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罪》 第 1 章 【一】 连续一周的大雪黄色警报。城市变成了大型滑雪场,清晨扫雪机将路面的积雪清除,公路上的车像排着队的蚂蚁。 厚厚的积雪给大人们带来的只有不便,给孩子们带来的却是无限的乐趣,原本在放寒假的孩子们一大清早就跑出了家门,聚在小公园里嬉戏。谁在平整的雪地里留下第一个脚印,就仿佛人类首次登上月球般的伟大,孩子的世界简单又容易。 小公园对面,一排老式房子可能是这个城市里最有年头的建筑了,虽然老旧却很结实,砖墙的斑驳里积着薄雪。 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从窗前经过,拢着大衣抵御着寒风的侵入,突如其来的雪球正砸在他的大衣摆上,他停下了脚步啧了一声,转头望向了朝他扔雪球的小孩儿,小孩儿明显吓懵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一个雪球正中小孩儿的胸口,不知是真的下手重了,还是小孩儿自己把自己吓着了,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委屈的瓢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扔雪球的人却得意的扬起了下巴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把小孩儿拉了起来,拍掉了他身上的雪,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巧克力,塞给了小孩儿。 时间像流动的画片,每一天即相似又不同,直到那一天,小公园里的雪都化了,暖暖的阳光照在慵懒的猫身上,它趴在长凳上眯着眼睛打盹儿,尾巴时不时的动一下,长凳下放着一只纯白色的收集箱,箱子上一小捧彩纸包着的巧克力。 2月12日pm2:00 长长的警笛声打破了世景花园的安静,围观的人在7区13栋前面集中了起来,以警车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 一个便装警员对站在车前穿着黑色大衣的人说道,“凌队,就这家。” 凌准,省局刑侦总队的一支队支队长。这次行动一共出动了两辆警车6名便衣,看起来是要缉拿歹徒的架势。 13栋的窗户都严丝合缝的拉着深色厚窗帘,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这里面要是没人也就罢了,要是有人多半不是什么正常人,不然这么好的阳光午后拉着窗帘干什么。 一名警员敲了几下门,没见有动静,便又重重的捶了几下。咔哒一声,门的内锁打开了,随着门把手的扭动,包括凌准在内的所有警察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有的手甚至已经伸向了配枪。 门开了,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身影站在门里,白色t恤和运动裤,赤着脚,乱蓬蓬的短发,脸上罩了一副墨镜。 凌准第一眼的判断,这个人不是变态,就是有病。 “你是简行吗?” “是。” “有一起案件需要你协助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 “好。” 没有逮捕令,只是协助调查,原本以为会费点儿口舌,没椒想到他却意外的很配合,凌准眯起了眼睛打量着他, 他很静冷,面对这么多警察他并没有显得惊慌,当警察向他提出带他走时,他没有问为什么就答应了,普通人绝不会这样。 简行在警察的跟随下走进屋里,套了一件看起来挺旧的驼色长外套,穿起运动鞋就出门了。 “就穿这样?” 简行取下了墨镜,露出了一丝微笑,“进局子,要指定服装吗?” 这个人不容易对付,凌准断定。 在进一支队之前,凌准当过四年缉毒警,见过不少狡猾的罪犯,所以他对自己的眼光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从上车开始,凌准坐在副驾的座位上从后视镜观察着后座的简行。他始终很自若,没有一丝慌乱,望着车窗外面发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比较浓,但他看起来并不像酗酒的人,至少他的思维很清晰,目光也很清醒。 刑侦支队的审讯室里,凌准和简行面对面坐着,几张照片放在桌上,是一个小男孩儿的近照,简行看了一眼,仿佛没有记忆的一脸茫然。 凌准观察着简行的表情,问道,“见过吗?” 简行皱了皱眉,摇摇头,但又有些迟疑,像是在很努力的回忆,却没有成功。“不记得了。” 凌准冷冷的笑了笑,对于这种很拙劣的掩饰他真是看过太多了。 “这你总该记得了吧。”说着,凌准把桌上的ipad点开放到了简行的面前,屏幕上是一段监控影像,清楚的记录了简行和小男孩儿相遇以及离开的经过,高清的监控摄像头清晰的连微小的表情都记录的很清楚。 简行看着屏幕,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但他确定那是他自己,而那个小男孩儿正是近照上的小男孩儿。 “这个小孩儿……失踪了?” 淡然的一句提问让凌准皱起了眉,此刻简行的表情非常从容,没有一丝伪装的痕迹,证据就摆在他眼前,他却没有慌乱而是出奇的冷静。 “我是你们现在已知,最后见到他的人,所以我有最大的嫌疑。” 准确的判断,直白的叙述。 凌准在他继续思考的间隙重新观察,蓬松的短发,混身散发着酒精的味道,白净的面孔并不邋遢,双手自然的放在腿上,略显疲惫的双眼里带着红血丝,眼圈有些发黑。 回想刚才,他家的窗帘很厚,拉的也很严,开门时屋里并没有光亮,他却带了一副墨镜,如果他不是眼睛有问题,那就一定是精神方面有问题。 “他死了?” 简行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凌准的思考,同时也让凌准心中一凛,瞬间绷紧了神经。 “他死了。”四目相交的刹那,简行露出了笃定的神情,他确定这个小男孩儿不是被绑架,而是被杀了。 凌准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这是一种天赋,观人入微的天赋,此刻他正用他的天赋审视着简行的一举一动。面前的这个简行,思维敏捷、分析迅速,他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你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 简行点了点头同意凌准话里的意思,最后一个接触过被害人的人,也是最大嫌疑的人。 “这只是监控里记录下来的表像证据,监控以外,你确定我是最后一个吗?” 接到报案后,警察第一时间调取了小公园附近的监控,找到了被害人最后接触的人,也就是简行。世景花园片区的民警调取了简行的信息,由于他是外籍人员,所以能证明他身份的,只有一张护照的复印件和一张半年前办理的暂住证。 “那就请你说一下,那天你离开小公园之后去了哪里吧。” 简行无奈的耸了耸肩,“我应该是回家了,但小区的监控拍没拍到,我不确定。” “隐瞒对你没有好处。” 凌准下了最后通牒,但似乎对简行并没有什么用处。“警官,我也很想配合警方,但我真的不记得了。” 审讯陷入了僵局。 以目前的证据而言,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逮捕简行,所以他此刻的身份仅仅是配合调查的一般市民,48小时之后,如果还是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他与案情有关,那他随时都可以走。 “警官,能让我看一下尸体的照片吗?” 简行突如其来的要求让凌准费解,另一面则是怀疑,怀疑他要耍什么花招脱罪。对于凌准的迟疑,简行笑了笑,“如果真是我干的,看一眼照片,我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思考了片刻,凌准把照片放到了桌上,简行低头仔细的看起那张照片来。照片上一个长40cm宽30cm的白色塑料收纳箱,箱子里平整的放着一堆肉粉色的泥装物质。 “他不是唯一的被害者。对吗?” 简行说完眨了眨眼睛望向了凌准, “为什么?” 三个字说的异常阴沉,凌准的眼睛里几乎能射出箭来。 “我不认为,这样处理尸体的人,会只杀过一个人。…警察同志,你们遇上连环杀手了。” 简行友好的给出提示,“处理尸体的方式有很多种,绝大多数人在犯罪之后都想要掩盖罪行,他们会尽量避免招摇。当一具尸体已经被弄成了泥状,如果我是凶手,我不会用这么干净的箱子装起来,而是倒进下水道,因为那样,尸体很快就会被分解,而我可能永远也不会被抓到。” 这也正是凌准疑惑的地方,明明有更隐蔽的方式来处理掉尸体,可凶手却把尸体装进收纳箱,放到了小公园的长椅下面。 “那你觉得,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简行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 凌准的眼睛里闪过冷厉的光芒,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简行,已经成了凌准心里绝对的嫌疑人。 审讯室里的空气有些冷凝,一旁负责笔录的警员咽了口唾沫,他从没见过凌大队长此刻的神情,那是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神情,可是坐在他对面的嫌疑人却出奇的镇定。 此时的鉴证室里有四个箱子,相同质量、相同大小的白色收纳箱,每一个箱子里都曾经装有尸体的肉泥,经过分析发现肉泥中含有骨质的粉末。 最新的收纳箱是片区民警接到报警后拿回派出所的,经过法医鉴定后得出的结果令所有人震惊,抱着箱子回派出所的民警当时就吐了。 凌准只给简行看了存放着尸泥的收纳箱,而另一个重要的线索他并没有给他看,那就是民警发现箱子里,箱子上放着的巧克力,从巧克力的保装纸上取得的指纹,正是简行的。 如果简行不是凶手。那眼下警方根本就没有进入案子的中心,也完全没有凶手的头绪。 而如果简行是凶手。那么刚刚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扰乱警方的诡计。 凌准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清楚的感觉到了它的分量,必需要在他手里终结,被害者已经等了太久了,不能再让他们等下去了。 走出审讯室,凌准看了一眼手表,两个小时过去了,离释放简行还有46个小时。 第 2 章 【二】 装着尸体的收纳箱,这几乎是省厅刑侦总队的恶梦。 第一个收纳箱被发现是在两年前,半年后第二个收纳箱被发现,而第三个则是之此之后的八个月,而眼前这是第四个。 警方提取了前三具尸体的dna,和失踪人口数据库里的人员家人进行了dna比对,确定了被害人身份。前三个被害人分别是6至10岁之间的孩子,起初他们被定性为拐卖儿童案的被害人,没想到真相更加残酷。 第一个箱子被发现时,省厅就成立了专案组,直到第二个箱子被发现,才确定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由于是恶性案件,所以省厅下令封闭了所有媒体渠道,希望不要造成大范围的恐慌,所以简行是不可能从别的地方知道关于案件的任何内情。 没有新的证据,没有新的进展,案件陷入了瓶颈,甚至可能成为永远结不了的悬案。 凌准坐在电脑前,手边是目前案子所有的证据照片和资料,已经看过无数遍了。所有的箱子都放在了没有监控的小区公共广场附近,这样的地点由于人流多,谁也不会太留意身边,而抛尸的容器被小心擦拭过,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凌队。没跑了,一定就是那小子。要不他怎么知道这是个连环杀人案呢。” 大王是老刑警,此时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给我仔细查查这个简行的底。”凌准果断的下达了任务,简行是唯一的嫌疑人,在下一名被害者没有出现之前,查清楚他的底是目前唯一能做的努力。 仅凭一张照片,他就判断出了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这未免有些太玄乎,但是犯案的时间对不上,除非这次的案子只是掩人耳目的模仿。 还是要再会会简行,凌准在心里确定。 三个小时后,凌准又坐到了简行的对面。第二次的审讯,凌准手里拿到了一份简行的资料,有些疑惑得到了解释。 对于凌准的第二次审讯,简行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好像一直在等他,当凌准坐到他对面时,他露出了尽在意料之中的笑容,显得十分从容。 凌准和简行对视了将近一分钟,这一分钟几乎是审讯室里最压抑的一分钟,陪同审讯的警员连大气儿都不敢出,而对于凌准和简行而言这一分钟是互摸底牌的一分钟。 凌准奉行着直觉配合证据的原则,他相信直觉但不盲从于直觉,同样他相信证据,但也不盲目的被证据带着走,所以当警察十年以来,无论他面对什么样的案子,什么样的犯人,他都处于主导的位置。 而他面前的简行,可以说是合他的理念完全相反的人。 精神分析心理学博士,隶属atp(美国精神心理学协会),他的工作是为地方检察院提供专业精神分析报告,另外还有一份在匡提科(quantico)担任精神分析专课讲师的副职。 “……还是畅销小说作家。”凌准把简行的资料扔在了桌面上,“历史很辉煌嘛。” 简行笑着耸了耸肩,“谁还没点儿过去呢。” “你既然一眼就看出了这是连环凶杀案,那就说说吧,你对这个案子的想法。” 简行饶有意味的笑了起来,看着说出这句话的凌准,问道,“我的想法?我不是嫌疑人吗?” 凌准当然不是真的要简行提供意见,现在的情况无论是凌准的直觉还是手里的证据,都显示简行是嫌疑最大的,以凌准的性格他根本不会听一个嫌疑人的任何说辞,这仅仅是为了让简行放松警惕,然后从他的话里找到破绽,哪怕只是蛛丝马迹。 “警方欢迎各界人士提供破案线索。”凌准摊手笑了笑,“集思广益嘛。” 放低了此前审讯时的高姿态,用人民警察爱人民的亲和力,凌准用亲切且阳光的笑容来表明,简行的嫌疑在他的心里已经大大撇清了。 简行扬了扬嘴角,露出了一丝狡猾的微笑,用手指挠了挠眉角,保持着全身放松的姿势靠在不怎么舒服的硬椅子上,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处理尸体和弃尸的手法非常矛盾,要么是两个人共同作案,要么,凶手就是双重人格。” 凌准眉头微蹙,目光瞬间凌厉起来,简行的分析和他想的不谋而合。不可否认,简行的思维很清晰,如果是对手,他会是一个非常麻烦的对手。wenxueзч.net “继续。大专家。” 简行笑了笑,凌准的恭维从一开始就不是真正的赞扬,不过无所谓,简行对自己的情商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粉碎,代表了掩盖。示众,代表了揭露。”简行友好的给出建议,继续说道,“警察同志你们,不妨在这方面多费费心。” “好。不过,在此之前,不如你先帮我一小忙,好好回忆一下,你之后去了哪儿。毕竟比起凭空想象,抓住眼前的线索才更实际一些。” 凌准和简行相对一笑,两个聪明人在较着劲。 简行一直提供不了准确的行动路线,这是凌准不能消减对他的怀疑的最重要原因,他太可疑了,混身都散发着诡异的感觉,凌准的直感告诉他,这个人身上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目前唯一的矛盾点是他在这件案子之前并不在国内,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案子是他犯的,那之前的三宗和他就没有直接的关联,难道他还有同伙? “警察同志,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凌准利索的说道,眼神一直盯着简行的一举一动。 “一共有几名受害者?多大年纪?什么性别?” 凌准笑着摇了摇头,“是我审你,还是你审我?又或者,你想摸我们警察的底?” 简行无奈的耸了耸肩,微笑着沉默了。他的沉默被凌准定义为抵抗审讯,这也是凌准最不愿发生的事。 凌准是临危受命,这案子是深深扎在省厅刑侦队每个人心里的刺,凌准半年前调到省厅刑侦总队,也办了不少案子,唯有这个案子让他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 当那个收纳箱被送到省厅的那一刻起,整个刑侦大队都犹如被乌云笼罩着,没有人的脸上露出过笑容,两年内发生了四起的连环凶杀案,令人发指的弃尸手段,如盲点一般存在的凶手,谜一样的杀人方式,被害人的冤屈无从伸张,身为警察,凌准觉得他欠这些被害人一个交代。 简行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他也不指望眼前这个铁血警官来求他,感同身受,他对死亡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我已知的,被害人是个孩子,从失踪到被害,中间有一段时间是空白的,凶手应该没有向他的家人勒索,所以你们才会在他死亡之后,才来逮捕我。”简行从容的分析着他手里仅有的一丝线索,而他的分析让凌准惊叹,当然凌警官是不会把惊叹表现在的脸上的,缉毒警的生涯让他拥有超越常人的毅力和控制力。 简行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凌准身上,而是在脑中构建着案件的脉络。“监控只是佐证,他不能证明我是这个孩子最后见到的人,在没有监控的地方,他一定见过其他人。那也就是说,警方手上还有证明我是凶手的更确凿的证据。对吗?” “你很聪明,也很冷静。”凌准凝视着简行,简行一次次的让他惊讶。 “警察同志,被害人中还有孩子吗?” 简行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这个眼神在告诉凌准,他不是在猜测,而是在求证。 “如果还有。你就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许此时此刻已经有另一个受害者了。” 凌准猛的站了起来,向来自控能力很强的凌准,像是被点着了的炸弹。 “我不是搞侧写的,我没法告诉你凶手的信息。但我做过上百份杀人犯的精神评估报告。连环凶杀案的凶手,他们所选择的目标极其有针对性,60%以上是个人喜好,30%左右是自身条件因素,另外的不到10%没有针对性,也就是无差别杀人。”简行虽然一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在说到他的专业领域时却显露出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凌准站在审讯桌前俯视着简行,不得不承认,简行的话让他动摇了,他想要知道简行接下来的分析,无论真假都是他判别凶手的重要条件。 “被害人都是6到10岁之间的未成年人。”凌准冷着面孔说道。 简行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有一定的针对性,首先可以排除无差别杀人。被害人属于弱势群体,最容易被选为目标的人群,那也就是说无论是凶手的个人喜好,还是自身条件因素,都是成立的。……连环凶杀案一般不会是复仇引起的,除非被害人之间有着关联性。” 简行说着抬头望向了凌准,带着血丝的眼睛里透出的是寻求答案的目光。 “没有。” 这次凌准没有回避,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简行点了点头,低下头继续思考,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抬头对凌准笑了笑,“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了。” “你说的都不能洗脱你的嫌疑。”凌准冷冷的说道。 “我很愿意协助警方,不过就是不知道警察同志需不需要我的协助。” 凌准一直觉得简行的态度很让人不能理解,他太从容,任何一个人被当成杀人疑凶带回警局都不可能这么冷静,但是与之相比,凌准更希望他不是凶手,否则他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你说过,凶手可能是双重人格,但也可能是有同谋。比如,一个在警方的控制范围内,而另一个还逍遥法外。” 凌准的话让简行笑了起来,他虽然不能更明确的提供线索,但他已经很明确的知道了,在抓到真正的凶手之前,眼前的这位凌警官永远不会减轻对他的怀疑。 固执,自信,独断独行,典性的孤胆英雄,做朋友会是坚强的后盾,做敌人会是至死方休的对手。 “警察同志,你当过卧底吧。” 凌准在瞬间皱起了眉头,简行的话让他全身的细胞都进入了战备状态。 简行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证实一下我的猜测,看来没猜错。” 刚才的那一瞬,简行很清楚的感觉到凌准周身射来的箭,炸毛了。 凌准黑着一张脸走出了审讯室,距离拘留结束时间还有42小时20分钟。 第 3 章 【三】 雪无声的下着,酒精在寒风中渐渐散去,寒气从脚底涌了上来爬满全身,下意识的拉了拉衣领,脚下的雪经过踩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不远处的小公园里传来了嬉笑声,随着声音越来越大,鼓膜的震动牵动着整个脑神经,锯条拉扯钢丝的声音从脑底涌出来,全身的汗毛都战栗了起来。 尽可能的远离那些嬉笑声,选择了偏离小公园的另一条小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宿醉的头疼还没有得到缓解,噗的一声,衣摆被雪球击中了。 简行猛的睁开了眼,眼前的钢质审讯桌的桌面上倒映着天花板上的灯影,不太清晰,只有一团朦胧的影子。他转眼看了一下审讯室里的挂钟,时间是晚上8点过几分,凌准离开后二十分钟。 在刚才的二十分钟里,简行独自坐在审讯室里,抱着肩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的很浅,大脑并没有真正的休息,本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在潜意识里恢复了。 “我要见凌警官。”简行转头对着审讯室一角的监控说道。 大概十分钟左右,凌准又回到了审讯室。 “你要见我,有什么想说的?” 四目相对,眼睛里都带着血丝,但却没有太明显的疲惫。 “我想起来了。”简行直述,“我遇到那个小男孩儿的时候。他没有在小公园里和其他的孩子在一起,他一个人站在偏离小公园的另一条小路上,他的雪球砸中了我的衣服,我还击了他,他大概是吓到了,我给了他几颗巧克力,然后就回家了。” 凌准笑了起来,“小子,耍警察玩儿啊?” 五个小时前,凌准给简行看的那段监控就是刚才简行所叙述的画面。简行看似配合的态度,让凌准的怒火值持续上升,他的耐性已经快要磨完了,亲切而友好的审讯已经没法再继续下去了,接下来凌准就要用人海战术来对付他了,刑侦队有的是审讯的能手,大伙连轴上,铁打的人也能给他磨软了。 简行依旧保持着从容淡定的态度,和凌准的疾风掠火的性子正相反,简行是静山徐林。 “我看到的和监控拍到的,是另一回事。” 凌准的眉头皱了皱,放松了下来,抱着肩膀靠在椅子上,一副我到要听听你怎么说的架势。 “那是一条离小公园还有一些距离的小路,我从那里经过时没有留意到有个小男孩儿在,直到他砸中了我。”简行一边回忆一边分析着那仅仅一面之缘,如今无辜惨死的孩子,灾祸从来不会事先预告,而是如影随行。 “他不是一个很调皮的孩子,看他的反应就知道,如果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他会显得很得意。而他正相反,他当时的神情有些害怕,只有腼腆和胆小的孩子才会因小失误而紧张,而这类孩子也不太能容入群体,所以他在小路上玩,和他的朋友。” “朋友?当时还有别的孩子?”凌准的眼中放出了光,那是鹰要扑向猎物时的光。 “扔雪球不会没有方向和目标。他砸到我个是意外,是我正好经过,挡在了他们之间。” 凌准怀疑的看着简行,他已经反复看过那段监控了,除了简行那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你看到他的小伙伴了?” “没有。我很确定,我的周围只他一个人。” “你什么意思?” 简行稍稍凑近了审讯桌,看着凌准,仿佛凌准就是那个小男孩儿。“我很确定,当时的环境里只有我和他。我面向他,他身后不远处是小公园,他也是面向我的,他能看到什么?我的身后居民楼。” 简行的回忆确实给了凌准新了信息,但凌准也不知道这个信息到底对案子来说有没有用,他甚至不能判定简行的记忆是不是真的,但是监控里简行走后,那个小男孩儿确实跑向了小公园相反的方向,可是只有一会儿就又回到画面里了,直到他跑回小公园的方向,再没有人接触过他。 警方对简行的怀疑,一是因为他日已确定的被害人最后一个接触到的人,二是因为他给被害人的巧克力,再者就是简行含糊不清的不在场证明,他证明不了自己后来去了哪里,而且他家里那种诡异的状态,更让人觉得他不太正常。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暂时打断了凌准的思考,大王走了进来,瞄了一眼简行,小声对凌准说,“有人来保释这小子。” 保释? 凌准皱起了眉头。简行是以配合调查为由带回来的,哪来的保释。凌准起身和大王一起离开了审讯室,而简行自始至终都若有所思的在想着什么。 侦队的会见室里,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格纹大衣里衬了一件高领毛衣,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比凌准更清瘦一些。 “许默?” 凌准刚进会见室就愣了。 许默是凌准的发小,两家的父母都是战友,打小一起在大院儿里长大的。凌准从小就是孩子王,凌准的父亲希望他以后也能进部队,可长大之后他却没照他爸的意思去当兵,而是进了进了警校。至于许默,从小就文静,爱读书,后来考进了公安大学,现在已经是公安大学的教授了。 “你来保释简行?你认识他?你俩什么关系?” 面对凌准连环炮似的问题,许默慢条斯理的回答道,“简行算起来是我师弟。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厅里打算组建一个剖绘室吗?我请他来的,打算让他当顾问。” 凌准的眉头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了,他是听许默提过这事儿,可没想到许默请来的顾问会是简行那个怪人,而且还是现在这案子的疑犯。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师弟?他不是什么精神病组织的吗?给警察当顾问?我现在都还不确定他是不是杀人犯,还顾问?” 其实傍晚的时候,许默去简行家找他。说起来那个房子还是许默帮简行租的,本来他是去超市给他补货去了,谁知道刚进小区,保安就把简行被警察逮捕的事儿告诉许默了,说的那叫一个精彩。 于是许默放下东西直奔省厅来了,跟技术队那边了解了个大概情况就来找凌准了。 “什么精神病组织,人家那叫atp,美国精神心理学协会。”许默数落道,“你别老看人家不顺眼,他不还只是嫌疑人吗。人家在老美那儿也是教书和搞研究的,专业给地方检察院提供犯人的精神分析和鉴定报告,教的都是fbi探员。你想想,老美那儿犯罪率多高啊。更何况,他才回国半年多,这案子都几年了。” “前面几个案也许不是他干的,你怎么确定眼前这个案不是他干的?”凌准坐在办公室前面,指着案头的卷宗说道,“他是我们所知的,那个孩子最后见到的人。监控上拍到他们分开之后没一会儿,那孩子就往小公园去了。我们问过经常在小公园玩人的孩子家长和聊天的老人,没人记得那孩子到底有没有回到小公园,他的母亲也说当天没有再见到孩子。再说那巧克力,上面只有他和那孩子的指纹。…你说吧,大教授,您这师弟是不是嫌疑最大?” 许默知道凌准的脾气,虽然他现在说的字字铿锵,但是在他的心里简行仅仅是一个嫌疑人,而且显然他现在有些动摇,他的掷地有声正是在说服自己。 “简行…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许默试探的问道。 凌准沉默了下来,把身子侧向了一边,不屑的说道,“他最好现在就招供,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案子几乎都能成课本案例了。”关于案子,许默的案头也放着相关的卷宗,省厅的压力之大,连他这个公安大学的教授都感受到了。“咱们这些人已经被这案子搅的昏天黑地了,我不会在你面前打包票说简行不是凶手,因为我了解你,我光凭嘴说你也不会听,你要的是证据。但是,人民警察凌队长,把简行的话听进去,对这案子绝对有帮助。” “他要是混淆视听呢?” “话是说一句,听可以两面。” 凌准转正了身子,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太狡猾。” 许默也笑了起来,“说说吧,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凌准虽然挺不服气,但在许默面前他也不指望能瞒住什么,于是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许默一边听一边思考,其实说是师弟,许默和简行也只见过几次面。许默在大学时学的是心理学,后来考研进了公安大学学的是犯罪心理学,毕业后公派去了美国进修,拿到了博士学位,回国后在公安大学教起了书。在美国进修的时候,他认识了特邀课座教授简深,也就是简行的父亲。 简深是atp的副会长,在精神心理学方面可以说是公认的专家,他的研究室是全美心理学研究人员最想进的研究室,也受到政府相当大的关注,不夸张的说,几乎大半的fbi的分析师都听过他的课。 许默当时很受简深的喜爱,同为学者,许默的聪明和领悟力都令简深十分欣赏,许默是唯一一个没有拿到博士学位就进入简深的研究室的人,可以说是简深的得意弟子。许默和简行的相识源于他和简深的关系,在许默看来,简行和他的父亲的差别在于,他的父亲是个学者,而简行更像一个探险家,他喜欢挖掘一切未知的信息,哪怕是细小的线索,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的小说会畅销的原因吧。 “所以简行认为,在那幢小区居民楼里,有那个孩子的朋友存在?”听完凌准的叙述,许默锁紧了眉头。“那孩子后来是往小公园的方向跑了,可没有人留意到他到底有没有回去。他的失踪跟那个朋友又有什么联系?” 凌准摇了摇头,这也正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让我见见简行。” 许默的要求,凌准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同意了。 第 4 章 【四】 哐当! 审讯室的门被踹开了,凌准站在门口都傻了,心想来的路上人也没疯啊,怎么到门儿口就抽上风了。 只见许默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审讯室,啪的一声把夹在腋下的一大叠卷宗摔在了审讯桌上,砸场子似的摔了椅子坐下。 简行的目光从许默踹开门时就一路跟着他,直到凌准带着摆了一道的脸色走进来,简行才暗戳戳的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坐直了。 “我只知道你写书写魔怔了,还不知道你杀小孩儿啊。你连杀个鱼都不会,你还能杀人?我可真是小看了你啊。”许默一副教训人的样子,拍着桌子喝道。 凌准斜着眼睛看他,心里骂着娘,都说特么说文化人精,没想到他认识了二十几年的文化人比其他文化人还精,玩这一套。 “我没杀人。误会,都是误会。”简行配合着许默,来了一招张嘴说白话。 许默又是狠拍了一下桌子,凌准白眼一翻,连在心里骂娘的心情都没有了。 “你当警察是城管啊?” 一句话把凌准气的直冲许默瞪眼,许默也不理他,拍着桌上的卷宗喊道,“我们手里有的是证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以为你拿个外国护照,我们就拿你没辙,你要是在我们伟大祖国的地界儿上犯法,一样治你。” “演。接着演。”凌准抱起了肩,沉了一口气,冷声说道,“许默,我就不该信你。你丫就差没给他翻开了吧。” 许默憋了憋笑,清了一下喊的有些哑的嗓子,正襟危坐不言语了。凌准瞄着简行伸到卷宗上的手,那两只眼睛里都能射出激光来,简行自觉的把手缩了回去。 该认怂的时候,简行还是会认的。 “这卷宗,非相关人员都不得翻阅,你居然给一个嫌疑犯看!” 凌准是真的发火了,案子毫无进展,随时还会有新的受害者,简行说的不清不白,许默这又给他添乱,想不发火到真是难为他了。要不是这两年在刑侦队待久了收了心性,按他以前那暴脾气,早打人了。 “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也是想尽早破案嘛。你看你这小脸儿蜡黄蜡黄的,再拖下去我都怕你过劳死。” 许默跟凌准是太熟了,所以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审讯室里的气氛有些紧张,三个人都不出声儿,许默看了看凌准,又看了看简行,这种情况没有人打破沉默是不行的,于是他就报着赴死的心情开了口。 “我没把自己当成什么顾问、教授。这案子太邪性了,咱们被困在里头了,不找点儿外援真不行了。……你信我,简行不会是杀人犯,就他那糊里糊涂的样儿,你要说他打小孩儿我信,你要说他杀小孩儿,我真没法儿信。” “我那是以牙还牙。”简行不乐意的插了一句,对许默评价他拿雪球砸小孩儿的事表示不满。 “你闭嘴。”许默不耐烦的怼了他一句,转脸又跟凌准语重心长起来,“咱们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根儿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警察,你的顾虑我懂,你可以拘他,但你也可以听听他的分析嘛。” 简行老老实实的坐在他俩对面,看着凌准一脸冷脸,看着许默一副老妈子的模样,不禁翻了个白眼。 “两位大人,你们聊你们的,能不能给口饭吃?小的我现在胃里跟火烧似的,只剩快挥发完了的酒精残骸和胃液了。凌警官没有过劳死,我就快胃出血了。”:魰斈叁4 凌准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你才进来几个小时,你胃出血关我屁事?” 简行也不示弱的瞪了回去,“我只是协助调查,又不是犯人!犯人还有吃饭的权利呢!” 简行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这一点到是和凌准一样,许默他们俩这架式是要硬扛,这对谁都没好处。 “我去给你买碗面。让你少喝酒,活该你胃疼。” 说着,许默把凌准也拉出了审讯室。 看着凌准那张黑脸,许默也没招儿了,拍了拍他说道,“走,请你吃面。看你那样儿,也前心贴后背了吧。” 凌准不理他,径自往前走去,许默无奈的笑了笑,伸头对简行说了句,老实待着。便追上凌准,把他拉去食堂了。 早已过了饭点所以食堂里大半的灯都关了,只留了窗口附近的几盏还亮着,负责食堂的大师傅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一看凌准他们来了,笑着又围起了围裙。 “麻烦了啊,李师傅。” “没事儿。你们辛苦。” 大师傅到后厨去给凌准他们下面条去了。 许默背对着窗坐下,凌准怏怏的坐到了他的对面,俩人平时也会拌个嘴,可这次凌准是真的生气了。许默也知道这事儿是他不对,他越线了,可是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谁都着急,人虽不在其位,可是生命的重量却一直压在心头。 “你看你那脸色,就快爆肝儿了。” “要你管,爆也不爆你的肝儿。” “就算你想,我的肝儿也不能长你身上啊。” “一边儿去。” “我先坐的。” “这我们局的食堂。” “你也没少吃我们大学食堂。” 凌准瞪了许默一眼,两个成年人却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斗嘴,真是逊爆了。 许默看他这样,终于笑出了声,“你呀!…你说说你,半路出家干了刑侦,这案子又不是一个人的案子。你这个性子真是累死自己,活该。” “我哪儿能跟你比呢,大教授。”凌准白了许默一眼。 许默的性格,凌准再清楚不过了,对什么都没热情,对什么都不在乎。 “你不用挤兑我。”许默笑了笑。“我家有个天才你是知道的,我对自己这好脾气是有绝对的自信。可能是我们家的那个天才把专注度全都占为己有了,所以我乐得事儿不沾身。当老师没什么不好,教的书都一样,学不学得进去那就不是我该操的心了,你当我不负责任也好,没有师德也行,反正都这样儿了。……我知道你气我,气我当初没答应你进省厅,可你这心眼儿也太小了吧,这都几年了?而且我这不是要给你组班子了吗,还气?” 凌准坐直了身子,正眼盯着许默,他那双跟老鹰似的眼睛,盯谁谁心虚,许默更不例外。 “组班子?”凌准敲着桌面儿嗔道,“组班子你就是推卸责任,就是不想沾案子。……再看看你给我推荐的那人,还没进班子呢,就快蹲班房了。” 许默知道自己,凡事都不想沾身,也许是因为家里有一个天才,作为天才的哥哥难免会被别人拿来比较,所以许默就真的像他的名字一样,保持默默无闻,保持漠不关心。 “简行有他的本事,有他的专业知识,有他积累的经验。我天天的在公安大学教书,教的都是书本知识,可这些知识终究只是知识,咱们没有那么多的实操经验。……剖绘这玩意儿是老美整出来的,可归根究底他也是就数据,咱们没这么多数据。就拿这案子说,这都多少年了,刑侦大队没拼命吗?都跟逮虱子似的查遍了,结果呢?案子没破就是没破,花多少心血,费多少心思,没破特么的就是没破,就是咱们没本事。” 许默的话让凌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心里不服,堵的快憋死了,可也清楚他说的没错。食堂里静的可怕,越是安静凌准越静不下心,满脑子都是案子、证据,从最近的这个案子开始,凌准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回过家,多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他真的快爆肝了。 “面好了。” 大师傅从窗口端出三碗面来,许默回头笑着招了招手表示感谢,然后起身去端面,凌准看着他的背影,看着冲他们笑着的大师傅,脑子里猛的一激灵。耳边仿佛是简行正在用他那有些慵懒的腔调在问,“…他在我的身后看到了什么?” 也许因为周遭的环境太过昏暗,不知道为什么大师傅的笑容显得有些阴森,凌准胸口起伏着,堵在里的一口气好像终于有了点涌出的针眼,混沌的脑子像被谁从冷水里拎过似的。 许默的面还没有端上手,凌准已经急匆匆的走出了食堂。 再次回到审讯室,简行因为没有等到面条,显得很失望,但凌准注视着他的眼神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愉悦。 “你还有什么猜测,说出来。” 凌准冷冷的问,甚至没有正式的审讯程序,也许在这一刻,简行在他的眼中已经不是一个嫌疑犯了。 “我不猜测。”简行直白的回答,“凌警官你很喜欢先立项,再查证,这样太主观了。我相信警察有所谓的直觉,但如果被直觉左右,后果会很可怕。” “你刚刚所说的一切也都是猜测。” “并不是。……我想许默应该跟你聊过关于犯罪侧写这门学科,侧写不是一种猜测或是臆想,他是数据的整合,这些数据来原于很多科学理论和案件实例,最重要的是,他是客观的。” 简行此刻十分的严肃,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随意和慵懒,可凌准从他的话语里只听到了机械式的陈述。 “别跟我扯什么科学、什么案例。我不是搞研究的,我是警察,我要抓罪犯。”凌准的眼中透着冷厉的光,这个案子的犯人让他痛恨,无比的痛恨。“活生生的孩子,变成了一箱箱的肉泥,这他妈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凌准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桌面上,牙根都要咬出血了。 简行安静的看着他,也许他不如眼前这个警察那么热血,但他也承认,这个罪犯确实触及了人性的底线,因为他对待尸体的方式充满了冷酷。简行不知道别人看到那些盛满肉泥的箱子的时候有什么感受,在他看来,行凶者也许只把死去的孩子当成了一份罐头。 第 5 章 【五】 车里的气氛挺尴尬。凌准开着车,许默坐在副驾,后座两侧分别坐着大王和林哲,中间夹着迷迷瞪瞪的简行。凌准打开了车窗,冷风一下子涌了进来,整车人都哆嗦了一下,简行也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 虽然立春了,可是天气还是很冷,灌进车里的寒风像小刀子似的割脸,大王和林哲不禁缩起了脖子。约莫又开了二十分钟,许默冷的牙都打颤了,从他颤抖的牙缝里小声的挤出了支语片言,“差不多得啦,我一教书的,体质弱,求放过。” 凌准也已经吹得快面瘫了,顺着台阶儿也就下了,关上了车窗,但脸上还是显得非常的不情愿。 至于简行,脑子里没事的时候都不一定能睡着,更别提现在脑子里有事了,但人不睡觉脑子就会迟钝,事情就越想不明白,跟炖大杂烩似的,都成一锅粥了。 十二个小时前,凌准把简行提出的审讯室,许默拎着打包的面在走廊边等着他,看到凌准铁着一张脸,他便笑呵呵的迎了上去。三个人到了凌准的办公室,解决了面条,凌准从柜子里拿出了三箱子卷宗,许默知道,他真的是被逼到绝路了。 “许默跟我说,你有本事。”凌准的目光像一只捕食的鹰,简行在他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可怜。“这案子破了之前,我会一直跟着你。” “哦。”简行懵懵的点了点头。 许默靠在一边儿喝水,像没事儿人似的。 这卷宗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有用的证据太少,起初也没有并案侦查,错过了破案最好的时机。 第一个箱子是两年前发现的,40乘30,容积40升的白色带把手的收纳箱,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容器,尸检报告上写着,里面盛放的尸体重量在30kg左右,接下来的几个都是相同的弃尸方式,地点不同,手法相同。 简行把四个受害者的照片平方在凌准的办公桌。 凌准抱着肩膀沉默的观察着简行,在当缉毒警的时候,做过几年卧底,察言观色是他拿手的活儿。简行这个人不难猜,虽说不是情绪都在脸上挂着,可看他刚进警局的时候和现在专心投入的样子就能分辨得出,他心里藏没藏事儿。 许默是彻底的甩手不参与,到不是不想帮忙,只是为了达到他要的结果,最好还是让凌准和简行多磨合。 “向被害人家属取证的是你吗?”简行问。 凌准摇了摇头,“不是。案子发生的时候,我还不在刑侦总队。” “能再和被害人家属见一下吗?”简行说着,顿了一下,继续试探性的问,“我想跟他们谈一谈。” 凌准皱起了眉头,简行也知道希望不大,但他没有仅凭卷宗就能分析出罪犯轮廓的能力,他需要面对面的交流。 “行。我去联系。” 凌准竟然出人意料的同意了,简行有些意外,到是坐在一旁的许默狡猾了的笑了笑。 在凌准让人联系被害人家属的空档,简行把卷宗又仔细的看一遍,里面有用的东西不多,除了被害人的个人信息以外,只有弃尸现场的一些照片,都是小型的公共场所,人流量只在特定时间较多,周围没有完善的监控系统。 “看来弃尸的人,挑选过地点。……收纳箱外部被酒精清洁过,也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收纳箱虽然比较普遍,但是随身携带还是挺显眼的,不能让人注意又要避开人流,应该是开车的,在事先挑选的地点等到人流散了再弃尸。” 简行的推测,凌准也想到了,之前他已经按排人排查过弃尸地点周围马路上的监控,几个出现在不同弃尸地点周边的相同车牌号也都排查过了,全部排除了嫌疑。 “用不同的车也是有可能的。” 简行的说法,凌准同意的点了点头。 “有没有做过cri 凌准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皱眉,这问题还真莫名其妙,冷冷的答道,“我没有英文名。中国人干吗起个洋名儿,不伦不类。” 这一点上凌准是完全继承了他爸的观念。 “哦~”简行双眼放光,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亮出了书上的落款,笑道,“那这本书看来是有故事的咯。” 凌准看他那一脸嘚瑟的笑,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夺过了他手里书,回身拿起了遥控器,把正在播放着推销破壁机的电视关掉了,然后把遥控器放回了茶几上放各种遥控器的方盘子里,转身对简行说,“你给我老实点儿。” 凌准打开了黄铜落地灯一头的手铐,把简行滴溜进了主卧旁边的客卧,然后把简又铐在了床架上,转身就要回屋。 “等等。”简行叫住了他。“我夜里要是想上厕所呢?” “憋着。” 凌准冷冷的撂下两个字,转身离开了客卧。 简行瞪着关上的房门许久,无奈的躺平了,关上了灯,灯是可以关的,可大脑要怎么关呢。 凌准回到自己的房间,把书搁在了床头。刚才在客厅的那一瞬,凌准有些后悔把简行带回家里来,早知道他这么敏锐,就应该在局里找间休息室对付一晚上算了。凌准叹了一口气,转眼看了看床头柜上的书,这本书确实有些故事,可也没有多么复杂,就只是大概半年前,他刚调到这里不久,和朋友约在一个咖啡厅见面,坐了一会儿之后,身边的客人起身离开却落下了这本书,当时他叫住了那个人。 “你的书。” “…送给你。” 虽只是匆匆一面,可每当凌准翻起这本书的时候,都能想起当时的情景。那位客人是一名女士,齐肩的短发带着微微的卷,她转身时逆着光,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整体的感觉让人觉得知性而友善。 暖意席卷着全身,凌准紧绷的神精随着身体的感觉和久远的思绪放松了下来,抬手关上了灯,把整个人埋进了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吃过早饭,简行换上自己的衣服,昨晚凌准已把他的衣服洗了并且烘干了,七点半,两人离开凌准家往警局去了。 陆陆续续的大伙都到岗了,许默来的最迟,差不多都到九点了他才晃晃悠悠的来了。 “你来的正好,已经联系上两个受害人的家属了。一起去一趟吧。”凌准一边说,一边拉着许默往外走。 许默一脸的不情愿,“我还有课呢。” “我给你请假。案子是大事儿,别跟我来劲。” 许默被凌准强拉着上了车,简行虽然没带手铐,可是待遇和嫌疑犯也没什么差别,被夹在后座乖乖的认命。 第 6 章 【六】 车行约莫一个小时,已经从省道转到了近郊的公路上,目的地是近郊的一户人家,第三名被害人的家。 “于娟娟,女,十岁。家庭条件一般,父母外出务工,平时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失踪一周后,她的爷爷才报的案。” 小林简单叙述了到访家庭的情况,卷宗里对于前三名被害人的描述并不多,主要原因是当时都是以失踪人口或是拐卖儿童案件处理的,等到并案侦破时候已经隔了一段时间了,几乎没了解不到什么有用的情况了。 大王和小林留在车里,凌准领着简行和许默进了于娟娟家。 近郊的一户自建房,有一个小院子,收拾的挺整齐,简行踏进门之后整个人的感觉就不同了,刚才在车里像得了失魂症似的,这会儿却精神的了起来。 许默其实并不想进来,他是被凌准强拉硬拽下的车,他本来就不想沾案子,也清楚只要被凌准拖进来就只会越纠缠越撇不清,现在这样,这案子不了,他是甭想回公安大学教书了。 于娟娟的爷爷和父母都在家,而她的奶奶在几个月前去逝了,原因不问也知道,和孙女儿的死有很大关系。 知道这是为了破孩子的案子来的警察同志,于爷爷十分激动,十个月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承受了太多的悲伤和煎熬,相对于于娟娟父母的无奈接受,于爷爷更多的是悲伤和心痛,一手拉扯大的孙女儿先是失踪,而后被告之可能是被拐卖了,最终得到的消息却是死亡,而且连尸首都无法领回。 随着孙女儿的死讯,老伴也一病不起,最终离开了人世。 “同志……同志……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啊……”于爷爷拉着凌准的手,满眼泪光的恳求着。 安抚着于爷爷坐下,于家的客厅里弥漫着悲伤的情绪。 于娟娟的父母安慰着老人,对于当时的情况,他们都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他们是在于娟娟失踪后的第三天才接到两老的电话的,等他们从外地赶回来也已经是几天后了。 简行看大伙的情绪都稍微稳定了一些,便开口问道,“您孙女儿的房间,还留着吗?” 于爷爷点了点头,把他们领到了于娟娟的房间。那里依旧保留着她失踪前的样子,房间不大,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单人床,床上铺着浅粉色的床单,一只白色的兔子毛绒玩偶放在枕头边,带书架的写字台放就在床头边,书架上整齐的排列着一些书,写字台的对面是一个单人的衣柜。 环境可以勾起人深层的记忆,简行把于爷爷带到于娟娟的房间,是希望他更能记起关于于娟娟的一些细节情况,同时也能从这一些小细节上了解于娟娟是什么样的孩子。 到了于家之后,凌准接受了许默的嘱咐,不去干预简行的行为或是发问。 “娟娟上四年级了吧?” “是啊。这孩子懂事,知道他爸母赚钱不容易,也知道心疼我和她奶奶。平时啊家里有些什么小活儿她都干,喂喂鸡啊,扫扫地啊……” 老人家的话匣子打开了,把所有能褒奖孙女儿的话都说了,凌准和于娟娟的父母站在房间门口默默的听着,许默面对着老人,时不时的点头配合,简行则一边听一边看书桌上的陈列。 于娟娟的书架上的书大部门是童话,《睡美人》,《海的女儿》、《灰姑娘》、《白雪公主》等等,从她床单的颜色和床上的玩偶以及这些书看来,于娟娟应该是一个比较文静的女孩子,墙上有学校的奖状,随手翻开她的作业本,她的字迹很清秀,比同年龄的孩子写的字好看一些,应该是有练字的。 从她的家庭状况来看,她的学习应该都是自发的,这也符合于爷爷对她的描述,于娟娟确实是一个懂事且乖巧的孩子。 那这样的孩子为什么失踪呢? 首先,这类型的孩子一般都只会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她如果放学了,不可能会想着去哪里玩,而是会赶紧回家写作业或是帮爷爷奶奶做些小家务。 “娟娟平时有去什么同学或朋友家里玩吗?” 简行适时的提出的第二个问题。 于爷爷想了想,摇了摇头。“娟娟平时放学就回家来了。” “她有什么特别要好的同学或是朋友吗?” 简行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依然是于爷爷的摇头。 但这个问题,简行却找到了不同的答案。“我想,娟娟应该是有一个好朋友的。” 凌准的微微蹙眉,直起了原本有些放松的背脊,不只凌准,其余的人也都精神了起来。简行从书架上拿出了那本《海的女儿》。 “书架上所有的童话书都是格林童话,只有这本是安徒生。”简行翻开了手里的书,“这本书的装帧明显和其他的书不一样,这本是铜版纸的硬面书,而且还是中英文对照本,书背上没有标价,也就是说他是一套书里面的一本。” 于家的大人们并没有太明白简行话里的意思,也觉得这似乎并太重要,这童话书是格林的还是安徒生的也没多在区别,至于他是什么纸张,是硬面还是软面,是中文还是英文,这都跟孩子失踪被害又有什么联系呢。 “您确定没有听于娟娟提起过,她有什么好朋友吗?” 面对简行再次的追问,于爷爷还是摇了摇头。于娟娟的同学他是见过的,可那几个孩子就住在对门对街,近的很,而且家里人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知根知底。 “娟娟休息或放假的时候,除了家里,还会去哪儿吗?”简行又问。 于爷爷心想这个问题,以前来的警察同志也都问过,但他还是细仔的又想了想,答道,“娟娟这孩子平时就喜欢看个书,休息了也不会往外跑,放假了也是在家,要么就是去学校图书馆看书去。” 简行又问,“那您记得这本书,是什么时候放到书架上的吗?” 凌准觉得简行对那本《海的女儿》很执着,不免也对那本书的来历有了些兴趣。 于爷爷皱着眉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简行笑着点了点头,没有给老人压力,把书又放回了书架上,然后又问了一些于娟娟失踪当天的情状,得到的答案也大多和卷宗里记录的差不多。 在于家逗留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凌准他们才离开,临走时于爷爷和于娟娟的父母拉着凌准哭着哀求,一定要抓到害死于娟娟的凶手。 这样的场面最是让人难过,凌准一直在一线,面对被害人家属这样的事,他实在为难,大王和小林这会就上场了,一通安抚。 “去趟于娟娟的学校吧。”简行上了车之后,跟凌准申请。 凌准看了看许默,许默点了点头,凌准其实也觉得有必要去一趟。于娟娟的生活轨迹非常简单,但她的家里人对她在家以外的情况并不太了解,希望学校那边能有收获。 凌准开车往于娟娟的学校去了,开了一会儿,他问简行和许默,“那书有那么可疑吗?” 许默没搭腔,只是转头看了看简行,简行也没打算卖关子,说道,“其实是格林的还是安徒生的到没什么可疑,只不过那本书是中英对照本,这就有点意思了。……于娟娟的爷爷说,她书架上的书都是她用零花钱买的,基本都是普通书店能买到的,装帧普通价格不贵,以她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来说,是比较适合的版本。以于娟娟的受教育程度,她不会自己去买一本中英文对照版的书,而且那本书还是整套里的一本。” “那本书是借来的。”凌准很准确的理解了简行话里的意思。 于爷爷也说了,于娟娟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那么那么本书的来源就大有可能是借阅,如果学校的图书馆里有这套书的话,那么这本书的疑点就解开了,也就没有什么值得细纠的了。 从于娟娟家到她的学校,开车大概也就五分钟,还是因为绕到公路上走的,如果按于娟娟平时上学的小路走着去的话,也就十分钟左右。 依旧是大王和林哲守着车,同时也保持着和局里的承联系,以方便得到其他被害者家属的最新沟通情况,凌准跟门卫大爷亮了证件,不一会儿校长就来迎了,大致向校长说明了来意,校长就领着他们三个去了学校的图书馆。 镇小学是新建校,校舍和设施都比较新,图书馆在二号楼的一楼,对于小学来说这个图书馆不算小,管理图书馆的是四年级组的美术老师,张老师。 凌准把那本书的照片给张老师看了,张老师一眼就认出了这本书。 “这套书我们馆里确实有。”张老师对这套书的记忆比较深,因为是英汉对照本,所以低年级的学生不太喜欢这种纯文字的书籍,而高年级的学生呢又不太喜欢看这种童话书,所以基本没有人借阅。 张老师说着笑了笑,“这套书一共二十本,都是统一的红布面硬壳书,其说实话这种书放在图书馆里借阅挺可惜的,更适合收藏。” 简行表示同意张老师的看法,他也觉得这样的书并不应该存在于小学的图书馆用于借阅,以于娟娟家里那本的印刷和装帧来看,一套二十本的价格应该不会便宜,多半是用于收藏。 “于娟娟是什么时候借的这本书呢?”凌准问张老师。 张老师点开了电脑里软件搜索了借阅记录,皱起了眉头,又搜索了一遍入库记录,抬头答道,“我们图书馆里没有这本书的入库记录。” 气氛一瞬间紧张了起来,面对凌准疑问的目光,张老师解释道,“我们图书馆的书基本都是教育局采购配送的,也有少部分是捐赠的,但只要是我们收入书库的都会逐一录入图书管理系统,可我在系统里没有找到和你们那本相同书号或是出版社的《海的女儿》,只有插画版的。” 简行没等凌准开口,迅速的向张老师确认,“图书馆里还有一本插画版的《海的女儿》?” 张老师点头。 许默在一旁琢磨着,小声的说道,“于娟娟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英语能力根本达不到阅读水平,她书架上的童话书也都是插图版,如果要借,她也只可能借图书馆里的插图版。” 简行的追问道,“那这套英汉对照版的套装书,是教育局配发的吗?” 张老师急忙又查了一遍系统,摇了摇头,“不是。是捐的。” “谁捐的?” 简行和凌准几乎是同时问出了这个问题。 张老师指着电脑屏幕说道,“备注里写着新学年读书活动,是前年的新学期开学办的一个读书活动,当时有不少关系单位捐了书,具体是谁捐的就不知道了。” 凌准心里有些失望,但现在至少证明了一点,这本书的存在更加可疑了。 “这套书我们能借走吗?” 凌准征求了校长和张老师的批准,把那一套已经在书架上尘封了一年多的安徒生童话集带回了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