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师尊,本座只想诱你入魔!》 第1章 成功打入敌人内部 当叶敬之把他的山淮剑刺进云卿的心脏时,云卿就知道—— 她赢了。 叶敬之将山淮从云卿的心脏中拔出,千年冰霜的脸上竟落下一滴泪。 云卿嘴角血迹未泯,嘲讽般对叶敬之挤出一抹笑,然后跌落下秋枫崖。 自此以后,叶敬之余生将被她的魔气吞噬,被仙门百家唾弃追杀。 云卿在跌落时如是想。 … 再次睁眼时,云卿身在秋枫崖底。 她重生了。 却已是过去一百年。 未曾想这龙蟠府的重生之法竟废时如此之久。 云卿缓缓站起,全身的筋骨酸痛无比,毕竟任谁一百年不活动,骨头都会像锈了的刀一样钝。 说实话,虽然心脏的窟窿已经填上了,但是云卿感觉自己的心口还在隐隐作痛。 那迅速坠落的感觉并不好,身边极速穿行的风像是刺般划过云卿的肌肤。最难受的是,心脏太疼了,从心脏的窟窿里血液涌出,浸透她胸前的衣服。 她摇摇头,不愿再想这些。 她检查了一遍自身,修为只余下原先的十分之一,只能勉强自保,再看看自己的身体…… 嗯?怎么缩水了? 此时的她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身白衣,五官灵动,青丝明眸,恍若山间仙子。 罢了,缩水就缩水吧。重生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可惜了她曼妙的身材,还有那雪白圆润的…… 打住。 不能再想了,真难过。 她现在应该去外边看看,看看如今的修仙界,看看如今的叶敬之。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叶敬之是如何被那些道貌岸然的仙门人士谩骂。 她很快离开了崖底,秋叶被离去的风卷起。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去的下一瞬,秋叶又被谁人的到来久久扬起。 … 云卿来到一家茶馆,正准备听听仙门人士那花样百出的唾骂。 “你听说了吗?玉渊仙尊又斩杀了伏魔窟里的一员魔王!” “害!这都听多少遍了,今日不是这个魔王便是那个魔王。也没什么新鲜。” “玉渊仙尊声名在我们仙门早如雷贯耳。不愧是我仙门英杰!” “玉渊仙尊正气凛然,不畏邪魔,堪为仙门表率!” 嘎? 谩骂呢?唾弃呢?追杀呢? 这和云卿期待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怎么可能?她可是天魔心!叶敬之的山淮插入她的心脏,这百年来肯定魔气缠身! 仙门的人是眼瞎了吗?! “仙尊最值得一说的便是百年前那秋枫崖剑斩魔尊一战!” 年轻的修士不知情况,好奇发问:“这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呗!” 一位老修士摆着架子,洋洋自得道:“这你都不知道?” 他轻咳一声,抑扬顿挫而言:“百余年前,玉渊仙尊和那魔尊云卿同为风清门宿山羽客仙尊的弟子。但那云卿落入魔道,无恶不作。玉渊仙尊为正道苍生,将魔尊云卿斩落于秋枫崖之下!” 旁边一位尖嘴猴腮的男修士多舌道:“当时我远远瞧过一眼,仙尊英姿潇洒,山淮神剑不过轻轻一挥,那魔头便败下阵来,跪地求饶。但玉渊仙尊神色不动,一剑斩落魔尊的脑袋!那魔头的尸身便落入秋枫崖底,粉身碎骨!” 狗屁! 她的脑袋完好无损!更何况她堂堂魔尊岂会向仙门之人跪地求饶?! 鉴定完毕,仙门的人确实是眼瞎了。 要不是云卿现在能力衰微,她肯定会让这个毁她名誉的多舌男也试试脑袋被斩下的滋味。 云卿缓了缓心神,皱眉,对叶敬之的事仍无法相信。 仙门的人对魔可是深恶痛绝,而她的天魔心也绝不可能不起作用。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百年来,叶敬之用了法子隐藏魔气,仍高高在上地享受着他仙尊的身份。 可这魔气可是她魔尊的魔气,要想隐藏可不简单。 云卿想起叶敬之,心中全是厌恨。 既然叶敬之守着这魔气守得辛苦,那她就去帮帮他,让仙门人瞧瞧这仙尊藏着的魔气,也省得仙尊瞒得辛苦。 云卿嘴角上扬,往风清门的方向行去。 风清门是修仙界的第一大仙门,而如今的叶敬之,玉渊仙尊,是风清门的第一尊者。 此时正逢风清门收徒,各地少年从四面八方赶来,期盼成为风清门的一员。 云卿化名思静,混在这些人里面,凭她的资质打入风清门内部不成问题。 她,思静,这张和前魔尊云卿相似的脸,既是破绽,也是优势。 “下一位,思静!” 测灵的弟子喊道,他抬头看见云卿,脸色乍白,惊道:“云,云师姐?!” 云卿装作茫然的模样,疑惑道:“什么云师姐?我叫思静……我,我可以测灵了吗?” 那弟子回过神来,意识到魔尊云卿百年前已伏诛,长相相似也是有的,随即道:“可以,可以。” 云卿把手放在测灵石上,没过多久测灵石迸发出巨大的光芒,将周边照得灼亮。 周围的少年被这一番奇景惊呆了,早知道,前面的几位测灵,不过是测灵石稍稍发亮罢了。可这…… 萤烛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测灵弟子惊掉了下巴,瞪大双眼,道:“绝……绝灵根!” 这结果云卿可以接受,虽然当初她的天赋可是把测灵石都测炸了。重生一回,天赋下降,也在意料之中。 云卿心下平静,面上却是一副惊讶激动的神情,她双手捂嘴,“我这是,很厉害吗?” 岂止是厉害啊! 测灵弟子惊叹,对云卿说道:“你在这等等,我去禀告掌门!” 呀,这么快就要和故人相见了。 连平灯,这百年来没有我,你过得是万分如意吧? 没多久,掌门连平灯连同其他几位长老急匆匆地赶来。 “那位绝灵根的思静是……” 连平灯看见了独自站在测灵石前的云卿,话没说完便断了。 她怎么和魔尊云卿长得一模一样! 其他几位长老看见云卿,下意识戒备。 连平灯不可思议,可他是亲眼看见山淮刺进云卿心脏的,他平复了心情,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女孩,道:“你就是思静?” 云卿颤颤巍巍,面露惶恐,低头颤声,道:“是……我就,就是,思静。” 云卿的一番没见过世面的表现让众长老略微放下了戒心,毕竟魔尊云卿从来都是骄傲鲜艳、盛气凌人的,从不会露出这幅丢人样。 连平灯端着掌门的威严,道:“你跟我来。” 周围的少年一阵艳羡。 而云卿却战战兢兢,跟着连平灯和众长老进了内殿。 云卿心头叹道:我云卿何时露出过这幅怂样啊,待我成事后,我定把这群人拔了舌头,戳瞎双眼。 反正他们那双眼连叶敬之的魔气都看不出,留着也没用。 第2章 拜师 云卿跟着他们进了内殿。 真熟悉,当初她也是在这个殿中,在叶敬之面前,被打了三颗削骨钉。 连平灯和三位长老各坐其位,云卿站在大殿中间。 就在云卿刚站定时,连平灯从座位上迅飞急下,直朝她而来。 云卿本下意识要躲,可心神一动,她却仍站在原地。 连平灯把手猛拍在她肩膀,一股外来的灵气从肩处贯去她的心脏。 “不是元初之心,也没有天魔心。” 一番探寻后,连平灯才放心地对各位长老说,然后飞回自己的位置。 云卿内心冷笑,她已被叶敬之的山淮穿心而过,原来的心怎么还在? 周遭紧张气息这才落下。 长老们的戒心也完全放下了,见云卿惊慌失措的神情,和蔼笑道:“女娃莫怕,只是平常的检查罢了。” “她是难得的绝灵根。各位长老谁有意愿收她为徒?”连平灯似无事发生般,语气平静地问道。 可却无人回应。 本在来之前听说绝灵根出世,各长老是铁心要将绝灵根收归门下,可是看见云卿的那张脸……他们犹豫了。 哪怕证明了她只是一个普通凡人,哪怕早知魔尊已泯灭于世,但他们看见云卿那张脸,心中的恐惧还是会涌上心头。 当年他们在云卿手底下死里逃生,那段记忆他们永生都不愿想起。 众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满脸退却,无人出声。 大长老摸了摸胡子,面露难色,犹豫道:“要不,把她放在玉渊仙尊门下?” 魔尊是叶敬之杀的,他从来不惧云卿。而且叶敬之这个人近几年深居简出,从不与各长老争利,放在他门下也安心。 其他长老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纷纷赞同,“说得对,这绝灵根放在玉渊名下,也算有了个好去处。” 连平灯皱眉,低头思索,道:“玉渊并不收徒。” “万一呢?那可是绝灵根啊。” 连平灯:“我须找他一问。” 这时,有长老道:“不用找了,他来了。” 从门外进入一位墨衣男子,身材挺拔,双眸淡然,步伐却坚毅有力。 连平灯这才想起,当他看到云卿的那一瞬,他担心会生变故,便偷偷传音让叶敬之来一趟,以防万一。而现在来看,是多虑了。 叶敬之面无表情,微微启唇,语气无半分起伏,道:“掌门唤我何事?” 此时云卿十三岁的体量,叶敬之只从后边看个背影便不再多看,字面意义地没把云卿看在眼里。 云卿偷偷瞧了眼叶敬之。 他的面容和从前没半分改变,只是那双眼眸比之前更加无神,仿佛无人入他眼中。 他简直活得越来越像一具傀儡。想来他的修为精进了许多,修的无情道,果然修得越来越不像个人。 连平灯开口:“玉渊是否有收徒的意愿?旁边那位女孩是绝灵根,想必修无情道对她大有裨益。” 叶敬之这才把目光放在云卿身上,那静如死水般的眼眸终于有了起伏。 他紧紧盯着云卿,目光无半分移动,眼眸中只有眼前这一人,他双臂垂落,失神道:“云卿……” 叶敬之上前一步,双手死死扣在云卿的双臂上。 云卿心里嗤笑一声,不知叶敬之为何作这情态,怕是惊讶她并未死绝吧。 但云卿面上却露出慌张不知所措的神态,想要挣脱却挣不开,她只能以眼神求助掌门。 连平灯微咳一声,道:“她叫思静。我们已检查过了,她并不是……你要知道,那位已在百年前就被你斩落下秋枫崖了。” 叶敬之双手顿时一松,不再看向云卿,双眸低垂,嘴里念道:“是啊……百年前就被我杀死了……” 云卿:“……” 倒也不必再重复一遍。 云卿趁势从叶敬之手里挣脱,如受惊的兔子站在那儿。 连平灯试探道:“那她做你的弟子你觉得如何?” 叶敬之恢复了他死水般的模样,平静道:“不如何。” 旁边长老不死心,出声提醒:“她可是绝灵根。” 叶敬之仿佛没听见般,根本没理会,落得那长老窘迫万分。 连平灯叫叶敬之无意,只得作罢:“那便罢了,我为她另寻师尊吧。” 云卿心下一紧,她来风清门的目的就是为了叶敬之,入他门下自是最方便做事的。 她堂堂魔尊都愿屈尊做他人的徒弟,他叶敬之有什么资格拒绝? 云卿见势不妙,即时红了眼眶,泪水满盈,对着叶敬之哭声道:“仙尊可是嫌弃我?我自知身份低微,仙尊厌我可是正常……可仙尊能否怜惜我,长老们不愿收我,若仙尊也弃我,那我真是无处可依了……” 连平灯和众长老听了,略显不自在,仿佛确实是他们落得她无处可去。 叶敬之看着那张脸,略微失神。 当初她也是这么哭着求他,但是他不为所动,袖手旁观,最后她在众人面前受了三颗削骨钉,所有人厌她恶她…… 想到往事,叶敬之的心开始发痛,像是炸裂般,破碎不堪。 叶敬之低头,陷入回忆,不自觉地说了声:“好。” 连平灯很喜悦,朗声笑道:“好好好,那思静如今便是你的弟子了。” 可云卿却有些意外,怎么如今这招管用了……明明以前她哭得比这惨多了。 总之,目的达成了,也是令人开心的。 云卿在行了拜师礼后,便被叶敬之带回他的居处了。 一路上,二人无话可言。 以往在风清门修行时,云卿和叶敬之相处,都是她唧唧喳喳讲一路,而叶敬之偶尔回应几句。若是她生气,不和叶敬之说话,叶敬之便一句也不讲了。 叶敬之这冷性子在这百年来还真没变。 云卿可真想看看,当叶敬之和仙门敌对,被仙门厌恶唾弃时,他还能不能稳住他这清冷的性子。 云卿坚定不移地认为这件事一定会实现,毕竟,她天魔心的魔气可不是吹的…… 等等? 从见叶敬之到现在,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对了,她的魔气呢?她天魔心的魔气呢? 怎么叶敬之身上一丝魔气也没有,和正道人士毫无差别! 云卿死死盯着他的后背,却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云卿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她也瞎了?! 第3章 我说我在钻狗洞玩,您信吗? 叶敬之的玄月居在宿山上,修无情道的人住的地方不是在荒山野岭就是在孤岛荒漠。 云卿以前在风清门时也在宿山上,住在玄月居旁边的碎星榭。 而现在,云卿作为叶敬之的弟子,被打发到了某处破旧的小院子里,连个名都没有。 云卿被叶敬之带回宿山后,她就再也没看见叶敬之一眼。 云卿觉得风清门应该设个教学评比大会,叶敬之一定能颜面尽失。 这么呆着也不是个办法。 只有乌龟王八蛋才选择坐以待毙。 她要主动出击。 她先要探查为何叶敬之身上没有她的魔气。 要么是叶敬之身上带有什么法宝,掩盖了魔气,要么就是…… 云卿还是觉得叶敬之身上有法宝的几率大。毕竟以他对叶敬之的了解,第二种可能是绝不会发生的。 云卿想了想,她应该去叶敬之的房中检查一番。 叶敬之以前卯时起身至后山瀑布修炼,直至亥时才归。 “这段时间,叶敬之房间无人,偷溜进去应该是安全的。” 太阳还挂在山头,落日余晖没有正午高阳的毒辣,从山口吹来的风带着山林的草木气,扫到云卿的脸上甚是舒服,也扫去了她一身的懒意。 宿山这个地方,在风清门的边远处,人迹罕至。可是这里的风景独好,春赏百花,夏戏冰泉,秋摘山果,冬看飘雪。 不得不说,在风清门最初那几年,是云卿最自在惬意的时光。虽然没有奴仆的侍候,什么都是自食其力,但是却像梦境般,像桃源般,让人沉溺其中,不愿清醒。 所以,当后来梦境破碎,所有的美好成了裹挟着毒药的糖衣,希望落空,成了仇恨怨怒。云卿恍若堕入地狱,却无人拉她一把。 于是,她便真的堕入了地狱。 … 不知不觉,云卿已经走到了玄月居前。 她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 玄月居还是那个木门,用着那古老又最没用的方式锁着。 云卿看了看木门上的那把铁锁,嗤笑一声,觉得叶敬之还是这么古板腐朽。 她肯定是不能破门而入的,不然叶敬之回来定会发现。 对了,她的碎星榭可是紧邻玄月居的。 碎星榭和玄月居共用一堵墙,那时云卿为了方便,特地在墙角处挖了个狗洞,以此来偷摸进叶敬之的房中。 云卿走了几步便到碎星榭的门前了。 她的碎星榭总是不锁着门的,因为嫌麻烦。 云卿推开门直接进去,却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叶敬之是把她的碎星榭当成……后花园了吗? 红木廊道的两侧全摆上了盆栽,院中那棵元青树从幼苗长到如今的枝繁叶茂。墙角的花坛全种满了花,那株死活不开花的觅春芙兰竟也娇艳欲滴。 往里走近,院中竟多了一缸鱼池,里面游着的是玉灵鲷,这可是鱼中罕见! 鬼知道她当时痴馋了这条鱼多久,如今却出现了。 若是当时她的院子有这般灵致,她怕是要开心地疯过去。 只可惜啊,这碎星榭不再是她的了。 云卿收起心中的落寞与感慨,往墙角的狗洞走去。 她趴下身子,熟练地就穿身而过。 云卿来到了玄月居,环顾四周,觉得这一堵墙简直像是隔了一个人世。 玄月居和碎星榭可谓是天壤之别。 三面围墙,一面屋舍,院中仅一张石凳。 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玄月居是被洗劫了吗? 叶敬之不愧是修无情道的,这都住得下去。 云卿啧啧称叹。 她没多看,朝叶敬之的房间走去。 打开房门,如山似海的魔气扑面而来。房间里充斥着魔气,要不是云卿觉察到这全是她天魔心的魔气,她怕是要以为这里藏着个魔窟了。 云卿眉头一挑,嘴角扬起,喜悦之色不言而喻。 她就说天魔心的魔气是难以脱离的,要想掩盖必会露出端倪。 瞧,这满屋的端倪。 云卿进入屋内细细翻看,可一刻钟便寸寸看完了。因为叶敬之屋内着实是简陋到无处可看,只一眼便可把屋内所有的摆设都看尽。 除了满屋的魔气,并无其他特别。 既证实了天魔心的魔气并无问题,那么问题便出在了叶敬之身上。 或许,他掩盖魔气的法宝就随身携带着。 云卿出了房间,关了房门,得意地往狗洞处去。 她刚要从狗洞里钻出来,就听见她头顶上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云卿抬头一看,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气。 叶敬之怎么就提早回来了?况且,这边不是碎星榭吗?! 云卿卡在狗洞中,抬头看向叶敬之,扯出一抹笑。 “我说,我在钻着狗洞玩儿……您信吗?” 第4章 偷看馋身 以前,是云卿带着叶敬之罚站,向他们的师尊羽客仙尊认错。 现在,只有云卿低着头向叶敬之低头认错的份。 “师尊,我错了。” 云卿钻出了狗洞,乖乖站在叶敬之的面前低头认错,言辞恳切,一副可怜样。 叶敬之却依旧沉着个脸,本就冷若冰霜的脸好似皑皑雪原中又刮过一阵刺骨的风,他斥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回去!” 云卿一哆嗦,被叶敬之的怒气吓到了。 谁能知道,叶敬之这一百年长得最多的竟是脾气。 仗着个师尊的身份,就敢对她呼来喝去。 云卿气极,咬紧牙关,虎落平阳被犬欺,若不是她如今修为不足,她定会和叶敬之干一架。 云卿压下胸膛中的愤懑,低着头,眼中压抑着万千的不甘,可未流露分毫。 她呜咽着声音,仿佛委屈至极,道:“我听说这里原是一位和我长相相似的师姐的,便来看看……师尊,对不起,我以为这不是你的地方……” 要知道,这碎星榭就算已不是她的了,但也绝对不属于这个冷心无情的人。 叶敬之一滞,眉间怒气消逝,却多了些迷茫,呢喃道:“确实……这也不是我该来的,她怕是会不高兴的……” 云卿悄悄抬头看了看叶敬之,竟看到他那双本无情无欲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就像草木绝迹的荒漠又落下暴雨,刮起狂风,一时间天昏地暗。 云卿愣住了,些许晃神—— 叶敬之他……不是修的无情道吗? 无情道本应淡去七情六欲,就算还未修成,也不至于情绪外泄如此啊。 云卿心下一动,仔细观察着叶敬之的神情,试探地问道:“师尊,可是为了这的云师姐……” 叶敬之眼神一闪,神情恍惚,后又满是苦色,“她被我杀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 云卿挤眉,面色怪异,想说什么却又不好说什么。 总之,她觉得叶敬之有些不正常。 不,是非常不正常。 要不是她现在的身份是思静,她肯定会跳起来破口大骂道:“叶敬之你有病吧?脑子里发大水了?!” 云卿趁着叶敬之脑子还没清醒,急忙道:“师尊若无事,弟子便退下思过了。” 然后云卿转身拔起腿来就跑。 晦气!叶敬之,真晦气! 云卿回到自己的房中,缓了缓心神,思索刚才叶敬之那着魔一般的情态。 她的死有这么大威力?把叶敬之给开心得给整出了百年的脑血栓? 云卿晃了晃脑袋,被叶敬之吓得精神都有些错乱了。 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开心,反倒是……愧疚、自责,还有痛苦。 想到这,云卿顿住,目光微滞,几乎要怀疑自己,可是推翻又重证却只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或许,叶敬之真的后悔杀了她。 云卿不解,像是流落沙漠多年的旅人猛然看见了整片的绿洲,却怀疑这是不是海市蜃楼。 毕竟,那是叶敬之啊,是被仙门正统浸染一生的仙门表率,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玉渊仙尊,是断情绝欲、亲手杀死自己师妹的宿山大师兄。 ——也是她少女时曾恋慕的心上人。 要是百年前,她还是宿山弟子时,看见叶敬之这样的表现,她肯定会满心欢喜地以为叶敬之喜欢上了自己,全身冒粉红泡泡。 但作为魔尊云卿,她只会谨慎怀疑叶敬之别有居心,更加警惕。 难道他是嫌杀得不够干净利落?还是恨不得没多砍两刀? 云卿皱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作罢。 当下紧要的是探查魔气,说不定关键在叶敬之身上。 云卿犯难了,叶敬之这个千年寒冰似的家伙,旁人根本难近他的身…… 有了! 叶敬之在月圆之时都会到后山冷泉浸泡一整夜。那么到时叶敬之衣衫尽褪,她便可在衣衫中翻找法宝。 云卿不怀好意一笑,狡黠地弯着眼角,心里乐滋滋地盘算着行动方案。 偷拿别人洗澡的衣衫——这事儿她熟啊! … 在宿山上时间过得很快,日升日落间,月圆之夜便到了。 圆蟾照客,霜清盈天。零零散散听见鸟兽扑腾山林。宿山的月圆夜寥寞清冷。 云卿裹紧了衣衫,山寒袭来,云卿的肉身有些支撑不住。 穿过密林,越往深处走,寒气就越重,好像呼吸之间寒气便进入了体内,游走在滚热的血液之中,凝缓了血液的流淌。 难以想象,冷泉水又是如何彻骨之寒。 叶敬之的无情道真是修的冷身又冷心。幸亏她早弃之而去。 她靠近了冷泉,躲在丛林中偷偷看着冷泉处。 此时,叶敬之站在冷泉旁,正准备脱衣。 叶敬之的外衣一件一件脱落,露出了里面精壮的身体。明明是个男子,可这肤色却胜雪。手臂的肌肉健壮有力,依稀能看出青色的血脉。精壮的后背上,那几条凸起的疤痕很是显眼。 他长腿一迈,几步便入了冷泉中。 云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内心唾弃自己。 她念一想,自我安慰道:“我是魔尊,魔尊。不过看个男人罢了。我只是馋他的身子。” 云卿滋溜一声,咽下差点流出的口水。 第5章 叶敬之,他有病 云卿晃了晃脑袋,现在不是沉迷男色的时候。 叶敬之的衣服离冷泉还有些许距离,但叶敬之不聋也不瞎。在他眼皮子底下翻他衣服着实有难度。 这时,云卿看见旁边一只野狗正盯着她。 这只狗全身通黄,毛发浓密,眼睛黝黑,蹲在离她两丈远处,这样紧紧盯着她。 它仿佛有灵智一般,那黝黑的眼睛里透露了一丝嫌弃,就像是在看一位偷看良家妇女洗澡的猥琐大汉。 云卿:“……” 云卿灵机一动,想到了个法子。 她蹲着,向狗哥轻轻招手,对着口型道:“狗哥,过来。” 那大黄狗扫了扫尾巴,轻呜一声,傲慢地不予理睬。 云卿眼角一抽:这年头,狗都有脾性了。 云卿摆起笑脸,从兜里掏出一壶灵丹,对着狗哥摇了摇。 大黄狗这才正眼看向它,一步一步端庄走过去。 云卿倒了两粒灵丹在手上,狗哥屈尊舔走灵丹,一脸傲慢。 云卿挂上讨好的嘴脸,轻声道:“狗哥,拜托您一件事。做完后这一壶灵丹都是您的。” 狗哥哼唧一声,同意了。 云卿道:“看见泉边那衣服了吗,您把那给叼过来。轻些,注意别被冷泉里那人发现。” 狗哥看了看冷泉里的叶敬之,在瞥了眼云卿,看向云卿的眼神更嫌弃了。 云卿竟然看懂了这狗的眼神——猥琐痴汉!不要脸! 狗哥高贵地抬起它的猫步,悄悄走向泉边。 云卿紧盯着狗哥的动作,心里仿佛在打鼓,不禁提了一口气。 狗哥悄声走过去,头一低,便把衣服叼了起来后,然后又慢慢悠悠优雅地往回走。 冷泉里的叶敬之仍然闭眼静修,不动如山,仿佛并未注意到泉边的异动。 这看得云卿是心里紧绷。 终于,狗哥回到了云卿旁边。 而叶敬之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她心下这才松了口气,拿起叶敬之的衣服,把那壶灵丹丢给了大黄狗,“去吧。” 大黄狗轻呜一声,仿佛对云卿敷衍的态度不满,却一副不与贱民计较的神情,叼死那壶灵丹便高傲的走了。 云卿赶紧翻起了叶敬之的衣服,外里内里都细细摸了一遍。 可除了一个丑不拉几的香囊之外,什么都没发现。 莫不是这丑香囊有什么宝贝之处? 云卿开始对着香囊进行一番探究。 这香囊上歪歪扭扭绣了一个叶字,缝线粗糙,没有过多的图案装饰。布料已泛旧,可却仍干净无污,看得出主人对其保管妥当,很是爱护。 可就算把这香囊翻来覆去研究个透,也看不出个究竟,仿佛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香囊。 唯一的异常就是这香囊丑得异常。 看了半天,云卿竟觉得这香囊有些眼熟。 云卿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 正当云卿纳闷之际,一旁叶敬之的衣服竟自己飘了起来。 云卿顺着衣服飘去的方向一看—— 她心头一惊:叶敬之何时发现她的?! 此时叶敬之刚出了冷泉,冷泉的水珠从他的肩颈处滑落,流过硬朗的胸膛,腹肌,下来是……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云卿闭着眼睛,收起了她的色心。 叶敬之迅速把衣服穿上,冷脸看着云卿,那眼神似乎能直接把云卿给秒杀了。 云卿憋出一个笑,苦哈哈道:“……我可以解释。” 叶敬之狠厉地看向云卿手里抓着的香囊。 云卿惊觉,举起香囊,“这个……我也可以解释……” 叶敬之依旧冷面无情,抬手将云卿打退,直接要回了他的香囊。 云卿被叶敬之击退数步,她捂着胸口,重咳一声,口腔里全是血腥味。 叶敬之缓缓向她走近,周身的灵力威压让云卿差些喘不上气。 他满面冰霜,举着他的山淮剑,眼里全是杀气:“你究竟是谁?和她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行事,目的是什么?” 云卿心里一惊,背后全是冷汗。 难道叶敬之已经发现了她就是云卿?若是再被杀一次,她可无法重生了。 “我……” “是谁派你来的?” 云卿心下一动,急中生智道:“我是魔尊派来的!可如今魔尊早死了,我不用听命于她!我是来投靠您的!” 果然,叶敬之目光微滞,周身威压瞬时全无,云卿深深喘气,加速的心跳逐渐放缓。 她得以喘息,继续编道:“早在魔尊在位时,她便培养我作为她的替身行事。后来,魔尊在将死之际,传令于我让我潜入宿山杀了您。” 叶敬之的神情逐渐和缓,眼神中也没有了杀气。 云卿瞎话编得顺了,开始拍马屁:“可是您如今修为高深,在修仙界赫赫有名,我怎可是您的对手?于是我弃暗投明,归顺于您。我想作为您的手下,自是心生骄傲,令人钦羡!” 叶敬之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但手里的山淮剑却是放下了。 云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放下了心来,暗叹:这下命应该算保住了。叶敬之这人算得上正道君子,缴械不杀,应该会优待俘虏。 可顿时间,周身寒风四起,威压再次向云卿袭来,云卿竟难以站稳,“碰”地跪在地上。 只见叶敬之眼中杀意更浓,满脸阴沉,已是动了必杀的决心:“既然如此,你更得死!” 云卿脸色惊变,脱口大喊:“我是来投降的!你怎么还要杀我!” 叶敬之举起山淮,阴沉道:“你背叛了她,她肯定生气。我便替她杀了你!” 云卿此刻心里慌乱,却非常想大喊一声—— 叶敬之,你他妈有病吧! 第6章 华洲盛会 叶敬之他有病。 云卿脑袋里是这么想的,嘴巴上也是这么喊的。 当云卿破口而出“叶敬之你他妈有病吧!”时,她觉得她真是必死无疑了。 但叶敬之脑袋是真有病啊。 听到这句话后,叶敬之的山淮剑竟停在了云卿的脖颈前一寸,然后山淮剑离远了云卿,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云卿本已准备好赴死了,可叶敬之这一出直接把她给整懵了。 怎,怎么了?不打算砍头,又打算穿心了? 云卿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叶敬之。 叶敬之却撼然看着云卿,眼睛里似有泪光闪动。 夜晚的月光清冷,仿佛叶敬之眼里盈满了月光。他定定站着,就像害怕眼前的幻象稍动即逝。 云卿不解,试探道:“师尊?师尊?你……怎么了?” 叶敬之唇舌嗫嚅,半天吐不出一字,就在云卿准备逃跑时,叶敬之哑声道:“无事……我无事。你也……无事。” 云卿顿住身形,谨慎地打量着叶敬之,走上前一步,蹲下身子,将山淮剑捡起,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道:“师尊,您的剑还要不要?” 叶敬之依旧凝视着云卿,眼神没有分毫移动,“不要了。” 云卿:??? 云卿可谓是震惊,叶敬之连他的本命山淮剑都不要了?! 云卿咽了咽口水,继续不怕死道:“那暂时放我这,我给您拿着?” “好,给你了。” 叶敬之发病了——云卿放心了。 云卿放开胆子,挺起身板,道:“师尊,那咱们回去吧。这儿真的冷死了。” 她还真的拿起了山淮剑,闲庭信步般悠哉走回她的屋子。 而叶敬之像个傀儡般,一顿一步地跟在云卿身后,穿过丛野山林,紧跟不放,怕一眨眼便跟丢了。 叶敬之就这样跟着云卿到了屋前。 云卿抱着山淮剑,转身,轻咳了一声:“师尊,我到了。您回吧?” “好。” 叶敬之动了动嘴巴,却没动身。 云卿着实摸不清如今叶敬之的行事,硬着头皮抱着山淮剑回了自己的屋内。 云卿一进屋就随手把山淮剑扔在一旁。 她可不想看到这把捅进她心窝的剑,转而从窗缝中往外观察,却见叶敬之仍傻傻地站在外边,一动不动。 秋夜里的风凛然,挤进这窄窄的窗缝中,都令云卿浑身一抖。 叶敬之站在秋风之中,他的衣角被带起,可他仿佛毫无知觉。 云卿心里升起莫名的情绪,可又把窗缝一闭,这股无由的情绪就被迅速压下。 叶敬之可是连冷泉都不怕的人,这丝秋风算得上什么? 云卿不再想,安然睡下。 玉轮满,北风寒,夜静秋山。 阁中梦酣,不知阁外人,心头悲喜,情动怯然。 “师尊,您寻我可有事?” 次日晨起,云卿一开门便见到叶敬之站在她的门外。 叶敬之略显无措,道:“我,我带你去搬院子。” 云卿诧异,面上恭敬道:“不知师尊要让我搬去何处?” “碎星榭。” 云卿却是皱眉,垂眸探道:“听说碎星榭以前可是那位魔尊的住处啊……” 叶敬之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响,只一声:“嗯。” 云卿笑道:“师尊为何让我搬去那?是因为我原是魔尊手下,还是怀疑……我是她?” 叶敬之垂眸,又不说话。 她继续问道:“那师尊莫不是也想杀我吧?” 云卿心里十分慌乱,可面上却不显。 叶敬之这是什么意思?是认出她是魔尊了?还是只是因为她的投靠而让她搬去碎星榭住? “不是!我没想杀你的!” 叶敬之慌神,急忙解释道。 “当真?” “当真!” “那让我搬去碎星榭是为何?” 叶敬之攥起手,道:“因为……因为你是我弟子。” 云卿这才放下心来。 叶敬之这个人算的上是君子,既然他说不杀她,那应该就是没这个心思的。 既然叶敬之让她住下,那她便住下。反正碎星榭原本就是她的。 “那我就多谢师尊了。” 云卿嫣然的笑靥竟让叶敬之晃了神。 “对了,师尊。你的山淮剑在我这放多久?” 云卿整理好行装,拿着山淮剑问道。 叶敬之看了眼山淮剑,抿唇道:“你若想留便可留着,你若不想要便不要。” 云卿神色复杂:“师尊,您对您的弟子都这样好吗?” “只有你。” 云卿一愣:“什么?” 叶敬之低头,“我只有你一个弟子。” 云卿缓了口气,险些吓着她了。 既然叶敬之如此说了,那这山淮剑便先放在她身边。 虽然云卿并不很想看见这把剑,但是这曾经杀了自己的山淮留在叶敬之身边,她还是会心悸。 云卿搬去碎星榭得日子可不要太好过了。 且不论碎星榭被叶敬之摆弄得有多合她心意,就说做叶敬之徒弟的待遇可比当时做他小师妹的好多了。 早间睡至自然醒,修炼全凭心情,餐食尽合心意,晚间吹吹风,看看日落,可谓逍遥自在。 早知道当叶敬之徒弟有这等待遇,她早就不给羽客那个老头子当徒弟,而是给他当徒孙了! 这逍遥日子险些让云卿忘了她来这的目的。 要不是连平灯派人上了这宿山,她还真乖乖给叶敬之当徒弟去了。 那被连平灯派上山的弟子恭敬道:“掌门遣我来告知玉渊仙尊,华洲盛会将于三日后举行。掌门想请您做个名义上的主事。” 叶敬之没答,却是往云卿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他断然拒绝:“我不去。” 前来的弟子显然没有想到叶敬之会拒绝,无所适从:“可前几届都是由您……” “我说了不去便是不去!你这样回就是了!” 叶敬之明显不耐烦了,语气急躁。 那弟子说不得什么,碰一鼻子灰,窘然退下。 云卿好奇了,在她那时可没什么华洲盛会的,于是她问道:“师尊,这华洲盛会是什么?” 叶敬之吞吞吐吐,没个回答,“没什么,不过一个宴席而已……” 云卿当然不肯就此罢休。 她偷偷潜去山下,这才得知华洲盛会是个什么东西。 云卿冷笑。 这华洲盛会原来是为了她而办的啊。 为了庆祝杀死魔尊云卿,广邀尊者宴聚。 十年一届,这都是第十次庆祝她死了。 那作为被庆祝的死人,云卿她更得去了。 百年未见,可不知那些故人是否安康? 第7章“魔,魔尊回来了!” “师尊,您真的不去华洲盛会吗?” 云卿可怜巴巴地问道。 叶敬之匆忙撇开眼:“我不去。” 云卿不甘心,追问道:“可是您之前不是去的吗?” 叶敬之沉默许久,道:“之前……过得浑浑噩噩。” 云卿不理解他的意思。 叶敬之却是破天荒地多说:“其实我并不想杀……魔尊。”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卿自是不信叶敬之这番话的。 那时叶敬之把山淮剑插入她的心脏,那叫一个果断无情。 可面上她表现得吃惊,瞪大双眼,捂嘴道:“啊?真的吗?难道师尊喜欢魔尊吗?” 叶敬之又不做声。 云卿内心嗤笑,揣摩着正道人士的心意,顺势轻叹道:“我曾在魔尊手下呆过,自是知道魔尊这个人冷漠无情自私自利。想来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不是的……” 云卿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又回到她最初的目的:“那么师尊去不去华洲盛会?” 叶敬之垂首,轻声问道:“你很想去吗?” 云卿满脸期待,重重点了点头。 叶敬之还是犹豫:“那里有很多的人认得出你的脸。” 云卿嫣然一笑,“可我不是魔尊,我是您的徒弟,师尊会护我的,不是吗?” 叶敬之失神片刻,而后目光坚定,郑重地说:“是,我会一直护你的。” 云卿心下莫名动容,看着叶敬之的眼神竟想起了往日岁月,那在宿山上的时光。 她垂眸,心道:不,能一直护我的只有我自己。 “我相信师尊。那么便请师尊在华洲盛会上好好护着我吧。” 华洲盛会,十年一届,正是在秋枫崖的对面的华韶峰举行。华韶峰顶处,正好可以隐约望见秋枫崖顶。 峰顶处云烟缥缈,大有仙境之妙。此时已是深秋,隔空望去,秋枫崖红枫正盛,北风卷地,卷落枫叶瑟瑟,卷起一地枫红。 她便是在如此盛秋中陨落的吧。 云卿内心感慨万千。 就算死,她也要死得如这枫叶般鲜红壮美。 这盛宴上的熟面孔不少,都曾举着正道的旗号,声势浩大地攻上她的魔殿,最后又被她打得灰头土脸回家。 “玉渊师尊,掌门请您到上席落座。” 叶敬之转看云卿,“你呢?” 云卿拉着叶敬之的衣角,依偎道:“我自是要和师尊在一处的。” 和叶敬之一起坐上席,让那些老家伙们好好看看她云卿这张脸,怕他们忘了,不然叫她好没趣味。 叶敬之点头,带着云卿往上席去。 云卿感觉叶敬之这脚步竟有些欢快,走起来似有风。 落了座,云卿低头不语。 片刻后,华洲盛宴便真正开始了。 “辗转光阴,百年如隙。魔尊云卿陨落百年,修仙界安宁百年。想当时,魔尊在世,生灵涂炭,人心惶惶。” 连平灯在主位上侃侃论道,“我风清门为正道,为苍生,为各界安宁,无惧无畏,与百家仙门齐心,这才有了这百年安定!” 云卿悄悄打了个哈欠,心道这连平灯可会在自己脸上贴金。 终于,话头落在了叶敬之身上。 “我风清门玉渊仙尊手持山淮神剑,这才斩落魔尊,还修仙界安宁……” 众人皆齐看向叶敬之,连连称赞。 “是啊!玉渊仙尊大义凛然,这才还了我们一个安宁。” “那魔尊区区宵小,见了玉渊仙尊自然屁滚尿流,无力还击!” “想来若是那魔尊还在世,听了玉渊仙尊的名号,肯定会躲在山野丛林中不敢现身呢!” 众人一阵哄笑。 叶敬之的脸色僵硬,攥着拳头,目光悄悄看向云卿,却又害怕,匆匆收回目光。 以往他坐在这上面,从未注意过他人言论。未曾想他们…… 叶敬之不知,云卿低着头,唇角轻颤,隐忍着不笑出声。 该是让他们记起一些过往,一些教训的时候了…… 终于,云卿抬起她低着的头,轻勾起嘴角,认真地向四座的人看去。 就在这抬头间,四座寂静。 “哐当”一声,有人惊吓,打翻了面前的杯盏,跌落到地上,手脚并用惊恐地往后退。 年轻些的修士不解,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情况:“这突然……怎,怎么了?” 寂静不过瞬时,老辈的修者皆齐齐起身,下意识以戒备的姿势,警戒地看向云卿。 “魔尊,是魔尊!”前座的一名白胡子老道颤声叫道,手脚慌乱,失措地往众人身后躲去,着实狼狈。 一时间,宴席混乱。 云卿眼眸清澈,疑惑地看向惊慌失措的修士,转过头,天真地对叶敬之问道:“师尊,怎么了?难道那个魔尊真有这么厉害吗?只是说说,便让他们吓成这样?” 叶敬之不语,只是轻轻摸着云卿的头。 云卿本想躲开,可想起此时身份和境界,只是笑着看着叶敬之。 连平灯着实没料到冷情的叶敬之会把他的徒弟带来,也差点忘了这个和魔尊面孔相似的思静。 他不得不苦哈哈圆着场面:“这不过是玉渊仙尊新收的弟子。只是面容相似罢了——大家也看见了,玉渊仙尊也在这呢。” 慌乱的修士停下逃窜的脚步,戒备的尊者们狐疑地看向云卿,又不放心地看向叶敬之,希望能寻得确认。 叶敬之端正容色,淡淡道:“坐下吧。她是我的人。” 众修士这才安心落座。 可场面又变得尴尬。 刚刚才轻蔑地议论着魔尊种种,未曾想不过见到一个和魔尊相似的女娃,便吓得惊惧不安,魂飞魄散。 众尊者低头不语,只囧色看着眼前的佳肴美味,却觉尽不合胃口。不少人找了借口便早早退了席。 云卿看着修仙界这些所谓的尊者们,心中狂笑不止。 可惜她如今是风清门的弟子思静,否则她定要上前啐上一口,好好嘲讽一番这些门派尊者。 … 看久了这些人可笑的面孔,云卿觉得甚是无趣,寻了个由头便出去散心。 吹着峰顶的凉风,云卿觉着在宴上染的浊气都散了不少。 说来也是郁闷。 上辈子她作为魔尊,威风凛凛,万人惧怕,又有何人敢在她面前放肆?她又岂会在叶敬之手下伏低做小? 只不过那种日子,太过无趣,太过……寂寥了。 这辈子,待她为自己出了前世的恶气,她便游历四方,尽情山水去! 让她想想,前世有谁欺她侮她的呢? 对了,还有江紫梦啊…… 正在云卿思量之际,身后传来一声怒喊。 “云卿!去死吧!” 第8章 以茶之道 云卿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人握剑冲来向她刺去。 她看清了那女人的脸,本可以躲开,却只侧身避开要害,让那剑直直捅在了她的肩处。 云卿轻哼一声,对着那女人挑衅一笑,而后却满脸惊慌失措,放声大叫:“师尊!救命啊!” 那女人没有一击必杀,又见云卿挑衅的那一笑,杀意更盛,她将剑拔出,正要再刺去致命一击。 不料叶敬之竟瞬时出现,将剑击落,又一掌将女人打退。 叶敬之慌忙上前扶住云卿,“对不起,我来迟了。你怎么样了?” 云卿脸色苍白,虚弱地说:“师尊……我好疼……” 叶敬之瞬时慌神,脸色比云卿还惨白。 周围的修士听见云卿的求救纷纷赶来。 一位年轻的女修士挺身而出,“我是医修,我来医治。” 医修为云卿医治时,云卿泪水满盈,一脸痛色,只能缓缓以气声道:“师尊,她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啊……” 叶敬之看向那名刺杀的女子,满是杀气,狠厉地走向她,正要下手杀她时,连平灯匆忙赶来,喝声制止。 “玉渊!手下留情!” 连平灯阻挡在叶敬之身前,急道:“紫梦只是将你徒弟错认了,她并无恶意!好在你徒弟也无事,不如就饶恕她吧?” 那女子,也就是江紫梦,伏在地上,被叶敬之一掌打得猛咳出血,却仍一脸狠色,瞪着云卿。 她尖声叫道:“我没有认错!她就是那个贱人!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叶敬之听言,神色阴暗,绕过连平灯,又是给了江紫梦一掌。 江紫梦七窍流血,已是奄奄一息。 “玉渊!”连平灯只能眼看着,难以阻挡。 “师尊,饶过她吧。” 云卿的伤口已处理好,她捂着伤口,幽幽出声。 叶敬之这才顿住身形。 云卿咬着下唇,泪水朦胧,满是无助:“我知道定是这位前辈误会了,我不怪她……只要前辈向我道歉,我便原谅她。” 前来的修士越来越多,周边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 “风清门的紫梦仙子误认了玉渊仙尊的弟子,想要杀了她,结果……你也看到了。” “害,这也怪不得别人了……玉渊仙尊的弟子叫什么?真是楚楚可怜的,叫人心疼。” “好像叫思静,刚刚在宴上还把我家师尊吓了一跳,也难怪这紫梦仙子……” “我说这仙尊的弟子和魔尊当真是不同。心胸宽广,人还善良,这紫梦仙子只要道个歉,这事就揭过了。” 江紫梦意识尚在,听见周围的议论,气得又呕出一口血,她吊着一口气,抬起头,狰狞道:“要我向你这个贱人道歉,做梦!” 云卿的泪直直往下流,哭声道:“不知是我何事做错,竟让前辈如此厌恨我?” 周遭的议论更甚,皆是指责江紫梦,感叹云卿宽容。 江紫梦求助叶敬之,只见他冷眼相看。 她只觉此时情境与百年前何等相像,只不过伏地垂首的人,成了她自己。 她向叶敬之嘲讽道:“你这百年来还真是没变!你当日对她的无情,比今日对我更甚!你以为她真原谅你回来了吗?我等着你的报应!” 叶敬之攥拳而立,低头不语。 江紫梦又环顾四周围观的人,骂道:“真是一群瞎了眼的蠢货!” 周边看热闹的修士脸色一变,满是不悦。 “这,这紫梦怎么如此说话!” “她何时变得这么刻薄了,当真心胸狭隘……” 云卿掩面而泣,可心下甚是欢喜。 江紫梦呀,这才哪到哪?当初她所受的非议、唾骂、羞辱,她所饱尝的痛苦、折磨,她都会一丝一毫,尽数送还! 云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轻叹道:“既是前辈仍是恨我,那便罢了。我也不再追究——师尊,我想回家了。” 叶敬之扶着云卿,看向连平灯,冷声道:“这事我希望有个处置。” 连平灯连连称是。 云卿依在叶敬之怀里,楚楚可怜,默然不语。 这些人啊,总是偏护表面上弱势的一方,却不真正去追究孰善孰恶,孰是孰非。 从前云卿为善,却落得遍体鳞伤。 如今,就由她来当一当这作弄人心的恶人。 百余年前。 风清门主殿上。 “云卿,快把紫梦救命的芝草还来!” 连平灯高坐在殿前,厉声斥道。 众弟子围在大殿周围,对殿中心的云卿指指点点,低声指责。 云卿一身红衣,挺直站立,扬起头,大声说道:“我没拿什么芝草。” 一位瘦弱矮小的男弟子站出来,面孔扭曲,指着云卿叫道:“我亲眼看见她趁着没人的时候,进了江师姐的偏房偷走了芝草!” 云卿嗤笑一声,瞥了那个男弟子一眼,“没人的时候?那是什么时候?谁不知道江紫梦一生病就和那快死了的皇帝一样,周围围着一群人伺候。什么时候见过她的院里没人?” 连平灯怒火冲天,“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云卿,那可是紫梦救命的草药!” 云卿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我没拿,也从来没见过,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有谁能证明?”有弟子质问道。 云卿不愿理会这些不愿相信她的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质问的弟子。 一时间,殿内陷入了僵局。 这时,江紫梦被人搀扶着走进殿内,走一步喘一声,走两步咳一句。 “云师妹,如若以前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请你原谅我,求求你别拿我的性命开玩笑。” 江紫梦脚步虚浮,脸色苍白,泪眼汪汪地看着云卿,一副柔柔弱弱的可怜模样。 殿内的弟子一见江紫梦这模样,对云卿的指责更甚。 “云卿,你怎么如此歹毒的心肠!竟置他人性命于不顾!” “是啊,看在同门的面子上,云师妹你就拿出来吧。” “这云卿真是……哎!” 云卿一见江紫梦就满心厌恶,不愿多言。 她只身一人,站在大殿中央,谩骂、指责如洪水将她淹没,她仍抬头挺立。 云卿如一朵骄傲的沙漠玫瑰,无论处境如何,无论险阻多大,依旧炙热地绽放。 她有她的坚韧,她的傲骨,宁折不弯。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痛。 第9章 搞半天,他拿我当替身? 云卿和叶敬之回了宿山。 而后来,连平灯给江紫梦的处置不过是幽禁一月。 这在云卿的意料之内。她也没指望连平灯能多公正无私大义凛然,反正她也不急。这是后话。 可这时,云卿万万没想到的是,叶敬之竟直接公主抱给她抱回了碎星榭。 一路上,云卿在叶敬之的怀里一动不动,就算不小心扯着伤口了,她也不敢吭声。 她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叶敬之的心跳,可以清楚感受到叶敬之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师尊,您还好吗?” 云卿坐在碎星榭室内的床上,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叶敬之的神情。 明明受伤的那个人是她,可叶敬之的神情却比她更为担忧。 因为她是叶敬之的徒弟,所以叶敬之才对她这么好的吗? 是因为这,他才会害怕她受伤,会无微不至地关怀,会做她喜欢吃的菜,会把山淮给她,会听凭她的心意? 只是因为是他的徒弟吗? 云卿思绪杂乱,眼神迷茫。 叶敬之在床边,自责万分,他哑声道:“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云卿理不清叶敬之行事的原因,敷衍挤出一个笑容:“这不是你的错。” 可叶敬之却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魔怔了般,不断喃喃道:“我的错,我还是没保护好你……你又受伤了,是我的错……” 云卿一怔。 又? 在作为叶敬之的弟子期间,她只受过这一次伤。 为什么是又? 云卿越想越觉得心惊,背后竟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叶敬之早已知道了她就是魔尊? 云卿不动声色地问道:“师尊可还记得我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吗?” 叶敬之神色恍惚:“上一次,你死的时候……是我杀了你……” 顿时,叶敬之面露痛苦,万分挣扎。 云卿知道,他这是又犯病了…… 云卿趁着这时候,再次追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敬之一顿,突然没有言语。 云卿不死心,再次问道:“师尊,我是谁?我是魔尊云卿,还是你的弟子思静?” 叶敬之垂眸:“你是……思静。她,已经死了。” 云卿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杀了她,你后悔吗?” “嗯。” “为什么?” 叶敬之沉默。 云卿不再问了,只道:“师尊,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叶敬之依言离开。 在叶敬之出门的那一瞬,他眼神清明,不复刚才的涣散。 差一点,她就知道了…… … 屋内的云卿思索良久,得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愿相信的结论。 叶敬之,他喜欢她。 或者说,他喜欢的是那魔尊云卿,而不是弟子思静。 因为思静长着一张和云卿一样的脸,所以叶敬之对思静格外地好,格外珍视,想弥补他对云卿的伤害。 所以当她受伤时,叶敬之才会变得如此异常,满是痛苦。 云卿想到这,面色古怪。 也就是说,她成她自己的替身了? 世事难料。 当初云卿巴巴地上赶着往叶敬之面前凑,叶敬之却不屑于给她一个眼神。 而当她死后,被叶敬之亲手杀死后,叶敬之却装着一副深情模样,万般悔恨,以致如今时而疯魔。 云卿玩笑般轻叹一声。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但是,她可以借着叶敬之的喜欢达到她的目的。 既然叶敬之喜欢她,那就和她一起堕入深渊吧。 云卿轻笑一声,眼中却尽是冷意。 … 云卿养伤这几日,叶敬之寸步不离地照顾。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差不多是在养残废了。 云卿倒也滋润,享受着这替身的待遇,时不时还调戏叶敬之几句。 “师尊,你对我如此好,这叫我日后如何找夫君呀?” 云卿漫不经心道,眼角上扬着,像是在勾人。 “可惜了,师尊不能当我的夫君。” 叶敬之仿佛不为所动,依旧稳稳当当地给云卿喂药。 若不是他红了的耳朵,云卿还真以为叶敬之心如止水,自己没了魅力。 云卿喝了苦药,吧砸着嘴,皱着脸抱怨道:“师尊,这药真苦。” 叶敬之把空了的药碗放到桌上,拿出了一包蜜饯。 云卿讶然,而后娇嗔道:“师尊真是细心,我哪有这么娇气。” 她嘴上这么说,可却拿起一颗蜜饯往嘴里送去。 这是蜜饯海棠,微有糖霜,入口清甜,果肉细致,甜滋滋的。嘴里的苦药味全被糖甜掩了去。 云卿眯着眼享受着蜜饯带来的快乐。 叶敬之叫云卿欢喜,嘴角不自觉扬起:“若是你喜欢,我下次便多带些。” 这事事顺从的模样叫人顺心,也叫人恶心。 云卿眉眼低垂,展齿一笑:“那真是,谢谢师尊了。” … 叶敬之大把的仙丹妙药往云卿身上砸,云卿的伤不到半月便好全了。 养伤这些时日,云卿更是清楚了叶敬之对她的喜欢和包容。 她施施然来到玄月居的门前,敲了敲门。 虽然有狗洞,但这次她又不是偷偷摸摸做事,既然能走高大的正门,她何必去钻那低矮的狗洞。 叶敬之开了门,见是云卿,诧异道:“怎的不在床上养伤?若是有事,唤我即可。” 云卿娇憨道:“躺着久了觉得应该出来走走,便想来师尊的院子里瞧瞧。师尊不会赶客吧?” 叶敬之忙摇头,云卿便大步走了进去。 叶敬之的院子里空荡荡,没几眼便看全了。 云卿当然不是来这遛弯的,也不是来这赏风来的。 她瞥了眼叶敬之卧房的方向,漫不经心道:“师尊院里空空的,想来东西都摆在自己房里了吧?” 叶敬之楞道:“屋里……也没什么东西。” 云卿当然知道屋子里和被扫荡了般,但她可不是去看叶敬之房里有什么的,她是去瞧瞧那满屋的魔气是否还在。 她东几步西几步,溜到了叶敬之卧房门前。 叶敬之亦步亦趋跟着她,当她在卧房门外驻足时,叶敬之脸色变得不自然。 “我便看看师尊的房内有什么吧!” 云卿一笑,径直推开了卧房的门。 可这回,满面扑来的不是那浑浊的魔气,而是沁鼻的花香。 魔气消失了。 云卿神情自若。 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云卿本想作势往屋内看一圈便走。 可是,屋内摆满了一盆一盆的鲜花,在花团锦簇中放着一副画像。 而画像中的人,正是她。 不,确切地说,是她魔尊云卿。 第10章 再会江紫梦 叶敬之浑身僵硬,不知所措。 云卿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看得出,这满屋的花尽是奇珍异种,有十来株与她院里种的相似。最明显的是,中间那副她作为魔尊的画像。 云卿尴尬,抽了抽眼角。 是惊讶说“哇!师尊你居然画我的画像”,还是震惊道“哇!师尊你竟然画那魔尊的画像”? ……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云卿理好情绪,泰然自若道:“师尊,你画的真像。” 像谁,她也不说,叶敬之自己心里清楚。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叶敬之选择沉默,把尴尬又丢给了云卿。 沉默是金,云卿悟了。 云卿也当无事发生,掉头就走:“师尊您的院子挺好的,我改日再来逛逛。” … 云卿回到自己屋内,想着叶敬之是如何将魔气收放自如的。 她从未见过仙者不靠法器而能遮掩魔气的。 除非,他就是魔。 云卿摇了摇头,叶敬之这个人是绝不可能入魔的。 风光霁月,不染纤尘。 这是所有人,包括云卿脑海中的叶敬之。 绝对有什么她没察觉到的。 云卿对镜自叹,接下来的日子怕是真得用上美人计了。 她左右照了照镜子。 镜子中的人,明媚皓齿,面赛芙蓉。十四岁模样的云卿,少了丝妩媚,多了些清纯。 真没想到,自己对叶敬之的吸引力有这么大。死了都念念不忘,还找替身。 云卿嗤笑。 看着镜子中稚嫩的脸,云卿想起了她真正十四岁的时候。 … 百余年前。 宿山上。 “师兄师兄,你能不能不要理那江紫梦!” 少女眉似新月,面若桃李,一脸娇嗔。 云卿嘟嚷着嘴,对江紫梦日日来这宿山给叶敬之献殷勤一事甚为不满。 叶敬之闭眼打坐,并未理会云卿的抱怨。 云卿对叶敬之的冷淡早习以为常,她自顾自地说道:“我也知道是那江紫梦缠人得很。师兄你也不爱理她……好吧,其实你也不爱理我。” 说着说着,云卿又不高兴了。 “我说十句也不见的你回一句,叶敬之,你是不是有病?哑疾?” 云卿动嘴没用,只能上手让叶敬之给点回应。 云卿攀在叶敬之身后,头从他的脖颈旁探出,轻轻在他的耳边吹了口气。 叶敬之猛然睁眼,随即起身,瞪眼看着笑嘻嘻的云卿,“云卿!” 云卿笑眼弯弯,乐得不可开支:“这招真是回回都有用。师兄,我还治不了你了?” 叶敬之无可奈何,只能平心静气再找一处打坐。 可云卿这缠人精像是甩不掉的牛皮糖,总是乐呵呵跟在他的身后,毫不厌烦。 就算风清门中所有人都叹云卿死皮赖脸,不知耻,她也毫不在意。 … 如今想来,她那时真是没皮没脸。 她把她的骄傲尊严放下,去追寻一个如泡沫幻影般的无期之人。 当她重拾她的骄傲时,那个人高筑的围墙却轰然塌落,绝望地搜尽她与他的一点一滴。 寒冰被春意化成了春水,可是春天早已经过去了啊。 … 云卿在宿山呆久了,觉得甚是腻味。 她决定下山到风清门主部去看看,顺便瞧瞧江紫梦。 云卿拉住了一个小弟子,言笑晏晏道:“这位师兄,我听闻紫梦仙子在华洲盛会上受了伤,不知如今怎样了?” 她眉眼带笑,桃腮杏面。 那小弟子看得脸红,低着头结结巴巴道:“掌门都,都是用极品丹药,紫梦,紫梦仙子伤已好全。” 云卿挑眉,江娄都死了,连平灯还这么护着她。 “多谢你呀,小师兄。” 云卿嫣然一笑,转而又低叹道:“紫梦仙子受伤真是令人难过,谁忍心对着那张碧水莲花的脸下狠手呢?” 那小弟子宽解道:“紫梦仙子伤人,也是她的不是,这位师妹不必伤怀。而且,而且,我觉得你比她美多了……” 云卿一笑,这话说得她爱听。 听这位弟子一讲,想来华洲盛会上的事已流传到风清门内了。大家想得都是江紫梦出手伤人在前,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惟璋!你在那干嘛!” 这时,云卿身后传来严厉的声音。 云卿转头一看,神情一顿。 熟人呐…… 扶阳朔,风清门大长老门下大弟子,为人古板严肃,半分趣味也无。 可是这样,那个傻子还总是心心念念着他…… 那个弟子,惟璋,见了扶阳朔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满脸惊慌:“师,师兄,我只是回答这位师妹的问题。我没偷懒!” 扶阳朔见了云卿,紧皱眉头。 他是知道玉渊仙尊收了位和魔尊面容相似的弟子的。可今日见到,不曾想如此相像。 他走近云卿,声音低沉:“你还有问题吗?” 云卿回笑:“还有的。但既然这位小师兄忙于修炼,不如您替我解惑?” 惟璋一听,立马道:“师兄对门内事务最是清楚。那我便下去修炼了!” 言罢,他窜然跑走。 只留下扶阳朔和云卿二人面面相觑。 扶阳朔对云卿满是戒备,毕竟魔尊的脸总是让人难以放松。 云卿垂眸,面露愧疚:“紫梦仙子受伤,本是由我而起。可这些日子我也在养伤,无法去探望,心中不安。想亲自去看看紫梦仙子,可却难以接近。不知这位师兄能否带我前去?” 扶阳朔心下思索,魔尊和江紫梦积怨已久,自是不可能如此形态。想来他也是多虑了。 既是玉渊仙尊门下弟子,便帮她一帮。 “好。你随我来。” 云卿自然知道江紫梦的梦帘阁在何处,她只不过需要一个人做个见证罢了…… 云卿跟着扶阳朔到了江紫梦的梦帘阁。 这梦帘阁的奢靡程度可比百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上去清雅灵秀,实则处处都是珍罕贵物。 一块就千颗上等灵石的天罡龙甲石所筑成的石壁,万颗灵石的安神清风椅,芙江密林处的南屿仙竹…… 那庭院中的池中的榭水白莲本生长在极南的水泽处,若要盛开,所耗灵气甚大。想来灵石供应也是一大笔数目。 云卿暗骂这仙门人士比她这魔尊还奢侈富足。 扶阳朔带我进了江紫梦的阁中,端正作礼:“玉渊仙尊门下的思静欲看望江师妹,我特此带她前来拜访。” 江紫梦此时正躺在榻上浅寐,侍女在一旁扇风。 她一听到扶阳朔的话,立马睁眼起身,嘴里低骂道:“这贱人竟然还敢来?我便让她有来无回!” 江紫梦神色阴沉走到客堂中,只见那云卿一脸笑意看着她,神色得意。 云卿抬头直视江紫梦,大声道:“不知仙子被师尊打的伤好彻底了没有,我特意代师尊前来探望!” “望仙子保重身体,不可思忧过虑呀!” 不然,后头那些,可怎么玩呀? 第11章 一出好戏 江紫梦忍下心头怒火,瞥了眼扶阳朔,冷冷起唇:“扶师兄真是关心后辈,就这么带着人上了我的梦帘阁。” 扶阳朔淡淡道:“本是同门,互相拜访又何妨?况且,事情的是非对错,你心中自然分明。” 江紫梦冷眼看向云卿,缓缓向她走近,“是非对错?确实得要有个是非对错……” 云卿昂首,看着逐渐走近的江紫梦阴森的脸,笑容满面:“紫梦仙子莫不是已解了这误会了?如此真好。” 江紫梦面色一改,瞬时换了张亲切和蔼的面容,温声道:“其中关节我已然清楚。之前也是对不住你了。我觉得与你甚是投缘,想与你闺中私谈一二趣事……不知扶师兄能否退避,给我二人一个机会。” 话毕,江紫梦挥手示意了殿中侍婢退下。 扶阳朔是个一根筋,人情世故只见了表面,便当人的内心便是如此了。 他点头:“如此也好。” 言落,他向我示意后便转身退去。 云卿心中嗤笑。 江紫梦想的无非是等扶阳朔真正走远了,就可以杀了她,再借其他事遮掩隐瞒。 云卿悠悠然道:“不知仙子要与我聊何趣事呀?” 江紫梦不复前时柔色,阴森沉脸道:“云卿,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没想到百年过去,你还没死。” 云卿故作诧异:“你在说什么呢?我现在可是风清门第一尊者玉渊仙尊的弟子,思静。想来,你还是误会了。” 江紫梦冷笑:“你不承认也罢了。无所谓,最后结局也是一样。” 云卿是真没想到江紫梦对自己这么执着。 有句话说得好,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 云卿低笑一声。 江紫梦见云卿至此境地竟还如此淡定自得,眼中喷火,恨声道:“想来你死时也能如此镇定。” 江紫梦现出碧灵剑,瞬时,周遭阵法痕路显现,灵光大亮。 古剑碧灵,死阵绝光,江紫梦是使出了必杀底牌啊。 哪怕是云卿在魔尊之位时,对付这些都会费些力,别说此时她已修为残存。 可云卿毫不惊慌,不过面上总归要做些样子,不然江紫梦准备了这么多,该多无趣啊。 “我便送你最后一程!” 江紫梦发动阵法,碧灵剑直朝云卿而来。 “嘭”一声巨响! 然而这声巨响却没响在云卿身上。 反而令江紫梦惶然大惊。 阵法的光已然落下,四周的摆设装饰尽毁,而那古剑碧灵竟折成两段! 是山淮剑! “他竟然把山淮剑给了你!” 江紫梦瞋目裂眦,姣好的面容被嫉恨侵蚀得不成样。 云卿来这梦帘阁可不是来寻死的,她带上了山淮剑。 而叶敬之与山淮剑的力量相生相合。 也就是说,山淮剑相当于一个叶敬之。 这巨响轰天动地,自是把扶阳朔和周边的门内弟子引了过来。 可第一个到梦帘阁的却是叶敬之。 山淮剑和他同源,他自是感受到了云卿处于险境之中。 “你怎样?可有伤到?!” 叶敬之几乎是瞬时而至。 他神色紧张,对云卿到处检查。 云卿摇头:“师尊,我无事。” 叶敬之这才松下一口气,他转而杀气腾腾地看向江紫梦。 此时周边的门内弟子已陆续持剑赶到,见梦帘阁里一片狼藉,瞠目结舌。 扶阳朔紧皱眉头,甚是不解。 情势已到,场面已成,好戏即刻开场。 云卿咬唇哭叹:“紫梦仙子,我本想来看望你,以为你对我的误解已解开了。未曾想,你引开扶师兄,竟设此大阵击杀我……若不是,若不是师尊……” 云卿一脸哽咽难言的情态落入众弟子眼中,众人听她言论已是将情况摸清一二。 扶阳朔更是再清楚不过了。 扶阳朔冷脸相对,厉声而斥:“你言欲与思静闺中私谈,不料杀心未改,着实恶人!” 风清门内众人欲私论,可碍于掌门庇护,多是忍声而看。 可那些欲言又止的神态,分明清楚显现出不可置信,厌恶指责的心思。 江紫梦见此等情态,已知无力回天,次日风清门内必是难容于她。 她看向云卿,目光如刺,声音如淬毒般:“你竟然算计我?!” 云卿故作惊慌,满脸无辜:“您,您也不能如此冤枉我……” 华洲盛会上,江紫梦自投罗网,云卿正好让她失去在修仙界中的名望声威。 而此次,云卿找上门来,令江紫梦在风清门中也难有立足之地。 叶敬之眼中唯有云卿一人,亦不愿与旁人多言,满心杀意走向江紫梦。 江紫梦惊惧,仓皇后退,“玉渊,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可是有百余年的情分的……” 可叶敬之无丝毫停滞,威压之下江紫梦已然坚持不住。 江紫梦已经慌不择言了:“叶敬之!我爹是江娄!你不能这样对我!” 云卿一听,差点破功笑出声来。 江娄?那个渣滓已在百年前就被她这个魔尊斩杀于剑下了。 竟拿一个死人向叶敬之求饶,江紫梦真是自身难保了。 而此时,刻板死礼的扶阳朔站出来,拱手道:“仙尊息怒!江紫梦固然犯下大错,可她身为风清门人,应当按门规由刑堂做处置。” 叶敬之却毫不理会,直至云卿施施然出声:“师尊,饶她一命吧……” 就这么死了,可是无趣的。 叶敬之闻言,轻点了点头。 江紫梦高提的心才稍稍落下。 刑堂在连平灯的掌握下,自然不会给她什么重罚的。 然而云卿却问道:“不知师兄觉得当下情况按门规当如何处置?” 扶阳朔略微思索,道:“残害同门,屡教不改者,废其修为,逐出仙门。” “我记得,师兄好像便是刑堂的人啊……” 云卿似有深意般叹道。 “不若便由师兄于当下做这个处置吧。” 扶阳朔一愣,“掌门……” 云卿垂眸,又开始哭哭卿卿,哀道:“师兄怕是不愿做这个恶人……可怜我日后少不了担惊受怕了。” 此时,叶敬之淡然道:“我亦在刑堂挂职。” 云卿看向叶敬之,“那师尊……” 未尽之语,不必言说,自可领会。 下一瞬,叶敬之便将江紫梦控制住,缓缓施术。 顿时,江紫梦感觉自身灵力如开闸洪流般往外逝去,她六神无主,身体不受控制,面部变得狰狞。 “停下!停下!我的修为……我的修为!” 江紫梦犹如疯魔般,不顾一切地大吼大叫。 叶敬之停手了,然而,江紫梦一身的修为,也被废了。 云卿漠然注视着江紫梦这狼狈情态,心中却无想象中的畅快。 江紫梦,我当时的痛苦,你可体会到了这千分一二? 第12章 前世·傲骨 百余年前。 云卿身处万般指责、斥骂之下,只因一个子虚乌有的诬告。 江紫梦听见大殿众人对云卿的骂声甚是痛快。 可当她看见云卿仍端着她那幅高高在上的模样时,她心中的不喜越发强烈。 云卿一个被她爹救回来的孤女,有什么资格以这幅高傲的姿态俯视她? 只不过投胎投的好,得了一个元初之心罢了!可这又有何用?她云家还不是被灭了门! 江紫梦隐藏心中的嫉恶,摆上病态柔弱之态,虚虚道:“我这幅病容还有什么值得你嫉妒的呢?云师妹,往日种种我已处处忍让。可这千年芝草却可救我性命,万万不可再让给你了。” 云卿气笑了,她江紫梦真是极好的口才! 混淆黑白,无中生有,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云卿冷冷看向江紫梦,认真问道:“我嫉妒你什么?你又让过我什么?你江紫梦何处值得我嫉妒?我云卿又何事需你相让?” 位于大殿主位的连平灯雷霆大怒:“云卿,现下什么情况了!你却在这斤斤计较,胡扯其他!” 云卿算是看明白了,无论她如何说,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是非不论。 一时间,她竟不屑多言,也无力多言。 或许万千浑目之中总有一个清明之人。 不知是谁,在千口指责之下说出一句公正清醒言论:“你既说事情不是你所为,那可否有证据或证人来证明你的清白?” 云卿闻言抬眸,似是有所思,“有。” 这几日来,云卿没在自己的碎星榭呆着,而是日日跑到玄月居院中忙于匠工杂事。 木雕,玉刻,甚至刺绣,她都做了个遍。 一个木人,一枚玉佩,一个香囊。 她费尽辛苦,满怀期待地将这些送给叶敬之,想让他看见她对他的心悦之切。 可叶敬之却仍安于室内,闭目静坐,不言一词。 云卿只得将这些放在桌上,未得叶敬之一句夸奖,黯然回到碎星榭。 尽管如此,叶敬之也是可证明这几日她并未离开宿山去偷什么芝草。 云卿环视四周,几乎是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之中的叶敬之。 她眼神中似有光,看着叶敬之,笑面盈盈:“师兄叶敬之可为我证明。” 众人纷纷看向叶敬之。 “这几日我都在师兄的玄月居处,并未离开宿山半步。” 有弟子刺道:“既然是你的师兄,自然是偏向于你的。这证明如何管用?” 连平灯缓缓道:“先听听敬之如何说。敬之,云卿所言可属实?” 叶敬之眼中无波无澜,神色漠然,平静道:“这几日我修无情道,因外界杂闹,甚为心乱,故封了感知。外界的事,不甚明了。” 言罢,殿内弟子哗然吵闹。 “如此一来,云卿毫无证据……” “连她师兄也不愿包庇她,这云卿当真心思不善。” “她还是趁早交代为妙,否则定难饶其罪!” “原本我就知云卿总是不要脸缠着他的师兄,未曾想她竟扯谎说日日在他师兄院内,不知廉耻……” 云卿笑意落下,怔怔看向叶敬之,目光中尽是迷惘。 周遭旁人的尖刻言论糊成了一片,一切像是笼上了一层薄布,听不清,看不清。 眼前清楚明白的唯有叶敬之那张冷冰冰毫无温度的脸。 脑中懵然,心却如落入深渊一样,昏暗,寒冷。 或许难过于叶敬之没有为她证明,但更是伤痛于她所做的一切,她满心的恋慕,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外界的杂闹。 她的喜欢像是幽幽野草,卑微低贱,让人毫不在意,甚至肆意践踏。 叶敬之,对她,毫不在意。 甚至厌烦已久。 她本知叶敬之修的无情道,却仍如飞蛾扑火,所付出的一切皆化为灰烬…… 云卿如立于深渊之上,摇摇欲坠,孤立无援,稍有不慎便坠入那无尽黑暗的深渊之中。 连平灯甚是不耐烦:“云卿你可还有什么可说?罢了,如此便交由刑堂问审!” “何须刑堂?此处便可!” 一位长须宽脸,圆目浓眉的中年道人健步而来,声音雄浑厚重,带着雷霆怒气。 江紫梦见了他,满脸欣喜,却不忘端着个柔弱神色,含泪唤道:“爹!” 此人正是风清门剑尊,江娄。 江娄轻抚江紫梦,略微示意,而后对连平灯道:“此女心思歹毒,不思悔改!须严惩以警示众人!” 连平灯:“剑尊觉得如何惩戒?” “于此大殿之上,打入三颗削骨钉,断其筋骨!” 江紫梦喜出望外,而殿内弟子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削骨钉,一颗毁其修行天赋,两颗便断筋骨,废毕生修为,三颗那是要人性命! 叶敬之神色微动,却仍站立不动。 殿中本有人觉得惩戒过重,可不知是谁喊了句:“为平公道,严惩不贷!” 殿中人纷纷跟着叫好,群情愤起。 云卿一人孤立,抬首看向周围那些可憎可笑的嘴脸,恨然难言。 她没做错任何事! 只因一个荒唐无依的污蔑却要被指责、唾骂,甚至连性命也要夺去。 “我不服!” 却无人再听云卿言论。 “叶敬之!你当真不能为我证明吗?!你去和他们说啊!我送你的木人,玉佩,还有那个香囊……” 场中之人,云卿唯一能求助竟只有叶敬之。 泪水含在眼眶中,却硬生生不肯落下。 只是云卿看向叶敬之的眼神渐趋绝望。 …… 第一颗削骨钉打在了脖颈下一寸。 疼痛袭卷,像是惊雷轰闪在滚滚黑云之上,破裂天堑。 云卿痛苦万分,汗水如珠,颗颗坠下,却仍紧咬牙关,不愿痛叫出声,坚持站立,苦熬着不跪下。 第二颗削骨钉打在了盆骨上两寸。 疼痛似乎到了极致,痛感已是拙钝。 她难以再感觉到疼痛是否又上了一分,只是隐忍着喘气,不自觉哼出痛声。 第三颗削骨钉打在脊骨正中。 脑中已是混沌一片,她痛叫出声,再无力站立,径直倒落在地。 她想起身,可浑身使不出一丝气力,她抬眼,视线模糊间她仿佛又见到了叶敬之那张冷漠无情的脸。 鲜血淋漓。 云卿瘫倒在这片淋漓鲜血之中,气息奄奄,像是天洪之后的烂泥,想爬上河岸,却软弱无力,被水流再次冲进那狂流之中。 叶敬之,江紫梦,连平灯,江娄,还有一众弟子,见证了云卿的不堪。 三颗削骨钉留在了云卿的脊骨上。 云卿的傲骨,折了。 第13章 郴州道,乱 欺软怕硬的是人,护弱抗强的也是人。 可人们却总是以强弱软硬作为是非善恶的评判标准。 如今的云卿深谙此道。 江紫梦废了修为,连平灯却不敢拿叶敬之怎样。 如今,江紫梦修为废了,在风清门内的威望失了,怕是气恨万分。 云卿躺在院中树荫之下,现下已是秋季,可她这碎星榭里却是百花常开。 秋高气爽,秋日的太阳还带着夏日的倔强,竟暖了这萧瑟的秋风。 不知不觉,云卿竟在这秋意中睡着了。 大抵是近日思虑少,云卿睡得沉,一觉醒来便已是黄昏了。 云卿醒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外衣。 这明显不是她的衣服。 云卿拿起衣服,起身,醒了醒神,便看见了行廊里的叶敬之。 叶敬之弯着腰端着一盆花换了一盆即将枯败的花。 云卿悄悄走近,脑袋探到叶敬之的耳旁,轻声道:“你在干嘛呀?” 云卿鼻息的暖意拂过叶敬之的耳垂,叶敬之手上的动作一顿,放下了花盆,直起身,低着头哑声道:“我在给院里换一换花。” 云卿瞧了一眼那开得正盛的花,略微眼熟。 这不是上次她进叶敬之房中见过的某一盆吗? 云卿摸了摸鼻子:“哦。” 这碎星榭里花草奇珍甚多,皆是叶敬之费心费力所养。 他是在为谁而养?为她吗? 黄昏下的霞光映在叶敬之的脸上十分柔和,他眉眼之间的温柔与霞光相和,竟让云卿看得出了神。 云卿不明白,叶敬之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是作为他的师妹时?还是身为魔尊时? 好像都不可能。 如果叶敬之喜欢她的话,当时为何会那么绝情将山淮剑刺去她的心脏? 因为叶敬之修的是无情道,所以心思才这么难懂吗? 是啊,叶敬之修的是无情道,怎么也会喜欢人呢…… 云卿想要去探一探他的内心。 “师尊,你为何种这么多花啊?而且全都摆到碎星榭来,玄月居却空空荡荡?” 叶敬之沉默。 可云卿却不想让他以沉默逃避,而是也和他一起无言,认真地看着他,静静地等他开口。 许久,叶敬之神色黯然,“一个人的日子太难熬了。想着或许做些什么,她,会高兴。” 云卿漫不经心道:“谁?魔尊吗?” 叶敬之又是顿了许久,“嗯。” 夜色快侵蚀了黄昏的余晖,天色已晚,叶敬之的神情在暗淡的天光中模糊不清。 “既然师尊如此不舍,那为何——”云卿的手指轻轻划过面前的花瓣,“那为何还要杀了她?” 夜色已经完全将二人笼罩。 没了秋日暖阳的温度,秋风浸润了夜色的凉薄,丝丝拂过脸颊,便感到了清冷的凉意。 秋夜寂寥,静得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叶敬之仿佛难以启唇,最后却是回避,转而对云卿问道:“你……你说,她会恨我吗?” 云卿平静道:“我不知道——或许吧。” 会不会恨叶敬之,其实云卿心里也不清楚。 明明她来风清门最初的目的便是让叶敬之也尝受一番坠入地狱的滋味。 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不甘,是委屈。 可是不知为何,到如今她竟然有些动摇。 为什么? 云卿竟也有些茫然。 叶敬之难以再言,像是慌乱的狼狗,不敢向前行,只能以逃避来保护自己。 最后,叶敬之匆匆一句:“天晚了,我回去了。” 之后,他便仓皇失措地逃出碎星榭。 仓皇之间,他遗漏下了那盆枯败的花。 娇盛和正在枯败的花朵紧邻而放,在这朦胧不清的夜色中,竟也分不清二者的区别。 就像真心与假意,做出一副深情感怀的模样,又如何能分清呢? …… 之后几月,云卿仿佛又过上了她的养老生活。 江紫梦已经无力再打扰她,一时间云卿甚是悠闲自在。 然而,悠闲自在的生活没过多久,修仙界又再生乱象。 南临仙洲的郴州道,生乱了。 郴州道是南临仙洲的边远之境,可人口也不算少。 近几月来,郴州道妖魔之气愈演愈盛,郴州道的百姓一时间竟失踪了三分之一,隐隐有厉害邪魔出世的征兆。 郴州道地区所属仙门难以平定,广发援救函,向各大仙门门派求助。 风清门作为修仙界第一大门派,自是收到了郴州道的求援。 关于这一消息,云卿是从派来询问的弟子处听得的。 “玉渊仙尊,郴州道情形危急。掌门问您是否愿意出山平乱?” 云卿听闻,一愣,确认道:“郴州道?是龙蟠府?” 弟子回答:“正是龙蟠府传来的求援。” 郴州道所属的仙门便是澹台世家的龙蟠府。 龙蟠府建派已久,是个世家门派。这个称得上是修仙界最古老门派之一的龙蟠府,已隐世于边远的郴州道千年。如今竟也平不了这妖魔之乱。 云卿又问道:“你可知郴州道现在情况如何?” “尚未清楚。只闻此时的郴州道灵气几乎是感知不到,像是瞬间被掏空了一样。” 叶敬之看向云卿:“你对这件事有意?” 郴州道,龙蟠府…… 云卿思索良久才道:“师尊,我们便去那郴州道走一遭吧。” 她也想知道,郴州道之乱,究竟是妖魔生乱,还是人性作乱。 第14章 龙蟠府 “南土殊风气,冬林叶尽丹。 越天无雁度,楚泽有龙蟠。” 云卿看着官道旁竖起的石碑上有这么一首诗。 石碑的背面刻有这首诗,而正面正是“郴州道”三个大字。 “终于到郴州道了啊!” 一位娇俏的青衣女孩左探右望,长着一张娃娃脸,水灵灵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风清门派去郴州道的自然不止云卿和叶敬之二人。 同行的还有从门内选出的几名优秀弟子。 然而,被废修为的江紫梦竟也跟着过来了。 估计是听闻龙蟠府的藏书阁内功法异术奇绝,想来找找恢复修为的办法。 云卿不以为然。 百余年前,她贵为魔尊时便来过龙蟠府,搅得龙蟠府天翻地覆,苦叫连连。那藏书阁更是被她翻了个遍,并没有能帮江紫梦恢复的。 既是一个无修为的无用之人,只要江紫梦别再来招惹她,她也懒得去理。 “你可需要休息一会?”叶敬之关怀问道。 云卿摇了摇头。 “需要喝水吗?” “……刚刚喝过了。” “你热吗?我这有寒玉。” 云卿甚是无语:“师尊,你给过我了。” 叶敬之一顿,眉眼低垂,“是吗,我忘了……” 旁边的青衣女孩一脸羡慕,“我要有这样的师尊就好了。” 扶阳朔瞥了一眼,道:“我对你不好吗?” 青衣女孩浑身一颤,打太极道:“哈哈,好,好。师父对我也是极好的。” 青衣女孩生了结识一番的想法,走到云卿身旁,灵动笑道:“你好呀!我叫胥嫣,我能和你结识一番吗?” 云卿一愣,姓胥? “琼海的胥家?” 胥嫣惊喜道:“你知道呀?” 顿时,云卿的鼻头一酸,喉咙哽咽,“嗯。” 胥琼,我见到你家族的后人了。 胥嫣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胥家小门小户没有人知道呢——我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云卿点头,粲然笑道:“好啊。我叫云……我叫思静。” 该死,差点嘴瓢了。 胥嫣道:“我知道你。你在门内可出名了。这一路上,没想到玉渊仙尊对你这么好。不像我的师父……” 胥嫣往扶阳朔处瞥了一眼。 云卿倒是惊讶:“扶阳朔是你师父?” 没想到啊没想到,胥家人怎么总是和扶阳朔扯上关系。 罢了,人各有命。 …… 云卿一行人一进到郴州道的地界便感到了妖魔之气浓烈,而灵气微弱,甚是有时丝毫感觉不到。 白日里,郴州道主城本应叫卖声不绝,可街边的行人寥寥,凡是过往行人都是低头疾走,脚步匆匆。 一片寥落。 龙蟠府在郴州道境内的一处山谷之中,周边清净,也不知是原本便无人,还是因乱无人。 云卿等人来到了龙蟠府大门口。 扶阳朔高声传道:“风清门弟子前来拜访!” 可是无人响应,府门仍紧闭。 扶阳朔提高声音:“请府内弟子开门!” 仍是寂静。 胥嫣直接上前朝大门踹了一脚,“开门啊!请我们来却把我们晾在外面了!” 扶阳朔皱眉,斥道:“胥嫣!不可无礼!” 然而,胥嫣这一踹还真把人给踹出来了。 大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探出来了一个脑袋。 那弟子见门外是修仙子弟,呼了一口气,放心出来,对众人道歉:“对不住各位仙师!今日府内多事,无人守门,且人心惶惶,害怕……对不住对不住!” 扶阳朔问道:“龙蟠府内如何了?” 那龙蟠府弟子支支吾吾,只言:“各位随我进来便知。” 众人终于进了龙蟠府。 云卿仔细打量了府内,这龙蟠府和她上次来时简直是天差地别。 龙蟠府内的摆设大有变动。进门之处的白石上原是空荡一片,留给府内弟子修习用。 可刚进门时,那片空地四角摆上石坛,中央还设了一个高台。 而且,百余年前,她一个魔尊闯入龙蟠府,一干龙蟠府弟子像蚂蚁出洞一样,浩浩荡荡地一片人。 而这次,从门口进来,除了这个引路的弟子,竟再无一人! 其他人自然发现了这个异常之处。 胥嫣疑惑问道:“为什么这一路没有其他的弟子?其他门派的人没派人来吗?” 引路弟子神色戚戚,叹道:“一会儿你们见了府主便知。” 一路行来,众人来到了一个厅堂之内。 厅堂之上站着一个身着水蓝裙衣的女子。 “龙蟠府府主澹台文娉拜会各位!” 澹台文娉躬身行礼,扶阳朔弯腰回礼。 澹台文娉柳眉凤眼,玉面透粉,婷婷玉立,是个绝世美人。 云卿见到澹台文娉却甚是惊讶。 如今的龙蟠府府主怎么会是她? 澹台文娉柔声道:“各位请坐。待我将这几日郴州道和府内的情况细细说与你们听。” 澹台文娉落座于主位,道:“想来你们来时已见过郴州道的情况了。妖魔之气大盛,灵气衰微,三分之一的百姓不知所踪。我龙蟠府派人去调查,却也离奇失踪,如何也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扶阳朔道:“我见龙蟠府内情况,难道府内弟子几乎都出动了,而又几乎都在外失踪了?” 澹台文婷摇了摇头,紧蹙眉头,叹道:“不。龙蟠府不过派出了部分弟子。可近日来,过半的弟子竟在府内没了踪迹,可却了无痕迹。余下弟子慌乱,皆聚在了后山的暗室之中,以免再有人失踪。” 胥嫣震惊:“各门派派出的弟子也查不出来原因吗?” “连那些门派派来的弟子几乎都没了影子!” 顿时间,座上人议论纷纷。 扶阳朔一时也没了头绪。 云卿看了看叶敬之,见他神色不动,似是对所闻之事毫不在意。 冷心冷面。 云卿心道,叶敬之修无情道的,自然无心。能喜欢自己就像是个意外一样。 众人议论半天,也没议论出个结果。 夜幕逐渐落下,寒意袭来。 澹台文娉道:“天晚了。不如各位先在府内休息,明日再探寻调查。” “好。” …… 众人被领到了客房休息。 云卿和胥嫣同住一屋。 进屋前,叶敬之拉住她,担心道:“今夜你小心。” 云卿拍了拍落在她臂上的手,“放心。无事。” 叶敬之还是不放心:“要不……你和我住一屋?” 云卿眼角一抽,“不必了师尊。天晚了,师尊休息吧。” 话落,云卿拉着胥嫣进了屋,“嘭”一声关了屋门,把叶敬之关在了屋外。 有时候,叶敬之这人,脑袋病得不一般。 第15章 有人失踪了 胥嫣一脸惊叹地看着云卿:“你师尊怎么对你这么好啊?” 云卿敷衍一笑。 他可能脑子有病吧。 胥嫣转了话题,对今日之事甚是感叹:“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当真有如此厉害的妖魔,能悄无声息地带走这么多人吗?” 云卿挑眉:“我也不知道。” 胥嫣重重叹了一口气,甚是惋惜:“这个府主也真是太可怜了。好不容易才成为了府主,又遇上这档子事。” 云卿看向胥嫣,一副好奇的模样:“是啊,我听说澹台文娉之前病弱缠身,如今怎么好了?还当上了府主,我一直以为府主之位应该是她的弟弟澹台文成的呢。” 胥嫣一脸怪异地看着云卿:“这都几十年前的事了。你的消息怎么滞后这么久啊?” 云卿一咽,随即圆了回来:“我也是道听途说。在路上就听了这么一耳朵。” “哦。”胥嫣心眼大,没有起疑,而后将龙蟠府这几十年来的事情粗粗说了一遍。 澹台文娉自小天赋卓绝,修为超乎常人,可上天总是公平的。 澹台文娉打娘胎起就带有弱病,成年后更是连行走都要人搀扶。 在众人眼中,下任府主之位已与她无缘,而是属于她同父同母的弟弟,澹台文成。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某一天澹台文娉的弱病竟然好全了。 她有了健康的身体,还有绝然的天赋,龙蟠府主的位置自然落到了她的身上。 云卿听完始末,挑了挑眉:“澹台文成愿意?” 据她以前在龙蟠府翻天覆地的那几个月来看,澹台文成张口闭口就是以龙蟠府为重,一副已然是府主的姿态。 胥嫣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而后胥嫣仰天长叹:“现在这妖魔横行,府主之位也是不好当啊!” 云卿思索片刻,只道:“我们明日便去探查一番,你明日谨慎些。” 夜深清冷,灯灭人好梦。 …… 次日,云卿是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的。 天色熹微,只从山头处露出一丝天光,和那未褪的月光一起,朦胧地照在房檐之上。 胥嫣还在安睡,只是翻了个身,睡得香甜。 云卿下了床,打开门,只听风清门的一个弟子大喊:“不好了!有人不见了!” 叶敬之和扶阳朔闻声赶来。 叶敬之冲到云卿身边,确认云卿没事才安心。 云卿越发觉得叶敬之像个刚下完蛋的母鸡,护巢护得不行。 扶阳朔上前问询那喊叫的弟子:“怎么回事?谁失踪了?” 果然还是扶阳朔靠谱些。 云卿瞥了眼叶敬之,神情复杂。 “是余长!他半夜起身如厕,我只是随模模糊糊应了声就又睡过去了。今早我却发现他不在!” 扶阳朔眉头紧锁,肃声道:“召集所有人!起身探查!” 可就在这时,旁边窜出一个急匆匆的人影。 “余长?!” 余长一愣,“是,是我。怎么了?” 那弟子恨骂道:“你去哪了?我们还以为你……” 余长挠挠腮,尴尬道:“我不是半夜如厕,掉,掉坑里了。所以在外面收拾干净,换了一身衣裳……” ……害,虚惊一场。 扶阳朔扶额道:“回去吧。” 云卿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哈欠,转身回房。 可一进屋云卿顿住身形。 就在刚才胥嫣还在睡梦中,可如今胥嫣根本不在床上! 云卿暗道不妙,快速在屋内查找踪迹,却无甚发现。 “胥嫣,失踪了!” …… 胥嫣失踪了。 就在云卿离开房间的那么半刻钟内。 风清门各弟子面上皆是愁云惨淡。 扶阳朔率众人在府内四处搜寻,查找蛛丝马迹。 可云卿知道,他们如此查找定是无用功。她独自留下,思考着事情的关键。而叶敬之自然而然陪在她的身边。 云卿愁眉不展,脑中飞速思索,沉默不语。 叶敬之见状,轻声安慰道:“胥嫣肯定会找到的。别急。” 顿时,云卿抬眸,果断起身往外去。 叶敬之紧跟在身后,问道:“你去哪?” “去找澹台文成。” 自郴州道生乱后,澹台文成便出了龙蟠府,住到了主城内的一处私宅中。 云卿随便找人一问,便找到了澹台文成的住处。 澹台文成见到云卿和叶敬之冲进他的宅院,神色一变,“你们怎么来了?” 云卿也没废话,直接问道:“郴州道还有龙蟠府内的事你知道多少?” 澹台文成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道:“你问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府主。” 云卿故意激道:“别是你嫉恨澹台文娉抢了你的府主之位,所以你故意设此局来报仇吧?” 澹台文成一笑:“大家都清楚,这些是妖魔所为。干我何事?有本事去把那妖魔找到,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我。” 云卿脸上已显不耐之色。 叶敬之神情阴冷,走上前。 澹台文成咽了咽口水,讪讪道:“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云卿嗤声:“肯说了?” 澹台文成瞥了眼叶敬之,道:“我只和你一个人说。” 叶敬之皱眉,神情不愿。 云卿眯着眼仔细审视了澹台文成的神色,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转过头看向叶敬之,心里叹了口气:这个老妈子…… 她甜甜地说:“师尊,我和他单独聊一会。你先出去等我。” 叶敬之垂眸:“万一……” “师尊在外边还担心他跑了?没事的,去吧。” 云卿好说歹说,这才把叶敬之劝了出去。 “如今你可以说了吧?” 云卿看着澹台文成的脸色不善。 澹台文成一脸悠然:“怎么对着叶敬之你能一脸欢笑,对着我倒是这幅神情?” 胥嫣现在下落不明,云卿实在不愿和他闲扯。 可澹台文成仿佛意料之中一样,笑吟吟道:“失踪的是你的朋友吧?放心,她现在暂时没事。” 云卿神色阴沉:“整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澹台文成却没回答,只是举起眼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缓缓道:“云卿,休息了一百年了。你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云卿冷笑:“果然,你早已认出我了。” 澹台文成笑道:“当然。一百年前,你拿走了重生的术法。现在你又安然无恙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不是傻子。” 是的,云卿的重生禁术正是来自龙蟠府的藏书阁。 而一开始,她来到这郴州道龙蟠府就是为了这禁术。 第16章 你,龙蟠府,倒霉蛋,打劫 百余年前,云卿身为魔尊时,各大仙门对其是虎视眈眈。但凡一家仙门杀了魔尊,其声威可谓水涨船高。 一波又一波自视甚高的仙门攻上魔宫,接着一波又一波地被打得落花流水。 云卿被这些没脑子的仙门搅得不胜其烦。 她索性挑一家仙门洗劫一番,给其他仙门一个警示震慑。 于是,龙蟠府成了这倒霉蛋。 云卿在龙蟠府逗留了足足三个月,把龙蟠府搅得鸡犬不宁,苦不堪言。 第一个月,她上上下下把龙蟠府搜刮了一遍,和鬼子进村毫无区别。 第二个月,她把龙蟠府上下弟子当做训猴一样训了一个月。鞭子一抽,那些弟子神经紧绷,惯性地就开始后空翻打滚钻铁圈。 简直颜面扫地! 第三个月,云卿打上了藏书阁的主意。 当时的府主神色哀痛:“魔尊大人,藏书阁乃我龙蟠府千年积蓄所在,期间禁忌术法无数,万万不可对外流传。” 然而云卿满不在乎:“是这样啊……快点把藏书阁每层楼的门开了。” 府主悲愤欲绝,在云卿的刀架子下,把藏书阁的所有权限都开放了。 在龙蟠府众人眼中,这个魔尊和流氓强盗毫无区别! 他们宁可她来血拼一场,也不愿受此折辱。 罪魁祸首云卿,心安理得地在藏书阁内扫荡良久,发现顶楼上竟只放了两册书。 一册名为重生。 一册名为复活。 重生者,在生时对自己施术可在死后重生。 复活者,生者对死者施术,可使死者复活。 云卿想,自己死后肯定没人愿意复活自己。于是只把那册重生拿走了。 后来,她还真用上了这重生之术。 在被叶敬之一剑穿心后,于百年后重生了。 …… “郴州道之乱是否和那禁术有关?” 云卿严肃地问道。 澹台文成没有说话。 云卿又问道:“郴州道灵气衰微是因为……我吗?” 澹台文成抬眼看了看她。 “重生禁术所耗费的灵气庞大。如今郴州道的灵气衰微,是因为我的重生夺去了这的大量灵气吗?” 澹台文成摇头:“与你无关。你重生所用灵气在那百年前已聚齐。百年间,积少成多。重生对周围并无太大影响。” 云卿从来郴州道便有的担心这才落下。 可是澹台文成还是没有说这次郴州道之乱究竟为何。 难道真的是妖魔作乱? 终于,澹台文成才道:“或许你可以上藏书阁看一看。” 云卿总觉得不对劲:“那些人的失踪真的和你没关系?” 澹台文成鼻孔出气,气得跳脚:“为了龙蟠府的利益,我绝不会……” “好了,我相信了。” 满口龙蟠府利益的澹台文成,这才对劲。 澹台文成:“……” 云卿才放心离开。 叶敬之守在门口守得心慌,见云卿出来了急忙上前。 自从离开宿山,叶敬之对她的一举一动就异常关心,目光永远追随着她,仿佛就怕不留神间她就失去了踪影。 叶敬之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让云卿很不舒服。 她觉得很有必要和叶敬之谈一谈,可是当下情况紧迫,只得先将此放下。 她摆上笑脸,牵起叶敬之的手,试着轻松说道:“师尊,我们走吧。” 叶敬之看着牵着的双手,愣愣地点了点头,而后微微勾起唇角,眼神中透出欣喜,就像小孩吃了心爱的糖,甜滋滋的。 …… 藏书阁是龙蟠府的重要之处,没有府主的同意旁人难以上去。 然而当云卿向澹台文娉要登阁的权限时,澹台文娉却拒绝了。 “请谅解。毕竟藏书阁是我龙蟠府千年资本,就算是府内弟子也不许前往,因此是绝不可让外人登阁的。” 澹台文娉如何都不肯松口。 云卿气恼她的死板。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守着这些条条框框! 无奈,只得另寻他法。 想当初她做魔尊的时候,直接拿刀架在别人脖子上,谁敢不从? 如今却受这憋屈劲。 就在云卿一筹莫展时,扶阳朔那儿却传来了消息。 “我们在城外一处山洞中发现了大批失踪的平民百姓!” 云卿和叶敬之赶忙前往。 这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山洞施加了阵法以此掩盖洞内人的气息。 百姓已被救出,此时的山洞内部空旷异常。 扶阳朔向叶敬之说明情况:“这里的百姓一共一千四百人,远远比不上失踪的人数,想来别处还有藏人的山洞。听他们所说,每日都会有人送进吃食确保他们还活着。” 叶敬之表情淡淡,没有回应。 云卿却是认真听着,问道:“其中没有修者吗?” 扶阳朔摇头:“没有。” 掳去这些没有修为的平民百姓,却送与吃食不伤他们分毫,这妖魔也太仁善了吧! 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里的妖魔气息浓重,若是妖魔还没发现我们已救出这些百姓,那它肯定还会再来。我们在此守株待兔。” 扶阳朔提出了这么个计策。 此时别无线索,只得在此期待那个妖魔会来。 云卿叹气,在旁处藏身静候。 没多久,却先等来了一位龙蟠府的弟子。 “文成公子回府来找思静仙师,府主叫我前来禀告。” 云卿纳闷,澹台文成有什么事?难道有什么遗漏之处没有说明? 索性这有扶阳朔等人,云卿便回了龙蟠府。 当然,叶敬之作为云卿的跟屁虫也跟着回了龙蟠府。 …… 龙蟠府内。 澹台文成端坐于堂上,样子倒是颇为恭谨。 “你找我有什么事?” 澹台文成疑惑:“不是你派人找我,让我在这等你的吗?” 云卿紧锁眉头,怎么回事? 她脑中急思,心下一惊。 不好! 云卿急速赶回城外山洞处。 却发现那已空无一人! 扶阳朔等风清门弟子全都失踪了! 诱开云卿和叶敬之,抓去其他人。 好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第17章 叶敬之,我生气了 头顶的太阳炽热地照着灼光,却如何也照不透藏在暗处的隐秘。 而就在这样天光胜然中,风清门众人却离奇失踪,不留蛛丝马迹。 云卿实在没想到,同来的风清门弟子竟只剩下了云卿和叶敬之。 这出调虎离山,不知调的是云卿,还是这玉渊仙尊叶敬之。 现下只有跟着澹台文成的提示,到藏书阁里去探查一番。 云卿只能再次去找澹台文娉。 不料却看见了江紫梦。 看来风清门尚在的还多了一个无用的江紫梦。 在龙蟠府的这几日,江紫梦根本不与众人同行,而是执着于她恢复修为的术法。 要不是今日看见,她都快要忘了来的人中还有江紫梦。 “府主,请您看在风清门的面子上让我进去藏书阁吧!” 江紫梦泪眼朦胧,依旧是那副可怜兮兮的白莲花模样。 可惜啊,身为府主的澹台文娉什么没见过,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不行。” 江紫梦苦求无果,龇牙道:“未曾想龙蟠府府主竟是如此自私自利,枉顾他人的人!不知天下人可知你这副可憎的面目!” 澹台文娉神色不变,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转身就走。 “澹台文娉!你若不同意,我便撞死在藏书阁门口!让天下人唾骂你这冷面无情的人!” 云卿饶有兴致地看着江紫梦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剧。 江紫梦气恨非常,却又无可奈何,恨恨离去。 她转身却看见云卿一副看热闹的姿态,眼神淬毒般望去,咬牙切齿道:“云卿,别以为你高居一时就能稳居一世!” 云卿挑眉:“紫梦仙子,您约摸是耳聋或是有脑疾。我已经说过多次,我叫思静。” 而后云卿走上前,向江紫梦靠近,压低声音,阴声道:“江紫梦,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江紫梦吓得连连退后,只一句:“你,你等着!”,然后落荒而逃。 云卿嗤笑一声,心叹怎么江紫梦这种人没被那妖魔抓走,还能安稳呆在龙蟠府这么久。 顿时,云卿灵光一闪。 是啊?为什么江紫梦没失踪?她修为尽失,毫无反抗之力,却能安稳至今! 是因为不屑抓她,还是因为抓她,无用? 云卿似乎摸到了一丝踪迹,可又转瞬即逝,像是穿过指缝的流沙,难以握紧。 无奈,云卿只能先以藏书阁为切入口。 可是,澹台文娉那幅死板样子,真是令人头疼。 “啧啧啧……” 澹台文成从一旁走来,看见云卿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啧啧出声。 他拿着一把儒扇,翩翩而来,却是幸灾乐祸的神情,“未曾想你也有这苦样子,当真痛快!痛快!” 想当初云卿在龙蟠府为非作歹,尽是猖狂之色,如今却又露出苦恼烦忧的神情,着实令他心头畅快。 云卿不善地瞥了他一眼,“闭嘴。” 也许已是生理反应,澹台文成下意识双唇紧闭,反应过来后,气得暗骂一句“怂包”。 澹台文成轻咳一声,重新把君子的包袱捡起,道:“依我看,你是在为府主不同意你登阁而苦恼吧?” 云卿闷闷道:“怎么,你有办法?” “确实有。” 云卿抬眼,冷笑道:“既然你有,为何一开始不明说?” 澹台文成轻摇儒扇,缓缓道:“藏书阁内皆是我龙蟠府的宝贝,我为何要告诉你?” “可如今你龙蟠府就要被那妖魔清扫殆尽!那藏书阁里的东西放着便也不再是你龙蟠府的了!” 澹台文成将儒扇合起,闭眼轻叹一声:“是啊,龙蟠府就要被它作没了啊……原想你们来后,它会收手,不料变本加厉……” 云卿觉得这话里有话,却听不出究竟何意。 澹台文成睁眼,肃声道:“你过来,我告诉你入阁的办法。” 云卿向他走近。 澹台文成将儒扇收回袖中,拉起云卿的手,另一只手覆在其上,向其施术。 “你在干嘛!” 叶敬之突然出现,见到澹台文成和云卿贴近,心头一震,立马上前将澹台文成打退。 叶敬之匆忙到云卿身边,拉着云卿的手,“你如何了?” 云卿有些生气,“叶敬之!你有病吗!” 叶敬之一愣,“我……我以为……” 澹台文成捂着胸口,重重咳了一声,痛声道:“我去,下这么重的手。” 云卿皱眉,将叶敬之拉着她的手拂落,向澹台文成问道:“你没事吧?” “还,还撑得住。” 叶敬之怔在原地,看着云卿对他人的关心,不知所措。 他慌乱地说道:“对不起,我看见他把手……” “行了。我们之后再好好谈一谈。” 云卿冷冷地打断叶敬之的话,不愿再多言。 她转而向澹台文成道:“可行了吗?” 澹台文成皱着个脸,点了点头。 云卿迈步便往藏书阁去。 叶敬之仍想跟在她身后,却被她拦住。 “我想自己一个人去。师尊,你便留在这吧。” 云卿不冷不热的语气让叶敬之不知如何作为,他只能依言呆站在原地。 云卿转身离开。 叶敬之站着,低着头,神色不明,呢喃道:“我又惹她生气了吗……为什么……” 他转而看向澹台文成,神色幽森,目光阴冷。 澹台文成重重咽了咽口水,面对阴深的叶敬之浑身一颤,欲哭无泪。 魔尊大人,你倒是把他也带走啊! …… 云卿站在藏书阁门前,看着这高大的阁楼,心生慨叹。 再来时,已过百年光阴。 山长水阔,物是人非。 云卿收起心中寥落,向前行去。 走近阁门时,一处禁制限住了她的脚步。 云卿抬手,将澹台文成施于手上的术印摊开朝前,那禁制便开了只容一人而过的通道。 她进入,那通道便瞬时紧闭。 当云卿迈进藏书阁的一层时,她就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心头警铃大振。 是魔气! 云卿难以置信,为何这外人难进的龙蟠府藏书阁会有魔气存在? 云卿谨慎地向里走近,却感到魔气越来越重。 这藏书阁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第18章“魔尊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叶敬之阴郁不乐,一直想着他之后要怎么向云卿道歉。 她是因为那个澹台文成生我的气吗?她很在意他吗?甚至超过了我吗?她现在会不会还在生气? 我不在她身边,她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有危险? 叶敬之开始担心起来,踌躇不安,想去陪她一起的念头愈发强烈。 可是云卿并不让他跟着去藏书阁啊…… 担忧的情绪像枝藤般缠绕住他的心,枝藤蔓延,而这根部却是生于他的心头,是他的所思爱。 这种紧绷束缚让他焦虑不安,他却甘愿为这种不安所禁锢。他愿意为这束缚他的藤蔓提供汁水,就算根生于心头,食之血肉。 与这担忧所产生的相伴的想法矛盾的是,他对他所思所爱之人的顺从。 她并不想他相伴于身边。 矛盾困苦于叶敬之的心中,让他坐立难安。 最后,他的所思所爱终于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这种困苦难安才瞬时间消失不见。 当叶敬之看到云卿回来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想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与她分别的时间太长了,在忍受了百年光阴的寂寥后,他几乎不愿再与她有片刻的分离。 他忍住心中的欲念,压抑着情绪,道:“你回来啦?你……如何了?” 云卿却是不语。 他一下子慌了。 她为什么不说话?还在生气吗?他应该怎么做? 他只能就着如今的情势,问道:“难道藏书阁里情况,并不好?” 云卿这才有了反应,她神色平静:“藏书阁里,藏着一只大魔。” …… 藏书阁内。 或许是百年的光阴太久了,又或许是重生后在仙门内的日子待久了,前世作为魔尊的云卿竟然对魔有了陌生感。 真是快把自己列在正道仙门之内了。 云卿嘲讽着自己。 她向藏书阁上层走去,可却发现上层又被下了一重又一重的禁制,凭澹台文成给她的术印根本打不开。 除了顶层。 云卿一路爬至顶层,魔气越来越浓烈。 她有预感,或许这一切的秘密都藏在顶层之中。 她看见了一只魔。 是的,在顶层中安静地躺着一只魔。 他身着朱衣,闭着双眼,平躺在一张寒床之上。肌肤冷白,棱角分明,墨发披散,右眼角处有一颗美人痣,容貌甚是俊朗。 最是令人瞩目的,是他身上穿着的朱衣。阳光倾泻在上面,就像到了黄昏之中,霞光流转,美不胜收。 他似乎未醒,只是在睡梦之中。 可他发出的魔气浓重,几乎可以位列在魔王之位。 云卿惊疑,若是魔王,她作为魔尊怎会不认得? 但她对这魔毫无印象。 她将那魔的容貌记在心里,轻声在这顶层上查找线索。 藏书阁的顶层本就未放置多余物品,上次她来时只有两册书。 云卿拿走了一册,另一册还放在那上面。 云卿无意中一瞥,发现那册书似有些歪斜,仿佛被人动过。 莫不是这魔醒来时翻看了这书? 云卿将书拿起,粗粗翻看了几眼。 突然,她眉头一皱。 这书好像被人撕了几页。 怎么回事? 这时,她好像听见楼下似乎有异动。 保险起见,云卿将书放回,匆匆出了藏书阁。 出来第一件事,便是弄清躺在藏书阁的魔究竟是谁。 …… 万里之外的魔宫大殿。 众魔王正饮酒作乐中。 羊舌峰一手抱着美姬,一手端着酒樽,畅快道:“我们好久没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开怀畅饮了!来!干了!” “干了!”众魔王高呼道。 唯有一人冷脸相看。 屠莺莺讽道:“自从魔尊大人陨落,我们魔界像阴处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难以反抗。你们竟还有心情开怀畅饮?” 羊舌峰顿住,脸色难看,他放下酒樽,阴声道:“那你说如何?难道像你这样天天沉着个脸,魔尊就能回来?魔界就能重回鼎盛?倒不如享当前之乐!” 屠莺莺黑脸无言。 这时,不知从何处来的铃铛声响起,在这大殿之中回响环绕。 屠莺莺一脸暴躁,不耐烦地骂道:“谁的通灵响了?!还不去接了!” 众人齐齐看向屠莺莺。 “……好像,是你的。” 屠莺莺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我的通灵只有魔尊……” 屠莺莺一愣,立马查看自己的通灵,确实是她的! 她不可置信,双手颤抖,接起通灵。 “是,是魔尊大人吗?” “是我。莺莺我问你一件事……” “魔尊大人回来了!魔尊大人回来了!!” 云卿面色一怔:“你旁边有人?你在哪?” 屠莺莺难掩激动,声音发颤:“我,我在魔宫。旁边是羊舌峰他们……呜呜呜!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 云卿甚是心累。 原本她并没有打算重回魔界,因此只是私下联系屠莺莺。 屠莺莺,众魔王之中的强者,深悉魔界事务,为人最是谨慎自持。 云卿还真没想到出了这么一茬子。 云卿不得不端出魔尊的架子,正声道:“是本座,如你们所见,本座重生了。” 魔宫中众魔哗然,掩面而泣。 “大人!回来了!魔界,有希望了!” “呜呜呜!大人!我再也不用给仙门交保护费了!” “大人!我去年被仙门的人往屁股上扎了一刀,你可一定要替我报仇啊!” “大人,我以后能不能不用再看着您的坟墓了,那总是有修士攻上来打我……” “大人……”“大人!”“呜呜呜,大人……” 云卿眼角一抽。 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他们还没帮上她的忙,就一个个哭天喊地地叫她去干活。 妈的,一群废物! 云卿扶额,试图平心静气道:“你们这些事以后再说。本座有事问你们。” 羊舍峰擦了擦眼泪:“大人您说。” “你们可认识一个穿朱衣,右眼角有泪痣容貌极佳的魔王?” 羊舍峰仔细想了想,摇头:“不认识,如今的魔王只有我们这些,这百年间也没有新的魔王问世。” 倒是屠莺莺有些印象:“身穿朱衣,眼角有泪痣的,我倒是知道一个,只不过他并不是魔王。” 云卿追问道:“谁?” 屠莺莺皱眉回想:“好像是叫……温毫?对,是叫温毫。” “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二十年前,郴州道。” 是了!那必定是他了! 然而屠莺莺却道:“可是,他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啊。” 云卿一愣。 什么,死了? 第19章 别的男人,怎么可以有你的气息 如果屠莺莺所说的温毫已经死了,那云卿在藏书阁顶层见到的又是谁?难道他不是温毫?又或者,那是一具尸体? “二十年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屠莺莺抿唇:“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温毫为了什么日落红衣去了郴州道,被龙蟠府的人抓住后,就死了。” 云卿垂眸,看来这事还得问问龙蟠府的人才知道。 “行了。本座尚有事处理,便不多说了。” 羊舌峰忙道:“大人您什么时候回魔界啊?” 云卿一噎:“……下次下次。” 话了,云卿匆忙断了通灵。 羊舌峰低头思索:“下次?这不是废话吗……” …… 既然是二十年前的事,想来澹台文成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云卿回了堂内,四处寻找澹台文成,却先看到了叶敬之。 叶敬之一见到她,眼睛就发亮,云卿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狼盯上的肉,诱人得很。 云卿并不想理。 当他问起藏书阁的事时,云卿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二人似乎陷入了僵局。 叶敬之僵硬着身体,不自然地说道:“那你现在是要去哪?” 叶敬之现在毕竟是她的师尊,她无法以魔尊的身份给他冷脸。 “我去找澹台文成。” 叶敬之一震:又去找澹台文成? 他心里的藤蔓收紧,心被紧紧包裹,窒息感涌上,让他难以呼吸。 “你去找他做什么?” 叶敬之试图和缓自己的语气,可是说出来的话语不自主地带着妒忌和怒意。 云卿觉得叶敬之变得有些执拗了,他们所关心的事情并不在同一线上,这让她万分疲惫。 云卿耐下性子解释道:“师尊,我有急事问他。” 叶敬之此时却渐渐不理智,固执地看着云卿:“你之前已经找他很多次了。为什么还要去?有什么急事需要这么麻烦?我不能帮你吗?” 云卿已然不耐烦:“叶敬之,你有病吗?!” 顿时,叶敬之低眉垂脸,默然不语,仿佛委屈极了。 云卿真是心里骂娘了。 重生前,叶敬之对她爱搭不理的,那时恋爱脑的她不乐意; 重生后,叶敬之像是粘上的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让现在的她觉得甚是烦人! 有没有一回,叶敬之能合她的心意?! 幸好,澹台文成自己找了过来。 “你俩这脸对脸,鼻子对鼻子的,干嘛呢?” 澹台文成一脸看热闹的神色。 云卿见了澹台文成,放下心中的怒气,道:“来的正好。我有事问你。” 叶敬之看向澹台文成,眼神阴冷,恨不得让他立刻就消失。 澹台文成心头一紧,这算是看出来了,他是进了这两位大佬的修罗场了! 他干笑一声,“那……我走?” 云卿瞪了一眼叶敬之,然后对澹台问道:“你知道二十年前温毫的事情吗?” 澹台文成神色一顿,拿起他的儒扇轻拍手掌,玩味道:“我当然知道。” “你引我去藏书阁就是让我去看那温毫的吧?” 澹台文成收起他玩世不恭的神色,正色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我们别处说去……” 他突然晃过神,发现叶敬之还在旁边恨恨地看着他。 他试探道:“……仙尊也去?” 叶敬之重重点头。 澹台文成:“……”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云卿和叶敬之跟着澹台文成又来到了他的府外的私宅中。 澹台文成端正落座,将儒扇放在茶桌之上,“这件事还得从府主,就是我的姐姐,澹台文娉的弱病说起。” “府主从我母亲胎里出生便有患有弱疾,可她的天赋奇绝。就算疾病缠身,修为仍是同辈中的第一人。” 云卿:“这我知道,说些我不知道的。” 澹台文成轻咳一声:“这不就来了吗……可是前府主,也就是我和她的父亲,找到了一个根治她弱疾的方法……” 百年前。 府主澹台明唤来澹台文成,密言:“我有了可根治文娉弱病的办法。需要你协助一番。” 澹台文成一脸欣喜:“姐姐的病能治了?爹,你说,我自然会去做。” “栖霞山有件纱衣,名叫日落红云。你便对外说你已将它拿到手中,将它放在藏书阁中,并在周围设阵布置。” 澹台文成不解:“爹,为何如此做?是为了诱谁来此吗?” …… “他知道温毫久寻日落红云无果,便以此引他前来。而你们借此引他入阵,从而抓住他。” 云卿道。 澹台文成点头,苦笑道:“是啊。可惜,中间出了差错。我们的布置白费了。” “什么差错?” …… “诶,听说你把日落红云得到手了啊?” 澹台文娉满是好奇,眼里闪着星星,对日落红云十分在意。 澹台文成摆摆手,轻声道:“假的。” 文娉很是惊讶,“可是你……” “你别多问。爹不让我说。” 文聘“切”一声,气道:“不说就不说,我还不听了……咳咳咳!” 文娉话未完,便重重咳了好几下,一脸苦涩:“想来我这个薄命人知道也是无用。” 文成急了,赶忙安慰道:“你别瞎说!行吧行吧,告诉你也无妨。爹是让我借此引一个魔入阵,我才对外说我拿到了日落红云纱衣。” 文娉蹙眉,疑惑道:“魔?哪个魔?为什么?” “为了给你治病啊。那个魔生于那魔尊的陨落之地秋枫崖。魔尊陨落时,所留下的气息催生了他。你要知道,魔尊云卿在未堕魔前,可是生有元初之心!那个魔的心便是治你病的药引!” …… 好家伙。 云卿听到这,不禁挑眉,暗叹道:这么一说,这温毫在某种意义上还算得上是我儿子呢。 然而,叶敬之听到这,脸彻底黑了下来。 别的男人身上,怎么可以留有她的气息! 第20章 叶敬之,还挺好哄的嘛 “为了我的病?就要了无辜的人的性命?!” 文娉甚是激动,脸上全然是不认同的神色。 文成提醒:“那是魔,不是人。” 文娉愤懑道:“有什么区别?” “果然……爹是对的。不该告诉你这件事。你过于妇人之仁了。” “这不是妇人之仁!总之我不同意。” “这不是你我说得算的……” 最后,二人相谈无果,不欢而散。 文娉很郁闷,她无法抉择自己生命的健康与虚弱,也无法改变父亲的决定,甚至连他人性命都难以救助。 她不想她这一生选择毫不由己,也不想因自己而去剥夺他人的性命。 于是,她拖着这幅病躯跑了出去。 哦,还拖着一包袱的药。 她装成商贾模样,在闹市中称自己有日落红云纱衣,并且标上天价,让询问者纷纷退却。 就这样,堂堂龙蟠府的小姐,在闹市中吆喝了整整两日。 …… 云卿抽了抽嘴角,脑中全是澹台文娉那副古板的冷美人模样,还真没想到二十年前的澹台文娉竟这样……生动有趣。 “然后呢?她遇上了温毫?并把消息告诉了他?” “是的。但她太过天真了。以为如此,温毫就能逃脱。” 云卿对龙蟠府的做法十分不认同,冷笑道:“仙门人士果真是虚伪至极。澹台文聘不愿,你们却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她的身上。” 澹台文成满不在意地笑了笑,“那是你的想法。澹台中人一切以应龙蟠府为重。” 云卿不冷不热道:“然后呢?你们如何杀了温毫?温毫的尸体为何又会出现在藏书阁中?” “府主当时确实把消息告诉了温毫。不过温毫自大,仍是中了我们圈套。府主愧疚难安,便把他的尸体放在了藏书阁中。如今,妖魔作怪,而藏书阁魔气甚重,我怀疑是那温毫重生了,毕竟……” 毕竟魔尊您不是也重生了吗? 澹台文成看了看云卿,又瞥了眼叶敬之,未尽之意明了。 这番说辞颇有些道理,但是云卿总觉得哪儿有说不上来的怪异。 云卿道:“所以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温毫作的乱?” “是的。” 云卿低头思索,沉默不语。 而一旁的叶敬之,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叶敬之不关心谁死了谁又活了,他只在意云卿。 可此时的云卿眼中只有那些无谓无关的人。 他的心上浊气翻滚,只希望云卿能别涉身于险事之中,别再身处困境,别再受伤。 可他不得不压下这些不属于玉渊仙尊的浊气。他仍要装成风光霁月的仙尊模样,他不能让她看出他心底的龌龊与黑暗。 云卿思索良久,突然一笑,“好了。事情我已知晓。我会去藏书阁将温毫除去的。” 叶敬之神色一亮,杀人?这事他会做! “我和你一起,我可以帮你。” 云卿随意看了一眼叶敬之,垂眸,淡淡道:“好啊。澹台文成,把藏书阁的术印也给他弄一个。” 澹台文成一顿,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闭眼,如赴死般道:“仙尊,把您的手给我一小会儿。” 叶敬之冷冷看了他一眼,还是依言照做了。 云卿似是不经意道:“对了,除了顶层的禁制,藏书阁其余楼层的禁制你可会解?” 澹台文成摇头。 云卿了然。 没多久后,云卿和叶敬之便再次去了藏书阁中。 到了藏书阁前,云卿却对叶敬之道:“师尊,你去顶层将温毫的身体带下来。我去找府主。” 叶敬之茫然:“为什么?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事情紧要,云卿不想浪费时间和叶敬之讨论,只能笑脸软言劝道:“师尊,你听话,好不好呀?” 不知道为什么,叶敬之脸色一红,脑袋一蒙,痴痴应道:“好,好的。” 云卿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叶敬之还挺好哄的嘛。 …… 云卿笑意满面来到了澹台文娉的房前,敲了敲门,“府主,我是风清门的思静。请问您在吗?” 房门打开,澹台文娉走了出来,从容淡定道:“你还有什么事吗?如若还是藏书阁的事,便不必再问了。” “不是的,”云卿笑着摇了摇头,往里看了一眼,“我能进去说吗?” 澹台文娉垂眸,“进来吧。” 云卿走进澹台文娉的房中,向四周环顾一圈。 澹台文娉的房间十分有女子的闺阁气息。进门处右侧挂着一副女子春倦画。画上女子身着蓝色裙衣,在窗前困倦地看着书。 房中窗前细口圆身的花瓶中还插了一束天蓝色的洋桔梗。 “府主很喜欢蓝色吗?” 云卿好奇地打量着那幅画,问道。 澹台文娉却没回答,只是平静地说:“你有什么事?” 云卿回过头看向她,笑道:“只是想和您聊聊罢了。我总觉得很久以前见过您。可是如果我见过您这样的大美人,我肯定会印在脑子里,不会忘记。您说,我们是不是投缘?” “如果你没事的话,请出去吧。” 可云卿根本不理会澹台文娉的逐客令,还很不要脸地道:“同样的,如果您见了我这样的大美人,您肯定也会印象深刻的。您说是吧?” 云卿笑容可掬地看着澹台文娉。 澹台文娉道:“我之前并未见过你。” 云卿笑着没说话,自顾自地走到窗前,仔细盯着那洋桔梗花,满是好奇道:“听说,洋桔梗的花语是长久不变的爱。府主,这是在说谁啊?” 澹台文娉皱眉,语气有些不善:“如果你只是闲扯他话,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云卿又走到书桌后。 这里朝内看去,正对着窗户的位置。 “府主墙上那幅画就是这张桌子上画的吧?既然画的是你,那作画的又是谁?” 澹台文娉薄怒道:“请你出去!” 云卿走到她的面前,脸上仍是挂着笑,可是眼中却是有些万分冷意,“澹台文娉,你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我吧。” 澹台文娉冷言:“你?风清门玉渊仙尊门下弟子思静,我自然认得。” 云卿摇了摇头—— “不。我说的是,百年前陨落的魔尊,云卿。” 第21章“我绝不可能放手!”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云卿肯定道,“百年前我来龙蟠府时,你就已经见过我了,连澹台文成都猜出了我的身份。可你对我的态度却异常平静。” 澹台文娉闭眼,“原来是澹台文成啊,呵……” 云卿继续说出她的猜测:“藏书阁里的是温毫的尸体。他不是重生,而是复活。你要复活他。” 顿时,澹台文娉睁眼,眼中杀意尽现,阴声道:“你去过藏书阁了?他呢?!” 云卿从容淡定地踱步,道:“他的尸体在叶敬之手中。放心,我不会伤了他。” “我如何能信你?” 云卿神色自若:“你不得不信我。” 澹台文娉垂首,沉默无言。 云卿一叹:“澹台文娉,放手吧。把藏书阁里的修者们放出来吧。” 澹台文娉自嘲一笑:“看来你什么都猜到了。” 是的,这一切都是澹台文娉所为。 从一开始,她便将大量的百姓关押,可是这些毫无修为的百姓对她并无用处。 她只是借此对外放出邪魔出世的消息,让各仙门的人赶来,以仙门之人的修为灵力助她复活温毫。 而被她抓来的修者们,正是关在了藏书阁中。 “把他还给我,我便放了那些人。” 澹台文娉神色平静,就算被揭穿了真相,她也坦然面对。 云卿从来不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一说法,她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真的讲信。 “你先随我去藏书阁,放了那些人。” “好。”澹台文娉同意了。 …… 云卿和澹台文娉来到了藏书阁,叶敬之在阁前等候。 云卿来到叶敬之跟前,向他点了点头,“师尊,辛苦了。我们上去吧。” 三个人上了藏书阁,澹台文娉将藏书阁的禁制全部打开。 云卿走了进去。 “思静!” 胥嫣见到云卿,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了。 扶阳朔等一众弟子起身,看见澹台文娉,如临大敌。 她见云卿身后跟着澹台文娉,大惊:“就是她!是府主抓我们来的!” 云卿示意冷静,“我知道。如今她是来放你们的。” 扶阳朔则是警惕地看着澹台文娉,毕竟他之前万万没想到,府主竟然是这背后之人。 “你们出去吧。”澹台文娉平静道,对他们的态度并不关心。 不仅是风清门弟子还有其他门派修士,纷纷出了藏书阁。 澹台文娉道:“如今你可以把他还给我了吧?” 云卿看向叶敬之,问道:“你把温毫放哪了?” 叶敬之想了想,“我放在了茅厕后的小山丘下。” “茅厕?!”澹台文娉平静的脸绷不住了,“你竟然,把他放在茅厕?!” 云卿也有些尴尬:“这可不是我吩咐的。其实,也不是茅厕,这不是还在茅厕旁边吗?” 澹台文娉暗骂一句“该死”后,便匆匆往茅厕方向去了。 这时,众人已几乎都出来。 胥嫣上前,将云卿紧紧抱住,大喊道:“思静!我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云卿快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拍了拍她的后背,“知道知道。你再不松手,我就该害怕了。” 一旁的叶敬之紧紧地盯着胥嫣,心里醋意大生。 凭什么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的人就能这样抱她?!他还没敢这样抱过呢! 胥嫣放开手,察觉到叶敬之的目光,讪讪道:“你师尊看我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 云卿瞪了一眼叶敬之,叶敬之忙收回嫉妒的目光,别过头去。 云卿若无其事对胥嫣道:“你看错了。” 而后,风清门以及各门派整顿好各弟子,准备出府离开,向各自仙门禀告这场澹台文娉自导自演的闹剧。 然而,他们却发现他们根本出不了龙蟠府的大门! “怎么回事?我怎么出不去?” “我也是!就好像,好像有一道屏障,挡住了去路。” “我试过了,强行破障根本行不通!” 所有的弟子都聚集在大门处,哄闹成一片。 云卿看着这一切,心觉不对劲。 她走到门前的高台之上,高台下的仙门弟子拥挤,将高台围住,而四角的石坛之间隐隐间有灵力流动,像是竖起了四面高墙,死死将这四角空地包裹。 云卿惊觉,想起了她之前粗略翻阅过的复活禁册。 这是复活阵法! 澹台文娉,根本没有放弃复活温毫! 该死,被她骗过去了! “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澹台文娉突然出现,厉声喊道。 云卿心中恼怒,原是怜澹台文娉也是个可怜人,想着她若悬崖勒马,迷途知返,便不与她纠缠。 未曾想,她竟执迷不悟,竟要以仙门百家弟子性命为她的私欲陪葬! 百年之间,堂堂魔尊心肠竟变软了,当真信了这仙门人士的鬼话! 云卿怒视而言:“澹台文娉,你仍不收手,便再无余地可回了!” 澹台文娉轻看一眼,不予理会,只将温毫的尸体放到高台的中央,目光中满是温柔,轻声道:“你稍等我片刻。之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言尽,她在温毫身边落下禁制,而后升于高台上空,双臂展开,闭眼低念,神色漠然,已是开始启动复活阵法。 刹那间,四角石坛中灵气大盛,狂风四起,烟尘漫卷。 高台旁的一干弟子站立不稳,身体变得虚弱颓败,体内如有猛禽作乱,欲破笼而出。 胥嫣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我的灵力修为,在消逝?不,像是被吸去了一样。” 其他弟子也是如此:“我也一样……我的灵力!” 狂风一下,瞬时失去灵力的仙门弟子身体颓弱,双腿无力,纷纷倒落于地。 仙门中人竟毫无抵御之力,想要奋起反抗,却连起身也困难。 除了云卿和叶敬之。 云卿,作为魔尊,体内自然不仅仅只有灵力,原本深藏于身体的魔气支撑着她立于狂风之中,而不倒。 可是叶敬之…… “为什么你的灵力没有散去!” 澹台文娉盯着站立的叶敬之,声色俱厉。 她本想云卿是个意外,她尚可有一敌之力。可是为什么叶敬之也是如此! 云卿心中也不解,可现在并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 “澹台文娉,放手吧。就算众人已倒下,你也难以反抗。” 澹台文娉嘶声道:“休想!我是绝不可能放手的!” 顿时间,周边灵光盛然,灵气竟如洪流般涌入澹台文娉的体内。 云卿神色俱变。 第22章 不过是烂俗的爱情悲剧罢了 澹台文娉竟燃寿命来使自己突破! 顿时间,澹台文娉的灵力大增,朝云卿重击而去。 叶敬之本就是一直注视着云卿,时刻提防着外界。在澹台文娉出手的那一瞬,他便立马抵御在云卿面前,将攻击化去。 然而,澹台文娉像是疯魔了般,连连出手,毫不停息。 叶敬之腾空而起,抬手便是翻云覆雨,威势如黑云压境,万军当城。 周身的空气似是随他调动,听他之令,滚滚气流化为惊涛骇浪,毫不留情地向澹台文娉重拍而去。 几招下来,澹台文娉已显吃力。 云卿在地面之上看着空中之人交手决绝,竟无事可做。 她也并非不想出手,只是她的灵力被复活阵法吸去,体内只余魔气。若是出手,必然会暴露她魔尊的身份。 而且,她也未想到叶敬之如今实力已至此境。 且不论澹台文娉为龙蟠府千年来少有的精绝之辈,就看澹台文娉已燃寿数而使实力一时突破这一点,叶敬之竟也能应对自如。 而且,山淮剑都未曾出鞘! 云卿不禁叹道: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周围的灵气在澹台文娉的法术下已消逝不少,魔气渐渐占了上风…… 等等?魔气?! 场内的魔除了她,便是那躺着的温毫。 虽然,澹台文娉的复活禁术已成一半,温毫的魔气也逐渐显现,但是,这魔气已逼魔尊之境! 而且,这魔气,怎么感觉还这么熟悉呢? 云卿蹙眉,仔细感知。 我去!这不是我的魔气吗? 这是天魔心的魔气啊! 云卿猛然看向打斗中的那人。 难道……! 数十招的较量几近耗费了澹台文娉毕生寿数。 终于,澹台文娉从空中跌落。 青丝尽白,红颜衰去。 狂风已止,尘埃落定。阳光径直照在大地上,没有阻碍。 叶敬之翩然落地,走到云卿身边,“事尽。她已无还手之力。” 他的神色依旧淡然,可那眼中闪现的光彩却流露出他的内心,仿佛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 云卿不动声色,顺着他的意,道:“师尊真厉害!” 叶敬之听后,嘴角微微勾起。 云卿将目光落在澹台文娉身上。 绝世美人,不过瞬间,菊老荷枯。 澹台文娉无力地趴在高台之上,那天蓝色流裙在垂垂老妪的身上,风采不再。 她的喉咙中发出断续的音节,声音变得低沉嘶哑。 云卿神色复杂,不知是觉得同情还是觉得理所应当。 她并没有走近澹台文娉,只是远远地看着。 龙蟠府府主,千年来的绝世惊才,想来也是骄傲的。 或许是惊才间的惺惺相惜,又或许是感同身受,云卿知道,此时说出的任何话,都是对她骄傲的轻贱。 澹台文娉抬头注视着躺在中央身着红衣的温毫,伸手向前爬去,一丝一毫,一寸一顿,向她的爱人爬去。 “阿……温,阿温……” “我来……找你啦……” 不知过了多久,那抹天蓝色终于触摸到了她的朱红。 她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勾起了唇角。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阳光就像现在一样,很暖,很暖…… “你知道洋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吗?” “纯真,善良,还有长久不变的爱。” 阿温,你知道吗?洋桔梗的花语还有—— 没有希望的爱。 窗前的那束洋桔梗,怕是要谢了…… 阳光落在纠缠的红蓝之间,模糊了这两端色彩的界限。 在灿烂的阳光中,龙蟠府府主,陨落了。 …… 澹台文娉死了。 所有的禁制阵法随之而散。 灵力重新漫布郴州道,仙门弟子的修为灵力也回到了各自体内。 澹台文成出现在了龙蟠府内。 “我代表龙蟠府向各位道歉,不日后龙蟠府定会给各位仙门一个交代。” 澹台文成与仙门各弟子交涉赔礼,确保龙蟠府不会因此受到仙门百家的排斥攻击。 胥嫣不禁感叹:“龙蟠府,经此一事,恐怕要没落了。未曾想这府主竟是谋划至此。人心难料啊……” 不知为何,云卿心上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霾,挥之不去。 “或许,她也不愿如此,她应该深陷在痛苦矛盾中吧。” 澹台文娉掳去平民百姓,却多此一举送以饭食,不伤他们性命。 她将仙门弟子困于藏书阁内,却又迟迟没有发动阵法。最后那一刻,她已知是殊死一搏了。 胥嫣:“什么?” 云卿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往事随风,多说无益。 云卿只是看着忙忙碌碌的澹台文成,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经此一事,澹台文成便要成下任府主了,龙蟠府怕是要做个大清洗了。 …… 澹台文成终于与各门派交涉完毕,面露疲惫,额间的细汗隐约可见。 他重重扇着儒扇,坐在堂前,将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澹台府主如今倒是成大忙人了。” 云卿开着玩笑,神色意味不明。 澹台文成动作微顿,擦了擦额间的细汗,讪讪道:“什么府主?都是为了龙蟠府罢了。” 云卿走近,在他的隔座上落位,“澹台文娉是你的亲姐姐吧?你们的关系似乎不是很亲密。” “嗯。”澹台文成似乎不愿多言。 “为什么?因为温毫?” 澹台文成闭眼,像是在回忆,“是的。因为是我亲手将温毫的心入药,送予她服下。” 云卿:“她是个可怜人。” 澹台文成没有回应。 “自己的亲人杀死了自己的恋人,却无能为力,甚至被自己的亲人架上了高台之上,孤立无依。” 澹台文成语气瞬时冰冷:“你懂什么?那是魔!” 云卿笑道:“我也是魔。你敢杀我吗?” 澹台文成无言许久,只道:“你真是我见过最不像魔的魔尊。” 云卿否认道:“你只是不曾深入接触过其他的魔。就像你并不了解温毫一样。” 顿时间,无话可言。 云卿又道:“我突然想听澹台文娉的故事。你仔细说说吧。” 澹台文成皱眉:“她的故事?和温毫?没什么可说的。” “我说我想听。” “我不知道。” “我说,我想听。”云卿语气强硬,威势骤增。 澹台文成一噎,“我说,我说。” 她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呢? 不过是,烂俗的爱情悲剧罢了。 求不得,爱别离。 第23章 我也说个故事吧 “你知道洋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吗?” “纯真,善良,还有长久不变的爱。” 文娉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温毫耸了耸肩:“去过的地方多了,知道的就多了。” 文娉闷闷不乐,嘟着个腮帮子,“我就哪里都没去过。” 温毫丢给她一本书,懒懒道:“行万里路前,先读读万卷书吧,小文盲。” “你才文盲!” 温毫嗤一声,眼中带笑地看着她。 文娉被看得脸红,转过头去,“不理你了。” 文娉拿起书,自己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就困了。 温毫无奈摇摇头,倒是把她这困倦的样子画了下来。 “我杀了你!” 房门突然被破开,一个人直奔温毫杀来。 温毫一步便躲开了,迅声说了的一句:“我先走了。”后,便立刻逃了出去。 文娉惊醒,不满道:“澹台文成,怎么又是你?” 文成气极:“我还想问问,怎么又是他!他是魔!魔!” 文娉听都听累了,也说累了,满不在意地说道:“我知道了,我困了,睡了。” 文成无可奈何,只能愤愤道:“有你苦果子吃的!” 话罢,文成转身离开。 切,什么苦果子,又是吓唬我。 文娉打了个哈欠,睡下了。 然而苦果真的降临到她的头上时,如天崩地裂,昏暗无光。 剜心之痛,不外如是。 澹台文成以文娉病重为由,将温毫困于必杀死阵之中,将他的心剜下,将心头血入于药中,送到文娉面前。 文娉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融着爱人心血的汤药。 后来,温毫再也没有来过,文娉渐渐病好。 她终于发现了。 胃中之物翻涌,她呕吐不止。 “我恨你们!你们杀了他!” 她心中满是恨意,歇斯底里。 “你们杀了他!” 澹台文成紧闭双眼,不愿看见她这幅癫狂的模样,“事已至此,你再恨也无用。父亲已决定任你为下任府主……我把他的尸体放在了寒室内,你……好歹有个念想。但往后,你便是龙蟠府府主,能断便断。” 文娉癫狂地往寒室奔去,痛哭不止。 澹台文成无法理解人间情爱,也无法理解,在他告诉温毫文娉的病时,温毫能甘愿为她而死。 或许便是那一瞬的不解,让他将温毫的尸体留下。 而后的二十年,文娉的魂似乎也跟着温毫而去了。 无悲无喜,活成了一具尸体。 作为府主,她对龙蟠府的一干事务漠不关心。 澹台文成恼怒:“你究竟还要如此多久!他死了!” 文娉却不理,只静静地看着温毫。 那日落红云的纱衣,她找到了,给他穿上了。 真好看。 “龙蟠府迟早败在你手上!” 澹台文成愤然离去。 而当文娉听说风清门有弟子与魔尊云卿极为相像时,她想起了藏书阁里的复活禁术。 既然重生已实现,为何不能为她心爱之人复活? 于是,一念之间,她便深陷于黑夜。 …… “就是这样。后来之事你也清楚。” 云卿把玩着桌上的茶具,似是无意道:“你还没说完呢。” “你还要听什么?你若想听故事,便去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那去。” 澹台文成轻摇着儒扇,懒懒地靠在椅上。 云卿漫不经心道:“你呢?在这个故事中你究竟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澹台文成脸色一顿,却是笑道:“我?旁观者吧。” 云卿将茶具放下,盯着澹台文成的眼睛,“要不我也说个故事?” 澹台文成挑眉,随意道:“你说。” “有一个世家,在众人眼中,下一任家主之位当是属于小儿子的。不料在小儿子帮助下,大小姐的病好了,竟当上了家主。你觉得这小儿子气不气?” 澹台文成平静道:“为了家族利益,或许他可以忍。” 云卿点头道:“确实。他从来便以家族为重。但是,那大小姐却不是如此。大小姐沉溺在爱人的死中,将家族抛弃在外。小儿子不满其作为已久,终于有一天他透露出能复活死人的方法。” “大小姐自然心动了。她按照小儿子的办法,欲牺牲他人以复活爱人。而此时,小儿子有意无意引他人揭穿大小姐的阴谋。阴谋败露,大小姐身死,家主之位自然落在了小儿子身上。” 云卿顿声,反问澹台文成:“你觉得这个故事怎样?” 澹台文成神色不变,淡淡一笑:“故事不错。但故事终究是故事,成不了真。” 云卿起身,活动活动了筋骨,看向堂外的蓝天,“你说,他会为他姐姐的死去感到难过吗?” 澹台文成垂眸:“或许他并未想他的姐姐去死。但也许这却是他姐姐希望的结局。” 云卿往外走去,“故事说完了。愿那个家族能如他所愿吧。” 空荡荡的堂内,只余澹台文成一人独坐其中。 他会后悔吗? 他不知道。但为了家族,他甘受一切。 …… “终于要回风清门了。” 胥嫣笑盈盈地挽着云卿的手臂,整个人恨不得挂在她的身上。 云卿心头无奈。 怎么这胥嫣和胥琼的性格半分相似也无。 “好了。准备出发吧。” 扶阳朔催道。 “等等!留步!”澹台文成从府内急步跑了出来,“我能不能和思静单独聊聊?” 云卿疑惑:怎么,故事还没听够? 叶敬之神色不善:怎么都要离开了,还有他! 云卿向扶阳朔示意,然后跟着澹台文成到了一旁说话。 澹台文成从袖中抽出一册书,交给了云卿。 云卿一看:“这是……” 澹台文成道:“这禁术若要真正施用,对天下危害甚大。我想,不如便交给你。反正另外一册你也知道了。” 云卿皱眉:“我也用不上啊。” “反正我是给你了。你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言罢,澹台文成便回去了。 云卿费解地看着那书,回到了行列中。 而胥嫣笑眯眯地看着云卿,脑子里想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一脸八卦地问道:“澹台文成找你什么事?不会是,临别在即,依依不舍,挽留你吧?” 云卿敲了敲胥嫣的脑袋:“你这脑子里尽想些什么呢?!” 而后她转身又看见叶敬之那一幅委屈样,仿佛被丢弃的小狗,目光怨怼地看着它的主人。 云卿真是脑壳泛疼。 是时候和叶敬之好好聊一聊了。 第24章 他的神明 回风清门路上,一切都顺风顺水。 时不时吹来的一阵寒风,提醒着人们秋天将逝,冬天快来了。 “师尊,我们到别处去谈一谈吧。” 云卿将叶敬之叫去了一处山崖之上。 山崖不高,底下是一条浅浅的河流。隐隐约约间,还能听见流水的细响。 出乎叶敬之意料,他终于有机会和云卿独处一处,而没有旁人的干扰。 他眼中的笑意久久不散。 云卿见叶敬之这样,都有些不好开口了。 云卿想了想措辞,道:“师尊,你有没有觉得,你过于,过于……执拗了?” 云卿想了半天,才堪堪想出一个委婉又较为恰当的词。 执拗。 叶敬之一愣,没明白什么意思,抿唇,道:“执拗?” 他见云卿的神色并不好,心中慌乱。眼中的笑意已散去,剩下无尽的茫然无措。 云卿细细道:“你是不是太过于在意我的举动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事情,我不可能事事都和你一起。你懂吗?” 叶敬之嘴唇嗫嚅,久久才挤出一句:“我,不太明白……” 为什么?嫌我烦吗?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只想能远远地看着你,我害怕,我害怕你又不见了。我怕我自己又伤害了你,没护住你。百年的孤寂真的好痛苦。 我大概是得寸进尺了,当我看见你和别人亲近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窒息一般,喘不过气来,心里一阵一阵难受。 你是不喜欢我吗?你是……讨厌我了吗? 叶敬之神色脆弱,仿佛一触即溃,他就这么注视着云卿,眼中怅惘,苦意,又满是期盼。 云卿竟难以再言。 她不清楚叶敬之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明明在他眼里,她只是魔尊云卿的替身而已。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云卿转而问道:“师尊,你是喜欢魔尊云卿吗?” 这句话深深探入了叶敬之心中的隐秘,或许这隐秘已显露至他的一举一动中,早已难之为隐秘了。 叶敬之迟迟不开口。 可云卿不肯放手,紧紧追问:“师尊,你是喜欢云卿吗?” 叶敬之低头不敢看云卿的眼睛,终于断断续续吐露出了,他深埋于心头百年的情思:“是……我爱你……” 不是喜欢,是爱。 是牵引他神思,赐予他欲念的爱意。 他只敢以余光相探,像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在等待着神明的判决,祈求神明的宽恕。 终于,他的神明发话了:“可是,师尊,你认错了。魔尊云卿,已经死了,被你杀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是思静。” 神明还是不愿意见他。 神明厌恶他。 他宁愿被判以死刑。 像是落入了无边地狱,心如刀割。 这一切不过是他罪有应得,他杀了她,他本该就被神明厌弃的,如今的所有,都已经是难得的奢望了。 他该知足的…… “对不起,是我……认错了。” 他只能如此说,只能用谎言欺骗,来换取如今一点点的奢望。 云卿暗叹一口气,继续道:“今后,希望师尊能够记得,魔尊云卿已经死了,而我是思静。如此,便不要再将我约束在你的身边了。” 叶敬之低着头,攥拳而立。 “师尊,我想一个人静静待会。你可否先回去?” 不,我想陪着你…… “好。”叶敬之哑声道。 他知道,他只有这么说,只能这么说,才是符合她心中的期望。 他僵直着身体,一步一顿地往回走,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远,像那颗心越沉越深。 云卿独自一人站在山崖之上。 思考着自己的语气是否是太重了些…… 不对啊?她为什么要思考这些? 明明,叶敬之越痛苦,她越开心才是。 她可是魔尊啊! 这几日为仙门做事,当真像回到了以前那个心怀壮志的宿山弟子了。 心变软了,外表的防御便松了,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她应该是那铁石心肠,令万人跪伏的魔尊。 她是魔…… 对了!忘了试探叶敬之那日与澹台文娉打斗时魔气的事了! 她觉得,叶敬之身上一定还藏着一些秘密。 一些能让他跌落神坛的秘密。 云卿暂且将这些思绪放下,从袖中拿出那册复活禁术。 她翻开这册书仔细看去。 复活禁术和重生一样,需要大量的灵气。所以,那时郴州道的灵气才会衰弱甚微,而澹台文娉也才需引仙门弟子前来补充不足的灵气。 而复活与重生不同的是,复活所需的灵气需在阵法彻底开启的那一刻便聚齐,被复活之人也会瞬间重回世间。 而重生过程缓慢,灵气一寸寸聚齐,因此她花费了百年才得以重生。 复活所需的灵气太过庞大,必须要有无数的人为此牺牲。所以,这复活之术,危害甚大。 “嗤……无用之书……” 云卿才不会靠他人使自己复活,太掉价。 她随手将这令万人痴狂的复活禁术丢下山崖。 便让它永不见世吧。 云卿转身离去。 然而,她不知道,在某处岩下,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 “思静,你怎么才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会和玉渊仙尊一起呢。” 胥嫣见云卿回来了,才安了心,“休息久了,我师父都不耐烦了。要不是玉渊仙尊冷着脸,他肯定又要训人了。” 云卿往叶敬之处看去,只见他孤身站在一处空地之上,周边的弟子并不敢靠近他。 罢了,便让他如此吧。 “可以让你师父出发了。”云卿道。 可胥嫣摇头,“还有人没回来么。” “嗯?谁?” 这时,胥嫣往侧边努了努嘴,“瞧,回来了。” 只见江紫梦衣角残破,一瘸一拐地走来。 扶阳朔皱眉:“你怎么了?” 江紫梦挤出一个笑脸:“我没事,摔了一跤而已。” 扶阳朔不再多问,见人已全到齐了,便吩咐队伍赶回风清门。 而这一路上,江紫梦死死攥着袖口,仿佛袖中有什么绝世的宝贝一样。 她低着头,阴鸷地笑着。 ——云卿,你便好好等着吧。 第25章 为她作画 云卿发现,最近叶敬之总是避着她,仿佛她像洪水猛兽一样。 她正面迎上了叶敬之,刚开口道:“师尊,你……” 然而叶敬之像是个睁眼瞎,愣是直直转身往回走,脚步匆匆,恨不得飞起来跑。 云卿目瞪口呆。 她最近变丑了?生了三只眼还是长了八条腿了?怎么叶敬之现在对她的反应这么不正常? 归根结底,还是上次和叶敬之的谈话。 叶敬之真是过犹不及。 云卿感叹。 自从回风清门后,她就没正面瞧过叶敬之几面。明明就隔着一道墙,仿佛和跨了一个洋一样。 叶敬之魔气的秘密又如何能探查到呢? 这让云卿一筹莫展。 不会还要她凑上去在叶敬之面前搔首弄姿吧…… 勾引人这事…… 一回生,二回熟了。 大不了等叶敬之又变成黏糊糊牛皮糖的时候,再把他一脚踹开就是了。 反正,魔尊没有心。 云卿坐在镜前,描眉抹唇。 远山长眉,美目盼兮,肤容胜雪,红唇轻抿。那眉间描上一朵血色罂粟。斜插一只拂柳步摇,身着一袭轻粉华衣。 少女的清纯中带着些许美艳妩媚。如那勾人心的妖精化作不染凡尘的仙子,外表清丽可人,却是满心的邪魅妖艳。 云卿缓缓来到玄月居门前,轻敲大门。 没开。 再敲一次。 还是没开。 再再敲一次。 “……” 要不是此时她已经扮上了妆容,她真想扯开个嗓子在门前叫嚷。 叶敬之,又聋了? 没事,不过是一扇门罢了,能难倒她魔尊? …… 该死,找个时间得把这狗洞扩大些。 她步摇都掉了。 云卿骂骂咧咧地从狗洞里钻出来,灰头土脸。 拍一拍身上的灰,再整理整理衣着,又是一只可爱美丽的小仙女。 云卿优雅转身,却见叶敬之一脸呆滞地看着她。 为什么,每次钻狗洞,叶敬之都在旁边目睹全程。 云卿若无其事,咧嘴一笑:“师尊,早上好啊!” “嘭!” 这是一声关门声。 她甚至没看到叶敬之走到房间的过程,他就已经不见了。 云卿恼怒地走到房门前,也不顾什么妆容形象了,砰砰砰地朝门拍去。 “叶敬之!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啊!” “你有本事躲我,你有本事出来啊!” “叶敬之!你再不出来我踹门了啊!我真踹了啊!” 云卿咬牙,卷起袖子,往房门一脚踹去。 然而,还没踹到门,门就开了。 云卿脸色一变,急忙把脚收回,却是整个人扑了上去。 这一扑,直接把叶敬之扑倒在地。 云卿趴在叶敬之胸前,下巴磕在了他的胸口处,上下牙似乎都要磕没了。 云卿单手撑起,一只手轻揉着下巴,面目狰狞,“疼死我了……叶敬之,你胸口石头做的吗?” 叶敬之还真像个石头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来这的目的不就是来勾引这块石头的吗? 云卿忍着下巴的疼,和缓了神色,也不从叶敬之身上起来,反而继续压在叶敬之身上。 她的指尖轻点着叶敬之的胸膛,眼波流转,娇柔道:“师尊,你疼吗?” 她都可以听见叶敬之怦然的心跳声,那样热烈,那样汹涌。 然而,叶敬之仍僵着个脸,只是微微摇头,不发一词。 她就不信,今天磨不碎这块磐石! 云卿作势起身,却装作软弱无力的样子,重新倒在了叶敬之身上,脸几乎和他的脸贴在了一起。 成年男子身上的气息将她包裹,而少女的清甜香气也萦绕在叶敬之的鼻尖。 她灼热的气息落在叶敬之的脸上,竟让叶敬之红透了脸。 她的唇贴在叶敬之的耳侧,轻启出言:“师尊,你怎么脸红了呢?” 叶敬之慌乱无神,头往侧微移,眼睛几乎不敢和她直视。 云卿见势得逞,也不敢玩得太过,终于起身站立。 “师尊,你怎么还不起来?莫非想让我扶你?” 她调笑地看着仍躺在地上的叶敬之,满是狡黠之色。 叶敬之匆忙起身,手足无措,不知言何。 云卿缓缓绕屋而步,仔细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座于椅上。 她好奇地问道:“师尊,上回我看到的那幅画呢?” 叶敬之沉声道:“收起来了。” “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叶敬之一顿,却是依言,从柜中轻拿出了画轴。 云卿接过画轴,打开画。 她认真的看着画上的每一处,惊叹道:“画得可真像。师尊,这是你画的吗?” 叶敬之低着头,“嗯。” 云卿放下画,抬头看向叶敬之,正好与他的目光相撞。 那目光中似有星光闪动,是想起了什么呢? 云卿含笑道:“不知师尊可否也为我画一幅画呢?” 叶敬之茫然地看向云卿。 “怎么?不愿意吗?” 叶敬之连忙摇头:“不是,我只是……我只是以为你……厌恶我了,不想见到我了。” ??? 叶敬之到底脑补了什么?! 云卿想要解释,但又想起她是魔尊,何必在意叶敬之的情绪,又何必解释? 她只是道:“师尊误会了。那如此能为我画一幅画了吗?” 叶敬之愣在原地。 真的是他误会了吗?所以,她并不讨厌他吗?所以她并不是不想见到他吗? 他不必再煎熬,他可以每天都见到她了吗? “师尊?” 叶敬之回过神,眼中闪动光亮,“好。我为你画。” 云卿矫揉造作地摆出了一副勾魂摄魄的姿态。 然而,叶敬之在拿出纸笔后,只轻轻看了她一眼便不再抬头。 云卿不满道:“师尊,你画的是我吗?你怎么不看我?” 叶敬之轻声道:“你的模样,我已记在脑中,可直接作画。” 谁要你真的画画了! 云卿气恼。 我要的是你看我啊!不然我费力描妆,搔首弄姿给谁看啊!不就是为了勾引你吗?! 她也不娇柔作态了,直接伏在了桌上休息。 她倒要看看,叶敬之能画出来个什么东西! 清风穿过堂院,吹进屋内,竟吹出了云卿的困意。 大抵是早上为了描妆起早了,云卿伏在桌上竟也安然睡着了。 晨光清清射入屋内,屋外鸟儿叽喳,落得几分宁静美好。 等叶敬之画好时,他发现云卿趴着睡着了,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可眉眼间却满是笑意。 他轻声靠近,慢慢将云卿抱起,走到床边,又缓缓将她放下。 他为她盖好被褥,就在床边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她睡着的样子真乖,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鬼使神差地,叶敬之缓缓俯下身子,将唇轻轻落在了她的额头。 “师尊,你在干嘛?” 云卿却突然醒了。 面对云卿的质问,叶敬之难言以对。 第26章 不就是叶敬之,至于吗? “师尊,你在干嘛?” 云卿突然睁开眼。 其实她早就醒了。 被抱起这么大动静,能不醒吗? 但她想看看叶敬之在闹什么幺蛾子。 直到她被放在床上,却还没有听见叶敬之离开的声音。 他想干嘛?不会吧?她可没想把自己给搭进去。 就在她感受到叶敬之的靠近的时候,她赶紧睁眼。 眼睛就这么圆溜溜地瞪着叶敬之。 叶敬之神色一僵,直直起身,就这么和云卿大眼瞪小眼。 云卿迅速爬起,一脸防备地看着叶敬之。 二人相视沉默。 叶敬之:“我……” 云卿:“师尊,你想亲我?” 叶敬之僵直身体,一言不发。 云卿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 明明她的目的就是来勾引叶敬之的。 如今勾引成功了,她的心里却不舒服了起来。 他想亲的是魔尊云卿,还是他的弟子思静? 虽然这两个人都是她。 但是,总归是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云卿自己竟然也说不上来。 罢了,到底是把叶敬之给勾住了。 云卿下了床,悠悠走到书桌前,欣赏着叶敬之给为她作的画。 画上之人神色娇俏,单手托着头,明眸皓齿,眼神似在勾人般,涟涟清波。 云卿大叹,这画得仿佛比真人还明艳动人。 “师尊,这是你心上的我吗?”云卿话中带话。 叶敬之望向云卿,眼中说不尽的爱意:“是的。” 云卿将画拿起,单手将画卷举在身侧,笑道:“那你说,是画中人更美,还是你心上人更美?” 叶敬之哑然,不知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就像直击他的内心,要他说出他的心头之人,要他说出他的恋慕,他的爱意。 可是,他害怕。 他害怕他说出来,云卿又不认这深沉的爱意,将自己撇于事外,以事不关己的态度冷眼以待。 而他只能孤身立于黑暗之中,祈求神明赐予那一丝光亮。 就在他迟迟不开口,心中纠结时,云卿却跳过这个问题,仿佛这困顿他内心的一句话只不过是她的随口而言。 她轻松处之,他却困苦于心。 云卿只当刚才的话是随口一说,将画轴收起,问道:“师尊能否将这幅画赠予我呢?” 叶敬之自是同意的,道:“自然。这本就是为你而画。” “那便多谢师尊了。打扰师尊多时了,我便离开了。” 云卿拿起画轴,便往门口走去。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回眸一笑,道:“对了,日后我若想见师尊,师尊不会又不开门吧?” 叶敬之心中欢喜,忙道:“自然不会!你何时想见我,我便可何时出现在你面前。” 云卿笑道:“那便好。不然我怕,师尊又会想我想得亲我一口呢。” 说完,云卿便往外走了。 而叶敬之红着耳朵,站在原地。 她这是,什么意思? …… 云卿回了自己的房内,松了一口气。 她面色复杂的看着手中的那幅画。 叶敬之的感情远比她想的要深沉浓重。 明明她该心安理得地将掌控着叶敬之的喜怒哀乐,可此时却生出了一丝丝不该的罪恶感。 明明,她是魔尊啊! 明明,是叶敬之将山淮剑插入她的心脏的啊! 她心中烦闷,将画轴丢在桌上,不再去想。 既然想来无果,便继续做她魔尊该做的事吧。 …… 云卿本该专心探查叶敬之魔气一事,不料胥嫣这个丫头隔三差五就跑上宿山一趟。 不是带她去什么丛林花宴,就是去什么百灵歌会。 看得叶敬之是好生嫉妒。 然而叶敬之已被云卿提醒过一次了,只能干看着胥嫣带着云卿下山,不能作为。 这回,胥嫣带云卿竟出了风清门,来到了凡世村落。 此时正是十五,村落每逢十五便会有集会,夜市更加热闹。 她们来到了凡世的富家子弟们的聚会中。 “胥嫣,我们来这做什么啊……” 云卿像是被老鸨估摸价格的黄花大闺女一样,颇受不了这些富家公子千金的打量。 胥嫣颇为郑重道:“你相信命运吗?” “……” 云卿眼角一抽,觉得接下来没好事发生。 “话本子上,那些修士总是在某些盛会上,于万人之中找到自己的命中注定。我们不出来多走一走,怎么能找到自己的命中注定?!” 云卿懂了。 这是带她相亲来了。 云卿试着矫正她的脑子,道:“你有没有想过,话本之所以叫话本,是因为那些是人编的。” 胥嫣已经深陷泥潭了,自顾自道:“走吧,我们的命中注定等着我们呢!” “……” 胥嫣拉着满脸写着救命的云卿,闯入人群中。 “不知小姐姓名?” “可否问问两位是哪家的小姐啊?” “我们可是在哪见过?姑娘甚是眼熟,莫不是缘分?” 不少年轻男子凑上来,自以为风度翩翩地询问她俩名姓。 胥嫣如鱼得水,与数位男子聊得甚为开怀。 而云卿大为惊叹。 要是派胥嫣去勾搭叶敬之,那还有她什么事啊! 然而,这一切令其他的千金小姐们恨得牙痒痒。 一位身着鹅黄色褶裙的小姐款款上前,婉婉道:“不知这两位小姐令尊为何?为官为商呀?” 另一位穿着明粉色华缎的圆脸女子也上前,盛气凌人地道:“你爹若是为官,为何职位?官至几品?若是为商,做何行当?商铺有几何?莫不是哪里来的穷酸小姐,想来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云卿:“……”她累了。 胥嫣年轻气盛,受不住这样的轻蔑,回道:“凭何说与你听?” “明珠!不得无礼!” 这时,一位白衣华冠男子出声呵斥,“她们二位是贵客!” 刚刚盛气凌人的女子,方明珠,瞬时安静了下来,委屈道:“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方明礼上前朝胥嫣和云卿二人恭敬行礼,道:“二位仙……小姐,抱歉,家妹无状,请见谅!” 方明珠见方明礼如此尊敬,倒也没再出声,只是还余不平之色。 胥嫣摆出一副仙人架子,装模作样道:“罢了,我便不计较了。” 云卿惊叹得不住点头,这胥嫣真有两下子的。 方明礼见云卿面生,问道:“这位小姐未曾见过,可也是……” 胥嫣神色莫测,压低声音道:“她可是那位仙尊的弟子,身份……你懂吗?” 方明礼神色一变:“你说的是那位……” 胥嫣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 方明礼对云卿的态度更为恭敬了,再次向她拱手作礼。 云卿:“……” 哪位?谁? 叶敬之? 不是,你们至于吗? 第27章 让本座看看,你们眼睛有没有什么脏东西 方明礼可谓是恭敬之至。 云卿确认道:“你说的那位……是叶敬之?” 方明礼大惊:“您怎么可以直呼那位的名讳?!” “……” 不仅直呼,我还可以大骂一句。 云卿面上还得假装一下,带着歉意微微一笑。 突然,她很好奇,她这个魔尊在民间的名气有多大。 她好奇地问道:“那你可知云卿?” 她已经期待方明礼愤愤的反应了。 “云卿?”方明礼疑惑,压低声音问道:“不知是哪位仙尊?” 云卿瞪大双眼:“她就是那个魔尊啊!” 方明礼恍然大悟:“哦!原来那个魔尊叫云卿啊!还是您见多识广!” ……所以,她不配拥有名字是吗? 云卿愤懑,便不再和方明礼多说一句,转身走开。 方明礼茫然,他是哪说错了吗?莫非是这位仙子嫌他见识少? 这时,之前那位出言相问的鹅黄色衣裙女子婉婉向云卿走近。 她颇有大家闺秀风范道:“小女子叫越迎曼,家父为越知府。不知小姐叫何?” “思静。”云卿倒是没有废话一句,直接了当。 既然对方笑脸相迎,她也不能冷脸以对。 越迎曼问道:“不知思静姓什么?我从未听过思这个姓氏。” 云卿皱眉,她并不想与无关之人有过多纠扯。 她只是说:“抱歉,无可奉告。” 越迎曼脸色一僵,未曾想到云卿这么不识趣。 然而,她还厚着脸皮道:“晚上时,我们在聚仙楼会有晚宴,思静可会来?” 云卿刚想说不去,胥嫣就不知从哪冒出来,道:“会的会的!” 越迎曼笑道:“那便等着你们的到来了。” 越迎曼便翩翩离去。 云卿颇为无奈:“你怎么这么就答应了?” 胥嫣笑嘻嘻道:“这不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趁着我师傅还没出来抓我,多玩玩吗!” 这么个徒弟,对于扶阳朔那个死性子的人,当真是来克他的。 面对胥嫣,云卿有种母亲带女儿的感觉。 就当是为胥琼看着点胥家的后辈。 想起胥琼,云卿似漫不经心地道:“胥琼是你的什么人?” 胥嫣有些纳闷:“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怎么知道她?” 云卿糊弄道:“听说过,有些好奇罢了。” “这样啊。胥琼是我姑姑,不过她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 云卿垂眸,淡淡道:“你们家里人对她是怎么看的。” “她是我们胥家难得的天才,听我爹说她从小就要强,还倔。” 胥嫣一顿,低声道:“我还听说她和那魔尊的关系甚是亲密。” 云卿想起了什么,一笑。 确实,胥琼那家伙成天跑来骂她,的确骂得亲密。 “只不过后来为了魔尊,死了,挺可惜……” 云卿颇为惊讶:“你觉得可惜吗?她可是为了魔尊死的。” 胥嫣以为云卿和众人一样,认为但凡和魔尊亲密的人都是罪有应得。 “其实,我觉得我姑姑还挺重情义的。或许你们都认为,魔尊该死,和魔尊一派的人也该死,但是我知道的却是,我姑姑在魔尊云卿深陷险境时,顶着众人的讥讽谩骂,为魔尊出头,去寻救她命的草药,却因此丧命。” “这样一个人,不该被人贬低轻慢,不该死在众人的唾骂之中。我尊敬她。我家里的人也尊敬她。” 云卿喉咙哽咽,闭上双眼,以此掩藏住她眼中的悲恸,还有那些许安慰。 “你们胥家,是名门。” 所以才会有胥琼这样的傻子。 所以才会有论是非、辨对错的清明之士。 胥嫣讪讪一笑:“不过是山野犄角中的一个小家族而已,算不上什么名门。我还以为你会反驳我呢。” 云卿笑着摇了摇头。 有些声名尘嚣的名门,倒不如名微的小世家看得透彻。 那么,就看在胥家份上,她今天就好好陪胥嫣玩一玩吧。 …… 官家商贾的千金公子们自然是极会享乐的。 他们包下了整个聚仙楼。堂内歌舞升平,堂中人玩乐之法甚多。 推牌九一桌,投壶一处,歌舞的在一堂,听曲儿的在另一堂。 胥嫣玩乐其中,云卿坐在位置上悠然自得。 若是没有某个大小姐过来找她就更完美了。 越迎曼端着她的架子过来,身后还跟着方明珠这个小跟班。 方明珠拉了拉越迎曼的裙角,轻声道:“算了吧……我哥说了,她不能得罪。” 越迎曼手一扯,低骂道:“废物!你要不想来,就别跟着。” 言罢,她又重新摆上端庄娴静的模样。 然而,云卿可是修士,这点窃窃私语自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罢了,反正也无事,就当陪这两个小辈玩玩。 “思静,你怎么独自坐在这?不如我带你一起去玩玩?” 云卿颇有意趣地看着越迎曼,“好啊。” 云卿跟着越迎曼来到了歌舞堂中。 欢情于美人歌舞的自然有的是纨绔子弟。 越迎曼拍了拍手,示意堂中歌舞停下。 “大家可知咱们这来了一位能歌善舞的千金小姐,就是我身旁的这位,思静。” 这时,有个大腹便便的肥脸公子用猥琐的眼神看着云卿,轻佻配合道:“那不如让这位小姐为我们舞上一曲,听说从西域那来了一件舞衣,甚是妖媚,不如……” 越迎曼故作惊讶:“那可是歌姬女子才穿的,怎么能给思静呢?” 越迎曼安排下的人大声道:“都是朋友,又不会传出去。穿嘛,穿嘛!” 众人纷纷起哄。 越迎曼为难道:“要不,思静,你就穿一下,大家也没有恶意。” 就这?就这? 云卿神色怪异,她还以为有什么狂徒啊,毒药啊,小巷麻袋啊诸如此类有人身伤害的手段。 她还真是在黄泉命局中待久了,竟忘了这不过是十六七岁小女孩的心机手段而已。 越迎曼见云卿的脸色微变,以为已是给她了个下马威,心中甚是得意。 终于,云卿缓缓道:“好啊。” 越迎曼惊讶她怎么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子弟,估计也是来钓个金龟婿的穷酸婢女。 然而,云卿接下来的话让在座之人,神色大变。 “不过,在此之前,便先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给本座看看,里边有没有什么脏东西。” 第28章 什么命中注定,分明是见色起意 云卿的威势陡然一变,身为魔尊的威严阴沉地盖向在场众人。 仿佛死亡的气息临近。 在场的凡间人士自然不知道这是来自修者的威压,只觉浑身战栗,心跳骤升,像是一只手掐住他们的喉咙,让他们难以呼吸。 瞬时间,众人惊惧无言。 越迎曼颤抖着声音,仍不怕死道:“思静,你,你怎么这么说话……” 然而这次却无人附和她。 云卿觉得甚是无趣,悠悠走到方明珠面前,道:“你去和胥嫣说,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 方明珠咽了咽口水,吓得几乎眼泪都要冒出眼眶。 她见云卿离去,这才得以喘息,暗道:我还以为我的眼睛要被挖了呢,哥,你这哪找的贵客啊,太可怕了! 凡世的十五月圆夜,街头灯火明如昼,商贩聚聚,嘈杂不断,人们结伴同行,有亲人,友人,恋人。 莫名的,云卿心下生出一丝怅惘,竟觉得这热闹的街头寂寥无比。 她突然想起了胥嫣那可笑荒诞的少女情怀。 命中注定。 或许,孤身一人,这也是她的命中注定吧。 “漂亮姐姐,买花吗?”这时,一位扎着双角辫的小女孩拉住云卿的衣角,抬着头,笑盈盈地看着她。 云卿低头,勾起嘴角,道:“小妹妹,冲你这句漂亮姐姐,我肯定会买的呀。” 云卿轻轻捏了捏小女孩的脸颊,付了钱,拿了一支最艳红的花儿。 小女孩却没收钱,咯咯一笑:“姐姐这么漂亮,这支花便送给姐姐吧!祝你好运!” 说完,小女孩继续去卖花,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云卿轻笑,而后久久地看着手中的花。 不过是盛烂一时罢了,人们总爱追求这一时的美好。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 云卿嗤笑一声,抬眸转身,却是一愣。 叶敬之怎么在这? 人海茫茫中,灯火阑珊处,一眼,便看见了叶敬之。 就好像是,命中注定。 …… 十五月圆,叶敬之本要去冷泉的。 可是,那该死的弟子又把云卿带走了,而且还出了风清门,到了凡世处。 他哪还有心思到那寒凉的冷泉中待着? 但经过上回之事,云卿定然不愿他时时被人盯着。 矛盾焦灼着他的内心。 要不,他就偷偷跟着,不让云卿发现? 只要不被发现,那他便还是待在宿山上的。 叶敬之心下有了主意。 他跟着云卿来到宴上,看见一个又一个官商子弟前来搭讪,气得要疯了。 醋意漫延心中,恨不得将云卿藏起来,除了他谁也不能见到。 但他得忍,不得不忍,他不能再让云卿对他生出厌烦。 直到那个晚宴。 那些令人生恶的腌臜东西竟想让她像烟尘歌姬一样,穿上暴露无比的衣服。 他真想挖出那些人的眼睛,再拔了那些人的舌头。 幸而她不过轻放威势,便吓得那些人惊惧惶恐。 但是这不代表叶敬之会放过他们。 在云卿离开后,叶敬之现身在那些人面前。 越迎曼见如此风姿绰约、如仙般的人,眼里发光,根本忘了刚才的失态。 她上前道:“这位公子是……” “滚。” 越迎曼没想到一夜之内被两个落了面子,脸上着实挂不住,隐隐有些怒意。 可不等她发作,叶敬之便将堂内宴席搞得天翻地覆,让她无法发作。 叶敬之抬手,那出言让云卿跳舞的肥胖男子便被凌空架起,径直飞向叶敬之眼前。 堂内之人哪里接触过修仙者?他们看到这诡异景象慌乱而起,纷纷逃窜,骇然大惊:“妖怪!妖怪啊!” 叶敬之施定术,让众人不得动弹,更不得喊叫高呼,他可不想引起云卿的注意。 叶敬之寒声对那肥胖男子道:“听说你喜欢看西域舞姬?可有看够?” 那肥胖公子慌乱点头,“看够了!看够了!” “既然看够了,你这双眼睛便不要再看了。” 那男子的眼睛像是被烈火焚烧,又像是被银针刺入,疼痛难忍。而在疼痛过后,他的眼眶内竟是空荡一片! 叶敬之将那男子打落旁处,又转向了越迎曼。 越迎曼惧怕地连连摇头,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恐:“不要,我没看够!我没看够!不要动我的眼睛!” 叶敬之轻瞥一眼,淡淡道:“我要你的眼睛作何?” 越迎曼微微松了一口气。 “既然你也喜欢那衣裙,不若便一直穿着吧。另外,我还挺想知道,你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什,什么意思? 只见越迎曼心口处出现了一个血窟窿,而里面的血肉之中竟有一颗黑色的心在不停跳动。 “果然是黑色的。” 叶敬之冷冷的,又将那血窟窿合上。 越迎曼已是吓得魂飞魄散。 而后她的身上竟是穿着那暴露无比的西域舞裙。 叶敬之寒声道:“以后,你就穿着这身衣服行走吧。” 叶敬之转身面向其他人,而这时方明礼来到了堂内。 方明礼见到这一切,神色吃惊,可又见到了始作俑者,更是震惊。 当然,是欣喜的震惊。 “玉渊仙尊!是你吗?!” 方明礼惊喜得不知所措。 叶敬之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方明礼赶忙上前,语无伦次:“您怎么下来了?不是,我是说很荣幸……我,我是方明礼,五年前我有幸上风清门见过您一眼。您的弟子还有同门下来了,我以为您没来,您是来找思静的吗,我去叫她……” 叶敬之这才看向方明礼,“不用了。” 要是让云卿发现,那可就糟了。 “你不必告诉她我来过。” 叶敬之准备离开,而方明礼这才想起堂内乱象,“仙尊,这些人……” “障眼法罢了。一月便消。” 叶敬之离开,就到街边找云卿去了。 …… 云卿回过神来,心里啐骂自己一口:呸!什么命中注定。我这他妈明明是见色起意。 都是今夜的灯火迷了她的眼。 叶敬之站在人群之中时,微微灯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在他情意绵绵的眼中,竟让云卿在那一刹微微失神。 “师尊,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月圆吗,你该在冷泉处吧?” 云卿站在叶敬之的旁边,抬头看他,试图掩盖自己短暂的失神。 这回,轮到叶敬之不知所措了,“我……冷泉太冷了,我出来走走。” “……您这一走够远的啊,都走出风清门了。” 云卿见叶敬之那绞尽脑汁想理由的表情,觉得好笑,也没再追究。 她轻笑道:“那师尊便陪我好好走走吧。” 叶敬之抬眸,唇角微勾,眼中含笑。 “好。” 第29章 被天神认出的莲灯 暗夜里的灯火,让黑暗显得不那么可怕,像是收藏了白日的温暖,特意在夜晚时绽放。 不知不觉,云卿和叶敬之走到了一座拱桥上。 之前的手中的那支花已经被她收进了储蓄空间中。 桥下飘着点点莲灯,将本是阴冷的河面映得缱绻。 莲灯的微光落入云卿的眼中,仿佛成了星光,成了向往。 叶敬之试探地问道:“你想放莲灯吗?” 云卿摇了摇头,“这些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憧憬而已。” “可是你……”叶敬之突然闭嘴没说话。 “可是什么?” 叶敬之心虚地别开头,“没什么。” 可是你以前总是吵着闹着,要我跟着你一起去放莲灯的。 想起以前,叶敬之心口疼痛。 云卿开玩笑道:“不会是师尊想吧?” “想。”叶敬之点头,“我想放莲灯。” 我想和你一起放莲灯。从前的遗憾,我想现在来弥补。 这倒是令云卿颇为意外,她没想到叶敬之居然还有这样的幼稚心思。 云卿也没拒绝,欣然同意:“好啊。我们去买一个吧。” 十五月圆,街上卖莲灯的商贩到处都是。 云卿从桥边的一个婆婆那买了一个。 云卿自然而然地对叶敬之说:“你付钱吧。” 叶敬之乖乖掏钱。 婆婆笑道:“你们这小两口真恩爱。这郎君是疼娘子的。” 云卿:……婆婆,您人老了,眼神不好使了吧? 云卿刚想反驳,叶敬之就打断道:“我再买一个。” 婆婆更是开心了:“姑娘,你这嫁的没错!你这夫君是真疼人!” 叶敬之拿起两个莲灯就拉着云卿匆忙走了,根本不给云卿解释的机会。 云卿暗叹:罢了,无关之人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师尊,你买两个未免浪费了。有钱也不必这么使吧。” 叶敬之将一个莲灯递给云卿,“我们一起,正好。” “我?”云卿挑眉,“我不放这个。幼稚。” “你才多大,就说幼稚。” 云卿一噎,忘了这个思静现在是十五岁的年纪。 而叶敬之的意思却不是这样。 他永远将云卿当作他心头的小姑娘,那个会笑着叫他“师兄”的小姑娘。 仿佛这样,就能当以前的遗憾和悔恨没有发生过一样。 云卿嘀咕道:“放就放吧,就当陪你玩玩。” 河边来放莲灯的人很多,云卿刚来,身旁就离开一对恩恩爱爱的小情侣。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怎么了?”叶敬之见云卿干站着,问道。 云卿抛开心中的怪异,“没事。” 她跟着叶敬之蹲下来,把莲灯放入水面,轻轻往外推。 两盏莲灯往河中央飘去,混在众多的莲灯之中,难分彼此。 叶敬之轻声问道:“你不许愿吗?” 云卿噗呲一笑,“师尊,你还许愿了?” “嗯。” “许的什么愿?” 叶敬之没回答。 云卿也没追问,只是煞风景地说:“你看,这么多的莲灯,天上神仙哪能分得出我们的是哪两盏?那么多愿望里,又哪里能听得见我们的声音?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自我聊慰罢了。” “能。” “什么?” 叶敬之向河面一挥手,只见众多莲灯中,有两盏竟逆流而行。 在顺流的莲灯中,逆流的那两盏像是芸芸众生中,特立独行的存在。 那么瞩目,那么耀眼。 “你们看!那两盏莲灯竟然是逆着向上的!” “真的!这是谁的啊?” “天神显灵了!天神显灵了!” “天神祝愿这一对恋人,愿他们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河岸边渐渐围满了人,只为见那两盏耀眼的存在。 叶敬之凝望着云卿,轻声道:“我能认出我们的那两盏莲灯,那我也让神仙也认出,让那些神仙听见你的声音。” “那么现在,你会想许愿吗?” 云卿看见叶敬之眼中她的倒影,心中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翻涌,像是涛流一样冲击着她心里的防线。 云卿垂眸,低笑道:“好啊。” 她闭上双眼,默念—— 愿我万事无忧,自在天地。 “可以了。” 云卿睁开双眼,朝着叶敬之莞尔一笑。 一片人群纷纷向河边涌来,熙熙攘攘,嘈嘈杂杂。 叶敬之拉起云卿的手,穿过人群,逆行而去,就像那两盏逆流的莲灯。 人生海海,华灯未熹。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 另一盏被神明认出的莲灯,携带着的愿望是什么呢? 不过是—— 愿我身边之人,万事无忧,万安无虑。 …… 叶敬之和云卿走回了聚仙楼门前。 云卿问道:“师尊要和我一起等胥嫣吗?” 叶敬之大好的心情,在听到“胥嫣”两字的时候,顿时减去些许。 “好。” 没办法,要想和云卿多待一会,总得忍受一些旁人的干扰。 然而这时,一位锦衣男子匆匆逃出聚仙楼,神色慌乱。 当他看见云卿和叶敬之的时候,脸上布满恐惧,他腿软发抖,摔倒在地,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退。 他大喊:“杀人的妖怪来了!杀人……救命!救我!” 杀人的妖怪? 谁? 云卿心想:我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怎么还成妖怪了? 她看向叶敬之,怀疑地问道:“他说的是你吗?” 叶敬之神色自若地摇头,“我没杀人。” 不过确实是被他们当成了妖怪。 云卿皱眉,匆匆上了楼。 “思静?你现在出来干什么!”胥嫣见到云卿,急忙将她掩在身后,催促道:“快回去!快走!” 云卿不解:“怎么了?” 有一个人看见了云卿,指着她大叫:“就是她!一定就是她杀的!对了,还有她身后的那个男人!” 云卿绕过胥嫣,彻底清楚地见到了这大堂之内的血腥惨状。 像是刚下了一场血雨,堂内四处斑驳着星点大的血滴。 中央,一具断首的尸体极为暴露地躺在地上,四肢像是木偶般诡异地被扭曲成极不合理的角度。而尸体的胸口处,有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 而在这窟窿外的地上,一颗心脏在诡异地跳动,像是仍有生命一样。 “谁死了?” 云卿问道。 然而不必等他人回答,她便已清楚明了。 头顶上方有血滴滴落。云卿抬头一看,那断首尸体的脑袋正挂在房梁之上,脖子断裂处还在落着血,眼睛惊惧瞪大,死不瞑目。 而这脑袋的主人正是,越迎曼。 第30章 索性,玩玩吧 越迎曼,死得还挺惨。 谁这么苦大仇深,也不给她留个全尸。 云卿默默摇了摇头。 总有几个不长眼的跑到云卿跟前叫嚣:“一定就是她!她刚才就和越迎曼有过节,还出言威胁。还有那个男的,他之前就在越迎曼身上挖了个窟窿!一定是他们!” 云卿惊讶地看向叶敬之,“你之前还干了这事?” 叶敬之自知瞒不住,避重就轻道:“我看她欺负你,就使了障眼法吓吓她。” 欺负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被欺负了? 云卿听这话可不乐意了,是她懒得和那些人计较,觉得掉价。 不过,叶敬之这事倒是干的甚合她心意。叶敬之出手,掉价的就是他玉渊仙尊。 云卿也不计较叶敬之的言语有失偏颇,点头道:“那谢谢师尊为我出头了。” 旁人见他们二人还毫不在意地攀谈起来,大叫道:“来人!将这两个妖怪抓起来!” “等等!”方明礼倒是来得及时。 方明礼看见这惨状,像是极力忍着恶心,道:“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误会。” “什么误会?!我已经报官了,官府的人马上就来了,他们逃不了!” 这些人纠缠不休,云卿甚是烦躁。 然而她现在的身份,又不能直接杀了他们躲个清净。 胥嫣上前道:“我会追引术,只要杀人者在尸体上留下了气息,我就能沿着气息找到杀人者。” 方明礼惊喜:“如此请您快快施术,也好还仙尊和仙子清白。” 胥嫣靠近那尸体,忍着恶心在旁施术。 只见从尸体上幻化出一只灵蝶,灵蝶绕堂而飞,化下轻灵的尾翼,兜兜转转,没个着落。 看得眼花的云卿:“……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 胥嫣讪讪一笑:“还不熟练,再等等,再等等。” 最后,那灵蝶终于兜转出了个方向,飞向堂内之人,飞到了…… 云卿身上? 云卿:“……” 回炉重造吧,学废了这孩子。 众人大惊:“你看吧!我说了就是她!就是她杀的!” 叶敬之冷眼看去,那些人顿时吓得后退。 胥嫣疑惑道:“没道理啊,我就是按师父教我的做的啊……” 云卿头疼,这回是难摆脱了。 胥嫣真是帮了个倒忙,寻杀人者的气息怎么就寻到她的身上了呢…… 等等! 说不定,她身上正是有携带了杀人者气息的物品。 云卿突然想起了那支花。 那个小女孩给她的那支花正放在了她的储物空间中。 云卿将那支花从储物空间中拿出,而灵蝶从云卿身上飞到了花瓣之上,不消几息,灵蝶便消失不见了。 胥嫣惊道:“就是这支花!我就说,师父教我的怎么可能有错。” 云卿想到了那个小女孩甜甜的笑—— “祝你好运。” 想来真是在祝她好运。 算盘打到她的头上了,既然如此,她便好好清算清算。 “这事,我管了。” 云卿看了看那分离的尸首,意味不明。 …… 官府的人来了,见到这场面也是瞠目结舌。 “怎么回事?” 衙吏照例询问。 这时,刚才叫嚣最凶、说云卿是凶手的男人一跌一撞地站出来,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在那个思静走后,又出现了一个男的出来……” 云卿没有听,前边的事都是关于她和叶敬之的,自然没用。 趁这时,她在这堂内迅速走了一圈,又认真地打量着越迎曼的尸首。 看这死前的表情,想来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迎曼受了惊,身上穿着那件暴露地衣服,她便急忙去了厢房内换衣服。然而,没过多久,我们听到她大喊了一声,我们以为那个男的又回来了,就,就没敢过去……” 云卿嗤笑一声:都是一群贪生怕死的纨绔子弟。 “过了一会,里面似乎没有了响动,我们,我们也不敢乱动,但是不放心,还是派个侍婢过去。可那个侍婢也久久未归。我们觉得不对劲,刚想要走,这时,就是这时……” 他的脸色煞白,害怕极了,语气变得颤抖,逐渐语无伦次:“这时,在这堂里像是下起了雨一样,不是,不是雨,那是血!这屋子里面,血落下来了!太可怕了,大人,太可怕了,你们快把他抓住!是他!是他们!我们会死的!” 云卿不耐烦了,将一个杯子砸到他面前,厉声道:“你快点说!说不出来,我让你现在就死!” 那个男人浑身一抖,被吓唬得老实了,继续颤颤巍巍地说:“然后,不知从哪飘来的浓雾,我们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但当雾散了后,我们,我们就,就,看见正中央的尸体,还有那颗脑袋,吊在房梁上的脑袋……” 衙吏干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这么离奇诡异地事情,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云卿却是皱眉。 血雨,浓雾,尸体…… 这一听就不是常人所为,想来是有什么仙魔妖道作怪。 云卿拿着那支花,久久看去。 这是,血色荼靡。 就在云卿深思时,那衙吏过来,肃声道:“他们说是你杀了人。你需要和我走一趟。” 叶敬之神色一凛,挡在云卿身前,冷声道:“谁敢?!” 方明礼见又有人惹到了这位祖宗,急忙上前打着圆场:“官爷官爷,我是方家的公子,这几位位是上面来的贵客,肯定不是什么杀人犯,多包涵包涵。” 方明礼偷偷往衙吏手里塞了些银子,衙吏轻轻掂了掂重量,轻咳一声,“既然这样,便先放了你们。” 云卿继续打量着这支血色荼靡,问道:“你知道这哪栽有这种花吗?” 方明礼一愣,茫然摇了摇头。 “我知道。”躲了许久的方明珠胆怯地小步走来,“我知道哪有种这种花。” 云卿挑眉,没想到起初那个跋扈的娇小姐现在变成了这低声细语的弱女子模样。 方明礼追问道:“明珠,你见过?若是不知,可别在仙尊面前胡说。” “在,在迎曼的院子里……我,我去的时候见过。”方明珠仿佛要将头埋在地上,怯生生的模样。 越迎曼的院子里? 或许,这是一场针对性的仇杀。 云卿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情,她本来是不愿纠缠其中的,可谁叫那个不长眼的硬是想把黑锅扣在她的头上呢。 索性,就玩玩吧。 第31章 花下尸海 云卿来到了越迎曼的院子,带着一个叶敬之,拖着一个胥嫣。 ……怎么感觉还有点拖家带口的意思? 修仙者来到平凡人的院里而不被发现,自然是易如反掌。 “你说咱们这样摸进别人的院子,找那什么花,真的有用吗?” 胥嫣圆溜溜的眼睛四处瞟去,有些不放心。 叶敬之淡淡道:“你也可以不来。” “那可不行,”胥嫣嘴一撇,“我得跟着思静。” 云卿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安静点。 越迎曼的院子里,如今已挂满了白绫,婢女小厮大多已离开另寻出路,只有偶尔几声轻微的低语和匆忙的脚步声,院中寂寥。 树倒猢狲散。 随意几步,他们便找到了那片血色荼蘼花丛。 春光快去了,可荼靡花却开正盛。这荼靡开得异常艳丽,如鲜血染红般,夺目非常,几乎将绿叶掩盖在了身下。 胥嫣叹道:“真好看。” “确实好看。”云卿弯腰,摘下一朵荼靡花。 这荼靡花和那女孩给她的一模一样。 此地偏南,一年到头雨水不断,常有洪涝。而荼靡怕涝,在这本是难以生长。 当然,事无绝对。 想来越迎曼栽种这血色荼靡花费了不少心思。 叶敬之抓住云卿的手,将她手中的血色荼靡拍落。 “怎么了?”云卿茫然。 叶敬之沉声道:“这上面,有死气。” 死气? “死气?!我怎么没察觉到?”胥嫣讶然,忙后退了一步。 云卿静心感知许久,才隐隐约约在这荼靡花丛中感受到那一丝的死气。 她看了叶敬之一眼,心头些许复杂。 叶敬之修为已近飞升境界了吧,这微末近无的气息,他却能轻易探出。 云卿不再作他想,蹲下正想拨开花丛一探究竟。 而叶敬之制止道:“我来。” 云卿起身,倒是偷得自在。 然而,叶敬之一个施法,整丛血色荼靡被连根拔起,带着泥土被挥到了远处。 云卿:“……”不愧是叶敬之。 胥嫣:“…?!!!”不愧是玉渊仙尊! 云卿叹了口气,心想:他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有人偷溜进来了啊。 但是,当看见这娇艳花丛下的景象时,心头的无奈瞬时消去。 谁能想得到,这开得艳丽盛烂无比的血色荼靡之下,竟是堆满了死猫的尸体。 各种各样的尸体。 挖眼,断头,断肢,如烂泥,如血沫。 胥嫣见了头皮发麻,直接到一旁呕吐。 这简直比那越迎曼的死时还惨烈。 这些,都是越迎曼所为吗? 所以那血色荼靡当真是汲取了血肉养分,才能开的如此娇艳盛烂。 云卿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只是无言。 死亡她见得太多了,比这更呕人的情景她也见多了。 只是,她在想,为什么这样的惨状,只透出了那一丝的死气? 明明,死猫的怨气是非常重的。 云卿垂眸,在胥嫣震惊的目光下,走入那片尸海之中。 脚下是一具又一具死猫残缺、腐烂的尸体,像是踩在柔软的棉花之上,又像是踩进了泥潭沼泽之中。 云卿突然站住,在中央处一具完整的猫尸前停了下来。 “果然,原来是它在镇压呀。” 云卿呢喃道。 在众多残破不堪的尸体中,只有这只是完整无缺的。 而也只有这只,是生来带有仙灵之气的,灵猫。 叶敬之跟在云卿身后,也面不改色踏入了这片尸海当中。 只有胥嫣悚然立于一旁,咽了咽口水:玉渊仙尊不是一般人,果然,能当玉渊仙尊弟子的也不是一般人……仿佛这里就我一个是正常的。 叶敬之也看见了这只灵猫。 他见云卿盯着那猫不言语,故意出声引起她的注意。 “这灵猫,生来便有灵智,被天地眷顾,修行容易。而且,灵猫,一般为双生。” 是呀,灵猫一般为双生。 可是在这花丛之下,只见一只。 那么另一只在哪呢? 而,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云卿更想知道的是—— 越迎曼院中的血色荼靡之下,为何积聚了大量的猫尸?她一个凡人,又从何得到的灵猫?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像是卷进了一个漩涡。 云卿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再追查下去。 可想起那个小女孩,云卿眼中冷意渐起。 抛开一切杂乱繁絮,或许,找到那个小女孩才是最为关键。 “把这只灵猫带回去吧。” 云卿道。 叶敬之还真不怕恶心,虽说是隔空放进储物空间中,但是心里也没有障碍。 胥嫣再一次对玉渊仙尊表示钦佩。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侍女喊道。 云卿:……终于有人发现我们了。 云卿命令道:“胥嫣,把她抓了,嘴堵上,憋吵吵。” 这事,胥嫣干得麻溜。 “对了,师尊,把那些花再填上。” 不然别人一看就知道有人挖了这猫坟,不得把人吓死。 整理好一切后,便要开始审审这落到她手里的这倒霉蛋了。 “你是越迎曼院中的人吗?” 胥嫣面目狰狞,恶狠狠地问道。 云卿眼角一抽:“……正常点。我们不是流氓也不是强盗。” 胥嫣表情恢复,乖乖听话:“哦。” 叶敬之为了显示存在感,这冷性子也主动上前:“要不我来问?” 云卿看了一眼,疑惑道:“师尊,你怎么……罢了,那便师尊来询问吧。” 叶敬之点头,对着那个侍女,淡淡道:“越迎曼的事,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胥嫣不服:“他这算什么审问?这也能问得出来东西?” 然而,那侍女盯着叶敬之的脸,脸顿时红了,羞答答地低着头。 “那公子,公子想知道什么?” “……” 云卿无语,胥嫣愤愤。 这就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吗? 叶敬之语气平平道:“越迎曼院中的花,你知道吗?” 侍女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不对劲了,“我知道是知道……” 云卿插了一句:“越迎曼已经死了,你但说无妨。” 侍女看了看叶敬之的脸,下定决心,道:“好。那我就告诉这位公子。但是其他人……” 侍女瞥了眼云卿和胥嫣。 云卿笑道:“我俩是他的妹妹,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叶敬之皱眉:“你不是……” 云卿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别说话。 叶敬之脸一红,还真低头闭嘴。 而那侍女听见那“一家人”,心中甚是欢喜,将事情全吐露了出来。 她一脸嫌恶地道:“其实,那越迎曼,虐猫!” 第32章 谁动了我的白纸? “越迎曼,她虐猫!” 云卿神色倒是平静。 这一点,从那些猫尸上,她便已经猜到了。 那侍女继续道:“那越迎曼,我早就不想叫她小姐了。你们知道她有多可怕吗?!” “她将猫绑在桌上,不能动弹。她的手指活活插入猫的双眼里!又拿刀将猫尾砍断,一根一根将它的毛拔下……猫惨烈的叫声响彻整个房间,叫声渐渐虚弱,直到猫在痛苦中死去……” “我们不敢往外说,她说,她说……”侍女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她说要是我们敢说出去,她就像对待那些猫一样对我们。” 胥嫣难以置信,在越迎曼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竟然是这样的恶毒心思。 云卿神色不明,垂眸,继续问道:“后来呢,后来有什么异常吗?” 侍女回答:“估计是恶有恶报吧。有一段时间,她每晚噩梦缠身,经常半夜惊醒。她整个人虚脱了一样,活像个恶鬼!”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渐渐好了,竟变得比之前还漂亮。上天真是瞎了眼!” 云卿追问:“你还记得那是什么时候吗?” 侍女没有回答,瞟了叶敬之一眼,吞吞吐吐道:“什么时候……哎呀,记不太清,我想想。” 云卿明了,给了叶敬之一个眼神——你上! 叶敬之郁郁,却不得不听从。 他神色不善,冷冷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侍女娇羞道:“这位公子家里可有妻室……” 叶敬之也不耐烦了,直接施术让周围的一棵大树倒落。 大树倒落,一声巨响让侍女收回了娇羞的神色,一脸惶恐。 “我说!我说!” 胥嫣幽幽看向云卿,那眼神的意思明了—— 你看,他这个和我起初的强盗行为有什么区别? “……” “应该,应该就是半年前的事。她吩咐我们,将一只猫和花丛下的死猫埋到一起。然后又让我们在上面种下了那些花。” “那只猫很特别,全身通黑,是唯一一只尸体完整的……不,当时埋下的时候,那只猫还没死,它,它是活活被埋下致死的。” 云卿心中冷意暗起。 灵猫,被活活埋死。 人性的恶,有时比她这个魔尊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只猫谁给她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之后的询问便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云卿给侍女使了幻术,让她忘记了这一切。 离开了越迎曼的院落,三人并肩走在街上。 不知为何,云卿竟不想再追查下去。 似乎一切,都是越迎曼罪有应得。 可她又想起了那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会是双生灵猫中的另一只吗? 云卿闭眼,叹了口气:“我不想查了。我们回去吧。” 胥嫣也同意:“我觉得这是某个侠士见义勇为,去除了这人面兽心的越迎曼。” 叶敬之倒无所谓,他向来是听云卿的。 然而,就在他们打道回府时,官府的人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我们查明,你们杀害了知府家的小姐,你们要和我们去官府一趟!” 云卿:“……” 有时候,不是她紧咬事情不放,而是事情紧追着她不舍。 叶敬之眼神只轻浮过这群人,并没有把他们放眼里。 他只向云卿问道:“需要我们直接回去吗?” 修仙者其实并不能过于插手人间俗世,但是这次…… “既然事情都找上门了,就算是我们想放手,也难放。也罢,就继续探一探吧。” 胥嫣一脸期待,惊喜道:“我们是不是像话本里的那样,仗剑天涯?” “……”孩子,少看点话本吧。 官府的人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这么配合的凶手。 在回官府的路上,不像是押犯人,竟像是一群护卫带人去一日游一样。 纯纯无语了。 ……… “大胆贼人!见了本官还不跪下!” 县令拍了拍堂木,满是官威地叫道。 胥嫣一脸好奇地打量周围,叶敬之冷面相对,云卿低头不语。 县令死得半死,他审案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嚣张的犯人。 死的是知府家的小姐,知府不便出面。 可上面已经派人施压务必这几天就要找到凶手。 县令急啊,这样离奇诡异案子,怎么可能如此快就断案?! 没办法,他只能先找几个替罪羊顶上。 好死不死,他找上了云卿这么几个刺头。 县令大喊:“来人,让他们跪下!” 云卿无奈,施了幻术,迷惑了在场的凡人。 县令心满意足,重整威严:“你们杀了知府家的小姐,断其首,曲其肢,手段恶劣,你们可认罪?!” 云卿道:“不知你是从何听闻的?” “在场的众人都见了你们与知府家小姐有过节,还想狡辩?” 看来这县令是误打误撞找上了他们。 难道真的没有人故意引导? 云卿盯着县令的眼睛,缓缓道:“那是谁告诉你我们有嫌疑的呢?或者说,又是谁在你面前提到了我们?” 县令眼神涣散,像是一具木偶一样,痴痴答道:“是当时的侍婢,她说,当晚她去寻知府小姐的时候,看见了就是你们杀害了知府小姐……” 侍婢? 云卿想起了那时有人说派了侍婢去寻越迎曼,可那侍婢却迟迟未归。 “那个侍婢是谁家的?现在在哪?” “是方家的。” 方家?方明珠的侍婢? 方明珠和越迎曼较亲近,越迎曼有事,派方明珠的侍婢过去也是正常。 想来是要去方家,问一问那个侍婢了。 “走吧,去方家。” 叶敬之点头。 这时的胥嫣仗着他人被下了幻术,已经公然跑到县令的桌前,随意地翻着那些文案。 “什么嘛,都是一些白纸……真是个昏吏。” 胥嫣不屑道,而后回到云卿身边,笑脸盈盈。 “……” 在云卿三人走后,县令的眼珠动了动,一脸茫然。 我怎么在这?发生了什么?谁动了我的白纸? 第33章 素灵 “侍婢?我的吗?” 方明珠躲在方明礼的身后,怯生生地道。 方明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没事,只是来问一问,别怕。” 胥嫣嗤道:“怎么现在没了起初的张狂了?” 云卿纳了闷了,怎么一开始那么嚣张的一个人,现在变得这么胆小怕事。 被吓到了? 方明珠低着头站出来,小声道:“我的侍婢,被官府的人叫去问话后,就说身体不舒服,一直在房里没出来。” “她的房间在哪?” “我,我带你们去。” 他们来到了那个侍婢房前。 方明珠敲了敲门,“拂柳,你在吗?” 没人应答。 方明珠又喊道:“拂柳?” 云卿皱眉,直接破门而入。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而站在旁边的却正是那日给云卿花的小女孩! “你们来啦?”那小女孩笑容满面地望着众人。 胥嫣戒备道:“你是谁?” “我?”小女孩神色突然变得阴冷,“我是来索命的人!” 言罢,她直冲胥嫣而来,一阵阴风刮来,胥嫣避之不及。 云卿伸手把胥嫣往旁一拉,可那女孩急转方向,却朝方明珠而去。 方明珠没有防备,被小女孩抓在了手里。 “哥!救我!”方明珠大喊,神色惊慌。 方明礼大惊失色,向叶敬之求道:“仙尊,救救我妹妹!” 云卿心道:求他还不如求我。 小女孩抓着方明珠,立于屋外的房檐之上,没有逃走,想来是还有话要说。 云卿不急不慌地出声:“你是另一只双生灵猫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阴声道:“我就知道,你已经去过越迎曼的院里了。我叫素灵,死在那院中的是我的姐姐玄灵。” 云卿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要杀了我姐姐的人偿命!”素灵声色俱厉。 “是你杀了越迎曼?” “是!她该死!” 方明珠在素灵的手上哭哭卿卿,方明礼急躁不安:“仙子,不要和她多说了,快救我妹妹啊!” 素灵冷眼相看,正欲出声。 然而这时,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灵光击向素灵。 素灵神色一变,抓着方明珠逃了。 “师尊,去追!”云卿急忙对叶敬之道。 瞬时,叶敬之便消失不见。 云卿转身,冷脸道:“谁干的?” 旁边的一个男子哆哆嗦嗦的站了出来,“是,是我……” 方明礼急忙将那男子护在身后,“这是我的书童。我这有一些法器……他也是急着救我妹妹。” 该死。 如今,只能看叶敬之能不能追到素灵了。 凭叶敬之的修为,想来不难。 云卿在方府静待叶敬之的消息。 胥嫣焦躁地走来走去,晃得云卿眼疼。 “你说,玉渊仙尊能不能抓到素灵啊?要是抓到了,就不好了……” 云卿:??? 这是什么想法? “你说,那越迎曼杀了人家的姐姐,对那些猫的手段歹毒,这不是罪有应得吗?人家来报仇这也没错啊。” “可是她抓了无辜的方明珠。”云卿淡淡道。 胥嫣一噎,“那也是情急之下,错抓了。” 云卿不再多言,只是静坐等待。 然而等了许久,却等到孤身一人的叶敬之。 云卿有些惊讶:“怎么?没追到?” 叶敬之抿唇,低首垂眸,“对不起,我没追上。” 连叶敬之都没追上? 这灵猫这么能跑? 云卿皱眉。 胥嫣却是笑道:“想来是天意如此。” ……这胥嫣真是善恶分明,单纯得一根筋。 “罢了,”云卿道,“我们便休息一会,慢慢再说。” 方明礼请求他们留在方府住下,希望能帮他找到他的妹妹。 云卿思量片刻,也同意了。 …… 今夜的月色无眠。 过了十五,月已缺了角,却还是泛着幽冷之色,落在房檐上,像是蒙了层薄雾。 轻云时不时遮掩冷月,朦胧月色。 云卿没睡,站在屋檐之上。 就是白天素灵所立之处。 方家世代经商,府院极大。一眼望去,假山池湖可见,亭台楼阁极多,廊道曲折蜿蜒,路线复杂。 那么,这就代表其中的藏身之处也多。 也许叶敬之难以追上素灵,是因为她就就藏在方府的某一处角落。 当然,这只是云卿的猜测。 云卿揉了揉眉间,有些疲惫。 “你累了吗?要不去休息?”叶敬之不知何时也上来了,轻声问道。 云卿摇了摇头,只是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夜色。 叶敬之跟着坐下,不解地问道:“为何要理这事?明明,我们可抽身而去。” 是啊,为什么执着呢? 云卿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素灵。 素灵送给她那支艳丽的血色荼靡。 那血色荼靡真美。 当时的云卿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明明身处繁世,却感觉立于繁世之外。 直到素灵送给她了那支血色荼靡。 她像是被赠予了一丝善意,与繁世有了一丝勾连,于是她也想赠予了繁世一丝善意。 来自魔尊的,难得的善意。 然而,这血色荼靡不是善意。 艳丽之下,是将她扯入局中的陷阱。 魔尊偶然难得的善意,在还没赠予世界,就被处心积虑的恶给浇灭了。 云卿很生气,面上却不露出一丝痕迹。 于是她开始执着,执着于这恶的背后的原因。 云卿望向深邃的夜空。 深夜里出现的一丝丝星光,是多么的宝贵。 星光穿越了多远的距离,才落入人们的眼中。 她为什么要纠缠在这件事中呢? 云卿缓缓说道:“或许,是因为遗憾吧。” 毕竟一百年前的云卿,也和胥嫣一般,想着仗剑天涯,想着行侠仗义。 云卿躺在房檐之上,望着无星的夜空,久久无言。 第34章 最后一层面纱 云卿躺在房檐之上,脑袋里想法凌乱。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没个魔尊样了。 不仅懈怠了追查叶敬之魔气的事情,还管起了俗世凡尘之事。 她需要好好检讨一下自己。 ……罢了,等这件事过后再好好反思反思。 云卿坐直,伸了个懒腰,对身旁的叶敬之道:“夜深了,我去休息了。师尊也睡吧。” 叶敬之跟着站起,不知怎么突然将云卿叫住,“等等,我……” “怎么?” 叶敬之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只是单纯地想和云卿单独多相处一会儿。 他急中生智:“我想再看看星星,你能陪陪我吗?” 云卿抬头望天。 “……” 叶敬之眼神真好,能从漆黑一片的夜空里看见星星。 云卿也没拆穿他,“好啊。我就多陪陪师尊吧。” 不过是两个人在房檐之上,静坐无言罢了。 可是,不知怎的,他们竟也没觉得尴尬不自在,仿佛气氛刚好。 微凉的夜风,朦胧的月光,房檐下暗淡的灯火,还有并肩而坐的他们。 …… 次日,云卿不知怎么在自己的房中醒来。 好像,她昨晚,在房檐上睡着了。 而且,是靠在叶敬之的肩上睡着了。 她何时对叶敬之降低防备,竟能在他身边放松至此? 云卿揉了揉眉间,轻叹了一口气。 “思静?你醒了吗?”胥嫣在门外叫道。 云卿起身,打开房门,“醒了。怎么了?” 胥嫣一脸神秘,神神叨叨:“我发现了一件事。你跟我来。” 云卿跟着胥嫣来到了方府花园的一处假山之后。 “这是……”云卿惊讶,“为什么这里会有血色荼靡?” 是的。 在这极为隐蔽的假山之后,竟种了一小片的血色荼靡。 荼靡花在阴蔽之处,娇艳欲滴。 胥嫣点了点头,“是啊,我见到的时候也很惊讶。我在想,越迎曼院中的血色荼靡会不会就是来自方府?” 云卿看了一眼胥嫣,“你是怎么发现的?” 胥嫣一愣,哈哈一笑,“这不是无聊,在方府闲逛着便看见了。” 云卿转头看向血色荼靡。 血色荼靡在此地本就难以种植。 若是说越迎曼费心栽种,是为了镇压灵猫以及猫尸的怨气。 那么方府中为何会有血色荼靡呢? 云卿反问胥嫣:“你觉得,血色荼靡出现在方府是怎么回事?” 胥嫣沉声道:“说不定,越迎曼之事和方府有关?” 云卿挑眉:“你是说,这血色荼靡是方家中的人给越迎曼的?” “是的。说不定,玄灵的死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云卿道:“他们?他们是谁?” 胥嫣顿时无声。 云卿猜测:“方明珠和越迎曼的关系最为亲近。而在越迎曼死后,方明珠又变得紧张惶恐——这么说来,确实可疑。” “对了,你相信命中注定吗?”云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胥嫣怔然,莫名其妙道:“什么命中注定?” 云卿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 云卿又问道:“素灵杀了越迎曼后还不放手,是因为她觉得背后不止越迎曼一人。” “胥嫣”点头。 “你觉得方明珠是那其中之一?” “说不定是的。” “所以,这就是你抓她的原因?”云卿莫名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 云卿紧紧抓住“胥嫣”的手,另一只手重重拍向“胥嫣”的肩膀。 “胥嫣”惊叫一声,双眼一翻,整个人脱力,垂然倒下。 而从胥嫣体内赫然跑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素灵。 “该死,居然这么快就被你认出了!” 素灵气恼,捂着肩膀,忍痛恨然。 云卿的那一掌使她被迫从胥嫣的身体内脱离,此时素灵灵力大损。 云卿叹了口气,道:“你表现得太聪明了。” 胥嫣可没这脑子。 幸好胥嫣此时晕倒在地,不然听到这话不得郁闷半天。 素灵此时正虚弱,云卿也没急着将她抓起来,而是从容不迫地询问。 “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吧?” 素灵虚弱一笑:“你看出来了。” 云卿回想了之前的事,已经将素灵的轨迹描绘了出来。 “你在聚仙楼隐藏时,看见我与越迎曼正好有过节,于是在杀了越迎曼后,便将那支血色荼靡放在了身上。后来,你又附身于方明珠的侍婢,污蔑是我杀了人。” “或许你是想将事情推到我身上,但更多的,是想将我也卷入这件事中。” 素灵:“是。你是玉渊仙尊的弟子,玉渊仙尊对你很是维护。” 云卿:……还真是托了叶敬之的福了。我谢他。 素灵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出来,或许是对于叶敬之人品的信任,又或者是云卿的人格魅力过大…… 当然,前者的几率更大些。 …… 风卷云舒,晦明变化。谁能知道团云之上是否还有残云的遮掩。 胥嫣睁开眼,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肩膀那一处,骨头像是被重新组装了一样。 胥嫣看见身旁的云卿,放下心来。 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活动了活动筋骨,皱着脸道:“我怎么躺在这?思静,你怎么又在这?” 云卿随口忽悠道:“你梦游了。” “梦游?我也不知道我还有这症状。肩膀真疼,估计是梦游的时候撞哪儿了。” 这时,胥嫣看见眼前那小片的血色荼靡,蹙眉道:“这花真漂亮,好像在哪里见过。” 云卿低声笑了出来。 她就说了,胥嫣这个人,傻。 就算胥嫣见过这血色荼靡百回,她也认不出来这是什么花。 云卿扭了扭脖子,悠悠道:“走吧。我们回去,把事情彻彻底底探个清楚。” 所有的事情像是被蒙上一层又一层的面纱。 不过,这面纱就快要揭到最后一层了。 第35章 幕后之人 “两位仙子,你们去哪儿了?可是让仙尊好找!” 方明礼像是叶敬之的狗腿子,急叶敬之所急,忧叶敬之所忧。 胥嫣翻了个白眼:“玉渊仙尊哪会急着找我?只会天天跟在思静后头。” 胥嫣倒是渐渐放下了以前对叶敬之的崇拜光圈,竟也敢偶尔嗤叶敬之一声。 叶敬之轻瞥一眼,不予理会,目光紧追着云卿。 云卿直入正题:“今天素灵来找过我了。” “什么?!” 除了云卿,在场的人皆是惊讶。 叶敬之慌张道:“你如何?可有受伤?” 云卿摇头,“我无事。反而是素灵被我重伤。” 方明礼急切道:“那她说了什么?我妹妹怎么样?” 云卿淡定道:“她说了一些荒唐无依的话,我并未理会。我已在她的身上下了追踪术,我们现在便可凭此去寻她。” “我和你们一起去!”方明礼神色焦急,“明珠被抓走一定很害怕,我作为他的哥哥我要去救她。” 云卿:“好——事不宜迟,我们这现在就出发。” …… 凭着云卿的追踪术,他们却是来到了越迎曼的院中。 方明礼用吊唁的借口,和众人进到了院中,并将奴仆调开。 胥嫣疑惑:“怎么她连藏身之处都设在了她仇人的地盘?” “或许想在她姐姐身死处祭奠吧。”云卿悠悠一句。 院落中镇压怨气的灵猫,也就是玄灵的尸体,已被叶敬之收入了储物空间。 此时此地,怨气冲天,明明是大好晴天,这儿却如黑夜将至般,阴森冷暗。这种感觉就像是胸口处压了一块巨石。 明明不过几日光景,如荒芜了百年一样。 然而,在这阴冷的地方,那山血色荼靡艳丽得诡异。 可这荼靡花是被叶敬之连根拔起后,又重载回去的。 怎么仍是如此艳盛? 方明礼一副难受非常的模样,“仙尊,这,这怎么如此怖人……” 云卿冷声道:“素灵,别躲了,出来吧。” 一袭白衣的小女孩凌空出现在了血色荼靡之上。 就像是血色中开出的纯白的花。 方明礼一见到素灵,怒斥道:“你个妖物!杀害无辜,快把我妹妹还来!” “杀害无辜?”素灵嗤笑,“越迎曼吗?她算哪门子的无辜?” 云卿喊道:“素灵,如今你已无力还击,束手就擒吧。” 素灵神色变得阴森,低头邪笑:“无力还击?骗你们的罢了!” 这时,阴风大起,怨气积聚,周身的寒气瞬时浮起,威势甚重。而血色荼蘼花诡异地摇曳着。 这些猫尸的怨气任凭素灵的调动,以她为令,纠缠旋绕成攻势,分别以四道黑气向地面四人飞掠而去。 云卿和叶敬之不过一跃便将攻击躲开,可胥嫣和方明礼的能力有限,难以躲避,被击倒在地。 胥嫣痛声道:“亏我之前还同情你,我真的瞎了眼……” 云卿厉声道:“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们?” “我当然没想和你们打。”素灵睥睨,双手作诀,口中速念。 她像是在念什么咒术,周身灵气聚集,空中显现出灵猫的图腾。 云卿脚步晃荡,捂着脑袋,仿佛站立不稳。她抓住了叶敬之的手臂,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支撑一样。 “你施了什么术法?我竟然……头昏目眩……师尊,你怎么样?” 云卿抓着叶敬之,盯着他,眼神意味不明。 叶敬之回抓住云卿的手,低下头,压着声音道:“我……好像也是如此。” 素灵大笑:“灵猫一脉的眩术,任你是什么仙尊也难以抵抗。除非是有灵猫的精魂,否则你们便任我摆布吧。” 胥嫣确实觉得自己意识不清,眼前重影叠叠,天地颠倒,没撑几息,便晕倒伏地。 方明礼如是。 云卿难以站立,脸色愤怒,咒骂一句:“该死!” 随后,云卿拉着叶敬之,二人也昏落倒地。 素灵冷眼看着地上四人,从空中落地,缓缓走去。 她不屑冷哼:“果然都是一群废物。” “呵……我可不是什么废物……” 素灵大惊:“谁?!” 只见原本伏倒在地的方明礼颤动身体,悠悠起身,神色幽森,邪笑着,却是冰冷地看着素灵。 素灵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我的眩术,除了我姐姐……” 突然,素灵顿声,像是明了惊醒,瞳孔放大,紧紧盯着方明礼。 “是你!是你害了我姐姐!” 第36章 谁说无用? “是你!是你害了我姐姐!”素灵恨声,怒火攻心。 方明礼站立,虚虚睨视昏倒在地的三个人,嗤笑道:“什么仙尊仙子,不过是徒有虚名的庸才!” 他幽幽看向素灵,昂首,傲慢之至:“不过是个畜生,为我所用是她的荣幸。” 素灵气怒,胸口起伏,面目狰狞,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瞬时,素灵周身灵气急聚,将怒气和恨意汇成攻击,癫狂地向方明礼打去,攻势迅猛,无丝毫间隙。 然而,方明礼神色自若,竟然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攻击。 连连攻势耗费了素灵的大量体力,她疲累地喘着粗气,看向方明礼的目光却不减冷意。 “果然是你……你吸收了我姐姐的精魂。” 双生灵猫,攻击无法伤害到彼此。因此只有玄灵才能不受素灵攻击的伤害。 然而,此时的方明礼却和玄灵一样。 唯一的解释就是,方明礼早已吸收了玄灵灵猫的精魂,从而使素灵对他的攻击无效。 素灵耗尽气力,已虚弱非常。 方明礼对素灵的愤恨满不在意,甚至颇为自得道:“那只灵猫挺有用的,还让我的修为提高了不少,可惜只能用一次。不过,现在还有你这个妹妹。” 素灵恨声道:“我姐姐如何会落入你的手中?” 方明礼轻勾唇角:“她?也是蠢得可以。不过以朋友的身份相交,便让她落入我的陷阱。” “你如此邪魔作为,不怕仙门之人发现吗!” “本是万无一失的,”方明礼突然幽冷地盯向素灵,“可是你这个贱人,杀了越迎曼,竟然引来了风清门的人,还是这玉渊仙尊。” 方明礼觉得自己略有失态,和缓了语气,轻蔑道:“不过,谁能料想这玉渊仙尊也是如此无用。” 素灵沉声道:“那越迎曼也是你的掩护?” “呵,那个蠢货。只敢杀那些四脚畜生,却被那些畜生纠缠于身。我便帮帮她,顺便替我提升修为。” “怎么提升?凭那片血色荼靡?” “当然不只是这个……”方明礼一顿,瞥了一眼素灵,“我为什么告诉你?” 素灵激道:“怕是你这邪魔歪道,也知道见不得光,说不出口吧。” 方明礼恼怒:“你懂什么!这可是魔族秘术!唯有那魔尊才能得知的秘术!” 他闭眼,一脸痴狂:“罢了,你也快死在我手里了。说出来也无妨。” “我求此秘术多年,终于重金寻得。这血色荼靡,或许可以叫它末路之花。这末路之美,真让人心驰神往。” “这秘术,需要以灵猫之灵,镇压沉重的怨气,再在其上栽种这血色荼靡。灵气,怨气,融汇一体,被这荼靡花吸收。我从中汲取这些气息,果然让我修为突飞猛进!只差最后一步,只差最后一步!我就可以比肩魔尊了!” 方明礼神色骤冷,“都是你!要不是你引来这些该死的仙门之人,我早就成功了!” 素灵愤恨至极,“像你这样的庸才俗人,就算靠这些邪术也难成大事!”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方明礼震怒:“和你多说无益!便尽早送你上路!” 方明礼阴沉地走向素灵,手中幻化出一把灵剑。 此时的素灵已虚弱得难以反抗,然而,素灵却是大喊:“你还等什么啊!我都快死了!” 方明礼满不在意:“如今你叫谁救你都无用。” “谁说无用?”身后悠悠传来一句。 方明礼脸色惊变。 第37章 困兽犹斗 云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可是把她给累死了。 谁能想到演个昏倒都这么费劲。 叶敬之见云卿起身了,躺在地上,轻声问道:“我能起来了吗?” ……还怪可爱的。 云卿:“起来吧起来吧。” 叶敬之也跟着起身。 ——只有一个胥嫣是真正被弄晕了,做给方明礼看的。 方明礼嗔目:“你们,你们没晕?” 突然,他左右相看,已然意识到这是他们联合布的局! …… 之前,素灵已将她知道的所有告诉了云卿。 素灵和玄灵为双生灵猫,二者之间互有感应。 素灵感知到玄灵的死亡,顺势追查到了越迎曼的院落。她得知越迎曼的所作所为,怒不可遏。 然而,恨怒之余,她意识到事情绝不那么简单。 越迎曼一个凡人,没有修为灵力,怎么可能抓到玄灵? 背后定然有人在操控着一切。 她察觉到了方府中人的插手。 方明珠经常出入越家,表面上像是和越迎曼交好,实际上,方明珠每出去越府一次,那些怨气就淡一回,直至难以察觉。 越迎曼这个人,深受猫尸的怨气纠缠,有办法能摆脱痛苦,自然是乐意的。 素灵曾悄悄到方府查探过,可却被不知哪来的灵气重伤。 她惊觉,她一个人难以探清背后的真相。 …… “所以你就找上了我?”云卿淡淡道。 素灵苦着脸:“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看玉渊仙尊那么宝贝你,我,我不敢惹他,就只能找你了。” 云卿:……怎么,我就看上去很好惹的样子? “你抓方明珠是因为你认为这幕后之人是她吗?”云卿问道。 素灵点头,然而却又紧锁眉头:“可我抓了她后,她的表现让我觉得意外。她一直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说,血色荼靡是她哥给她的。而这一小片的血色荼靡,是她背着她哥种下的。” 云卿讶然:“方明礼?” 方明礼给她的印象,就是叶敬之的舔狗。 云卿突然想起,素灵将方明珠抓走那时,方明礼那个书童用法器将素灵打退。 那真的只是无意吗? 还是不想让素灵开口呢? 素灵说出她的猜测:“我怀疑,方明礼才是掌控一切的黑手。” 这个猜测确实合理,但是仅仅只是一个猜测罢了。 “你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帮你。可我凭什么要帮你?” 素灵抿唇,目光恳求:“你们修仙之人,不是讲求扶助生灵、除魔卫道的吗?” 云卿乐了:我自己就是魔尊,除魔卫道?莫非我除我自己? 素灵见云卿没有回应,也无法逼迫,只能沉默无言。 一阵清风吹来,拂过一旁的血色荼靡,泛起一缕香。 花香掠过云卿的鼻尖,竟让人觉得舒心。 可这花是末路之花。 云卿无由得说了一句:“我第一次见你时,你送我一支血色荼靡。仅是想让我卷入这件事中吗?” 素灵不知道云卿为何提起这件事,却也认真回答。 “或许,还有见你太孤单了吧。我失去了相伴的姐姐,我理解这种孤单,很难过。” 云卿看向那一小片的血色荼靡,沉思良久,最终轻轻闭眼。 “好。我帮你。” 素灵惊喜:“谢谢你!” “但是,你如何能确定方明礼就是那背后之人?” “我心中已有计策。你将他引来越迎曼的院中……” 云卿疑惑:“为何是越迎曼的院子?” 素灵眼中浮现冷意:“我要让他们在我姐姐的埋骨之地处祭奠!” 云卿心下觉得不妥,但感受素灵的恨意,还是同意了。 毕竟,人家姐姐的尸体已经被叶敬之给挖了出来…… …… 越迎曼院中。 方明礼凶相毕露,狞声道:“真是一出好戏!” 云卿摇头,“这怎么算得上好戏呢?那素灵演得可真不怎么样,我都怕露了馅。” 素灵不满道:“你以为你演得很好吗?” 一旁的叶敬之朝云卿幽怨道:“你都没告诉我。” 确实,云卿还没来得及告诉叶敬之。 叶敬之能迅速反应过来云卿的暗示,全凭临场反应。 想来叶敬之才是全场最佳。 方明礼见这三人不把他当回事,气急败坏:“你们以为你们这就赢了吗?!” 云卿歪头,自然认为方明礼不过是垂死挣扎。 在叶敬之面前,谁又不是手下败将? 就算是云卿这个魔尊在鼎盛时也难为敌手。 方明礼峥嵘面孔,咬牙切齿:“这可是魔族魔尊的秘术,你们怎么可与我相敌。” 云卿冤枉。 这纯属是败坏她的名声。 她魔尊怎么可能用如此掉价的术法? 困兽犹斗,不过蝼蚁。 但是,事实证明,无论如何卑微渺小的敌人,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要轻视于他。 云卿安逸太久了,久到快失了警惕的心性。 终于,困兽脱笼,山洪崩泄。 第38章 身份败露 方明礼口中的魔尊说的自然不是魔尊云卿。 而是前魔尊,杀临争。 杀临争凶狠暴戾,然而却败在云卿手下,自爆而亡。 杀临争生前最喜研究邪魔之术,然后将这些术法散落四处,以玩弄人性。 他的血色荼靡之术便偶然落入了方明礼的手中。 方明礼狰狞笑道:“别得意太早。你们选在这处与我摊牌,真是天助我也!” 话落,方明礼展开双臂,全身运气,已发动了血色荼蘼术的最后一步。 周边的怨气排山倒海般涌进奔涌入这血色荼靡花田。 这血色荼蘼像是一个庞大的容器,庭院之内,百里之内,甚至是方圆千里的怨气,魔气,妖邪之气,竟像全被这不过寸亩之地吸去。 一切不过发生于一息。 众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血色荼蘼便已饱和。 云卿意识到大事不妙,高声道:“现在立刻阻止他!” 却已是晚了。 血色荼靡瞬时枯萎凋谢,失去了生命,泯落消散,表面的盛烂不过一息间便没了踪迹。 艳丽的荼靡花在枯萎之时,便是末路已至。 血色荼靡所汇杂的力量急聚涌入方明礼的体内。 “素灵,看你选的好地方!”云卿骂道。 早就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就还特意来这送死。 素灵也没想到,方明礼竟用如此邪术,只能喊道:“别骂了,快阻止他啊!” “素灵,你快去把胥嫣叫起!” 话落,云卿转看向叶敬之。 不过一眼,叶敬之便已领会。 云卿和叶敬之二人飞速朝方明礼奔去,手中已捏诀就绪,正要强攻而去。 就在攻势落下的那一刻,方明礼周身气息巨变,所爆发出的气息竟将叶敬之和云卿二人皆打落后退数十步。 烟尘四起,飘散浮空。 “大势已成!”痴狂的声音从烟尘当中传出,“什么玉渊仙尊,什么仙门人士,谁敢阻我?!” 方明礼缓缓从烟尘之中走出,露出他可怖的面容。 云卿瞳孔放大,难以置信。 方明礼已入魔王之境! 魔气甚至直逼魔尊! 怎么可能? 云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势。 前一刻不过一个凡人,后一刻便直接入魔,位居魔王。 云卿不安,就算是她暴露身份,动用魔气,可此时她的修为不过鼎盛时期的七成,对上方明礼也难有胜算。 她低声向叶敬之问道:“打得过吗?” 叶敬之不确定:“没打过,不知道。” 云卿也不知道叶敬之这是不是谦虚,咬牙道:“打不过也得打。师尊,看你的了。” 叶敬之犹豫道:“能不能把山淮剑借我一用?” 本来就是你的,说什么借! 云卿立马从储物空间掏出山淮剑,交给叶敬之。 叶敬之点头,持剑站立,目光凛然。墨发于风中飘起,衣袂被风卷乱,可只此站立,便是胜世万千。浮世落于眼中,不过尘埃。 仙尊之姿,如松亦如竹,绝世而独立。 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云卿看着叶敬之的背影,竟有些痴了。 曾几何时,她也恋慕于如此身影,恋慕于这个孤世清冷的人。 现在哪是犯花痴的时候! 云卿暗骂自己一句。 不过片刻,叶敬之和方明礼便缠斗了数十个来回。 气流涌动,狂风乍起,天瞬时黑了下来,二人凌空相斗,躲闪迅速,所过之处如天空划线,两线相绕,缠斗不休。 云卿担忧不止。 不仅是为叶敬之,更是为当前形势。 要知道,他们是在凡间俗世中打斗。凡世之人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纵然云卿已用结界遮掩住打斗的区域,俗世间难以窥见。 但是,看看这天色,感受感受这狂风,山林呼啸,鸟兽惊散,这哪能不引起俗世的注意? 更别说仙门百家之人了。 云卿心想,再这么纠缠不休,不消半个时辰,仙门百家之人必定会赶来。 更重要的是,魔族众人。 这魔族百年未现魔王,方明礼这出定会惊动魔族。 要是魔族的人赶来,正巧遇上了的仙门百家,若是魔族中的某个缺心眼再揭穿一下云卿魔尊的身份—— 好家伙,那可就热闹了。 云卿头疼不已。 只能希望叶敬之速战速决。 素灵已把胥嫣挪到屋檐之下,免遭误伤。 然而胥嫣睡得死,如何也叫不醒。素灵干脆打坐,恢复修为。 上空中,方明礼逐渐不敌。 毕竟方明礼以凡体入魔道,光有修为理论,实战终究不足。 能与叶敬之相较如此之久,已是强盛的修为支撑。 方明礼咬牙:“我自不信,我会不如你!” 方明礼齐聚魔气,奋力一击。 叶敬之以山淮剑相抵。 相撞之处,强光骤现,恍若天上再出了一轮太阳。 不过一刻,方明礼力疲,叶敬之发力回击—— “嘭!”一声巨响,叶敬之将方明礼重伤。 强光骤灭。 地上,胥嫣幽幽转醒。 又是强光,又是巨响,实在是太扰人清梦了。 胥嫣不得不醒。 她眯着眼,迷迷糊糊地看向周围,茫然道:“这是发生什么了?” 胥嫣看见叶敬之和方明礼打在了一起,而素灵安然养伤。 她断片了? 此时的方明礼心知已不是叶敬之的对手,他看向地面茫然的胥嫣,眼中寒光闪现。 只见方明礼转向朝胥嫣迅猛而去,风驰电掣。 云卿迅速反应过来,忙往胥嫣处去。 叶敬之见云卿动作,也疾落而下追赶方明礼。 云卿不假思索,在方明礼之前挡在了胥嫣身前,与他迎面而视。 “不自量力!”方明礼向云卿发出致命一击。 事已至此,云卿再不动用魔气,小命就不保了。 她抬头凛色,拂手而起,如四两拨千斤,魔气与魔气交缠,不过臣民见王尊,方明礼的攻势倾然衰颓,瞬间化解。 云卿再次拂手,时间如停滞,魔尊的魔气轰然释放,将那企图越位的宵小之辈打退数米。 方明礼跪倒在地,重咳鲜血,却是惊愕失色,用探索恐惧的目光看向云卿—— “你是……” “魔尊!”上方传来另一道骇然的声音。 云卿抬头一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仙门百家已然到来,目睹了云卿强盛的魔气。 她的身份败露。 风清门玉渊仙尊的弟子,思静,终究是要消失了。 第39章 兜兜转转,不过原点 胥嫣脑中懵然,无措地看向云卿,难以置信。 魔气?魔尊? 怎么可能,她可是思静,她是玉渊仙尊的弟子思静,怎么会是魔尊? “思静,你……” 云卿仿佛感受到了胥嫣的骇然,只是背对她不做声。 叶敬之早便知道了云卿的身份,想缓缓走到云卿身边。 可云卿警惕地看向他,正面相对,紧盯着山淮剑,生怕叶敬之再往她心上捅一剑。 叶敬之持剑,顿住脚步,唇角嗫嚅,难言。 他知道,当所有的隐瞒真正露出水面时,他便将与云卿两难相见了。 “百年过去,不料你竟没死绝!”不知哪位小喽啰躲在众人身后,狐假虎威叫嚣着。 云卿轻瞥了一眼。 来此的仙门之人几乎面生,都不是什么大人物。 云卿想要脱身易如反掌。 当然,前提是叶敬之不出手。 一时间,各方人物僵持,都没有人愿意出手当这个出头鸟。 而一旁的方明礼震惊过后,却是怒火浮面,目眦欲裂,气似疯癫。 此时众人的目光皆被魔尊夺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这个百年不遇的魔王! 他才应该是万人的焦点,那个魔尊从何出来抢他的风头?! 生为凡人时,他天赋平平,沦没人海;如今位列魔王,仍是无人在意,仿佛他天生只为他人作配。 终于,方明礼打破僵局,做了这个出头鸟。 “就算你是魔尊,我也不怕你!” 方明礼言语激烈,气势仍凶。 可实际上,在和叶敬之一战后,又被云卿击退,他早就没了气力。 他只凭着胸口的一股劲,莽冲莽撞奔向云卿,如蛮牛一样,以为凭着这股劲就能冲出名堂。 仙门中人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方明礼的身上,这才注意到了这个新问世的魔王。 仙门中一个低等弟子,暗道:魔尊我打不过,不如做个表率先出手,好闯出个名声。 误打误撞,这个低等的仙门弟子不过轻轻一击,早就精疲力竭的方明礼就这么直直倒下。 方明礼瞪大双眼,甚至不知道是谁杀了,就这么死了。 那出手的仙门弟子自己也吃惊。 他……他这是杀死了一个魔王? 这一出手,像是给本就岌岌可危的仙魔关系加上了一把火。 仙魔之间,终于再次真正对立。 “杀了魔尊!”不知是谁喊道。 仙门弟子的情绪被燃起,高喊着涌向云卿。 他们踏过方明礼的尸体而不知,满心满眼皆是激愤。 除了云卿,在场未动的唯有三人。 一是素灵。这本来便与她无关,方明礼已死,她也算是大仇得报。 二是胥嫣。旧友为敌,心绪团杂,自是难以出手。 三便是叶敬之了…… 云卿的魔气肆无忌惮地遍布四方,傲视这群鼠雀之辈,决然是备战之态。 仙门弟子奔涌而来,猛然间,却如浪涛击石,海波回涌,竟被横扫后退。 “谁敢上前!”叶敬之挥剑,剑气将上前的弟子扫落。 云卿诧异,如今的叶敬之竟是站在她的这边,站在魔尊身边,站在仙门对面。 她猛然想起—— 叶敬之喜欢她。 这份喜欢,隔了百年之久,在百年的沉淀下,竟变得如此之重吗? 竟让冷情的玉渊仙尊变了立场?让万人敬仰的玉渊仙尊心甘情愿与她同入地狱吗? 云卿怔愣。 仙门中人对叶敬之的行为大为吃惊,试图提醒:“仙尊,那是魔尊!” 叶敬之神色不变,将云卿护在身后,冷面相视。 “仙尊怎么会护着她?怎么可能?!” “那是魔尊啊,莫非仙尊……” “定然是那魔头使了邪术,蛊惑了仙尊的心智!” “对,一定是魔尊干的。” “我们便杀了魔尊,把仙尊救出来。” 救下玉渊仙尊叶敬之? 多么诱人啊。 这不仅能在仙门中声名大噪,而且还能得到仙尊的报恩。 云卿平静地看着这这群人荒诞地猜测着。 仙门的人过来百年依旧是老样子。 希望看得自己希望的,便当事实就如自己所愿了。 云卿也不装作乖徒弟的样子了,直接道:“叶敬之,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就是魔尊了,现在这样你是什么意思?” 如今不加掩藏,面对袒露身份的云卿,叶敬之像被封了口舌,吐露不出一字。 但不等叶敬之说话,仙门弟子又吵吵嚷嚷地冲了上来。 云卿实在厌烦这些无由与她作对的仙门人士,没多看一眼,伸手便是一道屏障,让他们难以靠近。 “思静,你真的是魔尊云卿吗?”胥嫣再次确认。 云卿往旁一看,忘了胥嫣还在她的身旁。 “嗯。对。”云卿平静回答,“怎么,也想杀我?” 胥嫣摇了摇头,“你是为了救我才暴露身份。我永远是你的朋友。” 云卿一愣,低头笑道:“胥家的人还真是一样——” 胥琼,你侄女真是和你一样傻。 “那你呢,叶敬之。”云卿转看向叶敬之。 叶敬之道:“我从来就不想杀你。” 不知为何,云卿能轻而易举地相信胥嫣,却无法轻而易举地对叶敬之放下戒备。 因为那穿心一剑,因为从前数次的冷漠无情。 纵使如今,他站在她的身边,与仙门人士对立。 云卿悠悠道:“叶敬之,那你要和我回魔界吗?” 叶敬之一愣,却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便是他的回答了。 云卿了然,不再追问,问向胥嫣:“你呢?” 胥嫣抿唇,面露难色:“抱歉,我……” 云卿一笑,“我理解。胥家不能被整个仙门孤立。” 未曾想,到最后竟还是孤身一人。 罢了,罢了。 看在叶敬之如今对她的维护,她不再追查叶敬之魔气一事。 仙魔两立,各自为安。 看了许久热闹的素灵突然出声:“怎么不问问我?” “你?”云卿瞥了一眼,“你想去魔界?灵猫可是受天地眷顾的一族。” 素灵撇嘴:“你我如今都是一人,左右不如作个伴。” 云卿轻笑:“好啊——对了,方明珠你放了吗?” “早就丢在她家后院里了。” 如此,尘埃落定,余下凡事便不必插手了。 这时,魔界众人也因之前方明礼的动静而赶来。 为首的正是羊舌峰。 羊舌峰惊喜:“是魔尊大人!我就说这样大的动静一定是大人干的!” 云卿:……怎么又把锅扣我头上了。我的名声就是被你败坏的。 “既然如此,我便回魔界。今后相见,就看缘分了。” 言落,云卿和素灵走向魔族之中。 被困一隅的仙门之人惊慌失措看向魔族众人,武器举起,唯恐魔族来战。 羊舌峰看了看他们:“大人,这……” 云卿挥了挥手,轻飘飘一句:“别管了,回去吧。” 兜兜转转,还不是回到了原点。 还不是又回到了那个,空荡阴冷的魔宫大殿。 第40章 番外·方明礼 我出生在江南的富商之家,财势可敌一国。 家中原想让我继承家业,然而我志不在此。 我想修仙。 年少时,我曾去过那仙人修习的门派,那就是风清门。 我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仙门中的一切都令我目瞪口呆,令我心驰神往。 御剑,灵丹,阵法,符术…… 我一门又一门地学去,却一门又一门不开窍。 在这仙门之中,我不过是一个偶然机遇进来的凡人,一个没有半分天赋的庸人。 好像一切不过南柯一梦,只不过是旁观仙棋的烂柯人。 那一天。 我看见了风骨卓然的玉渊仙尊。 我痴了。 那才是仙人。 轻点一跃,翩然离去,傲骨清姿,世间凡尘皆入不了他的眼。 我不过是凡世的一粒尘埃,随风而逝;又只不过在浮沉人海中随波逐流。 可凭什么? 那受万人瞩目的凭什么不能是我?我又凭什么只能淹没在人海里,甚至没有为那些主角作配的资格? 我只是个看客。 不甘心。 我不甘心。 可我的几近于无的天赋已经将我判了死刑。 我没有仙缘。 即使没有,我也要把这缘给造出来!我才应该成为令万人崇拜的存在! 就算不是崇拜,就算不能为仙,我也不要和庸俗凡人一样,生老病死一生而已。 我要他们看见我!! 我为此寻遍四海,搜尽各种阵术,终于寻得了这魔尊所创的血色荼靡之阵。 血色荼靡,末路之花。 以血色荼蘼吸纳天地间的各种气息,使之相融相交,其蕴含的力量大增。 然而,这个办法最重要的却是灵猫。 灵猫是天地的受眷顾者,唯有将灵猫活活埋在血色荼蘼花丛之下,才能不受天地的制约。 那只灵猫也着实好骗。 她以灵猫原型出现,我便日日去找她,装作家破人亡的惨状,与她倾诉我的故事。 她果然上当了。 她现出人身,不过十一二岁的身量,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真是蠢笨。 我佯装吃惊,但仍与她交了朋友。 我从来都不需要朋友,除非她可以为我所用。 她也着实烦人,每日劝导我放宽心,劝我事在人为,给我送吃送喝。 我看着那些粗布麻衣,那清粥小菜,心中嗤笑。 我从小锦衣玉食,自然不屑于这些粗鄙之物。 ……但是,好像还挺好吃? 只是偶尔尝尝鲜罢了,那些衣服我是不会穿的。 ……次日,我穿着粗布衣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都是为了大计,大计。 我如此安慰自己。 我不知道这样和她当了几日的朋友。 终于,在我看见她一手便除了想要取我性命的妖魔时,我狠下了心。 她救了我,我取了她的性命。 既然要做个恶人,那就一定要做个彻底。 我给她贴了符术,让她难以动弹,将她关起。 不日后,我找到了越迎曼这个很好的实行者。 她院中的怨气正好可以为我所用。 我让我妹妹方明珠将血色荼靡之阵告诉她,当然,自然是避重就轻,只是告诉她这样可以让她摆脱怨气。 后来,又将玄灵交给她,让她把她玄灵活埋。 我冷眼看着她愤恨的神情,心中不为所动。 不过是一只畜生,怎么可能称得上是我的朋友? 后来,这灵猫的妹妹找上门来,实在难缠。 不料她竟然杀了越迎曼,引来玉渊仙尊! 该死,这打乱了我的计划。 之后她又抓走了方明珠,我装作担忧,和他们一起去找素灵。 其实,我只是要防止那只碍事的灵猫再次打乱我的计划。 至于方明珠,不过是我那多情爹和一个得宠的小妾生的女儿,我何须在意? 最后的事情出乎我的意料。 他们联手引我入局,使我计划败露。 不过没关系,就剩下最后一步,我就可以成王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成为了强大的魔王,还是敌不过那玉渊仙尊?! 我已经拼尽了全力,快要耗尽了我所得的魔力,为什么还是无法打败他! 还有之后魔尊暴露身份,让我觉得我就像一个小丑,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笨之人。 我才应该是最强者,我才该是主角! 然而当仙门之人到来时,竟一丝一毫的注意都未分给我,他们全盯着那个魔尊。 为什么?凭什么! 看不见我吗,我是魔王,我是百年才出的魔王,我是实力强者,我是主角! 我用最后一丝气力站起,抱着赴死之心冲向魔尊云卿。 只要他们看见我,他们就会知道,我这个魔王是死在了魔尊手下。 可是,谁给了我最后一击?谁杀了我? 那从暗处而来的攻击,将我打倒,我终于没了气力,没了生息。 断气的最后一刻,我在想—— 是谁杀了我?怎么不是…… 我死在了不为人知的平平之辈手上。 是和我一样,生在阴处无人注意的平平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