听关叔叔说,关庭的公司和某家大企业才签订的合作,所以短时间发展迅速。 听闻过几年就能在港交所上市了。 栖栖暗叹这位邻居哥哥的年少有为。 不过她成长得也很迅速,交换生期间,栖栖到方总在y国的子公司实习,几个月的工作经验将她所学的理论知识和实践完美融合。 现在只是她年纪小,脸庞太嫩不能服众,否则方总是想把在y的子公司全权交给栖栖打理的。 关庭公司人不多,个老板把公司场地让出来办聚会,大家没有多生气,因为关庭邀请他们也加进来,相当于带薪放一天假。 不知怎的活动越办越大,很多不认识的朋友带来祖国传统美食,还没等栖栖和组织人去采购,食物的空缺已经莫名其妙地被填补上了。 栖栖穿着艳丽红裙,长发半散,即便素面朝天,也是说不出的清丽亮眼。 她一颦一笑都能牵动身旁人的心思,凝脂般的纤手端着果汁,笑眼弯弯。 为烘托气氛,公司的白炽灯被替换成高安全级别的蜡烛。 昏黄烛火在她的脸上摇曳,睫毛留下的阴影盈盈如水。 “美人如花隔云端。” 褚瞻问抿进冰凉酒液,遥遥望着目光聚集处的栖栖。 这半年,很多人都变了。 稚嫩的女孩变成长袖善舞的大美人,年纪的青涩也不能成为阻碍其飞上云端做众人的领导者。 而他,在来y国当交换生的前一天,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母亲药石无医,痛苦离去。 褚瞻问变卖家中地产,将所有财产投进股市后赚出远多于学费的钱。 只是再有钱,他在这世上也是伶仃一人。 有时望着栖栖,他难以自制地想要伸出靠近的手,试探自己有没有触碰她的幸福的勇气。 不过他耐心十足,步步为营。 时机未成熟时,褚瞻问尚且不会摘取甜美的果实。 晚七点,众人下楼到花园席地而坐。 栖栖倚着朋友的肩膀,仰望夜空中明亮圆月。 “咱录个视频吧,给家里人发过去。” 朋友拿出相机,栖栖面对镜头,笑得开心。 中秋节快乐,大家团圆啊,都前途似锦。,. 第83章 栖栖,绅士的追求 过了中秋,数数日子,离回国时间只差五个月左右。 栖栖在手机桌面上设置好回国倒计时,起床一看到不断减少的数字,心底便会涌出一股喜悦。 虽然每天都有和家人朋友们视频通话,可一百次通话到底不如一次拥抱温暖。 周末,国际管理学的教授布置了小组作业,让大家选择一种店铺或企业进行营销策略的分析。 栖栖和个西装绅士分在一组,这位绅士每日西装领带、皮鞋香水,生活质量高而有品位。 学校咖啡店。 “肯教授说,只能用一手资料的数据做分析。”绅士为栖栖拉开椅子,请她入座。 “谢谢。”栖栖坐下对他宛然一笑,“是的,我们要去收集资料。” “我们选什么?”绅士碧绿色的眼睛热情地直视栖栖。 “城里最多的是什么?” 绅士展眉,“香水、奢侈品...啊,沈,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栖栖喝了口冰水,顿时感到心肺透凉。 她仰头看着高大的绅士。 “你一定会感兴趣的。”绅士颇有些兴奋道,“其实这里最多的是剧院,我们完全可以去调查他们的营销策略。” “沈,你的国家里文化古老神秘。作为那里的人,你一定对艺术很感兴趣吧?毕竟你们国家里有很多伟大的艺术品。” 栖栖手指摊开,掌心白嫩泛着点红,她摸了摸手腕,“那我们选哪家剧院呢?” 说到剧院,绅士不再纠结栖栖的喜好,他浓黑上挑的眉毛一动,说:“国家大剧院离我们学校不远,我想把它当做我的第一选择。” 栖栖点头,片刻后思虑道:“不过我听说国家剧院最近有位著名大提琴家来,安保严格,非会员不能随意进入呢。” “小问题啦。”绅士双手交叉搭着桌沿,袖口上移露出名贵奢侈的表,他漫不经心道:“他们负责人认识我啊,你是我的朋友,直接走进后台就好。” “......好。”栖栖差点忘记,皇家商学院的学生,十人里有三个是某某贵族后代或他国皇室。 绅士的教养学识远超常人,摆明他也是其中之一。 肯教授到下下周四才有课,所以栖栖和绅士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小组作业。 栖栖准备先搜集国家大剧院的资料,好纵向深入分析其营销策略。 ...... 上次咖啡店一聚,绅士与栖栖之间多以线上交流为主。 平常的周三,他忽在下课后拦住栖栖,从身后献出一个深蓝色礼盒。 “沈,明天下午我们没课,和我一起去剧院吧。” 栖栖怔了下,她指指礼盒说:“麦斯,去剧院可以,不过这个是?” “明天有场大提琴独奏,穿礼服是基本尊重哦。”绅士弯腰,右腿微曲,左手绕在后腰处,低头托着礼盒向上一呈:“沈,诚挚地邀请你和我一起欣赏美妙的音乐。” “麦斯,我们有学习任务的。”栖栖蹙眉,垂眸望着绅士金灿灿的发顶。 “亲爱的沈,不要这么死板。”麦斯抬起眼皮,绿眼睛里荡漾着湖水般的柔波,“只是一场音乐,并不耽误学习。” “我知道你们东方女孩总是害羞。”麦斯微微一笑,直起腰,“这件礼服可能需要你一点代价得到哦。” 栖栖心神微松,她下意识问道:“多少钱?” 迷人的麦斯缓缓道:“尊敬的小姐,给六便士吧。” “仅仅六便士?”栖栖抿唇,“麦斯,礼服的原价是多少,我请求你不要叫我为难。” “小姐,艺术无价——”麦斯说完,执起女孩的手腕,把礼盒轻柔地放在她柔嫩的掌心。 “这是我为你摘下的月亮,欢迎小姐支付我六便士,慰劳小人辛苦的车马。” “《月亮与六便士》,麦斯,你对每一个女孩都这样...嗯...花言巧语?” 栖栖不自觉摩挲着礼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其在阳光下流光满溢、绚丽无比,一看就知道并不便宜。 “如果你喜欢的话,”麦斯露出淡淡的笑意,金色的卷发耀眼惑人,“我可以为你做这样的花花公子。” “...麦斯,拜托你恢复正常。” 栖栖先默默收下礼盒,“我的国家有句古话叫无功不受禄,意思是没有功劳就不能接受别人的报答。你平白给我礼物,我虽然惊喜但并不舒服。” “正好我记得你上次说想让我教你八岁的妹妹学习数学,我当时因为学业繁忙所以拒绝了。近期呢我有时间,会到你家免费教的,就当做是礼服的回礼了。” “怎么样麦斯?”栖栖眨眨眼。 麦斯无奈牵了牵唇角,“沈,有时候你的含蓄真让人抓狂。” 对上这位绅士的绿眼睛,栖栖挑了下眉,没说话。 麦斯的品味一如既往的高雅不俗,一身深蓝色嵌着细钻的鱼尾裙,栖栖每迈出一步都堪称摇曳生姿,让人目不转睛。 细钻华丽,剧院的柔光淋于其上,栖栖的裙子华光流转,有如银河在身。 “沈,你美得像个女神。” 麦斯呼吸一滞,执起栖栖的手腕在其手背落下一吻。 “谢谢。” 把手搭在麦斯的小臂上,栖栖随之落坐于前排。 不久,灯光俱灭,黑暗中五感增强,栖栖离舞台近,听见一道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逐渐的,一道身材修长的高大身影显现出来,即便只是一剪轮廓,但依然是肉眼可见的好比例,宽肩长腿,步伐优雅而不失力量感,像只缓步前进的豹子。 他上身微微向前,右手持一长条状的东西,左手握住上窄下宽的...这应该就是大提琴了,栖栖想。 了无人声,忽地舞台中央聚集起一束灯光,台上人的脸庞霎时间清晰可见。 “楼定之!”栖栖小声惊呼,麦斯听见她的惊讶声后笑道:“沈,你果然喜欢艺术。” “这位就是享誉国际的天才大提琴家,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他。” “是吗?真好。”栖栖手握成拳抵着下唇。 因楼定之出现而发出声音的人不在少数,栖栖刚刚的动作在众人行为之中再正常不过。 舞台中央的青年身穿洁白若雪的燕尾服,腰背挺直端坐于一张椅子上,他等灯亮起,对层层叠叠的观众们点头示意。 后没说什么,熟练地调弦阖眸,清瘦白皙的手腕从上移的袖口探出,突出的小截腕骨挨着深棕色的琴身,宛如精心雕琢的玉石般惹人渴求。 俊朗的大提琴家开始他的独奏。 悲怆的琴音如泣如诉,头顶的灯光明亮辉煌,尘世喧嚣在此刻急剧后退。 栖栖禁不住闭眼细细聆听,她相信,剧院里的所有人都和她一样,现在耳边仅剩下这天堂回声般的琴音。 拉琴的人变成超脱的吟游诗人,把伟大与悲壮寄予琴弦中。 一曲结束,观众席尚未回神之际,掌控众人情绪的主宰起身,谦和地低眉道谢。 栖栖恍如梦醒,漆黑的眼睫颤了颤,才慢慢地睁开眼。 ...... 她撞进一双温和淡漠的黑眸。 ——是楼定之,他发现她了,在静静地注视着。 “沈,他似乎在看你?”麦斯疑惑地靠近。 栖栖抿唇,为不打扰其他人,侧脸将耳朵贴近麦斯轻声道:“可能是在看旁人。” “麦斯,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不要担心作业,”麦斯眼神下移,在女孩红润的唇瓣上停留两秒后,眉毛微挑,“我早就做好了。” “?”栖栖大感疑惑,她后仰脖颈推开麦斯愈靠愈近的俊脸,“麦斯,希望你有足够的理由平息我可能发生的怒火。” 麦斯摸鼻子,安稳地坐好。 “醉翁之意不在酒。”栖栖垂眼,望见身上流光熠熠的蓝裙,撑额无奈。 有道隐秘的目光一直倾注在她脸上,等栖栖似有所察地抬头时,那目光却已随着灯光的熄灭而远去。 走出剧院,麦斯家的司机把车停到栖栖脚旁,他戴着白手套弯腰为她拉开车门。 “小姐,请。” 栖栖望了望他,又看向麦斯,叹气,“为什么你喜欢把事情做得这么复杂?独自完成小组作业只为邀请我一起听大提琴独奏。麦斯,你现在还要做什么呢?” “沈,我只是...”麦斯讷讷低头,浓密的金色卷发在路灯下泛着朦胧的光晕。 “你太莽撞了。”栖栖转身礼貌回绝了司机的专车相送。 她踩着细高跟不方便走快,所以沿路走了几分钟,麦斯就蔫答答地小跑跟上来,“沈,对不起,我只是想学你家乡男人的追求方式来获得你的好感。” “谁告诉你这么追的?”栖栖哭笑不得,“用这样欺骗的方式吗?” 绅士麦斯羞愧低头。 真是天真的贵族少爷。 栖栖安慰地拍拍他的小臂,“好啦我不生气,也辛苦你一个人做作业了。走吧,我有些饿,请你去吃饭吧。” 金发麦斯听到女孩态度软和下来,陡然抬起头绿眼晶亮道:“我预定了餐厅,让司机送我们吧!” “...预谋不少。”栖栖用中文道。 “鱼谋不烧?”麦斯音调古怪地学道,歪歪头,“什么意思?” “夸你是个绅士。”栖栖将夜风吹乱的发别在耳后,微笑着说。 栖栖没料到能在餐厅再次遇见楼定之。 他是只身来吃饭的,穿身常服坐在窗边,盘中牛排极生,远远地都能瞧见其上附着的血丝。 穿过走廊,朱坐电梯前往麦斯定的顶楼餐位时,栖栖尽力挨着麦斯走,这位绅士健壮的身材本足够遮挡住她的身影。 “栖栖。”肯定又静和的语气,楼定之放下刀叉,慢条斯理地擦嘴。 “别躲我。” 大提琴家漫步走近,他垂眉颤睫,表情受伤。 麦斯皱眉,下意识用身体挡住栖栖,他语气严厉地问道:“先生,你认识我身旁的女孩?” “是的,我们是朋友。” 楼定之对上麦斯换了副表情,礼貌冷淡拒人千里之外。,. 第84章 栖栖和权势,孰轻孰重 “这是我儿时伙伴,”栖栖挽住麦斯的手臂,介绍道。 “好巧,”她转而对楼定之礼节性地笑笑,“慢慢享用美味,我和麦斯先走了。” 麦斯没说话,顺从地跟着女孩的脚步走出餐厅。 “你害怕他?”回到街上,麦斯低头问道。 “害怕这个词...嗯,太苛刻了,”栖栖皱鼻子,说:“我和他之间没话可聊,待在一起难免尴尬。” “他现在是国际闻名的大提琴家,你居然想走就走。真羡慕。我父亲在的话,他肯定不允许我就这样离开。” 一阵冷风袭来,栖栖不由环臂。 “天,我真是太粗心了,”麦斯赶忙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给栖栖披上,“请原谅。” 栖栖笑笑,把滑落至肩头的外套往上提了提说:“今晚辜负你的美意了,麦斯。” “不要紧,不要紧。我们总有时间再聚的。” 麦斯甫一话落,他的司机赶忙将正在响铃的手机递过来。 “不打扰。”栖栖朝两人点点头,自觉转身离开倾听的范围。 几分钟后,麦斯满脸歉意地对栖栖说:“沈,父亲要求我立刻回家。” “不用担心我,”栖栖摇了摇手机屏幕,“我朋友马上来接我。” “...沈,”麦斯临走前神色犹豫不决,最终道:“周末时,剧院会有一出精彩的古典剧。如果我想得到你的点头,我在接下来的一周里该做什么呢?” “哧...不,不要做什么,”栖栖捂唇失笑,“得到肯教授的a就行。” “真的?!”麦斯惊喜地叫道。 栖栖颔首而笑,“祝你好运,麦斯。” “圣母玛利亚祝福我!” 金发的贵族少爷坐进车中离开时,摇下车窗对她一直挥着手,满脸笑容。 栖栖望着车身消失在街尾,转身欲走。 她的公寓离剧院不远,走着回去完全可以。 刚才说的朋友,也只是为了让麦斯安心编造出的理由而已。 “栖栖,你喜欢他?” 身后传来一把低沉悦耳的男声。 栖栖立刻辨认出这是楼定之的声音。 于是转身淡淡看向男人,“我和麦斯是朋友。” “那么就是他在追求你。”楼定之脚步微顿,显然是看见栖栖淡漠的表情了。 可是他还是继续走来,说:“他看你的眼神让人很熟悉,这个金头发傻瓜是想追求你,栖栖。” “楼定之,麦斯是我的朋友,你不能这么说他。”栖栖蹙眉,眼神微微泛冷。 “你小时候也喜欢这么护着我,记得吗?” 男人清俊的面庞露出追忆时的柔情,“五岁?还是六岁?我比你矮,脾气坏,幼儿园没有一个同学喜欢我...” “我不记得,楼定之。”栖栖打断他,然后一字一顿道:“大家现在都是成年人,要是总沉湎于过去,不觉得太不成熟了吗?” 楼定之愣怔在原地,他望着矮他许多的女孩,她仰面时丽色惊人,眉目却不复纤弱。 栖栖她...似乎变了许多。 他想,确实不是那个儿时塞给他面包的小女孩了。 “你说的对,”楼定之慌将脸别过去,“我们长大了,我们长大了...” 他重复地说,栖栖听了会儿挥手,“如果没事,我先回去了。”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没给楼定之一点挽留的机会。 就像当初,小霸王之之没给乖孩子栖栖告别的机会那样决绝。 走出去很远一段路,栖栖都在想,她和楼定之就像这样,相别两宽,再见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十分好。 思及此,栖栖脚步禁不住轻快起来。 心里深处最后的几朵阴云渐渐散开。 时间很快来到五个月后的冬天。 y国的冬季又湿又冷,穿再多的衣服都抵挡不了从脚底升腾的冰寒。 栖栖始终不能适应这里过甜的食物,加之天气不好,身体并不孱弱的她也免不了受寒生病。 刚掀开被子的时候,栖栖就发现脑袋昏沉、身体也沉重无比。 勉强从医药箱里拿出温度枪一测,果然发了烧。 张口出声就是火烧般的痛,再勉力却呼出带着灼热呼吸的气声。 栖栖栽倒在床上,左手搭着额头,她眯眼拿过手机,先跟教授请了假。 而后才开始翻列表找朋友帮忙送医院。 可是翻了一圈,值得打扰的朋友都在上课,现在根本无暇回复她。 脸颊通红,意识浮沉不定的,栖栖手腕垂下,竟无意间拨通关庭的电话。 “喂?栖栖啊。”关庭迅速接起,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脸侧响起。 “关...呵...关庭...哥...”栖栖摇摇头,想甩开汹涌的病热,“我...” “栖栖?栖栖?栖栖你怎么了?!栖栖!” 眼皮彻底耷拉下去的前一秒,关庭焦急的声音逐渐远去,卧室门外也似乎传来了奇怪的响动。 “让你绑关庭!那个东方男人,你们这群废物怎么给我带回来一个女人?!” “废你妈的话,你给的地址里只有这一个女的。人我给你绑过来,你要是不给钱信不信我先开枪弄死你!” “...道上生意不能这么做...” “嘭!”“给不给!” “...给给...你别开枪...” 一声枪响,一阵巨大的引擎声。 交谈声泯灭在噪音里,有人推开嘎吱嘎吱响的铁门,走近栖栖。 “东方女人...面皮嫩得很...学生证...” 进来的男人说话带着浓重的y国口音,他低声说了几句,铁一般的手指捏住栖栖的下巴左右晃晃,嘴里啧了下:“脆弱的东方瓷娃娃。” 他长吁一口气,好像是在迟疑,栖栖接着便听到他说:“绑错了人,现在钱都没有了。” “这个女孩好像有钱...” “喂喂!” 男人粗鲁地拍了拍栖栖的侧脸,“别睡了,快醒醒!” “唔...”栖栖低声痛哼,缓缓睁开眼皮后,印入视野的竟是一张陌生而苍白的青年男人的面庞。 “终于醒了,”男人恶狠狠一笑。 “你...你是谁?”栖栖陡然地清醒起来,淡淡的恐惧沿脊背攀延而上,浓密的长睫更是不住眨动。 “我不伤害你,”青年有着淡粉色的眼皮,瞳色过浅显得瞳仁极小极黑,他蹲身对栖栖举手,“你只要乖乖的,我不会动粗。” 他见栖栖害怕,扯唇低笑:“我是个好公民,不会杀人。” “你...你是不是要钱?”栖栖抱着膝盖后退,男人料定她一个女孩没本事,又病得满脸通红,就没给她上绑绳。 “你都听到了?”男人挑眉,哼笑道。 “只听到...您要钱。” “我不信,”他嗤笑,但摆摆手又说:“但我也不在乎。” “该绑的人不是你,该死的当然也不是你。”男人垂首眼睛微眯,“不过我的钱不能就这样花完了事,你既然住在富人区还是留学生…” “手里钱不少吧,”男人骤然靠近,栖栖呼吸停滞,清晰地看见绑匪眼角深处的一滴红痣。 “我有…有钱。”栖栖后仰,逃开绑匪的压迫。 “我卡里一共有五十万,你要的话我现在就能通过线上银行转给你。” 栖栖思路逐渐清明,她只能庆幸的是这个男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否则连条件都免得谈。 “你很聪明,小姑娘,”男人呷昵地用手背拍了拍栖栖的脸,“你放心,我只要钱。” 栖栖颤抖地拿过男人送来的手机,那是她的手机。 输入银行卡号的同时,栖栖用余光打量四周。 但她的这一小动作很快被男人发现,“小姑娘,你别打什么坏心思。我说话算数,只要钱,不要人。” “但你要是非得做出些让我不高兴的事情…那一切…可就没个准咯…” “对不起。” 栖栖埋下头,加快操作速度,没过两分钟,男人手机响起钱款到账的短信声。 “有诚信。”男人十分舒爽地站起来,他居高临下扫一眼栖栖,就是这一眼让其目光久久不离去。 “你叫什么名字?”他出乎意料地问道。 栖栖抬头惊慌看他,几乎以为他要反悔。 “...哈哈,我只是可惜而已。” 男人见到她的表情,愣了下,回神大笑,“要是在我上学那会儿,我一定追你。” 他摇头大笑离开。 栖栖缩在角落,谨慎地盯着男人的背影。 “嘭!” 电光石火之间,废弃的大门猛然被暴力踢开。 白亮的阳光倾泻而入,栖栖远远看见一个身穿风衣的男人身影。 “栖栖?” 是关庭的声音。 他双肩高耸,手里握着一把...枪。 “关庭?”绑匪也停下脚步,他高瘦的身体在见到关庭的那一刻遽然颤动起来。 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一种浓郁的仇恨指使着他理智丧失的表现,他大吼:“你敢来找我!!” 关庭见到绑匪的面部,危险地眯起狭长的双眸,“马克,你在找死吗?” “哈哈哈!死,我早就不想活了!”马克面露癫狂,他迅雷不及地抽出别在腰后的枪,将枪口对准...了栖栖。 “马克!你的仇人是我!” “当初把集团市值蒸发掉的时候,你怎么不考虑我爸是无辜的?” 马克扭头,阴恻恻地对栖栖笑:“可怜的女孩,看来你今天还是活不了了。” 生死关头,栖栖竟冷静下来,她隐秘地活动着麻木的脚腕,抬头状似天真问:“马克,关庭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恨他?” “做什么?哼哼。”凶狠的绑匪眼眶血红,“这就要问问你的朋友了,他这几年□□白道的混,你问问他,究竟害死过多少人。” “栖栖,别信他。” 关庭冷声,观察着马克的同时默默拉开保险栓。 栖栖瞥了眼关庭的表情,对两方的话都不信。 她是被无辜牵连的,要尽力保全自己的命才是。 “马克...我...” “马克!!!” 一股巨力袭来,栖栖眼前一花,刚反应过来就发现已经被马克拖起来掐住了脖子。 ——马克趁关庭有所顾忌,挟持了她。 黑漆漆的枪口抵着太阳穴,难闻的枪油味直冲鼻间,枪身更是寒冷如冰。 “你很在乎这个女孩...”马克手腕下移,划过栖栖的下颌,“关庭,现在像不像我那时候跪着求你,求你放过我爸时候的场景。” 关庭眸色晦暗,“你想要我做什么?别伤害她。” “跪下来。” 马克慢条斯理说到,“像我那样,抛弃尊严,给我磕头。” “马克,关庭和我...”栖栖不忍别过脸,对绑匪解释。 关庭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中的领导者,现在更是功成名就。 而她不过是被他儿时所不耐烦接触的邻家妹妹,哪有那么大的脸面让他跪下来求饶。 寄希望在关庭身上,不如拼死一搏,找出生路。 “好。” “什么......?” “咚。” 西装革履的男人径直跪在满是灰尘的地面。 他双手持枪,维持体面。 “...关庭哥。” “栖栖别怕。” 关庭言简意赅,抬头和她匆匆对视一眼后继续与马克交涉:“还要什么?” 马克看到关庭下跪竟毫不意外,他吃吃笑:“关庭,我早就知道你是没有底线的。” “最开始为了往上走,你这个卑劣的东西,可做过不少没有尊严的事情。” 马克恶劣地一笑,“朝别人跪拜的事你肯定不痛不痒了。但我要的是,你跪着把欠我的都还回来。” “现在,把你所有合同和公司财产都转给我。” “给你五分钟,我要是没收到,就开枪杀了你的女孩。”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钱重要,还是这个女孩重要。” 关庭闻言,满目陡起悚人冰寒,他持枪的手几欲对准栖栖,又移向马克。 栖栖看着他的眼神,心神渐渐冰凉。 马克说的对,对关庭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的权势和金钱。 连脸面都不要的人。 能为她放弃多年经营的果实? ...... “五分钟到了。” 马克低哑的嗓音缓缓响起,“亲爱的,”他柔情蜜意地贴着栖栖耳边说道:“关庭还真是冷血呢,他果然没选择你哦”,. 第85章 栖栖无罪 “咔哒。” 马克拉开保险栓,低头撩起栖栖耳边的碎发,“漂亮的姑娘,很难过你竟然认识关庭这种人。” 枪口用力抵住栖栖的太阳穴,眼见马克食指下压,即将开枪。 “等等!” 关庭猛地站起来,他厉声道:“我给你!我给!” “哦?”马克扭过头,“我这里怎么没收到短信?” “公司不是我一人的,股份现金转让都要审批,你不是不知道。” 关庭狠狠咬唇,“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这样,你把栖栖放了,我当你人质。” “你这个人...还会对人真心?真他妈的稀奇。”马克嗤笑,“把枪扔到我这里。” “行。”关庭把枪放到脚边,双手缓缓举起,脚下用力一踢,枪便滑到马克脚边。 马克用小臂夹着栖栖的脖子,垂眼掠过枪,十分不在意地把它踢出门。 “幸运的女孩。”绑匪笑说,他甚至温柔地帮栖栖遮挡视线的额发别至耳后。 “...马克,你会伤害我吗?” 被挟持着往前走时,栖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马克没回答,枪口从她的太阳穴处移到脖颈。 “关庭,双手抱头,背对我。” “栖栖?女孩,你的名字很好听。现在离开吧。” 背后传来一股推力,栖栖被推得踉跄,加之头疼脑热,身形极度不稳,竟一下子就撞到锈迹斑斑的铁门上。 “哐当!”铁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栖栖你没事吧。”关庭抿唇抬脚,后脑却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 ——马克的枪口已抵住他的脑袋。 一时之间脚步僵住,关庭余光后移,看见马克苍白的脸庞。 “关庭,你让我家破人亡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今天。” “你去下地狱吧。” “嘭!嘭!” “嘭!” “...栖...栖栖?” 两把枪,一支握在马克青筋暴出的宽大手掌中,一支握在栖栖纤长白皙的手掌里。 马克射杀关庭时,栖栖跌倒在地,拿起门口的枪。 男人的两发子弹只有一发进入仇人的身体,第一发被心软放走的女孩阻止,射偏后打穿了角落的一只油罐。 刺鼻的汽油味在空气中渐渐弥漫开。 室内的两个男人轰然倒地。 关庭满脸隐忍,左侧大腿汩汩流血的伤口逼得他冷汗直流。 而绑匪倒地后,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小腹近侧腰处,那儿也正血流不止。 枪把从手中无力脱出,砸到水泥地上激起一阵雨丝般的灰尘。 “我没伤害你......”绑匪喃喃,忽然双眼里绝望地滑出一行清泪,他喉中咕咕隆隆,许久爆发一声悲鸣,“你为什么不滚!!!” “对不起...我...可是...” 栖栖眼眶漫泪,她没想到能真的打中马克。 她只是不想让马克杀了关庭。 “对不起......”枪身的巨大后坐力震得她两条小臂麻木疼痛,弹射出的弹壳回旋砸向她的额头,砸出殷红的伤痕。 绑匪的悲吼声在偌大的废弃铁厂中传出袅袅的回声,他一边流泪一边流血,手指指着沈栖栖,遍遍地问为什么。 “马克,能有为什么?你该死。”关庭脱下棉服,又用一只手脱下贴身的单薄棉短t,把短t一角咬在嘴里,手腕下压就撕下大块的布条。 他把布条绕着大腿流血的部位缠了几圈,白布很快被血浸湿。 关庭痛哼一声,极力撑着地,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马克一会儿,而后口中发出不屑的啧声:“马克,你被老马克养得太弱了。” 眼神飘向马克掉落的枪,关庭阴鸷的眉眼忽地放亮,阴翳尽散。 步步靠近躺倒在地的失败者,他脸面带笑开始回忆和马克的过往,免得被他注意到自己的真正目的。 “马克,我进你爸公司的时候,我记得他很喜欢我,还让你多向我学习。” “你是个花花公子,老马克说过等他一死,会分我一半股份,让我帮你成长。” “本来你乖乖的多好,我就不会做空公司账户,好好辅助你这个...太子?” “可惜,你不让老马克信任我,这让我很生气。” 受伤的马克闻声又惊又怒又悲。 虽然知道关庭手段阴狠,但现在再次面临仇人的不屑狂妄,他禁不住捂着伤口崩溃大喊:“关庭!你这个卑鄙的杂种!你是撒旦的儿子!你是婊、子养的贱种!!” “骂吧,”关庭狭长的双眼一眯,蹲下身缓缓拿起枪,他掂了掂枪身,忽笑道,“强弩之末,可怜的傻瓜。” 枪械再次上膛,只是这次枪口对准的是马克的脑袋。 “关庭哥...” 细弱近无的女孩声响起,无人响应。 栖栖从混沌中睁眼,她的视线里满是模糊的黑影,所以并不能看清关庭和马克,只能依稀辨认出他两的位置。 “关庭哥...你在说什么?” 听力似乎也受损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枪声震到的缘故。 “关庭哥...报警,”栖栖扶着门从地上爬站好,虚弱地紧靠墙面,她把手中的枪捏紧,“马克和你都要去医院。” 尝试地走几步,栖栖勉力晃了晃脑袋,想要晃出眼中的憧憧黑影。 就这样往前走一步停一步的,听力竟徐徐恢复。 刚能清晰听见人声时,栖栖辨别了好几秒,突然不可置信地抬眉。 她听见关庭说:“马克,你当初要跟你爸一起自杀,现在可能就少受点折磨。” “多说无益,去死吧马克。” “关庭!” 一声颤抖的、尽力发出的女声惊醒关庭。 冷血的刽子手动作微顿,唇线下压,露出类似于苦恼的表情。 关庭很苦恼,刚才看见栖栖半晕在地上,本来想趁着大好时机杀了马克。 这样既能铲除祸患,也能碾灭方才在马克手下遭受的屈辱记忆。 所以...栖栖一个女孩,又不值得威胁。 关庭心神冷酷,他没回头,压下扳机...... “不要!” “嘭!” 马克倒在血泊之中,死时一直盯着栖栖,眼神竟哀伤到温柔。 “你为什么杀他?为什么?!!” 栖栖大哭,一把扔掉枪,边跑边爬地来到马克身边。 望着马克血肉模糊的脸,栖栖恸哭跪倒,颤抖的目光中满是马克的惨烈的死状。 负罪感如噬人恶兽,扑上栖栖将其哭声咬得撕心裂肺。 哭声逐渐和由远及近的警笛声相融。 “他都已经不能动了...为什么不能放过他...关庭...” 关庭蹲下,感受到撕裂的伤口流得更加汹涌的血液却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是绑匪,我们是受害者。” “我是正当防卫。” “栖栖...你不要怕...”关庭伸出血迹脏污的手指,抚上身侧女孩脆弱的脸颊,“我保护你了,你也保护了我。我们现在安全了。” “滚开!”栖栖用力拍开他的手,泪眼中恶狠狠地仇视着关庭,她在冲进来的黑衣特警里,一字一字对他说:“关庭,你是个杀人犯。” “你这么想?”关庭收回手,淡笑,“没人会信的,栖栖,你真单纯。” 栖栖久久地凝视着关庭,这时有人跑进来紧紧抱住她,她却完全没看来人是谁,在浅淡的皂香怀抱里,栖栖盯着关庭,泪流满面道:“我也是杀人犯,我们都是杀人犯...” 喉间遽地涌上腥甜温热的液体,栖栖悲痛一声,突然晕了过去。 “沈栖栖!” 栖栖悠悠睁眼,入目是熟悉的纯白天花板。 输液管里冰冷的营养液不断地输入体内,栖栖望着输液管,好像看见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回。 “沈栖栖,你醒了?”清冽冷淡的男声响起。 栖栖阖眸又睁,看见褚瞻问冒着青色胡茬的下巴。 “学长?” “是我,起来喝口水吧。” 褚瞻问升高床位,一手扶住女孩孱弱的后背,一手拿过无时无刻准备好的温水。 “慢点喝。” 杯壁抵着唇,栖栖小口抿喝温暖的清水。 “你晕了五天零四个小时,医生说受惊过度加高烧,醒了就好了。” 栖栖沉默地喝水,闻声点点头。 “现场...”褚瞻问小心地观望栖栖的表情,见她眉头都没蹙一下,便继续斟酌着说:“绑匪是关庭的竞争对手,雇的人也抓到了。警察说,绑匪本来是想抓你隔壁的关庭,你是完全无辜的。” “绑匪都已经落网,不要害怕。我们明天就回国了。” “我不是无辜的...” “什么?” “我不是,无辜的...”栖栖直视褚瞻问,毫无征兆地掉下大颗大颗的泪水,“是我一开始...用枪打中了...马克...他的肚子上都是血...他想让我走的...” “沈栖栖...沈栖栖?不要想,不要说!” 眼见栖栖手腕不可抑制地震颤,杯中的水洒了她一身却无知无觉。 褚瞻问万年冰冷的俊脸罕见地皱眉慌乱,他擒住栖栖的手,抢过玻璃杯搁置到一旁桌上。 可栖栖依旧无声流泪,眼神空洞茫然。 犹豫的神色从脸上一闪而过,褚瞻问的心尖似乎也在随女孩的恐惧而晃颤。 “...冒犯了。”褚瞻问喉结攒动,伸开肌肉结实的手臂轻柔地搂住茫然自失的栖栖,“别怕别怕...” 他轻拍女孩后背,缓声安慰。 “哥哥...”栖栖惶然间似乎回到家,褚瞻问的体温变成沈关观的,她再难克制。 纤瘦的手用力回抱,埋进青年的脖颈处痛苦道:“哥哥,我杀了人,我杀了马克呜呜呜...我杀了人...” “沈,马克不是你杀的。” 金发少年望着房中相拥的身影,黯然垂眼但紧接着强调道:“法医的验尸报告证明,马克致命伤在脑袋。你的那一枪只擦过马克的腹侧,肉都没穿透。” “这是验尸报告的复印件。”麦斯把几张纸递到栖栖眼下。 “杀了马克的是那个关庭,他的病房里都是审讯的警察。他才要吃官司,不止是关于防卫过度,还有一系列的经济犯罪。” “沈栖栖,听见了吗?”褚瞻问顺着栖栖的头发,轻声道:“不是你的错,你无罪。” 她无罪...? 栖栖哽咽:“我想回家。” “好,下午检查完就走。”,. 第86章 栖栖,梦想成真 异国的教授和同学们都没料到栖栖会突然回去。 大家都以为栖栖这样优秀的人才会留在资源更好的y国皇家商学院里修业,即使栖栖本人不请求,学院也会和q大交涉,留下她才对。 事实上, y国商学院确实挽留过沈栖栖,但被q大和本人双双委婉拒却了。 无奈,大家满怀遗憾和不舍来到机场送别。 “再见,我也会想你们的。” 穿着薄款风衣,栖栖还在唇上涂了薄薄一层口红以遮挡病气。 机场再次分别,四望一圈,都是倍感亲切的熟悉脸庞。 登机广播响起时,褚瞻问低声提醒:“沈栖栖,不要久站,容易乏力。” 栖栖点头,最后和送别的人们告别。 坐进学校安排的头等舱,立刻有美丽的空姐走上前柔声询问要不要服务。 没等栖栖张口,褚瞻问淡声道:“麻烦拿条毯子和一杯热水。” 毯子盖在栖栖的腰腹上,热水捧在手心里,氤氲的热气模糊着褚瞻问的眉眼。 或许是水雾在褚瞻问眉间积攒过多的原因,栖栖看着他,竟觉得清冷不可一世的学神出奇得温柔。 “谢谢你,褚瞻问。” 栖栖微微笑开。 做交换生的这一年里,除了关庭的事业做大做强外,褚瞻问也如蛟龙入海般大展才干,很短时间里就在y国的百亿集团里站稳脚跟。 栖栖和关、褚三人,现在几乎已经成了q大商学院的神话。 若不是关庭触犯法律,现在在飞机上的,也该是三人。 “好好休息。” 褚瞻问没多说,看着栖栖一点点喝完水,把空杯子拿走后,又放下她座椅高度,让她平躺。 “落地的时候我叫你。” 他手腕稍抬,低眉望着栖栖软和的脸,指尖摩挲两下,还是克制地压在扶手旁。 “好。” 病时多困倦,栖栖阖眼没多久,便陷入沉沉睡眠。 ...... 飞机落地之时,褚瞻问轻拍栖栖的座椅,用微小的震动唤醒她。 “唔,到了啊。” 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旅途,和等待归国的一年相比来说太过微不足道。 座椅高度被褚瞻问调高,栖栖顺势坐起来。 “行李我来拿,你醒醒神。” 刚把身上的毯子掀开,褚瞻问便俯身接过它并折叠好。 他的动作自然无比,顺畅到栖栖都没反应过来,毯子已被叠成整齐的一方安置在不远的案桌上。 “怎么?”接触到栖栖几分奇怪的目光,褚瞻问抿抿唇,以为她是不喜欢自己的逾越,就转移视线解释说:“在家照顾我妈习惯了。” “谢谢,”栖栖敏锐地察觉到面前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笑了笑说:“只是觉得学长用冷冰冰的表情做这么温柔体贴的动作,有点反差感,也有点受宠若惊。” “这没什么,”唇角弧度欲扬又止,褚瞻问停了下用寻常语气道:“下飞机吧。” “嗯。” 裹紧风衣,走下旋梯再踏故土时,栖栖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禁不住眼眶一酸。 y国首都很美,皇家商学院也很美。 只是到底不是生长的地方,生活得再久,栖栖在那儿时心里也总是空落落的。 现在一回国,触目所望都是熟悉的肤色五官,心猛地就安稳下来,归属感和荣誉感更是溢满心间。 走出机场时,栖栖终于看到心心念念的沈爸沈妈和哥哥。 “爸妈哥!” 娇小的女孩如乳燕投林,冲跑出门,张开双臂扑进沈妈的怀里。 沈妈紧紧拥着女儿,止不住地流泪。 一年没见,栖栖成长飞速,得到的成就更是令人瞠目。 可也只有家人们知道这些成功背后代表的心酸。 旁人只会羡慕栖栖的厉害,但沈妈沈爸却心疼女儿通宵达旦的努力与辛苦。 “栖栖,你瘦了啊,在外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呀,真是的,让爸爸妈妈担心死了。” 沈妈抚着女儿的头发一下下顺着,“妈今天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你回家呢。” 家人环绕在旁,是让人再温暖不过的事情。 褚瞻问两手拖着行李箱,望着栖栖和家人又笑又闹的明丽模样,才知道这个温柔的学妹,也会表露出这样稚嫩可爱的样子。 心房又软又涩,褚瞻问望望周身寂寥,把栖栖的行李轻轻放至沈爸旁,没打声招呼,背对栖栖快步离开。 等栖栖回头,早不见他的身影。 大三大四,栖栖在学校特许的情况下,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方总的营销公司上班。 两年时间,栖栖带领了数个团队,在她的帮助中,方总的公司市值迅速上升翻倍。 方总高兴之余,想把栖栖提拔至副总,顺带把公司的三分之一的管理权都下放给她。 学校、公司、社会...凡是接触过栖栖的人,最先可能会被其漂亮面孔所迷惑,认为她是不值一提的花瓶,但只要相处不过半月,便会折服于栖栖的人格魅力和超高实力。 就在方总下放管理权给栖栖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栖栖她婉言拒绝了方总的好意。 此后不久,栖栖和方总密谈,隔日主动辞职,惹起诸多不解。 半年后,栖栖q大毕业,回y国潜修七月,再次回国,白手起家,创立了一家提供金融需求服务的全方位、多元化投资银行。 公司建立之初,栖栖作为公司首席分析师,拿下多家国际知名公司的财务顾问合同。 栖栖依靠无比的管理才能和远大目光,第一笔业务就获得国际认可。 这也为让沈栖栖的名字成为金融界里能比肩教科书上几位大佬的少数现代人之一垫下夯实的基础。 当年栖栖这一出名,国内商业就有人戏称她为:穿裙子的卷发巴菲特。 ——栖栖的梦想在她23生日这天,一大半已经完成。 女儿身价过亿,但沈爸还是在派出所兢兢业业,沈妈也忙着开超市连锁店,沈关观呢毕业后继续读研,在学术界里慢慢上升他的地位。 沈家的一双儿女各有成就,不知艳羡多少邻居。 只是随着年岁见长,沈家二老却担忧起另外一件事来:栖栖和关关半点恋爱的消息也没传出来。 沈家两孩子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业有家业,却始终不谈个男女朋友,这可让沈爸沈妈着急起来。 毕竟眼看着要过些年就退休了,可是儿女却没婚恋意向,这让两个退休就想带第三代的老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日,寻常午后,穿小西装套裙的栖栖回家取文件,被沈妈妈逮个正着。 沈妈望着女儿年轻美丽的脸,越看越满意:“栖栖啊,你什么时候休假,妈想带你去见个阿姨呢。” “妈,我最近都很忙啦,休假至少得等年初。” 栖栖换上高跟鞋,把垂下的头发撩至耳后。 “年初...哎呀,还得有些时间嘛。”沈妈掰掰手指头一算,嗔怪道:“你都是公司老总了,怎么还这么忙的呀,不能先给自己放假吗?” “妈,公司头几年就是忙的。” 栖栖检查完文件无误,赶忙道:“不说了妈,我先走了啊,司机还在楼下等我。” “哎哎!栖栖啊!” “妈,您赶快回家吧,放假我带您和爸去q市看房子。” “这孩子...” 沈妈妈跑到阳台,看见栖栖坐进车,没一会儿车辆驶出视野范围,她才叹口气,掏出手机打给老姐妹。 “喂喂?怎么样啊,栖栖怎么说?” 许妈妈紧张地问道。 沈妈叹口气,她很快就知道,这次又没戏了。 自家行止现在虽然已经是世界冠军了,可是却还约不到栖栖。 眼见孩子大都大了,两家除了长辈关系甚密外,小辈间一点苗头都没发展么。 真愁死两家妈妈了。 栖栖又是公司最后一个走的人。 来到公司地下车库,隔着很远的距离就看见褚瞻问黑衣黑裤地抱臂倚着车。 毕业两年,他的眉目更是棱岸凌厉,学生时的青涩气褪去后,现在的褚瞻问像一把出鞘的利剑,貌盛至迫人。 值得一提的是,褚瞻问虽然毕业即创业,公司初具规模时却又见栖栖创业,立马放弃打好的江山,自愿加入栖栖团队,帮助栖栖公司走上国际。 他现在也算和栖栖同甘共苦过的人,是公司的元老。 为追求更高效率,栖栖便在公司附近购置一处房产,晚归不便回家即回该公寓休息。 褚瞻问跟随之,购置了她隔壁的公寓。 就像当初在y国做交换生时一样,栖栖对门住着关庭,但隔墙却住着他。 这也是栖栖失踪后一小时内,褚瞻问能及时发现并报警的主要原因。 “你今天也这么晚?”栖栖打开车门,回眼望了望褚瞻问。 “嗯。”这个男人还是不变的话少,他直起身说:“你好像很多天都十点多才下班,这么晚家里人不心疼吗?” “我不告诉他们,这么晚我也就不回去了,也省得爸妈担心。” 栖栖摇下车窗,“褚瞻问,你什么时候走?要不要我捎带你一路?” “我有车...”褚瞻问认真回答着,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眼便见栖栖含笑的黑眸。 他顿时沉默,片刻后低声:“你都知道了?” “是啊。” 栖栖笑:“褚经理是我邻居还真让人惊喜,这么大的事我前天才发现。 外人知道肯定惊讶的不得了,认为我这个董事长没好好关心下属呢。” “别取笑我了,”褚瞻问无奈弯唇,“那也就劳烦沈董事长捎我一程了,毕竟当下属的工资没您多,最近油费又涨。” 栖栖哧哧笑,拍拍方向盘道:“行啊,上车。”,. 第87章 栖栖的婚礼,世上挚爱, 车行半路,天空开始飘雨丝。 红灯亮起,栖栖降低车速,顺手把车载音乐打开。 等待的过程中,褚瞻问安静地望着窗外细密雨丝,柔和的钢琴声在他和栖栖间流淌。 “似乎总能在车库看见学长?”静了会儿,栖栖望着后视镜里男人的侧脸道。 褚瞻问脸上闪过犹豫的神情,手指抵着下颌点点头,“我下班晚。” “是下班晚...还是在等人?” “嗯?”褚瞻问眉弓微蹙,脸色一怔。 “我说,学长在等谁?”栖栖笑,“在公司好像没见你和谁很亲近?” “没谁。”褚瞻问侧过脸继续看向窗外,侧影线条清晰,有路灯透过车窗给他半边脸拢上光晕。 颀长的脖颈转动时带着露出的皮肤白而细致。 栖栖看着埋在光影交界里的男人,面目凌厉俊美,偏肤感细致柔和,光影落在他喉结上,竟也变得十分诱人。 似乎察觉到栖栖的视线,褚瞻问不可避免地喉结攒动几下,搭在侧脸的手指上抚着眉骨,垂眉时看似在盯着车座,实则在用余光细细关注栖栖。 “学长毕业两年了,性格却依旧不变啊。”绿灯亮起,车子缓缓启动,把车开出一段距离后,栖栖说道。 “不太爱讲话。”褚瞻问摇了摇头,正襟危坐的又觉得气氛沉闷,左手扯了扯领带说:“这样工作效率也高点。” “真像褚瞻问学长会说的话,”栖栖忍俊不禁,“学长都快把自己活成个机器人了,有时候甚至觉得你没有三情六欲。” 栖栖口吻戏谑,完全是存着玩笑的成分。 听者却有心,完了陷入沉思,沉吟片刻说:“我不是出家的和尚,正常男人该有的情感我都会有。” “哦,”栖栖小声笑道,“那可真是没见过呢。” “......”褚瞻问指骨压眉,思量着抬头,紧盯后视镜里栖栖的脸。 “其实一直都有。”他对着栖栖并未对视的脸说,语气郑重其事,有点像在宣誓。 栖栖若有所感,撩起眼皮瞥了眼后视镜,忽发现其中的褚瞻问眼尾下垂,若有隐忍。 迅速抽回视线,她陷入沉默中。 大家现在都二十三四了,又都是在如战场的商场里摸爬滚打过,论洞悉人心,这两个年轻人比些老者还通透。 一个貌似不经意的眼神触碰,所衍生出的深意其实可以很快就解读出来。 还是褚瞻问藏得好,前几年没察觉。 栖栖打着方向盘,抿唇把车驶进小区。 后座男人的目光因她的躲避而更直白起来,栖栖如芒在背,心里除了拨云见日的了悟外,并无绮思。 褚瞻问喜欢她...这件事,结合两人相处中的诸多细节,追根溯源后,栖栖惊觉他这份感情之长久。 把车停进地下车库,栖栖倚着椅背,手握方向盘,一时没说话。 褚瞻问也久久未出声。 氛围在静寂中酝酿出一股无言的难堪来。 良久,褚瞻问哑声道:“我在等的人一直是你,情感世界里也是你。” 栖栖别过头,轻声嗯了下。 “你这么聪明的人,竟然现在才察觉到,”褚瞻问勾唇,露出似讽非讽的笑,“有时候都怀疑你的没察觉就是对我的无声拒绝。” “沈栖栖,别躲,看着我。” 褚瞻问望进后视镜里,女孩别过的侧脸。 “褚瞻问,你知道我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栖栖抬眉,瞬间便陷入对方柔和目光的包围中。 “我知道,”褚瞻问点头,“你大学时候说读书期间不恋爱,工作后你说公司不上市不恋爱,现在公司要上市了,你又说市值没达百亿不恋爱...” “沈栖栖,在你的人生清单上,爱情是最后一位。” “我以前的人生计划和你一样。” 他突然垂首低笑,“我们在某些方面上真的很像。” “或许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像我。” 栖栖静静听着,听到这弯了弯眼,“是啊,在q大的时候总有人拿我俩的相似之处取笑。” “一开始确实是,年少轻狂,甚至因为喜欢你而觉得羞耻过。” “羞耻?因为什么?”栖栖渐渐放松,她眼神清透,黑眸里泛着真诚对朋友的柔波。 褚瞻问呵笑,“因为你看起来只是个温室里长大的娇娇,通俗点讲,我是仇富,为喜欢你的天真快乐而羞耻。” 栖栖失笑,“那说起来我也对学长产生过仇富心理呢,你知道那时候大家都叫你什么吗?” “——学神!我的名字好像总是跟在你后面。” 褚瞻问追忆,顺眉颔首,“我周围充斥的也都是对你的赞声。”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片刻后各自移开眼神,笑出声来。 “如果说以前是受别人影响和自负心理才喜欢的你,那毕业后和你分开近一年,离开无处不有你的环境,我对你的喜欢渐渐浓烈,浓烈到得知你要创业,我立刻放弃所有来加入你。” “这时候,我日深的一个念头是:沈栖栖,我想和沈栖栖结婚,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褚瞻问,你让我想想。” 栖栖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面冷如冰的褚瞻问会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柔情蜜意的句子。 作为接收方,她确实有几分无措,但好歹能稳住心神。 逼仄的空间给人压力,栖栖打开车门走到空旷的外室。 褚瞻问随之下车。 “不要担心,”望着栖栖的背影,褚瞻问上前,“对你的私情不会影响正常工作,我也不请求你现在就能回复我。” 这时候还谈工作,简直让栖栖哭笑不得,她顿了顿说:“褚瞻问,谢谢你的喜欢。我十分珍视你的这份情感,但我们现在最好保持朋友的关系比较好。” “有时候,朋友是比恋人更长久的关系。” 褚瞻问定了会儿,说:“好,我完全尊重你的选择。” “或者在等待的过程中,你会遇到比我更契合的女孩子呢。”栖栖佯装摆起领导架子,拍了拍褚瞻问的肩,像在委以重任。 “可能。”几率为零而已,褚瞻问想。 把窗户纸彻底捅破的他不再隐忍,退后一步道:“走吧,明早也想蹭沈总的车。” “好。” 两人坐电梯回家,到了门口,一人往左,一人向右。 同时打开房门,手却都停在智能锁上不动。 忽地,栖栖回头,看见褚瞻问也转过身。 “晚安。”最终,她只是道别。 褚瞻问摁紧西服袖口,点头,“晚安。” 互相背身,快步进屋。 进了房间,栖栖脱下严肃西裙,散开头发就倒进柔软沙发里。 双臂摊开摆在两边,栖栖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不动。 即便话都说开了,可还是有点说不清的尴尬。 “褚瞻问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似乎对他来说太过分了。” 栖栖自言自语,话音一落,猛地意识到在讲什么后,赶忙起身摇摇头,“我这是在心疼他?” “可能是他的脸自带好感度的原因。” 走进浴室冲洗掉一身疲惫,栖栖写完日记把此事记下,便抱着枕头安然入睡。 五月后。 在全公司人的不懈努力之下,栖栖的公司终于上市。 上市初,所发行股票涨势迅速,一天成交量便破千万,作为创建不足两年的新公司,其上市之迅速,市值之高价堪称商界奇迹。 随着公司的做大做强,栖栖的地位愈来愈高,几乎到了无人不敬的地步。 个人资产的迅速膨胀,栖栖并不在意,她每个月会固定把收入的百分之五捐给慈善机构,又引出一系列的善心追踪报道,这自不必再提。 年岁见长,她的婚恋情况依旧空白一片,这可急坏了沈爸沈妈。 空缺的沈先生一职更是引得无数男女为栖栖竞折腰,有竞争对手使手段对她用美男美女进行“攻心计”,可栖栖没有一次上过当。 反而是别有目的的男男女女们因此失心,由虚情假意变深情不移,整天为得到栖栖一个眼神的垂怜而争风吃醋、魂不守舍。 手托电脑快速处理文件的栖栖走向办公室,一路上扶起三个脚崴在地的美丽姑娘,避开了五位俊美男士的偶遇问好。 桩桩拙劣的讨好小计弄得栖栖是防不胜防,心交力瘁。 后脚关好办公室门,美丽的秘书小姐便来电说公司门口今日又来多少位多少位求爱的人。 末了,秘书小姐调笑道:“沈总,不然您就收了一个,也好堵住这些狂蜂浪蝶呀。” 栖栖揉揉眉,闻言轻笑:“你次次都这样跟我讲,我倒是考虑过这个做法,但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嘛。” 风情万种的秘书小姐下一刻推门而入,穿着贴身包臀裙的红唇美人撩发坐至栖栖的办公桌上,纤手贴着唇给栖栖飞了枚香吻,“沈总,我怎么样?” “不正经,成天戏弄我,”栖栖笑骂,“出去把门带上,他们送来的花一律原路返回。” “好吧,”秘书小姐失望垂眸,“真是好奇要死,到底什么人能拿下沈总呢啊?” 栖栖笑笑,在文件上签好名字后笔尖一顿,她想起秘书小姐临走前说的话。 对啊,她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伴侣呢? 想了想,似乎能罗列出几点。 忠诚爱她,这毋庸置疑。 能帮助她,鼓励她,带给她快乐,能相互扶持着共同成长。 困难时共同面对,失落时温柔安慰。 真是...灵魂伴侣的要求。 栖栖沉思许久,最终想到个人。 她一念及这个熟悉无比的名字,唇角便禁不住地上扬。 如若和这个人结婚,那么余生便都是幸福无疑的。 “阿琳,进来一下。”她叫秘书小姐道。 “沈总有何吩咐呀?”阿琳笑嘻嘻,艳丽的五官张扬肆意。 栖栖温柔一笑,“帮我把这周的会议都移到下周,我要给自己放个假。” “你帮我安排一座礼堂,邀请所有生意伙伴和我的亲人朋友,” “干什么呢?”阿琳边记边问。 栖栖低头弯唇,“去结婚。” 沈栖栖要结婚了?还在淮市市中心教堂宴请众人参加她的婚礼?! 此消息一出,爱慕沈总之不可计数者垂泪至天明,心酸无奈究竟是哪位神通能获得沈栖栖的芳心。 抱着好奇和几分嫉妒羡慕的心理,婚礼这日,教堂里人满为患。 由于来往都是各界重要人物,淮市市局特地组织警力来到教堂维护现场秩序。 龚聿自请任务,担了本次行动组长。 来到教堂时,周围人无一例外在讨论商界神人沈栖栖和她神秘的未婚夫。 众多复杂情绪,在司仪说出有请新郎新娘时戛然而止。 “新娘:沈栖栖。” “新郎——沈栖栖!” 司仪不是旁人,正是市局法医闫鑫。 她事先并不知道栖栖的安排,在看到栖栖一人穿华丽婚纱上台的时候还奇怪新郎怎么还不出现。 等她念出卡片上的新郎名字,包括她自个在内,举室哗然! “亲爱的朋友们,欢迎来参加我的婚礼。” 栖栖手握话筒,在可爱花童提着裙摆下,款款上台。 “我知道,相比较于我的公司今天又预测到了什么市场趋势,大家现在更关心的是我年纪一大把怎么还不恋爱的花边新闻。” 栖栖调侃的话一出,顿时便有善意的笑声传来。 “很感谢大家在这几年里对我和公司的帮助,为了以后不占据诸位宝贵的闲聊时间,我今天在这里举办婚礼,官方终止关于我个人感情的话题讨论。” 栖栖手持红艳玫瑰,一身婚纱纯洁如雪,她面容带笑,黑眸清澈沉静。 “承蒙厚爱,我这两年受到很多优秀者的欣赏,在此期间也结识许多人。” “但大家都知道的是,我没有选择其中的任何一位。” “我没有公开过择偶标准,是因为我对ta的标准超出大部分人的想象。” “既要完全理解我,支持我,又要全身心爱我保护我。” “思来想去,这世上最了解我的,最爱我的,似乎只剩下一个人。” 栖栖绽出璀璨的笑,她握着话筒,清软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那即是,我自己。” “这场婚礼过后,请大家不要再将心思花在成为我的伴侣上。” “我希望,大家能全身心投注在,爱自己这件事上。” “感谢诸位的到来,请开怀畅饮,尽兴而归。” 话落。 先是沈爸沈妈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二老呆住片刻后摇摇头,无奈笑笑,带头鼓起掌。 刹那间,掌声雷动。 栖栖望着台下每一张面孔,牵着裙角笑意融融地弯腰致谢。 很多人爱她。 但她只想做自己永远的灵魂伴侣。 忠诚又浓烈的爱,献给自己,那便是世上最真挚的爱。,. 第88章 【番外一】童话之神 栖栖又在哭了。 这个家已经被烧得千疮百孔,被烟熏黑的墙皮整日整日的脱落,沈妈妈要每隔半小时去扫积攒在地上的黑灰, 实木刷红漆的桌子没有牺牲,虽然遍布丑陋不堪的烧痕,但已是家里最后一件体面的家具。 现在这张桌子上摆着三碗清水粥,三只碗中间围着一碟已经见到瓷底的咸菜碟。 沈爸爸和沈妈妈坐在一边,沈关观坐在爸妈的对面。 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他们的脸上都露出淡淡的麻木。 栖栖还在哭,白嫩的脸蛋被泪水糊满,她哭得不成样子,近乎窒息。 哭声不绝,餐桌上的人有时会抬头往她那方向瞥去一眼,初始时是担忧的,沈妈妈听见女儿的嚎啕,心酸不已正要起身。 可走至半路,她忽地面无表情起来,眼里闪过对哭声的疑惑:怎么不吃饭站起来干嘛? 于是又顺原路返回,吃那顿完全不能饱腹的饭。 沈爸爸学着沈妈,起身又落座。 作为孪生子中的哥哥,沈关观埋头喝粥,幼小的心脏处抽抽的疼。 他觉得自己在忽略某种极其重要的东西,可是他说不出来,身体传达出的信息只是让他时时记得这种怅然若失的存在。 吃完饭,沈爸爸刷了碗,例行检查过家里没有火灾隐患后,就和妈妈出门上班, 家里便剩下沈关观和栖栖两人。 没人叫起床的栖栖,在门口大哭一场无人安慰后,哭咽地拖沓着小步过来拽哥哥的手。 “哥哥...你们怎么了,怎么一直不理我?” 火灾发生后的数十天,栖栖还是没理解为什么爸妈和哥总是不看她。 孩子对大人的情绪有时候很敏感,她虽然察觉到家里发生了变化,但却始终不明白,这些变化为何会化成灾难降临到她头上。 总之,她只知道,爸妈和哥似乎不爱她了,她在这个家变成个陌生人。 沈关观没有妹妹高,他眉头皱起来,看着栖栖哭花的脸,僵硬地用手抹了抹她的眼睛,很快又奇怪地收回去。 一句话都没有说,哥哥走进他的房间,异常乖地写作业。 栖栖愣在原地,脸蛋上残存哥哥手掌的温度——这和他一言不发的冰冷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巨大的疑惑和委屈压在心头,她一撇嘴,险些又哭出声来。 其实栖栖以前很少哭,毕竟是全家乃至全社区都宠着的小姑娘,谁都不舍得她掉一滴金豆子。 不然,好心疼的。 肚子发出“咕——”的饥饿声,栖栖拍了拍它,抿紧嘴巴哒哒哒地朝厨房走去。 大火那天,厨房的油倾倒,火势顺延而上,原本光洁干净的灶台烧得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于是沈爸爸购进一只一手电饭煲,一家人每天都靠电饭煲做出的清粥饱腹,日子过得很清苦。 其实饭桌上不再有栖栖的饭碗这件事,她一开始并没在意。 小女孩过早地体会到父母的艰辛,所以每当吃饭的时候,她都极乖地自己搬凳子盛饭。 餐桌上忍受无人回话的落寞吃完饭后,栖栖又搬小凳子回厨房够水龙头洗碗。 “爸爸妈妈!我自己洗碗了哦!” 稚嫩的童音回荡在空落落的家里,满腔兴奋期待换来的是冷漠忽视。 栖栖用湿漉漉的手拍拍脸,“没事啦栖栖,你乖哦。” 学着大人们以前的样子,她接着摸摸自己的头,挪着小步子回房间睡觉。 只有睡觉来度过枯燥的光阴,家里绝大部分的书都烧了,她现在还没有更多的娱乐方式。 现在,电饭煲里还剩下浅浅的一层粥水,栖栖一勺一勺舀进嘴里砸吧砸吧喝完后,还是感到剧烈的饿。 她想了想,便抱着电饭煲踩上凳子,把锅注水洗干净。 洗了锅,栖栖不敢去拿米煮饭,毕竟家里米太少了,她只能去橱柜里舀两勺玉米粉,用碗接水煮好粥,脸颊高兴得红扑扑。 刚喝完粥,栖栖转身刷碗,忽地看见厨房门口毫无情绪的沈关观。 “哥哥...我太饿了...” 栖栖指着被喝得干干净净的碗,在沈关观目不转睛的视线下又低下头,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知为何,她在家里的处境变得尴尬而陌生起来。 以至于栖栖从心头涌出一股莫名的客气劲,对擅自煮粥吃饭这件事更是从内心深处感到不安。 本以为做错事的小姑娘,耷拉着长长的睫毛等待批评。 谁知道沈关观很快移开眼神,进厨房拿了碗接了口自来水,喝完就走出去了。 等哥哥离开许久,栖栖捏着碗口站到小凳子把它洗完。 把碗摆得端端正正,她提着凳子放回客厅,转而沉默地回房。 哥哥不和她说话,爸妈不和她说话。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不要栖栖了。 ...... 捂着被子准备埋头大哭的小丫头,忽然听见房间深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老鼠?蟑螂? 年纪太小,冷静不下来的栖栖哆哆嗦嗦地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只眼睛紧张地往外瞧。 “你好呀,栖栖。” 栖栖四处张望的眼睛忽地定住,因为她看见一个姐姐—— 陌生的姐姐漂亮得像广告里千娇百媚的女郎,穿着电视里女主角才有的连衣裙站在角落。 姐姐十分温柔地看着她,那双眼睛里包含的情绪太复杂,七岁的栖栖解读不了。 但这不妨碍她由内而外生出一股跑过去讨拥抱的冲动。 “你好...?”栖栖害羞地捂着被子小声招呼道。 姐姐看见她这幅羞赧的模样,眼神一下子变得像水一样流淌,“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哦。” 她慢慢地从角落走出,到栖栖趴着的身子前蹲下。 “又哭了呀,”姐姐说着,伸出温凉的手指撷掉栖栖眼角欲落不落的泪珠,“小时候竟然这么娇呢。” 姐姐给栖栖擦了泪,不知道想到什么,倏然间笑得双眸弯弯。 看见她眼中的笑意,栖栖羞红脸捂起眼睛,过了会儿却偷偷从指缝里往外瞧。 一瞧,又对上漂亮姐姐的眼睛。 呀,被捉住啦。 再也忍不住,栖栖一把掀开被子,咯咯笑起来扑进姐姐的怀里。 凶猛的阳光从窗外倾泻进屋内,姐姐被栖栖扑抱往后仰,倒在地板上,就这样躺进弥漫的阳光里。 双手护着小女孩的头,一十七岁的栖栖扬起脖子低笑。 “不止娇,怎么还这么淘气呢你?”笑声混合善意的调侃,像碎玉珠子般滚落在地。 方才还委屈不已的七岁小孩,现在趴在未来的自己身上,细小的喉道里蹦出一连串响亮的白色笑声。 “姐姐你是谁呀?我怎么见到你就想笑啊?” 女孩柔嫩的身子像布娃娃似的,嵌在怀里搂着脖子,一十七的栖栖佯装沉思许久,才缓缓地说:“我呀,我是童话书之神,专门和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玩的。” “童话书之神?”小栖栖不可置信得瞪圆了眼睛,“哪本童话啊?是我最喜欢的那本吗?” 大栖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对呀,就是栖栖最喜欢的童话书。” “姐姐你知道是哪本吗?”小姑娘纯真地望着她。 “好啊小鬼头,来考我是不是?”大栖栖哼一声,可一看到小女孩眨巴眼假装不明白的眼睛,失笑不已说:“还能是哪一本呀,《小红帽》呗。” “啊——姐姐你真的是童话书之神啊!”小女孩兴奋地叫起来,嗓音尖尖细细的,独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放肆。 大栖栖哈哈大笑,她抱住女孩,使劲摸了把小栖栖的头发,“我小时候也太可爱啦!” “咦——姐姐臭美。” 本意是在夸七岁的自己,谁知小栖栖听完就捏着她的脸颊语气‘嫌弃’。 栖栖怔怔几秒,终于忍俊不禁,抬起头亲了小栖栖一口。 “姐姐羞羞!” 小女孩被姐姐突然香了个吻,耳朵脸颊通红,捂着发烫的脸,她赶忙从大栖栖的身上爬下去。 不知道是谁在害羞。 “你不能乱亲我!”小栖栖控诉地喊道,如果忽略其乱飘的目光和上扬的嘴角的话,或许还有些可信度。 大栖栖笑弯腰,一把拽过小时候的自己,边笑边挠小栖栖的痒说:“亲你怎么样,我还要挠你痒痒呢。” “姐姐姐姐,别弄啦我痒啊,我痒哈哈哈...” 小栖栖许久不曾这样开怀大笑过,忽然出现的姐姐真的像神一样,给她带来了童话般温馨的陪伴。 就感觉...爸爸妈妈和哥哥的忽视也不是很让人想掉眼泪了。 栖栖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回到七岁那年,和初遇大难的自己相见。 她停留的时间不长。 虽然只是在卧室里陪小栖栖玩闹,但至少陪着她度过了最艰难的一年。 小栖栖八岁的时候,没人再记得她的生日,是大栖栖扮作大灰狼,陪小红帽吃的生日馒头。 要走那天,栖栖若有所感,没人告诉她离开的日期,可她就是有预感是时候要离开了。 彼时小栖栖抱着她腰睡得香甜,细碎的梦话里要么是在喊妈妈,要么是在喊姐姐。 “你会坚强的,栖栖。”栖栖低下头,撩开女孩额头的头发,在其颤动的眼皮上落下雪花般轻柔的一吻。 “未来很慢,但值得期待哦。”缓慢地拿开腰间小手,栖栖下床,找到女孩为数不多的童话书,掀开书封用铅笔写下这句话。 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童话之神像每个童话结局一样,留下美好的遐想后就消失在原地。 床边钟表发出滴滴的一声,一十七的栖栖陡然梦醒,在黑暗里睁开眼睛。 “哒。”她打开台灯开关,明黄的光线被灯罩约束成圆圆的一圈。 栖栖撑着手臂,扭头望了望闹钟显示的时间:12:01。 她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设置了提示音? 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栖栖忽地抿唇笑笑——原来今天是她一十七岁的生日。 在此前,栖栖特地和身边的亲人朋友们强调过,不要来打扰她,最近工作很忙,虽然是生日,也不想在凌晨一两点还不休息。 对外是这么说的,栖栖却还是设了个闹钟,在零点醒来,过一个人的生日。 赤脚走到厨房下了碗荷包蛋面,栖栖把面端到客厅吃完,收拾筷子的时候,望着只剩汤底的碗,她不知为何愣了愣。 说起来,现在的厨艺都是从七岁那年练起来的。 父母时常不在家,她需要独立生活,就必须学会做饭。 七岁的时候要够到案板还得踩凳子,现在长大了,不需要踩凳子了,做饭也越发娴熟美味。 栖栖想起那场梦。 脑子空白一瞬后,又灵光一现。 她丢下碗筷,急忙跑进书房。 半小时后,终于在堆砌如山的文件里翻到几本破破烂烂的小书。 书封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里面的文字图片更是泛黄发皱,看不出所以然来。 栖栖一本本翻到书的扉页,心情急切焦躁。 终于,她翻页的手指停在最后一本书的书皮上。 一十年已过,书页脆弱不堪,上面洇着大片脏污,经过记忆的浸泡,软绵绵蔫答答。 这是岁月的血肉的证明,已经无皮无骨,其中却掩藏着最闪亮的一段,此时它正向栖栖招手。 栖栖以为自己会颤抖和退缩,可当翻开扉页发现那行浅灰色的字迹时,她却出奇地冷静平和。 浅灰色的字是:“未来很慢,但值得期待哦。”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原来梦境非假,童话之神真的来过。 她曾用一年的时间抚慰七岁孩子受创的内心,她曾像阳光照临阴暗处的种子般,给一个孩子种植下坚强的希望。 所以没有系统的力量相助,栖栖就一定会崩溃吗? 不是的,童话之神说过,引舟自渡,才是真正的救赎。 这世上一切的存在都有期限,可对自己的爱是永存的。。 因为无防盗无防盗. 第89章 【番外二if线】答应褚瞻问 秋风瑟瑟,褚瞻问一身修长大衣裹挟着室外的寒意走进公司。 坐电梯到达顶楼,在敲响栖栖办公室门前,他先用指骨压了压眉宇,试图驱散疲惫的神情。 “扣扣。” “请进。”里间传来清和的女声。 拧开门把手,褚瞻问正低头走进,忽不知想到什么,停住整理了下大衣领口。 重新审视过自己的穿着,确定足够吸引异性的目光后,他才抿了抿唇角,抬脚走进。 “褚总周六还来加班?”伏案工作的栖栖头也不抬,对他说道。 褚瞻问淡笑。 真奇怪,她分明连眼皮都没有撩起,是怎么辨别出他的? 这很难不让褚瞻问陷入某种冒着粉色泡泡的幻想里。 “沈总不也在。” 他放下特意为她带的咖啡,倾身上前看了眼栖栖电脑里的东西。 “这是和清源集团的合作合同?”他略抬眼睫,薄唇掀起的弧度微收。 清源集团的董事长束衡,并不是个很好谈合作的人。 多少营销人才到他那里推销方案,却都被束总秘书给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可上次栖栖去谈,束衡亲自欢迎不说,甚至文件内容没怎么看,就伸手说合作愉快。 对清源集团而言,似乎让步几个亿给他们董事长讨佳人欢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啊,清源实力超群,和他们合作对我们百利无一害。” 栖栖屈起手指顶了顶滑到鼻骨中间的眼镜,手下不停地输入各种数据和文字。 “不见得无害。” “什么?” 栖栖从眼镜下抬起黑眸,目光颇疑惑。 褚瞻问方才声音太小,专注在合同上的她只来得及听到一点尾音。 站直身体能挡住大半光线的男人,向座椅里的栖栖弓起腰。 褚瞻问和栖栖的距离猛地被他拉近,所以栖栖能清晰地看到男人脸上暗芒交织。 目光清冷中,有一种厚极的失意帘在其眼幕上。 “我收回在车库里的话,”他微微眯住的深黑色眼睛里流转眸光,表情是平静的,眼里却出卖了主人的多情,“我不仅急着想要你的答复,我甚至日夜期待,等你等得快失去理智来质问你。” “褚瞻问,我认为...”栖栖犹豫一下,摘掉了眼镜。 “等等,”男人忽地蹙额,“或许,可以先让我对你正式地告白。” “......行。” 他敛了敛眉,平视栖栖道:“我说过,我在大学的时候就对你起了不光明的心思。” “但那是轻浮的喜欢,所以我不将年少时的爱意算进这场郑重的告白里。” 于是,褚瞻问的语气真的像交接誓言一样沉重_ “我毕业时21岁,比你大一岁。” “创业是我离开你的第一步,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在你二十一岁时加进你的人生里,我把一年下来泛滥成灾的爱意化作工作上的动力,陪你熬夜帮公司出国谈合作找资源。” “现在你二十七岁,我二十八。” “原谅我用的词太苛刻,可好像爱你这件事对于没遇见你之前的我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办公室的窗户没关,秋风吹起窗帘,落在褚瞻问脸庞的光影便随之逸动。 男人重新挺直脊背,似在用动作给自己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他顿了顿,“我创业的时候,定下的目标是挤进全球五百强。因为我要彻底改变命运,我需要成功的事业割开那段灰暗的人生。” 栖栖视线稍漫,移到褚瞻问隐秘绷起青筋的白颈上。 她从这些蚓起的淡青色筋脉中佐证到,褚瞻问沉静的面容下,确实隐藏着紧张。 ——这个二十八岁、杀伐果断的男人,真的在为说几句甜话而像毛头小子一样心率加快。 “嗯...请继续。”栖栖眼里泛起笑意,她关掉电脑,开始好整以暇地望着褚瞻问。 “我...好,”褚瞻问终于得到她的注视,竟有些茫然地眨眼,怔了下后,他凭着一股激烈的意志运作,说道:“我刚刚说,我少时是凌云志,现在是...” “是?”栖栖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直视着褚瞻问,挑眉反问。 “是你。” 男人喉结攒动,克制地俯身撑着栖栖的办公桌,垂下目光看她。 “我控制不了自己,听到你毕业创立公司需要人,就想都没想带着我的未来五百强加入你。”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他吞咽了下,再不动声色也禁不住在这关键时候,眼里溢出些颤抖着的脆弱情思。 “只有我知道,是因为梦想变了,”他说,“五百强变成...拥有你。” “奥...”栖栖一手搭在桌面,一手抵着下巴摩挲,她皱紧眉头,似在烦恼。 “奥...?” 褚瞻问攥紧桌沿,手背青筋毕暴,泛红的骨关节如迤逦涂抹的花色。 “说实话,褚瞻问,我并不是个热情的人。”良久,栖栖笑着对他说道。 褚瞻问紧抿薄唇,“我也不见得是什么光明的人。” “那看来我们依旧有些相似之处。” 她盈盈的双眸绽放着戏谑的笑意。 褚瞻问严苛地打量栖栖笑中所包含的深意。 像一条流浪狗搜寻救命的残羹般,他找了又找,没找到对面人笑里携带的应允之色。 倏然涌起薄怒和失望,褚瞻问立刻抽离双手。 他垂手,紧紧捏着铁灰色大衣的衣角,低声加重语气道:“沈栖栖,你就算拒绝也请给我个准话,不要用这副要笑不笑的表情折磨我,我不想受你戏弄...” “可以试试。” 她出声,唇边的微笑顷刻间照亮了流浪狗失落至极而僵死的心。 “你说...什么?” 褚总高大精壮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震。 身体语言虽被迅速控制住,可他颤动的、压抑着极端情绪的长睫暴露了所有。 “既然如此,”栖栖站起来走到褚瞻问面前,仰面笑道,“那么便试试吧,总该给少年的梦想一个回应。” “你没骗我?” 男人成熟低沉的声线狼狈地略带哭腔。 栖栖听得好笑,抬起手臂用指腹点了点褚瞻问的眼尾,正声说:“不骗你。” “栖栖?”褚瞻问勉强启唇,“我能这样叫你吗?” “好啦,不要这么小心,”栖栖轻笑,她伸开双手环住男人精瘦的腰腹,把脸昂起亲了亲他的下巴,“这样安心了吗?” “栖栖...栖栖...”褚瞻问眸中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他珍贵地捧起栖栖的脸,头颅深深低下,用鼻尖轻触对方。 “我梦想成真了...”他喃喃,眼幕落得极低,离栖栖又是这样近,可是却只是接近惶恐地出声,反复确定,就是不再进一步。 这简直,无异于让只颠沛流离的小狗一夜间住进辉煌皇宫般令人失措。 栖栖蹭了蹭褚瞻问的额头,噙笑:“褚总,我们合作愉快呀。” 褚瞻问隐有哭声,“...求你,不要戏弄我。” “好啦,”栖栖放开抱住男人的手,刹那间便见褚瞻问因她的放手而一秒灰暗的眼睛,和满脸‘果然我不配’的可怜神情。 哧哧笑出声,栖栖捧住褚瞻问的脸,让他顺从地更低向她。 “别怕。”话落,柔软的唇献上,在另一寸柔软间摩挲片刻,栖栖移开,对褚瞻问低笑道:“记住了,这叫热吻不留痕。” 流浪狗成为宫中贵客,被女王亲密以待。 再难忍受,他落下泪,紧紧搂住梦一般轻飘的栖栖。 说实话,他抱得有点太用力。 栖栖轻柔地回抱住褚瞻问宽厚的背脊时,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