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文女配职业养蛊》 1、第 1 章 “阿娘,再找个草蛊婆来看看似玉吧,不然,她怕是真的熬不下去了。”吊脚楼下,张岚莺焦急道。 她的母亲吴金凤叹息道:“哎,你这孩子,你以为阿娘不想救似玉吗?没听刚才草蛊婆怎么说的,这都是似玉的命,心比天高,跟她说多少次了,老老实实捉虫种草,她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草蛊婆都救不了她。” 张岚莺见娘亲要离开,连忙拉住吴金凤的袖子,“阿娘,能不能,能不能去请大姑来……” 不等张岚莺把话说完,吴金凤立刻惊慌喝住,“闭嘴。”说完小心地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你大姑如今可是巴代,你让巴代来给似玉治病?你是不是忘记了似玉想干什么?” 张岚莺支吾道:“阿娘,似玉,那不也没成嘛!” “你可快别说了,闲得慌的话就赶紧去数数你的虫子,过两天就要交虫子了,要是交不上合适的,你看看你大姑会不会帮你这个亲侄女!” …… 说话声渐渐远去。 陈念盯着茅草屋顶和四面竹子做的墙壁,她是昨天到这里的,现在依旧还处在对“穿越”这事情的震惊中。 陈念家境不好,从小父母就在外打工,只有年迈的奶奶在家守着她,屋漏还逢连夜雨,初中的时候奶奶去世,父母赶回来办丧事,却遇车祸离世,她一夜间由留守儿童变成了孤儿,守着家中微薄积蓄,靠着救助勉强度日,好歹念完了九年义务教育。 初中毕业直接去了包分配的职业院校读书,免学费的那种,毕业后就去了定点的养殖场工作。 陈念去的是养猪场,因为防疫要求,养殖场内的员工轻易不出场子,陈念每日就是按照配方操纵机器给猪喂料,陈念觉得这样的生活跟蹲大牢没有区别,而且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等自己年纪稍微大点,技能没有任何提高,只有被淘汰的份。于是,干完合同里规定的五年后,陈念果断出了养猪场,自己去外面谋生。 可外面的世界哪里那么好闯,陈念因为没有学历,很多工作她都没法做,这才知道,短短五年,她已经赶不上社会的飞速发展了。最后找了家宠物店,开始了新的打工生活。 体验了求职的艰辛,陈念不敢再轻易辞职,这一干又是五年。 宠物店的工作比起之前大型养猪场的工作,其实没多大区别,陈念每日里多数时间都是面对动物,只是宠物店的工作好歹每天还是会接触到不同的客人,下班能去附近逛逛,这让陈念不再有“与世隔绝”的错觉,闲暇时间看小说的习惯也得以保留了下来。 前不久,老板因为家庭原因,宠物店开不下去了,打算将小店转手,陈念对这里已经有感情了,而且她先是在养猪场五年,后又在宠物店五年,多数时间都是和小动物打交道,这会儿若是让她重新找工作,她真不知道怎么找,于是干脆一咬牙,将这些年省吃俭用的攒下的积蓄拿出来,盘下了这个店子。 陈念想着,亏了就亏了,反正她的钱大多是从这里挣来的。 没想到刚签完合同,当天下午店里的水管爆裂,一地的水,陈念打扫到天黑,刚忙完,变天了,电闪雷鸣间,陈念忙着关门,一道惊雷,她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一睁眼就瞧见一个穿着苗服,胸前还挂着一个银项圈的小姑娘焦急冲外请求,“草蛊婆,您救救似玉吧。” 接着就是一个双目猩红的老妪朝陈念伸出她枯树般的手。 陈念吓得失声尖叫,被老妪那双猩红的眼睛盯着,陈念只觉得被老妪盯着的地方如同有毒蛇滑过,双眼一番,昏了过去。 或许,那会儿陈念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昏死,因为昏睡中,她脑子里涌出了大量的记忆片段。 陈念整理了这些片段,这才明白,她,大约是穿越了。 ~~~~~ 陈念知道,刚才说话的是一对母女,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名叫张岚莺,张岚莺的母亲名叫吴金凤,而张岚莺说那个被人们称为巴代的姑姑,名字叫张启秀,是这一片苗寨蛊术最厉害的。 对,蛊术,还有那个给她看病的红眼老妪,也就是草蛊婆,也是会蛊术的,陈念如今穿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苗疆。 在现代的时候,只要提到巫蛊,人们就会想到神秘湘西,陈念也一样,可她对比了似玉留下的记忆,这里并不是叫做湘西,而是被称之为苗疆,不过倒是与湘西有几分相似,却又在很多地方不一样,博览小说的陈念明白,这大概就是小说里的平行世界吧。 陈念如今穿越到的苗疆由大大小小的苗寨组成,是苗族人民的聚居地,再往远一些就是土家族聚居地——土司城。 苗疆人民擅蛊和赶尸,蛊术在苗疆传女不传男,但并不是所有苗疆女子都会蛊术,大多数都是普通人,能够熟练运用蛊术的只有草蛊婆和巴代。 苗疆由许多苗寨组成,每个苗寨都有一到三位草蛊婆,草蛊婆是寨子里蛊术厉害的女子,负责守护苗寨。 苗疆每年都有斗蛊大赛,一年一小赛,五年一大赛,都是附近几个寨子,乃至十几个寨子一起斗蛊,蛊术最厉害的就成为参赛寨子的巴代。 在苗寨中,除了草蛊婆和巴代能熟练运用蛊术,还有一类人略通蛊术,就是负责捉虫种草的虫草人,她们除却正常劳作,还需要按时给草蛊婆提供经过筛选的虫、鸟以供草蛊婆炼出守护苗寨的蛊虫。 在苗寨中,虫草人可以说是巫蛊队伍中的底层人士,但和普通苗民相比,虫草人又是最接近蛊术的人。 成为一名虫草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大多都是祖上有炼出过厉害的蛊虫,在蛊虫寿尽时,下头的女儿孙女没能继承衣钵的,这样的人家才能成为虫草人的。 虫草人在按时完成种草、养虫之余也能自己试着养些一次性的小蛊虫,毕竟养蛊的技能虫草人多少知道些。 原主似玉就是一名虫草人。 不过,似玉的情况有些不一样,她祖上并没有会蛊术的,都是普通苗民。 似玉的父母连续生了好几个女儿,到了似玉这里,实在养不活太多孩子,就将两岁的似玉卖给了一户没有孩子的虫草人,似玉的养父母得了似玉后,竟在似玉十二岁那年老来得女,于是似玉又被舍弃了。 养父母在养育似玉的那十年也是将她视如己出的,因此家传的微弱蛊术,养母也教了似玉一些,似玉平常也都跟着养母捉虫、种草。 张岚莺的母亲吴金凤是似玉养母的远房亲戚,吴金凤只得一儿一女,家中条件尚可,她知道似玉是个勤快孩子,听说似玉养母想将似玉送人,吴金凤便将似玉接来了自家,正好都是虫草人,不过添一副碗筷。 似玉知道吴金凤愿意接她来家中,是因为她会捉虫、种草,那时候似玉就决心要做一个厉害的人,她想让抛弃过她的人将来后悔。 在似玉的认知里,寨子中的人都怕草蛊婆,敬着草蛊婆,但所有的草蛊婆都敬着巴代,巴代统管着好几个甚至几十个寨子的草蛊婆,放眼整个苗疆,巴代也不足十人。因此似玉觉得,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也就是巴代了。 她要成为巴代,甚至是巴代中的翘楚,成为连巴代都得敬的巴代。 这个心思逐渐在似玉心中萌芽,恣意生长。 要成为巴代,就得是蛊术能远远胜过附近所有草蛊婆,并拥有属于自己的同心蛊。 于是似玉开始悄悄炼蛊。 只是,蛊术这东西本就是家传的,并且都是口口相传的,没有资料可查,当然,即使有秘籍之类的,似玉也看不太懂,因为她没去过几次夜学,识字量实在有限。于是似玉几乎是凭着之前那点微薄的饲蛊技术自己捣鼓。 炼蛊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似玉因此被一只毒虫反噬,对,是毒虫,根本就还没成为蛊虫,似玉丢了性命,陈念机缘巧合之下成了似玉。 陈念坐起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赶紧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打量着简陋的屋子,屋中只有一张大约一米宽的小竹床,竹床前摆着一口小木箱,凭着似玉的记忆,陈念知道,那里头是似玉不多的换洗衣裳。除此之外,竹屋里再无他物。 陈念起身走了几步,觉得屋子有些摇晃,这才想起,这是一间小小的吊脚楼,离张岚莺家不远。屋子虽然又小又简陋,但这也是似玉拼尽全力为自己挣来的。 似玉被抛弃两次,第一次是因为亲生父母重男轻女,为了生儿子,第二次是因为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女儿,想将虫草人的技术悉数传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想技术被没有血缘的似玉学了去,将来压了亲生女儿一头。 这一次,张岚莺的母亲接了似玉过来,似玉很没有安全感,她不知道吴金凤为什么愿意养她,她心中甚是感激,却又忍不住担忧,若是吴金凤一家将来又要赶自己走,那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 于是在来吴金凤家没多久,她就主动负责了看守吴金凤家毒草园子的活,吴金凤家所有毒草她都一起照料,要求就是要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子,在毒草园子旁,也方便照看毒草。 吴金凤一家自然愿意,于是便有了这间小屋。 陈念原本觉得似玉被养父母抛弃后性子太过要强,定下的目标也不切实际,这样活着太累,不太好,但想到这间不大的屋子,陈念对似玉真是又心疼又感激,好歹给她留下了个单独的屋子。 陈念走到小屋的窗口,朝窗外看去,不远处就是延绵不断的山,她屋子这处也是一处山坡,看起来和她原来世界的山区好像没什么区别,陈念不禁心生疑惑,这里真的存在神秘的蛊术和别的神秘力量吗? 陈念本想去屋外走走看看,想看看似玉记忆中草蛊婆的那些记号,可走到门口发现一架约莫两米长的竹梯子,两边是两根小腿粗的竹竿,既是梯子的扶手,也是梯子的架子,中间则横着约四十厘米长的胳膊粗竹子为阶,每相隔三四十厘米横一阶。竹梯子架在门口,几乎是垂直往下的,她不禁有些眼晕,这才想起自己现在住的屋子是吊脚楼,进出屋子都需要攀爬这架竹梯。 大约是似玉身体的蛊毒作祟,加之陈念没爬过这样的梯子,手脚无力的陈念没敢下去,乖乖坐回了小竹床。 “巴代,似玉就住在这里。”吊脚楼外传来草蛊婆的声音。 2、第 2 章 拥有了似玉记忆的陈念知道,这就是之前张岚莺找来的替似玉看病的那个草蛊婆,也姓张。 只是,陈念不明白,草蛊婆怎么将巴代叫来了?以似玉的记忆,巴代张启秀自从成为巴代后,平常就不住在这个叫黑冲寨的小苗寨了。 正想着,吊脚楼开始轻轻颠簸,陈念知道,八成是草蛊婆带着巴代张启秀上来了,陈念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们,赶紧闭上了双眼。 陈念刚闭眼,外头又响起张岚莺清脆的声音,“大姑,真的是你?怎么不去家里坐坐?” 张启秀正在爬竹梯,闻言瞪了张岚莺一眼,“今日有事,你也一起上来。” 张岚莺这才注意到,跟着她姑姑的居然是草蛊婆,心下疑惑,却不敢再多问,立马摆出一副见到巴代该有的恭敬态度,乖乖应了一声“哦!”就跟着也上了似玉的吊脚楼。 这个屋子本就不大,又上来三个人,屋子里一时间满满当当。 张启秀倒也不墨迹,直接坐在似玉身边,将手指搭在似玉的手腕上。 陈念只觉得小竹床往下一塌,手腕处传来温热、粗糙的触感,她强忍着不哆嗦,也不敢转动眼珠子,生怕被发现异样。 张启秀刚收回手,张岚莺就忍不住出声道:“巴代,似玉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了。” 张岚莺满脸笑意,还没来得及欢喜一声,草蛊婆沙哑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巴代,似玉她身体可有什么异样,蛊婆我之前把脉的时候已显示将死之状了,我便没给她开药,按理说,她这会儿应该已经……怎么突然就解毒了?似玉是不是……” “我们出去说话。”没等草蛊婆将话说完,巴代就打断了草蛊婆的话,复又转头交代张岚莺,“你先在这里同似玉说说话,我先去草蛊婆那边,今晚住你家中,可能会晚些过去,帮我收拾套铺盖。” 张岚莺点头,疑惑地送巴代和草蛊婆出门,转身就看见睁着眼睛的似玉,惊喜地几步来到似玉身边,“我正疑惑,大姑怎么让我同你说会话,原来你已经醒了。似玉,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刚才正在家中准备晚饭,听说我大姑过来了,就赶紧跑过来了,你饿不饿?” 陈念自然也是听了巴代的话,知道巴代已经发现他醒过来了,索性也就不装了。 陈念摇摇头,“我不饿。”声音却比草蛊婆还沙哑。 陈念皱眉,伸手轻轻按在脖子处,似玉的记忆中,声音好像没这么难听,莫不是中毒所致? 正想着,张岚莺便安慰道:“似玉,你别担心,你中了那样的毒,又刚醒过来,嗓子应该是很久没说话了才这样,我待会儿给你带些开水过来,喝过温水,你就该好了。” 陈念微笑着点头表示感谢,问道:“巴代怎么来这里了?” 原本她也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张启秀虽然是张岚莺的大姑,可人家堂堂巴代,管着十几个寨子,哪里会跟张岚莺报备行程。 没想到,她刚问完,就见张岚莺皱着脸,有些义愤填膺地压低声音道:“一定是草蛊婆,自己蛊术不行,还说似玉你是将死之人,摸着脉突然又嘀咕你复活了,说是怕有妖孽附体,要去禀告巴代,我和我阿娘拦都拦不住。我大姑也是,似玉你可是我阿娘她们看着长大的,我大姑居然信了草蛊婆的鬼话,真的过来了,也不想想,哪个妖孽敢附身到捉虫人身上的,特别是咱们家,那可是出过好几位巴代的。” 张岚莺说得一脸自豪和不屑,陈念却是听得心脏一阵“突突”乱跳。 将死之人!妖孽附体! 那个红眼老妪竟然真的能判断出来?草蛊婆这么厉害? “似玉?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张岚莺见似玉脸色不太好,忍不住关切道。 陈念赶紧摇头,“哦,没事!”不对,从现在开始,她只能是似玉,身体是似玉的,她咬死了,自己就是似玉,她可不想刚穿越就被当成妖孽法灭了,不对,在这里应该是被“巫灭”或者“蛊灭”? 张岚莺想了想道,“你肯定是肚子里空了,这几天都只喝了些米汤,我这就回去先给你熬粥,你快躺下歇着。” 似玉只觉得脑子有些“嗡嗡”的,张岚莺什么时候出去的她都不知道。 在张岚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就一个劲地不断告诉自己,现在她是似玉了,并小心地梳理着似玉的记忆,她觉得草蛊婆发现了她的秘密,又特意将巴代叫来,肯定不简单。 直到翻遍了似玉的记忆,苗疆驱鬼大多只是各种做法,一般不会直接将人烧死或者沉塘之类,至少原主没见过那些就地处决的做法,似玉这才稍稍安心。 在这之前,作法什么的,她根本不相信,何谈害怕? 可想到这个世界似乎与她之前的世界有所不同,她以前以为的迷信,在这个世界很多都是存在的,这个世界有着她完全不懂的超能力,加上她确实是穿越,也就是所谓的“借尸还魂”,似玉心中很没底,不过只要不是直接让她当场毙命,她好歹还有些盼头,老天给她穿越的机会,总不会是为了让她体验被那些超能力灭掉的感受吧? 张岚莺离开的时间里,似玉认真整理着原主关于蛊术的记忆,试图总结出点什么,不过可惜的是,原主显然也不是很懂,因此,直到张岚莺背着小背篓来给似玉送吃的的时候,似玉依旧对蛊术这种神秘力量十分模糊。 “呼~”似玉忍不住长长地出了口气,就原主这点连入门都不够的本事,居然还敢妄想成为巴代,甚至是比巴代还厉害的人物,哎,真是可惜了一条年轻的生命了。 随着吊脚楼的一阵轻晃,似玉抬眼朝门口看去,果然是张岚莺来了,便撑着床沿起了身。 张岚莺见似玉起身,几步走到近前,伸手去扶,“似玉,你慢点。” 似玉默默抽回手臂,对张岚莺投去感激一笑。 这一点倒是和原主没什么区别,原主自从被养父母抛弃后,也不太愿意与人太过亲近。 张岚莺并不介意,她放下自己的小背篓,从里头拿出扣着大海碗的小碗,揭开海碗,随手放回背篓里,小心地将盛着米粥的小碗放在似玉当床头的箱子上,道:“我阿娘说,你刚醒过来,不能吃别的,你先喝点白米粥,这粥里只放了一点点盐,你先垫垫肚子,等晚上,我给你送鸡汤来。” 鸡汤?似玉记得,张岚莺家里的鸡都还是小鸡仔,哪里来的鸡汤? 张岚莺看出似玉的疑惑,笑着道:“我阿爹和老弟今天去山中套了好几只野鸡和野兔,这会儿他们正在家里收拾呢,打算赶集的时候卖掉些,阿娘听说你醒了,就留了只野鸡和野兔,打算给你补身子。似玉,你可得赶紧好起来。” 似玉只觉得心中有一丝暖流缓缓漾开,她挪去床头,挨着那口大箱子,一勺一勺将小碗里的白米粥喝完。 “不咸吧?我只放了一点点盐。”张岚莺一边说着,一边又从小背篓里拿出一个瓦罐,取下瓦罐上的扣盖,往扣盖里倒了些水递给似玉。 “挺好的,不咸。”似玉接过扣盖,喝了一小口水,只觉得这水有铁锅的油腥味,知道张岚莺这水大约是用灶房的大锅烧开的,似玉小时候也是喝这样的水,但后面那十来年她虽然不是全喝矿泉水,至少烧水的壶是单独的,她已经很久没喝过这样的水了,虽然有些亲切,却已经有些不适了。 似玉刚放下扣盖,张岚莺又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塞给她,“给,姜糖,大姑带回来的,东西还没拆开,我发现了,就偷偷从里头抠了一小块,你尝尝。” 似玉来不及伸手,远远传来吴金凤的喊声,“岚莺,吃饭了。” 接着又是一声喊,“吃饭了,岚莺。” 张岚莺一把将手里包着纸皮的姜糖塞在似玉的手里,朝外头应道:“哎,我晓得了,马上回来。” 应完这话,张岚莺便转头对似玉道:“我阿娘叫我吃饭了,我估计是我大姑过来了,我先回去了。” 张岚莺背起背篓就下了似玉的吊脚楼。 吴金凤叫张岚莺的时候,似玉只觉得有什么熟悉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她差点没抓住,直到吴金凤又远远地喊了声“岚莺,快点,就等你了。” 似玉这才惊觉,是“岚莺”这个名字好熟悉。 这种熟悉感却并不是来自原主的记忆,而是上辈子的陈念。 这个念头一起,陈念零碎的记忆浮出脑海。她上辈子从进了养猪场开始,因为闲暇时间挺多,就开始看小说,直到她进入宠物店工作,甚至在她穿越前,她都一直追各种小说,用“博览群小说”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在养猪场工作的时候,陈念曾看过一本有关蛊术的小说,具体书名她这会儿记不太清,隐约记得应该是叫《神秘蛊术》,故事主要是讲几大苗寨的蛊王互相决斗,欲选出蛊术最厉害的,其中有一个蛊王十分厉害,也特别勤奋,她将一生都扑在蛊术上,连嫁人都没空。 自己当过蛊王,知道蛊王的辛苦,她不想自己唯一的侄女再去当蛊王,便打算收一个弟子,将蛊术传给弟子。谁知道那个弟子看见的全是蛊王的威风,只想着早点成为蛊王,竟背着蛊王偷偷炼起了自己的通心蛊,欲取代蛊王。 这事情被蛊王知道,蛊王自然十分寒心,立马将自家传了几代的紫晶蛊传给了侄女。因为都是同宗同脉,蛊王的侄女蛊术飞速提升,在斗蛊大赛上直接干掉了蛊王的那个养女。 要是没记错,故事中,蛊王的侄女好像就是叫“岚莺”。 想到这里,似玉心口“砰砰”直跳,仔细回忆小说中蛊王以及别的人的名字,只可惜,时间太遥远,她什么都想不起来,能记住“岚莺”,纯粹是因为当时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看,对,是字好看。 3、第 3 章 似玉努力回忆,想知道原书中跟多关于张岚莺以及似玉的故事情节,可惜,什么都想不起来,特别是关于似玉的,似乎根本就没提到过这么个人。 想了一遍又一遍,似玉终于明白,那本书主要讲的是蛊王的故事,张岚莺也不过是原书中那个躺赢的客串。虽然很久以后,听说那书出了第二部,张岚莺成了第二部的女主,不过那时候的似玉因为对上一本的内容都忘记得差不多了,手头又有很多正在追的小说,便一直没看张岚莺为女主的第二部。 就她现在拿到的这个“似玉”的角色,若是拍成电视,在最多也就是在第一部中有个一晃而过地镜头。 而她,因为时间久远,她甚至连书中对张启秀的称呼到底是“蛊王”还是“巴代”都忘记了,只记得主角是个苗疆女子,蛊术很厉害,她潜意识里就将女主称为“蛊王”了。 似玉看过不少穿书的小说,可人家穿书都是直接进入原书中的故事里,至少清楚的知道自己拿到的这个人物走的是什么样的剧情,而她如今呢?别说自己的,就连身边最近的张岚莺,她都只知道张岚莺的结局,具体剧情她完全不知道。 想到自己明明看过书,却对书中很多细节都完全想不起来,再者,自己看的故事竟然只与现在身处的故事最后部分有重叠,似玉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但一想到张岚莺将来能成为很厉害的巴代,似玉心中那点对未知的恐惧又消散了不少。以后她抱紧张岚莺这条大腿就可以了。 正想着,外面又响起了说话声。似玉起身从吊脚楼的小窗口走过去,就见巴代和草蛊婆又过来了,草蛊婆背着背篓,手里还拿着一个黑漆漆的坛子。 原主的记忆告诉似玉,那坛子里有蛊虫,是用来下蛊的,似玉心口一跳,拧着眉头,看巴代和草蛊婆这阵仗,这蛊,多半是要对她下的。 只是,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蛊。 似玉心中害怕极了,却也知道,这会儿根本逃不掉,只得老老实实等着巴代和草蛊婆来她的小吊脚楼。 初夏,这山间的晚风原本是带着凉爽的,这会儿晚风拂在似玉那半截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时,似玉竟起了层层鸡皮疙瘩。 随着吊脚楼轻微的摇晃,巴代和草蛊婆进了似玉的屋子。 似玉努力稳住心神,不让自己露怯,可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巴代和草蛊婆上来的时候,似玉已经凭着原主的记忆恭敬地站在门口。 巴代朝似玉点点头,扫了屋子一眼,发现竟然连把椅子都没有,道:“事情完了,让岚莺给你拿个板凳,不然来个人都没地方坐。” “嗯,您坐床边吧。”似玉嘴上乖巧应着,心里却想着,这事完了她能不能继续好好活着都还未可知呢,要是被发现借尸还魂,关在这里一辈子,或者直接中蛊丧生了,还要什么板凳,直接领盒饭了。 草蛊婆一声不吭地进了屋子,仿佛没有看见似玉,径直将手中的黑坛子放在似玉当床头柜的那口箱子上,这屋里也只有这一处地方能放坛子了,张岚莺留在箱子上的那个装水的瓦罐被草蛊婆拿了下来,随手塞进了床底下。 草蛊婆安置好黑坛,就卸下背篓,将里头的东西也一样一样地摆在箱子上。 一个水壶,一个小碗,几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小包,也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 草蛊婆放好了东西,朝端坐在床边的巴代佝偻着腰恭敬道:“巴代,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蛊婆去外头替您护蛊,您放心施蛊。” 巴代点点头,草蛊婆转身出了门,走时还不忘将门边的小窗合上,连门也给合上了。 屋中一暗,似玉的心也被狠狠地提了起来。 巴代拍拍身边的床沿道:“你过来坐,别害怕。” 似玉紧张得同手同脚地挪去巴代身边,尽可能离巴代远一些坐下。 她能不害怕吗?可巴代坐在小竹床中间,似玉不管坐在哪里,和巴代之间也不过方寸距离。 正在似玉觉得满屋子都回荡着她的心跳声的时候,巴代开口了:“我不管什么天命还是天意,坛子里是你的忠心蛊,你若是对岚莺一家没有生出异心,你将手伸进去,饲喂蛊虫后你也不会有事。” 似玉皱眉,忠心蛊?那是什么玩意?怎么原主没有这记忆? 幸好屋子中光线昏暗,似玉也很快处理了心中的波澜,她眼中的惊讶并未被巴代察觉。 巴代见似玉迟迟没有伸手进那个坛子,扭头对似玉道:“怎么?你不敢?” 似玉连忙摇头辩解道:“我确实有些不敢,但绝不是因为有异心,实在是,实在是……” 话在嘴边绕了好几个来回,似玉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旁的巴代倒是先开了口,“当初岚莺她阿娘要接你过来养的时候我就打听过你,知道你是个要强的孩子。在苗疆,不怕女子太要强,可虫草人中却最怕遇上太要强的,不好好捉虫,只想着炼蛊,若是被炼出的蛊虫反噬,或是蛊气没处释放,遭殃的只会是身边的人。所以在你来岚莺家的时候,我就在你饭菜里下了忠心蛊,连岚莺都不知道。” 似玉惊得僵在当场,原主竟然被下蛊了?并且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中蛊了? 正想着,又听见巴代道:“草蛊婆说你命格起了变化,担心是有什么精灵古怪,我却更相信蛊虫,毕竟我们的眼睛或是触感有时候会有偏差,但是蛊虫却是最可靠的,只要虫子还活着,你若是当真变了,必定会暴毙而亡。” 似玉倒抽一口凉气,什么?命格变化都被看出来了?听巴代这口吻,命格变化这事情她也是有所察觉了,只不过人家更相信自己炼出来的蛊虫。还有这忠心蛊,到底是什么玩意?为什么她从未听说,就连原主也没有忠心蛊的记忆? 还有,中蛊之人若是被精灵古怪附体会暴毙而亡?是只有中的忠心蛊的人会这样,还是不管中了什么蛊都会这样? 怎么原主什么都不知道? 似玉确定原主记忆里也没有“忠心蛊”这档子事,试探着问道:“巴代,这忠心蛊我好像没听说过?是因为我昏睡这几日忘记了一些事情吗?” 巴代嘴角微微翘起,“你只是个虫草人,自然只知道守护蛊和通心蛊,这世上除了守护蛊和通心蛊,还有很多你想不到的蛊虫,不然,我们苗疆蛊术也不会让江湖众人闻风丧胆了。” 巴代说着便简单给似玉介绍了一番她炼的忠心蛊,每个巴代炼出来的忠心蛊都略有差别,特别是在蛊虫的威力方面。 据巴代张启秀介绍,她炼的这个忠心蛊,中蛊者不仅不能对主家有异心,中蛊者本人也不会被精灵古怪控制,也就是中蛊者对自己的身体也得保证不变心。 也正是因为这样,虽然草蛊婆怀疑似玉被精灵古怪附身,张启秀自己也有所怀疑,但在看见似玉完好无缺,检查了蛊虫,也依旧健在,张启秀便立刻没了疑心,至少确定似玉还是原来的似玉,对她也没有异心。 因为张岚莺与似玉年岁相仿,如今也正是张启秀准备将蛊术传给张岚莺的时候,自然不能让张岚莺有什么差错。 似玉只要不对张岚莺有异心,就不会有事。但张启秀巴代的忠心蛊远不止于此,她甚至给这蛊虫添了一重威力,那就是中蛊者在第一次饲喂蛊虫后,忠诚度就会被提升,提升至对蛊主直系血亲都忠诚,也就是对蛊主的父母及儿女也要保持忠诚。 这些都是张启秀巴代炼出的忠心蛊的特点,而苗疆忠心蛊有个共同特点,就是中蛊者每半年需要和蛊主一同以血饲喂一次蛊虫,这就要求中蛊者长随蛊主身边,离开不得超过半年,否则蛊虫会千里寻至中蛊者身边,专挑中蛊者五官下嘴,一次啃噬一种器官。 末了巴代张启秀道:“你放心,如今岚莺也还没有子女,你这次饲喂完也就多添两个需要忠心的人,你对同龄的岚莺都没有异心,对她父母自然更不会了。你放心伸手进去吧。” 这意思是,这里不包括张岚莺的弟弟? 似玉被巴代张启秀的这一通猛烈输入,这会儿还没完全消化对忠心蛊的认知,见巴代张启秀笑着让她伸手进黑坛子,差点将手伸了进去。 摸到冰凉的黑坛,似玉猛地缩回了手,抬眼看向巴代张启秀,道:“巴代,按照您刚才所说,如今我体内应该已经中了这忠心蛊的子蛊?” 张启秀点头。 似玉又道:“那这只就是母蛊?” 张启秀再次点头。 “既然我要忠心的人是岚莺,那这母蛊难道不是应该养在岚莺身边吗?为何您刚才说岚莺至今还不知道?”似玉庆幸原主作为一个苗疆女子还知晓些蛊虫基本知识,不然这会儿还真被唬住了。 张启秀眼神微闪,忽然猛然掀开眼皮直视着似玉,即使屋内昏暗,似玉也感受到了张启秀如箭般的眼神,“我倒是低估了你,没错,你所中的忠心蛊的蛊主是我,所以在你对我生出异心,欲练蛊超越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感知了。不过,就凭你一个虫草人,没人教你,你怎么可能炼出你的通心蛊,更何谈取代我?” “只是我如今只有岚莺这一个传人,绝不能让岚莺再有闪失。” 似玉听了这话心中“咯噔”一声,她怎么记得那本《神秘蛊术》中,蛊王是在最后才开始教授岚莺蛊术的,蛊王没有直接选择侄女作为自己的传人,就是因为练蛊太辛苦,她只想侄女和普通苗家姑娘一般欢喜地去边边场对歌,选一个意中人,幸福地过完一生。蛊王原本是要将所有本事都传给弟子青禾的,只是青禾觉得蛊王有亲侄女,炼蛊绝学却迟迟不教她,按捺不住,暴露了野心,蛊王这才将传人定给了侄女岚莺的。 可如今,岚莺还没到书中所说的年纪,怎么张启秀就说岚莺是她的传人了? 似玉差点怀疑自己弄错了,以为岚莺这个名字是凑巧,蛊术的事情也是凑巧的时候,张启秀却笑了一声,道:“你别误会,我的蛊术自然是传给我青禾的,岚莺这边做个虫草人就是了,若是虫草人在岚莺这里断了,我将来去了地下可没脸见我阿娘、阿婆。” 张启秀这欲盖弥彰的话一出口,似玉立马不再自我怀疑,这就是她看过的那本《神秘蛊术》,只是那个视角只在张启秀统管的这些寨子,张启秀自然是这一片的蛊王。 只是,似玉没有想到,张启秀竟然这么早就发现了青禾的野心,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让岚莺当传人了。难不成,青禾也被下了忠心蛊? 似玉想了想,道:“巴代,我想问两个问题,您若是能跟我说实话,我就心甘情愿喂这一次蛊虫。” 张启秀挑眉,“什么问题?” “您这忠心蛊,提升忠诚的时候,是不是必须是在中蛊者心甘情愿下才可以?” 张启秀眼中的意外尽数落在似玉眼中,她点头承认,“是的。” 似玉又道:“第二个问题就是,如今这世上还活着的人,有几个中了您这忠心蛊?” 张启秀眼中的意外更甚,她甚至毫不掩饰地用这样的眼神看向似玉,朝她比划了两根手指头。 张启秀没想到,似玉这问题问得这么精准,一时间她连取巧的法子都想不出来。但凡那个问题里没有“活着”二字,她都能糊弄过去。 似玉像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听完张启秀的话,满意地起身朝那个黑坛子走去。 身后的张启秀竟生出一种莫名的庆幸,幸好自己刚才没撒谎。这会儿见似玉这么爽快地起身,张启秀自己都没发现,她竟紧张得攥紧了拳头,仿佛是在担心黑坛子中的母蛊。 4、第 4 章 张启秀攥着拳头看着似玉的右手按在黑坛口,她的左手正要往里伸的时候,猛地又收了回来。 张启秀的心一紧,以为似玉又反悔了。 似玉却没等张启秀开口,直接从枕头下拿出一把磨得锃亮的剪刀,咬牙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放进了黑坛中。 只听见黑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玉收回手指,将手指含在嘴里吸了吸,望着张启秀道:“巴代,我是诚心的,诚心对您和岚莺忠心,蛊虫我也喂了,您应该能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吧?” 张启秀起身,拿起草蛊婆放下的水壶,往空碗里倒了半碗水。 似玉还以为巴代亲自给她倒水喝,正有些诚惶诚恐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见巴代根本没有给她水喝的意思,径自拿起草蛊婆放下的小纸包,拆开其中一个,嘴里念念有词地将粉末倒入那半碗水中,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噗~!”巴代将喝进嘴里的水尽数喷在似玉脸上。 似玉猝不及防被身边的巴代喷了一脸,她拳头都硬了。 巴代这一大口水竟然没有喝下去! 似玉捏紧了拳头,强忍着恶心,伸手将脸上的水抹掉,亏得她还以为巴代要给她倒水喝,没想到这水最后还真给她了,不过却是从巴代嘴里喷到她脸上。 若不是尚有一丝理智,若不是知道现在身处异世,似玉真想甩这人一耳光。 似玉脸色变换莫测,巴代却继续喝下一口水朝黑坛子喷去。 做完这些,巴代小心地看着黑坛子,然后满意地点头,朝似玉道:“你果然是诚心的。” 似玉微微皱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被喷了一脸口水,还不好发作,也没心思与巴代周旋了,“嗯”了一声,道:“还有什么事吗?我刚才水喝多了,想去解手。” 巴代的心思都在蛊虫上,显然也没心思搭理似玉,如今只要似玉对她或者对岚莺起了异心,她都能知道,只要似玉忠心,至于别的,她也懒得管太宽。 张启秀为了这忠心蛊,可费了不少心思。 张岚莺不是张启秀的亲生女儿,张启秀想要通过升级忠心蛊,来让似玉对张岚莺也忠心,还得先对张岚莺用了同宗蛊。 这同宗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乱用的,若不是张岚莺是张启秀的亲侄女,她也没法和张岚莺用这同宗蛊。 同宗蛊是在宗族间行过继时候用的,在苗疆,行过同宗蛊的,形同亲生,是那种蛊虫都承认的。 张启秀双手捧着黑坛,感受着坛中的母蛊正酝酿蛊气,眼底全是满足,听了似玉的话,也没在意似玉语气中隐隐的不耐,头也不回地点头道:“你去吧,哦,你若是能走动了,直接去岚莺家里吃饭吧,今晚她家菜挺丰盛,若是等她送过来,到底没有趁热吃的好。” 似玉步子一顿,她没想到,巴代会同她说这么多,更没想到,巴代居然会关心她晚饭问题。 张启秀虽然没回头,一心扑在黑坛子上,但那话里的关心绝不是作假,这一点,似玉还是能感受到的,不然前世那二十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不过似玉到底不是之前的似玉了,她如今并不是真的同张岚莺一家很熟,便轻声道:“你们吃吧,岚莺给我送了粥,我刚喝过粥,还不饿,只是身体还有些没力气,待会回来再躺会儿。” 张启秀摆摆手,道:“随你。” 似玉扶着竹梯摇晃中下了吊脚楼,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平时做惯了这个动作,那点恐慌还来不及爬上心头,人已经到了地面,竟是出奇地顺利。 不远处的草蛊婆见似玉下来,连忙过来询问,“巴代已经忙完了?” 似玉点点头。 草蛊婆也不问似玉为何先下楼,几步走到竹梯旁朝上面唤了一声“巴代?” 得到张启秀的回应,草蛊婆攀着竹梯很快上了似玉的吊脚楼。 似玉不想和巴代继续呆在屋中,借口出来,如今看着这一眼看不见头的山脉,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好去处。 心中忽然一动,想验证一番原主关于水源的记忆。她凭着原主的记忆,朝着附近一处小林子走去。 果然瞧见山道旁一汪清泉,泉水旁好几处草都结了环,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被风吹乱的,或是人、兽行走间踩踏导致的,似玉心中明了,这是她们寨草蛊婆的守护蛊标记。 时值傍晚的初夏,似玉耳边回荡着虫鸣鸟叫,可眼前的这处泉水虽然清可见底,水面上却是连一只浮游生物都没有,更别提蝌蚪、鱼苗之类。 似玉又看了附近一处没有守护蛊标记的山泉,上头果然漂浮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水中也有三五条米粒般的鱼苗在泉水底部轻轻摆动着尾巴。 似玉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幻,她如今竟然来到了一个处处充满着蛊虫的世界中,就这会儿功夫,就让她直接见识了忠心蛊和守护蛊,还有巴代张启秀说的同宗蛊。 只可惜,原主的记忆中并没有同宗蛊和忠心蛊,原主只知道守护蛊。 似玉一边往回走,一边叹息着,在这么个处处都是蛊的世界里,原主一个只见识过守护蛊的虫草人竟然异想天开想练蛊,被蛊虫反噬还真不冤…… 哎,等等,蛊虫反噬? 似玉心中一动,想到张启秀的忠心蛊,原主真的是被自己养出的蛊虫反噬吗? 只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原主中了张启秀的忠心蛊,却一心想着炼出一只厉害的通心蛊,以图成为最厉害的巴代,甚至是统管苗疆的巴代,虽然原主并没有特意想要取代张启秀的巴代地位,可她的所作所为却是要对张启秀取而代之的。 正如张启秀所说,原主在动了心思的时候,她就已经通过忠心蛊感受到了。 那么原主的死因真的只是因为养出一只毒虫子? 人人都说原主是被自己胡乱的炼出的蛊虫反噬,可拥有原主记忆的似玉却知道,原主根本没人教,哪里会炼蛊?不过养了些毒虫子罢了。 但作为一个虫草人,怎么可能轻易被自己养出来的毒虫子伤到? 就算真的中毒,哪里会是她穿越过来,这毒就自然解开了? 似玉大胆猜测,多半是原主真的养出了一只极其适合炼通心蛊的毒虫,而且原主也确实有这心思开始炼蛊,虽然炼蛊的法子不对,到底是行动了,所以遭了那忠心蛊的反噬。 只是时间尚短,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等这身体换了主人,没有了那心思,忠心蛊自然不再伤害她了。 似玉瞬间觉得自己真相了,不由得对蛊术更加敬畏。 想到草蛊婆那通红的双眼,还有原主记忆中那些草蛊婆,大多也都是双眼通红,眼眶中还时常布满不明分泌物。 似玉打了个寒颤,她才不要去炼蛊,若是也将自己这一双眼睛炼成那样,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似玉突然有些心疼原主,若不是反复经历被抛弃,原主花儿般的年纪也不会只想着炼蛊了。想到那个空旷的吊脚楼,除了竹床和床头那口用来当桌子的箱子,便再无它物。 似玉一边往回走,一边顺手摘下路边不知名的野花,等到了吊脚楼,手里已经有了一小把红红黄黄的野花。 楼上静悄悄的,显然,巴代和草蛊婆已经离开。 她拿着花,攀着竹梯子上了自己的小吊脚楼,寻遍了屋子,竟然连个插花的容器都没有,似玉便将手里的野花拆成小束,围着窗口一一别好。 左右看了圈,似玉十分满意,这屋子总算有了点生气和温度。 刚忙完这些,就听见张岚莺的声音,“似玉,你没睡吧?”说话间,随着张岚莺攀竹梯,吊脚楼微微颤动。 似玉主动将门打开,一边扶住张岚莺的小背篓,让她卸下,一边道:“你这么快就吃完了?” “嗯,我大姑说,她有叫你一起来家里吃饭,你说你要休息,我想着,你大概是不想见到我大姑吧,就赶紧吃完饭给你送来了,你今天只吃了点米粥,这会儿肯定饿坏了吧,快来,先喝点鸡汤。”张岚莺一边说话,一边将小背篓里的饭菜摆在似玉那口箱子上。 转头瞧见窗口五颜六色的鲜花,张岚莺双眼一亮,好奇道:“哎?谁给你扎的?挺好看的。” “我刚才去附近转悠了一圈,自己摘的。”似玉端起鸡汤喝了一口。 张岚莺眼中满是惊奇,似乎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好一会儿才道:“似玉,你不打算炼蛊了?” “嗯!” 张岚莺抱歉地看向似玉,“似玉,对不起,我也是才知道的,大姑居然给你下了忠心蛊,还要你对我也要忠心,上次她给我下同宗蛊的时候,我以为她只是想把我过继到她名下,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你若是还想炼蛊,就练吧,反正现在母蛊已经转移在我这里了,我不反对你炼蛊,你就不会有事的。” 似玉疑惑地皱起眉头,“巴代今天给我升了忠心蛊,我现在不是要同时忠心巴代和你吗?巴代若是不愿意我炼蛊,我也会被蛊虫啃噬吧?” 张岚莺眨了眨眼睛,“我大姑这么跟你说的?” 似玉点头。 张岚莺往外头看了看,张手附在似玉耳边轻声道:“我大姑的忠心蛊还没那么厉害,她说的那种忠心蛊差不多得是紫晶蛊了,我看了母蛊,是红色的,你放心,如今你中的忠心蛊的母蛊在我这里。我大姑也是这么告诉我的,难怪她让我别同你多说,原来她骗了你。” 似玉听完不知该作何反应,巴代可真是,能骗就骗啊,她还自以为破了巴代的骗局,没想到还是被骗了。 怪不得她喂完血的时候,张启秀一直盯着蛊虫,原来那时候不仅是在感受她是否诚心,也是在准备让忠心蛊的母蛊顺着张启秀的同宗蛊转到张岚莺那里。 这个过程应该也是需要施法的吧?也难怪草蛊婆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感情那位是想学艺呢。 似玉此刻不由得更加庆幸自己当时只是将血滴进去,而不是伸手直接让蛊虫咬。谁知道巴代有没有说谎,要是那母蛊还有别的毒,或是当时巴代在里头放了别的蛊,她手指伸下去真的是,一切皆有可能。 见似玉愣愣的出神,张岚莺道:“对了,似玉,我听说后日八面山有梯玛捉龙祈雨,咱们去看看?” 5、第 5 章 八面山的梯玛? 似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岚莺的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听见了后面的“捉龙祈雨”,才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寻到相关信息。 那个叫八面山的地方是土家的聚居地,这个世界里土家的聚居地统称为土司城,就如现在似玉所在的苗寨,苗民聚居地统称苗疆。 似玉有些担忧,“梯玛做法事,我们身为虫草人若是去观法,草蛊婆或者巴代知道了,只怕要惩罚我们吧?” 倒不是似玉不想去,她也十分心动,只不过如今她身子刚元气大伤,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再雪上加霜又被惩罚,她才刚捡回一条命,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都还没见识完,此刻的似玉只想好好活下去,只要还活着,那样的法事她往后有的是机会去看。 张岚莺却道:“嗨,我还以为你转了性,不再一根筋了。咱们就说出去捉虫采药,出了寨子就把这虫草人的铃铛摘下藏起来,到了八面山,观法的人肯定少不了,咱们小心点,别被熟人看见就行了,谁能知道我们是虫草人啊。再说了,也就寨子里的人和附近寨子的几个熟人认得咱们,到了八面山,哪里那么容易被熟人撞见。” 张岚莺一边说一边晃动着手腕上象征本寨虫草人身份的银铃铛。 似玉看着眼前晃动着的铃铛,听着耳边那阵阵轻响,忍不住伸手摸向自己手腕的铃铛,想了想道:“行,我听你的,毕竟我中的忠心蛊母蛊还在你那里呢,你的意思我可不能违背。” 张岚莺听了似玉一本正经地为自己开脱,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就你机灵,放心,出了事我担着,我大姑应该不忍心对我下狠手吧?” 二人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近几日的“捉虫”行程。 第二天一早,张岚莺就背着小背篓来叫似玉了。 似玉赶紧拖出床底下的小背篓就要下楼。 张岚莺却叫住了她,“哎,你等等。”一边说话一边朝似玉挥手,示意似玉别下来,让她上去。 似玉会意,收住脚,让张岚莺快速攀了上来。 张岚莺一上来就低声道:“东西你都准备齐了没?这么着急出门。” 似玉看了一眼小自己的小背篓,里面是一把镰刀,几个装虫子的小篾盒,“不就是这些吗?” 张岚莺看了一眼,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忘记带身衣裳。” 说完也不等似玉有所反应,直接走到似玉床头那口箱子,打开箱子盖,从底下找了一身靛蓝色的衣衫,“带着这身衣裳,只要咱们不戴头饰和项圈,根本分不清楚是土家还是苗家。” 似玉朝张岚莺伸出大拇指赞许道:“够周全!”不愧是躺赢的最后赢家,看看这准备的周全劲,连出门观礼都想得这么周全。 似玉决定以后就跟着张岚莺混了,等张岚莺躺赢,她自然也差不了。每天捉虫、种草,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她前世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 似玉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张岚莺往外走去,在转弯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竹子扎的吊脚楼,忍不住有些担心,这竹楼夏天住着倒是凉爽,要是到了冬日,又是这山里,可怎么是好。 虽然似玉也知道冬天吊脚楼外面会捆上稻草来达到防风保暖的作用,可她也知道,这山里,但凡像样点的人家,都是木房子,外头还会筑一层土墙,比如张岚莺家。 不过这样的房子成本可不小,砍树伐木要请人,筑土墙要请人,盖房子更是要请人,这些不管哪一样都是要银子的。可恨的是,原主记忆中居然没有关于怎么挣银子的部分。 作为苗寨的虫草人,似玉跟着养父母一家的时候,按时上缴毒虫毒草就能从草蛊婆那里分到油盐酱醋以及针线布匹,至于粮食,养父母家中有自己的田地,田地里的产出足够一家三口糊口了,原主那时候忙着种草、捉虫以及绣花,根本不管家中的开销。 当然,也不排除是原主的养父母故意不让原主接触这些庶务。 哎,这个世界真的太不同了,靠着捉虫和种草就能过上自给自足的悠闲生活了。 似玉正胡思乱想,就听见张岚莺道:“似玉,下月初一,土司城那边过六月年,咱们那时候再去看她们跳摆手舞?” “啊?”似玉想了想道:“现在都五月底了,下月初一岂不是没几天了?咱们天天往外头跑,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咱们这不是出来捉虫子吗?谁不知道这会儿的毒虫最多,作为虫草人,怎么能不抓紧这段时间捉虫子呢?” 似玉对张岚莺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本事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张岚莺若是不说土司城过六月年那话,似玉觉得,自己恐怕真要信了张岚莺这鬼话了。 看来那本《神秘蛊术》中说张岚莺能继位是机缘巧合,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似玉差点以为自己要见证一位蛊王不为人知的勤学苦练那一面了,如今这是让她见证什么叫躺赢? 似玉朝张岚莺道:“苗疆七月不是有挺多节日的吗?总这么往外跑,你不怕七月里那些接踵而来的节日累死自己?” 张岚莺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看向似玉,惊呼道:“累?你居然会觉得过节累?不是吧?似玉,原来你之前不肯去歌会是因为觉得累?天哪,过节多好玩啊,若不是因为咱们苗家六月只有一个六月六的歌会,我才不去土家凑热闹呢,我觉得她们唱歌没咱们好听。” 张岚莺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过节的美好,似玉却是在心里将七月份的节日先过了一遍,苗家七月竟然有六个节日,而土家却只有两个节日。 这么算起来,七月里,苗民不是在过节就是在准备过节,都不用忙点农活了? 看来苗家人民善歌善舞这话不仅在她那个世界适用,在这里同样适用。 似玉和张岚莺翻过一座山,眼看着附近没有什么寨子和人家,两人赶紧在山间找了处隐蔽地方,换掉了身上苗家花样明显的衣裙,穿上了背篓里准备的那身靛蓝色半袖衣裳加长裤,手腕上象征凤鸣寨虫草人身份的银铃铛也摘了下来,和苗民项圈、衣裳一同包了起来。 两人将包好的衣物放在背篓的最下面,似玉便跟着欢欢喜喜的张岚莺重新穿梭在崎岖的小山道里。 若不是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似玉觉得,她肯定会被困在这大山中,一辈子都别想走出去。 好在张岚莺没有忘记这趟出门的主要任务,赶路的时候还不忘寻找各种药材。 两人在山下的一处小镇找了家客栈,张岚莺付了银子,从店家那里领了把钥匙就和似玉去了房间。 似玉只觉得,这个开房的过程好像跟她在电视里见到的不一样,竟然是自己拿着钥匙去开门。 原主大概也是第一次出来,似玉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于是,等二人进了屋子,她干脆光明正大地问了出来,“岚莺,这种小店,晚上安全吗?” 张岚莺笑着对似玉说,“放心吧,这镇上都是普通人家,我晚上放个蛊虫出来,他们伤害不了我们的。” 张岚莺一个虫草人居然会下蛊了?似玉惊讶,道:“蛊虫?你已经有蛊虫了?”转念想到巴代张启秀已经准备让张岚莺继承衣钵了,张岚莺会点蛊术好像也就理所当然了。 张岚莺一边放下背篓一边道:“你看看,我之前就让你跟我多出来走动,你不听,天天在山里捉虫子,守着那半亩草园子,这会什么都不知道了吧?咱们虫草人出远门,可以去草蛊婆那里领几只守护蛊的。” “领取守护蛊?”似玉更疑惑了,守护蛊不是草蛊婆为了守护山寨,防止外来人员伤害山寨而在寨子周围下的蛊吗?那不是最低级的蛊虫吗? 似玉从原主的记忆里了解到,守护蛊根本就不认主,而且下在哪里它就会呆在哪里,直到死去。也正因为如此,草蛊婆在寨子附近下蛊的时候才要做上标记,还会将那种标记告诉本寨的苗民。 比如似玉现在所在的那个黑冲寨,草蛊婆下过守护蛊的小山泉,那处水洼附近草蛊婆就会将草打一个结,就是似玉昨日看到的那种草结。 在似玉看来,守护蛊大概就类似毒药而已,是那种只有下蛊的那个草蛊婆能解开,而且只在中蛊的前几日能解,过了那时间,蛊虫啃噬了内脏,下蛊的草蛊婆也无力回天了。 怎么这守护蛊还能带出来防身了?听张岚莺这口气,这守护蛊居然像是能当侍卫用一般? 张岚莺见似玉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想到似玉之前的养父母也只是普通的虫草人,大概也是没出远门捉过虫,便道:“守护蛊也是分好几种的……” 随着张岚莺的解说,似玉这才知道,原来还有能带出门防身的守护蛊。这种守护蛊可以守护指定的人。只要喂守护蛊一滴血,再将其放出,守护蛊就能在喂血者附近守护,只要有人靠近,就会中蛊。 只不过这种守护蛊每次只能守护三四个时辰,守护时间一到,蛊虫也寿尽了。 说白了,那玩意就是个一次性用品。 不过听完张岚莺的解说,似玉更感叹蛊术一行,有人带和没人带的差别有多大了。 原主从未听说的蛊虫,在张岚莺这里只怕不知道用过多少次了。 而蛊术这一行当,虫草人不去找草蛊婆要守护蛊,草蛊婆也根本不会来告诉虫草人还有这种福利。毕竟,守护蛊虽然低级,但要炼一只守护蛊,草蛊婆还是要耗费些心血的。 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不同的出生,起跑线都会不一样。 蛊术之所以能这么神秘,大概就是因为它真的一点不外传的原因吧? “你还知道别的守护蛊是什么样的吗?”似玉觉得今夜是个好机会,她应该把握机会多多了解这个世界。 6、第 6 章 张岚莺认真想了想,道:“我还听说一种厉害的守护蛊,据说能六个时辰守护蛊主,还不用每天喂血,蛊虫能自己觅食,还能判定靠近蛊主的人是否有坏心,只让怀有暗害蛊主的人中蛊。不过能炼出这么厉害的守护蛊的人,如今怕是没有了。那些巴代们现在都炼不出这么厉害的守护蛊,我能知道这个,都还是有一次听我大姑和另一位巴代闲聊的时候提起的,说是一百年前苗疆圣女曾炼出过,圣女当时炼出好几只守护蛊,日夜轮番守护。” “圣女?那圣女后来呢?”有那么厉害的守护蛊轮番守护,圣女岂不是天下无敌、高枕无忧了? 张岚莺笑道:“圣女最后当然是羽化成神仙了。” 似玉一时语塞。 这不就是一个巫蛊世界吗?怎么还扯上成仙了?顿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问道:“人真的能成神仙?那是传说吧?” 似玉觉得,张岚莺说的那种守护蛊大约也如同圣女羽化成仙一样,只不过是个美丽的传说而已,也就是说,那种守护蛊是不存在的。 没想到张岚莺却无比认真道:“人当然不能成神仙,但是圣女可以啊,你也不想想,咱们苗疆拢共才出现过几个圣女?” 似玉一时语塞,因为不管是原主还是她自己,都以为苗疆圣女的事情是传说,可如今听张岚莺这么说,这事情好像是真的。 似玉突然觉得,她大概需要重新认识一番这个世界了,靠自己来认识,原主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实在太有限了,若是只依靠原主的记忆,她可能会成为蛊盲吧? 张岚莺见似玉满眼困惑,笑着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养父母一家根本不懂炼蛊,你若是想要炼蛊还的跟我大姑学,虽然我大姑不愿意轻易教你,但是我可以啊,那会儿你不信我,现在总能相信我了吧?” 似玉点点头,她自然相信张岚莺,人家张岚莺可是要成为下一任巴代的。 但是,蛊术在苗疆,历来都是家传的,这种思想在原主脑中根深蒂固,这也是当初原主宁愿自己琢磨也没去请教张岚莺的原因,原主总觉得张岚莺那都是客气话,若是真去问,原主担心张岚莺会为难。她才刚到张岚莺家,特别担心因为她的不懂分寸很快又被送走。 似玉却没有这种顾虑,她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至于张岚莺愿不愿意说,那是张岚莺的事。似玉在这个世界,全凭着原主留下的记忆认识这个世界,可这几天,似玉发现,这个世界显然并不仅是原主看见和知道的那般,甚至比她之前看到的那本《神秘蛊术》小说描写的世界要大很多。 似玉觉得,《神秘蛊术》大概是这个世界里的一个小故事而已,那个小故事只是讲述了张启秀如何通过不断提高蛊术,成为十几个苗寨的蛊王,统领十几个苗寨的故事,因此,小说里面最厉害的就是张启秀。 似玉如今知晓的世界显然不止于此,这里不仅只有张启秀这么一个巴代,还有很多个和张启秀一样的巴代,甚至在苗疆,还有可以成仙的圣女,更何况,与苗疆为邻的还有土司城。 若是仅靠原主的记忆,似玉根本无法知晓这么多。 “你真的可以教我蛊术?苗家蛊术不是不外传的吗?你教了我,不怕你大姑找你麻烦?”似玉觉得自己是成年人,虽然她很想知道这些,但也不希望张岚莺是稀里糊涂告诉她的。 张岚莺笑着道:“似玉,你不会是忘记了吧?你如今也算是我们家里的人了,何况,你都中了忠心蛊了,我们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自然是什么都可以教你的。” 两人又聊了会儿,临睡前似玉就看见张岚莺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个小竹筒,又从小腿上的绑带间摸出一把两指宽的轻薄小刀,“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啊?”似玉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岚莺朝竹筒诺嘴道:“我们今晚住一起,当然是一起给守护蛊喂血啊。” 一起喂?似玉想到张岚莺说的这种守护蛊的用法,不禁生出敬畏之心,她还以为这守护蛊已经喂过血了,已经是认了张岚莺为主了,没想到这守护蛊居然是现用现喂血,似玉只觉得,这简直是上好的随身护卫。 看到张岚莺手里那把小刀,似玉忍不住问:“我们都用这刀子割手指吗?”早知道出个门也要割手指,似玉就该带把自己专用的割手指的小刀了,还得准备点烈酒,专门给刀具消毒用。 张岚莺点头,“嗯,难不成你还带了刀子?” 似玉摇摇头,但也不好意思先用,便道:“我去找店家要点酒。” 张岚莺道:“随你,其实有油灯,把刀子在灯上烤一烤也是一样的。不过你愿意用酒那就用酒吧。”说完很是随意的开始整理床铺。 似玉这才惊觉,原来苗寨中人已经有了对刀片消毒的意识,不过显然原主并没有…… 似玉花了三文钱找店家要了杯烈酒,回屋用烈酒擦拭了张岚莺的小刀,两人分别往小竹管里滴了血,张岚莺塞紧竹塞嘴里念念有词地念叨了几句,再拔开竹塞,将管口对着小屋的门口,一只毛茸茸的黑色蜘蛛从竹管里钻出来,围着张岚莺和似玉转了一圈后,便飞快地朝门口爬去。 似玉因为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蛊虫,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那蜘蛛瞧着好像跟普通蜘蛛也没什么区别。不过下蛊前还要念咒,倒是似玉没想到的,刚才她还以为那蛊虫只要带出去,喂点血就能用了呢,原来还是有她和原主都不懂的一道程序。 看来,往后出门想去草蛊婆那里领两只守护蛊的事,她一时半会儿也办不了,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守护蛊的咒语。 似玉有些担心地看向屋后那扇窗,这个时代可没有防盗网,初夏的凉风从半开的窗口吹进来,似玉起身走到窗口,夏夜的凉风吹在脸上很舒服,也能吹散屋中的小闷热,可开着窗户让似玉很没安全感,蛊虫只有一只,它往门口去了,似玉觉得,这开着的窗户恐怕会成为安全隐患,正要取下撑着窗页的木棒时,一只眼熟的黑蜘蛛从窗户上头悬丝落下。 似玉一眼就认出,那是刚才张岚莺从小竹管放出来的蜘蛛守护蛊。 似乎为了证实似玉的所想,那只黑蜘蛛下落的动作顿住,就那么悬挂在空中随风轻轻摇摆。 似玉甚至生出一种黑蜘蛛在和她对视的感觉。她收回准备关窗的手,有守护蛊在,她何必关窗闷自己,若是守护蛊都阻止不了的坏人,就这破窗户,那更是形同虚设了。 这一夜,似玉第一次在外面睡了个安心觉。 第二天一早,似玉和张岚莺差不多一同醒来,两人刚起身,就见那只黑色蜘蛛慢慢爬至二人床前,速度明显不同于昨夜出竹管时候的迅速,似玉正想着,就见那只蜘蛛像是抬眼瞧了二人一眼,前面两只脚在地上轻轻抬了抬,然后化作一缕黑烟,瞬间消失,地上什么也没留下,仿佛那只蜘蛛从未来过。 似玉定定地看着蜘蛛守护蛊消失的地方,又看了一眼手指上多出来的伤口,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守护蛊存在过。 “这,这只守护蛊这是寿尽了?”似玉昨夜听张岚莺说这种守护蛊几个时辰后会寿尽,还以为是如同昆虫自然死亡那般死掉,没想到竟然是直接化作一缕黑烟。 张岚莺理所当然地点头,随即一愣,带着些不可置信小心道:“似玉,你这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守护蛊?”见似玉点头,面上没有丝毫往日的自卑情绪,张岚莺这才舒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似玉,往后你就跟着我吧,像现在这样,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但凡你想知道什么,你只要问我,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的。” 似玉再次点头答应,她往后当然会跟着张岚莺,先不说她如今中了张岚莺的忠心蛊,就凭《神秘蛊术》中张岚莺是那片苗寨的下一任巴代,她也会抱紧这条大腿不撒手的。 两人收拾完,背着小背篓出了客栈,往八面山走去。 一开始,山间行走的人并不多,似玉和张岚莺还时不时跑进林子采些草药,捉几只虫子放在篾盒里。随着两人的行走,渐渐靠近八面山,山路中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些人显然都是去八面山看土家梯玛捉龙祈雨的。 因为路上行人较多,似玉和张岚莺没再随意聊天,老老实实往八面山行去。 老远就看见山顶处人声鼎沸,似玉一把抓住张岚莺的手,“怎么这么多人?”她得抓紧点张岚莺,不然在这山里走散了,她还真找不到回黑冲寨的路了。 张岚莺回握住似玉的手,在她耳边道:“那是当然,八面山这边都快一个月没下雨了,再不下雨,那山里的泉水都快干没了,这大山上要是连泉水都没有,他们上哪里找水去?你自己想想咱们今天从山下爬上来走了多远?谁能跑这么远去挑水?” 似玉回头往山下看去,只看见白茫茫的云层,哪里能看见来时的路。 似玉正看着云层估算着八面山到底多高,人群一阵骚动,隐约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梯玛来了!” 似玉赶紧回头,在人群中搜寻梯玛的身影。 7、第 7 章 人群簇拥中,一位身穿大红色法衣,头戴五佛冠罩的梯玛格外显眼。左手里拿着缠了大红绸的八宝铜铃,右手握着同样缠了红绸的司刀缓缓步入场中。身后跟着三个身穿大红法衣的弟子,一个手持细长竹条,一个端着罗盘,还有一个提着一双草鞋跟在梯玛身后。 张岚莺在似玉耳边轻声道:“瞧见没?梯玛手里的法器叫八宝铜铃和司刀,我听说这位梯玛可厉害了,他家中神坛关押的精灵、鬼邪都有好几百了。” 似玉知道土家梯玛家中有神坛,神坛会关押梯玛捉到的精灵和鬼邪,夜里,梯玛会吹响牛角将神坛中关押的鬼邪、精灵放出来舒活胫骨,待到拂晓,再吹响牛角将放出去的精灵和鬼邪招回神坛。 被梯玛关押的精灵和鬼邪如同被封印,施展不了法力,什么坏事都干不了,只能静等轮回之日,或是洗净魂魄之日,梯玛开坛放他离开。 当然,这些原主只是听一耳朵,根本没放在心上,原主心中只有蛊术,在原主看来,土家梯玛的那些法术要么是假把式,要么是雕虫小技,和蛊术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似玉却在不断了解这个世界中,深切感受到,这不是唯物主义世界,那些超自然能力既然存在,那梯玛的本事必然也是真的,土家与苗家这么紧挨着,要是没点真本事,土司城岂不是早被苗疆吞并了? 特别是亲眼目睹了守护蛊化为烟雾消散,似玉更是对这个世界的超能力深以为然。这会儿听了张岚莺的话,似玉的求知欲被勾起,忍不住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那位梯玛家的神坛关了许多精灵与鬼邪的?” 张岚莺四下瞅了瞅,在似玉耳边道:“那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彭顺德梯玛,就是因为他家神坛关着的精灵、邪鬼太多,晚上他的牛角声一响起来,他家附近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听着可吓人了,所以他家附近都没人敢住。” 似玉听完只觉得头皮发麻,这要是真的,那彭顺德梯玛一家人的心理素质也真是过硬。 两人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认真看着场中的情形。 梯玛将晃动着八宝铜铃举过头顶,清脆的铜铃声响起,场中众人立马噤声,一时间竟只有阵阵铜铃响彻山间。 不知为何,这铜铃声落在似玉耳中,竟让她生出毛骨悚然的恐慌,一股无形的压力袭向似玉的心口,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像是随时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似玉忍不住皱眉,抬手轻轻按住心口处。 一直和似玉紧紧挨着、手拉着手的张岚莺察觉似玉的不适,轻轻晃了晃似玉的手,担忧地看向似玉,嘴唇动了动,无声问道:“怎么了?” 梯玛举起右手的司刀,八宝铜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盘旋在似玉心口的压迫感顿减,似玉朝张岚莺摇摇头,示意她没事。 场中梯玛比划着手里的司刀,张岚莺见似玉脸色好转,注意力立马被场中的梯玛吸引。 似玉却是暗暗心惊,梯玛能使“三捉”巫术,捉龙祈雨是一项,捉精灵为一项,还有一项就是捉麻阳鬼,似玉本没想过这些会和自己有关,如今想来,像她这样来自异世的孤魂,于这个世界而言,不是精灵就是鬼,而梯玛的八宝铜铃正是行“三捉”巫术时要用的法器,刚才法器响起,她就有所不适,也不知道场中那位厉害的土家梯玛有没有感受到异样。 似玉这般想着,便也踮起脚尖,看向场中的梯玛。 那一刻,梯玛挥舞着司刀正抬眼看向似玉的方向。 或许是因为场中人多,梯玛的眼神并没有实质性地锁定似玉所在的地方,但就这一眼,也够似玉被吓得心“突突”乱跳了。 梯玛手腕一转,司刀指向似玉她们站的方向,左手的八宝铜铃也晃动着靠近司刀。 八宝铜铃一响起,似玉心口的那股压迫感立马再次浮现。 人群一阵哗然,似玉不明所以,所幸张岚莺以前看过梯玛捉龙祈雨,见似玉皱着眉头,以为似玉是在疑惑梯玛的动作和在场人的反应。张岚莺立马在似玉耳边轻声解释道:“梯玛这是定了捉龙的方向了!说起来,这彭顺德梯玛果然是土家捉精灵和邪鬼最多的梯玛,才跳了两圈不到居然就知道哪个方向有龙了。” 因为梯玛指着的这个方向,人们已经开始自发让出山道,张岚莺说话的声音也不似方才那么低,让路的功夫,有人隐约听见了张岚莺的话,忍不住接过话头道:“可不是,今日梯玛确实有些快,往常捉龙差不多要跳半柱香时间呢。” 张岚莺和似玉都有些意外,不过因为两人是偷偷从苗疆过来的,此刻纵使心中有千万的疑问也不敢接茬,哼哈地应了几声,就结束了话题。 似玉就更不用说了,她拽着张岚莺往人群后躲去,生怕被梯玛当场抓走,关去梯玛家中的神坛。 张岚莺以为似玉是怕被人看见,她自己也正担心因为梯玛要往这边过来,大家目光追随梯玛,指不定这些人中就有认识她们的,到时候要是被草蛊婆或者巴代知道了,她们少不得要被罚。 普通苗民可以来看土家梯玛行巫术,她们虫草人却不能私自来观礼。 眼看着梯玛挥舞着司刀渐渐往似玉她们这边过来,似玉此刻是又怕又悔,她都二十好几了,居然还这般好奇,冒着被罚的风险来看梯玛捉龙祈雨,这下好了,“捉龙祈雨”没看到,自己多半要先被捉了。 梯玛走得很慢,似玉与张岚莺握在一起的手已经满是汗水,一脸兴奋的张岚莺倒是没察觉似玉的异样,此刻张岚莺恐怕还以为那是自己兴奋的汗水。 本就是初夏,八面山许久未雨,太阳底下,人们都是一脸汗水的模样,似玉在人群中冷汗涔涔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梯玛手中的八宝铜铃突然一顿,似玉以为梯玛发现了自己,吓得差点软倒在地上,稳住心神抬眼看去,却见梯玛在距她不足十米的一处岔路口停了下来,闭着眼睛一手将八宝铜铃举在耳侧,一手挥舞着手中的司刀。 过了一会儿,梯玛突然睁眼,眼神锐利地扫了一遍似玉她们那个方向的人群,似玉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或许是似玉演技不错,藏住了心中的慌乱,梯玛的眼神并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反手就将手里的八宝铜铃递给了身边提着草鞋的弟子,从另一名弟子手里接过一根细竹条,朝那条往山下的小道快步走去。 似玉这才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心里想着,张岚莺要是还要跟去看热闹,她说什么也不去了,不说别的,就梯玛那个八宝铜铃一响起来,她心头就想被压了千斤巨石一般,她可受不了那个罪了。 没想到,在场众人却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只有梯玛身后那三个弟子跟着梯玛继续沿着小路往山下走去。 直到看不见梯玛的身影后,在场众人这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一时间,山上又热闹起来。 这次,不等似玉开口问,张岚莺就开始为似玉“巫普”了,“你是不是好奇大家怎么都不跟过去看看?” 似玉点头。 张岚莺道:“因为梯玛已经感知了龙的位置,现在要去捉龙了,去的人要是多了,吓跑了龙,那就没法祈雨了。” 似玉这会儿只想离开,但正是热闹的时候,梯玛显然也并没有确定她有问题,若是这个时候贸然离开,似玉心虚地觉得自己会暴露。遂有些心不在焉地朝张岚莺点点头,“哦。” 张岚莺见似玉兴趣缺缺的模样,忍不住压低声音,悄声道:“你是不是还是不太相信土家梯玛的本事?”张岚莺这么问也是因为她之前认识的似玉,那可是一心只炼苗家蛊,两耳不闻土家事。 “我信啊!”似玉立刻回答道,原主或许是真不相信,之前的她或许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怀疑,可刚才八宝铜铃响起的那种压迫感,还有梯玛看向这边的眼神,似玉哪里还敢有什么怀疑,往后她大概是不会轻易出苗寨了,这要是再碰上了厉害的梯玛,还不得将她关押进梯玛家中的神坛? 张岚莺见似玉目光真诚,一时间竟有些摸不准似玉到底是什么意思了,“那你?” “我有些不舒服,可能是之前的伤还没好利索,这儿人太多,大家都围在一起,我觉得胸口有些闷。”似玉半真半假道。 张岚莺倒是不疑有它,有些懊恼道:“啊,是我思虑不周了,只顾着看热闹,你身子才刚好,我就带着你走了这么远的路,还爬了这么高的山。”说完四下瞅了瞅,指着一处小山坳道:“那边有几个大树,我们先去那边休息一会儿。” 似玉顺着张岚莺指着的方向看去,那个地方有好几棵大松树,因为位置有些偏,那个地方看不见梯玛行巫的场地,因此,树下并没有人。 见那处地方和梯玛离开的小山路有段距离,松树还很大,完全可以遮挡身形,似玉点头道:“嗯。”便由着张岚莺挽着胳膊往大树下走去。 她们在找大树躲阴凉的时候,人群也有人受不住炎热,还是寻找阴凉处,只不过,似玉她们选的那处地方看不见法场,并没有人过来与她们一道。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似玉也早已经缓了过来,“岚莺,往常梯玛捉龙需要多长时间?” 话刚出口,就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玉顺着声音看去,竟看见刚才离开的梯玛正一手拿着竹条,一手握着司刀,眼睛定定着看着这边,快步朝她们过来。 似玉吓得直接站起身来,潜意识里就是快逃,奈何此刻却挪动不了半分脚步。 一旁的张岚莺也站起身来,默默地握紧似玉的手。 梯玛手中的竹条朝似玉高高扬起,吓得似玉只能锁着脖子认命地闭眼。 耳边响起竹条的破空声,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似玉微眯着眼偷眼瞧去,只见梯玛的竹条正从草丛中挑起一根花溜溜的玩意。 似玉定睛看去,竟然是一条黄白交加的小花蛇。幸好她在原来那个世界的宠物店干了好几年,蛇这种玩意也见过不少,不然此刻非被吓得尖叫不可。 梯玛用竹条挑起小花蛇快速离去,没走几步,小花蛇逃到地上,梯玛又追上去再次将它挑起,如此往复,梯玛全身心都扑在小花蛇上,完全没给似玉一个眼神。 看着梯玛离去,似玉这才呼出一口气。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张岚莺的吐气声音。 似玉扭头看去,张岚莺也正好扭过头看似玉。 视线交汇,两人相视而笑。 张岚莺忙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幸好那边看不见这里,不然就凭梯玛刚才那一下子,咱们今天偷溜出来的事情就藏不住了。” 似玉赞同地点头。 因为梯玛赶着小花蛇从这里出去,人群的目光已经被梯玛吸引来了这边,这会儿两人也不敢再跟出去看梯玛捉龙祈雨了。 张岚莺有些百无聊赖地抠着树皮道:“下次出门前一定先去草蛊婆那边求一卜,若是卜相不吉,那就不瞎出来溜达了,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爬了这么高的山,眼看着梯玛捉了龙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们却没法出去看梯玛求雨了,太倒霉了。” 张岚莺越说越气,说到后面,干脆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朝树干用力砸了几下,这才解气地扔了石头,转头朝似玉道:“你没怪我运气差吧?” “啊?”似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岚莺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处地方是我挑的啊,一挑就挑了梯玛的必经之路,这会儿没法跟过去看热闹了。” 似玉笑道:“按照你这么说,我还得问问你,你没怪我吧?若不是我觉得不舒服,你也不会带我来这里歇息了。”似玉才没有觉得张岚莺运气差呢,相反,似玉还觉得张岚莺运气特别好,随意一指,就来到了梯玛“捉龙”的必经之路。 因为有那条小花蛇吸引梯玛的全部注意力,这才让她逃过一劫,不然,就凭八宝铜铃的威力,以及梯玛出发时候朝她们那个方向看过来的那一眼,似玉觉得,梯玛肯定是发现了不对劲。只不过那时候忙着捉龙祈雨,这才没收拾她。 这倒真被似玉猜对了,彭顺德梯玛那时候确实感受到了异样,只不过那时候人山人海,又是大中午的,他料定那邪祟也没法使坏,加之那会儿刚好感应到了一条有灵气的小花蛇,他要行捉龙祈雨的巫术,自然不能错失那灵气十足的“龙”,这才赶紧寻着灵气而去。 张岚莺显然没想到似玉会这么回答,“可是,是我叫你出来的,是我只想着出来玩,忘记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似玉,见似玉是真没有介怀这些,这才放心的拉着似玉的手,“要不,我们现在下山吧?这个梯玛这么厉害,我看,用不了多久就要下大雨了。” “你不去看梯玛祈雨了吗?”她们现在不方便出去,是因为梯玛刚从这里出去。据似玉所知,梯玛现在要将小花蛇赶去一处小山洞,意寓让龙回到它的洞穴,龙回了洞穴,归了位,就得干好分内的活——降雨。 似玉觉得,梯玛捉龙她们刚才都近距离看了,也就那样,等梯玛将蛇赶到洞穴了,人们的注意力自然不会再在她们这边了,张岚莺若是想看,正好那时候能看到梯玛在洞穴前祈雨。 张岚莺摇摇头,“算了,以后也不是没机会,如今你身子没好利索,若是再淋了雨可就麻烦了。” 既然张岚莺已经没了兴趣,似玉当然不会强留在这里,两人背着背篓朝山下走去。 行至半山腰时,突然乌云密布,张岚莺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惊呼道:“似玉,快看,梯玛祈雨成功了,那条小花蛇果然是掌管降雨的龙,今天那龙可是从咱们身边经过的,咱们俩算不算是沾了龙王的灵气了?” 8、第 8 章 眼看着大雨将落,二人赶紧戴上斗笠。 张岚莺有些抱歉道:“这次忘记考虑你身体原因了,应该给你带一身蓑衣的,瞧这天色,雨势定然小不了,要是你再因为淋雨有个好歹,可怎么办才好?” 似玉只觉得张岚莺这个性格真挺好的,外向、直爽,够义气,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不愧是能躺赢的角色,这个世界,上天还是有眼的。 似玉道:“我也没那么娇弱,大夏天的,我们又戴了斗笠,沾一点雨水而已,不至于就病倒了,你放心吧。我倒是更担心咱们这次捉的那些虫子,这要是淋了雨,也不知道还能有几只可以活着让我们带回去。” 张岚莺却满不在乎道:“那有什么的,这虫子也不是活着就有用,左右回去后咱们也还得费心挑选厉害的,还不如让老天爷用这场雨帮咱们先筛过一遍,把那些弱的都筛掉,还省了我们一套手脚。” 似玉听得连连点头,忽然认识到,张岚莺能最后胜出绝不是偶然,瞧瞧人家这脑袋瓜子。 似玉自己都没察觉,短短时日,她对张岚莺最后成功的认知就从“躺赢”转而“绝非偶然”了。 两人又在那家客栈住了一晚,又用了一只守护蛊,似玉手指上又多了一处伤口。 看着手指处三道伤口,似玉有些哑然,没想到短短三日,她还没认全这个世界,手上就添了三道伤口。 似玉暗自坚定了,回去后要在那片毒草园子里先种些止血和利于伤口愈合的草药。谁知道她往后还得割多少次手指。 第二日一早,两人就往黑冲寨去了。 总算是在天黑前赶到了寨子。刚在寨子门口,就听见寨子里头似乎格外热闹,两人顿住脚步,皱着眉头对视一眼,心都提了起来。 还是张岚莺先强自镇定过来,道:“应该是寨子里出了什么别的事情,和咱们无关,咱们出去这事就算暴露了也不至于让全寨跟着这样炸。” 似玉点点头,深以为然。 两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试图让自己相信寨子里的热闹绝不是因为她们看梯玛捉龙祈雨引起的。 进了寨子,似玉就见到寨子里好几个熟悉的面孔从她们眼前匆匆跑过,像是没看见她和张岚莺一样。 两人心领神会,这才彻底放心。 张岚莺松开与似玉紧握的手,随手拉过一个匆匆经过的苗民道:“姑姑,寨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人停住脚步,“是岚莺和似玉啊。”说着看向张岚莺和似玉她们背着的背篓,道:“你们这是才回来吧?林贵家那位被朝廷抓去当兵的大儿子死了,听说是打仗死的,这不寨里正商量着去赶尸,让林贵家老大葬回来呢。” 张岚莺吃惊地“啊”了一声,那位姑姑道:“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去前头看看去。” 张岚莺自是连连点头,那位寨中的姑姑就快步离开了。 张岚莺转头对似玉道:“走,先把东西放家里去,我们也去看看。” 似玉点点头,两人便背着背篓飞也似地往家中跑去,放下背篓,顺人流就赶去了苗民集合的地方。 那是之前给似玉看病那位草蛊婆家门口,这会儿天刚擦黑,巴代张启秀正坐在草蛊婆家门口的小凳上,身前燃了一堆篝火。 虽说山里夜凉,但大夏天的,似玉又刚跑过来,那么大一堆火,似玉看着就觉得热。 似玉虽然对巴代在火堆中一阵扒拉很是好奇,到底还是没凑过去看巴代占卜,反正看了也看不懂,省得白白被火烤。 似玉站得离火堆稍远些的地方,不至于被火烤到,却又能清楚地看见巴代的动作、神情。 刚站定,张岚莺就跑了过来,在她耳边道:“似玉,你这位置挑得不错。”说话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巴代看。 好一会儿,张启秀站起身来,脑门上全是汗水,沉声道:“找老司连夜过去吧,越快越好。” 苗民们开始窃窃私语,“这是要去赶尸啊?” “林贵家老大当兵那地方离咱们这里得走十来天呢,这么远,能赶回来吗?” “谁说不是呢,这会儿还是夏天呢!” …… 似玉听得认真,冷不丁被张岚莺晃了晃胳膊,“似玉,你听见我说话没?” “啊?” 见似玉一脸懵的样子,张岚莺就知道,似玉多半是没听见她刚才的话,干脆拉着似玉远离了人群。 “我刚才说,我们要不要出趟远门,采药捉虫去?”说这话的时候张岚莺一个劲地朝似玉使眼色。 似玉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张岚莺这是想偷偷跟着老司去赶尸呢。 似玉连连摇头,“还是算了吧。”赶尸是师男们才能做的事情,就如蛊术传女不传男一样,赶尸传男不传女。 原主是土生土长的苗民,虽然不懂如何赶尸,但对赶尸的常识还是有一定认识的。 在苗疆,赶尸之所以传男不传女是因为死者为阴,赶尸又都是在晚上才可以的,这又是一阴,而女子本就属阴,赶尸这活便只能是属阳的男子才能做了。在苗疆,会赶尸的人被称为老司。 原主也只是听说这些关于赶尸的基本常识,却从未见过赶尸。只知道老司赶尸多为两人一同进行,前头的老司负责开路、引路,一手的持引魂铜铃,一手持引路幡。走夜路的人听见引魂铃会自觉避让,以免沾染阴气,尸体也能跟着引魂铜铃的声音前进,跳动的时候避开坑洼水渍等障碍。后面的老司则负责施法,让尸体动起来。 似玉可不敢和张岚莺一同去偷看赶尸,这若是影响了老司赶尸,或者是沾染了什么。不管哪一条,她都承受不起。 偷跑出去看土家梯玛捉龙祈雨她都差点被梯玛发现,这会儿似玉是再不敢去干偷看的事情了,至少她还没有真正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似玉是打定主意待在苗寨老老实实捉虫种草了。 可张岚莺不这么想啊,“似玉,那可是咱们寨子的赶尸哎,还是那么远的路,主要是这次要赶的尸,他活着的时候我挺熟悉啊,林贵叔家的秀忠哥,小时候我们去新田寨偷红薯被抓的时候,还是秀忠哥挥着锄头不让新田寨那人抓我们,我们才没被新田寨的人抓走,不然以新田寨那些人得尿性,指不定会要我们家里赔多少银两去赎人呢。真不敢想象秀忠哥那么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 张岚莺说得唏嘘万分,她才十来岁,还没经历过身边朋友去世的事情,何况还是这种客死异乡的。张岚莺本就是好奇心重的性子,这会儿还是她曾经的玩伴,还是个赶尸难度空前大的活,不管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想看看曾经的伙伴,张岚莺已经按耐不住出远门的心了。 似玉却依旧坚定地摇头,“我不去。”她又不是真正的十来岁的小姑娘,好奇心没那么重,分得清轻重。那种被梯玛八宝铜铃声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她还记忆犹新,谁知道老司那引魂铜铃会不会直接将她魂魄给引走了。 张岚莺还想再磨,吴金凤的声音却在二人身边响起,“我说你们去哪里了,还真跑来看热闹了,在这里嘀嘀咕咕什么呢?赶紧回家,饭菜还在灶上热着呢!” 张岚莺耷拉着脑袋应了声:“哦!”就准备拉着似玉去家里吃饭,原本还想着再邀一番似玉,却没想到吴金凤也跟在她们身边一起往家中走去。 “阿娘,你这是往哪里走?” 吴金凤瞪了张岚莺一眼道:“你说我往哪里走?这会儿我不回家往哪里走?” “大家不都在草蛊婆这里看大姑占卜吗?”张岚莺问道,她还以为她阿娘也是来看占卜的。 “都定了今晚要找老司去赶尸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你林贵叔家没了个儿子正伤心呢,一堆人围在这里看热闹像怎么回事。”吴金凤说道。 似玉暗暗点头,吴金凤说得挺在理。 到了张岚莺家,吴金凤冲两人道:“我还有两双鞋面没上完,我去屋里上鞋面子了,饭菜在灶房,你们自己去吃,吃完记得将灶上收拾干净了。” 两人应下,便直接去了灶房。 灶膛里还燃着余火,张岚莺点了煤油灯,两人直接将锅里的饭菜分了就吃了起来。 张岚莺这会儿倒是不敢再提偷偷跟去看赶尸的事情了,倒不是她熄了心思不想去了,而是因为灶房里亮着灯,此刻她根本看不清楚屋外的情形,若是让她阿娘、阿爹或者阿弟听了去,她不但去不成,怕是还少不得要挨训挨罚。 张岚莺正琢磨着待会儿借口送似玉回去好好磨一磨似玉,院中却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岚莺,在家吗?” 张岚莺擦灶台的手一顿,皱着眉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喊她的人是谁。 这声音似玉显然也不熟悉。 两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对方。 “岚莺,似玉?你们在一起?”屋外的女声再次响起。 张岚莺正要应答一声,屋里的吴金凤已经走出了屋子应道:“谁啊?” “舅娘,是我,青禾!” “青禾啊,快进屋里来,岚莺和似玉都在家呢。”吴金凤客气地说完,转头就扬声朝灶房喊道:“岚莺、似玉,青禾过来了,你们先别忙活了。” 张岚莺应了一声,朝似玉皱着脸撇嘴不满嘀咕道:“舅娘,舅娘,不过是我大姑的徒弟,我大姑也没认她当我们家里人,她倒是连舅娘都叫上了,我阿娘也真是的,竟然还应她。” 似玉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跟青禾挺好的嘛,怎么?”张岚莺不像是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啊,似玉疑惑。 张岚莺撇撇嘴,“如今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先头是同她挺好,可我把她当姐妹,她却把我说的话都当做把柄了,还暗暗威胁我!呸!幸亏我聪明,之后故意给她错情报。”张岚莺一脸的得意。 似玉被她的模样逗笑了,还情报,不知道的人猛地听见这话,还以为张岚莺是哪个寨子的卧底呢。 两人在灶房嘀嘀咕咕,外头的青禾却道:“舅娘,我就是过来和岚莺说说话,您忙您的,不用管我,都是自己家里人。” 灶房中的张岚莺闻言忙抚着胸口做出呕吐的动作,“谁和她自己家里人了?” 似玉只是抿嘴笑着。 两人手下没停,继续手里的活。 “岚莺,似玉?”青禾推门进来。 张岚莺往青禾背后看了眼,见吴金凤没跟过来,立马收起客套的笑脸,不再给青禾一个多余的眼神。 青禾笑着对似玉道:“似玉,我有话要同岚莺说,你先回去休息吧,灶上的这点活我帮你做。”说着就挽起她的半袖,要来接过似玉手里的铁钳。 不等似玉说话,张岚莺“啪”地就将手里的抹布摔在灶台上,“想干活是吗?来,你来擦灶台,灶膛里的火让似玉弄,有话你直说,你将我的活干了,我也好听得仔细些。” 青禾一愣,显然没想到张岚莺敢当着似玉的面翻脸。 张岚莺这架势摆明了要和青禾开撕了,似玉肯定是站张岚莺的,这会儿自然得听张岚莺的留下来,给张岚莺涨涨士气也好,万一动手,她还能拉个偏架什么的。 于是,原本准备回避的似玉,听了张岚莺的话,默默收回铁钳,继续坐在灶膛口,将里头没燃尽的柴火敲灭,没燃尽的炭一块块夹出来,放进一旁的小缸里扣上盖子闷成浮炭。 青禾原本还顾虑着似玉在场,给张岚莺留点面子,没想到似玉还真的就坐回去夹炭火了。 青禾的眼中当下也收了客套的笑意,此刻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扫视了张岚莺和似玉一遍,道:“岚莺,你莫不是以为你是巴代的侄女就能为所欲为了吧?巴代才刚让人去找老司赶尸,你就准备去偷看赶尸,若是因为你的偷看,让赶尸失败,就算巴代想饶了你,林贵叔那边怕是也不乐意吧?” 眼看着张岚莺变了脸色,青禾笑着转头对似玉道:“你说对吧?似玉?幸好你没答应呢,不然最后受罚的铁定是你,毕竟人家岚莺有巴代撑腰呢。” 青禾那神情分明是想暗示,她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似玉说的,可这话她又没有直白地说出来。可那话里的意思,又想让似玉记恨张岚莺,误会张岚莺是想找似玉背锅。 似玉神情莫名地看向青禾,这姑娘脑子怕是有坑吧?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挺聪明的?这么明显的挑拨,她怎么可能上当?就这本事,还想两头挑?她和张岚莺根本就没分开过,张岚莺也不会觉得是她告密的,更何况,她如今中的忠心蛊母蛊在张岚莺那里呢。 似玉只知道原书中的青禾因为对巴代的位置太过心切,偷偷炼蛊,所以才被张启秀放弃培养,没想到,青禾还是个脑子不太好的。张岚莺到底是巴代的亲侄女,就算张启秀没打算将蛊术传给张岚莺,人家血亲的关系摆在那里呢。更何况,她青禾也还没有学会蛊术,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找障碍了? 似玉没接话,可她的眼神却让青禾没来由地一阵发虚。 张岚莺气得脸色铁青,“你胡说,我没有……” 似玉起身打断了张岚莺的话,道:“岚莺,咱们去告诉巴代,青禾污蔑你,我可以做证,你根本没和我说过那样的话。”这种没有实际行动的事情,还不是看人怎么说,似玉才懒得和青禾废话,反正是个弃子,指不定巴代那边正等着别人给递刀子呢。 青禾像是听了什么大笑话一般,“似玉,你上次是被蛊虫吃了脑子了吗?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巴代的传人,只要我跟着巴代好好学,下一任巴代就是我!我犯得着去跟巴代撒这种谎?再说了,撒没撒谎,巴代一测便知!” 9、第 9 章 似玉挑眉,内心十分震撼,撒没撒谎巴代也能知道?难不成还有测谎蛊? 毕竟,巴代绝不可能让青禾知道忠心蛊的事情。以似玉对巴代的了解,巴代连给她下了忠心蛊都会掺杂着各种谎话来骗她,连忠心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蛊都不愿意让似玉知道,巴代又怎么可能让青禾知道忠心蛊的存在? 抬眼看见张岚莺在青禾身后一个劲朝她使眼色,似玉稳了稳心神,秉着“输人不输阵”的作战法则,眯着眼傲娇地朝青禾道:“行,巴代有法子知道谁说谎那就更好办了。” 说完,胸有成竹地对张岚莺一扬下巴道:“岚莺,走,我们一起去同巴代说说,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说完,似玉扔了手里的铁钳大步朝张岚莺走去,拉起张岚莺的手就朝外走去。 张岚莺跟着似玉转身朝外走去,在青禾看不见她表情的时候,以眼神询问似玉,“能行吗?” 似玉给了张岚莺一个安抚的眼神,她正好借此机会试试,确定下青禾和巴代是不是她看过的那本《神秘蛊术》故事中的徒弟和蛊王。 似玉和张岚莺还没走出灶房,青禾就冲过来拉住了二人,脸色哪里还有刚才的扯高气扬,这会儿,青禾笑得比哭还难看地拉着二人道:“哎哎,我刚才都是说笑的,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看赶尸。” 青禾哪里敢真闹到巴代那里,就冲她前几次帮着张岚莺瞒下去土家看梯玛捉精灵的事情,她都犯了知而不报的包庇罪,作为巴代的大弟子,青禾也是会被罚的。 张岚莺一见青禾的着急样,脑子还没想明白青禾握着她的把柄怎么会这样,身体就已经先做出了反应,端着架子道:“谁和你说笑了?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看赶尸了?你凭什么诬陷我?” “我没有……” 青禾话未说完就被张岚莺打断了,“你还说没有诬陷我?你一边承认自己瞎说,一边还来问我准备什么时候去看,这不是诬陷是什么?” “我,我哪有……我不是,哎,行行行,是我不会说话,岚莺你别生气好吧。”青禾连声道。 外面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是巴代一行人过来了。 青禾更是慌了,连声道:“这样吧,我给你们几只蛊虫,我新炼出来的。还有毒虫子,我也给你们一些,绝对够你们这个月交差了。” 张岚莺眼底有意外,心思一动,正想乘机再多要点虫子,似玉却点头道:“行,最迟明天就送来,若是巴代明天离开的时候,你还没将蛊虫和毒虫送过来,那我们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巴代,大不了我们被关几天,你就不一样了,巴代若是知道你故意隐瞒,还拿这些事情要挟岚莺,我猜,巴代多半会考虑再收一个弟子。至于你嘛……” 不等似玉说完,青禾立马道:“放心,我这就去取蛊虫和毒虫。” 说完青禾像是生怕张岚莺和似玉反悔一般,从二人身边挤出了灶房。 张岚莺见青禾在院子外与巴代说了什么,巴代点头,青禾就离开了。张岚莺忍不住问道:“似玉,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难得能将青禾吓成那样。” 似玉道:“我见你朝我使眼色,我也不清楚你到底有什么秘密被她当做把柄了,如今能将她吓到,我们还能得到毒虫和蛊虫就够了。省得逼急了她,真闹到巴代那边,虽说青禾会比我们惨,但我们也讨不到好,也会被罚,所以,见好就收吧。” 张岚莺点点头,觉得似玉说得很有道理,“我差点就被刚才的得意冲昏了头,幸好你拉住我了。走,我大姑过来了,我们去门口迎一迎。” 似玉点头,心里却是一阵发虚,她刚才跟张岚莺没有说实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激到那忠心蛊,因此遭到忠心蛊的啃噬。 似玉也是站起来说青禾将会被巴代舍弃那些话的时候突然想到,若真的那样,这么早巴代名下就没了弟子,若是真有了别的弟子,那巴代大概就不会将蛊术传给张岚莺了,毕竟蛊术太辛苦,巴代又是真心疼爱张岚莺这个侄女,但凡有别的合适人选,巴代都不会让张岚莺去承受这份苦。 若是那样,那似玉就改变了原书的剧情了,如今能让似玉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能稍稍安心的,也就是她知道张岚莺是最后赢家这个剧情了,若是连这个都改变了,在这不一样的世界里,她这心里可就真是一点没底了。 似玉跟着张岚莺走到小院门口,恭敬地站在门边等巴代进来。 张岚莺朝巴代身后瞧去,见只有她阿爹张林承和她阿弟张邦之进来,别的人已经跟巴代道别离开了。 张岚莺一把拉过张邦之问道:“阿弟,林贵叔家请哪个老司去赶尸?” 张邦之道:“龙志舟,龙老司。” 似玉只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龙志舟,隐约是书中一个重要的角色,猛然反应过来的时候,似玉心中满是震惊,这也太巧了。 张岚莺意外道:“怎么是他?他能行吗?” 听见张岚莺这话,似玉拧眉看向张岚莺,张岚莺的口气,显然跟龙志舟不是很熟,而且,话里这意思,好像很不看好龙志舟的。 可似玉却知道,龙志舟是张岚莺的良人,两人十分恩爱,一个成为巴代,一个成为远近有名的老司。 虽然那本《神秘蛊术》最后是开放式结局,但似玉从字里行间能感受到,苗疆最后八成会由这两口子统管了。 似玉心中暗暗猜测,难不成,原书中,张岚莺是因为偷偷出去跟着看赶尸了,在路上跟龙志舟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若是那样,那似玉今天这么贸然出手阻止了张岚莺的行程安排,会不会对张岚莺的人生有什么影响? 似玉心情忐忑,满脑子都在担心自己影响了剧情,以致于后来张岚莺和张邦之说了什么,她都没太听进去。 直到跟着众人进了堂屋,被张岚莺碰了碰,似玉才醒神,抬眼看向张岚莺。 张岚莺见似玉满眼迷惑,连忙道:“巴代让阿弟跟着龙志舟一起去赶尸,阿弟又不会赶尸,就这么跟着去学赶尸,路上总得有个照应,似玉,你身体能行吗?若是可以,咱俩跟着去吧?” “岚莺!”张启秀半喝道,“似玉身子刚好,不宜赶路,你阿爹跟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家中若是没了阿爹,地里很多活就忙不过来了,错过了今年的收成,我们今年还怎么吃饱饭。”张岚莺义正言辞道,“似玉若是不能跟去,我一个人去也可以。” 说完,转头对似玉道:“似玉,你要是不行,就在家休息吧。” 一时间,张岚莺家人都看着似玉,连巴代张启秀也看了过来。 似玉呐呐开口,“那个,我身体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赶尸,不是不能有女子在场吗?我们怎么跟去?” 张岚莺立刻眉开眼笑道:“嗨,我们又不跟着赶尸,我们只远远地跟在后面,他们在前头赶尸,我们不看的。” 似玉纳罕,还能这么操作?抬眼看向巴代,见巴代微微点头,似玉这才相信。 张岚莺看着似玉的这些小动作,轻轻推了似玉一把,笑道:“哼,你还不相信我,我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当着巴代撒谎呀。” 似玉抿嘴一笑,道:“我没有不相信你。” 张启秀满意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道:“既然决定了,那你们三个赶紧收拾东西,等龙志舟老司他们来了,你们三个一定要听从龙志舟老司的安排,切莫私自行动,若是坏了事,我可饶不了你们。” 三人连连点头应是。 似玉匆匆回了自己的吊脚楼,拉出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小背篓,直接背上,立刻折回了张岚莺家。 到了张岚莺家中,似玉赶紧将篾盒和这两天采的药从小背篓里拿出来,递给吴金凤道:“姨,这是这两天采的药和捉的虫子,我要出门,来不及处理了,还麻烦你一起处理下。” 吴金凤接过来道:“放心,我一定都弄好,这个月的虫子,你们就不用担心了,路上一定要听老司的安排,岚莺要是想胡闹,你拦着些。” 似玉点头应下。 张岚莺皱着鼻子不满道:“阿娘,我怎么就胡闹了,我这次去可是为了照顾邦之了,你不嘱咐邦之,怎么还说起我了。” 吴金凤瞪了张岚莺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这边话刚落,院外就有苗民喊道:“巴代,老司到村口了,喊您过去,要出发了。” 张启秀应了一声,起身道:“走。” 走到院门口,张启秀对张林承和吴金凤道:“阿弟,你们夫妻二人就在家中吧,大晚上的,还是别去路上见老司了。” 张林承和吴金凤看了眼天色,点头应下。吴金凤有些不放心地对张邦之叮嘱道:“邦之,一定要听老司的话,不可因他年纪小就小瞧了他。” 张邦之应下,“阿娘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似玉一行人在张启秀的带领下朝黑冲寨外的路口走去。 似玉的心有些乱,她本就还在担心忠心蛊的事情,这会儿又听巴代对张林承夫妻说什么,天黑了别去见老司了。似玉虽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不能见的,但也听得出来,天黑见老司不是什么好事。可若真不是什么好事,张启秀又怎么还让张岚莺和张邦之跟着去呢? 似玉转头看了张岚莺一眼,只见小姑娘一脸兴奋的模样,似玉心中的紧张、担忧竟莫名去了大半。 老远就看见苗寨外头的大松树下站着两个人,他们身边放着一副箩筐和一个背篓。似玉知道,那必定是龙志舟他们了。 似玉看见松树下的龙志舟时,龙志舟显然也看见了似玉等人。 龙志舟背起地上的背篓,另一人直接挑了箩筐立在路边等着。 张启秀带着三人快步走去龙志舟身前,“龙老司,邦之他们就交给你了。” 龙志舟点头,朝张启秀微微弯腰行了一礼,挑眉看了一眼张岚莺和似玉有些意外,“巴代是准备让她们两跟着去?” 张启秀略显抱歉地一笑,“老司放心,等到了那边,你们开始作法后她们两个会远远地跟在你们身后,必定不会坏事的。邦之第一次跟你们出门,这次出去时间又很长,这会儿大伙田地里头也都正忙着,一时间我实在寻不到能给邦之护法的可靠人。” 龙志舟眉头皱了皱,显然有些不满,眼中是毫不遮掩的勉强,他抿嘴点头道:“好吧,那我们出发了。” 张启秀依旧抱歉道:“有劳老司指点邦之了。” 记忆里的张启秀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巴代,似玉还是第一次见张启秀如此谦虚的态度。 似玉心中却是被这番话弄得更迷糊了,不是说张邦之跟着跑一趟,学着赶尸,她和张岚莺跟出来是为了路上照应张邦之吗?似玉原以为她们的任务是对张邦之生活中的照料,或者张邦之因为赶尸有什么不适,她们半路停下照顾张邦之。总之,她们出来只和照顾张邦之有关,和赶尸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怎么这会儿张启秀竟然说是给张邦之护法? 要知道,张邦之这趟出来是要参与赶尸的,她们给张邦之护法,那岂不是也间接参与了赶尸? 这岂不是和原主对赶尸“女子不能参与”这根深蒂固的认知有冲突? 一行人跟着龙志舟往山下走去,似玉心中暗下决心,往后巴代的话她再也不全信了。 “哎呀!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张岚莺突然在似玉耳边低声惊呼。 10、第 10 章 张岚莺虽然是压低声音跟似玉说的,可耐不住此刻山道寂静,只有她们一行人拿着火把下山。 几乎在张岚莺刚一出声,走在前头的龙志舟脚步就顿了下。 张岚莺说完,才发现龙志舟已经停了下来,正转头看着她,因为龙志舟停下,走在他前头靠着龙志舟火把照亮前路的另一位师男龙宝山也停下了脚步。 张岚莺忙说,“对不住对不住,没什么事,是我和似玉之间的小事,老司您继续走。” 火把映照下,似玉看不清龙志舟的表情,但也感受到了他的不爽,忙跟着张岚莺一起道歉。 龙志舟这才重新开始赶路。 张岚莺朝龙志舟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头压着嗓子对似玉道:“似玉,我们就这么出来了,青禾答应我们的那些东西要是不给了怎么办?我总担心夜长梦多。” 话刚落,走在队伍最后的张邦之忍不住开口道:“阿姐,你能不能走快点,老司们都走前头去了,离老司们太远了,我走在最后,害怕。” 张岚莺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拉着似玉往前头追去。 似玉也不忘在追赶老司的时候回了张岚莺一句,“放心,她不敢。” 一行人连夜赶路,凌晨的时候找了家客栈。 似玉已经筋疲力尽,原本还好奇龙志舟他们的背篓和箩筐里用黑布遮盖着的是些什么宝贝,这会儿一拿到钥匙,直接进屋倒在床上睡觉了。 张岚莺紧随其后。 小镇上的客栈很简陋,隔壁的烛光都能透过中间木板拼凑的墙缝。 住在二人隔壁的龙志舟进屋后就将自己的法器一一摆放好,转身想去找店家要些洗漱的水,想着两位姑娘应该也要用水,只是晚上,他不方便去敲两人的门,便直接去另一间房喊张邦之。 他们住的这个小客栈总共只有四间房,原本今晚没人入住,店家也没想到都到了后半夜了,居然一下来了生意,还直接要了三间房。 为了安全,自然是让似玉和张岚莺住中间那间屋子。 龙志舟这会儿想去叫张邦之就需要经过似玉和张岚莺的屋子,刚走到门口就发现,屋里的灯都灭了,几步走到张邦之他们房间门口,屋中直接响起轻微鼾声。 龙志舟摇摇头,看来都累坏了,他便也不打扰大家,自己去寻店家了。 第二天,直到张岚莺推似玉,似玉这才揉着眼睛,艰难起身,“又要出发了?” 张岚莺道:“嗯,刚才老司让邦之来敲门喊我们了。” “要出发了吗?”似玉几乎一瞬间打起精神。 张岚莺点头,“嗯。”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开门,一打开门,门口已经放了半桶温水。 张岚莺喊了声:“邦之,热水是你放门口的?” “是的!” 得到张邦之的回答,张岚莺这才将水提到屋里,嘀咕道:“我阿弟竟然还会照顾人了。” 似玉有一肚子疑问想问,昨晚急着赶路,有龙志舟他们在场,本想着晚上睡觉的时候问张岚莺,结果因为太累,挨着枕头就睡过去了,这会儿似玉就着张岚莺的话问道:“岚莺,我们这么跟过去真的是照顾邦之吗?” 张岚莺看了看那半桶水,有些哭笑不得道:“似玉,你想什么呢,邦之不过就是帮我们提半桶洗脸水,你不用内疚,现在是在赶路,等回去的时候,他们要赶尸,邦之若是有什么不适,到时候就得我们留下照顾他了,老司他们时间紧迫,可没法停下来等邦之休养。” 张岚莺这话和似玉之前的猜想差不多,可想到巴代的话,似玉忍不住问道:“那,巴代昨夜怎么跟老司说,我们是给邦之护法的?” 张岚莺皱眉,“护法?大姑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有印象?” “就是昨晚送我们到寨门口的时候啊!”似玉无奈,瞧张岚莺这迷糊样,当时这姑娘多半只顾着兴奋了,根本就没听巴代说话。 果然,张岚莺摇头表示,“没有啊,大姑在家里的时候就是说龙志舟的师父这两天身体不适,他们缺一个拿法器的人,让大姑给找个人,不会的可以跟着学。大姑和我阿爹都觉得这是个机会,就让邦之跟着去赶尸,但邦之第一次去,怕万一身子不够硬,扛不住阴气,路上要是病了没个人照应,商量着让谁去。我觉得这机会挺难得,一时脑子发热就说我去。说完我就后悔了,我都做好准备要被训了,没想到我大姑和阿爹都没生气,我才知道,这事不挑男女。你也知道,这么好的事,我怎么会错过嘛。哎?你当时想什么呢?一句都没听进去?” 似玉虽然当时没听进去巴代说了什么,这会儿也能确定,张岚莺也是当时才知道这个事情的,以巴代对张岚莺姐弟的爱护,断不会害了这兄妹的。 似玉决定,先不去想这些,事情发展成这样,至少她不用担心,因为她的介入而影响了张岚莺与龙志舟的相识,从而改变张岚莺的结局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似玉安心许多,她还是可以如刚开始那样,紧跟着张岚莺就行了。 而且,到现在为止,她一直没有什么不适,昨夜,在青禾的事情上,她没有将心中所想全部说出来,如今依旧安好,看来那忠心蛊的威力也并没有她所担心的那般强大。 于是,接下来几日里,似玉开始安心赶路。 头几天张岚莺还是满眼兴奋,架不住没日没夜地赶路。为了早点去将张秀忠的尸身接回来,除了吃饭、睡觉,龙志舟都会要求大家一起赶路,连续四天了,似玉一行人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四个时辰,甚至有一天睡眠时间不足三个时辰。张岚莺如今已经累得没有一丝力气说话了,有客栈的时候,连洗澡都跟打仗一样,匆匆洗完就倒头就睡。 似玉也着实低估了这趟赶路,她还以为出远门的话,下了山应该能有个马车、什么的,没想到,一直都是在山间行走,就连他们投宿的小镇,也都是依山而建,只不过地势较平。 在龙志舟这种高强度赶路中,十天的路,硬是被他用五天的时间给赶到了,时间整整缩短了一半。 当然,似玉和张岚莺也已经累得彻底说不出话了,似玉甚至连胡思乱想的心思都没有了。 龙志舟打听了存放张秀忠尸体的那个义庄的位置,就对张岚莺和似玉道:“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分头行动了,我带宝山、邦之两个先去义庄,你们两个在这找一家客栈休息,顺便采买些干粮。今晚开始,我们就只能赶夜路了,天明的时候就找山中的瓜棚、破庙休息,也没法住客栈了,夜里你们一定要收好我给你们辰砂符,坠在我们身后,我的铜铃没停下,你们切不可追上来偷看。” 似玉和张岚莺自然是连连点头,龙志舟又道:“天黑后,你们去镇东头,刚才我们路过的那处山岔口等着,我会赶尸从那边经过,你们记得避着点,等我们过去了,你们再远远地坠在后面。” 似玉和张岚莺再次郑重点头。 龙志舟便带着龙宝山和张邦之离开了。 张岚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玉,赶紧地,找客栈洗澡、睡觉去,睡醒了才有力气买干粮。” 似玉也正有此意,即使这具身体走惯了山路,可这般日夜兼程地赶了五天,似玉也觉得吃不消了。 张岚莺自然也是一样的感觉。 这处小镇因距离边疆很近,镇上只一家挂着小旗子的客栈,位置正好在小镇的东边。 这次出来两人并没有收起虫草人的铃铛银镯,虽然这里已经不是苗疆,到底离苗疆不远,二人的服饰也都是明显的苗家衣裙,在镇上人眼中,这两位手带银铃铛的苗家姑娘就是会蛊术的,自然没人敢招惹。 店家听话地给两人抬了浴桶,又提了热水,便立刻离开了。苗家女子在附近人民的心中,那可是一生气就要给人下蛊,让人肠穿肚烂的厉害人,能少接触,人们绝不会往前凑。 似玉和张岚莺原本都以为自己会像之前赶路那样,挨着枕头就睡过去了,可这一次,两人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竟都没有睡意。 又一个翻身,两人成了面对面的状态,张岚莺眨眨眼道:“似玉,你怎么也睡不着?是因为害怕吗?” 似玉摇摇头,“不是,你呢?” “我才不怕呢,我一想到天黑就能跟着老司赶尸,我就兴奋得睡不着,我这样的,是不是挺恐怖的?” 似玉笑笑,张岚莺还真不愧是张岚莺,“岚莺,我发现你好爱学习,对所有新鲜事物都能保持好奇心和求知欲,你将来必成大器!” 张岚莺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似玉会突然说出这番话,一丝羞涩爬进眼中,“似玉,你哄我的吧?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能胡闹,故意这么夸我,夸得我不好意思了就不胡闹了?”张岚莺说到后面,自己都有些相信了。 似玉慎重道:“没有啊,我说的是真的,我以前心里只想着蛊术,别的都不甚在意,或者说不太相信,也因此,对很多事情都不懂,连捉龙祈雨都是第一次见到,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一直觉得捉龙祈雨是土家梯玛糊弄人的把戏。这几天跟着你,我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除了蛊术这门本事外,还有这么多厉害的本事。我以后一定跟你混,等你本事大了记得罩着我。” 张岚莺“噗嗤”笑出了声,“行,你这话我可当真了,以后我不管上哪里都带着你,要是被巴代或者草蛊婆抓住了,我们就一起受罚,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似玉坚定地点头,后悔什么啊,跟着最后赢家张岚莺,她就走上人生巅峰了。 张岚莺若有所思道:“哎,就是可惜了,这趟出来,等我们再回去,土家的六月年咱们就赶不上了,我以前倒是也看过,似玉你今年就没机会了,错过了就要等到明年了。” …… 似玉和张岚莺说笑了一会儿,到底抵不住身体的疲累,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龙志舟那边就没这样的轻松了。 义庄内,龙志舟和龙宝山正一脸凝重地打理张秀忠的尸体,为晚上的赶尸做准备。 11、第 11 章 因为战事,这处义庄被临时征用,专门停放战场牺牲的兵士。清理战场的时候,能联系家人的,就由相好的战友给战死兵士的家人去信,通知家人来领尸体,不能及时联系家人的,军营就统一掩埋了,等朝廷抚恤金下来,直接再给死者家属发放抚恤金的时候报丧。 义庄这边存放尸体也不会一直存下去的,虽然尸体都简单了处理过,初夏的天气最多也就存个十天半个月。 龙志舟一行人赶到的时候,义庄中还停放了不少尸体,尸体特有的腐臭味让张邦之几欲呕吐,若不是怕吐出来会被龙志舟看不起,进而学不了赶尸,张邦之早就跑到外面吐个昏天暗地了。 空气中弥漫着腐尸味道,即使在进入前已经用早已准备好的布条捂好了口鼻,可进入后没几个呼吸,那些腐臭味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哪里是布条和姜片能够抵挡的。 龙志舟见张邦之一脸不适,便对张邦之道:“你去镇上买一只活公鸡。” 张邦之立马答应,见龙志舟没有别的吩咐转身就出了义庄。直到远离了义庄,张邦之这才摘掉捂着口鼻的布条吐出嘴里含着的生姜片,仰头大口呼吸。可那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却一直盘旋在他鼻尖,张邦之不禁对龙志舟和龙宝山二人生出佩服。 张邦之原先只看到这些老司在人前的光鲜,虽然知道老司们辛苦,但却从未想过老司们要忍受那样的恶臭,就几个呼吸他就已经受不住了,老司们却还要在那样的环境下给尸体“打扮”。 张邦之忽然觉得,自己跟着学赶尸的决定是不是太仓促了? ~~~~~ 知道龙志舟几个人是苗疆赶尸的老司,守着义庄的人很是客气,引着龙志舟到了张秀忠的尸体旁,又指了另外几具尸体的位置,直接将义庄的挂锁给了龙志舟,“老司离开的时候将门用这挂锁锁上就行。”龙志舟答应,那人就离开了。毕竟这里头的味道实在太难闻,平常没人领尸,他们自然离得远远的,每日来看看,及时处理一些尸体就行了。 这次战事陆续死了挺多人,龙志舟接到好几家请求赶尸,出发赶尸需要做准备,张启秀那晚算出要请人立刻出发,附近一打听,只有龙志舟那天晚上可以出发,张秀忠尸体回家的活便只能找龙志舟了。 龙志舟与龙宝山二人,一起对尸体稍作清理,龙志舟便开始用辰砂在黄纸上画起了赶尸的辰砂符,每画完一张,龙宝山就立刻按照龙志舟的要求将辰砂符贴在对应的尸体和斗笠上。 等张邦之买了活公鸡回来的时候,龙志舟这边已经给尸体收拾好了。 这一趟,他们要赶五具尸体。 张邦之一直以为这次过来就是为张秀忠赶尸的,这会儿才知道,竟然是五具尸体,心中的惧意顿生。 在张邦之看来,张秀忠是他自小熟悉的大哥哥,没什么好怕的,可另外那四人就不一样了。 龙志舟看出了张邦之眼中的惧意,递给他一道辰砂符道:“拿好,别怕,他们其实都一样。” 张邦之接过龙志舟手里的辰砂符,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力量从他拿着辰砂符的指尖涌入心中。 张邦之满眼惊讶与崇拜,一时间竟忘记了这会儿还身处腐臭味的义庄,他没想到,龙志舟老司年纪轻轻,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本事,画出的辰砂符竟然能如此神功,他阿姐一直对各种法术有极大的兴趣,若是他阿姐能体验一把龙志舟老司辰砂符的厉害,他阿姐以后断不会再小瞧了龙志舟老司。 有了龙志舟的那道辰砂符,张邦之像换了个人一样,原先那动摇了的心思,此刻前所未有地坚定起来。 没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 龙志舟手持一个白瓷碗,用手指在碗中沾了些水,对着空中画了一道符。 张邦之只觉得有淡淡的光亮随着龙志舟指尖的移动一闪而过,待他想再看清楚些的时候,龙志舟已经倒掉碗中剩余的水,将碗放入了自己的背篓里。 接着,龙志舟摇动引魂铃,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张邦之一句也没听懂,最后,只听龙志舟喝道:“尔等为国捐躯,家中亲人盼尔等速归,请随我归家。” 说完这话,龙志舟拔出身侧的佩剑挽了一个剑花,大声喝道:“起!” 张邦之就看到,脸上贴了辰砂符的那五具尸体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若不是之前知道赶尸最开始会有这个“起”的过程,张邦之怕是要被眼前的景象给吓晕过去。 五具脸上贴着辰砂符的尸体全部站了起来,每一具尸体的手都紧紧夹在身侧,中间也都夹了辰砂符和三萜黄纸。 龙宝山迅速给五具尸体穿上蓑衣,带上早已经贴了辰砂符的斗笠。 龙宝山先前那箩筐里顿时没剩什么东西,他拿起一根黄白相间的竹子,将张邦之买回的那只大公鸡绑在竹子上,再将箩筐交给了张邦之。 龙宝山走到龙志舟身侧,接过龙志舟手中的招魂铜铃一并挂在黄白相间的竹子上,径直走向门口。 龙志舟将背篓也放进箩筐,让张邦之一起挑着。此刻他身侧挂着两个兜,一个装着黄纸,一个装着辰砂。腰侧一边悬着道士剑,一边悬着司刀。 龙志舟取出一张黄纸,再次画了一道辰砂符,闭眼夹着那道辰砂符又开始念念有词,几个呼吸的时间,龙志舟猛然睁眼,手指用力将那道辰砂符弹向空中,辰砂符却在离开龙志舟指尖的瞬间燃烧起来。 接着,那五具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尸体开始跳动起来,排成一条整齐的队伍,跟去龙宝山身后。 龙志舟朝张邦之微微点头,张邦之立刻会意,挑起装着龙志舟背篓以及一些杂物的箩筐准备动身。 龙宝山开路,身后跟着五具尸体,再后面是施法的龙志舟,张邦之则紧跟在龙志舟身后,一行人,乘着夜色,避开小镇,开始赶路。 走到与张岚莺约好的岔路口,龙志舟担心两个女孩子第一次出远门,怕出现什么差错,便对张邦之道:“你在这里等你阿姐她们,等她们到了,你再追上来,若是你害怕,可以先跟你阿姐她们走,后半夜再追上我,宝山包里的冥币,后半夜需要续一次。” 张邦之点头,龙志舟继续赶尸。 似玉和张岚莺躲在山后,远远听见铜铃阵阵,张岚莺早就按捺不住,激动得原地转圈圈。 似玉在听见招魂铃之前,还有些担心,怕自己魂魄不稳,被那招魂铃给一并招了去,前些日子土家梯玛的八宝铜铃,她还记忆犹新。 没想到这次的招魂铃竟对她没什么特别的作用,这倒是让似玉提着的心落回了原处。再看着张岚莺这般期待,似玉心中也全是对赶尸的新奇感了。 好不容易挨到铜铃声远去,两人赶紧从山后转了出来,本想追着铜铃声去,没成想,一出来就看见路口一个挑着箩筐的男子身影。 两人步子一顿。 还是张邦之先出声喊了二人,“阿姐,似玉姐,是我,邦之。” 两人这才朝张邦之快步走去。 张岚莺上下打量了张邦之一眼,道:“你怎么不跟着老司一起赶尸?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老司不想教你?” 张邦之忙道:“没有,老司人很好,连做法的时候都没有避着我,老司是担心阿姐你们,让我在这里等等你们。老司很照顾我,担心我害怕,说前半夜可以让我跟你们一起走,不过你们已经到了,我还是跟着老司他们吧,他们赶了五具尸,若是宝山老司抗竹竿累了,我或许还能搭把手。” 张邦之说完就准备去追龙志舟,却被张岚莺一把拉住,“你的意思是,你这会儿也不急着追上老司他们吧?快给我们说说,老司是怎么赶尸的,还有,不是只要接秀忠哥的尸体吗?怎么是五具?” 见张岚莺和似玉都是满脸的好奇,张邦之便放缓了脚步,与二人不紧不慢地跟着铜铃声前进,“我也是买完公鸡回来才知道这次是赶五具尸体的……” 张邦之将自己看到的一一说给张岚莺和似玉听。 张岚莺听得连连惊呼,就是似玉这会儿听张邦之绘声绘色地讲述也惊讶万分,不过现在似玉再没有一丝对赶尸真假的怀疑了。 等张邦之讲完,张岚莺感叹一声,“这也太厉害了。” 张邦之连忙道:“龙志舟老司就是这么厉害,阿姐你往后对人家客气点。” “嗤!”张岚莺猛地想起什么,“你是故意把龙志舟老司说得这么厉害的吧?他还没收你当徒弟呢,你就开始这么卖力地替他说话了?还赶五具尸体,要是五具尸体同时站起来,就你这样的,还不得吓晕过去啊?” “我不是说了嘛,老司见我害怕,就给我画了一张辰砂符,我接过那辰砂符,立马就觉得自己不怕了。” 张岚莺显然有些怀疑,笑道:“阿弟,你该不是想说,那龙志舟老司给你画得辰砂符是勇气符吧?能给你战胜恐惧的力量?” 本是打趣的话,张邦之却直接停下脚步,转头对张岚莺郑重道:“阿姐,你怎么知道那符能给我战胜恐惧的力量?” 张岚莺脸上的笑容一时有些收不住,转头跟似玉对视一眼,也换上了郑重的神色,“当真?这么厉害?” 张邦之点头。 “你把那辰砂符拿出来我们看看?” 张邦之想了想,龙志舟也没说这符不能给人看,便放下箩筐,从胸口处摸出那道辰砂符,“喏,就是这个。” 那道符被张邦之折叠过,张岚莺和似玉伸着脖子看了会儿,上头龙飞凤舞的朱砂印记两人自然是完全看不懂。 张岚莺抬头看向张邦之,道:“我能摸一摸吗?” 张邦之老实道:“应该可以吧,老司没说不能给别人碰。”反正老司就在前头,大不了他追上老司,让老司再画一张就是了。 张岚莺用指尖碰了碰那道符,没有任何反应,转头对似玉道:“似玉,你也试试。” 似玉伸手,学着张岚莺的样子也碰了碰那道符,朝张岚莺摇摇头,也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张邦之收起那道辰砂符,道:“或许是这符中的力量在我接过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身体里了吧。”说完便重新挑起箩筐道:“咱们快些走吧,离远了就听不见老司的铜铃声了。” 很快,张岚莺和似玉就不再怀疑龙志舟和龙宝山赶了五具尸体了。 12、第 12 章 在一处有山泉水溢出的山道上,地面的泥土被水浸湿,那一截山道上有一排整齐的脚印,每一步都是双脚整齐落地,显然不是正常行走留下的脚印,更像是尸体跳动留下的成对的鞋印。 而那鞋印虽然十分整齐,每一个印记上的鞋印却不一样,显然不是一个尺码留下的。 若不是似玉不小心脚下打滑,夜里走在山间大概也发现不了。 似玉和张岚莺对着地上层叠的鞋印认真数了数,大约还真有四五具尸体。 这回轮到似玉感叹了,“那些尸体还真的是跟着前面的足迹跳动前进的啊?这每一步都没有差错呢。” “那可不,我可是亲眼所见,宝山老司一身青衣,头上包着红色头巾手里举着竹棍走在前头,那些尸体都跟着他走,宝山老司往前走一步,后面的尸体就沿着他的脚印跳动前进,这回你们信了吧!” “信了信了,你赶紧去追老司他们吧,我和似玉在后面,等你们在前头寻了歇脚处,我们也好赶紧上来看看老司们的法衣都是什么样子的。”张岚莺催促张邦之道。 张邦之点头,“我也正要先走,那火把就留给你们了,龙志舟老司赶尸的时候不点火把。” 说完,将火把递给张岚莺,张邦之就快步追了上去。 出发的时候似玉还曾担心,全靠着听龙志舟他们的铜铃声,若是她们跟丢了,大半夜的,又是山间行走,她和张岚莺若是遇上野兽,岂不是惨了? 这会儿才发现,跟着铃声行走是其一,每到岔路口,她们还能看见撒在路边的冥纸,根本不会跟丢。 不过,“岚莺,你发现没,我们跟着老司走夜路,居然一样野兽都没碰到过。”似玉感叹道。 张岚莺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老司出门,孤魂野鬼都要让路,野兽也都是有灵性的,自然不敢靠近。说起来,似玉,你说,老司给我们的符,是不是开路符?不然,咱们离老司这么远,怎么也一个活物都没遇上?” 似玉一回忆,好像还真是,原本两人还带了捉虫的篾篓子,来的时候一直赶路还没察觉,这会一想,还真是的,“看来咱们这趟是一只虫子也别想捉到了。” “是啊,不但捉不了虫,也采不到毒草了。”张岚莺补充。这大晚上的赶路,还怎么采药啊。 两人拿着火把一边赶路一边聊天。 似玉惊奇地发现,跟着赶尸的老司赶夜路,她居然没有一丝惧意。难不成真是因为龙志舟给她们的那道符? 似玉忍不住伸手摸向腰间装着那道辰砂符的荷包,想着张邦之说的,他原本害怕,得到龙志舟的辰砂符时有一种力量涌入他的身体里,可似玉怎么没有那种感觉? 得到这辰砂符的还有张岚莺,若是真有张邦之说得那种感觉,就张岚莺的性子,肯定会说出来。也就是说,她们得到的辰砂符和张邦之的不一样。 这一次那招魂铜铃没对她有任何作用,莫不是也是因为这道辰砂符? 似玉和张岚莺原本以为赶路会一直持续到黎明,倒是没想到后半夜又看到了等在路口的张邦之。 这一次,张邦之直接朝二人道,“阿姐、似玉姐,你们快些,老司们歇息片刻,你们若是不害怕,这会儿可以去前头与老司们一同吃东西,若是害怕,你们就在原地吃东西,等老司的招魂铜铃响了,你们再启程。” 张岚莺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好的近距离看赶尸的机会,虽然是中途休息,并没有赶尸了,但看看赶尸的队伍她也是欢喜、兴奋的。 张岚莺甚至都没和似玉有个眼神交流,就一口应下,“怕什么怕,出都出来了,我们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说完了才想起来问似玉,“似玉,你怕吗?” 这一路行来,似玉没有任何不适,她的好奇心也早已被勾起。 两人便立即加快脚程,跟着张邦之赶到了龙志舟他们身边。 远远就看见起前面亮着火把,似玉拉了拉张岚莺的袖口道:“不是说赶尸的时候不点火把吗?” “这会儿不是中途休息嘛,老司们不做法的时候自然要点火把的。”张岚莺说完,转头对张邦之道:“对吧?阿弟。” 张邦之“嗯”了一声。 随着慢慢靠近,火把下人影也渐渐清晰。 只见龙宝山一身青衣,头包红色头巾,身边放着一根扁担,扁担的两头挂着装着香烛纸钱的网袋,扁担两头似乎有青烟徐徐升起,似玉原本以为是什么法术,走近了才看见,扁担两头的小孔中各插着三根正燃烧的檀香,那烟雾就是燃烧的檀香散发的。 扁担旁边还放着一根黄白相间的竹棍,竹节上贴着辰砂符,竹棍一头拴着一只大公鸡,这倒和张邦之的描述一致。 这会儿龙宝山正伸腿坐在地上就着水吃着干粮饼子,那只大公鸡虽然被绑住了腿和翅膀,此刻也老实地吃着它身边的米粒。 龙志舟离龙宝山约莫半丈的距离,此刻他身披红色法衣,头戴法帽,若是不仔细看,这身装扮和那日捉龙祈雨的土家梯玛还挺像的。不过那日捉龙祈雨的土家梯玛的法器八宝铜铃和司刀都拿在手上,龙志舟的剑却是背在身后,腰间的布袋子鼓鼓囊囊,似玉猜测是装了符纸和辰砂。 此刻的龙志舟也坐在地上吃着干粮饼,看到张岚莺和似玉过来,龙志舟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弯曲了腿准备起身。 走在前头的张岚莺连忙道:“老司您歇着,不用管我们,我们就是上来瞧瞧。”说话间,张岚莺吸了吸鼻子,眉头微皱。 龙志舟见了,道:“邦之没和你们说,有尸臭吗?” 尸臭?似玉和张岚莺一同看向张邦之。 张邦之连忙道:“我早就说过了啊,刚到义庄的时候我都快……” “那你后来也没说……”赶尸的时候还能闻到尸臭啊,张岚莺到底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似玉默默的凝神闭气,以求自己少吸入些不该吸入的气味。 然而,那队尸体就在不远处,只有龙宝山扁担上那六根檀香能微微祛除些异味,比起五具尸体的味道,显然远远不够,似玉又不能真的一直闭气,很快那股难闻的腐臭味就蹿进了她的鼻子。 似玉再次发觉,她在这世界上到底是见识浅薄,又干了让她追悔莫及的事情了,这种情况下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哪里还能坐下来吃东西? 似玉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更缓更浅。 张岚莺直接瞪了张邦之一眼,转头朝龙志舟道:“老司,您有什么法子祛味吗?” 似玉闻言眼中一亮,是啊,她怎么没想到问问这个,龙志舟他们常年赶尸的人肯定有办法,不然他们定是会沾上这股难闻的味道。 龙志舟起身,从张邦之挑着的箩筐里提起自己的背篓,在背篓里翻找了几下,递给张岚莺一大块生姜,“把这个掰一块,含在嘴里。” 张岚莺接过,以为是什么法宝,一看,居然是一大块生姜,犹豫的瞬间,似玉直接伸手夺过生姜,掰下一块含在嘴里,又立马掰下另一块递到张岚莺嘴边。 张岚莺这一次倒是没再迟疑,张嘴就将似玉递过来的生姜块含进了嘴里。 似玉缓了缓,朝龙志舟微微弯腰鞠躬,十分客气道:“不知老司可有什么符能让我们身上也不沾染这些气味的。” 似玉纯属胡乱请求,没想到龙志舟竟真的起身从身侧的挎兜里摸出一张符纸,手指在空间捏着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龙志舟手中突然出现一根沾了辰砂的毛笔,龙志舟一手夹着符纸,一手握着辰砂笔,很快就画了两张符。 似玉恭敬地双手接过龙志舟递来的辰砂符,失望的是,她依然没有体会到从辰砂符中传出的什么神秘力量。 张岚莺有样学样,也双手恭敬地接过。 原以为这道辰砂符能祛味那便也能隔离掉一些腐臭味,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的。 龙志舟知道这二人之前没接触过尸体,很快吃完手里的干粮,对二人道:“你们先去那处回避,我这边要启程了,等邦之叫你们出来的时候,你们再出来。” 二人忙不迭点头,走去山中那处拐角处。 这里完全看不见龙志舟等人,或许是因为这处避风,似玉靠坐在路边,鼻尖那股腐臭味竟已消散。她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胳膊和肩膀处,居然一丝残留的味道都没有,似玉正震惊龙志舟辰砂符的厉害,那边已经响起了招魂铃。 张岚莺正拧眉捏着龙志舟给的辰砂符。 等铜铃声远了些,似玉这才低声问道:“怎么了?” 张岚莺欲言又止,直到听到张邦之喊了声“阿姐,似玉姐,你们可以出来了。”张岚莺这才道:“似玉,你说那龙志舟老司的辰砂符到底行不行啊?” 似玉连忙点头,“当然厉害啊。” “那怎么,这符给了我,我依旧能闻到那些怪味?” 似玉道:“这是让我们身上不沾染味道的辰砂符,又不是可以让我们闻不到味道的辰砂符,你闻闻看看,是不是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 张岚莺闻了下自己身上,“好像是没有味道了,可我们都已经没再那些尸体附近了,味道散了不是很正常吗?” 似玉摇摇头,道:“腐尸的味道一旦沾染上了,可没那么容易消散……”这还是她之前看了些关于法医的小说收获的小知识。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着。 眼看着就要黎明,似玉正想着,黎明后,她们要不要再上去和龙志舟他们汇合一下,如果没什么要事,左右白天是休息时间,似玉正考虑怎么离龙志舟他们远一些休息,避免再次闻那些腐臭味,走在前面的张岚莺却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13、第 13 章 张岚莺尖叫的时候似玉正低头一边想事一边赶路,猛地听到张岚莺那一嗓子,似玉吓得差点脚下打滑摔倒在路边。 “怎么了?”似玉一边将手里的火把举高了些看向张岚莺,一边关切问道。 张岚莺却头也没回地指着前方,惊恐道:“似玉,有,有精怪!”声音都颤抖了。 似玉上前几步,一把挽住张岚莺,这才发现,张岚莺因为害怕连身体都在颤抖。 似玉也有些慌了,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张岚莺,顺着张岚莺的视线看去,似玉却并没有看见什么妖魔鬼怪,火把照亮的地方空无一物,似玉有些不明白,“岚莺,你说的精怪在哪里?” 张岚莺脸色白了白,指着前面一棵歪脖茶籽树道:“就在那棵茶籽树下。” 似玉将火把又举高了些,那茶籽树下分明空无一物。可张岚莺的样子绝不是说谎,也绝不是看花了眼,那神情分明是她所说的那精怪还在树下。 似玉心中“咯噔”一下,挽紧了张岚莺,道:“岚莺,那精怪什么模样?我看不见。” 张岚莺侧头看了似玉一眼,又将目光移回茶籽树下,低声道:“身子长长的,身上花花绿绿,眼睛挺大,像蛇,却有触须,像龙,却没有爪子。天哪,那玩意是在对我笑吗?似玉,你真的看不见吗?你若是看不见,多半是我撞邪了,你扶着我,咱们试试能不能穿过它身体追上老司。”张岚莺虽然害怕,到底没有丧失理智,理智地安排着。 似玉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心中也是慌做一团,有些不确定道:“这样能行吗?要是过不去,那我们是不是就被那精怪附身了?” 似玉原以为张岚莺会知道得多一些,像往常一般为她解惑,不料张岚莺张口就道:“我也不知道。” 似玉脚步一顿,犹豫道:“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老司他们不是在前面吗?我们现在要是呼救,老司能不能赶回来救我们?而且天快亮了,等天亮后,那精怪会不会就自己消失了?”似玉很惜命,但凡可以不冒险,哪怕麻烦一些,她也不愿意为了一时方便去冒险。 张岚莺摇头道:“老司他们这会儿正忙着做法赶尸,而且这精怪敢在这时候出现,必然是不怕老司的。对了,似玉,老司最开始给我们的护身符呢?还在身上吧?一定要拿好了,千万别弄丢了。”张岚莺说着,自己也解下腰间那个装着白日里龙志舟给的辰砂符的荷包,张岚莺检查了辰砂符还在其中,便将荷包的抽绳挽在手腕处,再将荷包紧紧握在手里。 似玉有样学样,也将装了辰砂符的荷包紧紧握在手里。 两人手挽手,张岚莺一脸惨白,似玉则是满眼的忐忑,山路本就窄,两人为了互相壮胆硬是并排挤着行走。 到了那棵茶籽树前,张岚莺脚步顿了下,闭眼硬着头皮往前走,似玉不知道张岚莺说的精怪到底在哪里,见张岚莺那样,也立刻明白,那精怪多半已经在眼前了。 似玉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火把,一脚跨过了那处地方,身子却被张岚莺往后拽住。 似玉还以为张岚莺不敢走了,回头却瞧见,张岚莺像是被一面无形的墙壁给挡住了去路。 张岚莺茫然抬头,显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皱眉再次抬脚往前,可她的鞋子犹如被什么阻碍物拦住了去了,鞋底都折弯了,依旧不能前进半分,她的身体用力往前,也被挡住了去路。 似玉和张岚莺都是一脸疑惑与惊恐。 似玉赶紧退回张岚莺身边,重新紧紧挽住张岚莺的胳膊,“岚莺,你挽着我,我们一起过去。” 张岚莺感激地点头,“嗯!” 似玉道:“走!” 两人一同迈步,张岚莺甚至还将迈出的脚也贴着似玉的脚,试图借着似玉的脚穿过那堵无形的墙。 可这一次依旧是似玉毫无阻碍地过去了,张岚莺被拦了下来。 似玉两辈子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奇事,再次收回身子,在那处张岚莺过不去的无形阻碍物处来回穿梭了几次。 没有任何异样! 可就是这样对似玉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张岚莺却就是过不去。 正在似玉疑惑的时候,抬眼看见张邦之拿着火把从山间一处转弯的地方朝这边过来,似玉连忙求救地挥动手中的火把朝张邦之大声喊道:“邦之,叫老司来救我们,岚莺被困在这里了。” 似玉喊完这话,却见张邦之像是没听见一样,一边慢慢往她们这边走,一边还不时地举起火把朝这割方向看过来,那目光分明是看不见她和张岚莺。 看不见她们两个? 似玉还在疑惑张邦之看不见她们两人,却听身边的张岚莺疑惑道:“邦之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他?” 似玉心中再次犯起了“突突”,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这兄妹二人都看不见对方了吗?张邦之甚至连她也看不见了? “岚莺,我看见邦之在前面,挑着箩筐,打着火把,应该是老司他们在前头歇着了,让邦之在路口等我们,邦之应该是没等到我们,就来寻我们了。可是,邦之好像看不见我们,我叫邦之,邦之好像也根本听不见,你也看不见邦之,现在怎么办?”似玉将自己的所见所想如数说出来,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问题丢给经验、见识相对丰富的张岚莺。 张岚莺的眉头都快要拧做一团了,瞪了眼眼前的无形障碍物,“多半是这只精怪在捣鬼。” 似玉看不见张岚莺说的精怪,再次顺着张岚莺的目光看向那处空气,道:“那要怎么办?” 张岚莺想了想,道:“似玉,要不,你先松开我,既然这精怪不能对你施法,你松开我,或许邦之就能看见你了,即使邦之被精怪堵了耳朵和迷了眼睛,你松开我后,高声呼救的话,龙志舟老司多半能听见。” 似玉有些不确定,正要松手,想了想,又握住张岚莺,“若是我松手了,你会不会也和邦之一样,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了?” 张岚莺的神情顿住一瞬,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你这么一说,也有可能。” 一听有这可能,似玉又挽住了张岚莺的胳膊。 张岚莺却道:“可我若一直被这精怪困住,还不知道它要怎么对付我。” 张岚莺的这话让似玉一慌,似玉刚扭头看向张岚莺,想问她怎么办的时候,却看见她满眼的不可置信,“似玉,它,它居然对我说话了,它说它不会伤害我!你说,精怪的话我到底能不能信?” 似玉听得倒吸一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些天这个世界给她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若不是她拥有原主的记忆,这些天也见识了些奇奇怪怪的超能力事情,就现在这情况,放在她那个时代,张岚莺现在这状态,妥妥的精神病了。 似玉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黎明的第一束光照进山间,张岚莺呼出一口气,“它消失了。” 张岚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似玉差点没反应过来,还是张邦之的声音让似玉醒过神来,“阿姐,似玉姐,你们怎么站在那里不走了?老司在前头寻了处瓜棚,你们快点。” “这就过来。”张岚莺应了一声。 似玉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解除封印了,那精怪刚才已经离开了。 张岚莺灭了手中的火把,拉着似玉朝张邦之走去。 似玉也赶紧灭了手中的火把,走出去好几步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那棵茶籽树。“岚莺……” 张岚莺连忙道:“先别说了,别吓着邦之,我怕影响他赶尸,待会我找机会跟龙志舟老司说,邦之那边先别让他知道,等回了黑冲寨再告诉他。” “嗯。”似玉没有任何异议。 两人走向张邦之的这会儿功夫,山间已经大亮,张邦之笑着道:“你们是不是不敢过去,怕再闻到那些怪味,故意这么磨磨蹭蹭?放心吧,白天里,老司将那些尸体都藏在阴凉处,旁边还设了结界,前面有处瓜棚,老司们已经在熬粥了,你们快些过去搭把手吧。” 张岚莺和似玉自然是笑着打哈哈应着张邦之。 在张邦之的带领下,没多久,似玉和张岚莺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道炊烟袅袅升起。 三人加快了脚步,赶到那处山头的时候,就见龙志舟正在往石头搭建的临时灶坑里添柴禾,此刻穿的是苗家常服,印花蓝布的短袖底衫,外头是一件黑色绣花边的褂子。他的道袍、道帽都已经收了起来,装进了他的背篓里,而他的背篓就在不远处。那里头还有他赶尸的法器。 龙宝山也摘下了头巾,正在不远处捡柴禾。 张岚莺一边走,一边对似玉和张邦之道:“阿弟,你和你似玉姐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野菜,去摘点野菜,我去帮老司熬粥。” 张邦之不疑有他,“哎”了一声,就和似玉离开了。 似玉知道张岚莺这是想支开张邦之,好同龙志舟说精怪的事情,她一边和张邦之找野菜,一边注意这张岚莺这边的情况。 直到看见龙志舟点点头,张岚莺不再说什么,一心烧火熬粥,这才对张邦之道:“差不多采了些就成了,也没法炒菜,只是放粥里而已,这些足够我们今天吃一天了。” 张邦之自是点头应“好。” 似玉将野菜递给张邦之,让他一起去泉水洗干净,自己则快步走向张岚莺,“岚莺,怎么样?老司怎么说?” 14、第 14 章 张岚莺垮着小脸,显然心情很不好,“他说,我这是遇上精灵了,精灵是夜间出没,他这趟急着赶尸,抽不出时间帮我捉精灵,说是捉精灵需要做法,大约得花费大半夜的时间,会耽误赶尸,但是我这样,最好不要跟着走夜路了,不然那精灵随时可能出现拦住我。” “啊?那怎么办?”似玉担心得握紧了拳头。 “他让我们吃完饭就继续往前走,前面不远有处小镇,让我们在镇上歇下,明日白天再赶路,若是那精灵敢在白天出现,那我白天也不能赶路了,要找苗家老司或者土家梯玛帮我驱逐精灵,或者我们直接捉了那精灵。”张岚莺闷闷不乐地拨弄着燃烧的柴禾,“似玉,这可怎么办?若是那精灵真敢白天出现,这一带我根本不熟,上哪儿去找老司和梯玛啊?”还自己捉精灵,她若有这本事,天天忙着捉精灵,哪里有空陪着出来赶尸? “老司知道那是什么精灵吗?”似玉问道,既然是精灵,它总有个原身,知道精灵的原身,起码能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克它。 张岚莺摇摇头,“他说,他没看见过,只凭我的描述,没法判断那是什么玩意。” 似玉想起前世在电视里看见的道士降妖捉怪的画面,忍不住问道:“那老司能不能给你一个什么符,就是贴在精灵的身上就能困住精灵的?” “你是说禁妖术吗?” 似玉点点头,她真的是瞎问的,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法术。 张岚莺叹息道:“禁妖术本就是很厉害的法术,没有一定修为的老司根本不会,何况,那样的法术需要老司和精灵当面对质才可以的,哪里能凭一张辰砂符就降妖的,要是有老司能出这样的辰砂符,那天下老司和梯玛们都不用干活了,大家遇到邪魔妖怪只管去求一道辰砂符就可以了。” 也对! 似玉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息,“那我们就只能束手无策了?” “哎~”张岚莺重重叹息一声,“老司又给了我一道护身符,让我贴身收着。原本我跟来是为了护着邦之的,怕邦之染上不干净的东西,没想到邦之没事,反倒是我这个来护着他的人出事了。” 张岚莺用一根剥了皮的干净树枝在锅里搅动了一番,道:“野菜呢?” 张邦之刚好拿着洗干净的野菜过来,“给,我都摘干净了。” 张岚莺取了一半,“那一半你们留着晚上吃。” “哎!”张邦之并没有听出张岚莺话中的“你们”,接过那一半野菜,找了块平整石板放了上去。 张岚莺直接将手中的野菜揪成一小节一小节,撒进了那锅粥里,又用那根树枝搅动一番,便道:“可以吃了。” 张邦之赶紧递上洗干净的粗瓷碗,先倒了两碗给龙志舟和龙宝山送去,再坐回来同张岚莺、似玉一起喝粥。 喝完粥,似玉和张岚莺一起收拾了锅、碗,知道龙志舟他们连夜赶尸,这会儿已经困得不行,便直接找龙志舟辞行。 “老司,那我们就先去镇上了,等回了黑冲寨,我和似玉再来拜访。” 龙志舟点点头,“嗯,你们放心,若是不方便,你们就找一处小镇等着,我赶尸完了,再回来接你们。”说完又递给似玉一道辰砂符,道:“若是你们走散了,或者决定在哪里等我,就将这道符烧了,然后在原地等我,我就能找到你们了。” 似玉郑重接过,“多谢老司。”这可真是救命符呢,她一定要收好。似玉也明白,龙志舟之所以将这道辰砂符给她,是担心张岚莺万一被精灵困住吧。 “阿姐、似玉姐,你们不和老司一起走了?”张邦之这会儿才知道张岚莺和似玉要同他们分头行动了。 “嗯!”张岚莺点头。 “为什么啊?” “有点事情要处理,现在不能跟你说,回去了告诉你,你一定要听老司的话,晚上跟紧老司,知道吗?”张岚莺叮嘱道。 张邦之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但也从张岚莺和似玉的凝重表情中感知了事情不简单,既然现在不能告诉他,那他也只能先回去等消息了。 就这样,似玉跟着张岚莺离开了龙志舟老司他们的赶尸队伍,一步一步朝着前面的小镇走去。 本就赶了整晚的夜路,晚上还碰上了那等离奇吓人的事情,这会儿两人都没了聊天的心思。 在龙志舟说的小镇找了家客栈住进去,因为不是单独出来,这一次两人并没有带守护蛊,好在身上带了龙志舟给的护身符,只是那护身符能防些普通的精灵古怪,却防不住人。 进了客栈后,似玉和张岚莺便关紧了房门,连窗户也插上了窗栓。 因为这会儿还早,青天白日的,两人关好门窗后就放心地睡了一觉。 赶了一夜的路,早上又只喝了点野菜粥,刚过中午,两人就饿醒了。 这处小镇的客栈跟苗寨客栈差不多,也是一家夫妻店,不过房间的总数要多些。店里并没有专门的厨师,客人若是想吃点什么,店家也只能是简单下个面条。 似玉便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外头找个小摊吃点东西?”能在外面支个小摊的,手艺也差不到哪里去,至少比店家顺手下的面条好吃。 张岚莺点头,两人问了店家镇中小吃哪里多,店家笑着道:“你们出门右拐,一直往前走,左手边会看到一条巷子,那里头好几家小店,今天正好赶集,应该还会有很多摆摊的。” 似玉谢过店家便带着张岚莺出门往那个巷子走去,一路走来,镇上来来往往的人确实很多,果然,赶集的日子就是不一样。 走到巷子口,老远就闻到里头飘出来的食物的香气,就连一直没什么兴致的张岚莺闻到香味也来了精神,加快了脚步,道:“好香啊,天啊,最近没日没夜地赶路,吃东西都跟打仗一样,我好久没好好吃一顿了,今天我要多吃几样。” 看着“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张岚莺,似玉松了口气,这姑娘终于恢复正常了。 张岚莺左瞧瞧右看看,一会儿一个“似玉,那个好香啊。”一会儿又道“似玉,那个好像也不错。” 小镇的这条巷子全是各种小吃,还有一些拎着菜篮子卖鸡蛋的,巷子并不长,两人很快就将小巷转了个遍。 张岚莺感叹道:“似玉,我每一样都想吃,怎么办?” 似玉笑道:“你吃得完吗?再说了,你身上有那么多银子吗?” “哎~!”张岚莺叹息,“吃不吃得下都不是问题,主要是银子不够。我吃碗米粉加个黄雀肉吧,似玉你呢?” “我也吃个米粉吧,再加个蒿菜粑粑。”似玉道。 两人在小摊上买了黄雀肉和蒿菜粑粑,各自拿着,挑了一家人最多的米粉店,点了米粉,将黄雀肉和蒿菜粑粑泡在米粉的大骨头汤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张岚莺连汤都喝了个干净,“似玉,太好吃了。” 似玉连连点头,确实好吃,“等我以后有钱了,再带你来这里吃个够。”她自己也挺想再来吃几次。 付了银子正要离开的时候,听到几个人正热烈地讨论着“梯玛……精灵……”什么的。 或许是刚被精灵困扰,似玉和张岚莺对这些字眼特别敏感,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坐回位子上,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土司城有梯玛要捉精灵?”一个青衣妇人问道。这两人是一同过来的,应该是相熟的。 “我家小姑子不是嫁在廖家村嘛,廖家村再过去不远处就是土司城了,昨日我家小姑去土司城看他们篝火晚会了,看到那边的刀梯都架好了,这还能有错?”原先说话的那个蓝衣妇人道。 “土家不是节日挺多嘛,谁知道他们又要过什么节,他们过节也上刀梯的。”青衣妇人又道。 旁边一桌正吃粉的庄稼汉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听说,土家梯玛收徒也会要上刀梯的。” 蓝衣妇人有些不高兴道:“嗨,说了你们怎么还不信呢,我家小姑子如今离那土司城那么近,土司城有什么节日她还能不知道?都说了过几日土家梯玛会要捉精灵,你们爱信不信。” 另一桌的年轻人闻言,显然对梯玛捉精灵十分有兴趣,忙问道:“大姐,您说的是真的吗?能告诉我是具体是哪天土司城会有梯玛捉精灵吗?我想去看看。” 说话的人脸嫩的很,蓝衣妇人被这声“大姐”叫得怪不好意思,忙道:“什么大姐,我娃娃都跟你差不多大,你叫我一声婶子也是要得的。我家小姑子问了土司城的人,说是后日,啊不对,她是昨天说的,那就是明日了。” “是哪个寨子?” 蓝衣妇人摇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土司城那个寨子叫什么,反正从廖家村往土司城方向走就是了。” 年轻人很是感激,一挥手还替蓝衣妇人和她的朋友付了粉钱,蓝衣妇人自是连连道谢。 眼看着一旁还有客人等着用桌子,似玉和张岚莺便起身出了小店。 “岚莺,你知道廖家村怎么走吗?是我们回去的方向吗?” 张岚莺点点头,“廖家村我知道,不过那边不是我们回去的方向,和我们回去的方向有些偏。” 似玉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廖家村吧?晚上找一户人家借宿一晚,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土司城。” 张岚莺却摇摇头。 似玉不明白,“为什么?” 15、第 15 章 “梯玛捉精灵一般是在傍晚进行的,既然就在廖家村那边,我们明日一早出发就行。再说,我们这身打扮,那些村民不敢让我们借宿的。在他们眼中苗家女儿都会下蛊,他们不敢轻易让我们靠近的。你没发现今天那米粉店生意那般好,别的桌上都有拼桌的客人,就我们两个的那桌没人敢来坐吗?而且我们两个吃完后还坐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来催促我们离开给别人腾地方,这是因为他们怕惹恼我们,我们就会下蛊。”说到后面,张岚莺有些心情复杂。 大约是不太喜欢那种被人视作异类的感觉吧。 似玉却觉得这样挺好,反正那些人也不过都是陌生人,这样一来,她们两个女孩子在外行走可方便多了。 似玉点头,“那行,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住在镇上她们吃东西还更方便些。 两人在镇上随便转了转,倒也看到了不少好玩的好吃的,只是囊中羞涩,真就只能是看看而已了。 一圈走下来,什么也没买,权当消食了。 晚饭,两人赶在天黑之前又跑去那条小巷子吃了白天想吃却没吃的东西。 白天睡得有些多,这会儿两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岚莺,你知道,请梯玛捉一次精灵要多少银子吗?” 张岚莺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但我知道每个梯玛的收费都不一样。就我们两个身上这点银子,最便宜的梯玛,我们也请不起。” “那我们能不能先欠着,明天梯玛捉精灵的刀梯都搭好了,顺便把你这里的也一并捉了,等我们回了苗寨,取了银子给梯玛送来,这样可以吗?”似玉思量着道。 张岚莺“噗嗤”笑出了声,“似玉,你当请梯玛捉精灵是买卖货物呢?还能让你赊账的?这种事情都要先给银子以表诚心,有诚心才灵验的。” “啊?还有这样的讲究啊?”似玉皱眉,再次发觉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无知,若不是有张岚莺这么个心直口快,什么都愿意同她说的人,她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了解这个世界了。 似玉有些迷茫了,“那我们明天去土司城是?” “先去看看热闹,看那个梯玛厉害不厉害,要是厉害,可以先跟他约个时间,我们回去取了银子再来寻他。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身份,总不好在家附近找梯玛,那样太容易碰到熟人,用我大姑的话,就是坠了咱们苗家的脸面了。哎,好想当一个普通的苗民啊,要不,成为草蛊婆也不错,虫草人本事没多少,规矩、脸面的事情还不少。”张岚莺万分惆怅道,“哎,说起来明晚咱们也大概也不方便和梯玛约时间,我们得先找身天家人的衣裳过去。” 在苗疆,苗家和土家将他们以外的人都称作为天家人。 似玉深以为然地点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原本还担心,到了夜里,那精灵又会来缠张岚莺,没想到,这一晚上很太平,也不知是不是龙志舟的护身符起了作用。 第二日,两人早早起身,开始往廖家村赶路。 或许是赶集这天消息传播得快,这一路行去,竟有不少人是去看梯玛捉精灵的。 到廖家村的时候已是午后,廖家村村口已经支起了好几个临时茶点小摊,甚至还有推着小车卖馒头或烧饼的。可见,廖家村已经不是头一回接待这些去土司城看热闹的民众了。 似玉甚至觉得,就廖家村这样的,只怕是只要土司城有什么动静,廖家村的村民就会去附近宣传吧?比如昨日那个蓝衣妇人的小姑子。 原来买卖这一行,不管那个朝代,哪个时空,总有些人在这方面脑子比较活。 这会儿,似玉和张岚莺已经换上了那身蓝底绣花边的衣裳和配套的裤装,苗家的饰品也都摘了下来,不仔细看衣裳的花边也分不出是土家还是苗家,混在人群中往土司城赶去,人们也只当这两个姑娘是普通的土家妹子。 两人带了干粮饼,便只寻了处茶摊,花两个铜板叫一壶茶水就着干粮饼吃着,顺便歇歇脚。 等随着人流赶到摆好了刀梯的土司城时,那里已经围了好些人了。两人寻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静候开场。 还未到傍晚,身穿红色法衣,头戴五佛冠,缠着黄色头巾,在众人簇拥下缓缓入场。 看着梯玛手中的八宝铜铃,似玉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岚莺,梯玛捉精灵也要摇晃八宝铜铃吗?” 张岚莺点头,“八宝铜铃、司刀、牛角号这些,那可都是梯玛的看家法器,梯玛做法事的时候一般都会用到的。”转头看见似玉的脸色有些不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似玉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能是这两天东西吃得太杂,肚子有些不舒服。” 张岚莺倒是一点没怀疑似玉撒谎,“是不是今天廖家村那茶水不太好?昨天我们吃得那么杂都没事。要不,我陪你找个地方歇会儿?” 那次看梯玛捉龙祈雨的回忆全涌现在了似玉的脑海,这会儿,她心中生出对自己浓浓的担忧,不会就这么被梯玛收了吧? 正这么想着,几声清脆的铜铃声突然响起,似玉和张岚莺都看向场中的梯玛,本以为是法事要开始了,原来是有个小孩想看梯玛手里的八宝铜铃,梯玛正笑着摇着手中的八宝铜铃给那个土家孩子看。 没想到如此严肃的法事,梯玛在开场前竟还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这么想着,土家梯玛再一次摇动手里的八宝铜铃。 似玉突然意识到,她竟然没有那种毁天灭地的压迫感了? 似玉意外又疑惑地伸手抚向心口处,突然想起龙志舟老司先后给过她两道护身符,赶紧握住腰间装护身符的荷包,也不知道是这护身符起了作用,还是因为梯玛这会儿没开始法事。 这么一想,似玉决定先不离开了,左右这会儿不管走到哪里,那铜铃声她也能听见,还不如先观察一下,或许是龙志舟老司的辰砂符起了作用。便直接对张岚莺道:“我们先看看梯玛捉精灵吧。” 张岚莺有些不放心,“那你要是有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嗯!”似玉这么惜命的人,一有不对自然会告诉张岚莺。 说话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人群让开了一条路,一个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婴儿正大声啼哭,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也不知道这是哭了多少个晚上了。妇人在家人的簇拥下来到梯玛身边。 张岚莺知道似玉是头一回看梯玛捉精灵,连忙解说道:“瞧见没,那个妇人怀里的娃娃就是被精灵缠上了,这会儿正主出来了,梯玛就要开始捉精灵了。” 果然,张岚莺的话音一落,就见梯玛伸手摸了摸妇人怀中婴儿的额头,小婴儿继续扯着暗哑的哭腔“啊呜啊呜”地哭着。 梯玛点点头,脱去了脚上的草鞋,赤脚踩在地上,举起手中的八宝铜铃摇晃起来。 似玉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索性,扑面的压迫感并没有朝她袭来,似玉这才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放心地看一次热闹了。 场中的梯玛一手拿着八宝铜铃,一手拿着司刀,挥动摇摆着,脚下是错综复杂的脚步,朝着刀梯的方向慢慢行去。 梯玛身后跟着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妇人怀中的婴儿嗓子都快哭哑了,依旧有一声没一声地嚎着。妇人的身后跟着梯玛的弟子,梯玛的弟子端着个铺着红底的大托盘,托盘中放着盛着化神水的粗陶碗,还有一根干稻草。 待梯玛行至刀梯下方,端着托盘的弟子越过妇人来到梯玛身边,梯玛将八宝铜铃放在托盘上,拿起那根稻草往刀梯上的一柄刀刃上甩去,稻草应声断成两截。 场下响起阵阵抽气声,似玉和张岚莺也不例外。 梯玛扔了手中那半截稻草,端起托盘上的化神水含一口在嘴里,转身朝刀梯上的刀子喷去,如此喷了三口化神水。 梯玛在做这些的时候,身后那抱着婴儿的妇人也没歇着,这会儿已经在家人的帮助下将婴儿用土家专门的背兜背在了身后。 梯玛看向妇人,妇人坚定地朝梯玛点点头。 似玉从妇人身上看到了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心下很是疑惑。碍于场中太过安静,她也不敢问出声。 土家梯玛将司刀别在腰间,徒手攀向绑着十二把锋利柴刀的刀梯。 众人已经见识了那柴刀的锋利,这会儿见梯玛不着鞋袜就那样徒手攀了上去,不免都替梯玛捏了一把汗。 梯玛上去后,背着婴儿的妇人也脱了鞋袜走向刀梯。 场中不免有不少和似玉一样头一回看梯玛捉精灵的,忍不住惊讶万分地低声问身边的同伴,“不是吧?妇人也要上刀梯?” 似玉也对张岚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张岚莺点点头。 “啊?那妇人明显是普通人,刀子那么锋利,她上去脚掌不得被割断了?”似玉忍不住担忧道。 张岚莺道:“你以为梯玛刚开始喷的那是什么啊?那是化神水,直接将刀刃封上了。” “化神水?我怎么瞧着就是普通的清水呢?”似玉上辈子虽然只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可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液体可以将那般锋利的刀刃真给封住。想到这个世界是有超能力存在的,似玉对拥有超能力的梯玛能爬刀梯的事情完全能理解,可那妇人,身后还背着个奶娃娃,真能踩上去吗? 突然有些明白刚开始那妇人的神情了,看来,那妇人也是害怕的,但是为了孩子,她依然选择了跟着梯玛爬刀梯。母爱,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这般令人动容。 张岚莺还在给似玉讲解,“化神水本就是清水炼成的,不过其中加入了梯玛的法力,梯玛能不能成功捉精灵,关键也就在这化神水了。化神水能炼好,被精灵缠上的孩子在她阿娘的带领下就能成功爬完刀梯,爬过了刀梯,那精灵就被甩开了,梯玛就能继续施法去将精灵捉住,然后关进梯玛家的神坛里了。” 张岚莺说话间,那妇人已经在梯玛的带领下爬上了刀梯,正慢慢翻过最高那把刀,准备跟着梯玛下刀梯。 16、第 16 章 似玉所在的这个位置,这会儿能清楚地看见妇人的脚掌。此刻,那妇人的脚掌在锋利的刀刃上压出深深的印记,那么锋利的刀刃竟真的像是被梯玛的化神水封了刀刃一般,妇人的脚掌上竟然只有被压出的红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伤害。 刀山上的妇人正小心翻过刀山,她身后的小婴儿哭声已经渐渐变小,不过此刻的妇人,心思都在爬刀山上,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孩子。 场上围观的众人也同妇人一样,大概只有似玉注意到了婴儿渐小的哭声。 等妇人小心翼翼地下来,她的家人连忙围了上来,一同接过妇人背后的小婴儿,发现小婴儿已经沉沉睡去,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孩子早已经不哭了。 妇人有些泣不成声,抱着孩子压低声音问梯玛:“梯玛,我家娃娃身上的精怪已经被甩开了是吗?” 梯玛点头,“你先带孩子回去,我这边还有些法事要做,我得把这精怪捉住了,省得它回头又缠上哪家娃娃。” 妇人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像是生怕那精怪再来缠自家娃娃,一边连连点头,感激道:“那就有劳梯玛了。” 妇人抱着孩子往家里赶去,她的丈夫紧跟在身后。 梯玛的弟子这时候一手提着一只大公鸡,一手牵着一条大黑狗来到梯玛身边。 梯玛接过大公鸡,利落地割开鸡脖子,将鸡血放进早已准备好的桃木盆中。 一旁的大黑狗“呜呜”直叫。仿佛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梯玛转身将放干了鸡血的大公鸡扔在木盆旁边,接过一旁递来的木棒照着狗脑袋就是一棒,乘着大黑狗晕过去,一刀划开黑狗脖子的大动脉,将狗血也放入那个桃木盆里。 似玉前世是在宠物店里工作的,她工作的宠物店里多是猫猫狗狗,突然看见打狗的场面,一时间白了脸色,扭头不敢再看。 等到人群开始涌动,似玉这才重新将视线落在场中。 只见梯玛扛着一把铁耙走在前面,他的身后是两个抬着桃木盆的弟子。 梯玛朝山中行去,看热闹的人群也都跟着梯玛一同往山中走去。 此刻天色已经黑透,众人却谁也不敢点火把,直到梯玛让身边的人举了火把,身后看热闹的人群这才陆续点了火把。 没走多远,梯玛在一棵张牙舞爪的古树前停下,他放下铁耙,从腰间取下八宝铜铃和司刀,围着那棵古树开始摇晃八宝铜铃、挥舞司刀。 梯玛围着古树走了几圈,突然收住脚步,连八宝铜铃和司刀都来不及挂回腰间,他直接将两样法器往地上一放,捡起铁耙就往古树上用力扎去。 铁耙被梯玛直接钉在古树上,梯玛一边捡起地上的法器,一边对抬着桃木盆的两个弟子道:“快,快将鸡公血和黑狗血泼上去!” 两个弟子闻言立刻抬着桃木盆走上前,用力将盆中的鸡血和黑狗血尽数泼在铁耙钉住的古树位置上。 古树和铁耙瞬间都变得血淋淋的,似玉仿佛听见了几声孩童般的哀嚎,她看向四周人群,人们面上并无太多异色,连张岚莺此刻都一瞬不瞬地盯着梯玛和古树在看热闹。 似玉正以为自己幻听的时候,梯玛又开始围着古树摇晃八宝铜铃、挥舞司刀了。 这一次,梯玛快速走了一圈,一个挥手,收起了八宝铜铃。 那一刻似玉再次听见一声哀嚎。 这一次,似玉不再怀疑自己幻听,因为,伴随那道哀嚎和梯玛收八宝铜铃的动作,似玉还看见了一道白色流光从铁耙钉住古树的位置飞向了梯玛的八宝铜铃中。 似玉坚信,她多半是看见了被梯玛收走的精怪,也听见了精怪的哀嚎。毕竟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玄妙,总不至于她同时幻听、幻视了吧? 梯玛做完这一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上豆大的汗珠纷纷滚落,他一边抬起袖子擦汗,一边对围观的人群道:“精灵已经捉住,不过这个铁耙还需要留在这古树上七日,这期间,烦请大家不要擅自拿走铁耙,以免招惹这精灵的同伴。” 似玉觉得梯玛这话她听明白了,梯玛的意思是,收服精灵的这个地方,多半会留下些精灵的气息,甚至是精灵被收走前留下的求救信号,这些气息、信号需要七天才能彻底消失。 似玉借着人群都在注意梯玛的时候,低声问张岚莺,“岚莺,精灵和和精怪有什么区别?”怎么她觉得人们一会儿说精怪,一会儿又说精灵的。 张岚莺道:“嗨,其实都是一回事,不过精灵比精怪的灵力更强,一般大家遇到的都是精怪,只是梯玛他们习惯说精灵,捉精灵比捉精怪听起来更厉害嘛。” “哦~!”似玉点头,表示明白了。 另一边,梯玛说完那番话,便带着弟子离开了,一边还交待道:“回头将那公鸡和黑狗都退回去一半给那妇人家。” 围观的众人得知法事结束,纷纷上前围观那被铁耙钉住的古树。 似玉和张岚莺连忙悄悄退下,似玉纳闷道:“请梯玛捉精灵还得自己准备公鸡和黑狗?”这个时候,若非那公鸡和黑狗是妇人家准备的,梯玛也不会让人给妇人家退回去一半吧。 张岚莺知道似玉的意思,笑着道:“是的,不过你也无需操心这些,咱们缺的又不是一只鸡和一条狗,咱们缺的是大把的银子。好了,现在怎么办?天都黑了,我们往哪里走?” “我们不能在这里借宿吗?” 张岚莺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似玉,低声道:“似玉,你疯了吧?借宿土家的事情你也敢想?”廖家村她们都不方便借宿,张岚莺只觉得似玉脑子坏掉了。 见似玉好像还是没想明白,张岚莺戳了戳她脑门,附在似玉耳边道:“土家巴代每年都会跟苗家巴代斗法,难分胜负的时候,苗家和土家难免就是一战,你觉得他们能让我们借宿吗?” 土家梯玛和苗家巴代的斗法? 似玉再次发现自己毫无这方面的额记忆,这么大的事情原主居然也从未关注?真是服了原主这个老六了。 见似玉一副懊恼的样子,张岚莺连忙拍拍她的肩膀道:“哎,所以说以后要多出来走走,不能总待在寨子附近,那样你真的就一辈子也只知道种草、捉虫了。” 似玉深以为意,点点头,“嗯!”抬眼看到张岚莺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突然明白张岚莺说的出来走走可不止是正常出来走走,还包括偷偷溜出门。 显然,张岚莺也知道似玉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笑容更灿烂了,“你已经答应我了,可不许反悔,反正我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拉着你一起去。” 张岚莺的这个笑容让这两日笼罩在二人身边的低迷情绪顿时消散了大半。 张岚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收起了笑脸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似玉,我跟你说,往后我们两个出去玩的事情千万别让第三个人知道了,特别是青禾,她如今肯定等着抓我们的把柄,好让巴代惩罚我。” 说起这个,似玉正想知道青禾到底怎么威胁张岚莺的,便道:“对了,之前太忙,我一直都还没搞清楚,你和青禾到底是怎么闹掰的?你大姑可是她师父哎,她怎么敢威胁你?” 张岚莺撇撇嘴,颇有感慨道:“嗨~要不怎么说有些人就是目光短浅嘛……” 张岚莺一一道来,似玉听得目瞪口呆,果然都是小孩子。 最开始张岚莺也是因为青禾是自家大姑的徒弟,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了,年龄又差不多大,张岚莺便将青禾当做自家人了,也如现在对似玉这般对待青禾。 有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青禾。但青禾这孩子,渐渐发现巴代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张岚莺,从姜糖、木锤糖这类小吃到项圈、簪子、头花,甚至是布匹和彩色丝线,每每收到这些东西,总是紧着张岚莺,青禾看见别的巴代这些东西都给自己的传人,心中渐渐开始不平。 青禾已经完全忘记了,别的巴代的传人都是人家巴代的亲生女儿。 张岚莺每次给青禾送这送那,不但没能唤起青禾的一丝感激之情,反而让青禾更觉得自己的东西被张岚莺抢走了。 一次张岚莺原本约了青禾一同出去看土家梯玛的法事,青禾原本答应了,却因为临时有事去不了。那一次张岚莺独自跑了出来,回来欢欢喜喜地跟青禾讲述自己的见闻,还给青禾带来一包木锤糖,笑着说了句:“给,封口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那以后,青禾就不再和张岚莺一起偷溜出去了,而是直接来找张岚莺要封口费。 第一次,张岚莺也当青禾是说笑,还笑着给了她一包姜糖。第二次,张岚莺出门没买东西,青禾来要“封口费”的时候,她自然就直说“没买!”,青禾却道:“那你就将你这个月要交的虫子和毒草先让我挑。” 青禾这话说得认真,张岚莺这才意识到,青禾从头到尾都是真的在收“封口费”,并不是同她说笑。 张岚莺自然不同意,她们虫草人每月上交的虫子和毒草都是交去草蛊婆那里,由草蛊婆一起送给巴代挑选,巴代挑剩下的就给草蛊婆。草蛊婆用这些虫子和毒草练了守护蛊是用于守护她们的苗寨的,平日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需要草蛊婆去医治的,巴代更是为这些苗寨的安危服务的,张岚莺如果将虫子和毒草先让青禾挑选,说大了,那是对苗寨不负责任,对不起虫草人这个身份,往小了说,她那是对不起她大姑,厉害的虫子和毒草给了青禾,还是她大姑不知道的情况下,若是青禾炼出了厉害的蛊,岂不是直接夺了她大姑的巴代位置? 张岚莺断然拒绝,心中对青禾还是有些期待的,青禾竟然直接道:“那我等下次过节的时候,当着所有苗寨苗民的面跟巴代说,你去看土家梯玛做法了,倒时候看看巴代怎么罚你。” 青禾说的所有苗寨,是指张启秀统管的那十几个苗寨。张岚莺倒不是特别怕被罚,但她是巴代的亲侄女,若是在节日的时候,当众被揭发,她被罚是小事,影响了她大姑的威信,她就罪过了。 张岚莺本以为青禾多半不会那么做,可青禾眼中的疯狂之色,让张岚莺心中一惊,她不敢赌。于是就有了第一次被威胁。 从那以后,张岚莺和青禾彻底决裂。 决裂后,张岚莺才渐渐认清,青禾原来一直很不满大姑与她家走得那么近。张岚莺起初还想和张启秀保持点距离,后来一想,不对啊,她大姑一直未曾婚嫁,大姑与她们家才是一家人啊,青禾不过是她大姑收的一个徒弟,师徒情分怎么能和血脉亲情相比?何况这个徒弟还是这么个玩意。 张岚莺从此便不再管青禾感受,该怎么和张启秀相处就怎么相处。 只是张岚莺贪玩的性子并未收敛多少,之后又被青禾发现了几回,要走了些虫子和毒草。 说到这里,张岚莺不免十分懊恼,“都怪我,当初干嘛说什么封口费,如果不是我嘴欠,或许也不会这样。” 似玉听到这里,想起原书中的剧情,不免有些担忧道:“你给过青禾哪些虫子和毒草?” 17、第 17 章 张岚莺认真回忆,“第一次,我没准备,青禾从我装虫子的篾盒里挑走了一只灰色的大蜘蛛,后来那几次我特意将捉回来的最厉害的几只虫子藏起来了,她挑了什么我就没太留意,反正不是厉害的。不过她每次都会拿走大把的断肠草。” 灰色蜘蛛?似玉不太确定青禾登台斗蛊那次用的蛊虫到底是蜘蛛还是螃蟹,但她记得不是灰色的,“岚莺,赤橙色的蛊虫厉害,还是青蓝色的厉害?” 张岚莺真的如当初答应似玉的那般,对似玉有问必答,道:“同一种虫子,当然是红色蛊虫最厉害,红橙黄绿青蓝紫,不同的虫子就不能单纯按照这个颜色来排行了,虫子之间本就有不同。而且颜色越正,蛊虫越厉害,普通颜色的蛊虫没有晶莹透亮的厉害,不过晶莹的蛊虫十分难得,别说红晶、橙晶了,能出一只紫晶蛊就特别厉害了。”张岚莺祖上就曾出过紫晶蛊,到了张启秀这里,又炼出了一只紫晶蛊,还直接将这只紫晶蛊炼成了通心蛊,这也正是张启秀的厉害之处。 似玉突然想到,青禾只怕是从张岚莺这里偷偷打听了不少蛊虫的知识,加上一直在巴代身边耳濡目染,所以才能偷偷炼出自己的通心蛊吧? “岚莺,你之前和青禾一起玩的时候,也是这般,她问什么你就告诉她什么?” 张岚莺闪烁的双眼透露着她的心虚,“我知道错了,那会儿不是因为她是大姑的徒弟嘛,她也教了我不少。” 似玉拧眉,“她教你?你有空将她教你的那些去找巴代确认一下吧。”若是她没记错,炼蛊的方法若是有误,轻则失败,重则伤及自己与家人。 张岚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肃重地点头。 “那你之前没同别人说过这些吧?”似玉试探性问道。 张岚莺立刻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大嘴巴,这都是不能外传的,我告诉你,是因为你现在也是家人,当初同青禾说,也是因为我眼睛被狗屎糊了,以为她也是家人。再说,我们虫草人,本就没几个朋友,普通苗民害怕我们,那些家中有草蛊婆的懂蛊术的人家又瞧不上我们。”说道后面,张岚莺情绪明显低落。 “谁敢瞧不起你啊,你大姑可是巴代呢!”似玉笑着调侃张岚莺,一边挽紧了张岚莺的胳膊,“以后,我们是好朋友。” 似玉觉得,张岚莺的世界大概只有曾经的青禾和现在的她是真正走进去过的,这大概也就是张岚莺愿意对她和青禾掏心掏肺的原因吧。 两人一边轻声聊天,一边等在土司城路边,直到有人声传来,似玉和张岚莺立马不再谈论苗寨里的人与事。 似玉道:“岚莺,我们来都来了,这会儿梯玛那边人应该不多了,真不找梯玛看看吗?我瞧着今天那个梯玛的本事也不比上次八面山那个梯玛差。”似玉私以为,今天这梯玛那化神水能封住刀刃,让普通土家妇人都能成功上刀梯,捉精灵的时候她甚至还听见了精灵的惨叫,这种真实的感觉,是上次捉龙祈雨没法比的。 上次似玉的注意力全在八宝铜铃带来的压迫感上头了,梯玛捉龙祈雨施法的时候又并未看见,只在半山腰感受了那场八面山期待已久的大雨,这会儿对两位梯玛的评价难免带了些个人主观因素。 张岚莺摇摇头,“银子不够,而且,我们这身衣裳,外头的人分不清楚,梯玛肯定能看出。到时候我们不但没看成,等下次土家和苗家斗法的时候,指不定他们就会大肆宣扬,有两个苗家阿妹来求梯玛捉精灵了。我可是堂堂正正的苗家虫草人,我仔细想了想,缠着我的那精灵,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吓人,无非就是拦住去路,大不了我晚上不赶路了,我不信那玩意不怕阳光,敢白天出来。” 既然张岚莺坚持,似玉也就不再劝说。 人群已经行至二人身前,两人赶紧混入人流,随着人群一起往廖家村行去。 似玉原本还在担心,这么多人,她们二人又是苗家女子,张岚莺说过,人们一般不敢让苗家女子借宿,似玉正愁今晚住哪里。 两人还没到廖家村,就看见山路上有两支火把逆着人流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张岚莺还感慨了一句,“你看,这么多人冒着夜晚都跑来土司城看梯玛捉精灵了,他们土司城的人居然还有今晚不待家里看热闹的。” 似玉也以为那两支火把是外出归来的土家人。 等靠得近了,耳畔传来阵阵“沙沙”银铃声,似玉和张岚莺这才仔细朝前头两人看去,隐约中看见前头那人居然是一身大红色挂满银铃铛的苗家服饰。 火把映照下,迎面行来的两人,其中一人还戴着银帽围,胸前挂着缀满银铃铛的大项圈。 往外行走的人们在遇上迎面走来的那两人时都纷纷侧身让出道路,有的人甚至几步走进荆棘丛中,将山道完全让出来。 那一身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苗家女子。 似玉和张岚莺心中一惊,直接停下脚步,让身后的人群先走。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来人多半是个巴代。 似玉只觉得她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头一回去看梯玛捉龙祈雨的时候,被八宝铜铃压得她都快窒息了,这回,好不容易能近距离从头到尾看一场土家梯玛捉精灵,这都已经看完了,却在这山道上遇上一位来土司城的苗家巴代。 似玉只暗暗祈祷,那位巴代千万别认识张岚莺,她倒是一点不担心自己会被哪位苗家巴代认出,毕竟原主一直都只在张启秀巴代统管的那些苗寨活动,绝不会有别的巴代能认出她。 显然张岚莺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往边上靠去,似玉不自觉地挡在张岚莺身前,张岚则默默将手中火把移远了些,让自己被似玉的身影笼罩住。 路边行人见似玉和张岚莺开始避让,也都跟着远远地避在路边。 “沙沙”声渐渐靠近,红衣苗女已经来到近前,似玉看着火把下红衣女子的面容,惊得心脏差点漏跳了一拍。 来人竟然是一身盛装的张启秀! 似玉想低头已经来不及了,在似玉看向张启秀的时候,张启秀目光已经朝似玉和躲在她身后的张岚莺扫了过来。 张启秀直接朝二人走来,往二人身边站定,朝后面那些让在路边的行人道:“各位先走,我在此处有些事情要处理。” 张启秀开口的瞬间,张岚莺听见熟悉的声音,惊讶地看向说话的人,她怎么也没想到,来人会是她大姑,身后跟着的是黑冲寨那位给似玉看过病的草蛊婆。 行人听了张启秀的话,纷纷越过山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可是苗家会蛊术的女子,不跑快些,惹恼了那女子,他们会肠穿肚烂的,他们不过是来看个热闹而已。 土司城通往外头的山路上,那一排排火把,瞬间快速消失,山间的说笑声也一时没了踪影。 山路上很快便只剩下似玉、张岚莺、张启秀以及草蛊婆四人。 张岚莺看着盛装的张启秀,好几次欲言又止,她实在不明白,她大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穿成这样?又不是过节,也不是斗蛊的,难不成也是来看梯玛捉精灵的?巴代看热闹都是这么高调张扬吗?只带了草蛊婆一人,就不怕万一起个什么冲突打起来? 张启秀在看清路边的似玉和张岚莺的时候就放心了大半,这会儿两人已经随着人流出来了,想必就还没有找梯玛捉精灵。张启秀举着火把,看着张岚莺,想等她先开口,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挺沉得住气了,张启秀终是忍不住道:“你们去看土家梯玛捉精灵了?” 似玉只管低头盯着脚尖,天塌下来,个高的顶,她和张岚莺,显然张岚莺是那个“个高的”。 张岚莺小心地观察张启秀的神情,瞧着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硬着头皮道:“我们也是顺路,刚好走到这边,听说有热闹看,就来看看了。” “顺路?”张启秀冷哼一声,“我怎么不知道顺路需要往廖家村这里饶?” 张岚莺干笑道:“大姑,哦不,巴代,我知道错了,您要怎么处罚就罚我吧,似玉是被我硬拽过来的,不关她的事,您知道的,她必须听我的。” 似玉没想到张岚莺这么够义气,在似玉心里,只要张岚莺不说是她带张岚莺来看热闹就成,她既然答应了出来,她倒不怕和张岚莺一同受罚,便也跟着道:“巴代,我也有错,我明知道虫草人不能擅自去看梯玛做法,却仍然跟着岚莺一起出来了,脚是我自己的,若是我真不愿意来,岚莺也没法带我过来,您要罚,就连我一起罚吧。” “似玉!”张岚莺又是感动又是替似玉担心,往常她和青禾一同“犯事”,都是她一力承担的,原来好朋友之间真的可以有难同当。 两人都未曾发现,张启秀眼中有满意之色一闪而过,“惩罚的事情等回了黑冲寨再说。我现在问一件事情,你们没去找梯玛帮着捉精灵吧?或者,有没有跟梯玛提过你们遇到精灵的事情?” 两人一同摇头,随即惊讶地看向张启秀。 张岚莺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直接问道:“大姑,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路上被精灵缠住了?大姑,你是来帮我捉那精灵的?”怪不得大姑一身盛装,原来是这样,她大姑的蛊术也太厉害吧? 张岚莺正与有荣焉地想着,就听见张启秀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跟着邦之一起跑这一趟?” 张启秀这话一出,似玉和张岚莺两人直接懵了,难道不是为了照应张邦之吗? 18、第 18 章 张启秀的目光在触碰到似玉目光的时候,直接闪开。 似玉知道,巴代又有事情瞒着她。转头看见同样迷惑的张岚莺,似玉立刻明白,这一次,巴代是连张岚莺一起隐瞒了。 张启秀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这里,去前头找个地方住下,我再慢慢同你说。” 说着便要去拉张岚莺的手。 这做派,摆明了是不想让似玉知道。 张岚莺却执拗地抽回自己的手,坚定道:“巴代,似玉如今是我的人,她不会背叛我,有什么话您还是当面说清楚吧,也省得我听完后还要跟似玉说一遍。” 张启秀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快走,这会儿再不走,等我们赶到小镇,可就找不到能住的客栈了。”说着又朝张岚莺伸手。 张岚莺见张启秀还是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直接躲开张启秀伸过来抓她的手,怒道:“大姑,你总是要别人相信你,可你却从未完全信任一个人,如今似玉都中了忠心蛊了,她若是想对我不利,她自己就先完了,你为何还总是要将我的事情瞒着她?你喜欢骗人,是你的事,我一点都不喜欢骗人。” 张启秀变了脸色,草蛊婆立刻训斥道:“岚莺,闭嘴,巴代都是为了你,你胡说什么呢!” 张岚莺的突然爆发,连站在身边的似玉都被吓到了,忍不住出声道:“岚莺?”这姑娘不会是被精灵缠住了吧?还有草蛊婆在场呢,居然敢这般跟巴代说话。记忆里,张岚莺挺惧张启秀这个大姑的,张岚莺连跟她阿爹阿娘都没这么吼过。 张岚莺却转头给似玉一个安慰的眼神,“似玉,你别怕!” 一时间,似玉又感动又愧疚。似玉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都没有遇到过对她如此仗义的朋友,而她刚才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张岚莺背精灵缠上了! 张岚莺的怒斥让张启秀当场呆愣,她十九岁就成了巴代,这些年,她在苗寨行走,谁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张岚莺是她从小疼到大的亲侄女,张启秀一直未曾婚嫁,在张启秀心中,张岚莺就如同她的亲生女儿,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紧着张岚莺,张启秀觉得,母亲对女儿的疼爱也不过如此了。 她一心为张岚莺考虑,没想到,张岚莺现在却如此愤怒地吼她,她喜欢骗人?人心难测,她要是从小说真话,这巴代哪里轮得到她张启秀,只怕她们家那只紫晶蛊也直接在她手里断送了。 张启秀只觉得一阵揪心地疼,她瞪着张岚莺,不可思议道:“在你眼里,我是个爱骗人,不懂得信任的人?” 似玉光听着张启秀说话,就感受到了她那颗破碎的心,虽然似玉也觉得张启秀爱骗人,不过却也明白,张启秀对张岚莺的心,那是真的不比张岚莺的父母差什么。 似玉担心因为自己的出现,让这姑侄二人生出嫌隙,若是影响了张启秀对传承人的选择,那她就罪过了,于是开口道:“岚莺,巴代也是为你好,巴代不说,必然是有原因的,有些事情不是一定要全部说出来才是信任的。” 张岚莺在看见满脸哀容的张启秀的时候,心中就已经生出悔意,倒不是后悔说出那番话,而是后悔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后悔不该在人前这么对疼爱自己的大姑说话。 这会儿,似玉适时劝说,也算是给了张岚莺梯子。 张岚莺垂着脑袋委屈道:“巴代我错了,我不该朝您大喊大叫,您罚我吧!”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疼爱了这么多年,张启秀见张岚莺已经认错,想到这些天张岚莺赶路吃了不少苦,还被精灵缠上,便也不忍再怪她,道:“你知道错了就行。我不告诉你,那是因为事情还没发生,我虽然卜得了先机,但我若是提前告诉了你,泄露了先机,让你有所准备,很多事情就会被改变,你明白吗?” 大姑这是在跟她解释?张岚莺着实没想到,她乱吼一通,大姑不但没怪她,还同她解释?“大、大姑?” 张启秀拉过张岚莺的手,道:“行了,赶路吧,我们边走边说。”说话间,瞥了似玉一眼。 不等张启秀开口,似玉连忙道:“巴代,您和岚莺走前面,我跟在最后。” 似玉诚惶诚恐的模样,就差没直说“你们放心说,我绝不偷听”了。 张启秀却道:“你也一同听听吧,省得岚莺回头又说我不信任人。” 似玉面上尴尬应着,心里却是很乐意的,她也好奇巴代卜的先机到底是什么,便跟在张岚莺身后。 这么一来,断后的人就是草蛊婆了。 山中寂静,张启秀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一行四人都能听清楚。 原来那日在黑冲寨占卜的时候,张启秀不仅卜出了要立刻请老司去将张秀忠的尸体赶回来,还卜出了寨中有人会在路上遇见可以炼成自己通心蛊的精灵。 能炼出通心蛊,那蛊术就立马能在草蛊婆之上了,指不定下一次就能取代张启秀,成为新的巴代了。 张启秀自然就多卜了一卦,卦相显示的居然是与她一脉相承的家人。 要知道,在蛊术中,家人只包括父母与子女。张启秀并没婚嫁,父母早已不在世,她的家人只有与她行了同宗蛊的张岚莺。 这一卦,对于准备选张岚莺当蛊术传承人的张启秀无异是大吉。 但卦象却显示,那精灵若是收服不了,时间长了恐会对张岚莺不利。 刚好龙志舟那边缺个挑行礼的,张启秀便想着让张邦之去帮忙,顺便也学门本事,再让张岚莺以照应张邦之的名义跟去,有龙志舟在,再厉害的精灵也不至于重伤张岚莺。 至于让似玉跟去,张启秀的说辞跟出发的时候依旧一样的,是为了张岚莺在路上有个照应。 不过同巴代张启秀接触了几次,似玉这会儿对她的话倒没有全信,至少,让她跟去只是照应张岚莺这话,似玉很怀疑,但她根本想不到还会有什么真实原因,谁让她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呢? 连日来的经历让似玉痛下决心,以后要多看多听,多了解这个不一样的世界,老老实实捉虫、种草,跟着张岚莺混,坐等成为新任巴代身边的大红人。 至于蛊术,似玉可不敢想,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瞎炼什么蛊术,是想走原主的暴毙路,还是想变成双目赤红的草蛊婆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一身盛装的张启秀一同赶路,这一路走去,直到到了张启秀说的那个小镇,张岚莺也没再遇见之前那个拦路的精灵。 “你们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张启秀亲自将张岚莺和似玉送去房间,又检查了屋子,拍了拍张岚莺的手说道。 似玉和张岚莺自是乖巧应“是”。 两人不曾知道,这个小客栈因为得知夜里有巴代要带人来投宿,这一晚根本不敢招待别的客人,总共就是个五间房的小客栈,张启秀直接定了三间,左右也只剩下两间,店家哪里敢招待别人,若是哪个不长眼的客人惹恼了巴代,明早他这客栈出两个肠穿肚烂的,他这生意往后也不要做了。 第二天,似玉和张岚莺一早醒来,出了屋子,就看见隔壁张启秀大开着房门,草蛊婆这会儿正在张启秀说着什么。 见两人出来,张启秀朝二人招手道:“你们进来。” 似玉跟着张岚莺进了屋子,就听张岚莺道:“大姑,今日不穿巴代的盛装吗?” 张启秀这会儿已经换了一身苗家常服,连那块带有巴代专属花纹的牛角样项圈都没戴。 张启秀将桌上的一盘四个肉包子推向张岚莺和似玉道:“你们坐下,先吃点东西。”说完才看向张岚莺,回道:“那身衣裳行动多有不便,今天赶路就先不穿了。” 张岚莺疑惑地看了张启秀一眼,张启秀立刻明白张岚莺心中所想,笑道:“我来的时候,也是为了赶路方便,所以才那么穿的,但现在我们要回黑冲寨,又需要让缠着你的精灵现身,我若是再那么穿……你们没瞧见,我们往这店里一住,别说是客人了,连店家都躲起来了。” 似玉这才发觉,难怪这家店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原来是被巴代张启秀包场了。 似玉和张岚莺吃包子的功夫,张启秀道:“你们快些吃,我们争取下午赶到流溪镇,歇一个下午,晚上赶路。” “晚上赶路?”张岚莺忍不住问道。似玉虽然没有出声,眼里也同样带了些疑惑。 “不晚上赶路怎么让缠着你的精灵现身?”张启秀反问。 张岚莺面色变了变,她其实挺不想回忆那个精灵的事情。 张启秀这一次却没有因为张岚莺不愿意而改变想法,道:“岚莺,这于你而言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我们能将那精灵捉住,你就可以将它炼成你的通心蛊,能有一只精灵当通心蛊,别说是巴代了,就是百年难出的圣女,你也有机会!” 19、第 19 章 “圣、圣女?”张岚莺仿佛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话,满脸的不可思议,“大姑,圣女不是天生的命格吗?岂能是我这样的凡人能妄想的?”她前些时候还跟似玉一通灌输,说什么苗疆很久没出过圣女了,结果转头她大姑就来说,她可以当圣女? 似玉更甚,以为圣女只是传说,没想到这么快,身边就出了位有可能成为圣女的人,这会儿似玉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吃肉包子,瞪大眼睛一会儿看看张岚莺,一会儿看看张启秀,心里想的却是,莫不是那本《神秘蛊术》中,张岚莺最后成为圣女,飞升成神仙了? 可是,苗疆圣女,不是终身不嫁,处子之身吗?书中的张岚莺和龙志舟可是恩爱夫妻呢。 不过,这段时间,似玉的认知不断被颠覆,这会儿她已经适应了,倒是比张岚莺先从震惊这波那个回神,只等着观望这一次事情又将会如何出乎她的意料。 “苗疆百年难出一圣女,命格是其一,但所谓的奇遇又何尝不是命格?不过有的人能压制住,才能成功收服精灵,有的人却只能受精灵所困,我这趟和草蛊婆一同前来,就是助你收服精灵的。当然,这只是你成为圣女的第一步,能不能将精灵练成你的通心蛊,以及所练就的通心蛊能是什么品级,就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与造化了。” 张岚莺先是一喜,惊喜过后,她很快冷静下来,“大姑,我看,要不还是算了,你们帮我收服了精灵,那通心蛊就大姑你来炼吧,我肯定不行,我只会捉虫子,我可不会炼蛊。” 张启秀严肃了神情,“胡说什么呢,你以为随便谁都能抓只精灵炼通心蛊吗?要是那样,岂不是所有巴代都能当圣女了,甚至厉害些的草蛊婆都可以去捉只精灵炼通心蛊,苗疆岂不是遍地都是圣女了?” 张岚莺喏喏嘴巴,不敢再瞎说。 似玉也暗暗点头,想起八面山那位土家梯玛,那位可是土家捉精灵最多的梯玛,若是人人都能将精灵炼成自己的通心蛊,苗家会蛊术的只要去求只精灵,就能飞升圣女了。 看来将精灵炼成通心蛊,也是有规则的。似玉感觉自己这次学到的东西似乎高端了许多,“讲课”的人是巴代,内容都升级了,她这是属于跟着张岚莺“蹭课”了呢,似玉突然生出一种在高级院校蹭课的感觉,立马支起耳朵,认真听着巴代的讲述。 似玉将张启秀接下来的话划了重点,总结起来就是,被精灵缠上的人,其实也是被精灵选中的人,多半是孩童,根本无法压制精灵,也就只能哭闹不止,更甚者会行为古怪,成为精灵的傀儡,夜里出来活动,渐渐被精灵吸光了精气,而张岚莺这样十二岁以上的,多半不会成为精灵的傀儡,却会被精灵吸走精气,一旦遇上,说明身体或灵魂与精灵的契合度挺高,如此一来,若是精灵成功,精灵必能升级,而若是能反压制精灵,就能让精灵为张岚莺所用,炼成通心蛊,从此可按照张岚莺的心意行事。 似玉听着只觉得这简直是遥远的玄幻故事,不过,如今的她已经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没有丝毫怀疑。 似玉突然想到龙志舟给她们的护身符,道:“巴代,我们与龙志舟老司分头赶路前,老司就给了我们护身符,我们一路行来,确实没遇上什么精灵古怪,甚至活物都没见着,却在黎明前,岚莺突然遇上了那拦路的精灵,这么算起来,那精灵应该很厉害吧?连龙志舟老司的辰砂符都不惧。” 张启秀面露讶色,“老司给了你们护身符?”这话是朝张岚莺问的。 张岚莺点头。 “那怎么前头还好好的,黎明前突然就不行了?你们遇到精灵时是个什么情况?”张启秀问道。 张岚莺和似玉两人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交待了清楚。 张启秀也有些纳闷了,“按理说,那精灵既然出现在那里了,即使似玉看不见,也应该和岚莺一同被精灵困住,就如同邦之那般,直接被精灵遮掩了眼睛和耳朵,听不见你们说话,也看不见你们,怎的当时似玉丝毫没受精灵所困,也可以随意通过那精灵所设的结界?” 见张启秀看过来,似玉摇摇头,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身上只有老司给的符,并无其它,可那护身符,岚莺也有。” “将老司给你们的护身符拿出来,我看看。”张启秀道。 似玉连同龙志舟后面给她的那道联络用的辰砂符也一并拿了出来。 不过张启秀并不去看那道联络用的辰砂符,她只注意着她们的护身符和祛味符。 看了好半晌,张启秀指着张岚莺的辰砂符道:“你是不是不信任这辰砂符?还对着辰砂符说了出来?” “啊?”张岚莺一时没明白,想了会儿,突然想到当时在背风处等着龙志舟他们出发的时候,她好像真的说了不信任的话,面色一变。 似玉显然也想起了那一段,心中也很是好奇,难不成一句话还能让辰砂符生气失了作用? 张启秀指着张岚莺那两道符,道:“你自己看看,你这两道辰砂符中间的连接处辰砂都没有了,不可能两道符都断裂,那就只能是因为你的不信任造成的。” 张岚莺捂住嘴巴,十分后悔自己当时嘴欠,若不是多那一嘴,她也不会被精灵钻了空子来拦她,如今她便还能跟着一起赶尸,她都还没有亲眼看过那些尸体的装扮呢。 似玉倒没想那么多,这会儿正认真盯着那几张辰砂符看,可她怎么看也没发现张启秀说的那个断裂之处,张岚莺那两张符,她都没看出断裂之处。 转头看向张岚莺和草蛊婆,两人的眼中却都是认同的神情。 似玉这回又陷入了自我怀疑,难不成她眼睛出问题了? 正想着,就听见张启秀又开口了,“似玉,你将这些符都收好,我与草蛊婆因为收过精灵,多少带了些精灵惧怕的煞气,所以,今晚,你和岚莺走前头,我和草蛊婆在后面,若是你们再遇上精灵,你务必拉住岚莺,帮着将那精灵拖住,这个你拿着。”说话间,张启秀从腰间拿出一个一端加了棉塞的小竹筒。 似玉一看,和上次张岚莺用来装守护蛊的小竹筒是一样的,猜测这里头应该也是装着什么蛊虫,似玉大拇指摩挲了一番食指上结痂的细小刀口,心中叹息,大意了,这次出来没带小刀,又要割手指放血了,她连止血、消炎的草药都还没来得及准备。 果然,似玉刚接过小竹筒,就听张启秀道:“这是求救蛊,遇到精灵拦路的时候,你直接放出这蛊虫就可以了。” “不用我先割手指喂这蛊虫喝点血?”似玉以为张启秀说漏了求救蛊的使用方法,不确定地问道。 张启秀摇头,“不用,这是我炼出来的求救蛊,你拿着就成,你只要有事,放它出来,它直接寻我,与你没什么关系。” 似玉点点头,这么听起来,这种蛊虫,倒是和信号弹差不多了。不过比信号弹可靠些,毕竟,那信号弹放出去,若是没注意看,那就白放了,这蛊虫就不会了,既然是张启秀炼出来了,蛊虫自会将消息带给张启秀。 两个包子吃完,似玉觉得又学到了不少东西,再次感叹,蛊术这门本事,有人带和没人教,这中间相隔了简直不止一个世界。 张启秀将银钱放在客栈的柜台上,朝里头告知了店家一声,就带着似玉等人启程了。 赶路的时候,张岚莺和张启秀走在前头,姑侄二人嘀咕着,似玉和草蛊婆走在后面,顺风处倒是能听见张岚莺和张启秀的只言片语,虽然不懂具体意思,但也知道,张启秀是在教张岚莺蛊术了。 似玉一直觉得草蛊婆的眼神很吓人,她与草蛊婆又不熟,而且,瞧草蛊婆那样子,就差把耳朵伸到前面去偷听了,显然也没有心思和似玉聊什么,似玉便只低头安静地赶路。 这一回她们都没带干粮,只早上吃了两个包子,渴了就在山中寻一处没有蛊的泉水,跟着巴代和草蛊婆,似玉完全不用操心会错喝了别的草蛊婆施过蛊的山泉水。 过了晌午,在众人都感觉饥肠辘辘的时候,总算到了张启秀说的流溪镇。这个小镇依着一条小溪而成。张启秀带着大家寻了处面摊,一人吃了一碗清水面,填饱了肚子,又买了一包煎饼,就去客栈歇息了。 “晚上要赶路,你们好好休息。”张启秀交代完,自己也进了房间。 似玉还是和张岚莺一个房间。 两人躺在床上,似玉明显感觉张岚莺有些忧心忡忡,安慰道:“别担心,有巴代在,你不会有事的。” 张岚莺闷闷道:“我倒不是担心那精灵的事,那精灵又不能把我怎么样,无非就是拦着去路,若是捉不了那精灵,大不了我以后不走夜路就是了。” 似玉听出张岚莺话里赌气的意思,被精灵缠上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不过看张岚莺这模样,八成是遇上了不能跟她说的。 似玉想到路上听见的只言片语,心下了然,笑着道:“你别把自己憋坏了,我上次就说过的,你无需什么事情都跟我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保守自己的秘密,和忠于姐妹情,这两件事不冲突的。” “你知道?”张岚莺满眼的惊讶,她没想到似玉竟然这般懂她,这让张岚莺更加愧疚了,“可是,似玉,你不会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你中了忠心蛊,一辈子都不能对我变心,还得常伴我左右,我却有事瞒着你,我总觉得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是,今天大姑跟我说的,都是祖上单传的,就是只能传给一个人,由一个人传承下去,并不是家人就都能知道的,我……” 似玉拍了拍张岚莺的肩头,“我明白的,你别胡思乱想了,我本来就打算一直跟着你混,不算是被忠心蛊困住。我还等着你出人头地了,我跟着沾光呢,所以,你好好学,本事厉害了记得护着我就成。” 张岚莺感动得连连点头。 一觉睡醒,已是傍晚。张启秀带着大家简单吃了顿饭,就出发了。 似玉握紧了拳头,她知道,晚上又是一场硬仗,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一把将精灵捉住,省得之后还得为了捉这精灵而在夜里赶路,老实说,她有点害怕。 20、第 20 章 山中静悄悄的,静得连走路的声响都分外明显。 这一次,前面没有龙志舟老司他们以及那些被赶的尸体,耳边也没有那阵阵招魂铜铃声,按理说,这会儿的场景并没有前几天可怕。 可似玉和张岚莺这会儿却格外地胆战心惊。 “似玉,你听见什么声音没?”张岚莺压低声音问道。 似玉的心都提起来了,“你听见什么了?是那东西出来了?” 张岚莺摇头,“不像,我好像听见了许多虫子在叫。” 似玉凝神侧耳倾听,“没有啊,我只听见我们走路的脚步声。” 似玉话落,就感受到身边的张岚莺挽紧了自己的胳膊,“怎么了?”莫不是那精灵已经出来了? 似玉将火把抬高了些,只见火把的映照下,张岚莺面色有些惨白,皱眉嘟囔道:“完蛋了,只怕是我的辰砂符已经完全没有作用了。之前赶路的时候,明明什么活物都不敢往前凑的,山间哪里有这么多的鸟兽虫鸣?我怎么听这动静,这山道两旁全是虫鸟!不会是那玩意将虫鸟都招过来了吧?” 似玉脸色也凝重起来,这么说来,这次的情况岂不是比上次复杂多了?上次来的只有那精灵,这次那家伙还知道招些虫鸟来给自己撑场子了?“那,要不要现在叫巴代?” 张岚莺摇摇头,“先等等,精灵还没出现,不能打草惊蛇!若是等会儿我被精灵控制了,你别管我,只管叫我大姑。” 似玉点头,她想管也管不了啊,就像现在,她和张岚莺明明在同一个地方,却像是在两个不同世界,她的世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张岚莺却被虫、鸟的鸣叫吓白了脸色。 说完这话,两人紧紧挽着胳膊,并排走在山间的小路上,遇上只能一人通过的窄路,两人也不敢松手,紧紧拉着对方,侧身前后通过。 看到前面路边有棵高大的老松树,似玉不知道为何,脑中就浮现出土司城那个被梯玛用铁钉耙钉住,泼了鸡血和狗血的那棵老树,直觉那老树有问题。 转头看了张岚莺一眼,张岚莺倒没有什么不妥,依旧是白着脸往前走,也不知道她耳边到底有多少虫鸣鸟叫。 似玉将手探向腰间别着的小竹管。 果然不出所料,走到那棵老松树下的时候,张岚莺又被拦住了,再次被无形的墙挡住,怎么也过不去。 “它来了?”似玉问。 张岚莺摇摇头,“这里什么也没有,它没在这里。” “那怎么会……?”似玉直觉,这次的情况八成比上次复杂,上次张岚莺是被那精灵直接拦下,可这一次,那精灵并未出现,张岚莺也被拦住了,“你看到了什么?” 张岚莺再次摇头,“这里什么也没有,我也看不见,而且,现在我耳边那些虫鸣鸟叫声也没有了!” 似玉握紧了手中的小竹管,“要不要叫巴代?” 张岚莺拧眉看了眼古树,“我总觉得它已经出来了,这会儿正在看着我们,你叫人吧。” 似玉点头,她现在心里慌成一片,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场面,但那种对未知的恐惧,让她握着竹管的手不禁抖了起来,好几次似玉都扯不开竹管上的棉塞。 总算是将棉塞扯了开来,竹管里的蛊虫却半晌不出来,似玉曲着食指轻轻弹了下竹管,这才从里头爬出一只小蜜蜂,小蜜蜂在管口探头探脑好一会儿,才振翅飞了出来。 按理说,张启秀她们在后面,这小蜜蜂应该直接飞去后面报信求救,可小东西却在她们头顶盘旋着,似玉忍不住道:“岚莺,我怎么瞧着,这蛊虫像是迷路了?” 张岚莺也正看着蛊虫,“应该是被精灵困住了,看来,这精灵的法力不在大姑之下,居然能困住大姑的蛊虫!” 什么?精灵的法力比巴代还厉害?那她们今晚到底是来捉精灵的,还是给精灵送灵气的? 似玉这下彻底慌了,“那怎么办?” “你拿好龙志舟老司给的护身符,如果我被精灵附体了,你能救就救,救不了就跑,我瞧着,这精灵大概没打算对你下手,所以每次你都不会被困,你也别太害怕……”张岚莺颇有交待后事的意思。 似玉能感受到张岚莺内心防线正在坍塌,恐惧正在淹没张岚莺,可小姑娘却还强自镇定,想要保护似玉。 似玉心里热烘烘的,她一个快三十的人,总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片赤诚,伸手揽过张岚莺,直接将人护在怀里,“你别怕,既然精灵没对我施法,有我护着你,你不会有事!” 似玉这一搂,头顶那只盘旋的蜜蜂蛊虫像是终于找到了方向,振翅朝后面的山路飞去。 两人一边说话,余光一直关注着蛊虫,这一幕自然都落在似玉和张岚莺的眼中,两人相视而笑。 张岚莺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漾开,突然就僵住了,她死死地盯着一根树枝。 似玉虽然看不见那树枝上有什么,也猜到,八成是那精灵出现了,这会儿也不敢随意出声,只等着张岚莺开口。 张岚莺盯着那树枝,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话落,狂风骤现,倾盆大雨兜头浇下。 “怎么回事?”似玉的声音也忍不住带了恐惧的战栗,这都什么妖魔鬼怪,居然还能呼风唤雨? “它说它是龙王子的伴读,那蛊虫已经被大雨冲进泥里了。”张岚莺说得咬牙切齿。 “它,它会说话?”似玉差点两眼一黑昏过去了。 “它上次就说话了,还说叫我别怕!” 上次?说话了?似玉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了,莫不是被这精灵抹去了记忆?“它到底想干嘛?” “它不让说,也还没告诉我,但说了,我如果说出去了,它就去黑冲寨连续降雨,让大雨将黑冲寨给冲掉。”张岚莺迎着大雨,一脸的雨水却仍努力睁大眼睛盯着那处树枝道。 听到这威胁,大雨中的似玉丝毫不敢怀疑那精灵说假话,黑冲寨在高山上,淹没黑冲寨不太现实,但是将黑冲寨冲没了倒是极有可能。 张岚莺却道:“既然蛊虫已经被你冲进了泥里,你这雨也可以停下了吧?” 张岚莺的话音刚落,倾盆大雨竟然真的说停就停。若不是这会儿山道上全是泥泞,似玉恐怕都要怀疑刚才的大雨的是幻觉了,不对,她们的衣裳和头发此次都还被雨水浸透,黏在身上。 然后似玉就看见一身湿漉漉的张岚莺义正言辞地对着空气谈判起来。 似玉只能听见张岚莺的话,不过却也从张岚莺的话中将那精灵的话猜了个大概。 张岚莺和精灵谈好,在路上,精灵不许再出现拦她们的路,有什么事,等她们回了黑冲寨再谈。还要精灵答应,不得再随意降雨或者用别的法术伤害黑冲寨里的人和蛊虫…… 似玉怎么听,都觉得这些条件都是束缚精灵的,也不知道张岚莺“嗯嗯啊啊”地答应了精灵什么,那只厉害的精灵还真的就同意了张岚莺的“不平等条约”。 张岚莺长长呼出一口气,对似玉道:“好了,它走了。” 似玉想问问张岚莺答应了精灵什么,想到那精灵不让张岚莺说出去,不然就要水洗黑冲寨,似玉只得忍住,不给张岚莺添麻烦。 张岚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走,我们去前头寻个干爽处,先将衣裳弄干,不然这个样子走一晚上的夜路,明天指定得风寒。” 似玉点头,两人顺利通过了那处本过不去的地方,往前没走多远,山道和两旁的草木都是干干爽爽的,看来那场雨的目的是为了将报信的蜜蜂求救蛊冲进泥土,也是让张岚莺知道它能呼风唤雨,省得张岚莺不惧精灵的威胁,将他们之间的谈话随意泄露出去。 两人的背篓上盖着遮雨的斗笠,背篓的衣裳并未打湿。夜里,山中本就没什么行人,似玉和张岚莺直接在路边寻了棵大树,将照明的火把灭了,就着月光,换下了身上的湿衣服。 两人正散着头发擦湿头发的时候,山道上两个火把正快速朝这边移动。 “岚莺?似玉?”是张启秀焦急的呼声。 张岚莺忙道:“大姑,我们在这里!” 张启秀得的张岚莺的回应,提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脚步却丝毫没有减缓,甚至比之前更快地朝张岚莺她们这边走来。 张启秀和草蛊婆在后面一直小心关注着前面的动静,生怕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求救蛊。 她们没等来求救蛊,却发现行走的山道上突然有流水,那是下雨天才有场景,可她们当时走的地方明明是月朗星稀,一片平静,哪里有下雨的迹象。 张启秀直觉前面出了问题,加快了脚程,果然看到一片泥泞的山道,道路两旁的草木也一副经历暴雨洗刷的耷拉样。 草蛊婆的心也跟着突突直跳,这会碰上厉害的货了,居然能呼风唤雨。而且她们就在后面,前面这么大的风雨,她们居然毫不知情! 张启秀就更别提了,她卜出了张岚莺这趟会遇上厉害的精灵,但也没料到一个精灵居然能厉害到可以呼风唤雨,而且还能瞒过她和草蛊婆两人,直接将风雨落在她们前头不远处。 张启秀心中甚至生出悔恨,她不该让张岚莺来冒险的,有机会成圣女又如何,若是丧命了,什么都是空话。当然,这个机会如果是她自己的,就是拼着丧命的风险,她也甘愿一试,但现在冒这么大风险的是她那个只会捉虫种草的侄女…… 总算确定了张岚莺的安危,张启秀快步上前,看着似玉和张岚莺身边那堆湿衣服,问道:“什么情况?” 张岚莺和似玉两人互相补充着将刚才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张启秀,当然,精灵和张岚莺的谈话内容两人谁也没提。 张启秀点头,“嗯,我们直接去下个小镇住下,往后,我们就白天赶路,等到了黑冲寨再说。” 接下来,似玉一行人白天赶路,夜里住店休息。山路上,张启秀和张岚莺走在前头,张启秀已经开始教张岚莺蛊术。草蛊婆和似玉在后面跟着,也能聊上几句,都是些关于那天晚上精灵的事情。 连续赶了几天路,总算到了黑冲寨。 张启秀领着张岚莺等人刚进寨子,吴金凤就闻讯迎到了寨门口,欢喜地朝张启秀道:“巴代,您回来的正是时候,老司那边答应收邦之做弟子了,明日就行拜师礼,老司让咱们明日一起去都蛮寨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