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祸国妖姬我不干了》 1、求保命 “看呐,朕的大军如天兵......” 冯小怜觉得脑袋很疼,疼到抬头都觉得脑袋能压折脖子的地步。然而耳边还在嗡嗡响,也不知道谁在看视频,外放声音也太大了。 她费力的想睁开眼,就在此时,耳朵边响起来咚咚咚的击鼓声,本就觉得脑袋很疼头晕目眩,加上鼓声的震动,她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在忍不住要吐出来的那一刻,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妈耶~ 这是....... 不高的城墙,横尸遍野的护城河,近在咫尺的攻城梯,如蚂蚁一样还往上冲的乌合之众,远处还有兵器反光的督战队....... 她脖子像是生锈了一样,咔咔咔咔往右边转,她的右边是很多脸上带血身体瘦弱个子不高浑身破烂的士兵正搬着石头滚木往下砸,这些人里面有的头发发白,有的还是少年,他们相同的地方是脸上全带有麻木的表情。 这些人连一身完整的盔甲都没有,在一些小头目的督促呵斥下,机械的与人厮杀,稍微慢一些就有鞭子落在身上。 而远处一根旗杆上挂着破烂的旗帜,旗帜卷风,在翻飞的布料上,冯小怜认出上面一个繁体字“齐”。能认得这个字还是因为“齊天大聖”的功劳。 呐喊声将她的注意力又拉回眼前,耳边有人一阵大笑:“爱妃放心,他们攻不进来的,你看看这都是第几次了.......” 冯小怜这才注意自己被一个人搂着肩膀,她看向左边,一个高鼻深目的俊美男人兴致勃勃的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给她的感觉像那些带着美妞看比赛的有钱人。 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手,她才想到自己就是那个被人家带着装点门面的妞儿! 她想爆粗口! 然而头疼欲裂,恶心的感觉一直在,想骗自己这是在做梦都不现实。 这是在哪儿? 她很想回家! 这时候旁边的那狗男人指着城下一处被人团团围住的地方显摆的说:“都说宇文宪智勇冠世,攻战如神,在朕看来不过如此!” 冯小怜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她顺着这男人的手指往下看,只能看到大旗下一个盔甲雪亮的男人骑在一匹花色很多的马上,这匹马十分显眼,因为距离太远,人家是胖是瘦看不清楚,但是这盔甲和这马立在这里,就让人知道他是统帅。 她这会脑子太疼了,不知道谁是宇文宪,也不想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看这种人间地狱,她只想回家! 可耳边是厮杀声,她身处在战场上,眼神向下瞄到自己的裙子,再考虑自己仿佛得了大病一样的身体,逃是逃不掉的了,觉得还是要和这男人虚与委蛇才行!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怎么来这里的不知道,活过今天很重要!!! 她捏着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含糖量高一些,接了一句自认为很安全的话:“您说的对呢!~” 这男人听了挑眉毛问:“爱妃怎么如此腔调?新学的?” 普通话没听过吗? 然而冯小怜还真的学不会男人的口音,她只能揉着自己的脑袋语气稀碎的哎呦了几声。 示意对方:我病了,别跟我计较了,快让我走! 这男人一看她这幅惺惺作态,立即关心的问:“爱妃这是病了?不想看了?这血糊糊的也没什么看的,罢了罢了,摆驾回宫。” 立即有人来扶着冯小怜,然后她头重脚轻的被扶着下了城楼,这城楼的楼梯很陡峭,城墙里面躺满了伤兵,还有很多伤兵被源源不断的从城墙上抬下来,因为压根没想过救助这些人,所以随便找个地方把这些伤兵找地方一塞就完事儿了,根本没人管他们,任凭这些人等死。 而那些肢体健全的百姓被驱赶着登上城楼,要替补那些伤兵接着守城。 看着眼前这些表情麻木的人,加上此刻头疼的厉害,冯小怜根本弄不清自己身处何地,颇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茫。然而眼前的伤亡和自己的疼痛是真实存在的,让她更是无法判断自己的处境。 她被塞进车里,被身边的男人搂着,听着这男人吹嘘:“朕率十万之众来晋州,纵然是周主派出了那宇文宪,也不能攻破晋州,爱妃刚才看了吧,他几次攻城铩羽而归......” 冯小怜坐在马车里,这车还不防震,一旦走动颠簸起来,那种恶心的感觉更严重。这男人没说完,冯小怜立即扑到门口要吐到车外,然而她忽略了自己的娇弱程度,压根没吐到车外,全吐在车上了。 吐出来的东西带着一股腥臭味,中间夹杂着黑色的血块,这味道刺激的冯小怜接着吐,一时间车上味道难闻极了,弄的一片狼藉。 马车停了下来,有几个翘着兰花指扭捏的太监来请这男人转移到别的车上。 这男人也想表现一下对冯小怜的关心,然而看她和那一堆呕吐物之后,还是别开了脸,急匆匆的下车,刚下车就闹着要换衣服,明明没沾到呕吐物,就仿佛是被吐在他身上一样。 有奴婢抖着土盖在呕吐物上,清理了之后上来了一个宫女,对着散发着异味的马车也忍不住皱眉。 冯小怜觉得那堆东西吐出来之后终于畅快了,虽然头晕,但是并不恶心了。 她闭上眼,直挺挺的躺着,来不及嫌弃身边有些地方没被清理,急速思考着自己的处境。 刚才吐出来的东西味道是腥臭的,夹带着不多的黑色血块,推断应该是食物中毒。 这身份是不是宠妃不知道,但是妃嫔,城墙,观战,食物中毒...... 而且她刚才听到一个名字:宇文宪。 宇文宪,晋城。 周主,应该是周朝或者是周地的君主;齐,守城的将领姓齐或者是齐朝,刚才那个狗男人自称朕,应该是齐朝; 齐朝的皇帝,带着女人观战......联想到宇文这个姓氏...... 冯小怜抓住身边侍女的衣服问:“我是冯小怜?” “是啊,您是淑妃娘娘。” 啊!!!!!!! 冯小怜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血直冲脑门,一时间四肢百骸都有一种过电了感觉,那种如雷劈一样的感觉让她瞬间晕了过去。 尽管人晕过去了,但是脑子似乎还能思考,这种比较神奇的状态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但是不影响她在心里仰天长啸。 她对这段历史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冯小怜这个人。 只所以要了解这个人,是因为她倒霉的也叫冯小怜。 往事不可追,她也不想再提自己因为什么原因得到了冯小怜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她特意查了一下祸国妖姬冯小怜的生平。 淑妃冯小怜没有出身,但她是个空调;据说她的肌肤莹润冬暖夏凉,抱着十分舒服。 北齐的昏君高玮十分喜欢这位宠妃,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她横躺在案上,让大臣欣赏他爱妃的肌肤......因此得了一个“玉体横陈”的典故。 这是何等的荒唐啊! 如果自己真的穿成这个冯小怜,那么接下来就是晋州城破,北齐后主高玮开始做困兽斗,两三年内齐国灭亡,被北周吞并,冯小怜被当成战利品分赐给了北周的代王宇文达。 宇文达宠爱冯小怜,王妃李氏吃了冯小怜的苦头,随后北周被隋朝取代,隋文帝杨坚杀了宇文达,把冯小怜又当成战利品赐给了臣子李询。 李询是宇文达王妃李氏的哥哥,于是到了李家后,李询的母亲因为冯小怜欺负她的女儿,勒令冯小怜自尽。 从眼下的时间算起来到隋朝一统,也不过是四五年的时间。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但是这个冯小怜的命运开始进入倒计时。 还是那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具身体是如此的年轻,她还想着有朝一日回现代社会呢。 可是该怎么回去? 眼前的局面明显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了。 以她那大专文凭接触到的知识范围,是不足以想象出来自己怎么从几千年后到了几千年前的。 而且这时候脑门很疼,很疼很疼。 像是针扎一样的疼,或许这也是中招了,有人想让这身体死,所以刚才吐出的东西里面很明显有黑色血块,这是中毒了。 正想着车停了下来,她听见车外有人说:“昏了?” 她身边的侍女说:“是啊!可惜没死!” 车外的人说:“这可不行!太后和皇后都要她死,三天内务必要让她死了才行,她若是不死,你死!” 车里的侍女这时候诚惶诚恐的对车外的人保证:“她今晚必死,不需三天!” 冯小怜一瞬间惊恐起来,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2、等价换 随后冯小怜感觉到自己被人粗暴的抬起来,像是扔大包一样被人毫不客气的扔到一个人的背上。 她感觉自己被人背着往僻静的地方去,渐渐的周围的声音变的微弱,杂乱的脚步声也在减少,周围显得十分安静,这样的环境让她的心开始提起来,毕竟刚才听到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友好,万一人家在这这种僻静的地方结果了自己的小命呢? 她被背着在建筑里面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就感觉到自己被很随意的放下,身体都没有舒展开,一条胳膊还被压在背后。 而刚才的侍女和背着她的太监开始说话。 太监说话的时候带着些忧愁:“刚才听人说淑妃被陛下厌恶了?” 侍女就很得意的回答:“她刚才吐在了车上,把陛下恶心坏了。所以此时陛下对她避之不及,刚才一下车被皇后娘娘迎去了。” 太监的声音更发愁了:“我听说皇后那边又有美女了。” 侍女接着得意的说:“是啊,还是两位呢,这才是她好日子到头了。往日皇后娘娘让她笼络陛下,让陛下对皇后娘娘回心转意,可她仗着自己长的好看反而背叛了娘娘。大家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她倒是得意起来了。”说话的时候口气酸溜溜的,她也意识到了,立即改口,语气中收敛了得意:“反正娘娘是不会留着她的,前些日子陛下为了她三番两次惹怒太后......听说上次周军追来,陛下只顾着带她逃命,把太后撇在后面不管不顾,太后因此大怒,当娘的哪会觉得自己的儿子有错,所以早就恨上了她,怨恨她哄着陛下连母亲都抛弃,也早有除了她的心思,今晚上必要了结了她的命!要不然娘娘那边生气,太后也觉得咱们不会办事,你我是没法交代的!” 太监有些忧愁:“可她还有些圣宠在身上,跟着宠妃你我的日子才好过一些,皇后娘娘那边不缺得力的人手,你我这样的背主之人投奔过去,万一......”万一不得重用怎么办?这种时候是宁肯做鸡头也不能做凤尾啊! “她今日差点吐在陛下身上,陛下必定厌烦她了,你看看到现在陛下都没有打发人来问一声,陛下的态度如何你还品不出来吗?我劝你也别犹豫,跟着这样的人没前途还招太后皇后的眼......”说到这里侍女压低声音:“你等会去找人要一副药,就说要救她,等药拿来了,混些毒药进去,趁着她昏迷不醒灌下去,就说她福气薄,病死了......要是陛下舍不得,只管把开药的大夫推出去当替死鬼,只要咱们把事儿办成了,娘娘必定重重有赏!这样你我后半辈子也算是有钱享福了。” 太监的口气还是有些犹豫:“到时候陛下追究起来,娘娘未必愿意保下你我二人...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要我说,咱们不用毒药了,等药熬煮好了灌下去,你摁着她,你我用被子闷死她如何?这样才不留痕迹,要不然医官嘴硬拒不认罪,到时候横生枝节,你我措手不及......” 侍女立即说:“对对对,还是你说的稳妥,用毒药难以毁尸灭迹,还是闷死更好。” 太监就说:“你等着,我去找医官开药。”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侍女推了几下冯小怜,又叫了几声娘娘,没得到任何的回应,胆子大了起来。 她觉得这里没其他人,语气就带着些嚣张的跟躺着的冯小怜说:“这也怪不得我们,是你太不要脸了。先是背叛了皇后娘娘,又哄着陛下舍弃了太后只顾带你逃命,她们岂肯放过你?这也罢了,你在大臣里面名声也不好,又是个贱籍出身,本就是贱命一条,让你享受几年的荣华你也够本了,今晚上高高兴兴的上路吧!” 说完之后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念过之后觉得自己的罪孽也消失了,然后这侍女哼着曲出去了。 冯小怜这会全身动弹不得,只能听见却不能看见,身体也不由自己掌控,眼看着自己小命也不保了,心里火急火燎更加着急。 然而身体不听使唤,她就是心里再着急焦躁也没办法拯救自己。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听见外面太监和侍女的交谈声,两个人在门口商量现在先熬着药,等晚上了再动手! 他们那不算是密谋的声音不算高,但是断断续续的都让冯小怜听到了,比如说等半夜动手,那时候大部分人都睡下了,陛下肯定在和新来的美人厮混,也顾不得她了。皇后和太姬必定会暗中助他们,陛下知道的时候她冯小怜早就和得罪了陆太姬的曹昭仪一样成一具尸体了。 两个人还感慨当初的曹昭仪是多么的受宠,最后不也是佳人薄命。她冯小怜还不如曹昭仪呢,人家还有父兄等人,她是独身一个,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听到这些的冯小怜心里更着急。 着急也没用,这似乎已经是死局了,压根没破局的办法。 她这会已经开始求助于玄学,满天神佛被她求了一个遍,然而她也知道关键时刻菩萨和天尊是帮不上忙的,她心里充满了绝望,要是能控制身体这时候已经嚎啕大哭了。 在这种极度绝望之下,转机来了,这虽然不是玄学,如果让她选,她更想选玄学! 一个机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嘀~~~平台检测到你需要帮助,请问你要向平台求助吗?” “啊!!谁?” “本平台名称为平台,天下没白吃的午餐,平台从不做慈善。如果需要在本平台发布求助信息,需支付一定的手续费,请问你需要向平台发布求助信息吗?” 冯小怜这会哪会管这玩意什么来历,人生都悲催到这地步了,先活过今天再说吧! “是是是是,我求助!” “请问求助什么呢?” “当然是要逃出生天啊!那个......你需要手续费是吗?这里的东西你看上什么随便拿,别客气!” “平台没有给你解释清楚,现在向你解释如下:平台收取的不是物质,而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比如你的声音,视力,听力,味觉......” “......”这什么玩意!这什么吸血鬼行为! 机械音自顾自的往下说:“......平台已经解释完毕,现在为客户匹配合适的交换对象。 一位女壮士需要出席一场舞会,寻找美妙的声音让自己在舞会上大出风头,愿意用自己的一把子力气交换美妙声音六个小时,对方的手续费是指甲盖三毫米。 这是目前最合适的一项交换,请问接受吗?” 冯小怜:“.......一把子力气换嗓音六个小时,对方的手续费是指甲盖三毫米?我也要付出三毫米的指甲盖吗?” 三毫米的指甲,给了! 机械音冷冷的说:“你想什么呢!对方的身体和你的不一样,对方的物种和你也不一样,对方和你不在同一个纬度,你的指甲盖没有任何的价值!再出价吧!” “我头发?” “平台检测.......客户头发可以制作假发,一次性收取全部头发,不影响后续头发生长,交易完毕之后收取手续费。 在没有开始交易之前友情提示:本平台交易一旦达成不退任何手续费,某种手续费是不可逆的,请谨慎选择。 本平台容易产生依赖性,请谨慎使用。 另:针对第一次使用的客户,平台客服善良提醒,对于本平台尽可能只使用一次,否则会堕入深渊!” “等等,我回家呢......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想回家,回家你们能帮忙吗?” 过了一会,机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来:“代价极大,您愿意支付手续费吗?在决定前请参考刚才的善良提醒! 我们对您的处境已经了解,你本人的灵魂与这处世界共振频率不相符,判定为误入平行世界。不建议你做这样的交换,手续费极为昂贵,大概率会使你终生需要人照顾才能生存,俗称瘫痪在床。具体需要我们查明你来自哪个世界,根据难易程度收取相应的费用,甚至需要你付出生命。 我们请你思考两个问题:有人真的值得你付出极大的代价回去团聚吗?甚至是仅仅为了看对方一眼而被收取生命做手续费。有人会照顾你的余生对你不离不弃吗?” 冯小怜沉默了起来。 所有声音消失,冯小怜反而没了刚才的绝望和焦躁,在寂静的环境里回忆着自己前二十年的生活。 她试图把所有的记忆摊开,从里面找出值得自己付出极为昂贵代价、有可能是生命为代价回去的人....... 开始回忆的她没注意到时间在缓慢流失,直到门口有脚步声,她才惊觉此时是晚上了。 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来回忆,她发现没有哪个让自己付出生命的人值得自己回去。 就这样吧,如浮萍一样走到哪儿算哪儿,一生力争上游不沉入水底就够了! 四周寂静无声,能听见蜡烛燃烧时候偶尔爆发的霹雳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活下来还是入土?到了拼一拼的时候了。 机械音问道:“现在可否开始计时?” “开始。” 冯小怜的视野左上方开始出现数字倒计时,刚才胳膊在身体下被压的酸麻,倒计时开始之后,这种感觉瞬间消失,力量充盈在身体里,四肢百骸都被调整在最佳状态。 她发现身体可以动了,她的手指先是动了几下,然后眼睛打开一条缝,看到太监端着药,侍女举着灯盏,两个人无声的进来了。 侍女在桌子前放下灯盏,走到了床边对着冯小怜慢慢的说:“你也别怨恨我们,是你自己选了死路,也不想想你不过是一奴婢罢了,怎么敢跟皇后娘娘叫板!要怨就怨你自己吧。” 说完跟太监说:“动手,别拖了,免得夜长梦多!” 太监站着没动:“先灌些药下去,只要她把药喝下去了,医官就狡辩不得!” 侍女微笑着说:“她是淑妃,难道还要开棺验尸?若是给她开棺验尸,皇家的威严置于何地?这种事儿大家巴不得赶紧过去呢,而且陛下对她已无好感,加上各宫娘娘巴不得她立即死了好分陛下的宠爱,又有太后和太姬她们劝着陛下,谁会给一个贱人鸣冤啊!” 太监被说服了,走过来对侍女说:“你摁着她的手免得她挣扎,我来捂!” 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他们双双弯腰,这时候两道影子突然双双挨了一巴掌,侍女忍不住尖叫了一声被掀翻在地上,太监整个人被砸在桌子上发出闷哼的声音。 他们惊恐的看着刚才还昏迷的冯小怜翻身下床,两个人都想挣扎着逃命。 冯小怜把最近的侍女一下子提了起来。她自己太清楚了,此刻自己神勇无比却只有六个小时,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宫里,她要利用这么好的机会离开,要不然死亡的威胁一直都在。 她刚想问问这侍女怎么离开,弄不好还要杀鸡给猴看震慑一下旁边的太监,话到了嘴边,她不断的张嘴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 这成哑巴了? 3、脱牢笼 冯小怜发现自己没办法说话之后,手里提着侍女使劲摇晃了两下,跟摇晃扇子一样轻松极了。 侍女被她摇晃的头昏脑胀开始翻白眼,太监已经挣扎着爬起来了,他看着冯小怜此刻力大如牛,拎着个侍女跟拎小鸡子一样,顿时脑海中出现一个念头“中邪了啊!” 手无缚鸡之力的宠妃举十斤的东西都费劲,怎么可能提着一个人还如此的轻松,这不是中邪了是什么? 他也不知道如今是哪个孤魂野鬼占据了冯小怜的身体,然而有本事附身的孤魂野鬼都不好惹,人敢跟鬼斗吗?万一被抓住了剥皮抽筋怎么办? 这太监忍着剧痛瘸着腿慢慢的往外蹭,一点声音都不敢弄出来,此刻只想着赶紧逃命。 冯小怜这时候已经接受了自己没办法发声的现状,而且这侍女眼看要晕过去了,她一方面惊讶女壮士果然是女壮士,实力了得!一方面对自己如今掌握的力量不找该怎么收放。眼看着侍女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似乎整个人已经废了,她想到了太监,转头看去,那太监已经一条腿踏出屋门了。 都到这份上了,冯小怜自然不会让他跑了,随手扔下侍女,伸手操起一只凳子想砸过去,可是试了试手感,也不知道这凳子什么木料做的,反正很沉,她觉得扔凳子能砸死这阉人,考虑到自己不认识路还需要一个指路的,于是放下凳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 冯小怜再次在心里感慨女壮士的实力不凡,这一步跨出去简直是一米的距离,身体的弹跳能力极为优秀,身体各部分更是极为敏锐且配合的很好。让她像一只灵巧的猫,不仅速度快而且落地无声。 这太监出了屋子,还没走两步呢,被后面追上的冯小怜扯着脖领子拉了回去。 太监被扔到侍女旁边,冯小怜抱着胸站在他们跟前,考虑到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太多的繁体字,她只能比划,希望这两人能理解意思。 然而这侍女太监根本没看懂她的比划,这侍女回过神来就开始求饶:“娘娘,娘娘饶命,奴婢是被逼的啊,皇后娘娘说要是不送您上路她饶不了奴婢啊!娘娘,娘娘您只要放过奴婢,奴婢愿意出面告发皇后......不,是告发穆黄花,奴婢知道穆黄花的一件事,要是抖出来了她绝对没好果子吃.......” 这几句话道尽了后宫女人的倾轧。 穆皇后,小名黄花,是齐国君主高玮乳母陆令萱的义女。陆令萱在宫里的权力不比高玮他亲娘胡太后少,很多时候高玮这昏君对乳母言听计从的程度超过了胡太后。陆令萱还频频插手朝堂上的事儿,在齐国境内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而原本的淑妃冯小怜就是穆黄花的侍女,本来是穆皇后安排大战曹昭仪的棋子,但是冯小怜自己把高玮霸占了。穆皇后自然生气,淑妃冯小怜觉得无所谓,因为穆皇后她自己是高玮第一任皇后斛律氏的侍女,后来巴结上了陆令萱才上位的,为了这个义母连出身奴婢的亲娘都不认了,史书上记载她生母来投奔她的时候,她使人“禁而掌之”,就是关起来掌嘴,这让很多人觉得这女人没一点德行,不仅没做皇后的德行,连人伦都抛干净了。 穆黄花自己都不干净,还说人家长了一身白毛! 论背主她是第一个!也别怨别人背叛了她! 大家都是奴婢,谁比谁高贵了! 侍女嘴里喊着穆皇后的小名,哪里还有对皇后的恭敬之心,这时候扑上来要抱冯小怜的腿,冯小怜哪敢让她近身,这样反复无常的人自然是避之不及,直接踢了她一脚把她踢到了墙根,这侍女挣扎着要爬起来。 而旁边的太监看到了吓的趴伏在地上不断的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大仙,小人愿意供奉您,您想要什么只需吩咐就成,小人愿意为大仙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在地上挣扎的侍女听了也反应过来,眼前的冯小怜有些不同寻常,这个中毒没死一直昏迷的人怎么突然力大无穷了呢?只能解释被外面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推断是真的。 侍女挣扎着不断的磕头,说辞和太监一样,发誓要供奉大仙。 冯小怜想说自己不是大仙,然而根本说不出话来,越着急越是说不出来,只能提起太监无声的张嘴:“怎么出宫?” 太监看她重复了几遍,试探的问道:“您要出恭?” 冯小怜立即点头,这太监立即指了指床榻后面的屏风,谄媚的说:“都在屏风后面的屋子里出恭,小的伺候您去?” 冯小怜以为他明白了,没想到这太监理解成这个结果,谁这个时候要去厕所! 气的握紧拳头对着他的眼眶咣咣给了两拳,然后她用手指蘸了些到处乱流的茶水,写出两个字“出宫”! 太监不认字,而且刚被打了两拳,看什么都是带重影,苦着脸说:“小的不识字啊,太监不许识字的!” 侍女爬过来看到字体,谄媚的说:“奴婢认识,奴婢认识......原来大仙要出宫。” 随后她开始给冯小怜讲怎么走,眼看着这路线能把人绕晕了,冯小怜后悔了! 就不该跟他们两个浪费时间! 自己找出路岂不是更好,这两个人说的都是宫人走的路线,路痴听见这些绕来绕去的路线谁记得住?! 她想着古代建筑遵从中轴线,大部分都是长方形或者是四方形对称的布局,只需要找个方向不回头往前走,总能走出去的。 如果遇到墙怎么办? 翻墙啊! 女壮士的实力应该能让她翻出去。 她思考的时候稍微走神,瞬间回神之后就看到侍女在讲怎么出去的时候和太监两个对眼神,知道这两人开始拨弄他们的小算盘,冯小怜就更加厌恶了。 不得不说,这跟养蛊一样的圈着这些女人和太监在禁宫中生活,时间久了在这种环境里面就是好人最后也人性泯灭了。 所以这里不能留,留下早晚自己也是个充满了算计的恶人! 随后提起秀气的拳头,在他们头上一人给了一拳,力气大了点,这两人也同时晕了。 冯小怜这时候松开他们走到了院子里。 这是深秋或者是冬天,外面的气温很低。 哪怕女壮士天生神力,这时候的冯小怜还是被冷的一激灵。 她回去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想出宫衣服和钱财是不能少了的。衣服能御寒,钱财能应急。 淑妃冯小怜的金银细软有很多,这符合她宠妃的身份,全部装起来背在身上的时候觉得这些金珠细软很有分量,找衣服的时候她还发现有一件珍珠裙。 珍珠做的裙子诶! 展开之后甚是华丽! 每颗珍珠都是近圆的珠子,在蜡烛的照耀下,颗颗珍珠都在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冯小怜展开这裙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她太喜欢了,决定带走。 随后用衣裙把这件珍珠裙给包住,又找了厚衣服穿在身上,扛着大包小包来到院子里。 她在院子里尝试的蹦了几下,果然这些重量对于天生神力的女壮士来说没什么,很轻松的跳跃了几下,落地也很轻盈。 她毫无留恋的爬上墙头,刚开始还手足无措,接着掌握了平衡之后在墙头上如履平地。 靠着踩墙头和蹲屋顶,她终于爬到了这宫城的最高处。 说是最高处,是她自己说的,实际上也没多高,更不是真正的最高处。这个晚上几乎没月色,到处是黑压压的一片,这宫中的某些路边还有灯,她能来到这里全是因为那些微弱的路灯给她照明。 这时候登高远望,这宫里除了高高悬挂的灯笼还有一些地方灯火辉煌,那是昏君高玮在和他新到手的女人在寻欢作乐。 看看时间,六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一半。 这个时候别说是出去了,让她回到刚才的小院子都十分艰难,她在这种漆黑的环境里迷路了。 之所以这个时候爬这么高就是为了找一个方向,只要远离灯火辉煌的地方就行。 现在方向也找到了,想要出去也很容易,可是冯小怜却遇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女壮士确实是天生神力,但是这具身体却好久没有进食了。 力量是借来的,身体勉强算是自己的。在剧烈活动之后对热量的消耗更大了,那股子饿了的感觉更加强烈。甚至让她感到五脏六腑都在拧巴着痉挛着要求赶快她进食。 看了看视线里的倒计时,找吃的又会浪费时间。所以先出去很重要。 她背对着灯火辉煌的高楼,等着巡逻的侍卫路过之后无声的跟高玮那昏君告别,随后猫着腰背着大包继续爬高踩低。 宫城虽然大,但是并没有很巨大,折腾了两个小时左右,她趴在一处高墙上往外看了看,看到墙外地面上有一条反光的河流。 夜里行路,要记住一句话:黑泥白石闪水涧! 这反光的地方绝对是一条河,应该是行宫附近的渠道,刚才那侍女说过,说是行宫外有一条两丈宽的河。 这条河一般人真的跳不过去,设立这种渠道的原因是为了防止盗窃和攻打,自然也防止里面的人逃走。 女壮士的实力能不能越过去呢? 她趴在墙头对着这片反光的地方不停的看,希望找到一处比较窄的地方跳过去试一试。 可是这时候很饿很饿,胃部痉挛,那种肚子饿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饿的人头昏眼花心慌意乱。 她揉着肚子,自己对自己说:“再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然而饥饿是控制不住的,就在她一边忍饥挨饿趴在墙头寻找着窄处的时候,她听到了巡逻侍卫盔甲和兵器的碰撞声。 按照刚才的经验躲过去就行了,而且这时候已经到了宫墙边上了,只要翻身出去,不仅能躲开巡逻的侍卫还能鸟脱樊笼。 她毫不犹豫的翻身,落地的时候才发现墙根不是平的,是一个很陡峭无法站立的斜坡,她根本不知道,晚上也看不见。身上又背着一个大包,直接连人带包的滚入了河中,响起了很大一声“噗通”。 “有刺客!” 墙内的喊声瞬间多了起来,火把映照的红光迅速向这边移动,河水冰冷却未上冻,让在河道里挣扎的冯小怜被冻的一激灵,然后被侍卫的喊声吓得再一激灵! 不妙啊! 这时候她脑海里响起滴的一声:“尊敬的客户,我们提醒您,您的交换时间还有三十分钟,请您根据交易时间谨慎安排您的事情。” 4、未知祸 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叫做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眼前就是! 冯小怜觉得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倒霉事儿攒起来也没今天遇到的多。她还想着找这个莫名其妙的平台申诉一下,看能不能延长服务的时候,发现脚被河底的淤泥粘住了,要命的是她还背着大包,河水的深度超过了她的身高...... 这妥妥是溺亡的剧本啊! 救命! “咕嘟嘟嘟......”无声的呼救只换来一肚子冰凉的河水。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还不能发声。 这交易真的是利弊都有啊,一时说不明白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而侍卫们已经爬到墙头,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说的全是陌生的方言,很神奇的是她居然听懂了: “看到了,只有一个?” “同伙可能跑了。” “上面说了,抓住落水的刺客要严刑拷问!” “包抄的人去了吗?别让刺客跑了?” ...... 越挣扎喝下去的水也多,而且她背上的大包里面有衣服,被水浸湿之后更重,拖着她不断的向下坠。 背着大包跟身上绑了一个石头没什么两样,她已经感觉到没法呼吸了,再不自救今晚上真的要被淹死了! 好死不如赖着,她折腾了这么久不就是想活的好好的吗?谁想沦落成亡国奴被当做货品一样赏来赐去?谁想在封闭的环境里天天讨男人的欢心丧失了自我?谁不想肆意的活着? 身边是冰冷的河水,不远处是不来捉人的侍卫,人在水里很难憋气一分钟,在这极限环境里,背上的财物已经不重要了,她的命更重要。 她迅速在水中解开大包的结扣放弃这大包的财物和衣服,随后脚从鞋子里挣脱出来,刚才解开大包甩掉鞋子的动作一气呵成,整个人迅速上浮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是如此的宝贵,再晚几秒真的真憋死在水里了。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赶紧在水里向着周围观察。 女壮士的身体素质很好,让她在这种寒冷刺骨的环境里还能有力气向着对岸扑腾过去,好在河面不是很宽,她很快把两只胳膊搭在了岸上,甚至她不敢回头,争分夺秒的拖着沉重的身体上岸。 上岸很难,这里的淤泥很滑,衣服全部湿了。衣服的重量和湿滑的河岸让她挣扎了好几下没能成功,她迅速脱掉身上大衣服费尽力气爬上去。 来不及庆幸自己没被淹死,把身上泡湿的衣服脱下了几件仍在河边,穿着最轻薄的衣服争取用最轻的重量逃最快的命! 至于冻死......已经顾不得明日会怎么样了,先逃脱魔爪再说吧! 背后的喊声越来越近,她看着眼前的黑暗觉得黑暗的环境是如此的安全,只要自己跑的快,就能甩掉身后的人。于是立即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夺命而逃,钻进了黑暗的巷子里。妄图借助夜色来甩掉这些侍卫,让自己获得片刻的喘息之机。 大队侍卫分成两路,一路追着“刺客”而去,因为冯小怜的准备不多,她脱了外面的衣服后,贴身的衣服还是白色的不利于藏身,在夜色中距离不远还可以分辨。 加上她刚从水里出来,身上的水迹一直都有,这痕迹就是最好的路标,那些侍卫只要跟着水迹就能找到她。也就是她跑的快,到了死胡同也能立即翻墙,要不然早被抓住了。 而另外的一队侍卫已经开始打捞她扔下的大包了。 有人把她脱在河边的衣服拿起来检查了一下,发现这衣服不是一般人能穿的起的,这料子都是贡品。侍卫头目立即恭敬的双手捧着,态度极其谦卑的把这些散落在河岸边的衣服给了一个刚来的人。 这人是个武将打扮,是个很壮硕的中年人,行走的时候跟铁塔在移动一样,他的面目也很丑陋,动作粗鲁毫不客气的夺过来抖开衣服看了一眼,看完就忍不住皱着眉头问:“这是那刺客留下的?” 侍卫头目低着头恭敬的说:“回刘大人的话:是,众侍卫都看到那刺客为了逃命,将累赘的衣服都扔了,而且.......” 壮硕的武将刘桃枝不悦的问:“何故吞吞吐吐?” 侍卫头目说:“虽然没看到那刺客的长相,但是能看出那刺客是个女子,有人说那女子落水爬出来之后身段纤细妖娆,而且众人都看到了她长发细腰......小的推断,这不是宫外的刺客,很有可能是宫里的逃奴。” 刘桃枝没说话,宫里的事儿不是他们这些人能说的。就在他检查衣服的时候,一群人抬着一只大包走来,这群侍卫当着刘桃枝的面打开了包裹,里面除了一些金银细软之外,还有一件珍珠裙。 一看到这物件,所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珍珠裙天下少有,是北齐宫中尊贵女人才能拥有的物件。 说起来自从曹魏夺了汉家天下,后来又被司马家取代,继而衣冠南渡以来,天下都未真正的一统过。以北方为例,五胡乱华后,北魏短暂的统治北方,后来分裂成了东西两个政权,称呼分别是东魏和西魏。随后又被齐周两个政权取代。 取代东魏的正是齐,地处北方,一般人称作北齐,又因为皇帝姓高被称作高齐。 高齐占据的土地是当时天下最富庶的一块土地,有漫长的海岸线还有千里大平原。无论是盐铁丝麻还是海货都是能在这片土地上找到的。 如此锦绣江山传到眼下这位皇帝高玮手上的时候,高玮就没为钱发过愁。 没发过愁且荒唐的高玮自然是要穷奢极欲的享受,珍珠裙就是在他的张罗下弄出来的。第一位拥有珍珠裙的女人穆皇后,而和穆皇后打擂台的冯小怜也有一条珍珠裙,这珍珠裙的珍珠是耗费了三万多匹彩锦换来的。这代价就是朝堂上的大臣们听了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这样高昂代价做出来的珍珠裙还不是两条,除了穆皇后和冯小怜之外,高玮的生母胡太后也有一条。 总之,从太后到皇后和宠妃,北齐的皇宫里都没有正常人,是真正奢侈享受的多,出面谋划的少。 提着这件光华璀璨的珍珠裙,刘桃枝就信了侍卫头领的话,这是宫里出贼了啊! 刘桃枝咬着牙说:“一定要把这逃奴找出来!” 无论是穆皇后胡太后被偷了,还是淑妃冯小怜被偷了,发起怒来都不是他刘桃枝能承受的。 周围的侍卫轰然应诺。 随后刘桃枝命令这群鹰犬们倾巢出动,开始在城里搜查起来,不可放过一门一户。 而这时候逃命的冯小怜觉得自己简直要步入绝境,她感觉到呼吸越来越沉重,饥饿的滋味太难受了,要命的是身后的追兵怎么都甩不掉,而且附近很多居民都养狗,狗叫声此起彼伏,简直是给那些追兵们提示这里有闯入者。 更让人惶恐的是,她只剩下五分钟的时间了。 她不知道这是在哪儿,周围一片黑暗,也不知道这是大街上还是巷子里,刚才怎么甩都甩不掉侍卫们,更不知道究竟能不能逃出去见到明天的太阳,甚至她已经做好打算了,万一逃不掉就要再找平台交易,哪怕是付出了更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她死也要死在外面,绝不能回宫里!那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这就在这时候她看到前面一处有灯光的地方,这灯光很亮,这地方不一般,毕竟能敞开用灯油的人家也不是一般人家。 她想躲开却双腿不听使唤,身体酸软着仿佛是果冻,根本没法站立,让她一下子扑倒在地。 交易时间完毕! 女壮士的力量瞬间被抽走,全身的疲惫袭来,寒冷、肌肉疼痛、头晕脑胀、那股子恶心的感觉和无处不在的饥饿让她生不如死。 寒风一吹,她开始觉得头皮发凉,寒风吹着头皮寒颤传遍全身,刚才乱糟糟披在身上的头发已经消失。 而机械音响起:“交易完成,手续费收取成功!期待您的再次使用。” 她刚想开口要求续约,这时候那户亮灯的大门被打开。有个女人带着一个提着灯笼的童儿站在明亮的灯笼下问:“是谁倒在我们门前?” 身后追兵的火把光就在身后不远处,冯小怜只能咬牙赌一把,伸出手去用嘶哑的声音说:“救命!” 扎着小揪揪的女童提着灯笼出来,拿灯笼照着她的脸,只看了她一眼,受惊的跟站在门内的女人说:“是冯小怜!” 冯小怜猛然抬头,人家认知这身体,倒在这个地方究竟是福是祸? 童儿看着她没一根头发的脑门说:“咿,她也剃度了呢!” 门内的女人看着马上要出现的火把,再看看倒在地上的冯小怜,嘴里漫不经心:“是吗?是冯小怜这贱婢啊,真是风水轮流转,没想到有一天冯小怜还会倒在咱们的门前,抬进来!” 门内涌出几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得到吩咐之后立即奔出来,这些女人很粗鲁的提起冯小怜的四肢进院子里了。抬的时候有个女人还语气不善的对冯小怜说:“你这贱人也有今日!” 冯小怜不敢说话,这到底是入了狼窝还是进了火坑? 大门随即被关上,冯小怜刚被抬着走了几步,就听见有人拍门:“开门开门!搜查刺客!有包庇刺客的以同党论处!” 冯小怜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前面可能是火坑,后面还有追兵,这日子怎么这么难啊! 5、斛律氏 尽管外面的拍门声没停过,但是抬着冯小怜的女人们也没停下脚步。 刚才骂冯小怜是贱婢的粗壮女人跟其他几个同伴说:“先把这贱人抬到柴房去关着,把她身上的这套衣服扒下来烧了,别留下什么,要不然到时候说不清楚。” 昏昏沉沉的冯小怜听见她们这样说,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毕竟对方不害怕侍卫找上门,可又对原本的冯小怜印象很不少。昏沉的她就被扔进了柴房,然后又扔进来了一套衣服。 一个老婆子恶狠狠的说:“赶紧换上,要是慢了老娘给你紧紧皮,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冯小怜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这会天气寒冷,赶紧换衣服才是做妥当的,不需要这婆子催第二遍。但是这会她的身体状态很不好,本来就是中毒昏迷好久没吃饭,接着是狂奔逃命消耗了很多的热量,最要命的是大冷天她还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一会,湿衣服穿了半天,各种因素叠加之下这会真的是想站起来都难。 然而这婆子是指望不上的,人家是不会帮着换衣服的,所以哪怕全身开始发热,双腿抖的跟面条一样,她的脑子还在告诉自己:这会处境很不好,身体更不好,还是乖巧些别惹人生气,等身体好点了,摸清环境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她费力的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然后又费力的把粗布衣服穿上,这衣服绝对不合身,穿上之后感觉处处磨皮肤。毕竟有衣服穿已经很不错了,她也没嚷嚷,裹紧了之后实在是坚持不住倒在柴堆上昏睡过去。 这婆子把她身上白色贴身锦缎衣物收拾起来,看她脸色潮红不对劲,伸手摸了她的额头,发现额头是滚烫滚烫的。 这婆子把湿衣服卷起来带出去,出了院子对外面守门的几个婆子说:“阿姐,我看那贱人发热了,管不管?不管八成要死在这儿。” 刚才抬着冯小怜进来的一个女人说:“先看主人是什么意思,主人要是心软就管她的死活,要是主人不想搭理,任凭她死了也没事儿。不过是贱婢的贱婢,一条狗罢了,谁会把一条狗的生死放心上。” 此时在大门口,刚才吩咐抬冯小怜进去的女管事带着身边的女童站在门口和侍卫们对峙。 这个女管事冷冷的说:“......这里没任何刺客,再说一遍,这里只有我们这些修行的女人,你们想要进来搜查,拍门前都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吗?这也是你们能进来的?让你们这些大男人进来了,我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侍卫还是嘴硬的要求进去搜查。 女管事就说:“行啊,你们前脚从这里搜查出去,后脚你们全家上路。我们惹不得你们的上官,难道不能收拾你们吗?我言尽于此,你们自己掂量。” 说完之后让开了路,这些侍卫反而不敢进了。 女管事看着他们冷笑了一声:“一群草包!” 说完吩咐提灯笼的女童:“童儿,关门!” 女童清脆的答应了一声,骄横的让老仆妇们把大门关上。 这女管事带着童儿一路往里面去,过了好几道门在一处佛堂前停了下来。 女管事问外面守着的侍女:“还没醒?” 这些侍女们纷纷点点头,其中有人用袖子盖着嘴无声的打了一个哈欠,这些都是守了一晚上的夜了,一边打哈欠一边说:“快了,等会就天亮了。”然后把袖子放下来小声问:“您怎么来了?” 女管事也没瞒着这些侍女:“刚才冯小怜倒在咱的门前,我看到不少人在追她。” 这些值夜的侍女听了都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然后几个人一起上来,拉着女管事往外面走。 走出一段距离后一个侍女悄悄的问:“真的假的?别是什么苦肉计来骗咱们的。” 其他侍女立即点头:“她们这些人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特别是这个冯小怜,光着躺在桌案上让大臣参观,都这么不要脸了,什么事儿是她们做不出来的?!” 一群侍女们都很气愤,待听说把冯小怜弄进来之后这些侍女们都急的跺脚:“妈妈,您怎么老糊涂了,这样的灾星倒在门前都不用看第二眼,看的多了脏了自己的眼睛。您怎么还弄回家里来了,这不是恶心人吗?赶紧扔出去,扔的越远越好。” 还有人说:“您弄她进来就不怕主人生气吗?” 这女管事说:“我就是为了主人才弄她进来的,我难道不知道这人恶心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侍女们怎么都想不通,只能说:“妈妈是老糊涂了,您等着看吧,主人肯定生气,人家都避之不及呢,您还上赶着......” 这时候屋子里有了动静,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模样娇俏的侍女从里面出来,对着院子里一群人骂到:“都是聋子啊,怎么喊了半天没人应声!” 这些围着女管事说话的侍女瞬间散了,小碎步跑到门前低着头听训,随后又赶快端水伺候主人洗漱。 女管事趁着主人洗漱的时候进了佛堂。 佛堂中间供奉着一尊佛像,占据了很大一片地方,两边有床榻,是她们主人休息的地方。 就环境而言,这里的摆设显得很朴素,真正的青灯古佛。但是这环境和前呼后拥的排场相比,又有着巨大的违和感。 她们嘴里的主人打着哈欠伸出手让人给她擦手,头上也是没有一根头发,旁边围着她侍奉的侍女们把一顶昂贵的貂皮暖帽给她戴在头上,盖住了头皮。 这位主人漫不经心的问:“刚才你们在院里说什么?” 女管事因为打扰了主人的休息立即诚惶诚恐的跪下请罪。 主人不在意的摆手:“起来吧,也不怪你,那会已经醒来了,睡不着天又冷,被窝里冷冰冰的,暖一晚上也暖不热,睡不着又不想起来,真是......寂寞就是这等滋味啊!” 说到这里觉得说下去也没意思,再次问:“没事儿吧?” 这意思问是没发生其他事儿吧。 女管事低头把冯小怜的事儿说了,小心的看了一眼主人。 这个主人也没因为听见冯小怜的名字有多大的反应,只是说:“你救她干什么?到时候又是一起是非,我是不想和那些贱人们打交道的。” 这女管事解释:“那冯小怜不过是一玩物罢了,但是却是某个人的心头肉,拿她换公主回到您身边绝对不亏。” 这位主人一听,瞬间来了精神。 “对对对,你说的对,冯小怜在我手上,高玮必定跟我换。”说到这里她眼神一转,语气开始冷静了起来:“想拿这贱人换我女儿确实是好买卖,然而她值不值这个价?别到时候高纬不乐意换......” 这女管事知道她顾虑的原因,要是这冯小怜失宠了,高玮不在乎,自然是换不来公主。如果是冯小怜还是高玮的心头肉,别说是换公主,就是换天下也容易。 女管事说:“昨日晚上收到的消息,说是高玮带着她还登上城墙观战呢。” 一晚上的功夫,昨日的宠妃怎么狼狈的跑出宫了?这位主人的第一反应是宫变,有人要杀高玮。 她问:“追杀她的侍卫是什么人?” 女管事回答:“是宫中的侍卫,只听说是宫里丢了物件,有几件要紧的东西被盗了,盗匪是个女子,其他的没听说。不像是有大事儿的样子。” 昨晚上的动静不是宫变的动静。 女管事跟着她的主人很多年了,能判断的出来。 这位主人听了女管事的话点了点头:“这么看来不是宫变,那就是穆黄花对冯小怜下手了。看来这买卖能做!让冯小怜过来,我要先看她一眼。” 外面已经是白天了,侍卫们搜查了一晚上全无所获,只能空手来找刘桃枝。 刘桃枝那张丑陋的脸上写满了阴狠,他刚才托人打听了,皇帝高玮昨日寻欢作乐的一晚上,刚才天快亮的时候已经搂着他新得到的俩个美人睡下了。皇后和太后这会也没起床呢,不过这两位很快就要醒了,醒来之后这件事必定要有个交代才行。 此时城外宇文宪已经下令进攻,昨日的战鼓声再次响了起来。 刘桃枝忍不住叹口气。 城外强敌环伺,城内君臣荒唐...... 刘桃枝侍奉过高欢,高澄,高洋,高演,高湛这五位北齐的皇帝,如今在侍奉高玮这第六位北齐的君主,作为一个专门替皇帝干脏活的人,他觉得北齐的江山摇摇欲坠。 君主再荒唐他也要效忠。在心里叹口气,他阴狠的看着眼前的侍卫:“此事重大容不得有一点差错,我也知道这城里有些高门大户不会让你们进门。你们说说,谁家的门没进去?我亲自带你们去搜查!” 就有人说:“我们追着那刺客到了一户庵堂前面跟丢了,那庵堂我们进不去。” 刘桃枝问:“哪里的庵堂?你们怎么就进不去?” 侍卫头目回答:“那是斛律家的庵堂。” 刘桃枝一哽,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斛律家,曾经的家主是斛律光,这是位虎将也是一个能臣,更是北齐的贵族。他家的亲戚遍布北齐的权贵人家,他还有个身份是高玮的老丈人。 高玮还是太子的时候,娶的就是斛律光的女儿做太子妃,当时高玮要处处仰仗这个老丈人,自然是时时奉承。当时太子妃生下了女儿,高玮为了讨好老丈人谎称生下的是个男婴。 然而后来高玮当了皇帝之后,斛律光带兵和周军作战,周军统帅韦孝宽打不过就构陷斛律光,让人在北齐散布童谣“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升是计量单位,斛也是计量单位,斛是一百升。明月正是斛律光的表字。这意思很明显,说斛律光有不臣之心。 偏偏从司马家到如今,皇帝大部分都是得国不正,臣子取代君王的例子时有发生。高玮本来对老丈人很忌惮,听了这个童谣就让人哄骗斛律光到宫中的凉风堂,让刘桃枝杀了他。 刘桃枝就是替皇帝干这种脏活的,在杀斛律光之前,他刚杀了北齐的琅琊王高俨,对宗室诸王已经杀了好几位了。所以杀国丈这种北齐的顶梁柱也没什么心理负担,杀了就杀了。 斛律光的女儿已经是皇后,高玮杀了老丈人之后立即废了原配发妻,将斛律家灭门。 废后虽然没能和娘家人共赴黄泉,但是下场也不算好,被迫出家了,如今就住在娘家的庵堂里。 刘桃枝知道刺客十有八九是躲进了废后的庵堂里。 哪怕是废后,也不是这些侍卫们能怠慢的。废后的娘家没了,但是亲戚们都还在,她的姑姑们和姐妹们都是高门贵妇,所以这些侍卫不敢闯进去也是人之常情。 刘桃枝可不管这些,他听了之后只犹豫了一下,立即说:“跟我去搜查庵堂!务必要把刺客抓到!” 6、刘桃枝 刘桃枝说完就没犹豫,直接带人往着废后的庵堂去了。 此时庵堂里面刚摆上了早饭,而一身粗布的冯小怜被抬了过来,拖到了此地主人的面前。 冯小怜昏迷着,被一张冰冷的手巾盖在面上,整个人被冰的一激灵醒来了。 虽然醒来了,但是头晕目眩,眼睛看什么都跟雾里看花一样。 但是在别人的眼里,这贱人眼神迷蒙的看着周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配上这样的眼神,再附一具柔若无骨的身段,把那股子勾人的本事用了十成十。 拖她进来的婆子就看不得她这种到处勾人的媚态,呵斥她:“快给我们主人磕头!” 冯小怜这时候是被拖着进来趴在地上的,听了这话,刚才支起的身体瞬间倒下去了。一来是她不愿意给人磕头,毕竟自己的膝盖骨还是挺金贵的。二来她也没力气磕头。 婆子一看冯小怜这个态度就要上来动手。坐着的废后斛律氏摆了摆手,斛律氏看冯小怜脸上有种不正常的白里透红,看起来面若桃花十分艳丽,此时浑身跟抽了骨头一样直不起身子,却是呼吸急促,不像是健康模样,就问身边的人:“这是怎么了?” 左右回答:“发热了!” 斛律氏点点头说:“拉下去喂点药,别死在这里了。” 左右侍女立即答应了一声。 斛律氏本来就是为了看看冯小怜,她以前是见过冯小怜的,那时候冯小怜还是个毛丫头,个头不高,毛都没长齐,属于最低等的宫女,贵为皇后的斛律氏也没留意过她,自然是扫一眼就过去了。 后来她被废除,并不是她的侍女穆黄花立即做皇后,而是胡太后把娘家侄女推上了后位,这位胡皇后也是出身名门的女孩,和高玮这种混蛋神经病自然是过不下去。才有了陆令萱这个皇帝乳母把义女穆黄花推上后位的事儿。穆黄花当皇后的时候,宫里最得宠的是出身乐奴的曹昭仪,穆皇后为了斗倒曹昭仪推出了自己的侍女冯小怜。 尽管斛律氏离开后宫了,但是她对后宫的关注丝毫没减少反而增多了,毕竟有个女儿在后宫,她自然是放心不下。 所以冯小怜的那点事儿她是知道的,自然对这个冯小怜有些兴趣,今日再看冯小怜也确实是个美人。 看完了冯小怜,她示意把人带下去,先治病再给她点吃的,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这个冯小怜死在这里,毕竟她还指望着拿冯小怜换她和高玮的女儿。 “先派人去打听一番,看看宫里知不知道冯小怜失踪了,再去探听一下那昏君的态度,咱们要捏着这棋子在关键时刻用出去。我一定要拿冯小怜换我女儿回来,我女儿留在高家没一点好处。” 斛律氏作为昔日的太子妃继而成为皇后,也是一位高门贵女,眼光是有的,她对天下大势看的很清楚,她的格局不是胡太后和穆黄花这样贪图享乐的女人可比的。斛律氏知道齐国的江山保不住了,高家要倒霉了!眼下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要赶快把女儿接到身边,自己母女赶紧找靠山才行! 亡国的公主不好当,高家的公主更不好当。北齐的几位君主除了开国的高洋稍微好一些之外没一个正常人,一个比一个恶心荒唐,他们做过的事儿说出来都能脏了嘴。斛律氏想着女儿的年纪越来越大,长的还漂亮,要赶紧脱离了那个魔窟才是! 就在她满腹心思给自己母女打算的时候,侍女急匆匆进来,带着些惶恐跟斛律氏禀告:“刘桃枝来了!说是要找刺客!” 刘桃枝! 这人的名字刚说出来,斛律氏把手里的瓷碗一下子砸了。 斛律氏咬牙切齿的说:“他还敢来!” 刘桃枝当然敢来,杀了斛律氏的父亲斛律光不过是一件他办过的不大不小的事儿,他这辈子杀的人多了。 昔日杀永安王高浚、上党王高涣,是他老主子高欢的儿子,是新主子高洋的兄弟。 高洋要杀两个兄弟斩草除根,让刘桃枝动手,刘桃枝把这两位郡王关在铁笼子里用兵器乱刺,要刺死他们。这兄弟也是有一把子力气在身上的,夺了兵器。刘桃枝就下令把铁笼子推进火中,把这兄弟二人活活烧死。 后来杀赵郡王高睿,琅琊王高俨也没眨眼。特别是琅琊王高俨,被杀的时候才十四岁,看到刘桃枝来杀自己,立即乞求说:“我要见家家和尊兄。” 刘桃枝二话不说,堵住他的嘴蒙住他的头,虐杀后埋入宫中室内。 下令杀人的是他的主子,谁是皇帝谁就是他的主子。 做一个冰冷的杀手倒也罢了,毕竟高家的人都少都有点大病在身上的。 然而刘桃枝此人手段恶劣也是真的,几乎都是将目标虐杀。宗室诸王和肱骨大臣不管身份地位做的事儿是不是正确,他主子说杀他立即执行,目标死前绝对不让人好受。 这样狂妄的人自然不把废后放在眼里。 侍卫拍开门之后,刘桃枝看到这里的比丘尼惊慌失措的去通报,也不再等,带着人立即闯进去,让人开始搜查。 刘桃枝自然不怕,但是这些侍卫都是心里打鼓的。 斛律光没有了,但是斛律氏这个族群还在,现在的权臣斛律羌举还活的好好的。斛律氏的根基还在,这些侍卫也是有一家老小的,眼看着城外宇文宪来势汹汹,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攻下,就算是这次攻城不克,下次呢? 反正这城头变换大王旗,谁做皇帝不是做呢? 江山是皇帝,命是自己的。 这些侍卫分的很清楚。 刘桃枝去和废后对峙,这些侍卫到处搜查。 冯小怜的衣裙刚才被烧了,这时候又被抬回了柴房,一个穿着浑身补丁手上生了冻疮的小丫头拧着冰凉的手帕盖在她的光脑门上。 外面的婆子拦不住侍卫,这些侍卫推开婆子闯进来,在院子里不停的翻找,还不断的问婆子这里有没有地窖。 两个侍卫闯进来,看到柴堆上躺着一个光头的比丘尼,身边一个寒酸的丫头伺候,就下意识的觉得不是要找的人。因为昨日那刺客的头发挺长的,而且这躺着的比丘尼头皮光溜溜的,连发茬都没有,头皮也不是青的,不像是刚剃度的。 “这谁?为何躺在这里?” 小丫头很镇静:“是陪着我们主人出家的宫人,受了风寒发热挪在了这里。” 这些侍卫就举着兵器在这些柴堆里不停的戳,还呵斥这小丫头赶紧把碍事的病人挪开,病人躺着的那堆柴堆也是要戳几下才行的。 小丫头费力的把冯小怜从柴堆上拖下来,侍卫们胡乱的对着柴堆捅了几下对得起朝廷发的饷银就完事儿了。 他们出来之后院子里的头目问:“里面如何?” 侍卫们回答:“没藏人!” 一群人呼啸着离开了。 院子门口的婆子们瞬间松了一口气。 这次搜查自然是毫无结果。 但是刘桃枝觉得刺客肯定是躲在这里的,然而侍卫们说没有,他也不可能自己亲自各处搜查,在斛律氏的骂声中扬长而去。 被拖来拖去的冯小怜真的很痛苦。 这时候饥肠辘辘,两天没吃饭了,好在昨天落水的时候喝了一肚子的水,暂时不是很渴。要不然今天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呢。 除了饿的发慌还有四肢炙热酸疼,脑袋昏昏沉沉,浑身热的冒烟,这一点都没夸张,他能看到自己身体在冒烟!身体里面绝逼是有一场因子风暴! 这感觉就像是魂魄下一刻要脱离躯体原地飞升了! 照顾她的小女孩还算是尽心,又费力的把她搬到了柴堆上,虽然柴堆躺着极不舒服,也比躺在地上好的多,如今的地面又冷又硬,跟躺在冰雪上一样。 晕晕沉沉的冯小怜说:“饿......粥......” 声音嘶哑难听。 小女孩放下手里的布巾出去了,找院子了的婆子们讨粥,说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语言。 冯小怜管不得那么多了,在心里呼喊平台:“平台,平台你出来!” “平台为您服务。” “我病了,我需要药......” 过了一会平台说:“那么您愿意支付什么手续费呢?” 差点忘了,这是个吸血鬼平台。 “我指甲?” “您的指甲被判定毫无价值的物品。” 头发已经没了,冯小怜试探的问:“我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很多,比如你的生育能力,你的视力,你的嗓音,你的听力......” “我拿声音换,我用一个月,不,十五天,不,十天的声音换,怎么样?” 平台回答:“您回去没发现,考虑到您这是第二次使用平台,为您解释您交易内容也是服务的一部分,现在免费为您解释如下: 鉴于您和一位女性客户用嗓音交换了体力,在交换之后,您的嗓音属于有损耗的物品。换句话说,经过别人使用您的声音后,您的声音不复之前的甜美,在对您嗓音测评后,我们认为这是属于九成新的物品。在您日后说话的时候,会发现您的嗓音在某些时候,比如大声说话高声呼喊会比较粗犷。 对有缺憾的物品的交易,我们收取的手续费会更多,为了使物品的损耗不至于太严重便于平台脱手更容易寻找买家,如果你交易,针对有损耗的物品,我们只会提供一次□□易。既,我们拿走你的嗓音,你日后失去说话的自由。” 换句话说,她要成哑巴! 不是对哑巴有看法,而是谁愿意主动成为哑巴啊! 冯小怜赶紧拒绝! 这买卖不能做! 平台接着说:“平台是极度公平的,你的声音所损耗的一部分留在了您的交易对象身上。同样,她的力气也有一小部分留在你的身上。你现在处于病中,等到你病好之后,就会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得到了明显的提升。” 这......算好事儿吗? 平台接着问:“请问,你对上次交易还有什么疑问?还要进行第二次交易吗?” 不不不不。 冯小怜赶紧拒绝“我现在不交易,我要想一想!想一想!” 不到生死攸关的大事儿绝不交易。代价是承受不起的! 看来这次想要活命还是要靠自己了。 从来都没有什么神仙能救命,平台也是。 这时候柴房的门被推开,刚才的小女孩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黑色的大碗。 “主人,喝粥了。” “主人?”冯小怜气若游丝的问。这女孩不是这里的人吗?怎么叫自己主人? 女孩点点头:“我是讨饭到这里被叫进来伺候主人的,婆婆她们说往后要跟着您了。” 冯小怜脑子来不及思考,因为她发现这碗粥太香了,一股子麦香是如此的霸道,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这哪是饭啊,这是命啊! “快给我喝一口!” 就在她顾不得烫大口吞咽的时候,宫里面冯小怜失踪的事情也被发现了。 特别是那太监,醒来之后逮着人就说淑妃被怪物附身,跑了! 7、陆太姬 事情要从早上说起。 淑妃冯小怜怎么说也是个宠妃,她的侍女太监不少,但是淑妃亲近的也就那么几个,因为崛起的过程不正常,所以心腹一个都没有。 再加上北齐皇宫里发生的事儿有点挑战人的底线,所以大部分宫女没什么“上进心”也不会上赶着凑上去,更多的是捧高踩低。昨日淑妃吐了一车被皇帝高玮嫌弃的事儿也传开了,她昏迷着也没人上赶着来表现忠心,所以昨日冯小怜没见到太多人的原因就在这里。 今日一早很多侍女估摸着淑妃也该醒了,就来表现一番,刚进门就发现屋子里一片狼藉,再看看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和不翼而飞的淑妃,这下是个人都知道出事儿了。 叫醒了侍女和太监之后,侍女明显出现了脑震荡的症状,状态很不好,话都说不利索。找个太监倒是能沟通,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很怂人听闻: “淑妃娘娘昨日被孤魂野鬼附身啦!她一蹦比墙都高,她还像壁虎一样巴在墙上.......” 这时候大家都信佛,自然也迷信。 虽然没见过真的鬼神,但是大家都信有孤魂野鬼存在,自然也信有神明存在。 一听淑妃被附身了,个个吓的两股战战。那些魔神吃人心肝,鬼怪青面獠牙的传说在每个人的脑子里不停的出现,这中耸人听闻的事儿迅速的在宫里传播发酵。 还有些宫女私下里议论:“淑妃这下活不成了,当初曹昭仪是怎么死的,是太姬说她行巫蛊之事被赐死的。” 就有人好奇:“淑妃也太扎皇后的眼了,曹昭仪那是倒霉了,淑妃是不是也和曹昭仪一样斗败了要倒霉,才有人说她被鬼怪附身了?” “你这么一说也好像也是呢,不管怎么说都是她们争宠弄出的。” ...... 这已经不是宫中女眷争宠的事儿了,有句话说“国之将亡必出妖孽!”外面周朝皇子宇文宪正在攻城,在前几年的交锋中,齐的国土被周朝一点点的蚕食,这大齐的江山摇摇欲坠了啊! 这时候有妖孽混进宫中附在宠妃身上,这........听着好像是纣王妲己的故事啊! 要说这位皇帝的荒淫之处,比传说中的纣王也不差什么了。社会风气就是迷信的,所以很多人在心里嘀咕:齐要亡了? 这种恐慌在宫里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还有人悄悄的说:“皇后小字黄花,人家说黄花菜不长久.......” 当淑妃被附身失踪的消息在宫里蔓延的时候,胡太后和穆皇后也听说了。 穆皇后得知了之后根本不信,当时正在梳妆,立即说:“什么附身?不过是那贱人耍的手段,要勾着陛下去看她罢了。” 宫人提醒她,说是宫里有人传言国之将亡必须妖孽。 穆皇后也没放在心上,对着铜镜仔细打量自己的妆容,漫不经心的说:“这流言蜚语什么时候少过?陛下的江山不还是坐的稳稳的,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把手里的金簪扔在了桌子上,她的怒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不为别的,她嘴上说的很硬气,心里还是很害怕的,怕高玮丢了江山,更怕自己儿子得不到江山。 左右宫人看她的态度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至于淑妃冯小怜失踪的事儿,宫人们正斟酌着等会该怎么说才不会惹她生气。 胡太后也听说了,当时她怀里抱着一个打扮成尼姑的和尚,听了之后就说:“这话是谁传的,找出来打死了事,如今外面正在抵御外敌,有人散布如此言论,其心可诛!” 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之后接着抱着年轻貌美的和尚寻欢作乐去了。 真正如临大敌的是陆令萱,这位皇帝的乳母听了之后顿时觉得这事儿严重了。 她亲自去了淑妃的宫院,各处查看了之后,心想孤魂野鬼的事假,宫中被人来去自如是真! 守卫森严的宫中让人来去自如了,这可如何是好! 真是又气又急,立即让人找刘桃枝进宫。 在等刘桃枝的时候她亲自去找高玮。 高玮这昏君还在睡觉! 你怎么睡的着的? 城外是大军攻城,江山危在旦夕,别人投降了还能活命,你投降了还有命吗? 这话不能说,而且陆令萱也有意哄着高玮,只有高玮把心思放在了吃喝玩乐上,他们这些依附在高玮身上的人才能攫取更多的利益。 陆令萱没敢打扰高玮,退出来之后就听说刘桃枝来了。 刘桃枝这个专门给皇帝干脏活的人年纪也不小了,他出身很低,是个奴隶。靠着给皇帝干了这么多脏活活到今天,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此时匆匆来了,见了陆令萱就拜:“太姬!” 陆令萱问:“你昨日守宫禁,有人趁着夜色出入宫中,你知道吗?!” 刘桃枝点头:“知道!昨日有侍卫看出那贼人是个女人,暂时没看到她有没有同伙,可惜让那贼人跑了,那贼人跑的时候把偷盗的东西扔在路上,就有一件珍珠裙。” 他说完珍珠裙赶快看陆令萱的反应,陆令萱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因为陆令萱查过了,淑妃的细软和珍珠裙丢了。 而且十有八九是她自己拿走的!虽然很匪夷所思,但是结论只有这个才是最正常的。 听了刘桃枝的话她心里想着:果然如此! 陆令萱叹口气:“这么说,你的人是眼睁睁的看着她跑丢了?” 刘桃枝低下头去。 陆令萱再次叹气:“丢了财货不要紧,要紧的是丢了人。” 刘桃枝立即说:“再加派人手,绝不会让这种事儿再犯!”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丢了一个大活人,淑妃不见了!” 刘桃枝倒吸一口冷气,冯小怜如今真的是高玮的心头肉,比他娘胡太后都重要! 这不是开玩笑,胡太后在高玮的心里还没冯小怜重要呢。 陆令萱接着说:“我今儿一早收到消息,说是淑妃的宫里闹鬼了,我去看了之后才发现昨日守夜的俩个宫人被打坏了脑袋,太监胡言乱语,说淑妃被鬼怪附身,一跳能跳到墙头上去。而且里面东西被扒的不成样子,金银细软和珍珠裙都不见了。淑妃左右的邻居都说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甚是安静......可能是她自己出去了。” “这......那女贼是淑妃?”刘桃枝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要逃?” 陆令萱也想不明白。 好端端的做人上人不好吗?怎么就自己跑了呢?要是看陛下江山不保......这也太早了,陛下还是陛下呢!而且冯小怜的身子骨很弱,说她能一下子跳到墙头,陆令萱不信,她更信自己的判断,侍卫中有人帮了她。毕竟那贱人长的好,只要肯让侍卫轻薄,想出去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陆令萱乐见其成,她不是因为冯小怜勾着高玮不去上朝而乐见其成,而是冯小怜这一跑,没人跟她的义女穆皇后争宠了! 陆令萱不仅能把持高玮,甚是还能把持高玮的儿子高恒。 说到底陆令萱还是跳不出去女人争宠的圈子,哪怕是有眼光和智慧,还是觉得女人该依附在男人身上。 她这时候是喜多余忧愁的,就对刘桃枝说:“宫中盛传,说她被鬼怪附身,我想着也是,她本是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从宫里逃出去?你说是吧?” 刘桃枝背后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表面上是讨论,另一层意思不就是侍卫放走了淑妃!普通侍卫能背的起来这口锅吗?自然是不能的,所以背锅的人就是他刘桃枝! “太姬,您不能这么说!” “刘大人,你想想看,她冯小怜何德何能从严密把守的宫中出去的?那么多巡查的侍卫为什么没早早的发现?” 刘桃枝在想办法把这口锅扔出去,接不住的黑锅要扔了,要不然真的倒霉了。 陆令萱就提示:“除非她被鬼怪附身了,除了这个,还有别的能解释的清的吗?” 刘桃枝看着陆令萱,他信不过这宫里的女人,这宫里没一个女人是好的!一旦轻信小命不保。 陆令萱看他不说话,心里冷笑一声:“刘大人,你自己想想吧,要是你能在陛下醒来前把她找回来,倒也相安无事。要是找不回来,我们可是帮不上你了啊!毕竟一个大活人丢了啊!” 刘桃枝心里已经屈服了,他嘴里说:“可是,这话陛下信吗?” “那就让陛下信啊,这事儿我们帮着你,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你和你手下的人要口径一直才好。” 刘桃枝点点头。 陆令萱又说:“也是淑妃那人没福气,只要待在陛下身边,有的是荣华富贵,可惜啊,她福气薄,阴气重,被鬼怪缠上了。咱们这位天子最听不得这样的话,更信不得淑妃由此遭遇,我下令让宫中闭嘴,就说昨日淑妃飘飘然飞升而去,去天上做神妃仙子去了。” 刘桃枝听了,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对于哄骗天子,他也是有经验的:“我必让侍卫们也这么说,而且等会必有亲眼目睹的人给陛下讲述。” 陆令萱点头,只要后宫前庭口风一致,皇上也就是难受几天而已,这事儿算是结束了。微笑着说:“刘大人向来是识时务的,将来必是荣华不断。只是,那宫外的冯氏.......” 刘桃枝说:“我亲自带人去找,找出来杀了,太姬不必担忧。” 陆令萱怎么不担忧,她说:“冯氏到底是个祸害,不亲眼看到她的首级我是不放心的。”要看到冯小怜的脑袋,免得有些人看她貌美,贪图那贱人的美貌和身子把人留在身边,到时候事情败露了,皇上那里不好交代。 刘桃枝点头:“我必把她的头颅带来。” 刘桃枝有预感,冯小怜就藏在斛律氏的庵堂里。 8、活下去 此时被惦记的冯小怜正狼吞虎咽,那样子就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 端了一碗汤药进来的婆子看了,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贱人就是贱人,吃点东西跟猪圈的猪一样,要是碗再大点说不定她真的跟猪一样把两只蹄子也摁进去了。于是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 把一碗硬硬的麦粥喝下去之后冯小怜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碗。 还是没吃饱,还想吃! 她那水汪汪雾嘟嘟的眼神粘在碗上,那种眼巴巴的模样看着楚楚可怜,要是有个男人在这里,真的会上去献殷勤。婆子在心里对着这贱人的评价又低了一分,不仅没教养,还随时随地的勾引人,这里又没男人,你勾谁呢? 她很嫌弃且恶狠狠的说:“行啦,别看了,这里有一碗药毒不死你,赶紧喝了。” 小丫头赶紧把大碗放下,从婆子哪儿接了汤药端到冯小怜跟前。 冯小怜如今是看到什么都想弄到自己的肚子里来,要是木柴能消化早就抱着柴房的木头啃了,这会有药也不嫌弃,哪怕味道闻起来跟生化武器一样,她还是抱着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她是不担心自己这会被毒死,想让自己死不用让自己去拜见他们的主人。对于此时的冯小怜来说就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饿的滋味太难受了,饿能让人丢掉理智! 这碗汤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喝完觉得反胃,那股子臭味带着汤药麦粥从胃里直接反到了嗓子眼,她硬生生的咽下去了,不为别的,到了她肚子里的东西她是一点都能不浪费,下顿想吃饱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呢。 有这两碗东西打底,饿倒是不是很饿了,还暖和了一点。 她这时候才安详的躺在了柴堆上,小丫头把碗送出去拿了一床旧被子进来给她盖上。 “主人,婆婆她们说多捂捂,出身汗风热就能好了。” 哪怕这会头还是很晕,冯小怜有精神了。 她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手上都是冻疮,脚上趿拉着一双旧鞋子,明显大了很多,看着也干净,应该是斛律家的婆子给她的。同样身上的衣服也是旧且干净但是不合身。想到这丫头刚才说她是要饭到斛律家的门前被叫进来伺候人,可见斛律家也是要脸的,没让这丫头穿着一身破烂进出。 同样人家因为要脸,觉得自己这种行走的大垃圾不配被她家的人伺候,所以才找了一个小乞丐来照顾。 尽管如此,冯小怜自己觉得今天应该能活下去了。 人家给了一碗粥,一碗汤药,一条破被子,身上还有一件旧衣服,看样子是不想让自己这会死在这里。 但是代价呢?代价是什么? 连父母疼爱孩子都是有前提的,那么被人家救了,人家真的是想做好事儿换自我感动的情绪价值吗? 绝不是这样,门外饿殍遍地,随便舍些粥饭都有人念她们的恩情,几斗米就能换一个忠心的死士,救自己不会让她们自我感动,觉得日行一善是如此的美好。 可见自己是有大用的。 此地不宜久留。 她睁开眼叫小丫头:“外面冷,你坐进被窝里来吧,互相暖一暖,咱们都要活下去才行。” 小丫头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后答应了一声,掀开被子坐在了冯小怜的脚边,然后把冯小怜冰冷的脚抱在了怀里暖着。 冯小怜看着她这么机灵,问了她一个问题:“我好看吗?” 小丫头顿时点头如捣蒜:“主人貌美,”想了想又说“比天上的神仙都美。” 冯小怜没高兴,貌美,在这种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年月里,貌美不是一件好事儿啊! 她嘱咐小丫头:“你睡一会吧,我也睡一会。”睡着闭上眼睛。 然后她在心里呼叫吸血鬼平台:“平台平台,你出来!” “平台为您服务。” “我拿我的相貌当手续费行吗?你尽管拿走,对我来说毁容也无所谓。” 平台那边好久才回应:“相貌是没最没价值的东西。” “怎么可能,我这张脸够祸国殃民吧?怎么没价值?” “价值是市场决定的,您这张祸国殃民的脸挂出去有人购买才是有价值的,没有人购买是完全没价值的。审美是根据时代变化而变化的,美也是多元的。相同的物种在不同群体里面对美的解释也是多元化的,从来没有一种固定的容貌成为普世的审美,所以你的这种美在大部分用户那里没市场,是毫无价值的。” 冯小怜居然无话可说。 最后她问:“如果在我的指甲和美貌中比较,我的美貌和指甲哪个值钱一些?” “尽管都是没价值的,如果真的比较的话,你的指甲比美貌更值钱,因为指甲是由活细胞和死细胞组成,有些魔法纬度对指甲的研究更多,所以会有物种愿意对指甲出价。” 冯小怜闷闷不乐,这招祸的美貌居然还卖不掉,真是晦气。 她结束了和平台的对话,在思考眼下的结局。 眼下晋州被包围,想混出去很难,几乎是没办法出城的,除非宇文宪退走。而且高玮那混蛋一旦发现他的淑妃失踪了,肯定会派人寻找的。 到时候大索全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她是真的不想在兵败之后跟高齐的其他宫眷们一起被押送到长安,然后被当做战利品分给宇文家的男人或者是周朝的其他大臣。 从一个男人身边转送到另一个男人身边,那种像物品一样身不由己,尊严被践踏......想到这种可能,她想骂街! 有的时候这该死的自尊心能隔离掉很多好日子。但是有自尊才是区别于人和其他物种的标准。 就是到时候能侥幸逃脱了,不必和其他人一样押往长安,她也不想现在和高家的那群人混在一起,眼下高齐宗室的男人大部分都是神经病!还有人说魏晋南北朝荒唐且美好,美好个屁!扔进这个环境里感受一下什么叫做荒唐且美好之后就知道说这话的人吃撑了。 那真是每个人削尖了脑袋用尽了办法想要出人头地,凡是有一点善念的人都已经被这个社会剥皮吞骨了。社会逼着每个人不断的突破下限,想要活下去不荒唐是不行的。 这不是一个好时代。 比如说胡太后,那也是出身名门,但是她丈夫高湛就不是个玩意。表面上高湛仪表瑰丽风度高雅,却在胡太后晋升皇后的那天,内外命妇来贺的时候,这混蛋逼着嫂子也就是文宣皇帝高洋的皇后李祖娥私通,威胁嫂子不答应就杀了侄儿,李祖娥后来生下个女儿,实在是觉得接受不了就把女儿掐死了。 高湛知道之后把侄儿高绍德叫到宫里,当着李祖娥的面说“你杀我女儿,我杀你儿子。”然后真的就杀了侄儿,还埋进了宫里!李祖娥更是接受不了儿子被杀痛哭不已。高湛就把李祖娥打个半死光着装进绢袋泡进水沟里,李祖娥被打的很严重,在水沟里泡了很久才苏醒。高湛还不解气,让人送她出家为尼。 高湛杀掉的侄儿不止是高绍德一个,好几个都被他虐杀了。因为高湛的哥哥高洋高演都做过皇帝,所以他对这两个哥哥的儿子很不放心,想要杀他们斩草除根的新从来都没放松过。 不仅如此,对有能力的兄弟和侄儿向来是宁肯杀错绝不放过,杀了这些人之外,这些人的妻妾也不放过,有的收入后宫,有的勒令出家为尼。不止是高湛,他那两个当过皇帝的哥哥也是这么做的。乌鸦也别笑话老母猪,都是一样的黑! 高湛的心腹和士开不仅权倾朝野,还和他举止令人诟病引得上下议论。就这样他还鼓励和士开和自己的皇后胡氏私通。高湛死后,和士开和胡太后更加肆无忌惮,和士开秽乱宫廷权倾朝野,胡太后的小儿子也就是十四岁的琅琊王高俨看不下去设计杀死了和士开,当时引得朝野上下拍手称快。 高俨这番举动虽然让胡太后伤心老情人死了,却让高玮觉得这弟弟留不得了,胡太后虽然把小儿子高俨藏在自己宫里好几个月却也没躲过高玮的杀心,高玮用打猎的借口把弟弟哄出来,刘桃枝奉命杀了高俨。 高玮为了斩草除根,把同胞弟弟高俨的四个遗腹子也悄无声息的除掉了,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胡太后最终在丈夫和儿子们的一步步杀戮中堕落。 这种种行为也确实是南方士人看不上北方权贵的原因,荒唐且残忍! 汉人的伦理道德在胡人的行为中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北齐的高家是鲜卑人,北周的宇文家也是鲜卑人。他们都是魏帝坚持汉化后的鲜卑人,虽然有汉姓,但是做事儿还是不讲究。这份不讲究从早先一直延续到唐朝中期,李二凤对兄弟下手算什么,放在眼下不过是基操而已!唐明皇和杨贵妃的那点破事儿算什么,往前翻一百年北齐的宫室里到处是例子。 高家的人荒唐且残忍,如果真的要比的话,宇文家的人稍微好一点点,也就是一点点点点点而已! 兄弟之间挥刀相向的事儿也是避免不了的,坐在皇位上的人登上大宝第一步不是想着如何施政,而是赶紧把有能力的亲属给杀了。过几年城外那个战功赫赫的宇文宪也逃不了这份宿命,就因为有能力,战功赫赫,要被他那荒唐的侄儿给杀了。 天下自从汉末桓帝灵帝以来,历经战乱,疲惫不堪,百姓已经是吃饭靠大树身上缺块布,对他们的盘剥已经是在石头上都刮不出油了。天下渴望一统,渴望远离战乱。过不几年北周的权臣杨坚就会一统天下建立隋朝,这种大势的裹挟之下,冯小怜本来是该庆幸的,然而她有着平台都不收的美貌。 适当的美会让人得到瞩目,过分的美就会让人得到灾祸! 特别是美人,那就是战利品中最瞩目的!是权力的具象化!越美丽的女人越是不能摆脱那种辗转在各个掌权男人身边的命运。 冯小怜躺在柴堆上,闭着眼睛叹口气:有的时候美丽也是一种错啊! 她要做的,就是让自己跳出这样的命运,自己的去留自己做主! 这是何其艰难。 想要达成这一目的真的是任重道远! 闭着眼睛的冯小怜给自己定下个小目标:先活过这个月吧! 随后她的意识陷入沉睡。 而此时这处庵堂的外面,刘桃枝的目光阴冷的注视着这处建筑。 他要尽快找出冯小怜来,要不然丢脑袋的人是他自己。眼下的局面不是她死就是己亡!刘桃枝奴隶出身,对活下去的渴望比任何人都强! 同样,天下人都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 就看谁活到最后吧。 9、不由己 刘桃枝看着眼前成片的建筑群,这不过是斛律氏的别院,也建造的如此规模宏大。看到这院落,他自己觉得杀了斛律光一点错都没有。 这个时代是一个很复杂的时代,自从魏孝文帝太和改制之后,胡人就开始汉化,汉化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这时候在北方是汉人的伦理道德治国理念和胡人的传统习性并存的时代。 无论是周还是齐,皇帝都希望臣子学汉家臣子那样忠义无双,恭恭敬敬。不能有一点的反叛之心,彻底抛弃当初在塞外草原上那种谁力量大谁说了算的规矩。 但是他们做皇帝的却可以延续传统,吸纳失败者的一切,比如是妻子和势力。血腥灭掉潜在的威胁者,比如说兄弟和侄子以及一切敢于动摇他们地位的人。 这是一个民族大融合的时代,这是一种胡汉文化交融的时代。 斛律光这个满门贵戚又地位显赫又有本事的人,在这种环境里要么死要么篡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所以刘桃枝才会觉得斛律光死的不冤。 看看眼前的这片建筑,一处别院,偶尔居住,建造的如此辉煌庞大,万一有一天这样的房子还觉得窄呢,是不是想住进更宽敞舒服的屋子里,比这里更宽敞舒服的地方在哪儿呢? 在宫里! 对着这处建筑冷笑了几声,因为早上进去查过一次了,这时候再进去极容易打草惊蛇,刘桃枝就打算智取。 他盯着这片建筑看了一会,问身边的人:“派人问了吗?” “派了,那刺客昨日落水,如今天冷,就是个好人也会病,所以盯紧了药铺准没错。” 刘桃枝摇摇头:“还不够,拿银子买通里面的人,我要确切的消息。” 他身边的人有些迟疑:“怕是不行,这里都是斛律光家的下仆,个个忠义,不会被轻易收买,只怕会打草惊蛇。” 刘桃枝转头看看属下:“那是你给的不够!派人绑了她们的家人,再多给金银,怎么选她们还不知道吗?” 这世间哪有忠心的人啊!不反叛不过是筹码少而已。只要是筹码足够,给谁卖命不是卖啊! 刘桃枝冷笑了一声,什么忠义,什么尽心,不过是看在好处的份上装样子罢了。 昔日魏帝对这些大臣不够好吗?为什么这些权臣还要篡位? 南朝也是隔三差五换皇帝,汉人讲究的多,嘴上挂着忠义二字,可是改朝换代的时候谁忠义过啊,不过是嘴上哼唧几句,然后赶紧去拜见新皇,唯恐去的迟了落于人后。 忠义,自古以来就是当笑话听听罢了。 这时候庵堂里面的斛律氏才缓过气来,斛律氏和刘桃枝有大仇,刘桃枝杀她满门,刚才刘桃枝扬长而去把她气的半死。 这个时候斛律氏恨恨的说:“我必杀刘桃枝报仇!” 她身边的侍女和管事们同仇敌忾。 随后侍女捧着早饭给她:“主人,您先吃点东西,不能不吃,报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天不亮让人把冯小怜抬进来的女管事也跟着说:“是啊,这事儿急不得。眼下还是要赶紧换公主回来。”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要不要动一动咱们的棋子,让这些棋子在那昏君跟前说一说?” 斛律氏手里端着新瓷碗,听了这话点头答应:“刘桃枝既然找来了,这事儿就由不得咱们拖延了,我本来想捏着冯小怜让那昏君多出价,看来不行了,让咱们的人赶紧给那昏君说明白,要不然夜长梦多。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只要能换回我女儿,我就利索的把冯小怜送去。” 说到这里她放下碗,从一个侍女的手里接了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我是知道陆令萱的,这妇人有些手段,她又一门心思给穆黄花打算,冯小怜眼下是穆黄花的心腹大患,这对贱人巴不得冯小怜死在外面!我偏不答应,我必要让冯小怜回去刺那对贱人的眼!” 管事点点头,领了命令出去安排。 宫里面吃了两顿饭,快晚上了高玮才在奢华的大床上醒来,身边还躺着两个妖娆的美人。寝宫里面暖烘烘的,置身其中只觉得暖如三春,感受不到一点冷风。 高玮打着哈欠把身边的美人推开,翻身下床之后先从托盘里端了杯酒喝下去,心里多少有些惦记冯小怜,问外面的宫女和太监:“淑妃病好了吗?告诉淑妃,朕等会去看看她,与她共进晚餐。” 外面听命令的宫女和太监顿时哆嗦了一下,差点把魂给吓飞了。 淑妃被妖怪附身的传闻整个宫里除了高玮都知道了。自然也知道淑妃不见的事情,宫里对失踪的淑妃众说纷纭,各种版本的说法都有,相同之处都是过程很耸人听闻很离奇,这会去哪儿找淑妃让她陪着陛下共进晚餐啊! 然而寝宫的太监和侍女们只能硬着头皮不动声色按照陆令萱的吩咐行事:“陛下,刚才淑妃娘娘派人来说过了,说是今日玉体欠安,腹内有恙,呕吐不止,明日痊愈了再来伴驾。” 高玮听了略微一想,带些喜悦的问:“呕吐不止......会不会是淑妃有喜了?” 说完很高兴的推开缠着他的女人,闹着要去看望冯小怜,还说:“......若是淑妃真的怀有麟儿,朕晋升她为皇后。” 眼看拦不住他了,外面的太监火速请了陆令萱过来。 陆令萱就知道今日高玮必定要见冯小怜,她就不敢离的远了,就在寝宫附近呢,听了太监的话立即赶过来。 高玮看到陆令萱进来,乘着喜悦把打算晋升冯小怜为皇后的事儿跟陆令萱说了。 陆令萱只觉得危机不断,冷静的安抚他别去找冯小怜,只说淑妃病了,昨日请了大夫熬了药,是吃坏了肚子不是有喜了。还说冯小怜拉肚子呢,这会实在是没法陪着高玮。 高玮的乳母是陆令萱,所以高玮对她不说是言听计从,十句里面有九句半是听她的。陆令萱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他是从不怀疑这话的真假。 陆令萱安抚了高玮之后转头又说外面宇文宪天一亮就又攻城的事儿,还说大臣们请陛下出去拿个主意。 拿什么主意? 高玮才不管呢,说什么:“朕乃是天命之子,遇难成祥逢凶化吉,那宇文宪几次来攻都没得手,这次仍是如此。告诉外面的那些人不必惊慌,放下心来与朕一起安享太平即可!” 说着还是要去找冯小怜,顺便埋怨了昨日两个新到手的美女:“......和淑妃比起来甚是无趣,淑妃的肌肤吹弹可破,抱着冬暖夏凉,这两个贱婢抱着跟老树皮似的,无趣的很!” 陆令萱跟着他急匆匆的出去,正想着怎么劝他别去了,没想到顶头一阵寒风吹过来,让高玮冻的浑身汗毛耸立。 他一直在温暖的室内,出来这一下有些受不了温差。 陆令萱就拉着他回去:“陛下,明日让淑妃来陪您吧,今日眼看着天要黑了,让她再养养。” 高玮有些不乐意:“这些人都没淑妃合朕的心意,淑妃肌肤滑嫩,抱着最是舒服.......” 正说着皇后穆黄花带着人来了,进来就喜气洋洋的说:“听说陛下醒来了,妾特意来陪您饮几杯热酒。” 她身后一水的美人,各有特点,都一起娇娇弱弱的拜下去,一时间十几个美人对着他飞起媚眼,到了这里揭开了外面的披风,这些细软的腰肢摆动几下,高玮瞬间把淑妃忘在了脑后。 陆令萱看着美人们簇拥着帝后转回寝宫,这才松口气,对身边的太监说:“催着点刘桃枝,让他赶紧把人找回来。” 说完她裹紧了身上的大毛斗篷出了宫室,寒风呼啸,宫中的树在这种寒风里东倒西歪,不少干枝被风吹折掉落在地上。 陆令萱站在寒风里,心里想着:这么冷的天气,似乎要下大雪了,宇文宪要退走了吧? 城外鸣金收兵,周军缓慢的撤了回来,统帅周军的齐王宇文宪骑马立于寒风中,大风卷着他身上的披风在空中猎猎飞舞,宇文宪叹口气。 这样的天气很难再持续攻城了。 这一次出征怕是又要毫无收获。 耗费无数粮草死了那么多人,就此退去,上无法向周帝交代,下不能令自己甘心。而且这次久攻不下,是因为高玮这厮凭借着城高河深......不若设下一计佯装退去,令其放松,到时候趁着他放松再杀回来正好賺取晋州! 他已经想到计策了,勒转缰绳,最后一个回归大营。 寒风呼啸,冯小怜在柴房里是被冻醒的。 下面是木柴,木柴是一根根的木头堆在一起,空隙太大,本来就透风。上面虽然盖着一条棉被,但是棉被薄的跟命一样,挡不住寒气,更不会保暖。 她觉得自己鼻塞咽疼,然而还是要计划着逃走的。再不逃走过几日下雪,除非自己能换来踏雪无痕的本领,要不然无处躲藏。 在逃走之前再哄人家一顿饭吧。 想到这里,她哼唧着要叫人。可这个时候院子里突然闯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婆子,进了柴房拖着冯小怜就走。 冯小怜立即问:“你们带我去哪儿?” 这群婆子也不回答,其中一个恶狠狠的说:“再嚷嚷把你扔出去喂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冯小怜瞬间闭嘴。 再一次体会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当她这番感叹的时候,早上给冯小怜送药的婆子走来和她们走了一个对面。这婆子还端着一碗药,看到这些人拖着冯小怜出去,立即喝问:“你们带她去哪儿?” 刚才威胁冯小怜要拿她喂狗的婆子瞬间气短,随即鼓起气势:“主人要见她,我们奉命带她去拜见主人。” 这婆子一听,把手里的碗一扔,退后几步拦住了院子门:“胡说八道,主人下午去亲戚家了,不在这里怎么见她?” 说完大喊不止,呼唤着其他人过来。 冯小怜明显感受到身边这群婆子变得躁动起来,随后刚才威胁冯小怜的婆子一把抓住冯小怜的领子,拿她做人质:“放我们出去,要是我等出不去,我们弄死她,让主人的打算落空!” 10、风雪夜 一 寒风中两拨人对峙,冯小怜觉得更冷了。 风一吹,先不说全身冻的跟冰坨一样,但说脑袋上没一根毛,头皮很敏感,感觉天灵盖都没关上,寒气从脑袋上和脚底板同时进攻整个人。她觉得牙齿冻的都在寒颤着。 她还是个病人啊! 但是没人关心病人,这时候两波婆子正在对骂! 对面的婆子骂这边的婆子忘恩负义,辜负了主人。 这边的婆子则对着主人破口大骂,说主人对下人薄情无义。 也不知道是这些挟持自己的婆子放开了还是怎么了,开始历数主家对她们这些人的打骂和冷待,如果她们说的是真的,也确实是薄情寡义。 其中一个婆子哭诉自己的女儿因为长了一副好相貌被主人拿去送人了,从此之后再没见过她的女儿,如今是生是死也没个消息。 对面的婆子也说了,说大家都是主家的,生是主家的人,死是主家的死人,从头发丝到骨头缝没一丝是属于自己的。别说是拿她的孩子送人,就是那她的孩子去生殉也不能埋怨主人。 “......怨谁啊,怨你们母女生来就是一副奴婢身,怨你本来就没福,要怨就怨你!” 字字句句足够扎心,母女分离的这个婆子差点哭死。 而这时候提着冯小怜衣领子的婆子立即一口老痰吐在中间的空地上。 “要是这么说,那也是你主人福气薄坐不了皇后的金椅子,母女不得想见这也是命,要怨就怨她命该这样,反正命数如此了,我们就不必把这贱人给她留着让她拿这贱人换她女儿。” 说完对着哭泣的婆子大喊一声:“你哭什么,拉着这贱人出去还能换你儿孙的性命,你都没女儿了,还想没儿孙吗?” 对面的婆子立即问:“你们要带着她去哪儿?” 冯小怜瞬间松口气,总算是问到该问的了。 这边的婆子回答:“外面刘大人出价五十金,要换这贱人。” 对面的婆子狠狠的说:“为了五十金你们干这种事儿?你们别忘了你们全家人的命还在主人手里。” 这边的婆子则说:“就是因为我们全家的性命在刘大人手上,我们才这样干的!” 对面的婆子一下子明白了。 刘桃枝抓了这些婆子的家人,要挟她们交出冯小怜,这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里,想到这里,对面忠仆们顿时生出后悔来,这事儿就该对内也保密! 而这时候,高玮的寝宫中有太监端着一碗粥进去了,这里正处处奏乐,四周宫灯高悬,暖气从铜柱中透出来,加上女人们甜腻腻的笑声,显出一副暖香荒唐的场面。 太监凑着高玮换酒的机会端着粥挨了上去。 高玮身边的女人接过来喂他喝了几口,这太监挤开旁边的美人在高玮耳边说:“这粥是昨日淑妃吩咐的,可怜淑妃娘娘一直在惦念您。” 说着哭了起来。 高玮一看这惺惺作态,就知道这是女人争宠的套路,有点手段的会让人先铺垫一番,务必要让陛下体会出这些宫妃的思念和委屈来。 对这些女人套路的熟悉,让高玮脸上带笑:“是淑妃让你来的,你回去跟她说,朕答应带她游猎,这事儿忘不了,让她先养着身体,过几日外面周兵退去朕与她约着一起游猎河北。” 旁边的穆黄花听了忍不住对这太监发射死亡凝视,心想这冯小怜能买通陛下身边的人,看来是真的留不得了,冯小怜必须死! 想到这里又拿眼神看着周围,让这些美人太监和侍女们赶紧把陛下的注意力拉回来。 送粥的太监并没有欢喜的擦去眼泪替淑妃谢恩,而是噗通一下跪下哭诉:“陛下,淑妃娘娘蒙难了,此时正是需要您搭救啊!她如今不在宫中了,有人挟持她出宫了!” 什么? 高玮皱眉:“你在说什么?” 太监抱着高玮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昨日有人要害淑妃,掠她出宫,被人救下,此时正在斛律家的庵堂,正乞求陛下派人接她回来。” 说着怯生生的看着穆黄花,穆皇后看这太监的作态,瞬间感到一定有黑锅会落在自己头上。 宫里连一块砖头都知道她和冯小怜不和睦,这时候这太监又是如此作态,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全都会认为是她迫害了冯小怜! 她刚要开口,高玮立即转头吩咐身后的一个太监:“叫刘桃枝来。” 抱着他小腿哭泣的太监立即说:“陛下,不可,昨日淑妃和您一同回来,当晚被掳走,若是没有侍卫参与其中谁敢信啊!” 话里话外暗示侍卫也不是忠心的人,这么说来刘桃枝也信不过。 高玮这下沉下了脸,穆皇后瞬间觉得危险起来。 她立即哭了起来:“这......没想到淑妃妹妹居然有这样的遭遇,陛下,妾没有看顾好妹妹们,是妾失职,妾愿意带妹妹回来,您放心,妹妹等会就回来。” 说着让人套车,她要亲自去把淑妃接回来。 高玮这时候哈哈笑了几声,对穆皇后说:“别去了,这么冷的天何必乱跑,让人接她回来即可。” 穆皇后一听,哭的梨花带雨:“本就是妾失职,此去正是求的妹妹原谅的好时候,”说到这里拿眼神偷偷的看高玮:“若是妾不去,又有那小人说妾和妹妹不和了。天可怜见,妾和妹妹比亲姐妹都亲,以前更是同进同出.......” 高玮就打断了她:“知道了,知道你们感情好,回去吧,照顾儿子早点睡了,朕安排人去接她回来。” 穆黄花一看他赶人了,不敢再多说,心里想着赶紧找义母陆令萱想办法,于是乖巧的退下了。 高玮盯着穆皇后离开的背影看了一会,随后他发出了不明意义的一声笑,问跪着的太监:“如今淑妃在斛律家的庵堂?斛律氏能这么好心?她还有什么求的,一并说出来吧。” 太监立即奉承:“陛下料事如神.......”吹嘘了八百句之后才说:“她想念公主了,想接公主去住一阵子。” 高玮瞬间明白了前妻的打算,哈哈哈笑起来:“她哪里是想接公主去住一阵子,她是想带着朕的女儿改嫁呢,她的算盘珠子都崩到朕的脸上了,朕在晋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罢了罢了,把公主送去,将淑妃接回来吧。” 太监笑着退下了。 高玮随后又招来一个老太监,吩咐到:“刘伴伴,你去接淑妃回来吧。” 老太监应了一声,出去了。 但是高玮又招了一个太监过来,吩咐说:刚才给朕端粥来的哪个小子是谁的徒弟?吃里扒外的人留不得,派人把他杀了。” 他身边的人沉默着去办这件事。 高玮身边的美人们再次扑上去讨好皇帝,高玮搂着美人一如往常的饮酒作乐。 宫外斛律家的庵堂里,斛律氏已经回来了,和闯进来抢人的刘桃枝狭路相逢。眼看着外面狂风不止,大家就一起到了最近的一处屋子里避开将要落下的风雪。 斛律氏看到刘桃枝恨的牙根都要咬烂,对着背主的奴婢更是破口大骂,这样子实在看不出什么贵妇的模样。 她骂起刘桃枝和奴婢来滔滔不绝,在这些骂声中,冯小怜也听明白了:刘桃枝与她有灭门之仇。 冯小怜看着这女人,忍不住摇摇头。 斛律氏这时候看到她摇头,立即喝问:“贱人,你摇什么头?” 冯小怜看问到自己身上立即回答:“我头晕,摇晃两下。” 说这话的时候肚子又叫了起来。 斛律氏刚才骂了那么久,刘桃枝坐着不说话,那些跪在外面的婆子们也不说话,这会有个应答的,她自然是对着冯小怜火力全开。连此时冯小怜肚子饿都能被她骂。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冯小怜因为迷迷糊糊对这位废后没什么印象,总体上对她很同情,毕竟也是高玮那神经病折腾出来的受害者。这时候听她高高在上的语气,话里话外把冯小怜骂的都开出人籍了,冯小怜对她的态度顿时急转直下。 她也不是那好性子的人,不是刘桃枝和外面的奴婢挨了骂不还口,冯小怜当即戳穿了一个事实:“我以为斛律光的女儿好歹也是落雕都督那样光风霁月的人物,没想到女不类父。我虽然不是个好人,可也不会欺负人。你虽然锦衣玉食不过是一胆小鬼而已,刚才你骂刘桃枝,骂奴婢,不过是她们因为你的出身不如你,你才如此肆无忌惮。 你的仇人是刘桃枝吗?是高玮才是。你怎么不骂高玮?不过是不敢而已。你从骨子里害怕高玮,怕死罢了。要是不怕死你怎么不敢为你爹和兄弟报仇? 笑死了,刘桃枝不过是一把刀罢了,这把刀杀了你爹,你反而恨上了刀,却不敢提握刀的人。 你引以为豪的出身在落雕都督被刘桃枝杀了的时候就没了。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庶人,还摆你名门贵女的排场,在草原上你这样的人在失去了倚仗后该是什么下场?是扔到草原上喂狼还是成了别人家的羊奴?” 刘桃枝听了诧异的看了一眼冯小怜。 斛律氏这时候气的浑身颤抖,她咬着牙问:“你倒是牙尖嘴利,你现在还在我手上,你信不信我现在弄死你?” 11、风雪夜 二 落雕都督这个称呼是专指斛律光。 斛律光当年十七岁跟随着他的父亲斛律金西征,曾一箭射翻了宇文泰的长史继而飞马活捉,少年英勇的高光表现受到了高欢的器重,特意将其封为都督。后来斛律光陪同皇帝高澄打猎,射下一只车轮大小的大雕,于是有了落雕都督的称呼。这是个美称,而斛律光本人也真的是在军事上很有才能,据说是没吃过败仗,也因此是北齐的柱国大将。 这些是刚才两方婆子对骂的时候说出来的,冯小怜就记在了心上。 如今拿来一用果然有效。 斛律氏刚才骂刘桃枝是愤恨,骂家中的婆子是生气,现在被冯小怜的几句话刺激的癫狂了。 她这时候嚷嚷着让人勒死冯小怜。 她身边的几个女管事赶紧劝她三思,这是拿来换公主的重要筹码,这时候是不能有差错的,毕竟都给宫里传信了。 而刘桃枝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目的是要冯小怜的头颅,至于谁杀的无所谓。 冯小怜刺激斛律氏的时候以为刘桃枝能保护自己,毕竟这位目前是高玮的人,应该不会看着她死在斛律氏的手里。 然而看着刘桃枝无动于衷,冯小怜瞬间认清了自己的处境,果然是不能靠任何人的啊!别人都是靠不住的,也只有自己能靠自己。 而斛律氏的愤怒不是几个下人的安抚能抚平的。 冯小怜揭开了别人不敢揭开的伤疤! 这伤疤揭开之后鲜血淋漓,令她再次无所遁形。 她的丈夫杀了她的父亲兄弟! 而她无力复仇,哪怕是满门贵戚也得不到一点支持,就连她本来是一国皇后,也被迫母女分离在这娘家仅剩的几处房产里青灯古佛的苟延度日。昔日娘家的一切荣耀荡然无存,夫妻的恩爱的假象也消失无踪,留她一个人孤独的在这处庵堂里凋落。 她讨厌她房间里摆放的那尊巨大的菩萨像,这不该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她每日忍受着对现实的不满已经极度憋屈。 最不能忍的是揭开这伤疤的人是冯小怜! 冯小怜是谁? 她侍女的侍女,一个无父无母的低贱卑微之人,靠着一身肉皮获得宠爱的贱人!这样的人也在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怎么能接受的了? 被一个这样的人指着鼻子骂和被一个不如自己的人可怜自己一样,让人心里接受不了。 而一边的刘桃枝还微笑的看着等待着暴怒的废后杀了淑妃。 斛律氏对跪地哀求的下人狠狠的踢了一脚,这一脚踢的极为严重,让挨了一脚的人当时就吐出一口血。 斛律氏还叫骂不止,招呼着门口的婆子们勒死冯小怜:“......惹不起别人,还处置不了这个贱人吗?只管勒死她,一定要勒死她!” 这时候外面大风呼啸,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来。 寒风吹进屋子里,穿的薄的冯小怜被冷风一吹,整个人都颤栗了起来。 她这是冻的,绝不是被吓唬的。 面对着歇斯底里的斛律氏,冯小怜觉得今日是真的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看来晚上还要逃命! 一个小目标怕是实现不了了。 就在她思考付出什么代价逃命的时候,外面守门的婆子连滚带爬的进来,带着巨大的喜悦:“主人,公主来了,公主在外面呢!” 歇斯底里的斛律氏听了立即转头看着外面,速度之快差点转折了自己的脖子。 她先是不可置信,接着是狂喜,站起来推开身边的人:“我女儿来了?我女儿呢?” 她说着就要出去,连同坐着的刘桃枝都站起来。 一群人随着斛律氏出门去了,冯小怜想出趁乱溜走,发现刘桃枝的目光死死的钉在她身上,她被盯着,真的没机会再逃。 斛律氏出门就看到风雪里一群人走近了,一个老太监举着伞,伞下罩着一个穿大红皮草斗篷的女孩,也就是七八岁的年纪,被老太监牵着进来了。 斛律氏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哭声,如鬼哭一样,大哭着扑向孩子:“我的女儿,我的孩儿......” 这小女孩松开老太监的手也哭着扑向斛律氏:“家家,家家,家家我好想你。” 斛律氏蹲下来抱着女儿,在风雪中哭的不能自己。小女孩也抱着她,两个人都哭的情真意切。大雪很快落满了她们母女全身,成了了,两个能动的雪人。 大家看斛律氏哭了一会,都去拉她们起来,七嘴八舌的劝慰,说是外面寒气重,别把公主冻着了。 这小女孩是高玮和斛律氏的女儿,也是高玮的第一个孩子,当年为了讨好斛律光这个老丈人,高玮谎称生的是个儿子。 小女孩拉着母亲的手,劝说:“家家,耶耶说我能长久的和家家住在一起,想他了回去看看就好。” 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欣喜,颇有些欢呼雀跃的样子。 斛律氏刚才满心的愤怒被女儿的到来驱散的无影无踪,她整个人在风雪中显出生机和光彩:“走吧孩子,外面冷,随家家去后面,今晚上家家搂着我儿一起睡。” 搂着女儿走之前,斛律氏对着撑伞的老太监说:“淑妃就在屋子里,伴伴带走吧。” 老太监很恭敬的送走了她们母女,也看着斛律家的下人们消失的干净。 随着老太监的到来,刘桃枝知道今日杀冯小怜的打算已经没法再执行下去了。紧紧的看住了冯小怜等着老太监把她带走。 老太监进了屋子,他身边的小太监接了伞。老太监看看冯小怜,十分吃惊她短短一天居然剃度了。 面对着废后和冯小怜这个声名狼藉的淑妃,老太监的态度至始至终都很恭敬。 只看了冯小怜一眼立即见礼,随后就说:“陛下知道您被歹人掠到此地,特意派奴来迎接,您请上车吧。” 冯小怜诧异的看老太监:“我是被哪个歹人掠到此地的?” 老太监微笑不语,有些话不能是说破。天大的事儿一床被子盖住了,要是深究只怕要出大事儿。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淑妃的落难和穆皇后有关系,但是穆皇后生育了储君高恒,这也是陛下想把这事儿糊弄过去的原因。 刘桃枝十分紧张,最后肯定有一个人要为这件事背锅,淑妃是陛下的心头肉,是绝不会有事儿的。宫里的女人也不会有事儿,陆太姬是陛下的乳母,而穆皇后是正宫皇后且养育了储君......怎么看自己都像是那背锅的。 这风雪夜他生生的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太监也不问刘桃枝是怎么在这儿的。 他在不断的催促着淑妃赶紧上车,然而冯小怜付出一头茂密的头发和得了一身风热的代价才逃出的,这时候自然不肯回去。 她也不认识这个太监,应该说她对高齐皇宫里的人都不认识。真正冯小怜的记忆她一丝都没有,宫中又是危险重重,将来也不会有好下场。 绝不能回去! 她心里赶紧想办法,旁边的刘桃枝看她不动,更害怕了,要是淑妃欢喜的跟着回去了,还能说她是被不知名的歹人掠到此地,这样抗拒回宫,没私情谁信啊! 他刘桃枝是个男人,还在此地出现,白天陆太姬就有意把黑锅扣在他头上,言语里暗示有人和淑妃私奔,这会更是担心会发生这种罪名落在自己头上。 刘桃枝的脑海里不断的出现各个豪门家的年轻子弟,看哪个倒霉蛋平时喜好美色也有机会和淑妃见面,就说是这些浪荡子哄骗了淑妃! 人家死不死的不重要,自己不能死了! 刘桃枝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但是冯小怜还没想好理由,她坐回了刚才的椅子上,就这个动作,让老太监觉得有很严重的违和感。 一个人不可能有两种气质! 淑妃是个什么玩意?是尤物。 眼前的是个什么玩意?他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给人的感觉这是一片绝壁,陡峭且刚硬!是一座大山,稳重且巍峨! 这绝不是淑妃那水性杨花的玩意! 老太监自信自己一双眼睛没看错人。 他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看看刘桃枝:这是淑妃吗?别是一个长的像的,也有可能是淑妃的姐妹。 刘桃枝意会错了,以为是让他催着淑妃赶紧走,立即跟外面说:“找几个婆子,请淑妃上车!” 这是强令带走她。 这时候一白天照顾冯小怜的小丫头立即跑出来紧紧的跟在冯小怜身边。 这个毛丫头和刚才的公主年纪差不多,但是一个是公主一个是乞丐,同样的年纪不同的命运。 老太监身边的小太监拉着她:“你是什么东西,往前凑什么?” 小丫头就说:“我要跟着我主人!” 冯小怜不想带着她,她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就不知道呢,带着个累赘更难说了:“我不是你主人!你也不好跟着我。” 小丫头听了没有退却,“您是我主人,婆婆她们说了,跟着主人有吃有喝!我以后不用再要饭了!” 冯小怜被这话顶的一股无名火冒起来,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你得手的时候就要付出代价的!你以为宫里的东西是那么要下咽的骂? 但是看到这小丫头皲裂的双手,冯小怜的火气瞬间消失了,自己觉得不好的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自己觉得最可贵的,对人家来说是弃之如敝屐的。 有的时候,就该适当的放下助人为乐的情节尊重人家的命运抉择。成年人不要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喋喋不休好为人师,讲太多没用的,人家不会听的永远不会听从。 “罢了罢了,吾之□□彼之蜜糖!你想要就去拿吧。” 冯小怜知道风雪夜里想要藏身很不容易,这处庵堂是呆不下去了,她还是要回到宫里去的。 但是她不甘心,想在回去的路上做最后的一博。 她对老太监说:“启程吧!” 12、风雪夜 三 在上车的时候,冯小怜还在想自己折腾着从宫里出来有什么意义? 是不是已经彻底的失败了? 毕竟付出了一头茂密的秀发,最终的结果却是这样,思来想去总是不甘心。 已经付出了巨大的成本,是不是要对昨晚的行为归类成沉没成本? 冯小怜在马车里深呼吸一口气,她是不会放弃离开的,之所以回宫里是因为今晚不是个逃命的好日子。 她要回去吃饱喝足,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身体好了,才能在寒冷的野外活下去。 老太监看着冯小怜上车,想了一下也跟着上去了。 车里摆了火盆,还有厚厚的斗篷,裹着厚斗篷烤着火,冯小怜才觉得自己的手脚变得灵敏起来,刚才因为气温低,手脚都是僵化的。 老太监上车,冯小怜有些惊讶,但是没说话。马车开始动起来,老太监就说:“陛下对娘娘十分宠爱,娘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有此行为。” 冯小怜没说话,她在衡量自己暴露之后的要付出什么代价,她不知道日常的淑妃是一副什么做派,所以她拿不定该怎么做。 老太监说:“陛下已经打算封您做皇后,已经派人跟冯家打招呼了。” “冯家?” “是啊,出了冯太后的冯家。” 冯小怜想笑,冯小怜是何德何能和冯家攀上关系?这不是抬高身价是自取其辱,她说:“是北燕王室的冯家吗?出过前魏冯太后的冯家?” 老太监点点头,冯太后就是北燕末代皇帝的孙女,国破厚充入北魏宫中为奴,先是做文成帝的贵人,四年后成为皇后,两度临朝主政,前后共十五年。 冯小怜自嘲说:“我这等没出身的人,人家怎么可能捏鼻子认下我?正所谓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陛下此举是为了给我找个好出身,只能激怒了冯家,让人觉得我是痴心妄想。我也不想去要那个光鲜的出身,我就是我,出身低微我认了,红颜祸水我认了,人家说我引着陛下荒唐我也认了,这都是我。 我又不是那沽名钓誉的老爷们,非要博一个好名声才能有个好前程,我这人坦坦荡荡,无欲则刚。所以请你劝劝陛下,不必弄这么多花活了。” 这种言论让老太监对她刮目相看。 同时也令老太监心里的疑惑更大,这绝不是昨日的淑妃! 一个奴婢出身靠宠爱上位的年轻女孩,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他印象里淑妃向来是见好处就要粘一粘的,粘上了必要到处炫耀。 这番言辞反而显出几分豁达和胸襟来,所以给他的违和感很强烈。 老太监就说:“冲你的这番言谈,说是冯家的女儿一点都不假!”继而又说:“但是有个好出身是真的能助你上青天。如今天下都是看出身的,那些衣冠南渡的名士们哪个不是有个好出身?咱们北方不也是处处看出身?可怜那些普通人跟着一起南渡,背井离乡本就辛苦,但是在南朝也未必有一个肯怜惜他们的汉家天子.......算了,说这个没意思。你还年轻,不知道有个好出身的好处。” 南方的天子不怜惜百姓,北方的就怜惜了吗? 冯小怜没讨论这个,正所谓一首词里说的“兴,百辛苦,亡,百姓苦。” 于是点点头:“是啊,您老人家说的都是对的,这道理就是过上几千年也是对的。我也知道世间人情就是如此,我因为没一个好出身,不知道父母是何人家乡在何地。我若是有个好出身,何至于声名狼藉?何至于陪着陛下胡闹传出玉体横陈的事儿来?我要是有个好出身和早先的胡皇后那样在家族的操作下离开宫廷脱离是非了。我若是有个好出身,将来就是被陛下弃了,也和今日的废后那样还有一片容身之地。 就因为我没有好出身,我被骂的这样难听,将来我的下场必定十分凄惨。人家能靠父母家族,我是靠不上的。就是出了冯太后的冯家愿意捏鼻子认我,我落难了人家也不管我死活。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总要活出个人样来的,我最终只能靠自己。” 老太监听了过了一会才说:“您还能靠陛下。” 冯小怜只是微微一笑,随后闭上了眼睛假寐。 她在思考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人是群居动物,根本没法子脱离人这个群体。她又不想和这些权贵们周旋。以后总要给自己找条路子的啊! 这时候她的脑子里倒是有了一个想法:她要聚啸山林! 对,她要落草为寇! 像是瓦岗寨,像是水泊梁山,像是黄巾绿林赤眉起义! 不和这些地主豪强玩的,不和这些大家族一起玩儿!什么五姓七望,什么江东英豪....... 冯小怜深深的出口气,有了目标,就好比人生找到了锚点。她整个人轻松了起来。 在她呼出一口气的时候,老太监在观察她。 淑妃不是之前的淑妃。老太监觉得这不是自己要接回来的淑妃,这或许是淑妃的姐妹? 车子进了宫,转来转去在高玮的寝宫外面停下来,有侍女上来扶着冯小怜下车。 老太监引着冯小怜到了高玮的寝宫,高玮这时候喝的醉眼迷蒙,看到一个穿着寒酸的女尼从外面进来,颇有几分庄严之态,看到她在不远处坐下与周遭的环境相比格格不入,要不是因为对方的容貌十分熟悉,他都要真的以为这是个新来的尼姑了。 高玮看到冯小怜的瞬间觉得心神荡漾,全身都愉悦起来,在寒酸的女尼跟前,这些穿金戴银裹着绫罗绸缎的美人们瞬间成了庸脂俗粉,这些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冯小怜的指甲尖。他急忙推开身边的女人,端着酒杯跌跌撞撞的着坐到冯小怜身边,满脸带笑的凑过去:“回来了?” 不得不说高玮长的真的很俊美,高鼻深目十分贵气。他和冯小怜坐在一起,真的是容貌交相辉映,令人看着赏心悦目。 冯小怜冷淡的点头:“我来了。” “回来就好,”高玮根本没听她说什么,对着宫室的其他女人们挥挥手,尽管这些女人们不乐意还是被侍女们拉走了。 高玮打了一个酒嗝,搂着冯小怜的肩膀说:“这几日天气好,朕带你游猎。” 城外大军围城,此时还下着大雪,天气好?游猎? 冯小怜秉承着尊重别人选择的态度没劝谏他以国事为重,江山是他的,他不在乎别人为什么要替他着急。 只是很平淡的跟他说:“这几日下大雪,不宜出行。” 高玮点点头,“那就过几日再去。” 冯小怜忍不住问他:“你不问问淑妃为什么要走吗?” 高玮哈哈笑起来,把杯子扔到一边,搂着冯小怜说:“还能为什么?你看上哪个男人了,不过是男女的那点事儿,放心,你跟人家好了朕不会生气的,你总要回朕身边的,外面的人乐一乐就算了,不回家可就说不过去了。” 冯小怜一把推开他:“既然这么说了,咱们索性讲明白,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你的淑妃没了,我不是她!我就是......一孤魂野鬼,占了她的身体......” 高玮皱眉,继而又开始笑起来:“闹脾气呢?别闹了,事儿都过去了,不翻旧账,朕答应你不翻旧账。” 冯小怜还要再说,这时候外面陆令萱求见。 高玮皱眉,很不高兴的跟侍女说:“请太姬明天来吧,夜深了,朕和淑妃要安寝了。” 侍女说:“太姬有要事禀告,太姬接到了消息,城外的周军撤了,太姬请您出去说几句话。” 外面太冷,高玮对宇文宪退兵的事儿也不放在心上:“有事儿明日再说!” 这时候外面一个贵妇进来,笑容满面的说:“陛下大喜,陛下鸿福,外面大军撤了,如今文武百官都等着贺一贺陛下呢。”说着从侍女的怀里接了披风,哄着高玮:“不如出去看看,外面虽然下雪了,但是下雪不冷化雪才冷呢,今儿出去过几日化雪就不用再出去了。” 把披风披在了高玮身上,再推了他两下,哄着他出去。 这贵妇说话的时候手里给高玮整理衣服,眼神却是看着冯小怜的。冯小怜也在看这位北齐的女臣,而且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眼神丝毫不回避,直直的看了回去! 陆令萱就觉得淑妃胆子大! 不过话说回来了,胆子不大也不会陪着陛下荒唐。 高玮被她哄着要出门,走的时候跟冯小怜说:“留着不必走了,朕等会回来。” 陆令萱拉着高玮出去,高玮一边走一边回头嘱咐冯小怜,但是陆令萱却对着几个侍女不听的使眼色。 他们出去后,这些侍女看冯小怜的脸色很不善。 回来也不是个好选择啊! 想活下去怎么这么难呢? 这时候平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想起来:“尊敬的用户,一个女壮士向您发来交易申请,希望和您再次交易声音六个小时。请问是否同意?” “嗯?” “请问是否同意?” 13、窥机制 这交易是不公平的。 冯小怜当初在交易的时候是六个小时没说话,对面的女壮士却是可以自由活动,人家还去参加舞会了,难道跳舞是不出力气的吗? 侍女来请冯小怜沐浴更衣。 冯小怜站起来跟着侍女去换衣服,在去的路上还在脑海里问平台:“你手里肯定有其他的甜美声音,为什么女壮士不购买反而还来找我呢?” 平台的机械音就开始变得愉悦了起来,哪怕是没见面,给人的感觉也是一瞬间从数据流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你很敏锐,我以为你会问要付出什么手续费呢。 比起向平台购买,她用这种一次次交换的办法来谋夺你的声音更划算啊! 先不提她能从我这里省下一大笔手续费,你要知道她的那点指甲盖和她要复出的其他代价相比真的太微不足道了。其次,她算准了你的资产没她的多。 我给你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你的资产是一桶水且是甜水,她的资产是一条河且是咸水。你需要咸水,她需要甜水,每次大家都公平的交换一勺子。但是久而久之,你的甜水被咸水置换完了,但是她却拥有了甜水和咸水。我这样解释你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会频繁的找你交换,因为她发现你的资产不多好拿捏,仅此而已。” 冯小怜这时候已经在侍女的帮助下把那身破旧的衣服脱了,被扶着走进浴池里坐下。 刚坐下,热水带来的热量驱赶着身上的寒意,让她整个人激灵了一下。 侍女开始往她的身上慢慢的浇水,因为被温暖的水包裹,冯小怜此时也放松了下来。 平台问:“你答应交换吗?” 明知道这样再交换下去是饮鸩止渴,就像第一次交换的时候平台给的忠告一样,这是一种极易上瘾的交换,毕竟多少有点不劳而获的意思,但是眼下的冯小怜还真的需要。 “我有个问题,对面的女壮士的力气到底有多大?我六个小时不能说话,她为什么上次还有力气去参加舞会?” “对方和你的物种不一样,没办法比较的,你要和一个蝼蚁比较谁的力气大吗?就像是刚才哪个例子,你倾尽所有才够人家用六个小时,人家付出一点点就够你用了。” 冯小怜刚想和平台掰扯一下,突然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摁进了水里。 冷不防喝了一口洗澡水,接着双手也被人摁进去了。一瞬间不能呼吸,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让她生出一种恐惧,这是生物对死亡的恐惧,恐惧让她的身体不经大脑的控制开始挣扎自救。这种挣扎很快被人摁住了手脚,只需要短短的几个呼吸,冯小怜就能溺死在这里。 这里只有侍女,也就是说今日陆令萱要让淑妃毙命于此。人家敢这么做想必后路已经找好了。 冯小怜在水里使劲挣扎,昨日在冰冷的河水里挣扎,近日在温暖的洗澡水里挣扎。不脱离这个环境是永远挣脱不了随时死亡的命运。 冯小怜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上一次交换的时候女壮士遗留在她身体里的力量此刻被发挥出来,两三个侍女摁不住她,被她从水中挣脱。 冯小怜一边大口的呼吸一边赶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做出戒备的姿态。 几个侍女没想到居然被她挣脱了,眼看着事情起了波澜,心中不禁生出惶恐。其中一个侍女对着其他人说:“姐妹们,今日不杀了她,咱们谁都没好果子吃,就是太姬不杀咱们,陛下也饶不了咱们。” 冯小怜的背部抵着浴池的墙壁,跟周围的没参与的侍女说:“你们助我拿下她们,本宫必向陛下为你们请功,你们想要金银有金银,想要出宫就可出宫,想要荣华也能手拿把攥!本宫若是死了,陆令萱和穆黄花能保住你们吗?到时候陛下会下令让你们统统给本宫陪葬,那时候你们悔之晚矣!” 冯小怜说的也确实是实话,高纬喜怒不定,确实会这么做。然而对于侍女们来说陆令萱也得罪不起…… 这些侍女中缺少有胆识的人,两边的人都得罪不起,反复权衡之下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巨大的压力使得其中一个尖叫一声跑出去了,其他的人瞬间跟从,也一起跑出去了。 浴池中四个女人,一方是冯小怜一方是三个侍女,三个人一起缓慢挤压冯小怜的空间,不断的缩小包围圈,冯小怜似乎落于下风。 平台在问:“平台检测出你正处在危险的境地,是否答应交换?” 她警惕的盯着着越来越近的侍女们,在脑海里问平台:“我要付出什么手续费,头发都已经没了!” 如果手续费太过昂贵,她是不会答应的。 “这次是对方发起交易,你可以用眉毛交易。” 上次也是对方先找资源的! 这平台就不是个公平的平台,可是至始至终冯小怜就处于弱势地位。对面的女壮士想要一副好嗓音,冯小怜也想要一把子力气,所以这次的的交易很快达成。 眼前再次出现倒计时。 那种充盈的力量再次弥漫全身,四肢变得有力量了起来。 这也算是有经验了,当力量充满全身之后冯小怜拍了一下水面。 在对面三个侍女惊讶的眼光里,冯小怜飞快的扑了出去,一巴掌拍在了正中间领头的那个侍女的头上,这个侍女一点反应都没有,瞬间倒在了水里。 这下两边的侍女尖叫了起来,她们想起来今日白天宫中传言说是淑妃娘娘已经被孤魂野鬼附身了。 眼前的这位其动作之灵敏,眼神之凶狠,已经不再是她们认识的那位淑妃了。 在她们惊恐的目光里面,冯小怜两下解决掉她们,淡定从容的从水里慢慢走出来,找到了放到一边的厚实衣服,穿上去之后,把脑袋上的水擦干净慢慢的向外走。 冯小怜在高玮的寝宫里面走了几步,发现这寝宫里面安安静静。 或许是寝宫里面的人知道今日淑妃要毙命于此,免得到时候被皇帝迁怒,提前避开了。就是到时候问起来也有不在场的证据,个个显得白璧无瑕,被惩罚的时候也有资格叫屈。 总之此时的寝宫仿佛是一座无人的宫殿,任凭冯小怜在这里面走来走去。 寝宫里面虽然有很多好东西,摆满了金银玉器,冯小怜却不像上次那样想要席卷很多东西到外边生活。 上一次只是想逃命,仅仅是想逃离这个地方而已。这一次冯小怜有了目标,她要去城外,去那种有流民的地方,在那里才能拉起一支队伍才能有自保之力! 冯小怜在这里找了好久,没有找到一把匕首之类的武器,毕竟那昏君是不会在寝宫里面放这么危险的东西,想通了之后便毫不犹豫的出了寝宫。 外面大雪纷飞,鹅毛大雪飘飘悠悠的从天际落下阻挡了视线,掩盖了一切,天地之间早就是一片白色。早先高玮出去时候所留下的脚印已经被白雪覆盖,冯小怜想着自己在这种环境里面出走,似乎也不会留下太多的线索。 皇帝的寝宫必定在中轴线上,寝宫面对的方向必定是宫门。只要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向前走就能出宫,出宫了之后沿着中轴线接着向前走就能到达城门。 冯小怜想明白之后就没有再浪费时间,直接沿着中轴线向前走。 此时一些文臣武将簇拥着高玮的马车也在向着城门而去。 对方撤军,而且还是在晚上撤的,哪怕是大雪纷飞,站在城墙上也能看见周军举着火把位逶迤向远处而去。 文臣武将好不容易把高玮给请到了城墙上,这个时候两方激烈的讨论。 文臣觉得这个时候就该派人带兵出去,趁着他们此时正在撤兵偷袭一把。毕竟兵书上说了,半道而击之能大获全胜! 武将表示了明确的反对:你追什么追!你看到没有?人家是淡定从容的撤兵,不可能不做防范。这个时候带人出去半渡而击之明显就是送人头! 随后武将们就对文臣评价:读书读傻了的! 文臣一听立即讽刺:你们是胆小怕死! 下面的敌军还没有撤干净,城墙上已经上演了全武行,官员们不顾体面挽袖子伸拳头,某些人已经滚在一起互相挥着拳头了。 高玮对这一切熟视无睹,打了个哈欠,只想赶紧回去搂着爱妃早点睡觉。他的爱妃真的是冬暖夏凉,搂着非常舒服。 陆令萱眼看着这文武大臣失了风度,气得暗暗咬牙。 跟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国家?! 就在城墙上吵吵嚷嚷的时候,冯小怜已经到了城墙下面,此时城墙上站满了人,吵架的声音在墙根下就能听见,冯小怜放弃了从这里翻墙出去的打算。 她沿着城墙又走了一段,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觉得这里应该是个翻墙的好地方。城墙并不低,在大雪天冯小怜抬头看城墙的时候,觉得这真的是庞然大物。 就在她想着自己是需要梯子还是绳子才能爬上城墙,上了城墙之后怎么做才能不惊动守军的时候,她视野里一直在跳动的数字突然停了。 同时四肢的力量瞬间褪去。 冯小怜感觉到力量被抽掉立即问:“平台你出来,倒计时怎么停了?别跟我说时间停滞,这不可能!” “尊敬的客户,您的交换对象目前出现了生命危险。极有可能会随时中断这次交易!” 什么意思?我都已经到城墙下面了,我就差爬出去了,跟我说要中断交易?!?! “我反对!” “请稍安勿躁,等待平台核实具体进展。” 冯小怜被冷风一吹,头皮发寒,在漫天大雪的城墙下心里默默祈祷:女壮士我正在逃命呢,你可千万别有事儿啊! 祈祷完了心里就想:果然,谁都不能依靠,靠山山倒就是这个道理。 唉! 14、遇绝色 大雪纷纷落下,冯小怜在漫天大雪里面差点站成一个雪人。 她不住的催促着平台:“你倒是快一点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这正在逃命啊!逃命你懂不懂?那是分秒必争的”。 平台也有话说:“你这只是在逃命,又不是没命了!人家是真的没命了,具体原因我还要查一查的!” 冯小怜闭了嘴,把身上的衣服给裹紧了。 联想到自己在绝望的时候遇到了平台,所以冯小怜就忍不住问:“你的客户是不是都是那种命悬一线的倒霉蛋?”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要不是命悬一线,谁会跟你做这样的交易?” 这个吸血鬼平台收的那些手续费怎么看怎么不划算,聪明的人多着呢,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平台有交易?还不是被逼到没办法的份上了!就比如自己! 过了一会儿平台才回答:“你说的对!所以我们有的时候也会发这种意外之财!” “意外之财?” “没错,在双方交易的时候,如果有一方突然去世,我们会发一笔横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冯小怜这个时候就觉得毛骨悚然。 “你当初都没说过!那么……”冯小怜斟酌着问平台:“女壮士的这件事你们能发多少横财?” 平台则回答:“商业机密不便告知。不是我们推脱,当初有过善良忠告,这些客户但凡有一个能听的,我们也没发横财的机会。 尊敬的客户,这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让这件事过去吧,我们和解好吗? 平台有个好消息可以提前告诉你,如果女壮士在这次交易的时候出现意外,那么你会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收获很多好处,所以对你和平而言,这都算是意外的横财。” 就知道这平台是吸血鬼,冯小怜叹口气:“到了这个份上,我就是不和解能怎么样?我让你赔付你会吗?而且连个申述的地方都没有。 算了算了,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么样? 说回这件事,我倒是不想得到这样的好处。虽然人家也算计我,但是大家各取所需,我同她交易那是我自己深思熟虑的结果,我并非圣母,却真的希望她能脱离险境。” 感同身受是个正常人该有的,这几天在死亡线上挣扎,发现或者真的太难了,所以冯小怜真的希望这位女壮士能平安。 一切安静了下来,不只是冯小怜的大脑里面,周围的环境也是这样。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冯小怜只觉得自己的腿特别麻,搞不清楚是站麻了的还是冻麻了的时候,平台的机械音在冯小怜的脑海里面重新响了起来:“尊敬的客户,我们怀着一种悲伤的心情通知你,您的交易对象在刚才发生了意外。我们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交易非正常终止! 您所交换出去的嗓音我们只能收回50%,同样因为对方来不及撤销交易,她的体力会有50%留在您的体内。 此乃不可抗拒的原因……” 在机械音响起的同时,冯小怜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重新充满了力量,感觉力量简直如海水一样充盈磅礴,让她生出一种可上九天揽月的错觉。 冯小怜看着自己的手,打断了平台那唠唠叨叨的免责声明,直接问:“女壮士真的没了?真的没有抢救回来?” “如果您说生命体征的话,没了。时间太仓促,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我们也尝试通过让她支付大额手续费的方式替她规避死亡,但是她放弃了......” “放弃了?为什么?我是说她是怎么没了生命体征的?她明明那么强大……比我强大多了!” “人比一只飞虫更强大,但是人也会死,万物都会走向灭亡,连同你们以为的恒古宇宙也是这样。 我知道尊敬的顾客想问她的死因是什么?她被刺杀了!” “啊?” “对一个不幸的女人,特别是在她遭遇意外之后批评她的一些作法会显得平台非常的刻薄。但是她的一些作法对于尊敬的您来说有些借鉴意义的,所以我们简单的说一下她的死因: 她是一个女将军,她不该出现在舞会那样的名利场,应该出现在战场上或者是训练场上。 人一旦脱离自己的身份投身到名利场或者是爱河里面,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特别是有那种求而不得的时候,会生出一种傻傻的思想,觉得奉献自己成全别人,让自己成为心上人的白月光,这是一种愚蠢至极的思想。 她找你交易声音就是想在某些人面前留下好印象,她的暗恋对象对她并不好,甚至很讨厌她的追求,觉得她的追求是一种负担,然而她愿意为她的心上人奉献一切,包括生命。 就像您刚才怀疑的那样,平台客户都是命悬一线的生物。根据我么为这么多客户服务的过程来看,杀死我们客户的,不止是利刃,也有可能是甜言蜜语和虚无渺茫的感情纠葛。平台的客户很多,却又不多,死因各种各样,平台却不希望顾客户是蠢死的。 是爱情杀了您的交易对象,爱情让她迷失了自我放松了警惕……她的死因,与君共勉! ” 机械音消失的时候,冯小怜视野里面的倒计时也同时消失了。 冯小怜舒展身体:“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我死了之后你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那要看尊敬的客户还剩下什么,不过本着可持续发展的原则,我们也不希望每个客户都横遭意外,平台也希望和没个客户的交易只有一次。因为有些睿智的客人每一次和我们交易都是处于生死危机的关头。 针对尊敬的客户您,毕竟此刻咱们同时发了一笔横财,我相信在最近一段时间你不会再召唤我了,祝您前路坦荡,一路平安!” 冯小怜抬头看看大雪中的城墙,弯下腰拍了拍自己酸麻的腿,随后敛目低首在大雪中给女壮士践行——一路走好,我没有主动图谋你的力量,但是作为此次事件的受益者,我真诚的希望你有一个美好的来生。 最后她活动了一下四肢,慢慢的向后退,抬头用目光注视城墙,退到一定距离之后快速奔跑起来,随后她利用惯性,踩着城墙向上攀登,感觉身体轻盈的像风筝那样,有一点点的风就能漂浮起来,很轻易的攀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士兵东倒西歪,身上覆盖了大雪,有的地方雪厚到只能露出一个人的轮廓,冯小怜看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守城的士兵都冻毙在这风雪夜了吗? 她赶快扒开最近的雪,伸手触碰了一下雪堆下的士兵。 已经没了生息。 她赶快把附近其他的雪堆都扒开,希望能从里面找到一些幸存者,然而她折腾了很久,没发现一个活人。 城墙上倒满了冻死的人,起起伏伏的雪堆下面都有一个冻死的灵魂! 冯小怜向北看,整整齐齐的房屋院落在大雪中默默无声,到了明天,这些人的家属知道他们的家人冻死在这里,不知道是多么的悲伤难过。 兴亡谁人定,盛衰岂无凭!!! 冯小怜这个无神论者破天荒的想为他们诵经,想送他们最后一程,包括刚才的女壮士,想用经文送他们轮回往生——如果真的有用的话!希望他们伴随着诵经声去往太平的下一世,共做太平人。 可惜,她不会。 冯小怜的眼泪滴落到雪里,到了此时才明白,人痛苦到一定境界之后,真的会寻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安慰自己。 冯小怜用雪又将刚才的士兵给盖上了。默默的叹了口气,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掉落到雪地上翻滚了两下之后卸去力道,拍了拍身上的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风雪越来越大,寒风能从任何角度刁钻的侵袭到皮肤上给人送来冬天的寒冷。 走了一段路程后,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体渐渐的热了起来,但是肚子却咕咕叫起来。天下之大,如今是一片苍茫,她站在茫茫雪地里,不知道走向哪个方向。 下一步去哪儿呢? 天快亮的时候雪终于停了,冯小怜发现自己这时候站在一处河边,河面倒是挺宽的,冯小怜在河边徘徊了几步,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风雪,河面上的冰应该很结实,人在上面行走的时候不会冰层不会突然断裂。 然而冯小怜走了这么长的路,觉得头昏脑胀,肚子里空空如也,就是力气大也耐不住饿的想晕倒,再加前天泡在冰水中的感觉还让她记忆犹新,使得她这个时候犹豫着是不是要向前迈出一步。 迈出这一步有可能会晕倒在冰面,这种天气里,如果是晕倒,谁不定要冻死了。可是不迈出这一步又真的没吃的,极有可能会饿死! 说来说去,都是没饭吃闹的,怎么才能弄点吃的? 就在这个时候有铃声自远处而来。 和以前相比,冯小怜的听力变得稍微有些敏锐,不知道这是不是女壮士的馈赠。 冯小怜抬头看向对面,发现对面有一队骑士正在向这里奔来。 带头的是个年轻的男人,走到河的对面勒住了马。 马蹄在河边不住的踢踏,马上的人都看向这边。 天地之间一片雪白,河对面是个佳人,穿着一身白色轻裘看向这里,别看穿的臃肿,但是身姿优美,骑马的年轻男人下意识的觉得这是个绝色美人,瞬间心跳加速。 “这里遇到的是山精水魅?还是人间一绝色?” 他把这句话说完,就有身边的随从对着河岸大喊:“师太要过河吗?我们主人牵马接你啊!” 这年轻男人回头笑骂了一句,让他们把嘴巴放干净些不可唐突了出家人,随后隔着河岸解释:“师太别多想,他并无坏心。” 接着又问:“师太在哪儿出家,如今外边儿兵祸横行,我等与师太相遇也是有缘,不知有没有缘分送师太回去?” 一个貌美的女人遇上一群男人,还是在这荒郊野地! 怎么想怎么不安全。 冯小怜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此时她并不知道罢了。 15、踏前路 冯小怜就亲眼看到对面一群人铁马踏冰河气势汹汹而来,这是冷兵器时代的魅力! 年轻的男人勒住了缰绳,他的坐骑绕着冯小怜转了两圈。居高临下的看着冯小怜,眼里的惊艳无论如何都挡不住! 冯小怜倒是没被这阵势惊到,她抬头看着这男人,人家说周瑜羽扇纶巾雄姿英发,读书的时候她真的想不出什么才叫做雄姿英发,此刻见到眼前人,发现雄姿英发就是这样子,再找不出第二个能贴合这个词语的人了,这男人引的她目不转睛的看着。 这男人看冯小怜是满目的惊艳,冯小怜看他是满目的赞叹。 一个是被美色吸引,一个是被气度折服。 对视的时候眼神凝在一起就能拉丝了! 等他下马来到冯小怜跟前的时候,冯小怜才把眼神从他剑眉星目和气度转移到他的打扮和坐骑。 这么冷的天,冯小怜穿的是一件从北齐皇宫里顺出来的白色狐裘,对面也是缓带轻裘,衣服看着不厚却行动自如,呼出热气和舒展的腰身证明对方并不冷,除此之外最亮眼的是他的腰间悬挂着一把宝剑! 隔着剑鞘她能感受到那股子的逼人的剑气,这是一把饮血的宝剑,不止是华丽的装饰还有锋利的剑锋。 冯小怜暗搓搓的想:要是能让他把这把剑送给我就好了。 随后马头在他的胳膊和肩膀上拱了几下,冯小怜才发现这是一匹杂毛马。 马很神骏,就是毛发的颜色热闹了些。 看到这匹马,冯小怜因为见到美男而生出的满脸微笑和浑身愉悦收了起来。 此人是宇文宪! 当日和高玮在城墙上观战,尽管距离远没看到宇文宪的面目,但是当时此人一身明光铠,座下就是这匹毛色看上去热闹喧哗的杂毛马! 衣服可以换,但是驮着他上战场的良驹是不会轻易换的,毕竟一匹良驹足以托付生死! 对方含笑问:“师太在哪里修行?” 貌美的女子用极其性感的烟嗓回答:“金河边上的漪澜院!不知贵人是谁?”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肚子还叫了几下,很明显这个身穿狐裘的美人饿着肚子呢。 宇文宪的笑容瞬间扩大,他伸出手,随从把一袋子干粮交给他。 宇文宪就忍不住逗一逗这位美人:“师太刚才没说实话,我可从没听说天下有河流叫金河,而且庵堂也不该叫做漪澜院。” 说着慢慢的摇头,带着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昔日《三都赋》引得洛阳纸贵,其中《吴都赋》里面‘理翮整翰,容与自翫。雕啄蔓藻,刷汤漪澜’。漪澜,乃是水波不尽,北方可没这样的奇景,这名字与我佛慈悲更是搭不上边儿啊! 难道姑娘自南边来?不是江南养不出姑娘这样秀色夺人的佳人来。” 咦,有羊肉的膻味,还有麦香,肯定是白面饼子......这袋子里肯定是饼夹羊肉,死面饼子虽然硬,但是抗饿啊!这香味也太霸道! 闻到这味道之后,冯小怜觉得五脏六腑一下子积极起来了。她的肠胃蠕动的更快了,所以肚子又叫了一声。嗅觉更灵敏了,羊肉的味道变得更霸道了,这味道让嘴巴都分泌出了口水,手指勉强在意志的控制下没去夺吃的....... 饿啊! 冯小怜先吞咽了一下口水,免得一张嘴口水流出来,那就太不雅观了! 输人不输阵,冯小怜虽然极力避免自己的馋样被人家看见了,但是露出来了也别不好意思。 而且她也没听人家那一通对“漪澜”的分析,就说:“您也没说您是谁呢?您带着这么一群人,我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如今外面兵荒马乱,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出门在外总要保护自己,是吧?”所以我说的地址是假的也能理解的,对吧? 说完悄悄的再咽一下口水。 “世道艰难”宇文宪跟着感慨了一下,单手把袋子递给冯小怜。 冯小怜早就忍不住了,立即接过来。 宇文宪趁机把另外一只手覆盖在冯小怜的手背上,冯小怜肌肤莹润光华,宇文宪的手掌里布满了老茧。 冯小怜看着他指节分明的手掌盖住了自己的手掌,挑眉看着对方。 宇文宪就说:“修行清苦,不如随我返回王府如何?” 冯小怜虽然觊觎对方的美色,可没昏了头。自己刚从宫里出来,外面有大好河山和大好的前程等着自己呢,干嘛要跟着他进王府? 冯小怜可不是家养的观赏鸟! 她听了微微一笑:“殿下,朝堂里面波诡云谲,不出三五年,贵国皇帝嫌弃你功高震主要杀你可怎么办?不如随我去我的寨子里,你我同进同出耳磨厮鬓,做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如何?” 周围的人瞬间把手摁在了兵器上。 宇文宪有些吃惊:“你认识本王?” 冯小怜摇头:“我本不认识战功赫赫的齐王,但是齐王的坐骑我是认得的!” 宇文宪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坐骑,这坐骑傻乎乎的还在拿脑袋拱主人。 宇文宪叹口气:“昔日父皇还在的时候,带着我们兄弟去挑坐骑,本王一眼就看上它了,却被各位兄弟劝说不要选它,连父皇也觉得它毛色丑了些,有些上不得台面。本王在父皇面前奏对,说是骑着这匹马十分显眼,他日父皇能在千万骑中一眼看到本王.......” 说着叹口气,显得颇为伤感:“......如今想想,昔日之事还在眼前,人世间已经物是人非,本王的处境今日被一陌生人挑明,真是......不知道令人如何应对。 本以为你皮囊艳丽了些,看来腹中也是有乾坤的。你不该是无名之辈,既然知道了本王的身份,请如实告知你的身份,也让本王知道你是谁?” 冯小怜微微一笑:“我的名声你必定早有耳闻,我就是齐主高玮的淑妃,我叫冯小怜,以前是冯小怜,以后还是冯小怜。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人家以前说起我,说我是那昏君的宠妃。以后人们再说我昔日的过往,只会说那昏君是我其中一个男人。 齐王殿下,愿意跟我走吗?你要是愿意跟我走,我就和你出双入对。” 说完也要逗一逗他:“我这般相貌天下你能找到第二个吗?跟我走吧,你不吃亏的!” 宇文宪听了先是不可置信,他正攻打晋州呢,高玮后宫的妃子怎么在这里?他不信! 听到最后,他忍不住大笑! “你这话说的也太荒唐了,断没有这样的事儿~” 就跟冯小怜不愿意进入齐王府一样,人家堂堂龙子凤孙怎么可能跟她落草为寇?! 两人自然没缘分! 冯小怜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欺身上前,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摁着宇文宪的脑袋使劲往下一压,迎着向上在他的额头亲吻了一下。 随后她一下子撞开一个亲卫,夺马翻身,拉着缰绳飞快的向着远处奔去,走的时候在空气中留下一句:“齐王,想通了带着你的佩剑来找我,记得我叫冯小怜!” 这句话飘荡在空气里,一人一马已经飞奔远去。 身边的亲卫搭弓射箭,但是对方早就在射程之外了。 宇文宪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还有佳人唇齿间的余温。 这是一桩艳遇,令人回味无穷。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指尖,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佳人的体温,再看看远处晋州的方向,如果她真的是高玮的淑妃,这事儿就有意思多了。 “昨日咱们设下陷阱,齐军没有追来,本王这一路查看发现他们根本没出城,看来齐国宫中出事儿了。” 可不是出事儿了吗,宠妃都跑出来了。 亲随还有些纳闷:“殿下,她真的是冯小怜?哪个......玉体横陈的那个?” 不管是不是,齐王记住的是刚才的佳人! 他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对身边的人说:“立即跟城里的细作联系,看看高齐的宫里出什么事儿了! 能一鼓作气拿下晋州更好!” 拿不下此时只能退兵! 而冯小怜的在马上差点颠簸死! 丝毫不夸张,她原本是不会骑马的! 如果刚才没能骑马跑掉,或者是从马上被甩下来了摔断了胳膊腿怎么办? 没考虑过! 这种环境由不得她不冒险。 这会开始后怕起来,她搂着马脖子,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全身死死巴在马背上,被颠簸的差点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马儿,马兄弟,马大哥,马祖宗......求你了,你停下啊啊啊啊~~~” 她尝试着勒着缰绳,终于用手摸到了缰绳,使劲儿勒住之后,马也很生气,直接人立起来,一下子把她掀翻在地。 但是这马儿也没跑,回头看着冯小怜。 冯小怜觉得这马儿是通人性的,具体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反正是挺魔性的。 她哎呦着翻身起来,显示检查自己的身体,好在没摔断四肢,这种危险的事儿日后不要做了。检查完毕赶紧去捡布袋子,里面有饼子和羊肉! 她这会肚子已经不叫了,感觉是饿过劲儿了。 赶紧大开袋子,袋子分两层,里面是一层白色的绸布,整整齐齐的码着十几个饼子,联想到刚才宇文宪和他的随从,这是人家的一顿饭。 她赶紧拿出来一个饼子,里面夹着大块的烤羊肉,她看着油脂凝固成坨,饼子也凉了,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好可惜,没热水!” 说着赶紧咬了一口,果真是没有发酵的面饼,很硬,咯牙,但是这是面粉做的,已经是这两天吃到的无上美味。 吃完一个饼子,她再仔细数了数,发现还有十四个。 这是接下来几天的干粮,能不能活命就看走到哪儿了。 她低头数干粮的时候,马儿跑到她背后,冯小怜抬头就看到马儿的一侧,目测有三四里地的地方出现了一群黑色的人影,这些人影走的不快,等到冯小怜翻身上马,才发现这是一群扶老携幼的流民。 流民......这时代最常见的就是流民。 自己这种独身一人,最怕的还是流民。 而流民是畏威而不怀德,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饼子,隔着袋子能捏动饼皮。 这是她的原始资金,自己饿着肚子,这些流民也饿着肚子。 万事开头难,既然要落草,就要守江湖规矩。她催动马儿慢慢的走过去,看看流民之间有什么规矩吧! 16、慈岗砦 一 这是一个命如草芥的年代! 也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 更是一个遍地危机的年代! 太阳昏沉沉的挂在天上,冯小怜骑在马上看着迎面走来的这些流民。 逃难的人有很多,大部分都是一族一村一起逃难,这样互相有个帮衬。单独逃难的家庭很多都倒在路上了。危险不止是天寒地冻没吃没喝,更多的是流民中间那险恶的人心。 女人和孩子尤其容易吃亏,孩子容易被拐卖被分食,女人也是如此。 如果一个逃难的队伍里面没有女人和孩子,没有老人,也就是没有眷属,那么这个队伍是有问题的。 迎面走来的这群人就是如此,清一色的青壮!前后加起来有十几个人,没见到一个苍老的。刚才在远处的时候冯小怜以为里面被搀扶的是一些老人和体弱的人,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但是走进了冯小怜才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女人老人和孩子。这些人虽然两两搀扶,只不过是雪地里面泥泞难行罢了。 冯小怜感受到了危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看清楚之后就打算走。 想走,可不容易! 领头的已经喊了一声:“师太,救命,有干粮赏赐我等一些。” 后面的人开始喊:“师太大慈大悲”“师太是菩萨”“师太救命啊!” 冯小怜没见过饿到极点的人,但是她这几天是挺饿的,饿着的人没力气喊那么大声的! 很危险。 她想走,但是她也发现这些人有兵器! 有兵器又是青壮年,不是溃兵就是土匪。 逃是能逃的掉,想成大事逃避是没用的。她想知道这群人是什么人?如果是那种结社自保,将老人孩子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青少年出来乞讨的宗族青壮也可以聊聊。如果不是,是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掠夺女人和小孩子,那就别怪自己黑吃黑了。 因为在刚才抢夺马匹的时候,冯小怜发现自己还继承了女壮士的一个特殊技能。 那就是一旦进入到状态,眼睛里面会出现一种玄之又玄的世界,这个世界就像是那种高度近视的人只能看到模糊的个体和一条条缠绕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的线条。 这些缠绕在一起的线条比较起那种高度近视的世界极度模糊的个体却显得特别清晰。从刚才的抢夺马匹来看,这些线条就是对手所有的行动路线,只要能躲得过去就好! 这一些流民已经到了马,前面已经将马匹包围了。 冯小怜的心已经完全提了起来,良善之辈怎么可能包围一个人?真正的良善之辈应该是大家站在长者的后面看长者和陌生人寒暄。 冯小怜坐在马上低头看着领头的人:“不瞒各位说,我哪有什么粮食,正想找各位化缘呢。” 旁边一个小伙子不相信:“你衣服那么好,你怎么没吃的!” 质疑的语气,分明就是不相信冯小怜说的。 冯小怜淡淡的说:“这是贵人赏赐的,见我可怜,不忍看到这么冷的天气我还衣裳单薄在外边受冻特意赏赐给我,这也是贵人想要与我佛结缘。不知各位能有什么吃的赏赐予我,我愿与各位诵读金刚经,也能令各位多积功德多结善果,将来能登西方极乐世界。” 刚才质问冯小怜为什么穿的这么好的那个年轻人立即说:“我们哪有什么吃的,有吃的还用出来讨饭?” 领头的人对着这个年轻人呵斥了一声,转头跟冯小怜说:“师太,看你衣服这么新,或许是刚出来没多久,尚且不知人心险恶。我等没有吃的,你也别往前走了,如今这里闹兵祸,你独自一人又如此年轻,再往前走肯定要遭遇附近的一伙子土匪,这一些土匪常把你们这些年轻女子称作不羡羊。” 冯小怜知道不羡羊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她还知道两脚羊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就问这个领头的:“你们遇到过他们?” 领头的唉声叹气:“遇到过呀!不瞒你说,我们是北边儿逃难想去江南的人,人家说江南天子都是咱们汉家人,与这些胡人不同,自来体恤百姓,所以跨州连郡想要南下投奔汉家天子。 可偏偏在这里遇到了大军,双方交战阻了我们南下的路,好多同乡青壮都被他们拉壮丁编入行伍。那些土匪就趁机抓了我们的老弱病残关在一起当做粮食。 我们只有等着这边大军撤了才能绕道南下。如今也是实在没吃的了,这才把仅剩的一点粮食饱餐一顿出来寻找些吃的回去将养族人。” 人家的话说的很动听,但是冯小怜却不敢相信。 “不瞒您说,我也是没吃的,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冯小怜话没说完,就有人高喊一声:“她在胡说,她有肉!” 冯小怜能闻到的味道他们自然也能闻得到。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还和和气气和冯小怜说话的人立即大喊一声。 “动手!” 冯小怜的眼睛瞬间放空,又陷入到了那种高度近视的状态,然而满目都是五颜六色的线条,冯小怜瞅准线条空隙,拉着缰绳冲了过去,人马合一,她还能顺手弯腰夺下了一把兵器轻松的跳出了包围圈。 这是一把大刀,冯小怜在手里试了试重量,座下的战马自动调整了位置,回头踢踏几下马蹄对这一群人表现出了一种跃跃欲试想要冲锋的姿态。 看到一人一马这个架势,这一群人瞬间后悔不已。 对方如今是一种骑兵状态,他们这群人只有两条腿,两条腿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 特别是在这种平地上,只要马匹冲一波,对于逃命的这些人来说简直是屠杀。这也就是为什么骑兵对步兵永远都具有优势。 领头的人特别圆滑,一看冯小怜横马提刀立即跪在地上,开始乞求活命。 “师太是出家人,慈悲为怀,饶了我们一条狗命吧!我们也是逃难到这里的,被逼的没办法了,实在是饿极了!!!” 他身后的那一群人也纷纷蹲下,手中还提着兵器,预备着随时站起来逃命,嘴里说着:“师太饶命!”“师太慈悲为怀!” 又有一个人大喊了一声:“别叫师太,这是菩萨!” 一群人又乱哄哄的叫嚷着菩萨饶命。 冯小怜还真看不上这群人,这些人真的是太油滑了! 而且双方也没有真正动手,对方心里面也不是真正顺服,畏惧的只不过是没有马跑得快而已! 在处于劣势的时候,不想着拼搏一番,反而立即下跪求饶。这些人是真的毫无忠诚可言!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 想要落草为寇,冯小怜看不上这群人,更不会想把他们收服当做麾下的左膀右臂。 “别嚷嚷,把你们的粮食留下可以滚蛋了!” 一说要让他们把粮食留下,这一群人勃然变色! “你可要讲点道理,我们本来是出来讨饭的,哪有什么粮食?” “对啊,这大早上我们还没开张呢!” “这娘们想黑吃黑!” “这娘们敢一个人出来可见是有点本事的!咱们人多她人少,她身上还有肉,我闻见了这是羊肉,干一家伙,把她的粮食抢来!” 当着冯小怜的面这些人开始嚷嚷了起来,冯小怜再不迟疑,直接双腿一夹马腹,这匹马瞬间行动,对着这群人立即冲了过去。 冯小怜在马上挥起大刀,手起刀落一声惨叫之后,冯小怜勒缰回首,再摆出一副冲锋的架势,领头的男人大喊一声:“我们愿意交粮食,只求师太放我们一条生路!” 说着便把怀里一个布包抛在了雪地上。 受伤的人被其他人扶着,大家纷纷把粮食扔在地上,背起受伤的人撒腿就跑! 冯小怜也没有再追。 这群人跑出安全距离之后,领头的人对着冯小怜大喊:“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下次遇见我们兄弟定要讨教讨教!” 说完之后扭头走了。冯小怜知道这是梁子结下来了,然而出来混的不能怕得罪人。 大地一片雪白,天阴沉沉的不知道还会不会再下雪。 冯小怜看了看视野的范围内并没有什么人,下来把地上的那些粮食捡起来。 发霉的窝头,干硬的饼子……把这一些吃的整理到一起,冯小怜放到了马儿的前面。 “吃吧,比不上你在军中吃的,谁让你跟着我了呢?当老大的总要给小弟找点粮食,没有粮食,谁能愿意跟着我呀?” 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群,想做头狼就要带领狼群吃饱。想在这里招揽人,拉起自己的队伍组建自己的势力,就要能弄到粮食才行。 马儿虽然嫌弃,但还是挑那些能吃的吃了。 等马儿吃完之后,冯小怜把剩下的收起来背在背上,牵着马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等到中午,太阳像是一个蛋黄,黄黄的小小的挂在天上,寒风扑面而来,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冯小怜终于看到了一座建筑。 一座快要倒塌的庙宇,大概有两间房那么大,里面有着很明显的霉味儿,也没有窗子,往里面看黑乎乎的很吓人。 而神像已经倒塌了! 冯小怜本来想在这里歇歇脚,但是看着这房子摇摇欲坠,就担心自己被砸在里面,也没有进去。这时候冯小怜肚子叫了一声,早上吃进去的那个饼这会儿已经被消化了。冯小怜叹口气,犹豫着是吃那些发霉的窝头,还是吃饼夹肉? 虽然理智还在犹豫,可是手却不受理智管控,已经开始掏袋子。就在她的手放进袋子里面掏肉的时候,屋子里面有了动静。 冯小怜以为里面会是什么藏身的小动物,立即把饼子放回袋子里,她准备把这小动物抓住。 但是里面却走出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这个少年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蓬头垢面披散着头发,在冯小怜惊讶戒备的目光里跪倒在地。 “苏利奴拜见淑妃!求淑妃救救我妹妹!” 17、慈岗砦 二 冯小怜当时吓了一跳。 要不是眼前只有一个半大孩子,她这个时候已经直接开打了。 “你认识我?” 冯小怜拉着马往外退了一步,说到底她对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半大孩子心里面有着浓浓的戒备,特别是对方在认识自己的情况下,由不得她不得不防。 这孩子点了点头。 “我们曾经是斛律家的下奴,曾经远远的看到过您。” 冯小怜的心头五味杂陈,自己都已经到这地步了,怎么还和斛律家牵扯上联系,怎么自己每次逃命都要认识和斛律家有关系的人? 冯小怜往破庙里面看了一眼,问道:“里面还有什么人?” 这都已经中午了,那昏君肯定发现自己不在宫里,所以冯小怜遇到的一些认识自己的人都要多留一份心眼,防着自己被抓回去。 少年便赶快回答庙里还有他妹妹,随后立即站起来,进庙里面扶出来了一个半人高的姑娘。 小姑娘已经饿得奄奄一息,而且似乎还有一些其他的病症在身上,被扶着出来的时候冯小怜已经忍不住皱眉头,这姑娘看着已经有了几分不好。 这小少年明显善于观言观色,看到冯小怜皱眉立即解释他妹妹仅仅是饿着了,只要有一些吃的他妹妹必一定会好起来。 最后这兄妹两个表示他们的主人已经被杀了好几年了,如今他们兄妹两个没地方可去,正在四处漂泊,只要冯小怜愿意收下他们,他们两个愿意侍奉在冯小怜身边。 随后这个小少年便跪在地上指天发誓要效忠冯小怜。 也不是图人家这份效忠,毕竟这事儿发展的太快让她有点闹不明白。 冯小怜看这个姑娘奄奄一息,而这处破庙里本身藏不了太多的人。又加上这兄妹两个到底比刚才那伙子人在人数上少了很多,所以冯小怜对这兄妹两个比面对那群人的戒备心要少了很多。 这真的是一顿饭能收买一个死士的年代,可如今的她心肠也没硬到无视人活活饿死的地步。 冯小怜转身从袋子里面掏出了两只饼。 “我的也不多,你们一人一个吧。” 小姑娘看到饼子的时候眼睛都绿了,像一匹饿狼似的扑上来伸手就夺。 她哥哥能把持得住,立即跪在地上在雪地里对着冯小怜咣咣磕了几个头发誓奉冯小怜为主。在冯小怜看来,敢情这小伙子刚才发誓效忠不算数的呀,这见到了吃的又发誓,到底哪一次才是真的? 小少年真的能把持得住自己,也能克制得了自己,在站起来之后咽着口水忍着肠胃的痉挛抽搐,看着他妹妹狼吞虎咽,这姑娘吃东西真的像是野兽一样,两个饼子叠在一起撕咬着嚼几下咽下去。 一扫刚才马上要死的模样,这个时候简直是生龙活虎。 冯小怜看着这姑娘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分给你哥哥一个!” 然而这姑娘饿极了,根本听不到冯小怜的话。 就冲着她撕咬饼子的样子,真不像是饿好久得了病的姑娘,总之她这生龙活虎的样子有一种对生命极度渴望的迫切和疯狂。令人看了之后大受震惊,觉得人在失去了理智之后已经成了野兽。 而仅仅是一口吃的都能让某些人失去理智,这让冯小怜对饥饿重新有了认知。 这姑娘野蛮粗鲁撕咬两个半饼后,站在一边的少年劈手从妹妹的嘴里夺了剩下的饼子,一手推倒了扑上来的妹妹,飞快的将半个饼子藏在自己身上,又将另外的半个饼子三两下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这姑娘还特别饿,扑过去撕扯的哥哥的衣服,想把藏到哥哥身上的那半个饼给找出来。嘴里嚷嚷着:“快给我吃,我要饿死了,大兄我要吃。” 冯小怜就看到这少年把妹妹揍了一顿,将妹妹的两只手捆着扔在了雪地上。 整个过程让冯小怜看得叹为观止,这个少年将妹妹制服了之后就向冯小怜解释:“让主人见笑了,狸奴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她的肠胃快要化了,若是这个时候吃的太多会把她吃死的,最多只能让她吃这么多了,回头再一点点的添吧。” 冯小怜知道有些人饿的久了是不能吃太多的,因为总担心吃不饱,在吃东西的过程中能把自己给活活撑死,而且饿得太久肠胃也不好,更是不能多吃,只能吃一些流质的食物,比如粥汤这些。然而在这个环境里连口热水都没有,上哪儿去弄粥喝汤,有的吃已经不错了,所以对少年的这个说法也比较认可。 看着还在地上挣扎的姑娘,冯小怜对于这个沉稳的小少年倒是生出了一些好感,便忍不住问他:“你们既然一起出来讨饭,她饿成这个样子你必定也非常饿,你是怎么忍得住的?” 这个少年便叹了一口气回答冯小怜的话:“回主人,事情见得多了,自然也就忍得住了。” 想要活下去,要么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加能忍,要么去跟随本能。 冯小怜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问了一个自己十分关心的问题:“既然你们兄妹二人一起逃难出来,外边恶人多,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你们兄妹两个又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能活下来的都不是一般人,从冯小怜的经历来看,今天短短的半天已经遇到过一伙强人了,要不是冯小怜仗着战马,自己还有一把的力气和那玄而又玄能够预判人家攻击路线的本事,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吃大亏了。 而眼前这个少年想必比冯小怜经历的更多。 所以冯小怜想知道这个少年又是凭着什么在这种险恶的环境里面保住自己和妹妹的? 少年听了冯小怜的回答,便对着冯小怜说了一句得罪了,随后便在雪地里将自己的上衣扒了下来。从他那瘦骨嶙峋的上半身能够看到浑身的刀疤。疤痕层层叠叠,可见是真的杀出一条血路。 冯小怜心头有个念头:这样的人能带在身边吗? 嘴上赞扬他:“真勇士也!” 这少年缓缓的说:“谢主人夸奖,高车族的男人都是这样,我耶耶说,高车族的男人就该像狼一样!” “高车?” 高车族,这个称呼是汉时对驾着大车四处迁徙的一支胡人的称呼,他们不是匈奴,在汉时依附匈奴又联合其他族群一起打败了匈奴,迫使匈奴分裂,其中一部分匈奴在高车族的连续袭击下不断北迁。 这个族群又被称作丁零族,但是在历史书上,他们有个很响亮的族群名称:敕勒族!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首民歌在冯小怜上学的时候,老师一旦念出前几句,没有学生不知道后面几句的。 冯小怜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斛律氏的姓氏是从斛律部而来,斛律部又是高车六种之一。”这个还是那天斛律家的奴仆对峙的时候听到的。 所谓的高车六种,是高车六大部落,分别是:狄氏、袁纥氏、斛律氏、解批氏、护骨氏、异奇斤氏。 而斛律氏是其中最善战的一支。 冯小怜就问:“你们兄妹到底是他们的族人还是他们的下仆?” 如果是下仆,又怎么会在这里?如果是族人,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冯小怜是见过晋州城中斛律光的女儿,也是高玮的前妻斛律氏,哪怕是落魄了身边也围绕着大量的奴仆。而且他们家的贵戚都还在,哪怕是没了顶门立户的人物,但是富贵日子似乎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 就好比红楼梦里面对荣国府的描述,那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如今的斛律家族也是如此。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斛律家族在走下坡路,但是日子过得还算富贵。想要翻盘并不是没有机会,但却是机会渺茫。 这样的人家,哪怕是在朝朝堂上没什么作为了,控制着家中的奴仆并不算是难事儿。 所以这对兄妹如果是下仆是怎么脱离斛律家的?作为族人为什么混的这么惨? 少年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族人,是奴隶。我耶耶还在的时候跟我说,若是还在草原上,按当年的规矩我们就是羊奴。只不过后来我们从羊奴变成了战奴,若是斛律光不死,他们父子就从我们这些战奴里面挑选死士去攻城拔寨,挑一批死一批,我耶耶说早年我大父就是被挑走战死的。” 冯小怜听着少年的口气似乎和斛律光家里面有点过节,不像是对主人的口气。 “你们和斛律氏有过节?都是高车族,为什么你们是战奴?” 少年说:“因为六镇起义失败了!” 六镇起义? 这个冯小怜真的没听说过。 少年也看出冯小怜不知道六镇起义,就叹口气:“六镇起义还是前魏时候的事儿了,大概是在五十多年前,当时前魏为了和柔然作战,抵御北方的柔然部,设下戍镇,镇民有戍边职责。 我听我耶耶说,我耶耶是听大父他们说的,说是当年有了天灾,本就没什么收成,各镇都缺乏粮草,柔然不断南下劫掠,洛阳的权贵又不断的勒索。日子就过不下去,六镇戍民无论是鲜卑人、匈奴、高车人、汉人......都追随真王起义。天杀的洛阳权贵却联合柔然人一起镇压,起义大军里面很多头人也被收买,临阵倒戈,我大父他们最终被俘,分给了斛律家做奴隶。” 冯小怜点点头。 这时候那姑娘已经停止了挣扎,理智回笼,开始慢慢的哭起来了。 少年看了妹妹一眼,跟冯小怜说:“主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往哪儿去?” 冯小怜也不知道。 “我想往流民多的地方去,也不怕你不信。我想聚啸山林,依靠山形地理实现自保。” “那就是结寨!” “对对对,就是这意思!”小伙子脑子转的挺快的啊! “既然如此,您不如和我们一起回慈岗砦吧!” “慈岗寨?有寨子了?我是想结寨不是想去投奔,不不不.......”冯小怜摇头。 不是冯小怜自夸,就自己这美貌去了之后第一步有可能会当压寨夫人而不是山寨大王。 “不是,主人误会了,我说的是砦不是寨。” 冯小怜问:“有什么不一样!” “寨,是有围墙的,有壮丁的,就是结寨自保。砦,是没围墙,建在高处的小村子。而且慈岗寨全是老弱病残!这年头凡是有点壮劳力的地方就是用泥巴也能建一处围墙了,他们是真的建不了。” 这到底是一种怎么缺乏武德的地方啊! “你们怎么知道慈岗砦的?” “因为那里都是六镇遗民!” 18、慈岗砦 三 随后冯小怜就和这个小少年苏利奴一起把他妹妹狸奴抬到了马背上。 冯小怜牵着马和苏利奴一起一脚深一家浅的赶路。 走路的时候冯小怜回头看坐在马背上的小姑娘,心里面还在想:到底谁是主人啊?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主人给一个丫头牵马! 可是让冯小怜看着这个才到大人腰里的小丫头跟在后面吭哧吭哧的赶路又有点过意不去。 这也是冯小怜主动提议让着小姑娘骑马的,所以当冯小怜牵着马领着小少年赶路的时候就安慰自己,权当自己尊老爱幼了。 旁边的小少年虽然表面没什么表示,但是内心受到的冲击还是特别大的。 说句实话,他刚才还真的是在哄着冯小怜,虽然对天发誓了,但是在这个能不能活到明天还不一定的时代里,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临。 别看刚才的誓言说得轰轰烈烈,但终其根本还是想从冯小怜的手里骗点吃的。但是冯小怜却特别照顾他妹妹,还把仅有的一匹马让给了他妹妹。 这让苏利奴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动,从年龄来说苏利奴还很年轻,并非那些经历的多了成了老奸巨猾的人,他也有那种少年的冲动和理想,也有少年的热血和坚持。 冯小怜没把他们兄妹当奴仆,他虽然觉得冯小怜想要拉起一股势力占山为王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这个时候却也没了笑话冯小怜的心思,想着带她到慈岗砦生活有个落脚的地方也不错。 苏利奴在心里说:不坑她,带她回去就当是回报这两个饼子的恩情了。 没有这饼子,他和妹妹都走不出这平原无法回到慈岗砦去。 路上冯小怜问他:“你们既然跟那些人住在一起,怎么从山里出来了?” 苏利奴回答:“我带着妹妹出来投奔家家,我还好,到哪儿都能过得下去。只是山中太苦了,我妹妹年纪小,跟着家家最起码能有口吃的,所以我想送妹妹到家家跟前。可惜一直在打仗,我们也进不去城中,在外面徘徊了许久,如今没粮食还下了雪,只能回去。” 冯小怜点头,也就是说小少年没父亲了还有母亲,八成母亲改嫁了。 冯小怜觉得这话题不太好,容易勾起小孩子的伤心事,就换了话题聊天:“从这里到山中的慈岗砦要走多久?” “平日里十多天,下雪天不好说,若是咱们三个共乘一骑,有可能会快一些。” 冯小怜回头看看马儿,觉得自己的体重也不是很重,这小少年看着个子高,但是很瘦,小姑娘更瘦了。 “嗯,你说的对,咱们一起骑马走吧。” 随后三个人挤在一匹马上,苏利奴拉着缰绳,冯小怜坐在在最后,小姑娘被挤在中间。 纵马奔驰了五天,这五天里面冯小怜就跟狸奴在一起,两人静静的没动。苏利奴很能干,能干到他给马找草料,他打劫了劫道的,他找晚上休息的地方,他认路......用苏利奴的话说,他是奴仆,不能让主人操心。 冯小怜一方面感慨这小伙子真能干,一方面觉得有事儿超出了自己的打算。 万一,她想着万一......这小子要拐卖了自己呢? 到了山里自己想跑出来都难! 她犹豫着怎么拒绝进山,女孩子独身一人在外面是很危险的,何况自己这么漂亮。 所以冯小怜时时刻刻留一手,不告诉苏利奴自己有一把子力气,每次都装的很柔弱。 然而在她思考的时候,她亲眼见识到了这个黑暗的社会,真的是人命如草芥,路边冻死的人被人抬走,随后没一会升起了一堆火焰。偏偏下大雪气温下降,冻死的人不计其数,他们走到哪儿都能见到倒在路边的尸体。 苏利奴和狸奴看的麻木了,冯小怜每次看到都叹息。 苏利奴劝她:“世道就是如此,要不是您,我和妹妹也是这样。我耶耶曾经说还是草原好,草原上只有豺狼才会吃人,到了中原这锦绣世界,才知道人吃人。要是能选,他就要劝劝先祖,长生天赐予了我们草原,就不该南下。” 一直不说话的狸奴突然说:“哥哥胡说,不是咱们主动来的,是匈奴人赶着咱们来的。”说完还强调似的加了一句:“是卫长者说的。” 苏利奴也不和妹妹争辩,但是也没接着说下去了。 五天后进入山中,这时候骑马就难走了,三个人一起走路,道路难走不说,还有很多地方很险峻,好几次冯小怜看着脚边的万丈深渊拒绝再往前走了。 自己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了一条活路,不是为了千里迢迢跑来摔死在这里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和摔死比,哪怕每天饿的眼都绿了她也认了。 每次都要苏利奴劝她,每过一个关口,苏利奴都要劝半天才让她走过险峻的路口。所以在路上磨蹭了两天,吃光了所有的粮食才到了慈岗砦。 这是一片很大的村落,放眼看去,能看到连绵起伏的房子。最让冯小怜惊讶的是这里居然还能听到鸡鸣狗叫。 她在晋州外面没听见过一声鸡鸣狗叫,这些鸡猫猪狗都被饥饿的流民吃干净了。 冯小怜看着这庞大的村落,跟苏利奴说:“你说没围墙,我心想就是老弱病残花上几年时间也能修好,到底是多穷啊连墙都修不了,现在才知道,根本不用修。” 这地势也不用修啊,外边那险峻的地势就是天然的城墙! 用一句世外桃源形容也差不多了。 苏利奴带着冯小怜去见村长,也就是狸奴嘴里的“卫长者”。 在村里走动的时候,感觉到这里的卫生很差。而且人口众多房子却不多,听苏利奴说他们兄妹的房子是一间驴棚,驴和人住在一起。这也是为什么苏利奴想送妹妹离开的原因:妹妹越来越大,没法再和哥哥挤在驴棚里了。 苏利奴一路上和不少人打招呼,消息传的很快,都说苏利奴带回来了一个美人,还有人跑来问苏利奴是不是在路上捡了媳妇回来。 苏利奴一路上板着脸解释这是他们兄妹的主人,大家都不信,嘻嘻哈哈的来围观美人。 在村长家的门前,一群女人来围观冯小怜,冯小怜木楞着脸,让大家随便看,不就是一张漂亮的脸吗?有必要这么围观吗? 好在苏利奴很快出来,冯小怜被带进去拜见村长。 村长是个上了年纪垂垂老矣似乎下一刻能立即死去的男人,因为这里住房紧张,这里的村长也仅仅只拥有一张床,他也是和人分住一间屋子。 这里连个凳子也没有,光线也不好。冯小怜的美貌在这里被隐形了,大家在昏暗的环境里围着小小的火塘席地而坐,都是些老人,谁都没对冯小怜的相貌多看一眼。 冯小怜围着狐裘也坐了下来,斟酌着开口:“此次前来......” 坐在正位的村长深呼吸一口气:“苏利奴说过了,你不必再说。我们也不问你那么多,他说你是宫中的妃子,你只要说你能带来灾祸吗?” 冯小怜赶紧保证没有,又赶快表示自己和那昏君一刀两断。但是周围的人都不为所动,也不问其他的,静静的坐着。 村长听着冯小怜口沫横飞的保证了那么多,过了一会儿等那一口气喘匀实了,才跟冯小怜讲:“这村子里面儿不养闲人,种地织布养羊放牛......这些活你会干哪一样?” 要让冯小怜实话实说,冯小怜是一样都不会干。 种地是要掏大力气的。 冯小怜在来的路上看了,周围有一片片疑似梯田的地方,那是在石头缝里把土地给平整了,然后种上庄稼靠天吃饭,收成不定,有些年头甚至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而且每天在这山梁里面翻山越岭就已经是一件辛苦事了,更别说翻山越岭到了梯田还要种地!! 养羊和放牛冯小怜也不会,羊和牛虽然是家畜,但多少有一点儿自主性,跑得漫山遍野冯小怜也未必能赶得回来。 “我愿意学织布!” 说完这句话冯小怜就后悔了,自己来这里是想造反的,不是来做一个纺织娘的。 所以冯小怜赶紧补了一句:“我想在贵地借住一个冬天,等到来年春天了,我想出山去收拢流民......” 这一下火塘边坐着的这些老人都转头看向冯小怜。 坐在主位的村长喘着气说:“刚才苏利奴那孩子也说了,说你想要造反,他以为你不过是说说而已,看来你也确实不是说说而已。然而造反可不是容易的事儿,我们造了两次反都被镇压了,你以为你出去就能成?” 火塘边坐着的这些老人一起笑了起来,冯小怜能听得出来,这笑声里多少带了点嘲讽。 冯小怜却不放在心上:“天下大势,分分合合,民间已经苦不堪言了。天下一统就在眼前,然而想要阻止天下一统或者说想要改朝换代的人多的是,那些所谓的英雄不愿意让天下安定,这正是成一方豪强的好机会!” 周围老人的笑声停了,村长把手边的木头扔到了火塘里。 火势一下子大了起来,火光照的这屋子里面通红通红的,也让冯小怜看清了这些老人们的长相,有些人是很典型的胡人长相,高鼻深目。也就是说各族的人聚在这一个村子里,安安稳稳的过了五十年。 村长问冯小怜:“你的目的我也听出来了。你来找一个活命的地方是其一,其二就是想要收服我们这些人为你效力。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听你的?我再换个问题问你,你在高齐那里都没能把大权收拢在手里,又凭什么认为能收拢我们这些人?” 冯小怜听到这两个问题的时候张嘴想要回答,但是话到了嘴边却觉得不应该用浅显的问题答案。 她仔细想了想,说:“我原本想说高齐君主昏聩,群臣嫉贤妒能,又有强敌在侧......后来我想了想,想回答这个问题要从汉时说起,从桓帝灵帝那时候埋下的一个祸根!甚至这个祸根还要往前推到武帝的时候。这个祸根是天下动乱的根源之一,也是胡人坐朝不长久的根源之一,更是我不能收拢他们为己用的原因之一。 这个祸根叫做:门阀!” 19、唇舌利 “昔日汉高祖取天下,天下不再是王孙们的天下。升斗小民从黔首变成了百姓,然而大汉的江山该怎么传下去呢?大汉的子民们该何去何从? 是效法周天子分封诸王以镇四方? 还是学习始皇帝分封郡县天下一统? 在六百多年后我们知道了,在当年的一番博弈之后两种制度都留下来了,刘氏子弟被分封在四方,同时还有朝廷控制的郡县。从汉高祖到了武帝坐朝,这其中纷纷扰扰不可胜数,直到武帝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好处有很多,补上了始皇帝大一统最重要的一环。始皇帝要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这不过是行事上的一统,但是人心却没有一统,自汉武之后,天下官员同出一脉,治国理念同出一源,本是好事,但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儒家,或者说一些人家,失去了对手之后在朝堂上不断壮大,很快随着大汉王朝一代一代天子更迭换了一代代的公卿,世世代代血脉俱是一色。 到了桓帝坐朝的时候,有了宦官干政和党锢之祸。天子大权旁落威望尽失,大汉王朝四百年气运荡然无存,那时候的大汉,与其说摇摇欲坠,不过是死了之后魂不离体罢了。 或者是换个词儿叫做‘秘不发丧’,大汉既然死了,谁捂着这个消息秘不发丧?” 冯小怜问出来,看看在座的各位。 这些人互相看着,他们大部分都是当初六镇起义的镇民,年轻的时候冲锋陷阵是好样的,但大部分都没读过书,更不知道这些事儿。特别是一些胡人,听到一些汉人的名字都分不清谁是谁。 不像是胡人的名字都是很长,汉人的名字父子祖孙都是姓加明,大部分都是两个字,一个不注意就搞错辈分了,就没主动了解过。毕竟当年六镇起义有学问有见识的要么是被杀了要么是被招安了。 最后坐在主位的村长又扔了一块木头到火塘里,淡淡的说道:“是你口中的门阀?” “那时候还不是门阀呢,不过也差不多。”冯小怜接着说:“你们应该是听说过的袁绍兄弟,袁绍兄弟头上顶了一个名号,是‘四世三公’。有这个名号的除了汝南袁氏,还有弘农杨氏。” 其中一个老人立即说:“这个我听说,我听说杨氏的老祖宗当年救了一个黄雀,夜里黄雀入梦,说是天上王母的使者,感谢杨氏祖宗的搭救之恩,特意送来四枚玉环,保杨家四世三公。” 这种带点玄幻色彩的故事一讲,大家都纷纷来精神了,这个时候佛法已经弘扬天下,佛教那种有来世的设定让天下人得到一剂精神致幻剂,几千年后还有人深信不疑。更别说这时候的人了。 村长咳嗽了一下,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村长跟冯小怜说:“袁氏倒也罢了,弘农杨氏.......” 这位长者觉得弘农杨氏存续存疑,因为现在北周的权臣杨坚也号称是弘农杨氏的子弟,但他是胡人! 只不过今日不是扒杨氏族谱的,他也没接着往下说。 截至目前弘农杨氏还存在,这一代的当家人是杨坚,冯小怜还知道几年后他是隋朝的开国皇帝。 几十年后,这个家族的一个女人嫁给一个姓武的男人生下一个叫媚娘的女孩,武媚娘后来登基称帝。 如果追根溯源,弘农杨氏的源头在哪儿? 弘农杨氏的一世祖是杨敞,他在汉昭帝时期做丞相,说起他的老丈人,在史书上绝对有一席之地,正是司马迁。 写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司马迁。 司马迁写的《史记》原名是《太史公记》,由杨敞的妻子也就是司马迁的女儿保管。换句话说,这本巨著的副本就存放杨氏。 这就是典型的门阀特征:有权,有土地,有独树一帜的传承。 《史记》这本皇皇巨著也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当时存放在宫中的正本也就是诸侯王得到批准了才能看,在平时这是一本禁书。 在有权有土地有了社会名望之后,这些人难道仅仅满足于此吗? 不能,他们想要的更多! 汉末的党锢之祸并没有吓唬住他们。 冯小怜接着说:“......曹操去世,他的儿子曹丕在陈群等人的建议下,实行了九品中正制。” 说到这里冯小怜讽刺的说:“曹丕逼着献帝禅让的时候,昔日的忠臣在哪里?那些世世代代食汉禄的公卿之后又在哪里?哪一户哪一家哪一个出来阻止了?谁还记得大汉?谁还记得天子?这时候都在手足舞蹈的庆祝九品中正制呢。” 这时候屋子里的一个老人说:“啊?杨家也高兴呢?” 村长看了一眼这个老人,又看了看冯小怜。在冯小怜开口前跟冯小怜说:“今日连番赶路,此时时间很晚了,你回去准备一晚上,明日再聊吧。” 冯小怜听了正中下怀,因为她也要把一些碎片拼成该有的话术,明日再系统的表达出来。 等冯小怜走了之后,村长将手边的木头又扔一块进了火塘里,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木头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有个大胡子忍不住,出声问:“卫记室,这小女娃叭叭叭说了那么多,怎么不让她说了?” 村长喘口气,“她那是哄咱们呢,也不算哄,七分真三分存疑! 弘扬杨氏早没有了,昔日曹魏时候,杨修因为忠心汉室反对曹操,被杀了。弘农杨氏因此没赶上九品中正制的好时候,地位就大不如以前。后来在晋朝,又因为杨家是外戚,外戚想要夺权,失败之后被杀了很多族人。 再到后来衣冠南渡,因为杨家渡江时间晚,到了江南之后,那里的好处都被其他人家瓜分完毕,他们杨家婚宦失类,开始一蹶不振。 外面的那个杨坚是硬要和弘农杨扯上关系,说到底还是为了给他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她说的杨氏是存疑的,但她说的门阀乃是祸根是真的,要知道昔日司马家也是门阀之一,可见她也不是外面传言的那种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奉承的草包美人。” 这些人互相看了看,一个汉人模样的老汉问道:“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天意使然,外面刚有人来问咱们,就有这么一个人送上门来。”说到这里追问:“记室,您说这次起义咱们还响应吗?” 姓卫的老者没说话,但是刚才的大胡子叫嚷起来:“那群杀才都信不得! 当年咱们六镇起义,真王破六韩拔陵眼看着显出了颓势,这群人立即投了官府,导致咱们兵败如山倒。 后来葛荣将军带着咱们再次起义,这群杀才又投了尔朱荣,导致葛荣将军兵败被杀。 再后来官府一分为二,被宇文家和高家分别取了。宇文家一直防着这些人,杨坚如今都不敢用六镇降将。 高家眼看着也要丢了江山,这时候他们派人来找咱们,以我看,这又是哄咱们。他们想坐江山,把咱们当踏脚石,要是真的信他们,从山里杀出去,他们就真的名正言顺的来镇压戡乱,用咱们的尸骨送他们更进一步,说不定还有人成第二个高洋。 记室,听我的,不能答应他们,要是答应了,咱们要再一次被卖了!” 卫长者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眼下村里的很多人还想出去,可是这又是一个套儿,天可怜咱们,解套的人来了。” 坐在角落的一个老人问道:“记室说的是刚才的女娃!” “是啊,别管那么多,让她自己鼓动咱们这里的小伙子跟着出去吧,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咱们老了,提不动刀上不得马了,一辈子太苦,眼看着苦头要吃尽了,让年轻人自己做主吧。” 这些老人面面相觑。 大胡子问他:“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人想趁乱建功立业,有人想报当年之仇,有人想把咱们当踏脚石,咱们又想留住六镇遗民......该出去一支人马,能给各方都有个交代。 也不能让咱们的小伙子白白地去送死,所以还要试一试这女娃的成色,不合适的人也不能带走咱们的儿郎。”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外面冯小怜跟着苏利奴兄妹在很多人的围观中回到了驴棚。 此时天已经黑了,那些围观的人也纷纷的散了。她站在棚子口看着这低矮透风的棚子,闻着这臭味,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然后驴子一声大叫,把冯小怜吓了一跳! 苏利奴已经带着妹妹进去打扫了,还去邻居家里借了一些干草来铺在里面,请冯小怜进去。 冯小怜尽管低头了,还是被碰了一下脑袋! 等她和狸奴一起躺在干草上的时候,冯小怜问:“被子呢?” 流鼻涕的狸奴问:“什么被子?” “盖的被子!” “没有啊!” 冯小怜看着吸鼻涕的狸奴:“没被子?不冷啊?” “这里暖和多了!还不潮!”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你不觉得吗?这里很暖和啊!” 冯小怜完全没觉得这里暖和! 只觉得浑身透骨寒。 她看看小脸脏兮兮的丫头,叹口气,把一直裹在身上的狐裘揭开,示意小姑娘钻自己的怀里,搂着她一起躺倒在草垫子上。 旁边的几头驴围过来开始嚼她们的草垫子,闻着这怎么都无法忽略的臭味,冯小怜搂着怀里瘦不拉几的小女孩,在想:这个时代的百姓想要什么? 自然和自己一样,想要活下去! 怎么才能活下去呢? 冯小怜觉得这才是明日打动那群老头子的关键! 与其说大规模的起义□□是推翻现有朝廷重建秩序的一个必要途径,他们必定会嗤之以鼻,他们都失败两次了,不可能再有兴趣尝试第三次。 杀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滥杀的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天下需要的是仁义之师,仁义之师啊! 那么这个砦子的人和这个天下的人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天降猛人呢? 自己又该如何做一个猛人呢? 眼前的局面又是该怎么才能打破呢? 冯小怜一晚上没睡着。 她渡过了人生中第一个失眠的夜晚,也感受到了躺在寒风中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早上她从驴棚中出来,觉得脑子很疼。这时候有人来请她:“姑娘,我们长者请你相见。” 冯小怜点点头,能不能在这里扎下根来,就看今天的对答了。 20、创业难 天一早,冯小怜跟着人踩着雪来到了山顶的一片平地上。 远远的就能看到一群老头子坐在平地上的雪地里,周围还站了不少人排成队列,场面相当的肃穆庄重。 苏利奴看了以后还说场面很隆重,是村中老人对主人的礼遇。冯小怜听了之后却忍不住牙疼,不仅仅是牙疼,她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疼的。 这么冷的天儿又有这么寒的风,怎么能在这样的风雪当中坐着呢?! 这些人难道没老寒腿吗? 冯小怜只能裹紧了自己的狐裘跟着上山了。 其实这个时候冯小怜还没吃早饭,昨天也没吃晚饭,肚子仍然在咕咕咕叫。以至于冯小怜上山的时候还在想:自己对这个时代最多的认知就是饿肚子! 饿的胃里反酸,饿的眼睛发绿,饿的难受,饿的差点儿抓心挠肺! 这个抓心挠肺绝不是形容词,而是动词! 饿到一定程度很想把自己的心肝肺给摘出来! 等到来到山顶的那块儿平地上,互相见礼之后冯小怜在蒲团上坐下。就有两个小伙子在冯小怜面前放了一块带凹槽的石头,随后把烧着的木头放到了凹槽里面,这就是火盆了。 四周的风如刀子一般的割在人的脸上,冯小怜忍不住把领子往上遮,都已经这么冷了,然而对面的这些老人家似乎都不觉得冷,看着穿的也不厚,每个人都冻得浑身皮肤通红,仍然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在开始之前,这些人也说了几句场外话缓解气氛,就有人问冯小怜冷不冷。 冯小怜自然回答说冷。 又反问这些老人们冷不冷,这些老人们就很自豪的说:“这才算哪儿到哪儿啊。昔日俺们在北方的时候,那里的雪花儿一年到头常常看见,那真的是出门儿不带手套帽子就能冻掉指头耳朵。这里和那里比起来已经暖和多了。” 说到这里,就有人提了一嘴:“说不定南方比这里更暖和。” 和北方的草原相比,这里是好地方,江南和这里相比,是不是更好的地方?这些念头也就在他们的脑海里面闪现了一下,随后都关注眼前的场面。 区别于昨天那昏暗的屋子,在这明亮的环境里,这些老人家的脸色和身体状态冯小怜看得清清楚楚。 中间坐着的这个村长,人特别特别的瘦,而且还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光是看身体状态和面相,就觉得此人已经命不久矣! 至于其他老头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是有一样是相同的,他们的脸上都是布满了刀疤! 这些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也真的是杀出一条血路的人!更是真正的狠人。 冯小怜此时心里面在不断的打鼓,因为她不知道昨天一晚上没睡,花费了一晚上的精力打好的腹稿今天能不能用得上。 果然没什么用,因为对面的村长一张嘴就问了一个问题:“昨日咱们聊到了门阀和世家?我问你何为门阀何为世家?” 冯小怜稍微想了一下,立即回答:“汉时称世家,晋时称门阀! 因为汉朝的时候用的是察举制,即各州府举孝廉,通过举孝廉进入官场为官。官职轮流做,各凭本事!在前期时候只要品德比较高尚,哪怕是寒门子弟也能当高官。 晋朝时候,是他们生来就是权力世袭,官职世袭。这些大户人家的子弟一出生就已经拿到了好处,只等着他们长大世袭就够了,寒门弟子已经没了出路,或者说寒门子弟的出路就是做他们的爪牙。 世家是门阀的前身,门阀是世家更上一层的目标。” 村长没有对这种回答点评,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门阀是如何治民的?” 冯小怜想了想,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很难把握对方的心态。 只能感觉自己了解到的内容回答:“门阀治理百姓,用的是庄园。 即不停的兼并土地,将土地兼并为私产成为家族庄园,把失去土地的百姓收入到庄园中,从而达到一种自给自足的状态。” 对面的村长很长时间没说话,冯小怜心里忍不住有些打鼓,自己回答的怎么样,对方也不说,这真是让人急死了。 寒风凛冽中,大家都不说话,等着村长开口,过了一会,村长在剧烈的咳嗽之后开始说:“天太冷了,都散了吧,冯姑娘留下。” 周围的人纷纷站起来,有个小伙子上前把一条毡子围在了村长的身上,周围的简易火盆都挪到了他跟前。冯小怜站起来提着蒲团来到了村长前面坐下,两个人中间就隔着一堆简易火盆。 这时候村长睁开浑浊的眼睛,对着冯小怜多看了几眼。 他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要是领三千人,靠什么才能取胜?” 冯小怜回答:“靠勇!” 回答完毕之后,她理解补充:“三千人,勇足够了,三万人却是要有谋,等到统帅三十万的时候,要的是慈!要爱惜兵力,各处算计,以最小的代价换最多的胜利。” 村长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开始生动起来。村长说:“你啊,比马服君也不差什么了。” 马服君? 赵括?还是赵奢? 冯小怜心里没底,很怕对方说自己在纸上谈兵。 冯小怜到底有些不服气,却要慎小慎微:“和您比起来,我自然是没带过兵,我的这点言辞自然是不入您的眼。” 村长却没有听冯小怜的花言巧语:“我跟着几位将军起兵的时候也没有比你见识多到哪儿去。只不过是活得久的看的多了,所以知道的也多了些。我知道的这些东西和那些守着如浩瀚烟波一般学问的世家门阀比起来,差的远呢。” 他咳嗽了一会,接着又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若是在太平年间,你的想法自然不会实现。可眼下不是太平年间,到外边看看,哀鸿遍野。 人人都说是五胡乱华,可是昔日汉天子坐江山的时候,这些胡人都是马前卒,就是后来魏武帝曹操,也远征乌桓,大胜而回。 说来说去还是你说的那样,是门阀太贪婪了。也是天子太无能了。 这江山何去何从?又到了该选择的时候,胡人也罢,女主也罢……眼下的局面不能再维持下去了,总要找一个出路。 实在是巧了,你来之前有人送信来,说是要共襄盛举。” “共襄盛举?造反?” 村长点点头:“可惜啊,我们老了,下面的这两代人没在六镇出生,没在六镇长大,自然不是六镇的百姓了。不是六镇的百姓,自然不会再惦记着六镇起义的事儿。 又因为他们在山中长大,几乎没有饿过肚子。我们当年六镇起义,就是因为上面不拨粮草,又因为天灾欠收,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起义。 我给你三千人马,这三千人马也不是调拨给你的,而是你自己在的砦子当中招募,招募够了你带着他们出去,是生是死你自己负责。” 冯小怜控制不住,当即就面露喜色,连连感谢村长。实在是很想现在就到村子里面去招募人手,然而冯小怜也知道不能表现的太过喜悦,强行按耐住,自己蹦回去的冲动,接着坐在这里和村长说话。 冯小怜自己心里面也是有一些疑惑的:“若我这一番失败了,这三千儿郎和我一起死在外面……” 冯小怜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对面的村长却说:“这个天下哪有不死人的?冻死饿死,病死老死,难免一死,何不拼力一搏。” 说到这里他很平静的说:“你大概不知道,没有我们六镇起义,也不会有现在的周和齐。我么的事迹或许不见于史册,然而却实实在在的推翻了朝廷。得好处的宇文家和高家都不会说我们的功绩,可你再看看,这些得国不正的人他们的江山会不会长久?他们的子孙会不会善终?” 高家的报应已经看见了,高洋死后,他的兄弟高演高湛接连做皇帝,这几个人杀兄弟和侄儿是毫不留情,这就是德不配位啊! 宇文家也是危机四伏,杨坚这时候正摩拳擦掌等着篡位呢。 “所以”村长很平静的说:“改变天下大势,在皇帝,在诸侯,也在百姓......如今皇帝诸侯不做人了,百姓却不想做畜生,总要死人的,他们会死,你也会死,你不惜生死,他们和你一样也不会在乎生死。 去吧,此一去,你要带着他们作战,也要带着他们吃饱。” 说完旁边的青年扶着他起来,背着他下山去了。 留下冯小怜坐在这寒风白雪中。 冯小怜就在想:我这是为什么啊? 她原本的目的是为了活命! 为了不让人家左右自己的生死! 然而她现在要负责三千人的生死,将来要负责更多人的生死。 时代真的能造就英雄也能成就败类。 这时候苏利奴跑上来,蹲在她身边说:“主人,刚才卫长者说了,让您先去弄三千人的粮草,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冯小怜听了,瞬间睁大了眼:“我还饿着呢!” 我去哪儿弄三千人的粮草? 这还不是一天两天的,最起码是一个月两个月起步。 说完她叹气:创业真难! 这时候狸奴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颠颠的跑过来,嘴里说着:“主人,快来吃,这是隔壁刘大婶给咱们的。” 冯小怜木着脸,现在自己是靠人家施舍过日子呢! 狸奴吞了吞口水,从篮子里端出一只大碗,上面飘了一层凝结的荤油。这么冷的天,看上去不冒一点热乎气。 “肉汤!快喝啊主人!” 冯小怜眼睛说看着好油腻啊,脑子说不要喝,她的胃说快炫进来! 冯小怜的肚子应景的发出咕咕声,她也不尴尬,反正这几日已经习惯了。 “咱们三个人一起分啊!”冯小怜先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这个人面目扭曲,嘴里的一口肉汤想吐出来但是怕浪费,只能心一横,咽下去了。 “这是什么?” “肉汤啊!” 冯小怜递给狸奴,嘱咐她:“给你哥哥剩点。” 然后跟苏利奴说:“我知道是肉汤,我说这味道怎么......又酸又臭又咸,闻着像馊了的......”泔水! 别是邻居不想要才拿来送人的吧。 苏利奴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您这么说我知道为什么了,这汤里面只放了肉和醋布去煮,所以这又酸又臭又咸的是粗布的味,都是这样的,您是吃惯了细盐和香醋才不习惯。” 醋布...... 冯小怜眼睛一亮:賺钱的机会来了! 21、用盐换 冯小怜来到这个世界吃的第一顿饭是在高玮前妻斛律氏哪儿吃的一碗粥。里面没放盐,所以也没太难吃。 这几天在外面奔走,吃的是宇文宪的肉饼,宇文宪的肉饼是用的细盐,哪怕是天冷了,肉饼还是很香,盐味还是很正,绝对没有那种奇怪的味道。 至于那些打劫的人,他们的粮食一部分给了贪吃的狸奴,一部分拿来喂马。 今天她吃的才是平民百姓吃的盐,这味道真的很可怕。 她扶着苏利奴的手艰难的站起来,寒风中坐的时间长了,腿部血液不流通,站起来之后腿麻的走不动。在她站着缓解腿部血液流速的时候,苏利奴和狸奴两兄妹凑在火盆边把一碗凉透的汤喝下去,最后苏利奴提着蒲团,狸奴提着篮子,和冯小怜一起下山。 苏利奴问:“主人,接下来怎么办?”他问这话的时候还觉得很玄幻,因为他怎么都不明白村长为什么答应让她带走三千人。 三千人也不是个小数目啊,再说主人现在吃了上顿没下顿,连马都喂不起了,拿什么养着这三千人。 冯小怜这会却是觉得胸有成竹,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就笑着说:“山人自有妙计!” 苏利奴听了更觉得她不靠谱了,就提醒她:“既然您有妙计,咱们来说说马大爷吧!那马不吃草!我听隔壁的刘大哥说了,说喂马要粗粮,像是什么黄豆黑豆这些,我去找人借了点,谁知道那马祖宗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这可怎么办?” 苏利奴不是不会喂马,他以前在斛律光家也干过马童的活儿,好马就要好饲料,很明显这马祖宗难伺候,以前吃的好现在闹着不吃。人都没的吃呢,去哪儿给它找好饲料啊!再说黄豆和黑豆已经是顶好的东西了,再好......苏利奴真的想不明白还有什么更好的。 听了他的话冯小怜也觉得苦恼。 “让它先饿几顿。” 苏利奴赶快说:“饿不得,以后靠它的时候多着呢,这种越是灵性的马儿越是记仇!万一将来它记仇了,在战场上尥蹶子了怎么办?” 会吗? 冯小怜在想这种马还有养着的必要吗? 苏利奴点点头,强调说:“这是伙伴,就是您饿着也要喂饱了它!” 冯小怜的肚子再次咕咕叫,刚才还高兴的冯小怜只能叹口气,罢了,先顾着眼前吧。跟苏利奴说:“我问问你,这里的人吃盐是怎么弄来的?” “那边的山里有盐井,水捞上来之后不能直接吃,会吃坏人的,严重的时候能吃死人。一般都是把水泼在石板上晒干,再把盐从石板上刮下来。” “刮下来之后呢?味道怎么样?” “就是您今天吃的这个味,又苦又咸,吃的多了也容易出事儿。” 狸奴在旁边说:“我听说有人吃的咸了,把眼睛吃瞎了。” 冯小怜心里有底了,就跟苏利奴说:“你去找些锅,再把邻居家那些没烧成灰的碳弄来一些,对了,再去找一些布来,最好是细纱布,多找一些来,我有用。” “有什么用?” “粮草能不能弄到就看这一次能不能弄出来盐了。我现在去找村长他们,看看这个煮盐的法子能不能换来三千人马和半年或者一年的粮草。” 只要能渡过这个冬天,去外面找饭吃相对而言是简单的事情。 苏利奴很能干,立即带着妹妹就去借东西,随后又请邻居去盐井哪儿弄了一些盐水来。 冯小怜去找了村长,村长刚回来不久,刚才在外面的高台上被冻的很严重,这会正抱着杯子喝热水。听说冯小怜来了,他很诧异:“怎么快就来了?” 他以为冯小怜最快也要在村里各处走动一番,摇唇弄舌的鼓动一些人才会来找自己。 一些照顾他的年轻人说:“是不是这位冯姑娘觉得太难了,放弃了,来找您说一声。” 村长摇摇头,“说到底你们不信她能干一番大事。可往往大事是靠一些小事成就的。”就比如北魏这个当时在北方一统的王朝,眼看着拓跋家能长久的坐天下了,可是六镇起义促使北魏分崩离析,被权臣趁乱夺取,江山一分为二。昔日北魏的皇帝和宗亲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因为有些官员扣着戍边的粮草没给就引来这么大的灾祸。 所以,往往是一件不经意的小事在推动着天下大事。 说完就请冯小怜进来。 冯小怜进来坐定,随后跟他说了如何煮盐,特别是过滤溶解析出这个过程跟他大概讲述了一番。 村长不置可否,但是其他在场的人都很兴奋,和外面比起来这是一个相对而言富裕的村子,之所以显得富裕,是因为处在山中且人多势众,官府的苛捐杂税收不到这里,多少还有些过冬的余粮,但是到了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也着急。 种地的收入仅限于次了,这里到处是山,耕种困难靠天吃饭,就是累死也不会有更多的收益,如果能产出吃着没异味的纯盐,对于村里的人家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收入。 而且能提取这种纯盐的法子是不传之秘,只要是不传之秘,能让一代又一代的人能够衣食无忧。 更可况这位远道而来的冯姑娘愿意传给大家,还愿意亲自展示验证真伪! 条件是村里出一年的粮草和三千儿郎。 这是一个划算的买卖,说买卖太过分了,但是这些人心里一比较,这确实是值得交换的。 有人在村长的耳边悄悄的说:“谁家愿意出人谁能学!也免得到时候闹起来。” 村长一直坐着,随后叹口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过了一会才跟冯小怜说:“就依你,下午开始。” 冯小怜从村长这里出来后去找马儿,马儿在闹脾气呢。 冯小怜摸着它的鬃毛:“花花,你生气了?” 马儿打了一个响鼻,把肚子往冯小怜面前蹭。 “我知道你饿,等等哈,咱们晚上就有吃的了。” 马儿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冯小怜,这种和人相处久了的小动物真的很灵性,光是看着那充满感情的大眼睛,就觉得它们什么都懂,就是不会说话而已。 冯小怜立即别开眼不去看它的眼睛,一边用手给它梳毛一边说:“好马儿,往后肯定能让你吃香喝辣,咱们先吃点黑豆好不好啊,这黑豆很难弄的,你看要春天种下去,秋天收获,就是收获了,也要一点点背下山来.......” 冯小怜看向远方,千里冰封,群山巍峨,群山默默,但是人却换了一代又一代,日子过的如何呢? 冯小怜叹口气,她收回视线,一边给马儿梳毛,一边想着接下来这三千大军该怎么用? 一转眼到了下午,得到通知的村里人来到了早上冯小怜去过的平台上。 在寒风凛冽中,几个小伙子把木柴扛上来,冯小怜要的那些东西也准备好了。 苏利奴在冯小怜的指挥下,把一些木炭敲的更细碎一些,用布包起来放进了漏斗里,这些木头的漏斗是村里的油坊用来装油的,如今美人榨油,就被洗干净拿来用了。 把盐水倒进漏斗里,下面特意放了一只白瓷坛子,浑浊的液体经过第一个漏斗之后,颜色变的不那么浑浊了,苏利奴把液体倒进白瓷碗里捧着给围观的人看,还有人把手指伸进去,蘸了一点液体放嘴里尝试咸淡,随后小范围的议论起来。 白瓷坛子里面的液体再次倒进第二个漏斗,大家都围着看,任凭寒风从身边刮过,这次过滤之后,颜色就显得接近于清水了,但是看着似乎有些泛红,不是很明显。再次给大家展示一番。 接着又过滤了两遍,这些液体已经无色,冯小怜就示意上锅煮。 这时候把过滤过的液体倒进了锅里,临时用石头搭建的灶台上燃烧起大火,一边燃烧一边搅拌,到了液体剩下一点的时候,把火撤了,用余温烘干锅中的液体,到最后从锅底扫下来一些白色的粉末,这些也不是纯白色。这时候很多人已经围上来了,纷纷用手指拈着一点粉末送入口中。 不少人尝过之后都说不错,这比大家日常用的盐要味道正,没有苦味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味道,一点点也很咸。 在冯小怜看来,这还不是纯盐的终极形态,但是这些人已经弹冠相庆了,这就是盐,是那种达官贵族们会掏钱买的盐。 看着周围的人围在一起热烈的讨论,村长看了看周围的人和身边的老人,随后咳嗽了一声。 有人出面打断大家的谈话,等场面安静了下来,村长说:“中午说的,出人出粮,你们还认吗?” “认,咱们汉子说话算话,我儿子明日就送出来。” “我们家就是自己没吃的了,也要弄粮食出来报答冯姑娘的大恩!” “别的地方也真的没听过这样的法子!” “咱们北方汉子也是识货的,这法子却是算的上秘法了!” “嘿,有时候不服不行的,有些人的富贵就是在身上甩不掉的,这逃难的一转头凭着这本事又东山再起了!” “这也是该的,有本事你也去啊,你会吗?” ...... 再次回到驴棚的时候,外面还是寒风呼啸,冯小怜把自己摔倒在所剩无几的草垫子上,一个白天的功夫,这里的驴把能啃到的干草全啃了,要不是因为有绳子拴着剩下的这点草垫子也不能幸免。 狸奴兴奋的挤进冯小怜的怀里,问冯小怜:“主人,咱们是不是要发达了?邻居家的婶子说我以后能跟着您吃香喝辣了,是不是啊?” 冯小怜转头看看怀里的小女孩:“发达?吃香喝辣?唉!先保住命吧!” 22、待出鞘 这年头大家的念头都是及时行乐,能活一天这一天就是賺来的,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朝不保夕。别说普通的百姓了,连宫中的帝王也不会免俗,所以荒唐疯狂伴随着命如草芥成了这个时代最基础的一篇。 也因此冯小怜并没有因为眼前得到三千青壮年觉得高兴。 这个社会就不会给人安全感,甚至这时候在睡觉,外面的人觉得秘方拿到手里了,冲进来杀了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这不是被迫害妄想症,而是传承了千年的东西分崩之后的带来的混乱社会。这个社会正处在一个新信仰形成的年代,往日儒家宣扬的仁义道德很少有人再遵守了,取而代之的就是草原上那种谁拳头大听谁的强者为尊。 冯小怜今晚还是睡不着,因为她不仅担心自己的小命,还在发愁接下来该怎么办。 所以比较来比较去,苏利奴可靠且靠谱,她和苏利奴兄妹相处的时间短,根本信不过。处在这种陌生人环绕的环境利,又很难放下戒备,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和自己有过几次交易的吸血鬼平台靠谱。 尽管这个平台也挺冷血的,但是因为有过合作,她信得过。 夜深之后,她在脑海中呼叫平台。 平台应声而至。 “尊敬的顾客,根据我们检测,你并没有处在危险中,是要发布什么悬赏任务吗?” “还能发布任务?” “是啊,要不然那位可悲的女壮士是怎么找你换声音的啊!您想发布什么任务?” “我......你们有吃的吗?” 平台停顿了一下,随后说:“您饿极了吗?也对,饿是能饿死您的,饥饿对于您来说也是相当大的威胁呢。 看来我们的业务还是有很多不足,居然没考虑到尊敬的顾客有饮食需求,您还能等多久,稍后我们调整经营范围,为您发布紧急......” “停”这平台真的说话没完没了,冯小怜只能打断她:“我是很饿,眼下也没饿死,我就是问问,你们能持续提供三千人的饮食吗?比如说我带大军被包围的关键时刻!顺便再问问你们的手续费怎么收的?” “我们不做群体生意。我们一直做高精尖生意,我们一直在为命悬一线的客户提供服务。 您的需求我们知道了,您为什么不自己种呢,我们有高产的种子可以提供给您,后续您还可以留作种粮。至于您说的那种极端环境,以前也有人询问过,我们提供租赁服务,就是您租一个异世界的空间,把粮食放进去,保鲜不变质,前提是不能放入有生命体征的生物,容易窒息死亡。” 这死要钱和吸血鬼还有这好心?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们更提倡我们的客户自力更生,靠平台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她也就这么信了。 “种子是什么种子?我意思是一亩地收多少的?”在冯小怜的认知里,有不少科学家在默默的给种子做优化呢,人工选育的种子都是亩产高病虫害少抗倒伏等等方面在不断的优化的。 但是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种子,她相信不同的位面种子也有些区别。就拿小麦来说,不同的时代抗倒伏的效果是不一样的,同样产量也是不一样的。 平台回答:“在没化肥和土肥以及土壤条件很不好的情况下,亩产在六百到八百,这是目前最适合的你所在位置的种子了。” 足够了! 这已经是高产良种了。 “怎么租赁仓库呢?” “根据容量,比如说我们免费租给您三十立方,后续您如果有需求,我们实行阶梯收费,用的越多,付出的自然就多。” “免费?”这吸血鬼平台怎么好心? “是的,在与我们交易前请想想我们的善良提醒,与我们交易及其容易上瘾,我们不得不提醒您,能自己解决的不要找我们,否则最后您因为交不起手续费而遭遇灭顶之灾!” 就跟苏利奴在雪地里哄骗冯小怜,发誓奉其为主一样,觉得誓言无关紧要。冯小怜也对这些提醒充耳不闻,她接着问起了自己今天最想问的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预警提醒业务!我是说,在我遭遇危险的时候,你们会提前提醒。” “这个很难,但是也能实现,一般是在你遇害前一分钟提醒您。这是一个长期服务,我们的手续费是每年200cc血。” 每年献血也就是这个数量了,这不算多,她开始和平台讨价还价:“还有种子,这个应该算进去。” 种子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吸血鬼平台很爽快的答应了,直接把种子放在了免费租赁的空间里,而且很鸡贼的一下子装满了。 装满了就等于下一步不把种子取出来一些就完全放不进去。 要说这平台迫使自己使用更多的空间吧,也谈不上,人家说种子是白送的,谁能拒绝这种子多呢?要说是好心吧,给人一种......总之,感受很酸爽,处于一种感激还嫌弃的状态里。 在这种状态里,冯小怜听到警戒生效的提醒后放心的睡了。 第二天是被冻醒的,醒来之后发现外面又下雪了,鹅毛大雪布满天地之间,因为缺衣少食,狸奴的状态看着也不太好,这姑娘穿的还是单鞋,身上很多地方都生了冻疮,整个人跟小冻猫子一样缩在冯小怜的怀里不出来。 冯小怜只好搂着她,用狐裘把自己和她裹起来,苏利奴去弄了吃的进来,一边给她们分早餐一边跟冯小怜说已经喂过马了。 那马大爷终于认清了现实,把昨天的黄豆和黑豆吃了。 尽管如此,苏利奴还是忧心忡忡:“主人,今儿您就要去村里挑选轻壮,可是下一步怎么办?” 三千人啊! 三千张嘴啊! 苏利奴看妹妹狼吞虎咽,就觉得养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想想都头皮发麻。 冯小怜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先等着雪过去了,等到将来天晴了,咱们操练一阵子,找外面的土匪先练手,凡是表现勇猛的,我有重奖。” “奖励什么?” “种粮!我有一批种粮,到时候看军功分良种!” 这话说出后,立即就被苏利奴传出去了,村里的人瞬间兴致高昂,先不管是不是种粮,反正是粮食,就是不种地也能吃上几顿了。 村里的老人本身就是六镇起义留下的戍民,这村子利本就是每年进行操练,如今各家把兵器拿出来,一些人家还有破破烂烂的盔甲,重新收拾好了,倒有几分正规军的样子。 用那些老人们的话说,他们当初就是在六镇老兵,是正经吃粮饷的大军,要不是不发粮草又遭遇了大灾,还被官员勒索上交军屯的粮食,他们也不会起义造反。 三千人很快选出了百夫长千夫长,框架搭好在山中演习了一个多月,这日村长收到了消息:“宇文宪退兵了。” 当时大家正在山上看山下的演习,冯小怜问:“为什么退兵?” 她总觉得宇文宪围困高玮那么长时间,中间计谋频出,上次遇到宇文宪的是时候他还佯装退兵想引齐军出来决战,就差那一口气能拿下晋州了,怎么在这关键的时候退了呢? “他兄长病了,周帝灭佛数年,突然病了,如今外面都说是佛祖降罪给周帝宇文邕。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军心不稳,流言到处都是。宇文宪一来觉得这这时候军心不稳很难取胜,二来他兄长病了,招他回去,他也只能回去。” 冯小怜这才想起来三武一宗灭佛的事儿来。北魏武帝灭佛,北周武帝灭佛,后来就是唐武帝灭佛和后周世宗灭佛,合称三武一宗灭佛。前后绵延了近千年的时间,可见这千年里面佛家的发达让皇帝都看不下去了。 冯小怜跟村长说:“我听说在南方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说法。” 村长叹口气:“多少汉人要南渡,那边就真的那么好吗?要是汉家天子还在,岂会让胡儿占了咱们的锦绣江山。” 他这么说的时候,他背后的几个胡人老者嚷嚷:“记室你又在胡说八道!” 虽然大家都嚷嚷,但也没红脸,似乎这种事儿是他们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儿了。 毕竟北方的胡汉融合成一体了,嘴上嚷嚷你们是胡人,但是谁家没有几个胡人血统的家人。 冯小怜和村长都没说话,北周皇帝灭佛是很多人接受不了的,就觉得这是冒犯天威,然而这才是恢复社会生机的最快办法。佛门也不是清净之地,要不然怎么会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说法,这时候庙里的和尚不全是慈悲之士,那也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人,各个寺庙里或许是为了自保,有大量的武僧更有大量的土地。 禁止和尚吃肉喝酒还是南边的梁武帝萧衍,这位规定了和尚不得吃荤喝酒接近女色,最后影响到大江南北遂成了不可动摇的戒律。只不过这位被称为梁武帝的菩萨皇帝大力崇佛,后来被活活饿死了。 让冯小怜说,都是武帝,看看人家北面两位武帝的历史评价,再看看他,真是丢了他祖宗萧何的脸。 冯小怜肚子里诽谤着那已经凉透了的梁武帝,嘴里跟村长说:“宇文宪这一退,被大军压制的这些土匪们又要作乱,依我看,咱们在村里整日演练也没用,不如出去试试刀锋!” 23、初战捷 按照农历来算离着过年也没几天了,但是这时代除了朱门权贵谁都过不起年。 放在平时能吃一顿饱饭已经是过年了,既然过年已经没了吸引力,所以三千大军出动的消息很快被确定了下来。 眼下重要的事儿,是首战对哪个势力下手?谁又是真正的指挥? 这些事儿都要有个明确的说法。 冯小怜是很想真正的掌握军队,但是统军不是儿戏,她是真没这方面的经验。而且冯小怜也不觉得自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更不能把自己好不容易弄来的这支大军因为意气之争送上死路。要不然为了争夺对这支大军的控制权而罔顾事实,和那些草菅人命的人比起来没什么不一样的。 所以她这个名义上的大当家还是要跟着一起出征,却只能旁观。 令冯小怜没想到的是,这次指挥这三千青壮的人是村长。 村里不是找不出一个年轻合适的人,村长亲自出征实在是令人诧异,因为这位看着命不久矣,而且似乎挺不过明天去。但是转念一想,他去是最合适的,作为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一个人,他能镇住这三千人中的刺头,而且这是一位久经战阵的老兵,冯小怜觉得也能从他那儿学到点什么。 确定了领兵的人,接下来就是要看看收拾哪个地方的土匪了。 不听不知道,一听真的吓一跳! 就附近的几百个山头上都有土匪,土匪的人数不等,但是也分了各自的势力范围的,各自分一个山头。 而且这些土匪大部分是以往山下的百姓,当初上山落草为寇,是因为抗税,如今守着一个山头勤劳开垦靠天吃饭,只能说勉强活着而已。但是有那些不愿意耕作的,就生出打劫邻居和出去劫掠的念头且付诸实施。 村长跟冯小怜讲:“如今人的去处只有三处:单身的壮年去寺庙,在佛门混一口饭吃,混不了当乞丐,混的下去当佛爷。 第二种去处,是良善老实的百姓拖家带口去投奔门阀成为隐民,从此之后门阀掌握他们的生杀予夺,与其说是门阀养着的隐民,不如说养着的家畜,和牛羊也没区别了。 就因为知道那些门阀看着光鲜实则吃人不吐骨头,看的清楚的就来山上,这就是第三条路。 门阀里面也有那要脸面的人家,盘剥的不甚严重。土匪里面也有那良善的土匪,是逼的没法子了,宗族村落结寨自保。但是土匪里面有穷凶极恶的,门阀里面更有心思歹毒的......世道就是如此!” 他的手指对着面前破破烂烂的牛皮图纸点了点:“算起来,咱们才是这附近最大的土匪,也是最先在这里落草为寇的匪类。既然要动手,就不要柿子捡软的捏。 杀这里最大最该杀的土匪才能震慑江湖。 这里,归云寨,好名字,但是里面的土匪不干人事儿。正好拿他们的脑袋祭旗,给儿郎们的大刀开开刃!” 第二天大军沉默的出发了,没有誓师没有豪言壮语的鼓励,饱餐一顿背着兵器盔甲也没告别,就这么出发了。死亡已经成了令人麻木的词汇,似乎每个人都不在乎。 这里往归云寨要走五天,山路难行,还有一些简易的攻城器械,加上粮草辎重都是靠驴子驮着,所以冯小怜的那匹马没有跟着一起出发,在山道中那匹马跑不开,所以冯小怜也骑着一头驴出发了。 一路上她忧心忡忡,发愁怎么收服这支军队。谁都不想做傀儡,要么是在武力上展示一番,要么是在智力上展示一番。 在智力上没什么可展示的,毕竟她根本没有什么从军的经历,也不是什么军迷,更没了解过皮毛。 可是从女壮士那儿得到的一辈子力气,又是她最后的自保手段,这种压箱底的东西不能一开始就暴露啊。 她思来想去,觉得有句话说的很对:打不过就加入! 她虽然不是六镇起义的遗民,但是可以加入进去。冯小怜转头看看身后的村长,盘算着自己拜师学艺的可能性。 三千人在大山里面赶路,有些路简直不是路,冯小怜才发现自己原来恐高,那是抖着全身唯恐掉下去才艰难的通过了某些路段,甚至是不想再走第二遍,要是没人,她恨不得坐地上嚎啕大哭一次。 结果就是没在这群人里面扬名立万,先露了怯,谁都知道冯主怕高,过陡坡的时候差点吓出魂来! 冯小怜在晚上宿营的时候回想了这一路的经历,心里忍不住唉声叹气。 露宿野外,还是雪地,大军穷的没帐篷,只能点起火堆驱寒,都是几个人坐着靠在一起入睡的。冯小怜身上有狐裘不算太冻,心里不停的打腹稿,想着等会怎么去找村长拜师学艺。 她思来想去的想了很久,发现自己想的各种说法都不太好,最后一咬牙一跺脚直接去找村长了。 村长围着一个毡子在火堆前打盹,他身边不远处有不少人隐隐包围着他,暗暗的呈现出拱卫的姿态,这支大军的主心骨是谁一目了然。冯小怜知道,却不能着急! 冯小怜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开口说:“村长,您老人家觉得咱们.......这次的收获有多少?” 她更想问这次能成功吗? 老人家睁开眼,慢慢的说:“我等是王师......罢了,这都是很多年前的老黄历了。 那伙子土匪我还没放到眼里,儿郎们到了之后就能立即剿灭。外面的官兵一来是对地形不熟,二来是也不想费这事儿,天下都是土匪,哪里是剿的干净的。这些土匪是没碰硬茬子,能欺负一下邻居就自认为天下无敌无所畏惧。” 他看看冯小怜:“你不用担心。” 冯小怜就趁着这个机会说:“那些土匪是井底之蛙,自然是觉得天下无敌。我却不然,我是见过大军的,越是见识过越是知道自己的道行浅,您说别担心,实乃是我的道行浅才担心。 我想拜您为师,想跟您学行军布阵。” 村长的眼神对着冯小怜看了一番,这样一常常巧言令色的人,这时候没说出什么动人的话来,没承诺什么富贵出来,可见是真心的。 冯小怜很紧张,她也确实是真心的,在这种时候,任何的投机取巧都没有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甜言蜜语和投机取巧不仅让人捧腹大笑,甚至会生出厌烦。 “你想学啊!是好事儿!既然你想学,我就教你,但是丑话说到前面,我这个做师父的不是什么兵法大家,教你的也不是什么名阵诡计。” 冯小怜松口气:“我也不是什么有灵秀的徒弟,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她赶紧对着村长施礼,口称师父。 在这冰天雪地里,她捧着牛皮水囊跪在地上举过头顶,算是献上了拜师父的一盏茶,师徒名分定下了。而这件事带来的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她觉得这附近的青壮都亲近她了。 她成了砦子里的人了。 剩下的一段路大家走的都很高兴,路途也平坦了很多,周围的人虽然还很沉默,但是气氛却变了。 经过几天的行军,在当天中午到了目的地附近的一处山坡上。几个眼神好的小伙子查看地形之后,跟猫在背风处的大军说:“刚才我们都看了,那地方建在山崖上,想进去只有一条路,就是从他们寨子的大门进去,周围都是悬崖,易守难攻。” 另外一个说道:“我们还看到他们把周围的树木砍了拉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取暖的,总之里面在烧炭,烟雾很大,而且有些屋子的房顶都没有积雪。” 没有积雪是屋子利暖和,雪早就融化了。 村长点点头,他和冯小怜坐着。其他的人都蹲在他们身边,等着村长拿主意。 村长问:“你们查过吗?里面多少人?” “今天没查明白,但是往日得到的消息是里面只有五百多人,如今冰天雪地里面,大雪封山,大家往来艰,想来里面不该有多出来的人,就是有......” 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就算是有人也是被从山下劫掠到山上的人。 村长转头跟冯小怜说:“往日这个时候就该认真查看一下,仔细核实对方的人数。如今咱们数倍于敌,又占着地形之力,倒是可以动手,这地形却是是个好地形,适合火攻!”说到这里他又对冯小怜说:“老夫倒是想教你如何賺开寨门。但是这精妙的计策对这群畜生们没用,还是要用咱们北地大开大合的招数,在数倍于敌的时候,眼前就是个王/八,也要一斧子劈开龟壳!” 他对周围的人说:“火攻,今日伐木堵住寨门,在外面架设弓箭,浓烟去熏他们。敢逃出来的,弓箭射杀,其他的一律不管!” 不管的意思就是烧死? 下面的人都去准备,冯小怜立即问:“要是里面有无辜的呢?” 村长看着她:“慈悲不是用在这里的,还记得我问你的吗?统帅三千人,靠的是什么?” “我答是勇。” “答的挺好的,记住了。你只有区区三千人,走了五天的路来到这里,和这种盘踞在这里的人耗不起,一战能定乾坤就不要手软,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而且你说的本来就是笑话,这里有无辜的人吗?无辜的早就被扔到锅里煮了,这里只有屠夫和伥鬼。” 大军在目的地更远一点儿的地方砍木头,能看出来这些人是令行禁止且训练有素。砍伐木头的时候居然没有一点喧哗之声,只有大树倒地时砸在地上的声音。这一点动静根本不会引得土匪出来观看。到了晚上,三千人砍了几万斤木头,饱餐一顿之后稍微歇息了一会,在半夜十分一起在寨门前举火,随后退下守住各个出口。 黑夜里面也能看到火焰上的浓烟滚滚,很快里面就有了动静。 浓烟熏的里面的人睁不开眼,这边守着出口的人又往里面射了几轮箭制造混乱。 寨子里面本就是土匪,这时候早就炸锅了,有人从里面冲出来立即被射成了刺猬。 在大火燃烧的背景音中,村长慢慢的跟冯小怜说:“作战,要各处都考虑到了,也要各种优势都要用上。当年我跟着我们将军,他思虑周密,不仅是天气温度风向这些都想到了,就是人家断了我们粮道的事儿也有应对的法子,还不是一个,是有好几个,留很很多后手。 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千算万算没想到有人反水!所有谋划一朝成空,大军兵败如山倒,再多的后手也用不上了,他真的是一夜白头。”说到这里跟冯小怜说:“你要记住,往后你带兵务必要防着有人叛变。不能因为是心腹是家人是儿女亲友就掉以轻心。” 冯小怜赶紧点头。 一个五百人的土匪窝,作战用的时间不会很长,他们在说话的时候,苏利奴小跑着过来:“长者,主人,已经把寨子攻下来了!大伙请你们进去看看呢。” 村长无喜无悲,想当年他们在北边对付的是柔软的大军,每次作战双方投入的人马都有十多万。就算是后来起义,双方响应的参与的也是数十万计。 如今五百人的小土匪窝他还真的没放在眼里。 “走吧,去看看。” 24、见赏格 当冯小怜和村长进入到寨子里之后,入目所见的皆是冒着青烟的断壁残桓。 看着身边被抬出来的那一些土匪尸体,跟着苏利奴来到了一间屋子前面。 苏利奴跟他们介绍:“就是这里常年冒烟,锅里正煮着…”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冯小怜和村长,村长闭上眼睛摆了摆手:“还有其他可看的吗?我人老了,看不得这些!” 苏利奴也明显松了一口气:“有,大家还发现了一个地窖,里面有粮食还有很多珍宝。” 说着立即带他们往别处去了,冯小怜回头看了看还冒着烟的屋子,心里面只觉得这些土匪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完全是咎由自取!也叹了一口气,跟着一块往前走。 在这乱世当中粮食是最重要的,这一次能得到这些粮食也不算是赔本的买卖。大军正把这些粮食背出来放到驴子背上,当做战利品带回砦子里。 最后从里面带出来的是一堆带血的衣物,还有很多随身携带的珠宝首饰。 一个壮的跟黑铁塔一样的百夫长出来,手里还拿了几本残破的书:“记室,冯主,这群人怕是打劫了那些想要南渡的汉人,这里面有不少值钱的玩意儿,还有很多书,都撕的半半截截的!” 村长立即伸手:“给我,我来看看是什么书,说不定能从这些收藏上面看出是哪一家人被打劫了?” 冯小怜听了忍不住悄悄的看了一眼村长,他能看各家存书,向来出身应该不低。 村长在火把的照射下低头看书,他的眼睛已经花了,忍不住眯着眼把书拿着拉开一段距离,正慢慢的瞧着。 冯小怜就问给铁塔:“这寨子里面的土匪留下什么活口没有?” “有活口,现在半死不活的,就是救过来了也是浪费汤药。” “这些东西哪儿来的?问问他们。” “回您的话,问了,他们也不知道是哪儿的人。据说是男女老少都有,人被他们杀了之后也没浪费……至于衣服衣服珍宝留下来想着等将来换东西,这些书他们觉得没用,有些撕了引火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些珍宝一箱箱的被搬上来放到冯小怜面前。苏利奴赶快蹲下去用手扒拉了几下,随手从里面找出来了一枚金簪,缝隙里面还残存着一些黑褐色血迹。 他觉得没意思又扔回到了箱子里。 黑铁塔一样的百夫长还在跟冯小怜说:“……他们打劫的这伙人是前几年想去南边的汉人,都好几年了,这会儿就是想找苦主也找不到了!” 这个时候村长叹了口气,把残存的书页放进了怀里:“我就说不要往南边去,一来是故土难离,二来是南边儿也未必是净土……算了,说这些也没意思,收拾一下将这里一把火烧了,休息半晚上,等明天天亮了咱们再说下一步的打算。” 周围都答应了一声,这里很快收拾干净,粮食和财宝被装箱放到了驴背上,大家像是这几天来一样合衣坐在地上靠在一起互相御寒打盹。 冯小怜睡不着,今天见到了一场不算惨烈的厮杀,和刚来的时候一样,给自己留下了不可泯灭的记忆。 村长也睡不着,怀里揣着那几本书对着火堆发呆。 冯小怜就拢着狐裘走到了村长身边坐下:“师父你怎么不睡会儿?” 村长叹了口气,把残存的书页从怀里拿出来,递给了冯小怜:“此乃是故人之后……也算是故人吧!” 冯小怜惊讶的接了过来:“你认识?” “小时候认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说完他苦笑了一声。 “我把人家当故人,就算这个时候功成名就去登人家的门了,人家也看不上我。 跟你说说也无妨,我母亲也就是我生母,是大户人家的婢女,我是个婢生子,然而我父却不认我,从小就如奴仆一般跟在嫡兄身后被使唤。 那个时候我兄长对我好,还许我跟着读书,跟着习武,我当年对他真的感激不尽,要不是我聪明学得快,也没有后来的事儿了……如今想想,也是当年年幼见识的少,不懂得表现的呆笨一些,把人家的一点小恩小惠当成天大的恩情。 这户人家和我嫡兄当年来往密切,若是不出意外他们家的家主就是我嫡兄当年的朋友。” 冯小怜听了点了点头,也没问他大户人家的子弟怎么就出来成了六镇边民? “师父,近日看到这些东西想来是唏嘘不已的?” “是啊,如今想想,今日碰上这样的事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他们家虽然是大户人家,却远远不到顶级门阀的地步。去南边儿不能出人头地,在北边儿生活了这么几年,前几年没什么事情,这个时候往南去想来是受了兵祸的影响。 依照我的判断,他们家前几年牵涉到了权力之争。” 说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带了点嘲笑:“这些人呢,永远管不住自己那颗贪婪的心,已经有大片的土地了,却还想更进一步,都已经是百尺竿头了,却还不满足!” 说到这里转头跟冯小怜说:“你记住,有些事情能放得出去也要收得回来,收放自如才好。 怕就怕有些心思一旦放出去再收不回来,继而就会被贪欲给吞噬。 权力是这样,眼界也是这样,思考眼下局面也要这样。不要以一城一地的得失放在心上,要考虑长远!” 虽然这个道理干巴巴的,冯小怜是真的能理解,毕竟冯小怜在来到这里之前处在一个信息交互非常发达的社会,已经有太多的例子在前面放着了,自然能够理解他的这番告诫是多么的可贵。 这确实是一个慈祥的长者,在言谈举止之中已经把毕生所学传授给冯小怜了,冯小怜自己能学到多少,全看自己的悟性了。 冯小怜恭恭敬敬的答应下来,向村长请教:“那您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整天在山里面欺负这些土匪并不是什么正经事,冯小怜迫不及待的想要到外边去耀武扬威。 村长反问冯小怜:“你想怎么办?” “我想着……不如这个时候到外边安营扎寨,您觉得如何?” “太急躁了些!要稳扎稳打,每一步都要走的稳稳当当。领兵最忌讳的就是毛毛躁躁,要做到算无遗策才行! 你若是听我的,先把周围这些土匪给剿灭!兵贵神速,这个时候就没必要回去,挟如今大胜之威,把周围的土匪能剿灭的剿灭,剿不灭的通通赶走,然后你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出山。” 说到这里村长转头盯着冯小怜:“你没有亲人在这里,但是他们的亲人都在这里,作战并非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要多替他们想想。” 冯小怜赶快说:“师父说的对,徒儿记住了!” 接下来冯小怜又听了村长传授如何施恩如何拉拢人心,总体来说真的是感慨良多。 到天快亮的时候村长问冯小怜:“你这么积极的折腾,你图什么?” 图什么? 冯小怜想了想:“图不会随时随地的丢了小命,图天下一片太平!” 村长点了点头:“好孩子有志气!” 顷刻间霞光万丈,东边天空出现了一抹黄色,继而转瞬演变成橘黄色,紧接着一抹红日喷薄而出映照在了冬日的雪地上。 村长看着这冉冉升起的红日,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见太平景象?我出生的时候天下不太平,再往前推几十年那是司马家八王之乱,天下百姓流离失所,再往前是三国并立……人人都说汉天子英明,我想着,百姓念着汉天子好,以汉人自称,大概是向往那个时候世间太平吧!” 汉,这个朝代名字能成为一个民族的名称,绝不是历史书上解释的那么单薄的。 冯小怜默默无语,不身处这个时代很难体会对太平的渴望。 太阳出来之后,大军埋锅造饭,在大家捧着碗呼噜呼噜吃早餐的时候,村长宣布先把战利品送回去,紧接着大家去剿灭下一个土匪窝子。 下面群情激奋,嚷嚷着一起去,就想着今年能过个好年,过个好年的前提是要有足够的粮食。这一次剿灭这个山头能得到大量的粮食,那么下个山头怎么说也应该有点塞牙缝的粮食才对! 来都来了,肯定是要去的! 又经过了三天急行军,剿灭新的土匪窝之后,有人给了冯小怜一张悬赏令。 官府发出悬赏,只要找到冯小怜赏赐黄金一千斤! 图上是一个樱桃小口两颊丰满,怎么看怎么不像冯小怜的图画。 要不是上面的名字,冯小怜怎么都跟自己联系不到一起来? 高玮这个昏君一时半会儿让冯小怜哭笑不得。 有人挤到冯小怜身边,半开玩笑半是戏谑:“冯主,这上面说赏金是一千斤黄金!” 冯小怜和这群人也熟悉起来了,这个时候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怎么,要把我脑袋拿去换赏钱?” “上面说了,活的才有用!死了是不给赏钱的!” 周围的人听这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赶快把他给推走。怎么,你真的想把名义上大军统帅绑去换黄金。 一群人都打马虎眼跟冯小怜解释:“你别听他的,他那人缺心眼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冯小怜自然是不放在心上,摆了摆手也并不在意。 看她不在意那些人,又紧接着开玩笑: “不过到时候咱们缺粮饷了,您自个过去先把这千斤黄金哄到手我们再接您出来!” 很多人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似乎眼下就要实施这个好主意了,个个讨论的眉飞色舞。 冯小怜把这张纸塞到了自己的怀里:“我看你们是想屁吃呢!他北齐的国库里都没有这一千斤金黄金,我就是去了他们拿什么跟你们兑换?” 周围热闹的气氛戛然而止:“国库里连这点钱都没有?” 这群人都是一副疑惑的表情。 冯小怜冷笑一声:“百姓流离失所,谁给他们交皇粮?没皇粮又整年整年的打仗,入的少出的多,你们算算有这么多钱没有?” 这最基本的账这些人还是会算的,周围山头上有不少人就是因为躲税才躲到山上来的。 但是一个土匪窝里能出现这样的悬赏令,足以让冯小怜警惕起来了。 她担心的是自己还没有猥琐发育完全就已经暴露在了北齐朝廷的眼皮底下。 虽然这朝廷已经离灭亡没有几年了,按道理来说不足为惧,但这个时候用这三千人马想反抗北齐朝廷,那还真的是螳臂挡车。 愁啊! 25、闻李氏 在山中扫荡了一圈,前前后后总共花费了两个月,让冯小怜大跌眼睛的是这三千人出去扫荡那些作恶的土匪果然是如杀鸡屠狗一般的轻松简单。 在回去的路上冯小怜和村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村长也仅仅是微微一笑。 “……有句话说平时不操练,战时多流血。咱们六镇百姓都是靠一股子彪悍才能活下来,自然是要比其他人能争善战。” 冯小怜听了之后哑然无语。 因为和这些人熟了,所以从各方面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对于当年的失败六镇百姓并不甘心,时时刻刻想着翻盘,自然是居安思危。 甚至也不是居安思危,时局动荡,民不聊生,根本没有安定的社会环境,一方面是不甘心,另外一方面也是生活所迫,还保持着这种尚武的习惯。 在回去的路上村长就和冯小怜聊起了一件事儿。 “有件事儿要跟你说一下,若是没有你,咱们的儿郎也是要出山作战的。既然你恰逢其会的出现了,又有大志向,开春之后就带着人出去吧。” “师父说话怎么说的没头没尾!”冯小怜一副埋怨的口气:“您这是话里有话,并没有说完呀!” “说起来自然是说来话长,要从五十多年前的六镇起义开始。” 村长坐在驴背上,看着大雪覆盖的山区,缓缓的给冯小怜讲起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起义的原因也简单,没吃的了!你是知道饿肚子是个什么滋味的,我们不仅要饿肚子,还要日日防范柔然南下入侵。这其中的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不知道。 起义之后,当时前魏朝廷和柔然勾结,两相夹击义军,我们知道之后虽然破口大骂,倒也没很生气。 毕竟当年起义的时候势如破竹,一路向南进攻,眼看着离洛阳不远了,这个时候朝廷不和柔然讲和就要彻底覆灭。 咱们打猎的时候还要防止困兽之斗,更别说这么庞大的一个朝廷,谁想束手就擒呀?人家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咱们倒也想得通。 虽然能想得通朝廷和柔然勾结,却没有想到自己人背叛。当年高车族和鲜卑族里面有几只大军背叛了义军! 这让当时的义军措手不及,只能投降。可惜没吸取教训,第二次起义之后还是因为有人反水又被打败! 人常说小人反复无常,事实果然如此。那些背叛的人如今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有的人被排挤心生不满,有的人不满意到手的权利太小,想要更多,心生贪念。反正是各种想法都有,唯独不想劲往一处使力往一处用,现如今想起我们这些老朋友了,想要邀请我们出去推翻高齐!” 冯小怜立即接口:“只怕是想把咱们当做马前卒任意驱驰,到时候成功了立即翻脸。” 村长赞许的笑了笑:“你这话说对了,就是这个意思。他们以为着咱们窝在这山沟里面了五十年,没见过世面,稍微给点好处就能像狗似的扑过去。确实小看了天下英雄。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天下英雄何其多也,唯独不是那些膏粱子弟! 我打的主意是这样的:你既然出去了,人家有心想吞并你。你有没有心思想吞噬人家?” 冯小怜忍不住睁大眼睛:“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冯小怜是真明白了。 随后冯小怜又说:“您也太看得起我了,跟那些高粱子弟比,我这道行到底是低了点儿。” 村长摇了摇头:“你也不能小看自己。” 对方也没有说理由,冯小怜经过这些天的经历,发现自己想要融入这个社会,必须要沉下心来,不能贪功冒进,更不能急功近利,要找出自己的长处和短板加以改正才行,要不然在这个社会很容易出现那种水土不服的现象。 毕竟冯小怜对这里的势力范围刚刚了解,对这里的州县划分也刚刚弄清楚。她这段时间了解的是江北的一些名臣武将。 就因为知道的越多,才越谦虚。 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更别提在这个乱世了,所以冯小怜不敢小瞧任何人。 冯小怜在驴背上想了半天,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跟村长说:“想要吞并人家何其艰难!咱们现在只有人,连粮草都未必能支应得下去。吞并了别人之后,别人的人马是要养着的,人越多越难养活,这倒罢了,左右能想办法,有句话说,身怀利刃,杀心自起,总会找到出路的。 只是每支大军的背后都有一股势力,征战也不过是手段罢了。术和道终究是不一样的。” 村长连连点头:“你这话说对了,术用到极致,仍然比不得选了正确的道。 然而我年纪大了,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指点是要让你失望了,我没什么可指点给你的,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操了这么多年的心,也不想再操心下去了。 将来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怎么做怎么操心怎么谋划,那都是你们的事情了。” 冯小怜在心里面微微叹气。 随后心里面又生出一种昂扬的斗志,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趁着年轻有冲杀的劲头,为什么不让自己写入历史呢? 不是玉体横陈这样的名声,而是正正经经的写入史书,哪怕只留下几行字,这一辈子也值了。 所以冯小怜恭恭敬敬的向村长请教:“昨天向您请教北周的那些朝臣,您还没跟我说完呢,不如咱们今天接着说。” “咱们昨天讲到哪儿了?想起来了,该讲李虎那一支!李虎是北魏八柱国之一,他在朝廷没有一分为二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名将了!” 冯小怜听的可起劲了,因为这位李虎是李渊的祖父,李世民的曾祖。 李家常说他们是老子李耳的后代,又说是李广的后人,冯小怜很想弄清楚他们家祖上到底是谁? 于是冯小怜兴致勃勃的问:“李家祖上是谁?有何来历?” 村长看了一眼冯小怜,见她追问也没在意,毕竟现在的官员都是有出身的,往上追寻总能找到他们祖上的大人物。比如说那南梁的菩萨皇帝,他祖上正是大名鼎鼎的萧何。 到李虎这里传言比较多,因为北方胡汉杂居,李家有胡族血脉是肯定的。但是追根溯源,李家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 “李虎的父亲是李天赐,当时掌握禁军。李天赐的父亲是李熙,当年也抵抗过柔然入侵。李熙的父亲是李重耳,曾经做过太守。李重耳的父亲是李歆,是当年十六国的西凉后主,李歆的父亲是李暠,是西凉的开国君主,也是汉朝李广的十六世孙。 所以往上推他们李家是陇西李氏的后人,中间和高车族有过通婚,所以说他们有胡人血统。” 冯小怜了然的点了点头,北方胡汉杂居,胡汉通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村长接着说:“这个李虎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他死之后,他的儿子李昞继承了李虎留下来的权利,并和孤独家联姻,出任柱国大将军,都督八州军政。 可惜的是,听说前几年这个李昞也一命呜呼了,他的儿子李渊…应该是叫李渊,如今年纪比你大一点,李渊的姨妈是杨坚的妻子,颇得杨坚夫妻的喜爱,只是如今年轻,本事倒也不明显。 李虎父子虽然接连亡故,然而李虎的其他儿子有的还活得好好的。李家是以军功起家,家中子弟都有建功立业的心思,所以将来你必定和他们家的人碰上。 说了一圈儿别人,咱们接下来就要说一说这个杨坚。这是个不得不说的人物!” 冯小怜赶快侧耳倾听。 就在冯小怜和村长骑着驴子被大队人马和战利品簇拥着往回赶的时候。 她出现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北齐的宫中。 毕竟这支大军打的旗号就是奉冯小怜为主。又实力强横的在山中横扫了那么多土匪,早就被人看在眼中报告给了朝廷。 然而这个消息并没有到达高玮手上。高纬一如既往得寻欢作乐。 当时宇文宪撤兵的时候就有人主张随后追击,被高纬一口否决。 这个昏君觉得只要对方退走自己的江山能够千万年的传承,自己仍然高枕无忧。完全想不到或者是没有想过对方还会卷土重来。 所以高纬仍旧不上朝,每日和穆皇后以及宫中后妃们饮酒作乐不知寒暑不辨昼夜。 很多报到宫里的事情都是陆令萱代他处理的。 陆令萱看到冯小怜居然有三千人马横扫山中的土匪,瞬间气得咬牙切齿:“我就知道这贱人不除将来必生大祸!” 这话说出来之后,她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别人不知道冯小怜是什么来历,她当然清楚。冯小怜当年就是宫中的一个小宫女,后来攀附上了穆皇后,才成了淑妃。 这股子大军是哪儿来的? 她又是靠什么拉起这只大军?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大军需要的粮草棉衣都是极难弄到的东西,她又是怎么弄到的? 就在她唉声叹气的时候,穆皇后悄悄的走了来。 陆令萱看了吓了一跳,还以为穆黄花是奉了高纬的命令出来的,以为消息走漏,冯小怜的事让高纬听了去。 “皇上让你来的?” 穆黄花笑着说:“母亲放心,不是皇上让我来的,皇上这会儿睡着了,我来问问母亲最近可好,这一段日子辛苦您了。” 陆令萱松了一口气,把最新消息递给了穆黄花:“这也是我该做的,再辛苦也是值得的。你来看看,昔日的淑妃如今有了三千人马,我这个时候正纳闷儿呢,你说这三千人她是从哪儿聚拢的?想要养活这三千人所耗费的粮草也不少呀,她又是从哪儿弄到的?” 穆皇后看了之后心生嫉妒,冷哼了一声,就开始造谣:“还能是怎么弄来的?她的那张脸能哄的不少人听命,粮草的事儿还不简单吗?只要往哪个男人的怀里一躺粮草就能弄到手了。” 陆令萱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头一回觉得这个干女儿有些拿不上台面。 26、风云乱 陆令萱是一个有手腕的人,她原本是罪臣之妻,因丈夫获罪充入掖庭为奴,从做高纬的乳母开始,靠着她自己一步一步有了今日的地位。 这样的女人一向看不起靠出卖色相获得恩宠的女人。但是在后宫这样的环境里不与这样的人为伍是不行的。 陆令萱看了看穆黄花,哪怕是心中鄙夷也没多说什么。就嘱咐穆黄花:“你多看顾陛下,至于冯小怜这个贱人……容我再想想。” 穆黄花立即说:“怎么不派大军去镇压?” 陆令萱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陆令萱自己也想派大军镇压,然而遍地都是草寇,镇压的过来吗? 再说了,如今江山摇摇欲坠,大军想要开拔连粮草都没有,国库里面干净的还比不上老鼠洞,怎么开拔?怎么镇压?又怎么戡乱? “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这里面的事儿多了去了,不是说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你放心,只要抓到机会,那贱人只要落在咱们手里,我必定让她人头落地!行了,回去吧。” 穆黄花便应了一声,又对着陆令萱撒了几声娇,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 而陆令萱又要捏着鼻子配合着穆黄花表现的母女情深,才哄着她回去和高玮一块高乐去了。 把穆黄花哄走之后陆令萱心里面也不踏实,忍不住叹了口气,自从大汉王朝灭亡之后这方天地换了多少个君主?仔细数数,简直是各个小朝廷并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下虽有雄主却各个命短,隔壁的宇文邕也是一个人物,听说也快要没了。 有这样的强邻在侧,而这个过分强大的邻居又碰上了这样的倒霉事儿,陆令萱松了一口气,却又发愁国内的事情该怎么办? 陆令萱甚至在想:连冯小怜这种以姿色侍人的贱人都能看得出来江山摇晃,难不成高家的江山真的要灭亡了? 这时候是不是该给自己的亲儿子找一条后路了? 就在陆令萱想着给儿子寻觅后路的时候,宫里宫外的鞭炮声响了起来,新的一年就要到来,在辞旧迎新之际也到了该祭祀先人的时候。 宫里面尚且可以热闹一下,然而大江南北的普通百姓仍然还在挣扎。 北周宫中,皇帝宇文邕拉着几个弟弟的手,语气不祥的交代:“朕如今病入膏肓,你们要照顾着侄儿,将来到了地下朕会谢你们……” 宇文氏的诸王纷纷低下了头,宇文邕看向宇文宪,宇文宪立即说:“皇兄放心,弟弟自当肝脑涂地!” 宇文邕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我深恨未能看见北方一统和兄弟们挥军南下!咱们家的江山一定要万万年……” 宇文氏诸王纷纷开口:“皇兄放心”“隔壁的高齐一群脓包不足为虑”,“三五年内必定扫平高齐,然后咱们挥师南下,到时候一统南方,也要功盖秦汉!” 这个秦汉可不是后秦和北汉南汉这样的杂牌秦汉,是正经大一统的秦汉王朝。 兄弟们有这样的雄心壮志,让宇文邕表现的十分欣慰。等到这些兄弟们走了之后,重病的宇文邕却想的多了。 弟弟们如果是一群庸才也就算了,可他们并不平庸!往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这些臂膀在自己身边真的是帮了大忙,可是…… 转头看看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宇文邕忍不住叹口气,在病榻之上心中的天平渐渐的偏向了儿子。 他招了招手把儿子宇文赟叫到跟前,嘱咐儿子:“你要多听你几个叔父的话,有大事了,多找你岳父杨坚商量……” 话还没说完,宇文赟脸上就写满了抗拒,宇文邕对这个长子十分严格,哪怕是出征在外,也要派亲信大臣盯着他的一言一行,若是有丁点过错立即呵斥,然而这样严格的教育并没有教出一个好孩子。 这个时候看到儿子脸上写满了抗拒,宇文邕忍着身体的疼痛大声呵斥:“朕如今还没死呢,说的话你已经不听了吗?你几位叔父都是知进退且忠贞的人,你岳父也是治理国政的能臣,你多询问难道不行吗?” 宇文赟吓得一哆嗦,赶快回答:“儿子并不喜欢杨坚的女儿……” 宇文邕听了之后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忍不住语重心长的教育儿子:“江山和女人比起来哪个重要?自然是江山重要,一个女人罢了,高兴的时候说两句话,不高兴的时候你还有别的女人,又不用让你和她天□□夕相对! 再说了,男儿志在四方也不能天天想着女人呀!你出征在外的日子不会少了,白天都在管理朝政,晚上的那点时间又何必在意喜欢不喜欢?都已经累的躺下起不来了,谁还会关心美丑? 说起出征,眼看着高齐就要被你叔父他们打下来了,等朕驾崩之后,你御驾亲征,让你几位叔父辅佐你,他们都是沙场宿将,你要听他们的,不要乱插手,到时候一鼓作气灭了高齐,天下人哪还会记得他们,只会记得你御驾亲征开疆拓土,到时候我儿也是开拓之君,必将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你祖父和我已经积累起这力量,你只要运用得当,十年之内必定会一统南北,接下来就是勤政爱民……” 可怜他一片苦心,他儿子却一句没听到耳朵里。宇文邕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更不能想到他和他父亲宇文泰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最后成就的是杨坚的隋朝成了一个大一统的王朝! 没过几天,北周的丧钟敲响,周武帝宇文邕驾崩,北周的群臣披麻戴孝的来哭灵。 在亲爹的葬礼上,宇文赟尚且没有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只不过他的两个妻弟来拜见的时候他表现的极为不喜,丝毫不给脸面。 宇文赟的这两个小舅子分别是杨勇和杨广。兄弟两个从宫殿里出来之后,杨广骂骂咧咧,来的时候高高兴兴走的时候对姐夫充满了恶感。 “……见面连掩饰都不掩饰,可见姐姐在宫里面过的是什么日子!” 杨坚的大女儿杨丽华在十三岁的时候嫁给了宇文赟,当时小夫妻两个年轻,年纪都小,起初的时候夫妻感情不错,后来宇文赟就开始渔猎美色,自然和发妻杨丽华的感情一落千丈。 杨坚夫妻两个在早年可谓是模范夫妻,杨坚的妻子孤独氏是个很张扬的女人,常常借杨坚的手插手大事,杨坚在早年对妻子和岳家多有依赖,所以很多地方对妻子言听计从。 可他们的女儿杨丽华却是一个在当时看来很贤惠的女人。杨丽华在宫里和宇文赟三番五次的争吵受委屈,差点被逼得上吊,都没有回娘家找过父亲撑腰,反而在父母面前表现的风平浪静。 所以屡屡有传言说太子和太子妃感情不好,这样的风言风语传多了,杨家的人自然也听了。 兄弟两个皱着眉头回家,杨勇是张子还能端得住,杨广却不管那么多,在父母面前加油添醋的把姐夫告了一状。 杨坚夫妻两个本来就有取而代之的心思,这一下更是不想手软。 杨坚跟几个儿子和老婆说:“再等等!” 等什么家里面的人自然知道,杨广就问:“等到什么时候?” 杨坚站在窗口看着外边儿的白雪,跟儿子们说:“等宇文宪死了!” 等宇文家有能力的人死绝了,才能兵不血刃的取了江山! 窗外有只燕子飞过,春天已经来了,山中的气温虽然比外边低一点,可是有经验的老人都说该播种了,这个时候种一茬春小麦还能在秋里面收了。 回到慈岗砦的三千大军分完了战利品,整个砦子算是过了一个好年,紧接着他们就被冯小怜拿出来的良种晃花了眼。 冯小怜如今已经领着苏利奴兄妹两个从驴棚里搬了出来,就住在一处小楼上。 这里住房紧张,他们三个人是和人挤在一起的。冯小怜带的狸奴住在楼上,苏利奴和别人在楼下挤。 冯小怜把种子拿出来之后每家分一些,种地这种事儿大家都会,每家每户欢欢喜喜的领了种子,就开始在山上各自找一片地方开拓出来种粮食,等到土地平整出来把种子种上,就是这三千大军出发的时候了。 这几个月来冯小怜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用手摸上去像是板寸一样。她跟着一块出去干活,时不时的摸摸自己短短的头发。此时就在她想缓解腰痛,站起来一手捶腰,一手摸头发的时候,就有小孩子跑过来对着她的喊:“冯主……长者爷爷让你去呢。” 冯小怜就赶快去见村长,村长手里拿着一张纸条递给了冯小怜:“我刚才让认字的孩子给我念了念,周主宇文邕死了,这天下又要动乱了!” 冯小怜赶快把纸上的内容看完,就听见旁边脸上长疤的老者说:“乱了好,破而后立!天下不会乱太久了!” 村长看着远方喃喃自语:“真的能破而后立吗?自大汉到如今,几百年何曾太平过?” 冯小怜沉默不语,哪怕隋朝一统,还有三征辽东呢!还有京杭大运河呢! 后人常常感慨大运河的便利,不在这个环境里永远不知道生存的艰难,也不会体会修建大运河给这里的百姓带来的痛苦。 她想会会那个有荒唐气概的隋炀帝。 冯小怜低头把纸折了起来,双手捧着还给了村长:“很快咱们就能出山了,只要这一茬的庄稼种上,就能出山看看这天下局面。” 去看看天下时局,去外边搅动风云,去庇护一地百姓! 27、暗恨生 村长把纸条接过来交给了身边的其他人,让其他人去传阅。 他就问冯小怜:“虽然看着你不着急,我却是知道的,你年轻,想要迫不及待的去外边看看,只是大军一旦出行,事情千头万绪,你们走的时候带的粮草不多。到了没粮草的时候你怎么办?” 兵法上说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吃饭这种事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要不是没饭吃,六镇百姓能起义造反吗?要不是没饭吃,如今天下会遍地烽火吗? 冯小怜点了点头:“我心中有一个想法想和师父说一说,咱们是没粮,但是有人有粮,如今虽然是北齐朝廷管着北齐的这边江山,可实际上咱们都知道北齐真正的主人是谁?” 自然是世家门阀,而如今天下的经济模式是他们主导的庄园经济。 外边饿殍遍野,那些世家大族却不管那么多,饿死人就饿死人,反正饿不到他们! 因为豢养私兵,这些人做到了在乱世当中吃饱喝足。 所以冯小怜的第一步就是敲碎一两个庄园,从里面拿到土地粮食。 土地用来收拢流民,粮食用来壮大队伍! “……这样一来,周围的庄园私兵绝对会反扑,出去之后能不能打退这些部曲家臣的反扑是决定能否站住脚的关键?所以我力有不逮的时候还是要请您支招的。” 村长微微一笑:“我一把年纪活不多长时间自然不惧骂名,你来求助我自然是倾囊相助!只是你还年轻,难不成你不在乎天下人骂你?” 冯小怜听完之后哈哈大笑,笑得畅快极了。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冯小怜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师父呀师父,您着相了呀!想当年我做祸国妖姬的时候,我在乎过人家骂我吗?本就名声不好,还在乎一个贼名吗?” 村长也想到了这一节,也笑了起来,和冯小怜那种大笑不一样,村长的笑容倒显得没那么热烈。 “你这也算是真性情了,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等到冯小怜离开这里接着去种地后,一群老家伙围着村长蹲了下来。 “记室,这小丫头片子瞧着倒有几分豪迈!” “不像是汉家女儿,有点像我们胡人家的孩子,这丫头父母来历说不清楚,说不定还真的是我们胡人后裔!” 周围七嘴八舌的争论,有的说这丫头片子是正宗的汉家苗裔。有的说这丫头长得太漂亮了,只有胡汉杂居生下来的孩子才这么漂亮,这丫头肯定有胡人血统! 争吵声很大,但是村长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争吵声就戛然而止!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汉家如何?胡人如何?你们还固守着门户之见?如今胡汉一家,你们也跟着当年的皇帝改了汉姓,再争下去就没意思了!” 周围的这些老头子们纷纷点头。北魏皇帝都带头汉化了,当时北方的胡人都响应,官方层面没有什么门户之争,民间早就开始胡汉杂居通婚,虽然权贵中间还有胡汉芥蒂,但是这砦子的人都是过命的交情,也不再吵嚷这个了。 种粮食很快,三五天的时间已经把粮种了下去。又花了一天时间把一些未成融化的积雪收拾起来堆在了种过粮食的土地上,希望将来白雪化成雪水融进田地里面能够让庄稼长得更好。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各家整理盔甲,磨亮兵器,家家户户的女人在户外忙里忙外的烙着大饼,而山中的老年人已经根据传统在山顶的一片平台上开始祈求上天保佑这次大军出征旗开得胜。 整个过程既忙碌又简单,该有的仪式都有,但是行程却缩短在了一天之内。 如今还没有出正月,北齐的宫中没有什么动静。北周的宫中宇文氏诸王齐聚皇宫,商量着这次征伐北齐的事情。 宇文邕刚刚驾崩,这些亲王郡王身上都还穿着孝,虽然面容哀戚,然而一统天下是宇文泰和宇文邕最执着的事情,也是宇文氏诸王最看重的事情,所以没出正月,今年如何用兵就成了大家操心的头等大事。 然而这些人热火朝天的讨论了半天,兵分几路由谁带领都已经讨论出来了,新皇帝还迟迟未到。 眼看着要中午了,这些人免不了要问:“陛下怎么没来?发生了什么大事把陛下绊住了?” 太监不敢多言语,立即跑后面要把宇文赟请出来。 可是宇文赟这个时候正是觉得放松的时候,对他盯着死紧的亲爹半个月前一命呜呼了,骤然放松的他觉得还没有撒欢过瘾,又这些叔叔们又催着他出去议事。 不去! 太监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他:“您快去吧,齐王殿下他们都在,您半天没去,几位王爷都有点恼了!” “恼就恼,朕是天子,他们要听朕的!” 身边的人不停的劝,话里话外的意思您哪怕是天子也是个做侄儿的,叔叔在外边等半天了,您不出去也不太好。 宇文赟在心里面就恨了起来,亲爹他是反抗不得,也不敢反抗,难不成亲爹没了自己刚放松些,叔叔们就开始蹬鼻子上脸? 外边诸王都已经把行军路线什么的都商量好了,就等着找宇文赟禀告,然而太监去了一波又一波到底没能把人给请出来,这都中午了,有些人的肚子都叫了。自从来到宫里就灌了几杯茶,这侄儿迟迟不出现,都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他还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些人就生气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陛下怎么还不出来?这些狗才是怎么请的?不如咱们一块进去直接找陛下说。” 后宫都是女眷,虽然胡人不像汉人那样太在乎体统,可是他们亡兄的宫眷也在后宫,隔壁高齐的昏君们做出了强占嫂子的事儿,名声已经臭不可闻,宇文家的男人立志一统天下,自然爱惜名声,免得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所以这么闯进去也不太好。 算了,等一会儿吧。 刚刚晋升为皇后的杨丽华听说诸王在外边等着,立即去请宇文赟出去。杨丽华小心谨慎的请宇文赟出去的时候说话语气软乎点儿,本来是他拖拖拉拉的不出去,叔叔们抱怨几声也是人之常情,让他不要多说:“……妾已经让人吩咐下去了,摆一桌酒席,您和几位叔叔喝几杯,席上说话客气且软乎些,回头妾再送婶婶们一些东西,这事儿就这么翻过去了……” 杨丽华说的时候宇文赟早已不耐烦,怒气勃发的宇文赟顿时掀了桌子,立即指着杨丽华大骂了起来,又说她女人管得宽,中间夹杂着骂骂咧咧,问候了杨丽华祖上十八代。 他们夫妻两个一闹,立即惊动了太后,也就是宇文邕的妃子李娥姿,这位太后赶快过来给儿子儿媳劝架。 可没想到宇文赟看到母亲来了,越发的闹腾了起来,闹着要废了皇后。 天子口含天宪,已经嚷嚷着废后了,这就已经是大事了。这件事同时惊动了宇文邕的发妻阿史那太后和在外边等着的宇文氏诸王。 阿史那太后虽然是突厥人,然而举止从容有度,很得宇文邕敬重,却因为出身的关系一直没养育一子半女。和宇文氏诸王一起来到了宇文赟的寝宫,阿史那太后当时只以为宇文赟闹脾气,毕竟宇文赟杨丽华他们夫妻两个的日子经常过得叮叮当当,只当是和以往一样又吵架了。 阿史那太后立即把宇文赟骂了一顿,软硬兼施警告宇文赟不许再提废后的话。 宇文赟的这些叔叔们也没把小夫妻的闹架放在心上,一边嘴里面说着:“就是牙齿偶尔也会咬到舌头,夫妻两个吵架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怎么能轻言废后呢?” 被嫡母一番说教和叔叔们一番和稀泥之后,宇文赟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 父皇在的时候自己就老觉得是个提线木偶,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没想到父皇不在了,自己都是天子了,还要看人家的脸色听人家的话,自己做不得主! 这一场夫妻矛盾看似压了下去,然而宇文赟的心里面更不舒服了。 杨丽华被婆婆们拉走,宇文赟就被叔叔们带到了前面。 宇文赟坐在叔叔们中间,看着眼前的一张大地图,几个叔叔不停的在上面比划,接着是口沫四溅的争执。 他发现自己听不懂他们争执什么! 这实战和书上教的不一样啊! 到最后他五叔宇文宪做总结发言:“今年咱们可一鼓作气拿下北齐,刚才诸位兄弟说的我都听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我仍然居于中军,现如今我分配左右两路的将领,左路由盛弟率领,右路有招弟率领,其余几位弟弟……”说完之后才问宇文赟:“陛下以为呢?” 宇文赟都没听懂,宇文赟也不是这块料! 然而这些年跟着这么多师傅读了那么多的书,每当那些老师讲完,总会问一句:“殿下以为呢?” 虽然把殿下换成了陛下,这么多年的条件反射还在,他立即张嘴:“甚好甚好!” 这话刚一说出来,周围的人都按照宇文宪的吩咐办事儿去了。 回去之后宇文赟心里面就很不舒服,一来是他真不想和杨丽华过下去了,人家不是不漂亮,也不是不贤惠,说到底不够贴心。 宇文赟在心里面嘟囔:“她那么贤惠干嘛?衬得朕一点儿都不英明!” 在心里面把媳妇儿给嫌弃了一遍之后,又在想他五叔。 他五叔过于英明了! 和隔壁的高家一样,宇文家也是兄弟们挨着做皇帝,宇文赟他爹当皇帝之前是他大伯宇文毓当皇帝,在他大伯之前是他二伯宇文觉做皇帝。 联想到今天叔叔们说的他都听不懂,宇文赟有一种深切的恐惧:我五叔不会篡位吧? 28、表兄弟 在周武帝宇文邕的设想里,这次灭齐让儿子御驾亲征,亲自挂帅。让他的叔叔们出力给他挣一个灭国开疆的荣誉,儿子只要能闭嘴,不干涉叔叔们,旷世奇功就能拿到手了。 宇文宪也是处处替侄儿想着,亲自安排了宇文赟出征的事儿,然而宇文赟烂泥扶不上墙,他闹着要立新皇后。 没错,他没法废皇后,但是他可以立两个皇后! 在出征的时候他正为了立新皇后和朝臣闹腾,让他的岳父杨坚老脸无光不说,还气的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不能因为他的那点破事不出征,所以这荣誉他也刷不上了,但是宇文赟不在乎! 他不在乎,但是朝中权贵们很在乎! 宇文宪坐镇中军,身后跟着一群出来镶金的权贵子弟,比如说宇文赟的两个小舅子杨勇和杨广,还有他们的表弟也是宇文宪的外甥女婿李渊,以及后来李密的父亲李宽......凡是能叫的上名号的人家这会都积极踊跃的把年纪小的子弟送来,要么跟着父祖随侍左右,没有亲属出征的都统统跟着宇文宪,充当宇文宪身边的传令兵。 这么豪华的出征队伍在二月初从长安出发,一路上浩浩荡荡,在四月就到了齐地围攻了晋阳。 路上给宇文宪传递消息的骏马一匹连着一匹,各类消息汇聚到他手里,当他看到冯小怜落草为寇在河北屠杀士人的时候,眉头一跳! 这美人还真的有山寨? 这年头能拉起人马的高低也是个人物!更何况她杀士人杀的人头滚滚,消息都传了他的案头,这不是小打小闹了。 这已经是的煞星了啊!宇文宪一时半会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那种因为美色而荡漾的心情彻底消散。如果对方是一方贼寇,确实能正眼看了。 看他拧着眉头,杨广大着胆子往纸上看了一眼,一目十行,就记住了一个冯小怜。 他看着宇文宪久久不语,胆子也大,直接问:“齐王殿下也是听说过冯淑妃的艳名吧?” 这小子年纪不大,但是对着宇文宪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暧昧眼神。 这年头叫冯小怜的很少,就是有重名的因为有了玉体横陈的故事也赶紧改名了,这名字不敢说绝后,绝对是空前,前后五百年都找不出第二个重名的。 宇文宪看他挤眉弄眼就带着一点提点后辈的语气:“凡是女人都不可小瞧,你看看上面的消息,她在河北弄出了很大的阵势啊!” 杨广刚才都看完了,这时候接过来不在乎的说:“这些人死不足惜,就该有一把尖刀让他们尝尝厉害,这些人不纳税,甚至跨州连郡的兼并土地,更是将百姓置于羽翼之下,朝廷如今连治下有多少百姓都不知道,将来......这些所谓的世家豪门总是祸害,死绝了才好呢!我要是能这么做,我就杀光他们!保证比淑妃干的还好!” 宇文宪看他这么杀气腾腾,忍不住赞赏且暗含警告的说:“你算是看明白了,当初晋朝司马家逃到南方,南方有句话说王与马共天下,这些人想和咱们共天下呢,等将来天下一统,天下只能是宇文家的,不能由着他们再这么做下去了。” 杨广点头赞成:“河北倒也罢了,就是山东,太猖獗了!” 宇文宪想再说点什么,外面新的军情到了,他直接出去了。 一群人跟着齐王出了帐篷,杨广觉得没意思,就去找表哥李渊。 李渊成婚不久,她的妻子窦氏是并州都督窦毅和襄阳公主的女儿,也就是宇文宪姐姐的女儿,宇文宪是窦氏的亲舅舅,他们夫妻能结合还有一段雀屏中选的佳话。 杨广找到了表哥,搂着他脖子说:“表哥,刚才我从齐王殿下哪儿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河北哪儿贼寇猖獗,不如你我请命去镇压如何?” 李渊的父亲李昞在他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祖父李虎也不在了,李家渐渐远离了权利核心,和杨广这个有亲爹依靠的表弟比起来,他身上有振兴家业的重担。因此就摇头拒绝:“你自己去吧,我要跟着齐王殿下。” 跟着齐王大小能捞个功劳,然后再出仕,这样起点能高一些,名声更好听一点,奋斗几年加上妻子娘家的助力,他也能把李家撑起来了,所以他不能这时候跟着表哥去胡闹。杀几个蟊贼算什么,要是能活捉了齐国的宗室甚至是高玮才是大功一件呢! 杨广挑眉对他说:“贼寇可是个女人呦,还是个漂亮的女人,冯小怜听说过吗?” 李渊的眼神立即亮了:“是我知道的哪个冯小怜吗?” 杨广赶快点头:“我听说她的骨头都是酥的,要不要去看看?” “别是骗我的吧,你从小就骗我。” “这次绝不骗你,要是骗你”杨广指天发誓:“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渊赶紧拉着他的手:“这话不能胡说,菩萨听着呢。既然你这么说了.......” 他很纠结,美人重要,军功也重要! 杨广看他纠结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看不起他,大丈夫好//色就是好//色,你掩饰什么? “你不就是想捞个功劳吗?这是多简单的一件事,凭着你我的家世,就是你我不出长安也有人把军功双手奉上。你看你老实的样子!婆婆妈妈的跟个老太太似的,只要跟齐王殿下说一声,咱们带着几百人马就能出发!是不是男人!” “可......” 杨广能说这话,因为他爹杨坚是权臣。李渊的优势都是空中楼阁,姨夫杨坚有权势,他自己难依靠,毕竟姨夫还有几个儿子呢。妻子家有优势,自己也难依靠,因为他们夫妻还没有孩子! “可什么啊!美人难得一见,但是军功常有啊!”杨广蛊惑他:“再说了,这是北齐的淑妃,高玮的枕边人,抓了她难道不是大功一件!” 李渊瞬间心动了,对啊,抓淑妃可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啊! 杨广看他心动,立即拉着他:“走走走,找齐王殿下去。” 他们往宇文宪的中军大帐去了,杨广的兄长杨勇挎着刀守着帐篷,看到这哥俩搂肩搭背的过来,忍不住脸色一黑! 对两个弟弟呵斥起来:“你们来干嘛?这会各位将军和殿下在商讨军情呢!” 杨广心里看不上表哥李渊,对亲哥哥也没啥好感,吊儿郎当的说:“我们准备请缨去河北剿匪。” 杨勇气的火冒三丈,你个傻子,你是来蹭军功的,你怎么还当真了?河北那地方贼寇遍地,游侠成群,流民聚集,饿殍遍野......修罗地狱是啥样河北就是啥样。你个没出过长安的生瓜蛋子你去掺合什么! “回去,滚回去,叔德,你跟着他胡闹什么,拉着他回去。” 叔德是李渊的字,听了大表哥的话立即拉着杨广回去了,杨广心里很不爽,但是人家是哥哥,他心里只能不爽。 李渊就说:“这会殿下忙着呢,等晚上殿下闲了咱们一说这事儿就成了。” 杨广点头。 晚上他们去找宇文宪,但是宇文宪巡视大营去了,碰上了陈王宇文纯。 宇文纯听了一口答应,他也看出来了,杨坚的势力太大,如果杨广死了倒也是好事一桩。 笑眯眯的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我在你们这会就没你们这么有志气,去吧,去看看也行,多带点人,要是力有不逮就赶紧回来。” 宇文纯年纪也不大,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说了这话,杨广笑嘻嘻的应了,李渊跟着妻子窦氏的称呼赶紧说:“舅舅千万别这么说,舅舅早年就跟着先帝南征北讨了,我们比不得舅舅,比不得.......” 宇文纯又笑眯眯的和他们说了几句,看着李渊和杨广走了才冷下脸。 过了一会宇文宪回来,宇文纯立即跟他说了这事儿,私下宇文纯说:“我看着杨坚那老贼不是好东西,偏偏皇兄信他,五兄您当年也不跟皇兄痛陈厉害,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咱们慢慢剪除他的羽翼了。” 宇文宪没说话,他和宇文邕感情很深,也更了解这位兄长。 宇文邕是嫡出,宇文宪是庶出,但是当年在他们小兄弟前面还夭折了两个兄弟,实际上宇文邕和宇文宪是他们父亲的第六子和第七子,因为前面有两个兄弟夭折,重新排序成了第四子和第五子。 因为担心他们两个夭折,所以幼年他们是寄养在大臣家里的,尽管时间不长,但是这段寄养的经历还是让他们兄弟的感情比其他人不一样。宇文邕信任宇文宪更胜其他人,宇文宪对这个兄长的依赖也是独一份的。 可是宇文宪也知道,随着地位越高,宇文邕对他的忌惮也就越深越隐晦,他不是不清楚,也激流勇退过,反而被宇文邕拉着他的手问:“你就这么忍心舍弃我?” 宇文宪这才又跟着宇文邕南征北讨。 然而宇文邕也不是什么准备都不做,重用杨坚就是为了克制宇文宪。 因此对于杨坚的崛起,宇文宪什么话都不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是他和宇文邕的默契。 宇文纯唠叨了几句,看五兄似乎在发呆,就问:“五兄,你想什么呢?” 宇文宪回神,不能跟弟弟说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就说:“我在想河北的贼寇!杨广这么积极,八成是想去会会冯小怜,毕竟冯淑妃是真的美啊!” “你见过?哦,想起来了,年前你见过,还送了人家几个饼,你这也太小气了,听说高玮送她珍珠裙呢。”宇文纯这时候露出了几分好奇:“真的有传言说的那么......看一眼都销魂蚀骨?” 宇文宪回想了一下,点头:“嗯,我当时想带她回长安。” “哦~~那是真的很美!”宇文纯说:“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俘获了她你直接带走!” 宇文宪说:“这话不好说,人家现在是贼寇,贼寇你知道吗?” “蟊贼而已!”宇文纯说这话两天后,杨广和李渊带人进入了河北地界,一路上如劈波斩浪一样收拾了很多拦路的土匪。杨广和宇文纯一样带着轻蔑的口吻说:“蟊贼而已!这么不开眼,就这几个人也敢打劫大军,真是死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 这时候天气已经热了,太阳照在后背上像是背了一个火盆一样,李渊因为这个十分烦躁,问表弟:“那冯小怜在哪儿呢?” “河北这么大,总要找一找啊!别急,我在齐王哪儿看了军情通报,就在这附近......” 正在大平原上慢腾腾行军的北周军瞬间被突然出现的绊马索绊倒,有经验的这时候已经躺地用盾牌挡在身上了,此时四周的飞箭如蝗虫一样飞来,周围瞬间惨叫不断。 遇到正经的大军了! 身后的部曲战奴上来护着杨广和李渊,当三轮齐射结束后,不远处的河道里突然冲出一群骑骡子的大军,这点距离转眼就到跟前,杨广看着大旗上的“冯”字,高兴的一推表哥:“找到了!” 和表弟那兴高采烈的表情不同,李渊想哭。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