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大佬的白月光和替身都是我》 1、假仙姬引真仙君 临安傍水,绵薄喷涌的春水顺着城周缓缓流过。碧空万里,天上仗剑而过的修仙之人仿佛流星般,只一瞬便消失在天际。 阮清疏满脸歉意的看着隔壁找上门的妇人,语气放软说道:“等阿烟回来,我一定好好说教她。” 送走满脸怒容的妇人,阮清疏刚一转头,便看见远处头戴蓑帽缩在墙角的人影。 那人影看被他发现了转头就跑。 阮清疏眉心一跳,大声喊道:“沈烟袅,你给我站住!!!” 回荡的声音惊起了树枝上停落的鸟雀。 “你又揍隔壁家小胖!” 远远的声音传来。 “那是他活该!” 阮清疏一听,只觉得怒气蹭蹭的往上涨,提着拄杖追了上去,震声道:“你还有理了!” 人影一看他追上来吓了一跳,加快速度转身朝着街上跑去。 一时间鸡飞狗跳,路边小贩的惊呼声不断响起。 完了,又来了。 他又一次这样想着。 自从阮清疏收养了沈烟袅,这样你追我赶的戏码,每天都要上演一次。 阮清疏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呵呵笑了两声,提快了速度。 “哎,先生你这是在追阿烟?”包子铺的大哥探头同他打招呼。 阮清疏身体一僵,以为是为了欠的包子钱喊他。 “又闯祸了?那你得赶紧的了,前面华阑街今夜有仙姬演出,别让阿烟那丫头冲撞了仙人,惹祸上身!” 阮清疏第一反应是,竟然不是包子钱!而后便想到仙姬?什么样的仙姬能看得上这穷乡僻壤的小镇来此地演出? 他向包子铺大哥道过谢,方跑了几步听到一句:“先生,上次赊的包子钱别忘了!” 果然…阮清疏脚下一个踉跄,回过头勉强笑着回道:“下次一定给!下次一定给!” 一路走来,阮清疏一边向路边的小贩道歉一边找着沈烟袅踪迹。 这臭丫头,跑哪去了?不会真跑去华阑街了吧? 阮清疏内心琢磨着。 天上忽的又飞过一排排御剑的仙人。 阮清疏抬头望去,蹙了蹙眉。 旁边响起小贩的讨论声。 “哎,又是出来找人的啊。” “你说他们宗门丢了什么人?每过几年就要出来寻一趟。” 找人? 阮清疏放下拄杖,慢了下来。 临安附近的修仙宗门,只有千里外的华岱宗。修仙界平日里不屑与人间打交道。如今频频出现在在人间,却是为了找人? 夜色渐沉,绚丽的烟花“砰”的一声,在天空绽放。 因为听说今夜有仙姬在此,不少人都涌去了华阑街。 阮清疏方转身寻到一小巷处,便瞧见一个两鬓霜白,抱剑倚壁的男子冷嘲道。 “不过是略懂些仙术的伶人乐坊,也能自称仙姬了。” 无意间撞见别人阴阳怪气的一面,阮清疏一时尬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 这男子像是才注意到阮清疏般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阮清疏松了口气抬眼望去,远处人影重重。只见露出的舞台尖上,游弋着两条巨大的金鱼。仔细望去,还有飞舞的灵蝶围绕着弹奏的乐妓。 此情此景,让从未接触过修仙的凡人,在底下发出了惊呼和阵阵鼓掌声。 他收回眼神,方一走出小巷,就看到了沈烟袅的身影。 她正在一个卖糕点的摊前,手里捧着糕点,笑眯眯的蹲着和摊主说些什么。 阮清疏眼瞳一缩,直感觉自己钱袋不保。他高声喊道:“沈烟袅!” 天空突然炸响的烟花,将夜空映衬的绯红一片。也将他这一声掩在了夜色中。 沈烟袅若有所感的回头,刚抬眼就看见怒气冲冲的阮清疏。 她心头一跳扔了糕点,拔腿就朝着人群跑去。 阮清疏冲了过去,咬牙取出几枚铜钱放在铺面上,朝着她跑的方向追上去。 夜里的春风,温柔的吹拂过每一个人的身上。天空中盛放的烟花,让街上人们的气氛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华阑街平日里就是嫣红柳绿的地方,今夜更是人满为患,纷纷拥挤着想一睹仙姬的美貌。 匆匆搭建的亭阁舞台比平日里见惯了的建筑更为精致。层层叠叠的楼阁上,四面角檐翘起,上面雕刻着飞天仕女图。繁复的刻纹下挂着精巧的铃铛,春风一吹,便散出温柔明亮的光点飘向人群。 正当人们惊叹时,游弋的金鱼从楼阁上而下顺着人群的头顶交叉着游过,金红的鳞片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一卷长绫顺着窗沿而出,柔柔的缠上舞台四周红色雕纹的圆柱。身着水袖仙裙满头珠钗的仙姬们,顺着长绫轻盈的点脚而下。 人群中顿时响起热烈的鼓掌声。 仙姬们眼波流转,媚眼横生,一挥水袖犹抱琵琶半遮面,只露出一双盈盈双眼和一点朱唇。台下的人便仿佛失了神。 一声嗤笑掩藏在了人群如痴如醉的声音中。 阮清疏追的气喘吁吁说道:“沈烟袅你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 沈烟袅吞下仅存的最后一块糕点,满嘴碎渣囫囵的说道:“先生,你别追我了,我就让你少操点心。” 阮清疏眼皮一跳,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说道:“我信你才有鬼,你昨天揍了小胖,前天撕了我私塾里的书,大前天偷吃人铺里的包子。你就不能多看点书多练练字,学学先生我!” 舞台上的仙姬翩翩起舞,腰身微低一转水袖甩给了台下一位痴痴看着她的男子。 沈烟袅实在跑不动了,脚步逐渐慢下来,喘着气说:“学你?先生你连书本上的字都能写错,拉倒吧!” 阮清疏一噎,他幼时上学也是调皮捣蛋,偷懒摸鱼出了名。没想到有朝一日做了教书先生,竟还逃不出被学生如此教训的下场。 他脸色通红,换了一口气解释道:“我这不是眼睛不好嘛,老眼昏花了。” 沈烟袅嘴角一撇,说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眼睛蒙着块布根本就是畏光,又不是看不见!” 天空上突然响起的烟花盖住了人群的惊叫声。 四面屋檐上埋伏的人亮起了雪白的剑锋,朝着舞台上沉浸在欲望中的美貌仙姬刺去。为首的仙姬沉浸在声色中一时不察,娇呼一声被俘在地。 年轻的弟子从怀中掏出铜镜,正准备照向她。 人群外的阮清疏见她死不悔改还想再跑,提起手中的拄杖甩了出去,大声喊道:“跟我回去道歉!!” “我不!”倔强的沈烟袅刚跳起身准备逃走,就被甩来的拄杖砸向人群。 正巧,这时惊恐的人们纷纷避开舞台,露出正在恶战的两波人。沈烟袅便毫无阻挡的直直砸向了舞台中央。 而手持长剑,拿着铜镜的少年恰好被她狠狠砸中。 无比珍贵的铜镜“哐当”一声,掉落在舞台上。沈烟袅和那少年也一同倒在了上面。 阮清疏透过人群缝隙,看到被沈烟袅撞倒在地的少年,心中闪过几个大字:闯大祸了! 他脚尖微动,刚想趁机溜走。 台上的沈烟袅便放声大哭起来,扯着嗓子嘶声力竭的哭着:“先生,你这个大力怪!你打的我好痛呀!我讨厌先生呜呜呜呜!” 她这声哭嚎,倒先把旁边的少年镇住了。舞台上其他持剑的弟子也被这变故惊的怔愣了瞬。 台下围观的人群,听到她的哭喊,顺着袭来的方向看到了阮清疏。 阮清疏脸色一僵,嘴唇动了动刚想道歉。 台上的仙姬却先狰狞了面色,美艳的面容上逐渐浮现出羽毛的形状。藏在水袖中的利爪一伸抓向了两个碍她好事的人。 少年一看,连忙拾剑挡住了她那双鹰钩般的利爪。尖锐的爪子,摩擦在剑锋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烟袅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阮清疏看到那仙姬长满羽毛的模样,心中一惊。这哪是什么仙姬,分明是只妖鸡。 少年护着身后的沈烟袅,偏头厉声对其他的弟子道:“布阵!” 其余的弟子回过神来,握着剑排列在一起将那仙姬围在其中。 剑身发出的光芒直指仙姬,迫使她露出原型。流苏做的仙裙撕裂开,露出她似鸟又似禽的身体。 “魔族!是魔族妖物!”有人认出了她是魔族,底下围观的人群顿时尖叫着纷纷逃离舞台。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疯涌的人群将舞台撞得摇晃起来。 那乐坊这才发现自己的队伍中竟混入了魔物,顿时吓得四散开来。 失去了灵力供给的金鱼,哗的一声砸了下来,激起层层的灰尘。原本光华美丽的舞台,顿时变得破烂零落。 站在舞台上的人因为人群的拥挤,也跟着舞台晃动起来。那魔物见机冲向围着她的阵法。 护着沈烟袅的少年喝道:“静心!” 法阵加固,那魔物见状不妙,朝着上形影单只的少年攻来。少年提剑上前,轻易的斩掉了她一半的翅膀。 那魔物没想到自己吸了这么多人的精血,却连一个普通的修仙少年都打不过。她眼中流露出愤恨的神色,忽然眼珠一转,看到了一旁哭泣的沈烟袅,顿时计上心来。 她捂着自己仅剩一半的羽翼,惨嚎一声愤愤的朝少年攻去。在少年接招时,却一挥完整的羽翼,强劲的风将他扇到了一旁,急速的朝着沈烟袅冲去。 少年一看,心道不好。 魔物扑腾着翅膀,便要攻向沈烟袅,好挟持她威胁那修仙少年。 谁知她利爪翻转却踢到了落在一旁的铜镜。那铜镜一翻落到了沈烟袅的身上。 沈烟袅看着突然掉在身上的铜镜一愣。 下一瞬,那魔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凌冽的剑意搅的灰飞烟灭。 沈烟袅愣愣的抬头,一个头戴银白玉冠身穿白衣,手持细长银剑的透明人影,正护在她的身旁。 他身材纤长面容极为俊美,手持银剑却像个提笔作画的书生般雅致,只一招便消灭了被围住的魔物。此刻正垂头注视着地上的沈烟袅,双眸中一片平静,仿若神话洪荒中的东海辽阔无际。 少年瞧见那柄剑,惊喜的叫出声:“师祖!” 台下的阮清疏表情却像见了鬼,只因那持剑之人竟和他有九分像。 2、只身夜迷红梅处 阮清疏看到沈烟袅直愣愣的盯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忍直视。 沈烟袅看着面前这个持剑的人,眼神有些疑惑,她总感觉有些熟悉呆呆地开口问:“你是谁?” 话音刚落,那人影却在夜色中化为碎片消散了。 两鬓霜白,抓着剑的男子刚跃上舞台,就见自己苦寻已久的人消失在了眼前。 沈烟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拎了起来,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凶狠的问她,“我师尊呢?” 旁边的少年见男子拎起沈烟袅,匆忙上前解释道:“师尊,她只是介凡人,恐怕并不知晓……” 那男子却不理会,只一味问到沈烟袅那句话:师尊呢? 旁边的少年见他陷入往日般癫狂的状态,着急的抓着他的手臂唤道:“师尊,你快清醒点!” 沈烟袅被他们俩左一个师尊右一个师尊的彻底搞蒙了。 那男子拎着她的衣领,蓑帽也掉到了舞台上。她哭喊着说:“我不知道什么师尊!我要先生!我要先生!” 阮清疏看到这景象哪里还站得住。他跑上前去,想登上舞台救下沈烟袅,却发现那舞台是悬在半空中的,他转了一圈想尽办法也爬不上去。 看着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他低声求道:“少侠!仙师!她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你别为难她了吧,你要找什么师尊?我在这一带人脉很广,可以帮你打听的。” 男子拎着沈烟袅俯视着他,转头对旁边的少年说:“阮骞,把显形镜拿来。” 阮清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名叫阮骞的少年。 阮骞怔了下,想起显形镜只对魔族有害,便从地上拾起了雕着菱花的铜镜。 男子雪白的头发垂了下来,却不及眼眸中的霜寒之意。他目光微沉,对着阮骞说:“照她丹田。” 阮骞听令,将铜镜对准了沈烟袅丹田的位置,谁知本该空空如也的丹田,竟在镜中浮现出一颗玉白圆润的珠子来。 “照魂珠!”阮骞一惊,脱口而出。 阮清疏也是惊住了,这名字一听就非凡物,阿烟的体内怎么会有这样的珠子。 男子的神情冷冽,他语调缓慢却暗含怒气,道:“你还说你不知道,我师尊的照魂珠怎么会在你这?” 沈烟袅也呆住了,她活了十年有余,还不知道自己体内竟有颗珠子。 见她答不上来,男子冷哼一声说:“还是我自己来吧!”他一手拎着沈烟袅,一手握剑,旋身化作天边的光点疾行千里消失了。 阮清疏急急的喊道:“仙师!仙师!”可那男子看也未看他,就在天际失去了踪迹。他只好拽着阮骞的衣衫,急忙问道:“你师尊将阿烟带去哪了?” 阮骞也是头疼不已,又得收拾师尊留给他的烂摊子。 他俯下身友好的笑了下,解释的说:“别担心,师尊只是将她带回宗门检查一番……应该不会伤害她。”阮骞挠了下头,语气有些不确定了。 他从舞台上跃了下来,看着似乎只比他大一点的阮清疏,安慰道:“这位公子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带你回宗门看看那位姑娘。”他将台上黑色的拄杖召起,顺手递给了阮清疏。 阮清疏接过拄杖踌躇了下,他答应明日带沈烟袅回去亲自道歉的,想起隔壁大婶那凶神恶煞的脸,他抖了下果断向阮骞说:“那麻烦小仙师了。” 阮骞微笑着,小小少年已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公子不必客气,唤我阮骞便可。” 临安距华岱宗门甚远,此行过去需得御剑飞行。阮骞虽天资聪颖,但却是宗门中年岁最小的弟子,因此只有别的师兄弟带他御剑,如此带人飞行也是头一遭,心里莫名有丝紧张。 他转过头去对身后的阮清疏说道:“公子,你一定要抓紧我。” 阮清疏也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 御剑飞行对于阮清疏来说确实奇妙非凡,头上是点点疏星,脚下是袅袅星烟,大好的山河藏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不一会儿,阮清疏……就感觉自己快要吐了。 感受到衣衫上的手收紧,阮骞偏过头来询问道:“这位公子,你没事吧,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阮清疏一想到等会还要继续飞,忙不迭的摇头捂着嘴闷闷的说:“我没事,还能坚持得住!”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到达了华岱宗。山峰奇峦,高耸入云。层层叠叠的树林上,隐约能看见笼罩着灵透的紫气。 阮骞见阮清疏盯着那看,向他解释说:“这是宗门的结界,用来防心怀不轨之徒的,你不用担心。” 阮清疏听闻点了点头。 玉白石阶像天梯一般,从最底下蜿蜒至山顶后。阮清疏想到,若是没有阮骞带他,以他这身体决计是爬不上来的。 一路走来,有不少衣冠一致,手中拿剑列队而过的人同阮骞打招呼。 “阮骞师弟回来了,这次任务怎么样?” “尚好。”阮骞不卑不亢的回道。 “哎,这位是?” “这位公子是我师尊的贵客。” “双月仙尊的?”那带头的师兄好奇的瞅了阮清疏一眼。 阮骞抱拳行礼道:“是的。师兄,我还要带着这位公子过去,就先告辞了。” 打招呼的那人点了点头,也与他们在此别过。 阮清疏虽未接触过其他的仙门,但却发现这华岱宗定是修仙界中的大宗。里面摆设装饰豪华大气,虽是夜里,可宗门里明亮如辉,四处镶嵌着明珠。就连上山的石阶都是人间皇族才能享用的玉白石。 这宗门中似有好几峰,几峰之中的弟子所穿戴不同,以此能辨认出是哪一峰的人。 阮骞似乎并不怕他多知仙门的事情,也不避讳带着他绕过一圈进入一个僻静的地方。 最终带着他到了一个宽敞的屋前说道:“这位公子,夜色已深。师尊今日应已休息,明日才会检查那位姑娘。” 他看着阮清疏蒙在眼上的布帛,语气更加亲和,“此时去恐有诸多不便,待我回去看看情况,明日再带公子去见我师尊如何?” 看阮骞的眼神,阮清疏便知他误会了。只是他没有解释,思来想去也只能听从阮骞的安排,便缓缓点了点头道:“劳烦阮骞小仙师了。” 阮骞摇摇头,临走前问道阮清疏:“还不知这位公子的姓名,可是那位姑娘的家人?” 阮清疏回道:“在下姓阮,是阿烟的教书先生。” 阮骞没想到阮清疏看着如此年少,竟已是个教书先生,他脚下微顿说道:“阮公子,那今夜你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若有消息,我便来找你。” “多谢。”阮清疏也抱拳谢道。 夜间风大,特别是山林间总有呼啸而过的声音。 可不知是因为仙门设了结界的原因还是什么。周围寂静一片,连鸟雀鸣叫从枝桠上翻跳的声音都听不到。 阮清疏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可怎么也睡不着。想起沈烟袅在舞台上哭嚎的样子,也不知她此时被那男子抓到了何处。 都怪自己那一手扔的太重了,想到这里阮清疏更加辗转难眠。 他从床榻上坐起,披上了藏青色的外袍。想起一路听到双月仙尊的传闻。 听说那双月仙尊名唤单鞍,年纪轻轻便已登峰造极,他天赋极高两把弯月双剑似冷冷的月色,能取月华之力,不费一丝一毫力气便取对手性命。 众人都称赞他是继他师尊以后,最有希望成为仙界第一的人选。 阮清疏眉头一蹙,想起舞台上那个一身白衣与自己十分相像的男子。看样子,那男子便是双月仙尊的师尊。 莫非这华岱宗要找的人也就是这双月仙尊的师尊? 但阿烟怎么会和这些仙门的人惹上关系,阮清疏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他思来想去,心里越发觉得不安,想到那男子当时狠戾决绝的模样,还有阿烟的体内那颗照魂珠! 阮清疏脸忽的一白,脑海中浮现出那男子拿着两把弯月剑将沈烟袅开膛破肚,取出珠子放声大笑:“让你偷我师尊的东西!” 他心猛地一跳,起身跌跌撞撞推开门冲了出去。 冷静,冷静。阮清疏如此告诉自己。 这时他有些庆幸于阮骞带路时,并没有避讳他,想起路上的弟子偶然提及双月仙尊的住处,阮清疏走出了院子。 只是他不知阮骞没有避讳他,并不是以为他眼盲。而是这宗门内设了阵法,一到夜间地形便会打乱,就连华岱宗的弟子有时都会迷路,更遑论他这普通凡人了。 果不其然,阮清疏没走多久便发现脚下的路和记忆中大不相同。 夜间的迷雾渐浓,将周围的景象掩映在其中,阮清疏的冷汗掉了下来。他忘了这里是修仙界,不同于人间,法阵宝物比比皆是,更何况这样大的宗门。 别说现在去找沈烟袅,他不乱闯被人发现就已不错了。 只是阮清疏一向运气不大好,还没被宗门中的修仙弟子发现,就几次差点从夜雾湖畔边跌入里面。 披散的头发有些濡湿沾在颈上。阮清疏呼了一口气,看着浓浓的夜雾竟然在前方开了道口子,露出景物来。 阮清疏小心翼翼的踏了出去,平坦石板上模糊了月光的影子。他惊讶的发现前面竟有一座面积甚大的别院,在这雾气中看的清清楚楚。 院中栽着许多株垂露盛开的红梅,许是那雾气和旁边的湖水蒸发,让那红梅看起来更为娇艳了。 阮清疏却是眼神亮了起来,他听闻双月仙尊的院子便种着这样一大片红梅,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眼睛虽然畏光,在夜里视物却不受障碍清楚极了。 皎洁的月光将红梅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刚好遮住了他的身影。 他脚步放缓,悄无声息的走进别院,穿过梅林湖畔,就要来到房檐下时,却感觉哪里不太对。 阮清疏低头看去,平滑的石板上竟然多出半截人影。 这把阮清疏吓得不轻。他僵着脸抬头望去,房檐上坐着一个拿着酒坛的人。 那人头发微卷半束在脑后,睫毛纤长浓密,半垂着看向房下的阮清疏。弯弯的月亮将他笼罩在月色中,遮住了他的面容,仅能看清他剔透的眸中泛起的一丝笑意。 阮清疏心中顿时绝望了,最令人难受的不是失败,而是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被人发现! 3、仙人引路遇饿鬼 阮清疏尚在猜测他的身份,想着被发现后会被带去哪里时,就听到“噔”的一声。是脚尖点在瓦片上的声音。 黑色带着绣纹的衣袍被风吹的鼓起,仿佛深沉的夜幕直直的罩在阮清疏的眼前。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捂住了阮清疏的唇。他甚至闻到了这只手上带着的淡淡酒香。那人就如此轻松的落到了他的面前。 “哗啦”酒水撞击到陶土制的酒坛中,发出沉闷而又悦耳的声音。 阮清疏对上了一双眼,那双眼是浅淡的棕其中带着些流光般的金色,是他从未见过的颜色。挨近了,阮清疏才发现那人俊美绝伦,仿佛这夜雾中的山峰深邃又带着朦胧之感。 此时,他薄唇微勾,那双眸子正专注的盯着阮清疏。 “嘘,别说话,你也是偷溜到这里来的弟子吗?” 阮清疏转了下眼珠,点点头。 “你是哪个峰的弟子?”那只手从阮清疏的脸上离开,飘然的风将一缕酒意吹到了他的鼻尖,从不饮酒的阮清疏只感觉鼻尖微痒,他心感不妙。 下一秒,身体内涌上一股巨大的痒意。阮清疏再也忍不住,用手捂住口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闷声打了个喷嚏。 头顶上响起道声音,“哎,你小声点,别把守夜的弟子引来了。” 阮清疏从他怀中退后一步,轻声的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提着酒坛的人看了他片刻,才说道:“是我的不是,要不是我手中的酒你也不会打喷嚏。”话音落下,他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阮清疏抬眼,发现他不过弱冠年龄,生的却十分高大。他想了想说道:“我本要去双月仙尊那,为他今天带回来的姑娘送些东西,不想夜间雾大在此迷了路……”他心跳剧烈,垂着眼眸声音渐渐低落下来。 “我知道了,你定是新来的是吗?”他语气轻松,话中含笑。 阮清疏偷偷觑了他一眼。 “你放心,夜间的宗门我最熟悉,我带你去好了。”带着些凉意的手被握进了温暖的手心中。 他所说果然不假,他牵着阮清疏沿着布满雾气弯弯绕绕的小径走过,即使听到有脚步声,也能安全躲过。 夜雾渐疏,跟在后面的阮清疏发现,带路那人漆黑的头发上绑着根细小的红绳,那红绳上还串着几颗铃铛似的珠子,主人一走起来便随之晃动。 阮清疏忽然开口小声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转过头来笑了下,同样轻轻回道:“我叫辞归。” “辞去归来,倒是个别有深意的名字。”阮清疏夸赞的说。 辞归引着他穿过一道小路,回过头来问他:“你呢?你叫什么?” “阮清疏。”小心踩过碎石回道。 “清风拂明月,幽夜缀疏星。倒是个十分风雅的名字。”辞归说道。 阮清疏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想到辞归……师兄,如此有才情。” 辞归笑了下,表情恢复平静的说道:“此诗非我所作。” 阮清疏看着辞归,对他产生了好奇。华岱宗的弟子看起来正派又守规矩,但辞归却好似充满了神秘与反骨。 他问道:“辞归师兄,你怎么这么晚坐在房檐上喝酒?” “平日里杂活干累了,喜欢夜里偷溜出来看看风景喝点酒,放松一下。” 阮清疏点了点头,原来是个干杂活的弟子,难怪没有看出他是个凡人。 黑色的瓦砾上,冒出一枝幼弱的梅花来。 “到了,进去后往左院走,那里安置着你要找的人。”辞归松开了他的手,转身向他解释道。 阮清疏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许久,猛然松开他竟有些不自在。 看阮清疏没说话,辞归对着他笑了下说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小心。” 阮清疏朝他点了点头,目送着辞归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 他转过头去观望着这座别院。里面寒梅数枝,布置与那座别院并无不同。若是论起来,倒比方才那座别院还要小上些许。 阮清疏按着辞归所说,小心翼翼的朝着左院而去。不知为何,这座院里的梅树却如俗世人间的梅花般,早已凋零大半了,只留墙边几枝苦苦挣扎。 幼嫩的花瓣颓落一地,光秃秃的枝桠在夜色中,显得有几分瘆人。 阮清疏的心里又紧张起来了,他走上了廊沿心里忐忑着。万一自己找到阿烟时,只剩阿烟破着大洞的尸体怎么办,或者正好撞见那仙尊杀人夺物……毕竟他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他越来越紧张,连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正这时,长长的廊沿上响起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哀怨的声音边哭边嚎啕着好饿。 听着这回荡在自己耳边的声音,阮清疏额头上的冷汗落了下来。 正是春日料峭的时候,他厚厚的衣衫内背脊上都出了一层冷汗。他想着修仙界也会有鬼的吗?不过想一想连修仙的人都存在了,有鬼似乎也是正常的。 那声音哀怨而又空鸣,不停的说着自己好饿。 阮清疏虽胆怯腿颤,但想到沈烟袅在此就不能放她不管。还是颤着腿慢慢的朝那一排排的房间走去。 然而距那声音越来越近,阮清疏仍没有找到沈烟袅在何处。只听到那声音越渐鬼哭狼嚎起来,片刻后又微弱了下去。 阮清疏越听越感觉不对劲,走的近了发现这声音竟如此熟悉。 他疾步走到声音的源头,发现来自一间靠着墙角的房间。只见房门紧闭,站在面前时,里面反倒没了声音。 他犹豫了下,想起仙门中设的结界迷阵,这房门不会也设的有吧? 这时,房门内传来微弱的声音,阮清疏一听认了出来,正是沈烟袅的声音! 他果断推开房门,原本紧闭的门便轻飘飘的打开,却见沈烟袅正倒在地上。 阮清疏心中大恸,终归还是自己来晚了! 他急急走过去抱起沈烟袅,心中既愧疚又痛苦,声音颤抖带着几分不知所措:“阿烟!对不起,是先生来晚了!” 沈烟袅听见阮清疏的声音,朦朦胧胧的睁开眼,似有所感的握住了他的手,微弱的喊了声:“先生……” 阮清疏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他与沈烟袅相伴许久,早已视她为亲生的妹妹,没想到如今却是自己阴差阳错害了她。 他紧紧的握着沈烟袅的手,低下头闭眼抵在自己的脸侧。他怕一睁眼,便看到沈烟袅的惨状。 沈烟袅看他这副痛苦的神情,纠结了下还是小声说道:“先生,你带吃的了吗,我快饿死了。” 恸哭的阮清疏表情空白了一瞬。 * “你说你怎么这么能吃?!”阮清疏伸手在沈烟袅的头上敲了下,恨铁不成钢的说着。而后将袋子里最后一块饼递给了她。 沈烟袅狼吞虎咽的吞下最后一口,才委屈的说:“先生,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唯一吃的糕点,还在您追我的时候,撒了一大半!”她说着,越发觉得自己凄惨可怜,又小声的呜呜咽咽起来。 阮清疏额角突突直跳,“谁让你一大早就跑去湖边偷鱼摸虾的!”说完,朝着沈烟袅的脑壳又敲了一下。 沈烟袅哎哟一声,捂住了额头,可怜兮兮的看着阮清疏。 她昨日下学,想着今日休憩,便约着私塾中的小孩去湖边玩耍,所以天一亮就溜出了院内,本以为先生不知道的。 见阮清疏这副了如指掌的模样,沈烟袅心中讪讪起来,她咳嗽了下小声喊道:“先生……” 阮清疏转眸睨着她,等待她下文。 “……还有吃的吗?” 他忽然有些无奈,平日里沈烟袅胃口就极大,因此他身上也随时带着些吃食。只是今日事发突然,他身上所带不多,方才已全部给沈烟袅吃完了。 阮清疏说:“没了,回去再吃吧。”他看了眼沈烟袅,问道:“他把你带来后,可有伤害你?” 一听没有吃的了,沈烟袅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难过的耷拉了嘴角,回答:“没有,他将我带到这里关了起来后,便匆匆离开了。” 她抬眸看向阮清疏,幼圆的眼睛装满了好奇疑惑的神色,“先生,他们说的照魂珠是什么呀?” 阮清疏也不知道,朝着她摇了摇头。 沈烟袅嘀嘀咕咕的说着:“我也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呀,怎么会跑到我身体内?”她眼睛一亮,忽然问道阮清疏,“先生,你说会不会和我的身世有关?” 阮清疏并没有隐瞒她是自己捡到收养的事实。 阮清疏一愣,想起当时捡到还在襁褓中沈烟袅的情景…… “哗”—— 剧烈的风将掩好的门,咚的一声吹了开来。 一道带着刹气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是谁破了我的封印!” 4、命灯落现前世谜 阮清疏听到声音,将沈烟袅挡在了身后。 那声音的主人很快便赶来了。他眸如寒星,雪白的头发尽数披散在身后,只留身前几缕垂在黑底白鹤的衣袍上,黑色的带子松松的系着,露出小片蜜色的胸膛。显然,他是感应到有人闯进这里,匆忙从自己的寝殿中赶了过来的。 双月仙尊单鞍看向阮清疏,明显的愣了下,眉头紧皱说道:“是你?”他来之前心中想过许多和他抢人的人选,却没想到会是这个凡人。他环顾四周,将目光又定在了阮清疏身上,“是你破开了我的封印?” 阮清疏愣住了,什么封印?他这一路走来并没受到什么阻拦,莫非是方才遇到的少年替他打破的? 沈烟袅看着单鞍的表情扑到前面,双手张开将阮清疏护住,强撑着说道:“你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害我先生!” 单鞍有些无语,他寻了个位置坐下,看着沈烟袅和阮清疏慢慢的说:“这里是仙门华岱宗,不是绝界魔地,你们把这里都当成什么了?” 沈烟袅闻言怯怯的看向单鞍,虽说他说的很有道理,可他当时癫狂的模样,她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单鞍也没有解释的想法,只说到:“既然你们不知照魂珠为何在她身上,那就等我查清楚后再放你们离开。”他微微顿了下,继续说道:“你们放心,时间不会很长。” 他站起身来,看着二人说:“这段时间,你们就先住在这里,若有事我会派人来这里找你们。” 话音落下,他朝着外面走去。在路过门框时,单鞍的眼角抽了抽,上面清晰的陷着双手印,这样怪力的凡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眼见单鞍离开,阮清疏和沈烟袅还有些没回过神。他们紧张担心半天,结果就这? 翌日一早,二人的房间便被敲响。 昨夜两人商量了半天,发现如今是人为刀狙,我为鱼肉,别无他法只能暂时留在这里。等到阮清疏睡眼朦胧的打开房门,发现门前正站着那日带他来仙门的阮骞。 此时他正笑着看向阮清疏说道:“阮公子,师尊唤那姑娘前去主殿,你可要一同前去?” 不得不说,这华岱宗还有几分人性,怕阮清疏担心还想着邀他一同前往。 阮清疏一听,立马精神了朝着阮骞点了点头。 华岱宗四峰纵横,峰与峰之间相连但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各峰的弟子可凭借传送阵于四峰中来往。阮清疏有了昨夜教训,如今紧紧的跟在阮骞身后,生怕运气不好又走错地方。 倒是沈烟袅进来时,被单鞍带着化作流星飞速进来,还没好好看过这仙门中的模样,此时正好奇的东张西望。她望向前面带路的阮骞,因着他们年龄相仿,她也不像面对单鞍般惧怕,反而大着胆子好奇的问道:“仙人哥哥,那照魂珠是什么东西呀?” 阮清疏听了却憋着嘴尽力忍笑,只因他们虽处在长江地带,沈烟袅不知为何说话却带着股川渝之地的口音,那句仙人哥哥怎么听怎么别扭。 阮骞显然也听出来了,嘴角微抽了下,还是尽责的回道:“照魂珠我之前也未曾见过,只在书中看到过它的记载。书中写着它浑圆剔透,散发着月光似的光芒,是上古神族遗落到凡世秘境的宝物,世上仅此一颗。”他见沈烟袅专注的盯着他,继续说道:“而师祖是百年前唯一找到它的人。” 沈烟袅皱了皱鼻子,想不通这么珍贵的东西如何在自己这里,她问道:“那这个照魂珠有什么用嘛?” 阮骞带着他们走到设置着传送阵的地方,手一挥解开传送阵的结界,双指并拢点在二人的额头上,摇了摇头说:“这我并不清楚,我只知传说这照魂珠有逆天改命的本领。” 沈烟袅闻言大惊失色起来,“完了,那我岂不是和唐僧一样,变成了个香饽饽,今后走到哪里都有人追我!” 阮骞被她的说法逗笑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向她解释:“姑娘不必担心,此等厉害的宝物自然只能用一次。如今在你身体内,应是已经用过了,不会有人追你的。” 沈烟袅顿时松了口气,长长的哦了一声。 阮清疏听后却沉思起来,世上仅有一颗逆天改命的宝物怎么会在阿烟体内?莫非那师祖认识阿烟,用过宝物后放进了阿烟的体内藏起来……或者说,那师祖将宝物用在了阿烟身上? 他想起捡到沈烟袅那日的情形,微微侧眸看向了她。 传送阵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将他们带到了主峰上。一出阵眼,就看到不同于其他几峰的宫殿林立,一个摆着巨大祭坛的广场位于主殿前。山峰四周浮云涌动,不少弟子在此切磋修炼,好一副仙姿卓然的模样。 阮骞带着他们绕过这些弟子,往主殿走去。 主殿辉煌气派,白玉做门,青璃石铺地,四面的柱子上雕着阮清疏看不懂的符文,仔细看去那符文竟能在柱中游走。 阮骞领着他们进入殿中,大殿内的陈设更不必说。殿中上方坐着两人。阮清疏看了过去,右边坐着黑衣白鹤的单鞍,他今日将华发高高束起,整个人仿佛一柄刚出鞘的利刃,仿佛只对上一眼便能将人见血封喉。左边正位上坐着一中年男子,他面容和善扎着头较短的马尾,明明已是春季身上却穿着厚厚的毛裘。 阮骞上前几步行礼回道:“宗主、师尊,弟子已将他们带至殿上了。” 宗主点了点头,看向他身后站着的二人。在打量向阮清疏的时候,他眼睛却忽的瞪大了,手下紧紧的抓着扶手,微微俯身向前看去。 一旁的单鞍见宗主久久未说话,皱了下眉转头唤道:“宗主?” 宗主怔了下这才回过神来,他表情变化了一瞬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接着向下说道:“带那位姑娘上前来吧。” 沈烟袅被引着来到殿中,抬头看着上面的二人。 正位上的宗主扭头看向单鞍说道:“就是她身上有照魂珠?” 单鞍也看向沈烟袅,说:“是她。” 宗主点点头,不知从何处召出一只灯盏。那灯盏细长高挑,两边银角翘起,灯中竖着根燃到一半已熄灭的蜡烛,外面罩着半透明的灯纱。 只见他伸手一挥,那灯盏就飘然飞到沈烟袅的面前。 “这是?”阮清疏疑惑的出声问道。 “这是师祖的命灯。”站在一旁的阮骞小声为他解惑。 那命灯围着沈烟袅转着,沈烟袅有些害怕但又耐不住好奇的看着这灯盏。命灯围着沈烟袅转了好几圈后,却忽的坠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吓得沈烟袅后退了两步。 座上的单鞍抓碎了手下的扶手,双目通红的说道:“这怎么可能?!” 宗主叹了口气,召回了地上落着的命灯,道:“单鞍你也看到了,连你师尊的照魂珠都无法让命灯有反应……”他将命灯收了起来,“放弃吧,你师尊已经身陨了。” 底下的阮清疏听闻一愣,他们要找的人竟然已经死了? “我不信!我那日分明看到了师尊救她!”单鞍目眦欲裂方站起身来,一只手就拦住了他。 阮清疏看那位宗主眉头拧了下,说道:“我来吧。”他微笑着对底下的沈烟袅说道:“姑娘放心,不会对你有害的。”然后双指一划,一道气冲向了沈烟袅,看的阮清疏神色紧张。 沈烟袅愣的连连后退了几步,那道气却冲入她的体内消失了。不过片刻,她丹田处的照魂珠亮了起来,月华般的光芒显得有些暗淡,仔细看去圆润的珠子上缠绕着几缕淡色的灵气。 宗主一下收回了手,神色平静的说:“你可看到了,照魂珠外缠着你师尊的灵气。” 单鞍此时的表情十分失魂落魄。 “你看到的只是你师尊残留灵力的化身。” 阮清疏想起那道凌冽的剑意和身影,那居然只是个化身? 看着单鞍,宗主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无奈和心疼,“你寻了你师尊百年了,也该休息休息了。” 底下的阮清疏和沈烟袅却是齐齐呆住了,没想到单鞍看起来如此年轻,竟已有上百岁了! 单鞍眼神晦涩的看向沈烟袅,“那我师尊的照魂珠怎会在她那?” 宗主揉了揉眉间和他说道:“我刚才探查照魂珠时发现,是你师尊在她前世将照魂珠给了她,应是给这姑娘用了。” “前世?”单鞍低眼看向傻愣愣的沈烟袅。 站在大殿中间的沈烟袅彻底懵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前世居然和修仙界有关系,还是听起来那般厉害的人物。 单鞍身形一动,就站到了沈烟袅面前。 沈烟袅被他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阮清疏看他阴晴不定的模样,不由担心的叫出了声:“阿烟!” 单鞍仔细的打量着坐在地上的女孩。 那日天色已晚她又带着蓑帽,并未注意她的模样。此时大殿之上,她稚嫩清秀的面庞倒是一清二楚,听到有人唤她。 单鞍口中喃喃的重复,“阿烟……”他观察着女孩的眉眼,忽的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是你!” 5、品茗话仙人之别 春日的风轻柔中带着冷瑟,缓缓吹过岸边的柳枝,纤长的柳叶垂在湖面上,漾起圈圈的波澜泛开。 “阮公子,尝尝这茶,据说是临安的特产。”阮骞将早已煮好的茶,斟倒了一盏,递到了阮清疏的面前。 阮清疏这才回神,对着阮骞笑了下,举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 昨日大殿之上,单鞍分明认出了沈烟袅,说明他与沈烟袅前世时便认识。只他不知为何认出沈烟袅后,后退了几步便拂袖而去。 阮清疏又抿了一口茶水,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那时细看,单鞍的脸上甚至带着几分厌恶。阿烟前世究竟是何人,竟能让位仙尊厌恶。 “如何?” 阮清疏垂头看向茶盏,杯中茶叶银白幼小,宛若朵徐徐绽放的白牡丹,漂浮在水面上。他笑了下,说道:“芽叶幼嫩,香气清新,滋味鲜爽,确实是茶中极品。” 阮骞眼神一亮,不由得对阮清疏刮目相看,他说道:“没想到阮公子不仅学识渊博,能为人传道授业,还懂茶道一学。” 这话说的阮清疏心虚不已,他不过是子承父业做个教书先生,学识渊博实在是称不上。他讪笑了下,回道:“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阮骞却像是对他感兴趣,追问道:“认识许久,还不知道阮公子的全名?” 阮清疏回道:“唤我阮潜便可。”阮潜是他给自己取得字。 阮骞却是放下手中杯盏,惊异的说:“没想到我和阮公子如此有缘,连名字都十分相像。”他眉眼弯弯,年轻的面庞散发出朝气,“或许我不该称你为公子,而是该唤你一声兄长。”阮骞开玩笑的说道。 阮清疏闻言笑了下,也打趣的回道:“别,若是你年岁比我大,岂不是让别人觉得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阮骞笑着摇摇头,知他是误会了在殿上听闻到的。 “修仙界的人也和人间一般,有生老病死。像师尊那般达到大臻境界,能维持年轻样貌的只是少数。” 阮清疏趁此机会便问道:“那阮骞小仙师,你可知道你师尊与阿烟前世是何关系?” “师尊带我入宗门拜他为师,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阮骞望向正在湖边玩耍的沈烟袅,继续说道:“这位姑娘前世能与师尊和师祖相识,至少是百年前的事情了。”他转过头来,为自己斟了杯茶水道:“因为,师祖便是百年前陨落的。” 阮清疏张了张口,刚想问那那位仙界第一的师祖又是为何而陨落的。湖边的沈烟袅就大喊一声:“哎!先生,仙人哥哥!看我发现了什么?!” 二人转头望向了她。 只见她鞋也未穿,光着脚就从鹅卵石的路上飞奔了过来。 离得近了,阮清疏这才发现她手上拎着……一只螃蟹? 沈烟袅眼睛仿佛星星闪着光芒,惊奇兴奋的说着,“先生!仙人哥哥!这湖里居然有大螃蟹耶!我还是第一次逮到这么大的螃蟹耶!”说着,她还用另一只手拨弄了下那螃蟹。 那螃蟹不甘心的舞着钳子,妄图将拎着它的那只小手狠狠地夹住,给她个教训。看着这螃蟹张牙舞爪的样子,沈烟袅竟然更加兴奋了,拎着它哦哦哦叫了几声。 阮清疏一看,头大了。他扶着额头叹了口气,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他在这操心沈烟袅前世的问题,谁知道她却一点都不担心,甚至好心情的玩弄起了螃蟹。 沈烟袅晃了晃手中的螃蟹,抬头问着坐在位上的阮骞,“仙人哥哥,我听说你们修仙之人都要修炼的,你们是怎么修炼的呀?” 阮骞垂眸看着她,眼中闪过笑意,“修仙界宗门众多,各门派中修炼的方法也不同。不过基础修炼都大同小异,便是引气入体。” 沈烟袅眼睛瞟到了桌上放的糕点,空的那只手偷偷的从身后伸出,小心翼翼的攀上桌沿,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那我和先生也能修炼吗?” 听到此话的阮骞却有些沉默了一瞬,然后委婉道:“修炼一事还讲究天赋。” 修仙界与人间的区别便在此。修仙界虽说是为了修炼成仙,可天赋资质便已隔绝了大多数的凡夫俗子,只要拥有修炼的资质就可踏入仙界门槛。修仙只不过是由低级修炼成高级罢了。 而像沈烟袅这般前世与修仙界有源远的,即便转世身上也定有修仙的资质。反观阮清疏这样全身毫无灵气波动,甚至还眼盲的人,注定不是修仙界的人。 偷偷拿到糕点的沈烟袅,感受到了气氛的静谧,察觉自己说错话的她,赶紧转移话题,“那仙人哥哥,你今日不修炼吗?” 阮骞回道:“前几日方历练过,最近会休息段时间。”接着他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且我也许久未和凡间的人接触过了,就想来找你们一聚。” 沈烟袅眼睛睁大了,好奇的问道:“仙人哥哥,你以前在凡间呆过呀?” 阮骞点点头,“是师尊从凡间将我捡回来的。” 沈烟袅长长的哦了一声说道:“我们俩好巧呀,我也是先生捡回去的。”说完,就要把糕点喂进嘴里。 一只手从她手中,拿走了糕点。沈烟袅顿时转头怒视瞪着对方,等看清是谁又偃旗息鼓了。 阮清疏拿着糕点,斜看着她说道:“你这手不是刚捉过蟹。” 沈烟袅委屈的看着他,不敢说话,左手里的螃蟹还不死心的动了动。 阮骞看着他们活宝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肆意的笑过了。笑过之后,他揉了揉肚子才问到:“还不知道这位姑娘的名讳?” 沈烟袅挺了挺胸,骄傲的说:“我叫沈烟袅,是先生给我取得名字。”虽然先生平时连书上的字都会念错,不过给她取得名字还是十分能拿出手的。 没想到这样一个毛孩子样的姑娘,却有着一个这般充满江南水乡诗意的名字。阮骞越发越觉得她可爱,看她这骄傲的模样也乐于逗着奉承她,“‘春到画桥流水西,日转花影烟袅柔。’嗯,是个不错的名字呀。” 沈烟袅听后,身板挺得更直了,看着神气十足。 听到这句话的阮清疏却是神色一震,他捡到沈烟袅的布条上就写着这句词,只是他翻遍书籍也没找到这词的出处。谁知一个修仙的少年竟会知道。 “阮骞小仙师可知道这句词的出处?”阮清疏问道。 阮骞闻言一愣,有些怔然的回道:“我方才灵机一现脱口而出,此时再想竟不记得从哪本书中所看得了。”他朝着阮清疏微微笑了下,说:“阮公子想知道的话,我回去翻翻书籍而后告诉你。” 阮清疏点点头谢过了他。 天空中忽的响起鸟类嘶鸣的声音。那不同于普通鸟雀的叽叽喳喳,听着像远古的神鸟鸣叫,嘹亮的传遍整个空中。 不一会,他们便看见空中飞过一只青色的鸟,它羽翼丰满,长长的尾羽拖曳在身后。那青雀昂头鸣叫了一声,翅膀微扬,径直的朝着阮清疏他们的别院而落。 青雀背上站着一人,快将落地之时跃了下来。 三人看了过去,发现是那日殿上所见的宗主。 阮骞连忙起身朝着宗主行礼,“见过宗主。” 阮清疏二人见样,也朝着那位宗主微微行礼。 “不必多礼,我此次来是找他们二人有事。”那华岱宗宗主开口说道,眼睛却看向一旁的阮清疏。 阮清疏对上他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保持礼貌的笑了下。 落在湖边的青雀,舒展着羽翼,纤长的脖子垂下舔舐着自己腹部的绒羽。 那宗主走上前来,坐到了阮清疏旁边的位置,却未说来的目的,只看了眼亭中的案几豪爽的笑了起来,“小阮骞又在煮茶了呀。” 阮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说道:“是的,闲来无事便品品茗。不知宗主找他们有何事?” 宗主这才正色看了眼阮清疏说:“是为了那位姑娘的事情。” 阮清疏转眸看向宗主。 那宗主注视着阮清疏说道:“我知单鞍承诺过你们,查清照魂珠与那姑娘的关系后便会放你们离开。”他眉峰微凸,神色严肃,“只是如今照魂珠与那姑娘前世有关,又在她体内,就这样贸然放你们回人间。以后若是有有心人发现,恐招来灾祸。” 阮清疏眉头一蹙,心道那这该如何是好? 宗主沉声道:“我倒是有法子能将照魂珠从那位姑娘身体中剥离出来,只是二位还得多留些时日。”他看阮清疏有些犹豫,解释道:“你不必担心,只是需要泡段时间的灵泉浴,方便我施法将它取出。” 阮清疏闻言放下心来,忽的想起问道:“那宗主请问你知道阿烟前世与他们是何关系吗?” 宗主摇了摇头道:“他师尊在世时,时常出去历练,从未听过将照魂珠赠予他人。想必是和他弟子们下山历练时,认识的这位姑娘。” “们?”阮清疏将这个字在舌尖碾过,他抬头问道:“不知这灵泉浴需泡多久?” “一日两次,共需九日。” 阮清疏想了想身上带的药勉强够用,便点了点头。他正欲告诉沈烟袅,一转头却发现一旁的沈烟袅早已不见。 湖边传来凄惨的哀鸣声。 只见沈烟袅在水中扑腾着手脚并用,脸色扭曲的喊着:“别跑!你让我骑骑!”想着她又补充了一句,“摸摸也行!!” 那优雅的青雀此时却像只落汤鸡,浑身湿淋淋的在水中扑着,尽力远离身后的沈烟袅,边游边哀叫着。 阮骞忍不住笑出声,他还是第一次见宗主的青雀吃亏。 这青雀传闻是神界瑶雀的分支后代,在宗门可是一向横着走,没想到会被一个小女孩折腾。他转过头看向宗主,却发现宗主根本未看湖边的青雀,而是隐晦的看向正在眺望湖边的阮清疏。 6、亭间倒垂送香囊 苍郁的林间挂着金红的灯笼,明亮的光将崎岖的地面映照的发亮。 “那灵泉就在前方。”宗主伸手点了下树林间冒着水雾的地方。 “多谢宗主亲自带我们前往。”阮清疏谢道。 宗主摆了摆手,说道:“应该的。要怪就怪单鞍那小子不让人省心。” 虽是在林间的灵泉,可四周并不简陋,倒是处处堂皇亮丽,布置精巧。 “这灵泉并不在主峰上,我与峰主已说好,每日辰时、戌时借用,沈姑娘介时来泡半个时辰便可。” 沈烟袅一改调皮的样,乖巧的点了点头,“谢谢宗主。” 走近那水雾之处,才发现那雾气自一露天的宫殿中散出,灵泉或从底下而来,源源不断的从中散发出热气。 “这宫殿巨大,里面的灵泉类型各不相同,灵泉中的灵气能唤起照魂珠,待到九日后就能顺利取出珠子。”宗主看向沈烟袅,“沈姑娘进去后挑个如常的灵泉便可。” 他转头看向阮清疏,“阮公子,宗门事物繁忙,我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方才来的路上,他已知道阮清疏的名字。 阮清疏点了点头说道:“好,多谢宗主,宗主慢走。” 那宗主问到一旁的阮骞,“小阮骞,可要和我一同下去?” 被问到的阮骞愣了下,才微笑着点点头道:“好呀,宗主。” 待到二人身影逐渐消失,阮清疏拍了拍变成小花脸的沈烟袅。 “你进去泡灵泉吧,我在外面的亭子等你。”阮清疏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 闯了祸的沈烟袅此时倒听话,乖乖的接过阮清疏递来的干净衣衫,啪嗒啪嗒的跑进那宫殿中。 阮清疏抬眼看了下灯光下的亭子,向亭中走了过去。 林间山腰。 阮骞远远的缀在宗主身后。他想起方才宗主看阮清疏的眼神,心中总是有些不安。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上前问清楚。 只是方一走近,便听到宗主似在喃喃自语,“糟了糟了!这下不知道要赔多少金银灵石给那小祖宗!!” 阮骞嘴角一抽,小祖宗便是宗主的青雀。不知是否因为属于鸟类,它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特别是金银和灵石。这次掉入水中,神鸟后裔的形象尽失,宗主怕是要回去好好哄一阵子。 他轻咳一声,宗主马上停止念叨挺直腰板,严肃着脸色问道:“何事?” 阮骞也神色严肃,疑惑的问道:“宗主,我方才发现你偷偷盯着阮公子看,莫非他有什么问题?” 宗主怔了下,反驳道:“我那是观察!”见阮骞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才不好意思的假瞌两声,解释道:“其实我是看他和你师祖以前长的颇为相似,忍不住多看两眼而已。” 阮骞浑身一震,神情惊讶的说:“师祖?!”他接着难以置信的说道:“可我看过师尊画的师祖画像……” “是不是高大俊美威武冷酷呀?”宗主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阮骞愣愣的点了点头。 宗主摆了下手,一副了然的样子说道:“这就对了,单鞍画谁都这个风格,十成有九成像他自己。” 阮骞茫然了,他拧巴的想了半天,发现还确实挺像他师尊的风格。 宗主叹了口气,看着脚下摇晃的影子说道:“况且那位阮公子,更像是你师祖少年的时候。” “少年时候?”阮骞皱着眉,还是想不明白,一个凡人怎么会和师祖相像,“可是……” 金红的灯笼撒下光辉照在二人的面庞上,明亮的光将宗主眼底冷静的神色照映的一清二楚,他似是知道阮骞心中所想,“是呀,你师祖如此惊才绝艳的修仙界天才,即使身陨转世也绝不可能成一个普通凡人的。” “阿嚏——” 阮清疏打了个喷嚏,哆嗦着将手踹进了宽大的袖中。 林间的晚风并不大,只是吹久却也让人受不住。 受不了的阮清疏,从亭中的椅子上站起,准备走走活动活动手脚。 只他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一声大笑,吓得他悚然一惊。 “今朝有酒今朝醉……”迷迷糊糊的笑声夹着诗句响起。 阮清疏第一反应便是,不会是鬼吧?可他听着这声音嘟嘟囔囔的,倒像是个喝醉酒的醉鬼。 他大着胆子走向亭外,准备一探究竟。刚走到亭口,忽然倒垂下一张脸,吓得阮清疏连连后退,直接倒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等他缓过神仔细看去,却发现那不过是个人倒挂在亭子上罢了。 那人双眼紧闭,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挂在上面。他穿戴奢华富丽,头上戴着金冠,不像修仙界的人,反倒像是哪家的富家公子。 此时,这富家公子头上插着金冠的玉簪忽的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 阮清疏看的一愣,还没有动作。那人就从亭上飘然落地,晃晃悠悠的捡起地上的玉簪。他勉强睁开眼,像是才看到阮清疏一样,愣了下说道:“你怎么在这?” 被问懵的阮清疏,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就拿着玉簪摇摇晃晃的走到他跟前,说道:“哦,我知道了。你又是来泡冷泉的。”那人自以为声音很小的哼道:“修炼狂!”一伸手揽住了阮清疏的脖子。 阮清疏丈二摸不着头脑,他将手从袖中取出,试图将揽着他的手拽下来,“这位……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那人却更用力的揽着阮清疏了,他浑身酒气,一看就是喝多了。他垂着头,突然喝道:“阮清疏!” 拽着的手顿时僵住了。 “你烦不烦,一天天就知道操心你两个徒弟。” “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一个香囊扔进了阮清疏的怀里,他低头看了过去。 揽着他的人却摇摇晃晃的起身,醉醺醺的说着,“不是说你睡不好吗,这我顺手买的,拿去用,不用谢。” 阮清疏欲言又止,那人已晃着身子走出亭内。待他追到亭外,四面寂静,已无那人踪影。 “先生?” 刚刚泡完灵泉出来的沈烟袅,看见阮清疏站在亭外,有些疑惑的唤道。 看见沈烟袅,阮清疏便先将香囊收了起来。 “好了?” “嗯。” “那我们回去吧。” 春日的夜晚显得有些静谧,此时天色还不算太晚,宗门中的迷阵还未开启,阮清疏二人顺着来的路回到了院内。 “先生,那灵泉好奇怪。”沈烟袅皱着眉说道。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泡完之后,我的额头两边好酸痛呀。” 阮清疏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泡的时候可有不舒服?” 沈烟袅摇了摇头回道:“没有,很舒服。” 阮清疏替她窝了窝被角,安抚道:“放心,明天我去问问阮骞小仙师他们。” “嗯!”沈烟袅眨了眨眼。 待确定沈烟袅睡着后,阮清疏才轻声走了出去关上了门。他抵住旁边的门框,忍不住咳嗽了声。 应是今夜的风吹多了,有些着凉。 阮清疏按着胸口,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当他脱下衣服准备就寝时,一个东西忽然从衣中掉落出来。他垂首捡起来,是刚才的香囊。 阮清疏叹了口气,那人来去匆匆,他根本不知他的身份,如何将这香囊还给他?况且……那人如何知道自己叫阮清疏的,真是怪哉? 阮清疏一名他甚少使用,别人一般只知他的字。 他咳嗽了一声,将香囊放回衣袖旁,想着这几日若有机会遇见便还给他。 阮清疏躺到床上,只他的咳嗽越演越烈,即便用手压着胸口,也止不了这不断的咳嗽声。 “哗啦——” 一口血吐在了枕塌上,阮清疏好似习以为常,淡定的从枕下拿出巾帕,将那处血迹擦拭干净。而后掏出怀中的药,喂进嘴里。 那药入口不多时,阮清疏的咳嗽声便停了下来。他擦净嘴边的血迹,倒了杯茶水饮尽。 只他躺回床后,如何也睡不着。在阮清疏翻了个身后仍无法入睡时,便认命的坐起,披上了外袍打算出去溜达两圈。 他刚要踏出房门,就听到了敲击瓦片的声音。 “噔噔噔。” 阮清疏走出门口,站在长廊外抬头看去。辞归正坐在他的房顶之上。 他躺在屋脊上,头枕着手臂,微微垂眸看着阮清疏,问道:“要上来吗?” 阮清疏闻言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揽着腰带上了房顶。 皎洁的月辉洒落在檐上,阮清疏发现他这次没有带酒坛。 帮阮清疏固定好位置后,辞归便松了手。 “你怎么会来这?” 辞归转头看着他道:“听说你住这里,便来看看。” 阮清疏也学着他躺了下来,枕着手臂看月光。 “又偷溜出来看风景吗?” 辞归看着一半藏在云中的月亮,回道:“是呀。” 听着辞归的回答,阮清疏的心中不知为何平静了下来。这些天的担忧焦虑在此刻烟消云散。 天上点缀着几颗疏星,远远的落在云侧。 阮清疏转头问道:“辞归师兄,你来宗门多久了?” 辞归看着阮清疏,他头上的红绳垂在衣领上。离得近了,阮清疏才发现辞归五官深邃俊美异常,神色间带着几分野气,令人有些招架不住。 “自小便来了。” 想起对方干杂活的普通弟子身份,阮清疏心中微动,他涌起股怜惜侧首道:“修仙之路本就坎坷,多历些磨难也是自然。” 身旁却响起一道笑声。 阮清疏望了过去,见辞归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对他道:“多谢。” 阮清疏却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脑海中忽的闪过那位仙界第一的师祖。他问道:“辞归师兄,你在宗门这么久了,知道那位双月仙尊的师尊吗?” “知道。”声音悠悠的回道。 “他很厉害吗?”阮清疏有些好奇。 辞归枕着手臂,仍是那副悠悠的调子,“他断的雪玉山。” 断山雪玉阮清疏曾听过,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传闻雪玉山是座灵山,它高耸入云,满山遍布着寒雪。直到有一位仙人经过雪玉山,持剑随手一挥,雪玉山才从山腰断开,积雪与石块滚落下去,那声音足足响了三日。 阮清疏没想到那位师祖竟如此厉害,他道:“他如此厉害,怎么会身陨?” 身侧无言,过了好半晌,阮清疏才听到辞归轻轻的一句:“是他弟子害的。” 阮清疏不解,“弟子?难道是双月仙尊?”扭头看去,旁边的辞归已闭上了双眼,似是已经睡着。 7、诡波谲浪皆涌起 夜色渐深,等阮清疏唤醒辞归,已经过去了很久。 辞归揉着头坐了起来,看着身旁的阮清疏道:“抱歉,白日太累了。” 阮清疏注视着他道:“辞归师兄如此劳累,还是早些歇息才好。” 辞归笑了,道:“好。多谢清疏关心。” 阮清疏一怔,已经许久没人如此亲昵的唤过他的名字了。此名是他父亲为他所取,可自父亲去世后,便无人再唤过。阮清疏垂眸笑了下,或许那夜鬼使神差告诉他姓名并非坏事。 夜越来越冷,风将两人的发吹得凌乱四散。 “下去吧。”辞归道。 “嗯。”阮清疏微点了下头。 辞归揽着阮清疏,旋身一转便落地了。阮清疏盯着那在风中飘动的红绳,待到落地才收回眼神。 “我要离开了。”辞归看着他道。 阮清疏想到他们既要修炼,还要干杂活理解的回了声:“好。”他想了想又加了句:“路上小心。”他指的是宗门中的迷阵。 辞归哈哈一笑,唇角微弯道:“好。”他眼眸似猫,此时笑起来却又狭长自带锋芒,“清疏以后若是睡不着,可去上次相遇的小院找我。”他摘下红绳中的一颗铃铛,放入了阮清疏的手心。 阮清疏低头看去,小巧精致的朱红铃铛中镶嵌着一颗金色的圆珠,原以为是颗像铃铛的珠子,不成想竟真的是铃铛。只这铃铛不同寻常那般会响罢了。 “不必担心迷路,它会带你去的。” 阮清疏抬眼望去,话音刚落,身前的辞归已消失不见,他将铃铛收好回了房间。 翌日一早,阮清疏便带着沈烟袅去了林间的灵泉。 一路走来,各峰的弟子行色匆匆,仿若发生了什么大事般。 华岱宗宗门庞大,共分四峰。除却宗主所掌管的宗门正峰,也就是主峰外,还另有三峰。其中一峰为双月仙尊单鞍所管,他天资聪颖仙力高强,峰上弟子也多慕修炼。另一峰便是这灵泉所在之地的峰主掌管。听闻这一峰擅管理钱财,峰主极为有财。华岱宗大部分开支都需此峰支持。至于剩下一峰因无人管理,鲜少看见其峰上弟子踪影。 刚出传送阵未走几步,便看到登往灵泉的林外排列着一队的弟子。他们身穿华岱宗的服饰,只身上的配饰要比其他弟子繁复华丽许多。 阮清疏携着沈烟袅方一走近,为首站在中间的弟子就抬剑挡住了他们。 阮清疏二人不解。 那弟子出言解释道:“今日有客入宗。峰主说了,只有宗主交代过的人可在规定时间出入仙灵台。” 仙灵台便是他们脚下所站的地方,而那灵泉在仙灵台之上。 闻言,阮清疏只得转头看向沈烟袅道:“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沈烟袅偷偷看了眼那位弟子,又可怜巴巴对阮清疏说:“哦,先生你一定要等我喔。” 见阮清疏表明不再前进,那弟子放下手中的剑微微侧身。 沈烟袅走了几步,不放心的转过头叮嘱说:“先生你一定等我喔!不要自己偷溜别处玩!” 听到旁边几声憋不住的暗笑,阮清疏脸黑了黑,道:“快去吧你!”不是他放心不下沈烟袅,只因为看着翻天覆地捣蛋的毛孩子,其实是个路痴。刚到临安,会走路那会,沈烟袅连私塾里的厨房和茅厕都能走错。 看着沈烟袅依依不舍的身影消失,阮清疏向排列的弟子作了个揖,转身离去。 此峰高峻,站在这仙灵台上向下看去,能远远瞧见旁边一峰的景色。阮清疏望了一眼,只感觉旁边那峰上栽的到处是茂林修竹,葱葱郁郁让人辨不清是哪一峰。垂眼看去,下面便是刚进来时所见过的树林结界。 不知是不是错觉,阮清疏总觉得这紫色的结界,比往日里更加浓郁许多。 阮清疏走进传送阵,点了点额心,传送阵即启动。自进入修仙界以来,也过了快四日了。想想自己的私塾,阮清疏便有些头大,那些学生家长不会以为自己拿钱跑人了吧! 阮清疏叹了口气,一边心想着回去后该如何向他们解释,一边踏出了传送阵。 手上的拄杖抵在青石板上只发出清脆的一声,便停下了。 他傻眼了,面前是一道青石小径,两边栽着茂密的云杉。小径蜿蜒,放眼望去,正直直的通向主峰中祭坛广场的位置。 可他来时分明不是从这里传送的…… “哇——哇——” 粗劣嘶哑的声音响起。 紫色的结界如水波泛起粼粼光芒后,一点点消散在天空之上。 天空上传来振翅的巨响。四面的鸟雀惊慌的鸣叫着,从茂密的林中纷纷飞逃窜。 阮清疏抬眼望去。 黑色的羽翼足以遮蔽这狭小路径上的天空。一只巨大的黑鸹从天上飞过。它喙似弯钩,双目暗红,连眼睛前的两撮羽毛都是红色的。它怪诞的叫着,发出似人的嗤笑声。 方才慌乱飞出的鸟雀,在这声音中全都坠地,甚至有一只直直的落在了阮清疏的脚旁。 阮清疏后退两步。再抬眼望去,发现那黑鸹拉着一辆浮车。那车通体漆黑如黑鸹一般,车上坐着一人,似乎极为悠闲,只是离得远了,阮清疏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 阮清疏心道怪哉,古有鸾鸟拉车,如今修仙界竟流行起用乌鸦来拉车了吗? 黑鸹飞过,其后跟着无数暗袍御剑的人。 紧接着又有各色衣着不同的人,或是御剑或是乘着坐骑飞过,阮清疏看其方向似是前面的祭坛之处。 “这战仙门的黑鸹好生可恶,每次来我宗门,都要残害宗门的灵雀灵鸟!”跟在最后的华岱宗弟愤愤道。 “师兄慎言。”旁边的弟子提醒。 跟在身后的阮骞低头看去,林间落着许多灰白的鸟雀,不需多看便知已没了生息。他暗暗叹了口气,转眼却看到了站在青石路尽头的阮清疏。 阮骞颇为惊讶,看了眼前面已远去的师兄,御剑降了下去。 阮清疏正踌躇去向何处时,听到一道声音。 “阮公子,你怎么在这?” 他循着声音望去,发现正是阮骞刚从剑上跃下,反手将剑背在了身后。 阮清疏如获救星,持着拄杖上前几步道:“阮骞小仙师!”他懵然的说:“今早送阿烟去了灵泉,可进入传送阵后却不知为何到了这里。” 阮骞一听,这才反应过来,对着阮清疏歉意的说:“抱歉,阮公子。是我招待不周忘了通知你们。这几日其他仙门要来商量仙门大会。所以从今日起,宗门中的所有传送阵都只通向主峰祭坛之处,不再向其他峰开放。” 这也是自然,即使是宗中灵力最低微的弟子也会御剑飞行,关闭传送阵向其他几峰的传送,当然不是什么大事。 闻言阮清疏便明白了,方才天上飞过的就是来商量仙门大会的其他宗门。他看了眼地上死掉的雀儿,只是这做客的阵势也太大了吧,吓得这鸟雀纷纷落地而亡。 天上重又升起浓郁的紫色结界,修仙界各宗门俱已到齐。 阮骞抬眼看了下,他本次也要参加这仙门大会。修仙界众仙门聚首,更是百年难见,他按耐不住好奇想去看一看。他想了想转头对着阮清疏道:“阮公子,现在不便离开,不如随我前去参加,看完我再送你回去。” 阮清疏听闻却有些犹豫,商谈仙门大会,他一个凡人去应该不太合适吧,“会不会不太好?” 阮骞笑了下,道:“阮公子不必担心,不碍事的。” 阮清疏只好点了点头。 仙门大会每百年举行一次,所以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参加。上一届仙门大会,便由修仙界翘楚的宗门‘战仙门’举行。而此次仙门大会,由华岱宗负责。因此,商量比试也在此宗门中进行。 由于路程短小,因此阮骞并未带阮清疏御剑而行。等他们到了祭坛广场的地方,众仙门已按位就坐。 阮清疏抬眼望去,却发现了端倪。按理说,华岱宗做东其他宗门就应围着它而坐,华岱宗中的人在最中。或者华岱宗列上,其他宗门依次坐下。但阮清疏却看到最中的位置,除了华岱宗,还坐着另外一个陌生的宗门。 因他们来的迟,所以只能坐在最外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看清里面的情形。 华岱宗的宗主坐在最中间,与他左手同桌的是其他两位峰主。一位正是双月仙尊单鞍,他今日还是穿着那身黑底白鹤的衣衫,长发高束垂在前面,一只手撑着下颌,看起来似有些漫不经心。 旁边一位峰主看起来却华丽风骚多了。他身穿白底金丝的牡丹绣纹仙衣,腰束金带佩玉穗,头戴发冠插着两根金色祥云簪。 阮清疏看去那人的长相,却是一惊。那位陌生的峰主分明是昨夜亭间送他香囊的人。 “镗”的一声钟声响起,全场肃静下来。 华岱宗宗主轻咳一声后,震声朝着众人说道:“恭迎诸仙来到我宗商谈仙门大会的相关事宜,仙门大会能在我宗举行,是我宗门之幸。不知诸位对此次仙门大会的举行有何意见,皆可提出。” 下面立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只是还未等其他宗门发话,华岱宗宗主右手边坐着的陌生男子便开口道:“依我看,如今仙界人才凋零,仙门大会也不必劳师动众。往年的三轮比试没有必要,我看一轮便够了。” 华岱宗宗主的眉头皱了下,下面顿时响起比刚才更加热烈的声音。 阮清疏看向方才发话的人。那人长发披散,黑底银线的长衣自手臂与胸前露出里面的红白两重单衣。他脖颈前挂着一只翡翠玉环,双手带着黑色的皮质护手。左肩上配着座银肩甲,上面站着只漆黑巨大的黑鸹。见它变小了,阮清疏才发现它竟有三只脚,是只三足黑鸹。而那只黑鸹正悠闲的叼着盘中的水果吃。 男子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意。 原来他就是刚才浮车上坐着的人。 阮清疏心念刚动,就听到旁边华岱宗的弟子不满地说:“这巢怀盛真够毒!仙门大会百年一次,就这一次机会,他竟提出只比一轮!他忘了,他当初不也是经过两轮才进了决赛的吗!” 阮清疏身边的弟子冷哼一声说道:“也就嘴上逞逞能,还不是照样是孤霜君的手下败将!” 阮清疏疑惑,这孤霜君又是何人? 身坐高位的巢怀盛微微抬眸看向了阮清疏这边。他唇角一勾,语带几分嘲讽的说:“毕竟如今也没什么孤霜君了。仙门大会,也就没什么看头了。” 华岱宗的人听了这话,脸色却难看了起来。此话着实侮辱孤霜君了,他之所以能有此称号,不只是他孤霜一剑,剑动天下。更因为他身份尊贵,几乎比拟于千年前的仙君。 况且修仙界都传闻,孤霜君百年前身陨,是因为战仙门绑了孤霜君犯罪的弟子,都说孤霜君是为救弟子而死。 巢怀盛手边下的一个宗门宗主撇嘴说:“门主提那晦气的人干什么?” 阮清疏朝华岱宗看去。发现单鞍虽面色平静,但握着杯盏的手上已青筋暴起。 倒是旁边的峰主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慢悠悠的赞同巢怀盛的话,“我倒觉得门主说的有理。毕竟,孤霜君这般惊才艳艳的仙界第一人,是千年难出一个的。你说是吗,门主?”他笑眯眯的看向巢怀盛。 巢怀盛虚伪的笑了一下,举起杯盏,道:“琼霜峰主说的有理。” 他旁边的小门宗主,却略带几分不屑的切了一声 阮清疏发现了,这战仙门与华岱宗之间的关系,可能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友好。 华岱宗宗主咳嗽一声,安抚的说:“大家稍安勿躁!”他转头对着战仙门的巢怀盛说道:“门主方才的话差矣。百年过去,修仙界虽人才不多,却胜在各个勤奋有加,一心向道。只一轮,怕是名额不够。” 那战仙门的门主挑了下眉,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华岱宗宗主转过头扬声道:“诸位仙门弟子放心,仙门大会百年举行一次,定不会让修仙界的翘楚人才淹没的!” 底下立马响起鼓掌声。 那战仙门门主巢怀盛也似是感悟般的叹了一声,道:“宗主不愧是修仙界中的豪杰,气魄甚佳。不过……”他话音一转,慢悠悠的道:“仙门大会一向奖励分明。不知,华岱宗此次举办,有何奖励分与我们修仙界的青年才俊呢。” 底下的人也都翘首以盼,等着华岱宗宗主的回答。 宗主也不因此感到为难,反而坦坦荡荡的将奖励说了出来,“此次仙门大会的前三名可获得千年灵株一支,青雀蛋一枚,第一名可入剑冢挑选属于他的灵剑一柄。” 底下的众人皆都震惊,都惊道华岱宗宗主这可是下了大手笔。 且不说,价值连城的千年灵株。那神裔分支的青雀,整个世间也只华岱宗其宗主有上一只,一颗青雀蛋可比上自己闯秘境历练所得到的无数宝物!而第一名的奖励更是了不得。当年孤霜君的一剑动天下,手中的本命剑便是出自华岱宗的剑冢之中,这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 阮清疏看着周围人的反应,也猜到便这奖励定是十分难得的大手笔。 可那战仙门门主巢怀盛却并不满意。他语调悠悠道:“这百年一办的仙门大会,只这些奖励哪够?” 华岱宗的各人听了他这句话,皆都不解转头看向了他。 “听闻孤霜君还留有一传世的神族宝物——照魂珠。怎么?华岱宗不舍得拿出来吗?” 底下更是哗然。照魂珠的大名,只要是修仙界的人便都听过。只是千年来,从未有人能取得。没想到在孤霜君过世百年后,修仙界的众人才得知这照魂珠竟在他手中。 方才前面说话的宗主立马站了起来,大声斥道:“好呀!你们华岱宗竟私藏宝物多年!百年来不与世人说!” 他这话倒是稀奇,照魂珠原本在神界时,就是私物。神魔大战后流落人间,更是在秘境之中,无人能寻。孤霜君有能力取得,便即为人家的宝物。他这话倒是颇为厚颜无耻。 但现在众人都无心关注讽刺他的无耻,只关心那逆天改命的绝世珍宝照魂珠在何处? 阮清疏听了半天,这才慢一拍的反应过来,原来那孤霜君便是单鞍的师尊。 面对此情此形,华岱宗宗主面不改色,他淡声道:“照魂珠百年前便已无踪影,我华岱宗门中无人见过。” 那小门宗主却不信,涨红着张脸怒斥,“谁不知你们华岱宗最为猖獗护短!先帮着那绝世魔头,而后又护着那藏凶帮恶的小人!”他从鼻腔里冷笑了一声。 底下原本讨论照魂珠的众人这下都安静了下来。 这小门宗主竟当着众人,下华岱宗的面子。 果不其然,阮清疏望去,单鞍已忍到了极点。 “先生!!!” 一道明亮愤怒的声音响起。 阮清疏身边的人因这一声转头望去。 沈烟袅疾奔过来,扑到了阮清疏的背上,呜咽着说:“先生,你就是个骗子!说好等我的,可我泡完,你却不见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呜呜呜呜呜!” 阮清疏脸上的冷汗落了下来。如此安静的环境,沈烟袅这一声不可为平地惊雷。 “砰——” 幸运的是,单鞍愤怒的掷出了手中的茶盏,陶瓷破碎的清脆声遮住了沈烟袅的叫声。 阮清疏拉着沈烟袅到身旁,转头向她“嘘”了一声。 沈烟袅看着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眼珠子溜溜的转了一圈,识相的收起装出的眼泪,安静了下来。 可单鞍此时的心情却是差极了。他脸色阴沉,漆黑的眼睛蕴藏着怒气。他对着那位宗主冷声道:“道歉!” 不用明说,众人也知他指的是向谁道歉。 那宗主此时看着单鞍,也知道怵了。他方才逞一时口舌之快,却忘了华岱宗的双月仙尊脾气可不好,修仙界的大家暗地里都叫他刹月仙尊。 他脸色僵硬的愣在原地,却还强撑着说:“难道我有说错吗?” 底下众人安静的连地上落根针都能听到。 阮清疏看到这里却若有所思。华岱宗的众人,都将孤霜君奉为圭臬。可修仙界的其他宗门却似乎对他褒贬不一。 单鞍是个暴脾气,他伸手一拍身前的桌子,就即可化成齑粉。他冷冷的声音仿佛是从牙齿间碰撞挤出来的一般,“最后一遍,道歉!” 一直作壁上观的巢怀盛,此时却出来打圆场。他虽说着缓和气氛的话,但面色却似笑非笑,一副看戏的姿态,连话语也是悠悠的。 “双月仙尊勿恼。毕竟当年那件事,也是闹得众修仙界皆知。大家有所误会,也在所难免。若是想早日还你师尊清白,我看还是要早些抓住你师尊的那个孽徒为好。” 前面的弟子小声和旁边的人耳语:“人家早已跑去魔界,当起了尊主。哪能说抓就能抓到的!” 阮清疏看了一眼,哦,感情是打着劝和的幌子戳别人脊梁骨呀。 单鞍再也忍不下去,剜了那战仙门门主一眼,朝着那宗主使出杀招。 华岱宗也无愧他们护短的称号,其余二人端着手中的茶盏,仿若没有发现单鞍的动作般。 那宗主看着朝自己飞来的长剑,这才知道害怕。他扑到战仙门门主的脚下,凄声叫道:“门主救我!” 那巢怀盛面上吃惊,心里却是冷冷发笑,他等的便是这一刻。 他状似惊讶,拿起手边的长笛一抵,但又表现的好似无力招架,他夹紧臂膀,微微偏头暗地对肩上的三足黑鸹道:“去!” 那黑鸹暗红的眼睛,如流淌着鲜血般亮了起来。它凄叫一声,扑向那长剑。漆黑的爪子与长剑相抵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它用力一甩,那长剑竟顺着空中向外飞去。 单鞍有些吃惊,没想到那战仙门门主身边的黑鸹竟有如此气力。他刚想召回长剑,却发现它竟不听自己使唤。 他望着巢怀盛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看着朝自己而来的长剑,众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四散躲开。 就算那双月仙尊未用本命剑双月,可是即便是这样普通长剑的一击,一般的修仙之人也抵挡不住的,稍不小心便会小命不保。 黑鸹重又站回了肩甲上,巢怀盛看着飞往外围的长剑,脸上微不可察的露出一丝笑意。 那边长剑以非同一般的速度,朝着阮清疏身旁的弟子刺去。 旁边的阮骞,见宗门弟子有危险,持剑过去刚要列阵救他。 就在这时,“锵——”的一声,那柄长剑竟被弹开了。 人群中有人回过神来,失声叫道:“怜……怜冰剑!是孤霜君!” “他竟还活着?!” 众人大惊失色,连那本该命陨在此的弟子也傻愣愣的转头望去。 俊美十分的青年,衣袂翻飞,手持细剑挥退了本该夺人性命的长剑。他浑身笼罩着充盈的灵气,满头的青丝随着衣袂在风中飘摇。可他眼眸中空无一物,漠视一切,仿佛与众人不是一个世界。 阮清疏头大了,这可不不是一个世界吗?这本就是一团灵气而已! 他转头望去。果不其然!沈烟袅正站在那弟子身后。阮清疏扶着额头,看来是照魂珠残留下的灵气,误认为那长剑是来伤害沈烟袅的,这才化身出来抵挡。 谁知那被挥退的长剑,却一反常态的又冲了过来。那化身直接飞起,他身前的弟子抬着头,还呆愣愣的看着他。 化身洁白的衣摆从他脸上拂过。 阮清疏赶紧拉过沈烟袅,防止众人注意到她。 众人的目光都被那透明的人影所摄住。唯有巢怀盛越过那道人影,看向了阮清疏的方向。 华岱宗的众人震住了,特别是宗主和那位琼霜峰主。虽是听单鞍说过,可亲眼看到他的感觉时却完全不一样。 宋琼霜略有些激动的拽住单鞍的手臂,问道:“那可是你师尊?!” 单鞍失魂落魄的看着那道身影,声音喑哑的回道:“不过是道化身罢了。” 可即便是道化身,他的剑法精湛、灵力超绝的战斗模样也为众人是所倾倒。他抬步追上那道长剑,甚至没有用剑,只伸手一挥,那杀意毕现的长剑便碎为几节。 孤霜君的化身落了下来,站在最中间的祭坛上,他垂眸看了一下战仙门门主的方向,便转身飞回了原本出现的地方。 在众人纷纷议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巢怀盛却一拍桌子起身,他身形如影,迅速而鬼魅,一挥手震开了外围处的众人。 他一抬手,便从阮清疏的手中夺过沈烟袅。巢怀盛掐着她的脖子,举到半空中,神色诡异的道:“便是你这百年来藏着孤霜君?” 沈烟袅抓着他的手臂,神情痛苦的挣扎着。 身后持剑的人影微动。 巢怀盛另一只手握着长笛,将灵力附在上面,对准了沈烟袅的喉咙。 被震倒在地的阮清疏抬眼看去,心中一跳,喊道:“别伤她!”朝着沈烟袅扑了过去,挡在她身前。 巢怀盛下手狠快,阮清疏方抵在沈烟袅的身前,带着强风和杀意的长笛就快到他的脸上了。 “哗”的一声,是灵气相撞的声音。 身后孤霜君的化身,用尽全力挡住了巢怀盛的那一击。 但阮清疏眼睛上的巾帛也被震得粉碎。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阮清疏睁开眼,随着刺眼的光线,一张相似的脸,映入了他的眼帘。 耗尽灵力的化身,注视着阮清疏,在他的目光下化为一粒粒碎片消散在空中 可站在眼前的巢怀盛却没有那么平静,他松开了沈烟袅看着阮清疏,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又惊又惧的说:“你竟真的还活着!” 8、身份暴露面临别 沈烟袅落在地上,当即便哭了起来,她声音沙哑的喊着:“先生好痛!” 尚处在情况外的阮清疏一听,立刻俯下身,摸索着扶起沈烟袅。他低头看去,沈烟袅的脖子上,布满了两圈青紫的痕迹。 阮骞压着腰身疾行到二人身前,他注入灵力挽剑击开了心神不定的巢怀盛手中的长笛。 后退两步的巢怀盛震惊看着眼前的阮清疏,却发现他根本未分心于自己。眼前的人纤瘦弱小,完全不似印象中的孤霜君。可刚才两张相似的脸重叠在一起时的震撼,还残留在他的心中。 肩上的黑鸹尖啸一声。 背后充满杀气的剑意袭来,他敏锐的转身用长笛一挡。如弯月的剑锋摩擦在玉制的笛子上,溅出火星般激烈的声音。 单鞍双手挽剑,晃眼的剑身上刻着两只玄鹤的身影。 他双臂一用力,拦在巢怀盛面前,偏头问道:“你们没事吧?”尽管他不喜沈烟袅他们,但这并不代表有人可以在华岱宗的地盘上欺负到他们的头上。 巢怀盛的脸色难看,闻言也垂着头看去。 阮清疏擦去沈烟袅脸上的眼泪,抬头半阖着眼道:“没什么大碍。” 单鞍看见阮清疏的样貌,却是眼瞳一缩,不敢置信的唤道:“师尊?!” 在座修仙界众人,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听到单鞍的这一声师尊,纷纷看向阮清疏。 阮清疏眉头微蹙,摇头回道:“双月仙尊,我想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孤霜君。” 这句话唤回单鞍的神智。 是了,单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量着阮清疏。他虽长相和师尊颇为相似,但眉眼间的神色却不同,况且他脚步拖沓沉重浑身毫无灵气,连最为相像的眼睛也患有恶疾。师尊那般道行高深的君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单鞍想了想,恢复冷淡道:“无事就行。”他扭头睨向旁边的巢怀盛,语气不善的问道:“不知战仙门门主在我宗门上,突然出手伤人是何意图?” 听到阮清疏否认自己是孤霜君的同时,巢怀盛也松了口气。他理了理皮质的黑色护手,将玉笛在手中转了一圈,恢复那副大局在握的模样。 巢怀盛面上摆着层假笑,瞥向半躺在地上的沈烟袅,道:“这话该问问你们华岱宗?” 他这句话的声音并未放小,周遭原本被他震飞忿忿的人们也都转眼看了过来。 单鞍注意到人们的眼神,心中直觉不妙。 “方才的孤霜君,大家也都看见了,只是道灵力的化身。”巢怀盛指向地上的沈烟袅,继续道:“而之所以能有这道化身,只因为她身上有着——照魂珠!” 众人皆惊,就连阮清疏他们也惊讶了,没想到这战仙门门主这么短的时间内,便看出照魂珠在沈烟袅体内。即便是单鞍也要凭借显形镜,才能够确认。 “你们华岱宗方才还口口声声的说着,百年来从未见过照魂珠。”他一挑眉,道:“怎么,难道你们看不出这照魂珠在她体内?” 坐在高位的宗主见事态不妙,连忙和琼霜峰主飞了过来。 单鞍阴沉着脸,看向巢怀盛。今日战仙门及其附属宗门简直是在他忍耐的极限上反复横跳,他气到极点反倒笑了一声,“我师尊的东西——你们也配?”他斜睨过众人。 巢怀盛还在心中嘲笑单鞍的年轻气盛,不知收敛时,一道似月的剑气直冲他而来。他一惊,没想到这单鞍大庭广众之下竟真的敢对他这修仙界的第一宗门门主下杀手。 他匆忙翻身,狼狈间躲过了那道双月剑气。 后面的众人来不及避闪,只感觉那道用了十成功力的剑气擦着头皮而过,“砰”的一声,将远处的祭坛嵌出道深深地痕迹。 底下众人间爆发出尖叫,他们纷纷逃离巢怀盛和单鞍两人。若是被这剑气打中,怕是尸骨无存,连魂魄也要损上几分。 巢怀盛看到祭坛的惨样,也维持不住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了,他转头怒瞪着单鞍道:“你!……” 只刚一个字脱口,一只穿着黑靴的间就踹向了他。他慌忙交叉双臂挡在身前,极速的朝身后掠去。 单鞍旋身跃起,另一只脚也踢向巢怀盛,他冷笑道:“你是个什么玩意,竟敢觊觎我师尊的东西!” 他华发飞扬,眼中凛冽如星的寒意怎么也遮挡不住。 “手下败将罢了!” 巢怀盛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这一生最忌提他不如别人的痛处,特别是孤霜君的手下败将这点。 银色肩甲上的黑鸹“哇”的尖啸一声,盘旋上天化作方才来时的巨鸹,展翅扑向了单鞍。 单鞍也不惧怕,双月剑一挽,看也不看那天上的巨鸹,直直的冲向巢怀盛。 现场的局势顿时混乱了起来,其他宗门的众人见状全都慌乱的祭出法器灵剑,准备逃离这里。 刚赶来就见两人打了起来,华岱宗宗主只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起来。 原本商量仙界大会的会首,顿时场面变得乱七八糟起来。 宗主头疼的对着宋琼霜和阮骞说道:“照魂珠已经暴露,你们先送他们离开。”他转头以声蕴气,提声道:“诸位!今日不便再商量仙界大会,我们明日再议!” 谁知听了这话,场中的众人跑的更快了。这样的折磨受一次就行了,谁还想来第二次呀! 二人过手,皆是杀招。不多时,周围丛立的云杉树倒了不少,连黑鸹身上的黑羽也掉了许多。 华岱宗宗主看着被毁掉的植被建筑,心痛的道:“这败家子!又得花不少钱修补!”他转念一想,反正出钱的是琼霜,顿时放松下来。挥了挥手布下了一层结界,罩在主峰之上。 还不知道被当成冤大头的宋琼霜扶着阮清疏,对抱着沈烟袅的阮骞道:“走!” 他身法灵敏,只一瞬便将人带出主峰,回到了单鞍掌管的峰上。 一到其他峰上便显得安静了许多,此时峰中的人都去参加大会,少上了许多。 宋琼霜扶着阮清疏进到了别院,在阮骞的带路下,将他们送回房间。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垂眸的阮清疏。 这一路走来,强烈的天光使阮清疏睁不开眼。只稍稍抬眸,便刺激的他流下泪水。 阮清疏抽开扶着他的手臂,握着拄杖,摸索的坐到了木凳上。 而阮骞抱着昏迷的沈烟袅,将她放在了床上。 沈琼霜背着光站在阮清疏前,看着自他眼角垂下一滴泪滑过腮边,又见他抬手拂过,终是忍不住唤道:“清疏……” 阮清疏闻言怔住了。 床边的阮骞提醒道:“师叔祖,他名唤阮潜,并不是师祖。” 沈琼霜和阮清疏俱一愣。 阮清疏再迟钝,也悟出自己与那孤霜君之间的关系怕是非同一般。只是此刻看似平静,却危机四伏如何能贸然应下。他反应过来,将怀中的香囊拿了出来,道:“这位峰主,你认错人了。” 沈琼霜神情看起来有些脆弱。他看起来如此像清疏,却又与清疏截然不同。本以为终于在梦中送出的香囊,却原来是送错了人。 他神情暗淡的接过了香囊。 床边的阮骞此刻突然惊呼出声道:“师叔祖,你快来看看沈姑娘!” 沈琼霜听到唤他,这才收回注意走了过去。 阮清疏听到沈烟袅有事,匆忙从怀中袋子里,拿出一条巾帛束在眼睛上,赶了过去。 沈烟袅方才不知在何时昏了过去,此时正紧闭双眼神情痛苦的躺在床上。 阮骞道:“师叔祖,你看沈姑娘额头上的是什么东西?” 阮清疏闻言也看了过去,只见沈烟袅额上凸起两个小包。 沈琼霜伸手按了下那两块凸起,沈烟袅便痛苦的呓语起来。 “……疼” 阮骞有些紧张的问道:“师叔祖,沈姑娘她这是怎么了?” 沈琼霜面色也变得严峻起来,他将手搭在沈烟袅的手腕上,释放出一丝灵力探入沈烟袅的身体。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沈琼霜才松手。他的面色较之前更为严肃,叹了口气道:“这位姑娘的身体并未大碍,脖子上的痕迹敷药过几天就能好。”他转眸看向阮清疏,他早已听闻他们二人从凡间而来,“只是,这姑娘额头上的包是为猊首。” “猊首?” 沈琼霜道:“这姑娘是邹吾。” 阮骞惊讶的道:“神兽邹吾?可他们不是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灭族了吗?” 阮清疏垂眸看去,他爱看些鬼神杂说,也知神兽邹吾。传说邹吾猊首长尾,似猫若虎可变化身形,是祥瑞之兽。他早有猜想,只是不知阿烟竟是神兽后裔。 沈琼霜看着阮清疏说:“我听闻孤霜君百年前曾结识过一只邹吾后裔,想必就是这位姑娘。”他顿了下,有些不忍的说道:“照魂珠为她所用,也有压制她邹吾血统的意思。只是如今照魂珠的下落暴露,众人皆蠢蠢欲动,唯有早日取出照魂珠,才能保护这位姑娘的安全。” 他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阮清疏也已明白。既是压制血统,那照魂珠一旦取出,沈烟袅便会恢复邹吾血统。神兽后裔尊贵无比,如何陪他继续回人间生活。 阮清疏眼眸透亮,里面仿佛装着春日柳枝拂动的湖水,微微泛起波澜后便轻轻阖上,他方要启唇便听到床榻上响起一道微弱的声音。 沈烟袅不知何时睁开眼,虚弱的说道:“我不要离开先生。” 9、为不嫁人入仙途 听到沈烟袅说话,阮清疏坐到了床边。 “先生……”沈烟袅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向他。 阮清疏伸手拂了拂她额边的碎发,道:“嗓子疼,就少说点话。” 一旁站着的阮骞见他神色平静,对沈烟袅的态度如常,他疑惑道:“莫非阮公子早已知道沈姑娘的身份了吗?” 几人的目光看向了阮清疏。 阮清疏的手顿住了,看向沈烟袅的目光垂了下来,似是陷入了回忆。片刻后,他轻咳了下,有些尴尬的笑着道:“其实当年刚捡到阿烟的时候,我以为我养了只猫。” 沈烟袅可怜的表情呆滞了。 沈琼霜却道:“你的意思是,你捡到这位姑娘时,她是邹吾幼兽的形态?” 阮清疏点了点头。 这也是自然,他一个人散漫惯了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会主动去收养一个幼儿。他当时捡到沈烟袅时,还以为自己梦寐以求的小猫崽有了着落。回去兴冲冲的为她布置了软窝,谁曾想没养几天,当初捡回来弱小可怜的猫咪,一夜间变成哭啼不止的婴儿。阮清疏无奈,但也只好接受。 因此多年过去,在得知沈烟袅真正的身份后,阮清疏心中也并无多大的惊讶。 沈琼霜眉头皱了下,不解道:“这就怪了!照魂珠既压制她的血统,那没有灵气的供养,她便只是个凡人,如何能变成邹吾幼兽的样子?” 阮清疏立马反应了过来。这十几年间,阿烟确实一直都像个凡人,只除了他们初见的那段时间。 这确实奇怪,只如今他们顾不了这么多。因巢怀盛的一句话,如今修仙界众人皆知照魂珠在沈烟袅这里。 如此逆天改命的绝世珍宝,谁不想得到! 沈琼霜正色道:“此次商量仙界大会的举办,只进行三日。三日之后,修仙界的众人便会离开。”他看向沈烟袅说道:“而三日之后,也定会有人为了照魂珠向她下手。” 阮骞看向了沈烟袅,闻言也心中一紧。 沈琼霜继续说道:“我有一方法可以帮她提前取出照魂珠……” 只是他还没说完,一股带着血腥味的刹气携着狂风推开了房门。 “不行!” 阮骞看了过去,正是单鞍。他疾走过去,眼神明亮的喊道:“师尊!” 单鞍微一点头,坐到了桌前。他手中的双月弯剑上还滴着血。 沈琼霜皱眉问:“为何?这是能救她的最好法子。” 单鞍将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回道:“因她前世自爆而亡,师尊费尽气力才用照魂珠将她逆天改命。” 沈琼霜震惊的看向沈烟袅,在知道她是邹吾后裔时,他便已经够诧异的了。没想到,她前世竟是自爆而亡的。 单鞍继续说道:“当时她灵力耗尽,神魂破碎。靠着照魂珠才能勉强转世。”他嗤笑一声道:“如今转世之后,又未入仙途,若此时取了照魂珠,不过是害了她而已。” 修仙界最惨烈的自尽方法,莫过于自爆而亡。选择自爆的人往往因为走投无路,只能引爆自身,散去一身的修为灵力。结果尸骨无存魂魄粉碎,再无法进入轮回,死后连天道也会抹去其的存在。 沈烟袅虽因照魂珠逆天改命,获得转世的机缘。可她前世死状凄惨,散去了修为,如今不过是个普通人。贸然取出照魂珠,必承受不起神兽后裔的血统与天道的惩罚。 沈琼霜也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关系,开口问道:“那你打算如何?”既然单鞍如此清楚,必然是心里已经有数了。 单鞍坐在凳子上垂眸看向床边的阮清疏和沈烟袅。他睫毛半掀,雪白的发衬得漆黑的睫毛更加浓密,眼神沉沉的看着阮清疏道:“先让她留在我峰中,这段时间我会护着她,等她修为够了再将照魂珠取出。” 他似乎只是来通知这件事,说完话便站起准备离开。 待到他即将走出房门,沈琼霜才叫住他,迟疑的问道:“你这是要收这位姑娘为徒?” 也不怪他疑惑,单鞍这百年来,也只收了阮骞这一位徒弟,此番举动颇像是要收徒一般。 单鞍偏头斜睨着沈琼霜道:“她已有师尊。” 沈琼霜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阮清疏,顿时醒悟了。这凡人虽只是人间的教书先生,但放在修仙界便等同于这姑娘的师尊。单鞍说得对,倒是他失言了。 而沈烟袅已经在床上傻眼了,没想到自己最终要留在修仙界,还是这般凶神恶煞的人峰上。 阮骞转头看她,见她这副失神的模样,还以为是对自己的处境不安,安慰道:“沈姑娘放心,师尊他最是口硬心软,他肯留你在峰上修行,便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躺在床上的沈烟袅却突然坐了起来哭出声,她拽着阮清疏的衣袖哽咽的说道:“那先生该怎么办,我不要和先生分开,我只有这一个先生!” 阮骞与沈琼霜听了,也不禁为之动容。他们俩本相依为命,可如今被扯入修仙界后却要面临分别。 沈琼霜抬眼看向阮清疏的侧脸。阮清疏握紧了沈烟袅的手,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没想到阿烟这臭丫头,闹腾了这么多年,原来心里竟如此惦念着他。他本还想着如何说服沈烟袅留在华岱宗,此刻却是犹豫了起来。 沈烟袅将脸埋在阮清疏的衣衫上,她哭的伤心极了,鼻涕泪水一起涌了出来,泅出一大坨水痕。她抓起阮清疏的衣角擦了擦脸,“离了我先生该怎么活呀,到时候就没人给先生洗衣做饭了,也没人在学堂上帮先生小声指出错误,他到时候肯定又要被那群小蛋子嘲笑了!”沈烟袅说完,哭的更加伤心了。 阮清疏感动的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感觉到两道如芒在背的目光。他静了静,收回了握着沈烟袅的手,淡定的开口:“那正好,你跟我回去之后便向小胖道歉,去之前记得收拾收拾。” 沈烟袅抹了抹眼睛,懵然的问道:“收拾什么?” 阮清疏面无表情,“隔壁小胖他娘找我的时候,顺便向你提了亲,夸你十分厉害能制住他,娶了你就能让小胖好好念书。” 沈烟袅想起小胖的一身肥膘瞪大了眼,如遭雷劈。本只是假哭想博取先生同情带自己回去,这下真情实意的哭了起来,她呜咽委屈的说:“呜呜呜……我不……我不和先生回去了!!!” 旁边二人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了。 10、修竹院巧见真人 商讨仙界大会被打乱后,众仙门纷纷离开华岱宗下了山。二人在大会上为孤霜君大打出手的事传遍了整个修仙界。其中看到过阮清疏的人传的最为离谱。有的说孤霜君根本没死,这百年只是隐居。如今重出修仙界,各大佬为了争夺他就打了起来。有的说那根本不是孤霜君,是二人皆仰慕他,这才找了个凡人替身为此大打出手。有甚者甚至准备着手写以他们为原型的词曲话本贩卖。 不管外界如何传,二人的打斗最终以巢怀盛撕开结界,乘着黑鸹逃走落下帷幕。华岱宗宗主带着人连夜修理,才将乱七八糟的主峰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第二日便马不停蹄的派人重新邀请各宗门上山商谈仙门大会。 可那些仙门却不愿再上山参加商讨会议,还是华岱宗宗主承诺此次召开双月仙尊不会参加,各宗门才松了口。 只是他不参加,另一位战仙门门主却还在。在各仙门战战兢兢生怕这次召开又出意外时,没想到那门主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忽然乘浮车匆忙离去,仅留下副门主替他参加。 无论怎样这次终于确定了仙界大会的细节和举行,时间就定在了三个月后。 * “先生,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沈烟袅托着两个腮帮子,自床上可怜兮兮的望了过来。 她昨日脖子敷了药,已好上许多。只是如今宗中鱼龙混杂,暂时在床上修养。 闻言,阮清疏暼了她一眼,将袋子中沈烟袅的东西取了出来,道:“昨日不是和宗主他们商量过了吗,我有空便会来看你的。若没空,也会寄书信给你。” 如今沈烟袅要留在华岱宗修行,可阮清疏一介凡人自然无法在这山上久留,况他在临安还开的有私塾。在确定沈烟袅有人护着无事后,自然要离开回到人间。 沈烟袅见他把自己的衣物都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虽知道结果并非二人所愿,但还是忍不住低着头偷偷垂泪起来。 一向只知调皮捣蛋的臭丫头,在面临分别时也会忍不住偷偷的抹泪。 阮清疏叹了口气,上前抱住了沈烟袅拍着她的背,安抚的说:“阿烟,不是先生不要你。”他垂眸看着沈烟袅脖上还残留的伤痕,神情落寞,“都怪先生保护不了你。” 沈烟袅摇头,幼圆的眼睛里噙着泪花,道:“不怪先生。” 阮清疏抬眸看向她,忽而笑了下,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说道:“那你还不赶紧好好修炼?等过个百八十年,我就能炫耀我的学生中有登入仙途的人了。” 沈烟袅捂着脑门,委屈的嘟嘟囔囔道:“哪有那么久!况且那个时候先生还有牙口出去炫耀吗?” 阮清疏见她不再伤心,伸手又敲了她一下,转身坐到凳上悠悠然的说:“别咒你先生我,我牙口可好着呢!”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颗黑丸扔进口中,嘎吱嘎吱嚼碎了。 沈烟袅好奇的看着阮清疏的动作,问道:“先生见你吃过好多次了,你这吃的什么呀,好吃吗?” 阮清疏笑眯眯的从怀中又掏出颗黑丸,回道:“糖丸,吃吗?” 沈烟袅却是一脸嫌弃,道:“先生你都多大了,还吃三岁小孩才吃的糖丸!真幼稚!”她扭过头去,余光却忍不住瞟向阮清疏。 阮清疏状似遗憾的叹了口气,“不吃算了。”将那颗糖丸收了起来。 沈烟袅眼巴巴的见他收了起来,只好收回眼神不好意思再提。 阮清疏将她的衣物东西整理好,放在桌上,想了想叮嘱道:“你在双月仙尊峰上修炼,一定要多勤勉,不能再像私塾里一样老偷懒耍赖了。”单鞍的脾气一看就火爆,他真怕沈烟袅偷懒被揍。 “知道啦!”看着他忙碌的样子,沈烟袅又道:“先生那你什么时候走呀?” 阮清疏动作一顿,回道:“明日一早。” “这么快!”沈烟袅瞪大了眼,她看着阮清疏起身,从床上坐起来了点有些忐忑的问道:“那先生你还会来看我吗?” 阮清疏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笑了笑,“当然,等我有空就托阮骞小仙师他们带我来看你。” 沈烟袅顿时放松了下来。 阮清疏摆了摆手走出了房间,他咳嗽了下匆匆回房收拾,晚些时候还得出来一趟。 天色黯淡下来,开完会各宗门陆陆续续的从华岱宗离开,因此即使是傍晚时分也能看到天空上御剑飞过的人。 阮清疏收拾完自己住过的房间,抬臂看到了手腕上系着的红铃铛。因铃铛太小,阮清疏怕将它遗失,便用了根红绳系在了手腕上。 该还回去了。他明日就要离开了,也不会凭此物再去找他,留着也不合适,倒不如今夜还给他顺便同他道别。 阮清疏打定主意后,便走出了房门。天光渐暗,但还是能看清周围的路径,他凭着依稀的记忆朝辞归所说的别院走去。 每遇到分叉的路径,手腕上的铃铛就会发出微小的颤动声,牵引着阮清疏走向正确的方向。 不过一会,阮清疏便到了那夜误入的小院。此时还没有大暗,阮清疏能看到树藤花萝将院墙木门上缠绕的到处都是,显得寂静极了。 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院中的红梅一如既往的盛开着。这里分明已显露出无人居住没有生气的样子,可院里的红梅却总是常开不败。 阮清疏脚步轻轻,却未看到辞归的身影。他将整个院子转了一圈,发现这座院子确比双月仙尊那院子大上许多,仅卧房便有三间以上,更遑论其他的房间。此院的布置也是十分讲究,半院的红梅绕着院墙在房后徐徐开放,看起来风雅极了。 阮清疏走了许久,才看到这红梅林的尽头。在他担忧今夜能否见到辞归,将这宝物还给他时,隐约看到有人一袭黑衣站在远处的梅树下。 他以为是辞归,快步走了过去。等走近了,才发现那人身量比上辞归要矮上些许。阮清疏心道糟糕,以为自己正好撞见这院的主人,轻挪脚步准备溜走。 那人却听到这细微的声音,回过神转身看到了阮清疏。 “清疏……?” 准备溜走的阮清疏怔住了,此人分明声音陌生但却又如此熟稔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抬眼看了过去,那人一身简朴黑袍,脸上带着张黑色鬼脸面具,一头长发只用根青色发带绑着。 幸而还有些光亮,若是大晚上看到这张面具,阮清疏保不齐要做一晚噩梦。 “是你?”那人说道。 听到这似是才反应过来的话语,阮清疏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认识我?” 那人却没回答,反而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阮清疏说道:“我迷了路,不知怎么走到了这院里来。”他当然不能说来找辞归还铃铛,要是害他受罚就不好了,只能撒出这拙劣的谎言。 幸亏对面那人并未细想,只有些失神的感叹道:“你和他还真是有缘。” “他?”阮清疏疑惑的出声。 那带着面具的人看向阮清疏,道:“便是那位孤霜君。” 他强压着惊讶,开口询问,“那你是?” 那人淡淡开口,“我是他的师父,修静真人。” 阮清疏这才恍然,拱手道歉说:“原来是真人,冒失闯入您的院子,实在抱歉。” 修静真人却摇头,“这修竹院是清疏的别院,并非我的。” “修竹院?这名字倒是雅致。”阮清疏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走错,便来过这孤霜君的别院。 那修静真人却是笑了下,向他走了过来,道:“听说你明日便要回凡间了?” 阮清疏见他走了过来,有些略微紧张,点了点头道:“嗯。”心里却想着,这修静真人怎么对自己的事如此清楚,平日也没见过他呀,莫非是在华岱宗中当了什么峰主长老,自己没有见过而已。 修静真人似是看穿他的想法,说道:“我并非华岱宗中的人,只是偶尔会过来帮帮忙罢了。” “啊?”阮清疏这才明白,修静真人这是在和他解释。他想起来,刚才这人也说过是孤霜君的师父,而非师尊这确实代表他在华岱宗没有职位。 修静真人站到他面前,看着阮清疏道:“既然迷路了,我便送你回去吧。” “啊??哦!”阮清疏愣愣的应了下来,心里叫苦连跌,这下可好了东西没还成,人也没见到就走了,可真是白来一趟了。 背对着他的修静真人却不知他此时心中所想,只带着他朝院外走去。 夜色渐沉,宗中的迷阵已经开启。这修静真人将他送出修竹院还不停,继续引着他绕过那些迷阵,看样子是要送他回住的院中。 阮清疏心中有些绝望。 “他小的时候练完功,也是我这么送他回院子的。” 阮清疏一愣,回道:“是孤霜君吗?” “嗯。”修静真人回了声,偏过头发出一声笑,“别看他早已是仙界的第一,小时候却是怕鬼怕的要命。” 阮清疏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下。 修静真人见他没说话转了过去,过了半晌才说道:“人老了,总是喜欢怀念过去絮絮叨叨的,还望你别介意。” 阮清疏看着他的背影,回道:“不会。” 很快,他们便到了阮清疏所住的别院外。 修静真人转过身来,唇角微扬说:“到了。”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你明日就要下山了,没什么可送的,这个给你。” 他将一块刻着‘修’字的木牌递给了阮清疏。 阮清疏接过木牌,疑惑的询问:“这是……?” “你拿着它行事会方便很多,以后若有性命危险捏碎它即可。” 阮清疏还是不解,“真人,可我们才刚见面,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于理不合。” 修静真人却已转身离去,话语飘散在夜雾中。 “就当是缘份。” 11、玉石阶生死逃命 翌日,阮清疏早早便醒了过来。 华岱宗与临安相隔千里,非阮清疏一人能远行。宗主原本安排了阮骞带他回临安,只是宗门中刚召开完会议,这时周遭最易滋生事端。阮骞被派去了山下的城镇巡查,一时无法返回宗门。便只好与阮清疏约好,巡查完一早来山脚接他。 因此,阮清疏只能先独自一人下山。幸而华岱宗宗门庞大财力雄厚,弟子虽都能御剑,但还是修筑的有通往山脚的玉白石阶。 阮清疏收拾妥当后,天色仍是蒙蒙亮的样子。他来的匆忙,也并无什么所带的,只将自己衣物收好后,提着拄杖准备朝阮骞和他所说过的方向走去。 只是他刚一开门,一片白色的纸条便悠悠的从房顶上落了下来。 他左右看了看,四周并无旁人。他俯身拾起纸条,上面只写着简短的一句话。 “抱歉,听闻你昨夜去修竹院找我道别,可惜我有事未能前去。铃铛你便留着吧,来日有机会相见,你再还给我。” 纸条上的字迹工整但又狂野,似是匆忙之间写下的。最后一笔锋利蜿蜒,那力道仿佛能穿透纸背。 阮清疏看着这句话,摸了摸手腕上的铃铛,心中无奈。他暗想着此去一别哪还有什么来日。 他只好将纸条叠的整齐,将它放入怀中。 天色尚早,迷阵已解可夜雾还未消散。四周还处在一片朦胧的雾中,天光隐约从东方透露出些许明亮的味道。 阮清疏一路走来,见到不少华岱宗的弟子已晨起练剑。修仙之路漫长,如此日复一日的修炼是大多数弟子所必经的枯燥。 阮清疏从传送阵到了一侧峰之上,这里是下山最快的的地方,位处山腰只需半个时辰便能下山。层层的玉白石阶环绕的通向山脚。 侧峰上一片寂静,阮清疏沿着路径边缘踏上了下山的石阶。 他转头回望来时的山峰,从这里能看到那边仍是雾气缭绕,一片未苏醒的样子。他站了半晌,终是垂下眸,握着拄杖向山下走去。 此时华岱宗中的其余仙门宾客皆已离去,半空中紫色的结界已覆在林间。这时的林间还透露出几分漆黑,只有相隔数米的明灯映照出石阶周围的小片景色。 阮清疏慢慢朝山下走去,玉白石阶在暖色的灯光下发出温润的光辉。他想起阮骞曾和他讲过,这条石阶如今已甚少有弟子使用。可它在华岱宗创立之初便已修建,据说已有千年的历史。创建之初是为了考验新入宗门弟子的心性。据说那时数千名弟子,会一齐登上这石阶。而这石阶上也布满了幻术迷阵,只有通过考验攀上顶峰的人才能成为华岱宗的内门弟子,有望被各个峰主所挑中。 只如今修仙界人才凋落,真正新踏入仙途的弟子都少之甚少,更何况再用这石阶淘汰了。这条玉白石阶也就自然而然的闲置在了这里,也就只有每次举办祭典的时候才会用上它。 阮清疏心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对黑暗的恐惧才减少了几分。 微风浮动,挂着的灯笼发出与枝叶碰撞的声音。抬眼望去,天色已经大亮,可周围葱郁的林间还隐匿在黑暗中。 叮铃—— 灯笼下悬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阮清疏正出神的想着事情,手腕上的铃铛忽的颤动了下,发出了一声声响,掩匿在了这风铃清脆的声音下。 阮清疏拂上手腕,疑惑的喃喃:“怎么突然响了?” 他摸了摸铃铛,却没注意脚下的路。握着的拄杖正巧卡在石阶碎裂的缝隙中,从手中脱了出去,摔向了下面远处的阶梯上。 “哎!”阮清疏注意到倒下去的拄杖,俯下身去捡它。 哗—— 是剑出鞘的声音。 带着杀气的锋利剑意,从他的背上扫荡了过去。 阮清疏被这剑意携带的强风推的一个踉跄,不由得向前扑了几步,手忙脚乱的捡起掉落在石阶旁的拄杖。 身后偷袭的人见他正巧躲过,又提起剑朝他冲了过来。 阮清疏听到身后这急促的脚步声,也知来者不善。抓起拄杖,也顾不得装自己眼盲的事情,就匆忙的朝山下跑去。 来人见他发现自己踪影,也不再遮掩直直的向他袭来。 只阮清疏虽看着纤瘦弱小,身形却十分敏捷,几次躲过身后之人的剑锋。 那人见他不肯正面迎战,又三番四次的躲过自己的攻击,恼羞成怒的出言讽刺道:“没想到仙界魁首,变成了这般畏缩胆小之人?” 还以为是来劫财的阮清疏,顿时松开了捂着的钱袋。听他如此说话,便知道对方误认错了人,无奈的扭头边躲边解释道:“这位仁兄,你认错人啦!我不是那什么仙界第一的孤霜君,我就是一普通凡人而已!” 话音刚落,冒着黑气的长剑却毫不留情的划过阮清疏的肩头,堪堪削去了他一缕长发。 阮清疏瞳孔一紧,意识到今日无论他是谁,对方都要将他杀死在长阶上。 他来不及细想对方是谁,只能脚步踉跄的勉强躲过这些攻击。但是谁如此恨孤霜君,只是稍一露面个略微像他的人,便迫不及待的来杀他。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的那脚步腾空了,带着浓烈杀意的长剑一转,刺向了阮清疏的脖颈。 阮清疏心中警铃大作,身后剑锋破空而来的声音,在他耳畔作响让他避无可避。可他身上并无其他防御的东西,只能咬牙抓住拄杖,侧身用尽全身的气力抵了过去。 锋利的剑锋只一下便劈断了黑木做的拄杖。 阮清疏被这力震的向后退了几步,狼狈的跌向了旁边的树林。 身后蒙着面的人向上跃了几步,站定在石阶上。他持剑的那只手已虎口发麻,没想到这么个没有修为的人力气竟如此大,让他的剑差点脱手。 他眼神一暗,朝着跌入林间的阮清疏追了过去。 阮清疏藏青的衣衫上沾的满是灰尘泥土。他丢掉断成半截的拄杖,慌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林间飞奔着。 此人显然早有预谋,算好他独自一人的时机,好前来杀他。刚才那一击必定已经探出,他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但身后脚步与落叶扑朔的声音却证明着,对方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反而抱着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心态追了上来。 葱郁的树林间,庞大的树根交错盘桓地形复杂。阮清疏在其间跑着,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只感觉心如火焚。 他还有事情未完成,他还没和阿烟道别,没将要寄给她的信写好,怎么能死在这里。 手腕上的铃铛垂到手间,亮起嗜血的光芒。 蒙面的人似是追的不耐烦,伸手运起灵力附在剑上,直直的将剑甩向了阮清疏。 阮清疏听到身后的声音,心道:这下完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下去了,正当他慢下来时,忽的感觉手腕上一股力将他拽了下去。 阮清疏被脚下盘错的树根一绊,摔倒在树下,痛的他忍不住叫出声。 冒着黑气的长剑直直的插入那树中,他刚抬眼就见面前的粗壮的大树从那剑刺入的地方裂了开来,黑气很快腐蚀了它的枝干,轰的一声倒塌在地。 阮清疏冷汗掉了下来,刚才要是他被这剑刺中,此时肯定已经变人干了! 蒙面的人见这都被他躲掉了,反倒打坏一颗树发出巨响,说不定等会就有弟子察觉不对循声而来。他眼眸一暗,使出杀招朝阮清疏掠了过去。 “叮——”的声,红色铃铛晃了下,一条血色的光芒从中间溢出,缠绕在阮清疏整个手腕上,只等那人贴近后穿心而过,给他致命的一击。 阮清疏见他身形诡异,只一眨眼便又近上了许多,他慌忙起身却发现衣衫被倒在地上的树压在了下面,怎么也拽不出来。 眼看那蒙面的人已到了眼前,阮清疏吓得闭上眼睛抬手挡住自己的脑袋。 血色的光芒盘旋在他的指尖,蓄势待发。 “镗——” 预料之中的疼痛迟迟未到,阮清疏睁开眼看到一身着华丽的男子,持剑挥开了那人的攻击。 阮清疏看着他的背影,出乎意料的喊道:“琼霜峰主?” 宋琼霜面色冷峻,厉声问道:“你是何人派来的?竟敢在华岱宗杀人?” 那蒙面的人被突然冒出来的宋琼霜挡开,自己被自己的杀招反噬,呕出一大滩血在地上。 见他不说话,宋琼霜阴沉着脸色与他缠斗了上去。 这次换那蒙面的人只能狼狈躲开了,原本想暗中杀了阮清疏,如今冒出华岱宗的人,他又糟了反噬,已然不好下手。 他勉力躲开沈琼霜的攻击,朝着阮清疏冲了过去。 沈琼霜大惊,提身跃起拍向那人。 如山沉重的灵力压在那人身上,他吐出口血滚向一边,却顽强的爬了起来拔出插在树上的长剑,两指一捏消失在了林间。 沈琼霜见他失去踪影,向前几步站在那人刚才的位置,挥手一扫空中浮现出几点漂浮的荧光,他伸手搓了搓道:“南疆密法?” 12、花朝节天降姻缘 沈琼霜转头见阮清疏仍倒在地上,低下身询问道:“你没事吧?” 阮清疏摇了摇头,回道:“我没事。”他有些尴尬的看着沈琼霜说道:“只是我衣角被树压住了,起不来。” 沈琼霜垂头看去,藏青色的衣衫沾满了灰尘被死死的压在树下。他伸手一挥,那焦炭似的树干便翻了个滚,朝旁边倒了去。 他全身精致华丽,见阮清疏如此狼狈却不嫌弃,反而愿意伸出手来扶他。 阮清疏看了他一眼,将手递给了他。 沈琼霜牵起阮清疏的手站了起来,只轻轻一拽便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他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本以为阮清疏只是看着瘦弱,没想到他竟真的如此轻,他只稍微用了点力便从地上将他拉了起来。 阮清疏拍了拍身上的灰,没注意到沈琼霜的惊讶。他想起沈琼霜刚才所说的南疆秘法,问道:“多谢琼霜峰主相救。方才听你说那人用了南疆密法,莫非峰主心里对那人是谁已经有了猜想?” 沈琼霜收回眼神,看了看飘落在地上的荧光,摇头说道:“我只是判断出那人逃去时,所用的方法是南疆的秘法,并非一般人能够使用,并不能因此确定他是谁。南疆密法虽甚少人能使用,但在南疆一带,会的仙门却不少。”他转眸看向阮清疏,眉头微皱问道:“那人是来抢照魂珠的?” 阮清疏看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作假,似是真的不知情,这才解释道:“不是,他以为我是孤霜君。” 沈琼霜一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俊朗潇洒的面庞上浮现出一股风雨欲来的晦暗。他伸手愤怒的拍在旁边的树上,盘桓的树根上飘落下不少的枝叶。 “他都死了,这群人还不愿放过他!” 阮清疏看向他,心里却思索着修仙界中是谁不愿放过孤霜君?那日会议上痛骂孤霜君的宗主吗? 那边的沈琼霜垂着脸却是平静了下来,他将手收了回来,对着阮清疏歉意的说道:“抱歉,此事是我们宗门之间连累了你。接下来你回临安一路,恐怕还会遇上此等危险。不如这样,我正好要下山去人间,由我来送你回临安吧。” “可阮骞他……”阮清疏犹豫了下,刚要向他说明阮骞还在山下等他。 沈琼霜已走近他,低头俯视着他说道:“没事,我知道阮骞在山下等你。我发个信号给他就是了。”他伸手一掐,一道光点自他手中脱出,在空中飘忽了两下,飞速的向山下掠去。 阮清疏张了张口,他本想婉拒。可想了想,若路上还会遇到危险,一介峰主总归比阮骞厉害,看他刚才身手应该不难应对。但若是阮骞送他,一旦遇上危险,阮骞既要御敌还要顾他,岂不是害了他? 想到这,阮清疏点了点头,向沈琼霜道谢,“多谢,那便麻烦琼霜峰主了!” “不麻烦。”沈琼霜笑了笑,继续道:“那便得罪了。”趁阮清疏还没反应过来,一手揽住他的腰,脚尖一点,仿若白日梭星,消失在了天际。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艳阳四照。即便是戴着巾帛的阮清疏,在天空中也感到忍受不了。 就在这时,一只绣着牡丹纹样的杏白衣袖挡在了他的眼前,为他遮住了这刺眼的天光。 阮清疏转眸看去,沈琼霜察觉他的动作,仍抬眼看着前方说道:“再忍耐一会就到了。” 临安在华岱宗千里之外,沈琼霜带着他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到了临安的城名。这次阮清疏倒没有想呕吐,甚至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落地了。 沈琼霜刚落地,就拿出一把折扇展开,悠然自得的向城中走去。 断了拄杖的阮清疏,隔着巾帛虽能看清事物,但强烈的天光照射在地面上,让他所见之处都产生了一圈圈的重影。 沈琼霜见他走的缓慢,便停了下来在前面等他。 等阮清疏走近,才发现沈琼霜手中摇着的扇子上写着四个大字:风流倜傥。 他唇角一扬,没想到严于律己的修仙之人也会同这凡间的人般潇洒狂放。 “琼霜峰主来人间是为何事?” 沈琼霜听闻但笑不语,摇晃着折扇转身而去。 阮清疏跟在其后。 他走时,临安还是一副冰雪融化春水方涌的景象。如今,已经变得百花齐放春意盎然了。 还未进城,就已看到远山上的桃花林开的繁盛,落英随风缓缓的吹入城中。 方一进城,便看见各家各户酒馆楼阁上都摆着盛开的花盆。 “这是?”阮清疏看到这景象,不知今日的临安有何事会如此。 身处修仙界的沈琼霜却显得比他清楚多了,回头解释道:“今天是花朝节。” 阮清疏恍然。每到农历二月初二这日,便会举行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只是他这段时间在修仙界,整日操心担忧反而不记得了。 未走几步,沈琼霜便转过头来和他说道:“阮公子,既已将你送到了临安,我也该干我自己的事去了。”他伸手在阮清疏眼前一拂,说道:“我在你身上下了障眼法,非大臻境界的修仙之人看不出你的面容,你且放心回家吧!” 阮清疏拱手道谢。 沈琼霜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而后将手背在身后,那一只手摇晃着折扇,慢悠悠的走了。 阮清疏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华岱宗的人,个个爱憎分明,心软护短。做事随心可又有自己的底线原则。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生活。他有些好奇,从这样宗门出来的孤霜君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幸好是将阿烟托付给这样的宗门,如此他也能放下心来。 阮清疏收回心思,刚走了几步,忽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沈琼霜离去的方向。那里一排黛墙红瓦,环绕了半条街巷。砖红柳绿将其他的地方映衬的暗淡无色。那方向分明是临安城最有名的烟花之地。 他忽的忍不住笑出了声,想起遇见沈琼霜的那夜,他喝的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还真是仙人狡狯玩于世间。 阮清疏摇摇头,脚步缓慢的朝另一条小巷走去。他左拐右拐,终于在巷子的深处找到了一家名为“济世药堂”的店面。 他方一走了进去,里面闲的无聊正拨弄着算盘的药侍就眼尖的看到他,立马招呼他道:“阮先生,您终于来了!郎中都等你好几天了。” 阮清疏歉意的笑了下,解释说:“这几天有点事耽误了。” 那药侍却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您自己的身体难道您不清楚?要是错过诊断用药时间,该如何是好?” 阮清疏被药侍教训也不恼恨,反而好脾气的笑了笑。 那药侍掀开长帘走了进去,去请里面的郎中出来。 不一会儿,郎中便从中堂走了出来,他还未等阮清疏说话便开口说道:“来,先给你诊诊脉。” 阮清疏执拗不过,只好坐了下来。 那位郎中将手搭在阮清疏的手腕上,越诊眉头皱的越紧。 阮清疏看着他这副样子,也逐渐心虚起来。 郎中诊了半天,收回手询问,“阮先生,这段时日可有按时吃药?” 阮清疏心虚的咳嗽了声,模糊的说道:“有……有吃。” 郎中看着他叹了口气道:“阮先生,时至今日,你五脏六腑皆已亏损至极,又加上自小体弱气虚,怕是已无时日可活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阮清疏却是早有预料。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只平静的对郎中说:“郎中,再开些之前止痛的药丸给我吧。” 拎着药包出来的阮清疏并未马上回到私塾,而是先去买了些笔墨纸砚才缓缓走回私塾。 本以为回到私塾,会见到一片狼藉的院门,或是以为他跑路已久而被贴上封条的大院。 没想到却是一片宁静,想象中的为难吵闹通通没有发生。想来想去,阮清疏也没想出个结果来,他换了身衣服,想到私塾无法再办不下去了,便从书房中将学生们缴纳的学费书钱拿了出来,准备退还给他们。 已是正午,等到阮清疏挨家挨户将钱退还回去后,天色已经晚了下来。 远处的烟花在城中心天空的位置绽放开来。阮清疏踩着满地的落花,抬眼望去,城中一片灯火辉煌,即使连夜色也掩盖不住其中彩旗与花朵的美丽和芬芳。 最后一位学生家住偏远,位于山脚之下,等阮清疏回到城中,已经是戌时。 平日里此时宁静的街道,现在仍是一片喧闹。四处燃放着烟花,庆祝花朝节。街道上行人纷纷,望向路正中间长长的队伍。 队伍之首是今年挑选出来的十二花神。那些年轻的妙龄女子身着各个花神的华丽衣裳,满头钗饰随着晃动发出悦耳的声响,她们在画着百花的舞台上翩翩起舞。两侧伴着游龙雏凤,后面的人扮做百花跟在其后。萧鼓筝笛伴奏,彩绫长绸装饰,整条街道上好不精彩。 连只是路过的阮清疏都忍不住看的入神。人潮拥挤,等在边缘之处的阮清疏被挤进了人群中,他被推促着,拥挤间背上似乎撞到一个硬物,他微微转头匆忙间只能说了声抱歉。 随着天空中绽放出最大的烟花,十二花神围绕成圈。为首的貌美女子一个旋身,踩着其余几位花神的香肩跃上了半空。她身披彩绸做朝天状,在空中转身几圈,不知从哪抛出许多娇嫩艳丽的花朵撒向众人。 这是花朝节的传统。传闻能接住花神洒下的百花,便有机会在接下来的一年中遇到自己的姻缘。而能接住百花之王——牡丹姚黄的人,这一年便能与自己的心上人终成眷属。 纷纷扬扬的花朵,在明光下旋转着落向四方。街道两边的众人为了抢夺百花变得拥挤起来。阮清疏在这人海中被推来挤去,只能随波逐流的走着。 “看!是姚黄!”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皆朝着他看了过去。 阮清疏也随之抬眼望去,谁曾想那比成人手掌还大的姚黄,正巧落向了阮清疏,眼瞅着马上就要落入他的怀中。 众人皆喊着,“快抢姚黄!!” 遭受无妄之灾的阮清疏睁大了眼,被众人推挤着眼看就要挤出人群之中,跌入那车马滚动的花神队伍中。 阮清疏在众人中挣扎着。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拽住了他,那只手上带着薄茧,只稍微用力他就从那般危险的境况中回到了人群,跌入那人的怀中。 阮清疏退后了两步,发现原本吵闹的众人安静了一瞬。 一朵花形丰满,光彩照人的鹅黄牡丹递到他面前。 正是百花之王——牡丹姚黄。 众人见姚黄已被抢走,只好散了去捡其他的百花。 阮清疏看着这朵姚黄,脑袋懵了一瞬。抬眼望去,却发现是一个熟悉的人。 13、挂灯祈福宿同院 阮清疏看着这朵姚黄,脑袋懵了一瞬。抬眼望去,却发现是一个熟悉的人。 “辞归,怎么是你?”阮清疏有些惊讶,眼中不自觉带上几分笑意。 辞归也看着他,面上扬起一抹笑,道:“清疏也来看花朝节吗?” “啊?哦!”阮清疏有些呆愣。他没想到下山之后,还能再见到本以为再没机会见到的人。 原来他是来看花朝节的。 游龙般的花神队伍越走越远,原本拥挤的众人也渐渐散去了许多。 辞归将牡丹递到阮清疏面前,说道:“喏,你的花。” 阮清疏摇头,“既然是辞归你抢到,这朵牡丹便是你的。”他见辞归没什么反应,笑了下提醒道:“虽然是传闻,但辞归也要守好自己的姻缘呀。” 绚烂的烟花盛开在天际,五光十色的火星如流星般坠落下来。背朝光亮而站的辞归,深邃冷酷的面容因这光彩多了几分惑人邪魅之感。 他脸上又浮现出那股漫不经心的笑意,对着阮清疏说道:“我现在有些不方便,清疏能暂且代我收好我的姻缘吗?”说完他笑了下。阮清疏望向他,发现他虽看似随意,可眼眸中的情绪却是认真的令人无法拒绝。 不知为何,阮清疏忽然感到有些局促。忽的,他转眼注意到,辞归的另一只手紧抓着肩上的一物。那东西用布条包裹,背在辞归的背上高高立起,似是一柄长剑。 阮清疏收回眼神,还以为辞归是要看牢身后之物,因此不方便。他见辞归仍是那般看着他,自然无法拒绝,只好接了过来。 整朵牡丹捧在手心,一只手都无法完整的拿住。这只姚黄是牡丹中开的最整齐的一朵,气味清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阮清疏将它捧在臂弯,抱在了怀中。方才分明说不方便的辞归,此刻却用空出的那只手牵起了阮清疏,带着他向人群外走去。 阮清疏一愣,看向两人相握着的手。手腕上的红绳因为之前的逃跑,变得有些松松垮垮,红色铃铛垂到了两人手腕相触的地方。 阮清疏看了一眼,想起归还铃铛的事情。刚想张口将它还给辞归,就听到辞归说:“清疏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听说花朝节的晚上,有许多好玩的玩意儿。”他转头朝阮清疏笑了下。 阮清疏一下被他的问题堵了回去,顿时忘了刚才想要说什么。 路上行人纷纷,流转的彤霞宫灯和仙鹤入山的花灯,照亮了每一个路人的脸庞。 望着流转的灯盏,阮清疏忽的灵光一闪,提议道:“不如去水榭台吧!” 看着他的辞归点了点头。 水榭台就位于旁边几条街道后,它修建在河水之上。亭榭秀丽精致,每到节日便有好些人来此挂灯。 一路上行人之间摩肩擦踵,阮清疏小心的护着怀中的牡丹,辞归为他挡开如潮的行人,就这般到了水榭台。 真正的水榭台只是个小亭子,它们各个独立却又长廊相连,呈莲花状立于水上,台边挂着寥寥几只灯笼,映照出夜色下轻柔浮动着的水波。 只今日大家都去抢百花了,来挂灯的人便显得有些少上了许多。 阮清疏看了过去,漆黑的水面上隐约漂浮着几只纸鹤。 他刚才看到那宫灯一时之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提议来了这里。 抱着牡丹的阮清疏,此刻却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了原地。相牵的手忽然动了下,辞归拉着阮清疏朝光亮的方向走去,“去买两盏灯笼吧。” 只是二人看了许久,也没挑中满意的。夜里风寒,劳累了一天的阮清疏,挨不住重重的咳嗽了声。 感受到肺管中尖锐的痛楚,阮清疏抽回手捂着嘴,企图挡住逆涌而上的血液。 他咳嗽的如此重,只能垂着头生怕辞归发现端倪。正在想着他该如何是好时,一个温暖的怀抱环绕住了他。 辞归拥着他,从随身的灵戒中取出一件大麾,披在了他的身上。 阮清疏不敢抬头,因此也没有看到辞归冷凝的表情。他只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声音。 “清疏既然不舒服,便在此等我吧,我马上就回来。” 等辞归离开之后,阮清疏这才松了口气。他从怀中拿出手帕,将指间和唇角的血迹擦拭干净。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将血沾染在身上,这才将手帕窝成一团塞进了袖中。 他拿出药丸扔进嘴里,还没嚼碎,苦涩味道便蔓延的整个嘴中都是。 阮清疏感觉到体内的疼痛减少了许多,长舒了一口气。 他刚抬眼,就发现远处的辞归,手中提着两盏灯,几步并一步的朝他走来。 看着已到眼前的辞归,他略微提唇一笑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辞归表情平静的看着他,忽的微微弯身,低头俯向了他。 阮清疏吓了一跳,而后发现两只骨节纤长的手指,灵活的替他系好了大麾上的带子。 “夜里易凉,记得穿厚一点。” 阮清疏听着辞归的叮嘱有些怔愣。辞归将其中一盏灯,交给了阮清疏。他垂眼看去,正是刚才流转的彤霞宫灯。而辞归手中提着的另一盏,是仙鹤入山的花灯。 他怎么知道……阮清疏心中忽的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看向辞归,辞归此时周围弥漫着种暴雨过后,海面风平浪静的气氛。他语气淡淡的道:“去挂灯吧。” 二人回到水榭台。因着夜里河水寒冷,便选了一个离岸较近的水谢台挂了上去。 彤霞宫灯与仙鹤入山的花灯,并列挂在一起,照亮了一小片天地。河里的小鱼,游曳着就过来了,它触了触水中的木柱,没呆多久摆了摆尾巴转身离去了。 阮清疏挂好灯笼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准备祈福。只是他睁开眼后,发现一旁的辞归,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里。 他转头微笑着提醒道:“这里挂灯是可以祈福的,听说在水榭台挂灯祈福很灵验的。” 辞归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漫不经心。他坐在亭中的石凳上,撑着头笑道:“我一向只信人定天命,祈福向谁而祈?不如自己掌握来的实在。” 阮清疏愣了下哑口无言,他竟觉的辞归说的也十分有道理。只他想了想还是道:“我虽不知道向谁而祈,但祈福也是为求心安。只要心怀光亮,安定自律,也定能取得幸福。” 辞归盯着他,忽的笑着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阮清疏望向辞归见他虽如此说到,但并无祈福的想法,他也不勉强,看着两盏并列的灯笼,问道:“辞归看完花朝节后,就要回去了吗?” 旁边许久无声,半晌,才听到一道落寞的声音说:“我已经不是华岱宗的人了。” 阮清疏心中一震,想问辞归发生了何事,但又怕戳中他痛处,犹豫了下。 辞归看到他脸上忐忑的表情,便知道他多想了。他笑一下,语气放缓略带轻松的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在宗门这么多年,修为却不见长进,思索半天决定放弃修仙,下山来了而已。”说完,辞归无所谓的笑了下。 “那你如今可有去处?”阮清疏担忧的问道。 辞归显得有些苦恼,“倒是购置间院子,只是里面满是杂物还未打扫,不过今日先将就一晚不成问题。” 阮清疏听闻,蹙起了眉,想到私塾中干净闲置的房间众多,于是说道:“不如你今夜来我家住,我家是座私塾,干净的房间还剩很多。” 辞归难得显出几分些犹豫,“不会打扰你吗?” 阮清疏摇摇头道:“不会。” 闻言,辞归开心的笑了起来。 阮清疏顿时被他的笑容晃了下眼。 等二人回到私塾,也已经是深夜。阮清疏将辞归带到干净的房间后,对他道:“今夜你先休息,等明日我和你一同前去打扫。” 将剑放在了床边,辞归看着他乖巧的点了点头。 一夜无梦,第二日等阮清疏醒来收拾好,却发现房间中的辞归,已经消失了踪影。 他四处转了转,发现辞归确实已经离开。但是辞归没有告诉他,购置的那间院子在哪。无处可寻的阮清疏,只好先做自己手中的事。 他回到书房,将昨天买好的笔墨纸砚拿了出来。磨好墨,思索半天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阿烟亲启…… 一封又一封,待他写了十几封信后才停笔。他将这些信纸叠好密封起,准备拿出去放到送信的刘伯那里。 若是他过世,这些信也能每隔一段时日就寄给阿烟。 他刚要收笔,想起还未正式道别的辞归。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面,于是提笔为他也写了一封信。 阮清疏刚走出门口,便听到嘎吱一声,旁边的人家打开了门。有俩人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余光一扫,发现却是辞归和一拿着玉扇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首先注意到了他,转头看着他露出个笑容,朝他略有些调皮的眨了眨眼。 阮清疏有些不明所以,而那人已经同辞归道别转身离去。 旁边站着的辞归面色冷淡,直到那人没了踪影,这才走了过来。 阮清疏看他从旁边小胖家走了出来,有些迟疑的问道:“辞归,你怎么从那儿走了出来?” 辞归看着他道:“昨夜天色太暗,没看清。今日醒来,我才发现买的院子,在你家旁边。” 阮清疏却有些难以置信道,“可这家原本的人去哪了?” “哦?”辞归挑了下眉,说道:“那家人好像前不久搬走了。” “搬走了……?”阮清疏喃喃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搬走了?” 辞归岔开了话题,问道:“清疏这是打算去干什么?”眼神朝着他手中的一踏信看了过去。 阮清疏不自觉将手中的信收了下,说道:“去寄封信。” “我陪你去吧。” 他盛情难却,阮清疏又不擅拒人,只好答应了下来。走在路中,他忽然想起方才向他眨眼的那个人,扭头问道身后的辞归,“方才和你一起出来的那人,是辞归的好友吗?” 辞归双手背在头后,语气懒洋洋的道:“哦,他呀,就是一买剑的,不用管他。” “辞归还会卖剑的吗?”听到辞归如此说,阮清疏错过刚才的话题好奇的问。 他懒散的点了点头。 不过一会儿,二人便到了寄信的刘伯家中,阮清疏还在想着,如何找借口将辞归支开。便听到辞归说:“你去吧,我去外面随便逛逛。” 阮清疏松了口气,同辞归应好,而后走了进去。等他将信全部交给刘伯,交代好他事情后出来,辞归早已在门口等他了。 “你等很久了吧?”阮清疏道。 辞归道:“没有,刚转完回来。” 阮清疏说道:“不是说要帮你收拾院子,走吧。” 可等他到了辞归的院子后,却发现其中干净如新,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阮清疏转头看向他,见他笑了笑道:“今早已经收拾好了,你就不用收拾了,但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阮清疏疑惑道:“什么东西?”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辞归看着他,转身笑了声。 14、久别离病弱入棺 阮清疏的住宅能做私塾,可想而知会有多大。而旁边小胖家的院子同样如此。四墙环院,内外相通,光门槛就已不知道踏入了多少个,只是走了一圈,他却注意到四周摆设整洁不染尘埃,原来那人家的生活痕迹竟消失的一干二净。 “辞归日后打算做什么?”阮清疏问道。 走在前方的辞归偏过头来,他沉吟了会儿,而后笑道:“可能会做门生意营生也不一定。” 阮清疏想起方才所说的买剑,猜想着说道:“辞归以后,是打算卖剑吗?” 前面的人但笑不语。 说话的功夫二人到了间房前,辞归引着他进去。房中布置简陋,但墙壁上挂着的剑却引人瞩目。 它剑身细长,不似平常所见的长剑一般。即使包裹在剑鞘中,也能看出比寻常之剑窄上许多。剑柄上挂着一只剑穗垂了下来,这长剑全身通白泛着银光,剑鞘上雕刻着许多繁复的花纹,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辞归上前将它从墙上取了下来,用布条包好伸手交给了阮清疏。 阮清疏虽接了过来,但不解其意,他低头看着长剑,问道:“这是……”忽的灵光一闪,抬头为难的看着面前的人道:“莫非辞归是要将此剑卖给我?”听说做生意要从熟人下手,只是这剑一看就价值连城,他怕是给不了辞归帮助。 辞归听闻,忍不住被阮清疏的话逗笑了,他说道:“不是,是我要外出一趟,能麻烦清疏帮我保管下这柄剑吗?”他看向阮清疏,“这剑我不方便带去,但放在这里又担心被窃走。” 阮清疏刚松了一口气,就有些懵。没想到辞归刚搬来,便有事要外出。不过想到他帮了他这么多次,就欣然答应了下来。 “好呀,不过你要去多久?” “半月有余。”辞归答道。 阮清疏睁大了眼眸,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去这么久。他心中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他道:“行,那你回来的时候,来我院里拿是了。” “好。” 两人说完,便安静了下来,气氛一下子显得有些沉默。半晌,阮清疏手抱着剑,看向辞归,想了想张嘴只说道:“一路小心。” 辞归看着他,粲然一笑,“好,多谢清疏关心。” 阮清疏晃神之际,便听到辞归说:“我送你出去吧。” 等到二人走出院落,抱着剑的阮清疏顿了下,与辞归道别。 “那我先回去了。” “嗯。” 辞归注视着阮清疏转身走进院中,直至消失踪影。 “怎么,舍不得他吗?”院墙上传来道男子的声音。 辞归转身,神色冷漠的看了过去。 那男子展开玉扇挡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狐狸般狡猾的眼睛,他语气暧昧两眼微弯,“不舍得,就把他带上呗,省的你来回跑。” 辞归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的走回了院中。 坐在院墙上的男子,见状轻轻的笑了一声。 阮清疏走回院中,平白的感受到一股落寞寂寥的惆怅感。往日里他的院中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有学生的更有沈烟袅的吵闹声。 只如今他不再授书,沈烟袅进了修仙界,连刚见面不久的辞归也有事要离去,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阮清疏一怔,不知道只剩他一人这想法从何而来,只一闪而逝却再寻不到由来。 他晃了晃头,将剑抱着放在了书房中。只是他刚坐下拿起笔,便发现手边放着一大朵的牡丹。 是昨夜他代辞归收好的姚黄。 放下笔墨,阮清疏捧起那朵姚黄出了门,去找辞归打算物归原主。可这一会的功夫,旁边已是人去院空,已无辞归的踪影。 阮清疏只能捧着那朵姚黄,又回到私塾中,将它放在一水盆中,防止它枯萎。 就这样,阮清疏又重新恢复到了原来平静的生活。他写给沈烟袅的信已寄出去两封,很快便收到了她鬼画符似的回信。他趁着还能动笔,时不时的回复些新的信放到刘伯那里。 如此平静无忧的生活过得很快,一眨眼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唧唧”站在枝头的鸟雀歪着头叫了声,扑着翅膀飞走了。 阮清疏无聊的伏在案头,拨弄了下水中的牡丹。说来也奇怪,这牡丹在水中过了大半个月,竟仍是那副全然盛开的样子。但当他感到惊奇时,这牡丹又显出颓败的势头来了。 他抚过牡丹蜷缩发黄的花瓣,重重的咳嗽了好一阵,双眼无神的看向它道:“连你也不行了吗?” 自那日郎中诊他时日不多后,阮清疏越发显出药石无医,病入膏肓的姿态来,就连畏光的眼睛也逐渐看不见了。 已经快过一个月了,辞归还没回来。 阮清疏叹了口气。 “扣扣——” 外面传来敲门声。 阮清疏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 外面几人在敲过门后,便推开门抬着座东西进来了。 “阮先生,您要的东西到了。” 阮清疏又咳嗽了声,才道:“多谢,真是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阮先生您……”为首的男人语气有些踌躇,他没想到不过一段时间没见,阮清疏便病重成这样,仿佛全身的生气被抽光了般。 阮清疏费力的抬起手摆了下,缓慢的说道:“你们费心了,能帮我打开棺盖吗?剩下的钱在桌上,你们自己拿吧。” 原来那几人抬进来的是座棺材。 “哎!”男人应了声,上前推开了棺盖,他看着阮清疏道:“先生,可还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 阮清疏摇了摇头。 男人自阮清疏托他去做棺材时,便已知道他病入膏肓的事情。但他知文人一贯清高,此时见状,也不忍心勉强,只应了声带着人下去了,也没拿桌上的钱财。 阮清疏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他步履蹒跚的站起,顺着屋内摆设走到棺木前,抚了抚杉木做的棺材。 他自小体弱多病,小时有名的大夫就曾说他活不过弱冠之年。爹娘为了他能活久些,那时还将他扮作女孩养过一段时间。阮清疏想到这,忍不住笑了下,而后又和缓了神色。他活这么多年,已是偷来的时间,现在也该是还回去了。 阮清疏垂眼,隐约看到放在手边,案几旁立着的剑,只是可惜无法亲手将剑与牡丹交还给辞归了,只希望他回来拿剑时,不会被自己吓到。 身体中又涌起错位般的疼痛,阮清疏吐出一大滩血在地上。 斜阳顺着屋顶,攀进了这间屋子,暮色下的黄昏照不亮这屋内深处的黑暗。 阮清疏摸索着,将给辞归的信压在了盛着牡丹的盆下。 他查过了,今日宜丧葬嫁娶。都说人对自己的死亡是有预感的,所以他提前备好了一切,只希望自己能去的体面些。 他动作慢慢,准备攀进棺材里。只当他一只脚刚踏进去时,立着的剑不知为何倒了下来,露出发锈的剑身。 阮清疏停滞了下,又退了出来。他缓缓走回案几旁,弯着腰俯身拾起长剑。因逐渐看不见,他只能将剑随时放在手边,防止它被窃走。可是他入棺之后,若剑被偷走该怎么办? 暮色四合,两道影子交织在一起,被拉扯在地上。 拥着剑的阮清疏躺入棺木中,漆黑狭窄的棺盖仿佛一座大山,沉重的压在他的上方,如身上的病痛直压的他喘不上气来。 还得麻烦辞归回来为他钉棺,希望回来时,自己的身体还未腐烂,不然也太难看了…… 思绪逐渐缓慢,阮清疏在黑暗中阖上了眼。 15、夜惊人棺碎断山 “咚——” 打更的声音从街尾传过。 房檐上伏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看着打更郎走远后,迅速起身小心翼翼的跳入院内。 他是最近才到这城镇的盗贼,今日看到一行人抬着座棺材进这户人家。一猜便知是这家中有人去世了,既然有棺材便必然有陪葬之物。他又可以大捞一笔。 怀着这想法,此人步履轻轻踏入内门。这时夜已深,可这院里漆黑一片未燃一只灯。隐匿在黑暗中的盗贼走遍大半个院子,也未见到人,于是逐渐放下警惕。 他心道奇怪,这家院子如此大怎么一人的踪迹也不见。 那盗贼轻巧的攀上屋脊,掀开一间房间的瓦片。终于,他漆黑中看到一点光亮。他趴在上面,低头向下望去,在黑暗的角落隐约看到棺木的形状。 盗贼心中一喜,又揭开几块瓦片,利用缩骨功从房顶上落了下去。刚一落地,他便注意到棺盖有挪动的痕迹,说不定明天便要下葬,今夜来的正是时候。 他猫着身子绕过旁边的案几,瞟了眼水中似玉的半枯牡丹,不屑的啧了下小声道:“原来是朵破牡丹。”盗贼收回眼神,继续朝棺材走去。他注意到这房间是间书房,墙壁上的书架放着满满当当的书。 “砰”的一声,一本书从架子上突然落下来。 盗贼心中一紧,扑了过去险险将它接住。见没有发出太大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直起身来,将书放在案几上,心道奇怪了,好端端的这书怎么从架子上掉了下来。 不过,他来不及思考那么多,现在紧要的事情是盗走棺材中陪葬的东西。他走到棺材旁,发现这棺盖半合露出些缝隙,从那缝隙中又透露出光亮来。 那盗贼心中暗想,肯定是夜明珠之类的宝物,这次一定能大赚一笔。 他刚将手扶到棺材上,正准备推开那棺盖时,目光却忽的里面躺着的人吸引住了。 里面那人脸色雪白,青丝长曳,眼帘纤长浓密,轻轻的阖在脸上,让人一看便知,生前定是位好脾性的人。只是他身形看起来比平常男子的身形还要消瘦许多,怕是久病缠身,憔悴而亡。 这盗贼伸手,探了探里面那人的鼻息。果不其然,已经停止。他顿时有些惋惜。他偷盗之久,什么妙龄女子老妪富商没见过。只是如此俊美,令人惊艳的男子,他却不曾见过几个。若这人还活着,或许还能与他春风一度,逍遥快活一下。 这盗贼抚了抚那人的面庞。虽说他已去世,但面容仍是温热似软玉,令人流连不舍。只是,他未注意到的是这棺材中的光亮,变盛了许多。 盗贼眼神一转,看见这棺中的男子,手中抱着一物。他不由大喜,这棺材中,并未摆放其他的东西,就只有他手中这物,想必陪葬的便是这东西。 他将手探了过去,试图从这棺材里的人的手中,扒出那东西。只是不知为何这人明明已死,手中拿着的东西,却还是紧紧的攥着,怎么也拿不出来。 他啐骂了一声。拉扯中,包着那物的布被拽落下来,露出了一块银白的剑鞘。盗贼一看,心中震惊。他偷到过如此多的东西,还从未见过这般精致繁美的剑。仿佛是仙人才能拥有的物什。此物一看定价值连城。若他能偷得,后半生无忧不说,还能就此享尽荣华富贵。 见状,这盗贼又伸出手。他一手拽着这柄剑,费劲的扒拉着。一手将那人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 只是他没注意到,棺材中躺着的人另一只手上,散发的红光越来越深。 红色的光芒从铃铛中泄出,慢慢盘桓在整个棺中。它像条暗中捕猎的毒蛇,一点一点慢慢靠近自己的猎物。 等到那盗贼回过神来,整个棺口泄着红光,诡异而又神秘,仿佛是那冥府大门引诱着他踏入门去。他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寻常人家陪葬之时,怎么会用散着红光的东西,刚才他竟没有察觉。 眼看他马上就要取得宝物,怎么就此甘心放弃。他掰着那人最后一根手指,试图将剑取出来。 漆黑的棺木瞬间变得通红,在这片红光中,这口棺材仿佛是刚通往地狱的鬼关。 盗贼胆战心惊,手上的动作也忍不住发起了抖,眼看着要将那柄剑拿出来了。棺材中的的人却突然坐了起来,吓得他连连后退几步。 这……这是起尸了? 棺中之人突然睁开了眼,直直都看向他。一双眼睛通红似血,多看几眼仿佛能看到有汩汩的血液从其中流出。刚才他还夸愿春风一度的面容,此刻变的诡异起来。 那盗贼偷盗无数,还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瘆人的场面,他大叫起来,快到手的宝物也不要了,只肝胆欲裂的惨叫着,“有鬼!鬼啊!有鬼!!”跌跌撞撞的狼狈的爬了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院中树影重重,栖在枝头上的乌鸦被惊的飞起。 盗贼逃离那房间后,却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眼。只那一眼,却让他彻底吓破了胆。身后的院子里浸在一片血色中,连脚底下踩的石砖也被血液染的鲜红。而方才那棺中躺着的人,不知何到到了他的身后,死死地盯着他,并离他越来越近。 盗贼吓得屁滚尿流,轻功也不记得使用,头也不敢回的踉跄着冲了出去。 直到他逃离这片院子,院中恢复一片宁静。哪还有什么血液吓人的画面,而棺材中的人,仍是那幅宁静沉睡的模样,丝毫不曾见他动过一分只有腕上的铃铛收敛了光芒,慢慢的沉静了下来。 * 一大清早,街上便响起了货郎的叫卖声。人们又开始为生活忙碌起来。 天光熹微,鸟雀鸣叫,嘈杂的声音让阮清疏忍不住蹙起了眉。 阮清疏朦朦胧胧的想到,死后的世界也都这么吵的吗?他思绪放缓,听着这声音,忽的睁开了眼。 许久不见的天光,透着缝隙映入。棺材里。阮清疏蹙着眉不解,难道人死后也是住在棺材里的? 他坐起身来,轻易的推开了上方的棺盖。他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手,自他病重,已好久使不出这样的气力了。 他从棺木里坐起,却被眼前的景色一惊。满目的书籍笔墨,半枯的牡丹仍在水中。这不是他的书房吗?难道他没死? 阮清疏摸了摸右心房,里面的心脏快速的跳动着,甚至比他之前的跳动显得更有活力。可他昨日,躺入这棺材后不久,分明感受到他的心脏便停止了跳动,失去了意识。现在又为何安然无恙的醒来?他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铃铛,莫非是辞归的宝物救了自己? 正当阮清疏不解发生了什么事时,这做工精良的棺木,突然裂了开来,似是承载不住什么一般,碎为了几片。 阮清疏还没反应过来,便跌落在了地上,怀中的剑也滚落了出去。 阮清疏被这变故吓懵了下,而后揉了揉被硌痛的屁股,爬起来去捡那摔落出去的长剑。 剑落到棺材最底下的木板上,沾染了不少灰尘。阮清疏拾起它看了看,走到院内,将它拿到池边清洗。 银白的剑鞘上,变得有些污黑。他细细的擦拭后,又看向了放在旁边地上的绣剑。只看这剑鞘,完全想不到这里面的剑身已经生了锈。 不过既已答应替辞归保管,就要好生照看此剑。阮清疏想了想,拿起长剑,准备用闲置的绒布将这剑身也好好擦拭一番。 本以为很难擦拭掉的剑锈,没想到阮清疏只轻轻一擦就掉了。剑身恢复成原本细长银白的样子。阮清疏看了看,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看过的样子。 只一时想不起来,阮清疏提起剑,准备放回剑鞘中。 树枝分叉处卡着的鸟窝,向下垂了垂。鸟窝中的蛋向外倾斜,隐隐有要掉出的趋势。 “唰——” 阮清疏耳朵微动,听到这细小的声音。他下意识侧身提臂,挽剑划过头顶的东西。 银白的长剑爆发出巨大的剑气,扫荡过四周,直直的冲向远方。 直到四分五裂的鸟窝坠落在地,雪白的蛋碎了一地。阮清疏才听到远处轰的一声,传来高山倒塌的声音。 他身子一抖,有些傻眼,这……这是怎么了? * 华岱宗。 正在处理宗中事物的宗主,听到匆忙跑进殿内的脚步声,头也未抬的就问道:“又有什么事?要经费去找琼霜峰主。” 底下的弟子气还未喘匀,匆忙的说道:“宗主不好了!仙界大会比试要用的雪华山塌了。” 这句话终于让他从手中的政务,抬起头来,诧异地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塌了?” 那弟子脸色也有些怪异,语气惊疑不定的道:“好像……是有人用剑劈塌了。” 华带中宗主的眼皮一跳。 雪华山与雪玉山并为双峰,雪玉山从前被孤霜君所毁。如今这雪华山怎么也落得个同样的下场。 “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那弟子低着头回道:“禀宗主,巡山弟子只见到一强势的银白剑气直冲山上而来,未来得及看人只能匆忙躲开。” 宗主一怔,“银白剑气?”他腾的站起身来,匆忙说道:“快去唤琼霜峰主过来!” “啊?”状况之外的弟子看见宗主严肃的脸色,垂头连忙应了下来。 16、入花楼成功脱逃 “啪——” 手下的檀香木桌碎成几片废木。 “你说什么?找到怜冰剑了?!”巢怀盛神情激动脸色扭曲的问道。 底下一身黑袍的人,回道:“是,那怜冰剑在临安。” 巢怀盛眼睛一斜,脸上浮现出狐疑的神色,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回道:“有人用它劈断了雪华山。” 巢怀盛握紧了座下的扶手,一脸惊疑,“怎么可能有人用的动怜冰剑?!这不可能!!”他转眸思索了一下,脸色唰的变得惨白,他坐立不安起来,“你说是不是他真的回来了?” 底下的人没有应他。 他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脸色狠厉的吩咐,“去,将所有人都派出去,一定要吧那人和怜冰剑给我带回来!” 底下的人拱手应到。 巢怀盛眯着眼,手摸着脖子上的翡翠玉环,小声喃喃:“我不信这一次还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 阮清疏方走出家门,就见天上飞过许多修仙之人。 怎么好端端的来这么多修仙界的人,莫非是因为刚才塌山的原因。 此时的阮清疏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是因为自己才让那山崩塌了。 他因愧疚将鸟窝劈毁,所以出门打算到工匠那寻点木材,重新为那小鸟做一个窝。至于摔碎的蛋,他却是无能为力了。 可刚出去,他便听到满大街的人都在讨论山崩塌的事情。 “哎,阮先生,你终于出来了!好久不见你了!”包子铺的大哥热情地同他这打招呼。 阮清疏同他应了一声,看了看周围的人凑了过去问道:“大哥,他们这是都在说什么呢?” “豁,那么大的声音你都没听到吗?那雪华山塌了。” 阮清疏这才一惊,“我以为不过是座普通高山塌了。雪华山?那不是座灵山吗?怎么会轻易倒塌的?” 包子铺的大哥摇了摇头,说道:“这我们普通凡人哪儿知道?或许是哪位仙人劈断的吧。” 阮清疏听完若有所思,一路上有些神思不属。几百年前孤霜君劈断了雪玉山,如今这雪华山也被人劈断,这还真是同命相连。只是不知如今这劈断雪华山的又是何人了? 等阮清疏从木匠那买完木材回到家时,却见自己的院门口外站了许多人。 他见状一看,并未急着过去,反而躲在暗处观察起来。 院门口站的有府衙差役的人,还有身着黑袍,手持长剑似是修仙的人。 阮清疏定睛一看,那身着黑袍的不正是之前战仙门的弟子吗? 那府衙中的人,打开了他的院门,恭敬的将那战仙门的人迎了进去。 阮清疏刚要起身一探究竟,就听到外面围观的人,稀稀落落的讨论着。 “哎,你听说了吗?昨晚有人死在这家院子外了。” “啊,真的吗?这院子不是没什么人住吗?” “这谁知道,今儿一大早好多人都围观看到了!据说是被吓死的!” 阮清疏一听,心中一惊。怎么会有人死在他的院外? 他看了看堵在门口围观的人,转身朝另一条街道走去。 不过片刻他便到了自家院子的后门。他趴在墙上,静听了片刻,感觉里面无人才推门而进。既然这府衙中的人是为了案件而来。那这战仙门的人,又为何会到他家中来? 隐隐绰绰的竹林,掩着阮清疏的身形。他借着遮掩走上长廊,迅速朝书房奔去。 辞归的剑还放在那里。 他穿过长廊方想转身,却见两个身穿黑袍的人径直走来。他匆忙停住,躲在长廊旁的石柱旁,屏住了呼吸。 那两人手中拿着一圆形罗盘,说道:“真是奇怪,这罗盘的方向明明指向这里,怎么找不到剑在哪里啊?” 另一人叹了口气,随意的说:“别管那么多了,听上面的安排就行了。” 阮清疏心中一跳,原来这战仙门是为了辞归的剑而来。 他等到二人走过,才蹑手蹑脚的从长廊中走出,飞快的朝书房而去。 幸而此时战仙门的大部分人还在前院应付寒暄府衙中的人的,只派了二人往后院而查看。 阮清疏奔到书房,见那长剑还在,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将布重新包上了长剑,背着它猫着腰走了出去。 等他出去,却发现后院的人多了起来。此时再走长廊,太过引人注目。他躲过巡查的人。犹豫了一瞬,决定翻出外墙带着剑逃走。 好不容易到了外墙,只是这院墙看着不高。平日里看沈烟袅翻起来如鱼得水,阮清疏爬起来却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等他背着剑,费力的爬上墙头喘了口气时,低下头一看却是大眼瞪小眼。 墙外两个身穿黑袍的人,可不正是刚才避开的那两人。 那两人看着突然冒出来阮清疏,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踹倒在地。 阮清疏见被发现,心道糟糕。便管不了那么多,直接跳了下来,正好踹在那二人身上。 被当成肉垫的二人痛叫一声,看向已经跑远的阮清疏。拿着罗盘的人,见指针的方向随着阮清疏而摆动,神色一亮大叫起来,“怜冰剑在他身上!!!” 旁边刚直起身的人,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头,说道:“你忘了副门主说的,不能喊剑名!” 那人还没缓过被踹的痛,头上又挨了一下,顿时哀嚎起来。 阮清疏听着身后的动静,匆忙跑进了小巷中。只是他跑的再快,又怎么跑得过身后的修仙之人? 发现剑的下落,那战仙门的人纷纷涌了出来抓阮清疏。 阮清疏转头一看,身后的战仙门自他走过的地方,迅速的追了上来。 这临安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阮清疏背着剑,只能往人多的地方躲。身后的战仙门气势冲冲,手里又拿着剑,所到之处鸡飞狗跳,一时之间竟抓不住阮清疏。 战仙门带头的那人,眼见阮清疏像条泥鳅眼看又要溜走,终于忍无可忍手中运起团灵气,直直的打向了他。 那灵气飞快,转瞬便到了阮清疏的面前。 阮清疏心中突突的跳了起来,他下意识抬手一挡,红色光芒如蟒蛇般一下,吞灭了那道危险的灵气。 为首的那人一下顿住,伸手挡住了后面的人,“炽魂铃?绝界魔尊!”他惊疑不定地说道。可传闻中绝界魔尊身高八尺,威武残暴。岂是这副瘦弱的样子。正是他这一犹豫,放走了阮清疏。 天色渐渐昏沉了下来。 阮清疏刚逃走不久,便又被追上了。他发现身后的人就像狗皮膏药,无论他逃到哪里,他们都有办法追上。 他跑出小巷,忽然,看到砖红柳绿下站着的顾盼生姿的美人,奔跑的脚步一顿。 身后追着的战仙门,看到罗盘的方向,指向了这花楼,都不曾犹豫的直接闯了进去。 躲在屏风后的阮清疏,看着不顾老鸨护院的阻拦,直接闯了进来的战仙门,便知道自己失算了。他以为修仙之人都是些清心寡欲,严律不沾世俗的人,没想到这战仙门竟像沈琼霜一般。 看着这战仙门的人扫荡过每一桌的客人,阮清疏猫着腰趁着混乱躲上了楼。 眼瞅着楼下盘查的人马上就要上楼了,阮清疏左看右看,慌不择路的打开了就近的房间躲了进去。 他刚关上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被呛的咳了一声。阮清疏转身看去,房间内一片烟雾缭绕。他却是立马低下头来用袖遮住眼睛,歉意的说:“非礼勿视!姑娘,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原来这房中并非无人,贵妃榻上卧着香肩半露的女子,她手握长烟,纤长的腿交叠着侧卧在贵妃榻上,懒洋洋的看向阮清疏。 那女子看起来十分年轻貌美,她吐出口中的烟圈,随意的问道:“你是谁?若不说清楚,我便叫人了。” 阮清疏于是连忙说道:“姑娘,别!我不是坏人!是有人追着我,想要抢我的剑,我被逼无奈才躲到这里。” 那女子从榻上坐了起来,露出一副感兴趣的表情,她挽唇浅笑道:“哦,真的?那便让我看看你的剑。” 阮清疏听闻有些犹豫。 那女子又躺了下去,吸了一口烟,慢悠悠的说:“若你让我看看,说不定我有办法帮你躲过去。” 阮清疏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吵闹声,心一横说道:“若姑娘看了以后,还望姑娘信守承诺。” 那女子睨了他一眼。 阮清疏将背着的剑取了下来,掀开包裹在长剑外的素布。 只他刚掀到一半,那女子便喊停。 女子收回眼神,漫不经心的说道:“也不是个什么稀奇的物件。” 阮清疏听着她说话的口气,心中不由的一紧。 女子缓缓说道:“好了,你答应帮我办件事我就帮你。” 阮清疏犹豫了几息点点头,而后又补充说:“违犯律法的不行。” 女子被逗笑出声,施施然偏头看向桌上的衣裳,“穿上它,你就能躲过去。” 阮清疏随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但看清桌上的衣服是什么样式后,脸色僵硬住了。 * “爷!爷!真的不能往上面去了,上面可都是咱儿院里女儿的闺房,不能随便进的呀!”老鸨谄媚的拦着这战仙门的人。 今夜楼里的生意已被打扰了许多,若要是再被闯入姑娘们的房间,她这以后的生意还能不能做都不一定。 为首的人忍不住嗤笑了声,露出下流的笑容,不怀好意的说:“你们这儿的姑娘能随便进,房间却随便进不得,真奇怪。”他微微低头,朝着老鸨露出个笑来。 那老鸨打了个寒颤,赔笑道:“这位爷,楼里还有许多官籍女子,她们不卖身的。”她见那人伸手,就要打开前面扇门,连忙抓着,赔笑求道:“这间可不行,红雨姑娘正在梳妆,等会有她的节目,此时进去怕是不……”说到最后,看着男子越来越危险的表情,老鸨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那男子听得不耐烦,直接掏出一锭银子拍在老鸨的手中,“这些该够了吧?”他脸色冷了下来,转头朝后面人说:“带下去。”然后不顾老鸨的挣扎将她拖了下去。 正当他要打开面前这扇门时,忽的从里面推了开来。 男子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身着华丽舞服,半蒙面纱头戴宝石玉坠的貌美女子走了出来。 见不是要找的人他后退两步,那女子瞥了他一眼,就朝楼下走去。 为首的男子看了过去,停顿了下朝房间里搜去。 只是他将整个楼都搜遍了,也没有见到之前拿着剑的人。 “去,带人到外面街道搜一下。” 他吩咐完,靠在楼梯的扶手上,看着手中摇摆不定的罗盘,不由得眼色一沉。 方才还混乱惊慌的花楼,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底下的客人发出叫好声,纷纷将手中的花儿扔上台,惹得旁边作陪的女子佯装不满的嗔怒。 站在楼梯上的男子垂眼看去,台上正在表演的女子,正是那位老鸨所说的红雨姑娘,方才在楼上所见过一面。 她一袭似荷青衣,在这舞台上转动起来,裙边泛着星星点点的湖蓝水色。挂满珠帘的面纱随之浮动,她长绸一甩,仰头俯身做出个极难的动作,正好与楼梯上的男子对视上。 看着女子的盈盈水眸,男子心中一动,却见那女子甩袖起身,旋袖后退,一个卧鱼倒在了地上。 底下又响起了欢呼声。 女子频频袅袅的起身,柔媚的俯身谢过,而后退场。 可在她转身时,男子却注意到她身侧配着把不起眼的长剑。 “副门主,已经寻过了,外面街上没有发现那人。” 男子眼眸一眯,脑袋中转了片刻,看向下面的舞台,说道:“下楼。” 阮清疏刚跳完舞,气还没喘匀,就被老鸨亲切的拽到一旁。 “红雨姑娘,你今儿舞跳的可是真真的好!”老鸨朝他挤眉弄眼,继续说道:“有位客人可是花了千金找你陪他,只喝喝酒你就去吧。” 老鸨将一锭银子放在他手心,阮清疏有口难言,怕一张口就被认出他的身份。只能被那老鸨半推半哄的拉进了那远处的隔间。刚一进去,老鸨便自觉的退了出去。 阮清疏拿着银子,还在想如何脱身。却抬眼看见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手持玉扇笑眯眯的朝他看了过来。 “红雨姑娘来了。” 旁边的女子一听,自动退让开来,为阮清疏留出了位置。 阮清疏看着那男子身边的位置,叫苦不迭,他与这男子碰过面,万一被他认出自己男扮女装,岂不是完蛋。 正当阮清疏站在原地挣扎时,那男子却对他招了招手,道:“过来。” 阮清疏只好慢吞吞地挪步过去。 “坐下。” 他假装顺从的坐了下去。旁边的女子斟好酒递给阮清疏,他看了一眼只好先暂时接了过来,认命的递到了那男子的嘴边。 男子眼眸微弯,眼中含笑的就着阮清疏的手,喝下了杯中的酒。 刚喝完,男子便发出大笑声,吓得阮清疏抖了一下。 他身旁的女子拿起盘中的水果,递到男子的嘴边,殷勤的问道:“车公子笑什么?” 姓车的公子,温声细语的回道:“高兴罢了。” 阮清疏瞥了他一眼,却发现这车公子说着高兴,却碰也不碰那女子给他的水果。 话音刚落,隔间的门唰的被打开了。 众人抬眼望去,正是战仙门的人找了过来。 阮清疏见状脸色一变,忽的他被旁边的一只手揽了过去。 “怎么,有事吗?”车公子一手揽着阮清疏,一手展开玉扇,摇了摇朝门口站着的人问道。 门口带头的人看到姓车的公子,却突然低下头来,恭敬地说:“抱歉,不知车公子在此,打扰到车公子多有得罪。” 闻言,阮清疏有些好奇的看着旁边的男子,没想到战仙门的人竟认识他。这么说来,他也是修仙界的人。阮清疏不禁有些愕然,怎么修仙界的人一个两个都爱往花楼跑。 那位车公子点了点头,道:“无事。”他看向带头的男子,问道:“你们来这干什么?” 那男子顿了下,才干巴巴的回道:“禀公子,在下奉门主之命,寻回丢失的东西。” 阮清疏却是一愣,辞归的剑,这战仙门怎么说是他们丢失的东西? 车公子弯着眼睛,微微笑了起来,他语调意味深长,“哦,丢失的东西呀,那你们可得好好找找。” 男子听闻冷汗落了下来,他见那车公子没有其他的表示,暗暗瞥了眼阮清疏身侧的剑,立马弯腰回道:“是,公子。”说完,带着其他门下之人离开了隔间。 阮清疏没想到,这么难缠的战仙门,竟如此轻易就打发走了。 他意识到肩膀上放着的手,不由自主的挣扎了下。手的主人立马放了下来,那公子打了个哈欠,慢慢的说道:“今夜困了,就到此为止吧。”他站起身来,驱走了其他的女子,看向阮清疏。 阮清疏看着他的目光,掩住了身侧的长剑,心里有些忐忑。 车鸿雨微不可察的偏了下眼珠,看了阮清疏的动作一眼。 “红雨姑娘今日表演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他仍是那笑眯眯的样子,看向阮清疏叮嘱道。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去。 阮清疏一怔,没想到这公子竟真的只是花钱喝了几口小酒,就这么走了。况且,离这么近,这公子竟然没认出来他,这着实奇怪。 阮清疏记在了心中,连忙朝楼上走去。 等他回到房间,那女子已经洗漱好准备就寝。阮清疏只看了眼,便收回眼神,拱手谢道:“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姑娘所说那件事是?” 貌美女子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有些埋怨似的说道:“我的情郎说好来看我,可过了许多天也无消息。我想请你代我送封信给他,一定要亲自送到,我才能安心。” 阮清疏没想到是如此简单的一个条件。他应了下来,问道:“不知姑娘要将信送往哪里?” “阮水镇。”那女子声音减弱,“明天再给你信……”说到最后似是已经睡着。 阮清疏见状也不再打扰,抱起自己的衣服退了出去。 * 阮清疏拿着那锭银子,找了间客栈将就了一晚。此时他也不敢轻易回院,万一被守株待兔,那就前功尽弃了。 第二日一早,他便去了那间花楼,打算为那姑娘送信。 只是花楼夜里营业,白日里开门很晚。阮清疏等了许久,这才等到花楼开门。 在他说明来意后,楼中的小厮引着他上了楼去。他走到昨夜的房间前,还未敲门,那门便自己打开了。 阮清疏一愣,走了进去,唤道:“红雨姑娘?” 红雨已梳妆整齐,正坐在铜镜前。今日她没有抽烟,只拿着张红纸在唇上抿了抿,道:“你来了。” 阮清疏点了点头,回了声,“嗯。” 红雨见他应声,从抽屉中取出信来,说道:“他应是在家中,若他不在也没关系,你放在他家中就行,他回来后定能看到。”她眼眸中含着忧愁,说道:“他家就在阮水镇口,一棵老树旁边,你去了便能看到。” 阮清疏见她这副为情所困的少女模样,心中一软认真的接了过来。 他向女子告别,将那封信揣入怀中后,转身离去。红雨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这才收回了眼神。 阮清疏走出花楼,背着剑走入人群中。他昨夜已打听过,这阮水镇就在临安,不过它位处较偏,在临安的边缘地带。 阮清疏注着四周,不知为何他感觉今日战仙门像是消失了一般,不再追着他死缠烂打。他也松了口气,这样最好,他还要等辞归回来,将剑归还给他。 他正这样想着,却前面的人群从中间分散了开来。阮清疏随着人群停在了旁边,他躲在人群之后,随着众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一群身着整齐的佩剑之人,带队走了过去,他们最前面的便是府衙中的知府。 阮清疏瞪大了眼睛,那中间的人分明是华岱宗的弟子,怎么连华岱宗的人也都来了? 身边的人小声的说道:“怎么这两天,连二连三的来这些带剑的人?”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他们都是来抓人的。” “什么人啊?” “听说是个穷凶极恶之人!” “豁,真的吗,那他是犯了多大罪才能引得这么多修仙的人来抓他。” “这就不知道了呀……” 阮清疏听着旁边的人瞎说八道,抬眸朝队伍里张望,试图找到熟悉的人。忽的,他眼神一亮,看到为首的阮骞。 而阮骞此时也正巧听到这议论声,转头看了过来。 阮清疏刚要抬手同他打招呼,却发现明明对视上的阮骞漠然的移开了视线,偏头看向了前方。 等到人群逐渐散去,缓慢走着的阮清疏,还有些不解的喃喃:“他明明看到了我,怎么装作没看见呢?” …… 他伸手在阮清疏眼前一拂,说道:“我在你身上下了障眼法,非大臻境界的修仙之人看不出你的面容,你且放心回家吧!” 阮清疏一敲头想了起来,“对了,是我忘了!琼霜峰主施过法,一般的修仙之人看不出我的长相!”他顿了下,又喃喃的道:“可那些战仙门的人,是怎么一直追着我的?不可能全都到了大臻了吧?!”他摇了摇头,想起他们手中拿的罗盘,心中揣测到,若靠那东西怎么能平白的找到自己的? 想不通的阮清疏暂时决定放弃。 日头已近正午,走了许久的阮清疏感到胃里饥肠辘辘。他走到旁边的一个小摊上,准备从那里买两块饼,只是刚将钱掏了出来,便不小心从手中掉落下去,滚到了路的另一边。 阮清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只白皙的手将它捡了起来,而后那人径直的朝他走了过来。 他抬眼看了过去,惊喜的叫出了声,“辞归?!” 身着黑衣,腰间束着长带的辞归向他走了过来。二人一月多未见,阮清疏便发现辞归似乎又瘦了。 他看着辞归走了过来,还没张口,就听到辞归说:“一月未见,你又消瘦了。” 阮清疏莞尔,说道:“你不也是?” 辞归看着他的笑容,同样的笑了下,将捡起来的铜钱还给了他。 “你在这做什么?” 阮清疏接过铜钱,递给摊子上的小贩说道:“受人所托,代她送封信。半路中饿了,来这买块饼。”他看向辞归,“倒是辞归你,你怎么在这?不是说有事要办吗?” 辞归笑意淡淡,“已经处理完了,没想到回来时,正好遇到了你。”他看向阮清疏身后背着的剑,眼神一暗说道:“抱歉,清疏,这一个月来让你久等了。” 阮清疏看到他的眼神,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他摇了摇头道:“既然答应辞归守好此剑,便要说到做到。” 这时,小贩唤了声阮清疏,阮清疏转过头去,接过他手中刚拿出的饼。 阮清疏还没转身,就听到身后的辞归说道:“清疏在这等我片刻,我马上回来。” “啊?”捧着饼的阮清疏,只能看见辞归长腿一迈,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喃喃道:“这是有什么事吗?” 忽的,他察觉到一丝怪异的地方。自己身上不是被施了法,辞归是如何一眼认出自己的? 阮清疏脸上的神情一顿。 17、送信进镇察端倪 阮清疏平静的眼神掀起几分波澜,他朝着辞归走的方向看了过去。辞归之前说自己修为不见长进,这才放弃修仙下山来,可他却能一眼识破琼霜峰主设的障眼法。 阮清疏感觉到这怪异之处,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系着的铃铛,顿时反应过来,若只是个普通弟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宝物。 辞归解开绑在柳树边的马儿,牵着它朝阮清疏走了过来。 他究竟是谁,又为何要瞒着自己他的身份呢? “清疏送信,我陪你一道去吧,正好我闲着没事。”辞归牵着马儿,走到了阮清疏面前说道。 阮清疏看了他一眼,道:“好呀。” 此时已快到城郊,四处也渐渐的荒凉起来。 辞归翻身骑在了马上,微微俯身将手递给阮清疏,问道:“清疏要去哪送信?” 阮清疏还未骑过马,将手搭在辞归手上后,小心的踩上脚蹬回道:“阮水镇。”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拉着自己的手顿了下,阮清疏抬眼看了过去。却见辞归笑了下,若无其事的拉着他翻上了马背。 “辞归听过这阮水镇?”阮清疏问道。 “略有耳闻。”辞归回道,他执起缰绳轻甩,马便小跑了起来,“听说几百年前是个很富有的镇子,只是后来忽然没落了下去。”他说这话时,面色却带着几分漠不关心的冷淡。 阮清疏轻蹙了下眉尖,“忽然没落?”他看向前面的辞归,“辞归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镇中的几个富翁全死了。” “全死了?”阮清疏蹙眉喃喃道。 辞归偏过头来,眼眸微狭,道:“嗯,不过他们生死有命,这都百年了清疏还是别费脑筋了。” 二人越走越偏,荒地上的草都快高及马腿。忽然,这马受惊颠了下,阮清疏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连忙抓住了前面的辞归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辞归手下一紧叫停马儿,安抚了它一会,这才让受惊的马儿平静下来。他从马上跃了下来,拨弄那荒草里朝里面看了过去。 阮清疏见他没说话,问道:“怎么了,是踩到什么了吗?” 辞归直起身来,将马匹拉到远处的棵树下,这才说道:“是架骸骨。” 阮清疏一惊,“骸骨?” “嗯。”辞归将马绳绑在树上,说道:“看起来死了好一阵子了。”他绑好后,拍了拍马脑袋,对阮清疏道:“我们到了,下来吧。” 阮清疏借着他伸过来的手,跃下了马,“到了?”可四周满目荒凉的,“可碑在哪?” “镇碑在那骸骨旁边。” 阮清疏随着辞归走了过去,拨开乱糟糟的杂草,看到有些发黄的骸骨旁立着块歪歪斜斜的石碑,隐约能看清上面“阮水”两个字。 “怎么死了这么久都没人管?”阮清疏诧异道,他没想到这阮水镇竟荒凉至此。 辞归收回手,摇摇头表示不知,问道:“看样子阮水镇就在前方,清疏还要去吗?” 想起答应红雨姑娘的条件,阮清疏点了点头,“去。” 二人继续向前走去,阮清疏忽然想起,取下身侧的剑道:“既然辞归回来了,这剑也该物归原主。”说着,他准备摘下手上的铃铛,“哦,还有这宝物。” 辞归却一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道:“既然清疏能保管这么久,说明这两物与你有缘,这镇子看起来怪异,清疏还是先带着防身也好。” 阮清疏听到辞归一顿瞎说,呆愣了下,这才将剑收了回去。 走出那漫布的杂草,就看到阮水镇的镇口,木头做的牌匾悬在上面,似乎不小心就会从上面掉下来,站在外面隐约能窥到里面破败的房屋和四处横生的荒草。 阮清疏张望过去,明明是大白天这镇子却不见几个人。 他们走了进去,与其说阮水镇是个镇子,倒不如说更像一个村子,房屋狭窄毗邻,看起来拥挤极了。 辞归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周围,开口问道:“清疏这是要送信给谁?” 阮清疏看了四周一圈,正在找红雨所说的那棵老树,便回道:“情郎。” 辞归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变,而后笑起来看似淡定的问着,“清疏何时有情郎了,我竟不知。” 阮清疏一听,才发现自己口误说错了话,转过身看着辞归道:“是我口误说错了,这封信是一位姑娘托我送给她的情郎的。” “哦,原来是位姑娘的信呀。”辞归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接着问道:“那清疏可知那位情郎叫何名字?”他这句话可谓是抑扬顿挫。 阮清疏瞧了他一眼,显得有些苦恼,“那姑娘没说,只说她情郎家在一棵老树旁。” 他刚说完,就看到辞归抬了下下巴说道:“是那棵老树吗?” 阮清疏怔住,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在远处的阴影处有一棵半弯着树身,垂垂老矣的槐树。 他走了过去,刚巧发现这老槐树旁边有一间房屋。阮清疏看了看四周,结果就这一间房离树独立着最近,其他屋子都隔了些距离。 “就是这家?”辞归走了过来,看着这房子挑了下眉。 阮清疏有些犹豫,但看看四周又觉得这家最像,“应该是。”他说完,上前敲了敲门。 这房子占地小,一看就知是一个人住的地方。 阮清疏敲了几次也不见回应,辞归问道:“没人?清疏现在打算怎么办?” 阮清疏从怀中拿出信,看了眼道:“红雨姑娘说,若他不在便将信放进家中,他回来后能看到。” “红雨?”辞归轻轻念了下,“既然如此,那便进去放给他吧。” “哎?”阮清疏还没来得及阻止,辞归就一掌推开了门。 扑面的灰尘让两人忍不住掩住了口鼻。 “咳咳!”阮清疏挥了挥面前的灰,抬眼看了进去。 屋内摆设简洁,只有一张床和桌子,只是上面落了灰尘,看起来似乎许久没人居住过了。 “那姑娘的情郎,跑了?”辞归拂了拂身上的灰尘道。 “怎么会这样?”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阮清疏只好将手中的信揣回了怀里。 辞归瞟了眼他的动作,收回眼神道:“不如问问这附近的人?” 阮清疏点点头,“也好。” 只是这镇里看着房屋众多,却多是空房没几个人住在其中。二人分开找人询问,阮清疏一路没见到人迹。 他走到一半时,看到这镇中立着一座格格不入的石像。那石像似乎是位女子,她身着嫁衣半披盖头,伸出的手应该拿着什么。只是年代久远,石像灰扑扑的一片,连那手也断了半截。 阮清疏路过时,忍不住多看了石像几眼,如此破败的地方竟还建着樽略显精致的石像,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他继续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在一口井边看到一个打水的老妪。 “婆婆,您好呀,我想向您打听个事。”阮清疏走上前去同她打招呼。 只是不知道这老妪是不是年纪大耳背,阮清疏唤了几声她都没反应,还是他走到面前,她才发现了他。 “你是?”那老妪费力的提着桶,眼睛眯着似有点睁不开,疑惑的问道。 阮清疏上前帮她把桶提了上来,回道:“这位婆婆,我受人之托来送封信,只是找不到那人去了哪,婆婆知道镇口老槐树旁边那家人家去哪了吗?” “镇口老槐树?”那老妪想了想,“前两天好像还看见过人来着……” “前两天?”阮清疏微微惊讶,“那您知道他现在去哪了吗?” “现在?”老妪提起水桶,摇摇头就要走开,“现在我哪知道呀?说不定死掉了也不一定呢。” 阮清疏听她口气似乎知道些什么,忙上前几步从她手中抢过水桶,斟酌了下问道:“婆婆您知道些什么吗?” 那老妪的眼神仿佛在看不懂事的孩子,她缓缓地道:“不是本村人,知道那么多也没用,何必呢?” 阮清疏惊讶,“本村人?婆婆这里不是阮水镇吗?” 老妪叹了口气,慢吞吞的走着,“说是镇,哪还有镇的样子,叫个村还差不多!” 阮水镇竟真的落魄到了这个地步,阮清疏见她不肯说,只好转移话题问道:“哎,那婆婆你知道路中间那块石像是谁吗?” “石像?”老妪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看阮清疏,才偏过头去声音枯哑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在我小的时候听说过,传说这座石像是百年前建造的,而石像上的女人是救了这个镇的大恩人。” “大恩人?”阮清疏若有所思道。 而那老妪说完这话后,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一直重复刚才那句话。 直到阮清疏提着木桶,见她在一座屋子外停下,她才转身接过木桶朝屋里走去。只是刚跨过门槛,她唉了声气息沉重的说:“年轻人,劝你赶快离开吧,这是个被诅咒的地方,没有几个人愿意呆在这里。” 阮清疏见她终于肯透露出一星半点的东西,可还没打算细问那老妪就已经关上门进去了。他举起手,想了想又将差点敲门的手放了下来。 这阮水镇中的一切仿佛团迷雾,让人捉摸不清。红雨姑娘的情郎消失,不知与那说的诅咒是否有关系。 阮清疏摸了摸怀中的信,不知要不要将它放入那房中便不管。 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正这时,“哗啦”一声瓦罐碎裂的声音惊到了阮清疏。 18、独离去辞归拍蝇 阮清疏转头看去,他退后几步手按在了身侧的长剑上。 周围的矮房拥促在一起,原本平静的地面不知怎么突然起了风,吹拂的沙土四扬。 阮清疏刚看到墙角的黑袍,就听到一句话。 “你这蠢货,都让你声音小一点了!” 他眉头一蹙,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墙角的人见他没了动作,停在原地,便知道自己这是被发现了。于是拔剑而出,向阮清疏冲了过来,一前一后的围着他。 二人身着黑袍,手中持剑拿着罗盘,可不正是阮清疏在院外遇到的那两人。 “你说这小子拿着剑,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干嘛?害的我们好追!” “少废话!还不赶紧通知其他人,先把这小子捉了再说。”阮清疏身后的人瞪眼说道。 “嘿嘿,你说的也是,这小子跟个泥鳅一样,别等会不小心又被他跑了!”说完,他将罗盘揣进了怀中。 阮清疏握紧长剑,紧紧的盯着他的动作,趁他抬手准备掐诀之时,突然上前两步抬脚踢向了他。 脚尖绷紧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中了他刚伸出的左手。那两人也没想到如此情况下,阮清疏竟还敢反抗。 那人捂着自己发麻的左手骂道:“妈的,这小子看起来瘦不伶仃的,踢人这么狠!”他恶狠狠的看向阮清疏,“看我不给他点颜色瞧瞧!” “你别把人弄死了,门主问起来不好交代。”另一人一看,收起剑来懒洋洋的吩咐道。 可那人被阮清疏一介凡人下了面子,此时哪里顾得上他说的话,只一心给阮清疏点教训讨回面子。 阮清疏看着刺向自己的剑锋,连忙闪身躲开,可就算如此还是被削掉了一缕头发。 那人看出阮清疏的力不从心,嘲笑道:“你刚才不是厉害的很,怎么现在不行了?”他重新提起剑,以灵抹剑,而后劈向阮清疏。 刺眼的剑锋带着股邪恶戾气直冲阮清疏而来,阮清疏急急退去,却怎么也避不过这道剑锋。他只能拔剑甩出,带着剑鞘的长剑在手中一转,轻而易举的挡过袭来的剑锋。 那人翻身一转,袍子被砍掉半截,狼狈的躲过自己所用的长剑。 “怜冰剑?!他个凡人如何能使得动?”那人有些惊诧,脚下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旁边的看戏不嫌事大,还提醒着,“不是说过了,不能提剑……” 他话音未落,那人一声暴喝:“闭嘴!” 阮清疏看着被打断那人愤愤不平的脸色,握紧手中的剑准备趁乱跑路。谁知两人竟没有吵起来,攻击阮清疏的人这次倒是放聪明了,还不等反应就掐诀在天上放出了信号,说道:“快跟我抓住他,要让他跑了我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人虽一脸不满,但还是听了他的话提剑攻了上来。 阮清疏心道不妙,抬腿便向前跑去,可他哪里跑的过后面的人,死亡的声音近在耳边,他扑身倒在地上翻滚了圈,这才勉强躲过两道长剑。 只这带着邪恶戾气的剑锋又很快落下,正当阮清疏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时,一道飞快如灵蛇的鞭子抽向了那二人。 那二人未能察觉,一时被齐齐抽中,丢掉了剑双双倒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阮清疏被一只手拉起,他看了过去正是分开不久的辞归。 “走!”辞归揽着他飞快朝外面走去,“有人来了。” 二人刚出镇口,就看到数十个黑袍人涌了上来。 辞归牵着阮清疏,将他护在身后。他眼眸微弯,轻笑了声道:“看来大家今日都很闲呀。” 战仙门的人见他面孔陌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提剑便冲了上来。 辞归运起灵力于掌心,伸手一挥震飞前面几人。他不欲纠缠,探手一抓地上落着的剑,便飞入他手中。 他持剑击退虎视眈眈的几人,甩剑而出,剑擦着众人眼睛飞过,开出条路来。 辞归带着阮清疏一跃而起,踩着众人的脑袋和剑身轻易脱逃。 那剑清脆的一声刺入树中,正好砍断绑着马儿的绳子。马被惊的嘶叫一声,立刻撒腿就跑。 辞归一蹬最后一人的脑袋,跃上了马,遥遥而去。 阮清疏没想到能如此轻易的离开了,一时之间还有些发懵。 身后为首的副门主见被如此戏弄,怒上心头恨声道:“还不追!”他一马当先,挥剑飞身追了上去。其余门下的人,见状也御剑追了上去。 听到半空的声音,辞归低叹了声,“还真是群阴魂不散的死苍蝇。” 阮清疏转头看向辞归。 天上的男子见二人骑马飞驰,召剑化千,形成无数剑雨对准底下二人。 阮清疏正专心抓着缰绳,忽然听到身后的辞归俯身至耳畔道:“清疏你先走,我将他们料理后便来。” 覆在缰绳上的手松了开来,阮清疏心中大惊,转身去抓辞归,却只来得及触过他身上的衣料,见他飞身离去。他连忙转回来抓紧缰绳,表情绝望。完了,他不会骑马呀! 剑雨将下,立在半空的副门主见辞归还敢返身回来,忍不住冷笑了声。 辞归飞身立在一枝叶上,轻轻一抬手布着的剑雨阵法便被击碎,溃不成形。 那副门主神色震惊,收回剑退后,警惕的看向辞归。 而辞归漫不经心的吹掉眼前飘晃的落叶,笑着说:“给你们生路却不走,战仙门的狗都是这样的吗?”语毕,抽出头上绑着的红绳一甩,原本装饰的铃铛发出鬼泣哀嚎般的声音袭向四周。 立在半空的战仙门众人,还未动手就受这鬼音折磨,跌落到地上痛苦的挣扎起来。 那副门主捂着心门呕出一口黑血,瑟缩的退后道:“魔魔尊,你,你不是在魔族绝界吗?” 辞归跃了下来,抚过长鞭似的铃铛,好脾气的笑了笑解释道:“心情好,出来转转。”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众人,眼神渐暗,“可惜碰上了你们……”一脚踩上底下人的胸膛,慢悠悠地说:“回去告诉你们门主,不该他碰的东西,别动心思。” 琉璃样浅色的眸子亮起嗜血的光芒,“他不该有的,也迟早会还回来!” 19、惊马入城识剑出 日光暗淡,暮色逐渐遮住了天地。 骏马疾驰而过,枯黄的瘦影被拉得纤长。 阮清疏脸色惨白伏在马上,紧紧拽着手下的缰绳。受到惊吓的马儿,显然非他能控制的住。几番的颠簸,让从未独自骑过马的阮清疏几乎快力竭,加上他一向运气不好,一路上差点被马甩了下来。 身后已经没了战仙门的踪影,阮清疏知道是辞归将他们拦了下来。他咬紧牙根,心中涌起丝熟悉的苦涩与冰凉,为何每次都是这样…… “吁——” 可纵使他尽力拦截,身下的骏马还是横冲直撞的冲进了城中。吓得那些正在收摊的小贩,惊慌的四处逃窜。 阮清疏拽着缰绳,手忙脚乱的想要让它停下。可受了惊的马哪有那么容易驯服,反倒让他拉着缰绳的手中磨出了血痕。 他学着辞归的样子,双手齐拉着缰绳,夹紧马腹,但仍是撞翻了一个小摊。 摊上飞起的东西砸的他眼冒金星,疾驰的骏马向前奔去,眼看就要撞上路边呆愣的孩童。 阮清疏瞳孔一缩,狠狠拽着缰绳,右手一挥扶上腰侧的长剑,银光毕现布袋落地,细剑即出。 “噔”的声,上面楼阁里站着的人踩着房檐飞跃而下,转瞬间落到孩童的面前。他双手掐诀口中念咒,推手制成法阵阻拦住了受惊发疯的马。 那马嘶鸣一声高高仰起,骑在上面的阮清疏得亏抓得紧,才没有从上面摔了下来。 那人旋身挥指,半跃空中,一道灵气拂过马眼,方才还躁动发疯的马匹,顿时安静了下来。 阮清疏终于得空歇息,他定睛看去,面前拦住马的人不正是阮骞。 他此刻正在安抚后面的孩子。 阮清疏翻身下马,正欲和他打招呼。那厢,阮骞哄走孩童,却已拔剑对上阮清疏的喉咙。 阮清疏上前的脚步一顿。 “你是何人?你这剑又从何而来?”阮骞正色的看着他。 阮清疏一怔,想起自己身上的障眼法,无奈的说道:“阮骞小仙师,是我!” 握着剑的手垂了下来,阮骞神色怔松的看着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阮潜公子?” 阮清疏点了点头,拱手应道:“正是在下。” 阮骞上前几步好奇的看着他,“阮公子你怎么变了个样子,变得如此普通我都认不出了?” 阮清疏重逢旧友,喜上心头,回道:“这是琼霜峰主送我回来时,为保我安全在我身上下的障眼法。”他想到辞归为他拦住了战仙门,此时不知是何情况,于是想请阮骞帮助,只刚张口便被打断。 “阮公子,你身上的怜冰剑从何而来?”阮骞看向细剑,一副意外的模样开口询问。 “怜冰剑?”阮清疏神色有些茫然,他没想到阮骞也识得此剑。 “是。”阮骞看着他说,“此剑是我师祖命剑,百年前失去踪影,前两日雪华山断才有动静,不曾想竟然在阮公子这里。” 阮清疏听闻,脑袋反应有些迟钝,孤霜君的命剑怎会在辞归那里?还有那战仙门为何也要来抢夺? 他语气不确定的说:“既是孤霜君的命剑,为何战仙门也在寻它?” 阮骞脸色一变,惊道:“什么?战仙门也在找怜冰剑?!” 阮清疏点头,“前两日战仙门便来过,一直追着我抢这把剑。” 阮骞神情难看,看向他道:“阮公子你没事吧?” 阮清疏摇头,“没事。” “不行,这件事我要回去禀告给宗主和师叔祖!”阮骞想了想,决定道。可他走前有些不放心,从怀中拿出颗哨子交给阮清疏,说道:“这颗哨子能隔千里之外传音,我先速速禀告宗门,若你在这期间遇上危险,吹响这颗哨子我就会赶来。” 刚接过哨子,阮清疏还未说话,便见阮骞掐诀消失在了他眼前。 他顿在原地半晌,才转身牵过等候在旁的骏马,朝着院子的方向走去。 只是暂时解决了危机的阮清疏,脸色仍是片愁云惨淡。他心如乱麻,一会闪过辞归含笑的面容,一会闪过战仙门追他的模样。 阮清疏低低地叹了口气,辞归与孤霜君是何关系,为何会有这剑?一想到呆会要面临华岱宗众人的诘问,他只觉得身侧的剑重上了许多。 他疲惫的牵着马儿。等回到院子前,阮清疏看去,发现既没有官府的人,也没有贴封条封住院子。 阮清疏看了看四周静寂,可他刚推开门,便听到有人唤他。 “清疏回来了。” 20、再重聚共坐一桌 阮清疏牵着马儿,转身一看,正是辞归挽着衣袖,手中端着盘菜,笑意浅淡。 “回来的正好,我刚把饭菜做好。” 阮清疏脚步一顿,疾走过来,抓着辞归的手臂,着急的问道:“你没受伤吧?” 辞归神情轻松刚要回答,瞟了眼阮清疏的手,忽然冷下了脸色,抓起他的手问道:“你受伤了?谁伤的你?” 细白的皮肉翻出,手心渗出血色来,阮清疏缩了下手,道:“没事,骑马不小心弄的。” 辞归听闻,一向漫不经心的神情怔了瞬,语气低沉愧疚,“都怪我不好,忘了清疏不善骑马。”他手上运起灵气,轻轻拂过阮清疏的手心。 阮清疏看他这副自责的模样,摇头安慰,“不是辞归的错。”他笑容温柔,反拉过辞归紧握的拳头,“我还要谢谢辞归,把我从剑下救出还拦住了他们,我才能逃脱。” 辞归抬头看了他片刻,才垂眸道:“今日清疏受惊了,我特意做了好一桌子菜给你,你尝尝?”说完,便引着阮清疏朝内走去。 阮清疏随着他走了进去,桌子上摆着西湖醋鱼,还有桂花甜糕,一桌子全是他爱吃的菜。 “哇!这么丰盛呀!”阮清疏开心的看向辞归。 看着他的笑容,辞归轻声道:“嗯,你先吃,我去外面把马拴好。” 阮清疏看着他走了出去,坐到了桌前。 不过片刻,辞归便回来了,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看着阮清疏未动筷子,挑眉说道:“清疏莫不是怕我做的不好吃?” “不是不是!”阮清疏看向他,解释道:“我是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辞归一笑,坐了下来。 见他坐下,阮清疏执筷动手,刚吃了一块,他神色亮了起来,夸赞道:“没想到辞归手艺如此厉害,这简直是我这么多年吃过最好吃的一顿!” 辞归撑着头看向他,哈哈笑了声道:“清疏等以后就知道,我会的东西可不止这些。” 阮清疏也一笑,可又忽的想起方才阮骞同他说的话,想到辞归身上的谜团,他静了下来眼神有些复杂,犹豫的问道:“辞归,这把剑你从何而来的?” 辞归见他脸色,必定是知道了什么,神色沉静,想着如何与他解释。 可是他还没开口,门外远远传来道声音。 “哟,好香呀!” 二人站起身转头看去,只见沈琼霜摇着折扇,带着一人落地而来。 “先生!”身后的沈烟袅一下来,便朝阮清疏扑了过来。 阮清疏也惊住了,“阿烟,你怎么下山来了?”他扶住沈烟袅,问道:“双月仙尊呢,他怎么会放心让你下山?” 说起这事,沈烟袅便有些心虚,她瞅着阮清疏,小声说道:“仙尊闭关了,我听了剑的事,担心你偷偷下山来的。” “你!”阮清疏恨铁不成钢的伸出手。 “哎!”沈琼霜误会,还以为他要打沈烟袅,用折扇按住了他的手,“小姑娘也是担心阮公子,阮公子不必动怒,况且有我和小阮骞护着她,不会出什么事的。” 而见阮清疏伸手,沈烟袅早已一溜烟躲到了一边。 “这位是?”沈琼霜摇着扇,饶有兴致的看向一旁的辞归。 阮清疏刚想为他介绍,就见辞归唇角微扬,拱手回道:“在下辞归,无名小卒一个。” “无名小卒,辞归?”沈琼霜一合折扇,神色惊奇说道:“那太巧了,我有位故人也叫辞归。” “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辞归也道。 “是呀,真巧真巧。”沈琼霜笑眯眯的。 阮清疏看着他俩如打谜语般你来我往的,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他转移话题,“阮骞小仙师呢?” 旁边的沈烟袅睁着圆圆的眼睛,乖乖的道:“仙人哥哥去找宗主了,等会才会找我们。” “原来如此。”阮清疏刚说完,天空中就飞来一御剑而行的人,他直直降入院中,正是阮骞。 他见几人都在,快步走了过来,道:“师叔祖呢?” 三人朝里面看了过去,只见沈琼霜不知何时已悠闲的坐在了位上,拿着阮清疏的筷子,正要夹起盘中的一块鱼肉送入嘴里。 旁边站着的辞归,眼疾手快的用筷抵住那块鱼肉,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位客人,大家都还没落座,你这样不合适吧?” 看着近在咫尺的鲜嫩鱼肉,沈琼霜瞪向了他。 看着二人之间的电光火石,阮清疏咳嗽了一声,说道:“琼霜峰主,阮骞小仙师来了。”说完,转头对沈烟袅道:“阿烟,你去后院再拿几双碗筷。” 沈烟袅偷看了桌上二人两眼,麻溜的小跑了进去。 听到阮清疏唤他,沈琼霜看着手中鱼肉,只好先将它放下,转身道:“小阮骞来了,宗主怎么说?” 阮骞拱手,恭敬的回道:“师叔祖,宗主说让我们先静观其变,保护好怜冰剑,探探战仙门的目的。” 几人的目光看向阮清疏身侧的剑。 沈琼霜若有所思,“探其目的?”他看向阮清疏,道:“阮公子,这剑你是从何而来的?” 这话叫阮清疏为难起来,他若说是从辞归那而来,让人怀疑误会辞归该如何是好,可让他撒谎,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完美的谎言。 沈烟袅端着碗筷刚进来,就看到这副安静的场景。 还是辞归从她手中,接过这些碗筷,一一布置着说道:“是我。”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他。 他脸色平静,手下的动作有条不紊,“我路上认出战仙门护送怜冰剑,趁他们内乱便拿了过来。” “哦,没想到这位辞归公子也认得怜冰剑?”沈琼霜道。 辞归笑道:“怜冰剑天下闻名,我知道,也没什么稀奇。” 阮清疏看了看他俩,恍然大悟的道:“难怪那日,战仙门说找他们丢失的东西!” 两人不约而同的冷笑了声。 沈琼霜看了眼辞归,才摇扇道:“我师兄的命剑,何时成了他们战仙门的东西?” 阮骞忧心忡忡的,“师叔祖,那你说这剑我们该怎么办?” 沈琼霜当着辞归的冷眼,夹了块肉扔进嘴里,囫囵的说:“就放在阮公子这,不挺好的嘛。” 阮骞担忧的问:“可这样,不是会害阮公子身陷险境之中吗?” 沈琼霜夹起一物,看着辞归眼前的盘子,摇扇说道:“你放心,这剑不是谁都能保管的。既然阮公子能让剑安然无恙,便说明合该放他那。” 听了半天的阮骞,还是没理解其中的原因。 他刚伸筷,要夹自己看中的食物,没想到突然被辞归这个拦路虎夹走。 辞归夹着菜,悠然道:“修仙大能也要吃饭菜的吗?” 沈琼霜只能夹走旁边一块,笑道:“是呀,那又如何?” 辞归也回之一笑。 眼见两人又开始,一旁的阮清疏却没了心思阻止。他想起从怀中的那封信,叹气道:“完了,明天还得再去花楼一道。” 听到花楼二字,辞归和沈琼霜立马转头看向了阮清疏。 21、红颜落泪难收场 “花楼?”辞归道,“托你送信的姑娘是花楼的?” 阮清疏方一点头,另一边的沈琼霜就展扇说道:“花楼的姑娘托你送信?有意思,她叫什么,说不定我认识她。” “那姑娘名唤红雨。” “红雨?”沈琼霜摇扇,想了想却皱起了眉,“这名字我怎么没听过。” 沈烟袅偷偷拽过阮骞,小声的问道:“仙人哥哥,花楼是什么地方呀?” 被问倒的阮骞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尖,也低声回道:“这……我也不太清楚。” 辞归看着阮清疏,为他夹了块桂花甜糕,“既然如此,明日我陪你同去吧。” 他刚说完,还未等阮清疏作答,沈琼霜就一合折扇道:“好呀,去花楼这种好地方,怎么能少的了我?” 阮骞听了,却有些着急,拉了下沈琼霜的衣袖,“师叔祖!我们这次下山是有任务的,怎么能再去那种地方?” 沈烟袅坐在凳子上,晃着小腿,圆溜溜的眼睛转动着,道:“再去?” “哎!”沈琼霜不赞同的叹了声,他笑着看向阮骞,“这不就是在进行任务。你看,阮公子去花楼,我们随他一起去。”他轻摇了下扇,“不正好保护了怜冰剑。” 阮骞一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坐在一旁的阮清疏,看着他们几人自说自话,就这样决定和他同去,只觉得头大了几分。在看到沈烟袅拉着他衣袖,央求也要去的时候,他额角直跳,忍不住一个暴栗扣在她额头上。 “去什么去,你给我乖乖回华岱宗!身上有照魂珠,还到处乱跑,你要气死我吗?!” 桌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烟袅泪眼朦胧的看着阮清疏,这是先生第一次这么生气,她抽泣的说:“可是…不是说照魂珠用完,我会…没事的吗?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点…担心先生。”她抹着眼泪,抽抽搭搭的说完,而后看也不看阮清疏便跑了出去。 阮骞看了眼阮清疏,道:“我出去劝劝沈姑娘。” 沈琼霜摇扇的动作停了下,他觑了眼阮清疏,颇有些不自然的安慰道:“小孩子不懂事,阮公子别往心里去。” 阮清疏也有些懊悔,他当然知道沈烟袅是因为担心他才下山来,可他又何尝不担心沈烟袅,他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了。 辞归见状,道:“你若放心不下,就去看看吧。” 本就坐立不安的阮清疏,听了这话站起身来,看了辞归一眼,朝外面走去。 辞归也站起身来,随着他向外走去。 “这么多年,果然还是你最懂他。” 辞归侧头瞥向沈琼霜。 话虽如此,可沈琼霜笑中却含着冷意的望向了他。 辞归不置可否,转头走了出去。 阮清疏刚走出去,便看到两人在远处环廊上。他走了过去,沈烟袅正蹲在地上,阮骞站在旁边弯着腰似在开导她。 原本神色和缓的沈烟袅,见阮清疏走了过来,赌气的偏过了头去。 阮骞直起身喊道:“阮先生。” 阮清疏走近,发现沈烟袅将自己抱得更紧了,看着像是一团般。看着让人既好气又好笑。他蹲到了沈烟袅旁边。 沈烟袅看他动作,哼了声往旁边挪了挪。 阮清疏咳了声,说道:“阿烟,对不起刚才是先生不对,不应该敲你。” 听到道歉的沈烟袅,用余光偷偷瞧了眼阮清疏。 “不是先生不想带你,只是如今你身有照魂珠,又无自保能力,出了华岱宗实在是太危险了。”阮清疏无奈的说。 “那难道先生就不危险了吗?”沈烟袅有些委屈,“从始至终都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我被稀里糊涂带上山,又莫名其妙被告知有人要抢我身体内的东西,连我最后一个不愿与先生分离的愿望,也无法实现。”说到伤心处,沈烟袅落下泪来,“我只是不想一个人罢了。” 听了这番话,阮清疏拥住沈烟袅,低垂的眼眸中浮动着光影,他自责的低声说道:“是先生太没用了,没有办法护好你。” 站在一旁的阮骞,见二人哀伤的样子,也忍不住自责起来,“都怪我,若我没有误传照魂珠只可用一次的话,沈姑娘也不会放心跑到大会上,被战仙门的人发现了。” “你没错。” 他刚说完,倚在柱子上的辞归便说道。 几人朝他望了过去。 辞归悠然开口,“照魂珠这等神物确实只能用一次。”他眼眸微转,“只是它太过稀有,修仙界的众人从未见过,自然也就不知晓它的限制。” “可宗中的书籍上怎么会撰写的有?”阮骞不解。 “孤霜君写的书,他自己的东西自然清楚。”辞归懒洋洋的道。 “奇怪,既然众人都没见过,那战仙门的门主怎么一眼认出来的?”阮骞皱眉道。 辞归眸色微暗,他嘴角勾起,开玩笑道:“说不定是他将自己偷换成了照魂珠的主人,认了出来也不一定。” 阮骞被他这离谱的玩笑吓得呆在了原地。 见状,辞归哈哈笑了起来。 看着站着的两人,沈烟袅拉了拉阮清疏的衣袖,可怜巴巴的说:“先生就带着我吧,好不好?” 阮清疏见她撒娇,一时心软应了下来。 沈烟袅立马喜笑颜开,欢呼了起来。 * 第二日。 天色微亮,空气中还弥漫着露水的潮湿。 阮清疏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轻轻合上准备向外走去。 “清疏起这么早呀。”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吓得阮清疏心狠狠一跳。 他一抖,转身看去。 果然又是辞归,他此时正靠在墙边,挑眉看了下阮清疏。 “不是昨日,还答应那小丫头带她一起,今早就自己一个人溜出来了。” “你小点声!”阮清疏着急忙慌的捂住他的嘴,“别把他们吵醒了。”等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辞归嘴唇在他手心中柔软的触感,看着对方的眼神,阮清疏一慌,忙将手撤了开来。 他有些不自在,转过身解释道:“今天去的地方,实在不适合她一个小姑娘,所以我才自己一个人先走的。” “哦。”辞归摸了下嘴,而后淡淡的回道。 阮清疏转过身来看着他,“算了,你都到这了等着我了,便一起吧,走吧。” 辞归扬起笑来,道:“好。” 等到二人慢慢走到那花楼,天色已经大亮,正逢上花楼开门。 只花了点银子,说明来意,二人便轻而易举的进去了。 正是白日,大堂里空荡荡的一片,远没有夜晚来的热闹。 只他们刚走进去,楼上的包间便探出一个人唤道。 “你们来了。” 阮清疏定睛看去,一身牡丹纹样杏白衣,手持折扇,不正是沈琼霜。他有些微微惊讶,沈琼霜竟也来了这花楼! 看见人的辞归,脸色却是冷淡了许多。 沈琼霜沿着楼梯,摇着折扇款款而下。 “哎呀,好巧呀,没想到我们来的是同一家花楼呀。”沈琼霜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笑道。 阮清疏有些疑惑,问道:“琼霜峰主,这花楼不是刚开门,你怎么进来的?” “嘘!”沈琼霜弯身压低声音,“在外面叫我沈公子就好。”他直起身摆着折扇,道:“哎呀,昨夜星辰灿烂,诗酒尽兴,难免就在这里睡过了头。”合起折扇,一拍手心,“这不,就恰好遇见了你们。” “昨夜不是刚下过雨,哪来的星辰?”阮清疏丈二摸不着头脑。 沈琼霜笑容一顿,展扇咳嗽了声,道:“这不重要,这不重要,还是先找红雨姑娘,忙你的事吧。” 几人攀上楼梯,向楼上走去。有婢子替他们向红雨通报,饶是这样,几人也在房间外等了段时间。 等到红雨梳妆打扮好,才终于打开了门,她看了眼众人,将他们迎了进去。 “说吧,你带这么多人来我这干什么?”红雨睨过旁边两人,在桌上轻磕了下玉烟嘴问道。 阮清疏从怀中拿出那封信,放到她面前。 红雨的动作顿了下,抬眼询问道:“你这是何意?” 看着她的表情,阮清疏歉意的道:“抱歉,红雨姑娘。我们那日去阮水镇,屋中已落了灰尘,加之遇上了点事,未能帮你把信送到。” 手中的玉烟嘴滑落在地上,清脆的摔个粉碎,红雨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难以置信的问道:“屋子落灰?”美眸微闪,她嘴中呢喃着,“可他明明答应这月来见我的?”她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是不符打扮的脆弱。 阮清疏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最见不得的便是女人哭,他没有丝毫的办法,只能模棱两可的说道:“或许……或许是我们那日去的不巧,他正好出了远门也有可能。” 红雨两行清泪,看着阮清疏,之前高傲的样子全然不存。她流了会泪,哽咽的问道:“真的吗?那你能带我再去看看吗?” 阮清疏听闻,却是犹豫起来,他说道:“红雨姑娘,那镇偏僻诡异,你一个姑娘家去过于危险。” 红雨脚下踉跄,朝着阮清疏悲戚的扑了过去,却被辞归一拉,挡了回去,冷声道:“姑娘,请自重。” 红雨摇晃着退后几步,只看着阮清疏默默落泪,不再言语。 一旁围观的沈琼霜,忍不住展扇叹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阮清疏看了他一眼,转头再看红雨,更感到于心不忍而动摇,“好吧,红雨姑娘便再带你去一次。” 红雨怔怔的望着他,止住了眼泪。 待她收拾好东西时,已过了许久。 沈琼霜瞟了眼旁边的辞归,轻移步伐经过他身边时,低声道:“转性了,开始喜欢看女子了吗?”还不等辞归反应,呵的笑了下,抬步走了出去。 收回眼神的辞归,转头看着沈琼霜的背影,淡定的走了出去。 阮清疏丝毫没发觉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他刚踏出花楼,便听到一声娇喝。 “先生你个骗子!” 22、仙灵碎落魂珠泪 阮清疏一听这声音,头都大了。他起早贪黑,就是为了躲过沈烟袅,谁知道还是被她追了过来。 沈烟袅一看到阮清疏冒头,就气呼呼的冲了上来。 “先生你个骗子,昨日明明答应要带我一起的!”沈烟袅瞪着眼睛道。 “哈哈。”阮清疏尬笑两声,“现在带上你也一样嘛。” 旁边罩着披风的红雨轻笑了声,“这位姑娘好可爱,是阮公子的妹妹吗?” 沈烟袅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陌生女子,她一下将方才的姿态收敛了起来。 “不,她是我的学生。”阮清疏道。 “哦,这样呀。”红雨浅笑回应,她弯腰轻柔的问道:“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呀?” 从小混迹在男孩子堆长大的沈烟袅,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这样貌美温柔的女子,她破天荒的有些害羞,耳朵通红扭捏的回道:“沈……沈烟袅。” “沈烟袅,这名字可真好听。”她浅笑着直起身夸奖道。 阮清疏看了她一眼,转眸问道沈烟袅,“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 临安的花楼可不止这一家,更有名的花楼更是比比皆是。 听闻此话的沈烟袅却是吞吞吐吐起来,她身后的阮骞也面带犹豫,欲言又止的看向阮清疏。 阮清疏忽然福至心灵,转身看去。身后的沈琼霜正用扇子挡着半张脸,朝二人疯狂的眨眼睛。 “……” “沈公子你眼睛抽筋了吗?”阮清疏面无表情道。 “啊哈哈哈,不是,只是觉得今日阳光刺眼而已。”沈琼霜摇扇笑道,还装模作样的抹了把眼睛。 旁边辞归轻轻呵了声。 阮清疏头疼起来,趁二人还没呛起来,抢先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先出发吧。” “先生,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呀?”现在沈烟袅倒是重又乖巧起来。 “去帮这位姑娘找人。”说到这,阮清疏有些为难。这里离阮水镇距离遥远,这么多人如何一起过去。 阮骞看出他的犹豫,提议道:“不如我和师叔祖御剑载你们过去。” 而阮清疏一听御剑二字,脸色更难看起来,他还犹记得去华岱宗那一路胃里的翻滚。只是,如今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哎。”沈琼霜摇扇打断道,“佳人在此,怎能御剑这般没有风趣?”他甩袖一挥,手中出现一只做工精致的小舟,笑道:“我们乘舟去。” 只见他挥指点向那小舟,阮清疏还没反应过来,就已换了地方,几人已坐进了这舟内。 这舟中摆设齐全,舟壁上还挂着名家书画,倒是颇有些闲情雅致。阮清疏坐在圆桌边,掀起半垂的卷帘看去,外面云影浮动,这舟平稳的行驶在天空中。 “你们是修仙之人?”红雨看起来有些惊讶。 “正是,正是。”沈琼霜应道,“红雨姑娘莫怕,我们宗门一向锄强扶弱,定会帮你找到你想找的人的。”他笑着道,看起来却好不悠闲。 绕是阮清疏也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一记白眼。 “多谢。”红雨沉默了下道谢到。 沈琼霜余光瞟了眼辞归,笑盈盈的开口道:“这位无名小卒的,啊辞公子,你是不是没见过貌美女子,怎么一直盯着红雨姑娘看,好生失礼呀。” 阮清疏听闻,有些怔然的看向辞归。 被人如此说的辞归,仍是那副神色,漫不经心的抓起盘中的葡萄扔进嘴里,不着不急的说道:“我只是看这位姑娘眼熟,花朝节的花神是你扮演的吧?” 红雨点了点头,意外的说:“是我,没想到公子这么好眼力。” 辞归淡笑了下。 “没想到我们这么早就见过面了,还真是有缘。”阮清疏也显得有些意外。 一直看着他们的阮骞道:“没想到人间也有花神的节日吗?” 阮清疏看向他,“阮骞小仙师此话怎讲?” 阮骞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上山早,对人间的节日也不甚清楚,只在书上了解些许。”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补充的说:“对了,我在那本书上,还看到过照魂珠的传说,就与花神有关。” 挨着他相坐的沈烟袅好奇的望向他,问道:“仙人哥哥是什么传说呀?” “照魂珠是神界流落下来的宝物,传闻它在神界时,是一位神仙为了救自己陨落的妻子,剖心炼魂取其最后一点精华造出来的,而他的那位妻子就是花神,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后来照魂珠落入了修仙界中。”阮骞道。 沈烟袅皱起眉毛,问道阮骞,“那那个神仙最后救回花神了吗?” 沈琼霜合扇笑道:“傻姑娘,若是救回花神,这照魂珠便没了用,怎么还会落入修仙界。” 没有得到圆满的结局答案,沈烟袅瘪了瘪嘴,失落的“哦”了一声。 骤然听到照魂珠竟还有如此缠绵悲情的故事,阮清疏和沈烟袅都有些唏嘘动容。可除了他俩,其余几人倒显得平静许多。 飞舟到底比骑马快,就这几句聊天的功夫,已经到了阮水镇的上空,透过白云隐约能看到下方灰蒙蒙的村庄。 几人降了下去,阮水镇还是那日荒草丛生,毫无人迹的模样。 这副死寂的模样,显然让沈烟袅很不适。白纸飘扬,幢幡立于两旁,白花簪在阮水镇的牌匾上,她有些胆怯的问道:“先生,你确定是来这找人的吗?” 阮清疏也万分诧异,不过两日怎么变成这副模样,“阮水镇中是死人了吗,怎么动静如此大?” 红雨掀开头上罩着的披风,身形摇晃,步履蹒跚的朝这里面冲了进去。 身后的阮清疏几人,也随着紧跟了进去。 一踏入其中,情况比外面更甚,满地堆积的纸钱遮盖了脏污的土地。幢幡随处可见,原本毗邻的矮小房屋,比之前所见的更为静谧,似乎在这里再没有一个活人的痕迹。 “我上次来,分明还有人在这村中的。”阮清疏见状喃喃。 几人跟着红雨的脚步,朝最边上的房屋而去。那日落灰的屋子,今日看起来倒像是被人打理过,门前不再满是灰尘,只是那白纸却堆积在了门外。 还未等红雨欣喜这尚有人烟的迹象,她匆忙一掌推开门,却被摆在屋内的东西,吓得瞳孔急缩起来。 阮清疏几人自她身后看去,漆黑油亮的棺材正摆在屋内的正中央。 只听到红雨凄吟一声,“情郎!”便急冲冲的扑到棺材旁。 本是来寻人的阮清疏,怎料到世事变化多端,不过两日阮水镇竟出了这样大的事,于是也急忙上前查看。 纤手用力的推着棺盖,长长的指甲摩擦在上面,发出刺耳怵人的声音。红雨哭怆着,涕泗横流的试图翘起棺材。 “让开!”沈琼霜以指运灵,挥向棺材。原本牢固的棺盖翻起,掉落到墙边角落。 见棺材打开,红雨忙踮起脚攀着朝里面看去,只是她方看了一眼,却僵在了原地。 阮清疏心中诧异,上前也朝里看去,只见这偌大的棺材里却是空荡荡的一片,既无尸体也无人。 “没人?”阮清疏转头,看向辞归沈琼霜几人。 一旁的红雨却是经受不住如此大的起伏,已经歪坐在地泣不成声。 心善的沈烟袅从怀中掏出手帕,蹲下身递到红雨面前。 “姐姐别哭了,我们帮你一起去找…,找你的情郎。” 红雨眼帘衔泪,眸中一片水色,微微抬头看着沈烟袅,道:“谢谢小妹妹。” 沈琼霜抬步走了过来,摇着扇分析道:“既然这棺中无人,说明他应该没死,我们去看看村中还有没有人?” 阮清疏想起那日来遇见的老妪,若她还在应是会知道些什么。思及此,阮清疏转头看向辞归,没想到正好与辞归相对视上。 看到两人动作的沈琼霜眼神一沉,他转头对着阮骞道:“小阮骞,你在这里保护好她们二位姑娘,我与阮公子他们出去探探。” 阮骞点了点头。 阮清疏看了看辞归,见他无异议,三人向外走去。 纷扬的白色中,一抹红色直直地落到阮清疏的眉心上。他一蹙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原来只是瓣桃花。 抬眼望去,那日所见的老槐树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棵开的正盛的桃树。 满树的落英繁红遮盖了屋檐上的半壁天空,一瓣瓣缓缓飘到小径之上。 一点红悠然而下,阮清疏正欲伸手去接。旁边的辞归却立马抬手挡住了他,叮嘱道:“别碰它,这树有蹊跷。”可他抬眼看了又看,却看不出这树的诡异之处。 阮清疏也清楚这树十分诡异,前两日来还是棵快要枯死的老槐树,怎么可能朝夕之间开出桃花。 “哎,你们怎么不走呀?”身后的沈琼霜纳闷的问道,等到注意到二人正在观察之物时,他奇怪的问道:“我们来时有这桃树吗?” 阮清疏也不确定,他们来时匆忙,竟未注意这树的存在。 辞归挥手在二人头上施了个法罩,挡住了飘扬而落的花瓣,道:“走吧。” 看着二人默契的同罩而行,沈琼霜只觉得手中的扇子也摇不动了,只能自己为自己施法咬牙跟了上去。 23、仙灵碎落魂珠泪 白绸挂于窗前,风一吹,犹如地府勾魂的招魂幡直令人毛骨悚然。空中还飘着铜钱样的白纸,与那艳红的花瓣搅在一起,旋转落下铺满一地,仿佛流满鲜血通往死亡的道路。 这里面纸钱不断,却不见是何人撒的它。阮清疏一行人走过几条路,都不见人迹,各家各户门窗紧闭。 见此情况,阮清疏思索说道:“我上次来遇见个老婆婆。是她告诉我这里被诅咒了,不如我们去找找她,看她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辞归沈琼霜二人自然没有意见,随着阮清疏的脚步前去找那老妪。 四周的房屋矮塌,将正中间的道路挤的狭窄而泥泞不堪。阮清疏抬眼看着这相似的矮屋,恍惚间觉得这混着杂草的土房扭曲起来,几乎快要瘫在地上。他眨了眨眼,费力的辨认着。几人走了许久,才终于到了老妪的屋子前,只是阮清疏敲了数遍门,屋内也没有丝毫反应。 “没有人,是不在家吗?”阮清疏猜测道,他刚想与他们两人商量接下来怎么办,谁曾想一转身二人皆没了踪影。 “辞归?沈公子?”阮清疏怪道,“怎么忽然就没人影了?” 他从房檐下走出,朝路边张望喊道:“辞归沈公子你们在哪?” 可是四周静谧一片,无人应他。 正当他郁闷之时,“吱呀”一声,却见刚才怎么敲都没有反应的门开了一道缝。 阮清疏控制不住心神的朝那缝隙看去。一只枯瘦的手从那缝隙中钻出,扒在门边朝外伸了出来。 忽的,阮清疏心如擂鼓,太阳穴也突突跳了起来,他蹙着眉不自觉朝后退去。 那只手原本应该很宽厚,可是如今只剩皮包骨头,像快要枯死的树干上面布满了丑陋的恶斑,溃烂的肉露出一块块大洞,干涸在皮肤上的黑色液体将整只手连同指甲染的不像人类。 随着它的全貌逐渐露出,阮清疏的头越来越痛,他扶着头死死地盯着那只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脑袋里破土而出。 腐烂的肉勉强耷拉在脸上,手的主人是个成年的男子,但他已经没有人的形状,全身腐烂像是没有脊骨的蹒跚着从那扇门跌了出来。他倒在地上,还不忘朝阮清疏伸出手,凄哑的求救道:“救救我。”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旋转起来,阮清疏所看到的景象,出现一块块令人目眩的斑影,他使劲的晃了晃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朝地上的男子看去,艰难得唤道:“伯父?” 地上的男子气息已断。 阮清疏抱着头,剧烈的钝痛让他身形摇晃了两下。他转身瞧去,原本狭窄泥泞的道路,不知何时变成了宽阔的街巷。原本静谧无人的地方,此时到处堆积着腐烂的尸体。 他有些怔愣,这场景熟悉到他连作疼的脑袋都顾不上。 “这是……”阮清疏喃喃出声。 天光炸裂,高檐上立着的青衣人甩出白光打向底下发疯的疫蛊之人,垂眼朝阮清疏看来。 等看清他的面容,阮清疏不由自主喊出声,“……爹!” 阮修竹扫过爬上来的疫蛊人,手中白剑迅速掷向阮清疏,脚下一点朝他飞了过来。 阮清疏眼瞳一缩,顺着剑锋偏身躲过,“噗嗤”一声,剑入腐肉,黑红的血液溅到了阮清疏的衣袖上。 正要偷袭他的疫蛊人应声倒地。 阮修竹脚方一落地,便执起阮清疏的手道:“小怜,快走!” 被匆忙拽起跟在身后的阮清疏着急的问道:“爹,我们这是要去哪?” “送你去城门,那里会有人来接应你出去。”阮修竹步履急促,清俊的脸上满是长久操劳忙碌剩下的疲惫与虚弱。 “那你呢?还有娘,你们不走吗?”阮清疏双手使劲拉住他的衣袖,颤声追问。 前面的人却不再回话,只拉着阮清疏向前走去。 头昏脑胀的阮清疏喉咙也像被铅块堵住般,纵有千般话想说也无法吐露出来。 城中街巷开阔,可现在这时候却是再没有了活人,只有疫蛊人在城中肆虐。 不知从何处又冒出无数的疫蛊人,阮修竹护着阮清疏,手中白光闪烁,快要枯竭的灵力只能抚慰这些疫蛊人片刻。最终,无奈之下他只能拔剑斩向似怪物的疫蛊人。他用灵力护住了阮清疏,将他一掌推出疫蛊人包围的圈子,刺倒身前的疫蛊人,厉声说道:“快去城门,遇上华岱宗的人就报我名字!” 看着被团团围住的阮修竹,阮清疏心急如焚,“不……我不走!”他害怕的连这句话都说不利索,一种如深渊般的恐惧紧紧的攥住他的心脏。 被包围住的阮修竹寡不敌众逐渐力竭,持剑跪倒在地。 “不!!!”阮清疏发了疯般冲进疫蛊人之中,手无寸铁的他妄图推开那些已经失去神智的怪物,可是他却无能为力,那些疫蛊人仿佛没有看到他般,只攻击啃噬力竭的阮修竹。 鲜红的血液溅到他的脸上。 阮清疏眼睛通红的爬过去抱着气弱的阮修竹,控制不住的落下大颗大颗的泪,他仿佛快要窒息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哀求道:“爹,你别死,我求求你了,我再也不调皮捣蛋了,我会好好听你的话,好好学习功课,求你别死!” 殚精竭虑的阮修竹已是面目全非浑身血污,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嘱咐道:“照顾好自己。” 阮清疏满脸狼狈的死死抱着怀中的人,看着他脖子上出现腐肉的瘢痕,失魂落魄道:“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早点走就不会害死爹爹了!”他眼神逐渐变得空洞,垂头看向掉落在地的佩剑,“死的应该是我才对……”。 “叮铃——” 散着赤红光芒的铃铛蜿蜒抽来,方一触到那些疫蛊之人,那些人便化为一截截柳絮消散了痕迹。 辞归打散那些疫蛊人,待看到阮清疏的状态时心中一惊,炽魂铃甩手而出直直打向他怀中之人。 阮清疏此时却灵敏如蛇,抱着怀中之人轻易闪开,一手抓住炽魂铃的尾端,眸如弯刀覆雪冰冻江河的看向辞归,寒声说:“你要干什么?” 24、仙灵碎落魂珠泪 阮清疏的眼神凛冽冰冷,仿佛在打量陌生人般。 辞归见状,手中一紧驱动炽魂铃。十二颗赤色铃铛齐齐的响了起来,犹如黄泉路上百鬼哀吟,鬼泣之声携着冥府阴寒裹住了地上的阮清疏。 辞归低念:“帝令巫招,魂兮归来!” 语毕,炽炎爆起周围响起车辙碾压作响的声音,炽魂铃紧绷着,从中凝幻出九头女岐的身影。它尾羽拖曳,九颗头颅高高扬起,火红的羽翼似水凝聚。车辙声越渐强烈,九头女岐绕周天一转,迅速的飞入阮清疏的身体,而后掠出入北天而去。 此为炽魂铃绝技之一,能以鬼车之灵招回死去四时三刻之人的魂魄,用在这里招魂归位,只为阮清疏破除幻境,确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鬼泣环绕,阮清疏被迫放开炽魂铃痛苦的捂着头。待九头女岐穿身而过消失北天,他只觉浑身阴冷发抖,冷汗遍布跪在地上半晌,才从刚才的状态中醒过神。他五识方通,看着眼前的人还很模糊,不确定的唤道:“辞归?” 阮清疏脑袋里还有些滞塞,隐约记得自己是和他们二人找人,后来…… 辞归收起武器上前扶起他,解释道:“你方才中了幻术,沉入幻境险些被迷惑自戕。” 阮清疏扶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闻言低头看去,方才怀里还抱着的人现在哪还有个人样,不过是个杂草做的破败人偶罢了。 四周的景色渐渐褪去,宽阔的街巷又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辞归看了眼,将阮清疏护在身后,轻声叮嘱道:“小心,幻境变了。” 金顶红梁雕花木窗,锦织缎绣的地毯上摆着紫檀木做的插屏。室顶上彩描着花卉,鸟雀仕娥雕浮于石壁上,用锦缎半遮住。显然,这是一个非富即贵的人家中。 阮清疏看了四周一圈,有些迟疑的道:“这是?” 辞归却注意到不远处摆置的插屏,偏头道:“另一层幻境。”他引着阮清疏朝插屏走去,“我刚发现阮水镇被人设下了幻术,中术之人都会陷入由自己编织的幻境中。” 插屏上绣着幅云雾之中,盘旋升腾双龙戏珠的景象。走近后,从侧面看才发现这插屏之后装着扇不起眼的小门。 阮清疏看了眼那小门,刚才所经历的幻境却已在脑海中变得模糊,“那这幻术该如何破除?” “须得先破除中术之人的幻境,而要从幻境之中逃离,就得先找到境主帮助他清醒过来。”辞归转头看向阮清疏,“中术之人尚不知有几人。” 这意思便是他们可能会永远困在这层层的幻境之中了! 阮清疏思酌着,而后摇头,“我们方才也找过,这村中已经没人了,即便中这幻术也只可能是我们六人。”这就表明这幻境顶多有六层,而他和辞归站在这里,便已破除了两层幻境,还只剩下四层。只是这村中已无人设下引人入境的幻术,目的是什么呢? 阮清疏灵光一闪,抓住辞归衣袖,急忙道:“辞归,糟了!这是请君入瓮,肯定是有人要抢阿烟体内的照魂珠!” 辞归眼神一沉,安抚道:“别慌,也可能是战仙门来抢夺怜冰剑设下的幻术,我们先把这幻境破了。” 此时他们被困在幻境中担心沈烟袅也没用,只能先将这环境破了再做打算。 他们转眼看向这扇小门。此间屋子如此富丽堂皇,却有着扇不合时宜的小门,二人都直觉破境与之有关。 阮清疏发现这扇小门虽格格不入,但其上装饰却也是精致非凡,连门锁也是镀金的。这让他不禁想起了一人,那个修仙却活的像尘世中富家公子的沈琼霜。 辞归打量着这门锁,伸手握了上去。阮清疏看着,发现他手心似还窜过青紫色的闪电。 等待片刻。“不行。”辞归收回手说道。 “我来试试。”阮清疏上前,看着这小金锁,想起自己幼时跟别人学过的撬锁,从头上拔下银簪,准备试上一试。 只是他手刚握了上去,银簪还没挨近那门,就听到“咔嚓”一声,小金锁自然的脱落掉地。 阮清疏懵逼的看了眼地上的锁,觑向了旁边的辞归。 25、仙灵碎落魂珠泪 瞟了眼地上的锁,“先出去看看。”辞归拉过阮清疏,推开了门带头走了出去。 不同于屋内的金碧辉煌,外面看着倒只像是座普通人家的院子。它修建宽敞,院中摆着许多巨缸。 辞归走上前几步,手指轻轻拂过缸沿,低声道:“醋缸?”他转身朝另外一缸走去,还没走近就闻到强烈辛辣的味道。 他退后几步,挥手捂住口鼻,闷声道:“清疏,这缸中味道杂陈,你还是别离太近。” 阮清疏站在后面也隐约闻到了这些混杂的味道,这里想必是这户人家寄存佐料的地方。只是他有些不解,既然这幻境由境主编织,那下术之人定是想其陷入幻境不能自拔,必然会是他前半生最难忘痛苦的回忆之一,怎么会看起来如此平静如常。 阮清疏蹙眉看向四周,试图找出不同于寻常的端倪来。 辞归的耳尖动了动,转头看向对面的高墙外。他身手利落的跃上旁边粗壮的树上,朝远处眺望去。 仰头看着他的身影,阮清疏也听到了外面嘶吼的声音。 辞归神色微沉,淡声道:“是疫蛊人。” 树下的阮清疏恍然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疫蛊人?” “我出去看看,你呆在这不要乱跑。”辞归一跃而起落过围墙,只能听到他极速远去的声音。 阮清疏还未出声就见他消失了踪影。 他在院中踱步了一会,看着周围的装饰,刚决定去屋内再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时,忽的听到缸中响起轻微的水声。 阮清疏脚步一顿,偏头回看了过去。院中十几个巨缸仍好好的呆在原地,仿佛刚才的水声只是他的幻觉一样。 他收回要离开的步伐,转身走向辞归刚才拂过的巨缸。木盖正严丝合缝的盖在缸上。 阮清疏揭开木盖,浓郁的醋味飘逸而出,棕色透亮的液体倒映着个清隽的身影。 显然这缸中无人。 外面的动静渐趋渐近,不知道辞归在外面是何情况。但阮清疏却直觉这幻境与刚才的水声脱不了关系。 他按着顺序掀开第二个巨缸的木盖,里面装的是一缸酱油,刚一掀开便扑面而来味道。 周围响起嘶吼抓挠墙门的声音,阮清疏回头看了眼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只是他一连掀了几座缸,也没见异样,反倒将缸中的奇怪味道闻了个便。越往后,这缸中装的东西越加古怪,既有酒水又有阮清疏认不出的水来。 “砰——” 身后的小门传来了剧烈的碰撞声,惊的阮清疏转头看去。那门后传来有节奏的撞击,像是不知疲倦一般,阮清疏心道糟糕,肯定是外面的疫蛊人闯了进来。 正这时,阮清疏耳尖的听到一道咕嘟声,仿佛是有人在水中换气一样。他顺着声音快步走到墙角个不起眼的缸前,一把将上面的木盖掀了起来,里面装的是汪清水。 “哗啦”声,从缸中冒出个湿淋淋的人打着颤的拥住了阮清疏。 “清疏,你终于来了!” 阮清疏被吓了一跳,推开抱着自己的人一看,不正是华岱宗峰主沈琼霜吗? 沈琼霜见阮清疏如此反应,皱眉不悦的拉住他的衣袖,尽显小孩子的幼态,稚气不满的问道:“我爹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找我?”他咳嗽了几声,将嘴里的水磕了出来,絮絮叨叨的说:“好端端的让我躲什么缸里,我差点在里面憋岔气了!幸好你终于找到我了。” 阮清疏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怔然。他看着沈琼霜狼狈的模样和有些恐惧的神情,隐约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随着沈琼霜的话音落下,破门而出的疫蛊人随着金碧辉煌的房屋如风沙般,一吹即散。他湿透的衣衫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最后一块瓦片被踩踏的翘起,发出一声脆响。阮清疏抬眼看去,辞归从高墙利落跳下,站定到他与沈琼霜面前,伸手一挥拂过沈琼霜的面前。 沈琼霜方才还委屈的表情瞬间凝固空白了起来。 “幻境自己破了。”辞归说道。 “自己破了?”阮清疏有些诧异。既然这下术之人不安好心,这幻境怎么会轻易破除。不过沈琼霜的幻境他着实有些没看明白。 周围的景色迅速褪去,重又变成了宽阔街巷的样子。 沈琼霜呆滞了片刻,才捂着头道:“我这是怎么了?” 阮清疏贴心的解释道:“我们方才中了幻术,你陷入了幻境。” “幻境?”沈琼霜捂着头重复了一遍,不知是不是想起刚才所经历的景象,突然抬起脸来,脸色惨白的盯着阮清疏看了几息。 阮清疏却无暇顾及沈琼霜的神色,他看着浮现在周围的景色,有些迟疑的说道:“这里……似乎是我书院前面的那条街巷。”不远处的角落还摆着包子铺大哥的摊子。 辞归环身看了看,点头说道:“确实是。” 阮清疏猜测道:“莫非是阿烟的幻境?”说完他蹙起了眉,沈烟袅自小在书院里长大,何时发生令她痛苦难忘的事情,他竟不知。 “先看看。”辞归道。 缓过神的沈琼霜从怀中摸出他的扇子,握在手心思索的说:“这幻术设在哪里,竟能将我们无知无觉拉入幻境中。” 阮清疏想了想,道:“或许是那棵桃树。”虽然整个阮水镇都透露着怪异,但他们几人都接触过的只有那棵桃树了。 沈琼霜皱眉敲扇,“我们出来时分明避开了那桃花,难不成下术之人境界在我们之上?”思及此,他在心中盘算起修仙界中境界高超的人来。 最后,沈琼霜眼神古怪的瞟向辞归。 站在阮清疏身旁的辞归发觉,给了他一记冷眼。 “出来了。”紧盯着街巷上来人的阮清疏说道。 几人朝他说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个两三岁裹得圆滚滚的稚童从街头那边一摇一晃的走了过来。 这幻境中正是冬日清晨,路上无几行人,显得有些清冷。 但阮清疏他们几人身处这幻境中,身着春日衣衫却感觉不到其中的寒冷。 阮清疏紧紧盯着幼时的沈烟袅,忍不住攥紧了手。 “小阿烟这是要干什么?”沈琼霜一摇扇,略有些好奇的问道。 阮清疏摇头,他也不记得这时的阿烟要去做什么了。 圆滚滚的稚童走在路上,还不忘掰着指头算着什么。忽然,她的目光被东西吸引住了,偏离了自己原本走的路线,摇摇晃晃的朝暗处的小巷走了过去。 阮清疏见状,轻轻上前几步远远的跟上了她。 一行人远远的缀在她身后,待走近了才发现她是发现了巷中躺着的个小乞丐,才走了过去。 阮清疏有些怔愣,“我想起来了,阿烟有段时间经常拿家里的食物接济外面的乞丐。”他看向小巷处的二人,“原来就是他吗?” “接济乞丐的幻境?”沈琼霜摇扇笑道:“小阿烟在幻境中也不忘做好事呀。” “我马上回来!”奶哄哄急躁的声音响起。团子样的沈烟袅冲了出来,阮清疏几人避让不及,就见她似没有看到他们般,直直的穿过几人跑了过去。 阮清疏脸色微僵,“这不是阿烟的幻境?” 三人不约而同的朝巷内的乞丐看去。 只见他蜷缩在墙角,衣衫褴褛头发结块,寒冷的冬日他的手脚全都露在外面。听到响动,才从怀中抬起他还算干净的稚嫩面庞。 “阮骞小仙师?” “小阮骞!” 阮清疏和沈琼霜不约而同的喊道。 身后的沈烟袅穿过他们,抱着食物跑到巷子中阮骞的身边,一股脑将怀里的东西都给了他。 沈琼霜见状正想上前,却被辞归伸手一挡,“看。” 沈琼霜闻言看去,衣衫破烂的阮骞对着沈烟袅露出笑颜,身后灰暗的街巷一寸寸的化为尘埃,这幻境竟是又自己破除了。 沈琼霜脸上一贯的笑容消失了,他有些沉默的说:“单鞍说小阮骞上山前过的很苦,没想到竟是这般模样的苦。” “没关系的师叔祖,都过去了。”身后传来阮骞的声音。 几人转身看去,周围的一切渐渐化为虚无,阮骞透明的身影逐渐凝实。 阮清疏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后面逐渐消散的人,又看了看面前站着的阮骞,“你?” 沈琼霜也有些吃惊,询问道:“你没陷入幻境?” 阮骞听闻有些茫然,“弟子知道这是幻境,只是出不去。” 阮清疏心中有些疑惑,施这幻术究竟目的是什么,怎么到此刻如此容易破解了。 周围景色散去,几人站在一片空地上,面前是扇歇山顶式三层重檐,檐角四翘的镇门。黑色漆液,金黄门楣,“阮水镇”三个字龙飞凤舞的题在上面。从外面望去,里面房屋重叠,宫殿起伏有错人声鼎沸,一派繁华富裕的景象。 “是下一个幻境。”辞归脸色微沉道。 阮清疏望向面前的高门,看着上面的三个大字,轻念出声,“阮水镇……”他转头看向三人,“还剩阿烟和红雨姑娘在幻境中。” 辞归神色不佳,低声道:“看来施幻术的人意在此,多加小心。” 26、仙灵碎落魂珠泪 不同于他们在真实中所见的荒凉,这里的阮水镇简直与之天壤之别。金缕镶楼,绸缎系角,甚至比现在的临安城中还要繁盛几分。 镇里商贩行人俱全,行路悠悠生动自然,完全不似前几个幻境所见一般。 阮骞见状有些迟疑,“这么栩栩如生真的是幻境吗?” 沈琼霜摇扇笑之,“这就是他所说意在此的原因。这幻境如此细致,下术之人必定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确实要论他们之前的幻境,与阮水镇此处相比就显得敷衍了许多。 阮清疏望向镇中,这样的幻境会是谁所设下的? 四人跟着行人走进了镇中。此时正是日头正盛的时候,灿烂的阳光照在镇中,一派欣欣向上的模样。 待进入镇中更发现里面的活动的人与生人并无两样,两边的摊贩如平日里所见般聊着家常,吆喝着摆着所售的物品。 阮清疏看向辞归,发觉他自看到阮水镇那块牌匾之后,神色便不自觉沉了下来,不再如之前那样轻松,有些担忧的询问,“辞归你没事吧?” 打量着四周的辞归听闻,轻轻笑了笑,安抚道:“没事。” 话音刚落,旁边摆着莲花酥的小贩看到了他们几人,热情的招呼着,“几位客官,要不要来看看咱们家的莲花酥,采自净水湖的莲花所做,绝对正品好吃,吃过的都说不亏,要不要来尝尝?”说着,这小贩还取出一块露着黄心粉皮的点心出来,递向阮清疏的方向,示意他尝尝。 原本神色如常的阮清疏,听了小贩热情的招呼,神色变化了一瞬。若不是他之前已经历过几次幻境的变换,这样真实的一切在他面前,是决计想不到是幻境的。 沈琼霜见阮清疏没有反应,笑语晏晏的走了上去,接过小贩的话茬。 “这位小哥,你们这莲花酥真的这么好吃?” “那可不,整个阮水镇独我一家这莲花酥做的最好,就连阮府的大人吃了也绝口夸赞!这位客官不信,可以尝尝。”小贩侃侃而谈,脸上满是自豪。 沈琼霜也是见惯风雨的人物,见幻境中的人能对答如流也不惧怕,反倒从他手中接过这莲花酥观察了起来。 只是他并未如小贩所说尝那点心,反倒问起小贩道:“哎,小哥你说的那阮府是何人?” 卖点心的摊贩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看了眼沈琼霜,说道:“这阮府的大人们是阮水镇中最富有乐善好施的大人,这你都不知道?” 沈琼霜手中的折扇一停,察觉出些端倪,饶有兴趣的说道:“我们一行人慕名阮水镇盛名而来,不知这阮府声名还望海涵。”他拱手道:“不知这镇中有什么逸闻趣事,小哥能讲讲给我们听?”说完,他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摊上,笑道:“我们多买些点心正好途中品尝。” 那小贩一见银子眼中放光,连忙拿起用牙咬了咬,殷勤的笑道:“客官想知道这阮水镇的逸闻趣事,那您可算问对人了,这镇中大小琐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您尽管问?” 阮清疏看着沈琼霜竟能想到用一块银子收买幻境中的人,心中不禁对他有些佩服。 沈琼霜先问了他几个不关痛痒的问题,而后装作好奇似的问道:“这镇中最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提到这话,小贩的脸色忽然讳莫如深,不再言语。原本正常的脸色渐渐呈现出一种可怖的酱紫色,像憋了许久喘不上气窒息一般,又有些像死了许久尸体的颜色。 正当几人见状吃惊的后退几步,警惕地看向小贩时。那小贩的眼珠僵硬的转了转,缓缓吐出几个字。 * “师叔祖,这东西你也敢吃?”阮骞的脸上有着不易察觉的嫌弃。 沈琼霜掂量了下手中的点心,笑了下道:“这可是个好东西。”他转身笑眯眯问过阮清疏,“阮公子要吃这莲花酥吗?” 阮清疏看了看他手心圆润嫩皮所做的点心,摇了摇头。 沈琼霜也未说什么,眼神转过辞归,将手中的点心收了起来。 辞归对他这幼稚的行为视而不见。 阮清疏却思考着小贩刚才所说的话,“你们说,魔族与这幻境有什么关系?”他平生中也只见过那‘仙姬’一个魔族,其他的魔族连影子都没见过。 “不知道呀。”沈琼霜咬了一口莲花酥,理直气壮的囫囵说道。 阮清疏听了忍不住睁大了眼,那他方才又花银子又套话的,还以为这小贩所说的魔族暴动与这次幻境有关。 “我就是随便问问,说不定就有用到的信息。”沈琼霜吞咽完最后一口糕点解释道。 其他二人对他的做法却是十分平静,好似早已习惯了一般。 阮清疏扶住额头,突然从心底里钻出一丝令人熟悉的无力感。 一旁的阮骞说:“村中只有我们几个人,那这幻境肯定是沈姑娘或者是红雨姑娘的。”他眼神微亮,猜测道:“既然是红雨姑娘要来阮水镇找人,这幻境会不会是她的?” 阮清疏听闻,觉得阮骞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他又觉得有些怪异,只可惜一时理不出头绪来。他看向坐在船厢另一旁走神的辞归,问道:“辞归你怎么看?” 外面湖水随风泛起轻轻涟漪,开的正盛的莲花随之摇曳,嬉闹的声音远远自岸边远远传入耳中,勾起往日的回忆。 沾着水波晃荡的阳光坠落到辞归的发上,仿佛连他的发丝也泛起了光芒,只是他的眸中却无光彩,暗沉沉的一片回望过来,缓缓开口,“不是。” “不是?”阮清疏蹙眉疑惑。 “啊!!!” 还未等辞归回答,岸边的人群爆发出恐惧的尖叫声。 船上的几人发觉不对,匆忙赶到船舱外。岸边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浓稠的血液流入湖中,染红岸边附近的湖水,连那清丽的莲花上也沾染的血污一片。 阮清疏震惊的望去,只见一只身体庞大的乌鸦怪叫着抓起岸边的一男子飞起,从湖上飞跃而过。 这净水湖是阮水镇中最大的水域,那乌鸦抓着人飞走,也无人拿它有办法。乌鸦黑漆漆的羽翼仿若遮天蔽日,在清澈的湖水上形成压抑的倒映。 那只乌鸦肆无忌惮,见捉到人也不着急,慢慢的从净水湖的上空的飞过。待离得近了,阮清疏才发现这乌鸦的眼睛竟是赤红色的,像被血污弄脏的宝石,泛着邪恶的光芒。尖锐的喙中噙着淌血的肉,远远看去似乎是一截细白的腿。 沈琼霜看到这乌鸦有些吃惊,收起折扇合拢于手心,道:“魔族赤眼鸹?” 他话音刚落,阮清疏身边的人便俯身一捞,一颗饱满的莲蓬落入其手中。 阮清疏侧头看向辞归,只见他动作迅速,眨眼间小小的莲子被他弹射出去,势如破竹的冲向赤眼鸹,青色的莲子泛着紫色的雷光。 那赤眼鸹还沉浸在吃人肉的欢愉中,哪里发觉这小小的莲子,等到感受到痛苦,莲子中蕴含的雷霆之力已经将它烤焦,连呜咽的声音还没发出,就坠落湖中。 辞归踩着莲叶,跃起接住了从爪中掉下的人。乌鸦在他的身后砸出巨大的水花。 而辞归不受丝毫影响的,轻松回到了船上。 “啪啪啪。”沈琼霜拿着扇子鼓掌,笑道:“辞归少侠真是好身手。” 而辞归仍是那副不搭理的神色,将手中的男子扔在了船板上。 那男子看着瘦弱,手中攥着一封信,此时已是不省人事。 阮骞低身查看这男子的情况,方探出手就顿住了,他抬头轻声说道:“没气了。” 人死了? 几人皆有些意外。 阮清疏垂眼看去,那男子的臂膀上的衣衫已经被乌鸦抓破嵌进血肉中,形成一道道勒痕,而如今那一道道痕迹已经变得腐烂。 “一定是那赤眼鸹的血沾到这人的血肉中。”沈琼霜观察着说道。 一旁的辞归眼尖的发现了什么,低身从那男子手中抽出信来。 沾满血迹的信上写着几个大字,红雨亲启。 阮清疏望见,出声道:“他是红雨姑娘的朋友?” 阮骞听闻,说道:“他不会就是她要找的人吧?” 众人皆望向这封信,辞归将信打开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身边阮清疏也看见信中所写,只是他们之间沉默了下去。 阮骞看他们都沉默着,有些着急的问道:“阮公子信上都写了什么,与这幻境有关吗?” 阮清疏看完信,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叹息道:“信中写这位公子许诺与红雨姑娘私奔,所以特此偷偷相约与净水湖。” 阮骞听了一愣,低头看向已经没了气息的男子。 “所以,红雨姑娘要找的人已经死了是嘛……”阮骞骤然得知如此真相,心中不禁有些震惊。 旁边的辞归看着地上的男子却是眉头紧锁,似在思索着什么。 阮清疏见他神情不对,猛然想起方才在船舱中,他所回的那句不是。可如今这男子已在赤眼鸹爪下命丧黄泉,若不是红雨的幻境怎会如此偶然? 他蹙着眉看向那封信,若这男子失踪这么久被魔族杀害,怎会一丝动静也没有。再看如此繁盛的阮水镇,阮清疏心中有了些不确定的猜测。 “恩人!恩人!” 岸上有人远远的吆喝着。 站在船上的几人转头看去,只见方才人去空空的岸边,此刻已围观了许多人。 沈琼霜摇扇看了下,施法驱动船只朝岸边划去。 待走近了,才发现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神矍铄的老人。他手中拄着拐杖,身姿却挺拔如松的朝阮清疏几人的船只看去。 四人还以为是为了方才赤眼鸹抓人的事而来,从船只上下来后,还想着如何交代人已死的事实,却见那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冲着辞归的方向跪拜了下来。 老人这一动作将阮清疏和阮骞吓了一跳,旁边的辞归却淡定自若的看向他,“人已经死了,你跪我有何用。” 那老人身穿锦缎,一看便非富即贵,但他此时却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又是深深一拜道:“这位恩人,您方才能除掉那位怪物,老朽愿奉上千金,只求您为我们镇上除去作乱的魔族。”说完,他抬起头来,露出张涕泗横流的面容。 阮清疏见这老人如此凄惨哀求,转眸看向辞归,却见他神色中带着丝惊错,脚也不自然的朝后微微动了下。 与此同时,惊讶的不止他一人。那位老人抬起头来,看到辞归身后的阮骞后,同样震惊的喊出声:“骞儿!” 被喊道的阮骞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认识这位老人。 老人踉跄的从地上站起身来,步履蹒跚的走向阮骞,眼泪顺着沟壑纵生的脸上落了下来,难以置信的问道:“骞儿你还活着?你这么久去了哪?” 阮骞无措的后退两步,解释道:“这位老人家,您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您。” 那老人的脚步一顿,仔细的打量着阮骞,低声喃喃:“是我老糊涂了,骞儿没你这么年幼。” 沈琼霜走上前,挡住阮骞朝老人询问道:“这位老人家,不知您所说的作乱的魔族可是刚才的赤眼鸹?” 老人从身后的侍从手中接过帕子,将自己脸上的泪迹擦干,整理好仪容后,才回道:“是,可又不止。”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们镇上不知何时跑来好些魔族作乱,先开始我们请了许多仙人还能将它们制服。只是不知怎么,最近来了个厉害的魔族,屡屡掳走我们镇中的镇民,就连我们之前也没见过它的踪影。” 沈琼霜展扇问道:“难道不是刚才那只乌鸦吗?” 老人缓缓摇头道:“不是,这几日有人在夜里看到过,据说是一位似人的恐怖魔族,无人能将它降伏。”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方才见这位恩人身手非凡,法力高强,定有办法降伏那魔族,我愿倾尽家财,求恩人救出我儿。” “哦。”沈琼霜摇头晃脑道:“原来你的儿子被那魔族抓走了呀?” 那老人点了点头。 沈琼霜转头,不嫌事大的看向辞归。 辞归眼神却十分平静,对这位老人淡声道:“您所求之事,我无能无力,请回吧。” 老人百般乞求,辞归都毫不犹豫的拒绝,最终离身而去。 阮清疏看出他并非心无波澜,于是问道:“辞归既然心软,为何不答应这位老人家?” 辞归深邃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冷漠,道:“再栩栩如生,也不过是个幻境,发生过的事便也不可能再改变。” * 几人下船以后,将这阮水镇寻了个遍也没找到红雨姑娘的踪影。倒是发现这镇中的人尤其喜爱槐树,成臂粗的槐树一棵接着一棵。 日头落西,暮色四合。这是他们在幻境中待的最久的一次。 或许是魔族暴动的事情,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街上的行人便已寥寥无几。这幻境中的一切都太过真实,连时光的流逝也是如此清晰。 阮清疏揉了揉腿,他本就体弱死而复生后接连陷入怪事之中,此刻也感到有些劳累。 “腿疼了吗,我来背你吧。”身旁的辞归随着他慢下了步伐,向他说道。 阮清疏抬起头来,笑道:“没关系,我还能走一会儿。” 辞归却一皱眉,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强硬的背起了他。 阮清疏被他这不同以往的态度,懵的怔愣住了,等回过神来只听到辞归声音低沉,“有什么可以和我说,别总是自己一个人扛。” 阮清疏没想到辞归会突然这样安慰他。 前面的阮骞苦恼的问道:“师叔祖,若是找不到境主该如何破除幻境?” 一向散漫的沈琼霜似乎也有些厌烦这样的寻找,转身执扇望向辞归,“喂,你知道些什么的吧?还不说怎么破境,你到底想干什么?” 阮骞听闻,有些惊讶的看向身后的辞归。 辞归冷冷的看向沈琼霜,道:“你觉得这幻境是我所为?” 沈琼霜听他这副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了,道:“整个三界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份能耐将我们困在这里?” 整个三界……阮清疏低头看向辞归微卷的头发,沈琼霜果然认识辞归,难怪他俩一开始便斗嘴。 辞归不欲与他多说,背着阮清疏便想走。 沈琼霜握紧了折扇,却不答应。飞身过来就要夺下阮清疏,“要走你走,把他留下。” 辞归背着阮清疏还能腾出手,轻易的挡开沈琼霜的折扇,他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凭什么?你是他的谁?” 听到这句话的沈琼霜也怒了,他衣袖上的牡丹纹在这暗色中仿佛怒放开散着光芒,莫名的风激的他头发飞扬,“你还有资格问凭什么?”他怒极反笑,仍保持着那副笑眯眯的神情,手中的折扇却是毫不留情的划向辞归的脸,堪堪擦过他的胸膛。 “就凭你害他害的还不够吗?” 利落躲闪过正欲还手的辞归,听到这句话怔怔的停了下来,被削破了手臂上的衣衫。 看到辞归这副模样,沈琼霜学他一样冷笑了一声。 背上的阮清疏看着他俩因自己争执,却完全插不上嘴,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轰隆”一声,天边响起一道惊雷。忽至乌云压顶,方才还有些光线的天空彻底暗了下来。 几人因这惊雷停下了争吵,抬头看去。暗沉的乌云如一座山般从天空倒垂下来,仿佛随时倾覆。黑红的光从缝隙中透出,映照在漆黑的屋檐上。 高阁上的灯笼被狂风吹的卷向了地面,呼啸的风中混着诡异的笑声。 沈琼霜看着这乌云,眉头一皱道:“生人活祭?” 27、仙灵碎落魂珠泪 阮清疏顺着沈琼霜的视线看去,黑压压的乌云里似乎翻涌着什么东西。他眯着眼仔细眺望,只隐约看到其中有几张人脸一闪而过。 一旁的阮骞惊讶道:“生人活祭,那不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吗?” 沈琼霜神色是一反常态的严肃,他注视着翻滚的乌云道:“对,所以看来这儿是百年前的阮水镇。” 阮清疏心头一怔,他虽猜到这儿的阮水镇应该是多年之前的,却没想到竟是百年前之久。他蓦地想起白日里看到的那封信,那这么说来红雨竟活了百年之久。 显然其他几人也想到这层关系,沈琼霜想到红雨故意诱他们入镇,心下微沉,“无论这幻境是谁的,接下来我们都要小心那位红雨姑娘。”不知这位红雨姑娘是何方神圣,他竟也被她蒙了过去。 阮清疏垂下头看向辞归平静的侧脸。 辞归对这景象毫不意外似的,只道:“走吧,去看看。” 夜晚的阮水镇看不出白日里一丝的繁华,没有生气的建筑沉寂在黑夜中,任由乌云和狂风肆意而过。 走近了阮清疏这才看清,天上倒垂的哪里是乌云,分明是一张张人脸的冤魂,它们纠缠在一起从小镇的四处穿过,口中或怪笑或□□,远远的听去和那呼啸的风声并无别样。 阮清疏想起方才提的生人活祭,伏在辞归肩头小声的问道:“辞归,生人活祭是什么呀?” 辞归耳朵微动,侧眸回道:“是魔族用来生祭活物的一种法阵。” 阮清疏怔愣,生祭活物……那这百年前阮水镇的人?他不知不觉将这话说了出口。 “一夕之间,不复存在。”辞归冷声道。 阮清疏心中发寒,是何魔族如此残忍恐怖,一夕之间竟杀害一镇的人性命。 “来了,小心点!”沈琼霜侧头对他叮嘱道。 如山般倒垂的乌云顷刻间炸了开来,纠缠的冤魂随狂风在镇中狂魔乱舞着。 “在哪儿?在哪儿?”一个个狰狞的面孔呢喃着在天空徘徊。此刻看到他们三人,一窝蜂涌了下来,阮清疏甚至在其中看到白日里见过的小贩。 他双眼亮着暗红的鬼火,神情呆滞迷茫,坠在冤魂的最尾,口中同样的喃喃着。 阮骞和沈琼霜严阵以待,阮清疏看着一动不动的辞归,嘴唇微微嚅动了下,在想要不要提醒他。 扑面的阴风让阮清疏额上的冷汗都凝固住了。 这滔天的怨气,即使是他也能感觉出来有多么的不详。 事物一瞬间全部模糊,等他回过神来,辞归已带着他跃上一棵挺拔的大树。 “砰——” 数以千万的怨魂撞击到散着光芒的阵法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些怨魂见几人中没有它们要找的人,愤怒的咆哮着,“不是她!不是她!人呢,在哪里?交出来!交出来!” 阮骞撑着阵法,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这些怨魂有些心惊。 下面的沈琼霜漫不经心,将手中折扇一甩,誊着“风流倜傥”的扇子立马化为一柄锋利的短剑。 “撑住!” 他一跃而起,强烈的剑风随着他挥出的动作,将阵法外的怨魂撕扯的四分五裂。 阵法发出嗡鸣的声音。 脚尖方才落地,沈琼霜还未来得及收剑,便听到阮骞紧张的呼喊。 “师叔祖,小心!” 阮清疏看着被沈琼霜斩碎的怨魂,只瞬间就聚拢在了一起,朝他攻击了过去。 沈琼霜眼瞳一缩,旋身躲过蜂拥而至的怨魂。他化剑为千,散着金光的剑只刺入怨魂中,将它们搅个粉碎。 只不过片刻,它们便卷土重来。 沈琼霜的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会这样?”阮清疏看着那些越发疯魔的怨魂不解道。 闪着暗红光的怨魂似乎被激怒了,更加猛烈的撞击在阵法上,浓重的怨气将阵法像茧般包裹在了其中。 阮骞因这剧烈的震动摇晃了身形,他急切的喊道:“不行,师叔祖,阵法快坚持不住了!” 沈琼霜不断施法斩碎冲向他的狰狞鬼面。 阮清疏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向下喊着,“琼霜峰主,它们是幻境之物是杀不死的,只有找到境主破境才行!” 饶是沈琼霜也忍不住黑了脸色,他们现在连境主在哪都不知道,如何从这一堆怨魂中脱身找到对方。 “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从阮清疏身后响起。猫一般的脚步声落在瓦檐上飞速的掠过。 发疯的怨魂们听到这声音,停止攻击,转而像流着涎水的豺狼猛扑了过去。癫狂的怪笑,肆意的弥漫天际。 “找到她了!找到她了!” “吃了她……拉着她一起下去!” “好恨啊!……我好恨啊!” 阮清疏还未抬头去看,就被一只手按着头撞到了身旁之人的怀里。滔天的怨气和阴风掀的长发乱飞,脸下靠着的温热肌肤让他微怔。 辞归原来这么紧张的吗,心跳的这么快?阮清疏感觉两人肌肤相贴的部分逐渐发烫起来。 沈琼霜刚转过眼,就看到二人那般亲密相拥在一起的姿势,这让他忍不住炸毛,“喂,你们靠那么近干什么!快给我松开!” 闻言,阮清疏手忙脚乱的从辞归怀中撑起,想要坐回原来的位置。 辞归一挑眉,不顾沈琼霜瞪大的眼睛,揽着阮清疏轻飘飘的落到地上。 阮清疏看沈琼霜的表情刚想张口解释,就听到他身边的阮骞迟疑的问道。 “师叔祖,你看到方才的女子了吗?” 女子?被遮住视线的阮清疏没有看到有女子出现过。 被唤到的沈琼霜回过神来,想起方才一闪而过的红色。 “走,跟上去。” 此时街道上零散的怨魂也仿佛看不到阮清疏几人一样,飘飘荡荡的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阮清疏被辞归带着,飞速掠过一个个房檐。 乌压压的怨魂们在半空中缠绕着个鲜红的身影,那身影灵活的穿梭在其中,飞旋着朝一个方向落下,紧随其后的怨魂们发出砰的一声将小镇地面砸出个大洞。 前进的步伐突然停顿下来,辞归带着阮清疏向后跃了几步。方才还站着的房顶已经被激起的石块砸的粉碎。 几人站在尚完好的房屋上,垂眸向下看去。宽阔的路面已完全塌陷下去,狰狞的怨魂在地下一边游走,口中一边呢喃着“在哪儿?”,看样子失去了刚才的目标。 这女子会是谁?阮清疏现在无从得知,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不会是红雨。 “下面有东西。”沈琼霜眯着眼道。 阮清疏垂头看去,层层的怨魂像雾气般笼罩,让他看不清下面的景色。也不知沈琼霜说的下面的东西是何物。 沈琼霜伸手掐诀,身形如烟逐渐消散,他手摇折扇,好不风流的道:“走,下去探探。”语毕,消失在原地。 阮骞见状,转头看向阮清疏道:“阮公子,你要随我一起下去吗?” 还没等阮清疏回答,辞归便向前一步道:“不用,他和我一起便可。” 阮骞犹豫的看了阮清疏一眼,想起一路上辞归的身手,终还是拱手跃了下去。 辞归牵过阮清疏的手,十指紧扣举了起来,红色的铃铛逐渐发出光芒。 阮清疏不解其意,疑惑道:“怎么了……” 辞归闭了下眼睁开来,浅淡的眸中漾出一丝笑意,“清疏怕高吗?” “什么?”阮清疏心中闪过一丝不妙。 下一刻,自云端坠落般的失重感攥紧了阮清疏的心脏,呼啸的阴风从身侧穿过,因惊惧而狂跳的心在这寂静中越发明显。 阮清疏闭上的双眼颤了颤,就在他以为要摔死在这里时,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他。 柔软的发拂过他的面,阮清疏睁开眼,红色的细绳与飞舞的发飘荡在眼前,古老粗壮的黑树遮住漆黑的天空,从缝隙中透露出来。 诡异的是这黑暗中,不知从何处飘散出片片桃花。 辞归紧紧的拥住他,让他连挣动一下都做不到。阮清疏环过他的肩背,有些担忧的唤道:“辞归?” 辞归看向缠绕在身侧的花瓣顿了下抬起脸来,神情是从未见过的柔和,“我在铃铛上施了法,只要……” “若你害怕,怜冰剑也会保护你的……” 他的声音模糊在风中,阮清疏只听清最后一句话。 “别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桎梏和温暖同时消失,一阵晕眩后,阮清疏终于落地。他步履踉跄的走了两步,扶在一旁的树干上才站稳。 明明站在房顶上看时,不到十丈的距离,二人跃下来却花了好一会功夫。 阮清疏睁开眼,周围灰蒙蒙的一片,咆哮的怨魂在头上游荡着,旁边除了一颗结着果的巨树,再无一人。 “辞归?”阮清疏尝试着呼唤道。 手腕上的铃铛闪了闪,像是在回应他。阮清疏想起辞归方才说的话,心下一松,虽然不明白对方去了哪,但也知道此刻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境主破境。 他将手从树上拿了下来,观察着周围,可这怨气太浓将周围遮盖的严严实实,巨树硕大的枝叶映衬的光线更暗了。 也不知道琼霜峰主和阮骞小仙师去哪了?这样想着的阮清疏,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只是手还未触到脸,他便闻到一股腐烂般的血腥味。 他抬起扶过树的那只手,手指捻了捻,乌红的粉块掉落下来。 阮清疏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他这才发现这树甚是怪异。这里四周环绕房屋,明明是镇中心的位置,却突兀的冒出一棵树来。粗壮的树遮天蔽日的矗立在此,它虬劲的根从地下绵延至远处。 他心念一动,这树不像是自然长出来的,倒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滴答——” 一滴水落到阮清疏的头上,“好端端的哪来的雨?”他呢喃着摸了摸头顶,却闻到股发臭腐烂的味道。 阮清疏脸色一僵,抬头望去。头上一颗隐藏在枝叶间的果实半合着眼,从脖颈处滴滴答答的掉落下血水。 原来这满树的果实竟是一颗颗的人头。 阮清疏看着那颗人头果实却感觉到有些熟悉。 “阮公子?”他转头过去,正是不知何时到这里的阮骞。 阮骞白色的弟子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惹人注目,雪白的剑锋上血珠连成一串。 “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那位辞公子呢?”阮骞温和的问道,只是脸上血泪般的痕迹徒添几分毛骨悚然。 阮清疏瞬间汗毛倒竖,阮骞此时分明和树上的那颗头一模一样。 28、仙灵碎落魂珠泪 “怎么了?”阮骞见他不出声,疑惑的问道。 阮清疏稳了下心神,才开口道:“下来的时候走散了。”他看了下对方独自一人,强装镇定的说道:“琼霜峰主呢?怎么不见他人?” 阮骞眼神闪了闪,解释到说:“刚刚遇到了点麻烦,没跟上师叔祖。” “哦,这样呀。”阮清疏干巴巴的回到。 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只有半空中咆哮的怨魂声音。 阮清疏突然问道:“阮骞小仙师,刚才的女子你看清长什么样了吗?” 没想到这个问题,换来阮骞的好一会儿沉默后他才回道:“没有,只看到她一身红衣。” 看到他这古怪的反应,明显是知道什么,阮清疏更慌了。不禁怀疑起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人是鬼了。 阮清疏心思百转,正想着如何从这个“阮骞”面前逃离。 “小心!” 阮骞扑了过来,提剑斩断将要缠绕在阮清疏脖颈上长发,一把将他拽向一边。 阮清疏被这变故一惊,继而发现手腕上温热的触觉,面前的阮骞并不是幻境的鬼物。 阮骞拉着他朝远处飞离了几步。 被削掉的头发掉落下来,像一团乌黑的血液蛰伏在地上,随时准备扑上来绞断他们的脖子。 阮清疏抬头看去,方才他站的位置斜后方,正有颗“果实”黑洞洞的眼眶直直的对上他们,它长长的头发卷缠在旁边的树干上,在黑暗中隐藏的极好。 阮骞鼻尖微动,拉起阮清疏的手。 白皙的手指上,一抹暗红在黑暗中十分显眼。 “你摸了这树。”阮骞一眼便看出这血痕来源于树。 阮清疏看他的表情,猜到方才的攻击和这印子脱不开关系。他脸色微变,说道:“跃下来的时候扶了这树一把。“ 阮骞眼神一顿,他施法挥开身边的灰黑的雾霭,带着阮清疏快速离去。 “快走!” 见他形色匆忙,阮清疏不解问道:“这树为何会这样?” 结着人头凝满血痕的黑树,在这怨气冲天的幻境中,仿佛大开的鬼门噬人。 平整的路面踩着像软泥般凹凸不平,阮骞打散掩人视线的怨瘴之气,说道:“它本是镇中最大的槐树,不过后来变成活祭法阵的阵眼,整个镇上的人沦为其果实,庞杂的血液和怨气才让它变成如今的模样。” 难怪那些怨魂都在黑树周围徘徊,原来是因为它们的尸体在树中。 身后传来树叶抖动的细微之声。 阮清疏道:“那魔族为何要生祭整个阮水镇的人?” 据闻魔族在神魔之战后,已有千年未出世,为何突然要来人间生祭活人? 阮骞停下了脚步,他提剑横在眼前,另一只手两指并拢划过剑身,旋身舞剑斩断身后袭来的头发。 他道:“为了逼一人堕魔。” 阮清疏却从这简单的一句话中听出了别样的意味。只是他此时无暇思索阮骞的反应,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明明是一片黑暗之中却感觉有无数人在窥伺他们。 被斩断的发丝消失在黑暗中。 还未等阮清疏反应,便感觉自己的脚踝被狠狠一拉,差点踉跄摔倒在地。 “叮铃——” “啊啊啊!!!” 系在手腕的铃铛轻响一声,猩红的光芒溢出,如利箭将缠绕在阮清疏脚踝上的头发钉在地上烧成灰烬,同时后面传来痛苦的嘶吼声。 这声音穿透力极强,引得半空中原本搜寻的怨魂也都聚了过来。 “糟糕!”阮骞脸色苍白,“你身上的法器伤到了那树,只怕树上的人头和怨魂不一会儿就要冲过来把我们撕碎。” 话音刚落,暗处窥伺的视线仿若消失,无数的头发如蛇般从灰黑的雾霭中涌现出来,发疯的朝二人扑了过去。 阮骞拉过阮清疏,抽剑以御。水蛇般的头发方一靠近,就被这剑光的残影绞个粉碎掉落地上。地上的断发退回到黑暗中,不过片刻便又重新涌来。 阮清疏看着这满地蠕动的长发,心中有些发怵,手按在身侧的怜冰剑上问道:“阮骞小仙师,在这里受伤会怎样?” 阮骞劈掉偷袭的长发道:“会死。” 四周响起嘶嚎诡笑声,像是那树上数百颗人头齐齐发出的。明明已经逃离了许久,这声音却仍像身后传来的,不禁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阮清疏身上的寒毛都炸开了,这声音与幼时听过的惨嚎重叠在一起,如浪潮击打着汹涌的钻进他的脑袋。搅得他头昏脑涨眼花缭乱起来,脚下连挪一步也做不到。 阮骞一转身便看到阮清疏此时不对劲的状态。他心下一惊,挥剑逼退蠕动靠近的长发,伸手点在阮清疏几个穴位之上。 阮清疏方清醒几分,就见阮骞从怀中掏出颗与他之前所赠一模一样的哨子,无声的吹了三下。 “我已以哨声通知了师叔祖,他不一会儿就会来找我们,我们现在先离开这儿。”阮骞看着满地的断发说道。 阮清疏点了点头。 阮骞转身皱眉,以指为笔在空中画出道金色灵符,一挥手符如捕网罩住了蠢蠢欲动的发丝们。 “走!”阮骞御剑而上,将手递给了下面的阮清疏。 阮清疏白着脸踩了上去。 此时周围看起来比之前更黑了,怨气和灰黑的雾霭笼罩着一切,连那棵黑树也无法再看清。 “灵符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们先看看能否上去再说吧。”阮骞语气沉重的对阮清疏说道。 阮清疏就在此时,再一次感觉到了阮骞身上的违和之处。只是他却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觉。 他们在黑暗中穿梭,过了片刻却仍未飞出去,仿佛在原地打转,连下来之前周围的几栋房屋建筑也失去了踪影。 好不容易在这黑暗中看出丝朦胧的轮廓,还没飞近发现又是那棵结着人头的黑树。 阮骞脸色奇差无比的快速掉头,朝另一个方向御剑而去。 “我们中了这棵树的‘鬼打墙’,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师叔祖来吧。”阮骞轻声叮嘱道。 阮清疏还没答应,身侧的剑忽然震动了下。紧接着就感觉自己的耳畔传来了痒意,幽幽的凉风一股一股的吹向脖颈,潮湿滑腻的物什舔舐了上来。 湿漉漉的感觉让阮清疏颤栗了下。 手腕上的铃铛飞旋而出,猩红光芒如炙热的火焰绕过阮清疏直直的穿透长长的舌头,将身后的人头射出个大洞。 流着涎水的人头,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瞬时化为漆黑的灰烬,从空中掉落下去。 阮清疏回头便看到这一幕,压着枝叶垂下来的人头在眼前烧为灰烬。 他瞳孔一缩,方才周围还是空荡荡的一片,此刻密密麻麻的人头从乌黑的枝叶中探出头,空洞的双目注视着他们两人。 阮骞感觉到肩上的手猛然收紧,还没开口询问,呼啸的风声从四周袭来,石壁粗的一股长发刷的缠绕上剑端,猛的将他们往后拽去,如此大的动静晃得二人差点跌下剑去。 阮骞连忙施法稳住剑身。 “阮骞小仙师,这棵人头树会动!”阮清疏脸色苍白瞥了眼这树,发现离他们又更近了些。 施法震断剑上头发的阮骞脸色更加的难看了,他喃喃道:“难怪会跑到镇中心来……”他抬眼,用法力击退袭向二人的两股长发。 谁知从黑暗中涌出了更多,数不清的头发紧紧的缠绕上长剑,将它裹得密不透风,直接倒吊起来。 二人从剑上直直落了下去。 阮骞大惊,看着旁边迅速坠落的阮清疏,咬牙施法加速去捞他。 一大批灵活的长发像蛇般从树上朝二人弹了过去。 “刷——” 衔着铃铛的长鞭扫荡过如蛇长发。刚触到二人的黑发,顿时溃不成军,一根根散落在地,蠕动着爬回黑暗中。 长鞭尾端一晃,卷着阮清疏二人稳稳落到地上。 阮清疏看着这成串的金色铃铛,从身侧被利落的收了回去。 “炽魂铃?魔尊?”阮骞眉头紧皱,神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你们几个外乡人来阮水镇干嘛?”如玉击石般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阮清疏抬头看去。 光秃秃的枝丫上坐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鲜红的嫁衣上布满复杂的金纹,银白的衣领上镶着华贵的宝石,半遮的盖头搭在精致的头饰上,坠着金珠的璎珞链子覆在面上,晃动间能看到她湖光潋滟般的碧蓝双眸。 29、仙灵碎落魂珠泪 “你们几个外乡人来阮水镇干嘛?”如玉击石般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阮清疏抬头看去。 光秃秃的枝丫上坐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鲜红的嫁衣上布满复杂的金纹,银白衣领上镶着华贵的宝石,半遮的盖头搭在精致的头饰上,面上覆着坠有金珠的璎珞链子,晃动间能看到她湖光潋滟般的碧蓝双眸。 阮清疏看着女子不由得一怔。 见没人回她,这女子也不恼。长鞭一甩握回手中,垂眸对着底下阮清疏二人淡声道:“若没什么事,我劝你们赶紧离开,这个镇上已经没有活人了。” 再次听到女子的声音,阮清疏却有些难以置信,这声音如此熟悉仿佛昨日还在耳边响起…… “阿烟?” 阮清疏转头看向出声的阮骞。他正紧紧的盯着坐在树上的女子。 “阮骞小仙师,你喊她什么?”阮清疏的表情有些迷茫无措。 “阿烟……”阮骞怔怔出声,此时他的眼中只有身披嫁衣的女子。 听清对话的女子身形一顿,握着长鞭直直的从树上跃了下来。 阮骞见状向前两步欲接她,岂知女子轻盈落地,连周围虎视眈眈的长发也避让似的退后了许多。 离得近了阮清疏才发现,这女子与沈烟袅有八分像。若说起来更像是略施粉黛的大了些的沈烟袅。 “你……叫我什么?”女子轻声问道。 她眉间轻蹙,仔细的打量着身前的人,湖光的眸中神色摇摇欲坠。 阮骞只感觉自己的全副身心都被眼前的人俘获,他顾不得思考别的,下意识回道:“春到画桥流水西,日转花影烟袅柔。” 沈烟袅眸中晃动的水色,瞬时从眼中滴落,“你还记得这句诗!阮郎,果然是你!” 她再也忍不住,上前拥住阮骞,轻抚着他的脸庞哽咽道:“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阮郎?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说着。 阮清疏看着相拥的二人,感到了种荒谬的错乱感,不解道:“阿烟……?” 沈烟袅抽泣着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旁边的阮清疏,款款的擦掉脸上眼泪,朝他恭敬的俯身行礼。 “多谢阮仙师帮我把阮郎找了回来,仙师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只能来世为奴为婢以报仙师。” 阮清疏往后退了两步,默默地看着她,如此端庄静雅一看便知不是他的阿烟,只能低声回道:“我不是什么仙师。” 沈烟袅眉头微蹙了下,道:“阮仙师仙界第一,小女子岂会认错?” 阮清疏心中微惊,看着她沉默不语。 静默间,一缕风从几人身旁吹过。 沈烟袅不知何时已将长鞭收起,她低垂着头,站到阮骞身旁轻声道:“成婚前那日你说想看我穿嫁衣的模样……”她双手攥着身侧的衣裙,有些扭捏的朝阮骞问道:“今日我来了,好看吗?” 阮骞不知怎么喉间一哽,握紧身侧的剑,涩然道:“好看。” 沈烟袅嫣然一笑,“可惜我们还没来得及拜堂,不过没关系,若是以后有机会……” 突如其来的狂风夹着怨气扑向几人。 “哈哈哈哈不可能,害死这么多人还妄想成婚!” “真是笑掉大牙呀,兄弟们!!” “生前是个贱人,死后一样是个贱人,不如来跟我们地狱作伴哈哈哈!!!” 蜂拥而至的怨魂盘旋在高处大声的嘲笑她。 沈烟袅脸色一变,勉力朝着阮骞笑了下,道:“阮郎你和仙师现在此处等我,此事因我而起,待我去将它们好好料理后再来找你。” 她布下结界,转头飞身而去。 阮骞抬步欲追,阮清疏拉住了他道:“她不是阿烟对吧,这里是阿烟前世的幻境。” 阮骞回头挥开阮清疏的手,双眼布满了血丝,少年青涩的脸上是压抑的神情,道:“是,她是沈烟袅的前世。” 阮清疏看着他,表情复杂,“你和她什么关系?” 阮骞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茫然而又不安的道:“我……不知道。” “砰——” 半空中,沈烟袅被怨魂们狠狠地撞到黑树上,万千发丝趁机缠绕住她,干枯的树皮皲裂开,妄图就此吞噬掉她。 阮骞见此情景瞳孔一缩,嘴中轻念咒语,伸手喊到:“剑来!” 不知掉落何处的剑,径直的飞来落入阮骞的手中。他抬臂用力划过,方结好的结界震成灵屑,他对着阮清疏道:“我得去帮阿烟,你在这等我。” “啊啊啊!”沈烟袅唤出长鞭,奋力的震碎缠缚的头发,刚摆脱干枯的黑树坠落下去,就被一个人紧紧地拥在了怀中。 她抬眼看去,意外的道:“阮郎?” 阮骞侧眼回道:“我来帮你。”他御剑载着二人,从怀中掏出灵符,以法力为誓附于符咒之上,数枚符咒凌厉的朝着怨魂痛击而去。 沈烟袅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眼神却有些怔然。 阮骞一边用灵符对付怨魂,一边击退诡异的人头,逐渐的感觉到乏力,但他仍不忘关心沈烟袅道:“阿烟,你方才可有受伤?” 身后的沈烟袅看着前面忙碌的背影,一切体贴如昔,可似乎却有什么不同了。 她沉默下来,方才因重逢兴奋而激烈跳动的心慢慢平缓下来。 沈烟袅注视着阮骞的身影,孤注一掷的祭出魂火。她早已将阮郎魂丝放入其中,魂火绝不会认错。 明亮炙热的火焰热烈的跳动着。 沈烟袅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可那炙热跳动的火焰很快便暗淡了下去。 阮郎的魂丝没有反应。 她眼中最后的光亮也随之湮灭。 “疯子!疯子!快逃!!” “她疯了!她疯了!我不要死!我不要再死了!!!” 周围的怨魂和人头忽的像是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鬼哭狼嚎的狼狈逃窜。 阮骞怔忡的看着落荒而逃的怨魂们。刚转过头去,便看到沈烟袅双手捧着一丛火焰,温暖的光芒照的她清丽温婉的面庞更加柔和,湖光潋滟的眼眸恰在此时垂下一滴泪来。 “原来只是转世……”沈烟袅垂着眸轻声道。 “阿烟?”阮骞的声音有些不安。 锋利的折扇划破浓郁的怨气,直冲沈烟袅而去。 “谁?” 阮骞耳尖微动,以臂为障硬生生挡了过去,皮开肉绽的痛楚让他拧了下眉,“师叔祖?” 沈琼霜一手负于身后,径直朝二人飞去,脸色严肃道:“小阮骞让开!” 阮骞双臂张开,护在沈烟袅身前,对沈琼霜摇头道:“不,师叔祖,我不能让你伤害阿烟!” 沈琼霜恨铁不成钢的喊着,“你再不让开,她就又要在幻境中自爆了!快闪开!”说完,心急如焚的指尖做法弹向沈烟袅。 阮骞听闻一惊,转身看向沈烟袅。 沈烟袅挥鞭打散沈琼霜的法术,从剑上蹁跹而去,轻轻的落到黑树上。 阮骞伸手去捞,却扑了一场空,他着急的唤道:“阿烟,快过来!” “不!”沈烟袅抬眼看他,缓缓摇头,面上神情一片死寂。 干枯的黑树张开了缝隙,趁机钳住了沈烟袅,打算将她拖入树中。 阮骞双眼发红,声嘶力竭道:“阿烟!” “你不是他。”沈烟袅惨淡一笑,“你不是我要找的阮郎。” 阮骞目眦尽裂,不管不顾便要飞扑过去救沈烟袅。 沈琼霜踩着剑,一把拽住阮骞用法术困住了他,寒声道:“她已经死了,你别忘了这是幻境!” “不……”阮骞看着沈烟袅失魂落魄道。 突然的热浪将两人冲击掉落下去,沈琼霜连忙施法护住二人。 凄惨的哀吟,痛苦的嚎叫霎时响了起来。 呆愣坠落的阮骞眼中只有那袭鲜红的嫁衣。 双手中的火焰仍旧炽烈的燃烧着。可下一瞬,它的主人同它一样化作了繁星似的光点坠落了下去,这周围的一切都在不甘的哭嚎中湮灭为尘。 阮骞想起幼年时,除夕夜的那场烟火。 周遭万家灯火一片欢声笑语,满天绽放的烟火在人群散去后,落寞的掉入雪中,接着便是深深的寒冷入骨。 感受到同那夜如出一辙的寒冷,这令他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小阮骞!小阮骞!”沈琼霜看着阮骞双眼紧闭嘴唇发抖,焦急的喊着他。 阮清疏听到沈琼霜的声音,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刚才起就有一只手牢牢的遮住了他的眼睛。 温暖的温度通过眼睛传入他的身体,让他的惧怕与担忧也得到了缓解。 “辞归……”阮清疏无奈道,隔着布帛还会遮眼睛的,除了他再不可能是别人。 “嘘,别动。”身后的人轻声道。 阮骞在朦朦胧胧中,听到一道声音对他说:“你想知道这所有的事情吗,接住她的灵魂碎片,这一切都会揭晓。”他反应了片刻,挣扎着睁开眼,抖着手接住了坠落的光芒。 沈琼霜看着他的动作怔住了,“小阮骞?”他望向不远处的辞归,皱着眉问道:“你想做什么?” 辞归挑了下眉,回道:“你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即使你不想,今生的沈烟袅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想破境,最好按我说的做。” 沈琼霜看了他几秒,伸手握住了快要消散的灵魂碎片。 “抓紧我,别松手。”辞归对着阮清疏说道。 他话音刚落,阮清疏便感觉到白光一闪,头晕目眩起来。 …… 原来,沈烟袅本是驺吾之后,她出生的那个年代,驺吾因为各界的捕杀已经十分稀少。而她的父母在生下她之后就不知所踪。 她没有名字,因此族人们都叫她“小东西”。 小东西天性活泼烂漫,虽无依无靠,但仅剩的族人却对她十分疼爱,特别是族中的顾叔叔,每次回族都会给她带些人界的小玩意。 她也最喜欢顾叔叔。 那一年,她刚满十岁。还是个调皮的毛孩子,她趁族人忙碌,又一次偷溜出去玩耍,被漫山谷的花草迷了眼,直到夜深才回了族地。 只是等她回去,迎接她的不是往日的欢声笑语,而是熊熊的火光。他们的族地被修仙界的修士发现了,她的族人被剥掉皮毛拔去倪角,犹如畜生般屈辱的从地上拖走。 昔日的乐园被一把火烧的干净。 她只能恐惧的瑟瑟发抖的躲在角落,看着族人的尸体从眼前拖走。 小东西想要冲上前夺回族人的尸体,可她却没有勇气。只能看着苟延残喘的族人,眼神凄凉的从她眼前被拖走。 她在那布满灰尘的小小一隅不知躲了多久,直到她全身发麻动弹不得时,才终于等来了她的顾叔叔。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可她却已麻木的无心恐惧。 “小东西?”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才跌跌撞撞的滚落出来。 她整个人仿佛才活了过来一样,她眼中含泪,惊恐又语无伦次的说道:“顾叔叔,族长他们死了,其他族人被抓走了,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男人拥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小东西却仍回不过神来,不住地哭泣。 男人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小东西,我有件东西想让你帮我保管。” 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 是一根衔着铃铛的长鞭。 男人将它放入小东西的手心中,承诺道:“你拿着它睡一觉,等你醒来,叔叔就带族人回来。” 她望向最信赖的顾叔叔,重重的点了下头,抽噎着说:“顾叔叔那你要早点回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看着他沾满血的衣袖她渐渐睡了过去。 然而她终究还是谁也没等到。 等她一觉醒来,已是许久之后。那时她的族人全已灭亡,连吃了她族人的修士和人类也已消亡。 神兽驺吾一族似乎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 她再次变得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而不同于常人的碧蓝眼眸让她饱受欺凌。 小东西在这时想起幼时的一句传闻,听闻她的母亲是苗疆巫师,走投无路的她决定去苗疆找母亲。 只是她的眼眸让她一踏入苗疆的地域,就暴露了她的身份。 原来她的母亲是苗疆的圣女,早在多年前为了和心爱的人私奔就抛弃了一切。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母亲回到了苗疆继任职位,在后来一次施法中丧生了。 久违的善意让小东西相信了他们的话语,湖光般碧蓝的眼眸是圣女的象征,她也因此成为候选人。 若不是后来苗疆饲养的魔兽暴动,那些人急着想要用圣女做祭祀品压制魔兽,她永远不会知道,苗疆的圣女从来都是那些魔兽的祭祀品,而母亲也是死于魔兽的口中。 她慌张出逃,却在途中发现身上已中苗疆的毒蛊。那蛊虫钻进她的血肉,日夜发作,让她衣衫下的皮肤血肉模糊。 而后面追捕她的人已愈来愈近。 就在这时,她遇到了随父出镖的阮骞。 他替她解决了那些人。 衣衫褴褛满目疮痍的她看着眼前伸出的手。 “你没事吧?”少年的声音仿佛春日的阳光照进了她的内心。 她终还是将手递给了他。 阮骞不嫌弃她狼狈不堪,也不因她碧蓝的眼眸心生异样,在她蛊虫发作时会尽力安抚她,甚至为她取了个诗意盎然的好听的名字。 “春到画桥流水西,日转花影烟袅柔。怎么样,叫沈烟袅如何?”少年那夜的眸光比绿洲最耀眼的星星还要明亮。 正忍受千疮百孔般痛苦的沈烟袅,望着他认真的笑了下。 “好听。” 二人终是互生情愫。 30、仙灵碎落魂珠泪 只是二人如何爱慕,送镖之行也有结束的一日。 阮骞的父亲年事已高,此次送镖结束以后,阮骞便要正式接手镖局事务,时常奔波路上。下次二人就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阮骞拿着镖局随行大夫开的药走向队尾的沈烟袅。 “这个药能缓解你发作时的疼痛。”阮骞递给她说道。 沈烟袅看了眼药,接过来低低地道了谢。 阮骞看着沈烟袅,犹豫了片刻,忐忑的说:“其实我家乡那边有医术更高明的大夫,他们家祖辈都是皇宫中的御医,我可以带你去那里看,一定能治好你身上的毒。” 沈烟袅眼睛闪了闪,低着头伸手将自己头上的斗篷拉了拉,才回道:“我自己有办法,不用那么麻烦。” 听到答案的阮骞掩不住的有些失望,但他仍对着沈烟袅说:“那若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我一定帮你去办。” 沈烟袅看着他,湖光色的眼睛如风吹拂过一般。 从苗疆到中原不过个把月的时间,很快二人就该分离了。 临别之前,阮骞望着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沈烟袅,心中仍然放心不下她,向她说道:“阿烟,不若你随我一道回阮水镇吧,我一定能尽全力帮你把你的伤治好的。” 沈烟袅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朝他摇了摇头。还没等他露出失望的神色,开口道:“三年。” 她专注的看着阮骞,“若你三年之后还能想起我,便来这里找我。” 黄沙和绿树将这片大地清晰的切割成两半,一如正要分别的两人。 阮骞瞧着她坚定的神色,就知她心意已决,答应道:“好!我三年后的今日便来此地找你!” 说完将自己身上的财物及一根发簪留给了沈烟袅。 “这发簪是我娘的遗物,如今我将它交给你,作为我们三年之约的信物。” 阮骞只看了她一眼,便骑马跟着镖队而去。 沈烟袅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摸了摸额上被割断的倪角,握紧了手中的发簪。 …… “若你承受不住,就不要接着看下去了。”辞归淡淡的道。 阮骞还沉浸在刚才的回忆中,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我们前世就已相识……难怪” 沈琼霜皱眉看着阮骞,“前世之事,你今生怎么会突然想起?” 阮骞恍惚道:“因为……我碰到了我前世的尸体……” 沈琼霜不解的皱紧了眉头。 辞归低头在阮清疏耳边密语了几句,见他点头后,才对阮骞说道:“你若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就闭上眼睛。” 阮骞听闻,魂不守舍的闭住了双眼。 这三年间,沈烟袅利用在苗疆学到的巫术终于治好了自己身上的伤,她驺吾的血统让她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即使连断角也修复了回来。 当年顾叔叔交给她的长鞭并非普通的东西,而是一件神器——炽魂铃。她在炽魂铃的辅助下,终于学会如何藏匿自己的倪角,连那双碧蓝的眼眸也能藏起来。 而这三年中,阮骞越发成熟稳重,他家富庶一方,为人又乐善好施,上门说媒的人比比皆是,是多少人眼中的香饽饽。只是他都一一推拒了。 直到他后来出镖带回来一个女子,说媒的人才歇了心思。 那女子正是沈烟袅。 沈烟袅随他回到阮水镇,这里山水如画,民风淳朴。阮骞的家中也对她十分照顾,并未因她孤身一人便轻慢苛待。甚至因阮家纯善,她在镇中也因此受到了优待。 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族中无忧无虑的日子。 沈烟袅感受到了莫大的快乐,她颠沛流离这么多年,终于过上了正常的日子。而她与阮骞情投意合已久,二人便在阮家的见证下定了成婚之日。 那是个夏初之日,也是他们相识的日子。 之后的阮骞偶尔出镖,每次都会给她带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时为讨她欢心,甚至会隔千里去买偏狭之地才有的鲜果点心。 一切似乎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直到阮水镇开始出现失踪和死亡。 起初,镇上的人们都以为那些失踪的人只是个意外,直到后面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甚至在荒郊野岭发现那些人腐烂的尸体。 整个阮水镇开始人心惶惶,可是死亡的人却在不断增多。 官府衙役通通出动,却连凶手的踪迹都没一丝线索。 阮家的镖局也出钱出力帮助整个镇中寻找真凶。 眼看着二人婚期将近,可镖局因早已接下的皇家珍品需要阮骞亲自走一趟。 “最近镇中不太太平,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少出行走动。”阮骞临行前嘱咐着家中的沈烟袅。 他怕他不在的时日,沈烟袅一个弱女子遭遇不测。 沈烟袅温婉一笑,替他收拾好行囊交到他手中,回道:“阮郎放心好了,倒是你路上注意安全。” 阮骞无奈的笑了,“我都出镖多少次了,况我男子汉大丈夫的,会有什么危险?反而是你在家记得不要太操劳,叮嘱爹每日按时喝药便好。”他轻刮了下沈烟袅的鼻梁,将行囊背到肩上。 “好嘛,都听阮郎的。”沈烟袅向他服了软。 阮骞看着她久久不说话,忽的上前拥住了她,“我好想看你身穿嫁衣的模样,等我一回来,我们就立马成婚好不好?” “阮……阮郎……等你回来也本就该到了成婚之日了!”沈烟袅面色通红的说完这句话推开了他。 阮骞傻笑了声,“是我太心急了。”他挠了挠头,道:“那我走了,阿烟。” 沈烟袅还有些不好意思,略带害羞的嗯了一声。 直到看着阮骞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沈烟袅才回了府中。 镖局的人出镖离开,可阮水镇的怪事却还没停止。 沈烟袅白日打理阮家,跟着官府的人去了解那些失踪人的情况,夜里便披上斗篷独自出门去寻查。 她早已发现端倪,那些发现的尸体死状凄惨诡异非人力所为,倒像是许久未出世的魔族手笔。只是她却不明白魔族想要做什么。 她为神兽驺吾一族,身负神力又兼会苗疆巫术,很快便发现了线索。 只是她在深夜寻查时,撞见喝醉的人跌落河畔,为救他一命暴露了身形,所幸并未露面。 第二日,便有人说自己昨夜撞到了凶手的真面目,凶手是一位女子。霎时间流言蜚语飞满了整个阮水镇。 关于女子的种种猜测不胫而走。 正在沈烟袅观望,决定要不要夜里再探寻时,忽的不知从哪冒出流言,说那些人都是死于苗疆的巫蛊之术。 这消息一出,整个镇的人哗然。 阮水镇地处中原,从来没有苗疆的人来过,甚至连外人也很少长期来往,除了半年前阮家带回来的女子——沈烟袅。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怀疑起了沈烟袅。连官府的人都来阮家盘查了多次,但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 然而沈烟袅的形象仍然在镇中一落千丈。往日里同她热切打招呼的街坊四邻,全都对她避之不及。之前时常找她来玩的小孩,也会被爹娘训斥着拽回家。 昔日的乐园似乎又变得令人煎熬起来。 初夏在这沉闷的死亡中降临了。 可是阮骞却还没回来。 外面的人都在传阮骞是被他未过门的苗疆娘子给杀了。 只有与沈烟袅朝夕相处的阮父还相信她。 沈烟袅在这无望的煎熬中找寻不到真相,也没有等回阮骞。 成婚那日,沈烟袅身穿嫁衣从日出等到日落,也没有等到她的如意郎君。 她耗费巨大的法力,忍受钻心之痛祭出了自己魂火。看着微弱但还燃烧着的火焰,沈烟袅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她庆幸之前千辛万苦将阮郎的魂丝放入了自己的魂火,即便代价是付出自己一半的生命,但得知阮骞还安然无恙,沈烟袅就心满意足。 她隐匿了身形,捧着魂火顺着指引,企图找到阮骞所在。只是魂火始终指向阮水镇内。往日里熟悉的小镇,在夜色下仿佛迷宫般,沈烟袅怎么找都没有找到阮骞。 此时的沈烟袅没有想到,整个阮水镇已经沦为魔族活祭生人的法阵,魂体两分的阮骞,落入阵眼之中,虽活犹死。 连续几日用魂火搜寻的沈烟袅,已是无比的脆弱劳累。魂火是一个修仙大能和神族最重要的东西,普通凡人甚至根本不配拥有。她却用法力夜夜催动消耗它。 在她几乎力竭撑不住时,阮家却出了事。 活在惶恐不安中的镇民终于忍不住冲到阮家,要求阮父交出沈烟袅让他们处置。 大堂中高悬着“璞玉浑金”几个大字。年迈的阮父坐在椅子上,看着愤怒的镇民将阮府的东西砸烂敲碎,却并未开口阻止。 阮家的下人早已在流言传出时就跑光了。 等到愤怒的人们发泄完怒火,才有人开口问道:“阮老,那妖女呢?” 风烛残年的阮父,半阖着朦胧的眼,摇了摇头。 这一举动惹怒了前来的镇民们。 “事到如今,阮老你还包庇那个妖女!她已经害死了我们镇上多少人!” “是啊!阮家如此包庇这个凶手,看来以前的仁善都是装出来的!” “交出妖女!交出杀人凶手!!” “对!交出沈烟袅这个苗疆妖女!杀了她,报仇雪恨!” 阮父在众人的同仇敌忾的气势下,无力的重重咳嗽着。 听到消息的沈烟袅,急匆匆的赶回阮家。 刚才还喊着要打要杀的人们看到沈烟袅,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她看着坐在大堂正中,气喘吁吁的阮父,焦急的赶上前去唤道:“伯父,你没事吧?” 阮父缓过气来,朝沈烟袅慢慢的摇了摇头。 众人见沈烟袅不把他们放在眼中,有人大着胆子朝她喊道:“你个妖女,事到如今还不伏罪!” 沈烟袅抬头看向说话那人,那人却在她的视线下胆怯的退后了一步。 旁边的人见此更加愤怒,“怎么,你这妖女要开始当众杀人了吗?”他话音一落,人群发出恐慌骚乱的声音。 “不是我,人不是我杀的。”沈烟袅看着众人解释道。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承认!”刚才那人大声喊道,说完将一个衣着轻薄的青楼女子推了出去。 那女子骤然落到众人的视线下,忍不住瑟缩了下。 “告诉她!把真相说出来!” “对,揭开这个妖女的真面目!” 沈烟袅蹙眉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受到众人鼓舞的女子,抖着手指向沈烟袅,颤声说道:“就是她,昨夜用巫术蛊惑我,差点杀害了我!”说完胆怯的垂下头。 沈烟袅瞳孔紧缩,这个女子为何要撒谎陷害她? 忽然人群中扔出一块石子砸向了毫无防备的沈烟袅。 汩汩的鲜血顺着额头流进了沈烟袅的眼睛。耳边响起众人惊恐的声音。 “看她的眼睛!” “怪物!她果然是个怪物!” 虚弱的沈烟袅跌坐在地上,头晕目眩的抬眸看向人们。 握着石子的小男孩仇恨的瞪向她,哽咽的喊着,“怪物!你还我的爹爹!”他一旁的娘亲害怕将他拉入怀中。 沈烟袅记得这个孩子,阮家曾救济过他家,他以前经常来找她玩…… 她透过模糊的血色看到众人狰狞的面孔,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想她死。 沈烟袅湖光色的眼睛如冬日冻结,再无一丝波澜。她闭上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忽的,周遭嘈杂怨念的声音消失的一干二净。 沈烟袅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对她说:“给你。” 她睁开眼,一条干净的手帕递到她的面前。 一个头戴玉冠着白衣的俊美男子,正站在她面前,垂眸注视着地上的沈烟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