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后,当朝首辅跪求入赘》 第1章:急火攻心 是夜,柱国将军府祠堂。 沈灵毓跪在蒲团上,面向亡夫牌位拜了三拜。 身后,婢女泽兰看她久跪不起,不禁红着眼眶上前搀扶。 “夫人,您在北漠国为质十年,受尽折磨,大夫说您这双腿再经不起折腾,否则就废了,还是快起吧……” 沈灵毓垂眸轻叹,扶着泽兰的手缓缓起来,双膝处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袭遍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猛咳起来。 “夫人!” 泽兰心急大喊,一低头,却见她竟吐出了一口血。 “奴婢去请大夫!”泽兰慌乱道。 沈灵毓却抬手制止了,拂袖抹去嘴角的血,脸上浅浅带笑。 “泽兰,你心里还不清楚吗,我这身子骨早就废了,药石无医……” “夫人……” 泽兰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忍不住哭出声。 “当年去北漠为质的人本该是二夫人,若不是您心善代替了她,又岂会受这么多年的苦。” 沈灵毓苦笑一声没说话,抬眸静静凝望着亡夫牌位,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十五岁那年,她奉父母之命嫁给柱国将军府三少爷裴澜之为妻,不料北漠蛮夷突然来犯,他们刚拜完堂,将军府一众男儿便率军出征了,一去便是大半年。 听闻战事极其惨烈,每隔两日便有八百里加急送回盛京,先是公公战死了,紧接着是他的副将,然后是府中长子,再之后,便是她的夫君裴澜之。 那半年,将军府内日日都是哭嚎声,所幸经过几番浴血奋战后,战事打赢了,将军府一众好儿郎,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二伯哥。 北漠虽吃了败仗,但并非是真心归降,故而朝中经过商议后,决定派当朝最得宠的荣华公主和亲,以换取两国后世的安宁。 不料北漠使臣却趁此提出一个极为苛刻的条件,那就是柱国将军府需派一名女眷随公主同去北漠。 言外之意,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将士大多死在了裴家军的刀剑之下,他们心有怨气,所以才想拿女人发泄罢了。 那使臣提这要求的时候,还刻意提到了将军府二夫人,沈灵毓的二嫂叶婉然,只因二伯哥在战场上杀敌最厉害,也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人,二嫂与二伯哥夫妻一体,她若在敌国受辱,二伯哥面上也无光。 虽然那使臣并未直言一定要二嫂随行,但那一番旁敲侧击,朝中大臣们又岂会听不懂。 故消息传至将军府时,后院女眷们一下子慌了神。 二嫂抵死不愿,沈灵毓心中亦是惋惜同情。 谁料婆婆经过一番衡量后,竟跪在她面前让她随公主远去北漠。 “反正那北漠使臣只是要咱们将军府派出一位女眷,并未直接点名要你二嫂去,她还怀着身孕,不像你,年少守寡,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就当婆婆对不住你,欠你的,婆婆下辈子定以命偿还!” 婆婆边哭边朝她磕头,闻讯赶来的二嫂也不惜挺着大肚子向她下跪哀求,她除了点头答应,别无他法。 在北漠为质那十年,她受尽折磨,活得连畜牲都不如,所幸如今都苦尽甘来了…… 沉思间,祠堂外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沈灵毓怕别人瞧见她吐血,便让泽兰扶着躲到了一席围帐后面。 几乎是她们刚站好,来人便推门走了进来。 沈灵毓悄悄探头看了一眼,是她的二嫂叶婉然和二伯哥裴澜清。 裴澜清穿着一袭锦缎青衫,挺身站在那儿,如芝兰玉树,气度翩翩。 只是看到那张光风霁月的脸,沈灵毓的思绪不免恍了一下。 原因无他,只因她的夫君和二伯哥是同胞双生子,两人的相貌一模一样,所以一看到他,她就不免想起那英年战死的夫君。 晃神间,耳边突然飘来二嫂清冷的声音。 “没想到沈灵毓还有命从北漠活着回来,要是她知道,你并非澜清,而是为了和我长相厮守,才在战场上与你死去的二哥互换身份班师归来,我只怕她会把将军府闹得人仰马翻。” 沈灵毓一听这话,愕然震了一下。 身后扶着她的泽兰更是抑制不住地激愤颤抖起来。 沈灵毓呆呆站着,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她的夫君怎么可能还活着呢?又怎会与二嫂苟合在一起,她听到的一定不是真的! 可下一瞬,她就听见了男人淡漠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就算她发现了又如何,在北漠待了十年,将军府早就不由她做主了,更何况她的身子已亏,活不了多久。” 叶婉然紧接着叹口气,“听闻北漠人残暴,对待女人如同畜牲一般,女人在那儿不过是供他们取乐发泄的玩物,活得还不如玉春楼的妓女,她的身子怕就是那样亏损的吧……” “那也是她自找的,女子受辱,当自裁以示贞洁,只有她,苟且偷生,丢尽了我将军府的颜面!” 沈灵毓听到这儿,耳朵一阵轰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什么都听不到了。 直到泽兰流着泪一脸担忧地大喊她的名字,她才发现那两人已经走了。 她张开嘴,抓住泽兰的手努力想说点什么,可心口却仿佛压了一块千斤顶,压得她近乎喘不上气来。 她惨遭蒙骗,替叶婉然去北漠受了十年苦,不惜毁了身体才得以在那些贪婪的男人面前守住清白,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他们的不耻和唾弃,她好不甘心! 沈灵毓红眼痛笑,一口血却猛地再次从嘴中喷出,她脊背一僵,下一瞬,怒瞪着眸子直直倒在了地上。 泽兰忙去扶她,可摸到她的脉息后,却是伏地痛哭。 “夫人去了!” 第2章:挑选大腿 朱墙青瓦的大宅院,春雨过后,花香袭人,一株茂盛的海棠艳丽绽放。 院中,泽兰围着小小的药炉蹲在地上,拿着一把小蒲扇不停扇着火,浓郁的药味充斥整个院子。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扇子,小心翼翼地将药倒进碗中,随即端入房内。 沈灵毓靠窗而坐,双目无神地望着院中随风飘零的海棠花。 “夫人,药好了,老夫人说,这药得趁热喝才好。” 泽兰将药端到她面前,眉眼中却带着几分惆怅。 沈灵毓垂眸看了一眼,看到那褐色的药汁中倒映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一如她十六岁时的模样,恍然怔了下神。 过了片刻,嘴角又淡淡浮起一丝浅笑来。 是了,她不是在北漠苦受折磨的质子,而是嫁入将军府刚满半年的三夫人,她重生了。 沈灵毓微微含笑,耳边,却是泽兰难过不忍的哭声。 “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老夫人和二夫人存私裹挟,让您被迫答应去北漠为质,还假模假样的给您送补药,如今还有几天便要随公主一起启程,您的气色却半点不见好,奴婢……” 沈灵毓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出声打断她。 “泽兰,已经决定的事,便是再抱怨也没用,还不如好好想想,怎样解决眼前的困境。” 泽兰忧心道:“可是老夫人已将您的名字上呈侍郎大人,眼下还能有什么办法啊?” 沈灵毓的眸子暗了一下,继而又是一笑。 “天无绝人之路,总归能找到办法的。” 话音刚落,外面却传来话声,是叶婉然身边的婢女怜儿前来传话。 “三夫人,我们二夫人体恤您远去北漠一路奔波,故而让奴婢给您送来几件冬衣,奴婢自小侍奉二夫人,还不曾见她对谁这般上心过,您真是好福气。” 怜儿趾高气扬地站在那儿,颇有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奚落。 沈灵毓闻言,心中只觉得好笑。 前世叶婉然派人来送冬衣时,她心里感动不已,还以为叶婉然是心有亏欠,所以才事无巨细的帮她置办好一切。 可实际上呢? 那冬衣所用的料子,不过是最普通的布料罢了,连怜儿身上穿的料子都比不上。 遥想她沈灵毓当初以商女身份嫁进将军府,因有经商之才,加上前方打仗需大量军饷,除了朝廷发放的那些,余下的都要从府中出,老夫人便将管家之权交给了她。 她念着夫君在外打仗不易,便一心想为他撑起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自上到下从不曾亏待过任何一个人。 却不想,她刚答应代替叶婉然去北漠为质,叶婉然后脚就将掌家权要走了。 如今还假惺惺地派人来送这等破烂货,不过是想着她去北漠必死无疑,也就没必要用那些上等料子为她缝制冬衣了。 沈灵毓心里笑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让怜儿把衣服放下。 怜儿走后,沈灵毓让泽兰把那几件冬衣收了起来,随即拿出一条烟云绢纱百花裙,精心打扮了一番。 沈灵毓不喜妆扮,自小到大都是以素雅为主,今日却淡妆浓抹,一颦一笑中都带着几分妩媚,宛如变了个人似的。 泽兰一下子看呆眼,“夫人,您、您这是何意?” 沈灵毓起身淡笑,“去想法子救我的命。” 婆婆虽已将她的名字上呈,但也并非毫无退路,普天之下,唯有一人还能救她,那便是手握质子名单的吏部侍郎谢云州。 前世也是随公主出嫁的时候,她才知道,朝中根本无人关心将军府随行的女眷是谁。 毕竟裴家男儿相继战死,还要虚以敌国答应那般无耻的要求,实在有损龙颜。 所以谢云州拿到名单后,并未上奏君王。 只有她们这些女眷见识短浅,将北漠使臣的话当了真。 如今想想,真是愚蠢啊。 而今若想改变前世的悲苦命运,就得找谢云州将她的名字抹了才行。 当然,她与谢云舟无亲无故,找他帮忙,自得拿出些让他满意的东西。 前世在北漠受苦时,阴差阳错的,她偶然知晓了荣华公主与谢云州有私情,所以那十年间,谢云舟苦心筹谋,一路从吏部侍郎官拜首辅,终以一己之力将荣华公主和她这个质子接回了盛京。 重来一世,公主出嫁的命运她无力更改,但她的命,必须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故而今日这身打扮,便是她效仿荣华公主而为。 坊间都言侍郎大人不近女色,若想见他,不动点脑子怎么行。 梳妆好后,沈灵毓让泽兰支开院里的小厮,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侍郎府离将军府不远,为免被人瞧见,沈灵毓依旧是从侍郎府后门处扣的门。 门房得知沈灵毓的身份,眼神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前去通禀。 过了一会儿,另有一人前来引她入院,穿过曲径通幽的后园,在一座阁楼前停下。 “大人就在里面,裴三夫人请进。”那人颔首说道。 沈灵毓轻轻点头,深吸一气后,义无反顾地走进阁楼。 于她面前正中间的书案前,坐着一个墨发飘扬的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上身只穿一件纯白的里衣,薄薄的汗透过里衣渗出来,衬出一具绝美的身形。 沈灵毓目不斜视地行上前,双手一扣恭敬行礼。 “见过谢侍郎。” 谢云州合上手里的书,懒洋洋抬眸。 “裴三夫人来找本官,有何贵干?” 沈灵毓对上他深邃的眼神,心不由得颤了一下,着实是此人的目光太过凛冽,让她很难不怕。 但为了她的命,她豁出去了。 沈灵毓暗暗咬唇,随即道:“臣妇不想去北漠,望侍郎大人出手相助。” 谢云州听到她的话,嗤一声笑了。 “随行名单可是贵府老夫人亲自送来的,她说你是自愿的,如今你却来求我帮忙,裴三夫人,你着实让本官难办啊。” 沈灵毓当然知道这事儿难办,若经办此事的是别人,她可能就不会来了。 但谢云州不一样。 他能在短短十年时间内就官至首辅,手段自非常人能比,所以他一定有办法。 他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罢了。 思及此,沈灵毓闭上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上去跪坐到谢云州面前,雪白手臂从袖中露出,缓缓勾住他的脖颈,湿润的眼眸学着前世公主那般微微一蹙,楚楚可怜。 “侍郎大人,求您帮我……” 谢云州抬起她的下巴,灼灼目光紧盯着她的脸,嘴角噙起一抹讥讽的轻笑。 “裴三夫人,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沈灵毓合眸点头,身体却止不住颤抖。 “知、知道,抛开夫族颜面主动献身,与玉春楼那些媚笑卖弄的女子毫无区别,但我更想活着,一个弱女子奋力谋生,有错吗?” 谢云州一眼不眨地盯着她那张脸,恍惚间,只觉眼前好像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她也曾跪在他面前,哭着求他救她。 但他救不了,也无力救,但是眼前这个,随手拉一把,也不是不行。 谢云州抿唇一笑,倏地将沈灵毓拦腰抱起,阔步走进了右侧的厢房。 “裴三夫人,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缠上了我,日后就别后悔。” 第3章:夫君就在眼前 沈灵毓在谢云州那儿待了两个时辰才离开,离去时,谢云州让她安心回府等消息。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临行前还特意向谢云州举荐了一个名字。 之后几日,除了叶婉然时不时派怜儿来给她送些不值钱的破烂货,沈灵毓的日子过得不能更舒心。 终于等到公主出嫁那日,谢云州亲自带人来将军府要人。 叶婉然一早就派人将沈灵毓的东西整理好了,带着沈灵毓亲自在前厅迎接。 不想谢云州点名要的,却是叶婉然的婢女怜儿。 叶婉然一下子傻了眼,“谢侍郎,这、这是不是弄错了,我们上呈的名单明明是……” “裴二夫人,这是公主的意思。” 谢云州轻飘飘几个字便将叶婉然没说完的话堵回肚子里。 荣华公主受尽宠爱,本是抵死不愿和亲的,后来皇上以家国百姓说服了她,还承诺只要她肯嫁,无论她提出任何要求,皇上都能答应。 可一朝公主怎会留意将军府的一个小奴婢,该去北漠的人明明是沈灵毓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婉然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扭过头,却见怜儿红着眼不停冲她摇头,摆明了不愿。 可这种事又岂是她能左右的。 虽然怜儿是她的心腹,但如今也只能忍痛放弃了。 叶婉然闭上眼深吸一气,随即将怜儿推了出去。 “怜儿,既然公主要你,那你便去吧,虽然北漠乃蛮夷之地,但只要你把公主伺候好了,她定能护你周全。” “夫人!”怜儿咬着牙止不住地哭。 沈灵毓一脸平静的在旁看着,适时将怜儿先前送去的那些破烂货拿了出来。 “怜儿,事出突然,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这些东西便由你带走吧,路上也免饥寒。” 怜儿咬唇瞪着她没接,两手却紧紧握住叶婉然的手不停啜泣。 沈灵毓也不在意,直接让人装到了马车上。 去北漠会发生什么,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份“殊荣”本该还给叶婉然的,但她临到关头犹豫了,因为她想慢慢磋磨叶婉然。 身体上的折磨算什么,她都能在北漠挺十年,叶婉然那般心智歹毒之人必然也能。 而她最后是怎么死的呢?气急攻心。 所以身上的痛远远比不上心痛,她就是要把叶婉然留在将军府,一点一点击垮她所有珍而重之的东西。 怜儿,只是个开始罢了。 一旁,谢云州看着那主仆二人哭哭啼啼的场面,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下眉,抬手示意属下带怜儿走。 临上马车前,他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灵毓一眼。 沈灵毓被他瞧得心底一颤,默默攥紧袖子垂下了头。 直到一行人离开,她心头那根紧绷的弦才慢慢松开。 转身回府时,在后园吃斋念佛的老夫人不知从何人口中听到了消息,由贴身嬷嬷搀扶着走了出来。 见叶婉然泪眼婆娑,老夫人喟叹一气,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抚。 “我知道你与怜儿情如姐妹,但事已至此,就切莫伤神了,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更何况澜清先前还寄了书信回来,他不日就班师回朝,你们夫妻二人很快便要团聚了。” 沈灵毓在旁听着,耳朵有些刺痛。 老夫人含辛茹苦养大的双生子,没人比她更清楚两个儿子的不同,且不说别的,单说两人的字迹,便是天差地别。 前世打仗那半年,边境时不时有家书送回,有时是二伯哥写的,有时是她的夫君写的,她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不同。 可班师回朝那封信,她却从不知道,还是随公主去往北漠的途中,遥遥看过回朝队伍一眼。 而今看来,老夫人定是一早就知晓裴澜之和他同胞兄长换了身份,可老夫人不但帮着他们隐瞒,还推她入北漠那个火坑,让她怎能不怨! 沈灵毓气得双眸通红,浅一行礼便转身回自己的庭院,不想身后却飘来叶婉然的话声。 “弟妹这是怎么了?” “不必管她,一个商女,见天儿在府里甩脸色,若不是怜儿命薄,此刻去北漠的人本该是她。” 沈灵毓摇摇头,将两人的声音尽数甩到脑后,脚下步子却走得沉重。 泽兰在旁跟着,忍不住为她鸣不平。 “明明夫人才是最命苦的,刚嫁过来就没了夫君,怎么老夫人还心疼起一个丫头来了,更何况这半年若非夫人撑着,将军府的家底早就空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是啊,连沈灵毓自己都没想明白到底是为何。 裴澜之喜欢的人既是叶婉然,前世又为何会是他二哥娶了她呢? 看来这一切,只有等裴澜之回京后才能揭晓了。 一个月后,城门外传来好消息,战胜的大军回来了。 沈灵毓随老夫人和叶婉然坐在前厅静静等着,晃神间,一道高大的身影穿堂而入,不等她反应,叶婉然便挺着孕肚扑了上去。 “夫君!” 老夫人亦红着眼上前,“澜……澜清,这大半年,你受苦了。” 沈灵毓猜测老夫人那一瞬间是差点叫错口的,眸子静静凝视着那个男人,想看看他是何反应。 然他面色如常,一手如视珍宝般紧紧拥着叶婉然,另一只手握住了老夫人。 “娘,婉然,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了。” 沈灵毓看着那个眼里心里全是叶婉然的人,心底一阵悲凉。 他对不住的人是她们吗?明明是她啊! 可从进门到现在,他却连一记正眼都未曾瞧过她! 泽兰站在她身后,吸着鼻子小声说:“夫人,若是三爷还活着,您此刻也当像二夫人那般有依靠了……” 沈灵毓眸子一沉,嘴角浅浅冷笑。 泽兰口中的三爷当然还活着! 但他妄想跟叶婉然长相厮守安度余生,也得先问问她同不同意! 裴澜之这将军府二少爷的身份,她不会让他当多久的,总有一天,她一定会让他跪在她面前亲口承认,他到底是谁! 第4章:谋家权 晚上,为庆祝裴澜之归来,老夫人特意派人去请贵宾楼的大厨来做了一桌好菜。 原本他凯旋归来,皇上应在宫中设宴犒赏三军,可此番也不知何故,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婉然怕裴澜之多想,席间不停说好话宽他的心。 “夫君是神勇大将军,皇上定不会忘了咱们将军府的功劳,只是荣华公主为了两朝安宁前去北漠和亲,皇上心中伤神,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没那个兴致设宴,待吏部侍郎回京后,此事应该就提上日程了。” 沈灵毓在旁坐着,原本心里就烦,乍一听见“吏部侍郎”这四个字,眉心更是狠狠跳了一下,手里的酒杯险些没端稳。 叶婉然瞧见她的失态,还以为她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不由得抓紧了裴澜之的手腕。 “弟妹,你没事吧?” 沈灵毓及时回神,缓缓放下酒杯,随即淡然一笑。 “没事,只是看着二哥,突然想起了夫君,若是他还活着,此刻也当和我们坐在一起,等着皇上加官晋爵的诏书吧……” 这番话说得另外三人皆变了脸色,只是为免沈灵毓看出破绽,才硬撑着未表露出来。 适逢管家领着一名副将进来,裴澜之忙将话锋岔开了。 “什么事?” 那副将上前道:“将军,此番打仗,死伤弟兄无数,可今日回朝,却不闻朝廷发放抚恤金,兄弟们心里难免有些怨气,毕竟大家伙都有半年没回家了。若是空手回去,实在是不妥,故而属下便代他们来问问,看看朝廷的抚恤金何时能到手。” 原本问出这种话是不合规矩的。 朝廷论功行赏本就是理所应当,但身为臣民却不可直接向朝廷索要,不然朝廷的面子往哪儿放。 若是在以前,裴将军和府中嫡子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自会想办法进宫找皇上讨要那笔钱,但裴澜之却没那个智识和胆量。 他作为将军府最小的儿子,自幼贪玩成性不学无术,先前打仗时若不是皇上有令让裴府上下尽数出征,他哪可能会上战场。 此番占着父兄的功劳进宫,那也是他平生第一次。 真要他去找皇上要抚恤金,怕是嘴还没张开,整个人就先吓软在地了。 所以副将这话一出,裴澜之瞬间就愣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傻愣半晌后竟扭头看向了裴老夫人。 老夫人到底活了大半辈子,好歹有些见识,沉吟片刻后吩咐叶婉然。 “头前都以为老三媳妇儿要随公主同去北漠,我便把家事全交由你打理,如今朝廷的抚恤金虽未发放,但我们将军府作为裴家军的统帅,断不能让将士们寒了心。 待会儿你就去库房取些银子,先发给将士们应应急,待朝廷的抚恤金下来后,再补了府银便是。” 叶婉然闻言,眸子倏然一紧,明显是慌了,但面上却点头应承了下来。 “媳妇知道了。” 她低垂着头,自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殊不知沈灵毓早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 直觉告诉沈灵毓,府中的账面上,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儿,沈灵毓敛眸一笑,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待晚饭吃完,沈灵毓回到自己住的听雨轩,刚进房就让泽兰去外院把一个名叫陈术的杂役叫了进来。 陈术出身很差,但难得的是,他会识文断字,还会算账,听闻都是他父亲教的。 他父亲原是个秀才,因为屡试不中举,其父心中郁愤难平,便跳河自尽了,而他娘因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便把身为长子的他卖进了将军府。 陈术刚进府的时候没少受欺负,向来是个不易引人注意的存在。 但沈灵毓却发现了他的不同。 起因是偶然有一次在账房理账时,她发现陈术打扫账房时,竟然将账本按陈年一一摆放整齐,这才发现了他的长处。 而今府中事务虽不再由她管,但陈术这个人还是能用的。 泽兰带人进来的时候,沈灵毓抬眸看着他黝黑的脸,以及眼角不甚明显的一道淤青,便知他近几日必然又受欺负了,嘴上不由得叹口气。 “陈术,对不住,现如今我已不是掌事人,护不住你了。” 陈术慌忙摇头,“三夫人别这么说,先前能得您一番照应,已经是小的三生有幸,是小人没本事,总是犯错,与三夫人无关!” 沈灵毓却道:“你怎会没本事呢?放眼将军府内的所有下人,你陈术是唯一一个堪当大才的人,只是缺一个机会罢了。” 陈术虽然不算多精明的人,但也不傻,在府中吃苦多年,早就学会察言观色了,故而瞬间就明白了沈灵毓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只犹豫了一瞬,陈术便绷紧脸,毕恭毕敬地面向沈灵毓跪下了。 “三夫人若信得过小人,从今以后,小人愿为三夫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灵毓满意地点点头,直接问:“二夫人掌家后,可有擅自挪用公库里的钱?” 陈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自从二夫人掌家后,账房先生便被她换了,据小人所知,前些日子,二夫人娘家的叔伯曾来过一趟,之后,小人就发现账本的顺序被打乱了,其中有几页还做了改动。” 如此说来,叶婉然果然打了公库的主意,也难怪她刚刚在席间会面露难色。 这下倒是有好戏看了。 想当这将军府的一家主母,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才行。 沈灵毓眯眼一笑,同陈术吩咐几句后,便让他走了。 陈术离开后,泽兰抿抿唇,没忍住问出心中困惑。 “夫人,就算二夫人擅自挪用了公库,可她毕竟还有二爷护着,老夫人又向来喜欢她,您想拿回掌家权,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沈灵毓却道:“泽兰,不要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看得太牢固,一旦自己的切身利益受损时,人会毫不犹豫地抛开私情,谁都不会例外。” 掌家权,她要定了。 叶婉然和裴澜之的好日子,也要从今天开始,彻底结束了! 之后两天,整座将军府依旧沉浸在裴澜之平安回来的喜悦中,并无什么异动。 但是很快,情况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起因是府中下人们的膳食无端变差了许多,一连几顿清汤寡水的,下人们难免心生怨言。 “自打二夫人掌家后,我们这些下人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遥想三夫人刚进府时,每天虽不说顿顿都是大鱼大肉,但好歹沾了点儿油腥,可是现在呢,顿顿稀粥拌咸菜,怎么让人吃啊!” “就是,虽说三夫人乃商女出身,但她父亲可是扬州城赫赫有名的富绅,三夫人自小耳濡目染,自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哪是二夫人能比的。” “你们说,会不会是将军府要遭殃了?” 第5章:婆婆查账 一番怨言很快传进叶婉然耳中,叶婉然纵使生气,但更多的却是害怕。 不为别的,只因先前拿将军府的钱去贴补娘家叔伯后,她难以填补那么大一笔亏空,加之又出了抚恤金,公库里已无多少钱了。 她怕老夫人发现自己监守自盗,只能从下人身上打主意,哪想就招来了那样的怨言。 再这样下去,老夫人迟早要发现! 思及此,叶婉然忙让徐嬷嬷去敲打那些乱嚼舌根的人。 自从怜儿远赴北漠后,她身边就只剩下一个徐嬷嬷。 徐嬷嬷是她的乳娘,更是她的军师,先前让老夫人逼迫沈灵毓代替她去北漠的主意,就是徐嬷嬷出的。 “无论用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堵住那些人的嘴,不然我们就完了!”叶婉然握住徐嬷嬷的手沉声说道。 徐嬷嬷用力点头,“夫人放心,老奴绝不会让您有事的!” 只是她嘴上虽如此保证着,可出去一趟回来后,脸色却显得更差了。 叶婉然一看她的表情,整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又出什么事了?” 徐嬷嬷道:“老奴去后院走了一趟,意外听闻三夫人拿出自己的私库给下人们改善了伙食,落了一个大好名声……” “沈灵毓,又是她!” 叶婉然气得直咬牙。 刚进府时,沈灵毓就一手接过了掌家权,不过是一个从扬州城来的小小商女,有什么资格跟她争,不管怎么说,她好歹也是自小在将军府长大的! 可没想到公公识人不清,竟然在喜堂上就放心把家事交给了刚进门的沈灵毓打理。 现如今沈灵毓居然又背着她落井下石,呵,想趁此机会夺走掌家权是吧,没那么容易! 叶婉然拧眉跺跺脚,转瞬,嘴角又露出一抹笑来。 “嬷嬷,你去把账房先生叫来,那笔烂账推到沈灵毓头上,最合适不过,谁让她喜欢处处抢我风头呢!” 徐嬷嬷伴她多年,她一撇嘴,她就清楚叶婉然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一时间也觉得那办法可行,忙去前院请账房先生。 又是两日过去,府中关于二夫人克扣用度和三夫人大方得体的说词甚嚣尘上,很快传到了深居佛堂念经的裴老夫人耳中。 原本裴老夫人是不打算管这种琐事的,但既然牵扯到了公库,她就不得不过问,故而一大清早就把一帮人叫到了前厅算账。 “老二媳妇,我问你,克扣下人用度一事可属实?” 叶婉然徐步上前,默默点头道:“回娘的话,确实是真的……” “你好大的胆子!若传扬出去,要外人如何想我们将军府!”裴老夫人一下子变了脸色。 叶婉然吓得身子一颤,慌忙跪下了。 “娘,媳妇也是迫不得已啊……” 裴老夫人冷哼,“你说,怎么个不得已法!掌家权在你手里,谁还能逼你做这种事不成!” 叶婉然颤巍巍回头看了沈灵毓一眼,继而又看向老夫人,未语泪先流。 “娘,媳妇念着三弟妹才进府半年,又刚守寡,瞧着实在可怜,所以才不忍心将事情闹大,可如今府中关于媳妇的传言越来越过分,媳妇实在是忍不了了。” 老夫人闻之皱眉,“此事跟老三媳妇又有什么关系?” 叶婉然咬咬唇,面上一副为难样,但行动却十分迅速,直接从怀里拿出一本账本,缓缓上前交给老夫人。 “娘,您看过这个就全明白了……” 老夫人伸手接过,随手翻看两页后,白眉倏地一沉,然后用力将账本扔到了沈灵毓面前。 “老三媳妇,你掌家期间居然敢给我监守自盗,现如今还要老二媳妇帮你收拾烂摊子,这一笔笔烂账,你怎么解释!” 沈灵毓抬眸对上老夫人怒气冲冲的眼神,而后一撇,又看向得意偷笑的叶婉然,心中已然明白了她的把戏,只是面上却不见半分慌乱,而是不紧不慢地弯腰捡起账本,翻看几页后,嗤一声笑了。 “二嫂专门做个假账本,来冤枉我,真是有心了。” 叶婉然一下子变了脸色,“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来冤枉!若不是你行事太过分,我又岂会将实情公之于众! 且不说别的,就说公公行军打仗期间,曾不断要你准备粮草,我们都以为你将这事儿办得井井有条,谁料你连粮草的主意都敢打。 我说裴家军初到边境时,怎会被敌人打得节节败退,原来都是你在背后搞鬼!” 叶婉然义愤填膺地说着,随即又冲旁边端坐着的裴澜之使了个眼色。 裴澜之心领神会,及时站起来附和。 “不错,大军初到边境时,饥寒交迫,好不容易等来了裹暖的棉衣,谁曾想里面有一大半装的都是芦苇絮,弟妹,你连将士们的粮草都要抢,当真可恨!” 裴老夫人听得一腔怒火无处宣泄,拿起手边的茶杯又朝沈灵毓扔去。 “你这个毒妇,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沈灵毓听见这话,心里忍不住冷笑。 她可太有话说了! “二哥与二嫂夫妻一体,自会向着二嫂说话,他们联合起来冤枉我,也不是没可能,但媳妇没做过的事绝不会承认,更何况这本账本还是假的!” “假账本?”老夫人闻之皱眉,“不可能!” 沈灵毓就知道她不信,遂让泽兰去外院请来了账房先生和陈术。 陈术手中另拿着两本账本,一进厅,就自觉上前将那两本账本交给了老夫人。 沈灵毓适时说道:“娘,媳妇听闻二嫂初掌家时就换掉了账房先生,当时虽觉得不妥,但掌事人毕竟是她,媳妇对此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后来偶然得知二嫂的娘家人曾来过一次,空手而来,满载而归,心里便多留了一个心眼,便嘱咐打扫账房的陈术将每笔收支进项记在了另外的账本上,不曾想还真让我发现了问题。” 叶婉然见沈灵毓早有准备,瞬间傻了眼。 “你、你含血喷人!” 沈灵毓不以为然地笑道:“二嫂,我还没说自己发现了什么问题呢,你怎么先指责起我来了,莫不是做贼心虚?” 第6章:逼她献身 叶婉然见沈灵毓反将一军,心里越发慌乱了,下意识向裴澜之投去求救的眼神。 裴澜之也是到昨日才知道她贴补娘家的事,本来觉得没什么,后来听闻她足足拿了一万两银票,除此之外还给了几张田契和房契,方才觉得她过头了。 当时虽指责了她几句,可毕竟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该帮还是要帮,这才有了刚刚帮着她污蔑沈灵毓的一幕。 哪想沈灵毓远比他想象得狡猾,居然让人偷偷做了单独的账本,这算什么,明着伏低做小,实际上却心存不服监视他们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裴澜之就满心不痛快。 “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先前都是你掌家,但你二嫂自小在将军府长大,从未有过二心,娘之所以将掌家权交给她也是信得过她,可你因为她从你手里夺走了家权就挟私报复,未免也太过分了!” 沈灵毓看着裴澜之这副恬不知耻的样子,瞬间被他气笑。 “二哥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已嫁入将军府,自是一心一意为整个将军府着想。 至于挟私报复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只是陈术先前在我掌家时,我就吩咐过他,每日的收支进账,除了我要记账外,他也得记上一份,免得日后核对时出了纰漏,哪想今日反倒成了我自证清白的证据。 而二哥方才说的粮草一事,我毫不知情,不过此事也不难查,待一一问过回城的将士们之后,自会知道到底有没有人在他们裹暖的棉衣中动手脚。” 说着,她就示意泽兰去城外军营找人去。 裴澜之见她来真的,哪肯同意。 一旦问过人,发现随军粮草并无问题,岂不就证明他刚刚帮着叶婉然说了谎吗?故而当即让人拦住泽兰。 主位上的裴老夫人一看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间怒意更甚。 可气归气,但心里终究还是向着自己宝贝儿子的。 冷哼一声后,她便将怒火尽数发到叶婉然头上。 “刚让你掌家不足月余,你就给我惹出这种乱子来,我真是看错你了!自今日起,老三媳妇重掌家事,你给我待在房里好好反省!” 叶婉然闻言,脸一白,登时一屁股瘫软在地。 没想到自己辛苦算计这么一场,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沈灵毓,你这个贱人,走着瞧,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回房后,叶婉然气怒未消,将屋里东西一应摔了个粉碎。 “贱人,贱人!” 裴澜之皱着眉进来,忍不住道:“你还是消消气吧,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你做的不对。”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完,叶婉然更气了。 “好啊,你居然帮她说话,心里终究还是惦记她的对不对!” 裴澜之不耐烦道:“我有什么可惦记她的,只是你拿府中的公银去贴补娘家,本就有错,适当救济一下就可以了,哪有人向你这般慷慨的。” 叶婉然也知道自己刚刚是无理取闹了,裴澜之心里有多在乎她,她比谁都清楚,只是她气昏了头脑,才说了胡话罢了。 但救济娘家那事,她又何尝不是被逼无奈。 “你以为我愿意啊,自从我爹为了救公爹而死以后,你知道我和我娘的处境有多艰难吗?我是嫁进将军府过上了好日子,可我娘呢,她还受着婆家的气呢!” 大伯说了,若她不肯给钱,等娘死后就不将她和爹合葬在一起,这种事又不好直接借着将军府的名头出面解决,没办法,她只好给了钱。 哪想如今反而害了自己,真是得不偿失。 叶婉然越想越气,扑到床上呜呜大哭起来。 裴澜之听得心烦意乱,负手就想出去清净一会儿。 哪想刚到门口,却与徐嬷嬷撞了个满怀。 “不长眼的东西,跑那么快做什么!”裴澜之皱眉怒斥道。 徐嬷嬷见他心情不好,忙跪下认错,随后又握起手连声恭喜。 “二爷,大喜了,老奴听说送嫁队伍已经回京,吏部侍郎方才便已进宫面圣,二爷的官位怕是马上就要下来了!” 这话一出,床上的叶婉然立马不哭了,整个人瞬间来了精神。 “嬷嬷,你说得可是真的?!” 徐嬷嬷用力点头,“方才府中亲信偷偷去见了老夫人,老奴亲耳听到的,绝不会有假!” 叶婉然立时拍手大笑,“真是太好了,只要你有个一官半职,我在外也是有名头的官夫人了,看沈灵毓还哪来的胆子欺负我!” 裴澜之倒是没想到这层,不过心里也很高兴就是了。 不为别的,这天底下哪个男儿不想做官,虽然他在战场上没杀过敌人,但他现在可是担着二哥的名。 二哥在战场上有多英勇,裴家军和敌军可都见识过的。 有二哥的军功在身,这回少不得也得让他承袭父亲的柱国大将军之位。 想到这儿,裴澜之笑得更开心了,满怀期待地坐等宫里的任职诏书。 哪想从白天等到夜晚,又从夜晚等到白天,一连等了一天一夜后,最后连个屁都没等到。 差人一打听,才知吏部侍郎谢云州竟从中作梗,说裴家军虽打了胜仗,但二公子背着父兄的军功担官名,有违公正,故而谏言皇上赏银三千即可。 这可把裴澜之气坏了。 “谢云州什么意思,父亲配享太庙,却只让皇上赏了我三千两白银,难道活人还比不上死人重要吗!” 这话说得虽有些不妥,但也代表了叶婉然的心声。 朝堂上的事她不懂,但在将军府这么多年,她曾听公爹多次说过什么功高震主。 想必此番谢云州之所以建议皇上不给裴澜之官职,顾忌的就是这点。 但她不能接受。 就像澜之说得一样,活人还比不上死人重要,实在让人寒心。 无论如何,她必须要为澜之谋个一官半职才行! 叶婉然思绪暗沉,筹谋片刻后,脑海中突然有了主意。 “谢云州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公爹先前对此人颇有微词,听闻他最喜玩弄有夫之妇,若是我们将沈灵毓送给他,或许能在他那儿讨个好,继而让他去皇上面前帮你多说几句好话。” 第7章:都不是好东西 裴澜之听到叶婉然的话,眸子顿了一下,随即摆手。 “这怎么行,虽然我不喜欢沈灵毓,但她毕竟是将军府的三夫人,若是传扬出去,你让将军府的面子往哪儿放?” “那你就甘心如此吗!” 叶婉然忍不住动了怒,面子面子,不管做什么事,府里这些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将军府的颜面,又怎知树倒猢狲散的道理。 如今家里的男人只剩下他一个,若再不谋求个一官半职,要不了多久,柱国将军府恐怕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叶婉然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苦口婆心的同他分析其中利弊。 裴澜之凝神听着,越听越慌。 他虽不学无术,但自小在权贵之家长大,又岂会不知这个圈子的人惯会拜高踩低。 婉然的话确实在理,若是能牺牲沈灵毓一人来换取将军府后世百年的富贵,便是丢了脸面又如何,总比虎落平阳被犬欺强! 只是这件事到底阴损了些,他若直说的话,沈灵毓恐不会答应…… 叶婉然看出他心中顾虑,眸子一转,眼角悄然划过一抹寒芒。 “我知道此事让你为难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面的,此事由我和婆婆来安排即可。” 裴澜之闻言,沉思一瞬后点头答应了。 叶婉然见他半分不在意沈灵毓,心中不免窃喜。 也不能怪她多想,虽然他对外是将军府二公子裴澜清,但实际上到底是与沈灵毓拜过堂的,单这一份情分在,她就难免会担心他会不会对沈灵毓分情。 如今他答应,那自然再好不过。 叶婉然磨牙霍霍,当即去了老夫人院中。 一进门便红着眼睛啼哭起来。 “娘,您可千万要为夫君做主啊!” 裴老夫人一向喜静,她这般吵吵闹闹的,老夫人心里不免生气。 “我让你在房中好好反省,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叶婉然扑跪到她面前号啕大哭。 “媳妇也不想来叨扰娘,只是此番夫君着实受了大委屈,望娘一定要出手帮他!” 老夫人闻言,也猜到他们已经知晓裴澜之未被封官一事了,心里虽也感到愤懑,但皇上圣旨已下,更何况将军还配享了太庙,也算不得辱没将军府。 至于封官一事,只要澜之日后多多立功,皇上定不会亏待他的。 在这种事上,老夫人自问自己还是想得开的。 可叶婉然和裴澜之却钻进了牛角尖,偏要谋个一官半职,甚至还妄想牺牲沈灵毓去讨好吏部侍郎。 虽然她不大喜欢沈灵毓,但也做不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 叶婉然见老夫人同裴澜之是一个性子,唇一抿,摸着肚子玩起了苦肉计。 “娘,媳妇已怀胎六月,马上就要生了,这些日子,媳妇日日同他说他爹爹是立了战功的大英雄,与他同岁的孩子,哪个出生后不是承袭着父名的,若夫君徒有身份而无实名,待孩子出世后,您让外人怎么看他,他可是您的长孙啊!” 叶婉然惯会看人说话,心里十分清楚老夫人最在乎什么,故而这一番话可谓是说到了她的心尖上。 裴老夫人转着佛珠的手一顿,视线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突然沉默了。 过了半晌,她叹着气开口。 “也罢,我便为你们再犯一回戒。” 说完,她缓缓起身,让丫鬟搀扶着去了沈灵毓院中。 彼时的沈灵毓正在理账,叶婉然只管了一个月的家,便把账本搞得一塌糊涂,幸好她及时把掌事权夺了回来,不然将军府早晚要被叶婉然败光。 不经意间抬头,见老夫人到了院中,沈灵毓眉一拧,不慌不忙地起身。 “娘,您怎么来了?” “老三媳妇,实属是无可奈何,你二哥官路不通,如今我这把老骨头只能来求你了……” 裴老夫人垂着脸表明来意,沈灵毓恍然呆住,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娘,您、您说什么?” 裴老夫人叹道:“老三媳妇,我也知道此事有些为难你了,但那吏部侍郎如今是铁了心要挡你二哥的官路,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所以呢,您就要牺牲我去帮他谋官?” 沈灵毓从未想过,这家人还能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 不用说,这阴损主意必然又是叶婉然想出来的! “娘方才不是说吏部侍郎最喜玩弄有夫之妇吗,何不让二嫂作陪,毕竟她才是二哥的伉俪,我刚丧夫,您竟让我去伺候别的男人,叫我怎么对得起三爷!” “若三爷在天有灵,定会骂我是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裴老夫人闻言,老脸腾的一红,瞬间打起了退堂鼓。 可转念想到儿子的官位,又深觉不能这样算了。 婉然说得不错,将军府中若无人为官,要不了多久,人人便都可上门来踩他们一脚了! “我知此事做的不妥,你放心,日后到了阴曹地府,我自会跪到裴家的列祖列宗面前向他们赔罪,但今日之情形,倘若老三还活着,也定会点头答应的!” 沈灵毓听之冷笑,裴澜之怎会不答应呢,他那人最是无情自私了。 但他们也得问她答不答应! “娘既苦苦相逼,那我就只能下去陪三爷了,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入门不过半年就丧夫,如今有心为三爷守节,却不想还要受这等侮辱,让我情何以堪呐!” 说着,沈灵毓便痛哭流涕地掩面跑了出去。 泽兰生怕她做傻事,赶忙快步追上去。 哪想到了将军府正门口,一眼就看见她弓着身子要往门口的石狮子上撞,忙大叫着上前拦住。 “夫人,不可啊,若您死了,奴婢可怎么活啊!” 路上行人瞧见动静,纷纷驻足停下来围观。 “这不是将军府三夫人吗,好端端的怎么要寻死啊?” “怎么不能寻死啊,她进门当天,新婚丈夫就上了战场,苦苦等了半年,却又成了寡妇,一个女人在偌大一个将军府无人撑腰,受了委屈后只能求死了呗!” 路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沈灵毓只当没听见,抱着泽兰垂眸痛哭,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哪想眼角眸光一瞥,却碰巧瞧见谢云州穿着一袭黑袍打马经过,深邃的眸子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嘴角噙着一抹坏笑。 沈灵毓一看这表情,突然就想到了他那晚欺辱自己的样子,气得直咬牙。 流氓,他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8章:与狼交易 许是闹得动静太大,没过一会儿,管家就带着人出来求沈灵毓回去了。 “三夫人,老太太说她不逼您了,您赶紧回房去吧,坐在这儿哭哭啼啼的,这不是诚心让将军府难堪吗?” 沈灵毓目的达到,也不跟他废话,握着泽兰的手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回听雨轩去了。 只是身后却如芒在背,不用看,想也知道那道炙热的视线来自何处。 一想到谢云州那张伪善的脸,沈灵毓就忍不住叹气。 将军府人都在逼她,却不知她早已委身谢云州,虽然目的不同,但想摆脱他,又谈何容易。 故而当天晚上,沈灵毓便又从将军府后门偷偷溜了出去,轻车熟路地去了谢云州的别院。 这座别院取名潇湘溪苑,建造得极其雅致,颇有江南扬州那边的山水园林之风。 沈灵毓每次来,都会不由得想起远在江南的爹娘。 但谢云州此人太过孟浪,江南园林多是文人墨客品茶赋诗之所,到他这儿,直接成了风月之地。 来接她的依旧是上次的护卫,引她进门后,便直入上次去的阁楼。 绵绵丝竹音入耳,沈灵毓心里突觉有些恶心,有一瞬间萌生出了退意。 但她知道,既然已经踏进此处,是走是留,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事了。 护卫照旧将她带到阁楼门前停下。 沈灵毓自觉推门而入,刚走上二楼,就见几名乐师坐在楼梯拐角处弹曲,正中间则有一群貌美舞姬在扭腰弄姿。 而谢云州靠在一方矮榻上,敞着衣衫举杯畅饮,风流恣意,像根本没看见她似的。 沈灵毓俯首站在那儿,面上无甚表情。 下一瞬,谢云州突然扯过一位娇嫩舞姬入怀,右手缓缓举起,将杯中酒尽数倒在舞姬身上。 “大人真坏。”舞姬红着脸娇羞道。 谢云州笑道:“我还能更坏。” 说着,他指尖一挑,便将舞姬身上的薄衫脱了下来,一层又一层,脱得极慢,他眼中充满了欲望。 沈灵毓在旁看着,不自觉想起了他那晚摆弄自己的样子,内心突感到一阵不舒服,忍不住扭过头弯腰干呕起来。 谢云州见状,瞬间发火。 “都给我滚出去!” 乐师和舞姬们见他生气,慌忙退下。 沈灵毓自知自己败了他的兴致,但也怪不得她,实在是此人太猖狂。 一想到他那双手摸过不知道多少女人,继而又碰过她,心头那种吐意便更强烈了。 谢云州黑着脸盯着她看了半天,倏尔冷笑。 “怎么,裴三夫人是嫌本官脏了?” 沈灵毓心头一骇,哪敢对他说实话,连忙摇头否认。 “没有的事,侍郎大人多虑了。” “本官多虑?那你现在又是何作态?” 谢云州起身走近她,顺手倒了一杯酒递给她。 “裴三夫人把本官的舞姬都吓跑了,照理,是不是应该自罚三杯,向本官赔罪?” 沈灵毓想一榔头捶死他。 舞姬明明是他自己赶跑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他行事确实不算干净。 再者说,这只酒杯,他刚刚用过。 沈灵毓才不想碰他用过的东西。 “侍郎大人见谅,臣妇不会喝酒。” 谢云州眯眼冷笑,“裴三夫人来找我,还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莫不是自己活腻了,还想拉着整个将军府陪葬?” 沈灵毓一听他说话的语气,便知自己先前猜对了。 谢云州和将军府之间,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恩怨,不然他也不会阻挠裴澜之的升官之路。 照理说,裴澜之打了胜仗,谢云州理应借此机会在皇上面前帮他说尽好话,如此也可结交上将军府的路子,日后在朝堂上的路必然更顺畅一些。 但谢云州偏偏反其道而行,由此可见,他对将军府并无拉拢之心。 不管他对将军府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对她而言总归是一件好事。 虽然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但若想扳倒将军府,凭她一人之力还是痴心妄想了些。 将军府再不济,也不是她一只小小蜉蝣便能撼动的,所以她要找同盟。 而这个最合适的人选,无疑是谢云州。 毕竟十年后的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 思及此,沈灵毓秀眉一挑,抬头迎向谢云州笑了。 “谢侍郎,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谢云州见她丝毫不受自己方才那番话的威胁,眸中突然生出几分兴味来。 “什么交易?” 沈灵毓直言道:“我夫君为了家国百姓战死沙场,自是功德一件,虽然皇上让家公享了太庙,但我并不想让夫君的功德就此被人遗忘……” “看不出来,你对你那个短命的亡夫还挺情深。”谢云州讥讽笑道。 沈灵毓只当没听见,抿着唇继续往下说。 “我愿倾尽沈家之财,助侍郎大人在朝堂扶摇直上,但相应的,我希望侍郎大人能在皇上面前为我夫君多多美言,授予功爵。” “倾尽沈家之财?” 谢云州眯了眯眼,眸光突然暗沉不少。 “沈灵毓,一个死人,值得你为他如此?” “值得!”沈灵毓斩钉截铁道。 谢云州瞧着她的神色,恍然愣了片刻,倏尔又笑了。 “若你亡夫授爵,你便是爵夫人了,从今以后在整个将军府,除了老夫人之外,无人再敢欺负你。沈灵毓,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你那已经化成骷髅的夫君,还是为了你自己?” 沈灵毓被他戳中心思,面上倒也不慌,嘴角只淡淡笑了。 “不管为了谁,对侍郎大人而言,总归是没坏处的,不是吗?” 谢云州没想到她会如此反问自己,蓦然怔了一下后,幽幽笑起来。 “你说的没错,这个交易,对我而言确实是百利而无一害。” 事情比沈灵毓想象中进展得还要顺利。 沈灵毓心头一松,颔首道:“既然侍郎大人答应,那臣妇便告辞了,希望臣妇能尽快收到大人的好消息。” 说完,她微行一礼,扭头便要走。 哪想谢云州突然沉声叫住她。 “等等。” 沈灵毓一脸莫名地回头,“谢侍郎还有事?” 谢云州眸中闪烁着精光,负手缓缓走近她。 “长夜难眠,寻常这个时候,若无人躺在身边陪伴,我会睡不着的,裴三夫人吓走了我的舞姬,我只能让你舍身相陪了。” 第9章:苦肉计 沈灵毓瞧见他眸中毫不掩饰的欲望,心头顿时一阵无名火起,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甩手打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间屋子,二人瞬间都愣住了。 谢云州的脸变了又变,下意识想给沈灵毓一个教训尝尝。 哪想还没张口,却见沈灵毓先红了眼,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谢云州当场被她气笑。 “挨打的人是我,你哭什么,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 说着,他抬手摸摸嘴角,指尖染上一滴明显的血迹。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半边脸肯定被她打肿了。 谢云州忍不住又想发火,可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只得哽着喉咙一忍再忍。 “你看看,把我打成这样,明日让我怎么上朝?沈灵毓,你得赔我。” 沈灵毓一听这话,以为他又要作贱自己,顿时哭得更凶了。 “谢云州,你这个好色狂徒,你凭什么这般欺辱我啊!” 谢云州又被她气笑了。 “沈灵毓,别忘了当初是谁一身妖娆来求我疼她的,我有没有警告过你,既然招惹了我,就不要后悔?” 沈灵毓气性上头,哪听得进话。 重活一世,她自认自己只要能成功报仇,她什么屈辱都能受。 可如今她才发现她高估自己了。 前世今生的恩怨加在一起,让她强忍了这么多天的情绪瞬间被击溃,她在泽兰面前都未曾敞心哭过,可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忍不住了。 “你们都是坏人,凭什么都来欺负我啊……” 谢云州听她这么说,想也知道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寡妇在将军府的日子有多难过,不然今日也不至于在人前撞石狮子了。 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从不强迫人,她既不愿意,他又何必折辱自己做那等厚颜无耻的狂徒。 “沈灵毓,别哭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沈灵毓不管,凭什么不让她哭,她就要哭,在他面前好好哭个够! 谢云州看出她的心思,揉着眉头轻笑。 “好,你若不愿意走,那我也不介意做小人了,咱们继续。” 沈灵毓见他不像开玩笑,顿时吓得打了个嗝。 转瞬一瞧,却见谢云州环抱双臂老神在在地坐回了矮榻上,显然方才是在故意吓她。 沈灵毓嘴一撇,收起眼泪说:“谢侍郎宽宏大量,臣妇便不叨扰了,告辞。” 谢云州点点头,突然又道:“以后,不准在我面前哭。” 说完,似担心沈灵毓会误会似的,又补了一嘴。 “听得人心烦。” 沈灵毓却觉得,她好像发现谢云州的弱点了。 他怕女人哭。 呵,真没想到,表面不可一世的吏部侍郎,竟然犯了所有男人的通病。 既是如此就好办了,以后他再敢强迫她,她就哭给他看! …… 回府后,府中人皆已安睡。 泽兰一直站在院子里守着,见她衣衫整齐的回来,两眼却是通红,一时间心疼不已。 “夫人,您受苦了……” “无碍,谢云州今夜并未为难我。” 沈灵毓边说边拉着她进屋。 泽兰得知今晚什么都没发生,不由得宽下心来,继而说起了别院的事。 “听说二夫人和二爷突然对徐嬷嬷发了好大的火,但却指桑骂槐地说您不肯为将军府出力,老夫人听闻此事后,虽没说什么,但半个时辰前,她身边的管事嬷嬷却差人去请了大夫。” “老夫人病了?”沈灵毓皱眉道。 泽兰默默点头。 沈灵毓见状,抿着唇没再说什么。 无论那三人玩出什么把戏,她都不会松口。 想要官名就堂堂正正的自己去争,牺牲女人算什么男人,裴澜之简直就是个孬种! 但心里虽这么想,对老夫人那儿也不能真的坐视不理,毕竟现在掌家的人是她。 老夫人生病,她理应去看看,哪怕只是做个样子。 翌日一早,沈灵毓便让泽兰准备了一些补品,她亲自给老夫人送去。 甫一进屋,便见里面檀香缭绕,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若不知道的,恐还以为老夫人不久将绝于人世了。 沈灵毓冷笑一声,面上却装作一副关怀之态,屈膝坐到床前。 “娘,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病重至此?” “没什么,只是昨夜做梦,突然梦到老三了,他穿着一件薄衫,一直说自己冷,可即使如此,他还念着家里人,说他们舍命杀敌,求得就是将军府的百年荣华,若是自此一蹶不振,他就是堕入十八层地狱也不会瞑目的,可是……” 说到这儿,老太太拿起帕子擦擦眼泪,一副愧疚难当的姿态。 “可是叫我如何告诉他,他和父兄英勇一场,而今却遭奸人陷害,那人不肯让我们将军府好过啊……” 沈灵毓一下子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说来说去,搞出这些花样来,还不是想逼她献身谢云州,为裴澜之谋官位。 父亲真是走了眼,居然将她嫁入这么一户人家。 前世她为将军府舍命十年,受尽苦楚,这一世,她断不可能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娘有什么不可告诉夫君的,尽管直言便是,二哥如今遭奸人挡路,若夫君知晓此事后,怕还要化成厉鬼去找那奸人算账!” 这话听得老夫人心头一震,端看沈灵毓的脸色,不像是在说笑。 可她本意是想借着话茬让沈灵毓答应献身谢云州,她怎的直接扯到谢云州身上去了。 老夫人撇撇嘴,忙又将话头扯回来。 “唉,我同他说了,只是他说咱们将军府世代忠良,尽是正人君子,怎可直面小人?” 说到这儿,老夫人眼珠一转,紧接着又道: “不过他又说了,如今将军府式微,切不可同奸人硬碰硬,唯有他二哥谋了官位,待将军府强盛起来后,才可还了今日之辱,所以他愿意让你委身吏部侍郎,毕竟,这可是关乎到振兴将军府荣光的大事。” 沈灵毓一听这话,顿时被气笑了。 “夫君出征那日,曾在婚房握住我的手诚心许诺,他说我们二人虽从未见过,但我既成了他的妻,他便会一生一世对我好,断不会让任何人欺辱我,我一直深信不疑,可娘现在却说出那种话来,真是枉费了我对他的一片情意!” 老夫人闻之不悦,“怎么,你不信我?” 沈灵毓恨道:“我不是不信娘,而是不信他!我倒要问问他,在他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说着,她霍然起身往外走。 老夫人见势不妙,赶忙问:“老三媳妇,你去哪儿?” 沈灵毓头也不回道:“找神婆给夫君招魂!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要他亲口告诉我!” 第10章:给他招魂 老夫人一听这话,登时吓得脸色大变,赶忙让人拦住。 “人死不能复生,你折腾什么!” 沈灵毓怒道:“娘说这话真是冤枉媳妇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夫君好! 您方才说他在地府的至阴至寒之地,想来过得并不好,若能将他的魂魄招来,让神婆替他寻一好去处,也免得他老惦记家里人不是? 我还听说,若能寻一风水宝地超度亡者亡魂,亦可庇佑活着的人荣华一生,如此媳妇也不算对不起夫君了,娘,您说是不是?” “这……”老夫人有些反应不及。 沈灵毓把话说得那般有道理,让她怎么接? 更何况,她的小儿子还活着,怎么招魂,万一招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反而成了将军府的祸害。 这般想着,老夫人心中顾虑更深了。 “我、我听说,给死人招魂,不太好。”老夫人忧心忡忡道。 沈灵毓叹道:“娘就当是可怜媳妇吧,成亲当日还未曾见过夫君,他便上了战场,媳妇每天只能看着他的画像以泪洗面,看的久了,有时候甚至觉得二哥就是他。” 老夫人闻言,心神一震,生怕沈灵毓是发现了什么,正想探探她的口风,转瞬又听她道: “若真能将夫君的亡灵招来,只要他亲口对我说他不必要我为他守节,那我便听他的,委身吏部侍郎,成全了二哥的好前途便是。” 老夫人一看有戏,眸光瞬间清明不少,虽然心里还有些顾虑,但为了澜之的官位,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便由着沈灵毓去操办。 正午时分,将军府大门紧闭,宽敞透亮的听雨轩院内早早摆放了一张祭桌,桌子上的贡品一应俱全。 彼时,府中下人们全围在院外探头看着。 桌前站一身穿异服的神婆,脸上化着旁人看不懂的浓烈妆容,瞧着有些可怕。 裴老夫人身子不便,并未观礼。 叶婉然和裴澜之并肩站在桌旁,对视一眼后又一脸愁容地看向那神婆。 听说这神婆是沈灵毓特意花重金从城外请来的,十分灵验,不仅能招魂,还能让活人与亡者对话。 神鬼之说,叶婉然向来是半信半疑,原本她并不想来,但沈灵毓执意邀请,说是当个见证。 至于什么见证,叶婉然心里也猜得出来。 若真把亡灵招来了,到时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单凭沈灵毓一面之词,老夫人恐怕不信,所以她和裴澜之就是在此当证人的。 但不管沈灵毓在打什么鬼主意,那侍郎大人的床,她都爬定了。 她要招的是澜之的魂,如今澜之就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今日这事儿多半是成不了了,到时候,自己正好有由头逼着沈灵毓乖乖就范。 叶婉然心底冷笑一声,眼角余光瞥一眼供桌前的沈灵毓,心中早已想好说词。 然她旁边的裴澜之,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为别的,只因他心虚。 他顶着二哥的身份不说,还霸了二哥的妻子,如今还想靠他的军功谋官名,万一那神婆做法时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招来了……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沈灵毓的声音。 “二哥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流这么多汗?” 裴澜之猛地回神,伸手摸摸头,果然是一手心的汗。 他抿唇解释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热。” “这才四月份,怎么会热呢?” 沈灵毓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转念似想起什么,表情瞬间严肃不少。 “不过我今早去请神婆时,曾听她说,杀孽重的人在观礼时,体内会生出一种说不清的热火来,在这时候,他们极容易被亡灵附体,以致损伤脑子……” “什么?!竟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叶婉然怒道。 裴澜之的表情也变了,“三弟妹,你这事做得着实有些过分了,我看法事还是别做了,别到时候没把三弟的亡魂招来,反而害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沈灵毓垂首笑道:“二哥教训的是,只是法事已开坛,断无突然收手的道理,否则已经赶在路上的亡灵便会趁虚而入,届时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更何况二哥在战场上杀的都是凶残敌人,有功于我东盛,自有天道庇佑,想来不会有事的。” “你!” 沈灵毓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听得裴澜之哑口无言。 正在此时,只见那神婆突然像疯了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脸上横肉更是晃了几晃,瞧着十分瘆人。 如此抖了片刻后,神婆眼睛突然睁开,凝目看向沈灵毓。 沈灵毓情急失态,瞬间红了眼。 “相公,是你吗,你终于回来看我了!” 叶婉然和裴澜之面面相觑,不由得靠近了些。 沈灵毓佯装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在那儿叙旧,神婆由始至终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始终不发一言。 直到沈灵毓蓦地提起委身谢云州一事。 “娘说,你昨晚给她托梦,答应把我献给吏部侍郎,如此好为二哥谋官职,相公,此事是真的吗?” 神婆眉眼一动,突然握住沈灵毓的手用力摇头。 “没有的事。” 沈灵毓喜笑颜开,“那就好,我就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君心里终究是有我的!” 叶婉然在旁看着,心中自是不悦。 从一开始,她对这神婆就半信半疑的,如今见其居然在这儿故弄玄虚帮沈灵毓脱困,怎会就此作罢。 今日她非撕了这假神婆的脸,看沈灵毓还有什么话说! 叶婉然秀眉一竖,拔腿便欲上前。 哪想刚走了一步,却见那神婆突又抖动起来,嘴中还念念有词,平淡无波的眼神中蓦地射出一抹寒芒,直冲她身侧的裴澜之而来。 “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两个一母同胞,从小到大,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可如今你却如此待我,你对得起我吗!” 裴澜之心头一震,险些一屁股栽到地上去。 旁人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心里还不清楚吗? 这神婆身上被附体的亡灵,可是他二哥裴澜清啊! 第11章:吓死他们 裴澜之吓得浑身抽搐,盯着神婆的脸说不出话来。 叶婉然也傻眼了。 裴澜之和裴澜清互换身份的事,只有她和婆婆知道。 这神婆却招来了澜清的亡魂,莫非真是一个有真本事的? 想到这儿,叶婉然不自觉垂下头,脸色亦惨白了不少。 沈灵毓在旁看着,佯装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走到二人面前。 “二哥二嫂,夫君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你们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两人哪里说的出话,现在他们只希望那附在神婆身上的亡灵赶紧走! 许是上天听到了他们的呼唤,只见神婆突然拿着一把桃木剑挥舞起来,像是自己在跟自己打斗一般,俨然一副疯子模样。 可出口的话却带着满满的警告。 “你们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若再生事端,休怪我不顾念兄弟之情!” 说完之后,神婆倏地倒地不起。 裴澜之心头长长松了一口气,一句话都没跟沈灵毓说,牵着叶婉然的手便匆匆离开了。 回房后,裴澜之用力关上房门,猛灌了半壶菊花茶才让自己慌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叶婉然坐在那儿,满心不安地摸自己的肚子。 “刚刚说话的,当真是你二哥吗,他、他回来找我们了?” 裴澜之忍不住怒道:“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叶婉然见他倒打一耙,瞬间气得面红耳赤。 “此事同我有什么关系,在战场上调换身份的人可是你!” “我还不都是为了和你长相厮守!” 裴澜之也来了火气,回想这几天的乱子,只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疼。 “若不是你动歪脑筋,要把沈灵毓献给谢云州,她又岂会去找什么神婆,现在好了,把二哥的魂招回来了,若是那神婆醒后对她说了什么,从今以后,我们就别想有清净日子过了!” “你现在知道怪我了,先前我出主意的时候,你不也点头答应了吗,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想着你在战场上拼死厮杀,到头来却什么都没落着,我为你感到不值吗!” 叶婉然越说越觉得委屈,扑到软榻上呜呜大哭起来。 裴澜之被她吵得心烦,可瞧着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心说出重话来。 更何况她所做的一切确实都是为了他好,他怎能如此…… 这般想着,裴澜之无奈叹口气,走过去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婉儿,别哭了,我知道刚才都是我不好,我也是太害怕了,所以才……” “那现在怎么办,万一神婆醒后真对沈灵毓说了什么,这府里还能有咱们的容身之地吗?” 裴澜之眸子一顿,摸着她的头安慰道:“说什么傻话,娘也知道我的身份,她不也选择了帮我隐瞒吗。 就算沈灵毓知道了实情又如何,以她的胆量,你觉得她敢将真相公之于众吗,更何况她手里又没有确凿的证据,神鬼之说,可不是人人都信的。” 更何况,论地位,他才是将军府日后唯一的指望。 就算沈灵毓真把事情抖落出来,到时候被赶出府门的人也只能是她。 …… 另一边,在房中养病的老夫人也从贴身婢女口中得知了招魂的事。 虽然下人们都看得一脸莫名,以为回来的是三爷,可知晓实情的老夫人早就从婢女的三言两语中猜出了端倪,一时间心事更重了。 澜清和澜之同为她的儿子,当初澜之顶替澜清的身份从战场回来时,她只顾着高兴了,想着自己好歹还留有一个儿子,老天也算待她不薄。 可今日神婆被澜清的亡灵附体,说了那番话后,她才明白自己这些日子的行径有多对不住澜清。 婉然是澜清的媳妇儿,如今却和澜之躺在一张床上,这也就罢了。 偏偏澜之不知足,还想霸着澜清的军功谋官职。 虽然澜之嘴上说着那是他应得的,可他打小是个什么性子,她这个做亲娘的能不清楚吗? 逗逗小猫小狗在行,可杀人,他没那个胆量。 他把本属于澜清的一切都抢走了,也不怪澜清会心生怨念回来找他。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件事,她是管不了了,也不想再管了。 老夫人叹口气,捂着心口默默垂下几滴泪来,对外吩咐这几日不许任何人打扰后,便起身去了佛堂。 沈灵毓听到老夫人那儿传出来的话,也猜到她是不打算插手裴澜之谋官一事了,如此甚好,正和她意。 “三夫人。”陈术俯首进来,恭敬行礼道,“那神婆已经被小人送走了,说好的酬金也都给了。” 沈灵毓点点头,凝眉道:“为防万一,你还是多多盯着婉澜轩那边的动静,免得二夫人又生事端。” “是!” 陈术得令退下。 泽兰给沈灵毓倒了一杯茶,疑惑道:“夫人,今日神婆被亡灵附体,虽是您买通神婆而做的把戏,可为何二爷听到那番话后,当场就被吓得魂不守舍了呢?好像他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三爷的事一样……” 沈灵毓笑道:“他当然做了亏心事,妄想把我送到谢云州的床上为自己谋前程,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他更阴损虚伪的人了!” 泽兰听着她说话的语气,微微蹙起了眉。 “夫人,有句话其实憋在奴婢心里好久了……” “讲。” 泽兰犹豫道:“奴婢总觉得,您对二爷,似乎总带着一股莫名的敌意,可自您进府当日,他就上了战场,与您并无什么矛盾,莫不是因为二夫人的缘故,所以才……” 沈灵毓叹着气打断她。 “泽兰,有些事情,我现在不便同你说得太详细,但到了日后,你自会明白的。” 明白上一世的裴澜之,到底对她做过何等伤天害理的事。 第12章:盛京鬼市 之后几日,整座将军府清净了许多。 没有杂碎来眼前晃悠,沈灵毓整个人的心情都顺畅不少。 只是这日晨起后,偶然听泽兰提起簪花节快到了,脑海中猛地想起一件前尘往事,忙让泽兰带上几张银票随自己一起上街。 泽兰原以为她要逛街买东西,可到了地方后,面上却露出一丝怯意来。 “夫人,咱们来盛京鬼市做什么?” 沈灵毓不做回应,抬头看看偌大的鬼市招牌,踱步直往里面进。 盛京鬼市乃鱼龙混杂之地,待在里面的人三教九流皆有,更有许多亡命狂徒。 这儿不属朝廷管辖,只要有钱,便可以买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当然,鬼市也有规定,一旦鬼市内的人跑到外面杀人越货,一律交由大理寺处理,即使犯的只是一件小事,从今以后也别想再回鬼市了。 这就是鬼市的规矩。 但沈灵毓今日来此,并不是为了买东西的,而是寻人。 她虽在盛京住了半年,但从未来过鬼市,故而对里面的情形并不熟悉。 尤其里面的人个个形同鬼魅一般面目可憎,让人瞧着就害怕。 泽兰缩着脖子胆战心惊地走着,忍不住抓紧了沈灵毓的手。 沈灵毓却无所畏惧,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寻人问了条路后,二人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目的地——鬼市奴园。 鬼市奴园并不大,从外面看,只是一栋三层高的阁楼,但里面却大有乾坤。 奴园奴园,顾名思义,自是贩卖奴隶的地方。 人有高低贵贱,奴隶自然也不例外。 奴园第一层,贩卖的全是自盛京各地拐来的幼童稚女,他们个个被清洗得白白嫩嫩,再换上干净的衣衫,供那些有奇特癖好的客人们喊价。 看着那些孩童如同货物一般站在台子上被人叫卖,沈灵毓心中不免同情,但却无能为力。 这么多孩子,她根本就救不了,唯有有朝一日荡平鬼市,才不会有孩童受苦。 奴园第二层,贩卖的是家境贫寒的成人,男人多会被买回去做劳工,女人么,为奴为婢为娼,处境或许比劳工好一些,但结果往往比他们凄惨得多。 至于第三层,里面贩卖的奴隶,全都是外域的,并非东盛人,所以他们的下场往往比楼下那两层更惨。 因为达官贵人买他们回去的目的并不是作奴,而是当畜牲。 沈灵毓先前就曾听老夫人说过一件旧事,前工部侍郎暴虐成性,从鬼市买回一个北漠奴后,竟将那奴隶关进了猎犬笼里,放任猎犬将北漠奴咬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此事听得沈灵毓一连做了三个晚上的噩梦,如今亲眼目睹这些奴隶的处境,才知婆婆所言,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些外域奴全被关在一只窄小的铁笼子里,因身上恶臭难闻,奴隶贩子便拎着冷水一桶桶往他们身上泼,引得围观客人们放声大笑。 沈灵毓冷眼看着,于铁笼中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后,眸子不自觉睁大。 下一瞬,一个奴隶贩子上前打开笼子,随手抓了一个奴隶出来。 “下一场表演,活人钻火球,望贵客们多多赏脸!” 他说话的同时,另有几人在台上布景。 沈灵毓看到他们拿了几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铁圈,在上面浇了一圈火油后,直接拿火折子将其点燃。 紧接着,那奴隶贩子开始用长长的鞭子抽打奴隶。 奴隶痛得凄声惨叫,不得已只得往前跑。 可前面就是依次摆放好的五只火圈,灼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光是靠近都难,更别说钻过去了,这样一圈跑下来,就是不死也得被烧脱一层皮了。 但那奴隶除了钻火圈之外,已无别的后路可走了,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冲,一时间惨叫声不断。 泽兰吓得闭紧了眼,抓住沈灵毓的袖子说:“夫人,咱们还是走吧,这儿着实不是咱们应该来的地方……” 可沈灵毓哪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台下观看的人笑声连连,台上受苦的奴隶却气息奄奄,在她面前呈现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景观”。 这时,铁笼内突然传出一阵骚乱,似是不忍同伴受苦,其他奴隶皆龇牙怒目地吼叫起来。 奴隶贩子脸一沉,毫不犹豫地甩过去一鞭子。 “都给我闭嘴!” 哪想鞭子刚甩到笼子上,却被一只清秀的手牢牢抓住了。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笼中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女死死抓着鞭尾,脏乱的小脸虽瞧不出模样,可明亮的眼神中却对奴隶贩子充满恨意。 奴隶贩子见状,不免恼了,当即把牢门打开,将其一把揪了出来。 “死丫头,又是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他就抽回鞭子朝少女甩去。 少女迅速闪身躲开,看得出来,她是有些功夫在手的。 但是躲了两下后,就浑身软绵绵地瘫软在地,想来是被人下了药。 奴隶贩子得意地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一鞭子甩到她身上。 “躲啊,你继续给我躲,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大本事!” 少女身上生不出力气,只能躺在那儿任由奴隶贩子打骂,但脸上却始终一副不服输的表情,嘴上更是不喊一句疼。 越是这般,奴隶贩子便越想将其驯服,故而下手就更重了些。 “都是野狗畜牲,在我面前有什么可横的,你们生来就是被人打骂的贱命!” 奴隶贩子边骂边打,手高高举起,再欲落下一鞭时,台下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女声。 “住手!” 奴隶贩子闻声一顿,寻着方向看去,只见最僻静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华服女子,头上虽不戴珠翠,但单看那身衣服,想也知道是个富贵人,当即露出一抹谄媚的笑来。 “这位夫人有何吩咐?” 沈灵毓指着地上的少女淡淡说道:“她多少钱,我买了。” 奴隶贩子闻之一愣,似是没想到有人会买下她,毕竟这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一个妇道人家,买她做什么? 但心里虽这么想,可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奴隶贩子眼珠子一转,缓缓竖起五根手指头。 “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 泽兰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你疯了吧,外域奴最贵只值二十两,你居然敢要我们五百两,这不是诚心坑人吗!” 奴隶贩子笑道:“鬼市做买卖,向来都是坐地起价,你们买不起,随时都能右拐下楼,我……” “我买了。” 沈灵毓打断他没说完的话,眼神示意泽兰给银票。 泽兰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主子都发话了,她还能说什么,只得乖乖过去交钱买下了那个少女。 第13章:北漠奴认主 鬼市的奴隶都没有契约,尤其这些域外的,被带入东盛后,很少有人能活着回到故土,故而契约对买主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 买下人后,奴隶贩子将那少女两手一捆,直接交给了泽兰。 泽兰也觉得还是绑着安心些,毕竟这少女方才躲鞭子的本事,她可是见识过的,万一气性上头突然动手,她可防不住。 谁曾想方走出奴园,夫人就亲自过来将绳子解开了。 少女一获自由,立马对沈灵毓发难,咬着牙用力推了她一把。 “滚,你们东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有一天,我们北漠的铁蹄一定会踏平东盛大地,将你们全都杀光!” 泽兰面上一急,堪堪扶住险些被她推倒的沈灵毓,心里一时也顾不上害怕了,指着少女面露不满。 “你这丫头,怎么恩将仇报呢你,今日若不是我们夫人买下你,你这会儿还躺在里面挨打呢!” “那也是你们自愿花钱买下我的!”少女蛮不讲理道。 “你!”泽兰被她气得脑袋疼,跺跺脚,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灵毓却推开她的手缓缓上前,轻轻拨开少女额前的碎发,温柔一笑。 “塞堪。” 她说的是北漠语,漂亮的意思,前世在北漠为质十年,该学的不该学的,她都会。 少女闻之一愣,心中不免触动。 “你、你怎会我家乡话?” 沈灵毓不作回答,只是拿着帕子轻轻擦掉她脸上的脏东西,露出一张清秀可人的脸。 沈灵毓瞬时间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只是为免泽兰看出破绽,她强忍着没哭。 “你叫什么名字?”她低声问那少女。 少女的语气不复方才那般恶劣,认真回道:“莫娜。” 沈灵毓差点就想抱她了。 是了,这就是她前世在北漠认识的小莫娜。 前世大概也是这时候,她已经在北漠干了半月的苦工,突有一天听闻一个很重要的女孩儿丢了,北漠上下一片慌乱,寻摸了大半个月,才从盛京鬼市将人寻回。 那便是莫娜。 莫娜在北漠的身份其实并不尊贵,她之所以受到重视,只是因为她的哥哥阿窦是北漠王身边的第一勇士。 前世莫娜失踪后,北漠王举国之力四处搜寻,哪想寻回的莫娜,却成了一个受尽屈辱的“木偶”。 明明还是个活人,却再也不会说话不会哭笑了。 北漠的巫师说,她是心中生了魔障,若她自己不能将魔障清除,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好了。 阿窦对这个妹妹宠爱如命,为了帮她清除魔障,用尽了各种办法,却通通不见效。 偶一次的机会,是沈灵毓在河边洗衣服时,见莫娜一个人生无可恋的往河里走,慌忙扑过去救下了她。 阿窦念她有功,便不让她再做那些苦活累活了,而是专门留在莫娜身边照顾她。 只是沈灵毓也不知道该如何照顾人,只能将自己自幼的所见所闻讲给莫娜听,闲时给她煎茶煮粥,还常做一些扬州特有的糕点。 说来也奇了,如此过了半年后,莫娜的病情竟渐渐好转了,只是也变得越发依赖她,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往她怀里躲。 也正因为莫娜对她的信任,她在北漠那十年才得以保全性命,苟且归来。 临别那天,莫娜扑在她哥哥怀里哭红了双眼,她虽心中不忍,可对故土的依恋只能让她狠下心。 却未曾想,马车刚行至半路,她就收到了阿窦的信,信中说,莫娜于北漠王庭引火自焚了。 沉重的负罪感压在她心头久久都未散去,若问前世她唯一愧对的人是谁,那便是莫娜了。 所以重来一世,她一直想着从根源上救赎莫娜。 所幸她今日来得不算晚。 沈灵毓摸着莫娜瘦小的脸,温声软语道:“你若想回家,我现在就可以派人送你回北漠。” 莫娜却摇摇头,目光坚定地说:“你买了我,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了,我哥哥常说,谁帮了我们,我们就得以命偿还人家的恩情。” “那你刚刚还推我家夫人呢!”泽兰忍不住小声说道。 莫娜眸一垂,也知自己做错了事,乖乖向沈灵毓道歉。 沈灵毓哪会介意,抿唇笑道:“你若想留在我身边,也不是不可能,但你家人为了寻你,必定都担心坏了,所以待会儿回去后,我先为你修书一封,给他们报个平安。” 莫娜眨着眼点头,一切都听她的。 回府后,沈灵毓让泽兰先带莫娜去洗漱了一番,后又拿药膏将她身上的鞭伤都一一抹了一遍。 待换好衣服,沈灵毓将写好的家书拿给她看,刚想问问她还有什么不妥的,转念想起她并不认字,便念给她听。 莫娜听罢点头,“这样就可以了,哥哥知道我平安无事,自会放心,不过单凭一封书信还不够,得带上我的信物才行。” 她边说边拿起剪刀剪下一缕头发,打了个别致的结,一并装进信封中。 “这是我和哥哥互认彼此的方法,他看到我的发结后,自会相信这封信不是假的了。” 沈灵毓笑着夸她聪明,随即让泽兰将信送到了去往北漠的驿站。 当晚,莫娜便在听雨轩住下了。 只是她睡不惯床,反倒对沈灵毓的房梁情有独钟,一个飞身就到了房梁上。 沈灵毓无奈,只得随她去。 哪想到夜半时分,沈灵毓睡得正沉,突然被莫娜拍醒了。 “何事?”沈灵毓问道。 莫娜指指窗外,皱眉道:“院子里有人。” “有人?”沈灵毓心中不免吃惊。 三更半夜的,谁会来她院子里,还鬼鬼祟祟的? 沈灵毓沉思一瞬,随即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床。 “咱们先躲起来,静观其变。” 第14章:送货上门 沈灵毓披上外衫,和莫娜一起绕到外间,透过窄小的门缝往外面看了一眼,不想竟是叶婉然带着两个护院鬼鬼祟祟地在那儿晃悠。 “二夫人,这能行吗,二爷没发话,我们不敢啊……”一个护院为难道。 叶婉然瞪着眼气恼道:“让你干就干,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你们只管将她迷晕后弄到外面的马车上便是,要是二爷发现了,我自会一力担着!” “可是,如今掌家的人毕竟是三夫人……” 那人还是犹豫不决。 叶婉然忍不住一脚踹过去,“等你们二爷升了官,到时你们自会知道这府里究竟谁做主!” 那二人见她发难,也不好再说什么,忙攥紧手里的麻绳朝沈灵毓的房间走去。 沈灵毓眸子一眯,附耳对莫娜说了几句话,随即又躺回床上。 不多时,那两名护院自听雨轩匆匆而出,呼吸急促地抬着一个麻袋直奔将军府后门。 门外早有一辆车在那儿等着,车夫戴一草帽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头。 两个护院见了,也没跟他说话,直接将麻袋放进车内便又匆匆跑回府中。 车夫牵起缰绳,慢悠悠地走出巷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行。 约莫行驶了一盏茶的功夫后,马车在侍郎府后门停下。 车夫将麻袋拖下来,直接扔到门口的石阶上,随即上前敲门。 门房打着长长的哈欠将门打开,见外面有一人一麻袋,冷不丁吓了一惊,恍惚还以为自己碰到鬼了。 “你、你想干嘛?” “这是将军府送给侍郎大人的礼物。” 车夫抬脚踢踢麻袋,出口的声音,却是一记清丽的女声。 门房不明所以,但看那车夫也不像是坏人,犹豫片刻后上前扛起了麻袋。 转身时,还不忘提醒车夫,“你跟我一起进来。” 他担心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一张嘴解释不清,毕竟侍郎大人的性子,府里人人都清楚。 车夫点点头,嘴上也没说什么,乖乖跟着门房一起去了谢云州的院子。 彼时谢云州正在书房议事,属下时一刚从北漠回来,带回了荣华公主的一些消息。 得知她在北漠王庭未受什么欺负,他心里宽慰许多。 “不过公主曾提到,北漠第一勇士的妹妹失踪了,听闻那女孩儿曾被赐婚北漠的五王子,结果也不知怎的,大婚前夕,那女孩儿竟偷偷跑了,北漠上下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所以公主猜测,那姑娘多半是到了东盛。” “何以见得?”谢云州拧眉道。 时一微微颔首,“具体的,公主也并未说得很详细,只知半年前打仗时,那姑娘曾扬言要踏平东盛,所以公主才有此猜测。” 谢云州闻之轻笑,“呵,不自量力。” 踏平东盛? 北漠举国之力都做不到的事,她一个小姑娘却妄图逞能,若真到了东盛,能不能活着还是个问题。 不过她的身份既然如此重要,倒不妨让人暗中查探一番,日后也可拿其要挟北漠王室。 他记得,北漠五王子是最有威望的储君之选。 凝神间,外面突然传来通禀声。 “大人,将军府来人了。” 将军府来人?难不成是沈灵毓? 谢云州眸子一顿,不慌不忙地起身出去。 门房上前说道:“将军府差人送来一只麻袋,小人估量了下,里面装的是个女人,方才小人已将其送进大人房中了。” 谢云州一听这话,不免好笑。 先前沈灵毓自信满满的跟他交易,回府后又是招魂又是做法事的,结果还是没防住那些人的歪心邪念,他真不知该说她天真还是太愚钝了。 “为裴家操劳大半年,这下终于看清那些人的真面目了吧。”谢云州眯眼笑道。 门房没回话,只低着头讪讪陪笑。 谢云州负手行去后院,甫一进门,便见地上放着一只鼓鼓的麻袋,里面的人似是怕极了,不停蠕动着身体呜呜直叫。 谢云州嗤笑一声,走过去轻轻踢了一脚。 头前让她跟他,她装得跟贞洁烈女似的死活不从,现在却被人以这般窘态送上门,看来她在将军府的日子比他想象中还难过。 里面的人被他碰一下后,顿时像被猫捉住的老鼠一般,僵着身体躺在那儿不动了。 但下一瞬,哭声却强烈了。 这哭声比起之前,听起来刺耳了许多,让谢云州没由来一阵心烦。 “不准哭!” 他一声吼,麻袋里的人吓得浑身一抽,当真不敢再哭了。 谢云州却直觉有些不对劲,毕竟上一次的沈灵毓可没这般听话,越是不让她哭,她偏偏哭得越厉害。 谢云州皱皱眉,拔出腰间的匕首上前割开绳子。 解开麻袋后,却见里面躺着一个小腹隆起、妆容凌乱的妇人。 不是沈灵毓,而是将军府二夫人叶婉然! 谢云州眉目一沉,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是你?” 可叶婉然哪里说得清,原本她好端端在马车前等着护院带沈灵毓出来,哪想后颈突然传来一阵疼痛,不等她反应,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等她苏醒后,人已经被装进了麻袋里,还被送到了吏部侍郎府上。 之前只听闻吏部侍郎谢云州奸佞狡诈,但耳听哪有亲眼所见来的直观,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谢云州。 瞧着男人那张阴沉如墨的脸,叶婉然吓得心头一骇,惊叫一声后便翻着眼晕了过去。 谢云州却一声冷哼,收起匕首,直接叫人进来把叶婉然抬了出去。 “把这地也擦干净。” 叶婉然躺过的地方,他嫌弃得要死,甚至都没心情在这儿夜宿了。 正欲转身回阁楼,却不想屏风后的软榻上突然传来一声嬉笑。 “我家二嫂虽嫁过人怀了身孕,但其相貌在盛京好歹也算翘楚,侍郎大人不是最喜玩弄有夫之妇吗,怎么此刻却嫌弃至此?” 这声音,谢云州再熟悉不过。 绕身走到屏风后,见沈灵毓穿着一身车夫的衣服歪歪扭扭地坐在软榻上,谢云州不自觉蹙起了眉。 “真丑。” 沈灵毓:“……哪有很丑,若不如此,我又岂能亲自为侍郎大人送货上门?” 她一本正经地说着,但手上动作却很实诚,一把脱下外衫扔到了地上。 第15章:他太邪性 谢云州想到叶婉然刚刚的模样,哭得像只女鬼似的,对沈灵毓的话实在无法苟同。 京中翘楚?就叶婉然那样? “裴三夫人一番好意,本官无福消受。” “不行,你得消受,不然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沈灵毓从软榻上跳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谢云州。 “叶婉然要牺牲我为她夫君谋官,我偏不让她如愿,我此生做任何事的目的,只为成全自己,但叶婉然此番行事阴损,谢侍郎既答应与我同盟,自当为我做事才行。” 谢云州闻之冷笑,“沈灵毓,你把本官当成什么人了?” 能是什么人,自然是种猪,不然京中也不会传出那样的流言了。 “我二嫂风姿绰约,谢侍郎能与她有一段露水情缘,应该开心才对。” 谢云州敛眸冷哼,“怕要让裴三夫人失望了,本官也不是来者不拒的。” 沈灵毓愣住了。 实话实说,现在的情况有点脱离她的掌控。 种猪居然还挑起食来了,什么毛病。 他不愿意,她偏要强人所难。 “谢侍郎,只要你答应此事,我可奉上白银千两。” 谢云州轻嗤,“我差那点钱?” 沈灵毓咬咬牙,继续往上提价。 “一万两!” “成交。” 沈灵毓:……你不是不差钱吗? 但好歹,他是答应了。 沈灵毓心头松口气,看着他说:“事成之后,我自会差人将银票送来。” 说完,她便要告辞离开。 哪想谢云州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不在场盯着,就不怕我办事不牢?” 沈灵毓心头一阵恶寒,连连摆手摇头。 她才没那种恶趣味。 更何况,他办事如何,她又不是没见识过。 可谢云州却态度坚决的非让她看,不顾她的意愿直接将她拖到了后院柴房。 方才下人将叶婉然拖走后,并未直接送回将军府,而是关进了柴房里。 彼时叶婉然仍旧昏迷未醒,挺着肚子侧躺在一堆干稻草上。 谢云州目光阴冷地瞥她一眼,随即又看向沈灵毓。 “你想让将军府的人都知道她伺候过我,无论之后我会不会在皇上面前帮裴澜清说好话,她的名声都已经毁了,在将军府的日子更不会好过,沈灵毓,你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对不对?” 沈灵毓默然点头。 谢云州继而轻笑,“只可惜,二夫人长得太丑,所以这副身子,本官没兴趣碰。” 沈灵毓闻之色变,“谢侍郎,你刚刚可是答应过我了!” 谢云州挑眉,“我是答应了,但我并未承诺,碰她的人,必须是我。” 话音方落,身后突有两个下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正是方才给沈灵毓开门的门房。 沈灵毓意识到谢云州想做什么后,肩膀不自觉抖了一下。 她以前只知此人邪性,却不知他还能恶劣至此。 可是对叶婉然,她又实在生不出一丝良善之心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种种,都是她应得的。 沉思间,那二人已经凑到叶婉然面前,上下其手地扯她衣裳。 沈灵毓有些看不下去,皱着眉扭头出去了。 倒不是她同情叶婉然,只是那一幕总让她忍不住想起自己那晚在谢云州身下承欢的样子。 柴房内,隐隐飘出了叶婉然的声音。 “不、不要……” 叶婉然摇着头不停哭嚎,但那二人听的是谢云州的令,哪会顾忌她的意愿,一个挺身便将叶婉然据为己有。 还别说,这养尊处优的娇夫人同玉春楼的姑娘们还真是不一样,皮肤嫩的跟鸡蛋似的。 听着门房舒坦的喘气声,沈灵毓拔腿欲走,却被紧跟出来的谢云州拽住。 “还没完呢,急什么。” 沈灵毓回头看他,瞧着那双黑如泼墨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这个人的可怕。 他的眼睛,就好像一只冷血的野兽,越是遇到高兴的事情,那双眸子就会变得越黑、越亮,看得人浑身发抖…… 沈灵毓强撑着站在那儿,一直到两个下人意兴阑珊地穿着衣服出来,谢云州才放开她。 “回去吧,今晚睡个好觉。” 沈灵毓两腿发软。 睡什么好觉,不做噩梦就算不错了。 她咬咬唇,逃也似的飞快离开。 回府时,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这个混乱的晚上终于要过去了。 沈灵毓走进房里喝了两杯安神茶,随即合衣躺下,脑子里七荤八素,一会儿是叶婉然狰狞屈辱的哭喊,一会儿又变成了谢云州那张阴沉的脸,让她头疼不已。 就在此时,泽兰慌慌张张地敲门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二夫人出事了!” 沈灵毓思绪抽回,一脸淡然的从床上坐起来。 泽兰见她还穿着昨日的衣服,不免意外。 “夫人,你……” “替我更衣。” 沈灵毓没做过多解释,昨夜发生了什么,泽兰根本不知,不过很快,她就会知道了。 重换一条裙子,梳好发髻后,沈灵毓步履缓缓的去了婉澜轩。 泽兰跟在她身后说:“听闻二夫人昨晚一夜都没在府上,直到刚刚才回,还是坐着侍郎府的马车从后门回来的,具体发生了什么,奴婢也不知,只知二爷突然发了好大一顿火,而二夫人此刻正哭哭啼啼地寻死觅活呢!” 沈灵毓听完冷笑。 寻死? 叶婉然舍得吗? 只是到了婉澜轩后,果然瞧见叶婉然拿着一根绳子挂到了院中的海棠树上,打好结,闹腾着就要上吊。 徐嬷嬷抱着她的身子苦苦哀求,而裴澜之则一脸铁青的在房中坐着,胸膛一起一伏,显然存着很大气。 沈灵毓静看片刻,踱步上前。 “二嫂,好端端的,切莫做傻事,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叶婉然乍一听见沈灵毓的声音,冷不丁抖了一下,随即站在树下咬牙切齿地怒骂。 “沈灵毓,你害我至此,此生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沈灵毓见叶婉然倒打一耙,伸手抚去额前的碎发,回以一记轻飘飘的眼神。 “二嫂说这种话,倒也不怕遭天谴,明明是你自己为给二哥谋官途,舍身爬到了吏部侍郎床上,如今怎么全成我的不是了?” 叶婉然听见这话,登时更气了。 “你还敢说!若不是你,我又岂会落入这般处境!” 第16章:找她算账 沈灵毓面无表情地听着,双手环抱,语调慵懒。 “二嫂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说说你昨天晚上到底做过什么。” 叶婉然闻之一顿,不自觉回头看了屋内的裴澜之一眼,咬咬牙,打定主意把脏水往沈灵毓身上泼。 “我为了夫君的官途费尽苦心,不惜挺着肚子跪到地上求你,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沈灵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神婆是故意勾结起来吓唬我们的!” “虽然我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我的话,但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遂派人去寻那神婆,却不想神婆早已不知去处,我绝不相信这是巧合!” “但为了我们一家人的安宁,我还是将此事忍下了,我知道让你委身吏部侍郎是委屈你了,但你如今既身为将军府的掌事人,做出牺牲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可你又是怎么做的,你竟让人弄晕我,将我送到了侍郎府!” “沈灵毓,你的心肠怎能如此狠毒!” 她那张嘴像放炮仗似的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字字带刀。 沈灵毓凝神听着,这才明白她为裴澜之谋官途的心思怎么突然又活泛起来了,原来是察觉到了神婆有问题。 只可惜,现如今木已成舟,无论她说什么都没用了。 沈灵毓冷冷一笑,正欲开口,哪想裴澜之却提着一把剑从房内阔步走了出来。 “婉然说的可是真的?” 沈灵毓对上他质问的眼神,微微眯起了眸子。 “自然不是。” 裴澜之暗暗咬牙,“我不信!” 沈灵毓才不管他信不信,就算她承认了又如何,以裴澜之的性子,这笔账始终都要记到她头上,所以她没什么可向他解释的。 叶婉然却趁此握住裴澜之的手,红着眼睛大诉委屈。 “夫君,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我性情如何,你是知道的,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就是沈灵毓害的我,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裴澜之的心本就向着叶婉然,虽然如今闹出这种丑事,他也知道并非她所愿,只是一腔怒火总要有个泄处。 既然此事是沈灵毓干的,那就怪不得他了。 “你这个毒妇,拿命来!” 裴澜之振气一声吼,提剑朝沈灵毓刺去。 沈灵毓安然不动,面上不见半分慌乱。 泽兰却吓得脸色大变,下意识挺身护到了她面前。 然意料之内的疼痛并未降临,她害怕地回头看去,却见莫娜不知何时现身,空手拍开了裴澜之的剑刃。 泽兰见状,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她第一次庆幸夫人之前花重金买下了莫娜,不然她们这会儿只怕要成为二爷的剑下亡魂了。 而裴澜之见一个毛头丫头竟然敢冒出来徒手挡他的剑,一时间更恼了,剑柄一抽,直接一个飞身朝莫娜踢去。 他原以为自己对付一个丫鬟绝不在话下,岂料才过了两招,便被那丫鬟打退了。 裴澜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有些发麻的拳头,嘴角一抽,及时抽身不打了。 沈灵毓唇一抿,眯起眼睛讥笑。 “二哥的武艺似乎退步不少,之前总听娘说二哥武艺高强,就连当朝武状元都不是你的对手,可现在怎么连一个小丫头都打不过,莫非……” “莫非什么?” 裴澜之心里发虚,突然有些不敢直视沈灵毓的眼睛。 他二哥的武功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但他不同。 他自小不爱练武,只学了些皮毛,所以无论他学二哥学的有多像,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始终是他欠缺的。 就像现在,只是和一个小丫头过了两招,他就险些在沈灵毓面前露馅儿。 想到这儿,裴澜之不禁有些懊恼自己刚刚为何要对沈灵毓动手。 沈灵毓看着裴澜之不断变换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没什么,听说二哥行军打仗时受了很严重的伤,想来是身体还没恢复吧。” 瞧她多体贴,直接帮裴澜之想好了借口。 裴澜之眸子一亮,忙顺着她的话点头。 “伤势确实还未恢复,不过你身边这丫头有点没规矩了,若不重罚一番,日后给将军府惹出乱子来,岂不要把将军府置于险境?” 话落,他就要叫来护院责罚莫娜。 沈灵毓伸手拦道:“二哥,这个丫头,你动不了。” “沈灵毓,你放肆!我身为主子,焉能动不得一个下人!” “因为她的卖身契不在府上,所以她并非将军府的下人,而是我在外结交的朋友。”沈灵毓轻描淡写道。 裴澜之喉中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叶婉然见状,心中自是不服。 原本还想让裴澜之帮她撑腰,哪曾想反倒被沈灵毓将了一军,这贱人究竟从何时变得如此阴损歹毒? 凝神间,眸光突又瞧见院外走来一人,正是老夫人。 叶婉然眸子一变,瞬间又红了眼眶。 “娘,您一定要为媳妇做主啊!” 沈灵毓闻声回头,见老夫人如视毒物般盯着自己,面上见怪不怪。 “娘身体不好,怎么出来了?” “我若再不来,这府里只怕要被你闹翻天了!”裴老夫人瞪着她冷哼。 沈灵毓心知这老太太虽然抱恙在床,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从未瞒过她的耳目,叶婉然回府后闹出的动静那么大,老太太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理。 只是她没想到,得知情况后的老太太先怪罪的人不是败坏妇德的叶婉然,而是她。 呵,如今想想,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在这座府里,从未得到过任何人的偏爱。 即便老太太把掌家权交给她,为的也不过是她有经商之才,可保将军府的一世富庶罢了。 他们既这般寻私,那她也没什么可同他们说的了,千言万语都不如确之凿凿的证据。 沈灵毓垂眸一笑,冲莫娜使了个眼色,后又看向老夫人。 “娘,二嫂的事确实与我无关,相反,昨晚我还险些成了受害者,您若不信的话,我自有人证可以证明。” 话音方落,莫娜便押着昨晚闹事的两个护院走了进来。 叶婉然看见他们,脸色登时一变。 两护院却垂着头不敢看她,到老夫人面前后,扑通一声跪下了,不等老夫人问话便胆战心惊地交代了实情。 “二、二夫人命我们将三夫人捆了放到马车上,至于那马车是去哪儿的,我们丝毫不知。” “我们起初也不愿意的,但二夫人威胁我们说,若二爷加官晋爵,将军府便不由三夫人做主了,所以我们才……” 说到这儿,那二人脸上已是惨白一片,跪在地上冲老夫人咚咚磕头。 “老夫人,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听命办事啊!” 第17章:宫里来旨 叶婉然见二人供出自己,一时险些气晕过去。 “你们这是栽赃嫁祸!我何时命你们去做过这种事,你们少在这儿含血喷人!” “我知道了,因为沈灵毓是府里的掌事人,所以你们惧于她的威严,才会这般污蔑我,对不对!” 她厉声痛斥着,随后又怒目瞪向沈灵毓。 “你这个贱人,你的心肠怎就如此恶毒,竟连半分都容不下我,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呐!” 沈灵毓懒得搭理她,直接看向裴老夫人。 “娘,既然二嫂到现在还说是我害了她,我看只有将此事上报大理寺,经他们彻查之后才可证明媳妇的清白了。” 裴老夫人哪能同意,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若是上报大理寺,要不了多久,整个盛京城的人便全都知道将军府二夫人委身吏部侍郎了。 那吏部侍郎在外的名声本就不好,多这一项污名对他而言根本无伤大雅。 可是将军府不行! 裴家军在外可是立过赫赫战功的,在百姓中的名声颇好,若是外人知晓将军府二夫人是个不守贞洁之人,到时不光叶婉然要遭人唾骂,整个将军府也得跟着受罪! 再者,她也不是傻子。 单听这两个护院的说词,以及叶婉然方才的反应,想也知道昨晚之事究竟是因谁而起。 若不是叶婉然先有了歪心邪念,就不会得那样的果,所以她怪不到沈灵毓头上。 今天这件事,只能这样算了,绝不可由着沈灵毓的性子闹到大理寺去。 思及此,裴老夫人抬手捏捏眉心,随后看向裴澜之。 “老二,把你媳妇带回屋去,这几天把她看好了,再让她像刚才那般吵闹,你们两个就都给我住到别院去!” 裴澜之闻之一愣,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叶婉然一眼,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屋里走。 叶婉然哪肯愿意,被人糟蹋一场,到头来还要咬碎了牙把委屈往肚子里咽,她不甘心! “沈灵毓,你这个贱人,今日之辱,他日我必十倍奉还!” 沈灵毓面无表情地听着,微微摇了下头,耳边却收到了老夫人的警告。 “你最近也给我收敛些,你二嫂平日虽然蛮横,但心地并不坏,今日之所以闹成这般,你也并非全无责任。” 沈灵毓默默冷笑,“是,媳妇谨记娘的教诲。” 可心里,却是一阵悲凉。 叶婉然,你看呐,无论你行事有多卑劣,总有人护着你。 可我有什么呢,除了一颗复仇之心,我什么都没了,所以我怎能不恨不怨。 无论你和裴澜之身边有多少人,我终会让你们变得和我一样可悲! 凝神间,院外突然传来管家的通传声。 “老夫人,大喜啊,宫里来旨了!” 老夫人闻之色变,“圣旨?” 沈灵毓随口说道:“莫不是二嫂昨夜深得侍郎大人的心,所以他一早就进宫为二哥谋官位去了?” 裴老夫人一听这话,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老二心心念念想要入朝为官,可偏偏是以这样的方式得来的,这顶乌纱帽,戴得实在憋屈。 但不管怎样,圣旨她必须得接。 为免传旨公公久等,老夫人忙带着裴澜之和叶婉然去了前厅,沈灵毓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前厅后,四人齐刷刷跪成两排。 叶婉然本还气愤不已,乍一听闻这圣旨可能与裴澜之的官位有关,立马不哭不闹了。 哪想圣旨旨意却与她心里所想的截然不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将军府亡故三公子于边境杀敌两百,立下头功,故追封其为忠勇爵,钦此!” 圣旨一下,跪在地上的人齐齐傻了眼。 尤其是沈灵毓。 先前她与谢云州交易时,曾说过要他帮已故的将军府三公子谋爵位,可哪想时机竟凑的这样巧,偏偏在叶婉然献身之后。 这下叶婉然只怕要更疯了。 谢云州是生怕她在将军府的日子过太好是吧? 她边想边侧目看叶婉然一眼,果然瞧见了她怨怼的眼神。 而裴澜之则僵着脊背跪在那儿,两只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为了和婉然长相厮守,他不得已顶替了二哥的身份,原以为回京后还能靠着军功平步青云,可谁曾想,父亲配享太庙,大哥立了将军亭,现在皇上又下圣旨封了爵位,却偏偏是给死去的他追封的! 怎会如此啊,老天爷是不是在故意耍他! 裴澜之气得直咬牙,可再不服又能如何,总不能现在自爆身份说他其实是将军府三公子? 那可是要杀头的欺君之罪,他绝不能那样做,所以只能把这口气忍下来。 而传旨公公见沈灵毓傻愣着半天不接旨,眉一挑,露出一抹谄笑来。 “忠勇爵夫人,快接旨啊,老奴还赶着回宫向皇上复命呢!” 沈灵毓闻声回神,赶忙领命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旨公公将圣旨放到她手里,同老夫人寒暄两句后便走了。 几乎是他刚走出大门,叶婉然便一脸愤懑的上前抢走了沈灵毓手中的圣旨。 “我不信!我不信!” 老夫人面色大变,“老二,快把她带回去,若是毁了圣旨,我们都别想活!” 裴澜之虽心有不悦,但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自然不能由着叶婉然的性子胡来,当即上前夺过圣旨还给了沈灵毓。 “弟妹,恭喜了!” 这几个字几乎快让他把牙都咬碎了。 沈灵毓笑道:“这都是相公的功劳,真没想到,我们虽只拜了天地,他心里竟如此牵挂我,死后还为我争了这么大的身份。 想来是上次招魂做法事,相公怕我真的从了吏部侍郎,所以才会费此苦心吧,我这就回去为他多上两柱香。” 裴澜之眉心一跳,气得险些吐血。 这贱人,居然还在听雨轩供奉了他的牌位! 第18章:嫁妆丢了 裴澜之脸上阴云密布,沈灵毓心里却乐开了花。 尤其在她成了爵夫人后,在将军府的日子越发舒心了。 许是老夫人警告过婉澜轩那边,这两天,裴澜之和叶婉然都没来找她的麻烦。 结果不曾想,他们是消停了,谢云州那边又作起了妖。 起因是她一早让泽兰上街帮莫娜买过春的衣裳,哪想泽兰回来后,却一脸严肃地呈给她一封信。 “夫人,这是谢侍郎差人送来的。” 沈灵毓闻之蹙眉,“没让别人瞧见吧?” 泽兰抿唇摇头,“送信人是趁奴婢上街时偷偷塞过来的。” “那就好。” 沈灵毓点点头,拆开信封后,却见谢云州是来向她讨要酬金来了。 按之前约定的,叶婉然在他府上失了身,她得给他一万两银子。 沈灵毓将信扔进香炉中点燃,随后让泽兰去前院叫来了陈术。 “你去库房清点清点我的嫁妆,顺便拿出一万两银票,我有急用。” 陈术领命后,立刻着手去办这件事。 不过半日,他便将沈灵毓交代的事情办妥了,只是来送银票时,神情却分外严肃。 “今日清点夫人嫁妆时,小的发现您陪嫁的十亩良田,被人悄悄转出府了。” “你说什么?”沈灵毓大吃一惊。 陈术将自己整理好的账本和契书呈给她。 “按账本上所记,夫人随嫁的良田共有十亩,就在城外的八里坡,那儿是一片肥沃土地,每年粮食收成都不下万担,可这几张田契所记,却是城外的青山岗。” “盛京人都知道,青山岗是出了名的荒田,土质疏松,且地处背阴面,常年晒不到日光,根本就没办法种粮食,所以……” 所以什么,陈术并未往下说,但沈灵毓已经猜到了。 有人背着她偷偷动了她的嫁妆。 不用想,此事必然又是叶婉然干的,毕竟先前她曾夺走过掌家权,在那期间动嫁妆的主意也不是没可能。 沈灵毓接过那几张契书仔细翻看一遍,越看越气,霍的起身去了婉澜轩。 彼时的叶婉然正躺在床上安胎,扭头见沈灵毓进来,登时变了脸色。 “沈灵毓,你这个贱人,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给我滚!” “省着点力气吧,毕竟我也不是很想见到你,所以对我说话的语气还是客气些,除非你想让我把这几张契书抖到老夫人面前。” 沈灵毓边说边将契书扔到她床上。 叶婉然拿起一看,知道她已知晓嫁妆的事,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面上却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没错,我是将你的田契换了,先前我掌家时,娘曾说过府里一应东西我都可自行处理,所以就算你抖到娘那儿也没用,别忘了你的嫁妆早已充入公库,不由你自己随心支配了。” 沈灵毓冷脸问:“那些契书现在在何人手上?” 叶婉然挑眉冷哼,“就算告诉你了又如何,你不可能拿回来的,沈灵毓,我知道你有心机有手段,但若是碰到无赖,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拿他们没办法。” 沈灵毓立刻猜到了,“拿走契书的,是你娘家叔伯吧?” “是又怎样?反正东西到了他们手里,便是他们的了。”叶婉然得意道。 沈灵毓不得不承认,在耍无赖这种事上,叶婉然和她娘家叔伯还真是一脉相承。 在这儿浪费功夫没用,就算她将此事告诉老夫人,老夫人最多也只是责骂叶婉然几句,毕竟叶婉然肚子里还怀着将军府的长孙。 去找叶婉然的娘家叔伯也没用,就像叶婉然说的那样,他们是无赖,跟无赖硬碰硬,根本就讨不到好处。 所以若想拿回她的契书,得智取才行,她得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把那几份契书还回来。 沈灵毓眯眼沉思着,敛眸看叶婉然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叶婉然盯着她的背影得意忘形。 “还以为这贱人真要去老夫人那儿告状呢,这下还不是哑巴吃黄连。” 徐嬷嬷将安胎药递给她,顾虑道:“老奴看三夫人方才的神情,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那是因为她还没见识过我娘家叔伯的手段,连我都拿他们没办法,更何况是她沈灵毓!”叶婉然不屑道。 徐嬷嬷总觉得她把此事想的过于简单了,之前在三夫人手里吃了几回苦头,还是这般的疏忽大意,夫人这些年就是过得太顺心了。 只是这些话,她又不好当着叶婉然的面直接说出来,毕竟怀了身孕的女人,情绪最是起伏不定。 虽说她是夫人的乳娘,但在夫人眼中,她终究只是个下人罢了。 所以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徐嬷嬷心里向来有数。 再说沈灵毓那边,离开婉澜轩后,沈灵毓便带着泽兰和陈术一起出了将军府。 一想到叶婉然的无赖行径,泽兰忍不住为沈灵毓抱不平。 “虽说嫁妆充公是理所应当的,但夫人刚过门时,将军也曾说过若您有需要,可随意支配那些嫁妆,不想二夫人竟趁自己管家之时打那十亩良田的主意,实在是太过分了!” 沈灵毓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叶婉然的性情,她又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前世比这更过分的事,叶婉然都做了,更何况现在只是丢了十亩良田呢? 但她也别真的以为,契书到她娘家手里后,就真成他们的了。 此时,车外传来陈术的声音。 “夫人,到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罢,马车也缓缓停下。 泽兰扶着沈灵毓下去,一抬头,却见他们竟来了城外青山岗,被二夫人用良田调换的荒田就在这儿。 泽兰皱眉不解,“夫人,咱们来这儿做什么?” 沈灵毓故作神秘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说着,她从车内拿出几颗金瓜子,随手扔进了荒田中。 陈术怕暴露得太明显,又抓了几把土盖上去。 做完这一切后,沈灵毓带着二人又上车去了八里坡。 八里坡共有良田百亩,其中十亩是她的嫁妆,另外几十亩则是旁人的。 此处土地之所以肥沃,恰是因为护城河穿行而过,方便灌溉。 彼时正是春四月,河道两岸开满了花,引来不少百姓在此游玩,不过离那百亩良田还有段距离。 下车后,沈灵毓带着泽兰去河边赏景。 陈术则戴一斗笠,揣上一颗金瓜子跑到了田中一位正在务农的老伯面前。 “老伯,您见识广,可否帮我看看这是金子吗?” 第19章:荒田生金 那老伯听到陈术的话,忙看向他手里的金瓜子,瞅了半天也没瞧出个门道来,遂又拿起放嘴里用力咬了一下,差点没把牙崩裂。 “是金子,哎呀,老朽活到这岁数,还从没见过金瓜子呢!小兄弟,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陈术摸着头咧嘴笑道:“我东家在青山岗有几块地,本来一直荒着,今日也不知怎的,东家心血来潮,想把地翻了种点花,哪曾想我一锄头下去,竟刨出了这等宝贝!” 那老伯闻言,眼珠子转了几圈,让陈术在此等着,自己拿上锄头匆匆走了。 不远处,沈灵毓与陈术对视一眼,嘴角浅浅露出一抹笑来。 不多时,那老伯复归,只是身后多了两个人,正是叶婉然的娘家叔伯。 沈灵毓查过了,先前叶婉然的娘家叔伯来找她要钱时,顺口提过想种地。 叶家其实是有地的,就在青山岗,虽说不利收成,但只要勤于养护,每年产粮养活一家人还是没问题的。 偏偏叶婉然的叔伯全是好吃懒做的主,只想着坐享其成,见八里坡这边的地好,便打起了主意。 叶婉然拿捏不住他们,遂将两边的田契偷偷过户调换了。 换地后,这二人依旧犯懒不想动弹,便将地交给庄子上的佃户打理,那老伯正是庄子上的人。 彼时,叶婉然的叔伯一前一后匆匆行至陈术面前,未开口便齐刷刷看向他手里的金瓜子,两眼直冒绿光。 “这金瓜子真是从青山岗的荒田里翻出来的?” “自然!”陈术斩钉截铁地点头。 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又道:“小兄弟,你带我们去瞧瞧,成吗?” 陈术立马露出警惕的眼神,“你们是何人,我为何要带你们过去,那些荒田可是我们东家的。” “瞧你说这话,我知你东家是谁,可巧了,我们正是将军府二夫人的娘家叔伯,去瞧瞧那块金子地,不碍事的。”二人冲陈术笑道。 陈术见他们上钩,佯装一副为难的样子想了想,随即点头。 “好吧,那你们跟我来吧。” 二人闻言,慌忙跟上。 原本他们可以越过陈术直接去青山岗的,只是那边的地已经不是他们的了,贸然翻动的话,只怕将军府会动怒,毕竟婉儿当初更换两边田契时是偷偷动手的。 万一闹大,他们受罪不说,婉儿也得挨罚。 虽说他们对那个侄女没什么感情,但他们心里很清楚,他们和婉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她还是将军府的二夫人,他们就一辈子吃喝不愁。 没一会儿的功夫,陈术便带着二人到了青山岗的荒田前。 他指着刚才埋金瓜子的地方对二人说:“金子就是在这儿找到的。” “这地……也不像被翻动过的样子啊?”一人疑惑道。 陈术皱眉,“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才刚挖了一锄头,就看见了这颗金瓜子,其他地方自然没动过,不过我觉得这地里肯定不只有一颗金瓜子,不信的话,我继续挖给你们看!” 说着,他便拿起田边的锄头继续锄了两下。 这下了不得了,齐刷刷好几颗亮闪闪的金瓜子全落在了地上。 陈术大吃一惊,忙弯腰捡起来。 “发财了发财了,真没想到这片荒地居然真能生出金子来!” 那二人见状,一时间也看呆了眼。 目光流转间,二人无声交换了心思。 “嘿嘿,小兄弟,咱们商量个事儿成吗?” 陈术抬头,“什么事儿?” 叶婉然的大伯咧着嘴说:“是这样的,这十亩荒田原是我们叶家的,只是前些日子出了点状况,就到将军府手里了。如今你挖出了金瓜子,不如咱们对半分? 你想想,你一个下人一月才挣几个工钱,现在有了金子,往后自是荣华富贵享不完啊!” 他们原以为这提议足以让陈术动心,哪想陈术却板起脸,摆出了一副刚正不阿的态度。 “这怎么成!地是将军府的,挖出了金子自然要如数交到东家手里,我方才是不确信这是金子,才会去找老伯辨认,如今挖出这么多宝贝,东家定会重赏我!” 说着,他便揣起东西往回走。 二人见他油盐不进,不免急了。 “那小子就是个傻子,根本行不通,这下可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当初非要八里坡的地,现在挖到金子的人不就是我们了!” “你现在知道怪我了,当初换田契的时候,你不也说我的主意好吗?” “哎呀,现在不是互相责怪的时候,还是赶紧想想办法怎么把那些金子拿到手吧!” “有了!咱们再把田契换回来不就行了吗!” 叶婉然的大伯一拍手,两眼透亮。 她叔叔本还有些犹豫,但一想到陈术怀里的金子,立马就松口了。 “成,就这么办!” 二人拿定主意后,立马追上陈术,随他一起回了将军府。 哪想到了半道上,却正好遇见沈灵毓的马车。 陈术恭敬行礼,“三夫人。” “出了何事?”沈灵毓隔窗问道。 陈术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还将挖到的金瓜子如数交给了沈灵毓。 沈灵毓蹙眉道:“可我记得,将军府的地并不在青山岗啊?” 不等陈术接话,叶婉然的大伯便立马上前解释。 “三夫人,原先确实没有,只是头前二夫人掌家时,从一江湖术士口中得知青山岗的风水能保将军府百年富贵,便拿八里坡的十亩良田跟我们换了。 我们念她一片苦心,就答应了,但现在我们后悔了,还望三夫人把青山岗的地还给我们!” 沈灵毓闻言笑道: “叶大伯莫不是见青山岗的荒田里生出了金子,所以才想把地要回去? 哎呀,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毕竟那江湖术士的话不虚。 二嫂刚换了田,府里的人就挖出了金子,我看还是留着那十亩荒田更好。” 叶家大伯见她不肯归还,当即黑了脸。 “三夫人此言过分了,那地本就是我们的,你凭什么不给!若强人所难,小心我去官府告你!” 第20章:叔伯闹事 沈灵毓一下子气笑。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叶家大伯这蛮不讲理的样子,和叶婉然真是像极了。 “叶大伯,你方才也说了,我二嫂之前为保将军府的风水,擅自将青山岗和八里坡的田契互换了。 如今我们彼此都有契书在手,即使真闹到官府,那也是我们占理,所以报官之前,我劳你先好好想想,青山岗的契书上写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叶婉然的大伯听之一愣,自知理亏的往后退了一步。 契书已换,现在青山岗那十亩能生金子的荒地就是将军府的,与他们早就没关系了。 可是这叫他们如何甘心,原本那就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地! 过了这么多年竟生出金子,必是祖宗保佑。 想到这儿,叶家大伯的心思再次活泛起来,一副讨好之色对沈灵毓说软话。 “三夫人,我求您了,咱们把契书换回来成吗?我家老太太这几天身子不大好,找仙姑一看,说是祖田气运被挡,若不把那十亩荒田要回来,我家老太太只怕就要没命了呀!” 为了贪财,连叶家老太太都搬出来了,这人还真是百无禁忌。 沈灵毓敛眸嗤笑,嘴上却一副为难的语气。 “既然那十亩荒田关乎到亲家太太的身子,那、那我就只能忍痛割爱了,叶大伯,你现在就回去拿上八里坡的田契,咱们去公廨把契书换回来。” 叶家大伯见她答应,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连连点头跑回了家,之后又拿着田契和沈灵毓一起去了公廨。 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沈灵毓便拿回了八里坡的十亩良田。 叶婉然的叔伯走出公廨时,脸上还美滋滋的,嘴里商量着找人一起去挖青山岗的金子。 沈灵毓掂掂荷包里的金瓜子,一颗都没少。 泽兰在旁敬佩道:“夫人可真厉害,略施小计就拿回了八里坡的契书,二夫人的叔伯还想着回去挖金子,哪里想到那地里早就没金子了!” 沈灵毓笑道: “怎么没有,土生万物,若不是他们好吃懒做,以致那十亩地荒废,也不会颗粒无收。 借此机会让他们把地重新翻一遍,对他们反而大有裨益,只可惜,我的一番苦心,他们未必会明白。” 这话确实让她说对了。 叶婉然的叔伯回去后,不眠不休在青山岗的十亩荒田里挖了整整两天,结果别说金瓜子了,就连个金屁都没瞧见。 两人这才觉出不对劲来,骂骂咧咧地又找到了将军府。 “沈灵毓呢,让她这个杀千刀的贱人赶紧给我们滚出来!” 管家见二人来者不善,有心想拦,偏偏他们是二夫人的叔伯,无奈只得派人去后院请老夫人。 听到动静的沈灵毓和叶婉然也一前一后到了前厅。 见二人一脸黄泥,满身的土腥气,像刚从田里回来似的,叶婉然心里不免吃惊。 “大伯,三叔,你们这是?” “哼,还不是你那个弟妹干的好事!”叶家大伯指着沈灵毓骂道。 沈灵毓眉一挑,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叶大伯勤于下地劳作,我还想夸你们呢,你们说这话又是何意?” “你说什么意思,你耍手段说青山岗的荒田能生出金子,以此骗走了我们在八里坡的十亩良田。 可是我们将青山岗的地全翻了一遍,连个屁都没找到,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你骗了我们,你这个毒妇,赶紧把八里坡的地还给我们!” 裴老夫人闻言蹙眉,“老三媳妇,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沈灵毓颔首回道: “是这样的,前两日我让人清点嫁妆时,突然发现随嫁的十亩良田被二嫂换成了青山岗的荒田,询问过后才知地到了叶家叔伯手里。 虽说那是儿媳的随嫁,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故而儿媳便未将此事闹大。” 说到这儿,她侧目看叶婉然一眼,嘴中幽幽叹气。 “青山岗的地虽然不好,但翻耕一下还是能种点东西的,所以儿媳就派人去青山岗翻地,哪想一锄头下去,竟然挖出了几颗金瓜子。” “叶家叔伯知晓此事后,说那十亩荒田是他们叶家的祖宅,非要把地换回来,我当时也是看他们态度坚决,这才答应了,哪想如今竟又这般……” 沈灵毓说着,故作委屈地抿了抿唇。 “娘,当初要换地时,他们可是自愿的,至于那地里为何没再挖出金瓜子,儿媳也一无所知啊! 现在叶家叔伯又想把地换回去,儿媳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一切还是全凭您做主吧!” 沈灵毓直接把麻烦丢给老夫人解决。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就算叶婉然不服,也挑不出刺来。 而裴老夫人听完沈灵毓的一番话后,再看看叶家叔伯的脸色,自是什么都明白了。 先前换地,是叶婉然掌家时瞒着他们所有人偷偷干的。 虽说那十亩良田是沈灵毓的随嫁,但到了将军府后便是将军府的东西了,叶婉然偷偷拿钱贴补娘家也就算了,连那十亩地的主意都敢打,实在是可恨至极! 反观沈灵毓,知晓实情后,并未想着把事情闹大,反而设法让叶家叔伯自愿还回了地,此事做的并无不妥。 但偏偏他们贪婪成性,地里挖不出金子就闹事想再换回去,真当他们将军府都是好说话的不成! 想到这儿,老夫人横眉一竖,直接甩手叫来了管家。 “把他们给我赶出去,日后再来,无需领进门,直接轰走便是!” “娘……”叶婉然一听这话,不免急了。 她虽然也不喜欢这两位叔伯,但他们毕竟是她的娘家人,他们被直接轰出去,她日后在将军府的面子还往哪儿放。 “娘,我想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还是……” 老夫人斜眼瞪她。 “误会?好,你来说说,先前为何要瞒着我们,把那十亩良田偷偷给你娘家人!” 叶婉然哪里说得出话,是非缘由,沈灵毓刚刚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先前自信满满的以为沈灵毓不敢把这件事抖出来,结果竟是她叔伯把事情闹大了。 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真是白费了她的一番苦心! 第21章:云州遇刺 叶家叔伯也傻了眼,原本还想着让叶婉然拉他们一把,哪想到她在老夫人面前连句话都说不上,这么多年在将军府真是白混了。 “你这个废物,我们叶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女儿!” 叶家大伯指着她怒骂。 叶婉然瞬间气得脸色惨白,紧接着就动了胎气,肚子隐隐作痛起来。 老夫人见状,哪还有心说她的不是,命人将叶家叔伯赶走后,又匆忙请来了大夫。 好在胎儿已经六个月,还算稳当。 只是近几日叶婉然情绪起伏太大,所以才波及到了胎儿。 老夫人得知孩子无大碍,对婉澜轩内做事的下人叮嘱一番后便回去了。 沈灵毓也没心情在这儿陪叶婉然演妯娌情深的戏,起身就要走,哪想屏风后面却传出了叶婉然的恨骂声。 “沈灵毓,你、你敢这么对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样的话,沈灵毓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但一次都没放在心上。 重生之后,她只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前世的她对这世间所有人都过于宽容了。 裴澜之并无大才,不然前世的他也不至于顶着他二哥的身份苟活十年,最后只混个小小的参军。 叶婉然也不可怕,说到底,她只是个又蠢又毒的妇人罢了,心机有之却不足以撑起她的野心。 可就是这样两个人,前世竟害得她在异国他乡被人欺辱十年,最终活活被心里的一口怨气憋死。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二嫂,如果我是你,现在唯一要想的一件事就是好好保胎,待日后顺利生下老太太心心念念的孙子,毕竟那才是你此生最大的倚仗。” 叶婉然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当她是在挖苦自己,愤恨不已的将床边药碗摔了出去。 沈灵毓不甚在意地抿唇一笑,慢悠悠踱步离开。 到了院中,却与裴澜之迎面相遇。 他今日出门会友,并不在府上。 这会儿也是从下人口中得知叶婉然动了胎气,才抛下友人匆忙而归,哪想第一个见到的人却是沈灵毓。 一看见她,裴澜之就气息不稳。 不为别的,只因沈灵毓靠着他的身后名成了爵夫人,此事让他一直郁结难平。 本来他不想搭理她的,哪想屋内却传出了叶婉然骂骂咧咧的声音。 裴澜之横眉一竖,顺手抓住了沈灵毓的手腕。 “你又惹你二嫂生气了?” 沈灵毓甩手冷笑。 “二哥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好心好意劝二嫂保胎,她却不领情,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你!” 裴澜之如今面对沈灵毓,是越发的无力了。 先前同她成亲时,父亲常跟他说沈灵毓温婉可人。 他虽不喜,但也不敢违抗父命,心里只想着只要她体贴懂事,他不介意对她好一些。 哪想打仗半年回府后,他所见识到的沈灵毓却与父亲口中所说的截然不同。 这女人哪里温婉可人,反倒是伶牙俐齿,睚眦必报。 等着瞧,只要他还在这府里一日,日后定不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裴澜之不愤冷哼,甩开沈灵毓后阔步进了屋。 沈灵毓也没再计较,只是被他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抬袖一看,腕上竟红了一圈。 真恶心! 她嫌弃地撇撇嘴,匆匆回了听雨轩。 婉澜轩主屋内,裴澜之坐在桌前生闷气,叶婉然靠在床上哭哭啼啼。 裴澜之听得心烦不已,猛地握拳捶桌子。 “别哭了!田契是你换的,现在闹成这样,全怪你娘家叔伯太贪心,娘没治你的罪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叶婉然见他这样说自己,顿时也恼了。 “我委屈的是这个吗,我气的是心肠恶毒的沈灵毓!你看看她都欺负我多少回了,若你心里真有我,就想办法杀了她替我出气,不然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说着,她竟真的要往床柱子上撞。 徐嬷嬷惊骇一声,赶忙拦住。 裴澜之也知自己说错了话,有心想上前安慰她,转念想到她的身子被人碰过,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萌生了退意。 沉默一瞬后,他背起手对叶婉然说:“你放心,沈灵毓不会猖狂太久了。” 那个贱人,也是时候尝点教训了。 与此同时,正在房中洗手的沈灵毓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 她回来后就让泽兰打了一盆水,手放进去又洗又抹的,费了半天劲才把那圈红印消下去。 适逢陈术来送账本,沈灵毓一瞧见账目,猛地想起了谢云州前两日问她要钱的事,顿时又头疼起来。 十亩良田到叶家叔伯手里后,被他们狠狠糟蹋了,原本地里是种稻子的,但他们也不知怎么想的,全种成了大豆。 如今地收回来,光是翻地修缮,又得耗费一大笔钱。 再加上承诺谢云州的一万两,她可真亏大了。 不如去找谢云州商量商量,让他降点价? 但他那人最是小肚鸡肠,能答应吗? 踌躇间,莫娜突然从外面跳进来,附耳对沈灵毓说了几句话。 沈灵毓闻之蹙眉,“此事当真?” 莫娜眨着眼睛一脸认真地点头。 沈灵毓拧着眉沉思片刻,倏尔又笑了。 “走,跟我出去一趟。” 莫娜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沈灵毓一起出了府。 二人来到街上,从东市一直逛到北市,直至夜幕降临,眼看着该回府了,沈灵毓却带着她七拐八拐的,最后到了谢云州的别院。 二人刚行进院中,身后突然传来了打斗声,不知从哪儿冒出一群刺客,擅自闯了进来,结果被院中的暗卫发现,双方由此打了起来。 沈灵毓见状,忙拉着莫娜躲了起来。 适逢谢云州从外面回来,沈灵毓瞧见他的身影,眸光一转,提裙朝谢云州跑了过去。 “侍郎大人,小心!” 而她身后,一名刺客正提剑奔来。 谢云州见状,下意识拉住沈灵毓的手护到身后,右臂却不慎被那刺客的冷剑刺伤了。 暗卫们见状,下手越发凶狠,不消片刻功夫便将刺客斩杀,唯有一个见势不妙提前跑了,不过他身上受了伤,跑不了多远。 时一派人出去追,同时将谢云州扶进房中,拿来金疮药帮他清理伤口。 沈灵毓见状,犹豫道:“不然让我来吧,毕竟侍郎大人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时一闻之一顿,抬眸询问谢云州的意思。 谢云州坐在太师椅上,挑起沈灵毓的下巴幽幽淡笑。 “裴三夫人,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第22章:闹别扭 这话问得沈灵毓心头一震,还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可看他的表情,又不像那么回事。 沉吟片刻后,她蹲在他面前咬唇道:“我能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在侍郎大人这儿讨个好,让您少问我要点钱罢了。” “怎么,你扬州娘家落败了?”谢云州敛眸讥笑。 沈灵毓挑眉直言,“我与大人之间的交易,同我娘家无关,只是这两日遇到了点麻烦,手里不宽绰,所以……” “那是你的问题,你自己解决,本官说一不二,说好了一万两就是一万两。” 谢云州收回手,语气不容拒绝。 沈灵毓顿时急了,“可我刚刚救了你!” “裴三夫人说反了吧?” 谢云州轻笑一声,冲她抬了抬那只受伤的手臂。 “刚刚本官是为了救谁才受的伤,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 沈灵毓却撇嘴道:“可我确实也是为了救你啊……” 说着,她眼眶渐渐犯了红,拿出对付他的必杀技。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这些天在将军府过的是什么日子,虽说成了爵夫人,可叶婉然私下仍是对我敌意深重。 头前我随嫁的嫁妆都被她转给了娘家人,若非我机警拿回来,如今还不知要如何了呢!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亏了一大笔钱,若是再拿出一万两来,那不是生生割我的肉吗?” 她越说越觉得心酸,眼泪跟不要钱似的簌簌往下落。 “刚刚舍命救你,哪想你却毫不领情,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生来便不得任何人喜欢……” 谢云州垂眸看着,心里喟叹一气。 “沈灵毓,我许你降三千两,若是再少,日后就别再来我这儿了。” 沈灵毓闻之一怔,泪水愕然止住。 “你、你说真的?” 谢云州挑眉,“本官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沈灵毓仔细想想,他似乎还真没跟她开过玩笑。 三千两就三千两,这降得也不少了,若是她再得寸进尺,只怕他又要反悔。 看来他还真的害怕女人哭。 沈灵毓心中窃喜,忙不迭打开金疮药倒在他伤口处,随即又从腰间抽出帕子,小心翼翼的帮他包好。 谢云州瞥了一眼,嫌弃道:“真丑。” 对这一点,沈灵毓确实无力反驳,因为她真的不会帮人包扎,勉强止住血就行了。 她拍拍手,欲从地上站起来,哪想蹲太久脚麻了,一时没站稳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谢云州单手扶住,忍俊不禁道:“裴三夫人这是做什么,想投怀送抱,好让我再降点价?” 沈灵毓面上一红,一脸羞愤的推开他站起来。 刚要开口,屋外却传来了门房的声音。 “大人,司仓参军府上送来一个女人,好像是参军夫人。” 沈灵毓听之一怔,恍惚想起前两日京中似乎查了一件大案,说是司仓参军监守自盗,私自贩卖了国库粮仓里的大米。 此事可大可小,若在平时,最多小惩大诫一番。 然此事暴露的时机实在不巧,时逢西南一带闹蝗灾,地里颗粒无收,百姓们流离失所,皇上遂下令开仓振粮,结果一查账目才发现粮食少了,最后顺藤摸瓜查到了司仓参军头上。 皇上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怒,当堂革了司仓参军的官职下大狱,若非同僚求情,只怕府中家眷也难逃罪责。 后来,谢云州在朝堂上说此事应该不止司仓参军一人做了,皇上遂让他与大理寺卿协力彻查此案。 如今案情进展到什么地步,沈灵毓并不知晓。 只是司仓参军府上这时候突然送人来,怕也是因为谢云州名声在外,想以此让他放司仓参军一马。 但根据沈灵毓前世的记忆,那司仓参军确实是监守自盗了,证据确凿,很快就被皇上问斩了,之后那个职位空缺就由裴澜之顶上了。 虽然她不喜裴澜之当官,但司仓参军所犯之事更为她所不容,毕竟西南还有许多贫苦流民在艰难求生,若是谢云州当真要因为一个女人而放过那司仓参军…… 刚想到这儿,耳边便传来了谢云州的声音。 “把人带到后院。” 沈灵毓心神一凛,抬眸看他一眼,心里莫名涌起一丝无名火来。 这个结果虽然不在她意料之外,但亲耳从谢云州口中听到时,还是让她生气。 她气的是远嫁北漠的荣华公主对他痴心一片,可他却在这里夜夜笙歌,她为荣华公主感到不值。 毕竟前世在北漠陪伴荣华公主时,她常从公主口中倾听其对谢云州的情意。 可他又是怎样回应公主的? 之前她将叶婉然送货上门时,他还装得跟正人君子似的说自己也不是来者不拒,而今还不是毫不犹豫地收下了那参军夫人。 沈灵毓越想越气,憋着火行礼告辞。 “良宵难得,臣妇就不打扰侍郎大人了。” 谢云州听着她冷淡的语气,微微蹙了下眉,心里也察觉到她不高兴了,只是不明白她这火气来自何处。 摆摆手,直接让她走。 哄女人,他没经验,更没必要,反正她日后还是会主动来找他的。 沈灵毓走后,去追查刺客的暗卫也回来了,只是带回的消息并不怎么好。 “那刺客跑太快,属下迫不得已,只能将其就地射杀,故而没问出什么有用信息,望大人恕罪。” 谢云州凝神听着,沉声问:“那帮刺客是何时出现的?” 暗卫回道:“就在大人回府前一刻。” “那他们身上可有代表身份的东西?” “没有,不过看他们的武功路数,倒像是一般的江湖杀手。” 谢云州听罢,目光微凝,似是不解。 时一颔首说道:“莫不是两广那边派来的?” 谢云州摇头,“若真是他们,来的就不会是这帮废物了。” 时一想了想,又说:“不过今夜也多亏了裴三夫人,寻常女子可没那么大胆量冲上去为大人挡刀。” 谢云州嗤笑,“她是别有所图罢了。” 可脑海中,想到沈灵毓奋不顾身的向自己飞奔而来的一幕,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许多。 就是那女人的性子不怎么好,说发火就发火,莫非……是气他要了司仓参军的夫人? 呵,看不出来,沈灵毓竟然也会吃味。 第23章:夫妻吵架 同一片夜空下,回将军府的马车上,沈灵毓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老有人在背后念叨她。 沈灵毓摸摸鼻子,扭头看向身侧的莫娜。 下午莫娜去找她,说的不是别事,正是那帮刺客的事。 谢云州怕是想破头都想不到,那帮刺客根本不是冲着他去的,而是她。 不过这一点她没必要告诉他,反正他平日也没少树敌。 只是没想到这一世的裴澜之比她想象中凶狠了许多,居然敢买江湖杀手杀她,若非她之前让莫娜盯着婉澜轩的动静,今日恐怕还没那么顺利逃过一劫。 不过她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前世今生加起来,裴澜之亏欠她太多太多了,她一定会让他百倍奉还!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将军府后院,裴澜之正心神不宁地坐在院中海棠树下等消息。 其实他也不想那样对沈灵毓的,实在是沈灵毓行事太过分。 还有,沈灵毓最近看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怪怪的,好像她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似的。 可她面上偏偏又一派平静,让他拿不定主意。 思来想去,还不如直接把人杀了干净。 可那帮刺客做事未免也太废物了些,虽然沈灵毓身边有高手保护,但也不至于这么久都解决不了一个黄毛丫头吧? 裴澜之坐立难安,负手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后又坐回去,刚想让人拿壶酒来,一抬眸却见叶婉然穿着一袭青衫从屋内走了出来。 那青衫很薄,雪白的肌肤在月光映照下若隐若现,大腹袒露在青衫外,尽显风情。 裴澜之一下子就看呆了眼。 叶婉然赤着脚缓缓走到他面前,双手搂住他的脖颈,红唇带笑。 “夫君……” 简短两个字被她叫得温柔缱绻,像含进口中的蜜糖似的。 裴澜之身躯震了一下,不自觉地伸手抱住叶婉然,意乱情迷时,脑海中却想到了今晚的大事,整个人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般,顿时兴致全无。 “婉儿,夜里风凉,你还怀着身子,早点回房歇息吧。” 叶婉然见他突然这般,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心尖一痛,瞬间红了眼眶。 “你既对我这般无情,那我们索性和离好了,也省得你一看见我就恶心! 自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每晚都要洗漱三回才敢睡,可一闭上眼睛,便又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 我以为你会谅解我的,可是没有,你再也不会像之前那般疼爱我了,既是如此,我们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裴澜之见她莫名其妙的发火,亦皱起了眉。 “好端端的你怎么又闹起来了,我何时说过要跟你和离了?” “有区别吗,你如今都不愿意碰我了,那我空有这将军府二夫人的名分又有什么用!” 沈灵毓回到后院时,听见的便是这一番争吵。 暗处躲着好几个看热闹的下人,沈灵毓看他们一眼,几人立马吓得鸟兽群散。 哪想落荒而逃的动静却引出了裴澜之和叶婉然。 叶婉然那晚从谢云州府上回来时,老夫人便下了铁令,所有知事的下人皆不可外出传扬,否则就以家法处置。 正因如此,叶婉然这些日子才敢肆无忌惮地闹腾,即使被人偷听了墙角也不在意。 只是一看到沈灵毓,心头的怒火便又蹭的一下冒了出来。 “贱人!” 沈灵毓无聊地掏掏耳朵,看着她袒露的肚皮说: “大晚上的,二嫂穿成这般在府里晃荡,倒也让我开眼了,该不会那天晚上,你就是这样勾引吏部侍郎的?” 叶婉然闻言色变,下意识隆起衣衫盖住自己的肚子。 可这件青衫是她今晚特意为了裴澜之准备的,本就不同于寻常衣服,根本盖不住肚子。 方才在院内时,她还没什么顾忌,这会儿出来,随时都有巡逻的护院经过,若是让他们看见…… 一想到这儿,叶婉然哪还顾得上跟沈灵毓耍嘴皮子,跺跺脚忙扭头跑了回去。 沈灵毓轻笑一声,目光扫向裴澜之,见他瞪直了眼睛仿佛见鬼一般看着自己,心里更觉得好笑。 怕是他没想到,她这会儿居然还活着吧。 也不知道谢云州的人行不行,要是查到今晚行刺的刺客是裴澜之派去的,那事情就有趣了。 沈灵毓挑挑眉,笑着问裴澜之。 “二哥怎么了,干嘛用这副表情看着我,我出现在这儿,很意外吗?” 裴澜之哪敢回答,恨恨咬了下牙后,扭头走了。 一群没用的废物,连个女人都降不住,看来只能另想办法除掉她了…… 沈灵毓凝视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抿抿唇,踱步回听雨轩,半路上却碰巧遇到了老夫人院中的贴身丫鬟玉珠。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闹得老夫人心神不宁,故而这些日子没少喝药。 那么多名贵药材进肚,就是死人也能喘口气儿了,可老夫人她…… 怕是故意装病躲清净呢! 毕竟裴澜之和叶婉然让她丢尽了脸,再惹出乱子,恐怕老太太的身子真要有个好歹了。 若真是那样的结果,她倒也喜闻乐见,如此一来,她作为忠勇爵夫人,自此在将军府便说一不二了。 只可惜,前世老太太命硬,她从北漠回去的时候,老太太还能抱得动叶婉然的儿子呢! 沈灵毓撇着嘴,心事重重地回了房。 彼时,玉珠端着药行至老夫人床前,见老夫人醒着,刚要喂药,却见老夫人摆手推开了。 “都是些没用的药,多喝无益。” 玉珠心软道:“这些药材很名贵,大夫说了,需连续喝上三月才能见效,老夫人,您……” “你今天煎药怎么煎了那么久?”老夫人打断话,顾左右而言他。 玉珠想了想,回道:“二夫人和二爷又闹起来了,丫鬟们因此说起了闲话,碰巧被奴婢听见,就教训了她们几句,对了,来时奴婢还见到了三夫人,她让奴婢给您带好。” “哼,她哪有那么好心,心里怕是巴不得我死,毕竟只要我死了,将军府就全由她一人做主了!” 老夫人不领情地冷哼一声,脸色渐沉。 “不行,我得赶紧想个法子,压压她的气焰!” 第24章:裴秀慈 许是时机凑巧,老夫人的办法很快就想出来了。 起因是雍安郡王府的宜宁县主临近及笄,郡王府遂邀请不少盛京权贵于四月初五参加宜宁县主的及笄礼,就在三天后。 老夫人身体抱恙,不宜出席。 作为将军府的掌事人,沈灵毓肯定要去的。 只是沈灵毓才进府半年,如今又贵为忠勇爵夫人,老夫人担心到时候将军府的风头全由她一人抢走,故而决定让她再带一个人去。 纵观整座府,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长孙女裴秀慈了。 若在以前,老夫人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钦点叶婉然。 但叶婉然才出了事,恰逢郡王府的邀请名单上还有吏部侍郎谢云州,老夫人担心两人碰面后,叶婉然会情绪失控惹出乱子来,这才想到了裴秀慈。 裴秀慈是老大裴澜安的长女,因老夫人是侧室扶正,与大房关系并不亲近,尤其在老大战死后,大儿媳柳氏便深居城外清心庵日日诵经,她同大房那边就更没什么往来了。 只是如今为压沈灵毓的气焰,她急于再扶起一个自家人,这才想到了裴秀慈。 若裴秀慈日后出息了,未尝不是她用来牵制沈灵毓的一把刀。 总之这将军府绝不能由沈灵毓一个外人独大。 这般想着,收到请帖的当天晚上,老夫人就差人将沈灵毓和裴秀慈一并叫到了床前。 裴秀慈是在深宅规训的大家闺秀,举止投足间尽显优雅,只是她的相貌还没长开,五官稍显稚嫩。 彼时,裴秀慈端坐在沈灵毓身侧,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老夫人看她一眼,对沈灵毓说: “秀慈也年满十四,到了快嫁人的年纪,郡王府的宴会,你带她一块儿去,借此机会,为她好好张罗张罗。” 还不待沈灵毓反应,裴秀慈便愕然抬头。 “祖母,孙女还小呢……” “哪里就小了,光是相看夫婿,少不得就得相看半年,再加上订亲,又得耽搁一段日子,明年正好是女子出嫁的最佳年华。” 老夫人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沈灵毓也觉得裴秀慈还小,但转念想想,自己也是十五六岁嫁进将军府的,有什么可评道的。 更何况老夫人只是让她带裴秀慈同去参加宜宁县主的及笄礼而已,至于相看上谁,还要看裴秀慈自己的意思。 “娘的意思,媳妇省得了,明日我就带秀慈上街买些衣裳首饰,再为宜宁县主挑件贺礼。”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摆手让两人退下。 出了寿喜堂,裴秀慈几步追上沈灵毓,一脸的为难之色。 “三婶,我着实觉得自己还小,所以能不能不去郡王府?” 沈灵毓扭头看她,“老夫人的意思,谁都不可违背,你就当是去逛逛,未必真要你当场就相中谁。” 说完,沈灵毓想想,又拍着她的肩膀补充了两句。 “秀慈,儿女婚事乃人生大事,三婶希望你能慎重抉择,莫像我这般命苦,虽是高嫁,可刚进门就没了夫君……” “三婶说的这是什么话,三叔出事谁都不想的,你若嫌我们将军府不好,大可让祖母放你回扬州去!” 裴秀慈对沈灵毓的话毫不领情,甩开她的手便跑了。 沈灵毓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有时候挺会自讨没趣的,明明是一心为了旁人好,偏偏人家不领情。 她不过是希望裴秀慈可以随性自由的为自己而活罢了。 有时候父母之命,也未必就是好良缘。 沈灵毓默叹一气,扭头回了听雨轩。 虽然在裴秀慈那儿惹了不痛快,但第二天一早,裴秀慈还是同她一起上街去了。 按裴秀慈自己的意思,沈灵毓花二十两银子给她买了绸缎庄最好的衣裙,又另买了一套鎏金带玉的首饰。 至于送给宜宁县主的贺礼,沈灵毓精挑细选后,选中了一块玉佩。 别看小巧,但做工极其精致,还是由最上等的和田玉打磨而成的,中间雕刻着一只镂空兔子。 宜宁县主正好是属兔的。 当然,价钱也很可观,一块玉佩要三千两。 好不容易从谢云州嘴里省了三千两,一扭头便又花出去了。 沈灵毓郁闷至极,买完东西后又带着裴秀慈去京中最好的酒楼狠狠吃了顿大餐。 回府后,裴秀慈拿着衣裳和首饰回了自己院中,一进房就迫不及待的更衣换上。 正欲戴首饰时,婉澜轩那边却差人来请,说是二夫人有事同她商议。 裴秀慈一听,忙不迭去了婉澜轩。 平心而论,三婶出手虽然阔绰,但她和二婶的关系更近一些,毕竟二婶自幼在将军府长大,她们年龄又没差几岁,私下自然能玩儿到一块去。 只是进房后,裴秀慈却见叶婉然靠在软榻上轻声抽泣,面上不免着急。 “二婶,你怎么了?” 叶婉然似才瞧见她进来似的,忙端正身子坐直。 “没事,秀慈啊,来,坐到二婶身边来,让二婶好好看看你……” 裴秀慈闻声坐过去。 叶婉然眉目温柔地摸摸她的脸,面上带笑。 “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秀慈也长大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二婶,你怎么和祖母说一样的话,我还小呢!”裴秀慈垂下头不好意思道。 叶婉然抿唇笑笑,继而又叹了口气。 “只是二婶作为过来人,忍不住想对你说几句贴心话,秀慈,你若选夫,定要选个有官名的,莫像二嫂似的,为了你二叔的官位,将自己折腾到这般不堪的境地……” 裴秀慈见她说起那件事,心里也不免叹息。 “二婶,我知道你也是情非得已,若不是为了二叔,你哪会那样做。” 叶婉然却倏地沉下脸。 “不,虽是为了你二叔,但我也是遭了奸人陷害才会如此,害我的人正是你三婶!” 裴秀慈闻之愕然,“三婶?怎么会呢?” 叶婉然握住她的手磨牙霍霍。 “就是她!她一心想掌控我们所有人,我心中不服,故而和她生了不少事端,她因此恨我入骨,所以坑害了我!” “只可惜她在府里手眼通天,故而知道她真面目的人并不多,但二婶已经受过她的戕害,断不能让你也落入险境,所以后天宜宁县主的及笄礼,咱们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 第25章:发现端倪 裴秀慈听得一知半解。 这些年,他们大房一脉在府里一直不受宠,就连住的地方也是整座将军府最偏僻的北苑,从那儿到婉澜轩得走上一柱香的时辰。 尤其在父亲战死,母亲移居清心庵后,她和弟弟就更成了府里无人注意的存在。 为少生事端,她带着弟弟住在北苑鲜少出门,对府内发生的事,也多是从下人口中听说的。 先前她只知道二婶失了身,虽然她打心里觉得二婶绝非自愿,但府里闹得沸沸扬扬,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如今却从二婶口中得知那事与三婶有关,着实让她意外。 “二婶,此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三婶也是将军府的人,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叶婉然沉声道:“个中缘由,我现在不便同你细说,你日后自会明白,但现在最重要的人是你!” “我?我与三婶无冤无仇,她凭什么害我?”裴秀慈不明所以道。 叶婉然握住她的手叹气。 “我的傻侄女,你想想,这府里谁不知道你我的关系最亲近,倘若你日后嫁入高门,沈灵毓必会担心你会不会为了我而报复她。 即使你心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也难保她不会那样想,所以为了提防你,你想她会真心帮你挑选夫婿吗?” 自然是不会。 裴秀慈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叶婉然苦口婆心道:“所以啊,为防她到时候耍什么心机,倒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裴秀慈凝神听着,抬眸问她,“二婶,你想做什么?” 叶婉然挑眉一笑,眼神示意徐嬷嬷拿来她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笑着放到裴秀慈手里。 “我知道你今天和沈灵毓一起上街为宜宁县主买贺礼了,二婶希望你能偷偷把这东西与贺礼调换。” 裴秀慈瞧见那是什么,瞬间羞红了脸。 “二婶,你怎么……” “秀慈,你是二婶看着长大的,在二婶眼里,你就像是我的亲妹妹一般,人家常说姐妹齐心,方能成事,所以你现在帮二婶,也就是在帮你自己。” 叶婉然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一番话说得甚是恳切。 裴秀慈想想自己在将军府的处境,又想想叶婉然的话,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 祖母难得松口让她参加权贵之宴,这是她登天的好机会。 再者,二婶说得不错,如今将军府是三婶当家,偏偏两人又生了龃龉,万一三婶因为二婶的缘故而毁了她的好姻缘,那她到时候才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既是如此,倒不如她先给三婶立一个下马威! …… 两天后,宜宁县主及笄礼如期而至。 一大早,裴秀慈就换好衣服在将军府大门口等着了。 见沈灵毓带着莫娜出来,裴秀慈眸光一顿,主动上前接过了莫娜手里的锦盒。 “三婶,这贺礼还是我拿着吧。” 沈灵毓只当她是想在自己面前讨个好,没往心里去,点头让莫娜把锦盒给她,随后上了马车。 雍安郡王府紧挨着皇宫,若不是嫁进了将军府,以沈灵毓的商女出身,这辈子怕是都够不到雍安郡王府的门槛。 可是现在,她不但来了,还顶着一个忠勇爵夫人的身份,人生世事还真是无常。 马车缓缓停下后,沈灵毓先行下去,然后转身接裴秀慈。 她捧着锦盒不好下,只得先将锦盒递给沈灵毓。 沈灵毓接过后,秀眉微蹙,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裴秀慈生怕她发现端倪,一从马车上下来就忙不迭接走了锦盒。 沈灵毓不动声色,带着她和莫娜一起进郡王府。 入府后,自有府内的人将宾客们所送贺礼收走,待宴前再一一呈到宜宁县主面前。 沈灵毓随意瞥了一眼,恰巧看见谢云州送的贺礼也在其中。 锦盒上面都做了标记的,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 那盒子看起来还挺大,也不知送的是什么宝贝。 沈灵毓私心猜测着,沉吟片刻后对莫娜附耳说了几句话。 裴秀慈好奇道:“三婶,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听的?” 沈灵毓淡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我有一样东西忘记带了,让莫娜回府帮我取来。” 说完,她冲莫娜使眼色。 莫娜会心离开,一身功夫出神入化,眨眼间便消失在裴秀慈面前。 裴秀慈也没往心里去,目光很快被郡王府的景致吸引。 雍安郡王真不愧是先皇最疼爱的侄子,赐封的府邸可是京中最漂亮的宅院,前院还种了不少奇花异草,都是裴秀慈从未见过的名贵品种。 少女天性,总是看见什么都忍不住好奇,穿梭在花圃中不停游走。 沈灵毓怕她跑丢,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心里却总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可是四下瞅瞅,却没瞧见一个可疑人。 难不成是她感觉错了? 她摇摇头,回眸见裴秀慈又跑远了,赶忙又跟上。 不远处,隐匿在一簇紫罗兰后面的长廊内,谢云州神情慵懒地靠在柱子上,深邃的眸子时不时掠向花园内的沈灵毓,嘴角噙起一抹笑来。 时一站在一旁说道:“查清楚了,那晚上的刺客是裴二公子派去的,且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您,而是裴三夫人。” 谢云州闻言失笑,“这么说,沈灵毓是提前知晓裴澜清的动向后,故意把刺客引到了别院?” “呃……” 时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虽然他私心里觉得裴三夫人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可是从昨晚的情况来看,刺客确实是她引过去的。 只是这种不确定的事,他不敢妄加定论,毕竟主子对裴三夫人的态度不同旁人。 且不说别的,单说他跟随主子这么多年,裴三夫人可是第一个衣衫不整的从主子床上下来的女人。 沉思间,眼前突然光影一闪,回过神,却见主子直奔花园方向疾走。 显然,主子是找裴三夫人算账去了。 第26章:他竟送了春宫图 沈灵毓陪着裴秀慈看了会儿花,腿有些累了,刚想到附近的凉亭休息一下,一扭头就看见了谢云州。 那人目光灼灼,好像一头紧盯着猎物的豹子似的,让她没由来一阵心悸。 看来刚才不是她的错觉,暗处确实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她。 这会儿倒是连藏都不藏了。 不过此处到底不是他的潇湘溪苑,人多眼杂的,她还是同他保持些距离为好,以免被人怀疑。 思及此,沈灵毓忙不迭回头,佯装一副淡然之色垂首嗅了嗅面前的鸢尾。 哪料耳边突然传来裴秀慈惊喜的叫声。 “谢侍郎!” 沈灵毓闻之愕然,转眸看裴秀慈的神色,欣喜中还带着一抹娇羞。 少女怀春,这副心思全表露在脸上,一眼就让人看透了。 可她并未听说过裴秀慈与谢云州有什么交集。 更何况他臭名在外,裴秀慈看上他什么了? 凝神间,谢云州已经缓缓踱步走上前来。 “裴小姐。” 裴秀慈红着脸向谢云州行礼。 “小女见过谢侍郎,自清心庵匆匆一别,小女与大人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先前一直想谢谢您,若非您出手相救,家母如今只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谢云州救过大嫂? 她怎么从不知道? 沈灵毓心有困惑地看着二人,目光流转间,蓦地瞧见莫娜站在不远处的花丛中朝她比了个手势。 适逢郡王府下人前来招呼,让宾客们都去前厅观摩宜宁县主的及笄礼。 沈灵毓赶紧带着裴秀慈向谢云州告辞。 哪知转身时,谢云州冷不丁来了一句。 “裴三夫人先前送去的礼物,本官甚是喜欢。” 沈灵毓脚下一软,险些栽地上去,连句话都没说就匆匆走了。 裴秀慈跟在她身侧不明所以地问:“三婶儿,你曾送过谢侍郎东西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沈灵毓讪笑道:“先前他去我随嫁的铺子里买东西,碰巧我在那儿查账,想着咱们将军府日后少不得要借他东风,我便直接把东西送给他卖了个人情。” 然而心里,却惴惴不安,跳动如雷。 谢云州那话是什么意思?她近些日子只派人去他那儿送了七千两银子。 那是他们一早就商议好的价钱,有来有回,根本犯不着谢。 难不成,是那晚行刺的事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一想到这种可能,沈灵毓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转念想想,刺客是裴澜之派去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最多也只是借他侍郎府的暗卫,除掉了那些刺客而已。 就算谢云州心中有气,也应该去找裴澜之才对。 不过他那人的心思一向高深莫测,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总之最近还是少惹他为妙。 然心里虽这么想,但到了郡王府前厅,沈灵毓看到那些摆放出来的宾客贺礼后,心里又顿时一咯噔。 坏了! “郡王夫人到!” “宜宁县主到!” 两声通传立时打断沈灵毓的沉思,她回头看向缓缓走来的仪仗队,凛神往后退了几步。 雍安郡王是先皇最疼爱的侄子,虽无实权,但这恰恰也是他的聪明之处。 远离皇权纷争,方可保郡王府的百年富贵。 郡王夫人乃雍安郡王的表妹,出身江南,身上自带一股婉约之气,锦衣华服加身,更显从容淡雅。 夫妻二人成亲三十余年,共育有二子一女。 宜宁县主身为他们最小的女儿,自然是受尽了万千宠爱。 单今日及笄的这身行头,听说还是一个月前特意让宫里的尚宫局做的。 价值连城,一进前厅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宜宁县主娇嫩可爱,虽已到了及笄之年,却仍像个小女孩似的挽着郡王夫人的手臂撒娇。 “娘,怎么邀了这么多人啊,您明知道我最不喜欢热闹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宜宁县主敢肆无忌惮地说出这种话,自有她的底气。 郡王夫人摸着她的小脸和善笑道:“及笄之礼自当办得热闹些,你瞧瞧,那些都是送给你的贺礼。” 管家收到郡王夫人的眼神示意,忙拿出礼单,当着众人面大声念起来。 “工部尚书府,送玉如意一只!” “大理寺卿,送长命锁一对!” …… 礼单很长,管家一边念,另有一下人将对应的贺礼打开呈给宜宁县主看。 沈灵毓默默听着,两手不自觉揪紧了袖子。 下一瞬,就听管家念到了将军府。 “柱国将军府,送张宣名帖一幅!”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张宣是本朝最有名的书法家,听说他的字帖已经绝版了,曾有人出千金,他都不卖,没想到这柱国将军府竟能买到!” 沈灵毓也是惊得不行,莫名心虚地朝不远处的谢云州看去。 哪想正对上谢云州探究的眼神。 那人目光深沉,好像看穿了什么似的,嘴角缓缓噙起一抹坏笑。 沈灵毓做贼心虚,慌忙垂下头,掌心却生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紧接着,郡王府管家就念到了谢云州。 “吏部侍郎,送……呃……这、这……” 管家像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站在郡王夫人身侧的宜宁县主忍不住了,快步上前抢走了下人手里的锦盒。 “云州哥哥就喜欢跟人家玩猜谜游戏,我倒要看看你送了什么!” 说话的同时,宜宁县主已打开锦盒,待瞧见里面的东西后,登时红了小脸。 “云州哥哥,你真坏!” 她这般反应落在旁人眼里,免不了好奇。 有离得近的悄悄探头朝锦盒内看了一眼,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天呐,宜宁县主及笄之日,谢侍郎居然送了她一本春宫图!” 主位上的郡王夫人一听这话,顿时不镇定了。 拿走宜宁县主手里的东西一看,还真是春宫图。 “谢侍郎,你这是什么意思!”郡王夫人怒道。 旁人见状,幸灾乐祸起来。 “这吏部侍郎好生猖狂,宜宁县主及笄,他竟送那等不堪入目的东西,真是太过分了!” “就是,送礼也不分日子,行事如此孟浪,这种人怎配在朝为官!” 谢云州面无表情地听着,一记冷眼扫过去,吓得众人立马噤声。 紧接着,他慢悠悠看向了沈灵毓。 第27章:差点发现奸情 沈灵毓心里紧张得要死,哪敢直视他的眼神。 可转瞬瞧见身旁目瞪口呆的裴秀慈,顿时又涌起一股无名火来。 她生在商贾之家,打从学走路起就开始摸算盘了。 什么东西什么份量,她更是比常人敏锐得多。 那日买玉佩时,她上手掂量过的,虽不算重,但勉强还能感觉到一点份量。 可方才进郡王府,她扶裴秀慈下马车时,不经意间碰到锦盒,却只觉得轻飘飘的。 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 虽然打心里认为裴秀慈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在这种地方动手脚,但为防万一,她还是让莫娜去查看了一下。 如若贺礼真出了问题,就同谢云州送来的偷偷调包,总不能直接送给宜宁县主一只空盒子。 哪曾想,裴秀慈不止拿走了她原本准备好的玉佩,还给换成了春宫图,这丫头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有没有想过,若是此刻春宫图是以柱国将军府的名义出现的,在场这些人会如何看待他们! 沈灵毓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把裴秀慈带回家狠狠教训一顿。 然而她不能。 比起算账,她此刻更应该担心的问题是谢云州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早在张宣名帖出现在她送的贺礼中时,怕是已经反应过来她调换过贺礼了。 这会儿她弄得一本春宫图让他下不来台,万一他气性上头把她供出去,那岂不就…… 管他呢,他若真拉她下水,她就打死不认。 反正她看那宜宁县主瞧见春宫图后挺高兴的。 该不会宜宁县主也喜欢谢云州? 想到这种可能,沈灵毓不自觉又抬眸朝谢云州看去。 这人空长了一副臭皮囊,骨子里恶迹斑斑,到底有什么好的,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他? 困惑间,谢云州幽幽开口了。 “怎么,东盛有律法言明说女子及笄时不可送春宫图吗?” 众宾客:…… 这放的是什么厥词,虽无律法,但不合规矩啊! 那等隐晦之物,怎可堂而皇之地亮出来! 只是这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谁让他谢云州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以前比这更出格的事也不是没做过,可最后皇上还不是没怪罪。 更何况…… “云州哥哥说得极有道理,我就喜欢你这副随心所欲的作派!” 瞧瞧,宜宁县主都发话袒护了,这里哪还有他们批判指责的余地。 宾客们摇摇头,相顾无言。 郡王夫人纵然也气,可宝贝女儿都那样说了,她又能如何。 不悦地瞪谢云州一眼后,她摆手让管家继续。 一直过了一个时辰,那厚厚的一本礼单才念完。 沈灵毓听得头脑昏沉,脚都快站麻了。 好在郡王夫人体恤,让宾客们先去偏厅稍作休息,待会儿开宴。 然偏厅人多,加之沈灵毓有心想找裴秀慈问问贺礼的事,便让裴秀慈跟自己去方才赏花的花园。 哪想裴秀慈存心躲她,一到花园口就提着裙子跑了。 沈灵毓无可奈何,摇着头走进花厅坐下歇脚。 岂料刚坐稳身子,门口紧接着一道人影进来,不等她反应便关上房门掐住了她的脖子。 谢云州! 沈灵毓心神一紧,暗道他这是来找自己算账来了,面上却装得云淡风轻。 “侍郎大人这是做什么?” “你说呢?” 谢云州眯眼冲她冷笑一声,指尖在她细长的脖颈上轻轻磨搓着。 “长胆子了,居然敢阴我两回。” 沈灵毓抿抿唇,打定主意装无辜。 “侍郎大人说什么呢,臣妇听不懂……” “无妨,待会儿你就懂了。” 谢云州眼一眯,手腕突然松开她的脖子慢慢往下移。 移到沈灵毓胸口,轻轻一挑,便将她的外衫解开了。 沈灵毓忙伸手捂,却被他单手抓住,虎口处的茧子磨得她手腕有点疼。 “谢云州,这儿是雍安郡王府,你别乱来……”沈灵毓软着语调提醒他。 男人却无所畏惧道:“比起我,裴三夫人似乎更乱来,想教宜宁县主闺房之乐,送春宫图有什么意思,不妨让她看一场活春宫。” 他说着,腾空的另一只手继续往下,又解开了一条衣带,露出最内层的纯白里衣来。 沈灵毓屈辱地咬着唇,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死他。 可她心里又怕死了他,身体剧烈颤抖着什么都做不了。 偏偏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云州哥哥,我进来了!” 是宜宁县主! 沈灵毓瞬间慌了神,挣扎着要起身穿衣服。 哪想谢云州却冷笑一声,紧紧抓着她根本不放。 与此同时,门框晃动,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推开了门。 “云州哥哥……” 宜宁县主神情欢快地走进来,可花厅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我明明看见云州哥哥来这儿了……” 宜宁县主不死心的在屋内巡视一圈,仍是没人,只得悻悻离开。 哪曾想房门关上后,一双人影却悄然从房梁上落了下来。 沈灵毓悬起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方才的情况实在危急,若不是谢云州突然带着她飞上房梁,只差一步,他们就被宜宁县主发现了。 他一个奸臣,自然不怕辱及官誉,不然刚刚在前厅也不会怼得众人哑口无言。 可她不一样。 她本就是高嫁到将军府的,入府半年就成了寡妇。 若让旁人知道他们之间是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以后她还怎么在盛京城立足。 叶婉然借此机会捣鼓着老夫人把她浸猪笼也不是没可能! 一想到这儿,沈灵毓就一阵后怕,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谢云州蹙眉道:“被你阴了的人是我,你哭什么?” “我哪有阴你……” 沈灵毓哭着嘴硬,一时没忍住喷出个鼻涕泡。 谢云州瞬间被她气笑。 “我送给宜宁县主的贺礼是张宣名帖,收据还在我府上,真要我把证据摆到你面前,你才会说实话?” 沈灵毓听他这么说,心知自己这回是躲不过去了。 想到这人的性子,她顿时哭得更凶了。 “你以为我想那样做吗,府里人人巴不得我早点死,今早事出突然,我也是一时情急才会那样做,我跟你不一样,光是活着,就已经费尽我全部心力了……” 谢云州见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面上嫌弃的直皱眉。 “沈灵毓,别哭了。” 沈灵毓不听,抽着鼻子继续哭。 哪想谢云州眉一沉,突然托起她的下巴堵住了她的嘴。 “唔!” 沈灵毓伸手捶他。 这厮真是疯了! 第28章:守株待兔 过了一会儿,谢云州放开沈灵毓。 看着她水润的红唇,忍不住又想亲。 哪料沈灵毓却突然推开他,弯着腰干呕起来。 谢云州脸一黑,心里简直想掐死她。 沈灵毓也知自己失礼了,垂下头唯唯诺诺地道歉。 “对不住,早上没胃口,并未用早膳。” 谢云州沉着脸冷哼,却也没再碰她,但嘴上又提起了旧事。 “那晚去我府上行刺的刺客,你对他们知道多少?” 沈灵毓瞪直了眼,“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刺客不是奔你去的吗,我怎会对他们有所了解?” 谢云州敛眸反问:“你事先毫不知情?” 沈灵毓装傻充愣,“知道什么?” 谢云州道:“我属下已经查明,那些刺客是裴澜清派去的。” 沈灵毓佯装愕然,“怎么可能,他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 “是啊,本官也好奇,自裴澜清从战场回来后,他似乎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谢云州单手撑着下巴,眸子讳莫如深地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沈灵毓掩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握紧,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哪里不一样?” 谢云州却淡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又道:“裴澜清此举,多半是为了我阻他官途一事而寻衅报复,你说,本官要不要还他一份大礼?” 沈灵毓实在摸不透这人的心思。 他嚣张跋扈惯了,向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时问过别人的想法。 更何况她算他的什么人。 他这般问她,多半又藏着什么歪心邪念。 还有他刚刚问自己的那番话,好像已经猜到她是故意将刺客引去他府上似的。 应该……没那么神吧? 沈灵毓微微蹙眉,斟酌道:“如果刺客真是臣妾二哥派去的,那大人惩罚他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他有军功在身,只怕也没那么好定罪,不然岂不要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谢云州闻言,嗤笑道:“你说的有道理,但国有国法,倘若人人都可以凭着军功而胡作非为,那这天下岂不要乱套了?” 沈灵毓听他这意思,就知道他肯定要动裴澜之了。 无所谓,反正她乐见裴澜之出事。 想到这儿,沈灵毓抿唇笑了。 “谢侍郎言之有理,虽然我二哥行事过分了些,但我也绝不会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面子上就为他求情,所以谢侍郎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 谢云州凝眉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突然觉得她这人有些无趣。 不过转念想想,她在将军府过得也不是什么好日子,心里怕是巴不得将军府乱起来得好。 沈灵毓见谢云州不说话,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随即出去。 哪想刚走出花厅没几步,一道倩影突然从海棠树后面走出来挡住她的去路。 沈灵毓见之惊呼,“宜、宜宁县主!” 宜宁县主眯眼看着她,红唇咬了咬,恨不得上前将她撕碎。 她其实一直都没离开,就待在外面守株待兔。 原想着云州哥哥是故意躲着她,哪曾想竟让她看见从花厅里走出个女人。 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柱国将军府的三夫人,刚丧夫。 云州哥哥污名在外,若真看上了这不知廉耻的寡妇,让她情何以堪! 但是无凭无据,她也不能随意闹事,毕竟这裴三夫人可是皇上亲赐的忠勇爵夫人。 但倘若她和云州哥哥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她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宜宁县主抿唇冷哼,一把推开沈灵毓朝花厅内走。 沈灵毓慌忙跟进去,“宜宁县主,这儿方才只有我在,你……” “你给我闭嘴!” 宜宁县主冷声打断她,挨着能藏身的地方一一找了个遍,然什么都没发现。 难不成她之前真的看错了,云州哥哥根本没来这儿? 可若是没来,她方才进来的时候,怎么并未见到裴三夫人? 这般想着,她又回头问沈灵毓,“你刚刚在哪儿?” 沈灵毓神情淡然道:“就在花厅内歇息。” “撒谎!” 宜宁县主才不信她的鬼话。 “我先前来过一次,但并未见到你!” 沈灵毓叹口气,伸手指向靠在角落的柜子。 “县主有所不知,自从臣妇夫君战死后,臣妇便日日难以安眠,无论吃多少安神药都没用,只有躺进完全密闭的柜子中,臣妇才能睡着,方才实在是入睡太深,所以并未听见县主的声音,望县主恕罪。” “真的?” 宜宁县主半信半疑。 沈灵毓颔首点头,神色不能更认真。 这时,花厅外传来了谢云州的声音。 “宜宁。” “云州哥哥!” 宜宁县主惊叫着跑出去,旁若无人地握住他的手腕。 “你刚刚去哪儿了,我怎么到处都寻不见你?” 谢云州一脸淡然道:“在偏厅。” 宜宁县主还是奇怪,“可我明明看见你来了这儿。” “应当是你看错了,时一一直跟着我。” “是吗?” 宜宁县主要被他弄糊涂了。 她眼神素来好,绝不会认错人,尤其是云州哥哥,无论他打扮成什么样,她都能一眼认出他。 可他却说他根本没来过这儿,那她刚刚瞧见的人是谁? 云州哥哥,和那裴三夫人,当真毫无关系吗? 她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见他们形同陌路般,嘴一撇,就此放下心来。 “云州哥哥,你今日送人家的贺礼,莫不是在暗示人家什么?” 沈灵毓见宜宁县主这般无所顾忌的就说出了心里话,不免震惊。 毕竟京中贵女,鲜少有人像她这般放浪形骸。 但反过来,她还是有点羡慕宜宁县主的。 活得随心所欲,有什么就说什么。 哪像她,上辈子能把自己活活憋屈死,天底下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傻的人了。 沈灵毓垂眸苦笑。 沉思间,耳边飘来谢云州的回应。 “宜宁,一本书罢了,不代表什么,你若喜欢,我明日可以让人给你送来几十本不重样的。” 沈灵毓:……流氓! 第29章:投壶比赛 偏偏宜宁县主对他那话极是受用。 “云州哥哥,你又在取笑人家了。” 沈灵毓听着她甜如糖蜜的声音,听得整个人心头发麻,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当即告辞离开了。 宜宁县主早就嫌她在这儿碍眼了,连连摆手让她走。 沈灵毓闷头离开,没走几步路却又听见宜宁县主惆怅的语气。 “云州哥哥可知,我及笄之后,父亲便要将我嫁给镇北王世子陆方亭,听闻那人打小就是个病秧子,我堂堂一县主嫁给他,同冲喜有什么区别?” 沈灵毓步子一顿,神情恍惚了片刻,不过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匆匆离开了花园。 海棠树下,谢云州伸手接住一片随风飘落的花瓣,眸光流转,许久才徐徐开口。 “宜宁,镇北王所属封地紧邻北漠,手中又握有兵权,而你父亲在京多年只做了个闲散郡王,如今有意将你嫁给镇北王世子,未必不是在为你做长远打算。” 宜宁县主顿时放开他的手。 “这么说,你也赞成这门亲事?” 谢云州微微点头,“嗯。” 宜宁县主想到什么,倏尔冷哼。 “我看你赞成这件事的目的是为了荣华公主吧!她远嫁北漠,你心中放不下,而镇北王若能成为你的同盟,届时联军攻打北漠,带回荣华公主,也不是没可能!” “你胡说什么?” 谢云州蹙眉,着实没想到她会说到这一层。 可宜宁县主见他面露不悦,只当自己说中了,突然为自己感到不值。 “那我呢?云州哥哥,我也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呢?” 谢云州无奈叹气,“宜宁,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妹妹。” “我不要做妹妹!” 宜宁县主挥手大叫,五官渐渐变得狰狞起来。 “荣华公主已经嫁人了,她此生再也没机会和你在一起,但我不一样,只要我不松口,谁都别想强迫我!” “云州哥哥,你等着看好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娶我进门!” 说完,她便扭头跑了。 谢云州瞧着她的背影,凝视片刻后,倏尔又不屑一笑。 “自作多情。” 宜宁县主跑回前院,本想找母亲说说心里话,哪料前院一些千金小姐们正在玩她最喜欢的投壶。 有人眼尖地瞧见她,当即把她拉过去。 “听说宜宁县主可是玩投壶的一把好手,今日可得亮一招让我们开开眼!” 宜宁刚想拒绝,不妨已经有人将箭塞进她手里。 宜宁一拿到这东西,腿脚就不听使唤了。 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右眼一眯盯紧壶瓶,然后干脆利落的把箭扔出去,一下子就投中了。 “宜宁县主可真厉害!” 这时,人群中传出了一道挑事的声音。 “话不是这么说,我看裴小姐也挺厉害的,刚刚可是连投两箭呢!” 宜宁闻言,脸色骤然一沉,当即朝说话那人看去。 那人怕挨骂,赶忙伸手指指身侧的裴秀慈。 “宜宁县主,我说的确实是事实,裴小姐刚才连投三箭,我们很多人都看到了!” 裴秀慈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人是故意把自己推出来当众矢之的了,一时间吓得两腿发软。 她久居深宅,在府里能玩的东西本就少,这投壶之艺还是闲时陪弟弟玩时才练会的。 方才见众人玩得欢,她一时手痒,便没忍住玩了两把,哪想此刻竟惹来了麻烦。 娘常教导她要学会藏拙,此话果然不虚。 然而现在,她已经被人架到了木架子上承受宜宁县主的怒火,这可叫她怎么办? 裴秀慈急得心里发慌,转眸瞧见沈灵毓正朝这边过来,赶忙伸手叫了一声。 “三婶儿!” 沈灵毓一见裴秀慈被人围在中间,便知她又惹事儿了,眼皮不禁一跳。 老夫人还指着给她相看一门好夫婿,就她这愚蠢性子,到哪儿都是个麻烦精。 可偏偏裴秀慈这时候还没出嫁,她一日是将军府的孙小姐,她就不能不管她。 沈灵毓凛凛神,踱步向众人行去。 “宜宁县主。” 宜宁见她过来,嘲讽似的嗤笑一声。 “原来你们俩是一家的,听说你这侄女是个投壶高手,正好,本县主心血来潮想找人好好比试一番,谁若输了,今日就从我们郡王府的狗洞爬出去!”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全摆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来。 雍安郡王虽无实权,但身上到底流着皇室血脉。 宜宁县主更是千疼万宠长大的,除了荣华公主,谁都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至于这柱国将军府,以前裴将军还在世的时候确实风光。 但如今裴家的男人都快死绝了,何人还能给她们撑腰,就不信她们有那个胆量得罪宜宁县主。 所以今日这狗洞,她们爬定了! 明日整个盛京城都会流传开来,看她们的面子往哪儿放! 裴秀慈心中所想自然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她更担心自己的婚姻大事。 若是名声坏了,京中哪还有权贵之家愿意娶她过门,她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一想到这儿,她不免有些埋怨沈灵毓今日为何要带自己来。 反正那狗洞,她绝对不会爬的,要爬也只能三婶爬! 思及此,裴秀慈毫不犹豫的将沈灵毓推了出去。 “宜宁县主,我三婶儿的投壶技艺比我还高,你不妨同她比试比试!” 反正沈灵毓已经是个寡妇了,这辈子无论名声如何,都不会再有人娶她。 但她不一样,她正值芳华,绝不可就此毁了! 沈灵毓也没想到裴秀慈居然会将自己推出来,秀眉一蹙,刚想开口,宜宁县主已经将箭塞进了她手里。 “好,本县主跟你比!若是输了,我亲自监管你爬狗洞!” 第30章:输了比赛 宜宁县主说话的声音不小,将本在附近谈天说地的男客们也给招来了。 他们一听赌约,竟起哄说要赌大点儿,纷纷拿出身上值钱的东西要押注。 彼时,人群中传出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 “若宜宁县主输了,又当如何?” 众人不由得闻声看去。 这人说话好生大胆,这儿是郡王府,宜宁县主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输。 他们所有人在此之前都从未想过宜宁县主输给沈灵毓的可能性。 然没想到还真有个不识趣的问出了口。 打眼朝那人看去,只见其坐在一张轮椅上前,身穿一袭白袍,墨发轻扬,端的是一个光风霁月。 这身装束,立马就有人认出来了。 “镇北王世子?” “看来传言是真的,雍安郡王果然有意和镇北王结亲,不然镇北王世子今日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宜宁县主的及笄礼上。” “不过他为免也太不给县主面子了,还没开始比就问县主输了怎么办,难道还真想看着县主爬狗洞不成?” 宜宁虽从未见过镇北王世子陆方亭,但自打从母亲口中听说陆方亭是个病秧子后,就一直不大瞧得上他。 这会儿见到真人,自然更不喜了。 不但是个病痨鬼,还双腿有疾,甚至一见面就让她下不来台,这种男人,她就是死了也绝不会嫁! “本县主从六岁就开始玩投壶,赢遍盛京无敌手,我才不会输给一个将门寡妇!” 陆方亭听着她信誓旦旦的语气,敛眸笑了。 “好,但倘若县主真的输了,本世子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亲自爬你郡王府的狗洞去。” 二人这针锋相对的气势,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们以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甚至连宜宁自己都开始多想。 可她从未见过陆方亭,哪可能跟他产生过节。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看上将军府这个小寡妇了。 想到这儿,宜宁神色不虞地朝沈灵毓看去。 平心而论,这小寡妇长得确实不错。 只可惜不守妇德,刚刚还和云州哥哥不清不楚的。 这会儿又当着她的面勾引陆方亭,实在无耻。 纵使她再不喜欢陆方亭,也决不允许有人觊觎本属于她的东西! 云州哥哥如此。 陆方亭也是如此。 所以今天,这贱人输定了! 沈灵毓接触到宜宁县主不善的目光,心里不禁一咯噔。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得罪宜宁县主。 可是一想到自己输了比赛就要爬狗洞,心里实在是憋屈。 前世就是那么死的,今生若是再被众人围观着爬狗洞,那她还活个什么劲。 “县主,臣妇在此,就献丑了。” 说话的同时,沈灵毓手腕一转,精准无误的将箭扔进了壶瓶中。 旁人见状,不由得傻眼了。 这裴三夫人竟然真敢赢宜宁县主,莫不是疯了! 宜宁县主被激起了胜负欲,扬手正欲投,转眸却见谢云州来了,忙又嚷嚷起来。 “云州哥哥,你押我赢!” 谢云州来时就已经听说了投壶比赛的事,得知是沈灵毓和宜宁县主比,心里也奇怪这两人怎么突然就较起劲来了。 哪想一过来,就看见沈灵毓轻松投进一支箭。 那架势,可不像是练过的。 不过他的目标不是她。 谢云州敛眸看着,随即看向陆方亭。 “陆世子押谁?” 陆方亭没说话,而是摘下腰间的寿山石玉佩放在了沈灵毓身后的盘子上。 刚刚所有人都押了宜宁县主,以致沈灵毓这边空空荡荡,所以那块寿山石玉佩放上去后,显得格外夺目。 沈灵毓怔怔看着,脑海中不禁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不过很快便回神。 扭头就见谢云州摘下自己的玉扳指,放在了宜宁县主那边的盘子上。 宜宁县主喜不自胜道:“云州哥哥,我就知道你是最护着我的人!” 转过身,冲沈灵毓回以一记得意的眼神后,扬手就将手里的箭扔进了壶瓶中。 “好!” 宾客们拍手称快。 沈灵毓抿抿唇,这次直接拿起了三支箭。 “我记得东盛唯一一个三箭全中的人便是谢侍郎,那次他赢得满堂彩,皇上特意赏了他一支金箭呢!” “这裴三夫人还真是不自量力,莫不是心知自己输定了,所以才想着故意在咱们面前露一眼?殊不知这样只会让她更丢人罢了!” 这些人真的吵死了! 沈灵毓烦躁地皱皱眉,唇一抿,三支箭尽数落进了壶瓶中。 看到这一幕后,原本还议论纷纷的宾客们顿时傻眼了。 宜宁县主更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天底下只有云州哥哥能做到三箭连投,你定然是使了诈!” 沈灵毓颔首回道:“县主,众目睽睽之下,臣妇纵使有心使诈,也早就被旁人看穿了。” 投壶技艺,她确实擅长。 只是嫁入将军府后,为了操持起那个家,她不得已放弃了很多自己曾经喜欢的东西。 三箭连投算什么,她最擅长的,可是五箭齐投。 只是为了照顾宜宁县主的面子,她才没显露出来罢了。 虽然现在已经把县主得罪了。 但是无妨,只要输的人不是她,得罪了县主又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没有自保的本事。 旁边,谢云州在沈灵毓投中壶瓶的一刹那便晦暗了目色,眸光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沈灵毓如今已中四箭,而她与宜宁县主的赌约是以连续三次投中的箭支总数判断输赢。 就算宜宁在后面的两次都能投中,也彻底输给沈灵毓了。 所以接下来,根本就没有比的必要。 宾客中一片沉默,众人都在等着看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毕竟输了的人,可是要爬狗洞的。 宜宁县主自是不愿,跺着脚走到谢云州身边哼唧起来。 “云州哥哥,我绝不相信她比你还厉害,不如你替我比吧,只要你能帮我赢了她,之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谢云州笑道:“宜宁,愿赌服输,若我下场,岂不有失公正?” 宜宁气闷道:“可我不要爬狗洞!” 谢云州挑眉笑笑,随即看向众人。 “今日是宜宁县主及笄礼,不宜闹事,本官私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不必当真,诸位意下如何?” 谢云州都把梯子顺下来了,众人哪有不爬的道理,连连点头称是。 谢云州紧接着说道:“至于宜宁县主输掉的赌金,全归裴三夫人了。” 第31章:被针对了 宜宁县主输掉的赌金挺多的。 毕竟除了陆方亭之外,其他人都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押给了宜宁县主。 沈灵毓接过东西,扭头交给了莫娜。 转身时却瞧见裴秀慈嫉恨的眼神,心里不免好笑。 刚刚她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推出去挡刀时,怕也没想过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却又来嫉妒她得了宝贝,哪来的脸。 更何况她将贺礼换成春宫图那件事,她还没跟她算账呢! 宜宁县主输了比赛,心情不好,发了好大一顿火骂骂咧咧地走了。 宾客们见无戏可看,也相继离开了。 很快只剩下沈灵毓、谢云州和陆方亭一行人。 沈灵毓想了想,将那块寿山石玉佩还给了陆方亭。 “陆世子,这玉佩太贵重了,您还是收回去吧。” 陆方亭却道:“无妨,能赢走它,也是裴三夫人的本事,我既然押出去,便是你的了。” “可是……” “沈灵毓,本官的玉扳指,你怎么不还给我?” 谢云州突然出声打断她没说完的话。 沈灵毓眸子一转,见他目光沉沉,似是生气了般,但又觉得他这气性来的实在莫名其妙。 他将玉扳指押给宜宁县主,如今输给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而她之所以将玉佩还给陆方亭,纯粹是出于感谢。 刚刚在场那么多人,只有他坚定地相信她,给了她鼓励,所以这东西她绝不能收。 然而谢云州这厮实在太斤斤计较了。 “本官听闻寿山石玉乃天地奇品,有凝神静气之效,三十年才出土一块,陆世子先天有疾,先皇便将宫里唯一的一块寿山石玉赏给了镇北王,如此贵物,陆世子说送人就送人,还真是慷慨。” 沈灵毓凝神听着,更觉得自己仿佛拿了一块烫手山芋。 “谢侍郎说的在理,陆世子,这玉佩您还是拿回去吧!” 陆方亭见她态度坚决,柔和一笑,只得收回。 沈灵毓不便与外男接触太久,将东西还回去便告辞离开了。 谢云州垂眸盯着陆方亭,幽幽一笑。 “陆世子与裴三夫人是故交?” “不是。” 陆方亭摇摇头,眼神却极认真。 “不过方才初见裴三夫人时,总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谢云州嗤笑,“陆世子这话还是少说为妙,若是让宜宁县主听见,只怕她又要闹翻天。” “她想如何,同我没有任何关系,毕竟她瞧不上我这个废人。” 说到这儿,陆方亭咳嗽两声,脸色比起方才差了许多。 谢云州心思转了转,懒得同他一个病人多言,万一再加重病情,镇北王可不是好应付的。 “陆世子身子不好,还是回去好好歇息吧,儿女姻缘素来不随己愿,你既生在镇北王府,这件事应该自小就深有体会才对。” 说完,他便负手离开了。 陆方亭盯着沈灵毓方才投箭的壶瓶看了一会儿,直到风起时,才让身后的护卫推自己离开。 因宜宁县主心情不好,郡王府开宴时,有意将沈灵毓安排到了极其偏僻的角落。 沈灵毓看破不说破,对周围冷嘲热讽的眼神也浑不在意,自顾自吃自己的饭。 裴秀慈却心有怨言,“真不知道三婶儿赌那一时之气干什么,现在好了,得罪了郡王府,我们以后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沈灵毓凝神听着,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低声开口。 “裴秀慈,在场所有人都可以评判我的不是,唯独你不行,莫忘了现在这样的结果是谁造成的。” “当然,若你愿意爬狗洞的话,我也不介意现在就去找宜宁县主,提议让你们两个再比一场,以你的投壶技艺,正好能让宜宁县主找回场子。” “到时候,你可以顺水推舟讨好宜宁县主,自然也不必担心日后被郡王府携私报复了。” 沈灵毓真心觉得自己提了一个好建议。 无奈裴秀慈什么都想要,根本不答应这种事。 “三婶儿说得这是什么话,将军府如今可是你掌家,若是无力承受郡王府的怒火,以致将军府走向没落,我看你怎么向裴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交代? 沈灵毓冷笑着摇头。 不,她什么都没做错,自然用不着向裴家人赎罪。 毕竟上辈子,她已经被他们坑害得够苦了。 从来都是他们亏欠她的,而她沈灵毓,不曾对不起过任何人。 吃过饭,宾客们相继告辞离开。 沈灵毓让莫娜先出去找车夫,自己则和裴秀慈带着赢来的赌金慢悠悠往外走。 哪想经过偏厅时,宜宁县主突然带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站住!” 她身后跟着好几个护院,个个凶神恶煞的,气势凌人。 裴秀慈一看到他们,下意识往沈灵毓身后躲。 “三婶儿,这可是你惹出来的乱子,若是波及到我,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听听她说得是什么话。 明明是一家人,可遇到事情时,却总想着把她推出去。 裴秀慈真是随了他们裴家那个自私自利的根儿。 沈灵毓摇摇头,看向宜宁县主问:“县主还有事?” 宜宁摊手说道:“把云州哥哥的玉扳指给我!” 搞这么大阵仗,原来是为了一个玉扳指。 沈灵毓不屑一笑,从一堆赌金中找出谢云州的玉扳指递给她。 “不知现在臣妇可否能离开了?” 宜宁没吭声,拿着那只玉扳指把玩半天,眸子再度看向沈灵毓,射出一道寒芒来。 “裴三夫人,本县主有说过让你走吗?” “今天是我及笄之礼,可你却让我丢了那么大的脸,裴三夫人,你说我应该怎么惩罚你才好?” 裴秀慈听到这话,整个人吓得六神无主,忙站出去向宜宁县主投诚。 “县主,今日之事全是我三婶儿的错,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就找她,与我无关,只要你放我走,我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宜宁看着她害怕的嘴脸,嫌弃地皱了皱眉。 “没用的东西,滚!” 裴秀慈忙不迭点头,转过身撒腿就跑。 沈灵毓心头恼恨不已,扭过头,却见宜宁县主身后的护院笑眯眯朝她走了过来。 沈灵毓脸色骤变,“你们想干什么?” 第32章:前世的恩 宜宁县主盯着她冷笑。 “我听说裴三夫人进门当天,刚拜完堂,裴三公子就随父上了战场,裴三夫人苦等半年,却等来了三公子的死讯,想必自嫁人之后,三夫人就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儿吧?” “可怜你年纪轻轻的就要守寡,本县主今日体恤你,特意挑了几个能干的护院来伺候你,裴三夫人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本县主的一番好意。” 沈灵毓听懂她的意思,张嘴就要喊人。 然那两个护院的动作比她更快,当即上前捂住她的嘴要将她往偏厅里拖。 宜宁县主眼神阴冷道:“裴三夫人,好好享受吧,日后若敢再觊觎不属于你的人,下一次,本县主可就没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只留下那几个护院压制沈灵毓。 沈灵毓势单力薄,更何况她一介女流,哪抵得过这几个男人,很快就被压到了偏厅的地上。 她奋力挣扎着想求救,然最后进来的两名护院却一脸淫笑着关上了门。 明亮的光随着房门的关闭而渐渐被阻挡在外,在沈灵毓身上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沈灵毓的眼神渐渐绝望,身体挣扎的力度也慢慢降了下去。 失力间,一个护院开始急不可耐地撕扯她的外衫。 一滴泪缓缓从沈灵毓眼角滑落,许多凌乱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迅速闪过。 她想到了前世。 初到北漠时,她也曾险些落入北漠人的虎口。 当时的她无助极了,她被他们拖进牲口棚,任凭她如何叫喊都无人搭救。 后来,她趁一人不备,拼尽全力抬起头,张开嘴狠狠咬下了他的耳朵! “啊!!” 凄惨的尖叫声响起时,沈灵毓嘴角已经血流如注。 几名护院见同伴受伤,登时吓得四散退开。 他们倒不是压不住沈灵毓,实在是这女人不同寻常,性子太过刚烈,竟然如此胆大地咬下了同伴的耳朵。 几人从震惊中回神后,又不免恼火起来,撸起袖子冲过去要狠狠教训沈灵毓。 哪想沈灵毓却一把拔下头上的发簪抵在自己脖颈处。 “来啊!我知你们仗着有宜宁县主撑腰,为非作歹惯了,但你们不要忘了,我乃柱国将军府三夫人,我夫君更是皇上亲口追封的忠勇爵,若我今日死在这儿,你们谁都别想逃脱干系!” 几名护院被她的气势吓住。 然只愣了下神便又大胆起来。 “三夫人怕是不知道我们郡王府的手段,就算你真死在了这儿,我们郡王爷也不会怕,到时只需提前将你的尸体掩埋了,再在外人面前装傻充愣说你早就离开郡王府,我们自会相安无事。” 沈灵毓闻之一怔,万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胆大妄为。 而且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看来这逍遥闲散的雍安郡王,远没有她所想象的那般简单。 那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真要被他们糟蹋吗? 不,不行! 在谢云州那儿受过一回屈辱已经够了,她绝不要再让这些人碰她,否则她宁愿死!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前世的仇尚未报,若是一死了之,让她怎能甘心! 沈灵毓心神慌乱地想办法,却不料那几个护院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朝她走来…… 下一瞬,偏厅的门突然被一记掌风劈开。 不等几个护院回头,便被来人一一打趴下。 沈灵毓抬眸看去,见一白衣男子坐在轮椅上,身披霞光,宛如神明。 陆方亭…… 沈灵毓心头一松,一下子瘫软在地。 陆方亭蹙眉看着屋内的情形,视线落在沈灵毓身上,不免急了一下,忙让贴身护卫遂远处理这些护院。 护院们见状,壮着胆子耀武扬威起来。 “陆世子,这儿是郡王府,您若乱来,我们县主绝不会放过你的!” “遂远,杀了他们!” 陆方亭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一声令下。 遂远行动果决,拔出腰间长剑潇洒利落的在空中挥舞几下后,那几个骂骂咧咧的护院便全被一剑封喉要了命。 沈灵毓凝目看着,两手不自觉捏紧袖子,心中只觉屈辱又解气,眼中的泪却止不住簌簌往下落。 彼时,一方青色的帕子递到她面前。 “裴三夫人,没事了。” 沈灵毓泪眼模糊地看着那只指节分明的手,又顺着手臂往上,瞧着陆方亭光风霁月的脸,突觉有些丢人,忙擦擦眼泪站了起来。 “多谢陆世子出手搭救。” “我也是碰巧路过,所幸来的不算太迟。” 陆方亭摆手苦笑。 “更何况,出手救你的是遂远,凭我这副没用的身躯,哪能救下夫人。” 沈灵毓凝目摇头。 “世子皎若云间月,无论今日出手的是谁,世子都是臣妇的救命恩人,臣妇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陆方亭抿唇笑道:“举手之劳罢了,裴三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沈灵毓心中却喟然叹气。 她怎么可能会不放在心上呢? 毕竟前世,她就已经亏欠他了。 前世她在北漠过得并不好,每日除了干脏活累活,还要被北漠人拉到训练场上当活靶子。 是的,他们就是那般残暴,以活人为靶。 她还记得,那天风很大。 北漠王庭内来了两位贵客,正是镇北王父子。 他们奉皇命前来为荣华公主送家乡小物,宴席过后,喝醉的北漠王心血来潮,要同镇北王父子比试箭法。 镇北王驻守边境多年,箭术超群,轻而易举就赢了北漠王。 哪想北漠王恼羞成怒,竟命人拉来几个奴隶当活靶子。 而她身为东盛人,自然是躲不过去。 当时,镇北王并不同意这种玩法。 无奈北漠王一意孤行,镇北王便只好将弓箭交给了陆方亭。 原因无他,镇北王的箭法出类拔萃,即使有活靶子在场,射赢的那个人也必然是他。 北漠王当时虽不会说什么,但事后必然会拿她一个质子出气。 倒不如让箭法并没那么好的陆方亭当场给她个痛快。 当时,是她在北漠的第三年。 受尽折磨,归国无望,所以走上训练场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可是万万没想到,陆方亭居然会舍下自己的脸面当场认输。 她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质子,同畜牲一般是死是活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只有陆方亭把她当成了人。 第33章:有尊严地活着 那时候,她心里便在想,若有朝一日能安然回到东盛,她必会好好报答陆方亭。 可万没想到,他随父离开北漠没多久,就传出了病死的消息。 她在北漠王庭最偏僻的角落为他烧香祭拜,心中苦楚无人可说。 她时常觉得,陆方亭就是下凡历劫的神仙。 他眼中有世人,身上有神性,待功德圆满,便可羽化飞升。 可现实却是天不遂人愿。 他英年早逝,在最有抱负的年纪,带着满腔的遗憾郁郁终去。 但是今生,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救她两回了,所以她绝不会让他如前世那般早早离世。 “臣妇听闻东盛有一神医,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到她手里,皆可药到病除,待回去后,臣妇便派人去寻访神医,以报世子的救命之恩。” 沈灵毓目光灼灼地望着陆方亭说道。 陆方亭却摆摆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三夫人不必如此,我的病如何,我心中向来有数。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这几个护院,待会儿自有人清理,三夫人不必忧虑。” 陆方亭说完,便让遂远推着他离开了。 沈灵毓颔首行礼,心事却更重了。 陆方亭自暴自弃,这可不行。 行医问药最忌讳患者毫无求生之念。 找神医虽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还是得让他有活下去的信念。 不过此事也不可操之过急,反正此番陆方亭要在盛京待上很长一段日子,日后总能找到机会。 沈灵毓边想边整理好衣衫和发髻,随后走出偏厅。 哪想刚到门口,又遇上了谢云州。 他这会儿竟也没走。 只是他那什么眼神,深沉幽暗,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 不等沈灵毓反应,耳边便听见了谢云州的问话。 “本官的玉扳指呢?” 他以为她会戴在手上的。 “扔了。” 刚躲过一场劫难,沈灵毓这会儿实在没什么兴致跟人说话。 尤其是面对谢云州。 哪料这厮却脸一沉,莫名其妙又发起了火。 “本官的东西,你竟敢随意丢弃,沈灵毓,你好大的胆子!” “臣妇胆子一向不小,侍郎大人直到今日才见识到吗?” 谢云州见她冲自己甩脸色,恍然愣了下神,随即又嗤笑出声。 “你和陆方亭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沈灵毓,你就那么欲求不满?” 沈灵毓愕然抬头,虽然明知道他误会了,可一想到他竟那般看她,她就忍不住生气。 “是啊,我就是欲求不满,光有你谢侍郎不够,我还要找陆世子,只可惜他双腿有疾不能行事,没办法,我又只好找了几个护院,怎么样,我够作贱自己了吧?” “沈灵毓,看来宜宁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小寡妇。” 沈灵毓听他提起宜宁县主,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蹭一下又升了下来。 “我本性如何,还轮不到她宜宁县主来评断,她又算什么好东西!” 谢云州闻之蹙眉,“你怎么回事?” 他不满地沉下脸,负手朝她逼近两步,鼻尖却敏锐地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推开她往里面一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护院,皆为剑气所杀。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他还是想从沈灵毓口中听到实话。 “刚刚发生了何事?” 沈灵毓凉声笑道:“谢侍郎那般聪明的一个人,还猜不出来吗?宜宁县主对我挟私报复,正好被陆世子撞见搭救。” 谢云州想到宜宁的性子,心里虽然清楚这确实像她会做出来的事,但若非沈灵毓主动招惹,她又岂会如此。 “怨不得她,你投壶时不肯退让,以致她丢了脸面,她自然要报复回来。” “所以,我就活该屈从在宜宁县主的高贵身份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爬狗洞吗?” 沈灵毓气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谢侍郎,我知将军府如今无人撑腰,无论曾为东盛立下过多大功劳,也终将随着我公爹的逝去而被人遗忘,但活着的人难道就没有堂堂正正屹立在天地间的权利了吗,这算什么道理!” “沈灵毓,弱肉强食,自古如此,你想有尊严的活着,就得比别人更强大,否则就乖乖夹起尾巴做人,莫一时气盛逞了风头之后,却无半分自保的本事。” 沈灵毓闻言苦笑。 “是啊,侍郎大人睿智又有手段,自可当个上位者来高高在上地评判我,只可惜,怕要让侍郎大人失望了。” “人生太短,臣妇此生并不惧死,只想痛痛快快地活着,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才是臣妇毕生追求之所在。” 说完,她屈膝行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云州凝视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嗤笑出声。 “痛快活着?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扭过头,瞧见那一屋子的尸体,又不免蹙眉。 恰好,宜宁县主从走廊拐角处来了。 谢云州看见她,眸光沉了沉。 宜宁一脸震惊色,“云州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谢云州轻哼,“宜宁,你胆子太大了。” 宜宁几步跑过来,透过门缝瞧见那几个护院都死了,面上一骇,一句完整话都差点说不出来。 “他们、他们是你杀的?” “陆方亭带人动的手。” 谢云州言简意赅,垂眸瞧见自己的玉扳指在她指间戴着,直接出手要了回来。 “东西给我。” 宜宁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摘下。 “云州哥哥,你既押我赢,这东西就合该是我的。” “但你输了。” 谢云州伸手接过,本想直接戴上,转念又拿帕子包起来放进了怀里。 宜宁知道他这人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若非她与他自幼相识,恐怕这会儿他早拧断她的脖子了。 饶是如此,她心里还是老大不满意。 尤其看见那几个惨死的护卫,更头疼了。 “云州哥哥,你得帮我,突然死这么多人,我父王肯定不会轻饶了我的!” 谢云州却敛眸笑道:“死了几个没用的废物罢了,郡王爷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你最该担心的是,倘若陆方亭以此为由拒绝了两家的亲事,毁了郡王爷的好打算,到那时,你才是大祸临头了。” 宜宁立马急了,“那我该怎么办啊?” 谢云州眯眼笑,“还能如何,自然是你亲自去讨好陆方亭,让他别拒婚。” 宜宁心中不愿,可再不愿意又能如何? 她是郡王府的县主,既享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待做出牺牲时,便全不由她自己的意愿了。 第34章:又打主意 郡王府外,宾客们陆陆续续都走完了。 莫娜拉着一脸心虚的裴秀慈守在马车旁。 见沈灵毓出来,莫娜赶忙上前。 “姐姐,我找到车夫后就一直在等你们,之后瞧见她,我向她询问你去哪儿了,她只说你还在郡王府同旧人闲聊,让车夫先送她回去。” “可我看她表情不对劲,逼问她的时候她也不说实话,这王府的守卫也不让我进去,我差点儿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沈灵毓抬手摸摸她的头,唇角苦笑。 “我没事,走吧。” “可你受委屈了。” 莫娜年纪虽小,但不代表她不会察言观色。 沈灵毓这脸色,明显是受了委屈。 想到这儿,她拔腿就要冲进郡王府里找人算账。 沈灵毓慌忙拦住,“莫娜,真的没事了,欺负我的人都已没命了,是镇北王府上的陆世子救了我。” 莫娜闻声顿住,见她不像在骗自己,语气认真起来。 “那世子是个好人,以后见到他,我给他买糖葫芦吃。” 沈灵毓抿唇笑笑,拉着她上了马车。 裴秀慈胆战心惊地跟上去,坐好后,她瞧着沈灵毓的打扮,不像是受过欺负的样子,又不免困惑起来。 “三婶儿,你……” 啪! 沈灵毓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扬手甩了她一巴掌。 裴秀慈捂住脸,恼羞成怒道:“今日之事怨不得我,要不是你投壶时不长眼非要赢宜宁县主,也不会……” 啪! 沈灵毓又是一掌落下,直打得裴秀慈两眼冒金星。 “你疯了!不管怎么说,我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孙小姐,而你不过是个外姓人,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我是将军府的掌事人!” 沈灵毓咬着牙,心里恨不得掐死她。 “裴秀慈,你以为你把贺礼偷偷调换了,就能让我在郡王府丢尽脸面?然而你忘了,我代表的即是将军府,我若面上无光,你以为将军府能躲得过吗!” 裴秀慈一下子就怕了。 “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都是二婶儿让我这么干的,她说你见不得府里任何人过的好,若是我找了个好夫婿,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你必然会百般阻止我选婿。” “与其、与其一辈子被你毁了,倒不如先将你毁了,让你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 沈灵毓听罢冷笑,“你倒是听她的话,既然如此,待回府之后,我便向老夫人言明一切,让她另找人张罗你的婚事吧!” “不行啊三婶儿,若是祖母知道我今天都做了什么,一定不会轻饶我的!” 裴秀慈赶紧握住她的手求情。 “三婶儿,我知道自己今日大错特错,但我也是被二婶蛊惑了,她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同她的关系自然比你亲近些,所以无论她说了什么,我都深信不疑,我……” 沈灵毓疲惫地捏捏眉心,实在不愿听她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莫娜心领神会,一拳就把裴秀慈打晕了。 回府后,沈灵毓让人把裴秀慈送回北苑。 经过婉澜轩时,却又听见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争吵声。 不必多说,定是叶婉然又和裴澜之闹起来了。 闹吧,闹得越乱越好。 到时恐怕还没轮到她出手,这二人就先过不下去了。 沈灵毓冷笑着回房,差泽兰去老夫人那儿回话,今日在郡王府发生的种种,事无巨细,她全让泽兰同老夫人说了。 免得日后郡王府再怪罪下来,老夫人又将一切推到她头上。 将军府这烂摊子,她是不想再收拾了。 只可惜,前仇未报,她还不能走。 若不亲眼看到裴澜之和叶婉然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不甘心。 泽兰回来后,回话说老夫人得知裴秀慈偷换贺礼,气怒之下关了她禁闭。 沈灵毓淡笑不语。 这算什么惩罚,老夫人的心到底还是向着他们自家人。 罢了,她倒要看看,老夫人日后能给裴秀慈选出个什么样的夫君。 沈灵毓喝了杯安神茶,沐浴后躺床上睡觉去,一夜好眠。 哪想第二天一早,人还未醒,院子里先传来了一阵闹闹哄哄的动静。 沈灵毓皱眉起来,合衣走到门口一看,叶婉然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院中哭哭啼啼,老夫人拄着拐杖坐在那儿满脸不愉。 莫娜一夫当关,站在石阶上挡住了意图闯进来吵醒她的下人。 沈灵毓心中猜测她们多半是为了郡王府贺礼的事而来,打着哈欠不紧不慢地开门出去。 “娘,二嫂,一大清早的,出什么事了?” 裴老夫人不悦道:“都日上三竿了,谁家媳妇像你似的这会儿才起!” “哎呀娘,别说这些了,还是快拿钱救人吧,若是晚了,夫君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 裴澜之? 他又怎么了? 沈灵毓皱眉朝泽兰看去。 泽兰忙附耳传话。 沈灵毓听了半天,才听出个大概来。 原是裴澜之去玉春楼喝花酒,一时喝多了,就同兵部侍郎之子最喜欢的月姬滚到了一张床上。 兵部侍郎之子也不是好惹的,听说此事后直接提剑跑到玉春楼找裴澜之算账。 哪想二人争执间,裴澜之不慎划伤了对方的下体,日后恐不能人道。 兵部侍郎得知消息后发了好大一顿火,直接找到大理寺,让人将裴澜之押进了大牢。 若非老夫人从中说情,让兵部侍郎看在过去曾拿过裴将军恩情的份儿上放裴澜之一马,他此刻恐怕早就进宫请皇上降旨杀了裴澜之了。 然死罪虽免,活罪难饶。 兵部侍郎之子的伤势不轻,请宫中御医相看后,开了好些名贵药材。 以兵部侍郎的俸禄,自是负担不起。 所以对方要将军府拿出一万两银子和解,否则就让裴澜之在牢里待到死。 沈灵毓倒乐见其成,只可惜,老夫人不愿意。 “同北漠的一场仗,让将军府元气大伤,可到头来却无人记得我们的功德,裴家父子四人,最后活着回来的只有老二,他是将军府唯一的指望了,绝不能当一辈子的阶下囚。” “老三媳妇,如今是你在掌家,那一万两银子,你从公库中出,日后再想法子赚回来便是。” 赚回来? 呵,这老太太说得轻巧。 那可是一万两白银,不是一两,哪是轻易就能挣回来的。 更何况,半年前边境打仗,为贴补粮草,将军府公库中已经出了不少钱,后来叶婉然掌家时又私自挪用不少。 如今勉强撑着的,大部分都是她的嫁妆。 老太太打得什么主意,真当她不知道? 这是想让她给娘家写信呢! 第35章:账房进贼 “娘,头前二嫂掌家时,拿了公库中不少钱贴补娘家,后来我算了算账目,如今公库中能拿出来的现银也不过五千两,多的也实在拿不出来了。” 老夫人闻之愕然,“怎会只剩下五千两,让你管个家,你把钱都管到哪儿去了!” “怕是弟妹自己瞒着我们私吞了不少,如今娘要拿钱救人,你怕露馅儿,所以上赶着先推到我头上吧!”叶婉然冷嘲热讽道。 沈灵毓一声轻嗤,不以为然地抚了抚头发。 “二嫂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你先前挪用多少,心中应当有数,如今既是要救二哥,二嫂自当出大头才是,怎么全都倚仗公库。” “我若有钱,早都拿出来了,又岂会在这儿听你胡咧咧!”叶婉然气急败坏道。 沈灵毓合手冷笑,“那没办法了,公库都花了多少钱,账本上记的可是清清楚楚,如今能拿出来的只有五千两,剩下的,唯有二嫂自己想办法了,二哥出事,你不出一份力,说不过去吧?” “你!” “行了,都给我住嘴!” 老夫人敲敲拐杖,气势压倒一切。 “老三媳妇,你待会儿再去核对账目,看能不能再多匀点钱出来,剩下的,就全从老二媳妇的私库里出。” 沈灵毓闻之轻笑,“行,一切都听娘的。” 叶婉然却不乐意了。 “娘,我哪有私库啊,我……” 老夫人脸一沉,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沉声打断。 “老二是你夫君,自你进门之后,他一心一意扑在你身上,如今出了事,你救他本就是应该的!” “我不管你是偷是抢,总之明天一早,那一万两银子必须给我凑齐了!” 话落,老夫人一脸不愉的起身离开。 叶婉然气急败坏地瞪沈灵毓。 “如今整个家都是你在管,本就应该是你拿钱,你怎能如此坑害我!” “我坑害二嫂?这话说反了吧?” 沈灵毓面上冷嗤。 从刚进府那日,叶婉然就处处看不惯她。 之后裴澜之为了和叶婉然长相厮守,不惜顶替兄长身份让她白白守寡,还妄图将她送到北漠去。 而今却来说她坑害了他们,叶婉然真是好大的脸! “若非二哥在外惹事,这一万两银子本就不该花出去,到底是谁害了谁,我劳烦二嫂好好动动你的脑子掂量清楚!” 叶婉然见她反过来说教自己,气得肚子又疼起来,骂骂咧咧地走了。 泽兰扶沈灵毓进屋,嘴上忍不住抱怨。 “这二夫人真是不讲道理,平日里处处跟您作对也就罢了,偏一出事,又来找您出头,实在是太过分了。” 沈灵毓摇头冷笑,“只会窝里横的东西罢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二夫人向来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常听她院子里的下人抱怨说她逢年过节给的赏赐最少,那五千两银子,她只怕没那么容易拿出来。”泽兰顾虑道。 沈灵毓自然也想到了这层。 但拿不出来也得拿,除非她乐意让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没爹。 就像老夫人说的那样,无论她是偷是抢,也得把剩下的钱凑齐了。 只是沈灵毓没想到的是,叶婉然还真把主意打到了那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上。 是夜,陈术突然进院,说有人偷偷潜进账房偷东西。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沈灵毓皱眉问他。 陈术抿唇点头,“都是二爷院子里的。” 沈灵毓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多半是叶婉然自己不想拿钱,又怕老夫人那边怪罪,所以打起了公库的主意。 到时叶婉然只要把老夫人说好的五千两交出去就行了。 至于她怎么向老夫人交差,叶婉然哪里会在乎。 沈灵毓抿唇笑笑,对陈术说:“找护院把那几个人抓起来,明早送到官府去。” “这能行吗?” 陈术心有顾虑。 “二爷还在牢里待着,若是咱们这边再生事,只怕老夫人她……” “管她做什么,账房进了贼,我报官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沈灵毓才不管老夫人怎么想。 上一世,她就是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所以才会活活把自己憋屈死。 一心一意操持着这个家,最后换来的结果是谁都可以上来踩她一脚。 从未有人真正在意过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 所以这一世,她断不可能重蹈覆辙了。 自己活得痛快淋漓才是最重要的。 陈术见沈灵毓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闷头退下了。 泽兰给沈灵毓铺好床,走过来伺候她宽衣。 哪料起身时,沈灵毓眼前突然晕了一下,险些站不稳身子。 泽兰慌忙扶住她,随即大声喊莫娜进来。 莫娜见沈灵毓脸色不好,急道:“姐姐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莫娜,你别愣着了,快去让人备马车,我们得赶紧带夫人去看大夫!” 关键时候,泽兰也不是个完全没主意的。 夫人这情况瞧着实在危急,等不到大夫来了,还不如直接送医馆去。 沈灵毓只觉得自己意识模糊,昏昏沉沉的被人扶上了车。 盛京城中最好的医馆就在主街上,坐馆是一位鹤发童颜的大夫,姓莫,医术极高。 上车后,泽兰直接让车夫去莫大夫的医馆。 哪料到了地方,却被药童告知莫大夫在半个时辰前被吏部侍郎府上的人请走了。 泽兰想到自家夫人和吏部侍郎的关系,不免犹豫起来。 可看着夫人苍白无血的脸色,哪还管的了那么多,先救人再说。 “去侍郎府!” 第36章:保不住命 不多时,马车行至侍郎府后门。 泽兰小心翼翼地扶沈灵毓下去,莫娜上前敲门。 门房得知她们是来找莫大夫的,二话不说直接驱赶。 “走走走,莫大夫正在给司仓参军夫人看病,侍郎大人说了,无论谁来都一概不见!” 彼时的沈灵毓已经恢复了一丝神智,听到门房的话后,心底苦涩地笑了一声。 看来,谢云州挺喜欢那参军夫人。 不过想想也是,男人素来喜新厌旧,她终不过是他玩腻的一件玩意儿罢了。 “泽兰,走吧,人各有命,何必找他。” 泽兰顿时红了眼眶,“可是您……” “无碍,想必只是近几日太累了,我还撑得住。” 沈灵毓低声说着,扭头就走。 哪想两条腿却虚浮得像棉花似的,根本走不动道,才刚走了两步便彻底失去意识。 “夫人!” 侍郎府的门房见状,心觉有些不妙,踌躇一番后还是匆匆去请示了谢云州的意思。 阁楼外厅内,谢云州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一把小巧精致的袖刀,深邃的眸光落在屏风后面的一道丽影上,稍稍停留片刻又收回来。 莫大夫站在他面前说:“伤口不深,不过刀上却涂了毒,是孔雀胆,人中毒之后,并不会立即身亡,而是经过七七四十九日的折磨,最终全身溃烂而死。” 谢云州凝神听着,想到一个时辰前,自己刚回府时,那参军夫人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拿着一把刀径直刺向他的胸口。 然她并无武功,自然不可能成功,当场就被时一制服了。 眼见行刺失败,那女人倒是大彻大悟,仰天长啸一声后就划破了自己的脉搏。 瞧着是个刚烈女子,实则愚不可及。 不像沈灵毓,惯会变通。 正想着,外面就传来了门房的声音。 “大人,将军府三夫人来了。” 谢云州闻言蹙眉,“我不是说了,今晚不见任何人吗!” 等那愚蠢女人醒后,他还得从她嘴里套话,哪有心情见旁人。 更何况沈灵毓来这儿的目的也无非是为了裴澜清。 她又不傻,岂会猜不到裴澜清坐牢一事与他有关。 哪想,门房紧接着又道:“裴三夫人是来找莫大夫的,她不知生了什么病,方才直接倒在了后门口。” 屋内的莫大夫闻言,捋着胡须说:“哎呀,那我得去看看,万一……哎,谢老弟,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后门口,泽兰扶着沈灵毓的身子哭哭啼啼。 莫娜急得不行,正想直接踹门冲进去,哪料院门却在这时突然被人打开了。 她忙稳住身形,打眼看向来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坏蛋,欺负姐姐!” 谢云州不认识她,只是觉得她的面相看起来不像东盛人。 只这会儿沈灵毓的情况更危急,他想不了那么多,快步上前从泽兰手中抱起了沈灵毓。 泽兰心中大喜,仿佛看到了主心骨一般匆匆跟着他进府。 然一炷香的功夫后,待莫大夫把完脉,泽兰哭得更凶了。 “我家夫人怎么可能会中毒,莫大夫,您是不是诊错了呀!” 莫大夫摸着自己的白须摇头。 “错不了,头前刚给那参军夫人看过,她俩中的是一样的毒,都是孔雀胆。” 谢云州一听这话,眉眼瞬间沉下来。 司仓参军夫人手里的毒是从何而来,他约莫能猜到,毕竟他这侍郎府也不是块铜墙铁壁,总有疏忽的时候。 但沈灵毓为何会中毒? 她性子虽说不好,平日同将军府那些人也处不到一块去,但不管怎么说,那些人还要靠她养活,断不可能会害她。 除了将军府之外,她近些日子得罪过的人便只有宜宁县主了。 可宜宁固然跋扈,却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不是他太相信她,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孔雀胆是何物。 就算旁人拱手送到她面前,她也认不出来。 那给沈灵毓下毒的人,还能是谁? 谢云州猜不出来了。 耳边,泽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莫大夫,那有没有法子救救我家夫人啊,她还这么年轻,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莫大夫沉声道:“也不是不能解,只是有些麻烦,而且在解毒期间,病人要承受极大的痛苦,无异于脱胎换骨。” 泽兰默默听着,对沈灵毓心疼极了。 “夫人……” 谢云州被她吵得头疼,捏着眉心对莫大夫说:“先开几副药压制住她体内的毒性,免得她痛苦。” 莫大夫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关心一个女子,约莫看出了什么,冲他会心一笑。 “放心,只要谢侍郎给够诊金,我自会照顾好裴三夫人。” 谢云州:…… 罢了,待沈灵毓解毒后,让她三倍还回来便是。 莫大夫开了药,由侍郎府的下人煎服好给沈灵毓喂下。 等她醒来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泽兰守在床边一夜未睡。 乍一看到这陌生又熟悉的房间,沈灵毓神情有些恍惚。 “泽兰……” “奴婢在!” 泽兰匆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 沈灵毓哑声问:“谢云州……不是不见客吗?” “夫人晕倒在侍郎府后门口,侍郎大人听说后,就将你抱回来医治了。” “这么说,我们一夜都在这儿?”沈灵毓有些吃惊。 泽兰默默点头,刚想问她有没有好点,却见她挣扎着要起身。 泽兰忙扶住,“夫人,您才刚醒,还是好好歇着吧,有什么事交代给奴婢去做便是。” “你做不了,老太太今早就要见到那一万两银子,若是我不在府里,恐又要生出事端来。” 沈灵毓推开她的手执意要下床。 门外却蓦地飘来谢云州的声音。 “命都快保不住了,还管旁人做甚,沈灵毓,这就是你说的想痛快活着?” 沈灵毓看见他,眸子暗了暗,嘴上却道: “侍郎大人不是我,自不会明白我的处境,昨夜劳烦大人出手相救,臣妇不胜感激,但我现在真得回去了,我想侍郎大人应该也不希望旁人发现你我之间的关系。” 沈灵毓理直气壮的一番话堵得谢云州哑口无言。 嘴一哼,索性也懒得管她了,直接拂袖让她走。 “日后你是死是活,莫再来求我!” 第37章:讹诈 泽兰扶着沈灵毓缓缓走出侍郎府,想到谢云州刚才的反应,不免担心起来。 “夫人,侍郎大人也是一番好意,昨夜为了帮您解毒,他和莫大夫也是一宿没睡,您怎么……” 沈灵毓幽幽叹气,“泽兰,你不明白,人活一世,我们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之前若不是为了自保,她绝不会委身谢云州。 如今亦是。 她知道他救了她,可她却不敢让自己太过依赖他。 若日后事事都靠他来解决,那他们之间成什么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不清不楚下去吧。 她不过是个寡妇,而他身为吏部侍郎,日后官拜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之间的悬殊只会越来越大。 所以她应当认清自己的身份。 同盟,就只是同盟。 除此之外,不做他想,才不会受伤。 前有参军夫人,后有宜宁县主,还不够她看清楚吗? 沈灵毓垂眸苦笑,上马车后向泽兰问起了自己的病情。 得知自己所中之毒是孔雀胆,她也不免开始怀疑究竟是何人那般狠心。 老夫人应该不至于这般冲动,毕竟在现阶段,将军府还需要她来操持。 而叶婉然同她矛盾虽多,却也从未动过真刀实枪,可见她心里仍是有顾虑的。 剩下的,便只有裴澜之。 毕竟不久前,他还找刺客想杀她。 可他又是怎么下的毒呢? 她每日进口的饭菜,都是和莫娜一起吃的,总不可能只有她有事。 沈灵毓想不明白,一费神,气色就更不好了。 待回到府中,几乎是刚换好衣服,老夫人和叶婉然便来了,身后还跟着陈术。 老夫人一开口便是质问的语气。 “谁让你报官的!” 沈灵毓佯装费解,“娘指的是?” 叶婉然抢话道:“沈灵毓,你少在这儿装糊涂,陈术一大清早就去报官,让官差带走了几个人,他受的便是你的指示!” 沈灵毓恍然道:“哦,原来是这件事啊,没错,昨夜陈术来找我说公库账房进了贼,我让他抓住贼人后移交官府,怎么,此事还做错了?” “什么贼人,他们都是我院子里的人!”叶婉然怒不可遏道。 沈灵毓大吃一惊,“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二嫂让你的人去账房做什么?” 叶婉然立时被她问住。 她来的路上只想着找沈灵毓算账了,还没来得及想那几个人去账房的说辞。 这会儿被沈灵毓问起,脑子倏地一片空白,张嘴就道: “我、我夜里睡不好,让他们去给我拿安神香,这也不可吗?” 沈灵毓垂眸笑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拿熏香罢了,犯不着去几个人吧?更何况他们全是大老粗,哪认得什么香。” 叶婉然理直气壮地瞪直了眼睛。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就是怕你不同意,才派了他们几个一起去。” “总之你现在立刻差人去官府把他们放了,不过是一场误会,还如此大动干戈的,丢不丢人!” 丢人? 沈灵毓摇头淡笑。 她可没这么觉得。 叶婉然这般,不过是怕那几个人若是出不来,会在大牢里供出她派他们去账房的真实目的罢了。 到时人人都知将军府二夫人是个贪图公库的贼人,坏了名声,叶婉然自此在盛京就更没办法待下去了。 但这事儿,她可不做主,怎么着也得挑拨下叶婉然和老夫人之间的关系。 老夫人一大清早就跟着叶婉然来算账,她就不信老夫人心里会猜不到昨晚的真实情况。 但她还是一心向着叶婉然,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娘,二哥如今身陷囹圄,您昨日说过要从公库中出五千两后,我就赶紧让陈术看好了账房,就怕出什么意外,哪想昨夜还是出了事。” “我是一心一意为将军府着想,至于旁人是怎么想的,我也管不着,现在只要您一句话,若您同意把那几个人放了,我就差人去官府销案。” 老夫人凝神听着,不悦地瞥了眼身后不成器的叶婉然,又看看沈灵毓。 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既是场误会,还是跟官府那边说清楚吧,免得事情闹开了,让外人看笑话。” 沈灵毓点头笑道:“好,既然娘都这样说了,媳妇总不好做得太过分。” 叶婉然见她松口,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哪想紧接着又听沈灵毓说道:“不过昨夜陈术在发现他们之前,他们已经进出过账房一趟了,事后清点,发现少了不少东西,若是……” “你胡说什么,我只让他们去了一趟!”叶婉然心直口快道。 老夫人不悦皱眉,“你给我闭嘴!” 转而,又看向沈灵毓。 “你说,都少了什么?” 沈灵毓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几匹彩云庄的绸缎,以及两只古董花瓶,三颗南海珍珠,四对翡翠手镯,还有……” “还有?!” 叶婉然听不下去了。 沈灵毓此举,摆明是来坑她的。 “我根本就没见过你说的东西,你少在这儿讹我!” 沈灵毓一惊一乍道:“哎呀二嫂,那可坏了,你没见过那些东西,那肯定是他们偷偷藏起来没跟你说!不成,我看这几个人不能放!” “你!” 叶婉然险些当场气晕过去。 她院子里出去的人,性情如何,她还是了解的。 别说他们没那个胆量私藏,就是真有,也早在送交官府的那一刻拿出来保命了,哪还轮得到沈灵毓在这儿胡说八道! 可是偏偏,沈灵毓的话让她挑不出刺来。 这可如何是好? 叶婉然没法子了,只得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恨不得一拐杖打死她。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脑子不够就该学着夹起尾巴做人,一天天的惹出这么多事端却不会收拾,这些年真是白教养她了! “那几个人是你养的,如今出了事,你这个做主子的自当担着,待会儿回你院子里清点清点你的私库,看他们是不是把东西放进私库里了,拿了多少全给我吐出来!” “娘!” 叶婉然彻底傻眼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不得将她的私库全赔光! 第38章:拿钱赎人 老夫人不想再管闲事,拄着拐杖扭头就走了。 叶婉然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风中凌乱。 回过神,却见沈灵毓已经带人准备去她院子里拿东西。 “这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私库里哪还有值钱玩意儿,沈灵毓,你莫要欺人太甚!” 叶婉然还想再做一番挣扎。 沈灵毓站在她院门口笑道:“二嫂,我刚才说过了,公库账房确实丢了不少东西,你这儿既然没有,那就必然是那几个小贼偷偷私藏起来没给你,若真如此,我自是不能放过他们。” “你!” 叶婉然被她气得肚子疼,左右都是她有理,实在是气人! 徐嬷嬷见她根本不是沈灵毓的对手,默默上前低声安抚。 “夫人,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那几个人从官府放出来,然后让三夫人拿着钱去救二爷,只要二爷平安无事,您在府中就永远有依靠,所以吃点眼前亏不算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叶婉然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舍不得。 私库里那些珠宝首饰,都是她这么多年一点一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先前掌家时,虽说趁机捞了不少。 可娘家叔伯一来,便全都贴补他们去了。 这下再为了那几个不中用的废物贴出去一些,往后要她怎么活! 可是她阻拦就有用吗? 沈灵毓说报官就报官,根本不给她留半分情面。 除了妥协之外,她根本别无他法啊! 叶婉然心痛得直咬牙,唇一抿,还是乖乖往后退开给沈灵毓让路。 沈灵毓笑着火上浇油,“到底还是二嫂深明大义,难怪娘最喜欢你。” 叶婉然心头泣血,恨不得活剥了她。 待看到她从自己房中拿出的珠宝首饰后,更是险些气晕过去。 “我的朱金步摇!” “我的玛瑙耳坠!” “我的紫玉手镯!” 全都是她压箱底的宝贝啊,沈灵毓怎么翻出来的! 叶婉然越看越气,这一下子竟真的晕了头。 徐嬷嬷赶忙叫人,“快去请大夫!” 沈灵毓却见怪不怪,冷笑一声,带东西去了公库账房。 让陈术估过价钱后,又从公库中拿了两千两,凑够一万两去大理寺赎人。 路上,却不禁想起先前在郡王府时,谢云州的警告。 他已查到行刺一事是裴澜之干的,自然不会放过裴澜之。 可偏偏是用这种办法。 倘若一下子把裴澜之弄死也就罢了,结果搞成这样,留下了他的命不说,还让她白白损失了一笔钱。 她怎么觉得他报复裴澜之是假,算计她才是真呢? 不行,这钱出得实在不甘心,即使间接坑了叶婉然一把,她心里还是不痛快。 日后寻到机会,她非得从谢云州那儿把损失的钱再讨回来才行! 沉思间,马车缓缓停下。 沈灵毓由泽兰搀扶着下去。 到大理寺门口,告知来意后,守卫立马带她去见了大理寺卿祝危。 前世她虽远在北漠,但常有消息送入北漠王庭,她道听不少关于东盛的事。 这祝危同谢云州也是一丘之貉,前世没少帮着谢云州戕害朝中大臣。 结果呢? 谢云州在十年后官拜首辅。 而他祝危却早早因言获罪,一头撞死在了金銮殿门口的柱子上。 听闻他撞死的时候,谢云州就在旁边站着,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连祝危出殡那日都未送行。 朋友做到这份儿上,这祝危也是可悲可叹啊。 沈灵毓默默想着,转念间已行至大理寺的公房。 甫一进去,便见书案前坐着一个脊背挺拔的男子,五官周正,大气凛然,端得是一身正气。 只可惜脑子不好,居然跟谢云州那种人厮混。 沈灵毓抿抿唇,将银子和珠宝一并送到祝危的桌案上。 “祝大人,说好的一万两银子,全在这儿了,烦请您依言放人。” 祝危抬头看她,讥讽道:“将军府是没人了吗,居然沦到你一个寡妇出面赎人。” 沈灵毓不置可否地轻笑。 “可不就是没人了吗?半年前与北漠打得那场仗,裴家军死伤惨重,虽说我公爹配享太庙,可人都不在了,要这些身后名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踩在头上欺负。” 祝危听出她话中的不满,皱眉道:“三夫人,国有国法,纵然二公子有军功在身,但他犯了法,就应当受罚。” 沈灵毓笑道:“祝大人说的是,所以我们将军府不也深明大义地认栽了吗?” “可我看三夫人这神情,似还有些不服啊。” 祝危眼神清冷地看着她,下一瞬,又放下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罢了,本官也不为难你了,你去大牢提人吧。” 沈灵毓颔首笑道:“多谢祝大人。” 然她跟着守卫离开后,一道人影悄然从房中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神情淡然,凤目微眯,不是谢云州还能是谁。 祝危指指桌子上的珠宝和银两,笑骂谢云州。 “你这心肠也太黑了,兵部尚书那儿子的病并不重,三千两足以治好,你却非要一万两,不带你这么两头吃的。” 谢云州哼笑,“给她个教训罢了,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不是没给过她坦白从宽的机会,只可惜她不珍惜,如此就不能怪他了。 祝危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寻常来。 “怎么,你同这裴三夫人也有渊源?看上人家了?” “你废话太多了。”谢云州嫌弃地瞪他一眼,踱步往外走。 祝危摸头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你可别忘了那位的脾气,外面的女人玩玩就罢了,若是上了心……” 砰! 谢云州不客气地将房门关上,直接将他的话堵在里面。 上心? 呵,他这辈子不会对任何人上心。 可是往外走时,却碰巧瞧见沈灵毓和裴家那废物一前一后从牢房出来。 他们走在前面,并未看见他。 裴澜之在牢里待那么久,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见来接他的人是沈灵毓,更刺挠了。 “你二嫂呢?” 沈灵毓淡然道:“动了胎气,正在府上休养。” 裴澜之皱眉道:“动胎气?别又是你招惹她了吧?” 沈灵毓一下子被他气笑。 “二哥说得这是什么话,若非你拎不清脑子跟人打架,府里上上下下也不会为了救你而伤透脑筋。” 裴澜之见沈灵毓敢这般骂自己,登时怒了,忍无可忍地伸手推了她一把。 “沈灵毓,你说谁没脑子!” 第39章:神婆露面 沈灵毓一时不防,被他推拉的时候,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一旁栽去。 眼见就要摔倒,一只手却突然伸过来扶住了她。 不等她回神,耳边又是一记清脆的巴掌声起。 定神一看,竟是裴澜之生生挨了谢云州一巴掌。 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而裴澜之一看见谢云州,瞬间蔫儿了,捂着脸抖抖嗖嗖地说不出话来。 谢云州眯眼道:“裴二公子,以前好歹也算个正人君子,怎么打一场仗回来,就变成只会冲女人嚷嚷的窝囊废了?” 裴澜之哪敢回他,光是谢云州这番话都快让他吓死了。 毕竟他和他二哥除了容貌相像之外,其他哪哪儿都不像。 所以平日他也是尽量躲着二哥以前结交的朋友,就怕他们发现什么破绽。 哪想谢云州与二哥虽无什么交情,却一语就点出了破绽,着实让他害怕,缩着脖子扭头就跑了。 “废物。”谢云州不屑冷嗤。 沈灵毓皱着眉挣扎,让他放开自己。 他却五指一收,瞬间抓得更紧了,甚至旁若无人的将她揽进了怀中。 沈灵毓吓得脸色铁青。 “谢云州,你放肆,这儿可是大理寺!” “那又如何?”谢云州轻笑着捏她的小脸。 沈灵毓想一口咬死他。 “你收敛点吧,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谢云州好笑道:“说这话不觉得脸红?之前爬我床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要点脸?” 沈灵毓气血上头,忍无可忍地甩手打了他一巴掌。 谢云州骤然愣住,待回过神,一下子掐住她的脖子。 “沈灵毓,这是你第二次打我了!” “你活该!”沈灵毓红着眼打他。 凭什么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之前还警告她无论生死都不要再去求他,可他扭头就给她使绊子,她心里怎能不气! 沈灵毓越想越觉得委屈,嘴一撇,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谢云州无奈气笑,“沈灵毓,你就吃准了用这招对付我是吧?” 沈灵毓抬眸瞪他,“我算什么,哪里对付的了胸有城府的谢侍郎!” 谢云州冷哼,“你若真有自知之明,刚刚便不会出手打我。” “我那是一时气急,眼看大人要做糊涂事,我自然要把你打醒!”沈灵毓理直气壮道。 谢云州简直要被她气死了,挥着手赶她走。 “滚滚滚,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心烦!” 沈灵毓心喜脱身,扭过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走出了大理寺,生怕谢云州会改变主意。 谢云州瞧她避自己如同洪水猛兽般的架势,心气顿时更不顺了。 气急败坏地回头,又见祝危站在公房门口淡笑打趣。 “谢侍郎,你不行啊,连个小寡妇都招架不住,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混?” 谢云州瞬间黑脸。 “你也滚!” …… 沈灵毓憋足一口气跑出大理寺,回头见谢云州没追上来,这才放下心来。 哪想一转头,却见她来时乘坐的马车没了,只有泽兰站在原处急不可耐地跺脚。 抬眸迎见沈灵毓,泽兰赶紧跑过来。 “夫人,二爷刚才出来的时候不由分说坐上车走了!” 沈灵毓面无表情地点头。 “无妨,反正这儿离将军府也没几步路,我们走回去即可。” “可您身子还没好呢!” 泽兰着实是心疼她。 体内中着毒,还得操心一大家子的事儿,到头来却没一个人领情记住她的好,实在是气人。 沈灵毓抿唇笑道:“没事,莫大夫不是说了吗,他会尽快研制出解毒的法子,走几步路罢了,死不了的。” “夫人……” 泽兰听着都快哭了。 沈灵毓伸手摸她的头。 “行了,随我嫁进将军府这半年来,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我哪次没有转危为安?” 泽兰一本正经道:“可这次不一样,这回可关乎到您的性命!” 性命? 沈灵毓摇头淡笑。 泽兰哪里知道,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 虽然也惜命,但她并不怕死。 她只是怕,今生会像前世一样,死不瞑目。 沈灵毓抿唇叹口气,牵着泽兰的手离开。 行至主街时,泽兰突然想起院子里的绣花没了,就跑进铺子买样式。 沈灵毓站在门外的摊位前等着,一只手却突然从背后伸过来拍她的肩膀。 “哎哟,三夫人,我可找着您了!” 沈灵毓猛地回头,见面前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愣神看了她半天才认出她是谁。 先前去家里给裴澜之招魂的神婆。 但完事之后,她已经让陈术给她一笔钱放她远离盛京了,这会儿却又回来,莫非…… 沈灵毓凝神想着,询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神婆搓着手嘿嘿笑道:“这不是没钱花了吗,所以想着让三夫人您再接济点儿,不然,我就只能去贵府找老夫人了……” “你威胁我?”沈灵毓眯眼。 神婆摆手道:“三夫人,这怎能叫威胁呢,只是我先前昧着良心帮您做法事,受了天罚,离开盛京没多久,钱就花完了,若不是您,我也不能受这场劫不是?” 这神婆胡说八道的本事也不小,把天道都搬出来了。 看来以前没少用这招坑蒙拐骗。 不过这次也怪她识人不清,招惹了这么个隐患。 想彻底摆平她,虽也不难,只是杀人灭口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沈灵毓承认自己是有软弱性的,重活一世,虽然一心记着要报仇,但本性这种东西,哪是说改就能改的。 能用钱解决的人都不算问题,不能用钱解决的,才叫大麻烦。 沈灵毓凝眉想着,不动声色间,从怀中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神婆。 “你口中那天罚不知会不会落到我头上,但为防万一,我还是花钱消个灾……” 话还没说完,神婆便一脸贪婪地伸手去接。 沈灵毓却及时收手,义正言辞地警告她。 “但我要你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你若再来,到时等着你的便不是天罚,而是人罚了。” 神婆听懂她话里的警告,连连点头。 “三夫人放心,从今以后,小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了,咱虽图钱,却也不是毫无节制的。” 沈灵毓闻言,讥讽地笑了一声,将银票递给她后又想起一件事来。 “你若再帮我一个忙,到时,我会再付你五十两银子。” 神婆见还有意外之喜,忙瞪大眼睛。 “夫人想要我做什么?” 第40章:好人不该短命 雍安郡王府后街的一条道上坐落着两家高官府邸。 此处远离喧嚣,清幽宁静。 左边那家,是前护国公的旧宅。 听闻当今圣上还在做东宫太子的时候,皇权纷争极其惨烈。 前护国公一心维护东盛正统,却遭奸人陷害,以致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圣上登基后,心中感念护国公的忠义,便让人重新修缮了这座府邸,只是迟迟未赐有功之臣居住。 所以这宅子就一直空置到了现在。 听闻皇上每年到了护国公祭日时,还会偷偷出宫来此拜祭。 而与护国公府旧宅紧挨着的,便是镇北王在京中的府邸了。 虽然镇北王常年驻守边境,但若有传召,回京时便会暂住此处。 如今镇北王世子陆方亭回京养病,居所正在这里。 之前在郡王府,沈灵毓看着陆方亭那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心里着实着急。 不管是为了前世的恩,还是今生的德,她都希望陆方亭这样的好人能长命百岁。 既然寻常法子行不通,倒不如试试问灵占卜。 寻医问诊时,祝由之术也是一种看病的法子,为的就是减轻患者心中的郁结之气,让他们觉得此生还有救。 沉思间,沈灵毓已跟着遂远到了别院的花园。 府中下人很少,花园中的景致自然也比不上郡王府,但胜在一个宁静致远。 彼时,陆方亭正坐在凉亭内弹琴。 四月份的天已经开始转暖,但他身上仍披着狐裘。 沈灵毓带着神婆走近的时候,听见了他极力压抑着的咳嗽声。 遂远适时上前为他倒了一杯茶。 陆方亭润润喉,才看向沈灵毓。 “裴三夫人找我有事?” 沈灵毓颔首点头,“我带了一位通晓玄灵之术的神婆,特来为陆世子占卜命机。” 陆方亭闻之淡笑,“不必了,玄虚之术,我素来不信。” 沈灵毓见他拒绝,不免急了。 “世子不试试,怎么知道她不行?她先前曾去府上为我夫君招魂,若不是她,我直至今日怕还不知道夫君留给我的遗言。” “陆世子,人活一世实在不易,若还有生的希望,何必碌碌放弃呢?你可知我夫君有多期望活着?” 为了活命,那可是在战场上做了逃兵。 为了和叶婉然在一起,那更是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虽然裴澜之让她百般瞧不起,但这求生之志,她是真心服气。 陆方亭静静听着她的话,抿唇笑问:“那裴三夫人希望我活着?” “自然!”沈灵毓用力点头。 “为什么?” “什么?”沈灵毓皱起眉,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陆方亭笑了笑,说:“为什么希望我活着?” 沈灵毓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陆世子是个好人,好人不该短命。” 好人啊…… 陆方亭嘴角的笑容因为沈灵毓的话而渐渐加深,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难为裴三夫人又帮我找神医,又请神婆的,我总不能辜负夫人的一番好意,既然她本事之高,那便让她为我卜一卦试试吧。” 沈灵毓闻之一喜,忙让神婆上前。 神婆得到陆方亭的生辰八字,随即眯眼掐算起来,眉头却越皱越深。 她虽贪财,但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的江湖骗子。 这镇北王世子的命格着实不好,虽生来富贵,却不长久。 不出三年,他的大限便到了。 只是这种话她哪能当面说出来,除非她不要命了。 更何况今天这场戏本就是她和裴三夫人搭台唱的,自不能演砸了。 思及此,神婆的眉心又渐渐舒展,起身冲陆方亭笑道: “世子此生乃长岁长寿之相,虽说现在有恶疾缠身,但镇北王府有前世之德,有德荫庇护,不出一年,世子定与寻常人无异!” 这话一出,站在一旁的遂远冷不丁嗤笑出声。 陆方亭不悦地瞥他一眼,拿出十两银子放到桌上。 “算得不错。” 神婆一脸讨好地收下,又说了一番吉利话。 沈灵毓端看陆方亭的脸色,知道他还是不信的,但总不似之前那般毫无生趣了。 遂顺着神婆的话笑道:“我就说她很准的,世子既回了京,便只管安心养病便是,一年后,定能震惊全城百姓!” 陆方亭闻言笑笑,一时却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沈灵毓不便再打扰他清修,又寒暄两句后带着神婆离开了。 遂远凝视着她们的背影,转眸问陆方亭。 “世子,您真相信那神婆的话?” 陆方亭摇头,“自然不信。” “那您为什么还……” “遂远,我生来有疾,从小到大,为了治好我这残废之身,爹娘操碎了心,旁人见到我,也总是一脸的惋惜叹然之色,见得多了,我便觉得人生真是了无生趣。” “可未曾想过,有一天,上苍会让我遇见这么一个人,明明软弱可欺,却还想着将我从泥潭中拉起来,让我恍然觉得,这世间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值得留恋的。” 遂远闻之皱眉,“世子是指裴三夫人?” 陆方亭默然点头。 “可她都嫁人了……”遂远忍不住说出心里话。 陆方亭笑道:“嫁过人又如何,她那夫君不是早就死了吗。” “世子……” 遂远始终觉得他家世子光风霁月,和一个寡妇纠缠在一起着实不是什么好事,正想再劝劝,紧接着就听见他道: “遂远,你去请莫大夫吧。” 遂远愕然瞪大眼睛,“世子,您、您肯看病了?!” 陆方亭没接话,目光落在院中随风飘零的海棠花瓣上,浅浅淡笑。 活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别院正门口,沈灵毓和神婆一前一后离开。 转身时,宜宁县主恰好从另一个方向过来。 瞧见沈灵毓的身影,宜宁县主不自觉皱眉,随即又看看别院的牌匾,眸中倏尔射出一道凌厉的光。 “去把裴三夫人身边那婆子抓来。”她对身侧的护院吩咐道。 一个不安于室的寡妇,一天到晚抛头露面,真是下贱! 第41章:怎么解毒 神婆拿了沈灵毓的钱,心情大好的出了城,哪料刚走进城外树林内就被人截住。 郡王府的两名护院不由分说抓住她,直接押到了宜宁县主面前。 宜宁县主坐在椅子上,玩着头发凉声问:“裴三夫人让你去镇北王府别院干什么?” 神婆头一次见这场面,立时吓坏了。 为了保命,自是一股脑全都交代了。 得知沈灵毓居然让这神婆给陆方亭算命,宜宁县主瞬间沉下脸。 “不自量力的东西,看来我之前的警告,她是半句都没放在心上!” 神婆看她这架势明摆着是冲沈灵毓去的,连连磕头求饶。 “县主,我也是奉命行事,一切都是裴三夫人指使我这么干的,求您饶了我吧,从她那儿得来的钱,我全都不要了!” 宜宁县主被她吵得心烦,刚想让人堵住她的嘴,转念又觉得那样不解气,遂眯起眼睛冷冷笑了几声。 “不,你得要,这样到了阴曹地府,你才能跟阎王说是谁害死了你。” 话音落罢,她便冲神婆身后的护院使了个眼色。 护院心领神会,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佩刀一刀划破了神婆的脖子。 确定她咽气后,宜宁县主让人就地将其丢到了树丛中,随即坐马车回城。 她虽不喜欢陆方亭,但父王一心想与镇北王府结亲。 之前因为死了几个护院的事,已经让父王对她心生不悦。 若不是为了讨父王开心,她才不会听从云州哥哥的意思去同陆方亭搞好关系,哪想还没到那儿就看到了沈灵毓。 那个女人莫不是想攀上镇北王府,所以才这般献殷勤? 宜宁越想越气,细长的指甲差点撕烂手中的帕子。 “去盯着将军府的动静,沈灵毓若是再出去,立刻通知本县主!” “是!” …… 沈灵毓回到府上时,正是日中。 婉澜轩因为裴澜之的归来而欢天喜地,虽然损失了不少钱,但叶婉然还是让人备了一桌好菜。 老夫人那儿倒是静悄悄的,近来总是装病躲清净,可府上真出事儿的时候,她比谁的劲头都高。 沈灵毓折腾这么半天,倒是累得不行,回房简单吃了几口饭就躺下休息了。 这一觉,竟是直接睡到黄昏时分。 醒来时,只觉一口寒气弥漫在心口,让她有些喘不上气,紧接着又迅速蔓延至全身,然后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沈灵毓咬着牙想坐起来,然手脚却僵直得如同木头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莫大夫说过,孔雀胆毒发时,初始征兆就是四肢僵硬…… 沈灵毓顿时慌了,拼尽全力喊了一声。 “泽兰!” 房门迅速被人推开,然而进来的并不是泽兰,而是在院子里练功的莫娜。 但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救她。 “带我去侍郎府,找、找莫大夫!”沈灵毓艰难说道。 莫娜见她脸色不好,面上不免着急,当即将人扛到肩上出门。 行至侍郎府时,沈灵毓已经疼得意识昏沉。 谢云州不在,莫大夫刚给那参军夫人诊完病,一出门就看见院子里躺着一个脸色更差的,赶忙让莫娜把沈灵毓扶进阁楼躺下。 诊完脉,莫大夫的脸色越发沉重。 “按理说你体内的毒不应该发作这么快的,怎么反倒比参军夫人还严重?” 沈灵毓头脑发昏地听着,隐约猜到什么,不自觉苦笑一声。 “那我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莫大夫扬眉道:“别说这种丧气话,谁说你一定会死了,孔雀胆虽是剧毒,但也并不难解,只是解毒的过程极为痛苦罢了。” 沈灵毓咬牙道:“无妨,只要能活下来,多大的苦我都能忍!” 虽不怕死,但她绝不能在这时候死,因为她还有好多事没做…… 莫大夫却顾虑道:“可谢老弟不在府上,这么大的事儿,我拿不定主意啊?” 沈灵毓强撑着精神说道:“我的命握在自己手里,无需过问他的意思,莫大夫,请您立刻为我解毒!” 莫大夫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似受到什么触动一般,沉默一瞬后叹气。 “好吧,我这就让人准备去!” 不多时,在阁楼内室便放好了一只浴桶,莫大夫命人将熬好的药水一桶接一桶地倒进去。 随后背过身,让莫娜脱下沈灵毓的衣服,将其扶进药桶中。 滚热的药水烫得沈灵毓浑身发红,但僵硬的四肢总算有了点知觉。 整副身躯完全被药水淹没后,莫大夫拿着一把锋利的刀走过来。 “这桶里放的全是猛药,对人身体有极大损害,若非你中毒太深,我断不会用这些药。”莫大夫对沈灵毓解释道。 沈灵毓点头表示理解。 莫娜却瞪着他手里的刀问:“那你拿它做什么?” “放血。” 莫大夫言简意赅。 莫娜却吓得不轻,“不行,这样姐姐会死的!” 莫大夫捋着胡须说:“放心,死不了,毒素会顺着她体内的血流出来,但我一次并不会放多少,而这些药材则是帮她稳固气血的。” 沈灵毓凝神听着,咬牙道:“莫大夫,不必说了,开始吧!” 莫娜一下子就心疼哭了,“姐姐……” “乖,没事的,你出去等着,很快就好了。”沈灵毓强撑着精神安慰她。 莫娜却摇头,“我不要,阿娘之前生病的时候,也是让我去外面等着,可她最后却被人盖上一块白布从屋里抬了出来……” 沈灵毓笑道:“放心,我和你阿娘不一样,你去外面等着,祈祷天上的阿娘保佑我,好吗?” 这话倒是把莫娜说动了。 莫娜咬唇点点头,忙不迭跑到院子里帮沈灵毓祈祷起来。 莫大夫喟然叹口气,举刀走到沈灵毓身后。 “裴三夫人,我准备开刀了,你一定要撑住!” “嗯!” 沈灵毓点头咬紧了牙关。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可是当锋利的刀刃划破她皮肉的一刹那,她还是疼得惨叫了一声。 “啊!” 真的好疼。 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密密麻麻,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可偏偏在这样的情境下,她还不能晕过去,因为她也怕自己会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她只能抓紧浴桶,闭上眼拼命忍住。 时辰不知过去多久,她疼得近乎要昏迷时,一只带有凉意的手突然覆上她的脸,轻轻柔柔地抚摸着,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第42章:喝他的血 沈灵毓睁开眼,泪水模糊间,看到了谢云州。 这一刻,她突然恨极了他。 因为是他让她这样疼的。 带着那么一丝报复心,她头一歪,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 谢云州皱着眉沉了口气。 “沈灵毓,喝我的血,保命的。” 沈灵毓闻言松开,忍着疼骂道:“你的血和你的心一样毒!” 谢云州难得这回没跟她发火,反而眯眼笑了。 “还能骂我,看来这回挺过去了。” 说着,又将自己的手腕往她嘴里送。 “乖,再喝点儿,我这些年不知吃多少灵丹妙药,可比你泡这药浴管用得多。” 沈灵毓听他这么说,自然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张嘴就舔舐起来。 没一会儿,精气果然恢复不少。 谢云州摸摸桶里的水,有些凉了,遂将她抱出来放到床上,加了两床厚被子把她捂得严严实实。 饶是如此,沈灵毓还是忍不住发抖。 但她没说,只是义正言辞道:“谢云州,我是在你这儿中的毒。” “何以见得?” 谢云州淡声问她,面上却没有半分意外。 沈灵毓直言道:“你自己应该也早就猜出来了不是吗?我和参军夫人都中了孔雀胆,她是因为行刺你失败绝望自杀,你们在救她时才意外发现了她体内的毒,而我直到毒发才查验出来,所以莫大夫才会说我中毒比她深,而我们两个,都是伺候过你的人。” 她之前想过无数个可疑之人,但都对不上号。 泽兰和莫娜每日与她同吃同住,若是她中了毒,她们两个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而唯一的疏漏,就是谢云州这儿。 有人见不得他身边有女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只有她和司仓参军夫人中了毒。 这一点,是她在解毒时才想明白的。 但看谢云州这神色,显然是早就猜到了,甚至还猜到了下毒之人是谁。 当然,她也知道。 只是她不能说,因为说了没用,毕竟那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但她可以借此为自己谋利。 “谢云州,我是受了你的无妄之灾。” 谢云州嗤笑,“所以呢?” 沈灵毓咬唇,“所以你得赔我,给我三万两银子,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了。” 谢云州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又气又好笑。 “沈灵毓,你上辈子是穷鬼托生吧?” 沈灵毓眸子一顿,苦涩笑道:“或许是吧。” “你将军府没钱了?” “钱不都送到你这儿了吗。”沈灵毓撇撇嘴,委屈起来。 谢云州捏住她的脸扯了扯,“别冤枉我,我只拿了你七千两银子。” “谢侍郎少在这儿装无辜,今日送去大理寺的一万两,只怕你也昧了不少。”沈灵毓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谢云州笑道:“也不知道谁之前装大方,说只要我帮她,她就举整个家族之力助我扶摇直上,怎么,这么快就泄火了?” 沈灵毓拍开他的手,实在懒得跟他耍嘴皮子。 “总之我这回确实遭了大罪,问你要三万两也不算多。” 谢云州见她像真有急用的样子,思量了一下,点头。 “好,明日我让人拿给你。” “为什么不现在拿?” “先休息。”谢云州掀开被子躺进去。 沈灵毓好不容易才把被窝暖热,他突然钻进来把她挤到墙角,凉意袭身,冷得她又忍不住抖了几下。 刚想发火,一只大手却伸过来不由分说的将她揽进怀中。 “抱着我睡,这样就不冷了。” 沈灵毓想把他踢下去,奈何她刚遭一场大罪,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反而被他抱得死死的。 不过他身上确实还挺暖和的,许是练武的缘故吧。 沈灵毓认命般趴到他胸口,不多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声,谢云州睁开眼,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只精致的药瓶。 打开后,一缕淡淡的莲花香飘出来。 他小心翼翼的将药抹在沈灵毓开刀口的地方,动作又轻又柔,生怕弄疼了她。 这药膏可加快伤口愈合,避免留疤。 女子哪有不爱美的,她嘴上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心里难免会介怀。 抹完药后,谢云州将被子往她身上多盖了点,随后闭上眼浅浅睡去…… 翌日一早,沈灵毓醒来时,谢云州已经不在房内了。 莫娜也不在,伺候她的是谢云州的贴身婢女霜降。 看起来是个沉稳懂事的姑娘。 沈灵毓问了谢云州的行踪,霜降只说他在书房,别的并未多说。 沈灵毓遂去书房找他,毕竟昨日说好了要赔她三万两银子的。 那银子,她有大用。 哪想刚打开门出去,迎面却遇上了宜宁县主和郡王夫人。 沈灵毓目色一变,心中暗道不妙。 不等她反应,郡王府的护院便将她压在地上。 霜降见事不对,拔腿想去书房通禀谢云州,结果也被郡王府的人拦住了。 宜宁县主阔步走到沈灵毓面前,龇牙怒目,毫不客气打了她一巴掌。 “贱人!勾引陆世子不够,又三心二意跑来招惹我云州哥哥,若非我派人盯着你,怕还不知道你昨夜在这儿待了一晚上!” 沈灵毓歪头看着她没说话。 宜宁县主心里不爽,扬手又要打,却被郡王夫人拦住。 “行了,跟她废什么话,还是办正事要紧。” 沈灵毓神情骤变,“你们想干什么!” 宜宁县主得意笑道:“干什么?似你这般不守本分的贱妇,自然是一剑杀了为民除害,省得你日后毁我云州哥哥清誉!” 说着,她就眼神示意身后的护院动手。 沈灵毓万没想到她们在谢云州府上居然敢如此大胆,扭着头奋力挣扎起来。 “郡王夫人,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妇,你敢对我下手,皇上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皇上若知道你做了什么,只会盛赞我保住了你柱国将军府的颜面!”郡王夫人骂道。 宜宁县主更是迫不及待。 “快动手,把她给我千刀万剐了!” 第43章:要她性命 护院依言上前,举起长剑对准沈灵毓的心口。 眼见就要刺下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支飞镖突然自暗处袭来,直中他的眉心,当场便要了他的命。 紧接着,一道黑影雷厉风行地走进院中,一掌打退抓着沈灵毓的护院后,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郡王夫人看见来人,登时脸色铁青。 “云州,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谢云州面无表情道:“本官才想问问郡王夫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你带人闯进我府上杀人,当本官不存在吗?” 郡王夫人闻之一凛,心里自也清楚这件事做得有失妥当,但她何尝不是为了他好! 只是此处人多眼杂,有些话她不好说得太明白,脸一沉,拂袖进了阁楼。 谢云州看懂她的示意,抱着沈灵毓转身跟进去。 沈灵毓怕得要死,刚从鬼门关走一遭,此刻还没回过神,缩在他怀里不停发抖。 宜宁县主气坏了,恨不得上前撕了她。 “云州哥哥,我和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她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昨天还去勾引陆方亭了,她根本不是真心对你的!” 谢云州闻言,蹙眉看沈灵毓一眼,抱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云淡风轻。 “那又如何,我身边的女人也不止她一个,我们俩可不就是臭味相投。” “可她跟你不一样,她是嫁过人的妇人,自应当恪守本分!”宜宁县主怒斥道。 郡王夫人也道:“云州,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希望你走歪路,所以这个女人,你必须处理干净了,否则她终有一日一定会成为你的障碍!” 谢云州不以为然地笑道:“我不觉得她是障碍,我们在一起,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夫人多虑了。” “那你就不怕公主知道后会……” 谢云州一个冷眼扫过去,将郡王夫人没说完的话全堵了回去。 沈灵毓心中默叹一气,挣扎着从谢云州怀里下来,随后看向郡王夫人。 “夫人,臣妇与谢侍郎之间确实如你们所见到的那般不清白,但臣妇已身中剧毒,恐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所以夫人不必忧虑,日后侍郎大人直上青云,身后绝不会有臣妇的身影。” 谢云州听见这话,不悦地皱了下眉。 她这分明是想跟他撇清关系。 可她撇得开吗? 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她又凭什么这般断定! 郡王夫人凝眉看着沈灵毓的表情,见她不像在说谎,又想想谢云州在外的名声,摇头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今日我只当没来过,你们的事,我府上的人也绝不会往外说,但……” “夫人放心,臣妇会谨记自己的身份。”沈灵毓颔首保证道。 郡王夫人闻言,看看谢云州讳莫如深的眼神,摇头离开了。 宜宁县主见母亲居然这般轻易算了,心里老大不愿意。 但她又能如何,娘都不管了,她一个人能成什么事儿! 愤愤不平地瞪沈灵毓一眼后,她跺着脚也跑了。 下一瞬,谢云州上前抓住沈灵毓的手,刚想问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哪知一垂眸却见她眼里蕴出了泪。 “你怎么……” “谢云州,你说得没错,自古以来,弱肉强食,人性如此,我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我不服,为什么我的命,始终要掌握在别人手里!” 沈灵毓甩开他,声泪俱下地控诉。 凭什么郡王夫人想杀就能杀,她同谢云州又算什么,何时轮到她来为谢云州扫清障碍了! 谢云州见她哭得这样可怜,叹气说道:“郡王夫人与我义父私交甚好,就像她方才所言,我是她看着长大的,所以她对我的期望自然更高一些。” 沈灵毓冷笑,“既是如此,早在你坏名远扬时,她就应该狠狠教训你,而不是把怒火发泄到女子身上!这世道艰难,女子行事多是身不由己,她那般针对我,可见她也不是什么坦荡之人!” “沈灵毓!”谢云州有些恼了。 沈灵毓却全当没听见,伸手问他要钱。 “昨日说好的三万两,今早又平白受了一场气,我也不要多,一共三万五千两,烦请侍郎大人如数给我吧!” 谢云州听之一怔,继而被她气笑。 “合着在我面前哭了几嗓子,目的全在这儿,你这辈子就掉钱眼里去吧!”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数够三万五千两,直接甩她手上。 沈灵毓才不在意他怎么想,实打实的东西攥在手里才是最要紧的。 更何况,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去求她了。 沈灵毓收了钱,整理好衣衫便离开了。 刚到门口,就见莫娜来接她。 上马车后,沈灵毓没急着回府,而是去了主街上的铺子。 她的随嫁品中有几间铺子,卖胭脂水粉和古玩字画的。 平日也算挣钱,但到乱时,这些东西就危险了。 也是昨夜泡药浴时,她才突然想起,前世的东盛在一个月后要爆发一场瘟疫,起初就是岭南的荒灾引起的。 因为粮食收成不好,导致饿殍满地,尸体无人处理,久而久之,就爆发了瘟疫。 后来有一伙流民闯入盛京,在盛京引起不小的骚乱。 那场瘟疫,几乎死了大半城的人。 当然,有人遭殃,自然也有人得势。 前世的谢云州因为治疫有功,被皇上一举提拔为吏部尚书了,不过也是拼了半条命才换来的官位。 算算日子,她也该开始着手做准备了。 沈灵毓将陈术叫出府,把那三万五千两银票交给他,让他带人出城采购药材。 “夫人买这么多药做什么?”陈术皱眉不解。 沈灵毓面不改色道:“昨日遇到一个神婆,让她给我算了一卦,她说我这几间铺子得改成药材才能挣钱。” “江湖术士之说,不可尽信。” “我信。” 沈灵毓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总之你只管照做便是,赔了算我的。” 陈术见她主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当即带人出城去了。 哪料他刚走不久,大理寺卿祝危又带着两名属下围住了沈灵毓。 “裴三夫人,昨夜城郊树林内发现了一具尸体,经查证,她是曾去贵府做过法事的神婆,且她死时,手里还攥着一条手帕,经贵府二夫人证实,那手帕正是您的。” “本官现在怀疑神婆之死与您有关,劳烦您随本官去趟大理寺。” 第44章:关进牢房 神婆死了,这件事确实超乎沈灵毓的意料。 但她是谁杀的,其实也不难猜想。 今早宜宁县主带着郡王夫人找她算账的时候,曾漏嘴说自己看见她昨天去勾引了陆方亭。 这就表明宜宁县主很清楚她带神婆去陆世子那儿做了什么。 而县主偏偏又那般恼恨她,来个栽赃嫁祸也不是没可能。 此事对她来说虽然有些麻烦,但她相信祝危的为人,他断无可能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就定她的罪。 这般想着,沈灵毓抿抿唇,一脸坦然的随祝危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公堂之上就放着神婆的尸体,她是被人一剑割了喉,当场气绝身亡的。 沈灵毓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祝大人,这神婆先前曾去将军府为我夫君招过魂,我极看重她的本事,昨日偶然在街上遇到后,我便又带她去了镇北王府别院,只因陆世子先前曾在郡王府帮我解过围,我心中感念,遂带神婆去为陆世子卜卦,以提振他的求生之志。” 沈灵毓说的都是事实,只是这些实情在祝危听来有些可笑。 “裴三夫人,你不觉得自己逾矩了吗?陆世子与你似乎并无什么交情,你这般关心他的身体,就不怕外人胡言?” 沈灵毓之前确实想过这些,只是想到陆方亭前世的结果,又觉得名声哪有他的命重要。 更何况,早在她决定委身谢云州的那一刻起,清誉这种东西,与她就毫无关系了。 “臣妇与陆世子一见如故,他面慈心善,臣妇只是希望,老天能对他有一丝垂怜罢了,至于其他的,臣妇并未做他想。” 祝危面无表情地听着,伸手摸摸下巴,目光落在神婆的尸体上,眉眼微眯。 “那这神婆呢?有人昨日看见你和她在街上拉拉扯扯,好像起了什么冲突,这一点,裴三夫人怎么解释?” 沈灵毓闻之叹气。 “先前她去将军府招完魂,臣妇感念她让我听到了夫君的临终遗言,便给了她一大笔钱,拿到钱后,她就离开盛京不知所踪了。” “哪想昨天又突然出现,说她因破忌帮我招魂,以致自己遭了天罚,唯有破财才能化解。” 说到这儿,她抬头看祝危一眼,目中闪过一丝幽怨。 “偏偏昨日我刚来大理寺送了一万两银子,身上实在没钱了,便与那神婆吵了两句,不料她却说这天罚若是破不了,我自己也要有麻烦,没办法,我只好咬牙给了她一百两银票。” “如今想想,臣妇实在不该为了一点银子而同她斤斤计较,这会儿可不就惹上麻烦了吗。” 祝危默默听着,闻言失笑。 “裴三夫人还真是伶牙俐齿。” 沈灵毓见他这般嘲讽自己,不悦皱眉。 “祝大人,臣妇所言句句属实,从镇北王别院出来后,我便与神婆分道扬镳,那时她还活得好好的,而我已经回到将军府,您若不信的话,大可让仵作验尸,只需查明神婆的死亡时辰,自能证明臣妇的清白!” 祝危凝目看着她,头一次觉得她能入谢云州的眼,也不是完全凭借这张脸。 他确实还没有让仵作验尸,只是自发现尸体后,种种巧合都指向杀人凶手是她,那么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放过她。 但办了这么多年案子,他又岂会不知道「一切巧合背后皆是人为」的道理。 有人在故意栽赃她。 好在她反应也不算迟钝,这么快就想好了解决之策。 只可惜,他还是不能放了她。 以她现在的情况,唯有待在大理寺才可让背后之人放松警惕,而她在这里也恰恰是最安全的。 如是想着,祝危眉一凛,扬声叫来了守卫。 “将裴三夫人暂时押入牢房,待本官查明真相后,另行处置!” “祝大人!” 沈灵毓慌了。 话都跟他说得很明白了,这祝危怎得还是如此。 莫非他也受了宜宁县主的指使? “祝大人,你贵为大理寺卿,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擅自关押朝廷命妇,就不怕皇上知晓此事后降罪于你吗!” 祝危不为所动道:“裴三夫人,本官也是为了你好,与其冲本官发火,倒不如在牢房里好好想想你最近都得罪了什么人。” 话落,他便摆摆手,让守卫把沈灵毓强行拉了下去。 沈灵毓气得直咬牙,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祝危不会真的和宜宁县主同流合污,否则…… 否则,她就是死也要拉他们当垫背的! 公堂上,祝危看着沈灵毓愤愤不甘的背影,视线收回,落在神婆的尸体上,刚想叫人喊仵作来验尸,转瞬却闻镇北王世子来了。 祝危心神一动,不慌不忙的起身。 行至公堂门口时,正好迎上陆方亭。 祝危不卑不亢地合手行礼。 “见过陆世子。” 陆方亭开门见山道:“祝大人客气了,我贸然登门,实为裴三夫人之事来的。” 祝危闻言,面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淡然一笑。 “陆世子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陆方亭抿唇摇头,甫一听到沈灵毓出事,他就忙让遂远带自己来大理寺了。 线索没有,但他知道,沈灵毓绝不会杀人。 “祝大人,那神婆虽是裴三夫人带去别院的,但裴三夫人对她极为器重,断不可能杀她。” 祝危刚正不阿道:“可是本官断案,只讲证据,所以世子还是请回吧,待查明真相,证实神婆之死与裴三夫人无关后,本官自会放了她。” 陆方亭闻之蹙眉,虽对祝危这话有些不喜,却又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抿抿唇,只得让遂远推自己离开。 不想到了大理寺门口,却与谢云州迎面相遇。 陆方亭与其不熟,略一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谢云州跟他也没话说,目色凛然的径直往里面走。 下一瞬,却听到了陆方亭对属下的嘱咐。 “派人去街上好好问问,看有谁曾注意到昨日裴三夫人和神婆离府后的去处。” “是!” 谢云州步子一顿,眸光闪闪烁烁,唇角倏尔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第45章:奇怪的他 石阶上,祝危见他迈着步子款款而来,心道这神婆一案真是没完了。 “你别告诉我,你也是为了裴三夫人来的。” “不可吗?”谢云州理直气壮道。 祝危好笑道:“你谢侍郎想做的事,旁人哪有说不的份儿,毕竟就连义父都拗不过你。” 谢云州懒得理会这些,负手走进公堂,问起了陆方亭来此的意图。 祝危挑眉道:“和你一样都是来救人的呗。” “他和沈灵毓什么关系?” 祝危想了想,摸着下巴说:“裴三夫人说她与陆世子一见如故,昨日带神婆去他府上,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帮他卜了一卦。” 谢云州眯眼冷笑,“算算他什么时候死?” 祝危撇嘴,“你这人就是阴损,见不得别人好。” “除了我,她别想跟任何人好。”谢云州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祝危眉一挑,暗道他对沈灵毓怕是真上心了,恍然就明白了今日之事是由谁而起。 “看来这裴三夫人是被你拖累了。” 谢云州抿着唇没说话,低垂的眸子忽明忽暗,扭头就去了大理寺牢房。 牢房内,沈灵毓闻着空中弥漫的阴腐潮湿之气,只觉得有些好笑。 昨日才把裴澜之救出去,哪想今日自己就被关了进来,老天爷还真是喜欢造化弄人。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先前攀上谢云州,只为求生罢了,纵使手段并不高明,可在那样的情境之下,还管什么高贵下贱,只要能留在盛京城就行了。 却不想,一步踏入淤泥之后,便再也拔不出来了,反而让自己越陷越深。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无论重来多少世,老天爷给她的命格,终是一世的苦楚…… 恍惚间,沈灵毓好像听见有谁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睁开眼慢慢抬头,隔着一扇牢门,她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背光处,深邃的凤眸中氤氲着一抹让她看不透的光。 “谢云州……” 她撑着身体缓缓坐起来,有气无力地笑了。 “你来看我笑话的?恭喜你啊,又让你说准了,人若没有半分自保的本事,只贪图逞一时风头,最终也不过是让自己死的更快一些罢了。” “胡说什么,有我在,你不会死。” 谢云州边说边打开牢门走进来。 沈灵毓面上微惊,“你哪儿来的钥匙?” 谢云州随口说道:“偷的。” 沈灵毓才不信,想想他和祝危的关系,擅闯牢房对他来说似乎也不是个事儿。 但眼下这些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她不能平白背上杀人罪名。 “神婆不是我杀的。”她一脸认真的对谢云州说道。 谢云州淡淡点头,“我知道。” 沈灵毓抿抿唇,又说:“我怀疑,是宜宁县主杀了神婆之后对我栽赃嫁祸。” 谢云州眯眼笑了,“还算有点脑子。” 沈灵毓却气得捶他,“你既然都猜出来了,为何不告诉祝大人,让他放了我!” “他是他,我是我,我又不是他上级,你以为我说话就管用?”谢云州握住她的手理直气壮道。 沈灵毓越听越气,他就在她面前装吧! “但宜宁县主嫁祸我总是事实,只可惜她是雍安郡王最疼爱的女儿,我不能动她分毫,所以……” “所以,你得求我。” 谢云州接过她的话,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沈灵毓却感受到了极大的屈辱,咬着牙瞪他。 “谢云州,我能被关到这儿来,本就是因你而起,你怎能如此无耻!” 谢云州也不反驳,眉一挑,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是,我就是无耻,但我先前也说过了,咱们两个半斤八两,一开始就是你主动招惹我在先的,如今吃了苦头,你只能咬牙受着!” 说话间,他已解开她的外衫,欺身朝她压了上去。 沈灵毓咬着红唇默默流泪,看着他细长的脖颈,恨不得一口扑上去咬断他的筋脉。 然他一个用力挺身,就将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撞碎了…… 一个时辰后,谢云州慢条斯理的帮沈灵毓穿好衣服,见她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唇一抿,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塞进她嘴里。 沈灵毓张嘴就想吐,耳边却飘来他威胁满满的警告。 “敢吐,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沈灵毓委屈巴巴,只得含泪吞下。 谢云州伸手抹掉她眼角的泪,好笑道:“沈灵毓,你能不能长点良心,跟我这么久,我何时害过你。” 沈灵毓哭到打嗝,“那你喂我吃了什么?” “补气血的,顶十颗人参。” 沈灵毓撇嘴,才不信他有那么好心。 但这话她不能直接说出来,毕竟她还指着他放自己出去呢。 这案子,只有他能出面解决。 这般想着,沈灵毓慢慢从地上坐起来,软骨头地趴进他怀里。 “杀神婆的人是宜宁县主,我不能顶着这杀人之名含冤而死。” “既然知道她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你还去招惹陆方亭?”谢云州伸手掐她的脸。 沈灵毓莫名觉得他说话这语调怪怪的,还有他今天的行为也怪。 不过他这人素来喜怒无常,旁人不理解也没什么。 “陆世子之前在郡王府帮过我,我这人,最是知恩图报。” 谢云州瞬间被她气笑。 “你当着我的面说这种昧良心的话,也不怕天打雷劈?我帮你那么多回,怎么没见你给我报恩?” 沈灵毓一本正经道:“谢侍郎,咱们是各取所需,自然不同,而陆世子帮我,并不贪图我什么。” “你倒是把他夸得高风亮节。”谢云州哼笑着站起来。 沈灵毓眼见他要走,不免急了。 连个准话都不给她,他到底救不救她啊? “谢云州……” “老实在这儿待着,明早自有人接你出去,借此机会也好好反省反省。” 谢云州留下这番话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灵毓瞬间放心,转念又撇起嘴。 她有什么可反省的,这人话也不说明白,真是莫名其妙。 第46章:脱罪回家 是夜,雍安郡王府后院,一记凄惨的叫声蓦然响彻云霄。 “啊!” 放眼看去,只见地上趴着一个昏厥的护院,右臂前躺着一只刚刚被人砍掉的手。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吓得旁边的宜宁县主慌忙闭上眼睛。 而院子正中央,却坐着一个身躯凛凛的男人,一把精致的袖刀在他指尖来回翻转,锐利的凤眸淡漠无情地扫向地上的护院。 “才废了一只手就晕了,真是没用,时一,把他弄醒。” 宜宁县主闻言,再也撑不住了,忙不迭跑到他面前求情。 “云州哥哥,我知道错了,那神婆是我杀的,然后我嫁祸到了沈灵毓头上,我就是看不惯她,所以才……” “宜宁,你闲事管太多了。” 谢云州单手掐住她的下巴。 纵使他只是个吏部侍郎,可是在皇上面前,他说话远比雍安郡王管用。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在郡王府后院耍威风。 宜宁县主也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查到了自己头上,更没想到他居然会为沈灵毓出头,心里自是恼恨到不行,但面上还是服了软。 “云州哥哥,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尝尝而已,毕竟她一个寡妇,不顾礼义廉耻的同你纠缠在一起,只会辱没你的名声,所以我才做了傻事,可我的初衷都是为了你好啊!” 谢云州冷哼一声,懒得再同她废话,直接推开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明日一早,把这个护院送到大理寺,至于如何在祝危面前撇清你的关系,你自己想办法,若是做不到,那我就亲自帮你送。” 说完,他便阔步离开。 宜宁县主气得原地发疯。 “沈灵毓,你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 翌日一早,牢房内,沈灵毓正昏昏沉沉地睡着,突然听到了牢房铜锁转动的声音。 她忙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泽兰抱住。 “夫人,你受苦了!” 沈灵毓有些恍然,目光扫向她身后,看到了祝危。 祝危笑道:“裴三夫人,案子已经查明了,今早有凶手主动来投案,说他在城外树林内见财起意,这才生了歹心杀掉神婆。” 虽然昨日发现神婆的尸体时,银票还在她身上。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凶手确实是那个凶手,沈灵毓也确实是清白的,至于其他的,深究那么多又有何用。 沈灵毓看懂祝危眼中的深意,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即让泽兰扶自己起来。 “祝大人明察秋毫,臣妇感激不尽。” 祝危莫名觉得她这话是在故意膈应自己,颇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呃,裴三夫人客气了,受累一夜,您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吧。” 沈灵毓默然点头,由泽兰搀扶着出了牢房。 上马车后,泽兰仍握着她的手止不住的哭。 “昨日得知您入狱,奴婢心急如焚,可府里却无一人肯出面搭救,夫人为了整个将军府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他们却对您的生死不闻不问,实在让人心寒。” 沈灵毓静静听着,心里无动于衷。 她早就看透了那家人的本性,也猜到了他们不会救自己,所以对此没什么好气愤的。 她出事,他们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尤其是叶婉然。 想到祝危在神婆尸体上发现的手帕,沈灵毓的眸子骤然一暗。 不多时,马车在将军府门前缓缓停下。 沈灵毓搭着泽兰的手刚下去,迎面却见莫娜咬牙跑了出来。 “姐姐,那些坏人要赶我们走!” 沈灵毓闻之蹙眉。 泽兰急道:“莫娜,你好好说,谁要赶我们走?” “就是府里那些大坏蛋,他们把姐姐房里的东西全扔出来了!”莫娜咬牙切齿道。 沈灵毓神情微变,匆忙进府。 到了听雨轩,一进院就见叶婉然挺着大肚子趾高气扬地站在那儿指挥下人搬东西。 “动作麻利点儿,一针一线都别给我落下!” 沈灵毓脸色铁青,上前质问道:“叶婉然,你什么意思!” 叶婉然乍一听见她的声音,冷不丁吓一跳。 回头见她居然回来了,心里又颇有些不爽,面上却仍是一副得意之色。 “哟,想不到弟妹的命还挺大的,这么快就出来了。” 沈灵毓懒得跟她废话,指着那些下人问:“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婉然见她发火,倒也不慌,只是慢条斯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弟妹,别生气呀,这可都是娘的意思,得知你犯了杀人罪,娘气得不行,便把掌家权重新交到了我手里。” “娘还说了,若是你这回死在牢里也就罢了,若是有命回来,也不准你再住进听雨轩,毕竟你这儿离寿喜堂不远,你一个坐过牢的寡妇,娘嫌晦气。” 泽兰闻言,忍不住上前替沈灵毓打抱不平。 “可听雨轩是三爷的院子,夫人自进府后就一直住在这儿,更何况夫人是被冤枉的,现如今真相已经查明,二夫人凭什么赶我们走!” 啪! 叶婉然忍无可忍地甩手打了她一巴掌。 斗不过沈灵毓,她还不能拿她身边的丫鬟撒气吗! “一个贱婢,也敢在我面前叫嚣,决定是老夫人下的,你们若有意见,就去找老夫人!” 沈灵毓将泽兰拉到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婉然。 “那不知老夫人要我们搬到哪儿去。” 叶婉然得意挑眉,“北苑。” “那不是秀慈小姐的居所吗?”泽兰惊道。 大房所出的一双子女在将军府素来不受宠,尤其在大爷战死,大夫人出家之后,他们在将军府的处境就更难过了。 前些日子若非老夫人指名要秀慈小姐参加宜宁县主的及笄礼,府里的下人怕是早就忘记她的存在了。 没想到如今不过出了一桩莫须有的小事,老夫人竟然就这般对待她们夫人,实在让人恼恨! 泽兰越想越气,恨不得冲上去把这院子里的人都赶走。 沈灵毓却拽住她的手冷笑。 “老夫人用心良苦,我这个做媳妇的怎能不配合,但愿秀慈最终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叶婉然见她到这时候还死要面子说风凉话,根本没放心上。 “对了,娘还说了,既然你已不再掌家,又没为将军府生下个一儿半女,还占着中馈的份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所以到了北苑后,你自力更生吧。” 这意思,是要跟她分家。 绝情到如此地步,沈灵毓今日也真是开眼了。 第47章:分家挺好 沈灵毓抿唇笑笑,眯眼道:“好,既然要分开,那有些东西,咱们就得算清楚,我随嫁的嫁妆,是不是也得跟公库分开?” 叶婉然闻之蹙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嫁妆早在你入府当天便已充入公库,哪是你说分就能分的!” “行,二嫂既然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只能让外人来评理了,把我们三房单独分出去却要霸占我的嫁妆,我倒要让外人来说说,天底下究竟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沈灵毓说着,扭头就要往外走。 叶婉然赶忙让徐嬷嬷把她拦住。 “沈灵毓,闹了那么多事,你还嫌我们将军府不够丢人是不是!” 沈灵毓回头笑她,“二嫂怎能这么说呢,我只是跟你讲道理罢了,还是说,二嫂又想趁机私吞我的嫁妆?” 叶婉然登时怒了,“你少在这儿含血喷人,我岂会做那种事!” 沈灵毓故意激她,“既然二嫂不会做,那就把嫁妆还给我啊!” 叶婉然不过脑子地顺口说道:“还就还,一堆不值钱的破烂货,你真以为我稀罕!” 这话一出,徐嬷嬷忙绷起脸拽了拽她的袖子。 然而已经晚了。 “既然二嫂不稀罕,那我就拿走了,二嫂身为将军府的掌事人,可得说话算话。” 沈灵毓挑眉笑着,转身去公库账房。 “泽兰,你和莫娜在这儿盯着,若摔坏了什么东西,一样一样算好价钱让他们赔。” 泽兰忙点头,“是!” 叶婉然心气不顺,不免有些懊恼自己刚刚怎么就上了沈灵毓的当。 昨日得知沈灵毓坐牢后,她费了半天嘴皮子才终于让老夫人答应她重新掌家,她高兴得一夜没睡。 可是现在,眼见沈灵毓要把嫁妆分出去,她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了。 公库账房,沈灵毓清点好自己的嫁妆,直接拿到了北苑。 嫁妆中有一些珠宝首饰,更多的则是房契田契。 至于银两什么的,这些日子也早就花个七七八八了。 叶婉然要分家,她没意见。 相反,她心里觉得分了挺好的,毕竟以后做起事来就不需要有所顾忌了。 只是属于她的东西,叶婉然也别想动。 什么好处都想得,痴人说梦。 到北苑时,泽兰和莫娜已经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了。 沈灵毓入府半年,也是第一次来这儿,毕竟处在整座将军府最偏僻的角落,寻常时候哪会往这边来。 沈灵毓迈步进去,正好遇见裴秀慈从屋里出来。 两边换了院子,她也有不少东西要收拾,面上眉开眼笑的。 看见沈灵毓,裴秀慈抱着自己的梳妆盒站在石阶上,得意洋洋。 “三婶儿,让你失望了,先吃苦头的那个人,不是我呢!” 沈灵毓懒得跟她一个晚辈计较,行至院中的石凳前坐下。 泽兰极有眼力地端来一杯茶。 裴秀慈见她根本不搭理自己,也不欲在这儿自讨没趣,抱着梳妆盒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泽兰愤愤不平道:“秀慈小姐也是个没良心的,之前在郡王府,您那般帮她,可她最后记得的却只有您打了她一巴掌,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沈灵毓叹气,“算了,她想说什么就由她说去,终究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泽兰抿唇,“奴婢就是为夫人感到不值。” “我有什么可不值的,将军府的账面已空,你以为他们还能在我面前神气多久?”沈灵毓不以为然地笑道。 泽兰‘啊’了一声,又打眼看向她手里的房契田契。 “那他们到时候怕是又要打您的主意,依奴婢之见,咱们还是把这些东西藏起来吧?” “不用,这儿是将军府,不管藏到哪儿,他们总能挖出来,更何况他们已经跟我分了家,若是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破口大骂,他们尽管来抢一下试试。” 沈灵毓对府里这几个人,自问还是了解的。 裴澜之自私又软弱,出了事只会躲,不堪大用。 裴老夫人最重脸面,毕竟她本就是侧室扶正,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叶婉然,前世的她和叶婉然交集并不多,毕竟进府半年她就随荣华公主去北漠了。 那时候叶婉然怀着身孕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她心中实在不忍,才答应代替叶婉然去北漠受苦。 重来一世,和叶婉然交过几回手后,虽也觉得叶婉然不过尔尔,但也并非没有精明之处。 比如这次,叶婉然没有趁机蛊惑老夫人出面将她休弃出府,而只是拿回了掌家权,由此可见,叶婉然还是给自己留着退路的。 当然,即使老夫人真要做主休她,她也不会答应。 裴澜之前世害她憋屈而死,若到头来还要落个被休的命运,她不甘心。 所以她偏要跟他们耗着,她有的是时间。 总要让他们也尝尝她前世临终时的苦楚,才算公平不是吗? 沈灵毓泠然一笑,拿着嫁妆回房。 北苑处于背阴之地,常年见不到日光,屋内也是阴暗潮湿的,看不到一丝鲜活气。 泽兰怕沈灵毓不习惯,提前点了熏香。 饶是如此,住进来的第一晚,沈灵毓还是辗转反侧没睡着。 直到黎明时分,她才昏昏沉沉的有了一丝睡意。 只是没一会儿就被屋外的吵闹声吵醒了。 沈灵毓合衣出去,头疼地倚靠在门口。 院中,管家正带着两名工人在砌墙。 北苑是有围墙的,但是现在,他们把面向花园的那面墙又垒高了几公分。 正因如此,泽兰才生了不满,掐腰站在院子里冲他们破口大骂。 “先前三夫人掌家的时候,你们一个两个没少得她好处,如今三夫人落难,我们原也不指着你们雪中送炭,可你们怎么还能落井下石呐,到底有没有良心!” 管家说不过泽兰的嘴皮子,加之心里也知道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但他又有什么办法,一切都是二夫人的吩咐。 见沈灵毓出来,他也不好得罪沈灵毓,只得咧起嘴默默赔笑。 沈灵毓面无表情道:“泽兰,算了,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不必为难,收拾一下随我上街去。” 泽兰转身搀她进房,“夫人,咱们去街上做什么?” 第48章:空手套白狼 沈灵毓抿唇淡笑,“自然是买东西啊,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待在屋里哭吧?” 泽兰心里也觉得不至于,可她就是气不过。 “分家就算了,还垒高了院墙,这摆明是要让您在这儿住一辈子!” “放心,住不了多久,他们很快就该求我们出去了。”沈灵毓拍着她的手安抚道。 泽兰虽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但她心里清楚她家夫人素来是个有本事的,即使吃了眼前亏,日后也总有法子加倍讨回来。 这么想着,泽兰心里瞬间畅快不少。 换好衣服,沈灵毓简单吃了早膳,留下莫娜看院子,随后带泽兰上街了。 陈术带人出城采购药材,如今他不在,铺子里的生意,她自当要上点心。 且那么多药材买回来,也得有个存放的地方。 所以沈灵毓想把那几家铺子的库房腾出来。 哪料正在古玩铺清点货物时,却突然听见正间传来一阵争吵声,声音听起来分外耳熟。 沈灵毓蹙眉出去,看见那闹事的人,能不熟悉吗,叶婉然的大伯。 “哟,这不是叶家大伯吗,今儿怎么有兴致逛到这儿来了?” 沈灵毓拿着账本走到柜台前,看着那人皮笑肉不笑。 叶大伯也没想到沈灵毓居然在这儿,心里顿时有些发虚。 不为别的,实在是上次被沈灵毓坑怕了。 都说无商不奸,这话果然不假。 扬州沈家养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好货色。 叶大伯瞪着她,眼里全是警惕。 “我有个朋友过两天办寿宴,先前在这儿看中了一只玉如意,我想着今日来取,哪想这伙计却说玉如意已经卖出去了,这能不让我窝火吗,我可是提前定好的!” 一旁站着的小伙计被叶大伯一指,忙抖着肩膀跑到沈灵毓面前说明实情。 “三夫人,玉如意确实已经卖了,是被大理寺卿买走的,小的也没办法,况且亲家大伯每次来都不给钱,所以……” 沈灵毓心下了然,抿唇笑笑,打眼看向叶大伯。 “东西确实卖了,不过铺子里还有几件珍品,你不妨看看别的?” 叶大伯一听这话,顿时两眼冒精光。 “行,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来那么多回,来来去去每次都是那几样,他都以为这铺子要关门大吉了呢! 哪想到是故意藏起来不让他看,一帮没眼见的东西,也不想想他跟将军府是什么关系! 沈灵毓瞧着他贪婪的神色,摆手让伙计去库房把她刚刚清点过的古董花瓶搬了出来。 叶大伯虽不懂这些,但他会看成色和做工。 花瓶一摆出来,他就急不可耐地拿起了一只鎏金彩。 “这玩意儿可是绝品,我在别家铺子里从未见过!” 沈灵毓哼笑道:“自然,这只鎏金彩价值千两,拿它当寿礼,您脸上也有光彩。” “成,就它了,把它给我装起来!”叶大伯放下瓶子不假思索道。 沈灵毓当即示意伙计装盒,然后拿出了算盘。 “鎏金彩价卖一千五百两,但咱们好歹也算亲戚,我不能一点情面都不顾,就给您个折价,一千二百两,怎么样,够诚意了吧?” 叶大伯愕然愣住。 “你说啥?还要给钱?我之前来这儿买东西,可从没给过钱!” 沈灵毓闻之嗤笑,“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我的铺子,就算我二嫂来了也得给钱,您怎能不给呢?” “你放屁!什么你的铺子,这是将军府的铺子!” 叶大伯满口泼脏,唾沫星子都快喷沈灵毓脸上去了。 沈灵毓往后退了两步,嘴角笑容渐冷。 “你怕是还不知道,我已经从府中单独分出来了,如今这铺子就是我的,想买东西就得给钱。” 说到这儿,她上下打量他一眼,语出讥讽。 “总不至于你叶家家大业大,连一千二百两都拿不出来吧?” 叶大伯眼一瞪,还真让她说中了。 那么多银子,他确实拿不出来。 更何况他就算真的有,也不会拿,毕竟他之前来这儿都是空手套白狼。 哪想今天这么不走运,偏偏撞上了沈灵毓。 叶大伯转着眼珠子左右为难。 沈灵毓见状,索性让人收起了花瓶。 “既然拿不出钱,那这东西就不能卖了,不过我这儿东西确实贵了些,你若买不起,不如去别家看看吧。” “你说谁买不起!” 叶大伯一而再再而三被沈灵毓挑衅,暴脾气上头,自是忍不住了。 沈灵毓笑笑,悄悄冲身后的伙计打了个手势。 伙计心领神会,忙转身退下。 叶大伯毫无察觉,仍旧冲着沈灵毓骂架。 “先前你坑蒙拐骗,弄走了八里坡的十亩良田,我看在将军府老太太的面上才没跟你多加计较,不成想你又在这儿胡咧咧!沈灵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到底谁买不起东西!” 沈灵毓眯眼冷笑,“谁搭腔,我就在说谁,这铺子里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客人吗?” “好啊,我活了一把年纪,还从未被人这般看不起过!” 叶大伯心头恼火到不行,脸一横,竟气性上头地冲上去抱起一只翡翠屏风摔在了地上。 还在库房清点东西的泽兰生怕沈灵毓吃亏,忙跑出来护着。 眼见那人砸了一个不够,还要砸第二个,泽兰上前想阻拦,却被沈灵毓拽住了。 “拦什么,尽管让他砸,砸得越多,他和叶婉然就赔得越多。” 泽兰闻之一怔,随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立马拍着大腿嚎丧起来。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买东西不给钱,气急败坏要砸店了!” 她叫声不小,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引来了一大波路人。 看着疯狂砸东西的叶大伯,百姓们皆指指点点起来。 “这不是将军府二夫人的娘家大伯吗?以前裴将军还在世的时候,他没少借着将军府的名头在外面耍威风!” “别说在外面耍威风了,你看看这铺子是谁的,将军府三夫人就在里面站着,他还敢砸,真是无法无天!” “这么多个名贵古玩啊,算下来得不少钱吧?” 最后这句话不知道谁说的,恰好飘进叶大伯耳中,登时让他清醒了。 彼时他正高高举着一只紫砂壶准备扔,恢复神智后却看到满地狼藉,愕然吓得不轻,紫砂壶更是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啪嗒! 随着一声脆响,叶大伯也吓得一屁股瘫软在地。 下一瞬,围观人群外传来了吆喝声。 “都让开!大理寺卿到!” 第49章:她是奸商 眼见祝危来了,众人忙往后退。 这可是位铁面判官,谁都招惹不起。 铺子里的伙计点头哈腰,引着祝危往里面进。 祝危看看满地的碎片,又看向沈灵毓。 “裴三夫人,何人在此闹事?” 沈灵毓毫不犹豫指向叶大伯。 “这是我家二嫂的娘家大伯,方才来给友人买寿礼,哪想竟不准备掏钱,我便说了他几句,不料他当场就恼了,拿起我铺子里的东西就开始砸。祝大人,你可千万要为我做主啊!” 沈灵毓边说边抹眼,仿佛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祝危一眼就看穿她在自己面前做戏,但并未揭穿,只恍惚觉得她这性子跟谢云州还挺像的。 莫不是两个人在一起待久了,所以潜移默化地受到了对方的影响? 祝危胡乱猜测着,回过神,又打眼看向地上四肢发软的男人。 “既然是将军府的亲戚,那你们也算自家人了,不知道这件事,三夫人是打算私了还是公了?” 沈灵毓冷哼,“那还要看叶家大伯的意思,只要他赔的起钱,那我不介意私了,若是赔不起……祝大人,按东盛律法,此事该如何责罚?” 祝危顺着她的话说:“那得看你这些东西值多少,然后清算他的家产,能赔则赔,不能赔的,收监候审,少不得也得在牢里待个十年八年的。” 十年八年? 这话听得叶大伯身躯一震,忙慌从地上站起来跑到了沈灵毓面前。 “三夫人,我私了我私了!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断不能坐牢啊!”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瞧你这身子硬朗得很。” 沈灵毓眯眼笑笑,转而又道: “不过你既然同意私了,那就回去拿钱吧,方才你砸东西时,我大致估算过价钱,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共一万一千两。” “什么?!” 叶大伯一震,险些又要坐地上去了。 沈灵毓挑眉,“怎么,给不起?那也无妨,反正祝大人就在这儿,直接按律法定罪也行。” 叶大伯哪肯愿意。 按律法定罪,那不是要他坐牢吗,他可不坐! 但家里着实没钱啊,就算把祖宅都卖了,也凑不够这么多钱啊! 一想到这儿,他心头一阵绝望又后悔。 早知是这般结果,方才逞那一时之气干什么! 这么多钱,要他怎么赔! 他拍着头懊悔不已,一下子就急哭了。 沈灵毓怅然道:“哎呀,只可惜我二嫂不在,如今将军府是她当家,若是她在的话,一定有办法帮你收拾这个烂摊子。” 叶大伯闻声一愣,待反应过来,忙拉过一个伙计让他去将军府请二夫人。 伙计抬眸询问沈灵毓的意思,见她点头,这才放心去了。 祝危看了半天戏,这才明白真正的角儿还没上场,倒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坐到椅子上喝起了茶。 不多时,叶婉然挺着大肚子由徐嬷嬷搀扶着匆匆走进来。 瞧见满地的狼藉,叶婉然太阳穴突突直跳。 来时她已经听伙计说过这儿发生的事儿了,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此刻亲眼看见时,还是不免震惊。 “大伯,你、你怎么砸了这么多东西!” 叶家大伯本来吓得像只鹌鹑似的,这会儿看见她来,瞬间有了底气,立马又恢复原样。 “你别废话了,赶紧把钱赔给你们府上三夫人,不然他们就要抓我坐牢了!” 叶婉然气闷不已,可想到还在婆家待着的母亲,只能生生将心头的火气忍下去,随即抬头瞪沈灵毓。 “多少钱!” 沈灵毓轻飘飘道:“一万一千两。” “什么?!” 叶婉然要晕了,这么多钱,叫她怎么赔! 若是没分家也就罢了,可昨儿才把沈灵毓分出去,今儿就闹出这种事,这还能不能让她过一天痛快日子! 沈灵毓看着叶婉然那张气急败坏的脸,敛眸笑了。 “二嫂,我知道这笔钱确实多,但我开店做生意也不容易,今儿被这么一砸,我少不得得歇业整顿个一个月才能重开。” “所以这样算下来,我只向你要砸坏东西的钱,真的很仁慈了,你怕是不知我关门一个月能少挣多少钱呢!” 祝危在旁边听着,嘴里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奸商,妥妥的奸商! 就这么个小铺子,用得着关门一个月? 这裴三夫人是故意让人下不来台呢! 叶婉然自然也看出了沈灵毓的心思,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沈灵毓,我们好歹也是一家人,你确定要跟我算这么清楚?” 沈灵毓眯眼哼笑,“二嫂说的这事什么话,没记错的话,昨儿是你说把我单独分出去的吧?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你!” 叶婉然左右说不过她,气得咬了半天牙,最终还是妥协了。 “我大伯欠的钱,我替他赔,但我手头暂时没那么多钱,所以先给你打个欠条,以后……” 这话还没说完,沈灵毓尚未作出反应,铺子外面围观的百姓就先嚷嚷起来了。 “不是吧,偌大一个将军府居然没钱,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就是,我看这二夫人就是不想给!方才不是说了吗,将军府现在是她掌家,平白损失一万两银子,她哪能愿意啊!” “不愿意也得愿意,砸了人家的东西不赔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叶婉然被他们说得面上无光,气急败坏的让伙计关上了店门。 “沈灵毓,不管怎么说,你好歹还是将军府的三夫人,坏了将军府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灵毓斜眼瞥她,“二嫂,将军府的名声是好是坏,全在于你啊,你若痛快给钱,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叶婉然被她怼得哑口无言,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思量片刻后,又对沈灵毓道:“公库账房没什么钱了,这你是知道的,不如这样,我拿公库的地契给你做抵押……” “我不要地契,只要钱。” 沈灵毓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摇头拒绝,眸底有幽光闪烁。 “二嫂若实在没钱,不妨找你的朋友筹借一下,先前帮过谁的忙,又或者给人家做过什么事,那都是恩情,如今你遇到了难处,找人借个钱,应该不难吧?” 叶婉然听得似懂非懂,一时说不出话来。 祝危打眼看向沈灵毓,平淡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第50章:找她帮忙 沈灵毓言尽于此,也不管叶婉然到底懂不懂,反正祝危就在这儿坐着,她若不想私了,那便去大理寺,左右都躲不过去。 叶婉然也知道自己没法躲,若今日摔坏东西的是别人,她定不会管对方的死活。 可大伯不行,大伯和三叔都是无赖,她若见死不救,不出半日,他们就会在盛京毁了她的名声。 到时别说管家了,能不能保住将军府二夫人的身份都要另谈! 可偏偏他们就是吃准了她的弱点,所以才会几次三番给她惹事,当真气人! 叶婉然心头恼恨不已,思量片刻后,同沈灵毓商议三日内还清欠款。 沈灵毓不假思索地点头,“好,那就劳烦祝大人给我们做个见证,若是三日内二嫂未将那一万一千两银子还给我,就莫怪我不近人情了。” “放心,那些钱,我到时会分文不少地送到这儿来,你的手段,我也不是没有领教过,你何时近过人情!” 叶婉然冷哼一声,转眸看大伯一眼,随即扭头离开。 叶大伯见麻烦已经解决,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屁颠屁颠跟着离开。 铺子里很快只剩下祝危和沈灵毓。 沈灵毓吩咐伙计收拾地上的碎片,又让泽兰给祝危倒了一杯茶。 祝危敛眸笑道:“茶就不必了,三夫人今日这出戏,让本官看得极尽兴,只是三夫人还是收敛些得好,切莫太过头了,免得引火烧身。” 沈灵毓听出他话里的提醒,抿唇笑笑,却并未放在心上。 待祝危带人离开后,她复又转身走进库房,坐在椅子上暗暗出神。 泽兰走过来问:“夫人,方才祝大人走时,说得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奴婢怎么听不明白?” 沈灵毓淡笑道:“没什么,他不过是不想我惹出更大的事端罢了。” 泽兰闻之皱眉,“可今日这事本就是二夫人的娘家大伯惹出来的,跟您又有什么关系,这祝大人未免也太不讲理了些。” 沈灵毓却是淡笑不语。 祝危也不算是不讲理,只是心有偏颇罢了。 自她因为神婆之死而被关进大理寺时,她就已经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杀死神婆的人是宜宁县主,目的是除掉她来保全谢云州的名声。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因为嫉妒。 毕竟在郡王夫人要杀她那日,谢云州曾当着她们的面救下了她。 这对倾心谢云州的宜宁县主而言,自是不能容忍的。 恰逢神婆又现身,宜宁县主遂想到了栽赃嫁祸的办法。 即使不能定她的罪,也要毁了她的名声。 只可惜谢云州又一次出手了。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她无罪释放,但她并不满意。 因为真正的罪魁祸首宜宁县主并未受到惩罚,甚至在整件案子里,宜宁县主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才是沈灵毓不能容忍的地方。 有些人生来富贵,高高在上地掌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即使草菅人命也无所畏惧,因为他们的出身可以保自己一世顺遂。 但这公平吗?这还算有天理吗? 她不服! 更何况因为这件案子,她还被叶婉然趁机夺走了将军府的掌事权。 事后想想,神婆手里为何会有她的手帕,未必与叶婉然毫无关系。 所以她脑海中就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那便是如果叶婉然和宜宁县主是同谋,那她应该如何反击她们两个? 或许是老天都在帮她,偏偏让她在今天清点库房时遇到了叶婉然的大伯。 早在伙计告诉她,叶家大伯每次来买东西都未付过账时,一个报复计划就在她脑海中慢慢成形了。 于是她故意激怒叶大伯,让他摔碎铺子里的东西。 一来腾出库房,以便日后存放药材。 二来,给叶婉然制造难题。 那么多钱,叶婉然自是赔不起。 倘若她和宜宁县主真是同盟的话,必会去找宜宁县主帮忙。 一旦宜宁县主给钱,那便落入她的下一步计划中了。 而祝危方才之所以警告她,自是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虽然她不确定他是从哪里开始有所怀疑的,但她不得不承认,他能和谢云州结交为友,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只可惜,她的计划已经开始,他说再多都晚了。 自谢云州之前说她只知逞风头而全无半分自保的本事之后,她就开始反思了。 既然宜宁县主已经成为她的隐患,那就绝不能让这个隐患在身边徘徊太久…… 与此同时,坐在马车上准备回府的叶婉然正在为那一万一千两银子发愁。 之前为了救裴澜之,她已经把自己的私库花个七七八八了,现在哪里拿的出那么多钱。 可若是还不上沈灵毓的账,大伯就要坐牢,到时她也别想好过。 但她又不是什么家财万贯的富贵命,一时间要她去哪儿弄那么多钱,总不能真找人借吧? 传扬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叶婉然愁闷叹气,恍惚间却想到了沈灵毓方才说过的话。 「二嫂先前帮过谁的忙,又或者给人家做过什么事,那都是恩情,如今你遇到了难处,找人借个钱,应该不难吧?」 叶婉然心头猛地一咯噔。 沈灵毓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但应该不可能啊,毕竟神婆被害的那件案子里,她只是偷偷派人去她院子里拿了一条手帕,然后拿给宜宁县主做了个物证而已。 更何况,那件案子都已经了结了,从头到尾都没宜宁县主什么事儿,沈灵毓又哪可能猜到她头上来呢? 应该是她想多了吧…… 不过那话倒也给她提了个醒,她何不找宜宁县主借钱呢? 思及此,叶婉然唇一抿,当即让车夫改道去雍安郡王府。 入府后,她随一名婢女去了后院,见宜宁县主正在院子里插花,她凛凛神,颔首上前行礼。 “臣妇见过宜宁县主。” 宜宁头也不抬地剪断一朵芙蓉花的根茎,然后插进花瓶中,娇嫩的面容上瞧不出喜怒。 “裴二夫人,本县主之前警告过你的,没事儿不要来找我,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叶婉然见她发火,赶忙赔礼道歉。 “县主,臣妇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臣妇今日遇到了麻烦,无奈之下只得来求县主帮忙,所以才……” “什么麻烦?”宜宁抬头问她。 第51章:新的筹谋 叶婉然见宜宁松口,顿觉有戏,忙将今日发生的事同她说了。 说至最后,竟是越说越委屈,抹着眼泪连声叹息。 “县主,臣妇也实在是没法子了,还请您看在臣妇之前帮您陷害过沈灵毓的份儿上,帮帮臣妇吧!” 宜宁县主闻言,目色骤冷。 “你故意提起那神婆的事儿,莫不是想以此来威胁本县主?” 叶婉然慌忙摇头,“臣妇不敢,臣妇只是、只是……” 她心里着急,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宜宁斜眼冷哼,“罢了,谅你也没那个胆子,那些钱,我可以借你,不过本县主要你再做一件事。” 叶婉然就知道借钱一事不会太顺利,不过她和宜宁县主早已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想抽身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再说了,宜宁县主身为雍安郡王最疼爱的女儿,若能将她哄高兴了,日后说不定还能拜托宜宁县主在宫里帮澜之说说好话,谋个官职什么的必然更不在话下。 想通这些后,叶婉然瞬间没了后顾之忧。 “县主尽管吩咐,从今以后,臣妇为您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宜宁闻之冷笑,勾手让叶婉然凑近了些。 “这件事,你若是办妥了,我保证沈灵毓名下那些铺子全是你的。” 因为,事一旦做成之后,世上就再也不会有沈灵毓了。 叶婉然凝神听着,心里虽有些害怕,但转念想到宜宁县主许她的好处,便什么都抛之脑后了。 离开郡王府时,叶婉然欢天喜地,手里还拿着几张银票。 除了要还给沈灵毓的一万一千两,宜宁县主还额外给了她四千两。 出手这般阔绰,让叶婉然怎能不死心塌地的帮她做事。 故而一回到将军府,叶婉然便带着银票去了北苑。 彼时的沈灵毓也才刚从铺子里回来,正靠在房中软榻上歇息。 管家带着工人将院墙垒高后,整座北苑越发阴凉了。 甫一走进去,叶婉然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这什么鬼地方,阴森森的。” 沈灵毓靠在软榻上没动,眯眼看着她冷笑。 “二嫂自幼在将军府长大,莫不是从未来过北苑?按理说不应该啊,秀慈说她与你的关系最亲近,先前她在北苑住时,你该不会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吧?” 叶婉然闻之一顿,撇撇嘴,直接将银票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我懒得同你费口舌,这是我大伯欠你的钱,分文不少,你最好当面点清楚了,免得我走后,你又想出什么歪主意来坑害我,到时就莫怪我请娘出面了。” 沈灵毓眸光闪烁,缓缓起身走过去拿起银票,只粗略看了一眼便让泽兰收起来。 “没想到二嫂这么快就筹到钱了,看来二嫂这些年在京中的人缘不错。” 叶婉然听到这话,面上得意,心里却被她戳到了痛处。 她哪有什么好人缘,盛京城中人人拜高踩低,她父亲不过是公爹身边的一名副官,因父亲年轻时曾舍身救过公爹的命,她才得以住进将军府。 虽是救命恩人之女,但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却从未拿她当主子看待过。 府内的人都尚且如此,更遑论外面那些人。 直到她成为将军府的二夫人后,处境才稍稍好了一些。 先前她也觉得人在京中无亲朋,实非一件好事。 但现在想想,朋友还是要可靠才行。 关键时候能帮的上忙的,才算真朋友。 这般想着,叶婉然心里那点苦楚又瞬间烟消云散,对着沈灵毓冷嘲热讽起来。 “比不得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儿,平日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心里不知要多孤单。” 沈灵毓抚着头上的珠钗笑道: “二嫂此言差矣,我可不觉得孤单,咱们女人啊,一辈子若只依靠别人而活,手里却无半点傍身的东西,那才是真的悲哀。” 叶婉然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再看看她满头珠翠,反观自己,却仅有一支玉簪,哪有半分当家掌事人的样子。 叶婉然越看越窝火,嘴上却道: “我不同你说这些没用的废话,这会儿过来,除了还钱,还有一件事。” 说到这儿,她顺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刚要喝一口,却闻出里面泡得是陈茶,只得又把杯子放下了。 她分娩在即,这时候绝不能出什么意外,否则她下半辈子的指望就没了。 “娘近来身子不好,我想上山为她祈福,你同我一起去,都是做媳妇的,这份孝心不能少。” 沈灵毓闻言挑眉,视线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还怀着身孕,一路上舟车劳顿,不怕腹中骨肉有个闪失?” 叶婉然当然害怕。 但这件事是宜宁县主要她做的,她能有什么办法。 沈灵毓那满头珠翠着实刺激到她了,只要一想到沈灵毓死后,这屋子里所有的宝贝全是她的,她就有些激动到忘乎所以了。 至于孩子,这一路上只要足够小心,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碍。 叶婉然暗暗思量着,方要启唇,却被沈灵毓打断。 “不如这样吧,我去清心庵为娘祈福,反正大嫂也在那儿,同是儿媳,尽孝的心思都是一样的,二嫂便留在府上安心养胎吧,万一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担不起这份责任。” 叶婉然凝神听着,心里不免犹豫起来。 这与宜宁县主的计划有所出入,可若是拒绝的话,又怕沈灵毓心里会产生怀疑,这可真是难倒她了…… 叶婉然皱着眉犹豫不决,抬眸见沈灵毓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己,又生怕她多虑,唇一抿,只得点头答应了。 “好,就按你的意思办,明日一早,你就动身去清心庵,我待会儿派人提前去庵里通知大嫂。” 沈灵毓点点头,紧接着又道:“不如我带上秀慈一起去吧,她和大嫂母女两个应该也有好长时间没见了。” “不行!” 叶婉然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沈灵毓见她反应如此激动,忍不住笑了。 “二嫂,你这是怎么了?” 叶婉然抿抿唇,语调又降了下来。 “没什么,只是秀慈每日都要去广文堂读书,不得随意休沐,还是你自己去吧。” 沈灵毓听罢,故作惋惜道:“既然如此,那便好吧。” 叶婉然见她面无异色,稍稍放下心来,扭头离开了。 沈灵毓凝视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视线收回时,对泽兰淡笑。 “去收拾行李,明日我带莫娜一起去清心庵。” “对了,把那几张银票也带上。” 第52章:山贼进庵 翌日清晨,一辆马车早早在将军府门前候着。 沈灵毓带莫娜走到前院时,见叶婉然神情凛然地站在门口,敛眸一笑。 “让二嫂久等了。” 叶婉然不耐烦道:“你来了就好,从城里到清心庵,得走上两个时辰的车程,你早点出发,也省得到正午日头正毒时辛苦赶路。” 难得叶婉然说了两句中听话。 沈灵毓也懒得同她耍嘴皮子,带着莫娜直接上车出发了。 马车行至城门口时,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奔腾的马蹄声。 莫娜好奇地掀起帘子,正好让沈灵毓看见了谢云州的身影。 四目相对间,谢云州冲她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沈灵毓见之蹙眉,让莫娜将帘子放下坐好。 那人行迹匆匆,俨然出城要办急事。 但他方才的笑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祝危将昨日发生的事都告诉他了? 意识到这点,沈灵毓不免有些心虚。 但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可害怕的。 做错事的人本就是宜宁县主,通过叶婉然的手坑她点钱,也不算过分。 沈灵毓撇撇嘴,靠在车厢上又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在正午时分到了清心庵。 下车时,沈灵毓见庵门前站着一个身穿禅衣的妇人,头上戴着青色的尼姑帽,面上虽不施粉黛,但五官淡雅姣好,别有一番岁月沉淀的美。 这便是将军府大夫人,柳涟漪。 入府大半年,这是沈灵毓第二次见她。 初次见面,还是在她刚进府那日,那时大嫂还未出家,和府上下都在喜堂上其乐融融。 哪想不过半年时间,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 沈灵毓踱步行至柳涟漪面前,面上浅浅含笑。 “大嫂,你久等了。” 柳涟漪双手合十摇摇头,随即引她进去,边走边问起了府里的近况。 沈灵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提起了裴秀慈。 “本来是想带秀慈一起来的,但二嫂说她还要去学堂,所以……” “即便她无事可做,也不会来的,那丫头的性子我了解,我虽无欲无求,但她还年轻,心中所求之物同我不一样,哪会静得下心待在这儿陪我一起吃斋念佛。” 柳涟漪一脸平和地接过话,语气却显得有些疏离,好似从未生养过裴秀慈一般。 但沈灵毓心里知道,她是一直困在大哥战死的噩耗中没走出来。 表面上看起来从容淡定什么都不在乎,可实际上,她心里比谁都苦。 毕竟她和大哥夫妻情深,这么多年的感情,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沈灵毓心里默然叹口气,愁闷间,随柳涟漪一起到了后院的禅房。 清心庵并不算大,以前也有过一段荣盛时期。 大抵在四十年前吧,先皇还在世时,娶了一位极为厉害的皇后,权谋政略远不输男子。 偏偏先皇性情软弱,故而先皇后就效仿前人,开启了长达十年的垂帘听政。 朝中大臣心有不满,觉得她一个女人干涉朝政,有违皇室正统。 但先皇后在位时,确实也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 久而久之,便没人敢说什么了,甚至俯首尊称其为天皇后。 那段时间,盛京上下可谓是天皇后一人说了算。 即使她孕育了四子一女,但她并没有让先皇将皇位传给儿子的打算,而是打算自己登基做女帝。 然先皇虽弱,但也并未到糊涂不理事的地步。 他可以容忍妻子爬到自己头上撒野,但绝不容许他祖辈们拼死打下来的江山落入一个女人手中。 所以那段时间,先皇与天皇后二人闹得极为激烈。 不想没过多久,清心庵内的一棵千年银杏树突然提前两个月开花了,树干上还写有「天后当政,盛世万年」的字样。 天皇后遂以此为文章,说她登基乃是天命所向,如有人胆敢阻拦,便是覆灭东盛。 先皇对此虽有怀疑,但为了江山稳定,还是妥协了。 而清心庵也因这一棵千年银杏树而名满东盛,甚至在天皇后当政之时,成为了皇家寺院。 不过这种盛况只维持了两年便没落了。 天皇后当政的第三年,因先皇病重,她不甘寂寞,遂派人广寻貌美男宠养于后宫。 哪料她最喜欢的那个竟是先皇派去的刺客。 在天皇后对其放松戒备时,那刺客毫不犹豫的一剑刺杀了天皇后。 天皇后死后,朝政重归皇室正统。 然而先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天皇后所生的四位皇子遂开始了激烈的皇权之争。 最终,当今圣上险胜一筹,顺利登基为帝。 而清心庵也随着天皇后的死而日渐式微,到现在连普通寺庙都不如,平日里连个香客都看不到。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无人打扰,便显得清幽宁静,正适合修行。 沈灵毓进禅房后,和莫娜一起将她们带来的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 简单用过午膳,稍作歇息,她便又带上莫娜出门了。 清心庵内的尼姑很少,从后院走到前院,沈灵毓也只看到两三个打扫的,着实清冷了些。 拐个弯,又行到西风后院,便是当年传达天命的那棵银杏树生长之地了。 听闻天皇后死后,先皇有意将这棵银杏树砍了,哪知当天夜里就梦到有妖邪绕床,先皇被吓得不轻,只得打消了念头。 这树又经过二三十年的生长,彼时已长得很高了,茂密的枝干遮住了整座庭院。 沈灵毓缓缓踱步走到树下,刚想抬头看看,冷不丁却被一颗银杏果砸中了脑袋,头顶紧接着传来一记略显沧桑的声音。 “丫头,注意脚下,别把我的果子踩烂了!” 沈灵毓闻声抬头,只见高高的枝干上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登时被吓得不轻。 “老人家,您快下来,爬那么高很危险的!” 那老太太却笑道:“不碍事,我这腿脚硬朗得很!” 沈灵毓哪能放心,忙吩咐莫娜上去帮忙。 岂料莫娜刚飞身上树,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慌乱声。 “快跑啊,山贼进庵抢劫了!” 第53章:杀了她 山贼进庵抢劫? 沈灵毓着实吃了一惊。 清心庵在盛京城外矗立多年,从未出过这种事。 更遑论自天皇后遇害后,清心庵也随之没落,平日里连香客都看不到,有什么东西可抢的。 那山贼偏偏在今日进庵,像是早有预谋一样。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是冲她来的。 毕竟这庵里如今只住着她一个香客。 思及此,沈灵毓慌忙让莫娜扶老太太下来。 “此处直达后山,我们先从这儿出去躲起来,待山贼离开后再说!”沈灵毓急声说道。 那老太太神情平和地点了点头,面上不见半分慌乱,俨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沈灵毓也不多言,和莫娜一起扶着她准备从院子的小门离开。 不想此时,几个尼姑却惊慌失措的从外面跑了过来,领头那个正是柳涟漪。 沈灵毓见状,忙招手让她们跟自己一起走。 “大嫂,你们快过来!” 柳涟漪点点头,带着人就往小门处跑,然而已经晚了。 一把长斧突然凌空飞来,精准砍中了一个小尼姑的后背,那小尼姑当场便气绝身亡了。 “啊!!!” 其他人见状,捂着眼睛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 紧接着,几名山贼朗声大笑着追过来,将她们团团围住。 莫娜眉目一凛,果断将沈灵毓护到身后。 “姐姐先走!” 沈灵毓哪能愿意,拉开她说:“你先走,他们是山贼,图财罢了,没必要跟他们硬拼,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家人交代。” 莫娜闻之皱眉,“可是……” 话还没说完,却听沈灵毓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手里还多了一样东西。 莫娜心领神会,抿着唇默默往小门处退去。 “姐姐,你撑着,我很快就带人来救你!” 话落的同时,一枚烟弹随之落地。 山贼们见势不妙,拔腿便要追,然而已经晚了,等烟雾散去时,莫娜早已不知所踪。 领头那人是个五官粗犷的彪形大汉,一只眼睛似乎受了伤,绑着一块黑布挡住了视线,嘴角处还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一直蔓延到耳后根,看起来甚是可怕。 莫娜逃走后,他的视线在一众女人之间扫了一圈,随即落在锦衣华服的沈灵毓身上。 “你就是将军府的裴三夫人?” 沈灵毓一听这话,更加确定这些人是冲自己来的,强忍着害怕缓缓上前。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放了我们,我就能给你想要的。” 这话刚说完,身侧一个小喽喽就不客气地推了她一下。 “怎么跟我们大当家说话的!” 他推这一把的力道不小,险些把沈灵毓推地上去。 幸好柳涟漪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沈灵毓也知道这会儿不是逞能的时候,凛凛神,目光再次看向那个当家的。 “你们进庵抢劫,不过是图钱罢了,既然知道我是将军府三夫人,那你更应该知道我父亲乃扬州有名的富绅,只要你留我们一条性命,无论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 这话很难让人不心动。 他们做山贼的,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可不一样,多少还是讲一些江湖道义的。 虽然平日里干得也是打家劫舍的勾当,但手上若背负了人命,对他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是在皇城脚下。 但是…… “裴三夫人,她们的命,老子可以放了,但你的命,不行。” 这话一出,沈灵毓还未有什么反应,柳涟漪先急了。 “为什么?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就应当知道她若死了,柱国将军府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领头人闻言,毫不畏惧地大笑出声。 “柱国将军府算什么东西,裴家军都没了,我听说府里如今掌事的是个女人,女流之辈,能掀起什么浪!” 说完,他又看向沈灵毓,眼神极是不忿。 “裴三夫人,别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得罪了你惹不起的人!” 话音落罢,他便冲沈灵毓身侧的小山贼使了个眼神。 那小山贼当即举起刀朝沈灵毓砍去。 沈灵毓眉眼一眯,大声喊道: “我知道指使你们的人是谁!方才我已派我的婢女去山下驻军营找人赶来支援,以她的轻功,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可带人回来,不知到时你们还来不来得及顺利逃脱,然后去你的雇主手中拿佣金?” 这话一出,小山贼高高举起的刀登时顿住,紧接着他扭头看向了领头的。 那领头人亦是一脸沉思状,似在思索沈灵毓话里的真假。 沈灵毓抿唇笑道:“你们图财罢了,真没必要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我说过了,只要你把我们放了,我可以给你更多钱。” 领头人皱着眉犹豫不决,既怕他们逃不脱,又怕他们事后拿不到钱。 所以相比之下,这裴三夫人的条件对他们而言反而是最有利的。 只是雇主的身份远在裴三夫人之上,若是坏了事,他们的处境只会更麻烦。 但……倘若他两头通吃呢? 领头人默默思量着,回眸间,嘴角露出一抹阴冷得意的笑来。 “来啊,把她们给我押到后山,先躲过官兵追查,再杀了裴三夫人去雇主那儿拿钱!” 沈灵毓眉心一蹙,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山贼还真是油盐不进,上赶着送钱都不要,之后若是再想要,可就来不及了。 小山贼们毫不客气地驱赶着她们往后山走。 柳涟漪心里害怕,不自觉抓住了沈灵毓的手。 “弟妹,我在清心庵住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山贼,听他们方才说话的意思,显然是冲着你来的,你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沈灵毓默然点了下头,嘴上安抚道:“大嫂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可是……” “哎呦!” 突然的一声喊叫打断了柳涟漪没说完的话。 定睛一看,竟是那老太太不慎摔了一跤。 沈灵毓赶忙上前将其扶起,“奶奶,您没事儿吧?” 老太太摇头,嘴上却大口喘粗气。 “人老了,身子不中用了,走不了太长的路……” 沈灵毓心疼道:“不然我背您走吧?” 不管怎么说,这老太太也是被她连累的。 老太太连连摆手称不用,走在前面的山贼却嫌弃起来。 “老不死的,活这么大年纪有什么用,让她背着你走!若是因为你而害老子被官兵追上,老子把你剁碎了喂豺狼!” 第54章:写诀别书 老太太身子一抖,似被山贼吓到了,只得爬到沈灵毓背上让她背着走。 上山的路本就不好走,加之沈灵毓又中了毒,没走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眼前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一个不慎,险些背着老太太摔到地上去。 柳涟漪扶住她的手腕心疼道:“弟妹,你太累了,不如让我背一会儿吧?” 沈灵毓刚要摆手,那领头人便大步走过来不客气的把柳涟漪拉开。 “给老子滚一边儿去,你若再心疼她,老子连着把你也一起剁了!” 柳涟漪吓得浑身发抖,缩起脖子再不敢说一句话。 倒是那老太太见沈灵毓的神色不太好,慢悠悠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递到她嘴边。 “丫头,把这吃了,大补药。” 沈灵毓闻之一笑,一个常年寄居清心庵的老太太能有什么大补药,怕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尽己所能的这般回报她。 沈灵毓不想让老太太心里有太大负担,张嘴就把药吃了。 说来也怪,服下那药没一会儿,她便觉得整个人浑身上下好似充满了力气,当真是奇了。 “奶奶,您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她觉得比莫大夫给她吃的还要好。 老太太笑呵呵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大补药,里面也不过加了一颗千年人参,还有百年灵芝,天山雪莲,还有……” “还有?!” 沈灵毓惊呆了。 这老太太到底什么来头,又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名贵药材的? 这么好的东西,怕是宫里都未必有。 单她刚刚服用的那颗,在外面怕是能卖到千金。 又走了片刻,那帮山贼在一个幽深空旷的山洞前停下。 领头人拿出火折子,点燃一根火把,打头阵先走了进去。 这山洞足足有将军府的前院那么大,从入口到最里边,大概有二十米长,百米宽,洞顶离地面有三层楼那么高,足以容纳近千人。 沈灵毓靠着墙壁将老太太缓缓放下,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彼时,那领头人已命手下将清心庵的尼姑们全绑了起来,独独留下她。 沈灵毓可不认为这是一种特殊优待,此举必然另有目的。 果然,在她警惕的目光注视下,那领头人突然从身上撕下一块泛黄的麻布,又拿了一根焦黑的木棍,一脸阴沉地走到她面前。 “给你娘家写信,三日之内,要他们凑够一千万两银票来赎你,否则,你们一家人这辈子都别想团聚了。” 沈灵毓好笑道:“你知道从这儿到扬州城的信,要多久才能送到吗?” 还三日凑够一千万两,这人想两头吃,也得看自己有没有命享受这泼天的富贵。 那领头人却不耐烦道:“要你写就写,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沈灵毓见他对自己的话浑不在意,秀眉一皱,隐约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这人怕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活着,只是为了从爹娘那儿拿钱,才要她写亲笔信。 而这信也不是什么求救信,而是她留给爹娘的诀别书。 爹娘看到她的信后,必会想方设法凑够银两,因为掌握主动权的人是这山贼,他们除了听他指示外,别无更好的选择。 所以时间对山贼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要的只是她的亲笔信,用以向爹娘证明她还活着。 想到这儿,沈灵毓一脚踢开地上的木棍。 “我不会写的,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 山贼见她这般语气,登时也怒了。 “你以为老子不敢吗!” 沈灵毓眯眼冷笑,“你当然敢,只是我现在若是死了,你就没办法拿着我的亲笔信去找我爹娘要钱了。” “你!” 领头人横眉一竖,紧接着又笑了。 “裴三夫人,你少在老子面前横,别忘了我是山贼,想靠你那点儿本事拿捏我,你还嫩了点儿。” 说着,只见他突然转身走到柳涟漪面前,淫笑着一把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柳涟漪慌乱大叫,“啊!弟妹救我!” 沈灵毓神色骤变,“你放了我大嫂!” 领头人充耳不闻,旁若无人地扯开了柳涟漪的外衫。 沈灵毓知道他这是在拿柳涟漪的清白威胁她,恨恨咬了咬牙,无奈只得妥协。 “我写!” 那人闻言,眯起眼睛得意笑了。 “裴三夫人,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沈灵毓没接话,蹲下身拿起木棍,在麻布上一笔一笔慢慢地写。 她现在只能尽量拖延时间,虽然莫娜轻功不错,但赶到山上还要些功夫,所以在莫娜回来之前,她绝不能让自己有事。 写完信,领头人拿起来看了一眼,咧起嘴角满意地笑了笑。 “裴三夫人,说实话,你挺有胆识的,我也不舍得杀你,只可惜……” 可惜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山洞外的一声巨响转移了注意。 一个手下赶忙跑出去看,不一会儿又惊慌失措地回来,也不知对那领头人说了什么,一群人风风火火出了山洞。 沈灵毓心猜是莫娜带援兵来了,不动声色的从地上坐起来,探头见守在门口的山贼只剩下一个,遂拔下头上的珠钗朝他走去。 “这位小哥……” 小山贼闻声回头,下意识举刀对准她。 “你想干嘛,给我老实回去待着!” 沈灵毓将珠钗伸出去,看着他笑问:“小哥,你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外面出什么事儿了?” 小山贼瞧见那纯金的珠钗,眼里顿时冒出绿光。 “这、这是给我的?” 沈灵毓笑着点头,“自然。” 小山贼忙不迭一把夺过,放嘴里咬一下,差点没把他的牙崩掉。 “我们大当家说有官兵上山了,所以带着弟兄们打官兵去了。” 沈灵毓佯装诧异道:“那你还不跑?” 小山贼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我才不跑呢!大当家让我待在这儿看着你们,若是我跑了,大当家会生气的。” 沈灵毓心道这人可真够死板的,他大当家的命能不能保住还得另说,他继续待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 沈灵毓抿抿唇,刚想再说教一番,转眸却见那山贼头目竟然回来了。 只是身上似乎受了伤,捂着胸口走得极是艰难。 到了洞口,见她站在这儿同手下说话,他突然拔刀架到她脖子上。 “跟我走!” 第55章:有身孕了 沈灵毓不敢反抗。 这人的情绪看起来不大好,根本经不得刺激,否则受苦的人只能是她自己。 无奈之下,她只得乖乖跟着他走。 哪料他扭头又对那小山贼吩咐道:“你把洞里那些尼姑都杀了,官兵杀了咱们的弟兄,我就拿这些尼姑的命给弟兄们陪葬!” 小山贼闻言,二话不说就拔刀往山洞里走。 沈灵毓心中不免担忧,可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又何谈救人。 好在被这山贼押着往山顶走时,她回头看见好多官兵涌进了山洞里,一时间又放下心来。 转过眸,见那山贼胸口处的血越流越多,脸色也越发苍白,俨然撑不了多久了。 沈灵毓凝眉试探道:“雇你去清心庵闹事的人,是宜宁县主,对不对?” 山贼闻之一顿,紧接着又道: “你挺聪明的,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得罪的人来头太大,给的佣金又丰厚,她说了,只要我把你的头砍下来送到她面前,她便会给我一万两黄金!” 黄金万两? 呵,这山贼还真好忽悠。 “雍安郡王无官无职,又没立下过什么功劳,你凭什么认为他府上会有万两黄金?” 山贼却叫嚷道: “我不管,我既然接下了这单子,就必然有办法拿到钱,更何况我死了那么多兄弟,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他们白白丧命! 所以,裴三夫人,到了阴曹地府后,你千万别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得罪了不该惹的人!” 说着,他便咬牙举起手中长刀朝沈灵毓的脸劈下来。 沈灵毓心中一骇,下意识抬腿朝他下腹踢去。 这一招还是莫娜闲时教她的,关键时候足以保命了。 果然,那山贼被她一脚踢中命门,当即疼得惨叫起来。 沈灵毓趁此机会扭头就跑,却不妨被地上的一颗石子绊倒。 回过头,那山贼已举着刀咬牙切齿的朝她步步逼近。 眼见刀刃就要落下,沈灵毓惊叫一声,本能地侧过身子埋起了头。 然意料之内的疼痛并未落下,反倒是一记沉重的闷哼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垂眸就瞧见那山贼瞪大双眼倒在了地上,而面前则站着一个矜贵容华的男人。 沈灵毓愣住神,恍惚只觉得自己看错了。 “谢云州?” 谢云州伸手拉她起来,敛眸沉哼。 “是我。” 刚应完声,右脸却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 谢云州的眸子瞬间沉下来。 “沈灵毓,你想死?” 沈灵毓抖抖嗖嗖地缩起脖子。 “我、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谢云州一下子被她气笑,“那现在呢?” 现在? 现在她确定不是梦,她得救了! 劫后余生的欣喜让她抑制不住地扑上去抱紧了他。 谢云州心念一动,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下来。 沈灵毓毫无察觉道:“谢云州,我快吓死了,我真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 谢云州冷笑着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这般胆大。” 沈灵毓摇摇头,趴在他胸前不作回答。 谢云州只当她吓坏了,拦腰抱起她下山。 到了山洞口,沈灵毓蓦地想起来大嫂和清心庵的尼姑们还在里面,忙让谢云州放自己下来。 谢云州却道:“怕什么,她们已经下山了。” 沈灵毓这才放心。 然而到了山洞口,却见那老太太还在里面坐着,面上顿觉窘迫。 “谢云州,你就是这么办事儿的?” 谢云州眯眼笑,“我怎么办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指责了?再说,这位身份贵重,我可吩咐不动,她指明了要同你一起下山。” 沈灵毓面露不解,“什么意思?” 谢云州笑笑,附耳软语。 沈灵毓却当场被惊得不轻。 “太、太后?!”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的生母乃天皇后。 但因天皇后在世时,一心扑在朝政上,无暇顾及儿女,遂将子女都交由后宫贤贵妃照顾。 贤贵妃与天皇后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性情却迥然不同。 天皇后霸道强势,贤贵妃温柔有礼,故而在后宫中颇有名望。 然天皇后遇害后,贤贵妃便久居深宫不再过问外面之事了,即使皇上登基后尊其为太后,旁人也从未在宫事上见过她的身影。 万没想到,这太后娘娘居然一直在清心庵修行。 沈灵毓心里震惊到不行,慌忙下来向太后行礼。 “臣妇无知,不知太后身份,先前多有冒犯,望太后莫怪!” 太后端身坐在那儿,虽只穿着素衣,却仍贵气逼人。 “你何错之有,说来你还救了我这老太婆一命呢!那山贼没有为难你吧?” 沈灵毓抿唇摇摇头,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山贼的死状。 谢云州一剑要了他的命,然他倒下的时候,头却磕到了石头上,鲜血肆流。 一想到那副死状,沈灵毓就觉得心里憋闷得慌。 虽然没吃什么东西,却有种作呕想吐的冲动。 于是她急忙推开谢云州,跑到山洞外干呕起来。 谢云州阔步过去,顺手把水壶递给她。 “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 沈灵毓摇着头说不出话。 坐在里面烤火的老太太目光闪烁,突然语出惊人。 “看她这症状,怕是怀孕了。” 说完,和善的视线又落到谢云州身上,带着几分打趣。 “你的?” 谢云州皱着眉刚要回答,却被沈灵毓急声打断。 “不是!” 谢云州立时不爽了,“怎么,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别的男人?” 沈灵毓瞪眼,“谢侍郎请自重!” 谢云州冷笑,“亲都亲了,抱也抱了,你这会儿才提醒我自重,晚了吧?坐那儿歇着,我想想给我儿子起什么名。” 沈灵毓想打死他。 这人狗嘴里从来吐不出一句好话。 “谢云州,你是不是忘了你每次都会让我喝避子汤?” 第56章:求请太后 谢云州一下子被这话问的愣住神。 他确实忘了。 以前只是觉得,他这人身上担子重,在朝中树敌又多,没必要自己制造个软肋出来让别人拿捏。 况且他也不喜欢孩子。 可方才太后说沈灵毓怀孕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而是震惊中带着一丝欣喜。 为什么喜,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厌恶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然而,沈灵毓轻飘飘一句话就如同一盆冷水般将他瞬间浇醒了。 是啊,他怎么忘了,她不过是他身边一个聊以抚平慰藉的玩物,怎配怀上他的孩子。 谢云州敛眸冷笑,适逢时一从山下上来,谢云州直接推开沈灵毓走了出去。 沈灵毓瞧见他的反应,心中虽有些失落,但也算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他那人向来是个冷心冷肺的性子。 她喝口水润了下嗓子,觉得整个人舒畅不少,复又走到太后面前坐下。 太后却盯着她的肚子仔细打量。 “真没怀?” 沈灵毓窘迫道:“太后,谢侍郎官运亨通,而我已是他人妇,我们本就违背了天理伦常,怎可再生下一个孩子,让他遭受世人冷眼?” 太后却摇头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若那孩子真能有后,我开心都来不及,哪会计较你的身份。” “太后……” 这太后怎么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若知晓朝廷命妇和皇上宠臣私通,不是应该像郡王夫人一样直接将她赐死吗?怎么还? 还有,她提起谢云州的语气,从不是带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反而像是长辈对晚辈那般慈爱。 他们二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沈灵毓带着一肚子的困惑,左思右想却问不出口。 沉思间,反而是太后先问出了声。 “你在京中得罪了何人?” 沈灵毓怔了一下,紧接着回道:“宜宁县主。”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以谢云州的本事,应该也不难查到。 只是这回,他想保下宜宁,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灵毓暗暗想着,幽深的目光飘向山洞外。 洞口处,时一拿着几张染血的银票,一脸为难地交给谢云州。 “这是属下在那领头人身上发现的,持有人……是雍安郡王府……” 东盛有律规定,为杜绝银票造假,凡手中持有银票者,皆需在背面盖上各府独有的公章,以便出了问题时方便追查。 而这几张银票背面所刻公章,正是雍安郡王府。 谢云州一下子就想到了宜宁县主,凛凛神,扭头回山洞找太后。 清心庵虽然式微,但在几十年前毕竟是皇家寺院,如今遭到山贼抢劫,若皇上下令追查,到最后查到宜宁头上,就算不死也得让她吃尽苦头脱下一层皮来。 所以如今只能让太后出面保全她。 谢云州倒没有多在乎宜宁的命。 只是她父亲雍安郡王是义父的同盟,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 洞内,谢云州将银票交给太后,深沉的眸子却落在沈灵毓身上。 沈灵毓只当没看见,垂下头讥讽冷笑。 片刻后,太后淡然开口。 “本宫在清心庵待太久了,如今也该回宫去了,只是庵内供奉的长明灯一日不可灭。 本宫还记得宜宁出生那年,钦天监说她的命格与本宫相衬,待本宫回去后,不如就让她来此代本宫修行半年吧! 常年沐浴在佛音中,也能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谢云州闻声点头,“如此甚好。” 沈灵毓面色如常,见太后要起来,赶忙上前搀扶着。 下了山,她见到了候在人群中的大嫂。 经此一事,柳涟漪也吓坏了,沈灵毓遂提议让她同自己一起回将军府。 柳涟漪怕日后再生出什么事端来,果断答应了。 备好马车后,她们与太后各乘一辆车,缓缓下山回城。 莫娜先前同那些山贼打了一架,身上看起来很是狼狈,不过小姑娘也不在乎这些,拿着帕子随意擦了擦脸,便同沈灵毓说起那些惊险刺激的事来。 “我逃出清心庵后,本来是打算按照姐姐的吩咐去驻军营找人的,却在山脚下遇到了那个大坏蛋,得知山上出了事,他就赶紧带着人上去了。” “我们追着山贼漫山遍野地跑,可刺激了!虽然他是个坏蛋,但他的功夫可比我厉害多了!” 这话算是解答了沈灵毓心头的疑惑。 毕竟她看到谢云州时,心里着实意外。 不过早上出城时,他不是带人办急事儿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山脚下? 凝神间,腕上多了一只手。 柳涟漪轻轻握着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弟妹,你被那当家人劫走后,谢侍郎很快就带人冲进了山洞里,当时他没寻到你,整个人都快急疯了,我看得出来,他同你的关系不一般,但你们两个……” “大嫂,你想多了,我与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沈灵毓笑着打断,心里却惴惴不安。 看来以后要同谢云州保持些距离了。 太后和大嫂都是好人,她们自不会对外说什么。 但难保其他有心人不会胡言。 若是外人知晓她和谢云州的关系,先死的那个人必然是她…… 赶在天亮时分,两辆马车幽幽驶进了城内。 谢云州要护送太后回宫,所以先行一步。 沈灵毓则让车夫直接回将军府。 不想下车时,正巧遇见叶婉然带着徐嬷嬷从里面出来。 沈灵毓面上还未有什么反应,叶婉然倒先吓了一惊。 “你、你是人是鬼?!” 沈灵毓明知故问道:“二嫂此言何意?” 叶婉然刚要说,转眸又见柳涟漪从车内走了下来。 这下还有什么可确认的,沈灵毓她还活着! 可宜宁县主不是说她的计划万无一失吗,只要沈灵毓上了山,就必定必死无疑,她怎么可能还会活着回来! 叶婉然心里又气又惊,直到被徐嬷嬷掐了一把,才陡然回过神来。 “我、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沈灵毓漠然道:“清心庵出了事,惊动了太后,所以没法为娘祈福了。” 叶婉然一听这话,只觉事大了。 连太后都惊动了,这下宜宁县主还能躲得过去吗? 不行,她得赶去郡王府看看! 思及此,叶婉然也顾不上同柳涟漪打招呼了,转身就走。 柳涟漪看破不说破,面带讥讽地笑了一声。 “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还是毫无半分长进。” 第57章:宜宁之灾 几乎是同一时间,叶婉然同宫里出来传旨的瑞公公一起到了郡王府。 这瑞公公是后宫太监总管,自刚入宫时便在太后身边伺候了。 可以说,他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对太后忠心耿耿。 郡王府前院,郡王夫人和宜宁县主并肩跪下,茫然无措地听着太后懿旨。 当得知太后居然要自己去清心庵修行半年时,宜宁整个人都傻眼了,紧接着扬声咆哮起来。 “我不去!那清心庵是尼姑待的地方,为什么要我去那儿带发修行,我死都不去!” 郡王夫人也急了,“瑞公公,此事是不是弄错了啊,太后不问宫外事多年,无缘无故的怎会让我儿去清心庵?” 瑞公公居高临下道: “夫人此言差矣,太后虽久居深宫,但不代表宫外发生的事她不清楚。 再说了,太后让县主去清心庵修行半年,也是为了她好,免得县主哪天又干出伤天害理之事来。” 宜宁一听这话,登时明白了什么,突然扑上去一把抓住瑞公公的衣服。 “是沈灵毓对不对!定是她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 瑞公公皱眉道:“县主说得这是什么话,裴三夫人虽是朝廷命妇,但未经传召不得入宫,太后根本就不曾见过她。” “就算没见过她,此事也必然与她脱不开干系!” 宜宁简直要气疯了。 原以为沈灵毓会被山贼杀死在清心庵,万没想到那贱人最后非但平安无事,还反过头来阴了她一把。 这叫她怎么忍! “本县主绝不会这么算了的,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沈灵毓千刀万剐!” 瑞公公瞧着她不知悔改的样子,摇摇头,将懿旨交给郡王夫人后便走了。 郡王夫人又仔细看了遍懿旨上的内容,忍不住抱着宜宁放声大哭起来。 “这可怎么办呀,眼看着你和镇北王世子的婚事就要说定了,太后却突然颁下这样一道懿旨,这不是诚心想毁了这门亲事吗!” 宜宁怒不可遏道:“毁就毁了,反正我本来就不想嫁给陆方亭那个痨病鬼!” 更何况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不是婚事,而是报仇。 等着瞧,待她从清心庵回来后,定要沈灵毓不得好死! 郡王府门外,叶婉然旁听了全部,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徐嬷嬷怀中。 “好端端的,怎么会惹到太后那儿去,太后不是一直住在宫里没出来过吗?” 徐嬷嬷艰难扶住她的身子上车。 “夫人暂时还是别想这些了,眼下撇清自己的责任才是正经,宜宁县主一去清心庵就是半年,形同失势,万一她气怒之下把您供出来……” “不可能,我只是帮了她一件小忙而已,那些山贼可是她自己找的!”叶婉然打着哆嗦吼道。 徐嬷嬷闻之皱眉,“话是这么说不错,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叶婉然神经一抖,自是怕了,下意识抓紧徐嬷嬷的手。 “那您说我眼下该怎么办才好?” 徐嬷嬷打眼看向她的肚子。 “夫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别忘了,您肚子里永远存着一张王牌,回府后,您就谎称身子不适,要安心养胎,这样即便三夫人有心找您算账,也不能动您分毫。” “至于宜宁县主那儿,老奴自会代您去向她表明忠心,暂且先稳住她的心,只要她不把您说出来,其他的一切都好办。” 叶婉然已经彻底慌了神,连连点头全听徐嬷嬷做主了。 待回府后,果真称病请大夫去了。 沈灵毓得知消息后,不屑一顾地笑了一声,转念想到之前在山洞里,太后猜测她有孕,心里亦觉得有些不安。 这种事谁也没办法保证,还是去请大夫瞧瞧得好。 如是想着,沈灵毓裹上面纱,刻意隐藏身份,带着泽兰一起去了医馆。 泽兰只以为她是在山上受了惊吓,并未多想。 把脉后,沈灵毓亲耳从大夫口中得知她身子无恙,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没有身孕,自是最好不过,省得她还要费脑筋想法子给孩子找个爹。 只是天不凑巧,从医馆出来时,正好看见郡王府出城的马车。 街上人声嘈杂,饶是如此,她还是听见了车厢内宜宁县主怒吼咆哮的声音。 泽兰站在她身边说:“奴婢现在相信恶有恶报了,宜宁县主之前刁难您时,怕是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今天。” 沈灵毓闻之淡笑。 哪是恶有恶报,不过是人为罢了。 从叶婉然把银票拿给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宜宁县主上钩了。 之后,叶婉然借给老夫人祈福之名要带她上山,那时她便猜测宜宁县主在背后出了招。 但为了夺回主动权,她才临时改变地点说去清心庵。 不为别的,只因清心庵与皇室羁绊颇深,若是庵内出事,皇家必不会漠视不管。 虽然那时候的她还不清楚宜宁县主具体想做什么,但只要有郡王府的银票在手,就不妨碍她把宜宁县主推出来。 沈灵毓凝目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淡笑一声,扭头带泽兰去了贵宾楼。 “夫人我这会儿心情好,走,带你吃山珍去!” “多谢夫人!” …… 彼时还未到正午时分,但贵宾楼大堂已经座无虚席了。 沈灵毓遂要了一间厢房,直上二楼。 点过菜后,却半天不见小二上来。 泽兰怕沈灵毓等着急,便出门去催。 哪想房门再次打开时,进来的却是谢云州。 他身上还穿着昨日的官服,俨然刚从宫里出来。 沈灵毓一看见他就变了脸色。 “谢侍郎走错房间了吧?” 谢云州不答反问:“方才在街上看到宜宁了?” 沈灵毓漠然点头。 谢云州笑笑,走到她身侧径直坐下来。 “这下心里舒服了?” “什么?”沈灵毓明知故问。 谢云州嗤笑着掐她的脸。 “费这么大劲,就为了算计宜宁,沈灵毓,本官现在才发现,你这人的心眼儿挺小的。” 沈灵毓挥手拍开他,皱眉道:“臣妇只是为自己讨个公道罢了。” 谢云州闻言挑眉,“讨公道?让宜宁去清心庵修行,便算公道?” 沈灵毓抿唇摇头。 这当然不算,只是这已经是她所能达到的最好结果了。 起码在未来的半年时间内,她不必再提防宜宁县主。 恍惚间,肚子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垂眸一看,是谢云州不安分的在她肚子上乱摸。 第58章:不配给他生孩子 沈灵毓皱起眉刚想发火,转瞬就听见他说:“这里,真没有孩子?” “当然没有!” 沈灵毓才不要给他生孩子。 更何况她是将军府的寡妇,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孩子,那不是要她命吗! “回府后我去请过大夫,大夫说我脉象无恙。” “哦。” 谢云州不温不火地应了一声。 沈灵毓听着他的语气,莫名觉得他似乎有些失望。 她没忍住笑了,“谢侍郎若实在想要孩子,您府上不是还有一位参军夫人吗,我想她应该很乐意给你生。” 谢云州没忍住冷了脸,一下子把手拿开。 “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配给我生孩子。” 这话说得挺绝情的。 但偏偏又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反而让沈灵毓没太大的感觉。 毕竟昨日在山洞内,她已经听过了。 更何况,她这一生也不是非要围着他转的。 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必要把心思都浪费在他身上。 他们算什么呢? 皮肉苟且的同盟罢了。 沈灵毓自嘲地轻笑一声,端起桌子上的茶浅浅喝了一口。 杯子放下时,却见面前多了一只药瓶。 “太后给的,她说与你投缘,让你多吃点好的好好保重身体,别哪天死她前面去了。” 沈灵毓:…… “谢云州,你不会是被太后养大的吧?” “怎么说?” “说话的时候能气死人。”沈灵毓直言不讳道。 谢云州捏住她的小脸嗤笑。 “说你胆大,你是一点都不谦虚,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太后听见,看她怎么罚你。” 沈灵毓不以为然道:“太后才没你这般小肚鸡肠。” “那是你没见识过她的手段。” 谢云州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目光灼灼盯着她。 “沈灵毓,别把人心想得太好了。” 这话听得沈灵毓心中一颤,直到吃完饭回到将军府,她都没回过味儿来。 老实讲,太后给她的表象,确实像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但是从谢云州的话中,她能感受到他认识的太后,与她昨日见到的并不一样。 不过想想也是,哪有人初次见面就毫无保留的在人前展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更何况太后与天皇后一母同胞,同生姐妹,纵使性情截然不同,可谋略和心机又能相差到哪儿去。 不然天皇后遇害后,太后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活到现在了。 日后在太后面前,她还需谨慎一些才是。 沈灵毓默默想着,一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听雨轩。 在这儿住了大半年,闭着眼睛都能走回来,乍一换院子,还真有些不习惯。 沈灵毓抿唇笑笑,转身欲走,耳边却传来了大嫂和裴秀慈的争吵声。 “三婶儿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那日在郡王府,若不是她逞风头得罪宜宁县主,如今也不会连累我被京中贵女们嫌弃,我讨厌三婶儿不应该吗!” “她若不是为了你,又岂会得罪宜宁县主,我苦心教导你,是为了让你知恩图报,不是让你像个小人似的拜高踩低的!你立刻跟我去北苑把院子换回来!” “我不去!我和弟弟跟着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你有什么资格来教导我!” 二人的争吵声很大,院外路过的下人全都听见了。 沈灵毓怕她们外传,让泽兰将她们轰走了。 回头时,却正好瞧见裴秀慈红着眼睛从里面跑出来,半边脸还肿了,显然被大嫂打过。 沈灵毓喟叹一气,嚅动着唇瓣想说些什么,她却跺着脚冲她大吼。 “别以为你把我娘从清心庵叫回来就能拿捏住我了,我是不可能跟你换院子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泽兰闻言,忍不住帮沈灵毓解释,却被沈灵毓伸手拦住。 “秀慈,一个人能走多远,全凭她自己的本事,一处院子罢了,我从来都不稀罕,但若是为了脸面而失了自己的骨气,只会更加让人瞧不起。” “你不是我,哪会明白我心里的苦楚,我这样都是你害的!” 裴秀慈气闷不已地跺跺脚,捂着脸扭头跑了。 等柳涟漪追出来时,裴秀慈已经到了叶婉然的院子。 柳涟漪心觉无奈,看着沈灵毓一脸歉意。 “弟妹,对不住,这些年,是我没教好她。” 沈灵毓含笑摇头,“不关大嫂的事,盛京城这座染缸,只会将人染得面目全非。” 更何况裴秀慈的心思,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以前的柱国将军府威名赫赫,日日入府的宾客近乎要踏破门槛。 但自从半年前与北漠打过一场仗后,立了战功的将军府便随着裴家军的损伤而日渐没落了。 以前都是京中贵女围在裴秀慈身边奉承巴结,现在却要她去讨好别人,这么大的落差,她自然受不了。 但家世从来只是附属,正如她方才所言,一个人能走多远,还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所以要不了多久,她忠勇爵夫人的名声,就将彻底超过柱国将军府了。 …… 随着宜宁县主入清心庵修行,叶婉然安分养胎,沈灵毓难得过了一个月的清净日子。 不过这份平静很快就随着陈术的归来而被打乱了。 出城一个月,陈术拿着沈灵毓给的钱,买了不少药材回来。 沈灵毓粗略算了一下,这些药足以维持京中百姓安然躲过一个月的热疫。 但若是一个月后,瘟疫还未解决,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按照她前世的记忆,在谢云州的英明决断下,京中瘟疫确实也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结束了。 沈灵毓带人把药材全部放进古玩铺的库房。 从铺子出来时,偶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从城外进来。 沈灵毓目色一顿,神情立时凝重不少。 “泽兰,拿些草药回去,从明天起,每日都用药草把院子熏一熏,另外再做一些药囊。” 泽兰皱眉不解,“为什么啊夫人?” 沈灵毓敛眸不做解释。 人祸要来了,她抵挡不住,所以只能从现在起,竭尽全力保全更多人的性命。 第59章:查验清白 自这天起,北苑日日药香缭绕,以致府中众人还以为沈灵毓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消息传到静心保胎的叶婉然耳中,可把她高兴坏了。 “报应!这就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纵使她百般算计,怕也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天!” 徐嬷嬷站在一旁说道:“一个月前宜宁县主被送去清心庵时,老奴曾去她那儿代夫人表忠心,宜宁县主倒是提起了一件事,只是老奴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想,怕也并非空穴来风。” 叶婉然闻言挑眉,“何事?” 徐嬷嬷附耳说道: “宜宁县主说,山贼进庵时,那领头人曾单独把三夫人带出去过,似乎意图对三夫人不轨。 只是三夫人与大夫人回府后,老奴看她们神色并无什么异常,便只当宜宁县主是多虑了。 可这几日北苑天天熏药草,若非三夫人失了身,又怎会如此?” 叶婉然一听这话,更开心了。 “此话当真?” 徐嬷嬷不确定地摇头。 “老奴也是随意猜测,不过想验证此事倒也不难,请大夫来瞧瞧即可。” 叶婉然忙道:“那你快去请大夫,沈灵毓自进府当日便未圆房,若她已非完璧之身,看我怎么收拾她!” “是,老奴这就去!” 徐嬷嬷颔首应一声,扭头就出门请大夫去了。 这大夫是常来给叶婉然诊脉的那位,姓陈,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最擅长千金方,只是比不上莫大夫。 不多时,徐嬷嬷便带着陈大夫走进了婉澜轩。 叶婉然分娩在即,每日的平安脉自是少不了。 诊完脉后,叶婉然慢悠悠从床上坐起来,故作一副担忧之态。 “陈大夫方才来时应该也闻到这后院的药香了,不妨去北苑那边也瞧瞧吧,我实在是担心弟妹的身体。” 陈大夫却皱眉道:“可草民闻那药香,多是驱寒散热,以及清毒的药材,比如连翘、炙麻黄、山蓝等等,想来三夫人最近只是偶感风寒吧。” 叶婉然和徐嬷嬷听见这话,同时愣住。 “偶感风寒?” 陈大夫抿唇点头,“草民虽更擅长千金方,但自十一岁起便随父上山采药,什么药材有何等药效,熬出药汤时又散发着什么香,草民一闻便知。” 叶婉然与徐嬷嬷对视一眼,只觉整个人好似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顿时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搞这么半天,沈灵毓只是染了风寒,真是让人白高兴一场。 叶婉然兴致缺缺,让徐嬷嬷给了陈大夫诊金,将人送走了。 徐嬷嬷回来时,见她沉着一张脸躺在床上生闷气,忍不住上前劝慰。 “是老奴不该胡乱猜测扫夫人兴,但无论如何,还请夫人想开一些,只要您平安生下小少爷,坐稳了将军府二夫人的位子,日后想算计三夫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叶婉然闻之叹气,“嬷嬷,你说的话,我何尝不明白,可你看看,咱们跟沈灵毓斗了这么久,何时占过上风……” 话还没说完,扭头又见裴澜之醉醺醺的自院外走进来,更觉头疼了。 “更别说二爷还是个不上进的,自坐了一回牢后,便日日出去喝酒买醉,早知他是这样一个人,我还不如做寡妇呢!” 起码,若真当了寡妇,如今凭借丈夫军功而被封为忠勇爵夫人的人便是她了。 可转念一想,身边若无男人傍身也不是个事儿。 女人一生中最大的指望不就是丈夫和儿子吗? 虽说裴澜之现在是颓废了些,但她知道他欠缺的只是一个时机。 以他的本事,待机会临头,必然能扶摇直上。 到那时,看沈灵毓还怎么在她面前猖狂! 却说北苑那边,熏了几天草药后,泽兰实在是受不了了,衣服上都是药味,她只觉整个人都快变成药人了。 且这几天除了熏草药之外,她还要和夫人一起做药囊,日日穿针引线,眼睛都快熬瞎了。 遂便想同沈灵毓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缓两天再做。 哪想当天夜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沈灵毓体内的毒便再次发作了。 泽兰丝毫不敢耽搁,忙和莫娜一起把沈灵毓送到了莫大夫的医馆。 今日莫大夫倒是没去谢云州那儿,无非是参军夫人体内的毒都快清完了,暂且用不到他。 只是沈灵毓中毒更深,所以治疗起来才麻烦一些。 照上次的法子,莫大夫让人立刻准备好药浴,随后让泽兰扶沈灵毓进去。 拿刀准备给她放血时,却见上次划开的刀疤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莫大夫细一想便知定是谢云州干的,摇头笑笑,目光落在沈灵毓冷汗涔涔的脸上,又蓦然叹口气。 “丫头,撑住了。” 沈灵毓咬牙点头,两只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待刀尖划破后颈时,她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 莫大夫本以为有过上次的经验后,她应该比之前更坚强些,哪知没一会儿就疼得险些晕厥。 莫大夫见势不对,忙喂她服了一颗提神振气的药,随后又抓起她的手腕诊了下脉象。 这一诊不要紧,还诊出了大问题。 莫大夫脸上神情微变,当即让人去侍郎府请谢云州。 沈灵毓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还以为自己体内这毒没法解了,突觉有些可笑。 想不到自己重活一世,到头来还是没得到老天爷的垂怜。 原想着要将自己前世所受的委屈都还给叶婉然和裴澜之才算数,但倘若她真的时日无多,那便直接下死手杀了他们算了,也省得她死不瞑目。 这般想着,沈灵毓苦笑一声,又歪着头缓缓闭上了眼。 谢云州来时,瞧见的便是这般情形,眉峰骤然一蹙。 “怎么回事?” 莫大夫双手抱拳,挑眉笑了。 “恭喜啊谢老弟,你要当爹了!” 谢云州愕然愣住,紧接着摇头否认。 “不可能,每次行完房,我都会让她喝避子汤,她怎么可能会怀孕!” 况且之前她说她也去看过大夫的,当时并未诊出喜脉。 莫大夫见他不信,捋着胡须说道:“你们常在一起,难免有疏忽的时候,且她怀孕也不过一月有余,若非医术精湛的大夫,自是诊不出来。” 一月有余? 那不就是她之前被关进大理寺大牢那晚? 第60章:做他通房 谢云州一下子就猜想到了源头,凝眸看着昏睡的沈灵毓,又蓦地想起先前在清心庵,太后提及她怀孕时她的反应,顿觉自己平生第一次遇到了一个解决不了的麻烦。 “她不想要孩子。” 尤其是他的。 莫大夫叹道:“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第二件事,以她如今的身体,怀着身孕更不好解毒,只是那毕竟是你的骨肉,我又不好擅作主张将其流掉,所以……” “所以,你们就未曾想过问问我的想法吗?” 静谧间,浴桶中的沈灵毓突然开口。 二人都以为她睡着了,其实打从谢云州进来那一刻起,她便醒了。 且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之前在清心庵时,她确实不想要孩子。 无论从哪方面想,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孩子都将成为她的负担和累赘。 可如今真的有了,隐藏在她体内的母亲天性似乎也一下子被激发出来,让她莫名有些不舍。 是的,她舍不得这个孩子。 前世的她在北漠受苦十年,早早拖垮了身子,以致终生都难以再受孕。 而她平生最大的期盼,就是生下一个属于自己的血脉。 如今这期盼虽与想象中有些差别,但它终究是实现了不是吗? 这便是天赐的缘分。 无关乎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只要是她的骨肉,这就够了。 “我要生下这孩子。” 她看向谢云州,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认真。 谢云州挑眉,“沈灵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 沈灵毓点头,手不自觉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谢云州,前世今生,我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了。” 谢云州沉哼,“这孩子会要你的命。” 沈灵毓笑了,“那我甘之如饴。” 谢云州这下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之前口口声声说不想给他生孩子的人是她。 这会儿不顾自己性命也要留下孩子的人也是她。 这女人的性子,越发让他琢磨不透了。 他更希望她这会儿只是被体内的剧痛折磨得意识不清,所以才说了这番胡话。 可偏偏,她的眉眼看起来那般清明。 一字一句,都是认真的。 莫大夫摸摸胡须,忍不住多嘴道:“丫头,我劝你还是想开些,比起孩子,你的命更重要,更何况这孩子若没了,日后还能再要,所以……” “我就要这一个。” 沈灵毓凝声打断他没说完的话,目中带了几分恳求。 “莫大夫,您医术高明,一定能想出更好的解毒法子,对吗?” 莫大夫无言以对。 这真有点儿为难他了。 他皱皱眉,只好向谢云州投去眼神,希望谢云州能再劝劝沈灵毓。 哪知谢云州一锤定音。 “她要生,就让她生,有老子顶着,天塌不下来,你只管把她体内的毒解了便是。” 莫大夫咬咬牙,一时间想打死他。 “你以为解毒像喝茶那般简单啊,小老儿我一把年纪了,还要陪着你们瞎折腾,你只知心疼她,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啊!” “你又没中毒。”谢云州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莫大夫一下子哽住,哼哼半天拂袖走了。 谢云州见怪不怪,他那人见钱眼开,只要给够了诊金,什么都好说。 摸摸浴桶内的水,有些凉了,他俯身将沈灵毓抱出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沈灵毓四肢还有些硬,躺在床上暂时不能动。 谢云州便用内力给她渡了些真气。 沈灵毓感受到一股暖流从丹田处缓缓流向四肢,最终又直达心房,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平心而论,谢云州这人的性子虽然坏了些,但为人处世远胜裴澜之。 起码他坏得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想什么呢?” 谢云州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沈灵毓回神摇头,“没什么。” 谢云州摸着她的肚子叹气。 “沈灵毓,如今你不是一个人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能明白,你还有我。” 沈灵毓心神一动,嘴上却笑了。 “谢侍郎,要依靠你的人太多了,我不敢贪求,况以我的能力,日后养活自己和孩子,完全没有问题。” 谢云州闻之蹙眉,“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让他跟我相认?” 沈灵毓还真有这想法。 “谢云州,你早晚有一天要成亲的,而能成为你侍郎夫人的人,必不会是我,若世人知道你有一个沦落在外的私生子,你让这孩子成人后如何自处?” 谢云州闻之冷笑,“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要他!” “你不要我要!” 沈灵毓两手护住肚子,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谢云州见她这样,本还在气头上,登时忍不住笑了。 “怎么像只保护幼崽的母老虎似的。” 沈灵毓想张口咬死他,“你才是老虎!” “我本来就是虎,不然怎么在朝堂上威风八面。” 沈灵毓嗤了一声,扭过头,懒得再搭理他。 下一瞬,时一突然敲响了房门。 “主子,宫里传来消息,京中近日流窜的流民太多,皇上命您与工部侍郎即刻出京安置流民,以免他们扰乱京中治安。” 谢云州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我知道了,你先去备马,我待会儿便出城。” “是!” 沈灵毓听着时一离去的脚步声,心念一动,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囊摘下来送给了他。 “这药囊,你时时戴着,别摘下来。” 谢云州伸手接过,看着上面的并蒂莲,微微笑了。 “这算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沈灵毓摇头,“只是防个万一罢了,我听说那些流民都是从岭南一带来的,一路长途跋涉,身上恐染病,你日日与他们待在一起,还是小心一些得好。” 这回答虽不在谢云州的意料之内,但听起来一样暖心。 有那么一瞬间,他莫名生出了一股想成家的念头。 “沈灵毓,你还年轻,没必要为了一个死人守一辈子的寡,何时想离开将军府了,就来找我,看在你给我怀孩子的份儿上,我收了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是他的心里话。 但沈灵毓却受到了侮辱,气得拿起枕头就朝他砸去。 “谁要做你的通房,我沈灵毓此生只会清清白白做别人的正妻!” 她就不该送他药囊的,让他染上瘟疫活活病死算了! 更何况他心里还心心念着一个荣华公主! 她就算要再嫁,也只会嫁一个全心全意心里只有她的男子! 第61章:征她的地 谢云州见她误会自己的本意,心里也恼了。 忍不住想冲她发火,却又不得不顾及她的身子,结果反倒把自己气得不轻,甩着袖子扭头就走了。 他们两个如今都在气头上,着实不是说话的时候。 不妨冷静几天,等日后再说。 沈灵毓见他甩脸离开,只当自己的话戳中了他的心,渐渐湿润了眼眶。 她算什么呢,终不过是他眼里的一个玩物罢了,高兴的时候哄两下,不高兴了就说那种话来伤她。 呵,做通房? 亏他说得出来! 医馆外,谢云州沉着脸上了马,鞭子狠狠一甩,便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时一见他心情不好,一路上自是不敢多言。 到了城门口,早有两队人马在那儿候着。 左边那队,领头的是大理寺卿祝危。 与他并排站在右边的,便是工部侍郎徐嘉清。 徐嘉清人如其名,嘉嘉君子,清风朗月,气质与镇北王世子陆方亭极相称,不过做事的手段却雷厉风行,甚至有时候会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惜代价。 这一点,倒是与谢云州臭味相投。 所以六部之中,他与谢云州的关系也是最好的。 二人在此处已恭候谢云州多时,一瞧见他那张气怒沉沉的脸,想也知道必然又是在女人那儿受了气。 “我说兄弟,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你吏部侍郎名声在外,想要什么样的找不着,这个不顺心就再找一个便是,何必非要在一条石榴裙下钻到死呢?”祝危嬉皮笑脸道。 谢云州心烦意乱,瞪他一眼就打马走了。 徐嘉清不明所以道:“这样子看起来是真上心了,他到底看上谁了?” 祝危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沈灵毓的脸,幽幽笑了。 “他看上的啊,可是个极度危险的女人。” 能把宜宁县主送到清心庵,那女人不止胆子大,还有点肆无忌惮了。 谢云州虽是他兄弟,但若想拿下沈灵毓,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不然这会儿也不会露出那种神情了。 难得有朝一日还能看到他兄弟在女人那儿吃瘪,以后怕是还有不少好戏看呢! 祝危心里隐隐期待起来,扬眉一笑,随即翻身上马。 徐嘉清见他话只说一半就断,暗骂他不知趣,跟着上了马。 三人连夜出城,很快就到了流民聚集之所。 这些流民都是从岭南来的,粗略算算,差不多近百人。 更遑论还有一些在路上陆陆续续赶来的。 想安置这些人,首先得建安民寨,让他们有一个栖息之所,这样才可避免他们进城流窜。 之后,还得为他们安排生计,毕竟那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总不可能一直靠朝廷救济。 谢云州带着祝、徐二人在城外巡查一圈,最后决定将安民寨建到八里坡。 八里坡有几十亩良田,这些良田的东家多是京中勋贵,以朝廷的名义出面,连地租都不用给。 徐嘉清看出谢云州的意图后,连夜让人回城拿来了地籍册,看看征用谁家的地比较合适。 结果这一查不要紧,除了将军府的十亩地,其他全是他们得罪不起的皇亲国戚。 就算搬出皇命,以那些人的背景,日后还不得想法子折腾死他们。 所以合计来合计去,徐嘉清便把主意打到了柱国将军府头上。 “裴将军已死,柱国将军府后继无人,想东山再起,起码还得数十年光景,况且我看这十亩良田还是他们府上三夫人的陪嫁,朝廷征用,对他们而言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想他们断然不会拒绝。” “这不好吧?” 祝危眨眨眼,一脸兴味地看向谢云州。 谢云州斜眼睨他,“看我做什么,既然将军府是最好的人选,那便只管报信去。” 祝危连连摆手,“我可不去,我的职责只是防止这些流民闹事,至于征地建寨,那是你的事儿!” 笑话,他虽然没老谢的心眼儿多,但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这会儿老谢是和那裴三夫人闹了别扭,所以才无所顾忌的去征人家的地。 万一日后两人和好,裴三夫人算起旧账,那奉命去征地的那个人可就要倒大霉了。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才不干! 不止他不干,徐嘉清也不能干! 祝危边想边冲徐嘉清使眼色。 徐嘉清看得半知半解,虽不明白具体内情,但隐约觉得祝危这会儿是在帮自己,遂直接把地籍册递给了谢云州。 “祝大人说得没错,工部的职责也只是建寨,你才是主事人,所以这事儿还是由你去说吧。” 谢云州冷眼瞧着这两个不中用的废物,沉哼一声,扭头走了。 祝危拍着胸脯长长呼了一口气。 徐嘉清皱眉问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祝危挑眉,“你啊,以后就知道了。” 徐嘉清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祝危这反应,隐约觉得谢云州与柱国将军府有些旁人不知的关联。 倘若真是如此,那十亩良田还能征到吗? 谢云州骑马回到城中时,已是辰时三刻。 他未做歇息,直接去了柱国将军府。 彼时的沈灵毓也才刚回来不久,刚躺床上想休息一下,转瞬就听泽兰说叶婉然请她去前院会客厅,无奈之下,只得换了身衣服去了。 哪想一进厅就看到了在主位上坐着的谢云州。 沈灵毓眼皮一跳,心里顿觉不太好。 莫不是他打算为了孩子破罐子破摔,要将他们二人的关系公之于众? 可看他那架势,似乎又不太像…… 沈灵毓边想边往他身上看,见他懒洋洋坐在那儿,神情慵懒地把玩着一块御赐金牌,隐约想起了昨晚时一传达的皇命。 但皇上既是要他安置流民,他又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沈灵毓心中困惑不解,到了跟前,方要行礼,他却先开口了。 “本官奉皇上之命为城外流民建安民寨,现要征用将军府在城外八里坡的十亩良田,所以特来通知你们一声,免得日后生恶。” 沈灵毓闻言,面上倒没什么反应。 征地建寨,也是为了帮扶那些穷苦流民,她对此自是万分支持。 只是站在她前面的叶婉然却幸灾乐祸起来。 “谢侍郎怕还不知道吧,那十亩良田是我弟妹的陪嫁,前些日子刚费尽心思要到手里,哪想这么快就被朝廷征用了。我们是没什么异议,毕竟这也是为君分忧,可我就怕弟妹她舍不得啊!” 第62章:他挖了个坑 沈灵毓见叶婉然明晃晃的给自己挖坑,心里只觉得好笑。 “二嫂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娘家乃扬州首富,又不是穷得只剩下八里坡那十亩良田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叶婉然立时气坏了。 沈灵毓这话不就是在讽刺她娘家穷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天天把她沈家首富的名号挂在嘴边,殊不知树大招风的道理,看她几时完! 叶婉然没好气地暗哼,转念又想到那十亩地是朝廷征用的,既无地租,日后也不会归还,虽说损失最大的是沈灵毓,但不管怎么说,沈灵毓终究还是将军府的三夫人。 她何不借此机会,为二爷谋个福呢? 昨儿还想着澜之欠缺的就是一个机会,如今这机会可不就来了吗? 思及此,叶婉然眸光闪烁着行至谢云州跟前。 “谢侍郎,既是要用我们将军府的地,何不让我家二爷也出份力?自他从边境回来后,便一直赋闲在家,二爷时常念叨着想继续为朝廷建功立业呢!” 谢云州是何等聪明人。 叶婉然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他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借着沈灵毓的嫁妆给自己夫君谋官职,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殊不知在他这儿,从来就没有能讨到便宜的买卖。 “裴二公子有心为皇上分忧,若皇上知道此事后必然也会龙颜大悦,适逢建安民寨的人手还缺几个,就让裴二公子去帮帮忙吧。” 这意思,是要裴澜之干苦力去。 这与叶婉然预想的完全不同,但她刚才都把话说出去了,若是这会儿再拒绝,只怕谢云州会借题发挥。 到时若因此惹皇上不悦,澜之这辈子恐怕都要与官位无缘了。 叶婉然心中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沈灵毓站在她身后,莫名有种想笑的冲动。 抬起头,却见谢云州眸光深邃地凝视着自己,毫不掩饰眸底袒露出来的情愫。 不待她眼神警告,却见他视线紧接着下移,落在了她平坦的腹部。 沈灵毓暗暗磨牙,想扑上去打死他。 这人能不能收敛一些,真想害死她才甘心吗! 谢云州眼见她眸中喷火,抿唇笑笑,敛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本官另有要事,就不多留了,裴二夫人,让二公子收拾收拾,午后便去城外做事吧。” 叶婉然为难点头,“是……” 待谢云州走后,她心思郁闷地瞪沈灵毓一眼,哪还有心情说那些有的没的风凉话,扭头就回了婉澜轩。 裴澜之昨夜又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像一头死猪似的。 叶婉然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大步上前一把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 “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儿睡!” 裴澜之被她吵得头疼,烦闷地撇撇嘴,翻过身捂住了耳朵。 叶婉然见他这样,顿时更气了,不顾及自己还怀着身孕,直接把他从床上拖了起来。 “方才吏部侍郎来了,他奉皇命在城外八里坡建安民寨,所以我借此机会给你讨了一个差事,午时吃过饭,你便过去找他,若是建下苦功,皇上必会赏你个官当当的!” 裴澜之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气无力地问她。 “什么差事?” 叶婉然直言不讳道:“和劳工一起建寨子。” “什么?!” 裴澜之瞬间瞪大眼睛,恍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差事?” 叶婉然也知道这活计有些难为他,但她又有什么办法,都当面答应下来了,若是他不去,谢云州还不得往死里折腾他们? “总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裴澜之听她这么说,这下彻底清醒了,一时间气的不轻。 “你你你疯了吧你!我是什么时候,我可是柱国将军府养尊处优的少爷!你让我跟那些身份下贱的长工待在一起,让京中百姓怎么看我!” 叶婉然见他冲自己发火,忍不住拍桌子。 “我不也是为了你好!自你从战场回来,你算算都过去多少时日了,可你天天什么都不干,只知花天酒地,你也不想想外面那些人又是如何看待我的!” 尤其是她认识的那些夫人小姐们。 以前将军府风头无两的时候,她们上赶着来巴结她。 可现在呢? 公公配享太庙,其他人都陆续追封了官职,只有活着回来的裴澜之什么都没有。 时间久了,那些人便在背地里谣传说他是在战场上做了逃兵偷溜回来的,连带着她也受尽嘲讽。 他可曾想过她心里有多难受! “澜之,我一生所求不多,不过是希望你能谋个一官半职,日后撑起这偌大的将军府,你主外,我主内,待孩子生下来之后,再不受人欺负……” “难道你希望他日渐长大后,被人嘲笑他爹娘都是废物吗?” “还是说,就这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你曾经说过无论我想要什么,你就是舍弃了这条命也会帮我实现,难不成都是骗我的?” 裴澜之慌忙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唉,算了,我答应你便是!” 他只是舍不下身份吃不得苦。 可她偏偏又在他面前说得这般可怜。 若这点要求都达不到,那他未免也太没用了些。 故而吃过饭后,裴澜之心不甘情不愿地坐马车出了城。 到八里坡时,奉命建寨的长工早已分好工了。 正要干活,扭头却见一辆马车远远驶来。 众人还以为又是哪位大臣,哪想从里面下来的却是位公子哥儿。 闲着没事儿出城来玩的吧? 众人心想。 却不料那公子哥去见过谢侍郎之后,紧接着又朝他们走了过来。 “哪位是领头的?”裴澜之搓着手问。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怔愣出声。 “我!” 裴澜之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哪儿还缺人手?” “啊?” 这下不止领头人愣住,其他长工都傻眼了。 裴澜之捂着嘴清咳一声,说:“谢侍郎有心锻炼本公子,所以有什么脏活累活,你们只管往本公子身上招呼,好歹我也是从柱国将军府出来的!” “哦……” 领头人也是个人精,大抵看明白了内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随即安排裴澜之去扛木头打桩。 裴澜之二话不说就去扛,结果差点闪住腰。 众人一看,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63章:发现药囊 “真是个废物,连根木头都扛不动,还称自己是从战场回来的小将军呢!我呸!” “就是,若真是将军,怎么没得到朝廷重用,反而和我们这帮长工聚在一起盖房子!” 裴澜之听得面红耳赤,一股无名火蹭的一下从心头涌起。 他存心想在这些人面前证明自己,咬着牙奋力将一根木头慢慢扛了起来,然没撑几下就摔到了地上。 长工中一个大爷看不过去,摇头走上前,轻轻松松便将那根木头扛了起来。 “将军府的少爷,你既是养尊处优之人,就莫来这儿添乱了,木头可不是你那般硬扛的。” 裴澜之见他扛着木头时还有力气说话,内心受到极大的羞辱。 拳头一握,又扭头扛起了一根。 这回他没用蛮力,而是学着那老伯的样子用了巧劲儿,虽然比起方才轻松不少,但没走几步路便又开始累得大喘气。 然而这还不算完,将木头扛过去后,就要抡着石锤开始打桩。 一锤一锤抡下去,没一会儿的功夫,裴澜之便晕头转向。 加之天又热,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不停往下落,滑入眼中,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一个没看清,手里的大石锤直接砸到了他脚上。 “啊!” 裴澜之痛得放声惨叫,坐在地上死活不肯起了。 远处的谢云州正在同祝危说话,听见叫声,二人同时扭头朝裴澜之看去。 祝危笑着嘲讽道:“这裴二公子在战场上不是被人夺舍了吧?以前可没这么废物。” 谢云州静静听着,凝目打量呼天抢地的裴澜之,随即踱步过去。 裴澜之瞧见他,说什么也不肯干了。 “谢侍郎,我求你了,就让我回家去吧,这活我实在是干不动了……” 谢云州闻之淡笑,“裴二公子说得这是什么话,你又没同我签契约,随时都能回家。” 裴澜之心中大喜,抓住他的衣袍就要起来,眼睛不经意间瞄见他腰上佩戴着一只药囊,绣工挺精致,还是并蒂莲的花样,想也知道是女子所送。 且那药囊闻起来还有一股清冽的味道,让人提神振气。 看来这女子对谢云州还挺上心。 不过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现在只想回家好好休养。 裴澜之起身后,招手喊车夫过来,由他扶着上了马车。 冷不丁却听见谢云州在身后喊了一声。 “裴二公子,出征前,你我曾在贵宾楼偶遇,本官为祝你凯旋而归,特在贵宾楼存了一坛壮士酒,今日裴二公子意外受伤,本官心中亦过意不去,不若待会儿让人将酒送到府上,就当本官的赔罪礼了,如何?” 裴澜之听罢一愣,心不由得慌了,背着身冲谢云州胡乱摆了下手。 “不必了,那么好的酒,谢侍郎留着自己喝吧!” 说着,他便坐进马车内,急不可耐的让车夫离开。 祝危瞧着那绝尘而去的车影,走到谢云州跟前,不满地捅他肚子。 “价值百两的壮士酒,我还没喝过呢,你们俩交情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谢云州微眯起眼睛,语出惊人。 “他不是裴澜清。” “什么?” 祝危愕然瞪大眼睛。 这话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你可别在这儿胡言乱语,他若不是裴澜清,又能是谁?” 谢云州敛眸冷笑,“半年前,我根本没在贵宾楼见过裴澜清,方才不过是故意诈他,哪想他当场就上当了,若是真的裴澜清,又岂会对我的话毫不生疑?” 祝危凝神听着,隐约猜到了什么,整个人顿时头皮发麻。 “裴老夫人早年曾诞下一对双生子,二人相貌完全相同,若真正的裴二公子已经战死在沙场,那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个人极有可能是裴三公子裴澜之,可他又为何要冒充他兄长的身份?” 谢云州抿唇摇头。 这一点,他还没有想明白。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裴澜之确实伪造了身份。 祝危想想,忍不住又问:“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谢云州皱眉,“什么怎么办?” 祝危啧了一声,“裴澜之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倘若此事公之于众,整个将军府都要跟着遭殃,到时,裴三夫人怎么办?” 还有,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夫君还活着,还会跟他谢云州吗? 这些都是谢云州要认真考虑的问题。 谢云州想到沈灵毓,内心顿觉一阵烦躁,顺手拿起腰上的药囊闻了几下。 祝危见到,伸手要抢。 “我看你今天没少闻这玩意儿,里面装了什么,让我也闻闻!” 谢云州下意识闪身避开,根本不给他机会。 祝危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这么宝贝,必然是沈灵毓送的。 切,跟谁没个相好的似的。 祝危撇撇嘴,扭头监工去了。 却说裴澜之回了城,先去医馆看过脚,随后才回将军府,一路上却皱着眉心神不宁的。 二哥在出征前居然见过谢云州,这件事情,他从不知道。 可谢云州方才提起壮士酒又是何意,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裴澜之越想越不安,回房后坐到椅子上连声叹气。 不多时,叶婉然带着徐嬷嬷从外面回来。 进院子的时候,两人还有说有笑的,直言二爷这回官位有望了。 哪想一进房就见裴澜之在里面坐着。 徐嬷嬷见他神情不好,想也知道他必然是在城外受了委屈,及时退下备茶去了。 叶婉然倒没想那么多,心里只是觉得奇怪。 “才刚出去一个时辰,怎么就回来了?” 裴澜之看见她就烦,要不是她在谢云州那儿出瞎主意,他也不会吃这么大的苦。 “别跟我说话,我心里不舒坦。” 叶婉然一听他这语气,登时也恼了。 “你心里不舒坦,难道我就舒坦了?看看你这副一事无成的样子,同你一起长大的勋贵们早就入朝为官了,而你呢,白白把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练功机会浪费掉不说,还在我面前甩脸色,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啊!” 裴澜之闻言,心里越发来气,拍着受伤的那只脚正欲吵闹,转瞬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 “这是什么味道,闻起来好熟悉……” 叶婉然翻了一记白眼,“还不是北苑那边的药味!” 裴澜之皱眉道:“这药味,我之前好像在哪儿闻到过。” 第64章:他们必有私情 叶婉然听完只想笑。 沈灵毓熏药草熏了这么多天,他之前能没闻到过吗,怕是喝酒喝糊涂了。 早知他如此不上进,她宁愿当初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是澜清。 叶婉然怅然得叹口气,拿起绣框里的布料继续缝补。 她想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做一件肚兜。 刚穿好针,裴澜之却突然一惊一乍道: “我想起来了,谢云州身上也有这种药香!” 叶婉然闻之一愣,一个不慎扎中了指尖。 但她顾不上喊疼就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裴澜之一本正经道:“谢云州昨天扶我的时候,我看见他身上戴着一个药囊,那药囊里散发出来的就是这种味道!” 药囊? 叶婉然微微皱眉,隐约猜到了什么。 沈灵毓在做药囊的事,她一直都知道的。 只是那种东西,她连自家人都不送,却送给了谢云州。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二人关系匪浅! 再想想沈灵毓为何能成为忠勇爵夫人,可不就是谢云州在皇上面前说了好话的缘故吗? 还有之前清心庵的事,去救人的也是谢云州。 他不过是吏部侍郎,巡狩京外治安并不是他的份内之责,可当日带人剿灭山贼的偏偏是他。 再往更早之前回想,荣华公主奉皇命远嫁北漠,当时北漠使臣那边要求将军府也出一位女眷,婆婆明明已经将沈灵毓的名额报了上去,可最后随行的人却变成了她的婢女怜儿。 当日来传信的人,依旧是谢云州…… 种种迹象都表明,沈灵毓和谢云州之间,定有不可告人的私情! 不然那些事情又该作何解释! 想到这儿,叶婉然眯起眼睛冷冷笑了一声。 “好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我看怎么让沈灵毓死无葬身之地!” 裴澜之面露不解,“你说这话是何意,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叶婉然点点头,将心中猜想尽数说给他听。 裴澜之先是一惊,紧接着连连摇头。 “不可能,她哪来那么大胆子做这种事!” 叶婉然挑眉轻嗤,“有什么不可能的,终究还是你不够了解她,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什么都能牺牲!” 裴澜之还是觉得此事有些匪夷所思。 当然,站在他的立场上,任哪个男人面临这种事,第一反应都必然是否认。 虽然他顶替了二哥身份,但当日和沈灵毓一起拜堂的人还是他,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名,沈灵毓肆无忌惮的让他当绿头龟,这让他怎么接受! “她怎能做这种事,她怎能做这种事!” 叶婉然看着他气急败坏的神色,扬眉问:“想验证此事倒也不难,只是我心中的猜想若真成了事实,你到时又当如何?” 裴澜之握紧拳头怒不可遏道:“自然是把那个不知廉耻的贱人浸猪笼!我还要上奏朝廷,让谢云州身败名裂!” 叶婉然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沈灵毓可以死,但谢云州绝不能得罪,毕竟他污名在外,这种事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更何况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皇上必会想方设法保举他,别到头来我们坑他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裴澜之气闷道:“那就只算沈灵毓一人的账?” 叶婉然知道他心气不顺,但想报复谢云州,哪是那么容易的。 眼下还是先处理了沈灵毓才是正经。 “沈灵毓自毁清白坏她的名声,你想想,若是她与外男私通一事传扬出去,她娘家在扬州还有脸面吗?所以啊,我们何不借此机会,狠狠坑她沈家一把?” 裴澜之听得一知半解,握住叶婉然的手连声夸赞。 “娘这些年果然没有白白教养你,若能把沈家的大半家产都拿过来,那咱们将军府何愁往后没有好日子过!” 叶婉然软声笑道:“所以啊,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想法子找到沈灵毓与谢云州私通的证据。” 裴澜之皱眉,“怎么找?” 叶婉然凝神想想,心里很快有了主意。 待徐嬷嬷端茶进来,她附耳说了几句。 徐嬷嬷心领神会,放下茶壶径直去了北苑。 刚进院子,就见莫娜蹲在角落里,手中拿着蒲扇对着一团正在燃烧的药草不停地扇。 而泽兰则坐在院中凉亭内穿针引线。 徐嬷嬷没瞧见沈灵毓的身影,心中猜测她这会儿应该还在屋里午睡,便和颜悦色地朝泽兰走了过去。 箩筐中放着几只绣好的药囊,徐嬷嬷顺手拿起一只仔细翻看。 “泽兰姑娘,你的手可真巧,这些药囊得绣不少天吧?” 泽兰打从她进来那一刻起就当她不存在,根本懒得搭理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徐嬷嬷心里指不定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她才不上当! 泽兰哼一声,抢走她手里的药囊准备回屋。 徐嬷嬷赶忙拦住,“泽兰姑娘,别走啊,咱俩说说话,我……” 话还没说完,泽兰便不客气地打断。 “徐嬷嬷,您是二房的,我是三房的,两房素来关系如何,您心里比我清楚,所以那些虚的就别说了,您还是直言吧!” 徐嬷嬷见她这般说,索性也不装了,呵呵笑起来。 “是这样的,我家夫人近来总是睡不好,只有闻见你们这院子熏草药的时候,才能浅浅安眠一会儿,所以……” 泽兰挑眉接过话,“哦,您是想要草药是吧?这自然没问题,不过您带够钱了吗?” “带钱?”徐嬷嬷愣住了。 这丫头还真是油盐不进,真以为三房能跟将军府彻底分开不成!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想向你要只小小药囊,你却管我要钱,一家人谈什么钱!” 泽兰见她这般不要脸,嗤笑一声掐起了腰。 “哟,徐嬷嬷,您这会儿跟我们论起一家人了?之前把我们三夫人赶到这荒凉北苑的时候,二夫人怎么就没想着是一家人啊!” 泽兰扯着嗓子好一番数落,徐嬷嬷根本插不上话,灰溜溜走了。 下一瞬,正院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沈灵毓一脸伦敦地走了出来。 “泽兰,你刚刚在和谁吵?” 泽兰不忿道:“还不是徐嬷嬷,突然跑来问我要什么药囊,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脸!” 第65章:证据确凿 沈灵毓凝神听着,困顿的眸子渐渐清明。 过了一会儿,她对泽兰道:“数数我们这些天一共做了多少药囊,待会儿拿到铺子里卖。” 泽兰皱眉不解,“夫人,我们不是自己用的吗?” 沈灵毓笑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这些药囊,很快就值钱了。” 泽兰虽不明白沈灵毓的意思,但是对沈灵毓的命令,她从未推辞过,当即将这些日子做得药囊全包好送到了古玩铺。 古玩铺昨日换招牌了,改名「九霄」,取青云直上九霄之意,现在改卖药材。 不过来的客人并不多,毕竟京中百姓只有到病时才会来买药。 沈灵毓带着泽兰进去的时候,陈术正趴在柜台那儿叹气。 两天了,一个客人都没有,他私心觉得买了几万两的药材要就此烂掉了。 更何况他们这铺子里连一个坐馆大夫都没有。 抬眸见沈灵毓来,陈术忙站直身子。 “三夫人。” 沈灵毓点点头,眼神示意泽兰将药囊拿过去。 陈术见之皱眉,“三夫人,那些药材已经卖不出去了,现在又做了这么多药囊,这……” “放心,会有人买的。” 沈灵毓信心满满。 “若是将军府有人来买,就卖二十两。” “二十两?!” 陈术越发不淡定了。 将军府就是再有钱,也不可能当这种冤大头啊。 二十两都比得上普通人家一整年的吃穿用度了。 “这会不会太贵了?” 沈灵毓摇头笑道:“一样东西卖到什么价,只看它对买家而言具有什么样的价值,总之你只管卖即可。” 陈术深觉这话有道理,只是药囊除了驱邪消灾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一只小小的药囊,卖给将军府的人要足足二十两,三夫人莫不是气恼自己被分了家,所以才会这般如此? 可看她的神色,又着实不太像。 陈术想不明白,只管照沈灵毓的意思给价。 哪想傍晚时分,二夫人就带着徐嬷嬷进了铺子。 陈术眉目一顿,面上却柔和一笑。 “小的见过二夫人。” 叶婉然没搭理他,瞧见柜台上放置的药囊,直接拿起一只。 “这东西,我要了。” 陈术眼皮一跳,张嘴就说:“成,这只药囊二十两,二夫人诚心想要的话,小的这就给您装起来。” 叶婉然愕然愣住,“你疯了吧!” 徐嬷嬷也附和道:“就是,一只破药囊罢了,外面只卖到几十文,你却要二十两,谁给你的胆子!” 陈术抿唇皱眉,“这是三夫人定的价,小的也是按命行事,若是二夫人觉得贵,不若去买外面几十文的吧。” “你!” 叶婉然要气死了。 沈灵毓处处跟她不对付也就罢了,现在连一条野狗也敢在她面前叫嚣。 等着瞧,总有一天,她一定把他们几个都杀了! 叶婉然咬牙忍下一时之气,当即让徐嬷嬷给钱。 所幸之前去找宜宁县主借钱时,县主多给了她几千两。 而今县主虽在清心庵修行,但若是知道她弄垮了沈灵毓,必定还会重赏她的! 陈术忍着心惊从徐嬷嬷手中接过钱,随即将药囊装好递给她。 待她们走后,心里却忐忑不安的,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三夫人说一样东西值多少钱,只看它对买家来说有多大的价值。 二夫人宁愿被坑,也要花二十两买走一只药囊,只能说明药囊能给二夫人带去更大的好处。 但那药囊是三夫人做的,二夫人得利,三夫人岂不就要吃大亏了吗? 陈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赶去将军府将这件事告知沈灵毓。 几乎是他刚到将军府,叶婉然也回到了婉澜轩。 见裴澜之在桌前坐着,她直接将手里的药囊扔了上去。 “一只药囊花了我整整二十两银子,沈灵毓赚这种黑心钱,也不怕被天打雷劈!” 裴澜之拿起药囊,看了又看,闻了又闻,而后一脸笃定地点头。 “这和谢云州身上那个无甚区别,都出自沈灵毓的手!” 叶婉然闻之大喜,“好啊,这就算板上钉钉的定情信物了,这下,我看沈灵毓还有什么可说的!” 裴澜之皱眉道:“可药囊已经被沈灵毓放在铺子里售卖,这还是不能证明什么,她完全可以辩解说谢云州身上那药囊是在铺子里买的。” 叶婉然却不以为然。 “你发现谢云州身上的药囊在前,沈灵毓售卖药囊在后,这顺序可没有乱,有你做人证,自可证明谢云州的药囊是沈灵毓私相授受,走,我们这就向娘告状去!” 她说着就要拉裴澜之。 裴澜之却坐着不动。 “还是等明日吧,你又不是不知晓娘的性子,她夜里最讨厌有人去扰她安眠。” 叶婉然虽然迫切,但一想到老太太的脾气,只得耐着性子坐回去。 明日就明日,反正沈灵毓早晚跑不掉! 与此同时,西风北苑。 沈灵毓披着一件外衫坐在院中,从陈术口中得知叶婉然真花了二十两买走一只药囊后,她莞尔一笑,另拿了一只赠给陈术。 “这个你随身戴着,过几日要招待的客人怕是比较多,防备一些总是好的。” 陈术困惑不解地接过,心里还是不安。 “三夫人,您就不怕二夫人她耍什么诡计吗?” 沈灵毓淡笑着摇头。 她有什么可怕的,如今在耍诡计的人,可是她啊。 “陈术,你先回去吧,今晚好好歇息,从明天开始,只怕就有得忙了。” 陈术眼前一亮,“三夫人是谁,铺子里马上就要有生意了?” 沈灵毓含笑点头,“自然,我既花了那么多钱买药材,自然要赚个盆满钵满才行。” 这心思说来过分。 她利用前世记忆提前囤药,待瘟疫来临时则趁机贩卖,乃实打实的奸商本性。 但她干得若是“劫富济贫”的勾当,应该就不算过分了吧? 第66章:二嫂被坑不自知 翌日清晨,沈灵毓早早起床去了药材铺。 叶婉然得知她出门后,直接去了寿喜堂。 彼时柳涟漪正在陪老夫人用早膳,二人皆是吃斋念佛之人,闲时有些话总能聊到一块儿去。 却不想一大清早的,就让她们听到了坏消息。 柳涟漪满脸震惊,“不可能,三弟妹绝不会是那般没分寸的人!” 叶婉然拿出药囊嘲讽道:“大嫂,你可别被她的表象骗了,夫君昨日亲眼证实了这药囊和谢侍郎身上佩戴的就是一对儿,岂能有假?” “可是……” 柳涟漪皱着眉想帮沈灵毓再说几句,却被老夫人沉声打断。 “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才守了半年寡就不甘寂寞,她怎么对得起澜之!老二媳妇,备马车,这回我要活活撕了她!” “是!” 叶婉然高兴坏了。 早知老夫人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动了这么大的火气,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柳涟漪却心绪不宁,只觉得要出大事儿了,忙偷偷吩咐贴身婢女去城外找谢云州。 之前在清心庵时,她虽看出了一些端倪,但始终不敢相信三弟妹会那般大胆。 但若他们二人真有私情,她这个做嫂子的也不会说什么,反而十分理解沈灵毓。 毕竟沈灵毓还年轻,又无子女傍身,若不想法子为自己找个依靠,这辈子怕是要被人活活欺负死。 可为何偏偏是谢云州呢? 毕竟那人…… 唉,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保住命才是正经。 以老太太的性子,若坐实了沈灵毓偷情的罪名,真能活撕了她! 柳涟漪急得心里发慌,乘着马车匆匆赶到药材铺时,老夫人已经在婢女的搀扶下冲了进去。 “无耻贱妇,胆敢私通外男给我儿泼脏,我今日就要将你碎尸万段!” 站在柜台后面理账的沈灵毓瞧见她这般兴师问罪的架势,秀眉微微一蹙。 “娘,您在说什么,媳妇听不懂。” 叶婉然适时拿着药囊站出来冷笑。 “弟妹,这东西你应该很熟悉吧?” 沈灵毓点头,“二嫂花二十两银子从我这儿买走一只药囊,我岂会不熟悉?陈术跟我说起此事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二嫂真有这般糊涂呢!” 叶婉然见她死到临头还有闲情嘲讽自己,气急磨牙。 “你少在这儿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我知道,你不就是担心我们揭穿你私通外男的丑事吗,只可惜,证据确凿,由不得你抵赖!” 沈灵毓见她气势凌人,嘴角笑容骤然冷下来。 “二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莫要为了算计我而不顾柱国将军府的颜面!” “笑话,你现在知道顾及将军府的面子了,早干什么去了!” 叶婉然一声嗤笑,蓦地转身走到铺子外面,吆五喝六的吸引路人。 “大家伙儿快来看呐,这儿有个无耻贱妇不甘寂寞私通外男的被我们发现后非但不承认,还肆无忌惮地威胁我,大家都来评评理,天底下怎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路过百姓在叶婉然的一声声叫嚷中,陆陆续续围了过来,很快便将整间铺子围得水泄不通。 裴老夫人却沉下脸,有些不赞同叶婉然的做法。 沈灵毓与人私通固然可耻,但这毕竟是他们将军府的家事,自当关起门来严肃处理。 她把动静闹得这么大,岂不连带着败坏了将军府的名声? 实在是失虑! 叶婉然扭头瞧见老太太的脸色,也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事儿做得太过头了。 但她实在太想看到沈灵毓身败名裂了,所以才有些急不可耐。 开弓没有回头箭,形势已经发展至此了,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快把这件事了结。 而沈灵毓看着门口围观的百姓,面上却无半分异色,反而笑得十分淡然。 “二嫂,你太兴师动众了吧?既然说我私通外男,那你倒是说说,与我苟合的男人是谁?” 她就不信,叶婉然敢把谢云州的名字说出来。 之前在宜宁县主的及笄礼上,她调换贺礼,致使众人误以为谢云州送给宜宁县主的是一本春宫图。 当时在场宾客的身份高于叶婉然的多得是,连他们都不敢当众跟谢云州对着干,叶婉然又何来那么大胆子。 更别说宜宁县主是最早发现她和谢云州关系的人。 可宜宁县主又是怎么做的呢? 为了保全谢云州而杀掉她。 甚至在此期间,宜宁县主从未向叶婉然透露过她和谢云州的关系。 纵使宜宁县主是因为喜欢谢云州才选择隐瞒,但这其中未必没有忌惮的因素在。 而今叶婉然只是单凭药囊发现了她和谢云州的私情,这一点证据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除非叶婉然从今以后都不想让裴澜之入仕,否则她绝对不敢当众说出谢云州的名字。 沈灵毓云淡风轻地看着她,嘴角淡淡噙笑。 叶婉然愕然怔住,看看老夫人又看看沈灵毓,一时间犹豫不决。 这下,围观的百姓按耐不住了。 “二夫人倒是说啊,三夫人私通的外男到底是谁,胆敢败坏将军府的名声,必得将此人抓起来吊在城楼上裸身示众才行!” “就是,二夫人若说不出来,那就是空口造谣,此举更可恨,女子的清白岂能容忍随意污蔑!” 叶婉然被他们说得面红耳赤,心里越发着急。 咬咬牙,张嘴就想说出谢云州的名字。 裴老夫人却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算账归算账,你若做出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儿来,以后也莫再留在将军府了!” 叶婉然忍不住皱眉,“可是……” 话还没说完,门外紧接着传来一道清冷矜贵的声音。 “若只单凭一只药囊就断定裴三夫人和别的男人有私情,那是不是也可证明,本世子同裴三夫人之间亦不清白?” 众人闻声回头,见门外有一主一仆,坐在轮椅上那位赫然正是镇北王世子陆方亭。 说话的同时,他还缓缓举起了右手,手中赫然拿着一只药囊。 叶婉然眼皮一跳,自是没想到他会过来帮沈灵毓解围。 第67章:他怎么敢的 门外,遂远推着陆方亭缓缓进去,视线落在沈灵毓身上,不由得想起昨晚的一幕。 大概是酉时左右吧,世子都准备睡了,别院突然有客来访。 一开门,才发现是柱国将军府三夫人。 当时,他明显察觉到世子周身的气息都变了,只是具体的他说不上来,只隐隐感觉到世子似乎很开心。 但他不开心。 裴三夫人深夜造访,必是有事相求,她在利用世子。 所以他不喜欢这个女人。 然而事实却是,她送给了世子一只药囊,只说有安神之效,其他的并未说太多。 只是临走时,她又邀请世子今日可来她的铺子转转,看看有没有别的所需之物。 当时他的戒备心就升起来了。 他就知道这女人没那么好心。 既是有夫之妇,却总跑到世子面前献殷勤,这算怎么回事。 她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但世子不行。 世子清风朗月,乃谦谦君子,绝不可因为一个女人而染上污名。 所以今早世子要出来的时候,他第一次不顾身份阻止了世子。 然而结果并没什么用,世子还是来了。 如他所料的那般,这女人果然不安于室,是个心思极深的,不然他们岂会一下马车就听到裴二夫人说她私通外男。 当时他就想推世子走了,然世子却决意要帮她。 世子对她一片情意,他只怕,她最后会辜负世子的深情。 若她真伤透了世子的心,那他一定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凝神间,一主一仆已行至铺子正中。 陆方亭拿着手里的药囊,挑眉看向叶婉然。 “裴二夫人,我手里这药囊也是三夫人所赠,你看看和你手里那只的做工有何不同?” “这……” 叶婉然傻眼了。 这还用看吗?但凡做过绣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只药囊并无区别。 沈灵毓到底勾引了几个男人? 叶婉然眼神莫测地看向沈灵毓。 沈灵毓一下子就看出她在想什么,内心一阵恶寒。 她与谢云州虽不清白,但陆方亭光风霁月,更是她前世的恩人,她怎么可能会去玷污他的名声。 虽然今日确有利用他的心思在,但也只是为了灭一灭叶婉然的嚣张气焰,以免她以后总抓着这件事不放,哪想她心里竟会生出那般龌龊的心思来。 沈灵毓暗哼一声,随即开口。 “二嫂,我前些日子做了不少药囊,你是知道的,原本只是想送几位亲朋好友,聊表谢意,毕竟我一个寡妇在将军府立足不易,多亏了几位好友相助,才没受什么欺负。” “哪想竟让二嫂生出这样的误会来,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平白无故的被你这般污蔑,以后还怎么活,倒不如现在趁早死了算了!” 沈灵毓越说越委屈,说到动情处竟真要往柱子上撞。 泽兰赶忙上前拦住。 裴老夫人却看得眼皮突突直跳。 这出戏实在太让她熟悉了,之前逼着沈灵毓委身谢云州的时候,这贱妇不就是这般在人前一哭二闹的吗? 旁人只当她是真的羞愤欲死,可只有她这个老太婆知道,沈灵毓是故意寻死博同情! 一想通这点,老太太整个人都不好了,反手就甩了叶婉然一巴掌。 “我把家交给你掌着,你就是这么给我管家的?因为一只小小药囊而生出这么大的误会来,你看你哪有一点掌事人的样子!” “从今天起,你给我待在府里好好养胎,家事重交由老三媳妇掌管!” 老太太再生气,也得在人前保住自己和将军府的颜面。 所以在这种情境下,只能把叶婉然推出去挡住民间的幽幽众口。 叶婉然却反应不及,冷不丁被老太太打了一巴掌,整个人一时没站稳险些摔地上去,幸有徐嬷嬷扶着才得以无事。 回过神,看着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再看看双眼通红的沈灵毓,叶婉然顿觉委屈。 她做错了什么,她做这些事不也是为了将军府吗? 可老夫人说抛弃她就抛弃,实在让人心寒。 偏偏她娘家势弱,如今她能倚仗的也只有将军府。 未到撕破脸皮之时,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都得忍着! 叶婉然咬咬牙,忍着怒火向老太太道歉。 “娘,媳妇知道错了,媳妇不该凭空臆测弟妹,无论您想怎么惩罚媳妇都是应该的,媳妇以后一定诚心改过,再也不生事端了……” 裴老夫人默默叹口气,随后又看向沈灵毓。 “老三媳妇,你也听到了,你二嫂都已经道歉了,你也别在这儿寻死觅活让人看笑话了,咱们一家人以后和和气气的。” 沈灵毓闻之冷笑。 叶婉然那是在向她道歉吗,分明是在向形势低头。 若非她提前布局,今日怕还不会以这般结果收场。 沉思间,铺子外面再次传来骚乱。 打眼一瞧,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衣衫看起来有些凌乱,只是神情肃穆,端的是威风凛凛。 “都聚在这儿干什么,无事可做了吗!” 谢云州一声呵斥,围观百姓瞬间鸟兽群散。 柳涟漪站在药铺拐角处,见谢云州真回城了,眸光顿时暗了几分。 先前她让婢女出城找谢云州,本意也只是为了试探。 若沈灵毓与他真有私情,那他必然不会对沈灵毓的处境置之不理。 而今他回来了,就说明他们的关系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可是他怎么敢的。 难道他忘了,那位主的手段了吗? 柳涟漪凝神想着,视线随着谢云州的身动转入铺子内,落在沈灵毓身上,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沈灵毓是个好人,她不希望她受到什么伤害。 可若是这丫头拎不清,执意要跟谢云州在一起,以后怕是有吃不完的苦头了…… 第68章:谢侍郎发火了 谢云州行进铺子后,深邃的眸光先看了陆方亭一眼,幽暗阴沉的也不知在想什么,随后才看向沈灵毓。 “裴三夫人,近来京中正逢多事之时,管好你府上的麻烦,如若再让本官知晓你们将军府寻滋扰民,定将此事上奏朝廷,届时若皇上定罪,莫怪本官铁面无情。” 这话说得挺严重的。 起码在旁人看来,几乎是对沈灵毓发火警告了。 这让裴老夫人忍不住开始怀疑沈灵毓与谢云州之间是否真有私情。 而今想想,只凭借一只小小的药囊就做出那般推测,着实草率了些。 毕竟……那陆世子手里也有药囊。 总不至于沈灵毓跟这两个人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想到这儿,裴老夫人越发生叶婉然的气了。 连实情都没搞清楚就扯着大嗓门在这儿造谣生事,若谢云州真有心计较,她们这会儿怕是早就被压到大理寺去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老夫人心里气得不行,面上却不停冲沈灵毓使眼色,让她赶紧把谢云州打发走。 沈灵毓一声哼笑,灼灼目光看向谢云州。 “谢侍郎放心,将军府以后断然不会再生出事端了。” 谢云州听着她疏离的语气,眸子转了转,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行至铺子门口时,眼神正对上柳涟漪,眉峰微蹙了一下,但嘴上却没说什么,径自打马离开了。 他走后,陆方亭也不做停留,只是单与沈灵毓告了辞。 裴老夫人虽感到不悦,但嘴上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镇北王镇守一方,地位远在她这个将军府夫人之上。 如今的将军府青黄不接,她何苦为了自己那点脸面白白得罪人。 只是等陆方亭走后,她将心头火气都发泄到了叶婉然头上。 “好好养你的胎,若再让我知道你无故生事,就给我滚回你娘家去!也不看看如今的将军府是什么光景,哪里经得住你这般折腾!” 说完,老太太一甩佛珠,转身离去。 “娘,您听我解释!” 叶婉然有心道歉,然老太太根本不给她机会。 她刚追到门口,老太太便已坐上马车走了。 叶婉然一时间简直要气疯过去,回过头恶狠狠地瞪向沈灵毓。 “你这回高兴了吧,如你所愿,掌事权又回到你手里了,沈灵毓,你的心肠怎么这般恶毒,是不是真要娘把我赶出将军府才合你的意!” 沈灵毓见她倒打一耙,抚着发鬓幽幽笑了。 “二嫂说得这是什么话,今日先挑起事端的人可是你,我方才没在谢侍郎面前说你毁他清誉,已经给你留了三分情面了,若你还不知好歹,那我就只能再请谢侍郎过来主持公道了。” “你!” 叶婉然气得浑身发抖,此刻只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那张脸。 “沈灵毓,你少得意,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你和谢云州私通的证据!” 沈灵毓抿着唇没接话,目光淡淡地看着她怒气冲冲往外走,右手不自觉抚上肚子。 她肚子里这个,不就是最好的铁证吗? 但是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谁都别想伤害这个孩子。 药铺拐角处,原本已经离开的陆方亭正坐在一辆马车上,隔帘看见裴老夫人和叶婉然相继走后,才放心地放下帘子。 “走吧。” 遂远坐在车头应了一声,慢悠悠驱赶着马车,心里却为他家世子感到几分不值。 “世子,那裴三夫人明摆着是在利用您,您为何还要帮她?您此生不是最痛恨玩弄心计的女人吗?” 陆方亭沉闷道:“她不一样。” 遂远不解,“哪里不一样?” 陆方亭靠在车厢上,突然不说话了。 沈灵毓哪里和旁人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但他就是觉得她是特别的。 她身上,总萦绕着一种倔犟又顽强的生命力,无论遭到怎样的不公和算计,她首先想得都不是认命,而是拼命反抗。 在这样一个世道,倘若一个女子的深沉城府只为求生,旁人又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指责她。 …… 这场事端过去后,沈灵毓重新拿回掌家权,未等她回府,柳涟漪便做主把听雨轩还给她了。 裴秀慈吵也吵了,闹也闹了,结果还是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为此更讨厌沈灵毓了。 “二婶说她行事不检,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又满腹心机,这话果然不假,我就知道她不会老老实实在北苑待着,可将军府这么大,她凭什么总来跟我抢啊!” “她好歹也是做长辈的,就因为在郡王府为了我而得罪宜宁县主,就一直跟我这个做晚辈的不对付,她怎么这么无耻啊!” 啪! 话刚说完,柳涟漪就怒不可遏地打了她一巴掌。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脑子不清醒的蠢货!” 裴秀慈心里本就不舒坦,这会儿又挨了一巴掌,登时更怒了。 “是,我就是蠢货,你既然不满意,那当初就别生下我啊!你也不看看你这些年都给了我什么,我受欺负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被人嘲笑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她也是委屈极了,才会将心里话全都说出来。 柳涟漪蓦然震住,心里自然也知晓自己亏欠了她。 可她又能做什么。 于外人而言,她是将军府的大夫人。 可对内呢,她的地位怕是还比不上老夫人的贴身婢女玉珠。 她亦有她自己的难处,这丫头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体谅她! 沈灵毓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母女俩红眼相斥的一幕,心里不禁喟然叹口气。 “大嫂,别逼秀慈,其实我住哪都可以,北苑虽远,但胜在清净,所以……” 话还没说完,便被裴秀慈怒目打断。 “你少在这儿装好人,我娘是没见过你的真面目,所以才会被你蒙骗,但我不一样,你有多歹毒,我和二婶都心知肚明,总之你等着瞧吧,二婶绝对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 说完,她便抱着自己的梳妆盒骂骂咧咧跑出了听雨轩。 柳涟漪皱起眉,一脸为难地看向沈灵毓。 “弟妹,对不住,秀慈还是个孩子,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沈灵毓摇头温笑,“不会。” 柳涟漪松了口气,忍不住又问:“那你和谢侍郎?” 第69章:别爱他 沈灵毓见她有心试探自己和谢云州的关系,眸子微微眯紧。 柳涟漪见状,抿唇笑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叶婉然,也不想从你身上贪图什么,只是我认识谢云州的时间远比你早,所以有些话,思来想去,不知当不当对你讲。” 沈灵毓闻之蹙眉,“大嫂,你想说什么,尽管直言便是。” 柳涟漪叹口气,凝声道:“灵毓,大嫂知道,你是个温柔明媚的女子,不管你和婉然之间有多少矛盾,也必然是她不对在先,但在男女情爱一事上,我还是希望你能守住本心,谢云州实非良配,所以你千万别爱上他,不然此生绝不会有好结果的!” 沈灵毓心念微动,眼神莫名地看着她。 “大嫂和谢云州很熟?” 柳涟漪摇头,“有些事,不便你知道太多,但你只需记住我的话就够了,大嫂绝不会害你的!” 她说得情真意切,俨然是真心为了沈灵毓着想。 沈灵毓自也明白,沉下眸子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柳涟漪一听她这么说,便知她和谢云州之间早已不清白了。 但好在她还没有陷入太深,起码能将自己的话听进去,现在抽身还不算太晚。 若是真到了覆水难收之时,才是真的大祸临头了。 毕竟谢云州的婚配之事,连他自己都不能做主。 沈灵毓一人之力,又能改变什么呢? 那位主可以允许谢云州有不同的女人,但绝不会让他对别的女人动情。 所以她现在只能尽己所能的拉沈灵毓一把,免得日后后悔…… 而沈灵毓听完柳涟漪的劝告后,面上虽无多大反应,但内心的触动还是很深的。 前世的她对这位大嫂了解不多,毕竟她早早就去北漠了。 只是在她困于北漠的第六年,已经沉寂没落的将军府突然传出噩耗,将军府大夫人引火自焚了。 谁都不知道她究竟为何而死,只是她身为将军府的大夫人,兵部尚书之女,最终以这种死法了结自己的性命,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她还记得,当时荣华公主听到大嫂的死讯后,神情先是悲戚一动,紧接着又眯起眼睛讥讽地笑了一声。 “蠢货,真以为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吗,想为将军府赎罪,也得看看远在阴曹地府的裴将军愿不愿意见你!” 当时的她太过愚钝,根本没细思宜宁县主的话中深意。 如今想想,大嫂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荣华公主发出那样一番感慨来。 她究竟有何对不起公爹的? 还有,她这会儿这般苦口婆心地劝告她别对谢云州动情,显然是对荣华公主心存忌惮。 他们三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灵毓心里实在太困惑了。 即使重来一世,她也有她的局限之所在。 这世上有很多事都远没有她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她只能根据前世的记忆来预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后通过自己的干预来扭转事情的走向。 但若是……她的干预反而使事情的结果变得更坏了,又当如何? 她私心里是想救大嫂的,虽然大嫂到六年后才会自焚,但谁能轻易改变一个人求死的决心。 更何况,倘若前世的大嫂不是自杀的,那她就得在事情发生之前查明所有的前因后果。 还有荣华公主,她那般在乎谢云州,为了谢云州,什么委屈都能吃,这般深情,自是旁人所不能比的。 但她要怎样做才能让荣华公主对她放心呢? 毕竟她与谢云州还是同盟,往后有些事,她少不了请谢云州出手帮忙。 总不能荣华公主吃一回醋,她就得中一回毒吧? 这可不行,她重生几回都不够自己这么造的。 这件事,有机会还得跟谢云州商量一下才行。 如何安抚荣华公主是他的事,绝不能让她跟着遭殃。 而她只要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和和顺顺,平平安安的。 只可惜,之后半个月,谢云州一直很忙,总见不到人影。 城外安民寨是个大工程,一日不监工都不行。 所以沈灵毓只能耐心等着。 哪想谢云州那边却先出了事儿。 起初是有几个流民开始发热咳喘,但没有一个人当回事儿,毕竟这年头有个小病小灾乃常有之事。 然过了几天后,近过半的流民都出现了类似症状,还有建安民寨的长工也陆陆续续倒下了。 眼看工期要延误,谢云州终于觉出几分不对劲来,立刻让人回城去请了莫大夫。 不成想莫大夫当场就诊出了瘟疫。 谢云州听到结果,神情骤变。 “不能让那些流民进城,否则京中也要大乱!” 祝危语气严肃道:“瘟疫乃大事,一个处理不当,你我都要掉脑袋,这件事还得回城秉明皇上才行!” 谢云州心里亦是这么想的,留下莫大夫看管流民,当即骑马回城去了。 然奏明圣上后,皇上也拿不定主意,反而要他自己解决。 “朕许你特权,只要不危及京中,这件事无论你怎样处理,朕都不会降罪于你,哪怕是草菅人命。” 这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确了。 为救一城人,牺牲掉城外的所有流民,未尝不可。 但那些流民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若非遇上天灾,若非朝廷的粮食被人亏空,他们也不会舍弃自己的家园不远万里奔赴到上京来。 这一切不是他们的错,染上疫症更不是他们的错。 若是还有办法救,他为何不救? 眼下只是传染了几十个人而已,一切还来得及。 谢云州打马出城,深邃的眸子闪闪烁烁,待回到八里坡,脑海中已经想好对策。 “安民寨中已经建好了两间房,先把染病的人都安置进去,其他人都扎营到五里外的树林中,此处要留下两队人马轮流看守,疫症未解之前,绝不能放出去一个人,哪怕一只苍蝇也不行!” 祝危知道他这是要尽最大能力阻止瘟疫扩散,自然万分支持他的决定。 然那些染疫的流民却不干了。 “谢侍郎分明是要把我们困在这安民寨活活烧死,这样瘟疫就解决了,但我们大家还没到垂死之际,凭什么要落得这般下场,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命,大家一起冲出去!” “冲啊,我们绝不要死在这儿,如若朝廷不公,那我们就拉着全京百姓一起陪葬!” 第70章:瘟疫爆发 一群染疫的流民此刻就如同发狂的猛兽一般,撞开安民寨的房门后就往外冲。 负责看守的官兵们慌忙阻拦。 然谢云州并未下令可以就地斩杀,所以他们也不敢贸然拔刀,只是徒手抵挡着。 谢云州眼见形势控制不住,想到皇上的话,不得已只得下了死令。 “杀!绝不可放一人入盛京!” 官兵们闻声而动,立刻举刀对准了那些流民。 凡跑一个便就地斩杀一个。 不多时,那些官兵便杀红了眼,而试图潜逃的流民们也躺了一地。 莫大夫见此情形,站在谢云州身边直呼造孽。 “谢老弟,你如此这般,日后必要遭天谴的呀!” 谢云州无动于衷道:“他们若不逃,根本不会有此下场,你以为我不想保他们吗?” 他已经竭尽全力了。 只可惜,人性难测。 莫大夫凝神听着,也知他是迫不得已,摇摇头,让官兵开始挖坑焚烧尸体。 这些染疫之人不可就地掩埋,需全部焚烧,再将此事以醋熏之,才可避免疫症继续扩散。 然谁也没想到,祝危清点过死者人数后,愕然发现少了两个病患。 “一定是方才在混乱之中,他们趁机逃了,老谢,咱们得赶紧去追,万一让他们潜入城中,整个盛京城便都完了!”祝危一脸严肃道。 谢云州立刻翻身上马,不敢做一丝耽搁。 然而还是晚了。 沿途这一路上,他们根本就没发现那两个染疫流民的身影。 在城中巡逻一圈后,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复又回到城门口问守城的士兵,依旧一无所获。 祝危直觉不妙,“莫不是他们乔装打扮过?” 谢云州抿唇摇头,“他们身虚体弱,根本走不远,更何况身上又没钱,怎么乔装打扮,我想他们应该是走进城外林子里躲起来了。” 祝危急道:“那我们继续找,无论如何,必须得把那两个人找到!” 说着,他一甩马鞭,抢先出了城。 谢云州沉声交代守城的士兵盯紧过往百姓后,也跟着走了。 他和祝危都蒙着面,也提前服用过莫大夫给的解毒药丸,虽然不是治疫症的,但多少能起到一些保身的效果。 但那两个到处流窜的流民却是最大的隐患。 一着不慎,全城遭殃。 为今之计,只有竭尽全力尽快找到那两个人。 同时让莫大夫尽快研制出治疗疫症的方子。 谢云州边想边策马出城。 哪料此时的城外树林内,一对砍柴的老夫妇正拉着那两个昏迷不醒的流民准备进城看病。 这对老夫妇是在山下发现他们的,两个人身上都受了伤,若是见死不救,他们就要被山上的野狼吃了。 “老头子,咱们抄近路走快点儿。” “得嘞!” 夫妇俩拉着板车拐进一条羊肠小道,与右侧匆匆赶来的祝危和谢云州正好错过。 不多时,夫妇俩拉着两个流民到了城门口。 守城的士兵见他们是来看病的,竟也没有多问,直接放行了。 夫妇俩便拉着人去了就近的药房。 坐馆大夫瞧过伤势,要了三十文钱。 这对夫妇俩来说着实有点多了,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他们救的还是两条人命。 “三十文就三十文,下个月我多去山上砍几天柴便是!” 夫妇俩给了钱,将那两个流民托付到医馆,随后便离开了。 哪料当天夜里,二人便无端发起高热来。 药童见势不妙,忙去熬了些药,然还没喂到他们嘴里,二人便猝不及防的往药童脸上吐了一大口血,紧接着双目无神地倒在床上没气息了。 “啊!师傅!你快来啊师傅,出事儿了!” 药童一看死了人,登时吓得大喊大叫,连自己脸上的血都顾不得擦。 坐馆大夫闻声从楼上下来,得知那两个人死了,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开错药害死了他们,立时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 出神许久,又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 “白天那对老夫妇送他们来时,并不知晓这二人的身份,可见他们是不认识的,既是如此,那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咱们连夜将人扔到后巷,若老夫妇来问,就说他们的病好了,已经走了,明白了吗?” 药童犹豫道:“这、这能行吗师傅?万一官府日后追查,咱们岂不………” 话还没说完,右脸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按我的意思办就不会有事!你先去后院把脸洗干净,然后拿两张草席过来!” 药童见大夫发火,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连滚带爬地去了后院。 用清水将脸洗干净后,又去库房找了两张草席。 师徒二人将那两个流民裹进草席中,趁夜色黑沉,连夜将人扔到了幽深僻静的后巷。 之后几天,盛京城内安然无事。 大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城外的祝危和谢云州却兵荒马乱,日日都沉浸在浓浓的不安之中。 “五天了,方圆二十里的地方全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那两个流民,你说他们到底哪儿去了?”祝危唉声叹气道。 谢云州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抬头静静凝望着空明的天空。 一团阴云缓缓飘过来,挡住了灼热的日光,整片被炙烤着的大地瞬间被一片阴影罩住。 谢云州凝目道:“我有一个不好的直觉。” “什么直觉?” “或许,一切已经晚了。” 他缓缓垂眸,对上祝危的脸,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 祝危猛地肩膀一震,“你别吓我,这要是出了大事儿,你我有几条命够砍的!” 谢云州也不希望出事。 然而…… “谢侍郎,工部侍郎徐大人派人来传信,说京中出现骚乱,有百姓染疫了!” 一个小兵急匆匆从远处赶来,嘹亮的声音让祝危和谢云州同时变了脸色。 第71章:翻脸无情 时逢正午,若在往常,城中的酒楼小馆正是宾客满堂之时。 然而今日,沿街铺子却早早关紧了门,就怕身染疫症之人上门。 谢云州入城的时候,只觉过往繁华的盛京好像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死城。 这是他造下的孽。 因为一时的心软,因为一时的自信,所以造成了今日这般局面…… 往前走了一段路,突见一群人闹哄哄从一家医馆跑出来,如强盗一般,人人手里都捧着几包药。 这是离城门最近的一家医馆,那坐馆大夫,谢云州也是认识的。 医术算不上高明,但药价极高,不是诚心悬壶济世之人。 百姓们抢走药后四下逃走,那坐馆大夫一时间也不知该去追哪个,心里一急,一屁股坐到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这叫什么事儿啊,我还等着靠那些药救命呢,这是天要亡我啊!早知那两个人染有疫症,我死都不会救他们的!” 谢云州闻之一顿,戴着面罩阔步上前,于坐馆大夫三步之地停住。 “你方才说,你救了谁?” 坐馆大夫认出他,顿时吓得慌了神。 “谢侍郎,求您饶命,草民真不是诚心的,这一切都与草民无关啊!” 谢云州皱着眉不耐烦道:“你把话同本官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坐馆大夫生怕他一言不合就治自己的罪,忙将前几日发生的事同他说了。 “那对老夫妇只说人是他们在树林里捡到的,受了皮外伤,只让我帮忙包扎,别的我也没想那么多,哪料当天夜里,他们就死了。” “徒弟怀疑是我的药方害死了他们,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我这医馆也干不成了,所以我们就连夜把那两个人的尸体扔到了后巷,哪想没过多久,城里、城里就成这样了……” 坐馆大夫说到这儿,忍不住拂袖抹眼泪。 “那两人临死前,往我徒弟脸上吐了不少血,当时我们都没在意,可不成想他们死后的第三日,我徒弟也开始浑身生热,没挺过两天就死了。” “我、我怕是也快不行了,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城里的百姓竟然趁我生病,来铺子里抢我救命的药,真是可恨至极,可恨至极呐!” 谢云州凝神听着,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大夫治病救人,本就在情理之中。 只可惜医术不精,未能及时诊断出那二人除了外伤之外,还有更严重的病症。 事后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和医馆,更是直接将两个流民的尸体遗弃,由此引发了今日之恶果。 他能说什么,怪这愚昧无知又自私自利的坐馆大夫太可恨吗? 不是的。 追根究底,真正的源头还在他身上。 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想法子解决盛京城的疫灾才是最要紧的。 谢云州凛凛神,从马背上扯下一块药布扔给那坐馆大夫。 “蒙上你的口鼻,即刻出城去八里坡的营地找莫大夫,你的病症还不是很严重,他自有法子救你。” 坐馆大夫闻言,连连点头称是,用药布蒙住口鼻就跑了。 谢云州翻身上马,本想进宫将城内的情况同皇上细说清楚。 哪料走到半路时,却看见一帮乞丐正沿街抢货,挨家挨户地上门抢东西。 此处离沈灵毓的铺子很近,谢云州凝目沉思一瞬,随即打马去了「九霄」。 刚到路口,就见一伙人举着棍子在敲「九霄」的门。 谢云州直觉不妙,侧身跳下马,正欲上前将那些人赶走,转眸却见两个人影站在铺子拐角处时不时地探头观望,可不就是沈灵毓和她的婢女泽兰。 谢云州眉一挑,负手转身,不多时便到了二人身后。 泽兰最先瞧见他,面上冷不丁一惊,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他一掌打晕了。 沈灵毓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头,一眼就看见泽兰在地上躺着。 “啊!” “是我!” 耳边传来谢云州的声音,让沈灵毓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她转过头,眸光绰绰地看着他,颤声问:“你、你不是在城外吗?” 谢云州神情严肃地说:“发生了一些意外情况,我先送你们回去,这几日城里只怕会很乱,没事别出来。” 沈灵毓担忧道:“我也不想出来,可陈术说沿街不少铺子都被人抢了,我怕……” “你对我好点儿,我保你的铺子连一根桌子腿都不会少。”谢云州抓住她的手腕,嬉皮笑脸道。 沈灵毓瞬间黑脸,“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是没个正经。” 谢云州笑言,“在你面前,怎么正经得起来,头前你利用陆方亭破除你我之间的奸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只可惜最近实在太忙,待城里的事解决之后,有你好看的。”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威胁。 可语气却更像在调情。 沈灵毓又不是草木,心里怎么可能会一丝感觉都没有。 只是她没办法表露出来。 大嫂对她的劝告还萦绕在她耳边,所以对谢云州,她没办法靠近一步。 他们的关系,也只能止步于此。 “谢侍郎想怎么跟我算账都行,但「九霄」是我的心血,我绝不能让它有任何闪失。” 因为那是她送给腹中孩儿的见面礼。 待孩子成人之后,便是「九霄」的最大东家。 谢云州见她说话时神情认真,一只手还轻抚着肚子,眉目渐渐松软,随即放开沈灵毓往外走。 “你在这儿等着。” 话落之时,他已行至铺子门口。 一人一剑,却显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抢货的乞丐瞧见他,登时吓得不敢上前了。 谢云州剑锋一指,气势凌人道:“本官奉皇上之命,解京中之患,凡趁乱闹事者,格杀勿论!” 乞丐们闻言,慌忙跪下向谢云州求饶。 “谢侍郎,我们也不想的啊,实在是这几日城里闹灾,百姓们都不敢出门了,我们在街上要不到饭,饿得没法子了,这才去抢的……” “是啊是啊,我们也不过是为了一口吃的,还望谢侍郎念在我们是初犯的份儿上,放我们一马吧!” 谢云州闻言,冷声道:“你们方才抢了哪家的东西,立刻给本官还回去,否则就莫怪本官翻脸无情!” 这意思自是要放过他们了。 乞丐们心中大喜,再三磕头谢过后,忙不迭跑了。 第72章:二嫂堵门 沈灵毓见危机已过,这才扶着泽兰出来。 方才事态紧急,她只顾着操心铺子了。 这会儿终于有精力放在谢云州身上,却瞧见他眼周一片乌黑,俨然许久都没睡过觉。 “城外的疫症很严重吗?” 谢云州点头叹气,“莫大夫还未查出是什么疫症,所以迟迟研制不出治病的法子。” 沈灵毓闻言也皱起了眉。 她前世远在北漠,只知京中闹了瘟疫,但是用何种方子解决的,她也不清楚,只是偶然听荣华公主说起过几种药材。 而她铺子库房里堆放的,便是那几种药材。 只是当下莫大夫还未研制出方子,她自也不敢把药材随意拿出来卖。 每种药材用量多少,都是有讲究的,若用量不对,反而会害死人。 沉思间,耳边又听谢云州说道:“我待会儿还要进宫,此刻先送你们回府,街上恐还有寻衅闹事之人在流窜。” 沈灵毓回过神,眸子愣愣看着他,随即笑了。 “这儿离将军府不远,不会有事的,谢侍郎日理万机,我哪能耽误你的正事,早日解决了京中疫灾才是正经。” 谢云州见她拒绝自己的好意,抿抿唇,也不再强求。 只是分别时,突又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只药瓶递给她。 “我这几日总和那些染疫的流民待在一起,虽然多有防备,但难免有疏忽的时候,方才抓过你的手,回去后最好用皂角多洗几遍。” “还有这药膏,莫大夫给的,若有出门的必要时便抹在身上,多少能起到一些作用。” 沈灵毓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耳边是大嫂的苦心劝告,可面前,谢云州对她又这样的好。 平心而论,除了在房事上羞辱过她之外,他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甚至行事结果往往超出她的预期。 前世的她从未享受过男欢女爱,更不知情爱的滋味,只是从他不断寄给荣华公主的书信中,从公主每一个真情流露的微笑中,隐隐有些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 而今这个男人拿出同样的心意来对待她,哪怕明知道他内心最重要的角落装着另一个女人,她还是难以自拔的有些沦陷了。 世间情动,大抵如此,明知不可爱而爱之,可悲又可叹。 沈灵毓垂下眸子苦笑一声,再次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用了,这药膏应该是莫大夫好不容易调制出来的,我一个妇道人家,每日待在府里不出门,远比你要安全些,所以你还是留着吧,莫辜负了莫大夫的一番苦心。” 谢云州闻之皱眉,霸道强硬的要塞给她。 她却连连摆手死活不要。 谢云州无奈,只得又收回去,然后骑马进宫了。 沈灵毓则带着泽兰回了将军府。 泽兰被谢云州打了一拳,回府路上仍有些昏昏沉沉的,所以一直靠沈灵毓扶着。 摸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泽兰忍不住撇嘴抱怨。 “这谢侍郎下手也太重了些,若是莫娜在就好了,她肯定不会让谢侍郎近夫人的身。” 沈灵毓笑道:“我让她和陈术一起看守库房的药材,她哪抽得出身,回府后我给你抹点药酒好好揉一揉。” 泽兰却道:“奴婢不是在说这个,只是青天白日的,他就那样肆无忌惮的在街上与夫人拉拉扯扯,若是让外人瞧见,怎生得了?” 沈灵毓如今回想,也觉得谢云州方才的行为着实放浪形骸。 只是事出突然,她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好在是也没什么人瞧见,往后多多注意些便可。 下一瞬,耳边突然飘来咳嗽声,此起彼伏的,听起来不止一人生了病。 沈灵毓抬头张望,寻见了临街一条巷子的简陋木房。 咳嗽声便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沈灵毓正欲过去瞧瞧,却被泽兰一把拦住。 “夫人这几日不上街,自然不知道府外的情形,那里面住着十几个染疫的百姓,都是穷苦人家,因为买不起药,又不想拖累家人,所以才住到那里面乖乖等死的。” 沈灵毓闻之愕然,“府尹呢?虽然皇上把大权交给了谢云州,但府尹作为一城的父母官,怎能对此置之不理?” 泽兰撇嘴道:“他哪会管啊,那些人染了疫症,府尹哪敢靠近,如今的盛京城是人人自危,权贵们只管保住自己的命,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只蝼蚁,死就死了,他们才不会在乎。” 说到这儿,泽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奴婢也不过是命好,打小就跟在夫人身边伺候,若是没有夫人,只怕也同府上的厨娘一般了……” 沈灵毓皱眉,“厨娘怎么了?” 泽兰道:“厨娘的孙子染了疫症,去老夫人那儿告假想回家照看孙子,哪想老夫人竟直接将她辞退了,听说厨娘都在府上干好些年了,可到了关键时候,老夫人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 这件事,沈灵毓从来都不知道。 虽然如今她才是将军府的掌事人,但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人人又各有各的心思,她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 老夫人的做法其实无可非议,厨娘要回家照看孙子,万一回来后染了病,到时传染整个府里的人,这后果谁都担不起。 只是直接辞退,着实无情了些。 但这不就是他们将军府惯用的行事手段吗? 凡对自己有利的,千方百计去筹谋算计。 凡对自己无益的,便弃如敝履恨不得甩远远的。 人的心啊,便是这样一点一点坏掉的。 沈灵毓凝目看着那破旧漏风的木屋,心中生出不忍。 难道真要她对这些人见死不救吗? 她做不到。 可是眼下的她,能做些什么? 沈灵毓心思沉重地垂下头往前走。 回到将军府后,她决定明日出城去找莫大夫,看对这些染疫之人能用什么药来减缓他们的病症。 如今她手里,什么都缺,但最不缺的就是药材。 这般想着,沈灵毓心中的阴霾骤然散去不少。 不想行至听雨轩时,却碰上了堵门的叶婉然。 “你刚刚出去了?” 叶婉然用手帕捂着自己的鼻子,一脸嫌弃色。 第73章:给孩子找个爹 沈灵毓抿着唇没搭理她,径直往里面走。 叶婉然却让徐嬷嬷一把将她拦住。 “沈灵毓,外面在闹瘟疫,你还敢出去,是不是想害死我们!” “我没有接触外人。”沈灵毓凝声说道。 叶婉然却咄咄逼人,“你说没有接触外人就真没有了?我可不信!” “那你想如何?” 叶婉然瞪着眼说道:“我分娩在即,娘身子又不好,为了府里其他人的安危着想,我看你还是住回北苑去吧!” 说来说去,她还是要给裴秀慈出气。 沈灵毓原想着经过药材铺那一闹后,叶婉然能安分不少。 毕竟这肚子眼看着就要生了,再惹事生非,那不是诚心给肚子里的孩子造孽吗。 哪想这才消停了半个月,就又躁动起来了。 看来叶婉然在府里埋了不少眼线,不然怎么她一出门,她就立马找上来了呢! 沈灵毓敛眸笑笑,抬头直视叶婉然。 “我说过了,我没有接触外人,二嫂想闹事,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莫不是要我请娘过来,让她再亲口同你说一次,如今谁才是将军府的掌事人?” “你!” 叶婉然什么话都能骂,却唯独在这件事上站不住脚。 沈灵毓才是将军府的掌事人,而她算什么,不过是被老夫人养大的恩人之女罢了。 可她心里就是不服气! 沈灵毓乃商女出身,这般下贱的身份,怎配三番四次地爬到她头上耀武扬威! “沈灵毓,你少在这儿吓唬我,你以为老夫人是疼你才让你掌家的吗,你错了,在老夫人眼里,你同府里的下人毫无区别!” 叶婉然气昏了头,一着急就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 徐嬷嬷见势不妙,赶忙扯袖子提醒她。 叶婉然却浑然不觉,不管不顾的继续往下说。 “不过是念在你会做生意管账,娘才把掌事权交给你罢了,你若是不出力,哪能保得住将军府后世的荣华富贵!” 沈灵毓闻之冷笑,非但不恼,反而拍起手来。 “二嫂今日能对我说出这番‘肺腑之言’,我心甚悦,可是怎么办呢,老太太再瞧不上我,还是让我当了掌事人,由此可见,二嫂在她心目中的份量,怕是还比不上我吧?” “你!” 叶婉然简直要气疯了。 这根本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沈灵毓怎么还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话,她应该发疯发狂! 可是现在,想要发狂的人却是她自己! 叶婉然越想越恨,内心深处只觉有一团熊熊大火要喷发出来。 徐嬷嬷生怕她一时情急会做错事,忙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冲沈灵毓谄笑。 “三夫人,对不住,我们夫人近来情绪不佳,许是分娩期近了,所以才变得易躁易怒,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沈灵毓哼笑,“既然如此,那就赶紧把她送回婉澜轩好生养着吧,没事儿少带她出来,若是下回不小心冲撞了老夫人,只怕就没我这般好说话了。” 徐嬷嬷连连点头称是,扶着骂骂咧咧的叶婉然就走。 泽兰撇嘴道:“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般作怪,也不怕生出来的儿子四肢不全!” 沈灵毓睨她一眼,不赞同地皱起了眉。 “泽兰,别说这种话,她作孽是她的事,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无关。” 泽兰回过神,也知自己说错了话,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奴婢也是一时的心直口快,夫人莫怪莫怪。” 沈灵毓拍拍她的肩,心中默叹一气,随即走进院子。 前世的叶婉然生的是个儿子,长得虎头虎脑,只是性子被宠坏了。 还记得她回府那日,那孩子已经九岁了,骑在一个下人背上玩骑马游戏。 她入院时,正好与这孩子四目相对。 彼时,他不认识她,但她一下子就猜到他是叶婉然的儿子,还将自己从北漠带回来的狼牙送给他做了见面礼。 “我是你三婶儿。” 她笑着同他介绍。 可他却一脸嫌弃的将狼牙扔到地上,拿着一把桃木做的长剑,将她当成了敌人。 “哪儿来的臭乞丐,给本少爷滚出去,不然我就将你碎尸万段!” 那木剑并不危险,可是砍在她身上时,还是很疼。 这性子,着实不怎么讨人喜欢,所以她当时就冷了脸。 哪想那孩子却被她的样子吓到,扯着嗓子号啕大哭起来。 紧接着,叶婉然和裴澜之来了。 她代替叶婉然去北漠受苦十年,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平安归来,可当时的叶婉然见到她时,第一句话并不是感谢,而是指责。 “沈灵毓,我看你在北漠待十年还是没待够,把北漠人那蛮不讲理的性子都带回来了,跟一个孩子都斤斤计较,有你这般做长辈的吗!” 接着,裴澜之也对她毫无缘由地指责。 “睿儿将来是要继承将军府的,你若再跟他过不去,就莫怪我将你扫地出门!” 当时的她被这番话吓到了,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因为内心的懦弱,卑贱又可怜地站在那儿向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道了歉。 如今回想起来,真恨不得穿回去一巴掌抽醒当时的自己。 不过人都是在苦难中成长的。 她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她真正该打的人是那对渣夫贱妇。 叶婉然肚子里那个孩子,是裴澜之的,还是他二哥的,她并不清楚。 不过裴澜之自己都不计较,她自然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叶婉然从她这儿抢走了什么,她自会重新抢回来,比如,让裴澜之恢复自己的真实身份。 当然,她并没有跟裴澜之继续过日子的想法,纯粹是为了气叶婉然罢了。 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便是给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爹。 总不能眼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过好日子,而她却要肚子里的孩子打从一出生就背上私生子的骂名吧? 谢云州不会娶她,她也不会在谢云州那儿寄托什么期望。 再者,她若想安然无恙地生下这个孩子,首当其冲的便是恢复裴澜之的身份。 只有如此,外人才不会对“寡妇怀子”议论纷纷。 时不等人,这件事,她得尽快想办法筹谋了。 不然等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就藏不住了。 第74章:帮二嫂接产 沈灵毓坐在院子里,千想万想,想了很多事。 直到泽兰端晚膳过来,她才发觉自己竟在院中坐了大半天。 简单吃完晚膳,沈灵毓正准备洗漱洗漱去睡觉。 哪料院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是催命般的敲门声。 “三夫人,不好了,二夫人要生了!” 泽兰面上大惊,“怎么这么快啊,莫不是二夫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沈灵毓凝目想想,踱步往外走。 叶婉然虽然诡计多端,但从不会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 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孩子将会成为她下半生的依靠,所以她绝不会让孩子有闪失。 看这架势,应该是早产了。 沈灵毓边想边打开门,见徐嬷嬷紧张无措的在外面站着,心里有些不悦。 “二嫂既是要生产,你当去找大夫和产婆,找我做什么?” 徐嬷嬷一下子就急哭了。 “管家说全城的大夫都被谢侍郎叫到城外治瘟疫去了,至于产婆,一个月前老奴就找好了两个,可不曾想她们全染上了疫症,现在根本来不及再找了啊!” “三夫人,这可怎么办,若是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我们可都活不成了!” 沈灵毓也是没想到叶婉然偏偏选在这关头生孩子,前世明明是足月生的,当时瘟疫早就过去了。 看来重生一世,很多事情的轨迹都在冥冥中发生了出乎意料的转变。 她虽痛恨叶婉然,但如今的她也是母亲了,生母的天性让她没办法坐视不管,遂跟着徐嬷嬷去了婉澜轩。 收到消息的裴老夫人正在院中坐着,双目无神,手不自觉地转动着佛珠。 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总是自诩自己见过世面,到了这种时候却连一个有用的主意都拿不出来,常年吃斋念佛却毫无慈悲之心,这老太太,早晚有她好受的。 沈灵毓视线收回,目不斜视地走到廊下。 裴澜之焦急的在门口踱来踱去,倒真有几分为人父的急迫感。 莫非叶婉然肚子里那个真是他的种? 沈灵毓忍不住猜想。 叶婉然怀胎七月有余,早在她进府时便怀上了,若那孩子真是裴澜之的,这两人能背着裴家这么多人苟合,也是相当有本事。 沉思间,耳边突然传来裴澜之不悦的声音。 “沈灵毓,你来干什么?” “给二嫂接生。” 沈灵毓看都不看他,直接往里面走。 裴澜之困惑地抓住她的手腕,“你会接生?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裴老夫人目中亦带着好奇。 沈灵毓眯眼道:“未出阁前,我曾在娘家庄子上给母牛接过生,不可吗?” 裴澜之一听就炸了。 “可什么可,牛跟人岂能一样,你简直就是胡闹!” 沈灵毓闻之耸肩,“好,既然二哥不愿意,那我就回去了,反正二嫂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我的,我操什么心。” 裴澜之闻言,心里又不乐意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自己找不到人生孩子就在这儿幸灾乐祸,天底下怎么有你这般蛇蝎心肠的女人!” 沈灵毓见他这样,顿觉自己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 让叶婉然肚子里的孩子生不下来活活胎死腹中算了! 可她偏偏又过不去心里那关…… 沈灵毓瞪着裴澜之,想走又不想走。 下一瞬,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盆血水惊慌失措的从里面跑出来,许是场面太过血腥,小丫头当场就吓哭了。 “二少爷,产婆还没来吗,二夫人快、快不行了……” 裴澜之听见这话,急得直抓头,情急之下推着沈灵毓就往里面进。 “你去接生!我警告你,他们母子两个最好是平安无事,否则我饶不了你!” 沈灵毓一声冷笑,根本不在意他的威胁。 裴澜之若真有那么大本事,早把她赶出府了,岂会到现在还要仰她鼻息。 进了房,隔着一扇屏风,沈灵毓看见的是一副兵荒马乱的场景。 叶婉然躺在床上痛苦哀嚎,几个丫鬟站在床前手足无措,徐嬷嬷倒是贴心,拿着帕子在不停给她擦汗。 “二夫人,您千万要撑住啊,只要生下小少爷,从今往后,这将军府的泼天富贵可都是您的了!” 徐嬷嬷这话虽是在安慰她,但未尝不是心里话。 如同前世那般,她代叶婉然去北漠受苦。 而叶婉然则心安理得的霸占了她所有的嫁妆,成了将军府的掌事人。 后来生下孩子,地位便越发高了。 不过将军府哪有什么泼天富贵,摇摇欲坠的废墟一座罢了。 沈灵毓冷笑着走到床前,手刚搭上叶婉然的腿,叶婉然就一脸警惕地惊叫起来。 “谁叫你来的,你想害我儿子是不是,给我滚出去!” 不待沈灵毓开口,徐嬷嬷便慌忙解释。 “夫人,三夫人是来帮您接产的,外面一个产婆都找不到,所幸三夫人有点本事,所以……” “让她走,她能安什么好心!”叶婉然忍着疼吼道。 沈灵毓懒得跟她计较,她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再拖下去,孩子真要憋死在肚子里了。 “拿剪刀来!” 沈灵毓一声令下,候在旁边的丫鬟恍如大梦初醒般,慌忙递来一把干净的剪刀。 叶婉然本还抗拒着沈灵毓,然下体突然传来的一阵剧痛让她很快转移注意。 “救命啊,我不要生了,谁来救救我啊!” 沈灵毓也很紧张,拿着剪刀的手险些握不稳。 给牛接生的法子其实是她在北漠学的。 沈家虽是商户,但她自小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唯在北漠那十年,她把一辈子都没吃过的苦吃遍了。 她不知道那接产法子能不能用到叶婉然身上,但除此之外也找不到人来帮忙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叶婉然喊得声嘶力竭,眼看就要昏厥过去,不想此时一记嘹亮的婴儿啼哭又立马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院外,裴老夫人和裴澜之皆激动地叫起来。 “生了生了!” “娘,我当爹了!” 第75章:窥见他的善 屋内,沈灵毓拿过襁褓布将孩子包好抱在怀中。 她从未抱过孩子,这样一个小家伙,哪里都是软的,她都不敢用力,生怕把他捏碎了。 叶婉然有气无力地躺在那儿看着,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对沈灵毓却无半分感激之情。 “把孩子给我,你不准抱他!” 沈灵毓敛眸笑道:“二嫂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不好吧?于情于理,我今晚也算救了你们母子俩,我虽不求你重金酬谢,但对我说话的语气好一点,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叶婉然却不领情道:“你之所以帮我,不过是害怕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娘会怪罪你这个掌事人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这话着实有些恩将仇报了,就连旁边的徐嬷嬷都有些听不下去。 沈灵毓面上却无半分怒色,只是视线落在一片狼藉的床上,幽幽笑了两声。 “二嫂,趁我这会儿心情好,你少说几句,让我清净会儿,不然我不介意告诉全城百姓,将军府的二夫人生产时,把屎拉身上了。” 说这话的时候,裴澜之和老夫人正好进来,两人瞬间就闻到了那种污秽臭气。 裴澜之嫌弃地扭过头,差点呕出来。 这床他是不能躺了,实在让人恶心。 而叶婉然瞧见他的神情后,心里亦是羞愤交加。 他以为她想的吗,她拼了性命才生下这个孩子,那种事哪是她能控制的。 可他非但不知心疼她,还这般嫌弃,实在让她心寒。 最可恨的还是沈灵毓,若不是她多嘴,场面岂会闹成这样! “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叶婉然挥着手冲沈灵毓大喊大叫。 沈灵毓只当她是气急败坏地撒泼耍横,将孩子递给徐嬷嬷,扭头就走了。 甫一回到听雨轩,泽兰就迎了上来。 “夫人平安回来就好了,奴婢生怕二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到时老夫人又要怪到您头上……” 沈灵毓笑她多虑了。 就算叶婉然真有个好歹,老夫人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毕竟偌大一个将军府如今还要靠她撑着。 但凡裴澜之有点志气,将军府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光景。 只可惜他太没用了些,还把自己那点儿少有的聪明都用到女人身上了。 沈灵毓抿抿唇,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忙让泽兰烧水沐浴。 这混乱的一夜,可真够折腾人的。 沈灵毓累到不行,洗完澡就躺床上睡觉去了。 一觉睡到翌日辰时,草草吃过早膳,便又坐着马车带泽兰出城。 昨日就思量着要来找莫大夫的,病情不等人,若再犹豫不决,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深受瘟疫毒害。 虽然莫大夫还没有研制出完全根治疫症的解药,但减缓病症的方子肯定是有的。 不多时,马车到了八里坡。 沈灵毓让泽兰在车里等着,自己则蒙上药布下去了。 饶是昨日已经从谢云州口中听过城外的情况,但远不及她此刻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八里坡的安民寨已经建成一半,近半个月陆陆续续被感染的百姓全都安置在里面。 咳嗽声此起彼伏,听起来如同地府遥遥飘来的催命铃。 不断有医者端着药跑进寨子里,不多时又跑出来,脸上尽显疲惫。 沈灵毓怕腹中胎儿有个闪失,所以并未靠近安民寨。 找人问过莫大夫所在之地后,她拔腿去了安民寨后面的小树林里。 这林子搭了几个帐篷,是城中大夫们临时休憩之所。 帐篷右侧支起大大小小数十个火炉,火炉上面全是药锅。 沈灵毓找到莫大夫的时候,他正顶着一头白发蹲在火炉前吹火,呛鼻的火焰吹得他不停打咳。 沈灵毓忙上前给他倒了一杯茶。 “莫大夫。” 莫大夫乍一瞧见她,冷不丁吓了一惊。 “裴三夫人,城外瘟疫最凶险,你不在府里待着,跑到这儿做什么?莫不是毒发了?” 沈灵毓抿唇摇头,“我前些日子买了些药材,想熬成药汤分给城里的穷苦百姓,只是不知用量和配方,所以还请莫大夫帮帮忙。” 她边说边递过去一张单子,上面所写全是她此次屯购的药材种类。 莫大夫见有七成药材都是治发热咳喘之症用的,眉宇瞬间舒展不少。 “三夫人有此善心,真是百姓之福啊!” 沈灵毓颔首道:“我也只是尽一些绵薄之力罢了。” “话不是这么说,城中勋贵们平日总把仁义之词放在嘴边,可真到了出事之时,才知道他们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之徒罢了,这些日子可把谢老弟累坏了。” 莫大夫边说边找来纸笔帮她写方子。 沈灵毓刚才过来的时候就没看见谢云州,这会儿听了莫大夫的话,心里多少明白了些内情。 凡天灾人祸,其实都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上下一心,最后定能安然度过。 怕只怕,有奸人想试图从中获利,故百般阻挠那些真正干事的。 无论他们怀揣着什么样的企图,最后坑害的都是贫苦百姓。 所以可想前世的谢云州能顺利解决这场瘟疫,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外人只瞧见了他的恶,却从未有人窥探过他内心的善。 把每个人的心都挖出来看看,只怕裴澜之和叶婉然之流,远远要比他黑得多。 沉思间,莫大夫已写好方子。 “老朽不知道三夫人那儿有多少药,所以方子上给的量并不多,三夫人力所能及便可,你体内的毒毕竟还未解完,切莫为了旁人而苦了自己,你同我们这些行医问药之人毕竟不一样。” 沈灵毓闻之淡笑,“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们所为的都是一个安宁祥和的盛京城罢了。” 莫大夫听见这话,不由得高看她几分。 先前救她,只是念在她是因为谢云州才中了毒,加之她与谢云州的关系又不一般,所以他才会出手相救。 然此刻他才明白,虽然她和那参军夫人同是卧榻之人,为何谢云州会对她独有偏爱了。 她身上,多了一份世人少有的大爱之心。 这份无私无畏,怕是连很多男子都做不到。 第76章:正人君子 沈灵毓拿上药方回城后,便立刻让陈术在铺子后院支起一口大锅熬药。 临近正午时分,一锅药终于熬成了。 这份量,大概能供应近百个染疫之人。 沈灵毓让陈术把这锅药分成了两份,一半拿到铺子里售卖,另一半则由她偷偷拿到了那条破旧巷子。 沈灵毓是商人,在商言商。 倘若一锅药全部无偿送给京中百姓,不出一天,她的铺子就要被人洗劫一空了。 毕竟这世上人心难测。 染疫之人需要这些药来减缓病情。 但暂时还未得病的,为了防止自己染上疫症,也会来买药。 这样一来,无论她铺子里有多少药都不够卖的。 所以对外标价售卖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但另一边,她又不能对那些买不起药的穷苦百姓见死不救,所以只能偷偷把药送过去。 莫娜陪同她一起,以防遇到麻烦。 哪想到那条破旧巷子的巷口时,却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在那儿停着。 沈灵毓目色顿了一下,踌躇片刻后,和莫娜一起推着车缓缓上前。 她们推的板车上放了几只木桶,桶里装得全是药。 到了巷口,却被看守马车的护卫拦住。 “镇北王世子在里面,尔等不得进去!” 沈灵毓脸上蒙着药布,眯眼冲那护卫笑笑,自报家门。 “这位小哥,我乃柱国将军府三夫人,来给木屋内那些百姓送药的,劳烦你进去向世子通传一声。” 护卫上下打量她一眼,又掀开她桶里的药闻闻看看,这才转身走开。 不多时,他推着陆方亭一起从木屋内出来了。 沈灵毓不知里面的情形如何,只是看陆方亭脸上蒙了两块药布,腰上还系着药囊,想也知道那些病人有多严重。 而他身为镇北王世子,这么尊贵的身份,却在这种形势下亲自出来救人,实乃当之无愧的君子。 “臣妇见过陆世子。”沈灵毓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浅浅行礼。 陆方亭弯眸笑道:“三夫人来此的用意,我已经知道了,我代里面的百姓谢过三夫人。” 沈灵毓赶忙摆手,“陆世子言重了,我也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陆方亭抿唇笑笑,用护卫递来的水壶净过手,随即安排手下将沈灵毓送来的那些药抬进木屋。 “里面有不少病人,三夫人身子娇弱,还是莫进去了,我会留些人手给你用。” 沈灵毓点点头,嘴上并未说什么。 下一瞬,耳边又听陆方亭问:“不知三夫人此刻可有空,能否陪我一起走走?” 沈灵毓自然不会推辞,当即答应了。 面对陆方亭的请求,她从来都不会拒绝,毕竟他是她的恩人。 让莫娜先回药铺帮忙,她则和陆方亭一起去了镇北王府别院。 其实陆方亭也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只是他很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如沐春风般,让他沉醉。 沈灵毓心里却反复纠结着一件事,两只手无意识地揪着袖子,不知该不该同他讲。 正犹豫时,陆方亭瞧见了她的无措,主动开口了。 “三夫人可有事同我说?” 沈灵毓扭过头,看着他温和端正的眉眼,深吸一口气后,心里拿定主意。 “陆世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 从镇北王府别院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沈灵毓的脑子混沌不清,始终回响着陆方亭的那番话。 “三夫人找我帮忙,我乐意至极,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都会竭力做到,因为我希望你能事事顺遂。” 事事顺遂…… 所以,即使面对她那样的请求,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连一点避谶之心都不曾有过。 她欠他的,似乎越来越多了。 沈灵毓闭上眼,心思沉重地叹了口气。 但已经如此了,日后,加倍偿还便是。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得为肚子里的孩子安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声。 这般想着,沈灵毓耸耸肩,沿着主街去了「九霄」。 今日熬的药已全部卖完,莫大夫亲笔药方的旗号一打出去,原本还在观望犹豫的病人全都来买了。 一碗药定的价钱并不算高,毕竟这药不是一副就见好的,沈灵毓要做的是长久买卖。 所以今日这半锅药的流水,除去各项杂费之后,她差不多只挣了二十两。 陈术算着账本,愁眉苦脸地提议明日不妨把药价定高一些,反正世人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哪怕一碗药卖到十两,也必然有人来买。 沈灵毓摇头道:“商人做生意,以诚信为本,若随意变更药价,便是在败坏我们自己的招牌,我要挣的可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买卖,而是把「九霄」这个招牌立起来,等瘟疫过后,我要让全城百姓都知晓九霄大名。” 陈术默默听着,彼时才明白她体内装着多大的能量。 之前她花那么多钱要买药材的时候,他还质疑过她。 现在想想,他比起她,所欠缺的何止是一份魄力,更有一副眼识,日后要跟夫人学的还多着呢! 他相信,这辈子只要对夫人忠心不二,有朝一日定也能成为九霄之下响当当的大人物。 沈灵毓转眸瞧见陈术的神情,拍着他的肩膀笑了笑。 “好好干,等这场瘟疫过去,我给你们发赏钱!” 这话一出,铺子里其他伙计顿时来了干劲儿。 “多谢三夫人!” 又在铺子里待了一会儿,沈灵毓看时辰也不早了,便带着泽兰回府了。 一进府就见裴秀慈抱着大盒小盒的东西往婉澜轩走。 瞧见她后,裴秀慈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 “三婶儿,我劝你这几日还是安分些吧,少惹我,你应当也知道二婶她生了个儿子,从今以后在将军府便更尊贵了,要是你哪天惹我不痛快,我去二婶儿那告状,看她怎么收拾你!” 泽兰一听这话,恼火道:“秀慈小姐说的是什么话,别忘了我们夫人才是将军府的掌事人!” 裴秀慈哼了一声,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心上。 “掌事人又如何,二婶儿如今可是母凭子贵,在祖母那儿说话更有份量了,三婶儿心里就是再不服也得憋着,谁让你生不出儿子呢!” 这话说得越发过分了,泽兰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嘴。 沈灵毓云淡风轻地伸手拦住,眸子幽幽盯着裴秀慈。 “她是生了儿子不假,裴秀慈,以前她没孩子的时候,自然还会为了拉拢你而为你筹谋,可如今她都有自己的孩子了,你在她心里还有多少份量,可曾掂量过?” 第77章:得名声 裴秀慈一下子被她问住,傻愣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灵毓也懒得同她这个没脑子的一般计较,扭头就走。 真是想不明白,大嫂那般聪慧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拎不清的蠢货,莫不是随了大哥? 嗯,裴家的男人确实都不怎么聪明。 沈灵毓讽刺一笑,回到听雨轩继续绣起她的药囊。 绣到一半,偶然想起肚子里还有一个。 虽然还没显怀,但闲着也是闲着,何不给小家伙绣几件肚兜? 沈灵毓越想越来劲,当即让泽兰去库房挑了几匹绵软的料子。 泽兰回来的时候,说老夫人做主,派人去库房拿了好些东西送去婉澜轩。 “什么玉头面,蜀锦,这些东西,一个刚出生的小娃娃哪里用得上,必是二夫人要的。” 沈灵毓见怪不怪道:“她要便要,反正我的嫁妆全在我手里,现在拿公库多少东西,日后急缺时,老太太还会让她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泽兰闻之撇嘴,“说来咱们老夫人也真够小气的,二夫人好歹是被她养大的,可奴婢听说,二夫人嫁给二爷时,老夫人只送了她一对翠玉镯。” 沈灵毓笑着挑眉,“你从哪儿听来的?” “被老夫人辞退的厨娘偷偷告诉奴婢的呗,她一走,奴婢别提多无聊了,连个说闲话的人都没有!”泽兰叹气说道。 沈灵毓淡笑不语。 府里的秘辛,有些重要,但有些并不重要。 而她所知道的,足以要了二房的命。 又是几天过去,沈灵毓的日子过得别提多充实。 白天去药材铺看着卖药,晚上就待在房里绣肚兜。 如此过了几天后,九霄的名声渐渐打出来了。 起因是一个疫症较轻的病人,一连买了几天药后,完全大好了。 此人遂觉得九霄的药有奇效,便在城里奔走相告。 不过半日功夫,大半个盛京城的百姓都来买药了。 这样的结果也在沈灵毓的意料之中,不过不是她对自己过于自信,而是她相信莫大夫的药方。 行医问药这么多年,若没点真本事傍身,谢云州根本不会用他。 按照之前商定好的,沈灵毓让陈术在后院多支了几口锅熬药,但药价依旧未涨。 此举赢得一片赞声。 “都说无商不奸,可咱们裴三夫人却是个例外,这时候只有她家的药最有效,若换作旁人,怕是早卖到天价了,可三夫人还是分文不涨,真乃商家典范啊!” “就是,打从今儿起,我就认准三夫人这块活字招牌了,以后无论你卖什么,我定只光顾你家生意!” “俺也一样!” “三夫人何止是商家典范,你和谢侍郎一样,都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啊!” 沈灵毓站在石阶上默默听着,视线却落在门口悬挂的旌旗上。 九霄。 这是她的心血。 亦是她送给腹中孩儿的见面礼。 在他出世之前,她这个做娘的,定会为他打点好一切,让他往后的路光明璀璨。 眼角余光不经意间一转,蓦地瞧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就在排队买药的百姓末尾。 沈灵毓目光闪烁,让陈术给她打了一碗药,随即端着走下去。 “祝大人。” 她看着祝危,浅浅含笑。 “祝大人病了?” 祝危一脸疲惫地摇头,“不是我,是老谢。” 沈灵毓眼神一变,沉思片刻后将手上的药递给他。 “这是刚熬好的,祝大人带去侍郎府吧。” 祝危却没接,还甩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可不行,他若是知道我是直接从你这儿拿的药,能活撕了我。” 沈灵毓不免好笑,“这是为何?” 祝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老谢那个臭脾气,你是一点都不了解,他最不喜欢在女人面前示弱。” “前两日我就觉着他有些不对劲了,当时便跟他说来你这儿买碗药喝,可他不肯,非得硬撑。” “撑到今天早上直接晕过去了,我赶不及出城找莫大夫,就只好来你这儿了。” 沈灵毓听罢,皱眉道:“既然如此,你直接同他说这药是从莫大夫那儿拿的不就行了吗?” 祝危张嘴就道:“可我怕他揍我啊!” “揍你?” 沈灵毓越听越糊涂了。 祝危叹口气,同她解释道:“老谢这孩子,打小警惕性就高,尤其是在生病的时候,别人躺床上意识昏沉,由着摆弄喂药,他倒好,身体反应比清醒的时候还敏捷,谁敢靠他身,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跳起来一顿暴揍,这些年也只有荣华……” 提起那个名字,祝危猛然惊觉自己嘴快了,眯起眼睛冲沈灵毓嘿嘿笑了两声。 “总之,裴三夫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不?” 沈灵毓故意摇头,“不明白。”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呢!” 祝危忍不住拍脑门。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去给老谢喂药?” 沈灵毓呵呵冷笑,“哦,祝大人怕被打,难道我就不怕?” 祝危连连摇头,“话也不是这么说,你好歹跟老谢在一张床上睡过,我寻思着……” “祝大人!” 沈灵毓沉下脸,神情不郁地打断他没说完的话。 “人多嘴杂,祝大人若真当他是兄弟,还请谨言慎行!” 祝危四下看了一眼,发现并没人看他们,抿抿唇,冲沈灵毓挑起了眉。 “总之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还得出城去看看莫大夫那儿的情况,老谢就多多拜托你了!”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根本不给沈灵毓拒绝的机会。 沈灵毓没办法,只好坐着马车去了侍郎府。 她也想抛下谢云州不管的,但实在做不到。 抛去私情不说,他毕竟还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 到了侍郎府后门,沈灵毓未让门房通传就直接进去了。 时一在阁楼前守着,见沈灵毓来,面上无半分意外,还贴心给沈灵毓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家大人并无疫病之症,只是这大半个月来忙得顾不上休息,所以才病倒了,裴三夫人放心进去喂药吧。” 沈灵毓:…… 叹口气,她端着药进了阁楼。 甫一走上二楼,便见床上躺着一个人,脸色青白,病容明显,眼周的乌黑越来越重了。 他睡得很沉,看起来就像一只不具威胁的猫。 但祝危的话犹如在耳,所以沈灵毓过去的时候,不自觉把步子迈得很轻,轻到近乎听不见一点声音。 饶是如此,当她走到床边时,那人还是猛地睁开了眼,锐利的眸子径直朝她射出一抹寒光。 不等她反应,一把匕首就抵在了她脖子上。 沈灵毓心中一骇,惊声叫道:“谢云州,是我!” 第78章:又想抢功 谢云州听见她的声音,猛然回神,手一松,那把锋利的匕首顺势掉落在地。 紧接着,他背过头,将她推开。 “你走,别待在这儿。” 沈灵毓闻之淡笑,“怎么,谢侍郎怕自己会失手杀了我,然后背上人命债?” 说完,她又漫不经心转了话锋。 “还是说,看到来人是我,你失望了?” 谢云州淡淡蹙眉,“你什么意思?” 沈灵毓耸肩,“没什么意思,药快凉了,谢侍郎赶紧喝吧。” 她端起药碗,舀起一勺喂到他嘴边。 他凝目看着,皱眉问:“这是你铺子里的药?祝危去找你了?” 沈灵毓漠然点头,“祝大人也是为了你好,谢云州,这时候就别耍性子了,挺没意思的,虽然我也不想来这儿,但烦请你好好想想京中百姓,他们还需要你。” 这话被她说得大义凛然,谢云州愣是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她。 嘴一张,竟是直接抢走药碗,把里面苦涩的汁水一口喝了下去。 这药很苦,苦到他心里去了。 沈灵毓见他眉心近乎拧成川字,抿唇笑笑,从袖中拿出一包蜜饯。 “我幼时也不爱喝药,我娘就买了些蜜饯哄我,多吃点甜的,心里就不苦了,你尝尝。” 谢云州素来不喜欢吃甜食,一个人打小就无趣惯了,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因为肩上背负的责任不容许他在人前露出自己的喜好。 凡外人所知晓的,都未必是他真心喜欢的。 只是现在,是第一次有人喂他吃蜜饯。 谢云州愣愣看着沈灵毓,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低下头,直接就着她的手将那颗蜜饯吞入喉中。 沈灵毓心念一动,颤着身子慌忙将手收了回来。 抬起头,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直看得她有些莫名。 “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谢云州靠在床上,手背抵住额头,声音极其虚弱。 “方才昏睡时,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和荣华一起去了北漠,你在那儿,过得很苦……” 沈灵毓肩膀一震,心也跟着刺了一下,很疼,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然后呢?” 谢云州摇摇头,不往下说了。 沈灵毓也不再追问,心里只是苦笑。 都是前世已经过去的事了,如今说来还有什么意思。 现在的她过得很好,以后只会更好。 沈灵毓将药碗放到一边,然后慢悠悠站起来。 “你身子不好,静心歇息吧,这几日我会每天派人送药来,乖乖喝了,别让祝大人和时一担心。”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根本不给谢云州反应的机会。 当然,他也并无什么反应,他甚至还没想明白自己刚刚为何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沈灵毓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陪着荣华公主去北漠。 梦,终究是梦罢了。 阁楼外,时一宛如一棵青松般站得笔直。 沈灵毓目不斜视地走出去,经过他身边,随意交代了几句,扭头就要离开。 哪想迎面却撞上了被谢云州豢养的那位参军夫人。 虽然之前也见过两面,但这还是沈灵毓第一次同她正面相对。 这参军夫人名唤严湘湘,听闻祖上也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只是到她父亲那一代不幸家道中落了。 后来,她父亲做主将她嫁给了一个颇为上进的举人。 不过三年光景,那举人便连升三级,成了京中的司仓参军。 那人原也是个认真做事的,但身在官场,谁都有一颗向上爬的心。 尤其皇城根上,有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背后可能都有一座得罪不起的大靠山。 久而久之,那司仓参军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 日日不想着怎样恪守自己的职责,而是只想着插科打诨升官发财,最终终是食了恶果。 司仓参军那案子正是谢云州审理的,他坐牢后,家里便做主将严湘湘打包送到了谢云州床上。 能让谢云州留在身边的女人,总是有几分共性的。 比如,这女子的眉眼像极了荣华公主。 只是荣华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身份尊贵,所以眉眼总是高傲的,视天下人如同蝼蚁一般。 而严湘湘的眼神相比之下就柔软许多,总是含羞带怯的,藏着脉脉深情。 沈灵毓看得出来,无论她一开始有多不愿意侍奉谢云州,如今也已经沦陷其中了,不然不会特意端药过来。 沈灵毓淡然一笑,未与她打招呼便直接走人,身后却飘来严湘湘和时一的说话声。 “侍郎好些了吗?这药是我亲自熬了一个时辰才熬成的,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他?” “严夫人,大人刚喝了药,已经睡下了,你还是回去吧。” “那裴三夫人怎会在此?” “自然是来给大人送药的。” 时一刚回完话,沈灵毓紧接着就听见一记瓷碗落地的声音。 忍不住回头一瞧,正好对上严湘湘怨怒的眼神。 沈灵毓觉着挺搞笑的。 谢云州喜欢的人是荣华公主,这严夫人没事儿冲她吃什么味,能俘获他的心才叫有本事。 沈灵毓摇头笑笑,离开侍郎府后,便乘马车回了家。 今日铺子里的效益不错,最重要的是把名声打出去了。 所以沈灵毓决定趁热打铁,等瘟疫过去后,连着再开几家铺子,卖别的东西。 但她不知道的是,今日妒忌她的人还不少。 除了那参军夫人,第二位便是叶婉然。 虽说二人素来不合,但得知沈灵毓的名声美扬后,叶婉然还是发了好大一顿火。 “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落到了她头上,老天爷简直就是瞎了眼!” 徐嬷嬷哄着被吓哭的小少爷,忙声劝道:“夫人,您还在月子里,切莫动怒,小心自己的身子。” 叶婉然却怒不可遏道:“都到这时候了,我还顾及身子做什么,真等到沈灵毓一人独大时,怕是我刚出月子就被她赶出将军府了!” 她越说越恼火,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沈灵毓挣大钱。 “她是将军府的三夫人,如今得了好名声,其他人怎能不分一杯羹,我得借此机会给二爷谋个官名才行!” 第79章:他可真能演 徐嬷嬷见她又打起了给二爷谋官的主意,头都大了。 夫人的性子就是太急躁了些,先前吃了那么多次亏,还是没长记性。 若要从三夫人那儿讨好处,就绝不能跟她对着干,哪怕阳奉阴违,也比表面交恶好得多。 只可惜,这么浅显的道理,二夫人直到现在都没看明白。 也不怪三夫人次次爬到她头上耀武扬威了。 徐嬷嬷心里喟叹一气,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单看着二夫人的脸色,想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无奈只得作罢。 不多时,裴澜之醉醺醺的从外面回来。 当爹的人了,一天到晚还是没个正经,一进门就要抱走徐嬷嬷怀里的孩子亲。 叶婉然见状,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自己,还有一点当爹的样子吗,哪家做父亲的会像你这般,每日喝得大醉酩酊才回来!” 徐嬷嬷见他们又要吵,自觉抱着孩子下去了。 可裴澜之却懒得跟她吵,现在的日子着实有些让他厌烦了。 她生了儿子,他心里高兴,出去喝几杯,怎么就惹得她满心不痛快了! “婉儿,我觉得你现在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以前的你温柔体贴,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多说半句话,可你看看你现在……” 他皱着眉,有心好好跟她说话的。 但她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我现在怎么了,但凡你长进些,能谋个一官半职,我也不至于这般!” “你出去听听外面那些人都是怎么说沈灵毓的,再看看他们是怎么说你的,我看再过不久,这柱国将军府就要改姓沈了!” 裴澜之闻言,脸色骤变。 “你胡说八道什么,将军府是将军府,同沈灵毓没有半分关系!” “还有,官职之事,我不是没有努力过,是上天不给我机会,天注定的事,你就莫再强求了!” 叶婉然一听这话,强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我呸,什么天注定,我只信人定胜天!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自己不够努力!” 裴澜之看着她这般粗俗的样子,只觉自己喜欢的那个叶婉然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变成了这般斤斤计较、刻薄又无理的泼妇样? 裴澜之凝眉转过头,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无能为力了,反正将军府吃穿不愁,我看这件事情还是随缘吧!” 叶婉然却不依不饶道:“随什么缘,我不准!我告诉你,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眼下正有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你必须给我牢牢抓住了!” 裴澜之皱眉不解,“什么机会?” 叶婉然嘴一撇,将九霄卖药的事同他说了,之后又说了自己的计划。 “明日你就去她铺子门前帮忙,让京中所有人都好好看看你裴二爷的仁心,若美名传进皇上耳中,必会封你当大官!” “这、这不好吧?我只怕沈灵毓不会同意……”裴澜之顾虑道。 叶婉然却不以为然。 “沈灵毓是将军府三夫人,只算个外人,而你可是正儿八经的少爷,抢占她的功劳又有何不可?” 是啊,有何不可? 沈灵毓一介商女出身,能嫁进将军府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她既然进了门,那她所做的一切就全应当是为了将军府。 这件事情,即便他拿到台面上去说,沈灵毓也是站不住理的。 这世道的女子,三从四德才是本分。 这般想着,裴澜之一拍大腿,当即同意了叶婉然的计划。 故而第二天一早,当沈灵毓来到九霄的时候,甫一下马车,就见裴澜之正温润儒雅地站在铺子门口给那些患病的百姓拿药。 “这是您的,拿好了,望您早日病安。” “阿婆,年纪大了,让家里孙子来帮您买药就成了,怎么还亲自来了呢?” 他可真能演,这变脸的戏法,真可谓是炉火纯青,不去唱戏简直有些屈才了。 沈灵毓眯起眸子忍不住冷笑。 泽兰站在旁边说:“二爷这是什么意思,大清早就来献殷勤,唱得哪出啊?” 沈灵毓抿起薄唇没说话。 裴澜之想干什么,她多少能猜出来些,只是结果会不会如他所愿,那就不一定了。 毕竟,这裴二爷的身份,他也当不了多久了。 沉思间,队伍后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众人回头一瞧,是大理寺卿祝危和镇北王府陆世子。 他们二位同时出现,着实叫人意外。 但裴澜之却喜不自胜,宛如主人般匆匆上前同他们寒暄起来。 “祝大人,陆世子,您二位也是来买药的?” 祝危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问:“裴二爷,九霄的东家不是三夫人吗,今日卖药的怎么是你?” 裴澜之早有准备。 昨晚他就和叶婉然一起想好了说词,就等着在这些官员面前说了。 尤其是祝危,皇上命他协助谢云州解决瘟疫。 谢云州病倒之后,祝危近乎包揽大权,若能在他面前显个眼,何愁无人在皇上面前帮自己美言? 裴澜之紧张地搓了搓手,嘴上却笑。 “是这样的,九霄虽是我弟妹的铺子,但我们同为一家人,她一个女人家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总归不合适,所以我就想着来替她分担一些。” 话音落罢,旁边紧接着有两个百姓附和起来。 “祝大人,裴二爷可真是个好人,给我们装的药生怕少了,每勺都打得特别满,真是宅心仁厚啊!” “就是就是,裴二爷在战场上骁勇善战不说,回京后还肯自降身份做这种事,他若为官,实乃百姓之福啊!” 沈灵毓冷眼旁观,一看便知这二人是裴澜之提前安排好的。 这厮为了谋个官职,真是越发不要脸了。 轮椅上的陆方亭瞧她一眼,视线很快又落到裴澜之身上,嘴角淡淡噙笑。 “裴二爷心地纯良,实乃少有的赤诚之人,眼下我正为一件事情发愁,不知裴二爷能否帮忙?” 裴澜之一听这话,深觉自己拉拢镇北王府的机会来了,忙不迭点头。 “陆世子尽管直言,凡我力所能及,我定不推辞!” 陆方亭扬眉道:“是这样的,我此番是带着亚父一起回京的,昨日他意外被诊出了天花,大夫不许我在床前伺候,适逢方才来时,我意外听说裴二爷幼时得过天花,所以想劳烦裴二爷去我别院侍疾,不知裴二爷能否答应?” 第80章:三爷回来了 裴澜之傻眼了。 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让他去侍疾,陆方亭怎么想的! 就算将军府没落了,但他明面上好歹还是立过赫赫战功的将军府二公子! 而陆方亭口中的亚父又算什么,不过是自小对他有过教养之恩的老奴罢了,凭什么要他去侍疾! 再说,幼时得过天花的人是他亲二哥不是他,这事在将军府虽不算秘辛,只是多年过去后也鲜少有人会想起。 陆方亭到底是从何人口中听说的? 但不管话是谁说的,他都绝不能去,否则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裴澜之张口就想拒绝。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缓缓走来的沈灵毓打断了。 “陆世子真是找对人了,我二哥幼时得天花,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保住一条命,天花之毒虽然凶险,但也不是毫无法子可解,有二哥侍疾,相信老先生定会平安无恙的!” 裴澜之见她出来搅局,一时间气得直咬牙。 什么都不懂的贱人,在这儿出什么风头! 祝危眉一挑,虽不明白沈灵毓又在搞什么把戏,但脑海中却蓦地想到了谢云州之前的猜测。 眼前这人,并不是真正的裴二爷。 既然不是,何不借机试探一番,看他如何接招? 思及此,祝危朗笑两声,顺着沈灵毓的话往下说。 “裴二少爷,陆世子的亚父待他恩重如山,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不亚于镇北王,看在陆世子一片孝心的份儿上,你就答应吧!” “你放心,这件事情,我定会在皇上面前直言,在朝堂之上好好赞扬你的功德的!” 这话是裴澜之一直都想听到的。 他大清早就跑这儿来忙活,想要的不正是这样的结果吗? 可偏偏是以他去侍疾为代价。 那天花之毒,不亚于瘟疫,他怎能随随便便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可若是不去,只怕祝危又要说他贪生怕死,陆方亭也会因此而对他心生芥蒂,往后他在京中的处境只怕更艰难了。 这般想着,裴澜之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好,好……” 陆方亭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辰时,我派人去府上接裴二爷。” 裴澜之扯着僵硬的嘴角慢慢点头,心里已经开始谋算怎么逃跑了。 他好不容易才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可不是这般被人玩弄的。 先出去躲一阵子再说,等京中瘟疫过去之后,再想法子回来。 裴澜之暗暗谋划着,一回府,就慌忙让徐嬷嬷帮自己收拾行李。 叶婉然不明所以道:“好端端的收拾行李做什么,你要出去?” 裴澜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躲灾!都怪你,要不是你出馊主意让我去卖什么药,我也不会遇上祝危和陆方亭,现在好了,陆方亭要我去给他得了天花的亚父侍疾,我焉能答应!” 叶婉然一下子愣住神。 “侍疾?他怎能说出这种话,你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少爷,他凭什么……” 说到这儿,她才陡然想起裴澜清幼时得过天花的事,整个人头都大了。 “好端端的,那陆世子怎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莫不是陷阱吧?” 裴澜之皱眉道:“就算是陷阱,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先出去躲一阵子,明日镇北王府那边来人,你随便寻个由头将他们打发了便是!” 说完,他也不管叶婉然如何接招,背起行李就走。 出了婉澜轩,一扭头却见沈灵毓和泽兰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有说有笑。 “泽兰啊,你听过金蝉脱壳的故事吗?” 泽兰默默摇头,“没有。” 沈灵毓笑道:“寒蝉在蜕变时,本体会脱离皮壳而走,只留下蝉蜕还挂在枝头,以此来迷惑它的对手,这便叫金蝉脱壳。” 泽兰听得一知半解,裴澜之却心神一动。 虽然沈灵毓那话在外人听来只是巧合,但对裴澜之却极受用。 金蝉脱壳…… 是啊,这个办法,他何不再用一次呢! 这样,他甚至都不需要在外面躲躲藏藏了,甚至还能光明正大的承袭忠勇爵的爵位。 到时候,看谁还敢在他面前说一句不是。 裴澜之一声冷笑,背着行李一溜烟出了将军府。 沈灵毓眼角余光瞥见他的身影,薄唇勾起,手不自觉抚上了肚子。 当天夜里,一府人正熟睡时,一阵刺耳的敲锣声突然在后院响起,紧接着传出了管家的哭嚎声。 “老夫人,二爷出事儿了!” 哭声一响,满院陆续燃起了灯笼。 裴老夫人由婢女玉珠扶着,脚步虚浮地走进了婉澜轩。 沈灵毓随后赶到。 一进院子,就见院中放着一具敲成黑炭的尸体,叶婉然跪在尸体旁边哭得惊天动地。 “澜清,到底是谁杀了你啊,白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啊!” 裴老夫人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二这是怎么了!” 管家站在一旁哭道:“二爷近些日子看上了玉春楼的一个姑娘,就常带着那姑娘去民巷小住,今晚也不知怎的,民巷突然着了火,二爷睡得沉,根本来不及出来,所以就……” 叶婉然一听这话,神情激愤地吼道:“不可能,澜清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他那么爱我,怎么可能会背叛我!” 老夫人却好似对她养的儿子十分了解似的,盯着地上的尸体看了半天,随即甩着手帕呜咽出声。 “天要亡我将军府,天要亡我将军府啊!” 沈灵毓冷眼瞧着这出闹剧,抬眸深吸一口气,只觉心里畅快极了。 泽兰站在她身侧默默叹气。 “真没想到,二爷居然是这样的人。” 沈灵毓闻之淡笑,她没想到的事还有很多,以后令她瞠目结舌的事情更多。 比如…… “老夫人,三夫人,大喜啊,三爷回来了!他没死,三爷活着从边境回来了!” 一个护院慌里慌张的从外面跑进来,打断了叶婉然和老夫人此起彼伏的哭声。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除了沈灵毓之外,全部为之一震。 裴老夫人和叶婉然对视一眼,完全忘了反应。 这下,换沈灵毓上场了。 第81章:打他一巴掌 旦见她如被雷击般晃了下神,一手抓着泽兰,勉强稳住身子后,瞠目看向来通传的护院。 “你方才说,谁回来了?” 护院大声回道:“是三爷!三夫人,三爷他没死!” 话落之时,只见一道高大的人影自院外缓缓走进来。 那人穿着灰色布衣,蓬头垢面的,像是吃了不少苦的样子。 可脸庞却圆润如昨,两只手更是干干净净的。 沈灵毓见状,忍不住想笑。 裴澜之真的蠢到家了,做戏都不知道做全套,可见今天这一出真把他吓坏了。 不过,他若真以为这样就能轻松糊弄过去,那就大错特错了。 沈灵毓大步上前,愣愣盯着裴澜之那张脸,仿佛完全不认识一般。 裴澜之强忍恶意,装出一副生涩之态,搓着手冲沈灵毓傻笑。 “夫人,我、我回来了……” 他说着就要上前抱她。 哪料还没碰到她,就先被她甩了一巴掌。 裴澜之瞬间变脸,“沈灵毓,你什么意思!” 裴老夫人亦上前护短道:“老三媳妇,老三能回来乃是喜事,你不由分说打他做甚!” 沈灵毓装作被吓到的模样,指着裴澜之颤声问:“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我的夫君不是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吗?” 裴澜之摸摸鼻子,搪塞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当时昏死在战场上,盔甲被一个小兵穿走了,之后,我被一户贫苦人家所救,在那儿休养了两个月,才得以复原,伤一好,我就马不停蹄赶回来了……” 沈灵毓静静听着,心底一个劲儿冷笑,面上却装出一副悲戚之色,两步扑上去抱着他嘤嘤啼哭。 “夫君,真没想到你我夫妻二人此生还能相见,真是老天保佑!” 裴澜之甚为窘迫地抱着她,视线不自觉落到叶婉然身上,见她猩红着眸子愤愤不平地瞪自己,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愧色来。 可他也是没办法了,总不能真要他冒着性命危险去镇北王府别院侍疾去…… 地上,叶婉然看着那具烧焦的尸体,又看看裴澜之,双手攥紧,差点咬碎自己的银牙。 一夜之间,将军府裴二爷葬身火海,本已战死的裴三爷又突然回府的事很快传遍整座盛京城。 京中百姓都觉得不可思议。 然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陆方亭收到信后,执棋的手顿了一下。 眸子低垂,脑海中不由得想到沈灵毓那日求请他的事。 “我在将军府的处境并不好,二嫂处处与我针锋相对,不过是仗着我没有依靠罢了,若她也没了倚仗,日后必会有所收敛。” 他当时误会了她的意思,还以为她要他找人出手杀了裴二爷,却不想竟是要裴二爷来府上侍疾。 “二哥的性子,我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自北漠一战后,他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贪生怕死起来,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吓得魂不守舍。” “即使他幼时得过天花,也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到时必会想法子离府暂避风头,只要他走了,我就能让将军府换天。” 当时的他并未想太多,只是出于帮助她的私心,才答应了她的请求。 却不想,这将军府远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 与北漠的那场仗,裴家军死伤惨重。 已经死去的裴三爷怎么可能会复活呢? 偏偏那么巧,在裴二爷葬身火海之后,他回来了。 这其中若无隐情,他必是不信的。 但于她而言,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毕竟从今以后,她在将军府就有依靠了。 想到这儿,陆方亭淡淡苦笑起来。 怎么办,他突然有些后悔帮她了。 咳如若她想要的东西,他由始至终都给不了她,那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成全。 同一片天空下,同样收到消息的自然还有谢云州。 裴澜之死而复生这事儿,是祝危一大清早匆匆赶来告诉他的。 他这几日病得昏昏沉沉,早不知年月,休养了几日才勉强有了些精神。 哪想才刚醒就让他听到这么晦气的事。 祝危只道:“我看你先前猜测不虚,由始至终活下来的只有裴澜之,他在战场上顶替兄长身份成了将军府的裴二爷,原以为能伪装一世而不被人知晓,哪料陆世子突然请他去府上侍疾,他拒绝不了,所以才又玩了一出金蝉脱壳的把戏。” 谢云州闻之冷哼,“这人的小聪明,全用到这种事上了。” 祝危想了想,偷看着他的脸色,犹豫着继续往下说。 “听闻三夫人昨夜十分激动,他们虽是名义上的夫妻,可她若是知道她之前口口声声喊二哥的人就是她相公,这让她如何承受?” 谢云州睨他一眼,声音极其淡漠。 “你太小看沈灵毓了,这件事情,恐怕就是她的手笔。” “你怎知道?”祝危诧异道。 谢云州眯眼冷笑。 “陆方亭的亚父出身东盛边境,体魄远胜旁人,更何况城内现在流传的乃是瘟疫,他怎么可能会染上天花。” “且不说此毒已经在东盛消失十几年,就算真染上了,陆方亭每日与其朝夕相对,必也躲不开,但你看他可有一点不适的征兆?” “再者,裴家二少爷幼时患有天花这件事,将军府藏得极隐秘,京中只有少部分人知晓,陆方亭初到盛京,对盛京的人事尚不熟悉,除了将军府内部之人外,谁还会把这种秘辛说给他听?” 祝危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沈灵毓一早就设计好的陷阱,只等着裴澜之往里面跳?” 谢云州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染过天花的人是裴澜清而非裴澜之。 裴澜之假冒其兄身份成了将军府的二少爷,若他答应侍疾,那他的性命就有危险。 若不答应,又恐得罪陆方亭。 裴澜之怕是左右为难,所以才想出了这么离谱又拙劣的计策来。 但无论如何,这一关好歹是让他安然度过去了。 那沈灵毓呢? 她故意给裴澜之设下这样一个陷阱,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谢云州拧着眉想不明白,一费神,就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祝危忙上前递了杯茶。 “你还是好好养着吧,不该操心的事就别想那么多。” 谢云州却抓住他的手腕道:“你去给沈灵毓带信,让她今晚过来见我。” 祝危赫然,“你可想清楚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不是丧夫的寡妇了,若被人发现你与她的关系,裴澜之一定会杀了她的!” 第82章:裴澜之就是个怂包 谢云州才不在意裴澜之的想法。 裴澜之就是个怂包,即便知道了实情也不会做什么,因为他没那个胆子。 但沈灵毓不一样。 那个女人总是脱离他的掌控,这让他很不喜欢。 费那么大心思让裴澜之不得不换回自己的身份,他可不认为她是对裴澜之有情才这样做。 所以他一定要弄清楚,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便是,其他的,少罗嗦。” 祝危见他态度坚决,无奈叹口气,拂袖离去。 “你就胡闹吧你,早晚有一天,我看你非得把自己折腾死才会甘心!” 谢云州靠在床上,静静闭上眼睛没说话。 其实他并不想折腾什么,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是遇上沈灵毓之后,他的心开始乱了。 哪怕明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一个结果,但真要他眼睁睁看着她与别的男人双宿双飞,他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光是想到那个画面,就恨不得立马冲到将军府,活活剐了裴澜之。 不知是不是谢云州心中的执念太深,彼时,身在将军府后院的裴澜之正抱着叶婉然互诉衷肠,却冷不丁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叶婉然忙关心道:“怎么了,莫不是受了风寒?” 裴澜之抿唇摇头,“哪那么容易得风寒,怕是谁看我不爽,正躲在背后偷偷骂我呢!” 他边说边摸着她的脸同她打趣。 叶婉然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别说旁人骂你,连我都想骂你了。” 裴澜之蹙眉道:“你骂我做甚?” “你还不明白吗,昨夜突然闹那么一出,你甚至都没有提前跟我打个商量,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多绝望吗?” 叶婉然说着说着撇起了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澜之,我算什么啊,你说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我才刚为你生下一个儿子,你扭头就恢复了身份,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吗,你现在要我怎么办!” 叶婉然抱着他委屈巴巴地哭个不停。 裴澜之听得心烦意乱,手上安抚她的动作却始终未停。 “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你放心,等日后寻到合适的时机,我就休了沈灵毓,然后……” “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你可别忘了,她如今是忠勇爵夫人,更是将军府的掌事人!” “爵夫人怎么了,那还不是借了我的光,别忘了,我如今可是堂堂正正的忠勇爵了!” 一说到这爵位,裴澜之立马就神气起来。 沈灵毓之前各种撒泼闹事,不就是仗着自己爵夫人的身份吗,不然也没那么大胆量趾高气扬的在府里处处压他们一头。 但从今日起,她的顺心日子就要到头了。 他承袭了爵位,又是她的夫,她什么都得听他的,他要她往东,她就绝不能往西,不然有她好看的! 正想着,裴澜之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沈灵毓的身影,眸子一变,慌忙将叶婉然推开。 叶婉然面露不悦,张口就要抱怨,哪料身后率先传来了沈灵毓的声音。 “夫君,二嫂,你们两个在这儿做什么?” 叶婉然肩膀一抖,垂着眸子说不出话来。 裴澜之道:“二嫂在同我商量如何筹办二哥的丧事。” 沈灵毓眉一挑,笑道:“此事交给我来办即可,二嫂放心,我定会将二哥风光大葬的。” 裴澜之嘴角抽搐着说不出话来。 不知为何,这话从沈灵毓嘴里说出来,让他听得后背发凉。 沈灵毓瞧着二人的表情,嗤笑一声也没再说什么,扭头就走了。 泽兰跟着她上了马车,经过昨晚一夜的混乱之后,泽兰已经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 有些事情,细一思索,根本不难想明白。 正因为明白,所以她这会儿才会没由来的生气。 “三爷对不住夫人!一直以来活下来的人明明就是他,可他却假冒二爷身份弃了夫人,实在无耻!” 沈灵毓有些讶然地看着她,微微笑了。 “不枉跟了我这么多年,脑子转得就是快。” 泽兰听懂话中之意,目瞪口呆道:“这么说,夫人您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沈灵毓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泽兰又问:“那是从何时发现的?” 沈灵毓抿着唇不做回应。 从何时发现的。 自然是前世被他们活活气死之时。 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所以这一世,才会变得这般工于心计,心狠手毒。 沈灵毓从不想变成这样一个人,但她没办法,因为她忘不了前世的自己活得有多痛苦。 现在,这苦该让他们尝了…… 沉思间,耳边再次传来泽兰的声音。 “二夫人与三爷颇有旧情,只怕他们日后仍会背着夫人苟合,依奴婢之见,夫人倒不如寻个机会,将他们捉奸在床,到时候让盛京百姓都好好看看他们的丑事!” 沈灵毓却笑道:“若真这样做,岂不便宜他们了?” 这样做的结果,除了让他们带着一身污名滚出将军府外,并未达到让她真正满意的程度。 她要的,是让他们今生今世不得所爱,所求之事件件不顺,最后在无尽的悔恨与遗憾中死去。 不多时,马车在九霄门前缓缓停下。 沈灵毓方下去,身侧蓦地走来一人。 定睛一瞧,竟是祝危。 她蹙起了眉正欲开口,耳边就听祝危说道:“老谢今晚要见你。” 沈灵毓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 “府中事务繁忙,我恐怕……” “三夫人,老谢的性子你清楚,你若不去,我只怕整座将军府今晚都不会太安生了。” 这话摆明了在威胁她。 在谢云州面前,她从来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若敢反抗,他有的是法子治她。 前世纵横官场那么多年,他怕过谁啊。 沈灵毓叹着气眯起眸子,对祝危道:“我知道了。” 祝危朝她一拱手,随即离开。 泽兰皱着眉顾虑道:“夫人,您真要去吗?今时不同往日,若是您在侍郎府一夜未归,奴婢只怕三爷他……” “管他做甚,他夜里只怕忙着和叶婉然共赴巫山云雨,哪有闲情住在听雨轩。” 沈灵毓浑不在意地嗤了一声。 比起裴澜之,她更怕的是谢云州。 突然找她,到底所为何事? 第83章:被发现了 因着夜里要去见谢云州,沈灵毓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临近傍晚时分,赶在铺子关门前,她让泽兰先回府,自己则乘着马车独自去了侍郎府,随行还带着一碗药。 叩响院门后,门房领着她直接去了阁楼。 还未进去,便听见里面传出一记暴怒声。 “滚,谁让你进来的!” 沈灵毓一听这火气,扭头就想走了。 不走干嘛,也留在这儿挨骂吗? 可她能走吗,今晚又不是她自愿想来的。 沈灵毓撇撇嘴,心里酝酿了半天,随即推门而入。 穿过屏风,就见谢云州沉着一张脸靠在床上,那参军夫人严湘湘穿着一袭薄衫赤脚立于一旁,地上摔了一地的碎瓷片,褐色汁水将绒毯都弄脏了。 沈灵毓眉一挑,忍不住开口。 “谢侍郎,讳疾忌医就算了,连药也不肯喝,你这是闹哪出?” 她边说边将自己带来的药递过去。 严湘湘性子上头,下意识伸手接,却被谢云州拒绝了。 “让她喂我,你出去。” “大人……” “出去!” 严湘湘被他吼得浑身一震,泪光盈盈望着他,却见他视线始终停留在沈灵毓脸上。 怨怼地瞪了沈灵毓一眼后,她捂住脸羞愤欲绝地跑了出去。 沈灵毓见之叹气,“你这是何必,既不喜欢人家,就莫要对人家留情。” “我没对她留情,是她偏要喜欢上我的,难道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谢云州招手示意她上前,眸中带着一抹坏笑。 “沈灵毓,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沈灵毓皱着眉将他的手打开。 “谢侍郎,请你自重。” 请你自重…… 这四个字听得谢云州一下子心头火起。 “先前求我帮忙时,怎么不告诉自己自重些,如今你丈夫回来了,自认为有依靠了,就想着摆脱我了是吧?沈灵毓,你还有没有良心!” 沈灵毓听见这话,嘴角笑容更甚。 “不可一世的侍郎大人居然也会提良心二字,我以为我们之间只有交易。” 谢云州哼笑,“你以为的从来都是你以为的,想跟我算清楚,可你能算得清吗,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怀着我儿子!” “很快就不是了。”沈灵毓轻飘飘道。 谢云州闻之愣神,“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吗?那我就讲得再明白一些好了。” 沈灵毓耸耸肩,手搭在腹部,如保护的姿态。 “我夫君回来了,这孩子以后会姓裴。” 谢云州瞳眸骤然一缩,眼见着又要发火,转瞬却又似明白了什么似的,勾起薄唇冷冷笑出声来。 “所以,你闹出那么大动静,目的就是为了给这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沈灵毓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谢云州气极磨牙,“沈灵毓,老子的种,你敢擅作主张让他跟别人的姓,你问过我的意思吗!” “那你会娶我吗?”沈灵毓直截了当地问了。 谢云州张口就道:“凭你也配?” 这回答不算在沈灵毓的意料之外。 只是亲耳从他口中听到的时候,心还是如被针扎般狠狠刺了一下,嘴上却仍旧挂着浅浅淡淡的笑。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自作主张了。” “谢云州,我没那么强大,一个丧夫的寡妇突然怀孕,被人发现后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你比我更清楚。” “我舍不得死,更不会让孩子陪我一起死。” 谢云州心念一动,眸色冷沉。 “有我在,你们死不了。” 沈灵毓闻之轻嗤。 “是啊,你谢侍郎何等本事,这天底下有什么事能难倒你,可我的儿子,绝不能沦为来历不明的私生子。” “谢云州,你既不会娶我,就不要左右我的决定,反正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日后若无要紧事,我就不来了,以免外人生疑。” 说着,她扭头就要走。 哪料右手却突然被那人抓住,不等她反应,整个人便被他欺身压到了床上。 敏感的耳畔轻轻喷来他冷冽的气息。 “沈灵毓,你胆子太大了,与其让这孩子冠上别人的姓,倒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他。” 话音落时,他又扭头向外一喊。 “时一,去弄碗堕胎药来!” 沈灵毓心头大骇,奋力挣扎着捶打他。 “谢云州,你这个疯子,有我在,我不准你动这孩子分毫!” 谢云州眯眼冷笑,“为何不能动?怎么,就这么想留下我的种?” 沈灵毓咬牙切齿道:“我要他,无关于他是谁的种,只因他是我的孩子!” 谢云州掐住她的下巴轻呵。 “所以呢?” 沈灵毓呆住了。 哪还有什么所以。 这人到底能不能听懂她的话,她都说这么直白了! 若他今天真敢伤孩子分毫,那她就……她就哭! 沈灵毓深觉哭招对他还是挺管用的,百试百灵。 加之心里也是真害怕,嘴一撇,立马红着眼睛小声啜泣起来。 谢云州见之皱眉,“怎么又哭了?” 沈灵毓拍开他的手,扯着嗓子嚎道:“你少管我,我就要哭!” “丑死了。” “那怎么就没把你丑死呢!” 谢云州一下子被她气笑,慢悠悠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拿了块帕子扔她脸上。 “这孩子,我可以让你留下来,但不准让他跟裴澜之的姓。” 一想到孩子生下来后,要管裴澜之那个怂包叫爹,他就想把裴澜之的头打爆。 “你想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我自会想办法,但他绝不能跟外人姓。” 谢云州慢条斯理地说着,转眸见沈灵毓躺在床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忍不住又上手掐了她一下。 “听到没有?” 沈灵毓拿开脸上的帕子,皱着眉冲他嚷嚷。 “听到了听到了,不过你动作最好快些,再过两个月,我这肚子可就藏不住了!” 谢云州瞧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似的,突然觉得有趣。 沈灵毓却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了,瞧着就心烦。 整理好衣装匆匆离开他的行院,回去一路上都在忍不住猜想他到底能给肚子里的孩子安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不料甫一回到将军府,迎面就先听到了裴澜之的怒骂声。 “沈灵毓,你这个贱人,你说,你和谢云州到底是何关系!” 第84章:她有孽种 沈灵毓一看裴澜之的脸色,便知他定是知道了什么。 这次同叶婉然之前拿药囊生事的情形还不一样。 当时裴澜之全程躲在背后不露面,是因为他也不确定光靠两只药囊,究竟能不能证实她和谢云州之间有奸情。 而这次,他脸色铁青,恨不得一上来就将她活活打死,俨然是掌握了什么确凿证据。 再看看院子里的人,护院和丫鬟们全都不在,在场的只有叶婉然和裴老夫人,以及几个嘴严的忠仆。 这阵仗,她是躲不过去了。 但也没什么可怕的,反正这一天她早在心里预想过很多次了。 只是比她预期得来的更早一些罢了。 沈灵毓淡然一笑,挑眉反问裴澜之。 “你觉得我和谢侍郎是什么关系?” 裴澜之硬声道:“你不必在这儿试探我的口风,今晚你去了哪里,你心知肚明!” 他刚说完,站在后面的叶婉然就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来。 “沈灵毓,我到底是没有冤枉你,你和谢侍郎早就苟合不清了,你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来,可对得起将军府!” 沈灵毓闻之冷笑。 道貌岸然的话,谁不会说,正因为前世的她太对得起将军府了,最后才落得一个憋屈而死的下场。 “二嫂不必说这种话来激我,我没什么对不住将军府的地方,北漠一战过后,是谁撑起了将军府,你们心里比我更清楚。” “水性杨花的贱妇,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来,还敢在这儿数落将军府的不是,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裴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怒不可遏地嚷嚷了几句。 叶婉然忙顺着她的话头接道:“娘,现在您总该看明白,究竟谁才是一心向着将军府了吧?这贱妇私通外男,绝不能轻饶,按将军府的家规,当将她吊死在祖宗牌位前!” 说着,她便冲身后几个忠仆使了个眼色。 以徐嬷嬷为首的几个老奴立马走上前来。 沈灵毓目色骤变,“谁敢动我!” 一声怒吼,吓得几人顿住脚步面面相觑起来。 叶婉然哼道:“怕她做甚,此等贱妇,绝不可轻饶,给我抓住她!” 沈灵毓见状,一把拔下头上的珠钗抵到脖子上。 “裴澜之,今日你若敢让她们动我,我便自裁于你面前!将军府死了一个三夫人,断不是小事,凭我和谢云州的交情,他若深究下来,我看你怎么向他交代!” 裴澜之气急败坏道:“你这个贱人,让我当了绿头龟还敢威胁我,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沈灵毓根本不惧。 裴澜之最大的弱点,就是他怕死。 哪怕他再气恼,这时候也要因为她的话而心生忌惮。 她利用的,也正是他的弱点。 果不其然,裴澜之挥着手在那儿喊了半天,到底是没让仆人动她,只是将她关进了听雨轩。 她没看到泽兰和莫娜,多半也是被裴澜之关起来了。 今晚确实是她大意了,去侍郎府一路上竟未发现自己已被人跟踪。 不过眼下懊悔这些也没用,想想怎样脱身才是正经。 现在裴澜之只是知道她和谢云州的关系,若发现她肚子还怀了谢云州的孩子,只怕会更疯狂。 所以她需得有人帮自己向外传递消息,让她得以利用手中的筹码,逼裴澜之认下这个孩子…… 凝神间,门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不等沈灵毓反应,房门便被人轻轻推开了,一抹素净的身影悄然走进来。 “大嫂?” 沈灵毓瞧见来人,面上不免一惊。 柳涟漪手指抵在唇间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说话。 “我从侧门偷偷溜进来的,泽兰和莫娜被关进了柴房,不过你放心,她们暂无大碍。” 沈灵毓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 柳涟漪的神情却分外严肃。 “弟妹,你、你和谢云州……” 沈灵毓坦白说道:“是,我和他之间确实不清白,除此之外,我还有了他的孩子。” “什么!” 柳涟漪险些惊叫出声。 “你、你怎能如此糊涂,我之前明明提醒过你的!” 沈灵毓苦笑着摇头。 “大嫂,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非人力所能及。” 柳涟漪虽不清楚她到底有什么样的苦衷,但对她的话却深以为然。 心中默叹一气后,她忍不住皱眉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等沈灵毓回答,她紧接着就说:“这孩子绝不能留,趁眼下府里的人还不知道此事,还是……” “大嫂,我要生下他。” 沈灵毓打断她没说完的话,慢悠悠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瞧着院中随风晃动的树影,脸上神情是鲜少有过的认真。 “大嫂,为人母者,与孩子之间都是天赐的缘分,他既然来了,我就应当拼尽自己的全力去保护他。” “可若是他危及到你的性命呢?”柳涟漪问。 沈灵毓笑着摇头,“不会的,这局,也不是没法子可破。” 柳涟漪急道:“怎么破?或者我能为你做什么?” 沈灵毓不假思索道:“还请大嫂去趟九霄,你只需将我的处境告知陈术,他自会知道怎么办。” 柳涟漪一听这话,便知她早做好万全的安排了。 只是裴澜之挑事突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才致她落入这般田地。 而眼下,她欠缺的,只是一个传话的人。 想通这点后,柳涟漪也不再耽搁,慌忙从侧门出去找陈术去了。 与此同时,寿喜堂。 裴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轻捻佛珠,面上喜怒不明。 叶婉然和裴澜之猜不透她的心思,对视一眼后,叶婉然忍不住开口了。 “娘,沈灵毓做出这等败坏门风之事,绝不可轻饶,您……” “老二媳妇,你什么心思,我也不是不清楚,你只想着杀了她,好出了自己这些天所受的气,可她死之后,以你的本事,你能撑起这偌大的将军府吗?” 到底还是姜老的辣。 活了大半辈子,老太太什么事没见过。 高门大户里的腌臜,她可比叶婉然看得通透多了。 虽然她也气恼沈灵毓,但跟将军府比起来,沈灵毓是死是留,答案还是显而易见的。 叶婉然见她有意大事化小,心中自是不愿。 眼一沉,张嘴就说:“谁知道沈灵毓背着我们跟那谢侍郎私通多少回了,搞不好肚子里已经有了孽种,若真如此,那留下她才真是祸害,娘难道就不怕她偷偷把将军府的基业挪出去吗?” 第85章:喂她堕胎药 这话一出,裴澜之和老夫人皆变了脸色。 裴澜之脑海中,不由得想到了那参军夫人的话。 他今夜之所以知道沈灵毓和谢云州私通一事,就是严湘湘偷偷来告诉他的。 “裴三夫人早在裴家军班师回朝前,就已是谢侍郎的心头好,谢侍郎为了她可以一再坏了自己的规矩,若任由他们放纵下去,只怕再过不久,他们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当时他只气恼沈灵毓给自己戴了绿帽,却从未想过更深层的。 若沈灵毓肚子里真有了谢云州的孽种,那她绝不能活! “明早去请李大夫,让他来给沈灵毓把脉。” 叶婉然一听这话,伸着腰得意笑了一声。 李大夫与她的关系颇好,自她怀孕之后,李大夫就没少从她那儿得好处。 明儿一早只要他来,无论沈灵毓肚子里有没有野种,李大夫给澜之的回话都只有一个。 可她又哪里想到,千防万防,最后偏偏栽到了柳涟漪头上。 彼时,柳涟漪正趁着夜色匆匆赶去九霄见陈术。 得知沈灵毓现在的处境,陈术念起她之前的安排,从柜台最下层拿出一本账册,账册中还夹着一封沈灵毓早早写好的亲笔信。 陈术拿上东西,脚不停蹄去了侍郎府。 沈灵毓被将军府三夫人的身份裹挟着,只要有这层身份在,任何人都救不了她,除了谢云州。 当然,她从一开始也没想过要完全依附这个男人。 他们是同盟,这一点,她始终牢记于心。 所以,若要求他帮忙,自当拿出他满意的东西才行。 陈术到了侍郎府后,见到谢云州,一言未说,直接将账本和沈灵毓的亲笔信交给了他。 那账本上所记,全是九霄目前库存的药材,足以帮谢云州解决此番的瘟疫之灾。 恰好,谢云州这些日子在愁的,也正是药材。 “本官命人广寻清瘟解毒之药,药农皆说那些药材早在一个月之前就被人买走了,本官还奇怪何人有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却不想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陈术颔首回道:“夫人也并非是未卜先知,只是头前有个神婆给她算了一卦,说她的铺子若想挣钱,就得改卖药材,所以她才让属下去屯购了那些药回来。” 谢云州闻言,淡淡嗤笑一声,根本不信他的话。 不过沈灵毓到底有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也并不关心,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今晚她从这儿离开的时候,怕也没想过裴澜之会突然发难。 但她的人既然能带着东西来找他,就说明她事先也不是全无防备的。 谢云州边想边打开信,微拧的眉峰始终没有展开。 看完后,他将信扔进香炉中烧了,却将账本留下,扭头对陈术说道: “你先回去吧。” 陈术顾虑道:“可三夫人她……” “没事,裴澜之即便真要对她动手,也绝不会是在今晚。”谢云州神色淡淡地说道。 陈术听他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告辞离开。 他走后,谢云州起身从床上下来,连夜写一封密信,让人送进了宫里。 沈灵毓要拿那些药材换她腹中孩子一条命,纵使他们此生不会有夫妻之名,但既已有了夫妻之名,他就绝不会让人欺负到她头上。 夜色沉寂瘆人,仿佛一张巨网般包裹着整片大地,今晚,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夜…… 翌日一早,沈灵毓方从床上起来,叶婉然和裴澜之就带着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她合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睡,故而此刻看起来十分憔悴。 叶婉然眯眼看着,冷冷笑了一声。 “做了亏心事,夜里确实是难以安眠,不过我们也算对得起你了,好歹昨夜并未为难你不是?” 沈灵毓抿着薄唇没说话,只是打眼看向她身后的李大夫。 叶婉然瞧见她的眼神,挑眉道:“弟妹,你不必害怕,我请李大夫来,也不过是图个安心罢了,娘说了,你做得虽是败坏将军府门风的丑事,但看在你这半年来对将军府也有苦功的份儿上,娘可以饶你一条性命,只是……” 说到这儿,她目色下垂,落在她腹部。 “只是娘说了,若你肚子里怀有野种,那就莫怪我们做事狠绝了。” 说罢,她便冲李大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给沈灵毓诊脉。 沈灵毓脸色一变,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摔到地上。 “叶婉然,你别忘了,我如今还是将军府的掌事人,谁敢动我,我要他狗命!” 叶婉然浑不在意地哼了一声,转眸朝裴澜之看去。 裴澜之大手一挥,立马有两个婆子上前架住沈灵毓,任凭沈灵毓如何挣扎都于事无补。 紧接着,李大夫弓腰上前给她诊脉。 瞬息之间,脸色万变。 裴澜之直觉不太好,拧眉问:“怎么样?” 李大夫转过身,战战兢兢地回道:“回三爷的话,三夫人她、她确实有喜了……” 裴澜之闻言,心里虽然早做好了准备,但得知真相的这一刻还是气到不行,咬着牙阔步上前狠狠甩了沈灵毓一巴掌。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沈灵毓见自己已然瞒不住,心里反而不慌了,眯起眼睛冲裴澜之冷笑。 “是,我就是贱,但你裴澜之是最没资格在这儿评判我的人,连背德之事都做得出来,你又比我坦荡到哪儿去了?” 裴澜之一听这话,下意识看叶婉然一眼,紧接着气急败坏起来。 “你个贱人,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还往我身上泼脏水,我现在就弄死你肚子里那个野种!” 叶婉然见他已经放话,立马让徐嬷嬷将早已准备好的堕胎药端上来。 沈灵毓瞳眸骤缩,“你们想干什么?” 叶婉然冷笑,“你说呢?” “跟她废什么话,徐嬷嬷,把堕胎药给她灌下去!”裴澜之不耐烦道。 徐嬷嬷得令上前,一手端着药,一手掰开沈灵毓的嘴。 沈灵毓摇着头奋力挣扎,无奈身后还有两个婆子抓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苦涩的药汁慢慢流至她嘴边,她瞠目看着,眸中渐渐浮起一丝绝望来。 下一瞬,屋外突然传来裴老夫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澜之,快停下,宫里方才传出圣旨,皇上提拔谢云州做吏部尚书了!” 第86章:喜当爹 谢云州提为吏部尚书,这件事着实突然,但也并非意料之外。 先前皇上命谢云州安置流民,便是间接给了他一次立功的机会,只是谁也没想到中途会生出那样的乱子。 如今京中瘟疫肆虐,朝廷官员大多胆小如鼠只求自保,到头来还是谢云州揽过大权处理此事。 但结果就像沈灵毓之前说的那样,瘟疫其实并不难解决,难解的是有人从中使坏,为了一己私欲而存心生事。 有人为了卖高价药,刻意藏起几个染有疫症的病人,待谢云州盘查过后再放出来,继续祸害京中百姓。 有人囤药囤工,城外疫民营每天要接纳不少病人,帐篷和床早就不够用了,有些店家仗着自己背靠勋贵,便囤货居奇。 饶是谢云州乃皇上面前的红人,但跟那些世家望族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就连皇上都得忌惮他们三分,更何况谢云州只是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呢? 所以若想尽快解决城中的疫灾,就得先提拔谢云州的官位,让他得以调度朝中能干之人。 吏部主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乃六部之中实权最重的一个部门,掌握着天下所有文官的命运。 吏部尚书一职更是重中之重,如今谢云州升上来,日后将军府是兴是亡,都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所以裴老夫人惊慌失措的原因便在于此。 趁众人愣神的功夫,沈灵毓奋力从两个婆子手里挣脱出来,又夺走徐嬷嬷手里的碗用力摔在了地上。 徐嬷嬷见她宛如疯子一般突然发狂,登时被她吓到,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沈灵毓却沉着脸逼到裴澜之面前,敛眸冷笑。 “裴澜之,现在,你还敢为了一个孩子而搭上将军府的百年根基吗?” 裴澜之当然不敢。 可是在沈灵毓面前,他又不想失了气势,遂甩袖冷哼。 “你少在我面前狂,他谢云州就算当了首辅,也跟你没有半分关系,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娶你!” 他以为这话足以刺激到沈灵毓,哪想沈灵毓却浑不在意,还一脸讥讽地笑出了声。 “谁又稀罕嫁给他了,还不如让你喜当爹来得痛快呢!” 毕竟这世上可没哪个男人能宽容大度到替别人养儿子。 裴澜之果然被她气到,伸手又想打她。 “你这个贱妇,我……” 啪! 手还未落下,脸反倒被沈灵毓先打了一巴掌。 “这一掌,是还你的,裴澜之,以后在我面前说话最好客气些,虽然我和谢云州不会有什么结果,但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他对我还是有求必应的,所以你千万要把我哄好了,万一哪天惹我不痛快,我让他把你关进大理寺,到时还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出来,可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你!” 裴澜之简直要气疯了,可高高举起的巴掌却怎么都不敢落下。 毕竟沈灵毓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他,自是有十足底气的。 他若真动了手,结果可想而知。 思及此,裴澜之怒不可遏地冷哼一声,甩着袖子扭头离去。 叶婉然见他都熄火了,自己留在这儿也成不了事儿,愤愤不甘地瞪沈灵毓一眼后,咬着牙也走了。 徐嬷嬷等人见状,慌忙跟上。 眨眼之间,乌烟瘴气的主卧内只剩下沈灵毓一人。 视线落在地上,那些苦涩的药汁还未被清理。 沈灵毓心有余悸,两手摸着肚子默默哭出了声。 差一点,她就要失去这个孩子了…… 不多时,泽兰和莫娜被人从柴房放出来,走进主卧后,见沈灵毓坐在地上哭,泽兰也是心疼极了,慌忙上前抱住沈灵毓。 “夫人,您受苦了,他们实在太欺负人了……” 沈灵毓敛眸摇头,“你和莫娜没事就好。” 若她们因为她而有个三长两短,她良心难安。 “我们倒也无碍,只是手脚被绑起来了,所以才没法赶来救您……” 泽兰说着,不经意间瞧见地上的药汁,顿时也慌了。 “夫人,这药……” “是堕胎的,但我没喝。” 沈灵毓叹口气,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 “你待会儿把这收拾一下吧,这药的味道闻着有些恶心。” 泽兰抿唇点点头,想到府里那些人的行径,忍不住咬牙。 “要奴婢说,夫人就该在谢大人面前狠狠告他们一状,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这般欺负夫人!” 告状? 沈灵毓垂眸摇头。 她不会这么做的,虽然心里很清楚谢云州一定会照她的意思办,但如今的她还没有离开将军府。 所以在外人看来,她与将军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将军府有个好歹,她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所以即便要覆没将军府,也得在她离开之后。 只是她的本意是和离,毕竟这世道艰难,若女子被休,往后只有任人耻笑的份儿,无论做错事的人是不是她,最后被嘲笑唾骂的也只能是她。 但以裴家人的性子,他们必不会同意和离,更何况以当下的形势来看,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她走。 所以只能暂且耗着,总归对她也没坏处,最起码,肚子里的孩子有了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再者,裴澜之和叶婉然还没受到应有的惩罚,她也不甘心就此离开。 所以她不会向谢云州告状。 她要的,是让那对渣夫贱妇每次满怀希望的想做成一件事时,再亲手打碎他们的希望,让他们往后余生,只要一想起她,就吓得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寿喜堂内。 裴澜之和叶婉然并排而坐,皆愤懑不平地看着主位上的老夫人。 “千算万算,万没算到谢云州会突然升官!这下好了,要是沈灵毓去他那儿告状,说起那碗堕胎药的事,我看我们将军府就彻底翻不了身了!”裴澜之沉声说道。 裴老夫人捻着佛珠,有些不悦地瞪了叶婉然一眼。 “说来说去,这件事还得怪你,待会儿你备份薄礼,到听雨轩给那贱人赔礼道歉去!” 第87章:他们的筹码 叶婉然一听这话,瞬间傻眼。 此事同她有什么关系,昨晚神情激愤要找沈灵毓算账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这会儿惹出了麻烦,就想把她推出去,绝无可能! “娘,我看道歉就不必了吧?您想想,沈灵毓怀了谢云州的私生子,对咱们将军府来说是好事啊,咱们正好可以趁机要挟谢云州,他如今贵为吏部尚书,给澜之一个官当当,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一点,裴老夫人和裴澜之确实都没想到。 他们方才只顾着害怕了,这会儿经叶婉然一提醒,确实是这个理。 那野种既然没在一开始就被打掉,就说明谢云州是想要他的。 但偏偏沈灵毓是将军府的三夫人。 只要她还在府中一日,谢云州就甭想把孩子抢走。 如此一来,那孩子可不就成为他们用来跟谢云州讨价还价的筹码了吗? 这般想着,裴澜之一拍大腿,激动地站起来狠狠亲了叶婉然一口。 “到底还是婉儿有办法,我这就找谢云州要官去!” 裴老夫人却觉得有些不妥。 孩子还没生下来,往后变数不可知,现在就把他们的筹码亮出来,只怕谢云州没那么好说话。 然她想出声阻拦裴澜之时,裴澜之早已跑出去了。 老太太无奈叹口气,目光回到叶婉然身上,语中透着不悦。 “你最近着实有些着急了,连月子都没坐完就想方设法地闹事,若沈灵毓真有那么好欺负,你也不会次次栽到她手里。” 叶婉然被她戳中心思,倒也没有慌乱,反而大大方方承认了。 “娘,我知道,您素来瞧不上我的出身,虽然打小在您身边长大,可您一直是拿我当下人看的,澜清和澜之同为您的儿子,但您私心里还是更偏爱澜之一些,不然当年也不会在明知道澜之喜欢我的情况下,却力劝公爹把我嫁给澜清了。” 老夫人见她无端开始翻旧账,心里更是不喜。 “你胡说八道什么!” 叶婉然挑眉笑道:“我是不是在胡说,您心知肚明,这些年我在您面前伏低做小,为的就是您有朝一日能正眼瞧瞧我,只可惜……” 说到这儿,她语调一顿,抚着发鬓慢悠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只可惜,儿媳近来才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始终讨不得您的欢心,既然如此,那儿媳便不讨了,总归我已经生下了澜之的儿子,他们才是我日后的倚仗。” “娘,风水轮流转,等澜之做了官,过不了多久,这将军府便不是您说一不二的地方了,您若安分些,我自会让澜之给您养老送终,可您若还是像今日这般爬到我头上耀武扬威,那您往后的日子会如何,可就说不准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登时拍桌怒起。 “叶婉然,你敢威胁我!” 叶婉然眯起眸子笑得坦然。 “娘,这不叫威胁,只是同您明晰当下的形势罢了,您老了,这将军府的水太深,您把握不住。” 说完,她便扶着腰趾高气扬地离开。 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顺手将腕上那串佛珠砸到了门框上。 一旁站着的贴身婢女玉珠也没想到二夫人方才会嚣张至此,转念想想,只怕那才是二夫人的真面目,以前不过是在伪装隐忍罢了。 虽然她也觉得二夫人言词有些过分,但说得确实也是实情。 自生下小少爷之后,二夫人自此便母凭子贵了。 若三爷再当了官,以他对二夫人的情意,日后他的心会偏到谁身上,还真不一定。 若老夫人失了势,她日后在将军府的处境可就难过了。 思及此,玉珠皱紧了眉,默默端起一杯茶走到老夫人面前。 人都是往高处走的,在将军府待了这么多年,她也是时候为自己筹谋了。 “老夫人,您消消火,二夫人口无遮拦,您莫同她一般计较,不管怎么说,三爷毕竟是您的亲儿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为了二夫人而不管您的。” 老太太哼道:“我自然知晓这一点,只是老二媳妇说话实在歹毒,才刚得了一点利就迫不及待地露出自己的野心,她以为她算个什么东西!” 玉珠点着头叹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三爷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若是有个能帮老夫人说上话的,三爷也不会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了。” 她低垂着头,状作无心之言。 老夫人却心神一凛,暗自将她的话放到了心上。 沉溺的老眼盯着她打量半天,突然问道:“玉珠,你今年多大?” 玉珠颔首回道:“十七有八了,奴婢是三岁那年被爹娘卖进府里的。” 老夫人闻言,思量道:“这正是婚配的好年纪,跟我这么多年,倒也养出了俊俏样。” 玉珠摸透她的心思,慌忙跪到地上感激涕零。 “奴婢能有今日,全仰仗了老夫人,您对奴婢的恩情,奴婢一辈子都还不完,上刀山下火海,奴婢定万死不辞!” 老太太见她如此上道,伸手将人拉起来,脸上带着一抹和善的笑。 “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不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只是想让你去伺候老三,你可愿意?” “老夫人……”玉珠红着脸羞涩起来。 老太太见她这样,便知她答应了,拍着她的肩膀满意一笑。 “你与老三也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去伺候他,你不亏,若他日后做了大官,我便让他扶你做平妻,且不论沈灵毓会如何,起码在叶婉然面前,你无需再看她脸色了。” 若是再能生下个儿子,那就更好了。 叶婉然猖狂至此,不就是仗着自己生下了一个儿子吗? 她得让叶婉然知道,这府里,可不会只有那一个孩子是澜之的骨肉。 敢给她甩脸色,就得有那个本事承担后果! 第88章:为她求药 关于老夫人和叶婉然的争吵,裴澜之自是不知道的,因为此刻的他正忙着去谢云州那儿讨官。 只是他去的不巧,到侍郎府的时候,谢云州正好出去了。 裴澜之叹了口气,败兴而归,哪想过谢云州彼时就在沈灵毓的铺子里。 城外疫民正等着用药,所以他来清点九霄的药材库存。 陈术怕出岔子,便派人去将军府通知了沈灵毓。 不管怎么说,谢云州今早升了官,已是堂堂吏部尚书了,哪是他一介草民能担待的。 沈灵毓带着莫娜赶到铺子时,谢云州正指挥着属下将那些药材装车。 二人四目相对,沈灵毓神情淡然,谢云州的脸色却瞬息万变。 一个健步上前,不等沈灵毓反应,便被他拽进了铺子的厢房中。 沈灵毓皱起眉不悦道:“青天白日的,你干什……” 话未说完,脸颊蓦地覆上一只手。 “裴澜之打的?” 耳边,是他温润低沉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关怀。 沈灵毓不知为何,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只觉心里委屈极了。 被裴澜之打的时候,她不觉得委屈,可是此刻真的好委屈。 但当着谢云州的面,她又实在不想露出自己的脆弱,虽然之前没少哭过,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是因为挨了裴澜之的打,连她自己都觉得丢人,更何况是谢云州呢? 沈灵毓吸吸鼻子,将已经酝酿出来的眼泪又忍了回去。 “没有哪个男人会在被妻子戴了绿帽之后还能无动于衷。” 谢云州闻言,嗤一声笑出来。 “你倒是会为他着想,他冒充裴澜清的身份与心上人有背德之情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打他巴掌?” 沈灵毓闻之愕然,“你、你怎知他冒充了他二哥的身份?” “沈灵毓,我不是傻子,看人看事,都是要动脑子的。” 这话把沈灵毓怼得哑口无言。 确实,前世的她可不就缺了颗脑子吗,不然也不会被那两个人耍得团团转。 沈灵毓撇撇嘴,默默垂下了头。 谢云州的视线跟随着下移,落至她腹部。 “我听府里生养过孩子的老奴说,她们怀胎时,孩子会在母亲肚子里动,这小子动不动?” 他说着就要上手摸。 沈灵毓一把打开,“才一个多月大,还没成形呢,哪里就会动了。” 谢云州闻言,神色讪讪的把手收了回来。 沈灵毓忍不住笑,刚想出声,嘴中却猝不及防喷出一口血来。 谢云州登时变了脸色,抱起她就往外走。 “别怕,我带你去找莫大夫!” 沈灵毓靠进他怀里说不出话。 心里不怕自是假的,以她猜测,她应该是再次毒发了。 只是之前并未吐血,这回却…… 难不成是她不慎喝了几滴堕胎药的缘故? 这么想着,她的心跟着没由来的慌乱起来。 她以为只是喝了几滴,应该不会有事的,而且事后她又喝了一碗安胎的,哪料反应却这般大。 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要怎么办? 她越想越怕,甚至觉得小腹隐隐作痛起来。 “谢云州,保住孩子,我求求你,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她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抓紧了他的衣袖,无助地苦苦哀求。 谢云州沉声应道:“有我在,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他抱着她阔步走上马车,立即让时一驾车去城外找莫大夫。 不多时,马车到了疫民营。 莫大夫正忙着给新送来的病人诊治,一抬眼,又见谢云州抱着沈灵毓闯到面前来,细一想便知沈灵毓又毒发了,忙让人准备药浴。 谢云州将她抱进自己临时休息的营帐中,等浴桶准备好后,亲自脱了她的衣服把人放进去。 莫大夫照旧开刀放血,只是这回在她背上多扎了几根银针。 谢云州站在她面前,见她身体不停地抖动,手轻轻抚上她的脸。 “很疼?” 沈灵毓咬着牙点头。 谢云州抱住她说:“疼就喊出来。” 沈灵毓抿唇苦笑,“喊出来,便不疼了吗?” 谢云州愣了一下,随即摇头。 他只是觉得,她这样忍着,挺让人心疼的。 这一次泡药浴的时间也比之前长了两个时辰,因为沈灵毓突然吐血,说明她体内的毒不减反重了,所以莫大夫只得延长了时辰。 等她的症状稳定下来时,外面天色已黑。 谢云州坐在床前,拿着帕子将她额头上的冷汗轻轻拭去,随即扭头问莫大夫。 “她和严湘湘中的是同一种毒,严湘湘的毒都已经解了,为何她反而严重了?” 莫大夫皱眉道:“依我推测,她体内应该还压制着另一种毒,那位主不想让她生下孩子,她偏要对着干,就只能受苦了呗……” 这话一出,谢云州的目色顿时沉下去。 莫大夫看他一眼,叹道:“要我说,你不如好好劝劝裴三夫人,让她把孩子打掉算了,免得拖累自己。” 打掉孩子? 她不会答应的。 谢云州视线落在沈灵毓的脸上,想起上马时她苦苦哀求的语气,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了她体内的毒?” 莫大夫听他这么说,便知这孩子是非留不可了,心里顿觉为难。 但医者仁心,想解毒,也不是全无办法。 “我最近研制瘟疫药方的时候,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何事?” 莫大夫捋着胡须说道:“几个月前,北漠为了求和,派使臣来京议亲时,曾送了好多重礼,其中有一样,号称可解百毒。” 谢云州经他提醒,一下子就想到了。 “你是说天山雪莲?” 莫大夫连连点头。 “虽然那使臣有些夸大其词,但医书上记载,天山雪莲可温肾助阳、通经活血,再配以我之前调制的解毒丹,应该不难解了裴三夫人体内的毒。” “只是天山雪莲毕竟是圣药,只怕皇上没那么容易给,所以……” 话还没说完,谢云州蓦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抹上毒粉,然后扯开自己胸前的衣服,毫不犹豫的将匕首插进了胸膛。 莫大夫见状,登时吓坏了。 “谢老弟,你疯了?!” 病才刚好就开始折腾,能不能让人消停会儿! 谢云州忍着痛将刀拔出来,声音低沉道:“已经过了宵禁时分,臣子夜叩宫门,犯了死罪。” “所以呢?”莫大夫不解。 谢云州扯着嘴角笑道:“所以,我若中毒求药,皇上必不会坐视不管,毕竟,他眼下还需要我。” 莫大夫听懂他的意思,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 “你、你真是疯了你,就为了一朵天山雪莲,做出这么大牺牲,你值得吗?!” 谢云州深深吸气,沉溺的眸子落在沈灵毓脸上。 “不是为了天山雪莲,而是为了她。” 第89章:她和孩子都得活 莫大夫知他一向是个固执己见的人,拿他着实没办法,只得同他一起进宫。 得知谢云州中毒,皇上果然心急如焚,忙召太医为他诊治。 然宫中太医有哪一个比得上莫大夫的医术,遥想当年,莫大夫就是从宫里出去的。 御书房内,莫大夫站在殿中不卑不亢地行礼,沉溺的视线始终落在那一道明黄身影之上。 “回禀皇上,谢尚书所中之毒实在凶险,唯天山雪莲可救。” 当今圣上年近五十,头发灰白,眉眼却如鹰鹫一般阴鸷有神。 听到莫大夫的话后,他敛眸瞥向旁边脸色苍白的谢云州,思量片刻,拂袖让太监总管李德全去太医院拿来了那株珍品雪莲。 莫大夫收下东西,向皇上躬身行礼,扶起谢云州就要走。 哪料耳边却突然传来皇上威严的声音。 “谢卿,朕之前让你安置流民时,曾教过你最妥善的法子,然你却忤逆了朕的意思,以致如今京中瘟疫肆虐,接下来该如何抉择,你自己看着办,莫到最后情势失控,以致你彻底收不了场。” 谢云州步子一顿,沉着眸色缓缓转身。 “皇上放心,京中疫灾,不会持续太久了。” “你心里有数便好。” 皇上说着挥了挥衣袖。 谢云州心领神会,靠在莫大夫身上慢慢走出御书房。 出了宫门,二人径直坐上马车,确定无人盯梢后,谢云州才从怀中拿出解药服下。 莫大夫紧紧抱着手里的盒子,轻飘飘的,一点份量都没有,然却价值连城。 “天山雪莲已到手,回去我就开始配制解药,不过能不能彻底解了裴三夫人体内的毒,我还无法保证。” 想了想,他接着说:“若还是不行,你就给那位主写封信,让她把解药给你算了。” 谢云州摇头淡笑,“我了解她的性子,她不会给的,不然也不会接二连三给沈灵毓下毒了。” 莫大夫闻言,心里喟叹一气,转念想到皇上方才提醒他的话,又不免困惑起来。 “皇上方才所言,到底什么意思?” “他想让我放弃城外的疫民。”谢云州敛眸说道,脸色却很难看。 若只是放任不管,反倒没什么,但他们患得偏偏是疫症,所以皇上的本意是将他们全部杀了,从源头上避免瘟疫持续传染人。 谢云州虽没把话说得太直白,但莫大夫还是一下子就听懂了,老脸顿时一颤。 “谢老弟,这可是杀生造孽,你日后会遭报应的!” 谢云州目中带着一抹看破红尘后的淡然之色,头靠在马车上哂笑出声。 “日后的事,便日后再理会,我只在乎眼前,当下,我就是要她和孩子都活着。” 莫大夫吹胡子瞪眼道:“我看你就是中毒太深,把你脑子都毒傻了,你以前可不是会在意旁人的人!” 谢云州听到这话,思绪渐渐飘远,抿紧了薄唇没再说话。 以前的他什么样,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知道当下的他有点舍不得沈灵毓死。 至于皇上交代他的事,若想做到也不难,只是下不去狠心罢了。 更何况他手里已经有了足够的药材,只需尽快研制出药方,便可顺利解决这场疫灾。 回到疫民营后,莫大夫立即翻阅医书,寻找天山雪莲的使用法子。 谢云州体内之毒虽解,但体力仍有些弱,遂合衣躺到沈灵毓身侧,闭上眼浅浅睡去。 翌日一早,沈灵毓醒来时,谢云州已经不在了。 她觉得身体好了一些,也没敢在营帐中久留,毕竟一夜未归,府里只怕又要乱套了。 临上车前,莫大夫交给她一只药瓶,说是连夜研制出来的解毒丹。 “这里面加了一味新药,同你之前吃的不一样。” 沈灵毓凝神听着,心里也没当回事,向莫大夫道过谢便坐上马车走了,回府一路上却心事重重的。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毒发时,她出去便出去了,毕竟府里无人留意她。 但现在不一样。 裴澜之已经搬回听雨轩,眼下他们的关系又闹得正僵,她只怕他一个不开心,会冲动做出什么蠢事来。 但转念一想,裴澜之即便再没脑子,还是清楚自己和将军府当下的处境的,断不会和她对着干。 不然谢云州升为吏部尚书那日,裴澜之早把那碗堕胎药灌进她肚子里去了。 只要不受人挑拨,裴澜之还是知道本分的。 然而人有时候往往就是越忌讳什么越来什么。 沈灵毓又哪里想的到,此刻的裴澜之正在被人吹枕边风。 “沈灵毓昨晚一夜未归,多半又找谢云州去了,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可如今你是她的夫君,难道你就甘心咽下这口气吗?” 叶婉然贴在他耳畔,旁若无人的在他胸前画圈。 裴澜之越听越气,咬着牙直奔听雨轩。 他确实咽不下这口气,且这口气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从得知沈灵毓怀有孽种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忍着,因为他无官无权! 承袭了忠勇爵的爵位又算什么,碰到那些家底殷实的权贵子弟,还不是一样被人看不起! 若不是顾忌谢云州升了官,他才不会百般隐忍退让。 却不想他在谢云州眼里,连只蚂蚁都比不上。 既然那狗贼辱他至此,那他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今日他就休了沈灵毓,然后将她与谢云州的丑事公之于众,看他们还有何脸面在京中待! 他几乎是前脚刚踏进听雨轩,沈灵毓后脚便回来了。 一进屋,还没站稳,裴澜之一个甩手过来,作势又要打她。 然莫娜却眼疾手快的自房梁上一跃而下,一脚将裴澜之踢开了。 “不许欺负姐姐!” 裴澜之也没想到这丫头会突然出现,恼羞成怒道:“沈灵毓,我有账跟你算,让她给我滚出去!” 沈灵毓面无表情道:“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言便是,莫娜不是外人。” 她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 裴澜之沉下脸来,拍着桌子说:“好,那我就直说了!沈灵毓,你伤风败俗,我要休了你!” 第90章:和离书 “休了我?” 沈灵毓一听这话,当场气笑了。 入府大半年,也是头一次高看了裴澜之一回。 “你想弃了我,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我不要休书,只要和离。” 裴澜之指着她的脸怒道:“残花败柳之身,还有脸跟我提和离,沈灵毓,我……” “裴澜之,你没资格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叶婉然生下的孩子是谁的,你我心知肚明,你都有脸和她苟合,又凭什么要我为你守节?” “你!” 裴澜之万万没想到沈灵毓居然连这般隐秘的事都知道。 虽然他诈死,以裴三爷身份回到将军府后,京中已有不少人在猜测他的身份。 但因没有证据,所以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后说些闲言碎语。 至于府里,他之所以敢明目张胆的跟叶婉然痴缠,也不过是仗着没人敢把这种秘辛透出去。 原本确实还有些忌惮沈灵毓,但自从知道沈灵毓和谢云州的丑事后,他便什么都不怕了,毕竟如今的他们各自握着对方的把柄。 可他万万没想到,沈灵毓居然会拿他和婉然生的儿子生事。 若是这件事在外人面前被证实了,到时候有麻烦的还是他。 算了,沈灵毓不就是想要一封和离书吗,给她便是。 只要能把她赶出将军府,别的什么都好说! 这般想着,裴澜之匆匆走到桌案前,拿来纸笔迅速写完了一封和离书。 之后又按了指印,确定无误后扔给沈灵毓。 “拿上你的东西赶紧滚!” 沈灵毓却一声嗤笑,慢条斯理地将和离书捡起,粗略看了一眼,而后将其折好收进怀中。 “急什么,我在将军府住惯了,什么时候走,我说了算。” 裴澜之见她出尔反尔,登时又变了脸色。 “沈灵毓,你不要得寸进尺!” 沈灵毓不屑一顾地笑道:“裴澜之,做事动动脑子,让我走,老太太答应吗?” “她答不答应与我何干,现在是我要同你和离!”裴澜之理直气壮道。 沈灵毓心里直笑他天真。 如今的将军府不过是一副空壳子,里里外外都要人操持。 自知晓她怀孕之后,老太太并未把掌事权收回去,便足以证明将军府里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合适管家的人选。 所以无论裴澜之有多想赶她走,只要老夫人不松口,他还是只能干瞪眼。 但这封和离书,她是早晚需要的。 必要之时同将军府撇清关系躲过灾祸,她可就全靠它了。 裴澜之见沈灵毓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顿觉自己又被她骗了,伸手就想把和离书抢回来。 “你既不想走,那便把和离书还给我,免得拿它惹是生非!” 沈灵毓却后退两步,及时躲到了莫娜身后。 裴澜之打不过莫娜,也不想跟她打,眼见那丫头抡起拳头,脸一沉,只得收手。 “沈灵毓,我警告你,咱们现在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日后若还敢跟我对着干,就莫怪我把你和谢云州的丑事抖落出去!” 说完,他挥着袖子气哼哼往外走。 方走到院外,迎面却遇上了前来传信的管家。 “三爷,不好了,工部侍郎代传吏部告示,要每家每户出一位壮汉去城外防疫!” 裴澜之闻之一顿,接着蹙眉道:“大惊小怪,府里那么多护院,随便派一个出去不就行了?” 管家连连摇头,“不行啊,吏部告示上说,庶民受灾,当朝勋贵们不可独善其身,当与天下百姓同在,所以他们要收的,乃是各府的公子哥儿!” “什么?!” 裴澜之呆住了。 屋内的沈灵毓也不自觉愣住神,一时间想不通谢云州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城中瘟疫初发之时,那些勋贵便纷纷设法避灾去了。 现在他却要他们出来共同防疫,这不是要把京中的世家大族得罪光吗? 谢云州真是疯了。 树敌那么多,往后还怎么在朝中立足,就算再得皇上器重,也不该这般狂妄,毕竟那些名门望族的根基之深,可是连皇上都忌惮的。 管家没瞧见两人瞬息万变的神色,自顾自说道:“三爷,工部侍郎指了名要您去,这会儿就在前厅等着呢,您还是快去吧!” “谢云州这个混蛋,我看他最后怎么死!” 裴澜之咬着牙骂骂咧咧地走。 沈灵毓敛眸嗤笑。 谢云州最后会怎么死,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谢云州在临死之前,绝对会先玩死裴澜之。 而彼时的前厅内,裴老夫人正思绪不宁地坐在椅子上捻佛珠。 徐嘉清立于堂中,背着手来回踱步。 老太太看他一眼,不安道:“徐侍郎,城外疫灾最严重,吏部还点了名要我儿去,莫不是我儿先前曾哪里得罪了谢尚书?” 徐嘉清摇头笑道:“老夫人多虑了,各府勋贵所出的壮汉,皆是府中贵子,谢尚书此举,也是为了朝廷的名声着想。” 毕竟连日来的瘟疫已经惹得民间怨声载道了。 天灾人祸无可避免,有时候也不难解决。 然一旦百姓对朝廷失去民心,就要生出更大的乱子来,到时候才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虽如此解释,裴老夫人却仍是觉得不安。 正想跟他说几句好话,让他在城外多照应裴澜之一些,然嘴还未张,裴澜之便来了。 徐嘉清扬眉道:“裴三爷,好久不见了。” 裴澜之哼一声,在他面前摆出气势来。 “徐侍郎,我先前已被皇上封为了忠勇爵,如今承袭爵位,这城外防疫一事,就不该由我出力!” 徐嘉清见他搬出这套歪理,敛眸笑笑,语中透出几分讥讽来。 “裴三爷此言差矣,忠勇爵虽无实权,但仍食君之禄,既拿了朝廷的俸禄,就应当为君分忧。” “再者,朝廷俸禄皆来自民间征收的赋税,百姓供养了我们,而今百姓受难,我们岂能将他们抛之不管?” 他说得有理有据,裴澜之根本无法反驳。 但一想到要深入疫民之中,生死难料,他还是怕。 “徐侍郎,我……” 徐嘉清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沉声打断。 “若裴三爷实在不愿意去,倒也无妨,我待会儿自会派人进宫向皇上言明此事,裴三爷有军功在身,想来皇上定会体谅你的。” 第91章:把他吊起来 裴澜之一听这话,哪还敢提半句怨言。 徐嘉清头头是道,什么食君之禄就应该为君分忧,若进宫向皇上直言他不愿意出城防疫,皇上必会龙颜大怒。 到时别说他这忠勇爵的爵位能否保住了,就连命能不能保,还得求上天保佑呢! 裴澜之无奈叹气,只得点头应承下来。 徐嘉清笑道:“那裴三爷就别在府里耽搁功夫了,收拾收拾你的东西,随我一起出城吧。” “现在?” 这未免也太着急了吧? 裴老夫人也忍不住站起来说:“徐侍郎,出城防疫实非易事,你总得宽限我们两天,让我们把东西都准备齐全了,万一不慎染上疫病……” “裴老夫人不必担心,城中最精艺的大夫都在城外,就算裴三爷染上疫症,也不会有事的。”徐嘉清不耐烦地打断道。 老太太闻言,彻底没招了,只得让人回听雨轩给裴澜之收拾东西去。 照规定,凡出城防疫之人,是要在城外疫民营住下的,直到瘟疫解决后才可回城。 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他们不慎染上疫症后,再传染给家里人。 谢云州让他们做的事也不算太累,每日无非是挖坑埋人,加之搭建安民寨。 然那些贵子们自幼便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哪吃过这等苦。 才干了两日,便有一半人开始叫苦不干了。 “谢云州不拿我们当人,自恃有皇上撑腰,便敢随意指使我们,我们同那些庶民岂能一样!” “就是!反正我是干不下去了,他要定我的罪便定去,有我爹在,我看他能奈我何!” 几个人闹闹哄哄的要罢工。 裴澜之拿着榔头站在一旁,闷着头没出声。 这种逞风头的事儿,还是让别人干好了,若真干成了,他就跟着回家享受。 若是干不成,到时候受罚的也是他们,反正他横竖都不亏。 然在场这些勋贵子弟也不是蠢货,打小在人堆里长大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有人想跟着他们喝肉汤,可不能只想着躲起来占便宜。 “我说裴三爷,打从咱们到这儿来之后,就数你干的最起劲儿,心里莫不是想着好好表现一下,到时候好让皇上封你个官儿当当?” 裴澜之见有人突然提起自己,眼珠子转了转,正思量着该如何回应,转瞬就有人笑出声来。 “裴三爷跟咱们可不一样,人家是上过战场立过大功的,早就被皇上封为忠勇爵了!” “忠勇爵算个屁,手里没有实权,还不是要被谢云州压着在这儿干苦功!” 这几个人虽在冷嘲热讽,但说的确实是实情。 正因为是实情,所以裴澜之才感到愤懑不平。 尤其是一想到沈灵毓肚子里还怀着谢云州的孩子,他就更气,手背上青筋骤起。 旁人见状,彼此对视一眼后,继续拱火。 “裴三爷,我要是你,早拿起榔头跟谢云州对着干了,别忘了,你可是有军功的人,在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小将军却在这儿挖坑埋人,心里得多憋屈!” “就是,他谢云州算个什么东西啊,你裴三爷一出手,还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裴澜之越听越上头,心里又觉得自己行了,竟真在这些人的蛊惑下举起榔头冲进了谢云州的营帐。 众人忙凑到一旁看好戏。 只听里面一阵拳打脚踢的动静过后,谢云州像拎小鸡似的将裴澜之从营帐中拎出来,随手扔到地上。 再看看二人,一个威风凛凛,一个鼻青脸肿,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谢云州环视众人一眼,沉声道:“来人,把裴三给我吊起来,再有闹事作乱者,杀无赦!” 一勋贵子弟听到这话,当即不满。 “谢云州,你有什么权力杀我们!” 谢云州目空一切,负手站在那儿,眼神灼灼如刀火。 “本官奉皇命清瘟,如有不从者,斩立决,此乃皇上许本官的大权,怎么,你想试?” 那人自不敢试,谢云州的秉性,京中谁不清楚。 今日是他们挑事在先,就算谢云州真一剑杀了他们,皇上也不会治他的罪。 哼,走着瞧,等瘟疫解决后,有他好看的! 几个挑事儿的熄了火,磨牙霍霍地回去继续干起活。 只是这下苦了裴澜之,本打算借别人的东风回家享福,结果自己反倒成了被拖累的那个。 他们是挑完事跑了,可他呢? 正午的日头正毒,真要在这儿吊上几个时辰,他保准没命! 与此同时,盛京将军府后院。 叶婉然一早就让人做了几道裴澜之爱吃的小菜,打算亲自给他送到城外去。 几天不见,她都快想死他了,故而出门前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徐嬷嬷提着食篮,随她一起走出婉澜轩时,心里却有些顾虑。 “二夫人,城外人多眼杂,您做得太明目张胆,只怕会招来口舌之灾。” 叶婉然却不以为然道:“只是给他送顿饭罢了,无碍,再不然我打着老太太的旗号。” “可是……” “二嫂做什么去?” 侧面突然传来沈灵毓的声音,适时打断了徐嬷嬷未说完的话。 叶婉然一看见她就没了好气性,想到徐嬷嬷方才的提醒,便转了话锋。 “不做什么,方才有些饿了,便让人做了一些小菜,但这会儿突然不想吃了,所以……” “那正好,我有几日没见到夫君了,他这会儿怕还在城外饿着肚子,反正二嫂也不吃了,我便给他送去吧。” 沈灵毓说着,便上前抢走了徐嬷嬷手里的篮子。 叶婉然见状,怒目瞪道:“沈灵毓!” “二嫂,别吼这么大声,我听得见,只是你若吓到我肚子里的孩儿,我可不依你。”沈灵毓眯眼笑道。 叶婉然斜扫她一眼,沉哼。 “你少拿这个孽种来吓唬我,谢尚书也在城外,沈灵毓,你借我的花,想献谁的佛,你心知肚明!” 沈灵毓啧声道:“二嫂,话怎能说得如此难听呢,我确实是去见相公的,你若不信,大可同行。” 叶婉然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她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心里的直觉告诉她,她不能去。 可又实在太想念裴澜之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都隔了好几个三秋了。 不管了,先去了再说,众目睽睽之下,她就不信沈灵毓敢耍什么花招! 思及此,叶婉然抖抖肩,先行出门。 沈灵毓敛眸笑笑,不紧不慢地跟上。 第92章:真心喂狗 马车很快来到城外。 下马前,沈灵毓从怀中拿出解毒丹服了两颗,又戴上面罩,做好万全的准备后才下去。 叶婉然东西没她齐全,但只要不接触疫民,通常也不会有什么事,于是只戴了面罩就下去了。 树林内药味缭绕,还有不少人在忙活。 叶婉然探起头四下寻找裴澜之的身影,哪料往前走了没几步,竟看到裴澜之在一棵粗壮杨树上吊着,也不知吊了多久,双唇都开裂了。 “夫……三弟!” 情急之下,她险些叫错声。 沈灵毓回头瞥她一眼,又顺着她的目光朝裴澜之看去。 裴澜之自也瞧见了她们,只是心中窘迫,讪讪扭过了头。 叶婉然急了,一把抓住沈灵毓的手说:“一定是谢尚书公报私仇,你快去找他,让他赶紧放了澜之!” 沈灵毓眯眼冷笑,“你还没问发生了何事,就擅自定论,你知不知道公然污蔑朝廷命官是大忌,不怕谢云州把你也吊起来?” 叶婉然怒斥道:“我不管,澜之是将军府日后的指望,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回去后怎么向娘交代!” 沈灵毓才不在意这些,她也根本用不着向老太太交代什么。 谢云州平日虽坏了些,但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裴澜之吊起来,必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追根究底,一定是裴澜之先犯贱惹毛了他。 叶婉然想救就自己去救,她才不会插手,借此机会让裴澜之吃顿苦头挺好的。 况且被这么多人看着,她觉得丢人。 沈灵毓暗暗想着,扭头就要走。 叶婉然却不依不饶的一把拉住。 “你不能走,他在树上吊着,你这个做妻子的岂能坐视不管!” 沈灵毓闻之哼笑。 这时候,叶婉然倒是记得她才是裴澜之的妻子了。 要不要这般不要脸。 她不客气地甩开叶婉然的手,正欲出声,耳侧却传来了谢云州的声音。 “谁让你们来的?” 叶婉然一看见他就害怕,这会儿浑似耗子见了猫似的,哆哆嗦嗦地出不了声。 沈灵毓暗道她没用,扭头直视谢云州,浅浅行礼。 “臣妇是来给我夫君送饭的,却不知他犯了何事,竟被吊在树上?” 谢云州扫她一眼,勾起唇冷笑。 “你既这般在意,怎么不过去亲自问问你的好夫君?” 这话说的,透着一股让人品不出来的邪火。 沈灵毓不由得蹙起眉。 “谢尚书……” “澜之!” 叶婉然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叫,打断了沈灵毓没说完的话。 下一瞬,就见叶婉然惊慌失措地跑到树下,捶打着一旁的守卫让他们赶紧把裴澜之放下来。 原是裴澜之被吊了太久,突然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了。 然那些守卫哪会听她的,谢云州不发话,他们绝不会动手,哪怕裴澜之死了也跟他们没关系。 叶婉然无奈,只得又回过头来恳求谢云州。 “谢尚书,我求你了,无论他犯了什么错,如今这般也算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实在不行你把我吊上去吧,只求你放了澜之!” 她这般声泪俱下苦苦哀求的模样,不知道的还只当她才是裴澜之的妻子呢! 一时间,众人饶有兴致地看向了沈灵毓。 名门大户,哪家没有不可告人的秘辛,联想到前几日裴二爷突然葬身火海,裴三爷又连夜复活一事,再看看叶婉然这会儿的反应,聪明人一下子就看透这里面的内情了。 只是这种事实在不好放到台面上说,毕竟说多了可是要惹出乱子来的。 沈灵毓倒是一脸坦然,管旁人心里怎么想。 裴澜之和叶婉然有背德之情,丢脸的是他们,她最多被人同情一番罢了。 但裴澜之的命,她却不能不管,因为留着他着实还有用。 方才只想着让他多吊一会儿吃点苦头,哪想竟这般废物,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的。 沈灵毓默叹一气,扭头看向谢云州。 “谢尚书,我夫君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到底是被皇上亲封的忠勇爵,就算犯了天大的罪,也该由皇上亲自审理,您这般于法不合。” 谢云州沉了口气,盯着她说: “裴澜之今早拿着榔头突然冲进我的营帐中想暗害我,若非我反应敏捷,此刻怕早已成了亡魂。 我奉皇命主理清瘟,裴澜之不服管束,擅自行凶,我才让人将他吊在了树上以儆效尤,裴三夫人,你倒是说说,本官究竟做得哪里于法不合?” 沈灵毓没话说了。 因为裴澜之确实活该。 可他若是就这样死了,她不甘心。 裴澜之,应该诚心诚意的跪在地上向她道歉,应该死在她手里才行…… 沈灵毓攥紧了双手,紧抿薄唇,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却不想谢云州突然抬手,让守卫把裴澜之放了下来。 “裴澜之肆意行凶,罚军杖三十,另,本官会奏请皇上,革其爵位,以儆效尤!” 众人闻言,不自觉扭头朝裴澜之看去。 这惩罚确实重了。 原想着只要在树上吊上几个时辰便没事了,哪想后面还有更狠的等着他。 忠勇爵虽无实权,但大小也是个身份。 这下连爵位都没了,将军府日后想翻身,只怕更难喽! 而对裴澜之而言,更难熬的还不是以后,而是眼前。 好不容易被放下来喘口气喝点水,哪想那两个守卫紧接着就把他按到地上,二话不说举起了军棍。 裴澜之也是在军中待过的,这军棍有多疼,他比谁都清楚。 三十棍打下来,他屁股保准要开花。 光是想着,他就怕得不行了,两手挣扎着想去捂屁股。 哪想行刑人却猝不及防一棍子打了下来。 “啊!” 裴澜之毫无防备,当即扯着嗓子惨叫出声。 行刑人却面无表情,一棍一棍接着打。 叶婉然在旁看着,心都要碎了。 “澜之,你受苦了……” 沈灵毓不想看她那副模样,皱着眉默默扭过了头。 谢云州抿唇冷嗤,“沈灵毓,你对裴澜之的那份心,怕是要喂狗了。” 第93章:合他心意的新人 沈灵毓无言以对。 真心可不就喂狗了吗? 只不过喂的不是裴澜之罢了。 “只要夫君安然无恙,我无论受多少委屈,都无怨无悔。” 沈灵毓故意激他。 谢云州瞬间黑脸,“自轻自贱!” 沈灵毓一声冷笑,兀自走过去扶裴澜之。 随他怎么想吧,只许他玩弄女人,却不许旁人愚弄他,没这样的道理。 当然,她也不是诚心想扶裴澜之的。 只是今日之所以带叶婉然过来,就是想让她摆正自己的身份。 虽然事情的发展有些超乎意料,但也不难扭转。 沈灵毓抿抿唇,快步上前一把拉开叶婉然,随即伸手去扶裴澜之。 裴澜之疼得使不上力,整个身体全压在她身上。 “你就是这么帮我向谢云州求情的,真是没用的贱人!” 沈灵毓冷嗤,“夫君说得这是什么话,我能在谢尚书手底下保住你一条命,已经很有面子了,不然就冲你做的那点事,谢尚书就是杀你一百次都不为过。” “你放肆!” 裴澜之咬牙切齿地伸手推她。 沈灵毓一时不防,栽倒的时候下意识护住了肚子。 然她并未完全倒下,而是被谢云州及时环住了腰。 沈灵毓眸子颤了颤,心口暗暗松气。 谢云州却铁青着一张脸,等她站稳后,抬起一脚踹倒裴澜之。 “对女人动手,这就是你在军中学的?裴澜之,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裴澜之满目惊慌,倒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生气了,所以才……” 他是不是故意的,沈灵毓比谁都清楚。 正因为清楚,所以才气愤。 方才要不是谢云州,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就没了。 一想到这儿,她便按耐不住体内的怒火,咬牙上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幕看得旁人目瞪口呆。 但转念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沈灵毓如今是将军府的掌事人,脾气秉性自非寻常女子能比,哪会甘心受委屈。 更何况这当夫君的还和自己的二嫂纠缠不清,只怕沈灵毓早就隐忍多日了,所以今日才会借此反击。 可裴澜之哪能受此侮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女人打了一巴掌,叫他怎么忍。 眼一竖,裴澜之作势就要起来打回去,却不想谢云州猝不及防的又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直接踹在他心口处,以致裴澜之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澜之!” 叶婉然吓傻了,忙飞身扑过去抱住他。 “澜之,你千万不要吓我啊,能听见我叫你吗?” 裴澜之目光涣散说不出话,努力瞪直了眼伸手指向谢云州,似想控诉什么,然一口气刚吐出来,便歪着头晕了过去。 “澜之!” 叶婉然这下是彻底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和名声了,慌忙叫车夫来帮裴澜之抬上了马车。 沈灵毓见他昏死过去,也怕出事儿,跟着回了城。 车厢内,叶婉然啼哭不止,将满腔怨气都发泄到沈灵毓头上。 “谢云州今日分明是为了你才百般刁难澜之的,若澜之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饶不了你!” 类似这样的话,沈灵毓听她说过太多,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被踹是他自己活该,同我有什么关系,前因后果弄清楚再往我身上泼脏水也不迟。” “你!” 叶婉然恨恨瞪着她,随后甩袖。 “你不必在我面前摆架子,待会儿回到将军府,我看你怎么向娘交代!别忘了,澜之可是娘的命根子!” 沈灵毓掏掏耳朵,垂眸打量裴澜之一眼,靠在车厢上没再说话。 裴澜之是因何变成这样的,方才有很多人都看到了。 裴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断不会听信叶婉然一个人的话,所以她根本就没什么可害怕的。 只是叶婉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仗着裴澜之的疼爱,处处挑衅她,着实让她心烦。 她绝不相信人世间的真情是无坚不摧的,诚如谢云州,对荣华公主那般爱护,也不妨碍他玩弄别的女人。 所以像裴澜之和叶婉然这般,也未必会长久。 不过是身边没有出现一个合他心意的新人罢了。 若她能促成此事,往后便只管看他们两个人互相折磨便够了,省得他们没事总来找她的茬。 思量间,马车晃晃悠悠驶到了将军府门口。 叶婉然一下去便又啼哭起来,顺道吆喝着府里的下人把裴澜之抬回听雨轩。 裴老夫人得知裴澜之重伤昏迷的消息,也慌忙从寿喜堂走了出来。 一瞧见裴澜之那副模样,更是险些晕厥过去。 “谁,到底是谁把我儿害成这样的!” 叶婉然指着沈灵毓便说:“娘,都怪她,若非她在谢云州耳边吹风,谢云州也不会踹澜之,都是她害的!” 老太太闻之动怒,瞪着沈灵毓吼道:“澜之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为何要这般害他!” 沈灵毓抿了抿唇,不慌不忙道: “娘说得这是什么话,夫君没有哪里对不住我,只是他今日全是自己咎由自取,您若不信,大可差人去城外问问他到底干了什么事儿,我在谢尚书那儿可说不上话。” 老太太见她说得信誓旦旦,想也知道叶婉然必是又在这儿搬弄是非。 思量片刻,她板起脸道:“不管内情如何,你既身为老三的妻子,就绝不能在他受欺负时坐视不理。” 沈灵毓笑道:“娘,媳妇也没有坐视不理啊,我这不是赶紧把他带回来养伤了吗?” 老太太喉中一噎,扭头看看床上的裴澜之,再看看旁边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媳妇,默叹一气,心里却起了他念。 “你这院子里下人太少,只怕他们伺候得不够精细,我看就让老三去我那儿休养吧,玉珠伺候我多年,是个会照顾人的。” 叶婉然一听这话,当即撇起嘴表露不满。 沈灵毓却打眼看向一旁的玉珠,蓦然发现玉珠今日似乎变了副模样。 以前总是素面朝天的。 今日却唇红齿白,俨然打扮过,娇媚动人。 再想想老太太方才的话,沈灵毓不由得暗笑。 难得,她和老太太居然也有想法一致的时候。 不过这老夫人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提防叶婉然的? 第94章:孩子的爹要成亲了 沈灵毓猜测叶婉然一定是在老夫人面前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才让老夫人不得不开始做别的安排。 不过这对她自己而言,总归是件好事。 玉珠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对将军府的情况更是知根知底,想拿下裴澜之,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到时有老太太做主给裴澜之纳妾,叶婉然心里就是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乖乖认下。 就这样,在老太太的一力要求下,裴澜之被人送到了寿喜堂养伤。 叶婉然还没觉出问题,只想着只要他不和沈灵毓朝夕相对就好了。 哪里想到老太太是黄雀在后。 谢云州那边动作也快。 当天下午,宫里就传出消息,皇上革了裴澜之的爵位。 沈灵毓倒不觉得有什么,之前向他讨要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也不过是为了在府里压叶婉然一头。 如今的她已经不需要了,因为叶婉然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也是借着裴澜之受伤的缘故,叶婉然最近消停不少,每日不是哄孩子就是去寿喜堂看裴澜之。 但看的次数多了,老太太自然心生不喜,毕竟她还得给玉珠创造机会。 所以老太太便放出话,说裴澜之得静养,每日探望时辰不可超过一炷香。 叶婉然纵使不悦,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如今的身份是裴澜之的二嫂。 这般消停了大半个月后,裴澜之的伤势渐好。 府外也传来好消息,瘟疫解决了。 靠着莫大夫研制出来的方子,加之沈灵毓给的药材,同时还有谢云州严谨的防疫之策,这场荼毒盛京一个多月的瘟疫终于结束了。 消息传至沈灵毓耳中时,她正懒洋洋躺在软榻上喝参汤。 转眼已是两个月的身子,虽然还没显怀,但胃口却大了不少,每日总觉得饿,一张嘴从早到晚停不下来,看见什么都想吃。 泽兰笑道:“人家都说酸儿辣女,可夫人却没个忌口的,酸的辣的都想吃,也不知怀的到底是哥儿还是姐儿。” “是男是女我都喜欢,反正都是我的孩子。” 沈灵毓边说边放下碗,顺手又抄起一颗甜蜜饯放进嘴里。 这时,陈术来了,手里拿着几张银票。 “谢尚书治瘟有功,皇上重赏了他,这银票是他方才差人送到铺子里去的,说不能让夫人吃亏,毕竟那些药材花了咱们不少钱。” 沈灵毓闻言失笑。 她可没觉得吃亏,经过这场瘟疫,她已经把九霄的招牌打出去了,日后根本不愁没生意。 再者,她之所以把那些药材给谢云州,也并不全是为了让他在关键时候保腹中孩子一命。 更为重要的目的,便是让外人知道,她那铺子是有朝廷撑腰的。 如今京中谁不知道城外治瘟所用之药全是她给的,为商者,讲究一个和气生财。 但若是有人在背后使绊子,自己也总得有个凭靠才行。 有朝廷撑腰,便不怕外人算计了。 不过谢云州也算仗义,既然把钱送来了,那便收下,谁会嫌自己手里钱少呢? “你把钱收着,这几日再帮我寻摸两家对外租售的铺子,我有别的安排。” 陈术闻之点头,面上却心事重重的,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灵毓敛眸问:“怎么了,还有事?” 陈术皱着眉说:“坊间传言,谢尚书府里住了一位美娇娘,颇得谢尚书宠爱,雍安郡王府的夫人似乎与这美娇娘还有些交情,意欲进宫去皇上面前给她求个名分。” 给严湘湘求名分? 这郡王夫人怎么想的? 还有,她怎么从未听说过她们两个有交情? 还是说,郡王夫人此举,另有他意? 沈灵毓皱起眉犹疑不定,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自宜宁县主奉旨去清心庵带发修行后,郡王夫人便重病了一场,此后深居简出,她再未见过。 此番谢云州刚解决了京中瘟疫,郡王夫人就上赶着撺掇他的婚事,到底有何目的? 最为关键的是,若她给谢云州撮合的是一良家女子也就罢了。 严湘湘可是嫁过人的参军夫人,她就这般堂而皇之的进宫给严湘湘讨要名分,那不是让谢云州面上无光吗? 可看郡王夫人之前对谢云州的态度,分明是一心向着他的,怎么现在却…… 沈灵毓想不明白,甚至越想越心烦,胸口莫名憋闷得慌,遂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泽兰,你陪我去街上走走吧。” 泽兰见她脸色不好,忙上前搀扶。 “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 沈灵毓摇摇头,但具体的,她也说不上来,此刻就是很想出去透透气。 泽兰见她这般,也不好再说什么,对陈术使了个眼色后,便扶着沈灵毓先出去了。 不料方走出听雨轩,迎面却遇上了叶婉然。 她怀里抱着孩子,白白胖胖的,长得很可爱。 只是沈灵毓一想到前世这孩子是如何对她的,心里便喜欢不起来。 更何况这还是裴澜之的儿子。 沈灵毓唇一抿,佯装没看到他们一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叶婉然却挡身拦住,眼睛在她平坦的小腹扫一圈,继而冷笑。 “弟妹,恭喜了,方才宫里传出皇上旨意,将郡王夫人的侄女许给吏部尚书做侧室,这孩子的爹要成亲了。” 沈灵毓眉一挑,想不到叶婉然的消息倒是比她更灵通。 不过严湘湘什么时候成郡王夫人的侄女了? 叶婉然眯眼笑笑,自顾自道: “老实讲,我挺同情你的,同样是嫁过人的,怎么人家还能二嫁高官,而你却只能屈居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当闺中怨妇,老天爷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你说是不是?” 沈灵毓闻之轻嗤,“二嫂这话可莫让娘听见了,将军府再不济,祖上也是富贵过的,更何况公爹他配享太庙,怎么到你眼里,就成了一文不值的一方小天地了?” “沈灵毓,你少在我面前巧舌,我到底什么意思,你比我更清楚,就算怀了孽种又如何,结果还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弃妇!”叶婉然不屑一顾道。 沈灵毓目光骤冷,毫不客气地甩手打了她一巴掌。 叶婉然登时愣住,“你、你敢打我?!” 第95章:二嫂有别的男人 沈灵毓看着她,笑道:“怎么,我打你还需要挑日子?” 叶婉然气红了眼,把孩子递给徐嬷嬷,上手就想把刚才受的气讨回来。 可她哪里是沈灵毓的对手。 自收下莫娜后,沈灵毓就常跟着莫娜学防身之术。 叶婉然一个养尊处优的将门夫人,平日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还没近身就被沈灵毓又打了一巴掌。 叶婉然这下不干了,红着眼哭哭啼啼地跑到寿喜堂要告状。 沈灵毓被她闹这么一茬,本来是打算出门的,这下是出不了了。 寿喜堂内,裴老夫人一脸不耐地坐在那儿听着叶婉然啼哭。 沈灵毓面无表情。 转眸却见玉珠扶着裴澜之从卧房出来,裴澜之一只手还搭在玉珠腕上,瞧着倒没什么,但奇就奇在裴澜之以前只爱叶婉然一人的时候,绝不会碰除她之外的女人。 沈灵毓眉一挑,心里暗暗冷笑。 看来玉珠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 照这形势发展下去,怕是过不了多久,这府里就要添一门喜事了。 凝神间,裴澜之沉着脸开口了。 “大清早的,你们两个又在胡闹什么,能不能让我清净会儿!” 叶婉然见他冲自己发火,心头顿时更恼了。 “哪是我要胡闹,你看看我的脸被这个贱人打成什么样子了!” 裴澜之抬眸朝她看去,只见她的脸一边高一边低,高起来的那半边肿得就像猪头一样,没由来让他感到一丝嫌弃。 眉一撇,他扭头看向沈灵毓。 “怎么回事?” 沈灵毓挑着眉耸肩,“二嫂说话实在太讨人厌,所以没忍住动手喽!” “我说得分明就是事实!谢云州被皇上赐了婚,你与他苟合一场,我就不相信你心里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再者,你肚子里怀得就是他的孽种,我哪里说错了!” 沈灵毓霎时一记冷眼扫过去。 “看来刚刚那两巴掌还是没让你长记性,怎么,又想挨吗?” 叶婉然双肩一震,忙不迭捂住脸走到裴澜之身后去。 “澜之,你看她啊,你和娘都在这儿,她就敢对我不利,我方才可是半句都没冤枉她!” 裴澜之瞧着沈灵毓目空一切的样子,也深觉是时候该给她点教训尝尝了。 之前在城外被谢云州罚军棍时,他就想跟她算账了。 进了他的门,却半点不知道为他分忧,还敢眼睁睁看着她的姘头欺负他,要她到底有何用! “沈灵毓,我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今日有我在,你休想再动婉然分毫!” 沈灵毓嗤声冷笑,“裴澜之,你小点声吧,叫这么亲切,生怕外人不知道你和叶婉然的关系是吧?” 裴澜之才不畏惧这些,这儿是寿喜堂,他们的谈话根本传不出去。 “婉然九死一生才为我生下一个儿子,她对我情真意切,我护着她本就是应该的!” 沈灵毓淡淡挑眉,“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肚子里这个,日后也是要姓裴的。” 裴澜之一听她说起这个就来气。 “我有自己的儿子,你休想让我认下这个野种!” “你自己的儿子?裴澜之,你确定叶婉然生的孩子真是你的?” 沈灵毓这话一出,在场几人同时变了脸色。 裴老夫人是觉得沈灵毓有失体统,不悦地皱起了眉。 玉珠则向叶婉然投去怀疑的眼神,心里忍不住怀疑三夫人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把柄。 若小少爷真不是三爷的种,那她可就太开心了,以后更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叶婉然则瞪大眼睛气急败坏道:“沈灵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和澜之早就情根深种,孩子当然只能是他的!” 沈灵毓敛眸轻嗤,“话也不是这么说,你们二人毕竟不是原配夫妻,你在嫁给二哥之后还能同我夫君偷情,谁知道你除了他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男人。” “你!” 叶婉然简直要气疯了,万没想到沈灵毓居然敢如此污蔑她。 除了澜之之外,她哪还有别的男人,这般毁她清誉,沈灵毓实在可恨! 叶婉然浑身发抖,恨不得上前撕碎了她。 沈灵毓却自顾自地往下说:“娘,为维护咱们将军府的正统血脉,我看还是做一场滴血认亲吧,这样也能求个安心不是?” 裴老夫人闻之皱起了眉。 叶婉然品性如何,她是清楚的。 这些年待在将军府里,向来是循规蹈矩,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 但沈灵毓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叶婉然这些年一直周旋在澜清和澜之两兄弟之间,把兄弟俩迷得团团转,虽有真情在,但她心里也清楚叶婉然更多是为了爬上枝头变凤凰。 所以她勾引男人的手段也不是没有。 万一真像沈灵毓说得那样,除了澜之之外,她还有别的男人,那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可就不得不查了。 思及此,老太太一手拍桌子上,一锤定音。 “玉珠,去端一碗清水来。” “娘!” 叶婉然傻眼了,万万没想到老太太居然真听了沈灵毓的蛊惑,这分明是不信任她! “娘,我打小是在您身边教养长大的,我心性如何,您是清楚的呀,我断无可能做出对不起澜之的事!” 她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然老太太却只觉得她是在强词夺理。 “你既问心无愧,又有何惧,若老三媳妇真冤枉了你,我定不饶她!” “可是、可是……” 叶婉然回头看看徐嬷嬷怀里抱着的孩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不让验,只是觉得心寒。 孩子确实是澜之的无疑,只是在府里这么多年,老太太却连一丝信任都不肯给她,单凭沈灵毓一番虚头巴脑的话就要滴血认亲,让她情何以堪! 她屈辱地咬着牙默默流泪,转眸见裴澜之半截身子都靠在玉珠身上,心里更觉得不爽,忍不住上前推了他一把。 “澜之,你说句话啊!” 裴澜之却皱眉道:“娘要验,就只管验便是,你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可害怕的。” 在他看来,滴血认亲根本不是个多大的问题。 他和叶婉然相识这么多年,她有没有别的男人,他能不清楚吗? 第96章:就不让她好过 叶婉然见他都这么说了,心里又气又急,却又无言以对,默默垂下头不说话了。 玉珠见状,作势就要出去准备清水。 沈灵毓却道:“你还要伺候三爷,让泽兰去吧。” 玉珠闻之一顿,想着备一碗清水也不是什么难事,两手便又扶稳了裴澜之。 沈灵毓扭头看泽兰,眼神讳莫如深。 泽兰心领神会,颔首退了出去。 不多时,她端着一碗清水缓缓走了进来。 沈灵毓顺手拔下头上的金钗递给裴澜之。 裴澜之面无异色,接过金钗朝手指上用力刺了一下,随即往碗中滴了一滴血。 接着,他将金钗递给徐嬷嬷。 徐嬷嬷却犹疑着看向叶婉然。 直到叶婉然点头,她才接过钗子,狠着心朝孩子手臂上扎了一下。 血滴落之后,堂中几人全都目不转睛地朝碗中看去。 只见那两滴血在清水中慢慢晕染开,流动几下后,却并为交融在一起。 血没有相融,这说明什么,说明叶婉然生的儿子根本不是裴澜之的! 老太太和裴澜之骤然变了脸色。 “你这个贱妇,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裴老夫人怒不可遏地冲过去打了叶婉然一巴掌。 叶婉然也呆住了。 她哪里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孩子确定就是澜之的,可为什么不相融啊! 裴澜之见她呆愣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当她是做贼心虚,踱步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怒吼。 “贱人,你说过此生只钟情我一人,原来都是骗我的,你说,这个孽种到底是谁的!” 叶婉然被他的样子吓到,抖着肩膀哭出了声。 “澜之,我、我没有骗你,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孩子就是你的啊……” “还在这儿狡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老太太横脸怒道。 早就看叶婉然不顺眼了,仗着给澜之生下了一个儿子,便觉得自己劳苦功高,连她都敢不放在眼里,如今闹成这般,必让这贱妇狠狠吃一顿苦头不可! 老太太心里根本不在乎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就算真是澜之的种,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只要能杀杀叶婉然的威风,以后自然多得是女人给澜之生儿子。 “老三,还等什么,这贱妇把我们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断不能轻饶了她!” 徐嬷嬷见老太太放下狠话,心知三爷一旦松口,二夫人就真的必死无疑了,慌忙跪下来为叶婉然求情。 “三爷,老奴伺候夫人多年,她对您的一片情意,老奴是一直看在眼里的,老奴可以指天发誓,小少爷确实是您的种,如有虚言,老奴甘愿天打雷劈!” 裴澜之却怒道:“你是她的奴仆,自会帮她说话,胆敢骗我,我要你狗命!” 说着,他便死死掐住叶婉然的脖子。 叶婉然怕得奋力挣扎,然越是挣扎,裴澜之就掐得越狠。 不多时,叶婉然一张脸已经憋紫,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 徐嬷嬷见状不妙,跪在地上冲裴澜之连连磕头。 “三爷,老奴求您了,夫人生下的儿子真是您的呀,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夫人对您情深一片,您不能这般对她啊!” 她边磕边嚎,怀中的婴儿似也有所感触一般,突然扯着嗓子嗷叫起来。 裴澜之被婴儿的哭声惊醒,回神后,看着近乎晕厥过去的叶婉然,下意识松手放开了她。 然心里那关却始终过不去,袖子一挥,直接让人把叶婉然和孩子带回了婉澜轩。 “封上婉澜轩的院门,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这个贱妇踏出院门半步!” 叶婉然渐渐回神,听到裴澜之的话后,只觉天都要塌了。 “澜之,不要,我求你了,别这样对我,我真的没有背叛你啊……” 可无论她如何哀求,裴澜之主意已定,扭过头连一记正眼都没瞧她。 裴老夫人冲下人使眼色,让他们捂住叶婉然的嘴强行拖了出去。 一出闹剧终于演完,沈灵毓抻起懒腰,百无聊赖地拿起那根金钗重新戴上。 “真没想到二嫂居然是那样的人,好在现在发现真相也不晚,今日闹这么一场,只怕大家心里都不痛快,我就先回去了。” 裴老夫人懒得搭理她,捻着佛珠径直去了佛堂。 裴澜之心里却始终不舒坦,见沈灵毓要走,咬牙追了出去。 “沈灵毓,你给我站住!” 沈灵毓漠然回头,“还有事?” 裴澜之质问道:“你今天突然提出要滴血认亲时,我便觉得不对劲了,你说,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那孩子到底是谁的种!若不说实话,你也别想好过!” 沈灵毓瞧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凉声笑了。 “裴澜之,有时候我真挺瞧不起你的,对外没有半点本事,只会待在家里冲女人发火,你还像个男人吗?” “你!” 裴澜之下意识又想动手。 然沈灵毓却挺起了肚子。 “打吧,把这孩子也打死,我看你怎么向谢云州交代!” 说完,她又挑眉嗤笑出声来。 “对了,二嫂之前为了帮你谋官位,也曾去过谢云州府上,他们两个好歹也做了半夜夫妻,若是知道二嫂今日被你这般对待,你说谢云州会如何?” 裴澜之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底一股怒火差点将他整个人都灼烧了。 谢云州,若不是这个贼人,他又岂会沦为盛京勋贵口中的笑柄! 还一再霸占他的女人,此口恶气不出,他誓不为人! 沈灵毓见他把拳头收回去,心里暗骂一句没种,随即转身同泽兰一起走了。 到了无人处,泽兰将碗里的水随手倒掉,整个人长长松出一口气。 “夫人,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就怕二夫人他们瞧出什么异样来。” 沈灵毓抿唇道:“不会,二嫂对自己太有自信,自恃孩子就是裴澜之的,自然想不到我们会在水里动手脚。” 说话的同时,她敛眸看向地面,那碗水已经慢慢渗进了泥土中。 谁也没想到,那并非一碗普通的清水,而是加了白矾的。 之前让陈术采购药材时,她也是偶然听说,白矾入水后,可使两滴血互不相融,这样即使是亲生父子,也不可证明其身。 后来,她便将白矾的妙用说给泽兰听。 当时只想着,若腹中孩子生下来之后,叶婉然和裴澜之之流万一想借孩子惹事,以图把她和谢云州全拉进漩涡中,她也好有个应对的法子。 哪料今天却派上用场了。 第97章:这嫁衣正好 泽兰回想起叶婉然方才被人拖走的一幕,只觉得大快人心。 “夫人真是太厉害了,居然会用这招对付二夫人,这下她倒了大霉,看她往后还敢不敢跟夫人对着干!” 沈灵毓笑道:“也多亏了你聪明,我一个眼神,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泽兰拍拍胸脯说:“奴婢好歹伺候了夫人这么多年,自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您心里在想什么,奴婢一点就透。” 沈灵毓笑笑没再说话。 她本来不想跟叶婉然对着干的,实在是她欺人太甚,说话又那般歹毒,所以只能这般还手。 出一口恶气,心情也顺畅不少。 沈灵毓想到前些日子买的肚兜布快用完了,遂带泽兰上街,打算买一些。 哪料到了绸缎庄,却不凑巧的遇上了严湘湘。 她如今倒是威风了,出门在外,身边还有两个丫鬟伺候。 二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严湘湘先是一愣,随后拿起一块大红布,让掌柜的给她包起来。 掌柜的连声笑道:“夫人真是好眼光,京中达官贵人府上的小姐们出嫁前,都是用这种布做嫁衣的。” 严湘湘扬眉道:“我同她们自然不一样,我要嫁的,可是当朝吏部尚书!” 她这话说得很大声,故意让沈灵毓听见似的。 沈灵毓见怪不怪,嗤笑着走到一旁挑布。 那掌柜的倒是连声奉承。 “哎呀,原来皇上赐婚之人是夫人您呀,真是恭喜了,谢尚书平定京中大疫,乃功德一件,京中百姓如今十分敬佩他!” 说着,他大手一挥,让伙计把布包起来,连银子也不要了。 严湘湘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夫人说这话就见外了,草民也是为了在谢尚书那儿讨个好彩头!” 掌柜的不愧是做买卖的,三两句便哄得严湘湘心花怒放。 严湘湘咧嘴笑笑,摆出尚书夫人的架子同那掌柜的又寒暄了一番,这才转身。 只是经过沈灵毓身边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突然扭着身子推搡了身侧的丫鬟一把。 那丫鬟一时不备,顺势朝沈灵毓身旁倒去。 沈灵毓眉目一凛,下意识捂着肚子后退两步。 严湘湘瞧见她的动作,一时也顾不上倒地的丫鬟了,霍地上前一把抓住沈灵毓往外走。 “严湘湘,你干什么!”沈灵毓忍痛怒斥。 严湘湘没说话,一直走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才把沈灵毓松开。 只是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沈灵毓的肚子。 “这里面有了云州的孽种,是不是!” 沈灵毓闻言蹙眉,“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沈灵毓,你别忘了,皇上已经为我和云州伺候,我马上就要嫁给他了,你敢怀他的孩子,我要你好看!”严湘湘歇斯底里地吼道。 沈灵毓觉得她有些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谢云州娶她,是皇命不可违,她若安分守己,自会一辈子坐稳侧夫人的位置。 可若是善妒成性,最终只会害了自己。 “严湘湘,连谢云州都无法左右的事情,你凭什么会认为单靠你一句话,我就会把这个孩子弄掉?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 严湘湘憋着火瞪她,忍不住就想动手了。 转念一想,又得意洋洋地笑出声来。 “沈灵毓,你不是想着生下孩子,日后母凭子贵嫁进谢家吧?我告诉你,趁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有我在,云州是绝对不可能娶你的!” “那你可千万要把他看紧了,你也知道,他最喜欢玩弄良家美妇,别哪天朝中哪位大臣又遭了殃,如法炮制的将自家夫人送到他床上,到时你忙得过来吗?” 沈灵毓凉声说完,拂着袖子转身就走。 她没那个心情跟严湘湘吵闹,因为没必要。 严湘湘只是个小虾米罢了,被人利用而不自知,也是可怜。 她真正要防的,终究还是北漠那位主。 出来这一路上,她其实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郡王夫人为何突然进宫求请皇上赐婚,还认严湘湘做了什么侄女,这背后必是荣华公主在出策。 郡王夫人真正在意的,不是谢云州,而是荣华公主。 再联想雍安郡王之前有意将宜宁县主嫁给镇北王世子陆方亭,虽不明白其中深意,但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北漠。 前世她随公主远嫁,虽然伺候公主的时间很短,却也知道,荣华公主从来就不是什么娇纵蛮横的皇家女儿。 她有城府有谋略,比之男子丝毫不差。 只是荣华公主究竟想干什么,那就不是她能领悟的事了。 她也不愿与公主为敌,因为对她没好处,她只想安安稳稳地生下孩子,然后尽心把他抚养长大。 但如若公主实在容不下她和孩子,那她便不惜一切,也要殊死一搏。 沈灵毓敛眸想着,走出巷子后,不经意间一抬头,正好对上贵宾楼的窗前一景。 一人站在二楼窗前举杯淡饮,凤目微敛,端的是清风朗月。 但看到沈灵毓后,他便合手将窗户关上了。 沈灵毓撇撇嘴,自行离去。 楼上,谢云州举杯转身,款款走到桌前坐下。 祝危见他杯子已空,端起酒壶重新倒满,随即拍着他的肩膀笑了。 “兄弟,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是我们几个人之中最早成亲的。” 谢云州神情不郁地挥开他的手,心里烦得要死。 一旁的徐嘉清见怪不怪。 “皇上此举,也是为了让你在朝臣面前有个推脱的借口,年纪轻轻就当了吏部尚书,可想背后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闺女嫁给你呢!” “唉,话也不是这么说,咱们老谢如今可是靶子,想巴结他的人很多,想杀了他的人同样不少。”祝危叹道。 这话同样不假,之前谢云州奉命治瘟,因让勋贵子弟们出城防疫,得罪了不少名门望族。 可瘟疫过后,立了大功的却只有他,可想那些人心里憋着多大的火。 祝危提议道:“实在不行,找义父想想办法?万一他们在背后耍阴招……” 谢云州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摇头拒绝。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招数。” 第98章:酒壮怂人胆 祝危和徐嘉清知他一向要强,凡事不到必要之时绝不求人。 二人对视一眼后,也不再多言,继续举起了酒杯畅饮。 却说沈灵毓在街上逛了一圈,买完自己需要的东西后,正欲回府,突然在街头拐角处瞥见一家书铺。 想到陆方亭前些日子帮了自己的大忙,还一直没机会谢谢他,沈灵毓便想着买套文房四宝给他送去。 陆方亭腿脚不便,也不爱出门,平日除了写诗作画,怕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沈灵毓在铺子中寻摸一圈,选了一套汉白玉的四宝,光泽透亮,精致雅观。 最主要的是,很贵。 这玩意儿送出去,不丢人。 付完账,沈灵毓让泽兰带着她买的东西先回府,自己则拿着那套文房四宝去了镇北王府别院。 彼时的陆方亭正坐在荷塘边上喂鱼。 遂远给他准备的那些茶点,全葬身鱼腹了。 遂远心疼到不行。 “世子,这些茶点可是专门请贵宾楼的大厨做的,费了许久的功夫呢!” “你这是在怪我暴殄天物?”陆方亭笑问。 遂远哪敢直言,虽然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陆方亭敛眸道:“鱼困于水泽,至死斗逃不出这片池塘,哪知晓凡尘外界的好,这茶点对它们来说,同寻常鱼食无甚区别罢了。” 遂远闻之默然,正想着该如何搭话,耳畔却突然传来了沈灵毓的声音。 “但人非鱼,自不会一生都困宥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 陆方亭闻之一顿,眼底的笑容霎时柔和不少。 “裴三夫人,好久不见。” 沈灵毓颔首行礼,随即将文房四宝奉上。 “臣妇是特意来答谢陆世子的。” “我又没帮你什么,不必客气。” 她这般见外,陆方亭有些不高兴了。 沈灵毓抿唇道:“对世子而言,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对臣妇而言,却是天大的恩情,不然我夫君可能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陆方亭忍不住蹙眉,“他那样对你,你不生气吗?” 怎么可能会不气呢,气得时时刻刻都想杀了裴澜之。 只是她现在不能。 “我们毕竟是夫妻。”她幽幽叹道。 陆方亭拧眉又问:“难道你就从未想过离开将军府?” 呃…… 沈灵毓突然觉得自己今天不该来这儿的,这陆世子怎么回事,老抓着她和裴澜之的事儿不放。 陆方亭见她神色微变,也知自己有些唐突了,状作无意地打开她拿来的锦盒。 见里面装着文房四宝,又笑了。 “三夫人,你可知我自小随父在北漠长大,最不喜欢的便是笔墨纸砚?” 沈灵毓又愣住了。 她确实不知道这个。 只是那日来时,见他坐在凉亭中下棋,她便想当然的以为他是喜欢这种文书雅事的。 陆方亭自顾自道:“我生来有疾,此生最羡慕那些可以行军骑马之人,替父镇守一方,是我毕生所向。” 沈灵毓想了想,说:“陆世子有鸿鹄之志,但可曾听过一句话,为人能者,当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震乾坤,镇守一方是为民,献身庙堂亦可利民,无外高低,全在陆世子自己怎么想。” 陆方亭身躯一震,抱着锦盒的手隐隐颤抖起来。 半晌,他抬头凝望沈灵毓,气息轻吐。 “今年的恩科,快开始了吧?” 沈灵毓先是一愣,随即点头。 她原本只是来送份谢礼而已,可是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似乎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 无意之间,她好像扭转了事情的走向。 前世的陆世子,可是死在了冷寂无边的北漠边境。 但是此刻,她却从他温润的眉眼中,看到了一缕鲜活明媚的光…… 沈灵毓抿抿唇,对陆方亭抱拳道:“臣妇在此,先祝陆世子能得偿所愿,一举高中!” 陆方亭含笑点头,“借三夫人吉言。” 沈灵毓又在此待了一会儿,直到日头西沉,才告辞离开。 回到将军府,天色已经黑透了。 经过婉澜轩院门口时,里面一阵哐哐当当的闹腾,多半是叶婉然又在砸东西了。 沈灵毓见怪不怪,回到听雨轩简单吃了几口晚膳,便躺床上睡觉去了。 哪料刚躺下没一会儿,院门又突然被人敲响。 不待沈灵毓反应,莫娜便先从房梁上跳下来跑了出去。 不多时,她领着管家进来。 沈灵毓披上外套,下床问:“这么晚了,出了何事?” 管家张嘴就道:“三夫人,不好了,三爷提着刀要去杀了谢尚书!” 沈灵毓闻之愕然,“为何?” 管家急道:“老奴也不明白,只知三爷今晚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哪想喝醉之后,便骂骂咧咧的要去杀人,这可怎么办呀!” 沈灵毓也是服了裴澜之。 酒壮怂人胆,杀谢云州,亏他干的出来。 “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去拦人?” 管家皱着眉苦哈哈地说:“拦不住啊,三爷正在劲头上,谁靠近他他就砍谁,老夫人差点急晕过去,忙差老奴来找您想办法。”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 沈灵毓沉下一口气,披上外套就往寿喜堂走。 老太太这是把难题直接丢给她了,但眼下要杀人的可是裴澜之,真惹出事儿来,她可管不了。 反正她有和离书,她怕什么。 到了寿喜堂,沈灵毓一进门就见玉珠在地上坐着,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想也知道裴澜之喝醉时同她做过什么。 只是沈灵毓不明白,正翻云覆雨时,裴澜之怎么能突然想到找谢云州算账去,莫不是不行? 正想着,玉珠忙不迭朝她爬过来,抓住她的裙摆止不住啼哭。 “三夫人,您一定要保住三爷啊,不然奴婢往后余生可就没指望了!” 沈灵毓听得头疼,揉着太阳穴说:“你先起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同我说清楚。” 主位上的老太太却道:“还有什么可细说的,你还没看清楚吗,老三要了玉珠的身子,眼下又要找谢尚书拼命,若是他的性命不保,玉珠这辈子可就毁了!” 第99章:万一他醒不过来 沈灵毓才不管玉珠下半辈子如何。 裴澜之毁掉的女人还少吗,玉珠既然答应老太太做那种事,那往后的祸福就应当自己承担,全仰仗到她头上算怎么回事。 出了事,知道找她帮忙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沈灵毓唇一抿,老神在在走过去坐下喝茶。 就裴澜之那三脚猫的功夫,连莫娜都打不过,还想伤了谢云州,痴人说梦。 老太太见她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饮茶,却不乐意了。 “老三媳妇儿,我知道老三之前做的事惹你不痛快了,但你又何曾对得起他,眼下他出事儿,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娘,事情还没个结果呢,您让我怎么救?”沈灵毓挑眉道。 “我不管,如今将军府只剩下老三这一根独苗了,我绝不能让他有事!”老太太喝道。 沈灵毓忍不住笑,“话也不能这么说,玉珠今晚不是都跟了三爷吗,我看三爷身子挺好的,说不准这一举就中了呢!” “你!” 老太太简直要被她气死,千说万说就是不去,这贱妇分明就是想亲眼看着老三死了才甘心! 玉珠见沈灵毓坐着不动,心里也怕到不行了,三两步爬过去又啼哭起来。 “三夫人,奴婢求您了,只要您救下三爷,奴婢以后一定当牛做马伺候您!” 沈灵毓垂眸看她,摇头失笑。 她倒是比叶婉然知趣,这是真把裴澜之当下半辈子的依靠了。 只可惜,裴澜之不配得她这一番深情。 “别哭了,尚书府戒备森严,不是寻常人想闯就能闯的,安心在家等消息吧,三爷过会儿恐怕就被人送回来了。” 老太太和玉珠一听这话,无奈对视一眼,也只得乖乖听沈灵毓的。 毕竟她们现在全然没主意了。 沈灵毓没再理她们,喝口茶,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等到快睡着时,外面突然来传,说三爷回来了。 老太太闻之大喜,“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玉珠更是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迎出去,连衣裳都忘了整理。 哪料刚跑到院中,又冷不丁尖叫一声。 这刺耳的声音听得沈灵毓浑身一颤,敛眸一瞧,只见裴澜之双目无神地提着一把刀踉踉跄跄走进来,那刀刃上还滴着血。 沈灵毓眉心一跳,目光骤然严肃起来。 老太太却吓得险些站不稳。 “老三,这血是怎么回事,你、你真杀了谢尚书?” 裴澜之抿唇抬头,眼神却穿过老太太的脸看向沈灵毓。 半晌,张大嘴巴阴恻恻地笑起来。 “沈灵毓,他死了,你的姘头死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在我面前耍威风!” 老夫人听见这话,身躯一晃,两条腿一下子瘫软在地。 “老三,你糊涂啊!他可是吏部尚书,朝廷命官,你杀了他,自己也难逃死罪,你让我们一家老小以后可怎么活啊!” 玉珠也扑过来抱住裴澜之止不住地哭。 “三爷,对不起,都是奴婢害了您,奴婢不该说您没有雄风,可您怎能如此冲动啊……” 沈灵毓呆呆听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即抓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慢悠悠朝外面走去。 走到院中,她又忍不住笑起来,只是那笑容分外苦涩。 裴澜之杀了谢云州。 这话恐怕只有旁人才会相信。 谢云州是谁啊。 他在前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他只会自己人手里。 只是她的心,为什么会这般沉闷呢? 好像有一张渔网在裹着她,慢慢收紧,裹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沈灵毓捂着心口艰难往前走,然走了没几步,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清晨。 外面天光透亮,沈灵毓躺在床上,只觉眼皮沉重得很。 适逢泽兰端水进来,见她醒了,忙上前将她扶起。 “夫人昨夜突然晕倒,可把奴婢吓坏了,还以为您又毒发了呢,慌忙喂您吃了两颗解毒丹。” 沈灵毓嘴中发苦,喝了几口水才渐渐缓过劲儿来。 “外面什么情况了?” 泽兰撇嘴道:“老夫人吓坏了,昨晚哭了一夜都没歇息,三爷倒是跟傻了一样,抱着玉珠坐在地上,谁劝都不肯起来。” “那谢云州呢?” “谢尚书啊,外面传来消息说,他受伤不轻,到现在还未苏醒呢!” 怎么会? 沈灵毓困惑地皱起眉。 以裴澜之的功夫,应该没那么大本事伤谢云州分毫才对。 泽兰看出她心底疑惑,解释道:“听闻谢尚书昨日在贵宾楼喝了不少酒,回府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这才让三爷钻了空子。” 沈灵毓想起来了,昨日在街上,她确实看到了那人。 人逢喜事,多喝几杯,倒也没什么,但他的酒量如何,他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眼下会如何收场。 “尚书府那边什么动静?” 泽兰皱眉摇头,“奴婢听说尚书府现在大门紧闭,谁都不允进出,皇上派了御医为谢尚书诊治,但何时能醒,还没个定性呢!” 沈灵毓闻之愕然,“此事已经传到皇上耳中了?” 泽兰点头道:“何止啊,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三爷一刀重伤了谢尚书!” 沈灵毓倒是没想过此事会闹这么大,才过去一夜而已。 以谢云州的本事,他若想隐瞒,根本就不难。 除非……他是故意对外泄露的。 可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灵毓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凛凛神,决定还是先去寿喜堂看看。 泽兰帮她穿上衣服,站一旁说:“三爷之前去城外防疫时,挨了谢尚书的罚,连爵位也没了,所以坊间都在说三爷此番是因私寻仇,情有可原,所以皇上直到现在也没处置三爷。” 沈灵毓闻言笑道:“那不是正和裴澜之的意,这下他和老夫人总该松口气了。” “可万一谢尚书这一遭再也醒不过来……” 说到这儿,泽兰惊觉自己失言,忙又闭嘴。 沈灵毓目光放远,抿着薄唇沉了口气。 谢云州不会醒不过来,除非他不想。 他的造化,可比常人大的多。 第100章:东厂来人 到了寿喜堂,老太太已经醒了,只是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裴澜之仍浑浑噩噩的在地上坐着,面容憔悴不少,胡子拉碴的。 玉珠几次想起来,然胳膊一直被他抓着,仿佛被当成了救命稻草似的,无奈只得忍着酥麻的身子继续陪他坐。 瞧着这母子俩的样子,沈灵毓只觉得心中一阵畅快。 “皇上既没定三爷的罪,便说明他也知道谢云州理亏在先,三爷有什么可怕的,昨夜闹着去杀人的胆子去哪儿了。” 裴澜之闻之一顿,随即咬牙瞪向她。 “你还敢在这儿说风凉话,若不是为了你,我岂会做出那种事来!” 为了她? 这话倒让沈灵毓听不懂了。 入府大半年来,裴澜之心里从未有过她,又何曾为了她而做过什么。 如今出了事,倒会道貌岸然地摆出这套说词。 怎么,以为把责任推到她头上,他就能安然无恙了? 这人还要不要脸! 沈灵毓哼道:“三爷真是抬举妾身了,你杀谢云州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裴澜之一听这话,愤然推开玉珠从地上站了起来。 “沈灵毓,你个贱人,若非你行事不端怀了谢云州的孽种,我又岂会去找他算账,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般奇耻大辱!” 他边说边朝沈灵毓走近,作势要动手似的。 然莫娜哪会给他机会,不等他反应就挺身护到了沈灵毓面前。 裴澜之气急磨牙,张开嘴又想骂,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笑声。 “哟,偌大一个柱国将军府,怎么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人呢,都死绝了?” 裴澜之浑身一抖,愕然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东厂督公魏化田身边一等护监李则有的声音! 魏化田是何许人也? 谢云州的义父,统管整个东厂。 而东厂又是什么地方,那是皇上的眼睛。 东厂原本只负责探案抓人,后来在皇上的默许下,有了自己的监狱。 皇上许以东厂特权,朝廷会审大案、大理寺拷问重犯,东厂都要派人听审。 除此之外,朝廷各个衙门也有东厂的人坐班,监视官员们的一举一动。 一些重要衙门的文件,如兵部的各种边报、塘报,东厂都要派人查看;甚至连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柴米油盐的价格,也在东厂的侦察范围之内。 谢云州能在朝堂上一路顺遂,即使到处树敌也无所畏惧,凭借的可不单单是皇上赏识。 这背后,自也离不开东厂做凭靠。 只是除非皇上特令,否则寻常之事,东厂督公魏化田很少会派人出面,尤其是出动他的一等护监李则有。 别看李则有只是个宦官,文韬武略样样不在话下。 更吓人的是他的贴身武器九阴爪,爪子由千年玄铁制成,一头连着长长的铁链,可灵活操控,一旦出击,可在瞬息之间将敌人撕成一具白骨,十分可怕! 裴澜之原想着一夜过去,皇上都没派人来抓他,必然已经没事了。 可万万没想到,东厂居然会来人! 光是听见李则有的笑声,他都吓得快尿裤子了! “玉、玉珠,快来扶着我……” 玉珠见他抖着两条腿险些站不稳,慌忙上前扶住他。 “三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话还没说完,堂屋的帘子便被人掀开,紧接着一道带有浓香的清风涌入,不等几人看清楚,一道紫衣身影便坐到了主位上。 那人穿一身太监服,只是服饰颜色张扬浓烈,墨色长发凌乱地披在身后,耳侧却戴着一朵紫色的鸢尾花。 再看他那张脸,面上白粉施得快有城墙那般厚了,红唇一勾,宛如一张血盆大口,瞧着像地府爬上来的阴差似的。 饶是沈灵毓活了两辈子,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乍一瞧见这般打扮的,还是不免心颤。 裴澜之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则有倒是同他客气起来,笑呵呵地说:“哟,裴三爷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啊,莫不是病了?您可得把自己的身子顾好了,毕竟将军府往后还得靠你撑着,您若是垮了,那我下次来,就得给府上送白幡了。” 这话一出,裴澜之再也撑不住了,拖着玉珠一屁股跌坐在地。 “李、李护监,我、我知道错了,昨儿晚上,我是喝醉了,所以才……” “裴三爷,这话您跟我讲可没用,我们督公虽养了不少义子,但最疼的就是云爷。” 李则有冷声打断他没说完的话,视线不经意间掠过沈灵毓,紧接着又笑了。 “如今云爷昏迷不醒,府上侧夫人又是个经不住事儿的,一晚上趴在床前哭哭啼啼的听得人心烦,所以我们督公说了,冤有头债有主,伤了云爷的既是将军府,那府上就得派个人去伺候云爷,直到他痊愈为止。” 裴澜之抹了把汗,饶是再蠢也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忙不迭指向沈灵毓。 “李护监,你带她走,她与谢尚书渊源颇深,让她去伺候谢尚书,最好不过!” 沈灵毓见他毫不犹豫把自己推出去,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然李则有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眯眯望向她。 “裴三夫人,既然裴三爷都这么说了,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沈灵毓气性上头,皱眉道:“我能不去吗?” “你觉得呢?”李则有危险地眯起了眸子。 沈灵毓默默叹气,知道自己是不去不行了,只得起身。 “夫人……” 泽兰和莫娜不放心的想同她一起去,但被李则有的人拦下了。 “安心在府上等着便是,只要我们云爷好了,到时自会把裴三夫人全头全尾地送回来。”李则有尖声说道。 两个丫头彻底没辙了,只得在心里祈祷沈灵毓好好的。 反观裴澜之,待沈灵毓走后,整个人长长松了一口气,抹着头上的冷汗慢悠悠站起来。 裴老夫人从内室颤巍巍走出来,方才那情形把她吓得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李则有离开,她才敢露面。 只是脸色青白,嘴角轻颤。 “老三,你还看不明白吗,你这媳妇儿眼下可是咱们将军府的保命符,日后可千万不能跟她对着干了……” 裴澜之心有不悦,但也不得不承认老太太说得确实是实情。 沉闷地点点头,正欲接话,外面紧接着传来管家的通传声。 “三爷,外面有贵客盛请,说是有让您扳倒谢尚书的法子。” 裴澜之一听这话,甩着袖子当即走了出去。 第101章:做他的侍婢 一炷香的时辰后,沈灵毓随李则有到了潇湘溪苑。 这是谢云州的别院,京中很少人知道。 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儿养伤。 穿过一条雨榭长廊,便到了后院。 时一在院门口守着,瞧见李则有,先抱拳行礼,转瞬又看见他身后的沈灵毓,不自觉蹙起了眉。 “李护监,这……” “这是督公的意思,让她进去吧。”李则有笑道。 时一无言,只得给沈灵毓放行。 穿过清幽雅致的庭院,沈灵毓来到主屋前,尚未推门,便听见里面哼曲儿的声音。 看来谢云州好得很。 沈灵毓撇撇嘴,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他慵懒地靠在罗汉床上,翘起二郎腿往嘴里扔花生米。 四目相对间,他吃了一惊。 “谁让你来的?” 沈灵毓随手关门,自顾自走过去坐下。 “李护监。” 谢云州斜眼扫她,“他让你来你就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听谢尚书这中气十足的语气,想来是没什么事了,既然如此,那臣妇就先告辞了。”沈灵毓勾唇笑道。 谢云州见她这般,气不打一处来。 “沈灵毓,我让你走了吗?” 话落,不等她反应,整个人嗖一声翻身下来,一把环住她的腰,转一圈后又回到罗汉床上,把她死死压在身下。 “谢云州,你要点儿脸吧!” 沈灵毓气急磨牙,皱着眉奋力挣扎。 谢云州死死抓住她的手腕说:“别动,胸口疼。” 沈灵毓只当他在说谎,嗤了一声扭过头。 裴澜之昨晚回去的时候提着血刀,说一刀捅中了他的要害。 可看他这般生龙活虎的样子,哪像将死之人,演戏都不知道演得逼真一些。 谢云州却沉下一口气,挑眉问:“怎么,你不信?” 沈灵毓反问他,“你觉得我应该信?” 谢云州冷笑一声,突然抓住她的手扯开自己的衣领。 沈灵毓一眼就看到他胸前布着一道长长的刀疤,像蜈蚣似的。 只是刀口早已愈合,那疤痕看起来也有些日子了,断无可能是新伤,更不可能是裴澜之砍的。 沈灵毓皱着眉把手收回来,嘟囔道:“你仇敌那么多,谁知道这伤是何时挨的,少赖到我夫君头上。” 谢云州见她帮裴澜之说话,气得直咬牙。 “沈灵毓,你这人有没有心!” 沈灵毓心思转了转,试探道:“这伤,是因为我?” 谢云州沉哼,翻身躺到她身侧不说话,像个斗气的孩子似的。 沈灵毓见他这反应,更确信自己的猜想了。 只是不知是何时为了她才留下的,偏偏他又不愿意说。 沈灵毓无奈摇头,踢了他一脚。 “有吃的吗?” 谢云州没好气道:“没有!像你这等狼心狗肺之人,饿死算了!” “可是孩子饿了怎么办?”沈灵毓捂着肚子说。 谢云州侧过身子一本正经地上下打量她,默了半晌,随即起身让时一送饭进来。 义父为让他好好休养,特意让人把贵宾楼的大厨也请来了,每日做得饭菜都不重样。 不一会儿,时一端着一锅鲜笋糯米鸡进来,浓郁的香味馋得沈灵毓肚子咕噜噜直叫。 谢云州笑道:“瞧你那点儿出息。” 沈灵毓懒得搭理他,走到桌前迫不及待给自己盛了一碗。 她这几日胃口本就大了不少,今早为了裴澜之那事儿,又忙着去寿喜堂而没顾得上吃饭,早就饿到不行了,三两口便喝完一碗。 然后顺手把空碗递给谢云州。 “再给我盛点儿。” 谢云州一下子气笑,“李则有让你来伺候我,你就是这么伺候的?” 沈灵毓撇嘴,“你总归又没事。” “谁说我没事的,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若是反应再慢一分,裴澜之那把刀就真捅到我胸口了。” 沈灵毓才不信这话,他本事有多大,她比谁都清楚。 更别说他身边还一直跟着护卫,裴澜之能伤他?做梦呢! “既然你没事,为何不露面,反而对外宣称受了重伤?” “躲灾。” 谢云州言简意赅,转手将盛好的糯米鸡递给她。 沈灵毓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谢云州掐着她的脸笑道:“之前强行让那些勋贵子弟出城防疫,我把他们背后的世家大族得罪光了,他们想着法的要折腾我,正好裴澜之这时候送上门来,我佯装受伤休养,也能让他们消停一些。” 沈灵毓倒是没想到这层。 他这人的智识远超常人,面对裴澜之寻仇,寻常人怕是只想着怎么躲开,他却想到了更深层的,也难怪前世能在短短十年时间内就当上首辅。 不过…… “你是躲灾了,却把将军府的人吓得不轻,老太太和裴澜之昨晚差点就过去了。” 谢云州挑眉嗤笑,“怎么,你还心疼起他们了?别忘了,裴澜之不冤,他昨晚可是妄想杀了你男人。” 沈灵毓轻哼,“裴澜之才是我男人,你少攀附。” “肚子里怀着我的种,还说我不是你男人?”谢云州摸着她的肚子说道。 沈灵毓实在是受不了他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了,一口气把碗里的汤喝完,随即挥开他的手躺到罗汉床上。 “你既没事,那我什么时候能走?” 谢云州嘴角勾了一下,“走什么,将军府能给你做这么好吃的菜?” 沈灵毓眯眼回味那糯米鸡的味道,确实好吃,将军府自是比不上。 但这不应成为她留在这儿的理由,时间长了,外人少不得又要说三道四。 “我手里有钱,可以把贵宾楼的大厨单独请回去,到时候……” 话还没说完,他人又趴过来,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 “怎么还没长大?” 沈灵毓默默翻了一记白眼,“你以为是怀猪崽呢,说长大就长大了。” 谢云州笑了,“突然变得这么能吃,可不就是一只小猪崽吗?” “那你是什么,老公猪?” “那你就是老母猪。” 沈灵毓:…… “谢云州,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说点儿好的?” 男人眯起眼摇头,“义父这些年净教我怎么杀人了,没教过我要讨好人。” 沈灵毓哼笑,“那你怎么讨好皇上的?” 谢云州理直气壮道:“帮他杀人呗!” 沈灵毓没话说了,因为她发现她跟他根本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打个哈欠,推开他的身子准备睡觉。 谢云州却突然压着她亲了一口。 “沈灵毓,给我生孩子,你受苦了。” 第102章:告他一状 沈灵毓愕然怔住,有些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这不是把好话说挺好的吗…… 只不过孩子是她自愿生的,他说这话言重了。 “谢云州,没有哪个女人在怀孕生子时不辛苦,叶婉然生儿子那晚,命都快没了,我那么恨她,还是救了她,人之常情,没什么可说的,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多给我点钱。” 谢云州无语道:“我先前已经让陈术给了你十万两银票,还不够?” 沈灵毓冲他翻白眼,“生意是生意,孩子是孩子,怎能一样。” 谢云州笑了一声,也不再跟她辩。 生意和孩子确实不一样,只是他的钱不都出到她身上了吗,还计较这些,上辈子真是穷鬼托生来的。 吃饱喝足,沈灵毓就开始犯困。 孕期本就容易嗜睡,他的床又软,一躺下就不想起来了,索性翻了个身静静睡去。 谢云州支着身子瞧着她的睡颜,总觉得看不够似的,俯下头又往她脸颊上亲了几口。 沈灵毓无知无觉,这一觉,她竟直接睡到了日落时分。 若不是谢云州怕她睡出事儿,强行把她叫醒,只怕她这会儿还在睡梦中。 只是头脑依旧昏沉,眼皮子也耷拉着睁不开,身子七歪八扭的根本坐不住。 谢云州看不过去,无奈叹口气,让她倚靠在胸前。 “怎么困成这样?” “怀了身子的女人都困。”沈灵毓小声嘟囔道。 谢云州舀了勺肉粥喂到她嘴边,“吃点东西再睡。” 沈灵毓双目无神地张嘴,由着他投喂。 一桌子菜,他没吃多少,全进她肚子里去了。 吃完饭,谢云州拿起帕子给她擦擦嘴,正欲唤人进来收拾,外面却突然传来时一的声音。 “主子,出事儿了,裴三公子一个时辰前进宫告御状,说您强抢他妻,如今闹得满城皆知,皇上龙颜大怒,要您立刻差人把裴三夫人送回去,还、还罚了您一个月禁闭。” 沈灵毓一下子清醒过来,蓦然抬头看向谢云州。 谢云州眸光闪烁,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裴澜之是个有本事的,先前是我小看他了。” 沈灵毓凝眉道:“他没这样的脑子,这绝不会是他的主意!” 谢云州当然知道这不是裴澜之的主意,但现在深究这个毫无意义。 “我让时一先送你回去,近几日就不要出门了。” “你怕外面的闲言碎语会伤到我?” 谢云州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流言猛于虎,那些风言风语有多厉害,他比她更清楚。 更何况他们之间从不是空穴来风。 “裴澜之赌上自己和将军府的名声,也要把这件事抖落出去,为的必不只是让皇上关我禁闭这么简单,我只怕他会对孩子下手,你身边那丫头是个有本事的,切莫让她离你的身。”谢云州耐心叮嘱道。 沈灵毓点点头,心思沉重的起身离开了。 谢云州让时一送她回去,旁的人,他也不放心。 时一倒是听话,只是回去路上,对沈灵毓的态度不怎么好。 “裴三夫人,你把我家主子害惨了。” 沈灵毓闻言冷笑,“这话只有他能说,你一个做护卫的,帮他打抱不平,倒不想想我一个妇人能有多大能量。” “可主子身上的麻烦,确实是因你而起。”时一一本正经道。 沈灵毓深深吸了口气,懒得再同他争论。 这世道对女子素来不公,她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男子成才,那是他自己有本事。 若是落入尘埃,或身陷险境,便是被女子所累,他们从来都学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谢云州得罪世家望族在先,以他的头脑,必然也想到了那些人绝不会因为他挨了一刀就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出手罢了。 至于背后给裴澜之出谋划策的人又是谁,她猜不到,更何况就算猜出来了也不是她能抗衡的。 由始至终,都是谢云州和他们之间的矛盾。 而她充其量,只是个导火线罢了。 沈灵毓抿抿唇,待回到将军府,便让泽兰从里面锁上了听雨轩的门。 泽兰胆战心惊道:“这京中局势变化得实在太快,今早老夫人和三爷还在担心自己死到临头了,转眼间,皇上却关了谢尚书禁闭,夫人,这把火会不会烧到您身上?” 沈灵毓不置可否,“会。” 泽兰登时吓住,“那该怎么办?” 沈灵毓抿唇摇头。 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是这火会在什么时候烧到她头上,怎么烧,一切都还是未知,所以她没办法提前做准备。 她只求这把火不会殃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然,她便拼上整座将军府。 泽兰瞧着她紧锁的眉头,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把另一件事说了出来。 “您回府之前,三爷下令把二夫人放出来了。” 沈灵毓闻之冷嗤,“他的气消得倒是快。” 泽兰拧眉道:“听说是二夫人放纸鸢寄情,正巧被三爷看见了。” 沈灵毓不说话了。 虽然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但叶婉然被放得这么快,还是让她心里不爽。 不过想想也是,裴澜之同她那么多年的感情,无论她做过多对不起他的事,他对她都总留着一丝偏爱。 但即使行动自由了又如何,玉珠已经得手,往后,可不是叶婉然随心所欲想霸占裴澜之,就能霸占的了。 沈灵毓心里暗哼一声,抬眸看看外面漆黑的夜色,起身让泽兰帮她铺床。 “这几日把门守好了,无论谁来都不许开。” 泽兰郑重点头,“奴婢知道了!夫人放心,有奴婢和莫娜在,谁都甭想动您一根毫毛!” 然第二天一早,主仆三人正在睡梦中时,听雨轩的院门还是被人哐哐撞开了。 莫娜瞬间惊醒,身手敏捷的从房梁上跳下来。 刚站稳身子,屋门便被人推开了。 叶婉然带着徐嬷嬷冲门而入,摆明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哪想一进门却见沈灵毓还在床上躺着,嗤笑一声,说起了风凉话。 “弟妹真是好兴致,外面都在传你与谢尚书珠胎暗结,把将军府的门牌都快骂臭了,你竟然还睡得着!” 第103章:他要纳妾 沈灵毓皱着眉慢悠悠从床上坐起来,捂着鼻子看了她一眼。 “门牌臭不臭我不知道,二嫂这张嘴倒是挺臭的,早上起太急,没漱口吧?” “你!” 叶婉然知她一向伶牙俐齿,但都到这时候了,她还能有多大本事翻身。 “沈灵毓,谢云州都被皇上关起来了,你往后还能倚仗谁给你撑腰!你之前陷害我的那笔帐,是时候算了!” 沈灵毓不以为然,“我害你什么了。” 叶婉然咬牙切齿道:“当日滴血认亲,虎儿的血为何没有跟澜之的相溶,你心知肚明!” “你自己生了野种,还能怪到我头上?叶婉然,你讲不讲理?”沈灵毓好笑道。 叶婉然气急败坏道:“你肚子里那个才是野种!” 她这两日早就想明白了,当日滴血认亲,必是沈灵毓动了什么手脚。 除了澜之之外,她从未有过其他男人。 可是无论她怎么解释,澜之就是不听。 甚至在被放出来之后,她想过要澜之和虎儿再验一次的。 但澜之却拒绝了,摆明还是不信她。 所以她只能来沈灵毓这儿找真相。 只有沈灵毓亲口说出当日的内情,她才能在澜之面前证明自己和虎儿的清白! “你说,你那天到底做过什么!” 沈灵毓轻笑。 “叶婉然,你没必要把怒火发泄到我头上,若裴澜之一心一意只为你,那么无论你生的儿子是不是他的,他都会全身心信任你。” “反之,他放你出来,却不肯再认那孩子,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他在心里早早给你和孩子判了死罪,那么就算你揪出真相又有什么用。” “一个男人如果在你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对你产生质疑,那你们之间的感情,未免也太脆弱了些。” 叶婉然听得心烦意乱,虽然她知道沈灵毓这话在理,但她就是不愿意相信。 可澜之那日的反应,着实也伤了她的心…… 可是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在这府里,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他了,自然要事事顺着他来。 所以查明真相对她一样重要! “沈灵毓,你少在我面前搬弄是非,我问什么你只管答什么便是,若你不说,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床前的莫娜一听这话,以为她要对沈灵毓不利,果断从腰间拔出一把袖珍刀来。 叶婉然见状,心头愈发恼火。 “好你个贱婢,当着主子的面居然敢拔刀!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 徐嬷嬷等人闻令,正欲动手,院外却突然传来管家的声音。 “三夫人,老夫人要做主给三爷纳妾,请您去寿喜堂一趟!” 这话一出,叶婉然一行人皆是一惊。 沈灵毓瞧着她那张目瞪口呆的脸,淡然一笑。 “我方才所言,是不是在搬弄是非,眼下你总该分明了吧?” 叶婉然震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呢喃。 “怎、怎么可能,他说过此生只要我一个,绝不会纳妾的,他怎么会纳妾!” 沈灵毓懒得再搭理她,起身下床,走到屏风后面唤泽兰过来帮忙更衣。 穿好衣服,沈灵毓见叶婉然还傻呆呆在那儿坐着,微微蹙起眉。 “你走不走,不走我锁门了。” 叶婉然回过神,蹭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 “走!我倒要看看,老太太给他纳的小妾是个什么货色!” 沈灵毓抿唇摇头,心道待会儿到了寿喜堂,又得陪着演戏了。 前世叶婉然霸占裴澜之十年,在将军府过得顺风顺水,怕也没想到今生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跟他分了情。 归根究底,还是两个人上辈子过得太舒坦了。 如今看他们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若有可能,她当然希望更开心一点。 但眼下,她也有别的事要愁。 外面到处都是她和谢云州的传言,现在连孩子都搬出来了,若是坐实,她和孩子都活不成。 所以破除流言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原想着只要裴澜之哑巴吃黄连,认下这孩子就万事大吉了。 可万没想到裴澜之却把事情搞到这一步。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怪她出手更绝了。 沉思间,沈灵毓带着莫娜和泽兰到了寿喜堂。 甫一进去,便见裴澜之大摇大摆的在椅子上坐着,一只手还亲昵地牵着玉珠。 沈灵毓轻笑一声,兀自走到他对面坐下。 随后进来的叶婉然却是一声尖叫,接着龇牙咧嘴地冲进来一把揪住玉珠的头发。 “你这个贱婢,我当勾引三爷的女人是谁,万没想到是你这个小浪蹄子!在我眼皮子底下也敢搔首弄姿,看我今日不撕了你这张脸!” 玉珠哪见过这阵仗,冲裴澜之嚎叫着直喊救命。 沈灵毓在旁看着,面上冷笑,心里却觉得玉珠也是个有脑子的。 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力气自不比叶婉然弱,哪可能就被叶婉然追着打了,还不是故意在裴澜之面前扮柔弱装可怜。 正是新欢,她越娇弱,就显得叶婉然越粗鲁。 在这种鲜明对比下,裴澜之会帮谁,可想而知。 “你这个泼妇,真是够了你,立马把玉珠放开!” 裴澜之起身抓住叶婉然的手腕,毫不客气的一把将其推开。 叶婉然一时不备,身子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跌坐在地。 许也没想到裴澜之会这般对自己,叶婉然先愣了下神,随即红着眼号哭起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那么爱你,心里眼里全是你,你怎能背叛我!” 裴澜之蹙眉道:“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找野男人的时候,我不也没说什么,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叶婉然嚎道:“我哪有野男人,一切都是沈灵毓在暗害我!” 裴澜之瞪沈灵毓一眼,斥道:“她的账我自会慢慢跟她算,但今日我就是要纳妾,你休得胡闹!” 叶婉然听到这话,心里越发委屈。 她哪里就胡闹了,曾经姹紫嫣红开遍,他于花丛间对她说了那么多海誓山盟,当时她以为承诺是一辈子的。 可没想到,转眼间便通通不作数了。 “裴澜之,你这般对我,日后一定会遭报应的!” 第104章:给孩子上族谱 主位上的裴老夫人见她连这种话都敢肆无忌惮地说出来,拍桌怒起。 “澜之,让人把她拖回婉澜轩去,我看她真是疯了!” 裴澜之也是头一次觉得叶婉然不像个女人,如今怎么看怎么厌烦,摆摆手,直接让管家进来将她弄走。 叶婉然又哭又笑,出了院子还在不停地咒骂裴澜之。 老太太坐回椅子上,捻着佛珠不停念叨阿弥陀佛。 沈灵毓却觉得讽刺。 礼佛之人毫无慈悲之心,终究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下一瞬,裴澜之开口了。 “我要纳玉珠这事儿已经定了,改明儿你去挑个黄道吉日,好好给我置办一下。” 沈灵毓回过神,打眼瞥他。 “三爷这话是对我说的?” 裴澜之不悦,“在场的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沈灵毓哼笑,“我还以为三爷早就忘了我是你的妻呢,不然怎能任由外面流言肆虐而无动于衷。” 裴澜之一时吃瘪,顿了顿才道:“你与谢云州本就不清白,我又能做什么。” “哦,你进宫告状的时候,没想过这事儿会外传?” “沈灵毓!” 裴澜之实在受够了她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明明不检点的人是她,怎么搞得反倒他犯了大错一样。 “夫字天出头,你既然嫁进了将军府,就应该事事听我的,我没将你赶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有何脸面在这儿责怪我!” 沈灵毓挺瞧不上他这般作派的。 自己惹出了事儿,只会躲到女人身后求安稳。 一旦太平了,就会露出自己的獠牙,磨刀霍霍向内人,没种! “裴澜之,我也不妨告诉你,你想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顺心日子,自得让我先顺心,我若不痛快,整个将军府都别想好!” 老太太见他们又要吵起来,拍着桌子嚷嚷。 “行了,都少说两句!” 裴澜之不服道:“娘,现在是她诚心要挑事儿,我早说了纳妾这事儿根本不需要经过她同意,您偏让她过来干什么!” 老太太怒瞪他一眼,心里恨铁不成钢。 叫沈灵毓过来干什么,当然是为了让她掏钱! 将军府前前后后发生那么多事,她的私库早就没钱了。 先前老二媳妇要把沈灵毓单独分出去,沈灵毓趁机要走了自己的嫁妆,即使后来重新掌家,但嫁妆始终没归入库中,让她怎能不惦记。 而今不就是想借着纳妾的名头,让沈灵毓有多少出多少吗? 偏偏老三这孩子是个脑子愚笨的,只顾着发火了。 逞一时之气有什么用,真金白银弄到自己手里才有用。 更别说之前闹瘟疫时,沈灵毓的铺子可出了大名。 如今那几家铺子每天都宾客满堂,单是流水都赶得上将军府半个月的花销了,让人怎能不眼红! 老太太咳嗽一声,眼神示意裴澜之不准再多话,随后看向沈灵毓。 “老三媳妇,老三方才说话虽重了些,但男人哪有不要面子的,你做出那种事,他岂会不气,发发火也是情有可原,再说,外面已经传遍了,我们也做不了什么,日子该过还得过,所以……” 沈灵毓淡淡扫她一眼,适时插嘴。 “娘此言差矣,你们怎么就不能做什么了,眼下若想破除流言,你们正巧有件事能帮上忙。” 老太太与裴澜之对视一眼,又回头问沈灵毓。 “何事?” 沈灵毓淡淡一笑,“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上族谱。” “你疯了?!” 裴澜之怒斥出声,只觉沈灵毓跟刚才发疯撒泼的叶婉然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贼的种,有什么资格上我裴家的族谱,这事儿没得谈!” 沈灵毓早料到他不会同意,眸光一沉,顺手端起手边的茶杯扔到他面前。 “轮不到你不同意,否则玉珠也别想进三房的门!” 裴澜之被她气得脸色铁青,怒喝道:“沈灵毓,我看你真是反了天了,给我瞪大眼睛看清楚,老子是将军府的裴三爷,而你充其量只是个外来的,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耍威风!” 沈灵毓沉了口气,幽幽笑道:“三爷倒是威风,进宫告了一状,就让皇上把他关起来了,但你真以为自己自此便可安然无事了?别忘了他还没死呢,东厂也没倒,你急哄哄地闹出这么多事来,真觉着他最后会放过你?” 裴澜之一听这话,似才回过神似的,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是啊,皇上只是把谢云州关起来而已,既没撤职也没取其性命,他到底在嚣张什么? 万一谢云州日后翻了身,那自己岂不就又要大祸临头了? 可那贵人之前分明说…… 不,不对,如今闹成这般结果,反而是将军府受损最大,毕竟连名声都毁了! 想通这点后,裴澜之才终于后悔起来,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紧紧抱住了头。 沈灵毓见他还不算太蠢,淡淡启唇。 “被人当棋子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上棋盘,眼下你们照我说的做还不算太晚。” 裴澜之知道她说的在理,但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关。 “谢云州害我沦为京中笑柄,连官都当不上,我凭什么要护住他的儿子!” 沈灵毓挑眉,“不护也行,反应柱国将军府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我记得三爷背上刺着二嫂的名字吧?你说我要是出去宣扬一把,能不能把我珠胎暗结的流言给掩盖过去?” “你!” 裴澜之没想到她连这么隐秘的事都知道,更没想到她居然敢借此威胁他。 看来眼下不顺她的意是不行了。 裴澜之认命地叹口气。 “上族谱这事儿非同小可,自得好好筹备一番才行,我……” “我等不了那么久,裴澜之,我只给你两天时间,至于怎么跟族中长老说,那是你的事,总之两天后,裴家族谱上必须有我儿子的名。” 说完,沈灵毓慢悠悠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玉珠瞧了眼裴澜之铁青的脸色,小声问:“三爷,那纳妾的事,还作数吗?” 裴澜之回过神,握住她的手重重点头。 “自然作数,你放心,赶明儿你就搬到听雨轩的隔壁去!” 裴老夫人咳嗽两声,皱眉问:“你那日到底去见了什么人,我怎么觉着,这种种迹象,都是冲你媳妇来的?” 第105章:大闹宴席 面对老太太的问话,裴澜之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因为他那日去见的,是一个谁都意想不到的人。 只是当时的他一门心思只想着让谢云州吃瘪,却忘了将军府的名声。 那贵人还许他官职,说只要他把事情办好了,一定会去皇上面前帮他美言。 现在想想,都是空言! 之后两日,沈灵毓静心待在听雨轩等消息。 坊间传言不知何时少了,许是谢云州出手了,也或许是东厂。 但无论是谁,都跟她没关系,此刻最要紧的,还是上族谱。 叶婉然那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倒也狠狠闹了一场,毕竟她的儿子还没上族谱。 加上裴澜之纳妾一事,叶婉然这回可气得不轻,闹过之后就病倒了。 徐嬷嬷去请裴澜之,想着裴澜之能看在过往情分上去瞧瞧她。 然裴澜之哪有那个心情,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徐嬷嬷轰走了,这两日是夜夜流连在玉珠那儿。 不过他办事还算稳靠,也不知他是怎么跟族中长老们说的,两天后,将军府宴请宾客办喜事。 一为裴澜之纳妾。 二么,则是为了给沈灵毓肚子里的孩子上族谱。 自北漠一仗后,裴家便开始走下坡路,若是在一个月前办喜事,鲜少有宾客会来,毕竟这京中勋贵们都惯会拜高踩低。 但此番不同,京中关于沈灵毓和谢云州的流言传了几天,虚虚实实不分明。 所以趁着办喜事的时机,不少人都来了,多是抱着那种看热闹的心思。 “我听说裴三夫人先前没少出入谢尚书的宅邸,这二人之间若没什么,我可不信!” “可不是嘛,之前裴三在城外受罚,在场人都说是谢尚书为了裴三夫人才打他的!” “可若两人真的珠胎暗结,裴三又岂会答应给她肚子里的孩子上族谱,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等奇耻大辱?”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得常人所不能得啊!” 一帮贵客坐在席间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 沈灵毓只当没听见,镇定自若地看向裴澜之。 裴澜之气闷咬牙,眼看吉时已到,遂请出了族中大长老和族谱。 “裴家的下一辈,女从秀字,男从玉字,如今孩子身份不明,所以老朽便做主起了两个名字,尽立于族谱之上,日后再酌情取舍。” 大长老沉声说完,便执起毛笔。 正欲在族谱上写名,院外却突然传来一记混沌笑声。 “哟,这么热闹啊,朝中大臣都在,怎么独独忘了本官啊!” 众人闻之一惊,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 只见谢云州穿着一袭黑袍,拎个酒坛子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来此一路还撞歪了好几张桌子,俨然是喝醉了。 沈灵毓气得想打死他。 关键时候来捣乱,他到底想干什么! 裴澜之更是咬牙,冷脸盯着她小声问:“你叫他来的?” 沈灵毓皱眉,“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他还在关禁闭,谁敢放他出来,除非他自己自愿! 但他这样做了,便等同于抗旨不遵忤逆皇命,他真是不要命了! 凝神间,谢云州已行至跟前来,视线在沈灵毓脸上掠过,像不认识她似的,接着冲裴澜之打了个酒嗝。 “裴三,捅伤本官就算了,你还敢跑到宫里去告状,害本官被皇上关了禁闭,现在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纳妾办喜事,怎么,真当本官死了不成!” 说话的同时,他用力将手中的酒坛子摔在了地上。 众人这下看明白了,他就是来闹事儿的,铁了心要找裴三麻烦。 裴澜之也没想到他会从府里出来,那么多守卫都没看住他,这下真是完了。 裴澜之抖着肩膀去拉沈灵毓的袖子,又想让她出面。 然谢云州瞧见他的动作后,一把捏住他的手冷笑。 “出了事儿就当缩头乌龟,让女人挡在前面帮你求情,裴三,你还算不算个男人!” 旁人一听就知道他话里有话,纷纷竖起耳朵想听得更明白些。 若裴三夫人和谢云州真有私情,那他们今日这趟可算没白来。 沈灵毓皱起了眉眼神警告谢云州,若他敢胡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谢云州嗤笑一声,眼神始终停留在裴澜之身上。 “先前你捅伤我,你妻特去我府上下跪请罪,她还怀着身孕,一心一意为你着想,我看在她一番苦心的份儿上,原本已经打算原谅你了,万没想到你扭头就进宫告我状,还说我强抢你妻,裴三,你真是好大的脸!” 众宾客:就这? “还想着两人真有事儿呢,原来是这样!” “不过想想也是,那裴三夫人长得也不怎么样,谢尚书素来挑剔,哪会看上她。” 沈灵毓:…… 就事说事,攻击她相貌算怎么回事。 裴澜之就是再蠢,此刻也反应过来,谢云州这是在帮沈灵毓证明清白了。 毕竟谢云州在外素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即便是违心的,外人也会当真。 所以他面上越嫌弃沈灵毓,旁人就会越相信他们两个没什么。 而他自己要做的,就是顺着谢云州,把这出戏演完。 “谢尚书,我不知我妻当日是为我求情去了,是我不该轻信外人挑唆糊涂办事,只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再原谅我这一回!” 至于他是听信了谁的挑唆,他自不会说,眼下保全名声和性命才是正理。 谢云州见他还算上道,冷嗤一声放开他的手。 “念你诚心道歉,本官心情好,暂且放你一马,如有下次,决不轻饶!” 说完,他便甩着袖子愤然离去。 裴老夫人看着已经彻底呆住的裴澜之,适时出面打圆场。 宴席继续,但族谱却被谢云州的酒泼湿,暂时写不上名了。 且经他这么一闹,旁人哪还有心情吃饭,不等菜上完就相继告辞离开了。 裴澜之气得直咬牙,尤其是一想到自己在谢云州面前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就恨不得杀了他。 “谢贼,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定要你狗命!” 然还没等到他出手,谢云州就先出事了。 因他擅自跑到将军府闹一场,惹得几大世家不满,遂联名上书参了他一本。 皇上知晓此事后,降了他的职,派他去城外城防营做个小小的折冲都尉。 同时为安抚将军府,皇上又让裴澜之进兵部做了令史。 裴澜之这下高兴坏了。 第106章:这家人的嘴脸 兵部令史虽然只是个小官,但好歹也算是一脚踏进官场了。 日后若能立功,根本不愁没有平步青云的机会。 为庆祝裴澜之当官,裴老夫人还专门又办了一场家宴。 沈灵毓到宴厅的时候,大嫂柳涟漪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依次坐在老太太右手位。 大嫂的儿子名唤裴玉清,年方十三,但已是少时成名的天才了。 三岁识字,七岁作诗,十岁就中了秀才,这般学识,假以时日必能成器。 只可惜偏偏生在了大房,生来就被老太太不喜,毕竟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子。 他越是聪慧,老太太就越妒忌。 人嘛,总有那么一点私心,都希望自己所生的儿孙能出人头地,哪怕同出一族,也难免要计较个高低。 好在大嫂为人通透,知道老太太不善待她这双儿女,所以时常教导他们要安分守己,莫在府里生事讨人嫌。 裴玉清倒是听话,每日不是去学堂求知,便是待在自己的书房里练字。 所以沈灵毓入府这大半年来,前前后后也只见过他三面而已。 且每次遇见,他都是匆匆寒暄一番便走了。 像今日这般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是头一回。 沈灵毓对这孩子印象挺好的,甚至起过好好栽培他一番的念头。 只可惜他姐姐裴秀慈太不安分,先前总是为了叶婉然而三番两次挑衅她,以致她那样的念头渐渐淡了下去。 却不想随着叶婉然的失势,裴澜之又当了官纳了妾,裴秀慈扭头又开始巴结玉珠了。 “玉姨,这酒酿豆腐真好吃,我还是头一次尝到你的手艺呢!” 沈灵毓一进门,就看见裴秀慈笑容满面地夸玉珠。 柳涟漪看不过去,刚想提醒两句,转眸对上沈灵毓的眼神,又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别过头默然叹了口气。 沈灵毓淡然一笑,自顾自走到老太太左手位坐下。 这般重要的位子,其实轮不到她坐。 只是玉珠把她的正妻之位占了,她就只好勉为其难坐这儿了。 老太太脸一横,甩着筷子说:“没规矩的东西,这是你能坐的地儿吗!” 瞧瞧,这就是这家人的嘴脸。 谢云州一降职,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向她露出隐藏多日的獠牙了。 沈灵毓轻笑一声,镇定自若道:“一家人讲什么规矩,玉珠坐在我的位子上,一个妾室也配上桌吃饭,将军府什么时候变这般宽容了?” 裴澜之蹙眉道:“玉珠心里有我,坐在我身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沈灵毓哼笑,“瞧三爷这话说的,难道我心里就没有你吗。” “沈灵毓,你少在这儿强词夺理,你心里装的是谁,你心知肚明!” 裴澜之现在是什么都不怕了,谢云州被降职,以前敌对的那些仇人巴不得上去狠狠踩他两脚,任凭谢云州本事再大,这辈子也别想复职了。 而沈灵毓失去谢云州的庇佑,便什么都不是了,他根本就不需要再忌惮她! 裴澜之越想越畅快,伸手意欲把沈灵毓拽起来。 沈灵毓却镇定自若道:“我记得先前治瘟疫时,工部侍郎徐嘉清曾来府上找过三爷,听说他与谢云州亲如手足,又兼任兵部掌库,如今三爷在他手底下办事,还敢这般放肆,莫不是打算一辈子只当个小小的兵部令史?” 裴澜之闻之一怔,已经伸出去的手又不自觉收了回来。 他确实没想到这层。 先前只想着谢云州被调到城防营,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翻身了。 可他怎么忘了,谢云州先前结交的那些好友,可都好好的呢! 他在兵部做事,里里外外可不都要看徐嘉清的脸色吗? 想到这儿,他沉哼一声,扭头让玉珠起身。 “三爷……”玉珠不情愿地咬唇。 裴澜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爷今晚去你那儿。” 玉珠这才宽了心,转眸看沈灵毓一眼,缓缓起身让位。 一旁的裴秀慈见状,撇着嘴帮玉珠打抱不平。 “三婶儿与别的男人珠胎暗结,本就有错在先,在府里不夹起尾巴小心做人就算了,还敢仗势欺人,真不知道这算个什么道理!” 沈灵毓抿唇轻笑,“大侄女,你还小,日后自会明白,弱肉强食,才是这世间唯一的道理。” “什么弱肉强食,说来说去,你还不是靠男人吗,有什么可得意的!”裴秀慈瞪着她直嚷嚷。 一旁的柳涟漪忍无可忍道:“你给我闭嘴,先前同你说的那些话,你是半句都没记在心上!” 裴秀慈心中不忿,越发瞧不上这个懦弱的娘了。 她之前说过什么,她当然还记得,且记得一清二楚。 什么你三婶儿是有大造化的人,在这座府里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但一定要顺你三婶儿的意。 又什么将军府日后全靠你三婶儿撑着了,若想过好日子,站队很重要。 她只觉得娘是在危言耸听,偌大一个柱国将军府,什么时候要靠一个女人才能撑住了? 她对此一直嗤之以鼻。 结果怎样? 结果证明娘说得全是错的。 三叔当了官,日后他们这些人要仰仗的可是三叔! 至于沈灵毓,一个水性杨花的贱妇,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绝对翻不起浪来。 走到今天,她凭靠的不就是男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真让人不耻! 裴秀慈撇撇嘴,没好气的冲沈灵毓哼了一声。 沈灵毓见怪不怪,拿起筷子淡定夹菜。 下一瞬,又一道人影自院外缓缓走进来,正是叶婉然。 自那日闹过一场后,叶婉然就很少露面了,每天待在婉澜轩悄默声的也不知在干什么。 彼时见她进来,沈灵毓眉一挑,下意识看向裴澜之的脸色。 却见他目无异样,眉眼中竟是连一丝情分都没有了。 所以啊,男人有时候就是这般绝情。 爱你的时候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 可一旦不爱了,便视你如敝履,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沈灵毓冷笑一声,越发瞧不上裴澜之。 倒是裴秀慈看见叶婉然时,面上不自觉多了一抹心虚。 “二婶儿,你、你怎么来了?” 叶婉然哼笑,“我也是裴家的媳妇,今晚既是家宴,我为何不能来?” 第107章:世子高中 裴秀慈听着她沉怒的语气,皱眉道:“二婶儿,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无所谓你什么意思,我一个做长辈的,哪能同晚辈斤斤计较。” 叶婉然打断她没说完的话,冷着脸走过来坐下。 她的位子在裴澜之对面,落座时,视线不经意地掠过他身后站着的玉珠,阴着脸一声嗤笑。 “玉姨娘怎么不坐?” 玉珠没搭腔,而是旁若无人地拽了拽裴澜之的袖子。 裴澜之当即发话,“你若是来吃饭的,就闭上嘴好好吃,若不想吃,就回你的婉澜轩去!” 叶婉然一听这话,当即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朝他扔去。 “裴澜之,你还有没有良心!” “好端端的,你又发什么疯!” 裴澜之心头恼火到不行。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女人如此泼辣,动不动就生气发火,同以往那个温柔小意的女人截然不同了。 老太太亦是一脸不悦,瞪着叶婉然说:“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老三媳妇都没说什么,你有何资格在这儿闹事!” 叶婉然怒道:“沈灵毓不发火不过是因为她心里没有澜之罢了!可我算什么,我千辛万苦给他生儿子,到头来却被他如此对待,他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裴澜之听她这般骂自己,更听不下去了,拍桌怒起。 “叶婉然,你生的儿子到底是谁的种,你心知肚明!我没把你赶出去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若在这儿撒泼,你就给我搬到城郊别院去,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叶婉然闻之一顿,继而又嗤嗤笑起来,只是那眼中却笑出了泪。 “裴澜之,是我错了,我早该看清你的真面目的,你敢这般对我,怕是忘了,与北漠打得最后一场仗,裴家军为何会死伤惨重,以致……” “你给我闭嘴!” 裴澜之突然怒吼一声,不待众人反应,又拿起茶杯朝叶婉然用力砸去。 叶婉然一时不防,被杯子砸中脑袋,当场便晕厥过去。 这般情境落在沈灵毓眼里,饶是出乎意料,却也忍不住开始怀疑点什么了。 半年前,裴家军奉命出征,在边境与北漠军浴血奋战几个月之久。 直到最后一场仗,虽然裴家军胜了,但军中重要将领全部丧命于北漠军之手,其中就包括裴家父子三人。 事后有人怀疑是军中有奸细向敌军透露了作战计划,但迟迟找不到证据,加之为了维护裴家军的名声,所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如今叶婉然突然提起那场战事,显然是知道一些内情。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裴澜之。 柳涟漪颤着身子站起来,敛眸问他,“二弟妹那话是什么意思,最后一场战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你……” “她气急败坏说胡话,大嫂也信?”裴澜之哼道。 柳涟漪咬牙,“我为何不能信,无缘无故的,她绝不会突然提起!裴澜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必须告诉我,你别忘了,你爹和你大哥,全都死在了那场战事中!” 裴澜之被她逼问得一脸烦躁,甩着袖子欲往外走。 然刚走了两步就被她抓住。 “裴澜之,你到底在心虚什么!” 裴澜之皱眉喝道:“我才没有心虚,北漠战事早已平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少在我面前发疯!” 柳涟漪却用力抓住他的胳膊,脸色阴沉可怕。 这时候,沉默许久的裴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行了!好好的一场家宴被闹成这样,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婆!” “老大媳妇,把老三放开,我看你也傻了,他姓裴,若真发生了什么,岂会不向着自己的父兄!” 柳涟漪犹豫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若不听,明日我便请户部侍郎来府,同他好好说说他教养的好女儿!” 户部侍郎是柳涟漪的父亲,亦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惧怕的人。 老太太把他搬出来,自是为了拿捏她。 柳涟漪肩膀一颤,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裴澜之,眸中却泪光泛滥。 老太太头疼道:“玉清,秀慈,扶你们娘回北苑去,没事都少出来晃悠。” “是……” 裴玉清和裴秀慈见老太太发话,自不敢多言,慌忙起身扶着柳涟漪走了。 沈灵毓面无表情地看着,随即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站起来。 “既然人都走了,那我继续留在这儿就有点失礼了,娘慢用,我先回去了。” 老太太没理她,沉溺的视线一直停在裴澜之身上。 沈灵毓不知道北漠的最后一场仗到底发生过什么,前世对此也毫无印象。 但如若裴家军的惨重死伤真与裴澜之有关,那他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给那些亡魂赎罪。 所以这件事,日后若有机会,她一定要查清楚。 这场家宴过去,将军府连着一个月都风平浪静的。 叶婉然每天都待在婉澜轩哄儿子,不知老太太和裴澜之后来是如何安抚她的,她竟安分了下来。 裴澜之倒是潇洒,每天去兵部办完事,夜里不是陪叶婉然,便是留宿在玉珠那儿,讲究一个雨露均沾。 沈灵毓只觉得好笑。 家宴那天闹得跟仇人一样,事后还能相安无事地躺到一张床上去,叶婉然那心境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不过她也懒得去插手他们的事儿,有些雷不彻底清除,早晚有一天还是要炸的,她急什么。 再说,她又不是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过去这一个月,她的新铺子已经开好了,一家卖木炭,一家卖酒。 身子也笨重了不少,月份大了,肚子开始显怀,每日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孕反也更严重,吃完就吐。 怀孕的艰辛,她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好在莫大夫给的解毒丹很有效,这一个月竟没再毒发。 至于谢云州那边,听说他到了城防营之后,每日更忙了。 具体在忙些什么,沈灵毓就不得而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三天前,恩科放榜,镇北王世子陆方亭高中状元了。 为庆祝这一喜事,陆世子特在城外设宴,宴请京中勋贵们,柱国将军府也收到了请帖。 沈灵毓作为裴澜之的原配,理所当然随他一起参宴。 第108章:我想你了 出城这日,阳光正好。 裴澜之穿着官袍,意气风发。 沈灵毓觉得他这辈子也就这点儿出息了,一个小小的兵部令史,有什么可骄傲的。 不多时,马车已出城门。 陆方亭今日宴请的地方在城外映雪湖。 映雪湖乃盛京八景之一,湖水绕城而过,波光粼粼,湖两岸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他们到的时候,四周已停了不少马车。 陆方亭一视同仁,不止请了朝廷要员,就连他平日结交的江湖好友也在宾客其列,整整摆了二十桌酒席。 裴澜之在兵部待了一个月,也学会了官场上溜须拍马那一套,一下车就找人敬酒去了。 随行女眷们都在另一边赏花,沈灵毓没什么兴致,自顾自走到一簇芦苇深处。 这芦苇足足有一人高,一进去便瞧不见她人影了。 沈灵毓乐得自在,不顾形象地脱鞋坐下来戏水。 最近越来越炎热,在马车上又坐了那么久,她早闷得快透不上气了,这凉爽的湖水玩起来正舒适。 不防这时,一只手突然从水里冒出来,猝不及防抓住了她的脚踝。 沈灵毓吓得放声尖叫,可惜她离人群太远,且四周又有丝竹之音,她的声音很快就被笙箫舞曲淹没了。 她只好踢腾着双腿想挣脱那只手,然不等她回过神,一具高大的身躯就猛地从水中钻出,一下子压到她身上。 沈灵毓吓得魂儿都快没了,直至闻到一缕淡淡的莲花香,她才猛地惊过神来。 抬眸看清那人的脸,唇一撇,毫不犹豫地打了他一巴掌。 “混蛋,知不知道你快把我吓死了!” 谢云州嬉皮笑脸道:“有那么害怕吗?” “你说呢,突然有一双手从水里钻出来,任谁不害怕啊!”沈灵毓红着眼睛斥道。 谢云州低头亲她一口,哄道:“下次不这样了。” 沈灵毓才不管他还有没有下次,推开她就要起来。 谢云州却不肯,按着她的身子不让她动弹。 沈灵毓咬牙切齿道:“谢云州,你要不要脸,这儿可是在城外!” “城外怎么了,又没人看见。” “外面都是人!” “放心,他们不知道你在这儿。” 谢云州笑笑,转口又问:“想我没有?” 沈灵毓轻嗤,“没有。” “可是我想你了。” 谢云州突然正经起来,声音轻轻柔柔,比这湖水还让人心神荡漾。 沈灵毓心尖一跳,蓦然不知该怎么回应了。 谢云州抿唇笑着,转眸见她白皙的小脚裸在外面,足尖还滴着水,让他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然他再混蛋,也知道这会儿不是碰她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将欲望压下去,随即拿起她放在旁边的鞋,用衣裳将她的脚擦干净,再小心翼翼的把鞋穿好。 “天虽热,但你还怀着孩子,别贪凉,对孩子不好。” “你从哪儿听来的歪理?”沈灵毓嗤声打趣他。 谢云州一本正经道:“莫大夫说的,不是歪理。” 沈灵毓闻之挑眉。 难得,他居然还会找莫大夫问这种事。 其实平心而论,他这人做了父亲,必也会是位尽职尽责的好父亲。 只可惜,她腹中孩儿与他无缘。 沈灵毓落寞垂眸,等鞋子穿好后便慢悠悠坐了起来。 转眸见他浑身衣服已湿,又蹙起了眉。 “你这副样子,待会儿怎么参加宴席?” 谢云州挑眉反问她,“谁说我要入席?” “难道陆世子没有邀请你?” “我算什么身份,他邀请我做什么。” 谢云州笑得一脸坦然。 沈灵毓却私心觉得陆方亭不是那般拜高踩低之人。 帖子必然已经给了他,至于他来不来,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不过于他而言,这落差确实蛮大的。 曾经是高高在上的二品吏部尚书,如今却成了折冲都尉,五品以上官员皆可踩他一脚,若不是背后还有东厂撑腰,怕是他早就玩儿完了吧。 沈灵毓唇一抿,嘴上笑他活该。 谢云州一把掐住她的脸说:“降职也比我儿子上裴家的族谱强。” 沈灵毓恍然愣住,回过神后,眸子怔怔凝望他。 “所以,你那日大闹将军府的宴席,目的在这儿?” 谢云州先是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也不全是,只是背后想把我拉下来的人太多,我若不给他们提供个机会,哪能让他们甘心。” 沈灵毓气急磨牙,“混蛋,连孩子都利用!” 亏她刚刚还觉得他有了那么一点爹样,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谢云州见她磨牙霍霍地起身欲走,慌忙抓住她的手。 “你看你,好端端的又生气,我这也是为了自保,若我真死了,难道你不伤心?” “我才不会伤心,我巴不得你死远点才好!” 沈灵毓奋力甩开他,心里却仍觉得不解气,眸光一闪,直接抬脚把人踹进了湖里。 咚一声水响,力道还挺大,眨眼间他就淹没了踪迹。 沈灵毓倒也不怕,他水性又不差,能出什么事。 拍拍手,直接走了。 哪想出去后,却迎面撞上了陆方亭。 也不知他是何时过来的,有没有听见她和谢云州方才的谈话。 沈灵毓莫名有些心慌,但看他的脸色,又不像是偷听别人墙角应有的反应,不由得放下心来。 沈灵毓松口气,缓缓踱步上前。 “恭喜陆世子高中状元。” 陆方亭温和道:“我能高中,也多亏了三夫人。” “我?” 沈灵毓听不明白了,她自问自己还没这么大功劳。 陆方亭笑道:“你先前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宝很好用。” 沈灵毓缓过神,不禁一笑。 “陆世子文采斐然,臣妇送您四宝,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陆方亭却道:“若没有三夫人先前的一番宽慰,自也不会有如今的新科状元。” 沈灵毓心头讪讪,觉得他未免把她捧太高了,她真的是无心插柳而已。 陆方亭见她神色不自然,启唇笑笑,也不再继续。 “宴席快开始了,三夫人随我一起过去吧。” “呃,好……” 两人走后,一道人影霍地自水中冒出,沉溺的眸子隐在飘荡的芦苇中,晦涩不明。 第109章:他抢我东西 映雪湖两岸,一边是丝竹环绕,宾客言笑。 相隔几百米的对岸湖心亭内,却有一人形单影只,酌酒自怜。 祝危过来的时候,见谢云州一身衣服还往地上滴着水,摇摇头,只觉自己越发看不懂他了。 “下个水回来也不知道换身干净衣裳,夜里发起高热,我可不救你。” 谢云州瞥他一眼,闷声道:“你不去恭贺陆方亭高中,跑这儿干什么。” “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喝闷酒太孤单嘛!”祝危打趣道。 谢云州沉哼一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陆方亭日后进京兆府做事,少不得要跟你打交道,你把他给我盯紧了。” 祝危不解,“为何?他哪儿得罪你了?” 谢云州暗暗磨牙,“他抢我东西。” 祝危一听,乐了。 “难得,人家陆世子生来有疾,坐在轮椅上还能抢走你的东西,你可真没用。” 谢云州差点把酒杯摔他脸上。 “再笑一句,我把你也送下去游两圈。” 祝危见他脸色铁青,抿唇笑笑,见好就收,心里其实门儿清。 他有什么东西是能被陆方亭抢走的。 他有的,陆方亭未必没有。 除非是人。 听说陆方亭是突然决定参加恩科考试的,毕竟他堂堂镇北王世子,若真想要官名,大可让其父出面。 再说,他生来有疾,此番进京只为养病,突然高中状元,难免让人好奇。 所以他就找人私下调查了陆方亭一番。 结果却查到陆方亭与裴三夫人私交颇深。 裴三夫人对陆方亭未必有情,但陆方亭对她又藏着什么样的心思,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再看看谢云州这会儿的反应,显然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才会提防陆方亭。 但男女之欢,又岂是提防了就有用的。 喜欢谁不喜欢谁,皆是人家心之所向,旁人可控制不住。 再说了,他与裴三夫人从一开始就是各取所需,如今却这般上心,难道就不怕北漠那位主发疯? 毕竟裴三夫人光是怀了他的孩子,就受够拖累了。 “你若真有心保全自己的东西,就泰然处之,越是不放在心上,对她才越好。”祝危忍不住提醒道。 谢云州听懂他话中之意,仰头喝口闷酒,并未搭腔。 祝危也懒得去问他听进去多少,如今局势这么复杂,他保全自己都难,更何况是一儿一母呢? 非得等到两个人都丧了命才及时醒悟,只怕就晚了。 ………… 隔岸席间,沈灵毓坐于女眷之中,同一位相熟的妇人小酌几口后便有些不胜酒力。 三个月的胎象已经稳下来了,喝点酒不碍事。 只是一群妇人坐在一起难免吵闹了些,她清净惯了,实在有些不适应,便想回府歇息。 但裴澜之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同身边一个勋贵子弟聊得正欢。 沈灵毓懒得等他,直接上马先走了。 马车调头时,她撩起车帘,认真打量一眼与裴澜之交谈的那位勋贵子弟,思绪渐渐出神。 张柳。 陈国公之孙。 南山张家乃是东盛望族之一,祖上曾是开国功臣,后人子弟尽蒙其荫。 到张柳祖父那一辈,因发生夺嫡之乱,其祖父为维护皇室正统,联军屠杀了意欲称帝的前长公主叛军,所以才被皇上封为了陈国公,由此又延续了张家几十年的富贵荣华。 只是荣宠太高,后代子孙未必能受的起,到张柳这一代,竟只出了他这一根独苗。 所以可想张柳打小过得是何等日子,千疼万宠长大,如同张家的小皇帝差不多。 也正因如此,才给张柳养成了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在外没少仗着祖辈功德耍威风,甚至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 先前皇上命谢云州治瘟,谢云州强行让勋贵子弟们出城防疫,其中便有张柳。 且裴澜之挨打那天,张柳就是头个闹事的。 结果他美美隐身,反而是裴澜之挨了三十军棍,可见此人性子有多恶劣。 而裴澜之被他坑过一回后竟还不长记性,奔着人家的家世背景就上赶着巴结讨好,全无半分将军府的军人风骨,真是丢脸。 沈灵毓瞧着裴澜之那一脸讨好相,越看越觉得恶心,索性放下帘子眼不见为净。 此时的她又哪里想得到,裴澜之这一番讨好,竟惹出了大乱子来。 这场城外宴过后,府里又平静了几天,只是沈灵毓没再见过裴澜之了。 其实她起初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还是玉珠突然跑到她院子里诉苦,她才醒过神的。 “三爷连着四五天,都是到早上才回来的,不知跑去哪儿喝花酒,每日都喝得醉醺醺的,身上还带着令人作呕的脂粉味儿,我说了他两回,他便不耐烦地教训我多管闲事,可我都是为了他好啊,外面的女人哪个不是千人骑万人枕的,万一给三爷染上什么病,怎生得了。” 沈灵毓淡淡扫她一眼。 自打当上姨娘后,玉珠的穿衣打扮就变了,举手投足间都想装得像个贵妇。 只是她太急于彰显自己的身份,什么名贵珠钗玉簪,恨不得一股脑的全插到自己头上去,反而显得俗气。 更别说这套说词了。 聪明大气的女人,从来都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既要又要。 她起初勾引裴澜之的时候,图谋的怕只是一个身份。 如今身份有了,又想霸占他的心,可能吗? 裴澜之若真是个忠贞不二的男人,就不会纳她为妾了。 “三爷做了官,身份不比从前,在官场上少不得要应酬,你应当体恤他才是。”沈灵毓挑眉说道。 玉珠却难堪地咬了咬唇。 “可是,可是我怕他……” 她吞吞吐吐的,心里那句话始终说不出口。 沈灵毓眸一瞥,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你怕他哪天再带回一个女人,到时候自己就失宠了?” 玉珠被她猜中心事,垂下眸子轻轻点了点头。 沈灵毓忍不住笑了。 她也挺奇怪的。 家宴那晚,仗着有裴澜之的宠爱就敢霸占她的位子,如今却又来同她说这些,矛不矛盾。 沈灵毓嗤笑一声,眯眼问她,“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第110章:帮三爷还钱 玉珠纠结地低着头掰手指,好半天才吐出声来。 “我希望夫人能劝劝三爷,让他少些应酬,酒肉伤身,我……” 沈灵毓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冷声打断。 “你才是他的心尖宠,这话你都劝不动,我劝就有用?” “可您才是正室夫人,又是将军府的掌事人,您说的话,自然比我有分量。”玉珠一脸诚恳道。 沈灵毓摇头失笑。 “我在他那儿有没有份量,你比我更清楚,我们徒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所以无论他带多少女人回来,都跟我没关系,你还是回去吧。” “夫人……”玉珠忍不住还想说。 但沈灵毓一记冷眼扫过去,她就立马吓得闭嘴了,最后只得灰溜溜离开。 泽兰递给沈灵毓一杯参茶,对玉珠极瞧不上。 “以前她伺候老夫人的时候,我们还敬服她,毕竟老夫人那般挑剔的人,能比她身边待这么多年的也只有玉珠一个,可谁曾想她也是个不安分的,一得机会就勾了三爷。” “现在好日子没过几天,又跑到夫人这儿来诉委屈,怕是忘了她之前在您面前是如何恃宠生娇的吧?她有什么可委屈的,要我说三爷多纳几个妾也挺好,这也算是她应得的报应!” 沈灵毓靠在罗汉床上,淡然一笑。 “凡人都有私心,谁不想往上爬呢,只是别来碍我的眼就好。” 玉珠若真聪明,就应当知道,此刻顺着裴澜之的意,她玉姨娘的位子才能坐得更持久。 倘若像之前的叶婉然一样任性撒泼,那结果会如何,可就全看裴澜之自己的心情来。 毕竟她和叶婉然的处境还是不同的。 叶婉然好歹有儿时青梅竹马的情分在。 而玉珠有什么呢? 不过是裴澜之在受伤寂寞时,一时的意乱情迷罢了。 一旦新鲜劲儿过去,她就彻底没有依靠了。 只可惜这一点,鲜少有女人能想明白。 当天夜里,听雨轩隔壁院子就吵了起来。 裴澜之今夜难得早归,却不想玉珠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儿,就开始哭哭啼啼地闹。 离得这么近,该听的不该听的,沈灵毓全听见了,吵得她头疼,连觉都睡不好。 过了大半个时辰,那边才消停,只是隐隐仍能听到一记委屈的啜泣声。 沈灵毓叹口气,翻身躺床上准备睡觉,哪想裴澜之却不由分说来她这儿了。 “到底是丫鬟出身,目光短浅不懂礼数,还是你这儿清净!” 沈灵毓坐起来,皱眉看着他说:“可是你一来,我不清净。” 裴澜之一听这话,瞪着她数落道:“沈灵毓,我知你不喜欢我,可你别忘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这儿是将军府,我作为你的丈夫,自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若也惹我不痛快,我就……” “怎样?休了我?” 沈灵毓接过话,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眼底尽是轻蔑。 “三爷莫不是忘了,你已经给过我和离书了。” 裴澜之喉中一窒,身上气焰瞬间灭了。 “其实,你作为妻子,还是称职的……” 沈灵毓见他突然给自己戴高帽,才不信他的鬼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三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言,这种违心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也不怕闪了舌头。” 裴澜之摸摸鼻子,清咳一声。 “那我就直说了,这几天总在玉春楼应酬,欠了不少酒钱,你看你手头宽裕的话,就替我结了吧。” 哦,他去寻花问柳,却要她给他付嫖资,可真要脸。 沈灵毓看向他,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 “三爷这话说的,你好歹也是柱国将军府的三公子,就算欠了酒钱又如何,大不了把咱们府中库存的好酒拉去抵债便是,我想玉春楼的酒再好,也比不上公爹珍藏几十年的女儿红吧!” 裴澜之见她这般接话,心里直骂她愚蠢,可面上又不敢表露出来,就怕沈灵毓一个不爽不管他了。 今晚之所以早回来,也不过是因为玉春楼那边管他要钱了。 他在兵部做事,一个月俸禄才二十两,但他在玉春楼的账面上,可是欠了整整三千两。 这么多钱,他可还不起。 原先是想着纳妾时,沈灵毓给玉珠置办了一些值钱的首饰,他想让玉珠先拿去当了给他应急。 哪料玉珠却是个不懂事儿的,拿她一点首饰像要她命似的,还呼天抢地的骂他辜负了她的一片情意。 什么情意,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当初攀附他的目的是什么。 都让她乌鸡变凤凰了,还这般不知足,真是一辈子都难登大雅之堂。 也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沈灵毓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夫人,那可不是几坛子酒的事儿,玉春楼背后有靠山,这你是知道的,若我欠的债还不上,这官位可就不保了,所以你无论如何都得帮帮我……” 沈灵毓一听到他叫夫人,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裴澜之,你能滚远点儿别来恶心我吗?才做了多久的官,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是吧?你的俸禄一分没到我手里也就算了,如今还想让我拿钱帮你,我哪儿来的钱,将军府是个什么光景,难道你不清楚吗?” “你!” 裴澜之一拍桌子,一时没忍住露出了本来面目。 “沈灵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月又开了两家新铺子,你若没钱,鬼才信呢!” 沈灵毓啧啧称奇,“所以呢,你心安理得的让我给你还债,你就有理了?裴澜之,你也不看看你在我面前算个什么身份!” 裴澜之脸上挂不住,咬牙切齿道:“我同你写借条还不成吗!” 沈灵毓见他急得连这话都说出来,心里猜测他应是欠了玉春楼不少钱,且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那她若不趁火打劫一把,未免也太对不起他前世造下的孽了。 沈灵毓眯眼笑笑,缓缓起身让泽兰拿来纸笔。 “三爷,我也不是诚心想跟你把账算清楚,只是咱俩都签过和离书了,便不再是夫妻,所以钱财这种东西,还是两不相欠为好,免得最后闹得太难看。” “欠条一式两份,你欠玉春楼的钱,我可以帮你还,但你日后若是还不上我的钱,将军府的地契,可就归我了。” 第111章:一口销魂烟 裴澜之心中气闷,觉得沈灵毓跟自己算这么清楚,实在过分。 可她那话偏偏又说得在理,无奈只得把欠条欠了。 反正将军府田契地契多的是,少一块也没什么。 拿上沈灵毓给的银票,裴澜之欢天喜地离开了。 泽兰却有些不安。 “三爷一张欠条就借走您三千两银子,这到底是欠了多少啊,万一日后还不上怎么办?” 沈灵毓笑道:“还不上,就用命还呗。” “那万一三爷跟您来个鱼死网破呢?” “他哪有那胆子,好不容易才当了官,他才舍不得跟我拼命,人一旦有了自己在乎的东西,就等同于有了被人拿捏的把柄。” 虽然她不知道玉春楼的行情,但裴澜之这般着急还钱,显然是有所忌惮的。 再者,男人一旦进了温柔乡,哪是那么容易抽身的。 裴澜之手里有了钱,只会越陷越深,然后在玉春楼越欠越多,直到最后彻底无法收场。 待到那时,他要赔的,可不只是将军府那点地契了,而是整座将军府。 甚至是他自己的前程…… 之后几日,裴澜之又恢复了夜夜笙歌的日子,流连在玉春楼醉而忘返。 温香软玉在怀,哪还有闲情干别的事,尤其和他在一起的,还多了一个陈国公府的纨绔少爷张柳。 裴澜之最早踏进玉春楼,便是张柳带他来的。 只是这楼里的姑娘百看生厌,他早就玩儿腻了。 没过几日,他便弄来了新玩意儿。 玉春楼雅室内,裴澜之方从床上睡醒,一睁眼就见张柳坐在窗台的桌子前摆弄香炉。 见他醒了,张柳龇起一口白牙,招手让他过来。 “裴兄,来,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裴澜之负手过去,只见张柳往香炉中扔了一块乌漆麻黑的东西,像黑炭,还能用火点燃。 燃烧后,一缕白烟缓缓从香炉中飘出,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闻着神清气爽。 裴澜之脑子里装得很多琐事瞬间抛到了脑后。 “张兄,这是什么东西,竟有如此魔力!” 张琪挑眉得意道:“这个呀,名唤销魂烟,是我花了大价钱从西域买来的,吸一口,飘飘欲仙,人世间的愁啊闷啊,全都没了!” “销魂烟?” 裴澜之对这东西闻所未闻,心里只觉得新奇。 张柳以手扇烟,闭上眼睛啧啧称奇。 “真是个好东西,听说此烟还能治病呢!” 裴澜之诧异道:“烟怎么治病?” 张柳想了想,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袖珍刀,猝不及防的朝裴澜之手腕上划了一下。 “啊!” 裴澜之放声尖叫,刚想质问他为何动手,却见他突然把香炉端到自己鼻尖。 浓烈的烟大口大口灌入体内,仿佛什么灵丹妙药一般,让他瞬间忘了手腕的疼痛。 “奇了,真是奇了,这烟果然能治病,我竟然一下子就感觉不到疼了!” 张柳冲他得意挑眉,“怎么样,这玩意儿不错吧?单这一颗,就花了我一百两银子呢!” 一百两? 裴澜之咋舌,这可比得上一块顶级沉香了。 “这东西用什么做的,外表看着普普通通,怎会卖如此之贵?” 张柳摇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都是好东西。” 裴澜之又问:“那这一块烟能燃多久?” 话音落罢,张柳还没来得及回答,香炉内的烟雾便渐渐淡了。 等张柳把炉子打开,那块黑疙瘩早已烧完。 裴澜之难以置信道:“这就没了?” 张柳把炉子放下,挑眉道:“无妨,我一次买了十块,咱们每日烧一块便是。” 裴澜之捂着流血的手称道:“张兄,能结交到你这个知己好友,我此生死而无憾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你裴三爷名声在外,我同你结交,反倒是我面上增光了!”张柳笑道。 这话听得裴澜之极是受用,男人都要面子,在外面最怕被人瞧不起,尤其是碰上那些家世比自己好的。 初和张柳结交时,他也怕张柳是存心拿他消遣,并未真的当朋友看待。 然连日相处下来,他才发现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张柳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之后几日,裴澜之彻底沦陷了,日日待在玉春楼同张柳一起闻那销魂烟,连家都不回了,更别说去兵部当值了。 未免上级发火,张柳直接出面帮他告了病假。 有陈国公府撑腰,兵部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连天这般玩下来,裴澜之又欠了不少债。 玉春楼的老鸨把账单给他看时,他人都傻了。 “三、三万两白银,怎么欠了这么多?!” 老鸨尖声笑道:“三爷,三万两对您来说算什么啊,奴家可不信偌大一个柱国将军府连区区三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裴澜之讪讪摸鼻子。 这么多钱,将军府还真拿不出来。 毕竟公库中的钱,早就在先前打仗时损耗了大半。 之后又被叶婉然亏给娘家不少,加之前前后后发生了不少琐事,早就花完了。 不然娘也不会一直让沈灵毓当掌事人。 不就是想靠着沈灵毓的嫁妆,暂时稳住将军府的顺心日子吗。 可这么多钱,沈灵毓是决计不会帮他还的。 三万两,又不是三千两,她的铺子就是再挣钱,短时间内怕也拿不出这么多。 老鸨走后,裴澜之拿着账单呆呆坐到椅子上,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张柳端着香炉凑到他面前,挑眉一笑。 “我说裴兄,不过三万两银子罢了,有什么可愁的。” 裴澜之眼前一亮,“张兄莫不是要帮我还钱?” 张柳却摇摇头,说道:“这么多钱,我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不过我有法子帮你挣钱。” “挣?”裴澜之好奇道:“怎么挣?” 张柳嘿嘿一笑,看着手里的香炉说:“卖我销魂烟的商人说,他想往盛京运一批货,但又怕城防营的人细查,毕竟这销魂烟可是新玩意儿,盛京城内从未出现过,所以他请我帮他找路子运货,若是这路子成了,他一笔就给我这么多钱!” 张柳边说边竖起五根手指头。 五千两! 裴澜之倒吸一口凉气,狠狠心动了。 只是运个货就能白拿这么多钱,若多运几回,他这钱可不就还上了吗? “可是、可是咱去哪儿给他找路子啊?” 裴澜之一下子又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张柳眯眼直笑,“你夫人那铺子隔三差五不都要出城拉货吗?她和谢云州关系那么好,谢云州肯定不会查她的货,咱们借她的路子就行!” 第112章:心存歹意 裴澜之听完张柳的主意,心里却有些犹豫。 “张兄,你有所不知,我夫人的铺子同将军府没什么关联,所以……” “裴兄,你别告诉我你堂堂将军府三公子,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了主。” 张柳一脸讥讽地打断他没说完的话,那轻蔑的眼神盯得裴澜之有些下不来台。 裴澜之不想在他面前丢了脸面,腾一下起身。 “我是她丈夫,妻从夫纲,有什么做不了主的,若没有柱国将军府,还没有今日的裴三夫人呢!” 张柳眼一眯,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 “好,裴兄真是好魄力,我就欣赏你这样的男人,那我就等裴兄的好消息了!” 裴澜之面上拍着胸脯做保证,心里却没几分底气。 沈灵毓的性子,他虽完全不了解,但还是知晓几分的。 将军府是将军府,她是她,她素来分得很清楚。 想借她的路子运货,只怕没那么容易松口。 实在不行,便越过她,直接同铺子的管事说一声算了,反正他们运的也不是什么禁物。 他记得,九霄的管事,好像是叫陈术,打小就进了将军府。 细说起来,这陈术最应该听的是他裴三爷的命令才对。 想通这点后,裴澜之瞬间松口气,等张柳一走就出门找陈术去了。 玉春楼和九霄相距不远,都在一条主街上,没几步路便到了。 裴澜之负手走进铺子时,陈术正在理账。 四目相对间,陈术恍然愣了一下,不自觉合上账本。 “三爷,您怎么来了?” 裴澜之没好气道:“怎么,爷不能来?”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行了,你不必在我面前狡辩,我这会儿过来,就是同你说件事儿。” 裴澜之抬手打断他没说完的话,在铺子里转一圈,拿了盒时兴的水粉后,又打眼看向陈术。 “我有个朋友,这几天想往城里运批货,但京兆府的批文还没下来,他那货又要得急,所以想借九霄的路子把货运进城来,你到时候给他行个方便。” 陈术闻之蹙眉,“小的斗胆问一句,不知三爷那朋友卖的货是?” “就是寻常货物,同你前些日子拉的木炭差不多。”裴澜之扬眉说道。 陈术却面露疑惑,“若只是寻常货物,应该不至于拿不到官府批文的,三爷……”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批文还没下来,你一个管账的,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我怎么说你就只管怎么做便是,爷能害自家人吗!”裴澜之拍着桌子气急败坏道。 陈术见他如此,也没再说什么,面上点头应承下来。 然等裴澜之一走,他便匆匆赶去将军府,将此事告诉了沈灵毓。 “我瞧着三爷的气色比起之前差了不少,像被什么东西吸了精气似的,我问他要运什么货,他也不说清楚,三夫人,这事儿只怕有猫腻,您看……” 沈灵毓淡然道:“无妨,照他说的做。” “可万一出了事……” “怕什么,他那么有能耐,天塌下来自有他顶着,只是回头让他签个明函,表明那些货和咱们九霄没关系就成。”沈灵毓抚着肚子敛眸笑道。 陈术深觉这主意可行。 九霄同将军府本就是分开的,三爷既要运货,自得把关系分明了,免得他们自己也惹祸上身。 陈术走后,泽兰给沈灵毓倒了杯茶,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灵毓笑道:“你觉得我不应该答应裴澜之那事儿?” 泽兰郑重点头。 “三爷日日流连烟花柳巷,能结交到什么朋友,别是存了歹心在这儿害您。” “想害我,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不过我倒也想看看,他们运进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灵毓嗤笑一声,继而从椅子上站起来。 “在府里待这么多天,实在是无趣极了,走,叫上莫娜,咱们一起出城转转去。” “行!” 泽兰也觉得转转好,老闷在府里,天天不是听二夫人放酸屁,就是听那玉姨娘鬼哭狼嚎,简直要把人逼疯。 男人都想要三妻四妾,可女人多了有什么好处,天天只知道争风吃醋,还是没男人活的自在。 再说三爷实在是个靠不住的,有了新欢就弃旧爱,欠了那么多风流债,她看他这辈子早晚死在女人手里。 泽兰不耻地撇撇嘴,回屋叫上莫娜,又准备了些茶点,随后便和沈灵毓一起坐上马车出城了。 城外光景明媚,一场瘟疫过后,出城游玩的人多了不少,映雪湖上全是泛舟游船的。 莫娜来了兴致,挽住沈灵毓的胳膊撒娇。 “姐姐,咱们也去划船吧!” 沈灵毓笑着点点头,对她有求必应。 三人租了一条小船,船舱内五脏俱全。 莫娜一上船就兴奋地跑到船尾摆渡去了。 沈灵毓在船头站了一会儿,有些累,遂回船舱内休息。 然刚躺下没一会儿,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一点动静。 不等她起身唤人,一道人影便打开舱门走了进来,接着一记掌风飞来,瞬间点住她身上穴道,以致她侧着身子动弹不得,连来人的脸都没看清。 “你是谁?”沈灵毓的声音不自觉颤抖。 若说不怕自是假的,这人能闯进来,便说明莫娜没能拦住他。 也不知泽兰和莫娜这会儿如何了,万一遭他毒手,那她就是死也不放过他。 关键此人又是谁派来的? 光天化日之下便敢登船行凶,同她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凝神间,那人的气息慢慢向她靠近,猝不及防拽下了她的外衫。 沈灵毓心神一震,咬牙切齿道:“我乃柱国将军府三夫人,你休要乱来!” “巧了,我看上的,正是你。” 男人一声闷笑,听着浑厚有力。 沈灵毓一时辨不出他的身份,只是默默咬紧了唇瓣,心里琢磨着自救的法子。 “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对我?” 然男人却不理她,甚至趁她说话的同时,又挑开她一件衣衫。 沈灵毓内心一阵绝望,不免后悔自己今日为何要出城,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泽兰和莫娜。 光是这般想着,她眼角便缓缓淌下泪来。 不妨这时,身后那人突然嗤笑一声,音调带着几分熟悉的戏谑。 “这就吓到了?” 第113章:无名男尸 沈灵毓听出这声音,愕然瞪大眼睛,额头上青筋暴起,气得恨不得一爪子挠死他。 “谢云州,你个无耻之徒,给我解开!” “不要,这样好玩儿。” 谢云州抵住她的额头,笑着亲了一口。 沈灵毓气喘吁吁,想骂他却出不了声,只能怒目瞪他。 直到谢云州亲够了,才起身解开她的穴道。 沈灵毓忍无可忍,上手就打。 谢云州嬉皮笑脸的一把抓住。 “消消火,我这张脸精贵着呢,要是破了相,以后有你哭的。” 沈灵毓深吸一口气,抬脚踹他。 “不要脸的登徒子,离我远点儿!” “那不行,我都一个多月没见你了,再离远些,咱俩就生分了。” 沈灵毓气得干瞪眼,简直拿这个没脸没皮的狂徒毫无办法。 “莫娜和泽兰呢?” 谢云州笑道:“她们没事,只是让时一带她们去湖心亭喝杯好茶而已。” 沈灵毓暗暗磨牙,“无耻!” “骂上瘾了?”谢云州伸手掐她脸。 沈灵毓左右斗不过他,索性扭过头不再搭理他了。 可她一冷下来,他又开始不满意,变着法的在她身上上下其手折腾她。 沈灵毓烦不胜烦,直想把他推下船去。 “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不能。” 谢云州回得理直气壮,手停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突然顿住了。 “都这么大了?” 沈灵毓默默翻白眼,“这才有多大,刚满四个月而已。” “那他会动了吗?” “不知道。” “你做母亲的能不知道?” “我做母亲的就得什么都知道?” 两人又开始斗嘴。 谢云州刚想反驳,她的肚子却突然动了一下,正好在他手掌触摸的位置。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像被吓到一般愕然瞪大眼睛,一时间激动得语无伦次。 “他他他动了!” 沈灵毓还是头一次瞧见他这样的神情,嘴上忍不住笑。 “瞧你这点儿出息。” 谢云州能不激动吗,他不需要经历怀胎十月的艰辛,从一开始的感受自然没有她深。 更何况在最初知晓她怀孕的时候,他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 原因无他,他这样的人,此生不会有好下场,多一条血脉在世上,此后只会有源源不断的灾殃罢了。 可沈灵毓执意要生,他拦不住。 渐渐的,看到她身上的母亲天性,他也难免受到触动,觉得留下这孩子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在这世上,他们两个之间有了心意相通的东西。 只是对这个毛都没见到的小不点儿,他始终没多大感觉罢了。 此刻感受到孩子的触动,他才终于有了一丝将为人父的真实感,甚至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她肚子里怀的,是他们的孩子。 他只想将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拱手送到他们母子面前。 谢云州深吸一口气,垂下头,轻轻吻在她肚皮上。 “儿子,我是父亲,听到我在叫你了吗?” 沈灵毓伸手推他,“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万一怀的是个女儿,听见你叫儿子,怕是要不开心了!” 谢云州笑道:“无妨,反正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沈灵毓轻嗤,“你就贫吧!” “我认真的。” 谢云州一本正经,就差指天发誓了。 “为了孩子,我以后肯定做个好人,让他生下来就受尽万千宠爱。” 沈灵毓才不信他的鬼话。 “我看你能好几天。” 谢云州啧一声,刚想回话,船舱外却突然传来一记刺耳的尖叫声。 “啊!!!” 谢云州直觉出了事,迅速起身出去查看。 沈灵毓穿好衣服,也跟了出去。 二人来到船头,只见几只小船堵到了一起,绿水清波的湖面上却躺着一具尸体,浑身肿胀得不成人样,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 沈灵毓看得有些恶心,胃里忍不住又开始反酸水。 谢云州拍拍她的背,皱眉道:“你先带上丫鬟回城。” “那你呢?” “这尸体出现在城外,我身为折冲都尉,自然要把此事查清楚。”男人淡然笑道。 沈灵毓点点头,也不再停留,等船靠岸后就带上泽兰和莫娜走了。 那尸体瞧着实在可怖,也不知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泽兰陪她上车的时候,也有些胆战心惊的,哆哆嗦嗦抖个不停。 “光天化日之下就生出这种事,奴婢看这盛京城是越发不安宁了。” “别乱想,城中发生命案是常有之事,相信朝廷很快就会查明真相。”沈灵毓拍着她的手安抚道。 然临近傍晚时分,陆方亭却突然登门造访。 沈灵毓一问才知,他是为了城外的死尸而来。 “听闻三夫人今日也在映雪湖,尸体出现的时候,你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沈灵毓抿唇摇头,“我一直待在船舱内,还是听见外面的尖叫声才知道出了何事。” “那三夫人没被吓到吧?” 沈灵毓再次摇头。 吓到倒是没有,就是那尸体的死状有些可怖。 “陆大人,可有查明死者的身份?” “暂时还没有,此案不寻常之处太多,所以皇上命城防营、大理寺和京兆府同查此案,十日之内必须破案。”陆方亭沉声说道。 沈灵毓不免意外,“京中每年要审理的案子不少,怎么偏偏这一件惊动了皇上?” 陆方亭凝眉道:“因为仵作在验尸时,发现死者体内中了毒,而他的尸体又在映雪湖泡了几日,映雪湖对盛京城有多重要,三夫人应当比我清楚,所以朝中有人怀疑是域外细作故意杀人投毒。” “细作投毒?” 这事的性质可就严重了。 只是在沈灵毓前世的记忆中,并不记得盛京城闹过这么一场命案。 不过她那时候远在北漠,不知道也正常。 但若真是域外细作干的,那就麻烦了。 映雪湖连接着护城河,护城河穿过整座盛京城,城中百姓们平日所用之水全来自护城河。 万一水中投了毒,那全城百姓可都活不下去了。 “查出是什么毒了吗?” 陆方亭叹道:“暂时还不清楚,只是在死者的鼻腔和肺里,发现了少量的浓烟,仵作以银针试毒后,发现这些浓烟中夹杂了毒素,但具体是什么毒,还没查清楚,不过我已经请莫大夫帮忙了。” 第114章:助纣为虐 莫大夫医术高明,有他在,查明毒源应该不会太难。 只是这件案子闹得人心惶惶,若是耽误百姓们用水,只怕要生出更大的乱子来。 沉思间,裴澜之突然抱着双臂从外面回来。 多日不见,他整个人瘦了不少,脸色也蜡黄蜡黄的,弓腰低着头,像具行尸走肉似的。 沈灵毓上下打量他,微微蹙起了眉。 陆方亭神色客气的同他打招呼。 “裴令史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莫不是病了?” 裴澜之蓦地一震,如同惊弓之鸟般跳起半米高,待回过神,又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儿冷。” 冷? 沈灵毓不自觉抿唇。 都六月份的天了,怎么会冷。 陆方亭面上倒没什么反应,寒暄两句后便告辞离开了。 裴澜之随沈灵毓回到听雨轩,捂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随即开口。 “陆世子来干什么?” 沈灵毓面无表情道:“今日出城游玩时,不巧看到了一具男尸,这案子闹得满城风雨,他作为京兆府尹,前来问我发现尸体时可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尸体?” 裴澜之似乎吓了一惊,音调突然拔高。 沈灵毓斜眼瞥他,“怎么,映雪湖现无名男尸,这么大的案子,你还不知道?” 裴澜之摇摇头,表示自己真不知道。 他今天一天都待在玉春楼,要不是老鸨见他还不上钱把他赶了出来,他才不会回家。 最要紧的是,张柳手里的销魂烟没了,他得赶紧让沈灵毓把货运进来。 “我朋友要借你的路子运货的事儿,陈术跟你说过了吧?” 裴澜之边说边打哈欠,鼻子里还不受控制地流下一缕清涕来。 沈灵毓看得恶心,皱着眉一脸嫌弃地扭过头。 “明日正好有批货要运进城,你朋友借我的路子没问题,但若是他的货太多,我可不收。” 裴澜之点头道:“没多少货,只是东西运进来之后,得先放到你铺子的库房中,他过两日自会运走。” 这是张柳晚上才同他说的,说是他那朋友的库房出了点问题,暂时没办法放货,所以就想着借用下九霄的库房。 裴澜之倒不觉得有什么,就怕沈灵毓有意见,所以才同她说了一声。 沈灵毓定定看着他,眨眼一笑。 “好,没问题,不过费用得多收点。” 裴澜之蹙眉,“人家都说无商不奸,这话果然不假。” 沈灵毓也不惯着他,撇嘴道:“不给钱也行,你们另找地方放货去。” 裴澜之见她又发脾气,哪还敢再多说一个字,只得应承下来。 这时,玉珠突然推开院门从外面跑进来,一看见裴澜之就嘤嘤啼哭。 “三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妾身这些日子都快想死您了!” 她飞扑过来撞进裴澜之怀里,差点把裴澜之撞倒。 沈灵毓冷眼瞥着,不客气道:“带着你的小娇妾出去,少来扰我清净。” 裴澜之也受不了她这脾气,揽着玉珠就走了。 只是一闻到玉珠身上那俗气的脂粉味儿,又觉得她实在是比不上玉春楼的姑娘,瞬间一点兴致都没了,一回到别院就躺下呼呼睡去。 翌日清晨,张柳早早来找裴澜之。 二人一见面,张柳便不由分说塞给他几张单子。 “这是我那朋友的货单,最后两张是别人欠我的账单,都放你这儿。” 裴澜之不解,“这账单上可欠了你几千两银子呢,你怎么让我替你收着?” “裴兄,咱俩情同手足,放你这儿自是信得过你。” 张柳拍拍他的肩膀,继而又叹口气。 “实话跟你说吧,这欠债的前几天突然跑了,我寻思着这债是要不回来了,不过你要是能找到他,那钱便归你了!” 裴澜之见他这般阔气,目瞪口呆道:“这可是几千两银子呢,你说给我就给我了?” 张柳郑重点头,“只要你能找到人,他还的钱就归你了!” 裴澜之瞬间乐坏了,问明那欠债人的身份,立马派府里的家丁出门找人去了,而他自己则拿着货单去了九霄找陈术。 “我朋友那批货都在城外十里的城隍庙内,你运货回来的时候,顺路带上就行。” 陈术接过货单,大致扫一眼,嘴上没说什么。 正午过后,几辆马车拉着成袋的货物缓缓行至城门口。 守城的士兵要验货,陈术直接把官府的批文呈了上去。 士兵见状,摆摆手放行了。 哪料这时,谢云州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两个属下风风火火要进城。 见陈术这回运了那么多货,谢云州蓦然蹙起眉。 “你们三夫人有囤货的嗜好?” 陈术颔首道:“三夫人做生意,自有她的一笔买卖经,哪是小人能置喙的。” 谢云州嗤一声笑起来,“你对她倒是忠心,回去告诉你家夫人,这几天别再拉货了,免得引火上身。” 陈术听见这话,一下子肃正了神色。 “谢都尉此言何意?” “有些事太隐秘,不该你们知道的时候无需多问,总之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便是。” 谢云州没说太多,一甩马鞭就走了。 陈术直觉不太好,回到铺子把货全卸下来后,匆匆去了将军府。 沈灵毓得知谢云州的提醒,沉思片刻,拧眉问他。 “裴澜之要你运的货呢?” 陈术回道:“都在库房放着。” 沈灵毓一锤定音,“走,带我去看看。” 无缘无故的,谢云州绝不会做那样的提醒,必定是他们这两日在城内的商户中发现了什么端倪。 只是他不是在调查映雪湖的案子吗?怎么又扯到商户身上了? 沈灵毓想不明白。 到了铺子的库房,让陈术把裴澜之朋友那批货打开后,一股浓烈的烟味瞬间从袋子里飘出来,呛得沈灵毓直打喷嚏。 “这什么东西?” 陈术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只是从中拿出一块仔细端详。 “瞧着像咱们铺子里拉的木炭,只是比寻常木炭小很多,不知道能不能烧。” 沈灵毓思量道:“先收起来,等我问过裴澜之后再做打算。” 万一这东西有害,那她这回便是助纣为虐了。 第115章:老谢有福气 回府后,沈灵毓差人去玉春楼找裴澜之。 狗男人在外面寻花问柳她不管,但若是敢给她惹麻烦,她自不可能坐视不理。 哪料下人从玉春楼回来时,却带回一个晴天霹雳。 “三夫人,不好了,三爷突然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说是映雪湖的无名男尸案与三爷有关!” “对了,玉春楼的老鸨还交代小的,说三爷欠了他们几千两银子,若是这笔钱再还不上,她就要报官去了!” 沈灵毓闻之一怔,倒是没想到裴澜之一下子竟能惹出那么多事儿来。 欠玉春楼的钱倒没什么,反正是将军府的债,真要还了,那就拿将军府做抵押。 最关键的是映雪湖的无名男尸案,无缘无故的,怎么跟裴澜之扯上关系了? 明明昨晚他回来的时候,对那案子还闻所未闻呢! 不待沈灵毓想清楚,裴老夫人便急赤白脸的从寿喜堂赶来。 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老太太急得不行,连路都险些走不稳。 “老三媳妇,你快想法子去救救他,老三打小就没干过什么混账事儿,绝不可能杀人啊!” 没干过混账事儿? 沈灵毓一下子气笑了。 “和自己嫂子苟合的时候不混账?还是在玉春楼花天酒地欠一大笔烂账不混账?他若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会儿就不会被人抓进大理寺,老夫人对自己的宝贝儿子未免也太纵容了些!” 老太太见她开始翻旧账,登时也恼了。 “澜之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能不了解他吗?若不是你没有尽到一个做妻子的本分,事情也不会闹到今天这副局面。” 沈灵毓冷脸听着,面上嗤笑。 “到底不是您说男人三妻四妾乃常有之事的时候了,既然您对他的品性信誓旦旦,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待大理寺查明真相,自会放了他。” 老太太万没想到沈灵毓居然会拿这话堵她,气得险些撅过去。 “我信他是一码事,朝廷和皇上信不信他,那就是另一码事了!老三媳妇,不管你和老三之间有多少恩怨,他毕竟还是你的夫,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往后在这世上可就没依靠了,无论如何,你一定得救救他啊!” 这话说来更是好笑。 她什么时候靠过裴澜之了?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不过这事儿着实让人匪夷所思,她倒不是相信裴澜之的清白,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思来想去,沈灵毓还是坐马车去了大理寺。 不为救人,只为弄清内情,毕竟她铺子里还放着一批来路不明的货。 万一这把火烧到她身上,那就亏大了。 到了大理寺,一番询问下才知,裴澜之暂时被押进了大牢。 所以沈灵毓只能先去公堂找祝危。 祝危看见她,神情坦然道:“三夫人是来找裴令史的?” 沈灵毓抿唇点头,“祝大人,无名男尸案,怎么会和我夫君扯上关系?” “大理寺和京兆府经过两日巡查,终于查明了死者的身份,他原是一富家子弟,自小不学无术,又爱结交三教九流之人为友,由此养了一堆兰习,成了一个烟鬼赌徒,把家产败光不说,还欠了一大笔赌债。” “碰巧这时,本官的一个属下说裴令史这两日也在找他,本官心觉有异,便盯了裴令史一日,结果却查到死者欠债的单子都在裴令史手里,由此怀疑那人的死可能和裴令史有关,所以便将他带回来审问。” 祝危同她解释得很仔细,任何细枝末节都没放过。 沈灵毓蹙眉道:“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我夫君之所以找他,或许只是想让他还债……” 祝危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嗤声打断。 “本官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裴令史却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胆敢反抗,死不足惜。” 沈灵毓瞬间怔住。 裴澜之疯了吧?这话都说得出来! 还是他仗着自己进了官场,便真能无法无天草菅人命了? 沈灵毓叹气道:“那这件案子,祝大人打算怎么审?” “既然好好审问他不配合,那就只能严刑拷打了。” 祝危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是在饮茶吃饭那般淡然。 “可他毕竟是柱国将军府的裴三爷……” “那又如何,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区区裴三公子乎?” 祝危两句话堵得沈灵毓无言以对,转念想起另一件事,又求请祝危帮忙。 祝危听罢,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此事当真?” 沈灵毓道:“我也只是怀疑罢了,至于真假,还要祝大人审问后才知道。” 祝危思量片刻,蓦地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 “随我来。” 他说着便往大牢走。 沈灵毓抚着肚子慢慢跟上。 祝危瞧见她的动作,抿抿唇,刻意放慢了步子。 “四个多月了吧?” “嗯?” 沈灵毓一时没听明白,瞧见他的眼神,才反应过来,又淡淡点下头。 “嗯。” 祝危笑道:“老谢有福气了,不枉他之前冒死进宫为你求药,哪像我,年纪一把,连个佳人还没觅到呢!” 沈灵毓凝神听着他的话,眸子微眯。 “他冒死进宫为我求药……什么时候?” 祝危挑眉,“老谢没告诉你吗,就之前闹瘟疫的时候,你突然毒发,莫大夫说天山雪莲或许能根治你体内的毒,只是那时候已经过了宵禁,老谢怕皇上怪罪,就自己往心口上捅了一刀,这才顺利拿到药。” 沈灵毓步子一顿,不由得想起那人被裴澜之捅伤那晚,她在他胸前看到的旧刀疤。 当时她还义正言辞地说了他,他气她没良心,如今想想,她可不就是没良心吗? 只是他做了那样的事,又不愿意同她说,生了误会后如何能怪到她头上。 她当时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沈灵毓抿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心里一心一意爱着的从来只有荣华公主,却又这般待她,他那样的人,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呢? 沉思间,两人到了大牢。 祝危没让沈灵毓进去,只在刑房外站着。 两名狱卒把裴澜之从牢房里拖出来,不由分说直接绑到了木架上。 裴澜之一看这架势,登时怕了。 “祝大人,你、你这是干什么?” 第116章:怎么不打死他 祝危走到一排刑具前,眯眼冲他冷笑。 “裴令史待会儿就知道了。” 裴澜之就是再傻也醒过神了,脸色瞬间惨白。 “祝危,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敢严刑逼供,皇上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他以为说出这话就能吓住祝危,然这话刚说完,祝危就毫不犹豫地甩了他两鞭。 裴澜之当场惨叫起来。 “祝危,你给我等着,我要去皇上面前状告你,告到你满门抄斩!” “行,我等着,不过在此之前,裴令史能否保住你自己的命,可就难说了。” 祝危一声冷笑,扭头从火炉中拿起一只烧红的烙铁。 裴澜之只看了一眼,便头皮发麻浑身哆嗦起来。 “我受不了了!祝大人,求你放过我吧,那人的死同我真的没有半分关系啊!” 祝危冷哼道:“若真没有关系,那就说明实情,你手里的账单是从何而来,又为何要找那人,你若不说清楚,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裴澜之慌忙点头。 “我说我说!账单是陈国公府的张柳给我的,他说有人欠了他的烟债,只要我帮忙把人找到,那还回来的钱便归我了!” 祝危眉一挑,举着那只烙铁在他面前晃。 “裴令史,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既然抓你进来,查到的内情自然不会只有一点点,死者身上还揣着北漠战事的秘密,难道你不是因为这才杀了他的?” 刑房外的沈灵毓一挑眉,心中暗道祝危和谢云州真不愧是好友,就这胡说八道的本事,一般人还真少有。 而裴澜之在极度的惊恐之下还真被他唬住了,也或许是因为心虚,脊背一震,身子顿时抖得更厉害了。 “我、我不知道那人跟北漠战事有什么关系,我也从未见过他,他……” 话音未落,那烧红的烙铁便猝不及防一下子烙到他胸口。 “啊啊啊!” 听着这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沈灵毓也有些心惊肉跳,自是没想到祝危真敢动手。 但同时又觉得解气。 一想到前世她代叶婉然去北漠受苦,而裴澜之则冒充他二哥的身份,和叶婉然在将军府恩恩爱爱过了十年好日子,如今受这等酷刑,可不就是因果报应。 沈灵毓扶着墙壁站稳身子,嘴中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刑房内,裴澜之已经痛得晕厥过去。 祝危也狠,让狱卒拎起一桶水把他泼醒,转身又拿起了一只烙铁。 裴澜之这回是真受不住了,发疯一般大吼起来。 “我说我说,祝大人,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只求你别再动刑了!” 祝危敛眸冷笑,“早这么配合不就好了,说,东盛与北漠的最后一战,裴家军为何会死伤惨重!” 裴澜之绷着身体垂下头,知道自己这回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了,眼底渐渐涌上一抹绝望来。 “因为、因为有人向敌军泄露了我军的行军作战图,以致主力部队落入敌军的陷阱之中,经过一番浴血奋战才终于等来了援军……” 祝危与刑房外的沈灵毓同时变了脸色。 没想到朝廷之前的猜测是真的,裴家军内部果然有内鬼! 祝危冷声逼问道:“那内奸是谁?” 裴澜之摇头,“我、我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你回京后为何不将此事奏明皇上?” 裴澜之抬眸看他一眼,又垂下头,沉默许久才沉沉出声。 “最后一场战事,我随父兄一起参战了,以我们为首的主力部队被人诱拐到北漠最凶险的狼雪山,冰天雪地中,我们迷失了方向,遭到北漠军的疯狂攻击。” “父亲为保存兵力,让大哥二哥带着我和一小队人马先逃走探路,可是在半路上,我们又遭到了一批埋伏,近乎全军覆没……” 说到这儿,他哽咽了一下,可见那场战事有多惨烈。 “当时,我藏在大哥的盔甲之下,由此躲过一劫,只是模糊间看到一个人跑到北漠军首领面前邀功,那时我才知道,是有人偷了我们的作战图,才致使我裴家军伤亡惨重,当时我又气又怒,但更让我震惊的是,那内鬼的手背上,竟然刻着将军府护院们独有的刺青!” 所以,这便是裴澜之回京后为何不敢将这件事上报朝廷的原因。 因为内鬼出自将军府。 即便查出来了,将军府的名声也彻底败了。 裴家军为国战死,是英勇就义,但内鬼泄露作战图,便是家风出了问题,传扬出去后,百姓难免会议论纷纷。 是图英名还是图骂名,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 祝危沉思片刻,又问:“那你可曾看清那内鬼的相貌?” 裴澜之再次摇头。 “大哥的盔甲正好挡住那人的上半身,所以我只看到了他手背上的刺青,不过他的手掌很大,手指头也粗,像块小萝卜头似的,回京后我也想过把他找出来,但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就忘了……” 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裴澜之能忘了? 沈灵毓只觉好笑。 她看他不是忘了,而是只顾着和叶婉然叙情了。 祝危放下烙铁,让裴澜之继续在木架上吊着,扭头出了刑房。 见到沈灵毓,他抿唇道:“裴澜之刚才交代的事太严重,我得去找老谢商量一下,三夫人,你……” 沈灵毓适时接过话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府了。” 祝危点点头,随她一起出了牢房。 哪料刚走到大理寺门口,二人迎面又撞上了陈术。 “三夫人,不好了,谢都尉要封了咱们的铺子!” 沈灵毓闻之一惊,“为何?” “三爷让咱们运的那批货出了大问题,那无名男尸体内的毒已经查出来了,正是那批货引起的!” “谢都尉说那货名唤销魂烟,初闻时神清气爽,但极易让人上瘾,久而久之,体内便会产生剧毒,慢慢侵蚀人的身体和神智,活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查明毒素后,谢都尉就带着人在城里挨家挨户查销魂烟,结果查到了我们头上。” 沈灵毓听完,不由得气恼刚刚怎么没让祝危活活打死裴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