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场大梦》 京都1·尘世间与君初见 “传说天地混沌分开不久,一星辰陨落,埋入土壤,生根发芽,成树参天…… “过许多年,圣树结出五朵花苞,落地化作人形,即为魔君,圣子,鬼帝,仙尊和妖神,世人称为五子——彼时六界之间不设结界,妖魔鬼怪并不伤人,天下一片祥和…… “只是一日,六界突发大乱,仙界宫殿秋波銮一夜坦倒,余下四子反目,在人间的神仙府邸也被搬离不知下落…… “有传言仙尊当年留下一女。这遗孤流落人间多年,却在位列仙班前夕于秋波銮旧址自毁元神,于是四子之间间隙更深……” “往事随风,人间却对此众说纷纭,仙门四起,修仙盛行,人人都妄图寻找开向仙界的大门、窥探尘封的秘密…… “千年过去,愈演愈烈……” 仙山钟灵毓秀,偶有鸟禽成群远飞至天际不见。 林子葱郁,泉水清冽,正是个仙境一般的处所。 偏偏是如此仙境,却在后山建起一座略显突兀的高墙大院,院中一株不知多少年的银杏树破土而出。 夏初时节不燥不寒,窗子半开半掩,忽的听闻屋里有水声。 晨起沐浴的人睁了眼,只是眸子还未清明。 这位——是那传闻中自毁元神的仙界遗孤——如今再入轮回,得了凡间的尘缘。 千年前的大乱她已然记不得多少,只是隐约想起自己当初是与一柄灵剑缔下了沉睡的契约。 她也不知为何千年过去自己会转世在林间的小屋,后几经波折到了这里。 这里是镜花水月,是人间少有的仙门大家之一。 仙界遗孤上一世见多了人情冷暖,这辈子也不是能安安稳稳过完一生的命格。 这一世她姓洛名笙,年幼时家中遭祸,幸得秋波銮旧址养着的一群妖兽救济。谷中妖王修书一封,送她来了镜花水月。 洛笙师承掌门,久居后山的高墙大院。 许是她有着与生俱来的那股子清冷,及笄那年,师父替她取字舒颜。 如今又过了三年。 水珠顺着乌发滑落,滴落在漂浮着的花瓣上。 窗外传来鸟鸣,混杂着银杏树叶在风里的声音。 阳光透过浅色的糊窗纸透进来,地上的影子缓缓起了身。 只着一件里衣,洛笙绕过了屏风走到书桌前。 桌上摊了许多带着折痕的纸条,纸上字迹工整,写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地名。 这些年她自视为闲神散仙,走过天下九州山山水水,看遍众神守护的人间。 玉手懒懒一伸,在盒子里拿了个未拆的纸条,展开。 “京都。” 红唇微启,嗓音清润。尾音上扬,略带些许玩味。 洛笙侧头看向窗外。 初夏时节,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等她整理了外衣,抬手摘下一顶斗笠,避开了发髻扣好。 斗笠边沿围了一层白色轻纱。白纱垂落过了肩头,遮遮掩掩看不清面容。 院里银杏遮住升起的红日,投下阴影微凉。 有个白衣青年曲膝侧身,正坐在藤条编织的秋千上。 阳光在他身上剪下碎碎的影子,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树荫里,让人看得并不清楚。只依稀辨得出这人身形瘦高,双腿修长,只看身量也觉得十分养眼。 洛笙思考片刻,还是朝树下的方向作了个揖:“师兄。” 此人名为叶添,比她长上五岁,及冠那年取字饮溪,是她这一世的师兄,也是她唯一的同门。 “去哪儿?” 地上影子一动,叶添微微抬了头,似乎朝这边看了过来。 春末夏初的风也温柔,吹动着树上正绿的小扇子一样的叶,发出轻微声响。 轻风带起斗笠边沿的白纱,洛笙有片刻的走神。 不等她答话,叶添像觉得自讨没趣,下了秋千缓步而来。 只是路过她身边时,他又说了句。 “我捎你一程。” 洛笙弯唇一笑,手中暗暗聚起的法力瞬间散去。 京都是帝王都城,历经几世繁华。 城东有一楼名为“摘星”,大气金贵,住的多是过路的旅人。 楼上一间窗朝后院的客房里,叶添交代完了事务,正坐在阴影里饮茶。 洛笙背对着他立于窗前,斗笠上的轻纱折起一角,只露出唇红肤白。 坐着的那位放下了茶具,终于开了口:“你那斗笠太过惹眼,一现身便被人知晓了身份,想见这京都迷人眼的景象还是摘了好。” 洛笙微微侧头,只是余光看着师兄的背影:“世人知我白衣斗笠,可无人说我不得亲近。” “此言差矣,”叶添弯唇一笑,像位邻家的兄长,“也只是你顾着赏景不知晓,山下传了这么些年——传的不都是你清高孤傲、杀伐果断的名声?” 洛笙面色一僵,思考片刻却笑了出来:“不过是凡间俗人,茶余饭后也爱管些够不着的事——既如此,我更不必去见那些俗人。” 叶添却摇了摇头:“我知道这样的名声你不喜欢。” 洛笙闻言,低了头不再争论。 斗笠随她低头的动作微微倾斜,原本被折起的白纱也滑落下来,重新隐藏了情绪。 叶添放下了茶杯,起身过去,嘱咐几句早就想好的说辞:“眼下把你安顿好了,我便启程回西林府邸看看。京都回山路途遥远——你不会御剑,还是早些动身。一路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洛笙低头作揖:“有劳师兄挂心。” 许是她这一句“师兄”喊得太轻,叶添似乎有些恍惚。 “京都——”他抬起手,可却碍于斗笠不能在师妹的发顶揉一揉,只好中途转而拍了拍肩,“说来是天子脚下,按仙家来算是东侯府的地界——若是遇上了,你多担待些。” 一声轻笑,洛笙隔着轻纱仰头看他:“师兄该知我并非目中无人的性子。若不犯到我头上——这日子闲适,又何必去找不痛快?” 叶添轻轻一叹,又道:“近些日子见你像有心事——听闻京都有一茶馆名为客饮居,平日里讲些故事唱唱小曲,你若得空便去瞧瞧。” 洛笙微微点头算是应下。 镜花水月掌门洛亦尘闭关多年,仙门事务交由长老们协商,再便是掌门首徒定夺。 她这位师兄平日里忙碌,难得到了暑期才得了空闲,自然是要回家一趟的。 至于洛笙自己——本就是神仙下凡入一趟轮回,加之这些年经历许多,算得孑然一身,也难有什么牵挂。 她一袭白衣站在客饮居门前,隔着轻纱打量这平平无奇的茶馆,不知为何这儿能入得了师兄的眼。 她进门时路过两个争执的纨绔子弟。 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看不清身形样貌,洛笙却下意识微微侧头多看了一眼。 等她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好,却见那矮矮胖胖的纨绔已然骂骂咧咧地走了。 楼上下来了这茶馆的掌柜,身量中等,约莫而立之年。 掌柜的抬手便揪住那瘦高少年的耳朵,骂道:“你难得来一次,少有不给我惹事的!方才那是东侯府的世子爷!我看你是想舅舅这茶馆开不下去了!” 那纨绔少年个子挺高,被他揪着只得歪着身子喊疼,口中还不服气道:“分明是他撞了我!富贵人家身边带几个家丁就能出门不带眼睛了?” “跟我横倒是有理!这是谁的地界你都不知道?”掌柜的见状,随手扯了条围裙丢进他怀里,“去!今日客人的茶水你去添!” 洛笙瞧见那人颇有不满地系上了围裙,又见他懒懒拿了壶往这边过来,不动声色地往里头挪了挪。 纨绔少年把手中茶壶往桌上重重一放,语气也带着并未发泄的不耐:“要什么茶?” 洛笙面不改色,也不同他一般见识:“银花栀子饮。” 京都2·剑出鞘惊觉故人 那纨绔少年递上了茶饮也没走远,愤愤擦起了桌子,嘴里还念着什么抱怨的话。 洛笙垂眸,端着茶盏打量这一面桌子要擦百八十回的人。 这人看着不过及冠的年纪,个子不矮,身形偏瘦,着一袭墨色劲装,额前留了几缕细细碎碎的发。 他一身衣裳用的是上好的料子,腰间别一块月牙形状的深色玉石,看不出是什么质地,却让人暗暗觉得贵气。 既是这客饮居掌柜的外甥,想来吃穿用度也是不愁的。 洛笙心下了然,听得一声醒木,这便放下手中的茶,抬眼去看说书先生的方向。 只是今日要讲故事的却不是平日里的说书先生,反是客位上过去的一个小眼睛的客人。 “诸位!眼下喝茶倒也无趣,说书的因故不来,不若鄙人给各位讲个秘事?此事可是来头不小,关乎这天下第一仙门!” 洛笙闻言眸子一动,侧脸去看那小眼睛的方向。 自千年前大乱后,人间如雨后春笋新起不少仙门,历经世家更迭,如今的第一仙门正是镜花水月。 身为掌门弟子,自然也是该关注些坊间传闻的。 这小眼睛的约莫而立之年,早早蓄了胡子,眼见着倒也有几分哄人的面相。 那纨绔少年拿起桌旁的抹布,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一脚抵在了长凳上,冲那小眼睛的道:“多新鲜呢——镜花水月位居高位已久,早被扒了个底朝天,哪里还有什么秘事供你来说?” “非也!非也——”那小眼睛的神气地摆了摆手,“这位小哥——诸位!鄙人今日要说的并非新鲜事——而是陈年旧事!” 纨绔少年一听,来了兴致,不动声色地看了身旁的白衣女子一眼,索性在她这一桌坐下:“那客官不妨说说——这第一仙门还有何秘事?” 洛笙视线移回到面前的人,斗笠轻抬,藏于桌下的手轻握成拳。 那小眼睛清了清嗓子:“天下人皆知——妖神游历人间多年,因机缘收下几名弟子,镜花水月如今的掌门人洛亦尘便是其一。可这洛仙人原本是洛城独独一位的大小姐。有城主捧着,少城主护着,论家世门第——她是半点不必去修这个仙。” 他口中的洛城自千年前大乱后发迹,千百年来却能屹立不倒,更是连皇家官家都忌惮几分。 纨绔少年配合地点了点头,倒也捧场:“那她为何要去?” 小眼睛摇头长叹一声,道:“还不是这位大小姐自幼被宠惯了惯坏了——不识人间疾苦险恶,自以为她便是高高在上,见不得旁人半点不敬,一日终于是惹恼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那时老城主本就卧病,气得不出几日便撒手人寰,少城主洛成壁顶着族中压力将人送出去,此事才渐渐平息。” 有人渐渐信了这说辞,纷纷对当年旧事产生好奇。 有个未至而立的年轻人不觉发问:“惹了个什么大人物?我听传闻——当年的洛城风光无限,连皇家都不敢随意招惹。” “当初的洛城可不止这点风光!”一位不惑之年的客人插嘴道,“洛城可不是你我能探得底细的!更有传言——千年前六界大乱时这洛城便已经建起来了!如今天下修仙者若是想知道尘封往事,怕还是要借洛城的古籍查一查!别说皇家官家,寻常仙家也不敢招惹!” 一老者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嗓音微哑:“听闻当年老城主病故,洛氏族中不少分支倒打一耙,少城主遭人暗算中了毒,虽说后来服药并无大碍,也是不比从前意气风发,十多年前也是早早离世。洛城那么个世族,渐渐也衰败下来……” 不等旁人再开口,洛笙把话接过:“洛城百年世家,若真能因这变故衰败下来,恐怕其中早有猫腻,又岂是洛仙人惹个小麻烦就会土崩瓦解的?” 前辈家事她知之不多,却不能容忍师父受人非议。 “话虽如此,可当年洛城变故,的的确确该怪在这洛亦尘头上。”那小眼睛的终于重新接了话,“诸位可知——第一仙门镜花水月是当年少城主倾尽家财换得的?” 此话一出,满座震惊。 “那洛成壁自幼便是个城府颇深的少当家,当初老城主病重,他一手打点家中大小事务,愣是没让族中旁支插手分毫。洛亦尘闯出祸来,洛成壁想的也是如何护好她,于是连夜派人送她去名下一处小苑暂避风头。不料马车半路被劫,洛亦尘不知所踪,洛成壁一时心急如焚,不慎着了旁支的道,这才中了毒。” 小眼睛的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再说这洛亦尘,倒是不知她被何人劫去,也不知被何人所救,后来便在妖神门下求学两年,学成归家,才发现家中早是另一幅光景。洛成壁早是坐山观虎斗,心下觉得洛城风光他已无力回天,不若拿剩余家财为洛亦尘建一座仙门,也好护这大小姐一世平安——说来惋惜,正当仙门即将竣工之时,洛成壁余毒发作,也没见镜花水月辉煌……” 那纨绔少年不知他此言可信几分,一时颇有感慨,随手拿了桌上的茶仰头喝了个见底。 洛笙意料之外,左右自己也没喝过,这便由他去了。 谁知这少年冷不防开了口,嘴角勾起带着笑意:“阁下并非洛城旧人,也不像走南闯北多年,眼见着也不过不惑之年,如何对甲子之前的旧事这般清楚?” “这——”小眼睛的并未料到有人揪着这点不放,一时哑口。 洛笙不曾料到他会想一探究竟,一时间也回过味来。 只见眼前人又是轻笑一声:“若是阁下说不上来,不妨答在下其他——这洛掌门当初招惹的那位大人物是何许人也?若此人真有如此能耐,又为何这么多年都没传出什么名声?” 他声音不重,轻飘飘的却把在座的都给点醒了。 这小眼睛的说起故事天花乱坠,关键的问题却一个也答不上来。 他支支吾吾了半晌,反问一句:“在下对此事不甚清楚,难道小哥就了解其中内情?” 那少年起身,茶壶又被重新提在手上:“京都距镜花水月甚远,真言传来也不知掺了几分假话。事情过去许多年,你我一非洛城中人,二非当年看客,不过闲暇在这客饮居品一品茶,何必分个真假虚实?” 小眼睛一时面上慌乱,余光不知瞄了一眼哪里,又镇定下来:“你的意思是我空口无凭?那你说说!还有什么故事比我说的有理有据?” 少年低声轻笑,道:“鄙人孤陋寡闻,只听闻洛老城主病故是在镜花水月动工前夕,并非客官所言时隔两年。至于当年真相——客官方才既说了这是仙门秘事,如今正值暑期,镜花水月弟子多半下了山,我一个茶馆小厮,若言辞不当被人找上门来,还不知有没有个全尸——如此,恕鄙人不敢知道。” 他话说道最后,手中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柄黑色的长剑来。 长剑出鞘几寸,灵光流转,令人生寒。 那小眼睛的不由得额前冒出冷汗来,鼠目一转,四下里似乎又找不到他所依仗的人了,只得起身,慌慌张张跑出了茶馆。 “还当镜花水月没人了?” 少年收了剑,理了理手中的抹布,也不看旁人。 他却不知,几步之外的白衣人手中握紧了拳。 洛笙用了好几息才稳住自己。 这少年人所佩长剑名为斩浪,曾属于千年前救她一命的那位恩人…… 京都3·小巷中再识旧友 洛笙猜测不出这纨绔少年的底细,却心知斩浪有灵——这人便是恩人再入轮回的转世了。 只是眼见他与茶馆掌柜的顶嘴,又见他随意亮出了配剑,她却觉得恩人这一世似乎过得顺风顺水,肩上也少了好些担子。 如此也好。 她在桌上放下几文钱,起身离开了客饮居。 那少年在别处忙碌了半晌才来收拾这一桌。他把那几文钱揣进怀里,嘀咕一句。 “分明被我喝了还要付钱……” 洛笙此时已回了摘星楼。 师兄离开前替她付了足足一月的房钱,连带着朝夕两餐,在京都住上一月,日子也算富足。 她叫了晚膳,坐在桌前思考起今日客饮居一事的蹊跷来。 按理——镜花水月正到了暑期,仙门子弟纷纷下山,什么人敢这样肆无忌惮地造谣仙门秘事? 那小眼睛的四下张望了多次,恐怕今日的茶馆里有他的靠山。 这样的谣言也只有仙门子弟会有作为,可她素来不是爱出风头的,那些话还不足以让她出面去示个警。 那么幕后之人意欲何为? 洛笙想不明白,本打算就此作罢,却不料晚间于城郊漫步时偶遇了魔物伤人! 遇袭的是一辆四驾马车,想来是京都皇城中的权贵。 人间伤人闹事者多为鬼怪妖兽,魔物却甚为少见。 洛笙不曾斩过魔物,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拿符握剑替那略显狼狈的马车拦了半柱香便脱身回了客栈。 她并非京都人士,无意去搅这滩浑水,于是此后几日也深居简出,刻意避过风头。 只是她不知,这短短几日,城郊怪物伤人的祸事已有了好几起。 先是一家四口来京都来探亲。可怜最小的男童不过两三岁,竟是被怪物的爪子挠了个开膛破肚。 后有商家派人运货,情势较急只得连夜出发。此行一共七人,无一生还。 官家也遣去了捕快调查此事,去了十几二十个人,其中有重伤拼死逃出来的,这才大概知道了是个什么情况。 如今官家在城中各处贴了告示,寻着修士去捉那怪物。可京都一片修士甚少,至今也没有人请缨。 怪物伤人被传得凶了,京都每每到了傍晚便城门紧闭,不到清晨初阳升起决计不开,如此几日过去也闹得人心惶惶。 传言四起,官家几经阻拦毫无用处,反倒被诬是欺瞒百姓,实在也有苦难言。 听闻天子震怒,下令斩杀魔物者封官授爵,赏金万两,这才有修士听闻消息赶来京都,只是又过去几日仍不见成果。 京都4·圆月下斩杀魔兽 刚巧赶上圆月皎皎,洛笙握了剑走在前头,那少年人没握着配剑,只随意捡了根树枝跟在后头。 晚间林子幽深,偶有夏蝉鸣叫。 薄云飘过皓月,忽明忽暗。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走到了前几次事发的地点,依稀可见斑斑血迹。 少年蹲下来伸手去碰。 还没等他触及那抹血迹,忽的远处传来一声长啸。 一时林间飞鸟群起。 路旁草丛中早埋伏了几名修士,原本见他二人也未有什么反应,听得这一声却有人惊慌起身要往城门跑。 洛笙来不及拦下他们,只喊了句:“别乱动!” 话音未落,林子深处划出一道黑红的气浪,呈圆弧形往外扩散。 洛笙利落抽了长剑,挥下将那气浪斩作两半。 她身后不远的少年来不及躲开,也未能召出剑来,只得拿手中的树枝去挡。 两股力量交锋,少年虽未受什么伤,仍是被那股力量推得后退了好长一段距离,脚下尘土飞扬。 那几个站起来的修士瞬间被掀翻,肚子上都破开了好大的口子,散在地上也不知还有没有生机。 原本埋伏好的修士见状想要去看他们伤情。 洛笙及时喝止:“都不许动!” 随后她收了剑鞘,把长剑背在身后,移步去看地上几人的伤情。 草丛中藏着的修士们大气不敢出,死盯着林中深处。 几丈之外的少年眼下没空分神去管他们安危,丢了已断成两截树枝,快步路过时夺了洛笙的轻剑。 洛笙意料之外,还是由他去,只是脚下步子更快了。 夏夜的风原本是凉爽的,这时吹来的风却带着寒冷和压迫感。 远处黑漆漆的,周围静得可怕。 少年屏息凝神,忽的看见前方闪过红色的光。 他顿时心下一惊,几乎是脱口而出:“让他们回去!” 这话是对着白衣人说的,可却是说给旁人听的。 修士们互相看看,有些狼狈地撤向都城方向。 洛笙确认了方才的伤者无一生还,这便回到少年人身边接过了长剑。 她握剑灌入法力,一掌推向林子深处。 又听得一声长啸,长剑召回已染上了不少血迹。 地面开始有轻微的震动,每一震都是怪物步步紧逼。 林子里阴翳一阵儿,忽然亮起了两道红光。 洛笙不退,握剑横档在身前。 这时,树梢之间窜出来一个人影,挥刀劈下,正正扎在凶兽颈处。 不等怪物再有动作,刀没入更深。 怪物一声怒吼,踩在它颈上的人影滚落在地。 噪音吵的洛笙不禁皱了皱眉。 轻纱被风带起,她才看清楚是那少年不知何时捡了把长刀。 眼见巨大的兽掌在一阵浓尘中显现,洛笙连忙飞身去救。 距离不近,怪物挥掌拍下,一时尘土飞扬。 洛笙挽了受伤的少年险险退开:“伤要紧吗?” 少年抓着受了伤的胳膊调侃一句:“姑娘不来我也能躲开。” 洛笙将他扶至一旁:“赤目为魔,不容小觑。” 这少年却不信这个邪,未受伤的手抢了她的剑,足下生风又朝那魔物去了。 林中一片混乱,树倒叶飞。 耳边隐约听得断断续续的丝竹声响。 “萧声?”洛笙未及细想,心中一时警铃大作,“糟了!” 果然,那魔兽受箫声影响几乎发狂地吼叫,身形似乎比原来更大。 少年一跃退后,原本身侧的树木已经被它一掌折断。 他也隐约听得了丝竹声响,却并没有机会分神理会。 魔兽的眼睛愈发的红了,身上的鬃毛也竖起来,一掌瞅准了朝他拍下。 躲已经来不及了,少年提剑迎着它的掌刺过去。 这柄轻剑虽不是剑中极品,却也足够坚韧锋利,硬生生将兽掌刺了个穿。 血液飞溅溅上了少年的脸,月光下生出几分侠士的风范。 魔兽吃痛得厉声咆哮,大掌不避反倒更使了力气压下来。 少年没生扛,猛的松了手,一跃退开好远。 他刚站稳,只听得林间萧声比先前更加清晰急促。 随着萧声蛊惑,魔兽好似不知疼痛,掌落——竟然把那柄还没来得及召回的长剑给震碎了! 灵剑被毁,少年始料不及,瞬间心气不稳。 魔兽仰天长啸,巨大的尾巴直扫过来。 少年回神堪堪躲开,还是在尘土之中滚了一圈。 他单膝跪地终于停住,迅速扫视了四周也不见那神秘的吹萧人。 夜幕之中薄云飘过,好巧不巧把月亮遮住了,林中一时更加阴暗。 前面不远魔兽还在发狂,长尾一扫便倒了好些树木。 魔兽还在发狂,少年人来不及细想,只能四下打量,余光忽的瞄到了什么东西。 他转头看过去,不远钉在树干上的正是一柄刀,该是哪位修士留下的。 他又看看魔兽,瞅准了机会飞身过去拔刀。 洛笙远远看着这边形势,一手已经抬起去摘斗笠。 少年刚把手握上刀柄,却见一顶斗笠挂上眼前的树枝。 白色轻纱垂下,刚巧滑过他握上刀柄的手腕。 轻纱材质轻柔,好像顺着手腕拂进他心里。 没等他多想,身侧一阵风拂过,白衣人不知从哪儿捡了柄长剑挥着朝那魔兽去了。 少年不敢怠慢,回神拔刀跟上。 洛笙并不急于伤到魔兽,若是来不及刺中便闪身避开再找机会,左躲右闪也让人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