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经纪人》 1. 第 1 章 好像所谓七月流火,是说天气就要转凉的意思,可明明就还未出三伏天。王意侬的白衬衫被汗水糊在背上,让她想起来小时候用米汤糊在窗户上的剪纸花。 拉开玻璃门,单元里的冷空气迎面,好舒服。 只是黑框眼镜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从包里打开纸巾包,取出上次剩下的半张面巾纸快速擦干净眼镜,按下了电梯按钮。 电梯门上映照出女生纤细高挑的身影,一米七出头的高个子,即使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和保守的及膝灰色西装半裙,也能看得出来骨肉匀净。她脚上蹬着的是一双平跟的乐福鞋,便于时常需要的快步行走。发质良好,头发却平常地中分散放着,没有做一点额外的造型或是养护。 一张素白的面孔,不施一点粉黛,眉毛疏淡细长,薄薄的内双眼,因为长期睡眠不够好,卧蚕和淡淡的眼带融合在一起。鼻梁挺拔,线条锋利,再往下,却是一张小而饱满的唇,颜色是较为艳丽的桃红色。唇是这张脸上唯一鲜明跳脱的亮色。 如果笑起来,苹果肌更加明显,尖下巴露出来,那面孔会软化,变为一颗小小的桃心形状,变得俏丽而明艳。 但现在,和与绝大多数时刻相同,女生的脸上一点笑意也无。眼睑窄而锐利的眼睛略微焦躁地瞟了一眼电梯上的数字,然后马上又收回了,着急的情绪被习惯性遮掩,眼神里便只有镇定无波。 随着叮的一声响,她平静锐利的眼神中光圈集中,并由一副黑框眼镜阻隔。智慧感很足,但缺少女性的柔和色彩的目光,使得这一张脸的气质定格下来,变成一个严肃的形象。 上了十四楼,王意侬走到1403门口,听到门内断续有响动。她想大概是钟点工还没有走。不过,她确认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小李四点就该收工,现在已经快六点了。 王意侬用密码开了锁。拉开门,正好可以看见卧室的衣橱大敞着,背对着门口蹲着的小个子女生浑身猛地震了一下,接着把什么东西向旁边一拢,才过转身来,神情仍然有掩盖不住的慌张。 看到是她,小李僵硬地笑一下:“王姐,你怎么来了。” “取东西。”王意侬回答,然后从茶几上找到了那个银色的方盒。黄郅韧那家伙前天把品牌方赞助的运动手环带回家玩又不记得送回来,完全忘了周四,也就是今天晚上录《月夜狼人杀》的时候,需要在节目里露出。 而她,作为倒霉的经纪人兼助理,不得不在录制开始三个小时出发来他家取。 王意侬还得马上再赶到录制现场去,顺口问一句:“又弄得很乱吗?怎么弄到这么晚。” 小李有些勉强的说:“啊,嗯,对。不过马上就快弄完了。” 是吗。王意侬看着她,感觉异样。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特殊技能,王意侬的技能大概就是很容易看出别人在说谎。 而且,王意侬看着小李仍然在不自觉大幅度起伏的呼吸。就算被她突然进门吓了一跳,但已经隔了这一会儿了,怎么会还这么紧张呢? 这样想着,王意侬快速向卧室走了两步,看见放在地上的一只小巧的白色背包,以及从背包里露出来的一只衣袖。 那件衣服她见过,还是叫她取的快递。后来黄郅韧穿上给她炫耀过,不过是印着热带花草的丝质睡衣就标价三四千块,是她永远无法理解的新潮消费。现在,那阔叶植物的花纹正从包里洒了出来,一半蔓延在了地上。 那包分明是女生款式,那分明是小李的包。 王意侬明白过来,立刻正色:“你这是在干什么?” 小李一下子从地上蹿起来,抓起背包,猛推一把王意侬,趁她退两步的这个空挡,已经灵活地从空隙中扭身通过,夺门而出。 王意侬咬咬牙,站起来追。电梯正下行中,她思考了一秒,从安全楼梯开始往下跑。 如果仅仅是失窃,事情倒还好,就怕她拿了更私人的物品。而且王意侬想起来小李偷拍过黄郅韧。 王意侬有一次撞见她躲在储物间,拿一只手机从背后偷拍葛优瘫在沙发上看橄榄球的黄郅韧。王意侬当即让小李删掉了照片并保证不能再偷拍,并且在之后,把小李的工作时间尽量和黄郅韧在家的时间岔开,但并没有开除她。 但现在,小李偷拿私人物品已经超出容忍的范畴。而且,谁知道她手机里还有没有别的偷拍照片? 长期运动量不足的26岁的女经纪人飞奔到一层的时候已经脚心发软。还好,电梯应该是在中间楼层停过,晚了两秒才到1楼,叫王意侬堵住。 王意侬等两位住户先出了电梯,把小李拉出电梯。 考虑到她刚刚的行径,王意侬的手牢牢的箍住小李的手腕,对她严厉地说:“先自己把东西拿出来。” 小李低着头,垂头丧气地一样一样地从包里掏出来睡衣、墨镜、帽子、香水小样等一些私人物品丢在地上,然后泄气式地把包倒过来重重抖两下,表示已经空了。 王意侬见没有特别奇怪或者贵重的东西,心里判断下来,觉得可以不必报警,但还需要确认一下她手机里的内容,于是说:“再把手机给我看一下。” 小李不吭气,没有被她逮住的左手抓住自己的手机,伸的远远的,没有要交出来的意思。 这会儿快到了下班的时候,单元门门厅里来往人渐渐多了。王意侬开始意识到在此地解决问题非常不妥,怕会最终闹成一条娱乐新闻,于是小声催促道:“你要是想赶紧解决的话,就把手机给我。”说着,想把地上铺开一堆的东西收起来。 小李的眼睛滴溜溜转,好像发现是她王意侬需要赶时间。 既然如此,她也不怕闹大,于是索性一屁股坐到那堆散落的物品上,一嗓子嚎开了。 王意侬个子有一米七出头,而小李的个子小,此刻她一坐下,右手被抓着举得高高的,看起来竟然像是在被人欺负。 一位本来要上电梯的大姐停住了,看着这一幕。推着小孩下电梯的保姆也停住。进门的上班族也驻足了。渐渐的,门厅聚集了几个人。 见有人围观,小李索性开始自由发挥起来:“放开我,我错了。不要再打我了!” 王意侬张了张嘴,看着周围的人群审视的目光,解释说:“不是的。”她一向越紧张的时候,表情会越发严肃。 看见围观人们越发不赞同的目光,王意侬不想辩解了,只是花力气捉住小李,想要把她拉起来说话。她这样躺在地上,散落的东西也全部没办法收拾。 小李这时候开口嘶叫起来:“是哥哥他自己带我来的。姐姐你别打我了。” “哎呀,抓小三啊。” “那也不能打人啊。”周围人的声音飘过来。 王意侬不理会周围的声音,继续去拽小李,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推了一下。转头却只看到几个冷眼。 王意侬看一眼面露得意,已经变换姿势躺在地上了的小李,暂时放弃了想把她拉起来的动作。再看了看手机,距离八点整节目开始录制,她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必须要解决掉麻烦再赶去现场。王意侬小声对小李说:“你要是不想我报警的话,就闭嘴。” 说完,一只手打字给黄郅韧,说遇上一些问题,争取在录制前赶到。 还在干嚎的小李听到话停下来,暂时住了嘴。这时候两名保安从单元门口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先组织恢复正常秩序:“都收拾一下,先回保安室吧。” 年纪大点的那名保安拾起来地上的东西,另一位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小保安看到披头散发坐卧在地上的年轻女生,再看了看黑着脸没有表情自顾自发信息的王意侬,弯腰伸出一只手给小李:“还能站得起来吗?” 发完微信的王意侬冷眼看着很柔弱地被扶起来的小李。 好像是每一次,遇到这种场合,都是这样。是她的身高,长相,气质,还是一些别的东西在作祟,她每次都会被认作恶女,被误会,被指责,被站在大多数的反面。王意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过去的100个这样的对峙场景中,王意侬每100次都坚持自己的立场。 *** “小姐,你先放手吧,把她胳膊都抓红了。”那位年轻的保安说,“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不放。”她冷静而清晰地回复。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是男人的错,打人家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王意侬转头看向那不负责任说话的女生。 她的胖子男朋友一步抢在她的面前,挡住王意侬冷冷的眼神:“怎么?你看什么看。” 旁边好像还有人窃窃私语:“那么凶,怪不得男朋友要出去找咯。” 真是,无语透顶。王意侬无言地移动目光,从一张张饶有兴味或者饱含谴责的陌生面庞中略过,考虑着要如何收场。 目光转过一张站在单元门口的高个子的青年的脸上,突然停下来。 原本在对抗中紧绷着的冷硬的下巴曲线,突然因为咬唇,多出来一道饱满的弧度。 她看见夏儒。他平时总带着有点懒洋洋的自得神气的细长眼睛,此刻呈现出来有点困惑又关切的神情。皮肤很白,脸型偏短,脸上肉有点多,使得下颌不够清晰,但别有一种清隽柔和的气质。明明五官都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但组合在一起,却显得别有一种温吞,甚至于值得信赖的质感。 因为个子很高,他平时放松时会习惯性的微微驼背,此时却没有。此刻,像是偶尔到了关键时刻一样,夏儒挺拔地站立着。王意侬目光下移。看见他穿着的绿色的棉麻质地的衬衫和灰色长裤,知道他是下了播,要去现场再做妆造。 看见了熟人油然而生的类似于委屈的感觉,以及被熟人看到了这样狼狈时刻的尴尬。 夏儒从围观的人群中穿过来,对眼前这一幕诡异的对峙场景没有提任何问题,像是已经完成信息消化,眼神恢复为一贯的镇定。他走到王意侬面前,低下头问:“需要我一起吗?” 王意侬摇摇头,知道他也要马上出发赶去录节目,现在距离开始录制只剩下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了。然后她想起来:“有一只运动手环需要带给他,还在茶几上。” 夏儒点头:“好,我去取。” *** 到了保安室,两名保安把办公室留给她们自己协商,退到外间去了。 王意侬只是要删掉黄郅韧的照片,小李还是不肯,双方僵持着。 王意侬赶在八点录制开始之前给夏儒的经纪人欣桐发信息:“帮我拍一下黄郅韧的手环。”黄郅韧前段本来自用的是另一个品牌的产品,怕欣桐认错了,保险一点,王意侬想自己确认。 这时候手机一震,夏儒发来一条信息。他的头像是一只猫,准确说是一只咖啡色眼睛浑身虎斑的神情机敏的豹猫。其实如果要说像猫的话,她以为夏儒会更像英短一类运动量更小的猫咪。 她胡思乱想之际,图片加载了出来,拍的是她家艺人手腕的局部。一个比“耶”的手势,黄郅韧配合着他。 看见那只运动手环不仅挂在该在的地方,还正面露出来了Logo,王意侬终于放心。 她本来不敢麻烦夏儒去帮忙做这样琐碎的事情的。手机又一震,欣桐也拍好照片了。 *** 夏儒看见屏幕上反复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有一分钟,文字终于发过来“收到,谢谢您。”五个字,还有句号。 他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会有隐约落空的感觉。他马上关机,抱歉的一笑,把手机交给等待许久的工作人员。 *** 而在保安室里,在僵持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小李终于想通选择交出手机,王意侬则保证不报警、不通知学校。 王意侬从6月初的照片开始找起,一张张过滤掉有黄郅韧,以及他的公寓、或是其他相关私人物品的照片。 一边看照片,王意侬一边回想起来一个多月前小李入职时的情形。当时王意侬虽然觉得大学生兼职做钟点工有些少见,但因为黄郅韧希望钟点工能做一些简单的西餐,她就在小李和一个五十多岁经验丰富的大姐之间选择了前者。 而在看过学生证、在读证明等等文件之后,抱着对在校学生的一些信任感,王意侬也没有再做进一步的背景调查。所以说起来出了今天的事情,只能怪自己当时不够谨慎。 小李这会儿也闹累了,这时候趴在桌子上,喃喃叹气一般地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正在看手机的王意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什么也没听见,镜片上反射出屏幕的镜像。 在最后确认了一遍没有遗漏之后,食指在删除上悬停了两秒,接着又在一张照片上取消勾选,接着点击删除-确认-检查云上记录也同步删除了,全部处理完成后,王意侬将手机从桌面上推过去:“好了。” 小李捏着手机站起来,到底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没说话。 王意侬没有再看她,站起来,拉开门。 刚才出动的两名保安正在门口聊天,看到王意侬走出来,年纪大的那位说:“都解决好了吧?就是说嘛,年轻人,气性不要那么大。” “有话好好沟通。” “对,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叫我们就好了……” 王意侬面无表情道:“谢谢。”然后点了一下头,便离开了。本来还准备再教育几句的保安看着那快步离开的背影,只好停下来。 2. 第 2 章 节目录制是晚上八点开始的,计划是录制到十一点整结束,但实际每次都超时,到凌晨两三点都算收工早的。 刚开始做经纪人的时候,王意侬对于这种不能提前确定的时间规划非常抓狂,她一向习惯把时间精准掌控,制定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但在这一行待得越来越久之后,王意侬已经习以为常,区分出来属于自己能够控制的时间节点是哪些,并且保证自己和艺人黄郅韧能够把控的时间是准时的。这样就不会浪费别人的时间。但是被别人控制的时间仍然是模糊的,这就没办法了。 《月夜狼人杀》节目由橘子平台发行,但由独立的工作室制作,为节省成本,租用了市区较为偏僻的一个商用的录影棚,并选择周四晚间这样冷门的录制时间。一个晚上会录制三局游戏,节目剪出来是两个半小时左右。 王意侬进到棚里的时候,正在第二场和第三场的间隙。 正在和其他玩家聊着天,同时东张西望的黄郅韧很快看到她,冲她笑,露出大白牙。 每个工作场合,黄郅韧都状态良好,即使她不在场也一样。 从三年前共同作为菜鸟踏入这一行开始,一直是这样。王意侬每回看见工作场合下自然融入群体,不自觉散发自信光彩的黄郅韧,心里就也会更有底气。 王意侬也勾了勾嘴角,然后左手在右手手腕处旋转一圈,示意他调整手环的角度。 黄郅韧会意,右手比出竖大拇指的手势,接着大拇指在食指上碰一下,表示“好的收到”。这是他们的暗号。 和黄郅韧隔了几个座位,夏儒正和旁边人讲完话,好像转过来是要找黄郅韧讨论。看到他的手势后,夏儒顺着看过来,也看到了在外场的王意侬。 王意侬礼节性地露出微笑。 夏儒望着她,露出来幅度吝啬的笑,随即就调转视线。 *** 录完吃海底捞是惯例。 惯例一样,王意侬开车,欣桐坐在副驾驶,第二排是夏儒的助理小汪,第三排是累的不想说话的两个艺人。 连续六个小时的桌游谁又说不是体力活动呢。 到了火锅店,点完菜,才有机会说话。因为涉及到要换钟点工,王意侬把下午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给黄郅韧听。 “总之,东西已经归位了,我简单看了,应该没有丢什么贵重物品。我尽快联系新的钟点工,”在此期间,务必稍安勿躁,稍微保持房间的整洁。想了想,王意侬还是没有把叮嘱说出来。 本来想跳过小李自由发挥的“打小三”的荒唐的说法不谈,但想到那个高档小区的物业一向过于热情,可能还会有后续,于是在夏儒去打小料的空隙,王意侬也把这个三言两语简单交待。 王意侬最后说:“所以,万一物业问起来什么的,不用理会。” 打完小料回来的欣桐听了一半,义愤填膺:“怎么还能倒打一耙呢。” 本来最后一个该去小料台的小汪也舍不得去了,眨巴着眼睛想继续听。 这些都算是自己人,知道倒也没什么。王意侬看向四周,除了右边那桌一个人吃饭的男生频频举起来手机,其他没有什么异常,应该不用担心隔墙有耳。所以王意侬也没有制止欣桐和小汪继续讨论。 欣桐又觉出不对:“等等,当时东西就在地上?那不是人赃并获嘛,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她偷东西呢!” “对啊,意侬姐,直接怼她啊!”小汪跟着说。 夏儒已经打好了麻酱回来。小汪站起来,让他坐进去。 看见他回来了,王意侬想要赶紧把话题结掉:“我当时没想起来。” 正好菜上上来了,大家就都赶紧涮肉。 王意侬今天从保安室出来的时候反正录制已经迟了,又去郅韧家里确认了一下失物,然后又在路边的便利店吃了点关东煮,垫了肚子才来的,还不那么饿。她没赶着第一波夹菜,稍微抬头,就看到邻桌的男生又一次举起手机对着这边。 王意侬确认了一下自家艺人的状态。黄郅韧的颜值一向能打,这会儿就算被偷拍下来也没什么。夏儒不知道是不是饿的,看起来有点呆。 一顿饭吃到凌晨三点半。 黄郅韧去厕所,欣桐和小汪去拿点水果,夏儒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 而右边桌的那个男生,此时竟然伸长了手,手机悬空在过道里,对着这边。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经过今天下午小李的事情,王意侬本来就正在反省对艺人的保护做得不到位。 她觉得这种放肆的偷拍行为必须需要干涉了,于是从卡座走出来,走到那个男生面前,平静而严肃地说:“请不要再拍了。” *** “什么?”那个男生不解。 “请你停止拍摄。” “什么东西啊!你谁啊你!”,以及“我拍我自己。管你什么事啊。你有病啊!”,以及“谁拍你了。你谁啊你?” 男生叫嚷的声音把夏儒吵醒了。 王意侬非常难堪。从看见男生手机屏幕上倒置的镜头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人家是在自拍而已。 从业三年,王意侬还没有犯过这样低级的错误,今天晚上真的是草木皆兵,大失水准。 夏儒睁开眼,看见脸红的好似充血的王意侬。他站起来,走过来,这一次他没有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就走到她旁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右手腕的背侧上,凉凉的触感,像是施加了某种咒语。 王意侬的右手脉搏带动呼吸慢下来,恢复一贯的冷静:“实在是抱歉,都是我想错了。” 那个男生脸色才好看了一点,嘟囔一句:“搞什么啊。”转脸看到夏儒,突然认出来:“诶,你不是那个…谁来着,玩儿炉石的是吧?” 这个时候被认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那个男生突然有点兴奋:“能合影吗?诶,叫什么来着,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因为刚刚的冲突,王意侬当下判断认为不被认出来,不留合影最为安全。 万一这个男生爆料夏儒或者黄郅韧的经纪人耍大牌,或者被别的人看到刚刚的一幕,发在网上都会很麻烦。 于是王意侬不接话,只说:“这一餐请让我们请客吧。”叫来服务员买单。 那个男生道谢,也就暂时忘记合影的事情。夏儒坐下来,和他聊起来游戏。 王意侬结完他那桌和自己桌的费用,正好欣桐和小助理端着水果回来了,王意侬拉住欣桐:“赶紧走了,有狗仔。”让小汪去厕所找黄郅韧。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只好这么说了。 在王意侬的催促中,像是行军打仗,五分钟之内他们就收拾好东西,王意侬买好了单,准备离店。小汪走在第一个,去按电梯。 只剩夏儒还在隔壁桌和那男生聊天,王意侬站到他面前,是催促的意思。 夏儒抬头看了王意侬一眼,细而长的眼睛,内双的褶皱,像是马上就能洞察她所有的想法。夏儒只看了她一瞬,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咽下去。他于是和那个男生告别,站起来跟着她往外走。 王意侬从夏儒看她的短短一瞬,察觉到夏儒觉得不以为然,但还是依了她。她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头,贴在裤边。 走过长长走廊,到深夜还工作的唯一一部电梯。欣桐在里面按住开门键。夏儒却招手示意她先关门。 电梯门关了,他们三个先下去了。王意侬转身,不解地看向夏儒。 他是觉得她刚刚小题大做吗?好,是有可能真的她想多了,那个男生人家本来没有什么坏的想法。或许真的是这样。但是经过白天发生的事情,她不想再出纰漏了行不行呢。反正,保险一点总是没有错吧。 她想着,便硬起心脏,听听看他要如何指教。 *** 他开口,说的却是关于下午那件事:“你没说她偷东西,是因为担心保安会报警吧。” 担心过于热心的小区保安会要报警,警察来了会带小李去派出所,然后会通知学校或者留下案底。小李毕竟才20岁,又是好学生。 王意侬一瞬间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心脏被温和挤压,不知道是舒服或是磋磨。 一瞬之后,她认为那是磋磨,好了,她努力保持着平静,不甘示弱地说:“我只是怕她扯出黄郅韧来。” 夏儒看着她,没有说话。既然她不愿意说这个,也行,“刚刚的事情,我觉得不用担心。” 虽然刚开始闹了乌龙,但聊了几句马上说开了,他看那个学生个性蛮单纯直接的。她不用想的那样凶险,怕合影留下证据,怕认出被爆料之类的。但她想要处理得更安全,他也愿意由她。 王意侬再一次被刺激到。她就是想要更加谨慎小心,又怎么样?她就是风险厌恶而已。他觉得是他觉得,那万一如果他弄错了怎么办?还不是算她的失误。 夏儒皱着眉,看着抱着双臂一言不发望着自己的王意侬,眼睛里是明显的抵触。她怎么像一只刺猬。 上周回家,看到外公桌上还有那种撕页的老式台历,他看见红色加粗的日期,也才突然想起来,认识她和郅韧已经快三年了。这三年中几乎每周都碰面,而到现在,她也只是对他说“谢谢您”的关系。 以发言好著称的狼人杀顶级玩家夏儒,这一次有一点不确定要说话的话。 舌头抵着上颚,再被牙齿阻隔,退回来,失去机辩,变得扁平。但是,如果这一次不说出来,又还要再几个三年。 他终于开口:“我觉得,你不能因为三年前我骗过你一次,就不敢再相信别人了。” *** “叮”一声。电梯开了,下来三个男生。 王意侬直冲冲走进电梯,脑子一片混沌,无意识地伸手按关门键。夏儒又在外面按住电梯,这才进得来。 第一次在他面前连表面的礼貌都不顾了,这不一定是坏兆头。他想。 她挎着背。背影薄薄的一片。而平时她的样子都是打足精神,直挺着背的。 电梯快速下落,直到到负三楼,她才背对着他,轻轻说:“我觉得,你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3. 第 3 章 “怎么这么久啊,你们干嘛了,难道又加了菜吗?”在停车张等的不耐烦的欣桐一边拍死一只小腿上的蚊子一边说。 保姆车的侧门自动滑行打开,黄郅韧说:“都快上车吧,累了。”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倦了,又酒足饭饱,睡着了或者半眯着眼。 王意侬打起精神开车。车停在红灯,司机侧头确认副驾驶室的欣桐已经睡出了轻轻的鼾声,这才微微抬头,从后视镜里看见最后一排的那个大脑袋。夏儒车窗降下来一半,对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刚刚说话很冲。每次在夏儒面前,想要表现得能干得体,好像总会更加失误。 明天黄郅韧可以休息一天,她却还要回威森参加上半年工作述职,真是不公平。 *** 王意侬来到威森总部。一进门听到栢幼正在训话,王意侬确认了时间,她一向准时,这次提前了4分钟到,还没有迟到。 “不要以为艺人现在身上还有商务就高枕无忧了,开拓,我说几次都没够。这一行哪个不是要过两三年往回头一看,才发现悄没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接不到代言没有本子了,稀里糊涂过气了。” “接洽的时候,谈判的时候,都把敬业奉献八荣八耻给我纹在背上。要是再被我知道了谁在外联的时候给我装X,都他妈滚蛋。带的一个个的还没有成腕儿呢,惯的毛病!” 王意侬找到位置坐下,用眼神询问旁边的詹盏。詹盏向对面微抬下巴示意。 王意侬明白过来,柏幼的话是在说刘美茹那边,或者是说刘美茹带的新人朱俊裔。 今天一起来参会的都是负责威森旗下边缘艺人的四名经纪人。刘美茹带的朱俊裔和王意侬带的黄郅韧都是95年形象好的小生,都有国外经历,走国际范路线,两人的微博粉丝数也都在向七位数迈进,要说起来也算是威森内部竞争中的对家。 不过既然是边缘艺人,对家也不过是菜鸡互啄罢了,王意侬并不把和朱俊裔的竞争放到她的工作安排中考量,只是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况且朱俊裔早年在韩国练习,后来选秀节目出道,成团后又回国才签给威森,主要活动是拍戏和跳舞。黄郅韧是ABC,早年是职业电竞选手,有过短暂的巅峰期之后很快退役,后于三年前参加了一档网络播放的竞技类的真人秀节目,因为颜值出圈莫名其妙的有一些热度,然后被威森转接,主要参加综艺节目。所以两人真正的发展路径并没有很大的竞争关系。 按照会议议程,参会四名经纪人一项项简单汇报各自负责的艺人上半年KPI完成情况。王意侬被排在了最后一个汇报。 别人的述职她没有认真听。王意侬反正只带黄郅韧一个人,而黄郅韧的属性特质确实又和其他人都不同,所以没有太大借鉴意义。终于到她,她一个星期前提交的PPT被投影在大屏幕上。 藏青色和蓝色的简洁配色,bullet point规范的PPT和前一个动感时尚但没几个字的PPT有着明显的感官上的区别。 王意侬毕竟是做财务出身,做出来的PPT不自觉带着商务汇报的格式,她语调平稳,一板一眼汇报着上半年各项工作的进展。 “……总之,在核心的两项数据上,上半年都取得了不错的结果。在微博粉丝数量上,黄郅韧的个人微博已经在上周刚刚突破了100万粉丝,工作室粉丝也突破了5万。在商务收入上,目前已经完成了全年指标的70%。” 商务收入这块,还多亏了《月夜狼人杀》节目今天中午上线后,她把链接发给运动手环的客户。客户大手一挥,当即结掉了剩余的60万元尾款,所以指标才能这么好看。 王意侬汇报完停下来,等待柏幼和另外一位合伙人青姐的问话。 “下半年的主要工作安排是什么?”青姐问。 王意侬放松了一点。问这么常规的问题,算是很温柔了,她当然有准备过:“继续参加《月夜狼人杀》第三季的录制,另外还有两部戏正在谈。艺人的生日会在下个月,届时也会配合做一波短视频宣传,希望能再涨一些粉。” 柏幼点点头,然后说:“《黄金笼》的视镜时间定了吗?” “就在周五。” “好,就尽力而为吧。” 柏幼没有追加问题,说明在她那过关,王意侬才算完全舒了一口气。 柏幼还说:“都像这样能提前完成KPI,我也少当几回恶人。”不管下面坐的各人心想:哪里,您明明是骂人有瘾。 然后柏幼再转向王意侬:“小王,PPT转到群里。大家都看一下,以后内容就按照这个模板汇报。” 王意侬点点头,在手机记事本里记录下来,准备回去把涉及数字等敏感性信息的内容替换掉再发出来。 *** 柏幼和青姐走之后大家终于都松弛下来,中午随便吃点东西,下午还要参加例行的半天的培训。外卖到了,刚刚开会的四人和其他工作室的工作人员一起拼在一起吃外卖。 王意侬随手翻着桌上一本威森的宣传手册,看见合伙人那里新增加了一个人,问詹盏:“赵满,他也升级合伙人了?” 威森的高层之前是有五位,由香港母公司派来的总经理,绝对的一把手卓青山,以及四名权益合伙人,个个都是行业里资源丰富、百战成钢的角色,柏幼在其中算是排第一个,体现在宣传图册上就是第二排的最正中。李青也在第二排中,不过靠边。 现在则增加了第五名合伙人赵满。王意侬知道赵满,其风格非常乙里乙气,很会见人说人话,擅长气氛活络。王意侬和他开过会,不怎么习惯他绕来绕去的说话风格,判断他的能力大概很一般,不会抓重点。 可是没想到人家就这么升了上来。看来还是她眼拙。 “对呀,才工作第六年,是升的最快的了。”詹盏一向消息灵通,跟她科普。 四名经纪人当中年纪最轻的小胡听到了,接话道:“意侬姐是不是想挑战一下,今年就上,用时比赵哥还短。” 大家都笑起来,知道他是说嘴。 每年威森内部会把艺人分为核心圈和边缘圈,虽然名单绝密,仅供高层知晓。但他们这一组四个艺人却绝对毋庸置疑的在核心名单之外的。 没有带核心艺人的经纪人,要到升上合伙人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大概是王意侬刚刚汇报中出挑了,小胡才顺嘴这么嘲讽一下。 被当面调侃,总还是比在背后被损强一些,王意侬笑了一下,并不接话。 场面有些冷场,詹盏岔开一句:“开拓开拓,天天开拓,开不动了。来来来,还是吃饭要紧。” 刘美茹说:“要说起来,意侬你入行也快三年了。怎么还没干麻呢,在那儿卷呀卷的。是不是真的为了荣升合伙人?”这话说得的,说是调侃,其实也带了点讽刺的意味。 旁边其他工作人员也跟着,兴致勃勃地要看一贯冷面的王意侬如何回复,甚至有人在暗中猜测,她们会不会撕起来。 菜鸡互啄嘛,倒也比菜鸡们安安静静地一起吃糠谷子,要有看头一点。 空气中弥漫着隐约的看好戏的气氛。 但王意侬今天心情偏偏很好,不仅汇报顺利过关,还更因为今天是发薪水和上半年奖金的日子。 王意侬对于做经纪人的这份工作,本来一直也没有那么多的企图心。其他人可能以为这么调侃扎心了,说到了她的痛处,但其实——她本来一直就没那么在意。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王意侬觉得好笑。 既然如此,她配合地左右手并用做出来一个点钞票的动作:“是为了这个呀。” 看到一向一本正经到了古板的地步的王意侬竟然难得耍宝,大家都哄笑起来,“嗨!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呀。” 于是又都其乐融融地继续吃菜。 *** 但潜在的敌意是没那么容易消散干净的。 下午培训做完,王意侬在洗手间隔间里又听到了不怀好意的调侃。她听出来一个是刘美茹的声音,还有一个听不出来。 “还说什么只上竞技综艺,不喜欢拍平面,不喜欢卖脸。搞笑呢吧,黄郅韧不卖脸?又当又立。”一个声音讲。 “粉丝突破一百万,嘁,是靠她运作的么。”刘美茹讲。 “黄郅韧的一百万粉丝,但是除掉颜粉,后援会里只剩两个人。”未知的那个人接着说。 “还有一个是王意侬的小号,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王意侬坐在马桶上,挑了挑眉。 这话虽然说得刻薄了一些,但是不得不说,也是有一些道理的。黄郅韧吸粉主要还是靠他个人魅力出色,作为经纪人的她,大概做的也就算是无功无过而已。 都以为王意侬脾气冷硬,遇到这种场合可能会冷冰冰的莽上去,但她其实也是挺忍得下去的一个人,特别不喜欢争一时之气。 王意侬一直在马桶上等着。 一直到听到洗手池已经没了声音,她才从隔间走出来。一边洗手,一边想,她们这么说又当又立还是太片面了。 黄郅韧当然是天赋盛颜不错,但他确实不想卖脸,而且狼人杀也是玩的真的很不错。在狼人杀的小众圈子里,都公认他是少见的有脑的帅哥,不然夏儒也不会和他配合的那么好。 这时候手机里进来一条短信息,显示6月工资到账,同时发放的还有上半年的奖金,差一点就到六位数了。 王意侬再次点开手机银行APP确认,看到了累积下来的数字,顿时感到一种充盈的幸福感。 工作赚钱,赚钱工作,这使她安全幸福,善莫大焉。 不过,她记起来今天的日期,从微信联系人里选中一位叫“小讨债鬼”,嘴角隐约抽搐着,指尖滴血地输入了15,000.00的转账金额。 王意侬憋足一口气,输入密码,看到弹出去等待接收的金额框,王意侬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字:“下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不够也不要再找我要了。” 隔了几分钟,那个绫波丽的动漫的头像对话框里弹出来微信语音电话。王意侬刚刚走到楼梯口,犹豫了一下,嘴上骂了一句脏话,出门到花园里接听。 “姐。”一个男孩子温和到有几分扭捏的声音。 “说事情。”王意侬冷静到有一些冷漠的回答。 “……”像是被吓到,那边没了回音。 王意侬感到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深呼吸一下,稍微放轻了一些说:“是不是钱不够?”这个讨债的。 “不,不,够了。我也在打工。姐,我是想问,我们暑假了,能不能去找你呢?” 暑假的确已经开始了,她也很久没见这个小讨债的。王意侬犹豫着。 “爸也想来,我们一起来看看你,就待两三天,行么。” “不。不要来。”听到那个人也要一起,王意侬想也不想拒绝了,“没空。来了我也不会见。” “姐……” “我挂了。”王意侬冷冷说罢收了线。 挂断电话,她还是站在原地,久久缓缓吐出来一口浊气。 *** 倒是和小讨债鬼联系,让王意侬想起来又到了给妈妈扫墓的时候了。今年她要提前安排好黄郅韧的行程,找好钟点工,然后才能请假。 这三年以来,每年王意侬都一个人去竹望山上给妈妈扫墓,路过公平镇,也没有再回过家。 连同那个小讨债鬼王蕴浓,也是在一年前把他送上火车的时候见过最后一面。王蕴浓有时候用她的钱买了衣服鞋子,倒是知道叫同学帮忙拍张照片发过来,叫她晓得她的钱没有打了水漂。 她养王蕴浓,就如同一些妈妈粉给朱俊裔买潮牌,只不过她不是自愿的。 他还知道打工。但不要影响功课了,学什么微电子,专业课听起来就很难。他又不怎么聪明。如果挂科了也好,那她就不给钱了,王意侬狠狠地想。 第 4 章 凌晨一点半,王意侬接到黄郅韧的电话时,正在和往常一样看录影。 她关掉视频,接起来。 每个经纪人都要处理的艺人凌晨的Emo电话,直面艺人光鲜外表下的阴暗面,以及随手投掷的情绪炸弹。 按照威森培训的说法,这个时候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安慰并稳住对方,推迟做一切的重大决定,并用亲切的语气说一些没有实际内容的安慰话。 王意侬一向不擅长提供情绪价值,好在黄郅韧的情绪一向很稳定。他长期规律运动,自发分泌多巴胺和血清素,偶尔还能开导陷在焦虑之中的王意侬,功德无量。 这次打来电话,多半是他自己真的困扰了好一阵子了。 “你看了这八期的积分榜吗,我快要跌出上位区了。” 原来晚上睡不着的原因竟然是月夜狼人杀的积分排行榜。她家艺人是不是太有上进心了一点呢。王意侬微笑:“是么。” 王意侬百度一下,原来黄郅韧积分排名向后掉了两位,已经降到第四位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玩桌游,我脑子没那么快。如果我的智商真的,就能到这儿了,做不成最好的狼人杀选手。那么,继续玩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王意侬想了想说:“没必要和夏儒看齐吧。” 黄郅韧那边停了一下,说:“那家伙的智商的确不像个人……但我要向谁看齐呢。难道你也觉得我是颜值玩家?” 月夜狼人杀的嘉宾阵营渐渐分出来几拨。原来是各种网络游戏主播的豆爷、李大肯肯几位是第一拨,走技术流路线卷的不得了,水平上佳。第二类是给节目引流的小明星,就是文森特、珈蓝几个。第三类是女性玩家,一般是网红颜值主播,起到红花衬绿叶的作用。第四类是一些飞行嘉宾,节目组发到谁就是谁,随缘参加录制。而第五类是夏儒。 黄郅韧从能力上靠近第一类。从颜值上,不输于第二类。又因为和夏儒良好的默契,在总分排行榜上常年居于第二的位置。 但随着豆爷和李大肯肯每天十二个小时直播线上线下各种狼人杀板子,已经把黄郅韧卷到第四了。 弹幕上也逐渐有了争论,说他是不是只靠夏儒。 王意侬避重就轻的说:“我觉得可能你只是对新的角色不熟悉吧。” 狼人杀游戏整体的热度在渐渐消退,近来节目组老是换一些新板子,企图增加观众的新鲜感,但效果不突出。 “夏儒那家伙直播也从来不玩狼人杀,怎么还是不会输。” “唔,别和他对标嘛。” 谁叫那家伙是年少成名的围棋棋手,十七岁时在全国青年棋手锦标赛中拿到第四名后,突然退出省队。然后,他并没有像所有人想的那样回学校读书,而是做了一名电竞主播。 就算职业选手的战绩印证了夏儒的智力,但三国杀等桌游还是更考验审时度势、博弈心理,所以夏儒一开始转行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看好。但他的成绩很快出乎所有人意料。夏儒最先玩的是三国杀,不久转到炉石传说,很快就成为炉石全国最顶尖的选手之一。 接着,他参加了一档网络竞技综艺,也就是和黄郅韧相识的《残酷游戏》并拿到第二名的成绩。 炉石的热度消退,夏儒就趁着《残酷游戏》的热度,转战狼人杀。收到《月夜狼人杀》的节目邀请时,夏儒向节目组推荐了到那时已经混熟的黄郅韧。 在月夜里,夏儒是节奏大师,狼王之王。从当狼骗村民的基础操作,到后来当好人骗狼,当狼骗狼,被连了链子带节奏推丘比特最后仍然cover全场……各种骚操作直接起飞。 他不用场外信息,不抿状态,纯靠听发言盘逻辑,偶尔打起精神想好好玩一把,带节奏时充满煽动性。但更多时刻,他仅仅是平稳甚至懒洋洋的发言,就足以胜出了。 因此,夏儒是没有争议的第五类。 在月夜狼人杀推出的各种周边里,夏儒配置的道具是一颗橡皮做的心脏。 第三季节目中,为了有利于周边产品的出售,节目组订制出了一组相当精致度的样品,一一放在各位玩家的座位前,供玩家在节目中展示。夏儒录节目一晚上坐的无聊,便把橡皮心脏拿在手中把玩。肉手,把心脏捏扁又复原,如同是在玩弄观众和同场玩家的心脏。 不像黄郅韧的周边是一只娇艳欲滴的珐琅玫瑰。节目组希望黄郅韧也拨弄花瓣,或者至少让花朵与他脸同框出现在镜头里,在第三季节目开录之前还来沟通过。 但她家艺人认为太蠢了,玩什么花,幼稚。 *** 想到了这些,思绪飘得很远。冷不丁听见黄郅韧幽幽的问:“你是不是睡着了。” “没有没有。我是觉得,”王意侬努力回忆培训的内容,按照老师讲的要点编织语言,并且回想起来这里的课件说,安慰需要轻柔而坚定。 王意侬非常努力,但因为不熟练,也非常生硬:“你就是你,不用和任何人作比较。总有人喜欢你,就是仅仅喜欢你而已,而不是一定要喜欢这个积分榜单上的第几名。”声音温柔而坚定。 说罢,王意侬停下来,渐渐的,自己都觉得在扯犊子。 这不过是灌输鸡汤,让艺人相信自己是特别的,会有人莫名偏爱,从而获得安全感。 但王意侬一向觉得,爱憎皆有理由,以为没有的话,只是忽略了一些行迹以下的潜意识的暗示或者回应而已。譬如,大部分人喜欢偶像,其实只是喜欢自己在他身上的投射。 王意侬握住手机,怕黄郅韧听出来刚刚她话里的空洞。 没想到等了良久,那边竟然说:“好像有道理。”得到安抚的黄郅韧恢复了一贯的能量,“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 不是真心,却也能安慰到人,还是黄郅韧这样的聪明人,真是让王意侬没有想到。柏幼大法好,柏幼总结的工作手册有一套。 可是如果真的相信了鸡汤,会不会甘于平凡,自诩独特,不思进取? 因此王意侬难过的时候仅仅是暴食而已。她只喝松茸炖鸡汤,不喝心灵鸡汤,并随时保持清醒。 除了偶尔冲高的血糖,没有什么能让王意侬感到迷糊。 *** 第二天黄郅韧的工作是拍外景。王意侬开车送他到场地后,主要由杂志社和威森的服装师负责。反正黄郅韧怎么拍都好看,配合度也高,所以王意侬就轻松下来,准备看一下这个月和下个月的工作安排。 突然手机上跳出来一跳微博链接,是后援团团长刘楷子发过来的。 王意侬点开看,发现是一张从黄郅韧左侧后方45度偷拍的照片,他穿着那件热带印花的睡衣,懒散地躺靠在沙发上。从衣着上以及姿势上看,他明显是在私人场合。 王意侬记得这张图。上一周她一时间诡异的同情心作祟,在小李的手机上,留下来的这唯一一张照片。 这条微博的发表时间在昨天,配文是:“无聊的傍晚……” 留言有40多条,点赞最高的一条是指认出来的:“黄郅韧”。 其他的留言态度迥异。 “真的假的啊……” “黄郅韧是谁?” “蹲了半个月了。原来是他啊。” “我就知道,从说中文不好我就猜到了。” “怎么,要往流量明星运作了么。” “糊咔,这也吵……” 王意侬点进发文的账号,发现有很多篇微博都没有直接提到黄郅韧,却都与黄郅韧相关,虽然仅仅是些不痛不痒的碎碎念。 “喜欢你不吃青椒,却不会发脾气,还是把米饭吃完。” 倒是确实很像黄郅韧做过的事情。 “今天也没有见到你。我有点累。” 勤工俭学,焉能不累。 “看书遇到不认识的字,不好意思问人,竟然还拍下来用百度识图。” 这条也很逼真。 “今天陪你在家过周末。” 拜托,因为那家伙把家造了,不好意思突然让你加班,但那也不叫陪过周末。 这个疑似小李的账号不时发出来的配图总会貌似不经意地带到黄郅韧家的装潢或者私人物品。包括他经常戴的一只腕表,在照片中,出现在女生的胳膊上。 出事之后王意侬还检查过,那只表还在原位。看来是小李拍完照又放了回去。 *** 王意侬心里有了一个判断,马上回复刘楷子:“是他家之前的钟点工发的,黄郅韧没有女友。” “哦…意侬姐,快在群里澄清一下吧。” 王意侬接着就在群里发出来解释的消息,然后立马打小李的电话,响了一声被挂断,接着再打就是忙音。微信也被拉黑了。 这时候同城热搜已经挂出来了:“黄郅韧女友疑似曝光。” 或许因为是暑假,枚灵工业大学学生处的电话打了几遍没有人接听。王意侬只好在后援会群里求助:“枚灵工业大学的宝宝私我一下。” 上一条解释消息发出之后,群里只有三四条表情包的回复,冷清的有点诡异。王意侬私信问刘楷子:“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 “没顾上,意侬姐。” 直觉有点不对,“你们要干嘛?” “别问了意侬姐,我们不想让你难做。” 王意侬猜到刘楷子她们和以往一样,又准备在私下里行动,于是赶紧在群里继续发言:“我们正在积极处理,各位宝子们先给我们一点时间好吗……” 王意侬一边编辑信息,一边整理思路。这件事情说到底了,黄郅韧是单身男艺人,又不走偶像路线,连合约里都没签不许恋爱的条款。所以最坏情况,即使粉丝们误以为他发生了地下恋情,这件事本来的影响也不算太恶劣。 更何况这完全就是空穴来风,全部是女生的单方面口述,说得上类似于证据的东西只有那一张黄郅韧的照片而已。而且那张照片本身也不算敏感,有很大的解释空间。可能都不用让黄郅韧自己出来解释,只用工作室或者她的账号澄清一下,并且尽量沟通小李把照片撤下来就好。 脸颊上突然一片冰凉,她偏头看,黄郅韧拍完了一套衣服,拿了一瓶冰的矿泉水贴到她脸上。她接过来,放在茶几上,继续编辑信息。 黄郅韧看她这么专心,走过来,从身后弯下腰看她的手机屏幕。王意侬索性把那个小李的微博账号找出来递给他。 黄郅韧上下翻动,居然勾动嘴角:“小李吗?挺有想象力的。还蛮有意思。” 王意侬头上两条黑线,不要欣赏啊。黄郅韧又滑了一下手机就还给她:“还挺鱼目混珠的。” 他近来很喜欢使用成语,但用的不怎么对。来不及纠正他,王意侬的微信里又冒出来的一条柏幼的助理嫚迪发来的信息:“柏总叫你过来一趟。” 王意侬的表情瞬间严肃:“我得回去领骂了。你这边还有两套服装吧,我不跟了,OK吗?” 黄郅韧不在意地点点头。 第 5 章 威森的总部在西三环外车流量较少的丁字前街的一栋小洋房。这是一座从民国时期遗留至今的建筑,选址在这里,据说是卓青山亲自拍的板。王意侬一直很喜欢这栋小楼。 走进来,坐在门口的小吴告诉她柏幼在二楼会议室等她。 王意侬虽然自己判断微博上的事不算太严重,但柏幼既然要亲自过问,她也只能打起精神面对。进了屋,她向嫚迪点一下头,在柏幼对面坐下。 柏幼示意嫚迪退出去。王意侬有些不解地想,今天谈话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黄郅韧的合约还有多久?” 原来柏幼要谈的是这个,王意侬很快回答:“是到今年年底。” 当初威森从Kurtosis老板程秉业手中拿下黄郅韧剩余的经纪合约的时候,郅韧还在用英文名Sieben进行活动。当时经纪约还剩下有零有整的三年零五个月时间。 而今年年底,距离现在不到五个月以后,就该重新讨论续约的问题了。 “他对续约是什么意见?” 王意侬还没和黄郅韧正儿八经讨论过这件事,老老实实回答:“我还没有和他正式谈过。” 柏幼继续问:“你判断意向高吗?” “50%以上。” 王意侬说 一个仅仅是略微偏向乐观的估计。如果不是前些天黄郅韧的那通电话,她其实应该更有把握才对。 “你认为他主要考量的点是什么?”柏幼追问。 “第一是自由度,第二非要说的话是分成比例,第一点大概比第二点重要性高出十倍不止。”王意侬按照对郅韧的理解回答说。 柏幼有些不以为然:“他的自由度已经比其他艺人高很多了,公司也需要通盘考虑所有艺人的管理。关于分成比例,等他有更好的表现,自然可以沟通更高一档的比例。” 王意侬早已经预料到是这个结果,点点头,没有再继续争取。 威森总部在香港,是较早进军内地市场的港台经纪公司之一,现在旗下在大陆有40多位艺人。向这种体量的公司要特殊待遇,难度会非常大。她只能尽量做黄郅韧的工作。 “你想过没有,如果黄郅韧不再和威森续约,你要怎么办?” 王意侬当初是跟着黄郅韧才能加入森威,她本来已经默认了,如果到年底黄郅韧选择不续约的话,她自然也没有办法留在威森。 不过到时候,她也可以跟着黄郅韧跳槽到另外一家经纪公司。 *** 但柏幼突然这么问起来,听起来怎么好像是要给她一个机会,可以单独留在威森继续工作。 柏幼是圈里知名最顶级的经纪人,也是威森的四位副总之首,江湖地位说起来仅在大老板卓青山一人之下。 每年都有新入行的经纪人拼命想法子要投到柏幼门下,拜师跟着发展。每年想把柏幼认作师傅的新入行的艺人经纪,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所以,柏幼愿意这样子问一句,着实已经很给王意侬面子。 王意侬知道识抬举,但仍谨慎回答道:“我会仔细考虑。我知道威森在这三年中给予的帮助,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很难获得。” “我直说了。有一个新人,周煜棣,你知道吗?”柏幼把一个文件夹会议桌上推给来。 王意侬听名字只觉得耳熟,打开文件夹,看到照片后立刻就认了出来:“是去年从PEak 7出道的练习生,团队舞蹈担当。”她好歹是带男艺人的经纪。虽然公司没有强制的要求,但作为职业素养,男团选秀她也会自发关注。 柏幼满意地点一下头,然后说:“他刚刚结束了作为团体活动的一年,签到我们公司。我希望你以后负责他。” *** 王意侬想起来和黄郅韧的约定,慢了一拍才回答:“是从年底开始吗?” “马上开始。和他已经说过了,明天你们约着见一面。”柏幼很干净利落地说道。 王意侬舔了舔干涩的唇角,沉默着考虑如何拒绝。她和黄郅韧曾经相互约定,“一对一,共进退”,所以,她不能擅自接其他新人。 “你和黄郅韧在谈恋爱吗?”眼见王意侬非常犹豫,柏幼突然发问。 冷不丁这样一问,王意侬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真的,完全,一丁点没有。” 这就是神颜男艺人和长得稍微过得去的女经纪人在一起合作会遇到的麻烦。只要两个人搭的时间久一些,配合得默契一点,关系再融洽一点,总是不免会有这样那样的猜想。朱俊裔和刘美茹之前也刚刚被传绯闻。 威森的门规是如果艺人真的和经纪人恋爱,不是其中一方非要离职,但至少双方不能再搭档了,要被错配开。王意侬知道这事情关系着职业前景和声誉,要说清楚才行。 柏幼见她没有说谎的样子,接着说:“那我不管你和黄郅韧之间有什么同盟协定。王意侬,你想做一名大经纪人吗?那就不能一直只和一个艺人绑定在一起。” 大经纪人? 这是可以说的吗? 就是艺人经纪团队中的扛把子,和艺人关系亦师亦友,帮助艺人拼抢资源,铺设艺人未来星途……只要做艺人经纪,职业的顶点,就是大经纪人。 不过,首先要有经纪人团队才行。 像黄郅韧这样的圈边艺人,有一对一的经纪人为他服务,已经是威森很良心了。在一些小公司,这种艺人一般三四个共享一个经纪人。 想当初,王意侬能加入威森,能够入这一行,不过就是误打误撞,跟着黄郅韧进来的。她也一直没有这么远大的职业目标,打工挣钱而已嘛。 柏幼用大经纪人诱惑她,大概指的是有朝一日她可能会负责其他核心圈的艺人,作为艺人团队的大经纪人。王意侬之前可一直没敢这么想过。 可是,怎么听起来,这个目标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我想考虑一下。周煜棣这件事,是我可以选择的吗?” “不是。” 这意味着至少剩下来还在威森的五个月,她必须同时负责周煜棣的行程。既然如此,王意侬便不再纠结:“好的。” “你好好看看他的资料,我评估,他的潜力并不输给黄郅韧。” 王意侬以为聊完了,心里想着要如何告诉黄郅韧关于周煜棣的这个消息。正要站起来,冷不丁听到又一句:“微博上的事情,你可以处理的来吧?” “是的,正在解决。”王意侬冷汗瞬间在脑后凝结,但外表上一丁点儿看不出来,只看出来是稳重冷静的。 就知道柏幼耳听八方,不会错过这种新闻,差点轻敌了。 “好。” *** 从威森总部出来,王意侬看手机上的新的好友申请,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兔子头像的带有火星文和“婷”字的名字,留言“意侬姐,我在枚灵工大”。 通过申请,那个女生发来自我介绍:“意侬姐好!我叫朱月婷,在枚灵工大生物系读大二。有什么需要联络的吗?” 就这短短一句话,自我介绍清晰,表达目的很明确。 王意侬感到这女生很好打交道,在群里也经常看见她的发言,想了想,发过去:“通过姓名,能查到是否为你们学校的学生吗?” “通过姓名不行,还需要学号。”马上又补充,“或者知道在哪个学院吗?我去打听一下。” 小李的在读证明上写着在环境学院环境工程专业,王意侬发过去之后,收到朱月婷的回复:“好的,我问到就告诉您哈,意侬姐。” 王意侬再次看手机上的时间。 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二十分钟了。 她平时时间意识非常强,最讨厌别人迟到。但偏偏今天是柏幼要求下进行的和周煜棣的头一次见面,王意侬只好强压着心头的火气继续等下去。 王意侬喝的是未加糖未加冰的柠檬水,喝进去一口,酸到犯苦的液体进入嘴里。在大的深灰色遮阳伞下,她第七次站起来又坐下。 不安的感觉驱使着王意侬坐立不安。等待周煜棣的这段时间,怎么有种背着黄郅韧偷情的不道德的感觉。 王意侬不由回想到三年以前,她因为参加节目丢掉审计师的工作后,在舍不得开空调热的如同蒸笼一样的出租屋里,趴在床上一边用杂志扇风一边修改简历。 她当时刚刚和二楼的情侣吵完架,既然电表分不清楚是哪个空调用的电,他们又不肯按人头出钱,坚持要平分电费,那就有本事谁都别开空调! 就在这时候,黄郅韧的电话如同神迹一般突然响起。 “意侬,你知道,我一直很欣赏你的坚韧。” “我正好要换公司,也想要有一个自己的朋友跟在身边,你英语又不错。要不要考虑来做我的经纪人?” 王意侬从床上翻身一跃而起,头在天花板上磕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她租的房间是loft的其中一层,层高只有一米八,在床上是不能站立的,她一兴奋就忘了。 所谓救命稻草也不过如此。 她当时正在发愁:欠下的医药费、墓地费,王蕴浓的补课费,和她自己下一季度的房租。 被磕的头晕目眩的王意侬躺回床上,尽量保持云淡风轻地说:“我愿意考虑。”说完了,又怕显得不够积极,他会反悔,又补充“我非常愿意。”还是怕到手的鸭子飞了,“我同意了。” 说完王意侬懊恼的咬咬牙。这样一来显得更加被动,还不如一开始不要装淡定。 电话那边是黄郅韧很爽朗的笑声,他笑完然后说:“好。我还没和新公司聊好待遇,你后天陪我一起见他们吧。” *** 后来她才知道,他的新公司就是大名鼎鼎的威森。她陪他谈了下合约,然后黄郅韧向威森提出要求,是要王意侬一起入职。柏幼同意了。等威森的人离开之后,黄郅韧跟她约好。 “从此以后只要威森不和我解约,你就是我的经纪人。我们好好合作,彼此坦诚。” 于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达成了一对一共进退的协定。 那时候黄郅韧作为《残酷游戏》里的前三选手,又因为颜值短暂出圈,签到国内前三的经纪公司。 而王意侬因为复读了一年,23岁是才刚刚大学毕业,刚刚入职一家审计师事务所;因为突然需要用钱,她以素人身份参加节目,本来就是放手一搏,结果止步于第五名,一无所获,还丢掉了原本的工作;刚刚投出去的十份简历毫无回音,面对着巨大的经济负担。 说是共进退,其实,只要稍微尊重现实一些,就应该看到,当时黄郅韧的主动提议,根本是对她的单方面扶持而已。 从一开始,黄郅韧就是她的恩人。从一开始合作,黄郅韧对她就是无所保留的。 可是现在,她在柏幼的要求下,竟然背着黄郅韧来见周煜棣。她并不是真的不告诉他,只是要挑一个恰当的时机,王意侬再一次对自己说,但仍克制不住被负罪感折磨得坐立不安起来。 第 6 章 已经迟到了三十五分钟,远处一个戴着墨镜穿着浅绿色潮牌运动套装的高瘦男生才走来。 王意侬打起精神应对,站起来迎接。 她不动声色打量他。 这人和她印象中的偶像明星形象很接近,浓眉,偏向于幼态的短方脸型,虽然因为墨镜的遮挡看不见眉眼,但总体感觉形象还不错,而且是青春运动那一型的。 网上有说他是新一代神颜的,王意侬看他精修图倒也没有特别觉得帅气。大概是她长期待在黄郅韧身边,就有了免疫。 周煜棣没摘墨镜,没有道歉,没说一句话,在对面坐下。 王意侬想,不摘墨镜要是想低调的话,怎么却又偏偏想要坐在这外面,路过商场入口的人都得看到。 周煜棣说:“我喝美式。” 王意侬反应过来,是要她下单的意思。虽然桌面上立牌就可以扫码点单。相比起来,ABC出身的黄郅韧一直蛮有绅士风度,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会主动扫码而且帮她也点一杯。 但当然是艺人说了算。王意侬扫码再下一杯,心里决定等会儿去店里问问能不能补开小票,回公司报销。 王意侬不知道周煜棣的口味,一边选择一边问他:“去冰吗?” “不用。” “奶加吗?” “不加。” “那加糖吗?” 低头刷手机的周煜棣眼睛从墨镜上睨了她一眼,好像她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然后埋头才又答:“不加。” *** 王意侬握住手机的手指逐渐用力,对自己默念一遍:“咱们是经纪人,咱们不对艺人生气。” 下单之后看见有正要推门进咖啡店的女孩停下来,折返三步停在这一桌前面,兴奋地:“你是棣棣吧?” 周煜棣扬眉,墨镜滑到靠近鼻头的位置,镜片上方露出来桀骜不驯的眉毛和浅褐色的眼睛。他耸耸肩,露出有点无可奈何的表情:“被你认出来了。”很臭屁的表情和回答,本来可以算是傲慢讨人嫌,但被那点中二的滑稽感给中和掉了。 “可以拍张照吗?拜托了。”女孩问。 周煜棣看向王意侬,露出来“duh”的表情,王意侬停半秒才意识到是要她当摄影师的意思。她于是接过来女生的手机,退出去几步取景。 在阳光下,手机的光不够亮,看不清楚屏幕。 王意侬本来想检查一下效果再按下快门。但还没摆弄几下手机,周煜棣就不耐烦的问:“好了?” 王意侬就不再管他表情是否好看,是否上相,胡乱按了几下快门。 那女生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手机。周煜棣抬抬手。 “你是威森的经纪人?带过谁?” “我目前就负责黄郅韧,我和他合作已经……” 说话间店员把美式咖啡送到他面前,放下来杯子的时候好像认出来了,眼神明显在周煜棣脸上停留。 周煜棣用一根食指把墨镜向上推,然后对着女店员微笑:“谢谢。” 女店员转身走之后,周煜棣伸出右手食指指了一下王意侬,意思是让她重新说。 王意侬的手在桌下捏了拳,但表面上维持着冷静,再说一遍:“我目前就负责黄郅韧,我和他合作已经有三年时间。” “谁?” “黄郅韧。”拳头又握的紧了一些。就算周煜棣在这之前没听过他,她就不信知道是要和她见面之后,周煜棣没有想到要查一下。 “哦,他啊。”周煜棣脸上勾出一个略带着嘲讽的微笑。 他一边说,一边朝远处一个好像在偷拍他的路人挥了挥手。 王意侬忽然意识到,要坐在外面,大概是周煜棣想要给她的下马威。要让她见识一下他的路人认知度有多高。 还真是,幼稚啊。 刚刚的种种挑衅举动,王意侬这下大概都理解了,不过是要在她面前耍个威风罢了。 她在桌面下的手已经松开了。跟零零后计较什么啊,真是,还是这种脑袋不怎么好使的零零后。她垂下眼睛,吸一口柠檬水。 周煜棣不知道已经被打上了标签,继续端着架子:“既然是柏幼姐的意思,要我跟着你,我愿意给个机会。虽然我看不出来,你有什么特别的。” 好好好。咕嘟咕嘟。 “一个月,要是我看不出来你的能力,我会要求换人的。” 行行行。那样不是正好。 “就这样吧。”周煜棣说完站起来,转身就走。桌子上留下来一个只剩下半杯冰块的塑料杯。 喝这么快,也不怕回去窜了。王意侬也站起来。真是,小屁孩一个嘛。 *** 周六上午十一点,怀着一些愧疚感,王意侬在新的钟点工下周到岗之前到黄郅韧家打扫卫生。 敲了半天,黄郅韧才顶着一头乱发来开门。 王意侬今天早上本来八点半就醒了,是自己吃了早餐,做完运动才来的,就是考虑到别打扰他睡懒觉。但都十一点了,黄郅韧还是一副刚睡起来的样子,王意侬猜他昨晚多半又玩游戏熬夜了。 “不用管我,我清掉客厅和书房的垃圾就走了。” 黄郅韧今日的眼神好似有些闪躲,“哦”了一声,退让到卧室门口,却不进去。 一个大高个子,穿着白衣的睡衣裤,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时候,就如同一根罗马立柱。 “下周我的工作安排是什么?” “除了《月夜》,就还有录生日会的预热视频,另外又有两家约拍照的,看看你的意思。”她知道黄郅韧不太喜欢拍照这类工作。 “哦。” 王意侬觉得黄郅韧今天怪怪的。想起来是不是昨天电影《黄金笼》男三号的视镜失败,受到了打击。 昨天王意侬送他过去视镜,本来安排的时间是在11点,预计中午1点前怎么也能结束了。 王意侬原本计划陪郅韧到视镜结束。但一直等到下午两点,还没有人来通知。 王意侬下午已经约好了和商务组的同事开会,只好先行离开。后来面试完,王意侬跟选角导演任姐打听到的反馈是“回去等消息”。 虽然一般都是这句话,但语气是不一样的,任姐语气的意思明显是“已经黄了,不要再问我了”的意思。 《黄金笼》是去年在威尼斯电影节获奖的李淳恩导演,今年第四季度就要开机的新戏,是由张爱玲《连环套》为蓝本,由知名编剧杜方靳改编扩写剧本的电影,据说总预算在9位数。 这样大制作的电影当中男三号的饼,对于现阶段的黄郅韧来说,的确有点过于难了。 戏剧不是黄郅韧当前主要发展方向,连找他演网剧的剧本都没有几个。这次能接到试镜邀请,据说完全是因为任姐在短视屏平台上偶然刷到黄郅韧的短视频,觉得他形象不错。 所以本来王意侬就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态送黄郅韧去试一试。 柏幼不是也发话“尽力而为”吗。职场人都知道,尽力而为就是“允许失败”的黑话。 *** 看到他今天还是有点反常,王意侬只能安慰道:“你也不要太失望了。你要是想演戏,以后我们多看看别的机会。” “演戏么?”黄郅韧像是想了想,“如果要是能参加《黄金笼》,还真是很棒。” 说完,他又摇摇头,“算了吧。费劲。”然后他回自己的房间,轻轻带上门。 王意侬摇摇头,从柜子里熟门熟路拿出来扫帚、手套、垃圾袋。她不打算打扫得太细,主要是把垃圾丢出去,下周新的钟点工就来了,剩余的他自然会接手。 一边换垃圾袋,王意侬一边又觉得黄郅韧今天真的是有些不一样,往常她来帮他做这类生活琐事,他还是起码会推脱几下。 但也可能是熟不拘礼了吧。 王意侬把书房电脑前的垃圾桶腾空,触碰到鼠标,屏幕亮了。王意侬看到,是UCLA的官网页面。 他为什么在看这个呢。 王意侬看了眼紧闭的卧室房门,轻轻的移动鼠标,查看浏览器记录。 还有南加州大学,佩伯代因大学网页的访问记录,一直到凌晨三点多。他原来的确熬夜了,却不是在打游戏。 王意侬轻轻关上浏览器,继续打扫卫生,心里觉得有点失望。 *** 她其实已经在准备和黄郅韧谈话,从自由度和收入两方面说明很难找到比威森给出更好的条件的经纪公司。 虽然进行了这样的准备,但王意侬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的动力要说服他,因为即使威森待的算是很舒服,她大不了总还可以跟他一起换公司。 但是,黄郅韧的备选项如果是继续读书的话,要想不失业,她大概只有抱柏幼的大腿,不然饭碗分分钟都没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也将要失去做经纪人最大的动力了。 黄郅韧是ABC,读完高中才回国作为职业电竞选手发展,后来机缘巧合转行作为艺人。他想重返学校,看的都是洛杉矶附近的学校,肯定也有因为想家这么一层因素。 就算是这样,他真的在考虑合约到期之后就不再做艺人的话,不觉得该知会她一声吗?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工作与他的关系吗? 可能让她丢掉工作,这么大这么严重的一件事,都不和她商量吗? 原来黄郅韧也有秘密。他也没有那么坦诚。 *** 朱月婷的微信回过来了:“意侬姐,环境工程系三个班的同学我都问过了,说没有李雯这个人。环境学院其他几个系好像也没有这号人。” 这样啊。那既然小李的在读证明是假的,连姓名也可能都是编造的。 王意侬的微信早就被小李拉黑,只能通过微博留言,再尝试一下联系她。 微博上的信息还是三天前她给小李的微信号留言:“小李,我们都清楚那张照片是你私自拍的。你用它误导了网友相信你编造的故事,构成了侵权行为。我们希望你能自己删除掉它。” 没有任何回应。 王意侬想了想,继续发:“有什么条件,你才愿意删除?” 信息能够发出去,表明小李不仅没有拉黑她,甚至和她互粉了。但也一直没有再回复。 *** 已经四天了,黄郅韧女友的那条热搜竟然仍留在热搜榜单上,连带黄郅韧账号和工作室都有涨粉。王意侬来回刷着评论,百思不得其解,问欣桐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很难理解吗?”欣桐说,“看到热搜才知道黄郅韧的人,进来逛一圈,都被吸成颜粉了。” “可惜我家哥哥就没有这个功能,哭。每次水肿着还开直播,我都要心里求菩萨保佑,阿弥陀佛场观少一点,慢一点掉粉。” 王意侬噗嗤笑出来。夏儒只是脸上肉一些而已,整个人一点都不胖,而且搭配他懒洋洋的小眼睛,多好玩。 耳边突然回响起他不带感情的声音:“我觉得,你不能因为三年前我骗过你一次,就不敢再相信别人了。” 王意侬摇摇头,想把那个声音甩开,却如同魔音绕梁,在脑袋里盘旋。 真不公平。她像无数狼人杀爱好者一样,仰望顶端的他。他却像拆穿无数个玩家一样,轻易戳破拙劣的她。 只有他能一眼看穿她的问题,是难以信任他人。 可是看出来他就要这么轻易的点破吗。真是尖锐啊。 已经到了该入睡的时间,王意侬还是没有半点睡意,刚刚是在烦黄郅韧要是回美国了怎么办,以及有什么办法能说服他留下,还有什么时候和他坦白周煜棣的事情。 后来又想起来夏儒,特别是想到夏儒冷冰冰拆穿她,仿佛不带一丝感情的话,更觉得烦躁。 王意侬点击显示电脑D盘的隐藏文件夹,打开一个视频文件,点击播放。 她每次睡不着都这样,已经形成习惯。 第 7 章 这一个是她自己从DVD转录的视频,年代久远,一点播放就发出沙沙的背景音。 画面里是一个头发卷曲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肉肉的手从盒中取出一小把黑子。他沉思片刻,在棋盘上稳稳落下一子,再按下计时器。 坐在对面的是一位看起来比他年长好几岁的少年,在思考良久之后,落下一颗白子,计时。 少年再快速落下一子,计时。 对手托腮沉思片刻,落子,计时。 几个来回过后,一直快速落子的少年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眉心蹙着,像是在经历着巨大的不适。手指重重按在右边太阳穴上。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了一样,垂下手,肥嘟嘟的手握成了拳头。这是一个忍耐的动作。 王意侬睁大眼睛。 她反复看过他那么多遍,那么多场的对弈。 在后期,好像习惯性的皱眉和握拳都成为了他的习惯性动作。但这里,2011年的这一场比赛,是他第一次出现这个动作。 王意侬点选前后几个时间段的视频反复对比。真的,好像从这里开始,他才有了后来的习惯性握拳的动作,而且越来越频繁。 2013年的全国青少年围棋锦标赛上,夺冠热门夏儒爆冷在半决赛中输给程昌鹏,仅排名第四。 此后不久,他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退役。当时媒体纷纷报道,夏儒难以接受挫折,因为输给自己曾经的手下败将、同门师兄,就要退出围棋队。 但怎么就没人看出来他的秘密。他分明应该是头疼。 *** 王意侬曾经看到过报道,年轻棋手中偏头痛和脑膜炎的比例远高于一般人群。 看来所谓人的大脑利用率不足10%,也不完全正确。的确有许多棋手,在孜孜以求的动脑过程中,健康受到损害。 王意侬回想起来最近他在月夜上的表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动作了。她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样是不是意味着,在成年之后,他的偏头痛已经不再出现了? 如果是这样,这真是太好了。 王意侬关掉视频,躺回床上,莫名仿佛得到抚慰一样,感觉可以睡得着。 只有窗外悬挂的月亮知道,从始至终,王意侬爱夏儒。这是她唯一的秘密。 从三年前《残酷游戏》的录制过程中开始,到今天仍没有结束,即使中间被他骗过,对峙过,争吵过,心意一如既往。听他讲话,见他做的事情,看他的各种录像,时时刻刻常常觉得很中意他。 工作的第二年,王意侬还清了家里欠的钱,上半年,把小讨债鬼的大学阶段学费生活费都赚了出来。钱固然能够给她强烈的安全感,但,她现在工作的最大的动力,是另一个。 过去的三年时间里,每年的夏天,是王意侬最喜欢的季节。 因为每周录节目,能在演播间,借着镜头和一大堆现场工作人员的掩护,可以偷偷找一个角度,曲折地望向他。 黄郅韧在游戏中的编号是7号,夏儒的编号是12号。王意侬在《月夜狼人杀》的录制现场,只固定坐在场下的一个位置。大家都夸她敬业,以为她是让艺人能够一眼找到她。 但其实只是坐在那个位置,刚好可以向□□一些,从黄郅韧的后面偷偷看他。 一直务实的王意侬唯一长时间从事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举动,就是这一场无望的,悠长的暗恋。 可是现在,好像没有办法了,她如果留不住夏儒的好朋友黄郅韧,也大概就没有理由可以经常见到夏儒了。他们大概会像其他《残酷游戏》的选手那样,只有在每年聚餐的时候,在饭桌上见一见。 *** 早上七点多,王意侬被周煜棣的语音电话吵醒。王意侬揪下眼罩,点开公放。 “明天下午陪我去录《谁与争锋》。” 王意侬等了片刻元神归位,首先想起来,明天又到了《月夜狼人杀》录制的日期。今年就剩三期节目了,她不愿意错过,但那边又是周煜棣的第一个工作:“嗯……稍等一下,我看下时间。” 周煜棣毫不客气的声音传过来:“你以为我想吗?是柏幼姐说的。” 已经清醒过来的王意侬想,对她自己而言,把黄郅韧留在娱乐圈要比让柏幼开心更加重要。所以爱告状就告去吧,谁管你啊。 但她随即意识到让周煜棣一个人参与《谁与争锋》的风险很高。 这是一档在网络上点击很高的开放讨论的语言类综艺节目,每回请三个相互有竞争性的明星,就具有争议的社会性话题进行开放性讨论,鼓励嘉宾畅所欲言,最后现场观众投票选择当天的“话王”。 这个节目制造的热搜层出不穷,有明星因此热度暴涨,商务拿到手软,但也有不少明星因为说错了话,轻则被嘲,重则掉粉、丢掉代言,甚至被钉在耻辱柱上,说错话的片段日后常常被各种盘点,被各大营销号翻出来反复鞭尸。 而周煜棣的性格显然和稳妥绝缘。王意侬能非常直接能感觉到他的野心和自信。 周煜棣不是不聪明,只是不像他自己认为的那么天资卓颖。 她毕竟接手了这个家伙的经纪工作,职业道德的驱使下,在非常痛心的抉择之后,王意侬沉痛地做出选择:“好,我陪你去。” 因为她实在是过于担心,周煜棣过于锋芒毕露,把自己玩儿死。 黄郅韧那边,王意侬只能怀着歉疚撒谎,说自己感冒,需要请一天的假。 王意侬到达录影棚的时候,周煜棣正在做头发。 昨天在王意侬催了两遍之后,他终于把台本发给了她,然后就下线了。对于“还有谁和你一起录”等别的问题,周煜棣一概不予理会。 王意侬给化妆师带了咖啡,小声问一句:“另外两位是?”可怜她一个艺人经纪,这种信息都要私下打听。 “文森特和秦织。” 这两人都是选秀出身,粉丝数和周煜棣一样都在150万上下的小生。 文森特算《月夜》第三季的半个常驻。王意侬对他的印象是有礼貌到了有点夸张的地步,一看就是韩国公司培训的结果。狼人杀玩的嘛,很一般。从来不悍跳,拿狼的时候发言明显比做好人的时候差一大截。这种人,简单一句话总结就是:老实孩子。 而秦织出道接近五年,在当年的选秀比赛中曾经因为rap出圈,但最近一年已经没有什么大的新闻。说起来他也有28岁了,到了这个年纪,偶像艺人会有些尴尬,人气上面不进则退。王意侬私下与他没有接触。 *** 今天要讨论的是本月枚灵市发生的一则社会新闻:一名少女在城际动车上疑似被邻座的男子袭腿骚扰,她在空座率超过50%的列车上没有换座位,也没有向乘务人员求救,而是选择在40分钟旅程结束后报警。随即男子被拘留,被铁路公安机关处以行政拘留7日的处罚,随后该名男子真实身份被网友曝光,是本地某单位离异的中层领导。他随后被单位停职调查。 中年男子对自己的唯一辩解是:“我以为她喜欢我。” 王意侬刷到过这则社会新闻,她的判断是,用来公开讨论,这话题的危险性太高了。这个事件还有太多细节没弄明白,可能还有一些蹊跷之处没有浮出水面;而且事件发生的时间太近,可能有雷的地方,还没有被挖掘出来。 简言之,由于事实问题没有弄清楚,现在说什么观点都很容易被打脸。 王意侬觉得《谁与争锋》把这个问题拿出来讨论,就是打算要博眼球,根本不在乎对于艺人们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影响。王意侬对节目组毫无好感,同时意识到,这样的情境之下,打安全牌大概率是最好的选择。 不要去争什么“话王”,不要想说出来什么名句,不要想输出什么观点。 只要来回来去,说一些正确的废话,例如“保护女性权益,毋庸置疑”“希望对事实真相保持关注”“呼吁大家注意社交距离”。 就算想要再进一步,说的稍微显得更独到一些,那么说到“即使在男女恋爱交往关系中,不舒服就应该停下来”的观点,也就足够了。 考虑到风险与收益的关系,只要不出错,就是能够求得最好的结果。但问题是,周煜棣是她能够控制下来的吗? 王意侬趁着录制开始前,尽量简明扼要地给周煜棣陈述利弊。看他一脸不以为然,王意侬在工作人员给周煜棣别麦的间隙,都继续做最后的努力,希望说动他。 时间紧迫,王意侬不得不采取吓周煜棣的策略,把最坏情况说给他听。 “你忘了时晋怎么被黑的吗?他就是说了一些与众不同的观点而已。真的是得不偿失。” 周煜棣翻着白眼看了王意侬一眼,什么都没说就上了台。 王意侬站在台下,眼巴巴瞅着。她知道这个人平时张狂,心里祈祷着综艺之神降临,突然对周煜棣做法,让他变得可靠一点儿。 有工作人员专门拿一瓶依云矿泉水,专门递给她。而其他在一起等待录制的经纪人或助理都没有这个待遇。 王意侬正要道谢,听工作人员特意讲是副导演让拿过来的。王意侬顺着看过去,见站在台侧的副导演胡月一副非常古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大概回味过来,可能是别麦的时候她说的话被他听见了,嫌她说的多了。 所以胡月故意让人拿水讽刺她,这么多话,渴不渴啊? 各为其主而已,王意侬无视挑衅,冷静地拧开盖子,咕嘟喝下一大口凉水。 第 8 章 第一轮录制进行的还算平稳。三位粉丝画像女粉超过90%的男偶像发言都站在保护女性的立场,说的都有所保留。 见场面不如预想的热烈,节目组推进第二个环节。放了一片VCR,是被纸板挡脸,声音特殊处理的路人接受采访,给出自己的观点。 而直面镜头的三位男艺人则需要举出自己手边的牌子,“√”或者“×”。这一轮每个人都必须做出选择,不然将受到喷气的处罚。 王意侬觉得节目组真是拱得一手好火。 把开放性问题压缩成强制的对错表态,杜绝嘉宾们保持客观理性的可能性。 第一位路人发表意见:“我觉得拘留7天都太少了。应该判刑。” 王意侬猛打手势,双手合掌做出来一个把牌子举到中间的姿势。她和周煜棣没有默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明白。 亮灯。秦织举牌同意。文森特未举牌,被惩罚地喷了一下。周煜棣举牌到了中间位置,也被喷了一下。 秦织那边话筒被开麦:“我觉得对于不经同意的亲密行为一定要严格禁止。伤害女性,应当严惩。” 现场观众报之以热烈掌声。 王意侬能感觉到台上的周煜棣的不满,但她认为自己的判断没有错。现在话如果说得太满,之后有任何反转,都将处于不利的位置。 *** 第二位路人发表意见:“我觉得肯定怪那个男的。离婚了,还是个总,估计在单位作威作福惯了。” 亮灯。秦织举牌同意。周煜棣举牌同意。文森特举牌反对。 周煜棣被示意发言,他说:“我同意是涉事男子的问题。但我反对对离婚男性和领导的污名化哦。” 能够这么解释一下,倒也还算打过了圆场,王意侬微微放心。文森特也被开麦:“我也是反对后半句话,希望能就事论事讨论。” 这一轮,两位发言的艺人都算是比较机灵,没有说出可能引发骂战的倾向性发言。 王意侬想去看胡月搞事没成功会有什么表情,却看见他带着一点笑容,充满期待的按下播放键的侧脸上,有一点得意洋洋的表情。 王意侬脑中警铃大作,反应过来,接下来的问题可能才是真的陷阱。 第三位路人发言:“我想说,那个女生没问题吗?为什么不换座位?那不多的是嘛。为什么不求助啊?哦,什么都不做,最后下车了,才说别人骚扰。” 王意侬再次做出第一轮的手势。牌子举到中间!被喷一下就被喷一下好了,还是不要表态的好。这个表态,能把人坑死。 但是作死的周煜棣根本没看她。 亮灯。 台上三人都举牌了。这回人人都有份发言。 *** 秦织举反对:“我坚决反对受害者有罪论。”声音铿锵有力。 周煜棣也是反对,但话被秦织抢先说了,他只好变换角度,走同理心路线:“作为一个男生,我大概永远没办法体会女生直面那种局面的恐惧。”台下掌声雷动,周煜棣更有自信了一些,用一种非常诚恳的态度继续说。 “我所唯一能做到的不过是,不用自己现在安全、平和的状态下,去揣度女生当时的行为,去评判做的对与不对。” 掌声愈发响亮。周煜棣流露出一点得意的眸光,但瞬间控制住,维持平和并彬彬有礼的面部表情。 连几位盯场的经纪人和工作人员都跟着点头。 唯有王意侬,脸上平静到显得有些冷酷的表情没有一丁点的波动,眉头微蹙。她很快就感觉周煜棣说的不妥,他可能自己都还没有感觉到,这根本是在偷换概念。 谁叫你用男生的平和状态去揣度她?为什么不可以用模拟女性同样惊恐的情绪下的正常反应,评判她的话的可信度呢?如果这样的模拟不可行,那犯罪心理学的教材是不是该重写? 唯一举着同意牌子的文森特,这时候发言权交给他了。全场安静下来,三个机位分别给到他,他脑门上的汗清晰可见。 他说:“她为什么不换座位?” *** 背景做出来“喔喔”的夸张的音效。观众席里不知道谁带头,出现一阵嘘声。 今晚上的靶子出现了。王意侬几乎可以猜到,第三阶段的节目都将围绕着对文森特的猛烈攻击而展开。 在中间休息的片刻,王意侬看见文森特的经纪人黑着脸对他语气严厉的训话。她看见秦织走下来,经纪人眉开眼笑的拿着水跟上去,就像是迎接在拳击台上KO对手的拳王一样。 而她虽然站在台下,看到周煜棣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也没有一点迎上去的动作。 王意侬知道周煜棣故意在表现得冷淡,要给她脸色看。但她既不喜欢开导别人,也不喜欢一起像孩子一样闹脾气,王意侬只是做她该做的工作。她对周煜棣平静地说一声:“跟着我。”然后走到楼梯间。 她拿着周煜棣的手机,知道他会跟来。 二十分钟后开录下一场,她必须抓紧时间说服他。她知道周煜棣此刻满心想的是如何在第三段录制中给文森特痛击,打败秦织拿到话王的称号。 但王意侬对自己对局势的判断有信心。她再一次强调,事实还有很多弄不清楚的地方,很容易就反转了,啪啪打脸。 周煜棣一边喝水,一边听着。听她说到反转打脸,周煜棣笑起来:“都拘留完了还反转?真是够了。” 他刚刚没听王意侬的,放飞自我自由发挥以后,取得了热烈的现场效果。这会儿周煜棣自信心膨胀,更听不进去王意侬的话。他觉得她完全是在拖他的后腿嘛。 王意侬觉得道理和他讲不通。整个节目的阴谋气息浓厚,就只有这些二十多岁一心想着出人头地的Alpha雄性紧盯猎物,失去嗅觉,闻不出来。 非常时候用非常手段,王意侬说:“你得听我的,不然,我现在就给柏幼打电话。” 周煜棣露出来嘲讽的表情:“就这点能耐啊。你打啊。她赶过来之前,我就录完第三段了。我正好告诉她,给我换个经纪人。” 说完,周煜棣不屑地瞅一眼王意侬,双手交叉抱着胸前,觉得这样她一定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人真的不识好歹。 王意侬咬住后槽牙,拿出最后的武器,冷着脸冲他扬了扬手上刚刚开始录制前被交到她手上的电话:“你要是不同意,我把你最丑的六张自拍,马上用你的账号一起发微博。”是他逼的,她本来没有想要做到这一步的。 周煜棣伸手抢夺手机。她早有预料,把手机放进胸前衬衫里的。 周煜棣的手在最后一厘米停下来,烦躁地要搓头发,想到做了很帅的背头,生生停下。他猛踢墙壁:“我靠!诶,不对,我手机上锁了。” “507507对吧。”她偷看到的。 507他选秀时候的房间号嘛。要不是知道他本人这么顽劣,还是可以用来吹一波重感情的。 “你在唬我。老子就没有不帅的自拍。”周煜棣叫起来。 “那这样的那张呢。”王意侬别过脸,鼻子向上拱起,下巴朝下挤出来三层肉,做了一个抽风式的鬼脸。 这个臭女人,居然还真的看过了他手机相册。 周煜棣脚下一软,扶住楼梯,缓缓坐下。 有工作人员打开防火门:“棣棣,要开始录了。” 周煜棣一脸郁闷,一边站起来,一边泄气一般地说:“这招只能用一次。不然我看不起你。” 王意侬从善如流:“那是自然。” 下一场录制中,每当周煜棣要发言,王意侬就在台下晃一晃他的手机。周煜棣几次话都到了嗓子眼了,嘴巴张了又闭,又得硬生生咽下去。 他委曲求全,硬是憋了整场。 最后,像王意侬希望的那样,周煜棣整个下半场都只说了一些绝对正确的废话。 王意侬也没有闲着,她左右滑动手机,甄选出周煜棣最丑的那张自拍,发到自己的微信,再删去发送的信息记录。 和小屁孩讲什么诚信。起码再用三次。 *** 眼睁睁看到秦织把文森特怼的不行,还拿了话王,周煜棣几乎要憋出来内伤,下台拿过自己手机的时候瞪着王意侬,眼睛就像铜铃。 王意侬不负责做他的心理疏导工作。她把手机还他,打车回家。 快到家的时候是十一点四十,王意侬想,月夜这时候应该还没有录完。 但如果第三场已经开始录制了,不能趁着中场休息时间进出,她也不好再进棚了。 王意侬发消息问欣桐,很快收到回音:“今天集体抽风,录这么快,马上就收工了。” 王意侬小小的叹出口气,慢吞吞地爬楼梯上六层,回自己家。 到目前为止的33期节目里,她都还没有缺席过。要是黄郅韧明年真的回美国了,那就还剩这么最后三期节目的录制。就这样少了,居然还被周煜棣那个讨厌鬼占去三分之一。 王意侬住的这个小区是一个老式家属院,离黄郅韧的小区直线距离只有1.2公里,房租要比他的便宜七成。王意侬自己单租的是一间小一居室,布置的简洁干净,客厅里有沙发和投影仪,也摆放了书桌椅兼做书房。 洗完澡,吹干头发,王意侬走到电脑前坐下,习惯性的打开D盘XR的隐藏文件夹。 门铃响了。这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会是谁啊。 王意侬从猫眼里看到外面一片漆黑。楼道里的声控灯没有亮。 “是我。” 听到黄郅韧的声音,王意侬赶紧开门。 出乎意料地看见跟在后面的夏儒。他从漆黑的楼道里迈进来,因为刚下了节目,浓密的黑发被朝后面做了造型,露出来好看的额角。他墨黑的目光沉沉带到她,不留神向下瞟,立马回避。 王意侬这才意识到自己仅穿着贴身单薄的白色丝质睡裙。她马上转身到卧室加上一件外套。大概是黄郅韧一个人过来觉得不方便,所以要夏儒陪着,她想。 第 9 章 她从卧室出来,表情恢复正常,从冰箱里拿出无糖可乐和牛奶让他们选。 王意侬这时候想起来上周,在火锅店里和夏儒说的话。她说的那么过分。他还在生气吗?他大概很不情愿来的吧。 夏儒接过可乐,拿在手里,没有说话。 黄郅韧看一眼低头专心研究可乐易拉罐的夏儒,也拿了一听可乐,说:“我们就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哦,她撒谎说自己感冒了。 王意侬心里对黄郅韧更加愧疚,把没人喝的牛奶放回冰箱里:“已经好多了。”想到平时这个时候,是会一起去吃火锅的,“你们还没吃东西吧?麦当劳还开着,叫点吃的吧。” 她把外卖软件打开,手机递给黄郅韧,又被传给夏儒。 王意侬打开投影仪,想随便放一个综艺,让房间里有点声音,就不会太尴尬了。 投屏的首页有播放记录,显示她昨天刚刚看过围棋入门课程。她有空的时候会断续看一些,想着再看他下棋的视频的时候,稍微能看懂一点棋局的形势,会不会更有意思。 王意侬转身偷瞄,看见夏儒正在专心低着头点东西吃。黄郅韧却看见了,乐了一下:“你还在学这个啊。” 王意侬马上手忙脚乱地点开旁边离最近的一个综艺节目。 夏儒闻言抬起头,还好在这个时候,那个节目已经播放了起来,画面变成了粉色的。 他应该没看到,还好还好。她心里想。 她随手点开播放的是一档恋爱综艺节目。最近这一类综艺节目非常火,黄郅韧也收到了明星恋爱综艺《恋爱吧!@大明星》的邀约。王意侬试探性地问黄郅韧:“这样的节目,你考虑参加吗?” “不考虑。”黄郅韧没什么好气地说。 好吧,她就知道会这样,但拒掉之前再确认一下也好。毕竟对方开出的价码相当慷慨,比黄郅韧之前所收到的任何综艺的报价都高。 “你知道,你没有恋爱禁令哦。”王意侬不死心地再提示一下。 黄郅韧从鼻子里“哼”一声,然后有点不满地问夏儒:“就这种节目,你会考虑吗?”大概是想拉他也一起鄙视王意侬,做个经纪人做的这么利欲熏心。 “这个,大概得看跟谁。”夏儒抱着胳膊,像是很认真的在看屏幕上这对男女的第一次约会,一本正经地回答。 “什么,跟谁你愿意去?那个Lenka是挺漂亮的。” Lenka是从上上期一起来录节目的网红,长的是混血精致型的,性格古灵精怪的,这两期录下来节目效果挺好。她好像有事没事喜欢cue夏儒。 正在回微信的王意侬像是脖子僵住了,她不动声色停下飞快输入的手指,瞟一眼夏儒,看见他没什么表情。 好像是慢了一拍,“不是。”夏儒才漫不经心说。 王意侬的手机响起来,是送餐到了。外卖员不愿意爬楼,黄郅韧说他下去取。 他一出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 夏儒在我的房间里面。 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王意侬很不淡定。 王意侬进到厕所,快速地整理好齐肩的长发,把睡衣和外衫的领口整理整齐。再回到客厅,看见夏儒怎么已经站在她书桌上的电脑前面了。 王意侬反应了一拍,才想起来,电脑上刚刚已经打开那个名为“XR”的文件夹。 王意侬感觉血在刹那间涌到脑子里。 她跑似的快步走过去,抢在他面前一把扣下电脑屏幕。 他看到了吗?他知道了什么? 电脑被“啪”的一声合上。王意侬接着才反应过来,她几乎半个身体靠在他身上。这一刻,她离夏儒那么近。 她抬头看到夏儒近在咫尺的脸,不自觉吞咽,呼吸急促。 *** 却看到夏儒表情一滞,往后退了一步,低声说:“抱歉。” 她不是那个意思啊。不是怪他侵犯隐私。王意侬张了张嘴。 但凡是到了这种时候,她总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解释。 怎么可能有办法告诉夏儒不是讨厌他。永远不会讨厌他。没办法讨厌他。不是觉得他侵犯隐私。但是只是没办法让他知道…… 到这种时候,尤其痛恨自己嘴拙。 慌乱之中,王意侬不小心一只手碰掉了桌面上的黑色文件夹,是柏幼给她的那个周煜棣的资料文件夹。她又自己做了功课,里面夹的照片、剪报散落出来,掉在地上。王意侬赶紧蹲下来收拾。 夏儒也蹲下,可能是要帮忙。 这时候,一片报道轻飘飘地刚好落在他的脚边。夏儒捡起来,看着上面的报道内容和王意侬铅笔做的批注,他动作停下,询问地看向她。 她还没有告诉黄郅韧有关周煜棣的事情。 “先别告诉他。”王意侬的声音仍然平稳,但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望向夏儒的目光中,已经不自觉带着的央求的意味。 骄傲冷硬如她,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放任自己露出这么弱势的表情。 *** 这时候黄郅韧取完餐推门进来:“你们在干嘛?” 夏儒这时候仍然望着她。 听到声音,夏儒再看她一眼,把手中的纸片交给她,站了起来,回到沙发前:“没什么。赶紧吃吧,吃完赶紧回去。” “你今天怎么了,一会儿赶紧录,一会儿赶紧吃,急不可耐。”黄郅韧说。 “我求你能别用成语了,行吗。” 等他们走之后,王意侬检查电脑,看到XR文件夹下面的子文件夹是按时间编号的一个个文件夹,从“2008年”开始,到“2021年”。她刚刚热血上头一时间忘了,以为XR文件夹打开就是一个个他的视频,所以才那么惊慌。 那么刚刚大概他什么也没发现,王意侬想。可是又让他误会了,唉。 设置的热搜自动提醒这时候亮起来。王意侬打开网页,“黄郅韧辱骂粉丝”的词条映入眼帘。 怎么回事?这完全不像黄郅韧会做的事。 王意侬点开视频,是一段隔了五六米距离,人物很小,但仍然清晰度尚佳而且还有降噪后音轨的视频,里面黄郅韧正对着两个低头的女生大吼:“……很丢人!知道吗?你们父母知道你们做这样的事情吗?” 她跟在黄郅韧身边三年,从没听见过他这么严厉的和女生讲话。 两个女生被教训的就快要哭出来。 “我宁可没有你们这样的粉丝。你们快走吧!不许再跟着我。” 视频结束。 这则视频已经有20多万播放量了,超过了所有单条的生日会的预热视频播放量。 王意侬叹出一口气。不用问,她就知道大概是什么情况。 会让黄郅韧情绪失控,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王意侬算好时间他们已经到家,打给黄郅韧:“到家了吗?” “刚到,怎么了?” “看一下我发给你的链接。” 过了两分钟黄郅韧的电话回过来:“我服了。” “会解决的。”王意侬简短的说。 两个合作久了的成年人就是有这点好处,不用先解决情绪问题,可以直接向解决问题努力。 王意侬说:“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从《黄金笼》试戏出来那天晚上。她俩在环城高速上追了一路,我本来都不想说什么,后来下高速的时候给我直接差点撞到减速带。” 王意侬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继续收集信息:“你知道是谁录的视频吗?” “没有印象了。当时是在下了高速的服务区停车场里,不记得有人围观。”黄郅韧边想边说。 结合视频的画质和音质,王意侬觉得,这个视频大概是狗仔拍下来的。她继续问:“你当时还说了别的吗?” “什么?” “比如教育她们不要跟车,危险等等的。” “好像有说吧。” 这么说,狗仔那里应该会拍到更多的内容,说不定会有完整的片段。可是放出来,却只有这么掐头去尾的一截。是有人要黑黄郅韧,还是只是就只为了制造争议博流量? 王意侬说:“好的。我想想办法。” *** 上次黄郅韧女友疑似曝光的绯闻一直挂在文娱榜单热搜的末尾,粉丝增增减减,最后竟然从100万粉涨到了110万。但随着辱骂粉丝的那条微博迅速上升到文娱热搜榜的前十位,今天早上一看,郅韧的微博粉丝只剩下103万了,还有加速掉粉的趋势。 微博上一条发的运动手环的评论区也被攻陷了,让黄郅韧出面道歉的呼声很高。 最早发出来视频的是“文娱李大嘴”营销号,但这个账号似乎是从狗仔团队手上得到的视频。王意侬一边请公司法务部同事协助,联系转发账号施压,另一边则通过公司的关系,通过中间人打听“李大嘴”的联系方式 。 王意侬等了两个多小时,“文娱李大嘴”的团队回复了,给她一个消息来源人的电话。这是一个好兆头,说明可以谈,并不是有人一定要黑黄郅韧。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只是,消息来源人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既然动用了公司的关系,柏幼知道这件事也是分分钟的事。既然躲不过去,王意侬决定先和柏幼自首。 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为什么黄郅韧这次会失控?柏幼应该毫无兴趣。以王意侬对她的理解,她应该只在乎这件事该用什么手段进行公关化解,以及造成的经济损失如何量化。 热搜发酵到现在,本来准备在下半年落地的两个商务都暂停接触了。而化解的手段现在还毫无头绪。现在还在等消息来源人的电话。 “知道了。”柏幼回的微信出乎意料的平静,“续约的事情有没有进展?” “目前暂时没有。”王意侬非常小心地回复道。 微信没再回复,又过了半个小时,柏幼直接拨电话过来:“王意侬,等月夜录完,黄郅韧就没有工作了对吧。目前唯一还在邀约的节目就是《相恋吧!@大明星》对吧。” “是的。”柏幼都叫她全名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王意侬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制片方跟我谈了,他们又报了一次价,新的价格接近他上半年的所有商务收入的总和。” 这倒是王意侬没有想到的,可是,就算这样,黄郅韧是不愿意参加节目的。王意侬只能“嗯”一声,继续听柏幼是什么意思。 “高层看到黄郅韧恋爱的小道消息就能在傍上挂一周,又看到这次相恋吧的邀约,觉得我们之前对黄郅韧个人魅力的价值开发不够。” “可是,黄郅韧他对参加恋综非常反感,我前几天才和他确认过……” “我觉得我们听他个人的意见已经够多了,甚至过多了一点。王意侬,你应该做好他的工作。” 归根结底,黄郅韧对自己的工作只有发言权,并没有一票否决权。以往威森算是好说话,基本上任由王意侬和黄郅韧决定接哪些工作。 可是随着黄郅韧合约期临近终止,续约充满不确定性。这条黑料一出,其他工作都暂停了,而《恋爱吧@大明星》节目组给的实在太多,威森终于决定,要出手逼黄郅韧一把了。 第 10 章 要是威森决定了,要逼黄郅韧去上那个综艺,会发生什么? 以王意侬这三年来对黄郅韧的了解,黄郅韧会被赶鸭子上架,摆烂地录完节目,然后决定远离娱乐圈。 如果黄郅韧回国了,王意侬大概只能专职做周煜棣的经纪人,也再没有机会每周能看到夏儒了。 所以,一定不能让威森逼黄郅韧去上《相恋吧!@大明星》。 可是,要怎样才能不让威森去逼他呢。 王意侬一时想不到出路,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遍一遍重播那个信息来源人的号码,都是无人接听或者通话中。 王意侬渐渐烦躁,眼睛睁大盯着手机屏幕,一刻不停地重播,按掉,重播。 越来越心烦意乱。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就像是被逼到墙角。 王意侬不自觉切换成外卖程序,下单了一份烤鸭,一份鸡杂面,一份肥肠粉,一份炒饭,一个烧饼。烧饼多加肉,炒饭多加老干妈。 又在楼下超市里拿了一整版的AD钙奶,草莓味的酸酸乳2盒,一盒六枚的巧克力派,冰淇淋一大盒朗姆口味的…… 取到食物,她把空调开成大风,把纸巾盒和遥控板胡乱地扫到地毯上,把食物放在茶几上。一份份一盒盒食物整齐排列,是她开餐前的仪式。她把手机开到静音。 直到茶几桌面完全被堆满,一点空隙也不剩,看不出桌面本来的原木底色。 她开始吃。 先吃的是面条,口味香辣浓厚,她来不及仔细尝味道,面条就顺着唇舌喉咙向下。很快,饭盒里只剩下一个碗底的红油。她继续吃肥肠粉,粉条比面更加顺滑,从喉咙里溜溜地就滑进了食道。 王意侬已经很久都不这样吃东西了,基本上吃第一口语肥肠粉的时候,就感觉饱了。但心里仍然很空,她必须继续吃东西,才能稍稍缓解惶恐。 才能觉得不是坐以待毙。 才能觉得不是毫无以往。 吃完两份主食后嘴里过咸,身体开始渴望一点甜头。进食碳水化合物的渴望瞬间膨胀,无比强烈。她几口喝光一小瓶AD钙奶,再扯开一瓶。 胃已经有点撑得难受,但是停不下来。究竟要怎么做,怎么才能留下黄郅韧。才能见到夏儒。 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好像才能平静一点,好像没有在坐以待毙。好像吃饱饭就会有办法,越多吃一点,越有希望一点。 王意侬没有知觉的继续进食。 直到吃光所有的食物。她的胃鼓了起来,有一种动弹一下就会撑开的感觉。 可是一旦发作,就是要这种感觉,才能停下。王意侬扶着墙,慢慢一步一步的走进卫生间。 几秒后,卫生间传出呕吐的声音。 *** 王意侬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每到这样的时刻,尤其感觉到自我厌弃和空虚。早就知道这样不对,暴食不对,浪费食物不对,损害健康不对。 三年之前她从母亲的墓上回来之后,第一次暴食。当时也是一直吃到自己撑得实在受不了,胃像裂开一样的难受,弯腰扶住马桶就忍不住开始反胃。 然后是找工作的那一个月,她隔三差五就会暴食。她把遮住脸的进食视频,放在某个网站上,收到了几百块的打赏,是她那段时间杯水车薪的收入来源。 后来跟着黄郅韧工作,一开始接触新工作,她感觉到压力很大,白天竭力表现的冷静,晚上怎么也睡不着。非常害怕白天做错了什么,会让她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凌晨两点之后是她发作的高峰期。 摄入大量食物再呕吐,电解质会失衡,第二天她的左手放松状态下会抑制不住微微抽搐,被黄郅韧的目光带到过几次。她以握拳遮掩。 黄郅韧没问过,王意侬始终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人发现。 后来工作逐渐得心应手,她虽然还是经常失眠,但规律饮食和运动下渐渐远离了这个坏习惯。她上一次暴食,大概已经是一年半之前了。这一年半里,有时也会有情绪波动,但好歹是忍住了的。但王意侬知道自己大概没有根治。 可是这一次,一想到有可能以后没有办法再见到夏儒,心里就像突然多出来一个洞。她的心突然变得又很空。 如果黄郅韧回美国了,她还有什么借口可以见到他呢。 *** 王意侬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 她长期失眠,卧室的窗帘有两层,最外一层是遮光布。这样,即使外面阳光明媚,她也可以不声不响待在黑暗里,直到夜晚真的到来。 手机屏幕发出刺眼的亮光。她拿过来,看见她上午打了二十多遍的那个号码的回过来。她一下坐直了,按下接听。 “喂,你打我电话啊?” “……对。我是黄郅韧的经纪人王意侬。” “哦哦哦。那你来找我吧。”他报出一个六环外的地址,“你多久能到?” “四十分钟。” *** 四十分钟后,王意侬如约来到两条公路交汇的立交桥桥洞底下。 “啧啧。” 她听到声音,左右环顾,不见人影。 “在你上面呢。”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带着眼镜的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正从立交桥上面弯下腰来冲她挥手:“你就是王意侬?” “对。” “怎么跑到那里去了。算了,你往东走。”见她困惑,“往右手边沿着路走,然后上来。” 王意侬觉得选这个地方见面真是奇怪极了。更奇怪的是,赵仁是传说中的狗王之王,娱乐圈的地下英雄,今日一见,怎么是这么个憨厚和气的大叔。 说他是狗仔,不如说更像初中班主任老师。 “来啦。”赵仁很熟稔地打个招呼,手上还拿着一副望远镜,宛如和老邻居见着面了。 “啊。”王意侬应一声。 “你是黄郅韧的经纪人?有什么证据吗?” 她想了想,掏出手机,给他看她可以登录黄郅韧的微博账号。 赵仁满意的点点头。 “是您把偷拍的片段给李大嘴的吗?” 赵仁点点头。 “您那儿有完整版的视频吗?” 赵仁又点点头。 “您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赵仁更加用力的点点头,然后神色变得有点警觉,上下打量王意侬:“你不会带了录音设备吧。” 王意侬穿一件T恤和牛仔裤,哪有地方藏东西,只好把一共两个兜都掏出来,让他检查。 赵仁看完,还是不放心,从上衣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张超市小票,一只中性笔,在小票背后写下“1,…,…”,然后把小票递给王意侬。 报价七位数的意思。王意侬心理价位是2、30万。没想到对方狮子大开口。她摇摇头:“太贵了,他又不是什么大明星。” “是吗,”赵仁很认真地摸了摸下巴,很中肯地说道,“我倒是觉得他蛮有爆相,可能有一个代表作就出圈了。长得是真好。” 嗯,在这介于被敲诈和讨价还价之间的关头,这还真是,“承蒙抬爱了。” “那你出多少?” 她接过笔,把1划掉,在最左边的点那里写了2,表示20万的样子。 赵仁的脸一下垮了:“来不了来不了,我进价都比这高。”见她一脸怀疑的样子,赵仁只好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给她算,“我铺了这么多人上去,养徒弟啊,都要钱的。” 会计出身的王意侬想给他讲明白营业成本和期间费用的区别,这些款项又不是直接成本,换句话讲,拍谁都会有的成本,怎么都能算到黄郅韧这一笔的头上呢。 但赵仁一副不听不听的样子:“不行,差太多了。” 王意侬垮下脸。她不觉得威森会出这个钱,和柏幼上回通过电话之后,她莫名有种感觉,威森对于和黄郅韧续约的意向已经没有那么大了。而她自己的积蓄,除了给王蕴浓预留的剩下三年的学费生活费,也就十万出头。不到万不得已,王意侬是万不得已自己拿出这笔钱的。 而20万是她根据黄郅韧的收入水平,自己估计的。到时候劝他拿钱,还要再费一番功夫,所以王意侬也不敢再继续报高一点儿的价格了。 两人一时无话。赵仁拿起望远镜,隔着两条四车道的路,望了望对面的一片空地。 “这样啊,意侬。看见那儿了吗,”他指指那片空地边上的一家改装车行,“那有个叫秦川的,抢了我的器材,关键是还有我机器里面的存储卡,卡里还有好多素材呢。”他痛心疾首地,“你要是能帮我把存储卡要回来,我就把素材给你。” “黄郅韧的那段素材,也在卡上吧。” 冷不丁被拆穿,赵仁停了一下,没有否认。 王意侬气的咬咬牙。好嘛,原来这半天都空口白牙跟她要价,连视频都没了,还敢跟她喊价100万了。王意侬算是看明白赵仁了。 但眼下她也没有什么办法了。王意侬想了想,然后向着八车道之外的车行走去。 *** 门口坐着一个银色头发的杀马特风格的小年轻脚放在茶几上,正在喝啤酒,远远看见王意侬一个人走过来。 她的样子很普通,没化妆,没发型,穿着也非常朴素还戴着眼镜,一点不像来改装车的潮人一般的装备。 小年轻脚一横,跨在路中间挡住:“你谁啊。” “我是赵仁的徒弟,想找秦哥谈谈。” “我们老大可没那个工夫。” “谁啊?”里面一个声音问。 “说是赵仁的女徒弟。”小年轻扯着嗓子回答。 王意侬探头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从一辆红色法拉利底盘下面钻出来。男人赤膊,身上肌肉块垒分明,五官长得很好看,眼睛尤其锋锐,却带着一种莫名的邪气。 “把那个工具箱给我。”秦川和她对上目光,说。 王意侬呆一下,才知道是和自己说话。 “他搬不了重的。快点。” 王意侬就去拿箱子,比她想的沉很多,她提不起来,把箱子推到秦川的脚边。 秦川一边找工具,头也不抬:“真是赵老贼的徒弟?” “我需要那张存储卡。” “那老贼不地道。拍我的客户,第一回我给逮住了,他发誓说不发了,还当我们面删了视频,我就把东西还他了。结果,他回去恢复数据就发了出来。” 凭借对赵仁不多的认识,王意侬觉得,这完全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秦川说的这件事的确可气。 “所以啊,这回抓到了,我指定不能再把卡给他。你走吧。” 王意侬心里觉得秦川说的很合情合理,她完全能够理解。可是,怎么办呢,她必须要拿回来那张存储卡啊。 天一点点黑下来,门口来往的车辆好像却越来越多,还都猛踩油门从门口的公路上来回高速驶过,排气管的声音一直响个不停。 秦川忙完出来,见她还在,叉腰道:“你走吧。” 她规规矩矩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看见门口空地上逐渐集结成列的跑车和摩托车,转过头来,一张白莹莹的秀气的脸和中规中矩的黑框眼镜,一点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附近的人的样子。偏偏还扬着脸大声问他:“等会儿这里要赛车?” 小年轻先应了一声。 “赢了有奖品吗?” “有啊。奖池已经到了……”小年轻看见老大的脸色,停了下来。 秦川眼色沉沉地站在她面前:“你问这个干嘛。” 只要秦川板着脸的时候,很少有女生不害怕。王意侬却只是转过脸去,继续看着空地里嬉笑的男男女女,然后说:“在想怎么样,你能愿意把存储卡给我。” 声音疏朗,像是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要是能赢了今晚上的比赛,我就给你。”为了打发她,秦川随口说。 第 11 章 赛车比赛?除了在电影里,她甚至都没见过赛车。 秦川提的这个要求根本不可能做到嘛。 王意侬一下子泄了气。要想赢赛车比赛,还不如祈祷柏幼开恩出一百万来的实际。不过,既然录像是在秦川手上,大概给赵仁钱也没什么用。 要不然试试直接找秦川买那条视频?王意侬还没来得及开口,秦川就插着腰,下逐客令了:“做不到吧?那就走吧。”话里连一丁点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王意侬咬着唇站起来。好像,真的没有办法了。 这一季的《月夜狼人杀》还有最后三期。如果黄郅韧要回美国,在这三期,大概十多个小时的录制之外,大概没有什么一定能见到夏儒的理由了。 她表情没有波澜,但内里却已经失去了精神头,木然走出改装车店。 她最后看一眼车行,发现除了赛车外,还停着几辆摩托车。王意侬又向远处望去,公路上狂飙的摩托车不断疾驰,留下巨大的轰鸣声。 王意侬心念一动。她指着那辆黑色哈雷:“赢了摩托车的比赛,也算数吗?” “不算。”秦川冷冷说。 “你刚刚明明没说不算。”王意侬据理力争。 “算吧,老大,挺好玩的。”小年轻有点兴奋,对着秦川说道,“你还真以为她能赢?” *** 王意侬试着爬上停在最左边的那俩机车,手脚并用地,听见身后小年轻的啧嘴。 其实和跑车一样,王意侬也没有开过摩托车。不过,她却是很会骑电瓶车的,如果这也算是相关经验的话。 有两年家里在枚灵市的城乡结合部开饭馆,卖馄饨和豆汤饭。馄饨倒还好了,汤汁不会很多,但豆汤饭吃的就是一个浓汤的香味,打包盒里的汤汁总是装的很满。送外卖的时候,只要稍微不小心颠簸,汤汁就会洒到袋子里,免不了收个差评。 小讨债鬼王蕴浓从小就笨手笨脚,后来主要让他送馄饨,豆汤饭就由王意侬来送。 她骑家里的那辆二手电瓶车送餐,两个车头上各挂三份豆汤饭,脚下还放6、7份,用她小腿夹住,跑一趟可以同时送十二三份。时间又紧,她习惯了将电瓶车骑得飞快,店旁边的窄巷子跑熟了,连转弯进去都不用点刹车减速,只消提前少给点马力,用一个巧劲顺进去。 汤汁最多晃荡一下,挂在盒子上,还不会洒出一滴。 *** 王意侬试了停在店后面的几台车,最后选择了一台纯黑色,体量最大的一台。她跨上去,脚尖能够点地,但车子比电瓶车沉了太多,所以更难掌握平衡。 王意侬发动车,感觉到动力强劲。不过是大一号的电瓶车罢了,王意侬对自己说,一定没问题的。 但真的开始驾驶起来,启动的速度比她想的更快。王意侬不适应周遭景物这么快的后退,这和电瓶车完全不可相提并论。现在天渐渐黑了,路面上灯光昏暗,她始终不敢上速度。 小年轻站在门口看她笨拙地练习,摇摇头:“别逞能。” 王意侬觉得自己只是还没有适应而已。她还想再试试。 其实,王意侬心里明白,就算如果这次真的能拿回来视频,放在网上,大概也只是这次热搜的内容能被辟谣,但黄郅韧愿不愿意留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可是如果视频拿不回来,黄郅韧风评受害的情况下,剩下半年威森一定会把黄郅韧吃干抹净,黄郅韧更不可能留下了。 就算只为了一点点黄郅韧留下的可能性,她都要再试试。 王意侬试了几次,逐渐可以轻松掌握平衡,但还是不敢上速度。 这会儿的光线更暗了,戴着眼镜,能够看清前面一小片道路,反而让再远一点看不见的地方显得更加恐怖了。 王意侬心里逐渐有了一个主意。她先把头盔放在椅子上,骑上摩托车,慢慢地向跑道终点行驶去。 她需要先跑一遍赛道,看看自己的想法是否可行。 耳边突然“嗡”的一声,被另一辆摩托车贴身超过,留下一团挑衅的灰色尾气。王意侬下意识身体僵硬了片刻,然后才能放松。但她必须要习惯这种干扰。 *** 王意侬一直沿着跑道缓慢向前走,一路注意观察,没有特别的坡道和障碍。好的,至少前半截是可行的,那再看看刹车处是否可行。她慢慢的来到道路尽头。 她提前确认好终点处有四个大的补光灯的位置,然后摘掉眼镜——还不错,即使不戴眼镜,她也能提前二十米看到终点线的位置。王意侬于是心里有了底。 她又往前走了一点,仔细观察了终点的位置和道路尽头路口还有大概二十米的位置。这意味着如果全速过线再刹车,应该有足够的制动距离。 收集完需要的信息,离比赛开始的时间也差不多了,王意侬掉个头,开始往起点走。 夏儒永远不知道,为了能和他出现在同一个房间,王意侬愿意做什么。 夏儒。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看见屏幕上亮灯的“夏儒”两个字发愣。 “喂,意侬。” 她听到他有点拖沓的声音,就能想象出来,他此刻大概是录完节目或者刚下播,有些累了。每到这个时候,细长的单眼皮没精打采的,眼皮微沉就跟睡着了一样。 “夏儒。” 万年和她没什么联系的夏儒,竟然在这个时刻打给她。 王意侬在这一刻愿意相信所有关于心电感应的说法。 在这车来车往的远郊公路上,远方有人喝酒闹事,有人大声喧哗。而王意侬把车停在道路一侧,手机举到耳边,虔诚地与夏儒通电话。 “你开始做周煜棣的经纪人了吗?” 原来是这件事,当然不是心电感应,究竟在想什么啊。当然是为了他的好朋友打过来的。不然,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他会突然找她呢。 “嗯。” “你准备告诉郅韧么?” 他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不疾不徐,听不出来太强的倾向性。但既然是专门打电话来,大概意思是要督促她不要瞒着他的好朋友吧。 “我这周会找他聊一聊。”王意侬说。 她一向不喜欢别人过问她的工作,但面对着夏儒,她一点脾气都没有。上次要不是他说的实在很尖锐,她也不会出言反击的。 “好的。” 然后他停下来,没有说话,也没有挂电话。 她也停下来,很轻很慢的呼吸着,好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你,舒服了一点没有?”夏儒又问。口气温和又随意,像是随口问一个老朋友。 还来不及回答,“嗡”的一声,突然又有一辆摩托,贴着她转向,近的她可以感受到那辆车发动机的热度。 她还没来得说话,电话那头的夏儒问:“你在哪里?” 还来不及回答,“你要干什么?”一贯慢条斯理的声音变得有了些许着急。 我在,为了你,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努力呀。 “没干什么呀。”王意侬尽量轻松地回答,出口才发现声音带一点哑,她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但原来竟然还是感到有些害怕的。 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王意侬,你不要做任何危险的事情。听到没有?有什么事情,和我和郅韧商量。” 这大概是夏儒单独对她说过,最类似于温柔的话了。 “嗯。”王意侬含糊应一声,越发舍不得挂电话。 远处响起来催促的鸣笛。有几辆机车已经在起点线排列集结,眼看着已经要到时间了, “说,听到没有?” “我听到了,先这样。”王意侬挂了电话。 她把车开到改装店前。 在改装车行的门口,小年轻一脸兴奋地看着她,秦川则抱着双臂,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现在还有机会打退堂鼓。” 王意侬只是一边带头盔一边说:“说好了如果赢了就把卡还给我,对吗?” “对。不过你如果出事故,我们不担责。”秦川把手里的那张存储卡亮给她看,“你要想好。” 王意侬点点头,不再说话,从他手上接过黑色的头盔利落的戴好。 “等一下。”王意侬摘下眼镜,连同手机一起递给他。 秦川挑一下眉:“你确定吗?”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她不敢加速度。 王意侬刚刚就感觉到了,摩托车只是比较沉,动力更足而已,只要她敢上速度,并且考虑到惯性,在转弯时较骑电瓶车的提前留出来富余量,应该就和电瓶车没什么区别。 她近视三百度左右,终点处有亮灯,刚刚实地看过,她心里更有把握了。虽然终点离路口比较近,但作为刹车距离应该足够,这意味着她可以全速过线之后再进行制动,从而达到可能实现的最理想速度。 王意侬冷静判断,不戴眼镜,应该问题不大。 *** 站到起跑线上,王意侬抓住摸着车把,心里是沉稳平静的。 从她的位置向左右望过去,可以模糊看到两边都排开了很多辆摩托车,索性也不管到底有几个对手了,只管冲了再说。 一声哨响。 王意侬没有经验,没有预先发动,哨响再出发就已经落后了。但她随即逐渐把马力开到最大。 车手们逐渐拉开距离,她不断超过前面的车,直到前方还有一个序列,是三辆并行的摩托车,并排距离很近的行驶。他们牢牢卡在王意侬的前面,不给她一点超车的间隙。 怎么办呢? 撞上去就是一起进医院。 这些人那么喜欢挑衅,好好骑着车都要贴在身边过,吓我一下。 可是你们真的都这么勇吗?我怎么不信。 那就大不了一起进医院,敢不敢? 不能撤掉热搜等于见不到夏儒。为了这个,我敢赌一把。 赌你们并排的三个里面至少有一个是胆小鬼。我赌你们不敢,就这么让我撞上去。 第 12 章 因为看不清楚,没有担忧和顾虑,王意侬反而可以疯狂加速。 王意侬继续加大油门。她故意长按鸣笛,同时大声叫:“我的制动失灵了!” 既然目标是让他们让出一条路,那么恐吓,也是手段之一。 前面堵路的骑手听到巨大的引擎轰鸣和她混杂的叫喊,开始犯嘀咕。最右边的那个骑手终于觉得害怕,自动向外侧让出来了半个身位。王意侬擦着他们露出来的那个空隙开过去,就差那么一点儿,两辆摩托车就要平行着撞在一起了。 但最终她还是穿了过去。 这一次还是没有听夏儒的话,没有相信他人或者和他们商量。但王意侬相信自己,她相信自己这种笃定的感觉,有所把握,就可以放手去做。心里觉得应当没有问题。 王意侬心无旁骛,专心控制住车头,没有丝毫减速。 肾上腺素飙升。冲刺,继续冲刺。 不管背后的一切声音。 过线了! 身后远远地响起来模糊的欢呼声。 *** 王意侬通过终点时仍在进行全速冲刺,摩托车快速的向道路尽头弹射出去。 是时候该拎刹车了!不然将会冲出路口。 王意侬却动不了。她突然感觉到左手熟悉的麻木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来的都强烈。 她最近一年半都没有暴食催吐,都忘记了身体偶尔会出现的排斥反应,是电解质失衡之后手臂会不受控制的麻木的感觉,要等片刻之后才能恢复。而在发作的那一小段时刻,她什么都做不了。 强烈的求生欲下,王意侬非常用力,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将刹车给按下去。 她听到前方路口传来的车声。该死!她现在只能选择是冲出路口,还是主动冲入旁边的绿化带。 王意侬选择□□,任自己摔向草坪。最终她眼前一黑。 *** 秦川走到楼梯口,正好遇到爬楼梯上来的赵仁,短短看他一眼。 赵仁被看得有点发虚,没有理会,看见正在坐在急症门口长凳上,一只脚伸的直直的王意侬。 “哎呀呀,意侬,看看你搞得。这么危险!” 赵仁一边念叨着一边上来,看见王意侬的右腿,好像仅是膝盖上有擦伤,于是就放下心来。赵仁立马想到更重要的事情,张了张嘴,还是没好意思这么快问出口。 王意侬看见他的表情,就摊开手。 细白的女孩子的手,带着一点血污,掌心静静躺着一片存储卡。 “哎呀呀,真了不起,意侬。你放心,我回去就把那段视频传给你。” 王意侬另一只手扶住椅子,慢慢站起来,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不用了。” “嗯?”他十分错愕。 “我已经拿到那个视频了,秦川直接拷给我了。这张储蓄卡也不是你的那张,是他挑选之后,把剩下没关系的视频拷在里面的一张新卡。” 这是为了防止赵仁再稿什么数据恢复的小动作,刚刚来医院之前,王意侬先和秦川商量好的。 赵仁的表情变了变,最后换成一个苦笑:“好吧。”然后伸手要去拿。 王意侬收手成拳头,收回来:“等等。郅韧的视频不是你给我的,是我自己从秦川那儿拿到的,所以我不欠你什么。相反,我把剩余的素材还给你,你应该谢谢我。” 她足足有1米72,站直了比赵仁还高,虽然是个女孩子,右腿的裤子还被撕开了卷在膝盖之上,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但她这会儿面容严肃,说话也条理清晰声音清冷的样子,让赵仁皱着眉,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什么意思呢?” “以后拍到黄郅韧,要先私下联系我。而且不许漫天要价。” “好吧。” “还有夏儒。” “好吧。”夏儒这种万年没什么新闻的,他还不惜得专门布人去拍呢。 “还有周煜棣。” “好吧。”有完没完了。 既然都谈好了,王意侬就松开拳头,一张存储卡落在赵仁摊开的手心。 虽然赵仁的口头保证并不作数,但他未来拍不拍他们,也是她管不到的。提出这个约定,王意侬的底线诉求其实只想要以后赵仁能提前通通气。如果未来真能以合理的价码达成交易,那就是额外的收获了。 折腾了一天,她终于可以松懈下来。她和赵仁一起走出医院,看到他开的宝来,自觉地走到驾驶座旁边,拉开了车门。 赵仁一脸“?”的看着她。 这会儿打车也不方便。“赵老师,给我捎回去吧。” 刚刚面无表情的清冷的面孔上,此时露出来和夏儒认狼时同一款的带着些微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带着些死皮赖脸的,觉得“你能拿我怎么办”的小表情。 刚刚自认为达成了不平等条约的赵仁可没什么好气,但他面子上做惯了好人,也不好意思把一个女孩子大半夜丢在这医院门口,只好自认倒霉,没什么好气地让她上车。 回去的路上,王意侬睡着了。 赵仁看见她毫无防备的睡脸,倒是消了气。就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多少,干这行也挺不容易的。到了叫她:“快下去吧。” “谢谢啦,赵老师,改天请你吃面。” “得了吧。”也不知道请点好的。 *** 王意侬右脚缠着纱布,伤在膝盖的地方,弯腿会痛,所以扶着楼梯用左脚在前一点点的爬楼。 虽然连上楼都会痛,虽然这么狼狈,心情是无比畅快。终于到了六层,王意侬正准备掏钥匙,突然看到一点点红光,吓得大喝一声。 夏儒被吓一跳,烟头掉到裤子上。一般女生大概会尖叫一声,她却是差点没喝出嘿哈,吓死个人。 十二点过,楼道的感应灯光应声亮起,二楼的狗被惊扰,开始狂吠,声音在夜晚的空气里尤其的狰狞。这么叨扰四邻,真是罪孽深重。 王意侬看到他那么高的个子,靠着她家的门,蜷坐在那里。这个姿势一定很不舒服。 夏儒把烟头在地上碾灭,拍拍手,想要很帅气的站起来。 刚刚要站起右腿,但因为坐得太久脚麻了,他差点又坐回去摔个屁股蹲儿。被王意侬一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左边胳膊。夏儒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听见王意侬“嘶——”的一声,他以为是自己压得她难受,立刻放开手。 王意侬脸上表情仍然是淡淡的,拿钥匙开门,脸色却从头顶红到了耳朵边儿。 原来还是有这么沉的,可能是个子高,不显出来胖,好像比黄郅韧重不少,难怪欣桐一直想让他减肥。 她进屋,开了灯,等他进来才说:“你怎么来了?” 他一眼就看见她的膝盖,还有她走路姿势的别扭:“脚是怎么了?” 好家伙,各说各的。 王意侬不愿意回答,从冰箱里又拿出来无糖可乐招待他。 他接了之后放在茶几上,自己也自觉在沙发坐下了。王意侬看到了,知道他不太喜欢喝凉的,又去找杯子。 在厨房挂着的各种样式的杯子里,她选了最喜欢的一个,是蓝白色渐变有鳞片效果,她自己平时都不舍得经常用。倒了水,又从冰箱里拿出来柠檬,切了一片进去。 她一条腿伤着,还在厨房里干什么呢。“就别麻烦了。”夏儒扬声说道。 “好了。”她把杯子放在他面前,有点期待地看他一眼,又别开眼睛。 是温度适宜,酸度也合适的柠檬水。 但他喝了一口,没有表扬她,继续问:“你的脚是怎么了。” 王意侬知道说出来会被批评。但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会受伤只是意外,怪只怪她太久没有复发,所以忘记了电解质失衡之后会抽搐。这谁也想不到的。 于是充耳不闻的,王意侬决定放一点什么视频。 为了跳过开机后的画面,不让他看见她在看小孩子学习围棋课程的视频播放记录,王意侬在打开投影仪之后立刻用手机视频软件投屏。 最新一期的《谁与争锋》上线了,就看这个好了。自己负责的艺人的节目她都得看一遍,是她从业开始自己订下的要求之一。 王意侬给已经彻底没电关机的手机充上电。 *** 见她不准备回答,夏儒有点无可奈何。掏出来手机:“我还没吃东西。你吃过晚饭没有?”声音没有自觉,已经变得很柔和了。 “还没有。” “那一起吃一点吧。”夏儒觉得这么晚,吃一些好消化的东西为佳,选择了一家砂锅粥店,给自己点了皮蛋瘦肉粥,给她点了栗子鸡粥。小菜和煎饺也选了一些,然后把手机给她,“看看还要加什么?” 因为伤口,弯着脚坐在沙发上会更难受,王意侬就背靠着沙发腿坐在地毯上。她转过脸接手机的时候,夏儒看见她毛茸茸的发顶,乱糟糟的,上面还挂着一片叶子。 王意侬看了看都是挺喜欢吃的东西。不过她一向胃口好,看什么都挺想吃的,就点点头表示满意。手机有了一点电量,自动开机了,她看到刚刚在医院已经发出去的视频已经被传播开了,热搜换了词条,“黄郅韧教育私生饭注意安全”。 点好单的夏儒低头,正好可以看到她的手机屏幕。看见她不断读着词条和评论,心里突然有些不爽。他喝一口柠檬水,杯子放回茶几上,磕出轻轻的一声。 他还是说出来:“你为了他,需要做到这样吗?” 第 13 章 正在输入的王意侬突然停下。她很轻声叹出一口气,她是为了什么,没有办法言说。而且,你也不是为了他,今天才会打给我么。 她不想说话,靠前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下巴也放在茶几上。 这个角度里夏儒看不见她的屏幕了,不知道她调到微信里,看见那个豹猫头像的留言。只有四条,但是时间是隔开的,40、50分钟才一条。 “听话。”第一条就在挂电话之后的两三分钟。 “你在哪里呢?” “不要不回答啊。” “你在干嘛。” 前后加起来大概有三个小时,最后一条是在十一点发的。等她回来,他都还在她家门口等她。 原来这一段时间,他是在惦记着的。 王意侬觉得心脏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有这么样的柔软。一向冷硬瓷白的面孔之上,刚刚消下的红再次弥漫到耳际。 她不自觉把手机按倒,拿在手里,如同是抓着一捧细沙,明知道小心翼翼一点不动,仍然会流失于指缝。但仍然会想要努力抓握着。 王意侬开口,是音量微弱的一声:“不是为了他啊。” “嗯?” 夏儒果然没有听清楚。 下一刻,王意侬已经慌忙站起来,拿了他的杯子去添水。 再回来的时候夏儒正在看节目。正在播出到周煜棣的发言,“我所唯一能做到的不过是,不用自己现在安全、平和的状态下,去揣度女生当时的行为,去评判做的对与不对。” 言之凿凿,目光灼灼,加以煽情的配乐,比在现场看录影时更有煽动性。 *** 夏儒正拿了她茶几上的最后一个爱媛橙子剥皮。他有一眼每一眼地看着投屏的节目,听到这段话,轻轻说:“偷换概念。” 王意侬不觉莞尔。她就知道,这个逻辑上的漏洞夏儒一定听的出来。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夏儒接起来:“麻烦您给送上来吧。” 大概是小哥不同意,夏儒又说,“加10元小费行吗。” 啧啧,真懒。 “行吧。”不太情愿的样子,夏儒站起来,“我下去取。”刚好扒完皮的橙子交到她手里:“给你吧。” 她拿着橙子,拿不准是不是他自己要吃,要去取餐才给她。她就用一张餐巾纸,把橙子放在纸上,收了茶几上的杂物等他。 吃完东西,王意侬把垃圾收拾到门口,准备明天带下楼。再简单收拾一下桌面,转回来,夏儒已经抱着胳膊,仰面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王意侬轻手轻脚地坐回到地毯上,转过身,撑着脸,看着他没有意识的睡颜。 这样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她从下面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的下巴兜。 夏儒明明就是脸胖,不是没有下巴。 她想起来上次录影,珈蓝说:“我刚发现夏儒下巴拉长的时候就是在说说谎。这盘我要撕警徽,他刚刚下巴就拉长了。” 下一个到李大肯肯发言,这人最早在虎扑上发吐槽贴走红,做了主播之后说话依然很损:“我觉得珈蓝爆狼,刚刚已经聊爆了,居然说夏儒有下巴。” 大家都笑起来,她越过黄郅韧的脑袋,看见夏儒咬着后槽牙的脸,气呼呼的。 想到这儿,王意侬笑起来。夏儒动了一下,她以为他要醒了,马上准备转开脸。原来他只是换了个姿势,手掌落下来,摊在王意侬面前的沙发上。 王意侬手肘撑着沙发,半个面孔掩埋在手掌里,托着下巴从下方观察夏儒。看着他的肉手,他的下巴兜,他睡着时候平稳的呼吸。 *** 夏儒说三年前骗了她,大概是指最后她被投票出局的那一轮,他骗她说:“不用担心。” 但她又不是傻子,她知道那时候铁定该自己出局了。而且那个游戏不就是那样,每周出局的人都会被骗,她也不例外而已。 夏儒怎么会以为她为了《残酷游戏》里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呢。她只记得,他是唯一一个教她怎么玩游戏的人。 在五进四的比赛中,葛绘君是当周的房主,可以提名淘汰候选人。 王意侬被提名。剩下的夏儒、黄郅韧,还有祝珍珍拥有投票权。 三个人当中,只要有两票赞成,她就出局。如果赞成少于两票,则需要重新提名淘汰候选人,剩余三人进行投票。 游戏进行到最后阶段,王意侬当然已经知道从很早开始,夏儒、葛绘君、黄郅韧和其他两个已经淘汰了的玩家老刘、吴丽丽订立了一个五人同盟。虽然王意侬很希望大力出奇迹,但随着形势一天天发展,她逐步弄清楚了情况,也知道到了这一场提名的时候,强弱局势已经不可逆转。 就算奇迹发生,她没有被淘汰,葛绘君也会马上提名同样是自由人的祝珍珍。 没有稳定可靠的盟友,王意侬能依靠自己一个人走到这个阶段,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结果了。 最后淘汰她的票是两票,还有一票弃权。 她知道祝珍珍为避免自己被淘汰,一定会投赞成,那么,那票弃权是谁投的呢? 她其实是带着接受现实的态度,以及淡淡的惆怅离开比赛的别墅,却在演播室外面遭受一次暴击。黄郅韧追出来,展示善意,她猜到应该是黄郅韧投的弃权票。但那是后话了。 *** 王意侬怎么会因为他骗了自己耿耿于怀呢,那是游戏而已。相反,她记得她一头雾水的进到比赛中,作为为数不多的素人玩家,又不擅长社交的她,很快就差点把自己玩死。所有人都假装结盟来骗她。 王意侬一向能轻松地看穿别人的谎言,但几乎每个人都在说谎,她又开始无法分辨。 只有夏儒,虽然第一开始也骗了她,但很快就各种暗示,让她知道和他联盟并不稳固,提示她做合理怀疑,启发她审时度势,有时候应该跳票,有时候又要主动出击,缔结新的暂时性互惠条约。 她不知道当时已经作为电竞主播小有名气的夏儒是出于何种目的,要点化各个方面都条件普通的她。只是从来就生存在困难境地的王意侬,还在节目之中的时候,就不可避免的爱上他了。 在弱肉强食的角斗场,只有他和所有人不一样。他也是优胜者,却没有持强凌弱,没有参加任何一场撕逼,他始终赢得很漂亮。 后来,这三年的夏天看他玩狼人杀,知道这是他的风度。比如文森特刚来上节目,最开始几期他故意不查验文森特,发言也放过他,只说自己还没办法判断。珈蓝也是,刚开始上节目,在当狼人夜晚行动时不小心发出动静,坐在他旁边的夏儒只当没有听见,发言时也全程不提场外信息。 所以才不会因为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反而只可能因为他,相信人类。 王意侬望着睡在她沙发上的夏儒。 三年来她无数次的肖想于他。到现在,他能在她面前入睡,是不是说明在他心中,她也是可以让他放松警惕的人了。 王意侬一眨不眨眼地望着夏儒胸膛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就算黄郅韧最终没有留下来,她没有借口再经常能见到他,她也能永远记得,她曾经与夏儒,以这种形式亲厚过的。 *** 夜半一点钟,夏儒醒来,看见坐在地毯上对着手提电脑用工的王意侬的背影。 视线调转,看见茶几上剩下来的那个橙子。他是取完外卖才去洗的手,剥橙子的时候手还脏着,递给她的时候倒是忘记了。 他坐起来,伸手把橙子拿到手里:“我吃吧。刚刚没注意。” 王意侬听到话,转过头,看见低头把橙子掰成几瓣儿送进嘴里的夏儒。她本来就不善表达,到他面前,更是回回跑偏。 可他刚刚从她家墨绿色的矮沙发上醒来,不用看就知道后脑勺的头发压塌了,这会儿正乱乱的趴在脑门后面。 每回录完月夜,她接了他们,他在车上睡觉。等走进海底捞的电梯,她在后面看着他后脑勺塌塌的头发,都想伸手理一理。 录了34期节目,海底捞吃了得有快30回。她盯了那么多回,回回她都不敢。 王意侬没有办法解释,她不是嫌夏儒的手脏,就像上次也无法解释不是讨厌他看她的电脑。但她却很不想他误会。她想要逼自己一把,发现用力了,也只能说些别的:“我也想吃。” 夏儒手里还剩最后一瓣橙子,他看见王意侬的面孔。客厅里大灯关了,笔记本电脑是此时唯一的光源,从后面把她照成一个剪影,却比平时都要温和。 夏儒将橙子送到她的嘴边。 王意侬微微仰头,光勾勒出她小而饱满的嘴唇线条,弧度圆润。她很快低头,直接衔过来那枚橙子。 又轻又快,如同公园里的白鸽一下啄掉游客掌心的谷粒。 轻轻咀嚼,橙子丰沛的汁水流露在舌尖。 夏儒看不清阴影中的颜色,但她的唇在视线中是有彩的。 她的眉淡而细长,眼窝深,眼皮是薄薄一道内双,鼻梁窄而线条锋利。不笑的时候,看上去非常难以亲近。 偏偏生了一张嘟嘟唇,颜色若蜜糖,或者还要更艳丽一点。 他意识到自己眼神的凝滞,转开眼去,咳嗽一声:“我该回去了。” 王意侬几乎确信,刚刚他在看自己的嘴唇。还好没有开灯,她想。 爱媛橙子汁水过于丰沛,咽下去了,也吊着嗓子眼的一口甜。而那甜是她不习惯的。 *** 吃完橘子,她用纸巾擦嘴。 夏儒问:“你明天吃饭怎么办?” 她已经请过假,明天是回竹望山给妈妈扫墓的日子,但她不想说。她随口回答:“叫外卖吧。” “你们这儿外卖不是送不上来吗?”难道拖着个这样的腿下去拿。 这倒是一下子忘了。她每回想在夏儒面前表现的能干一点聪明一点,总是很容易翻车。可是他又问这么清楚干嘛呢,难道他要给送来吗? 本来夏儒担心她,过来看一眼,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但是因为刚刚一瞬间的事情,她又突然生出来得寸进尺的向往,希望夏儒可以继续担心她,照顾她。真是想得太多了,她在心里不齿自己,人家凭什么管你啊。 “总归会有办法。”王意侬说。 夏儒沉沉看了她一眼,像是看出来她不想继续说一样,没再说下去。 她站起来,送夏儒出门。 第 14 章 因为腿伤,王意侬不好再向之前一样坐大巴车回去,只好叫了一辆出租车,打到竹望山公墓的入口。 看见打表计价器已经向200元奔去,王意侬感觉一阵肉痛,但是没有办法。 她手机震动,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小汪的电话。 “喂?” “意侬姐,我给你送食物,家里怎么没人呀?” “嗯?什么食物啊。” “老板让我从超市选了一些东西给你,牛奶水果面包,还有熟食,都是方便料理的。他让你少吃点外卖。” 王意侬觉得梦想成真,也不过是这样。 “谢谢你啊,小汪,就给我放在门口吧。” 她租的小区是家属院,治安一向非常好,晚上她就到家了,放在门口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嘞。那我就撂下了啊。” 王意侬指尖从微信上再一次划过。再一次点开那个豹猫的头像,想了一会儿,才写下来:“东西我收到了,谢谢你。” 夏儒看见,她终于没有再称“您”。好吧,也算是进步。 他回:“话带到了没有?” 他觉得自己有点卑鄙。知道叮嘱了她别吃外卖,可能会被嫌烦,所以特意嘱咐给小汪,觉得她大概对着小汪这个后辈没办法抱怨得出口。但就这样,完了之后还想要再逗一下她。 “知道了。”王意侬非常平稳的回复,应该是没什么情绪。 夏儒觉得没有意思,就不再回复了。 *** 王意侬在公墓门口买了一只竹仗。反正不赶时间,她就混在老年人的队伍里,一点一点往上爬。 虽然脚上的伤一点一点牵扯着疼,但只要步伐迈得更加小一点,也可以忍受。即使山高路长,步伐小,只要向前,也可以到达。 竹望山公墓这些年修缮的很好,早年种的绿树已经成荫,填的人工湖也已经形成了生态。原本是听风水大师象征性修建的一个小水洼,王意侬前几次来的时候都在心里觉得没有意义,到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这地方确实看起来像块宝地。 而现在的墓地价格比三年前翻了一倍。 这里算是好归宿了。就连附近住的老头老太有时候不上山祭拜,也愿意把这里作为散步的一条路线。 王意侬终于来到母亲的墓前。 石碑下面长出来了一点杂草,王意侬用手拔掉,随手丢进盆里。她点了两支蜡烛,纸钱只买了一小沓,她慢慢拆开烧掉。 香炉旁边有一小杯白酒,还有小半杯没有干掉。王意侬知道,这表明这几天王志也来墓上看过。 但是还不如不来。母亲生前滴酒不沾,想也知道,是他自己连扫墓这天都喝得醉醺醺的,还竟然把酒带过来墓地上,还留下一杯假惺惺的祭奠。 王意侬把酒泼了,盆里的火焰跳跃一下,燃的更旺。她把酒杯也扔到一边,那透明玻璃小杯滚落下阶梯,磕碰出碎裂的声响。王意侬没有理会。 她要说给母亲的话,一点点在心里默念出来。 妈妈你不用担心,小讨债鬼我一定会供到大学毕业的。谁叫他是你最心疼的小儿子呢。 我现在职业上面遇到一点问题,不过没关系,我都会自己解决的。你要是有力气的话,可以保佑我顺利一点,要是没有力气,那就算了也没关系。我觉得我自己能够解决。 *** 第二天。 王意侬在随江亭茶室等黄郅韧赴约。 金骏眉被投到沸水里,温和的香气在室内氤氲。 想到今天要找黄郅韧谈话内容事关重大,而且就算说服黄郅韧之后至少还要过两关,王意侬收敛心情,仔细准备说辞。 时间一到,薄薄的纱门被推开,穿旗袍的女侍把黄郅韧带进来。黄郅韧落座前含笑点一下头致谢,那女侍出门时便连着推了两下,才把纱门归好位。 这家伙的长相,还真是妖孽。 王意侬想了多种开场,没想到黄郅韧刚一坐下,就先一个开口了。 “你多久才要告诉我周煜棣的事情?”黄郅韧开口就带着不满。这大概头一回,他口气这么不好。 王意侬一愣。今天她就打算要说的,却一开始就被质问。 周煜棣是柏幼硬塞给她的,原本也不是她能选择的事情。本来,如果不是他有可能不续约了回美国,她不得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她怎么会需要接手这只烫手的山芋呢? 现在还好意思反问她。 她不自觉回击:“那你又多久才要告诉我你准备申请美国的学校?” 黄郅韧停了下来。皱着眉,不说话。 没想到一开口就聊崩了。王意侬努力调整,她和黄郅韧一起工作3年,这3年中一直合作良好。 而且到了现在,他们也没必要再对立。就事论事解决问题就行了。 王意侬缓和了口气讲:“黄郅韧,现在的工作让你无聊对吗?为什么不先和我讨论一下呢?” “我找你谈过,但没什么用。”黄郅韧说。 她想起来深夜接到过的那个电话,当时,她用话术来对付他。 “你就是你,不用和任何人作比较。总有人喜欢你,就是仅仅喜欢你而已,而不是一定要喜欢这个积分榜单上的第几名。” 那段话现在回想起来,觉得似乎更扯了。 果然,假话只能骗人一时。 而在那个当下就意识到了那话有问题的她,仍然企图糊弄住黄郅韧,试图轻易地安抚住他。没有认真把他的求助当一回事,是她自己理亏在先。 王意侬不习惯道歉,她一向没有服软的习惯。但既然他想听些有用的,王意侬就开诚布公地说:“你究竟是觉得狼人杀难度过大不想那么卷,还是觉得做这个工作太无脑没意义,是哪一种的无聊?” “什么意思?有什么关系吗。”黄郅韧大概没想到她突然这一问,迟疑了一下才说。 “你到底是觉得狼人杀没意义,还是觉得狼人杀现在的板子太难?”王意侬索性全部说出来,语气变得果决。 “如果你是觉得太难了不想玩那么投入,在节目里划划水,那样当然会觉得缺乏挑战。”她尖锐的说。 每期陪他录制,第三季前两期以来,王意侬就有这样的感觉,但一直没有说出来。 虽然前两季节目里黄郅韧也有站错队的时候,但总归是有一套逻辑的。但这季以来,有次上场之前,王意侬听到他还在问豆爷狼鸦是怎么玩儿的。 *** 听了她的话,黄郅韧半天没有回答。 王意侬知道自己话说得很直白。可是今天谈的话题本来就很严重,如何粉饰,最后也要把话全都说出来。况且她也不擅长粉饰。索性冷静尖锐地直面矛盾。 她继续说:“如果你回到学校,是要从零开始,全力以赴读一个专业吗?如果,做不到全力以赴的话,新鲜劲儿过去了,会不会又再觉得无聊?” 她敢这样直言,不仅是因为知道黄郅韧心胸宽广,能够听得进去意见,更是因为知道他的性格。 他爱好自由和挑战,讨厌束缚和重复。对于他而言,解决无聊的唯一办法就是深度投入。 黄郅韧思考良久,迟疑着说:“你觉得我应该努力玩儿好狼人杀吗?” 狼人杀卷到了目前的程度,已经不再是黄郅韧的游戏了,也不是大多数人的游戏。黄郅韧智力在正常人中算优异,但架不住有智商更高的人削尖了脑袋钻研。 况且,黄郅韧明明有另外一条路。 这是王意侬在思虑良久以后想出来的。 往常黄郅韧也表示过对一些工作的热情,一般表达是“蛮酷的”“还挺有意思”。 只有一次,他说的是,“如果要是能参加《黄金笼》,还真是很棒。” “如果要是”,类似于英文中的虚拟语态,而虚拟语态是用来表示太好了以至于不能成真的意思。 而且他试镜《黄金笼》失败那天,就对私生粉发了脾气。虽然知道原因是那些粉丝追车,他发脾气也是情有可原,但——黄郅韧一向情绪稳定,之所以那天会那么失态,是不是视镜的时候受到了打击? 王意侬想到夏儒玩狼人杀有个理论,如果有两条似是而非的线索相互很好的印证,那可以合并成一个可信度翻倍的可靠推论。 由此,王意侬合理推测,黄郅韧心里是不是也向往着成为演员的,只是害怕太难。 她说:“怀璧其罪,黄郅韧,你听说过这个成语吗?” *** “听懂了,就是弟弟因为有一块美玉,被哥哥揍了。” 王意侬梗了一下才继续说:“差不多吧。黄郅韧,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个人魅力用在正途上?” 本来用成语,是为了投其所好,要是早知道郅韧理解这么简单粗暴,她也不用花功夫把成语三百条里面的这个故事给记下来了。 “用在正途上?”他不解道。 “对。我知道你一直排斥卖脸。参加恋综、拍写真这种工作,你都很烦。但你想过没有,你的颜,你的个人魅力,就是你的‘怀璧其罪’。既然随便做什么工作都要沾颜值的光。那倒不如做个演员,堂堂正正加工销售你的个人魅力。” 黄郅韧没有说话,但专注直视王意侬。 桌上的茶已经温了,两人面前的杯子都是满的。 王意侬说下去:“做一个好演员,听起来够不够挑战,会不会无聊?” “黄郅韧,你是不是,其实根本就很想参加《黄金笼》。” 黄郅韧和她对视良久,忽然沉下眼睑,去拿小几上的茶杯:“那又怎么样。”他终于说出来的时候,眉尾跳动了一下。 “那我们一起想办法。选角导演说那个角色还没定人选,我一定努力,帮你争取再面试一次。你也一定努力准备。”她地坚定说。 “如果万一不成,你也别灰心。至少到年底之前,你答应我,就朝着这条路全力以赴去尝试。”王意侬借着说道,“反正还剩半年,如果到时候你觉得没有动力留下来,再回学校或者干些别的吧。反正每年都有两个申请季,耽误的时间也不会太多。” 黄郅韧就要点头,忽然觉得,怎么都是自己在做承诺:“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把周煜棣交出去?” 她把早就想好的条件说出来:“要是到年底你决定续约,我就算得罪高层,也把他转手。” “好吧。那就一言为定。” 第 15 章 和黄郅韧统一思路之后,黄郅韧去健身房,王意侬留在茶室包厢中,给柏幼打电话。 半小时后,王意侬挂断电话,喝了一大口凉水,叹口气,慢慢打开自己的笔记本。 怎么办,柏幼还是不同意。 王意侬一边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一边在笔记本的这一页上做好了笔记。 左边写着:黄郅韧=>条件:转型演员有希望=>续约 右边写着:威森=>条件:续约=>可以不去恋综/可以接戏 她在中间大片空白处,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 黄郅韧留下的前提是剩下半年能够接戏,并且觉得做演员比重新回学校读书有意思;而威森高层偏偏是要黄郅韧签字续约之后,才愿意给他空间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不然,出于对收益投入的考量,连卓青山都发话了,还是要让他去上《恋爱吧!@大明星》。 王意侬首先考虑的是能不能同时推进,尽全部努力说服黄郅韧,让他同意参加恋爱吧,同时接一些戏。但随即她就画了一个大叉。 首先来说,如果不撕破脸,根本很难让黄郅韧同意去上恋综,更别提还要让他牺牲休息时间一边拍戏一边轧综艺了。 说不定最后,黄郅韧留下心理阴影回美国去了,而综艺又录的稀碎,柏幼一气之下开掉她,连周煜棣也分给别人带,她失恋又失业,双重暴击。 王意侬把那个×给加黑描粗了。她还不想鸡飞蛋打。 怎么办呢。烦躁劲儿上来,她又想点甜品和炸鸡,大吃一顿。但克制住了,她点开上期的《月夜狼人杀》节目。这期节目时长有点短。 看了一会儿,尤其是听夏儒发言,她渐渐没有那么心浮气躁。 *** 她看见夏儒作为丘比特,发现自己连的黄郅韧和珈蓝是人狼恋,成为第三方阵营。当时狼人李大肯肯拿警徽,赢面大,刀神局,好人阵营岌岌可危。 夏儒算出来再不带节奏,狼人马上就能绑票,第三方也跟着要出局。但《月夜狼人杀》的场子里,因为对情侣的深恶痛绝,李大肯肯等几个带起来的风潮是“狼人不一定输,但链子必须走”。 夏儒跳出来,亮明身份,提出一个三方协议。他愿意出局,换女巫当晚上洒毒狼人李大肯肯。虽然好人们很想继续找情侣,但看在夏儒提出的条件,认为接受的收益颇大,最终同意了他的提议。 而情侣最终获得喘息之机,在两个阵营中游走、关键时刻拗刀口,最终获得胜利。 *** 王意侬突然想到,即使不给村民他们直接提出的最想要的,而是给他们其他的,给的条件足够好,也能达成交易。 假设如果每一方都不是铁板一块,都有潜在妥协合作的可能性,但必须出价够好。如果假设成立,能马上给威森的,仅次于黄郅韧马上签字续约的替代条件是什么? 是很大的续约可能性。 能让威森可能会同意放弃大几百万的综艺片酬收入的替代条件是什么? 是其他的片酬,或者其他有利于威森的影响力、市场声誉的东西。 想到这里,王意侬写下黄金笼三个字。 要是能到李导演手里通过演戏实际学习一次,她有把握,黄郅韧坚定走演员之路并续约的概率会大大提高。 如果能参演《黄金笼》,即使片酬相比仍然较低,但综合考虑到这部戏的影响力,或许威森也能同意黄郅韧不用去恋爱吧。 《黄金笼》的确是目前看得到的各项条件当中,唯一可能作为一个对各方而言都“次好”但是又“足够可接受”的一个点,可以成为各方达成共识的地方。 那么争取下这个角色,成了王意侬的目标。 *** 王意侬给选角导演任姐发信息,求她再给安排一次试戏的机会。 任姐后来回复,李导最近一段时间没空,试戏暂时没法安排,但可以先安排和女一号顾俪见一面。 顾俪是三料影后,今年五十六岁,但看上去仅有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她不仅是这部戏最早定下来明星之一,而且,也在多年与李导有过一段当时闹得轰轰烈烈的婚外情。而《黄金笼》这部戏,也因为是顾俪和李淳恩导演阔别十五年后的首次合作备受瞩目。 因此于表于里,顾俪的看法,可能都对这次选角至关重要。 王意侬找消息灵通的公司同事詹盏打听顾俪的性格脾气,知道她性格直率,比较欣赏风度翩翩,具有绅士气质的男星,之前提携过的一个小生已经成为新任视帝,就是这样的风格。黄郅韧严格来说风格更加硬朗阳光一些,不算尚在顾俪的审美点上。 不过,这也不一定。王意侬对郅韧的个人魅力还是充满信心的。 “等会儿不要紧张,这不是一次正式的面试。” 王意侬小声说着,忍不住再次帮黄郅韧整理好领口,并将肩膀处翘起来的衣角抚平。 黄郅韧好笑地看她一眼,点下头,他呼吸平稳,明显已经看穿是王意侬自己的焦虑发作。 黄郅韧争取的男三号周顺康是编剧杜方靳自由发挥,在小说以外新增的角色,在剧中是卖劳力的年轻人,也是五十岁左右的霓喜的年轻的情人。如果进组,黄郅韧将主要和顾俪演对手戏。 王意侬做功课,看过顾俪近十年来所接受的所有访谈,并且结合跟詹盏打听到的消息,知道顾俪欣赏的男演员类型是具有绅士风度得体的。 但同时,周顺康这个角色在戏里是作为年轻具有吸引力的肉-体的代表而出现,会有赤膊上阵的戏码,壮汉的形象和这个角色更加贴脸。 黄郅韧既有良好的运动习惯,又有极佳的风度,本来王意侬在纠结,这次见面他应该尽量展现哪一面,是投其所好,还是尽量贴近角色。 他们商量之后,认为还是正式一些为好,选定了白衬衫和褐色西装长裤的正式穿着。 这样的打扮益发显得黄郅韧肩宽腰窄,不用刻意显示,也看得出极好的身材比例。 这时候微信进来,是顾俪的助理提醒他们,顾俪已经到了包厢。 他们走进咖啡店,王意侬陪他走到楼梯口。 王意侬看见黄郅韧深呼吸。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开始紧张了。 她说:“《寻欢作乐》里,镇上最有魅力的罗西喜欢平平无奇乔治,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一楼咖啡店嘈杂,王意侬靠近一步,对他说:“因为他始终是一个真正的绅士。” “女士们喜欢绅士。别紧张,郅韧,你是真正的绅士。” 王意侬看见也在楼梯口等待的顾俪的女助理安安一脸有些了然的表情,知道刚刚一幕可能是被误会了。 这些年在黄郅韧身边,时常会有不熟悉的工作人员误会她和黄郅韧的关系。可是他们之间纯粹是战友情,合作久一点的工作人员自然就知道他们没有暧昧了。 王意侬觉得特意解释反而更加欲盖弥彰,就什么也没说。 站了快十分钟,王意侬和安安也在一楼找了个卡座一起坐下。 王意侬知道应该与安安处好关系,但这不是她的强项。点好咖啡之后,王意侬就开始处理手上的事情了。 王意侬看见热搜上的一条消息:“秦织代言被撤”。 *** 距离节目录制才不到两周的时间,《谁与争锋》那一期的社会新闻已经有了反转。有同一班的乘客找到记者爆料,说下车之后看见那名女生和中年男子要价,最后价格没有谈拢,才气冲冲走向站点的治安民警报案。 只是一个细节而已,舆论却瞬间发展。 秦织当时说过的话被公众号分析,被营销号剪辑,反复鞭尸。他本来星途不算顺利,刚刚有点翻红迹象,才拿到手一个雪糕产品的代言,就马上丢掉了。 而说话耿直的文森特则挣到了一波好感。 不旺当时王意侬在节目上动用各种手段,好歹把周煜棣拦了下来,他才可以无功无过,不用在这时候一起分担炮火。 王意侬看见微信上有一条朱月婷的撤回信息。正想问问她什么情况,就看到黄郅韧下来了,就岔开了。 *** 她看见郅韧的表情,就知道进展的很顺利。 “送你回家还是去健身房?”在车上王意侬问他。 “送到陶老师那儿吧。” 王意侬点点头。 威森还没有正式同意把黄郅韧的转型,也没有公司的资源批准下来。现在黄郅韧自己掏钱,跟着一个戏剧学院的老师学习表演。王意侬为自己手里的艺人能够如此有事业心而感到由衷开心,黄郅韧比周煜棣那个二货可强太多了。 *** 王意侬本来以为和顾俪谈完之后,很快能再有试戏的机会,没想到却连续一周没有消息。问任姐,任姐就说李导很忙。 王意侬本来是死马当活马医,问赵仁知不知道李淳恩的去向。 没料到他的长镜头跟拍常影的当家花旦白萱夜,居然刚好拍到白萱夜和李淳恩前后脚进到一家私人会所。 王意侬开车载黄郅韧到会所前面,守株待兔。 黄郅韧没见过王意侬这样不守规矩的一面,有点不习惯:“这样真的好么?”是不是有点,太激进了。 正在拨号的王意侬停下来,转身,神情坚定而清冷:“别担心,再复习一下等会儿要演的那段戏吧。” 说完,她下了车。因为怕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吓到黄郅韧,王意侬自觉下车才继续打电话:“对,就在西斜街最南边的路口。” 她一共下载了三个打车软件。接着,她对另外两个司机也报出了同样的位置。 王意侬在路边一边等,一边紧紧盯着方所会所的门口,生怕看到李淳恩这会儿就出来了。她感觉到郅韧正在看她,强打精神透过车前窗玻璃对他安慰的一笑。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王意侬坚定想法。 王意侬指挥司机把车停到道路上,正好把李淳恩的那辆雷克萨斯围在道路牙子和前后车辆之间。 她站远了看了看,一溜靠边停的好好的车里,只有三辆车围堵在雷克萨斯的左前方、正左方和左后方,实在太过于明显了。 “姐,这样一定会被贴条的。”司机A说。 “这样不好吧,交警一会儿该来了。我要走了。”司机B说。 “就是,我今天还没跑够单子呢。”司机C说。 第 16 章 三名网约车司机纷纷抗议了。 “一人五千块,就到傍晚七点之前一定能结束,没结束就加钱,行吗?”王意侬安抚道,“要是心里不踏实的话,别在这儿盯着,压力反而更大。去转转再回来吧。” 然后王意侬走到最前面的一辆车,轻轻拍了下车头:“这辆车往前开个十米。”不然太显眼了。 那司机B犹疑着上了车,跟随王意侬站在车头的指导,把车开了三米,加快点速度速,又开了五米,再加速,猛踩油门一溜烟儿跑掉了。 王意侬在后面吸了一屁股尾气。她有点灰溜溜的回到剩下两辆车前面。 “你们俩也要跑吗?”她没办法,也不能把别人绑在这儿呀。 另外两名司机互相对视一眼。 “我要一万才行。”A说。 “我也是。”C说。 “好,一言为定。”她心理的价位本来就是一万,报的五千就是留下了还价的空间。 可是现在只有两辆车,只堵着导演一辆车,实在太过于显眼了。而且说不定等会儿会有车离开,要是路边有空位,这边却被堵住,也很说不通。 王意侬想了想,打开手机地图,定位到上次去过的六环之外的那个地址,找到了那家车行的电话。 *** “喂。谁啊?” 她听出来秦川的声音。 上次她对秦川的印象其实很好。 他最后还了存储卡,说明他说话算话。他还把她送到医院,说明他也讲义气。 王意侬报出来自己是谁,又给秦川提出来用车的需求,还有可以接受的费用。 二十分钟左右,一辆破旧的出租车、一辆快报废的桑塔纳,一辆老款的比亚迪,一辆野马和一辆豪华张扬的法拉利跑车就来到了现场,并且跟随着王意侬的指挥,随机的堵在车前车后。 两名网约车司机,和五名随车司机分成两拨,轮流去休息,没休息的人就在路边等着,随时准备挪车。 王意侬回车上喝水,看见黄郅韧有点惊呆了的模样。 王意侬淡淡说:“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郅韧如果知道她去赛车的事情,恐怕会更吃惊,而王意侬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他了。 毕竟她做这些事情的动机是为了夏儒,而以身涉险也是她自己做的选择而已。她既然做了,就能承担结果,也没必要再提。 一口矿泉水还没咽下去,看见方所门口出现了两道人影,王意侬立刻警觉:“准备出动。” 她带着黄郅韧,在方所门口正面迎接李导演。 *** “李导演好。” “您是?”李淳恩看到她背后一米八几帅气出众的男明星,认了出来,有些防备的说:“哦。你们也来这边办事啊。” “导演,我们是专程过来,请求您能再给黄郅韧一个试戏的机会。”王意侬看见李淳恩回避的神色,决定开诚布公亮明来意。 和李淳恩同行的白萱夜听了这话,停下来看着他俩。 “李导演好!回去之后,我认真反思了自己的表演,做了一些调整。能否再稍稍耽误一些时间,请您再看一看呢。”黄郅韧真诚地说。 “这个,恐怕没有办法,这样会对其他演员不公平。”李淳恩稍微迟疑一下就拒绝道。 “其他演员有这样争取吗?”王意侬轻轻说,“如果没有,那就不算不公平。” 李淳恩闻言停下,皱眉看了看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轻轻摇了摇头就往自己车走去。 走到还剩几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车条街怎么突然就变了样子呢?他停车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多乱停的啊。才两三个小时的功夫,怎么就停满了堵路的车呢。 李淳恩愁眉不展地看着自己被堵得严严实实的爱车,数出来至少要挪两辆车才能开出来。他打开叫车软件,发现这个时间点,附近都要等好久。 就连从驾驶室上车的空间,也被一颗树给挡得是严严实实。 “李导演,上我们的车吹吹冷气吧。” 他转眼看到眼睛发光的有点可疑的女经纪人。 即使知道她这时候的讨好卖乖很有些可疑,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李淳恩认命的叹一口气,指了指黄郅韧:“你,跟我进去,演给我看吧。” *** 眼见得黄郅韧和李淳恩又折返回了会所,白萱夜和助理却还在路边站着。王意侬顺着看过去,发现白萱夜的车也被堵着,赶紧给不知道跑哪儿去的拿着钥匙的司机打电话。 王意侬知道白萱夜已经基本定下来演女二号,抱着提前处理好关系的态度,站在路边陪她和助理等着挪车。 “什么素质哪。”那小助理生气的念叨着。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白萱夜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就连她的私人助理也比别人家的暴躁。 小司机从远处出现了,看见三个女生怒目圆睁地看着,不好意思地换了小跑的步伐一溜跑步过来。 经过王意侬身边,小司机脚步一软,摔到地上。这一下可好,好几把车钥匙跟着他一起摔在地上。 王意侬见小年轻七手八脚地把钥匙收回口袋,感觉头皮一阵发紧。 白萱夜可是素来有行事泼辣的名声,万一要给她瞧出来了是王意侬堵的车,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好死不死,那小司机哼唧了一声冲她伸手:“王姐,唉,你拉我一把。” 王意侬目送白萱夜和小助理离开。她心中暗暗拿定主意,要是白萱夜告发……一定咬死不认账。 *** 转眼又到了周四,《月夜狼人杀》第35期节目录制。 夏天,因为有了月夜每周的录制,开始有了纪元和编年。 这一期之后还有一期,然后,就要经历漫长的秋、冬、春三个季节,才能再进入夏天。 王意侬坐在自己的惯常的位置。 黄郅韧在游戏中的编号是7号,夏儒的编号是12号。从王意侬选择的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黄郅韧,方便观察自家艺人的表现。 只要稍微再向右靠一些,便能穿过黄郅韧的位置,从后面的空隙望向夏儒。 所以这是个绝佳的位置。 王意侬认真的看着录制。手机却进来一条信息,是选角导演任姐,她近来经常骚扰人家,也算熟悉了。 “男3准备定别人了,你有个心理准备。” 怎么会这样呢。王意侬十分不解。 上回聊完,李淳恩导演给黄郅韧留下来自己的私人手机号,王意侬一直认为那是对他表演满意的表示。即使现在再想一遍,仍然觉得是该这样理解没错。 为什么之前那么久没定,现在有突然定了别人呢? 王意侬真的不能理解。 她深呼吸,再次编辑信息,赌一把任姐对她和黄郅韧的好感。如果只是让她做心理准备的话,没必要要敢在选角公布之前就告诉她。 “任姐,郅韧真的很适合这个角色,他也下了很多功夫,有信心一定能演好。能不能让我们最后再见导演一次呢。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我们也愿意接受。” “导演说他蛮有潜质的,以后吧,以后有机会。” “任姐,我们老板要让郅韧参加恋综,他只想当演员,和上面在顶牛,弄不好就要退圈了。” 王意侬这话虽然现在还不是真的,但都是能看见潜在矛盾,保不齐多走一步就会发生。应该不算撒谎。 “求求了,任姐,就最后见一面吧。”她继续发信息恳求。 “导演现在和我们在牛村来人火锅店,明天可能就定角了,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导演会在哪。” “好的好的,多谢,任姐,我马上过来。” 可是这节目要录到半夜,现在是晚上七点,怎么可能抽身去。 王意侬焦急的来回踱步。她不可能把黄郅韧从牌桌上叫走。她让郅韧故意出局呢?不行,第二局之前也一定赶不回来,到时候是要全场所有人一起等他吗。一起录了三年节目,不能坑节目组。 王意侬想了想,最后还是站了起来。 当天是留下电话的,说明表演没有什么大问题,问题应该不在表演上。 王意侬通过分析给自己壮胆。 她其实挺容易紧张和焦虑的,但事情只要能想出一个逻辑,想通想明白,心里有底了,就能立刻镇静下来。而且她不纠结,想通的东西不反复纠缠。 既然不是表演上的问题,那么就算郅韧不到场,她也可以去争取。 她把车钥匙丢给门口停车场的火锅店店员,就进到房间里。 眼镜片被水雾模糊,她取下来,擦拭镜片的同时让自己冷静下来。 “您几位呀?” “我找人。” “预订人的手机号有吗?” “我忘记了哪位定的了。就几位中年人,主宾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叔,戴眼镜。”然后小声补充,“顾俪也在那桌人当中。” 王意侬顺着指示,找到包厢门口。她敲了两声,没人应答,就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有十几个人,大概都吃饱了,分成几拨在聊天,也有在沙发上醒酒的。有一位中年男子颇为稳重帅气,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位影帝赵真杰。 李淳恩导演看到是王意侬推门进来,一只手抚到脑门子上面,都是汗珠。她怎么又来了啊。 王意侬看见李导演瞪了任姐一眼,任姐假装看不到,站起来往包厢外走去。 任姐的位置空了出来。 第 17 章 王意侬跨过三四个人坐过去。 “导演好。” 李淳恩没什么好气地哼了一声。 王意侬看见桌上另外几对说话的,有白萱夜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顾俪也在一边说话,一边看似无意地扫过来一眼。还有些不认识,但看起来不是演员也不是经纪人的,有杜方靳,她在新闻里见过。 饭桌上的这群人,包括沙发上的,都带着疑惑或者是静观其变的心理,默默看了过来 王意侬手心捏拳。 要是一早知道有这么多大咖在这房间里,她大概也没有这个胆量直接闯进来。但是,既然来都来了,她硬着头皮也要继续说下去。 王意侬冷静下来,先是飞快的扫视了一下,确定了局面上没有和黄郅韧直接构成竞争关系的同年龄段男演员。 都到这个时候了,明显是剧组在一起吃饭,怎么还不带他?这说明那个男演员位置也不稳。王意侬想着,给自己壮胆。 *** 王意侬知道这样的场合没办法说她想说的事情:“导演,您要想吐了,我陪您下去走走。” 她才想吐呢!李淳恩本来被她搞的是不甚其扰,但看看她此刻诚挚祈求的表情,也知道虽然她这么说了,但要不要下去走全在自己的意见。 李淳恩叹口气,认命的站起来。 王意侬像是扶着自己的长辈,虚虚扶着李淳恩,但马上被不领情地轻轻推开。 夏夜晚风习习,走走路倒是很舒服。李淳恩和王意侬走到停车场门口,站定了,掏出来一支烟点上:“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导演,周顺康的角色不准备定黄郅韧了吗?”她问。 “嗯,他的断句,还是有问题。”他就知道是有人泄密。 王意侬相信黄郅韧台词并不完美,但也相信这不是问题关键:“您该听听他三年前刚回国,口音才叫一个重,现在已经听不出来一点儿ABC的腔调了。” “他是ABC啊?”这倒真没听出来,不过,“他形象好,戏也还可以,还年轻,以后会有机会。” “可是他现在在和公司顶牛……”她又把下午说给任姐的,添油加醋往惨里再说了一遍。 其实王意侬说的话不算是真的,但也不是说谎。 现阶段她夹在经纪公司和黄郅韧中间,自己消化两边的压力,经常感觉到濒临撑不下去。虽然威森还没有和黄郅韧撕破脸,但如果拿不下《黄金笼》破局,走到争锋相对的那一步或许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李淳恩听完,烟也抽完了,扔到地上碾灭。 王意侬立刻蹲下去,用半张纸巾垫着拾起来,丢到旁边垃圾桶中。 李淳恩见她愿意做到这一步,有些别扭:“你不用这样。其实有些事情,我也没办法完全做主。” 王意侬大概明白导演的意思了,但没有泄气,反而觉得这可能是今天晚上取得的第一个关键信息。 大概率是投资人塞的人。但知道背后的支持者是谁,对于解决她的问题并无益处,这种需要耗费信任才能弄明白的问题,少问一点反而更加保险。 “准备给谁呢?” 她轻声问。要知道竞争者是谁,这才是她必须掌握的信息。 李淳恩瞅她一眼,没说话。 “反正明天就定角了,也就都知道了。”她继续说服着,语气尽量放缓。 好吧,“陈之印。” 王意侬眼前一黑。这个人是和文森特同团出道人气最高的选手,也是颜值颇高,比黄郅韧也不遑多让;甚至还会唱跳和篮球,身形健硕,粗略分析一下,也算是能与周顺康的角色贴脸了。 平心而论,与他相比,黄郅韧赢面也不大。 等等,如果是他,人气高,长得帅,背后有人。三重Buff加满,既然如此,为何这个角色这么晚才定下来? 除非,他演的稀碎。 这是她唯一想起来觉得有可能的让李淳恩抵制陈之印进组的原因了。 “所以,你知道了吧。”李淳恩吐出一口烟圈,接着说。 “即使我就现在给你说,这会儿定了他,到杀青之前还会不断有挑战,你信不信?开拍了被换掉都有可能,这样对演员的伤害更大。知道吗?” 王意侬大脑飞速运转。 她打开手机看,陈之印的粉丝数量将近400万,快接近黄郅韧的四倍。 可是如果她相信她家艺人是一块未经打磨的至宝呢。 连看八卦进来的都能吸成颜粉。 连眼高于顶的顾俪见过都会推荐。 她想要黄郅韧获得这个角色,导演没法答应。导演现在倾向于用陈之印,但心里应该并不完全满意。 如果她能提出一个替代的方案呢? 导演大不过资本,资本大不过什么? 如果开拍了都有可能被换掉,怎么样才有可能不被换掉? *** “导演,您觉得有没有可能这样:” “为了给《黄金笼》造势,男三的角色在他俩之中PK,三场直播之后由网友们投票决定。” “投票权甚至可以出售,例如2元一张,作为电影经费。” “陈之印的粉丝是黄郅韧的四倍,他的赢面很大,他的支持者或许会觉得稳操胜券,所以没什么损失,就是一种营销手段而已。” “而且,您也觉得黄郅韧是更加合适的演员,不是吗?” “直播可以就在未来一两周内进行。这样的话,您也没有什么损失。” 而且,最后一句最重要的话,王意侬咽在嘴边,没有说出来:如果是上百万网友打投的结果,可不会是轻轻松松能够推翻的了。 李淳恩又再抽完一根烟,终于说:“试试吧。我可什么都没有承诺啊。” 王意侬开心的快要跳起来。 王意侬赶在第二局和第三局游戏的间隙回到演播间。 她看见黄郅韧还对刚刚的这番波折一无所知,正在和李大肯肯讨论着什么,非常投入。 她都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为了不影响他在游戏里的发挥,等节目全部录完再告诉他吧。 今年的最后三期节目了,偏偏运气这么差,她已经有两期都没时间看完。 在王意侬刚才没看到的一局里,黄郅韧终于记清楚了所有的新角色,发挥有明显的进步,甚至carry了中间一个晚上。 她微微右移身体,看到了夏儒的脸,他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低下头,忽而又抬头,看见了她。 突然间对视,王意侬想到几天前在她家沙发上的那一幕,不由的马上缩回去。 第三局节目快开始,王意侬突然觉得很累。想起来这几天都在奔波《黄金笼》的事情,也不知道最后结局会怎样,她决定到化妆间补一个觉。 推开门,化妆师已经下班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但还是亮着灯。 王意侬看见桌上倒放着一支果冻色的唇釉。 她又一次想起来她沙发上的那一幕。她几乎确信,他是盯着她的唇看。 等会儿还要去吃火锅呢。 王意侬从桌上的罐子里拿出一只白色的棉签。 伸进唇釉里,搅和出来亮莹莹的桃粉色蜜釉,像是流动的春光的一小块凝结。 她对着镜子,很小心的把唇釉均匀涂抹在自己的嘴唇上,抿了一下。然后她突兀的不好意思起来,想起来进来的本来打算,摘下眼镜放到一边,趴伏在手臂上,睡了起来。 第三十五期节目录制。 夏儒微微烦躁。 每到夏天的末尾,空气尤其黏着,一定是这个原因,他才会不自觉心浮气躁。节目录到了第35期,即使知道还有很多以后,但也要再等一年。 接下来一年,是偶尔一起运动,偶尔一起聚餐,偶尔在黄郅韧家遇到,偶尔和《残酷游戏》其他选手一起出来。 夏儒再一次将身体轻轻□□,看到终于去而复返的她。她没有觉察,满眼都是黄郅韧,和他从采访间里看到过的第一次一样,和他之后看到过的无数次一样。 夏儒微微气结。低下头,看自己交合的手掌。 在冷气打到22度的摄影棚,终于没有办法,继续诬陷给天气。 他再次抬头,微微□□,一下撞入她直视的眼睛。只是她立马转开视线。 为什么? 难道是那次唐突喂给她的橙子。 他不后悔,也没什么好烦躁的,这又和天气无关。 再抬眼,那把椅子空了。 *** 第三把,他在警上就被查杀,他听出来是诈身份,但仍然起来自爆。为了怕被队友和网友喷,遗言里报了两个神牌的身份。 没想到第二天还是在弹幕里被骂:“得了,又成夏儒个人秀了。”“搞什么啊,其他人还玩个啥呢。” 但此刻的夏儒没有在意。他在台下看不到人,转到化妆间,听到轻微的呼声。 知道她一贯晚睡,这个时候刚过十二点,为什么会这么累呢。 他走过去。看见已经换成侧枕在手臂上的酣睡中王意侬。 从侧面看,觉得轮廓很好看,眉骨被头发遮住,鼻梁锋利,但也不像平日那么不好接近。她的嘴微微张开。 然后,夏儒感觉心跳乱一拍。 她涂着唇蜜。 她的唇色艳红,偏深色,是玫瑰花蜜一般的颜色。涂上了浅粉色唇釉,遮不住原本的桃色,如同给嘴唇包裹一层水光。 夏儒看见她没有醒的样子,撑着桌子,慢慢低下头。 停下!这样不是君子所为。 关键时刻,脑袋里被耳提面命的传统教育突然敲响警铃,他在最后一刻生生停下来。 实际上,对她的所有念头,罔故个人意愿,都非君子所为。 睡梦中的王意侬只感觉到闻到一阵奶香奶香的味道。 是欣桐他们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才醒过来,侧头看到夏儒正在旁边一个座位玩手机。 她路过化妆镜,停下检查了一下,唇釉完好。 老天,她都是在梦些什么啊! 后来在点单的时候被欣桐一把夺过来:“你找半天找什么呢?” 王意侬突然有点心虚:“突然有点想喝牛奶。” 没注意到坐对面的人筷子停了一停。 “在海底捞喝牛奶?你没事儿吧?你没事儿吧?”欣桐继续闹着。 “有豆浆和酸奶。”服务员小妹儿非常热情的解围。 其实她两个都不想喝,“那麻烦给我来个豆浆吧。”心里想着回去后在24小时的小超市里拎两袋奶回去。 第 18 章 早晨,王意侬又一次下楼取过外卖。 茶几上一开始只有一盒抽纸巾,现在不知不觉已经堆满:一整只的烧鹅,一盒咖喱炸猪排饭,一听可乐,一个柠檬派…… 实际上王意侬并不饿,昨晚上的火锅都还没有完全消化。此时,她的食指仍然不耐的继续摩擦着外卖的塑料盒子,发出尖锐刺耳的细小声响。 她知道自己在暴食边缘,正在努力抵抗冲动。 她在等三个电话,分别是李导演,黄郅韧和柏幼。 第一个电话结束,王意侬平静地放下手机,忍不住还是笑起来。 第二个电话要轻松的多。王意侬放下电话,打起精神,屏息凝气拨出去第三个电话。 第三个电话打完,王意侬把柠檬派和烧鹅放进冰箱冷冻室,把可乐放回冷藏室,把咖喱饭先收到一边,先写工作计划,一会儿再吃午饭。 她提醒自己,不要过早兴奋,现在还仅仅是一个开端而已。 要在三场直播结束之后赢过陈之印,谈何容易。 处理完工作,王意侬去热午餐的时候,收到朱月婷连续发送的两条信息。 “意侬姐,我想了好久,有个事情还是得让您知道一下。” “后援会发起来‘九校通缉令’,要找出小李不然不罢休。我害怕事情闹大,对黄郅韧的风评会有影响。” 王意侬回复:“好的,我知道了。” *** 黄郅韧的那条恋情曝光的热搜,在热搜上低位漂流了十天之后终于被冲下去了,除了引发了《恋爱吧!@大明星》节目组的关注,进而带来了一些麻烦之外,其他负面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既然新闻已经平息下去,王意侬甚至没有继续尝试再联系小李。 听朱月婷说起来,王意侬才知道后援团还在继续找小李。 黄郅韧的粉丝后援会以刘楷子为首那帮孩子们大多是大学生。现在距离大学开学,还有一个多礼拜的时间,而这些学生们,大概是闲的有力无处使吧。等开学了,是不是自然就好了。 王意侬对刘楷子她们感觉是非常热情,但头脑简单,凡事非黑即白,非常容易冲动。只有朱月婷相对于成熟一些,是粉丝团里迄今为止给她印象最好的。 王意侬一直刻意避免与后援团走得太近。 这么做的副作用当然是可能会影响后援团的积极性。不过,凡事总有取舍。王意侬认为总是需要把安全考虑放在第一步的。 王意侬再给刘楷子发信息,编辑长长一段信息,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并让她们留意关注接下来的直播,以及下个月的生日会。 刘楷子回复:知道了,意侬姐。 王意侬还是不放心:九校通缉令一定要停下来,好吗? 刘楷子还是回复:嗯。 刘楷子:生日会的主题定了吗?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王意侬最近一直忙着争取角色的事情,生日会的策划稍微搁置了,所以她回复:还在筹备。 刘楷子:额…… *** 王意侬提前四个小时到直播间,在路上的白兔糖咖啡厅停留一下,买了自己的美式和黄郅韧的薄荷拿铁。 推门看见黄郅韧正在一边做头发一边化妆。还有一个看上去只有20岁出头,穿着黄色亮片花格子,喇叭形牛仔裤和尖头皮靴的男生,在旁边站着,手里帮发型师拿着卷发棒。 “哎呀,意侬姐来啦。” 看见她进来,那个男生热情的有点夸张地叫起来。 王意侬确信没见过他,想想大概是威森配的妆发组工作人员。 视线右移,先看到进门不远的长桌上大概有12杯咖啡,整齐排列。王意侬顿了顿,把手上拿着的两杯咖啡也放到台子上。 视线越过咖啡阵列,看见柏幼和另外一个有点眼熟的男生坐在电脑前。男生手指着电脑屏幕,非常专注地向柏幼解释着什么。 不对劲。 王意侬想了想,直接走过去,看到电脑上投屏的好像是自己前几天熬了两个大夜做出来的直播台本ppt。但看起来又有点不一样。不对劲。 “来啦。”柏幼说,“坐下一起听吧。” *** 王意侬看到她的ppt从40页被扩展到了100页出头,做了大幅增补,中间增加了许多细节,比如可以聊的安全话题增加了8个,互动环节每个粉丝连线之前的准备工作、通话时间也做了详细的约定。 的确比她做的计划更完善,但怎么,都没有人告诉她。 等男生讲完一遍,柏幼才站起来,叫他们,和刚刚那个花枝招展的男生一起到一边说话。 “意侬,这是艺人宣传刘铭粒,这是艺人助理徐天成,以后他们协助你一起工作,帮助郅韧发展。直播这块铭粒比较熟,可以主要由他来负责。” “意侬姐,叫我小成成就行。” “你好,意侬。” 两只手伸到她面前。 *** 真是,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 王意侬的脸不受控制地沉下来。 这所有的机会都是她争取的!中间威森做了什么? 好不容易有点进展,立马派人下来抢功劳。真是卑鄙。她咬着牙,心中默默的想。 柏幼看见她表情僵硬,而且一点伸手的意思都没有,继续说下去:“好吧,你俩先回去工作吧。” 刘铭粒和徐天成知道是说他们,又回到刚刚的岗位。 王意侬进行深呼吸,逼自己冷静下来。 “你有什么意见,现在可以说了。”柏幼的声音里咋一听好像没有态度,但仔细听有着一种压迫感。 一对一共进退是黄郅韧和她私下的约定,对外不具有约束力。 威森高层和柏幼的话,她没办法拒绝,至少在明面上没办法拒绝。 头脑已经厘清,王意侬完成平复,她只要想通了便不会纠结,尽管还是有不舒服的感觉,但她再次深呼吸后至少能维持声音的平静无波:“我接受安排。” 最难的第一步低头已经完成,王意侬就也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她拿了自己买的薄荷拿铁,想了想,又拿了一个空杯子和一瓶矿泉水。 她走到正在拿着电脑站在黄郅韧座位前弓着腰正在说话的刘铭粒旁边,直接站到两人之中的位置,用身体把他和黄郅韧隔开。 被刘铭粒微微侧过头,用没有笑意的眼光看一眼,王意侬不闪避,直视看回去。 然后把手中的拿铁交到坐着的黄郅韧的手中,再把矿泉水和空杯子都在他身边的小几上妥善放好,小声叮嘱:“喝完漱一下口。” 黄郅韧点点头。 *** 刚刚一直抱着手臂,站在角落的卓青山,对柏幼说:“这就是你说的冷静机敏?” 这种规格的活动他很少出席,这次也是经柏幼提议,说有两个好苗子,才跟她一起过来看一看。 “再看看吧。”柏幼轻声说。 这会儿,他和柏幼一同默默注视着王意侬,看见她送完咖啡不再继续纠结刘铭粒在干什么,而是走到一边,拿到另一台电脑,埋头仔细阅读修改后的台本。 柏幼带着一丝很淡的笑:“这才是做经纪人的好苗子。” 突发事件能够很快冷静下来,想通了就不纠结,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 卓青山不置可否。 *** 但是,终究没有奇迹发生。 随着连线的顾俪下线,场观下降到300万以下,恢复到连线前的水平。 本来顾俪能够接受邀约,已经非常感谢了。 李淳恩导演已经定好了在第三场直播中各连线15分钟,除此之外两边都不再多接受连线。连话题女王白萱夜也放弃这次炒作计划,谢绝连线的而邀请。 多亏一早成名现在江湖不可动摇的顾俪能够接受邀请,眼见带来人数增加,于是从一开始说好的15分钟,最后拖到了将近40分钟了。 王意侬发出感谢的信息。 这两场直播中,黄郅韧场观从100万不到增长到290万左右,并在顾俪连线的时候最高峰超过了400万人。而陈之印的场观始终在500万人以上。平均观看时间上,王意侬不知道对方的数据,但黄郅韧这边还不错。 差距虽然在缩小,但仍然是稳输的态势。第二场直播还剩下最后一个小时。 王意侬从直播间退出来,在楼梯口打电话给欣桐:“欣桐,我想问一下,如果直播数据不好的话,可以脱离台本临场发挥吗?” 夏儒长期做网络直播,他的经纪人应该有经验。 “这个啊,可以的啊,但是准备发挥一些什么呢?不一定会比台本…诶。” 电话那头突然换到了夏儒的声音:“当然可以临场发挥。” 他的声音温润而笃定。 只要被他肯定,王意侬就能更加有底气一些。 第二场直播台本是刘铭粒写的,她看过觉得不错。但现在,仅仅“不错”会输,只有超常发挥,才有赢面。 尽管现在黄郅韧的微博粉丝数量已经翻倍,涨粉速度这样惊人,就算拿不下这个节目,威森也会认为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公关宣传。 而随着威森和黄郅韧的关系转暖,高层也不一定会继续逼他上恋爱吧了。 但为着黄郅韧的虚拟语态,她想再争取一下。毕竟已经走到这里了,不是吗。 *** “那我可不可以插话?” “比如呢?” “我现在还没想好。但是我感觉谈的问题泛泛,也不太有意思。” 刘铭粒建议黄郅韧绕开所有和这部剧相关的话题,不要谈对作品的理解和自己的思考,以免说错话产生反效果。 但王意侬隐约觉得这样不妥。 毕竟是围绕着《黄金笼》选角而进行的目的明确的直播,最终能否获得角色,也以最后一场支持票数决定。 在这个命题之下,如果一直只聊一些狼人杀游戏、运动健身、回国感受,是不是,过于避重就轻了? 换一句话说,是不是太怂。 “我想让他回答关于演戏的问题。”王意侬拿定主意之后,沉稳地说。 “你觉得他能够回答吗?”夏儒直接问。 “当然,我相信他能回复的不错。但会不会讲错话,我没有完全的把握。” “试一试尽量问可以收束的问题。比如:看没看过书,喜欢A或B,认为某一举动对或错。”夏儒想了想说,“这样,如果他愿意展开说,可以自己选觉得安全的话题展开。” 王意侬感觉到豁然开朗。心里想,不愧是夏儒。 “还没弄好吗?马上开始录了。”夏儒的电话那头传来催促的声音。王意侬赶紧道谢,挂掉电话。 这场直播还有四十多分钟。 王意侬回到棚里,站到直播台的前方。 黄郅韧正在打起精神和网友聊对椰子鞋的看法。 “郅韧,你到底有没有读过《连环套》?” 她的声音响起来。 黄郅韧停下来,看着站在镜头以外的她,又看了一眼刘铭粒,又看回了王意侬。 他的眼神从惊讶,逐渐转为思索,转为笃定。 王意侬不看一旁面色紧绷的刘铭粒,垂下的手握住拳,但又大声说了一遍。 黄郅韧最终对着镜头说:“当然看过。” “你喜不喜欢霓喜的角色?” “我同情她,但不算喜欢。因为……” 最后场观冲到360万。 *** 王意侬松了一口气,看到刘铭粒面色仍然很难看,似乎在和徐天成小声抱怨。 她既然做了这一步,必然会惹到刘铭粒,甚至还会惹到柏幼。毕竟是柏幼点名让刘铭粒负责的。 但她的方法奏效。而且是基于她对黄郅韧这段时间做的准备工作的理解而进行的,她不是鲁莽。 要说错的话,她可能犯的唯一错误是在一开始多少有些赌气地听从安排,把第二场直播的主动权全部交给了刘铭粒。 从对于结果负责的角度出发,即使有柏幼的指派,她也应该提前进入工作流程,提出意见,比这样临时插嘴要好。 她刚刚走的,的确是一步险棋。 王意侬听到刘铭粒抱怨的内容,或者他说那么大声,就是要旁边人和她都听。 “没有团队精神”,“横冲直撞,只想要突出自己。”,“万一出事,谁来承担责任啊?” 王意侬背后不必长耳朵,就能听得很清楚。 她认为刘铭粒抱怨的内容算是中肯。 她既然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责任。她看见黄郅韧正在卸妆,也在默默观察这一边的闹剧。 就连黄郅韧也是这样观望的态度,其他的同事当然也都是默默做事,一边观察。 王意侬知道自己脸黑,每到这种时候,好多人光看看她,就会觉得她一定是死硬派,一定抵制到底。 但是有谁知道,挺可怜见,王意侬心里想的,是愿意接受批评。 时间久了,其他人大概会清楚她的性格。王意侬一贯不想为自己解释,只是有些无聊地坐着,等着柏幼的电话过来骂人。 始终没等到,反而是刘铭粒一脸吃瘪地放下向柏幼告状的电话。 “竟然说让艺人自己决定,下一场直播由谁负责。”他撇撇嘴,“这叫什么事啊。” 第 19 章 王意侬长期缺乏锻炼,她在黄郅韧的健身房守株待兔。 一边等黄郅韧,为了不在运动的人群中显得过于突兀,她一边蹬着椭圆仪。 王意侬冷静下来分析,威森要让她同时负责黄郅韧和周煜棣,要让刘铭粒和徐天成一起负责黄郅韧,应该都是为了拆散他们的一对一绑定关系。 毕竟她和黄郅韧关系越松散,威森在两边的影响力自然也就越高。 王意侬觉得威森的态度可以理解,但要理解黄郅韧,就难得多了。 她第一场直播到现场,看到黄郅韧乖乖接受徐天成的化妆,那一刻开始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他不仅不反抗这些新来的外人,也不提前告诉她。王意侬当时为了不把黄郅韧向刘铭粒那边推,硬是忍了下来。 但就连今天在直播室里,他也没有站在她这一边。 为他争取那么多,有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其实觉得解绑一对一共进退也没有关系,越多人服务自己越好? 哼,男人。 心头有火,王意侬化身一台蒸汽机,脚下越蹬越快。这个机器怎么这么难用啊。 这时候换了全套运动服,头上绑着发带,帅气的不像样子的黄郅韧刚好站在她后面,一脸疑惑:“你怎么倒着蹬椭圆仪?” 一经提醒,王意侬发现果然自己做功的方向和周围的人都不一样。她有点社死,但强行说:“我锻炼协调能力呢。” “倒着还蹬这么快?”黄郅韧脸上的疑惑渐渐变成了一种绷着笑的状态。 “加速协调啊。”王意侬恼羞成怒,慢慢停下步伐,从机器上下来。 以前两个人的时候,她随时和黄郅韧在一起。可是现在中间隔了这么多人,为了能单独聊聊,她只有专门牺牲空闲时间蹲他。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王意侬已经意识到,相对于经验老到的刘铭粒,她最大的优势就是和黄郅韧的相互信任。 她觉得需要弄清楚黄郅韧对自己那天直播里的突然袭击有没有反感,并且和他开诚布公地讨论第三场直播的内容。听刘铭粒的没关系,但她也要参与提意见。 *** 但黄郅韧一脸没事人一样,上了旁边一台跑步机,调到5的速度,开始热身。 “那天我也是去了才知道那么多人。柏幼不让我提前给你打电话。” 啊,原来是这样啊。 “那天卓总也在,你发现没。” “卓青山总啊?”看来那天还是情绪失常了,王意侬一点印象也没有,这种见大老板的机会,总归是非常难得的。 “嗯。” 黄郅韧已经把速度提到了10,开始慢跑起来,一边跑一边说:“第三场直播当然听你的。但你也要注意一下和团队其他人的关系。我也不能当着大家太过偏向你了。” 王意侬有两个念头:一、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啊!二、她家艺人心肺功能真好。 “意侬,我们都成长了,以后就不是一对一了,但我们还可以共进退。” “我知道你帮我争取到这个直播,中间就有多不容易。现在粉丝数增长了,卓总也亲自过来盯直播,还有增加的工作人员,这些变化,我都看到了。我也知道现在只有你,还在一心为我争取这个角色。”他接着说。 王意侬竟然感觉鼻子发酸,有种说不清楚的非常感动的感觉,后来看《投名状》,也有类似体会。 黄郅韧心胸宽广,远在她之上。 “我会续约。你继续是我的经纪人,意侬,不要在乎那些细枝末节,拿出你的本事来,好好经纪我吧。” *** 从沙发上睡醒午觉的王意侬,感觉到鼻子有点不通气。 今天凌晨,王意侬把这两天熬夜,改过十几稿的第三次直播的脚本发给刘铭粒,让他提意见。 王意侬决定听黄郅韧的意见,大气一些,这次什么想法不仅都放在纸面上直接告诉刘铭粒,还给他留了足足5天的修改时间。 无论未来是什么关系,她和刘铭粒目前的合作关系大于竞争。 交完作业,王意侬准备好好补一觉,养足精神下午好去跟月夜本季最后一期的拍摄。 没想到这个时候一条消息进来,是导演Jessie姐的信息,说《月夜狼人杀》第四季招商很困难,前几季都是节目还在播出中,就同时有几家意向资方再谈下一季的合作了。可是今年,第三季节目播到现在,靠谱的赞助商还没出现。要是到年底还是没有敲定赞助商的话,可能就不会再有第四季节目了。今天录完之后导演组请大家吃饭。 王意侬本来就累垮了半躺在沙发上,看到信息,两眼一抹黑。连续熬夜的困意来袭,王意侬脑袋里混沌着,直接躺平在沙发上了。 没想到努力了一圈,想方设法撤掉了热搜,又和顾俪见面,和李导演拉扯,才让黄郅韧在争取《黄金笼》进到最后一轮,连粉丝数量都翻倍了。 终于,黄郅韧倒是愿意留下来了。就在刚刚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偏偏却节目又要收了。 很可能以后都录不成《月夜狼人杀》。 王意侬信念感崩塌了。 照这么发展……难不成真的要变成大经纪人。 但是是暗恋失败的孤寡经纪人。 可能真的会变成柏幼的好徒儿。 真烦人。 王意侬在沙发上睡着了。 *** 她梦里梦到自己也坐在了游戏台上,背景音是月夜里熟悉的音效,“天亮了,请睁眼。” “昨天倒牌的是,13号玩家。”背景音效中一阵紧过一阵的鼓点适时停了。 “王意侬,请问你有什么遗言?” 一双双眼睛看向她。她仔细一看,竟然是12个夏儒,24只细长的眼睛,清冷睿智地逼视着她:“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坐在牌桌上的王意侬一身冷汗,张开嘴,想要说话,不知道怎么却变成李宗盛大哥的声音:“想说还没说的,还很多。” 她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个,但是喉咙不受控制的唱下去,甚至还带一点怒音:“攒着是为了想写成歌。” 滴滴滴滴。 闹钟响起来。王意侬迷迷糊糊醒过来,一看时间,是应该出门了。 王意侬感觉到两个鼻孔都有点堵,或许是着凉的前兆。 现在是八月末梢,天气陡然转凉,好像一夜之间就有了点凉意。她找出来一件米色的薄线外衫,顿了顿,又从抽屉底层翻找出来润唇膏涂在嘴唇上。 王意侬把可能是最后一期节目的消息发给黄郅韧,问需不需要去接他。他说知道了,在健身房,待会儿自己叫车过去。 王意侬把一个牛奶空纸箱顺手带出门。 单元门口坐着抽烟的胡大爷,今天没在下象棋,端着一个保温杯看着小区里来往的男女,充当人工天眼的角色。扭头看见她手上拿的:“纸壳子给我吧。” 王意侬给他放在脚边。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要喝牛奶,特别是微波炉打2分钟,牛奶变成温热的。但怎么一周就喝掉了12个枕头包,胃口好得有些夸张。 *** “难得你今天也来运动。”黄郅韧一边用10公斤的铁球练手臂肌肉一边问。 夏儒心不在焉的摆弄杠铃的负重。 就在刚刚,正在测评一款新上线卡游的主播收到了一条信息,突然停了下来,盯着屏幕正中的一张橙色的卡牌发起呆来。 直播网友不敢催他,以为他是和之前一样,发现了这款游戏中的什么bug,正在头脑中计算复核。 没想到他很快站起来,从衣柜里扒拉出来运动服,快速地装进一个手提包,然后旁若无人地溜之大吉。 夏儒一直走到玄关,弯腰,换好了运动鞋,才又想起来,退回来到书桌前,在一众懵逼的网友面前:“抱歉,各位,我今天要先翘班了。”然后直接关机。 弹幕上的省略号还没刷完,直播间就退出了。 *** 黄郅韧想起来前几天埋伏在此地的王意侬。 刚刚他正在做着有氧,看见夏儒突然进来,换好衣服后,居然走到杠铃面前摩拳擦掌,似乎马上要用极不熟练的姿势直接上80斤硬拉。 从反光玻璃看见的黄郅韧吓一跳,怕会从此失去一名好友,于是从跑步机上跳下来,帮他减了一些负重。 这两个人啊,呵呵。 夏儒真耐得住性子,话比平时还要少,一直陪着黄郅韧换器械练习,陪他上重量。 黄郅韧跟他毕竟这些年,一早觉察到他有话要说。但这家伙耐心一直强到夸张,就像真的是来陪他锻炼一样,一直等了快两个钟头,等到黄郅韧反而快沉不住气了。 最后两个人都练得筋疲力尽,在自动售货机旁边,夏儒把一瓶功能饮料仰头咕嘟咕嘟喝下大半。 今天天气转凉,冰箱里取出来的饮料,举铁大汉们都没有这么豪爽。黄郅韧刚才也收到了王意侬的信息,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夏儒今天会这么反常。 夏儒靠着冰柜,擦了擦汗,突然问:“黄郅韧,我问你一件事。” “说啊。” “在节目上,王意侬被淘汰的那天,我看见她抱着你哭。当时是怎么回事?” 黄郅韧怎么都没想到,夏儒居然问的是三年前的一桩小事。 他皱着眉回想片刻,翻找久远的记忆。 第 20 章 三年前,王意侬23岁,经过大四一整年接近无薪的实习,刚刚入职一家审计师事务所。 对于审计师而言,每年6-8月,1-4月都是忙季,是审计师集中作业的时候。忙季的工作时间一般是上午九点到晚上10点,偶尔还会更晚。 王意侬毕业于枚灵市财经大学的财经学院税法专业。这是一所985高校,也是老牌财经强校,但王意侬的专业稍微冷门,加上是女生,年龄又偏大,找工作并不占优势。还好通过实习中勤勤恳恳的表现,王意侬好不容易获得这份可以继续加班的工作,已经相当知足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母亲突然发现罹患胰腺癌,检查出来时已经相当严重,第一期治疗费用、住院开支等一共需要20万上下。 王意侬想不通承包过食堂、开过饭馆、跑过网约车的家里,怎么会只拿得出来2万块。她怀疑父亲没有拿出全部积蓄,她一向看不起父亲,这件事上面真的恨极了他,但却没有一点办法。当时王蕴浓还在读高一,什么忙也帮不上。 王意侬向公司申请提前预支工资,被告知试用期无法预支,工会还是以人道主义精神出1万元给她。她又向同学借,大家都刚工作,凑到2万出头。她向亲友借,见她是小辈出头,都不怎么愿意理睬,只零碎筹到几千块。 她甚至考虑出卖自己,但最终因为出价离目标还有很大差距才作罢。 如果当时还有别的歧途,只要出价够高,她恐怕都会误入。 王意侬的前同事看见网上招募玩家参加《残酷游戏》的信息。 16名玩家参加比赛,在封闭的别墅里进行游戏,每周淘汰一位玩家,直到最后决出的一名优胜者,可以获得50万元现金奖励。 这是她所看见的能够在三个月内赚到钱的最简单办法。不仅第一期费用够,还能留下钱给第二期的治疗。 王意侬抱着试试的心态,填报了自己的信息。 节目组联系她补材料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诈骗电话,还好反应过来马上又拨了回去。又回学校补录了VCR。后来可能是为了平衡各种嘉宾的背景,她作为白领、高材生的代表入选,成为仅有的3名纯素人参赛者之一。 *** 王意侬在游戏中,很快陷入危险。但王意侬表现得极其顽强。 玩家当中有默认的鄙视链,素人玩家在食物链底层,被准备出道的新人、网红、娱乐圈边缘的小明星、有点名气的商人联合起来对付。 王意侬本来就不擅长交朋友,最开始只知道豁出命去玩游戏,却因为锋芒太露,很快就被针对了。 第一周和第二周王意侬都好险快要回家,第二周更是被提名成了淘汰候选人。最后,只是因为别墅里两个帮派对峙,她反而被侥幸替换下来。 在所有人眼里,都以为王意侬已经是死鱼一只了,她却很快平静下来。加上夏儒隐晦的指点,王意侬渐渐找到苟下来的方法。 在场面上都讨厌她的时候,她就去和比她更边缘的玩家结盟。当两大郑营对峙,她则趁机拉拢中间人。 帅哥靓女占上风的时候,她心甘情愿做饭洗碗,饮料都送到他们手边。 她也不介意被用作棋子,去做一些煽风点火的坏事情。 王意侬因为心中有无比重大的目标,因此手段上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节目安排设定,每30天结束,有一场网络直播,是选手们唯一面对外界风评的机会。 第一场网络直播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提到王意侬,第二个月的时候,网络舆论对她的评价从“不折手段”和“用力过猛”渐渐变成了“坚韧”,甚至有了带着调侃意味的粉丝团,叫“小强粉”。 一直到第73天,随着游戏失利,葛绘君当上房主,王意侬逐渐知道了是该回家的时候。 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王意侬在投票当天起了大早,收拾了自己仅有一个背包的行李。投票结束,没有奇迹发生,当王意侬离开别墅的时候已经没有遗憾,只有点淡淡的惆怅。 就算是有九条命,那她应该都已经用光了。 *** 第73天,王意侬离开别墅,在直播间里进行了几句话的后采,领回自己的手机,就立刻打电话问王蕴浓妈妈怎么样了。他平静的让她去墓地。 原来在这时,妈妈已经死了10天了。甚至没有等到她就已经下葬。 王意侬想不明白,她待了73天,中间有过两次机会,只要王蕴浓在她直播的时候想办法告诉她,让她知道妈妈病情恶化,那她一定会马上结束游戏。 她算出来,第二次直播的时候是第60日,应该是妈妈死前三天。为什么王蕴浓当时没有刷屏告诉她呢?她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从此以后她也恨上了王蕴浓。爸爸是第一个,王蕴浓是第二个,都是讨债鬼,都没有良心。 王意侬听到噩耗。她的背包掉在地上,哭得不能呼吸。 黄郅韧从别墅里追出来,本来只是要和她留下联系方式。他尊重王意侬玩游戏的方法,刚刚投赞成票也是形势下的游戏选择。以后出去别墅,有别机会还可以合作。但他看见王意侬哭得站不住的样子,吓了一跳。 夏儒犹豫了一下,第二个才追出来。每周都有玩家离开,他既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犹豫,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就这样跟着追出来。 第73天,夏儒第一次推开别墅和直播间连接的潘多拉之门,看见的是抱着黄郅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意侬。 她的脸涨的通红。他见过她无数艰难的瞬间,都是平静收敛神色,大口大口的进食,用力咀嚼吞咽。怎么离开时她会这么激动呢?从来没见过她这样。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拥抱的两个人,终于没有跨过那扇门,就沉默地退了回去。 *** 这一句话,夏儒放了3年,应该算是已经忘记了。 但偶尔在被老大夫施以银针的时候,某根隐秘的神经被刺激收缩,他隐约突兀地想起来趴在黄郅韧肩头痛哭的那张面孔。 今天他第一次问出来,他才知道前后,才知道潘多拉之门后面的那一步,他一退竟然退了三年。 早知道是这样。竟然就这样已经录了35期。 刚刚接到信息,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节目录制。 “那现在呢?你和意侬之间。”夏儒慢慢地,郑重地问。 黄郅韧知道他说什么,对着夏儒坦然地地摇摇头。 心中一块石头摇摇晃晃落地,他刚刚做完肌肉训练,此刻却浑身轻松起来。 *** 今天节目录得好是欢乐。连豆爷和李大肯肯都不努力上分了,全场胡乱穿身份瞎闹说话,大家一起跑偏,结果嘉宾和台下导演经纪人笑成一团。 录完节目一起去韩国城吃通宵营业的蜂蜜猪烤肉。 一向注意身材的网红Lenka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解下来宽腰带递给助理眨眨眼:“今天就不要管我了。” 大家都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季最后一次聚餐了,所以吃喝上都不再节制。聊起来以后的打算,也有了些告别的意味。 “要我说,就是夏儒脸黑。”李大肯肯端着酒杯嚷嚷,“玩儿三国杀,三国杀不红了。玩儿炉石,炉石凉了。玩儿狼人杀,好家伙,节目给干没了。” “怎么不说他最开始下围棋的。”章导演解围了。 “那世界围棋冠军不是都输给人工智能了嘛。”豆爷补一刀。大家都笑起来。 “还有《残酷游戏》,不是夏儒和黄郅韧上完之后到现在还健在吗。第四季都开始选人了。”Jessie姐说,“对了,意侬,你不是也上了那个节目。” 座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王意侬这段历史,开始搜第一季《残酷游戏》的片段。 珈蓝最先找到王意侬的片段,她那时候大学刚毕业,还戴着瓶底儿一样厚的大圆眼镜,梳着马尾,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非常古板,衬衫一路扣到最上面一颗。神情中很少有笑容,一脸苦大仇深。珈蓝把手机传阅出去。 王意侬无奈,也由着他们去了。 人人都有黑历史,她后来做经纪人,常和女艺人化妆师打交道,多少也学会一点穿着打扮。她已经把眼镜换成黑框超薄的,头发留长。同事们有做飞秒近视眼手术的,问她要不要团购,但她眼角膜太薄,只能作罢。 珈蓝手机传到夏儒这里,被夏儒关掉页面,还回他手上。珈蓝被塞回手机时还得到月夜狼王一记警告的眼神,登时摸了摸鼻子,有点摸不着头脑。 文森特喝的有点多,吊着膀子问黄郅韧:“哥,你真要去拍电影了啊?” “八字还没一撇呢。”黄郅韧回答。 王意侬还堵着鼻子呢,聊到这里,瓮声瓮气地趁机提出来:“周一最后一场直播,播完投票才决定能不能去参加《黄金笼》。各位周一下午有空的,都和郅韧连线一下吧。” 除了没空的,以及和陈之印同团出道的文森特,大家都应下了。王意侬默默在心中的笔记本上打了个√,心里暗暗觉得自己机智,省下来私下一个个联系的功夫。 第 21 章 酒过了三巡,一个个喝的是东倒西歪。 王意侬从座位上起来,坐到走廊旁边工业风的黑色的皮质沙发上坐下。躲在这里,那几个还拎着烧酒瓶子打圈儿的应该看不到她了。 她此时已有几分醉意,酒气顶着往上走,鼻腔反而通了一些。最近工作不少,她在心里暗自庆幸,不会感冒就太好了。 王意侬回复完手机信息抬头,就看到夏儒的侧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坐到她右边来了。 大概是他也不想再喝了,她想。 夏儒此时和她仅仅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 她耳边似乎忽然安静下来,偌大的韩国城,此时在王意侬眼里,只留下这一张黑色的沙发。王意侬一动也不敢动。 下一次和他这样坐在一起,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虽然以后有郅韧在,总归是有再见的时候。但却不再有一个确定的日期,可以用于期待。而且郅韧如果真的进组《黄金笼》,大概会有将近半年时间在组里,不知道能出来几回。到时候她还有什么借口可以见到他呢。 虽然理论上还可以再见,却遥遥无期,这样想反而更让人泄气。 王意侬想一直这样,坐到这家店打烊。 *** 但一直不停有人过来。 李大肯肯来找夏儒喝酒。眼见躲不掉,夏儒站起来接过杯子一口喝光,简单说几句给他打发走。 夏儒坐下来,离她更近了一点。 王意侬低下头,就能看见他驼色的薄毛衣的毛茸茸的袖子。她心里想被小动物爪子挠过,一片温软的磋磨。 王意侬低着头,向右靠凑了凑,想稍微离那毛茸茸近一些。瞟了一下夏儒,他正在专心对文森特说着些什么,应该不会注意到她的动作。 万一要是被发现了,我就装作是醉了,王意侬偷偷地想。不敢真的碰到他的肩膀,她停下来。 她鼻窍此刻正好打开。靠的那么近,除了酒气,她突然闻到他身上有她似曾相识的那种奶香。 王意侬微眯着眼睛又使劲吸气闻了一道,没有错。 确实是那天在化妆室里,她睡觉的时候闻到过的味道。 即使那天确认过唇釉没有花掉,没有她自己想象的剧情,大概是她自作多情了。她却像被点解了食欲,变得很想喝很多的牛奶。 终于发现了,那味道的起源原来是在夏儒这里。那他那天一定是靠近过,比现在还近,不然她怎么会闻到这个味道的。 也不算她完全自作多情啊。夏儒原来也偷偷接近过她的。 明确意识到这一点,王意侬感觉心脏跳漏一拍,紧接着,就又紧锣密鼓地跳动起来。 她再次看向夏儒的侧脸,夏儒讲完了话,微微侧过脸来,狭长的内双眼皮,墨色的瞳仁刚好和她互望,眼神里有一种从没见过的流动的神采。这一次,两人都没有很快移开视线。 *** 文森特不会躲酒,谁来跟他喝他都喝,一点滑头不耍。这会儿他眼睛都发直了,还想着没有和夏儒喝到。夏儒只好站起来接过杯子,让他不要每杯都喝得那么满。 夏儒再次坐下的时候,看见王意侬本来紧贴着她自己放在腿边的右手,虚虚握成一个拳头,放到靠近沙发中央的位置。 我不慌,我没什么怕的。王意侬心里对自己说。 但却不敢把脸转向他,耳根是一片绯红。 夏儒感觉到非常开心。 实际上,从健身房出来他就陡然轻松快乐,觉得充满活力,可以再拉举翻倍不限重量。而现在,他看见沙发上的一只的女生莹白的手,虚虚握着拳头,伸到沙发正中来。 夏儒握住她的手。 女生的手指紧张的蜷缩一下,然后又舒展开,然后又向前伸展,放到他手心下面。 原来面孔那么严肃的人,也有着温软细长的手指。三年以来,她所有冷淡的回应,在这一刻不攻自破,不打自招。 仅仅是牵手而已,夏儒却突然感觉到这三年来努力克制的欲念,原来并没有都消退干净。此刻它们纷纷都复活过来。 这就对了,他想,就该是这样,只是太晚了。 王意侬只感觉到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忽然又沉了下去,落回胸腔,溅起来一大片温热的湿漉漉的春水,复又再那么淋漓地向下流。 她提心吊胆的被夏儒牵着,开心中又有点莫名的小心翼翼的感觉。 她就知道是这样,她的夏儒,比她想象中更加温暖。她的手心里暖烘烘的,一直上传到身体。 *** 欣桐从前台拿了几瓶矿泉水回来,递给黄郅韧一瓶。隔着烧烤桌欣桐只看见夏儒和王意侬并肩坐在一起,于是要绕过桌子把水拿给夏儒和意侬。 黄郅韧叫住她:“欣桐,再帮我拿一瓶凉茶吧。” 欣桐刚刚从前台回来,刚刚问了黄郅韧,他又没说想喝凉茶,难道要再跑一遍。 她本来想拒绝的,看见黄郅韧有点抱歉和恳求的微笑表情:“拜托了,欣桐。” 即使认识了这么多年,黄郅韧的脸加上这样的表情,还是难以抵挡。欣桐只好点点头,重新回前台去了。 黄郅韧远远望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信任的经纪人。看不见他们牵手,但看得见两人的表情。平时克制的人,脸上非常罕见的微微超出正常范围的愉悦。他和两个人都太熟,所以才能看得出来。这种表情,医学名词,叫做“荡漾”。 黄郅韧不是瞎子。即便这两人心思都深沉,但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打转,他早就先后明白过来了。 曾经更年轻一点的时候,黄郅韧担心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信任的经纪人如果走到一起,他会受到怎么样的影响,还能不能有一对一共进退,如果他们分手了又怎么办。 最近这段时间,他总算明白过来,互相信赖的信任感情非常很宝贵,反而不用再做绑定。 平心而论,他大概既默许了王意侬的怯懦,又纵容了夏儒的克制。而他们,好像也就这样过了三年了。 *** “你们在干什么!”豆爷突然怪叫起来。 王意侬吓得想要缩手,但被牵住。夏儒的大手稳稳地拉住她,王意侬皱着眉头,看见他的平时冷清平和的脸上也有掩饰不住的柔和的笑,突然也就不慌张了。 “搞什么坐那儿不喝了就?”豆爷吸了口气,决定还是说出来。 夏儒四两拨千斤地啐他一口:“还拎着第二瓶烧酒的人,别跟我说话。” 每次敬酒都是抿一口的豆爷被拆穿,气急败坏地冲夏儒瞪一下眼,也就不再惹他。 “意侬。”他的声音喑哑。 “嗯?” “意侬。” “嗯。” “你醉了吗?” “没有啊。” “待会儿去我家吧。” “……” 刚刚一直在幸福的浪花中转的有点头脑发昏的王意侬,冷静下来一点。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她心中一个冷静的声音说。 夏儒继续说:“现在就走。” “嗯?” “别管这帮傻子了,现在,去我家吧。”他的语调不自觉变快,带着一种催促的感觉。 “好吧。” 王意侬回答道,心里有一块地方,却隐隐沉了下来。 *** 她在卫生间里,将凉水泼到自己的脸上,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真的要这样吗?她犹豫着。 王意侬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夏儒站在餐厅门口,已经拿着她的包和外套,远远就毫不避讳地笔直望向她。王意侬突然害臊起来,又觉得脚下有点软,但心里又有一点点别扭的感觉。 王意侬记忆里的夏儒,一直是温和的,时常有点懒洋洋的,永远和异性始终保持礼貌距离。就算和她偶尔对视,也会很快就移开眼睛。 今天的夏儒却很不一样。刚刚问她的时候又急又快,有一种不容抗拒的感觉。 王意侬怎么也想不出来,为什么才第一次牵手,夏儒就要带她回家。而她,受到一种驱使,轻飘飘的答应了。 王意侬有夏儒12岁开始的所有影像资料,却没有在任何一个长短焦镜头下,看见过这样的类似于风流,类似于做派开放的夏儒。这是不是夏儒一直都有的另外一面呢。 王意侬正要把背包接过来,听到Jessie姐的声音:“意侬,意侬呢?诶,怎么那儿去了,还有夏儒,都给我回来。” 两个要跑路的人被抓捕归案。 “都来分一分人。意侬,来,快领走你家郅韧。夏儒,来,你家欣桐请拿好。” *** 都上了出租车,夏儒突然笑起来。这么一笑,就又和他平时的样子没什么不同了。 “怎么了?”她小声他。 “你送郅韧,我送欣桐,不是就会更快。” 好像的确是这样,但打车的时候想都没想,就一起行动。黄郅韧被用安全带绑到副驾驶座,欣桐被挤到后座的角落。 “都出发了?”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们一眼。 “对,走吧。”夏儒说。即使明知道,也不想分开行动。 王意侬找不到欣桐住哪一栋,只能由夏儒把欣桐扶到她家单元楼下,交给她家的阿姨。 王意侬等在出租车上,降下来一点车窗,默默走神。她想不通的时候,脑筋就会一直打结。 夏儒对她也有欲念。从在她家的那个晚上,王意侬就知道。 她不其实也是一样。每次只要稍稍盯着他仔细看的时间长一点,心跳就会加速。上回,只因为迷迷糊糊中闻到的奶香,就馋那一口,这些天根本停不下来。 她的本能,似乎比她的理智,更早一步投降了。 可是今天进展太快了啊。她等会儿真的要去夏儒家吗?她有一种有点想退缩的感觉。 向他伸的手的时候,分明只是那时候一时的留恋作祟,情不自禁。但手指末梢似乎自有感应,原以为牵手可以止渴,牵手后又派生出了新的想要。她稀里糊涂的被邀请,稀里糊涂应了下来。 跟他回家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明白,夏儒也是一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 那可是夏儒诶,占了她D盘30多个G的男人。 说不定这样也好,过完今天,她就过完瘾了,可以不那么喜欢他了。 第 22 章 夏儒再回到车上,王意侬正在回消息。手机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夏儒隐约觉得她比之前更冷静了一些。 她这个时候竟然还在处理公务。夏儒有点无语,对她伸出手。 王意侬已经厘清思路,因此不再觉得不好意思。她锁上屏幕,稳稳牵住夏儒的肉手。 黄郅韧被夏儒拖回自己的卧室。 王意侬在客厅等着。听见空气中吱吱的一小声,接着,顶上略微暗了一下复又亮起来。 王意侬抬头,看见一小团黑色的东西,发现那是一只飞蛾的尸体。这只蛾子大概是从玻璃吊灯顶端的小口子飞进去的。 飞进去之后,看到光亮,但找不到出来的路,逐渐急起来撞到了灯泡上,被电成一小具焦黑的尸体。尸体留在灯罩里面,要到下一次大扫除才会被取出来丢进垃圾堆了。 王意侬站在等下,仰头看向那高悬的漂亮玻璃灯罩中,那个小小的黑点。 她看着那黑点的表情可以算得上虔诚,如同目睹一场命运。 大概也有可能,今天之后,最坏的情况是她食髓知味,意犹未尽,还想要他的爱和真心。如果真的这样的话,以后再见到夏儒,她可能没办法保持平常心。 她对一切都有把握,也承担得起。 唯独担心自己之后会不会失控,会不会引火烧身。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发生,王意侬想,她应该放肆一点没关系。不要意犹未尽。 *** 夏儒从卧室出来,看见王意侬一动不动盯着吊灯的样子,因为专注极了,倒显得有些傻乎乎的,一点没有平日的冷漠精干模样。 夏儒的心里软成一片。他走过王意侬,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腕:“走吧。”迈步很快,带着一种急迫,到了这一步终于忍不下来。 调整完心态的王意侬很快进入角色。 不过是一场一-夜-情嘛,她左右已经肖想了这些年,其实不亏。 王意侬过往的人生经历中,也曾无数次被逼到墙角,或处于下风,处于很不舒服的状态。她没有一次温和驯服。每一次,王意侬都强烈反应,手脚并用,非要从下风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不可,哪怕有时候会用力过猛。而这次也是一样。 不仅不羞怯了,王意侬还立刻镇静下来,想要反客为主,想要掌握节奏,想要看夏儒沉稳的面孔上出现裂痕。 王意侬如同一滩静水里突然生出来的一尾灵蛇,瞬间妖冶起来,顺势靠在他的身上。 她这样突然靠过来,反倒是夏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手上使劲儿,把她往门口带:“走吧。” 王意侬看见冷静的夏儒面孔上出现了一丝慌乱,顿时有了一点点的得意和一点点掌握主导权的感觉,行事更加嚣张。 还好他家就在隔壁楼栋。 真的走进他那的电梯,王意侬故意收敛了嬉皮笑脸。 夏儒看见王意侬面色清冷地环抱手臂,以为是刚刚的回避让她有点不开心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追女生,想去牵手,被很有气节地挡回来:“先生,请您自重。” 或许,她真的只是去他家喝茶或咖啡?来日方长,这样倒是,也行。 夏儒用密码开自己门。看见王意侬完全不回避,瞪大眼睛誓要一遍记住他的开门密码一样,他又有点隐约的得意:这么努力,肯定是为了我,不能是为了我家咖啡。 *** 门开了。夏儒已经闹不懂,她又要弄哪样。 王意侬却是脑子一片清明。 不知道为何,她的胜负欲突然上来了。她现在反客为主,她非常想要和夏儒一-夜-情,就现在。 夏儒是她肖想了三年的小和尚,经过重重关卡次次苦修,今日终于下山,成了枚灵市韩国烧烤城好一个正值芳华的圣僧。她今天刚好是女儿国的人,打定主意,削尖脑袋,一门心思就要诱僧。 他喜欢那种欲迎还拒路线的是不是,她刚好也略懂一点。 王意侬无比做作地以一种展现腰腿曲线的姿势,脱下自己的运动鞋。 要是早知道今天有此等艳-福,她大概会在自己仅有的三双高跟鞋里,选粉色有绑带的那一双。 但没有关系,弱者等待时机,强者创造机会。 李淳恩如在场,也会叫所有演员学习她的信念感。 *** 夏儒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在自己玄关矫揉造作地脱运动鞋的女人。 蒂塔万提斯今天如果在现场,也会收她做接班人,如果她脚上原本不是一双鞋面上在烧烤城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的白色乐福鞋的话。 他本来准备了上好的古树红茶要请她喝,和她在沙发上牵手,没有那些碍眼的傻子的目光和打断,应该可以坦诚地说话。 但她好像是另外一个意思。他,好像也不是没有那个意思。 明知道是她搞的花活,智商超过140的前围棋选手还是忍不住跟随目光,像是追光,她要秀哪里,他就情不自禁看着哪里。 他挑眉,看见她脱下鞋袜,他觉得露骨,目光自觉回避上移,又看见她俏丽的面孔,因为挤眉弄眼的显得有点滑稽可爱。 怎么不知道,她私下里,竟然是这个百无禁忌的样子。 夏儒笑出声但又马上收住,她这么卖力表演,怕笑恼了她,夏儒低下头。看见她白皙的赤足,踩在木质的地板上。不知道是在害羞,还是作怪,足趾蜷缩复又放开。 夏儒呼吸骤然急促。随即诚实的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在回避,脑海中分明在想,要是早知道她是这个样子,可能根本顾不上所学道义等上三年。 王意侬看到夏儒有了反应。她更加的得意起来。 他直直看着她,一贯明净的眼神里渐渐有汹涌滚烫的漫天欲-念。他却努力平稳呼吸,再问一句:“你真的确定吗?” 都带她回来了,还什么意思呢。王意侬觉得到了这一步,夏儒有点假矫情,还是她的魅力不够啊。 她既凶猛又赤诚,有点烦躁的说:“少废话了。” 夏儒眸子暗了暗,低下头,扶着她的脖子,吻了上来。 他个子很高,勾着背才可以吻到她,就一路这样勾着背,把她一路推一路驱赶,一路都不离开她的嘟嘟唇。 他把她抵在卧室门上,额头相触,才停下来。王意侬被囚在核桃木门与夏儒之间,闻到他的气息,觉得很渴望,好像连这样的距离都还嫌不够接近。她的手攀附到他厚实的肩头,不是要推拒,反而是要把他再拉近一点。她有那种和暴食的时候相近似的感觉,好像要有足够的夏儒的气息,才能够更有安全感一些。 两人都大口喘气。 他还握着她的脖子,她的手也搭在他的肩膀。 她身上出了薄薄一层汗。他的手从脖子上滑下来,抚摸到她的肩带。王意侬已经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战栗着。她有点隐隐约约的害怕,但又下定了决心,微微喘气。她的手从后面抱住夏儒的肩膀。 “你确定?”他再轻声问一遍。王意侬感觉到他的手指,与她的脖子和肩带摸索,他手指经过的地方,就灼热起来。 “确定啊。”她轻佻地说,“你先。”她的手从肩膀上移,握住他的脖子,托举着他的脑袋。 她如果知道今天是这样,不会穿这一件没有钢圈,肩带已经微微磨旧的吊带。因为不好意思,王意侬更加狐假虎威,她不愿意自己显得那么青涩被动,于是主动出击,仿佛这样就能够回归主导。 夏儒听到,手指就听话的回到自己衬衫,从最上一颗开始一粒一粒工整地解扣子。 他的手拿开之后她又觉得肩膀上空出来一块。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他又把扣子系好。 王意侬睁大眼睛,瞪着他。 “我得出去一下。”他说,然后转身就走。 王意侬“哦”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是说的什么。她知道夏儒家里没有准备,反而非常开心。 她一个人留在卧室,平息了片刻。看着夏儒蓝白色方格的床单被罩,收拾的很整齐。床头放了一个黑色的电子时钟。衣橱就不好意思拉开了。 她走到客厅,打量了一下。这里的布局结构是和黄郅韧那间一样的,都是三居室。茶几上,沙发上,电视柜上都收拾的很整齐,没有太多多余的装饰。 她听到大门指纹解锁的声音,站起来。 *** 夏儒看到王意侬在大门边笔直站着,像是迎宾一样等着她,觉得怪别扭的。 因为得知他的纯情,王意侬反而得寸进尺,吊着他的脖子到卧室。 刚刚中断的,一切继续。夏儒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上,继续解扣子。 他的眼睛落在胸前的扣子上,呼吸的节奏平稳。王意侬看着他,有点儿不满,自己怎么被忽视了一样。 王意侬讨厌他此刻依然平稳的动作,无师自通地,赤足从他的长裤裤脚,开始缓缓磨蹭他的足踝。 夏儒已经被撩拨到极点,井井有条的动作停下,把剩下衬衫扣子一把扯开,把她手拨开,把她放下来。 即使只有今天,也没有关系。王意侬想 她闻到漫天遍地都是好闻的奶香味。她欢快起来,灵动起来,自由起来。她活过来。 第 23 章 滴滴滴滴。王意侬按掉闹钟。 王意侬的闹钟铃声是简单的单音节声响。她长期保持早上7:20准时起床,因为长期入睡不够及时,但起床时间又雷打不动,她的睡眠一直不足。 王意侬睁开眼睛,阳光透过灰色的半透光窗帘洒进来,她有一丝恍惚。她家的窗帘是双层遮光布的。一转身,她看见夏儒近在咫尺的酣睡的脸,眉目舒展,这么的磊落,好像没有一点心事,也丝毫没有被刚刚的闹钟声音影响。 在背光的角度,他的眼睛闭着,睫毛又卷又长让人羡慕,鼻梁很高而直,脸颊饱满。她伸出手了,又怕吵醒他,就轻轻的摸一下他的头发。 然后意识到自己脑袋后面枕着他结实的胳膊,她向下睡一点。想起来那次感觉到他很沉,真正看到他这个样子,又觉得一点都不胖,就是很结实而已。自言自语:“原来是实心儿的啊。”但他明明又不爱出汗运动,体脂率不该很低啊。 夏儒此时好像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半醒过来,看了她一眼,眼睛又闭上了。他顺势抓过她的手垫在脸下,温软而又细长的手指,手掌也是细细的,他垫在脑门那儿,脸一侧就睡了上去。闭上眼睛又咕嘟一句:“饿不饿?” “不饿。” “那就再睡一会儿。” 王意侬等他又睡了过去,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换好衣服,轻轻的把门阖上。 *** 王意侬回到自己的家,洗漱完,王意侬就接到《黄金笼》选角导演任姐的电话。 “我拉个会,上一下线。”电话马上被挂掉。 王意侬感觉有些不妙,明天是最后一场直播的日子。她立刻点击会议链接,看到李淳恩和任姐都在线上。 任姐继续说下去:“意侬,就不绕弯子了,郭英总这边希望明天黄郅韧不要开播了。” “我们看了两场直播,觉得保险起见,希望黄郅韧自己能退出最好。” 王意侬听懂了话外的意思。制作人郭英看了第二场直播的数据,意识到黄郅韧不再毫无威胁,渐渐回过味来。王意侬之前想的,直播可以瞒天过海的推进下去,骗过陈之印的投资人,可能是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 已经走到现在,王意侬当然不希望黄郅韧直接退出角逐。 她握住手机,调整呼吸后问:“可不可以问一下,他背后的人投资了金额是多少?” “意侬,你知道这个我们不能回答的。” “我不需要知道是谁,我只需要知道比例和金额就行了,拜托了。”王意侬想想,或者还可以加码,“我有可能说动威森投资的。” 这时候一个有些冷漠的中年的女士声音,从任媛的听筒那边响起来:“告诉你也没关系,1,500万,占比15%。我还可以告诉你,目前不需要更多融资了。” 王意侬被逼到墙角。 “到任何阶段,我们都保留替换演员的权限。协议里是这样的吧,李导?” “协议是这样。”李淳恩叹口气。 “再给我一点时间,晚些回复。”只好先拖延做决定。 *** 王意侬缩回书房,继续给柏幼电话。简要汇报完情况,她正式提出,能不能请卓青山总也上线。过一会儿一个新的电话会拉起来。 “喂。” 王意侬第一次在这么小的会上听到大老板的声音,有点紧张,开口仍然冷静:“老板,现在我遇到……” “我知道,”卓青山的声音倒是不凶,他很直接的说,“讲你的方案。” 现在遇到的问题其实就是陈之印背后有投资人撑腰。 王意侬的第一个方案是威森也作为投资人,也参投到电影中,投资金额不低于1,500万元。卓青山听完:“这个阶段他们还要拿钱?” 王意侬顿了顿,支吾着想要不要撒谎,说他们原来投资者跑路,支付出问题,等等。只要先拿到威森点头,就有希望和郭英再去谈。毕竟哪个剧组会嫌钱多呢。 但一瞬间的停顿,卓青山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根本不给她继续发挥的空间:“说第二个方案。” “第二个方案是未来把黄郅韧的一定期限内的一部分收益许诺给相关投资方,让他也站到黄郅韧身后来。” 王意侬讲完,卓青山停了一瞬,反问:“你是说,黄郅韧已经决定续约了?” 王意侬呆住。她一时情急,竟然说了出来。本来这个消息小心瞒着公司,就是为了在续约谈条件的时候,帮黄郅韧争取到更好的分红比例和其他福利。 她知道卓青山这样的人糊弄不过去,她既然提出来用黄郅韧未来收益的钱来换,逻辑上就已经默认了他会续约。 *** “是,他已经决定了,我正要跟您汇报。”既然已经说漏,王意侬立刻换上积极的口气,报喜一般地冲着电话说。 “……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没有和其他公司分成的先例。” 这个方案的确就是请威森单纯让利,放弃掉一部分未来的收益,来换这次出演机会。威森不愿意也在情理之中。但既然走到这里,王意侬还是想争取一下。 “说不定还有别的角色可以给公司的……”王意侬着急中什么方法都在发散,手指甲无意识地在布艺沙发上抠弄,竭力想找出来对威森的好处。 “其他角色都已经定角了吧,王意侬。” 的确,这个阶段还能加人也没有任何根据,也是她自己凭空想象而已。卓青山完全没办法糊弄。王意侬深深吐出一口气,难道,就要走到这里了吗。 *** 王意侬受到打击,在沙发上不想动。一定还有办法的。 如果就坚持直播呢? 直播平台是中立的,如果他们一定要直播,没人能管得了他们。要是能切断直播的话,又怎么需要专门找上门来让他们放弃。 如果一意孤行,最坏的可能性是惹到郭英,以后相当一部分的院线电影将很难接到。而且郭英的意思是就算进组开拍了也会换下来。到时候对口碑的影响可能会更大。 这个明摆着要和制片人对着干的主意风险颇大,王意侬先问黄郅韧的意思,郅韧比较犹豫。再问柏幼,柏幼的意见是:你疯了。 “和郭英对着干,还可能影响到威森其他艺人。可能不到续约,我们都不敢留他。” 好像,那真是没有一丁点办法了。 王意侬和郅韧通电话,说没有办法,还是只能放弃投票。黄郅韧有点失望,但就接受了。 王意侬挂掉电话,深深叹一口气。 她最近刚刚弄懂一些谈判的技巧,前几次讨价还价都颇有收获,就以为自己可以无往不利。可是这一次,终于轮到自己这边需要妥协。 等等,这次轮到她来拿次好的东西。如果怎么样都不能进组,次好的东西是什么? 是借此机会涨粉。 “郭姐,我们仔细想了您的提议。可不可以这样,明天让郅韧开播,他保证在最后投票前中断退出直播,并且马上宣布退出对决。我们真的就是觉得,前期做了这么多工作,包括两场直播,还是希望至少能涨涨粉。” “你知道不遵守承诺的后果吗?” “我非常清楚,郭姐。” “那好。” *** 王意侬按照直播时间安排,分别与月夜的连线选手一一最终确认明天需要上线的时间。名单的最后一位也已经画上勾,只剩下第一位还没有通知。 王意侬想了想,拨通欣桐的电话。 “欣桐,你好,方便说话吗?” “麻烦请让夏儒明天下午三点上线……” 话没讲完,被欣桐打断:“意侬,你直接和他说吧,我把他拉到线上来。” “不用了……” 还来不及拒绝,行动派欣桐就已经把夏儒加进来微信通话中。 “咳,欣桐,什么事情?” 夏儒的声音里带着一些疲倦。 王意侬停了一瞬,才说:“你好,夏儒。” *** 你好夏儒,她说。王意侬清冷的声音在电话那一头,像是隔着上千公里的距离,即使她在家,直线距离不过也只有1.2公里,即使走路过来也就不到三十分钟。即使她昨天晚上还在这里。 夏儒中午起床时感觉到有点感冒征兆,首先是鼻子不通气了。本来觉得洗了澡发发汗可能就没事,却好像得的是热伤风,洗完澡反而又更严重一些。 他听见她在电话里交代明天的时间安排、流程,建议聊的话题。他听见和以前很多次一样中立的声音,没来由的觉得烦躁。耳边也有点嗡嗡的声音。 他压抑着不快的心情,说:“好的,我明天会准时上线。” 王意侬握着已经挂断的电话,走了一会神。 他听起来瓮声瓮气的,今天早上好像还是好好的,怎么就感冒了呢。难道是她没有发起来的病原体传给了他么。 不过大概已经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和夏儒睡了一觉而已,应该说这叫做得偿所愿,她应该觉得轻松开心才对。难道她还有什么别的得寸进尺的念头吗?难道睡了一觉,还可以从此以后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不成?难道可以就此要挟他负责任,难道可以就此期盼白头偕老吗? 醒醒吧。王意侬甩了甩头。王意侬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别的想法了。好好工作吧,她想。 第 24 章 一个小巴车在南山脚下停下,车上乘客陆续下来,最后一个人搬下来两辆山地自行车。 南山这有一条自行车道,全速骑行大约40分钟到山顶,黄郅韧经常选这一条路锻炼。 王意侬把第三次直播选在了户外。她觉得最好的展现黄郅韧魅力的方式,就是把他放进他舒服的环境里去,让他做自己日常舒服的事情。 王意侬和刘铭粒最后一次讨论。她看见刘铭粒嘴角起泡,知道也是因为这几天讨论台本,睡眠太少才上的火。不管刘铭粒未来和她有多少竞争,这几天他们一直一起为了做好第三次直播全力以赴。 而现在,只有她和黄郅韧知道这是一场必须在最后关头截断的直播。 愧疚心下,王意侬拿一瓶水放到他手边:“这些天辛苦了。” 刘铭粒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拿起水瓶,小声嘀咕:“今天这是怎么了。” 王意侬看见已经换好一身运动装束的黄郅韧。徐天成正在帮他喷防晒。他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留意到王意侬的目光,黄郅韧看过来。他的目光里全是坦然,大概是叫她也不用介怀的意思。 那就好好宣传吧!借用这最后一波关注。 她不用说出口,黄郅韧也知道是给他打气的意思,右手比出来那个“好的收到”的手势,大拇指在食指上碰一下。 *** 开始时进行的很顺利。前期短视频造势的效果不错,一开播就有350万人进入直播间。 一路上风景如画,黄郅韧不时的用自拍杆拍摄身后的碧绿色山景。只是本来计划要跟20分钟的王意侬骑到三分之二时就腿脚发软。这上山路怎么这么难骑。 黄郅韧只好把车停在路边等她。 没有经纪人跟在身边,黄郅韧也知道今天直播的结果,没有心理包袱,索性网友问什么都敢回答。 “经常来爬山吗?” “经常来啊。 “下次可以带我一起吗?” “要比她厉害就可以考虑。” 黄郅韧用自拍杆给大家展示身后远处一个小点——是推着车徐徐赶来的经纪人。 王意侬一边推车一边点开陈之印的直播间,看到他那边一直稳定在500万人出头。黄郅韧的场观已经到380万了。 真可惜。这样看起来,还真的不是完全没有反超的可能性。 “有人问主播背景是真的吗?” 黄郅韧看了看四周,找到最明显的证据:“看,鸭子。”黄郅韧把路边鸭妈妈带着一对整齐排列的小鸭子拍给大家看,“有10只呢。” 弹幕里瞬间刷屏。 “大哥,你说那是啥?” “这不是野鹅吗hhhhh” “傻瓜帅哥实锤了。” 黄郅韧把那队鹅子驱赶到步行道的支路上去。它们刚刚就这么在骑行道上摇摇晃晃大摇大摆地走路,没被撞到已经是运气很好了。 王意侬已经吭哧吭哧跟上来了,自拍杆立马被怼到脸上:“意侬,你说这是什么,鸭子还是鹅。” “这不明显是鹅啊。”王意侬非常快回答,把自拍杆给怼回去,“别拍我。” “好吧。”黄郅韧有点不好意思,“刚刚是我经纪人。” “哇经纪人姐姐好。” “美女贴贴。” 女孩子们说话真是好听。王意侬明知道是奉承,心里还是有点美滋滋的。 “走吧,还有400米就换铭粒了。” *** 到了换班的地方,王意侬看到刘铭粒有些气喘,并且在拍手上的尘土。 应该是由小巴车给他送到的这个交接点的,怎么他看起来这么累呢? 王意侬已经没有力气了,来不及多想,就停下来大口喘气,看着黄郅韧和刘铭粒两辆单车的缓缓离开的背影。 刘铭粒体力比王意侬强太多,基本上能保持和黄郅韧并行。两人随口聊天,场观还在缓慢增加。 突然刘铭粒停下来,黄郅韧也刹住车,看向他:“怎么了?” “我的腿抽筋了。”刘铭粒说着下了车,把右脚放到自行车道的路沿上,按摩自己的小腿。 黄郅韧于是停在稍微靠前一点的地方等他。 这里正逢自行车道和步道再一次交汇的地方。刘铭粒按按摩了足有5分钟,看起来仍没有好转。黄郅韧考虑是否叫意侬再跟上来,主要在路边停留太久,担心观众会无聊。 但网友们很会自己找乐子,弹幕问他是不是就喜欢用腿脚不好的经纪人,显得自己脚程厉害。 黄郅韧愣了一下才说:“哪有,平时那俩都还挺生龙活虎的。” 这时候看见不远处从步道上摇摇晃晃下来一对嘎嘎嘎嘎的鹅。 黄郅韧把镜头调转过去:“这我知道,这次是鹅。” 弹幕里刷:“这不就是刚刚那队吗。” “为什么哥哥认出来好自豪的样子。” “难道是对鹅脸盲?” *** 黄郅韧摸摸了后脑勺,就是刚刚那一群吗?怎么小鹅少了那么多。之前是鹅妈妈后面跟了10只,现在只剩5只了。 他低头看看呆头呆脑横冲直撞要横跨车道的鹅。后面的小鹅歪歪扭扭不管不顾,排成一队紧紧跟在妈妈后面。 弹幕里也发现小鹅的减员。 黄郅韧想了想,再一次把鹅妈妈逼回步道上,和刘铭粒都把车在路边停好,也跟着到步道上去了。 他们跟在鹅妈妈后面。鹅妈妈走着,不多时,路过一个下水道水井,井盖上有好多小洞。 鹅妈妈笔直的走过去。它后面的小鹅傻乎乎跟着,路过井盖,扑通,扑通,扑通。 只剩下2只走在边缘上的小鹅还健在。 鹅妈妈没发现又少了宝宝,继续大摇大摆前行。 *** 黄郅韧和刘铭粒蹲下,听到深井之中有小鹅可怜的叽叽喳喳,但看不见到底有多少只。 还好这个井盖没那么紧,他俩协力把井盖打开,往下一股刺鼻的乌糟浊气,用手电筒打光,能看见挤在一起的好几只小鹅。 黄郅韧和刘铭粒对视一眼。 “要不叫火警来处理吧?”黄郅韧问,又探头看了看,“好像不深,不用麻烦了,应该我自己就可以下去。” 刘铭粒在地面上举着直播用的手机,另一手举着自己的手机给洞口补光。 黄郅韧手臂撑在地面上,靠着腰腹力量,控制着从洞口缓缓下探。大概感觉能踩到底才放手,摆了两下,就贴着井沿站住了。 他看见对面挤成一堆的8只小鹅,一只都没少。 “铭粒,你看。” 刘铭粒没来得及看,只是举着打光,看迅速上升的在线人数。 *** 王意侬从手机上看见直播中出现的意外,回到刚刚分开的地方,走步道往前找他们。 她看到一路上有残存的谷粒,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又走了几步,王意侬明白过来,也知道为什么刚刚刘铭粒看起来那么累了。 他用谷粒确定了鹅的路线,再选择合适的窨井,提前松掉井盖。 王意侬有点生气。提前五天把脚本给他,他提了三轮修改意见,让她翻来覆去修改推敲,却唯独不告诉她这一个设计。这么自作主张,让她白费功夫。而且,要是郅韧受伤怎么办! 但随即想到自己第二场直播中不是也有先斩后奏。而且这一次,直播最后会被关停,她也瞒着刘铭粒。根本是半斤八两而已。这么想着,王意侬平静下来。 *** “四,五,……”刘铭粒蹲在井口,数着被丢出来的小鹅。 看到王意侬来了,刘铭粒没有停顿,继续手上的工作。王意侬蹲下来,接过来打光的那只手机,同时掏出自己的手机也来补光。 场观一直不断增加,和陈之印只有不到100万的距离。 如果刘铭粒和她想的一样,应该会找一个下去容易但不容易爬上来的井。 果然,救完小鹅的黄郅韧发现井壁只有几处凸出,还长满了青苔,根本没处借力。他试了几回,都落回了井底。 王意侬又看了一次,现在已经有了450万的场观。看来她还是小看了刘铭粒。 第一二场直播之后,王意侬曾以为刘铭粒虽然有经验,但思想保守,连让黄郅韧讨论戏都不敢,大概能力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现在想想,他当时大概只是因为缺乏对郅韧的判断,才主张打安全牌。 下井救鹅这一招,王意侬自问也想不出来这么妙的吸引眼球拉好感的办法。 原来刘铭粒竟然这么会搞花活。想到以后要和刘铭粒继续竞争,王意侬感觉到了压力。 *** 眼见到了和月夜嘉宾的连线时间,夏儒是第一个嘉宾。 王意侬正拿着手机调整连线,突然接通进来,她看见夏儒的放大的脸,他的眼睛有几秒凝滞在她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号卡顿。 王意侬要稳了一下,才能拿住手机。 夏儒没什么精神,鼻头有点红的样子,看来的确是感冒了。粉丝刷的礼物给夏儒配上了熊耳朵和粉色的害羞图形,她噗嗤笑出来。 夏儒好像隔着屏幕又看她一眼。 王意侬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要赶紧把手机交给郅韧,由他站在窨井里,拿着做直播。 这时候李大肯肯也上线,原来他听说黄郅韧掉井里了,提前来看热闹。李大肯肯看见熊耳朵的夏儒和正在调整音量的王意侬想起来:“那天聚完餐,你们俩是不是一起……” 李大肯肯已下线。 王意侬麻利地踢掉李大肯肯,把手机送下竖井,黄郅韧举手接过来。 李大肯肯重新上线了,不敢再继续提刚刚的话题,只对黄郅韧进行了疯狂嘲笑。 还没到十分钟,豆爷也提前上线了,李大肯肯兴奋地闭上嘴,挂在线上听豆爷还有什么新鲜的调侃角度。 “我们都以为节目收了你要往高处走,结果怎么往低处去了。哈哈哈。” “那天我以为夏儒脸黑,今天看还是你脸最黑。哈哈哈哈。” 这俩都是网络主播出身,又是谈话类型竞技节目的顶级玩家,一句话一个梗的,场观不断增加,弹幕里一片玩梗的。连珈蓝上线,也在他俩怂恿下就当场即兴rap了一段: “狼人杀虽然玩了三年你一点都不知疲倦, 就像是这次为救鸭子你突然就到了竖井下面。 什么,你说那是鹅,你说你会饶舌,你说你爬不出来就得傻傻在那儿站着, 我看你站着不如蹲着,我看你蹲着不如坐着,给火警增加麻烦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黄郅韧以一敌三,已经哭笑不得,只好把手机对着洞口举着,等待他们闹够了。 夏儒虽然没怎么帮腔,但像是听得蛮开心的样子。 王意侬找了个空隙给徐天成电话:“没有真的报火警吧。” “没有,司机师傅找到一根扁担和麻绳,准备上来救人了。” 王意侬看了看手表:“你让师傅30分钟之后再上来。” 有什么是比在窨井里,讨论对《黄金笼》中社会底层青年角色的理解,更应景的呢? 随着李淳恩的下线,直播间里还有513万出头粉丝,刚好比陈之印那里多不到1万人。 王意侬看着司机从洞口把黄郅韧拉起来。 真是可惜啊。 还有10分钟直播结束。如果不是那个约定,本来可能是赢得了的。 刘铭粒突然兴奋起来,用手肘碰王意侬:“你看!” 陈之印的直播间被拉停了! 因为鼓励观众投票使用了不当词汇,陈之印被迫中止直播,中止时间为10分钟。但现在离直播结束已经不到10分钟了。 这意味着,只要顺利直播到比赛结束,黄郅韧将会自动获胜! 第 25 章 只要一直播下去就能赢! 要不要赌一把,就播下去。 赌一下,开拍之后李淳恩导演不忍心诬陷一个好好演戏的演员。他说过那样对演员伤害会很大。 娱乐圈已经不像早年的时候,现在花絮、路透流出很多,甚至演员也可以自己发社交媒体记录一条过什么的。如果黄郅韧真的进组了,关注度应该不低,毕竟要开除承载着几百万网友选票的演员,剧组必须给出可信的说法。到时候,如果再买一些通告,让朱仁来拍现场情况,让黄郅韧天天发动态…… 一旦进组,真到了那一步,和剧组撕了也就撕了。不是吵个天翻地覆,她不会让自己的艺人轻易的狗带! 要不要赌一把? 眼看只剩三分钟了。 *** 王意侬手机震动起来,是柏幼的名字。王意侬突然跳起来,如梦初醒一般,对着黄郅韧喊:“郅韧,快停下来。” 直播间在最后一刻关停。 刘铭粒暴跳如雷,是真的跳起来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徐天成也很不解地看着黄郅韧和王意侬的表情。 王意侬也陡然清醒了过来,还好最后一刻关停了。 刚刚她上头了。在临门一脚的时候,特别是听到对方的失误,她一时贪念,实在不想就那么放弃。但幸好停播了。 昨天不就应该知道,得罪郭英的责任是她和黄郅韧都承担不起的。 她走到一边,给柏幼回电话过去。 *** “是,柏幼姐,我们就是计划好到最后一刻停播的。”王意侬刚刚准备了说辞。 “因为我看到了陈之印直播间关停,想说等一等,看郭英那边会不会有新的消息传过来。所以比昨天说好的,在最后十分钟下播,又稍微往后拖了几分钟。”她保持镇静地说完,她不知道这个说话柏幼能不能相信。 “好吧。也别太灰心,至少涨粉效果是超预期了。” 柏幼姐难得安慰人一下,王意侬很领情:“嗯呐。” “你让铭粒、天成也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周五开个会,讨论一下下阶段郅韧的发展重心。” “好的,柏幼姐。” 挂上电话,王意侬打开微博,粉丝数量已经突破三百万了!看来至少他们没有浪费这个宣传时机,粉丝数量再迎来一波猛增。 王意侬看见网友在黄郅韧的最近一条微博下面留言: “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最后要停下?” “没有投票,就应该按最后场观人数定胜负啊!” “怎么搞的,两个都没播完。” 这背后发生的种种,大概粉丝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黄金笼》直播选角的结果将会是陈之印不声不响的进组,直到几个星期之后风头平静,才被公布定角。虽然选角会是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注定的, 但是想开一点,他们也不算是白忙活一场。 *** 本来王意侬对于处理别人的情绪是非常不擅长的,但是柏幼姐刚刚专门提示了,王意侬把刘铭粒和徐天成叫到一边。她看了看黄郅韧,医务员正在帮他处理腿上的擦伤,他的衣服都脏着,大概没工夫顾及这边。 王意侬只好自己对他俩解释,大概说了事情的前因,为什么不得不停播的情况。 徐天成懈气说:“好吧,早知道是这样……唉,意侬姐,你早点给我们说也好啊。我就不用一大早开始今天就好紧张。” 刘铭粒带着一丝嘲讽:“你没听明白,人家是故意不提前告诉我们的,因为怕会影响了今天直播的效果。” 因为刘铭粒的确说得对,王意侬无可辩驳。 她看了看平时艳光四射的徐天成,现在像是拔了毛的凤凰似的,知道这件事确实很打击人。不仅努力直播最后被逼停很打击,自己的团队成员瞒着自己,又是第二重打击。 王意侬忽略掉刘铭粒的挑衅,说:“最近都辛苦了。周五柏幼姐会和我们开会,讨论下一步的工作。” “《黄金笼》这个项目停了,还有下一步的工作吗?”刘铭粒问。 王意侬假装没听出来他的挑衅,不带情绪地回答:“接下来这个月的主要工作是生日见面会。郅韧这个月涨粉了不少,我们可能需要选择新的场地,容纳更多粉丝来现场参加。” “想开一点,至少我们到周五之前都不用看到彼此的脸了。”王意侬想要幽默一下,安慰一下大家,但是好像没有人领情。 *** 王意侬晚上还要去机场接周煜棣,现在准备赶紧回家吃饭,手机突然一震,她点开,是詹盏的信息。 詹盏发过来一张照片:“给你看个好玩的。” 王意侬点开一看,差点两眼一抹黑。 最近威森收到消息,朱俊裔作为常驻卡司之一的一档户外旅游的综艺节目《向海滩出发》考虑增加两名常驻嘉宾。导演组为了看节目效果,这一季的头一期节目先发了一共八个小花小生来一起录制,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这是为了选择现场效果好的吸收作为常驻。 威森选推了周煜棣参加节目。同门师兄周煜棣是节目的主要卡司之一,这意味着他能拿到这个好饼的可能性已经很大了。朱俊裔身边本来就有威森的工作人员,又有周煜棣的私人助理跟着,所以王意侬只是和他对好时间,提醒他和朱俊裔好好沟通,就放心让他去三亚了。 结果他可倒好。 这张照片上,一共只有三个人是坐着的:是两名导演和周煜棣。后面站了两排人,第一排是几个常驻卡司和其他工作人员,第二排是这次来录第一期节目的7个新人。朱俊裔站在周煜棣身后,一张俊朗的面孔笑得有几分狰狞。 周煜棣他长没长脑子?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不过,其他竞争对手不提醒他需要站到第二排来也就算了,在这种情况下,同门的朱俊裔怎么也放任他,做这种光抢镜头又没有实际作用,还只会败好感的事情呢。 *** 詹盏说:“哈哈,有意思吧。” 詹盏还说:“周煜棣是新签给我们公司的,不知道给哪个倒霉经纪人带着的。” 看来周煜棣被交给她的确是高层的意思,连消息灵通的詹盏都还不知道。不过早晚也是瞒不住的。 王意侬一字一句的输入回复: “我就是那个倒霉经纪人。” 要说郅韧这事是形势比人强,他们都已经尽了全力。周煜棣怎么能把到手的一块好饼给丢了呢?实在想不过来,王意侬只好让詹盏去和刘美茹打听,到底那天是什么情况。 王意侬如同教子无方的老母亲,心情沉痛,在回程的小巴车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迷迷糊糊要睡着,被电话震醒,看到屏幕上“夏儒”两个字。 *** 王意侬一愣。她没好意思在坐满工作人员的车上接起来,用微信问:有什么事情吗? 他没有回复。 王意侬到站下了车。她走在小区里,再也没有什么借口了,给夏儒回过去。 “喂。” “……王意侬。” 夏儒这样连名带姓这么叫她,甚至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他一向那么温和。王意侬听到他的声音,带着隐约的感冒的鼻音,又好像压抑着怒火。他要说什么呢。 “你把被子掀开走了,害我感冒。” 居然打给她竟然是这个原因。她可能是掀了被子,但没有印象了。可是现在还在大夏天里,因为这个感冒,大概是自己身子骨太虚弱了吧,怎么也怪不到她头上。不过面对着夏儒,她一肚子的狡辩说不出来,不知不觉就露了怯:“对不起。” 以后再见面也是自己艺人的好朋友,她先道歉,本来是睦邻友好之举,是无伤大雅的外交辞令。但话一出口,怎么却突然有一点自己理亏的意思的在里面了。 夏儒的声音软和了一些:“你怎么突然走了。” 不走干什么呢?等待着被赶人吗,王意侬想,没有答话。 “那你,你现在要过来吗?” “我不要。”王意侬很清晰的说。 夏儒像是有话被堵在嘴里,过了一会儿他才闷闷问出来:“为什么?” “我还有工作。”她有点生硬地说。 “那完了以后过来吧。”不知不觉,夏儒的语气变得有点像哄骗,“不要着急,等工作完了,过来我这里,好不好?” “不好。”她闷闷说。 “为什么?” 放纵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纠缠。现在结束和再过一个月两个月结束都是一样的,现在结束还要再好一点。 难道就是一夜情了之后,就必须要继续当炮-友吗。她没有这种习惯爱好。当时那天只是她长久的暗恋作祟,她不怪谁。可是她现在管的住了自己,可以不再逾越,也不产生额外的念头。为什么又要撩拨她,刺激她继续发梦呢? “因为我不想再约了。” *** 夏儒的喉头陡然收紧。他感觉到血升到脑子里,要冷静一瞬,才能不吼出来,但脱口声音仍然生硬而别扭:“你在说些什么?”一口浊气进到嗓子眼,他咳起来,半天才停住。 “你说我们在做什么?一夜情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东西?” “不是吗?”她轻轻说。 “王意侬,你真厉害。”夏儒摔了电话。他感觉到鼻子下面一阵湿热,他伸手摸到温热的血,随即扯纸巾擦干净。 门口有声响,是欣桐自己输入密码开门进来,看见夏儒瞪着一双红的眼睛,胸口衬衫上点点血迹,她吓了一跳走过去:“哟哟哟,这是怎么了?” 夏儒只是走到洗手台前,弯着腰自己处理。他掬冷水冲脑门。 欣桐把纸巾递过去。 今天是Kurtosis的程秉业和卓远山两位大老板好不容易对上的行程,专程留出半天的空闲。他们一直想约夏儒见面,好好讨论合作开发游戏的事宜,前后半个月才把碰面的时间敲定。 欣桐过来接夏儒,即使知道他感冒,但考虑到这次商务会面排程的诸多艰难,还是计划让他出席。但欣桐亲眼见到他这个状态,考虑是不是只能改约时间,毕竟不能太没有人性啊。 欣桐一巴掌拍到夏儒背上:“一会儿的会面,不行哥们儿就推了吧。” 夏儒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他说:“还是正常推进。”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大概只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而已。 第 26 章 詹盏告诉她事情的起因,是聚餐的时候朱俊裔来迟一些,周煜棣就坐到了导演边,空着给朱俊裔留的座位上。朱俊裔进到包厢,看见周煜棣没有归位的意思,脸色变了又变,毕竟一家公司的也没办法当着大家就吵起来,最终还是在唯一一个靠近门口的空座坐下了。左右手边都是头次来录节目的新人。 所以在拍照的时候,朱俊裔就没有提醒周煜棣。由着他乱来,由着他暗暗拉了老卡司和工作人员的仇恨。 她把这张照片转给周煜棣。 周煜棣不一会儿回过来信息:“拍的不错。” 他是不是缺心眼啊! 王意侬真的想说脏话。王意侬真的受不了。 既然黄郅韧已经决定要续约,这个消息也和公司提了,那她为什么还要带着这个缺心眼儿的啊!王意侬给柏幼打电话。 “柏幼姐,我真的带不了周煜棣了。这样可能也会耽误他的发展。能不能麻烦您重新给他安排一个经纪人吧。” “意侬啊。我正好要找你聊,你也看到那个照片了吧。” 同门师弟去上同门师兄的节目,还把同门师兄的位置抢了。后面二十个站着的,个个都比他脸熟。 一个新人还和两位导演并肩坐着,笑得跟脑干缺失似的。周煜棣的那张照片,还有那天的行为大概已经成了威森内部的一个笑话了。 “对。” “意侬,你想做大经纪人吗?好像还没听你正式答复过。” 王意侬隐约闻到有阴谋的味道,但是也不能违心说话。 “我当然想做。” “讲出来。” “我当然想做大经纪人了。”啊,好羞耻啊。 不过去问问詹盏、刘美茹甚至欣桐,在这一行当中,如果都说实话的话,究竟谁不想做金牌经纪人啊?特别是和夏儒那啥之后。她也没有别的想法了,就想好好工作。 “刘铭粒本来做艺人宣传,根据他个人意愿,以后大概率会转到经纪岗。到时候再补一个宣传过来,郅韧的团队后期可能还会扩员,大经纪人正常就是你的。” 随着艺人的成长,他的团队配置也会随之升级,主要分为经纪人团队、艺人宣传团队和艺人助理团队。经纪人团队之首称为大经纪人。 所有艺人经纪,都想有朝一日成为成功艺人的大经纪人,为艺人打造经典形象,安排行程通告,设计策划出璀璨星途,最终共同沐浴财富与荣光。而王意侬当然也是想过的,也暗自猜测到黄郅韧经纪团队基本成型的那天,她会承担大经纪人的角色。 柏幼继续说:“可是你觉得做郅韧的负责经纪人就是大经纪人了吗?郅韧可能有很大的潜力,甚至有一天可能问鼎视帝。而在这一路上,你准备拿出来什么本事继续陪他成长呢?” “随着艺人继续成熟,专业团队逐步就位,每个人都必须拿出真本事来帮助艺人发展。就拿刘铭粒来说,他在宣传推广上的能力手腕你初步见识到了吧。王意侬,到时候你靠什么能继续安居大经纪人呢?就靠跟郅韧认识的早吗?” “艺人经纪的核心就是资源争取,融会贯通。我看到你争取《黄金笼》时候的拼劲儿了,可我不希望这是你只有逼到墙角才能发挥出来的本事。周煜棣现在团队里没有其他人。你到底有几斤几两,马上就能看出来,到底是不是个做经纪人的材料。” “周煜棣的潜力不错。只是现在刚从偶像团体出来,需要找到自己的破局之路。这是考验真本事的时候了。” 王意侬最后挂断电话的时候心怀感恩:“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运作周煜棣的。” 她明白过来,黄郅韧已经变成团战了,周煜棣是她的个人赛。通过运作周煜棣,她大概能够提升能力,成为更强的经纪人,制霸威森,走向金牌经纪人之路。 又过了半个小时,王意侬突然觉得,糟了,坏了,好像被PUA了。 不是说只有做周煜棣的经纪人,没有其他的成长途径了吧。而且,周煜棣如果实在不上道,她又能怎么办呢?难道周煜棣转型不成功,她就不是个好经纪人了么。 柏幼大法真狠,稍稍不注意,连自诩清明的王意侬也中计了。之后反应过来有什么办法呢,反正她已经是把周煜棣认下来了。 *** 王意侬在机场大厅接到了周煜棣和他的助理艾伦。 到停车场里,王意侬没有发动车子,反而把顶灯打开。 她来之前已经想通,既然要带周煜棣,有些事情就必须她来做这个恶人,来骂醒他。她总不能回回用自拍照来要挟他。周煜棣只要脑子里没个数,她就得一直准备擦屁股善后。非把他骂醒了不可! 王意侬深吸一口气,她把那张照片翻出来,气沉丹田就开骂。 “你当时进到那个包厢,坐下之前就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吗?”王意侬从头骂起。 “我当时看见,就剩导演旁边和门口的座位了,那我该怎么选啊。”周煜棣振振有词。 得了一点柏幼的真传,王意侬连珠炮似的继续:“你觉得导演身边会没人坐?是留的菜口啊?你觉得,啊,我坐门边,那导演旁边应该是故意留出来的空位。其他卡司,其他来录节目想上节目的新人,都不想坐在导演旁边。还是我机智,我坐。” “我没想那么多。” “你就是想的少了。你那脑子不用就捐了呗。” 《谁与争锋》的事情已经在网上发酵了,周煜棣知道当时多亏了王意侬,自己才逃过一劫,所以听着王意侬骂的这么狠也没有吭气。他心里想,当时柏幼让他跟着王意侬,说她的好处有一条是“一般不骂人”。 这是不骂人吗?这不是骂的挺流畅。 “还有拍照的时候,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师兄和一帮子常驻的艺人站着,你还坐得怪稳的?我看你是选秀节目里抢C位抢上瘾了吧。要是没给你留坐着的位子,你是不是还敢在餐桌上躺着拍合照呢?要是餐桌再收了,你就直接躺导演组腿上呗?” “我,当时我没注意到啊。” “你一点儿没想应该站起来?” “我想了的,就是没地方站了。” “合着其他人都有地方站,就差你那点地方呗。多大一双脚啊?” “……”周煜棣额头上起了薄薄一层汗。他把车窗降下来,让九月的秋风灌进来,才没那么闷热。他弱弱说一句:“应该不会很严重吧。” “你觉得就这样朱俊裔还能推荐你吗?” “我,我去找柏幼。” 这个丢人玩意儿,光知道找老板,“就你有脾气啊?人家如果就是不想推荐你了,能怎么着?” “那怎么办啊。”周煜棣也慌起来。他加入威森之后虽然有零星的综艺节目、表演舞台找上来,但这种常驻的资源也没那么多,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好饼,怎么听意思是要黄。 “怎么办,你就先等着吧。”王意侬骂完就平静,偃旗息鼓,发动汽车。 她态度很好地问艾伦家地址准备导航的时候,倒把人家吓一跳,觉得她情绪起伏这么大是不是精神不太稳定。 其实王意侬今天已经仔细想过这件事,也并不生气了。她知道,周煜棣不是不努力,是用力过猛,这种其实更难办。王意侬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用力过猛的人,所以她其实能够理解周煜棣的心态。 她当时也是刚进入《残酷游戏》就锋芒毕露濒临淘汰。就本性而言,她不比周煜棣聪明多少,只不过是在当时遇到了夏儒。夏儒简单给她说了一下,让她获得了完全不同的视角,后来思维和意识也逐渐调整。如果没有当时的点化,可能她也不可能苟到第五名,获得黄郅韧赏识,最后进入威森了。 王意侬今天骂周煜棣,只是想试试这种方式能不能让他听进去一点。她本想让他养精蓄锐,他会认为是耽误他时间。叫他好好把握下次机会,又怕他下回用力更猛。最后她还是回归到柏幼心法,该喷就喷,摧毁他的小骄傲,践踏他的小自尊,看一看能不能骂得他谦逊一些,让他接受现实,好好做人。 周煜棣下车之前,王意侬最后叮嘱几句:“以后再有这种机会,多观察,做事情之前过过脑子。” 王意侬送完他两个回家,才回自己家。 走到她家楼下每晚上必须支起来的象棋桌,却看到一个熟悉的大高个子,正蜷缩的坐在一只巴掌大小,只有20公分左右高的木头板凳上,专注的盯着棋盘。他的肉手旁边是摞在一起的是刚刚吃下来的将近10个棋子,脚下,则是三串被穿成串的空塑料瓶子。 对面是一脸痛苦,抓耳挠腮的胡大爷。 王意侬疑心是自己眼花了。这不可能是夏儒。 *** 夏儒今天下午打了个电话,气得摔了手机,还流了鼻血。然而下午又是Kurtosis的两位老板,对方反复邀约,好容易确定下的时间。夏儒强打精神前去,聊了一个多小时,倒是很投缘。 终于结束掉,回了家,他吃过药,蒙头就睡,睡得昏昏沉沉一睡睡了将近三个小时。好歹是发了汗,起来之后觉得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自己又把地上的手机捡起来,看了看,好家伙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 夏儒喝了凉水,站了一会儿。他听到沉沉的拍打的响动,侧头看见阳台上挂着的布藩,在初秋的夜风中招摇着相互拍打,是钟点工换下来洗了的被套床单。 想起来那天她百般招惹,肆无忌惮的样子,真的到了放在了床铺上,又不自在极了,马上就露馅。白生生的僵硬着脊背,脸都红成一片,眼睛还要看着别处。身上又都温软极了。 思及此处,又觉得和她一般见识什么。又不是不知道她一直是这样面硬心软。他想着,就那么出了门,也不坐车就走着。 他不能不明不白被招惹了,他也不去不清不楚地招惹别人,他本来也不是那个意思。都是她点的火,又是她要甩开。没那么便宜。也没这个道理。 第 27 章 看到了她,夏儒没有说话,就那么直直看着她。王意侬被看得渐渐不自在起来,夏儒才转开眼,弃了子,直接站起来说道:“我认输了。” 王意侬才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胡大爷虽然赢了最后一盘,还是输掉了一下午的空瓶,没什么好气地边收东西边站起来。 “大爷,瓶子您留着吧。”夏儒当然不能要人家这一整天的战利品。 “哎呀,这个不好吧。”胡大爷的笑都快绷不住了。 王意侬心里面好笑。她知道胡大爷是输急了有时候会装心脏病发作的,这会儿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居然还客气上了。她挽着夏儒,非常表面的跟着劝一句:“大爷,您就收着吧。” “噢……是你啊。你男朋友啊。” 王意侬说:“我朋友。” 夏儒的眸光波动了一下。 “小伙儿不错嘿。真棒。” *** 王意侬慢吞吞的爬楼梯,开了门,自己也就冷静下来。她把大灯打开,看着夏儒:“你怎么来了?”问完等他回答的短短一刻,心里感觉到非常别扭。明明他也来过几次了,但这次好像身份又不一样。 “我来找你说清楚。”夏儒不待落座就说。 他这么看人的时候,聚精会神,一双内双的细长清冷眼睛,因内眼角收的靠下,倒又有了几分狐狸相,不过是皮毛丰沛圆硕的大白狐狸。 他墨色的瞳仁此时此刻集中了盯着人看,平时一贯用以示人的儒雅书生气度已经尽数不知了去向,用以挂在脸上的温润笑容也全部收敛了起来,现在他是完全黑化的月夜狼王,一双浓黑锐利的狐狸眼,仿佛能看得纤毫毕尽,看得人心稍也微微发颤。 “说,说什么清楚。” 王意侬一开口就露怯,懊恼地暗暗咬了舌头。她庆幸此刻有一只黑框眼镜,可以稍微不用直接看他,但那300度镜片的屈光效果实在微乎其微。她垂在身边的手握拳,喝令自己微微强硬起来,加上闻到他身上的刺激气味,她头脑转动,开口语调已经冷静下来,决定反击:“你又喝醉了。” 夏儒说:“什么?”他想起来,“是我喝的藿香正气水。你以为是什么?喝的酒吗?你以为我专程来找你演偶像剧的?” 糟糕,出师不利。王意侬吞咽一口唾沫,不自觉被他逼近,靠在自家厚实的防盗铁门上。客厅的大灯在夏儒脑袋后面,他在阴影中靠近的身影更显得压迫感十足。 他一向善于揪出来发言漏洞,初一听就觉得那个“又”字有些刺耳,再细想一下,就知道端倪,继续说下去。 “就连那天,我也没醉,那不是什么酒后乱性。你不是也没醉吗?” 要想怪给醉酒,怪给风月,怪这个那个,他偏不给机会。 *** 像之前无数次置于危险境地的情况下一样,王意侬不曾驯服,她抓住神智清明,头脑运转,说:“哦?你说,你喝了藿香正气水?” “嗯?对。怎么?”夏儒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意侬嘴角勾出来一抹微笑:“藿香正气水是上火感冒喝的。” 与高手过招,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此刻正好思路畅通,逻辑严丝合缝,与顶级狼人杀选手一对一PK亦不遑多让:“既然你是风热感冒,怎么能怪我掀的被子?你又不是伤风了。” 夏儒一时无话,被戳穿逻辑漏洞,只能暂时闭麦。 “你说,为何凭空污我一手?” 夏儒被王意侬逼的后退两步,渐渐走到客厅大灯下面。他调整呼吸,很快换个思路,他本来不是来和她说这个的:“好,感冒不该怪你。我来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了。” *** 夏儒的声音还留着一点感冒的变音,他在她家里,温声问她,“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了。” 刚刚强硬无比的王意侬低下头。真是犯规啊,他一旦走这个路线,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在逐步磨灭。但是她还是努力硬起心肠,抬起头直视他:“那你呢?你为什么还想见我?” 好家伙,步步紧逼。夏儒舔了一下嘴角。但既然走了半个小时到这里,再退一步又何妨。 “因为我喜欢你。” 王意侬愣了一下,先是不可置信的感觉,随后是抑制不住的喜悦温暖,她感觉到自己心脏变得很软,血液又变得很热。 她看了看他,又有一点说不清楚的委屈的感觉,她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可是从三年之前在《残酷游戏》当中那个别墅就开始的,当时,他的眼睛大概还看着另外一个人吧。他不可能比她更早了。可是还是想知道,他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还自己一直这么纠结苦恼。 “大概是在月夜的前两年当中的某个时候吧。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记不起来了。” “哦。”她闷闷说,有点不满意的。她随后又抬起头,直视着他,眼睛里仿佛有盈盈的光:“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做什么?”害她等了这么久,真是的。 如果他早一点走过来,她就不用自己等这么久了。 *** “因为,我曾经有一个很蠢的误会。”夏儒说,然后他掩饰性地笑了一下,害怕她真的追问,暴露出来自己居然被先入为主的念头困扰了这么久。这是他犯过最蠢的一个错误。夏儒把主动权拿回来:“那你呢。你那天为什么和我回家?” 王意侬感觉置身于一个悬崖边上。她抱着她30G 硬盘的视频,仿佛踩在一点点宽的居中分界线上,两边都是先崖峭壁,要不要跳下去呢? 她看着夏儒一眨不眨的细长眼睛。 要不要袒露内心?一旦告诉他,他会马上知道她爱的更久更深。他会不会被过于浓烈的感情吓到?他会不会觉得她偏执?他会不会恃宠而骄然后不珍惜?可是不告诉他,好像只能承认自己是一个随便的人。两边都很不好,她踩在薄薄一条线上。这种只在坠落之前的感觉非常糟糕。 她犹豫了一会儿说:“你就当我是一时见色起意吧。”她不愿意示弱,即使是面对夏儒,也不愿意。 夏儒气的抿唇。 僵持一会儿,他想到即使是这样,还好那天是她头一回见色起意。还好那天遇到的是他。 “那你以后都别再见色起意了。” 王意侬点点头说:“我尽量。”反正她的审美奇特,就算时常和黄郅韧、周煜棣之流打交道,让她所见色起意过的,也只有夏儒一个人而已。 夏儒瞪她一眼,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他向来不对过去的事情求全责备,对于以后的未知,他也一贯保有谨慎乐观的态度:“王意侬,我就现在正式问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王意侬觉得轻飘飘的,很不可以相信的感觉。好像心里有一口沸水,咕嘟咕嘟冒着泡,上面却偏盖了厚重的盖子。她应该是很开心的,却有一种沉甸甸的觉得不能相信感觉,好像只要轻松下来,一切都会变为过眼云烟。犹豫半天她才说:“为什么是我呢?” 夏儒,你这么好,为什么会真的喜欢我呢。 王意侬脸颊绯红,嘟嘟唇被自己咬得更深红,近似于开败的玫瑰的颜色。虽然脸上的色彩露了馅,她的表情如若不仔细看,仍然是宛如一滩静水,不露一点端倪的。 她明明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在抵抗呢。夏儒走近一点,捧着她的脸:“要不然,你就干脆拒绝我吧。” “看着我,就这么对我说。” “说你不喜欢我。” 一双细长狐狸眼,眼里有一如往常的笃定和确信,就像算准了她即使低不下头,也舍不得跑掉。 王意侬怎么能够拒绝。她什么话都说不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她轻轻的吻上夏儒。 他流连地说:“我就知道你说不出来。” 第 28 章 周煜棣这次为国货美妆品牌“流光”的新品唇膏系列担任产品星推官。 “流光”是近几年兴起的国货品牌,独树一帜地瞄准25+成年女性市场,这样的好处是目标消费者一般有较好的经济基础,市场能接受较高的溢价;但同时面临着与国际大品牌的激烈竞争。 小秘书把王意侬带到会议室后,手里的黑色文件夹打开看了一下,却又收起来:“请您稍等。”她退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菲姐在,你去打个招呼吗?” 王意侬知道说的是流光的品牌创始人邱菲,她还没有见过,自然是有机会要去认识一下。她在邱菲门口敲了门,听到里面朗声说“请进”就推门进,看见邱菲佩戴着蓝牙耳机,应该还挂着电话会。王意侬于是匆匆打了个招呼,就退了出去。 回到会议室,桌面上已经放着一个蓝色的文件。王意侬打开看到有流光盖好章的协议4份。王意侬取出来,装进自己准备的文件袋里,装回自己大号的手提包里。她一会儿回威森盖公章之后,会找机会把2份再返给这边。 小秘书回来:“王姐,那我们就不送了。” 王意侬道谢后站起来,向外走路过打印区域时,她看见碎纸机上放着一个黑的文件夹。她想起来小秘书当着她,打开看过又收起来的那个文件夹。 王意侬迅速确认了一下这个区域没有安装监控。 她走到碎纸机旁边,抽出来正在被处理的最后一张碎到一半的纸。王意侬看见在艺人签字那一栏下面,落款的竟然是朱俊裔的名字。 听到门口有脚步声,王意侬赶紧把剩下半张纸条放回入纸口。 回去的路上,前后连起来想想,她觉得这件事真是奇怪。其实这个流光的代言来的就蛮稀奇,本来这种商务,需要由经纪人聊一聊,但是这个从商务部拿到消息的时候就说已经谈定。 王意侬当时看了下条款,和正常商务合约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价格略低于预期价格不到2成左右。如果考虑到周煜棣签到威森之后只零星的接到一些商务,流光已经算是比较大的一个项目了,他的代言费其实也可以是很有弹性的,所以综合考虑下可以接受。 现在回头想想,之前的种种程序,王意侬以为是商务部直接谈好的。这么看,难道是从朱俊裔手里抢过来的吗? 难道这个星推官本来是找朱俊裔的吗?是怎么换成周煜棣的?王意侬一路上都在琢磨,她想按照录完《向海滩出发》后他们的关系,朱俊裔自己是一定不会主动跟品牌方推荐周煜棣的。难道是周煜棣自己抢到的这个代言? 如果真的是这样,还真是糟糕。因为这完全违反了威森的规矩。 在威森这里,品牌方一旦进入一对一的接洽程序之后,自己家的艺人之间就要互相避让,后接触的自动退出,不能内部竞争。一旦违反,不仅艺人和经纪团队将受到警告处分、停发一年奖金,未来一年公司内部资源也将不再向该艺人倾斜。 这是新人培训第一天上午就要讲得内容,就算周煜棣是新加入威森,也应该有所了解,“不知者不怪”肯定说不过去。如果是明知故犯,周煜棣竟然是胆大包天到了这个程度吗? *** 流光这个系列的唇膏第一批一共推出三个颜色,分别是01奶茶粉色,名为“怦然”;颜色稍艳丽的色号02深粉色,名为“依恋”;以及深红色亮光的03号色号,“情浓”。今天周煜棣要拍摄三条广告短片。 周煜棣看见品牌创始人邱菲和王意侬一起走进来,立刻笑着迎上去:“菲总好。” 邱菲笑着对他点头。 “菲总过来开了好久的车吧,辛苦了。快坐吧。”周煜棣非常熟络地说,把纸袋里的两杯咖啡掏出来,放在邱菲面前,然后把吸管从纸包装里拆出来,插在杯子里,“我点了焦糖玛奇朵,还有这款是新出的阿馥奇朵,有一个冰淇淋球。就是有点化了。” 看到周煜棣这么热情,王意侬感觉自己的猜想应该是坐实了。他还真是自己去谈的这一单。王意侬顿时有一种被迫成为同谋的感觉。她抿住唇,非常不悦。而且周煜棣昨天在她去签约之前,在她不知道内情的时候,就强烈要求她今天和邱菲谈一谈流光的品牌代言。 但她现在不能看周煜棣的脸,否则忍不住伸手去卡喉咙。她可能即将面临要不要向威森内部举报的选择。 打完招呼准备开拍,王意侬和邱菲一起在monitor前。 “王小姐,你最喜欢我们哪只颜色?”邱菲问。 王意侬心里正在琢磨,突然被这样一问。她常年不化妆,之前也有一些和美妆品牌接洽商务的机会,对方都默认她不是目标消费群体。但她知道这个问题对于赢得品牌方的好感非常重要,虽然还没决定好下一步怎么走,但拍甲方的马屁总是没错的。“三支我都非常喜欢。”王意侬说。 看到邱菲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王意侬知道还需要说的具体一些。 还好她提前做好了功课,熟知这次代言的产品,因此可以夸得更具体一些:“我最喜欢情浓的颜色。现在市面上很少有深红色口红做成珠光质地,又很克制地不加亮粉亮片,这样日常用不会显得太过夸张。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架,我很想自己去排队买一只。” 邱菲果然表情更加愉快一些:“下个月就上市了,欢迎关注哦。” 开头开的还不错。王意侬本来为了今天和邱菲争取一下产品代言人,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 拍摄随即正式开始。 王意侬心里想,还有一个可能性,如果是朱俊裔自己已经决定推掉这个代言,或者身上有竞品,这种情况下周煜棣继续争取是合乎规定的。她看着monitor,这会儿又没有办法上去把他从场景里揪出来,向他问问清楚。 第一条短片,男主角和女主角在绿幕前擦肩而过,后期会将把绿幕处理成初秋的时尚街景。 周煜棣穿着蛋壳白色的衬衫和牛仔裤,显得朝气蓬勃。稍短显得幼态的脸上,有浓眉加持,脸上棱角突出,眼神热烈,显得阳光而帅气。 王意侬也是从这一条片子才完全get到周煜棣的颜值。确实是不错,而且换个造型整个人的气质又会比较大的转变,至少和潮人、运动阳光、邪魅、坏弟弟等多个风格都很适配。如果不知道他品性顽劣如同花果山上的猢狲,倒真的是非常不错的巨星苗子。 导演和场记不停地肯定:“表情很好,周老师。”“没错,就是这样。” 听见鼓励,周煜棣就越发自信一些,动作也更加自然流畅。 在台下,王意侬疯狂搜索朱俊裔在美妆方面的代言信息。如果公开信息里有朱俊裔代言竞品的相关信息就太好了。 她必须赶紧弄明白,周煜棣抢夺流光代言究竟是否违规,如果违规的话,她要考虑是否把自己摘出去并向威森内部举报,自然就不必继续争取代言人的合约了。如果不违规的话,她要趁着今天拍摄广告的机会,赶紧向邱菲表达争取。 *** 这个短片本身情节非常简单,周煜棣很快完成。 趁着短短休息时间,王意侬要赶紧找周煜棣问明白。她到化妆区域,周煜棣正在补妆,看见她就问:“你提了吗?” 王意侬趁着化妆师去拿东西走开几步,小声说:“你怎么拿到这个星推官的?朱俊裔先推了的吗?” 周煜棣看她一眼:“对。” 王意侬看见他闪烁的眼神,听见他过于简洁的回答,心里就明白了。王意侬一向对别人当面的撒谎能够看得出来,之所以等到今天当面问他,就是为了看他的表情和反应。王意侬说:“撒谎。” 化妆师回来了。周煜棣的发型再次被梳理,喷雾定型,那一边布景已经改好,马上就要上场。 怕再拖被品牌方发现,王意侬着急,伸手拧住他的胳膊上一小块儿肉,使出大力气:“快说。” “OKOK。”周煜棣附到她耳边小声说,“他还有更好的代言,这个本来就要推。” 王意侬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虽然这回暂时听不出什么破绽。 “真的,我有朋友在商务组。” 再来不及说别的话,周煜棣被拉到场上。王意侬退回自己的座位,看见别冷落略微有点不满的邱菲,解释一句:“我去叫他别紧张。他平时老说特别喜欢您,今天知道您在现场,我怕他后面几条,有亲密的镜头会放不开。” 邱菲说:“这置于吗。”嘴角轻轻上扬。 *** 第二条短片,男主角将“依恋”唇膏作为礼物送给女主角惊喜,女主角将唇膏放在额头前,男主角慢慢从身后环住女生纤细的腰身。 周煜棣自信受到鼓舞,在第二遍的时候,他不用导演指示,就知道自己调整,将下巴靠近女生肩膀微微侧头,显示出沉醉的意向。灯光照耀在他的侧颜上,他的眉骨和鼻梁投射下浅浅的阴影,原本稍显稚嫩的气质被综合,显得更加具有攻击性。 “非常好。我们记住这个感觉,再来一条。” 这一次,周煜棣甚至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当光影从他眼里缓缓苏醒时,他从毫无进攻性的纯洁状态逐渐转变,转为一个成熟而聚精会神的状态,隐隐的进攻性含而不露,化为画面中若有似无的张力。 王意侬看一眼邱菲的表情,知道她相当满意。 如果争取代言的话,和邱菲直接碰面的机会是很难得的,而且她现在正好对周煜棣的表现十分认可。 王意侬还是担心,朱俊裔是不是真的推了这个代言,还是只是有计划推拒。如果周煜棣在朱俊裔明确向公司表达推拒的意思之前就自己争取了,要严格说起来还是一样违规。但这又有什么办法知道呢?难道直接问商务组吗?那样的话更可能是不打自招,平白引起注意来。 这件事总归现在没办法确认。可是一会儿拍完片子邱菲就要走了。品牌创始人一贯日理万机,王意侬昨天跟她的小秘书约了晚饭,被回答说有事情给推拒了。王意侬知道机不可失,因而非常纠结。 第 29 章 第三条短片,男主角与女主角进到房间,房间具体是什么样的,是卧室还是宾馆房间,均没有镜头带到。近景仅仅是房门,只能看到男主角将女主角推抵至房门,额头和女主角相触,在行为如此侵略性之下,他的动作又偏偏是克制的——他伸手,缓缓将食指放到女主角涂抹着“情浓”的娇艳唇瓣上,轻轻的放上去。影片到这里戛然而止。 第一遍效果就不错。限于尺度的关系,这则广告片能够拍到这里已经是各方商讨妥协后的结果了,只要能够保持住这种含而微露的危险张力,就能够传达出流光所追求的魅惑质感。 导演说:“好的,很不错,下一次我们试着再外放一些。” 王意侬心里想,总归是机会难得,需要争取的。 如果万一之后发现有什么违规,她反正推脱说不知道,因为争取星推官的事情她是没有参加的,是有公司邮箱里的邮件为证的,第一次发给她的时候就已经有拟好的合同的初稿,价格什么的都谈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能摘个干净。万一公司要处罚,不让周煜棣再代言流光,那到时候找个理由向流光推脱就行了,反正正式签约也没有那么快。 王意侬心里拿定了主意,就不再纠结,专心考虑等会儿和邱菲谈一下品牌代言的故事。流光当前的代言人是当红的维吾尔族女星阿依古丽,按照头一次官宣的日期来推算,代言大概到年底到期。到年底,流光就用了阿依古丽整整三年了。 对于一个新出圈的年轻国货品牌,一个代言人用了3年,可能也是到了考虑换人的时候。王意侬早听说过流光的商务部在考虑换代言人的消息,这也是这次争取的由来。 其实和其他的美妆品牌一样,流光虽然有时候会用男星作为产品星推官,暂时也还没有启用男星作为品牌形象代言人的先例。但总归要试一试的,毕竟,也不能辜负周煜棣这么努力,好歹这次和品牌创始人混的关系这么好。 邱菲接到一个电话,立马转到棚外去接听。 *** 王意侬这么想着,看着摄影棚内的表演,突然笑容凝固在脸上。 第二遍拍摄,周煜棣更加奔放,最后一个伸手将食指放在女主角嘴唇上的动作,他自己发挥,增加了一个手掌随着女主角曲线虚虚抚摸向上的动作。虽然没有挨着女主角,而是隔了半个手掌的距离。 最后一幕,他眼神应该停留在女主角的唇上,他却又再次发挥主观能动性,侧头对着摄影机放电,展开邪魅的一笑。 不是不帅,就是很怪。 王意侬心里咯噔一声。她抬头看着闲下来也望着台上表演的女化妆师,她刚刚嘴角还含笑,心情上佳。但此刻,她的脸上也露出来了“咦——”的一种不忍细看的复杂的表情。果然,她也被油到了。 阿棣,收手吧。 但导演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士,他好像没有什么感觉:“不错,等会儿抚摸的时候再果断一点,看镜头笑容再收一点。” 难道是女生才看得出来?抚摸什么抚摸,笑什么笑。全部不要才正常呢。 王意侬叫来周煜棣的私人助理艾伦,艾伦平时说话做事妥帖靠谱,王意侬对他的印象不错,她小声问艾伦:“你不觉得有点过吗?” 艾伦看她一眼说:“好像有一点点。” 王意侬本来还想让艾伦去提醒,但听他说的回答,就知道他根本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顺着她说话而已。王意侬只好说:“你出去想办法拖住一会儿邱菲总。”她自己向导演走去。 为了保护艺人,王意侬对导演说:“稍等一下,他的外套有点皱。” 王意侬现在只消看一眼,就知道他心理大概是什么状态,比如现在,明显就在嘚瑟。 周煜棣自己觉得自己帅的时候,女生就觉得他油腻。 王意侬示意周煜棣过来一些。 走到一个角落,她才说:“收手吧。” *** 周煜棣很困惑。他自我感觉好着呢。 眼见他心里真的一点数都没有,王意侬只好深吸一口气,把话说得毫不留情面。 “不要加动作,一点都不帅。不要邪魅一笑,真的达咩。” 周煜棣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好吧,这话确实有点刻薄。可是周煜棣这种人,凡事说话留一线,他就跟听不懂似的。 王意侬硬着心肠问一句:“听懂没有?” 周煜棣咬着嘴唇,两只大眼像是被训斥的宠物犬,懵懂地看着来势汹汹的经纪人女士,敢怒不敢言。 王意侬被看得冒火,怎么好像自己是坏人一样,她刚刚还在处理他不按规矩行事带来的一屁股事,看不得他这么无知的嘴脸。马上邱菲就要回来了,王意侬伸手再次放到他胳膊上,还没使劲儿做个威胁的样子,严肃地补充:“说,听懂没有。” 周煜棣委屈地点头。 *** 王意侬刚坐回位置,见到邱菲也刚好回来了,左手里拿着一瓶东方树叶,右手里端着一杯奶茶,桌子上还有刚刚打开只吃了一口的阿馥奇朵,和喝了没两口的焦糖玛奇朵。 邱菲看见王意侬桌子前面只有一支矿泉水瓶子,有点不好意思地:“你们公司的人也太客气了。” 王意侬知道这是艾伦拖住邱菲的办法。行吧。 被打击的周煜棣再拍一遍第三条片子。 因为刚刚被打击了自信心,这一次,他完全照着剧本来,一点自己加的动作都没有。而且不光没有多余动作,他连本来应该充满侵占感的动作都带着一丝丝低沉,乃至于悲伤的感觉。这个镜头与原本的剧本基调不符,却诡异地,拍出来一点点物哀的美感。 他抚摸着女主角的红唇,像是沉溺却又无能为力。他看着女主角的时候,又像是有今朝没明日。 王意侬看见邱菲本来把玩着奶茶杯子的手指停下来,渐渐不自觉地捏住了吸管。 果然,周煜棣这张脸,只要把油腻浮气撇开,就能露出本来清澈的吸引力来。 广告片顺利杀青。 趁着收工的机会,王意侬对着邱菲:“菲总,贵品牌有没有考虑过用男星作为品牌代言人?” “全品类的代言人吗?” “对。木村拓哉1996年拍摄了世界上第一条男星为主的口红广告,直接导致了那个口红的脱销。如今16年过去了,现在时尚品牌的口红线启用男星,已经是正常操作了。 或许正是时候再进一步,开始用男星作为整个美妆品牌的代言人。” 邱菲听王意侬讲完,才说:“可是根据我们用户画像,大部分消费者购买的原因都是出于自我悦纳,让自己感觉良好,而不是出于取悦男性。” 王意侬做过功课了,知道品牌画像的确是邱菲说的这样,于是继续说,“那其实男性可以作为另外一种角色。” “另外一种角色?” “就是不作为被诱惑或者取悦的对象,而是主动的‘我想知道姐姐有多美’。” “哦?”邱菲好像有了一点兴趣。 *** “不知道您有没有觉得,周煜棣的形象和一般的年轻小生有些不同。他并不是最受欢迎的小奶狗那类,他的型更加进取一些,低落的时候也很有张力。如果他来传达,‘我深深为姐姐着迷’‘我想看到姐姐的美’这样的感觉,作为一块有所回应的女性之美的背景板。” 邱菲笑起来:“是有一点意思。”她说着,站起来:“不过,我们目前还是希望代言人有稳定持续的曝光。再看看吧,以后或许有机会。王小姐,我下午还要去一下工厂。” 王意侬知道邱菲的意思了,她表达的这样明确的前提之下,也不好继续催促,于是顺势也站起来,送她出去:“好的呀,那我们煜棣也继续努力。” 这样也好,也有时间让她去弄明白周煜棣到底有没有违规。 “哦,对了,王小姐。”邱菲从手袋中掏出来一支小小的银色纸盒子,“虽然还没有上市,但是难得遇到真的喜欢的人,我相信这个颜色和你的唇形也很相配。” 王意侬再三道谢后收下。 送走邱菲,王意侬琢磨着“希望代言人有稳定持续的曝光”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让艺人接拍连续剧,或者成为综艺的常驻卡司,才算有了稳定持续的曝光? 如果是这样理解,那根据目前手上的项目来看,找周煜棣的戏还很少,综艺方面机会多些,也多是录一两期节目的零星邀约。要想破局,现阶段大概应该先争取获得更大曝光,才有可能得到比较长期的工作机会。 王意侬正想着,周煜棣已经卸好妆过来了,埋怨说:“你怎么不拦住邱菲,让我亲自再跟她说说呢?要是一起吃个饭也行啊。” 这话说得轻巧,好像她一个小小经纪人,就可以决定品牌方的行程一样。不过王意侬确实有意没有让邱菲等到周煜棣卸完妆;她觉得周煜棣和邱菲走得越近,这个品牌代言将来的走向会越发不可控制。 而现在,她还要调查清楚这件事到底有多大的潜在合规风险,才能做下一步的计划。 所以王意侬只是说:“辛苦了。” “你帮我谈了代言没有?”周煜棣越发急躁起来。 “谈过了。” “怎么样啊?”周煜棣受了不王意侬说话这么温吞,声音也越来越大。 此时摄影棚里还有很多广告公司的工作人员,听到声音,纷纷侧目过来。王意侬看见了,说:“走,到停车场再讲。” 周煜棣怒气冲冲,跟着她一路步行,到了停车场。他刚刚在第三条片子被她插嘴批评就觉得很不服气,明明导演也没说他哪里做的不对。当时事发突然,他被骂得有点摸不着鼻子,突然就被骂懵了,现在转过念头了,又觉得她懂个什么,还影响自己发挥,又觉得有点没面子。 到了停车场,周煜棣就非常不客气了:“你究竟谈的怎么样?” 王意侬只好给他说:“我问了,现在暂时还没有办法定给你。” 而关于邱菲留了一个口子,说如果“有稳定持续的曝光”还有希望,王意侬现在并不想让周煜棣知道。他这么沉不住气,又不守规矩,一旦知道了还不一定会用力过猛到什么程度。胡作非为到处乱抢资源,可能他也是做得出的。 王意侬看见周煜棣一言不发,呼呼喘气,就放缓了再多说一句:“不过没有关系,我们这个阶段的工作重心还是增加曝光,曝光增加之后,商务也一定也跟着起来。”这样程度的安慰,大概就是王意侬的极限了。 这时候王意侬手机铃声响起来。单音节的铃声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尤其明显。王意侬看了一眼是柏幼的电话,不敢不马上接起来。 “喂,意侬!有好消息!郭英找卓总谈了,《黄金笼》的那个角色还是可以给郅韧!” “明天签约,你通知铭粒和天成一起到场。在和制作公司签约之前,郅韧需要先把经纪约续约给签好,你提前跟他说好啊。” 第 30 章 王意侬已经把手机听筒扣在耳朵上,就是不想让周煜棣也听见谈话内容。但停车场里如此安静空旷,而柏幼的音量又大,她看见周煜棣更加阴沉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是听见了。 果然,刚刚放下电话,周煜棣嘲讽的声音就响起来:“为什么为了他,你连《黄金笼》你都争取得到。到了我这儿,区区一个代言你就没办法了?” 王意侬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周煜棣会这么想没有道理,两个事情具体的情况不一样。况且代言这件事也只是现阶段没有拿下来,还可以继续争取的。 “你到底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等不到王意侬的回应,周煜棣声音更加激动了。 这里虽然是停车场,但不远处有人取车,真的闹起来也不好看。艾伦扯一下周煜棣的袖子,让他不要冲动,但被周煜棣甩开。 王意侬看着他,试图讲道理:“你不要只比较结果,多做耕耘的事情。先增加曝光,完成好手上的项目,好好表现……” “我也想好好表现啊。但是偏偏有你这样的经纪人,本来我发挥正好的时候上来泼一盆冷水,觉得我油腻是不是?只有你家黄郅韧符合你的审美吧!有什么了不起啊,不过是ABC嘛,你是不是就好这一口?” 越说越过分。艾伦已经觉得没办法处理,自己走远了。 “你是在经营艺人,不是在选男人,你清醒一点吧!做人做事凭良心,公平一点吧!” 这话说得,真是露骨,真是无耻。王意侬脸沉下来:“你要是真的觉得我偏心,跟公司申请换人吧。” 周煜棣讽刺地笑一下:“你是不是知道我上周才和卓青山说了不用换掉你,才跟我这里有恃无恐,随随便便打发我?敷衍我?” 王意侬倒是不知道他和卓总有这么说过。 王意侬一时也气的够呛,她一向不善于解释。其实这一周王意侬已经仔细研究了流光和竞品品牌这几年的代言、广告,和邱菲讲的话术就是精心设计过的。可是人家老板那样回复,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本来这件事要挑战品牌和行业一贯的公关策略,人家有所考量也是正常。她又不是神仙。 王意侬自觉对周煜棣没有什么亏欠,觉得跟他这么吵架,真是对于事情进展毫无裨益。 王意侬于是闭嘴,冷静了一会儿,才对周煜棣说:“第一,和邱菲总,我已经争取了,她现在还没有松口,后续再看看有没有机会。第二,现阶段我认为首要还是增加曝光,如果由我决定,你下阶段排程将仍然是这个思路。第三,你如果还要换经纪人,也没问题,你今晚上之前告诉我,我去和卓总说就行。” “就这样,我不想说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王意侬丢下还在盛怒中的周煜棣,上了保姆车,发动了车子。她感觉到周煜棣踢了一下车胎。王意侬没有理会。 王意侬刚刚出地库,看见站在路边愁眉不展吸烟的艾伦。他也是从威森刚刚选来跟着周煜棣的,一来就遇到经纪人和艺人吵架,也是难为了他一个小小助理。王意侬停住车,降下来车窗,对艾伦说:“你送他回去吧。” “当然。您先走吧,姐。” 王意侬知道艾伦是个机灵稳重的,有他陪着,周煜棣也不至于再出什么乱子。 *** 王意侬想了想,还是按了门铃。 很快夏儒来开门。他戴着一副从没见过的细边的金丝方框眼睛,除了一贯的书生温润气质外,显得比平时更有城府一些。他懒懒看她一眼:“没记住么?密码是123703。” 她其实那天晚上就记住了。 王意侬进来,换上玄关一双全新的女士拖鞋。她现在说不出的疲倦,未等主人家招呼,自己就坐到了沙发上,腰身随即坍陷下去,然后就嫌这只黑檀木的沙发虽然中看,但却不如自家的沙发舒适。 夏儒看出来她累得不愿意说话,回到书房,继续看手上的材料。 王意侬半天才缓过来一些。她走到书房门口,见到夏儒专心望着屏幕看资料的背影,随意的打量四周的程设。 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仔细看,现在打量一番,觉得夏儒家里的程设有点奇怪。就拿这间书房来说吧,书桌也是黑檀木的,上面却放着一个外星人的台式电脑。没有正经书架,一个博古架上堆满了书。花架上放一盆典雅的君子兰,但墙上挂的画却又是明显的西式风格。 她被那副画吸引,似乎有那么一点眼熟,走近一点看。 这是一副用核桃木相框装裱的素描画。王意侬想起来,这好像是克里姆特的一幅作品。第一眼没有认出来,是因为平时看这幅画都是彩色的,主基调是黄色,非常扎眼。而现在画框里的却是一副黑白素描。 夏儒察觉到她在房间里,转过头,随着她的目光看见那副画:“喜欢吗?” “嗯,为什么不挂彩色的呢?”王意侬见到那副画的工笔纤细精致,以为这是一副精致的仿制品,随口问道。 “这是草图的手稿。” 王意侬本来快要触摸到画框的手指停下来,背在身后。她家客厅也有一幅画,是因为房东多打了一个空调洞,所以挂了买牙膏送的广告画遮住。 “喜欢吗?”夏儒问,“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王意侬说:“我也喜欢冰箱电视机,不如也让我搬回家。” 夏儒沉沉看她一眼,就垂下眼睑,然后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 一时沉默。 王意侬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攻击性,他又没有什么恶意。她真糟糕!她咬咬唇,道歉的话说不出来,只说:“就挂在这里挺好的。” 夏儒如果不是说要送给他,她并不会觉得自己家里缺一幅画。 就是这样的事情,她才会觉得和夏儒的距离很远。 夏儒过了会儿说:“那想想晚上吃什么吧。” “嗯。”王意侬应一声。 每次她陷入不舒服的处境,有时候胡乱放矢,但还好夏儒永远情绪稳定。他光是这样,无视她的挑衅,像个大人一样的转移话题,就让王意侬也跟着情绪沉静下来。 其实从停车场出来以后,她一直强压着怒火,虽然努力表现出来冷静得体,但心里究竟是一直生着闷气。她觉得周煜棣不识好歹、无可救药。但因为没地方发泄,一口气梗在心里,所以才比平时都觉得累。 到现在,夏儒无声消解她的挑衅,王意侬好像也可以学着正面消解自己的情绪。真正沉静下来的王意侬,才可以冷静思考,周煜棣到底如何破局。 王意侬查找着朋友圈里所有导演、制片放出来的综艺节目信息。 本来一早周煜棣加入威森时,当时最有希望参加的是一档街舞的网络综艺,但后来得到消息,平台决定暂缓立项,那个节目被延期到明年或者后年。再后来就是《向海滩出发》,多好的机会被周煜棣搞砸了。现在临时来找,综艺节目的机会并不那么多。 看了半天,王意侬看见Jessie姐发出来的组讯,一档聚焦成长的烦恼的《令人苦恼的青春期》在招综艺嘉宾。这档节目以中学生及其父母为主要观众,主要讨论孩子们在成长阶段遇到的各种尴尬、自卑的小烦恼。 虽然主题和周煜棣好像离得比较远,而且是针对特定人群的节目,不过,也试试吧。抱着这样的心态,王意侬把周煜棣的信息发过去,Jessie姐很快回复:“他的资历没什么问题,不过,我们节目嘉宾都是要聊自己的青春期自卑的一件事的。他OK吗?” 在争取机会时,遇到节目方的需求,有时候不用和艺人先确认,经纪人可以先斩后奏,也是圈子里常用的一种套路了。 王意侬一开始不习惯,但从业这么久,现在再画这种大饼,已经是手到擒来,基本都没什么良心作痛的感觉了:“他特别OK。” “那行,我们副导演跟他过一下他准备讲的故事吧。他后面两三天什么时候有空?” “我确认一下时间,稍后回给您。” *** 王意侬打电话给周煜棣,隔了接近半分钟才被接起来。 “喂……”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打断。 “我没同意换人啊!你别和卓青山胡说。”周煜棣先嚷嚷起来了。 “……哦。”她一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周煜棣那个脑子不清楚的,只要想明白了,自己肯定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经纪人了。她有点得意起来。 “我打电话是想问你,你有什么自卑的事情吗?” 周煜棣呆了一会儿才说:“什么?”她莫非又想出来什么奇怪的牵制他的方法。除了发自拍、掐胳膊以外,还有第三招?这次还演都不演了,直接让他自己说出来有什么自卑的,真是欺负人。 等到王意侬解释了缘由,周煜棣才明白过来。 “可是,我没有什么值得自卑的。小爷我青春期就是校草好吧。” 王意侬想,按照外形来说,周煜棣大概这方面从小确实就没什么好自卑的。不过,他应该脑子不太好:“成绩呢?” “在艺考生里也马马虎虎吧。” “家境贫寒吗?身世悲惨吗?” “咒我呢?”周煜棣本来上火了,但想到王意侬的脾气,又硬生生忍下来,“都没有啊,别瞎猜啊。” 完了,这人难道真的没有一点青春期的烦恼。可是为了曝光没有烦恼,创造烦恼也得硬上啊,王意侬琢磨着。 “那我先在网上找找灵感,写一段你青春期的自卑,你记得背下来,和副导演对的时候表现得自然一点。毕竟上节目机会难得。” 王意侬挂完电话发呆。 第 31 章 真的有人的青春期会没有烦恼吗?真的有人的青春期是绚烂的玫瑰色吗? 如果可以一键回到青春期,王意侬想也不想,会直接把那个键炸掉。在她的记忆里,18岁之前的时光简直是灰色的,尤其是中学那阵,她的烦恼简直不要太多。 王意侬从小到大,每回王志有一个什么创业想法,全家人都得跟着节衣缩食给他攒钱,攒出来一个老本。然后就得看他起劲儿地干两年,每到刚刚看起来还不错有点起色的时候,却总是会又垮掉。王志要么是受不了辛苦,要么是觉得无聊,总会用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不同的方式,把原本看起来颇有前景的小生意给干垮赔钱,把前几年的收成和本钱全都陪个精光。 倒不如他每回都不要好两年,叫人看到希望,再生生砸掉,其实更加折磨人。 王意侬高三那阵子,首先是家里的豆汤饭和馄饨生意倒了,然后王志又说要开网约车。那段时间,全家人都想着存一个买车的本钱。二手车他还不要,就要买一辆十几万的新车去开。 连王意侬高三那年下了晚自习都要去网吧守夜。妈妈说不要让她去了,让孩子在家多看看书。但王意侬自己受不了在家王志一遍遍的念。反正在家也看不了书,她干脆在网吧守着,还能见缝插针地看一点学习材料。 第一次高考放榜时,她刚刚过了一本线,但如果稍微选一下不太冷门的专业,就只能选二本靠前的学校。王志的意思是正好就不读了。妈妈说,再考一次吧。 于是才有了高四,那一年她到一所进行类军事化管理的专门复读的学校读高四,住在学校里,她一门心思好好读书。王志的那些念啊,还有她那份筹钱的压力,复读的费用,就都落在母亲身上。后来母亲身体变差,和这些操劳肯定也有一些的关系。 王意侬第二次高考,终于考上了985院校,枚灵市财经大学的财经学院税法专业。 *** 所以如果有节目要她说青春期的烦恼,她大概会说的停不下来。 繁重的课业负担;基础太差,到了复习阶段学的格外辛苦;晚上挑灯夜战,很快近视,配眼镜又被王志数落一番;戴上眼镜之后的外貌焦虑;在为王志创业的还债和筹集本金之间来回折腾存钱;还有照顾王蕴浓……苦恼简直不要太多。 真羡慕那些没有烦恼的人。 夏儒打开灯,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傍晚日落,窗外一片漆黑。 “想什么呢,怎么也不开灯?”他看到枯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王意侬。她看起来像是路边的流浪狗,没有平时冷静的样子,或者偶尔凶起来倒打一耙的样子,倒有点落寞,显得可怜兮兮的。 “夏儒,你青春期的烦恼是什么?” “什么怪问题。”夏儒靠着她坐下来,“饿不饿?” 王意侬摇头,有点没精打采的:“你青春期的时候,应该也没有什么烦恼吧。”大概只有她这样的,才是不正常的。 “怎么可能没有烦恼。”夏儒说,看见她这么消沉,于是停下来,认真地回答,“我有时候会后悔,是不是太早放弃围棋。” 可是,他不是因为偏头痛才放弃的吗。王意侬差点要脱口而出。但她想,既然所有报道上都没有说过他有头风的问题,这大概是夏儒的秘密,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她想。 “那像黄郅韧这样的天之骄子,大概青春期就没有什么烦恼吧。” 夏儒却不这么看:“他当时在美国,作为少数族裔,长得又那么出色,肯定也有他的挑战。” 王意侬不由觉得夏儒说的很有道理。 “那为什么周煜棣就没有烦恼。”她把心中的困扰脱口说出来。 “谁?” “就我另外那个带的艺人啊,周煜棣。有一个综艺节目,专门要让来宾聊自己青春期的自卑的地方,可人家没有烦恼。这样就上不了节目啦。你说节目组是不是有病。”王意侬抱怨道。 “意侬,一般人青春期都会有烦恼。而且,烦恼一般和外貌有关。”夏儒闲闲说,一双狐狸眼睛微微耷拉着眼皮,呈现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一边翻着手机一边说,“我叫外卖了,想吃淮扬菜还是披萨?” 和外貌有关?王意侬一下子坐直了,开始搜索周煜棣中学时候的照片。 他如果是个小胖子,或者长很多青春痘就好了。 王意侬找了半天,从周煜棣的贴吧里,找到他几张模糊的高中毕业练习册上的照片。 *** 照片慢慢地加载出来——他竟然从小就长得眉清目秀,和现在也差不了多少的。看来周煜棣竟然从小就是个小帅哥,怪不得养成了现在这样刁钻讨人厌的性格。 对于上节目,这却是个坏消息。 王意侬不死心地继续翻看其他周煜棣的照片、合影,突然觉出来有点不对了。 周煜棣现在对外公布的官方身高是184,实际上是182.2厘米。可是在合影里,他总是比其他男生矮半个头。 在大概是高中毕业的班级合照里,他站在第一排。而且在第一排里都是最矮的两三个之一,站在第一排左边倒数第二个的位置。 也就是说,周煜棣的身高,都是在大学里蹿起来的!他在大半个青春期里,一直是个矮个子。 王意侬发现了这个秘密,不由暗暗开心。好歹可以有的发挥,不用完全靠瞎编了。 *** 线上会议上。 “陈导好!久仰了!”周煜棣热诺地和副导演打着招呼,同时发微信给王意侬:“你倒是也热情一点啊。” 王意侬一边嫌弃地划过周煜棣的信息,一边也跟着说:“您好啊陈导,我们这边随时开始。” “好的,那我们现在就直接开始聊吧。” 周煜棣点开王意侬给他准备的发言稿。 她给自己编了一个自卑的点,周煜棣想,自己应该只用顺着念下去就行,非常简单。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王意侬给他编了一个什么样的理由,他都准备读出来的时候显得低沉一些、不自信一些,效果应该会更加逼真。 “其实,别看我现在身高已经超过184了,在我还上高中的时候,我的同班同学,都亲切的叫我—— 南华一中武大郎。” 最后几个字,是周煜棣两眼一抹黑,嘴角抽搐,用气音读出来的。 *** “很不错啊,煜棣,我们还担心你有偶像包袱。今天听你说起来,就是很恳切的,很有代入感的。身高是很多人的烦恼,我觉得非常不错。等一等吧,就下周之内,我们会有反馈,我个人认为是很有希望的。” 副导演下了线之后,线上还留着王意侬和周煜棣两个人。 王意侬留在电话会上,就是等着周煜棣把脾气发出来,免得他现在忍了,之后又一起爆发,她算是怕了这个老六了。 周煜棣憋了整整半个小时,这会儿终于可以发脾气,倒是有点都没气性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意侬非常善意地说:“现在没有人会在意你曾经是个小矮子的。你是个182.2的大高个了。” “184!对内也说184,不是说好了么!”周煜棣叫嚷起来。都说好了就算私下里也要一直保持184的说法,这样以后对外才也不会容易说漏嘴。 这是周煜棣的切身之痛,现在回想起来,仍然非常难过。他觉得再怎么也不能直接让他说自己被叫做武大郎啊!虽然当时确实有过一些类似的绰号,也没有这么过分的。王意侬这个家伙啊,这么恶毒。又不得不说稿子倒是写得还是蛮传神的。 可是,即使如此,“你怎么能搞突然袭击呢!总该给我留一些时间准备啊。” “提前半天就发给您老人家了。你只要提前看一眼,不就能知道了。”王意侬淡淡说。 周煜棣哑口无言,重重挂了电话。 这小子还是没长进啊。她抬起头,看见默默瞅她一眼看戏的大白狐狸。 他在之前看了她准备的稿子时,就提醒过她:“这么写是不是过了。”但这会儿听她打电话,不是也听得勾起嘴角吗。 她喜欢他这样顽劣一面,毫无道德拘束,和她一样。 王意侬站起来:“我今天去签约,晚上就回我自己家了。” *** 下午先是黄郅韧和威森的续约仪式,再是电影的签约仪式。 今天卓青山也出席。王意侬终于亲眼看到在各种宣传图册中的管理层介绍那页上,单独在最上面第一排最中间照片上的那个老板的真人。 作为经纪公司的大老板,卓青山是很能给品牌形象加分的。倒不至于是他的五官,公司里当然有许多面貌更加帅气标志的男艺人,但他的轮廓极深,带有一些混血感,严肃时不怒自威,又混合一些ABC气场。 今天签约现场打个交道,仅仅是问好,甚至卓青山鼓励他们团队的一句“以后继续加油”,都气场无比强大,登时让人觉得应该更加努力工作。王意侬和刘铭粒、徐天成同时不自觉立正站好。 等到卓青山先走一步,柏幼才把他们四人留下,再嘱咐几句。 “到郅韧正式进组开拍之前,这段时间都给我额外谨慎一些,谨防突然出现什么负面新闻,影响进组。” 王意侬、刘铭粒、徐天成和黄郅韧都乖乖点头。 “另外,我怎么听说,”柏幼话锋一转,“你们几个配合的很一般啊。” 王意侬闻言不由想是谁跟柏幼告的状,不自觉看向刘铭粒,发现刘铭粒也正掀起眼皮看她。 “以后都长期在一个团队了,务必给我精诚合作起来。” 王意侬低头听讲。刚刚卓青山在的时候她都不敢玩儿手机,这会儿才解锁,就看到有夏儒的两通未接电话,还有王蕴浓的三通未接电话。 她心里突然出现了不好的感觉。 柏幼瞪她一眼,王意侬把手机收起来。心里就像是压上了一块儿石头。 “等会儿你们去聚个餐吧,我还有事,这次我就不去了。” *** 等柏幼走掉,四个人在保姆车前站住,黄郅韧问:“我们真去聚餐吗?” 王意侬和刘铭粒都没有说话,实则心里不怎么想去,但又不想做第一个开口拒绝的。本来经常见面,又不是多好的朋友。只要是能各回各家,谁不想开溜。 打工人都知道,下班时间聚餐,就等于加班。 而且,王意侬此时心里还有那种隐约觉得糟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还好徐天成直接说:“人家最近要控制一□□重的说……” 于是王意侬和刘铭粒都默默松一口气,黄郅韧也没有多大所谓,正好打住。 接着,徐天成说:“诶,郅韧,坐我的车,我给你送回去。” 刘铭粒说:“在进组之前,我争取拉几个综艺,再造一把势。” 王意侬说:“有空的话,郅韧,我跟你单独对一下生日会活动的脚本。” 黄郅韧:“你们都不装一下和睦了,是吗。” 第 32 章 虽然心里有事,但正事不能耽误。王意侬和黄郅韧简单讲了生日会的流程安排以及场地布置,王意侬才有时间看微信,有夏儒和小讨债鬼的留言。 小讨债鬼最后一条是:“姐,夏儒哥哥带我们去吃Peter’s餐厅了,你忙完了能不能也过来?” 她把微信上滑,从头到尾看。 “姐,有件事情,你给我回电话嘛。你不要生气哦。” “我们后天开学。爸说送我到高铁站,出门了他才说来看你一下。” “姐,你空了回我电话。” “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们在你楼下,不着急,你慢慢回来。” “姐,你交男朋友了哦?我们遇到你的男朋友。” “姐,夏儒哥哥带我们去吃Peter’s餐厅了,你忙完了能不能也过来?” 夏儒的信息只有两条:“我忙完了,去找你。不要着急,我先到就找胡老头下两盘。” “我们先去餐厅,不要着急,慢慢过来。” 好像都觉得她会着急。要是她心平气和,是不是还挺不给面子的。 *** 王意侬站在Peter’s外面。这是枚灵市大众点评上评分颇高的一家西餐厅,人均消费在400元左右。除了商务宴请,王意侬自己都没有来过。 她深呼吸,让自己稍微平静一点。 这餐厅做全套欧式装修风格,大厅里是模仿古典西式火车内壁的风格,隔间装修成了一个个火车卡座。王意侬隔着很远,就看见坐在一间卡座中的夏儒。他正在专心低头切一块牛排。 他今天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灰白两色的桑麻衬衫,袖口被整齐地挽到手肘以上,露出来白皙修长的手臂,使用刀叉的姿势相当标准。像往常一样,他面容温和,因为是低头的姿势,他的脸被挤出来一点双下巴,此刻专心挪动刀叉,有一种孩童般对待事物的心无旁骛。 他用刀叉把整个牛排切成小块。做完后,他用餐巾垫在餐盘下面,将整个餐盘换到对面那人的前面。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的背影,头发半白杂乱,穿着半袖松松垮垮的POLO衫,勾着头背。 看到那个男人这么狼狈的背影,和心无旁骛地照顾着他的夏儒,王意侬好不容易平息的烦躁又顿时升了起来。 和那个男人并排坐在一起的是一个少年,穿着普通的快消品牌运动T,因为洗的多了一些,T恤已经没有版型。看来这半年他的个头又窜高了一些,坐着的样子看起来和夏儒差不多高。少年正在专心致志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 夏儒把餐盘放到王志前面,拿餐巾擦了手便撂下,接着拿起来厚实的马克杯,喝一口咖啡。他的眼光随意地看过来,看见了脸色煞白,僵硬地站在餐厅入口处的王意侬。 王意侬进入应激状态,一步步走到小隔间前。 *** 王意侬的表情一定很吓人,她一走近,王蕴浓的刀叉就停下来。王志看见她,也放慢了动作,低着头,盯着面前的一小块桌面。 夏儒感觉到气场的诡异。他知道王意侬三年前母亲离世,大概知道她和父亲关系较为疏远。但没想到,仅仅是见面竟然都会这么剑拔弩张。 她看见王志这种回避的反应,所有的怒火都重新点燃了。 王意侬讨厌自作主张上来找她的王志,也讨厌把王志带到她楼下的小讨债鬼。但是一旦开口,她的怒火倾泻而出,却不由自主是对着夏儒的: “谁叫你带他们过来的?!”王意侬喊出来。她内里非常的难受。她觉得快要崩溃了,只有喊出来能好一点。 这家餐厅人均消费颇高,在平常非年非节的日子里上座率并不高。她这一声大喊,让附近寥寥几桌的客人纷纷侧目。 夏儒看见她这么大反应,只是平静说:“你先坐下来说话。” 王意侬胸膛起伏,太阳穴也砰砰地抽痛着。她很讨厌隔壁桌看过来的眼睛,现在所有劝她平静的人都可以滚到一边去。她正在激烈地难过着。她更讨厌夏儒这一刻还是这么的平静,更加显出她的激动好像是没必要的,好像是她自己发颠而已。 她内心带着一种沉痛,心里像是有一把利刃,只有刀口对外才能自己好过一点。王意侬继续语气严厉地质问:“谁让你插手的。” 夏儒皱着眉头看着她,没有回答。 他这样的目光,叫她不能继续发作。她感觉到心里有一块正在迅速地坍塌下去。他现在终于看到她打回原形的样子,就是这样粗鲁强势。他肯定对她失望了。 她现在没有人可以信任,现在场面只能自己收场。 王意侬转而向旁边的两个人,甚至王志还在继续把牛肉送进嘴里,好像一点儿也不受打扰。 真不要脸。 “别吃了。”她冷冷说,一点情面也不留,“出去。” 凭什么这两个人可以一声不吭就来找她?谁给他们的脸面就这么坐在这里?看着这场戏?真是不知廉耻到了极点。 “姐……”王蕴浓放下刀叉,一边看着爸爸的脸色,又看夏儒的脸色。 王志眼神始终盯着自己面前的餐盘,仿佛听不到她的声音,专心吃着牛肉。 他越是这样,王意侬越是上火,刚刚好不容易按捺下去一点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谁叫你来的?谁让你吃的?停下,我叫你停下!” 王志聚精会神,如同现在吃掉那块牛肉是最要紧的事情。一如三年多以前王意侬催他拿钱,他在沙发上,嘬着碗里的稀饭不发一言的样子。实在是无耻又无赖极了! 王意侬渐渐口不择言:“我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而王志越是表现得平静,她越是加重口气,“你究竟有没有一丁点儿脸面啊?你不觉得自己很丢人吗?” “意侬!”夏儒语气严厉的说。 夏儒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恶心王志和这个小讨债鬼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自作主张。肆意显示他的富有和慷慨,好像他大发慈悲,她不成器的亲人就只能流着口水跟着他走了。 王意侬的怒火再次转移到夏儒身上:“你为什么要自以为是?你是看他们吃不起饭了吗?你救济穷人,感觉很好吗?”你是不是,连谈恋爱都感觉在扶贫? 王意侬用尽力气,才把最后一句话吞咽在嘴巴里。 叉子划过盘底,发出锐响,王志把最后一口牛肉送进嘴里才站起来,仿佛看不见王意侬似的,眼睛始终回避着,停留在自己身前一小片区域。小讨债鬼也才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而Peter’s身着制服的高大服务员已经走到王意侬旁边,示意她如果继续高声喧哗,就要请她出门。旁边桌的人也都在看戏。 王意侬不怕这样的对抗。 反正每次对峙中,她好像总会被当成反面角色,她早就习惯了。只不过,她现在终于也让夏儒看到了她这一面。 她终于变成了他眼里不可理喻的女人了。 王意侬看见他们终于舍得站起来,又严厉地说了一遍:“马上出去。” 夏儒看她一眼,站起来说:“意侬。”言语里有制止的意味。 王意侬瞪大眼睛看他,反正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决不退让!就算是夏儒挡在前面也不行。 她恨王志,恨王蕴浓。 此事不容调解!夏儒也不行。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眼睛已经红了一片,却仍竭力瞪得圆圆的,像是进入应激状态的某种动物。 夏儒看见她这么努力做出来的恶形恶状的这个样子,皱了皱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王意侬走在最后,赶着王志和王蕴浓,他们三个一起出了门。 服务生尴尬地把账单放到桌上。 *** 他们站在餐厅门口。 “姐,”蕴浓又叫了一声,“别生气了,我们马上就走。” 王志还是习惯性的勾着背,穿着旧皮鞋的脚在地上无意义的踩踏。从头到尾,他一眼也不看王意侬,好像不认识她,也对她的怒气也一无所知,因而也就免疫了的样子。 王意侬非常讨厌王志这种无赖的样子。好像做出来这幅熊样,就提前声明了自己靠不住,就可以什么责任都不沾边,都丢给身边的人。 身边人是小孩女人都没关系,撑不撑得住也没关系,他反正只要自己甩脱,别人的痛苦和愤怒,都可以当做看不见。 这么些年来一直是这样,一点没变。 王意侬稍微冷静了一点,仍然强硬说:“现在就给我去车站。” 王蕴浓要点头,但想起来:“可是我行李还在夏儒哥哥那里。” 夏儒买完单,正推门从Peter’s出来。他看起来还是和平时一样,看不出来是在生气。他对着王志和王蕴浓平和地说:“走吧,我送你们到车站。” 他从王意侬身边走过,故意不绕过她,好像故意肩膀撞她一下。 王意侬站在原地,看着夏儒带他们去取车,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好像是挑衅,却又带着一丁点儿的对着自己人才有的放肆,对最熟悉的人才会有的肢体谴责,甚至还有一点同盟的亲密意味。因为他,毕竟还没有对她避之不及。 可是为什么不会避之不及呢? 他明明都看到她那么丑陋的样子了。 第 33 章 王意侬赶跑了王志和王蕴浓,回到自己家里,回到最熟悉的地方,才能稍微平息下来。 她缩成一团,坐在地毯上,把自己放在沙发和茶几之前形成的一个狭窄的空间。她渐渐冷静了,开始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对。 夏儒又不知道她家的一堆破事,只是请她家人吃饭,不该受到她兜头的一堆埋怨。该怪王蕴浓,自作主张,说了不让他来,他不仅自己来,还把王志一起带来,真讨厌!王志,王志就不是个东西,她想都懒得想他。 上个月是在海底捞里和路人吵架,这个月在Peter’s里面吵闹……她大概在夏儒眼里就是个神经病。 明明最不想要在他面前出丑,每次却刚好会在他面前露馅。最想要在他面前聪明能干体面,可是每回不体面都刚好被他看到。 她想藏着的坏脾气、讨厌的家人、失误的判断,无论她心里是怎么希望的,好像都会刚好摊开在他面前,叫他看清楚,她有多么不堪……可是现在又怎么办呢?他是不是被她吓到了,或者已经厌烦了她? 等王意侬回过神来,已经在夏儒的门外了。她侧耳靠在门上,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距离在饭店门口分开都一个多小时了,他送完了两个讨债鬼,不知道又去做什么了。 他是躲着不想见她了吗? *** 王意侬想在门外面等他,像上次夏儒在她家门外那样。正想坐下来,突然旁边邻居家门开了,出来一老一少。 那位爷爷看着王意侬,点了点头。王意侬僵硬地撇着嘴角笑一下,目送爷孙俩进了电梯。 那小孩子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进了电梯,回过头看着他爷爷说:“姐姐是被夏儒叔叔关在外面了?”还没说完,小朋友被爷爷捂了嘴。 王意侬一愣,随后马上转身输入密码。我才不是被关在外面,我只是自己没有用密码开门。 但随即又想到,要是他已经改了密码那就尴尬了。还好很快解锁,她拉开门,电梯门也刚好合上了。 电子锁发出解锁成功的音乐声,王意侬微微发愣。 她和小孩子赌什么气。 越活越倒回去。 王意侬拉开门,看见只有卧室门里透出来的灯光。 他要是在家,一定已经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王意侬想着,横竖已经开门了,索性进来了,走向卧室。 *** 她看见夏儒还穿着外套和外裤,就这么合衣躺在被套上,鞋子随意地丢在床底下。他平时一贯最是斯文讲规矩的,这会儿却随意极了。 他本来闭着眼睛,听到脚步声了,睁开细细一条缝,扫眼看了看她,就又马上闭上了。 王意侬想,这大概是他不想看见她了的意思。 这也难怪,谁叫她今天乱发脾气了,要是他就这样再也不想看她了,她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但他继续那么闭着眼,朝她招招手。 她站着不动。 夏儒又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狭长的内双眼睛像是隔着淡淡的寒雾,就那么清冷地看着她。瞧了那么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依旧没什么好脾气的:“站那么直干什么?过来!” 夏儒鲜少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但他偶尔这么说的时候,总像是带着一种不可置疑的支配力。 王意侬也不知怎么就傻傻凑了过去,站到床边,还是直直的,就像对着他罚站。 他又说:“坐下。”这回口气温和了一点,王意侬就在床边坐着了,看见他又阖了眼睛,伸手,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动着。 王意侬一下就猜到大概是他头疼了。或许是按轻了没作用,他又换了大拇指,重重的按摩下去。王意侬坐在床边看着,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王意侬以为他不想要她接触,就要把手缩回去,却被他拖住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原来是要她帮忙按的意思。 她心里的大石头,不知不觉,好像已经被搬走。 王意侬两手都轻轻暗上去。才按了一小会儿,他睁开眼睛,本来眼里带着的一层倦倦的恹气散去了不少,此刻又和平常时候一样懒洋洋看着王意侬。王意侬正从他头顶上弯着腰下来,正好被看进眼里去。 *** 王意侬望见他澄明没有一丝愠色的狐狸眼,心里积压多时的困扰,登时就消散了。 恋人的双眼,此刻如同澄明而没有一丝风浪的大海。 原来他没有真的对她生气。 那么粗鲁的她,不讲理的那一面,他在理解之前,就先原谅了。 她的恋人那么清明地看着她,包容地看着她,叫她知道她是安全的。 王意侬知道自己说么都可以说,他也不会生气。她的怒火也可以被消解,她的委屈也可以拿到青天白日之下,可以讲出来,讲出来之后将得到公允的对待,然后才被消解。 她的所有坏脾气,都可以被合理地化解,妥善地安置。 她把心里盘旋了很多日子的猜想也可以说出来:“你离开围棋队,是因为偏头痛吗?” 夏儒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个原因,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问他的,还是这样子单刀直入的问。夏儒看着她仅在咫尺的细长眼睛,点点头,伸手轻轻摘了她的眼镜,放在一边。 她弱弱的反抗:“我这样看不清楚了。” “这么近,不用看这么清楚。”他有几分拖沓,几分笃定的说。 “可是你为什么不说呢?”王意侬接着问。 那么多人都说你懦弱,说你输不起,说你少年狂妄,心高气傲,逞一时意气。可是你明明是偏头痛发作那么难受,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王意侬并不知道,她此刻在夏儒眼睛里,是溢满担心得就快要溢出来的一对细细的眉眼。 平时总那么冷静骄傲,从一丝不苟的发型到永远准备好快速行走的乐福鞋,全身好像都有软甲护体,不流露一丝的软弱。 但此时她伏在他的上方,连眼镜片也被放到一边,她隔得那么近的四目相对,什么情绪都藏不住。 原来真实的、私下里的王意侬是这样的模样,还是感性的,有最柔软的一颗心脏,只有在盔甲被卸下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露出来。 夏儒开口,非常坦诚:“像偏头痛这样全靠主诉的病,我说出来,别人就能信吗?” 不光是他,大概也有很多其他棋手囿于这样的病症,不过症状有轻有重。他退役时如果说出来是因为受不了头风的袭扰,这样就会更加光彩一些吗?夏儒觉得并不见得。 说到底,可能也是他不够坚韧,没有迎难而上。 王意侬时常也处于言语不能表达自我的围困境地。但如果只是她自己的话,她真的没关系,反正她早已经习惯了不被理解,也习惯了在必要的时刻冷硬到底,对抗到底。 可是一想到夏儒,想到她从三年前《残酷游戏》中开始一直作为她心目中隐秘的榜样的夏儒,作为她心中唯一热源的夏儒,竟然也是从这么小的时候就这样不被理解,陷入孤立,她觉得非常难过。 而且他还一直藏起来。她看了三年他的视频,也才刚刚发现他可能受到这个问题的困扰。可见他对外隐瞒的很好。 难道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和感同身受这么难,不光像她这样急躁、别扭、顽固的人做不到,即使耐心的,和煦的,宽容的夏儒也做不到吗? 这真让人失望。 那在这颗星球,还有谁,能被轻易的理解呢。 她本来都早已经习惯寂寞了。但一想到夏儒竟然也站在寂寞中,就觉得这旷野的寂静突然令人难以忍耐了起来。 “可是,”夏儒看着她漾着一层水光的双眼,温和地说下去,“也有人在我还没有说的时候,就心疼的快要哭了,不是么。” 王意侬被夏儒环抱着,她曾经向往的一切,成为实质,温和妥帖的将她包裹。 像是所有问题都可以问出来,所有话都敢说出来一样。 “现在不怎么发作了,对吗?”她问。 “因为每周日,都有中医师傅帮我针灸,这几年坚持去,控制的很好。”而他,他什么都愿意坦诚,都耐心地说给她听。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是星期几?” “今天就是周日啊。等着吧,一会儿小汪的电话就来了。” 话音刚落,果然就有电话进来,是夏儒的助理汪旭火急火燎地:“夏哥,你今天怎么没去?” 听见公放,王意侬立刻非常紧张又抱歉地看着他。 今晚上她被卸去了一切盔甲,此刻所有的情绪都被写在脸上。 夏儒刮了下她的鼻子,淡淡答:“帮我给钟大夫赔个礼,今天有事耽误了,下周还能改约时间补一次吗?” “我刚刚问了,钟大夫下周的时间都约满了,只有等下一个周日的原来时间了。” “好吧,那就这样吧。”夏儒说完就挂了,看见王意侬一脸愧疚的表情。 “怎么办?”她说。 “没关系,一年到头总会耽误几次。”夏儒把她的手再拿到太阳穴上,“只有劳烦你多按按了。” 王意侬闻言立刻又仔仔细细地按起来。 夏儒闭上眼睛,又过了一会儿,就在她觉得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的声音带着轻轻的鼻音响起来:“意侬。” “嗯?” “总有一天,你的事情会愿意讲给我听的。你就先记着,现在想讲还不敢讲的话,到时候再讲给我听吧。” “…嗯。” 她一定会全部都记好。 第 34 章 头一次,王意侬好像根本没听到7:20的闹钟铃响,就继续睡下去。 她好久都没有睡这么长的一觉,模模糊糊睡醒了之后,看窗外大亮,应该已经接近中午。她看见从窗帘里透过的光,这是在哪里?她家卧室有双层的遮光布。 接着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夏儒的卧室啊。反应过来,王意侬还是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浴室里有哗哗的水声。 “意侬。”浴室里叫她,声音闷闷的。 “嗯?”她像被老师点名一样,大声对应。 “帮我递一下睡衣,在衣橱里。” 她起床,拉开衣橱的门,翻找了一下,突然看见和视线齐平的这一层里,有一个有些眼熟的黑色方的盒子。 王意侬停一下,想起来了这个盒子的来历。她把盒子拿出来,打开盖子,摸了摸里面猫眼石的袖扣。 王意侬拿到第一个月经纪人的薪水时,选了两副袖扣,一副给黄郅韧,一副给他。黄郅韧那副成色更好,更贵一些。 她一向很有心机,第一天故意趁着黄郅韧和夏儒在一起的时候,送给郅韧袖扣。然后她就可以假装“被夏儒撞见了,不送他是不是不好”,也在第二天给夏儒送一副。 夏儒当时推辞了一下,就也收下来。那么既然给夏儒这副是顺便送的,按照道理,理应便宜一些。虽然他的这幅的确便宜了两百块,但其实才是她找了几十副之后才选到的。因为这个猫眼石的颜色和她的瞳仁的颜色最接近。 王意侬在三年前就暗中筹划,希望他某个时刻会穿上衬衣,戴上袖扣,突然看见这个颜色,然后偶然地想起一个王意侬。 就算是在多久之后也没关系,或许甚至是等大家年纪都渐长后的一天,夏儒到了中年,她也在另外一个地方过生活。他们已经渐渐断了联系。但夏儒偶然需要用到一副袖扣,打开这个小小黑色的四方盒子,会突然记起来,曾经有过那样一个王意侬。 这三年里,夏儒很少穿正装,也很少戴袖扣,王意侬一次都没见过他用过这枚袖扣,以为一定已经束之高阁,都甚至可能找不到了。 但打开衣橱就能看到,他还留着这个小盒子,和其他经常穿的衬衫放在同一层。放的地方实在是太顺手了,让她不得不有所怀疑,他是不是有时候会打开看看这幅袖扣。 如果是的话,他看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找到了吗?”浴室里的声音响起来。 好幸运,不用等到多年以后。她现在就和她的夏儒在一起。 衣柜里衣服都叠的很整齐,王意侬很快抽出来一套蓝色格子的睡衣裤。她捧着干净衣服,怎么也有淡淡的那种香味。 “找到了。”她轻轻走到浴室门口,把睡衣放在门口的小架子上。 浴室的门打开,温暖湿热的气息弥漫出来。原来奶香味是沐浴液的味道。 *** Jessie姐已经向周煜棣正式发出《令人苦恼的青春期》的节目要约,王意侬想请她吃饭。 “吃饭就不必了,意侬,不过,有件事情还得找你帮帮忙。” 王意侬想大概是需要让黄郅韧或者周煜棣录一下宣传短片之类的小忙吧,想也不想就说:“好的,Jessie姐,您直说就行。” “意侬,你知道《与周素人谈星》吗?” 王意侬点头,她听过这档节目,是邀请四位素人和明星,一同就其他明星具有争议的行为展开讨论。《谁与争锋》火了之后,市场上一下多出不少这种言辞犀利的新闻讨论节目,《与周素人谈星》是其中做的最好的一档。 不过她弄不懂Jessie姐是想谈黄郅韧或者周煜棣的档期吗?哪里需要这么委婉。 “明天录第三期节目,有一位素人嘉宾,有点事情来不了了。”Jessie姐说,“意侬,江湖救急,明天你能来录节目吗?” *** 王意侬完全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件事。 可是她已经三年未出镜了。而且,当时参加《残酷游戏》时是为了妈妈的救命钱,她心里想的就是奖金,一点别的顾虑都没有。但现在考虑要再出镜,不免会想如果威森其他人看到会不会笑话,要是形象不好怎么办,要是引发争议怎么办…… “你懂的,这种节目的素人就是要够素,又不能太素,不听指挥就难办了。你这样的刚刚好了,也有出镜的经验,一天之内也准备的过来。” “其实你要有顾虑,我很能理解的。虽然《月夜狼人杀》收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但是,毕竟也不能把压力转移给你。” “只是这次素人嘉宾随便抓人的话,难免效果不好。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就算这样一来我被开除,也是我自己的事,不过以后可能也很难再推荐煜棣上别的节目了……” Jessie姐还是老样子。她说话的艺术,王意侬暗自总结为“老太太说话”,各式就是卖惨的同时提需求,比如她曾经听到楼下胡大娘给儿子说“我现在老了,你来了,也做不好饭,招待不好你,也不好叫你经常过来”。 结果胡大娘的儿子恨不得一周过来七天,车胡乱停在楼下,经常响起来防盗警报。 这种“老太太说话”的艺术就在于说一些真实的难处,并且以很柔性的方式提出自己的诉求。 王意侬虽然研究过这种话术,虽然自己不会使用,但总以为至少有了免疫能力。但没想到冷不丁被施加一个技能,还是感觉到有点不答应就很不是人的意味。 她很是纠结。一方面,的确很感谢Jessie姐的照拂,不仅这次帮周煜棣,在《月夜狼人杀》从第一季开始也很照顾郅韧。按照江湖道义,这个忙她属实该帮;但另一方面,一想起来要重新面对镜头,王意侬就觉得压力山大,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后退小跑步撤退。 况且《与周素人谈星》的话题一向刁钻,这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实在是很容易消化不透话题。要是就出镜一次还遗臭万年,那真是有点得不偿失。 “如果是谈话内容的话,你不用担心。”仿佛看出来她的顾虑,Jessie小声说,“还有另外一个素人,已经安排好了,你到时候就说一些中性的,你比较赞同的观点就行了。” 王意侬马上理解到Jessie姐说的比较隐晦的意思,就是说节目组重金安排了另外一位“素人”来制造冲突观点,吸引火力的意思。这样说的话,她来代替的角色,的确只用撑撑场面凑凑人数就行。 想到这里,王意侬只好点点头:“好吧,Jessie姐,把台本给我吧。” *** 王意侬的茶几上再次铺满各式吃食。主要是韩式辣酱和蜂蜜芥末两种口味的炸鸡,可乐,还有盖浇饭,中式点心。 她越想明天就要赶鸭子上架地去录节目,就越感觉到非常惶恐。 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越活越倒回去。现在的王意侬,现在只要一想到明天,自己就要站在聚光灯下发表自己的观点,就觉得冷静不下来。 而且还有策划黄郅韧的生日会的工作尚未完成。 为了安心工作,王意侬跟夏儒请假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却不知不觉又点了一桌子的食物。 王意侬坐在地毯上,茶几面前,双手握拳抵在木质的桌板上,默默用力,忍住自己不合时宜突然勃发的食欲。凡是一到这种压力集中的时刻,总是会食欲猛增。 手机突然响起来。王意侬接起来,才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已经一点过了。 “还在工作吗?”夏儒的声音传来。他一般零点之前就会睡觉,今天怎么还没睡呢? “对。”她说的很急,声音带了一丁点焦躁,马上被夏儒发现。 “还有很多吗?先看看明天录节目的。生日会你那几个小同事可以一起策划吗?” 和刘铭粒和徐天成一起做策划吗?其实执行肯定都要一起的,王意侬之前把策划留在自己手上没有分工出去,也是保留了一点自己掌控的小心思。 可是仔细一想,大概分工策划一下的确会省很多事。她把次要的东西分解出去就好了。 “我想想……” “嗯,我先睡了。” 他确实早该睡着了,王意侬心里挂着工作,“嗯”了一声就挂上电话。 放下手机,王意侬对自己说,明天的录制会很简单,很顺利。郅韧的生日会还有好几天时间,明天开始把策划分一些给那两个。现在虽然还有些定不下来的安排,到时候一定能解决。 就在王意侬正准备收起来这些食物的时候,手机突然发出一声提醒。 *** “葛绘君要回国了。” 在上次《残酷游戏》的选手聚餐之后,隔了快一年不联系的祝珍珍,偏偏在这个时候给王意侬发来信息。 葛绘君。是第一届《残酷游戏》的冠军选手。智慧与美貌并存,靠着强大的人格魅力,顺利取得了第一届节目的胜利。 而且,她不仅赢还赢得漂亮,这种少有的成功历程在后续历届《残酷游戏》比赛之中还继续被传颂,被后来的参赛者视作榜样,在网络上贴吧里各种讨论中经久不息。 传说她是别墅中的人气选手,总是靠同盟成员赢下比赛,兵不血刃就能获得房主地位。 传说她饱受骑士们的照拂,由两名同盟中战功赫赫的英雄护送到最后一步,骄傲的公主最终光荣加冕。 传说她不慕虚荣,在赢得50万奖金之后,拒绝了无数经纪公司的邀约,转身赴美国继续深造学业。 她也是和夏儒在别墅里共同生活了95天,一起录完最后一期的人。 她的形象有多光辉,在王意侬心里,就有多灰暗。 只要看到这个名字,王意侬一些不好的记忆都接连着涌上来了。 王意侬感觉脑子里一根名为“理智”的细绳崩断。 第 35 章 “你不用担心,我们这周本来是要暗杀安夏,跟你没关系的。先提名你不过是一个靶子,到时候不会有过半数的人同意,然后我把你换下来。所以你就自己放心就好了。别告诉别人哦!” 《残酷游戏》的第九天,王意侬千恩万谢地走出房主室。 可是如果不是当天晚上就在女生浴室门口听到真相,她大概第二周就已经收拾东西回家了。 在节目组都没有安装摄影装置的死角,王意侬听到几个女生聊天。 “像她那样的,根本就不应该被选进来。”王意侬听出来是葛绘君的小跟班小吴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听不出来是谁的女生帮腔:“对啊,不知道节目组是在抽什么风。” “不过没关系,马上就把她赶出去了。君君,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王意侬又听到那个悦耳的声音,不过这次和白天不同,这一次,那个声音轻轻柔柔,却饱含恶意:“她大概还以为自己是靶子呢。” “哈哈哈哈。” “这也能信?还名牌大学呢。读书读傻了。” “长得也是,拉低节目平均水平。” “真没有想到现在还有人戴那种眼镜。” “嘘……一会儿来人了。”葛绘君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已经是要出局的人了。” 她当时还不知道人真的可以有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很晚都睡不着。 *** 第二天,王意侬听从夏儒的意见,去和其他人做条件交换,取得半数人同意不淘汰自己,才在第二周的淘汰夜里才把自己安全保了下来。 再后来,仿佛知道王意侬晓得她的真面目一样,葛绘君根本不再试图拉拢她了。 直到她淘汰的那一周。 王意侬本来只是要回寝室拿小说而已,看见寝室里只有一个人,只有葛绘君坐在梳妆台前。她突然有些动摇要不要进去。 但王意侬没有退缩,她只是到自己的床边,从床垫里翻出来自己带的小说。 有一阵子她的个人物品常常无缘无故地消失,就连梳子、擦脸油这样的小东西都是,虽然不贵重,但找不到就挺麻烦挺搞心态的。所以王意侬后来就养成习惯,所有东西用完就藏起来。 王意侬本来准备拿了东西就走,却被葛绘君叫住。 那个一向很斯文优雅的女生,第一次露出来不加掩饰的鄙夷神色,一边用夹板弄着发型,一边冷冷地,用收音都不能收清楚的非常小的气声说:“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能走到这一步。看来还真是小看了你。” 王意侬头一回听到有人说话这么轻柔,却这么恶毒。 “你以为夏儒是真心帮你吗?他不过是帮我找一个靶子罢了。这样的话,其他女生才不会嫉妒他们那么帮我。” “不光是夏儒,还有黄郅韧,都是这样的。” “所以你是拽个什么劲啊。” “就连想到是和你这种人一起留到最后,我都觉得恶心。” *** 随着进入回想,三年后的王意侬眼神不自觉放空,手上动作已经是潜意识在指挥,狠狠扯下来一大块鸡肉,放进嘴里,没有任何味道的咀嚼着…… 那种茫然之间,又深受打击的感觉,好像又从记忆里复活。 葛绘君。王意侬一直不曾明白,为什么葛绘君偏偏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呢? 她还说夏儒,把她立起来,只是为了做一面吸引炮火的人肉旗帜。 当时,在比赛中的时候,王意侬自己隐约之中怀疑的难道不是这个吗? 为什么夏儒会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会指点我。连带着黄郅韧也注意到她,是夏儒一次在储物间对她低声吩咐,算是夏儒背着五人盟友来偷偷指点她,被进来找吃的的郅韧看到。郅韧也走过来,一同出主意。 所有郅韧和她认识,一开始也算是夏儒的面子。 一切好的开始是因为夏儒,夏儒是一切好的开端。可是夏儒为什么帮她?那时候的王意侬想不到理由。 除非她真的是靶子,是人肉旗帜。 *** 后来第73天,她离开别墅,黄郅韧追出来,说欣赏她百折不挠的表现。 她当时刚刚得知母亲已经去世的噩耗,不能集中精神,他说什么都没听进去,哭得站不住。 黄郅韧一向都有风度,在那种情况下当然扶住她。等到她稍微冷静下来,和她留下联系方式。 后来黄郅韧知道她的难处,提出来让她做经纪人,实际是帮助她。 23岁的王意侬,一开始会因为夏儒是不是真心帮自己觉得伤心。但在离开的时候,她其实都已经释然只是游戏决策而已,只是在博弈之下的理性抉择,他当然要对自己的盟友负责,那是他玩《残酷游戏》的策略。如果夏儒最后没有选择投她离开的票,才算是大失水准。 而且,想了很久之后王意侬也觉得,就算夏儒一开始是为了给葛绘君找一个靶子才帮她,也没有关系。不应该对他人抱有那么高的要求,他毕竟帮了她,重要的是他怎么做的,出发点不是那么重要。 这样想法之下,对于为什么她走的时候,黄郅韧都追出来,夏儒却没有跨过潘多拉之门的隐约的不满,也自发的消减下去了。她没有立场去要求更多。 再后来,王意侬想起来中间夏儒的各种指点,已经只有感激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王意侬已经把所有茶几上的食物都清空了。 王意侬走进厕所。她用食指刺激,开始激烈的呕吐。 神经反应,她的牙齿咬合在自己的虎口,留下一小块淤青。 呕吐之后一时力竭,坐在凉凉的瓷砖上,王意侬慢慢抬起手,按动马桶下水。她这会儿好像终于又冷静下来。 23岁就明白的道理,为什么26岁再想起来,还是会诱发自己这样强烈的反应呢。王意侬冷静之后开始思考。 不是说对人不应该有过分的需求吗?为什么想起来记忆,又回过头去感觉到委屈了呢。 但不可以沉湎于过去。 现在的王意侬已经26岁,她在自己租住的小小公寓中,有一份稳定还算有前景的工作,夏儒是她的恋人。曾经连幻想都不敢的一切,她已经得到了。 她现在有时还会觉得,自己凭什么能获得这一切呢。 尤其是,夏儒为什么会爱她呢。 到现在和夏儒在一起已经一周多,王意侬常常觉得很奢侈,像是在滥用自己未来的好运气。 他有时给她很强烈的安全感,有时又在安全感之后更加觉得奢侈,像是在享受本来不该自己获得的一样东西。总觉得,运气会有用完的一天。 他那么好。光是智慧就令她望尘莫及。而他情绪那么稳定,处事那么妥帖,连摄影棚的清洁工都能和他聊上几句,胡大爷都问起他。拥有很多人的仰望和钦佩,也让她从心眼里觉得欣赏。更别提他家庭的背景,他在美国任教授的父母,他的军官爷爷。他身上却一点傲慢骄纵之气都没有,更加难得。 这么好的夏儒,让王意侬不敢想与他白头。 但幸好王意侬也有一份坚韧。总有一天好运气会用完,既然这样,也还是要好好过现在。该做的工作也得做。也不能随时随地想着他,沉溺于他,怠慢了正事。 她扶着马桶慢慢站起来。台本要看,策划要做。 手机铃声想起来,王意侬走回客厅,接起来:“开门,意侬。”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他怕影响到邻居,没有敲门,打的电话。 王意侬回到厕所,用水冲掉了嘴巴里的酸苦。她检查了一下,还好没有弄脏衣服,可以开门。 她看见穿着很随意的夏儒,拎着一只小口袋,身上还有夜间行路留下来的星夜点点凉意。她抑制不住的觉得开心:“你怎么来了?” 夏儒黑瞳沉沉,看她一眼:“还没有弄完?” “快了。”其实台本才看到一半,“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夏儒没有说话,细长的眼睛再看她一眼就别开。 如果仔细看,大概能看出来他别扭的表情中带着些许的不好意思。 但王意侬没有细看,反而是想起来没有拖鞋,是该准备一双的,“你困不困?” “你说呢。”没什么好气地。 她被堵了一下,瞪他一回。他在外面说话从来不这样,对着王意侬,才会偶尔流露出不讲道理的一面。 但看在他这么晚过来的面子上,王意侬不和他一般见识。 “洗漱过了没有?” 夏儒点点头。 “有睡觉的衣服吗?” 夏儒又点点头。 王意侬想起来刚刚通电话的时候,他好像就在床上,怎么又换好衣服走路来她这边,这么折腾干嘛。 难道是他睡不着了,过来找她。王意侬这才明白过来,知道夏儒刚刚的别扭是为了什么了。他大概是不好意思嘛!王意侬有一点恍悟,又有点偷偷的开心。 但想到葛绘君,又隐隐的沉下去。 等到夏儒去用厕所,王意侬才突然想起来,刚刚呕吐不知道有没有溅到旁边! 汗毛立刻倒立!别让他看见了啊。 别叫他又知道她一个缺点。 王意侬紧张起来。夏儒等了挺久才出来,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的说:“我先进卧室了。” 夏儒刚一进卧室,王意侬就进厕所,她把周围仔仔细细看了一圈,一点飞溅的痕迹都没有。 运气这么好,这一次还好没有弄在外面。王意侬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没有注意到挂在一旁的清洁的小刷子,一滴一滴向下淌着水。 第 36 章 王意侬跟着Jessie姐走进录影棚。久违的作为台前上镜的人,感受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有一种需要屏息留神不要闯祸的额外的压力。 但她早就记好了台本,而且需要她来说的,本来也没几句话。 王意侬像大号芭比,坐到化妆镜前任人折腾。 但是她的睫毛再一次被掀起来的时候,还是痛的叫出声。 “你不要害怕,不要躲嘛。”化妆师无奈道。 旁边一个在其他节目见过的美发师走过来,帮忙从后面箍住王意侬的脑袋,供化妆师继续施为。 见到第二个熟人,王意侬也觉得稍微放心一点。 画好了妆,王意侬的眉毛修饰之后形状更加完整,保留着原有的平缓弧度,加深了一些,并没有加粗,更显得精致纤巧,进而使得整个眼部都有神采了许多。 眼妆画的很淡,但是黑眼圈被巧妙的遮住了,王意侬变换了几个角度都没有看见破绽。这一步做完,她的气色一下子变好,整个面孔也一下子精致了不少。 王意侬有点不好意思,这会儿还没戴上眼镜,她看不到自己是什么样子。 美发师看着她:“来,我帮你做个两个半大卷,一定好看。” 发型刚弄好,Jessie姐正好忙完走过来。 她看见已经摘下眼镜,画好全妆和大波浪的王意侬,停住了想了想说:“不然隐形眼镜就别戴了。” “嗯?”王意侬不明就里。 Jessie姐叫来了另外一个工作人员,那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也说:“太漂亮,不像素人了。” 王意侬听从指挥,再戴回来黑框眼镜。 “这样勉勉强强,还是太好看了一些。算了,这会儿说换人都晚了,就这样上吧。” 计时器红色的数字显示倒计时:3、2、1。 进开场音乐,主持人开始讲开场语,然后念赞助商的口号。 镜头逐个扫过四位嘉宾。舞台一侧的两位明星嘉宾分别是依靠热播古偶大火的男明星时晋,以样貌美艳著称的维吾尔族女星,流光的代言人阿依古丽。而这一边,是一位精英模样穿白衬衫黑西裤的中年素人男士,以及王意侬。 摄影棚灯光照射之下,她的皮肤非常白。现在流行毛流感的野生浓眉,她却像旧式戏剧中的歌星那样,画着平而细的眉,下面是两只充满聪明劲儿神采的细长眼睛,高耸的鼻子,以及一张涂着淡淡唇彩的嘟嘟唇。大波浪卷的头发披散着,衬得一张小小的面孔格外风情万种。 偏偏又戴着一只黑色的圆框眼镜,薄薄的镜片,把那风情阻隔,多出来一些学生气。性感的气息消减,斯文的感觉加分,那种好学生的感觉与她眼里的聪明劲儿相得益彰。 头一回,演播间两边素人的颜值和明星的颜值到了一眼分不出高低的程度。虽然明星队伍更加精致时尚,但素人队伍这边的两个人气质舒展,带着一种少见的聪明专注气质。 王意侬这三年内数十次站在台下的位置。 但在台上的这一刻,再怎么告诉自己都是一样的,还是会清楚感觉到差别。直面镜头,灯光充盈,心里隐隐约约的一种紧张的感觉都在剧烈的灯光刺激下要蒸腾出来。王意侬不断调整着呼吸。 先播放了一段VCR。 女明星叶婷婷在机场被拍到穿一件橙色混纺质地的贴身吊带连衣裙。她身材丰腴,那件吊带又开得极低,街拍一在网上流出,就引来网民的疯狂讨论。网络上流传的负面评论占绝大多数。 “想红想疯了吧。” “呼之欲出。” “怎么不干脆直接不穿?” “露-胸-癖和露-X-癖有什么区别?” 就在批评声愈演愈烈的时候,也有媒体、评论员、微博大V和其他女明星站出来为叶婷婷发声,呼吁尊重女性自我表达,拥护穿衣自由。 对此,叶婷婷发博:“我希望大家多关注作品,穿衣自由根本用不着讨论,大家如果都开明一点,会知道这件事有多么不值一提。更不用每次讨论都把我捎上,我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对此,你们怎么看? 王意侬看过脚本,知道今天主要由自己身边的这位素人男士承担吸收炮火的责任。他将猛烈抨击叶婷婷穿衣不得体,然后时晋就可以站在穿衣自由的角度上进行反驳,体现正确包容的价值观。 接着阿依古丽将讲述自己的真实经历,然后把主题升华,讲女性的种种不易,特别是少数民族女性的困难,然后拔高到尊重女权的高度。 王意侬只用在阿依古丽发表观点的时候,从普通素人女性的角度给予一定肯定就行。 王意侬身边的男士的发言结束,现场就一片哗然,有人发出嘘声,也有人混在中间拍掌,现场的效果杂乱。 但这正是节目组的预期效果,只是为了欲扬先抑而已。 录制正常进行中。 王意侬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确只要扮演好背景板的角色就行了。 她看着Jessie姐匆匆从摄影棚离开的身影,皱了眉头,又马上缓和下来,调整呼吸让自己保持镇定。 即使Jessie姐的离开意味着她在台下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了,但这点工作,她应该自己就应付得来。 “其实穿衣自由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叶婷婷说的没错,这件事可能都不值得讨论。”时晋总结发言,“希望我们大家可以花时间,在真正可以有所改变的事情上面。” 王意侬听到这样的说法,觉得有些刺耳。 王意侬所看过的台本上好像没有这样的台词,大概是时晋自由发挥了一下。 可是穿衣自由不重要吗? 不要民众讨论,这合理吗? 王意侬不自觉已经微微皱起眉头。 “……对于我奶奶,她一生都没有资格真的进学堂读书,她的所有智慧和辛劳都奉献……”阿依古丽在发言。 王意侬都能看见台下导演举的大字:“多带点感情。”旁边还有一个哭脸。 她突然觉得举牌的那个导演有些面熟。 阿依古丽于是说的更加动情,逐渐带了些哽咽:“……我奶奶要是知道,现在我不仅有学习文化知识的机会,还有机会在镜头面前展现我们民族传统舞蹈的机会,该有多么开心……” 镜头带到王意侬,导演举牌提示“说自己的经历”,这里该她发言,支持阿依古丽的说法。 王意侬又看了一眼导演,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面熟。是《谁与争锋》节目录制里,拿矿泉水讽刺过她的那个导演胡月。看见他不怀好意的笑容,王意侬知道,他一定也认出她来了。她心里暗暗觉得不好。 阿依古丽讲完停下来,实际是给王意侬一个接话的气口。但王意侬自己心里别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本来已经背好的台词,突然觉得说不出口。她突然不想按照原计划发言了。 其实在这里,即使她的这个角色不插话,节目也完全进行的下去。Jessie姐也说,她如果突然怯场,给导演组一个提示,就会先跳过她。 王意侬用手指在台面下示意导演组,现在不想发言。 但不知为何,两个机位同时拍到王意侬,交错地在节目中呈现出现场观众,主持人的画面,还有王意侬皱着眉毛,显得有些顾虑,有些不赞同的面孔。 而阿依古丽已经讲完了快半分钟,空气里一直沉默着。 她明明已经反复示意了跳过。 王意侬看见导演对主持人进行提示。 镜头回到主持人,主持人问:“这位女士,你是不是有不同的看法?” 王意侬的特写出现在镜头里。她没想到还会被cue到,顿感无措,有点吃惊的样子在镜头里显示出来。但镜头不移开,一直从不同角度,远中近景,交替给予王意侬镜头。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她的经纪人属性刺激着她,要说出一些什么才好。但她作为王意侬的部分让她保持缄默,因为知道她的观点大概与主流相悖,说出来,恐怕会招惹巨大的舆论压力。 “没关系,请说出来无妨。” 王意侬的大特写之下,主持人的声音作为背景音想起来。 王意侬在数个镜头的威逼之下,汗发得满头都是,连带着妆面似乎要被融化,感觉脸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食道里有一种灼热的感觉,是昨天暴食发作的后遗症,一股酸而胀的感觉由下而上几乎要涌到嗓子眼里。 时间仍然在过去。导演仿佛在和她比耐性。 阿依古丽和时晋对视,时晋耸耸肩,表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出。 王意侬被逼到墙角。她现在的选择是,继续按照台本说那些违心的赞同的话,或者大胆的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可是她没有组织过自己的想法,真的能说的好吗? 而且,诚实地说话会引发剧烈的批判吗? 终于,被逼到墙角的王意侬鼓起勇气,决定说出来自己心中所想。 “你认为,你奶奶会觉得女生获得教育机会都不值得讨论吗?”她终于开口,一开口就冷静犀利,刻薄而直接。 “什么?”阿依古丽没反应过来,接着就有些生气,“怎么可能!” “是啊。女生获得教育的机会,是怎么来的?”王意侬冷静的继续追问。 “争取来的啊。”阿依古丽仍然不明白王意侬突如其来的问句是什么意思,她有点生气地回答。 “那你觉得如果认为穿衣自由根本不值一提,根本不去讨论的话,女生就能直接获得穿衣自由吗?” 第 37 章 这句话说完,演播室里一片安静。 完全没有配乐,没有任何效果的一段话,仅仅是内容,就造成这样的效果,是节目录制中非常罕见的。导演继续切入王意侬近景。 “先前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骂名,不正说明了,目前社会风气之中还没有足够的穿衣自由吗?为什么能希望跳过争取的阶段,就直接享有最后的结果呢?” 阿依古丽听完,一时无言。现场观众开始小声的讨论起来。 导演也示意后台准备好了音效。 接收到阿依古丽求救的眼神,时晋拿起话筒:“那所有舆论的压力都由叶婷婷一个女生来承担,这样就合适吗?” 背景音给出重音作为提示。 现场的眼光都凝结在王意侬这里,像是要等待她怎么回答。 王意侬拿着话筒,顿了顿,又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出心里的话:“那她就不该穿那条裙子。” 现场观众哗然。 时晋说:“那还不是在批评叶婷婷的穿着。”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王意侬要反驳,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她的话筒被掐掉了。 在嘈杂的现场,没有话筒意味着丧失发言权。 她隐隐慌起来,手臂也开始不自主抽搐。她有一种很糟糕的感觉,如果停在这里,她将没有办法继续说完整自己的意思! 主持人被导演示意,立刻说:“我们先进一段广告。” 王意侬想要自己大声发言,但没有了话筒扩音,她说什么都立刻淹没在现场观众的嘘声中。 就断在这里的话,掐头去尾,她铁定会被网络暴力。 怎么办,怎么办? 阿依古丽突然站起来,拿着自己的话筒走过来:“你用我的话筒说吧。” 王意侬稍一犹豫接过了话筒,她知道至少现在节目组应该还没敢切掉明星的话筒,要抓紧!于是立马接着说下去。 “我的意思是,穿衣自由目前的确还缺乏民众基础。在这时候做出挑战大众观点的时候,的确需要额外的勇气。” “我个人觉得那条裙子真的是非常漂亮。” “我觉得,只有足够勇敢,才能穿得起那么漂亮的裙子。” *** 录完节目,王意侬和一起录制的男士、阿依古丽、时晋告别,和化妆师打了个招呼,没有再理会节目组的其他人,就径直离开现场。 这档节目明天晚上就要上线。 王意侬对自己反复说,我才不在乎网络上那些不认识的人会怎么喷我,我又不是艺人。这不过是欠Jessie的一个人情。 现在,至少第一件事情的重担卸下来了。她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是黄郅韧的生日会。 而且,只要一想起来夏儒还在家里等她,就好像刚刚遇到的挑战,节目组故意的刁难,也没什么重要的。王意侬想着,降下来一点车窗,细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快敲动。 但是打开门,灯都没开。难道在睡觉?这会儿下午四点了,午觉也该起来了。 她换好鞋,轻轻走到卧室门口,一室寂静。 也没看见留条子,微信里也没有未读的他的信息。王意侬有些失落。总该给她说一声再走呀。 大门响了。王意侬打开门。 夏儒拎着两只大塑料袋走进来:“怎么样?顺利吗。” “就那样吧。” 夏儒沉沉看她一眼,像是发觉她有些低落,然后才发现她今天做了头发,化了妆。 “很漂亮。”他说,靠近一步。 他的影子覆盖住王意侬,一双狐狸眼直勾勾看着她。两只沉沉的口袋被随意丢在地上,他右手缠住她勾勾绕绕的发梢,再扶住她的下巴。夏儒在她的侧脸上印下来一吻。 王意侬的耳根都红起来。 看到清醒状态下这样有进攻性的夏儒,王意侬不自觉退后了一步,背贴在墙壁上。 他笑一下,那笑容里一点没有平时的君子之姿,倒是有几分风流的模样。他游刃有余向前追一步,一双内敛的细长双眼皮,此时有了些灼热而强悍的意味,牢牢盯住她,从她的双眼,到她的嘟嘟唇。 他抬手,轻轻摘下她的眼镜。 王意侬面对着一个摄影棚的瞩目也可以不动声色,在凶险至极的对峙时刻都可以保持镇静,此刻却已经自己自觉闭上眼睛。 他轻笑:“真乖。” 房间里是暧昧的吞咽之声。 她被搂着肩膀,在外的一切尖刺都被软化,被耷拉下来。她感觉到夏儒的手,带着他的体温和热量,顺着她的脖子和衣领,暧昧地摩挲向下。 而她像是被点燃的芦苇,任由火焰延烧。 *** 她单调的单音节的电话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王意侬抵着夏儒的胸膛,费好大劲儿才接起来,是徐天成的声音。 “喂,意侬姐,不是约好要对一些策划吗?上线吧~~” “……好。” 因为夏儒的提醒,她把黄郅韧生日会策划工作分工了,今天要一起讨论。这还是王意侬头一回忘记工作安排。 王意侬有些埋怨地看夏儒一眼,接入了在线会议。 夏儒回报以一个幽深的眼神,他在话筒打开前说:“晚上继续。” 王意侬回到书桌上,打开电脑,一边讨论一边看着夏儒进进出出运送那两大口袋的东西。 刘铭粒正在发言,她把话筒关了静音,走到那两大袋的工具前不解道:“这是什么?” “厨房的龙头滴水了。” 王意侬知道,所以她才把厨房的水闸关了。她这段时间工作正忙,反正不怎么做饭,就没顾上它。 “我换一下阀门。还有那个空调洞,用胶补一下。” 她本来不觉得那个空调洞也是个问题。这已经是她租过的三间房子里,条件最好的一间了。 夏儒还在继续忙碌着。 电话会开完的王意侬坐在沙发上,偷闲地打开投影仪,动物世界的纪录片跳出来。 秋天到了,像自然界的许多动物那样,灰雁也开始筑巢。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成年的雄性灰雁开始筑巢,而在这个时候,雌性动物则会…… 王意侬听着哐哐当当的响声,听见夏儒筑巢的声音。 她作为雌性动物的那颗心脏,温暖又快乐。 但很快她的雄性动物呆头呆脑地站在门口:“你先不要用水啊。” 王意侬摸不着头脑:“哦,好啊。” 夏儒走出门,不多时就带着一个大爷一起走进来,边走边说:“麻烦您给看看,可能好像是阀门的型号不对,你给瞅瞅呢。” 那位大爷,王意侬看着有点眼熟。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物业的孙大爷吗。孙大爷往常态度不怎么好,今天却是乐呵呵的,她都没认出来。 孙大爷看了看水龙头的情况,说:“就是型号不对。” 夏儒:“您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 孙大爷绷着脸,背着手,但是脸上忍不住的有点得意:“还愣着干嘛,走吧。” 于是夏儒又和大爷一前一后出门去了。 王意侬呆呆看着好像是一对爷孙一样的夏儒和孙大爷。 孙大爷好像以前是中学的后勤老师,退休之后才在小区的物业接一些活,也不靠这个挣钱,就是找点儿事情做;大爷平时很有些傲骨。 上回王意侬家里的地埋管漏了,老房子就是老有一些有的没的需要修缮的地方。当时她正在对接几个项目,忙的不得了,去物业约时间修理的时候未免急了一些。 “最快就是后天了对吗?”她问。 孙大爷一边写着登记簿,一边看她一眼,从鼻子里“嗯”一声。 “需要修多久呢?”她追问。 “……一天到两天吧。”孙大爷这回连眼皮子都没抬,随口说说一样地回答了。 “您看看,要是后天一天就能修的好的话,我可以多加钱,可以多加五十。” 那时候她实在是分身乏术,需要到处跑,在家的时间很短,睡眠严重不足。地埋管一坏,连洗澡都没办法,只能花钱去澡堂或者去詹盏家借用浴室,特别麻烦。所以当时她提出来加钱,只是单纯的想要鼓励一下孙大爷早点修好而已。 没想到孙大爷非常傲气:“就那点儿钱,我不要。” 王意侬愣住了。 孙大爷等她呆了一会儿才说:“要多久就得多久,知道吗。要是着急,你自己修去。” 王意侬这才知道是这个意思,自己说的话已经有点儿得罪到孙大爷了。于是她只好缓和了口气再说:“那就后天好了,您看看能够多久修完,就多久,行吗?” 孙大爷又哼出一声。 后来,地埋管还真是一天功夫就修好了。 孙大爷没走。孙大爷在她厨房漏水那块儿,撑着冰箱喘气,还说:“你知道吗,你这漏水地方最难补了。” 王意侬连连道谢,但孙大爷还是没有走的意思。 孙大爷又说:“这天儿热的。” 王意侬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罐冰可乐,请孙大爷喝。 孙大爷慢吞吞地开条子,给她结算今天修补的工时和材料。 其实王意侬知道,孙大爷磨磨蹭蹭的意思就是还想要那50块钱。 但她之前要出的时候被孙大爷怼了,所以就不愿意给了。她付好钱,看见孙大爷还磨磨蹭蹭的不愿意走,王意侬心里有点邪恶地开心:“孙大爷,您慢慢走,把门给我带上就行。” 所以这次水龙头坏了,王意侬也不好意思第一时间去跟物业报修,就拖着滴滴答答了好久,后来学会关水阀,又拖了好久。 怪她自己,一时刻薄,所以才自作自受。 但是夏儒来了,完全不一样。她感觉孙大爷快和他吊膀子了。 还有一楼白天收废品,晚上练摊,摆个象棋局的胡大爷。她都住了两年多了,平时她手里要是有空瓶子废纸盒,胡大爷才能看见她似的;要是空这着手的时候,胡大爷就像看不见她一样,一声也不理她了。 夏儒来了一回,胡大爷已经开始跟她说早上好了。 真是,人人都爱夏儒。 她其实早知道他这么受人喜欢。当时在《残酷游戏》里,很多人自发自愿的要和他说秘密,就是信任他。 他做月夜狼王三年,积分比第二名高那么多,依然默认不会被首刀首验,身上一点仇恨都没有。这完全是因为他私下做人厚道。光厚道也不够,还要情商高,处事得体妥帖。 所以人人都爱夏儒。她的夏儒,就是这么好。 第 38 章 王意侬的手机发出提示音,收到一条信息。 “意侬,你好。我是绘君。” 好亲切的口吻,却让王意侬登时警觉。 她和葛绘君不是变得疏远了,而是从来没有熟悉过。一个很多年没联系的人突然冒了出来,张口就叫得这么亲热,反让人有一种被美女蛇缠腰的诡异的感觉。 王意侬手指僵硬。 厨房里还传来夏儒和孙大爷的对话声音,隔了一层,闷闷的。 她的手机又发出一声叮铃。 “我后天想请当时的选手一起吃一顿饭,你有空来参加吗?” 叮铃。 “当然了,你如果觉得再见到大家压力很大,我也能够理解。不过,那样就太遗憾了。” *** 王意侬捏着手机,上下滑动着。她觉得葛绘君这个人和三年前完全没有长进,还是只会玩一下这样的小花招。 不过是以退为进,故意说她没有勇气见同一届的选手,想要刺激她的自尊心,让她自投罗网。 葛绘君三年前就用过的招数,其实说白了就这么简单的激将法,只是当时的自己刚出社会,心态不稳,才会屡屡中招。但早已经时过境迁了,谁给葛绘君的勇气,让她以为王意侬还是这么好骗? 不要被激怒。王意侬想。不要去,没有意义。 现在的正事是要做好明天的生日会工作,王意侬想。还有最后一些团队的进场时间,场地布置没有敲定。 这时候孙大爷从厨房里出来,王意侬站起来打招呼。 看孙大爷的样子,应该早不记得她,也想不起来当时的小插曲了。把孙大爷送出去,夏儒有点骄傲地冲她说:“去看看吧。” 王意侬去试了试厨房的水龙头,果然调试的没问题了,一点也不滴水了。 因为心里还是有点挂住事情,她勾着嘴角:“谢谢啦,夏儒。” “你叫我什么?” “夏儒啊。”她不明就里。 马上得到一个严肃的要她自己反省的眼神。王意侬顿了顿,才说,“小夏?” 夏儒眼睛看过来,单眼皮的细长眼睛,眼角含着一点笑。 她被鼓励,继续发挥:“阿儒。” 夏儒眼睛亮起来:“就这个。那我叫你侬侬?” “浓浓是我弟弟。”浓浓是王蕴浓在家的小名。她在家没有小名,父母就叫她“意侬”。 “那叫你阿侬?” 王意侬心里很软,但手上拿着的手机触感,又让她想到刚刚的那几条讨厌的信息。 她有点生硬地说:“都可以。” 夏儒察觉到她突然的低落,看着她。 她低下头,隔了半天,慢慢地说:“后天我们出去吃饭好吗?” 王意侬第一次发出约会邀请,夏儒备受鼓舞,刚想要点击接受。 突然想到什么,夏儒说:“后天吗?我已经约好和朋友一起吃饭了。” 十分钟后。 被赶出门的夏儒有点不明就里。想了想还是觉得郁闷,他咚咚的敲着门。 王意侬打开门,她烫了渣女大波浪的头在房门里头,斜着眼看他,也有一点冷艳的气质了:“怎么了?” 夏儒觉得有点烦躁:“你确定不让我在这儿陪你?” 不是本来好好的吗,突然就变脸。真想就这么把她拖到卧室去,看她还敢不敢这么蛮横。真是给她惯坏了。 “嗯。我今晚得专心工作一会儿。”说完就想要关门。 一整天好不容易修好阀门和空调洞的夏儒不由有一种被吃干抹净的感觉,他把门拉住,继续谈判:“明天你再过来?” “嗯。明天工作完。”王意侬渐渐不耐烦起来。 她现在必须一个人平静一会儿。她觉得又快到暴躁的边缘,夏儒怎么还不离开。 “一起看节目?” “嗯。”到时候《与周素人谈星》将要上线,她也不敢一个人看播出的效果。 夏儒终于放开手,门马上在他面前重重合上了。 长脾气了啊。 前三年时间,王意侬在他面前虽然谈不上温和热情,但都冷静妥帖。再往前倒回一些,《残酷游戏》里她一直处于应激状态,却好像一开始就对他充满信任,常常听取他的意见。 但真正交往这才两周时间,最近他好像经常看见王意侬的暴走,夏儒不是滋味地想。 不过一转念又觉得这样也好,好歹比他三年之中只能看见她礼貌却充满距离感的样子,要好的太多太多了。这样想着,夏儒转身回家。 *** 王意侬的发丝一滴滴向下落着小水珠。 这一次吐的时候,她弄到自己头发上了。于是又洗了头。 连续两天暴食,在她状态最差的那段时间,也很少这样。 其实严格说夏儒不算说谎,他的确是要去见一个朋友。但她也认识葛绘君,为什么不直接说呢?他到底想要隐瞒什么。 她以为自己早就放下的执念又缠绕起来。 “你以为夏儒是真心帮你吗?他不过是帮我找一个靶子罢了。 “你可不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不管是夏儒,还是黄郅韧。他们正眼看你一眼,都是为了我。” 不是早就不在乎了吗。 不是早已经反复说服过自己,要看他究竟怎么做,而不必去探究背后的原因。 不是已经明白,对任何人都不能有过高的要求。 一定不是因为葛绘君,至少一定不是单单因为她。肯定还是因为明天的生日会,过于紧张才会暴食。肯定是这样的。 *** 王意侬到会场,见到徐天成。在这紧锣密鼓的时刻,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意侬姐,你是不是去录了节目?” 王意侬这时候担心着下午的生日会到底能不能顺利进行。而且她本来也没有把去参加《与周素人谈星》告诉别人,心里面隐约希望越少认识她的人看到越好。 徐天成这么直接的问起来,她也没辙,皱着眉头干脆地说:“对。”就想结束这个话题。 “你看了预告吗?”徐天成有点小心翼翼地看她反应。 王意侬摇摇头。 他把手机递过来,王意侬瞥他一眼,见他眼神里带着一点的担心。她顿了顿,点击了播放。 “不仅网络上部分男网友对叶婷婷的穿着进行了抨击,就连同为女性的普通观众,也不乏反对的意见。” 镜头换到了王意侬,她化了妆,做了头发,带着话筒,和平时装扮完全不同。可是表情还是和平常一样的冷硬。 王意侬对着话筒,在特写的镜头下面色沉静,一丁点的笑容都没有,黑框眼镜强化了她严肃不苟言笑的气质,在整个镜头之下,她显得非常不讨喜。她冷冰冰地开口说:“那她就不该穿那条裙子。”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节目组配上了叶婷婷被石化,然后“砰”一声裂开的声音。 预告片视频就到这里结束了。 这条短片下面,已经有叶婷婷的粉丝到达现场,开始喷: “拜托都是女生,积一点口德吧。” “这女的谁啊。” “一看就是老-处-女,这辈子都没男人爱,所以荷尔蒙不平衡。” 徐天成有点怕怕地看着王意侬。王意侬看到他的神色,强自装作不经意地笑一下:“等晚上放出来完整的节目就好了。” 徐天成松一口气:“哦哦,还有完整的节目的,对吧?” 王意侬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到底会不会被节目组恶意剪辑,删去后面她的解释。 但现在还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王意侬看了下手机的时间,距离集合时间已经晚了五分钟,活动策划机构Sharpon的人怎么一个都还没有到现场。王意侬拨通联系人小吴的电话。 “王姐,我们堵在路上了,不好意思,还有两个路口了。”小吴很抱歉地说。 “还有多久能到?”王意侬没理会他的解释,但也不过多纠缠,她直接问道。 “还有两个路口吧,很快。” “好吧,请抓紧。”她很冷静道。 刘铭粒听到对话,已经开始不耐烦:“这家机构怎么这么水啊。” 王意侬看他一眼,没有答话。现在是紧要关头,今天的活动效果最大,等会儿就算有不满,对着Sharpon的人还是不要抱怨为好。 况且Sharpon在威森的供应商名单中,评价尚可,她特意查阅了评价,其他艺人用过这家机构,没有出什么问题。所以迟到大概只是偶然,不用这么紧张。 但是今天怎么一开始就掉链子。况且早上十点半集合,这种公司一般开始上班很晚,大概工作人员都是从各自家里直接到现场,怎么会一齐都迟到呢?也是有些古怪了。 又等了五分钟,还没见Sharpon的人影,王意侬只好先安排内部分工。 刘铭粒负责宣传品的摆放和所有上台人员的动线,徐天成负责盯所有人的妆造。而最重要的活动流程和与粉丝的互动,王意侬自己来把控。 其实做策划的时候,她听了夏儒的建议,让刘铭粒负责了一部分的规划。但是现在到了最重要的执行阶段,王意侬还是希望把最重要的内容留在自己手上。 “今天的活动流程,可以给我们各发一份吗?”刘铭粒语气不怎么好地说。 他好像有抱怨没有说出口,由他规划的内容没有交给他负责,大概是在不满这个。王意侬虽然意识到了他的情绪,但仍然觉得要自己负责才能放心。 但总该适当让他开心一点,王意侬稍微犹豫了一下,说:“好的,我这就去多打两分出来。” 第 39 章 Sharpon最后迟到了快半个小时才到现场,王意侬赶紧让刘铭粒带他们布置现场。 却也有让人头疼的另一帮人,提前到了——是刘楷子和十几个后援团核心成员。王意侬把她们安排在提前准备的另外一间较小的宴会厅。场地方有准备一些零食小礼物,她赶紧分发下去,稳住她们。 王意侬给刘楷子打招呼。 “韧韧呢?”刘楷子问。 “他在彩排,一会儿过来打招呼。” “哦。”刘楷子有点失望的说。 王意侬看出来她有些不满意,但没有理会。这次生日会,在黄郅韧微博和贴吧上统一公告,在各个粉丝群里同步发送信息,并没有提前给后援团透透风。 其实这是王意侬故意的,这次生日会,她有意撇开后援团。 她一直觉得黄郅韧的后援团是不稳定因素。 刘楷子等一些活跃成员总是太过于自作主张,之前九校通缉令就是完全背着他们发起来的。 王意侬觉得这帮后援团的姑娘们是在是太年轻气盛,早晚会弄出来更大的新闻。她们就是黄郅韧未来发展中的潜在的不稳定因素。王意侬想,保险一点,最好和后援团保持安全距离。 安顿好刘楷子她们,王意侬对黄郅韧小声嘱咐:“到两点生日会开始,最多提前20分钟去打招呼就好。” 郅韧点点头。 *** 马上就要开始第一遍彩排。 王意侬之前这些年一直一个人负责黄郅韧的工作,凡是习惯了亲力亲为。现在有了团队,还是不放心,她把分配给别人的工作都要再检查一遍。 妆造差不多收尾,没问题。 布景摆放也没问题。 唯独舞台一侧有一个台阶,本来没有安排路线,为了保证舞台效果,这里墙壁侧面原来有的一道光带被贴了胶带黏住,保持黑暗。 本来没有人需要从这里通过,王意侬本来只是做事有点强迫症,恨不得把所有可以走到的地方都踏平。 她走过这个台阶的时候差点摔倒。她扶助墙站定,又退回去,发现阶梯上有一个凹槽。 清理动线,这明明是分给刘铭粒的工作。 王意侬看见在舞台旁边坐着,准备看彩排的刘铭粒,走过去才说:“那边楼梯还不平整。”指了指发现有凹槽的楼梯的方向。她不想大声说,让别人发现团队内部的问题。 “那里没人走。”刘铭粒心不在焉说。 那里的确不是设计的粉丝或者黄郅韧走位的动线图,但难保粉丝迷路,或者哪位演员图方便,就从那里上下台了。 王意侬知道刘铭粒是在闹别扭。但都到这会儿了,她没工夫管他的情绪,对正在铺地毯的活动策划方工作人员嘱咐道:“那边舞台有一个凹槽。用书本,木块,随便用什么把它填平,或者做成一个坡道。” ** 彩排开始了。 今天大概没有人能看出来,王意侬始终捏着一把汗。她从来没有组织过大型活动,之前三年黄郅韧没有单独举办过生日会,都是和其他几个威森的艺人合并举办的小型粉丝见面会。 王意侬本来以为自己的脚本方案策划已经做得很扎实很全面了,但今天到现场,随着一件件事情,才知道实现和计划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今天的见面会分为开场献唱、粉丝互动活动、艺人发言、全场互动、大合照五个环节构成。彩排的第一个环节就出问题,伴奏放出来,音响只有一边声道的声音。王意侬走到导演台前问:“这是还没调好吗?” “对,音轨稍微有点问题,马上就做好。”那个导演很随意地说。 明明已经开始彩排了,居然还没有弄好这么基础的东西。还说马上做好,真是不靠谱啊。这个导演也是Sharpon的人。 王意侬只是觉得现在发脾气会影响整个流程的进度,她忍了下来,没说什么,看着继续彩排。 郅韧的歌唱的也就马马虎虎,但好歹是真诚的现场收音。他唱没两句,就开始语焉不详,即兴发挥。王意侬在台下面,这么久的默契一听就知道问题在哪,再往提词器上看过去,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提词器上怎么不加拼音呀?” 黄郅韧的中文听说没问题,读写却要差一些,主要是速度跟不上。 刘导演被质问的愣住:“没人说要加啊?” 都到这会儿了,真是,难道每个环节都要掉一次链子吗?王意侬感觉到一口火烧到嗓子眼了,她按捺住马上就要喷发的脾气,把小吴叫过来:“是不是半个月之前就告诉过你们了,提词器一定要有拼音的。” 小吴看了看:“诶,我做了一版有拼音的ppt啊,现在在哪儿去了?”她在电脑上捣鼓半天也找不到,“得了,我马上重新做一版,放上去就行了。” 王意侬真是没工夫一件件小事这么盯。 她觉得这个Sharpon真的太不靠谱了,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感觉。王意侬想找刘铭粒帮忙,但看见他貌似专心望着舞台,一点也不往这边看的眼神,还有有些僵硬的侧脸表情,她拿不准他是不是在闹脾气,却也不想自己先软下去求助。 王意侬想了想,把忙完了的徐天成叫过来:“天成,你就负责盯所有题词,和有文字的东西。” “我,我哪儿做过这个呀,意侬姐。”徐天成推脱道。 “这又不难。就是注意所有投屏到大屏幕,以及艺人看的小屏幕的东西。大屏幕上的字别错,小屏幕上需要有拼音,知道了吗?就这么简单。”她说。 “唉,你能不能叫刘老师啊。”徐天成说,却看见王意侬因为他的话更加阴沉的脸色,还有那边刘铭粒也很僵硬的侧脸。徐天成一下子很识时务的明白过来,“行吧,我试试吧。” 就在这时,王意侬听到后台有砰的一声响。她立马循声找过去,看见围起来的人群。王意侬快速拨开拍开挡在前面的人,把头伸进去人群中看。 就在刚刚她差点摔一跤的地方,一个穿着高跟靴的女舞蹈演员崴了脚,整个人摔在地上,正在被七手八脚的扶起来。 *** 王意侬头都大了。下意识地向导演台的方向看去,她却吃惊的发现刘铭粒也跟在她后面,走到了人群边上。 旁边的另外一个女舞蹈演员抱怨:“谁让把这里安全通道的灯带给遮了!有没有常识啊!” 台上的彩排还没有结束,正式演出前就这么一次,不能被这里耽误,必须要赶紧走起来才行。 王意侬直接地打断她,严厉地说:“这里是你们上台的路线吗?”明明是她们走近道,没有走示意图规划路线,才会走到这里。 虽然道理都对,但在别人受伤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非常不近人情,非常讨人嫌的。 王意侬习惯了承担这种恶人的角色,但还是默默看了刘铭粒一眼。这本来就是分给他的工作。 刘铭粒低了下头,好像有点惭愧。王意侬至少知道当着这么多别的机构的人,她不能拆自己同事的台。 被这样训斥一句,那个打抱不平的女孩就不出声了。 王意侬跟着他们簇拥着受伤的女孩回到后台。 那女孩的脚踝肿起来了。 “痛不痛啊?”“还能动吗?”她的同伴安慰着。 王意侬没有人性,她想的是,本来六名伴舞,三男三女,现在这个女生不能上台了,她的搭档也只好换下来。 她等着女孩站起来了,没有安慰她,只是说:“你受伤了,他也别跳了。”说完赶紧回到导演台边,看剩下的流程。 王意侬返回台前看剩下的排练,问徐天成:“文字的内容都改过来了吗?” 徐天成点点头,又摇摇头:“意侬姐,你再看一遍嘛。” 王意侬要是有那个时间当然就自己盯着了。她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再检查一遍。” 她看到宣传品好像是全部到位了,也在应该在的地方。大到易拉宝,小到签名照,她没有找出不妥。 第一遍彩排结束,后来的环节好歹没有出错。王意侬稍微放心了一点,忙里抽闲的问了下詹盏:“你用过Sharpon吗?”总觉得这家活动策划机构让人不能放心。 马上就到生日会正式开始前最后二十分钟了。黄郅韧按照她安排的,到了小会议室。粉丝们尖叫着围上去。 王意侬看见黄郅韧,他对粉丝的态度非常令人放心。 他既足够亲切,又能化解太过亲密的要求。比如刘楷子要和他拥抱拍照,他就会叫大家一起来。 王意侬稍微放松下来。这时候看到詹盏的回复:“知道啊,他家是刘美茹推荐进供应商名单的。” 王意侬立刻想起来周煜棣搞砸上《向海滩出发》的事,还有抢到流光星推官的事情。她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可能和刘美茹的关系彻底变差了。 她现在需要判断,Sharpon迟到30分钟是故意的吗?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知道他们是故意的,她又有什么替代方案呢? *** 这时候,一个有些面熟的年轻女孩子走到王意侬身边,犹豫着开口:“意侬姐,我是朱月婷。” “哦,月婷,你好。”王意侬想起来,这是少有的给她感觉良好的粉丝之一,之前帮她打听过小李的事情,“我拿几张签名照给你。” “谢谢意侬姐。意侬姐,赵臻找到了。” “谁?” “就是微博上的那个,赵臻,通过九校通缉令找到了。” 另外一个后援会的女孩过来拿包,王意侬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那女生好像狠狠瞪朱月婷一眼。朱月婷就停下来。 “入场了,你还在那干嘛?”那个女生不客气地说。 朱月婷只好跟着她一起,往主宴会厅走去。 王意侬跟在后面,反应过来大概说的是小李。 但生日会开始了,她暂时没空想别的。 第 40 章 开始还算顺利。王意侬从操作台的电脑上看到提词器上标注好了拼音,稍稍安心一些。 到了第二首快歌,黄郅韧唱的快了一点,不过现场气氛很好。王意侬看见台上仍然是六个舞蹈演员,再仔细一看,那个受伤的女孩儿也在台上。、 她怎么不去医院呢?明明伤的还挺严重的啊。 仔细看她的动作还是有点勉强,但表情控制的很好,只是偶尔用力的时候,会露出来痛苦的表情。 这又是何必呢?四名演员一样可以上台啊。 等到这个节目结束,王意侬找到导演台旁边的小吴,问为什么那个演员要这么拼。 小吴说:“不是你说的吗?” 王意侬梗住,她哪里有说过这么丧失人性的话啊。她看着小吴,有一口气梗在喉头。但小吴有些突兀的别过眼看调音台,像是故意避免和她对视。 她只是怕舞台不平衡,要保持两边人数一样。她回想起来刚刚自己说的话,好像没有说让都别跳了呀。但是好像也没有说的特别清楚。 怎么稍微一传话,就把意思曲解了?太蹊跷了。 王意侬准备去后台看看,听见背后小吴小声的抱怨—— “明明是她说,那个女生不跳,就都别跳了。” 王意侬明明可以装听不见的。 今天一天她已经努力克制自己的不满,避免与Sharpon有正面冲突。但这会儿,听到这样和事实完全歪曲的话,她捏了捏拳头,手臂又放松。最终,王意侬转身,镇静而大声的:“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小吴耸耸肩。 “我是说,她受伤了,她的搭档可以不跳了。这个意思你没听明白对吗?”她清晰冷静地质问,“舞台两边的dancer数量一致,你看不懂吗?好,如果看不懂,请你先问过我。” 小吴扭着头,小声说:“你自己没说清楚。” 是她没说清楚,还是有人故意歪曲理解? 王意侬此刻确信,看来真的是她想的没错。刘美茹一定给Sharpon示意了,让他们故意来捣乱的。 真是糟糕,那女孩的伤肯定是要变得更加严重了。 而且会不会传出去,变成黄郅韧团队苛刻伴舞的负面新闻呢? *** 王意侬犹豫着要不要这会儿就去后台看看。但互动节目很快开始了。 这个游戏是谁是卧底。主持人现场选了六名粉丝参加游戏,虽然说是随机抽选,但实际上还是倾向于后援团主力,刘楷子和其他几个活跃分子都在第一轮节目就被请上了台。 按照设计,第一批的词是“汉堡包”和“肉夹馍”。 七个人站好了,他们面前的隔板下方LED屏幕亮出来,是七个“汉堡包”。 没有卧底。台下渐渐变得乱哄哄。 *** 王意侬望向徐天成。徐天成哭丧个脸——大屏幕小屏幕他都检查了,可是偏偏忘记检查了LED屏幕了。他就说了自己没有经验嘛!而彩排的时候,王意侬刚好也没看到这一段。 游戏强行进行了两轮,说不下去了,主持人只好出来叫停。刚刚被选中的第二组粉丝又已经上了台。 主持人说:“好的,那我们第一组就先进行到这里,掌声给粉丝们鼓励。我们第一轮没有优胜者。感谢你们的参与!” 王意侬傻眼。这主持人没有脑子吗?这话怎么能直接这么讲! “第二轮的粉丝们,大家请就位。”主持人还在一个劲的催流程。 王意侬脑子抽跳着疼。她知道刘楷子这些是一群刺头,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她眼看着刘楷子几个黑着脸下了台。很快,台下传来更加大的嗡嗡声,交头接耳,以及起哄的噪音。第二组上台的几个女生只要说错话,就被大声的嘲笑。 声音之大,让舞台上的游戏都快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了。 王意侬看看台下,又望向后台,一时间陷入两难。她既不知道台下怎么化解,又担心舞蹈演员那里怎么样了。正急着,抬眼看到刘铭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她旁边来。 “意侬,你去后台。这里我来处理。”刘铭粒说。 没干几年工作经验的主持人有点无奈地站在台上。 第二轮的几名选手站在舞台上,懵懵的,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黄郅韧也停下来,有些恼火地望着台下。 优胜者的奖励是获得和黄郅韧的签名合影。 刘铭粒来到台侧,冲主持人打手势。 主持人被叫过来,他叮嘱几句,主持人擦擦汗,上台马上说:“由于我们的失误,第一轮的选手在最后都可以获得和我们郅韧签名合影的机会,大家说好不好。” 台下的声音这才明显小了下去。王意侬稍稍心安,向后台走去。果然,这种事情还是要交给有经验的人来处理才行。 *** 一进后台,就看见很多人围着一个女孩,王意侬走过去。 被围在中间的女孩的脚背已经高高肿起来,明显比刚刚受伤时严重了不少了。 王意侬能感觉到到周围的舞蹈演员们对着自己的怒目而视。在这样的压力之下,王意侬不自觉收敛的担心的眼神,面部变得更加冷硬,更加无懈可击。 在周围的不友好的目光之下,王意侬再也不愿意主动去解释,“我是让她的搭档不跳了,不是让你们都别跳了”。误解已经发生了,伤害也已经造成了。 现在只能努力解决问题,她说:“我们去医院。” 见面会还在继续。因为游戏环节第一轮草草结束,剩下几轮的游戏也比预期更早决出胜负,原计划两个小时的流程,现在已经提前了十多分钟了。 王意侬担心最后环节还会出问题,又改变主意:“你们先去医院,我结束之后过去。” 个子最高的男舞蹈演员迈出一步,挡在王意侬到门口的路前面,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想这么走,没门儿。 王意侬直视他挑衅的眼睛。 “我说,我结束之后就过去。”她一字一句的说。 那个男舞者仍然没有让步。 *** 按照王意侬的本来脾气,这种时候,是要对抗到底的。 她现在就是不走,有本事就在这里耗着,比耐性吗? 可是略微成熟了一些的王意侬忽然意识到现在的大局是舞台效果。她和舞蹈团队没有根本的对立,是因为Sharpon在中间挑唆才引发误会。 女演员需要处理伤口,她需要继续盯舞台。僵持于双方都没有益处。 想到这里,王意侬感觉慢慢回复到受控的情绪之下。 他们对峙了一会儿。这里是后台,本来就很挤而乱,这样对峙也不是办法。除了舞蹈演员,其他的要上台的人也被影响。 舞蹈演员们年纪这么轻,正是容易热血上头的年纪。大概听了小吴的话,对她没有什么好感。这会儿不愿意走,一定要她跟着,应该主要是担心她会逃避责任。 王意侬想了想,从钱包里掏出来手机:“我先转给你1000块,垫医药费。”她走到受伤的女生面前弯下腰,看了看已经肿起来的地方,缓和了口气说,“你的伤需要尽快去处理。别担心,我们一定不会不管的。” *** 王意侬回到观众席,看见见面会已经进行到黄郅韧发言的环节。台下导演用提词器给他提示,让他讲满25分钟。 王意侬之前和他对过的发言稿,是按十分钟准备的。 有些艺人一离开稿子脱稿就说不了话,有些即兴说了话却惹出来麻烦。 虽然郅韧上过不少说话的综艺节目,但也从来没有即兴发挥过这么长时间。 她不由捏了一把汗。 还好,郅韧非常上得了台面。 他先丢开稿子,讲直播的趣事,讲健身,讲对新戏的期待。 新戏签了保密协议,他也知道绕开剧本的内容,就从自己的感受出发,讲得充满真情实感,又有些有趣的细节。比如聊到了增肌吃蛋白粉饼干,觉得很甜。 他感谢大家陪伴。最后才又回到稿子上,再讲10分钟。 等到黄郅韧讲完的时候,王意侬也送掉了长长的一口气。 今天像是打完了一场仗。和以前不同的是,以前是单打独斗,这次好像是第一回团战。 不管是本来只用负责妆造后来看题词的天成,即兴发言讲满25分钟的黄郅韧,还有虽然没看好楼梯,却在后援会要跳起来的关键时刻及时灭火的刘铭粒,都让王意侬感觉到很不一样。 虽然这次现场活动比之前策划的每一次都难,但因为有了团队,好像也比之前每一次更加强大。王意侬头一回感觉到有了团队的好处。不过,她还要赶紧到医院去。 一整天的工作结束,王意侬在路上才又开始担心,《与周素人谈星》到底会不会恶意剪辑,剪掉她最后想说的话。王意侬想了想,拨通了Jessie姐的电话。 “喂,意侬,你问你的话会不会完整播出来啊?有我在,这个你至少不用担心。” 虽然但是,当时录节目的时候不也是您不在,我才被逼到墙角的吗。王意侬心中腹诽。 “而且,就算你不说,阿依古丽也给导演组说了,如果最后发现你的发言缺斤短两的,她会自己发微博说节目组恶意剪辑。你什么时候和阿依古丽这么要好了?”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见她。”王意侬倒是真没有想到,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维吾尔族姑娘会古道热肠到这样的地步。 第 41 章 那舞蹈演员的伤被处理了,肿胀消了一点下来。 舞蹈团的人情绪也冷静下来。刚刚最冲的那个男生好像是这帮孩子中间的老大,他要把剩下的五百多块钱退给王意侬。 王意侬想了想:“你们晚上买点东西吃吧。这些钱够不够?” “够了够了。”这会儿孩子们又还是挺讲礼貌的。可见本来就是善良的热血青年。 那个刚刚冒头的男孩子摸着脑袋,像是想要道歉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王意侬不在意这样的小事情,她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走回来问:“你们说我让她跳舞的,完整的是怎么回事?” “啊?吴姐说,你说的,如果少一个人,我们都不用上了。”那个男生说,说完又有点不确定似的看着她。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王意侬非常肯定的说。 这是王意侬第一次试着为自己辩解。 “啊,那怎么……” 最后一点不确定性也消除了。王意侬现在确信,是Sharpon的人在中间搬弄是非。 看来他们真的有心使坏,也看来刘美茹真的已经把她当作敌人了。都怪周煜棣那个家伙。 王意侬真准备走了,这时候听到病床上的女生叫起来:“诶,姐,这个是你吗?” 王意侬看过去。 那个女生扬起手机,对她笑着说:“‘只有足够勇敢,才能穿得起那么漂亮的裙子’,说的真好!” “什么,让我也看看。”旁边的女生接过来手机。 王意侬笑一笑,深藏功与名,向停车场走去了。 *** 王意侬用密码解锁开门。 夏儒正在沙发上用平板电脑看资料,听到电子锁的声音,他抬起头来:“回来了。顺利吗?” 王意侬把包放下来,把外套叠好放在一边:“最后还是蛮顺利的。” 她向来是最不会诉苦的人。中间种种不顺利,就都带过了。 “那好,看节目吧。”夏儒说着,把这一期的《与周素人谈星》找出来啊。 王意侬看着他,觉得夏儒好像也没那么关心她,不然,他应该在节目一上线的时候就会点开看才对。 夏儒只用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有些失落,他顿了顿,了悟过来解释说:“我害怕没有人陪你看第一遍。” 就像留下好看的电影要一起看,她时隔三年再一次上节目,他忍住好奇心,就是不想她第一次看的时候没有人和她情绪同步。 王意侬明白过来,同时感觉到羞愧。她觉得自己怎么好像越来越作了。越来越对夏儒,有着超出正常尺度的企望。 夏儒却和往常一样,没有在乎她的小心眼,在沙发上挨着她,趟靠着放松下来。 他和王意侬在一起越来越随意。好像是觉得这木质的沙发不够舒适,夏儒渐渐变成枕着她的腿的姿势。虽然他的姿态放松了,但王意侬从他的呼吸频率就知道他是在认真看着这个节目。 *** 第一次给到王意侬特写,夏儒顺手抓过她的手,在手腕上吻一下。 他的笑眼从下面看着她,全然没有一点戒备。不用说话,王意侬知道他心里想的,虽然没有宣之于口。是和那天一样,他觉得她漂亮。 享受着夏儒毫无芥蒂的宠爱,王意侬觉得非常开心。 忽然夏儒的动作停下来,他执着王意侬的手,看见她虎口地方的一小块伤痕。 那是她这两天催吐时不小心留下来的。 王意侬瞬间僵住。她缓慢地,小心地抽走自己的右手。 就在她以为自己做的足够小心,足够不动声色的时候,夏儒的宽厚的手掌又抓住她企图逃开的手,修长的手指抚摸过那一小块淤青的伤疤。 夏儒的声音温和如一滩流水,他眼睛明明看着节目里唇枪舌剑的画面,声音在对峙声中想起来,显得更加干净:“这里是怎么弄的?” *** 王意侬一眨不眨看着电视。她感觉到久没得到回音的夏儒收回目光,从她的腿上望向她。她觉得那目光似有千斤。 王意侬嗫嚅地小声地说:“没什么。我不记得了。” 夏儒看了看她,又看回电视。 王意侬不知道是舒了一口气,还是有一块什么,已经破碎掉了。 她大概又让他失望了。 但夏儒没有丢开她的手。 又一次,他容忍了王意侬的沉默,他握着她一丁点细的皓白的手腕,手指再一次无意识地抚摸过淤青。但他没有再追问。 *** 节目里王意侬正在被各个场景的特写威逼,在这里,她马上要开始发言了。 下一幕,画面中的王意侬勇敢面对镜头,说出来那句在预告片里引来无数争议与声讨的台词:“那她就不该穿那条裙子。” 虽然知道节目组剪辑了完整版的视频,王意侬的心还是又一次提起来。她看着夏儒微微皱眉的专注的侧脸。 镜头里的她在说话。 镜头外的王意侬全程看着夏儒的侧脸。她看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看见他担心的皱起眉头。 王意侬紧张夏儒的反馈,多过于紧张数百万网友怎么留言说她。 她此刻担心极了,害怕夏儒像是无数次节目中那样,发现她逻辑的漏洞,不留情面地拆穿她。 如果她有漏洞,别人看不穿,但夏儒一定能看得清楚。 但最终,他转过来,对她笑着说:“意侬,你说的很好。” 夏儒的漆黑的眼睛满满的都是欣赏,除了对于她的思想,更是对于她能在压力的环境下能够保持平和又逻辑清晰地为自己辩解,有条理的输出自己的看法,不被别人轻易的左右。 他有一丁点儿类似于欣慰的感觉。为着王意侬终于能够不卑不亢地阐释自我,不再像一只刺猬。他有一种家长看着自己孩子终于成长了的喜悦的心情。 夏儒突然抱住王意侬的腰,渐渐收紧。 王意侬笑起来:“干嘛呀。” 紧接着她就明白了过来,了解夏儒这突然的情绪,完全是为着她有一点的进步而开心。 好像很久都没有这种全心全意被爱护的感觉。 王意侬被抱着,快喘不过来气一样,又觉得很开心。 *** 晚上,王意侬偷偷回信息给葛绘君:“我的事情改期了。我明天可以参加。” 她想通了。 在节目里,王意侬对着三台摄像机,声音朗朗地说,只有足够勇敢,才能穿得起那么漂亮的裙子。 在节目外,夏儒远比一条漂亮的裙子更加珍贵,珍贵的更多更多。 她要非常非常勇敢才行。才能配的上夏儒,才能和他站在一起。 无论葛绘君是出于什么目的邀请她参加,是真的想用激将法让她参加,还是只是单纯的要恶心她一下,都没有关系。 她只有非常勇敢,才能配得上这么好的夏儒。 *** 明明没有做亏心事,夏儒出门的时候,还是带着一点的愧疚。 汪旭开车来接他,看见黄郅韧已经在车上,夏儒突然间有了一点“一起犯错等于没错”的荒唐的想法,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他一边系安全带,一面不自觉把心里一直默默担忧的给说出来:“要是知道我又骗了她,又是和葛绘君有关,还不一定要怎么样呢。” 黄郅韧听见觉得有点好笑。他这些年来最好的兄弟,月夜狼王,怎么变得这么不洒脱。呵,恋爱让人憔悴,他还是万年继续单身好了。 “闹什么闹,今天不是说了聚餐只有我们联盟的五个人参加,王意侬她怎么会知道呢。”黄郅韧此刻站在男生郑营中,不禁怒其不争了一些。 夏儒听见了,居然停下来不赞同地看着黄郅韧:“你说什么?意侬她从来不闹。” 她连为自己辩解都做的那么生疏,更别说像一般的恃宠而骄的女生,一有风吹草动就跟自己男朋友闹起来了。 外人看她都觉得冷硬膈人,只有他才知道她的柔软的一面,和安全感的缺失。 大概因为这样,她才总是那么内敛冷静,有事情自己消化。就是这样,他才觉得她有点可怜,又更不想让她伤心。 黄郅韧好心被当了驴肝肺,有点气闷地摇摇头,扯开话题:“你和Kurtosis聊的怎么样了?” 夏儒说:“已经签了协议了。”看见黄郅韧有些吃惊,就继续解释说,“之前就接触了很久,上个月终于有机会又和卓远山和程秉业都一起见面聊了聊,聊得挺投机。其实我一直就是担心投入巨大,他们有没有诚意负责到底,聊完之后我就放心多了。” “可是之前不是一直卡了很久?”黄郅韧问。 “对,我大概之前也有点犯懒了。”夏儒坦然地承认自己之前的拖沓,接着说,“最近我把游戏的思路都整理了一遍,把市面上的竞品也都玩了一遍,大概有了一些数。应该是可以推起来了。” 黄郅韧知道夏儒的脾气,他说“应该”的时候,其实大概已经有将近十成的把握。只是他还不理解,这个开发游戏的事情已经说了快一年时间,夏儒怎么突然最近才像是打通任督二脉,一下变得高效率了起来。 不过这个人一向也是这样的,虽然常常有时候犯懒,一旦觉得有兴趣开始做起事来,又是效率高得吓人。 汪旭开着车,这时候闲闲地接一句话:“夏哥,你说过几次,之前骗过一次意侬姐。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第 42 章 夏儒一直喜欢看王意侬吃东西。 他第一次看见王意侬进食,是在《残酷游戏》的第三天,她在吃一桶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康师傅香辣牛肉面。 他第一回见到有人那么会吃,加一根火腿肠泡面伴侣,那是常规操作了。她还知道要把泡椒凤爪和猪皮也一起泡进去。不过都是一些小卖部都能买到的零食,每样都不超过十块钱,她却泡的很有仪式感。 旁边有人想要拿走她压在泡面桶上的杂志,被她狠狠瞪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夏儒在旁边看了发笑。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不光是他,家属院里的其他孩子,在成长阶段中也很少被允许吃垃圾食品。 他第一次见到有女孩子那样子大口大口地嗦面,甚至有点野蛮,有点像想象中原始人茹毛饮血的样子。王意侬根本不用叉子,端着纸面桶,一根根卷曲着弹性十足的面条像是被面汤润滑了,一直滑进了掉进了她的嘴里。 一边的夏儒光闻到味道,都觉得非常麻辣刺激。而她,一张小而饱满的唇,辣出来一道浅浅的粉色唇线。可是她一点没有减慢速度,就像是在从食物中汲取着生命力。 也是夏儒第一回看见有人那样的玩一个游戏。不过是游戏而已,忍耐力测试,随着地板逐渐升温,受不了的都提前放弃了。 夏儒很早就放弃了,这种简单粗暴的拼身体的游戏从来不是他想攻占的方向。这种有损选手身体健康的比赛方式,在第二季的《残酷游戏》里就被摒弃了。 他刚刚下来,看见还留下的十几个选手里,所有人都被地板烫的哇哇乱叫,不停地换脚。 只有一个女生,她傻傻的双脚贴地那么硬生生站着。 他一开始觉得她应该就是耐受很强的那种人。 *** 但是仔细一看,分明不是那样。她明明满头大汗,脚底的皮肤红的顺着小腿一直烧上去,快要连到腿上去,她紧闭着双眼,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指甲深深嵌进自己的掌心里面。 后来她整个脸都烧起来,满脸通红,看起来非常痛苦。她的手掌缝当中流出来一点点的血迹,是被她自己硬生生忍耐着抠出来的。 夏儒听到已经放弃的其他选手在小声吐槽:“要不要这么拼啊。” 台上还有两个人,又赛了五分钟。 夏儒看见旁边温度计已经显示上升到53度。他看见当时还是陌生人的王意侬满头的汗,突然觉得难以忍受。他走向导演组,很严厉地要求中止比赛。 他当时是真的怕会出什么意外。 后来他半夜睡不着到客厅找水喝,看见王意侬躲在一个角落,一点点亲手挑破满脚上的水泡。 她用的是一般的缝衣服钢针,拿着打火机烤一烤作为消毒,手上动作很稳。 她的脸上,一丁点的痛苦都看不出来,是那样的冷静。仿佛不是自己拿的针,仿佛扎的不是自己的脚,仿佛流出来的不是自己的血和细胞液。 当时拿着水杯的夏儒,感觉到的是荒唐而又震惊。 王意侬大概一直都不知道,她坚持到最后只剩两名的那个比赛,是因为夏儒威胁导演组会自己聘请最好的律师控告电视台而提前收尾。 *** “所以,这就是你骗王意侬的事情?”黄郅韧听了半天,只觉得离奇。 “不,你听我接着说。” 当时还更年轻的夏儒,看见那一幕,一瞬间在脑海里同时产生了两个清晰的想法。 基于群体的想法:“女人真可怕。” 以及基于个体的想法:“不要惹王意侬。” 但是后来,遛进储藏室里躲个清净夏儒看见她知道了自己并不是靶子,而是真的可能被投出局的人之后,有点迷茫不知所措,又有点委屈的自言自语:“我明明已经尽全力了。” 然后她咧开嘴。他以为会听到哭声,却看见她埋进自己的膝盖之中,无声的哭泣。 她明明已经躲进来了储藏室,还坚持隐忍,一点点的抽泣声也不愿意被人听见。哪像其他几个在场面上混的开的女生,收到一点点的委屈,恨不得对每个人都哭诉一番。 按照她们的理论,女生有苦不诉是一种浪费。但王意侬好像完全没有这一根筋。她大概也只有一根筋,那根筋绷得老紧,上面写“靠自己”三个字——这是后来夏儒自己慢慢乱想想到的。 莫名其妙的,夏儒从躲着的地方站起来,然后走到她身边。她立刻机敏地停下来,抬起头来看他,还带着一层薄薄水雾的细长眼睛透着一种机警,好像就算伤心也不能被人看了笑话去。 夏儒鬼使神差地对她说出来第一句话:“你有没有找祝珍珍谈过?你走了她就是唯一的素人了。” *** 再后来,是《残酷游戏》的第72天。 王意侬泡了面,加了料,却端着碗,第一次没有什么食欲的样子。她大概有预感了,知道马上这一周投票之后是该自己离开。 夏儒虽然那个时候不知道她参赛的内情,不能理解她为什么那么想赢。但他衷心地欣赏王意侬对待游戏的坚韧精神,从始至终蓬勃的生命力,以及那些隐藏在冰冷面孔之下的骄傲。 他走到王意侬面前蹲下。 她端着泡面碗,碗上还是盖着那本杂志,她看见夏儒,笑了。 “我就要走了,谢谢你。”她很冷静清明地说。 然后按照四分钟时间一到,揭开盖子,香辣的泡面味道扑鼻。 她搅动着叉子,第一次没有一点食欲的样子。 鬼使神差地,夏儒说出来第一句非常违心的话:“不一定谁会走的。” 夏儒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看见没有食欲的王意侬,他为什么心里会那么的别扭,烦闷,以至于说出来根本没必要的那个谎,临走还骗她一次。是他做的不对。 *** 夏儒说完了。 黄郅韧的反应是:“就这?” 汪旭的反应是:“这就叫骗啊?夏哥。得亏你记了三年。” 在夏儒的印象里一直觉得这是很严重的欺骗。 虽然他在第73天的投票里,不顾五人联盟里剩下的葛绘君、黄郅韧两个人的要求,投出弃权票。但他还是觉得非常的抱歉。 这种抱歉致使他心里别扭,没有办法心无芥蒂地跨过潘多拉之门,去找她说话。虽然现在已经不记得那个时候想和她说的到底是什么,只记得当他终于调整过来情绪,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直铁血冷硬的王意侬已经哭的站不住,她抱着黄郅韧,小小的悲痛的面孔露出来。 夏儒已经记不清楚当时的全部感受。他大概只是有一种沉沉的了悟的感觉,哦。原来她喜欢郅韧。 黄郅韧是他在别墅里最信任的朋友。她的眼光不差。 本来离开围棋队之后,不用长期做高强度思考,他的偏头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却就在这个时刻,突然又一次卷土从来,时时的在本该睡眠的时间袭扰。导致了他到最后一周其实想早些离开别墅。 他一向自诩清醒,看破各种人心,以为自己能够通过毫末明察不同人的心理状态。所以他才没有怀疑。但就是因为这样的傲慢,一直隔了好久,他才知道,当年那匆匆的一瞥竟然是自己误会。 他向后退了一步,退了三年。 但如果,不是他先骗了她,不是他心有芥蒂,他明明可以是第一个跨过潘多拉之门走到她身边的人。 后来他终于知道,她哭泣是因为得知了母亲的死讯。如果有如果,那么在那个时候,她抱住的人大概会是他。他大概可以与她分担那么难过的时候。 他也不用因为误会,白白错过三年。 *** 黄郅韧说:“该说不说,夏儒,你为什么觉得那么抱歉呢?” “嗯?什么?”夏儒一愣。 “我问你,在游戏里面,我们是不是每天都说谎?为了自己和同盟军能生存下去,我们是不是每周都要淘汰我们同盟以外的人?”黄郅韧说。 夏儒点头:“你说的没错。” “那中间你有感觉到抱歉吗?”黄郅韧突然问。 夏儒停住,他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清楚的仍能回忆起当时自己的想法。都是游戏决策而已嘛,都是为了成绩而已,《残酷游戏》就是一个生存博弈游戏,预设的价值观就是人人可以说谎,没有什么道德问题。 他不仅从来没有感觉到抱歉,而且也从来没有冲动,想要越过潘多拉之门,去和谁告别。 “那为什么……”黄郅韧组织着语言。 夏儒马上明白过来他要说的。 为什么他唯独对王意侬感觉到那么抱歉?那种抱歉甚至让他一直记到现在。 夏儒一直以为,自己喜欢上王意侬,是在后来录制《月夜狼人杀》的第一年或者第二年,每周看见她,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冷静自持。 但是这样一想起来,他不得不承认,他好像从三年前还在别墅开始,就喜欢上王意侬了。 那份强烈的愧疚心就是见证。 他本来就是狼王底色,骗了谁都不觉得抱歉,成王败寇而已。唯独不能对不起她,不然自己觉得做错了,觉得伤害她。 不是因为爱她,又是因为什么呢。 第 43 章 夏儒进到包厢里,看见祝珍珍也在。 当时在《残酷游戏》中,祝珍珍和王意侬一样,是活到最后的自由人之一。 他和黄郅韧交换一下眼神,知道又被葛绘君耍了。 夏儒觉得葛绘君真是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三年前她说非常需要这笔奖金,因为要出国留学,已经申请到很好的学校,只是父母负担不起让她出国深造,希望她马上工作。 夏儒当时已经完成经纪公司要求的名次,也超额完成了宣传的目标,对于最后第一名的位置其实没有太大的企图心。相反,他还有点高兴,如果和葛绘君达成协议就可以离开这个关了快三个月的鬼地方。 尤其是郅韧上上周走了之后,这地方待着更加无聊。他睡不好,头痛难忍。 葛绘君找他聊天越来越多。后来贴吧里一直有他俩被剪辑配上音乐的cut,有人说甜,没在一起是意难平。 但在绝大多数时刻,夏儒只觉得头疼。但受到的传统教育一直告诉他,对待女性要留有余地,所以才都聊下去。 *** 后来从别墅出来,《残酷游戏》第一季大结局已经尘埃落定,他才听说葛绘君是早已确定的国家公派留学的硕士,所有出国留学的开销都由奖学金承担。 夏儒当时知道被骗让出了冠军,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接到葛绘君的电话,言辞特别恳切:“对不起,夏儒,我骗了你。我愿意分一半奖金给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没事,不用了。”夏儒淡淡说。他哪里可能要她的钱。 “你就是生我的气了嘛!”葛绘君在电话那头娇蛮地叫起来。 “真的没事,绘君,就这样吧。”夏儒简短说。 “等等,你先别……” “一路顺风。”夏儒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他被葛绘君骗,一方面是他判断失误,一方面也是他自己待的受不了了想要早点离开。从头到尾,和葛绘君问题不大,他也没有意愿要和她多说什么。 从头到尾他都知道葛绘君的手腕,不过作为盟友,由于晋级的现实需要,他很多时候也默许了葛绘君的做法。他爷爷很早便交给他一个成语,叫做“养痈遗患”,最后被葛绘君算计也是他自己纵容出来的一个恶果。因此,夏儒愿意承担后果。 但是没想到三年后,她还在拿别墅里的手段放到现实生活中来。 她发给夏儒的信息清清楚楚写着:“这次吃饭只有我们五人组。我是国家公派的留学生,现在还没有正式毕业,这会儿回国要是被发现了,是会被严肃处理的。” “所以拜托了,一定要把我回国的消息保密,我这边先谢谢了~~~” *** 五人组已经到齐,桌上还有其他几个同届的玩家。 小刘身边还有空位,夏儒就和黄郅韧依次坐下。 “绘君,你那边挨着空调出风口,吹不吹呀?”葛绘君的小跟班吴丽丽突然说。 “我没事的。”葛绘君摆着手说着,打了个喷嚏,接着双手把餐巾纸盖在鼻头上,露出来大大的眼睛,很可爱地吸了一下鼻子。 小刘站起来:“我这里没风,我和你换吧。” 于是葛绘君坐到夏儒左手边来,带着一种柑橘气息的香水味。她今天穿一身粉色带着膨胀的裙尾的充满浪漫气息的薄纱质地连衣裙,她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在新的座位上坐下。过了一会儿,靠近夏儒,轻轻地说:“好久不见呀,夏儒。” “对。”夏儒颔首,稳稳答道。 葛绘君几乎微不可见地撇一下嘴。接着她继续开口,带着盈盈的笑意:“我有时候会想到在别墅里的日子。” *** 就在这时候,包间的门开了。 首先踏进来的是是穿着七厘米亮片高跟鞋的女生秀气白皙的脚,脚腕处的水晶链条带着几颗珠坠,随着步幅的迈进轻微的摇晃着,更显得足踝纤细。 修长白皙的小腿之上,是一身富有成熟韵味DVF的裹身裙,水蓝色印花不规则图形的布料和绑带的设计,显得身材玲珑而高挑。 再往上,一张小巧的充满精神的女生的面孔,两道细长精致充满女人味的眉毛下面,两汪带着细小弧扇的双眼皮的美目向包厢内一瞥,在并肩而坐的夏儒和葛绘君身上扫过,又转了个弯儿,眼里边霎时就多了一些深沉的愠色。她眼皮向下,惯性地遮掩自己的情绪,再抬起来看向众人时便又恢复了一贯的不动声色。 黄郅韧只感觉到身边的好友呼吸渐渐紧绷。他带着点不厚道的看好戏的意思,余光看见夏儒一向放松的下颌不自觉收紧的弧线,心里暗笑。这可是万年不动声色,泰山崩于前也不改温文的夏儒诶。 下一秒,战火却烧在他这里。夏儒靠过来,拍拍他:“和我换一个座位。”黄郅韧此时右手边是空着的。 黄郅韧看见葛绘君控制不住显得有些僵硬的脸色,在夏儒看似好商量实际默默加了劲儿的拍打中,慢吞吞站了起来。 夏儒和黄郅韧换了位置,拉开右手边的空座,对王意侬非常自然地说:“坐这儿吧。” 一时间在场各人是相互对视,眼神中充满好奇打量。 小刘没有忍住问身边人:“这是谁?夏儒的女朋友?可以带家属的吗?” 身边有人小声回答他:“那不是王意侬吗。” “还真是!怎么一下变得这么漂亮……” 王意侬听到邀请,就在夏儒旁边坐下。 夏儒从余光看见她有条不紊地放包和脱外套的动作,觉得她情绪应该尚可。但又发现她一直刻意回避眼神对视,好像还是有些生气,不由又有点伤脑筋。 等到王意侬坐下了,他侧过去,看见她平静无波的侧颜。夏儒发现王意侬今天不仅化了淡妆,还戴了隐形眼镜,一张面孔格外的好看。 他看了一会儿。他一向知道王意侬是好看的,她在他眼里一直是聪明又有能量的,这一次那么清晰的意识到,她这么漂亮。 但现在好像在闹脾气。 现在都说王意侬冷静可靠,他是从她初入社会还是个雏鸟时期就认识她的,曾经看见过她各种不理智的样子。就现在,虽然她表情一丝未变,呼吸依旧平稳,妆容与礼仪都无可挑剔,但光是从她始终收回在自己面前一小块的眼神,他就知道她心中的气闷。 他想起来在蜂蜜猪的那个晚上,于是对她伸出手。 王意侬知道,严格意义上,夏儒并没有说谎,最多只是没有告诉全部的信息。可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她刻意的忽略着眼皮底下的那一只他的宽厚手掌。 这时候服务员正将一份豉汁蒸凤爪端上桌。然后又有脆皮烧鹅,葱油淋鸡和酿豆腐陆续上来。 有人说了声:“那大家就开动?”于是大家纷纷动筷。 餐桌上的玻璃转盘将豉汁蒸凤爪被转到夏儒面前,小刘按住了转盘不动,等待着他动筷。葛绘君也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隔着中间的黄郅韧,柔柔地看过来。 这道菜是夏儒刚刚点的。 夏儒正伸着手,手掌空着向上,等待着王意侬。左边胳膊被黄郅韧撞一下,夏儒便缩回手。王意侬的余光跟着微微闪了一下。 但见他执了还没用过的筷子,夹起来一块凤爪,放在王意侬面前的餐盘上。 在说话的众人俱是一静。 葛绘君的表情登时变得有一些僵硬,但她很快恢复,伸手用公筷给身边的小跟班丽丽夹了一点鸭肉。 丽丽说:“绘君终于兑现我们说的五人餐了。” 这话说的,不属于五人联盟的王意侬和祝珍珍好像是多余来蹭饭的。不过一向知道丽丽是有口无心的,她俩都只当没听见。 小刘岔开一句:“当时别墅伙食真的是噩梦。” 黄郅韧突然想到了一件趣事:“有回我没吃饱,到储藏室,夏儒只给我一包花生米,说没别的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偷偷藏了一包凤爪。” 夏儒笑道:“有你花生米吃不就够了。” 夏儒已经放下了筷子,他的手很自然又在桌下伸到王意侬的身旁,呈现邀请的姿势。王意侬心里变得很软。但她还磨蹭着。 葛绘君笑着插话:“是不是发现他偷吃来的?” 黄郅韧摇摇头:“没,隔了一会儿我就看见意侬泡面碗里泡着有凤爪,问她哪儿来的。她说是储藏室里找到的。” 王意侬也正慢吞吞地低头吃着菜。听到这里,她抬起眼睛,表情控制住没变,心里却不可救药地软成一片。 她自我禁锢的堡垒,在每次想起来夏儒的温和瞬间,都在一步步腐蚀崩坏。 是这样的吗?她真的已经没有印象。 但她泡面的确很喜欢加凤爪或者猪皮或者火腿肠。 再没有任何犹豫,她在桌子下面牵住夏儒的手。 她慢吞吞地说:“大概是我后来才翻出来的吧。” 因为是经纪人,她知道夏儒是艺人,她不能突然公布与他的恋情。换位想一想,如果她是欣桐的角色,或者是黄郅韧要突然公布恋情,她大概会两眼一黑。 小刘看着夏儒,似笑非笑:“老夏,到底是不是你专门给王意侬藏起来的?” 葛绘君的表情已经变得很是难看。 王意侬用力捏了一下夏儒的肉肉的手。 他抬起头,慢条斯理地向右边,眼睛似乎漫不经心地扫过她,在桌子下面却与她十指相扣,那么紧密。 夏儒最后说:“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