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功业》 第一章 异世交换 南河大学。 历史系大三男生宿舍,三位大才子正在进行一场辩论会。 粗壮、高大的王鹤一手搭着上铺床板,弯腰低头的盯着电脑屏幕,双眼兴奋的道:“要我说,还是卫青厉害,初出茅庐就一鸣惊人,而后一步更比一步强,步步高峰,若不是汉武帝后面不敢再让他有军功,谁也不知道他能走到哪一步……” 他身前的椅子上坐着十分瘦弱的张冰,摇头道:“我觉得还得是霍去病,他才是一鸣惊人,弱冠之龄,横刀立马,横推一切敌……” 王鹤连连摇头,道:“我承认小霍确实强,但你得看看战果、影响以及大局,再说了,我飞将军败过?” “不对不对,”张冰连连摇头,道:“卫青太稳了,看看咱小霍,啥也不管,就是干,你要是不服,追你两千里,管你草原戈壁,荒漠丛山,打你到服……” 王鹤眨了眨眼,忽然转过头,看向边上椅子上的同学,道:“少帝,你怎么看?” 张冰也撇过头,道:“是啊少帝,伱觉得怎么样?你是想做卫青还是霍去病?” ‘少帝’是外号,因为他们这位同学叫做刘辩,与汉末少帝同名同姓。 刘辩手里拿着平板,正在刷着考研试题,一动不动的道:“有朕在,尔等都是臣,跪下!” 王鹤与张冰看着刘辩,而后对视一眼。 张冰起身,王鹤拳头握的咯咯响。 刘辩扔掉平板,弯身就跑。 但瞬间就被王鹤给抓住,刘辩大吼:“你们这些逆臣,想要造反吗!” 王鹤抓着刘辩,堵到了床上,张冰随后跟上,死死按住,开始了‘拳打脚踢’。 “少帝,你清醒点,你已经被废了!”王鹤按着刘辩的双手,恶狠狠的道。 “再说了,我霍去病早你几百年,我是你祖宗的外甥,那也是祖宗,给我叫,叫祖宗!”张冰挥动着双拳。 刘辩拼力挣扎,怒吼道:“来人,护驾!朕的禁军!朕的十二常侍,给朕打杀了这两个逆臣!” 张冰与王鹤顿时冷笑,直接上床开始‘殴打’。 但突然间,刘辩不动了,两人猛的停手,生怕下手重了。 两人小心翼翼的探过头,看向刘辩的脸。 刘辩慢悠悠的转过头,睡眼惺忪,有些茫然的看着两人,道:“你们是谁?” 王鹤表情阴森,道:“老张,这货就是贱骨头,不能下手轻了,往死里打!” 张冰冷哼一声,道:“我们明天逃课不是没借口吗?就说要送他去医院,我们要陪床!” 两人气势汹汹的又扑了上去。 “有刺客,来人来人护卫本宫……”刘辩大叫了起来。 张冰,王鹤两人越发冷笑,下手更是重了不少。 …… 与此同时。 刘辩迷茫睁开眼,好像睡了很久,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而后一愣,眼前的手过于白嫩。 接着,他就看到,眼前坐满,不,是跪坐满了一大群人,穿着奇怪的服饰,都在看着他。 这里的环境,像是一个不大的大殿,古色古香。 “我这是被打到做梦了?”刘辩神色古怪的低语,他话音未落,身后传出一道女人的阴阳怪气声: “母后,刘协是庶子,这种场合,不应该来吧?” 刘辩闻声转头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有两道白色帘子,依稀可以看到两个银装素裹女人。 “哼,先帝欲立皇子协为帝,这是朝臣众所周知的!这是先帝的遗愿,皇后,你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是另一個帘子里的声音,稍显苍老。 “可笑!我辨儿是嫡子,当朝东宫太子,继承大统理所应当,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两个女人还在争吵,刘辩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旋即他就低着头,心里急急思索起来。 ‘那两个货将我打到汉末来了!?现在这情形,难不成是灵帝刚驾崩?我真成了少帝?’ 刘辩心里震惊不已,强持镇定,先是观察自身。 摸了摸脸,白皙柔嫩,额头右上似乎有一个痣,十四五岁的身体,穿着孝服,坐北朝南,跪坐在殿前。 而殿内,处处都是白帆白布,俨然有丧事。 殿内跪满了大臣,有人低头,有人看着身后两个女人争吵,神情各异,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后面两个女人刘辩已经知道是谁了,西边的是董太后、东边的是何皇后! 眼前的情况,是灵帝驾崩后的皇位之争? “小人等参见太后,皇后娘娘。” 突然间,侧门走出一群十多人,一脸恭敬的向着董太后,何皇后行礼。 “张让,赵忠,你们说?先帝是不是欲改立皇子协为太子,继承皇位?”董太后见到这些人,语气突然高昂了一些。 张让,赵忠……十二常侍! 刘辩一个激灵:是了是了! 他确实来到了汉末! 刘辩心头震动,忍不住的站起来,转过头看去。 西边的帘子里,隐约看到董太后发髻高耸,神情狠厉。 而东边帘子里的何皇后,一脸怒容,气急模样。 西边帘子前站满了人,细瘦的中年人,谄笑着向着董太后的帘子道:“回太后,您说的没错。先帝欲立皇子协,朝野共知。” 董太后闻言,得意的道:“皇后,你听到了吗?” 何皇后冷哼一声,道:“张让,本宫问你,我儿是否是当朝太子,理所应当的继承皇位?!” 张让一怔,看了眼董太后的帘子,道:“皇后娘娘说的……也没错。” 董太后猛的站起来,喝道:“我是当朝皇太后,是先帝的嫡母,立谁,我说了算!蹇硕,张让,赵忠!” 刘辩听着董太后的话,本能般心头猛的一跳。 这就要改立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转头看向殿中跪坐的群臣。 两宫相争,在座的朝臣没一个说话的,刘辩看来,他们纷纷低头。 刘辩看着这种情况,心里不禁开始担心,他对现在的情况是一头雾水,一个人不认识,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人在。” 在刘辩慌乱的时候,张让,赵忠,郭胜,蹇硕等十二常侍齐齐应命。 刘辩顿时拧紧眉头,不自觉的握紧拳头。 他突然想起来,十二常侍是阉党,阉党与何进为首的外戚势力一直斗的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现在,他要是继位,作为舅父的大将军何进,必然水涨船高,权势大增! 对十二常侍来说,这是死路一条! 是以,十二常侍不愿意让他继位,而是操弄着,让一直被董太后所养的刘协继位。 那何进呢? 刘辩张望。 董太后有十二常侍的支持,顿时信心十足,站在帘子前,面色威严,道:“本宫……” 刘辩暗暗咬着牙,深吸一口气,目光一直看着殿外的大门。 这何进要是不来,他就得放手搏一搏了。 “慢着!” 突然间,殿门外响起一声大喝,继而是密集的脚步声。 一个满脸横肉,面色凶狠,双眼如铃的中年人出现在大门口,他冷冷的看着前面,也不知道在看谁,手握佩剑,大步进来,身后有众多披甲的将士与禁军,直奔最前方而来。 董太后话头瞬间止住,欲言又止。 ‘来了!’ 刘辩目光紧紧盯着何进,慢慢跪坐回去。 何进谁也不看,来到刘辩身前,从身后人手里拿出一件黑色衣袍,直接披到刘辩身上。 何进退后,跪坐伏地,面无表情又自带凶狠的沉声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何进话音一落,本来跪坐在大殿内,安静的朝臣,齐齐伏地,大声喊道。 他们都是文官,虽然也有不屑于屠户出身的何进的,但在这个时候,他们站在了‘大义’的一边,支持太子刘辩继位。 董太后见着群臣一片跪拜,气的说不出话来,又怒又恨,连连后退,坐了回去。 何皇后自然是大喜过望,心想,不愧是亲哥哥,危急时刻,还是护着自家人。 倒是张让,赵忠,蹇硕等十二常侍,脸上难看与恐惧参半,彼此对视,皆是眼神幽冷的不断交换着。 他们是內宦,依附于皇帝,有皇帝的宠信,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灵帝在时,哪怕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何进,他们也能与之争锋相对,不落下风。 可现在,新皇帝将是何进的亲外甥,他们还有活路吗? 在群臣的跪拜大呼中,十二常侍悄悄后退,从侧门退了出去。 刘辩心里松了口气,可这么多人一同跪拜,这样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尤其是不清楚他接下来该做什么,继位过程是怎样,是以他只能任由群臣山呼海啸,而后归于寂静。 过了许久,朝臣们没等到那句‘众卿平身’,有些人悄悄抬头观察刘辩。 这时,何进突然跪直身体,脸上横肉颤抖,双眼杀机毕露的大声道:“大统已定,不容宵小作祟!请陛下归于景福殿,臣等准备接下来的仪程。” 何进的话不是请示,是安排,充斥着不容置疑。 旋即有个脸色蜡黄,瘦小的小黄门,低着头,小跑过来,扶起刘辩,甚至是拉着他向后走。 刘辩眉头一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接着就想起了一些事情。 大将军何进谋诛灭阉党,结果被阉党反杀,而后就是董卓进京,逼死了他,改立了刘协! 刘辩想到这里,顿时头皮发麻,一边往后走,一边急急想着对策。 没走几步,隐约听到身后有窃窃私语声。 “陛下既已正位,那就可以徐徐图之了。” “那十二常侍不除,如何图之?当今之计,还是要除掉这些阉竖!” “本初慎言,且回去再说。”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待会儿我们,还有孟德都去大将军府上从长计议!” “正君除贼,一个都不能少!” “是了是了,快走快走!” 刘辩听着,心里惊疑不定。 第二章 杀入禁宫 小黄门领着刘辩向前走,刘辩悄悄留意,先是进了乐成门,后是温德殿,一路向北,最后到了景福殿。 刘辩进了门,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就一屁股坐下,扯了扯不舒服的衣服,绷着脸,极力保持冷静,想要找到对策。 他对眼下的情况有大概了解,就是灵帝驾崩,阉党与外戚决斗,现在是大将军何进拥立他为帝,这后面的故事,就是何进率兵入宫,两党火拼了。 “不能让他们火拼!” 刘辩脱口而出。这两党火拼,最倒霉就是他! 阉党,何进,董卓……他的命,不能由别人做主! 两步远的小黄门一怔,悄步上前轻声道:“太……陛下?” 刘辩抬头看向他,心里飞快转念,淡淡道:“你是谁的人?” 脸色蜡黄的小黄门低着头,道:“回陛下,小人是蹇常侍的人。” ‘蹇硕。’ 刘辩微微点头,现在宫里是有十二个常侍的,这十二人在灵帝时,备受宠信,灵帝甚至称呼为首的张让为‘让父’。 他们不止把持皇宫,甚至是严重干预政事,与外戚为首的文官集团矛盾重重,冲突不断,斗争十分激烈。 宫里的内侍、宫女基本上都隶属于这十二人,这十二常侍把持了宫里的一切,蹇硕更是统领西园八校尉,掌控皇宫。 ‘禁军!’ 刘辩心头一动,想要立足,先得掌握皇宫,要想掌握皇宫,必得掌握禁军,也就是西园八校尉所领的兵马! 刘辩双眼微眯,他没记错的话,何进带兵杀入宫里要诛杀这些阉党,那其他十一常侍害怕,就杀了蹇硕做替罪羔羊,得以苟延残喘。 ‘如果掌握蹇硕,是不是就能控制禁军?’ 刘辩心里渐渐有了主意,斟酌着,看向这小黄门道:“那,蹇常侍现在在哪里……” “辩儿,辩儿……” 突然间,一个激动的女声伴随着脚步声快步冲了进来。 刘辩转头,一身素色白衣,丰韵有致,满脸喜色,四十不到的美妇人,冲进来一把揽住刘辩,激动的道:“辩儿,今天多亏你舅舅,要不然就让那董老太婆得逞了!现在你是皇帝了,什么都不用怕,凡事由我和你舅舅做主,你就安心的做皇帝就行了……” 刘辩被抱的有些难受,又不敢挣扎,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他这具身体的老娘,灵帝的皇后,何氏、何皇后,现在应该是何太后了。 刘辩瞥了眼这眼角眉梢都是喜色,丝毫不像是死了丈夫的蠢娘们,心里暗自腹诽:我要是听你们的,我的死期就要掰着手指头数了。 但这位后娘以及那位权倾朝野的舅舅、大将军何进,刘辩是绕不过去的。 刘辩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刚要开口,忽然间一個小黄门急匆匆跑进来,一个踉跄还摔倒在地,又爬起来,满脸恐惧的跪在地上道:“娘娘,娘娘,造反了,造反了,带兵杀进来了……” 何太后脸色大变,旋即也听到了杀喊声,猛的跑过去,急声道:“什么造反?谁造反了?” 刘辩心里却是一咯噔:来了! 他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刚登基不过片刻,何进就迫不及待的要诛杀十二常侍了! “小人不知,好像是西园校尉……”小黄门颤巍巍的。 西园八校尉,是由上将军、十二常侍之一的蹇硕统领。 何太后慌了,大声道:“是那老太婆捣的鬼!快,快,快去找大将军,让他带兵入宫护驾!” 小黄门应着,又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刘辩却心知肚明,这不是什么叛乱,是何进为首的外戚集团与阉党集团十二常侍的火并! 刘辩知道不能任由他们这样下去,顺着历史走,他的下场就是被董卓给堵死! 左思右想,他神色一狠:赌一把! 他瞥了眼送他过来的小黄门,悄悄招手。 小黄门看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团团转的何太后,躬身到刘辩身旁。 刘辩侧过脸,低声道:“伱去告诉蹇硕,就说张让等人准备拿他的人头向大将军抵罪,让他马上来见朕,只有朕能救他。” 小黄门神色一惊,想要问,刘辩已经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小黄门犹豫着,片刻后,慢慢向后退去。 “太后娘娘,初始都是蹇硕要陷害大将军,小人等冤枉啊……” 小黄门还没退到门口,张让领头十多人拥挤而入,人未进声先到。 那本就将信将疑的小黄门立时面色惊骇,看着刘辩,突的掉头就跑,没有半丝迟疑。 刘辩见他走了,心里稍松,目光看向张让等人。 张让等人跪地哭喊,异口同声的道:“娘娘,是蹇硕与董太后合谋,欲立皇子协为皇帝,所以要害大将军,与我等无关,请娘娘怜悯我等……” 何太后双眼怒睁,又恨又慌,气急的道:“老太婆欺我太甚!来人!来人!叫大将军来见我!快,叫大将军来见我!还有!还有,杀了蹇硕,快,杀了蹇硕!” 张让等人道:“娘娘,娘娘,我们已经派人去杀了,很快就会有消息,娘娘息怒啊……” 其他常侍纷纷跟着喊:“娘娘息怒啊……” 刘辩冷眼旁观,心里紧张忐忑,对于张让等人的话他是充耳不闻。 两大朋党火并,不管谁输谁赢,对无权无势的皇帝来说,都是最大的输家! 外面的喊杀声似乎就在眼前,随时都可能冲杀进来。 虽然西园八校尉归属蹇硕统帅,但那八个校尉,比如袁绍,曹操,淳于琼等人,同样厌恨阉党,实则听命了大将军何进,现在也只有何进才能叫停这场‘正君除贼’的后半段。 ‘蹇硕,你可别死啊……’刘辩心里默默念着。 在张让等人哭喊不止,何太后翘首以望,刘辩暗自焦急的时候,小黄门潘隐在各处乱窜,一边躲避冲杀的禁军,一边四处打探寻找蹇硕。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隐终于在芳林园一处角落找到了蹇硕。 蹇硕人高马大,脸角如铁,但此刻头发散乱,身上还有血迹,颇为狼狈。 潘隐一找到他就急声道:“常侍,快跟我走,陛下说他能救你!” 蹇硕躲在假山后,听着四处大喊他名字的禁军,神色阴沉,道:“陛下?莫不是那杀猪贼的陷阱?” 何进早年以杀猪为生,因为妹妹入宫受宠,这才成为国舅,一路高升,成为权倾朝野的大将军。 但这个出身,一直被很多人冷嘲热讽。 潘隐瞥了眼四周,低声道:“小人亲耳听到张让等人,要用常侍的人头来抵罪,平息大将军怒火。他们都在太后娘娘面前哭诉,说都是常侍与董太后勾连,欲立皇子协为帝,与他们无干!” 第三章 喝问 “放他娘的狗屁!” 蹇硕大怒,猛的又收声,因为不远处有禁军已经进入芳林园,他心里挣扎一番,恨声道:“陛下真的能救我?” 潘隐蜡黄的脸上都是慌乱,犹豫着低声道:“常侍,前有大将军后有张让等人,陛下说,只有他能救你。” 蹇硕脸色阴晴不定,许久一转身道:“所有人,跟我走!” 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十二常侍本来是一体的,尤其是他掌控禁军,地位更为特殊,现在张让等人要拿他做替罪羊,何进对他又虎视眈眈,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一阵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响起,蹇硕回头看了眼,居然只有十几人了。 他心里发狠,想要说些什么鼓舞士气,却突然看到袁绍出现在不远处的门口,立马调头就跑。 “蹇硕阉贼休走!”袁绍一见就高声大喝,他披甲持枪,一马当先的追了过来。 禁军大声呼喊,声音震动的芳林园草木都瑟瑟发抖。 有禁军出现,袁绍不管敌我,直接砍死,奋力追向蹇硕。 蹇硕哪敢鼓舞什么士气,在潘隐的引路下,直奔景福殿。 不远处埋伏着蹇硕、十二常侍之一的郭胜眼见着蹇硕从另一条路走远,又见袁绍气势汹汹,不敢多待,同样快速离开。 “阉贼,往哪走!”袁绍看到了郭胜,并且人马较多,直接转向了郭胜了。 “拦住他!”郭胜大喊,自身则掉头跑。 袁绍带着人冲杀过来,很快将郭胜留下的人马杀了个干净,继续追向蹇硕。 景福殿。 何太后十分焦急,不停看向门外,时不时询问:“大将军怎么还没来?” 张让等人跪在地上,左右对视,没人敢说话。 何进现在不来,明显是想要将他们这十二常侍一网打尽,没有收手的意思。 他们现在就期望着郭胜能够杀了蹇硕,收了蹇硕的禁军兵马,一来让蹇硕顶罪,二来有了兵马也能与何进周旋。 何太后心慌意乱,刘辩同样忐忑不安。 何进虽说是他的舅父,固然不会杀了他,可这位权势太大,少谋无断,尽干蠢事,让他杀尽十二常侍,大权独揽,那他还不成了摆设,傀儡? 他现在是个空头皇帝,一点权力都没有,不管落在何进还是十二常侍手里,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启禀太后娘娘……”潘隐先一步进来,刚见礼说话,话音未落,蹇硕就带着人冲了进来。 他手持大刀,怒视着张让,赵忠一干人,身上都血,披头散发,杀气腾腾。 张让等人吓了一大跳,纷纷爬起来,躲到何太后身后,急声道:“娘娘救我等。” 何太后同样吓了一大跳,脸色发白,却连忙护在刘辩身前,厉色向蹇硕,声音难掩颤抖的道:“蹇硕,你要造反吗?” 刘辩深吸一口气,双眼注视着蹇硕,在等着他的下一步。 是狗急跳墙,还是力求活命? 蹇硕虽然恨极了出卖他的张让等人,却没有昏头,看向何太后,又盯着刘辩,片刻,噗通伏地,大声道:“小人冤枉,求陛下救命!” 棒槌! 刘辩心里长吐一口气,还好这货没有昏头,眼见何太后要说话,刘辩抢先一步站出来,沉声道:“蹇硕,你的罪,朕赦免了。来人,传旨大将军以及三公,到德阳殿候旨!传旨西园八校尉,即刻收兵,退出皇宫,原地待命,否则以叛乱论处,绝不宽宥!另外,请祖母以及协弟一同,朕有话说。” 何太后见平日里畏畏缩缩的儿子突然站出来挡在他身前,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得一怔,转身拉着刘辩道:“辩儿,你……” 刘辩强装镇定,安抚着何太后,道:“母后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现在就是要控制局势,禁宫决不能乱!” 何太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刘辩,又习惯性的转向张让等人。 张让等人一听就要开口,刘辩抢先与他们道:“你们都是父皇留给朕的,即便有罪也是朕来问罪,朕绝不允许外人加害你们!这一点,待会儿朕会与大将军分说。” 张让等人看着这个之前从来没有在意过的小皇帝,犹豫着,又相互对视,旋即齐齐伏地道:“小人等叩谢陛下怜悯。” 刘辩见张让等人没有生乱,看向蹇硕,道:“父皇将西园八校尉交由伱统领,可见对你的信任,朕同样不会允许任何人加害于你。朕问你,你手里还有多少人?” 蹇硕心头不安,跪在地上道:“回陛下,袁绍,曹操,淳于琼等人犯上作乱,小人手里暂且只剩二十余人。” ‘够了。’ 刘辩果断的道:“你带人,即刻护卫朕与母后前往德阳殿!” “是!”蹇硕站起来,收好刀兵,冷眼扫过张让等人,走在前面。 刘辩拍了拍何太后的手,沉着脸,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何太后现在是一头雾水又心慌意乱,居然没有反驳,就跟着刘辩出了景福殿,转向德阳殿。 刚没走多远,袁绍就持刀直接冲了过来,大喝道:“阉贼受死!” 四周有散乱的禁军出现,袁绍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人就杀,一路杀到了刘辩跟前。 杀的十分干净,到处都是尸体,更是率军包围了刘辩一一行人。 蹇硕没想到袁绍这么狠辣,眼神里惧怕之色,但还是挡在刘辩,何太后身前,大喝道:“袁绍,你这是谋反!” 袁绍根本不理会,带着兵马大步杀过来,怒吼道:“阉贼!今日势必将尔等诛杀干净!” 眼见袁绍杀红眼,持刀杀过来,何太后,张让等人吓做一团,一句话说不出口。 刘辩双头紧握,暗暗咬牙,情知到了最危急时刻,他不得不出头,站到了蹇硕身前,大声呵斥袁绍道:“袁绍!朕在此,你是要连朕一起杀吗?” 袁绍见刘辩出来,身形一顿,他全身都是血,斜握着刀,刀尖在滴血,他看着刘辩,冷声道:“陛下,阉贼擅权,构陷忠良,杀戮无辜,祸乱天下,臣这是正君除贼,请陛下让开!” 刘辩没想到袁绍这么不给他这個皇帝面子,心里开始慌乱,面上却越发威严,喝道:“放肆!这里是禁宫!你未得旨意,擅自带兵杀入,更是杀到了朕的跟前也不罢手,你们袁家四世三公,恩宠已极,是不满足了吗?是要篡逆吗?” 袁绍脸色微变,旋即单膝跪地,道:“臣不敢!臣是为了为了诛杀阉贼……” 刘辩见压住了袁绍,四周禁军也没敢乱来,不敢大意,冷哼一声,道:“朕已传旨大将军与三公等重臣在德阳殿候旨,你现在约束兵马,不得乱来,你带二十人,随朕一起去德阳殿,再有妄言妄动,立斩不饶!” 第四章 陛下不可 袁绍还没有造反的胆子的,迟疑再三,道:“臣领旨。” 他心里不甘,但他不能硬顶这位新陛下。 刘辩嗅着着空气中的血腥味,看着四周的尸体,心跳如擂鼓,这种场面,他哪里想过。 他硬着头皮冷声道:“所有人,跟朕来。” 蹇硕心里稍松,警惕着袁绍,领头护卫在刘辩身前,直奔德阳殿。 何太后走在刘辩边上,几次想要抓他的胳膊,却又没敢,她觉得今天的儿子大不一样,这份胆魄,着实令她意外。 刘辩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不斜视,在蹇硕的带领下,向着德阳殿走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尸体,有内监、宫女、有禁军,还有很多人躲在房间里,见到刘辩这一大群人也不敢冒头。 就这么一段路,刘辩就能猜到,这宫里,怕是起码要少一半人。 作为禁军的西园八校尉,相互残杀之下,多半也是大损。 刘辩绷着脸,拧着眉,没有多开,心里在不断思索待会儿面对何进以及群臣该怎么应对。 一群人来到了德阳殿,何进以及三公的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太尉刘虞,还有尚书王允,议郎蔡邕等都在。 见蹇硕护卫着刘辩、何太后,外加张让等人人从侧门进来,众人神情各异,又瞥见袁绍在身后,不由得相互对视,心头疑惑不解。 何进右手握着刀柄,脸色凶狠,双眼杀机如实,大步上前,道:“太后,今日正君除贼,让我杀了这蹇硕!” 其他人则没有动,心头如紧绷的弦,万分紧张。 今天的‘正君除贼’,实则上是一场宫变,究竟怎么演变,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刘辩看着何进逼近,头皮发麻,冷着脸,沉声道:“大将军未得旨意,擅自率兵杀入禁宫,意欲何为?” 这大帽子一扣,满殿的人都色变。 何进不慌不忙,脸上的横肉跳动,越发显得凶狠,道:“陛下,阉党乱政,构陷忠良,天下皆愤,更是意图废嫡立庶,左右我大汉皇统,臣着实不可忍!是以老夫与众同僚决定,正君除贼,扶正陛下,诛杀阉贼!” 何进说的堂堂正正,堂中的三公以及王允,蔡邕等人全部面色俨然,没有半点声音。 张让,郭胜等十一常侍全都惊恐不已,闻言纷纷跪地,向着刘辩哭声道:“陛下,我等皆是先帝近臣,忠心耿耿,从未有逾矩。陛下乃太后娘娘嫡子,东宫储君,岂是小人等可以左右变更?大将军等人未得旨意,带兵杀入禁宫,实属居心叵测的大逆之举!小人等不敢妄言,精心侍候先帝与太后娘娘,请陛下明鉴……” 十二常侍除了蹇硕外的十一人哭哭啼啼,奋力卖惨。 这一幕让何进等人血压陡升,怒气上涌。 何进双眼圆瞪,恶狠狠的就要拔刀,当场了结了这帮阉货。 刘辩眼疾手快,猛的抬手,止住了何进的动作,神情冷漠道:“大将军,十二常侍是内侍,纵然有错,也是朕来处理,还轮不到你带兵杀入禁宫!你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现在更是兵临禁宫,肆意杀戮,完全没把朕放在眼里!大将军!是不是觉得大将军的位置已经坐腻,想换个更高的地方坐!” 一句话落下,何进,三公,哪怕是何太后等人都大惊失色。 到了现在这种境地,理论上来说,确实有这种可能! 何进怔了下,他真的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旋即沉声道:“陛下,老夫只是为了除贼,匡扶社稷!” 太尉刘虞眼见情势走向不对,急忙插话道:“陛下,大将军率兵入宫确实有错,但大将军对陛下,对我大汉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还请陛下切莫听信阉竖谗言,错怪忠良。” 何太后这会儿反应过来,拉着刘辩的手,道:“辩儿,你是你舅父扶正的,这蹇硕与董太后……” “母后!” 刘辩打断何太后的话,转头看向她,道:“母后,朕是太子,继位是理所当然,顺天应命,与任何人都无关。” 何太后看着刘辩的神情一愣,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她感觉,她的辩儿,变了,变得她有些不认识。 刘辩见唬住了何太后,立马就转向刘虞,冷声道:“什么阉竖,什么诛贼,为什么父皇在世时你们不带兵杀入禁宫,偏偏是朕继位的这一天?今日杀入禁宫,明日,是否就要行霍光废立之事?亦或者王莽篡逆之举?” “臣不敢!”刘虞猛的伏地大声道,他心头惊骇。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刚刚继位的陛下,胆小怯弱,动辄就哭哭啼啼,说个事情都断断续续,糊里糊涂说不清楚,今天怎么就这般条理清晰,句句戳心? 朝臣们同样面色惊疑,这位新陛下句句都是大帽子,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何进瞪着眼,满脸凶狠之色,有心辩驳,嘴上却说不出半个字。 他原本就是屠户出身,见识阅历不足,心里万分想身后有人说话,给他一個借口。 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尚书王允,议郎蔡邕等人神情各异,有震惊有不解。 刘辩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转头就向袁绍喝道:“你袁家世代忠良,四世三公,恩眷隆重,伱们袁家的长辈是这样忠君的吗?杀内宦于南宫,围君王于北宫,自古以来,这是忠臣良将做的事情吗?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朕吗?我大汉的体统、颜面何在?!” 袁绍神情大震,看着刘辩,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诛心! 这样的诛心之言,他一时间没办法解释! 刘辩的一番怒喝,同样让三公以及其他朝臣面露惊慌,这样的斥责,谁人承受得起? 何进脸上的横肉硬如铁,双眸怒火好似要燃烧。 刘辩背在身后的双手,死死握在一起,腰板铁硬,梗着脖子,拧紧眉头。 在别人看来,这是愤怒至极,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紧张,是害怕! 这一个不好,有哪个棒槌跳出来与他硬顶,甚至是不要命的冲过来噗噗给他来两刀,那他就完了。 ‘还好!’ 刘辩心里庆幸,没有棒槌,却知道这还不够,稍稍过了片刻,他冷哼一声,道:“来人,将袁绍押入大牢,严加审讯!” “不可!” 何进猛的抬头,大声道。 第五章 还是不可 其他众臣跟着纷纷坐直身体,虽然没说话,可都是阻止的意思。 并不只是因为袁家四世三公,威望隆重,更是因为,袁绍的率兵入宫,是他们集体的或明或暗的支持与决定。 文官集团,对阉党的痛恨,不是一天两天,早就恨不得斩除个干干净净! .刘辩根本不理会何进,转头向张让等人,道:“身为内宦,不思侍君,竟胆大妄为,心怀不轨,意图废立!蹇硕,将这十一人全数押入禁宫关押,严刑拷问,朕要知道所有事情!” 蹇硕本就担心做替罪羊,眼见刘辩要惩治张让这帮人,心里振奋,当即道:“小人领旨。来人,拿下!” 张让等人吓了一大跳,噗通一声跪地,还不及说话,忽然有脚步声急匆匆从另一边侧门而出:“不可!” 刘辩转头看去,一个年过半百,头花花白,雍容华贵的老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快步而出,神色阴沉,直冲着刘辩道:“他们都是先帝的近臣,你今日刚一登基就要捉拿他们,你可真孝顺!” 张让,赵忠,郭胜等人的哭喊声瞬间就停了,看了眼董太后以及刘协,目光又看向刘辩。 外臣不尊他,内宫不准他,刘辩心里升起一股怒气,冷眼看着蹇硕,道:“你在等什么!” 蹇硕一個激灵,就大声道:“带走!” 听命蹇硕的禁军,当即全部扑向张让,郭胜等灵帝留下的十一个常侍郎。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救我等……”一众人再次向何太后哭喊起来,声音十分凄然,发自肺腑。 “刘辩!” 何太后还没说话,董太后就怒瞪着刘辩,大喊道:“你这是忤逆你的皇祖母!这是不孝!” 大汉朝还是很讲究孝道的,除了开国那个无赖,后代几乎都有后宫干政,皇帝反抗的余地十分有限。 但刘辩根本不理会,只是盯着蹇硕。 蹇硕是没有半点退路,迎着刘辩的冰冷眼神,一摆手道:“带走!” 张让等人哭喊不止,还是被禁军给拖走了。 董太后气的脸色铁青,愤恨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好好好’的怒视着刘辩。 何太后没有说话,她之前被张让那些人给骗了,万万没想到,这帮人居然伙同董太后,企图抢他儿子的皇位! 见张让等人被抓走,她心里痛快,不禁得意的瞥了眼董太后。 刘辩没有理会董太后,处理了张让等人,就背着手,面无表情又不怒自威的俯视的跪在地上的何进。 现在,就是要处理袁绍了。 何进与刘辩对视,登时明白,凶狠的脸上出现迟疑之色。 刘辩处置张让,赵忠等与他争权的阉贼,何进固然高兴,可袁绍是受了他的命令杀入宫里的,是他的人! 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尚书王允等人都不说话。处理十常侍他们是弹冠相庆,可袁绍,在他们看来,是没有错的。 为国锄奸,是他们多少年的心愿! 但面对刚刚登基,强势果决的新皇帝,他们又不能直接正面对抗。 是以,沉默。 刘辩哪里看不出他们的心思,直视何进,道:“大将军,你这是要抗旨吗?” 何进脸上横肉抽动,心里有些恼怒,这个平日里不敢大声与他说话的大外甥,今天怎么就这么咄咄逼人了! 忽的抬头,神色凶狠的看向刘辩的四周。 在他心里,这个大外甥一直唯唯诺诺,胆小如鼠,今天这般,定是有人教唆! 其他朝臣看到这一幕,几乎全部色变,心里警兆大生! 何进要众目睽睽之下抗旨吗?! 君臣对峙,向来是大凶之兆! 何进这一突然动作,吓到了所有人。 董太后抱紧刘协,紧张又冷眼旁观。 何太后则还在慌乱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蹇硕则一直护卫在刘辩身旁,心里同样十分紧张。 何进的权势太大,现在宫里的禁军多半都被他掌握,一个不好,何进就能命袁绍再次挥刀,杀尽他们想杀的人! 朝臣的一再的沉默,令刘辩心头怒火更汹,同时也更加紧张,但他没有一点退路,硬着头皮,面不改色的道:“大将军,朕在问伱话,你是要抗旨吗?” 何进没找到能够这样教唆刘辩的人,眼见刘辩再次发问,他心头怒火更多,神色就显得更凶狠。 刘辩这句话,将他们两个人都推到了悬崖边。 何进要是不答应处理袁绍,那就是君臣、舅甥当着满朝文武撕破脸,后果不可想象。 何进要是答应了,那就是他这个大将军在这种特殊时刻,狠狠挨了一巴掌,不止是他心里难以忍受,对他的权威还会产生巨大打击! 何进心里飞速权衡之后,脸上的横肉一抽一抽,愤怒再三后,道:“袁绍有罪,来人,押入廷尉府,我要亲自审问。” 这是何进无奈中想到的办法,袁绍押入廷尉府,是什么罪,都由他说了算。 当即有禁军上前,押住袁绍,向外走。 袁绍没有二话,扔掉手里的刀,面不改色,正气凛然,慷慨赴市,自行走出了德阳殿。 袁绍走了,德阳殿内,莫名的好像都松了口气。 何太后紧绷的脸色慢慢缓和,还与何进露出一丝勉强笑容。 蹇硕心头澎湃,看着刘辩的目光,微微闪动。 三公以及王允等人,虽然不那么认可袁绍被带走,但结束了君臣对峙,僵凝的神色也缓缓松动。 唯有何进,脸色如铁,目光凶狠含怒,强压不发。 他是万万没想到,他亲手扶上去的亲外甥,第一天就这般与他作对! 刘辩背在身后,死死握在一起的双手猛的松开,他这才惊觉,不止手心都是汗,甚至掐出了血,后背更是冰冷一片! 刘辩身形一个冷战,强行控制,梗直脖子,微微低头,双眼发涩的道:“蹇硕,拟旨。” 蹇硕一怔,连忙抬手道:“小人在。” 德阳殿的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刘辩身上,个个面色惊疑,完全不知道这位刚刚登基的小皇帝要干什么! 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在他们看来,全部都是惊呼之外! 第六章 旨意 刘辩没有理会这些人的目光,心里斟酌再三,道:“第一道,尊祖母为太皇太后,母后为皇太后,封皇子协为渤海王。” 这一道旨意,并不出意外,都是应有之意。 刘辩仔细回忆着,又综合眼下的局势,心里飞速计较,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继续道:“第二道,大将军何进劳苦功高,加大司马,太傅衔。袁隗忠贞为国,录尚书事。董重加骠骑将军,录尚书事。与三公一同,共理国事,凡事合奏上禀,不得擅端。” 对于这一道在旨意,德阳殿里一片安静。 何进,袁隗,三公都好说,新帝继位,大封群臣,理所当然。 但董重是个什么东西?无非是董太后侄子,他凭什么加骠骑将军,还录尚书事?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却不在乎,话头越来越顺,飞快的道:“第三道,即日起,后宫、内侍不得干政。尤是内侍,所有恩禄一律收回、不得加朝官、封爵,专意侍候内廷。” 蹇硕听着变色,却硬生生低头。 心里还想着垂帘听政的董太后,何太后同样震惊不已,她们万万没想到,刘辩会公然下这样的旨意! 这道旨意,对外臣来说,自然是大喜。 何进,三公,王允等人几乎是立即伏地而拜,大声道:“陛下圣明!” 他们今天的‘正君除贼’,目的就是为了铲除十二常侍,杜绝宦官干政。至于后宫干政,他们同样不喜欢,能顺手解决,那是意外惊喜。 倒是董太后听到‘后宫不得干政’后,神色越发阴沉,怒视向刘辩,转而又向何太后。 何太后本来也有些不舒服,大汉朝的太后,哪有不干政的?但看到董太后的表情,她好像会过意,回了一个得意、挑衅的表情。 刘辩稍稍思忖,继续道:“即日起,南北二宫分开,撤销西园八校尉,一分为二,上将校尉蹇硕领北宫,典军校尉曹操领南宫,专司值守,直隶于朕,任何人不得干预!” 原本的西园八校尉,是由蹇硕这个上将军统领,但里面大部分人,袁绍,曹操,淳于琼等人,其实都是‘文官一系’,灵帝在时自然没问题,灵帝一死,这些人就直接听命于大将军何进了。 这也是这次宫变能成的最主因原因之一。 但因为这次宫变,西园八校尉损失过半,最多怕是剩下两千人左右。 “小人领旨!”蹇硕虽然有些不太情愿,可眼下的情况,保住命已经万幸,哪敢奢求更多。心里想着,日后好好讨好刘辩,权力还会回到他手上! 曹操此时并不在德阳殿。 何进等人不愿意再让蹇硕这個常侍郎控制兵权,刚想说话,刘辩忽然转身了。 刘辩一背身嘴角狠狠的抽搐,脸角急剧变形,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不会看到我的大腿在颤抖吧?’刘辩心里是万分紧张,艰难撑了这么久,已然快到极限。看着不远处侧门,一步步靠近。 “陛下!” 何进突然大声喊道。 刘辩一个激灵,猛的停住了脚步,身前的双手死死绞在一起。 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何进这个时候要提什么其他要求或者做出什么事情来,他根本反应不过来,极力的保持镇定,面无表情的转过身。 他看着何进,不准备说话了,突然间,福临心至,想到了董卓! 他面无表情,语气肃然,道:“还有,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发文向各地调兵入京!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 刘辩说完,快速转身,连多余的目光都不敢扫,快步离开了德阳殿。 只留下一众朝臣目瞪口呆。 今天发生的种种,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十四岁的少年皇帝,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将今天这么大的事情给料理了? 这是宫变,流血的宫变! 何太后见儿子走了,本还想与他兄长何进说些什么,但见场面紧绷僵持,急急的转身跟上。 蹇硕不敢多留,紧随着刘辩。 留下满殿朝臣,寂静如空无一人。 好半晌,丁宫才缓过神,站起来向何进,道:“大将军?” 所有人都在看何进,今天的事情,太出乎他们的预料,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何进右手握着佩刀,背对着朝臣,声音冷漠如冰窟,道:“陛下旨意已下,你们看着办吧!” 一众官员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的都站了起来。 新皇帝下的几道旨意,还有许多值得商榷的地方,尤其是袁绍的事。 袁绍真的有罪,那么今天这场宫变就是错的,他们都有错,都有罪! 要是认真追究,大半个朝廷都得搭进去! 他们怎么能接受! 何进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面容凶狠异常,双眼怒火熊熊,转过身大步出向着殿门外走去。 丁宫还想再说话,但看着何进双眼怒睁,咬牙切齿强忍愤怒的表情,顿时止住了话头。 刘虞想要说话,立时被身旁的王允拉住。 刘虞转过头,见王允无声摇头,便也不再说话。 等何进出了门,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议论。 这时,刘辩已经回到了景福殿,坐下后,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双腿一直在打颤。 眼见蹇硕何太后等人跟进来,连忙拉过衣服,遮住双腿,端坐好,面无表情。 他这才来多久,就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大事件! 何太后现在又慌又乱又惊又喜,一把搂住刘辩,道:“辩儿,你今天……” 刘辩此刻心情还没有平复,任由何太后搂着,好一会儿,他平复了,这才笑着道:“母后,我今天处理的够果断吧?” 何太后出身不太好,见识有限,对今天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站起来,看着刘辩道:“辩儿,你,是不是得罪你舅舅了?” 即便见识少,可人情世故她很明白,刚才她那兄长的脸色,可不止是不大好。 刘辩不动声色的道:“没有,我还升了他的官,晚上,再请他吃饭就是了。” 旋即,他就暗暗吸一口气,看向眼前的蹇硕与潘隐。 潘隐脸色蜡黄,身形瘦小,一见刘辩的目光,连忙躬身低头。 倒是蹇硕,猛的伏地,道:“陛下,都是张让那些人,他们与董太后亲近,是以,一心立皇子协,小人,小人是被他们陷害的……” 第七章 大长秋 “胡说八道!” 他没有说完,刘辩就打断他,道:“皇家向来亲睦,哪有那么多事情!” 蹇硕心里一个颤抖,急声道:“是是,都是张让那些人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皇家自是和睦,陛下,小人冤枉,小人是被他们陷害的……” 刘辩嗯了一声,道:“我,朕也是这么的认为的。母后、祖母与渤海王同样是这么认为的。今后,你专心守卫北宫,闯宫之事,决不允许再发生!” 蹇硕如蒙大赦,连连磕头,道:“是,小人领旨!” 刘辩按住了蹇硕,转向潘隐。 潘隐低着头,莫名感觉到害怕。 他不像蹇硕,深得先帝宠幸,身为常侍郎,是‘外台’首领之一,可以说是位高权重。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黄门,在宫中成百上千内侍里,极其不起眼。 今天这么血腥的事情,已经吓坏他了! 新陛下的目光,令他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刘辩看着潘隐,微笑道:“你叫什么?” 潘隐头低的更多,道:“回回陛下,小人,小人叫潘隐。” 刘辩双眼微微闪动,道:“今天的事情,办的不错。朕,命你为大长秋,掌管南北二宫!” 大长秋,其实就是皇宫的大总管! 潘隐猛的双眼大睁,看着刘辩,一脸不可置信。 何太后刚要说话,就被刘辩伸手拉了一下,何太后话头立刻止住了,满脸疑惑不解的看着她这个心性突变的儿子。 蹇硕神色动了动,仍旧伏在地上。 “你不愿意?”刘辩的微笑慢慢收敛,看着潘隐道。 潘隐噗通一声伏地,连声道:“小人愿意!小人领旨!小人叩谢陛下!” 大长秋! 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刘辩目光又看向宫门外,道:“宫里这次变动太大,你将一些人送出宫,再招募一些人进来,身家要清白干净,知道怎么做吗?” 潘隐头脑好像陡然清明,伏身在地上,道:“知道知道,小人知道。” 刘辩瞥了眼蹇硕,道:“你放手做,凡事有朕,蹇常侍会协助伱的。” ‘协助’两個字,刘辩稍微加了一点重音。 潘隐低着头,余光瞥向蹇硕。 在刘辩几句话之前,他还是小黄门,是蹇硕手底下的十几个小黄门之一。 蹇硕看着眼前的地面,脸色一变再变,语气温顺的道:“陛下请放心,小人一定会协助大长秋处理好宫中事务。” 刘辩见状,心里稍松,仔细盘算一番,暗道:‘这样,宫里应该基本稳定了。’ 潘隐无权无势,必须依靠他。 蹇硕为皇宫内外所不容,不想死,就只能讨好他。 北宫蹇硕,南宫曹操,相互制约,外面的文臣再想做什么,就没那么容易了。 ‘应该还不够,还得细化一下。’刘辩暗暗琢磨着。 他正思索着,门外一阵急切脚步声,继而一个小黄门进来,道:“启禀陛下,骠骑将军董重求见。” 董重,刘辩并不在意,塞进去只是为了给何进的权力集团掺沙子。 刘辩继而想到了董太后,然后就想到了更多,不由得嘴角浮现笑容,道:“让他进来吧。” 小黄门应了一声,快速离开。 刘辩瞥头向何太后,低声道:“母后,你摆宴,我们晚上宴请舅舅。” 何太后自然不想她儿子与她兄长闹的太僵,又扫一圈四周,见没人给她出主意,便也低声道:“要好好跟你舅舅说话。” 刘辩自是满口答应,等何太后走了,刘辩坐好,看着潘隐与蹇硕,轻吐一口气,闭着眼,让紧张的精神,慢慢放松,冷静。 不多久,他还是不得不继续思考眼下的局势。 何进原本的权力就够大,现在他铲除了十二常侍,没了制衡,要是再坐实他‘正君除贼’的从龙之功,那权势将大的不可想象! 或许,将没有人能对他说半个不字! 不能让何进得到这个功劳,还得想方设法的限制何进! 否则,刘辩就得是个傀儡了。 潘隐见着刘辩拧眉苦思模样,低着头,心里在想着怎么做。他突然成为大长秋,既兴奋又慌张。 蹇硕瞅准机会,突然上前低声道:“陛下,小人薄有家财,愿献给陛下,以充中府。” 中府,也就是皇帝的小金库。 刘辩缓缓抬起眼皮,看着他道:“你有多少?” 蹇硕捉摸不透刘辩的心思,小心谨慎的道:“小人……家里世代经商,粗略想来,十万缗是有的,另外还有田亩一千顷。” 一缗是一千钱,相当于一两银子。 这蹇硕,居然居然有十万两银子! 刘辩双眼微亮,若有所思的道:“倒是不少……” 有钱才能办事,小钱小事,大钱大事! 蹇硕虽然低着头,实则一直注视着刘辩的表情,紧跟着道:“这是粗略估算,或许还能更多一些。” 刘辩会意,微笑着道:“卿有心了,有朕在,大可无忧。” 听到‘卿’字,蹇硕心头大松,一个深深长拜,道:“小人谢过陛下。” 刘辩隐约听到脚步声,身体前倾,凑近蹇硕,低声道:“那张让等人家财怕是更多吧?” 蹇硕立即就道:“据小人所知,他们胜过小人十倍!” 十倍! 刘辩心头一跳,来不及细算,已经见到一只脚已经踏过来,道:“晚上,大长秋与你一同前去审!” 蹇硕这时听到有人进门,连忙应了一声,侧身到一旁。 刘辩看着门外,一个身形较瘦,圆盘大脸,满是喜色的人几乎是小跑进来,快速向刘辩抬手行礼道:“臣骠骑将军董重,参见陛下!” 原本,刘辩还指望董重有些能力,给何进制造一些麻烦,扯扯后腿什么的,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心里失望。 刘辩身形不动,淡淡道:“圣旨已经下了吗?” 董重心中一凛,然后恭谨的笑着,道:“陛下金口玉言,出口既是旨意,臣特来谢恩。” 刘辩眨了下眼,他看出来了,这位是有点没皮没脸了,名义上是谢恩,实际上是抢着确定,生怕这骠骑将军跑了。 刘辩看着董重,在他表情有些尴尬的时候,才慢悠悠的道:“你是姓董还是姓刘?” 第八章 众臣的疑惑 董重愣了下,旋即明白,噗通跪地,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刘辩坐正身体,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吹着茶水,道:“朕记得,祖母出身番籍,不适合留在宫里,你去见祖母,请她移居河间。” 董重脸色骤变,他是董太后的侄子,有今天,全是依赖董太后,若是董太后被发配去了河间,他就没了靠山! 刘辩喝了口茶,也不看他,语气寡淡无奇的道:“怎么不说话了?有困难?” “没有困难!陛下,臣这就去!” 刘辩话音一落,董重就急声道。然后就起身,快步往外走。 他清楚的明白,要是不去,或者不能劝说董太后去河间,他的骠骑将军就没了! 刘辩送走了这董重,终于可以安静一阵子了。 他半坐半躺,闭着眼,有节奏的呼吸,慢慢的放松。 此时,大将军府。 后堂之内,何进坐北朝南,双手放在双膝上,脸上的横肉堆积,双眼瞪的奇大,直视着身前的众人,凶相十足。 三公,尚书王允,主簿陈琳等人在这里。 因为这次‘正君除贼’,很多人还在各种麻烦中,是以比往日稍显冷清。 太尉刘虞有些丧气,叹道:“除恶务尽,今日留下那蹇硕,怕是日后还要多生事端。” 司空刘弘摇头,不赞同的道:“十二常侍基本已除去,想必那蹇硕也不敢再为非作歹了。” 司徒丁宫却更加悲观,道:“自桓帝以来,党锢之后,郎官干政几十年,即便这次杀了那十二常侍,还会有新的十二常侍,杀不尽,赶不绝,奈何奈何……” 王允神色沉思,没有插话。 倒是陈琳道:“大将军与诸君今日行雷霆手段,最重要的目的是正君,今太子已登极,便是最大的功成!虽然逃脱了一个蹇硕,可陛下是大将军的外甥,太后是大将军的亲妹,宫内宫外皆须仰仗大将军,区区一个蹇硕,反手可灭之,三公切勿忧虑。” 一直沉着脸的何进听着陈琳的话,稍稍缓和。 何进看向刘虞,道:“伯安,你怎么说?” 伯安,刘虞的字。 刘虞长叹一声,道:“不瞒大将军,经此一事,我想挂印归乡。” 自从党锢之后,三公换的是愈发频繁,尤其是黄巾军之乱爆发后,三公走马观灯,换了不知道多少。 何进哼了声,不满的道:“此事再议。老夫说的是陛下,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刘虞好像瞬间来了精神,沉吟着道:“陛下……向来怯弱,德阳殿的种种,似是有人教唆又好似不是,行事分明,条理清晰,好像早有算计,不像事急反应。” 别说是十几岁刚刚正位的太子,哪怕换做是灵帝,也不可能处置的这般干脆利落,不见慌乱。 丁宫看向刘虞,道:“我之前也有此想法,可宫里的人我们都清楚,谁人能教唆陛下做到这般?若是不是,这……莫不是陛下一直在韬光养晦,以避祸事?” 丁宫说到这里,突然住口,看向何进。 何进对刘辩这个大外甥太过了解,可想着之前刘辩的表现,也不由得怀疑起来,道:“先帝一直喜欢皇子协,废嫡立幼之言不是一次两次,若陛下因此而蛰伏,倒也不是不可能……” 一时间,后堂之内陷入了怪异的眼神交流中。 他们对于今天,这位新陛下的意外反应,深感疑惑,虽然勉强找到了这個理由,一时半会儿还是难以接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允忽然开口道:“大将军,陛下之事暂且可不放置,眼下最为重要的,还是救出袁绍。” 提到袁绍,众人的神色齐齐变成了凝色,各自思索,没人开口。 袁绍是西园八校尉之一,原本隶属于蹇硕,灵帝死后,在何进的命令下,率兵杀入禁宫,从北向南,将北宫杀穿,一直杀到禁宫最深处,刘辩的跟前。 这种行为,哪个皇帝不害怕,尤其是刚刚继位的第一天! 但袁绍是奉了何进的命令,当时除了西园八校尉之一的曹操,淳于琼等人外,三公,还有王允等诸多朝廷高官都在场,可以说,‘诛杀十二常侍’是以外戚为首的文官集团的集体意志。 一旦袁绍被定罪,他们这些人也撇不开! 党锢之祸并没有多远,要是再来一次,没人能接受! 抓捕数百朝廷大小官员,上千人被禁止入仕,大部分还都是名门世家,高官显贵,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在场的,没人能容许党锢发生第三次! 何进看看身前的众人,大眼一瞪,落在陈琳身上,道:“孔璋,有何说法?” 孔璋,陈琳的字。 陈琳早有腹稿,直言道:“大将军,以下官来看,陛下并无加罪袁绍之意。” 何进脸上横肉一抽,道:“是何说法?” 三公以及王允都看向陈琳,毕竟刘辩已经明旨下狱,严厉问罪。 陈琳自信一笑,道:“若陛下真要问罪本初,那为何命其叔袁公录尚书事?袁绍之罪,祸纠三族,袁公必在其中,陛下岂能不知?” 何进神情大振,脸上横肉抽动,显得十分凶狠,笑道:“孔璋之言,甚合老夫之意!那,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陈琳却没有说话,转头看向三公。 丁宫,刘弘,刘虞见他看过来,不由得一怔,相互对视,却满脸疑惑。 王允若有所思,开口道:“兵入禁宫,大逆之举,陛下惊恐之下,怕是一时间也没想过怎么妥善处理,只是慌乱中,先将袁绍收监。” 何进,丁宫等人觉得有理,可到底该怎么将袁绍救出来?或者是,将他们给摘出来!? 何进的目光在一群人脸上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落到陈琳身上,道:“孔璋。” 陈琳抬手道:“大将军,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第一,当是群臣上奏贺表,恭贺陛下登极。第二,袁家四世三公,在世就有二人,乃世家典范,朝廷当予以彰显。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陛下已年满十四,当选妃了,袁家小娘不最合适不过?三件喜事,应当足以冲淡陛下心里的惊惧,那时,大将军说通太后,再以舅甥之情,正君之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岂能难解?” 何进脸上横肉动了动,他觉得这么做,太费功夫,弯弯绕绕太多了。 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好多说,便笑道:“孔璋之言,甚合老夫心意。这件事就这么办!” 第九章 紧张局势 三公以及王允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都对陈琳报以赞赏的微笑。 这时,丁宫又道:“大将军,幽州牧空缺已久,该派何人前去?” 现在大汉朝不止是朝廷崩坏,地方更是。 一州之牧看似是最高官,实则还得看地方豪强的脸色,就比如这幽州,中郎将公孙瓒已然成势,对朝廷的命令是阳奉阴违,朝廷心知肚明,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期望所派之人能节制,压住公孙瓒。 何进坐回去,故作头疼的道:“老夫为此忧心多日,并没找到合适人选。” 刘弘忽然道:“要不,将西凉董卓调过去?” 丁宫直接摇头,道:“董卓奸逆之心已露,坐霸西凉,岂会轻易挪动?” 刘弘,刘虞拧眉,公孙瓒是骄兵悍将,朝廷的文官想要节制,那是千难万难。 这时,一个小吏从侧门急匆匆进来,在何进耳边低语了几句。 何进瞬间色变,转头过去,喝道:“当真!?” 小吏道:“宫里传出来的,应该不假。” 何进双眼怒睁,神情凶狠。 等小吏走了,何进看着一众人的注视目光,恨声道:“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陛下命那蹇硕手下的小黄门潘隐为大长秋。” “什么!” 刘弘忍不住的惊呼出声。 大长秋掌管皇宫,若是其他人还好说,为什么偏偏是这蹇硕的人?莫不是这蹇硕再次得宠了? 他们率兵入宫,逼退了张让等十一人,反而让剩下的这个蹇硕权势更大了? 丁宫,刘虞,王允,陈琳的神色同样不好看,费了这么大力气,仍是没能彻底剪除阉党吗? 何进看着他们的神色,强压怒气,道:“还有一個消息,太后摆宴,请我入宫。” “不可!” 陈琳断乎出声,继而意识到失态,连忙道:“大将军,宫里情况未明,那蹇硕必然恨极了大将军,现在他掌管北宫,手下人又是大长秋,此番前去,多半危险!” 何进哪里不知道,他们这一次杀进宫,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就是蹇硕,因为蹇硕掌管西园八校尉,是扶持皇子协为帝最出力,最有力的人! 何进看着陈琳,道:“但是太后宴请,她总不能害我吧?” 何太后是何进的亲妹妹。 陈琳坐在位置上,忧色道:“大将军,陛下前后不一,必有蹊跷,宫里这番变化,与那蹊跷必然有关,若是不弄清原委,不可进宫!” 刘虞道:“太后娘娘宴请,推脱这次,那下一次?且这原委,该怎么弄清?这北宫,怕已经都在蹇硕的掌握之中了。” 丁宫沉吟着,道:“大将军,这宫,依我之见,还是得进,但须有护住自身之法。” “怎么护住?”何进连忙问道。他此刻心里焦急了。 这一问让后堂之内再次安静下来。 刚刚才率兵杀入宫,被陛下严斥而回,总不能再带兵入宫。 可宫里现在都是蹇硕的人,不带兵,怎么能护住自身无虞? 三公,王允都不说话,何进再次抬头看向陈琳。 陈琳一直在思考,骤然道:“我想到了!大将军,曹孟德现在领了南宫,让他找个借口,带人与大将军恰好同时入宫!那蹇硕再胆大妄为,也不敢火拼,再让淳于琼等人候在宫门外,一有动静,立刻支援,可保万一!” 何进听着就站起来,语气大恨道:“孔璋之言,甚合老夫心意!来人,入宫!派人找孟德传话!老夫就不信,那蹇硕还有胆子加害老夫!” 三公等人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看着何进从侧门匆匆离开。 何进穿了便衣,坐在马车上,来到朱雀门口,等着曹操带人过来。 不多久,就有一个卫兵跑过来,道:“大将军,上将军整兵急切,暂且走不开,命小人前来告罪!” 何进神色一沉,喝道:“告诉他,再急的事也没有老夫急!淳于琼人在何处?” 士兵道:“淳于校尉小人不知。” “去!”何进怒色摆手。 士兵立即转身离去。 何进满脸横肉颤动不止,心里愤怒异常。 他左思右想,冷哼一声,道:“那十二常侍就剩下蹇硕一人,老夫有何惧!进宫!” 何进下了马车,迈入宫门,直奔禁宫深处,刘辩暂居的景福殿。 而这会儿,骠骑将军董重正在董太后的宫里,与董太后‘对峙’。 董太后半头白发,阴沉的盯着董重,道:“你是说,你是那刘辩派来,要将我流放去河间的说客?” 董重对于这位姑母还是有些害怕,硬着头皮陪着笑道:“姑母,不要这样说,陛下是请您去河间暂住。” 董太后冷笑一声,道:“是那个毒妇的主意吧?为什么不像毒死王美人那样,直接毒死我?” 董重吓了一跳,道:“姑母,您是太皇太后,谁敢把您怎么样?这样,您暂且去,等我在朝中站稳脚跟,立马迎您回来就是了。” 董太后看着董重,嗤笑道:“给你个骠骑将军就把你收买了?我若去,这辈子还能回来?没有我,你这骠骑将军能做到几时?你去告诉那毒妇,我哪也不去,要她狠狠心,毒死他儿子的亲祖母,省的多费那么些心思!” 董重见劝不动,有些苦着脸,道:“姑母,若是您不去,我这骠骑将军肯定就没有了。那您在宫里就孤立无援,任人摆弄,不敢说害您,就是吃喝用度怕是都不全。您若是去了河间,至少安心,而我有骠骑将军在手,一切都还可图之。您不去,就半点希望都没了……” 董太后听到他的话顿时一楞,好似无言以对,又好似惊讶于原本一无是处的侄子说出了这番道理。 她狐疑的看着董重,道:“这些话,不是他们教伱的吧?” 董重见董太后意动,飞快的道:“姑母,这些都是侄儿的肺腑之言,绝不是外人教唆。您道理比我懂得多,您考虑吧,大不了就是这个骠骑将军我不要了就是。” 董太后皱眉,开始迟疑起来。 董重的话是有道理的,蹇硕投靠了那刘辩,张让等人被抓,她在宫里确实已经孤零零的没有半个帮手。 第十章 董重的能耐 在宫外,就更没有了。 若是她在宫里,真的有可能被姓何的毒妇无声无息的给害死! 反而去了河间,倒是有诸多好处,至少,董重能够拿到骠骑将军,与那何进相互抗衡,日后,未必没有再回来的机会! 董太后思虑再三,神色一定,道:“我要带协儿走。” 这次轮到董重迟疑了,道:“姑母,这个,怕是得问陛下的意思。皇子,不,渤海王身份不一样,想要就藩,还得一些时日。” 董太后哼了一声,道:“你去告诉他们,不让协儿跟我走,我就不走了。” 董重见她这么说,没奈何,只能转身离开又去景福殿。 何进进了宫,只带了几个侍卫,神情凝重威严,双眼的目光如狼似虎,从朱雀门入,一路向北。 空气中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地上时不时能看到血迹,宫女,内侍来来回回穿梭,擦洗。 何进视若无睹,右手握着佩剑,大步而行,威势俨然。 四周的禁卫林立,但没人乱动。 何进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哪怕只有几个人,仍旧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他绕过平洪殿,径直深入北宫,向着景福殿走去。 四周的小黄门,宫女,禁军,见到了纷纷见礼。 何进不敢掉以轻心,心里警惕,面上不改。 很快,他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景福殿,看着一如往常的宫门,心头不安顿去,脸上横肉一跳,铁青着脸,大步迈入。 此时,何太后还在与这個突然性格大变的儿子说话。 她一边摆弄着餐桌上的饭菜,一边道:“辩儿,待会儿,你与你舅舅好好说话,之前怕是将他给得罪了。现在朝廷的事都需要依仗他,你不可让他生气,知道吗?” 刘辩抓着手里面饼,就着面汤,大口的吃着。 他一紧张,就喜欢吃。 哪怕已经缓解了大半。 何太后见刘辩只顾着吃,拍了他一下,道:“你舅舅就要到了,快别吃了,记住我的话。” 说着,又看向身后的蹇硕,冷着脸道:“待会儿知道怎么做吗?” 蹇硕连忙道:“小人一定给大将军赔罪,请大将军息怒。” 何太后冷哼一声,她对蹇硕以及那张让等十一常侍企图另立刘协的事耿耿于怀,若非刚经历一场大乱,她恨不得立即打杀了这些人。 刘辩狼吞虎咽,吃了许久,直到肚子有些撑,这才舒服的放下双手,心里有底了,紧张的精神也舒服了不少。 他瞥了眼不远处恭谨侍立的潘隐,微笑着道:“大长秋,宫里怎么样了?” 潘隐小跑上前,躬着身道:“回陛下,小人都安排好了,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刘辩点头,恢复差不多,也就是乱子平定了,但十二常侍的那些人都还在,还需要进一步清理。 从德阳殿回来,潘隐与蹇硕,就一直在他边上,从没有让他们离开。 这也是刘辩的小心思,在没有确定绝对安全后,蹇硕是不能放走的。 正说着,何进就大马金刀的进来,入眼就看到了与他一般高大,十分突出的蹇硕,他眼中杀机闪动,径直来到刘辩对面坐下,道:“陛下,这阉竖为何还不除?” 刘辩身形不动,保持着微笑。 何太后见他没有行礼,却也没有见怪,早就习惯了,坐下刚要笑着说话,蹇硕快步过来,就要向何进跪地。 这时,刘辩一抬手,打断了他的动作。 “慢!” 刘辩坐直身体,笑着与何进道:“大将军,蹇硕是父皇的股肱之臣,是留给朕的臂膀,些许小事,无需介怀。若是他今后再有不臣之举,再率兵入宫勤王不迟。” 蹇硕闻言,又惊又怕,低着头,余光看向何进。 何进杀机腾腾,面色坚决,道:“阉党祸国,残害忠良,不可饶恕!今日,必须斩了蹇硕,彻底消除阉党!你不必多言!” 何太后虽然也厌恶蹇硕,但见不得她这兄长与她儿子这么说话,皱眉道:“好了大将军,这禁宫里的事情,自有本宫做主,伱就不要操心了。” 何进能开口教训外甥,却对这个太后妹妹有所顾忌,沉声道:“太后,阉党断不可留,你忘了先帝在时,他们是如何欺辱于你的吗?” 灵帝在时,阉党与何进为首的外戚文官集团斗是水火不容,自然连带厌恨上了何太后,在宫里没少使阴谋诡计。 何太后面露烦躁,道:“大将军。吃饭吧。” 何进见何太后听不进去,心里无奈,瞥了眼恭敬立着的蹇硕,冷声警告道:“你等今后最好本分行事,胆敢有一丝逾矩,老夫随时入宫斩了你!” 蹇硕抬手作揖道:“是是,小人今后一定本分行事,还请大将军息怒。” 一直冷眼旁观的刘辩,暗暗皱眉,心里涌出丝丝怒意。 这何进看似是在警告蹇硕,实则等同于在教训他! ‘完全没将我放在眼里啊……’ 刘辩瞥了眼蹇硕,淡淡的道:“大将军,母后的话,还请你谨记。” 何进猛的转头,双眼直直的看着这个大外甥。 之前在德阳殿,他就当刘辩是急中生智,超常发挥,可是现在,居然也敢顶撞他了? 这外甥,真的一直是藏着心思,故意伪装的? 他不信! 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气氛,忽然间变得寂静,无声紧张起来。 蹇硕悄悄抬头,看向刘辩,又慢慢低了回去。 何太后一见何进这样盯着刘辩,立时不满的道:“大将军,本宫说了,这里是禁宫,禁宫里的事情,由本宫做主!” 何进心里怒火上窜,双眼四顾,总觉得是有人在教唆他听话的好外甥,看来看去,似乎只有蹇硕这个外人。 ‘是他吗?’ 何进不太相信这个阉货有这种能力,强压下怒气,有些不耐烦的道:“我知道了。” 何太后这才勉强一笑,道:“都是一家人,说开就好。来,吃饭,辩儿,敬你舅父一杯,以后啊,朝廷的事,还得多依靠你舅父。” ‘依靠?’ 刘辩心里嗤笑,暗道:‘依靠他,我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第十一章 君臣嫌隙 “臣骠骑将军董重,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董重一溜烟的跑进来,抬手就见礼,大声道。 还真是张口不离这个骠骑将军啊。 刘辩看着身前的何进,嘴角有些玩味的没有搭话。 这董家,是前一任外戚,曾经也是威名赫赫。 要说这大汉朝,外戚当权,真的是一种祖制了。 从吕家开始,吕后自不必多说、接着显赫的还有霍家,霍光那叫一个牛逼,废帝另立都干出来了、再有就是王家,王莽比霍光更牛逼,直接篡位了、东汉的有窦家,也是无法无天,皇亲国戚都不放在眼里、后面就是梁家,这一家同样牛逼,世袭大将军,废三帝逼死一帝! 在梁家被灭后,大汉朝就开始了宦官专权,历经几十年,外戚再次复起,何进这个国舅大将军权倾朝野。 刘辩不说话,何太后与董家也是颇有恩怨,自然没好脸色,自顾吃饭。 何进在刘辩面前失了颜面,此时坐直身体,头也不转,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 董重还是有些畏惧何进的,尤其是这個骠骑将军还得何进同意,陪着谨慎的笑脸道:“回大将军,下官奉旨,劝说太皇太后出宫。” 何进看向何太后,目露询问。 何太后冷哼一声,道:“她出身番籍,不宜留在宫里。” 何进明白了,董太后欲立刘协,何太后是断然不能相容的,道:“无需劝说,我派人,押她出宫!” 董重吓了一跳,急声道:“太皇太后说了,她可以出去,就是就是,想带着渤海王。” 刘辩刚想说话,何太后就直接道:“让她带,兄长,你派人看着他们,不允许他们再与朝臣勾连!” 何进也觉得让董太后与那皇子协离开京都是好事,没人再威胁他外甥的皇位了,他的大将军自然坐的更稳,便点头道:“好,我派人去安排。” “朕不同意!” 刘辩直接否决,道:“祖母可以离开,但九弟不行。董重,你去告诉祖母,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董重心里万分不情愿再去董太后那,但见刘辩语气坚决,嘴唇动了动,只得道:“是。” 何太后有些不高兴,与刘辩道:“辩儿,那老太婆与刘协走了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你一定要留着那刘协?” 何进道:“我也觉得留着刘协无用,我派人送他们出宫。” 何进满脸横肉,哪怕不说话都是凶相毕露,加上上位者的气势,更是逼人,仿佛不是在向皇帝说话,更像是与下属训话。 刘辩面无表情,道:“就这么决定了。大将军,朕的登基大典,父皇的葬礼,外面还有黄巾军余孽作乱,这么多事情都需要你统筹,就不要浪费时间在宫里了。” 刘辩有些讨厌何进了,不想与他继续掰扯。 何进却是一怔,这是这是……赶我走? 他双眼怒瞪,心里对这个外甥越发不满,不再强忍,沉声道:“刘协不能留,那董太后更不能留!这件事,由我来处理!” 在他看来,这大外甥是他扶上来的,十二常侍基本上被他铲除,整个大汉已经没人可以不听他的了! 刘辩对他的‘忤逆’,令他很生气! 刘辩与何进对视,心里怒火骤涌。 这何进真的一点分寸都不顾吗? 刘辩暗暗秉着一口气,丝毫不退让,道:“这件事,朕交给董重去处理,大将军就不要劳心了。事多繁巨,朕就不留大将军吃饭了。” 何进脸上横肉颤抖,双眼瞪如铜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屠户,准备杀猪。 刘辩没想到何进气势这么足,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神情冷漠,目光坚定对抗。 何太后见着心头突然一颤,飞速站起来,用头挡在了两人之间,急忙道:“兄长,尝尝这个羹,是我亲手做的。这件事由我做主,老太婆出宫,刘协留下。” 旋即又回头,看着刘辩,凝色皱眉,声音却是笑着道:“辩儿,你尝尝这个。伱舅父也是为你好,不要与你舅父置气,马上就要是大人了。” 有何太后这么一缓和,何进好像意识到不对,收敛表情,强压怒火的道:“既然太后这么说,那就依太后,我先走了。” 何进没有再看刘辩,起身就走。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怒气难消。 这些外戚,尤其是权势长成,就容易噬主! 蹇硕在一旁看的清楚,神色暗凛,腰身躬身的更深。 何太后神色复杂的看着刘辩,欲言又止。 她已经看不懂这个儿子了,以往的刘辩怯弱胆小,大点声说话都不敢。 但自从继位做了皇帝以后,心性大变,不止在德阳殿喝止群臣,平息了宫变,甚至于敢与他的舅父,大将军何进对呛。 刘辩哪里猜不透何太后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母后,朕现在是皇帝,你是皇太后,咱们不能像以前一样夹着尾巴做人,怕父皇,怕祖母,怕那张让、赵忠他们,朕要做一个谁都不怕的皇帝。” 何太后看着刘辩,顿时想起了之前先帝想废除刘辩,改立刘协的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禁酸从中来,双眼通红,起身抱住刘辩,哭声道:“辩儿不怕,有母后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刘辩愣住了,这怎么就哭上了? 何太后哭了好一阵子,这才放开刘辩,背对着蹇硕、潘隐等擦了擦眼,与刘辩轻声道:“晚上咱们母子再好好说话,我先去整理一下仪容。” 刘辩点头,等何太后走了,这才松口气,这种感情戏他是最不会演的。 旋即,他就瞥到了低着头的蹇硕与潘隐,心里动了动,与潘隐道:“过来。” 潘隐小跑到刘辩身前,躬着身,脸上恭谨到了极点。 “附耳过来。”刘辩道。 潘隐连忙靠近,伸过头。 刘辩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潘隐脸上立时出现了害怕的表情,身体都在抖。 刘辩越发低声道:“如果他有异动,你带把匕首,当场给朕杀了他,你能不能做到?不要说话,点头或者摇头。” 潘隐右手猛的握紧,气息变得急促。 蹇硕在宫里二十多年,他跟着蹇硕也有五六年,深知蹇硕的厉害。尤其是蹇硕人高马大,还有些武艺,想要杀他,太难了! 但潘隐没有犹豫片刻,重重点头。 刘辩嗯了一声,道:“来人!” 门外立刻出现八个重甲侍卫,脚步整齐划一,身上还带着血,杀气腾腾,大步进来,单膝跪地道:“参见陛下!” 潘隐看着这八个侍卫,直觉浑身冰冷。 刘辩面无表情,道:“这八个侍卫,是曹校尉挑选的,大长秋,给你指派。” 潘隐哪里不知道刘辩的意思,躬着身,声音发颤的道:“是。” 蹇硕瞥了眼这八个侍卫,恭谨不动。 刘辩看向他,道:“蹇卿,你与大长秋一起,即刻提审赵忠,张让等人,严刑拷问!” “小人遵旨。”潘隐,蹇硕应着,缓缓后退出去。 刘辩又有了休息的机会,闭着眼,边休息边思考。 这会儿,董重与董太后的对峙已经到了极点。 董重不肯放弃他的骠骑将军,董太后也不肯留刘协一个人在宫里。 两人毫不退让,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说话。 刘协看着互不退让的两人,开口与董太后道:“祖母,我留下吧。” “不行!”董太后厉色反对。 刘协却笑着道:“祖母,皇兄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没有加害我的意思,我在宫里宫外,其实都一样。只要过些日子,事态平息,皇兄自不会为难我,反而祖母留在皇宫,太后那边肯定不放心,祖母留下,孙儿也担心,不如出宫去。” 刘协只有八岁,举止端庄,自信从容,小小年纪,气度非凡,说话条理清晰,逻辑圆润。 董太后听着他的话,神情犹豫再三,一把搂过刘协,哭声道:“我可怜的孩子,以后要苦了你了……” 刘协笑着给董太后擦泪,道:“祖母放心,我与皇兄关系还是很好的,有他在,我吃不了苦。祖母出了宫,没有我在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穿的,用的,我都备好了,都写在了缣帛上,祖母记得按时添换……” 董太后哭的就更大声了。 但是对面的董重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董太后愿意出宫,那他的骠骑将军就稳了! 在董重笑的时候,何进出了宫,坐在马车上,脸色铁青,却又无处可发,只能吼道:“让陈琳明天到大将军府!” 车外的侍卫吓了一跳,慌忙应声。 而宫里,芳林园不远处的一处地牢,张让,赵忠,郭胜等十一人被关押在此处。 牢门内,十一个人被关在一个牢房里,十分拥挤。 看着蹇硕与潘隐过来,一个个神色阴沉,怒恨交加,却又自持身份,并没有破口大骂或者跪地求饶。 张让跪坐在最中间,看着蹇硕,尖声道:“蹇硕,你是先帝最器重,最信任,也是托孤之人,要是先帝看到你今日所作所为,不知道作何感想。” 蹇硕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些人,道:“先帝虽有意,可并没有决定。东宫继位,顺应大统,理所应当!你等图谋废立,形同叛逆,罪在不赦!现在陛下宽宥,令你等交出党羽名单以家财赎罪,交代吧。” 赵忠,张让等人显然是经过商议,并无所动,十分的冷静。 他们都看向张让,并没有人乱开口。 第十二章 罪责 张让看着蹇硕,道:“你不明白,刘辩继位之后,哪怕不杀我们,那何皇后、何进会放过你?到了这一步,我们没有退路,你也没有。唯一的活路,就是杀何进,改立皇子协。” 赵忠跟着道:“你与我们虽然有些唇齿,但我们之中谁没有?一直走到今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同舟共济,共享富贵。只要事成,我等奉你为首便是。” 潘隐站在蹇硕身后,如同以往,张让等人并不知道潘隐已经成了大长秋,是以只当潘隐还是蹇硕的仆从,说话毫无避讳。 潘隐听得是后背阵阵发冷,这些人到了现在还在妄想废立! 蹇硕冷冷的盯着这些人,道:“我要是信你们,现在早已经身首异处!不要胡言,交出朋党与家财,我或可留伱们一命,否则,夷族!” 张让不为所动,继续道:“蹇硕,你现在掌握禁军,诱杀何进,易如反掌,改天换日不在话下,到时改立皇子协,他不过八岁,还不是任由我等操弄?那时,我等必然比先帝时还要风光,荣华富贵,权势钱财,要什么有什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蹇硕双眼冷厉,右手握着佩刀,神情不断变幻。 郭胜见状,添火的道:“蹇硕,只要杀了何进,何皇后不过一介什么不懂的妇人,刘辩小儿更不用在意,如此的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你可要想清楚!” 蹇硕不说话,右手里的佩刀颤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潘隐蜡黄的脸上出现一丝冷意,不动声色退后一步,伸手揣入怀里,握住匕首,盯着蹇硕的后背,同时左右转头,给了身旁的八个侍卫一个眼神。 那八个侍卫无声会意,右手已经握住刀柄,目光森然的盯着蹇硕。 只要他说了一句不该说的或者有一点异动,他们八人就会扑上去,将蹇硕剁成肉泥! 蹇硕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猛的神色一正,怒喝道:“你们还是老实交代,宫里的刑罚你们比我清楚!” 说完,蹇硕转身就走。 潘隐见他没有被说动,心里松口气,跟着离开地牢。 刚出牢门,蹇硕脚步一顿,与潘隐肃色道:“大长秋,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潘隐陪着笑道:“小人知道。” 他还没有转变过来,他已经不是普通的小黄门了。 蹇硕与潘隐并不亲近,因为潘隐与何进是老乡,蹇硕一直防着他,所以潘隐看似是他的人,实则疏远的很。 毕竟,这种小黄门,他手底下有很多。 蹇硕想着刚才张让等人的话,一定会传到刘辩耳朵里,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语气温和不少,道:“还请大长秋将张让等逆贼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奏陛下。” 说着,又走近一点,低声道:“我房里有些好东西,已经命人送到大长秋房里,还请大长秋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潘隐吓了一跳,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送礼,还是蹇硕! “不敢不敢,” 潘隐连声拒绝,转而又凑近,低声道:“常侍,小人多嘴说几句。那张让等人,是必死之人,他们自身也清楚。陛下已继位,朝野共知,别说常侍了,就是那权势滔天的大将军何进敢冒天下大不为的改天换日?张让他们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拉常侍下水,泄恨而已!再者说,陛下真的如张让等人所说那样,是什么都不懂孩提?” 蹇硕大为警醒,抬着手道:“大长秋说的是,我等内侍,忠君是第一。。” 潘隐见蹇硕没有异动,暗自放下提着的心,道:“咱们去回禀陛下。” 蹇硕自然没有异议,稍落后潘隐半步,转去景福殿。 刘辩这会儿站在景福殿前,目送董太后的马车出宫。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自语道:“总算了结了一件事。” 这短短半天,真的是发生了太多事情,这送走董太后,是刘辩在千头万绪中,能理清楚的方向之一。 送走了她,内宫就能安稳一大半。 转头就看到潘隐与蹇硕从不远处转角过来,他双眼不由得眯起,静静观瞧。 这蹇硕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刘辩需要他来暂时的制衡外面的以何进为首的外戚集团。 等两人靠近,潘隐不动声色的给刘辩点了点头。 刘辩转身就进了正堂。 “不错!” 他笑着道。若是这蹇硕选择一条路走到黑,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来。 随后两人进来,看到刘辩身前一堆缣帛,顿了下,潘隐就将刚才地牢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刘辩。 刘辩听得若有所思,侧头斜视着蹇硕,笑着道:“他们说的,其实还是有搏一搏的可能的。” 蹇硕噗通一声跪地,语气谦卑的道:“陛下,先帝一直教导小人要忠君,您是先帝所立的太子,继位合乎天命,小人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刘辩静静的没有说话,好一阵子才慢慢说道:“朕还是信你的,不然也不会独救你。去吧,与南宫的曹操商讨一下皇城的交叉防守事宜,拿出条陈来给朕。” 蹇硕满心紧张不敢松懈,躬着身道:“是。小人告退。” 等蹇硕离开,刘辩就转头看向潘隐,道:“你识字吗?” 潘隐一怔,道:“小人识得一些。陛下,刚才……” 刘辩摆了摆手,道:“待会儿说,站朕边上,给朕念出这些缣帛。” 潘隐有些疑惑,只当刘辩是累了,连忙站到刘辩身旁,看了眼这最上面的缣帛,轻声念道:“臣并州牧董卓上奏……” 潘隐念着,余光时不时瞥向刘辩。 刘辩跪坐着,低着头,看着缣帛上的字,认真的分辨,暗记。 潘隐念完一道,等了一会儿,刘辩这才反应过来,拿开放出下面一道。 潘隐不疑有他,再次念道:“臣都乡侯、左将军皇甫嵩上禀……” ‘原来这是皇甫啊……’ 刘辩不动声色,心里腹诽,他刚才连蒙带猜了半天。 “臣执金吾袁逢谨奏:臣微薄之命,上进三公,恩泽赖天,承于陛下……年老体衰,病多思沉,伏请容归……” ‘袁逢……’刘辩暗暗记着。 这一读一听,就到了半夜。 刘辩伸了懒腰,摆了摆手,道:“好了,今天就到这,你去休息吧。” 潘隐心里疑惑不解,这十几份缣帛,翻来覆去念了十几遍,他心里不禁猜测:是陛下要重用这些人吗? 这时,潘隐才忽然想起来,小心谨慎的看着刘辩道:“陛下,之前,蹇硕说,有很多贵重之物,要送给小人……” 刘辩打着呵欠起身,道:“送了你就收着。张让那些人,今后你一个人去审,将他们的党羽名单以及所有家财,全数收缴入中府。” 潘隐见刘辩好像真的不在意,心怀不安,小心谨慎的上前领着刘辩去寝宫。 刘辩太累了,这一天过的真是刺激,勾心斗角,几番算计,让他脑细胞过度消耗,又紧张又兴奋,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刘辩睡不着,不知道多少人同样睡不着。 守在刘辩寝门外的潘隐,看着天空中的月色,仍旧不敢置信,像是做梦一样,他成高不可攀的大长秋了? 何太后太激动了,激动在她的宫里翩翩起舞。 平洪殿前的蹇硕,站在殿前,影子拉的很长。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也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始料未及之下,就是仓皇应对,应对之后,就是恐惧、忐忑、迟疑、反复,挣扎、纠结。 张让等人的话一直在他耳边,他知道这不全是想要拉他下水,有一定道理。 可他更清楚,一旦真的去做,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那位少年陛下,心机深得可怕,他今天但凡表现出一点异心,怕是早就身首异处,尸体凉透。 现在的他,只有一条活命的路,那就是忠君,忠于新君! 宫外,就更多人无眠了。 新皇帝的表现,太出乎他们的意外,完全不似以往,他们认为的那种软弱无能,胆怯懦弱之人。 这里面有太多揣测,令原本就如沸锅的大汉朝廷,平添了变数。 偌大的皇宫,经过白天的血洗,现在很安静,除了芳林园边上的地牢。 张让,赵忠,郭胜等十多人被分开用刑。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就是鞭子抽。 不过十几下,就有人开始招供了。 潘隐安排的人,开始做审讯记录。 但是看着他们的朋党名单以及供出的财产,审讯的小黄门都吓了一大跳。 还是有两个嘴硬的,但只是换了一个刑具,这十一常侍就都招供了。 到了天亮,审讯的黄门做好供状,不大不小的箱子,送到了潘隐面前。 潘隐只是看了几张就双手发抖,还是强忍着继续看下去。 他能猜到这十一个常侍会党羽众多,可涉及的人,还是超过他的想象。 宫里的郎官,宫外的朝臣,以及地方的各级官员,只是稍稍一看,潘隐就感觉到了害怕。 向十二常侍行贿的封疆大吏,刺史、州牧就超过半数! 朝廷里的各级官员,哪怕是三公之中,来来去去的有七八位,各种将军,多达十几个! 其中,还包括了大将军何进的弟弟何苗,他的车骑将军就是行贿张让得来的! 各府尉主官以及属官,多达上百位! 十二常侍的家财更是惊人,所拥有的田亩,张让两千顷,赵忠三千顷,其他人加起来,竟然高达万顷之多! 潘隐久在宫里,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可还是被深深震撼了。 他抬头看着身前的两个小黄门,这是他的多年好久,还是难以置信的道:“都是真的?你们……” 其中一个小黄门立即道:“大长秋相信我,这些都是如实记录,小人核实过几次了。并且,那几人都还在,大长秋可随时检核。” 潘隐这才又低头看着这些供状,左思右想,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见陛下。” 他抱过盒子,就要转身推门。 “朕听到了。” 刘辩推门而出,站在门口,看着太阳未露,微笑着伸了个懒腰。 潘隐神色紧张,抱着盒子,道:“陛下,这……” 刘辩看着宫外湛蓝的天色,道:“这种好天气可不常有,不要让这些事情坏了心情。将盒子封存,张让等人严密看守,不准任何人再见。知道供状的人都令他们管住嘴,管不住的,就让他们永远开不了口。” 潘隐心里一冷,瞥向身旁的两个好友。 两个小黄门噗通跪地,道:“小人一定管住嘴,请陛下饶命!” 刘辩笑了笑,道:“朕没有要灭你们的口,管住嘴就行了。去吧。” “是是是,小人告退。”两个小黄门差点吓尿了,连跪带爬的走了。 刘辩看着潘隐怀里的盒子,稍稍思忖,道:“盒子给朕。今天除了母后,朕谁也不见,有什么事情,就让大将军他们去处理。” 潘隐将盒子递给刘辩,见刘辩进屋,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刘辩又出来了,道:“继续给朕读缣帛。” 潘隐一肚子疑惑,还是跟着走向书房。 大将军府。 何进神色威严肃然的跪坐的主位,两边坐满了人。 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外加前太傅、现录尚书事的袁隗,骠骑将军董重,还有主簿陈琳。 原本何进是不想请董重的,但这位同是录尚书事,相当于半个宰相,讨论的都是大事,不能独独落下他。 何进双手放膝盖上,满脸横肉,双眼瞪大,如狼似虎,环顾一圈,沉声道:“老夫今天请你们来,想必你们都清楚。一个是先帝葬礼,一个是陛下登基大典。具体仪程,老夫都拟定好了,待会儿陈主簿会给你们看,你们照办就是了。今天老夫要问,是怎么能够最快的救出本初?” 很明显,经过昨日一事,何进有些等不及了。 一众人闻言却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论是先帝葬礼,还是今帝的登基大典,那都是大有讲究,哪怕是最简单的位次,都预示着在新朝的地位,岂能一句带过? 众人随即就察觉到了,随着大外甥登基为帝,本就权势滔天的何进,似乎更加目空一切,独断专行了。 畏惧何进的权势,迟疑着不敢说话。 第十三章 放肆 袁隗白发苍苍,脸角瘦削,精神矍铄。 他是袁家的四世三公之一,地位非常,这时也不想与何进争辩,语气缓慢的道:“大将军,本初入宫,是为了正君除贼,本无险恶,虽然做法不妥,可是一片忠君为国之心,不容揣度。但,兹事体大,还请大将军想一个妥善的办法,施以援手。” 袁隗说的很客气,虽然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可在这大汉国都,涉及这般大事,已然力不从心。 当今大汉朝,权势最重的,只有眼前的何进,可以说,几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了。 何进见袁隗没有倚老卖老,态度谦逊,威严的点头道:“次阳所言,正是老夫所想。兹事体大,即便是陛下有意赦免,那也得有说辞,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就是为了这个说辞。” 次阳,袁隗的字。袁隗比何进还大了不少,但在官场上,没有用年纪衡量地位的说法。 何进话音落下,一众人开始了沉默。 不管怎么说,袁绍率兵杀入进宫,兵锋直指御前,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大逆不道,足以诛族。 什么样的说辞,能将这件事圆过去,让所有人都能接受? 毕竟是他的侄子,袁隗昨天已经想了一晚上,见其他人不说话,故作沉吟的道:“大将军,那十二常侍,图谋废立,是大逆之举,您可否托词是受命于太后,方才命袁绍率兵正君除贼?” 何进直接道:“这个理由我用过了,不足够。” 这样操作,其实是没有问题的,虽然事先何太后并不知晓。 关键是在于,刚继位的大外甥,似乎认为他已经是皇帝,有点性格了,开始与他这個舅舅置气了。 何进现在需要糊弄住那个大外甥,救出袁绍,那么他的声望必然空前,权势不可同日而语,到那时,那大外甥才会乖乖听他的话。 袁隗微怔,这不是最好的理由吗? 旋即,他又沉思了一会儿,道:“那,如果说是入宫护驾呢?袁绍带兵进宫,到了陛下跟前,是因为有人要害陛下?他是去保驾!” 陈琳一听,就道:“太傅之言有理!” 他看向何进,道:“大将军,正君除贼,率兵入宫,确实是犯了陛下忌讳,可是进宫擎天保驾就不一样了。” “孔璋之言,甚合老夫心意!” 何进脸上多了丝笑容与陈琳,而后转向袁隗,道:“次阳,过几日,你与老夫同去见陛下,本初当可无恙。” 袁槐抬起手,苍老的脸上不见表情,道:“多谢大将军。” 何进又转向其他人,脸上凶狠与威严并存,道:“诸位,且去做事情吧,老夫就不多留了。” 丁宫,刘弘,刘虞的三公见何进这就结束了,不由得对视。 有太多事情需要商议,何进就这样独断专行,给他们下命令了? 董重作为新晋权贵,不敢说话,就等着其他人冒头。 袁隗却颤巍巍起身,道:“下官告退。” 袁隗这一起身,其他人无奈,只得跟着离开。 “孔璋留下。” 几人走了没几步,何进突然说道。 陈琳只得转过身,径直走向何进,来到近前。 何进等丁宫,袁隗等人出了门,这才皱眉,神情似怒似惑,道:“孔璋,昨日我进宫见陛下,陛下,似对我有所不满。” 他现在对这个大外甥,充满了困惑。 陈琳看着何进的表情,情知不是‘有所不满’那么简单,道:“大将军,莫不是,还是因为袁绍的事?” 袁绍是奉谁的命,虽然大家不说,但都心知肚明。 何进却不当回事,毕竟他不这么做,那大外甥的皇位就要旁落给刘协了,大外甥应该感谢他才对。 何进道:“自从他登基之后,性情大变,我那妹子也是,对我的态度不像以前了。” 陈琳立时就明白了,这是位置不一样了。 太子变成了皇帝,皇后变成了太后,已经不是以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事事须依仗何进的时候了。 昨天的事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这位大将军还沉浸在大外甥做了皇帝,妹妹做了太后,他将更进一步,权倾天下,无人可比的兴奋中,没有反应过来。 陈琳故作的思索了一阵,道:“大将军,陛下被压抑了太久,一时间恐还没有适应,太后也是。大将军暂且要做的,就是低调,莫要与陛下、太后起冲突,眼前,还是要将袁绍救出来,奠定大将军擎天保驾之功才是。” 何进双眸一睁,站起来道:“还是孔璋言之合乎老夫心意!只有救出袁绍,老夫的擎天保驾之功才能得以奠定,有这份功绩,老夫又是陛下的舅父,太后的兄长,看还有谁敢与老夫置喙!” 陈琳看着何进的神情,忽然间意识到,失去了十二常侍的制约,何进真的要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何进双眼圆瞪,脸上横肉如铁,兴奋的忘记了陈琳,快步向外走,大喊道:“次阳留步,与老夫一同进宫!” 见何进这样迫不及待,陈琳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何进出府,袁隗也被追回来了。 何进一脸的威严霸道,道:“次阳,老夫左思右想,还是不能拖了,今日你与老夫一同进宫,面见陛下。” 袁隗自然是愿意,连翻称谢,看着何进上了马车。 何进坐在马车上,回头看了眼袁隗的马车,哪怕马车里没人,他仍旧腰杆笔直,不怒自威。 两人的马车停在朱雀门前,一下马车,就要小黄门上前,道:“大将军,陛下有旨意,宫外的事情,由您与三公以及诸录尚书事一同商议,事后奏禀,无需进宫。” 袁隗跟在何进身后,白发苍苍,佝偻着腰,看向宫门里。 他因为黄巾军一事被罢了官职,昨日并不在宫里,没有亲眼得见大发神威的新皇帝。 何进右手握着佩剑,冷声道:“老夫有要事要见陛下,让开!” 小黄门畏惧的后退一步,还是坚持道:“大将军容禀,陛下有旨意,今日谁都不见。” 何进直接一脚踹开,道:“放肆!什么东西敢拦我!滚开!” 说我,何进就大步向里面走去。 袁隗见到这一幕,愣愣出神,何进竟然这般……放肆? 第十四章 筹码 袁隗犹豫了,但想到他的大侄子,还是跟上了何进。 小黄门吓坏了,转头急忙跑进宫,向刘辩禀报。 景福殿内。 潘隐还在读着缣帛,刘辩更加认真,一个个字的暗记在心里。 虽然差别很大,但还是有很多踪迹可循,刘辩已经认识很多字了。 不多时,朱雀门的小黄门仓皇跑进来,跪伏在地上道:“启禀陛下,大将军,大将军进宫了。” 正沉浸在识字的喜悦中的刘辩眉头一皱,抬头看向他道:“朕不是说过了,今日谁都不见。” 小黄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陛下陛下,大将军将小人踹倒了,其他人根本不敢拦……” 在过去,除了十二常侍能与何进板板手腕,谁能阻拦何进? 到现在,情形大变,谁还敢阻拦! 刘辩想着何进昨日的态度,神色不动,心里却转着念头。 大汉朝的外戚最是厉害,废帝另立的,挟帝擅权的,毒死皇帝另立的,取而代之的,此起彼伏,就好像没断过。 到了何进这里,是要演哪一出呢? “辩儿,既然是你舅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我们是一家人,不要生分了。” 突然间,何太后进来了,笑呵呵的说着。 人高马大的蹇硕,恭恭敬敬,躬身低头的跟在他身后。 ‘何进,何太后,蹇硕,这么巧?’ 刘辩双眼微眯,起身的笑着道:“母后说的是,去请大将军。” 小黄门应着,爬起来退了出去。 何太后闻言喜上眉梢,拉着刘辩坐下,笑着道:“你舅父是一家人,又是朝廷重臣,不能怠慢了。昨天的事情,就过去吧。蹇硕对你父皇,对我,对你,都是忠心耿耿,再说老太婆都出宫了,你就不要再介怀了。” 刘辩摸了摸下巴,瞥了眼蹇硕,心里暗道:这十二常侍果然不是白给,这就另寻到靠山了? “母后说的是。”刘辩笑着拎起茶壶,给何太后倒一杯。 何太后虽然对这个突然性情大变的儿子有所疑惑,但在她看来,怎么都是她儿子,她怎么都是老娘,无所紧要。 见刘辩给她倒茶,她笑容越多,道:“这就对了,以后啊,宫里有母后,外面有你舅父,这大汉就是我们的,伱安心做皇帝就是,不要在意那么多……” 刘辩神色不动,心里开始些不舒服。 这宫里有太后,外面有大将军,他这皇帝,岂不是成了摆设? “大将军,太傅到。”外面的小黄门高声唱和。 刘辩拿起他的茶杯,静静喝茶,开始认真审视他现在的处境。 何进大马金刀的进来,身后的袁隗倒是显得恭敬的多。 何进原本想像以前一样,直接进屋坐下,或许是想到了陈琳的话,脚步忽然一顿,脸角绷直,身体僵硬的抬起手,道:“臣参见陛下,见过太后。” 袁隗跟着,刚抬起手,何太后就笑呵呵的道:“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了,兄长坐吧。” 袁隗手还没抬起来,就看到何进径直向前,坐到了刘辩对面。 袁隗看着何太后,又看向神色如常的刘辩,慢慢放下手,走到了何进身后侧。 何进坐下后,就看着刘辩,道:“陛下,群臣上奏,认为昨日十二常侍图谋害陛下,袁绍率兵入宫,虽然鲁莽,却是为了护主,非但无罪,还当有功!” 刘辩慢慢放下茶杯,淡淡道:“大将军的意思,是朕处置错了?” 何进见刘辩是这個态度,心里不舒服,还是道:“陛下,若是袁绍有罪,那日后陛下有难,何人还敢入宫相救?” 不知道是不是何进不善于掩藏情绪,他脸上的怒意被刘辩看的清清楚楚。 刘辩瞥了眼袁隗,道:“袁太傅,你觉得?” 袁隗闻言抬起手,道:“回陛下,臣以为,袁绍不得诏而率兵入禁宫,有罪。但他是入宫护驾,其情可悯,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刘辩微笑着点头,道:“袁卿家倒是知轻重。那你说,袁绍该如何处置?” 何进神色一沉,满脸凶狠相,道:“陛下,当立即释放袁绍,并封赏朝臣,以示陛下恩德!” 新帝继位,大封群臣是常规操作,但刘辩真的按照何进的要求去做,怕是封赏的只会是何进的党羽了。 刘辩没理会何进,看着袁隗,道:“袁卿家?” 袁隗躬着身,苍老的面上没有任何情绪,道:“陛下,此事……当小惩大诫,一惩过者,二戒来者。臣建议,袁绍功过参半,加中郎将,遣放幽州守边。” 刘辩拿着茶杯,审视着袁隗,这个建议,是一个稳妥之法。 但不足以让他满意,摇了摇头,道:“袁绍之罪,须廷尉府审议,而后朕再做决断,现在为时过早。朕希望朝臣,依我大汉律法行事,凡事要有章程,不可逾矩。” 袁隗思量着刘辩的话,隐隐觉得若有所指,一时半会儿又参不透,顿了顿,道:“陛下圣明。” 何进却不满意,瞪着眼睛直视刘辩,道:“陛下,袁绍一日不出,朝臣一日不安,先帝刚逝,陛下刚继位,厄需安抚人心,不宜拖延,请陛下三思。” 圣明个屁! 眼见何进步步紧逼,刘辩面无表情,道:“按律办事吧。大将军,今后也得按律办事,不可随意殴打内侍,更不可闯宫。” 何进见刘辩冥顽不灵,心里怒气顿生,喝道:“老夫身为大将军,难道进宫都不行吗?” 何太后没想到他这亲哥哥与亲儿子几句话又吵起来,连忙站起来,给她哥哥倒茶,道:“兄长,辩儿说的没错,这宫禁岂能乱闯,你要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还能不见你吗?” 说完,又转头看向刘辩道:“辩儿,不就是一个袁绍吗?放了就放了,又没有什么大不了,他是你舅父的人,还能害你不成?” 刘辩强力的保持神色不动,心里忍不住的吼了一句:你到底是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他要是这样就放了袁绍,还有什么威严可言?今后是不是就得对何进言听计从?做个傀儡皇帝?何进哪天要是喝大了,想坐龙椅了怎么办? 何进怒视着刘辩,等着话。他对于妹妹的劝和勉强认可,只要放了袁绍,进宫说一声就说一声。 袁隗躬身低头,眉头紧锁,神色暗凝。 他有些看明白了,他那大侄子的事情的本质,不在于他率兵入宫,而是成了新陛下与大将军争夺权力筹码。 第十五章 阵线 袁隗后悔了,后悔答应征召,再次出仕。 这种新旧帝皇交替,是好机会,却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袁家是站年少的新皇帝,还是刚刚完成‘正君除贼’的、威望正隆,权势滔天的外戚、大将军何进? 大汉朝对于这样的历史太多了,也有太多的世家大族湮灭其中。 刘辩再次拎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而后起身,道:“就这样吧。” 说着,他转身就走了。 眼见刘辩就这么走了,在场的都是一怔。 就这样,就哪样? 甩手就走是怎么回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何太后,她起身要追,忽的又坐下来,笑呵呵的与何进道:“兄长,不就是一个袁绍吗?关了就关了,没什么大不了,回头我与辩儿好好说说,最近你就不要入宫了,专心做你的事情……” 何进晃悠怒睁,脸上的横肉忍不住的颤抖,面上凶狠异常,心中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直接大声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只是一个袁绍的事情吗?朝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可以不管不顾的躲在宫里,我要怎么给那些朝臣交代?” 何太后其实不懂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兄长这么生气,连忙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待会儿就与辩儿好好说,兄长先安抚朝臣,都是一家人,切莫伤了和气……” 何进怒了,偏偏这怒气又无处可发。 那个大外甥油盐不进,就像是一個任性的孩子,不管不顾,甩手就走了! 这哪里像一个皇帝! 有这个太后妹妹挡着,何进再恼怒也没办法。 袁隗低着头,不言不语。 心里在想着,怎么才能再次见到那少年皇帝,说服他,将袁绍流放到幽州。 虽然边境危险,但那是可控的,现在的朝廷就是一个大漩涡,漩涡里的人,谁都不能自保。 而袁绍,却在漩涡中心。 他们袁家,也被牵扯进去了。 对于何进与刘辩的矛盾,他是充耳不闻。 相比于袁隗,蹇硕的立场十分清晰,也没有其他选择,那就是抱紧何太后、刘辩的大腿。 出了景福殿,刘辩向着芳林园走去。 潘隐蜡黄瘦弱的脸上,写满了小心谨慎,小步的跟在刘辩身后,低声道:“陛下,小人问过了,蹇硕悄悄的给国太以及济阳侯送了厚礼,是以国太与济阳侯才入宫,为蹇硕说了好话。另外,还提及了张让。” 国太,就是何太后的母亲。济阳侯,是何苗,与何进一样,是何太后的哥哥。 之所以提及张让,是因为何太后的妹妹,嫁给了张让的养子。 这些刘辩都已经知道,他走入芳林园,在一个凳子上坐下,闭着眼,静静思考。 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掌握实权,可宫里有何太后,外面有何进,这两个人完全将他给架空了,令他伸个手脚都困难。 “该怎么做呢?”刘辩望着天空,轻声自语。 这时,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跑过来,抬手道:“陛下,大将军拿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出宫了。” 刘辩一愣,道:“懿旨?什么懿旨?” 小黄门道:“是赦免袁绍的懿旨。” 刘辩猛的站了起来,神情冷漠,双眼里都是怒火,但瞬间又冷静下来,目光灼灼,心头飞速转着各种念头。 袁绍,是他拿捏何进的关键,若是袁绍被放出去,何进就没了约束,可以肆意妄为,完全撇开他了! 潘隐见着刘辩的突然动作,吓了一大跳,站在边上,小心着上前道:“陛下,要不要小人让人拦住大将军?” 刘辩冷哼一声,道:“拦住了又怎么样?你还能从他怀里硬抢出太后的懿旨不成?” 潘隐犹豫着道:“那,真的要放出袁绍?” 放出袁绍,就意味着刘辩功亏一篑,输给了何进,输了这一局,后面想扳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袁绍肯定不能放出来,但必须要有一个稳妥的办法,暂时绝不能与何进以及何太后撕撕破脸。 “有了!” 刘辩心中灵光一闪,大步道:“跟朕来。” 潘隐疑惑,还是快步跟上。 刘辩回到他的寝宫,拿出钥匙打开抽屉,搬出了放有张让等人供状的盒子。 翻找一阵,抽出一张,仔细看了看,刘辩顿时笑了,道:“走,去见太后。” 刚出门,迎面何太后就来了,她皱着眉头,不悦的道:“那是你舅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离桌走人,让你舅父面子往哪放?再说了,还有外人在场。” 刘辩哪在意这些,道:“母后,朕听说,你下了懿旨,放出那袁绍?” 何太后越发不满,道:“不就是一个校尉吗?放了就放了,值得为这样一个小吏与伱舅父置气吗?” 刘辩递过手里的供状,道:“母后先看看这个。” 何太后神情恼怒,还是接过来,不等看完就脸色一变,道:“何苗给张让等人送过这么贵重的礼?” 刘辩神情如常,心里暗道:十二常侍的权势最盛时,何进都要退让三分,别说何苗了,就是三公九卿给十二常侍送礼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再说了,你何太后妹妹嫁给张让的养子是怎么回事? 自由恋爱吗? 何太后看完又愣住了,道:“送了就送了,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刘辩走近一点,故意严肃又低声的道:“母后,张让等人是以谋逆罪被下狱,现在就关在宫里的地牢内。若是要公开问罪,二舅父肯定躲不开。所以,朕用袁绍挡在前面,朝廷那些人现在都在盯着袁绍,忽略了张让等人,若是放出袁绍,朝臣们反应过来,包括舅父在内,他们有谁会放过张让等十一常侍?到时候,二舅父必然被牵连其中,朕如何自处?舅父如何自处?母后如何自处?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二舅父被牵连问斩吗?” 何太后手一抖,供状掉落地上,她脸色发白,慌乱抓住刘辩就道:“我我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啊,现在怎么办?我们不能看着你二舅父被问斩啊……” 刘辩用力按住她的双手,一脸肃色的道:“母后,不能放出袁绍!袁绍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关键是要保住二舅父。现在,朕需要一些时间,将二舅父摘出来!” 何太后立时明白了,猛的回头,指着身后的小黄门与宫女,道:“你你你,还有你,去追大将军,让他将懿旨还回来,快去!” 刘辩眼中笑意一闪,看向潘隐,道:“你也去,带上侍卫,大将军要是不还,抢也要抢回来!” 何太后跟着急声道:“对对对,抢也要抢回来!快去!” 第十六章 四世三公 潘隐没想到反转来的这么快,连忙应声道:“是。” 说完,他就带着侍卫与何太后宫里的小黄门、宫女,一同去追何进了。 何太后惊魂未定,看着潘隐他们走远,又转向刘辩,道:“辩儿,你可千万要救救你二舅父,可不能让他牵扯到谋逆大案中去啊,我们是一家人,不能见死不救的……” 何家就是贫苦人家,何进还能杀猪,何苗就是个二流子,什么都不会,沾了何太后得宠的光,这才一路加冠,直到列封为济阳侯,车骑将军。 可他做的混账事太多,不经查,一查肯定出大事,死罪逃不了! 刘辩一脸认真,道:“母后放心,有朕在,不会让二舅父有事的。只是,有些事情朕怕母后担心,不敢告诉母后,以后母后再下懿旨,一定要与朕先通个气。” 何太后连连点头,惶惶不安道:“母后知道了,母后今后都听你的,你一定要救救你二舅父……” 刘辩自然没有二话,不断的安抚着何太后。 与此同时,潘隐带着人脚步飞快,带着人,气喘吁吁的在朱雀门前拦住了何进。 何太后宫里的小黄门,立即上前道:“大将军,太后娘娘说,这道懿旨,要拿回去,还请大将军交还。” 何进面无表情,右手握着刀柄,斜斜瞥过去,道:“懿旨岂能说出就出,说收回就收回!你回去告诉太后,懿旨我要颁布,这是为她好。” 说完,何进转身就要走。 潘隐脚步一动,拦在了他身前,道:“还请大将军容禀,太后娘娘说了,懿旨一定要拿回去,请大将军不要让小人等为难。” 何进脸上浮现怒色,沉声道:“我与伱同乡,往日交情不少,你老实告诉我,这是否是陛下的主意?” 潘隐低着头,不敢与何进对视,轻声道:“大将军,这道懿旨十分重要,是太后娘娘的决定。太后娘娘还说了,大将军要是不肯交回,就是抢,也要抢回去。” 何进满脸凶狠,双眼圆瞪,一步上来,堵在潘隐跟前喝道:“太后真的这么说的?” “是的大将军。”潘隐没说话,何太后宫里的小黄门道:“太后娘娘说了,抢也要抢回去,还请大将军恕罪。” 何进胸口起伏,怒气已经冲到头顶了。 放出袁绍就差出宫这一脚,没想到就这一脚,还是被拦住了! 他看着四周隐隐将他包围的侍卫,脸上横肉跳动,心里怒火熊熊,恨不得拔刀砍人,强压着道:“我去见太后!” 说着,他又调转回头。 他满腔怒火,快点燃了他,他决定,今天一定要那个他扶上去的大外甥知道轻重! 何太后与刘辩就站在景福殿前,远远就看到何进过来,从他的脚步速度就能看得出,他是有是多么生气。 何太后有些慌,拉着刘辩道:“辩儿,母后该怎么办?要不,就告诉他吧?或许他有办法?” 刘辩拉着何太后的手,道:“母后,告诉了舅父,舅父不闹了,那群臣也就不闹了,到时,那十二常侍的事必然首当其冲!所以,一定要瞒住舅父!” 何太后抓着刘辩的手,一脸的紧张忐忑,六神无主。 刘辩瞥了眼就快要到眼前的何进,低声道:“母后,您是太后,只要摆出架势,坚决不退让,舅父也没办法。只要过些日子,朕将二舅父摘出来,就会与大舅父明说,有什么芥蒂都会解开,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何太后觉得有道理,道:“辩儿说得对,等你二舅父摘出来,有什么误会都会解除的。” “太后!” 何进怒气冲冲而来,大声喝道:“懿旨岂能随意收回!袁绍必须要释放,而且还要重赏!” 何太后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有些不敢说话。 刘辩神色不动,站在她边上,悄悄用右手抵住她的后背。 何太后顿时来了底气,面色一沉,道:“大将军,注意你的态度,本宫是当朝太后!” 何进怒火冲头,直接瞪回去,怒呛道:“即便是太后,也要明事理!袁绍率兵入宫,正君除贼,有大功!别忘了,如果没有我命袁绍带兵入宫,你儿子还未必能坐得上皇位,你们都应该感激我!” 这一句话,不止是何太后,就是四周的宫女,黄门都吓了一跳。 何太后瞬间被气的浑身发抖,脸色无比难看,喝道:“放肆!何进,你在跟本宫说话吗!本宫是太后,说收回就收回,给本宫交出懿旨!” 刘辩见状,背手的左手飞快动了一下,给潘隐示意。 潘隐微微低头,不动声色的给几個侍卫使眼色。 这些侍卫是刘辩亲自挑选的,见到命令,就直接上前,将何进给围了起来。 何进气的胸腔都快炸了,胸口剧烈起伏,怒视着何太后,又双眼血丝充斥的瞪向刘辩,脸色凶狠,咬着牙,嘴里发出嘶吼。 何太后同样愤怒,第一次与何进怒目对峙。 何进七孔冒烟,从怀里拿出懿旨,直接摔在地上,大吼道:“好好好!你们!你们!好!还给你!我倒是要看看,没有我,你们能成什么事情!” 说完,一甩手大步离去。 何太后看着他的背影,同样气的够呛,追着他的背影道:“你也别忘了,没有我,能有你的今天!” 何进根本不理会,比来时去的更快。 刘辩神色不动,眼神里笑意藏不住的目送何进的背影。 有何太后站在他这一边,短时间内,可以压制住何进了。 他需要的就是时间! 袁家。 袁家后堂,袁绍的妻妾带着孩子哭哭啼啼,央求袁家长辈救救袁绍。 袁家‘四世三公’,‘四世’指的是四代,‘三公’指的是太尉、司徒,司空。 袁家自袁隗的曾祖父起,四代有五个人位列三公,成为世人瞩目的名门望族。 而袁绍,则算是第五世。 等将这些晚辈安抚走,袁隗进了弟弟袁逢的房间。 袁逢现任执金吾,从司徒之位上调任,同样是‘四世三公’之一。 因为久病,一直卧床在家,看着袁隗进来,挣扎着坐起来。 他比袁隗还显得苍老,病容枯槁,双眼凹陷,咳嗽不断的道:“兄长,本初救出来了?” 第十七章 纠结 袁隗在他床边上坐下,轻叹一声,道:“哪里是什么率兵闯宫之事。刚才我与何进入宫,亲眼目睹了何进与陛下的争执,其实,陛下之所以扣着本初,就是要用本初卡着何进,压制何进。” 袁逢也是久经宦海,只是袁隗一句话他就有所明悟了,道:“这么说,本初应该没事。” 袁隗点头,道:“只要陛下彻底压制住何进,本初应该就会被找理由放出来,而且或许还有一番前途。” 在袁隗看来,刘辩应该记得,是袁绍率兵入宫,正君除贼,这才让刘辩坐上皇位,一旦皇位稳固,那必然是会回报。 困境在于,这位刚刚登基的陛下,早早的已经意识到,他那位大将军舅舅是他最大威胁了。 袁逢没了担忧,而且自知不起,倒是不担心朝廷,只想着他的两个儿子,看着袁隗道:“廷尉一直与何进不对付,没有旨意,不会放出本初,但也不会有事。兄长,我想将公路送去汝南。” 公路,袁术的字。袁绍,袁术,都是袁逢的儿子。 袁隗还在思考着朝局,闻言道:“我来安排。你怎么看新皇帝与那何进?” 袁逢咳嗽一声,苍白的脸上出现病态红晕,道:“何进不同于以往,一则,何太后没有手腕,二则,何进屠户出身,没有声望。之前有先帝,十二常侍制约,尚且小心谨慎,一旦脱缰,必如野马,祸乱之源也!” 袁隗脸角微微绷紧,道:“你的想法与我一样,就是不知道,咱们这位新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情。” 袁逢强压着咳嗽,剧烈喘息几口,好一阵子才道:“何进做不了窦宪,更不是霍王,不着急,慢慢看。” 袁隗见袁逢的模样,情知他命不久,心里默默难受,站起来道:“你好生养着,外面有我。” 袁逢闷闷的嗯了一声,拉起被子,向下躺。 另一边,何进一回大将军府,就命人关闭了大门,怒吼大骂,拼命砸东西。 到了下午,就传出大将军病了,多少人求见都被挡在了外面。 景福殿的屋檐下,刘辩躺在椅子上,闭着眼。 潘隐站在他身后,翻来覆去的,仍旧读着缣帛。 不过,不是之前那二十道了,那些刘辩已经会背了,最重要的,还是要认字,认全面才行。 直到天色将黒,刘辩觉得认的差不多了,悠悠坐起来。 这时,不远处的一个小黄门才连忙上前,道:“启禀陛下,大将军告病了。” 刘辩闻言笑了,道:“没事,这病朕会治,且晾着他。其他事情呢?” 潘隐放下缣帛,接话道:“陛下,其他事情都在进行中,据说,三公与骠骑将军有些争执。” 不争才怪。 涉及到先帝下葬,新帝登基,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东西要争,这些关乎事后的朝廷格局,简单来说,就是权力格局。 谁不想多争一些? 少年天子心里静静思索一阵,道:“袁隗呢?” 小黄门道:”袁太傅好像没有怎么说话。” 刘辩看向潘隐,道:“张让,赵忠等人审讯的怎么样了?” 潘隐神色一紧,挥退了前面的几个小黄门,躬身上前,低声道:“陛下,用了大刑,他们招供了更多。狱吏还在交叉审讯,以核实真假。” 刘辩双眼微眯,看着不远处,心里计较着,道:“要继续审,他们心里肯定藏了很多秘密,一定要挖出来,他们所敛的财物同样重要。对了,宫里清理的怎么样了?” 潘隐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缣帛,递给刘辩,道:“陛下,掖庭小人已经彻底换了人,张让等人的党羽,罪责多的已经关起来,其余都已经放出宫去。黄门,御府,内者,仆射,太仆等,小人拟定的名单,请陛下定夺。” 刘辩接过来瞅了眼,神色不动的递回去,道:“去请示一下母后吧。” 这份名单,别说人了,名字他大部分都看不懂。 ‘我是個文盲……’刘辩心里很苦涩。 潘隐刚应着要走,刘辩忽然又道:“先将这份名单,给蹇硕看一遍。” 潘隐有点痒,躬身道:“是。” 刘辩转身进了书房,自顾的看着缣帛。 外面,潘隐找到蹇硕,将缣帛递给他,笑呵呵的道:“蹇常侍,陛下请你看一下,这份名单是否要删减添加。” 蹇硕接过来看去,极力控制着,但神情仍旧在变得晦涩。 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他们十二常侍的人,包括他的! 蹇硕抬起头,语气缓缓的道:“大长秋,这些人,是否可以留下一些,他们也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 潘隐与蹇硕对视,道:“蹇常侍,要我这样回陛下吗?” 蹇硕脸色一变,猛的道:“慢!” 旋即他深吸一口气,又带起笑容,道:“这些人与张让等人图谋不轨,理当严惩,还有一些人,我与大长秋细说,大长秋请。” 潘隐与他并肩向前,道:“蹇常侍,这些人,有的须交给掖庭,有的是关入地牢,有的则是遣送出宫……各处安置,还需蹇常侍帮忙。” 蹇硕刚要说话,就看到一些内侍与禁军,拿着大棍在驱赶三十多宫女、黄门。 这些宫女,黄门哭哭啼啼,一直在喊着冤枉。 蹇硕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影,并没有说话,回头与潘隐笑着往前走。 司空府。 丁宫,刘弘,刘虞都在这里,围桌而坐,桌上摆的是何进派人送来的先帝下葬仪程。 丁宫面无表情,道:“看到了吗?这葬礼的序位,前面大部分都是何进的人。” 刘虞叹了口气,道:“能怎么办?形势比人强。” 刘弘也是无奈的表情。 十二常侍倒台,何进就无人可制,他说的话,他们这三公,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丁宫看着他们的表情,哼了一声道:“何进告假了。我看,我们另起草一份,送入陛下御前如何?” 刘虞摇头,道:“陛下是命我们六人理政,除开何进,袁隗前不久才被何进罢过,他敢同意?董重,居心叵测小人之辈。” 刘弘神情犹豫,跟着摇头,道:“惹怒了何进,我等三人怕是也不长久。” 大汉朝到了这个时候,三公如同走马观灯一样的换,他们三人其实也是前后脚的刚上位。 三人对视一眼,眼神里有锐意也有无奈。 独木难支! 第十八章 知识的快乐 第二天一早。 刘辩洗漱好,就准备继续他的扫盲大业,在书房一坐下,潘隐就进来了。 他拿着几份缣帛,递给刘辩,道:“陛下,这是各尉府郎官新的任命名录,蹇常侍与太后娘娘都认可。” 刘辩接过缣帛,认真审视。 现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特殊的群体,被称之为‘外台’,与尚书台、御史台,并称为‘三台’,‘三台’掌握着大汉几乎所有的权力。 而‘外台’的群体,就是宫里的各级郎官,十二常侍郎,就是他们的头领。 ‘外台’有皇帝的信任,不止掌握着上传下达的关键渠道,甚至于控制着禁军! 是以,‘外台’与尚书台对抗多年不落下风,彼此争斗十分激烈。 刘辩看着缣帛,别说人了,大部分字他都不认识。 “关于驱除张让等宫内的党羽,蹇硕说了什么?”刘辩看着名录,不动声色的道。 潘隐躬着身,道:“陛下,蹇常侍说,张让等人祸国殃民,对他们清算是大快人心,民心所向,陛下英明。” 刘辩笑了笑,将缣帛递给潘隐,道:“他今天又去母后那了?” 潘隐小心的观察刘辩的神色,道:“是。昨天还去了车骑将军府。” 车骑将军,何苗。 刘辩嗯了一声,也没在意,看向宫外,目光微微闪动,道:“曹操还在整顿南宫?” 潘隐道:“是。听说,曹校尉治兵严厉,打死了不少,驱赶了很多,廷尉府,太尉府告状的有上百人。” 刘辩眉头一挑,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年轻时候的曹操,就像是个愣头青,不论是任洛阳北部尉校尉时,无所畏惧的打杀了不少皇亲国戚,还将十二常侍的蹇硕的一個叔叔给棒杀了。 再后来,刺杀董卓,也是很像一个愣头青所为。 但,只是像。 刘辩随手翻出缣帛,准备认字,道:“宫里的清洗要加快,宁可错也不能留疑。” “是,小人明白。”潘隐道,习惯性的走到刘辩边上,准备给刘辩读缣帛。 潘隐站在刘辩身旁,看到缣帛上的字迹上方,有些奇怪的字符,不由得一愣,稍微身前看去,只见是些圈圈点点,从未见过。 刘辩也不在意,拿着毛笔,道:“念吧。” 潘隐不疑有他,就开始念。 刘辩则在这些字迹上添加拼音,一边添加一边道:“慢一点。” 潘隐看着那些字迹,心里暗凛:这是大将军上的奏本,陛下这是在写什么? 他不敢多想,连忙语速放慢。 刘辩看着这些拼音,心里暗喜:今后就不怕忘记了,可以时常拿出来辨认。 两人一念一写,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潘隐念了一百多道缣帛,刘辩则写了一百多道,近万字。 “好了。” 刘辩心满意足,放下笔,甩了甩发酸的手臂,又缓缓伸出发麻的双腿,转向潘隐,笑着道:“差不多了,你再去找找,将以前的缣帛都拿过来,朕要看。” ‘果然!’ 潘隐猜出来了,陛下一定是在图谋着什么! 他不敢多想,甚至不敢多看那些奇怪的圈圈点点,应着小跑出去。 刘辩看着这些缣帛,心里估算,起码他已经认了一百多字了,虽然不是那么清晰,但用不了多久,他就应该能独立看公文奏疏了。 “识字,练字,读书……”刘辩自语,心里蠢蠢欲动。他有些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中了。 “辩儿,你舅舅告病了,你知道吗?” 何太后急急的进来,一脸焦虑,看着刘辩道:“哎,我们那天还是把他惹恼了,你快想想办法……” 何太后虽然没读过书,见识不足,但十分清楚母族的重要性。 刘辩微微一笑,起身道:“母后别担心,朕已经让潘隐加快速度了。” 何太后见刘辩还笑,不高兴的道:“你还不知道吗?宫外没有你舅舅都乱套了,那董重修个院子,院门口围满了送礼的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大将军……” 刘辩眉头一挑,倒不是在意董重,而是这个消息,是何太后告诉他的! ‘我缺少眼睛……’ 刘辩心里自语,瞬间就想到了三个字:锦衣卫。 蓦然间,他拿过桌上的缣帛,翻找起来,找到了刘虞的一道奏本,上面四个字吸引住了他:司隶校尉。 ‘今大奸藏世,邪佞遍地,司隶不安,请复设司隶校尉,捕督不法’。 “辩儿?” 何太后见刘辩盯着缣帛久久不言,探寻的上前道。 “哦。” 刘辩惊醒,继而笑着道:“舅舅的病朕能治,母后别担心。” 说着,就喊道:“潘隐,随朕出宫。” 何太后看着刘辩的就要出宫,快步追着道:“伱能治病?你还是别去了,我让御医……” 刘辩摆摆手,脚步不停,大声道:“母后别担心了,朕去去就回。” 何太后看着刘辩的背影,一脸忧色的喊道:“别跟你舅舅再吵起来,都是一家人,好好说话……” 刘辩大声应着,带着潘隐就出了宫。 他穿的是常服,潘隐以及带着的侍卫也都是常服,出了朱雀门,他们就径直转向城东。 城东,是高官显贵的群居之地。 潘隐脸色蜡黄,瘦小,如同大户人家家里遭了虐待的仆人。 身后的便衣禁卫,更是如同大户人家的豪仆壮汉,紧跟在刘辩身后,肆意打量着四周。 这一行人,就是一个纨绔出府,准备惹是生非了。 还不到六月,路上行人已经都是单衣,来来往往,谈笑风生。 刘辩看着这些街道,两边的建筑,各种商贩的吆喝声,心情顿时快乐起来,忍不住的融入其中。 刘辩东逛逛,西走走,一下子就到了晌午。 站在一处十字路口,刘辩左右四顾,想着下一步去哪里。 潘隐忍着饥肠辘辘,看着刘辩兴致不减,上前低声道:“陛下,是要去大将军府吗?” 刘辩擦了擦汗,笑着道:“不去,那个……” “让开让开!没看到本公子吗!” 他话音未落,一个脸色雪白,双眼凹陷的年轻人带着一群豪仆,远远的就冲着刘辩一行人喊叫。 侍卫神色立变,护在刘辩身前,警惕的盯着这一群人。 第十九章 治病 刘辩双眼微眯,这年轻人一眼扫过,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他身后的五个豪仆,隐约架着一个昏迷不醒,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女子。 “路那么宽,走另一边!”有侍卫上前阻拦,冷声道。 这是十字路口,宽敞的很。 那年轻人好像也在打量着刘辩,嗤笑道:“本公子就要走你们这里,给我闪开!耽误了本公子的好事,本公子要你们好看!” 侍卫们突然齐齐上前,右手插入腰间。 他们是带着兵器出来的,这些人要是敢乱来,冲撞圣驾,他们可以当街杀人! 潘隐知道,现在洛阳城这样的纨绔子弟随处可见,几乎没人管。敢出来惹事的,哪个家里不是显贵。 潘隐看向刘辩,低声请示道:“陛下?” 刘辩向着前面的侍卫道:“将那女子救下,将他们打发走。” 那年轻人听到了,气笑了,怒声道:“还没人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给我打!” 侍卫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甚至是从边境调回来,個个都是好手,哪是这些豪仆可比。 几乎没过几个呼吸,这年轻人的五个豪仆就全数被打倒在地,唉声不止。 年轻人眼见着倒地的豪仆,气的脸色扭曲,狠狠的踹着身前的仆人,叫骂道:“平时给我说你多厉害,一个打五个,给我起来,给我起来打他们,你倒是起来啊!” 刘辩见这纨绔的模样,不由得笑了。 这时,有两个侍卫已经将那个女子驾到了他的跟前,其中一个侍卫低声道:“陛下,人没事,应该是被迷晕了。” 这种时候,纨绔当街强抢民女,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 刘辩点头,道:“留下一人,照顾她,等她醒来,让她自行回家。再去两人,把这位贵公子给我打的三月下不了床。” 侍卫立刻就动了,一个侍卫驾着女子到不远处的茶馆,另有两个侍卫,摩拳擦掌的走向这酒色过度的年轻人。 年轻人眼见两个壮汉逼近,顿时急了,冲着刘辩大吼道:“你懂不懂规矩啊,咱们公子争斗,向来是豪仆打架,不打公子的!你让他们退回去,那女的我让给伱了!” 刘辩一怔,转头看向潘隐,道:“还有这种规矩?” 潘隐道:“倒是没有,都是他们自己说的。” 刘辩倒是能理解,多半是洛阳这些纨绔太熟了,又都有背景,彼此之间约定成俗,点到为止。 “本公子今天就要破了这个规矩!打!”刘辩大声道。 “喂喂,山水有相逢,今天我带的人少,明天就不一样了,啊,给我住手!” 这年轻人话音未落,就被一脚踹倒,他酒色过度,身体虚的很,倒地就闷声忍痛。 眼见两个侍卫靠近,他抱着胸口,缩成一团大叫道:“我姓皇甫,我爹是太尉,你家是什么府,比得过我吗?啊,给我住手!” “住手!” 刘辩突然叫停,走上前,看着地上,已冷汗涔涔的年轻人,道:“你姓皇甫?你爹是做过太尉?皇甫嵩?” 年轻人似乎认为刘辩害怕了,满脸恨意,咬牙切齿的道:“知道怕了吧?你摆酒,将京中公子都请过来,当众道歉,我就原谅你!” 刘辩眨了眨眼,旋即笑着道:“回去告诉你爹,我姓刘,说打你就打你,让他带着你,到我家里,给我赔罪。打!” 刘辩说完,退后了几步。 侍卫扑过去,围着这年轻人就是凶猛的拳打脚踢。 “啊……”这年轻人被打的惨叫不止,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场面,如果不是自持身份,刘辩都想上前踹两脚。 好一阵子,这皇甫家的纨绔奄奄一息,侍卫将他连同他的豪仆一同扔到路边。 潘隐见料理完了,与刘辩低声道:“陛下,都要晌午了,还要去大将军府吗?” “大将军府?” 刘辩瞥了他一眼,向前走,道:“去那做什么,去骠骑将军府,他不是修宅子吗?朕去恭喜他。” 潘隐愣了愣,去恭喜那董重? 他不明所以,还是连忙跟上。 大将军府。 何进跪坐笔直,脸上的横肉仿佛一直在颤抖,心头的怒火,哪怕经过了一夜,仍旧浓郁不散。 他双眼凶狠的看着不远处的陈琳,似怒似恨的沉声道:“孔璋,昨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老夫原本好心好意的进宫与陛下缓和,却不曾想,太后将懿旨都给老夫了,陛下还是命人当众抢回,令老夫颜面无存!你说,老夫到底做错了什么!” 陈琳之前就猜到了,这会儿就更明白不过,无非是四个字:功高盖主。 宫里的陛下,已经意识到他是皇帝,而且不想做个傀儡皇帝,那势必会与何进冲突。 这种冲突,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 而到现在,何进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陈琳见何进怒气填胸,隐晦的点题道:“大将军,陛下到底是陛下,还需尊崇一些。” 、 “老夫是他舅舅!” 何进怒吼道:“他是老夫扶上去的,他就这么对我!” 陈琳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见四下无人,这才道:“大将军慎言!” “你说,老夫该怎么办?” 何进根本不在意,仿佛杀猪那股劲又回来了,凶狠的脸上杀气腾腾。 陈琳看着何进的模样,心里却是叹气。 自从大汉立国后,吕氏,窦氏,后面的霍氏,而后的王氏等等,再到最近的梁氏,这些外戚权臣,哪一个不是威赫一时,可最终结果,哪一个不是灭族的结局! 但是何进这个没读过书的屠户,是一点都不明白。 陈琳又不能说的太过直接,沉吟道:“大将军,你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还是得到陛下的谅解,要让陛下像先帝那样信任大将军,只有这样,方能长久。” 何进怒气冲头,哪里听得进,反而被激怒,大吼道:“我是他亲舅舅,是他母后的兄长,他不信任我,信任谁!?” 陈琳看着何进的盛怒,倒是不惧怕,反而心里再次叹了口气。 在铲除十二常侍一事上,他还觉得何进是能成大事的人,现在看来,只怕是未必。 陈琳已经有了去意。 第二十章 挥剑 何进发泄了几句,剧烈喘息着,好一阵子,才红着眼道:“这接下来,老夫该怎么做?” 陈琳不想多言,正想着怎么推脱,刚张嘴,一个小吏跑进来,急声道:“大将军,陛下去了骠骑将军府。” 何进脸色骤变,道:“你是说那董重?” 小吏道:“是。刚刚到那门口,有仆人看到,立刻回来禀报。” 何进倏的站起来,脸上阴晴不定。 ‘平衡’。 陈琳心里想到了,宫里的陛下,从一开始就忌惮这位大将军舅舅,压着袁绍一事,就是故意卡着何进,现在又亲临董重府邸,这是要用董家来平衡何家了。 何进双眼通红,突然大步走下来,直接来到陈琳身前,喝道:“孔璋!” 何进虽然是屠户出身,见识不多,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喜欢收罗读书人,也愿意跟他们聊天说话,尤其是那些说到他心坎里,帮上他忙的人。 显然,陈琳就是。 陈琳想着在大将军府也待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些宾主之谊,思索一阵便道:“大将军,暂且放下袁绍一事,立刻进宫,去见太后,缓和与太后的关系。等陛下回宫之后,与太后一同见陛下,抛开那些争执,等诸事妥当,陛下自然知道大将军是为他好。” 何进对陈琳的话并不满意,却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他铁青着脸道:“好!老夫这就入宫去见太后!” “不过,那董重……”何进面色凶狠,眼中隐隐有杀意。 陈琳看到,吓了一跳,连忙道:“大将军,切莫过于急切,一定要慢慢来!” 虽然基本上铲除了十二常侍,但由于何进与宫里的关系持续紧张,令本来大好的局势变得复杂。 若是何进再动手杀了董重,那势必会激起宫里的愤怒,那种局面,陈琳都不敢想! 何进咬牙切齿,心里恨极。 陈琳看着何进不甘的表情,默默叹了口气。 这何进是屠户出身,凡事直来直去,不讲究半点手段,相反,宫里那刚刚继位的少年皇帝,手段就显得高明的多。 与此同时,刘辩已经进了骠骑将军府。 董重宽敞的额头仿佛在发光,他跟在刘辩身后,快笑开了花,道:“陛下,刚刚修,有些乱,臣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地方,臣领陛下过去?” 刘辩站定,看着这个院子,工匠来来往往,堆砌了各种材料,明显是要大兴土木,不像是是修,而是重建。 刘辩瞥了他一眼,微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朕听说你修院子,特意来看看,潘隐,拿乔迁礼来。” 潘隐一愣,什么乔迁礼? 董重抢在了潘隐前面,笑的嘴都要裂开了,道:“臣臣哪敢要陛下的乔迁礼。陛下,请进,我让厨子做最好的酒菜,一定让陛下满意而归。” 刘辩侧过身,看着他道:“饭就算了,这样吧,这块玉佩送给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董重看着刘辩从腰间解下玉佩递给他,双手颤抖的去接,激动的语无伦次的道:“是是,臣一定,臣不敢,一定好好保存,多谢,多谢陛下……” 汉人重玉,玉佩对一個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送人玉佩,往往表示着某种特殊的重视。 刘辩见董重没有听出‘好好保存’的言外之意,笑着道:“行了,乔迁礼也送了,朕该回去了。” 董重眼见刘辩要走,愣神的道:“陛下,不在寒舍用饭吗?陛下是吃过来的吗?” “你忙吧。”刘辩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懒得与董重废话,快步走人。 董重追在后面,连声道:“臣,臣,臣送送陛下……” 直到刘辩走出很远,董重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他看着手里的玉佩,轻轻摩挲,心里激动不已。 他有种感觉,他要飞黄腾达了! 刘辩离开董重的府邸,就准备找地方吃饭,却有一个内侍急匆匆跑过来,道:“陛下,大将军入宫了,去了太后娘娘那。” 刘辩微微一笑,道:“大将军这病,好的还真是快。” 潘隐这会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刘辩摸了摸肚子,感觉饥肠辘辘,道:“找个地方吃饭去。” 他就真的随便找了个地方。 皇甫府。 皇甫嵩匆匆从外面回来,他个子不高,脸角黝黑,眉宇间尽是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之色。 他阴沉着脸来到儿子的床前,看着床前的医工,床上哎哟哎哟不停叫唤的二儿子,怒声道:“不用救了,让这畜生死了算了!” 皇甫坚长听到,不禁大叫道:“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人家说了,他姓刘,还让你带着我去他家里赔罪!伱是堂堂太尉,我不要脸了,你也不要吗?哎哟,轻点,你要弄死我啊……” 皇甫嵩听着就皱眉,姓刘,让我带这畜生去赔罪? 当朝姓刘的权贵不少,但那么年轻,还能让他亲自去赔罪的,他怎么想都想不到! 猛的,他想到,刚才听说新陛下出了宫,去了骠骑将军董重府邸。 不会…… 皇甫嵩神情大变,一步上前,冷冷盯着皇甫坚长道:“畜生,我问你,那年轻人长什么模样?” 皇甫坚长正在包扎,哎哟哎哟的叫个不停,闻言大叫道:“什么什么模样,我们这些公子还不都长的一样,无非他头上有颗痣,丑……啊……” 皇甫坚长没说完,皇甫嵩扑过去一把按住了他的双肩,道:“是不是在右边,十四五岁模样?” “啊……” 皇甫坚长大叫:“是是,就是那样,快放开我,疼啊,你要杀了我吗!” “我杀了你这个畜生!” 皇甫嵩直接将皇甫坚长从床上给扔到了地上,从墙上抽出一把剑,转身就劈砍了过去。 “主人不可!” “主人!” 四周的丫鬟,仆人惊恐不已,急忙跑过来阻止。 皇甫嵩被丫鬟,仆人死死抱住,仍旧挥着剑,大喝道:“你们都给我让开,我斩了这个畜生!” 皇甫坚长被刘辩打的不轻,又被皇甫嵩这一摔,差点昏厥过去,眼见着平时就不待见他的老爹要拿剑劈他,直接一歪头。 “二公子,二公子……”医工吓坏了,跪地抢救。 第二十一章 给何进机会 皇甫嵩挣脱不开,心里大恨,猛的将剑摔在地上,喝道:“让开!” 丫鬟仆人见他扔掉剑,这才心惊胆战的的放开他。 他们被这一幕吓坏了,他们家主人今天暴怒的有些可怕,居然要杀了二公子! 平日二公子胡闹,都是狠打一顿,或者赶回乡下,今天居然要拿了剑! 皇甫嵩冷冷的看着地上的皇甫坚长,转身就出门,但不多久,就拿着一捆马绳返回,道:“都给我出去!” 医工慌张的道:“主人,不能捆,二公子伤的不轻,这样会要他的命的!” “那也总比连累我们全族的好!”皇甫嵩推开所有人,直接给皇甫坚长给捆上了。 仆人,丫鬟要阻拦,全被他给打开。 皇甫嵩捆好后,直接提拖着向外走。 皇甫坚长慢慢睁开一丝眼缝,看着一晃一晃的地面,道:“爹,我晕。” 皇甫嵩根本不理会,走的飞快,他担心溺爱这个畜生的老娘会出来阻拦。 皇甫嵩出了门,直接将皇甫坚长扔上马车,与车夫道:“进宫!” 皇甫坚长被这么一摔差点又晕过去,但浑身的疼痛,令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皇甫嵩阴沉着脸,心里恼怒,却不得不思索。 冲撞圣驾,确实是大事件,但以他的身份,想来被处置也不会多严重。 他担心的,是有人利用这个机会,进一步对他进行攻讦,那就不是罢官可以了结的了。 小茶楼内,刘辩简单吃了一口,估算着时间,慢悠悠的回宫。 这会儿,何进与何太后正在走向景福殿。 何太后笑呵呵的道:“兄长能有这份心,我就放心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能为了外人争执,不就是一個袁绍吗,别说关了,就是斩了又怎么样……” 何进嗓子眼堵着怒气,心想这妹子真是糊涂,袁绍不放出来,那‘正君除贼’岂不是真的成了宫变、谋反? 但他不能说,与何太后、大外甥皇帝关系紧张,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何进心里恼怒,面上僵硬的点头道:“太后说的是,这次进宫,我就是想跟太后说,暂且放下袁绍一事,全力筹备陛下的登基大典。” 按照规矩,新帝登基大典要在先帝驾崩一个月以内。 何太后笑的更加开心了,道:“兄长,你这就对了。待会儿,你不要说话,由我来说。辩儿其实还是很尊敬你的,你不要凶着脸,好像要杀猪一样,这样子容易吓坏他,多笑一笑。” 何进哪里真心笑得出来,勉强的挤出了笑容。 但他一脸横肉,五官肥硕,这不笑还好,一笑更显凶狠。 何太后看着,道:“算了算了,你还是别笑了。” 说着,何太后就看到刘辩从宫外回来,笑容满面的快步道:“辩儿,你舅父来了,快过来。” 刘辩已经看到何进了,心里猜测着他来的目的,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堆满了,快步上前道:“母后,舅舅也来了,快请进。” 何进见刘辩没有与以往冷漠,艰难的笑了下。 何太后一坐下,就与刘辩道:“辩儿,咱们是一家人,不能为了外人闹不愉快,让外人看了我们笑话。伱舅舅说了,那袁绍就且放下,专心准备你的登基大典……” 刘辩看着何进,见他没有反驳,似在强忍着怒气,心里暗动:看来,何进这是妥协了。 何进妥协,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刘辩当即就道:“母后说的是,之前是朕有些任性了。那朕就实话跟舅舅说吧,这袁绍率兵入宫,杀到了朕身前仍不停手,太过胆大妄为!这种行为,不能宽宥!不过,他用心还是正的,并不险恶,朕也不打算难为他。原本朕想着,念及他是舅舅的人,又出身袁家,有理由宽赦,加上朕登基之后,必要大赦天下,这叠加之下,到时候无声无息放了就是了。只是舅舅太过着急,令朕着实难办……” 何进听着刘辩的解释,脸色好了不少,心头怒气稍减,却还是梗着脖子。 何太后见刘辩没有再与何进争执,大喜过望,道:“说开了就好,说开了就好。兄长,昨日之所以要抢回那道懿旨,还有别的缘故,等事后,我再与你细说。来人,摆宴,今天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何进看着何太后,心头有怒气涌动,他这个妹妹以前从来不瞒他的! 他看了眼刘辩,见他笑容温和,心里越发的不舒服。 刘辩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何进,心里一转动,伸手拿过筷子,笑着道:“舅舅,是这样,那张让赵忠等人图谋废立,这一点,朕绝不能容忍!朕打算,对他们进行严厉查办。” 何进神情顿振,铲除十二常侍,是他这么多年,日夜难安的执念! 刘辩接着道:“这些人,党羽众多,不止宫内,宫外更多,是以,朕打算,以大长秋为首,上将军蹇硕协助,专办此案。” 何进立马道:“陛下,这件事,由臣来办!臣一定查的水落石出,绝不放过一人!” 刘辩看着何进,神色沉吟。 何太后却抢话道:“不用不用,兄长你还是抓紧辩儿的登基大典,这些事情涉及禁宫,交给你不合适,就让潘隐去办。” 何进见何太后突然插话,越发觉得这里面有事,但他不想错过这个彻底铲除阉党的大好机会,道:“太后,不止是洛阳,阉党的党羽遍布天下,宫里还是力有未逮。” 刘辩见何进急着容易往坑里跳,不动声色的道:“既然舅舅这么说,那事情就交给舅舅去办。不过,张让等人毕竟是内侍,涉及诸多皇家隐秘,不可外泄,须以宫内为主。” 何太后肃色道:“兄长,这件事,必须听我们的。那个潘隐,你派人跟着他们,凡事禀报本宫与陛下,不能让那些外臣知晓……” “咳咳,” 刘辩打断她,笑着与何进道:“舅舅,母后的意思,你应该明白,这件事很重要。你抓人可以,涉及禁宫里的人不能审问,这些人的抄家所得,不论是钱财还是金银珠宝,亦或者文书信件,要悉数运进宫里,不得私藏。” 何进不管什么皇家隐秘,只要能让他彻底将十二常侍连根拔除,其他的都不重要,强压激动,沉声道:“全依太后与陛下!” 他想走了,恨不得马上回去布置。 第二十二章 皇甫嵩 刘辩在宫外吃过了,伸手拿过何太后的碗,给她盛汤。 何太后顿时笑容面脸,看着何进道:“兄长你放心就是了,凡是你的人,一定会摘的干干净净,这些人一除,待等辩儿登基大典之后,放了那袁绍,咱们一家人就安安心心的过日子,整个天下都是我们家的,有什么好争吵的……” 刘辩一边盛汤一边随口的道:“那就以大舅舅为主,大长秋协助。” 何进重重点头,激动难抑,心已经飞到宫外了。 刘辩嘴角微微勾起。 十二常侍党羽遍布天下,想要彻底清除,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刘辩将碗给何太后,又给何进盛,瞥了眼潘隐,道:“有什么事情,要多请教大将军,知道吗?” 潘隐连忙躬身,道:“小人明白。” 何进纹丝不动的接过刘辩递过的碗,见刘辩好像懂事了,心情大悦,笑容铺展,道:“陛下且放心,有老夫在,一定让你做一个安安乐乐的皇帝!” 刘辩坐下,给他自己盛,道;“舅舅这么说,朕就放心了。那事情就这么办,待会儿,朕让大长秋整理好张让,赵忠等人的党羽名单,明天交给舅舅。” 何进闻言就要起身,门外突然出现一个小黄门,道:“启禀太后,陛下,皇甫嵩求见。” 刘辩心里微动,看向何进,道:“舅舅,朕听说,你与皇甫嵩不太和睦?” 何进挪动的屁股又坐回去,道:“都是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那就让他进来吧。”刘辩看向小黄门道。 于是众人都不说话,等着皇甫嵩过来。 皇甫嵩穿着官服,手里提着皇甫坚长,一进来,就将皇甫坚长按跪在地上,神情严肃,伏地道:“臣教子不严,冲撞陛下,特来请罪!” 何进转头看去,见皇甫坚长跪在地上,半张脸贴着地,身上裹着布,还在流血,昏迷不醒。 他一愣,回过头与刘辩道:“陛下,这是?” 刘辩摇了摇头,道:“这皇甫坚长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让朕给撞见了,就教训了一下,倒是也没有打的这么重。” 皇甫嵩跪伏在地上,声音似有悔恨,道:“是臣打的!” 刘辩看着地上无声无息,还在流血的皇甫坚长,心想不会真的死了吧? 何进心情很好,摸了下胡子,忽然与刘辩道:“陛下,皇甫嵩为人耿介,朝中素有直名,还请陛下念在他平黄巾有功,从轻发落。” 刘辩就没想过处置皇甫嵩,见何进这么说,就顺水推舟卖個人情,道:“既然大将军求情了,这件事就算了。不过,京城的世家子弟,确实越来越不像话。大将军,你即刻列个章程,通告世家大户,严肃家教,管好子弟!” 何进立刻起身道:“臣领旨!告退!” 说着,不等刘辩说话,就转身往后走。 看着何进急匆匆的背影,刘辩也能猜到他要去干什么了,不由得笑着眯了眯眼。 何太后见何进这突然就走了,先是愣了下,忽然醒悟,急忙起身追出去,道:“兄长,我送送你,我还有与伱说……” 刘辩余光看了眼潘隐,道:“你也去送送大将军。” “是。”潘隐应着,小跑着跟上何太后。 屋子里,就剩下刘辩与皇甫嵩父子。 刘辩拿着茶杯,看着还伏在地上的皇甫嵩,又看了眼还在昏迷的皇甫坚长。 刚要喝茶,手一顿,他注意到,皇甫坚长的眼帘在眨,刘辩认真观察,发现这皇甫坚长在暗暗绷着脸,似极力忍着痛。 刘辩眉头一挑,继而嘴角微笑,喝了口茶,道:“皇甫卿家请起,坐,朕有话问你。” 自从在街上知道皇甫坚长是皇甫嵩的儿子,刘辩心里就起了想法。在吃饭的时候,顺便对皇甫嵩做了一些浅显的调查。 “谢陛下。”皇甫嵩一直拧着的眉头松开,慢慢起身。 或许是跪久了,皇甫嵩刚站起一只脚就是个踉跄,差点摔倒,他面不改色,以手撑地,站起来后,跪坐在刘辩对面。 刘辩放下茶杯,打量着皇甫嵩。 头顶有一撮白发,瘦长脸,黝黑,双眼冷静,鼻子挺拔,嘴唇略薄,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生人勿进的感觉。 刘辩道:“张让,赵忠已经下狱,他们招供,是他们陷害了卿家,朕会择机为卿家平反。” 皇甫嵩神色如常,躬身道:“谢陛下。” 刘辩看着他,稍稍沉吟,道:“卿家对黄巾军怎么看?” 皇甫嵩坐直身体,生人勿进的脸上都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之色,道:“陛下,不可小觑黄巾叛乱!朝廷需用全力,要主次分明,步调一致,剿抚并用,恩威并施。集中兵力,先征豫州,而后分兵青、徐。同时,严控各地豪强,不可对郡县太过信任,更不可给他们过大权力,剿灭黄巾军,须以朝廷为主……” 刘辩只是试探一句,没想到皇甫嵩突然说了这么多。 这也说明,作为曾经差点灭了黄巾军的统帅,皇甫嵩对黄巾军仍旧大为警惕,并且认为需要朝廷竭尽全力! 刘辩微微点头,确实是黄巾军撼动了大汉的根基。 “卿家认为,不可对地方过于信任,不能给他们权力?”等皇甫嵩说完,刘辩转问道。 皇甫嵩道:“是。黄巾之乱固然对我大汉危害极大,但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大族更需防备。有诸多名望大族,只要一人站出,便是一呼百应,从者云集,不过几天就能招募数千甚至上万人,他们有田有钱,有望有权,不是诸侯胜似诸侯。黄巾之乱若平,朝廷厄需警惕世家大族作乱!” 刘辩眼中有一丝震惊,深深的看着皇甫嵩。 他万万没想到,皇甫嵩能看到这么远! 大汉现今的世家大族确实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历史上的十八路诸侯讨董已经说明了一切! 刘辩没有再试探,直接道:“卿家才能卓越,目光长远。朕起复卿家为车骑将军,整顿司隶兵马,尤其是八关兵马!” 司隶,也就是司州,是以洛阳为中心的一个州,是直隶州,因此在大汉各州中,地位十分特殊。 所谓的‘八关’,是因为几年前黄巾军势大,要打到洛阳,朝廷慌忙招募青壮,在洛阳四周的八个关隘设立八关都尉,以拱卫洛阳。 随着黄巾军势衰,转变方向,八关随之倾颓,已形同虚设,但名义还在。 皇甫嵩低头思索,片刻道:“陛下,这都不是难事,关键在于军饷。” 看似强盛的大汉朝,在黄巾军叛乱爆发后,显露出了虚弱不堪的事实,最重要的就是,税赋锐减,朝廷国库见底,开始了常年的寅吃卯粮,甚至借贷度日。 刘辩估摸着张让的等人的家产,道:“从中府出,三天内,先拨付二十万钱,一个月,拨付你三千万钱,往后,每个月拨付你三千万。” 一千钱是一缗,三千万钱,三万缗,相当于三万两银子,三万两,在这个时候相当值钱! 听到从中府出,皇甫嵩神情有些意外,越发认真的注视刘辩,旋即,他挪后一点,伏地大声道:“臣,谢陛下!” 刘辩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颤抖,这位老臣似对他从中府出钱整兵,感到了异常的激动。 第二十三章 沆瀣一气 刘辩看着皇甫嵩,笑了笑,道:“免礼。另外就是,洛阳城里的兵马,也要整顿,充实。你先抽调一部分,组建羽林军,只有名头的南军、北军,期门之类,朕会逐步撤除,只留羽林军守卫洛阳。” 原本洛阳城里的防卫,是里三层外三层,南军、北军、期门、羽林等等。 但到了现在,都已经败落,徒有其表。 洛阳城里,能拿得出手,也就是西园八校尉,在前几天的宫变中,相互厮杀,折损大半。 整个洛阳城,其实已经空虚了。 皇甫嵩对此倒是没有意见,沉思着道:“陛下,臣若整顿洛阳城里的羽林、五营等,怕是会惹来大将军不满。” 皇甫嵩说的这些,都掌握在何进手里,,充斥着世家子弟,斗狠逞强,欺负百姓还行,实则上没有什么战斗力,十分不堪。 是以宫变,还是以西园八校尉为主。 刘辩早有盘算,道:“这个朕知道,卿家先整顿那八关兵马,你担心的事情,朕来做。” 皇甫嵩冷漠严肃的脸上出现了振奋之色,抬起手沉声道:“臣领旨!” 刘辩点头,瞥了眼地上已经开始龇牙咧嘴的皇甫坚长,道:“今天与卿家聊的很开心,不久之后旨意就会下,卿家尽管放手行事,你家里朕会照看,这个皇甫坚长,就暂时留在这,朕会命太医为他诊治。” 皇甫坚长神色立变,眉头拧紧,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疼的。 皇甫嵩闻言一怔,转头看向皇甫坚长,就看到了他半张脸都在动,拧起眉头,脸上怒恨交变,欲言又止,最后转向刘辩抬手拜道:“还请陛下严厉惩治,无需顾忌臣,即便打死,臣也绝无半句怨言!” 皇甫坚长半张脸变形,身体都在抖。 刘辩笑着客套几句,目送皇甫嵩离去。 片刻后,他将跪坐的双腿搬出来,盘起来坐,这才感觉舒服多了,拿起茶杯喝了口,道:“你爹都看出来了,就不用装了。” 皇甫坚长表情纠结了一阵,还是挣扎着跪坐起来,躬身低头的道:“陛下,真的不是小人强抢民女,是她家主人卖给我的,我付了两缗钱,准备纳妾的,合乎我大汉律法。” 刘辩道:“你这种鬼话留着骗你爹。强抢民女,冲撞圣驾,将伱流放幽州戍边,不算过分吧?” 流放戍边,等于死! 皇甫坚长脸色发白,慌乱的抬起头,而后伏地急声道:“陛下陛下,这,小人,陛下,看在家父忠心耿耿,为我大汉立有大功的份上,还请饶了小人这一次……” 刘辩俯看着他,道:“刚才你爹也说了,打死不论。再者,就你这样的性情,就算朕饶过你这一次,你爹估计也不会再纵容你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皇甫坚长头磕在地上,身体都在抖,道:“陛下,小人改,小人改,小人一定老实本分,再也不干这些混账事了,求陛下开恩,求陛下给小人一個改过自新的机会……” “好啊,” 刘辩在发现皇甫坚长装昏的时候,心里就起了想法,随口的道:“朕给你一个机会。两件事,第一:将府里强抢来的女子,自愿离开的都给钱放走,对于之前被你欺辱过的,带上厚礼,上门道歉,只要有一个不原谅你的,你还得去戍边。第二,朕要你以‘筹饷’为名,一个月内,筹集十万缗,记住了,要用正大的方法,若是蝇营狗苟的手段,朕就直接打死你算了。” 皇甫坚长见刘辩肯给机会,自然大喜过望,第一个要求,也并不难。 但是第二个,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着刘辩道:“陛下,一个月,小人这伤都还没好……” “半个月。”刘辩道。 “陛下,一个月就一个月,一个月,小人一定筹集十万缗!”皇甫坚长急忙喊道。 十万缗,就是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他爹当年为了剿灭黄巾军,四处筹集军饷,一个多月,才不到五万缗! “天子一言,驷马难追。” 刘辩笑着站起来,居高临下的道:“半个月后,你要是筹不到,你爹的官也没了,跟着你一起戍边。” 皇甫坚长神情大变,猛的磕头道:“小人一定筹到!小人一定筹到!” 他宁愿直接被刘辩打死在这里,也不愿连累他老爹。 “去吧。”刘辩道。 “是是,小人告退。”皇甫坚长心跳如擂鼓,脸色发白,连连磕头,而后悔陡然醒悟,艰难要站起来,但伤的有点重,他后退着到门槛,然后才艰难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出去。 何太后这时走进来,看着皇甫坚长艰难行礼,目送了他一会儿,走进来与刘辩皱眉道:“世家子弟混账的多了,但也不能打成这样,那皇甫嵩真下得去手。” 刘辩笑着道:“没打死就不错了。母后,跟舅舅说了什么?” 何太后脸上还很担心,道:“辩儿,你说,你舅舅不会乱来吧?” 作为妹妹,何太后还是了解何进的。有了刘辩给的这个机会,怕是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大事情来。 毕竟,连率兵杀入皇宫的宫变都搞出来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何进做不出来的? 刘辩走过来,按着她坐下,微笑道:“不用太担心,这次是冲着外面去的,关键,还是将何家人给摘出来。” 何太后听着点头,面色仍是忧虑。 经过这段时间,她已经通过她母亲舞阳君了解到,不止是何苗给张让等人送过礼,张让等人还反过来给她母亲送过礼。 加上她妹妹又是张让养子的媳妇。 何家与十二常侍牵扯太深了! 也就是说,除了何进与何太后,其他人都与十二常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刘辩心里也想笑,十二常侍与何进水火不容,可双方又相互需要,在暗中进行着种种利益交换。 这时,潘隐回来了,站在门口,悄悄的给了刘辩一个眼神。 刘辩转向何太后,道:“母后,朕再去见见张让他们,拿出名单给舅舅,尽快了结这些事情。” 何太后连忙道:“好好好,你快去,等等,辩儿,你说,要不要晚上再请你舅舅入宫,好好交代一下?” 刘辩道:“母后,你觉得,舅舅能听我们的?” 何太后想了想,道:“那你还是去吧。” 刘辩嗯一声,转身出门。 在侍卫的护卫下,刘辩一行人来到了芳林园不远处的地牢。 第二十四章 诛心 张让,赵忠,郭胜等十一个常侍都被用了刑,一个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一群人姿势各样的趴在牢房内,俨然是进气多出气少。 他们看到刘辩出现,全部都挣扎起来,但因为用刑过重,没人能起来。 刘辩站在牢门外,在小黄门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人。 张让想要跪坐,可没力气,趴在地上,艰难的转起头,盯着刘辩道:“我们输了,不过刘辩,何进才是不世大贼,没了我们的制约,你根本拿他没办法。呵呵,你可知梁家?没有我们郎官的帮忙,桓帝早就被害了,你要早作打算……” 潘隐站在刘辩边上,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直觉心惊肉跳。 梁家十分特别,也是外戚,并且是两代大将军,最有名的是后者梁冀。 他毒死了九岁的质帝,改立妹夫桓帝,姐姐又是当朝太后,前后专权二十多年,嚣张跋扈到极点,即便是桓帝也几次差点遇害。 忍辱十多年的桓帝,最后忍无可忍,与宫中五位郎官,也就是常侍郎联合,找到机会,突然发兵,将梁冀大将军府包围,逼迫其自尽,这才转危为安。 “刘辩!” 郭胜好似用尽力气跟着喊道:“若是何进害了你,改立皇子协,天下谁人能阻止?到时,他就会成第二個霍光,第二个王莽!” 霍光,霍去病同父异母弟,汉武帝后,废二帝,专权二十年。 王莽,王太后之侄,未篡之时,谦恭逊让,威望天下无二,结果废帝自立,做了皇帝! 张让,郭胜这些话,诛心! 放出去,绝对会是轩然大波! 刘辩神色不动,淡淡道:“朕以为,你们会与朕说一些了不得的秘密。” 他伸手接过潘隐递过来,厚厚的一叠的供状以及一本账册。 张让等人受刑过重,喊叫两句,又好似没了力气,趴在地上,冷眼注视着刘辩。 这个小皇帝,在以前,他们从来没有在意,却不曾想,居然是扮猪吃老虎! 他们有些后悔,当初若是多注意一些,就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了。 刘辩好以整暇,先是翻开供状。 结党营私,祸乱宫禁,擅权乱政,图谋叛逆,卖官鬻爵,构陷朝臣,杀戮无辜……对于这些罪名,以及张让等人干的勾当,刘辩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完整的‘党羽名录’上。 刘辩先前还很冷静,渐渐的就面沉如水,拧紧眉头。 虽然还有一些姓名他是不认识的,但从他认出的一些名字当中,就不由得令他打起精神来。 这份名录,是按照官职排的,第一排的,是以三公为首,现任前任,居然有四位之多!其次是各种将军,车骑将军何苗在列,后面的还有左将军,前将军等,共七人。 下一等九卿,来来去去,多达十六人! 而九卿等属官,足足有两页,估算有七十多! 这里面很多名字刘辩是知道的,即便不全认识,从姓上也大概能猜到。 几乎都是名门望族,出身显贵! 要知道,一般人是够不上十二常侍的,能投靠他们,本身品佚,权力就不会低! 刘辩神情凝色,继续翻看。 后面一页,主要是地方官,先是州牧一级,董卓最为显眼,兖州,青州的,益州等州牧,赫然在列。 再次一等,是各种将军、郎将,幽州的公孙瓒排名第一,其他的也有十多人。 后面一页,几乎都是张让等人的父辈子侄,亲朋好友,一个个加官进爵,称霸一方。 “刘辩,看完了吗?你能怎么样?伱敢怎么样?”张让从血丝发间看向刘辩,阴恻恻的说道。 刘辩眼皮都不抬,淡淡道:“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是给你送过礼罢了,指望你升官的,算不上党羽,这一点,还糊弄不了朕。” 张让双眼幽幽,似有些意外。 刘辩继续看下面的,是张让,赵忠等人的家财记录。 有些字刘辩还是不认识,面无表情的递给潘隐,道:“念。” 这种时候,潘隐哪敢有一丝大意,连忙接过来,躬着身,语气平缓的道:“是。张让,钱八百万,银二十万,金五千,腴田两千顷,大宅三,铺子二十……” “赵忠,钱四百万,银八万,金二千,腴田八百顷,大宅七,铺子七十……” “夏恽,钱三百万,银十万,金一千,腴田三百顷,大宅一,铺子八……” “郭胜,钱一百万,银六万,金三百,腴田七百亩,大宅一,铺子二” “宋典,钱一千二百万,银六十万,金三千,腴田两千五百顷,大宅十二,铺子四十七……” “毕岚,钱两万万一千二百万,银四百万,金七千,腴田三千八百顷,大宅十,铺子七十七” 听到这个,刘辩眉头一跳。 旋即,他心里默默计算着这些数字,暗自点头。 这十一人,足够他吃好一阵子了。 张让等人听着潘隐念的数字,一个个神情狰狞,仿佛要吃人。 他们是太监,基本上都没有子女,所贪图的,无非就是权势与钱财,现在,权势没了,钱财也没了,他们如何不恨! 张让盯着刘辩,阴声道:“刘辩,我们在下面等着,看你与何进,哪一个先来!” 刘辩等潘隐念完,起身道:“朕的名讳,岂是你能乱叫的?所有人,再打一顿。” 说完,他就离开了。 潘隐吩咐一声,让人抱着这些卷宗,跟在刘辩身后。 他十分紧张、害怕,张让等人的话,是诛心之言,明显就是挑拨刘辩与何进火并。 刘辩对张让等人的心思是了然于心,根本不在意,心里在思考这些卷宗怎么处置。 十二常侍受宠多年,是以不论是交结的党羽,还是给他们行贿的官员,都多的无法想象。 这还只是一份初步名单,一旦抓捕、审讯,党羽的党羽又有党羽,别说洛阳城里,就是整个大汉天下都没几个人能逃得脱。 那样非得天下大乱不可! “跟朕来。” 刘辩脚步加快,直奔景福殿的书房。 潘隐带着两个小黄门,紧跟慢跟。 到了书房,刘辩就拿过那份名录,拿起笔,看着一个个名字,神情斟酌的,一个个的圈起来。 姓何的,姓董的,姓刘的,姓王的,一个个圈着,刘辩几乎没停过。 好一阵子,他又递给潘隐,道:“将朕圈过的都拿掉,重新抄录一份。” 潘隐立刻命身后的小黄门,开始分批抄录。 不多久,就抄录好了,刘辩拿起来,看着严重缩水的党羽名单,再次审视,最后目光停留在两个陌生熟悉的名字上,主要是姓。 弘农杨氏,汝南袁氏。 杨、袁,这两家都是四世三公,几代以来,都有高官显贵,名望盖世,是当今大族。 第二十五章 曹操 尤是世家大族,他们更深刻明白多头下注的重要性,他们家族里都有人与这十二常侍勾勾缠缠,暧昧不清。 思来想去,刘辩还是考虑将两个姓给划去,刚要落笔,忽然双眼微眯,停下,递给潘隐,道:“重新再抄一份,连同那张让等人,一并送去大将军府。” 潘隐接着,道:“是。” “蹇硕在忙什么?” 潘隐转身要走,刘辩又问道。 潘隐道:“回陛下,好像是骠骑将军宴请,他去赴宴了。” “董重?” 刘辩有些意外,但想着蹇硕与董太后的关系,似乎也没什么意外。 他放下笔,慢慢坐下,道:“你给他安排的几个侍卫,他一直都带着?” “是。”潘隐神色不动,头皮发紧的道。 张让,赵忠等十一常侍要被问罪,剩下蹇硕一个,他会怎么想,会不会有出格举动? 刘辩若有所思,道:“你知会他一声,将他在宫外的人也去掉,另外,盯住他!” 潘隐越发强保镇定,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刘辩嗯了一声,等潘隐走后,仔细思索一番,见没有遗漏,将身前的案卷全数锁好,放到身后的柜子里。 大将军府。 何进回府后,沐浴更衣,而后就在后堂,等着一群人的到来。 不多久,一众人好像都听到了风声,从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同录尚书事的袁隗,董重,到尚书王允,议郎蔡邕,而后是车骑将军何苗,上将军曹操,虎贲中郎将袁术,屯骑都尉鲍鸿,佐军校尉淳于琼等等急匆匆赶来,不大的后堂,坐的是满满当当。 何进跪坐在正前方,神色庄重,目光威严的扫过满堂人。 林林总总二十多人,没有人能与他对视片刻的。 好一阵子,何进的声音淡淡响起,道:“孔璋怎么不在?” 同为客卿的荀攸道:“回大将军,孔璋今日出城访友,暂时未归,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何进嗯了一声,又顾视一圈,突的大声道:“那老夫就不废话了,刚才在宫里,陛下已命老夫,对十二常侍等阉党进行严厉查办,绝不宽宥!方才请诸位过来,就是商量此事。” 实则上,朝廷现在是千头万绪,最为隐晦的,还是想要将不久前的宫变定性。 只有将这场宫变定性,其他诸事才能理所当然。尤其是彻底铲除,十二常侍,扫清朝廷。 搭救袁绍,不过是一個明面上的借口。 但现在,宫里绕过这一层,突然要处置十二常侍,就显得有些古怪。 身形高大,游侠气质十足的袁术冷哼一声,道:“大将军,此事有什么可商议的,一声令下,我等带兵抓人就是!” 何进脸上动了凶狠之色,道:“十二常侍溃败已成,自然不难。老夫要说的是,如何将十二常侍连根拔起,绝不能让他们死灰复燃,再乱宫廷!” 众人闻言,不由得相互对视,继而低声议论起来。 这一次,不同于上次,只要杀进宫,杀了十二常侍就行。这一次,是要‘彻底’铲除。 也就是说,要对十二常侍极其党羽进行彻底清算。 在场的没有布衣,对十二常侍有着或多或少的了解,深知十二常侍党羽众多,遍布全国,想要一口气清除,绝非易事。 荀攸白白净净,做儒雅书生装扮,直起身,抬手道:“大将军,阉党在京城势力庞杂,难以估算,稍有异动,恐被反噬,须策万全!” 何进断然道:“有老夫在,何人敢作乱!说说你们的看法!” 何苗看着他兄长这般威风,想着他也是车骑将军,于是跟着摆出姿势,大声道:“兄长,简单,你将羽林军给我,我率兵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 随着西园八校尉被刘辩给收编,何进手里能用的,也就是世家子弟充斥,百无一用的羽林军了。 何进哪里不知道这个弟弟,瞥了他一眼,看向刘虞,沉声道:“太尉。” 刘虞此时反而犹豫了,沉吟着道:“大将军,此事,须从长计议,小心谋算。” 作为太尉,他知道,除了东都,京外手握重兵的还有不少人与十二常侍有牵扯,若是处理不妥当,怕是会引起哗变,叛乱! 袁术看着何进,上言道:“大将军,离东都最近的,莫过于并州牧董卓,可命他率兵护进京,护卫都亭,一来震慑宵小,二来以防不测!” 刘虞,丁宫,刘弘等人立时皱眉,他们都知道董卓是袁隗举荐,与袁家渊源很深。 但他们对这个人深为忌惮,认为这个人狼子野心,不可相信。 蔡邕这个时候插话说道:“陛下之前曾下过严旨,非旨意,不得擅自发文调兵。” 何进沉声道:“区区阉宦,不足以令老夫调兵入京!老夫打算立司隶校尉,统调洛阳之兵,一日之内,剪除阉党以及党羽,诸位觉得如何?” 司隶校尉,由汉武帝所创,地位特殊,权力在各府尉之上,理论上甚至可以调动禁军。 后堂之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窃窃私语,却没人回答何进。 除了兹事体大,需要小心筹谋外,他们心底都在盘算,这样行动带来的影响——何进借此机会,会做到哪一步? 以及他们家族会不会被牵扯其中! “不知大将军,何人为司隶校尉?” 一片安静中,一个声音不冷不淡的响起。 众人转头看去,是一个络腮胡,面容白皙,双眼狭长,目光锐利的三十出头的男子。 何进定睛看过去,语气淡漠的道:“孟德此言,莫不是有什么私心?” 说话的人,恰是守卫南宫,上将军,曹操,曹孟德。 曹操的祖父,是侍奉三代帝王的常侍郎、大长秋,曹腾。曹操的父亲曹嵩是曹腾同族,过继为养子。 曹家凭借着曹腾的关系,也是飞黄腾达,成为当世望族。 不过,这个出身,一直为人所诟病,动辄被提起讥讽。 何进说的是‘私心’,就暗指曹操这个出身。之所以当众刻薄,也是因为当日宫变之后,两人关系开始疏离。 曹操顿怒,道:“此间言大事,大将军何故明指暗摘?若是不信我,我走便是!” 说着,就要起身。 他身旁的人连忙拉住他,道:“孟德,大将军绝无此意。大将军的意思,孟德是有意司隶校尉?” 曹操闻言眉头皱起,坐回去道:“我为南宫卫尉,无旨不可乱动。” 何进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多生波折,道:“我意公路为司隶校尉,诸位意下如何?” 公路,袁术的字。 袁术当即神色一振,握紧腰间的佩刀,蠢蠢欲动。 第二十六章 祸国之人 袁术尚侠气,性子比他的庶兄袁绍更为激进。 众人见是袁术,不由得对视,低声讨论,多半是点头。 袁术出自袁家,嫡出,身份尊贵,不知道多少人对他寄予厚望。 又都为世家大族,同气连枝,即便其中有事,也可周旋。 一堂人很快就默认下来,没有异议,实在也是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何进见如此,果断的挺直身体,面色陡然凶狠,大声道:“那便如此,待等陛下旨意一到,明日清晨,老夫便动手!” 曹操这时又道:“大将军,事不密则溃,宜早不宜迟,下官建议,今日便动手!” “汝等小辈,焉知大事轻重!”已然定下了司隶校尉,何进对曹操再难忍受,冷声呵斥道! 曹操大怒,就要反驳,身旁的王允一把拉住他。 曹操被何进接连两次教训,神情不好看,却也强忍不发作。 何进冷哼一声,环顾众人,沉声道:“此日定计,明日无事,诸位不要乱出走动,所有事皆由老夫定夺!” 王允顿时一愣,这铲除十二常侍的党羽,是多么大的一件事,何进定了个司隶校尉就完事了? 不止是王允,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录尚书事的袁隗,董重,以及其他在堂里的一众人都是怔住了。 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何进这种独断专行已经不是第一次! 同时,已经有人更为忧虑,这何进要是铲除了十二常侍,怕不止是独断专行那么简单了! 这些‘外人’愣神,何进的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心里浮现了种种计划,甚至要抓捕的人,可能的出现场面已经在脑海里浮现了。 袁术握着佩刀,双眼灼灼,恨不得现在开始。 别人人能忍,曹操忍不得,他本就一肚子火,直接抬手道:“大将军,待等明日,消息走漏,阉党串连奔走,又当如何?” 何进见曹操一而再的顶撞他,脸上横肉一跳,威严道:“你说的消息走漏,指的是何人?”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不少人,纷纷向曹操投向异样的目光。 曹操哪里还忍得了,直接起身,似要大斥,又被一拉,只好压着怒火道:“既然大将军已定计,下官多说无益,告辞!” 他连手都懒得拱,大步离去。 王允见状,连忙替他辩解道:“大将军,孟德之言,尚且有些道理,我去劝说一二。” 说着,便起身追向曹操。 何进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凶狠,与其他人淡淡道:“孟德此人,好言大义,行事莽撞,非成事之人。” 曹操还没走多远,听到后脚步一顿,旋即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王允紧追慢追,终于追上了,叹道:“孟德,大将军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值此大事之际,何必赌气。” 曹操被何进三番两次的教训,窝了一肚子气,闻言恨声道:“这何进,心胸狭隘,眦睚必报,哪有半点大将军气度!?他今日这般大张旗鼓,无非是要向我等立威,我看日后,祸国之人,必是何进!” “慎言!慎言!” 王允瞥了眼身后,拉着他快步向前走,道:“我也有此担心,你不见其他诸公都不说话吗?在这洛阳城里,除了宫里你与蹇硕分掌的禁军,就只有北军五营。现掌握在大将军手里,他要是做什么,我们能怎么办?” 曹操自然清楚这一点,道:“王尚书,我看明日,必有祸事!” 王允其实与曹操并不熟,之所以追出来,无非是躲事,闻言只是摇头,不再说话,两人并肩出了大将军府。 而在府内,何进已经向袁术发放符节,并要求其他人将所掌握的兵卒、衙役,全数调给袁术。 各府,尉,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兵卒、差役,仆从的。 何进见这些人拖拖拉拉,不情愿放人,双眼瞪圆,神色威严凶狠,沉声道:“若是有人借机生事,传递消息,休怪老夫将之与阉党并处!” 这句话一落,谁人还敢不愿,纷纷交人。 袁术手持着一块块符节令牌,激动的无以复加,绷直脸,气息急促,腰间的佩剑一直在颤动。 可以说,在这个时候,他的权力已经大到不可想象,简直统治了洛阳城! 不多时,一众人便三三两两的出了大将军府。 袁隗看着喜形于色的大侄子,皱了皱眉,道:“跟我来。” 对于这位伯父,袁术还是很敬重的,收敛笑容,跟在袁隗身后。 后堂之内。 何进手持一块白布,轻轻擦拭着多年的佩刀,脸上横肉如铁,双眼杀机腾腾的盯着门外。 他好像是看到了张让等人,沉声道:“老夫要用你们的人头,来奠定老夫在新朝中的地位!” 这时,陈琳急匆匆从外面回来,看到何进在擦剑,脚步放慢,沉吟着上前道:“大将军,计议已定?” 何进看到他,猛的插回佩剑,满脸笑容,声音朗朗的道:“孔璋,今日在宫里,陛下与老夫说,要老夫查办那十二常侍!” 陈琳从城外回来的一路上已经想了很多,看着何进的表情,知道劝说不了什么,转移话题的道:“我听说,今日皇甫将军入宫请罪,陛下非但没有怪罪,还复起他车骑将军,整顿司隶兵马。” 何进现在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痛快,整个人处于一种特别的兴奋中,点头道:“不错。皇甫嵩的次子冲撞了陛下,还是老夫为他说情。” 陈琳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么明白的暗示,何进居然一点都没听出来。 现在南宫,北宫的兵马加起来,不足四千人,与何进掌握的五营人马相当,待等皇甫嵩掌握司隶兵马,何进这個大将军就到头了。 偏偏,何进沉浸在要铲除十二常侍的兴奋中,半点怀疑都没有。 何进抬头看着门外,脸上如同喝醉般通红,道:“孔璋,你才学、品性皆令老夫欣赏,待等明天之后,可愿去廷尉府谋一职?” 陈琳见何进这就要封官许愿,心里失望到了极点。 ‘还是尽早离去吧,这何进不是成事之人。’陈琳心里越发笃定离去,就考虑着是今天还是明天了。 何进见陈琳不说话,还以为他不想去廷尉府,或者考虑官职大小,拍着陈琳的肩膀,大声道:“孔璋放心,伱与老夫有大功,老夫绝不会亏待!明日之后,空下官位诸多,孔璋可尽情任选!” 陈琳哪还在乎这些,正想着找理由推脱,就看到一个小吏急匆匆跑进来,激动的道:“主人,宫里,大长秋,带人将那十一常侍押来了!” 何进双眼怒睁,已经顾不得陈琳,大步向前走,甚至跑向门外。 第二十七章 悬于城门之上 何进急匆匆的跑到前院,就看到张让,赵忠等十一人并排被押跪在院子里。 一个个垂头散发,浑身是血,没有半点气息,好像死了一样,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完全看不出在几日之前,还是荣宠至极,尊贵无比的常侍郎! 何进脸上的横肉一个劲的抽动,身上散发着杀意,右手不自禁的握到了佩刀上。 多少日夜辗转难眠,做梦都想着将这些人亲手斩杀,而今,这些人,就跪在他的跟前! 不堪的回忆在何进脑海里浮现,双眼充斥着寒意,胸口起伏着,咬牙切齿的就要拔刀。 陈琳在一旁看着,直觉莫名的心惊肉跳。 曾经令大将军何进都无可奈何,甚至要俯首低头的十二常侍,转眼间,就这般下场了吗? 一日天上,一日地下! 潘隐见着何进的模样,不动声色的上前,递过那份‘党羽名录’,道:“大将军,陛下命小人将这十一人以及这份党羽名录送给大将军。” 何进双眼瞪大,盯着潘隐手里的文书,沉着脸,松开剑,接过潘隐递过来的名录。 “小人告退。”潘隐见何进接过去,就退后道。 何进神思难属,没有理会潘隐,等潘隐走了,这才双眼通红,打开这份名录。 他没有细看,而是先直接估算了数量,神情立变:“为什么这么少?!” 陈琳在旁瞥了眼,心下明悟。 宫里那位陛下显然很清醒,不会真的将十二常侍‘连根拔起’,坐看天下大乱! ‘将这十一常侍交给何进,应该是安抚何进的手段。’陈琳心里若有所思。 何进脸上的横肉硬如铁块,怒气填胸,猛的将那份名录扔给陈琳,沉声喝道:“孔璋!” 陈琳连忙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 这份名单上,别说那些大人物了,涉及最高的,也就到了九卿,三公级别的没有一個,京外的州牧、刺史、握有兵权的将领,更是不见一个字! 陈琳心知肚明,不动声色的看着何进道:“大将军打算怎么做?” 何进处于一种爆发的边缘,满脸狰狞,道:“自然是要将他们连根铲除,一个不留!” 陈琳暗自摇头,彻底铲除,说的是容易。 阉党所涉及的人,哪一个能是简单的?稍稍牵扯,要么是名望大族,要么手握重兵,别说一次性那么多,单是一个,就岂是一句话可以处置的? 陈琳洞若观火,但何进明显看不到那么多,心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忍心,劝说道:“大将军,十二常侍结党多年,盘根错节,勾通之人太多,不可一次性铲除。陛下刚刚继位,不宜大兴牢狱,还是待等陛下登基大典之后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何进怒吼一声,紧握握着佩刀,大喝道:“这等时候,还从什么!有老夫在,又有何惧!即便没有名单,老夫心里也清楚!来人,将这些阉贼,拉出去,给老夫砍了,悬于宫门之上!” 陈琳心里一冷,这就砍了? 这可是宫里的常侍郎,你不找些人来商议一下?不向宫里请示一下?就这么武断的砍了?还悬挂于宫门之上?! “是!” 大将军府的豪仆冲过来,拖着张让等人就往外走。 张让等人被用了大刑,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就这样被拖了出去。 何进站在院中,看着这些人被拖走,心里无比的痛快,血红着双眼,神情异常凶狠。 陈琳直觉头皮发麻。 十二常侍,十一个,被斩杀在大将军府外,迅速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不知道多少人慌乱起来,偌大洛阳城陡然被惊动了。 廷尉府。 廷尉宣璠正在看着一个案卷,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笔突然掉落,吃惊无比的站起来,盯着眼前的小吏道:“你说的是真的?” 身前不远处的小吏道:“是,小人亲眼去看了,尸体被悬挂在朱雀门外,所有人都看到了。” 宣璠一屁股坐回去,脸色苍白如纸。 小吏连忙上前,道:“廷尉,你这是怎么了?” 宣璠拼命摇头,浑身抖个不停,猛的又起身,道:“对了,那个袁绍,是不是还关在牢里?” 小吏有些疑惑,道:“是,按照廷尉的交代,好吃好喝。” 宣璠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你,不,不对,三公那边怎么说的?” 小吏道:“很多都突然闭府了,族人都叫了回去,谁也不见。” 宣璠脸色越发苍白了,转着头,看来看去,许久又道:“去,再去探,有什么消息,立刻来告诉我!” 小吏隐约想到了什么,应着就转身跑出去。 宣璠坐在椅子上,缩着脖子,浑身冰冷,双眼闪烁不停,自语道:“祸事祸事……” 正如小吏所说,张让等人的头颅,悬挂在朱雀门城头。 不知道多少人在围观,窃窃私语。 “陛下圣明!” “不过几日,就铲除了祸国殃民的阉党,我大汉中兴在望!” “吾皇圣明啊……” “阉党尽去,诸公归朝!” 对于刚刚继位,对绝大部分人来说,还是很陌生的刘辩,无形中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声望。 与此同时,上任司隶校尉的袁术,召集了一干旧部,外加洛阳城里的高门子弟,不断的调兵遣将,在整个洛阳城部署,更是直接封城,许进不许出。 ‘大将军何进要诛杀阉党党羽’的消息,不胫而走,喧嚣如沸,更是传出了多份像模像样的名单。 一时间,洛阳城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相对安静的,就是皇宫之内了。 景福殿,蹇硕恭恭敬敬的守在刘辩的书房门外。 刘辩则端坐在书桌之内,握着笔,神情专注,一笔一划的练着字。 现在的字体很大,象形字居多,刘辩写起来十分不习惯、手臂费力。 蹇硕不时抬头看一眼,偶尔余光瞥向身后,心里是焦灼不安。 十二常侍,十一个被悬颅在朱雀门,他这剩下的唯一一个,怎么能不恐惧? 但刘辩一直没有动作,只是安静的练字,让蹇硕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得不强行镇定,装作若无其事。 潘隐从外面进来,看了眼蹇硕,就进门,与刘辩低声说了几句。 刘辩笔画不停,神情如常,道:“悬挂在朱雀门城头?大将军这是要做给天下人看啊……” 第二十八章 开始杀人了 这天下人,也包括他! “怎么了这是?” 这时,何太后从外面过来,看着蹇硕一副胆战心惊模样,不由笑着道。 蹇硕连忙躬身,道:“回禀太后娘娘,小人……” 太后一摆手,道:“不就是那点事吗?陛下都说不追究了,你就不用担心了。明日里,你去见大将军,让他不要牵连你,就说是我的意思。” 蹇硕如蒙大赦,伏地道:“小人多谢娘娘怜悯。” 刘辩这会儿走出来,笑着与何太后道:“母后的意思是,让大将军记得母后之前的话,人可以抓,不能审,抄没的东西,要全数收缴入中府,不得私留。” 蹇硕心里是彻底放松,又归向刘辩道:“小人领旨。” 何太后满意一笑,上前与刘辩道:“辩儿,事情怎么样了?” 显然,她也已经知道,何进斩杀张让,赵忠等十一人的事情了。这么问,还是为了何苗以及何家。 刘辩对于何进这样‘痛快’的斩杀张让等人也意外,却也不在意,该审的他已经审过了,现在他最关心的,是明天抄没那些人的家产,能否全部入宫。 不管是外戚何进一党,还是‘外台’的阉党,本质上都一样,不能指望他们清廉正直,抄家这种事,肯定是上下其手,层层盘剥。 放在以前,到他手里,能有个三成就不错了。 “启禀陛下,廷尉宣璠求见。”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跑过来道。 刘辩看了眼漆黑的天色,道:“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小黄门道:“他说有重要事情,一定要面见陛下。” 刘辩想了想,看向何太后道:“母后,听闻此人向来耿直,或许有什么事情,就见一见,待会儿朕陪母后用膳。” 何太后自然无不可。 不多时,廷尉宣璠就捧着一叠公文,快步而来,见到刘辩就道:“臣廷尉廷尉,参见陛下,见过太后娘娘!” 刘辩看着他,道:“这么晚了,宣卿家是有什么急事要见朕?” 宣璠先是瞥了眼蹇硕,而后又看向何太后,欲言又止。 何太后顿时面无表情,不冷不热的道:“你的意思,是要本宫回避了?” 宣璠低着头,道:“回太后,臣,怕您为难。” 何太后扬起下巴,斜视着他道:“那你倒是说说,什么事情能让本宫为难?” 宣璠神情犹豫,还是欲言又止。 刘辩看着他的模样,心下也好奇了,道:“是袁绍的事情?” “并不是,” 宣璠挣扎了一番,抬起手里的文书,道:“启禀陛下,今日来,不断有人到廷尉府自首与举告、揭发,请陛下过目。” 刘辩伸手去接,道:“自首,举告,揭发?都是些什么人?” 宣璠又瞥了眼蹇硕与何太后,道:“都与宫内郎官有关。” 刘辩若有所悟,随手翻着,道:“你是说,是阉党的党羽,为了脱罪或者减轻罪责,到廷尉府自首?” “是。”宣璠躬着身道。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就为了这事吗?” 宣璠神情犹豫,还是道:“回陛下,有赵忠的养子以及不少朝廷官员,以及数十百姓,接连到廷尉举告,揭发……阉党众人,曾给舞阳君以及车骑将军何苗行贿,车骑将军何苗,也向十二常侍买官。” 不等刘辩反应,何太后猛然变色,神情开始慌乱起来,嘴巴哆嗦的看着宣璠,然后紧张的转向刘辩。 刘辩也很意外,没想到宣璠进宫,是因为有人揭发了何家与十二常侍的关系。 ‘若是有人害怕,自首,倒是可以理解,但真的会有数十百姓,突然到廷尉府揭发?’ 刘辩神色不动,心里了然如明镜,这是有些人害怕,开始反击了。 他看着手里这些公文,记录的十分详细,人物,地点,行贿的金银宝物,以及买的官等等。 刘辩瞥了眼宣璠,道:“朕听说,司隶校尉已经封了城门,城里开始宵禁了?” 宣璠神情微变,连忙道:“是,微臣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到廷尉府的。” 刘辩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件事,伱怎么看?” 宣璠恭谨的道:“臣认为,事关重大,还需陛下定夺。”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手里掂量着这些所谓的举告文书,心里不断思索。 他将十二常侍交给何进,就是要洛阳城乱起来,不乱起来,他怎么从何进手里抢夺权力? 若是这些东西让何进知道了,何进突然收手了,他的计划岂不是都落了空? 但宣璠将东西明晃晃的送了上来,他这个皇帝又不能不表态。 “辩儿……”何太后伸手拉住刘辩,皱着眉,不安的道:“你可不能……” 刘辩清醒过来,立刻给了何太后一個安心的眼神,而后向着潘隐道:“你派人去传话给舞阳君以及车骑将军,就说是母后请他们入宫。再传话给大将军,三公,袁隗,董重,命他们明天一早入宫,廷尉,你也要列席。” 宣璠小心的观察着刘辩神色,道:“是。” 宣璠心里很慌张,一路上准备好的话都忘记了。 陛下说的,好像是有道理。 但,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马上宣大将军何进以及车骑将军何苗进宫问话,并且暂停明天的行动吗? 刘辩却不理会他,揽着何太后就走。 何太后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这才低声道:“辩儿,要不要宣你舅舅进宫,一同商议?” 刘辩摇头道:“母后,这宣璠拿这么厚的证据进宫,肯定是瞒不住了。朕待会儿,先找个罪名,将二舅舅打发出京,堵住朝臣的嘴。” 何太后闻言,心头大松,道:“好就这样办。对了,待会儿,你别说话,让我来说,否则他们又会像你舅舅那样埋怨你,母后不能让你总是这样受委屈。” 刘辩微笑,刚要说话,猛的转头。 只见宫外突然火光冲天,继而有喊杀声四起。 刘辩神情立变,大喝道:“怎么回事!?” 有卫士从远处跑过来,急声道:“陛下,司隶校尉,是司隶校尉,他们开始杀人了!” 第二十九章 烂摊子 他们开始杀人了! 卫士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惊了! 司隶校尉杀人?杀什么人,难道又要闯进宫杀人吗? 何太后慌了,看着宫外通红的火光,喊杀声似乎就在眼前,拉着刘辩急声道:“辩儿,是不是,是不是你舅舅?” 刘辩面沉如水,对外面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了,他深吸一口气,按住何太后一只手,看向潘隐道:“你即刻传旨,宫里所有人不准乱动,保持原位。命曹操即刻来见朕!所有宫门紧闭,不得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 刘辩说着,又道:“让人去将渤海王带过来。蹇硕,你护卫朕与母后,去嘉德殿。” “是。”一众人应着,急匆匆护卫着刘辩向嘉德殿。 何太后慌乱不已,紧紧跟在刘辩身旁。 到了嘉德殿,曹操就一身甲胄,带兵来到近前,神色凛然道:“臣曹操参见陛下!” 刘辩看到他,心里稍松,坐在椅子上,看向宫门外,道:“免礼。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曹操直起身,道:“回陛下,臣来之前打探过,是司隶校尉下令,具体原因还不知。宫外已大乱,羽林军在四处抓人,杀人。” “大将军人在哪里?”何太后一听就急了。 曹操躬着身,道:“臣不知。” 刘辩坐在椅子上,虽然脸色还有些僵,但心里却已经镇定了不少。 有曹操与蹇硕的禁军在,即便外面发生什么,他也有把握应付。 他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转手给何太后,微笑着道:“母后不用担心,有朕在,这天,还塌不了!” 何太后接过刘辩的茶杯,看着他勉强的点头,面上全是担忧之色。 曹操狭长双眼静静观察着刘辩,对于他的从容自若,心里颇感意外。 “臣参见陛下,太后娘娘。” 这时,一众侍卫,护卫着刘协从侧门进来。 八岁的刘协,小脸稚嫩,不慌不忙的给刘辩与何太后行礼。 刘辩看着他,道:“来人,给皇弟搬把椅子。” “谢陛下。” 刘协不卑不亢的应着,余光一直在悄悄打量刘辩。 他与刘辩都在宫里,虽然见面次数不多,可也算了解。 羁押张让等人,赶走他祖母,三番四次的力压何进……这些行为,完全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胆小怕事的皇兄。 宫外喊杀声震天,他还这般淡定? 刘辩坐在椅子上,看着宫外,火光冲天,来来去去,翻转腾挪,犹如火龙在快速游走。 ‘何进到底要干什么?’ 他心里想着,忽然看向身前不远的曹操,微笑道:“朕听说,今日上将军与大将军有些口角?” 曹操躬身,道:“是微臣冲撞了大将军,请陛下恕罪。” 刘辩点头,道:“对大将军,还是要敬重一些的。” “是。”曹操道,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刘辩双眼眯起,注视着曹操。京里都在传,曹操是一个浪荡,好色,性情鲁莽之辈。 他又瞥了眼左手侧的蹇硕,这個人恭谨的低着头,神情可见的紧张。 何太后似乎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拉着刘辩的一只手,低声道:“辩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辩一笑,道:“这个,朕也想知道。” 何太后嘴角动了动,抓着刘辩,忐忑的看着宫门外。 刘辩环顾一圈,见人都来齐了,与潘隐招了招手。 潘隐小步上前,道:“陛下。” “把《太史记》给朕。”刘辩道。 潘隐应声,转身就让人去拿。 不多时就找到了,刘辩接过,认真看起来。 《太史记》,更为熟知的名字是《史记》,是西汉史官司马迁所编著。 刘辩近来除了练字,就是看这本书,尤其是涉及汉武帝的那部分,他尤其爱看。 他手里的《太史记》,比后世的还要详实的多,是一种未删减版。 这个时候的纸还是稀有物品,只有大户人家才用的起,而贵族鄙视用纸,更多还是缣帛。 时间慢慢过去,刘辩就一页一页,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着。 倒不是他不想看的快一点,实在是有很多‘生僻字’,有些话还意有所指,他得用心揣摩。 外面的喊杀声还在持续,甚至卫士接连报告,不断的有人闯宫。 刘辩佁然不动,食指碰了下嘴唇,翻页继续。 曹操,蹇硕,潘隐等人见刘辩不动如山,本来紧张的心情,不自觉的悄然放松下来。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隐约听到鸡鸣声,宫外的火光才减少,喊杀声渐渐停歇。 潘隐有些按耐不住了,上前低声道:“陛下,是否开宫门,派人去查探一下?” 刘辩自顾的翻着书页,道:“再等等。” “是。”潘隐小心谨慎的后退回去。 曹操看着刘辩,拧眉沉思。 而此时,宫外的羽林军开始收整,归于建制。 南宫外,玄武门不远处。 众多士兵围在一起,高举着火把。 正中央,何进身穿甲胄,满脸横肉,双眼凶狠的盯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廷尉宣璠,握着刀的右手抬起,擦了下头盔上的血。 宣璠吓的直接瘫软在地上,颤声道:“大将军,我我与那十二常侍并无关系,为何抓我?” 何进双眼血红,杀机毕露,道:“你真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与赵忠那阉贼的关系吗?说,昨夜进宫诬告老夫,何人指使!” 宣璠脸色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看着何进,浑身冰冷,惧怕到了极点,道:“没有没有没有人指使,是是是他们举告,我我我身为廷尉,理当……” 噗嗤 宣璠还没说完,在他背后的袁术,看了眼何进,猛的挥刀,将宣璠的人头给砍了下来! 人头滚动,双眼大睁,一脸惊恐。 袁术一脚踢开,浑身是血的上前,煞气腾腾的道:“大将军。” 何进看着宣璠的尸身,擦着手中的剑,道:“还有谁?” 袁术看向城东方向,道:“大将军,按照你的名单,只剩下骠骑将军了。” “董重!” 何进双眼里涌动着寒意,道:“今日之事,他脱不开干系,走!” 袁术跟在他边上,道:“大将军是说,是骠骑将军派人刺杀伱?” 何进翻身上马,脸上的横肉不断抽动,盯着董重的府邸方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袁术跟着上马,道:“大将军,他是骠骑将军,我们……” 何进没有理他,已经打马,直奔骠骑将军府了。 不远处的皇甫嵩府邸。 皇甫坚长躲在房门内,露着一条缝隙向外看,听着渐渐靠近的马蹄声,心胆俱颤,手指都在发抖。 一个仆从急匆匆跑过来,低声道:“二公子,是羽林军,大将军的兵马。” 皇甫坚长看着墙外的火光,道:“爹呢?” 仆从道:“主人昨天就出城了,应该不在城里。” 皇甫坚长松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还是不敢大意,眼见着火光渐渐靠近,他缩着脖子,身体好像在打摆子,颤抖个不停。 直到火把从大门前穿过,渐行渐远,才慢慢瘫软在地上,喃喃道:“这是要杀多少人……” 骠骑将军府。 羽林军重重包围,火把亮如白昼。 大门紧闭,门后的董重穿着重甲,神情恐惧,双手死死握着刀,高举过头顶,死死盯着大门。 他身后是三十多个豪仆,同样持刀,严阵以待。 董重身后一个仆从,惶恐的上前,道:“主人,听从外面打探回来的兄弟说,羽林军杀了赵太尉,马太傅等十余人全族,一个活口都没留……” 董重咬着牙,心里慌乱到极点,却强撑着道:“就算他何进杀红了眼,他也不敢杀我!我是董太后的亲侄,是陛下明旨御册的骠骑将军,他不得旨意杀我,就是谋逆!” 听着董重这么说,一众仆从不安的神色稍稍缓解。 “董重贼子,出来!” 这时,大门外,突然响起了何进的大喝! 董重吓了一大跳,旋即梗起脖子,隔着门喊道:“大将军,我是陛下御封的骠骑将军,没有旨意,不得围我的府邸!” “董重,你图谋行刺大将军,罪在当诛!勾结阉党,祸乱朝纲,罪孽深重!” 袁术当的一声拔刀,大声道:“若是你束手就擒,尚可减罪,胆敢聚众抗命,就地正法!” 董重听着那拔刀的声音,脖子一冷,旋即吼道:“放屁!何进,没有旨意,你若是敢杀我,陛下饶不了你!” 门外,何进坐在高头大马,火光下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却更显凶狠。 袁术看了他一眼,持刀大步上前,道:“董重谋刺大将军,勾结阉党,抗旨不尊,罪在不赦!” 羽林军卫士得到了命令,开始撞门,更有士兵翻越围墙,跳入院内。 跳入院内的卫士根本没有废话,见人就杀,蜂拥的冲向董重。 董重眼见着被包围,门很快就要被冲开,吓的差点握不住刀,惊慌失措,左右前后的防卫。 他的家仆在抵挡,可根本比不上越来越多的羽林军,转眼间就到处是尸体。 砰 一大门被撞开,袁术浑身是血,满脸的冰冷杀意,提着刀直直走向董重。 董重浑身发抖,又是愤怒又是悲愤,眼见着逃不掉,仰天怒吼道:“何进,你不得好死!” 说完,他就横刀在脖子上,死死咬着牙,猛的闭眼,手里的刀摸过脖子。 刀落地,董重带着浓浓的不甘,倒在了地上。 羽林军眨眼间就将其余的豪仆解决,而后又冲入院中,见人就杀,一个不留,惨叫声在黑夜中回荡,异常刺耳。 袁术看着董重的尸体,转身走向何进,道:“大将军,董重畏罪自杀了。” 何进冷哼一声,双眼冷漠,抬头见着天色微亮,默默片刻,调转马头,道:“进宫!” 袁术神情骤变,快步追过来,道:“大将军,进宫?” 上一次宫变,袁绍至今还没放出来,还要再来一次吗? 何进打马,道:“入宫复命。” 袁术心里松口气,上马跟上何进。 随着两人转向皇宫,羽林军开始收尾,大街上的兵卒陆续归队,只留下处处鲜血与尸体。 偌大的洛阳城,在这一夜,简直如地狱。 嘉德殿内。 刘辩依旧在慢慢翻着书页,这是他看的第二遍了。 时间推移,他已经没办法专心致志看书,心里都是思索着外面的局势以及他可能面对的情形。 ‘何进,会做到什么地步?’刘辩心里默默的想着,他的应对方式,取决于何进做到什么地步。 “启禀陛下,羽林军收兵了。”一个禁军卫士急匆匆跑进来,单膝跪地的道。 压抑静寂的大殿内顿时松动,何太后看向那卫士,急声道:“大将军在哪里?” 卫士道:“暂且不知。” 刘辩一动不动,目光都在书页上,道:“曹操,蹇硕,你们派人出宫探查。” “是。”曹操与蹇硕应声道。 他们其实早就安耐不住了,只不过他们的皇帝陛下太沉得住气,一直在看书,只好强行忍着。 何太后不自觉的有些紧张,看向刘辩道:“辩儿,你说,你舅舅这是要干什么?” 即便是要抓捕阉党党羽,也用不着这样的阵仗。 刘辩也还不知道其中原委,但何进这种事先不请旨就擅自用兵,肆意妄为的举动,令他很生气! 他放下书,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目光静静的看向门外,道:“朕也不知道。前一次是宫变,这一次是封城杀人。” 何太后再没见识,也意识到不对,神情犹豫,看着刘辩道:“辩儿,他到底是你舅舅,咱们在宫外,还得依仗他。” 刘辩默默点头,心里道:暂时的。 他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他需要何进稳住局势,给他时间,让朝臣,让天下知道并接受他这个新皇帝。 不多久,蹇硕就急匆匆回来了,脸色发白,双腿都在打颤,甚至于站不稳,一个踉跄直接噗通一声摔倒,连滚带爬的上前,颤声道:“陛下,大将军,不,赵太尉,马太傅,骠骑将军,宣廷尉……还有还有,赵忠,张让等……他们都被灭族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刘辩悚然变色,猛的站起来,大声道:“你说,灭族?太尉,太傅,董重,宣璠都被灭族了……死了多少人?” 蹇硕跪在地上,肩膀缩在一起,瑟瑟发抖,道:“暂且暂且不知,但是估算,至少有五千人……” 一个高门大户,往往几代人住一个大院,族人少则十几,多则上百,而婢女,仆从更有数倍。 一户灭族,动辄就是数百口人命! “五千……” 刘辩简直不敢相信,一夜之间,何进竟屠戮了五千多人! 刘辩心头有惊怒、惊慌,还有一丝惊恐。 五千人! 这种情形,他从来没见过,更是不敢想! 刘辩强压着内心的震动,深吸一口气,道:“大将军人呢?” 蹇硕道:“大将军带着司隶校尉袁术,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刘辩闻言,慢慢坐回去,脸色如铁,心里在急急思索着怎么应对眼下的局势。 何进杀戮了这么多人,其中有曾经的三公,九卿,现任的廷尉,骠骑将军,哪一个不是朝廷重臣,岂是能随意处置,更何况是灭族! 最为重要的是,何进这般狠辣,天亮后,消息传出洛阳城,那些与十二常侍勾勾缠缠的手握重兵的州牧,刺史,将军们会是什么反应? 第三十章 进宫 刘辩坐在椅子上,神情冷峻。 臣子是他的,天下是他的,所以这个烂摊子,还得他来收拾! 但何进做到了这种程度,令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一旦处置不好,立时天下大乱! 何太后跪坐在那,怔怔出神,哪怕她是太后,可这一夜杀戮五千人,也是她不敢想的! 刘协极力的保持镇定,可小脸还是雪白一片。 潘隐等宫内郎官、内侍就更害怕了,惶惶的在想着,何进会不会再次杀进宫,将他们杀个干净? 刘辩这边在思索,曹操大步回来,沉着脸抬手道:“陛下,司隶校尉收兵了,大将军已经进宫。” 刘辩面无表情的坐直身体,道:“即刻,南宫、北宫换防。传旨,三公,录尚书事,尚书王允,议郎蔡邕,太中大夫杨彪进宫议事。” “臣(小人)领旨。” 潘隐,蹇硕,曹操当即应道,快步离开。 大殿里,气氛十分压抑。 何太后神情不安,皱着眉看着大门。 刘协坐在那一动不动,见刘辩举止从容,心里轻松一口气,暗自道:皇兄果然是不一样了。 不多久,宫门外就响起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很快,何进就要进殿门了。 刘辩看向大门,双眸异常的冷静,心头却如坠大石。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 何太后,刘协,蹇硕以及一众内侍,侍卫,目光都紧紧的盯着门口。 何进进门了。 他一身甲胄,从头盔到脚都有血迹,双眼圆瞪,脸色似铁,大步跨过门槛,行走间如狼似虎,威风凛凛。 咚咚咚 他一步步上前,脚步声像是踩在所有人心头一样,呼吸都变得困难。 偌大的嘉德殿一片静谧。 刘辩好像闻到了血腥气,面无表情的端坐着。 在何进身后,落后几步的袁术,高大英朗,手握佩刀,气势逼人,浑身上下都是浓郁不散的杀气。 何太后,刘协,蹇硕,曹操,潘隐一个個全都神色紧绷,紧盯着两人。 一晚上,灭族十余户,屠戮五千人! 谁人能不心惊胆战! 何太后看着何进,嘴唇动了动,没敢发出声音。 上一次宫变,她是支持何进的,毕竟是为了她,为了她儿子。 可这一次,屠戮五千多人,吓到她了! 刘协绷着小脸,抿着嘴,看着何进,又看向刘辩。 曹操沉着脸,狭长双眼,全是凝色。 即便是他,也被何进今夜的动作给震惊了,五千人啊,说杀就杀了! 潘隐,蹇硕,本质上他们也是阉党,看着好像杀疯了的何进,更为恐惧,忧心忡忡,担心何进会对他们下杀手。 何进走到近前,余光瞥了眼所有人,神情冷漠,与刘辩道:“臣参见陛下,阉党已除,特来复命!” 袁术跟着见礼,没有出声。 刘辩暗暗深吸了口气,旋即笑着道:“大将军辛苦了,此番铲除阉党,大将军居功至伟,加大司马,统领百官,总理政务。司隶校尉袁术,忠君为国,加侍中。” 何进神色不动,连腰都没有弯,抬手道:“谢陛下。” “谢陛下!” 袁术激动的差点就单膝下跪,侍中是加官,属于皇帝近臣,一旦加了侍中,往往表示用要重用,前途远大! “来人,” 刘辩笑容满面,道:“给大将军赐座,待等三公到齐,定案结案。” 何进双眼圆睁,满脸凶相,目光直视刘辩,道:“陛下打算如何结案?” 刘辩其实也没想好,何进做的太过了,朝臣们肯定不能接受,而且消息传出洛阳,其余阉党势必作乱。 朝廷乱,地方叛,天下大乱就在眼前了。 刘辩神情不动,心念飞转,笑着道:“舅舅觉得该如何定案?” 何进大马金刀的跪坐在垫子上,冷哼一声,断然道:“当然定逆案,明旨下诏,党禁所有阉党!” 所谓‘党禁’,也是就是党锢。在桓帝,灵帝时候,文臣集团与宦官集团发生了激烈的火并。 两次都是宦官集团大获全胜,随后,宦官集团罗织了朋党名单,两次将文官集团的数千人罢黜,并连累亲朋好友,禁止入仕。 当时天下震动,士族惊恐,可也无可奈何。 这也令天下士人对阉党的痛恨无以复加。 现在,何进是胜利者,他要如法炮制的对付阉党! 刘辩当然不能答应了,他又不昏,再者依照何进的意思党锢,何进的声威,权势将更进一步,他都未必能压制! 但是他还没想到应对的办法,他需要一个妥善的办法来解决今夜发生的事情,稳住洛阳,也要稳住地方。 刘辩没有说话,眼见着气势汹汹,逼迫他儿子的兄长,何太后忍不住了,道:“兄长,你已经杀这么多人了,还要做什么?” 何进很想甩他一句‘妇人之见’,话到嘴边,还是强行忍耐了,道:“阉党党羽众多,总会死灰复燃,我要彻底诛灭阉党!” 何太后嘴唇动了动,一个字说不出来,只能转向刘辩。 刘辩看着比以往更加霸道的何进,心头压抑,还在不断的思索着办法,脸上笑着接话道:“舅舅说的是,阉党确实不能再有。” 刘辩想要拖延,即便一时想不到办法,拖到三公那些人来,还能再给他一点时间。 ”至于明旨下诏……” 说到这里,刘辩话头一顿,双眼突的微微眯起,脑海里灵光乍现! 他想到办法了! “请陛下明旨下诏!”何进见刘辩不说话,双眼逼视着刘辩沉声道。 刘辩神情不动,心里怒火却不断涌起。他以前就讨厌别人要挟逼迫,现在就更讨厌了! 他讨厌何进! “舅舅不要着急,” 刘辩强压着怒火,脸上都是笑容,道:“等其他人到齐了,朕当着众人的面下旨,并传诏各州。” 何进见刘辩没有与他顶撞,心里舒坦不少,便道:“好。” 他跪坐在那,身躯笔直,双手放在膝盖,神情漠然威严,双眼凶厉的扫过殿里其他人。 没有人敢与他对视,纷纷低头,哪怕是曹操,稍稍僵持,也垂下了眼帘。 潘隐,蹇硕等人就更不敢了,不等何进看过来就躲开。 何进分明跪坐在下面,可偏偏给人感觉,他才是大殿的中心。 何太后伸着头,几次想与何进说话,最后都是欲言又止,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多时,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录尚书事的袁隗,尚书王允,议郎蔡邕,太中大夫杨彪齐齐到了。 他们现在心态无比复杂,震惊,恐惧,忐忑,不安等等,一路上都在惊恐中煎熬,来到大殿,看到了傲然端坐的何进,不少人下意识的停住脚步。 待看到最前方正中的刘辩,这才步伐沉重的继续向前走。 第三十一章 安排 “臣等参见陛下,太后娘娘!” 七人来到近前,不敢去看何进,一同向着刘辩行礼。 刘辩神色从容,笑容满面,道:“诸位卿家免礼。今夜估计大家都受了惊吓,来人,摆桌,上茶,诸位卿家先坐下,定定神。” 七人看着刘辩的春风和煦,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心里怪异,抬着手道:“谢陛下。” 何进端坐着,目不斜视,根本不看他们。 等内侍,宫女搬来小桌,上好茶水,点心,何进这才喝了口茶,自顾自的吃东西。 他这一晚上累的够呛,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是东跑西奔,着实辛苦。 丁宫,袁隗等人见他这般旁若无人,心神暗紧,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刘辩,而后悄悄相互对视,心里不安的揣度不断。 刘辩手里端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居高临下,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放下茶杯,却看向何太后,道:“母后,累了吧?” 何太后神情勉强,心里想留下来,但留下来又担心会影响到刘辩,不禁犹豫起来。 “太后,还是回宫休息吧。”这时,何进瞥了眼说道。 何太后看着何进,很想与他说些什么,但看着他身上的血迹,没有说出口,转而与刘辩低声道:“你舅舅要是逼你,你就甩手走人,让他自己去善后!” 何太后哪里不知道,一晚上杀五千人是多大的事情! 说完,她就站起来,摆起太后仪态,在内侍婢女的簇拥下离开嘉德殿。 刘辩连忙站起来,送何太后出了侧门。 殿里的人起身,抬着手道:“恭送太后娘娘。” 除了何进。 何太后走后,刘辩回过身,坐下后笑呵呵的道:“诸位卿家都坐,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说说吧,怎么收尾。” 何进微微抬起眼皮,转头看向这些被刘辩召集来的朝廷重臣。 丁宫,刘弘,刘虞三人好像商量好了一样,一个个低着头,沉吟不语。 袁隗白发苍苍,脸色黝黑,不见一丝情绪,对于何进的目光,视若无睹,不知道在看哪里。 王允,蔡邕,杨彪则故意躲着何进的眼神,躬身向刘辩,一副恭听圣训模样。 刘辩见着,不由得笑道:“阉党媚上,结党祸国,构陷忠良,罪大恶极,理当严惩。诸位卿家以前不是十分痛恨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还是没人说话。 何进一晚上灭族十多人,屠戮五千多,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谁敢贸然开口? 站着的曹操,袁术,蹇硕等人,也都在看着这些人,心里是各有想法。 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天一亮,洛阳城肯定所有人都会知道。 再然后,就会传遍大汉全国各州郡县! 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刘辩脸上都是笑容,双眼半眯,注视着这些大臣的表情,心里在判断着这些人的可能的立场。 他继位还没有多久,与这帮大臣还在磨合期,若是他与何进的矛盾公开化,这些人,会站在他这边吗? 刘辩稍微想了想,却拿不到主意。 大汉朝外戚掌权,架空皇帝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朝臣的真正心思,属实难测! 刘辩心里想着,又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目光转来转去,落在了刘虞身上,笑着道:“太尉,你说说?” 刘虞没想到刘辩会点他的名,脸色发紧的抬起手,道:“启禀陛下,阉党祸国,理当诛除。” 刘辩眉头一挑,你这不是废话吗? 他没有难为刘虞,看向袁隗,道:“袁卿家,伱觉得?” 袁隗抬起手,思忖片刻,道:“陛下,此事理当由廷尉府处置。” 廷尉宣璠已经被何进杀死在玄武门外了。 这位也是等于什么都没说。 刘辩眼珠子转来转去,在王允身上停留着。 王允向来寡言少语,谨慎小心,感觉到刘辩的注视,跪坐着不动。 “老夫的意思,” 何进突然说话了,脸上横肉紧绷,抬着头,双眼斜视着其他朝臣,道:“阉党罪在不赦,当夷三族,老夫今日只诛杀一族,已是宽仁。陛下当下旨,明示阉党罪过,继续查办,并嘉赏诛贼的有功之人!” 满殿的人听到何进的话,莫不变色,猛的抬头转头,心惊胆战,目光惊疑的盯着何进。 继续查办,是还要杀多少人? 五千人还不够吗!? 听着何进不咸不淡又杀气腾腾的话,七人心头暗震,不敢接话。 刘辩观察着这些人的反应,知道指望不上他们了,深吸一口气就要开口,猛然,王允说话了,他抬起手,向着刘辩道:“启奏陛下,阉党祸国,图谋废立,罪大恶极,大将军奉旨诛杀,阉党皆已伏诛,当定为铁案。嘉赏有功之人,也是理所应当。” 刘辩微怔,细品着王允的话,很快就明白了。 王允说了‘阉党皆已伏诛’,而所谓的‘铁案’,那就是结案,到此为止的意思。 何进反应同样很快,怒视着王允,沉声道:“不可定案,还有阉党未除!” 王允转手向何进,神色恭谨,道:“大将军,其余不过蝇官小吏,犯不着大将军亲自上阵,交给司隶校尉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在即,大将军应当全力筹备才是。” “不可!” 何进断然喝道,在他心里的名单上,还有很多人不在京城,是他这些年痛恨,发誓要清算的,绝不会轻易罢休。 刘辩见王允站了出来,意外的打量了他几眼,心里若有所动,笑容不减的看向何进,道:“大将军的意思是?” 何进脸上横肉抽动,凶相毕露,道:“陛下年纪尚幼,不知阉党利害,这件事,还是由老夫决断!” 刘辩神情如常,眼神渐渐冷漠。 这个时候,袁隗语气缓慢的说话了,道:“大将军,今夜的动静太大,肯定会吓到阉党其他党羽,令他们逃窜,销毁证据,不如暂做缓兵之计。” 何进冷哼一声,俯视着王允、袁隗,道:“区区阉党,老夫反手灭之,何必故弄玄虚!这件事,不需要尔等置喙,老夫自会处置!” 王允犹豫了下,跪坐回去。他之所以敢说话,是因为他在‘帮’何进说话。 袁隗皱了皱眉,心里摇头,也没有再说。他本想缓和紧张的气氛,奈何这何进一点进退都不知道。 刘辩看着王允,又看看袁隗,忽的嘴角勾勒的歪了歪头。 他之前一直在苦恼一件事,那就是何进去了,谁人能顶上,撑住朝廷,稳住纷乱的局势。 这袁隗,不就正合适吗? ‘皇甫嵩已经出城,以他的能力,最多半個月就能招募到一万人,届时兵入洛阳,登基大典一过,就可以着手收拾这个好舅舅了。’ 刘辩心里想着,不过,他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何进,而是要安抚那些与阉党有关系的地方手握兵权的州牧、刺史、将军,防止他们因惧而叛,造成天下大乱。 第三十二章 何太后 何进话音落下,大殿里一片安静。 这位大将军,今天格外的霸道,身上还伴随着浓郁的杀气。 曹操,蹇硕都在看着他,心里万分警惕。 刘协紧绷着小脸,强持镇定,目光都在他皇兄身上。 刘辩看着束手不语的群臣,又见着气势更加逼人的何进,心里暗道:‘这杀人的威力果然不一样。’ 他端坐不动,双眼幽静,心里在分析。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强压何进,何进会反弹到什么地步? 迫不得已之下,他拿下何进,何进的外面人马杀入宫里,曹操与蹇硕能否抵挡的住? 能! 经过仔细分析,刘辩神色一定,没有内应,外面的羽林军,很难短时间攻破皇城。 只要有一段的时间,刘辩就有办法,让群龙无首的羽林军放下武器! 这么一想,刘辩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与何进一笑,对潘隐招了招手。 潘隐快步上前,伸着头过去。 刘辩以手挡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潘隐无声应着,而后低声道:“陛下,太后娘娘还在侧门外。” 刘辩眉头一挑,旋即也了然,何太后多半还是不放心,嗯了声道:“去吧。” “是。”潘隐连忙道,急匆匆的小跑离去。 何进见王允,袁隗慑于他的气势不敢反驳,又见刘辩好像全然不放在心上,还与潘隐窃窃私语,大声道:“陛下,还请速速下旨!” 字字铿锵,在大殿回荡。 丁宫,刘虞等七人无力与何进相争,他们的目光,下意识的都落刘辩身上。 一夜之间五千条人命啊,太尉、太傅,骠骑将军,廷尉……这样的朝廷重臣说杀就杀,说灭族就灭族,谁人能不胆寒? 必须要阻止何进! 不能任由他这样杀下去! 满殿朝臣脸色严肃,双眼冷峻,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少年皇帝。 现在,只有他能阻止何进。 他能阻止得了吗? 一个不好,就可能重复旧事,或是傀儡,或是被毒死! 朝臣们心里忐忑,惶惶不安。 刘辩神情不动,迎着这些默不作声,又满含急切期待的眼神,稍稍沉吟,微笑着与何进道:“大将军,朕以为王卿家说的有理,结案定案,不再继续追究。” 何进双眸瞪圆,道:“陛下,可是忘记了被阉宦所欺辱的日子!” 十二常侍权势最盛的时候,除了灵帝,谁人都不放在眼里,何进,何太后都如此,更别说刘辩了,哪怕他是东宫太子。 刘辩随手拿起茶杯,随口的道:“大将军,有时候,搬起石头,容易砸到自己的脚。这件事,朕做主了,不必再议。” 何进心头怒火窜涌,又想起前几次刘辩顶撞他的情形,缓缓站了起来。 殿里的所有人是心头一冷,紧张的不敢呼吸。 宫外到处都是何进的兵马,可能有五六千人,一旦有变,是否会再杀入宫里,再来一次‘正君除贼’?! 刘辩见何进站起来,双眼微眯,心里笃定要尽快除去他了。 瞥见潘隐回来了,刘辩站起来,道:“大将军,跟朕来。” 何进沉声道:“陛下,这是何意!?” 他很生气,这个外甥,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当众落他的脸面! 刘辩没理会,向外走去。 何进右手握着佩刀,神情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他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都是为了刘辩,除尽阉党,让刘辩做一個安安乐乐的太平皇帝,有什么不对! 眼见着何进气势不断攀升,满殿的朝臣不自禁的跟着站了起来,脸角紧绷,有人甚至于双腿颤抖,站立不稳。 何太后此时就站在侧门外,听着何进这般咄咄逼人的对他儿子,她皱起眉头,神情变得不好。 “大将军!” 似乎感觉到了何进要爆发,她大步进了殿内,冲着何进冷声道。 她在侧门外听了很久,也听懂了刘辩‘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此为止’的意思,在她看来,刘辩那就是要保何苗,保何家! 偏偏他这个兄长,浑然不知,不断逼迫他儿子,就要到撕破脸的地步了! 何进看着何太后出来,气势一顿,铁硬着脸道:“太后,你没走?” 何进这个大将军,全是因为这个妹妹,下意识的对这个妹妹有所顾忌。 “出来!” 何太后冷哼一声,转身就出去。 何太后这般呵斥,令何进感觉难堪,丢了颜面,心里恼怒! 他很想呛回去,但心里总觉得底气不足,脸角鼓动再三,还是一腔怒气,大步的走向侧门。 “太后!” 何进一出侧门,就双眼圆瞪冲着何太后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诛除阉党,他就能做一个安乐皇帝,这不是你一直要我做的吗!现在收手,前功尽弃,只会令阉党卷土重来!” 刘辩站在门口,侧半个头的看向里面。 一个小黄门正在与曹操,蹇硕悄悄低声说话。 曹操,蹇硕神情突变,抬头看向刘辩。 刘辩目光冷峻,点头。 曹操,蹇硕立即抬手,快步转身离去。 刘辩见着,心里稍松,转过身,微笑着从潘隐手里接过一堆文书,递给何进。 何进哪里想看,刚要开口,何太后就呵斥道:“你先看!” 何进鼻子里喷了一口怒气,与何太后对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来,在天色蒙蒙亮的光线下,低头看去。 这些公文里,都是何苗,以及何苗、何太后、何进、他们的妹妹、外加他们的母亲舞阳君与阉党来往的记录。 其中涉及的买官卖官,构陷朝臣,强取豪夺,欺民夺地等等,桩桩件件,足足有五页纸,六十多条。 何进起初微带怒容、疑惑的脸色,渐渐变了,继而脸上横肉一抽一抽,眉头一皱一松。 何太后看着何进的侧脸,心里莫名爽快,冷声道:“你还要继续查吗?将何苗,将母亲,将妹妹,全都给杀了!反正你杀了五千多人,也不差这几百口了!” 何进抬头看向何太后,沉着脸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何太后冷笑,道:“没有这个意思?那你为什么追着不放?何苗与张让等人的事情,伱不知道吗?廷尉昨夜进宫禀报,宫外的那些官,有多少知情?还有多少百姓在举告?你是要将所有人都杀光吗?” 何进捧着这些公文,面对何太后的连番喝问,张了张嘴,居然说不出话来,僵住了。 刘辩还是第一次看到何进这个表情,心里不由暗爽。 旋即,何进脸上横肉一震,道:“太后,我把他们都摘出来……” “摘出来,怎么摘?” 何太后一听就火了,差点就掐腰,指着何进怒声道:“你没听我说吗?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知情!明天就能传遍整个洛阳,整个大汉!你能杀了所有人,堵住所有人的嘴吗?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为了你的权位,你连母亲弟弟妹妹都不管不顾了吗?” 第三十三章 细思极恐 何进咬牙,脸色凶狠,但一个字说不出来。 这也就是何太后,换做其他人,何进早就掀桌子了。 何太后可不怕他这个凶狠模样,从小到大看多了,道:“我不管你在外面杀了多少人,你要是想继续杀,先杀我,再去杀母亲,杀何苗,杀妹妹,将我们何家也给灭族了!” 何太后也很生气。 生气这个兄长不知好歹,屡屡对他儿子那般逼迫! 何进心头非常恼火,可面对妹妹气势汹汹的逼问,他又没有什么说辞,许久才沉声道:“并非是你所想的那样,我……” “我就问你,你还要不要继续杀!”何太后十分强势。 何进脸上出现烦躁之色,他本就不善词锋,往日还有门客帮衬,现在被太后妹妹连番喝问,已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道:“你听我说,我……” 何太后对这個哥哥太了解了,直接一摆手,转身道:“母亲受了惊吓,已经在我宫里了,伱去跟她解释。” 何进还是孝顺的,听到母亲受到了惊吓,神情变了变,心里依然不甘心,看着何太后的背影,越发的烦躁。 刘辩看着何太后的背影,又转向何进,见他犹豫,余光向潘隐。 潘隐会意,微微躬身。 侧门两边墙后,埋伏着一队禁军。 何进左思右想,挣扎良久,最后还是一甩手,大步跟上了何太后。 刘辩心头轻吐一口气,拿下何进,他也要付出巨大代价去善后。 好在,这何进并不是他那些成功的前辈。 等何太后与何进的背影消失,刘辩忽然看着潘隐,道:“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事情有些古怪……你让人去查一查,今晚大小事情发生的所有细节,朕都要知道。”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刘辩心里还有不少疑惑。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整理了下衣服,转向殿内,又揉了揉脸,摆出笑容,走了进去。 殿内在刘辩起身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里就如紧绷的弦,就快要断了。 丁宫,刘弘,刘虞,袁隗,王允,蔡邕,杨彪等所有人,双眼都在刘辩身上,刘辩每走一步都让他们呼吸一停。 何进人呢? 陛下,对何进动手了吗? 外面可是还有五六千人马! 袁术紧紧握着手中的佩剑,神情凝重,脸上有着挣扎之色。 何进入宫之前,曾经给羽林军的左右监等下过命令,他入宫后旦有不测,立刻率兵进宫,诛杀宫内阉党! 大殿内,除了刘辩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音。 气氛如霜! 刘辩感觉到了,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坐下,一眼扫过群臣,笑呵呵的道:“大将军,还是知大局,识大体的,同意就此结案,不再继续追究了。” 整个大殿都好像松了一口气,丁宫,刘弘等僵硬的脸色瞬间松解,蔡邕甚至差点站立不住,身形晃了晃。 袁隗神情不动,看着侧门,心里有些惊疑。 何进为什么不出来? 是陛下扣下了何进吗? 刘辩正好在看他,好像从他的脸上读到了他的想法,道:“诸位卿家无需多想,国太受了惊吓,在太后宫里,大将军急着赶去探望了。” 话音落下,嘉德殿内的气氛,如冰冻一般,慢慢缓解。 刘辩看着这众人清晰的情绪变化,沉吟片刻,道:“潘隐,拟旨:阉党祸国,图谋废立,罪大恶极,大将军奉旨诛杀,阉党皆已伏诛,定案结案,明诏天下。并,今后内侍不得结党、不得干政,所有朝臣须持身守正,清正廉明,忠君为国,不得交结内侍,勾连串通!” 众人听着这道旨意,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刘辩目光在这些人脸上扫来扫去,慢慢的,落在王允身上。 王允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刘辩心里微微一动,笑着道:“王卿家老成谋国,勇敢无畏,令朕钦佩。卿家,录尚书事。” 王允一愣,而后强压惊喜,伏地道:“臣谢陛下!臣定忠于君事,为陛下分忧。” 刘辩道:“卿家这份心意,朕很欣慰。今夜的事情,还需要一个稳妥的善后,天亮之后,安抚百官,安抚京都的百姓,诸位卿家,多辛苦一些。” “臣等领旨!” 一众人还来不及对王允突然升官生出过多情绪,就接到了刘辩的新旨意。 这可不是简单的‘辛苦’能解决的,杀戮五千人,涉及那么多位高权重之人,厄需做的事不是一点半点! 等这些人的走了,刘辩静静的思索着,眼珠一动,向袁术,淡淡道:“去吧,命羽林军归营。” 袁术明显感觉到了刘辩话语中的不满,心里惶恐,抬起手道:“是。” 刘辩没理会他,又笑着与刘协道:“九弟今天辛苦了,朕派人送你回去。” 刘协起身,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忐忑,恢复了从容气度,抬手看着刘辩道:“陛下临大事而不动容,遇大危而不变色,处事明达,进退有度,臣弟佩服。” 刘辩看着这个八岁的小孩,有些诧异,心道:你读书还挺多。 笑了笑,他道:“都是被逼的,去吧。” 刘协深深的看了眼刘辩,行礼道:“臣弟告退。” 刘辩想着历史上的刘协,暗暗点了点头,确实是早慧。 等人都走了,殿里就剩下了刘辩与潘隐。 刘辩站起来,看着已经亮起来的门外,心里不断思索着今天的事情,许久,他目光渐渐变得凌厉,道:“给皇甫嵩再拨付五千万钱,命他在朕登基大典之前,招募万人,入都拱卫。” “是。”潘隐轻声应道。 这时,侧门突然响起脚步声,一个宫女被侍卫拦住。 刘辩转头看去,那宫女连忙道:“奴婢见过陛下,是太后娘娘命奴婢给陛下传话。” 刘辩认识她,走过去道:“什么话?” 宫女左右见四周没有其他人,便低着头道:“娘娘说,大将军并没有想杀那么多人,是羽林军失控,他是后来赶过去的,他只杀了宣璠与董重。” 刘辩听着一怔,道:“不是大将军,是司隶校尉,袁术吗?” 没有上官的命令或者暗示,兵卒哪敢肆意杀人,尤其在这东都洛阳,杀的都是高官显贵! “奴婢不知,娘娘只让奴婢传话这么多。”宫女道。 刘辩心里骤然想到了很多,面色凝重,对着宫女摆了摆手,慢慢坐回去,心里飞速思考。 ‘我记得,历史上何进的正君除贼,好像是在袁绍等人的半胁迫下进行的。今夜的事情,天未黑就封了城,并不是突然发生,是早有预谋……’ ‘何进,应该是没有屠戮五千人的胆魄的,如果他没有,那就是背后有人在利用他……’ ‘司隶校尉……袁术一个人能做这么大的事情吗?’ 第三十四章 冲淡 何进在何太后宫里,极力安抚好他母亲舞阳君以及何苗、妹妹等何家人,天色刚亮,就急匆匆出宫。 他出了宫门,就看到各处都有衙役在清扫血迹,一个个对他畏之如虎,纷纷低头,大气不敢喘。 何进目不斜视,上了马车,坐的笔直,脸色如铁,沉声道:“回府。” 这会儿,家家户户都打开窗户,推开门,言谈之间,全是昨晚的事情。 种种谣言,飞快流转。 “听说,大将军昨夜率兵,诛灭了所有阉党!” “什么诛灭阉党,不过是党同伐异,大将军要独霸朝堂了!” “大将军的手段,还真是……烈,我听说,昨夜死了一万多人!” “据说,灭了三十多个大族,少则一万,多则数万!你没看到吗?街上都没人了!” “几万人?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即便何进坐在马车,坊间的议论,还是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脸色变的难看,双眼愤怒,心里涌动着无法发泄的郁气。 回到府邸,刚进门,就看到一大群人已经在等着他了,都是大将军府的门客,陈琳,逢纪、何颙、荀攸等等,所有人都紧张畏惧的看着他。 何进脚步顿了下,冷眼扫过众人,大步向里面走去,声音低沉道:“孔璋随老夫来!” 众人对昨晚的事情,有千言万语,见何进不欲多言,又看向陈琳。 陈琳心里叹了口气,昨天就想走的,结果没走掉,现在怕是更不容易走了。 他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目光,随着何进一路到了后堂的偏房。 何进解下佩剑,在小桌前跪坐,看着还站在不远处的陈琳,沉色道:“孔璋,上坐。” 陈琳一直观察着何进,闻言上前跪坐到何进对面。 何进没了之前威严霸道的凶狠之色,反而面色迟疑,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琳看着他,心里同样有着诸多困惑。 何进的性格固然是强势,有着狠辣的一面,这与他出身有关,但这一夜之间,屠杀五千多人,他还是有点恍然不信。 好一阵子,何进抬头看向陈琳,道:“孔璋,昨夜有人行刺老夫,老夫慌乱之下,下令羽林军按照名单抓人。但,那些人聚众反抗,杀害官兵,是以,事情才闹大。” 陈琳听着何进的话,知道其中还有原委,并没有急着说话。 何进见陈琳不说话,拧起眉头,又解了解衣服,烦躁道:“还不到五月。” 他又拿起茶壶,直接灌了一大口,然后也不擦嘴,与陈琳道:“孔璋,昨夜,羽林军杀红了眼,已经不受老夫控制,等到老夫赶到之时,他们已经杀了太多人。” 陈琳神情微微变化,道:“那大将军为何不阻止,还杀了宣璠与骠骑将军?” 何进心头压抑,看着陈琳欲言又止,最后沉色道:“不瞒孔璋,老夫确有私心!既然到了那种地步,索性彻底将阉党剪除!至于那董重,行刺的人,带有董家徽记。” 陈琳从何进这只言片语之中,就感觉出昨晚的事情大有问题,看似顺理成章,却又太不合常理。 他思索着,慢慢的道:“袁公路……没有管制吗?” 何进道:“他是虎贲中郎将,管不住羽林军,并且从各处调集的兵卒庞杂不堪,他管不过来。” 陈琳心里顿时一跳,若有警觉,神情变得谨慎起来。 何进这话像是在解释为什么杀那么多人,未尝不是有所怀疑。 陈琳本不想再掺和何进的事情,情知不说出一点东西,何进是不会放他走的,沉吟着道:“大将军,似乎有所忧心?是宫里?” 何进近来的烦恼,多半都来自宫里,点头道:“太后与陛下,似乎对阉党有所偏护……” 陈琳心如明镜,宫里偏护的其实不是阉党,是能够制衡何进的人与势力。 这何进,还沉浸在妹妹是太后,外甥是皇帝的狂喜中,没有明白他与宫里身份的转变。 倒也不能全怪何进,常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新陛下是何进这個亲舅舅一手扶上去的,按照常理,新皇帝会感激、回报何进,给何进加官进爵,位极人臣。 偏偏意外的是,新继位的少年皇帝不是常人,没有走常理。 “我听说,蹇硕给舞阳君、车骑将军等,送了厚礼,时常往来。”陈琳提点何进不是一次两次,这次不想再管了。 何进瞪大眼,神情严肃,道:“这些老夫知晓。老夫想请教孔璋的是,老夫接下来该怎么做。” 陈琳看着何进,有些明白这次单独约谈的目的了。 杀了那么多人,何进有些后怕了,他需要一个稳妥的善后之策! 陈琳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今天就离开,索性就在帮最后一次,问道:“大将军,宫里……” 何进神色不动,道:“宫里无需担心,太后是我同胞亲妹。” 陈琳想了想也是,有何太后在,那位少年陛下暂时也不会动何进,思忖一番,道:“大将军,现在要做的是四件事:第一,除了圣旨明示阉党之过外,要想办法让朝野更加痛恨阉党,了解大将军的功绩。第二,与朝臣联络,同心共意,火速定案,掀过此事。其三,对于被灭族之人,若有活口,要善加安抚。最后,抚定人心,尽快让陛下举行登基大典。” 何进听着就站了起来,一直僵硬的脸色舒展,道:“还是孔璋深得老夫之心!” 前面三个,何进认为都算是‘勉强’,唯独‘最后’一个,让他惊喜。 新帝登基大典,是头等大事,可以冲淡一切事情! 不过,旋即他就双眼一冷,道:“在此之前,老夫还要做一件事。” 陈琳跟着起身,道:“大将军要做什么?” 何进却转而一笑,道:“孔璋,之前老夫说过,京中官位,任你挑选,可有意乎?” 陈琳顿了下,而后神情悲叹,道:“承蒙大将军错爱,我本想在京中谋一番事业,前天家中来信,家母病了多日,实在放心不下,想要回乡侍母。” 何进看着陈琳,心里怀疑陈琳是害怕了,想跑。 他舍不得陈琳,但陈琳刚刚帮了他大忙,又是‘侍母’这样的理由,着实让他无法强留。 许久,何进沉声道:“此乃人之常情。老夫让府里备足俸钱,派人护送孔璋归乡。” 陈琳能接受‘备足俸钱’,但不能接受派人,连忙道:“大将军事急,琳却不能随左右,本就愧疚,怎能再敢劳烦。琳已收拾好细软,晌午便走,请大将军保重。” 何进倒是没想到陈琳走的这么急,心里有些舍不得,还是道:“那,孔璋一路保重,若是家慈康健,还请速速来京助我。” “多谢大将军厚爱!”陈琳抬着手,深深而拜,心里大松了口气,他真担心何进不肯放他走。 第三十五章 人来人往 陈琳得到了何进的同意后,迅速打点细软,担心何进反悔,急匆匆的就准备走。 出了客卿居住的院子,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逢纪,荀攸等人在走向后堂。 陈琳没有在意,出了大将军府,上了马车,这才安心一些。 马车缓缓移动,坐在马车里的陈琳不禁有些感慨。 他像无数才学之士一样,怀抱报国之心,千山万水的来到这东都,寻求出仕的机会。 名声在外,又有关系,很容易的就进入大将军府,成了客卿幕僚。 谁知道,赶上了灵帝身体不行,朝廷争斗最为酷烈的时段。 接着,就发生了一系列目不暇又措手不及的变乱。 想着这些种种,心思浮动,陈琳掀开撤帘,看向外面,恰好就是皇宫方向,自语道:“倒是还没见过新陛下,这么走了,着实可惜……” 话音未落,从一处转角,走出一大群人,孝服白帆,抬着棺材,一副两副,足足上百人,七八副棺材,哭喊声随即传来。 陈琳神情微凝,默默叹了口气。 接着,又见一队队差役出现,在墙壁上涂写。 陈琳盯了一会儿,是‘阉党’二字。 马车缓缓走动,不远处,又三五百姓模样敲锣出现,向着四周大声喊道:“大将军奉天除贼,安国利民!” “阉党欺民,世人痛恨!” “大将军忠直清正,阉党祸国殃民!” 摇了摇,陈琳放下车帘。 他又想起刚才与何进的对话,何进说的不多,但他还是有种清晰的预感,何进若是不知变通,持续下去,必有祸事!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陆续不断的凄然哭声,陈琳轻声道:“罢了,这京城的水太浑、太深,我还是先观望一段时间吧。” “皇甫,你别跟着我了,我真没钱,就是有钱,五万缗,我上哪给你凑……” “能凑多少是多少,少去几次就成了,过了这时候,我还你就是了……” “你欠个十缗八缗,我都不用你还,你这是五万缗啊,不是兄弟不帮伱……” 陈琳听着近在咫尺的对话,没有理会,任由马车时快时慢的出城。 皇甫坚长拄着拐,还有两个豪仆架着,眼见追不上昔日的好兄弟,看了看天,嘀咕道:“好歹你把十缗八缗给我再走啊……” 扶着他的豪仆,神色为难,道:“二公子,真的要凑五万缗吗?” 距离五万,现在还差四万九千八百五十。 皇甫坚长用力拄着拐,道:“行了,你们不用跟着我了,二爹就要回来了,你们去伺候他吧。” 两个豪仆神情僵硬,因为皇甫坚长嘴里的‘二爹’,实际上是他大哥,皇甫坚寿。 “二公子,你……” 豪仆还没说完,皇甫坚长已经一瘸一拐的向前走,道:“赶紧回去。” 两個豪仆对视一眼,目送着皇甫坚长转入拐角。 皇甫坚长一入拐角,就停下来,转头悄悄回看。 见两个豪仆走了,他又转了方向。 拄着拐,艰难移动,一步一疼,还越来越痛,皇甫坚长一声不吭,咬牙切齿的强忍着。 七拐八折,他来到一大户人家的后墙,拨开藤蔓,来到一个狗洞前。 他撑着拐,扶着墙,极其缓缓的坐下,这个动作进行了好一阵子,坐下后,长松一口气,头上都冒着冷汗。 刚坐下,狗洞对面就出现一个妩媚俊俏的女子,她看到皇甫坚长,嗔怒道:“你个死人,昨天怎么不来,你知道我等你多久吗?” 皇甫坚长疼的龇牙咧嘴,没好气的道:“要是以前,我一天来八次,现在我这样,要是被你男人发现,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女子看着他他这个样子,有些心疼,道:“你爹真下得去手。” 皇甫坚长有些不安心,左右看了眼,道:“别废话了,不想我死在这,有事就快点说。” 女子哼了声,道:“没良心!” 虽然这么说,女子还是从地上拿出一个包裹,塞过来,道:“我知道你缺钱,给你凑了一些。” 皇甫坚长顿时就要拄拐起身,怒道:“我皇甫坚长会要女人的钱?” 眼见皇甫坚长要走,女子急了,低声道:“他抢来的,你不用白不用!” 听到‘抢’字,皇甫坚长神情微变,伸手接过包裹,看着女子道:“我记得,他是在羽林军,昨夜他也去杀人抢劫了?” 昨夜羽林军可不止是杀人那么简单,钱财金银,珠宝玉器,只要值钱的,连门都拆走了。 女子冷声道:“今早回来的,带了几大箱子,顺便又抢回了几个女人!” 皇甫坚长打开包裹,入眼全都是好东西,他是有见识的人,粗略估算,起码值有五千缗,不禁愣了下,道:“他不过是个羽林郎,能抢这么多?” 女子瞥了眼身后,道:“他醉酒后说,有一部分是上面赏他的,他杀的人多。” 皇甫坚长有些不解,为什么杀的人多还赏赐,这又不是出征杀敌。 又看了眼包裹里的这些东西,皇甫坚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突然间,不知道哪里传出了脚步声。 女子脸色大变,低声道:“你快走!” 皇甫坚长飞快拄起拐,看着女子道:“你放心,等我建了功勋,立刻向他家要人!” “你快走吧!”女子慌了,眼见着脚步逼近,她急的六神无主。 皇甫坚长背起包裹,拄起拐,离开狗洞。 女子见他走了,这才提着裙摆,小跑着逃离。 皇甫坚长又回头看了眼狗洞,见她安全离开,一步一拐的往回走。 感觉着沉甸甸的包袱,他心里越发疑惑,暗自道:几大箱子,怕是要有几万缗,或者更多,杀人多还有赏赐…… 皇甫坚长百思不得其解,猛的他脚步一顿,双眼大睁——不远处的暗角有一群十多的黑衣人躲藏,全身笼罩,身后放着明晃晃的利刃,正盯着对面。 皇甫坚长吓了一跳,连忙抿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一步一步向后退。 ‘光天化日,这是要干什么!’ 皇甫坚长心头惶恐,他现在这种情况,但凡被发现,就是一刀的事,根本别想跑! 还不等他退到墙后,就看到有个黑衣人突然回过头,直勾勾的盯着他。 皇甫坚长神魂离体,转身就跑,旋即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双腿双脚齐齐用力,拼命向前爬。 黑衣人闻风而动,迅速追了过来,将皇甫坚长给围了起来。 皇甫坚长艰难的转过头,将包袱推开,急声道:“诸位大侠,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也不认识你们,这里有些金银,权当送你们,还请刀下留人……” 领头人手持长剑,双眼锐利,盯着皇甫坚长片刻,道:“不过是个残疾,不要节外生枝,走!” 一群人黑衣人没有说话,转身就快速消失。 皇甫坚长大松一口气,劫后余生的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不多时,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艰难的拄着拐站起来,面色怪异的自语道:“这个人的声音,我怎么有些耳熟……” 但他没有多想,尽可能快的离开这里。 第三十六章 制衡 皇甫坚长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一瘸一拐的从后门回了府邸,一路上躲着人,直到将包袱带进房间,关上门,这才松口气。 “他爹娘的,我最近是不是走霉运了……” 皇甫坚长放下包裹,拄着拐想去桌前喝口茶。 “啊……” 皇甫坚长突然见到帘子后面出现一个黑衣人,惊叫一声,掉头就要跑。 砰 一根长剑,钉在了他头顶的门框上,颤颤发音。 皇甫坚长立即收声,双腿打颤,双手死死抓着门,艰难转过头,道:“大侠……是你?” 黑衣人没有带面罩,走上前,抽回剑,细听门外没有动静,这才看向皇甫坚长,道:“在这京城,我只信得过恩公,这次我多半活不了,所以来交托几件事。” 皇甫坚长看到这个人的脸就不怕了,艰难的捡起拐,拄着向前,惊怒交加的道:“你受我爹的恩惠,跑来吓唬我干什么。” 这个人名叫史阿,是個游侠,曾经与袁绍,曹操等人一起,追随他爹皇甫嵩征讨黄巾军。 史阿比皇甫坚长还矮半个头,眉眼瘫趴,愁苦模样,跟在皇甫坚长身后,道:“换做是其他人已经死了。我有一件事,你帮我去办,我告诉你一件秘密,再附送你一万缗。” 皇甫坚长自顾的喝茶,道:“你肯定要去刺杀什么人,想将妻儿托付给我。” 史阿知道皇甫坚长聪明,没有在意,道:“是。” 皇甫坚长气息稳定了,好以整暇的转过头,道:“地址。” 史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皇甫坚长接过来,打开看了眼,而后就撕碎,扔到茶杯里,一饮而尽,道:“秘密。” 史阿转头看了眼门外,上前低声道:“我查到,朝廷里有人勾结黄巾乱匪,当年恩公失败,就是有人通风报信!” 皇甫坚长猛的变色,道:“谁!?” 别的人,他可以不关心,但他老爹,他不能不在乎。 史阿注视着皇甫坚长,片刻,又站回去,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人权力很大,就在朝廷里。” 皇甫坚长皱了皱眉,没好气的道:“伱这算什么秘密,谁不知道朝廷里有人与乱匪勾结,那十二常侍还收了钱,我要知道是谁!” 史阿神色不动,道:“另外就是,昨天羽林军杀那么多人,是有人暗中花钱,一个人头两百文。” 皇甫坚长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知道,她情人的男人,就是杀的人多,被上面的人赏赐的! “原来是这样……”皇甫坚长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花钱买人头,这可是东都洛阳啊,谁人这么胆大,这么丧心病狂!? 史阿没有再多说,蒙上脸,从窗户翻越而出。 听到声音,皇甫坚长满脸纠结转头,嘴角动了又动,最后气的拍桌子,道:“你跟我说这些,让我怎么办!?” 皇宫,西园。 刘辩坐在一个小亭子里,静静看书。 院子里,到处是宫女,内侍在来来回回的搬运,清点。 西园,是灵帝喜乐的居所,修建的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处处奢靡,如诗如画。 刘辩终于腾出手来,清理这乱七八糟的皇宫了。 不多时,一个白白净净的十七八岁左右的内监,捧着账簿,小碎步的到亭子前,见刘辩在看书,连忙停下,而后无声无息的进入亭子里。 刘辩翻了一页,道:“清点出多少了?” 这是一个中黄门,他恭谨的道:“回陛下,已经清点了一个库房,钱三万万,黄金一万,白银八十万,玉器一百二,名刀八十,名剑二十七,良马三百匹,金器银器各三千……” 刘辩抬头看向他,道:“你是说,只是一个仓库,总共有几个?” 中黄门低着头,道:“总共十六处,这里最多。” 刘辩心里估算了下,暗道:够用一阵子了。 旋即他看就看着这个中黄门,觉得眼熟,想了想,道:“你是诏狱里的人?叫什么?” 宫里的诏狱,就是芳林园边上的地牢,正式名称是:黄门北寺狱。 中黄门躬着身,白净的脸色微微紧绷,抿着嘴,道:“是,小人左栗。” 刘辩点头,想起这个人,是因为这人是狱吏,他对张让,赵忠等人十分痛恨,审讯用刑狠辣异常,要不是潘隐压着,张让等人至少要死一半。 “你与十二常侍有怨?”刘辩也无事,看着书闲聊道。 左栗抬起头,脸上浮现浓浓恨意,道:“他们,将小人一家都杀了,还阉了小人,让左家绝了后!” 刘辩心里一惊,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左栗。 这十二常侍,好狠的手段! 左栗面不改色,丝毫不掩饰他的恨意。 刘辩刚要说话,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潘隐带着人,快步过来,道:“陛下,尚书台的奏疏到了。” 尚书台,原本只是光武帝的一个私人设立,以备顾问,在嘉德殿旁。 随着历任皇帝不断将重要事务交给尚书台处理,尚书台俨然成了大汉的中枢机构。 但尚书台的主官尚书令位分太低,不足以处理大事,所以朝廷里的真正的大人物,纷纷以‘录尚书事’的加衔,管理尚书台,成为实际上的丞相。 刘辩放下书,道:“说。” 潘隐道:“是。总共有四道,大将军奏请在五月十五,举行登基大典、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告病、太傅袁隗奏请彻底解除两次党锢、中军校尉袁绍以父病危,请求宽赦探父。” 刘辩神情如常,道:“有没有上书弹劾大将军或者什么人?” “没有,尚书台就送来四道。”潘隐道。 刘辩笑了笑,不禁站起了来,看向尚书台方向,道:“你们觉得,这么大的事情,一道弹劾没有,蹊跷不蹊跷?” 左栗躬身低头,余光盯着刘辩的背影,轻声道:“回陛下,小人认为,尚书台进出多少奏本,陛下全然不知,这不合我大汉法度。” 刘辩一怔,有些意外的转头,他本是随意说一句,并没有打算听到回答。 潘隐也看了眼左栗,蜡黄脸上不动,只是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 “你认为该怎么办?”刘辩笑着道。 左栗越发躬身,语气十分平静的道:“小人认为,陛下应当置一所,设一位常侍郎,专门审阅奏疏的进出。” 原本,尚书台,就是干这个事情的。 刘辩审视着左栗,双眼笑意渐渐浓郁。 左栗这个提议,其实没有什么新意,刘辩有着后世的记忆,知道怎么辖制尚书台,令他高兴的是,这个左栗提醒了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他之前考虑将司隶校尉发展成耳目,却忽略了制衡! 刘辩慢悠悠的坐回去,拿起茶杯,漫不经心的道:“黄门北寺狱,朕打算迁到宫外,左栗,你怎么看?” 第三十七章 终于来了 黄门北寺狱,主要是用来审讯宫里犯人的,迁出到宫外,还怎么审? 潘隐有些愣神,看着刘辩,又向左栗。 左栗却一股凉气倒袭后脑,整个人无比的清醒。 黄门北寺狱到了宫外,还审讯宫里人,那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那审讯的,就只有宫外的人! 左栗头更低,道:“陛下的旨意,自是无不可。” 刘辩笑了笑,喝了口茶,道:“如果在宫外,怎么审讯?” 左栗语气十分小心谦卑,道:“小人认为,不管在哪里,都应该遵旨行事,铲奸除邪,为陛下分忧,为陛下解难。” 刘辩抬起眼皮,认真打量这个左栗,他之前从未在意这个人,倒是给了他惊喜。 他放下茶杯,道:“京城里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认为,谁是奸邪?” 潘隐看着左栗,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乱说话,会死人的! 左栗抿着嘴,轻声道:“小人认为,只有陛下认为的奸佞才是奸佞。” 刘辩歪了头,这個人,真的是聪明啊。 “朕喜欢你,” 刘辩笑容满面,站起来道:“朕升你小黄门,加侍中。黄门北寺狱搬迁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潘隐,给他拨付五万缗。” “小人领旨,谢恩!”左栗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上道。他白皙的脸色,激动的有些苍白,变形。 潘隐蜡皱眉,目光不喜的在左栗身上一闪而过。 刘辩抬脚往景福殿走,道:“你去南宫找蹇硕挑选二百人,归你在宫外调遣。” “是。”左栗连忙起身,小碎步紧跟在刘辩身后。 “准大将军所请,就定在五月十五。准丁宫、刘弘告假。不准袁隗的解除党锢。不准袁绍出狱。”刘辩大步走着道。 “是。”潘隐道。 忽然,刘辩脚步一顿,看向潘隐,道:“阉党那些人的家产,去了哪里知道了吗?” 杀了那么多人,抄了那么多家,钱财怕是比宫里还要多好几倍! 刘辩心心念念惦记了很久,没想到突生变故,这些钱财没能按计划入宫。 潘隐连忙道:“小人仔细查过了,说是有的被火烧了,有的被各府寺的役卒抢走,也有的被乱民抢走,已经消散一空了。”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冷哼一声,他的钱,也有人敢抢! 左栗看着刘辩的侧脸,猛的会意,悄悄低头,心里暗暗记下。 …… 尚书台。 只有何进,袁隗,刘虞在,刚任命的王允,还在做着交接,并不在这里。 何进跪坐在主位上,看着两侧的袁隗与刘虞,沉声道:“陛下登基大典,重中之重!老夫已命各寺府准备,没有其他异议,就定了吧。” 刘虞看了眼不吭声的袁隗,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整个洛阳,除了皇宫,都在何进手里,何进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能有异议? 何进见他们不说话,看向袁隗,道:“关于袁绍的事,老夫会再与陛下说,次阳切勿多虑。” 袁隗微怔,到了现在,何进还关心袁绍?旋即抬手道:“多谢大将军。” 何进又转向刘虞,道:“伯安,多事之时,暂且留下,帮帮老夫,朝野这么多事情,老夫着实难以分身。” 刘虞也意外了,何进居然会说这种客套话了? 之前可都是强横霸道,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何进说完这些,站起来,道:“这几日,诸位辛苦,待清闲了,老夫在府中设宴,一醉方休!” 袁隗哪里看不出来何进的心思,也不点破,点头应着。 心里却很忧心,他弟弟快坚持不住了,没几天了。 刘虞见袁隗这么顺从何进,有些后悔,应该与丁宫,刘弘一样告病。 他在这里又怎么样,还不是事事都是何进做主。 何进见两人没有异议,又客套几句,便起身离开。 他出了宫门,就带着大队人马,开始巡视各寺府,大肆的封官许愿。 第二天,他下令,为被阉党所构陷的朝臣进行调查平反,大加赞赏。 几天之后,他公开吊唁被阉党构陷致死的朝臣,对家属多加抚恤。 又两天后,他更是拉着一众威望之士,名家大儒,在宫外开坛设座,文人雅士齐聚。 在这一系列操作之下,居然硬生生让他扭转了不利的情势,稳了下来。 五月初九。 宫外忙碌,宫里的刘辩也没闲着,除了加快整肃皇宫外,也在暗中梳理朝局,审视着大汉朝廷的种种弊端。 自然,看书,练字,依旧是刘辩的日常功课。 晚间,刘辩陪着何太后用膳。 近来无事,何太后心情好得很,与刘辩有说有笑。 她手里端着茶杯,看向宫外的夜色,笑着道:“辩儿,伱看,你舅舅还是很有能力的,外面不是逐渐太平了?以后啊,就不要与他争执了,随他去,你做你的皇帝,他做他的大将军……” 刘辩对于何太后这种想法其实能够理解,但不赞同,他又不想做混吃等死,肆意快活的混账皇帝,他是有理想与抱负的。 何进那么一个蠢货,即便对他没有威胁,刘辩也不会让他以自豪霸占着这么一个重要位置。 刘辩笑着没说话,实则心里已经计划好让这位大将军早点去职了。 何太后说笑一会儿,有些感慨的道:“真是想不到啊……昨日你外祖母还与我说,要给何苗的济阳侯改个名字,我随口就答应了,还给他增加了三千户食邑……” 刘辩嘴角抽了抽,三千户,说加就加了? 他正想着怎么反驳,潘隐小步进来,神色谨慎小心,眼皮都不敢抬,递给刘辩一道密封的奏疏。 刘辩一见,猛的变色,站起来就道:“母后,朕今天有事,就不陪你用膳……” 还没说完,刘辩就急匆匆的走了。 何太后连忙在身后喊道:“什么事那么急,先吃饭……” 刘辩没理会,边走边拆开,待看到皇甫嵩密信上的‘一万强兵,星夜兼程,列阵都亭,三十里外’后,他心头激动异常,道:“传旨给他,大军休息半个时辰,连夜入京,整顿羽林军,接管洛阳各门!” 潘隐知道刘辩一直在等皇甫嵩这个消息,闻言立马道:“是,小人这就去。” “不!让蹇硕去。你去见曹操,让他盯住羽林军。” 刘辩心念飞转,脚步飞快,道:“对了,传袁隗进宫,让他值守尚书台。” 潘隐小跑的跟着,道:“陛下,执金吾袁逢快不行了,袁太傅近几日一直在告假。” 刘辩眼神一冷,道:“让他立刻进宫。命左栗亲自去请。” 第三十八章 袁家 刘辩回到景福殿,亲自写了密信,交给蹇硕,目光灼灼的道:“亲自交给皇甫嵩!” 蹇硕在宫里这些日子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一怕刘辩清算,二怕何进继续追杀不放。 眼见着刘辩与何进关系逐渐崩坏,心里暗喜,这会儿见着刘辩暗中埋伏了皇甫嵩这一手,心里又惊又怕。 “小人领旨。”他强压着惊悸,接过密信。 刚要走,刘辩又看向宫外漆黑的天色,神情冷峻,道:“司隶之外的州牧、刺史那些,没有异动吧?” 蹇硕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连忙转回来,身:“没有。” 刘辩点点头,瞥了他一眼,道:“去吧。” 蹇硕应着,快步离去。 蹇硕走了,刘辩心里不自觉的还是紧张起来,这种紧张,比当初袁绍杀到他跟前还要清晰! 深吸一口气,再次认真的分析一遍后,确定没有遗漏,刘辩转身从书房拿了《太史记》,就直奔嘉德殿旁的尚书台。 袁府。 近来的袁府,一片哀默。 作为当世袁家三公之一的袁逢,在袁家的地位,甚至超过袁隗,是以,他即将不行,袁家上下都心情沉重。 袁逢卧房。 袁隗拄着拐,坐在床边,看着皮包骨头,双眼凹陷,眼神空荡的弟弟——这显然就要不行了。 袁术作为嫡子,跪在床前,脸色抑沉。 袁逢看了眼袁术,目光转到袁隗身上,道:“本初,还没有放出来?” 他声音低缓,气如游丝。 袁隗神情默默,瘦削的脸角都是无奈,道:“陛下将本初当做了何进的人,现在公路又是司隶校尉,怎么可能还会放本初出来。” 袁逢眨了眨眼,又看向袁术,道:“我听说,你修书给董卓了?” 袁术低着头,道:“是。” 袁逢轻叹一口气,道:“这何进,真是愚蠢。” 说完,他又看向袁隗,道:“你知道卢子干去了哪里吧?” 子干,卢植的字。 袁隗点头,道:“长安。” 袁术神色一惊,抬头看向袁逢,又转向袁隗,道:“卢植去长安做什么?!” 袁隗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袁逢道:“我们这位新陛下,谋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袁术心头震惊不已,看着袁逢,袁隗,是欲言又止,面色惊疑。 他不蠢,长安正好卡住了并州与凉州进京的路线,如果董卓或者其他人想要带兵入京,就不得不考虑长安的卢植! 袁隗沉默一阵,道:“何进这几天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宫里没有半点反应,你怎么看?” 袁逢歪着头,气息虚浮,道:“袁家不能绑在他身上,让公路去并州吧,等本初出来,让他去冀州。” 袁隗听着,面露思忖,道:“好。宫里呢?” 袁逢深吸了一口气,精神瞬间就萎靡不少,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道:“宫里还要再看。你要小心,本初、公路做的有些过了,怕是会被记恨。” 袁绍率兵杀到禁宫,刀兵就架在新皇帝的脖子上。袁术更是带着羽林军,屠戮了五千多人。 袁家这两兄弟做事这样凶狠,哪个皇帝能放心? 袁隗嗯了一声,看着油尽灯枯的弟弟,他心头沉重,却还是道:“我想着,让黄琬进京,你怎么看?” 袁逢双眼逐渐涣散,轻声道:“要妥善。” 袁隗见袁逢同意,微微沉吟,刚要再说,门外响起脚步,一个家仆匆匆进来,道:“主人,有小黄门来了,说是陛下急召主人入宫。” 袁隗看向他,道:“说了是为什么吗?” 家仆道:“没有,但看样子很急。” 袁隗回头看了眼袁逢,稍作思索,便起身出门。 袁逢目送他的背影,又看向袁术,声音飘忽,道:“勿要急躁,勿要冒进,远离何进,远离司隶。” 袁术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双眼含泪的看着父亲。 袁逢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袁隗出了后院,来到前院,就看到左栗带着四个内侍以及二十個禁军在等他。 袁隗神情不动,心里暗自警惕,上前道:“陛下急召,所谓何事?” 左栗低着头,脸色恭谨,道:“小人不知,请太傅随小人进宫。” 袁隗看着这么谦虚的小黄门似有些不习惯,道:“家弟身体不适……” 左栗不等他说完,就道:“太傅放心,陛下已命宫中医师前来,为执金吾诊治。” 袁隗双眼冷静,脸上出现丝丝疑色。 他有种感觉,多半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 袁隗没有再说,拄着拐,跟着左栗出了袁府,前往皇宫。 左栗走在前面,躬着身,低着头,一副小心谨慎模样。 袁隗在他身后,更后面,则是一队禁卫。 袁隗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阵势,心里倒是镇定,只是疑惑:‘派禁军来,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他想不透,跟着左栗一路进宫,到了尚书台。 ‘不是去景福殿?’ 袁隗看着前面的左栗,心里渐渐有些凝重。 刚转过回廊,他就看到有一队队禁卫在巡逻,前方更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 袁隗双眼警惕,不动声色跟着左栗继续向前走。 又走过一个转角,袁隗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亭阁里,刘辩正点灯看书,灯光摇曳,映照半张侧脸,一半白,一半黑。 袁隗顿了下,而后就拄着拐,不紧不慢的跟着左栗到了亭子里,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刘辩放下书,笑着道:“朕近来看书,有诸多困惑,特意请卿家入宫请教,没有打扰卿家吧?” 说完就看向左栗,道:“伱去吧。” “是,小人告退。”左栗应着,缓缓退走。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倒茶,道:“袁卿家,坐。朕近来看了不少书,有些疑惑。这三公府形同虚设,是否该裁撤?少府之下,九寺之中,人事庞杂,权责混乱,该怎么整顿?北军、南军徒有其表,洛阳空虚,要怎么应对?各州民乱四起,烽烟如火,朝廷平乱纷争不断,安国策略究竟该是哪一个?” 袁隗还没有张嘴谢恩,就听到了刘辩这一系列的问题。 他站在那,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谢恩,还是回答问题。 刘辩一脸笑容,将茶杯放到他身前,道:“卿家坐,随便说。” 袁隗谢恩,坐下后,面露沉思,思索的不是这些问题,而是刘辩深夜传他入宫,问这些问题背后的目的。 这时,一个中黄门悄步来到刘辩身后,递给他一张纸条。 刘辩对着袁隗,看着纸条上的字:执金吾病逝,司隶校尉请太傅归府。 刘辩笑容不变将纸条盖在桌上,与袁隗道:“卿家,国库空虚,税赋锐减,该如何增补国库?朝廷兵力稀少,该如何募兵?洛阳城几无守备之兵,该如何守卫司隶?” 袁隗看着刘辩的笑容,心里莫名的有着十分剧烈的不安感。 第三十九章 图穷 袁隗故作沉吟了一阵,慢慢说道:“陛下,三公府,乃是我大汉定制,若是无故裁撤,怕是会引起朝野惊动。” 三公府,就是司空,司徒,太尉三府,这是丞相权力被不断分割,演化而来。到了现在,三公基本上成了一种虚职,除非挂上‘录尚书事’,入尚书台,成为丞相。 刘辩看着他,道:“朕看太史记,武帝时,官吏人数,是本朝的一半。” 袁隗心里有些诧异,他原本只以为刘辩读书是装装样子,居然还真的看到了些东西。 “陛下,” 袁隗道:“武帝时距今有两百余年,时局大变,若是陛下觉得三公府确实虚浮,可酌情调拨,不必裁撤。” 刘辩面露思索,道:“酌情调拨?尚书台,朕也要调整,朕打算,将它独立出来,不再隶属于少府,卿家怎么看?” 尚书台隶属于少府,置在禁宫,嘉德殿旁,从光武帝开始,就是一种皇帝的直属机构,并不属于朝廷。 但随着尚书台的发展,已然成了朝廷中枢,丞相都变成了‘录尚书事’,实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袁隗听着,目露一丝诧异。 这位少年皇帝,已经考虑这么多?不是应该忙着与何进争权吗? 他沉默片刻,道:“陛下,尚书台,事关重大,牵扯朝野上下,地方百官,轻易触动,恐生变故。” “喝茶,” 刘辩拿起茶杯,自顾喝了一口,道:“那九卿呢?” 袁隗躬身,神情沉吟,并没有去拿茶杯。 ‘原来,他已经动了裁剪官吏的心思,为了节省钱粮吗?’ 他心里想着,开口道:“陛下,九卿所属,确实有些冗余,可酌情精简一些。” 刘辩见袁隗终于松口,笑了下,道:“好。那卿家明日,写份奏本上来,朕看看……不用明日了,就现在吧,来人,给袁卿家准备笔墨。” 身后的中黄门应着,转身去准备。 袁隗躬身低头,心里出现了浓浓的不解,越发起疑。 从深夜宣他进宫,到现在让他当面写奏疏,加上四处严加戒备的禁军,种种迹象都说明,这位少年陛下,似乎在预谋着什么事情! ‘故意拖延时间吗?’ 袁隗心底自语,现在大权都在何进手里,尚书台就是何进的一言堂,他无权无势,留着他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笔墨很快就端来了,袁隗没有迟疑,拿起笔,顿了顿,就在缣帛上写起来。 对于他来说,写这样的奏本,根本不需要腹稿,信手拈来。 但他还是斟字酌句,每个都看似堂堂正正,言之有物,实则又模棱两可,没有态度。 刘辩看着他写,面色不动,心里在估算着时间。 三十里到京城,大概要三个时辰,也就是差不多天亮的时候。 “卿家先写,朕去如厕。”刘辩说着,就起身离开。 袁隗连忙放下笔,恭送刘辩。 等刘辩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他慢慢坐下,拿着笔,故作沉吟,心头却越发不安。 刘辩走出一段距离,招过一个小黄门,道:“大长秋在哪里?” 小黄门道:“回陛下,大长秋去了崇德殿,曹将军在那里。” 刘辩看着南方,一片漆黑,少有灯火,道:“告诉他,让他派禁卫,暗中盯着大将军府,三公府,袁府,有任何异动,立刻报于朕!” “是。”小黄门应着,小步快离速离开。 刘辩理了理衣服,转身回到亭子里。 袁隗站起来,递过缣帛,道:“请陛下御览。” 刘辩笑着道:“这里就朕与卿家,无需多礼,坐。” 说着,接过来,坐下后,借着光看去。 直到结束,刘辩心里撇嘴,这位果然是個老滑头。 但是脸上却笑容满满,将桌上的那张纸放入缣帛,叠放在桌上,道:“那,咱们说说司隶空虚,洛阳无兵镇守一事。北军、南军,西园都不堪守护洛阳,卿家认为怎么做才好?” 明知道刘辩是故意拖延时间,袁隗也无可奈何,心里困惑,却又并不怎么担心,因为他认为,袁家没有什么把柄,也不值得刘辩费这样的心思来对付。 毕竟,前面还有一个何进顶着。 袁隗坐下后,稍稍思索,道:“陛下,若是要恢复北军,则需要招募青壮,严加训练。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从钱粮器械,到招募训练,非一日之功,还当从长计议。” 刘辩点点头,道:“这个朕知道,但三秦之兵不能动,又无其他兵可入,黄巾乱匪日渐炽盛,畿辅之地,总归要慎之又慎。” 袁隗没想到刘辩已然考虑了这么多,心底对这位少年皇帝有了新的认知。 心里去了不少轻视,袁隗认真的想了想,道:“陛下,并州,凉州,冀州,青州,各抽两千入京,或许可以做到。” 刘辩不信任袁隗,自然也不信任他的建议,笑着道:“这些地方本就情势严峻,暂且也动不得。朕派了卢将军去长安,预计招募三万人。西乡侯去青州,预计也有三万人。总数六万,加上三秦的三万,洛阳的一万,十万大军,能否保洛阳安全?” 袁隗神情不动,心里却异常震惊。 他是前不久才知道卢植去了长安,可西乡侯朱儁去青州,他是一点都不知道! 袁家的人充斥着大将军府,他不知道,那就是说,何进也不知道! 好手段啊! 在这种纷乱不堪,危机重重的情势之下,这位刚继位的少年皇帝居然有这样瞒天过海的手段! ‘难怪这些日子,他在宫里无声无息,任由何进邀买人心,执掌天下之权……原来暗中有了这样的布置,十万大军……’ 袁隗老于宦海,城府极深,哪怕心里再震惊,脸上也不漏分毫。 旋即,他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些是这少年皇帝的秘密,至关重要,为什么告诉他!? 袁隗越发对今晚宣他入宫的事情起疑了。 暗中秉着一口气,袁隗道:“陛下,若是有十万大军在司隶左右,自然可保无虞。只是,十万大军的钱粮用度,朝廷怕是负担不起。” 十万大军,吃喝拉撒都是钱,这个刘辩心里清楚,微笑道:“这些暂且不提。朕想问的是,若是扩建羽林军,是否可行?” ‘扩建羽林军?’ 袁隗眉头皱了下,沉思不语。 羽林军掌握在何进手里,想要扩建羽林军,那就等于是剥夺何进的兵权。 这是何进立身的一大根本,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难道,他要对何进动手了!’ 袁隗心里忽然警觉,双眼直直的看着刘辩。 袁家与何进交往过密,袁术,袁绍都在何进手下,还没来得及撇开! 第四十章 匕见 “怎么,卿家有问题?” 刘辩迎着袁隗的目光,笑着说道。 袁隗的眼神立即转变为思忖,垂下眼皮,枯瘦的脸上恢复古井无波,道:“陛下,扩建羽林军,事关重大,还需尚书台合议,谨慎为之。” 刘辩嗯了一声,道:“卿家说的是,那卿家也写一道奏疏来,主要内容,就是洛阳城的防备事宜。” ‘还写?难道不是准备抢夺何进的兵权?’ 袁隗心里疑虑丛丛,但手上还是拿起笔,斟字酌句的写起来。 光武中兴后,大汉朝改征兵制为募兵制,到了现在,各种弊端已经暴露无遗,尤其是临时招募的青壮,缺乏训练,没有战斗力,是以多有败绩。 朝野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王师多不振’。 刘辩看着他写,手里拿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 他近来一直在研究武帝时的兵制,有诸多想法,却也结合当下实际,小心验证,徐徐图之。 不多时,袁隗就写好了,起身递给刘辩道:“请陛下御览。” 刘辩按了按手,道:“卿家坐,无需多礼。” 看着笔墨未干的缣帛,洋洋洒洒二百多字,实际内容却没有,几乎都是在引经据典。 简单来说,如果从这道奏疏中看出了什么,那都是刘辩的事,与他袁隗无关。 刘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要不要让这位老滑头紧张一下,或许能写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陛下。” 潘隐悄步来到了刘辩身后,低声道。 刘辩目不转睛,嗯了一声,道:“安排好了?” 潘隐看了眼袁隗,不言自意的道:“出了点事情。” 刘辩一怔,转头看去,就见潘隐低着头,神情微凝。 袁隗颤巍巍的起身,道:“陛下,臣请如厕。” “快,扶一把卿家。”刘辩连忙摆手,示意袁隗身后的内侍。 两个中黄门快步上前,搀扶着袁隗,转身离开小亭子。 潘隐等袁隗走出许远,这才低声道:“陛下,羽林郎鲍泽被人杀死在留香院中。” 羽林郎,就是羽林军的主官。留香院,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刘辩脸色立变,道:“什么时候?” 潘隐道:“就在前不久,羽林军乱了,满城的找人,据说是逃走了两三个。”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目光冷冽,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大将军有什么反应?” 潘隐躬着身,道:“还不知道,大将军已经出府了,司隶校尉袁术,屯骑都尉鲍鸿,佐军校尉淳于琼都跟在大将军身边。” ‘这么巧吗?’ 刘辩心里自语,默默算了算时间,道:“应该够了。传旨,三公,王允,杨彪入宫。” “是。”潘隐应着,慢慢后退。 这时,不远处的灯笼亮起,袁隗在两个中黄门的领路下,再次走向刘辩的小亭子。 他面无表情,双眼冷静,拄着拐,脚步不快不慢。 有了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还是拿捏不准,这新陛下搞这一出,到底是要做什么。 袁隗来到亭子,行礼之后,刚坐下,刘辩就笑呵呵的道:“卿家再写一份,主要就是关于各地州牧、太守、将军等,有些跋扈,不尊朝廷,阳奉阴违之类的,写一些建议给朕看。” 刘辩说的已经是客气的了,实则上,幽州的公孙瓒,并州的董卓,都已经有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之势。 公孙瓒在辽东是肆意妄为,根本无人可制。董卓则是拥兵自重,朝廷征调他数次,他都推脱不动,甚至于灵帝升他入九卿之一的少府,他都三番四次的‘婉拒’,不肯放弃兵权入京。 朝廷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袁隗没有迟疑,拿起笔,思忖一番,就开始落笔。 刘辩看着他,心里不禁开始有些着急。 还有两個多时辰。 宫外。 何进穿着甲胄,带着一大队士兵,火光照亮了一条街。 在他身前,摆放着七八具尸体,血肉模糊,死的不能再死。 何进目光凶狠,一脸厉色,道:“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鲍泽是何进掌握羽林军最重要的人,他死了,就会削弱何进对羽林军的控制! 袁术因为袁逢刚刚过世,心里苦痛,神情十分难看,咬着牙道:“应该都是些游侠,常年出没各个府邸,与阉党也多有联络,多半是为了给阉党报仇!死了八个,走脱了三个!” 何进自然也想到了,大喝道:“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给我找出来!” “遵命!” 袁术,淳于琼,鲍鸿等沉声应道。 今日敢刺杀羽林郎,明日就是他们,他们自然愤慨! 何进更愤怒,在用尽办法控制羽林军,不让他们失控。 在何进深夜东奔西走的时候,已任黄门侍郎的荀攸找了过来,拉他到一旁,低声道:“大将军,三公,王尚书,杨大夫等人进宫了。” 何进强压怒火,道:“是因为羽林军一事?” 荀攸四十出头,白白胖胖,留着山羊胡,瞥了眼四周,低声道:“袁太傅也在宫里,近一个时辰,至今未出。” 何进一怔,道:“袁逢死了,他都没出来?” 荀攸顿了下,意有所指的道:“黄门不给递话。” 何进脸上写满了疑惑,袁逢死了,向宫里报丧这是正常举动,何况袁隗还在宫里,为什么黄门不给传话? 荀攸心里也不解,道:“大将军,虽然下官也不明白,但其中必有缘故!是否,入宫探问?” 荀攸的意思,是让何进去找何太后。 何进看了眼仍旧乱成一片,无法控制的羽林军,道:“待老夫先整肃好羽林军!” 荀攸却道:“大将军,宫里必然有事,这里交给诸校尉就是,切莫耽搁!” 何进还是喜欢陈琳,对于总是劝他‘长远之计’的荀攸,心里总是抵触,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老夫知道,不会多耽搁!” 荀攸见状,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 皇甫嵩的一万大军,正在马不停蹄的奔向京城方向,已经到了洛阳西十里外! 刘辩算错了时间,忽略了皇甫嵩送信、他回信的时间。 皇甫嵩根本没有休息,大军马不停蹄,几乎以最快速度,直逼洛阳城! 而此时,洛阳城内,还无人知晓。 第四十一章 就今晚吧 皇甫府。 皇甫坚长身体好了不少,但最近极少出门,因为他兄长皇甫坚寿回来了。 他拿着笔,趴在桌上,满脸纠结,忽的扔掉笔,烦躁的道:“算来算去,还是差了一半!” 他欠了刘辩一万万钱,现在只筹集到五千万,到时间不能如数缴纳,他与他爹就得充军戍边了。 砰 突然间,窗户被推开,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皇甫坚长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就看到黑乎乎的史阿,艰难的躺在窗边,脸上都是血的看着他。 皇甫坚长面露惊色,连忙跑过去,看了看窗户外,连忙关上,蹲下看着史阿小腹都是血,心里有些慌,嘴上道:“你怎么活着回来了?” 史阿耷拉着眉头,强忍身上疼痛,道:“从那狗贼嘴里拷问出一点事情,我得告诉你,不能带进棺材里。” 皇甫坚长歪头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道:“你不会把人引过来吧?我要是死了,你告诉我也没用。” 史阿嘴唇发白,气息短促的道:“不用担心,那些废物追不上我。我说,你听着,有人矫信给并州牧董卓,命他率兵入京除贼勤王。还有,有八十万万钱以及众多宝物,被悄悄运出城,我追踪了两日,没追踪到。” “不是,” 皇甫坚长急了,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谁找伱干的,你找谁去啊!” 他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这样大秘密,告诉他,不是要害死他吗!? 史阿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道:“这京城里,我认识很多人,但是到了最后,我发现我谁也信不过,我只信你。” 皇甫坚长愣住了,静静的看着史阿。他从小到大,一事无成,就没人看得起,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我只信你’。 他愣神的功夫,史阿头一歪,倒了下去。 “喂喂,你别死!” 皇甫坚长神情惊恐,拍着史阿的脸,猛的醒悟过来,将他放平,脱掉他身上的血衣,转身就找来一堆药,绢布之类。 他近来这段时间,最不缺就是这些了。 皇甫坚长也不敢喊人,手忙脚乱的给史阿急救,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又是清创又是敷药,忙活了好半天,居然让他把史阿给救了过来。 史阿仍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已经正常了。 “他爹娘的,累死我了!” 皇甫坚长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满手,浑身是血,爬起来给史阿抱了床被子,然后去清洗。 洗干净后,他站在紧闭着的门后,看着门板,好像能看到外面一样,暗暗咬着牙,神情挣扎,好半晌,瞥向史阿,恨声道:“反正我筹不到钱也是死,索性就帮你个忙,将这件事捅破天!” 他原本只是一个自认为有德行的纨绔,但是他今天,决定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的一句话,做一件大事,冒一次大险! 皇甫坚长换了件衣服,将史阿藏好,拄着拐,打开门,瞒过所有人的出了府。 宫里。 刘辩与袁隗相谈甚欢,已经聊到了吏治方面。 袁隗虽然明知刘辩是故意拖延时间,是要困着他,但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陪着刘辩。 “十二常侍乱政,贪污索贿横行,” 刘辩喝了口茶,道:“但这也并不表示,所有人都是被迫的,地方上且不说,就是朝廷里,买官卖官已是公开的买卖,明码标价,除了朕这个位置,几乎就没有买不到的……” 袁隗躬着身,脸上不漏一丝情绪,作恭听圣训状。 “卿家以为……” “陛下。” 刘辩话音未落,潘隐急匆匆跑过来,站到了袁隗身前一点,脸上都是紧张之色。 刘辩笑着站起来,道:“卿家稍坐。” 袁隗躬身抬手,眼神里却凝重不已。 ‘快两个时辰了,即便有事,也应该有结果了吧?’他心里暗道。 刘辩带着潘隐走出二十多步,看着小亭子里,灯火中的袁隗,与潘隐道:“什么事?” 潘隐连忙向不远处招了招手,听着脚步声,道:“陛下,皇甫坚长进宫了,他说那日羽林军杀那么多人,是有人花钱,故意让羽林军灭口,抄没的那些钱财,已送被出京。并且,有人矫信,命董卓率兵进京除贼勤王!” 刘辩猛双眼怒睁,这可是他一直防备着的事情! 旋即,他余光看到皇甫坚长一瘸一拐的来了。 刘辩上前两步,迎着皇甫坚长,低声喝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皇甫坚长本就心惊胆战的入宫,看到刘辩的神情,噗通伏地,道:“小人说的千真万确,若有虚假,愿死在刀兵之下!” 刘辩眼角直跳,心头震动非常,旋即又快速平复下来。 羽林军那日杀那么多人,是故意灭口,他能猜到,也不算奇怪。那些钱财,他虽然在意,却也不足以令他动容。 真正令他愤怒的,是有人企图命董卓进京! 继位那天的宫变,他就下过明旨,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发文向地方调兵! 刘辩深吸一口气,压住情绪,盯着地上的皇甫坚长,道:“矫信?矫谁的?” 问完,刘辩就后悔了,这是一个蠢问题,还能有谁?! “小人不知。”皇甫坚长脸贴在地上,嘴唇都在发抖。这样的大事,他以前是躲着走的,这一次,真的是拼了老命,来到皇帝面前揭发。 刘辩面无表情,转过身,看向小亭子里的袁隗,心里道:朕那个舅舅真的是愚蠢啊,被袁家这样玩弄在股掌之上,怕还是懵懂不知! 冷静了一阵子,刘辩算着时间,道:“差不多了,传大将军、司隶校尉入宫。” “陛下!” 这时,小白脸模样的左栗急匆匆跑过来,见四周没有外人,连忙上前低声道:“河间来消息,说是,有人要谋害太皇太后!” 刘辩看着他,拧着的眉头慢慢松开,紧绷的脸色渐渐变得面无表情。 左栗心里一慌,猛的道:“是,小人这就去查。” 刘辩没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宫外。 有胆子,有能力,有动机谋害董太后的,当今天下,只有三个人:他,何太后,何进。 他没有,何太后要是想,就不会放走董太后。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刘辩也想起来,历史上的董太后,就是被何进毒死的。 这个舅舅,愚蠢又狂妄! “也好,就今天吧。” 刘辩自语一声。 潘隐听着,心头如有惊雷,头皮发麻。 没有人比潘隐知道的更多了,‘就今天吧’这一句,令潘隐感到恐惧。 左栗自然不懂,但他感觉到了气氛有些诡异,他神色变得小心,大气不敢出。 “小人,小人告退!”皇甫坚长颤声的道。 刘辩收回思绪,瞥了他一眼,道:“去吧,有空再找你。” 皇甫坚长腿一抖,爬着倒退,站起来,掉头就跑。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在那之前,还得做些准备。” 原本,他没打算今天就对何进动手,但这些事情发生了,他就不打算继续容忍何进了。 虽然仓促了一些,但也不会出大乱子。 刘辩看向小亭子里,如同寻常老人的袁隗,目光微闪,道:“有他在,有乱子,也好收拾。” 心里仔细又推敲了一遍,刘辩轻吐一口气,道:“派人盯着太后寝宫,有什么异动,立刻来告诉朕。” 大汉太后,就没有不临朝称制的,何太后同样有这个心思,再者说,刘辩要对付的,是她的胞兄。 “是。”潘隐语气发颤的道。 刘辩继续道:“等大将军入宫后,命蹇硕,持朕兵符,戒备皇宫。” “是。”潘隐越发小心的道。 刘辩余光看向左栗,道:“你带人,盯着各大臣的府邸,有任何异动都要详细记录,上报给朕。” 左栗这哪还不明白,他是既害怕又激动,抬起手道:“小人领旨。” 安排好这些,刘辩揉了揉脸,走向小亭子,道:“去吧,记得给三公他们准备些吃食。朕再会会这位袁家大族长。” 潘隐,左栗应着,各有情绪,匆匆离去。 “陛下陛下……” 刘辩还没走几步,潘隐去而复返,神情激动又急切,来到刘辩身后就道:“陛下,到了!” “谁到了?” 刘辩转头看向他,但看着潘隐表情,脸色骤变,沉声道:“这么快!?” 潘隐道:“是,已经到承明门了。” 刘辩狠狠咬牙,脸角鼓硬如铁。 他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刘辩连连深呼吸,强迫自身冷静下来,道:“大将军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潘隐顿了下,道:“车骑将军担心有变,以最快速度回京,来不及提前告知,到了城门口,整个洛阳城应该很快都会知道。” “他做的对!” 刘辩毫不犹豫的说道。 他来回走动,心念急转。 皇甫嵩提前回京,有些打乱了他的安排,没能提前将何进诱进宫。 蓦然间,刘辩神色一定,沉声道:“照计划进行,传他入宫!” “是。”潘隐应着,就要转身。 “封锁消息,暂时不要让太后知道。”刘辩又道。 “是,小人明白。”潘隐快速应命,匆匆去安排。 何进刚刚安抚好羽林军,回府沐浴,准备进宫,就听到了皇甫嵩带着大军入城的消息。 何进大惊失色,从后堂一路跑到前堂,看着报信的淳于琼大喝道:“谁让他回京的?他带了多少兵马!?” 何进虽然愚蠢,却也明白,若是突然有不是他所控制的军队进了洛阳城,那朝廷的情势将瞬间大变! 淳于琼同样惊慌,道:“下官也不知道,他是突然出现的,之前并无奏报,他是拿着陛下的虎符开的城门,现在已经进城了。大将军,这可怎么办?” 何进听到‘虎符’,哪里还不明白,气的脸上的横肉一抽一抽,凶狠如狼。 “大将军,陛下派小黄门来传诏,请大将军入宫。”这时,一个家仆进来道。 淳于琼当即就急声道:“大将军,不能进宫!” 何进胸都快气炸了,咬牙切齿,发出哼哼哼的声音,恨不得拔剑砍人,双眼无比的阴沉。 他很清楚,他的大外甥瞒着他突然调皇甫嵩率兵进京,不是为了别人,就是要对付他! 但何进不明白,刘辩明明是他扶上去的,他是刘辩的亲舅舅,为什么刘辩就是与他过去,处心积虑的要对付他! “进宫!” 何进想不通,大吼着,快步往外走。 他要去找刘辩问个清楚! 这时,荀攸从外面进来,看着何进就道:“大将军,进宫后,切莫多言,一切听候陛下意思,万不可争执,或有转圜!” 何进本就不喜欢他,这个时候更听不进去,直接怒气冲冲的走了。 淳于琼要追,却被荀攸拉住,道:“陛下召见,大将军怎能拒绝?” 淳于琼心里害怕,嘴角哆嗦着道:“那,这,可是……哎!” 马车里,何进手握佩刀,脸角抽动个不停,双眸血丝充斥,简直要择人而噬。 何进进宫没有任何阻碍,被内监领着,一路直奔刘辩所在的小亭子。 他铁硬着着脸,一路上旁若无人,脚步飞快,已然愤怒到了极致。 刚走近亭子,何进看到了刘辩,眼里根本就没有袁隗,直接怒吼道:“刘辩!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是你亲舅舅,你是我扶上去的,没有我,哪有你的今天!你要对付我!” 袁隗早就看到了何进,见他还在,心里本来稍松,但听他这一开口,就知道要坏! 刘辩坐着不动,慢悠悠喝了口茶,头也不抬的道:“大将军,就凭你这句话,就足够夷你三族的了。” 何进进了亭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刘辩,气的脸色扭曲,大喝道:“是我扶你坐上皇位,你却要夷我三族,这天下有这样的外甥吗?没有我,你能控制的住朝廷吗?没有我,你能对付得了那些人吗!?” 袁隗见着何进这样,心里叹气摇头。 这个人,是怎么成为权倾天下的大将军的? 刘辩站起来,与他对视。 何进刚要说话,忽然有七八个禁卫扑过来,将何进死死按住,按跪在刘辩身前。 何进剧烈挣扎,喝道:“放开我!放开我!刘辩,我是你亲舅舅!” 刘辩面无表情,俯视着他,任由他喊叫,淡淡道:“舅舅,你被罢官了。” 大吼大叫的何进猛的身体一颤,抬着头,双眼无比吃惊的看着刘辩。 他愤怒,从在府里一直愤怒到这里,一直想着质问刘辩,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直到刘辩的这一句‘舅舅,你被罢官了’。 他才猛然惊觉,他这个外甥,是真的在对他动手! 旋即,他双眼怒睁,拼命大吼道:“刘辩,我是你亲舅舅,我是你母后的胞兄!太后,太后,我要见太后!” 第四十二章 宫内宫外 何进还在大吼,脸上横肉一层一层,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凶狠。 禁卫可不管,拿过绳子,就将他捆成粽子,按跪在亭子里。 袁隗神情不动,静静看着刘辩,心里异常的警惕与不安。 何进,按理说,应该如历任国舅一样,权倾朝野几十年,皇帝龟缩,百官退让,无人能掠其锋。 何进,败亡的何其之快! 这位少年皇帝的心机与手腕,不止是何进这蠢货想不到,也超出了他的意料! 何进咆哮一阵,满头是汗,剧烈喘息,双眼通红,神情异常的狰狞,转向刘辩,怒声道:“刘辩!” 刘辩站在那,俯视着他,道:“你一定要问为什么,那朕就告诉你:朕,不想做一个安乐皇帝!” 何进一怔,张了张嘴,直勾勾的盯着刘辩,一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刘辩见他不说话了,坐回去,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今天的事情,有些突然,他还在考虑怎么善后。 阉党,外戚,接连被除,朝野肯定会出现剧烈动荡,需要有人站出来,撑住朝局,稳住局势。 他瞥了眼袁隗。 袁家在现在的朝局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世家……’ 刘辩心里轻轻自语,这大概,是他眼下最大的敌人了。 这个敌人,树大根深,盘根错节,遮天蔽日,无边无际,渗透进大汉朝的每一個毛孔中。 “辩儿,不,陛下,我……”何进出神一阵,忽然抬头看向刘辩,似想说什么。 刘辩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转身往外走道:“袁卿家,跟朕来。” 袁隗拄着拐起身,跟在刘辩身后。 他转头看向宫外,只见宫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火把照亮了半边天,隐约有着密集的脚步声在四处跑动。 ‘变天了……’袁隗心里默默想着,神色不自觉的紧绷。 不远处的嘉德殿内。 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录尚书事的王允,太中大夫杨彪,以及司隶校尉袁术,已经等了很久了。 正前方有几个黄门在盯着他们,身后则是林立的禁卫。 无形中,有着肃杀之气在大殿内流转。 丁宫,刘弘等人悄悄对视,眼神中有着困惑有着不安。 王允,杨彪则一直跪坐着,沉默不语。 唯有袁术,他双拳紧握,神情痛苦,心里难受又愤怒。 他父亲袁逢病逝,强忍痛苦的去帮何进稳定局势不说,还被叫进宫,晾了这么久! 他们也听到了宫外的动静,但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按耐着忐忑,继续等着。 宫外,皇甫嵩的军队如同火龙一般,飞速穿梭,控制了洛阳城所有的宫门,替换了原来的羽林军,而后直奔羽林军大营。 羽林军营地。 一个身形高大的豪仆模样的人,出现在大门口,大喊道:“叶舟,彭烨!” 羽林军得了何进的命令,一直在戒备,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自然更是警惕,有几个士兵出来,冷声道:“我们左监的名字,是你喊的吗!” 那豪仆拿出一块兵符,大声道:“司隶校尉有令,命你们即刻前往袁府!” 领头的士兵一怔,上前查看,回头道:“兵符是真的,这兵符是中郎将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里面有士兵飞速传话,不多时,羽林左监叶舟,羽林右监彭烨就走出来,效验了兵符,就道:“领路。” 豪仆收好兵符,就带着两人离开。 走了好一阵子,叶舟察觉不对劲,冷眼盯着前面的豪仆道:“这不是去袁府的路!” “确实不是。”这时,他们身后的转角,左栗慢慢走出来,轻笑着道。 旋即,叶舟两人他身前身后出现几十个便衣禁军,将他们包围。 叶舟倒是不慌,沉声道:“你们是谁?怎么会有中郎将的兵符!” 左栗好整以暇,道:“他去了一个,可以让他交出兵符的地方。拿下他们,我要活的!” “你们杀了中郎将!” 叶舟,彭烨大惊失色,迅速拔刀,冲上前,就想杀出去。 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很快就被按住,堵住了嘴巴,被急匆匆带走。 他们两人挣扎,回头间,就看到羽林军营地,被火把包围,似乎有大吼大叫传出来。 两人惊恐无比,呜呜大叫,剧烈挣扎。 左栗不理会,带着两人,直奔他刚刚物色好的一座民房。 羽林军营地已被皇甫嵩的兵马团团包围,有骑兵飞奔,大喝道:“奉旨,接管羽林军,所有人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在羽林军还没来得及反应,更是有一队骑兵,冲进大门,强行将羽林军给隔开。 皇甫嵩骑在马上,目光冷烁,黝黑的脸上一片铁色。 “将军,羽林军抗命!”有军侯来报。 “杀!” 皇甫嵩言简意赅,道:“凡是抗命者,一律格杀!” “是!” 皇甫嵩带来的军队,几乎是一面倒的对着羽林军横推,迫使绝大部分人放下兵器,接受整顿。 一万多兵马入城,各种纷乱不止,震动了整个洛阳城。 先是宫变,接着司隶校尉大开杀戒,现在又有外兵入京,洛阳城的百姓是心惊胆战,紧关门户,一个露头都没有。 这么大的动静,何太后自然被惊动了。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匆匆的在嘉德殿后,找到了刘辩。 “辩儿,到底怎么回事?”何太后来不及梳洗,披散着头发,很是慌乱的来到刘辩身前。 刘辩看着何太后,瞥了眼身后侧的袁隗,道:“母后,这件事,袁卿家会给伱解释,三公等诸位卿家还在等朕……” 何太后一把抓住刘辩,急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她被惊醒之后,就感觉心慌意乱,在来的一路上,一些奇怪的眼神,更令她感觉不对劲。 刘辩沉吟一声,直接道:“母后,朕与舅舅如果起了冲突,你会站在哪一边?” 何太后直愣愣的看着刘辩,她被刘辩的话吓到了。 “你不会杀了你舅舅吧?”何太后猛的惊醒,双手紧紧抓着刘辩。 刘辩见她是这个态度,心里一松,笑着道:“母后多虑了,他好好的,来人,带母后去见大将军。” 何太后见刘辩这么说,神情缓和一些,看着刘辩,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她心里隐隐约约的猜到,他的兄长与儿子会起冲突,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 “那,你去忙吧。”何太后轻轻松开抓着刘辩胳膊的手,脸色落寞,缓缓转身。 刘辩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这位太后娘娘没有强来。要是大汉朝过去那几位强势的太后,他就有的头疼了。 “陛下!车骑将军转来。” 有个小黄门急匆匆跑过来,递过一张纸条。 刘辩听到是皇甫嵩转来,一把抢过来,只见上面只有六个字:董卓屯兵河东。 第四十三章 先安后定(求追读) ‘来的倒是挺快。’ 刘辩看着这个纸条,神情如常。 现在已经与历史上大不同了,最重要的是,有皇甫嵩的军队入了洛阳城! 在这种时候,董卓没有造反的胆量,最多是观望一阵,就会悄悄的退回去。 刘辩很笃定这一点,当然,即便董卓昏了头,吃了熊心豹子胆,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攻打洛阳城,也只有落败一途。 刘辩整理了下衣服,心里叹了口气,道:‘这一个个的,没一個省心的……’ 他刚走一步,猛的脚步一顿,双眼灼灼闪动。 刘辩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办法! “袁卿家,” 刘辩故意走的慢一点,笑着与袁隗,道:“朕记得,那并州牧董卓,是你举荐的吧?” 袁隗脚步跟着放慢,语气平静的道:“是。当初,董卓在追剿黄巾叛逆时,立有大功。朝廷上下颇为赞许,先帝也曾有意诏其入京为少府。” 刘辩嗯了一声,道:“现在,朝廷里缺人,他这么有才干,不用可惜了,调他入京,由卿家去办。” 袁隗跟在刘辩身后,深深的看了眼他的背影,心里沉吟着,刚要开口,就看到刘辩已经走入了嘉德殿侧门。 袁隗眉头皱了皱,拄着拐,慢慢跟上去。 刘辩摆出了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走入殿内,就看到丁宫,刘虞,王允等人猛的齐齐看过来。 他笑着跪坐到主位上,迎着一众惊疑,忐忑的目光,笑着道:“诸位卿家且坐,并无什么大事。” 没人信,目光紧紧盯着他。 而后看到袁隗,立刻向他投去询问的眼神。 他们还不知道宫外发生的事情,自然,更不清楚宫里。 他们被困了两个多时辰,满心的狐疑。 都是宦海老人,加上之前连番的大事情,任谁都不能从平常角度去想。 袁隗面无表情,拄着拐,缓缓走下来,跪坐在原本何进的位置的对面。 袁术看着他,暗暗咬牙,强忍悲痛。 袁隗走的时候,他父亲还活着! 刘辩看着一群人的表情,感觉着大殿内僵凝的气氛,笑着道:“既然诸位卿家迫切的想知道,那朕就不绕弯子了,两件事。第一,大将军告病,暂时无法理政,朕决定将政务交给袁卿家,今后的政务以及登基大典,由袁卿家负责。” 这一句话落下,大殿里的气温瞬间又降低三度。 丁宫,刘弘,刘虞,王允,杨彪,包括袁术,被深深的镇住了! 他们看着刘辩的目光,都是吃惊无比,不可置信! 权势滔天,不可一世的大将军何进——告病了? 任谁都知道,‘告病’背后的真正含义! 袁术最为震惊,甚至是恐惧,他猛的转向袁隗,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袁隗神情不动,躬着身,低着头。 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看到袁隗默默不出声,瞬间就全明白了! 是真的! 何进,完了! 丁宫直觉口干舌燥,气息急促,看着刘辩,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却一个字没发出来。 其他人的表情大差不差,脑子里混乱一片,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刘辩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等他们消化了一阵,笑着道:“第二件事,就是袁卿家上奏,建议朕扩建羽林军,拱卫洛阳。是以,朕调车骑将军皇甫嵩,率兵入京,目前,已经接管各门。” 袁隗听着,无动于衷。 外兵入京! 刘虞猛的挺直身体,就要说话,却被身侧的刘弘一把拉住。 刘虞犹豫了下,抬起的手又放下,坐了回去。 他已经明白了,皇甫嵩率兵入京,这才是拿下何进的关键! 这短短几个时辰,就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王允,杨彪等人同样不平静,心头惊疑不定,目光异色纷杂的盯着刘辩。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想了想,道:“近来,京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诸位卿家勿忧勿扰,诸案已定,不会诛连。” 一众人的神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心情难以平静。 ‘看来,安抚他们,还需要时间……’ 刘辩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表情,心里暗自道。 他要安抚的,并不仅仅是眼前这几个人,而是他们背后的整个文官集团,甚至是整个大汉官场。 很明显,随着十二常侍、何进短时间内接连被拔除,令他们感到了恐惧。 刘辩心里思索着,又笑呵呵的道:“朝廷里,空缺了很多官职,影响了朝廷运作,堆积了太多公务。诸位卿家,有合适的人,要大胆的举荐,汇总给袁卿家,尽早履职,恢复朝政。” “今天就到这,” 刘辩知道,今天说再多也没用,得给他们接受的时间,便道:“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再说,诸位卿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众人心情起伏不定,忐忑不安,虽然有很多话在肚子里,却一时说不出口。 “臣等告退。”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纷纷起身抬手,而后站起来,慢慢退出了大殿。 刘辩目送他们的背影,等他们走出去了,不禁有些头疼的道:“这一时半会儿,他们怕是缓不过来……” 他是皇帝,可也就是一个人,还需要朝臣帮忙他做事,治理政务,安抚人心。 “陛下,车骑将军到了。”潘隐悄步上前道。 刘辩蓦的坐直身体,摆正脸色,道:“快!请!” 潘隐应着,不多时,皇甫嵩就进了大殿。 他穿着半身甲胄,神情漠然,上前行礼道:“臣皇甫嵩,参见陛下!” 刘辩重重点头,道:“卿家请起。” “谢陛下。” 皇甫嵩收回手,拿出兵符,举着道:“陛下,目前各城门已替换,羽林军整肃完成,特来交还兵符。” 潘隐连忙上前,接过兵符,转给刘辩。 刘辩将兵符放到一旁,笑着道:“卿家行事,朕从未担心。朕知道卿家一路辛苦,不耽误卿家休息,只问一件事。那董卓,到了河东?” 皇甫嵩神色一冷,道:“是,河东太守的密告。陛下,那董卓,虎狼之辈,其心不可测,还需认真应对!” 貌似,朝廷里很多人都对董卓虎视眈眈,充满了提防? 刘辩有些好奇了,道:“卿家怎么看董卓这个人?” 皇甫嵩道:“陛下,臣之前征剿黄巾叛乱,与董卓有过交集。此人,行事大胆,野心勃勃,但其人,眼高手低,才能有限,屡有败事,以贿赂得免。” ‘虎狼之辈,眼高手低……’ 刘辩笑着,这皇甫嵩看人还真是准,点点头,道:“嗯,朕知道了。” 皇甫嵩看着刘辩,道:“陛下,是否需要臣……” 他还说完,刘辩就道:“朕已经决定,调董卓入京。” 皇甫嵩闻言,顿了下,道:“陛下圣明。” 刘辩见他头发散乱,脸上都是疲倦,道:“卿家,早些去休息吧,没有大事,无需进宫,可先行决断。其余事情,待朕登基大典之后再说。” 皇甫嵩见刘辩这般信任,神色不变,抬起手道:“谢陛下,臣告退。” “对了,” 刘辩看着他,突然道:“令郎的那一万万钱的,就是个玩笑,无需在意。” “谢陛下!”皇甫嵩再次抬手,而后慢慢退了出去。 刘辩看着他走出大殿,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绷紧脸角,长长出了一口气,才发觉,太阳穴鼓动,头疼的厉害。 这一天,太累了! 他浑身酸痛,已经没有再走路的力气了,有些艰难的搬出双腿,道:“潘隐,给朕拿条被子来,朕就在这里睡了,没什么事情,不要叫醒朕。” 他感觉,他能睡个三天三夜! 潘隐应着,命人去拿,走上前,低声道:“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刘辩一怔,叹了口气,忘了这茬,他艰难的站起来,就看到侧门的何太后,红着双眼,明显哭过的走过来,看着刘辩,抿着嘴,忍不住又哭。 刘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心里想着,何太后要是提出他难以接受的要求,比如放出何进什么的,他该怎么委婉拒绝。 何太后擦了擦泪,还带着哭腔道:“辩儿,你舅舅,对你真的没有恶意。” 但是他是真的是能力低下,狂妄愚蠢,被人当刀使还不自知…… 刘辩太累了,已经没有与何太后去解释这些了。 何太后见刘辩不说话,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道:“你不想做一个安乐皇帝……你做得对,母后也支持你,伱,你忙吧,母后先回去了……” 刘辩没有力气说话,看着何太后的背影,还是道:“母后,朕不会杀他。” 何太后脚步顿了下,轻轻嗯了一声。 刘辩目送出了侧门,头疼欲裂,接过潘隐的被子,缓缓躺下,对着潘隐摆了摆手。 潘隐无声退下,并挥退了内监,侍卫。 刘辩躺下后,几乎是三两个呼吸,他就睡着了。 …… 朱雀门外,灯火通明,袁隗,三公,王允等人隔的不远不近,缓缓走出宫门。 没人说话,每个人内心都是起伏不定,忐忑难安,有太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 出了宫门,袁隗与袁术上了马车,缓缓离开。 丁宫沉着脸,瞥了眼身后不远的王允等人,与刘虞低声道:“去我府上。” 刘虞点点头,他也有压抑了一路的话想说。 王允孤零零一个人,看着分做两拨走的人,双眼里出现丝丝怒意。 马车上。 袁术忍了再三,还是道:“叔父,陛下,会不会对我们起疑?” 袁术真的害怕了,这位少年皇帝并不像表面那么好欺负,不知不觉间,居然布置了这么多后手,还瞒过了他们! 如果,这新皇帝要对付他们袁家,很可能顷刻间就会覆灭! 袁隗拄着拐,闭着眼,枯瘦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道:“应该是。” 袁术脸上立时出现惶恐之色,道:“叔父,那,怎么办?” 袁隗慢慢睁开眼,看向他,道:“你觉得,陛下能怎么办?” 袁术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袁隗静静的注视着他,旋即微微沉默,心里道:公路,倒是比本初差了不少。 他没有沉默太久,再次闭着眼,道:“现在的情势,你也看到了。这短时间内,清除了阉党与外戚,必然重创朝廷士气,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如果咱们这位陛下继续大动干戈,势必令天下震恐,与朝臣离心离德,那时,地方上的州牧、刺史、将军、世家大族,还会听命吗?” 袁术如同醍醐灌顶,道:“叔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毕竟,陛下对我们起疑了,迟早会清算。” 袁隗仍旧闭着眼,随着马车摇摇晃晃,道:“暂且看看,看看他这股锐气,能持续多久。” 袁术又愣住了,道:“叔父的意思是?’ 袁隗沉默着,良久才道:“一个人,在巨大的危险或者绝境中,会迸发前所未有的,超乎常人的智慧与能力。但当走出危机,再无危险后,就会逐渐显露平庸,贪婪,好色,奢靡等本来面目。” 袁术这会儿明悟,看着袁隗的枯瘦冷清的脸角,犹豫着道:“叔父,父亲生前,让我回汝南。” 袁隗眉头皱了下,旋即道:“那就回去。” 袁术闻言,紧绷的神色顿时放松下来。 心里没有那么惧怕了,袁术松了松衣服,余光瞥过飘动的窗帘,恰好就看到大将军府灯火通明,门口的人来来去去,不停的讨论,四处张望。 ‘回不来了!’袁术心里冷笑,又见他叔父始终闭着眼,连忙收敛情绪,认真坐好。 这时的洛阳城,还在戒严,巡逻的士兵遍布每一条大小街道。 洛阳城的百姓已经在短短时间经历了两次,这第三次,自然更是恐惧,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一丝缝隙都不敢留。 除了偶尔不知死活,冒出来的强盗,被巡逻士兵捕杀外,几乎不见寻常百姓身影。 河东郡。 带了五千人的董卓,此刻停驻不前,远远的眺望着京城方向。 大帐之内,炭火砰砰砰燃烧,炙烤的大帐发红。 董卓脸角肥圆,眉小眼大,鼻子又高又塌,一张大嘴有着奇怪的红色,络腮胡稀疏。 他跪坐在桌子内,肚子大的裤袋都系不住。 此时,董卓拿着刀,撕扯着身前的羊肉,一边咀嚼一边烦闷的道:“京里还没消息吗?” 他身前不远处,坐着一个白衣儒生模样,气质素雅的中年人,他看着董卓道:“董公,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不需要我们入京了,此时引兵回去还来得及。” 董卓手一顿,看向他道:“还请文和教我。” 文和,贾诩的字。 贾诩坐着不动,眼神闪动淡淡的冷意,道:“董公,既然没有书信来,要么是大将军落败,要么是大将军功成,这两种情况,都不是董公入京的时机,唯有两败俱伤,方可大利!” 董卓本来也不太想掺和京城的浑水,既然没好处可捞了,便道:“好,告诉将士们,好吃好喝,明天一早回程!” 有士兵应着,出账传令。 贾诩拿起酒杯,斯文的喝了一口。 他对董卓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有时候太过粗鲁,杀心太重,但有一条十分合他的心意,那就是董卓有着礼贤下士之心,能够听得进他的劝言。 贾诩认为,这是成大事者最重要的条件! 第四十四章 不变应万变 这一夜,对于大汉东都来说,太多人无眠了。 宫变诛杀十常侍,文官们还能接受。何进与司隶校尉袁术,那一夜,杀戮五千多人,已经足够令朝臣们惊恐万状,心胆俱寒了。 现在,皇甫嵩率外兵入京,何进突然‘告病’,洛阳城里不知道多少大小官吏,担心‘那一夜’会再现。 即便那样的杀戮不出现,他们也担心,朝廷会大规模对何进为首的外戚朋党进行清算。 洛阳城里,基本上就是两派,阉党与外戚,没有几个是独善其身,或多或少都有关系。 这要是再来一次,洛阳城里的官,还能剩几个? 别说寻常官吏,就是录尚书事的三公,王允等人,同样心惊胆战,彻夜与人商议。 这一夜,仿佛整个洛阳城都在看着皇宫方向,忧惧难安,惶恐的揣度着这位新皇帝,会不会再开杀戒。 唯一睡得好,大概就是刘辩了。 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仍旧有些头疼。 这一次,是睡的太多了。 他睁着眼,看着大殿屋梁,眼神茫然。 片刻之后,他吸了口气,掀开被子,坐起来,冲向大门外,愣愣出神。 他有种奇怪的空虚感,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做什么。 刘辩坐在那,腿上盖着被子,一手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门外。 不知道过来多久,潘隐悄步从侧门进来。 刘辩被脚步声惊动,转头看过去。 “陛下。”潘隐见着刘辩依旧未睡醒般的表情,顿了下,而后上前轻声道。 刘辩猛的醒转过来,长吐一口气,揉了揉脸,道:“什么事?” 潘隐这才递过两道奏疏,道:“陛下,尚书台送过来的,一道是关于九卿各府寺官员的补缺,一道是关于登基大典。” 刘辩稍微清醒一点,接过来,将那道补缺扔到一旁,看起登基大典。 里面又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字,尤其各种貌似人名,地名,特殊含义的字体,他猜都猜不到。 他抬头看向潘隐,习惯性的想让他读,但见着以前蜡黄干瘦的小黄门,变得有些圆润,想了想,递回去,道:“袁隗第一,次之王允,三公再次,将皇甫嵩,加到刘虞之后。其他一切照常。”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盘腿坐着,眨了眨眼,道:“外面有什么动静吗?” 潘隐仔细回忆了下,道:“暂且没有,挺安静的。” 刘辩忍不住笑了下,不安静才怪,这么大的事情,足够朝野消化好一阵子了。 刘辩不感觉饿,就感觉累,一时间也想不了太多,困意再次袭来,摆了摆手,道:“没事了。朕再睡会儿。” 他也不完全是困倦,而是因为他现在,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他做了任何事情,都会被朝臣进行各种无端的揣测与解读,不利于安抚朝野恐慌情绪。 潘隐轻声应着,无声退了出来。 他出了嘉德殿,就看到门外,蹇硕,曹操等在一旁候着,见他出来,都露出探寻的目光。 潘隐保持着拘谨的微笑,道:“陛下说了,一切照常。” 众人或多或少的脸色放松。 如果这個时候,刘辩下一道清算何进极其党羽的旨意之类的,他们心里都会有些不太好承受。 曹操,袁绍等人,都是先后入了大将军府的人,与何进关系紧密;蹇硕此刻有种兔死狐悲,虽然恨不得何进去死,却不希望大规模清算。 因为一旦开始清算,或早或晚最终都会落到他们头上。 嘉德殿旁的尚书台今天有些冷清,只有袁隗与王允在。 王允惯常默不作声,埋头做事。 袁隗则是神情平静,一份一份的审阅着公文。 两人都不说话,除了偶尔翻动缣帛或者纸张的声音,安静的落针可闻。 此时朝野关注的,反倒不是尚书台,而是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自从昨夜就一直处在惶惶不安之中,再到后来传出何进‘告病’的消息,不知道多少人吓破胆,有些人逃走,有些写好遗书,有些人甚至于直接自杀,又被救了回来。 直到晌午时候,何太后送信过来,要了些何进的衣物,又宣了何进的两个妾室进宫,这才消减了一些人的恐惧之心。 但不见何进,仍旧让太多人难以心安。 在洛阳城一片诡谲气氛中,慢慢到了晚间。 皇甫府。 皇甫嵩几乎都在外面,很少回来。 大儿子皇甫坚寿是一个酷爱读书,经常出门游历,拜访名士的严于治学之人。 他不热衷于入仕为官,在家里是刻板规矩,自然对二弟皇甫坚长的离经叛道,胡作非为十分厌恶,动辄家法伺候。 皇甫坚寿一表人才,举手投足名士风范,手里抱着一堆竹简,看了眼皇甫坚长的房间方向,皱眉道:“他在做什么?” 身后的半是书童半是仆人十三四岁的书童连忙道:“大公子,二公子近来一直在府里,没出去过。” 皇甫坚寿没有说话,转头往外走,道:“过几日会有些先生过来,你准备好茶水,再备好点心,莫要慢待了。” “大公子放心,馆里小人都安排好了。”书童道。 皇甫坚寿又看了眼皇甫坚长紧闭的房门,虽然心里疑惑,还是抱着竹简出了门。 皇甫坚长的房间内,目送着‘二爹’离去,他的脸从门缝上离开,转过头就抓过一块饼,咬了口道:“你有什么打算?” 躺在床上的史阿,脸色苍白,身上绑满了布袋。 他手里也有个饼,咬了口,而后道:“天大地大,逃出京就行,你怎么办?” 皇甫坚长一屁股坐在他边上,无所谓的道:“我有什么怎么办?大不了就是老实点,我有我爹,陛下不会为难我。” 史阿眉眼耷拉着,看着皇甫坚长貌似无所谓,实则一直紧绷着的侧脸,道:“你比我聪明,你肯定清楚,你将这件事捅到陛下面前,虽然陛下不会对外宣扬,但总不会没人知道,那些人若是知道伱入宫告了密,你说,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皇甫坚长嘴角抽了下,旋即就烦躁的狠狠咬了口饼。 史阿放下手里的饼,看着他,道:“我去跟恩公坦白,或许恩公能保住你。” 皇甫坚长头摇的拨浪鼓,道:“我爹本来就看不惯我,上次冲撞陛下,差点没打死我,要是知道我这次惹下这么大麻烦,可能直接就地给我埋了。” 史阿刚要说话,门外响起脚步声。 皇甫坚长猛的转头过去,浑身紧绷。 “二公子,有人上门要账,说你欠了一万万钱。”门外的家仆道。 啪嗒 皇甫坚长手里的饼掉落在地上,双手都在哆嗦着。 史阿凑近一点,低声道:“你将我捆了,交给陛下,就说我是你抓的,那些是你无意中拷问出来的,哪怕陛下不信,念在恩公的份上,也不会太难为你。” 第四十五章 眼睛与耳朵 皇甫坚长没有看史阿,脸上痛苦挣扎一番,忽的站起来,走到一旁,翻箱倒柜找出了半根绳子,来到史阿面前,二话不说,就将他给反绑了。 史阿先是愣了下,而后平静道:“皇甫公对我有大恩,你也是为我冒险进宫,你将我送出去,我不会怪你。照顾好我的妻儿,不要告诉他们这件事。” “闭嘴!” 皇甫坚长咬牙切齿的低喝,随手拿出一块血布,将史阿的嘴给堵上,然后将他翻过身,拉过被子就盖上。 做完这些,头也不回往外走。 被子里的史阿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极力挣扎,呜呜叫喊。 他伤的太重,又被绑着,根本无力做什么。 皇甫坚长出了门,关上锁好,问了仆从来人在后门,大步,甚至小跑着向后院。 皇甫坚长双眼发涩,眼泪抑制不住的流出来,咬着牙道:“他爹娘的,本公子今天就要好人做到底!” 皇甫坚长到了后门,入眼就看到了一身常服,微笑着的潘隐。 皇甫坚长脸上挤出笑容,抬手道:“小人见过大长秋。” 潘隐没有摆丝毫架子,道:“二公子,请。” 皇甫坚长头皮发麻,笑容更难看了。 …… 在潘隐带走皇甫坚长的时候,皇城东南角,一个不怎么起眼,荒废了几年的院子里,近来出现了一批陌生的人,更有工匠进进出出。 在后院一间临时打扫出来的房间里,摆满了刑具,叶舟,彭烨被绑在刑架上,披头散发,浑身是血。 左栗站在他们面前,白皙的脸上都是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拿着一把小匕首轻轻戳进叶舟的胸口,盯着叶舟的脸,道:“是谁花钱买人头?” 叶舟猛的抬起头,双眼怒睁,脖子硬如铁,强忍痛苦的大声道:“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只有鲍泽知道!” 左栗匕首轻轻转动,看着叶舟更加凄厉的惨叫,神情越发愉悦,道:“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啊……或许或许司隶校尉知道……杀了吧!”叶舟怒吼,被绑死的双臂,剧烈的挣动。 一旁的彭烨看着,双腿不停打颤,满脸的恐惧。 别说他了,就是左栗身后的黄门、内侍,目睹之下都是不寒而栗。 左栗轻轻的抽出匕首,见叶舟猛的垂下头,以匕首挑起他的下巴,注视着他的双眼,道:“矫信给董卓的人是谁?” 叶舟痛苦难当,咬着牙道:“这个我不知道,这种事,也轮不到我知道。” “一问三不知,你们还真是不知道我的手段。” 左栗脸色变得阴鹜,双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彭烨顿时大叫道:“我们真不知道,鲍泽都瞒着我们,你放过我们,我们为伱效力……” 左栗瞥了他一眼,道:“最后一个问题,抄没的那些家产,被运出城,是去了哪里?” 叶舟,彭烨脸色立变,盯着左栗,嘴唇微张,吃惊,恐惧,犹豫。 叶舟嘴角流着血,梗着脖子道:“我们只负责装箱,运出城,城外有人接应,至于去哪里,我们不知道。” 左栗低着头,擦拭着匕首,轻声自语的道:“几十万万钱,那么多宝物,大车几十辆都未必运得走,想要掩人耳目,肯定会进行乔装,这前前后后,怕是得有数百人。你们可以推给鲍泽,但我只要撒开网去查,很容易就会找到线索,无非是浪费一些时间……” 彭烨神情开始慌了,看向叶舟。 叶舟咬着牙,双眼圆睁,明显的在挣扎。 “呵” 左栗忽的笑了一声,苍白的脸色越显阴冷,道:“你们是我第一次审人,有些不熟练,这個地方也还没有建好。” 叶舟,彭烨心里一冷,有着非常强烈的不安感。 左栗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道:“将他们的皮剥下来,不要让他们死了,我还有事情要问他们。” “是!”几个狱吏心里直打哆嗦。 彭烨浑身一颤,眼见几个狱吏已经开始点火,磨刀,猛的冲着左栗大吼道:“城南三十里的庄园,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左栗看着他,又瞥向叶舟。 叶舟脸角抽动,没有说话。 左栗笑了,转身道:“慢点剥,别让他们死了!” 彭烨闻言拼命挣扎,怒吼道:“阉竖小人,我杀了你!” 左栗没有理会,出了牢门,听着里面的惨叫声,神情兴奋又森然的道:“点齐所有人,带好家伙,穿好夜行衣,等我的命令!” “是!”跟着他出来的人都知道,这是要去捉贼拿脏了! 这可是肥差! 与此同时,刘辩坐着轿子,正在逛着大汉皇宫。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遍皇宫。 坐在轿子上,摇摇晃晃,刘辩目光看着眼前,心里则是宫内宫外。 宫里有个何进,宫外有袁家,河东的董卓,更远还有黄巾军作乱。 ‘内忧外患……这要做的事情,真是多啊……’刘辩心里自语道。 不知不觉间,到了南宫最南的宫殿——侍中庐。 听名字就知道,这里以前是内侍们休息,议事的地方。 刘辩在一个偏房盘腿坐下,手里拿着茶杯,喝了口,向着跪在身前不远的皇甫坚长,笑着道:“那日有些急切了,忘了问你,你那些消息,是怎么得来的?” 皇甫坚长跪伏在地上,神情紧绷,心里紧张的要死,嘴上平静的道:“回陛下,是小人与羽林军几个人喝酒,是他们酒后失言说的。” 刘辩听着他貌似合理的瞎话,随口的道:“嗯,不错。朕交代你个事情,今后在洛阳城里多喝喝酒,探听一些消息,有用没用都记下来,报给大长秋,做得好,你那一万万钱就免了。” 皇甫坚长一怔,他一路上不知道想了多少借口以及应付的方法,甚至于都准备去抗一波大刑了。 这,这就完了? 刘辩歇了会儿,站起来道:“行了,去吧。” 皇甫坚长一肚子狐疑与不安,很想张口问一句,理智告诉他不能多嘴,飞快的道:“是,小人告退。” 刘辩目送他离去,与潘隐道:“关注他一下,看看是不是能成事的人。” “是。”潘隐应着道,也瞥向背影快要消失的皇甫坚长,忽然道:“陛下,小人听说,有很多人上书辞官。” 刘辩眉头一挑,倒是不意外,现在最恐慌的,应该是外戚一党,然后是残余的阉党,至于其他人,怕是也不安心。 第四十六章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刘辩坐在轿子上,晃晃悠悠的回景福殿,心里还在思索着应对朝廷紧张气氛的办法。 这种局势,不是他想要的,一步步走来,几乎都是何进的鲁莽造成的,不断打破他求稳的计划,迫使不得不提前拿下这位大将军。 心里将整个朝局,仔仔细细盘算一遍,刘辩神情坚定,自语道:“暂时还是不能动。” 离登基大典没有几天了,这个时候,他的任何举动,都是敏感与微妙的,会刺激朝野的忧惧之心,不利于稳定。 ‘希望别再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刘辩心里想着,与边上的潘隐,道:“给卢植去信,严密盯着董卓的举动,尚书台那边有什么消息,立刻报给朕!” “是!”潘隐连忙应着道。 现在朝廷里,还没有几个人知道董卓屯兵在河东,这個位置,离洛阳可并没有多远。 洛阳城算不上空虚,可要是有外臣不得旨而率兵到这里,足以会吓到很多人,会瞬间打破洛阳城本就艰难的紧绷局势。 “去长乐宫。”刘辩道。 长乐宫,太后的居所。现在,他做什么都容易引起朝野紧张,但何太后不一样,她可以安抚一些躁动不安的情绪。 潘隐听着,道:“陛下,前不久,太后娘娘去了大将军那,与大将军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刘辩一怔,道:“争吵?吵什么?” 潘隐道:“具体不知,太后娘娘将所有人都支开了。” 刘辩若有所思,道:“后来呢?” 潘隐道:“太后娘娘气冲冲的走了,大将军要了很多酒。太后娘娘还派人去大将军府,说是给大将军取些衣物。” 刘辩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想不明白,摇了摇头,道:“暂时不去了,回景福殿吧。” 何太后与何进争吵,多半还是因为他,刘辩不能现在过去,不然何太后提什么要求,他很难拒绝。 “是。”潘隐应着道。 这时,天色已经黑透,月明星稀,夜凉如水。 左栗带着二百乔装过的禁军,分批的出宫,直奔城南三十里外的一处庄园。 等他们摸到的时候,天色正好蒙蒙亮。 这处庄园十分隐蔽,在山脚下,四周有密林,只有一条路通达。 左栗没有花里胡哨,就在黑夜中慢慢摸到近前,在不远处观望。 不多时,几个探查的黑衣禁军回来禀报,低声道:“贵人,摸清楚了,这庄园不大,人手应该也不多,不足百人。” 贵人,也称为中贵人,是与内侍相对亲近的人的一种亲密称呼。 左栗蒙着脸,双眼阴冷的注视着,道:“时间有些长,不知道他们运走多少,还剩下多少。你们将庄园围住,不准走漏一个,也别杀光,留几个,我要问话!” “是。”身前的军候低声应着,一挥手,就带着人无声的逼近这个院子。 一百多人悄悄的翻越围墙,沿着墙壁,直逼院子中心。 “呜呜呜~” 突然间,院子里响起怪异的哨子声,而后是大喊声:“有贼入院!” 院子里登时各种声音大作,从各处涌出了三十多壮汉,手持利刃,与逼近的黑衣禁军厮杀起来。 禁军得到了十分清晰的命****严整,队列整齐,根本没有犹豫,拔刀就杀。 面对人数优势的禁军,这个庄园的守卫根本没有多少抵抗之力,很快就被杀光殆尽,只有五六个人被团团包围。 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黑衣人,手握着大刀,沉声道:“诸位好汉,不论是路过还是大侠,此地的主人家乃当朝贤达,我们也发出了讯号,很快就会有人来,不妨说个数,绝不会让诸位白跑一趟!” 最前面的黑衣军候冷笑一声,道:“用不着唬我,洛阳城四周随时都有羽林军巡逻,你们会发讯号?这里的财物,都归我们,乖乖放下兵器,让我们绑了,我们拿了东西,自然留你们性命!” 现在大汉朝是风雨飘摇,别说强盗了,就是能够攻城掠县的叛军都随处可见。 庄园的汉子神情冷峻,知道遇到了硬茬子,道:“诸位大侠,每人五十缗,另外再送黄金一千两,绝不让诸位辛苦!” 两百人,每人五十缗,那就是一万缗,相当于一万两白银,外加一千两黄金,这绝对是一笔大数字! 要知道,一缗,足够寻常人家过活一个月了! 黑衣军候一抬刀,冷声道:“休想拖延时间!我只问你,松不松手!不松,一个不留!” 庄园汉子看了眼满地的尸体,神情变了变,知道这些人说到做到,咬牙道:“我也不废话,能摸到这里,还敢动手,肯定是知道这里放的东西!不管你们是谁的人,我只怕诸位有命拿,没命花,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灭口!” 黑衣军候倒是没想到,这个人这么聪明,不再废话,一抬手,低喝道:“留下这几个,其他人都杀了!” 禁军没有半刻犹豫,迅速扑了过去。 那领头的庄园汉子一见,毫不犹豫,拔刀就要自刎。 黑衣军候一直盯着他,猛的一刀投掷,打断了他。 禁军侍卫如狼似虎,迅速将他摁住,捆绑,堵住嘴。 “快,找到东西,立刻运走!”黑衣军候低喝道。 禁军侍卫无声应着,迅速在这个庄园里探查。 不多久,就在一个个房间里找到了。 左栗过来,黑衣军候就道:“贵人,有出入,怕是被运走了不少。” 左栗看着只剩下二十几个箱子,神情有些难看。 他迫不及待的来拿脏,就是为了向刘辩证明他的能力,现在只有这么点,让他心里十分恼怒! 左栗伸手翻看箱子,见宝物居多,现钱反而少,怒火更多,这钱一撒出去,想找都没地方! 身旁的黑衣军候一直看着他,见状道:“贵人,多半是他们急需用钱,所以反倒是留下了这些宝物。” 左栗虽然不甘却也没办法,道:“将箱子都装走,人也带回去,用大刑审,或许还能再追回来一些。” 主要是时间过去太长,也就是钱太多,运送不便,否则早就消散一空,追索无门了。 黑衣军候点头,瞥了眼其他人炽热的目光,又低声道:“贵人,按照规矩,这些东西……” 左栗虽然在宫里时间长,人情世故却明白的很,不等他说完,直接道:“这些东西不能动,要如数上缴中府。临出宫前,陛下赏了我五万缗,我留下一半盖诏狱,其余的,你给诸兄弟分。” 两万五千缗,每个人到手至少十缗,一晚上赚了近两年的俸禄! “多谢贵人!”一众人喜形于色,纷纷抬手道。 左栗见花钱起了作用,心里暗道:这些箱子足够我立下一份功劳,还收买了这些人,倒也是值得这一趟。 没有再废话,左栗押着二十几个大箱子,在天色大亮之前,迅速回京。 而这时,景福殿内,刚刚睡下的刘辩,被急匆匆的敲门声拍醒。 他睡觉最讨厌被人打扰,尤其是睡的最深的时候,他神情不善的打开门,盯着门口慌张不已的潘隐。 不等刘辩发难,潘隐就忽然上前,在他耳边慌张的低声道:“陛下,大将军自杀了。” 刘辩神情骤变,瞬间就清醒了! 现在,是他安抚人心最为重要的时候,他需要归拢离散的朝臣、士人之心,掌握朝局大权。 这何进突然死在宫里,朝野会不会怀疑他是个暴君,或者重演党锢之祸?! 因此与他离心离德? 刘辩还没有班底,他需要人,尤其是那些人才、大才! 这他还没着手,就吓跑了! 第四十七章 阉党的报复(改书名啦) 温德殿。 在后院的一排廊庑,何进被软禁在这里。 屋子里充满了酒气,地上都是坛子,还有几个是碎裂的,桌椅板凳明显被砸过。 何进躺在地上,脖子上有着清晰的勒痕,明显的自缢而死。 在一旁,三个中黄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上极其惶恐。 这可是当朝权势第一的大将军,在他们看管之下,居然无声无息的自缢了! 刘辩面无表情,心里却计较不断。 好不容易局势有所缓和,这何进又死了。 传到外面,怕是外戚一党得炸锅,非外戚一党也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不由得又想起,昨天何太后来过这里,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刘辩想着,又深吸一口气,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而是要善后。 他心里反复权衡再三,瞥了眼潘隐,道:“还有谁知道?” 潘隐见着刘辩冷漠的脸色,心里也突突,道:“就这三人,没有其他人了。” 刘辩嗯了一声,道:“那就这三人,一切饮食起居照旧,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否则,斩!” 至少,在登基大典之前。 “是。”潘隐一脸小心不安的应着。 刘辩解了解衣服,看着天色渐亮,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又看了眼何进的尸体,转身离去。 刘辩一走,潘隐寒意森森的盯着仍然跪在地上的三個黄门,怒声道:“你们干的好事!” 其中一个内侍抬起头,满脸的恐惧,道:“大长秋,还请救救我等……” 其他两人同样抬起头,异口同声的求潘隐救他们的命。 潘隐冷哼一声,道:“给我管好你们的嘴!” “是是是!我等谨遵大长秋之命!”三人齐齐磕头。 潘隐没有理会他们,看着地上何进的尸体,道:“天气热起来了,尸体不能藏在屋里。晚上将尸体运走,你们其中一人假扮,但凡再有一点差池,你们就去诏狱里等死!” “大长秋放心,绝无差错!”三个人连连应着道。 潘隐料理好这些,匆匆出了这廊庑。 刘辩回到景福殿,在书房坐定,手里拿着一份缣帛,静静看的出神。 这是近来辞官的人名录,上面有着不少熟悉的名字,如荀攸,何颙。 刘辩看着这些名字,心中不断的思索。 …… 刘府。 刘虞近来日子很不好过,因为大将军何进的‘告病’,太多人找上门,话里话外都是寻求庇护的意思。 但刘虞感觉自身都难保,更遑论别人了。 他一大早穿戴好官服,准备入宫,前往尚书台。 袁隗比何进会做人,凡事都有商有量,登基大典一事,在不动声色间,有了很大的改观。 他今天要与袁隗商量的,是冀州牧黄琬入京的事。 刘虞出了门,刚一只脚踏上马车,突然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中年人,闯到近前,脸色凝肃的低声道:“太尉,出大事情了!” 刘虞看到他,神情一变,立刻拉着他走到一旁,沉色道:“你不在廷尉府待着,突然来见我做什么!?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来人是廷尉左监,钟繇。 他四十多岁,却两鬓生白发,五官瘦长,面容严峻,看着刘虞,又扫了眼四周,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递给刘虞道:“太尉且看完再说。” 刘虞见他这般谨慎,接过文书打开,只是一眼扫过猛的又合上,低喝道:“你哪来的!?” 这份文书上面都是何进受贿,卖官鬻爵,甚至包括,图谋毒杀董太后的内容! 一桩桩一件件,条理清晰,证据链严密,一看就不简单! 钟繇神情走近一些,道:“昨夜就收到了,署名是张奉,张让的养子。下官做了一些调查,基本属实!” 张让的养子! 这是阉党的报复! 刘虞心头震动,脸色变幻不断。 何进不同于阉党! 阉党,他们这些文官,肆意攻击,没事情都要搞出事情。 何进虽是外戚,可却是文官的领袖,他们本就害怕何进出事,牵连无数,现在突然冒出这种证据来,刘虞怎么能不惊慌。 钟繇看着刘虞不做声,有些急的道:“太尉,这些要是被传出去,受牵累的人,怕是不知道有多少,党锢之祸怕是不远!” 刘虞瞪着他,怒哼了一声,道:“我能不知道!但既然那张奉送到伱手里,就只会给你一个吗?” 钟繇又看了眼四周,道:“下官的意思,是交给袁太傅,由他定夺。” 刘虞立即就摇头,而后神色警告,道:“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但你要记住,京城里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与袁家有关,你要离的远一点。” 钟繇一惊,道:“那,该怎么办?” 登基大典在即,何进的‘告病’本就让朝野人心惶惶,要是何进这些罪证爆出,在这个节骨眼上,可能会出大事情! 刘虞在钟繇面前没有掩饰情绪,双眼里都是怒恨,道:“这背后之人,就是要扰乱朝廷,我不会让他得逞!我已经举荐你为廷尉,你不要再出头,这种时候,谨慎为要!” 钟繇抬手道:“一切就拜托太尉了。” 刘虞神情烦躁,摆了摆手,揣着这份文书,上了马车。 钟繇目送着马车走远,旁观四周,快速离去。 刘虞揣着这份文书,坐在马车里,神情凝重,心头如压了一块大石,呼吸都难受。 他进了宫,来到尚书台,见袁隗已经在处理公文,面上犹豫,最后还是没有上前,来到他的位置上坐好,开始审批公文。 袁隗眼皮抬起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 刘虞在做事,但心里却还是怀里的这道文书,里面的一条条一桩桩,仿佛印在他脑子里,怎么都抹不去。 好一阵子,他忍不住了,看向袁隗,道:“太傅,今天是否进宫面圣?” 袁隗默默将身前的公文审完,拿起笔写了几个字,慢慢说道:“你是要去见大将军?” 刘虞是大将军府的座上宾,来往十分密切,在诛灭阉党这件事上,表现的十分积极。 刘虞没想到袁隗会提到何进,神色僵了下,道:“我听说,近来不少人辞官,大将军府的幕僚走的差不多了。” 袁隗拿起另一道缣帛,随手翻开,道:“身不正则常怀忧,他们走了,是好事。” 刘虞看着袁隗,心里有很多话,但又顾忌着说不出口。 阉党被诛灭,何进‘告病’,外戚一党近来辞官的越来越多,空下了太多位置,又有不知道多少人在争抢,刘虞只抢到了一个廷尉,九卿以及以下,候选的六成都是袁家的门生故吏。 袁隗做的是堂堂正正,没有任何遮掩,刘虞虽然说不出话,但心里总是不满。 第四十八章 直击 刘虞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丁宫,刘弘等人还在告假,王允惯常不争不抢,这尚书台,俨然成了袁隗的一人堂了。 感觉着怀里的这道文书,想着若是被公开揭露,必然牵连甚广,不提会造成朝野多大的动荡,单说朝廷里必然空缺更多,那些官位,是不是又大部分落在袁家手里? 脚步声突然响起,一个小吏急匆匆来到了袁隗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袁隗神情不动,抬起头,看向宫外方向,双眼闪动着锐利之色。 刘虞见着,心里暗思,袁隗的养气功夫是一流,不是大事情,很难让他动容。 ‘出什么事情了?’ 刘虞心里想着,看着那小吏走了,没有给他禀告的意思。 这时,朱雀门外。 张奉赤裸着半身,跪在宫门前,身前摆着一把匕首,还有一个铁盒子。 他冲着宫门大喊:“何进擅权乱国,打压忠良,欺君罔上,卖官鬻爵,草菅人命,谋杀太后,请陛下严惩!” 城门的禁军立刻围了过来,一个军候冷声道:“放肆!皇城重地,岂是你可大呼小叫的!” 张奉不理会他,继续道:“廷尉不理,官官相护,请陛下严查!” “拿下!” 军候不再废话,直接挥手。 五六個禁军立刻上前,张奉猛的拿起匕首,抵在胸口,怒喝道:“再靠近,我就血溅此地!” 围过来的禁军立刻止步。 军候神情不善,道:“我不管你有什么冤屈,到别处去,再乱来,休怪我不客气!” 张奉将匕首抵在胸口,怒声大吼道:“陛下,你睁开眼看看吧,何进是不世奸贼,是祸国之源,不能信……” 军候脸色陡然阴沉,握着手里的刀,看着距离,心里在判断着拿下张奉的可能性。 “陛下……” “住口!” 突然间,禁军身后传来一声大喝,打断了张奉的喊叫。 张奉一见来人,立时道:“孟德,带我去见陛下,我要揭发何进!” 曹操狭长双眼都是冷意,沉着脸走上前,见四周已经围满了人,道:“为什么不去廷尉府?” 张奉嗤笑一声,道:“整个大汉,除了这里,还有别人敢管何进的事情?” 曹操刚要说话,就看到王允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他连忙抬手道:“王尚书。” 王允只是进宫,见有热闹才走近,见状就道:“在宫门口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张奉急声道:“王尚书,我这里有何进卖官鬻爵的证据,还有何进谋杀太皇太后的证词,请你转交给陛下!” 王允神情一变,瞥了眼曹操,道:“此事,是你的分内事。” 曹操右手握着佩刀,双眼半眯,旋即就道:“来人,带他入宫。” 王允心里诧异,这曹操就这样将张奉带进宫了? 旋即他就转身,先一步入宫了。 禁军上前,拿住张奉。 这次他没有反抗,看着曹操道:“孟德,大恩不言谢!” 曹操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走在前面。 而围观的百姓、官吏见着张奉被带进宫,纷纷将这件事传了开来。 张奉是张让的养子,却也是何进的妹夫! 他在宫门口举告何进,被带进了宫! 一时间,消息飞遍洛阳城,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甚嚣尘上。 大将军府。 荀攸是幕僚,也是黄门侍郎,正准备进宫,在门口听到了这个消息。 “祸事来了!” 他望着皇宫方向,悲叹一声,脸色沧然。 荀攸本来也想与其他人一样早点逃离京城,终究是抱了一丝侥幸,没有离开。 “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何顒出现在他身旁,神情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荀攸没有说话,现在,确实晚了。 告假的丁宫,刘弘,虚职的杨彪坐不住了,纷纷出府,直奔皇宫。 整训羽林军的皇甫嵩站在城墙上,看着皇宫方向,黝黑脸上尽是漠然,熟悉人的都知道,这是忧虑。 景福殿。 张奉跪伏在刘辩身前不远处,一句话也没有。 刘辩看着桌上的匕首,又看了眼铁盒子,面上如常,心里却怒火熊熊。 这党争,是没完没了,哪怕阉党早灭,何进已死,还是如附骨之疽,时时刻刻触动着大汉每一根神经。 潘隐躬身低头,脸上写满了谨慎小心。 他是深知刘辩求稳的心思的,张奉这么一手,是坏了他的大计! 曹操一脸严肃,外人看不出他的半点情绪。 刘辩深吸一口气,一边思索着应对办法,一边拿起匕首,随口道:“你是大将军的妹夫,为何举告大将军?” 张奉跪在地上,道:“大将军誓要诛灭阉党,小人是张让养子,无处可逃。今大将军入……告病,小人是其妹夫,两处难逃。是以,不如将其党羽一并拉入棺材,同归于尽!” 刘辩对这个理由不置可否,伸手打开箱子,拿出一份份状纸,书信,公文,账簿,供词。 刘辩随意的看着,上面的内容,他一点都不奇怪,也不关心。 他心念如电,想的是怎么解决这件事。 这个时候,不可再大动干戈,他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廷! 刘辩看着张奉罗列的‘党羽名单’,从京内到京外,足足有二百多人,三公,尚书,各类将军,与阉党是不遑多让,甚至还有不少是重叠的。 刘辩强力的保持着神情不动,心里越发着急。 外面肯定已经传开了,不知道多少人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刘辩不说话,没人敢吭声。 刘辩没有情绪外露,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大气不敢喘。 书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怎么办呢?’ 刘辩心底自语,这么多证据摆在这里,外面又传开了,他不可能不处理,可一旦开了口子,那牵连之下,又是滚滚人头落地。 对朝廷的打击将不可想象,还会让一些有心人得了大便宜。 受损最大的,是刘辩这个皇帝,是大汉! 刘辩慢慢皱起眉头,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一个周全的办法。 好半晌,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一众人,心里暗道:要是有一些谋士就好了。 “启禀陛下,太傅,太尉求见。”门外突然出现一个小黄门躬身说道。 ''来的是不是慢了点?''刘辩双眼微微眯起。 第四十九章 廷议 不多时,袁隗,刘虞就出现在刘辩的书房。 他们瞥了眼跪着的张奉,上前行礼道:“臣袁隗/刘虞,参见陛下。” 刘辩注意着两人的表情,伸手拿起茶杯,道:“免礼。” 刘虞谢过之后,神色一沉,道:“陛下,张奉乃阉贼张让之子,罪孽无数,臣请立斩!” 张奉跪着不动,他本就抱了死志,对刘虞的话根本不在意。 刘辩仿佛没有听到,看着袁隗,道:“董卓有什么消息?” 他知道董卓已经悄悄引兵回去,但是至于调他入京,还没有回信。 袁隗拄着拐,枯瘦的脸上不动分毫,道:“陛下,一来一回,怕是需要等到登基大典之后。” 这是官方的流程。 刘辩双眼锐利几分,语气平淡,道:“卿家,朕一定要董卓入京。” 刘虞,曹操听着刘辩直白无误的警告之言,心头微惊。 他们还不知道董卓之前已率兵到了河东,观望了几天时间! 袁隗道:“陛下,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大将军一事。” “袁卿家” 刘辩的语气重了几分,道:“不论如何,董卓必须入京!” 刘虞好像明悟了什么,本就对董卓十分警惕的他,也沉色的看向了袁隗。 袁隗沉默着,面色思忖。 刘辩盯着袁隗,道:“袁卿家。” 袁隗沉吟着,道:“陛下,董卓已经拒绝了一次,这次若是还拒绝,朝廷该如何办?” 董卓之前拒绝了灵帝的‘少府’任命,朝廷又让他任并州牧,交出兵权,结果董卓上任并州牧,兵权却仍握在手里。 “朕相信,袁卿家会有办法。”刘辩压着心头的火气道。 袁隗见刘辩态度坚决,枯瘦的脸上没有情绪,却又给人叹了一口气的感觉,道:“臣遵旨。” 刘辩心里哼了一声,老东西! 眼下,还是要先解决何进这件事。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奉,思索着办法。 他必须要稳住朝廷,稳住,对他有利;乱,就对所有野心家有利! 目光又瞥过在场的潘隐,刘虞,曹操。 曹操! 刚刚移开的目光,猛的又回去。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激动的飞快计较,他想到办法了! 他看着地上的张奉,道:“张奉,还有其他证据吗?” 张奉道:“都在这里,小人还抄录了一份,送到了廷尉府。” 刘辩点点头,目光骤然冷峻,道:“传旨,诸录尚书事,九卿正官佐官,尚书,议郎,在京的两千石以上的文武官员,嘉德殿议事。” 刘虞神色一惊,脱口而出道:“陛下不可!” 刘辩扫了他一眼,道:“刘卿家有什么话说?” 刘虞抬起手,一脸凝肃,沉声道:“陛下,大将军一事牵扯甚广,还需谨慎而为,朝廷不能再开杀戮,党锢不可再有,请陛下三思。” 刘辩一笑,道:“卿家不用担心了,朕自会处置,去准备吧。” 刘虞看着刘辩自信的神色,犹豫再三,还是道:“是。” 袁隗看着刘辩,心里起疑:他要怎么做,断尾求生,硬保何进吗? 一众人离开景福殿,转向嘉德殿。 而本来就火急火燎入宫的丁宫,刘弘,杨彪等人,都被传到嘉德殿。 不多久,宫外更多的大小官员得到旨意,不管是恐惧还是担忧,所有人都怀着极其复杂不安的心思,齐聚嘉德殿。 嘉德殿内。 跪坐了三十多人,若不是被阉党牵连,加上忧惧不已弃官跑路的,应该还要多出一倍。 袁隗在最前面,接着是三公,王允,皇甫嵩,杨彪等人,再接着是九卿、空缺的就是佐官顶替。 钟繇在列,外加一些黄门侍郎,尚书侍郎,如荀攸,郑泰等人。 再有就是曹操,蹇硕等,他们并没有坐着,而是侍立在一旁。 这么多人聚集,涉及的又是权倾一时的国舅大将军何进,三三两两的凑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没有几个能从容的,自桓帝以来,两次党锢,将士族打击的几乎崩溃。 灵帝这一驾崩,大将军何进就三番两次的企图诛灭阉党,大开杀戒。 现在,何进又遭阉党报复,会不会历史重演,再来一次党锢之祸? 作为何进幕僚,由何进举荐安排上任的荀攸,郑泰等人,最为忧虑。 “陛下驾到!” 突然间,侧门响起一声尖锐长叫。 随之,刘辩穿着冕服,大步而出。 所有人立时收声,齐齐抬手而拜道:“臣等参见陛下。” “众卿免礼。”刘辩跪坐好,笑着道。 “谢陛下。”朝臣们放下手,归坐原位,可他们的目光,都在刘辩身上。 何进怎么处置,处置到什么地步,全在这少年皇帝的一句话里。 他会怎么处置? 所有人心怀惴惴,忐忑不安。 张奉被押上来,跪在大殿内。 朝臣们看过去,神情几乎都是厌恶。 张奉冷漠的迎着这些目光,反而笑了,一脸的痛快之色。 作为张让的养子,他也曾挂上‘常侍郎’,风光无限,自从张让被杀,他就心惊胆战,那一夜,他恰好在青楼,躲过一劫。 原本想着依靠妻子与何进的关系,能够保命,谁知道,何进根本不肯放过阉党,誓要诛灭彻底。 他躲了起来,想等着风头过去,不曾想何进‘告病’,何家人惶惶不安,居然要告发他,以此‘立功赎罪’! 张奉走投无路,一狠心,决定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刘辩坐在上位,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念转着,摆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道:“诸位卿家,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说说怎么办吧。” 朝臣们看着刘辩,又相互对视,神情各异,却没人开口。 刘辩见他们不吭声,点名道:“袁卿家?” 袁隗抬手,道:“臣恭听圣断。” 刘辩直接越过他,看了看,落在王允身上,道:“王卿家?” 王允抬起手,道:“臣恭听圣断。” 刘辩眉头动了下,目光梭巡,几乎所有人都低头,不与他对视,躲意明显。 朝堂上,一片安静。 张奉跪在地上,心里冷笑连连。 这些人敢说话吗?治罪何进,这些人全是党羽,全都得陪葬! 没人说话,刘辩稍稍思忖,打开身前的盒子,拿出里面一张张纸。 这个举动,吓的不知道多少人跪坐不稳,双眼惊恐,神情慌乱。 袁隗注视着刘辩的动作,眼神里锐色一闪。 丁宫,刘弘,刘虞等人则呼吸骤顿,屏气凝神,眉头拧到了一起。 与何进关系更近的荀攸等人,哪怕是曹操,都脸色凝重了。 第五十章 家国 刘辩没有理会殿中众臣的表情,将铁盒子里的供词,账簿、书信都拿出来,摆放在身前,而后正襟危坐,道:“诸位卿家不说,那就朕来说。” 满殿朝臣,脸色紧绷,满目肃然。 刘辩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慌,视若无睹,道:“自桓帝以来,阉党惑君,乱权干政,罪孽无数,此番被诛,也是罪有应得。不过,阉党一案已结,今天说的不是这件事。” “大将军何进,” 刘辩声音抬高了一些,看着朝臣们跟着紧张的神情,心里暗笑,道:“也曾有功于国,不论是平乱黄巾,还是扶正朝纲,都有大功绩。但他恃功而骄,轻蔑君上,把持朝纲,以至于卖官鬻爵,培植私人,既有违臣子本分,也失去了公正为国之心。” 张奉跪在地上,听着心头狂喜。 小皇帝这是对何进动手了! 朝臣们屏住呼吸,刘辩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们心头,令他们呼吸压抑。 袁隗面无表情的低着头,静静听着。 丁宫,刘虞等人,则欲言又不敢言。 谁敢在这个时候为何进说话?不是自认党羽,自投罗网吗! 王允,杨彪等人相对镇定,只是有些些许担心。他们与何进走的并不近,大将军府没有去过几次。 荀攸,郑泰等人最为不安,跪坐在那,低着头,心里惶惶不定。 他们怎么都逃不过何进党羽的身份,即便能逃脱死罪,怕是也要被‘党锢’,终生不得入仕! 对他们这种有抱负之心的人来说,无疑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即日起,” 刘辩声音更大了一些,吓到众朝臣心头一跳,更加认真的注视着刘辩。 刘辩环顾一圈,道:“罢黜何进一切官职,收回一切恩禄,永不叙用。” 朝臣们呼吸都停住了,脸角紧绷,双眼忐忑与恐慌交替,等着刘辩接下来的话。 这是何进的处置,对于何进的党羽呢? 一直神色不动的袁隗,都轻轻抬起头,目光疑色一闪。 刘虞有些忍不住了,想要起身说话,犹豫再三,又坐回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丁宫,刘弘,包括王允,杨彪就更不敢开口。 不论是党锢之后,还是前不久的一夜屠戮五千人,着实吓坏他们! 钟繇,荀攸,郑泰等人倒是想说话,可他们没有资格,人微言轻。 大殿之内,紧张的气息在流转,安静到所有人仿佛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张奉禁不住的抬起头,左右四顾,想要看看这些人的脸色。他心里是愤怒又激动,恨不得怒啸三声。 “朋党,” 在满殿朝臣的煎熬中,刘辩缓缓开口,道:“在权臣当权,横霸朝堂,一些人被迫屈从,朕是可以理解的。朋党相争,一切都是为了打击对手,他们眼中并无是非对错,只有权力。这些所谓的罪证,朕认为,多半也是党争的结果,不尽其实,冤屈构陷在所难免。” 众臣听着刘辩的话,纷纷一怔。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在满殿人的茫然无措中,潘隐端着一个火盆,静静的放到刘辩身前。 刘辩看着火盆,心里计较再三,还是将身前的这些书信,账簿,证词,统统扔进了火盆里。 遇火即着,刺鼻的气味随即而出。 这一個举动,惊呆了所有人! 张奉震惊的说不出来,他怎么都想象不到,这小皇帝,居然会一把火,将何进的罪证付之一炬! 袁隗看的出神,旋即猛的会意过来,双眼如渊,深深的看着刘辩。 丁宫,刘弘,刘虞,王允,杨彪等人反应的慢一点,但是看着那些书信证据被烧灭了,心里忽然松快下来。 更远处的钟繇,荀攸等人,先是愣神,继而心里大动,目光灼灼的看着火光后,身上红黄光芒笼罩的少年皇帝。 简直如神明临世! 曹操右手握着佩刀,死死握紧,脸角抽搐,双眼瞪如铜铃。 他曾经也想过无数的应对办法,但没有一个是妥善的。现今的朝廷,人心浮动,人人自危,一旦处理不好,人心四散,朝廷分崩离析! 曹操心头振奋不已,一脸敬佩的看着刘辩。 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会当众直接一把火烧了! 今日之后,必然会有很多人,死心塌地的效忠陛下! 曹操深吸一口气,猛的伏地而拜,沉声道:“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反应过来的朝臣们,接二连三的伏地而拜,声音隆隆,仿佛要掀开屋顶。 刘辩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心里是重重吐了口气。 ‘既稳定了朝局,拉拢了人心,还赢得了威望,一举三得!朕他娘的真是机智!’ 刘辩脸上浮现笑容,这一烧,算是彻底解决了眼前的困局,可以彻底摆脱阉党与外戚的羁绊,抽身而出了。 等他们呼拜结束,潘隐撤走火盆,张奉身旁的禁卫在潘隐的眼神暗示下,猛的制住要大叫的张奉,捂住嘴,硬生生的拖了出去。 刘辩视若无睹,俯看着一众朝臣,道:“不过,朕还是有几句话,要嘱咐诸位卿家。” “臣等恭听圣训!” 一众朝臣本就激动不已,这个时候,刘辩说什么他们都会听。 刘辩见他们抬着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想必应该有些人是真心的。 心里不禁舒服多了,刘辩稍稍沉吟,道:“党争祸国,从周至今,这是有诸多血泪教训的,不论是阉党还是朝臣的朋党,对朝廷,对我大汉,都是百害无一利,不论打着什么的旗号,最初是为了什么,最终都会沉沦于权力争夺,不可自拔。” 朝臣们听着,心有戚戚。 大汉朝自桓帝开始的阉党,与朝臣的争斗就没有停止过,对于朝廷,大汉的影响,那是清晰可见。 袁隗低着头,枯瘦的脸色都是凝重之色。 他从刘辩埋伏了卢植在长安,就升起警惕之心,直到刚才那个火盆,他才彻底明白,这位少年皇帝,不可小觑! 丁宫,刘弘,刘虞等人,神情认真,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里。 钟繇,荀攸,郑泰等人,则是深以为然。 刘辩看着他们这般反应,暗自满意,道:“诸位卿家要切记,身为朝臣,食君禄,却也是民脂民膏,行政做事,须以公心遏私心,公家大于小家,切不可身居高位而自私自利,手握大权而忘乎所以。” “家国家国,没有国,何以家为?国在家在,国亡家亡,只有国盛民安,方才有诸位的庙堂高座,锦衣玉食。” “若是有一天我大汉式微,四周蛮夷可想而知,诸位还有什么尊严可谈?还不是任人欺凌,徒呼奈何?” 第五十一章 潜伏 “陛下圣明,臣等谨遵旨意!” 朝臣们齐齐而拜,声音隆隆。 刘辩神情平静,心里舒爽异常,暗道:拿大道理压人,还真是好用。 扫过一殿的人,刘辩觉得差不多了,站起了身。 “退朝。” 潘隐上前大喊一声,而后就跟在刘辩身后,出了侧门。 “臣等恭送陛下!” 朝臣们再拜,不少人悄悄抬头,目送着刘辩的背影,神情难掩激动之色。 刘辩出了嘉德殿,余光瞥了眼曹操,道:“孟德,朕的处置如何?” 曹操神色一肃,道:“陛下圣明,臣不及!” 刘辩摆了摆手,笑着道:“圣明不圣明且另说,不过,总算是结束了这些,可以着手做点事了。” 这一个月来,刘辩几乎被阉党与外戚缠身,动弹不得,现在终于是脱身而出了。 大汉朝现在是风雨飘零,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曹操心里有着一份振奋,欲言又止,他同样有着一腔热血,想要做一番大事业! 刘辩走了几步,忽然心里一动,道:“蹇硕人在哪里?” 潘隐连忙道:“回陛下,蹇常侍在长乐宫。” 提到长乐宫,刘辩心里疑惑更多了,何进出了这么大事情,以他对何太后的了解,早就该坐不住跑过来找他了,这次居然面都没露。 刘辩心里想着,也还不想与何太后见面,道:“先准备登基大典吧。”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返回景福殿,拿出了汉武帝时的军制、经济方面政策的书籍,认认真真的研究,抄录。 朝臣们则陆陆续续的出宫,一路上热议不断。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心头轻快,不复之前的压抑、忐忑、恐慌,全都是面带笑容,有说有笑。 荀攸是黄门侍郎,并不着急出宫,与郑泰走着另一条路。 郑泰豪情万丈,看着湛蓝天色道:“此番事了,大事可为!” 荀攸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内心震动异常,现在还没平静。 荀攸从未想过,这位少年皇帝,会有这样的胸襟与气魄,那么多罪证,说烧就烧了。 郑泰看了他一眼,道:“我觉得,当今陛下,堪比武皇帝,圣明睿智,绝非先帝与桓帝可比!那些走的人,知道了怕是要后悔莫及!” 荀攸微笑着,神色踌躇。 郑泰见他不说话,不由得道:“公达,你这是?” 荀攸慢慢走着,道:“我在思考,怎样显能于君前。” 郑泰闻言一怔,继而也思索起来。 他们已经有了官身,而且不算低,给新君上奏言事或者托人举荐并不难,难点是,怎么样的言论,才能引起新君的注意与重视。 郑泰一时间也沉默了,他不是没有才能,而是需要足够的见解令新君高看一眼,在群臣中脱颖而出! 两人这样说着,钟繇出了宫,趁他人不注意,来到刘虞边上,低声道:“太尉,那份公文?” 刘虞一笑,道:“什么公文?你现在扔在大街上又能怎么样?” 钟繇本来还紧张的神色顿时一松,微笑道:“太尉,陛下此举,真是出乎下官所料。” 刘虞抱着手,看着皇宫方向,一脸舒心笑容,道:“细细想来,从陛下登基之日就有圣明之相,是我们被诸事所迷,惑了心神。” 钟繇想着登基那一日,深以为然的点头,又瞥见不远处的袁隗上了马车,低声道:“太尉,你之前说诸事与袁家有关?” 刘虞笑容收敛,眉头皱起,道:“从袁绍到袁术,从宫变到那一夜,哪一样少了袁家?朝廷补缺,大半都是袁家的门生故吏。” 钟繇神情发紧,细细想来,还是真是这样。 “那?”钟繇开始担心了。袁家可不是何进,四世三公,海内咸望,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刘虞见着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走了,脸上多了丝凝色,道:“之前在景福殿,陛下严令袁太傅,将董卓诏入京,虽然我不清楚原委,但当时陛下的语气十分坚决,这里面,多半有事!” 钟繇心里暗惊,看着袁隗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道:“那董卓虎狼之心已现,袁家还要力保吗?” 董卓讨伐黄巾军以及西凉叛乱,可以说多有败绩,被朝廷罢官几次,又在袁家的举荐之下屡次复起。 刘虞深吸一口气,道:“我本不想与你多说,但接下来朝局平稳,事多繁杂,与袁家势必多有接触,你要有所警觉。” 钟繇肃然点头,道:“下官明白了。” 刘虞没有多说,转身上了马车。 何进的事情已定,原本被耽误的诸多事情,要尽早处置,尤其是登基大典事宜,需要进一步敲定细节。 袁隗的马车内。 袁术已经听到了消息,不喜反忧的道:“叔父,这小皇帝,是要做什么?” 在他看来,刘辩手握这么多人的把柄,完全可以利用起来,要百官俯首帖耳,这一烧,岂不是太过愚蠢! 袁隗瞥了他一眼,枯瘦的脸上有丝丝冷意浮现。 袁术一惊,道:“叔父,我……” 袁隗心里对袁逢的这个嫡子十分不满,还不如庶子袁绍。 想着袁绍还在廷尉牢里,心里不禁有些烦躁,他闭上眼,道:“董卓回信了吗?” 袁术还是很怵这位叔父的,从怀里掏出一份信,递过去,道:“回了。他信里说,西凉势急,他忧心难解,不敢擅离。” 袁隗面无表情,伸手接过来,看了眼,双眼中锐利之闪,道:“你找个可靠的人,亲自去见董卓,许他太尉一职。” 袁术愣住了,道:“叔父,太尉?” 太尉虽然已经成了虚职,换的也勤,并且还成了某种跳板,比如外放州牧亦或者率军出征,往往会先在太尉一职上过渡。 但以董卓的资历与军功,还够不上太尉一职。 袁隗虽然心里对袁术失望,还是解释道:“乱世之中,兵权尤为重要。须从大局着眼,小处入手,西园校尉我已招募其三,这太尉一职,也需拿在手中。” 袁术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叔父居然谋划了这般深远,又惊又喜,道:“可,陛下能同意吗?而且刘虞怎么办?” 袁隗神情如常,淡淡道:“我自有安排。伱准备一下,辞掉司隶校尉与虎贲中郎将,待本初出来,你与他一同出京。” 第五十二章 年号光熹 袁术是从心底看不起袁绍这个庶子,并且,内心也不愿意离开洛阳,犹豫着道:“叔父,本初能出来吗?” 除了最开始,何进为了威望,用尽力气想将袁绍救出来,事过之后,已经无人问津了。 袁隗双手拄着拐,闭着眼,道:“我会让他出来。你做好准备,你去汝南,本初去冀州。” 袁术对这个安排倒是满意了,冀州是多乱之地,扬州却是一个好地方。 “我听叔父的。”袁术道。 袁隗微微点头,袁基在京,袁绍去冀州,袁术去扬州,三处,可保袁家长盛不衰。 马车摇摇晃晃,袁隗心里,都是朝野的种种计较。 景福殿。 刘辩刚回来,就看到院子里摆满了大箱子。 左栗小跑着迎上前,道:“陛下,小人昨夜追踪那些运送钱财出京的匪徒,在城南外的一处庄园,查获了这些。” 刘辩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左栗,走上前,已经打开的二十几個大箱子,里面花花绿绿,都是宝物,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潘隐本来有所怀疑,上前观瞧,恰好就看到了,那块刘辩随礼给董重的玉佩。 他微微低头,双眼淡漠的扫了眼兴奋莫名的左栗,伸手拿起玉佩,递给刘辩道:“陛下。” 刘辩回头一看,伸手接过来,哪里认不出,他瞥了眼潘隐,又转向等待夸奖的左栗,笑着道:“这块玉佩原本是朕给骠骑将军个随礼,是这些了,你做的不错。” 左栗喜色藏不住,还是一脸拘谨的道:“都是小人该做的,只希望能为陛下解忧一二。” 刘辩摩挲着手里的这块玉佩,心里暗道:这左栗,倒是个有些能力的。 他这样想着,将玉佩递过去,道:“这块玉佩,朕赐给你。” 这是刘辩第一次赏赐左栗。 左栗雪白的脸色出现了红润,双手微颤的接过来,道:“小人谢陛下!” 刘辩又看了他一眼,转身道:“收入中府。” 中府,就是他的小金库了。 潘隐没有再理左栗,吩咐人将东西抬走,清点入库。 左栗捧着手里的玉佩,一直盯着刘辩的背影。 在以往,他只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中黄门,现在,居然得到了陛下的御赐! 猛的,他目中狠色一闪,决定回去好好审审手里的那几人,一定要查出些东西来! 刘辩没有太在意左栗追回的这些赃物,想借着这些,顺藤摸瓜查到袁家几乎是不可能,这么长时间过去,换做是他,早就将首尾断的干干净净了。 并且,想要对付袁家这样的世家大族,需要仔细筹谋,而且要一棍子打死,决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 刘辩身前摆放着一道缣帛,是袁隗呈送上来,关于朝廷补缺的名单,之前被他随手扔在一旁。 太常黄琬,太仆袁基,光禄勋种拂,卫尉杨彪……廷尉钟繇。 哪怕刘辩对朝臣还不是很熟悉,这一眼看过去,九卿中,至少三个已经是袁家人了。 袁杨两个数一数二的当世大族,世代联姻,杨彪是袁隗的妹夫;加上董卓进京,必须还要给一个位置。 刘辩眉头皱起,暗道:这袁家的势力,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这是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袁家的这‘四世三公’的威力。 刘辩注视着这些名字,沉思良久,慢慢合起这份缣帛。 …… 中平六年,五月十五日。 刘辩一夜未睡,从傍晚折腾到天色微亮。 宫里的钟声不时敲响,来来往往的人,以至于刘辩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潘隐忙的脚不沾地,衣服,帽子,鞋子,吃喝拉撒的每一样他都要安排、检查,盯着宫女,内侍给刘辩一一穿戴整齐。 同时布置着宫里的大小一切事情,调配人手,器物,估算时间等等。 何太后匆匆来了一趟就走了,她同样有很多事情要做。 忙忙碌碌足足四个时辰,刘辩已经麻木的如同木偶,被安排到这安排到那,心里直哀叹:这登基大典,真不是好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宫里的钟声响起。 潘隐在刘辩身旁,喜色的道:“陛下,时辰到了。不用担心,小人都安排好了了。” 刘辩僵硬着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随着两个中黄门走出景福殿。 身前身后,足足数百人,簇拥着刘辩,一直到却非殿。 大殿里,一片素色,先帝的棺椁就放在这里。 大殿内跪坐满了人,何太后跪坐在棺椁旁,神情凄然,身旁还有一个垫子。 刘辩在示意下,跪坐到垫子上。 有内监唱喏,而后是一阵鼓乐,接着丁宫,刘弘,刘虞三公捧着各种玉器上前,肃色的开始朗诵着什么。 半晌之后,在三公的齐齐‘请即皇帝位’中,何太后说了一声‘可’,一众人开始起身。 刘辩现在一脑子浆糊,跟着起身出去。 又换衣服,再次回来跪坐好后,刘虞从外面进来,对着灵帝的棺椁进行了一阵奇奇怪怪的动作后,又开始读诵一些佶屈聱牙的话。 这之后,又是唱喏,又是鼓乐,片刻,刘虞肃色的从东面捧过传国玉玺,转递给刘辩。 刘辩接过后,又是一番礼仪,潘隐拿过斩蛇剑放到刘辩手上,刘辩早就知道这个流程,神情庄重的授给刘虞。 “吾皇万岁!” 这个礼仪一结束,群臣齐齐拜地,大声高呼。 刘辩跪坐着,任由他们跪拜,好一阵子才在他的‘众卿平身’中结束。 潘隐从中黄门接过数道圣旨,一一宣读,有大赦天下的,有尊太后的,有改元册封的,又是漫长的时间。 这些结束,潘隐引着刘辩出去,又换衣服,一通折腾,再次返回。 这一次,是拜祭先帝,程序同样繁琐。 这还没结束,早就过了晌午,在所有人饥肠辘辘中,又出了却非殿,开始祭祀宗庙等等。 然后就在宫里转来转去,又到平洪殿接受百官朝拜。 “陛下万岁!” 平洪殿内,刘辩坐在主位之上,下面有着上百的朝臣,山呼海啸。 他跪坐在那,麻木一天的大脑终于有所清醒,看着下面跪拜的朝臣,神情不动,心里却涌出一股强烈的情绪,暗自道:终于,我是皇帝了! 在法理上,他现在才是大汉的皇帝! 年号光熹。 ‘朕不喜欢这个年号,迟早要改掉!’ 刘辩双眸坚定,耳朵旁仍旧是朝臣的呼拜。 第五十三章 偷鸡不成 登基大典,确实是一个累人的活。 结束之后,刘辩回到景福殿,几乎没用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才醒,他洗漱好,打开门,刚想伸个懒腰,潘隐就站在门口,神情陪着小心。 刘辩没看他,走出来,伸着懒腰道:“什么事?” 潘隐递过一道缣帛,道:“陛下,尚书台一大早送过来的,是董卓的回奏。” 刘辩神情一动,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 ‘臣年老体衰,不复壮年。’ ‘臣心向上,士卒顾盼,旦夕之福,不忍相弃。’ ‘乞将之北州,拱卫边垂,以全臣愚。’ 刘辩看着这道缣帛,冷哼一声,道:“与给父皇的大同小异,这董卓看来真的是养不熟!传袁隗,刘虞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 袁隗与刘虞就在尚书台,很快就到了景福殿的书房。 刘辩坐在刚刚打好的椅子上,面无表情,正审阅着身前桌上的奏本。 袁隗在前,刘虞在后,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刘虞看着刘辩这样坐着,心里有所明悟,瞥了眼袁隗。 “臣袁隗/刘虞参见陛下。”两人到了近前,抬手行礼。 刘辩没有让他们坐,自顾的翻着缣帛。 刘虞见久久没有那声‘平身’,悄悄抬头看向刘辩。 少年皇帝一脸平静,举止从容,有种无形的威严,与以往大不相同。 袁隗脸上不动分毫,更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抬着手。 好一阵子,刘辩抬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落在袁隗身上,道:“袁卿家,董卓回奏了,他不肯奉诏。” 袁隗拄着拐,沉默片刻,道:“陛下,董卓镇守西凉,平定黄巾有功,若是以九卿许之,略显不足。” 刘辩坐直身体,哼了一声,道:“他败多胜少,有什么功绩?” 袁隗躬着身,神色沉吟,道:“陛下,董卓镇守边陲,韩马束手,西凉之地,已非他不可,于情于理,九卿之位,怕是不足以调他入京。”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朕记得,袁卿家答应过朕。” 袁隗神情沉默,顿了一会儿,道:“陛下,臣认为,董卓入京,非太尉不可。” 刘虞听着就色变,太尉!? 他现在就是太尉,袁隗让董卓任太尉,是要踢走他? 刘虞刚要说话,刘辩就道:“袁卿家,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董卓的意思?” 袁隗抬起手,道:“若是没有太尉之职,臣恐难以说服董卓。” 刘辩心头怒火涌起,这袁隗,是在威胁他? 刘虞见状,心里飞速计较,董卓已尾大不掉,调他入京,剥夺兵权,是最好的手段。 他担心刘辩强来会适得其反,连忙道:“陛下,臣愿意让出太尉之位,只是,并州牧,该由何人接替?” 刘虞觉得,并州牧其实不重要,重要的还是董卓手里的兵马。 刘辩没理他,刘虞升任太尉,是因为他在幽州有功,这种升任是短暂的,他还得回去。 并州牧他心里也已经有了人选。 只是,这袁隗这种明晃晃的要挟,令他心头火气涌动。 潘隐站在一旁,看着不再作声的袁隗,眉头暗皱。 时间一点点过去,袁隗慢慢抬头看着刘辩,神色思忖,道:“陛下,董卓虽曾在臣手下为官,但臣也强迫不来。西凉事急,烽烟如火,河东与洛阳一水之隔,还需谨慎。” 刘虞不满袁隗的态度,心里却也明白,袁隗的话是对的。 董卓已经成势,不是谁都能使唤的阿猫阿狗了,即便是大汉皇帝,大汉朝廷,没有足够的利益,这个虎狼之辈也是不会轻易动弹。 刘辩冷眼注视着袁隗,心底浮动一缕杀意。 ‘这老东西,心底怕是还在算计着别的什么!’ ‘朕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鸡飞蛋打!’ 刘辩压着怒气,微微一笑,道:“好,朕准了,就给董卓太尉之位。” “臣领旨,臣这就着手去办。”袁隗神情如常的道。他抬着手低着头,目中凝色一闪。 以他对这位少年陛下的了解,并不是这样容易退让的人。 “何人接替并州牧?”不等他想多少,刘辩的话就在他耳边响起。 袁隗放下手,没有说话。 刘虞沉声道:“陛下,臣请为并州牧。”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卢植为并、凉二州牧。” 刘虞一怔,想了想,道:“陛下,虽凉州乱极,但一人巡牧二州,是否有些……” 刘辩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直视着袁隗,道:“袁卿家,你以为如何?” 袁隗沉默片刻,抬手道:“臣谨遵旨意。” 刘辩看着他,道:“刘虞复任幽州牧,公孙瓒调任并州。” 袁隗下意识的皱眉,旋即恢复自然,静默不语。 他心里觉得,小皇帝有些贪心了,一個董卓就想换这么多。 “臣领旨。” 刘虞倒是没有意见,他升任太尉,本就是一种嘉奖,再回幽州,是有心里预期的。 刘辩越发坐直身体,道:“黄琬任大司农,朱儁领青、冀二州牧。皇甫嵩为司隶校尉兼领兖州。” 袁隗猛的抬头,枯瘦的脸上都是惊色。 刘虞领幽州,卢植领并、凉,朱儁领青、冀,皇甫嵩领司隶与兖州,这北方七州全数被这新陛下掌控在手里了! 刘虞神情讶异,心惊肉跳,陛下好大的魄力! 刘辩与袁隗对视,淡淡道:“袁卿家?” 袁隗慢慢收回眼神,心头一时难以平静。 他感觉,他失算了,让黄琬,董卓进京,未必是好招,这等于是将这两州拱手送给这位新陛下。 袁隗脸角绷直,双眼肃然,沉吟着道:“陛下,一州之牧本已是极权,朝廷之所以一直想要调董卓入京,也是怀疑他有不臣之心。而今,一人领两州之地,但有异心,立时天下大乱,朝廷不能制,必动摇我大汉国本!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补缺朝廷空位,梳理朝政,集中精力,消灭黄巾叛乱。” 刘辩根本不在意袁隗说什么,道:“慢慢来,不着急。尚书台即刻拟旨,颁布诏令。” 袁隗沉色不语,心里有一丝恼怒。 真要是这么做,袁家多年的苦心经营,可能要毁于一旦。 而且,朝廷里的谋划,还没见成效。 答应董卓入京,是一记昏招! 第五十四章 十六治国方略 刘辩几句话就定下了,又交代几句,便让两人离开了。 袁隗与刘虞出了刘辩的书房,从景福殿返回嘉德殿旁的尚书台。 尚书台内,丁宫,刘弘,王允都在忙着,见人两人回来,下意识的抬头迎去。 袁隗还是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又自带威信,没有看其他人,默默坐回他的位置。 刘虞则是半喜半忧,坐下后,瞥了眼袁隗,与丁宫等人道:“陛下做了一些决定,董卓入京任太尉……” “不可!” 丁宫断然喝道,他哪里不知道董卓是什么人,那是虎狼之辈,岂可任太尉这样的高位。 刘虞被打断,又见其他人紧张的神情,继续道:“陛下决定,卢子干为并州牧兼领凉州,皇甫义真为司隶校尉兼领兖州,我领幽州,朱公达为青州牧兼领冀州。” 丁宫,刘弘,王允三人怔了又怔,这,一人领两州,四个人,领了北方七州? 这种事,大汉还从未有过! 刘虞看着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连忙道:“陛下说了,时势所迫,暂时之举,待局势平稳,会再做调整。” 丁宫回过神,沉色想了想,还是有所不安,道:“这样安排,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刘弘飞快扫了眼沉默不语的袁隗,情知这里面不简单,道:“那董卓能答应?” 刘虞顿时冷哼一声,道:“若是如此还敢拒不奉诏,那就是不臣,当以大军讨之!” 丁宫,刘弘不说话了,一脸凝重。 大汉的军队,多半是临时招募,现在还分身乏术的追着黄巾乱军跑,哪里还有军队? 另外,董卓拒止了西凉韩马与羌人,若是大军征讨董卓,西北登时大乱,或不可收拾! 王允若有所思,插话道:“董卓的兵马,是交出来?” 刘虞看了他一眼,道:“他若入京,必然要交出兵马。” 王允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在他看来,兵马是董卓安身立命的本钱,哪怕入京了,也会防着朝廷明升暗降,夺走兵权,否则那董卓在京,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刘虞注意到了王允的动作,刚要开口又住口,在袁隗面前说这些,难免会传到董卓耳朵里。 他转头与丁宫道:“还是要做些准备,我打算待会儿去见见皇甫义真,那三辅之兵或许可用。” 义真,皇甫嵩的字。 作为太尉,他还是有资格与皇甫嵩好好谈一谈的。 丁宫思虑再三,道:“卢子干那边,是否要通个气?” 刘虞连忙阻止,道:“那是陛下的事,我们无需掺和。” 刘弘见袁隗一直不说话,心里略微奇怪,转移话题道:“关于朝廷补缺,陛下怎么说?” 刘虞摇头,道:“陛下说还要斟酌,暂定了钟繇与黄琬两人。” 王允听着,神色微动,心里暗道:‘钟繇是刘虞的人,黄琬是袁家的门生,这么巧?我是不是也该进宫面圣?’ 袁隗听到他们的议论,但对此无动于衷。 他心里对这位少年陛下的警惕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他原本以为,刘辩调董卓入京,只是忌惮董卓率兵到了河东,可不曾想,刘辩图谋这般大,企图控制整个北方七州! 袁隗之前,只顾着在朝廷抢占要职,忽略了地方州牧,刺史! 现在,少年陛下一口气要拿下七州,令他措手不及,一时想不到对策。 ‘失了先机……’ 袁隗微微皱眉,心里想着应对办法。 他能够感觉到刘辩对他的不满,这种不满,他并不在意,灵帝对天下朝臣都不满,甚至发动党锢,最后又能怎么样? 这会儿,王允整理好一堆奏本,对外面喊了一声,道:“来人,呈送陛下。” 荀攸快步进宫,对着王允行礼,而后端起盘子,退出尚书台。 作为黄门侍郎,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在尚书台与皇帝之间来回穿梭。 这种职责,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被内侍郎官所取代,荀攸已经不少时日没有入禁宫了。 他端着盘子出了尚书台,转向景福殿。 荀攸四十出头,却生的白白胖胖,留着山羊胡,又有着十分儒雅的气质。 他端着盘子,目不斜视,步伐从容,心里却有着一份激动。 这盘子里,有一道奏本是他的! 他苦熬了一夜,斟字酌句写出的‘十六治国方略’,也是他的觐见之身! 不多久,荀攸就来到了景福殿,刘辩的书房外。 在中黄门的检查过后,他来到近前,大声道:“黄门侍郎荀攸求见陛下。” 按理说,黄门侍郎送到这,交给黄门就行了。 刘辩坐在椅子上,正在看着奏疏,闻言神情一动,想了想,笑着坐好,道:“进。” 荀攸端着盘子,低着头,走近刘辩的书桌。 刘辩不喜欢跪坐,所以坐在椅子上,荀攸余光见着有些意外,不动声色的道:“尚书台整理奏疏,请陛下御览。” 刘辩嗯了一声,等潘隐递过来,伸手打开看去。 看多了奏本,刘辩已经从中瞧出了门道,很多奏本,开头几句话就能猜到一個大概,尤其是还有诸录尚书事的批语。 刘辩随手翻着,很快就看到了‘臣黄门侍郎荀攸谨奏国事多艰民生飘零臣特呈十六策方略……’ 他神情不动的抬起眼皮看了眼荀攸,这位没有走,躬着身,脸色平静,白皙圆润的脸,如同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家翁。 刘辩收回目光,继续看这道‘十六治国方略’。 ‘清政除弊政令一统扬直荡浊肃整吏治开源节流振奋王师规整田亩安抚百姓……’ 刘辩默默审视,心里在思索。 相比于他,荀攸看的相对更清楚一点,言中直指要害。 只不过,某些方式方法上,刘辩有些别的想法,荀攸过于想当然,对所面临的问题的严重性,估算的并不足,远远不足。 好一阵子,刘辩放下这道奏疏,面上仍旧是沉思之色。 荀攸站在那,心里实则也紧张,不知道他这些,是否能够引起刘辩的重视,继而对他有所高看。 又是半晌,刘辩缓缓抬起头,看向荀攸道:“卿家认为,如何革除弊政,政令一统?” 荀攸早有腹稿,抬起手,一脸肃容的道:“回陛下,当以史为鉴,以利害区分,强国利民则为善,误国害民则为弊。自桓帝以来,阉党祸国,多有弊政,须当即刻废除。” 刘辩微微点头,道:“政令一统?” 荀攸道:“臣以为,朝廷官职复杂,权职交错,政务顿挫,行如泥沼,须明职划权,界限条理,以通国政,上行下效,通达无阻,因应国事。” 这几句话,说到刘辩心坎里了,坐直身体就道:“卿家所言,深合朕意。朕考虑,罢三公府,扩尚书台。” 荀攸双眼大睁,张了张嘴,一个字说不出来。 第五十五章 内政外兵 荀攸看着刘辩,心里吃惊不已。 他就说了‘政令一统’,怎么就到了废除三公府了? 他说的‘政令一统’,指的是宫内郎官们‘外台’把持了宫里,与尚书台,御史台对峙,造成朝廷争斗,以至于政务混乱与停滞。 谁说要废除三公府了? 三公府虽然早就因为尚书台的发展而形同虚设,可那也是三公府,岂能说废就废? 潘隐听着没有多少感觉,忽的警醒,悄悄看了眼刘辩。 董卓进京后,废除三公府,那董卓的太尉可就没了! 刘辩看着荀攸的惊色表情,笑着站起身,道:“卿家,来,这边细说。” 荀攸迅速回过神,细细思考着刘辩的话。 刘辩带着荀攸,来到不远处的茶桌,在一边跪坐好,见荀攸不动,道:“无需拘谨,朕有很多问题想与卿家请教。” 荀攸见刘辩不作假,暗自秉着一口气,抬手道:“谢陛下。” 他上前,跪坐在刘辩下首,微微躬身。 刘辩倒茶,心里组织了一下措辞,道:“朕一直在看武皇帝时的国政,结合眼下,朕认为,三公府已形同虚设,九卿的权责又被尚书台所侵占,日渐式微,偏偏又权责不清,职能混杂,不利于国政。索性,将三公府以及九卿的权责进行重新划分,留的留,合的合,罢的罢,重新梳理朝廷顺次……” 荀攸完全没想到刘辩已经想到了这么多,心里惊讶也不由得沉思起来。 三公府,是由丞相府发展而来,目的是为了分散丞相的权力。 后来,尚书台崛起,又侵夺了三公府的权力,并且尚书台不断坐大,连九卿的权力也被制约,可以说,现在尚书台,就是大汉的丞相府,录尚书事,相当于丞相,只是人数多少而已。 尚书台,设尚书令,而后尚书六人,又分六曹,再有三十六侍郎,基本上涵盖了三公府与九卿的所有职能,三公府以及九卿的所有政务,也都在尚书台决断。 尚书台,已然是大汉中枢机构! 只是,尚书台的发展,是一种‘默认’,不合法理,因此与三公府、九卿在权职上有诸多冲突,加上朋党争斗,权臣倾轧,使得朝廷更加混乱,政务拖沓,效率低下。 荀攸想了又想,谨慎的道:“陛下,臣认为可行,只是还需从长计议,小心筹谋,非是一蹴而就。” 虽然尚书台已经是事实上的中枢,可一举一动都涉及朝臣的权力,必然会有诸多掣肘,一个不好就会胎死腹中。 刘辩点头,拿起茶杯,道:“卿家喝茶。” 荀攸连忙端起茶杯,被刘辩几句话问的,他心里开始重新思考他的腹稿了。 荀攸喝了一口,快速放下,道:“陛下,当务之急,应是革除弊政,以立君威,君威若成,诸事皆易。” 刘辩听着就道:“怎么立君威,卿家具体说说。” 荀攸直起身,神情肃容,道:“陛下,自桓帝以来,阉党横亘,媚惑君上,弊政无穷。就比如西园,朝臣所命,皆要去西园缴纳巨额礼钱,朝臣贫困,则任命不通,贤良受阻,贪官辈出。西园如此,上行下仿,朝廷、地方更甚,卖官鬻爵,明码标价,三公尚且可买,侯爵亦如菜价,贤直如何自处?” 刘辩心头大震,神情凝重。。 这些情况,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但从荀攸的话里,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皇帝贪钱都这么明目张胆,光明正大,大汉的官员,会烂到什么程度? 最为重要的是,现在有钱有势的,都是那些名门大族,地方豪强,岂不是大汉的官位,都被他们给轻松垄断了?! 再想着地方上的‘事实诸侯’,在朝廷暗弱的情况下,即便没有董卓,历史上的大汉也撑不了太久! 刘辩深吸一口气,看着荀攸沉色道:“卿家言之有理,继续说。” 荀攸观察着刘辩的神情,担心说的了反而会让刘辩怯步,沉吟着道:“陛下,此为一。二,朝廷须自强。外有蛮夷,内有黄巾,国库困顿,王师不振,须开源节流,充实国库,招募青壮,练就雄兵,只有如此,方可强国安民,兴我大汉!” ‘内政外兵?’ 刘辩已经听明白荀攸的意思了,与他是不谋而合。 现在大汉的情势是,朝政败坏,虚弱至极,而京外豪强四起,割据初步显现,是内患外忧已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 “如何开源节流?”刘辩问道。 这是他眼下最关心的问题了,虽然抄没了阉党的家产,加上宫里的‘积蓄’,可以短暂支撑,但这是不可持续的,大汉国库需要一个稳定的财源。 荀攸不假思索,道:“陛下,依臣来看,一,规整田亩,安抚流民。二,废除苛捐杂税,制定合理税赋。三,遏制贪腐,安定百姓。四,开垦荒地,以兵屯田。” 刘辩目光微动,忽然伸手,招过潘隐,道:“拿纸笔来。” 荀攸见着刘辩的激动之色,连忙道:“臣回去之后,写一份详细的奏本上奏陛下。” 刘辩等不及了,大汉的问题,不是钱粮的问题,但大汉的问题,需要用钱粮来解决! 税赋,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潘隐将纸笔放到桌上,刘辩拿过来,就伏案而写,随口的道:“规整田亩,安抚流民,这事不易,须缓缓图之。二,二,废除苛捐杂税是吧?嗯,这个可以立即着手。三,打击腐败,这個朕要与御史台好好商议。四,开垦荒地,以兵屯田,对,就是这个,卿家详细说说。” 刘辩匆匆写好,放下笔,看着荀攸说道。 荀攸将刘辩这股认真看在眼里,心头振奋,脸色越发认真,道:“是。陛下,我王师出征,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粮草,而国库空虚,须从各地抽调,耗费时日不说,能否筹集又是两可。是以,若是屯兵某地,以兵开垦荒地,不止能解决钱粮问题,而且还能为朝廷省去众多,日后移防,交付百姓,亦是善政……” 一举多得!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他想起来了,历史上的曹操就是这么干的! 而荀攸,就是曹操的谋士! ‘大才!’ 刘辩心里暗喜,忍不住的道:“好!卿家,这样,将你对国政的所有想法,不止是你的,可综合朝野,凡是国政利弊的,详细写一份,朕要看。另外,潘隐,尚书台还有什么官职空缺?” 潘隐一愣,刚要说话,就见刘辩已经起身了。 第五十六章 以快打慢 刘辩从说桌上找到尚书台上奏的补缺奏本,仔细看了看,笑着与荀攸道:“六曹尚书还有一个空缺,潘隐,给尚书台递话,升荀卿家为尚书,即刻拟定。” 荀攸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抬手道:“臣谢陛……” “卿家坐,” 不等他说完,刘辩一把拉着他胳膊,再次上桌,道:“卿家,朕还有问题,就是朝廷现在空缺众多,但其中鱼龙混杂,着实难以分清,可有取材之道?” 这也是困扰刘辩的一个大问题——手底下没人。 但凡有足够的人手,撑住朝廷,他早就将袁隗踢一边去了。 荀攸坐好后,知道刘辩的意思不是为了填补空缺,道:“陛下,可效仿武皇帝,下诏募贤。” 刘辩想的不止于此,而是要打破世家大族对仕途官场的垄断,遏制门阀的发展。 “暂且可行,不够长远。”他道。 荀攸见刘辩若有所思,心里猛的一动,道:“陛下,可开招贤馆,招募天下贤直异士,陛下亲自考校之后,择能者而选任。” 刘辩双眼顿时灼灼发光,心里迅速想到了更多。 大汉朝的选官,以两种为要,一个是察举,一個是征辟,总的来说还是都掌握在世家手里。 而他一直思考的科举,事关重大,从头到尾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准备,短时间内不可行。 但招贤馆,却是能跳过世家,直接来到‘殿试’! 他完全可以在招贤馆布置考题,不论出身,不问尊卑,能者出位! 刘辩强压着心头激动,一脸满意笑容的看着荀攸道:“卿家这个建议很好!” 说着,他又拿起笔,在纸上写到:招贤馆,募贤能,宜早。 写完这些,刘辩抬起头,看着荀攸道:“卿家以为,节流该在何处?” 荀攸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迟疑之色,片刻后道:“裁减官吏。” 刘辩眉头一挑,他刚才只说了裁撤三公府,扩大尚书台,并没有说过裁减官吏。 之前看《太史记》,刘辩心里隐约有这个想法,并没有具体的。因为这种事,不论是什么时候,都是一种‘大忌’,在王朝末年,就是大忌中的大忌! 接着,刘辩心里涌动着念头,暗自道:‘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得有一个足够强力,甚至是蛮横,又不惧朝野反弹的人来做。’ ‘谁呢?’ 刘辩心里想着朝野的人选。 这时,一个小黄门来到门口。 潘隐悄步出去,小黄门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潘隐摆了下手,进来后,瞥了眼荀攸,在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尚书台负责起草诏书的尚书、主司,一个告假,一个缺位,荀侍郎的任命,还需等一等。” 刘辩神色不动,余光瞥向他,道:“非他们不可?” 潘隐躬着身,道:“是。”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心里起疑。 ‘我这边刚选定七州州牧,这起草诏书的就告假了,是不是有点巧合……’ 刘辩喝了口茶,沉吟着道:“袁太傅还在尚书台?” 潘隐道:“袁太傅去了御史台。” 刘辩若有所思,旋即看着荀攸笑着道:“些许小事。今天与卿家相谈甚欢,朕要好好想一想,卿家回去之后,再详细写一道奏本给朕看,另外,卿家可随时入禁宫,无需事先禀报。” 荀攸急忙起身,心怀激荡的抬手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微笑点头,目送他离去。 他一走,刘辩就面色冷漠,道:“那尚书是突然告假的?” 潘隐看着刘辩的侧脸,小心谨慎的道:“小人派人查问过,是突然出宫,告假说是染了风寒。” ‘这是袁隗的手笔?’ 刘辩心里揣度,道:“关于董卓、那几个州牧的任命诏书呢?” “也停了。”潘隐越发小心的道。 刘辩冷笑一声,道:“传王允来见朕。” 潘隐悄然绷紧脸角,道:“是。” 他刚转身,刘辩忽然看向他,道:“对了,母后近来在忙什么?” 自从那日何太后与何进大吵之后,除了登基大典外,刘辩就没见过何太后,以何太后三顿饭都要与他一起的性子,这么多天不露面,十分反常。 潘隐想了想,道:“太后娘娘一直在长乐宫,没有出来过。” “看来,何进的死的……另有隐情。” 刘辩自语一声,道:“去吧。” 潘隐不敢多嘴,应着快步出去。 刘辩定了定神,再次看着桌上他的手记,想着刚才与荀攸的话,脸上又浮现笑容,心里舒坦的道:“这有了人才相助,果真是好……越多越好……” 原本对于朝政只是模模糊糊的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计划。 刘辩看着,拿起笔,记录一些想法,以免日后事多想不起来。 不多时,王允就来了,他身形不高,脸角微黑,眼帘低垂,给人一种老实巴交的感觉。 “臣王允,参见陛下。” 王允进了书房,抬手行礼道。语气平静,不见丝毫波澜。 刘辩转过身,看着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丞相’,笑着道:“卿家免礼。是这样,负责起草诏书的尚书告病,现在事多,容不得耽搁,朕想给他换个位置,黄门侍郎荀攸升调过去。” 王允本以为是什么事情,没想到是这件,面色不动,心里却迟疑起来。 因为,他做不到! 尚书台,设尚书令,仆射,又有左右丞等,尚书的实际位次其实很低,任命权,掌握在尚书令手中。 而尚书令,虽然因为尚书台而较为显赫,在朝中有独坐,但相对于三公九卿,实则品佚并不高,尚书令的任命权,由录尚书事共议,已经决定了人选。 左思右想,王允发现还是做不到,只好道:“陛下,尚书令,还未到任。” 刘辩心里明白了,道:“卿家去吧。” 王允欲言又止,最后心底无奈一叹,道:“臣告退。” 刘辩伸手拿起手中的手记,神情渐渐冷峻,自语道:“也好,就先从尚书台开始!” 他决定,要尽快彻底掌握尚书台,以掌握大权! 旋即,他起身来到书桌,坐下后,拿起笔,边写边道:“潘隐,传旨给尚书台,尚书令,仆射等暂不设,六曹尚书,须有旨意而定。挑选小黄门一,中黄门九,候在尚书台,今后与尚书台公文、诏书等来往,皆由小黄门处置。” 不等潘隐应着,刘辩已经写完,折叠好,道:“来人。” 一个黄门急匆匆跑进来,道:“小人在。” 刘辩将纸条递给他,道:“交给左栗,命他立即去办!” “是。”黄门应着道。 潘隐见刘辩没有其他吩咐,连忙也应着,退了出去。 刘辩坐在椅子上,双眼冷静中带着一丝寒意的看向门外。 第五十七章 惊变(大章求追读) 王允还没回到尚书台,刘辩的旨意已经到了。 有内监在尚书台内来来回回,搬走了诸多桌子,文书,工具。 丁宫,刘弘,刘虞三人见着,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丁宫抓过一个中黄门,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中黄门连忙道:“陛下的旨意,尚书令、仆射等暂不补缺。” “不补缺?” 刘虞若有所思,道:“陛下还有什么旨意?” 中黄门道:“回太尉,六曹尚书,须旨意而定,尚书台的公文、诏书等来往,由黄门负责。” 丁宫看了眼刘虞,疑惑不解的道:“陛下的旨意,是……” 刘虞却是陡然明悟,看着中黄门道:“你们搬吧。” 中黄门抬手,将尚书令、仆射以及左右监、丞的印、文书,桌子等,全数搬出了尚书台。 等中黄门一走,刘虞见王允还没回来,低声道:“我猜,多半是与陛下任命的那个几个州牧的旨意有关,袁晖刚刚告假了。” 丁宫顿时明白,瞥了眼四周,见无人,凑近一点道:“袁太傅是不同意?” 刘虞微微点头,道:“我猜测,这里面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我们不知道。” 他早就有所察觉,刘辩与袁隗的关系,有些微妙。 刘弘道:“是袁太傅不想那董卓入京?’ 刘虞刚要说话,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见王允走进来,掉转话头就道:“子师,陛下是否发怒了?” 子师,王允的字。 王允一怔,迎着三人的目光,顿了下道:“陛下想要调整六曹尚书,升任黄门侍郎荀攸为尚书。” 刘虞好像明白又疑惑,道:“袁太傅不同意?” 王允看着三人,本不想说话,还是道:“袁太傅还不知道。” 刘虞怔了下,也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 丁宫却是明白了,是因为那袁晖告假,导致诏书无法起草,所以陛下想换人,但六曹尚书的任命,在尚书令手里,尚书令又空缺,这個事的决定权,又回到了袁隗手里。 没有袁隗点头,王允做不到。 丁宫给了刘虞,刘弘一个会意的眼神,道:“子师,陛下还说什么了吗?” 王允道:“没有。” 说完,他就坐回他的位置。 在尚书台,袁隗威望最高,说话行事滴水不漏,其他四人绑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而丁宫,刘弘,刘虞的三公,是隐形的盟友,惯常共同进退。 独王允是谁也不沾边,俨然一个孤臣。 丁宫三人看了眼王允,没有再多说。 刘虞心里有些忧心,袁家不动声色的占据了阉党、何进去后的朝堂,上上下下都被卡死,几乎所有事情都得袁隗点头。 宫里那位陛下岂能答应! 这时,王允收拾着站了起来。 见状,三人又看了过去。 王允手里拿着文书,道:“散值了。” 刘虞怔了怔,这位还真是……特立独行。 …… 第二天的清晨,刘辩起的很早,简单吃过之后,就在扑在书桌上,整理着昨日与荀攸的谈话内容。 荀攸的话,令刘辩对朝政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结合自身,他有了对朝廷改制的初步想法。 大汉朝廷的制度,发展到现在已经十分混乱,尤其是在阉党与外戚党争之后,厄需梳理。 刘辩专心致志的写着,不时要翻找各种书籍,查找资料,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潘隐端着盘子进来,见刘辩伏案书写,不敢打扰,悄步将盘子放到不远处的小桌上。 “放这里。”刘辩头也不抬的说道。 潘隐连忙转过身,将盘子小心翼翼放到刘辩的书桌上。 刘辩早就饿了,快速写完一段,放下笔,认真审视一眼,随手抓过一张饼,一边吃一边看。 吃了两口,他忽然抬头看向潘隐,道:“是母后做的?” 潘隐笑着道:“是,太后娘娘让人送来的。” 刘辩嗯了一声,又继续看着刚刚写好的笔记,道:“何苗与舞阳君等人出京了?” 潘隐观察着刘辩的神色,轻声道:“是。” 刘辩心里已经猜到,何进的自杀,多半是与何太后的争吵有关。 吃了几口,肚子里有东西了,刘辩拿过汤碗,喝了一口,感觉着顺下去的畅快,道:“还有什么事?” 潘隐低着头,小心谨慎的道:“陛下,袁晖还在告假。” 袁晖告假,那就是说,刘辩关于那七州州牧的任命,以及荀攸的擢升都没有成功。 刘辩放下碗,又拿起饼,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的道:“知道了。” 知道了? 潘隐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他见着刘辩一脸专注盯着笔记的神情,不敢多问,应着就缓步退了出去。 刘辩看着笔记,忽的冷哼一声。 潘隐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见刘辩仍旧盯着桌上,他脸色微微紧绷,越发悄步的离开书房。 就在这时,廷尉府。 左栗带着一队禁军,来到了廷尉府。 钟繇核验身份后,看着左栗,有些疑惑,抬起手道:“天使,这是?” 左栗微微一笑,道:“钟廷尉,奉旨提袁绍,请将他交给我。” 钟繇不疑有他,指挥人去提袁绍,而后顿了顿,道:“敢问天使,陛下的意思是?” 左栗被他问的一楞,道:“钟廷尉有话说?” 钟繇立刻察觉他问的不对,道:“袁绍在大赦的名单之上,待大赦诏书颁布,就要释放了。” 左栗明白了,心里冷笑,雪白的脸上一片淡漠,道:“这个,钟廷尉就不用考虑了,人我提走,不会再送回来。” 钟繇皱眉,这天使说的是‘提走’、‘不会再送回来’,这不是要放袁绍? 他本想再问一句,又想起刘虞的叮嘱,只好按住心里的疑惑,收声不言。 袁绍很快被带出来了,并没有蓬头垢面,反而发丝整齐,衣着干净,神情威肃,龙行虎步而出。 左栗看着袁绍,一抬手。 身后的禁卫上前,直接镣铐要套上去。 袁绍神色一沉,道:“你们这是何意?” 左栗抱着手,静静看着他,根本不回应。 袁绍冷冷的看着他,没有反抗,任由禁军将他牢牢锁死。 钟繇目睹着袁绍被锁拷,带出廷尉府,塞进了马车里,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招来一个小吏,低声嘱咐几句,道:“记住了,单独与太尉说。” 小吏小心答应着,小跑着出去。 马车里的袁绍与左栗对坐,他盯着左栗,神情冷漠,目中隐有一丝杀机。 左栗与袁绍对视,面色不动,心里想的却是那日袁绍带兵杀入宫中的场景。 那日,他躲在一处花坛里,用花草遮掩,当时,他瑟瑟发抖,浑身冰冷,恐惧到极点,四周都是惨叫声,还有刀砍在人身上的噗呲噗呲声。 那些声音就好像没有停过一样,一直在他耳边回荡,甚至还有一些血扑洒在他脸上,眼睛里。 他一动不敢动,咬着泥土,不敢吭声,直到那些禁军杀向宫里去。 左栗一直躲到天黑,彻底安全了,这才敢出来。 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左栗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对于袁绍表现出的恨意与杀机,左栗能感觉到,雪白的脸上挂起浅浅的微笑,心里在想着,回到他的黄门北寺狱,怎么炮制这袁绍。 袁绍被内监从廷尉府带走,是在廷尉府门口发生的事情,立时间就飞速传播。 袁绍不是普通人,哪怕他是袁家庶子,可在诛除阉党的行动中,他出了大力,风头最盛,绝大部分朝臣、士人认为他没有做错,令他的声望反而空前高涨。 袁绍被从廷尉府带走,一下子就成了洛阳城里的谈资。 最先得到的消息,是宫里的刘虞。 他将报信的廷尉府小吏带到一旁,沉声低喝道:“你确定是宫里人?带进宫了?” 小吏道:“是宫里人,小人与廷尉都查验过,肯定没错。至于是不是带进宫,小人不知道。” 刘虞沉着脸,已经猜到,多半是宫里那位陛下的意思。 他一时间不知道刘辩这么的目的是什么,对着小吏挥了挥手,转身走进尚书台,看着位置上,神情淡漠,专注审阅公文的袁隗。 稍稍思忖,他回到位置上,向袁隗道:“太傅,我听说,宫里将袁本初从廷尉府带走了。”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猛的一顿,都略带吃惊的看着刘虞,而后转向袁隗。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袁隗神色万年不动,许久才缓缓抬起头,与刘虞对视,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又低着头,继续审阅公文。 刘虞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与丁宫,刘弘等无声对视。 此时此刻,在这个房间里,大汉的中枢机构,当朝官职最高的几人,没有一个心里是平静的。 别看袁绍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军校尉,但他牵扯到新帝以来的一系列大案,又是袁家人,备受瞩目,突然被带走,很多人心底浮想联翩。 袁隗稳坐不动,继续做事,直到傍晚散值,这才慢悠悠的离开尚书台。 他一出宫,袁术就已经在等着了。 袁术满面焦急,强耐着,扶着袁隗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出皇城范围,这才急声道:“叔父,有原本羽林军将校突然失踪了!” 袁隗双手拄着拐,神情如常,淡淡道:“那叶舟,彭烨还是没找到?” 袁术心神慌乱,脸上写着恐惧,道:“是。叶舟与彭烨不知道是什么人抓的,那几个将校是前几天在青楼喝酒,凌晨出来,然后就没人见过了,我派人找遍所有地方都没找到!” 袁隗枯瘦的脸角微微绷紧,双眼锐利闪动,静静看着晃动的车帘。 袁术见袁隗不说话,忍不住的担心道:“叔父,本初已经被带走了,会不会再来抓我?” 袁隗余光看了他一眼,道:“士纪回来了吗?” 士纪,袁基的字。袁基,袁逢嫡长子,袁家默认的下一代族长,拟补缺九卿之一的太仆。 袁术眼角抽了下,还是强忍着不满,道:“应该是明天到京。” 袁隗点头,道:“不用担心。” 袁术哪里能不担心,忐忑不安都写在脸上,见袁隗还在关心他那好兄长,眉头拧成川字,急声道:“叔父,总得有对策啊!” 袁隗闭上眼,道:“我说了,不用担心。” 袁术胸口压着一口气,又恐又惧,偏偏半点出不得。 他看着袁隗,三翻四次想要张口,最后还是没敢说出口。 ‘我是不是应该先一步逃出京?’袁术心里暗道。既然袁隗不肯搭救他,他得自救。 只要出来洛阳,以小皇帝现在的能力,还没办法抓他回来! …… 景福殿。 刘辩身前多了一堆缣帛,全部是弹劾、建议、申辩的奏本。 弹劾,主要是弹劾刘虞,问题的核心是一人兼领两州州牧。 建议,则是针对各地州牧空缺、调任,举荐了很多人担任幽州,冀州,青州等的州牧。 申辩,是为了袁绍,奏疏里对阉党严词痛斥,大加鞭挞,认为袁绍有擎天保驾之功,不应当下狱,请求释放。 刘辩一道道的看完,扔到一边,抬头向潘隐,道:“宫外有什么动静?” 潘隐知道刘辩的意思,躬着身,道:“袁晖还在告假,袁太傅散值回府了。” 刘辩看着门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微微歪头,自语道:“这么沉得住气吗?还是另有别的打算?” 像袁隗这样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做事肯定不会简单。 刘辩想了又想,猜不透袁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你盯紧尚书台与宫外,另外,明天让荀攸来书房。” “是。”潘隐应着,慢慢退出去。 刘辩看了眼身旁堆如小山的资料,拿起笔,继续写着他的政策纲要。 看的资料越多,他发现不足就越多,很多想当然的想法并不可行,要结合实际做出修改,并且还要一步步去试。 这一写,就到了深夜。 潘隐悄步进来,见刘辩还在奋笔疾书,轻声道:“陛下,还是早点休息吧,不能这样一直熬夜,有伤身体……” 刘辩嗯了一声,道:“烧壶茶你就去休息吧。” 潘隐应着,转身去吩咐门外的中黄门后,他就立在刘辩不远处。 刘辩一边写,一边查资料,不时回头修订,沉浸在其中,完全不知道时间。 不知不觉,天色渐亮,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抬头见潘隐还在,笑着道:“去睡一会儿吧,中午之前朕就不叫伱了。” 潘隐十分困倦,还是陪着笑道:“小人不累,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国事繁重,还需保重身体。” 刘辩笑了笑,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刚要说话,就看到一个小黄门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急声道:“陛下陛下,不好了,羌人,羌人打到三辅了……” 刘辩神情惊变,猛的站起来,大喝道:“羌人!什么时候的事情!?” 第五十八章 不动 小黄门跪伏在地上,颤声道:“是是从右扶风来的快马信使。” 刘辩震惊之后,迅速冷静下来,心念飞转,嘴上道:“让人好生照顾信使。” “是。”小黄门应着,爬起来退出去。 刘辩慢慢坐下去,并没有多慌张,心里感觉这件事很不对劲。 两年前,汉朝官军击退了羌人对雍县的包围,直接导致了羌人损失惨重,随后严重分裂,羌人已经退出了三辅,呈现龟缩状态。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三辅,事先毫无察觉的?’ 刘辩坐在椅子上,双眼微微眯起,心里推敲不断。 三辅,也就是京兆尹、右扶风、左冯翊三地,是拱卫洛阳的一道屏障,其中长安,就在京兆尹下。 刘辩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沉吟良久,道:“潘隐,封锁消息,传旨皇甫嵩进宫,再传旨给长安的卢植,命他暂领三辅。” “是。”潘隐肃色应着,小跑着出去。 刘辩微皱眉头,脸上仍旧苦思。 他现在有很多难题,其中一个,就是手里没有足够的兵马应对各种乱事。 三辅的兵马不能动,其他各处的兵马不在朝廷手里,而是由各地豪强掌控,动辄需要大量钱粮不说,还未必调得动,即便调动了,也不能犹如臂使,其中龌龊甚多。 比如董卓,刘辩之所以执着的调他入京,除了担心历史重演,还有就是刘辩没有其他办法对付董卓,即便董卓公然造反,现在的朝廷,最多只能抵挡,无力平定。 何况,并州的边上就是羌人,黄巾叛乱还在越演越烈。 不到万不得已,还不能对董卓硬来。 刘辩想到这些就头疼,他现在最需要的时间,偏偏这内内外外,没个消停。 刘辩下了封锁命令,但信使一路上都在大喊,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不多久,洛阳城里就处处惊慌议论,袁隗,三公,王允急匆匆进宫,比皇甫嵩还快了一步。 五个人站在刘辩书桌前不远,除了袁隗表情不动外,其余人都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两年前羌人打到了右扶风,包围了雍县,令朝野震动,大汉朝廷费尽力气才打退,可也让朝廷元气大伤。 刘辩坐在椅子上,面露思索,并没有说话。 刘虞作为太尉,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沉声道:“陛下,臣请旨,前往京兆尹督战!” 刘辩看了他一眼,继续沉吟。 “司隶校尉兼领兖州牧皇甫嵩到。”门外的小黄门高声道。 刘辩立时坐直了一些,道:“快请。” 一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皇甫一身官服,面色铁冷,双眸炯炯,大步进来,扫了其他人一眼,径直向刘辩行礼道:“臣皇甫嵩参见陛下。” “免礼!” 刘辩看到他,心里多了分底气,道:“事情卿家都知道了,卿家怎么看?” 皇甫嵩面不改色又严肃认真,道:“陛下,臣听说了,对于这支突然出现的羌人,臣有所疑惑。不过,既然有狼烟,当统调三辅之兵迎敌。” 刘辩道:“嗯,朕已经命卢植统领三辅之兵,可还有其他对策?” 皇甫嵩一路上已经想过了,立即就道:“陛下,臣认为,暂且不用慌乱。上一次羌人被打退,一分为三,相互攻伐,已大不如以前。待探明这支羌人的具体来路,再论不迟。” 刘辩听着皇甫嵩的话,僵凝的脸色缓缓松开。 刘虞看着刘辩,欲言又止。 除了三辅之地的兵马外,其实还有一支,那就是并州的董卓! 但董卓这個人十分敏感,朝廷对他忌惮日久,不愿意轻易用他,尤其是在调他入京的这种特别关口。 可,如果三辅之地真的危险,那不用也得用了。 刘辩将一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看着刘虞的神色,心里一动,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他双眼微微眯起,目光落在袁隗身上。 这个老东西低着头,脸角瘦削,面容平静,不漏半点情绪。 刘辩心里飞速计较起来,不论这支羌人来自哪里,他现在想要再调董卓进京是几乎不可能了。 ‘还是手里没兵!’ 刘辩暗暗恼火,但凡他手里有可调用的兵马,就不会这么束手束脚。 他之所以要一人领两州,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需要知兵的人牧守,既能镇守地方又能平定各处叛乱,最重要的,还是要练出兵马来! 手下有皇甫嵩,卢植,朱儁,他们仨手里再有足够的兵马,区区董卓算什么,抬手可灭! 刘辩很快清醒过来,见着一众人凝重的神色,忽的笑了起来,道:“区区一支羌人罢了,诸位卿家有什么可担心的?卢卿家足够应付,诸位卿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丁宫,刘虞等人见刘辩没有慌乱,心里多少也放松一点。 刘虞还是忍不住的道:“陛下,臣请旨去三辅!” 刘辩一摆手,道:“朕不是说了,区区一支羌人,用不着兴师动众。卿家还是准备一下,早日返回幽州。对了,” 说到这里,刘辩看向袁隗,道:“袁卿家,诏书拟好了吗?” 袁隗抬起头,道:“回陛下,袁晖还在告……” “这种时候,告什么假!” 刘辩打断他,沉声道:“让他歇着去吧,黄门侍郎荀攸升任尚书,代袁晖之事。潘隐,传朕的旨意,今天诏书就要颁布!” “是。”潘隐飞快应下,转身就出去。 根本不给袁隗再说话的机会。 袁隗眉头皱了下,这小皇帝在这种时候了,还能镇定,仍旧惦记着七州州牧的事。 袁隗瞬间恢复表情,沉默不语。 刘辩见他不说话,又道:“袁卿家,给董卓的太尉诏书,到并州了吗?” 袁隗顿了顿,道:“应该还有两天时间,现在追回,还来得及。” 刘辩盯着他,双眼幽静,却转向三公道:“朕考虑,将尚书台从少府剥离,诸位卿家怎么看?” 刘弘没想到刘辩三两句话就将羌人寇京畿这么大的事情给‘解决’,转而就处理内政了。 他稍稍冷静才反应过来,道:“陛下,臣没有意见。” 尚书台名义上隶属于少府,少府名义上隶属于司空,而司空,其实早就是虚职。 尚书台已经是事实上的中枢机构,少府也不复以往,权职被大司农、宫内黄门、郎官等分走了大半。 是以,尚书台从少府剥离,没有什么障碍。 丁宫,刘虞抬手道:“臣没有异议。” 摆平这件事,刘辩又看向袁隗,道:“袁卿家,袁基何时到京?” 袁隗神情微动,抬头看着刘辩,沉默片刻,道:“回陛下,预计明天回京。” “好,到京了,先让他进宫,朕与他聊聊。”刘辩笑着说道。 刘虞听着刘辩的话,余光猛的瞥向身旁的袁隗。 昨天,袁绍被小黄门从廷尉府提走,现在还不知道去向! 第五十九章 世家风骨 袁隗明显听出了刘辩话里警告之意,脸色如常的躬着身,道:“是。” 刘辩说完这些,端坐身体,看着身前众臣,沉声道:“皇甫卿家说的不错,暂且情况不明,朝廷不能动,其他各处也不能动!” “臣等领旨。”袁隗,丁宫,刘虞等齐齐抬手道。 刘辩嗯了一声,道:“没有其他事情,诸位卿家就回去做事吧,皇甫卿家留一下。” 袁隗等人道:“臣等告退。” 一众人退出书房,留下了皇甫嵩。 刘辩看着皇甫嵩,道:“朕观卿家似有话说?” 皇甫嵩确实有话说,黝黑的脸角都是肃然之色,抬起手道:“陛下,这支羌人来的突然,臣深为疑惑。最为重要的是,并州董卓与羌人关系匪测,臣担心其中另有玄机。” 刘辩神情立变,双眼冷峻,语气冷森的道:“卿家是说,这支羌人,是董卓故意放进来的?” 皇甫嵩神情严峻,道:“若是羌人一马平川的到了三辅之地,董卓毫不知晓,臣实难相信。” 刘辩微微点头,心里是震怒异常。 这支羌人,肯定是董卓有意放进来,并且不上报,或许就是董卓故意撺掇的也说不定,就是为了手握兵权,拒绝入京! ‘好一个狗贼!’ 刘辩怒恨,深吸一口气,看着皇甫嵩,道:“卿家有何想法?” 皇甫嵩道:“陛下将公孙瓒调入河东是良策,再与身在河内的并州刺史丁原为犄角,详细筹谋,以雷霆手段,拿下董卓不难!” 刘辩摇了摇头,道:“公孙瓒从幽州过来,耗费时日,若是此番不能令董卓进京,日后就更不可能。” 董卓使出了这样的手段,那就是笃定不肯进京,刘辩要是退让,那以后董卓就不会将他这个皇帝的旨意放在心上了。 皇甫嵩沉思,想要一个手握重兵,心怀异志的封疆大吏放弃兵权入京,简直难如登天。 刘辩坐在椅子上,心里转着无数個念头。 这些文臣武将,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但是董卓,必须要入京! 刘辩目光骤然坚定,将这么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边上,他怎么都不能放心。 “陛下,安国亭侯的奏本到了。”这时,一个小黄门悄步进来,低声道。 刘辩一怔,看向潘隐。 潘隐连忙上前接过,递给刘辩,低声道:“陛下,是袁基。” 刘辩陡然想起来了,袁逢死了,他的嫡长子袁基袭了他的安国亭侯爵位。 ‘还真是巧。’ 刘辩略带一丝好奇的打开袁基的奏本,心里想着袁家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匆匆看完,刘辩的神情变得十分古怪。 袁基这道奏本,推辞了朝臣对于他‘太仆’之位的举荐,并且言称袁绍率兵杀入禁宫的行为‘虽无恶意,实是大逆,非忠臣所为’,对于袁术一夜杀了五千多人,他直言‘大开杀戮,朝野震怖,非良臣之举’。 话里话外,袁基对他这两兄弟进行了严厉的抨击,毫不避讳,一点情面没留。 ‘这袁基这般知大义,明是非?’ 刘辩眨了眨眼,心里怪异的自语。 但旋即他双眼猛的一睁,面露冷色,心里既震惊又恍然。 ‘多面下注!’ 刘辩明白了袁基这道奏本的目的,双眼异常的冷漠。 袁家,这是派袁基在他这边下注了。 皇甫嵩看着刘辩脸色变幻再三,知道有事情,但没有问出口,静静等着。 刘辩好一阵子才清醒过来,感觉着脸角有些僵硬,冲着皇甫嵩笑着道:“些许小事。卿家去准备吧,过几天,朕与卿家再好好聊聊。” “臣告退。”皇甫嵩抬手,退了出去。 刘辩等他走了,又看着袁基这道奏本,冷笑连连。 “这袁家,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啊……” 刘辩有些感慨的自语,同时他知道,这不是袁家单独的手段,世家大族,向来是没有立场,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不论是什么风,多少风。 “基,术,绍,这些名字,有深意……” 刘辩看着‘袁基’二字,想着袁家几个‘小辈’,思索着怎么处理袁基这道奏本。 他当然不能直接处置袁绍、袁术,要处置,也得堵住天下士人的嘴,要他们无话可说。 而在两个时辰之前,雍县。 得知羌人进犯,卢植带着人,匆匆赶到。 站在城头,看着不远处四处劫掠,奔走呼号的羌人,沉色的冷眼旁观。 不多时,一个手持大矛的魁梧汉子大步上来,道:“使君。” 卢植看了他一眼,道:“探清楚了?确实是羌人?” 这汉子人高马大,身形蹇硕,浓眉大眼,闻言神色迟疑,道:“使君,末将冲入阵中,不见旗帜,羌语不多,多是秦地喊叫。” 三辅,也称三秦。 卢植猛的看向他,神情越冷。 汉子躬着身,心里犹豫,单凭这个,还判断不出这些人到底来自哪里。 卢植心里却已经明白了,转身就下了城墙。 汉子连忙追着,道:“使君,是否出城征讨,区区数千人,末将反手可灭之!” “不必了。” 卢植双眼里藏不住的怒火,快步回到官寺,拿起笔就写。 又一匹快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三辅,再奔洛阳。 …… 洛阳城里,已经沸沸扬扬,对于羌人再次进犯,演变出了种种恐慌流言。 朝廷的一些高官同样坐不住,一来,大汉朝廷连年征战不休,四处用兵,被牵制了太多,二来国库空虚,想要短时内筹集足够的粮草,根本不可能。 再像以前那样与羌人打,三辅之地或许都守不住! 第二天一早,刘虞收拾好行囊,启程前往幽州。 丁宫,刘弘来送他,二人有无数话说,最后都是无奈的叹气。 刘虞反而从容一笑,道:“公孙瓒是卢公旧属,再归卢公,三辅之地无忧,你们何必这般忧虑?” 丁宫看着他,道:“我是感觉,现在的情势,比先帝时更加艰难了。” 虽然阉党、外戚相继被除,可莫名的,大汉朝廷反而好像变得的虚弱了。 刘虞道:“多虑了,陛下圣明烛照,不过是暂时的困难,渡过眼前,中兴在望!” 丁宫,刘弘听他这么说,想着刘辩继位以来的作为,脸上浮现笑容,二人齐齐抬手,道:“一路保重!” 刘虞大笑,转身上了马车。 丁宫二人目送着刘虞北往,心里是怅然若失。 这时,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从他们不远处驶过,直奔城门。 第六十章 袁家之基 马车没走多远缓缓停下,从马车里下来一个男子。 四十左右,一身白衣,气质儒雅,温润如玉,眼角眉梢都是浅浅笑意,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他回头,向着丁宫,刘弘走过来,笑着抬手道:“下官见过司徒公、司空公。” 丁宫,刘弘没想到是袁基,更没想到他会下车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托大,抬起手道:“安国亭侯客气。” 袁基笑着看向刘虞渐行渐远的马车,道:“刘使君这一去,幽州安矣。” 丁宫看着他,心里揣度,道:“安国亭侯是从汝南回来?” 袁基点头,道:“送家父归乡。” 也就是,送袁逢葬归故里。 丁宫默默算了算时间,发现完全对不上,不动声色的道:“安国亭侯这次回京,有何打算?” 袁基微笑着道:“没有什么打算,本初与公路做出那等事,下官实在无颜见人,打算闭门,潜心读书。” 丁宫,刘弘哪里肯信,也知道袁基被推举为太仆,这是袁逢曾经做过的位置,袁家不言而喻的安排。 袁基看着两人的神情,抬手道:“司空公,司徒公,一同乘车回去?” 丁宫不想与袁基多接触,道:“不劳烦安国亭侯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 袁基一笑,道:“那就不耽搁司徒公与司空公了,下官告退。” 丁宫,刘弘抬手,目送袁基转身,上马车,缓缓走远。 刘弘叹了口气,道:“他特意来与我们打个照面,不知道想做什么?” 丁宫抱手在身前,淡淡道:“我听说,黄琬也要到京了。” 刘弘皱了皱眉,这袁家的人,相继回京,朝廷的格局要大变了。 袁隗在尚书台本就是一言堂,九卿之中再有五人,岂不是大汉朝廷今后要姓袁了? 刘虞走了,来的可能是董卓,又为袁家添一席。 王允生性孤僻,不争不抢。 唯剩他们二人,根本无力与袁家抗衡。 丁宫与刘弘都想到了,不禁对视一眼,皆是面露凝色,心生不安。 在两人回城的时候,刘辩在宫里同样忙忙碌碌。 他开始接触朝廷官员,尤其是尚书台的六曹尚书,一天时间,挨个见了個遍。 到了傍晚,天色将黒,刘辩一边审视着手里的‘大赦名单’,一边头也不抬的道:“有消息了吗?” 潘隐在一旁,道:“陛下,派去的人刚回来,暂且还没有三辅的消息。” 刘辩嗯了一声,强按着心头的不宁,批阅着尚书台转来的奏本。 这些奏本,几乎都是‘问题奏本’,民乱、弹劾、报丧、要钱粮、要抚恤、要官、要兵等等,不一而足。 全是难题! 刘辩看的头疼,再审视尚书台几人留下的建议,更加烦躁。 这些建议无不是‘请’字开头,都是请刘辩批准的。 他怎么批?民乱他能怎么办?弹劾的,报丧的,要钱要粮要兵,他能批哪一个? 大汉朝廷什么情况,尚书台能不比他清楚吗? 刘辩强忍头疼看了几十本,一直到天黑,这才直起腰,轻吐了口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 刘辩拧着眉头道,现在的情况,就是大汉这座豪宅已经千疮百孔,风雨飘摇,摇摇欲坠,偏地基厚实,一直强撑着。 “陛下!” 突然间,潘隐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神情焦急,道:“卢使君从雍县来的急信。” 刘辩猛的站起来,冲出桌子,一把抢过来,快速撕开看去。 信的内容不多,但有一句话吸引了刘辩的注意:‘经臣探查,羌人无异动,乱军多操秦语,疑为他处兵卒,无所管控,游掠而来。’ 刘辩盯着这几句话,很快就明白了卢植信里所指,双眼怒睁,脸色铁青,心头怒火蹭蹭上涌。 “好你一个董卓老贼!” 刘辩一把将信拍在桌上,大喝道。 他之前只怀疑董卓故意放羌人过来,却没想到,根本没有什么羌人,是董卓纵兵所为! 董卓目的很简单,就是以此要挟他!有羌人作乱三辅,刘辩还怎么将侧翼的董卓调入京?! 潘隐看着刘辩罕见的盛怒表情,吓了一大跳,躬身低头,大气不敢出。 不多久,刘辩双眼杀机不散,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住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慢慢走回去,坐在椅子上,脸色仍旧铁青,心里转着念头。 这董卓,他必须要解决,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肆意! 蓦然间,刘辩神情微动,想到了办法,沉声道:“传袁基进宫!” “是。”潘隐立马答应,快步出去。 他也不管什么时辰,天有多黑,叫过一个小黄门,又招来禁卫,让他们一同去传旨。 刘辩坐在椅子上,目光闪动,思索不断。 董卓这一手,是他没想到的,但也坚定了他拿掉董卓兵权的决心。 董卓手里的兵马,也是一支精锐之师,如果能拿到手里,对他来说,有着巨大的助力! 好一阵子之后,刘辩心里自语道:‘还得掌握情报……’ 董卓这样的动作,居然几乎瞒过了所有人,但凡他在董卓身边有个人,都不至于被遮住双眼。 “那皇甫坚长怎么样了?”刘辩看向潘隐。 潘隐本就小心翼翼,闻言连忙道:“小人一直派人盯着,他近来都在青楼酒馆赌坊流连,倒是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刘辩瞥了他一眼,那些所谓有用的,只是皇甫坚长的认为,对刘辩来说,几乎没有半点用处。 刘辩想了想,道:“他倒是也聪明,只是缺少方向。这样,你给他下个任务,要他摸清楚袁府之人的关系,人丁,家财,田产等。” “是,小人明白就去办。”潘隐应着道。 …… 并没有多长时间,一个小黄门带着一队禁军,来到了袁府。 袁府大部分人都安寝了,听到有小黄门来传诏袁家麒麟子入宫,整个袁府都亮灯了。 而刚刚睡下的袁术,乍一听到消息,一个轱辘爬起来,衣服都没穿好,抓了钱袋子,翻墙而出,直接逃走了。 袁基见过了小黄门,从容一笑,道:“深夜,恐家人担心,天使稍等。” 小黄门连忙道:“不敢。” 袁基转过身,进了门,就看到袁隗披着单衣在等着了。 袁基不慌不忙,笑着道:“叔父不用担心,陛下诏我,想必是因为我今天没进宫,解释几句就可。” 袁隗看着袁基,神情冷清,道:“我告诉过你,不要小看他,他城府很深,目的性很强,已经对袁家起疑。” 第六十一章 曹贼 袁基笑容不变,刚要说话,一个家仆从后面进来,看了眼袁基,在袁隗耳边低声道:“主人,司徒,司空,王允,尚书荀攸得诏入宫。” 袁基的笑容一僵,看着那家仆道:“没有叔父?” 家仆点头,道:“是。” 袁基笑容消失,变得凝重。 诏了其他录尚书事,还外加一个尚书王允,偏偏没有他叔父! 他等家仆退出去,与袁隗道:“叔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隗也在想,但现在朝野最关注的是羌人再次进犯,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单独撇开他的? 袁隗想了一阵,漠然摇头,道:“没有诏我,反而是你,你要小心。” 这时,一个家仆从袁基身后进来,小心的看了眼里面的两人,道:“家翁,术公子出府了,说是有急事要去汝南。” 袁基回头看向他,眉头皱起。 急事?大晚上的走,而且还不知会他们一声? 袁隗并不在意,看着袁基道:“若是陛下有什么要求,你就趁机将本初救出来。” 袁基面露思忖,等家仆走了,道:“我来想办法。叔父,陛下扣着本初,到底是想做什么?” 袁隗现在对刘辩也是看不懂,道:“黄琬就要到京了,明天你去见,带他走一走。” 袁基明白袁隗的意思,嗯了一声,道:“叔父,我去了。” 袁隗拄着拐,缓缓站起来,枯瘦脸角异常的冷硬,目送袁基出门。 宫里,嘉德殿。 刘辩跪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卢植的信,心里反复思索怎么收拾董卓。 所谓的‘羌人寇畿辅’已经被戳穿,那接下来,就是要对付这個居心叵测之徒了。 刘辩看着黑漆漆的大门外,有了想法又有些踌躇。 大汉朝现在是处处用兵,偏偏缺兵少粮,朝廷又一片混乱,需要时间来整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刘辩还是力求以最小的代价解决董卓,收回他的兵马。 不多时,丁宫,刘弘,王允,荀攸就到了。 “臣等参见陛下!” 四人齐齐行礼道。 刘辩看了他们一眼,道:“免礼,坐吧。” 一众人注意着刘辩淡漠的神色,寡淡的语气,知道有事情,谢恩之后,陆续坐下,目光都在他身上。 刘辩摩挲着手里的信,见袁基还没来,想了想,道:“诸位卿家先看看这封信。” 潘隐接过信,递给丁宫。 丁宫疑惑,接过信,只是匆匆一扫,猛的抬头看着刘辩,道:“陛下,这……” 刘辩轻轻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丁宫又惊又怒,哪里想到,居然是董卓搞的鬼! 一旁的刘弘见他这个神情,伸手拿过来,看了眼,立时惊疑不定,道:“这,是是董卓吗?他……” 没人回答他,刘弘满脸怒容,将信递给王允。 王允默然接过,低头看去,片刻后,无动于衷的将信交给最后的荀攸。 荀攸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最高规格的会议,肃色的接过来,认认真真的看去。 看到一半就悚然变色,继而又恢复平静,开始想着对策。 并州离洛阳城太近了,加上洛阳空虚,董卓一旦绕过三辅,从河东渡河,几乎眨眼间就能兵临城下! “说说吧。”刘辩俯看着四人,淡淡道。 丁宫抬起手,沉声道:“陛下,应当立即设法将董卓逮捕入京治罪!” 刘弘接话道:“陛下,可行诱捕,命并州刺史丁原去办!” 王允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冷笑。 荀攸自然也不赞同,董卓既然敢这么干,肯定早就防着朝廷了,这样简单的算计,对付不了董卓。 再者,即便抓了董卓,他手底下的兵要是作乱,反而得不偿失。 刘辩对于丁宫,刘弘的话不置可否,目光在王允脸上一晃而过,看着荀攸道:“荀卿家,你怎么看?” 荀攸心思敏捷,转瞬就有了想法,抬手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先安抚董卓,待朝廷准备充分,再做打算。” 丁宫冷哼一声,道:“董卓狼子野心,朝野共知。他胆敢纵兵侵入三辅,其心昭然若揭,岂能继续纵容?” 刘辩没理会他,道:“荀卿家继续说。” 荀攸稍稍躬身,道:“陛下,先安抚董卓,命三辅、河内丁原做好准备。另外,臣请旨,前往西凉,招降三羌。” 招降三羌? 荀攸话音一落,众人神情俱变,目光都在他脸上。 刘弘有所迟疑,道:“你能招降三羌?” 所谓的‘三羌’,就是上次羌人叛乱被打退后,分裂的三部分,分别是韩遂、马腾以及宋建。 荀攸抬手向刘辩,肃容道:“陛下,自前年后,羌人自乱,三羌首领皆为汉人,有归附之心,若是能说服,那董卓便不用顾忌,即便不能说服,抚住三羌,断其与董卓联络,董卓亦不足惧!”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暗暗一动。 荀攸这个策略,是他没想过的。若是真能成,就少了羌人的威胁,对付董卓就更加轻松了。 丁宫,刘弘对视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卿家不用去,” 刘辩片刻就下了决定,道:“朕命廷尉钟繇去。” 说着,他又瞥向潘隐,道:“让蹇硕带一队禁军随行护卫。” 潘隐道:“是。” 荀攸见状,连忙加一句道:“陛下,还请厚赐董卓,以安其心。” 刘辩皱眉,这点不可能。 他刚要说话,一个中黄门从侧门进来,在潘隐身后低语了几句。 潘隐一惊,瞥了眼在场的众人,来到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曹操与袁绍小妾通奸,被袁家人捉奸在床,押送到宫里来了。” 刘辩脸角瞬僵,怔了又怔,转头看向他。 潘隐轻轻点头,越发低声道:“人已经在宫门外了。” 刘辩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他知道曹操这个毛病,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这种时候。 丁宫,刘弘,王允,荀攸看着刘辩的古怪脸色,心里疑惑,这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启禀陛下,安国亭侯奉旨觐见。”这时,大门外一个小黄门高声道。 刘辩心里叹了口气,来了。 真是没一个是省心的。 他揉了揉脸,坐直道:“传。” 第六十二章 轮到朕了 没有让嘉德殿里的众人等太久,先进来的是曹操。 他赤裸着上身,被五花大绑,拖拽着跪在殿中。 曹操头磕在地上,一脸的阴沉。 还没进来就闻到了一股酒气,等他跪到殿中,整个大殿都是酒味。 刘辩冷冷盯着他,道:“你干的好事情!” 曹操铁青着脸,似愤似怒,忽然打了个酒嗝,急声道:“臣知罪。” 刘辩皱了皱眉,就看到身穿侯服的袁基进门了。 袁基走进来,直视着大殿之上的刘辩,这还是刘辩登基之后,他第一次见。 余光瞥了眼丁宫,刘弘,王允等人,不卑不亢的上前行礼道:“臣安国亭侯袁基,参见陛下。” 刘辩点头,道:“免礼。” 他发现,这袁基,至始至终都没看过曹操一眼。 “谢陛下。”袁基收回手,立着不动。 刘辩看向赤裸着上身的曹操,又瞥了眼袁基,心里想着这件事怎么处置。 小妾在这个时候地位十分低下,甚至比仆从地位都低。按理说,搞個破鞋不算什么大事,关键在于,这是袁家的小妾。 世家,讲究门第,需要体面。 荀攸看着曹操赤裸上身,穿着底裤,心里就猜了大概,见着场面安静,忽然道:“陛下,羌人作乱,危急三辅,臣建议,派遣曹校尉率禁军驰援,以示陛下重视。” 刘辩瞥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不动声色的道:“袁卿家怎么看?” 袁基神情平静,抬起手道:“陛下,臣认为,大赦在即,问罪近臣,恐有不妥。” 曹操头磕在地上,狭长双眼都是寒意,心里冷哼一声。 荀攸听着觉得哪里不对劲,陡然惊悟,连忙道:“陛下,臣认为,当降职罚俸,以示惩戒。” 刘辩闻言怔了下,看着荀攸的神情,心里跟着会意过来。 这袁基看似为曹操求情,却提到了大赦,暗指的是袁绍! ‘这是谁的手段?是袁基的吗?’ 刘辩心里思索,不得不说,倒是也高明,这是要曹操与袁绍一换一? “袁卿家?”刘辩审视着袁基。 袁基道:“臣谨遵旨意。” 又推给朕了? 刘辩眉头皱了皱,旋即就道:“那就依律办,交给廷尉府吧,拉出去。” 禁卫大步进来,将曹操给拖了出去。 至始至终,曹操一句话都没有。 等曹操被拖走,刘辩心念转动。 这袁家的手段是一个接着一个,没有半点停歇,扰的他根本没有时间推行他的计划。 慢慢的,他双眼微微眯起,笑着与袁基道:“袁卿家,坐,深夜叫卿家进宫,是想与卿家聊聊董卓的事。” 袁基坐下,神色如常,道:“陛下,羌人犯三辅,此时不宜调董卓入京,当命他率兵策应。” 刘辩不以为意的道:“区区羌人,用不着大惊小怪。袁卿家,青州的黄巾乱军越演越烈,朕考虑卿家走一趟,协助朱卿家募兵筹粮。” 袁基心里对这个安排十分不解,顿了顿,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头,道:“明日启程,卿家早点休息。” 袁基一怔,疑虑更重了,起身道:“臣告退。” 丁宫,刘弘,王允,荀攸等人看着刘辩就这样赶走了袁基,同样是大惑不解。 等袁基一走,刘辩就道:“潘隐,明天一早传旨,命袁隗亲自去并州,劝说董卓入京。” 现在,该轮到朕出手了! 丁宫,刘弘等人愣神,派袁隗去劝说董卓? 刘辩不给这些人胡思乱想的时间,坐直身体,沉声道:“接下来有几件事需要诸位卿家去做。” 众人见刘辩神情认真,不由躬身,作恭听圣训状。 “第一,补齐六曹尚书,何颙,郑泰补缺。”刘辩道。 众人没有异议。 尚书台隶属于少府,尚书台设尚书令,仆射,而后才是尚书,是以尚书的官阶十分的低,禄秩六百石。 “第二,” 刘辩看着他们,道:“提升六曹尚书,禄秩两千二百石。罢尚书令、仆射等。” 丁宫,刘弘,王允听着,面色微惊。 要知道,九卿的禄秩,一年才两千一百石,这六曹尚书的禄秩,超过九卿! 这地位提的,未免也太大了!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道:“第三,全面梳理朝廷各寺、官、府的权责,以尚书台领全国政务,九卿协助。” 丁宫,刘弘,王允三人已经不是微惊了,而是大惊! 在法理上,九卿是朝廷最重要的部门,掌握着实际权力。尚书台虽然是中枢机构,可也就是决策权,皇帝这么做,是要彻底剥夺九卿的权力,集中到尚书台吗? 荀攸倒是镇定一些,因为刘辩曾经与他谈过,这只是初步的,罢三公府都还没提。 同时,荀攸也明白了刘辩这么做的另一层用意。 袁家的门生故吏占据了大半朝堂,这么做,能够将袁家架空! ‘难怪陛下要支走袁隗与袁基。’荀攸心里恍然,余光看着刘辩,心里暗自佩服。 “第四,” 刘辩神色威严,道:“罢宫内所有郎官,现有官员,由诸位卿家安排。宫内公文、诏书,皆由内侍传达。” 丁宫,刘弘,王允,荀攸对此倒是没有意见,以前十二常侍等郎官,控制了皇宫,组成了‘外台’,与尚书台分庭抗礼,党争多年。 “第五,” 刘辩注视着他们,道:“罢少府,设内侍省,少府一应事务,分由尚书台、九卿、内侍省。” 丁宫,刘弘等人默默听着,对这个倒是同意。 少府的职责,主要是在宫内,还有一部分,与大司农,三公府等重叠,至于所属的尚书台,实际地位远超少府。 刘辩沉色想了想,道:“第六,罢南军、北军、期门等,都城由羽林军守卫,皇宫由禁军负责。” 众人没有说话,在皇甫嵩带兵入京之前,北军,南军等早已形同虚设,也就是羽林军还勉强存在。 “第七,” 刘辩神情更加严肃,道:“黄门北寺狱置于宫外,专司缉捕不法,不隶台阁,不受三公府,尚书台,九卿节制。” 丁宫脸色一慌,抬头看向刘辩,道:“陛下,黄门北寺狱……” 阉党在与外戚党争的时候,这黄门北寺狱发挥过作用,一些朝廷官员被逮捕入宫,再也没出来过。 刘辩摆手,阻止了他的话,道:“朕意已决,诸位卿家照旨办事,务必稳妥。” 四人心里虽然有些疑虑,对视一眼,还是抬手道:“臣等遵旨。” 刘辩说完这些,就起身离开。 出了侧门,就看到不远处的灯笼下,曹操伏地跪着。 刘辩走过去,看着他这十分白嫩的后背,不由得笑着道:“被算计了?” 第六十三章 算计 曹操头磕在地上,目光阴沉,脸色平静,语气谦卑,道:“是臣糊涂,请陛下严惩。” 苍蝇不叮无缝蛋,你啊,让朕真的很难说啊。 刘辩看着他,心里想着,这曹操到底该怎么用。 现在的曹操,虽然三十多岁了,可能力与后来还差的远,需要足够的磨练。 与历史上三国时的璀璨人杰一样,绝大部分人才都还没有经过洗礼,能力还需要检验。 跪在地上的曹操,见刘辩迟迟不语,神色有些慌,双眼越狠,一句不发。 刘辩想了许久才回过神,又瞥了眼曹操白嫩嫩的后背,脱下披风,给他盖上,道:“说吧,朕该怎么处置你?” “愿凭陛下责罚。”曹操毫不犹豫的道。 刘辩抬头看着月色,心里琢磨着怎么磨练一下曹操,要说磨练人的地方确实很多,但曹操掌握一半禁军,没有替代人选,还不能完全撒手。 曹操又听不到声音了,轻轻抬起头,看着刘辩的双脚,眉头拧起,心里忐忑不安。 他也是有心做大事的人,三十多岁,要是被放逐回老家,这辈子就完了。 刘辩想了一会儿,忽然弯腰,凑近曹操的头,低声道:“朕派袁隗明天出城,去劝说董卓入京,你护卫他去。两件事,袁隗要平安去,平安的回。第二,盯住他们!朕要董卓进京,不生乱!” 曹操头磕在地上,同样低声道:“臣领旨。” 刘辩直起腰,笑着道:“朕免了你的上将军,罚俸一年。” 这样的处罚已经十分轻了,曹操重重一磕头,道:“臣叩谢陛下宽宥!” 刘辩伸手拉他起来,道:“回去梳洗一下,明天一早,你就去接袁隗,他要是称病告假什么的……” 刘辩话音平静,没有说完。 曹操双眼冷芒一闪,抬手道:“臣明白。” 刘辩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转身走了。 等刘辩走出十几步,曹操才放下手,目送着刘辩的背影。 他没想到,刘辩这么轻轻松松就放过他,原本以为,刘辩严惩他来安抚袁家。 圣心厚重! 曹操心里既激动又踌躇。 等刘辩的背影消失,他转头望着宫外,袁家的方向,狭长双眼里杀机毕露,冷声低语道:“今日之耻,来日必报!” 说完,他连忙左右四顾,见没人,这才抱着膀子,向前走,他要找个人,借件衣服。 这会儿,丁宫,刘弘,王允,荀攸四人来到了尚书台。 四人翻箱倒柜,找出了太多的诏书,公文,又拿出笔,挨个记录官职、权责,准备连夜梳理。 很明显,这么大的工程,四个人是完不成的,仔细商议一番,又从各处调集可靠人手,挑灯夜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尚书台外有禁军站岗,御厨还贴心的送来众多茶盏,吃食。 此时,袁基已经返回袁家,在袁隗的房间里,点着一盏灯,叔侄两人密谈。 袁隗听完袁基这一路见闻,脸角冷如刀,沉默一阵,道:“曹孟德这步棋,你走的没错,皇帝维护曹孟德也在意料之中。” 袁基神情凝肃,道:“叔父,陛下,这是真不打算放过本初?我实在想不明白,他连蹇硕、何进都容得,为什么就容不下本初?” 袁隗也想不通,按理说,袁绍早就应该被放出来了,之前可以理解为刘辩与何进争权,利用袁绍卡着何进,可何进被软禁在宫里,登基大典都过去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袁绍? 一点都不顾及朝野群臣、天下士人之心吗? 袁隗的脸角,在灯光映照下,显得丝丝幽暗,道:“或许,他比我们预想的要知道的多。” 袁基心里一惊,道:“那,陛下想要做什么?” 袁隗看了他一眼,道:“他的根基还不够稳,手里不过是阉党、何进的一些残余之徒,而且他心里也未必信得过,暂时还不会乱来。” 袁基稍稍安心,立即道:“叔父说的没错,陛下分不清这些人,到底站在哪边,究竟是谁的人。” 袁隗右手轻轻摩挲着拐,稀少的眉头犀利如剑,双眼炯炯,注视着袁基,轻声道:“青州,我会安排,让伱立下功勋,稳你的太仆之位。丁宫,刘弘皆是无能之人,三公之位不会长久。” 袁基听懂他的话,心里激动,神色不动,道:“叔父放心,我与朱使君还有几分交情,此事不难。” 袁隗点点头,这样安排下来,他袁家的昌盛就会得以延续,四世三公就能变成五世,六世了。 …… 皇城东南角,黄门北寺狱。 原本普通的民宅,建了高墙厚壁,两扇铜门更是比寻常门户大出一半,‘黄门北寺狱’的烫金牌匾,熠熠生辉,哪怕是晚上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整体看来,就像是一個暴发户所为。 大门内,两排砖房还没有粉刷,中间青石路一直向里面延生,静冷又漆黑。 在路尽头,有个巨石碑,刻着漆黑‘诏狱’二字,石碑旁是一铁索大门,敞开着,四周林立着黑甲禁军。 铁索门里,是一排排的牢房,基本上都空着,在最深处,回荡着一声声凄厉惨叫。 左栗坐在凳子上,雪白的脸上都是阴冷笑容,手里盘着刘辩赐给他的玉佩,双眼幽幽的盯着不远处的三人。 最右边的,身上的衣服几乎被打成一条条布,浑身是血,披头散发,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完好。 左栗看着他,大声道:“袁本初,想起来什么来了吗?” 袁绍垂着头,嘴角挂着血,恨声道:“我只后悔,当初没有将尔等斩尽杀绝!” 左栗呵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尖,道:“你说的没错,那一日,我差一点就死了。” 这时,一个中黄门带着一队禁卫过来,门外摆放着一个个大箱子。 中黄门悄步进来,递过一道账簿,低声道:“贵人,都抄没来了。” 左栗接过来,打开看去,冷笑道:“才两万万钱,真是穷鬼。” 在袁绍边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抬起头,艰难的道:“钱你拿到了,该放了我吧?” 左栗合起账簿,刚要说话,中黄门又低声道:“贵人,盯着袁府的人说,那袁术出城了,不知道要去哪里。” 左栗眼神阴冷,只是瞬间,就侧过头,道:“派二十人盯着,他要是出司隶,找个没人的地方,抓回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第六十四章 魑魅魍魉 中黄门瞥了眼刑架上的三人,道:“贵人,我们人手有点不足了。” 左栗雪白的脸上都是冷意,他现在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两百人根本不够用。 左思右想,他低声道:“花钱,去找一些游侠,羽林军不是被裁下很多人吗?给他们钱,让他们为我们做事。” 中黄门心里一惊,道:“贵人,这么做,会不会有麻烦?” 左栗有些犹豫,倒不是担心外面的麻烦,而是在意宫里的刘辩。 但旋即他就镇定了,道:“我会奏报陛下,你放心去做。” 中黄门这才点头,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左栗起身走到袁绍身前,目光阴狠,道:“矫信给董卓的,谁是主使,谁具体办事?抄没阉党的那些家财,去了哪里?袁家究竟要干什么?说出来,我保你没事,并且官复原职。” 袁绍慢慢抬起头,脸上都是狰狞的血口,还在流血,他双眼血红,透过血色发丝冷冷的看着左栗,咬牙道:“我一定会将你以及所有阉党挫骨扬灰!” 左栗手里多了一把匕首,贴到袁绍胸口,双眼变得狠毒,道:“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派人去抓袁术了,你觉得,他会像你一样这么有骨气?” 袁绍脸角抽了下,怒声道:“魑魅魍魉,卑鄙小人,伱等下场,会比我凄惨百倍!” 左栗将匕首轻轻插进袁绍肋骨,在袁绍的惨叫声中,轻轻忽忽的道:“继续用刑,直到他说为止。” “阉贼,我告诉你,我斩了!”袁绍怒吼。。 左栗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兴奋之色,雪白的脸上更是涌出一丝红晕,道:“给他用大刑,留他一口气就行!” “是!”刑官走向一旁的刑具,挑选可心的。 很快,牢房里传出了袁绍的凄厉惨叫声。 但他一字不吐,双眼中恨意滔天。 此时,天色渐亮。 袁府内,袁隗与袁基从房间里出来,来到后堂。 两人都没有睡意,聊了一晚上,诸事谈妥,脸上都有轻松之色。 他们刚坐下,就有家人来报:“家翁,派出去的人说,没找到公路,说是跟一群游侠走的。” 袁基仿佛没听到,悠悠喝了口茶。 “去吧。”袁隗道。 这家人急了,但是看着袁隗冷漠的侧脸,还是没敢多说,退了出去。 袁基放下茶杯,刚要开口,一家仆匆匆跑过来,道:“主人,那几人从宫里出来了。” 袁基立即坐直,看向他道:“探听到什么了吗?” 家仆摇头,道:“没,都在宫门口上马车,小人等没敢靠近。” 袁基目露警惕,道:“叔父,这四人在宫里一夜,怕是有什么事情。” 袁隗对家仆摆了下手,等家仆走了,这才说道:“无需担忧,按计划行事。” 袁基心里还是不安,嘴上道:“好。” 等下人送来早餐,两人对坐吃着,说着一些相对轻松的事情。 眼见天色大亮,袁隗道:“我待会儿小憩,你走之前,看看能不能与黄琬碰到。” 袁基嗯了一声,话音未落,又一个家仆神色慌张的跑进来急声道:“主人,不好了,那曹孟德带着禁军,堵住了大门口!” 袁基神情骤变,道:“曹操?带了多少人?可有兵器?” 家仆见着就更慌了,道:“带了足足有二百多人,看样子都像是杀过人的。” 袁基脸色变幻,转头看向袁隗。 袁隗慢条斯理的吃着汤饼,道:“曹孟德虽然鲁莽,但不至于鲁莽到这种地步,其他各寺府有什么动静?” 家仆道:“没有,就曹孟德。” 袁基双眼里全是冷意,道:“叔父,我们才是原告,曹操若是乱来,就不用对他客气!” 袁隗起身走到屋檐下,双手拄着拐,眼神锐利的看向大门方向,沉默一阵,道:“不用惊慌。” 袁基走到他边上,低声道:“叔父,不如趁机推那曹操一把,或许皇宫禁军能有所松动。” 袁隗双眼幽静,仿佛在思考。 “主人,” 一个门房匆匆跑过来,道:“主人,那曹孟德说,陛下旨意,命主人前往并州劝说董卓奉诏进京,即刻启程,不得耽搁。” 袁基顿时震惊莫名,又惊又慌看着袁隗。 袁隗脸角动了动,继而面无表情,双眼厉芒跳动,道:“京里要出事了,你想办法,尽快将公路找回来。” 袁基心慌意乱,却沉色道:“叔父,陛下明显是要支开你,昨夜又在宫里密谋到天亮,这种时候,叔父不能离京!” “按计划行事。” 袁隗双手紧紧握着拐,语气平静又不容反驳。 说完,他看向门房,道:“告诉曹孟德,我洗漱一番就出府。” “是。”门房应着,急匆匆往回跑,大门外,可是有着两百来势汹汹的禁军! 袁基忐忑不安又疑虑丛丛,道:“叔父,陛下到底是什么目的?羌人犯三辅,京畿震动,并州正是侧翼,这种时候,为什么非要董卓进京不可?陛下真的就这么忌惮董卓吗?” 袁隗沉默,许久才道:“他不是忌惮董卓,他要的是董卓的兵马。” 袁基神情阴翳,带着怒气道:“都这种时候了,他还不忘记抢夺董卓的兵权?三辅不要了吗?” 袁隗余光瞥了他一眼,道:“制怒。不管他们做什么,我们按计划行事。” 袁基拧起眉头又缓缓松开,脸上逐渐恢复平淡之色,道:“我知道了。” “你走之前,见一次黄琬。”袁隗道。 袁基答应着,忽然意识到什么,走近袁隗低声道:“叔父,陛下会不会在路上对你不利?” “不会。”袁隗拄着拐出了门槛,回答的很直接。 袁基对袁隗很信服,闻言心里稍安。 不多时,袁隗就穿戴整齐,除了两个家仆,两個包裹,就没有带其他,来到了门口。 曹操一身甲胄,手握佩剑,冷眼注视着袁隗。 袁隗没理他,拄着拐,慢慢的上了马车。 曹操冷哼一声,翻身上马。 袁基满脸客气向曹操抬手,大声道:“孟德,我叔父年事已高,就劳烦你一路护佑,回京之后,我定摆宴答谢。” 曹操根本不看他,调转马头,沉声道:“启程。” 袁基仍旧一脸和睦笑容,道:“孟德,就这么说定了。” 曹操充耳不闻,打马直奔城门。 等马车走远,袁基笑容不减,与四周翘望的百姓抬了抬手。 皇宫,嘉德殿。 刘辩同样一夜未睡,送走了丁宫,刘弘,王允,荀攸四人,便认真审视他们留下的‘新制草议’,一边看,一边拿着笔,按次序记录着他的想法。 这时,潘隐端着一碗羹过来,轻声道:“陛下,要不要休息一下?下午还得去羽林军校武场,检阅羽林军。” 刘辩闻言手一顿,转头看向他道:“张辽等人到了?” 第六十五章 世家有别 “走!” 刘辩等不及了,放下笔就道。 “是。”潘隐应着,连忙去安排。 刘辩穿着一身简服,走出宫门,刚坐到马车里,他就掀开窗帘与潘隐道:“传杨彪到校武场。” “是。”潘隐应着道。 马车缓缓起步,不多久就到了羽林军驻地。 皇甫嵩早就等着了,一见刘辩下车,上前行礼道:“臣……” 刘辩一把拉住他,道:“免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是朕来了。” 皇甫嵩会意,站起来,跟在刘辩身侧,低声道:“陛下,原本各处推荐了不少人来,但因为三辅之事,又改道去长安了。” 刘辩点头,想起卢植以及他的著名门生,不由得暗道:不知道那刘关张去没去? 两人说着,走入军营,远远就看到,场地上有两人在比斗。 皇甫嵩见刘辩兴致勃勃,领着他上了一处高台,指着场地上,骑着马,来回奔突,大喝拼斗的两人道:“陛下,那个名叫张辽,前不久奉大将军之命出京募兵,被臣找回,已募得一千余人。” 刘辩俯身向下,只见张辽身穿黑甲,带着头盔,手持长刀,一手马绳一手刀,奔突间,挥刀向着对面之人砍去,气势霸道又凌厉。 皇甫嵩道:“陛下,那人名叫张杨,是军司马,勇武过人,在前年击退羌人中,立了不少功。” 刘辩顺着皇甫嵩的目光看去,张扬相对张辽瘦弱不少,骑着白马,长枪虎虎生风,几次打退张辽,两人策马奔腾,打了十几个回合,仍旧不分胜负。 刘辩毫不掩饰喜色,笑着道:“卿家,让他们上来,朕要见见。” 皇甫嵩侧头,吩咐一个卫士。 一盏茶功夫,张辽,张杨两人上来,看着皇甫嵩站着,刘辩坐着,有些意外,还是见礼道:“下官见过使君。” 皇甫嵩神色不动,道:“参见陛下。” 张辽,张杨顿时一惊,连忙单膝下跪,道:”臣张辽、张杨参见陛下。” “免礼。”刘辩笑呵呵的说道,目光一直在两人身上。 张辽高大粗壮,面容粗糙,眉大眼小,给人一种沉稳感。张杨瘦弱一些,五官如刀削,双眸炯炯,一看就是久经沙场之人。 两人都没想到,当今陛下会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这里,心里多少有些惶恐。 因为他们都是大将军何进的人,现在何进‘告病’,却在宫里,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外面的风言风语更是无数。 最可怕的一种传言,就是朝廷会像诛灭阉党一样,大肆诛杀外戚一党,哪怕当今陛下当众烧了何进的罪证,可秋后算账的事,必然不会少! 刘辩不知道两人所想,笑着道:“二位卿家的履历朕看过了,勇武忠君之士,不该埋没。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张杨,朕加你为羽林郎,执掌羽林军,守卫洛阳。” 张杨大喜过望,大声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又看向张辽,道:“张辽,朕加你为骑都尉,领南宫禁军。” 张辽心头一震,这样的擢升与任命,是他万万不敢想的,当即沉声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笑着点头,道:“好,二位卿家去准备赴任吧。” 这就没了? 两人意外,都以为这位陛下还会有其他交代,闻言只得道:“臣告退。” 刘辩目送他们离开,与皇甫嵩道:“卿家坐。” 皇甫嵩知道刘辩来这一趟不会单是为了见见张辽、张杨,跪坐到一旁,神情还是那副生人勿进模样,浑身透着冷意。 皇甫嵩刚坐下,潘隐就上来,道:“陛下,太中大夫杨彪到。” 刘辩点点头。 潘隐侧过身,杨彪就上来了,穿着常服,挺着大肚子,脸角肥圆,一双小眼睛,十分富态。 杨彪见皇甫嵩也在,小眼睛一眨,快步上前道:“臣杨彪,参见陛下。” 刘辩一笑,道:“卿家免礼,坐。” “谢陛下。”杨彪拘谨的坐到皇甫嵩的对面。 刘辩看了眼皇甫嵩。 皇甫嵩会意,与杨彪道:“杨大夫,陛下继位的那次宫变之后,有人矫大将军信,命董卓进京,董卓兵驻河东,与洛阳一水之隔。” 杨彪脸色立变,全是惊恐之色。 皇甫嵩接着道:“这一次根本不是什么羌人进犯,是有人纵兵,冒充羌人。” 杨彪圆脸上出现丝丝冷汗,连忙抬手擦了擦,讪讪道:“天气真热。” 潘隐指挥着内侍,将一個小桌子,一壶茶,摆到三人中间。 刘辩伸手拎起茶壶倒茶,随口的道:“杨卿家,你觉得,会是谁这么大胆子,矫信给董卓,命他率兵入京?又是谁纵兵,危及三辅?目的是什么?” 杨彪躬着身,看着身前的茶杯,直觉口干舌燥,神情慌乱不退,道:“臣,臣不知。” 刘辩伸手端起茶杯,也不看他,道:“卿家觉得,袁绍该赦免吗?” 杨彪躬着身低着头,肥胖的脸角抖了抖,道:“臣,臣以为不应当,率兵杀入宫禁,实是大罪。”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注视着杨彪,可不会他这表面功夫糊弄,喝了口茶,道:“朕昨夜,与诸录尚书事讨论,决定罢少府,抬升尚书台以及六曹尚书品佚,并废除南北军等,卿家怎么看?” 杨彪用手臂连连擦汗,听着刘辩的话,小眼睛大睁,连忙道:“陛下,臣臣赞同。” 刘辩有些意外了,这杨彪这么好说话? 他顿了顿,道:“卿家果然深明事理。即日起,卿家录尚书事,一同参与朝廷新制的审定。” 杨彪头上的冷汗更多了,顾不得擦汗,急急伏地道:“臣领旨谢恩。” 一点条件都不提? 刘辩有些捉摸不透这位太中大夫了,道:“卿家有什么想法?” 杨彪伏在地上,眉头皱在一起,小眼睛眯成一条缝,语气急喘,道:“臣,臣回去之后就上书,陈述朝廷弊政,请求改制。” 刘辩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目光古怪的看着杨彪,心里暗道:是我之前过的太不顺,这一顺下来,反而不习惯了? 刘辩见他这样,道:“卿家是有些不舒服吗?那早些去休息吧。” “臣告退。”杨彪爬起来,一边擦汗,一边退了下去。 刘辩目送着他离去,心里还是觉得怪异,看向皇甫嵩,道:“卿家,这太中大夫你怎么看?” 皇甫嵩对杨彪还是有所了解的,道:“陛下,杨大夫,或许今天确有不适。” 刘辩不置可否。 同为四世三公的当世豪门望族,袁家近来是锋芒毕露,袁绍、袁术的动作一个比一个大,简直惊天动地。 反观杨家,不声不响,毫无动静,完全像是局外人。 第六十六章 新旧故事 杨彪出了羽林军驻地,手脚并用的上了马车,急声道:“快快快,快回去。” 杨彪顾不得擦头上的汗,反而浑身冰冷,小眼睛瞪眼,心里惶惶不定。 很快就回到了府邸,他下了马车,直奔西苑,一进门就喊道:“景兴,景兴……” 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个与杨彪年岁相仿,宽脸长须的中年人,笑着道:“天色尚早,就要饮酒吗?” 杨彪挺着大肚子过来,拉着他的手就往里面走,火急火燎的道:“我说王先生,什么时候了,喝什么酒啊……” 王先生,名叫王朗,景兴是他的字,他是杨彪之父杨赐的门生。 王朗被他拉着,疑惑的道:“你不是去见陛下了吗?什么事情这么惊慌?” 杨彪回头看了眼,拉他进门,又连忙关门,这才与他一同坐下,口不择言,颠三倒四的将刚才皇甫嵩的几句话转达出来。 王朗惊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他才看着杨彪,道:“文先,你是说,宫变、那一夜的屠戮,董卓陈兵河东……这些,是,是袁家做的?” 杨彪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神情还是难以平静,道:“除了袁家,还有哪家能有这种本事?” 王朗怔了怔,他是万万没想到,当今第一名门望族的袁家,居然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杨彪见着出神,忍不住的道:“我说景兴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朗绷直脸,一脸严肃,道:“袁家,未必有谋篡之心,但行的是大逆之举!陛下隐忍不发,必是有所图谋。现在问题关键是,陛下为什么告诉你这些。” 杨彪还是口渴,却忍住了,刚要说话,又瞥了眼门外,伸过头低声道:“我就是担心这个,我还是那袁隗的妹夫,陛下会不会怀疑,我们两家合谋?然后,将我杨家……夷族?” 如果皇帝对袁家所作所为心知肚明,又公然告诉他,那说明皇帝对袁家已经有所布置,这‘布置’里,有没有杨家? 一想到这里,杨彪心头阵阵发冷。 王朗思索了一阵,自语般的道:“现在朝局晦涩不明,需要有人稳固朝局,稳定朝野、士人之心,若是过了这段时间……” 杨彪急了,道:“你就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保住我杨家?!” 王朗弃官后,潜心研书,要不是杨彪写信给他,他都不会来京城,对朝局的情况,也是雾里看花,不清不楚。 他想不透彻,只能道:“先不要慌。既然陛下让你录尚书事,说明对伱还是有所信任,你只要安心做事,离袁家远一点就行了。” 明知王朗的话有很多问题,杨彪心里还是放松不少,道:“确实要与袁家有所切割,我待会儿就写奏本,支持陛下的新制。景兴,有意出仕否?” 王朗立即摇了摇头,道:“我的书还没写完。” 他原本是有出仕之意的,否则不会跑来洛阳。新帝登基,定然是一朝新臣换旧臣,机会非常多,可听了杨彪的话,他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想要回去再观望一阵。 “也好。” 杨彪叹了口气,道:“现在的朝局,确实不能进。那,这道奏本,你帮我润色?” 王朗一笑,道:“这有什么难,你说我写。” 杨彪起身,亲自去端笔墨,坐下后,擦了擦汗,道:“你明日回去,将我儿带走。” 王朗深深的看了杨彪一眼,哪里会被他这怯弱外表所欺骗,拿起笔道:“好。” 杨彪定了定心神,开始说。 两人一说一写,一道陈述朝廷弊政,力求改制的奏本很快新鲜出炉。 …… 这时,刘辩与皇甫嵩出了羽林军驻地,漫步走向皇宫。 刘辩道:“除了刘、朱、卢三位卿家外,抛开三辅之地,朕希望卿家,至少再募集十万兵马,隶属于朝廷,驻扎在京畿,随时可以调用。” 皇甫嵩跟在刘辩身后,沉吟着道:“陛下,招募青壮,其实并不难,关键还是在于钱粮。” 大汉朝是不缺少青壮的,也不缺少可以领兵的将领,掣肘的是国库空虚,养不起额外的十万兵马。 刘辩估算着内库的钱,也感觉到压力很大,道:“这件事,朕来办,卿家无需担心,只管招募训练就是。” 皇甫嵩神情一肃,躬身道:“臣领旨。” 刘辩点点头,心里想着筹钱的办法。 大汉朝现在是天灾人祸不断,地方基本上被世家豪强把持,能收税的,只剩那点可怜的百姓了。 皇甫嵩见刘辩不说话,这才道:“陛下,董卓一事,是否需要臣做出应对?” 刘辩摇头,道:“这件事朕自会处置。对了,太尉府虚空,朕加卿家大司马,总领兵务。” 皇甫嵩面色如常,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刚要说话,就见潘隐从后面上来,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太后娘娘请陛下一起用午膳。” 刘辩一顿,自从那日何太后与何进争吵之后,他们就没怎么见过,更没有一起吃饭了。 他想了想,暗道:也好,何进,也该有個收尾了。 刘辩转头与皇甫嵩道:“卿家,今天就到这里,朕先回宫处理一些事情。” 皇甫嵩行礼,道:“臣恭送陛下!” 刘辩嗯了一声,上了马车径直回宫。 回到皇宫,刘辩径直来到长乐宫。 何太后在小桌上忙来忙去,见着刘辩就道:“辩儿,快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刘辩笑着走进来,坐下后,看着满桌菜肴,拿起筷子吃了几口。 何太后坐下后,就一直看着刘辩,带着笑意的道:“母后听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好吃一点,回去睡一觉,不要这么辛苦,有什么事情,交给外臣做就是了,用不着这么熬夜,你是皇帝……” “母后说的是,” 刘辩笑了笑,而后就看着何太后,道:“母后,舅舅……” 他没说完,何太后就给他夹菜,道:“不提他,吃饭。” 刘辩一怔,观察着何太后的脸色,若有所思的道:“母后,你是不是……” “快点吃,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何太后又给他夹菜,表情多了一丝厌烦。 ‘她知道了。’ 刘辩心里明白了。想想也是,这么多天,何太后肯定有所察觉。 只是,刘辩还是不知道,何太后与何进那日争吵了什么,让何进遗言都不留的就自杀了。 第六十七章 征抚之争 六月初。 嘉德殿。 丁宫,刘弘,王允,杨彪,荀攸五人坐齐,他们身前的小桌上,摆放着诸多文书,厚厚的足有几十本。 刘辩身前也是,拿起一本,认真观瞧,片刻后,沉吟着道:“六曹尚书,吏曹、民曹、三公曹,三公曹改为刑曹,南主客曹改为礼曹,北主客曹并入礼曹。二千石曹,更名工曹,负责宫殿、官寺、朝臣府邸、官道、河道等的修缮……” 一众人听着,并没有说话,齐齐面露思索。 说完这些,刘辩又拿起一本,从头到尾看过一遍,道:“吏曹的权责要扩大,官吏的选拔,调迁,考核,罢除等皆由吏曹主理……” 丁宫连忙接话道:“陛下,这与御史台,廷尉等多有冲突……” 刘辩头也不抬,道:“廷尉负责审断,御史台负责监察,刑曹负责刑狱,并不冲突。” 丁宫怔了怔,这不止是把九卿的权力剥夺,还有其他各寺府的。 在他们原本的规划中,尚书台的权力没有这么大,可按照刘辩的说法,九卿,三公府,御史台的权力被剥夺太多,而尚书台权力膨胀太高,完全凌驾三公府,九卿等之上。 刘辩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道:“民曹主户籍、田亩、赋税,人丁……” 王允余光悄悄审视刘辩,而后低头看着他桌上同样的公文,上面可没有这么多权力。 大司农的权力,几乎被剥夺了个干净。 刘辩继续道:“礼曹,负责礼法、律法、祭祀、典礼、宾客来往……” ‘这就把大鸿胪的权力全部转移到了尚书台了。’刘弘心里暗自震惊。 这样大的改制,必然会引起朝野震动,不知道多少人会反对。 刘辩说完,又认真看了看其他的,忽的抬头,看向杨彪,笑着道:“杨卿家,你觉得怎么样?” 原本端坐笔直,作聆听状的杨彪,立即侧身向刘辩道:“陛下英明,现在官制错综复杂,权责混乱,恰值多事之秋,理当归统。” 刘辩笑了笑,又看向荀攸,道:“荀卿家?” 荀攸一直在思索刘辩这番话以及其中的深意,闻言道:“陛下,此番改制,颇似武皇帝时,臣以为没有问题。只不过,如此一来,尚书台急需人手,又深在宫闱,不可人来人往,形如闹事。” 刘辩唔的一声,荀攸的话倒是点醒了他,道:“卿家说的有理。这样,诸录尚书事仍在尚书台当值,六曹尚书搬迁至宫外。具体地点以及寺府修建,由工曹负责。” 丁宫犹豫半天,还是道:“陛下,这样改制,是否变动太大,臣担心引起朝野震荡。” 刘辩放下书,坐直身体,语气平静,道:“朕意已决,诸位卿家毋用多言。此番改制动作确实太大,不能一蹴而就,先一步步改,到了合适时机再下旨宣布。” 丁宫刚要张口,就看到潘隐匆匆从侧门进来,递给刘辩一份信,低声道:“陛下,是钟廷尉来信。” 刘辩快速接过来,撕开密封,一目十行的看去。 不多时,他展颜一笑,喜色的看向丁宫等人道:“钟卿家来信,说是韩遂,马腾有意归附。” 丁宫等人神情一振,刘弘笑道:“陛下,若是羌人愿意归附,朝廷可安心一半。” 大汉朝目前最大的两个心腹之患,一个是羌人,一個是黄巾军。 刘辩神色沉吟,道:“不过,他们要镇西将军。” 一众人顿时不说话了,相互对视,迟疑起来。 镇西将军的名号倒是无所谓,关键是朝廷一旦册封,就等于了承认了他们对西凉的割据事实,有个可怕的后果就是,这将鼓励一些人作乱! 荀攸抬手向刘辩,沉声道:“陛下,此列不能开!既然他们愿意归附,就说明他们没有再作乱的心思,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可不用理会!” 刘辩与他对视,心里分析着荀攸这个判断,片刻后,他转向潘隐道:“袁太傅还没有回信?” 并州比西凉近,而且钟繇要跑三个地方,按理说,袁隗早就该有信了。 “暂且没有。”潘隐躬着身道。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曹操也没有?” 潘隐神情变得谨慎,道:“也没有。” ‘有趣了。’ 刘辩看向门外,目光晦涩。这袁隗没有回信,曹操也没有,难道他们会被董卓给扣下不成? 丁宫,刘弘等人互相看了看,跟着心里怀疑起来。 王允这个时候突然抬手道:“陛下,若是董卓仍旧拒不奉诏,该当如何?” 刘辩眉头一挑,看向他,又扫了眼在场的几人, 殿中的丁宫,刘弘,王允,杨彪,荀攸五人下意识的紧张起来,目光都盯着刘辩。 董卓从先帝时就几次拒不奉诏,现在新帝又下了旨意,加封为太尉,还派遣袁隗这个事实宰相亲自去劝说,可以说诚意已极。 董卓如果还不奉诏,那就是向朝廷明明白白的宣告:他反了! 一个手握重兵,离洛阳城咫尺之遥的封疆大吏谋逆,朝廷该怎么办? 现在朝廷,可没有足够的兵力征讨董卓,且董卓身后还有三羌! 刘辩在一众人的聚焦下,神情坚定,目光凌厉,慢慢开口道:“朕会尽起大军,全力征讨。不灭董卓,誓不罢休!” 众人闻言神色大惊! 朝廷前年才打退羌人,黄巾之乱未定,要是再全力征讨封疆大吏,败了后果不可想,即便胜了,那也会是惨胜,得不偿失! “陛下不可!” 丁宫抬起手,有些急,道:“陛下,董卓狼子野心,朝野共知。但此时还不是征讨的时候,臣请陛下息怒。眼下朝廷百废待兴,厄须养精蓄锐,积攒力量,不可兴兵!” 刘弘跟着道:“陛下,臣认为可暂时安抚董卓,令其安分,待时机成熟,方可一战而定。” 刘辩看着他们,又在王允,杨彪脸上扫过,淡淡道:“王卿家,杨卿家怎么看?” 王允顿了下,道:“臣赞同司徒、司空之言。” 杨彪心里却是想到了袁家一事,胖脸上出现丝丝细汗,顾不得擦,抬手将头埋住,道:“臣,臣认为,应当尽早征讨,不能让贼子坐大。” 刘辩对这位着实有些拿捏不准,不动声色的看向荀攸,道:“荀卿家?” 荀攸神情严肃,断然道:“陛下,臣赞同杨大夫之言!此等贼子,不可任由其坐大!新朝之初,绝不可行绥靖之策!” 第六十八章 要坏 丁宫,刘弘情知刘辩比较相信荀攸,听着就慌了。 刘弘急忙道:“陛下,此事不急,还需等袁太傅回信,万不可草率决定!” 真要大军征讨董卓,刘弘忧心,将引起一系列可怕后果,会令朝廷进一步虚弱,坐看其他狼子野心之辈坐大。 王允不说话,同样一脸凝色。 杨彪则躬身低头,悄悄擦着头上的冷汗。 荀攸看了眼丁宫,刘弘,目中迟疑一闪,继续道:“陛下,还请早做准备,务必一鼓作气,切不可僵持!” 丁宫,刘弘对荀攸这个不知轻重的狂徒心有不满,刚要抬手,刘辩就笑着摆了摆手。 “诸位卿家无需争论,” 刘辩笑容轻松,道:“刚才说的是董卓拒不奉诏,但以朕的判断,他九成以上会奉诏的。” 他这么判断是有根据,一则,董卓手里的兵马虽然是历经战阵的精锐之师,但总数也不会超过两万人,大汉余威尚在,董卓逮不到历史上那种侥天之幸的机会,不会自寻死路。 再者,大汉朝廷,现在对天下人还是有着足够的吸引力的,太尉一职,董卓未必拒绝得了。 丁宫,刘弘心头稍缓,只要不打起来,万事都还有余地。 “启禀陛下,大司马、车骑将军奏报,” 突然间,有个小黄门从侧门进来,躬身向刘辩,道:“中郎将公孙瓒已到河东,卢使君已经受节,并州刺史丁原昨日返回河内。” 丁宫、刘弘闻言一惊。 河内,河东,三辅,加上幽州,并州已经包围了! 这哪里是无需担心,九成什么的,明摆着是准备好了! 王允与杨彪这才有所警觉,心里开始慌乱。 他们可不想打仗,太太平平的不好吗? 迎着这些目光,刘辩心里咳嗽一声,面上微笑道:“诸位卿家无需紧张,有备无患而已,朕还是那句话,相信董卓还是忠于朝廷的。” 丁宫,刘弘,王允,杨彪,哪怕是荀攸都知道这是场面话,根本不信。 丁宫心里惊疑不定,抬起手道:“陛下,此事还有诸多转圜的余地,臣请陛下三思,万不可轻易征讨一州之牧。” 刘弘同样紧张,跟着道:“陛下,一旦征讨并州牧,西凉惊恐,恐掀更多叛乱,还请陛下慎重,以妥善之法处置。” 王允坐着不动,面露思索。 杨彪抬起手擦汗,好像根本没听到。 荀攸却毫不犹豫的沉声道:“陛下,当断不断,后果难善,不出则已,出则必是雷霆,震慑天下宵小!” 刘辩对荀攸的话很是满意,眼见着丁宫等人要反驳,笑了笑,道:“诸位卿家且宽心,不到万不得已,朕还不会出此下策。” 当然不会了,他还觊觎着董卓手里的精兵! 这可是让十八路诸侯都没有讨到多少便宜的精锐之师! 丁宫、刘弘看着刘辩是欲言又止,这位少年陛下自登基以来,所作所为,哪里是有常理的? 不想打仗的他们,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刘辩这样的两手准备,是理所应当的未雨绸缪之举。 刘辩瞥了他们一眼,拿起身前的公文,目光落在‘三公府’上,他心里笃定是要废除的,只不过眼下还不能急,现在提出来,怕是丁宫,刘弘都不能答应了。 想了想,放下又拿起下一本。 这一本,是关于‘兵制’的,但内容特别少,主要是关于洛阳城的,一个是禁军,一個是羽林军。 基本上是废除了卫尉以及原本两宫的各种编制,统一交给了禁军,而禁军则是南宫北宫,一分为二。 羽林军守卫洛阳,基本上废除了之前错综复杂的守卫体系,南、北军,期门,城门校尉等等,基本上都已消失不见。 而金吾之类,彻底成了加官。 刘辩静静看着,神情不自觉的露出谨慎之色。 这只是洛阳城的,涉及大汉整体,尤其是地方兵制,丁宫等人不但没有口头请示,连草拟的奏疏、公文上都没有几笔。 大汉施行的是募兵制,也就是除了保留朝廷少量兵马外,地方上基本没有驻军,有事了,就是临时招募。 这就造成了,在黄巾军之乱爆发后,朝廷应顾不暇,地方上豪强四起,州牧、刺史、太守、郡县、以及各种名望世家,地方豪族,但凡有点钱与势力的,纷纷招兵买马,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事实诸侯。 现在朝廷暗弱,一旦对大汉兵制进行变革,哪怕是一点风声泄露,必将造成极其可怕的后果! ‘还须自强!’ 刘辩心里轻轻自语,没有足够的实力,这些大大小小的地方诸侯,根本不会理朝廷的命令。 “陛下,” 在刘辩沉思的时候,潘隐走到近前,手里拿着一道奏本,低声道。 刘辩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一眼扫过,面露古怪。 这是一道‘称颂奏疏’,是郑玄所上,大致是袁基在青州筹集钱粮立功,安抚流民得力,招募青壮有为。 刘辩看着‘郑玄’二字,心里不禁佩服袁家的手段。 郑玄是当世大家,不屑官途,专心治学,躲在老家几乎足不出户,很少见外人。能让他出面写这样一道奏本,由此可见,袁家的影响力。 刘辩不知道的是,郑玄是马融的门生,马融的女儿嫁给了袁隗。 刘辩抬起头,笑着与殿中众臣道:“袁士纪到青州,不过十天时间,筹钱二万万,安抚流民六千,招募青壮三千……” 众人闻言皱眉,都是聪明人,哪里不明白这道奏疏的意思。 刘辩放下奏疏,道:“传旨,袁基有功,擢升太仆卿。” “是。”潘隐应着道。 要是以前,丁宫,刘弘等人肯定会拦着,现在却没有说话。因为太仆被削,没剩下多少实权了。 ‘二万万钱,相当于用二十万两银子换一个太仆,袁家还真是舍得。’ 刘辩脸上笑,心里也笑,要知道,曹操的老爹曹嵩买的是太尉,也才花了不过一万万。 “陛下,曹校尉密信。”一个小黄门小碎步进来,托举着一封信。 刘辩笑容顿失,一把抢过来,撕开,抽出信就低头看去 他等这封信,等了好几天了! 只是不等他看完,脸色慢慢的变了,双眼半眯,神情寡淡。 丁宫,刘弘等人见着,心里突然咯噔一声,继而齐齐对视。 要坏! 第六十九章 贾诩(加更求月票) 刘辩看着这封信,心里怒火不断上涌。 丁宫忍不住了,看着刘辩道:“陛下,曹校尉信里是……” 刘弘,王允,杨彪,荀攸全都神情紧绷,不安就写在脸上。 董卓再次拒不奉诏,那一场大战就在所难免了! 刘辩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看向一众朝臣,淡淡道:“好消息,董卓答应奉诏入京了。” 丁宫一怔,这确实是好消息啊?可陛下的脸色不对,难道陛下誓要征讨,以立新君之威不成? 荀攸却听出了不寻常,道:“陛下,是董卓提了其他要求?” 丁宫,刘弘,王允等人立时皱眉,太尉一职还不够满足董卓?他还想要什么? 刘辩看了荀攸一眼,语气古井无波,道:“三天前,董卓亲自率兵,剿灭了侵犯三辅的羌人,斩首一千余。” 殿中的朝臣顿时愣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不就是董卓的人吗?他率兵,斩首一千余? 王允反应最快,脱口而出道:“陛下,董卓这是立威,以图挟功入京!” 刘辩没有说话,心里还在思索着董卓的目的。 立威是,挟功入京也是,但肯定不止于此。 荀攸低头沉思,心里很快想到了更多,抬手道:“陛下,董卓这么做,莫不是为了控制兵权?” 刘辩立即抬起眼皮,与荀攸对视,点点头道:“曹操的信里说,董卓以剿灭羌人有功,对手下大肆封官,两个中郎将,一个降虏校尉,还临时封了西河太守,太原太守,西河太守,就准备等朝廷正式任命了。” “这……” 丁宫简直不敢想,董卓居然这么胆大。他现在都想改口,直接让朝廷发兵,剿灭了董卓! 刘弘,王允,杨彪都不吭声了,董卓这么干,那就是有恃无恐,而且是为他入京留下后路! 荀攸沉吟着,道:“陛下,臣认为,可暂且答应,待董卓入京,便行拉拢分化,可轻松破除,诛灭董卓在反手间。” 丁宫不太喜欢荀攸,反口道:“若是不成,两军相争,该当如何?” 荀攸道:“董卓入京,并州群龙无首,完全可以逐个击破,无需用兵。” 丁宫冷哼一声,道:“凡事岂能如人意?董卓既然答应入京,就是做了万全准备,岂会想不到这些?” 刘辩见着他们争吵,神情平静,并没有打断,心里想的却是,这一招,是谁的计策? 是袁隗吗?还是董卓手底下的人? 这一招着实高明。 按照常理,在朝廷这种情形之下,没有选择,只会全数同意,倍加笼络。 不同意又能怎么样?那些地方,朝廷早就控制不了了。 荀攸与丁宫争辩了两句,顾及着他的身份,收声看向刘辩。 丁宫,刘弘等人各有心思,同样将目光放到刘辩脸上。 脸上写满了愤怒与……忧色。 这件事,还得是刘辩来做决定。 刘辩沉思着,扫了他们一眼,又转向潘隐,道:“袁隗还没有信?” 潘隐躬着身,道:“是。” 刘辩冷哼一声,坐直身体,道:“这些要求,朕一個不答应,只有太尉一职!不必再议!诸位卿家以‘新制’为要,按照计划,一步步推进,不可耽搁!” 说完,刘辩就起身。 丁宫连忙站起来,急声道:“陛下,三羌那边,可暂且应下,以牵制董卓……” “不用,朕不会向逆贼妥协,大汉更不会!” 刘辩大声的一摆手,从侧门走出。 丁宫,刘弘等人心慌意乱,神情凝重,他们感觉到,仿佛一场大战就在眼前了! 王允坐着不动,肃色不语。 杨彪小眼睛不停地的眨,头上的冷汗是越擦越多,心里直呼要命。 董卓一旦造反,朝廷肯定会诛灭袁家,以绝内应。 那杨家呢? 作为当代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两族几乎代代都有联姻,袁隗就是他姐夫! 朝廷会不会顺手,将杨家也给灭了!? 杨彪手上擦着汗,忽然转身与荀攸,笑呵呵的道:“荀兄,‘新制’在即,我还有诸多不解之处,想请教荀兄,不知晚上可有时间,过府一叙?” 杨家的威望,不比袁家差,也就是杨赐早几年死了,不然风头不会被袁家抢走。 荀攸出自颍川荀氏,也是名门望族,但相比杨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见杨彪这般‘谦逊’,哪敢大意,连忙抬手道:“杨公所请,不敢辞。” 杨彪满脸笑容的点头,脸上冷汗都少了。 丁宫,刘弘瞥着,暗自皱眉,两人凑近一点,丁宫道:“我去见皇甫义真。” 刘弘会意点头,道:“我与你同去。” 两人说着,就起身离开嘉德殿。 杨彪见他们走了,一把拉过荀攸,道:“荀兄,走,新制的事情,还请你与我多说说。” 荀攸哪里不知道杨彪是有话说,微笑着应着,两人携手出了嘉德殿。 王允见人都走了,环顾四周,不由哼了一声,慢慢起身。 出了嘉德殿,刘辩走回景福殿。 他步子很慢,心里还在分析。 董卓剿灭‘羌人’这件事,分明是有蹊跷。曹操十多天没信,多半是被董卓裹挟软禁。袁隗不声不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拒绝了董卓的狮子大开口,董卓是会奉诏,还是抗旨不尊? 抗旨不遵,那刘辩就没有选择了。 刘辩看着不远处葱葱郁郁的树木,语气平淡的道:“潘隐,你觉得,朕应该答应董卓吗?” 潘隐小心翼翼的跟在刘辩身后,道:“陛下,小人虽然不懂这些,但觉得不应该。” “说说理由。”刘辩随口的道。他只是有些烦闷,想说说话。 潘隐看了眼刘辩的后脑,道:“答应了董卓,那益州,冀州,青州,徐州的州牧、刺史肯定也会这么要求,朝廷总不能都答应。” 刘辩笑了声,双眼里冷芒闪动,道:“所以,这个口子绝不能开!” 答应了董卓,只会鼓舞各地的大小诸侯,加速大汉朝廷控制力的衰减。 他宁可开战,也绝不向乱臣贼子低头! 一个中黄门悄步小跑过来,在潘隐耳边低语了几句。 潘隐挥退他,上前道:“陛下,那皇甫坚长说,这几天,有人在京里给一些达官贵人送礼,还挺丰厚的。” 刘辩是一点都不奇怪。 大汉朝买官卖官是从皇帝开始的,有钱人花点钱,送点礼,买个官怎么了?就是买个太尉不过才十万两银子,哪个世家大族差这点钱? 刘辩心里自嘲,一时间还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些蛀虫,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潘隐脸色越发谨慎,道:“说是叫贾诩,是董卓女婿牛辅的幕僚。” 第七十章 手段(求追读~) “贾诩?” 刘辩猛的转身看向潘隐,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最能概括贾诩的,就是一个‘毒’字。 潘隐连忙低头,道:“是,皇甫坚长这么说的。” 刘辩摸了摸下巴,眯眼笑道:“贾诩的话,就不是来买官的,是给董卓打前站来了。” 他心里已经明白,按照时间推算,怕是袁隗到的当天,董卓就决定入京了,这才有这一系列的布置。 “去,” 刘辩与潘隐道:“给皇甫坚长一个机会,让他盯着这個贾诩,摸清楚他都给哪些朝臣送礼了,要是贾诩要离京,让皇甫坚长把他悄悄给抓了。” “小人这就去。”潘隐道。 刘辩想了想,又道:“让他小心一点,尽量不要打草惊蛇。” “小人明白。”潘隐连忙转身又应着道,急匆匆去找皇甫坚长了。 刘辩看向宫外方向,神情悠悠,自语道:“看来,招贤馆得尽快立起来了。” 近来陆陆续续进京的人是越来越多,这洛阳城就要热闹起来了。 傍晚,城东一间普通民宅。 皇甫坚长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碗点心,不停的往嘴里塞,语无伦次又含糊不清,道:“你都不知道,陛下对我禀报的这个消息有多重视,陛下命我盯紧那些人,还要找时间抓了他们,严加审讯,找出他们的所有党羽,护佑我大汉江山……” 史阿拄着拐,慢慢从他身边站起来,低眉塌眼,就要出门。 皇甫坚长连忙道:“哎,我说的是真的,陛下真让我盯紧这些人,还让我查清楚,他们都给谁送礼。” 史阿打开门,道:“我去给你找些人。” 皇甫坚长扔掉盘子就爬起来,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给我找的都是些什么人?”皇甫坚长跟在史阿边上道。 史阿木然着脸,一瘸一拐向外走。 皇甫坚长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也许他们现在去青楼了,这些人在西凉偏僻之地,肯定不懂洛阳城的繁华……” 史阿不吭声,继续向前走。 两人出了大门,皇甫坚长一脸认真思索模样,道:“史阿,你说,他们现在在给谁送礼?” 史阿眉头皱了皱,道:“你真要想做大事,就要学会闭嘴,不然伱会死的很快。” 皇甫坚仿佛没听到,神色不解,道:“你说,二爹怎么就能文能武,我什么都不行,爹以前也没少教我啊……” 史阿有些头疼,要是他伤好了,肯定早就给皇甫坚长的嘴给堵上。 两人说着,路过一家不大的酒馆,皇甫坚长叹了口气,道:“好久没喝酒了……” 史阿右手用力,拄着拐加快脚步。 “哎,你等等我,你这是让我追你啊……”皇甫坚长一见,连忙喊着道。 ‘他救过我的命,为我两次冒险……’史阿心里反复念叨,紧抓着拐杖手半点没松开。 两人走过的这家酒馆深处,一间简朴的房内,有两人对坐,身后各有两名壮仆。 左栗坐东朝西,双眼幽幽的注视着对面的中年人,一身黑色长衫,脸上都是皱纹,眉眼高抬,笑容满满,全是春风得意模样。 “你叫贾诩?从汉中来的?” 左栗问道。他觉得这个人与袁绍长的有点像,心里厌烦。 ‘贾诩’推了推桌上的地契,笑呵呵的道:“是。久慕贵人之名,今日特来结交。区区五十顷,不成敬意。” 左栗微微动容,出手就是五十顷腴田,这人来头不简单! 他没有接,冷哼一声,道:“你要是想找我买官,你就想多了。” ‘贾诩’笑容不变,道:“只为结交,绝无买官之意,请贵人放心收下。” 左栗有些苍白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犹豫之色,他是被卖进宫的,家里早就断了音讯,在宫里是孤苦无依,钱财更是没多少。刘辩赏赐给他的,他不敢动,这五十顷田亩,着实令他内心挣扎。 左栗双眼里有阴冷狠色闪过,强忍着伸手的冲动,看着‘贾诩’道:“你还是说要求吧,否则我不会收。” ‘贾诩’故作迟疑的顿了下,而后笑着道:“既然贵人这么说,那就,帮小人引荐一下大长秋如何?事后还有重谢。” 听着‘事后还有重谢’,左栗非但不开心,反而心里恼火,有种莫名的不舒服。 他神情不动,盯着‘贾诩’道:“你准备给大长秋多少?” ‘贾诩’稍微躬身,道:“小人给大长秋准备了一些汉中物产,不算贵重,只想求个一官半职。” 现在洛阳城里空缺的官职太多,不知道多少人提着钱到处找庙门。 左栗审视他许久,双眼忽然生出笑意,将拿过那份契约揣入怀里,起身就走道:“你在这里住着,等我的消息。” ‘贾诩’连忙起身,抬手道:“小人多谢贵人,贵人慢走。” 左栗走出没几步就目光阴冷与身后的禁卫低声道:“他们不是汉中人,悄悄派人围住这里,给我弄清楚他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还有,他们带了多少钱财!” “是。”禁卫会意的低声应道。 “五十顷!”左边冷笑一声,心里浓浓的是被人看不起的憋屈感。 ‘贾诩’目送着左栗出门,笑容渐失,不屑的哼了一声,道:“阉竖!” “李中郎,” 他身后的一个豪仆上前,道:“司空府的人收了我们的钱,是不是再想办法见一见那丁宫?” 李肃满脸的皱纹聚集在一起,如同一个老农,仔细想了想,道:“他是宰相,不能轻易去,还得找人引荐。” “找谁合适?”豪仆问道。 李肃也在考虑,现在朝廷太过复杂,谁的心思都难测,令他拿捏不准。 与此同时,宫里的刘辩还在挑灯夜战。 他要处理的奏本,公文,以及新制等等,事情太多,几乎没有半刻停歇。 刘辩伏案写着,嘴上道:“招贤馆的事,你要催催,荀攸等人暂且脱不开身,明天让蔡邕来见朕。另外,再筹备一个招武馆。” 不等潘隐应话,刘辩又道:“朕让你准备的朝中文武大小官员的名单,准备好了吗?” 潘隐连忙上前一步,道:“尚书台,以及大司马还在整理。” 刘辩嗯了一声,道:“准备好了就拿给朕,各地州牧,刺史,太守,中郎将以上的朕也要。这个,让吏曹光明正大的办。”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写完手里的一本,又换一本,道:“各州的世家大族,整理一份名单来,家族里的主要人物,入仕之人,名望之士,姻亲关系……这些你通知左栗,让他去做。” 本来觉得工作量巨大的潘隐听着就道:“是,小人这就派人去通知。” 刘辩没再说话,继续埋头批阅奏本。 …… 咚咚咚咚 刘辩被一阵急切敲门声惊醒,他抬起头,从桌子上爬起来,只见毛笔将身前一道缣帛染黑了大半。 不知不觉中,他居然睡着了。 刘辩使劲拧眉,而后重重吐了口气,起身打开门。 潘隐站在门口,见着刘辩的神情,急声道:“小人死罪,小人不知道陛下……” 刘辩看了眼他身后两个中黄门,他们手里端着盘子,一眼看去,里面足足有上百道缣帛。 “都是些什么?” 刘辩打断他,转过身进屋,拎起茶壶倒在手上,胡乱的在脸上摸了几把。 潘隐慌忙让人去准备洗漱的的水,跟进来道:“陛下,是尚书台那边送来的,都是赞扬董卓剿灭羌人有功,解除了三辅之危,举荐他出任太尉……录尚书事的。” 刘辩眉头一挑,擦干脸上的水,人也清醒了一些,看着足足上百道的缣帛,道:“都是吗?” 潘隐绷紧脸低着头,道:“都是。来自并州的有十几道,其他各处十几道,剩下的就都是京里的。” 刘辩随手拿起一道,居然是郑泰的。 他扔了回去,走向他的书桌,道:“袁隗的信还没有吗?” 潘隐低头跟着,道:“还没有。” 刘辩坐下后,双眼冷芒跳动。 董卓是搞不出这么大动静的,袁家必然是为他出手了。 这么一搞,董卓不止可以有恃无恐的入京,并州仍旧是他实际控制。 第七十一章 入京与入宫 而此时,董卓已经在入京的路上。 董卓与袁隗并乘,曹操则率领禁军护卫,领路直奔洛阳。 曹操面上漠然,目光冷峻的扫过四周。 在他的左右以及身后,有董卓的五百兵马,这些兵马,将一直护送董卓到洛水。 想着这十几天的经历,曹操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大恨:迟早我曹操会将你们这些逆臣斩尽杀绝! 而马车里,袁隗与董卓对坐,摇摇晃晃的,相视微笑。 袁隗是极少表露笑容的,但对着董卓,他微笑着,面露欣赏,道:“仲颖,此番进京,有何打算?” 仲颖,董卓的字。 董卓又胖又壮,大眼大鼻,尤其嘴唇异常红润,十分醒目。 他连忙躬身,笑着道:“卓久在边陲,不通京城之事,今日进京,实属无奈,全赖太傅庇护。” 袁隗对董卓这个态度还是满意的,轻轻点头,道:“京城之事,复杂多变,你以太尉之身入京,必为宰相,还需多多参预。” 董卓一脸谦逊,道:“卓唯有匹夫之勇,并无大政之才,一切自是以太傅马首为尊。” 袁隗脸上笑容多了几分,不管董卓心里怎么想,有了他这个态度就好,到了京城,这董卓举目无亲,无权无势,不靠袁家又能靠谁? 袁家有了董卓这个手握重兵的太尉在旁,行事就更顺服的多了。 想到京城里这段时间的事情,袁隗的笑容慢慢消失,双眼静静的看着董卓,道:“朝廷里正在准备新制,将九卿权职削减大半,全数移于尚书台,仲颖怎么看?” 董卓脸角一板,沉色道:“卓以为,九卿之制,乃祖宗成法,岂能轻易变动?朝中奸佞庸吏众多,陛下恐被蒙蔽,还需太傅拨乱反正。” 袁隗习惯了这董卓故意拽文的腔调,枯瘦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道:“若是我请仲颖写道缣帛,反对新制,仲颖可有难处?” 董卓一怔,面露愕然,看着袁隗道:“太傅是说,要我现在上书反对新制?是否,急了一点,可否到京再说?” 袁隗注意着董卓的表情,慢慢的微笑,道:“没说现在。到京之后,太尉府恐还未收拾妥当,先住我袁府如何?” 董卓一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袁隗面上点头,心里摇头,这董卓一個莽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酷爱读书,甚至于写上文章,与人交谈,动辄要展露文采。 曹操骑着马走在前面,目光不禁看向三辅方向。 他一直有意去三辅拜访卢植,希望能跟随卢植征战立功,而不是在京里守皇宫。 没有战功,哪来的爵位? 曹操心里有个非常大的野望,就是凭功封侯! 不过他也清楚,没有合适的机会,短时间内根本走不出皇宫。 ‘三十多岁了……’曹操看着有些灰蒙的天色,一脸怅然的轻叹。 …… 三天后,皇宫,芳林园。 刘辩慢慢踱着步子,与身后侧的荀攸道:“荀卿家,夏粮在即,怕是又要多生事端了。” 贫穷人家一旦有了点钱,那家里所有人都会扑上去争抢,更何况大汉朝这么大的国家。 荀攸是吏曹尚书,可也关心国库,闻言道:“陛下,须要确保,尽可能将税粮收上来。” “朕倒是想。”刘辩的声音大了点。 他是真想,可地方的州牧、刺史、太守再到县,有几个愿意将钱粮送到洛阳?更何况,朝廷还拖欠他们的俸禄,剿匪的钱粮,以及各地赈灾、抚恤等等。 那一点赋税,还不够他们上下其手,到朝廷是所剩无几。 荀攸自然明白其中复杂艰难,刚要开口,刘辩就又道:“朕随口一说。今天找卿家来,是因为董卓快到京了。” 荀攸神色一沉,跟上刘辩,道:“陛下,董卓入京,那就应当立即着手并州之事。” 刘辩走进一处凉亭,坐下后道:“朕已经交给卢卿家去处理了。卿家坐,先看看这两份奏本。” 荀攸谢恩后,坐在刘辩对面,接过潘隐递过来的两份缣帛。 第一份,是袁隗的,内容平淡无奇,只是对董卓稍加夸赞,认为他是‘治世之臣,国之柱石’。 荀攸看完,又打开第二道,匆匆一扫,面容立变。 这是董卓的奏本,他对他手下诸将的功劳大书特书,请求朝廷嘉奖;而后自认能力有限,不堪太尉一职,再三‘婉拒’;然后又提及朝廷的‘新制’,言称‘人之立为孝,国之立为法,祖宗之法,不可轻易’、‘人无信不人,国无法不国’等等。 荀攸看完,惊疑不定,抬头看向刘辩,道:“陛下,这董卓……” 刘辩喝了口茶,面无表情道:“意料之中。” 荀攸慢慢低头,皱眉思索。 袁隗的声望太高了,当今无出其右,在尚书台,无人可比,他不会公然反对,但推出一个董卓,就足够朝廷忌惮了。 “陛下!” 荀攸猛的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刘辩,道:“必须说服袁太傅!” 袁隗或者说袁家,并不是一个四世三公,威望空前的士族那么简单,他代表的是大汉世家! 天下世家都在望着袁隗,袁隗在朝或者不在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态度。 袁隗支持‘新制’,那天下世家就无话可说;他反对,哪怕默不作声,天下世家所辐射的可怕影响力,就会处处掣肘,令朝廷的‘新制’举步维艰! 好比王莽,他能篡位是他的声望,得到了世家大族的支持;落败,就是他遭到了世家的反对,举世皆敌,将他碾成了粉碎! 刘辩看着他,双眼微微眯起。 他懂荀攸的意思,之所以留袁隗在尚书台,刘辩就是要用袁隗这个世家领袖,去对付世家! 荀攸见刘辩不说话,左思右想,道:“陛下,请杨大夫去劝说袁太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对付一个声望隆重的人,不能用武,只能用嘴。 “杨赐不够,” 刘辩神色不变,双眼里厉芒一闪,道:“朕亲自来。” 荀攸躬身,道:“陛下,可有把握?” 他话音一落,潘隐急匆匆跑过来,在刘辩身后低声道:“陛下,太仆袁基,大司农黄琬带着朝野一百多人出城,去迎接袁太傅与董卓了。” 荀攸心里一惊,这么大阵仗? 他下意识的看向刘辩。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面无表情,淡淡道:“你通知曹操,直接护卫他们进宫,朕要立刻见他们。” 荀攸微微躬身,神情凝重。 第七十二章 朋党论 刘辩轻轻喝了口茶,压着火气,心里转动着,想法渐渐清晰。 “却非殿议事。”刘辩起身说道。 “是。”潘隐应着,瞥了眼荀攸,快步出门。 荀攸猛的惊醒,连忙起来,心里却开始慌了。 现在可不是对袁家出手的时机啊! 一匹快马,从皇宫奔出,直奔西门。 同时,宫内的中黄门,屡屡出动,尚书台,三公府,以及各在京的重臣府邸。 一股肃谧之风,从皇宫荡漾而开。 快马飞奔,畅通无阻,出了城门,一路向西。 这匹快马,越过了在三里亭等待的朝臣,直冲着袁隗与董卓的车驾。 袁基与黄琬等人看到了,对视一眼,却也没有想太多, 黄琬脸角方正,留着整整齐齐的山羊胡,抱着手,侧身与袁基笑着道:“袁公与董公此番入京,诸事可定。” 袁基白衣如雪,笑容和煦,谦逊的道:“朝廷之事,还需诸公共议,我叔父就是通达公议。” 黄琬笑呵呵的道:“自是公议。” 嘴上这样说,谁又不知道,袁隗就是那个‘公议’。 这时,快马直奔走在最前面的曹操,手持令节,大声道:“曹校尉,陛下有旨,命你护送袁太傅,董太尉直接进宫,不可耽搁!” 曹操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大喝道:“遵旨!继续前进。” 快马掉头,再次路过袁基,黄琬处,道:“陛下有旨,九卿,诸尚书,议郎,即刻入宫,不得有误!” 袁基,黄琬来不及行礼,更来不及问,只能看着快马信使飞奔离去。 黄琬抬起头,眼里是已经在望的马车,道:“怎么办?” 袁基微微摇头,道:“等叔父到了再说。” 他们心底,都有不太好的预感。 两人身后的数十人,相互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袁基听到了,却也装作没听到。 不多久,曹操就带着禁军,护着袁隗与董卓,毫不停歇,无视近百朝臣,直接在他们面前穿过去。 黄琬看向袁基,其意不言自明。 袁基目送着马车,目中阴沉一闪,忽的笑容满面的转身,抬手道:“多谢诸公来接风,宫里陛下急召,不可耽搁,恐误政事,我们也早些回去吧。” 一众人齐齐抬手,不疑有他,三三两两的说着,开始往回走。 这时,丁宫,刘弘,王允,杨彪等人从尚书台出,转向却非殿。 宫外的蔡邕,郑泰等人,同样得到诏命,陆陆续续的进宫。 却非殿一般讨论的都是大事情,众人进殿后,与左右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知道一些的,则端坐不动,不言不语。 不多时,袁隗与董卓以及袁基,黄琬等一众人先后走入殿内,立时引来所有人侧目。 “太傅。” “太傅。” “太傅安好。” 不少人纷纷抬手,热情的行礼招呼。 袁隗枯瘦的脸上都是淡漠之色,不怒自威,径直来到了属于他的,最前面的位置。 董卓的身形在殿中人里十分突出,又胖又高又壮,一脸严肃、庄重的在刘弘身旁,原本刘虞的位置坐下。 随着这一群人落座,大殿里几乎坐的是满满当当,高达五十多人,热闹之声瞬间到达高潮。 丁宫,刘弘余光冷漠瞥着董卓,又转着眼珠看向前面的袁隗,又听着四周与袁基,黄琬等人寒暄不停,声音嗡嗡不断,不由暗自皱眉。 刘辩此时就站在侧门外,听着里面纷乱又异常突出的‘袁’字,面色平静,双眼跳动着冷焰。 “这样下去,他们眼里还会有朕这个皇帝吗?” 刘辩轻声自语,看了潘隐一眼。 潘隐一躬身,满脸小心谨慎,急匆匆而出,站在侧门不远处,尖声喊道:“陛下到!” 满殿朝臣顿了下,相互示意,转过身,抬起手。 他们看到刘辩出来,大声拜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走出来,跪坐好,理了理衣服,一脸笑容的看着满殿朝臣,朗声道:“诸位卿家免礼。” “谢陛下。”众臣收回手,坐好,目光都在刘辩身上。 一无所知的人,还在好奇;知道内情的一些人,心里在担忧。 刘辩看了眼老僧坐定的袁隗,挨个扫过满殿大部分陌生的面孔。 ‘这就是董卓吗?’ 刘辩注视着肃然端坐,一副忠臣良将模样的董卓,心里冷笑,花费这么大力气,还不是将你弄到京城了! 董卓坐在那,双手扶膝,脸色俨然。 刘辩又看向了袁基,黄琬等人。 一個个坐姿如常,目不斜视,从脸上完全看不出他们心底在想什么。 满殿朝臣见刘辩不说话,感觉着大殿内的安静,不由得悄悄看向刘辩。 “今天召集诸位卿家,” 刘辩忽的一甩袖子,笑着说道:“主要有两件事,一个是,朕继位以来,诸事繁杂,未曾与很多卿家见过面。今天见见,以免日后相逢不相识,诸位卿家尴尬,朕也尴尬。第二个,就是想与诸位卿家聊聊天,亲近亲近。” 刘辩话音落下,殿中更加安静,落针可闻。 袁隗余光审视着刘辩片刻,又慢慢收回去。 丁宫,刘弘等人,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了解刘辩的,哪里肯信,召集满朝文武只是为了‘亲近亲近’? 王允、杨彪,皇甫嵩等人不信,荀攸等新贵也不信。 袁基,黄琬等人更不信。 董卓同样不信。 他跪坐在太尉之位上,老脸不动,心里暗暗嗤笑:这就是朝廷吗?这小皇帝是这般说话的? “那就先聊‘朋党’二字。” 刘辩环视一圈,声音大了一点道。 ‘朋党’一出,朝臣们最先想到的自然是前不久被诛灭的阉党,而后是大将军何进的‘外戚’,再接着,就是现在了。 袁家! 一些有心人神色立变,心头狂跳,忍不住的看向刘辩,又转向袁隗。 现在,袁家势力最大,已然不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是更进一步,占据了大半朝堂! 刘辩将这些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笑容不变,说道:“那,就先从袁卿家开始说。” 袁隗微微侧身,沉默着,片刻后道:“回陛下,君子朋而不党。” 刘辩唔的一声,道:“有理。丁卿家?” 丁宫暗自皱眉,心弦紧绷,道:“回陛下,臣以为,不尚名誉,则无朋党。” 刘辩点点头,道:“有理。刘卿家?” 刘弘暗吸一口气,道:“回陛下,不自沽名,故持身正,不尊谈说,故无游士;不贵才气,故无骤官。” 刘辩用心体会了一下,笑着道:“有理。” 接着,他的目光就落到了董卓身上,双眼半眯,道:“董卿家?” 董卓抬手,仰面朝天,字正腔圆,道:“回陛下,交众与多,外内朋党。动则争竞,争竞则朋党,朋党则诬誷,诬誷则臧否失实,真伪相冒,主听用惑,奸之所会也。去河北贼易,去朋党则难,朋党之祸,党同伐异……” 说的什么玩意! 刘辩愣了下,这大老粗董卓居然说的这么多,他跟不上理解啊! 第七十三章 大汉风骨 不止刘辩愣了下,几乎大殿里所有人都不出声了。 朝臣们的目光与刘辩一样,都在董卓身上。 在座除了刘辩,几乎都是饱学之士,理解起来自然非常轻松,不少心头暗自惊疑。 安静,很安静。 ‘交众与多?这说的谁?’ “主听用祸,奸之所会,这个指的是谁?” “为什么突然提到河北,河北贼又是谁?黄巾军吗?” 一些人的目光,悄悄从董卓身上移走,落到了袁隗身上,猛的又缩回。 董卓见所有人都看着他,神情越发严肃,越发的忠臣良将模样。 袁基,黄琬等人则暗暗皱眉,这董卓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 荀攸似乎看出了刘辩没听懂,突然向着董卓,道:“还请董公指教。” 董卓头不动,余光瞥了他一眼,从位置上就能判断出荀攸是个末流小吏,威严自顾,道:“朋党祸国,不可不察。” 荀攸注意到董卓抽了下脸角,隐约明白了什么,没有继续追问。 有了这段时间,刘辩艰难的懂了一些,看向董卓身后的王允等人,没有再问下去,笑着道:“袁卿家说,君子朋而不党,朕深以为然,但不完全赞同。” 丁宫,刘弘,荀攸等人开始紧张了,他们知道非常多的内情,情知刘辩对这位已经非常不满。 但现在可不是处置袁隗的时候! 刘辩不给他们想太多的时间,与袁隗对视,道:“朋党朋党,无朋不党,先朋后党,党则存奸。君子之朋,坦坦荡荡,不避同异。小人之朋,尚利避害,同则合,歧则散,于江湖争生斗死,于庙堂祸国殃民……” 到了现在,更多人的有所警觉,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袁隗。 袁基,黄琬等人躬身低头,沉色拧眉。 这陛下,就差将他们袁家给点出来了! 丁宫,刘弘等人坐着不动,心头剧烈不安,一直在想着办法,若是待会儿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他们该怎么为刘辩善后! 曹操没有坐,而是站在潘隐下手不远处,手握佩剑。 他狭长的双眼全是冷意,目光不时看向门外林立的禁卫。 刘辩的话音慢慢落下,大殿之内,一片静谧。 荀攸等人悄悄观察着袁隗,神色暗紧。 袁隗是刘辩直接诏进宫的,这番话又十分直接,针对性明显。 ‘这位老太傅会作何反应?’荀攸等人不安的想着。 从阉党,到何进,朝廷内耗已经够严重了,可不能再出乱子! 尤其是不能出在袁家身上! 袁隗感觉着那些清晰的眼神,枯脸不动,沉默着,平静的开口,道:“敢问陛下,怎样算是朋党?” 此话一出,大殿里更加安静了。 丁宫双眼猛的一睁,紧张间脱口而出道:“朋党,自是为己私利,擅权弄权之人。” 刘弘迅速反应过来,抢着道:“朋党,皆是大奸之辈!” 他们不能让袁隗直接对上刘辩,否则就难以收场了! 袁隗转头看向两人,木然道:“司徒,司空认为,殿中可有擅权弄权的大奸之辈?” 落针可闻! 大殿里不知道多少人面露惊恐之色,袁隗,居然当众反问回去? 袁基,黄琬等人齐齐变色。 荀攸更是瞬间握紧膝盖上的双拳,目光紧紧盯着丁宫、刘弘。 不止是他,大殿里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就怕他们嘴里吐出‘袁隗’二字! 在这却非殿,当着陛下,满朝文武的面,话一出,就是覆水难收,后果不堪设想! 丁宫,刘弘同样没想到袁隗会转过头来,看着袁隗平静无奇的脸,幽深不可测的双眼,嘴唇动了动,竟一个字发不出来。 刘辩眉头一挑,也是没想到,一直稳如老狗的袁隗会展现攻击性。 眼见着丁宫,刘弘处境窘迫,他笑呵呵的出声道:“袁卿家,不要这么敏感,今天,咱们君臣只是聊聊天,不论罪,不扣帽子,不挟私怨,不计过往。” 袁隗眉头皱了下,自然听出了刘辩这话里有话,明指暗摘,不动声色的转过身,抬着手,道:“回陛下,臣与司徒、司空二公并无私怨亦无旧恨,只是就事论事。臣以为,朋党之人,首在品性败坏,次在德行有失,再次于利欲熏心,最后是忘乎所以,乱政祸国。” 袁基,黄琬等人紧绷的神色稍稍放松,他们一直忧心袁隗会被激怒,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 本来有些尴尬的丁宫,刘弘心里也是大松口气,这袁隗只是发泄了一句,倒是没有失分寸,那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朕不认同卿家的说法。”大殿的最前方,少年皇帝轻飘飘说了句。 本来放松下的众人,心脏骤缩,双眼大睁,惊愕不已的看着刘辩。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荀攸嘴唇蠕动,欲言又止,心慌意乱。 现在对袁家动手,那后果的可比诛灭阉党、外戚加起来还要严重啊! 朝廷将出现一大块真空!地方上望着袁家的世家大族会离心离德,令大汉朝廷的控制力急剧下滑! 袁隗枯瘦的脸上出现一丝冷意,双眼深邃,抬着手,语气轻淡,道:“请陛下赐教。” 刘辩将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转着念,脸上笑容更多,不慌不忙的道:“在朕看来,朋党之人,不在品性,亦与德行无关。所谓大忠若奸,大奸若忠,奸邪之辈,岂会将‘奸忠’刻写在脸上?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不到最后,谁能看得出忠奸?辩得清真伪?” 荀攸听着刘辩的话,双眼发亮,咀嚼着‘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心神震动,突然伏身大声道:“陛下圣明!” 丁宫,刘弘迅速跟上,道:“陛下圣明!” 有人领头,其他人就是有其他心思,也不得不跟上了。 “陛下圣明!”却非殿里,此起彼伏的喊着。 袁隗明知道刘辩这话是在点他,但见刘辩没有拔刀,神情微缓,伏身道:“陛下圣明。” 刘辩看着这群人,心里冷笑,暗自道:差不多了。 “免礼。”刘辩一挥手道。 “谢陛下。”朝臣们起身,望着刘辩的目光各有异色,心潮起伏不定。 丁宫,刘弘,皇甫嵩,荀攸等人,神情多少有振奋色,目光炽热。 他们这位陛下果然睿智,这番道理看似寻常,实则蕴含大道理,一般人根本说不出来! 袁基等人恢复平静,心头松了口气,至少,这位陛下没有让场面难堪、不可收拾。 董卓随大流的伏身又起身,端坐不动,面色严肃,心里暗自警惕,短短时间,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小皇帝对袁家很不满! ‘袁隗这老东西诓骗老夫!’董卓心里愤怒。 刘辩面带笑容,目光冷静的扫过这一殿人的表情,稍微活动下坐麻的双腿,继续道:“朋党之徒,其实很容易辨别。比如,独断专行,阻塞言路,一人言事,排斥异己,私相授受,任人唯亲,党羽众多,顾私利而忘公议。” 说到这里,刘辩话头一转,道:“就好比这次的‘新制’,是朝廷衮衮诸公皆是费心竭力,夙兴夜寐,精心设计而出,却有一些人抱团跳出来,众口一词,奏本上的字句高度相似,行里行外一個意思。他们有没有结党?这般反对,是因公还是营私?诸位卿家说一说。” 谁都没想到,刘辩绕了一圈,居然绕到了‘新制’上! 袁基,黄琬等人不动声色的悄悄对视一眼,心头不安。 所谓的抱团反对,字句高度相似,说的不就是他们? 即便是董卓也有些不自然了,他的反对奏本,就是袁隗亲手教着写的! “回陛下,” 作为新贵,‘新制’的既得利益者,荀攸肃色抬手,道:“臣以为,新制所出,皆是水到渠成,非大修大改,合乎法度。” 只要不是冲着袁隗或者整体袁家,袁基,黄琬之流,可以随意处置。 之前有些尴尬的丁宫,此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若是真有朝臣结党,阉党前车之鉴不远,臣请严惩!” 刘弘也有意借机削弱袁家,抬起手跟着道:“臣请陛下展示奏本,群臣共见之下,以示公允。” 刘辩心里皱眉,这二位真是分不清重点,笑着摆摆手,道:“朕说过了,今日只是讨论,不扣帽子,不论罪。且说说这新制,若有不同想法,大可畅所欲言,无需顾忌。” 袁隗眉头皱了下,这种情形之下,谁还敢有不同意见,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朝臣们,他们是朋党吗? 这哪里是不扣帽子! 袁隗面无表情,情知不能在这上面争论,沉吟着道:“陛下,新制,兹事体大,还请从长计议,不可急促,以免朝野慌乱,生出事端,妥善为要。” ‘想跳出朕挖的坑?休想1’ 刘辩心里冷哼,笑容更多,道:“袁卿家,这不就是在讨论吗?莫要顾忌,畅所欲言。” 袁隗坐着不动,余光向后瞥去。 郑泰迎着袁隗的目光,立时头皮发麻,心里惶惶到极点,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抬起手与刘辩,低着头道:“启奏陛下,尚书台本已权重,若是再削九卿之权,集于尚书台,臣恐权势太重,于国不利。” 刘辩看向他,一脸好奇,道:“录尚书事者六,郑卿家以为,是谁于国不利?” 郑泰本就恐慌,被刘辩一问,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刘辩见他不说话,忽然转向董卓,道:“董卿家,你觉得新制有违祖制?” 董卓冷眼旁观,已经将朝廷的局势看的一清二楚,尤其是袁家,明摆着是被这小皇帝所忌惮,所压制。 ‘老贼误我!’ 董卓心头大恨,面上却更加俨然,侧身向刘辩,沉声道:“回陛下,臣的意思是,祖宗之法……” 他有些想不起来袁隗在奏本上教他的词了,顿了顿,道:“回陛下,臣附议。” 刘辩一直注视着董卓,见他脸上窘迫一闪,不禁笑了声,道:“卿家附谁的议?” 董卓已经忘记前面谁是谁,谁又说了什么,绷直脸,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道:“臣附朝廷之议。”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眼神笑意浓郁,赞许的点头,道:“董卿家,果然识大体。与朋党相对的,就是‘朝廷公议’。朝廷,不是朕一个人的,也不是某个朝臣的,是百官的朝廷,是天下人的朝廷,不允许有人独断专行,结党擅政,弄权祸国。” 刘辩坐直一点,神色威严,沉声道:“朝廷公议所做出的决定,就是朕,就是百官的决定,即便有人不同意,有不同的想法,朕尊重,也愿意倾听。同时,朕也希望有不同想法者,可上书,可以提,可以讨论、争辩,但是!不可以因不同政见,就相互掣肘,阴谋攻讦,设计构陷,甚至是置于死地!” 朝臣们见刘辩语气变得逐渐严厉,不自觉的躬身,神情肃色的认真聆听训示。 刘辩环顾着他们,目光冷冽,道:“凡是朝廷做出的决定,可以朝廷内部讨论、争论,但绝不可以扩大,不可以弄的天下皆知,沸沸扬扬,掀起更大的争斗!朝廷,要让天下臣民看到,我大汉朝廷,是团结,是正直,是无私,是一心为公,绝不是一群蝇营狗苟之徒,如街头野狗般,为了块骨头,狂吠,撕咬,成群结队,招摇过市,不顾体面,毫无廉耻,丢人至极!” 满殿朝臣大气不敢喘,刘辩的话,直白,露骨,严厉! 刘辩站起来,俯视着满殿朝臣,脸色如铁,双眸炯炯,朗声道:“我大汉之臣,铁骨铮铮,无私无畏!气节浩然,浮荡九天!笔砚之间,万里风起,志存高远,青云之上!不是贪图碎银,苟私苟利!” 数十朝臣闻言,不少人心生激荡,激动的面色通红。 “臣等领旨,谨遵圣训!” 朝臣们再拜,声音之大,传遍皇宫,此起彼伏,绕梁不绝。 刘辩自己说的都热血沸腾,深吸一口气,摆手道:“今天,就到这里,回去之后,诸位卿家写一份心得想法上奏。” “臣等领旨。”朝臣们还没反应过来,齐齐应着声。 刘辩又扫了眼,转身走出了却非殿侧门。 朝臣们等刘辩走了,这才缓缓起身,神情各异,忍不住的对视。 丁宫,刘弘面色潮红,无处安放的双手,差一点就要握在一起。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少年陛下,居然有着这般志气与想法! 荀攸等新贵反应最大,看着已经没了刘辩身影的侧门,依旧双眼大睁,气息急促。 袁隗面无表情,坐着不动,双眸锁起,面上没有半点情绪。 袁基,黄琬等人有些不安,慢慢的走到他边上。 袁隗余光看了他们一眼,慢慢起身。 一个不稳,直接踉跄的就要面摔。 “叔父!” “太傅!” 一群人大惊,扑上去营救。 第七十四章 王允的野望 袁基,黄琬等一大群人,七手八脚的将袁隗扶起来,见他头上冒着冷汗,眼睛睁不开,顿时更慌了,大叫连连。 “让开,让开!” 袁基急了,背着袁隗大步往外走,身后无数人簇拥,焦急不已。 丁宫,刘弘两人并肩站着,眼见着却非殿里空出了一多半,无声对视一眼。 等人陆陆续续走出去了,丁宫才展露笑容,与刘弘并肩向前,低声道:“有没有格外惊喜的感觉?” 刘弘瞥了眼慢悠悠起身的王允与董卓,同样低声笑着道:“何止是惊喜,此等魄力,分寸拿捏,都快吓到我了。” 两人对视,心照不宣又心情愉快的笑了起来。 董卓起身,看向门外,双眼圆睁,心里大恨。 ‘老贼欺我太甚!’ 他心里怒吼咆哮。在并州时,袁隗亲口给他承诺,到了东都,太尉之位,宰相之尊,位极人臣。 可这才第一天,他就看出来了,小皇帝对袁家忌惮极深,话里话外都在敲打! 什么太尉之位,宰相之尊,他现在就怕袁家连累他身死! 王允走在最后面,见着前面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一大群人,神情难看。 “一群蠢货!” 他低骂一声,又转头看向袁隗被带去宫里的方向,脸上全是冷意。 此时,刘辩带着曹操,正在漫步走向芳林园。 曹操在他身后,讲述着这趟并州之行的所见所闻。 好半天,刘辩笑着道:“这么说来,董卓还是一个帅才,隔着数百里,挥手间,就将那支羌人给灭了?” 曹操目中闪过丝丝冷酷,道:“陛下,臣怀疑董卓杀良冒功。” 刘辩进了芳林园,在小亭子里坐下,自顾的倒茶,道:“袁太傅怎么样了?” 潘隐站在他身前,连忙道:“已经醒了,宫中医师说,是舟车劳顿所致,好生将养就没事了。” 刘辩感觉着燥热的天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说的,之前皇甫卿家也有所猜测。你觉得,朕现在该拿董卓如何办?” 曹操很想说直接杀了董卓,以绝后患,临到嘴边又改了话头,道:“臣谨遵旨意。” 刘辩拿着茶杯,目光悠悠看向宫外,忽然道:“曹操,朕问你,如果有人劝你自立,甚至于篡位,你当如何?” 曹操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跪地,沉声道:“若有胆敢有此大逆之言,臣立斩之,绝无犹豫!” 刘辩瞥着他,好一阵子,微微点头。 曹操头磕在地上,双眼浮现一缕杀机,脸色如铁,暗道:是袁家吗?有人劝袁家自立了?该杀! 刘辩又喝了口茶,道:“朕加你为右中郎将,领一万兵马,驻扎弘农。” “臣领旨!”曹操应道。同时心中大恨,若是那袁家胆敢乱来,他会毫不迟疑率兵进京,将袁家夷族! 刘辩沉思良久,又道:“徐荣加虎贲中郎将,领兵一万,驻扎颍川。” 曹操一怔,徐荣他知道,出自辽东,原本也是何进麾下,是左中郎将。 只是,如果要对付袁家,有他一万人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徐荣驻扎在颍川? 难道不是袁家要自立吗? 曹操面上有狐疑之色,心里猜测不定。 刘辩心里又推演一遍,自语道:“差不多了。潘隐,将嘉德殿右边收拾出来,开辟为大司马府。” “是。”潘隐轻声应着,心里同样疑惑,袁家真的企图自立了? 傍晚。 袁隗被抬出宫,返回袁府。 袁隗的卧房里,只有袁基陪在他床边。 袁基见袁隗脸色有些苍白,忧心道:“叔父,伱真没事吧?” 袁隗默默无声,眸中一片寂静,良久之后,他轻声道:“公路回来了吗?” 袁基顿了顿,道:“他前一阵子被一群绿林偷袭,差点身死,现在还不知躲在哪里,我在想办法找。” 袁隗眉头皱了皱,而后道:“我没事,只是长途劳累。你替我告假吧。” 袁基神色一惊,语气慌乱道:“叔父,这个时候告假……” 袁隗瞥了他一眼,道:“不要紧,我要再看看。” 袁基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心里压抑,脸上凝重不退。 却非殿里,那位陛下的一番话,警告的不止袁隗,也是袁家,还有袁家的门生故吏以及有心袁家的世家士族士人。 这种打击到底有多沉重,还需要时间观察。 袁隗倚靠在床头,沉默着,许久道:“董卓,你谨慎小心的结交,过段时间,我打算推他进尚书台。” 董卓现在只是太尉,还未录尚书事。 袁基看着袁隗,犹豫着道:“叔父,董卓此人心思难测,之前他在却非殿的话,似意有所指。” 袁隗道:“应当是并州一些人教他的,他未必明白是什么意思。推他上去,于我袁家有利无害,无需多想。” 袁基欲言又止,他资历还是浅薄了一些,黄琬倒是够,但没有董卓的太尉来的更近。 片刻,袁基放下那丝不甘心,道:“叔父,现在最紧要的是‘新制’,若是朝廷明发诏书,那九卿就成了摆设,凡事皆在尚书台是与否了。” 他的话没有说透,却也明白的很,九卿成了摆设,那袁家之前的布置,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袁隗神色如常,默默不语。 袁基还想再说,袁隗忽然道:“一些首尾,你尽快处理干净。” 袁基神情突变,双眼有惧色,凑近低声道:“叔父,陛下会对我们动手?” 袁隗微微摇头,道:“以防万一罢了。” 袁基心里顿松,今天那位陛下的一番话,着实吓到他了。 天色渐黑。 王允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满脸愁容,不时对月长叹。 他是一个极其冷静的人,长久以来,游离在阉党与外戚之外,冷眼旁观,对朝局洞若观火,又从不参与到是非当中。 自从阉党、何进去后,袁家陡然独大朝堂,朝廷的一举一动,全都得看袁家的脸色。 王允虽然与袁隗一样录尚书事,算是半個宰相,权力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坐看着袁隗将袁家的门生故吏,亲朋好友一个个安插入朝廷,如棋子般散落在八方,一点阻止的办法都没有。 而他王允,想要安排一个门生为谏议大夫,居然处处碰壁,至今未能成行。 “空有虚名,徒呼奈何……” 王允看着皎洁的月色,又是一声惆怅长叹。 他心里凄苦,何时才能像袁隗那样,一朝登顶,大权在握。 第七十五章 太学、李儒 几天之后,六月二十二日。 刘辩顶着大太阳,在太学之内慢慢走着。 他一身常服,如同寻常诸生,身旁是刚刚从西凉回来的廷尉钟繇。 太学真的太大了,博士舍,讲堂,道路,林木等等,错落有致,人来人往,俨然是一个小街区。 刘辩踱着步子,听着钟繇汇报,一直没有插话。 等他说完,刘辩面色古怪,道:“你是说,蹇硕在去的时候,就突然失踪,或被匪盗杀害?” 钟繇两鬓白发随风飘动,神情更加严峻,躬着身道:“是,大致在出三辅,不到安定一带。” ‘这货不会是跑了吧?’ 刘辩心里想着,这位在宫里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若是得到机会,逃跑也不意外。 蹇硕对于现在的刘辩已经不重要了,是以刘辩随意的点头,道:“依卿家来看,韩遂,马腾,宋建的三羌内斗不止,民生凋敝,缺钱少粮?” 钟繇见刘辩没有再问蹇硕,心里暗松,道:“是,臣判断,他们短时间应当不会再作乱。” “朕赞同卿家的判断,” 刘辩毫不犹豫,回头看向他,道:“朕以及大汉,绝不与乱臣贼子妥协!他们想要讨价还价,镇西将军朕不给他们,征西将军他们也休想!” 钟繇已经知道前几天却非殿刘辩的那一番话,闻言连忙道:“陛下圣明!” 刘辩摆了下手,继续向前走,道:“卿家,对‘新制’怎么看?” ‘新制’最大的特点,就是将九卿以及三公府的权责,明确的划入尚书台,尚书台六曹的权力,得以膨胀,压倒了九卿。 廷尉府也受到了波及,刑狱之权被划入刑曹,只留下了‘审断’二字。 钟繇有心想说太过着急,应当一步步瓦解,有序过渡,嘴上道:“臣无异议。” 刘辩闻言神情思忖,道:“刘卿家在朝时,三番四次举荐卿家,卿家此行,安稳了西凉,去除了朝廷一块心病,功劳甚大,嗯,加卿家为侍中,其他赏赐右尚书台合议。” 侍中,是皇帝近臣的加官,最显著的特权,就是可以随时出入进宫,是皇帝身边近侍顾问。 钟繇心中既惊又喜,迅速抬手道:“臣谢陛下恩典。” “免礼。”刘辩笑着,继续向前,心里暗思:荀攸一个,钟繇一个,还差一個。 朝廷基本稳固,他现在需要人才,不止是出谋划策,还需为他料理内政。 他的内库日渐稀薄,马上就要入不敷出了。 想要搞钱,须有得力的帮手! 两人说着走着,刘辩忽然停下来,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外讲堂,地上坐满了学生,最前面有一个气质彬彬,儒雅随和的半百老者正在授课。 钟繇见状,立时醒悟,道:“陛下,招贤馆设立时日尚短,天下人一闻一归,且需时间,天下士人无不慕京,陛下无需为人才所忧虑。” 刘辩神色不动,他哪里不知道,主要原因不在于所谓的时间长短,而是朝廷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令很多人心生忧惧,纷纷离京,观望局势发展。 而他来太学,是希望将太学发展成为向朝廷、向他源源不断输送人才的宝地。 尤其是要打破世家贵族的垄断! “陛下,是王公。”忽然间,潘隐在刘辩身边低声道。 刘辩抬头看去,只见在讲堂之外,王允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穿过外讲堂,匆匆向外走。 好像听到了什么,王允脚步顿住,转过身,站在那,听着那老者讲课。 刘辩想了想,抬脚走过去。 钟繇跟在刘辩身旁,道:“陛下,那授课的是太学博士李儒,字文优。” “李儒?” 刘辩眉头一挑,有些诧异的道。旋即,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儒雅气质的老者,心里暗自道:这就是历史上毒死朕的那货? 又瞥了眼王允,刘辩不动声色上前。 “大丈夫生於斯世,礼不可驰,道不可废,当有携剑穿云之心;不可志不遂而自蹉,运不好而徒呼奈何……”李儒神情严肃,一字一句抑扬顿挫。 王允听到了这里,低头沉思,片刻后,忽的转身离去。 刘辩听着这些话,神情微微怪异,注视着这个‘杀人凶手’,心里想到了很多事情,忽然道:“董卓在干什么?” 历史上,就是李儒奉董卓的命令,毒死了他! 潘隐连忙道:“董太尉按时入宫,按时出宫,已搬入太尉府,未曾与他过多接触。” 刘辩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先给自己报个仇。 一个小黄门小碎步跑过来,抱着一堆文书,潘隐稍稍检查,与刘辩道:“陛下,都齐了。” 刘辩沉吟片刻,道:“让荀攸到景福殿见朕。” 又看了眼李儒,转身往回走。 李儒继续专注的授课,并不知道,就在刚刚,他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 与此同时,大司农府。 大司农主管钱谷、租税、盐铁、漕运等等,还包括官吏俸禄、军饷支出之类。 虽然近些年权责被侵夺,但仍旧是九卿中,权力最为特别的一个。 民曹尚书何颙,带着一堆人,来到大司农府前,却被挡在门外。 何颙沉着脸,道:“本官奉朝廷之命,接管大司农府的一应文书,为何不让进?” 拦在门前的是一个穿着常服的中年人,他摸着八字胡,斜眼看天,淡淡道:“大司农府乃是朝廷重地,没有大司农的命令,小人不能允许外人进入。” 何颙冷哼一声,道:“那就请大司农一见,本官与他当面分说。” 中年人盯着天上刺眼的太阳,悠悠道:“大司农出城巡视农桑未归。” 何颙转过头,见有不少百姓驻足观望,心头恼怒,再次沉声道:“‘新制’是朝廷所命,陛下明旨颁布,大司农真的要抗旨不成?” 中年人斜眼睨他,道:“小人说了,并非是阻止尚书入府,只是大司农府是重地,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尚书愿意担责,小人绝无二话。” 何颙脸角一抽,猛的甩手就走。 中年人见他走了,嗤笑一声,拍打着裤子,悠然转身进府,大声道:“关门,闲杂人等,没有大司农命令,不得放入!” 何颙听着,心头怒火更甚,咬牙切齿。 他身后的小吏同样面色不善,道:“尚书,小人听说,吏曹那边也是这样,荀尚书差点被打。” 本来准备回尚书台的何颙猛的停住脚步,冷声道:“你们先回去,我去袁府。” 小吏吓了一跳,急声道:“尚书还是别去,再说了,未必进得去。” 何颙一脸坚决,道:“那也得去!” 第七十六章 雨中人 景福殿。 刘辩坐在书桌内,手里都是太学的资料,一份份认真的看着。 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思索。 太学里,充斥着世家子弟,几乎没有平头百姓。 必须要给庶民机会,慢慢的打破世家对大汉的全方位垄断。 刘辩看了半晌,想要找一个平民出身,适任的太学祭酒,找了半天,居然没发现一个! “士大夫天下……” 刘辩拧眉自语,士族把控了大汉的方方面面。 他想要撕开一个口子,太难了! 刘辩慢慢翻阅,心里转悠着一個个念头。 左栗立在他身旁,恭恭敬敬的低着头,雪白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之色。 好一阵子,刘辩一动不动的淡淡道:“李肃就李肃吧,在京城里跑不了。找不到那些钱,慢慢找就是。抓不到袁术,想办法继续抓。晚上别走,朕教你一些刺探消息的办法。” 左栗身形一颤,眼帘低垂,脸角绷紧,轻声细语道:“谢陛下。” 这时,潘隐从外面悄步进来,余光看了眼左栗,递上一道奏本,道:“陛下,大司农府的奏疏。” 刘辩没有接,继续看着手里,道:“什么内容?” 潘隐躬着身,道:“回陛下,奏本上说,夏税在即,事多繁杂,一时恐无法完全移交给尚书台,请陛下宽限时日,等诸事妥当再移交职权。” “理由足够,” 刘辩面无表情,道:“但是朕不接受。命大司农府相应官员,暂调民曹做事,事后迁离。” 潘隐闻言,顿了顿,道:“陛下,荀尚书在大鸿胪,太仆皆有些不顺。何尚书在大司农府吃了闭门羹,又去袁家,被赶了出来。” 刘辩眼角下意识的一抽,转头看着门外有些昏暗的天色,心里怒气上涌,语气平静的道:“光说话是没用的……既然好日子不想过,那就都别过。传旨,所有录尚书事、大司马到这里来,袁隗就是抬也抬过来,加上袁基,还有那个大司农黄琬。” 潘隐心神暗紧,道:“是。” 刘辩又看了一会儿外面,招手左栗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左栗小心翼翼的等刘辩说完,应着转身出去。 …… 不多时,在尚书台的丁宫,刘弘,王允,杨彪等人先到了。 他们站在书房内,看着伏案不语的刘辩,对视一眼,静静立着不动。 又一阵子,皇甫嵩,袁基先后到了。 两人见着静谧的书房,见礼之后,也按次序站好。 而后是姗姗来迟的袁隗,他拄着拐,一步步进来,枯瘦的脸上毫无表情,双眼凹陷,既幽静又锐利。 袁隗迎着一众人的侧目,向刘辩行礼道:“臣袁隗,参见陛下。” 一直专注的刘辩,忽然的满脸笑容的抬起头,看着眼前一众人,起身走出来道:“都免礼,这个时候招诸位卿家来,是有两件事要商议一下,来,都坐。” 他走出来,在不远处的小桌前坐下,潘隐命人准备坐垫、小桌,摆好在刘辩身前。 在场的人无不心里疑惑,却不约而同的没有张口,纷纷谢恩后坐好。 潘隐上着茶,而后低声道:“陛下,外面下雨了。” 刘辩嗯了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无视一众人探寻的眼神,笑着道:“这第一件事,就是皇甫卿家升任大司马,总理兵政,不能再兼任司隶校尉与兖州牧。除了司隶暂且留任,还需要一位兖州牧,诸位卿家认为何人可接任?” 丁宫、刘弘等人闻言,不由得对视,他们之前倒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纷纷在心底思考人选。 王允、杨彪低着头,作思索状。他们都清楚,这里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袁基神色不动,心里焦急,他们之前已经损失太大,这个兖州就在司隶边上,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一定要争取! 他见着不远处的叔父袁隗默不作声,深吸一口气,抬手道:“启禀陛下,臣认为,兖州刺史金尚为人厚重,宽仁待民,可为州牧。” 刘辩微笑道:“是一个人选,其他卿家呢?” 丁宫见袁基说话了,抢着就道:“启奏陛下,臣认为,前太尉马日磾允文允武,忠坚不阿,是为合适人选。” 刘辩想了想,道:“是一个人选,还有吗?” 袁隗不言不语,垂着眼帘,一直盯着刘辩腿上摩挲着玉佩的手,目中微微闪动。 王允强忍了很久,明知说话无用,还是道:“陛下,臣认为,前太尉张温,精勇无畏,平乱用功,可复起为兖州牧。” 刘辩深深的看了眼王允,伸手拿起茶杯,笑着道:“王卿家所言有理。” 丁宫,刘弘看着刘辩的反应,顿时就明白了,抬手道:“臣附议。” 只要不是袁家人就行。 两人话音未落,杨彪猛的惊悟,立刻就道:“臣附议!” 张温是皇甫嵩的老上官,自然没有意见,道:“臣附议。” 袁基没想到转瞬间情势就变了,眉头暗皱,心里焦急不已,目光都在袁隗背影。 金尚是他们袁家的人,安排金尚担任兖州刺史,本就是要扶他上任兖州牧的! 这时,外面响起急匆匆的脚踏水的声音,黄琬冒着雨赶过来。 刚到中庭,离刘辩书房还有十几步,被左栗给拦住了。 左栗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眯眯的道:“大司农,陛下与诸公议事,还请您稍候。” 黄琬一怔,举着伞,看着越下越大的雨,道:“可否让我到屋檐下暂避?” 左栗笑容慢慢冷硬,双眼阴狠。 黄琬心里一惊,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左栗没了表情,盯着黄琬一阵,转过身走到屋檐下,神情冷漠,双眼如毒蛇与黄琬对视。 黄琬哪里还不清楚,心头阵阵发冷,绷直脸角,拧着眉,一只手握伞,孤零零的站在大雨中。 黄琬的到来没有影响书房内,在一片安静中,袁隗忽然出声道:“陛下,臣听闻,张温的太尉之位,是以三千万钱与阉党所买。” 刘辩一直防备着袁隗,见他开了口,注视着他,慢慢说道:“袁卿家,张温乃是朝廷重臣,没有证据,此等话不可乱言。” 袁隗躬身,道:“此类传言,早已经传遍天下。至于真假,臣不得而知。只是,若张温是贿官而来,复起后败露,恐有损圣德。” 丁宫、刘弘等人面面相觑,神情犹豫起来。 虽明知袁隗的目的是阻止张温复起为兖州牧,可他的话确实有道理。 如果张温复起后,贿官阉党事东窗事发,朝廷以及陛下的威信与颜面就要被踩到地上了! 第七十七章 御史中丞 刘辩目光微动,面露思索。 兖州西接司隶,北临冀州,东邻青州,南靠豫州,是一处战略要害之地! 简单来说,历史上曹操就是从兖州起家的,而许昌就在兖州,豫州,司隶的交界处! 这个地方,刘辩必须要控制在手里! 派去的州牧不止‘忠心’、好控制,还要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兖州错综复杂的局势。 最为重要的是,这个人,得没有立场! 张温是刘辩精挑细选找出来的,这个人是董卓、孙坚等人的老上司,即便是皇甫嵩都曾在他手底下过。 两年前张温被以‘平乱不力’为由罢免太尉,是袁家在背后出力的结果! 杨彪感觉着书房里的陡然寂静,头上出现丝丝冷汗,根本不敢擦,心里对袁隗这個反应十分烦躁,暗自道: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得休妻了! 皇甫嵩坐在那,明明在众人之间,却又好像离的很远。 袁基见他叔父一句话,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心里暗自振奋。 刘辩见这一群人不说话,不由得愣了下,袁隗这样一句话,就轻轻松松堵住你们的嘴了? 王允本为猜中了刘辩的心思而窃喜,见袁隗三番两次打断,心中暗恼,直接抬手道:“陛下,臣以为,以子虚乌有之言,断朝廷重臣向国之心,实属荒唐!臣愿为张温作保!” 袁隗没有说话,又恢复了沉默无语,仿佛置身事外的模样。 刘辩对着王允露出一个十分满意的笑容,道:“既然王卿家有如此决心,朕也相信张卿家不是贿官之人。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吧,王卿家先写封信,探探张卿家的口风。” “臣领旨!”王允脸色肃然,心中大喜过望。进入尚书台这么长时间,他终于有说话的资格了! 袁隗眉头动了下,沉思着。 袁基看着刘辩,眨了下眼,吃惊不已:陛下这般有魄力吗?就不怕事后打脸,损了威望吗? 潘隐见这件事定下来,抬头向外面看去。 外面雨势非常大,已经打落了黄琬的伞,黄琬孤零零站在大雨中,浑身上下都是水,根本看不清表情。 潘隐收回目光,神情平静的立在侧旁。 刘辩也瞥了眼,伸手拿起茶杯,喝了口,笑着道:“第二件事,就是近来有人上书,要求废除鸿都门学,诸位卿家怎么看?” 在座的人闻言一怔,他们差点都忘了这件事,谁上书的? 所谓的‘鸿都门学’,是灵帝设立的一个学馆,区别于太学以儒家经典为主,世家子弟才能进入。这鸿都门学,设立在鸿都门,打着‘尺牍、辞赋、书画’的名号,招揽的是地方才学之士,打破了门第入学的藩篱。 不管是有意无意,这鸿都门学在灵帝与阉党的推动下,得到了迅速发展,成为制衡外廷士族的一个重要工具。 丁宫,刘弘等人对这鸿都门学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疑惑刘辩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王允,杨彪,皇甫嵩同样没什么特别感受,没了先帝与阉党的支持,这鸿都门学是好是坏,都不会长久。 袁基躬着身不动,下意识在思索,猜测着刘辩的目的。 袁基知道这鸿都门学,因为从这里出来的人,抢了他们袁家早就预定好的数个重要官职。 比如,幽州刺史,就被鸿都门学出来对的梁鹄抢走。 刘辩见他们没有说话,双眸微眯,心下顿时明白,鸿都门学到底是他那便宜老爹的‘一时兴起’,这些人并没有对这个鸿都门学看的有多重。 刘辩心里转着念头,微笑道:“既然诸位卿家没有意见,暂且就放着吧。御史中丞,幽州牧刘虞举荐幽州刺史梁鹄,诸位卿家有什么看法?” 袁基双眼猛的一睁,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丁宫,刘弘怔了怔,这个举荐,已经是近一个月前的事情了,但他们旋即就齐齐抬手道:“臣附议。” 刘辩注意着袁隗要抬头,立即向王允道:“王卿家?” “臣附议。”王允能有什么意见,现在刘辩说什么他都会顺嘴搭音,不带犹豫的。 刘辩笑着,道:“杨卿家,皇甫卿家?” 杨彪,皇甫嵩这两人就更不会有异议,抬手道:“臣附议。” 刘辩也不管剩下的袁隗与袁基了,起身道:“众卿看法一致,那就这样。天色已晚,潘隐,命黄门点灯禁卫撑伞,送诸位卿家回府。” 袁基愣神,御史台与尚书台并列,主官御史中丞权力巨大,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决定了? 他一边站起来,一边暗自焦躁不安的看向最前面的袁隗。 袁隗拄着拐,慢慢起身,不发片语。 丁宫,刘弘,王允等人瞥着袁隗无动于衷的神情,心里暗爽,被袁家压了这么久,今天总算是出了口气! 刘辩率先出门,门外雨已经没有那么大,黄琬还站在庭中,头发盖脸,浑身湿透,被大雨冲刷的狼狈不堪。 刘辩站在屋檐下,面无表情,双眸冷冷的看着他。 黄琬本就心惊胆战,迎着刘辩的冰冷目光,浑身一颤,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的噗通一声倒在雨水中。 丁宫,刘弘等人见到黄琬这副模样,全都脸色微变,张了张嘴,而后猛的闭口,意识到了什么,余光瞥向袁隗。 袁隗拄着拐,右手悄悄握紧,除了枯瘦的脸角绷直,看不出一点生气或者其他情绪。 袁基低着头,双眼里恐惧与不安交替,心头战栗不止。 刘辩心里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倒地的黄琬,转身离开。 左栗见刘辩走了,这才漠然的挥了挥手,有禁卫冲过去,将黄琬扶起来,往外面拖。 丁宫,刘弘等人又瞥了眼袁隗,在黄门与禁军的护卫下,陆陆续续出宫。 王允这次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走在人群中间,前后都有人,他想着刘辩交代他给张温写信,面上不动,心里禁不住的踌躇满志。 ‘我王允终有可为之日!’ 想了一会儿,他又看向前面的袁隗,目中一抹寒意闪过。 出了宫,一众人便四散开来,各自归府。 袁基没有上袁隗的马车,而是转了一圈,悄悄来到了黄琬的府邸。 黄琬躺在床上,心有余悸,脸色苍白,看着屋顶的双眼中,惧色久久不退。 刘辩那道冰冷的目光,一直在他眼前浮现不散。 第七十八章 心机 袁基看着他的脸色,心里很不是滋味。 消极对抗朝廷的‘新制’,是洛阳城大部分官员默认的事。 谁都知道,少年陛下一定会生气、降怒,只是从未想过,是这种诛心的方式。 经过今天的事,黄琬的仕途已经断绝了。 其他人,更要认真考虑对抗‘新制’的后果! 好一阵子,黄琬慢慢转过头,神色复杂,道:“士纪,明日我就会上书辞官,告老还乡。” 他此次入京,志在三公,不曾想,会是这个结局。 黄琬是袁家力捧上来,接替袁隗的重要人选,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哪能轻易放手。 袁基犹豫再三,还是劝解道:“子琰,或许还有转机,我待会儿回去与叔父再想办法。” 子琰,黄琬的字。 黄琬脸角动了动,似有挣扎,半晌,轻叹一口气,道:“本不想多说,临走之前,还是有些肺腑之言,想与士纪你说。” 袁基知道黄琬去心已决,心里无奈的点点头。 黄琬苍白的脸上迟疑着,慢慢的说道:“我……观太傅不如令尊。令尊行事干脆,果决有力,众人信服。太傅绵软如泥,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非成大事者之心胸。你要早做打算。” 袁基双眼猛的一睁,神色惊异。万万没想到,黄琬说的居然是这个! 他张了张嘴,没有反驳出声。 近来袁家在朝野节节败退,袁基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偏袁隗几乎没有做过什么,任由那位陛下一步步的将袁家排除在朝廷之外。 黄琬一走,‘新制’将成,九卿成为摆设,他那叔父在尚书台日渐孤立,袁基的声势,在不知不觉间,已然败落到了这种地步! 黄琬看着袁基的表情,道:“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此后路怎么走,需谨慎再三,不可大意。这位陛下,不似先帝,一举一动,少有顾忌,刑上大夫,亦未可知。珍重。” 袁基见状,太阳穴鼓动,起身抬手道:“子琰保重!” 黄琬无声点头,一脸的颓然落寞。 袁基出了黄府,坐着马车返回袁府,一路上心事重重,都是黄琬的话。 “叔父……”袁基心头压抑着轻语。 作为袁家下一代的‘族长’,他对袁家的迅速没落,万分不甘心。 “你,你敢打我!” “我我,是你凑上来!” “杨文先,我跟你没完!” 忽然间,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袁基撩开窗帘,就看到是杨府,不由一怔,再细听,居然是他姑父与姑姑在争吵。 文先,杨彪的字。 马车走的很快,袁基没有听到多少,疑惑的道:“姑父与姑姑不是向来和睦吗?” 袁基顾不得多想,回到袁府,就直奔袁隗的房间。 袁隗坐在凳子上,正在泡脚。 他看到袁基进来,神情如常,拿起擦脚布擦脚。 袁基打发走下人,神色凝肃的道:“叔父,一个兖州牧,一個御史中丞,就这么决定了吗?” 袁隗擦好脚,静静看着他,道:“伱撑不住气了?” 袁基深吸一口气,没有转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道:“叔父有什么计划?” 袁隗双眼幽静与袁基对视,见他不像以往那样退让低头,沉默片刻,道:“先帝也曾意气风发,可后来困于宫中十数年,你知道是为何?” 袁基拧眉,他入仕二十多年,对于这一点,还真不清楚,只知道后来先帝沉迷酒色,越来越荒唐,十分不堪。 袁隗站起来,拄着拐往卧房走,声音平静的飘回来:“不要着急,看的长远一点。” 袁基见他还是这样,心头的火气压不住了,沉声道:“叔父!” 袁隗仿佛没有听见,慢慢走进了卧房。 袁基看着袁隗的背影,满脸恼怒不甘又无奈。 …… 三天后,南阳郡,淯水东五里。 曹操带着两千人,骑着马,在征讨这一带的黄巾军。 他身旁是一个身形高大,络腮胡满脸的汉子,汉子手持大刀,一脸从容,道:“孟德,不过几百匪徒,何须你亲自来。” 曹操穿着甲胄,神情淡漠,道:“我不是要剿灭他们,是要收编他们。” 夏侯惇眺望,道:“前面就是他们的寨子了。” 曹操也看到了,打马就喝道:“右中郎将曹操,奉旨剿贼,杀!” “杀!” 夏侯惇一马当先,径直杀了过去。 区区数百乱匪,无需花里胡哨。 不远处的黄巾军很是散乱,没有几个穿甲胄,大部分是衣衫褴褛,兵器都是刀枪棍戟,五花八门,眼见官军杀来,纷纷大吼大叫,四散奔逃。 “不要放走一人!” 曹操见状大喝,率兵直奔逃走最多的那一群人追去。 夏侯惇身为裨将,追在他前面。 但是没有多久,他忽的脸色急变,转头大喝道:“孟德,有埋伏,快退!” “杀!” 夏侯惇话音未落,四面八方杀出了无数黄巾军,这些人身穿甲胄,兵器统一,显然不是一般的流寇! 曹操调转马头就跑。 “曹阿瞒休走!” 黄巾军有人骑着马大喝,手持长枪,追杀过来。 曹操回头看了眼,用力打马。 夏侯惇怒吼,挥舞长刀,拼力断后。 不知道厮杀了多久,曹操与夏侯惇还是脱身,渡过淯水,走在返回南阳的路上。 夏侯惇脸上都是血,甲胄被砍的破破烂烂,怒恨道:“孟德,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这是明摆着在埋伏他们,必然提前有预谋! 曹操早就想到了,狭长双眼里全部是杀意。 但他一时间想不到是谁,环顾身后剩下的几百人,面不改色的道:“我只当是一群散乱的流寇,不曾想是专为我曹操而来。” 夏侯惇一听,喝道:“孟德,我们回去整兵,再杀回来!” 曹操看向南阳郡方向,拉过他,脸上杀机毕露的低声道:“将那细作找出来!” “好!”夏侯惇强压着怒火道。 洛阳城,皇宫。 刘辩近来诸事顺畅,心情自是非常的好。 此时,他在书房里,看着大汉十三州的地图,静静思索着。 地方上,最重要的莫过于州牧了,不止是北方七州的州牧需要进一步细化,益州,荆州,扬州等,也已经纳入他的考虑范围了。 就在这时,荀攸拿着几道奏疏,急匆匆的进来,道:“陛下不好了,出事了。” 刘辩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什么事情卿家这么着急?” 荀攸定住心神,递过奏本,道:“陛下,青州的朱使君兵败历城,折算三千余人。兖州黄巾乱匪攻陷十余州县。颍川外有黄巾军踪迹,汝南被围,曹操在南阳郡外遇伏,折损近两千人,差点没走脱……” 沉浸在一片顺意中的刘辩猛的怒睁双眼,整个人瞬间被浇醒。 片刻后,他缓缓坐到椅子上,双眸异常的冷静。 第七十九章 董卓的特殊性 刘辩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出现了这么多败事! 青州,南阳,汝南都好说,但是颍川,离洛阳根本没多远! 荀攸看着刘辩的神情,心里担心吓到他,连忙又道:“陛下,夏粮在即,乱军再起,并不奇怪,往年都是这样。只需从三辅抽兵回防洛阳便可万无一失,陛下无需担忧。” 刘辩没有说话,拿起五道奏本,一道一道认真的看去。 荀攸见刘辩凝色不散,沉吟着道:“陛下,黄巾乱匪早已被打散,溃不成军,只需时间慢慢平定即可,当务之急,还是稳朝廷,修内政,广积粮,精练兵。” 刘辩对荀攸的话充耳不闻,看着五道奏本,隐约觉得其中似有所关联,一时间又想不透彻,瞥了荀攸一眼,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荀攸闻言一愣,仔细想了想,道:“没有了。” “没有了……” 刘辩放下奏本,慢慢倚靠着椅子上,双眼半眯。近来,太过安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荀攸心里一惊,他是聪明人,刚要开口,连忙回头看去,见没有其他人,忍不住的上前两步,低声道:“陛下的意思,是有人算计了这些事情?这,似不大可能。” 刘辩心里也拿捏不准,忽的道:“传大司马、左栗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匆匆走出去。 荀攸沉色思考,心里慌乱。 他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这么大手笔,勾结逆匪,图谋不轨。 刘辩深吸一口气,暗道:希望是朕想错了。 如果是他猜想的那样,那袁家的实力就得重新评估了。 不管是不是,现在还是得平叛,这里牵扯到派谁去,还有钱粮的问题。 他的内库已经见底了,只能寄希望于夏粮。 ‘得立即着手整顿税务。’ 刘辩心里思索不断,纵然国政是千疮百孔,千头万绪,还是得一步步去做才行。 不到一炷香时间,皇甫嵩与左栗一前一后的到了。 刘辩将五道奏本递给皇甫嵩,道:“卿家先看看。” 皇甫嵩一脸的生人勿进,接过奏本,一个个低头看去,随后就沉思不语。 刘辩没有打扰他,让他思考。 只是片刻,皇甫嵩抬起头,肃色道:“陛下,青州无需担心,从朱使君的奏本来看,是被偷袭所致,稍作整肃即可。冀州,曹操立功心切,事前事后准备不足,不碍大局。汝南之围,臣认为,不出半月必解。现在,只剩下兖州,还需派得力之人统兵清剿。” 听到皇甫嵩有条有理的分析,刘辩心里渐定,脸上也缓和下来,笑着道:“卿家认为,派何人统兵较为合适?” 虽然后世那些名将多半还没有成长起来,但大汉朝现在仍旧不缺优秀的将帅。 荀攸几乎没有犹豫,道:“陛下,大司马最为合适。” 刘辩摇头,道:“皇甫卿家为大司马,需要统筹全局,坐镇京畿,不能外派。” 荀攸点头,心里慢慢想着,渐渐皱起眉头,神情略微古怪。 刘辩同样在思索着,但很快,脸上也出现了异色。 两人不禁对视,继而默契的沉默,谁都没开口。 荀攸低着头,面色苦思。 刘辩则面无表情,双眼冷峻的看向门外。 皇甫嵩没有说话,他向来不参与朝廷争斗,近来越发有意的置身事外。 好半晌,荀攸抬起头,看着刘辩道:“陛下,张使君还未有消息吗?” 刘辩道:“他家里的意思,是张温厌倦党争,觅地隐居,外人并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荀攸神色越凝。 他之所以这般为难,是因为经过仔细盘算,有足够分量,又有统兵经验,有资格总领各处大军平乱的,在洛阳里,只有一个人——董卓! 董卓是当朝太尉,又屡有军功,纵观朝廷,目前董卓是最为合适的,甚至是唯一的人选! 但是很显然,别说刘辩了,就是朝廷里,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同意董卓去统领大军平乱。 不多久,左栗小碎步的进了书房。 刘辩不给他行礼的机会,随手拿起茶杯,道:“袁家最近有什么动静?” 左栗神色拘谨,余光看着皇甫嵩与荀攸,暗暗体会着现在的气氛,躬着身道:“回陛下,袁太傅几乎没有见外人。” 刘辩低头喝茶,眼皮抬起的盯着他,道:“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可疑?” 左栗认认真真回忆,瞥了眼荀攸、皇甫嵩,轻声道:“暂且没有发现,小人是否进一步探问?” 左栗的意思,是要悄悄抓袁家一些的心腹,严刑拷问。 袁绍都问不出什么,什么心腹能比得过袁绍? 刘辩摆了摆手,沉吟着,道:“宫外有什么动静?” 左栗又瞥了眼皇甫嵩,小心的措辞道:“回陛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些童谣,暗指大司马,杀人如麻,有损德行。” 皇甫嵩对黄巾军的手段确实狠,动辄大开杀戒,甚至搞出‘京观’。 所谓‘京观’,就是将敌人的尸体或者脑袋堆积如山,一来是恐吓乱匪,二来是炫耀武功。 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荀攸闻言,接话道:“陛下,近来弹劾大司马的奏疏确实不少。” 刘辩根本不在意,道:“以前也没少过,以后更不会少。” 乱世之中,领兵的将领,尤其是有大功的,能有几個功成身退,得以善终的? 死在敌人手里的,远没有自己人手里多。 皇甫嵩微微躬身,没有辩解。 荀攸继续思考着统兵的人选,可靠有能力的将领,要么在外为州牧,要么在京中走不开或者不合适。 那应该是谁呢? 刘辩此刻心思不在统兵之人,坐在椅子上,目光幽静的看着皇甫嵩,荀攸,左栗三人,虽然依皇甫嵩的说法,这些事情应当是没有关联,但他心底,还是怀疑袁家在其中扮演了某种角色。 思索一阵,他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道文书,递给左栗,淡淡道:“这里有一份名单,朕允你将黄门北寺狱扩充到三千人,先捕后奏之权,给朕看住他们!” 这份文书,是刘辩基于现有的资料以及他的记忆整理出来的袁家党羽名单。 左栗听到‘三千人’、‘先捕后奏’,心头巨震,脸上的狂喜掩饰不住,极力控制着,上前接过来,颤声道:“小人领旨。” 三千人! 他做梦都不敢想! 这么多的人,足够做太多事情了! 左栗低头退后,本来轻飘飘的一道文书,捧在手里是重如泰山! 第八十章 错综复杂 等左栗退出去,刘辩看着皇甫嵩与荀攸一笑,道:“统兵的人选,朕再斟酌斟酌,二位卿家认为,钱粮从何处出?” 现在西凉暂且稳住,董卓在京里,刘辩可以调用的兵马不少,掣肘的就变成了钱粮。 荀攸见刘辩发问,抬起手,肃然道:“陛下,臣请预征一年盐税,可得五万万,足够军饷所出。” 刘辩眉头微动,对于盐税一事,还从未与荀攸商讨过。 他不动声色的拿起茶杯,道:“想要预收盐税,需要尚书台戮力同心。” 刘辩的话音里,充满了不言自明。 说白了,不管是刘辩的诏书,还是朝廷的命令,出了洛阳就大打折扣,地方敷衍塞责就罢了,要是他们趁机加税给百姓,而上来的不足三成,并且耗费时日,今年任务,三五年都未必能完成,那还不如不征。 刘辩的诏书、尚书台的命令,远不如声望世家的话好使。 荀攸闻言念头一动,直接就道:“陛下,臣请以袁太傅为使出京,从北方七州收取,袁太傅、诸位使君,想必都会体谅朝廷与陛下的难处,尽心收取。” 北方七州的州牧,都是刘辩刚刚任命不久的,袁家在冀州、兖州根基深厚。 “不可!” 刘辩断然否决,这种时候,他不允许袁隗离京,脱离他的掌控。 荀攸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刘辩迅速恢复表情,微笑着道:“统兵之人,朕再考虑考虑。钱粮的事,由尚书台合议。” 荀攸心里想到了什么,转移话题道:“陛下,若是朝野弹劾败将,该如何处置?” 刘辩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探头看去,就见何太后笑容满面的带一群人进来。 刘辩连忙起身,随口的身,道:“世上哪有不败的将帅,就这样吧,诸位卿家且去。” 荀攸与皇甫嵩也看到了何太后,见礼,而后道:“臣等告退。” 何太后没有理会荀攸与皇甫嵩,笑容如花的走进来,拉过一旁的女子,与刘辩道:“辩儿,快看,还记得这是谁吗?” 刘辩看向她身旁的女子,十七八岁模样,身姿高挑,端庄秀丽,秀发似云,双眸如水,有种古典之香。 女子轻抿嘴唇,声音温婉的行礼道:“唐姬见过陛下。” 刘辩哪里记得这是谁啊,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道:“小娘,可读书?” 女子名叫唐姬,低着头轻声道:“在家里,曾读过一些。” 刘辩点点头,他近来遇到了很多生僻字,不太好找潘隐继续认字,这个女子倒是正合适。 “那就好,留下来,陪朕读书。”刘辩道。 何太后见刘辩一本正经模样,笑眯眯的转身道:“行了,你们聊吧,母后先走了。” 刘辩是知道何太后的意思的,稍微有那么点尴尬,他紧跟着道:“朕送母后。” 何太后哪里需要他送,回头一个若有深意笑容,反手就将刘辩给推了回去。 刘辩摸了摸鼻子,转头与唐姬一笑,道:“来,陪朕读书。” 唐姬轻轻应着,俏脸极力保持着平静,心里却紧张的纠在一起。 何太后一脸舒心的离开景福殿,刚回到永乐宫,就有一个佝偻着腰,神色十分枯槁的内侍在等着了。 何太后目光骤冷,挥退下人,慢慢走过去。 这内侍躬身在何太后身前,低声道:“娘娘,走漏了一個,是大将军生前的宠妾。” 何太后面色如霜,道:“她知道多少?” 内侍道:“应该知道一些,否则不会逃走。” 何太后眼神里都是杀意,寒声道:“找到她,还有她接触过的人,一个都不准活!” 内侍一动不动,道:“是。” 何太后盯着他,语气变得平静,道:“事情轻重你自己清楚,做好了,我保你全族一个前程,做不好,夷族!” 这内侍躬身,道:“小人明白。” 何太后摆了摆手,目送他离去,随手招过一个宫女,漠然道:“给何苗去信,让他亲自带人,事后将这些人全数灭口,一个不准留!做不好,本宫扒了他的皮!” “是。”宫女一颤,连轻轻应着道。 何太后看着那内侍出了宫门,这才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 宫外,太尉府。 “袁老贼欺我太甚!” 董卓拿着剑,砍在身前的小桌上,大声怒吼。 李肃从外面匆匆跑进来,急声道:“董公,慎言!” 董卓满头大汗,浑身都湿透了,脸上全是愤恨之色,直接拿剑指着李肃,喝道:“入京之前,你们是如何与老夫说的!?现在,他们一次次的进宫议事,老夫这个太尉,却连太尉府都出不得!” 李肃见董卓面色狰狞,知道他是真的愤怒,心里有些害怕,还是硬着头皮道:“董公,暂且忍耐一二,待下官摸清朝局,总有机会!” 董卓一甩手扔掉剑,余光瞥见不远处娇美的侍女,忽然大步走过去,道:“等老夫!” 那侍女见董卓气势汹汹过来,吓的娇躯颤抖,却根本没有逃的念头。 董卓一把将侍女抱起来,快步向里面走。 李肃见着,神情别扭,表情如便秘,尤其是随后听到的声音,更令他难受。 不到半炷香时间,董卓系着裤腰带出来,脸上已经冷静不少,直接坐下来,大口喝水,而后瞪着眼,道:“你说,当如何?” 李肃近前几步,闻到了那股怪味,眉头皱了皱,强忍着道:“董公,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汉室为难,董公身为太尉,岂能无用武之地?若真如太尉所料,袁家不长久,那空缺之位必然众多,董公位列宰相也未可知!” 董卓就是因为‘宰相’二字被袁隗说动进京,闻言越发恼恨,道:“老夫入京月余,尚书台都进不得,还谈什么宰相?!” 李肃已经知道尚书台召集议事,董卓是恼恨三番两次没有他的份。 李肃越发低声道:“董公,我听说,是黄巾乱匪再起,这其中,能少得了董公吗?” 董卓猛然就想起来,这个时候是黄巾军开始活跃的时间,眼中精光一闪,道:“好好好!” 他想到了什么,神情振奋,看着李肃道:“若是老夫借此离京,返回并州如何?” 李肃一怔,之所以跟着董卓来京城,就是想着飞黄腾达,哪里想到董卓居然打起了退堂鼓! 并州四乱之地,哪有这东都来的繁华,前程似锦? 旋即,他就不动声色的劝解道:“董公,此乃天赐良机,若是兵权在握,区区尚书台,公又有何进不得?” 董卓立时意动,坐直道:“如何做?” 李肃瞥了眼身后,低声道:“不妨让并州乱一乱,何愁兵权不到手?” 第八十一章 忍无可忍 第二天一早,刘辩在唐姬的服侍下穿好衣服。 两人出了寝宫,来到偏殿,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就一些字句交换意见。 “这字不断演变,竹简,缣帛,现在的纸张,将来还会发展,更具规范,字体的变化更具多样性……”刘辩慢条斯理的说着。 唐姬坐在他对面,脸颊粉红,双眸似水。 潘隐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刘辩正说着,就看到门外一个宫女,捧着一堆衣服在门口。 她迎着刘辩的目光进来,连忙迈过门槛,道:“陛下,这是娘娘让奴婢为唐小娘送来的衣服。” 刘辩见唐姬低头,俏脸红透,砸了砸嘴,这老娘还真是贴心。 他咳嗽一声,起身道:“你吃吧,朕还有事情。” 刘辩抓着一块汤饼,急匆匆离开,走向书房,隐约间,还能听到唐姬娇美的嗯了一声。 潘隐跟在刘辩边上,看着他侧脸都是笑容,跟着高兴道:“陛下,还有一个月就是采选了。” “采选?什么是采选?”刘辩咬着汤饼道。 潘隐道:“就是选秀,八月与赋税一同,中大夫、掖庭丞,相工负责,以司隶采选,择优入宫,由陛下登御。” 刘辩听明白了,摆了摆手,道:“让他们都停下吧。昨天尚书台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吗?” 潘隐道:“没有,征税的事,司徒,司空都不太赞同。” 自黄巾军爆发以来,朝廷已屡屡加税,朝臣们已经不敢再加了,但也没有其他的税源。 按照正常逻辑,以后还是会加,而且是一加再加。 刘辩早有预料,道:“给尚书台传话,让他们将不必要的开支都砍了,宫里也要厉行节俭。” “是。”潘隐跟在刘辩身侧。 刘辩进了书房,看着书桌上昨晚写了一半的‘开源节流’,浑身舒泰的自语道:“钱的事朕已经有办法了,就差兖州牧人选了。” 张温这是有意躲着朝廷,那只能另选。 潘隐给刘辩倒茶,余光看到荀攸急匆匆向这里走过来,与刘辩道:“陛下,荀尚书来了。” 刘辩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道:“将会稽太守唐瑁的资料拿给朕。” 会稽太守唐瑁,唐姬的父亲。 潘隐应着,出门与荀攸交错而过。 荀攸喜忧参半的进来,道:“陛下,兖州奏报。” 刘辩看着他的神色,笑着道:“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荀攸也等不及刘辩看奏本了,道:“陛下,兖州刺史金尚率兵,已经收复了六个州县,斩首三千余,招降近三万黄巾流寇。” 金尚? 刘辩双眼微眯,低头审视这道奏本。 这不是金尚的奏本,而是兖州各郡县主官的联合奏本,多达十几人,盛赞金尚‘临危不乱,有勇有谋,保境安民,请予褒奖’。 ‘好手段啊……’ 刘辩心里感慨一句,随手放到一旁,看着荀攸笑着道:“荀卿家,昨日朕苦思一夜,想到了筹钱的办法。” 潘隐就站在门外,听着刘辩说‘苦思一夜’,悄悄瞥了他一眼,飞速又缩回去。 荀攸见刘辩不提金尚,心里若有所思,道:“陛下,是什么办法?” 现在大汉朝对地方的控制力已经微乎其微,全都得看地方州牧、太守的脸色,给朝廷多少钱,完全是他们说了算,朝廷的命令,他们的理解是‘请求’。 刘辩与荀攸对视,目光微微闪动,道:“朕打算,命御史台,尚书台,大司马共同派遣官员,以钦使的身份,从地方直接运送地方的税赋,直达洛阳。” 刘辩原本想的是直接征收,但这暂时做不到。 荀攸听着,神色骤变。 他知道这种办法可以绕开地方的层层盘剥,可这会激起地方的反抗,必然会酿出大风波来! 但旋即荀攸就低头思考,片刻后道:“陛下,此事需小心筹谋,准备谨慎。臣以为,先从某一州开始,逐步推动,还须有得力之人出面,以堵悠悠之口。” 刘辩拿起金尚的奏本,道:“想做州牧,朕是这么好算计的?” 荀攸一怔,道:“陛下,怕还是不够。” 金尚一個刺史,确实做不到。 刘辩神情平静的看向门外,道:“朕听说,袁太傅近来时不时因病告假。” 荀攸听着刘辩的平淡语气,心中忽的暗惊:‘陛下,这是准备好收拾袁家了吗?’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面带微笑道:“不管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要官要权要声望还是要势力,他们始终想错了一点,那就是朕不是父皇,任何事情都由不得他们,一切,朕说了算!朕不给,他们就拿不到!” 荀攸从刘辩的话语里察觉到了某种坚定的态度,顿了顿,没有在这上面多言,反而道:“陛下,臣举荐并州刺史丁原为兖州牧。” 刘辩皱眉,道:“丁原?能力是否差了一点,朕担心他镇不住兖州。” 丁原还是有能力的,但是兖州太过复杂,与司州交界,乱的最严重,各种势力交错,刘辩觉得他未必能控制得住局势。 荀攸不慌不忙,道:“陛下,兖州离司隶不远,上有大司马,下有使君猛将,北有幽州刘使君,东有青州朱使君,只有戮力同心,没有理由平定不了一个兖州。” 刘辩思考再三,轻轻点头,道:“有理。好,这件事就依卿家所言。” 荀攸见状,从怀里掏出一道奏本,道:“谢陛下。另外,臣对‘屯田’进行了一个详细的规划,请陛下御览。” ‘屯田’也是节省钱粮,开源节流,强兵精兵的好办法,刘辩连忙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 总共有十八条,陈述‘屯田’的方式方法,利弊关系。 刘辩仔细看完,沉吟不语。 这‘屯田’自然是有诸多好处,但有一个巨大的缺点,就是一旦屯兵,这兵权在就会落到地方州牧、太守、将领手里,朝廷实难控制。 ‘除非,这屯田得在司隶附近,交给可靠、能够强力节制之人……’ 刘辩心里默默想着几个人选,曹操一个,徐荣一个,应该再加一个,各领两万人,暂且应该足够应付局面。 再等他稳固朝廷,财源梳理清楚,可以再增加四万。 ‘有十万大军在手,就可以从容一些了。’ 刘辩盘这么算着,脸上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这时,一个小黄门来到门外,道:“启禀陛下,司徒的奏本。” 潘隐快步上前接过去,递给刘辩。 “丁宫?” 刘辩好奇的打开,只是看了一眼,他目中厉芒一闪,神色渐渐变得冷漠。 荀攸见状,试探着道:“陛下,司徒公的奏本?” 刘辩脸上迅速恢复如常,笑着道:“丁卿家举荐金尚,出任兖州牧。” 荀攸一愣,立即就反应过来,双眼里有愕然之色。 这司徒丁宫,也倒向了袁家? 刘辩静静的看着荀攸,良久才轻声道:“荀卿家,朕想着君臣和睦,朝廷团结,于家于国都是有利无害,是以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但这袁家得寸进尺,一而再的逼迫朕。你说,朕还能怎么做?” 荀攸闻言,神色变得不好看,怒色抬起手道:“陛下,袁家居心叵测,倒行逆施,上忤君上,下欺万民,所有臣民都看的明白,问罪袁家,是天心所愿,民心所向!” 刘辩神情晦涩,意味不明,道:“袁家四世三公,名望冠绝天下,天下士人无不咸望,民心所向?朝野百官,天下世家呢?” 荀攸猛的伏地,神色铁青,沉声道:“君辱臣死,请陛下将袁家,交由臣来处置,绝不令陛下威仪受损!” 第八十二章 人心 此时尚书台内,只有杨彪与王允两个人。 杨彪认认真真的翻阅着奏疏,一丝不苟,像是个治学严厉的先生。 王允默不作声,不时看向门外,来去匆匆的脚步声,令他心里起疑。 一直到了散值的时间,王允走出尚书台,拉住一个路过中黄门,问道:“宫里出什么事情了?” 中黄门连忙躬身,道:“回王公,宫里一些人手脚不干净,大长秋正在整肃。” ‘整肃?’ 王允望着来来回回的禁军,点头放中黄门离开,心里暗道:‘宫里人手脚不干净,为什么要换防禁军?’ 杨彪这时出来,与王允无声对视一眼,径直出宫。 踏出朱雀门,坐上马车,杨彪神情立变,道:“回府!” 车夫听出了杨彪话里的不一样,走出很远,见没人这才低声道:“家翁,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杨彪满脸凝重,双眼警惕不安,道:“宫里又换防了。霍光精明一世数十年,最后还不是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可笑!” 车夫有些没听懂,杨彪也没有多解释。 第二天一早。 荀攸,钟繇出现在刘辩的书房里。 钟繇稍微镇定一些,荀攸则面带凝色。 钟繇看着刘辩,道:“陛下,想要处置袁家,须有万全准备。臣认为,先外后京,首先剪除袁家在京外的势力,以防变乱。” 现在不是以前,大汉朝虚弱不堪,早已人心涣散,地方是一個个大大小小的实力诸侯,已不是只除首恶就能万事大吉的时候了。 荀攸接话,道:“陛下,袁家势力太大,首先是汝南,其次是洛阳,而后是董卓与并州、金尚与兖州。其余各处,也需戒备。” 刘辩跪坐在那,静静听着。 钟繇见刘辩不说话,神色变的严肃,道:“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要动手,一定要快准狠,决不能犹豫分毫!” 荀攸知道刘辩心里的顾忌,跟着道:“陛下,事到如今,不能退缩。请陛下下旨,其余之事,臣等会安排妥当,定不会有损圣威,更不会扰乱朝廷,坏了陛下的国政。” 刘辩眉头一挑,抬头看着两人笑道:“朕倒不是顾忌、退缩,而是在思索。这并州,朕已经给卢使君去了密信,问题不大。董卓,嗯,朕来处理。兖州的金尚也好办,调他入京,命丁原火速到任即可。只是,这汝南……” 他话没有说完,其意自明。 汝南是袁家的大本营,朝廷对那里的控制力微乎其微。 钟繇闻言,稍加一想,便道:“陛下,汝南此时有黄巾作乱,可用此为借口,命曹操与徐荣合兵,以征讨黄巾乱匪的名义,进入汝南郡,顺手料理袁家以及党羽。” “曹操?” 刘辩沉吟着,面露一丝犹豫。 这时,他忽然醒悟到了一个问题,他对曹操其实并不放心,心里下意识的不给他坐大的机会。 ‘是上位者惯有的疑心病吗?’ 刘辩心底自语,旋即就果断点头道:“好,就命他们合兵进汝南,由曹操负责缉捕袁家党羽,不可错漏一人,尤其是袁家之人!” 钟繇,荀攸见刘辩这么说,神色放缓,对视一眼,反而没有说话。 刘辩看向两人的表情,道:“二位卿家似也有所忌惮?” 钟繇一脸肃容,道:“陛下,那就只剩下京城里了。” 刘辩轻轻点头,会意了——京城里的袁家以及董卓。 董卓怎么处置,谁负责动手料理袁家?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起了一个念头,道:“朕知道了。昨日里朕听说,杨家休妻了?” 昨夜,杨彪休妻,与袁家决裂,原因是‘善妒’,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荀攸自然明白杨彪的用意,道:“陛下,杨大夫能有所察觉,袁家必然也是,宜早不宜迟。” 刘辩心里不禁笑了声,这又不是太平盛世,杀个大臣惊天动地了不得,他袁家能杀入禁宫,一夜屠戮那么多人,朕怎么就不能诛灭他袁家? 刘辩直视着二人,端坐如松,神色威严,道:“二位卿家,朕命你们,即刻起,着手清理袁家在朝廷的党羽!” 二人面上一正,齐齐伏身而拜,沉声道:“臣领旨!” 他们心里都清楚,大事在即! 待两人出了书房,刘辩稍稍思忖,道:“传董卓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轻步出去。他低着头,小碎步,心里同样忐忑不安。 那可是袁家啊,整个大汉最为显赫的名门世家,提到袁家,谁人不敬让三分? 而刘辩还在考虑,怎么将这件事的外溢影响尽可能的降到最低。 与皇宫只有一墙之隔的太尉府。 董卓还在呼呼大睡,身边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娇美少女,脸上残留着泪痕。 这时,一个家仆来到床的不远处,低声唤道:“主人!主人!” 睡梦中的董卓被猛然惊醒,下意识的就伸手抽下床头的剑,握到剑了,这才冷静,清醒过来。 他看着不远处的下人,穿好衣服,走过来,睡意不散,带着怒气道:“什么事情?” 仆人拉着董卓向外面走了几步,道:“小人探到一个消息。” 董卓看着他,静了会儿,忽的一脚踹过去,道:“说!” 仆人急忙爬起来,道:“是是,是司空要辞官了。” 董卓愣住了,想了一会儿,道:“什么原因?” 仆人瞥了眼外面,越发低声道:“司空府里传出来的,说是因为兖州刺史金尚平乱有功,司空举荐金尚为兖州牧,触怒了陛下。” 董卓现在有些张二摸不着头脑,满脸困惑,道:“兖州,平定了?” “是这样说的。”下人道。 董卓双手摸着大肚子,整个人彻底清醒了,双眼里若有精芒闪动,突然间,他急声道:“快快快,传信去并州,告诉他们,不要乱动,都回去!去,快去,叫李肃来见老夫!” 仆人吓了一跳,应着就往外跑。 但很快,他又跑了进来。 董卓正一脸苦思,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见他又冲进来,直接一脚踹过去,怒声道:“老夫让你去,你跑回来做什么!?” 仆人被一脚踹的不轻,艰难爬起来,跪在地上,道:“主人,是宫里,陛下传主人即刻进宫。” 董卓看着他,瞪大双眼,愣住不动,心里却起了一丝惊疑。 他预感到,可能是袁家出事了。 众所周知,袁家一直是保他,提携他,他不是袁家门生故吏,却也深受恩惠。 如果袁家出事了,宫里诏他,是不是一场有来无回的鸿门宴? …… 此时。 袁府。 袁隗拄着拐,站在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枯瘦的脸上一片平静,无声无息,看不出半点情绪。 袁基站在他身后,一脸敬佩,道:“还是叔父高明。” “高明在何处?”袁隗头也不回的道。 袁基看着袁隗的侧脸,语气激动,道:“叔父不动声色间,兖州牧在手,御史台继续空位,等局势再乱一点,董卓应当要录尚书事,情势又翻转了……” 之前,袁基还埋怨袁隗太过软弱,什么都屈从那位陛下,令袁家声势大跌。 不曾想,袁隗是下了这样一盘大棋! 袁隗看着连绵不断的细雨,道:“我是什么都没做。” 袁基笑着,道:“是,是我胡言了。” 袁隗回头,静静看着他,道:“愚蠢!” 袁基神色微变,道:“叔父的意思是?” 袁隗目光锐利了几分,道:“公路、本初可以做的事情,你不能做!” 袁基明白袁隗的意思,却沉声道:“叔父,本初现在还不知所踪,公路更不知道躲在哪里,若我不做,谁能做?” “我自会让别人做。”袁隗道。 袁基似有不甘,道:“叔父,何进的死肯定藏有大秘密,宫里派人几乎杀了何进所有亲信,那逃走的小妾,肯定知道什么!” 袁隗语气平静,道:“我说了,我会让别人去做。” 袁基知道袁隗这是生气了,想要解释什么,一个中年人出现在他们身侧不远处,道:“家翁,司空来了。” 袁隗余光一扫,继续盯着袁基,道:“你还做了什么?” 袁基嘴唇蠕动,道:“我请司徒公举荐金尚为兖州牧。” “你比我预想的还要愚蠢!”袁隗语气重了一分,脸上出现了一丝冷漠之色。 袁基见袁隗这般生气,想要解释,就看到刘弘已经出现在远处的走廊。 不久后,袁家客厅。 刘弘与袁隗对坐,袁基在中间,给两人倒茶。 刘弘看着袁隗,神情都是嘲讽之色,道:“没有阉党,没了大将军,太傅行事就这般肆无忌惮,毫无顾忌了吗?” 袁隗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司空在说什么。” 袁基看着刘弘,心里莫名开始不安。 刘弘冷哼一声,道:“有没有私心,唯有太傅心里清楚。我想说的是,当今陛下不是先帝,对人对事,有着不一样的洞察力。尤其是,陛下有心振作,以往的那些手段,只会引来他的厌恶,招来雷霆。” 袁隗注视着刘弘,神情微动,道:“是司徒有什么想法?” 袁基脸上的慌乱已经掩饰不住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刘弘。 刘弘根本不看他,与袁隗对视,道:“丁宫明知道举荐金尚的后果,还是举荐了,说明有万不得已的苦衷。我不知道伱是怎么说服他的,但此举肯定会激怒陛下,你们就一点都不担心后果吗?” 袁隗沉默。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彼此有所顾忌,不提就能相安无事;一旦提及了,那就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袁基见袁隗不说话,脸色如铁与刘弘道:“司空公,司徒公就不能为国举贤吗?金刺史有品行,有能力,朝野共知,而今平乱兖州,功在社稷,一道举荐,何至于此?” 刘弘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为国举贤?你们袁家的所作所为,朝廷里谁人不知?大将军尚能保得全族,就是不知道,袁家能不能保得住!” 袁基刚要张口,袁隗却点头道:“你们二位,是要致仕了?” 刘弘神情骤然变得难看,强压着心头怒火,道:“丁宫忤逆陛下,岂能长久?丁宫一走,我独木难支,留下何用?王允,杨彪胆小怕事,无能软弱,今后尚书台,就是袁太傅一个人的了!” 袁基听着刘弘怒气冲冲的话,直觉莫名的心惊胆战,忍不住的看向袁隗。 袁隗脸上不见一丝情绪,道:“我袁家至始至终忠于大汉,忠于陛下,绝无妄念。本初,公路所为,皆为诛灭阉党,扶正君位,朝野共证。近来一些事情,是我疏于管教,我会向陛下请罪。” 刘弘嗤笑不已,道:“请罪?那张让等人收了黄巾乱匪的钱,袁家有没有收?诛灭阉党,一定要诛杀那么多人吗?其中的猫腻,怕是只有太傅自己清楚!兖州之乱,拿金尚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斩首三千余,招降数万?请罪,太傅,你未免想的太轻巧了!” 袁基浑身冰冷,这才意识到,他们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 袁隗无动于衷,沉默一阵,道:“是陛下让你来的?” 刘弘看着他,忽然神情怪异,道:“你真的以为,你袁家四世三公,就能令陛下忌惮?你认为,是陛下派我来劝说于你?袁隗,你未免太高看于自己了吧?” 袁隗面色不动,淡淡道:“有劳司空了。” 刘弘见袁隗赶客,也发泄的差不多了,直接起身,俯视着袁隗,漠然道:“太傅,还望你存一丝家国之念,莫要毁了袁家五世之名。” 袁基自然听出了刘弘话里的意思,脸色发白,欲言又止,只能看着刘弘背影渐行渐远。 刘弘一走,袁基猛的向着袁隗伏地,头磕在地上,沉声道:“叔父,都是我的错,是我坏了叔父的大计,将袁家陷于如此危难之地!” 袁隗没有看他,右手颤巍巍的拿着茶杯,茶水洒落,他还是送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又颤颤巍巍的放下。 看着眼前的茶杯,他枯瘦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硬之色,双眼里怒色杀意浮动。 但是很快,这股杀意就消散不见,神情恢复如常,淡淡道:“我最大的错,就是同意你们,矫信引董卓入京。” 袁基头磕在地上,脸绷如铁,双眼通红。 这是他们袁家,错,开始的地方。 从那个时候起,袁家的一切就不由自主,只能随着大势滚荡,一直到了现在。 许久,袁基听不到袁隗的声音,咬着牙道:“敢问叔父,我袁家自救之法。” 袁隗转头看向门外,道:“临大事,须静气。” 袁基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再说话。 第八十三章 杀气(跪求首订~) 尚书台。 只有两位录尚书事在,王允与杨彪。 他们身前的桌子上是一堆奏疏,翻了没多久,两人就忍不住对视一眼。 杨彪擦了擦头上的细汗,笑着道:“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王允瞥了眼外面,自语般的道:“快七月了。” 杨彪笑呵呵的,小眼睛转动着,道:“王公,这些弹劾袁家的奏疏?” 他们身前的奏本,几乎全是弹劾袁家以及其门生官吏的,足足七十多道,虽然没有什么大人物参与,但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我出去一趟。”王允忽的起身,径直离开尚书台。 杨彪看着他的背影,肥脸绷直,眼神里有着深深的不安,继而与不远处的小黄门道:“送去宫里吧。” 小黄门应着,吩咐两个中黄门,端起这些奏本就准备送去景福殿。 王允出了朱雀门,没有坐马车,沿着御道一直向南,直奔太学。 没走多远,忽然有一群孩童唱唱跳跳围过来。 “阉党贪,阉党坏,不如袁家一盘菜!” “袁家廉,袁家正,袁家钱财百万万!” “大将军一倒,袁家吃饱饱!” “四世三公,不见一功,门生遍天下,朝堂半边天。” 王允怔怔的看着这些孩童,伸手要去抓一个,却见他们嬉闹着散开,又奔向不远处的巷子里。 王允耳边还回荡着那几句童谣,眉头皱了又皱,强忍着,继续向前走。 不久后,他来到太学边上的一处茶馆,来到二楼包厢。 “下官见过王公。”李儒身穿长衫,发丝整齐,五官俊朗,一身的儒雅气质。 王允连忙关门,快步走到他近前,拉着他的手就道:“拿到了?” 李儒递过一各小盒子,同样低声道:“下官花费了不小的代价,从黄门北寺狱买来的,有袁绍的亲笔供状,他供称,袁家与各处黄巾乱匪都有勾结,有的乱匪将抢来的珍贵之物交给袁家,换取钱粮、有的是相互交易,赚取军功,清除异己、有的则与袁家合谋,瓜分一地……” 不等他说完,王允已经等不及了,打开盒子,抽出里面的几张纸,第一份就是袁绍的,他快速看完,又看下面几份,有原羽林军左右监,原西园八校尉之一的淳于琼,还有袁家几个亲信的供状。 王允双眼灼灼,怒恨交替,猛的又放回去,将盒子夹在腋下,与李儒道:“你先回太学躲一阵子,我来想办法。” 李儒抬手长拜,道:“为除国贼,全赖王公。” 王允不多说,带着盒子就匆匆离开。 这时,他们对面二楼的窗户开着一条缝隙。 左栗站在前面,边上是一个军候,身后是一众便衣禁卫,足足五十多人。 那军候见着王允出来,与左栗道:“贵人,王公出来了。” 左栗歪过头,就看到王允从茶馆出来,脚步飞快的背影。 左栗神色厌躁又古怪。 前不久,他发现有人伸手进黄门北寺狱,打听着袁绍的事,还以为有人要营救袁绍,便算计着趁机顺藤摸瓜抓条大鱼,是以伪造了这些供状,却没想到,钓上来的居然是王允。 “贵人,怎么办?”军候问道。 钓出来的是王允,这可不是他们能擅自处理的。虽然那些供状的内容基本上都是真的,但并没有实际证据。 左栗就是厌躁这件事,道:“我进宫去见陛下,你们继续盯着。” 说完,他神情陡然变得阴狠,盯着带出来的一群人,冷声道:“袁家给我看好了,要是再有一个人逃出东都,你们提前算好家里几口人,为他们买好棺材!” 军候与一众禁卫浑身一颤,道:“遵命!” 左栗撂下一句,便转头离开进宫。 现在的情势越发紧张,容不得他大意。 王允离开御街,强自镇定,脚步飞快走向皇宫,刚到朱雀门不远,就看到董卓下了马车,正准备进宫。 王允猛的停住脚步,陡然惊觉的自语道:“这是从黄门北寺狱出来的,陛下必然早就知道,只是有所顾忌,这才强忍不发。” 王允想通了这一点,心里的冲动慢慢消散,冷静了下来,目光看着董卓走进皇宫,心里想着对策。 “董卓?” 王允猛的抬头,脸上狂喜一闪,旋即就大步追上去,喊道:“太尉,太尉!董公!董公!” 董卓这次入宫本就心惊胆战,怀疑是鸿门宴,听到有人突然喊叫,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王允,连忙抬手,一脸客气的道:“王公。” 王允气喘吁吁追过来,稍微平息一点,就与董卓并肩走着,少见的微笑道:“董公是入宫面圣?” 董卓身形高大,比王允高出了近一个头,却十分谦逊的微弯着腰,道:“陛下召见,也不知所为何事。” 王允夹着盒子,瞥见近处无人,不动声色的道:“董公,怕是因为袁家之事。我听说,张使君不奉诏,以及兖州的事,是由袁家在背后操纵。” 董卓目光立变,面容惊恐,道:“真真是如此?” 王允对他这拙劣的演技视若无睹,道:“大抵不假。董公,伱与袁家关系匪浅,若是陛下问及,董公该如何作答?” 董卓惶惶不安,急声道:“卓对陛下忠心耿耿,袁家与卓虽有提携之恩,但卓与袁家实则并不亲近,袁家一事,卓完全不知情。若是陛下问罪,还请王公代为分辨一二。” 王允神情不动,看着他道:“董公身为太尉,位高权重,不知,有何想法?” 董卓呃的一声,停住脚步,抬手道:“哦,还请王公指教。” 王允心里冷笑,朝野谁不知道,董卓是虎狼之辈,这番谦逊作态,谁又会相信? 王允故作思索,将胳肢窝里的盒子拿出来,抽出几张纸,递给董卓,道:“董公且看。” 董卓放下手,满脸疑惑的接过来看去,旋即拿着几张纸的手开始颤抖,双眼大睁,全是愕然之色,道:“这这这,王公……” 王允肃色道:“刚刚有人向我举告,董公身为太尉,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代君行事 董卓双眼愕然不退,心里将王允恨的半死,许久后,带着一丝迟疑的道:“不瞒王公,卓手里,还有几封信袁绍,袁术与我的亲笔信,言多有狂悖,本不以为意,现在想来,皆是大逆不道之举……” ‘奸贼!’ 王允哪里不知道,董卓这是要举告袁家,以此脱身了。 但他暂且顾不上董卓,立即道:“董公快命人去取,我们一同入宫!” 董卓转头走向城门,与手下侍卫交代几句,又转回王允处,面上忐忑又直率的道:“王公,卓着实想不到,袁家居然有如此狼子野心,险些上了贼船。” 王允点点头,心里则在计算,处置袁家之后,怎么将董卓一并了结了! 董卓作谦逊状,微躬着身,心里想得却是怎么宰了这王允,而后逃出洛阳。 不久之后,董卓拿到了那几封信,与王允一路走一路说,又拉上了尚书台的杨彪,一路走一路说,向着景福殿。 这会儿,刘辩刚从卧房出来,神清气爽,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 唐姬披散着头发送他出来,俏脸如桃花,嫩红的要溢出水来。 潘隐与左栗在门外不远处候着,见刘辩出来立刻迎上来。 刘辩瞥了两人一眼,伸手擦了下头上未干的头发,道:“大长秋,后宫的封号,阿嚏阿嚏阿嚏……” 他还没有说完,连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唐姬轻抚着刘辩的后背,俏脸急色,轻声道:“陛下,没事吧?” 刘辩擦了擦鼻涕,感觉着脸滚烫,笑着道:“这个时节,天气反复忽冷忽热,这又是熬夜又是相互探讨的,着点凉很正常,让医师熬点药就好了。” 唐姬顿时脸色红透,双眸秋波流转。 潘隐、左栗见刘辩与唐姬打情骂俏,低头视若不见。 刘辩见她这么风情万种,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转身前往书房。 没走几步,他又剧烈咳嗽起来。 潘隐吓了一跳,急声道:“陛下,小人去传医师。” 刘辩咳嗽了一阵,直觉喉咙很痒,头很烫,但又很清醒,来到书房,喝了口茶,压了压,听着左栗的汇报。 等左栗说完,刘辩有些出神,道:“童谣?有趣,谁做的?” 左栗躬着身,道:“小人没查到,好像从昨天夜里突然出现的。” 刘辩笑了声,目光微闪,道:“那就不用管了。王允……与董卓一并来的?这就更有趣了。” 左栗低着头,看着刘辩,道:“陛下,是否需要小人提前……” 刘辩猛的摆手,强压着咳嗽的冲动,双眼异常冷峻,道:“这件事,你不用插手,拾遗补缺就行了。递话出去,朕病了,谁也不见。” 左栗一怔,这种时候,谁也不见? 他不敢多嘴,道:“是。小人这就去。” “等等!”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传旨,董卓,录尚书事。” 左栗惊的说不出来。 陛下,不是一直忌惮那董卓吗?不是应当一起杀了吗?为什么还给他录尚书事? 左栗没敢多说,应生出去。 左栗一走,刘辩剧烈咳嗽起来,又喝了一大口水,这才强压下去。 感觉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刘辩轻叹了口气,自语道:“酒色伤身,好在我不好酒……” 景福殿外。 杨彪,王允,董卓三人神情各异的在等候着。 杨彪沉着眉,胖脸上都是细汗。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兖州一事,是触碰到宫里的底线了,袁家自寻死路! 王允最为冷静,漠然不动,惯常的不言不语。 董卓躬着身,低着头,满脸认真,就差刻写上‘忠直’二字了。 没有让三人等多久,潘隐从门内出来,看着三人,就板起腰身,尖锐的大声道:“陛下旨意,即日起,太尉董卓,录尚书事。” 董卓双眼微睁,而后就愕然的抬头。 杨彪与王允同样惊疑,对于刘辩这个决定,大感意外。 这种时候,升任与袁家关系匪测的董卓录尚书事?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潘隐又道:“陛下病了,朝廷政事,由尚书台共议,钦此。” 他说完,转身回去,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杨彪,王允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宫里这是什么意思。 董卓脸上还挂着愕然,心里也是真不明白,一脸请教模样的抬手向王允与杨彪,道:“杨公,王公……” 杨彪擦着头上的汗,忽然笑着道:“恭喜董公,位列台阁。” 董卓看向他,脸上迟疑、犹豫,带着一丝惶恐一丝不知所措。 王允微微低头,作思索状。 他心底对这两人恼恨非常,这都什么时候了,身为台阁之臣,居然这般敷衍,软弱无能! 只是片刻,他就抬头,一脸郑重的道:“二位,陛下圣体有恙,而今袁家一事迫在眉睫,总该有个章程!” 杨彪躲还来不及,哪里肯涉入,连忙道:“只是,事关重大,没有旨意,我等岂能擅端?” 董卓现在还没从‘录尚书事’上回过神,他知道这里肯定不简单,却猜不透其中的用意。 他见杨彪推诿,跟着就正色道:“杨公此言有理,袁家四世三公,袁隗同为录尚书事,不能随意处置。” 王允忽的福临心至,盯着杨彪,道:“杨大夫虽休了妻,但杨家与袁家联姻数十年,只是休妻,怕是没那么容易撇清吧?” 杨彪脸色顿僵,勉强一笑道:“王公,这,袁家之事,我杨家真的不曾参与半点……” 王允不理会他,转向董卓,道:“董太尉,近些年几乎都是袁家在提携,这太尉一职,还是袁隗亲自去并州请董太尉入的京,而今董太尉不会说与袁家毫无瓜葛罢?” 董卓心里杀机炽热,面露难色,道:“王公,那,当如何?” 王允冷哼一声,决然道:“台阁之臣,是为宰相,临事畏缩,犹豫不决,上负圣恩,下辜万民!当然是为国除贼,为君分忧,立定大事!” 杨彪眼角狠狠一抽,这王允,是要代行君事? 疯了吗?! 董卓板着脸,盯着王允是心潮起伏,这个人,好大胆! 王允说完,见这两人不说话,抬手而拜,道:“二位,还请决断!” 杨彪不断的擦着头上的冷汗,道:“那个,不如我们先回尚书台,再好好的从长计议……” 说着,杨彪快步离开了。 董卓一见就道:“杨公所言甚是,王公,还是去尚书台商议吧。” 话音未落,他向着杨彪喊话,追了上去。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围起来 王允还举着手,看着地面的双眼,迸射杀意,心里无比愤恨:无能鼠辈! 旋即,他深吸一口气,收敛表情,走向景福殿的大门,抬手向两个中黄门道:“王允求见陛下,请代为通传。” 王允话音刚落,左栗笑眯眯的走出,雪白的脸上,都是古怪的异样之色。 王允皱眉,这个人他认识,但不熟,刚要再说,左栗就从怀里掏出一块虎符,递给他道:“这块虎符,可以调动羽林军三千人。” 王允一怔,猛的伸手接过来,惊喜道:“陛下可有旨意?” 左栗觉得这个王允十分有趣,居然能插手进他的黄门北寺狱,脸上笑容不减,道:“这是大司马的虎符。” 王允握着这枚虎符,心里猛的有所会意,道:“我明白了。” 左栗愣住了,明白什么了? 左栗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一件事,宫里宫外,来来回回,绕来绕去。 王允拿着虎符,转身奔向尚书台。 杨彪与董卓好像在商议着什么,见王允进来,顿时息声,目光都在他脸上。 王允一脸坚定,拿出虎符,沉声道:“大司马的虎符,可调羽林军为用。我决意即刻缉捕袁家以及一众党羽,二位是与我一道,还是与袁家党羽一同?” 杨彪如同烫屁股一般的跳了起来,看着那枚虎符,肥圆的脸角抖个不停。 董卓坐着一动不动,惊讶于这王允的大胆。 杨彪见王允一脸决绝,仿佛他说出一个‘不’字,下一秒就会将他给抓了。 心里左思右想,挣扎半天,最终还是无奈,杨彪道:“我与王公一道。” 他没有的选择,杨家与袁家关系太深了,即便这次不被牵连,日后也必然会被猜忌。 ‘终究是要撇清的。’杨彪心里轻轻一叹。 董卓见杨彪选择加入,犹豫一番,起身抬手道:“卓与王公一道。” ‘蛇鼠两端的奸佞之徒!’ 王允心里冷笑,直接将虎符递给董卓,道:“还请太尉调兵。” “为何是我?”董卓下意识的道。 王允道:“其一,董公已录尚书事,陛下有明旨,尚书台一体,不分你我。其二,董公为太尉,调兵是董公分内之事。” 董卓看着王允,又看向杨彪,见两人都看着他,心里暗自恼恨,答应袁隗入京,简直愚蠢至极! 思来想去,他还是接过兵符,道:“还请杨公、王公一起。” “自然。”王允不等杨彪说话,就果断道。 杨彪只得默默点头,默默叹息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三人计罢,携手出宫,直奔羽林军大营。 皇甫嵩的大司马府与尚书台只隔了个嘉德殿,他站在门口,望着三人出宫的背影。 皇甫坚寿从里面出来,站到他边上,神情复杂的轻声道:“父亲。” 皇甫嵩无悲无喜,道:“你去见张杨,命他不要参与,严加戒备,如果有人借机生乱,要及时遏止。” 皇甫坚寿知道他父亲指的不止是袁家以及党羽,还包括了董卓与杨彪! “是。”皇甫坚寿道。 皇甫嵩等他走了,又转头看向宫内,冷清的脸上有着一丝异样。 宫外。 荀攸与钟繇,以各种名义,将一些人带到了廷尉府‘保护’。 黄门北寺狱的禁军,更是明刀明枪的出现在众多府邸,官衙门外。 不足半个时辰,杨彪,王允,董卓三人带着虎符,调集了羽林军三千,杀气腾腾直奔袁府。 或许是有所察觉,袁府四门紧闭,所有人都在府里,对于外面的隆隆马蹄声、脚步声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洛阳城里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躲起来,不知道多少人心惊胆战,惧怕不久远的那恐怖屠戮再次上演。 袁府大门前,董卓骑着高头大马,双眼圆瞪,面色威严,大喝道:“请袁太傅出来说话!” 袁府的大门严丝合缝,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王允与杨彪同样骑着马,穿着甲胄,目光各异的注视着袁府大门,等待着里面的动静。 董卓心情十分复杂,但别无退路,见里面没有动静,再次喝道:“你们是要试试我的宝剑是否锋利!?” 吱呀 袁家的大门仿佛应声而开,袁基随后走出来,面无表情的环顾一圈,看着杨彪,董卓,王允三人,抬起手道:“敢问杨公,王公,董公,率兵包围我袁府所谓何事?可有旨意?” 这一句话,令董卓顿时哑口无言,转头看向王允。 王允俯视着袁基,冷声道:“袁家图谋不轨,倒行逆施,欺君罔上,罪在不赦!本官命伱们束手就擒,否则刀剑无眼!” 袁基面不改色,抬着手道:“袁家四世三公,家叔为当朝太傅,下官为太仆、安国亭侯,没有陛下旨意,你们这么做形同谋逆,还请三公明鉴。” 杨彪默然的看着袁基,这个大侄子,他还是挺欣赏的,只是没想到,他们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徒劳罢了。’杨彪心里叹了口气,到了这种程度,宫里决然不会罢手,眼前的王允与董卓也没有退路。 对王允来说,是有进无退,退一步,他就万劫不复。 王允坐在马上,追逼道:“袁家认不认罪?!” 袁基注视着王允,倒是没想到,以往不声不响的这个人,这一次居然这么有胆魄的冲锋陷阵了。 余光又扫了眼董卓,心里怒恨:卑鄙小人! 他沉住气,抬手向明显是主事人的王允,道:“请王公稍后,想必宫里很快就有旨意。” 当~ 王允猛的拔出剑,指着他,道:“我只问你,袁家认不认罪!?” 这时,袁隗拄着拐,从里面出来,枯瘦的脸上全是冷厉之色,淡淡道:“等陛下的旨意。” 王允看着他,心里蓦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与一个羽林军士卒低语了几句。 那士卒应着,打马飞奔离去。 王允神色决然,与袁隗对视。 袁隗拄着拐,转身又走了回去。 袁基看着到处都是羽林军,铁青着脸,跟在袁隗身后。 袁家的大门旋即关门,平淡如常。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底蕴与气魄吗?’董卓见着,心里竟起了艳羡之心。 杨彪,王允,董卓三人没宰说话,他们都猜到,袁家估计还有什么后手。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大将军 最新网址:www.tpsge.org皇宫之内。 永乐宫。 何太后看着一个白发苍苍,年近七十的老者,满脸笑容,道:“袁先生,本宫没想到你会进京,早知道,亲自去接你了。” 这个老者胡须皆无,精神矍铄,身上都是浓郁的书卷气,名叫袁保。 他与何太后一笑,道:“老朽静极思动,出来走一走,见一见京城里的故人,若是再不来,怕是再无机会。此次来见太后娘娘,也是道别。” 何太后脸色微变,急声道:“先生乃有福之人,必然长命百岁,不可自贱。” 袁保却不在意,豁达道:“生死在天,人力岂可强求?太后娘娘,还请听老朽一句劝,凡事顺势而为,切莫强横,天地之道,贵在自然。” 何太后听出了他话里意有所指,疑惑的道:“先生这次来京,是有什么事情?” 袁保不假掩饰,道:“自桓帝以来,惯有杀戮,士人无不人人自危,惶恐度日。而今陛下继位,短短数月,一次宫变、一次诛阉党,两次枉死过万人,闻之惊骇。朝廷欲诛灭袁家,恐又屠戮无数,老朽特来,希望能阻止一二。” 何太后不太喜欢政务,插手极少,不由得就转向身旁的宫女。 宫女屈身,道:“娘娘,奴婢不清楚,奴婢听说陛下病了,没听说什么诛灭袁家的旨意。” 何太后心里明了了,看着袁保,欲言又止。 袁保是十多年前的掖庭丞,是他选中了何太后,带她入宫,何太后在宫里也没少受袁保的照应。 可以说,何太后以及何家的一切,源头都是得益于这个袁保。 这个袁保不爱财不图官,就好读书,何太后这些年想要报答都无从下手。 许久,何太后站起来,道:“袁先生,我去见辩儿。” 袁保立刻起身,道:“娘娘,老朽别无他意,只求陛下仁德为要,少开杀戮。” 何太后轻轻点头,送袁保出宫,而后直奔景福殿。 景福殿的偏堂。 刘辩一边咳嗽着、强忍吃药后的困倦,一边与对面的便宜老丈人唐瑁说话。 唐瑁,会稽太守,唐姬的父亲。 唐姬跪坐在一旁,给两人斟茶,一直低着头,红着脸。 唐瑁五官刻板,有着一双桃花眼,看上去像是一个风流名士。 他端坐在刘辩对面,对于这个女儿被新陛下第一个纳入后宫还是感到窃喜的,轻轻躬身,道:“陛下,会稽民风淳朴,学风浓郁,百姓富足,生活安定,是一鱼乐之乡。” 刘辩咳嗽不断,头脑僵凝,笑着道:“卿家的政绩朕是知道的,卿家暂留京里,朕会另有安排。” “谢陛下。”唐瑁道。他从容如常,心里却激动不已,有三个字在不停的在心底回响——大将军。 刘辩现在没有多少思考能力,但这是第一位岳父,还须得好好招待的。 他喝了口茶,强压着喉咙的刺痒,与唐瑁道:“卿家这次入京,除了述职,还有其他事情吗?” “并无他事。”唐瑁道。他这次入京,最重要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送唐姬入宫,一个就是想要在新朝谋一个发展,现在两个都有了,自然就没有其他事情。 刘辩微微点头,又伸手去拿茶杯。 唐姬心领神会,与她父亲轻声道:“爹,陛下今天不舒服,不如改天再说吧。” 唐瑁瞥了眼这个已经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顿了片刻,道:“陛下,臣斗胆,袁家一事,万望慎重,三思而行。” 刘辩越发困倦,对于袁家一事,早有定计,笑容少了几分,淡淡道:“有人找过卿家了?” 唐瑁躬身,道:“是。不敢欺瞒陛下,唐家与袁家有些渊源,也曾有联姻,臣年少时,是在袁家受教。” 这些,刘辩早就知道了。 他咳嗽一声,长吸一口气,道:“改日再说。” 唐瑁见状,急声道:“陛下,臣为袁家说情,并非是为了曾经的恩惠。而是诛灭袁家,后果严重,难以预料。臣不求陛下赦免,只求陛下能留有余地,此余地是给袁家,是给天下士族,也是给陛下的。” 刘辩脑子有些昏沉,但思维没昏沉,闻言双眼冷冽,道:“好,朕知道了,卿家退下吧。” 唐姬搀扶着刘辩起身,就要回转寝殿。 唐瑁见着,三番几次想再说,最后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唐姬扶着刘辩出了偏堂,柔声道:“陛下,妾身待会儿去给你熬药,一定要按时吃药才能早点好。” 刘辩十分困倦,嗯了一声,有些站立不稳,扶着墙一步步走着。 “辩儿,伱这是怎么了?” 忽然间,刘辩耳边响起一声惊呼,抬头看去,就见何太后快步过来,一把扶过他另一只胳膊,满脸担忧。 “母后,没事,偶感风寒。”刘辩一笑道。 何太后倒是没多想,一边扶着他一边道:“辩儿,母后听说,你派兵包围了袁府?” 哪怕再困倦,脑子再僵硬,刘辩还是极力保持着一丝清醒,道:“朕没有下过这样的旨。” 何太后看着刘辩的侧脸,忽然伸手在他额头,猛的缩回,吓了一大跳,急声喊道:“快快快,传医师,辩儿,你撑一会儿,马上就到寝殿了。” 不多久,刘辩被安置在床上,唐姬去煮药,何太后坐在床边,见刘辩难受,心疼不已。 刘辩不停的眨眼,仿佛下一刻就能睡着,但他不敢睡,强力支撑。 何太后犹豫再三,还是道:“辩儿,你派兵包围袁家做什么?” 刘辩道:“朕没有下过这样的旨意。” “那,你让他们回去?”何太后试探着道。 刘辩笑了笑,道:“母后,朝臣行事,肯定有朝臣的理由。” 何太后心里怎么会不明白,道:“那,你不下旨,我下懿旨,你当做不知道行不行?” 刘辩看着何太后,心里躁热,头疼欲裂。 他之所以不敢睡,其实就是在防备着这个!整个大汉,唯有何太后能压住他。 刘辩虽然下旨后宫不能干政,但这是针对他的后宫,不可能包括他便宜老爹的后宫。 何太后要是真的下了懿旨,王允等人只能息兵作罢,根本无力抗拒。 刘辩闭着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的清醒一点,喘着粗气道:“母后,袁家伪造了舅舅的信,企图调兵入京,他们比阉党更可怕,朕今天可以放过他们,他们明天未必会放过我们母子……”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终究是错了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听到这个何太后果然变色,猛的站起来,道:“你说的是真的?” 刘辩脸角僵硬的没多少感觉,笑了笑,道:“朕什么时候骗过母后?朕答应母后的事情,有哪件事没做到?” 何太后神情晦涩,片刻后,吐露实情的道:“辩儿,何家以前受过大恩,没有那位恩人,就没有母后,也没有你的今天。他不是为袁家说情,只是不希望大开杀戮,有损你的圣德。” 刘辩自然不会放过袁家,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尤其是袁家这种,一定要赶尽杀绝,否则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祸端。 刘辩快支撑不住了,只好道:“母后,朝臣们心思各异,孰难揣度,都不可轻信,袁家,不能放过!” 刘辩说完,就闭着眼,陷入了沉睡之中。 何太后想要再说,见刘辩浑身发热,头上冒汗,急的又去催医师。 不久之后,唐姬回来,两个女人手忙脚乱的喂刘辩吃药。 这一通折腾,足足半个时辰,直到刘辩安稳了,何太后这才松口气走出寝殿。 唐瑁跟在何太后身后,默然不做声。 何太后心里十分纠结,作为当朝太后,她还是十分渴望报那个大恩的,但她儿子明显更重要,令她犹豫不决。 “唐太守,伱觉得本宫该怎么做?”何太后慢慢走着,问道。 唐瑁一直在等着何太后的问话,立刻就道:“太后娘娘,臣认为,嗜杀并非明君所为。” 何太后皱了皱眉,在她心里,什么明君不明君的,她儿子的皇位才最重要。 这岳丈居然不帮女婿,对这个亲家,她心里有些不满了。 也息了下懿旨的心思。 皇宫门之外。 随着时间推移,不知道多少人开始焦灼不安。 荀攸,钟繇几次入宫求见刘辩,都被潘隐给挡了回去。 司徒丁宫,司空刘弘至始至终没有露面。 左栗在整个洛阳城布置了人手,就等着抓人抄家。 在洛阳城之外,曹操与徐荣合兵,两人已经快杀到汝南郡了。 袁府大门前。 杨彪,董卓,王允没有说话,在静静等着。 杨彪,董卓心里多少有些无所谓,唯有王允最为坚决,心里誓言今天非要解决了袁家不可! 一匹快马,从皇宫方向奔来,那禁卫直接跳马,落到王允身后,上前低声道:“王公,宫里并无异样,亦无旨意。” 王允立刻转向杨彪与董卓,沉声道:“我欲动手,请二位决断!” 杨彪早就心如止水了,只是点头。 董卓坐直身体,拔出剑,大声道:“袁家不法,罪在当诛!进府,若有阻拦,就地诛杀!” 早就准备好的禁军,迅速冲门,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撞开了大门,蜂拥而入。 袁府后院。 不停有下人来禀报,本来平静的袁府,瞬间鸡飞狗跳,乱做一团。 袁家的妇孺哭喊刺耳,家仆奴婢也是惶惶不安。 袁隗面无表情,拄着拐,缓缓站起来,默默看着大门方向,轻声道:“一步错,步步错。” 他近来一直有种奇怪的想法,若是袁绍第一次带兵入宫就诛灭了阉党,是不是后面没有这么多事了? 亦或者,何进诛杀阉党不成反被杀,董卓进京,是不是情势完全不同? 袁基站在他身旁,脸角如铁,狠狠咬着牙。 他身后,还有几个堂兄弟,他们手握刀兵,俨然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袁隗眼见着禁军冲了过来,道:“不要乱来,或许,你们还能留下一条命。” 袁基没有说话,根本不信,到了这种时候,袁家哪还有活命可言? 禁军扑了过来,有豪仆反抗,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与可能,包括袁隗在内,袁家嫡系二十余口,全数被抓。 王允坐在马上,俯看着阶下囚的袁隗,心头豪气顿生,脸上难掩得意,大声道:“全数押往廷尉府!” 袁隗看着王允,又看向杨彪、董卓,神色平静,不言不语。 但三人见着,心底莫名一寒。 禁军应命,押着袁家一众人前往廷尉府。 不敢露头却又盯着袁家的无数百姓,眼见着这一幕,迅速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王允押解着袁家一众人,忽然转头向身后的军候道:“袁家党羽呢?” 军候道:“末将奉命抓捕袁家,其余不知。” 王允眉头皱起,只抓了袁家,却没有党羽名单,瞥着囚车里的袁家人,他神色一沉,道:“尽快去廷尉府,严加审讯,命他们交出党羽名单!” 禁军应着,加速前进。 与此同时,黄门北寺狱的人马遍布洛阳城,按着名单抓人。 广阳门。 左栗在不远处的茶楼上,见着城门口来来去去的人,又一个被认出来抓走,好笑的转头与身旁的中黄门道:“这是第几个了?” 中黄门陪着笑,道:“第七个了。” 左栗双眼里全是阴森笑意,道:“这些人,早不知道跑,现在才想出城,真是蠢。” 中黄门刚要附和,突然道:“贵人,那,是小人看错了吗?怎么那么像董太尉?” 左栗连忙顺着视线看去,一个运送谷物的车队中,穿着粗布衣的董卓,哪怕做了乔装,那高大的身形,显眼的红嘴唇,还是出卖了他。 左栗雪白的脸色阴鹜一动,嘿笑道:“去传话,城门关闭,所有城门都关了。让人盯着董卓,不准他跑出京!” “是。”中黄门应着,快步小跑下去。 而街道上,扮作壮汉推车的动作,眼见着就要到城门口,不由得激动起来。 只要出了这个城门,他就又是土皇帝,再不用在这京城处处看人脸色,心惊胆战过每一天了! “奉命,关闭城门!”守门的羽林军大喝,而后城门迅速关闭。 董卓身后的李肃见着,低声道:“董公,怕是朝廷那边反应过来了,关闭城门,以防袁家党羽走脱。” 董卓心里惊疑,道:“那,还有其他办法吗?” 他在这洛阳城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李肃见有城门守卫过来,急忙道:“董公,暂时是走不脱了,还是回去再行商议吧。” 董卓脸上恨色一闪,满腔的怒火与不甘,也只能跟着车队掉头。 左栗是将他们尽收眼底,见着董卓回转,神情更加得意,大声道:“走,去其他城门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公卿要出城的。” 左栗的身后身前跟了二十几个人,两边开道,气势十足。 新书上架首订非常重要,求大家尽可能全订~~ 鞠躬~~~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曹操的功业(求订阅) 最新网址:www.tpsge.org荀攸,钟繇再一次从景福殿无功而返,神情都有些凝重。 钟繇边走边忧色道:“荀尚书,我看陛下可能是真的病了。” 荀攸若有所思,道:“不过,从大长秋的话里来看,应该无大碍。” 钟繇点头,心思迅速转到了宫外,道:“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收尾?” 处置袁家一点都不难,最难的就是善后,将影响降到最低。 可以预见,无论朝廷再怎么做,袁家一案,对朝廷威信以及控制力的打击更甚于诛灭阉党,地方对朝廷定然更加的‘敬而远之’。 荀攸看了他一眼,道:“我的想法是,速战速决,尽快结案。” 钟繇回答的果断,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那就明天,等陛下醒来,以诏书的名义结案,如阉党、大将军一样,到此为止,不再继续追究。” 荀攸却摇头,道:“不能以陛下诏书的名义结案,而是廷尉府。” 钟繇面露疑惑,看着他道:“荀尚书的意思是?” 许攸与他对视,解释道:“袁家一案,是尚书台查处,由廷尉府审结,至始至终与陛下无关,陛下从未下过旨意,也未曾指示尚书台。” 钟繇是绝顶聪明人,否然会意,笑着道:“还是荀尚书高明!” 这么做,就成功的保全了宫里皇帝陛下的‘圣明’,一切都是尚书台的作为,那些袁家的门生故吏,望着袁家的士族,心有不满也只会指向尚书台,与刘辩无关。 刘辩这个皇帝仍旧是圣明的、是大汉天下的希望! 两人说着,就来到了尚书台。 一个小吏早就在等着了,小跑过来,道:“廷尉,王公在廷尉府对袁家严刑逼供,逼问他们的党羽名单。” 荀攸,钟繇神情微变,很明显,王允不希望到此为止。 “我去阻止王公!”钟繇说着,就快步走去。这个案子,决不能拖延,必须要尽快结案,掀过去。 荀攸目送他离去,转头进尚书台。 待钟繇赶回廷尉府的时候,袁家一众人,除了袁隗外,几乎都被用了刑。 王允离刑房很远,不时看着刑吏送来的审讯记录,脸色一直没好过。 他觉得,这些名单不对,或者不够。 钟繇走进来,抬手微笑着道:“王公,外面还有那么多事情,何必耗在我这小小廷尉府里。” 袁家被抓,外面已经炸锅了,朝廷厄需做事情去安抚。 董卓不露面,杨彪避嫌,司徒、司空两人神隐,现在唯有王允能做事情。 王允阴沉着脸,道:“除恶务尽,若是不能将袁家斩除干净,后患无穷!” 钟繇见王允这般态度,故作担忧的试探道:“王公,袁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若是真要追究,一大半士族都要被牵连其中。” 王允头也不抬,道:“廷尉想说什么?” 钟繇心头莫名一跳,他从王允的话里,感觉到了一种危险,顿了下,道:“王公,朝廷大局重要,这里就交给下官吧,待审讯结束,下官会呈送尚书台。” 王允忽然猛的抬头,盯着钟繇,目光冷肃,道:“袁家的党羽,是不是已经在被抓了?” 钟繇微微躬身,道:“这……下官不知。” 王允脸色有些难看,扔掉手里的供状,直接离开。 他想起来了,是从那个黄门北寺狱得到的供状,这说明宫里早有准备,根本不需要他在这里审! 钟繇见王允走了,心里松口气,走向刑房。 入眼就看到袁家二十多男丁,全都被绑在刑架上,一个个浑身上下,哀求不断。 钟繇神情复杂,轻叹了口气,道:“将他们放下来,好生照料。” 狱吏有些奇怪,还是道:“小人领命。” 钟繇出了牢房,将廷尉府的一干人召集,秘密开会,准备火速将袁家一案定案结案。 在宫里的荀攸忙的是焦头烂额,进进出出,没有半刻停歇。 录尚书事的一个没在,全靠他撑着,既需要处理事情,也要上上下下的安抚人心,还得时不时去景福殿探探消息。 他是一个突然被拔高品佚的尚书,人微言轻,现在却像是录尚书事了。 而录尚书事的王允没有闲着,又找到了李儒。 两人一坐定,李儒就抬手恭贺道:“王公此番为国除贼,功在社稷,当名垂青史,万古留名!” 王允的模样很普通,平眉顺眼,五官不胖不瘦不方不圆,又惯常不合群,丢在人堆中,就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那一种。 他没有任何喜悦,反而面色不甘,道:“除恶务尽,杨彪、董卓尚在逍遥,此二贼不除,日后必有祸事!” 什么! 李儒一惊,王允居然想要将杨彪、董卓一网打尽?就不怕天塌地陷吗? 他迅速定神,道:“王公,袁家一事已足够惊天动地,切不可加上杨家!” 杨家与袁家一样的四世三公,名望盖世,一下子剪除这两大世家,天下士族不炸锅都不行。 王允自是明白这点,仍旧难解心头不甘,沉着脸道:“二贼不除,日后定会为袁家翻案!” 这一点,也是何进等人誓要将阉党诛杀干净的重要原因之一。 李儒见王允没有罢休的意思,目光一动,微微躬身道:“王公,此时须抓握大权,树立威望,权柄在手,则易如反掌!” 王允差就差在威望不足,在刘辩登基之前,不过是六曹尚书,既无世家根基,也无政绩威望。 王允看向他,道:“我当如何竖威?” 李儒俯身近一点,低声道:“王公,自古以来,立威无非是杀人、施恩,当下,正是天赐良机!” 王允看着李儒,许久后轻轻点头,继而就道:“文优,刑曹尚书,有意否?” 李儒一身的儒雅气质,闻言犹豫了,似有为难,许久后,神情一定,道:“非为名禄,愿为王公大事所驱!” 王允笑了,起身伸手拉过李儒的手,道:“得文优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 到了晚上,曹操与徐荣到了汝南郡。 徐荣围着,曹操率兵抵近,他坐在马上,满脸冷意,狭长双眼里杀机浮动。 汝南城头,太守王匡望着曹操,大喊道:“孟德,大军临城,所谓何事?” 曹操勒着马,大喝道:“奉命除贼,请即开城门!” “可有王命旨意?”王匡遥遥的喊道。 曹操道:“袁绍杀入禁宫可有旨意?袁术诛除阉党可有王命?” 城头上安静片刻,王匡道:“既无王命旨意,我不能开城门,请孟德请旨再说!” 曹操猛的拔出刀,沉声道:“开门,亦或城破,王太守自行慎重!” “我乃朝廷遴选,陛下诏命的汝南太守,曹操,你休要放肆!”城头上的王匡,声音有些急,厉声喝道。 曹操冷哼一声,不与他废话,转头道:“徐荣那边如何?” 夏侯惇立即道:“四门已围!” “攻城!”曹操竖起刀,冲着汝南城大喝。 王匡一见,急声怒吼道:“曹操,你是要造反吗?!” 夏侯惇可不与他废话,直接率军攻城。 汝南的郡兵不过两千人,分守四门,怎么可能敌得过两万官兵! 喊杀声四起,没有多久,汝南郡的北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夏侯惇率兵杀入,但凡抵抗,皆是斩杀,毫不留情。 汝南郡是一大郡,世家众多,名望之士不少,一时间哀声遍野,惨叫盖天。 一个时辰后,曹操骑着马进城,被戒严的汝南郡,除了血就是一片肃杀。 夏侯惇打马过来,与曹操的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曹操脸上‘舒服’的表情一闪而过,走近道:“都杀了?” 夏侯惇重重嗯了一声,道:“一千多人,没留活口,不过,那袁术还是没找到。” 曹操狭长双眼杀意更多,却抬头看天,大笑道:“那袁本初,袁公路,向来蔑视于我,讥我出身,欺我门第,不可一世,而今又如何?!” 四世三公,顷刻间化作灰土! 夏侯惇等曹操笑完,道:“孟德,有些人要见伱。” 曹操收敛笑容,漠然道:“谁也不见!” “阿瞒!阿瞒!”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有人大喊。 曹操眉头一皱一舒,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脑门奇大,头发又秃,胡子稀疏,衣衫黑脏的中年人,用力的向他挥手。 “子远!” 曹操先惊后喜,快步迎过去,道:“怎么是你?” 子远,许攸的字。 许攸见曹操还认他,大喜过望,与身后的人道:“莫慌莫慌,我与阿瞒是旧时好友,必不会为难我等。” 许攸身后,有十几个年龄不一的男女,从他们衣着就能看出,必是世家子弟。 一众人连连点头,看向曹操的目光既畏惧又讨好。 曹操视若不见,将许攸拉出来,老友重逢的笑道:“子远,真的是你!” 五年前,许攸还在京城,好游侠,与曹操,袁绍等都是好友。 许攸摇头苦笑,道:“一言难尽,本想在汝南暂且栖身,不曾想遭遇此等祸事。” 曹操立即就道:“元让,你安排子远沐浴用饭,待我我料理完,我要与子远抵足而眠。” “阿瞒你且忙且忙。”许攸连声,他看到太多人被杀,心惊胆战,此刻也只是稍算安稳。 元让,夏侯惇的字。 夏侯惇没有二话,带着许攸等人找地方让他们休息。 曹操这边夷了袁家三族,另一边又召集汝南的世家名士,好吃好喝好话好说,极力安抚。 待曹操明示了袁家的罪责,纵然很多人仍旧惊恐,但总算能理解,勉强接受了袁家不臣,夷三族的事实。 到了晚上,曹操脱下甲胄,与许攸大摆酒宴,席间两人畅说往事,毫不感慨。 酒足饭饱后,两人同塌而眠。 许攸睡在里面,侧身向外,曹操在外面,侧身向内,两人面对面,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曹操醉酒,面色通红,道:“子远,而今袁贼进去,东都大有可为,不知,其有意乎?” 许攸同样喝了很多,闻言大笑,摇头晃脑的道:“非也非也,我倒是觉得东都现在才是最危险的地方,远不到太平可为的时候。” 曹操看着他,目露探寻。 许攸笑罢,忽然道:“我听闻,阿瞒圣眷正隆,陛下对你十分看重?” 曹操对这个‘阿瞒’心底很反感,面上却不动,道:“确实如此,我几番坏事,朝廷颇有微词,理当罢官问罪,全赖陛下庇佑。” 许攸神情一正,道:“阿瞒,越是如此,越当远离。大丈夫在世,无非是‘功业’二字,须知,这‘功业’不在鸡鸣琐碎之间,而在力挽狂澜之时。” 曹操心头一震,继而皱眉,脸上有所挣扎。 许攸看出来了,越发诚恳的道:“阿瞒,我知你有报君之心,但你在东都,并无大用之机,徒劳虚度时光而已。今汉室式微,烽烟并起,正是英雄用武之地,岂能困守一城?” 曹操的心神被‘功业’二字所吸引,道:“还请子远教我。” 许攸虽然醉酒,但思维十分敏捷,不假思索的道:“而今十三州,益州被刘焉所占,荆州,扬州,交州皆是一隅之地,非成事根本。幽、并为边塞贫瘠之地。青、兖,需,豫,身在中原,人才汇聚,土地丰腴,人口众多,若是站稳一地,大事可期!” 曹操神情不动,狭长双眼深处藏着一抹激动之色,道:“那,最为稳妥之地是何处?” 许攸没有立刻说话,沉思再三,道:“豫。” 曹操闻言垂下眼帘,沉吟起来。 许攸见状,立时明白曹操的缺点了。 曹操出身宦官之后,为士人鄙夷,身周人皆是曹、夏侯家鲁莽之辈,并无得力臂膀,可以说,是要什么什么没有。 许攸当即就道:“若是阿瞒能有机会一展所长,攸愿为幕府!” 曹操大喜过望,连忙坐起来,抬手道:“若得子远屈才相助,操必不亏负!” 许攸跟着坐起来,按着他的手一笑道:“你我至交,何须如此。” 曹操喜形于色,拉着许攸又躺下,道:“子远,还请与我详细说说。” 许攸与曹操面对面,笑容自信又得意,道:“那我便与阿瞒说一说,先说这洛阳城为何待不得……” 曹操已经自动忽略‘阿瞒’二字,脸上一片请教,认真聆听之色。 两人一说一听,一问一答,直至天明。 第二天傍晚,许攸才幽幽醒转。 醒来之后,就看到床边放着几大箱子。 一个娇美婢女进来,屈身道:“许先生,是曹中郎将命人送来的。” 许攸下床一看,一大箱子的钱,金银以及诸多贵重之物,价值数千万之多。 许攸摸着稀疏的胡子,脸上都是满意的笑容。 四千字大章! 求全订,求月票~~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杀无赦 最新网址:www.tpsge.org汝南郡府。 太守王匡被捆绑在地上,满脸厉色,瞪着曹操,骂道:“曹操,今日你屠戮汝南士族,他日必粉身碎骨!” 曹操坐在太守之位上,看着他,道:“可怜。” 王匡梗直脖子,道:“我不惧生死,何来可怜!” 曹操哈哈大笑,道:“袁家伏诛,你已是丧家之犬,哀哀而吠,岂不可怜!” “你!”王匡大怒。 夏侯惇这时进来,道:“孟德,都准备好了。” 曹操站起来,道:“将王太守装好,送往洛阳。” 夏侯惇一挥手,几个士兵冲进来,拖着王匡就往外走。 王匡见曹操没有杀他,反而神色一松,准备好的大骂之词也咽了回去。 王匡一走,夏侯惇就不满的道:“孟德,那许子远都收下了,还要我派兵护送他还乡。此人贪财好色,见利忘义,实乃小人,孟德伱何必这般看重他。” 曹操面色不动,望着外面,目光悠悠的道:“他日我若能为征西将军,开府建衙,必缺智计者。” 夏侯惇一怔,旋即就明白了。 曹操的出身,令士人鄙夷,没成事之前,愿意为他幕僚的人并不多。 这是抓一个是一个了。 而许攸这个,收了重礼,还是要等曹操成气候之后。 “收兵,回南阳。” 曹操并不计较钱财,语罢大步向外走。 …… 洛阳皇宫。 天色微亮,刘辩浑身是汗的醒来。 他感觉全身很累,但精神状态特别好,前所未有的清醒。 书房内,刘辩裹着毯子,喝着热茶,听着左栗说着宫内宫外的事情。 左栗恭恭敬敬的立在不远处,小心谨慎的措辞,道:“陛下,尚书台总共抓捕袁家七十三人,都关在廷尉府。小人抓了十六人,关在黄门北寺狱。” 见刘辩没有说话,左栗继续道:“王公对此十分不满,要求廷尉府继续缉捕,廷尉府以‘无据’为由推脱。” 听到这里,刘辩喝了口茶,暗自点头,钟繇还是知道分寸的。 左栗听到喝茶的声音,顿了下,道:“董太尉想要混在民夫之中出城,被小人给拦了下来。” 刘辩眉头跳了下,笑着道:“不错。” 左栗眼中兴奋一闪,连忙道:“小人不敢。陛下,司徒、司空二人在司空府,一夜未出。杨大夫以家事为由,昨天未去尚书台。” 刘辩裹了裹毯子,不在意的道:“继续说。” 左栗低着头,犹豫了下,道:“昨日,太后娘娘似要下懿旨,最后又没下。唐太守曾与王公为袁家说情,王公没理。” 刘辩抱着茶杯,点头不语。 何太后并不是一个有主见的女人,越是亲近之人,对她影响越大,现在这个最亲近之人,就是他这个儿子。 ‘唐瑁……’ 刘辩想到这个便宜老丈人,明显是个守成之人。 这时,潘隐进来,递过几道奏本,道:“陛下,这是尚书台昨夜送来的。” 刘辩伸手接过来,一只手翻着。 第一道就是王允的,请刘辩下诏,对袁家以及党羽进行彻底清算。 刘辩摇头,自语道:“这位王公目光短了点。” 潘隐,左栗低着头,仿佛没听到。 第二道,是钟繇、荀攸的联合奏本,主要内容是关于‘赋税转运’的,请求在司隶先行施行,以观成效。 刘辩拿起茶杯,神情若有所思。 钟繇,荀攸这个提议确实很好,但司隶校尉现在是又皇甫嵩兼领,施行之前,得物色一个合适的司隶校尉。 刘辩想着,伸手翻下一道,这是一道联合的为袁家求情的奏本,他看了看署名,就扔到一旁。 喝了口茶,刘辩抬头看向身前的两人,道:“关于袁家一事,还有其他说法吗?” 潘隐没说话,瞥了眼左栗。 左栗神色越发小心,语气轻微的道:“回陛下,外面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小人正在弹压。” 刘辩感觉着头有些疼,坐好长‘嗯’了一声,道:“对付流言的办法,就是更多的流言,弹压是不够的,你去放一些更离谱的流言。比如,阉党与袁家的恩怨情仇;杨家与袁家的明争暗斗;董卓将率兵对袁、杨两家一网打尽;再比如,王允欲将天下世家诛杀干净,怎么离谱怎么来……” 左栗听着,脑子里就瞬间编撰了好几个故事,连忙道:“小人明白。” 刘辩轻咳一声,感觉又有些不舒服了,翻开最后一道。 扫了眼,刘辩眉头顿时一皱。 丁原刚到兖州,就吃了个败仗,幸亏手下将士勇猛,将他给救了出来,不得不退到济阴郡,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后果来了。” 刘辩轻叹了口气,道:“传旨,徐荣入兖州,归丁原调遣。曹操兵驻河内。” 兖州本就大乱,现在是要乱上加乱了。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头上冒出虚汗,又喝了口热茶,站起来道:“朕回去睡会儿,来人就挡驾。” “小人领命。”潘隐,左栗同时应着道。 刘辩裹着毯子,出了书房,回到寝宫。 唐姬刚醒来,正在穿衣服,刘辩见状,上床搂过她道:“再陪朕睡会儿。” 唐姬抿着嘴,俏脸粉嫩,轻声道:“陛下,身体要紧……” “睡觉就是睡觉,不要胡思乱想。”刘辩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盖上被子。 唐姬躺在刘辩怀里,见他没有要的意思,悄悄松口气,为他掖好被角。 …… 天色渐亮,王允一大早就进了宫。 宫里冷冷清清,除了值守的禁卫,几乎没有内侍与宫女。 王允进入尚书台,来到他的位置上跪坐好,而后抬起头,神色漠然的环顾一圈。 袁隗的位置是空的,三公的丁宫,刘弘,董卓的位置是空,杨彪的位置也是空的。 偌大的尚书台内,就他一个人。 王允脸上浮现一股古怪之色,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之情。 不过片刻,他就恢复如常,低头处理桌上的奏本。 这一坐就到天色大亮,尚书台开始有人走动。 王允看着手里汉中太守请求增加兵额的奏本,没有理会,放到一旁,向不远处的中黄门,道:“陛下可有痊愈?” 中黄门连忙抬手道:“回王公,小人不知。” 王允低头思索,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进来,转头看去,就见钟繇与荀攸联袂而来。 他下意识的皱眉,继而坐直身体,神情淡漠,道:“有审讯的结果了?” 钟繇见礼,而后递过一道公文,肃色道:“回王公,廷尉府已审讯完毕,预计三天内结案。” 王允脸色微变,接过奏本飞速看完,猛的转头看向钟繇,眼角直跳,强忍怒火,道:“只有这些?” 这道公文,除了袁家人外,总共牵扯不到十个人! 袁家占据了半个朝廷,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结果只有不足十个不大不小的党羽! 钟繇抬着手,道:“是。袁家之罪,在于勾结黄巾乱匪,是为叛逆。此事机密,知晓人并不多,参与者更少,所以只有这么多。” 王允直视着钟繇,目光如冰,道:“钟廷尉,到底是何意?” 荀攸见状,连忙道:“王公,袁家所涉太过敏感,不可诛连,还需尽早了断,以安天下人心。” 王允余光看向他,心里怒火更甚,忽的有所会意,神情越发冷漠,道;“钟廷尉,荀尚书,莫非这其中,有什么是老夫不该知道的?” 这是暗指他们包庇? 荀攸一怔,道:“王公,此法皆为大局着想,并无私意。” 王允冷哼一声,逼视着二人,道:“除恶务尽,否则必为所噬,这样的浅显道理,需要老夫教你们吗?” 钟繇见王允不肯罢休,更加认真的解释道:“王公,大肆诛连,天下士人能有几人逃脱干系?不说其他,王公与袁家,也有姻亲吧?” 王允直觉脸上发烧,双眼不停的眨,心中怒气再难遏制,胸口起伏,低喝道:“那也不能这般作罢,必须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京城里的党羽,全数捕获,不可有一个漏网之鱼!” 荀攸与钟繇对视,这王允说的话,其实不是没有道理,但问题是,现在不是太平盛世,按照王允的话去做,必然天下震动,人心背离,对朝廷,对大汉百害无一利! 钟繇与荀攸都看到了两人眼中的难处,不知道该怎么阻止王允的一意孤行。 总不能说,这是宫里陛下的意思吧? 明面上,宫里陛下病了,对袁家一案是从未参与,甚至是不知情。 王允见两人不说话,强压着怒火,从怀里掏出一道文书,道:“荀尚书,你来安排吧。” 荀攸不解,接过来打开。 这是一道任命文书,任命了包括李儒为刑曹尚书在内的十二人,除了在尚书台,遍布九卿,都是重要官职。 荀攸见王允这么明白的与他说,有心拒绝,待会儿去宫里请示刘辩,但王允这个录尚书事主管刑曹,任命刑曹尚书,是他的权力。 荀攸迟疑一会儿,道:“王公,按照尚书台规矩,此事需要录事诸公过半同意。” 王允哼了一声,转身坐回去,道:“那你就去问他们。” 钟繇闻言,不由得目露一丝诧异的看着王允。 真要拿着这道文书去问那几位,丁宫,刘弘多半不会有意见,董卓,杨彪也不太可能反对。 王允这道任命文书,几乎不会有阻碍! 荀攸也想到了,目光一动,抬手道:“下官领命。” 钟繇见他答应下来,刚要说话,荀攸却拉着他,一同出门。 王允目光冷厉的在他们的背影上徘徊,心里想着他的立威大计。 出了尚书台的门,钟繇就忍不住的道:“荀尚书,王公明摆着是要培植私人,你怎么能答应?” 荀攸拍了拍手里的文书,微笑道:“就这道文书,我派人去征询诸公,三五天都未必有结果。” 钟繇顿时会意,跟着笑了笑,继而又收敛笑容,肃色道:“我们要尽速审结,王公不同意该如何?” 王允身为录尚书事,其他几位又默不作声,如果王允坚持诛连,命刑曹以及其他各府寺继续缉捕,他们二人根本无力阻止。 荀攸面沉思索,他同样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王允,会有这般强势的一面,偏那几位录尚书事又不作为,这尚书台,俨然就是王允一个人当值了。 他们必须要在没有刘辩的旨意或者干预下尽快结案,这里最大的难点,就是王允! “能否,请太后出面,劝说王公?”荀攸试探着道。 钟繇果断摇头,肃色道:“不能让太后参与政事。” 荀攸也点头,道:“那,请大司马出面?” 钟繇想了想,道:“我担心,王公未必买账。” 荀攸开始皱眉,瞥了眼四周,低声道:“王家有人与袁家走的很近,是否暗示一番?” 钟繇迟疑,旋即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最迟不能拖过后天,我们先想想其他办法。” 荀攸嗯了一声,两人并肩离开,边走边继续说。 “我待会儿去请杨大夫出面,安抚一些人。” “可以,有杨大夫出面,应当能稳住一些人。再请他以尚书台的名义写写信,给京外的一些人,尤其是那些州牧,太守,名望之士。” “好。虎符交还了吗?” “已经被大司马收走了。我听说,会稽太守昨夜住在南宫?” “嗯,宫里有传言,他女儿很得陛下喜爱。” “倒是一位忠直之士。” “那金尚入京了吗?” “不曾,不过兵权已下,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 两人说着出了宫门,还没走多远,耳朵里就被塞进了诸多流言。 有一群人与他们插肩而过,争前恐后的在抢话。 “你们听说了吗?袁家的四世三公,都是花钱与阉党买的!” “我听说了我听说了,袁家为此,还自阉了一个人送入宫,真的狠啊……” “这你都知道?那你听说了,青州有一半的黄巾乱匪是袁家在背后提供钱粮的?” “这我不知道,那你知道董卓吗?他不姓董,姓袁,是袁隗的私生子!” 钟繇,荀攸表情古怪的走出很远都久久无言,钟繇实在忍不住了,看着荀攸道:“是你做的?” 荀攸脸上纠结,喃喃的道:“我只是安排了一些童谣,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不再说话,分头行事。 …… 到了晚上,为袁家求情的奏本陡然多了起来,一个个分量十足,朝廷里的九卿,附近的州牧、刺史、太守等,更有一些名家大儒,士族望门,纷纷上书。 尚书台内,仍旧是王允一个人。 他看着身前堆积如山的奏本,阴沉着脸,道:“都是为袁家说情的?” 刑曹的五个侍郎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个人凝色的低声道:“是。” 王允双眼里冒着火光,道:“袁家党羽这般众多,廷尉居然想用区区十人结案!” 五个侍郎低着头,不敢说话。 五人中有二人或多或少的与袁家有关,心里忐忑不安的担心被牵连进去。 王允强压怒火,面容冷漠,目光闪动一阵,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面无表情的看着五人,道:“你们带人,按照这份名单抓人,抓到了,关入太仆府。” 五个侍郎接过名单看了眼,不由得色变,相互对视。 其中一个侍郎神情忐忑的道:“王公,这里有几个人,怕是我们没权去抓。” 王允看着他,道:“我说能抓就能抓。” 那侍郎看着王允不怒自威又寒意森森的脸色,心中一惊,连忙抬手道:“下官遵命。” 王允看着他们离去,心头怒火难消,忽的起身,离开尚书台,前往景福殿。 他在门口就被小黄门给拦住了。 王允抬着手,道:“请代为通传,王允有急事求见陛下,十万火急!” 小黄门微微躬身,道:“王公来晚了,陛下刚刚吃药睡下。” 王允心里犹豫,片刻道:“若是陛下醒了,可否第一时间告之于我?” 小黄门面露难色,道:“王公,小人是值守,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醒来。” 王允沉默再三,强压不甘心,道:“我知道了。” 他一走,左栗就慢悠悠的走出来,看着他的背影,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扫了眼上面的名字,微笑着晃了晃,随手扔到地上。 这时,一个中黄门来到他身后,低声道:“贵人,那五人被装进了马车,送去廷尉府了。” 左栗抱着手,雪白的脸上闪过一抹幽狠之色,道:“那些人审出些什么了吗?” 中黄门道:“暂且还没有消息。” 左栗冷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 他有些心急,担心别人抢了功劳,但宫里他又不敢走。 就在这时,潘隐从苍龙门回来,急急的奔向刘辩的寝宫。 他也顾不得刘辩醒没醒,用力拍门,低声唤道:“陛下!陛下!” 拍了两下,唐姬就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潘隐连忙行礼,而后就进去,见刘辩躺在床上喝茶,快步近前,道:“陛下,皇甫坚长传来消息,说是他查到,袁家将大部分钱粮藏在了官渡。” 刘辩猛的坐直,双眼大睁的道:“有多少?” 他现在可缺钱了! 潘隐一愣,讪讪而笑,道:“这个小人没问。” 刘辩皱眉,没好气的看来他一眼,想了又想,双眸迸射精芒,道:“应当不少。皇甫坚长做的不错,从禁军给他拨一千人,命他去查抄,带回京。曹操改道,直奔官渡,若有阻拦,给朕……杀无赦!” 五千字大章,求全订~求月票~~ PS:求求了,评论少一些戾气,多一些鼓励~ (本章完) 第九十章 自投罗网 最新网址:www.tpsge.org上西门外。 得了刘辩的旨意,张辽没有问任何缘由,点齐一千人,就交给了皇甫坚长。 皇甫坚长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甲胄,脸角冷清,手握佩剑,看着身前的一千禁军,极力的保持着平静,但感觉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史阿在他边上,耷拉着眼,倒是从容淡定的很。 许久,皇甫坚长大声道:“出发!” 禁军没有说话,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在黑夜中,悄然离开洛阳城。 走出了很远,史阿才出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恩公,或者大公子。” 皇甫坚长没了往常的嬉笑,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静静看着前方,道:“你也觉得我成不了事?” 史阿看着他的侧脸,道:“相反,我觉得,你要是踏实行事,会比大公子做得好。” 皇甫坚长面上出现一丝自嘲,道:“也就是伱会这么认为了。” 史阿摇了摇头,道:“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之前认为,你会跟恩公与大公子一同去兖州,挣一份军功。” 跟着皇甫嵩剿匪,想没功劳都不行。 皇甫坚长轻吐一口气,挪了挪有些发热的屁股,道:“我不靠他们。” 史阿转头看向前方,道:“陛下派你去,就是给你机会,想好接下来怎么做了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 皇甫坚长暗暗咬牙,脸角如铁,双眼灼灼,道:“你觉得,我能决定?” 史阿有些意外,旋即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我觉得,跟着你比恩公要好一点。” 皇甫坚长没有说话,实际上,他心里也没底,只想着先做好眼前的这件事。 与此同时,皇宫边上,太尉府。 董卓从床上爬起来,留下两个娇眉少女啜泣不止。 董卓的脸色很不好,双眸充血,一张大脸鼓动不断,心里郁闷之气挥散不去。 李肃站在他不远处,胆战心惊,强持面上镇定。 董卓拿着小刀,使劲的割着身前桌上的羊肉,一口一口的吃着,语气沉闷道:“文和怎么说?” 在以往,董卓还是比较信任贾诩的,但听信了李肃的话,将贾诩赶走,给了他女婿牛辅。 李肃身形僵硬,谨慎措辞道:“董公,文和信里说,若是走脱不得,就破釜沉舟,尽心事主。” 董卓小刀不停,而后大口喝酒。 李肃看着董卓这个表情,心里害怕到极点,硬着头皮道:“董公,现在,其实并不坏,袁家一事……未牵扯到董公。” 董卓抬起头,老脸一抖,睁大眼,面无表情直视李肃。 李肃心头骤冷,噗通跪地,急声道:“董公,此时真的不算危局,还是还是大有可为!” 董卓浓眉小眼大鼻子,厚厚的嘴唇通红,双眼凶光毕露,道:“老夫只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你还不能将那礼送给大长秋,老夫烹了你!” 李肃阵阵发抖,满脸恐惧,道:“是是是,小人这就去!” 顾不得其他,李肃连跪带爬,飞速逃离。 董卓双眼里凶光更甚,将手里的刀狠狠的插进羊身上。 “可诛!”董卓满面狰狞不已,心里大恨。若不是信了袁隗与李肃等人的鬼话,他哪里会被困在洛阳,进出不得,如砧板上的羊肉,任人宰割! 他又想起贾诩的话,沉着脸道:“尽心事主?哼!” …… 尚书台。 只有几盏灯亮着,王允埋头处理公务,其他录尚书事都躲了起来,唯有他承担了尚书台。 但他的神情很不好,批注的特别快,双眼里都是怒火。 王允派出去的五个侍郎,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道是害怕躲起来还是什么缘故,怎么都找不到。 而他要任命李儒等人的公文,现在不知去向,吏曹是一问三不知。 “昏官庸吏!” 王允忍不住的低吼,又猛的抬头四顾,见没有其他,这才松口气,阴沉着脸,处理好手里的,便起身离开尚书台。 他明天还得找其他府寺,能抓人的,不止是廷尉与刑曹! 出了宫门,王允就要上他的马车,忽然间有一声充满冷嘲热讽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恭贺王公,为国除贼,立下不世大功。” 王允踏上去的一只脚缩回,转头看向从黑暗中步出的人。 “郑公业?”王允有些意外,他认识这个人,原本的六曹尚书,因‘新制’被替换下来不久。 郑公业的脸上充满了冷漠不屑,抬着手,道:“王公,而今位列台阁,是为宰相,当志得意满,俯视天下了吧?” 王允神色不动,道:“你深夜堵我,只是为了这几句嘲讽?” 郑公业脸上陡然浮现怒色,大声道:“王公,你已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双手再染血腥!尸山血海之下,就不怕青史如刀,笔笔诛心吗?” 王允毫不为所动,道:“你虽是袁家门生,但并不在党羽名单之上。” 郑公业冷笑一声,道:“在与不在又如何?王公屠笔一起一落,成千上万人头落地,我郑公业又岂能独活?还请王公费力提笔,将我的名字加上去!” 王允看着他,心里恼恨:朋党!朋党! 这袁家的朋党,果然无处不在,即便袁家已下狱,还是有人前仆后继的为袁家求情、效命! ‘袁家一日不除,我大汉一日不宁!’ 王允面无表情,心里却真的将郑公业的名字加在袁加党羽名单之上。 他没有多言,转身就上马车。 郑公业见状,追着大骂道:“王公,还望你去监刑,你要记住那些人,他们的嘴,他们的鼻子,他们的眼,他们的脸!你睡觉的时候,你醒来的时候,你吃饭的时候,你出门的时候,你得空了就想一想,他们都是为你所害!” 王允上了马车,无声无息。 马车缓缓启动,不快不慢的消失在黑夜里。 “王允,切莫忘了我今日之话!”郑公业追着王允的马车大吼。 马车内,王允双眼怒火如烧,更加坚定的要‘除恶务尽’了。 廷尉府。 隔着牢门,钟繇与袁隗对视。 随着对袁家以及党羽的审讯,袁家的诸多隐秘之事被揭露,桩桩件件,足以将袁家夷族几十次! 钟繇看着他袁隗,目光略微复杂。 短短几日,袁隗头发花白,面容枯槁,一副行将就木模样。 钟繇没有多废话,道:“太傅,若是你肯认罪,按大汉律,袁家可活罪二十余人。” 袁隗双手握拐,下巴放在双手上,静静看着钟繇,道:“自周而降,我从未在史书上见过如此情形,汉室有四百年江山足矣。” 钟繇神情骤冷,道:“太傅是一定要带着袁家灭族吗?” 袁隗道:“自高祖立国,淮阴侯始,权臣如薪,后来居上,夷族之下,可有活口?” 钟繇知道,论这些,他是论不过袁隗的,严肃起来,道:“明日审结,后天行刑,太傅有什么遗言,不妨现在直说。” 袁隗的下巴慢慢离开手背,直起背,脸角绷直,第一次露出了沉着之色。 钟繇一怔,忽的明悟,道:“太傅还在等人营救?” 袁隗拧起眉头,不再那么淡定。 “是宫里的意思。”袁隗忽然说道。 钟繇摇头,道:“是下官的意思。” 袁隗双眼厉色闪动不休,轻轻点头,道:“看来,我袁家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 钟繇抬了抬手,转身离开。他有些害怕这袁隗,这位人老成精,简单两句话就能让他猜到太多东西。 钟繇走出牢房,有些头疼。 袁家要是肯认罪,他就可以直接断案,不用担心王允横插一手。 现在是袁家不认罪,王允虎视眈眈。 他发现,有刘辩支持,事事顺遂,没刘辩支持,处处碰壁。 “还是得尽早了结。”钟繇满脸疲倦的轻叹一声。不速断速决,就只等着了天下世家炸锅,将朝廷冲击的七零八落,根本无心推进既定的计划了。 第二天一早,廷尉府就贴出告示,要开审袁家一案。 立时间,如烙铁如水,在整个洛阳城炸响。 在众多谣言的轰击下,洛阳城百姓只知道袁家罪大恶极,应当抄家灭族,具体是罪责,却是众说纷纭,五花八门。 没到晌午,汝南太守王匡等人就在囚车中,摇摇晃晃的被拉入廷尉府。 他被颠簸的面色发白,双眼无神,嘴角都是呕吐物。 眼见着王匡被抓来,围观的百姓更加激动,各种揣度声充斥洛阳城的大街小巷,茶余饭后都是袁家一案。 廷尉府这边紧锣密鼓,明摆着是要速断速决,王允哪里肯答应。 他亲自到了廷尉府,坐在大堂主位之上,漠然的看着钟繇。 钟繇神情肃然,道:“王公,这是何意?” 王允直直的盯着钟繇,道:“昨夜郑太找我,我仔细查过了,他就是袁家勾连青州黄巾乱匪的居中人。” 郑太,郑公业。 钟繇眉头拧起,道:“郑太找王公自首?” 王允冷哼一声,道:“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这郑太,你是抓还是不抓?” ‘抓大放小’,‘杀鸡儆猴’是袁家一案的指导方针。 没有证据,当然可以不抓,但有了证据,就不得不抓! 钟繇目露一丝厌躁,抓不抓那郑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允的态度。 今日是郑太,明日是谁?总不能他这边结案,王允那边揭露袁家党羽不断。 钟繇深吸一口气,决定放大招了,道:“王公,袁家招供,历年袁家三公之节寿,王公为座上宾,节寿之礼甚重。并且袁家在朝廷培植私人,王公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多有相助。” 王允猛的变色。 感谢 ‘书友20190529074813832’ ‘书友20180429015843933’ ‘书友20180608211825457’ ‘书友20211003183051841’四位老板的慷慨打赏,祝老板娶十个婆娘~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洛阳城快空了 最新网址:www.tpsge.org王允双眼怒睁,气的胸口起伏,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虽录尚书事,可实权有限,并无足够的威望压制朝廷上下,一言九鼎。 钟繇见状,抬起手,认真劝言道:“王公,非是下官有私心,自陛下继位那日起,杀戮骤起,风波不断,朝野惶惶,人心不安,争先恐后逃离洛阳,几无人再敢入京。若是袁家一案再牵连无数,天下士人该如何看待朝廷,看待陛下?朝廷本就羸弱,岂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王允盯着他,神情冷漠,双眸森然,道:“那你可知,打蛇不死,必被所噬!袁家之势大,声望之隆,唯王莽可比!一朝翻身,天下摇晃,定会动摇我大汉根基,你可想清楚!” 见王允将袁家与王莽做比,钟繇心里轻叹,这位王公是打定主意了。 钟繇不能搬出宫里那位陛下,神色越发严肃坚定,道:“王公,此时清算袁家,才是动摇国本,请王公审慎斟酌!” 王允平淡的五官变得极其冷漠,双眼无情,道:“我若是不答应你呢?” 钟繇十分不想与王允对上,王允毕竟是台阁,日后还得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但大事临头,也容不得钟繇退缩,神情肃穆,道:“下官非是有意与王公作对,事关社稷安危,请容下官放肆。按照‘新制’,廷尉府不隶台阁,下官乃是廷尉,一应审断皆由下官做主,王公不可干涉!” 王允站了起来,走到钟繇面前,表情不动分毫,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若还是不答应呢?” 钟繇神情认真,坚毅,在胸前抬起手,道:“下官只能请王公出府。” 王允眼角狠狠一抽,微微低头,目光冷漠如冰,强压着胸口狂涌而上的怒火。 钟繇不想与王允走到这一步,但他没有退路,躬身道:“王公,请。” 王允脸角绷直,甚至是微微颤抖,双眼里的怒恨与杀意掩饰不住。 钟繇感觉到了,虽不惧怕,却也忐忑。 若是王允坚持,他只能强行赶人,那就是真的撕破脸了。 廷尉将录尚书事赶出府,必是朝野哗然,钟繇是没办法继续在洛阳城待下去了。 ‘先将眼前之事了结吧。’钟繇神色如常,心里已经准备好收拾细软回乡的准备。 王允心里愤怒难当,却又十分冷静,对眼前的情势看的清清楚楚。 他没有办法强制钟繇应下他的命令,规制是一方面,他没有足够的威望与权力是另一方面。 他不是何进,大权在握,手下一堆人。更不是袁隗,威望如山,一言既出,无人能反对。 王允同样不能被钟繇赶出去,否则他也没脸继续待在朝廷。 空旷的大堂内,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气氛如冰,无声对峙。 安静,落针可闻! “廷尉……” 这时,一个小吏脚步匆匆进来,看到这个情形,猛的住口,目光怪异的看着两人。 钟繇猛的惊醒,后退一步,抬着手道:“下官请王公监审。” 王允一腔怒气发不得,阴沉的脸色注视着钟繇慢慢变得无情,转身就坐到一旁。 钟繇见王允没有逼他撕破脸,心头大松一口气,连忙转头与那小吏道:“即刻提审。” 小吏进来,还在疑惑刚才的一幕,道:“廷尉,提审哪些人?” 抓的人太多了,袁家成年男子就三十多人,加上党羽以及仆从、证人,大堂根本装不下。 钟繇瞥了眼王允,思忖道:“袁隗,袁基,还有王匡。” “是。”小吏应着,快步出去。 钟繇又看了眼王允,坐回他的位置上,俯视着大堂。 一盏茶的功夫,众多胥吏进来,摆放各种工具,而后分列两排。 王允坐在一旁,胸口的怒气郁结难消,心里想的,仍旧是怎么将袁家党羽一网打尽,彻底诛灭,不留后患。 钟繇因为王允的到来,决定要更加快速的结案,不能给王允留机会。 不多时,袁隗,袁基,王匡就被带了上来。 袁基一身囚衣,沾染着血迹,王匡一路颠簸,面黄肌瘦,两人都带着镣铐。 袁隗头发花白,已经走不动路,是狱吏搀扶着进来。 王允看着三人,没有丝毫同情,眼神里都是丝丝缕缕的杀机。 钟繇面色威严,等三人跪好,一拍惊堂木,喝道:“袁隗,袁基,王匡,伱们认不认罪?!” 王允转向钟繇,神情冷漠。 有这么审案的吗? 袁隗无动于衷,漠然的看着地面。 袁基披头散发,冷笑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钟繇沉声道:“袁家勾结乱匪,图谋不轨,证据确凿,你要狡辩吗?” 袁基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袁家被查抄,暴露了太多证据,争辩是没用的。 王匡却抬起头,道:“廷尉,不知本官所犯何罪?” 钟繇见袁家不吭声,顺势就看向他,道:“王匡,抗命不尊,率兵拒捕,贪赃不法,与袁家勾连,证据确凿,有何面目饶舌!” 王匡直起身,神色凛然,道:“贪赃不法,与袁家勾连,有何证据?汝南之钱财,皆是士绅所捐纳,以为剿匪之用,何时成了是我贪渎?与袁家勾连,我与袁家勾连了何事?” 王匡说着,底气更足,道:“袁家四世三公,名望著于天下,士人无不争相交纳,我与袁家亲近,不过是仰慕其声名,何曾有不法之举?” 旋即,他双眸炯炯,更加大声道:“抗命不尊,率兵拒捕……我抗了什么命?那曹操率兵杀入汝南,奉了谁人之命,可有旨意?我为汝南太守,理当守城安民,过错在何处?” “奸逆!”王允脱口而出,看着王匡,目光冷漠如刀兵。明明事实就摆在眼前,还口舌尖利,诡辩不认! ‘当诛!’ 王允眼角微抽,心里越发笃定了将袁家一党诛灭的心思。 钟繇余光看了眼王允,继续道:“郡丞,中尉等等皆已招供,你还要拒不认罪吗?” 王匡不理会王允,挺直腰板,义正言辞的道:“无非是诿过于上,以减轻罪责,于我并无实证,还请廷尉明辨。” 钟繇哪里有时间跟他虚耗,直接一拍惊堂木,呵斥道:“证据确凿,岂容你信口狡辩!本案即刻判决,袁隗、袁基等人,斩立决!党羽王匡众人,斩立决!明日执行!” 袁隗,袁基早有预料,虽然有所变色,却并无争辩,情知是徒劳。 倒是王匡惊恐万状,挣扎要站起来,怒声道:“钟繇,你这是乱法!你这是什么判决,根本不合我大汉律,我要见陛下!” 钟繇一摆手,当即有胥吏冲过来,将三人给拖走。 王允见状,站起来,面无表情的向外走。 钟繇连忙绕过桌子,追上去,道:“王公,事已结束,不如一同去尚书台定案,将判词明发十三州,以定人心?” 王允根本不理会,径直离开。 钟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安,急急的对着手下吩咐一阵,快速出府入宫。 他要找荀攸商议对策,不能任由王允将事情扩大,以至无法收场。 王允出了廷尉府,坐进马车,这才双眼紧闭,咬牙切齿,低低咒骂。 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钟繇几近与他撕破脸,迫使他后退,这对他这个‘宰相’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车夫了解他的主人,不敢多嘴,马车缓缓起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里的王允才睁开眼,长吐一口气,脸上的狰狞怒容仍是难以消散。 “王公!王公!” 忽然间,马车旁传来呼唤声。 “停车!”王允立即向前喊道,而后撩开窗帘,就看到李儒在追着他的马车。 李儒见马车停了,快步靠近,瞥了眼四周,低声道:“王公,抓了四个。” “没人知道吧?关在哪里?”王允语气有些急。 李儒道:“王公放心,关在太学里,没人知道。” 王允神情变得平静,目中思索色,片刻就道:“廷尉府那边已经宣判了袁隗等人,还未结案,你抓紧拿到口供,老夫要迫使廷尉再审!” 李儒心里一惊,没想到事情变化这么快,稍稍一想,凑近低声道:“王公,这么大案子,钟廷尉未必敢擅端,会不会是宫里……” 王允看着前面晃动的帘子,不甘都写在脸上,道:“不管是不是陛下的意思,袁家一案不能这么虎头蛇尾,我随你一起去太学!” 李儒见王允这么坚定,道:“好。” 景福殿内。 刘辩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偶尔还咳嗽一声。 他批阅着一道道奏本,这些奏本下面都有王允的意见,只是稍稍一看,就节省了刘辩大量的精力。 “王卿家确实是有能力的。”刘辩见身前的盘子就要见底,笑着说道。 身前不远的潘隐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尚书台该怎么办。 原本应该有五个人的,结果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太尉董卓,太中大夫杨彪以各种理由,不约而同的齐齐告假,只留下一个王允。 作为刘辩的近臣,潘隐有着清晰的直觉,丁宫,刘弘即将辞官,董卓,杨彪则说不清楚。 左栗悄步进来,行礼道:“陛下,郑泰等人被抓了。” 郑泰,也就是郑太。 刘辩批完最后一道,拿起热茶喝了口,好整以暇的看向他道:“什么人抓的?” 左栗道:“是北部都尉,人关在太学里。”有了王允的名单,左栗早就派人盯着那些人,一有人被抓,左栗立刻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刘辩有些意外的唔了一声,点头道:“王卿家还是能力的。” 刘辩收了王允刑曹的五个侍郎,结果王允不声不响的就动用了北部都尉,要不是早有布置,还真能瞒过刘辩。 左栗躬着身,心里却记得,刘辩之前还说过王允‘目光短浅’。 刘辩双手抱着茶杯,目光看向门外,道:“廷尉府断了?” 潘隐道:“是。当时王公也在,据说之前与钟廷尉有过争吵。” 刘辩不在意这些,道:“那就是结案了,钟繇做的不错。” 说着,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着道:“现在,该是朕收尾的时候了,传王允入宫。” “是,小人这就去通传。”潘隐道。 刘辩活动了下身体,又与左栗,道:“让你找的地找好了吗?” 左栗连忙道:“回陛下,小人找好了,在洛阳以东百里,不到河东,是一个空旷,隐蔽之地。” 刘辩嗯了一声,道:“将勘察的舆图做好。” “是。”左栗道。 刘辩感觉浑身舒泰,看着外面天色不早了,道:“走,去芳林园。” 芳林园,即御花园。 左栗带着一群人,护卫在刘辩身前身后。 刘辩一边走,一边思索。 袁家一案了结,朝廷基本上稳定了,是时候着手他的一系列计划。 但大汉朝千疮百孔,漏风漏雨,而大风大雨不断,须要做的事情是千头万绪,复杂难明。 刘辩一时间想了很多,不知不觉就到了芳林园。 他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心里各种想法在慢慢归拢,梳理。 “裱糊匠是做不得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辩忽然抬头看天,不自觉的感慨了一句。 身后的左栗听着一怔,有些不太懂。 “陛下,王公到了。”一个中黄门来到近前低声道。 刘辩揉了揉脸,找了个小亭子坐下,道:“让他进来吧。” 没用多久,王允就来了,五官平平,身形不高不大,不合群又寡言少语,像极一个老实人。 王允到了近前,见刘辩脸色还有些苍白,明显病体初愈,心里警惕稍减,抬手见礼道。“臣王允参见陛下。” 刘辩看着他,微笑道:“卿家坐。” “谢陛下。”王允收回手,跪坐到刘辩对面。躬身,低头,垂着眼帘。 刘辩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卿家认为,应当对袁家以及党羽,斩草除根?” 王允立即抬手,道:“陛下,袁党太过庞大,今日不除,他日必为祸患!” 见平日不言不语的王允展露锋芒,刘辩道:“继续说。” 王允抬着手,道:“陛下,袁家居心叵测,并非一日,到底做了多少,有多少人参与,只有袁家人清楚。袁家党羽不同于阉党,袁家即除,他们心怀忧惧、怨愤,今日不趁机斩杀干净,日后定会祸乱朝纲,甚至勾结匪徒作乱,动摇我大汉国本!” 刘辩看着王允,神情不动,慢慢说道:“卿家说的……有理。” 王允说的确实有道理,历史上也是这么发展的。 若不是袁绍、袁术被曹操击败,袁家代汉立国,几乎是顺理成章,顺时应命。 王允见刘辩赞同,伏地沉声道:“臣请陛下下旨,臣,愿为前驱,为陛下斩尽贼寇!” 刘辩眉头挑了挑,这位的杀性真不小。 说起来,好像这个时候的人,杀性都很大,动辄就屠家灭族,不带半点犹豫的。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王卿,自朕继位以来,宫变,杀戮,惊天大案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是死的死,逃的逃,躲的躲,观望的观望……这洛阳城,都快要空了。” “朕,快成孤家寡人了。” 感谢‘凤羽舞菲’老板的打赏~~ 求月票,求三个全订~~~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蔡文姬(求订阅~)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刘辩话音落下,王允神色不动,已经知道刘辩的意思。 旋即,他目色一正,再次抬手,道:“陛下,袁党党羽遍布天下,不说其他,杨家,董卓就在京里。今日不除他们,臣恐日后必为祸患!” 刘辩见王允这般固执,心里有怒气,但又上不来。 因为王允说的没错,杨家的心思,刘辩也猜不透,而董卓,就是一个大祸患! “卿家,是想一同将杨家,董卓处置了?”刘辩道。 王允自然清楚不能,道:“陛下,臣请先除袁家,震慑董、杨,待时机成熟,一举歼灭,肃清朝廷,稳固我大汉国本!” 刘辩看着王允,既生气又无奈。 他说的有道理,除了目光短了一些,冲动了一些,自大了一些。 这家不是你的,你就任性的作吗?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王卿,你觉得,朝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王允毫不犹豫,道:“陛下,臣认为是铲奸除邪,肃清朝堂,正君立威!” 刘辩摇头,道:“朕的看法是,一个字‘稳’。朕要稳朝廷,稳各州,稳士人之心,稳万民之心!” 王允看着刘辩,面上似有不解。 刘辩坐直身体,沉色道:“自皇祖以来,党争酷烈,两次党锢,士人离德,民心涣散,弊政迭出,乱国之举不穷。朝廷厄需的清除弊政,令万民归心,凝聚于洛阳,而不是无休无止的争斗、杀戮,使所有人惶惶吓恐,忧惧不安!” 王允立即就道:“可是陛下,奸佞不除,天下永无宁日!” 刘辩深吸一口气,正色道:“王卿,杀人不过是手段,不是目的。朕要士人心向洛阳,才德之士入朝,朕要民心归附。杀戮,能震慑宵小,也能令贤能胆寒,万民震怖。袁家一案,到此为止。” 王允还想再说,但迎着的,是刘辩面无表情,隐含警告的冷冽目光。 王允身形骤顿,犹豫了下,道:“臣明白。” 还知道进退,不错。 刘辩微笑,道:“郑泰那几人,卿家打算如何处置?” 王允躬着身,想了想,道:“臣,以其他罪由,交给廷尉府。” 刘辩点头,道:“其他人呢?” 袁家一案,除了那些大人物,还有诸多受牵连的大小官吏,处理不是,不处理也不行。 王允低着头,稍作思索,道:“臣以为,重则入罪,轻则以罚钱赎罪。” 刘辩嗯了一声,满意的道:“卿家还是体谅朕的,尚书台的事,还需卿家多多承担。” 王允双眼激动一闪,连忙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再次拿起茶杯喝茶。 王允却没有走,面有迟疑的道:“陛下,臣,建议,宽赦袁绍,以做安抚朝野。” 这王允学的很快啊。 不过,刘辩不能同意,道:“朕留着他还有用,暂时不能放。” 王允低着头,若有所思,片刻道:“陛下,臣请再释党锢!” 两次党锢,对士人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因为党锢之祸,对朝廷失去心念,避世不出。 即便在朝的一些人,仍旧心有余悸,谈之色变。 刘辩沉吟着,慢慢点头,道:“准。另外,过些日子就是太后的生辰,再一次大赦天下。” “陛下圣明!”王允伏地大声道。 “陛下,” 这时,潘隐上前,轻声道:“荀尚书,钟廷尉求见。” 刘辩站起来,道:“天色晚了,朕就不见他们了,王卿家,伱去见见,顺便了结袁家一案。” 王允起身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走出小亭子,径直出宫。 左栗跟在他边上,出了朱雀门,东转。 几个月了,刘辩出宫次数屈指可数,黑夜中,城东仍旧灯火通明,来来回回的人络绎不绝。 左栗跟在他身后侧,低声道:“陛下,前面不远,是临晋侯府邸。” 临晋侯,杨彪。 刘辩看了眼,没有说话。 又走了一阵子,刘辩的脚步,停留着在一个状似寻常的府邸。 ‘蔡府,蔡邕?’ 左栗看着,心里好奇,陛下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 蔡邕虽然是文坛大家,在朝野声名显赫,但却是一个十分麻烦的人。 蔡邕交游广阔,喜好聚宴,他与阉党,与何进,与袁家的关系都十分密切,即便是王允,蔡邕也是座上宾。 刘辩看着,心里想的却是他的女儿,十分有名的才女:蔡文姬。 “他女儿呢?”对于蔡文姬,刘辩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对这个时代这位特别的才女有些好奇。 左栗悄悄瞥了眼刘辩的侧脸,道:“陛下,蔡小娘刚刚丧夫归家。” 刘辩哦了一声,这个他倒是不了解,顿了顿,道:“敲门。” 左栗上前要敲门,手刚抬起,大门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素衣女子,十七八岁模样,提着篮子走出来。 ‘蔡文姬?’刘辩打量着,身子高挑,瘦瘦弱弱,素面朝天,形容凄婉,浑身的温婉书卷气。 她看着左栗,又看向刘辩,轻轻行礼,道:“客人是拜访家父吗?家父不见客,请回吧。” 声音轻淡,仿佛没有什么力气。 刘辩微笑,道:“朕……正好与蔡先生约好了。” 蔡文姬打量着刘辩,似有所怀疑,却没多说的走下了阶梯。 刘辩目送她的背影,心里暗自道:漂亮倒是漂亮,却也没有特别漂亮,大概是这身典雅气质的加成。 左栗见着刘辩盯着蔡文姬不放,轻轻低头,双眼乱转。 刘辩很快就收回目光,转身走向蔡府。 才女看一眼就行了,还是正事要紧。 刘辩刚走上前,门房就阻拦,彬彬有礼的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不见客。” 刘辩早有准备,道:“告诉你家主人,没有人可以不见我。你要是不通传,我就硬闯了。” 门房顿时神色不善,见刘辩身后带着十几个人,犹豫了下,道:“公子稍等。” 刘辩却没有等,直接走了进去。 本来要关门的门房一见,急声喊道:“这是议郎府邸,你们不能擅闯!” 他话音落下,就有五六个豪仆,手持大棒围了过来。 刘辩没有时间等,摆了摆手。 一队便衣禁卫上前,强行分开,蹚出了一条路。 刘辩悠闲迈步,施施然的走入了蔡府。 家仆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敢乱来,只能等着家里主人的命令。 此时,蔡府后院,蔡邕正在送客。 蔡邕身形高大,额头宽大,眉头细长,双眸炯亮,两颊有些赘肉,显得脸很宽,一眼看去,十分精神。 “哎。” 他看着友人从后门离去的背影,不禁一叹。 这一个多月,他几乎是闭门不出,以往热衷的酒宴文会,他推的太多,得罪了不少人。 “主人,主人,不好了!有人打上门了!”家仆的跑过来急声道。 蔡邕神情立变,慌乱的道:“是什么人?” 家仆道:“不知道,是一个年轻人,带了十几人,门外好像还有。” 蔡邕望着大门方向,心里沉重。 这些日子,他一直战战兢兢,生怕被连累,现在,终于是来了吗? 蔡邕情知躲不过,沉默一阵,提心吊胆的向着大门口走去。 刚过中庭,就看到右手的亭子里外站满了人,有一个年轻人坐在里面,微笑的看着他。 离的有些远,蔡邕隐约觉得有些印象,但旋即猛的双眼大睁,飞奔过去,到了亭子里,他哐当伏地,道:“臣蔡邕,参见陛下!” 刘辩不知道他是被扳到了,还是过于惊慌,笑着道:“卿家免礼。” 蔡邕伏在地上,短短时间就想过了无数可能,听到刘辩的话,忍不住的心头一震,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他低着头,满脸不安的看着刘辩的笑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刘辩深夜来找他,是什么目的。 刘辩见过蔡邕几次,但都是人太多的时候,所以没有什么特别印象,审视片刻,道:“卿家,有些紧张?” 蔡邕能不紧张吗?朝廷里出事的那几个大人物,都与他交情匪浅! “臣,臣不紧张。”蔡邕说着,声音都在发抖。 刘辩见状,也就省去了客套环节,道:“卿家对袁家一事怎么看?” 蔡邕双腿一颤,差点跪地,脸角赘肉不自然的动了动,心念急转,嘴上道:“臣与袁家,只是文章交流,并无私交,所以不太清楚……” 借着灯光,刘辩看到了他头上的细汗,忽然也意识到了,笑容更多道:“朕是问,袁家一案,卿家是怎么认为的?” 蔡邕陡然清醒,忙道:“袁家谋逆不臣,罪在不赦。” 刘辩道:“朕想卿家公开上道奏本,与一些人好好说一说。” 蔡邕立即道:“臣领旨。” 比预想的顺利,刘辩起身。 蔡邕下意识的侧身后退,给刘辩让出路。 “卿家觉得,鸿门督学怎么样?”刘辩没给蔡邕安心的话,随口的道。 蔡邕心里更紧张了,那鸿门督学,他在先帝时弹劾过! 他摸不清刘辩的心思,跟在身后,谨慎的道:“臣认为,颂圣人教化,总归是好的。” 刘辩抬头看了眼月色,道:“朕想着,在我大汉十三州各建一学,教授诸子百家,收录生员不论出身,有教无类。在学院中,再建一座藏书楼,人人可进学研、抄录,借记……卿家觉得如何?” 蔡邕不假思索的道:“宣扬圣人教化,乃是无上功德,陛下圣明。” 刘辩嗯了一声,道:“那这件事,朕就交给卿家去办。” 蔡邕还是心怀忐忑,抬手道:“臣领旨。” 正走着,蔡文姬迎面而来,目光怪异的看着刘辩以及他身后的父亲蔡邕。 刘辩与蔡文姬一笑,错身而过,道:“加卿家为太常,兼任鸿都门学祭酒。”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朕开始生气了 最新网址:www.tpsge.org蔡邕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刘辩的背影。 他没有被诛连,而且还升官了? 蔡文姬心里震惊的目送刘辩走远,而后走到她爹身前,低声道:“父亲,那是陛下?” 蔡邕猛的回神,连忙追过去,到了门口,冲刘辩的背影远远的长拜,大声道:“臣蔡邕,领旨谢恩!” “免礼!”背对着他的刘辩,右手举起一挥,朗声回应。 蔡文姬跟出来,已经看不到刘辩的影子了,轻轻抿了抿嘴,道:“父亲,他就是陛下吗?不是传言他十分霸道,刚愎自用,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吗?看着不太像。” 蔡邕皱眉,道:“不得胡说!” 他一直以来的担忧尽去,心里反而涌出一股激动之情, 蔡文姬见着他父亲的表情,略显苍白,凄婉的脸上,有些好奇。 蔡邕站在原地,有些踌躇满志,道:“为父这次上任太常,当要做些事情!” 以往蔡邕虽然在文坛上大放异彩,达官贵人无不求着他写墓志,但在官场上,却没有什么实际的作为,基本上都是虚职。 “鸿门督学……” 蔡邕喃喃念叨,以他的声望,想要在各州建立私学,简直轻而易举,不知道多少人会上赶着帮忙。 但想着刘辩要求的‘有教无类’,有些面色迟疑。 现在的私学,基本上都是世家子弟,庶民别说入学了,就是最起码的读书费用都负担不起。 读书,练字,拜师,游学,交际……耗费不知道多少钱粮!而且不是一年两年,动辄十年,二十年,于普通百姓,一大家子都未必养得起。 再者,豪门子弟,岂会与庶民为伍? 一瞬间,蔡邕就想到了无数困难,陷入了深深的沉声。 蔡文姬静静看着他父亲,见他久久不言,轻声道:“父亲,回府吧。” “啊哦……” 蔡邕猛的醒转,往回走,道:“对了,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府了,帮为父抄录一些文书。陛下还要我写一份弹劾袁家的奏疏,与一些人说说话,家里这几天都得设宴,你就不要出来了,清净一点。” 蔡文姬新寡,凄凄一笑,道:“谢父亲。” 蔡邕埋头走路,心里千思万念,无数想法,上跳下窜。 另一边,刘辩离开了蔡府,停留在杨府不远处。 刘辩看着杨府,心里慢慢转着念头。 杨家,也是当今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声望数一数二,有杨家背书,也能进一步减轻诛灭袁家带来的不利影响。 左栗站在一旁,挥退身后报信的禁卫,上前道:“陛下,济阴太守刘岱刚刚进了司空府。” 刘辩神情微动,回头看向他,道:“刘岱?” “是。”左栗低着头道。 刘辩裹了裹衣服,看着天上的皎洁月色,微微歪头。 这刘岱,与刘弘,刘虞一样,都是皇室宗亲。 他那便宜老子在位时,觉得天下即将时空,便将老刘家的宗亲分派各地。 刘虞是幽州牧,刘焉是益州牧,刘表为荆州刺史等等。 这刘岱,得了一个济阴太守。 “刘岱,济阴郡……” 刘辩自语,济阴郡的位置,几乎就是兖州的正中! ‘这种时候,刘岱进京,是为了避祸还是跑官?’ “兖州有什么消息吗?”刘辩抬起脚,从杨府大门前穿过。 左栗瞥了眼杨府,连忙道:“昨天的奏报说是大司马与丁使君合兵三万东进,已经收复陈留全境,正准备分兵进攻东郡、济阴。朱使君从青州率兵进入济北国,泰山郡,预计五天后,合围山阳郡。” 这个刘辩知道,皇甫嵩,丁原几乎天天上书奏报,末尾都会不经意的催要钱粮。 招募青壮要钱粮,打仗要钱粮,平定后抚民更新钱粮! “钱粮……” 刘辩深吸一口气,现在,这钱粮就是压在他心头最大的石头。 “回宫。”刘辩道。 左栗挥手,带着人紧跟着。 走出一段距离,刘辩忽然问道:“那金尚还是找不到吗?”, 他心里仍旧全是兖州的局势,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 左栗神色一紧,道:“在山阳郡失踪,小人正在想办法去找。” 刘辩边走边道:“你在各州治所安插人手,探听消息,盯住朕要伱注意的人。” “是。”左栗的语气越发谦卑小心。 刘辩没有再说话,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这会儿,尚书台内,王允与钟繇还在争执。 王允看着对面的两人,道:“措辞不够,必须严厉,足够警醒。” 钟繇一脸肃色,道:“王公,判词讲究的是不偏不倚,公正严明,不能夹杂情绪。” 王允道:“这是你的事。老夫要求,措辞严厉,要震慑天下的袁党党羽!” 钟繇刚要再说,荀攸看不下去了,忽然插话,道:“王公,邸报全国的,判词一份,再以尚书台名义发一份公文,严斥袁家,以警示袁党党羽。” 王允面色不动,道:“可以。老夫来拟定,你什么时候发出去?” 荀攸见王允松口,立即道:“明日处决袁家之后,待诸录尚书事署名,即刻发出洛阳。” 王允看着他,道:“那,老夫的那份任命,是不是一起?” 荀攸一怔,他差点忘了王允的那份任命,欲言又止。 上当了。 钟繇心里暗道,王允看似纠缠这份判词邸报,实则还是为了培植私人! 见两人不说话,王允忽然有所醒悟,道:“你们是不是也有一份名单?” 荀攸与钟繇没想到王允这么敏锐,不由对视一眼。 王允直起身,冷色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休想任命一个人!” 荀攸,钟繇两人张口就要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三人立刻转头看去。 “三位卿家在讨论什么呢?”刘辩笑呵呵的走进来。 王允,荀攸,钟繇起身,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免了。”刘辩摆摆手,坐到主位之上。 三人谢恩后坐好,王允余光瞥了眼荀攸与钟繇,道:“陛下,臣等已经对袁家一事定案结案。” 荀攸,钟繇没有说话,默契的没有提及朝廷补缺的事。 刘辩看着三人,道:“这件事,你们看着办。兖州事危,急需钱粮,诸位卿家有什么说法。” 王允闻言,神色不动的思索。 大汉朝的税赋来源就那么几样,想要短时间能筹集军饷,也就是‘加税’一途。 荀攸早就在应对这件事,立即就道:“陛下,臣认为,当尽快预征盐税。” “不可!” 王允立即出声打断,而后与刘辩道:“陛下,百姓本就不满高盐价,苦不堪言,若再征税,百姓吃不起盐,必然会再生祸乱,得不偿失!” 刘辩看了他一眼,心里思索着预征盐税的可行性。 大汉朝对于盐税,是几经改易,在专卖、征税上来回反复。 专卖,就是朝廷垄断生产与买卖;而征税,就是由民间随意生产、买卖,朝廷征收盐税。 征税这种方式,直接导致大汉朝的税源少了近一半,而民间盐价高企,只有中间的世家大族、盐商得了大好处。 荀攸没理会王允,继续与刘辩道:“陛下,臣认为,可以限定盐价,而后征税。” 王允瞥了眼荀攸,道:“陛下,这么做,盐贩捂盐不出,当是如何?” 荀攸道:“陛下,臣请再设盐官,以官盐与私盐并行,既能控制盐价,亦能征收盐税。” “不可!” 王允直接转向了荀攸,道:“王莽之时就是此法,以至于天下大乱,荀尚书是忘记了吗?” 荀攸也看向他,道:“王公,天下大乱并非是盐政,而是王莽逆臣篡位,天下共诛。” 王允还要说话,刘辩就淡淡道:“好了。” 王允转过身,抬起手,道:“陛下,盐政事关重大,不可轻率,朝廷与民争利,贻害无穷,臣请陛下三思。” 刘辩看着王允,微微皱眉。 说生气吧,有点,可也就是一点,王允本意不坏,说的还有道理。 一直思索着的钟繇,抬起手肃色道:“陛下,臣有三策。一,朝廷削减开支,对于不急于发放的官吏俸禄、军饷,可延迟十天至一月。二,鼓励京中世家富商捐纳。三,夏粮在即,朝廷可预先向大户借钱,税收上来再做归还,预计,可筹得五千万钱。” 五千万钱,也就是五万缗,相当于五万两银子。 虽然不多,倒是足以解燃眉之急。 刘辩刚要点头,王允就道:“陛下,拖延朝廷俸禄,怕是会百官心思摇动,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捐纳早已经进行多次,臣不敢断言能募得多少。至于借钱,陛下,先帝时……也曾借过,借多还少。” 刘辩眉头挑了挑,他心里开始真的生气了。 钟繇看着王允,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允说的没错,这些办法并不新鲜。要是有新鲜的方法,大汉朝廷也不至于窘迫到现在这种地步。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王卿家,你有什么好办法?” 王允低着头,犹豫了下,道:“臣还在考虑妥善之法。” 刘辩懒得理他了,道:“没空等了,就按钟卿家所言。品佚低的官吏不作延缓。捐纳,请一些重臣、名士出面。借钱,由尚书台统筹,必要时候可付一些利息。” “陛下,” 王允立即直起身,急着要说话,刘辩却一摆手,站了起来,道:“夜深了,诸位卿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堆事情。” 说完这一句,刘辩又看向荀攸,道:“荀卿家,那个转运之法,你再与诸位卿家认真商讨一番,拿出一天详细的条陈来。” “臣领旨。”荀攸连忙行礼道。 王允想要说话,但刘辩已经走了。 荀攸与钟繇不想与王允继续争辩,对视一眼,齐齐起身离开。 王允看着他们的背影,面色不动,心里的怒气却蹭蹭涌上来。 ‘无能之辈!’他心里冷哼一声。 刘辩从尚书台回到景福殿,没有半点睡意。 他拿过地图,铺在桌上,认认真真的研究。 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又在兖州,司隶,并州,凉州一线来回梭巡。 好半晌,刘辩不由得轻叹一声,道:“真的是没有一点好地方啊……” 处处都是问题,就没有一处是令他觉得舒心的。 他的手指在山阳郡上轻轻点了点,然后由东向西,慢慢滑过济阴,河内,洛阳,弘农,三辅,顿了顿,手指落在了汉中上。 “汉中……” 刘辩双眼闪动,这汉中也是要害之地。 “派谁去呢?”刘辩心里飞速闪过一个个人,最终发现,他能派遣的,有资格有实力的,其实只有两个人:公孙瓒与曹操。 有两个人,公孙瓒他不放心,曹操他也不放心。 还是得尽快培养忠于他的嫡系! “时间……” 刘辩坐回椅子上,凝色的轻轻点头。 他现在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培养朝臣,培养武将。 但大汉这座摇摇欲坠的大船,四面通风,八方来雨。 潘隐上前,低声道:“陛下,唐小娘来了。” 刘辩抬起头,就见唐姬端着羹碗悄步进来,双眸如水的轻声道:“陛下,夜深了,吃碗粥暖暖身子吧。” 刘辩微笑,也有点饿了,接过来吃了两口,忽然道:“对了,明天让你父亲进宫。” “是,妾身记下了。”唐姬没有问缘由。 刘辩伸手拉过她,刚要说话,门外响起匆匆脚步声。 唐姬连忙后退,行礼道:“陛下,臣妾告退。” 刘辩嗯了声,看向左栗。 左栗来到近前,低声道:“陛下,董太尉又扮作民夫想要出城,城外似有人接应。” 刘辩脸角绷直,鼻孔里长出一口气。 “城外的人,查清楚了吗?”刘辩端起羹碗道。 左栗道:“天色太黑,不知道有多少人,小人担心打草惊蛇,没有派人出城探查。” 刘辩点点头,这董卓应该是急了,想尽办法的要逃出洛阳。 并州的情势十分复杂,既有各种势力交错,又有羌人、匈奴虎视眈眈,需要小心谨慎的处理,不能引起大乱子。 “盯住他,不要让他跑了。” 刘辩吃了羹,道:“朕留着他还有用。” “小人明白。”左栗低着头道。 刘辩放下碗,看向漆黑的门外,心里斟酌着,道:“传旨,明天诸录尚书事,荀攸,钟繇尚书台议事,任何人不得告假。” 朝廷已经基本稳固,他腾出了一只手。 ‘是时候解决并州了。’刘辩目光灼灼的暗道。 相比于兖州,并州更难处理,但不得不处理。 解决了并州,他不但省去一块心病,还能得到一支精兵,更加从容应对越发复杂多变的局势。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潜规则 最新网址:www.tpsge.org第二天一大早,尚书台陆陆续续的进人,不大的议事厅,很快就坐满了人。 三公的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太尉董卓,太中大夫杨彪,以尚书录尚书事的王允,尚书荀攸,廷尉钟繇,还有一个会稽太守唐瑁。 丁宫,刘弘两人坐在那,神情平静的看着地面,默不作声,也不与他人有任何交流。 丁宫突然举荐金尚出任兖州牧,是导致袁家覆灭的直接导火索。自从上了拿到奏本,他就一直居府不出,等待问罪。 刘弘一向与丁宫是共进退,丁宫这样的处境,他自然也是难辞其咎。 董卓正襟威然的端坐,目不斜视,一脸忠臣肃重模样。 他心里,比丁宫、刘弘还要惶恐不安,他与袁家的关系众所周知,这几日是绞尽脑汁的要逃出洛阳城,但没有一次成功。 杨彪相对镇定一点,跪坐在那,绷着脸,眨着眼小眼睛,心里想着今天还会有什么事情。 ——今天,是袁家处决的日子。 王允仿佛回到了过去,平平静静,无声无息。 荀攸,钟繇两人坐在最后面,对于若有若无的目光,假装无所觉。 而唐瑁则坐在杨彪的边上,心里十分疑惑,不知道今天有他什么事。 众人心思万千,没人说话,与往日大不相同,议事厅里安静的好像空无一人。 “陛下驾到!” 潘隐从门外进来,扫了眼一厅内,尖声道。 一群人等刘辩进来,齐齐见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微笑着,坐到位置上,这才道:“众卿免礼。” “谢陛下。” 众臣收回手,重新跪坐好。 他们并不看刘辩,一个个跪坐的十分标准,没有半点多余动作。 刘辩环顾一群人,尽量摆出一副温和笑容,道:“今天召集诸位卿家,是有几件事与诸位卿家商讨。这第一件,就是袁家一案。详细经过,案卷,你们都看过了,说说你们的看法。” 没人接话。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作聆听圣训状。 在座的,大部分人与袁家关系复杂,不被牵连已经是万幸了。 抛开这一层,作为当朝大臣,世族出身,现今第一世家袁家被诛,他们心有戚戚。 刘辩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慢慢扫过,落在丁宫脸上,道:“丁卿家,你先说说。” 丁宫双目悲愤,脸角绷直,伏地沉声道:“臣不能识得袁家狼子野心,为虎作伥,请陛下重重惩治!” 刘辩微笑,道:“不知者不罪。今天说事情,不论罪。卿家尽管说。” 丁宫心里苦涩异常,起身抬着手,道:“回陛下,袁家今日下场,实属罪有应得。” 刘辩看向刘弘,道:“刘卿家,说点不同的。” 刘弘哪里知道刘辩要听什么,思忖着道:“回陛下,袁家所作所为,人神共愤,陛下这般处置,实属仁德。” “刘公,” 荀攸迅速插话,道:“处置袁家的决定,是尚书台所做,与陛下无关。” 刘弘陡然醒悟,连忙道:“是,是臣口误,请陛下恕罪。” 刘辩没理会他,转向董卓,道:“董卿家,伱的看法?” 董卓一脸庄重,道:“陛下,臣认为,袁家实乃小人,令朝廷蒙羞。” 刘辩也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笑着向王允,道:“王卿家。” 王允神情如常,道:“陛下,臣认为是朝廷灰暗,纲纪崩坏,给了袁家野心膨胀的机会。身为朝臣,须当内修品性,外修德行。” 有点用吧。 刘辩点点头,道:“王卿家倒是说了些有用的。杨卿家。” 杨彪头上又冒出丝丝冷汗,想擦又不敢擦,紧张的抬着手道:“回陛下,袁家是被权势是蒙蔽了双眼,失了本心。臣认为,臣认为,作为臣子,须淡泊名利,知大义,晓是非,以公心为国。” 刘辩看着他,顿了顿,道:“杨卿家说的有理。” 而后,他又看向剩下的荀攸,钟繇,唐瑁,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坐直身体,道:“王卿家,杨卿家说的有理。朝廷纲纪崩坏,那就要重修纲纪,御史台,尚书台联合修订朝廷纲法,朕看过后,择时颁布。” “臣等领旨。”众臣齐齐抬手而拜。 刘辩说了声平身,而后就道:“接下来,就是朝廷补缺了,九卿缺三,尚书缺四,其余也有二十多。” 丁宫,刘弘,董卓,杨彪对这些基本不抱希望,所以无动于衷。 唐瑁则完全是事外人,他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众人,从不出声。 唯有王允,荀攸,钟繇有些认真。 荀攸,钟繇担心王允乘机培植私人,令朝廷乌烟瘴气,坏了刘辩的计划。 王允则对荀攸,钟繇二人不满,更不想出身颍阳的二人在朝廷里弄出一个乡党来。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道:“李儒,李肃,中郎将牛辅,补缺尚书。蔡邕为太常,孔融为太仆,刘岱为大司农。调长沙太守孙坚入京。” 王允听到李儒的名字,心里自然大喜,旋即又听到李肃、牛辅,不由得瞥了眼董卓。 董卓双眼猛的圆睁,旋即就恢复平静,只是膝盖上的双手,早已紧紧握拳。 刘辩一直注视着董卓,不动声色的道:“诸位卿家有什么意见?” 丁宫,刘弘,杨彪等人哪里看不出来,并没有说话,目光若有若无的都在董卓身上,倒是忽略了其他。 董卓感受到了,却视若无睹,用尽所有力气保持镇定之色,心里却在想着,只要出宫就给他们去信,不准他们入京! 荀攸,钟繇等人,自然不会出言反对。 刘辩见没人说话,又道:“加会稽太守唐瑁为司隶校尉,不领兵务,专于政事。” 唐瑁哪里想得到,好女婿叫他入宫,是要给他升官! ‘司隶校尉’四个字在他耳边回荡,心潮澎湃,难以镇定,脸色却是不动分毫,从容躬身道:“臣领旨、谢恩。” 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喜怒。 其他人都看了眼唐瑁,几乎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作为刘辩的老丈人,又是会稽太守,升任司隶校尉,倒也理所应当。 ‘用不了多久,三公之位必有他一席。’王允观察着唐瑁,心里暗道。 荀攸没有在意这个任命,而是咀嚼着‘不领兵务,专于政事’八个字,他隐隐感觉到,刘辩这么安排,并不是因为司隶的兵权过于复杂,似有深意。 刘辩见事情很顺畅,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微笑道:“其余补缺之事,由尚书台合议。诸位卿家,还有其他事情吗?” 丁宫,刘弘见状,悄悄对视一眼,齐齐伏地道:“陛下,臣等昏聩,失察于袁家,差点酿成大错,自请夺职,交有司议罪论处!” 杨彪想都没想,跟着伏地道:“陛下,臣与袁家乃是姻亲,即便不知袁家如此歹恶,却也难辞其咎,恳请陛下夺职惩处。” 董卓眼中精芒一闪,伏地道:“陛下,臣受袁家几次提携,不知道其用意,难免有党羽之嫌,臣请夺职论罪。” 五位录尚书事,只有王允一个还直挺挺跪坐在那。 王允看着四人,心头涌动着怒气,面色不变的伏地道:“臣亦是袁家常客,请陛下治罪。” 荀攸,钟繇,唐瑁三人见五位录尚书事齐齐要求夺职议罪,不由得对视一眼。 这也是诛灭袁家的后果之一。 荀攸心里飞转,琢磨着怎么说话,圆过这个场面。 五位录尚书事同时夺职下狱,那简直是千古未有的奇闻! 他刚要说话,刘辩就笑呵呵的道:“诸位卿家平身。朕之前说过了,不知者不罪。而且,袁家一案,不做诛连,更不会有党锢。” 杨彪是真心辞官,董卓是半真半假,王允则是完全不想,三人依次起身。 丁宫,刘弘没有。 两人心知肚明,丁宫那一道举荐金尚的奏本,注定了他们不会在朝廷长久。 丁宫伏在地上,道:“陛下仁德,谢陛下宽宥。臣,年老昏聩,识人不明,不足为陛下分忧。臣,乞归乡里。” 刘弘心里沉重,纵有不甘,但也无奈,道:“请陛下恩准。” 荀攸看着两人,又看向杨彪,董卓,王允,暗自皱眉。 丁宫,刘弘还是有公心的,杨彪,董卓,王允则实在难说,这二人去了,朝廷留下杨、董、王三人,将会是有害无益。 “陛下,” 荀攸抬手,道:“司徒,司空二公,忠心耿耿,劳苦功高,恳请挽留,以为国解难,为陛下分忧。” “臣附议。”钟繇旋即随着道。 唐瑁其实无所谓,但刚刚上任司隶校尉,不能继续作壁上观,抬手道:“臣附议。” 刘辩瞥了眼三人,又看了眼董卓,心里慢慢斟酌。 想的并不是留下丁宫,刘弘,而是借机罢三公府。 三公府,自丞相府分割而来,在皇宫外设有官衙,官衙内属官众多。 三公府在尚书台崛起后,慢慢就形同虚设,三公不录尚书事即无实权,更别说属官了。 留着,就是留着一堆吃空饷的大小官吏。 ‘是一个好机会。’ 刘辩心里自语,得有一个妥善的同意二人走的台阶,三辞三让的规矩他还是懂的。 刘辩不动声色,故作思索,就等着丁宫,刘弘二人坚持走人的第三次开口了。 可偏偏两人好像不太懂三辞三让的潜规则,居然不说话了。 月票告急,求两张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王佐之才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刘辩想让丁宫、刘弘走,以趁机废罢三公府。 荀攸,钟繇等人不知道刘辩已动了这个心思,想要挽留丁、刘还算公心的二人。 杨彪,王允等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丁宫,刘弘跪在地上,默默等待着。 等了许久,刘辩见没人说话,环顾着在场的几人,发现好像没一个是会揣摩上意的奸臣。 ‘是不是得培养一个?’ 刘辩心里嘀咕,旋即淡淡的道:“董卿家,你怎么看?” 身为太尉的董卓,理当与其他二公是一起的。 董卓心里则完全是怎么控制兵权,不允许他那几个亲信手下进京,闻言神色一正,沉声道:“臣谨遵旨意!” 默默旁观的王允见刘辩又问了一次,心头顿时明亮,一琢磨就抬起手道:“陛下,二公与袁家关系太密,若是留在朝中,恐对其不利,不如放归乡里,以保其节。” 袁家这一问罪,后面肯定会有风起云涌对其党羽的弹劾,丁宫那道举荐金尚的奏本,就是最大的把柄! 刘辩看着王允,眼神带有笑意,故作思忖片刻,道:“王卿家说的有理,那,朕就准了。” “臣领旨谢恩!”丁宫、刘弘两人应着,神情颓然,心里怅然若失。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 接着,两人掏出大印以及符节,双手举起。 中黄门上前接过,退到一旁。 “臣等告退。”两人再一拜,而后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杨彪,董卓,王允,荀攸,钟繇,唐瑁皆情不自禁的看着两人的背影。 只有两个字能形容——落寞。 他们心里,不禁起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厅里是格外的沉默。 刘辩见着,拿起茶杯,随口的道:“潘隐,你去送送二位卿家。” “是。”潘隐应着,小步追出去。 一众人立马醒悟,纷纷收敛情绪。 刘辩等丁宫、刘弘出了门,放下茶杯,轻咳一声,道:“诸位卿家,关于三公府,是怎么看的?” 荀攸,钟繇猛的回过神,有些吃惊的看着刘辩,而后相互对视一眼。 他们没想到,刘辩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罢三公府了! 杨彪,王允,董卓等人则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叫做怎么看三公府? 三公府有什么问题? 钟繇虽然觉得现在诸事繁杂,人心摇动不定,废罢三公府太过急切,但丁、刘二人走了,倒是最合适的机会。 “陛下,” 钟繇一脸肃色的抬起手,道:“三公府多年来已形同虚设,并无事务,与空置无异,不如废罢,并于尚书台。” 杨彪,王允还没反应过来,董卓急了,抬起手向刘辩,面露惊色的瞪大双眼,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废罢三公府,他这个太尉怎么办? 袁隗承诺他的‘宰相’才几天,这就要废他的太尉? 刘辩坐直身体,余光扫了眼杨彪与王允,微笑着道:“董卿家勿急,朕说的是三公府,并非说的是三公。” 荀攸跟着道:“陛下,臣认为,三公府确实已无必要,可罢三公府,留三公之位。” 刘辩笑着点头,道:“朕也是这个意思。杨卿家,王卿家,你们怎么看?” 杨彪眨着小眼睛,旋即就道:“臣附议。” 三公府,确实没什么用,废与不废,对朝局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王允神色不动的思索一阵,道:“臣附议。” 这样才对嘛! 刘辩觉得异常舒心,笑容更多,道:“那这件事与‘新制’一同,由尚书台负责,尽快完成,以使朝廷政令通畅,效速提高。” 董卓愣住了,他才住了几天的三公府这就没了? “臣等领旨。”杨彪,王允抬手道。 董卓心里有再多不满也不敢表露,脸上迟疑着,还是道:“臣领旨。” 尚书台,就他们三人了。 荀攸,钟繇,唐瑁三人躬身,心里是有各种想法。 三公府一罢,九卿又被削弱,朝政大权,几乎尽数集中于尚书台了。 按理说,杨彪,董卓,王允三人的权力将比过去的何进、袁隗还要大! 进一步来说,杨彪几乎不参与朝政,董卓还是个局外人,权力,在王允一个人手中! 荀攸与钟繇情不自禁的对视一眼,悄悄皱眉。 刘辩注视着这些人的表情,心里默默盘算着朝廷格局,暗暗点头:差不多了。 拆分丞相府为三公府,是皇权与相权争斗的结果,但实际上,朝廷往往是必须有一个主事人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权力更不能分散! 大汉朝廷必须要拧成一股绳,停止内耗! 刘辩沉思一阵,又道:“今日袁家处决,哪位卿家去监斩?” 这句话一落,小小议事厅里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甚至有一股寒意流动,令所有人神色紧绷,大气不敢喘。 以袁家的声望,谁人去监斩,都会被天下世家所记恨,背上了一口大黑锅! 杨彪,王允都低着头,不言不语。 身形高大,端坐笔直的董卓,悄悄佝偻着腰背。 荀攸,钟繇,唐瑁同样不敢吭声。 袁家一案已经在发酵,用不了多久,必然天下沸荡,即便朝廷尽力速战速决,尽力安抚,依然阻止不了! 谁人去监斩,都会被天下士人的口水给淹没! 这也是为什么袁家一案,是由尚书台处置,而不是刘辩明旨的根本原因! 见没人说话,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在杨彪,董卓,王允三人身上来来回回。 按理说,董卓去最为合适,日后斩了董卓给那些世家消气就是了,与朝局并无大碍。 但就是并无大碍,反而令刘辩将目光,停留在杨彪的侧脸。 “杨卿家,劳烦伱走一趟。”刘辩道。 同是数一数二的当世名望世家,由杨家抗这口黑锅,最合适不过了! 杨彪心肝一颤,肥脸不停的抖,头上冷汗涔涔,似哭似笑的抬手向刘辩,话都说不完整,道:“陛陛下,臣,臣近来身体不不好,恐误大事,请请陛下换……” 王允神色立变,抬手道:“陛下,臣认为杨大夫最为合适。” 董卓瞬间醒悟,急声道:“陛下,臣也认为杨大夫再合适不过。” 杨彪要是推脱不去,就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了。 荀攸,钟繇看着三人,也在判断哪一个最为合适去监斩。 杨彪见王允,董卓这么说,心里恨的半死,脸上僵硬,抬着手与刘辩道:“陛下,臣……” 刘辩笑着一摆手,道:“既然诸位卿家都这么认为,就有劳杨卿家走一趟吧,趁机撇清与袁家的关系,免得朝野嚼舌。” 杨彪头上的冷汗不停,湿透了衣襟,他不敢擦,直觉如坠冰窟,冷气入骨,从心底到后背都寒透了! 他万分不情愿,他与袁家关系太亲近了,袁隗还是他的大舅子! 同为当朝举世瞩目的名门望族,杨彪不想去监这个斩,不想被世人戳脊梁骨! 但刘辩的话,他又抗拒不了,尤其那一句‘撇清与袁家的关系’,令杨彪噤若寒蝉。 “臣领旨。”杨彪用尽力气,说完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 刘辩看着杨彪,微笑着,双眼微茫跳动。 对于杨家,他一直警惕着,暗中的调查从来没有停过。 但除了一些所有人都干的贪渎,培植私人,行贿受贿之类,其他的‘罪证’几乎没有,杨家没有半点‘逾矩’。 ‘是朕疑心过度了,还是杨家做的太好?’ 一时间,刘辩心里拿捏不准。 “陛下,” 一个小黄门悄步进来,递过三道奏疏,一道公文,低声道:“大司马府送来的。” 刘辩嗯了一声,伸手接过来。 入眼看着,刘辩就不自觉的皱眉,继而目露沉吟。 这道公文,是大司马府整理的,说的是兖州的情况。 前两日山阳郡太守袁遗与诸多兖州当地世家联合,以‘诛贼’的名义,袭击丁原,令丁原大败。 皇甫嵩赶到,不止击溃了这支联军,还生擒了袁遗与不少世家名士。 这袁遗,也是袁家人,与袁基,袁术,袁绍是堂兄弟。 刘辩想了想,打开奏本,第一道是丁原的请罪奏本,同是还盛赞了‘布之英勇,冠盖当世,不应为臣所累,请用于朝’。 “吕布?” 刘辩神色微动,这个人,得好好想想才能用。 又拿出后面一道,是皇甫嵩的,没有请功,主要还是催要钱粮。 刘辩抬头看了眼议事厅里的几人,打开最后一道。 这是朱儁的奏本,内容是青、冀黄巾乱匪‘其势愈炽,杀害乡民,攻掠州县,已成一片’,奏请回兵清剿。 刘辩眉头紧拧,深吸一口气,双眸凌厉。 兖州,冀州,青州的黄巾军不断坐大,而且还搞起了游击,令朝廷官军首尾不能兼顾,只能被动的四处追剿。 朱儁回兵,那对山阳郡的合围之势不成,兖州就只能依靠皇甫嵩的两万兵马。 这两万兵马还缺衣少粮,面对的又是极其复杂的局面。皇甫嵩一不小心战败,整个兖州将会彻底失控! 荀攸见刘辩沉色久久不言,忍不住的抬手道:“陛下?” 刘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杨彪,董卓,王允,心里思索再三,道:“青、冀州二州黄巾乱匪复炽,朱儁不得不回兵,无法对山阳进行合围。” 荀攸想着兖州的局势,立即就道:“陛下,臣请派曹操入兖。” 现在朝廷手里,也唯有曹操的一万人可以调用了。 刘辩不置可否,忽然看向董卓,道:“董卿家,袁遗在兖州召集了一些叛臣谋逆,被皇甫卿家捕获,你以太尉身份前去,将他们就地正法,以震慑不臣!” 董卓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利用这个机会逃出洛阳,故作犹豫的道:“臣领旨!” 刘辩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王允,淡淡道:“王卿家,现在兵乱战危,钱粮是重中之重,不论卿家心里有多少顾忌,必须在短时间内将钱粮筹集上来!” 听着刘辩颇有警告意味的话,王允面上不变,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心里现在想的都是兖州之事,直接起身道:“今天就到这里,诸位卿家且去忙吧。”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尚书台,返回景福殿。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着,他需要一个与他想法高度契合,又能纵览全局的大才。 纵观整个大汉,他找不出一个。 荀攸,钟繇能帮上一些忙,不说能力还有所欠缺,威望就是一大阻碍。 不说朝廷了,地方那么多大人物,他们根本压不住。 而曹操这些人,还没有经过血与火的磨练,仍然不足以担当大任。 “那个王佐之才,还在养伤?”刘辩走着,忽然问道。 身后潘隐急匆匆跟上,道:“是,荀尚书去信几次,还没有回来。” 这位王佐之才原本是守宫令,也是就是为皇帝掌管笔墨的,在那次宫变中受了伤,便回颍川养伤。 后来颍川被黄巾军攻打,他率领全族去了冀州,而后就没了消息。 “希望没被吓到。” 刘辩轻叹一口气,这次诛灭袁家,很多人吓破胆,很多人伤了心,很多人更加逃离洛阳。 在刘辩离开尚书台后,杨彪双腿酸软,无力的一步步出宫。 他要去监斩。 钟繇作为廷尉,陪在他边上,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抖索的嘴角,欲言又止。 世家往往同气连枝,杨家与袁家同为当世大族,世代联姻,关系十分亲密。 要杨彪去监斩袁家,对杨彪来说,太过艰难了。 直到走出宫,杨彪都没说一句,钟繇见他颤颤巍巍的要上马车,忍不住的上前,道:“杨大夫。” 杨彪愣了下,若有回神,连忙抬手道:“廷尉有何见教?” 钟繇稍稍顿了顿,道:“杨大夫,身为朝廷重臣,须以国事为重,不可私念太重。身为臣子,须忠君体国,切莫行差踏错。” 杨彪听着这几句话,眨了眨眼,而后道:“多谢廷尉赐教。” 而后,他就转身上了马车,直奔刑场。 钟繇看着他的马车,不禁摇了摇头,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可临危束手啊……” 这位出自声名显赫的杨家,又位极人臣,偏偏一点事情都不肯做。 钟繇熟读史书,知道很多人,在大难临头时,以一死报君国,博了一个好名声。 可家国已毁,又有何用? 求订阅,求订阅,求三个全订~~~ PS:明天有事,更新放晚上哈~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四方云动(求订阅~) 最新网址:www.tpsge.org钟繇站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回廷尉府。 “廷尉慢走。”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道喊声。 钟繇回头,就看到一个内侍,慢慢悠悠的走过来。 钟繇眉头一皱又飞速松开,他心下不舒服,本能的不喜欢这个人。 雪白的脸上挂着笑容,但这个笑容太假,假的给人一种阴险的感觉。 左栗到了近前,笑呵呵的道:“廷尉,准备一下吧,有些人,准备劫囚了。” 钟繇神情不动,抬起手道:“多谢贵人。” 左栗见他毫不惊慌,不由怔了下。 钟繇没有多说,转身就走了。 与此同时,一队廷尉府的胥吏、差役押着袁家以及一众党羽,出了廷尉府,转送刑场。 偏僻的小路上,囚笼有十几个,带着镣铐走着的有二十几个,队伍拉的很长。 廷尉府左监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警惕着四周。 在前面不远处的路口,有几十个蒙面分布两边,手持刀剑,静静等候着。 廷尉左监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巡视,勒住马,走的慢了一点。 押送的胥吏,差役却不紧张,一个胥吏站在他身后,笑着道:“左监,这是洛阳,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劫囚不成?” 左监拔出刀,道:“你不觉得太过安静了吗?” 胥吏神情一变,连忙四顾,转而又笑着道:“左监你吓我,这本来就是僻静小路,安静不是很正常吗?” 咻咻咻 他话音未落,忽然间两边有短弓射出的声音。 “啊……” 继而廷尉府的胥吏,差役纷纷大叫,不少人更是应声倒地。 “戒备!” 左监猛的跳下马,手持长剑,盯着不远处无声冲过来的蒙面人。 蒙面人根本不说话,见人就杀,冲过去,挥刀砍断囚笼上的锁链。 袁基,王匡等人见状,有些不明所以。 “袁公,快走!” 有人蒙面扶着袁隗,就要走出来。 袁隗满头白发,脸色苍老,没有半点力气,他看着蒙面人,气喘吁吁的道:“带着袁基走。” 蒙面人盯着袁隗,似有犹豫,旋即就转向袁基,大喝道:“带太仆走!” “不要让他们带走一个!” 左监拼力抵挡黑衣人,冲着手下的差役大喊。 差役们根本不是对手,加上两边有暗伏的短弓手,局势瞬间就呈现一面倒。 几个蒙面人架着袁隗,袁基,王匡等人,准备撤走。 袁基虽然不明所以,但却知道,这是他叔父的后招,看着袁隗已然快不行的模样,急声道:“小心点叔父,不要伤到他!” 蒙面人顾不得那么多,架着一众人准备撤离。 但他们猛的停步,甚至是后退。 在他们前面不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队甲胄齐整的禁军。 他们后退,余光瞥见四周民房的屋顶,居然有弓箭手出现,再回头,发现另一头也有禁军堵路! “啊……”暗中传来几声惨叫,那些短弓手被解决了。 钟繇青着脸,慢慢从一个拐角出来,目光冰冷的注视着领头的蒙面人。 袁隗艰难抬起头,双眸浑浊,道:“带袁基一人走。” 蒙面人咬牙,大喝道:“杀出去!” 钟繇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游侠,真是胆大妄为!” 禁军动了,向着黑衣人扑杀过去,加上弓箭手的辅助,就是一面倒。 蒙面人拼力想要突围,根本走不出去。 没有多久,蒙面人几乎被杀尽,有几个被刀兵架在脖子上,留下了活口。 钟繇走上前,扯下他们的蒙面,认出了其中一个,喝道:“押回去!” 有差役过来,给他们套上镣铐拖走。 这时,左监扶着受伤的右胳膊,来到近前道:“廷尉早就算准了?” 钟繇没理会他,来到了袁隗身前,袁隗倚靠着车轮上,披头散发,歪着头,双眼无神。 钟繇细细打量一眼,道:“太傅,徒劳。” 袁隗嘴唇蠕动,似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目光一直看着袁基方向。 袁基被押跪在地上,看着袁隗的模样,痛哭失声:“叔父!” 袁隗浑浊的双眼慢慢失神,缓缓闭上。 钟繇看着袁隗死了,心里反而松了口气,慢慢直起身,转向他的左监,道:“我查过伱,你与阉党、袁家、何家都不沾边,为什么帮他们?” 左监一楞,笑道:“廷尉说笑了,下官何曾帮过他们?” 一旁的胥吏连忙道:“廷尉,是左监及时发现了贼人。” 钟繇直视着这左监,道:“这条路线,是特意绕了几个弯,我分别告诉了三个人,这里,只有你知道。” 左监暗暗咬牙,旋即道:“是。下官确实没受过袁家的恩惠,但受过其他人的恩惠,他们让我帮这个忙。” 钟繇并不意外,道:“你走吧。” 左监看着钟繇,道:“你不杀我?” “不杀。”钟繇道。 左监面露疑色,道:“你不怕陛下问罪?” 钟繇回头看了眼袁基等人,道:“陛下从来不喜欢杀人,从宫变,到诛杀阉党,这次的袁家一案,陛下都极力控制事态,以宽仁为主,不诛连,不连坐,只诛首恶,喜欢杀人的是你们。你也不用担心朝廷的海捕,过几日,陛下会再次大赦天下。” 左监闻言,神情动了动,抬手道:“多谢廷尉。” 说完,他与几个还活着的游侠,惨扶着离开。 胥吏走过来,看着他们的背影,摇头道:“希望他们能感受到陛下的仁德,有所醒悟。” 钟繇不在意,道:“将他们押赴刑场,不要耽误时间。” “是!”胥吏应着,重新将人押入囚车,继续运走。 景福殿。 潘隐小步进书房,见刘辩正专注埋头练字,无声的靠前。 刘辩一个右横,抬笔,看着有些模样的字迹,满意的点头道:“什么事情?” 潘隐这才道:“陛下,杨大夫的马车失控,甩出马车,受了不轻的伤。” 刘辩看着纸张上的‘丞相’二字,笑着道:“他还想躲,朕就给他一个惊喜。命董卓先去监斩,明天启程去兖州。” “是。”潘隐应着。 “皇甫坚长与曹操有消息了吗?”潘隐刚要转身,刘辩又问道。 潘隐立即道:“还没有。” 刘辩嗯了声,心里在想着,皇甫坚长能带回多少。 朝廷这边筹集钱粮肯定不会顺利,他真正寄希望的,还是改革税制,遏制地方的贪腐,将钱粮直接收到洛阳国库。 潘隐见刘辩没有再说话,快速出宫。 斩立决也是有时辰的,不能耽误吉时。 刘辩看着桌上的‘丞相’二字,又看向身边的奏本。 这是荀攸,钟繇,何颙等人的联合奏本,名字是‘盐政十八议’,内容是将盐政收归朝廷,由征税改回专卖。 相对于其他涉及全国的税赋,盐政本就归为朝廷,改动的影响,不会那么剧烈,操作空间更大,见效也最快。 刘辩目光闪动一阵,深吸一口气,轻声自语道:“再等等。” 目前,还有两个难题要解决,一个是兖州,一个是并州,解决了这两个,在时间上,朝廷这边基本上稳定,可以专心于改革了。 太尉府。 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洛阳的董卓,收到了刘辩的新命令。 董卓坐在那,双眼怒睁,满脸铁色。 李肃本来还为自己将上任六曹尚书暗暗高兴,闻听董卓要去监斩袁家,不由得心里暗惊,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许久,董卓收回吃人的眼神,看向李肃,烦躁的道:“就按你说的做,想办法让匈奴人寇边,这样牛辅等人就不用进京了。” 李肃连忙抬手,道:“下官领命。” 董卓站起来,穿戴好衣服,握着佩剑,快步出府。 李肃张口欲言,最终又没说出声。 他心里也想董卓找借口,不去做这个监斩,但他感觉到,董卓似乎有些猜忌他,不敢多嘴了。 刑场之上。 袁家二十多成年男子身穿囚服,以及十来个党羽,全数被押跪在刑场之上。 外围是一群廷尉府的差役以及禁军,再外面,是围观的百姓。 “奸贼!” “乱臣贼子,祸国殃民!”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百姓们群情激奋,拼命的扔着手里的势头,臭鸡蛋,腐菜,怒声咒骂,甚至要冲进去。 袁基等袁家人默不作声,眼神里都是恐惧,其余党羽也是面若死灰。 在他们对面不远处,董卓端坐着,神色冷漠威严,双眼瞪如铜铃。 他身旁的廷尉府右监看着太阳,默默算了算时间,转身与董卓道:“董太尉,时辰到了。” 董卓心里想的是,尽快斩了这些袁家人,以好速速离开洛阳,逃回并州。 他只要拿起来桌上的斩令,喊一声‘斩’,不远处的袁家就会全数人头落地。 但事到临头,董卓又有些犹豫,斩了袁家,对他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得罪那些世家。 廷尉右监等了一会儿,见董卓没动作,又低声道:“董太尉?” 董卓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拿身前的斩令。 对他来说,所谓世家也不那么重要。 “董卓!” 突然间,刑场上的王匡双眼通红,脸色扭曲,大喝道:“今日,你屠戮士人,杀害忠良,就不怕天谴吗?” 董卓双眼一睁,寒芒如电,拿起斩令,沉声道:“斩!” 王匡跪直,怒吼道:“董卓,袁家待你不薄,你忘恩负义,辜负恩公,天下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董卓哼一声,根本不在意。 他的一声令下,刽子手将一众囚犯按住,高高举起屠刀。 “啊……” 袁家人忽然大哭起来,挣扎哭叫,大喊饶命。 四周的百姓的声音更大,呼喊着‘斩斩斩’。 袁基看着地面,神色恍惚,眼前好像浮现了一副特殊光景,居然是一个酷似袁家的人,站在一出高台,下面数百人在呼喊。 呼喊什么,他却听不见。 咔嚓 他听到了,也再也听不到了。 刑场上的所有人都听不到了,一个个人头滚落。 董卓见状,哼了一声,起身离开。 袁家的死活关他董卓何事,他要尽快离开洛阳。 廷尉府的右监见董卓走了,连忙吩咐廷尉府的差役善后。 与此同时,太原郡,西四十里。 华雄,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先后来到卢植的大营。 几人陆续进去了,这才发现不对劲,张济凝色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张济道:“不是来领钱粮的吗?” “我是因为论功。” “我是为了拿那抚恤钱。” 华雄,郭汜等人相继说着,众人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李傕转身就想走。 迎面的大帐掀开,卢植缓步进来。 李傕见状,慢慢后退,其他神色发紧,不自觉的握紧腰间的刀剑。 他们都是董卓的部下,是董卓留在并州,以令朝廷忌惮的领兵之人。 这些人对朝廷十分警惕,一直以来,都以各种理由躲着卢植,不受命令。 这次是为了钱粮,才冒险而来。 卢植面容宽厚,眉头细长,神情既有读书人的温和,又有武将的凌厉。 他背着手,面无表情的进来,冷眼四观,道:“你们急着回去?” 李傕见卢植语气不善,身后又有众多士兵,面色凝重,抬手道:“使君,军中有急务,我等急需回去。” 卢植见几人一脸警惕,从背后拿出一道圣旨,递给他,道:“陛下的旨意,牛辅入京,升入六曹尚书,董太尉也已经加录尚书事了。” 五人神情一震,这些消息,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李傕将信将疑的接过诏书,认真看了眼,又递给其他人。 一众人相互传阅,对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卢植看着他们,道:“不久之后,牛辅就会入京,辅助太尉,你们何去何从?” 众人心里微惊,这才明白其中的关键处。 他们是董卓的部将,董卓不在,是以他的女婿牛辅为首,如果牛辅也高升进京了,他们怎么办? 五人面面相觑,还是李傕抬手道:“使君,是否容我等商议一二?” 他话音一落,一众兵卒冲进来,举着刀,将他们包围。 张济神色一变,猛的拔刀,沉声道:“使君,这是何意?” 卢植背着手,目光凌厉,道:“本官为并州牧,你们是何意?” 五个人见着那些壮汉士兵,隐约大帐前后都有,明显今天的事情难以善了。 郭汜脸色变幻,道:“使君要我们如何?” 卢植道:“交出兵符,入我麾下。” 五个人神情各异,万分警惕的相互对视。 现在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答应卢植,交出兵符。二,被乱刀砍死在这里。 他们目光闪烁不断,心里纠结挣扎,谁也不敢先开口。 对峙了一阵,卢植好像失去了耐心,目光变得平淡,转身向外。 张济一见,急声道:“使君,我等兵符不在身上,可否容我的回去取?” 卢植脚步不停,而后面是大帐外脚步声大起,更多士兵围了过来。 五个人面容大变,李傕急声道:“我等愿追随使君!” 有人说话了,其他人也不想死,更有人掏出符节,大声道:“兵符在此,请使君接纳。” 卢植又进来,看着几人,道:“随我征战,高官厚禄。” 刀兵架在脖子上,五人还能说什么,单膝跪地道:“下官等誓死追随使君!” 卢植接过他们的兵符,出了大帐,就与一个脸角四方,沟壑纵横,一脸坚毅模样的中年人急声道:“伯珪,即刻收取他们的兵马,必要时,任你杀伐!” 伯珪,公孙瓒的字。 公孙瓒神色严谨,道:“恩师,那牛辅怎么办?” 董卓手底下的兵马,一半在牛辅手里。 卢植道:“无需管他,只要拿下这些人,灭他轻而易举,快!” “末将领命!” 公孙瓒接过张济等人的兵符,转身骑上白马,率领他的白马军疾风而过。 卢植看着他的背影,唤过一个幕僚,道:“你带着圣旨、以及金银钱财去见牛辅,按我说的做,一定要稳住他,顺便探探他的虚实。” “学生领命。”这幕僚应着,只带着两人就匆匆离去。 卢植思索一番,又招来几人,排兵布阵,以防不测。 张济,李傕等人被困在大帐内,卸去了刀兵,现在是完全任人宰了割。 没人说话,心头沉重,不知道卢植会不会失言,夺了他们兵马反而杀他们。 当天深夜,西河郡。 牛辅将卢植的幕僚安排去休息,坐回来,就一直盯着诏书看。 不多久,一身白色素衣,脸色偏冷,给人阴郁感觉的中年人缓步走进来。 牛辅五大三粗,矮胖墩,看到贾诩就急忙道:“文和,你快来,朝廷诏我为六曹尚书。” 贾诩已经听说了,坐下后,直接道:“中郎将,移师吧。” 牛辅一愣,道:“文和,这是什么意思?” 贾诩看着他,道:“我估计,京里肯定有大变故,朝廷要夺取太尉的兵权了。” 牛辅一惊,道:“那怎么办?” 贾诩道:“移师,可暂保一时。” 牛辅满脸都是不安,道:“暂保一时?文和,你可别吓我。” 相比于董卓,牛辅更信任贾诩,对他更好。 贾诩投桃报李,肃色了几分,道:“除非太尉回来,否则并州迟早是卢使君的天下,我们争不过。” 牛辅手里,满打满算不过两万人,纵然是百战老兵,但面对的是卢植,而且,卢植的背后是朝廷。 牛辅无根无基,不会是卢植的对手,除非董卓回来,否则并州一定会被卢植收入手里。 贾诩其实并没有把话说透,朝廷费尽心机的将董卓哄骗入京,断然不会再给他回来的机会,哪怕是直接斩了他,令并州大乱! 牛辅更加慌了,道:“那怎么吧?义父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虽然是董卓的女婿,但牛辅也是董卓的干儿子。 贾诩不动分毫,道:“中郎将,要么入京,要么移师等待时机。” 牛辅面色挣扎,犹豫不定。 这两个都不是好选择。入京了,他们就没了根基,在京里还不是任人宰杀。 移师的话,并州就这么大,北面是匈奴,西面是羌人,东、南面是汉中与三辅。 贾诩看出来了,目光微闪,没有说话。 因为确实没有什么好选择,董卓入京是一招臭的不能再臭的臭棋! 要是董卓听他劝,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牛辅左思右想,道:“移师吧。” 反正不能入京! 贾诩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得另择新幕府了。 …… 洛阳城内。 因为袁家被诛杀,本来甚嚣尘上的气氛,陡然降温。 朝廷里,零零星星的多了一些弹劾杨彪,董卓,王允的奏本。 杨彪因伤告假,董卓因为太尉府罢黜,大张旗鼓的满洛阳找院子,王允则不管不顾,专心在尚书台处理公务。 尚书台,就王允一个人。 司隶校尉唐瑁,尚书荀攸、何颙,廷尉钟繇则在景福殿,与刘辩彻夜商议着‘赋税转运’的事宜。 哪怕只是在司隶暂行,仍旧问题颇多,需要应对地方、朝廷的种种问题。 第二天一早,刘辩目送几人出宫,一脸困倦,却又带着兴奋。 左栗走过来,躬着身道:“陛下,准备好了。” 刘辩双眼微冷,道:“知道怎么做吗?” 左栗雪白的脸上都是恭谨之色,道:“小人明白。护卫太尉安稳到兖州,处决袁基等人后,安稳护送太尉回来。” 刘辩点点头,而后伸了个懒腰,笑着道:“那就好。途中肯定会有什么幺蛾子,要是董太尉摔马或者为盗匪所杀,将尸体带回来,朕要好生安葬。” “小人明白。”左栗躬身更多,他是真的明白。 刘辩望着初露的太阳,道:“你私置的那个宅子位置不好,朕帮你换一个,去吧。” 左栗心肝一颤,浑身冰冷,嘴角哆嗦着道:“是,小人明白。” 这次他是真明白了。 “嗯。” 刘辩嗯了一声,忽又道:“对了,那个李肃,是可以用的,你在路上,悄悄用点手段。” 左栗直觉后背直冒凉气,越发小心的轻声道:“小人明白。” 他这次,是真的明白了。 左栗每一步谨慎,每一个动作都不敢有任何差错,缓缓的出了景福殿。 一出景福殿,他就大步出宫,满脸的慌张又阴森,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贵人。” 刚到宫门外不远处,一个军候上前,见着他的神色,疑惑的道。 左栗神色麻木,脸色越发苍白,双眼警惕的看着他,似想起他不知道宅子的事,又看向他身后的上百禁军,其中几人,引起了他的怀疑。 但他又不敢怀疑,更不敢有任何动作。 左栗勉强一笑,道:“没事,去接董卓。” “领命!”军候虽然不解,还是应着道。 左栗骑着马,带着一百多禁军,气势俨然的来到了太尉府前。 董卓正在以搬家的名义命人收拾,装了足足七十多个大箱子,听到左栗要护送他,冷哼一声,摆了摆手,道:“老夫随后就出去。” 一百多禁军,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没多久后,董卓穿戴整齐出来,见左栗坐在高头大马上纹丝不动,笑着道:“有劳天使护送。” 左栗短暂回过神,笑呵呵的道:“太尉,有我在无须担心,你这些人就不要带了,我这些都是从辽东精选而来的百战之士。” 董卓顿了下,而后道:“好好好。” 说完,他就上了马车。 李肃急匆匆赶过来,见过左栗后,骑着马,在董卓的马车边上。 左栗见人齐了,看了眼皇宫方向,强忍着转向身后观察那几人的冲动,勒住马绳,道:“启程!” 一行百余人,慢慢走动,由开阳门出,而后一路向东,直奔兖州。 马车里的董卓,沉着脸,目光带着一丝笑意,颇有些踌躇满志。 六千字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大图谋 最新网址:www.tpsge.org中平六年,七月初。 景福殿,书房。 荀攸,钟繇,唐瑁,何颙,以及一个韩斌。 韩斌原本是尚书郎,在朝廷一系列变故中,加上尚书台改制,被以‘待任’为由赋闲了近两个月。 他高眉骨,高鼻梁,脸骨瘦削,五官十分的突出,双眸如电,一看就是那种雷厉风行的人。 五人跪坐在刘辩对面,身前的小桌上摆放着一堆文书,笔墨。 荀攸一脸沉色,道:“陛下,司隶领六郡八十六县,税赋以县为准,而后到郡,然后到司隶,最后入国库,其过程十分繁杂。若是从各县转运,必然矛盾众多,拖延日久。从郡征收,下又不可控,税赋多半流失……” 钟繇,唐瑁等人都面露思索。 赋税一事,向来极其敏感,地方上捂的极严,太平之时插手都千难万难,何况当前朝廷暗弱,权力被郡县实际掌控。 韩斌见众人不言,看着刘辩道:“陛下,可派兵征收。” 刘辩眉头一挑,这位可真敢说。 不谈朝廷有没有那么多兵,即便有,要是与地方打起来,你们怎么自处? 钟繇也摇头,道:“最好是不激起郡县的反弹。” 唐瑁突然抬手,道:“陛下,将各郡县换人如何?” 刘辩不置可否。 这不是人的问题,根本原因是一套四百年的运行机制腐朽了,换人解决不了问题。 荀攸这时道:“没有足够的力量,各郡县肯定不会放在心上,所以还得有兵,但得掌握分寸。同时,各郡县里,得有朝廷的人,内外相合,才能阻止各郡县动手脚,将所有赋税,如数转运至国库。” 何颙看了他一眼,低头默默不语。 刘辩看着荀攸,心里却是一动,双眼微微眯起,嘴角浮现笑容。 唐瑁见着,连忙道:“陛下有想法了?” 刘辩坐好,又认真想了想,道:“朕说说,你们听听,咱们再议一议。” 五人立时坐好,目光都在刘辩身上。 刘辩环顾他们,道:“荀卿家说的不错,必须有兵,但这个不能激起地方的强烈反弹,所以,这个兵不能是明显针对他们的。朕考虑,在司隶设治粟都尉。” 众人闻言一怔,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 郡都尉,就是一郡掌握兵马,辅佐太守的二号人物,但这种郡都尉往往设立在边塞,并州、幽州之类,内地几乎是不设的。 而治粟,可以追溯为‘治粟内史’,也就是大司农的前身。 韩斌听着,道:“陛下圣明,先以防卫司隶为由设立都尉,掌握一定兵马,地方肯定不会防范,届时转运钱粮,各郡都尉协助是理所应当!” 刘辩看向其他人,道:“诸位卿家觉得呢?” 何颙作为民曹尚书,最关心的是钱粮,道:“陛下,一郡都尉,多少官吏,多少兵马较为合适?” 刘辩却不在意,道:“这个由尚书台议准。” 这种细节的事情,刘辩哪有精力去考证。县都尉掌握多少兵马,依据县的地域,人口,治安状况等等而决定,不同县还不一样。 荀攸前前后后思虑一阵,目光微闪的看了眼刘辩,道:“臣认为可以。” 他猜到了,刘辩不止是要在司隶设这治粟都尉,怕是要在全国设立! 这样,既能将赋税收上来,还分割地方太守的实权,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 荀攸甚至觉得,后者才是刘辩的目的! “臣附议。”韩斌、钟繇跟着道。 唐瑁则有些犹豫,他这个司隶校尉不涉兵权,原来在这里等着。 这对他的权力是一种削夺,但好似感受到边上人的眼神,连忙道:“臣附议。” 刘辩点点头,道:“至于内外相合,朕考虑着,现在郡县内的的权责不够清澈,不如相仿尚书台,在郡县内,置六曹,各司其职,权职到人,无有塞责。” 五个人看着刘辩,眼神似有惊讶,有钦佩,有不可思议。 五人忍不住的对视一眼,韩斌略微激动的道:“陛下,臣赞同。如此以来,六曹垂直而下,各郡县情况再难瞒住朝廷,再有郡都尉在旁,整个司隶,都将握在朝廷手中!” 钟繇道:“陛下,臣认为,郡、县丞品佚过低,所职模糊,不如适当抬升。” 刘辩看向他,心念转动,旋即就微笑道:“钟卿家所言有理。嗯,次于主官三百石,主管刑狱、安民、捕盗、纠合不法,其余之事,诸位卿家合议上奏。” “臣等领旨。”一众人齐齐而拜。 ‘有人帮忙,果然舒心。’ 刘辩看着这一众人,拿起茶杯,笑着道:“免礼。” 五人起身,等刘辩喝完茶,荀攸道:“陛下,夏粮在即,应当即刻任命,而后赴各郡县明察暗访,以待时机。” 刘辩放下茶杯,道:“潘隐,你去给王卿家传话,任命韩斌为治粟都尉,挂在……尚书台之下。” 治粟都尉,既是钦使,又是地方官吏,性质上有些特殊。 “臣领旨!”韩斌一脸正色的道。 潘隐应着,转身出门。 刘辩看着五人,目光炯炯,沉声道:“诸位卿家,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这是刘辩对地方改革的第一次尝试,事关国库收入以及他未来的诸多计划,再大的困难都必须要克服! 五人神色一凛,再次拜道:“臣等领旨!” 刘辩嗯了声,沉吟起来道:“至于兵马……” 司隶的兵马都是有数的,要么是从三辅或者羽林军抽调,要么就是自行招募。 刘辩自然不会允许自行招募,思索再三,道:“这件事朕来想办法,诸位卿家且先做好准备。” 一众人没有多想,皆是点头。 钟繇顿了片刻,道:“陛下,若是各郡县六曹的任命,王公有不同想法该如何做?” 尚书台现在是真的一言堂了,就王允一个人,他近来为补缺绞尽脑汁,举荐了很多人,也安排了不少人。 刘辩道:“伱们先与王卿家商议,尽量达成一致,有个别的不同意见,朕来决断。” “是。”钟繇道。 荀攸心里最为关注的是盐政,见刘辩没有发问,也就暗藏不提,道:“陛下,长沙太守孙坚已经奉诏,只是到京该如何安排?” “汉中太守。”刘辩不假思索的道。 他之所以征召孙坚来京,看中的除了勇猛之外,就是孙坚在北方没有什么根基,相比于曹操,公孙瓒等人,更容易掌控。 荀攸想着汉中的位置,心里思索不断。 汉中在三辅的西南方,是入益州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遏制凉州的一大要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陛下,并州卢使君的奏本。”一个小黄门进来,递给刘辩一道奏本。 刘辩神色不动,心里却安耐不住,拿过来就打开看去,匆匆一扫,顿时满脸笑容,用力一拍,看向荀攸,钟繇等人,道:“卢卿家不负朕望,已经顺利解除了董卓的一半兵权,剩下的牛辅,退往了安定郡。” 钟繇神情陡然严肃,道:“陛下,若是如此,臣再走一趟三羌,说服他们,不得妄动,朝廷发兵剿灭牛辅,彻底消除这个心腹之患!” 刘辩摇头,道:“区区一个牛辅而已,这是卢卿家的责任,咱们不要多管闲事,还是要专注于朝廷赋税变革。” 荀攸,钟繇等人想着卢植的能力,倒也不怀疑,反而想到了朝廷的另一块心病。 并州在司隶的西方,而东方则是兖州。 兖州本就是四乱之地,黄巾乱匪来来回回的蹂躏,加上世家大族以各种名义来来回回的争夺,早已破败不堪,各种势力交错。 必须要平定,否则司隶随时都有危险! 同时,兖州还是青州黄巾乱匪西进的屏障,不容有失! 刘辩也想到了,抬头看向门外的东方。 皇甫嵩,丁原等人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奏报了,不知道兖州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 许县。 这里到兖州就没多远了,而董卓又以如厕为由,钻进了小树林。 左栗边上的军候有些不放心,道:“贵人,就不担心那董卓跑了吗?他手下原本有很多盗匪出身,找一些盗匪十分容易。” 左栗坐在马上,神情阴翳,他已经在刘辩心里失分,‘押送’董卓是他挽回圣心的最重要的手段,怎么会大意。 他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树林里,只有董卓与李肃两人。 董卓光屁股顿在一块石头上,黝黑的脸上如同虚脱一样,恶狠狠的盯着不远处的李肃,道:“他们怎么还没来?” 李肃忍着怪味,低声道:“董公,并州那边还没有回信。这里的匪盗,他们说,得先收钱,十倍。” 董卓肚子咕咕一声,脸上凶狠,道:“那阉贼肯定给我下了药,老夫迟早要活剐了他!告诉他们,只要带老夫回并州,老夫给他们百倍!” 李肃看了眼左栗方向,直觉有利刺穿透后背,心神一抖,道:“小人再想办法联络。” 董卓双眼通红,刚要说话,又是噗通一声,他差点没坐稳摔下来,咬着牙,极其用力的道:“你在怕什么?” 李肃身体一颤,连忙道:“小人怕那些匪徒不守信用。” 董卓面露杀机,道:“他们是怕老夫不守信用!你再想办法联络,老夫一定要回并州!”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黑山军 最新网址:www.tpsge.org李肃见着董卓这个样子,心里越发害怕。 董卓一手擦汗一手擦屁股,神情十分凶厉。 他已经发现,与外面完全被隔绝了,根本传递不出消息,并州那边更是无声无息,以往的布置全数没起作用。 “董卓老贼!” 突然间,树林冲出十几个人,见到董卓就大喝,而后挥刀冲了过来。 “为袁公复仇,诛杀董老贼!” 董卓脸色惊变,提着裤子就跑。 李肃跑的比他快,同时大喊道:“刺客!刺客!” 军候闻言就要冲过去,却被左栗给拦住了,不禁道:“贵人?” 左栗目露得意,只是看着。 “天使!天使!救老夫……”董卓提着裤子,比李肃先出来。 左栗这才松开手。 军候好像明白了,大声道:“贼子,胆敢伤害太尉!” 一群禁军扑过去,那追出来的十几人一见,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左栗小跑过来,扶着董卓,一脸紧张的道:“太尉,没事吧?” 董卓双腿打颤,见那些人逃走了,这才慌乱的系好腰带。 “没事没事。”董卓说道,低头间,眼神冰冷,杀机如沸。 左栗扶着董卓,道:“太尉,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董卓连连点头,道:“天使说的是。” 左栗注意着董卓的表情,一挥手,道:“启程。” 李肃又看了眼那群匪盗离去的方向,他现在已经判断不出,这些匪徒的真假了,默不作声的跟在董卓身后。 董卓上了马车,一众禁军上马,向着东面的陈留郡行去。 军候跟在左栗边上,低声道:“贵人,是咱们的人吗?” 左栗雪白的脸上一片阴沉,冷声道:“不是!” 军候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了眼,而后道:“贵人不用担心,前面就是陈留,大司马派人迎接我们了。” 左栗压着怒气,道:“找个机会,再收拾一下那个李肃!” “是!”军候应着,他跟着左栗日久,也学会了很多不伤皮肉的刑罚。 马车里,董卓脸色虚脱,双腿还在微颤,双眼里无比愤怒,杀意浓的化不开。 ‘袁隗老贼!’董卓心里恨不得将袁隗的尸体扒出来,再抽筋拔骨! 一旁的李肃看着董卓安静的马车,心头不安,又转向不远处的左栗,更是浑身冰冷。 而他们背后的树林里,一众人望着车队,神色各异。 “公子,是董老贼!”一个壮汉道。 那被称为公子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皱着眉,道:“袁太守能救出来吗?” 壮汉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被关在哪里,皇甫嵩的大营密不透风,一点消息出不来。” 这公子迟疑再三,道:“先回禀给桥太守。” 众人没有异议,他们这次来,就是确认来的是不是董卓。 左栗‘押着’董卓,顺畅的进入了陈留郡,而后在皇甫嵩军队的带领下,转道去济阴郡。 左栗与皇甫坚寿并马而行,听着皇甫坚寿的话,左栗有些意外的道:“大司马已经收复济阴郡,正在攻打山阳郡?” 皇甫坚寿神色不动,道:“是。” 左栗有些不安了,道:“青州朱使君不是回兵了吗?大司马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冒险?” 皇甫坚寿看了他一眼,道:“再过几天就是雨季,若不能趁机歼灭山阳郡的乱匪,后面就更不好办了。” 左栗不懂这些,在皇甫坚寿面前也没有摆谱,道:“是我要回禀陛下?” 皇甫坚寿侧身,道:“还请天使回京之后,与陛下禀明。” 左栗似懂非懂,道:“好。”他知道皇甫家在朝廷里的特殊地位,有心与皇甫家搞好关系。 皇甫坚寿见左栗这么好说话,而且没有索要钱财,有些意外。 马车内的董卓,闭目养神,身旁两侧,坐着以‘兖州乱极,护卫太尉’为由进入马车的四个禁军侍卫。 两天后,左栗才进入济阴郡,并没有见到皇甫嵩。 左栗也不耽误时间,直接就准备斩立决袁遗等人。 这是一处空旷军营中。 董卓面色虚白,神情威严的坐在主位之上。 不远处,袁遗等十余人被按在地上,刽子手已经就位。 袁遗四十多岁,披头散发,神情幽厉,怒视着董卓,喝道:“老贼,你卑鄙无耻,卖主求荣,杀害我袁家三十八口,他日一定会有人将你碎尸万段!” 外面对于袁家一案最多的声音,就是董卓举告,告发了袁家勾结黄巾乱匪,图谋不轨,以至于袁家被查抄,满门抄斩。 董卓脸上杀机一闪,猛的拿起斩令,大喝道:“时辰到,斩!” 身旁的监斩官一怔,看了看天色,还差了不少。 但董卓说话了,他也只好道:“斩!” 刽子手高高举起屠刀,刀锋上丝丝水珠。 袁遗仰天怒吼,道:“奸佞当道,直人不存,苍天无眼,人神共愤!” 一旁的的皇甫坚寿听着袁遗的话,原本还心存疑虑,现在却是神色一沉。 黄巾乱匪造反的口号就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袁家,是真的与黄巾乱匪勾结! 咔嚓咔嚓咔嚓 一颗颗人头滚落,双眼怒睁,全是不甘。 董卓看着他这么多人头,心中仍旧愤怒难当。 若不是听信了袁家的哄骗,他何至于有今日! 杀你们一百次都不多! 左栗见着任务完成,笑眯眯的走到董卓边上,道:“太尉,我们回京吧。” 董卓身体很虚,想要休息,但还是点头,威严的道:“好。” 皇甫坚寿有些不明白,没有阻止,目睹着左栗近乎是毫不客气的将董卓装进马车,心里是疑惑丛丛。 左栗刚要走,就有一匹快马冲了进来,大声道:“大公子,山阳来报,大司马攻克山阳郡!” 皇甫坚寿大喜,道:“走,去山阳郡!” 山阳郡是兖州的治所,收复山阳郡,平定兖州就指日可待了。 “走!”左栗却勒住马,片刻不想多待。 皇甫坚寿很是不解,那信使却下马快步过来,道:“大公子,快看这个。” 皇甫坚寿接过来,打开看去,神色一怔,望向董卓离开的马车,道:“这是真的?” 信使道:“暂且不知。” 皇甫坚寿神情异色,看向左栗的背影,自语道:“他早就知道了?” 他手里的,是一篇檄文,是以司徒丁宫、司空刘弘的名义,号召兖州世家豪杰,诛杀戕害袁家的逆贼董卓。 左栗骑着马,也不管马车里董卓的东倒西歪,快马加鞭的赶路。 他身旁的军候紧跟在边上,道:“贵人,兄弟们都累,要不休息一晚?” 左栗一脸冷色,道:“不想死的,就立即走!” 军候心中一凛,没有再说话。 小雨淅淅沥沥,没个停歇,道路越发难走,禁军侍卫连续赶路,早就苦不堪言,但左栗坚持,没有休息的意思。 直到天黑,实在看不清路,雨势又大,这才不得不在一处破庙暂停。 禁军侍卫一部分警戒,一部分休息。 左栗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雪白的脸上一片阴翳的盯着董卓。 董卓坐在地上,倚靠着柱子,虚弱的毫无表情。 左栗站起来,走到他跟前。 身后的禁卫自然也动了,右手握着刀柄。 董卓猛的睁开双眼,神色威严,沉声道:“伱要做什么?” 左栗握着匕首,心里犹豫不定,刘辩说的是不得已的时候才能杀董卓,如果安稳带回去,自然是大功一件。 他抬头看向庙外,虽然大雨声掩盖了一切,但他总觉得,已经有人围了过来。 这是他多年在宫里小心翼翼养成的直觉! “贵人!” 一个禁卫来到他身前,低声道:“东西两侧都有人靠过来。” “什么人!”左栗的雪白的脸在灯光照耀下,显得异常的白,白的阴冷。 侍卫道:“有点像黑山军,不是很确定。” 所谓的黑山军,就是一股叛乱实力,朝廷平乱不得,只能招降,这黑山军首领名叫张燕,现在并州,幽州,冀州不少地方是由他占领,拥兵号称百万,已然是个土皇帝! 左栗双眼一寒,盯着董卓道:“是你招来的?” 董卓目光微闪,道:“老夫不知。” 左栗看着他,心头怒火忽然消散,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拉过那军候,在一旁嘀嘀咕咕起来。 好半晌,军候抬手道:“贵人放心,末将一定做到!” 这军候说完,招来几人,突然扑向董卓,将他嘴堵死,而后直接打晕,拔下他的衣服,捆绑好,塞进佛龛之后。 有禁卫穿上董卓的衣服,又有禁卫换了左栗的衣服。 左栗与四个禁卫藏在雕像之后,紧绷着脸,心惊胆战,目送着一众禁卫走出小庙,冲入大雨中。 “诛杀董贼!” 蓦然间,外面东侧响起大吼声,继而是一阵踩着雨水的脚步声。 雕像之后的左栗神情微变,心里惊道:还有一拨人! 更多的吼叫声此起彼伏,无比混乱,根本听不清楚。 左栗听到有人进庙,根本不敢露头,死死咬着牙,大气不敢喘。 他浑身抖的厉害,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躲在花坛里的情形。 冲进来的人手持利刃,凶神恶煞,环顾一圈,便又冲了出去。 喊杀声在安静的夜晚回荡不休,甚至盖过了雨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 左栗身旁的侍卫,低声道:“贵人?” 左栗咬着牙,怒睁着双眼,道:“不要动,等天亮。” 这是他的经验。 当初的那次宫变,他也看到很多人迫不及待的从藏身处跳出来,结果没跑多远就死了。 四个侍卫不说话,低头向下,隐约可以看到送走白嫩嫩的背部。 而外面,确实有三波人绞杀在一起。 禁军带着‘董卓’一路狂奔,什么都不管,见路就跑。 而身后是两支人马,有人喊着‘营救董公’,有杀机腾腾的‘诛杀董贼’,两拨人时不时厮杀,不知绵延多远。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抄家事 最新网址:www.tpsge.org一直到天色大亮,左栗才敢从雕像后面出来。 他腿早就麻了,扶着桌子,坐在地上,阴沉着脸的揉着双腿。 四个禁卫好一点,将呜呜挣扎的董卓给拉出来。 禁卫一边解开,一边解释道:“太尉恕罪,昨夜有人要杀太尉,贵人不得已才这么做。” 董卓满脸愤恨,杀意都不掩饰了,怒视着左栗。 左栗冷哼一声,看向外面,雨势没有那么大,道:“后面还有几匹马,找出来,从小路走,尽快回京。” 董卓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他心里,这左栗已经是个死人了! 两个侍卫刚要出门,忽然脚步一顿,神色警惕,手握佩刀。 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打着伞进来。 他看到几人的情形,不动声色的道:“鄙人只是路过。”说完,就要后退出去。 左栗眼神一冷,道:“抓回来!” 两个侍卫立即扑过去。 那男子扔掉伞,头也不回就跑,但不久后,还是被抓了回来。 男子被绑住了,并不惊恐,也不说话。 左栗打量着他,面色刚毅,双眸冷静,一身书生装扮,直接道:“杀了。” 两个禁卫毫不犹豫,直接拔刀就要劈砍。 “且慢,” 男子不慌不忙,道:“诸位正欲远行,不能耽搁时间,杀我,掩埋,必然耽误许久,将我捆住,堵住口,不是最好不过?” 左栗雪白脸上一片阴冷,有些艰难的站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能耽误时间?” 男子道:“外面到处是血迹,诸位应该是躲难,必担心贼人复来,不欲多留。” 左栗活动了几步,道:“杀你不废功夫。” 男子仍旧镇定,摇头道:“贵人出自禁宫,必有大任,岂会轻易杀一无用之人。庙后有一条小路,可绕道去鄢陵,但需过一条河,雨势一大就会被淹没,若是晚间不能到达,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且容易迷路。” 董卓看着这个男子,神情若有意动,眸光微闪。 左栗脸上浮现异样,道:“你怎么知道我来自禁宫?” 男子道:“贵人以及诸位禁军还不够明显吗?若是耽搁,那小桥随时会被淹。” 左栗认真审视这个人,忽然道:“带他一起走!” 男子脸色一变,道:“鄙人只是过路,与贵人之事毫不相干,贵人何必带一拖累上路?” 左栗见他慌了,反而笑了,道:“给伱一个前程!” 男子还要再说,禁卫直接提起他往外走。 很快,左栗预先藏好的马被拉出来,六个人四匹马,一边走一边吃东西,又要小心谨慎的戒备。 董卓身前身后都是禁卫,面无表情,目光冷漠看着最前面的左栗,不时瞥向被捆绑着,默不作声的男子,心里想的仍旧是脱身之法。 这左栗太过阴险,根本不当他是太尉,手段十分卑劣,他要是冒险,多半真的会身死! “你叫宫城?”左栗与男子说话,道:“字什么?” 男子道:“庄厚。” 与此同时,洛阳,皇城,永乐宫。 何太后与唐姬两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高兴的一阵一阵笑声。 何太后笑了一阵,低声道:“你别看他现在一本正经,除了政务就不说其他,以前他啊,偷偷摸摸干的荒唐事也不少,跟我说说你们的闺房话……” 唐姬一听,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何太后见着,越发来兴趣,凑近道:“与母后说还怕什么。” 唐姬俏脸红透,蠕动着嘴唇,发不出声音。 何太后高兴的不行,刚要追问,门口的宫女进来,悄悄使了个颜色。 何太后于是道:“待会儿与母后说。” 说着,她起身,背过唐姬,笑容顿时消失。 宫女低着头,跟着她了门,走出许远,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娘娘,车骑将军来信,说是人没找到。” 何太后脸色骤然如冰,死死捏着手绢,骂道:“没用的东西!” 宫女不敢抬头,道:“娘娘,车骑将军传话,说是没有什么人手。” 何太后冷笑,道:“他没什么人手?是又想跟本宫要钱吧,本宫给他的还少吗?告诉他,做好了,本宫任由他在乡下作威作福,做不好,本宫就夺了他的一切!” “是。”宫女不敢多言。 …… 景福殿。 王允坐在刘辩对面,锁着眉头,身前小桌上摆放着两道司隶各郡县官吏的任命名单。 这两份名单区别极大,二百多人,重合的不到二十人。 刘辩身前也有一份,仔细看完,抬起眼皮看向王允,道:“王卿家,对吏曹的名单似乎反感极大?” 王允眉头松开,神色如常,躬着身,肃色道:“陛下,恕臣直言。吏曹的这份名单,不论官吏大小,要么是出自颍川,要么是颍川的亲朋师友。这司隶,俨然变成了颍川,臣深为担忧!” 刘辩眉头一挑,他之前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旋即也明白了。 荀攸,钟繇皆是出自颍川,所举荐的,无非也是亲朋师友,因为圈子本身就不大,再到信任一层,就更少了。 刘辩又看向王允的那道,沉吟再三,道:“卿家,朕的招贤馆开了两个月,招募的不足二十人。” 现在愿意来洛阳城的,要么是真的忠君为国,要么就是投机之辈,招贤馆来的人很多,但通过考核的少之又少。 王允刚要说话,刘辩又似随意的道:“朕下诏征辟的二十人,几乎全数以各种理由拒绝,甚至于根本找不到人。这朝廷里人人自危,不断有人辞官,选择明哲保身……” 王允神色顿了顿,越发躬身,道:“陛下,臣认为,诸事不能过急,急则事违,还需耐心。” 刘辩看向王允,心里总是上不来下不去,生气吧,他说的有道理,不生气吧,他一直给你添堵。 静思一阵,刘辩道:“卿家,你这份,吏曹言,错综复杂,品性难测,诸多不曾出仕,贸然放入高位,恐不能尽事。” 王允连忙道:“陛下,臣认为吏曹过于苛刻,有着明显的歧见。郡县六曹,佚不过六百石,所为皆是细碎之事,如何要求过多?臣反对吏曹所任,众多同僚也是这般看法。” 刘辩目露思索,忽然道:“杨卿家还在告假?” 尚书台,现在就王允一个人,他的说辞,代表了朝臣的看法,除了荀攸,钟繇等人外。 “是。”王允道。 ‘还在告假。’ 刘辩双眼微眯,又瞥了眼王允这份,他哪里看不出,王允这是在谨慎的大肆培植私人,心头转动着,继而就坐直了一些,道:“这样吧,这些是司隶的官员任命,让司隶校尉去决定吧。” 司隶校尉是唐瑁,刘辩的便宜老丈人。 王允自是不答应,抬头要说话,就被刘辩堵了回去:“卿家,筹钱的事情怎么样了?” 王允眉头动了动,躬身道:“臣还在想办法。” 刘辩目光微冷。 王允好像感受到了,道:“陛下,臣以为,筹集钱粮一事,万须稳妥,不可像荀尚书所说那般,还须以朝廷规制为要。” 刘辩心头怒气上涌,注视着他,淡淡道:“王卿家认为,凡是依照规制,就能解决钱粮的问题?解决朝廷的弊政?解决我大汉所面临的困境?” 王允不动分毫,道:“若是朝廷不以规制为要,朝臣以及万民又岂会遵守?天下万事,朝廷皆应为表率,严肃律己,不可逾矩。” 刘辩神情不善,心里是有股无名气,又无处发的难受。 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潘隐出现在门口,看着刘辩,重重点头。 刘辩猛的起身,顾不得王允,大步冲了出去。 潘隐紧跟在刘辩身旁,回头看了眼身后,低声道:“陛下,皇甫坚长来信,所得甚多,先前送来了五千万钱,八万石粮食,其余还在清点。” 刘辩出了后院,到了前院,就看到至少数百个大箱子,堆砌的整整齐齐。 潘隐道:“陛下,粮食还在宫外。” “史阿参见陛下!”刘辩刚到近前,一个塌眉耷眼的汉子就单膝下跪道。 “免礼。”刘辩扫了他一眼,激动的看着这些大箱子,伸手摸了摸,心中振奋,大声道:“潘隐,传旨,将八万石粮食,全数运送兖州,五千万钱也送过去!” “是。”潘隐应着,匆匆奔向尚书台。 刘辩围着这些大箱子转了一圈,出来见到王允也在,笑呵呵的道:“王卿家,钱粮都有了!” 王允面露疑惑,道:“陛下,这些是?” 刘辩笑容收敛了几分,摸着身边的大箱子,道:“当初,袁术诛杀阉党,抄没了太多家族,事后钱粮都不见了,前不久有人举告,说是被袁家藏匿在官渡,这是刚查获回来的。” 王允若有会意的看着这些大箱子。 旋即,刘辩转向他,道:“王卿家,袁家等的查抄,是刑曹在负责?” 刑曹尚书,是刚刚上任不久的李儒。 王允道:“是。臣已经粗略问过李尚书,说是已经派人奔赴各地清查,京内查抄的并不多,钱只有三千万,田亩不过八百顷。” 刘辩点点头,袁家的大部分财产并不在洛阳,道:“尽快查抄上来。” 在夏税没有上来之前,刘辩就指望这些填补窟窿了。 史阿几次想要说话,但见着王允在旁,最终都没有说出口,沉默的立在一旁。 (本章完) 第一百章 复设丞相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刘辩看着这些大箱子,心里盘算不断。 这军饷是有了,还差官吏的俸禄,以及兖州平定后的赈抚灾钱。 ‘又是一笔大数字。’ 刘辩心中轻吐一口气,仿佛想将心中的迫切压力给吐出来。 王允想的还是司隶的那份任命名单,观察着刘辩的神情,等待着时机继续谏言。 潘隐回来了,手里多了几道奏本,上前与刘辩道:“陛下,尚书台,大司马府送来的。” 刘辩看了他一眼,打开第一道。 只是匆匆一扫,他就大喜的道:“皇甫卿家果然不负朕望!” 刘辩抬头向王允,笑道:“皇甫卿家于昨日,在山阳郡大败黄巾乱匪,收复兖州!” 王允脸上不见多少喜色,反而道:“陛下,臣认为暂且不能掉以轻心,青州,冀州的黄巾乱匪已过百万,朝廷缺钱少粮,还须谨慎。” 本来正高兴的刘辩,一口气莫名堵在胸口,收回目光,翻开第二道,顿时微微皱眉,自语道:“黑山军?” 黑山军居然出现在了兖州附近! 刘辩想了想,打开第三道,这是东郡太守桥瑁的奏本,通篇弹劾皇甫嵩‘杀害士人,屠戮良善,拥兵自重,居心叵测’。 刘辩没当回事,看向最后一道,只是一看,他猛的抬头,双眸灼灼,剧烈闪动。 王允见着,连忙道:“陛下,出什么事情了?” 刘辩心里飞速计较,随口的道:“匈奴寇五原。” 王允大惊失色,道:“陛下,那牛辅,是否在五原郡?” 刘辩看了他一眼,无声点头。 王允低头,皱着眉思索。 五原郡,在并州最北方,历年都遭受匈奴的侵扰。 现在的关键是,牛辅在五原郡,如果他与匈奴勾结,做了带路党,整个并州都将危险! 刘辩想着并州的情况,又分析者洛阳,而后是兖州,不禁心头凝重。 这一连串的问题叠加,由不得他从容,慢慢来了。 “曹操到哪里了?”刘辩看向潘隐。 潘隐立即就道:“应当……快到河内了。” 刘辩手里现在能用的,就曹操这支兵马了,左思右想,道:“那孙坚到哪里了?” 潘隐道:“昨日奏报,刚到南阳。” 刘辩斟酌再三,深吸一口气,道:“让他转道去汉中,接任汉中太守。命曹操,即刻北上河东郡,归卢植调配。董卓什么时候到京?” 潘隐应着,估算着时间,道:“应当还有两日。” 刘辩将奏本拍入他怀里,道:“传旨,杨彪,荀攸,钟繇,进宫议事。” 王允心里猛的一跳,预感有大事发生,急忙抬手道:“陛下,这是?” 刘辩面无表情,道:“司隶的事情,就依荀卿家的奏本,无需再议。王卿家不要再多言了。” 迎着刘辩冷冽的目光,王允心里堵的慌,犹豫着张嘴,但见刘辩双眼里警告更浓,欲言又止。 刘辩心里冷哼一声,转向史阿,道:“是你有话说,还是皇甫坚长有话说?” 史阿是第一次见刘辩,倒是不惊慌,又瞥了眼王允,道:“回陛下,是小人。小人回京一路上,听到很多传言,说是有众多豪侠齐聚冀州,欲图谋大事。” 刘辩神色不动,心里的的迫切感更重了,道:“用你的关系,好好探一探。” 史阿抬手道:“小人明白。” 刘辩没有再多说,转身走进书房。 他将地图放到桌上,认认真真的审视着。 “青州,幽州,并州,司隶,兖州,冀州……” 刘辩神情漠然,一个个的看着。 青州的黄巾军最盛,号称百万,肆虐各地。冀州,兖州相差无几。幽州,并州则是内外交困,既有内乱又有外患。 而司隶同样不轻松,三羌前年才从三辅撤走,兖州就在司隶边上,一点大意都不能有! “烽火连天……” 刘辩拧着眉,轻声自语。 整个北方仿佛都失控了,虽然好像还在朝廷手里,可控制力却是微乎其微,只有有兵的地方,才有绝对的控制权。 潘隐站在刘辩不远处,看着他的满面忧色,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刘辩细细盘算着,发现他手里能掌控的兵力好像很多,但分散在全国各处,能够自由调配的少的可怜。 “捉襟见肘……” 刘辩心头如坠大石,这北方各州,只要有一州崩溃,后果就不堪设想。 他心里又盘算着手里的各个将领,发现除了‘三杰’外,能完全信任的似乎并没有几个。 “稳住,稳住,再给朕一点时间……”刘辩双眼灼灼,低声自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隐轻轻上前,道:“陛下,人都在外面了。” 刘辩双眼一定,仍旧看着地图,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潘隐应着,对不远处的小黄门示意。 旋即,以杨彪为首,王允次之,荀攸,钟繇四人便陆续进门。 刘辩大步走过来,一摆手,道:“无需多礼了,坐吧,情况你们都知道了,都说说吧。” 刘辩走到他的位置,跪坐好,看着四人。 四人见礼,坐好后,反而各自沉默。 黑山军出现在兖州附近,说明冀州,幽州对黑金沙已如无人之境。并州匈奴寇边又将董卓女婿牛辅夹在中间。 兖州还未彻底平定,青州那边情况胶着。 整个北方是战火不休,处处燃烧,绵延不绝。 情势危急! 杨彪左腿包裹的严严实实,拄着一支小拐,极其缓慢的坐下,跪坐着,依撑着小拐,斜着身体,头上细汗涔涔,很是辛苦。 王允惯常的寡言少语,不声不响。 荀攸思索再三,与刘辩道:“陛下,并州……牛辅或可争取,还须看董太尉的态度。” 刘辩嗯了一声,道:“还有两天到京。” “关于黑山军,” 荀攸沉着脸,道:“还是以安抚为主,暂时不能对其用兵。” 就算能,朝廷也没有多余兵力,只能依靠幽州牧刘虞。黑山军号称百万,又多在山林,想要围剿,必然旷日持久,那钱粮就没数了。 朝廷没钱没粮! 刘辩沉吟不动。 荀攸顿了下,继续道:“兖州,大司马既已平定,那应当问题不大,只需朝廷赈抚。青州,也需赈抚。” 刘辩目光微动,旋即微微点头。 荀攸的话其实很简单,击溃黄巾乱匪或者其他叛乱其实并不难,关键在于平定后,不能任由其复炽,否则朝廷还得继续征剿,来来回回,没完没了。 问题还是在于,朝廷没钱没粮! 钟繇抬起头,肃色道:“陛下,盐政一事,应当尽早开始。” 能够快速来钱,来足够的钱,除了盐政,没有其他办法。 刘辩没有回答他,向王允道:“王卿家,伱以为?” 王允抬起手,道:“陛下,司隶暂未妥定,若是再对盐政动手,臣空欲速不达。不如,暂且加田税。” 刘辩眉头一皱,直接看着杨彪,道:“杨卿家?” 杨彪好像又胖了不少,脸更圆更胖,挺着大肚子,左胳肢窝架着拐,有些艰难的抬起手,道:“陛下,臣代表杨家愿意向朝廷捐纳一万万钱,并将整理田亩一千顷,捐于朝廷,以助朝廷渡过此艰……” 刘辩双眼忽的半眯,笑意一闪而过。 他不是很在意这些钱和田,而是杨彪这个态度! 这想瞌睡就来枕头! 王允见状,连忙道:“陛下,臣家无余财,愿意向朝廷捐纳一千万钱。” 他本也想捐地,可地实在不多,几百亩拿不出手,太多了又肉疼。 荀攸与钟繇对视一眼,并没有说话。 他们虽然出身大族,但不像杨彪那样有地位,家财并不多。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而后慢悠悠的笑着放下,一脸舒心的道:“还是杨卿家忠君体国,无愧是四世三公。” 杨彪抬着手,神色不动,道:“杨家一切都来自于君恩,而今国运多艰,杨家理当与国共渡难关。” 刘辩深以为然的点头,看向王允等人,道:“杨卿家之言,朕心甚慰。若是我大汉世家皆能有杨家之心,何至于此?” 荀攸,钟繇微微躬身,虽然不说话,却也心知肚明。杨彪这么做,还是怕了,担心步袁家后尘。 王允见刘辩没理会他,放下手,跪坐不动。 “臣不敢当。”杨彪胖脸上,无喜无悲,头上细汗涔涔。 刘辩右手的食指与大拇指轻轻摩挲,见时机差不多了,道:“杨卿家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刘辩坐直身体,沉声道:“朕决意,复设丞相,由杨卿家担任。” 一直保持着脸色不动的杨彪,忽然的神情大变,胳肢窝的拐崩了出去,直接向前栽倒。 刘辩猛的窜了出去,一把扶住杨彪,道:“杨卿家不用行此大礼,杨卿家所作所为,完全配得上,快起来。” 杨彪左腿根本使不上力,双手艰难的撑着地要起来,但这一下太猛,他双腿别扭,起不来,坐不回去。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样,他头上大汗如瀑,一双小眼睛急急眨动,气喘吁吁的道:“陛下,臣,臣不敢当……” 刘辩也在用力将他扳起来,但双手抓不到地方,这杨彪又太沉,根本抬不动,一边用力一边道:“卿家不用谦逊了,快起来。诸位卿家,来帮忙。” 荀攸与钟繇还震惊于刘辩要复设丞相,又见着这一幕,愣了下才回过神,纷纷站起来,将杨彪给抬回去。 王允在一旁看着,双眼一阵厉色。 复设丞相,就会有专权的嫌疑,杨彪此人要能无能,要才无才,他坐上丞相之位,于朝廷,于大汉,只会有害无益!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匈奴入塞 最新网址:www.tpsge.org杨彪好不容易坐回去,顾不得擦汗,急声向刘辩道:“陛下,臣无德无能……” 说着,他突然一头栽倒,直接脸盖地。 刘辩等人哪里想得到,根本来不及伸手。 荀攸,钟繇等人见着,手忙脚乱的去扶,但杨彪好像昏了一样,垂着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辩脸角绷直,心头怒火涌起。 这种拙劣的伎俩都使出来了吗? 荀攸同样知道,但面上工程不得不做,道:“陛下,是否宣医师?” 刘辩慢慢坐回去,看着杨彪,压着火气,淡淡道:“来人,将丞相送出去,传医师医治。” 门外走进来几个中黄门,将杨彪小心翼翼的抬出去。 一众人目送着,谁都知道杨彪是在装昏,但却不能揭破。 等杨彪一走,王允前所未有的严肃色,抬起手向刘辩,道:“陛下,复设丞相,事关重大,臣请再议。” 丞相一职,确实是非比寻常。 自秦以来的丞相,权力太大,大到什么程度,简单来说,丞相有丞相府,百官是在丞相府议事,皇帝有事,还得去丞相府参加。 自秦以来,‘无为而治’盛行,哪怕是强势皇帝,对丞相都是‘礼让’三分,皇权甚至是屈从于相权的! 一旦杨彪做了丞相,那么事事都需要杨彪点头,朝廷百官的任命,大小事情的决断,几乎皆要出自于丞相府了。 荀攸,钟繇也面露迟疑,丞相的权力太大了,关键是这个人还是杨彪,谁都摸不清楚他的心思,要是他在种种事情上掣肘,哪怕是故意拖延,对现在的朝局、国政都是大为不利! 刘辩看着他们的神情,淡淡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另外,王允,董卓为左右仆射,辅佐丞相,梳理万机。” 复设丞相,是刘辩对朝廷改制的最后一块拼图! 王允没有丝毫为成为佐丞而高兴,越发焦急的道:“陛下,丞相职责重大……” “不必再议!” 刘辩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端坐笔直,威严道:“复设丞相,朕意已决。丞相、仆射理事尚书台,不设丞相府。即日起,尚书台要尽快梳理国政,拿出施政纲要,以应对时局!” 王允神色犹豫,又看向钟繇,荀攸。 两人没有说话,虽然事先刘辩没有与他商讨,但很明显,宫里早就计划好了,不是冲动之举。 两人对视一眼,暗自点头。 这样一来,朝廷就算不想团结都不行,至少不会继续恶斗下去。 ‘无用庸吏!’ 王允暗瞪着两人,心里怒道,继而就思索着怎么与刘辩争论。 刘辩看着三人,沉吟一阵,道:“关于匈奴寇边一事,尚书台再议。” 说完,他就起身。 王允见着,连忙道:“陛下……” 刘辩根本不听他的,大步出了门,与潘隐道:“传张辽,出宫。” 潘隐小碎步跟着,道:“陛下,要去哪里,带多少人?” 刘辩脚步不停,道:“带五百人,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 潘隐应声,匆忙安排人去传话。 不多久,刘辩就穿了常服,出了宫,步行出城,在城门外上了马车,由张辽护卫,一路向东。 足足走了一个时辰,边上的潘隐有些神色不安,看向马车里的刘辩,几次想要问,又没敢出声。 张辽则全程走在前面,不发一言,戒备着四周。 马车里的刘辩,闭着眼假寐。 又走了近一个时辰,张辽这才停下,调转马头过来道:“启禀陛下,到了。” 刘辩睁开眼,掀开撤帘出来,入眼不远处就是一个简易的山寨,还有人在搬运、修筑。 刘辩一笑,下了马车,道:“就是这里了。” 他带着人,径直向大门走去。 潘隐不知道这是哪里,有些好奇。 刘辩刚到门口,就有个身穿白甲,英姿勃勃,朗星月目,二十不到的年轻人快步而出,见到刘辩就单膝跪地,道:“牙门将赵云,参见陛下!” “免礼!” 刘辩笑容满面,细细的打量着赵云,暗自点头,果然英武,一看就是一个骁将,只是眼下还有些年轻。 说完,刘辩歪头与张辽道:“这是卢卿家举荐的,原本是中郎将公孙瓒的白马义从。” 公孙瓒在幽州是战功赫赫,白马义从也是名声响亮,张辽不由细细端详赵云。 赵云神色如常,道:“陛下谬赞,军营尚未修建完毕,请陛下御视。” 刘辩又看了眼赵云,笑着向里面走去。 处处都在动工,修建,纵观看去,这军营很大,但人数并不多。 赵云跟在刘辩边上,道:“陛下,目前军营招募了不足三千人,大司马府传话,每个月会有两千人送来,年底会有三万人。” 刘辩点头,这些他自然知道,想到三万人,心里不由涌起一股豪情。 这个军营十分简陋,只有一些土房,场地还在规整,明显才建不久。 士兵们来来去去,不时有人对赵云见礼,好奇刘辩等人的身份。 刘辩没有理会,慢慢走着,与张辽,赵云道:“朕决定,扩建禁军,这里所招募的青壮,将来都会是禁军。训练一两年,会派给一些将领统帅。战时领,战罢归。” 张辽一怔,禁军?全都是? 赵云有些有些意外,但是没有说话。 刘辩来到马场,看着孤零零的十几匹马,伸手摸了摸,笑着道:“倒是挺温顺的?” 赵云站在一旁,道:“陛下,别看此时温驯,这些马都是幽州良马,速度,耐力极好,不比匈奴马差,可日行八百里。” 刘辩神色微惊,要知道,战马的速度以及耐力,在战场上十分重要,日行八百,不论是夜袭,还是迂回,亦或者正面冲锋,都是巨大的优势! 刘辩回头看向赵云,道:“朕能骑吗?” 赵云犹豫了。 眼前的陛下白白嫩嫩,别说摔下来,就是颠簸磨损未必都受得了。 刘辩见着,直接拉住马绳,踩着马镫,直接翻身上马。 战马倒是没有什么异动,只是刘辩觉得十分怪异。 他以前也骑过马的,但这一次怎么都不自在,摇摇晃晃的要摔下来。 刘辩拉住马绳,左右看了眼,道:“怎么没有马镫?” 倒不是没有,而是只有一边,并且这一边的方向还不对,他双脚基本上是空悬的。 刘辩的这一问话,让张辽,赵云都愣住了。 不过转瞬,刘辩也想起来,又翻身下马,笑着道:“朕忘记了,朕以前在宫里的马,为了平稳,两边都马镫,可以让人在马上坐的更稳,动作更灵活。朕回去之后,让人打几个送来,以后战马上都加。” 潘隐仔细想了想宫里,他以前倒是没有跟过刘辩,所以不是很清楚。 张辽来的就更晚,不疑有他。 赵云看了眼马背,或许觉得可有可无,不能驳刘辩面子,道:“谢陛下。” 没有马镫,刘辩可不敢骑,摔下来丢人就丢大了。 他继续绕着这个军营走,道:“赵卿家,公孙卿家你怎么看?” 赵云对公孙瓒还是很钦佩的,直接道:“回陛下,公孙中郎将勇猛无畏,当世虎将。’ 刘辩微笑,公孙瓒勇猛归勇猛,其心思就很难测了 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帅,在朝廷还能勉强支撑的时候,或许能低头,一旦朝廷展露出虚弱一面,听宣不听调是好的,趁机作乱,扩大势力范围,称王称霸才是常规操作。 想着公孙瓒此时在卢植手下,而卢植刚刚收了董卓一半兵马,总兵力差不多能有二万,加上公孙瓒的一万,近三万人。 ‘应该能应对匈奴吧?’ 刘辩心里想着,如果卢植挡不住匈奴,匈奴长驱直入,就能直达洛阳! ‘为什么想到这里,朕有种莫名其妙的心惊肉跳感?’ 刘辩神色有些古怪,旋即摇了摇头,眼下,还是要壮大自身。 这处军营,年底能有三万人,稍加训练,就能拉出来,虽然不是什么精锐之师,但在兵力数字上是有了。 精锐,是打出来的! 刘辩想着,嘴上道:“兖州即将平定,皇甫卿家不日归京,这里会有他亲自布置。张辽,你空了,没事也多来一来,与皇甫卿家好好请教请教这练兵,带兵之法。” “臣领旨。”张辽道。 刘辩转了一圈,心里有了底,就向门外走去,与赵云笑着道:“赵卿家这些日辛苦了,等朕空闲下来,招卿家入宫,好好说说幽州之事。” 赵云受宠若惊,连忙道:“臣不敢。” 刘辩摆了摆手,道:“今天就到这里。” 赵云是第一次见刘辩,见他没有丝毫的架子,语气亲切,已然是看重,心里异常激动,道:“臣恭送陛下!” 刘辩笑着出了门,上了马车,心里轻吐一口气。 虽然时间紧迫,但总归是上了正轨了。 在刘辩回京的时候,朝廷里关于复设丞相一事,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尚书台内,上任刑曹尚书的李儒是春风得意,气质儒雅中多了丝丝官威。 他跪坐在王允对面,听着王允关于复设丞相一事的担忧。 李儒满面微笑,道:“王公,这复设丞相,与王公干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大。” 王允漠然着脸,道:“如何不大?丞相复设,大权尽归杨彪,荀攸,钟繇等人又是无能之辈,国政岂不日益败坏?” 李儒双眼闪过精芒,道:“王公,若是丞相一直告假,或者不理事呢?” 王允一怔,继而就思索起来。 杨彪一直在躲着朝局,哪怕复设丞相时,也敢当着刘辩的面装晕,日后即便上任丞相,多半也不会真的独揽大权。 另外一个就是董卓,这个人在朝廷毫无根基,并且为朝野,包括宫里那位陛下所厌恶,必然不长久! 王允慢慢的展露一丝笑容,道:“文优可比子房!” 李儒谦逊的微微躬身,眼神得意一闪,道:“下官料定,杨,绝不长久!” 王允神情不动,会意的微笑。 这会儿,杨彪已经回到杨府。 一众下人抬着他,小心翼翼的往后院送。 杨彪面沉如水,肥胖圆润的脸上没有一丝冷汗,反而铁青一片,双眼里都是不安警惕之色。 他是万万没想到,付出了那么多钱与田,本想是弥补袁家一事,求个心安,却没想到,刘辩反手就给他来个‘复设丞相’! 杨彪是一门心思的想要躲,现在的朝局,没人比他更清楚,谁冒头,都不会有好下场!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这些阉党、何进时期的重臣,根本不会得到重用。 而是荀攸,钟繇等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位列台阁! 杨彪越是看的清楚,就越想躲,哪怕暂时得罪刘辩,也总比步袁家后尘的好! 管家急匆匆过来,看着杨彪的小腿在渗血,急道:“主人,你这是怎么了?” 杨彪神情冷峻,道:“王朗有回信吗?” 管家刚要说话,就见王朗从里面走了出来。 杨彪顿时急了,道:“伱怎么回来了?德祖也回来了?” 王朗脸角宽长,神态从容,笑着道:“他没回来,就是我回来了。” 杨彪这才放心,等人将他抬回去,赶走人,看着王朗,圆脸一片郁色,眨着小眼睛,默默不出声。 王朗坐在对面,目露疑惑,道:“怎么到了这一步?” 杨彪轻叹一声,道:“袁家一事,想必你也听到不少,实则是袁家做的太过,陛下忍不了了。” 王朗摇了摇头,道:“袁家我早有预感,袁绍,袁术戾气太重,杀入进宫,又诛灭阉党,固然是天下所望,但这样的肆意妄为,谁人不能忌惮?我是问你这伤。” 杨彪心头沉重,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半晌才道:“陛下,决意复设丞相。” 王朗微怔,旋即猛的坐直身体,吃惊的道:“你?” 杨彪点头。 王朗坐回去,满脸凝重,低头沉思不语。 杨彪同样不说话了,这件事,比诛灭袁家还要严重! 诛灭袁家,杨家最多是被连累,可到了丞相那个位置,杨家就如同坐在了火山口,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 王朗沉思半天,抬起正色的看着杨彪,道:“无论如何都要推掉!” 杨彪道:“我当时就拒绝了,甚至是装晕,陛下仍旧没有放过我。” 王朗双眼警惕,又不解,道:“你不争不抢,与朝局无涉,陛下不应该怀疑你啊?你做了什么?或者陛下有点过你吗?” 杨彪僵硬着脸,心里将这些日子的事情想了个遍,摇头道:“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说到这里,杨彪忽然道:“倒是在处斩袁家之前,廷尉与我说什么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王朗立即道:“不是钟繇,是陛下!” 杨彪神色一震,坐直身体,道:“你是说,是陛下在暗示我?” 王朗拧着眉头,点头道:“是陛下的意思,应当是陛下要你做事。” 杨彪是聪明人,哪里不明白,苦笑一声,道:“那种时候,我怎么敢。” 近几个月,朝廷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谁人敢冒头? 王朗有些明白杨彪的处境了,道:“你是怎么想的?” 杨彪看着左腿,道:“大不了……” 王朗连忙道:“不可!” 杨彪叹气,颓丧不语。 王朗心里也在苦思冥想,现在的难点并不是这个丞相,而是宫里那位陛下对杨彪并不放心。 “不如……”王朗说了两个字,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什么事?”杨彪有些烦躁的道。 “主人,” 门外的家仆声音有些大,道:“匈奴人越过长城,已经到雁门郡了。” 杨彪,王朗两人同时大惊失色,对视一眼,杨彪挣扎着站起来,急急打开门,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哪来的消息?” 家仆道:“是尚书台派人来传话,要主人立刻进宫。” 杨彪肥脸抖了抖,看向王朗。 王朗想着并州,肃色道:“并州破碎不堪,若是雁门失守,匈奴可长驱直入,直到洛阳!不可耽搁!” 杨彪当然是知道,一阵头疼,道:“你且稍坐,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就一瘸一拐的出门。 上一次羌人就差到打到洛阳,在三辅之地相争达一年,要是匈奴长驱直入,朝廷怎么抵挡? 现在绝大部分兵力,都在兖州平乱! 王朗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许久之后,轻叹道:“内忧外患啊……” 杨彪急匆匆的入宫,赶到尚书台,却没见到刘辩的身影,不由得一怔。 王允,荀攸,钟繇三人回头看向他,虽然旨意还没有下,但杨彪确实是有主事人的威望。 杨彪见他们一个个神情凝肃,面色如常的道:“陛下还没到?” 荀攸道:“宫里说,陛下前不久出宫了,还没回来。” 杨彪一瘸一拐的在他位置上坐下,没有说话,心里想的匈奴人南下,有什么办法应对。 要是匈奴人攻破洛阳,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那是大汉四百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王允见着一众人沉默不语,心里怒恨,看着杨彪道:“丞相,你总该说句话吧?” 杨彪小眼睛抬起,与他对视,而后又低头。 王允心里冷笑一声,转向荀攸与钟繇,道:“你们二位?” 钟繇与荀攸已经商议过了,闻言,荀攸道:“王公,下官的意思,是请三辅之兵,拨出一万,进驻太原,以太原固守,而后调集兵马,驱逐匈奴。” 王允面无表情,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匈奴人为什么绕过五原?那牛辅有没有与匈奴勾结?” 牛辅,现在就驻兵在五原。 荀攸自然想过了,道:“王公的意思是?” 王允冷哼一声,道:“先斩了董卓,以振士气!” 荀攸,钟繇吓了一跳,异口同声的道:“不可!” 这样的话,牛辅不反也得反了! 接着,荀攸就急声道:“王公,牛辅,未必与匈奴勾结,董太尉还未归,一切还可以转圜,不可匆忙决断。” 王允神色不善,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匈奴人已经围住雁门了!” 荀攸看了眼门外,就刘辩迟迟不到,道:“王公,董太尉一事,暂且放一放,朝廷该派何人领兵?” 王允毫不犹豫,道:“卢子干。” 也就是卢植。 荀攸道:“卢使君自然合适,只是,他为并州牧,是否要加衔,或者朝廷派人?” 王允神色微紧,道:“不可!” 卢植本身威望就非常高,至少王允是比不上的,要是继续加官,并州就容不下他了。 荀攸面露疑惑。 王允瞬间恢复面无表情,道:“大司马不久就会归京,当由大司马统兵。” “不用了,” 这时,刘辩大步走进来,道:“朕决意,御驾亲征!” 话音一落,满堂皆惊! 求两张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御驾亲征(求订阅) 最新网址:www.tpsge.org所有人都吃惊不已的看着刘辩。 他们想了很多办法,但就是没想到,刘辩居然会打算‘御驾亲征’! “陛下不可!” 王允猛的坐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刘辩,道:“陛下是万金之躯,身系天下,岂能涉险!” 杨彪,荀攸,钟繇也都紧张起来,看着刘辩大步而进,坐到主位之上。 大汉朝的皇帝,除了开国皇帝,就没有御驾亲征的! 现在这种情形,司隶都不安全,何况是出京征讨匈奴! 真要是出点事情,洛阳城瞬间就会分崩离析,大汉危矣! 以前还有大将军何进撑着,现在要是出事情,谁能撑得住朝廷,镇得住天下? 地方上那些手握重兵的州牧、刺史、将帅,必然会别的心思! 立时天下大乱! 几个人心里,一时间冒出了无数个可怕的想法! 钟繇一脸肃色,抬着手,沉声道:“臣反对御驾亲征!” 荀攸紧跟着,前所未有的认真,道:“陛下,区区匈奴,并非我大汉的对手,只需一道诏书,命卢植领军御敌,顷刻间可退,又何须陛下涉险?!” 杨彪见都说话了,连忙跟上道:“臣也反对陛下御驾亲征。” 其他事情杨彪可以装聋作哑,这件事绝对不行! 刘辩坐着,环顾一众人,面无表情,道:“朕意已决。” 不等他们说话,刘辩就道:“朕带禁军,羽林军各一半,由太尉陪驾。丞相留守洛阳,统领政务,诸位卿家协助。” 王允抬着手,急声道:“陛下,万万不可!江山社稷为重啊!” 荀攸心念如电,道:“陛下,可坐镇洛阳指挥,并州就在侧旁,快马加鞭,并不影响陛下的圣威。” 刘辩眉头挑了挑,这荀攸是觉得他要过过瘾打仗的瘾? 钟繇更加严肃了,道:“陛下,退匈奴不难。匈奴入境,无非是为了劫掠粮食,牲畜,只要前方坚壁清野,不出半个月,大军出击,退匈奴易如反掌!” 杨彪倒是没有这方面的见识,肥脸如铁,道:“陛下,臣,能力有限,不足以稳住洛阳,请陛下三思。” 刘辩看着杨彪,心里叹气,他倒是希望杨彪这话是为了反对他御驾亲征。 目光又在几人脸上转了一遍,刘辩面不改色,道:“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诸位卿家做准备吧。” 王允一脸的慌乱,道:“陛下,若是,若是有个万一,臣等如何自处啊?”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出京之前,这宫内宫外,是还得布置一番。 刘辩懒得与他们扯,直接站起来,道:“无需再议。” 说完,也不顾身后的喊叫,径直离开尚书台。 杨彪头上冷汗涔涔,不断的擦着,眼睁睁的看着刘辩出了侧门。 他这次是真的急了,刘辩御驾亲征有个万一,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王允没有其他办法,突然满脸怒容的瞪向荀攸、钟繇,喝道:“是你们给陛下出的主意?” 荀攸连声道:“王公误会,在此之前,我等从未见过陛下。” 王允不信,心里大恨,又转向杨彪。 杨彪肥脸抖了抖,脸色比哭还难看,一个字说不出来。 荀攸与钟繇对视一眼,眼神里皆是紧张与不安。 钟繇忽然上前,拉着荀攸就向外走。 出了门,又走了几步,钟繇低声道:“现在,唯有太后能劝住陛下!” 荀攸回头看了眼,摇了摇头,道:“陛下怕是已经去永乐宫了。” 钟繇拧着眉,神情严肃中带着慌乱,道:“太后能劝住陛下吗?” 荀攸迟疑着,还是摇头。 他看得出来,刘辩不是心血来潮,心里肯定早有想法。 钟繇左思右想,道:“这御驾亲征并非一两日可定,不如,我们拖延着,等大司马归京?” 皇甫嵩回来,不但能劝说宫里的刘辩,还能代刘辩去并州抵御匈奴。 荀攸想了想,道:“不用拖延,去信给大司马,请他尽快回京就是。” 钟繇思索着点头,心里还是忐忑不定。 正如荀攸所想,刘辩出了尚书台就直奔永乐宫。 “不行不行!” 刘辩还没说完,何太后就急声道:“朝中那么多大臣,你又是皇帝,没事冒什么险,母后不同意!” 刘辩笑着给何太后夹菜,道:“朕不是去涉险,最多也就到上党,中间还有太原,离着雁门十万八千里,真要有危险,朕立即跑回来就是了。” 何太后见刘辩这么说,嘴角动了动,皱眉道:“你休想哄骗我,伱派别人去,母后不允许你离京。” 刘辩笑呵呵的又给何太后夹菜,道:“母后,朕年纪轻轻的继位,根本没有什么威望,朝臣都在欺负朕,朕不去混点功劳,实在压不住那些人。” 何太后看着刘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皱的更紧,道:“那唐瑁就不能帮你一点?” 刘辩将碗端起来,递给何太后道:“威望不够。” 何太后接过碗,没好气的道:“什么威望不威望的,坐到那个位置上,威望自然就有了,反正你休想出洛阳。” 刘辩不慌不忙的端起他的碗,笑着道:“那他也得压得住,杨家四世三公,谁能比得过?” 何太后张嘴欲说,面色不愉的又收住声。 刘辩有些意外的看着她,虽然与何太后接触不是很多,但总觉得何太后好像有事情瞒着他。 吃两口菜,刘辩试探着道:“母后,朕听说,二舅舅最近在扬州跑来跑去?” 何太后手一颤,而后哼了声道:“你管他做什么,好好做你的事情。” 刘辩越发确定,余光瞥见潘隐小碎步进来。 潘隐与何太后躬身,小心谨慎的到刘辩的身后侧,低声道:“陛下,渤海王到了。” 刘辩放下碗,与何太后道:“母后,朕先去见皇弟了。” 何太后嗯了声,自顾吃饭。 刘辩见着,心里疑窦丛丛。 出了永乐宫,刘辩问道:“母后近来在做什么?” 潘隐跟在刘辩身后,回忆片刻,道:“好像没什么,就是与一些贵妇说说话,偶尔给舞阳君,车骑将军去去信。” 刘辩神色不解,见刘协孤零零的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下,便也没有继续追究。 刘辩看着刘协,心里动了动,笑容和煦的走过去。 “臣弟参见陛下。”刘协不卑不亢的见礼。 八九岁,五官细嫩,姿态从容,一看就是那种教养很好的别人家的孩子。 “免礼。” 刘辩笑着,道:“祖母近来可好?” “祖母一切安好。”刘协道。他抬着头,看着刘辩,心下疑惑。他被软禁了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出来。 刘辩顿了下,迈步向前走,心里斟酌着,道:“皇弟,匈奴寇边,直逼太原,朕欲御驾亲征,你怎么看?” 刘协神情顿变,立刻又恢复正常,道:“陛下御驾亲征,小小匈奴,必望风而逃。” 刘辩踱着步子,脸上有着一丝迟疑。 他有心带刘协一起出征,以免有人趁他离京,利用刘协搞事情。但如果他真的有个万一,刘协却是是唯一的,无可争议的继位人选。 刘协见刘辩一直不说话,安静跟在他身后。 好一阵子,刘辩道:“皇弟,朕复设了丞相,你怎么看?” 刘协被软禁,对外面的消息几乎是一无所知,听着就怔了又怔,旋即就语气如常,道“陛下圣明,任用贤者为相,君臣齐心,振兴我大汉将指日可待。” 刘辩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小家伙,确实早慧很,说话是滴水不漏。 刘协与他对视,稚嫩的脸上,镇定又安静。 刘辩心中一时间转了数个念头,忽然笑容绽放,道:“君臣齐心是不够的,你我兄弟也当齐心,皇弟,去尚书台听政吧。” 刘协双眼里有些茫然,似乎不太理解刘辩的话。 他去‘听政’?这‘听政’二字,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目的? 刘辩没有解释,摆了摆手,直奔景福殿。 刘协站在原地,小脸上都是困惑不解。 刘辩匆匆回到景福殿,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认真的推敲着里里外外的局势。 宫里已经安排好,接下来就是宫外了。 仔细盘算一阵,刘辩忽然道:“加赵云为骑督,率兵一千入京,准备随朕出征。张辽,张杨,董卓皆要随军。徐荣回兵,进驻禁军大营。曹操率兵至沁水畔,等朕汇合。” 潘隐一字不漏的记下后,道:“是。” 刘辩坐在椅子上,神色沉着,目光冷静,道:“皇甫嵩回京后,命他节制羽林军,所有人与事,都不得乱动!” 潘隐脸角绷紧,低着头轻声道:“是。” 刘辩倚靠在椅子上,轻轻闭上眼,暗自道:应该差不多了。 潘隐站在不远处,静静候着,见刘辩许久不说话,这才小心的问道:“陛下,何日出京,小人要做哪些准备?” 刘辩没有睁眼,淡淡道:“等董卓回京后,第二日就出发。” 并州还有一个牛辅需要解决,解决的关键,就在董卓! “是。”潘隐应着道。 感谢‘活在时间之外’老板的打赏~ 还有木有?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雁门失守 最新网址:www.tpsge.org第二天中午。 景福殿内,马蹄声不断。 刘辩脚踏双马镫,在景福殿院内策马奔腾。 赵云一身银甲,站在边上,双眼发亮,都在刘辩的双脚上。 刘辩的马术并不好,约等于零,但这马确实很温顺,两相配合,倒也是没让刘辩出丑。 骑了一阵,刘辩抬头看着毒辣的大太阳,勒住马下来,接过潘隐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着一边与赵云笑着道:“卿家,也试试?” 赵云早就迫不及待了,立即抬手应着,转身就一跃上马,畅如流水。 刘辩看着他的潇洒动作,心里十分羡慕。 赵云先是有点慢,好像在适应马镫,没多久,他就在马上做起了各种动作,辗转腾挪,长枪虎虎生风,比平地上还要灵活。 刘辩看着,心里羡慕的同时暗道:锻炼一下,赵云倒是可以替代张辽统领禁军。 他手里缺少可以信任的将领,张辽这样出身草莽,又在他身边待过,只要施恩得宜,就会对他忠心耿耿! 赵云也一样! 赵云转了好几圈,一个腾跃而下,落在刘辩面前,单膝跪地道:“陛下圣明!此物确实有如神助!” 刘辩满意一笑,道:“免礼,朕已经让人临时打造一千对,过几天,你率一千骑兵,随朕出征!” 赵云语气激动,道:“微臣领旨!” 刘辩转头看向张辽,道:“朕让你布置的,布置好了?” 张辽道:“是,一切妥当。” 刘辩擦着汗,看向宫外的天空,道:“那就等董卓回京了。” 潘隐会意,上前一步,道:“陛下,应该晚上就会到。” 刘辩点点头,双眼冷芒跳动。 牛辅在五原郡,手握一万多精兵,决不能让他投降匈奴! 景福殿不远处的嘉德殿旁,尚书台。 杨彪,王允以及荀攸,钟繇正在议事,刘辩一意孤行的要御驾亲征,他们劝说不得,只能做着准备。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少了些争吵,说话慢条斯理,极力的避讳着一些话头。 因为在他们不远处,主位的边上,渤海王刘协静静的坐在那。 刘协脸角稚嫩,不言不语的看着这群人在那议事。 他心里还是很不明白,那位对他忌惮极深的皇兄,为什么会突然将他放出来,还让他到尚书台来‘听政’。 刘协心里曾经有一个十分荒唐的想法,但转瞬间就被扼杀,因为那太不可能了。 杨彪,王允,荀攸,钟繇等人时不时的余光瞥向刘协,心里浮想联翩。 这位的身份,现在是十分敏感又复杂。 敏感是因为,先帝在时,三翻四次的欲废嫡立幼,想要废了刘辩的太子之位,改立刘协。 虽然没能成功,但也延生出了阉党与外戚一党的血拼,最终外戚一党获胜,刘辩顺利继位。而董太后被赶出宫,刘协遭到软禁。 太平无事了几个月。 但是到了现在,刘辩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刘协反而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所有人瞩目。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彪等一众人心里同样疑惑不解,放刘协出来,还‘听政’尚书台? 傍晚。 左栗带着董卓,千辛万苦的总算回到了洛阳。 董卓这一路被折腾的够呛,面相上就瘦了好几斤,原本粗狂的大脸,写满了虚弱。 左栗将他送回太尉府,转身就与‘宫城’笑呵呵的道:“宫先生,我安排您住下,晚上再找您单独请教。” 这一路上,左栗是被这位宫先生深深折服,这位宫先生看事看物都有独到的见解,奈何董卓在一旁,很多事情他没办法问出口。 似乎怕这宫先生跑了,左栗又道:“承诺宫先生的前程,我绝对说到做到!” ‘宫城’见着熟悉陌生的洛阳城,心里默叹。 目送着宫先生的背影,左栗与边上的两个禁卫低声道:“看住他,别让他跑了。” “贵人放心!”两个禁卫道。 左栗没有再多说,回到私宅洗漱一番,便急匆匆的入宫。 他比董卓快一步,躬身在刘辩身后,神色异常恭谨,详细的说着一路上的发生的事情,没有半点隐瞒。 芳林园内,刘辩手里握着长枪,正在做着戳砍劈挑的动作。 他头上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随口的道:“你是怀疑,黑山军是营救董卓的,董卓与黑山军有勾结?” 刘辩没有在意那什么宫先生。 左栗脸色紧绷,不敢抬头,小心的道:“是。” 刘辩一个回马枪,直指他,枪击晃动,凌厉非常。 左栗吓了一大跳,双腿一抖,差点直接跪下。 刘辩注视着他,慢慢收回枪,道:“待会儿,给董卿家陪个不是。” “小人明白。”左栗立即就道,心头狂跳不止,后背发凉。 自从购置了私宅事发后,他就一直感到恐惧,不知道眼前的陛下,会怎么处置他。 刘辩接过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目光幽冷,心里在计较着董卓与黑山军的关系。 黑山军盘踞着并州、幽州一带,如果董卓与黑山军有勾结,那他对于董卓的应对策略,就得有所变化。 不多时,潘隐来到刘辩边上,道:“陛下,董太尉到了。” 刘辩扔掉手里的毛巾,道:“让他进来吧。” 潘隐转过身,对着不远处的中黄门点头,这中黄门一个个的传递向芳林园外。 芳林园外的董卓,人高马大,原本浓眉高鼻,一脸粗狂,而今躬身低头,垂眉顺眼,小步的跟着中黄门走入芳林园。 回到还没有他用的太尉府,董卓得到了几个令他震惊又恐惧的消息。 郭汜,华雄等人,投奔了卢植,他的一半兵马被卢植所夺。他的女婿兼干儿子牛辅,现在躲到了五原郡。 董卓只是得到了这些消息,但具体情况,他不得而知。 他与并州的联络,被掐断了! 董卓没了以往的底气,心怀恐惧,一路上都在想着种种活命的策略。 随着不断深入芳林园,余光瞥着四周林立的禁卫,董卓越发胆寒,脸上越发恭谨。 走了好一阵子,他见到刘辩正在亭子里悠闲喝茶,莫名脖子发冷,悄悄直背,将忠臣良将模样摆出来,抬起手,沉声向刘辩道:“臣董卓,参见陛下!” 刘辩笑呵呵的放下茶杯,道:“董卿家来了,坐。” “谢陛下。”董卓上前,坐到了刘辩的对面。 刘辩伸手给他倒茶,道:“董卿家,匈奴寇边,伱知道了吧?” 董卓神色不动,道:“臣刚刚得知。” “卿家怎么看?”刘辩将茶杯拿起来给他。 董卓受宠若惊,双手接过,道:“匈奴常年袭扰边境,臣以为当派大军征讨!” 刘辩双眼盯着他,道:“朕打算御驾亲征,命卢植节制并州所有兵马,卿家以为如何?” 董卓低着头,极力保持平静,语气如常,道:“陛下圣明。” 刘辩目不转睛,道:“那,卿家给牛辅写封信,命他率兵前往太原?” 董卓心头骤紧,脸角控制不住的抽了下,猛的又警醒,道:“臣领旨。” 刘辩面无表情,慢慢坐回去。 潘隐端着笔墨走过来,放到茶桌上。 董卓没有片刻犹豫,拿起笔就写,根本不带思考。 刘辩一直注视着他,四周的禁卫手握刀柄,董卓稍有异动,就会被剁成肉泥! 董卓写的飞快,刷刷点点写完,就双手捧起,递给刘辩。 刘辩接过来,仔仔细细看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顿时笑容满面的递给潘隐,与董卓道:“董卿家果然忠君体国,没有令朕失望。” 董卓心里都在滴血,同时又恐惧忐忑,面上始终忠直,躬着身,沉声道:“为陛下分忧,是臣本分。” 刘辩目光微闪,道:“卿家这般深明大义,朕也不能让卿家吃亏。这样吧,冀州牧空缺,卿家领冀州牧。” 董卓一怔,冀州牧? 以太尉之身领州牧,倒不是第一个,董卓的老上司张温就有先例。 董卓没有抬头,更没有发问,是而是想着:莫非,小皇帝要调我去冀州? 刘辩心事一了,笑容就多了几分真诚,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见董卓不说话,便道:“卿家,有什么难处?” 董卓连忙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点点头,道:“卿家有什么其他要求,也尽管提,朕无不可。” 董卓忐忑难安,哪敢提要求,沉色道:“臣只愿为陛下分忧,为国纾难。”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暗道:是不是压的太狠了? 董卓这样一个为世家、朝野所鄙夷不屑,处处针对的人,尤其是兵权已除,根基全无的情况下,对他来说,是再好用不过。 这样废弃,就太是可惜了。 刘辩这样想着,就与董卓道:“卿家,朝廷里空缺还有不少,卿家大胆举荐,朕无有不准。” 董卓越发弄不明白刘辩的目的了,怀揣不安的想了想,道:“陛下,请容臣回去后,为陛下访贤。” 刘辩笑着,大声道:“那就辛苦卿家了。这一路辛苦了,卿家回去早点休息。对了,朕为卿家专门安排了宅子,左栗,你亲自领着董卿家过去,好好给董卿家认个错。” “是。”左栗连忙应道,一脸的害怕之色。 董卓起身,抬手沉声道:“谢陛下,臣告退。” 刘辩看着他的脸色,哪怕再掩饰,仍旧有着晦涩的愤怒与忧惧泄露。 左栗与刘辩躬身,小碎步的领着董卓出芳林园。 潘隐从不远处接过一道奏疏,转身递给刘辩。 刘辩见是卢植的,连忙拆开,一眼看去,顿时面沉如水。 雁门郡——失守了!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出征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左栗一路上,尽显卑微,陪着笑,将董卓送回了太尉府。 哪怕天色再黑,他还是来到了‘宫城’暂住的地方。 对于左栗,陈宫利用这点时间也打听了一下,几乎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但对于跟踪、看守他的禁军是察觉到了。 面对左栗深夜来访,他无奈,只能陪着。 左栗没有说其他,只是将他面临的‘失宠’困境告诉了他,而后一脸请教的道:“先生,你说,陛下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 陈宫坐着,心里暗自摇头,这左栗怕是从最底层突然起势,没有经历过什么,所以对陛下的稍加敲打就开始惶恐不安。 “陛下若是要惩治贵人,就不会派贵人送太尉去兖州了。”陈宫道。 左栗也是这样想的,却道:“先生不懂,陛下越是笑的时候,往往越危险。” 陈宫瞥着他,想着今天打听的朝局,道:“贵人的意思是?” 左栗似有些犹豫,还是道:“陛下行事,向来不会无的放矢。特意点我的私宅,我担心,陛下可能对我……有所布置了。” 陈宫神色不动,漫不经心的淡淡道:“这点不奇怪,陛下应当还是担心十二常侍的事重演。” 左栗坐直身体,请教表情消失,看着陈宫的双眼中多了一丝阴翳,道:“先生对陛下这次御驾亲征怎么看?” 陈宫感觉到了左栗对他敷衍态度感到不满,他可是亲眼见过左栗在路上为了保密行程,一句话屠灭了三户人家的暴行。 他面不改色,思忖着道:“朝廷诸公怕是齐齐反对吧?” “没有人赞同。”左栗雪白的脸上一片冷意,心里已经浮动了杀机。如果这个人对他没用,就不用浪费他的时间了。 陈宫心中微沉,目中警惕,顿了片刻,道:“这是诸公当局者迷。自陛下继位以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对朝廷的威信,对陛下的威严是不断的打击,陛下需要重塑朝廷威信以及他的威严。匈奴寇边,是一个最好的机会。陛下决定御驾亲征,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不得已的选择。” 左栗听着就道:“先生,那我应该支持陛下御驾亲征?” 陈宫见左栗根本没有思考,余光瞥了眼身后的两个禁卫,道:“自然。” “那我应该怎么说?”左栗面露热切的道。 陈宫自然看出了左栗邀功的心思,道:“贵人身份特殊,应当多做事,不宜多说话,说话也要在最为关键的时候,一句足够,多则见疑。” 左栗心里有种恍然大悟感,脸上多了份敬意,道:“那,先生,我现在该怎么做?” 陈宫将左栗立功心切的补救心思看得清楚,认真的看着左栗道:“贵人现在应当派人前往河东,上党,太原,甚至是整个并州探查消息,此次御驾亲征,陛下是只能胜不能败!贵人在里面,只要认真做事情,陛下必然会看得清楚。若是再能有功劳,胜过平日百倍。” 左栗整个人好像瞬间通畅了,完全没了之前的忐忑不安,雪白的脸上涌出一抹红晕,双眼阴冷闪烁不休。 陈宫心里忽然有种不安感,这个年纪不大的小黄门,好像有着极其强烈的野心。 十分危险! 他神色不动,观察着四周,想着脱身之法。 左栗看着陈宫,双眼赤红,如同大镖客遇到绝世名妓,忽的起身,抬手深深而拜,道:“多谢先生赐教!” 陈宫不喜欢他这种虚假的客套,还是故作的起身,对拜道:“不敢。” 左栗心里已经有了立功的办法,当即红着脸道:“带进来!” 他一声之下,门外就走进来十几个娇美女子,更有诸多华服,用具,钱财。 陈宫心里暗叫失策,淡定的瞥了眼,故作迟疑的道:“贵人,那个,在下的前程……” 左栗连忙就道:“先生放心,待我随陛下亲征回来,不论是朝廷官职,还是地方郡县,任由先生挑选!” 左栗是有这个底气,倒不是他可以利用特殊身份,而是现在的官,还是可以买卖的,只不过是价钱的问题。 陈宫想的却是,这御驾亲征少说要一两个月,倒是有足够的时间从容逃脱。 两人虚假客套一番,左栗就匆匆走了。 陈宫看着院子里的娇美少女,没有那种心思,反而对朝局起了好奇之心。 ‘罢郎官,三公府,复设丞相,这一步步,明显是有计划的,虽然急了一点,但对于现在的朝局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布置……’ 陈宫看着皇宫方向,心里自语。他对继位不久的年轻皇帝陛下,起了很多的好奇之心。 ‘希望御驾亲征能够大胜而归。’陈宫最后暗道。 只有大胜而归,才能一扫洛阳城里的阴霾,振奋朝廷以及整个大汉的士气! 相比于左栗找了陈宫作为智囊,董卓则失去了李肃。 李肃在那一夜的破庙失踪了,至今杳无音信。 太尉府的董卓,心里焦躁不安,苦思冥想着对策。 一墙之隔的皇宫内,尚书台灯火通明,彻夜不息。 杨彪,王允等人忙的是脚不沾地,片刻难歇。 御驾亲征不是小事情,前前后后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 而皇宫之内,刘辩安抚好何太后,又与唐姬温存了一阵,便在书房里批阅着公文、奏本。 潘隐,左栗等人在书房里进进出出,与尚书台交换着信息与命令。 刘辩埋头在书案上,头也不抬,道:“皇甫嵩三天后到京,给他的旨意准备好。” 不等潘隐应声,刘辩匆匆批阅好一本,道:“皇甫坚长一日后到京,抄没的钱粮等物,一半给户曹,一半入中府。” 刘辩写着,不过几个呼吸,又道:“兖州的赈抚,由大司马府与尚书台合议。” “朕离京后,一切不变,尚书台的奏疏,需要有渤海王的署名。” “复设丞相,大赦的诏书,明日即下,不得拖延。” “关于兵饷、钱粮,尚书台要尽快起运,直接送到上党郡。” “宫里的急事奏本,也都到上党。” …… 潘隐,左栗两人都已经记不过来,不停的吩咐身后的黄门。 一直到天亮,刘辩才算告一段落。 七月的天气已经很燥热,刘辩冲了个澡,就直奔崇德殿。 张辽,赵云一身甲胄,紧随在刘辩身后。 到了章台门,林立的禁军已然严阵待发。 杨彪,王允,董卓等人早就在等候,一个个神情各异。 王允瞥了眼身周几人,见他们无动于衷,心里烦躁,上前抬手道:“陛下,御驾亲征一事,臣以为……” 刘辩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而后神色威严,向前方的禁军朗声道:“今日出征,必败匈奴,不坠我大汉国威!” “陛下万岁!汉军威武!” 足足三千人,齐声大喝,震荡在皇宫上空,回响如雷。 刘辩脸色不动,双眼却有光芒闪动,心潮澎湃。 这些禁军,都是各处挑选来的精锐,这样的精锐,他不止要三千,他要十万! 王允欲言又止,心里对身边这些不作为的同僚越发怒恨。 杨彪等人则是无奈,这位陛下一意孤行,谁能劝得住? 董卓站在王允边上,看着不远处喊叫的禁军,心里嗤之以鼻。 这时,潘隐悄步走过来,递给刘辩一张纸条。 刘辩打开看了眼:匈奴抵达太原郡。 他揣入怀里,神情不动,道:“出发吧。” “大军出征!” 张辽上前一步,大声喝道。 一众禁卫呐喊,护卫着刘辩上马车,大军缓缓转动,迤逦出宫。 杨彪,王允等人站立不动,目送着刘辩的马车。 杨彪禁不住的叹了口气,他有种感觉,这位陛下,有点像他父皇了,想一出是一出,谁也劝不了。 等刘辩马车走远,王允忽然哼了一声,转身返回尚书台。 荀攸,钟繇等人见状,暗自皱眉。他们都感觉到,近来王公的脾气有些大。 刘辩的车队很长,张辽,赵云骑马,后面是董卓等人以及众多是随扈,马车足足几十辆。 马车里,刘辩拿出纸条,仔仔细细的审视着短短的七个字。 这是大司马府的情报,还不是卢植的正式奏疏。 “太原……” 刘辩拧着眉,面露凝重。 如果太原失守,那到洛阳就是一马平川了。 别骂了别骂了o(╥﹏╥)o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匈奴单于 最新网址:www.tpsge.org五天之后,太原城。 卢植站在城头,背着手,远处的灰尘满天,匈奴骑兵纵横。 公孙瓒在他边上,满是沟壑的脸上杀气腾腾,道:“恩师,让我去吧,区区匈奴,我还不放在眼里!” 公孙瓒在幽州常年与鲜卑、乌桓等作战,胜多败少,战功赫赫,有着强大的自信。 一缕冷风吹过,卢植发丝飘动,有些疲惫的脸角冷意森森,注视着北方,道:“这支匈奴来的有些异常。” 公孙瓒心里骤动,道:“恩师是说,有人与匈奴勾连?” 卢植就是这么想的,这支匈奴来的时间早了一点,现在刚到夏收,并且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太原城,虽然有汉朝内讧未平的缘故,但未免也太过顺利了。 卢植面无表情,道:“那牛辅有消息了吗?” 公孙瓒道:“董卓的信已经送过去了,还没有回信。” 卢植脸色微沉,双眸厉芒跳动,道:“等!” 牛辅现在是一个关键,若是他归顺,那对付匈奴的把握大增。他要是倒向匈奴,那并州的情势将大变! 公孙瓒强按着心头的作战冲动,道:“恩师,各郡都已坚壁清野,匈奴劫掠不到什么。” 卢植没有说话,目光一直看着北方。 曾几何时,大汉铁骑横跨草原隔壁,所向披靡,匈奴别说寇边了,就是漠南都不敢待,王庭迁到了大漠深处,畏大汉如虎。 现在,匈奴又深入大汉境内,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了。 旋即,他又想到了刘辩的密信,脸角越发冷硬,道:“让士卒好好休息,酒肉管够。” 公孙瓒神色一振,道:“末将领命!” 他认为,他老师也忍不住了,要与匈奴大战! “黑山军有什么动静?”卢植又道。 公孙瓒会过意,目露寒意,道:“恩师,你是怀疑黑山军与匈奴勾结?” 卢植现在怀疑一切。 上党郡。 刘辩站在城头,眺望着北方。 身后站着董卓,曹操,张辽,赵云等人,一个个身穿甲胄,气势凛然。 曹操的胡子更加茂盛,双眼狭长,神情漠然,给人一种奸邪感。 他忽然抬手向刘辩,沉声道:“陛下,臣请旨出击,将匈奴诛灭于太原城下!” 刘辩回头看向他,面色如常,心里暗道:你很勇啊。 曹操领兵至今,其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为官到现在,基本上都来自于‘祖荫’,要是换了其他人,死了八百回了都。 曹操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刘辩的目光,越发沉色道:“臣只要一万人,大败匈奴,扬我大汉军威!” 刘辩倒是有心锻炼一下曹操,但不是在这种时候,忽然与董卓,道:“董卿家,牛辅还没有回信吗?” 董卓粗犷的脸上顿时一正,抬手道:“陛下,恐,是匈奴阻断了音信。” 刘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卿家还得想想办法。” 董卓心头一冷,连忙道:“臣领旨。” 他现在的处境十分艰难,如果牛辅真的与匈奴勾结,那他必死无疑!可如果牛辅归附,那他董卓也没了用处,离死期不远。 ‘老夫该怎么办?’ ‘袁隗老贼!’每每想到此处,董卓就将袁隗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扒皮抽筋。 曹操见刘辩没有答应他出战,犹豫着放下手。他心里则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要立下功绩! 大丈夫处世,岂能长久浑浑噩噩下去! 刘辩哪里知道两人心里的想法,望着北方,锦旗烈烈,目色悠悠,心中澎湃不定。 曹操渴望做征北将军,刘辩何尝不想做武帝! 国力强盛,手下猛将如云,打的所有不服变成服,立下不朽功业,千秋为人所铭记! 不过,眼下大汉的情形,由不得刘辩去幻想太远。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下城墙,道:“按照朕的交代,认真布置,不得懈怠!” “臣等领旨!”董卓,曹操,张辽等一干人齐齐应声,目送着刘辩的背影,心中各有想法。 潘隐,左栗跟在刘辩身后,到了官衙后院,左栗找借口走了,只有潘隐,赵云陪侍着刘辩。 刘辩没有空休息,身前堆满了公文。 入夜。 张辽,曹操在城头巡逻,月凉如水,城头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突然间,有一匹快马在黑暗若隐若现,马蹄声在深夜里十分清脆。 曹操双眼一睁,猛的走近墙边,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四周的士兵陡然戒备,弓箭手齐齐对准着那处黑暗。 “别动!”曹操声音低沉,阻止了弓箭手准备射击。 不多时,马蹄声就出现在昏暗的视野里,只有一个人! 曹操神情不动,静静等待着。 这匹快马上的人蒙着脸,背着弓,来到不远处,猛的搭弓射箭。 咻~ 一支箭矢涉入城中,快马一个转弯,掉头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曹操见状,忽然转身喝道:“将箭矢取来!” 他声音刚落下不久,就有士兵来报道:“回中郎将,箭矢被内侍取走了。” 曹操闻言一怔,旋即大步下城楼,直奔官衙。 这会儿,左栗已经取走纸条,看着上面的内容,大惊失色,直奔后院刘辩的寝房。 刘辩好不容易睡着才没多久,就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醒。 他一旦入睡被强行唤醒,头会很痛,浑身不舒服,这也使得他脾气会变得非常不好。 如果是在宫里,他早就呵斥了,但在上党郡,刘辩拧紧眉,烦躁的打开了门。 “陛下,不好了!” 门一开,左栗就急声道:“匈奴人知道了陛下在上党,正率大军赶过来!” 刘辩眉头皱的更紧,盯着左栗道:“你怎么知道的?” 左栗心里慌的不行,连忙道:“陛下御驾亲征,小人不敢大意,事先在各郡都安排了人,以监视匈奴,互通消息。陛下,是否立即回京?” 刘辩头疼欲裂,心里还有些反胃,强忍着道:“做的不错。” 本想这样打发左栗,抬头看到曹操大步匆匆而来。 刘辩深吸一口气,直接道:“匈奴要来上党,无需担心,做好防卫就是。” 曹操神色立时惊变,匈奴人绕过太原,来上党? 旋即他就沉声道:“陛下,是否征调其他各处前来支援?” 刘辩看了看天色,淡淡道:“用不着,伱们专心司守就是了。” 曹操见刘辩毫无惊慌的神色,双眸一睁,心中陡然变得惊恐,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 不远处,董卓,张辽等人过来,刘辩摇了摇头,清醒了一点,走出门,笑着与一众人道:“不就是匈奴人吗?区区万余人,诸位卿家何必这么惊慌?” 董卓,张辽等人比曹操还慌乱,满脸的焦虑不安。 大汉的皇帝陛下可就在这里,要是匈奴人攻破上党郡,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曹操听着,更加明白了,双眼圆睁,心潮起伏,直勾勾的盯着刘辩。 这位陛下,是在用他自己为诱饵,引诱匈奴人来上党! 好大的胆子,好大的气魄! 刘辩神色不动,余光瞥了眼曹操。 曹操猛的低头,而后就抬手沉声道:“陛下,臣愿领兵,出战匈奴!” 既然陛下能以万金之身计敌,他曹操同样能以身诱虎! 刘辩笑了笑,道:“不急,还有些时间。” 曹操放下手,沉着脸,心里仍旧难以平复。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刘辩留在上党不前,居然是有这样的算计! 这件事,必然是谋划已久,主持这一战的,肯定是太原城的卢植。 ‘不知道卢使君有什么布置,有没有我曹操的安排……’曹操目光闪烁,心里稍定的想着。 他想立功! 与此同时,河东郡外十里的一处村落。 这里的百姓早就逃难的一干二净,现在为一群匈奴人所占。 这次入塞的匈奴,可以称之为南匈奴,来自于漠南。 但是在大汉境内,也有诸多的匈奴。这还得追溯到武帝时期投降的左贤王休屠部等,他们广布在五原,代郡,上谷,也包括太原等地。 近些年,这些部族跟随汉军征战,尤其是羌人叛乱,立下不少功绩。但因为朝廷腐朽,各种弊政昏招叠出,这些匈奴人时降时叛,成了并州的一大作乱势力。 而在河东外的这支匈奴,也来自于南匈奴,单于名叫於夫罗。 於夫罗原本是南匈奴的单于之子,两年前奉大汉王命,随军征讨鲜卑,结果到了没多久,他的单于老爹就被造反杀了,他只能滞留在大汉境内。 本来是功劳不少,应当获得封赏,结果赶上灵帝驾崩,董卓率兵入河东,堵住了於夫罗进京的路,加上其他复杂原因,於夫罗就被大汉朝廷定性为反叛。 偏偏朝廷麻烦缠身,无力清剿,只能任由於夫罗与白波军联合,四处劫掠,为所欲为,盘踞在河东一带。 黑灯瞎火,於夫罗的大帐内,走入了一个人。 於夫罗满脸络腮胡,头发散乱,好像很多天没有洗澡一样。 他神情冷漠,一脸的警惕的看着来人。 “单于可想活命?”来人站在不远处,开门见山的道。 於夫罗手里的匕首猛的插入桌上。 “找死!” 两边的侍卫立即拔刀,架在来人的脖子上。 钟繇面上毫无波动,直视着於夫罗。 於夫罗拔起匕首,道:“你觉得,你们的朝廷杀得了我?” 钟繇脸上有些可怜的摇了摇头,道:“单于应该知道,须卜骨都侯单于此来,不止是为了劫掠,目的也包括单于。当然了,单于完全可以避他的锋芒。不过,陛下御驾亲征,不论是我朝胜,还是须卜骨都侯胜,单于在并州都将无立锥之地,死期不远。” 於夫罗猛的站起来,神色变幻,怒恨交替。 好半晌,於夫罗又坐回去,冷冷盯着钟繇道:“你们汉庭弃我,想要我为你们效力,休想!” 钟繇倒是知道其中一些过往,道:“若是事后,正式册封你为单于,派兵为你征讨须卜骨都侯呢?” 於夫罗双眼如电,呼吸变得急促,与钟繇对视,道:“此话当真?” 须卜骨都侯叛乱,於夫罗求大汉朝廷派兵助他平叛,但大汉朝自顾不暇,哪里有空理会他。 钟繇眼帘垂下,看向脖子上的刀兵。 於夫罗急忙起身过来,挥手道:“都出去!钟廷尉,请上座!” 不太擅长写战争,容作者菌整理下细纲,明早的更新放晚上。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发兵 最新网址:www.tpsge.org於夫罗态度变了,拉着钟繇坐下,热情起来。 钟繇八分不动,任由於夫罗客套。 简单缓和气氛之后,於夫罗道:“钟廷尉,朝廷真的能助我?” 钟繇看着他,道:“单于,董卓入朝,三羌归附,并州已在朝廷掌握之中!那须卜骨都侯入了长城,真的能有所作为?败走是必然!再者,王庭之中,诸多老王对须卜骨都侯不满,朝廷若是发兵,须卜骨都侯能坚持多久?” 於夫罗双眼越发热切,不过转瞬又警惕起来,道:“钟廷尉,朝廷,不会想趁机剪灭我吧?” 钟繇一笑,道:“单于不过区区三千余人,盘踞河东,临近洛阳,朝廷若要清剿,能有多难?相比于须卜骨都侯,单于对朝廷忠心耿耿,陛下是看得到的。这次来,除了钱两千万,粮食一万石,还会有一份诏书,待击溃须卜骨都侯后,由天使颁布,正式册封单于。” 於夫罗对钟繇的话还是有怀疑的,但他的处境确实很不好,左思右想,道:“钟廷尉,要我怎么做?” 钟繇神情陡然严肃,目光审视着於夫罗,道:“率兵前往太原,接受卢使君调遣。” 於夫罗心里一松,只要不是接管他的兵马,那一切都好说,他举起酒杯,沉声道:“一言为定!” 钟繇不太喜欢喝酒,还是举起酒杯道:“一言为定。” 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於夫罗就开始询问这次作战的细节与战略战术。 钟繇自然不会全部告诉於夫罗,还是提点了几句。 於夫罗听完,立即就道:“明日一早,我提兵北上。” 见说服了於夫罗,钟繇心头稍松,接下来,他还得走一趟三羌,稳住韩遂等人。 ‘也不知道黑山军那边怎么样了……’钟繇暗自想着。 并州的事情很复杂,除了董卓、三羌、这於夫罗,还有一大势力,就是黑山军。 这时,幽州牧刘虞亲率大军,抵达黑山军势力范围,并派遣幕僚去见黑山军首领、平难中郎将张燕。 黑山军并不是一股统一的势力,是大小‘起义军’的联盟,大则三五万,小则一两千人,横亘在太行山等朝廷势力薄弱的地方。 第二日,天色渐亮。 公孙瓒沟壑纵横的脸上一片冰冷,快步来到城头,站在卢植身后急声道:“恩师,匈奴绕过太原,去上党了!” 卢植就站在南门城头,面色冷峻的眺望着上党郡方向。 公孙瓒见卢植不说话,又道:“恩师?” 卢植余光瞥了他一眼,道:“大司马与我来信,决意将匈奴引到上党,聚而歼之。” 公孙瓒脸色大变,近乎失声道:“可可陛下在上党?!” 由不得公孙瓒不震惊,那可是陛下啊,要是有个万一,谁能承担起这个责任? 卢植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越发冷峻。 虽然是皇甫嵩的信,但卢植心里清楚,以皇甫嵩谨慎的性格,不会出这种计策,以皇帝为诱饵,至少得那位年轻的陛下首肯。 卢植望着上党方向,想着皇甫嵩的计策,心里还是有些隐忧。 这个计划固然是见效最快,诱敌歼敌的计策,可风险也相当的大。 公孙瓒说的没错,皇帝有个万一,他们将百死莫赎! 卢植思考了一阵,道:“那牛辅还没有消息吗?” 公孙瓒强压着心头震惊,连忙道:“还没有,想必是故意躲着。恩师,上党……” 卢植神色不动,道:“上党内有兵三万,粮草可供三月。” 公孙瓒怔神,有些说不出话来,旋即有些明了了。 难怪他恩师坐在太原城不急不慌,这是早有准备了。 “恩师,是三辅的兵马吧?”公孙瓒问道。除了三辅,也没有其他地方有这么多兵了。只是三辅一空,羌人趁机作乱怎么办? 卢植转身往回走,道:“那牛辅不论是奉诏还是不奉诏都要有个态度,你以我的名义,给他发一份措辞严厉的调文!” 公孙瓒紧跟在他身后,道:“恩师,这是要逼他表态吗?” 卢植背着手,脚步不停,语气充满冷意的道:“不是他,是董卓。” 公孙瓒陡然会意,没有再说话。 此时的上党郡城头,董卓,曹操,张辽,赵云等不断巡城,严阵以待。 从几日前得到消息后,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没有半刻放松。 唯一放松的,只有刘辩了。 他坐在后院屋檐下,身前摆着棋盘,手里拿着棋谱,正在专心致志的研究。 身侧的潘隐,左栗一左一右躬身站着,神情异常恭谨。 他们万难想到,刘辩会有这样的魄力,居然以身为诱饵! 想都不敢想! 刘辩的双眼都在棋谱上,不时落子,好半晌,他突然道:“京里有什么动静吗?” 潘隐连忙道:“回陛下,一切如常。” 刘辩没有说话,继续研究棋谱。 不一会儿,曹操大步而来,行礼道:“陛下,匈奴没有过来,好像有所迟疑。” 刘辩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他,道:“有人走漏风声?” 曹操道:“臣怀疑,匈奴可能是在试探。”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头。 匈奴不傻,这次突然进入长城,还劫掠这么深,刘辩一直怀疑里面有其他猫腻。 曹操双眼精光一动,猛的抬手,沉声道:“陛下,臣请出战诱敌!” 刘辩放下棋谱,笑着看着他,道:“不着急,还有一些布置没有到位。” 曹操神情不动,放下手站到一旁。 他有点想念许攸,虽然他一直不喜欢许攸,但许攸确实是个聪明人,能为他出主意。 刘辩看着曹操,心里想的却是董卓,旋即,他双眼微眯,淡淡道:“潘隐,给董卓赐四盘菜。” 潘隐一怔,为什么突然给董卓赐菜? 但他没有犹豫,应着就去准备了。 另一边,董卓从城楼龙行虎步的下来,大脸小眼还红嘴唇,粗犷的脸上尽可能的摆出威严之色。 刚回到他的临时房间,有中黄门端着盘子送过来,道:“太尉,陛下赐菜。” 董卓看着盘子上面的四个菜,心里陡然警醒,不动声色的接过盘子,道:“臣谢陛下。” 等中黄门一走,他坐下来,端详着盘子里的菜,沉着脸,双眼圆睁,屏着呼吸,心中惊悸不定。 董卓很清楚这四个菜的意思,脸色逐渐阴沉。 牛辅归附,他就任人宰割;牛辅不归,他现在就得死! 董卓心中大怒不已,双眼全是怒恨,杀意如沸。 挣扎、纠结半晌,他还是拿起笔,再次给牛辅写信。 这封信送出去,他就彻底失去了兵权,没有半点令朝廷顾忌的地方,任人宰割了。 刘辩知道后,只是微笑,继续处理他的公务。 一连三天,预想中的匈奴攻城并没有出现,太原城与上党郡的消息传递时断时续。 其他人都还沉得住气,唯独曹操时不时站到城头,眺望北方,出战的心思落在所有人眼里。 又过了几天,从京里传来了几道奏报。 刘辩看着,不时皱眉。 司隶的改制推进并不顺利,出现了一个有一个幺蛾子,唐瑁处理的方式基本上就是‘糊弄’,没有半点魄力。 而赋税转运,同样处处受阻,地方上的大小官吏,根本不买新上任的治粟都尉的帐,明暗手段层出不穷,已经爆发了不少冲突。 倒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钟繇继说服了於夫罗后,也稳住了三羌。而幽州的黑山军在刘虞的威逼利诱之下,也安稳下来。 对于京里,刘辩暂时没精力去管,仔细盘算一番,轻声自语道:“就差牛辅了。” 并州以及周边,整合的基本到位,唯一一个障碍,就是牛辅! 潘隐与左栗站在他身侧不远,恭谨的低着头。 刘辩抬头看向门外,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双眼中杀机一闪,道:“最迟也就一天了。” 就算信件来回再慢,牛辅的回信也就剩一天时间了。 潘隐不自觉的抽了下嘴角,他听懂了刘辩的意思,如果到明天牛辅还是没有消息,那就是董卓的死期了。 “陛下!” 赵云脚步如飞,拿着一根箭矢,来到刘辩身前道:“刚刚从城外射进来的。” 左栗直接冲过去,解下纸条,转身递给刘辩。 刘辩入眼看去,眉头顿时紧拧——匈奴围困西河郡。 审视着纸条,刘辩心里十分古怪,这须卜骨都侯是真的来劫掠的? 说起来,这须卜骨都侯与他一样,都是上位不久,不同在于,须卜骨都侯是杀老单于篡位,他是顺位继承。 相同的是,两人都需要威望。 ‘不是为了立威?’ 刘辩心里古怪,对于须卜骨都侯这次入侵的目的,着实猜测不透。 想了一阵,刘辩神色不动,道:“传给卢卿家。” 对于排兵布阵,刘辩完全是门外汉,所以,他与皇甫嵩定下战略后,战术安排全数交给了卢植。 “是。”潘隐应着,接过纸条,匆匆离去。 …… 太原郡。 卢植披着甲,正在巡城。 身后跟着华雄、郭汜,两人握着刀,身形比卢植高了大半个头。 来到西城门,望着西河郡方向。 华雄道:“使君,匈奴围困西河,不发兵支援吗?” 郭汜目光微动,道:“使君是担心有伏击吗?” 卢植习惯性背起手,道:“於夫罗,黑山军,三羌基本不用担心了。” 华雄,郭汜立即收声,神色暗凝。 并州原本的情况十分复杂,那些小叛乱都被公孙瓒给平了,大的也就是於夫罗,黑山军,而不受制于朝廷的,以前还有一个董卓,现在只差一个牛辅! 牛辅若是归附,那并州的情势将完全大变! 卢植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眸光锐利,道:“你们二人准备好,领兵五千,驰援西河。” “末将领命!”二人毫不犹豫的齐齐抬手道。他们本身也并不关心西河,关心的是兵权!只有握住兵权,才能活的自在! 卢植转过头,继续看着西河方向,道:“去吧。” “是。”二人应声,快步下城楼去点兵。 两人刚走,一个幕僚急匆匆上来,满脸的喜色。 华雄,郭汜与他插肩而过,没有说话。 幕僚来到卢植身后,道:“使君,牛辅回信了,愿意接受调遣!” 卢植不动,只是后背的双拳猛的紧握。 公孙瓒随后跟了上来,沉声道:“恩师,发兵吧!” 现在所有的顾虑都被扫除,是时候对匈奴开战了! 区区匈奴,也胆敢寇边入境! 公孙瓒满脸都是杀意! 卢植仍旧看着西河郡方向,神情平静,许久之后,道:“传令,於夫罗进攻西河郡西门,曹操南门,公孙瓒,你率兵一万五,进攻东门。命牛辅,发兵雁门!” 幕僚一听就道:“使君,是否有些不妥?万一是匈奴计策,故意设伏,以逸待劳……” 他还没说完,忽的就道:“使君高明。” 他已经注意到,华雄,郭汜在点兵了。 这两人,就是去踩坑试探的! “末将领命!” 公孙瓒应着,转过身,大步去下楼。 等公孙瓒走了,幕僚看着卢植一动不动的背影,低声道:“使君,可还是有所担心?” 卢植面色从容,不见丝毫担忧之色,道:“无事。” 幕僚见状,面露思索。 那於夫罗,牛辅不说,还有各处的黄巾军、白波军,黑山军,但凡有人趁机作乱,就会打乱卢植的布置。 ‘希望一切顺利。’幕僚轻叹一声道。 并州的情况,比幽州还要错综复杂。 随着卢植的一道道命令发出,一直沉寂的的大汉军,犹如沉睡的雄狮,突然苏醒,近五万大军,从各处奔袭向西河郡。 得到了机会的曹操,率领一万大军,从上党出发,马不停蹄,以最快速度行军。 一天之后,夏侯惇骑着马在他身旁,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大声道:“孟德,雨势越来越大,要不停一下,避避雨吧?” 曹操一脸冷硬,道:“不可!” 他必须要第一时间赶到,只有这样才有军功,晚一步,功劳都是别人的! 夏侯惇知道曹操立功心切,走近一点,道:“但是太难走了,这样下去,士兵们会撑不住的。” 曹操回头看了眼,已经没了队形,士兵们的步伐开始散乱不堪,速度奇慢。 他又转头,见不远处的有片树林,顿了下,道:“在前面休整半个时辰!” 夏侯惇应命,转身去传令。 士兵们顿时速度快了一点,迫切的想要进树林躲雨。 曹操见树林在望,摸了摸胡子上的雨水,准备下马。 “有埋伏!” 突然间,夏侯惇大喝。 曹操一个惊慌,猛的拉住马绳,就见到不远处的树林里,冲出无数匈奴人。 貌似是羊了个羊,浑身难受。 今天少了一些,恢复了会补更。 PS:这几天熬不了夜了,更新都在放到晚上。 给各位读者老爷鞠躬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瞬息万变 最新网址:www.tpsge.org曹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调转马头就道:“撤!” 因为大雨,本来就阵型散乱的军队,立时更加混乱,犹如一道道强堵堵住了所有人。 曹操跑的最快,顾不得身后,拼命打马。 夏侯惇在他身后,极力安抚士兵,拼力断后。 匈奴人以逸待劳,早有准备,冲过来就是疯狂追杀。 简直就是一面倒,曹操的军队几乎没有多少反抗的力量,只是稍稍阻碍就被杀的溃不成军。 曹操跑了很远才回头,眼见着没多少人跟来,仰天大喊:“若我曹操有智计者跟随,焉能有此大败!” 夏侯惇从后面赶过来,道:“孟德,不能停,匈奴人追过来了!” 曹操神情如铁,双眼怒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继续奔逃。 匈奴人紧追不放,似决意要将曹操这支军队屠灭。 曹操有些慌不择路,被匈奴追赶着,居然一路逃回了上党。 夏侯惇眼见着上党就在眼前,忽然惊色道:“孟德,匈奴人的目的是上党,是陛下!” 曹操也醒悟过来,匈奴就是故意驱赶他们来到上党。 夏侯惇看着好像近在咫尺的上党郡,沉着脸道:“孟德,怎么办?” 曹操这时反而出奇的冷静下来,双眼尽是寒意,道:“整军,列阵!” 夏侯惇转头,身后只有疲惫不堪,心惊胆战的不到两千兵马,又转过来,道:“孟德,我们肯定挡不住。” “挡不住也得挡!” 曹操脸色决然,突然拔出刀,语气高昂,大喝道:“保护陛下,誓死不退,后退者斩!” 夏侯惇见状也没有二话,立在他身前。 与此同时,上党郡城头一片肃然。 刘辩披着甲,董卓,张辽,赵云等人站在他身后,严阵以待。 谁都没料到,本来一片大好的形势,会突然有这种变故。 ‘汉室已然事颓到这种地步!’ 董卓心里嗤笑,这大战还没开始,就被人围住了皇帝,必然全盘大乱! 刘辩也有些无语,这未起势的曹操跟后世的差别还真的是大。 “传他进城吧。”刘辩淡淡道。曹操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张辽立即抬手肃声道:“陛下,匈奴就在后面,他们驱赶曹中郎将,就是为借机攻城,于陛下不利,臣请据城坚守!” 刘辩神色平静,道:“那朕也不能看着我大汉的将士被屠戮在城外,赵云,你去接曹操入城。” “末将领命!” 赵云毫不犹豫应声,转身就下楼。 张辽见状,犹豫着也没有再说,开始调整防卫。 刘辩望着蜂拥而来的匈奴骑兵,双眼微微眯起,心头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不多时,赵云率领一千人冲出南大门,一身银甲白马,如离弦之箭,气势凌然,马蹄声隆隆。 “曹中郎将,陛下命你进城,我来断后!” 赵云大喝,持枪如雷,直奔追击过来的匈奴。 曹操见状,心头震动,脸色青红变幻。 夏侯惇表情不解,道:“孟德?” 曹操心中不甘又无奈,掉转马头道:“进城!” “进城!” 夏侯惇大喝,随着曹操转身。 不到两千人,绕过北门,欲从南门进城。 匈奴追杀过来,与赵云的一千人迅速厮杀在一起。 刘辩在城头,双手按在城墙之上,双眼异常冷静。 曹操不能死,赵云也不能死! 赵云与匈奴短兵相接,挡住了匈奴的攻势,但离弦之箭在寸寸断裂,很快就在匈奴的人多势众下陷入劣势,转眼就要被包围,吞噬。 赵云回头看了眼,见曹操已走远,大喝道:“撤退!” 他强行挣脱,往回撤。 匈奴紧追不舍,咬着厮杀。 赵云转过北门,绕过西门,直奔南门。 北门之上,匈奴奔突而来,箭矢如雨。 “保护陛下!”张辽猛的沉声喝道。 一道道盾牌,迅速挡在刘辩身前。 一根根箭矢,倾泻而下,刘辩能够感觉到耳边的破空声,更是有一根箭矢射到了他耳边的旗杆之上。 箭矢剧烈抖震,发出犹如金属颤音,久久不绝。 刘辩神情如常,一动不动。 “射箭!” “射箭!” “射箭!” 张辽挥舞着大刀,急声喝道。 有士兵过来,要保护刘辩撤下城楼,刘辩僵硬的竖起手,摆了摆,面朝前的微笑着道:“朕没那么胆小。” 张辽见着,心头震动,越发厉声大喝。 潘隐,左栗等人被盾牌护卫着,躲在在墙角,本想下去,听到刘辩的声音,不由得抬头看去。 这位年轻陛下身形并不高,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他们蹲下的缘故,这时显得分外高大。 董卓也躲在一旁,看着刘辩的背影,粗狂的脸色凝重,小眼睛闪烁不断,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时迟,来时快,匈奴在北门疯狂射箭,而紧随着赵云、曹操的匈奴兵,已经杀到了南门口。 “不准一个匈奴入城!” 城头上,曹操狼狈不堪,双眼圆瞪,凶神恶煞的怒吼。 赵云一身银甲,骑着白马冲入城中,匈奴紧随其后,潮涌般袭来。 城头上的士兵不断涌上城门,石头,滚木,火油,不断向下扔。 大门口更是密密麻麻全是人,脸贴脸的厮杀在一起。 赵云下了马,手持长枪,一身银甲全是血,头盔被打掉,披头散发的挡在城门口。 匈奴的主力不断向南门聚集,有人冲入门内,有人登上城楼。 汉匈之间,围绕着南门,进行了殊死搏杀。 没有多久,刘辩过来,登上城楼。 曹操大惊失色,道:“陛下,请在府内安坐,这里由臣等守卫,绝不会让匈奴进城!” 刘辩神情漠然,淡淡道:“专心守城。” 曹操知道他的罪过,狠狠咬牙,一抱拳,转身就去守城。 张辽这时已经在城门口,与赵云并肩,阻挡着匈奴进城门。 刘辩就站在城楼上的箭阁之内,虽然穿着甲胄,但作为大汉皇帝的特征还是十分特别。 他拔出腰间佩剑,高高举起,脸色坚定,双眸炯炯,大声道:“今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朕与众将士一同守城,共存亡!” 城楼上听到刘辩声音的将士,士气陡然大振,怒吼咆哮不断,与匈奴厮杀在一起。 战事已然迅速的白热化,双方在城楼上拼命的厮杀,如同巨大的绞肉机。 城楼上不断有尸体被搬运下楼,有更多的士兵替补上来。 刘辩站在箭阁内,目视着这一切,手里高高举着佩剑,所有人都能看到他。 潘隐站在刘辩身后,身体抖个不停。 左栗本就雪白的脸上,现在是没有半点血色。 有好几波匈奴人差点杀到近前,令他们吓破胆。 好一阵子,张辽走过来,抬手沉声道:“陛下勿忧,城内兵精粮足,匈奴人必不可久持!” 刘辩见他浑身是血,甲胄已然破烂,面无表情的脱下披风,系在张辽脖子上,又拿过他的刀。 刘辩将自己的佩剑递给张辽,举起张辽有些破损,全是血的长刀,沉声大喝道:“杀敌!” 张辽握着刘辩的佩剑,心头震荡,脸角鼓动,深吸一口气,猛的转身道:“为陛下杀敌!” “为陛下杀敌!” 城楼上的将士看着刘辩手里的血刀,再次怒吼,杀声震天,响彻云霄。 本来有些颓势的城楼上,汉军气势如虹,将匈奴人再次赶了下去。 南门口的赵云同样奋力不退,与匈奴人来回争夺,拼力要关上大门。 城楼上下,鼓声如雷,喊杀声如沸。 匈奴人的号角同样在长鸣,双方的厮杀前所未有的炽烈。 曹操疲惫不堪,但望着箭阁中,举着剑一动不动的刘辩,双眼血红,砍死身前的匈奴人,狂吼道:“宁死不退,无愧汉臣!” 刘辩听到他的吼叫声,余光撇过去,见他状若疯狂,心底沉甸甸的。 张辽的刀很沉,刘辩举着手臂酸痛,肩膀微微颤抖。 刘辩神情如铁,不动分毫,目光冷静的环顾着城楼上的战局。 余光在城楼上巡视着,瞥见董卓藏在盾牌下,只有匈奴杀到近前才拼命,毫无大将风范。 城楼上还在厮杀,匈奴人好像打定主意,要捉拿刘辩这个大汉皇帝,种种怪叫不停,全部是冲着刘辩来的。 同时其他三门也有匈奴人试图攻城,上党郡不大的城头,顿时压力如山。 厮杀足足进行了半个时辰,双方陷入胶着,在城头城门来回争夺,血流成河,尸体如山。 城楼上,曹操已经快撑不住了,夏侯惇透支严重,被抬下了城墙。 上党郡内走水处处,烟火漫天,匪盗不绝,来来回回到处是人,兵民交错,呼喊不绝,乱作一团。 “陛下,有黄巾乱匪在攻打东门!” 突然间,张辽急匆匆过来道。 呜呜~ 匈奴人的号角声陡然大了起来,更多的匈奴人蜂拥而来。 张辽眼神骤变,转头看去,匈奴人气势大涨,似要一鼓作气拿下上党郡! 刘辩脸角已经麻了,举着刀,淡淡道:“继续守城。” “是!”张辽狠狠咬牙,转身又去守城。 曹操胸口中了很深一刀,仍然不肯退,强撑着继续御敌。 城头上的喊杀声贯穿云霄,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 上党郡的所有士兵几乎全数动员了,拼死抵抗,但仍旧岌岌可危。 左栗目光寒意森然的看向曹操,心里暗恨,要不是这个人,局势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杀!” 突然间,上党郡南方左右两侧,出现了大量兵马,飞速向着上党郡方向靠近。 城头上所有人都被震动了,纷纷眺望。 “是援兵!是援兵!” 有人看到旗帜,激动的大喊。 曹操,张辽等人看向刘辩,刘辩微笑点头。 两人疲惫之色一扫,猛的直起身,大吼道:“援兵已至,杀敌!” 上党郡上下的汉军士气大振,杀气如虹。 在不远处,孙坚带着三千人马直奔北门,而於夫罗则奔向匈奴人的大营。 匈奴人如潮水般急速退去,迅速归拢,准备撤离。 赵云这时跑上来,抬手与刘辩大声道:“陛下,臣请追击!” 刘辩见他浑身是伤,又瞥了眼曹操、张辽,顿了下,道:“点齐两千人马,与孙坚一同。” “臣领旨!”赵云大喜过望,提着枪就下楼。 上党郡的情势急剧变化,匈奴撤走,而於夫罗紧随不舍。 赵云带着人马与孙坚汇合,绕过上党郡南门,追杀白波军。 等着局势稳定了,刘辩慢慢放下手里的长刀,这时才感觉到,双腿早就麻了,太阳穴剧烈跳动,大口呼吸。 潘隐,左栗反应过来,连忙护卫着刘辩下楼,返回官衙。 曹操见着脸角绷紧,犹豫着随其后。 张辽则留下收拾残局,控制兵马,以免再乱。 刘辩回到官衙,发现后背早就湿透,双腿不停打颤,浑身抖个不停。 他将所有人赶走,蜷缩在被子里,心里是阵阵后怕。 “这勇武皇帝也不是好当的……”刘辩低低自语,双眼酸涩不已。 好多次他都想下来,潘隐、张辽等人的话,他也想顺水推舟,但心里莫名的一股勇气,令他支撑了下来! 门外的人都很懂事,没有打扰刘辩,各忙各的。 足足半个时辰,刘辩才镇定下来,洗了澡,换了衣服,来到院中就看到曹操跪在地上,见到刘辩,伏地沉声道:“臣曹操无能,请陛下降罪!”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叹气:老曹,你得尽快成长起来啊。 可以预见,这次回朝之后,弹劾曹操的奏本没有一百至少也会有八十。 从卢植到京里的皇甫嵩,从尚书台到大司马府,对曹操的能力印象必然会大打折扣,很可能不会再有什么机会了。 刘辩只是感慨了一句,卷着袖子,笑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什么可请罪的,起来吧。” 曹操跪在地上,还是一身的血色,面容黑沉,双眼充血,跪地不动,大声道:“臣轻敌兵败,以至于危及陛下,罪不容赦,臣请陛下重重惩治!” 夏侯惇的官职太低,没资格进来,这会儿跪在门口,低着头,听着曹操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曹操一心为国,奋不顾身,奈何时运不济,未建功业不说,还屡屡坏事。 “朕就赦了。” 刘辩现在浑身舒泰,笑了一声,道:“起来吧,休息一下,朕再给伱一万兵马,整军北上,给朕肃清并州内所有匪患!” 曹操双眸瞪如铜铃,完全没想到,刘辩居然不但不问罪,还肯给他机会! 他心头好似过山车,激烈起伏,无法平静,心情复杂的难以说情,既感激于天恩浩荡,又恼恨他自己的无能。 “臣领旨、谢恩!” 曹操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起身后,前所未有的郑重抬手,后退几步,转身向外走。 出了门,夏侯惇紧跟在他边上。 曹操气息急促,胸口激烈起伏,喝道:“我曹操,誓为汉臣,忠于陛下,有违此誓,天人共诛!” 夏侯惇重重点头,当今陛下,对曹操真的是天恩高厚了。 刘辩坐在亭子里,刚倒了茶,董卓就来了。 他大步上来,粗狂脸上全是严正之色,见礼道:“臣董卓,参见陛下!” 刘辩轻轻喝了口,微笑道:“牛辅中郎将已经归入卢使君调遣,董卿家还是忠君体国的。” 董卓道:“皆是臣子本分。” 刘辩点点头,从左栗手里接过两张纸条,递给董卓道:“这些人,要么是与匪盗勾连,要么背逆不臣,卿家带一千人,按名单缉捕,如有抗命,卿家便宜行事。” 董卓神色不动的接过来,看着名单心里就是一沉,要么是地方大户,要么就是盘亘一方,都是有名有姓有实力的世族! “臣领旨!”没有迟疑,董卓满面忠直的应道。 刘辩又瞥了眼左栗,道:“左栗,你跟着董卿家一起,有什么董卿家不方便处置的,你来办。” “小人领旨。”左栗连忙应道,他心里喜极,这可是个好差事,既能扩充势力,又能赚取无数好处! 董卓拿着名单,勾着腰,与左栗一前一后出了官衙。 刘辩目送着他的背影,心里认真盘算一阵,道:“好好收拾一番,明天去太原。” 匈奴在这里败退,那么就不可能继续恋战,只会尽快撤出并州、大汉境内。 “也不知道的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战果……” 刘辩心里多少有些期待,却也明白,十有八九是不能了。 匈奴人骑兵来去如风,并州境内,也只有公孙瓒的三千人白马义从算是骑兵,根本不足以留下匈奴人。 与此同时,於夫罗带着他的几千人马,死死咬着匈奴,紧追不舍。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哪怕天色黑透,於夫罗都没有罢兵。 匈奴同样没有停歇,他们已经得到消息,从并州各处都有汉军赶过来,对他们进行围追堵截。 随着匈奴败退,整个并州都好像震动起来。 卢植在协调整个并州的兵马,一边对匈奴围追堵截,一边各处剿匪,矢力于一鼓作气,解决并州的匪患。 实则上,朝廷在并州齐聚的兵马,林林总总接近十万,是近些年最大的一次动作。 在刘辩前往太原的时候,孙坚与赵云在追击白波军,一路从并州追到了幽州,进入了黑山军的地盘。 而匈奴面对公孙瓒,华雄、郭汜,牛辅等人的层层拦阻,不断的变更方向,左冲右突。 相比于汉军要顾及各地城池,安抚百姓,於夫罗就一直追着匈奴,大喊着复仇,一副不死不罢休的态势。 这一路就追到了长城之外的云中郡。 匈奴似乎缓过劲来,突然摆开阵势,与於夫罗厮杀。 面对着杀父仇人,於夫罗满腔愤恨,一头就栽了进去。 於夫罗明显在人数上有劣势,但是气势上却占据了上风,双方从中午一直杀到傍晚。 “单于,退吧!” 於夫罗身边的人大声道。随着时间推移,战局优势向匈奴转移,於夫罗渐渐不支。 於夫罗已经杀红眼,道:“给我宰了须卜骨都侯!” 身边的人护卫着他,道:“单于,再不退,我们就走不了了!” 须於夫罗刚要说话,突然间,从定襄郡方向,有一支兵马杀了过来。 於夫罗神情大振,大喝道:“援军已至,杀了须卜骨都侯那个奸贼!” 又矮又胖的牛辅从侧面杀过来,直插匈奴后方大营。 一时间匈奴大乱,战局飞速变化。 而就在这时,匈奴大营发生剧烈紊乱,仿佛有内乱爆发。 於夫罗一直在试图靠近,隐约听到了其中的匈奴语,陡然大喝道:“杀!” 他不顾一切冲杀了过去,匈奴大营已然崩溃,不等於夫罗杀到,一部人逃走,一部分留下向於夫罗投降。 在大营内,於夫罗找到了须卜骨都侯的尸体! 为手下所杀。 於夫罗看着须卜骨都侯的尸体,心头野心陡然澎湃,双眼闪动,道:“就说须卜骨都侯是我杀的,将尸体交给汉军,其他人,随我回王庭!” 烧昏头了,忘记了时间,抱歉更晚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大统已定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太原城。 刘辩在巡城,身后跟着卢植,张辽二人。 卢植神态平静,不苟言笑。 刘辩手里拿着各处来的捷报,笑着道:“在京中时,皇甫卿家曾与朕说过,卢卿家在国政、治军、兵略上,都远胜于他,朕原本还以为皇甫卿家过谦,今日看来,皇甫卿家是说了实话了。” 卢植躬着身,道:“大司马确实过谦,在这些方面,臣远不及大司马。” 刘辩笑了笑。 卢植与皇甫嵩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卢植在平黄巾军之乱中,被是十二常侍构陷,季度落罪入狱,是皇甫嵩一再力保才保下来的。 稍稍顿了顿,刘辩又看向手里的捷报,须卜骨都侯死了,於夫罗跑回去了,孙坚、赵云与黑山军厮杀了起来,公孙瓒赶了过去。 并州基本上平定。 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善后问题。 刘辩有心将卢植调回京,协助皇甫嵩,推动军制的变革。 但并州是四乱之地,需要一个大才,甚至是全才镇守,刘辩左思右想都没找到另一个合适的人选。 刘辩一边思忖一边踱着步子,道:“朕考虑,在并州进行土地清丈,人口普查,而后重新划分田地,卿家觉得如何?” 卢植闻言,面上不动,认真思索再三,道:“陛下,若是如此,需彻底剿灭并州匪患,安定郡县,另外……大量的钱粮。” 并州年年战乱,人口外流,民生凋敝,大乱后大治,是大汉最适合变革的地方。清丈田亩,核定户丁,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不说,战后赈抚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刘辩沉思着,道:“这些朕都知道,不过,再苦再难也得做,总不能修修补补的一直拖延下去。” 卢植对京里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抬头看着身前的年轻陛下,默然不语。 刘辩走了一会儿,忽然回头道:“卿家,用不了多久,朝廷会派人到各郡县。另外,对于州牧,朕考虑着,当专心于政事,兵务须另有人辅佐……卿家认为如何?” 卢植瞬间就洞彻了刘辩的想法,略微思索,道:“臣认为可,但不宜太急。” 刘辩轻轻点头,卢植同意,那将并州作为变革试验田就容易的很。 他的想法很简单,不能允许州牧一人独掌军政大权,成为土皇帝。但现实是,各地州牧必须手握大权,否则压不住地方。 州牧的出现,本身就是为了压制地方豪强,但不可避免的,就会形成更大的独立势力。 他那便宜老子想用老刘家的人为州牧,类似于分封,这是又重复了老路,老刘家的人同样有野心,有的想着进京坐那个位置,有的就想在本地坐那种位置。 卢植的‘不宜太急’,意思也很简单,除了需要弹压地方外,这些人已经事实上掌握权力,朝廷想要分他们的权,那就是等于自找麻烦,会进一步促使他们掌握更多权力,离独立王国更近一步。 刘辩深知这种情况,笑着与卢植低声道:“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我们,就在并州悄悄推行,看看利弊,时机成熟了,再推而广之。” “臣明白。”卢植神色不动的道。他与皇甫嵩的态度是一样的,对地方权力过大深为担心,但也反对过于激烈的动作,引起地方反弹,天下大乱。 有了卢植的支持,刘辩心里大定,抬头看向北方,道:“关于黑山军,卿家怎么看?” 落败话音一落,潘隐急匆匆上来,表情凝肃的递给刘辩一道奏本,一个字不说。 刘辩有些意外的扫了他一眼,打开看去,顿时眉头一挑。 这道奏本是荀攸来的,说了不少政事,但在末尾好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太皇太后甚是念想陛下与渤海王,欲回京。 刘辩面色不动,笑着与卢植道:“卿家说说。” 卢植注意到了刘辩的表情,没有多问,道:“臣以为,黑山军裹挟百姓众多,又以群山峻岭相隔,强行征讨费时耗力,须以招抚为主。” 刘辩思忖着不语。 解决了董卓以及匈奴的问题,北方各州,最大的问题就是两个,一个是黄巾军,另一个就是这黑山军。 黑山军平日里好像挺老实的,但时不时就冒出来蹦跶两下,令刘辩如鲠在喉,不去不快。 但情势在这里,也令刘辩没有余力,‘顺手’将黑山军给解决了。 卢植看着刘辩的神情,两鬓发丝微动,平和的脸角出现坚毅之色,道:“陛下,凡事,过犹不及,欲速不达,还需耐心。” 刘辩听着卢植的劝说,心里长吐一口气。 他心底如明镜,这不急不行,急了也不行! 刘辩认真盘算一阵,道:“过几日,朕会派人册封於夫罗为单于。孙坚回汉中,公孙瓒……暂留在太原。其他人随朕回京,对了,卿家对曹孟德怎么看?” 卢植闻言,与刘辩对视,片刻后,道:“有大将之相。” 刘辩心里有些古怪,说起来,确实有很多人对曹操十分看好,哪怕曹操并没有什么军功,还屡屡败事。 ‘这就是人格魅力?’ 刘辩心里自语,但有了卢植这个台阶,他就更容易保下曹操了,微笑着道:“好。接下来的事情,朕就交给卿家了,再待一日,朕就启程回京。” 卢植抬起手,道:“陛下,钱粮一事?” 刘辩道:“十万石粮食,一万万钱,分两年给,再多,朕也拿不出来了。” 这点钱粮,对偌大的并州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还是两年的。 卢植知道国库的困窘,这肯定是超出极限的,这位年轻陛下估计还得想方设法的四处筹集。 相比于先帝贪财敛财,这位陛下深明大义的多。 卢植神情肃然,深深而拜,道:“臣谢陛下。” 刘辩摆了摆手,转头看向洛阳方向。 折腾了近两个月,又要回去了。 这时,有个士兵悄悄上来,给刘辩见礼后,在卢植身后低低私语。 刘辩没有理会,静静看着洛阳方向。 这一次回去,想必他的困境会有很大的改观吧? 那士兵走了,卢植与刘辩道:“陛下,有些急务,臣去处理一下。” 与刘辩待了几天,卢植摸清楚了这位新陛下的脾性,只要不碰底线,万事好说话。 这是一位十分有个性,又温和如玉的君王。 刘辩点点头,等他走了,又拿起荀攸的奏本,目色幽幽。 董太后要回京,必然是有什么缘故。 “是朕将刘协放出来,给了这位祖母不一样的方法吗?她有了想法,会不会还有一些人也起了心思?” 刘辩自语。 对于刘协,刘辩是希望能让他出来,帮一帮自己的,但刘协一出来,就会引出一些野心家来。 他那便宜老子当初想要废嫡立幼,给刘辩留下了一个大麻烦! 与此同时,太原郡府门前,来了一大群人。 他们见到卢植就大声厉斥。 “董卓杀害士人,使君难道坐而不视吗?” “从昨日开始,董卓在西河郡杀了足足六百人,使君,这可是你的命令?” “周家世代忠良,于并州、于大汉皆有功绩,而今满门屠戮,使君为陛下牧守一方,难不成就是这样治下的吗?” “使君,我李家只逃出了我一人,倘使使君认为我有罪,就请当做处决吧!” “我王家犯了哪条王法,莫非,你们连朝中的王公也要杀吗?!” 卢植面无表情,听着这些人叫喊。 他们都还不知道,刘辩已经到了太原城。 等这些人稍稍停了,卢植背着手,神色淡漠,道:“董卓为太尉,非我能问,若是你们有什么冤屈,本官可代为弹劾。” 众人一见卢植一推二六五,立即炸锅。 有人就要冲上前,大喝道:“卢子干,董卓在伱治下肆意屠戮士人,你就这般推脱吗?” “陛下!” “陛下!我们去见陛下,走,去上党见陛下!” “我们不信,我堂堂大汉,就没有说理的地方!” 一众人要去找刘辩,但还有一不部分不肯走,与卢植拉扯不断。 刘辩走过来,远远的正好看到,面上不动的与潘隐道:“董卓杀了这么多?” 潘隐脸色暗紧,小心的道:“小人听说,还有左栗暗中动的手。” 刘辩嗯了一声,仍旧看着卢植。 卢植背着手,站在门口,任由这些人呼喊,就是没一句准话,咬定了他管不了董卓,令这些‘苦主’没有半点办法。 刘辩忍不住笑了笑。 他的那份名单,其实大部分是勾连了各种叛乱,其中与董卓、匈奴、黄巾军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么做,除了清算,刘辩也是为了今后的改革铺路。 盘踞在地方的这些居心叵测的世家大族,将来必然会是他改革路上的绊脚石! 有个士兵忽然跑到卢植耳边低语了几句,卢植顾不上这些,转头就走。 那些人呼喊着,瞥见卢植给刘辩见礼、离开,忽然安静下来,神色各异的互相对视。 “那是,陛下?” “不是吧?陛下不是在上党郡吗?” “那是谁?莫不是洛阳来的贵人?” …… 卢植跟在刘辩身后,道:“陛下,孙坚屠灭了黑山军十几处寨子,听说那张燕正在召开什么盟会……” 刘辩眉头挑了挑,一脸冷意,道:“他要是敢乱动,朕就平了他所谓的黑山军!” 以朝廷的实力,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卢植顿了下,道:“他未必敢乱来,臣考虑着,当召回孙坚。” 做到是能做到,但朝廷要耗费的钱粮与精力那也是没数的,得不偿失。 现在不是平黑山军的最好时机。 刘辩看向幽州方向,直接道:“潘隐,传旨给张燕,命黑山军退出雁门以南,无旨南下,立斩不饶!” “是。”潘隐听着刘辩杀机腾腾的话,连忙应着道。 卢植思索,没有说话。朝廷大败匈奴,气势正盛,那张燕断然不敢抗旨。 “卿家,将牛辅整编了。”刘辩又随口道。牛辅的军队还掌握在他手里,不收回他的兵马,总归是个隐患。 “臣明白。”卢植躬着身道。 大势所趋,已经由不得董卓、牛辅再耍小心眼了。 这会儿,董卓还在依照刘辩给的名单,挨个郡县的抓捕,落罪。 曹操则率兵在四处剿匪,短短不过五六天时间,他的队伍居然膨胀了近一倍! 各郡县的整顿正在有序进行,并州虽然天翻地覆,但也有种难得一见的‘安定’。 刘辩见安排的差不多了,转身回去继续处理他的公务。 张辽开始整顿兵马,准备护卫刘辩回京。 与此同时,洛阳城已经沸沸扬扬,到处都是刘辩御驾亲征,大获全胜,斩杀匈奴单于的伟大事迹。 一处茶馆,座无虚席,吵闹喧天。 一个拄着拐的中年人,脸红脖子粗的大声道:“我当时离陛下不过一丈,那时,匈奴的箭雨,铺天盖地,无边无际,陛下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箭雨扑面而来,我还看到,有一根箭矢就落在陛下的脚前,陛下毫无惧色!” 众人都知道,他是从上党郡退回来的伤兵,齐齐双眼大睁,热情无比的盯着他,呼吸都停了,脸上写满了:你快说你快说,你快说啊。 这中年人虚荣心瞬间膨胀,喝了口茶,赚足了目光,这才道:“当时啊,匈奴人来势汹汹,追着曹操杀到了南门,两万人啊,比上党郡内还多出两千……” 中年人说到激动处,忽然站起了,踩在凳子上,迎着所有人炽热的目光,朗声道:“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陛下站在城头,高举着剑,满目威严,与我们所有将士大喝: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朕与众将士一同守城,共存亡!”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一干听众听的热血沸腾,忍不住的开口叫好。 所有茶馆的人都激动不已,热烈喝叫声简直要鼎破这个小茶馆。 角落里,有两个人十分平静,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二十四五岁模样,衣着清爽,姿容俊美,一看就是偏偏佳公子。 他伸着头,低声道:“父亲,是真的吗?” 对面的中年人皱眉凝色,面容无光,给人一种愁眉不展的感觉。 中年人轻轻摇头,道:“多半虚假。” 一个年轻小皇帝,面临数万匈奴人面不改色,谁人能信? 年轻人神色一松,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斩杀匈奴单于应当做不了假,此番御驾亲征,确实大获全胜,我大汉多年未有之光景。”中年人又补充道。 年轻人神情又一紧,双眼里浮现一丝可惜,一丝怅惘,心里道:‘御驾亲征,如使我也在……错过这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眼见着吵闹声越发热烈,年轻人定了定神,道:“父亲的洛阳令已经被罢免,要不,回庐江吧?” 中年人目露不甘,心头压抑,却又发泄不得,犹豫着道:“我想,去汉中看看。” 年轻人自然看得出,当即道:“有孙伯父照应,倒也是好去处。” 中年人见儿子答应,顿时面露笑容,道:“晚上你随我去拜访蔡太常,你祖父与他有旧。” 年轻人倒是与蔡邕不熟,只是听说他女儿新寡归府。 两人悄悄结账离开,茶馆里的热闹还在继续,出了门,大街小巷,讨论的仍旧是刘辩御驾亲征的巨大武功与光辉事迹。 父子俩对视一眼,躲着人群,直奔蔡邕府邸。 皇宫之内的尚书台,同样忙碌的如火如荼。 荀攸刚从冀州回来,指挥着手底下的人,一边翻着公文,一边与他们说话。 “措辞不够,要突出陛下的英明神武。” “这是要邸报全国的,太守不够,到县一级。” “弹劾谁?董卓?不用管。专于陛下御驾亲征一事。” “丞相那边再去说,拨给并州的钱粮不能少,我知道……就是不能少,再去催,一定要丞相署名才行!” “大司农府怎么了?钱粮都要存进去,一粒都不能外流!将所有人都迁出,让刑曹那边带人去,强行搬离。” “宫里的不用你操心。” “大司马……我待会儿去说,你将建功的名单再梳理一遍,不要错漏了,对,加上曹操。” “又怎么了?户曹的事?我待会儿去见何尚书,你将钱粮数目给我,我知道我知道,我来想办法。” …… 王允这会儿抱着一叠公文进来,见荀攸忙成这样,转身去他的值房。 荀攸一抬头就看到他的背影,连忙急声道:“王公,豫州牧的人选暂且不要定。” 王允神色不动转过身,道:“为什么?” 荀攸刚要回答,就有人递过一道文书,他匆匆扫了眼就推回去,又看向王允道:“陛下之前有交代。” 外人还不知道,豫州牧,是刘辩特意留给董卓的。 王允抱着文书走过来,道:“我听说,青州的东来郡失守了?” 荀攸坐回去,忙的飞起,随口道:“没有钱粮,朱使君现在愁白了头,一天几道催要钱粮的公文,下官实在挤不出来……” 王允有心弹劾朱儁,想借机试探荀攸的态度,但见他这样,转移话题道:“荀尚书,夏税总共有多少?” “折算下来,不足三万万。”荀攸脱口而出。 王允皱眉,三万万,三十万缗,对现在的大汉朝他来说,太少,杯水车薪! “我记得,前几年还是十万万?”王允有些试探着的问道。他在怀疑,荀攸等人藏匿了赋税。 荀攸头也不抬,道:“南方几州上来的赋税锐减,青州、兖州、并州……也差不多。” 王允想到了这些情况,神情绷紧,见着荀攸太忙,便也没有再说,转身离开。 荀攸听着他的脚步声,抬起眼皮,目送他进了值房,拉过他身边的小吏,低声道:“你去查查,刑曹最近在做什么,小心一点,不要被发现。” 小吏瞥了眼王允的值房,谨慎道:“是。” 说完这一句,荀攸又继续忙碌。 这会儿,钟繇进来,手里是一堆奏本,擦着汗道:“全是弹劾董卓,卢使君、曹操,公孙瓒,孙坚等人的,除了陛下,一个人没逃掉。” 九月的天气,荀攸同样很热,用胳膊擦了擦,与小吏道:“炭再加一点。” 而后坐好,道:“丞相怎么说?” 钟繇坐下,喝了口凉茶,道:“我刚从丞相府回来,丞相说是‘谨奏圣裁’。” 荀攸摇了摇头,赶走其他人,看着钟繇道:“我听说招贤馆来了很多人,你去看过了吗?” 钟繇道:“去了,每天都是满的。我试了试,有几个确实不错,我打算放到三辅去考察一下。对了,有一个年轻人比较特别,口气很大,但却说了不少实在,不全是空谈。” “哦?” 荀攸来了兴趣,笑着道:“能让钟廷尉高看一眼,想必确实有过人之处,叫什么,出自何处?” 钟繇道:“只知道姓郭,名字不肯说,或许,是有些来历。” 荀攸仔细回忆一番,倒是没有合适的人,旋即道:“既然来了就跑不了,迟早还会出现。” 说着,他瞥了眼王允的值房,凑近钟繇,低声道:“我听说,太原死了不少人,王公好像在收集卢使君的罪证。” 钟繇默默点头。 王允,出自太原王氏,王氏在大汉、朝廷不算显赫,可在太原却不一般。 两人对王允心里也颇有腹诽,对视一眼,暗自警惕。 钟繇神情更加严肃,越发的凑近,低声道:“太皇太后要回京?” 荀攸沉色,转头看向隔着一道墙的小房间,那是刘协的值房。 荀攸道:“嗯,太后很生气。” 钟繇知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太后在宫里可以跟太皇太后撕破脸的争吵,处处针对,但在宫外,该有的皇家体面还得顾及,不能明目张胆的阻止‘母后’回京。 但在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不能让董太后回来——当今陛下继位,大统已定! 可是,并州的陛下讳莫如深,宫里没有表态。 六千字大章,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斩尽杀绝 最新网址:www.tpsge.org中平六年,九月中。 刘辩悄无声息的回了京,但他没有入宫,而是一身常服,如寻常士人一样,来到了招贤馆。 招贤馆布置的简朴明亮,大厅之内坐满了人,三五成群,围桌而坐,高谈阔论。 刘辩不动声色,悄悄来到一个偏僻角落坐下,观察这些人。 他身前不远的小桌上,围坐着五六个人,从十几岁到五六十不等,好像在争论着什么,面红耳赤,声音奇大。 “当今之急,须应在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 “非也!圣人欲其鱼鳞凤翼,杂沓参差,不绝于世,岂不弘哉?四海悠悠,皆慕名者,盖因其情而致其善耳?” “我认为,当拔污险之中,蕴义生风,以鼓动流俗,激素行以耻威权,立廉尚以振贵执,使天下之士奋迅感慨,波荡而从之!” “休要胡言,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我欲以天下风教是非为己任!” “言为士则,行当世范,登车揽辔,须有澄清天下之志!” “奈何奈何,正直废放,邪枉炽结……” 刘辩虽然没有从一开始听,但就这几句话,就让他一脸懵逼。 这说的是什么跟什么? ‘这就是儒生的清高空谈,虚夸浮躁吗?’ 刘辩心里大感失望,不禁摇了摇头。 潘隐躬身,在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渤海王到了。” 刘辩立即转过头,就看到门口一个八九岁,颇有些稚嫩的常服少年在左顾右望。 顿了下,刘辩笑着抬起手,向他挥了挥。 刘协见到刘辩,不慌不忙的走进来,来到近前抬手道:“臣……见过兄长。” 刘辩打量了他一眼,道:“坐。” 刘协神色如常的应着,心里却忐忑不安,跪坐到刘辩对面。 刘辩审视着这个弟弟,在历史上,这位也是苦命人,是事实上的大汉的亡国之君。 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为刘辩背了锅。 对于刘协的进来,招贤馆几乎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继续着大谈特论。 刘辩对于刘协,心里其实没有恶感,从来没有动过什么杀意,伸手给他倒了杯茶,道:“今日只论兄弟,不论其他。说说,这些日子在尚书台,有什么感受?” 刘协心里惶惶,轻轻躬身,道:“回……兄长。尚书台诸公皆是贤达正直,能力出众之士,弟,所获良多。” 刘辩端着茶杯在嘴边,看着他道:“有什么心得?对于朝政。” 刘协心头更紧,悄悄抓紧坐下的双手,道:“弟以为,国事日艰,诸事颓废,厄需陛下力挽狂澜,整顿山河。” 中规中矩的回答。 刘辩喝了口茶,道:“你对朝臣弹劾卢植,董卓,曹操等人怎么看?” 现在朝廷里,除了为了刘辩歌功颂德,还有一股弹劾卢植等人的暗涌在此起彼伏。 刘协道:“臣……弟,聆听兄长决断。” 刘辩见他紧张,放下茶杯,单刀直入的道:“你对祖母入京一事怎么看?” 刘协整个人瞬间绷紧,呼吸好像都停了。 他早有的腹稿这时用不上了,强忍着头皮发冷,道:“祖母,她,臣,弟已经去信,安抚了祖母的思孙之情。” 刘辩注视着他,道:“有没有人,与你说过些什么?” 刘协脸色骤变,猛的伏地道:“臣弟一直深在禁宫,从未与外臣接触,请陛下明鉴!” 他的动作太大,令招贤馆为之一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但好像没人听到刘协刚才的话,只是一脸狐疑的看着刘辩、刘协兄弟俩。 一片安静中,侧门里李儒正疑惑的出来,顺着目光就看到了刘辩,面色微变,猛的缩了回去。 他倚靠着墙壁,目中全是惊疑之色。 ‘陛下不是说三日后到京吗?怎么今天就到了?’李儒双眼里一阵闪烁,又悄悄瞥了眼,确定是刘辩后,转身无声的溜走。 招贤馆内的人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多在意,转头又继续热聊起来。 刘协伏在地上,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心里其实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从这皇兄登基的那一刻就有这种觉悟!但事到临头,还是深深的恐惧。 刘辩倒是没想到,刘协会这么惧怕,心里转了转,改变了策略,伸手去拉他,笑着道:“祖母的思孙之情,也是人之常情,朕能理解。嗯……朕将祖母接到洛阳来,如果宫里住不惯,就在城外住着。这样一来,我们都能随时去见祖母。” 刘协听到刘辩的话,心头阵阵发冷。 什么思孙之情,上位者的任何动作都不会只是表面的目的,董太后的‘思孙之情’也是一样。 而刘辩将董太后接到洛阳,放到城外,是要就近‘监视’! ‘皇兄,还是对我起疑了。’ 刘协脸色发白,伏在地上道:“臣弟谢恩。” 刘辩伸手拉他起来,道:“不用想那么多,朕说过的话,伱要记住。” 刘协颤巍巍的起身,脑子完全被恐惧占据,已经想不起来刘辩曾经与他说过什么了。 刘辩看着他,刚要说话,招贤馆里突然又安静了。 刘辩转头看去,就见所有人都注视着一个蒙着白纱走进来的女子。 “蔡文姬?”刘辩一眼就认出来了,主要是她穿着丧衣,十分显眼。 只见蔡文姬带了不少书,走到前台处,看模样是来归还书籍的。 突然有不少人上前,纷纷抬手道:“小生见过蔡小娘,不知太常先生可一同前来?” 蔡文姬侧身行礼,轻声轻语的道:“家父未来。” “小生欲前往拜访太常,不知可否引荐?”又有人连忙说道。 蔡文姬还书,没有回答这一句,转身要走。 一众人七嘴八舌,跟在蔡文姬身后,话里话外都是蔡邕。 “蔡小娘,可有婚配?” 一道十分大的声音忽然响起,震得招贤馆鸦雀无声。 蔡文姬皱眉,面露不喜,脚步更快了。 这句话顿时引来众怒,有人呵斥道:“蔡小娘刚刚新寡,你这是何意?” “我我,我钦慕蔡小娘已久,欲与婚配,如何?” “我呸!你不是看上蔡小娘,你是看上蔡太常了吧!?” “胡说八道,我问你,你对蔡小娘就没有非分之想吗?” 一群人顿时撕扯起来,好好的招贤馆,俨然就要从言谈转到武打了。 更有一些人追着蔡文姬不放,出了招贤馆仍在纠缠不休。 刘辩对这些人很失望,摇了摇头,起身道:“随朕走走。” 刘协心惊胆战,哪敢说二话,一步一小心的跟在刘辩身后。 刘辩出了招贤馆,走向鸿都门学。 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刘协闲聊,刘协没了往日的‘早慧’,回答的十分拘谨,毫无新意。 到了鸿都门,入眼是一个刚刚装修好的院墙,门、牌匾明显也是换过不久。 刘辩打量了一会儿,迈步走进去。 就这么堂而皇之,毫无阻拦,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刘辩怔了下,十分不习惯。 他走进去后,发现这鸿都门学处处都在修建,而且动作不小,几乎所有房屋都在拆建。 “这是要大干一番?” 刘辩有些愣住了,接着就看到四五个年轻人,成群结队,吆喝着迎面而来。 他们从刘辩等人身前穿过,浓郁的酒气差点没把刘辩熏晕。 “我告诉你,那卿翠楼的,个个才艺双绝,在床上,那叫一个销魂……” “多少钱多少钱……” “哈哈哈!你管他多少钱,我们鸿都门学的人去了,他们还敢收钱?” “没错没错,我告诉你,咱们这鸿都门学,是太常亲自兼任祭酒,是半个天子门生!将来外放,至少也是一个县令!” “县令算什么,将来我们肯定是封侯拜相的,区区一个青楼,不得上赶着巴结我们?告诉你们啊,我昨天,俩,都是红人,平日里少说要一千,昨天,就给了茶水钱,嘿嘿……” 刘辩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面前经过,胸口怒火蹭蹭上涌,气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是他寄予厚望的鸿都门学?一个个白天喝酒,晚上逛青楼? 潘隐缩着头,大气不敢喘。 刘协皱了皱眉,目送着这些人出门。 好半晌,刘辩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沉声道:“蔡邕在干什么?” 潘隐低着头,道:“好像是,是在忙着在太原建学的事。” 刘辩冷哼一声,道:“他去添什么乱,是嫌太原还不够乱吗?” 潘隐哪敢说话,鸿都门学被刘辩给予厚望,居然是这副场景,还被刘辩亲眼给看到了! 刘辩心里想着,得给蔡邕好好上上课了。 刚转身,就看到蔡文姬提着小篮子,进入鸿都门学的大门。 刘辩知道蔡文姬是认识他的,不想寒暄,左右一看,指着不远处的小路道:“这里是通向后门的吗?” 不等潘隐接话,刘辩已经抬脚走了。 蔡文姬看着刘辩的背影,见他匆匆离去,双眸闪过一丝疑惑。 这会儿,蔡府。 蔡邕刚刚从外面回来,随后就有个门房追着过来,道:“主人,前洛阳令周异求见。” 蔡邕一怔,旋即猛的想起了什么,连连道:“不见不见。” 门房愣了下,上前低声道:“主人,周家可有二位历三公。” 周异之父周景,从兄周忠皆曾位列三公。 蔡邕脚步不停,好像在躲瘟神一样,道:“那周异是袁安的门生!今后凡是袁家的门生故吏,都不准进我府邸。” 门房陡然惊醒,立即道:“是,小人这就去打发了他们。” 蔡邕脚步一顿,回过头,道:“他们?还有谁?” 转过身的门房又转回来,道:“还有其子周瑜。” 蔡邕摆手,与袁家有关的,他是一点都不想沾。 …… 刘辩沿着小路,走向鸿都门学的内部,这才发现,鸿都门学真的是在大拆大建,到处都是工匠,虽然很多没有成型,但已经可以判断出,绝对是富丽堂皇,称得上是奢华了。 “真是奢靡惯了啊……” 刘辩叹了口气,这蔡邕,明显是领会错了他的意思。 刘协没说话,只是好奇刘辩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七拐八折的出了鸿都门学,转过一个弯,刘辩出现在了杨府后门。 刘协看着不起眼的小门,又看向刘辩,安静的没有出声。 杨彪一瘸一拐出现,艰难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刘辩瞥着他的拐,笑呵呵的道:“杨卿家,你这腿伤几个月了吧?” 杨彪比以前更加肥润了,挺着大肚子,陪着笑道:“臣,臣……” 刘辩摆了摆手,懒得与他废话,径直走进去。 杨彪这才注意到刘协,怔神的眨了下眼睛,连忙跟在刘辩身后。 一众人到了正厅,不等上茶,杨彪就抬起手,沉声道:“臣恭贺陛下大胜而归,陛下威武,直追武皇帝!臣代表朝廷百官,奏请陛下封禅!” 刘辩眉头一挑,看着杨彪,心里却动了起来。 封禅?倒也不是不行,只要能扫除洛阳城上空的阴霾。 不过,刚刚大胜匈奴,风光正盛,这时封禅也就是锦上添小花,还得另寻时机。 “起来吧。” 刘辩拿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 杨彪坐起来,躬着身,胖脸平静。 此时的后院里,王朗立在屋檐下,神情凝肃的望着正厅,心里是翻江倒海的各种念头。 刘辩从潘隐手里接过三道奏本,推给杨彪,道:“丞相,看看这三道奏本。” 杨彪听着‘丞相’二字,本能的心里一突,伸手接过三道奏本。 只是打开第一眼他就双手一抖,吃惊的抬头看向刘辩,道:“陛下,这是?” “看完再说。”刘辩道。 杨彪强忍着不安,继续看下去。 第一道,主要内容是裁减官吏、第二道主要内容是扩建禁军以及羽林军、第三道,则是说的地方州牧、刺史、太守、世家大族等拥兵自重,把持地方,不尊朝廷,对朝廷政令阳奉阴违,肆意妄为。 而令杨彪心惊胆战的原因,是这三道奏本的上书人是——袁隗! 袁家,杨彪心头的一根刺! 杨彪猛的合起奏本,沉色道:“陛下,臣认为袁隗居心叵测,所上奏本必然包藏祸心,臣请不用理会!” 刘辩微笑,道:“朕认为,其中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这三道奏本是刘辩在处置何进的那一晚,袁隗按照刘辩的要求写的。 杨彪眨了眨眼,似有些怔神,旋即就道:“陛下圣明。” 刘辩面上微笑,心里冷笑,道:“卿家,你可从中看出了些什么?” 杨彪胖脸绷起,故作沉思模样。 裁减官吏,谁敢冒这个头?不得被天下士人骂死? 扩建禁军、羽林军,这事也有待商榷。当初的西园八校尉,是十二常侍结党乱政的根基。 至于地方豪强的拥兵自重之类,谁敢多言?这是自找麻烦! 刘辩笑容收敛,道:“卿家作为丞相,有什么想法?” ‘丞相’一出,杨彪心头不自觉的抽了下,小眼睛不停的眨,飞快的道:“臣,臣认为,确实有些庸吏,当裁撤。扩建禁军、羽林军,臣认为可以,但须稳妥,毕竟毕竟朝廷国库空虚。地方,地方,臣伏请圣断!” 刘辩对杨彪这种习性是太了解了,完全不生气,道:“卿家为丞相,应当拿出一套理政的章程,这三道奏本,卿家认真参考一下,过几日,朕就要看卿家的章程。” 杨彪肥脸抖索着,口干舌燥,道:“陛下,陛下,臣不足以担当大任……” 刘辩直接起身,打断了他的话,边走边道:“最近,朝廷涌起了弹劾卢植,董卓,曹操等人的风潮,你来弹压一下,有执迷不悟的,你以丞相的身份,罢了他们。” 太平盛世需要言官来制约权臣,这种时候的言官,除了坏事还是坏事。 杨彪见刘辩就这么走了,连忙爬转过身,冲着刘辩道:“陛下,陛下,臣……” 刘辩径直出了客厅,大步出门。 “还有一个人要见。” 出了杨府,刘辩站在街上,左右四顾,指着不远处的的酒楼,道:“正好,朕也饿了,请大司马到这里与朕一起用膳。” “是。”潘隐应着道。 而在刘辩刚出杨府,杨彪就连滚带爬的向着后院,找到王朗。 两人坐定,王朗看着三道奏疏,神情有些恍然的点头,道:“陛下对朝政果然早有想法,这步棋走了这么久,好耐心……” 杨彪擦着头上的冷汗,道:“先别说这些了,你说我,我该怎么办?” 王朗放下袁隗的三道奏本,道:“上书,然后尚书台合议。” 杨彪神情立变,睁大一双小眼睛,道:“你真的让我上书?你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吗?这些人,但凡将来有一个人上位,必然会将我生吞活剥!” 王朗平静如常,道:“你若不上书,你杨家就是下一个袁家。再者说,尚书台合议,你觉得能议出什么?你不敢做,其他人就敢了?” 杨彪又惊又喜,连忙给王朗倒茶,道:“还是王先生高明!那个,到尚书台来帮我?” 王朗原本确实有些心思,但这个心思是越来越迟疑了,沉吟片刻,道:“我还须治学。” 杨彪没有为难他,只要王朗还在他府里就行,转而道:“有些人给我来信,想要入朝,你觉得怎么样?” 王朗脸色一变,双眼微冷,道:“你打算步袁家后尘?你一定要告诉所有人,尤其是陛下,你毫无权势,没有任何野心!” 杨彪重重点头,道:“我听你的!” 王朗见他答应了,看着桌上的三道奏本。 他有种清晰的预感,经过此番御驾亲征,那位陛下面临的困境将大为改观,朝廷非但不会稳定,反而会更加动荡。 …… 李儒找了王允半天,终于在大司农府将正在查账的王允给找到。 他等了一会儿,见王允盘账太过认真,根本没有与他说话的意思,等不及了,上前将王允拉到一旁,低声道:“王公,陛下到京了。” 本来还准备拿荀攸等人把柄的王允,听色一楞,道:“不是还有几天吗?你确定?” 李儒肃色点头,道:“下官在招贤馆亲眼看到了,还有渤海王也在,决然不会错。” 王允沉着脸,心里飞速转动起来。 陛下提前回京,必然是要将事情做在暗处,而见渤海王,肯定与董太后欲回京有关。 李儒见王允低头思忖,见四下无人,压着嗓子道:“王公,暂时还没有其他人知道陛下已经回京。” 王允猛的看向他,道:“你是说……” 李儒儒雅的脸上出现一抹狠色,道:“王公,那董卓本就人神共愤,之所以还能入朝位列三公,无非是因为他在并州的兵权。现今,他兵权尽解……” 王允自然对董卓不满,这种人,怎能配与他并列朝堂。 但要是对董卓动手,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能鲁莽,再怎么说,董卓也是太尉之身。 李儒见王允意动,目光微亮,道:“王公,董卓在并州杀人如麻,天怒人怨,只要稍加推手,败亡就在眼前!” 既然董卓败亡,杨彪还会远吗? 杨彪一去,那王允就是丞相! 他李儒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三公之位,坐得! 听到李儒提到‘并州’,王允神情杀机一闪,道:“你打算如何做?” 李儒回头看了眼,凑近一点,在王允耳边低低私语。 王允听完,道:“好,就这么办!你去找人,我去试探一下荀攸等人的态度。” 说是试探荀攸等人,实则还是宫里的陛下。 李儒心知肚明,又道:“那,卢植与曹操?” 王允神情冷冽几分,道:“一同。” 在王允看来,卢植坐看刘辩被围困上党,是大罪。而曹操是直接元凶,更是罪无可赦! 李儒抬手道:“下官明白了!” 说完这一句,李儒目光变得晦涩,语气也有些飘忽,道:“王公,那渤海王……” 王允顿时沉凝不语。 刘协的存在本就十分敏感,加上突然跳出来的董太后,时时刻刻挑动着朝野的敏感神经。 李儒看着王允的神情,心里蠢蠢欲动,很想说一句:是不是该为陛下编造一个合理的借口? 但他与王允还不够‘党同’,出口的是:“王公,至少,渤海王不应该继续留在尚书台,陛下多半也是这么想的。” 王允默默思索一阵,道:“我会找机会与陛下说。你去收集卢植,董卓,曹操等人的罪证,务必一棍子打死,决不可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现在朝局的争斗,就讲究四个字:斩尽杀绝。 绝不留一丝后患!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党团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当天晚上,刘协从宫外回来,小脸绷的很紧,双眼既忐忑又兴奋。 皇甫嵩走在他身后侧,面无表情,气质冰清,生人勿进。 刘协几次想回头问,又强忍住了。 直到过了嘉德殿,刘协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尚书台,这才抬头转向皇甫嵩,问道:“大司马,真的可以练二十万雄兵吗?” 皇甫嵩微微躬身,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我是问,真的能做到吗?”刘协又问道,一脸期待又紧张。他虽然被软禁在宫里,可对于大汉国库的现状,那是知之甚深。 二十万大军,那得多少钱粮? 他昨天还看过夏税的奏本,满打满算不过三万万,全年朝廷的赋税也不会超过八万万,二十万大军,三个月的开支的都不够! 皇甫嵩默默无声。 刘协抿了抿嘴,道:“是我多嘴了。大司马,能帮我保密吗?” 皇甫嵩看着刘协天真无邪又有超出同龄的成熟,没有说话。 刘协等了一会儿,见皇甫嵩不出声,也就转过身,往回走。 皇甫嵩目送他离开,顿了片刻,向大司马府走去。 这时,一个小黄门迎面而来,抬手道:“小人见过大司马。” “有事?”皇甫嵩看着徐衍道。 徐衍是宫内的小黄门,资历很厚,相比于张让等人的擅权乱国,徐衍则不争不抢,明辨是非,名声非常好。 徐衍没有胡子,脸角温和,颇有些书卷气,递过几道奏本,道:“大司马请看这个。” 皇甫嵩伸手接过来,看过第一份,其他都是一眼扫过,还给徐衍,道:“不用理会。” 徐衍一惊,连忙道:“大司马,这些可都是各郡县……除了州牧,林林总总二十多人……” “我知道了。”皇甫嵩没有多说,径直进入大司马府。 徐衍见着他的背影,神情疑惑。 二十多人弹劾卢植,董卓,曹操等人,不止是地方上的,朝廷里还有不少,就这样‘不用理会’了? 旋即,他猛的想起来什么,快步追过去,道:“大司马,卢使君来了一份信,我放在你桌上。” …… 夜里。 杨彪看着袁隗的三道奏本,手里拿着笔,绞尽脑汁的想着措辞。 他是丞相,这道奏本上去,肯定天下瞩目。他需要既能附和刘辩,又不能让天下士人不满。 王朗坐在他对面,宽和的脸角从容自如,手里拿着书,静静的看着。 杨彪写了半天,还是放下笔,道:“我的王先生,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啊?” 王朗头也不转,道:“你想两头占好,哪有那么好的事。” 杨彪头疼不已,苦笑的揉着脸,道:“什么两头占好,我是想两不得罪。” 王朗没理会,继续看书。 杨彪放下手,叹气道:“伱说,那唐瑁能做大将军吗?还要等多久?” 王朗目光转移到他脸上,带着一丝好奇,道:“你就真的没有一点抱负?” 杨彪被这句话问的愣住了,眨着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朗一直看不透杨彪,总觉得这位老兄是故意藏拙,但这位藏的太深,到这种时候了,还是不肯显露一二。 “主人。” 在两人对视的时候,门外有灯光出现,家仆轻声唤道。 杨彪拄着拐,起身打开门。 家仆上前低声道:“主人,王公来了。” 杨彪一怔,道:“王子师?” 子师,王允的字。 王朗走过来,面露好奇。 王允虽然一再升官,但在朝野之中,分量还是不够,给人的感觉就是沉默寡言,不朋不党,鲜少与朝臣来往。 杨彪与王朗对视一眼,而后道:“快请!” 杨彪拄着拐,向前厅走去,道:“我待会儿回来,王先生,帮我那道奏本润润色。” 王朗不在意这个,而是有些好奇王允深夜来丞相府的目的。 杨府客厅。 杨彪艰难的放着拐,抖着肥脸上的肉,道:“子师,我这里,你可是少来啊。” 王允虽然孤僻,但何进、袁家等的府邸,那也是没少去。 王允见杨彪客套着又若有点拨,神情不动,递过一道公文,道:“丞相,下官来此,是有要事禀告。” 杨彪眨了眨眼,貌似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刘岱弹劾卢植、董卓、曹操等人的奏本。 刘岱作为皇族,从兖州跑到洛阳,几经周折,刚刚上任大司农。 杨彪看完,抬头愣神的与王允对视,道:“子师的意思是?” 王允抬着手,道:“丞相,陛下被围于上党,卢植督军不力,坐太原而不前,罪责深重。曹操兵败,理当问罪。至于董卓,下官认为,不可再留。陛下尚未回京,还需丞相定夺。” ‘你还不知道陛下已经回京了吧……’ 杨彪心里叹了口气,这王允真会给他找麻烦。 王允则目光平静,实则暗藏锐利的盯着杨彪。 他就是要在所有人都还不知道刘辩已经悄悄回京的时候,将这些人不堪一面撕开,让刘辩看个清楚! 杨彪肥润的脸上摆出威严之色,故作沉吟的道:“子师,你认为,当如何做?” 王允道:“当然是奏请陛下,将这三人押入京论罪!” 杨彪还在故作思索,一会儿后,道:“好。这道奏本,我会当面呈送陛下。” 王允一怔,注视着杨彪,什么时候他这么好说话? 杨彪收好奏本,转而就道:“子师,我认为,朝廷改制之后,留下了众多冗官,整日无事生非,还空耗国库钱粮,我欲裁减,你怎么看?” 王允心头更加疑虑了,这杨彪,开始做事情了?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好消息! 杨彪见王允不语,小眼睛眨动着,更直接的道:“我打算,将三公府、九卿以及司隶、河南尹等众多冗官裁撤。” 三公府被罢,九卿被削减,多出了众多的冗官。 王允见杨彪说的这么直白,心里疑虑稍减,道:“丞相的意思是?” 杨彪肃容道:“董卓不在,我想子师与我一道上书,奏请陛下御准,由尚书台来负责裁撤。” 杨彪说着,手不经意的放到了王允递给他的那道奏本上。 王允注意到了,神色不动,道:“是由尚书台负责裁撤?” 裁减官吏固然是得罪人,可操作的好,那也是趁机立威、收拢人心的好机会! “自然。”杨彪道,目光一刻都没离开王允的脸。 王允扫了眼杨彪手下的那道奏本,片刻后,轻轻点头,道:“好。” 杨彪肥脸肃然,向着门外抬了下手。 家仆端着笔墨进来,放到小桌前。 王允与杨彪对视,心里疑虑丛丛,总觉得杨彪今天有些反常。 ‘若是联合署名,倒也不怕他算计于我。’ 王允心里想着,拿起笔,稍稍斟酌,写了一百多字,忽然停住笔,道:“丞相,后面下官来写不太合适,请丞相落笔。” 杨彪毫不迟疑,接过来看了眼,拿起笔,洋洋洒洒写了二百多,而后署名,推给王允道:“子师。” 王允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怎么都没发现有什么陷阱,抬头又审视杨彪片刻,拿起笔,署上了他的名。 杨彪见状,心头大喜,不动声色的拿过来,放到手边,道:“子师,我认为,禁军,羽林军都不足以护卫京畿,我欲奏请陛下,扩建羽林军、禁军,你怎么看?” 王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有心想走,随口的道:“下官赞同。” 杨彪立即就道:“那,你我一同署名?” “好。”王允没有什么迟疑。扩建禁军、羽林军,根本没有什么花头可耍。 杨彪拿起笔,挥挥洒洒就是二百多字,署名后,推给王允。 王允扫了眼,提笔署名。 杨彪见着笔墨未干的‘王允’二字,心里暗暗激动,最后一道要不要也让王允署名? 王允写完,虽然没察觉出什么,但总觉得不太安宁,抬起手道:“丞相,关于钱粮用度一事,不知有何想法?” ‘算了。’ 杨彪担心继续让王允署名会曝露,神色不动的道:“此事还需尚书台合议。” 王允见杨彪推脱,顿了顿,抬手道:“既是如此,下官告退。” 杨彪微笑着,目送着王允走出去。 王允一走,杨彪就激动不已的翻着刚刚王允署名的两道奏本,满脸大喜的道:“太好了太好了……” 有了王允的署名,那裁减官吏就变成了尚书台的事,不是他杨彪这个丞相一个人的锅! “我觉得,这位王公,怕是知道陛下已经回京了。”王朗从侧门进来道。 杨彪一愣,道:“陛下已经找过他了?不可能,陛下不会绕过我去见王允。” 王朗道:“应该没见过,但王允肯定知道陛下已经回京,否则不会深夜送来这道奏本,他完全可以自行发往上党郡。” 杨家陡然惊悟,转头看向门外,黑漆漆一片,怒色上脸,道:“你是说,王允是故意来害我的?” 王朗已经拿起刘岱的奏本,看了遍,摇头道:“看来,这位王公,不声不响的已经拉拢了不少人。” 杨彪对于王允构陷他深感愤怒,没有掩饰,阴沉着脸,道:“我该怎么做?” 以往,只有刘辩在一心坑他,现在,王允居然也胆敢给他挖坑! 王朗坐在王允的位置上,认真的看着杨彪,道:“王允,怕是起了心思了。” 杨彪冷哼一声,道:“心思?什么心思?难不成他还想做丞相不成!” 杨彪一说完,神色顿僵,睁大双眼,惊愕的与王朗对视。 王朗好整以暇的给他自己倒了杯茶,没有回答。 董卓没了兵权,完全任人宰割,王允何必着急上赶,深夜来丞相府? 费尽心思的要除掉的董卓,或许有为国心思,但肯定也有为己的目的! 王允还能有什么目的,他上面,就只有一个丞相——杨彪! 杨彪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他从尚书到佐相,这才多久?他未免太心急了吧?” 王朗语气淡淡,道:“这位王公与你不同,他明显想做很多事情。” 杨彪脸角动了动,头上又是冷汗涔涔,焦急的看着王朗道:“我我我该怎么做?” 有刘辩一个,已经够令杨彪心惊胆战了,夜不能寐了。再有个王允在他背后时不时放暗箭,他不死也得死了! 王朗宽和脸角变得坚定,双眸冷锐,道:“保下董卓!” 杨彪吓了一大跳,道:“你说,让我保董卓?” 由不得杨彪不震惊,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董卓是虎狼之辈,朝廷里,有几个人容得下董卓? 王朗眸光炯炯,道:“杀不杀董卓,王允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还是得宫里的态度。如果宫里要杀董卓,在并州有的是理由。” 杨彪表情慢慢收敛,沉色思索。 只是几个呼吸,他就若有所思的道:“董卓确实是可杀可不杀,但卢植、曹操肯定是杀不得,甚至是问罪不得。陛下保了那曹操不是一次两次了,明显是要重用。王允将这三人绑在一起,必定会碰一鼻子灰!” “杀董卓,还不是时候。”王朗道。御驾亲征,大获全胜,整个大汉沸腾,这个时候杀董卓,有什么益处? 杀董卓,应当是在一个朝野动荡,世家沸腾之际,用董卓的人头来安抚人心。 杨彪坐直身体,看着王朗道:“明日,我就召开尚书台大议,议一议这次军功!” 王朗忽然笑了,道:“你不怕与王允撕破脸?” 杨彪一脸不在意的道:“商量,都是商量,我会尊重王子师的意见。” 王朗目露一丝异色,这杨彪,是打算反击王允了? …… 王允出了杨府就沉着脸,快步的上了马车。 “让李儒来见我。”没走多久,王允凝色道。 杨彪的这个反常举动,还是引起了王允的怀疑。 车夫应着,加快返回王府。 在杨府往东,临近城门拐角的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内,无声的聚集着上百人。 后院之内,一个干干净净,十分明亮的房间,刘辩半倚靠着枕头,对面跪坐着的是一本正经的皇甫坚长。 唐姬在边上,给刘辩煮茶。 “总之,要利用可利用的一切人与物,探查你想要知道的所有消息,” 刘辩接过茶杯,轻轻喝了一口,与皇甫坚长慢条斯理的道:“要隐秘,要单线,要用密语,要有目标,层层叠叠,枝叶漫长……” 皇甫坚长满脸严正,完全没有往日的轻佻,刘辩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的落入耳朵里。 说完了一长串,刘辩笑着道:“说说,有什么想法?” 皇甫坚长抬头看了眼刘辩,面上迟疑一闪,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道:“臣,这就想法设法派人去河间。” “河间?” 刘辩一怔,旋即他就陡然明白了,道:“那里不用你操心。” 董太后在河间! 皇甫坚长一听,试探着道:“那,臣派人去丞相府?” 这时,潘隐悄步进来,瞥了眼皇甫坚长,在刘辩身后侧低声道:“陛下,王公去了丞相府,待了有半个时辰。” 皇甫坚长听的清楚,顿时脸色僵硬,心里堵的慌。 “王允?” 刘辩目光微动,道:“朕听说,曹操在四处求募幕僚?” 曹操几次败仗,都认为是缺少智计者辅助,是以已经迫不及待,‘高价求购’幕僚了。 “是。”潘隐点头,不知道刘辩为什么突然提到曹操。 皇甫坚长也不知道。 不过,他下一刻就知道了。 刘辩又接过唐姬递过来的茶杯,道:“用你的办法,给曹操送些人。” 曹操? 皇甫坚长有些愣神,但猛的惊醒,伏地道:“臣领旨!” 刘辩吹了吹茶,道:“去吧。” “臣告退!”皇甫坚长道,而后起身,抬着手,缓步后退。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顿了顿,侧头与潘隐低声道:“左栗、董卓什么时候回京?” 潘隐道:“预计还有半个月。” 并州要清理的人与事太多,这两人马不停蹄,仍旧耗时长久。 刘辩轻轻点头,道:“传旨,曹操的兵马,归驻禁军大营,赵云接掌北宫禁军。禁军的训练,须严格遵守大司马的练兵手册。” 所谓的‘练兵手册’,也是刘辩与皇甫嵩‘讨论’的结果。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嗯了声,拉着唐姬起身,转过身的时候,道:“明天,找个地方,朕要与蔡邕好好聊聊。” 这时,皇甫坚长忽然去而复返,立在门口。 刘辩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向他。 皇甫坚长见刘辩揽着唐姬,犹豫了下,还是快步上前,低声道:“陛下,尚书李儒、刘岱进了王公府邸。” 刘辩眉头一挑,旋即就道:“给你个机会,不动声色的探探他们聊了些是什么。” “臣领旨!”皇甫坚长脸色陡然绷直,沉声应道。 刘辩摆了摆手,看着近在咫尺的床铺,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有种渐渐熟悉的味道? …… 尚书台内。 荀攸大概是尚书台最忙的人了,连带着他吏曹的大小官吏同样不得休息。 荀攸身前放着一份很长的名单,主要是并州大小官员的补缺。 从太守,都尉到县令、县尉不等,足足五六十人。 他身前站着两个侍郎,是吏曹六侍郎之一。 尚书的品佚虽然提升了,但侍郎没有,尚书的品佚原本很低,侍郎就更低了,是以侍郎与尚书之间,突然好像隔了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 其中一个侍郎道:“尚书,这份名单,丞相与王公能同意吗?” 这份名单,基本上是荀攸,何颙,钟繇等人拟定,还没有上报给杨彪与王允。 荀攸闻言眉头一皱,他已经知道,王允在悄悄调查他。 另一个侍郎道:“下官听说,李尚书等人,好像也拟定了一份名单。” 荀攸脸色微变,刚要发问,一个小吏急匆匆跑进来,道:“尚书,丞相府来传话,说是明日里,尚书台议事。” 荀攸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面露疑惑,道:“都有谁?” “王公,尚书,钟廷尉,四人。”小吏道。 荀攸双眼猛的警惕起来,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古之恶来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其实,不止是并州官吏的任命名单,还有一份并州论功的名单。 荀攸能猜到,明天多半是与王允等人要有一番唇枪舌剑了。 总不能让王允等人直接去宫里找陛下争辩吧? 荀攸沉思一阵,道:“你们去吧,我待会儿去见钟廷尉。” 几个侍郎也猜到了什么,纷纷抬手,告退离去。 荀攸又看起身前的名单,注意到了几个不起眼的名字,是补缺给荆州的。 “荆州?”荀攸目露思索。 他话音未落,一个人佝偻着腰,头发皆白的内侍,从门外进来。 荀攸听到声音转头看去,连忙起身,抬手道:“丁太仆。” 丁肃很像一个慈祥的老者,与荀攸客气的抬手,笑呵呵的道:“荀尚书这么晚还操心公事,令人钦佩。” 荀攸对丁肃颇为尊敬,请他坐下,道:“太仆深夜来找我,是有何要事?” 太仆,是宫里的一个官职,隶属于大长秋,与宫外九卿的太仆是两回事。 丁肃坐在荀攸对面,开门见山的道:“陛下到京了。” 荀攸一惊,旋即就恢复平静,道:“陛下怕还是不放心洛阳。” 丁肃轻叹一声,道:“大将军率兵杀人禁宫,我等是侥幸活命之人。虽大将军已死,但有些首尾还是难以了结清楚。” 荀攸还是第一次知道何进已经死了,作为曾经的幕僚,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丁肃看着他,认真的解释道:“大将军是自杀的,并非是陛下所迫。” 荀攸抬手,道:“是。” 丁肃也判断不出他是信还不是信,顿了片刻,道:“大将军之所以突然‘告病’,是因为有人在河间,要毒害太皇太后,并诬告为大将军所遣,大将军不得不避嫌。” 荀攸双眼大睁,惊愕的看着丁肃,心头震动非常,嘴巴张了张,一点声音发不出。 他之前一直猜测何进‘告病’,是何进的忘乎所以,肆意妄为,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种内情! 丁肃见着荀攸的表情,暗自摇头,这才哪到哪,里面还有更多惊悚内幕。 但他不能与荀攸说,给荀攸消化一会儿,道:“太皇太后有思孙之情,陛下也有孝顺之心。已经派人去请太皇太后回京,到时候,请荀尚书去迎接,探寻一下太皇太后想住在哪里。” 荀攸顿时知道丁肃找他的目的了,同样明白,这是刘辩的意思。 揣摩着这番话里的用意,荀攸沉色抬手道:“我明白了。” 丁肃微笑,转而又是一叹,道:“那一场宫变,历历在目,至今想来,心有余悸。陛下仁德,不忍再掀杀戮。” 那一场宫变,袁绍率兵从朱雀门一路杀到玄武门,凡是宫内内监,不分青红皂白,见到就杀,不留一个活口。 要不是刘辩喝止,袁绍差点将皇宫杀穿,丁肃,徐衍等躲在景福殿一墙之隔的寿安殿,侥幸得以逃脱。 荀攸有些疑惑,丁肃与他发这些感慨做什么? 丁肃说完这一句,收敛情绪,道:“有些皇族,似乎对陛下的继位有些腹诽。” 荀攸神情立变,肃色拧眉。 董太后一有动静,就有人想起了先帝欲废嫡立幼一事。加上仕途不如意,难免会起了其他心思。 这种心思,未必会宣之于口,但肯定会促使他们做些什么。 “荀尚书有什么想法?”丁肃问道。他这种经历过可怕危机的人,最不希望旧事重演了。 荀攸神情肃穆,沉声道:“陛下与渤海王俱是先帝爱子,太皇太后疼爱陛下与渤海王一般无二。陛下乃是正位东宫的太子,天下共知,继位名正言顺,合乎大统,群臣共见,无可辩驳!” 在继位这个问题,刘辩确实是无可争议的,唯独就是灵帝那个废嫡立幼的举动,给一些人留下了遐想空间。 丁肃微笑着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荀尚书了。” 荀攸起身,抬手道:“丁太仆慢走。” 荀攸目送着丁肃出门,心里暗思:看来,还得加大力度宣传陛下御驾亲征的功绩,扼杀那些人的妄念。 丁肃出了尚书台,独自一个人提着灯,走在漆黑路上,准备返回小巷。 没走多远,前面不远处突然亮起了灯光,继而是一阵脚步声。 丁肃一怔,站着没动。 转角处,走出三个人,两个人提灯,中间的何太后十分醒目。 丁肃一惊,快步上前,道:“小人见过太后。” 何太后挥手,身后的两人退出去很远。 何太后在丁肃的灯光下,脸上一片冷漠,双眸幽幽,道:“都有什么人见过那老太婆?” 丁肃在宫里太久了,是亲眼见着何太后入宫、得宠,与后宫争宠,与董太后的明争暗斗等等。 情知何太后对董太后欲回京一事十分敏感,这里面的事,不是他能掺和的! 丁肃躬着身,低着头,恭谨的道:“回太后,小人不知。” 何太后眼神越发冷漠,道:“你看看身后再回答本宫的话。” 丁肃回头,不远处的黑暗中,站着几个禁军,手握在刀柄上。 丁肃心头一颤,连忙道:“太后,小人真的不知。” 何太后注视着他,道:“唐姬在辩儿那?” “小人不知。”丁肃道。 何太后目光冷冽,盯了他一会儿,道:“我问你,宫外有没有什么消息,是关于大将军以及他身边人的。” 丁肃心里恐惧,认真的想了想,道:“小人不知。” “伱是当真认为,本宫不会杀你?”何太后微微扬起下巴,斜睨着丁肃,语气平淡的道。 丁肃是知道王美人之死内幕的,噗通一声跪地,道:“回太后,小人常在宫内,久未出宫,真的不知道,请太后明鉴!” 何太后心里有怒气,面上有杀意,好一阵子,她恢复面无表情,道:“你办事向来妥帖,本宫交代你一件事,你带几人出宫,前往冀州,探查一些消息,凡是有关大将军、老太婆,刘协的,立即写信给本宫。还有,这件事,不能让辩儿知道,否则,本宫诛你三族!” 丁肃听着何太后冰冷如刀的话语,心里如坠冰窟,不敢迟疑,道:“小人领懿旨!” 何太后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道:“辩儿是怎么打算处置那老太婆的?” 丁肃道:“陛下已命人去河间接太皇太后,意安置在城外山中。” 这老太婆还真是命长! 何太后心里冷哼,她不是没有动暗杀董太后的心思,只是她无法做到令董太后死的悄无声息,不留痕迹。 “那刘协呢?”何太后又道。 丁肃道:“小人不知。” “没用的东西!” 何太后怒骂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丁肃等何太后走远,这才慢慢爬起来,面色古怪,低低自语道:“明明是董太后一事,为什么会牵扯到大将军?” 丁肃也不敢多想,快步回去,准备收拾东西明日离宫。 他刚走几步,身后的几个禁卫就跟了上来。 丁肃身形一僵,久在宫里,哪里不知道这几人的目的,面露苦涩。 …… 第二天一大早,刘辩就出现在鸿都门学的大门口。 边上站着脸色十分谨慎,心里是忐忑不安的蔡邕。 蔡邕昨天就从他女儿口中知道刘辩已经提前回到洛阳,只是没想到,刘辩会出现在鸿都门学,更是一大早将他给传召过来! 刘辩余光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进门。 蔡邕就更加不安了,亦步亦趋的跟在刘辩身后。 进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些年轻人东倒西歪的躺在路边,衣衫不整,浑身酒气,还有一股刺鼻的脂粉味道。 蔡邕见着,脸角僵硬,心里又是气怒又是惶恐,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刘辩没有说话,走向鸿都门学的宿舍。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极其嘈杂的声音,站在不远处,能从门缝里看到一群人,光着膀子在那吆喝,乒乒乓乓声音不绝于耳。 俨然是赌博! 更有一些女子,急匆匆的穿好衣服,从一个个门内出来,见到刘辩等人,慌忙小跑逃走。 蔡邕脸色都白了,双手禁不住的颤抖。 他是知道鸿都门学疏于管理,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噗通 蔡邕伏地,急声道:“陛下,臣臣臣有罪!” 刘辩见着这一幕幕,神情难看到了极点。 这比他昨日见到的还要荒唐! 他心头怒火涌动,强忍不发,忽然冷声道:“朕问你,太学那边也是这样吗?” 蔡邕伏在地上,嘴角哆嗦着道:“应当,应当不是这样……” 刘辩看着他,道:“朕会从宫里派人协助你。” 这哪是协助啊!蔡邕心如明镜,连声道:“臣臣领旨。” 刘辩冷哼一声,向里面走去。 一声冷哼,令蔡邕心惊胆战,见刘辩走,慌张爬起来跟上。 走到这学院里面,就看到一大早工匠们已经在忙碌了,处处都是敲敲打打的声音。 刘辩面无表情的道:“你修院子的钱是哪来的?” 蔡邕躬着身,惴惴不安的道:“是是,是各处捐纳的。” 刘辩背着手,道:“朕的国库空了,公开纳捐,三个月只得了两千万,你的面子比朕大。” 蔡邕双腿一软,差点又跪下,脸色僵硬的不知道是哭是笑。 潘隐见着蔡邕,也是暗自摇头。 这位名声倒是响亮,没想到事情做成这样。 这时,有一个非常高大、粗壮的汉子,一个人举着一根房梁,从他们身前不远穿过。 看的刘辩是一怔一怔。 这个人,估计得有两米高,那根房梁,起码要五六个人才能搬动,但他就一个人,扛着好像还不怎么费力。 嘭 他将那根房梁扔地上,转头冲着不远处一个剃着牙的中年人瓮声道:“给钱!” 那中年人半躺在地上,草帽遮脸,随口的道:“活还没干完,拿什么钱!” 大汉气势一变,道:“你说过,我搬完房梁你就给钱!” 躺着的中年人打了个饱嗝,道:“房梁还多得是,你赶紧做,等上面发钱了,我第一个给你!” 大汉两步冲上前,一把将那中年人如小鸡一般扯起来,大声道:“我娘等着钱治病,你必须给我钱!” 中年人不慌不忙,扔掉手里的牙签,淡淡道:“你要是胡搅蛮缠,你之前的钱我也不给了,放我下来。” 大汉背对着刘辩,看不清表情,只见他将那中年人高高举起,似要摔下去。 以这汉子的臂力,那中年人绝对会当场横死! 中年人却一脸不屑,道:“你试试?” 大汉举了一会儿,僵持着,还是慢慢将这个中年人给放到地上。 汉子转过身,一脸恼恨怒容,又去搬房梁。 中年人弹了弹衣服,嗤笑一声,又要悠闲的躺下,突然看到刘辩一行人,尤其是蔡邕,目光微变,忽的笑容满面,快步走过来,抬着手道:“小人见过太常,这院子正在修建,片刻都不敢耽搁,小人一大早就来了……” 蔡邕面如猪肝,冷冷的盯着他,眼神里不断的闪动着警告暗示。 中年人好似这才发现蔡邕是站在刘辩身后,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刘辩。 刘辩闻着他身上一股酒味,皱着眉,道:“你欠了那人多少钱?” 刚刚准备去搬房梁的汉子忽然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刘辩。 那中年人瞥了他一眼,道:“小人没欠他钱,他是小人招募的工匠,这事情还没做多少就要钱,哪有这样的规矩?而且,他吃的太多,一个人顶五个,在陈留兵营就是因为吃的太多被赶出来的……” “你解释的太多了,” 刘辩神色漠然,看向那汉子,道:“过来,我给你要钱。” 汉子闻言,大步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刘辩。 那中年人却不愿意了,与蔡邕道:“太常,小人手里没钱了,这些工料,他们每天吃的喝的,小人还等着你发钱呢……” 蔡邕向来是好脾气,第一次从心底冒出了杀人的冲动,他想立刻让面前这个混账永远住口! 刘辩没理会他,打量眼前的这个汉子。 人高马大,一张大饼脸,双眼如铃,皮肤粗糙,木讷又有种凶悍。 “他答应你多少钱?”刘辩看着他道。 “三百钱。”汉子瓮声道。 刘辩从他眼里看到了急切的希冀,转身与蔡邕,淡淡道:“蔡邕,三百钱,不,五百钱,能不能结?现在。” 蔡邕飞速抬手,急声道:“结,马上结,马上就结。” 那中年人还要说话,蔡邕一把扯过他,怒声道:“拿钱,再啰嗦一句,我送你去廷尉府!” 中年人见着蔡邕发怒,又瞥了眼刘辩,忽的脖子一冷,连声道:“是是,小人这就去拿钱。” 刘辩是看明白了,这蔡邕读书是可以,做事完全不行。 是得另找人‘协助’他了。 无声中,有宫内的中黄门过来,悄悄在潘隐身后低语了几句。 潘隐嗯了一声,立着没动。 不多时,那中年人跑回来了,提着一袋子钱,重的他都有些拿不动,递给那汉子道:“五百钱,给你,赶紧走!” 那汉子接过钱,打开看了眼,而后猛的一抱拳,向刘辩道:“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他人高马大,一抬手就在刘辩头顶。 刘辩咳嗽一声,有种在厕所被比较的尴尬,道:“区区小事,不用在意。” 说完,他抬脚就走。 汉子刚要再说,潘隐已经跟上去,在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丞相进宫了。” 刘辩双眼微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好,咱们就看看这二位到底想做什么。” 这一个明明优势巨大,就是不肯用事,千推万脱。一个心高气傲,谁也看不上,整日不忙正事。 偏偏朝廷还就是这两个人,其他人根本撑不起来。 “时间呐……”刘辩有些感慨的脱口而出一句。 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筹谋很多事情,也需要时间,让一些人成长起来,撑起大汉朝廷。 潘隐等刘辩感慨完,又低声道:“陛下,丁肃离宫了,据说是奉了太后的懿旨。” 刘辩一愣,转头看向他,道:“母后的懿旨?留下什么话没有?” 潘隐摇头,道:“什么话都没有,当夜就走了。” 刘辩神情怪异,想了想,道:“等回宫了,朕去问问母后。” 潘隐没有再说,簇拥着刘辩离开。 那汉子见刘辩似乎有些忙,没有再出声,一直目送着刘辩走过转角。 蔡邕忐忑恭谨的将刘辩送出了鸿都门学,到刘辩背影消失,这才心头略松,只是僵硬的脸角难以平复。 里面,中年人冷眼盯着那汉子,道:“将钱还回来,不然你休想在洛阳待了!” 汉子貌似一脸憨厚,一动容就变得十分凶悍,他高高的握着钱袋子,瓮声道:“休想!” 中年人转身拿过一把铁叉,要扎向汉子。 汉子随手握住,然后用力上抬。 中年人没有撒手,居然被高高举起。 中年人大惊失色,怒声道:“典韦,你的工钱还想不想要了!?你娘的病,五百钱根本治不好!” 典韦双眼一瞪,凶相毕露,举的越高,道:“告诉我,恩公叫甚名谁?” 中年人死死抓着铁叉,急声道:“我哪里知道!?你快放我下来!” 典韦瞪着他,好像想起来,这个人确实不知道,随手将他扔到草垛上,转身大步离开。 中年人心有余悸,看着典韦的背影,破口大骂的道:“你给我等着,我看谁敢雇佣你!你那病恹老娘,就等死吧!” 典韦充耳不闻,转眼离开鸿都门学。 中年人喘了几口气,又看着初露的大太阳,自语的道:“刚才那人是谁,连蔡邕都害怕?” 这会儿,刘辩出了鸿都门学,来到一处经馆。 刘辩站在门口,看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刘表。 这位,也是刘姓皇叔。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清君侧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刘表身形不高,脸角瘦削,尤其是胡子更长,显得他的脸如同驴脸一样。 倒是模样十分清俊,一看就是名人高士模样。 他坐在一群人中,嘴巴开开合合,四周的人不时点头,面露思索、赞许。 “当今之世,” 刘表环顾众人,朗声道:“群贼并起,天下动荡,须以朝廷为本,世家为臂,结众连横,由南向北,清扫贼寇,奠国家之根,扬昌明之道……” 刘辩不动声色进去,在一个小桌坐下,闻言就是眉头一挑。 以朝廷为本没错,以世家为臂,就很值得商榷了。 刘辩看着他,心里揣摩着本来的用意。 四周的人对刘表的话深以为然,不时点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但有一个人却突然起身,径直离开。 刘表神色不动,看着离开的这人,道:“王兄有不同看法?” 站在刘辩背后的潘隐,悄步上前,低声道:“陛下,是丞相府的王朗。” 刘辩哦了一声,神情玩味。 对于杨彪府邸的人,他自然知晓,这王朗进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充当了杨彪幕僚的角色。 王朗脸角宽和,闻言转过身,抬手笑着道:“刘兄误会,在下有些事情,所以急欲回去处理。” 刘表却不愿放过他,道:“王兄乃东海名士,不知于当今国势有何看法?” 其他人也都顺着刘表的目光,看着王朗,神色期待。 王朗的名声还是极好的,出身世家,早有名望。 王朗稍稍思索,便笑着道:“窃以为,当今之世,须正冠弱履,冠不正,履不知往。告辞。” 刘表微怔,王朗的话,好像意有所指,但又没说明白,有头没尾。 ‘正冠弱履?’ 刘辩目视着王朗的背影,面露思索。 ‘是正朝廷,弱地方的意思吗?’刘辩心里想着,忽然微笑起来,自语道:“看来,还得继续给丞相压力……” 给杨彪压力,作为幕僚的王朗,入不入朝就没有区别了。 “王兄所言,言不达意……” 安静了片刻,刘表忽的回神,与一众人笑着道,但话头戛然而止。 他目光转动,见到了不远处的刘辩。 刘表用力的睁了睁眼,确信没有看错,神情不变,与一众人道:“今日论道就到这里,我们改日再坐。” 一众人意犹未尽,倒也没人说话,纷纷抬手。 刘表不动声色的整理着衣服,来到刘辩身前抬手,低声道:“臣刘表,参见陛下。” “找个地方坐。”刘辩起身道。 “后面有雅间,陛下请。”刘表神色如常,心里却如擂鼓一般。 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在京城忐忑慌张了几个月,没有逃离,终究天可怜见,让他等来了机会! 刘辩随着刘表走到经馆后面的雅座,打量一眼坐下,审视着对面的刘表。 正襟危坐,神态从容,一副清静无为的雅士高人模样。 “陛下请用茶。”刘表给刘辩倒茶,不慌不忙,不喜不忧。 刘辩嗯了一声,微笑着拿起茶杯。 这位皇叔,有趣了。 刘表也曾是党锢之祸的受害者,跑路多年,后来是何进为了拉拢士人,才征辟他入了大将军府,为北军中侯。 偏偏,何进之后,北军等被裁撤,刘表‘带薪留职’,一直到现在。 刘表坐在刘辩对面,不言不语,不卑不亢。 刘辩观察着他,道:“有人举荐卿家为冀州牧,卿家怎么看?” 刘表脸角一动,迅速恢复表情,道:“臣以为,身在朝廷则为君分忧,身在州郡则为民请命,皆是臣子本分,并无区别。” ‘话倒是说的很优秀。’ 刘辩心念一转,继续道:“朕有意调并州卢卿家入京,并州牧空缺,卿家认为何人合适?” 刘表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情不自禁的紧握在一起,脸上不动分毫,道:“陛下自有圣断,臣不不敢擅言。” 刘辩将刘表的表情尽收眼底,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笑容越多,道:“卿家觉得,冀州牧,并州牧,你适合哪一个?” 刘表心头震动,脸色仍旧平静,躬身道:“臣伏愿为陛下分忧,不论是朝廷还是州郡。” 也是一个滑头。 刘辩收敛笑容,面露斟酌,道:“你认为,卢使君,董太尉,曹中郎将,是否该问罪?” ‘是属意我去并州吗?’ 刘表心里有点不想去并州,那是四乱之地,不是安身立命之所,故作思忖的道:“臣认为,有为之事,不能断其路;有功之臣,不能寒其心。” 刘辩已经看出来了,这位也是藏着心思的人。 ‘倒是可以用一用。’ 刘辩突然起身,道:“卿家说的不错,等着旨意吧。” 说完,他径直离开。 刘表一愣,连忙抬手道:“臣恭送陛下。” 一路送走刘辩,看不到背影,刘表才皱起眉,神情迟疑。 刘辩来的太快,话锋直接、犀利,根本不给他多少反应的时间。 刘表不想去并州,那地方太过险要,是是非之地,不可久待。 “刘中侯这是?”迎面而来一个年轻人,有些疑惑的看着出神的刘表道。 刘表猛的警醒,与年轻人点点头,大步离去。 他还得找人商议一下,探探有没有其他出路。 出了经馆,潘隐上前,递给刘辩一道公文。 刘辩接过来,猛的脚步顿住,眉头挑了又挑。 这是左栗的奏本,内容是董卓在雁门清除叛逆,遭遇雁门太守的刁难,董卓随后查到证据,证明了雁门太守勾结匈奴,直接就给杀了。 刘辩旋即就想起来,那孙坚也是动辄杀太守,毫无规矩与敬畏。 “没一个省心的啊……” 刘辩摇头,一郡太守岂是能说杀就杀的?又不是历史上董卓乱政时期。 这董卓,必然会被朝野群起攻讦! 潘隐立在刘辩身后,等了一会儿,道:“陛下,尚书台应当正在议事。” 刘辩眉头皱起,尚书台议的,就是两件事:一,卢植、曹操等人的这次军功;二,就是朝野对卢植、曹操,董卓等人的弹劾。 好一阵子,潘隐见刘辩久久不言,低声道:“陛下,是回宫吗?” 尚书台,现在估计正热闹。 刘辩一合奏本,已经想到了办法,笑着道:“去禁军大营。将这件事,递话给……丞相。” 禁军大营,这是刘辩要去的最后一个地方了。 潘隐应着,招过不远处的马车。 此时,嘉德殿旁的尚书台里,确实热闹。 丞相杨彪坐在主位,下首是左仆射王允,尚书荀攸,廷尉钟繇。 杨彪端坐不动,胖脸都是不怒自威之色,身前摆着两道文本,一道是刘岱弹劾卢植等人的奏本,一道是卢植等人的论功文书。 杨彪小眼睛眨了下,沉色道:“诸位,各抒己见。” 荀攸瞥了眼王允,道:“丞相,卢植等人有功,不当问罪,是陛下亲口赞许的。” 钟繇神色肃然,余光也在王允脸上。 王允神色不动,道:“丞相,为何只有这些人,其他人因何不在?” 杨彪道:“此事乃朝廷大事,不可过于招摇。荀尚书是吏曹尚书,钟廷尉是廷尉,最是合适不过。” 王允昨夜就觉得杨彪心里有鬼,见他今日一改往常,目色警惕。 杨彪见王允不说话,道:“王公,对于陛下御驾亲征的并州一战,卢植、公孙瓒,曹操等人的论功行赏,有何看法?” 王允看着杨彪,又余光瞥向荀攸、钟繇,道:“功过赏罚,自当分明,请丞相定夺。” 杨彪见王允不入坑,道:“那,就以吏曹的为准,呈送陛下?” 王允默默一阵,道:“下官无异议。” 杨彪意外了,这王允居然这般谨慎。 他肥脸不动,转向钟繇,道:“廷尉府,对于卢植,董卓,曹操三人的赏罚,有何结论?” 卢植的罪名,主要是就是任由匈奴围困刘辩于上党、董卓是擅杀士人、曹操是兵败,这三人的罪责,认真追究起来,以朝野的风气,是很难逃脱的。 钟繇道:“廷尉府认为,此事须依大司马府为准。‘新制’之下,将士的功罪,不在廷尉权责之内。” 杨彪眨了眨眼,这钟繇也不上当? 他坐直身体,看了眼身前的两道奏本,道:“好。既然诸位没有意见,那就依吏曹的所书,上呈陛下。” 说着,杨彪拿起笔,认真的署名,而后递给王允。 王允看着这份论功行赏的名单,脸色漠然,刚拿着笔,猛的抬头向荀攸,道:“若是呈送陛下之后,发现卢植等人确实有罪,吏曹可否担责?” “自然。”荀攸道。这是他按照刘辩的意思拟定的,能有什么责任? 王允闻言,拿起笔,在公文上署名。 荀攸与钟繇不自禁的对视一眼,在彼此眼神里都见到了疑惑。 王允写完,抬起手与杨彪道:“丞相,关于大司农刘岱弹劾卢植等人一事,不知有何决断?” 杨彪也觉得王允今天的反应不对劲,见他还抬起手,不动声色的道:“我会亲自面呈陛下,请陛下圣断。” 王允仍旧抬着手,道:“杨公为丞相,当有态度,还请丞相明示,以安朝廷上下之心。” 杨彪心里莫名一咯噔,这王允,是要干什么? 他刚才挖坑,王允不跳,现在,这王允是要给他设陷阱了? 杨彪低头看了眼刘岱的奏本,隐约觉得不对劲,故作沉吟,目光看向荀攸与钟繇。 两人没有出声,他们也察觉到,王允很反常,似乎比以往更为‘自信’! 杨彪轻咳一声,摆起胖脸,道:“我还需与大司马商议。” 王允目光微冷,道:“下官想知道,丞相是何看法?” “仅凭刘岱一道奏本,不足为凭,还需据实查证。”杨彪道。情知王允话里有坑,杨彪决定绕道。 王允放下手,道:“大司农的奏本,罗列的证据十分清楚,根本不须查证,丞相莫非是有所袒护?” 杨彪皱眉,面色威严,道:“左仆射,慎言。” 王允见杨彪摆架子,转向荀攸,道:“对于卢植、曹操等人的罪责,吏曹、廷尉视而不见,反而论功行赏,是否存有私心?” 荀攸见王允锋芒毕露,暗自秉着一口气,谨慎的道:“回王公,吏曹皆以功绩论赏,论罪不是吏曹之责。若是有不妥,还请丞相与左仆射指摘,下官等立即更正。” 王允见荀攸一样推脱,毫无担当,暗自恼恨。 ‘昏官庸吏!敷衍塞责!无一人是真心用事!’ 王允将杨彪,荀攸,钟繇在心里痛骂一顿,漠然道:“即是如此,那便这样。” 本来还想反击王允的杨彪,心里更加不安了。 王允的态度,太反常了! 荀攸与钟繇同样暗自警惕,不说卢植、曹操了,王允对董卓最是厌恨,居然能同意董卓遥领豫州牧? 杨彪见王允递将奏本递回,胖脸抽了抽,反而犹豫了。 心里七上八下,他的目光向着荀攸,钟繇,露出征询之色。 荀攸与钟繇也不清楚王允的心思与目的,沉色不语。 杨彪头疼,有些想念王朗。 这时,有一个中黄门进来,对着几人行礼,而后将一个纸条递给杨彪。 杨彪疑惑,接过来看去,猛的将刚刚署名好的奏本揣入怀里。 荀攸,钟繇一怔,面露疑惑。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王允好整以暇,神情如常。 杨彪没想到,董卓居然擅自杀了一个雁门太守! 他头上冷汗涔涔,笑呵呵的看着王允,道:“王公,这论功的名单,再议,再议。” 王允神情越发冷漠,声音高昂了几分,道:“丞相,这是吏曹所起,丞相与下官共同署名,岂能说废就废。” 杨彪哪里还不明白,王这允是早就知道了,在故意算计他! 纵然心里大恨,却也不能将这道奏本送上去,否则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杨彪见王允不肯罢休,脸上依旧是笑呵呵的,转向荀攸,道:“荀尚书,这个,再议。” 荀攸皱眉,注视着杨彪,又看向王允,心里怪异,想了一会儿,道:“陛下即将回京,届时必会大肆封赏群臣,现在不定,恐会迟了。” 杨彪自然知道,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道:“那,将董卓撇除在外?” 王允见杨彪已经知道,心里冷哼一声,抬起手,道:“只是董卓一人吗?” 杨彪心里一哆嗦,这王允手里还有卢植等其他人的罪证不成? 他有些口干舌燥,笑呵呵的不停。 杨彪有心反击王允,却没想到,王允挖了这么大一坑在等着他! 钟繇察觉到了,神情严肃,沉声道:“丞相,左仆射,陛下御驾亲征,大获全胜,当为万民之喜,天下之幸,切不可平添龌龊,令盛事蒙羞!” 钟繇说的已经是相当委婉、客气了,在这种关头,谁添堵都不会有好结果! 王允立时皱眉,转向他,道:“若是大赏之后,被揭为奸佞,你让陛下威严何在?我大汉颜面何存?” 杨彪却道:“钟廷尉说的是。那,当如何做?” 钟繇没理会王允,越发严肃的道:“一切照常进行,事后不妥,事后弥补,这种时候,不可生乱!” 王允冷哼一声,道:“我话尽于此,诸位就看着办吧。” 杨彪现在是十分厌烦王允了,这个人毫不知大局,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听不进任何劝说! 他怀揣着刚才那道公文,直觉如烫手山芋,令他心头焦躁。 是发还是不发? 发出去,那事后董卓,曹操等人事发,他得背锅。 不发,扰乱了刘辩回京的盛况,说不得还得背锅! 这时,有个人出现在了御史台会议厅的门口。 四人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顿时一怔。 王允,荀攸都曾是大将军府的座上宾,自是认得刘表。 杨彪,钟繇虽然去的少,但刘表也是声名远播的名士,倒是见过。 他们都疑惑,这刘表,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刘表孤零零一个人来的,心里很是忐忑,面上不动分毫,抬手道:“下官见过丞相,王公。陛下诏喻,下官为御史中丞。” 杨彪,王允四人顿时面面相窥,刘表?御史中丞? 两个月前,刘辩曾调幽州刺史梁鹄为御史中丞,结果梁鹄不肯到任,直接被罢官遣回老家,御史中丞一直空缺。 刘表比四人还懵,原本以为,会去并州或者冀州,却没想到,居然是御史中丞! 在以往,御史台与尚书台以及‘外台’号称‘三台’,是大汉最有权势的三个机构。 但经过改制,尚书台独大,‘外台’被废,御史台已然被边缘化,没了过往的权势。 王允其实心里有御史中丞的人选,见刘表横插一手,眼神微冷,道:“御史中丞?来这里做什么?” 刘表抬了抬手,进来坐好,道:“下官听闻,尚书台正在讨论并州一战的论功行赏,作为御史中丞,下官特来旁证。”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恍然。 这旨意未下,刘表未述职,怎么就跑到尚书台来做什么旁证。 ‘必然是陛下的意思!’两人心里异口同声。 杨彪心里警觉,瞥了眼王允,端坐笔直,威严自顾,道:“那,刘中丞有何看法?” 刘表神色从容,道:“下官以为,臣子本分,当是为君分忧,为国解难,而不是处处针对,顾左右而言他。臣子须为陛下分忧,虑之所为虑,为之不能为。为人臣者,须身正而品端,持操守而秉忠直,体悟上心而感于黎民……” 议事厅的四人,看着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的刘表,一个个怔神无语。 这刘表,是讲经论道来了? 众人还摸不清刘表的目的,耐着心,足足等了半炷香时间,刘表这才停下来。 杨彪绷着脸,道:“关于并州论功行赏一事,刘中丞有何想法?” 刘表毫不犹豫,道:“自当大肆封赏,以彰显陛下之武功,将士之勇猛,我大汉之气魄!” 杨彪小眼睛闪动着亮光,道:“既然刘中丞这么说,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左仆射?” 王允心头暗怒,这刘表纯粹是在胡说八道,杨彪居然不分是非,刻意屈从! 为人臣者,不应当是为君上排忧解难,拾遗补缺吗? 但王允也知道,这是刘辩的意思,恼恨杨彪的无能,默默不出声。 他在想着,等刘辩回京之后,要当面谏阻,以免君王陷于难堪之境地! 杨彪见王允不说话了,面露一丝微笑,将怀里的奏本掏出来,道:“那便如此定下。关于并州补缺,荀尚书,再加一个雁门太守。” 荀攸一怔,雁门太守出什么事情了? 刘表坐看这些大人物,暗自观察,揣度着他今后在朝廷日后自处。 …… 在尚书台的争斗稍稍平息的时候,刘辩坐着马车,正在出洛阳,走向禁军大营。 “陛下,身后有人。”骑着马,在刘辩马车旁的潘隐,忽然低声道。 假寐的刘辩睁开眼,回过头看去,远远见是有两个人,随手道:“去问问。” 而后,他搂着唐姬,继续假寐。 不多时,潘隐又回来,语气有些急,道:“陛下,是皇甫坚长与史阿。” 刘辩不动,在马车里摇摇晃晃。 片刻后,皇甫坚长与史阿来到马车旁。 皇甫坚长脸色如铁,抬着手急声道:“陛下,豫州聚众,有人准备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动叛乱!” 刘辩猛的睁开眼,转头看向他,道:“哪来的消息,准确吗?何人为首?” 皇甫坚长见马车停了,跳下马,道:“各处游侠皆得到了书帖,口口相传,不断串连、暂且不知何人为首,但是各处游侠、名士,都在向着豫州聚集,恐有数万人!”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自语道:“清君侧……” 历来造反,总不能直接说我反了,往往打着‘清君侧’的名义。 刘辩虽然尽可能的将阉党、外戚、袁家等案的影响降到最低,可现在人的脾气等很大,很容易被鼓动,真要是串连谋反,聚众数万,一点都不用奇怪! “豫州?” 刘辩有些意外,本以为会是在冀州,或者兖州,哪怕是青州,没想到会是豫州。 不过,前任豫州牧,是黄琬。 ‘又是谁在搞鬼呢?’ 刘辩目中厉芒跳动,沉声道:“命曹操,张辽,赵云等人尽快率兵回京。董卓,左栗,安排好后面的事情,即刻回京。给徐州陶谦,荆州王睿去信,命他们调兵,整肃境内,随时候旨。” 六千字大章,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回京 最新网址:www.tpsge.org虽然大汉朝廷暗弱,但还不是一些野心家公然造反的时候! “是。”潘隐一脸谨慎的应着道。 刘辩面无表情,心里细细思量。 并州刚刚平定,兖州还没有完全平定,青州更是烈火烹油,现在豫州又乱,而他的赋税改革,才刚刚上路。 千头万绪,乱成一锅粥。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给大司马去信。传旨尚书台,朕,明天到京。” “是。”潘隐心头莫名一跳,极力保持平静的道。 刘辩旋即就笑了声,搂着唐姬,与皇甫坚长、史阿道:“你们继续探查。” 在他看来,这种‘清君侧’,在他御驾亲征、大获全胜的时候冒出来,简直太过愚蠢,根本不会有什么声势。 他这么布置,更多的是为了以后做准备。 刘辩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大事发生! “臣领旨!”皇甫坚长抬手应着,等刘辩马车走远,这才翻身上马。 两人骑着马,回头向洛阳城,皇甫坚长又回头瞥了眼刘辩的车队,道:“你之前不是说,有皇族参与吗?怎么不让我说。” 史阿耷拉着眉眼,道:“半点证据都没有,事后证明是假的,你怎么跟陛下交代?” 皇甫坚长看着前面,道:“那,我们怎么查?” 史阿是游侠,不止在洛阳,在各州的游侠之中都有名气,与曹操,袁绍等都是好友,关系网十分庞大复杂。 他看了眼皇甫坚长,道:“伱不是派人去了吗?” 皇甫坚长砸了砸嘴,余光瞥着史阿,道:“我不是信得过你吗。” 史阿情知这位比他聪明,道:“你派的人,是去找袁术的吧?” 皇甫坚长面露诧异,大声道:“老史,你监视我?” 史阿脸上毫无表情,淡淡道:“你派的那些人,多半与袁术有些关系,不是找他才是奇怪。” 皇甫坚长摸了摸脸,道:“我以后得防着你一手了。是找他的,大长秋交给我的秘密任务。” 史阿与袁术也相熟,仔细想了想,道:“我追查过,听说是仓皇出逃,后来遭到不明刺客袭击,差点死了,然后消失无踪,谁也不知道他藏在哪里。” “你说,他会不会死了?”皇甫坚长道。 史阿摇头,道:“后来有人见过他。” 皇甫坚长想了一会儿,忽然歪头看向史阿,道:“我打算去豫州。” 史阿见着皇甫坚长一脸认真,道:“你还不打算与恩公明说?” 皇甫坚长一甩马鞭,大声道:“等我穿了紫衣再说!” 史阿没有多说,打马跟上。 傍晚。 刘辩出现在禁军大营。 这里,只有徐荣在驻扎,各处工事明显比刘辩上一次来更显得整齐。 士兵的宿舍,食堂,马圈,训练场,武器库等等,基本上都已经建好了,初具规模。 刘辩转了一大圈后,出了大营,在马车里,巡视着大营的四周。 徐荣四方脸,一脸沉稳,骑着马,在刘辩马车旁,道:“陛下,目前四周总共一千顷,户曹已征收完毕,交由禁军大营屯田耕种。” 刘辩看着,大部分都是荒田,这里基本上还在司隶范围内,再往东、北,就是兖州与冀州。 “不够。” 刘辩道:“十万大军,起码要一万顷。” 徐荣没有说话,一万顷,这附近可没有这么多地。 刘辩心里想着,一万顷,眼下是做不到,但不代表以后做不到。而且禁军大营,不能在一处,得至少分为三处。 并且,其他各州,尤其是北方各州,得加紧屯田,否则朝廷根本养不起。 “回去吧,从那边绕一下”刘辩指着北方道,那里有一片农田,隐约还有人在耕种。 “是。”一身常服的徐荣应着,命令便衣禁军转头。 还没走多久,从树林里走出一大群人,衣衫褴褛,拖家带口。 刘辩拉开窗帘看过去,道:“潘隐,去问问,是从哪里来的。” 潘隐应着,匆匆过去,给了几文钱,与这些人攀谈起来。 没用多久,潘隐回来,与刘辩道:“陛下,他们是从青州、兖州逃难过来的,说是听说新帝继位,要大兴土木建造宫殿,需要青壮,他们就过来了。” “给他们一些钱吧。”刘辩摇了摇头,他哪里有钱大兴土木,建什么宫殿。 唐姬见潘隐又过去,在刘辩边上低声道:“陛下,臣妾听说,青州,兖州有很多逃难的百姓都到会稽了。” “那么远?”刘辩一怔。 现在的南方,是绝大部分人眼中的荒凉僻远,烟瘴笼罩的不毛之地。逃往那里,可见当地情势多么恶劣。 唐姬轻轻点头,对这些逃难之人,俏脸上都是同情之色。 刘辩静静看着那些对潘隐千恩万谢的灾民,心头沉重,迫切感更加迫切了。 车队缓缓走着,小半个时辰后,又回到禁军大营。 刚到门口,就看到一群人堵在那,各种喊叫声不断。 徐荣一见,顿时沉着脸,转头向刘辩,还没开口,刘辩忽然坐起来,道:“别动,看看再说。” 在那人群中,有个人十分显眼,高达近两米,超出常人一个头都多! 只见他挥舞着一根长棍,满脸凶相,大喝道:“你们骗俺,放俺出去!” 士兵们拼命阻拦,却拦不住他,不断后退,有个什长模样的大喝道:“兵营岂是你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 “你们骗俺!” 典韦大怒,横推着长棍,将一众人推开,大步要出门。 “站住,再乱来我们就不客气了!” 禁军士兵并没有动兵器,留着手,眼见典韦要冲出去,纷纷大喝道:“典韦,你要是出去了,就是逃兵!是要坐牢的!” “你们骗俺!” 典韦不善言辞,重复这一句话,脚步加快,就要逃离军营。 “那别怪了我们了!” 那什长脸色发狠,一挥手,禁军拔出刀,拉开弓,将典韦围在中间。 典韦见状,大怒道:“你们骗俺,为什么不让俺走!” 什长道:“出门就是逃兵,给我回去!” “那你们不让俺吃饭!”典韦握着长棍,警惕着这些人。 什长被一噎,左右看了眼,道:“你少吃一半我们就留下你!” “俺饿肚子怎么打仗!”典韦双眼瞪如铜铃。 徐荣没想到会让刘辩看到这一幕,沉着脸道:“陛下,臣去整顿一番。” 刘辩却是笑了,直接跃出马车,道:“朕来处理。” 徐荣吓了一跳,连忙跟过去,喝道:“所有人放下兵器!” 众多士兵一见徐荣,纷纷收回兵器,见礼道:“见过中郎将。” 典韦一见刘辩,一甩手扔掉手里的长棍,大喜的跑过来,道:“恩公!” 刘辩仰头看着这个大个子,道:“你叫典韦?” 典韦低头看着刘辩,瓮声道:“嗯,俺那边的茂才给俺取的,花了十文钱。” 刘辩打量着典韦,脸角憨厚,四肢粗壮,有表情就显得凶悍。 ‘倒是没想到,那天遇到的,居然是他!’ 刘辩双眼半眯,笑容都掩饰不住了,道:“朕保你吃饱饭,跟朕走怎么样?” 典韦双眼一睁,瓮声道:“只要让俺吃饱饭,干什么都行!” 徐荣见典韦还没反应过来,道:“还不谢过陛下。” 典韦一愣,忽的噗通一声跪地道:“典韦谢过恩……陛下!” 他就在刘辩身前,这一跪,差点砸到刘辩的头,不得不侧身,有一半的头已经到了刘辩的身后。 刘辩笑了笑,拍着他厚实的肩膀,道:“起来吧,今后朕到哪,你就到哪。潘隐,给他准备几身衣服,专门打造一副战甲,兵器。对了,再给他一万钱治他娘的病。” 刘辩说完,看着起身的典韦道:“要是不够,只管跟朕说。” “谢陛下。”刚站起来的典韦,噗通一声又跪下,掀起一片尘土。 刘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与徐荣道:“多准备点吃的,朕今夜就在大营里过。” “领旨!” 徐荣抬手道。 他生性沉稳,不苟言笑,转身就去安排了。 刘辩收了典韦,心里高兴无比,道:“待会儿,你敞开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典韦好像听到了什么大惊喜事一样,双眼圆瞪,旋即0喜笑颜开,咧着嘴道:“谢陛下。” 刘辩向前走去,道:“对了,你怎么不说官话了?” 典韦跟在刘辩身后,低头看着刘辩,道:“俺娘说我官话不好听。” 刘辩笑了声,道:“那你今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好。”典韦咧嘴一笑,给人十分憨厚的感觉。 刘辩瞥了眼他扔掉的那根长棍,插在地上,起码没入了小腿长短。 ‘好大的臂力!’刘辩心里暗惊道。 小半个时辰之后,在大营的食堂内,刘辩等人坐在最前面的小桌。 除了刘辩、徐荣,还有一些部曲都,军司马,都尉之类,总数七个人。 一个个坐的一本正经,低着头,十分严肃。 刘辩拿起筷子,笑着道:“都放松一些,拿筷子,边吃边说。徐卿家,半个月以内,禁军大营,至少会有五万人,由你负责训练,曹操,张辽等人会过来协助。大司马与尚书台那边,会为你安排好屯田事宜。每月的钱粮,会如数发放,决不能有任何克扣,必须到每一个士兵手上……” 徐荣躬着身,沉色听着。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吾皇万岁 最新网址:www.tpsge.org与此同时,皇宫,嘉德殿旁的大司马府。 皇甫嵩看着刘辩送来的消息,神情沉凝。 豫州的情况,他比刘辩了解的更深一点,知晓其中的复杂。 除了黄巾军等作乱外,各种世家交错其中,人心浮动,与朝廷十分疏离。 思考一阵,他离开大司马府,转向尚书台。 尚书台已经忙的脚不沾地,因为刘辩突然降旨,明日到京,各种准备工作须要提前一天,自杨彪、王允而下,各尚书、侍郎,九卿等全部都动了起来。 从皇宫到城门口,一路紧急布置,一些人专门在城门口守卫,已经开始静候着刘辩的御驾。 这会儿,赵云带领着御驾,已经离洛阳城不远,他见无事,顺手剿了个匪。 在更远处的并州,左栗‘护卫’着董卓,正从雁门转向太原郡。 董卓骑着马,与边上的左栗一脸亲近模样,笑呵呵的道:“天使,此番回京,还请天使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他们的身后,有着十几辆马车,满满当当,装的都是收缴的贵重之物。 左栗雪白的脸上挂着惯常的虚假笑容,道:“太尉放心,小人省的。”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里是温笑,心底是森然冷笑。 在他们身后,除了左栗带着的禁军外,还有牛辅,华雄,郭汜等董卓的亲信。 浩浩荡荡,足足有百余人。 太原城内,孙坚正在与卢植辞行。 他带着三千人出汉中,现在居然有了近六千人。 卢植送走了孙坚,坐在官衙之内,批示着身前的公文,神色不动,双眉紧锁。 并州经过一番清肃后,其中依旧复杂,想要推行刘辩的改革计划,困难重重,非要大力气不可。 重要的是,还得有足够的钱粮支撑,也需要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 “从北到南……” 卢植审踱半晌,轻声自语。 北方,就是朔方,五原,云中等郡,这些是从匈奴手里夺过来的,历来是战乱之地,最是复杂。 卢植决意,由难向易。 这时,公孙瓒大步进来,甲胄铿锵,杀气腾腾,道:“老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平了黑山军!” 卢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得不偿失。” 黑山军盘踞在崇山峻岭中,想要尽速平定,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走出来,要么他们彻底归附。 否则,朝廷的征讨,将是极其漫长,耗费无数人力物力。 现在的大汉朝廷,折腾不起。 公孙瓒满是沟壑的脸上,充满了阴鹜色,欲言又止。 卢植目光在公文上,头也不抬,道:“你想回幽州?” “是。”公孙瓒没有掩饰。 他在幽州称霸一方,州牧,刺史都拿他没办法,完全是个土皇帝。要不是卢植给他写信,他必然不会挪窝。 在河东、并州这几个月,公孙瓒束手束脚,过的十分不如意。 卢植坐直,神情平淡,道:“这次叙功,我已经奏禀陛下,加你为奋武将军。” 公孙瓒一怔,心中又惊又喜,嘴角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卢植又低回头,道:“我知道你不自在。陛下已经在物色并州牧人选,最多明年,伱是随我入京,还是镇守一方,到时你自选。” 公孙瓒还是很敬畏卢植的,见他说的这么明白,绷直脸,道:“我听老师的!” 卢植没有说话。 …… 第二天,天色还没有亮,刘辩出了禁军大营,穿过洛阳城,回到他的御驾。 赵云一身白甲,跟在他旁,英姿勃发,气势炯锐。 他看向身旁,比他还高一个头的大汉典韦。 典韦迎着他的目光,咧嘴一笑。 赵云神情一顿,抬手道:“常山赵子龙。” 典韦连忙抬手,瓮声道:“陈留典韦。” 这时,刘辩忽然转过头,看着典韦道:“你没有字?” 典韦道:“俺们村里没有人有字。” 刘辩微微点头,贫苦之人取名字都得花钱,取字的就少之又少了。 刘辩刚想说给典韦取一个,张辽走过来,道:“陛下,已整肃严整!” “好。” 刘辩转头,见天色微亮,估算了下时间,道:“差不多了,启程。” “遵旨。” 护卫刘辩御驾的禁军迅速动起来,刘辩上了御驾后,三千禁军开拔,直奔洛阳。 这会儿,在雍门之外,文武百官早已林立。 以杨彪为首,尚书台,御史台,九卿以及一些皇亲国戚,侯爵等,列队齐整。 足足上百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绝大部分人都满怀期待,眺望着西方。 大汉皇帝,只有两个皇帝御驾亲征过,也就是开国的那两位,哪怕是威名显赫的武帝、宣帝,都不曾有。 刘辩,是第三位! 在朝廷暗弱,汉室颓危,天下大乱之时,刘辩御驾亲征并大获全胜,斩灭匈奴单于而归,足以振奋大汉士气,鼓舞人心,涤荡洛阳上空的阴霾。 杨彪肥润圆脸不动声色,抱着手,直直看着前方。 王允漠然着脸,心里在想着怎么单独面圣,怎么将杨彪等人的无能阐述上去。 荀攸,钟繇,何颙等人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按照规划,这一天都是盛典,有各种祭礼,需要确保万无一失。 一直等到天色大亮,刘辩的御驾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不知道多少人踮起脚尖,甚至有百姓聚集在城头,遥遥的等待着。 又过了足足半个时辰,禁军先一步抵达,两边侍立,警戒。 刘辩的御驾,缓缓近前,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抬着手,屏住呼吸,静静恭候。 直到近前,杨彪高抬着手,朗声道:“丞相杨彪,率领百官,恭贺陛下大胜匈奴,凯旋而归,大汉威武,吾皇万岁!” “大汉威武,吾皇万岁!” “大汉威武,吾皇万岁!” “大汉威武,吾皇万岁!” 他身后的百官,跟着深深拜下,声音齐整,如雷如鸣。 刘辩坐在御驾上,微笑不动,道:“众卿免礼!” “谢陛下!”一众人声音朗朗,直入云霄。 刘辩坐在御驾上,缓慢进城,目光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头震动,双眼幽静。 他想了很多事情。 历史上董卓入京、李儒逼他自尽、曹操迎刘协归许、曹丕代汉。 ‘有朕在,我大汉,永不灭!’ 刘辩双眼灼灼,心志坚定如铁。 “陛下万岁!” 一进城门,两边围满了百姓,纷纷喊叫起来。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有耄耋老(lao)者(zhe),有青壮男女,也有孩提儿童。 刘辩一眼扫过就知道不是事先安排,忍不住的坐直,走了一阵,他从御驾上站起来,与两边的百姓挥着手。 他的这个举动,令两边的百姓更为震动,呐喊声如雷鸣般响起,冠盖洛阳城。 更有百姓振奋不已,要冲过来。 两边禁军吓了一跳,横起长枪阻挡。 “陛下!” “陛下!” 有个五六岁左右的孩童,双手被架在长枪上,还在挥动小手,稚嫩的叫喊,异常突出。 刘辩看着他,想了想,从腰间解下玉佩,扔给他,大声道:“送给你,将来做将军,代朕出征,封侯拜相!” 小孩一把接住,反而愣住了,回头看向身后的父母。 年轻的父母也是大惊失色,哪里想到皇帝陛下会送他们家小孩玉佩这样的特殊之物! 两人惊慌失措,连忙按住孩子,跟着跪下,大声道:“谢陛下!谢陛下!” 刘辩摆了摆手,随着御驾继续向前。 但百姓们更加激动了,呼喊声不绝,后面尾随,前面堵路,若不是禁军极力开道,简直寸步难行。 御驾行驶的十分缓慢,刘辩将能送的东西都送了出去。 一处茶楼的二楼,王朗站在窗口,默默看着,心里对于不出仕,产生了动摇。 斜对面不远处一个酒馆,有个披头散发的酒鬼,摇摇晃晃的出来,望着御驾,听着百姓呼喊,怔在原地出神。 而在百姓的人群中,周家父子见着这一幕,忍不住的对视一眼,想要说什么,却淹没在山呼海啸中,只能住嘴,专心观望着御驾上的刘辩。 御驾边上,分别是人高马大,重甲罩身,黑着脸的典韦、一身银甲,英姿勃勃,俊逸从容的赵云。 刘辩站在御驾上,保持着微笑,心头震荡不休。 好不容易到了朱雀门,百姓仍旧在尾随,高声呼喊不断。 刘辩转过身,挥了挥手,朗声道:“都回吧。” 简简单单三个字,引发了更大的声潮,几乎所有人都神情激切,语气高昂,不肯离开。 刘辩又摆了摆手,随着御驾进宫。 而身后的杨彪,王允等人,哪怕再有心思,此刻也是满怀激动,久久难以平息。 刘辩进了宫,来到却非殿,就有中黄门、宫女捧着冕服在等着了。 现在要开始各种祭典了。 “哎。” 刘辩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想起了登基大典的那一天的可怕折磨,差点没把他累死。 “辩儿,辩儿……” 刘辩刚换好衣服,何太后与唐姬就来了。 何太后冲过来,一把抱住刘辩双臂,语无伦次的道:“好好好,我辩儿果然会是个好皇帝,比你父皇还好,好好好……” 刘辩微笑,心里在想,他那便宜父皇好在哪? 唐姬俏脸绯红,抿着嘴,双眸如水的注视着刘辩。 荀攸急匆匆赶过来,行礼后道:“陛下,先开始祭祀先帝庙。” 因为董太后欲回京,又引得有心人回忆起了先帝要废嫡立幼一事,是以,荀攸安排很多盛大的祭礼,以冲淡谣言,熄灭某些人的妄念。 刘辩点点头,与何太后道:“母后,等祭礼结束,朕再去看你。” “嗯嗯,你快去快去。”何太后连忙挥手道,双眼既是欣慰又是骄傲。 第二更到,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每逢大事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刘辩随后在众臣的簇拥下,开始祭祀灵帝庙。 基本上不需要刘辩做什么,即便是祭文也是事先拟定好的,不需要他宣读,只要跟着做烦琐的仪程就行。 这一套下来,足足一个时辰。 而后开始是汉代历朝皇帝,都要一一拜祭。 接着要是祭祀天地,分为五个环节,献帛、献酒、奠牲、作乐、祝文,还要出宫,到南郊与北郊。 刘辩穿戴整齐,坐在御驾上,领着文武百官出宫。 祭祀由太常蔡邕主持,他已经早早的在等着了。 宫外的百姓还没有散去,呼喊着跟随。 北郊祭祀天帝,过程十分烦琐,刘辩如同机械木偶被被操弄来摆过去,对于那些奇怪的仪程,他看不懂也听不懂。 足足又一个多时辰,一众人回宫,而后又是一番仪程,出宫转向南郊。 这次,是祭祀天地,是这场祭祀的重头戏。 洛阳城的大小官吏几乎都到了,外围还有无数百姓围观。 在蔡邕近乎半个时辰复杂的动作之后,王允上前,将一道缣帛递给蔡邕。 蔡邕满脸肃容,又是一番仪程后,开始沉声朗读圣旨:“惟中平六年十月丙午,皇帝辩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祇:汉有天下,历数无疆。曩者……” 刘辩站在高台一旁,无声听着。 祝文到一半,蔡邕开始如数家珍的将刘辩的功绩上禀,尤其是大胜匈奴,斩灭匈奴单于,直言远胜于世宗武皇帝。 刘辩在一旁听得,不自觉的脸角发热。 但是周围的百姓不管,已经纷纷跪地,高呼万岁。 “陛下万岁!”声音如雷,滚滚如潮。 等到祭文结束,群臣再拜,百姓更加激烈,高呼声震动远野,仿佛天霄都在颤动。 刘辩神情不动,环顾着身前跪拜的群臣与百姓,双眸灼灼,好似在燃烧,心中豪情万丈,壮志干云。 群臣之中,有太多人在激动,在憧憬。 汉室颓废,是近十几年所有人的共识,在黄巾之乱打到洛阳边上,在羌人危急三辅,不知道多人在哀叹,汉室将终。 现在,无数人的目光在刘辩身上,积攒着他们对汉室的希望,对大汉中兴的狂热! “礼毕!” 在一声长喊中,群臣起身。 这也意味着,今天的祭祀结束。 “陛下万岁!” 百姓还是不肯散去,高呼不止。 刘辩这次没有挥手,坐上御驾,开始回宫。 一路上,朝臣们三五成群,议论不断,语气振奋。 百姓们还在跟着,翘望着刘辩的御驾。 到了皇宫,刘辩就想一头栽倒,睡个一天一夜,但还有事情得做。 先是与杨彪,皇甫嵩,王允等人简单叙话,而后去了永乐宫,陪何太后用膳,直到天色微亮,他才抱着唐姬沉沉睡去。 刘辩睡得着,朝臣们却鲜少有人能睡得着。 整个洛阳城仿佛都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刘辩的御驾亲征,溢美之词充斥着洛阳城上空,黑暗中,如有霞光闪烁。 自然,暗地里,也有些魑魅魍魉在窃窃私语。 第二天一早,尚书台就聚齐了人。 杨彪,王允以及四个尚书,廷尉都在。 李儒气质儒雅,坐着躬身道:“下官认为,当改元。” 何颙道:“这,明年才改元,再改是否不合适?” 按照大汉的传统,每逢大事,须改元。 问题是,刘辩继位,明年才会改元,这还没到时间。 钟繇面色肃容,道:“是否,再次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也是惯常操作。 杨彪坐在主位之上,面色威严,没有说话。 王允漠然不动,还在考虑着论功行赏的事,晌午过后,就要颁布了。 他要在那之前见到刘辩,劝说刘辩改变主意。 李儒见王允不说,目光一动,道:“是否,请渤海王一同商论?”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李儒,神情各异。 小小议事厅,一片安静。 李儒见着,神色如常,道:“渤海王听政尚书台,是陛下的旨意。” 众人目露疑色,又看向王允。 王允心里微动,当即道:“此事理当由尚书台决议,由渤海王呈报陛下。” 荀攸看着王允,陡然会意,道:“下官赞同王公之言。” 钟繇,何颙等人也明白过来,道:“下官附议。” 杨彪愣了下,这转眼间,都支持王允了? 他小眼睛眨了下,看了眼李儒,笑呵呵的道:“此番恭贺陛下大胜匈奴,确实是少了渤海王的奏本,我去催一催。” 说着,杨彪径直起身,准备去找刘协。 “下官陪同。”王允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跟着起身。 由刘协上书称颂,那就是表示刘协没有那种心思,让朝野看到皇家团结,消除朝野的一块心病。 最重要的,这是取悦宫里陛下的好手段! 荀攸等人目送着二位大人物的离开,转头继续讨论。 荀攸沉吟着,道:“改元的话,我们先拟定几个,由陛下决定改或者不改。” 众人点头,何颙道:“大赦,我觉得不必了,已经赦了三次,再赦也无意义。” 李儒见几人抱团,微笑不语。 这时,一个中黄门进来,端着一堆奏本,道:“诸位尚书,这是今天的奏本。” 荀攸伸手接过,分给其他人,随手也打开一本。 看了几本,他就不由抬头,其他人几乎也一样,对视之下,面面相窥,而后沉色拧眉。 这些奏本,来自全国各地,全部是弹劾卢植,董卓,曹操等人,总共有十多本。 李儒扫了几人一眼,拿着几道奏本,故作思忖。 荀攸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与众人道:“送入景福殿?” 其他人也都点头,这件事,他们做不了主。 如果是以前,肯定会朝野沸腾,卢植最低是罢官,董卓,曹操必然入狱。 但是在现在,得看宫里的意思。 何颙这时看向荀攸,道:“豫州的事情你听说了?” 荀攸给了他一个眼神,道:“听说了。” 何颙接收到,立即转移话题道:“我打算待会儿去见唐公,一同前去?” ‘唐公’,是朝臣对唐瑁的一种尊称,毕竟这位是刘辩的老丈人,而且是司隶校尉,眼看着就要步入尚书台了。 荀攸想着司隶的改革陷入停顿,道:“好,等宫里的旨意。” 他们还需要等待宫里的封赏诏书,而后是晚上的群臣大宴。 李儒见着‘颍川党’已然沆瀣一气,脸上从容微笑,心里暗自道:难怪王公对这些人深为警惕,如此抱团结党,阻断政通,谁人能放心? 宫里。 经过杨彪,王允的劝说,刘协写了一道恭贺的奏疏,而后与两人一同前往景福殿。 刘辩昨天累的够呛,醒的却很早,但又不想起床,半躺在床上,一边用扇子扇风,一边看着曹操的奏本。 唐姬穿着单衣,跪坐在刘辩边上,手里是一碗羹汤,拿着勺子在轻轻搅动。 “这是将功补过?” 刘辩自语,随即歪头,咬过唐姬递过来的勺子。 曹操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剿灭了三十多个大小匪窝,更是收拢了一万三千多青壮,筹集了近十万石粮食。 禁军大营现在有一万多人,从兖州,青壮的招募正在进行,卢植还会调集一些人过来,加上曹操的两万多人,这瞬间飙升到了七八万! 刘辩想着,不自禁皱眉。 手里有兵了固然是好事情,但他得养得起! “盐政,是势在必行了……” 刘辩看向门外,目光幽幽。盐政相比于其他赋税,是最容易在短时间得到大笔钱的方法。 潘隐悄步进来,看了眼,低着头道:“陛下,渤海王,丞相,左仆射求见。” 刘辩收回思绪,从床上起来,道:“到书房去。” 唐姬连忙过来,给刘辩穿衣服。 书房内。 刘协小脸平静,跪坐在刘辩对面。 身后的杨彪一本正经,圆润的胖脸恭谨又有一丝严肃。 王允神情漠然不动,又好似心事重重。 刘协举着奏本,道:“臣弟恭贺陛下大胜匈奴,凯旋而归!” 刘辩看着他,微笑着接过来,道:“你有心了。对了,祖母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到京,你代朕去迎接一下。” 刘协一怔,道:“臣弟去接吗?” 刘辩看了眼他的奏本,中规中矩,放到一旁,道:“嗯,伱以后依旧听政尚书台。” 刘协挺直腰板,直视着刘辩,心里惴惴不安,各种念头涌动。 他完全猜不透,这位皇兄到底要干什么? 刘协压着心头不安,起身道:“臣弟告退。” 杨彪,王允没有说话,他们同样不理解。 等刘协走了,杨彪沉色道:“陛下,尚书台在商议改元一事,请陛下示下。” 刘辩顿了下,想起了之前那个不喜欢的年号,点点头道:“你们拟定几个上呈,朕来定。” “臣领旨!”杨彪道,眨了眨眼,心里有种莫名的舒坦。 王允见状,抬手道:“陛下,关于曹操等人的封赏,臣有不同意见。” 他这是投石问路,没有将卢植,董卓一股脑的倒出来。 刘辩面露好奇,道:“卿家懂兵务?” 王允神情不动,道:“略知一二。” 刘辩沉吟片刻,道:“朕在上党,已经赦免了曹操。” “那也当将曹操从封赏名单摘除。”王允道。 杨彪瞥了眼王允,这位真是一根筋,非要跟陛下过不去,顺嘴答音有那么难吗? 刘辩也觉得王允有点不懂事了,静静一会儿,淡淡道:“卿家,朕这次御驾亲征,是大获全胜。” 王允抬着手,道:“陛下,那也不能纵容……” 他话音未落,就迎上了刘辩冷漠的目光。 王允脸角动了动,心有不甘,还是放下手,道:“臣明白了。” 刘辩见他神情黯然,神色一转,笑着道:“卿家与丞相的联合奏本,朕看过了。裁减容官,确实厄需,这件事,朕交给卿家来总理。” 王允目光一振,连忙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注视着他,道:“卿家,朕说的是裁减冗官冗吏,对于各官寺的必须官吏、设置,不得动。” 王允自然听懂了刘辩话里的潜在警告,抬着手道:“臣领旨意。” 他说完这一句,又道:“陛下,臣认为,朝廷里有诸多官寺权责重叠,奏请合并。” 刘辩抬举尚书台,削弱九卿,造成了很多权责重叠。更何况,在以往的三公府逐渐失势,很多权责本身就已经重叠,权责的重叠,意味着干一样事情的官吏翻了一倍。 刘辩对于王允这句话,倒是很赞同,微笑道:“好,这件事,也交给卿家去办。” 王允见刘辩交给了他这多事情,刚才的落寞一扫而空,再次抬手道:“陛下,关于豫州牧……” “越过明年,” 刘辩打断了他的话,道:“朕会派遣太尉总理豫州军民,平定乱事。不过,这是咱们君臣的话,暂且不能传出去” 王允神情一肃,心底思索,随即就道:“臣明白。陛下,太尉一人,恐有不妥。” 刘辩嗯了一声,道:“到时候,怎么配置,尚书台再议。” 王允沉默一会儿,放下手,不再多言。 他对董卓一百个不放心,但董卓已经失去了兵权,没了根基,派去豫州,凡有一点过错,那就是死罪! 刘辩见堵住了王允,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关于收回盐政,朝廷专营,二位卿家怎么看?” 杨彪没有迟疑,张口就道:“陛下,臣赞同。盐政之要,在于冀州、益州,须冀州牧与益州牧配合。” 大汉最重要的产盐地在冀州与益州,而冀州牧由朱儁兼领,但青州黄巾军炽盛,朱儁缺兵少粮,堪堪支持,根本无力对冀州进行强力管控。 益州牧则为刘焉,州牧制度的始作俑者。 “二位卿家赞同就行,具体的,朕会让民曹去办。” 刘辩看着两人,道:“朕有意调益州刘卿家入京,二位怎么看?” 杨彪,王允都是认识刘焉的,却下意识的对视一眼,转瞬又分开。 王允率先抬手,道:“陛下,臣建议,可以私信试探。” 刘辩目光微动,道:“卿家的意思是?” 王允躬身,脸色不变,道:“臣担心刘使君过于忙碌。” 刘辩眉头动了动,心里若有会意,看向杨彪。 杨彪躬身,言简意赅的道:“臣也有此担忧。” 刘辩审视着两人的表情,轻轻点头。 ‘看来,他们也都知道刘焉有不臣之心。’ 刘辩面无表情,这益州在西北,有险关阻碍,本地人杰地灵,土地肥沃,是一处安身立命的好地方。 刘焉选择去益州,本身就存了某种心思。 对于刘焉,刘辩心里另有想法,道:“二位卿家以为,何人为冀州牧?” 青州的黄巾军势力太大,军情如火,朱儁应接不暇,几次上书,请辞兼领的冀州牧。 王允立即就道:“臣举荐泰山太守应劭。” 刘辩心头一动,目露异色的看着王允,这个人,偷进他书房了? 旋即,他瞥了眼杨彪,微笑着道:“丞相的意思?” 杨彪根本不想掺和政事,在没摸清楚刘辩的心思情况下,道:“臣聆听圣训。” 刘辩点点头,道:“好。那就定为应劭,明日下旨,命他即刻启程前往冀州到任,朕会派吏曹尚书前去宣旨。” 王允没想到刘辩这样就同意了,心中是又惊又喜,连忙道:“臣领旨。” 刘辩按着桌子站起来,笑着道:“就这样,诸位卿家去忙吧。” 两人刚要抬手应声,刘辩又道:“关于扩建禁军、羽林军一事,朕也准了,这件事,交由大司马府去办。” 杨彪,王允哪里会想到,刘辩居然会打算将禁军扩大到十万人的规模,没有异议的抬手道:“臣等领旨。” 等他们一走,刘辩拿过荀攸的奏本,看着看着,脸上不自觉的浮现笑容。 这道奏本令他十分欣慰,因为补缺的名单很长,不止是朝廷里的空缺基本补齐,各州郡也有的是人才,不像前两月那样捉襟见肘。 “好起来了!” 刘辩猛的拍桌子,大笑道。 自从他大胜匈奴,斩杀匈奴单于的消息传回来,洛阳城已然沸腾,不知道多少畏观的人开始出仕。 刘辩踌躇满志了一会儿,自语道:“人是有了,就差钱了。”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两个字:搞钱。 裁减冗官是为了节流,而盐政,是开源! 另一边,杨彪,王允在尚书台传达了刘辩的旨意。 李儒等人是一怔,王允这么容易就改变主意了? 倒是荀攸明白的很,也唯有宫里的陛下能够制得住倔强刚愎的王允。 扫除了王允这个反对者,尚书台瞬间陡然通畅起来。 各种封赏的诏书、公文,在尚书台与景福殿之间,由黄门带着来来回回穿梭。 晌午之后,陆续颁布出去。 这次封赏,最大受益者是卢植,被加封为益乡侯,次之的是公孙瓒,为奋武将军。曹操,孙坚等人官职没有变动,只得了一些封赏。 但是这次封赏又非常不同,因为主角是刘辩,顺带着要通传全国,声名会远超以往! 朝廷的舆论机器在全力开动,力图重塑朝廷的威望,扫除洛阳城上空的阴霾,重振大汉民心士气。 不止是洛阳城茶余饭后讨论的都是刘辩御驾亲征一事,必然也会传遍大汉各州郡的角角落落。 可以清晰的预见,天下士人对东都的看法会改观,将有更多的人才来到洛阳城。 自然,那些野心家也会感到敬畏,收敛。 阳城以及整个大汉,各种乱象、叛乱会比以往少上不少。 …… 中平六年,十一月底。 朝廷本来忙着很多事情,却被‘裁减冗官’一事给抢了风头。 随着王允拟定的草案被传出去,整个洛阳城仿佛震了三震。 大司农,刘岱府。 刘岱今年四十六,圆脸上满是皱纹,留着八角山羊胡,十分暮气。 他坐在客厅里,垂着眼里,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众人。 “大司农,” 有个官员一脸不安的道:“下官在大司农府二十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说罢官就罢官了?” “是啊,下官不贪不占,兢兢业业,怎么就非要罢官?朝廷没这种先例……” “大司农,之前说好是调我们去六曹,这一转眼成了罢官,朝廷,未免太无信了!” 刘岱面容暮气,目光却锐利,语气冷淡,道:“你们想我如何?” 他从兖州到了洛阳,是因为朝廷空缺太多,本盘算着以他的身份,再走动关系,必然能够得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官职。 费尽心思,得到了以往风光无限的大司农,进来之后才发现,几无实权,真正权力,都在尚书台! 而且,朝中的人各有朋党,他又自持身份,不愿低头做小,已然被边缘化,在朝廷里根本说不上话。 刘岱身前的一众下属,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大司农,下官等若是被罢除,这大司农府,怕是没人为大司农效力了。” 刘岱心中陡惊,神情立变。 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任由这些人被罢除,那不是少了几个人,而是他威信尽失,更加的虚空了! ‘必须要做点什么!’刘岱双眼变得犀利。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硝烟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在这次裁减冗官中,遭裁减的最严重的其实不是九卿,而是三公府。 从丞相府拆分而来的三公府,早就形同虚设多年,其中的权职绝大部分被九卿、尚书台侵夺,连三公都成了虚职,可见他们的属官。 三公府大大小小的属官,直接间接,高达五百多人! 在罢三公府时,其所属的大小官吏,陆续以各种名义,被分配到了九卿、尚书台、御史台等各府寺。 但在王允的计划中,他们是‘完全冗余’,被划定为裁减对象。 司隶校尉,唐府。 唐瑁近来有些不顺心,朝廷对于司隶改革的停滞,不断给他施加压力,偏偏上下掣肘,令他举步维艰,不堪其扰。 后院,他身前站着三个人,都是司隶校尉下的从事史。 其中一个小心的捧着一块玉递上去,谄笑着道:“唐公,这据说是前朝窦太傅所有,下官不太懂,请您掌掌眼。” 唐瑁一惊,连忙双手接过,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温润细腻,色泽通透,一看就是好玉! 唐瑁激动的难以控制表情,端详半晌,咳嗽一声,目光扔在玉上,道:“嗯,是块好玉,你得好好收着,足以做传家之宝。” 那人连忙道:“小人哪里养得起这样的精贵之物,那个,要不,唐公,帮小人暂且养一养?” 唐瑁瞥了他一眼,故作沉吟的道:“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得给你个抵押之物,将来你拿来交换就是。” 那人当即就道:“哎哟,小人信不过任何人,还能信不过唐公不成,您就受累,替小人养着。” 唐瑁这才展露笑容,道:“伱这样说,那便这样吧。对了,你们今天来是有公事?” 三人对视一眼,另一个人一脸小心的抬手道:“唐公,小人听说,朝廷要裁减从事史?” 唐瑁早就猜到了,这会儿还是点头道:“从事史十六,假佐二十五,朝廷认为太多了,权责不明,冗官太多,需要裁减十人。” 送玉的那人恭维道:“朝廷所虑极是,理当如此。就是,就是,现在同僚人心惶惶,无法用事,所以我等三人来问问,这个,是否有了名单……” 唐瑁脸色一沉,道:“胡闹!朝廷大事,岂是你们可以随意打听的!” 三人吓了一跳,脸色都僵了。 旋即,唐瑁又淡淡道:“你们三人都不在名单之上,回去好好做事。” 三人大喜过望,道:“是是。多谢唐公,多谢唐公,下官告退。” 唐瑁望着如蒙大赦,喜笑颜开离开的三人,目光又转向手里的玉,目光热切的自语道:“真的是窦太傅所有吗?” 不论是与不是,到了他手里就是,然后,价值连城! 与此同时,董卓府邸。 回京后的董卓,那是继续扮演忠臣良将模样,在朝廷里寡言少语,出口必是‘良策’。 这会儿,他正在府里津津有味的看着歌舞,双眼都在领舞的妙龄女子身上,伸着头,双眼放光,仿佛下一刻就能流出口水来。 牛辅,贾诩坐在一旁,牛辅大口朵颐,根本不在美女身上。 贾诩则眯着眼,看着美女,余光不时扫过董卓。 他有种清晰的预感,董卓必不长久! 但贾诩还没有想好去处,以他作为牛辅以及董卓的幕僚,敢收留他的人并不多。 同时,一般人,他也看不上。 有两个人,悄悄进来,看着董卓正在兴头,站在不远处不动。 贾诩余光瞥了眼,装作没有察觉。 一个是太尉府掾史,一个是令史。 董卓是发现了,但他没有理会,口里不停的喊着‘好好好’。 又是一阵子,曲罢舞终,董卓这才意犹未尽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呵呵的道:“不愧是东都,这般舞姿,在西凉是见不到。” “太尉说的是,” 进来的两人中的令史,接话上前,一脸讨好笑容的道:“这些是洛阳有名的歌姬,下官用了不少时日才将她们请过来的。” 董卓笑容满面,道:“甚好,甚好。” 令史扫了眼在座的人,递过一张地契,谨慎又媚笑的道:“下官听闻,太尉在这里住的不习惯,下官刚买下了城东一处宅子,太尉何时有空去看看?” 董卓哦了一声,道:“令史有心了。” 却没有接。 掾史观察着董卓,若有会意的上前,道:“太尉,那些歌姬,下官等都已买下,愿送与太尉,闲暇时解闷,还请太尉勿要嫌弃。” 董卓顿时展开笑容,道:“掾史这么说,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掾史见着就道:“只愿太尉高兴,下官等还想跟随太尉,多多效力。” 董卓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意思,面上愣了下,好像才反应过来,沉声道:“你等放心,有老夫在,定当无事。” 两人闻言,大松一口气,连忙抬手道:“多谢太尉垂怜。” 董卓笑呵呵的,完全不当回事,道:“且坐。” 两人谢过,坐到了牛辅、贾诩对面。 贾诩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并没有说话。 …… 廷尉府,钟繇头疼不已的出了官衙,直接进宫。 宫里的荀攸不比他轻松,不知道是不是他举荐的人太多,这次被裁撤的人中,尤其是中上级官吏,与他或多或少有关的人占了近三成! 要被裁撤,自然不会束手就擒,走关系是最正常的动作。 荀攸躲了很多人,可也有不少人是避不过。 等钟繇进了尚书台,两人在偏房坐下,相视一眼,皆是无奈。 王允的裁撤名单,并非是蛮横无理,给出的理由,这边裁撤,那边合并,有理有据,令他们开口都难。 钟繇坐了一会儿,还是忍住的肃色道:“裁减冗官,除了能够节省钱粮,朝廷也好,各州郡也罢,最重要的,还是为了推行陛下的‘新制’,我觉得,王公好像并没有理会这其中的意思。” 朝廷的改制,其实基本上到位,剩下就是需要时间来精雕细琢。而针对地方,也只是在司隶校尉刚刚开始。 裁减冗官,除了节省钱粮,也在于为地方改制腾出空间。 荀攸喝了口茶,忽然道:“我觉得,这次的裁减冗官,不像是王公的手笔,似乎有人在为他出谋划策。” 钟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朝廷上下,谁不知道,那刑曹尚书李儒是王允的人。 荀攸说完这一句也觉得多余,直接点题,道:“我想,晚上,去拜访一下丞相。” 钟繇直接摇头,道:“尚书台、御史台,哪怕是宫里到处都是说情的人,丞相现在躲着所有人,即便见你,你指望他能说什么,做什么?” 荀攸心里瞥了眼门外,低声道:“我听说,大长秋都有人送礼。” 钟繇神情陡变,俯身凑近,沉色道:“收了?” ‘阉党干政’,在这个时候异常敏感,前不久大将军才率兵杀入禁宫,要是再有内监干政,外廷文官集团必然群起而攻之! 荀攸道:“我不清楚,只是听小黄门说起。” 钟繇坐回去,一脸肃色,心里揣度着,真要是有内监干政,他们该怎么办。 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外脚步声突起,有个小吏快速走过来,走到荀攸身后,低声道:“尚书,刘中丞进宫去见太后了。” 荀攸面露异色,摆了摆手,看着钟繇道:“御史台要出手?” 钟繇若有所思,道:“这一次,御史台被裁减的最多。” 御史台与尚书台并列,权责重大,拥有监察百官的特权,在朝廷中的地位十分特殊。 荀攸又瞥了眼门外,道:“我听说,王公近来时常出入景福殿,与陛下关系日渐亲密,你说,会不会是陛下的意思?” 刘辩对于大汉朝廷的改革,从‘外台’到‘尚书台’,‘三台’之中,唯有御史台一直没有动过。 钟繇心里微动,想到了刘表的突然任命,问道:“陛下在宫里?” 荀攸摇头,道:“一大早就出宫了。我们去见王公?” 钟繇沉吟,道:“再等等,我进宫时看到司隶校尉的马车,唐公应该是去见王公了。” 荀攸一怔,旋即皱眉。 司隶校尉的改革,现在是半推半就,多半停滞。很多他们的想法没办法落实,唐瑁对于改制是推三阻四,仿佛另有想法。 这位的身份太过特殊,令他们束手束脚,无法过多干预。 现在的情形是,一面是他们要在各郡县任命六曹官吏,增加人手;一面是王允要裁减冗官,看似不相干,实则已然冲突到了一起。 王允的值房。 唐瑁坐在王允对面,悠闲微笑的喝茶。 王允看着他,暗自警惕。 司隶校尉的身份十分特别,与御史中丞,尚书令在朝会中有单独席次,号称‘三独坐’,虽然位分在九卿之下,但实际上的地位,近乎与三公持平。 加上这位又是皇帝陛下的老丈人,所有人都在看着,预期着唐瑁即将入尚书台,成为新一代外戚——大将军。 唐瑁放下茶杯,从容自如的道:“王公也知道,朝廷正在对司隶校尉推行‘新制’,司隶校尉所辖官吏根本不够用,还需另外调集。现在王公反要裁减,下官着实难办。” 王允神色漠然,道:“唐公,司隶校尉冗官太多,沉淤多年,理当裁减。” 唐瑁见王允不买账,心里生怒,笑容减少了一点,道:“那,王公裁减当裁减,下官再自行招募?” 王允头一抬,越发冷漠,道:“唐公,裁减冗官,是陛下的意思。” 唐瑁笑容没了,道:“既然王公这么说,那下官去找丞相陈情。” 说着,唐瑁直接起身,根本不给王允多说话的机会。 王允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不变,心头却破口大骂:奸佞! 李儒进来,与唐瑁交错而过,刚要抬手见礼,唐瑁却冷哼一声,甩手而走。 李儒目色微变,连忙快步进来,见王允一脸的忍怒不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王允表情慢慢恢复,继续看着身前的公文,淡淡道:“什么事情?” 李儒还在想着唐瑁为什么生气,嘴上道:“王公,周家,马家,刘家,丁家……很多人急着求见王公。” 这些姓氏的家族,都出有三公,当今世家大族,影响力巨大。 王允抬眼看向他,道:“你替我挡了。” 李儒瞥了眼外面,上前低声道:“王公,不能挡。他们虽然不满,却也是连为助力的好机会!” 王允静静看着他,心里计较一阵,道:“好。” “下官来安排。”李儒喜色道。 这么多人,肯定不能同时见,而且不能公开见,否则会让人起疑。有了这么多助力,他们做起事情来,必将得心应手,于日后更有大用! 说完这个,李儒又回头看了眼,面露疑惑的低声道:“王公,唐公怎么那么生气?” 王允面无表情,道:“他是来阻止我裁减冗官的。” 近来,找王允求情、游说,明里暗里阻止他,甚至公然行贿、与他怒喷的不知道有多少,令王允大为光火。 李儒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道:“王公,切不可与唐公闹僵,王公如要更进一步,他的话比任何人都有用!” 说完,李儒就后悔了。 王允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李儒预想中的生气,默默一阵,道:“你要我如何做?” 李儒注视着王允,思索片刻,道:“不如,晚上宴请唐公,对于司隶校尉的冗官裁减,交给唐公来办,对错好坏,皆是唐公的,这样既结好于他,也能让王公置身事外。” 王允双眼微睁,有明显的怒意,但旋即就道:“好。” 李儒见王允听劝,心里大松口气,对他自己的未来更有信心了。 “那,下官这就去准备。”李儒抬着手,准备走。 王允很忙,他同样更忙,不知不觉,李儒俨然成了王允的代言人,对外的事情,基本都是他在做。 不等王允说话,一个小吏急匆匆进来,看了眼李儒,来到近前,道:“王公,丞相那边刚刚批准了尚书台的一道条陈,将六曹三十六侍郎裁减为十二人,并允许扩充其属官至三百人。” 王允神色骤变,猛的抬头,道:“什么时候?” 小吏吓了一跳,道:“就在刚刚。” 王允看向门外,仿佛还能看到唐瑁的背影,脸色阴沉的可怕,双眼里浮动着杀机。 李儒还是第一次见王允这种表情,顿时不敢说话了。 尚书台下,原本的尚书令,仆射等皆已经被废除,而六曹之下,各有六个侍郎,所以是三十六侍郎。但因为九卿被削,尚书台陡然抬升,权职重大,相对的中下层官吏反而不够用。 是以,削减侍郎数量,增加中下层官吏,一直是‘新制’改革计划中的一部分。 但时机不对! 在唐瑁甩手而走,进了丞相值房,杨彪突然批准这个条陈,针对性太过明显了! 王允几乎是在眨眼间就恢复了神情,漠然拿起笔,审阅身前的公文,道:“我不同意。都去吧。” 李儒心怀不安,王允明显是在盛怒之下,他不敢多劝,抬手无声的退了出去。 李儒出了没走多远,看到唐瑁笑呵呵的出了丞相杨彪的值房。 两人对视,唐瑁笑容和煦,一副礼贤下士模样。 李儒慌忙抬手。 唐瑁没有与李儒说话,因为李儒的品佚还不够。 李儒目送着唐瑁的背影,又看了眼无声无息的杨彪的值房,神情晦涩。 尚书台就这么大,几乎没有秘密。 很快就传到了荀攸与钟繇的耳朵里。 两人没有丝毫的幸灾乐祸,反而是沉色不语,心头压抑。 作为想做事的官员,他们最怕的就是权臣争斗,令朝廷乌烟瘴气,难以立足。 从阉党、大将军何进、再到袁隗,现在,变成了杨彪与王允? 安静了好一阵子,钟繇肃色道:“我去见陛下。” 荀攸看着他,道:“你要与陛下说什么?是叫停裁撤冗官,还是训斥丞相?他们有做错什么?再者,我等身为臣子,总是委事于上,岂不是笑话?” 钟繇拧起眉,道:“你说怎么办?” 荀攸坐直身体,双眸炯炯,道:“我是吏曹尚书,凡是裁减都得我同意,必要的时候,我会与王公据理力争。” 钟繇一惊,一个中黄门突然进来,端着一盘子奏本,道:“荀尚书,丞相让小人送来的。” 荀攸与钟繇对视,接过盘子,等中黄门走了,两人信手打开。 钟繇看了几本,抬头道:“是弹劾王公的。” 荀攸从底下又抽了几本,道:“都是。” 两人对视着,皆是面色沉凝。 杨彪送来这些弹劾王允的奏本,其意不言而喻。 “去见陛下吧。”钟繇道。 荀攸目光坚定,道:“暂且不用。” 他已经准备好,要与王允据理力争了。 …… 这会儿,刘辩已经在城外的禁军大营。 高台上,刘辩扶着栏杆,双眼兴奋的看着校武场,身后站着皇甫嵩,董卓,徐荣,曹操,赵云,华雄,郭汜等一大群人。 而校武场上,典韦与张辽各骑着马,一个手持长刀,一个挥舞大矛,大吼着,正在奋力对拼。 张辽本就以勇武著称,少有对手,但是在校武场,几乎是一面倒,面对初生牛犊的典韦,居然毫无反手之力,被压着打,眼见就要坚持不住。 围观的人都面露惊讶,他们都是知道张辽的,却没想到,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傻大汉,居然这般厉害。 刘辩看的十分满意,眼见张辽要落败,大声道:“好了,二位卿家都上来吧。” 举着大矛就要砸向张辽的典韦,闻言一个斜弧,大矛从张辽头顶滑过,及时收手。 张辽知道刘辩是为了给他留面子,稳住战马,抬手与典韦道:“佩服。” 典韦瞪着双眼,咧嘴笑道:“承让。” 眼见两人停手,刘辩转头向身后的一群人,笑着道:“诸位卿家觉得如何?” 曹操闻言就道:“典韦勇武,臣仅此一见。” 曹操确实佩服,张辽的本事他很清楚,能将张辽逼到这种地步,这典韦有万军不当之勇。 皇甫嵩,董卓等人没说话,脸上却难掩惊讶。 刘辩看着他们的表情,满意的点头,转身向下走。 皇甫嵩这才有机会说话,跟在刘辩身后,道:“陛下,目前禁军大营总兵额是七万六千人,臣分为五部,各一万五千人,自成一军。另外,臣在准备组建一支三千人的骑兵,战马基本妥当,正在遴选士卒……” 刘辩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身后的董卓暗自沉眉,这不声不响,朝廷就突然有近十万大军了? 曹操,张辽,赵云等人则有些热切的注视着刘辩的背影,心里十分渴望统领一军。 只有领兵才能出战,只有征战,才有军功! 现在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正是英雄建功立业,扬名天下之时! 刘辩慢慢踱步,余光瞥了眼身后,几道人影晃动,心头不由的振奋——他现在不缺将领了! 皇甫嵩等了一会儿,又道:“陛下,除此之外,三辅之地正在整顿,预计有两万多兵马,臣考虑,也列入禁军大营。” 刘辩眉头一挑,这一下子就增加到十万了! 他下意识的开始估算他的家底,十万大军的消耗,根本承担不起! ‘开源节流!’ 刘辩心里浮现这四个字,要节流,更要开源! 皇甫嵩同样知道国库的情况,道:“关于屯田一事,臣与尚书台几经商议,从兖州,冀州,司隶,各划出一部分,总数五千顷。” ‘吃饭是解决了。’ 刘辩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五千顷的田亩,只是够十万大军的伙食,其他的俸禄,用度以及兵甲,马匹等等,仍旧需要一大笔钱粮。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屯田的耕种,得明年才能开始,这十万大军的开支,刘辩今年就得给出来! ‘少说得十万缗。’ 也就是一万万钱,刘辩的内库加上朝廷的国库,总数也就这么多,要撑到明年的夏税,缺口至少还有十万! 刘辩暗自深吸一口气,道:“朕知道了。” 皇甫嵩哪知道刘辩心里一瞬间转悠了这么多念头,闻言顿了下,没有继续再说。 潘隐小碎步上前,在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大司农弹劾左仆射,行贿受贿,培植私人。” 刘辩看向洛阳城方向,双眼厉芒如雾,淡淡道:“不急。” 节流势在必行,任何人都不能阻挡! 感谢‘朕躬万万岁’老哥的慷慨打赏,鞠躬~~ ps:月底啦,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宣战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在刘辩考察着禁军大营的时候,洛阳城的热闹是越演越烈。 整个东都好像都被惊动了,无数人在跑官,这压力层层上涌,直达御史台。 几天之后,刘辩还在禁军大营没有回宫,倒是尚书台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 杨彪,王允,荀攸三人坐在小会议厅,谈论的还是裁减冗官一事。 荀攸看着王允,道:“王公,裁减冗官,下官是支持的。只是,尚书台的‘新制’早有规划,还请王公准许。” 王允面无表情,道:“我不反对。但必须等裁减冗官结束。我裁你增,如何令朝野信服?” 荀攸瞥了眼不动声色的杨彪,道:“那,将九卿,三公府的一些调入尚书台,可否将他们从裁减名单摘除?” 王允看着他,道:“你说的,是那些颍川人吗?” 荀攸心里陡然警觉,之前他就对裁减的近三成与他有关感到怀疑,现在看来,王允是有目的的削减他举荐的人! 荀攸坐直身体,正色道:“王公,那些人并非是下官的亲朋好友,皆是正直能力之辈,颍川绝无朋党,还请王公明鉴。” 王允转而抬手向杨彪,道:“丞相,敢问是否也有需要摘除之人?” 杨彪胖脸作威严色,道:“没有。” 他确实没有,杨家虽然四世三公,朝廷里不少杨家门生故吏,但他们的关系并不像袁家那般亲近紧密。 加上杨彪有意疏远,是以没有什么需要杨彪去特意保的人。 王允放下手,道:“丞相对下官的裁减名单是否有异议?若是有,下官重新拟定。” 杨彪眨了眨眼,心中暗自腹诽,这王允将球踢给他了。 荀攸立时看过去,脸上写满了‘请丞相否决’五个字。 杨彪脸角动了动,道:“没有异议。” 你们争去,我不掺和! 荀攸对杨彪很失望,心中沉着一口气,抬手向王允,脸色坚决,道:“王公,下官是吏曹尚书,大小官吏的裁减、权职合并、调迁任免,皆须下官同意。” 王允双眼厉色一闪,直直的看着荀攸,道:“伱要如何?” 荀攸前所未有的认真,道:“若是王公执意针对,下官必然不从。” 王允神情凌厉,道:“你要抗旨?” 荀攸面不改色,道:“‘新制’也是陛下的旨意。” 王允心头恼怒无比,却发现,他根本拿荀攸没有任何办法,余光瞥向杨彪,更是大恨。 如果杨彪支持他,他就能强行推动,由不得荀攸放肆,可这杨彪是无能废物,只知道推脱闪躲! 突然间,外面有急切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小黄门出现在门口,直接向王允道:“王公,太后娘娘有请。” 不等王允反应,杨彪就抬头看向屋梁,眼神里的笑意看掩饰不住。 荀攸本来还疑惑,余光见着杨彪的表情,心里骤然一动。 王允倒是没注意到杨彪的董卓,压着怒火,道:“娘娘要见我?何事?” 小黄门道:“小人不知,传话的人语气不太好,请王公谨言慎行。” 何太后虽然不太喜欢政务,几乎没有插过手,但她毕竟是当朝太后,要是她执意做什么事情,朝廷上下,还真没人能拦得住。 王允又看了眼荀攸,神色冷漠,起身离开尚书台,前往永乐宫。 荀攸等王允一走,立即抬手向杨彪,道:“丞相,此事已沸沸扬扬,朝廷人心浮动,难以用事,还请丞相决断,尽早结果。” 杨彪点头,而后突然起身,径直离开。 荀攸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拧了又拧。 这会儿,王允到了永乐宫。 “臣王允,见过太后。”王允抬手见礼。 何太后与唐姬在说话,不知道说着什么,笑声连绵不绝,居然没听到王允的话。 王允看着何太后,脸角硬了几分,轻轻吐了口气,想要将心中的郁结怒气给吐出来。 唐姬余光观察着王允,抿着嘴,没有说话,陪着何太后说笑。 王允不知道是谁找了何太后说情,心里想着对策,神色不动的候着。 好半晌,何太后才收敛笑容,瞥了眼王允,拿起茶杯,淡淡道:“王仆射,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允抬起手,道:“臣奉懿旨而来,聆听太后训导。” 何太后面无表情,道:“本宫听说,你与司隶校尉唐公吵了起来?” 王允看了眼唐姬,低着头道:“太后误会,非是争吵,只是政务上有些分歧。” 何太后没有喝茶,侧着身,斜视着他,道:“本宫还听说,你不止要裁减大将军府的人,连车骑将军府也不肯放过?你看看本宫这永乐宫,有没有需要裁减的,一并裁了吧。” 所谓的大将军府、车骑将军府,指的是何进与何苗,这两人早就‘致仕’了,根本不存在这两个府,根本原因,是这两个府曾经的所属官吏还在。 王允目光微沉,道:“臣不敢。” 何太后喝了口茶,道:“知道不敢就好。该怎么做,不用本宫多说吧?” 王允道:“太后,这是陛下的旨意……” “本宫不用你说,” 何太后冷哼一声,道:“你是说,这点小事情,要本宫去找你们陛下说吗?” 王允闻言,脸色绷紧,欲言又止。 他心底清楚的很,与何太后争辩,没有任何好处,也只会适得其反。 但‘裁减冗官’是他目前在做的最重要的事,是他立身于朝,立望天下所在! 任何人,都不能令他退缩! 何太后见王允不肯给话,脸色变得难看,道:“说话!” 王允沉默了片刻,道:“太后,裁减冗官乃是国政大事,臣无法应允。” 何太后闻言,气的五官都扭曲了,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了! 唐姬一见,连忙低声劝慰道:“娘娘息怒。” 何太后哪里息得了,但王允是当朝重臣,她也不能随便把他怎么样,怒气无处发泄,就更令她愤怒了,大吼道:“滚出去!” 王允心头沉重,抬着手道:“臣告退!” 不等王允转身,何太后已经拉着唐姬道:“派人去叫辩儿回宫。” 王允听着‘辩儿’,暗暗皱眉。即便你是当朝太后,皇帝生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的称呼。 但他没有说,离开永乐宫。 来到门外,看着昏暗的天色,王允默然无声,脸上中出现一丝惆怅。 朝廷里,处处是昏官庸吏,奸邪阴滑之辈。这次得了旨意,他本以为可以放开手脚,有一番作为,却不曾想,尚书台内,从杨彪到六曹尚书,再是外面的九卿、司隶校尉等等,一个个都与他作对,处处掣肘,令他步履蹒跚。 现在,宫里的太后都亲自下场了,他还能怎么办? 但是转瞬间,王允神色一定,目光中的惆怅消失不见,大步返回尚书台。 尚书台内,十分的安静,除了偶尔走动的声音,每个值房都很安静。 王允走进来,虽然看不到人,却能感觉到无数眼神在他身上。 漠然着脸,他走进了值房,从桌上拿出‘冗官名录’,翻开看去,从上到下,足足有近千人。 王允看着,好一阵子,他看向手边的另一本。 这是洛阳城外的,也就是各州的‘冗官名录’。 王允目光沉肃,心中决意一个不减! 荀攸的值房内,几个侍郎正在议事。 “尚书,并州的补缺已经上报上去,目前还没批准。” “封赏的钱粮,还差一部分。” “各曹拟定的补选,本已经拟定好,都被王公给打了回来……” 荀攸听着,却忍不住的看向王允值房方向。 永乐宫的事,几乎传遍了尚书台,荀攸心里在想,那位刚愎自用,毫不知变通的王公,会不会有所折中? 一个小吏进来,在荀攸耳边低声道:“李尚书进了王公的值房。” 荀攸摇了摇头,道:“明日陛下回京,汇总给我,我奏禀陛下。” 众侍郎对视一眼,道:“下官等遵命。” 与这里隔了几间房,是小吏们的大值房,对于王允进永乐宫一事,正在随口议论。 “你们说,有太后娘娘施压,王公会怎么办?” “太后都出面了,王公还能坚持裁减不成?” “我看未必。裁减冗官一事,现在闹的满城风雨,王公要是轻易退缩,那就等于是认错,这尚书台,还能待的下去?” “还不回头,等着罢免吗?” “依我看,王公多半会低头,大不了就少裁减一些人,这边给陛下交差,那边又结好了那么多大小官员,两面讨好,以前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一众小吏皆深以为然的点头。 他们虽然品佚低,但相比于那些大人物,在九卿、尚书台的时间反而更为长久,少则数年,多则十数年、数十年。 在一片静谧中,尚书台迎来了散值。 尚书台现在的人手众多,大大小小的值房都是人,林林总总竟然高达二百人。 出了尚书台,走在出宫的路上,很明显的分成了几个部分,凑在一起,聊的是热火朝天。 王允从值房出来,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他恍若未觉,人群在身前身后,隔的很远,孤零零一个人。 杨彪是最晚走的,一回到杨府,径直来到王朗的小院。 王朗正在专心致志的写着书,杨彪来到他对面,也不说话,开始煮茶。 王朗也没理会他,自顾的写着。 好一阵子,杨彪将茶杯递给他,探头看了眼,道:“你心浮气躁,著什么书,入仕吧。” 王朗近来入仕的心确实有些强烈,但还是迟疑不决,心头隐有不安。 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淡淡道:“又出事了?” 杨彪一笑,脸上肥肉颤抖,道:“不是我,是王子师。他裁减冗官捅了马蜂窝,现在朝野都在弹劾他,吏曹的荀尚书直接跟他对上,差点撕破脸。” 王朗见杨彪满脸得意,摇了摇头,道:“王子师要是被赶出尚书台,你觉得是好事?” 杨彪抱着茶杯,笑容不减,道:“当然是好事,至少没人在我背后捅刀子了。” 王朗不说话了,低头看着他刚刚写好的百余字。 杨彪的笑脸慢慢僵了,而后一惊,道:“不行!王子师不能倒!他倒了,尚书台就剩下我一个了!” 尚书台的大人物,只有三个人,丞相杨彪,左仆射王允,右仆射兼太尉的董卓。 董卓可以说是人嫌鬼弃,人人都提防、疏远他,在尚书台里,默认是不管他。 剩下的,就是杨彪与王允两人,如果王允倒台,那杨彪就要一人挑大梁。 他成了唯一,不挑也得挑! 王朗仔细看完,又喝了口茶,道:“你打算怎么做?” 杨彪皱着眉,小眼睛眨动,心里也纠结。 ‘裁撤冗官’,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王允现在被朝野群起而攻之,在尚书台更是被孤立,俨然是摇摇欲坠。 这种情况,一个不好,不是辞官或者罢官了事,必然有无数人翻旧账,撕咬不放,身败名裂,坐狱论罪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杨彪向来以明哲保身为第一,怎么可能会轻易涉入。 王朗目光不离他的字,道:“你给陛下上一道奏本,言说裁减冗官的必要,为王允说说情。” “好!”杨彪没有半点迟疑。 这么一来,既能向皇帝表明态度,也能赚取王允的人情,最重要的是,他还能置身事外,让王允继续抗雷! 一石三鸟! 王朗抬起头,道:“我听到风声,说朝廷要设兵曹,主要负责募兵,钱粮,兵备之类?” 杨彪小眼睛一睁,道:“你有意?” 王朗面露犹豫,心里挣扎。 眼见着朝廷局势越来越好,他担心错过现在,日后再想入朝,就没有什么好位置了。 但他仍心有顾忌,前车之鉴不远。 “我想想。”王朗道。 杨彪见王朗明显有意,道:“以你的名声,加上我的举荐,十拿九稳!” 王朗还是没有松口,还想再观望一阵,再看看。 杨彪没有勉强,眼神里却带着笑意,他知道,王朗入仕,已经不远了! 这会儿,王允已经回到了府邸。 他没有吃饭,也没有与人说话,自顾在后院踱步,神情晦暗,不时对月长叹。 今夜的夜色格外明亮,四周隐有乌云环绕。 王允背着手,站在一处小桥头,静静看着月色,心里的烦躁不减反增,令他眉头紧锁,长吁短叹。 突然间,不远处的传来一阵嬉闹声。 王允转头,只见三个歌姬在焚香祷告,而后嬉闹着离去,留下几支残留的,缭绕着青烟的香烛。 王允看着她们青春活力的背影,又是一声轻叹,道:“我王子师当年也曾不畏生死,无惧权势,何以到了今天境地?” 年轻时候的王允,不论是阉党,还是外戚亦或者权臣,只要看不过就大胆弹劾,直言不讳,不避权贵,哪怕遭受党锢,不得入仕,仍旧不改其志。 “家翁这是怎么了?”有一道清爽笑声,在王允身后忽然响起。 王允转头看去,见是他夫人刘氏,轻轻摇头,不愿多说。 刘氏见他神情落寞,满腹惆怅,调笑的脸色稍减,道:“夫君还是忧心于那裁减冗官?” 因这件事,王家门槛差点被踏破,刘氏想不知道都不行。 王允背着手,看着她,道:“夫人,怕是要连累你了。” 他心里很悲观,事情到了这一步,多半是不会好下场。 刘氏丝毫不慌,道:“夫君,可是觉得有错?” 王允一怔,道:“夫人这是从何说起?” 刘氏道:“夫君既然觉得并无过错,又是国事,勇往直前便是,何必瞻顾,何必自扰?” 王允双眼微睁,心头大振,脸色肃正,抬手道:“多谢夫人。” 刘氏微微一笑,躬身道:“夫君,用饭吧。” 王允心中郁结之情一扫而空,笑着道:“好,吃饭,叫他们都过来。好久没有考校他们的课业了。” 刘氏皱眉,道:“那你还是回去对月长叹吧。” 王允满脸笑容,摸着胡子,颇为自得。 …… 第二天一早,在宫门刚开的时候,王允就进宫了。 他一直是第一个来尚书台的人,通常也是最晚走的。 来到他的值房,慢条斯理的清扫一番后才坐下,拿过身前的两份裁减名录。 “一个不减。”王允说道,神色平静,语气平淡,心里已坚定如铁。 他放到一旁,静心的处理公务。 尚书台近乎权盖一切,是以事务繁重,杨彪惯常推脱,董卓被无形排斥——王允一个人抗下了尚书台。 不知不觉,尚书台热闹起来,大小官吏相继来到,嘈杂声不绝于耳。 王允的值房小吏早就习惯了,拎着茶壶进来,给王允添水,余光瞥了眼外面,低声道:“小人听说,御史台那边,有二十多道弹劾王公的奏本,刚刚送到吏曹。” 王允神色不动,自顾审批着公文,道:“你递话出去,任何为冗官求情、游说,甚至于行贿受贿的,一律罢黜,绝不宽宥。” 小吏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洒落到桌上,就要浸湿桌上的公文奏疏。 他吓了一跳,连忙用袖子擦起来,急声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王允随手拿起来,看着他擦,道:“好了,去传话吧。” 小吏见王允没有怪罪,心里松口气,似乎觉得不安,又回头看了眼,越发低声道:“王公,真要这么传吗?” 这话一旦传出去,外面必然炸锅,简直如同宣战! 被裁减的人以及他们背后的人,本就千方百计的在弹劾王允,就等着王允退让,现在王允非但不退让,反而更加强硬,怎么能不炸锅? 王允脸色平静,拿着公文,头一上一下的看着。 小吏见状,没有多嘴,转头出去传话。 王允的话一出,尚书台先是一静,而后剧烈震动,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甚嚣尘上。 荀攸刚到值房就听到了消息,眉头皱了又皱,心里对王允的刚愎自用竟然产生了一种佩服之情。 毕竟,面临这种危急时刻,仍能不惜身,勇于用事的人,在朝廷里是屈指可数。 他自认是做不到。 “要是丞相有这般就好了。” 荀攸情不自禁的自语。 杨彪能有王允这般决绝,哪怕是做错了什么,也会令人钦佩。 荀攸的心底,是十分希望杨彪能站出来调和的,作为丞相,由他居中调和,各方都退一步,那‘裁减冗官’一事必会容易得多! 杨彪不肯用事,那就要往上推,交给宫里陛下决断了。 ‘陛下是今天回京吧?’荀攸下意识的看向门外。 刘辩确实是今天回京,已经在来的路上。 他的马车在最前面,后面是皇甫嵩,董卓等一大群,典韦,赵云护卫在左右,张辽,曹操等人,则留在禁军大营练兵。 刘辩手里都是京里来的公文、奏本,足足看了半个时辰,他有些疲倦的放到一旁,闭着眼,双手大拇指按着太阳穴,自语道:“差不多了。” 跳的差不多了,该他出手了。 月底啦,求几张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反转 最新网址:www.tpsge.org晌午。 司隶校尉府。 “忙了半天,总算能松口气了。” 唐瑁出了值房,来到偏庁。 有个从事史跟在边上,道:“唐公,茶都泡好了,现在正是口感最佳的时刻。” 唐瑁神情满意,忽的道:“我也就这点爱好了,不算靡费吧?” 从事史立即就道:“总共没几个钱,唐公要是这么说,小人吃饭都不敢了。” 唐瑁笑着点头,进到偏庁就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茶香,立时一振,道:“好茶!” 快步进去,轻车熟路的煮茶,倒茶,轻轻扇动茶香入鼻,唐瑁顿时露出陶醉的神情。 从事史在边上看着,谄媚陪笑,不敢打扰。 好一阵子,唐瑁回过神,轻轻尝了一口,旋即眉眼舒展,身心愉悦,道:“不愧是出自宫里,果然是好茶!” “还是唐美人心念唐公。”从事史连忙跟着说道。 唐姬的封号是‘美人’。 唐瑁笑容更多,他能成为司隶校尉,全是他女儿的功劳,同时心里还在想着,希望他女儿能再进一步,届时他就是下一个大将军了。 这从事史见唐瑁高兴,眼睛一转,道:“唐公,最近诸同僚安稳下来,感念唐公仁慈,想要设宴答谢,不知唐公可有空?” 唐瑁品着茶,怡然自得,心里更是得意。 那日与王允不欢而散,但是杨彪很好说话,当场就给了王允一个下马威。 ‘杨彪还是不错的。’唐瑁眯着眼,心里品点道。 “唐公,唐公……” 突然间,门外有个小吏,冒冒失失的闯进来。 唐瑁愉悦的神情变成了漠然,冷冷看向前面,像是看着那小吏,又好像越过他,看的是门外。 小吏回头看了眼,急声道:“唐公,宫里有贵人来了。” 唐瑁呵斥道:“宫里就我女儿一个美人,哪来什么贵人?” 贵人,位在皇后之下,美人之上。 小吏刚要说话,左栗就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唐瑁认识左栗,但是不喜欢这个一脸雪白,总是眯着眼盯着人打量,给人阴险算计感的小黄门。 唐瑁面无表情坐着,不做动作,心里揣测这个小黄门来的目的。 左栗见他这么托大,双眼眯的更深,一丝冷意闪过,笑容越多,从怀里掏出一道奏本,道:“陛下让小人给唐公送来一道奏本。” 唐瑁心里狐疑,接过来打开看去,顿时双手颤抖,抬头看向左栗,颤声道:“这这这是……不不,陛下的意思,不不,假的,诬陷,是诬陷……” 左栗见唐瑁已经语无伦次,双眼如毒蛇般的盯着他,道:“假的?我怎么听说,那些人都被唐公给保了下来?为了他们,甚至还与王公起了争执。” 唐瑁蹭的站起来,急声道:“没有没有,那个那个是误会,那些人那些人都被裁减了,一个没留……” 左栗注视着了他一会儿,在唐瑁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才淡淡道:“那就请唐公去找王公解释吧。” 唐瑁连连点头,拿着手的奏本,满脸的心惊胆战,道:“陛下的意思是?” 左栗没了笑容,只是瞥了他一眼,而后就转身离开。 唐瑁心头发冷,下意识的追了几步,到门口,看到左栗身后七八个禁军护卫,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等左栗的背影消失了,刚才的从事史悄步过来,看着唐瑁神情恐惧,低声道:“唐公?” 唐瑁一个激灵,猛的清醒,旋即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步离去。 ‘去见王允,然后去见女儿!’ 唐瑁惴惴不安,左右脚都乱了。 他手里这道奏本,是弹劾他收受被裁减官吏的钱财、贵重之物,时间、地点、何人都罗列的清清楚楚,不容他狡辩! 这要是传出去,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唐瑁进宫,路过大司农府,扫了一眼,一个劲催促着马车快一点。 大司农府内。 刘岱一脸沧桑,双眼锐利,处理着大司农府仅剩不多的一些事务。 这时,一个农监满面喜色的进来,大声道:“恭喜大司农!贺喜大司农!” 刘岱毫无反应,一阵子之后,道:“说事。” 农监笑容不减,道:“大司农还不知道?尚书台传出消息,说是要调大司农入尚书台,为六曹尚书!” 刘岱猛的坐直身体,道:“哪来的消息?” 农监道:“小人有个同乡在吏曹,说是尚书台商议了许久,原本就是定的大司农,因为要将大司农府何必入户曹,所以先由大司农代为过度。” 刘岱沧桑的脸上出现疑惑,这里面有些说不通。 但他还是渴望进入六曹,道:“当真属实?” 农监比刘岱还高兴,道:“小人保证,绝对属实!” 刘岱心里不由得激动起来,双眼锐色一闪,转而迟疑起来。 农监见着,愣了下,道:“大司农,不愿入尚书台?” 这个人是从兖州带过来的,算是半个亲信,刘岱没有隐瞒,道:“我担心王允会拦我。” 在裁减官吏一事上,他采取了冷对抗,并没有如王允要求那样,上报裁减情况,而是与绝大部分人一样,装聋作哑,不答应不拒绝。 王允作为左仆射,要是不同于刘岱的调迁,那刘岱多半还真就调迁不了! 农监会意,回头望了眼门外,上前出策道:“这好办。大司农不妨去见那王允,与他说裁减,至于裁不裁,大司农完全可以坐观风向,顺势行事。” 意思就是先表态,事情拖着,看看风向再说,现在重要的是,不能让王允阻止刘岱调迁六曹尚书! 刘岱左思右想,觉得可行,起身道:“我这就入宫去尚书台。” 农监提醒道:“大司农,最好写个条陈。” 刘岱会意,坐下拿起笔,信手拈来的三百多字。 在刘岱揣着条陈出大司农府的时候,唐瑁已经进宫了。 他忧惧不安,直觉口干舌燥,浑身冰冷,满腹心事,居然走错了路。 “兰台寺?” 刘岱一怔,连忙调头。 所谓‘兰台寺’,也就是御史台。 在光武帝时,御史台搬入兰台,是以有了‘兰台寺’的别称,而御史大夫改称大司空,位列三公,佐官的御史中丞就成了御史台的主官。 御史台原本的地位很低,与尚书台一样,是宫内机构,隶属于少府。后来发展过程,与尚书台一样,权柄日重,号称‘宪台’。 在少府被罢后,尚书台地位迅速抬升,御史台却纹丝不动。 刘表有一副好皮囊,英俊潇洒,加上儒雅出尘气质,放到别处,俨然是隐士高人模样。 他坐在值房内,沉着脸,呼吸压抑的极其缓慢,双目圆睁的看着身前桌上的一道公文。 “御史中丞列尚书台议事,位在六曹尚书之上……” “设十三州监察御史,小事立断,大事奏裁……” “每三年与吏曹考核天下官吏,庸者罢,能者上……” 刘表心头震动非常,目光灼灼好似在燃烧。 这样改制,他的地位将抬升几个层次,尤其是手中的权力,将大的不可想象! 转瞬间,他就强按激动,绷直脸,目光都在这道公文上。 这样的改制,算是大举动,对御史台内的调整尤其复杂,需要设立、合并诸多机构。 这方面,绕不开尚书台。 或者说,绕不过王允! 想到这里,刘表愣神,大脑有些僵住。 前不久,王允被朝野弹劾,御史台不能坐视不理,他特地去找了杨彪,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 “会不会已经得罪他?” 刘表自语,旋即合上知道公文,小心的锁好抽屉,起身直奔尚书台。 他需要找补与王允的关系,否则王允要是想卡御史台的改革,阻拦他‘升迁’,简直是轻而易举! 随着唐瑁进了王允的书房,尚书台内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等王允微笑着将唐瑁送出来,很多人面露惊疑。 要知道,昨天唐瑁还与王允争吵,甩手而出。 不等尚书台的小吏们传递消息,大司农刘岱快步而来,紧接着进了王允的值房。 不多久,王允送着刘岱出来,十分客气;而刘岱则笑着抬手,脸上带着恭谨之色。 各处的目光还在狐疑不解,就看到御史中丞刘表笑呵呵的走过来,朗声道:“王公,昨日拜访了丞相,今日特意来请教王公。” 王允对唐瑁,刘岱忽然改变态度,心里疑惑丛丛,眼见刘表又来,不动声色的微笑道:“刘中丞客气了,请。” “请。”刘表笑着,进了王允的值房。 这一下子,整个尚书台都被惊动了。 从杨彪,到荀攸,何颙,李儒等人,纷纷不自觉紧张起来,甚至有人站到门口,悄悄望着王允的值房。 唐瑁一个人,可以找理由;刘岱来,也能勉强说是为了公事;刘表再来,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王允值房内。 刘表谈今论古,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既有古典,也有时事,言语含糊间,表达了对王允‘裁减冗官’一事的支持。 王允坐着不动,神色默然,却控制不住的双眼发涩,心中起伏如涛,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唐瑁,刘岱,再到刘表,王允哪里还会不明白。 能够令这三人同时改变态度的,除了宫里那位陛下,绝无第二人! 这些天,他遭无数弹劾,朝野攻讦,尚书台孤立,举目望去,皆是‘敌人’! 可以说是受尽委屈,忍辱负重,甚至做好了入狱赴死的准备。 不曾想,宫里的陛下,终究还是支持他的! ‘陛下圣明!’ 王允绷直脸,若不是刘表在这里,他真想跪地高呼。 刘表本想长篇大论,但见王允神思不属,慢慢收敛话题,起身道:“下官就不打扰王公了,改日再来请教。” 态度表达,目的达到。 王允下意识的站起来,送刘表出门。 在门口,两人都浮现笑容,热情的寒暄了几句。 尚书台已经炸了锅,不知道多少人在想方设法探听唐瑁,刘岱,刘表在这种时候见王允说了什么。 杨彪值房,他眨着笑意,神情古怪,自语道:“这些人是怎么了?突然与王子师这么亲近?” 刑曹的李儒又惊又怕,很想去找王允问个清楚,但现在去太过扎眼,只能等晚上。 荀攸等人同样好奇,但是强忍着没动。 王允送走了刘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回头。 无数围观他背影的人吓了一大跳,猛的缩回去。 慌乱之间,各种碰撞、摔倒,桌椅板凳、茶杯茶具响声不绝。 王允没有理会,沉着脸,瞪着眼,心头不能平静,背着手回了值房。 他双眼酸涩,通红,双拳紧紧握在一起。 “陛下圣明!” 王允咬着牙,梗着脖子,低低的说道。 多少年了,王允没有这么激动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允渐渐平静下来,默默坐着不动。 蓦然间,他坐直身体,神情坚定,目光灼灼,伸手拿过荀攸的那道公文,仔细看了一遍,拿起批了一个:允。 旋即,王允合上这道公文,起身离开值房。 王允值房的门,现在可以说是整个尚书台的焦点,王允一打开,就令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心惊肉跳的躲藏。 待见他出来,更是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王允对这些视若无睹,径直来到了荀攸的值房。 荀攸吓了一跳,还没等王允靠近,就已经到门口迎接了,抬着手道:“下官见过王公。” 不止荀攸受到惊吓,其他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今天的事情太过诡异,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王允又要干什么! 王允进了荀攸的书房,面无表情,将那道公文递过去,道:“我已经批了。” 荀攸怔神,拿过来打开看去,很是意外,却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我还是希望你们等裁减冗官结束后再做。” 王允神情淡漠,双眼仍旧很红,语气却十分平静,道:“我只是建议。” 说完,王允转身离开。 荀攸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唐瑁,刘岱,刘表三人足够令他震惊了,王允不但批了,还亲自送过来,这就更令他惊愕,甚至是不安了。 等王允走了许久,荀攸这才惊醒,连忙与值房小吏道:“你们看着,我去去就回。” “你要找我?”迎面就是一脸肃色的钟繇。 荀攸顾不得其他了,一把拉过来,赶走其他人,不等坐下就低声道:“王公亲自给我送来的。” 钟繇点头,坐下后才道:“我看到了。” 荀攸紧跟着坐到他对面,神色焦急,道:“有什么想法,快说。” 因为‘裁减冗官’一事,近来尚书台的气氛是日渐紧张。 钟繇很从容,脸上还是惯常严肃,道:“唐公是司隶校尉、外戚;刘岱是九卿之一的大司农,皇族。刘表是御史中丞,御史台。伱,尚书台。” 外戚、皇族,御史台,尚书台——齐活。 荀攸抬头,面露恍然,喃喃自语道:“原来,是陛下出手了。” 钟繇一点都不意外,道:“陛下要是再不出手,王公怎么下的来台?难不成真的要眼看着王公被拱下来?” 荀攸若有所思,道:“我挺好奇陛下是怎么说服那唐瑁,刘岱,刘表三人的。” 钟繇摇头,道:“收收你的好奇心。你不觉得,接下来有大麻烦了吗?” 荀攸一愣,回过神,稍稍思索,目露一丝惊色,道:“你是说,陛下这么做,另有目的?” 钟繇道:“经过此事,裁减冗官一事再无阻碍,尚书台内,王公将一言九鼎。” 荀攸闻言,皱起眉头。 要是王允压过了丞相杨彪,事实上主理尚书台,那情势又要变了。 杨彪是明哲保身,王允是刚愎自用,相比较,荀攸还是觉得杨彪好相处一点。 突然间,荀攸悚然变色,近乎失声道:“你的意思是,陛下要强行推动一些事情?” 钟繇见荀攸回过神,神情越发严肃,道:“我猜想,陛下是对司隶的变革,赋税转运以及盐政的停滞不前感到不满了。” 荀攸看着钟繇,心里有了一个令他感到慌乱的猜想,欲言又止。 钟繇没说话,只是与他对视。 荀攸定住心神,凑近低声道:“你说,陛下是否有意换相?” 这次轮到钟繇惊变了,这一层,他之前没想过,现在仔细一想,完全有可能! 不过旋即钟繇就道:“暂且应该还不会。” 荀攸听着‘暂且’二字,跟着点头,下意识的看向杨彪的值房方向。 王允渡过此劫,一定会让很多人失望。 钟繇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你是吏曹尚书,你的麻烦也不小。” 荀攸倒是不在意这些,道:“原本三公府的属官,按照计划,明天就会裁减了。” “这么快?” 钟繇有些吃惊,这种裁减,不是应该反复商讨,来来回回的争论,没有两三个月不会施行吗? 荀攸看着他,道:“前几天陛下与我闲聊,曾说过,不论是尚书台的‘新制’,还是裁减冗官这些,尽可能都要在年底结束,明年改元,轻装上阵。” 钟繇直接忽略了‘尽可能’三个字。 到年底,不过一个月时间!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道:“陛下是用王公,快刀斩乱麻。” 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轻轻敲门声。 荀攸轻咳一声,给钟繇倒茶。 一个小吏推门而入,见着二人,抬手道:“尚书,陛下回京了。” 最后一天啦,求月票~再不投就过期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底气的皇帝陛下 最新网址:www.tpsge.org荀攸,钟繇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荀攸沉吟一声,道:“我听说,唐公在宫里。” 他们不清楚唐瑁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但司隶校尉的改革陷于停滞,唐瑁的不作为是第一原因。 钟繇心底是不希望朝廷大动干戈的,道:“暂且先看看。” 荀攸点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裁减冗官一事。 王允的值房内。 李儒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神情振奋,道:“王公,此番大事可为!” 王允面色思忖,道:“三公府皆是庸吏,贪污横行,明日,你亲自带人去,收缴他们的印信。” 李儒沉色道:“下官领命。” 话音一落,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李儒顿了下,回头出门,立马又回来,低声道:“王公,陛下回宫了,刚刚路过嘉德殿,看样子,是要去永乐宫。” 王允目光微沉,没有说话。 昨日何太后为了大将军府、车骑将军府的属官,当面训斥了他。 他没有低头,何太后很是震怒。 王允脸上多了一丝凝重。 李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何太后到底是太后,她要是坚持,陛下也没辙。 永乐宫内。 何太后与唐姬,唐瑁正在闲聊,有说有笑,气氛十分的好。 很显然,何太后喜欢唐姬。 何太后拉着唐姬的手说着,笑呵呵的道:“等唐美人有了子嗣,就齐全了,省的本宫一天到晚忧心忡忡的,连觉都睡不着……” 何太后的担心,最大的莫过于董太后与刘协了。 唐瑁端坐着,心里忧惧,脸上是从容笑意,道:“娘娘说的是,自古以来,子嗣重于一切,更何况是陛下。” 唐姬俏脸微红,抿着嘴。 何太后说完这一句,忽然看着唐瑁道:“我听说,唐公刚刚去了那王允的值房?” 唐瑁心头一突,心念急转,微笑着道:“是。臣毕竟是下官,与王公起冲突,终究不妥……” 何太后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那王允连本宫都顶撞,有什么不妥的?” 唐瑁见何太后神情不愉,心里更加纠结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娘娘,王公……毕竟是为了国事,臣认为‘裁减冗官’确实势在必行,只是方法有些……” 何太后本就恼怒,见着亲家居然为王允说话,不由得脸色冷漠下来。 唐姬连忙插话,道:“母后,父亲的意思是,这是陛下的国政,那王公恐是理会错了圣意。” “是是,” 唐瑁心里紧张到了极点,努力保持着微笑,道:“娘娘,臣就是这个意思。” 何太后怒气难消,刚要开口,抬眼看到刘辩从外面进来,顿时板着脸,道:“你还知道回来?还知道有个母后!” 语气里有恼怒,还有一丝丝委屈。 刘辩手里端着一盒点心,上前笑着道:“这是宫外和楼的点心,母后最爱吃,朕特意去买来的。” 何太后看着刘辩捧着的精致点心,嘴角动了动,换做了一声冷哼,勉强的接过去。 唐姬见着,起身让开位置。 唐瑁低着头,眼神慌乱,大气不敢喘。 刘辩根本没看他,坐到何太后边上,一摆手,道:“母后,朕都知道了,朕这就给母后出气。潘隐,你现在去尚书台,当众训斥王允,顶撞太后,胆大妄为!” 不等潘隐应声,何太后连忙伸手拦住,道:“算了算了,训斥他显得本宫小气,伱以后多管管,别老是出宫去玩,要是唐姬还不够,母后再给你遴选几人……” 这一句话,令唐瑁、唐姬齐齐变色。 “还是母后体谅朕,” 刘辩瞥了眼唐瑁,故作思忖的道:“母后,是因为那二位舅舅的事?是有什么人来说情了?需要保哪些人,朕随手划去了就是,何必劳烦母后亲自出面。” 何太后张口欲说,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犹豫着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大将军府的那些人,你善待一点。车骑将军府,你,全给打发了吧。” 刘辩注视着何太后,双眼微微闪动。 他早就察觉何太后在何进一事上有些不太寻常,但查来查去,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刘辩不动声色的凑近一点,低声道:“母后,是有什么不太方便说的?” 何太后立即就道:“母后能有什么不方便的。” 说着,她突然起身,又拿过刘辩带来的点心,道:“没事早点回去吧,母后还等着抱孙子。” 不等刘辩说话,何太后自顾的从侧门走了。 刘辩双眼半眯,缕缕精芒跳到。 ‘到底是什么事情,连朕都不能说?还要躲着朕?’ 刘辩心里肯定何太后藏了什么秘密,或许与他有关。 唐瑁躬身在,忽然伏地道:“陛下,臣糊涂,请陛下治罪!” 刘辩接过唐姬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唐姬有些惊讶,父亲这是干了什么? 刘辩淡淡看了他一眼,起身向外走,道:“传杨彪,王允,荀攸,钟繇到景福殿书房。” 唐瑁伏身在地上,见刘辩不理他,心里越发忐忑。 唐姬更加疑惑了。 等刘辩一走,她搀扶着唐瑁起来,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唐瑁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为父糊涂。” 情知他还得倚靠这个女儿,唐瑁瞥了眼四周,拉着她快速出永乐宫。 刚一出门,有宫女快步过来,道:“唐美人,太后娘娘有请。” 唐姬抿了抿嘴,又看了眼唐瑁,转身返回。 唐瑁的目光离不开唐姬的背影,嘴角抽了又抽,心里苦涩异常。 “唐公。”这时,他身后响起一声轻淡又脆利笑声。 唐瑁转身,见是左栗,急忙抬手道:“左贵人。” ‘现在知道抬手了?’ 左栗心里嗤冷,脸上是笑眯眯的道:“唐公,朝廷里有个说法,说是,想要朝廷直辖司隶。” 唐瑁瞬间双眼大睁,脸色发白,僵硬的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直辖司隶,就是不需要司隶校尉了! 左栗看着他的表情,舒爽无比,慢悠悠的离开。 …… 景福殿书房。 杨彪,王允,荀攸,钟繇四人行礼后落座。 刘辩坐在他们对面,看着身在他们之中,又好似离的很远,明显被孤立的王允,不动声色低头拿起茶杯,双眼里笑意一闪而过。 他喝了口茶,而后看向王允,道:“王卿家不用担心,母后那边,经过朕的劝说,已经消气了。” 王允看着刘辩的目光,与以往大不相同,如同在看圣君,抬起手沉声道:“臣谢陛下!” 刘辩打量着他,余光扫了其他三人一眼,忽然道:“王卿家,你可反思过,为何会到今天这一步?” 王允现在觉得刘辩高大无比,是千古未有的明君,躬着身,道:“回陛下,是臣思虑不周,行事不全,是以才令朝野沸荡,人心浮动,请陛下治罪。” 刘辩不管他怎么想,道:“今天是论事不论罪。” 说着,他又看向杨彪,道:“丞相,你的看法?” 杨彪绷着胖脸,作沉思状,道:“陛下,臣以为,是事先准备不足,事后仓促所致。裁减冗官,事关重大,还当徐徐图之。” 荀攸听着,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杨彪,这几句话,倒是中肯之言。 刘辩直接摇头,道:“朕的看法是,王卿家只顾着拟定裁减的名单,对朝局、体制没有深入的研究,足够的理解。该裁减的没裁减,不该阻止的硬是阻止,是以朝野怨声载道,口诛笔伐。” 荀攸,钟繇听着,不自禁对视一眼。 陛下的话,好像有道理,但又似乎话里有话。 王允刚要抬手,刘辩就看向他,道:“凡行事要有层次、步骤,不能囫囵吞枣,一蹴而就。国政大事,须要周密,虑不周则败,事不密则坏。” 王允也有些怔神,刘辩的话,似是斥责,又仿佛是教训。 一直冷眼旁观的杨彪小眼睛眨动了一下,他感觉出,刘辩今天的话语与往常不太一样,似乎,更为……自信了? 一片安静中,左栗悄悄来到门口,躬着身,与刘辩无声点头。 刘辩坐直了一点,道:“司隶的改制久拖不决,唐瑁引咎辞官,朕决意,司隶由朝廷直辖。” 几乎所有人都面露惊色。 唐瑁辞官了,朝廷直辖司隶? 杨彪,荀攸,钟繇看着刘辩,又忍不住的瞥了眼王允。 王允还抬着手,目光在刘辩脸上,怔了又怔,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人心里是浮想联翩。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心里暗道:‘陛下果然是不满司隶改革的停滞不前。’ 刘辩见他们不说话,拿起茶杯,见王允仍旧抬着手,道:“王卿家,想说什么?” 王允脸角动了动,道:“臣谨遵圣训。” 刘辩嗯了一声,环顾四人,道:“现今朝廷要务,是四个字:开源节流!裁减冗官,不可动摇。对于钱粮转运、盐政的改革,更不能停!司隶作为‘新制’先行地,是重中之重,诸位卿家,要戮力同心,匡扶社稷,革除弊政,中兴大汉!” “臣等领旨!”四人齐齐抬手而拜。 到了这时,他们都察觉出,从宫外回来的陛下,语气高昂,字句铿锵,似乎格外的有……底气。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应声栽倒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刘辩确实比以往更有底气。 十万大军在手,猛将如云,他自然有底气! 他坐直身体,眸光冷峻,道:“裁减冗官一事,虽是王卿家主理,但也是尚书台的事。尚书台要仔细商定,确定具体的裁减名单,征询御史台、九卿等意见,要统一思想,凝聚共识。这是朝廷基于冗官众多,靡费国库而定的国策,非是一人一府寺所为!” 四人齐齐躬身,聆听圣训。 荀攸,钟繇都清楚,陛下这是给王允站台了。 王允双手不自禁的紧抓着膝盖,眼神越发坚定。 杨彪绷着脸,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五日,” 刘辩心里斟酌着,道:“五日之内,确定最终名单,明文公布,而后逐步裁减。王卿家要统筹各府寺,稳妥有序推进,不要出大乱子。” “臣领旨。”王允抬起手道。 刘辩将四人表情尽收眼底,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关于司隶的变革,由尚书台亲自操刀,尤其是钱粮转运、盐政一事,必须尽快推行,明年夏粮之前,朕要看到结果!” 刘辩手握十万大军,可也得有钱粮供养。单靠‘抄家’得来的那些钱粮,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也不能指望用‘抄家’维持国家运转。 必须要有个健康的赋税体制! “臣等领旨!”四人抬手,沉声应道。 刘辩目光看向杨彪,道:“朕对丞相提交的施政纲要不满意,国政不是丞相一人的,丞相须当召集朝臣共商,全面、细致、统筹,分清轻重缓急、节奏步调,不可闭门造车,耳目闭塞。” 杨彪脸色一肃,抬起手道:“臣领旨。” 刘辩拿起茶杯,道:“关于年号,尚书台选了几个?” 杨彪手还没放下,抢话般的道:“陛下,暂且有三个,光熹、昭宁、永汉,请陛下定夺。” 光熹,就是朝臣之前商定好的,刘辩十分不喜欢。 “昭宁、永汉……” 刘辩神色沉吟,道:“那就永汉吧。” “臣领旨。”杨彪道。 王允,荀攸,钟繇都没意见,这是他们商定出的年号,选哪个都行。 潘隐悄步进来,递给刘辩一道奏本,脸色恭谨又谨慎。 刘辩看了他一眼,打开看去,片刻后,他神色不动,瞥了眼杨彪与王允,合起来,笑着道:“荀卿家,关于并州的补缺,到位了吗?” 四人对于这道奏本还是很好奇的,但都没有发问,荀攸道:“已经基本到位,过几日,臣准备启程前往冀州。” 应劭为冀州牧,即将到任,荀攸得去为他站台,稳住局势。 “好。” 刘辩点头,道:“关于盐政,以及朝廷的一系列‘新政’,荀卿家要与应劭好好说清楚。” 盐政,关乎两地,一个是冀州,一个是益州。 刘辩手里的这道奏本,就是来自于益州牧刘焉。 “臣领旨。”荀攸道。他心里清楚,朝廷现在缺少钱粮,盐政已经是朝廷当前第一要务! “说说其他事情吧。”刘辩道。 杨彪故作思忖,而后道:“陛下,臣举荐东海名士王朗入仕。” 刘辩一怔,这还是杨彪第一次举荐,暗道:这位感觉到压力,想要做事情了? 稍稍想了想,刘辩道:“洛阳令如何?” 杨彪小眼睛微睁,心里惊喜交加,面上不变,道:“臣认为可以。” 王允,荀攸,钟繇看着他,心里各有想法。 洛阳令,简而言之,就是洛阳县令,东都县令,可想地位有多特殊。 前任洛阳令是周异,因为这位既是大将军府的人,又是袁家门生,在几个月前的一系列朝廷争斗中,被‘待用’,后来因畏惧而辞官,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王允道:“陛下,关于兵曹一事,臣认为,与如户曹、太仆等多诸多权责有交错、重叠,还须再当划分。” 兵曹,暂定是筹措军资、军备统管,为军队提供支持的一个后勤机构。 刘辩道:“这件事,尚书台合议上奏。” 钟繇余光瞥了眼杨彪,顿了顿,道:“陛下,洛阳城里监狱众多,林林总总达十多个,是否当统一管制?” 刘辩眉头一挑,点头道:“卿家说的是,除了黄门北寺狱外,各府寺的牢狱,一律废罢,不得保留、再设,天牢由尚书台直接管辖,不隶属于刑曹、廷尉、御史台等。” 钟繇怔了下,他这么提议只是为了防备杨彪,怎么连他的廷尉府狱都没了? 但他旋即也明白,这是为了去除权臣利用牢狱构陷对手、打压异己,同样,还能较少刑讯逼供,冤假错案。 “臣等领旨。” 四个人抬手道。这样的变动,倒是有利无害,他们没有反对的理由。 刘辩与他们商量着大小事情,永乐宫外,唐姬好不容易出来,就听到她父亲辞官的消息,吓了一跳。 “父亲,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唐姬一脸紧张。 唐瑁叹气,道:“为父糊涂,收了别人钱财。” 唐姬抿了抿嘴,直直的看着她父亲。 唐瑁旋即就微笑,道:“算不得什么大事,不用担心。朝中的人,哪个不收受一点钱财》你只要好好服侍陛下,将来为父还会回来。” 唐姬听着,这才大松一口气,有些责怪的道:“父亲,这种时候怎么收别人的钱。要不要,我找太后或者陛下求情……” “不可!” 唐瑁断然喝止,旋即看了眼四周,低声道:“你要代为父向娘娘与陛下请罪,决不可求情!” 唐姬似懂非懂,听话的点头。 唐瑁知道他这女儿一向乖巧,倒是不多担心,又嘱咐道:“如果太后要为陛下选秀,你不可阻拦。” 唐姬从来没想过阻止,轻轻应着。 唐瑁又交代几句,满腹惆怅的出宫。 原本的远大前途,化作了水中泡影,任谁都得惆怅。 路过嘉德殿时,尚书台里传来一阵阵议论声。 “听说了没有?王公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将唐公都逼得辞官了!” “王公真是厉害啊,违逆太后不说,居然还能让唐公辞官。” “这还不算,吏曹那边的消息,说是荀尚书署名了,明日就要开始裁减冗官了!” “明天?三公府那些属官,不得炸锅,” “还有还有,我听说,刑曹那边已经抓人了,但凡闹事,全都收监……” 唐瑁听了一耳朵,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径直出宫。 景福殿内,又商量了半个时辰,杨彪等四个人才出了景福殿。 出门的四人,都是心情大好。 他们几乎都得到了想要的,各自开心。 书房内,刘辩坐在书桌上,手里还是刚才刘焉的奏本。 刘焉在奏本里,说是病体日重,不能到京面圣,派遣幼子刘璋入京请罪。 这是拿刘璋做质子吗? ‘有伱后悔的时候!’ 刘辩知道一些事情,心里嗤笑,旋即看向左栗,道:“刘璋明日到京,你派人去接。” “是。”左栗会意,低着头,双眼阴冷的道。 刘辩扔掉这道奏本,道:“让典韦准备一下,明天朕要去一趟太仓。” 太仓,既国库,不止储备有大汉的钱粮、还拥有铸币权! “遵旨。”潘隐应着道。 刘辩静静又想了一会儿,没有什么遗漏,便拿起身前堆积的奏本开始批阅。 杨彪,王允,荀攸,钟繇四人返回尚书台,同样听到了各种议论声。 “这么说来,王公此番是大权在握,丞相也比之不过了?” “那是。不要看位置,而是看做的事情,没事可做,再大的权力也是白搭……” “你们说,王公有没有可能做丞相?” “我赌一缗,早晚的事情!” 杨彪站在门口,尽皆入耳,心头恼怒,小眼睛一瞪,喝道:“都没事做了吗?” 各值房的声音戛然而止。 王允漠然着脸。 “尚书台议事!”杨彪满脸的威严色。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暗自摇头。 王允的异军突起,这位丞相是要坐不住了。 尚书台第一次开大会,而且开始讨论具体事务。 一开就是一夜。 跟着忙碌的小吏们,极其不适应,心里叫苦不迭。 辰时一过,刑曹尚书李儒带着人,开始正式的查封三公府,并公布裁减、调迁的名单。 调迁的人自然好说,被划归为‘冗官’的一类,自然不甘心,以各种形式反抗。 李儒气质儒雅,可动起手来毫不含糊,单单三公府,他就抓了三十多人。 但真正热闹的,不是三公府,而是在太常。 一大早,有三十多大小官吏,上百的太学、鸿都门学的学生围堵在太常大门口,大吵大闹。 “凭什么裁减我们,我们是三朝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说裁减就裁减?!” “我们是太学生,未来朝廷的基石,国之栋梁,岂能退学!” “国学之重,天下莫过之!蔡邕,你也是读书人,今日你不让我们读书,明日我们将掀你坟头!” “鸿都门学乃是先帝所立,我们乃是天子门生,你区区太常,凭什么开除我们?” 上百人围堵,声音嘈杂如潮,大门被强行推倒,百十号人疯涌着向里面冲。 太常的官吏拼命的解释着、堵着、拦着,但愤怒的大小官吏,太学生,鸿都门学生怒不可遏,根本不听解释,怒吼着一定要见蔡邕。 蔡邕躲在远处,急声道:“快去,调各处的衙役,拦住他们!” 他身旁的从官应着,连忙吩咐一个小吏,从墙头翻出找救兵。 太常可没有多少差役,挡不住上百人。而且,闹事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蔡邕拧着眉,一脸凝重。 他秉持刘辩的意思,对鸿都门学、太学中的品行不端,乱八七糟的学生进行了大规模的革除,又赶上朝廷裁减冗官,一下子就闹大了! “怎么办怎么办……”蔡邕心里有些慌,继续闹下去,很难收场! “蔡邕在那!” 突然间,有人看到了门后的蔡邕,指着大喊了一声。 一时间,群情激动,冲进来的官吏、学生瞬间冲破了阻拦,直奔着蔡邕。 蔡邕吓了一跳,转头就跑。 “蔡邕别跑!” 有人大喝,更不知道是谁,居然扔出了一块砚台,直奔蔡邕的背影。 砰 蔡邕应声栽倒。 求两张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九卿之首 最新网址:www.tpsge.org蔡邕闷头倒地,令本来喧闹的气氛为之一静。 “太常!”有反应过来的从官惊悚大叫,跑过去。 而愤怒的太学生、鸿都门学生以及被裁减的那些官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定要他给个解释!”忽然间,有人高喊道。 “对对对,一定要他给个说法!” 安静的人群,陡然再次沸腾,冲锋般的向蔡邕冲去。 蔡邕被砸中后脑,晕乎乎的被人架着往里走,还不忘喊:“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哪里还拦得住,官吏们带着蔡邕往后面飞奔。 他们轻车熟路,绕来绕去,倒是跑了出去。 但是愤怒的人群,还是将太常冲击的七零八落,打砸一空。 等洛阳各处的差役赶过来,人群哄散,只零星抓了几个人。 蔡邕躲在不远处,拿着纱布按着后脑,神情难看,心里恼怒异常。 “太常,回去吗?”身旁的一个小吏问道。 蔡邕脸色变幻一番,恨声道:“回去!” 不回去能怎么办? 太常不远处的一个茶楼,二楼上。 杨彪与王朗并肩而立,目送着蔡邕颇为狼狈的背影。 杨彪摸着下巴,瞥了眼王朗,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你这洛阳令,有的难喽……” 王朗是两天后上任,宽和的的脸上不见丝毫忧色,道:“伱说,我这还没上任,先弹劾你这丞相不作为,以此立名声,你觉得怎么样?” 杨彪见他没有吃瘪,有点可惜,道:“你还是弹劾王子师吧,我感觉,他早晚得找你的麻烦。” 王朗没有说话,看着蔡邕回到太常。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随着裁减冗官的推进,洛阳城的各府寺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乱子。 ‘如果再推及到地方,会有什么影响?’王朗心里想着,不禁有些凝重。 各州郡可不是洛阳城,那些州牧、刺杀、抬手、县令之类的,能压得住吗? ‘还是应该慢一点。’王朗自语。 “我听说,陛下去了太仓。”杨彪忽然说道。 王朗不假思索,道:“陛下是要铸钱了?” 新帝继位,除了改元等事情外,最具特征的,还有铸造新钱。 杨彪道:“可能是,但太仓里没有多少钱。” 铸造新钱,除了稀少的矿外,只能用旧币铸新钱。 王朗低头思索。 …… 这会儿,刘辩在一干人陪同下,正在视察着太仓。 太仓令空缺,是太仓丞跟在刘辩身后,介绍着太仓的情况。 太仓丞手里拿着厚厚的账簿,道:“陛下,目前太仓存钱,五千万,粮食总十万石,勉强够到明年三月的开支,前提是没有什么需要额外支出……” 这个前提,完全没有。 刘辩暗自摇头,看看钱库,拍拍粮仓,而后一路来到了铸币房。 看着颇为陈旧,已经落灰的各种机器,刘辩站在一块巨型磨具前,盯着一个个钱孔,面露沉吟。 他在想纸币了。 铜钱,他是变不出来,赋税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整顿见效,但是纸币,却能立竿见影! 倒不是说要发行纸币,而是用纸币去向有钱的世家大族,豪门大户‘贷款’!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迅速转动着,推敲着这种方法的可行性。 “这铜钱,使用着不太方便吧?”刘辩突然问道。 太仓丞一怔,不方便?他用着很方便啊。 有些不明白刘辩的意思,但也不敢反驳,道:“是有些不太方便。” 刘辩嗯了声,道:“一缗就二十多斤,这大户人家有个几万缗,怕是得用一个大仓库来装了。再买点贵重之物,得用马车去拉钱去交易了。” “陛下说的是。”太仓丞陪着笑,心里也不完全认同,因为贵重之物的买卖,很多时候会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当然了,皇帝陛下说的情况是有的。 刘辩抬头看着屋梁,心里推敲不断。 太仓丞见刘辩不说话,等了一会儿,拿过一张缣帛,捧着向刘辩道:“陛下,这是根据尚书台的命令,制定的新钱图样。” 刘辩思绪被打断,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来。 没有什么特别的花样,外圆内方,刻有‘五铢’字样。 刘辩递回去,道:“将正面的五铢改为永汉,背面刻上骏马以及麦穗长剑。” “小人领旨。”太仓丞连忙应道。 刘辩又看了眼会儿,继续向前走,心里想的还是‘贷款’的事。 潘隐从后面悄步跟上来,在刘辩耳边低语了一阵。 刘辩一怔,道:“伤的怎么样?” 潘隐道:“后脑破了口子,流了血,问题应该不大。” 刘辩思索着,继而道:“他这也算是为朝廷受苦了,待会儿,朕去看看他。” 潘隐无声的应着,退到一旁。 刘辩视察着太仓,走了一阵,道:“武库……潘隐记一下,找个时间,朕也要去一趟。” “是。”潘隐道。 刘辩这边逛着,左栗也迎着刘璋入了洛阳城。 刘璋三十不到,白白胖胖,见谁都是笑呵呵的,说话温温吞吞,很是知礼。 左栗骑着马,在刘璋边上,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大宅门,道:“刘都尉,前面就是大鸿胪,你暂且居住在这里。” 刘璋看了眼,脸上堆笑的道:“甚好甚好。” 左栗在马上晃晃悠悠,余光一直盯着刘璋。 他已经得到密报,说那刘焉在益州骄纵跋扈,所有一切器物,皆是比照天子,反心昭然若揭。 刘璋感觉到左栗的目光,仰着脸,陪个笑呵呵。 左栗回了一个越发阴翳的笑容。 刘璋脸色一僵,然后勉强的继续陪着笑。 ‘这家伙……’ 左栗眨了下眼睛,心里有些怪异。这人是真傻还是装的? 不久后,左栗将刘璋安排入大鸿胪,布置好盯梢,迅速回到黄门北寺狱。 一间暗室内,只有一盏灯,将这个石室映照的一半亮一半暗。 亮处,左栗面无表情,双眼冷肃。 他身前站着九个人,全都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左栗挨个扫过他们,语气冰冷,道:“你们的任务都知道了?” 九个人没人说话,只是重重点头。 左栗冷哼一声,道:“做好了,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做不好,你们心里清楚!” 九个人猛的单膝跪地,头磕在地上,一言不发。 左栗抱着手,俯视着他们,道:“你们的身份,只有我知道,暗语只有你们自己清楚,即日起,你们前往雒县,绵竹,成都,按照我的交代去办!” 九个人抬手,而后快步从密室走出。 左栗看着他们走了,自语道:“还得再派些人去豫州。” …… 太常大门前。 王允背着手,一脸淡漠。 他身后站着洛阳六部尉,左部、右部、东部、西部、南部、北部尉。 在他们身后,是林立的差役、兵卒,密密麻麻,占据了所有道路,一眼看不到尽头。 王允看着六人,道:“从现在起,一切不法事,即刻逮治,不论尊卑。” 他语气平淡,好似寻常一样,没有半点威严。 “下官遵命!”六部尉却心神一凛,齐齐应声。 这位王公现在大权在握,掌握着天下人的官帽子,谁敢置喙,那就是‘冗官’! 王允嗯了一声,转身进太常内。 蔡邕苦笑着抬起手,道:“多谢王公。” 蔡邕以前是议郎,王允是尚书,官位差不多;现在两人一个是太常,一个是佐相,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王允面无表情,道:“太学、鸿都门学太不像话,要坚决裁减,决不能退让!” “是是。”蔡邕应着,心里一直在考虑怎么善后。 他肯定是不能退让的,要不然,颜面何存? 但即便这样,他也是丢了大脸,要被朝野嘲笑了。 蔡邕是读书人,名声卓著,更是要脸! 王允知道蔡邕品性,更知道他的能力,道:“北部尉,我暂时交给你。” 蔡邕神情犹豫,派兵卒进太学,可不是小事情。 王允见他犹豫,直接道:“我听说,太常里,有内侍?” 蔡邕脸色微变,连声道:“好,我听王公的,不要惊动内侍。” 刘辩上次就觉得蔡邕做事拖沓,缺少魄力,是以派了个小黄门在太常。 如果让小黄门介入太常,那蔡邕的脸面就丢的更大了。 王允对蔡邕还是不放心,但有北部尉盯着,倒也脱离不了他的掌控。 他很忙,没空多耽搁,处理完太常的事,急匆匆的走了。 蔡邕送王允出了门,回头看着乱七八糟,天翻地覆的院内,眉头紧拧,心烦气躁。 “父亲。” 蔡文姬一身素衣,带着面纱,出现在门口。 蔡邕一见宝贝女儿,快步走过去,道:“你怎么来了?快快块,进去。” 蔡文姬看着他的后脑勺,关心的道:“父亲,没事吧?” 蔡邕道:“没事没事,不是让你在家吗?你怎么跑过来了?” 蔡文姬见蔡邕精神状态很好,心里没那么担心,轻声道:“父亲找医师看过了吗?” “一点小伤,不用。” 蔡邕带着蔡文姬向里面走,他现在一脑门子官司,哪还有空看这点小伤。 “怎么就不用了,一定要看!” 突然间,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蔡邕太熟悉这道声音,吓了了一大跳。 蔡文姬转过头,就看到一身常服的刘辩大步而来。 蔡邕直觉后脑勺头疼欲裂,急忙迎过来,抬手见礼道:“臣参见陛下。” “蔡琰见过陛下。”蔡文姬跟着见礼道。 刘辩一摆手,笑着道:“免礼。朕已经传了医师了,给蔡卿家好好看看。” “臣不敢。”蔡邕脸角僵硬,艰难的陪着笑。 他把事情做成这样,哪有脸。 刘辩保持着微笑,直接向里面走。 蔡邕躬身低头的跟着,心里惴惴不安。 他这太常才上任没多久,要是被罢,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洛阳了。 蔡文姬倒是没有多想,眨了眨眼,跟在她父亲身后。 刘辩来到正厅,看到一众官吏手忙脚乱的收拾,见礼,摆了摆手,道:“除了太常丞,太祝,太宰外,其他人都去吧,朕跟蔡卿家说说话。” 一众大小官吏,比蔡邕还恐慌,急急忙忙的跑出去。 刘辩坐下后,与一脸忐忑不安的蔡邕道:“蔡卿家,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蔡邕神色一沉,道:“臣决意,所有裁减的官吏、生员,三日之内,必须离开,不然,强行驱逐!” 在场的几个太常官吏听着就是心中一惊。 今天的事情还不够大吗?真这么驱逐,太常还得再被砸一次! 刘辩点点头,微笑着道:“难得卿家这般有魄力,可。” 蔡邕闻言,紧绷的神经稍稍松缓。 其他官吏悄悄对视,眼神里都写着惊慌——陛下也是不嫌事大吗? 蔡文姬站在一旁,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刘辩,这位新陛下,在洛阳城有很多传言。 有的说他行事果决,有说他凌厉霸道,有说他目无礼法,行事荒诞。 蔡文姬打量着,心里轻轻道:倒是挺温和的。 刘辩接过茶杯,余光瞥到蔡文姬。 蔡文姬连忙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其他地方。 刘辩笑了笑,端着茶杯转向蔡邕,道:“蔡卿家看过尚书台拟定的课纲了?” 蔡邕躬着身,道:“臣看过了,只是……有些疑问。” 尚书台转来的课纲,近乎将传统的儒家经典削除了大半,主考的算术、地理、技艺、兵法,甚至于,农、商的分量都超过了儒学。 刘辩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有疑问,可以与尚书台诸位卿家探讨,不要对抗朝廷。” 蔡邕心头突突直跳,急急抬手道:“臣不敢!臣,臣一定尊尚书台课纲教学。” 刘辩满意的嗯了一声,道:“关于太学、鸿都门学的学生的招募以及博士的选拔,要慎重,师长不能滥竽充数,学生更不能乌烟瘴气。” 蔡邕紧张到了极点,头上甚至出现了冷汗,不断的应着:“臣明白臣明白。” 刘辩放下茶杯,注视着他,道:“关于朝廷这次的裁减冗官,卿家作为太常,九卿之首,理当为表率。” 蔡邕心慌意乱,闻言却福临心至,当即就道:“是。臣今日便联络九卿,上禀尚书台,一同行动,为陛下分忧,为朝廷纾困。” 刘辩这次是真满意了,这蔡邕,倒不是完全不通世故。 这时,宫里的医师到了,刘辩摆了摆手,道:“免礼了,快给蔡卿家检查一下。” 医师应着,走向蔡邕。 蔡邕谢恩,坐到一旁,神色勉强的让医师检查后脑勺。 医师解开纱布,蔡邕顿时疼的嘴歪眼斜,咬牙不敢发出声音。 蔡文姬见着,目中一片担忧,走到了蔡邕身后, 医师仔细小心的清理,上药后,又给蔡邕重新包扎好。 “陛下,” 医师抬手向刘辩,道:“太常的伤并无大碍,按时上药,一旬便可恢复。” “辛苦了。”刘辩点头,站起来。 蔡邕见着,快速跟着起身。 “臣不敢。”医师躬身,退后出去。 刘辩走向蔡邕,而蔡文姬要扶着蔡邕的胳膊,见刘辩过来,连忙要后退,却不想,刘辩一脚猜到了她的裙摆上。 蔡文姬一个不稳,惊呼着,直接侧身摔倒。 刘辩一惊,伸手抓不及,蔡文姬以脸着地,盖在了坐垫上。 刘辩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楞在了原地。 “医师,医师……”片刻后,刘辩陡然惊醒,向着门外大喊。 蔡邕倒是心疼女儿,急急将蔡文姬扶坐起来,担心的唤道:“女儿?女儿?” 蔡文姬额头透红,鼻子处隐有血迹,坐在那,紧蹙着眉头,目中都是痛苦色。 刘辩走过来,看着蔡文姬,有些手足无措。 求几个全订~~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九品中正制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医师在刘辩的喊声中匆匆回来,将蔡邕父女带到后院检查、医治。 刘辩站在前厅,看着一群人若有若无的目光,低低咳嗽一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想了想,他坐回去,与太宰道:“太学裁了多少学生?” 纯属没话找话,心里想的却是:‘那裙子质量怎么这么好……’ 太宰紧张的抬手道:“回陛下,总数二百三十六。鸿都门学裁减一百二十三。太常裁减冗官三十六。” 刘辩随意的点头,接着潘隐递过的茶杯,故作思索的排解尴尬。 心里强行的思索着太常的事。 太学生规模庞大,今年虽然经历了各种事情,仍然有高达五千以上的学生,裁减二百多,还是太过保守。 鸿都门学是灵帝的‘一时兴起’,生员不多,总共也就五六百人,裁减一百多,看似力度很大,但其中比太学更不堪,是以下手也不够狠。 而太常,权职大部分被移给了六曹,裁减三十多,也是相当温和。 ‘是蔡邕采取了保护手段,还是王允也有了妥协?’ 刘辩心里推敲着。 按照他的规划,洛阳城的大小官吏,第一步得裁减十分之一,而地方,也是相当数量。 “朝廷裁减冗官,” 刘辩看着那太宰,道:“是为了瘦体强身,提升行政效率,避免体制臃肿,人浮于事。并非是什么朝臣争斗,或是什么人的乱政,此举于国于民皆是大利。” 太宰抬着手,一脸谨慎的道:“臣明白。” 其他人跟着躬身低头,作陛下圣明状。 刘辩点点头,余光看了眼侧门,无声无息。 心头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情? 左栗从外面进来,见气氛有些安静,连忙低着头,小碎步的来到刘辩边上,递过一道奏本,低声道:“陛下,尚书台刚刚收到的。” 刘辩神色一肃,伸手接过来,刚要打开,就听到侧门一阵脚步声。 他连忙站起来,笑容满面。 蔡邕一马当先,道:“陛下,小女无碍,请陛下切勿挂怀。” 刘辩歪头,看向后面的蔡文姬。 额头包裹着纱布,鼻子上高高鼓起,对着刘辩轻轻见礼,目光平静,没有说话。 刘辩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静。 潘隐见着,连忙插话道:“蔡小娘,宫里的唐娘娘对蔡小娘的学业十分仰慕,若是得空,还请进宫与唐娘娘交流一二。” 刘辩瞥了眼潘隐,心里大为满意。 蔡文姬眨了眨眼,轻声道:“谢唐娘娘垂青,蔡琰有空,一定进宫拜见唐娘娘。” 缓解过了尴尬,刘辩微笑着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蔡卿家,今日辛苦了,过几日,进宫叙话。” 说完,刘辩就有些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臣领旨。” 蔡邕紧跟着刘辩,道:“臣恭送陛下。” 蔡邕倒是很热情,一路送刘辩出门。 刘辩本来还有些事情想交代他,现在把人家女儿摔成这样,还怎么说出口? 出了太常,刘辩上了马车,道:“回宫。” 坐到马车上,刘辩这才松口气,与潘隐道:“做的不错。” “小人不敢。”潘隐道,但脸上难掩喜色。 左栗瞥了眼潘隐,眼神里嫉妒一闪。 蔡邕、蔡琰等人站在门外,目送着刘辩马车走远。 蔡邕回头看下蔡琰,轻叹道:“女儿,你算是救了父亲一命。” 蔡邕目露疑惑,轻声道:“父亲,陛下不是很温和吗?” 蔡邕面上不动,心里苦笑。 很温和?温和的皇帝,根本走不到现在! 马车上,刘辩平复了一会儿,这才打开手里的奏本。 这一看就皱眉,这是洛阳丞弹劾王允的奏本,列数了十二条大罪:擅权,乱国,奸邪,媚上,欺下,贪渎,纵容家奴行凶等等。 刘辩神情不动,双眼微微眯起。 马车缓缓走动,没多久,一阵激烈的吵闹声震的刘辩耳膜生疼。 刘辩掀开窗帘,就见到廷尉府门前,堵满了人,大吵大闹,仿佛全是来告状诉冤的。 此时,廷尉府内。 钟繇从前衙艰难脱身,来到后堂,拧着眉头,一脸肃容难色。 随着‘裁减冗官’的开始,争相告状的突然多了起来,一个中午,居然高达四五十人。 举告什么人的都要,丞相杨彪,左仆射王允,董卓,皇甫嵩,荀攸,哪怕是钟繇自身都没逃过。 诉说冤情的更多了,个个呼天抢地,好像受了莫大冤屈。 “廷尉辛苦了。”忽然间,门外走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笑呵呵的说道。 钟繇一惊,急急抬手道:“元常糊涂,忘了陈公了。恕罪恕罪。” 来人六十出头,精神矍铄,笑着道:“老夫托大,叫廷尉一身世侄,不算过吧?” “陈公折煞我了,快请坐。”钟繇虽然贵为廷尉,当今皇帝陛下的心腹之一,公认的前途无量,但面对陈纪,还是十分恭敬。 陈纪坐下后,看着钟繇道:“廷尉很头疼?” 钟繇坐在他对面,给他倒茶,道:“还请陈公教我。” 陈纪见钟繇没有忘乎所以,面露微笑,开门见山的道:“我闻,打蛇须七寸,射人先射马。” 钟繇一怔,继而醍醐灌顶,道:“陈公的意思,是从在朝的官吏下手?” 陈纪笑容越多,道:“没有被定为冗官,固然庆幸,当也后怕,必然是要做些事情的。” 用现有的朝廷官吏,压制被裁减的冗官! 洛阳城的大小官吏,绕个两三人,那都是亲朋故旧,师友吏从。 钟繇豁然开朗,起身抬手,肃色道:“多谢陈公指点。” 陈纪拿起茶杯喝了口,道:“无需客套。我儿长文年届不惑,我想请为廷尉幕僚,不知可否?” 长文,陈群的字。 钟繇知道陈纪所来肯定有事,没想到会是因为陈群。 思索片刻,钟繇道:“陈公,长文才名显著,声望达野,入我幕府,是否太过屈才?朝廷官职空缺众多,世侄愿为举荐。” 陈纪摇头,道:“你我两家,皆是精于律法,长于礼制,礼制之事尚可,国政难免疏漏。” 钟繇是出身司法世家,历代都出仕廷尉府,与同为颍川名门的陈家相交莫逆。 钟繇见陈纪这么说,顿了顿,道:“长文现在何处?” 陈纪道:“本在徐州,后游历青、冀,与孔融论经,最多四五日便可到京。” 钟繇想了一会儿,道:“那,世侄就勉为其难,若长文他日有入朝之意,世侄定为举荐。” 以钟繇现在的身份,举荐任何人几乎都是百分百成功。 陈纪笑着站起来,道:“多谢廷尉了,改日老夫设宴,以为答谢。” 见陈纪要走,钟繇连忙道:“陈公有无出仕打算?” 陈纪原本是何进大将军府的幕僚,后来要调任平原相,因为恰逢灵帝驾崩,一系列大事情之下,在颍川躲了大半年,眼见刘辩御驾亲征大获全胜而归,这才忍不住再次入京。 陈纪晒然一笑,道:“年老体衰,不堪大任,打算会颍川闭门著书。” 钟繇心里暗道可惜,这位声名卓著,能力出众,若是入仕,当有一番作为。 他没有多劝,道:“世侄送陈公。” 钟繇从后门将陈纪送走,想着陈群,面色思索的自语道:“陈群既然选择入京,想必是有入仕的打算吧?” 另一边,刘辩刚回到景福殿,走向书房,忽然隐约听到一声闷雷,不由抬头看天。 只见天色晴朗,万里无云。 “还没下过雪吧?”刘辩问道。 潘隐一愣,道:“是,今年还没下过雪。” 刘辩点点头,进了书房,坐下后,定了定神,伸手翻找身前的奏本,道:“杨彪的施政纲领还没送上来?” 潘隐道:“还没有,小人去催一下。” 刘辩摆了摆手,道:“不用催,让他准备的充分一点。” 潘隐无声应着,悄悄后退,还没到位置,余光见到唐姬端着盘子走进来。 “臣妾见过陛下。”唐姬行礼道。 刘辩接过碗,道:“探听到什么了?” 唐姬抿了抿嘴,双眼有些红,道:“太后娘娘训斥了臣妾。” 刘辩一怔,拉着她的手,坐到腿上,安抚着她道:“没事没事,下次不问了。” 唐姬坐在刘辩腿上,看着他,欲言又止。 刘辩笑着道:“怎么了?” 唐姬有些犹豫,凑近在刘辩耳边低声道:“臣妾听说,娘娘派人出宫了。” 这个刘辩倒是知道,是为他选妃的,他想拦没拦住。 刘辩拍了拍她后背,道:“没事。对了,刚才在宫外,朕见到了蔡太常的女儿,潘隐说你喜欢她,她要是进宫了,伱与她聊聊天,谈谈诗书礼仪什么的。” 唐姬疑惑,眨眼的回头看了眼潘隐。 潘隐马上躬身陪笑。 唐姬不解,还是道:“臣妾知道了。” 刘辩嗯了一声,道:“你父亲要回乡,你去送一送。” 唐姬抿着嘴,心里十分想为他父亲说情,最终还是忍住了,起身道:“臣请告退。” 刘辩目送她离去,伸手揭开桌上的缣帛,露出白纸上的五个大字:九品中正制。 他静静看着写好的百余字,拿起笔,斟酌着继续写。 所谓的九品中正制,是在大汉朝的察举制发展而来,既保留了地方上的举荐制度,又制定了选拔官吏的标准,实际上,是一种加强中央集权的体现。 这种制度,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缓解朝廷与世家大族相对紧张的关系,还能控制官吏的选拔、任用,使得吏治相对澄清。 刘辩正在以‘恢复旧制’的名义,不断的的集权,而九品中正制,能够让这种集权合理化,进一步推动朝廷的政治清明,加强朝廷与对方的关系或者说是控制力。 刘辩根据他的记忆、结合现实,整理着认为最为合理的。 思索一阵,刘辩拿起笔,继续写着。 他还不知道,陈群正在入京的路上。 求两张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邀名 最新网址:www.tpsge.org第二一大早。 丞相府的大门就被拍的叮当响,门房才刚刚醒,隔着门大喊道:“丞相不见宾客,请回。” “烦请通禀,洛阳丞来求见洛阳令。”门外的人朗声道。 门房一楞,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找王朗,又是洛阳丞,只好道:“等着。” 他派人去里面通传,好一阵子,门被打开。 一个面色白嫩,双眸奇大的中年人大步而入。 门房瞬间就觉得,这个人来势汹汹,不敢大意,引着他去王朗的小院。 王朗向来有早起的习惯,此时正在练剑,等着洛阳丞走近,还是依旧比划着。 “下官洛阳丞阴桐见过县令。”阴桐抬着手,不卑不亢道。 王朗练了好一阵子才收剑,拿着毛巾擦汗,道:“南阳人?” “是。”阴桐说道。 南阳出的世家大族,不比颍川或者其他地方差,简单来说,开国皇帝刘秀、皇后阴丽华,都是南阳人。再比如,前任大将军何进、当今的太后娘娘何太后,也是南阳人。 王朗宽厚的脸角不见声色,看着他道:“有事?” 阴桐神色一沉,举着一道奏本,道:“下官弹劾奸佞十八大罪,如泥牛入海,毫无波动,特请王县令与下官一道署名。” 王朗注视着他许久,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目十行,而后抬头看向阴桐。 阴桐沉着脸,抬着手,与他对视。 这是弹劾王允的奏本。 王朗合上这道公文,面色思忖,许久之后,道:“所谓的擅权,乱国,扣谁都可以,无法定罪。至于你说的纵容家奴行凶,侵占民田,廷尉府已经结案。” 阴桐道:“那是廷尉府畏惧王允权势而结的冤假错案,恳请县令与下官一道上书陛下。下官人微言轻,县令则不同,出自名门世家,又是丞相府幕僚,一旦上书,必然朝野瞩目。奸佞得除,朝堂清正!” 听到‘朝野瞩目’,王朗目光微冷,将奏本递回去,道:“我不会与你署名,找别人吧。” 阴桐陡然腰杆笔直,声音朗朗,大声道:“王县令,莫非也是畏惧那王允的权势?还是说,连东海名士,也要攀附那等奸佞!” 声音洪亮,又是大清晨,整个丞相府都能听得到。 王朗神情不变,只是转身道:“送客。” 阴桐大笑,凄然怒声道:“什么东海名士,徒有虚名,我阴桐不屑为伍!” 说着,摘除腰间玉佩,甩在地上,道:“这官,不做也罢!” 说完,大步离去。 王朗走了几步,神情难看,强压怒火。 杨彪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急匆匆过来,道:“看看,看看,这位才一盏茶时间就博得了一个好名声。等这事情过去,有的是人邀请他为官,指不定是青云直上,加官进爵。要是先离洛阳,到了各州郡,州牧,刺史,太守争相邀请,奉为座上宾,真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 王朗回头,见他还在那系腰带,面无表情道:“戏看完了,冷嘲热讽也说完了,等你腰带系完,我也给伱留一道弹劾奏本,摔玉而去。” 杨彪立刻放下腰带,肥脸笑的抖个不停,道:“难得看你王景兴的笑话……好了,莫气莫气,等你入仕,还有更头疼的。” 王朗眉头皱了又皱,慢慢恢复表情,拿着毛巾擦汗,眼神里多少有些冷屑。 他这还没到任,就成了下属邀名的踏脚石了。 杨彪站到他身旁,收敛笑容,道:“你打算怎么做?” 王朗擦着脸,看向院外的天空,道:“不做则已,做则惊人!” “具体说说。”杨彪道。洛阳令本就不好当,阴桐这么一来,王朗的处境将十分尴尬,必须要找到破局的方法。 王朗瞥了他一眼,转身进屋,道:“早晚你就知道了。” 杨彪倒是很想知道,却要赶着时间进宫,冲他背影喊道:“那我晚上找你喝酒。” “明天吃你的大宴。”王朗头也不回的说道。 杨彪一怔,见王朗已经进去了,自语道:“大宴?哪家的大宴?” 他想不起来,哪户人家将有大宴,他还没收到请柬。 阴桐出了丞相府,回头看了眼,自得一笑,转身直奔的户曹尚书何颙的府邸。 但是何颙走的早,扑了空,阴桐思索一阵,忽然道:“对了,太常!” 他快速掉头,前往太常蔡邕的府邸。 一个王朗,还不足够立他的声名。 蔡邕的名声,可强过王朗无数。这个人的名声不在官场,而是文坛! 相比于那些一心治学的大儒,蔡邕热衷于出风头,只要是热闹的场合,基本都少不了他。 阴桐想到激动处,忍不住的摸了摸怀里的官印。 来到蔡府前,抬眼看到一个娇美女子从里面出来,五官白皙,肌肤如水,阴桐看的入神,心里居然有些舍不得脚踩蔡邕了。 但转瞬,他就抬起手,沉声道:“烦劳蔡小娘通报,我乃……” 不等他说完,女子摆手,道:“我不是文姬,叔父不在府里。”说完,她径直离开。 阴桐盯着女子的背影,眼神炽热。 而后,又见到一个素衣女子追出来,道:“姐,这个带回去。” 阴桐看着出来的女子,双眼又是一亮,这女子虽然带着面纱,但给人一种竹兰般的清新感,尤其是双眸里的哀色,真的是我见犹怜。 阴桐想到了蔡文姬新寡,顿时心头火热,一脸正色上前,抬着手道:“颍川阴士、洛阳丞阴桐,见过蔡小娘。” 不等蔡琰反应,她堂姐一把拉过她,往里推,道:“一看就是登徒子,赶紧进去,他要是乱来,让人打出去。” 蔡琰被推进去,哎哎唤了两声。 她堂姐却站在门口,一掐腰,满脸怒色瞪着阴桐,道:“是你滚,还是我打的你滚!” 阴桐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春兰秋竹,没想到是个泼妇。 心里暗叫一声晦气,越发笃定要拿蔡邕当垫脚石了,哼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蔡琰这堂姐追着骂了几句,痛快了才离去。 阴桐在蔡府门前积累了一肚子气,很快来到了太常外。 “下官……” 他还没说完,门口的差役厌烦的道:“速速离开,敢再多言,送你去廷尉府!” 阴桐看着涌出来的十几个差役,立时回忆起昨日太常的乱事,心里犹豫,还是不肯放弃,道:“我乃洛阳丞,求见太常,有要事禀告。” “休要废话,找你们县令去。”差役不管那么多,今天闲杂人等一个都不能靠近太常! 阴桐见状,神情有些不好看,一边转身,一边想着找谁最合适。 这一抬头,他看到了刑曹尚书李儒,带着一群刑曹大小官吏,说着什么直向太常走来。 阴桐登时冲过去,大喝道:“奸贼李儒!你攀附王允,构陷忠良,抓捕同僚,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李儒被这突然而来的喝骂冲脸,是怔了又怔。 不过,他旋即道:“带回去。” 他身后的刑曹差役扑过去,将要按倒阴桐,还有人已经掏出了镣铐。 阴桐怡然不惧,抬头挺胸,破口大骂,道:“奸贼!南阳阴桐,绝不与你们同流合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没头没脑,李儒只当他是是被裁减的冗官,不当回事的道:“问清楚了,调迁去幽州。” 阴桐心头一惊,越发大喝道:“你们这是要害死我!我南阳阴家,绝不干休!” 李儒皱眉,这个人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但他是为昨天太常的乱事来的,没空理会阴桐,快步走入太常。 阴桐还在大叫,没几句被堵住嘴的给拖走了。 蔡邕现在诸事缠身,似乎想起李儒之前是太学博士,一见面不管案情,反而讨论起课纲来了。 而此时的宫里,杨彪召集了各尚书、侍郎,商议的还是‘施政纲要’。 ‘施政纲要’,这个四个字足以说明一切,是朝廷未来施政的根基,原本杨彪写了十分空泛的一份,被刘辩无情打回。 但相对于一国大政,里面有太多东西可以争论了,尤其还是四百年王朝,弊政丛丛,乱象纷呈之际。 争了好几日,进展相当缓慢。 一个中黄门进来,端着一盘子公文,道:“丞相,这是今日公文,奏本。” 杨彪绷着脸,神色威严的点头,刚要伸手去拿,却见小黄门抽走了上面的三道。 杨彪注意到了最上面的是王朗的名字,急忙道:“这是给陛下的?” 中黄门道:“是。” 给刘辩的,杨彪等人就没资格看了。 杨彪点点头,想着早上王朗的话,心里越发好奇王朗怎么一鸣惊人了。 景福殿内。 寒冬腊月,一出被窝就是另外的世界,刘辩近来有些懒床。 唐姬倒是早早穿戴整齐,端来了一份早膳,放到刘辩边上。 刘辩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双手冰冷的翻着一道道奏本,看的太入神,早膳冷了换,换了冷,已经好几波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快看的麻木中,刘辩忽然定神,愣了下,猛的坐起来,急急忙忙的穿衣服,道:“去书房。” 潘隐注意到,刘辩手里拿的,是王朗的奏本,与唐姬一起,帮着刘辩裹的严严实实,匆匆离开寝宫,来到书房。 刘辩进去,看了眼碳炉,道:“注意通风。” 而后他坐到椅子上,静静的审视着王朗的这道奏本。 奏本的字数不多,内容却非常的充实。 刘辩沉着眉,一字字的推敲。 潘隐给刘辩倒茶,目中闪过一丝异色,还是第一次看到刘辩这么认真的看一道奏本。 王朗在奏本里建议,将洛阳县升级为‘府’,要知道,‘府’是朝廷一级机构的名字,洛阳县哪怕升级,也当是郡。 将洛阳县周围的郡县合并,洛阳府的主官不能称为令或者太守,而是称‘尹’,为东都独专,其他郡县不得再用。 并以洛阳尹代司隶校尉,统管东都、司隶除军务外的一应民事,如缉盗,安民,水火之类等等。 同时,复置八关,布设精兵,以拱卫东都。 …… 刘辩默默看着,心里转过很多念头。 王朗的这道奏本,确实不错,与他的一些想法是不谋而合,甚至于提点了他忽略的事情。 司隶看似不大,但九郡领一百零一县,这县着实是太多了! 推及到整个大汉,那得数以千计! 刘辩想了好半晌,拿起笔,记录着他的思考。 很多事情是不能一蹴而就,暂时不能去做的,但他得记下来,以免日后想不起来。 刘辩这一忙,忙的没了时间,直到傍晚,才从奏本、公文里抬起头,艰难的伸个懒腰,活动着酸涩的肩膀。 他看向不远处的潘隐,揉着僵硬的脸角,道:“给朕说个乐事。” 潘隐一怔,想了想,连忙上前道:“陛下,小人不知道算不算,丞相明日要摆宴,直到散值了才发请帖。” 刘辩揉着肩膀,闻言也觉得有趣,笑着道:“这天都黑了才发请帖?他摆的什么宴,请的什么人?” 潘隐道:“小人查问过了,说是一个妹妹的寿辰,请的都是京中名士,世家之人,不过,全部都不在朝。” 刘辩揉着肩膀的手慢慢停下,双眼微微眯起,道:“这就更有趣了。” 一个个妹妹的寿辰值得丞相大摆宴席,还是天黑了才发请帖?请的还都是在野的? 潘隐看着刘辩的神色,道:“听说,蔡小娘也被邀请了。” 刘辩一怔,有些怪异的看着他。 蔡文姬?邀请她做什么?一个新寡居家的少妇。 潘隐同样不解,道:“小人也不知内情。” 刘辩背着手,用力的上上下下撑肩膀,双眼看向门外,淡淡道:“是真有趣了。派人进去,看看咱们的丞相是要做什么。” “是。”潘隐低着头应道。 刘辩活动了一会儿,站到门口。 “荀攸,现在是不是快到冀州了?”刘辩问道。 荀攸送应劭上任冀州牧。 潘隐知道刘辩心系盐政,还是一脸谨慎的道:“依照路程来算,应该是没到。” 刘辩嗯了一声,道:“找个时间,朕见见那刘璋。” 潘隐道:“是。” “陛下,” 这时,一个中黄门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道:“启禀陛下,太仆,说是有人被打了,伤的不轻。” 刘辩眉头一挑,旋即道:“让王朗提前上任去处置。” 潘隐听着,犹豫要不要将今早丞相府的那件有关王朗的小事禀报,不等他想清楚,忽然左栗急步小跑过来,神情紧张,道:“陛下,鸿都门学学生罢课,太学那边,也有人在鼓动。”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大事件小手段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大规模劝退太学那些世家纨绔、鸿都门学的败类,刘辩料到会出现风波。 他神色如常,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左栗躬身在刘辩身前,道:“闹事的人太多,小人没敢轻举妄动,是否需要小人抓一些人审讯?” “这种事,让太常去处理。” 刘辩又活动了下肩膀,道:“朝廷这么多大臣,犯不着朕亲力亲为。” 太学是一个十分敏感的地方,劝退一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尚且出这么多乱子,真要冲进去抓人,整个洛阳城非得炸锅不可。 左栗悄悄抬头,观察着刘辩的侧脸,雪白的脸上出现一抹谨慎,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悄悄抓一些人严刑拷问。 此时,尚书台内。 作为最勤于政事的朝臣,哪怕到了天黑,王允仍旧在尚书台忙碌。 李儒神情晦涩的进来,道:“王公,太学生聚众闹事,看样子,是又要冲击太常。” 王允猛的抬头,极力保持脸色,双眼里愤怒难当,沉声道:“命北部尉,将领头的全都抓了!” 李儒出自太学,深知里面的情况,低声道:“王公,太学生错综复杂,皆是来历不凡。这么做,犹如烈火烹油,只会适得其反。” 王允虽然愤怒,但没有失去理智,眼神锐利如剑,道:“你打算怎么做?” 李儒回头看了眼,越发低声道:“下官认为,须以退为进,暂停太学生裁退,待日后缓步而行,用一年时间完成。” “不可!” 王允直接否决,道:“必须要尽快完成,朝廷威严,不容任何人挑衅!” 不等李儒说话,王允站起来,道:“传我的话,命那王朗明日到任,弹压太学生闹事,再有发生,本官拿他问罪!” 李儒旋即大喜,道:“王公高明!” 在他想来,王朗是杨彪的幕僚,也是他举荐的,如果王朗在太学生聚众一事上处理不好,那杨彪将难辞其咎! 王允微微皱眉,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满。 国政大事,岂能拿来算计他人? 与此同时,丞相府里是忙的热火朝天。 因为是临时宴客,匆匆忙忙要准备太多东西,单是宾客的座次,就足够杨彪头疼的。 丞相府的下人则忙碌着桌椅板凳,酒菜瓜果,沉寂了大半年的杨府,再次喧沸起来。 直到天色黑透,杨彪擦着一脑门子的汗,来到王朗的小院。 大冬天的,杨彪裹的无比厚实,原本就肥胖的他,更显的十分臃肿,连坐下都费劲。 “能行吗?”杨彪脱着棉衣,拨弄着炭火,恨不得扑到上面。 王朗看着书,道:“成与不成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做。” 杨彪懂,道:“太学生闹事你怎么看?王允要拿你顶缸了。” 王朗放下书,拿起笔,注释着,道:“这有什么难的。” 杨彪一怔,转头看向他,道:“伱有办法?” 王朗自顾的注释着,没有回话。 杨彪等了一会儿,哈着手,搓了搓胖脸,道:“近来有不少人争先恐后的入仕,你要小心点。” 刘辩御驾亲征大获全胜的余波还在不断向着整个大汉漫溢,越来越多观望的人选择进京,陆陆续续的以各种方式入仕为官。 自古以来,官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抢到了还得站稳才行。 王朗瞥了他一眼,道:“你不用担心我。” 杨彪故作的叹了口气,道:“我有些想念先帝了。” 王朗皱了皱眉,注释都不那么顺畅了。 先帝那个人,贪财好色,宠信奸佞,可以说是一个十足的昏君, 但相比于昏庸的先帝,当今这位明显的野心勃勃,这样一个目的性极为明确的皇帝,对朝臣的要求将十分苛刻。 臣子难当。 …… 第二天,王朗上任洛阳令。 他接过任命,认识了洛阳县下的大小官吏,见没有那阴桐,便关起值房,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洛阳县衙内,因为阴桐摔玉而去,对王朗自然是议论纷纷。 “这位王县令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会不会因为阴县丞而牵累我们?” “难说,他可是丞相府的幕僚,整治我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那怎么办?” “怕什么,我敢打赌,他这县令,做不了多久!” “他有丞相做靠山,谁能动得了他?” “丞相?你以为丞相就能长久?现在,谁不看王公的脸色?” 正窃窃私语,突然间戛然而止。 他们一回头,就看到王朗神色平静的站在不远处。 一众人连忙息声,陪着小心的装作做事,余光一直在王朗身上。 王朗抬头看了眼天色,拿出一张告示,淡淡道:“将这个贴到太学附近,多贴一些。” 一个小吏上前,接过这张笔墨未干的白纸,辨认一番,不由得一惊,道:“县令,这是真的?朝廷真的要从太学招募五百人入仕?” 他刚说完,被人悄悄捅了一下。 这小吏陡然醒悟,连忙道:“是是,小人这就去。” 王朗面无表情,又看了眼天色,转头回到值房。 一众人顿时凑到那小吏边上,看着王朗写好的这张告示。 “五百人,品佚两百石以内,这,是县令?” “也许是县丞?” “朝廷是要大规模补缺吗?” “一边裁,一边补,太荒唐了吧?” “别说了别说了,快去贴!” 他们簇拥着,一边议论一边复刻,而后带着人,直奔太学。 太学生这几天没睡好,一大早聚齐了起来,有人领头在大声演讲。 “太学,乃是高祖所立,国社之本,岂能裁减太学生!” “这是奸佞打压异议,阻塞言路!” “国将不国,我等岂能坐视!” 在一阵阵大声煽动之下,几十个太学生响应,高呼着出了大门,要再次前往太常请愿。 还没走出多久,入眼就是一群洛阳县的差役在四处张贴告示。 “鹰犬!” 他们登时大怒,摩拳擦掌的冲过去,要拿这些差役出气。 但当他们看到告示后,顿时齐齐怔住,而后相互对视。 “五百人,品佚两百!” “我们要入仕了吗?” “听我说,听我说,朝廷是裁减冗官、纨绔学生,不是要裁减所有太学生,我们上当了!” “对对对,我们品学兼优,又是世家子弟,肯定是被遴选之人!” “不要被一些有心人蛊惑了,他们肯定是早一步得到了消息,要陷害我们对抗朝廷,抢夺我们的官位!” “刘环,是他!是他带头的!” “不是我不是我,这一定是奸佞的阴谋!” “放屁,你肯定早就知道了?你之前还说你同乡在吏曹!” “我也想起来,太坏了!” “不能放过他!” 本来齐心协力的几十人,突然间内讧,并且相互殴打,乱作一团。 一旁本已经在躲着的洛阳县差役看的是目瞪口呆,这是事情转变的是猝不及防。 “我怎么感觉,那几人是故意的?”有个差役低声道。 另一个差役盯着混战的人群,道:“几个?看到没有,那几个一直在煽风点火。” “那几个在下黑手!” “你们说,会不会王县令?” “慎言。” “太学里出来人了,嘿,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本来几十人的混战,转瞬间就变成了上百人的互殴,吵吵嚷嚷,谁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所有人都愤怒不已,见人就打。 十几个差役看的是津津有味,甚至于有人掏出了早点,边吃边看。 “不对,我们,不去劝一下吗?”忽然间有人说道。 他们是洛阳县差役,负责的是治安,现在打成这样,他们应该去管制。 没有人理会他,这数百人的混战,他们十几人过去,只有挨打的份。 是以,他们继续津津有味的躲在一旁观战。 太学这边乱作一团,丞相府正在大宴宾客。 作为弘农杨氏,四世三公,在当今的威望是举世无双,无可比拟。 杨彪又是丞相,他设宴,不知道多少上赶着要参加,但杨彪请帖只给了在野的世家大族,没有邀请一个朝官。 在大门口,排队依次进门,递过请帖,礼物。 有礼官记录,更有人唱喏。 “河内司马公到。” “河北公孙公到。” “东海卫公到。” “颍川张公到!” “汝南曹公到!” 偌大的丞相府,挤满了人,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而在后院,杨彪亲自接待一些人,茶香四溢,温暖如春。 他们能得到杨彪的邀请,自然与有荣焉,都是笑容满面,和和气气。 杨彪端坐笔直,神情既威严又平易,小眼睛眨着,朗声笑道:“今日宴请,别无他事,只是为了与诸位共聚。” 七八个皆是微笑点头,卫觊道:“我等也想与杨公多多请益。” 杨彪见状,忽然道:“诸位不仕,悠得自在,切莫卷入朝廷争斗,家族子弟,要多做劝告,莫要自误,连累亲族。” 众人不动声色的余光对视,而后齐齐的道:“杨公说的是。” 杨彪提点过这一句,小眼睛亮光幽闪,胖脸越发抖动,笑呵呵道:“那就好,那就好,今日只谈风月,不论其他。我听说,东观准备复修了?” 东观,一般是大儒修史、经,礼制典法的地方。 其中一个年近八十,苍老无比的老者,道:“此番修史,据说并州卢使君、蔡太常也有意参与。” 杨彪看向他,道:“司马公有意否?” 司马儁摇头,道:“老朽提笔费力,何以误国事?老朽只想有生之年能够见到。” “司马公福泽绵长,必然长命百岁。” “我等还想贺司马公的百岁大寿!” 七八个抬手着手,一脸客气恭敬。 “司马家,可有人愿意入仕?”突然间,杨彪问向司马儁。 后院之内顿时落针可闻。 第二更到,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曹操的路 最新网址:www.tpsge.org落针可闻。 倒不是因为司马家有什么忌讳,而是这是来自于丞相的邀请。 有当朝丞相提携,对任何世家来说,都是巨大的助力! “老朽已知天命,” 司马儁笑呵呵的道:“儿孙的事,我是不管了。” 杨彪从来没有勉强人的习惯,笑着道:“司马公倒是看的开。” 卫觊双眼微动,道:“杨公,这裁减冗官,是裁减东都,还是要裁减天下?” 话音未落,小小的房间内,静的比之前还可怕。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盯着杨彪。 裁减朝廷还好说,毕竟朝廷几经动荡,各家该损失的都已经损失了,慢慢弥补就是。 但是,如果裁减到各州郡县,涉及到他们根本,就是另一回事了。 现在大汉的各州郡,几乎都是世家把持,想要坐稳一地,不论一州还是一郡,都必须有世家的支持! “今天只论风月,不论政事。”杨彪轻飘飘的推开。 众人见状,不自禁的互看,心里暗自凝重。 朝廷,显然不是只针对洛阳城里的冗官! 在丞相府大宴宾客的时候,刘辩在芳林园见了刘璋。 刘璋明显从小吃好喝好,白白胖胖,五官圆润,一脸憨厚样。 刘辩打量着他,道:“刘卿家病的很重?” 刘璋坐在刘辩对面,躬着身,道:“回陛下,家父背疮严重,已不能躺,只能趴窝在床上,已月余不能下床。” 刘辩想起来,刘焉好像是因为背疮而死的,只是不知道,这么早就有了。 他不动声色的点头,道:“刘卿家辛苦了,朕派人接刘卿家入京,由宫中医师医治如何?” 刘璋眨着眼,道:“陛下,益州到京,路途艰远,臣恐家父难以坚持到京。” 刘辩见他脱口而出,情知是早有准备,道:“那便让刘卿家留在益州好好休养。之前,大司马府,尚书台从益州调一些人入京,刘卿家是何想法?” 刘璋脸色不动,道:“陛下,据臣所知,黄忠好像是去了太原,其他人,臣不得而知。” 黄忠在益州,现在是声名不显,刘焉只同意黄忠,不放行其他人,其心可想而知。 不过,一个黄忠,就足够他亏的了!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微笑着道:“卿家如果没事了,写信给刘卿家,说说洛阳城的情况。刘卿家身体好转了,就入京来,父皇信重刘卿家,朕也希望刘卿家能入京帮朕一二。” “臣领旨。”刘璋道。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这刘璋,从始至终,丝毫不露情绪。 ‘是朕的问题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还是他城府太深?’ 刘辩目光一转,笑着道:“刘卿家,你对朝廷裁减冗官怎么看?” 刘璋自打跪坐好后,动作没有改变分毫,只有嘴唇在动,听到刘辩问话,只是稍稍一顿便道:“陛下圣明,朝廷诸公贤达,此举上合天心,下通民意,益州理当遵行。” ‘不一般啊。’ 刘辩双眼笑意浓郁,这刘璋,果然不是表面看的憨厚。 既然你城府这么深,就不能浪费了。 刘辩放下茶杯,道:“卿家既然入京了,也不要闲着,为朕分忧吧,入尚书台,任尚书令史,协助王允,负责这次的冗官裁减。” 刘璋脸角不自禁的抽了下,片刻抬手道:“臣领旨、谢恩。” 裁减官吏,可是得罪的人事! 这时,一个中黄门悄步进来,看了眼场面,来到刘辩跟前,递过一道奏本,道:“陛下,大司马府紧急送来的。” 刘辩哦了一声,接了过来,看完后,神色如常,陷入深思。 这道奏本的内容,是曹操在禁军大营训练士兵过于苛刻,竟然活活累死了十数人,起初一两个的时候,禁军大营的众人不以为意,当到了十几个,他们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开始上报。 刘辩双眼冷静,心里思索不断。 倒不是怪罪曹操练兵死人,而是他一直在考虑曹操的发展方向——是走文官仕途从政?还是走武将路线领兵? 曹操这个人,绝对是有能力的,虽然现在还没有展现出来,但他有着惊人的潜力。 不管是从当世人对他的评价,还是纵观历史,与他的能力相比者绝对屈指可数。 “文臣还是武将?” 刘辩慢慢拧眉,心里拿不准,迟疑着。 以往,他都是想再看看,给曹操一些锻炼的机会。但曹操在禁军大营搞出了事情,就不由得他不做出决断了。 好半晌,刘辩还是有些犹豫,道:“潘隐,传旨,曹操……入宫。” “是。”潘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辩合起奏本,收敛思绪,看着潘隐道:“宫外还有什么事情吗?” 潘隐瞥了眼刘璋,来到刘辩身侧,低声说了起来。 等他说完,刘辩脸上忍着笑,道:“世家之人,居然做出了这等事?” 王朗用这样的手段来解决太学生的闹事,刘辩是万万没想到的。还以为这些世家的饱学之士,会用出什么阴谋阳谋来,没想到居然这般小儿科。 “不过总归是有用。” 刘辩点点头,多少有些欣慰,陆陆续续的有人出来做事,用不着他冲在最前面了。 潘隐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拿过一道文书递给刘辩。 刘辩接过来,只是第一眼,迅速认真起来。 这是丞相府宴客的宾客名单,虽然有不少生僻字,但刘辩从姓氏上依然看出了不少端倪。 杨家邀请的这些在野的世家,是大汉有名有姓,甚至是最为顶尖的世家大族,自然,那些小门小户根本不配进丞相府的门! 看着一个个熟悉陌生的名字,有些姓氏比较特别,如司马,公孙,诸公,羊等等。 他还是小看了杨家的影响力! 难怪后世的袁家那么显赫,袁术、袁绍分占两地依旧是数一数二的大势力,但凡他们齐点心,或者懂得收敛一点,膨胀的不那么快,大汉天下,毫无疑问的将改姓袁! 绝对不会像曹操那样辛苦,甚至不会成为第二王莽! 一时间,刘辩脑海里转过了无数念头,直到感到一丝寒冷,这才陡然惊醒。 抬头看去,不知不觉间,天空飘起了雪花。 刘辩对雪有种特别的喜好,尤其是喜欢雪中漫步,听着脚下咔嚓咔嚓的声响。 伸手接着一片雪花,刘辩看向刘璋,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军演! 强大的军演,足以震慑一些人的不臣之心,令他们收敛,给他腾出更多的时间来! 刘辩想到这个,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 刘璋虽然低着头,实则一直悄悄观察着刘辩,见他沉默这么久,神情变幻不断,这会儿又冒出古怪笑意,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低头。 有了军演这个主意,刘辩心中大定,站起来,道:“卿家,走,随朕散散步,跟朕说说益州的情形。” 刘璋连忙跟着起身,一脸憨厚的道:“是。” 刘辩走出亭子,地上还没有雪,漫步走着,看向北方。 东北方向,荀攸正带着皇甫坚长以及三百不到的禁军,护卫着应劭出魏郡入邯郸,直奔巨鹿。 应劭很是瘦弱,脸角细长,面容寻常,神情平淡,唯有胡子十分浓密。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不断飘下的大雪。 荀攸见着,上前道:“使君,估计还有三天就能到邺县。” 邺县,冀州治所。 应劭没有回应,神情毫无波动。 荀攸之前与应劭见过几次,倒是没想到,他是这样一种平静如水的个性。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稳住冀州。’荀攸心里不禁担心。 冀州的重要性,不止是盐政,而是‘中国’的正中,九州之首,关乎国运! 突然间,皇甫坚长打马上前,低声道:“荀尚书,有些不对劲。” 荀攸心中一惊,转头四顾,见大雪飘飘,空无一人,道:“有什么发现?” 皇甫坚长道:“太安静了,这里应该有匪盗才是。” 冀州是黄巾军起事的地方,虽然几经平定,但冀州基本也被打的破烂不堪,不止是朝廷控制不力,地方的州牧、太守也使不上力。 十室九空,盗匪横行。 荀攸神色暗凝,道:“你多派些人探查,今夜不休息,先进巨鹿再说。” 皇甫坚长面容冷静的点头,回头招过史阿,旋即十几匹快马分头奔出。 应劭余光看了眼,默默无声。 荀攸沉色不语,心头渐渐起了不安。 他们虽然一路隐藏身份,从不与人接触,但从洛阳一路走来,难免消息走漏。 不管是匪盗还是居心叵测之辈,他们这一行人,都是肥肉! 走了好一阵子,一匹快马飞奔而回,落地单膝跪地,大声道:“回禀使君、荀尚书,前面十里处,有一群人堵在必经之路之上,看样子是匪盗。” 荀攸神情顿冷,急声道:“有多少人?” 士兵稍稍迟疑,道:“目测至少有两千人。” 两千! 所有人变色,他们才两三百人! 只有十里,他们回头都来不及! 荀攸心中一阵急思,向着应劭道:“使君,不如,下官引开他们,使君带一些人趁机穿过,我们在邺汇合。” 应劭无动于衷,看着前方,道:“伱确定是匪盗,不是什么人假扮?” 士兵立即道:“那寨子起码有五六年了,不像是新建的。” “荀尚书,我们单独聊几句。”应劭转头与荀攸说的,神情平淡,语气平淡。 荀攸沉着脸,点头。 两人骑着马,走出很远。 应劭道:“我只身前来,无兵无粮,恐难立足,我想招降这群匪盗。” 大汉的军队,多以招募为主,而在战争进行中的时候,招降匪盗以充兵员,也是惯常行为。 荀攸怔神,万万没想到,应劭居然打了这种主意! 他只有不到三百的禁军,想要招降两千人,可不是空口许诺就能办到的。 应劭见荀攸不说话,抬起手道:“还请荀尚书助我。” 荀攸神色沉如铁,心里在想着各种办法。 他并没有经历过战阵,没有对战经验,苦思冥想。 应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好半晌,荀攸肃色道:“用疑兵之计!” “全赖荀尚书。”应劭抬着手道。 荀攸轻轻点头,他的任务是护送应劭到冀州,助他站稳脚跟,收拢一些兵马,也是应有之意。 ‘两千匪徒。’ 荀攸心头如坠大石。他们已经没有可选余地了,逃不掉,只能认真谋算。 两人又与皇甫坚长等人汇合,开始仔细筹谋。 皇甫坚长同样没想到,应劭非但不怕,居然还想招降那群匪盗!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太过安静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应劭,荀攸带着禁军,进入一个小树林,暂时扎营。 不多久后,不远处就有一百多禁军赶过来,进入树林。 在这一百人进来后,不到一盏茶时间,又来了约有一百人。 在不远处一个山头,有三五人在盯着,身着粗布棉衣,胡子拉碴,一看就是多年山匪。 他们远远望着这副场景,不由得面面相窥。 “哪来这么多人?”领头的摸着脑门,疑惑的问道。 其他人同样困惑,身后的一人道:“会不会是魏郡派过来保护的?” 领头的人点头,道:“去告诉大哥吧。” 一个人应着,下了山头,调头奔回山寨。 而树林中,应劭,荀攸等人,还在紧张的观察着山匪的反应。 皇甫坚长从后面上来,低声道:“荀尚书,能成吗?” 荀攸注视着前面,道:“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们不能逃,一旦逃走,山匪引兵追击,他们根本逃脱不掉。 皇甫坚长没了往日的轻佻,一脸坚色,道:“要不,下官带人引开他们,荀尚书护卫应使君翻过那处山头?” 荀攸回头了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依计行事。” 皇甫坚长立即抬手道:“是。” 应劭至始至终都没有发一言,神情不动分毫,看不出一丝紧张或者恐惧。 荀攸瞥了他一眼,心里暗松。 这个时候,应劭只要不乱来,还是有机会一搏。 不时有探子来报,都是那处匪盗的消息。 直到傍晚,一匹快马进了树林,来到应劭、荀攸身后,道:“应使君,荀尚书,那处山寨动了,正向这里来!” 所有人闻言,神情一震。 荀攸沉着脸摆了下手,看向皇甫坚长,道:“布置好了?” 皇甫坚长握着佩剑,道:“布置好了!” 荀攸秉着一口气,转向应劭道:“应使君,成败在此一举。” 应劭抬头看了眼天空,道:“雪越来越大了。” 荀攸欲言又止,好一阵子才道:“必须速战速决,不能久拖!” 皇甫坚长,史阿等人手握着刀剑,准备好迎接一场血战。 天色渐黑,树林里的应劭,荀攸等人能清晰的看到,远处有灯火若隐若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的饭香气。 荀攸从一颗树上下来,与应劭等人道:“他们应该是迟疑了,最迟明天他们将会试探,对我们动手。” 应劭望着那处灯火,双眼渐渐发亮,语气淡淡道:“荀尚书的计策不错,但这不是两军交战。” 荀攸一怔,道:“应使君的意思是?” 应劭平静的神情慢慢变化,坚毅冷静,目光如铁,道:“我意夜袭!” 荀攸深深的注视着应劭。 他之前就想说这个,担忧应劭畏惧而没有说出口。 却是没想到,这貌似怯弱的应劭,居然有这样的胆魄! “我赞同。”荀攸没有任何犹豫的道。 皇甫坚长握着剑,神情激动起来。 在这里,他最适合带兵去夜袭了! 应劭抽出他的剑,径直往外走,道:“集合所有人,随我出战!” 荀攸,皇甫坚长等人大惊,连忙跟过去。 荀攸神色凝重,劝道:“应使君,这次由皇甫领兵,你我坐镇后方。” 皇甫坚长死死握着佩剑,双眼圆瞪,道:“下官绝不负使命!” 应劭面不改色,道:“我为冀州牧,当听我号令!” 荀攸见着,心里对应劭的看法又变了,瞥了眼皇甫坚长,点头。 皇甫坚长心中虽然可惜,也明白荀攸的意思:保护应劭! 随着应劭改变策略,荀攸召集一群人,仔细商讨,再次布置。 黑色中,分散的禁军悄悄汇合,尽可能的不发出声音。 近三百人待命,应劭骑着马,抬头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双眼剑芒如雾。 荀攸心里推敲再三,忽然拉过皇甫坚长,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甫坚长一怔,旋即沉色道:“我让史阿带人去。” 荀攸嗯了一声,一脸凝色,看着应劭的背影,暗道:希望一切顺利。 雪越下越大,禁军林立,纹丝不动。 五里外的的匪盗,聚集在山脚下,大部分人吃饱喝足,挤在一起睡觉。 倒是一个简易大帐附近,火把如龙,亮如白昼。 大帐正中,坐着一个独眼的中年人,他看着跟前的两人,道:“你们探清楚了?真的有两千人?” 其中一个就是白天山头监视的人,连忙道:“我看清楚了,十七波,都是不一样的人。” 独眼中年人皱眉,自语道:“不可能啊,魏郡里的消息说只有三百人。” 另一个接话道:“大哥,一个尚书,一个州牧,派两千人护送,也不算奇怪。” 独眼中年人有些犹豫了,道:“那我们还干吗?” 劫掠朝廷大臣,是他们绿林游侠最喜欢做的事情,不止能扬名立威,还能大赚一笔。 同样的,他们也躲着朝廷官军,绝不会与官军硬碰硬。 其他两人同样不甘心,但两千的官军,他们肯定不是对手。 “会不会是诈我们?”那监视的匪盗忽然说道。 独眼中年人心头一震,继而眼神幽冷,大喝道:“如果他们真有这么多人,就不会耗这么长时间了!” 另一个匪盗没有任何思考,直接拔刀道:“大哥,咱们杀过去吧!” 独眼中年人看了眼大帐外,心里意动。 区区三百人,还不够他切菜的。 “大哥,不好了,有人袭击我们寨子!”突然有人冲进来,急声道。 独眼中年人大惊失色,猛的出了大帐,回望山寨。 只见远处火光冲天,在黑夜里异常扎眼。 所有匪盗都被惊醒了,见着老窝着火,一个个急不可耐,七嘴八舌的说着。 跟是有人已经不管了,成群结队的往回跑,大呼小叫。 “不准乱,给我回来!”独眼中年人大喝。 “杀!” 话音未落,突然间四面八方响起喊杀声,无数黑影扑面而来。 黑夜中,人影晃动,马匹嘶吼,好像有千军万马,滚动如潮。 不大的营地瞬间炸锅,乱作一团。 “大哥,怎么办?”独眼身后的两个人大惊失色,握着刀,满脸慌乱。 眼见着已然难以控制,独眼中年人气急,却又无奈,大声道:“走!” 随着中年人带头逃跑,近两千的匪盗,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一面倒的溃败。 “降者不杀!” 应劭一马当先的冲杀过来,一边挥刀一边大喝。 “愿降愿降!” 逃不掉的匪徒,纷纷跪地。 皇甫坚长是第一次上战场,脸色强撑,双眼兴奋。 几乎没有什么波折,近两千的匪盗,除逃走、被杀外,投降了近一千人! 应劭指挥着皇甫坚长善后,将这些人打乱整编,严加控制。 “待会儿,去那寨子。”应劭淡淡道。 杀人抄家! 皇甫坚长暗自咂嘴,这位应劭,还真是不能貌相。 在后方的荀攸很快得到消息,一直凝固的表情迅速松解,手心里全是冷汗。 …… 两天后的洛阳城。 景福殿,书房内。 曹操站在刘辩身前,一脸冷清的躬着身。 他脸色有些黝黑,大络腮胡,低垂着眼帘。 刘辩看着他,静静的没有说话。 不远处的潘隐悄悄瞥了眼,站在门旁无声无息。 曹操感觉着书房里的安静,神色不动,心里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他这一而再的坏事,换做是任何皇帝都容忍不了。 刘辩倒不是要问罪曹操,而是还在考虑着,到底让曹操走哪一条路? “你想入朝吗?” 好半晌,刘辩出声道。 曹操双眼微睁,抬起手,沉声道:“回陛下,臣自幼立志冠军侯第二,愿为陛下驰马疆场,开疆拓土!” ‘还是想领兵吗?’ 刘辩心里自语,旋即道:“禁军大营伱是回不去了,暂且留在洛阳吧。” 曹操见刘辩没有问罪,抬手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摆了摆手。 曹操抬着手,缓缓后退,离开书房。 “安排他去哪里呢……” 刘辩目光微闪,轻声道。 他决定让曹操走武将一途。 但是禁军大营他去不了,其他地方,似乎也没有合适的。 刘辩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到,暂且放下,拿起奏本,准备批阅。 潘隐见状,从门外小黄门手里端过一盘奏本进来,道:“陛下,是御史台送来的。” 刘辩下意识的嗯了声,而后忽的抬头,道:“你说御史台?” 潘隐神情微紧,低着头道:“是。” 刘辩扫了眼,顿了顿,伸手拿起来。 看了足足十几本,刘辩神情有些古怪,道:“都是关于御史台改制的?” 这二十多道奏本,全都是关于御史台改革的方方面面的建议,没有任何弹劾,一本都没有! 潘隐低着头,没有言语。 刘辩歪头,目视向门外尚书台方向,许久,他忍不住的笑了声,道:“潘隐,你有没有察觉,这几天有点安静?” 潘隐一怔,想了想,道:“好像是。” 这几天,太学生不闹了,除了零星被裁减的冗官闹腾外,确实没有什么大动静,与往常极为不同。 刘辩思索一阵,道:“左栗在忙什么?” 潘隐躬身更多,道:“小人听说他在调查河南尹的亏空案。” 刘辩随意的点头,不动声色的拿起奏本继续批阅。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宝剑锋利否? 最新网址:www.tpsge.org曹操出了景福殿,狭长双眼一片凝色。 ‘天恩高厚!’ 曹操心里惶惶,当今陛下对他的恩典太重,这是他第六次犯事了,仍旧一点未做追究。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我曹操,何以为报?’ 曹操抬头看天,神情多了一丝落寞,心中长叹。 他空有一腔报君之心,却屡战屡败,人到中年,毫无建树。 “曹中郎将?”身旁领路的中黄门见曹操忽然停下来,低声道。 曹操猛的惊醒,收敛情绪,大步向尚书台走去。 他是以‘另调他用’为由进京的,还得前往尚书台交割印信。 到了尚书台,中黄门离开,曹操独自进入王允的值房。 王允与曹操也是老熟人了,但他对于曹操,没有半点热情,一边批文,一边淡淡道:“曹中郎将的这番际遇,怕是我朝第一人了。” ‘另调他用’是说给朝廷其他人听的,并不包括王允这样的朝廷要员。 曹操这一年坏了多少事,打了多少败仗,简而言之,非但没有拿得出手的,反而是罪责一个比一个严重。 换做是以前,早该下狱论死了。 曹操听得出王允的冷嘲热讽,却是无法反驳,伸手准备接王允的批文。 王允抬头看着他,道:“我若是你,早就辞官了。” 曹操满腔的不甘心,见王允再三讥讽,哪里忍得住,接过批文,狭长双眼十分淡漠,道:“昔日大将军府中人,而今皆已经贵不可言,独曹操不堪,实乃能力不及,非赖天时。王公贵为辅国,坐镇中枢,不知有何功业?” 王允脸色一沉,片刻,道:“孟德还是好口舌,老夫望你能建功立业,不负陛下这般信重。” “不劳王公费心了。” 曹操抬手,转身大步离去。 王允注视着曹操的背影,心里恼恨,低头看着桌上的‘冗官名录二’,目光骤然凌厉,自语道:“这就是我的功业!” 曹操出了尚书台,向着朱雀门走去。 有王允的讥讽,心头更是沉重。 ‘我若继续这般下去,即便是再重的恩眷也不可长久。’ 不过瞬间,曹操骤然沉色坚定,目光如电,道:“我曹操,必立不世功业,以报君恩,以堵悠悠之口!” 出了宫门,曹操没有回府,而是开始拜访京中的一些‘智计者’。 想要建功立业,他一人不行,必须有足够的臂膀! 曹操在满洛阳的走动,并没有察觉到,左栗与他擦肩而过,进了一处看似普通的宅院。 化名‘宫城’的陈宫被左栗软禁了几个月,数次想要逃走都失败,只能被拘在这处院中。 左栗坐在他对面,面露疑惑的道:“先生,我发现朝中大小官吏,比以往时候走动的更加密切,我查了又查,还是没查出什么,但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陈宫端坐着,故作的思索,并没有答话。 实则上,他从左栗的几句话就明白了。随着朝廷裁减冗官的推进,很多人坐不住,这么频繁的走动,必然不是年尾热闹,而是在串连,密谋! 左栗一脸请教,道:“先生怎么看?” 陈宫看了他一眼,心里厌恶,这个阉宦,表面谦逊,实则内心歹毒! “贵人可从动作最多的人下手。”陈宫简单点拨了一句。这种串连,知内情的必然很少,或许只有两三人,谋于密室之中,不抓为首者,根本无法探到内情。 左栗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这点道理他能不知道吗? 左栗伸手给陈宫倒茶,雪白脸上一片阴翳笑容,道:“先生,对王公怎么看?” 看到左栗陡然变色,已经对他有所了解的陈宫心里发冷,不动声色的道:“必不可久持。” 左栗诚恳讨教道:“还请先生细说。” 陈宫心中厌恶,可也得保命,故作沉思一阵,道:“贵人,你可以想一想,现在的朝中,先帝时的重臣,从那十二常侍、大将军,到那袁隗、三公,还剩下下几人?一朝天子一朝臣。” 左栗神情微动,继而有所恍然。 十二常侍、何进、袁隗都已败亡,三公的丁宫,刘弘致仕,唯一的刘虞还去了幽州。 死的死,退的退! 杨彪,王允之流,当时要么位卑,要么远离朝堂。 即便如此,左栗也清楚,杨彪、王允不得圣心! 只是宫里陛下不得已的选择。 他们,只是一种过渡! 左栗心中瞬间通畅,看向陈宫的目光变得炽热,道:“先生,那我,收集杨彪,王允等人的罪证?” 陈宫摇头,道:“丞相、王允,皆是朝廷重臣,非陛下明确之意,任何人不能动,否则必有雷霆!” 左栗皱眉,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陈宫觉得,他已经说得够多了,再多将会引火烧身,便道:“贵人,陛下圣光烛照,洞彻万里,切不可鲁莽行事,一切须依旨意,不可步那十二常侍后尘。” 左栗越发不满,淡淡道:“还请先生明示。” 见左栗又威胁他,陈宫心里怒恨,面色如常的道:“那河南尹的案子,贵人可尽早查清,上报陛下。不过,在其中,贵人一定要犯一些微不足道的过错,让陛下知晓。” 左栗面露狐疑,道:“先生的意思是?” 陈宫暗自摇头,这左栗没读过书,又见识浅薄,孺子不可教! 但他在左栗手上,脸上不得不多了一丝认真的道:“贵人,陛下自幼深受阉党迫害,对阉党十分忌惮,若是是贵人做事滴水不漏,陛下怎能放心?既有大功又有过错,方能令圣心安稳,是为长久之道。” 左栗心中大动,猛的起身,抬手道:“多谢先生赐教!” 一直以来,困惑于怎么讨好刘辩的左栗,恍然大悟,如遇明灯。 不等陈宫反应,左栗一招手,不远处进来了五个妙龄少女,还有一个大箱子。 左栗笑容满面,道:“区区财物,不成敬意,还请先生笑纳。” 陈宫心里不断摇头,这左栗拉拢人心的手段还真是粗暴。 左栗没有管陈宫怎么想,心中踌躇满志,什么杨彪,王允已经不在眼里了。 此时,太尉董卓府。 后院之中,董卓坐在炉火前,撕扯着羊肉,随口的道:“伱是司徒府从令史?” 他身前跪坐着一个中年人,这人一脸自信微笑,道:“是,小人姜恢。那王允上书,要求朝廷裁减所谓冗官,三公府罢黜,不止是我等小吏前途尽毁,董公更是无处容身。” 董卓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道:“老夫身为太尉,何处不能容身?” 姜恢摇头,道:“太尉太尉,太尉府不存,何以有太尉?” 董卓双眼一瞪,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姜恢见别无他人,坐直身体,神情严肃,道:“董公,王允之奸佞,堪比阉党,铲奸除邪,立不世之功,就在今日!” 董卓看着他,忽的起身,拔出边上的宝剑,直接架在姜恢的脖子上,道:“你要试试我宝剑锋利否?” 姜恢吓的浑身冰冷,面露恐惧,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董卓冷哼一声,道:“赶出去!” 豪仆冲进来,拖着姜恢,扔出了董府。 董卓坐回去,继续撕扯他的烤全羊,冷哼一声,道:“老夫岂是你等可利用的愚蠢之辈!” …… 中平六年,十二月中。 刘辩近来忙的一塌糊涂,越是接近年底,政务越多,各处奏本堆积如山。 一直到傍晚,刘辩才清理完桌上的,简单吃了一口气,又审视着尚书台送来的‘施政纲要’。 刘辩一字一句的看着,极其专注。 杨彪将‘施政纲要’列为六块,分别为‘政务’、‘农事’、‘兵务’、‘匪患’、‘赋税’、‘吏治’。 虽然还不够明确,但基本上逃不开‘士农工商’四个字,条理清晰,句句都是大道理,具体的施政方式方法却十分笼统,含糊其辞,沿袭的还是灵帝时的那一套。 刘辩拿着笔,一边看,一边进行修改、补充。 很多问题,杨彪以及尚书台根本不敢提及,更不敢去触碰,需要他来打破这个僵局。 潘隐从外面悄步进来,看了眼,又退了回去。 徐衍站在他身前,低声道:“大长秋,陛下还是没空吗?” 潘隐也压低声音,道:“你看到了,陛下这几天几乎没睡多少时间,刚才晚膳只吃了几口。” 徐衍端着盘子,上面是三十多奏本,犹豫着道:“这些,不能耽搁啊。” 潘隐皱了皱眉,左思右想,道:“先放在这,我抽空拿给陛下。” 徐衍应着,又道:“小人听说京城里近来处处大摆宴席,一个人一天要赶好几户人家。” 潘隐自然知道,他私底下收到了不少,只是假装不知道,没有去参加罢了。 “你想说什么?”潘隐意有所会的问。 徐衍又瞥了眼书房内,见刘辩埋头书写,凑近一点,更加低声的道:“有一些人,得注意一下。” 潘隐看着他,神情平淡,道:“不需要你多言,小心做事。” 徐衍虽然是潘隐的‘前辈’,但这种资历在官场毫无作用,连忙应着道:“是,小人告退。” 潘隐见他走了,转头又瞥了眼书房内,刚转头回来就吓一跳,一个中黄门堵在了他眼前。 中黄门连忙陪着笑,举着一道奏本道:“大长秋,尚书台送来的。” 潘隐面色冷漠,伸手接过来,一眼看过,登时拧眉。 这是一道原司空府长史桥正弹劾王允的奏本。 一个司空长史自然不算重要,但这道奏本后面,还有二十多个署名!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荀彧 最新网址:www.tpsge.org一直到深夜,刘辩才停住笔,看着笔墨未干的字迹,伸手拿起茶杯。 左栗站在一旁,连忙端起茶杯递给刘辩。 刘辩瞥了他一眼,脑子有些僵,随口道:“外面有什么事情吗?” 左栗躬身在潘隐前面,道:“陛下,年底了,外面朝臣聚集的十分频繁,隐有串连的迹象。” 刘辩喝了口茶,清醒了一点,目光仍在字迹上,道:“尚书台有什么动静?” 左栗抢话似的道:“尚书台一切如常,丞相、王公都是通宵达旦……太尉还在告假。” 董卓在尚书台被孤立,是以为了表达不满,一直告假。 刘辩嗯了一声,道:“没事了。” 左栗躬着身,道:“是。小人告退。” 左栗退后几步,潘隐悄步上前,递过一道奏本,低声道:“陛下,这是尚书台送来的。” 左栗见状,神情恭逊往后退,眼神冷意一闪。 刘辩打开看去。 这是一道弹劾王允的奏本,指责他结党营私,败坏祖制,打压异己,邀宠于上,害命以下,朝野胆寒,误国误民等等。 相比于阴桐的浮夸,这道奏本夯实的多,举出了很多例子,似模似样。 而后,刘辩就看到了二十多个署名,不由眉头一皱。 刘辩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看着这些大部分陌生的名字,自语般的道:“都是三公府的人吗?” 潘隐躬着身,道:“还有九卿,司隶校尉,尚书台,御史台等都有。” 刘辩眉头动了又动,片刻后,淡淡道:“让丞相去处理吧。” 潘隐接过奏本,道:“陛下,近来,弹劾丞相的奏本也不少。” 刘辩抬头看向他,又瞥了眼站在门口没走的左栗,道:“荀攸还没消息?” 左栗小碎步回来,道:“小人派人去魏郡打探了,还没有回信。” 刘辩依靠在椅子上,面色思忖。 从京城到冀州,再到邺城,一路上十分不太平,即便乔装打扮,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 整个大汉十三州,刘辩能说完全控制在手里的,也就是一个司隶,外加半个并州。 ‘希望没事。’ 刘辩心中轻吐一口气,暗自道。荀攸是他重点培养的人才之一,可不能出事情。 “陛下。”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徐衍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 刘辩转头看去,道:“什么事情?” 徐衍快步进来,递过一道奏本,道:“陛下,大司马府紧急送来的。” 又是哪里出事情了? 刘辩下意识的皱眉,没办法,整个大汉好像都在打仗,捷报以及败事的消息纷至沓来。 刘辩借着灯光打开,扫了眼,又惊又喜。 这是荀攸的奏本,他详细说明了他们一路遇到的困难,尤其是重点描述了应劭的‘有勇有谋’。 “不错不错!” 刘辩心头振奋,满脸笑容,道:“应劭真有这般能力,那冀州朕能放一半心。” 刘辩继续看着,到了最后,双眼骤然一睁。 荀攸说他在巨鹿找到了荀彧的消息,将会去拜访,劝说荀彧入京。 “荀彧……” 刘辩绷着脸,低着头,心里无比激动,双眸灼灼。 荀攸护送应劭去冀州,除了给应劭站台,另一个任务,就是寻找带着宗族去冀州避难的荀彧。 没想到,荀攸这么快就找到了! “好!”刘辩一拍桌子,忍不住的站起来,来回踱步。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持重守中、总览全局的人,而荀彧最为合适! 潘隐,左栗,徐衍看着刘辩突然的这么大反应,面面相窥。 好一阵子,刘辩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屋梁,自语道:“太年轻了,安排个什么职位呢?” 荀彧今年才二十六七岁,出任过守宫令,简单来说,就是管理一些文书、书籍之类,能力是一方面,想要他步入中枢,还得熬一熬资历,积累声望。 刘辩在那想着,心里冒出一个个官位。 最终,锁定在盐官与太仓令上。 这两个官职,是他目前最为看重的两个地方,涉及‘钱粮’二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辩忽然回头,看着紧盯着他的三人,道:“还有事情吗?” 左栗一怔,犹豫着道:“陛下,宫外……” 刘辩一摆手,道:“御史台什么动静?” 左栗立即低头,后退两步。 潘隐接话道:“回陛下,刘中丞忙着制定御史台改制,说是年底之前,会有草案呈送陛下。” “太慢了。你去催一催。都去吧。”刘辩坐回椅子上,脸上笑容不减的道。 “小人告退。” 三人对于刘辩的兴奋很是疑惑,没敢多问,齐齐抬手告退出书房。 “应劭,冀州,荀彧……” 刘辩坐在椅子上,没了批阅奏本、公文的心情,心思已经飞到了冀州。 潘隐出了景福殿,准备去给刘辩准备宵夜,余光一瞥,就看到尚书台仍旧灯光若隐若现。 “这王允勤政的都要超过陛下了……”潘隐自语一句。 尚书台内,不止是王允没走。 刑曹的李儒在学习王允,此时同样忙碌。 刑曹的权责正在不断细化,李儒要做的事情非常多,经常奔走于廷尉、御史台之间。 他手里拿着的是各地刑案的复核,哪怕下面已经做出了判定,他还是一份份过目,亲力亲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一份文书,是近来洛阳狱释放囚犯的名单,忽的眉头微皱,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熟悉的名字:阴桐。 洛阳城里监狱的合并、裁撤还在进行中,刑曹没有监狱,这阴桐又是洛阳丞,转了一圈,又被送到了洛阳狱。 只是片刻,记忆力极好的李儒想起来了,目色微冷,道:“我不是说,这个阴桐送去幽州吗?” 值房小吏上前,想了想,道:“好像是洛阳县那边放的,有不少人为这阴桐求情。” “洛阳县?” 李儒神色不喜。 洛阳令是王朗,王朗是杨彪的人。 小吏见着李儒的表情,低声道:“应当是那王朗为了收买人心,故意放出阴桐的。” 李儒心里一转,道:“去,带人抓回来,关到北部尉。” 小吏一怔,道:“尚书,用什么名义抓?” “你自己想。”李儒淡淡道。 小吏见李儒生气了,当即道:“是。” 李儒不在意阴桐,但他在意王朗、杨彪,杨彪不倒,王允怎么上位?王允不进一步,他怎么高升? 小吏出了宫,带着人满洛阳城的寻找阴桐。 而阴桐,正在司空长史桥正的府邸参宴。 桥正府邸,灯火通明,摆了十几桌。 正厅三桌,院子里还有十多桌,桌上摆的都是精美菜肴,丝竹之声弥漫,有歌姬在翩翩起舞。 上百人摇头晃脑,酒色正酣,好不自在。 正厅之内。 桥正方脸长须,眉目周正,一看就是那种正直、严酷的官员。 他微笑看着身旁的阴桐,与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前不久在丞相府摔玉而出,不畏权贵,不贪权势的阴县丞。” “阴县丞所为,在下佩服!” “弹劾奸佞,摔玉而出,不惧牢狱,阴县丞,当为我等表率!” “阴县丞此举,世人所向,天下咸望,我等自愧不及。” …… 阴桐以县丞身份坐在这里,听着不断的吹捧之声,哪怕情知这些人目的不纯,还是忍不住的飘飘然,面露得意。 ‘名声有了!’ 阴桐极力保持平静脸色,心里暗暗振奋。 名声有了,前途还远吗? 桥正一直盯着阴桐的表情,见状,与桌上几人悄悄对视一眼,皆有得意之色。 客套一番之后,桥正拿起酒杯,与阴桐道:“阴县丞,我敬你一杯。” 阴桐吓了跳,连忙起身道:“下官不敢。” “阴县丞有何不可?仅凭单枪匹马弹劾王允,就值得桥长史这杯酒!” “何止是弹劾王允,阴县丞可是在丞相府摔玉而出,此等魄力,有几人能比?” “那王允命刑曹抓捕阴县丞,阴县丞落难,在狱中仍不改其志,可见气节!” “阴兄,坐!” 阴桐看着桥正,直觉热血冲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 “不愧阴县丞!” “坐坐,满上满上!” “今日诸君相聚,盛会难得,不醉不归!” “阴县丞,我也敬伱一杯!” 阴桐见着是司徒的掾吏,一时间想不起叫什么,还是举着酒杯道:“不敢不敢。” 这样说着,他还是一饮而尽。 这一桌还没喝完,其他桌人又来敬酒。 酒过三巡,阴桐满脸通红,喷着酒气,大声道:“王允算什么?奸佞之辈,只知邀宠,哪顾我等死活!” “别说在丞相府了,就是皇宫又如何!若是陛下不能明鉴是非,我也敢当面直谏,指摘他的过错!” “明天,我去尚书台,痛骂杨彪、王允之流,诸君可同去见证!” 三桌上的人没有说话,听着阴桐放大话,不动声色的面露笑意。 “阴县丞果然英勇!” “我等钦佩,自愧不如!” “阴县丞,我再敬你一杯!” 阴桐端坐不动,斜视他一眼,道:“区区从事史,不配我与喝酒!” 阴桐一瞪眼,转头向桥正,道:“桥长史,听闻贵兄已任泰山太守,一州之牧指日可待,我敬你一杯!” 桥正微微一笑,道:“阴县丞客气。” 阴桐一饮而尽,摇摇晃晃的大喝道:“今日,甚是痛快!明日,还要更痛快!” 这时,有个人过来,将一份笔墨放到他身前,低声道:“阴县丞,不如抄录这份奏本,我等一同联名上书如何?” “这又何难?” 阴桐一把推开这人,拿起笔,根本不带思考,拿起笔,照着就写。 桥正等人笑容越多,无声对视,等着阴桐写完。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阴谋味道 最新网址:www.tpsge.org“臣阴桐,弹劾王允十八罪,罪一,谄媚……” 阴桐梗着脖子,双眼大睁,一字一句的写着。 四周人见着,悄悄起身围观。 桥正与其中一人对视一眼,那人起身,笑呵呵的道:“诸位,让阴县丞安心的写吧,咱们去院中招待其他宾客。” 一番客套后,众人依依不舍的离开正厅。 正厅里本来有二三十人,不多时,已经只剩下三五人。 阴桐身形不稳,但写的飞快,一提笔,大笑道:“写完了。” “阴县丞大义,我敬你一杯。”有人旋即就给阴桐倒了一杯酒,递到他嘴边。 阴桐仰着脖子往后,最后一饮而尽,双眼血红,摇头晃脑的道:“再喝!” 桥正一见,从怀里掏出一份缣帛,低声道:“阴县丞,还有一份。” “写!” 阴桐胃里翻涌,打着酒嗝,毫不犹豫的拿起笔。 他盯着桥正平铺好的缣帛,一边抄录,嘴上还念道: “陛下自继位以来,履兴杀戮,朝野震恐,天下沸荡。” “十二常侍斩于宫外,大将军死于宫内,袁氏一族灭绝于野。” “以裁减冗官之名,行打压异己之实,与党锢何异?” “而今奸佞充斥朝堂,阴邪遍布洛阳,直臣胆寒,士人忧惧。” …… “臣阴桐,伏请,叩首。” 阴桐脸红脖子粗,用力一横,大笑着道:“写完了!喝酒!” 桥正一把抢过来,仔细看过,与几人对视一眼,重重点头,揣入怀里。 那几人连忙扶着阴桐,道:“阴县丞,咱们换地方。” “换地方继续喝?”阴沉一晃,要向后倒。 几人扶住他,拖着往后走,道:“对对对,换地方喝,阴县丞好酒量……” 阴桐罪的不行,挥舞着手臂,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桥正等他走了,脸上浮现笑容,双眼却异常冷静,又招来几人,进入密室商议。 而洛阳城里,李儒的值房小吏,带着刑曹差役,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阴桐。 正在愁怎么跟李儒交代时,就看到阴桐从一个角落里突然出现,踉踉跄跄,摔倒在地上,嘴里还喊叫着:“弹劾王允,喝!” 小吏带人人近前一瞧,神色古怪。 找了半天,这还送上门了? “带回去,关起来。”小吏不管那么多,天色都快亮了,他得去给李儒复命。 …… 第二天一早,景福殿寝宫。 唐姬媚眼如丝的依偎在刘辩胸口,道:“陛下,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刘辩搂着她,看着屋梁,道:“快要年底了,过了年改元,朕能不高兴吗?” 满打满算,永汉元年,也不过十来天的时间了。 这件事固然高兴,但刘辩真正高兴的,还是应劭的应变能力以及找到了荀彧。 应劭如果真的像荀攸奏本说的那样‘有勇有谋’,那冀州基本上没有大碍。 北方几州,抛开凉州,只剩下兖州与青州问题最严重。 兖州是四乱之地,几经黄巾军蹂躏,而青州黄巾军更盛,这两地是目前刘辩最头疼的地方。 不过,十万大军在手,这两地再乱,刘辩也丝毫不慌! 唐姬见刘辩看着屋梁出神,道:“陛下,在想什么?” 刘辩一笑,抚摸着她的背,刚要说话,门外响起敲门声。 “陛下,好消息,” 随之响起潘隐激动的声音,道:“荆州解送三万万钱与五万石粮食到京了。” 刘辩一怔,荆州刺史王睿? 他旋即起身穿衣服,裹的严严实实打开门,入眼是一片雪白,银装素裹,鹅毛大雪还在飘落。 “好大的雪!” 本就高兴的刘辩,忍不住直接走向雪地里。 潘隐见着,连忙拿过一旁的伞,跟在刘辩边上,撑在他头顶,道:“陛下……” “拿开。”刘辩不等他说完,将头顶的伞给推开。 潘隐愣了下,只好收伞。 刘辩踩在雪地上,听着吱呀吱呀的声音,直觉一阵舒爽,烦恼尽去。 他走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提了什么要求?” 潘隐紧跟着,道:“举荐了一些人入朝,蒯姓,蔡姓居多。” 刘辩点头,乐此不疲的踩着雪,道:“同意了。对了,朕记得荆州是有一支水师的,让王睿好生训练,朕要用。” 潘隐应着,见刘辩高兴,道:“陛下,还有高兴的事,大司马府那边有消息,说是朱使君在青州大败黄巾军,俘获近十万人,数个州郡为之清宁。大司马府那边还在核实,所以没有立即上奏!” 刘辩眉头一挑,整个人更加舒泰了,揣着手,使劲的踩着雪,大声道:“好!很好!核实后,提醒朕,给朱卿家亲手写一封贺信!” “是。”潘隐见刘辩开怀,又道:“陛下,是否去芳林园走一走,那边的雪景更好。” 刘辩哪里是想看什么雪景,自顾的在院子转圈,道:“不去。你让御厨,给尚书台的王卿家做些好吃的,代朕传话给他,王卿家辛苦了。” 潘隐应下,欲言又止。 刘辩自顾的踩雪,并没有注意到。 感觉着雪落在脸上的清冷,丝丝寒风过耳,他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一边嘎吱嘎吱,一边思绪如飞。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隐有些忍不住了,低声道:“陛下,小人听说,左栗在查办河南尹的案子中,贪渎了不少钱。” 刘辩神情不动,余光瞥了他一眼,道:“多少?” “至少三千万。”潘隐连忙说道。 这件事刘辩知道,只是没想到,潘隐也知道了。 心里笑了笑,刘辩不动声色的道:“朕会处置他。” 潘隐眼中喜色一闪,跟在刘辩身后,不再说话。 一炷香时间,两个中黄门,端着两个盘子,进入了王允的值房。 王允神色疲倦,漠然着脸,看着两个中黄门。 其中一个饭菜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微笑着与王允道:“王公,这是陛下特意让御厨给你做的,还说:王卿家辛苦了。” 王允目中微震,急急起身,抬手道:“请天使转告陛下,臣王允谢恩。” 两个中黄门躬着身,退了出去。 王允来到桌前,看着颇为精致的菜肴,漠然的脸上出现一抹激动,双手一伸,就要坐下吃饭。 “王公。” 一道笑声从门口传来,何颙抬着手,道:“值房从事还没到,下官冒昧了。” 王允看向他,瞥了眼他手里拿着的奏本,道:“有事?” 何颙进来,神情犹豫,还是将奏本递过去,道:“吏曹值官一早收到的。” 王允几乎主持了尚书台的政务,处理紧急公事也不是第一次,不疑有他的接过来。 何颙注视着王允表情,心里在判断这道奏本的真假。 王允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递还给何颙,道:“呈送陛下吧。” 何颙意外了,道:“王公,这道奏本弹劾伱滥用权力,打压言官,肆意捕获言官,湮灭罪证……真的直接呈送陛下吗?” “老夫问心无愧,何惧之有?”王允说完,径直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何颙看着王允,又看了眼手里的奏本,想了想,还是道:“下官听说,那阴桐,被刑曹的人抓了两次了。” 王允的筷子一顿,道:“你说的是真的?” 那阴桐弹劾他,王允是知道的,释放阴桐,也是他指示洛阳狱,只是不曾想,李儒又将那阴桐给抓了。 “应该是真的,阴家人在洛阳县、廷尉府告状了。”何颙道。 即便如此,王允也不当回事,道:“我回头问问李尚书,有劳何尚书了。” 何颙见王允并没有紧张之色,心中暗道: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他没有问出口,虽然与荀攸等人一样,希望朝局平稳、和睦,但这些大人物的事,他左右不了。 “下官告辞。”何颙带着奏本,出了王允的值房。 王允吃着刘辩赐下的菜肴,漠然的神情缓缓松动,眼神中带着丝丝笑意。 在何颙出了王允值房的时候,李儒正准备入宫。 他穿戴整齐,气质儒雅中,渐渐有了丝威严之色。 刚一只脚刚迈进宫门,一个士兵骑着马,飞驰而来,向着他急声道:“李尚书慢走!” 李儒脚步一顿,转过身,见是北部尉的士卒,心里莫名咯噔一声。 那士卒跑过来,见着两旁守卫的禁军,竟然拉着李儒走了出来,低声道:“李尚书,你昨夜抓的那人,死了!” 李儒脸色骤然铁青,目色凌厉,道:“怎么死的?” 他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安感。 士卒道:“像是醉死的,昨天没到牢房已睡死,今天一看,尸体都凉了。” 李儒双眼冷冽如刀,掉头就要进宫,忽然又回头走过来,压低声音道:“看好那阴桐的尸体,封锁消息!快去!” “是!”这士卒知道轻重,应着转身上马,飞奔离去。 李儒目送着他的背影,心里计较一番,近乎小跑着入宫。 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李儒赶到尚书台,进王允值房,看着王允刚刚吃完,正在悠闲的擦嘴。 李儒顾不得太多了,快速关门,疾步到王允跟前,低声道:“王公,那阴桐死了。” 王允立即就想到了何颙刚才的那道奏本,心里瞬间警惕起来,沉色道:“到底怎么回事?”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事不宜迟 最新网址:www.tpsge.org王允不能不紧张,他现在被朝野围攻,只是弹劾奏本,他根本不会在意,但如果弹劾的人突然死了,而且是死在他的人手里,那就另当别论了! 李儒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沉着脸,道:“下官怀疑,有人故意在算计王公。” 王允见李儒推脱,直接目光冷锐的盯着他,道:“我问你,那阴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抓他两次,而且还是死了!” 李儒脸角抽了下,道:“第一次只是顺手,这一次,是下官要用他拿捏那王朗的。王公,我怀疑,是阉党余孽!” “阉党余孽?” 王允神情冷漠,不信李儒的话,现在他对李儒也起疑了。 阉党,尤其是洛阳城里的,基本上被袁绍、袁术两兄弟杀绝了。 李儒迎着王允的厉色目光,面不改色,道:“王公,三公府多半是阉党余孽,得尽快处置。他们连杀人构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可见来势凶狠。” 王允端坐好,心里左思右想,道:“你想怎么处置?” 李儒抬起手,道:“王公,先下手为强!” 王允神色淡漠,道:“怎么先下手为强?” 李儒双眼阴狠一闪,道:“现在还没人知道阴桐死了,只要不让人找他的尸体。再以抗拒不法,图谋不轨的罪名,给阴桐定罪,到时候,即便那些人再有手段,也是死无对证!” 王允不说话,脸上冷漠更甚。 “王公,事不宜迟!”李儒道。 王允突然平静了,淡淡道:“将那阴桐前前后后调查清楚。” 李儒心中大松又大喜,道:“是。下官这就去办。” 王允看着李儒出了值房,不禁冷哼一声,起身坐回的小桌前,看着身前一堆奏本,漠然着脸,眼角抽搐再三,伸手拿出一道空白奏疏,拿起笔,写道:臣王允伏奏,年老体衰,昏聩无用……臣乞归乡,以罪待诚…… 王允写到这里,拧起眉头,目中厉芒跳闪,忽然放下笔,将这道奏疏撕的粉碎,扔到垃圾篓,而后起身离开值房,直奔景福殿。 刘辩正在吃早膳,一边吃一边看奏本,以往令他头疼、烦躁的奏本,这会儿竟然变得有些可爱。 潘隐来到近前,低声道:“陛下,王公来了。” “请。”刘辩头也不抬的道。 王允站在门口,绷直的脸角陡然松缓,而后平静的走进书房,抬着手道:“臣参见陛下。” 刘辩抬头看向他,笑着道:“免礼,卿家用了吗?来人,给卿家上一份。” 王允连忙道:“回陛下,臣用过了。” 刘辩见他脸色有些隐有阴郁,道:“这是怎么了?今天大裁减,卿家有压力了?” 三公府已裁减完毕,今日便要正式对九卿以及诸多府寺进行大规模裁减了。 王允心里挣扎再三,还是道:“陛下,那阴桐死了。” 刘辩闻言一怔,道:“阴桐?有些耳熟,为什么死了?”何颙的奏本,还没有送到这里。 王允简单的将事情说出来,隐去了李儒在其中的作用,抬着手道:“臣糊涂,请陛下治罪。” 刘辩听着就觉得这件事颇有蹊跷,王允的话又有矛盾之处,显然是藏了一些。 不过,王允既然来找他直说,而不是私自用手段解决,说明他确实有些冤枉。 刘辩看着他,道:“卿家觉得,是谁在算计伱?” 王允道:“臣不知。” 王允有很多怀疑对象,但无法确定。纵然是十二常侍、何进、袁家都成了烟云,但刘辩为了维护朝廷大局稳定,并没有大肆追究他们党羽,所以洛阳城的势力是错综复杂,什么人都有。 刘辩面露思忖,旋即微笑道:“不算什么大事情,让刑曹慢慢去查吧。卿家的精力,还是要用在裁减冗官上。” 王允见刘辩这么轻轻放过,心里很是惊疑,神色意外的抬着手道:“陛下,臣请治罪。” 刘辩摆了摆手,道:“朕还不糊涂。司隶的裁减冗官,必须在年底前有结果。” 王允心头震动,神色发紧,暗吸一口气,道:“臣领旨、告退。” 刘辩点点头,目送他的背影,自语道:“这才哪到哪。” 裁减冗官,肯定会得罪无数人,有这样的反击手段,刘辩一点都不奇怪,而且,后面还会越来越多。 潘隐在一旁,心里很想说话,脸上一片平静,并没有开口。 刘辩自顾的继续用膳,翻阅奏本。 王允出了景福殿,脸角如铁,双眼冷峻,越发坚定要继续裁减冗官了。 这会儿,杨彪正在入宫的路上,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半睡半醒。 “请丞相为我孤儿寡母主持公道!” 突然间,外面响起一阵凄厉叫喊,马车更是紧急停止。 杨彪一个猝不及防,差点摔出马车。 他用力扶好,定了定神,不停的眨眼,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片刻后,走出马车,他看到马车前,跪着一个妇人,托带着四五个三到五岁的孩童。 妇人衣衫破碎,披头散发,十分憔悴,跪在马车前,大喊道:“丞相,我夫遭奸臣报复,死于北部尉,请丞相做主!” 杨彪站在马车上,环顾四周,威严道:“有什么冤屈,我派人送你们去廷尉府。” 妇人当即大声道:“丞相,是那左仆射王允命刑曹尚书抓的人,也是他们逼死的,廷尉府,敢管吗?” 杨彪小眼睛一睁,再次环顾四周,心里微沉,道:“可有状书?” 妇人一顿,道:“民妇不认字。” “请丞相为爹爹做主!” “请丞相为爹爹做主!” “请丞相为爹爹做主!” 、 几个小孩磕头如捣蒜,声音稚嫩。 两边渐渐有了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杨彪神色越发威严,情知不简单,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敏锐的感觉到,是有人在设计王允。 这种事情,他绝不想掺和,沾边都不行! 杨彪站在马车上,心里转念,头上冒出丝丝细汗来。 “请丞相为民妇做主!” 妇人跪在地上,道:“家夫枉死,只留下孤儿寡母,若是不能雪冤,民妇与几个孩子,愿死在丞相马车之下。” 说着,她就掏出一个小药罐,握在手里。 几个孩子如法炮制,掀开盖子,放到嘴边。 “不可!” 杨彪吓了一大跳,这孤儿寡母要是死在他面前,那麻烦就大了。 他肥胖的脸角绷直,心里转过无数念头,又气又恨。 这时,他余光一瞥,注意到了街边角落里的王朗。 王朗神情平静,向他做出了几个手势。 杨彪陡然会意,背起手,沉声向那妇人喝道:“仅凭你几句语焉不详的话,连个状纸都没有,本官如何信你?你即刻去拟定状纸,详述前因后果,本官会命人专门候你。若是你胆敢诬告朝廷重臣,汉律无情!” 那妇人一怔,嘴唇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左右四顾,像是求助。 杨彪见着,眼神寒意更深,余光扫过边上,转身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那妇人还要阻拦,被护卫一把推开。 杨彪坐在马车里,面沉如水。 这么拙劣的伎俩,哪里能瞒得过他。只是没想到,除了王允时不时给他捅刀,还有别人也算计到他头上了! 王朗见杨彪平安离开,默默思索一阵,转身前往洛阳县衙。 杨彪进了宫,来到尚书台,与正要出门的王允撞了个正脸。 杨彪冷哼一声,板着脸,错身而过。 王允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不过也没说话,转头去往御史台。 尚书台内,一片安静。 又小半个时辰,户曹的值房里,不断有小吏进进出出。 暂代吏曹事宜的何颙,看着不断堆积而来的弹劾奏本,神情凝重如冰。 他身前站着两个侍郎,简单翻阅近四十道弹劾奏本,一个个同样脸色肃然。 其中一个侍郎道:“尚书,这里,有十本是弹劾丞相对冤情视而不见,为虎作伥,庇护王公的。” 另一个道:“剩下的,基本都是弹劾王公,以权谋私,杀害言官。” 何颙坐在那,看着四十多道奏本,心里十分不安。 他们正说着,一个郎中又端着一盘子进来,道:“尚书,又有十多本,分别是弹劾丞相与王公的。” 何颙眉头拧成川字,道:“都是些什么人?” 郎中放下盘子,道:“九卿之中,少府居多,三公府内,司空府为最。” 何颙见两个盘子,估算有六十本之多,心中沉甸甸的。 一个侍郎见状,道:“尚书,终归不是我们户曹的事,还是送去宫里吧。” 何颙暗自摇头,默默叹气。 这才多久就已六十多本,明显是有人在刻意针对,这么大动静,总得有个说法。 何颙站起来,道:“分门别类,送给中黄门吧。” 他说着走出值房,准备找其他人商议一下。 刚出门,就见李儒比他快一步,行色匆匆,明显是奔王允的值房。 何颙顿了顿,跟在他身后,向杨彪的值房走去。 “什么!死了?” 杨彪的值房内,杨彪猛的站起来,大惊失色的道。 他身前站着洛阳县的小吏,躬着身道:“是。王县令亲自勘验过,是服毒自杀,身前还留了遗书,大骂丞相是奸邪,与王公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杀害他夫君,逼死他们孤儿寡母。” 杨彪脸色阴晴不定,咬牙切齿,道:“那妇人根本认字!”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大汉蠡贼 最新网址:www.tpsge.org杨彪的低吼咆哮,在小小的值房回荡。 小吏大气不敢喘,丞相的表情,凶狠的简直是要吃人。! 杨彪肥胖的脸上颤抖个不停,双眼里全是怒火。 又是庇护王允杀害言官,又是逼死孤儿寡母,这种事情,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被人接受! 更何况,他还是丞相! 一旦传出,必然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杨彪心头怒火熊熊,第一次有想要杀人的冲动,偏偏是无处发泄。 但他没有失去理智,眼神冰冷的道:“王朗怎么说?” 小吏低着头,道:“王县令说,以不变应万变,根源不在丞相。” 杨彪闻言,心中怒火稍减,冷静下来。 王朗的话没错,这一次的风波,那些人针对的其实是王允,他最多算是‘捎带的’。 杨彪慢慢坐回去,胖脸上怒气难消,计较一番,忽然沉声道:“来人,传王允来见我。” 门外的小吏推门进来,满脸懵色。 这还是丞相第一次传见王允,他有点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杨彪小眼睛一瞪,道:“还不快去!” 小吏确认了,连忙抬手道:“回丞相,王公出尚书台了。” 杨彪顿时想到王允去做什么了,眉头皱起,又看向洛阳县的小吏,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县令,就说我知道了。” “小人告退。”那小吏应着,转身快速离去。 杨彪心头如压了一块巨石,令他呼吸难受,扯了扯衣领,看着他的值房小吏,道:“宫里有什么动静?” 小吏道:“小人不知,不过王公前不久见过陛下。” 杨彪一时间无所计从,左思右想,道:“去吧。” 小吏告退出来,杨彪还是难以平静,总觉得心惊肉跳,好像要有大事发生。 这会儿,王允已经出了朱雀门,直接转向来到了廷尉府。 停尸房。 一个妇人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痛苦扭曲,身前遭受了极大痛苦。 她身旁还有四个孩子,症状几乎一模一样,毫无生气。 一个令史检验完,抬手向王允,钟繇道:“王公、廷尉,小人检查结束了,服毒而死,没有其他外伤。” 钟繇一脸严肃,余光看向王允。 王允面沉如水,双眼冷寂,道:“有没有人逼迫?” 令史抬着手,顿了顿,道:“回王公,没有明显外伤,小人无法判断。” 王允极力保持镇定,强压着胸口的怒气,道:“廷尉,你怎么看?” 钟繇神情思忖,道:“没有其他线索,廷尉府会以服毒自杀结案。” 他这样说,也打算这样做。因为他心里清楚的很,这阴桐的妻、子必然不会是自杀,只不过注定是无头案,再怎么查都不会有结果。 唯一的可能,大概是凶手自首。 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案情,而是在于这个案子的背后。 明显是有人利用阴桐一家在构陷王允! 钟繇看的明白,却不能说什么。 王允刚要说话,这时一个差役进来,瞥了眼王允,在钟繇耳边低声道:“廷尉,有不少人聚集在大门外,要廷尉府严惩凶手,给个说法。” 钟繇摆了摆手。 王允看着几具尸体,实则听得清楚,神色难看。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有多严重! 杀害弹劾他的言官,逼死一家妻子五口,这样的恶名,足以摧毁任何人! 王允找不到办法来辩驳,那算计他的人根本不需要坐实他的罪名,只需要造成这样的局面,就够了! 钟繇看着王允,心里默默叹气。 这世上,最险恶的地方就是官场,位置越高越危险,尤其是还想做事的人,危险更高! 王允的处境,钟繇看的明白,却也想不到破局的办法。 毁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毁掉他的名声! 钟繇左思右想,道:“王公,那阴桐……” 王允知道他的意思,目光仍在尸体上,道:“死在北部尉牢狱,说是醉死的。” 钟繇闻言头疼不已,他自然是不信王允会杀一个莫名其妙的洛阳县丞,但这好好一个人醉死在北部尉牢狱,说出去谁人能信? 廷尉丞忽然疾步进来,道:“廷尉、王公,陛下急召入宫,嘉德殿议事。” 王允猛的色变,双眼怒恨如火。 陛下已经知道了! 钟繇心中比王允还沉重,王允若是下狱论罪,朝局又得再变。而那些人得逞之后,肯定不会罢休,只会乘胜追击。 本来看似大好的形势,瞬间又好像回去了! 钟繇深吸一口气,严肃无比的道:“王公,进宫吧,下官会为王公与陛下分说。” 王允阴沉着脸,转身往回走。 他内心十分清楚,这件事的根本不在宫里的陛下,而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王允从廷尉府侧门走出,上马时,看到一大群人,蜂拥着向着廷尉府大门走去,大喊大叫,‘王允’二字出现频繁,极其刺耳。 王允上了马车,脸色阴沉的要滴出墨来,双眼杀机腾腾,心里恨意滔天。 马车缓缓起步,向着朱雀门驶去。 哪怕是坐在马车里,路边的茶馆酒肆,谈论的都是王允‘杀害言官’、‘逼死全家’一事。 钟繇的马车跟在王允后面,同样将这些风言风语尽收耳底,神情越发严肃,自语道:“这么快传遍洛阳,这些人,是恨王公死的不够快啊……” 没用多久,马车到了朱雀门前,钟繇从摇曳的车帘缝隙中,看到董卓下了马车,正在入宫。 钟繇又看向王允的马车,心里思索着这件事该怎么善后。 王允一倒,必然会起巨大的连锁效应,杨彪或许都要被牵累,‘裁减冗官’一事骤然停止。 这些事情叠加起来,对朝廷打击太大! ‘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应对……’钟繇神情凝重。 王允出事,最为关心、影响最大的,反而是宫里的刘辩。 钟繇情知刘辩野心勃勃,准备了一系列的变革计划,‘裁减冗官’是‘开源节流’的重要一环,王允落败,‘裁减冗官’必然暂停,对刘辩的计划,对国政的影响,短时间内将难以估量。 等钟繇下了马车,回头一看,蔡邕、刘岱等九卿陆续都来了。 一众迤逦着进宫,进入嘉德殿。 王允进来,看了眼已经在座的杨彪、董卓、何颙等人,僵硬着脸,跪坐在他的位置。 在场的人目光都在他身上,心里各有想法。 接着是六曹尚书、九卿等等,不多时,嘉德殿内坐的满满当当,足足三十多人。 他们跪坐好后,身形不动,余光在王允脸上来回梭巡。 王允漠然着脸,心里一直在想对策,对这些目光恍若未觉。 李儒则绷不住,一脸的慌乱,在那些人的设计中,王允是主使,他是操刀! “陛下驾到!” 侧门内,响起潘隐的尖锐唱和。 随即,刘辩穿着冕服,大步流星的进来。 三十多朝臣见着刘辩平淡又威严的神色,纷纷抬手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坐好,目光扫过一众朝臣,淡淡道:“免礼吧。” “谢陛下!”众臣收回手,跪坐好,做好了聆听圣训的准备。 他们等了很久,没有听到刘辩的声音,不由得抬头看向刘辩。 只见刘辩从容自如,漫不经心的在小桌上翻阅着奏本。 杨彪见着,小眼睛眨了眨,有些疑惑。 王允沉着脸,心头沉重。 董卓一脸忠臣良将,目不斜视。 何颙,钟繇等人相对平静,只是静候着。 蔡邕,刘岱等人则作壁上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大殿里气氛安静的可怕,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丝丝寒意在无形流转。 潘隐,左栗立在刘辩身侧,默不出声。 相比于外面的朝臣,他们更了解刘辩一点,王允在这种时候,是不能出事的,否则会坏了大计! ‘也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做。’潘隐心里暗自想着。 在大殿里一片静寂中,忽然间,殿外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众臣一怔,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司空长史桥正领头,三十多人整整依次进门,在杨彪,王允等所有人注视下,抬手见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抬起眼皮看了眼,放下手里的奏本,面无表情的道:“免礼。” “谢陛下。”桥正躬着身,面色严正。 刘辩打量着这群人,道:“说说吧。” 桥正抬起手,道:“回陛下,王公一事,臣等并不知情,请陛下圣断。” 刘辩双眸陡然锐利,盯着他,道:“朕问的是裁减冗官一事,不是伱们上书弹劾的吗?” 桥正脸色微变,旋即道:“陛下,臣等自入仕以来,上忠君为国,下为黎民百姓,不曾怠慢片刻,功劳苦劳皆有,不知为何被王公定为‘冗官’,裁撤吧罢官。臣等不服,是以上书弹劾,请陛下明鉴。” “明鉴?” 刘辩手里的几道奏本猛的扔了过去,大喝道:“你们的官是跟谁买的?冀州的一千顷良田,是怎么到你们名下的?构陷卢植、皇甫嵩,你们有没有参与?河南尹的赈灾钱粮,为什么只剩下不足两成!冗官?你们是冗官吗?你们是贪官!是污吏!是奸臣邪佞!是乱臣贼子!是朝廷的蛀虫!是我大汉的蠡贼!” 刘辩的一番大喝,令嘉德殿鸦雀无声!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全部处决 最新网址:www.tpsge.org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原本他们都认为,这次议事,是因为王允一事,却没想到三公府的这些人会出现在这里。 更没想到,宫里这位近乎足不出户的少年陛下,居然已经将他们查的这么清楚! 桥正等人大为惶恐,哪里会知道,这么隐蔽的事情,皇帝竟然这般清楚! 桥正神情变幻,双手哆嗦,皇帝的突然发难,令他措手不及。 “臣等知罪,请陛下宽宥!” 桥正想到对策,身后的一些人恐惧着伏地请罪。 刘辩双眼冷冷的盯着桥正,道:“拿起来,给朕看!” 桥正看着地上散落的奏疏,隐约见到了‘张让’等人的名字,心里一个哆嗦,脸色苍白,噗通一声跪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才惊醒,朝廷是不追究阉党党羽了,可并不表示,朝廷没有向阉党买官的人的证据! 杨彪,王允,董卓等人端正坐好,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钟繇,李儒,刘表等人则暗自凝色,这么多事情,他们居然一无所知! “来人!” 刘辩冷哼一声,道:“拉出去,打入死牢!” 话音一落,禁卫冲了进来,要押住这些。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陛下,臣臣是被逼迫的,都是桥正,是他,是他逼迫臣的……” “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没有参与……” “陛下,臣知罪了,求陛下饶命啊……” “让开!” 突然间,有一个白发苍苍的半百老者,用力挣脱禁卫,站了起来,向着刘辩怒吼道:“王允乱政,杀害言官,迫死孤儿寡母,陛下毫不追究,却是翻起旧案,臣不服!” 又一个中年人挣脱禁卫,一脸悲怆,语气慷慨的道:“臣等只是被蒙蔽,并未犯罪,陛下自继位以来,宠信奸佞,远离直臣,扰乱朝纲,忠良忧惧!今日,臣愿死谏,请陛下改弦易辙,扫除奸佞,澄清朝堂!” 说着,他就要撞向一旁的柱子。 禁卫一把拉住他,死死按在地上。 杨彪,王允等人变色,真要有人当众撞死在嘉德殿上,那当今陛下就要被扣上一个‘直臣死谏’的‘昏君’大帽了。 “拉出去!” 刘辩哪里会被这种把戏吓到,冷声道:“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他撞,死了就地埋了!” 禁卫二话不说,拖着三十多人往外走。 一众人嚎啕连天,大喊着饶命。 刘辩端坐着,余光扫过两旁的一众朝臣。 这些人纷纷躬身低头,不敢言语。 大殿之内,静寂如无人。 刘辩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到左栗身上。 左栗会意,悄悄后退,从侧门走了出去。 刘辩看着小黄门收回地上散乱的奏本,淡淡道:“说说裁减冗官的事。” 众臣神情不动,眼神若有若无的集中到王允身上。 ‘王允杀害阴桐,迫死一家的事就这么不追究了?’不少人暗自道。 这种事情,是按压不住的,即便皇帝陛下不追究,朝野的口水也会将王允淹死! 王允心中郁结压抑,沉着脸,抬起手道:“回陛下,预计今天会裁减二百人,历时十天,总数裁减一千九百二十一人,在年底前定案。” 刘辩点点头,道:“诸位卿家都听到了,朕希望诸位卿家能够戮力同心,排除干扰,以国事为本,将各种心思收一收。” 看着刘辩平淡的神色,不怒自威的语气,满殿朝臣心头莫名凛然。 这位少年陛下,是越来越有威仪了。 “臣等领旨。” 这里的人,都懂‘大局’,会观‘风向’,恭谨的抬手。 刘辩目光在杨彪、王允、董卓三人脸上来回转动,道:“盐政一事,朕将交给吏曹、户曹来联合执行,诸位卿家有何意见?” “臣领旨。”杨彪抬起手道。他巴不得将所有事情都推出去,更何况盐政是要捅马蜂窝的。 其他人跟着抬手,道:“臣等领旨。” 盐政一事,准备很长时间了,该吹的风都吹了,也没人愿意接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众卿没有意见,那便这么定下。”刘辩说道。 应劭已经到了冀州,控制盐场产出指日可待。益州那边的刘焉,即便不听话,没有刘辩点头,益州的盐入不了北方七州! 是时候将盐税收上来了! 杨彪见缝插针,抬着手,沉色道:“陛下,关于左仆射一事,臣认为须谨慎调查,不可因朝臣的三言两语而定罪。” 刘辩看了他一眼,又转向王允。 王允倒是没想到杨彪居然为他开解,躬着身,神情冷峻,低垂着眼帘。 突然间,左栗小碎步从侧门进来,来到刘辩身前,躬着身,低语了几句。 刘辩眉头一挑,还有这种意外收获? 左栗悄步后退,立在刘辩身旁。 刘辩刚要说话,一个中黄门急匆匆从另一边进来,神色慌张,径直将一道奏本递给刘辩,声音发颤的道:“陛下,尚书台刚刚收到的奏本。” 刘辩神色不动,伸手接过来,打开后只是扫了一眼,目光骤变,凌厉如刀。 这是阴桐的奏本,直谏刘辩:不孝祖母、弃之深山、宠信奸佞、杀戮朝臣、令直臣胆寒,士人忧惧,天下沸荡,亡国在即等等。 “好大的胆子!” 刘辩双眼冰冷,抬头看向殿中。 殿中的朝臣还在一种懵惑状态,还没从桥正、王允的事上回过神,见刘辩这种神情,不由得暗自心惊。 这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刘辩强压怒火,深吸一口气,看向那小黄门,道:“这道奏本,还有什么人知道?” 小黄门低着头,脸色微微发白,道:“户房值官以及小人。” 刘辩点点头,恢复表情,将这道奏本递给左栗。 左栗迎着刘辩杀意如实质的眼神,脸色发紧,无声接过,悄悄退了出去。 刘辩坐直身体,转向朝臣,满脸的如沐春风笑容,朗声道:“桥正等人招供,是他们毒杀阴桐、逼死阴桐妻子,构陷的王卿家。” 众臣齐齐看着刘辩,脸上写满了‘困惑’二字。 桥正等人陷害的王允?这么巧合? 再说,洗白了王允,陛下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会是刚才那种表情? 那道奏本写的是什么? 刘辩又看了眼众人,忽的起身道:“桥正等人,全数处决。今天就到这里。” “退朝。”潘隐高喝一声,连忙跟着刘辩出了侧门。 处决桥正等三十余人! 朝臣们面露惊骇的看着刘辩的背影,心里震惊、疑虑丛丛。 原本预计的王允获罪下狱没有发生,反倒是冒出个桥正,洗白了王允。 直到刘辩走了许久,嘉德殿内还是一片安静,无人说话,更没人离开。 杨彪绷着脸,威严自顾,余光看了眼一众人,向着王允道笑着:“子师因祸得福,可喜可贺。” 王允面无表情,暗自长松口气,他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曾想山重水复,居然有了活路! ‘真的是桥正等人构陷我,还是陛下移花接木,特意保我?’ 王允心里拿捏不准,僵硬着脸与杨彪道:“多谢丞相为下官秉直而言。” 杨彪胖脸抖动,笑呵呵的道:“你我同僚,理所应当。” 何颙,钟繇等人见着,悄悄对视一眼。 今天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猝不及防,令他们心头有太多不解。 尤其是陛下看过那道奏本之后,将桥正等三十余处决。 当今陛下向来以‘宽仁’自居,这种一句话处决三十多人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其他朝臣的同样在想着这件事,已经忽略了本要坠落的王允。 王允坐在那,过了许久才定住心神,目光在殿中众人脸上滑过,幽冷淡漠,心里推断着还有哪些奸佞参与构陷他。 “诸位,对裁减冗官一事,还有何说法?”王允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响起。 众人神情一凛,很多人不自觉的向着王允微微躬身,面露恭谨。 桥正三十余将被处决,谁还敢对‘裁减冗官’说三道四? 杨彪看着王允,心里突然大为警惕。 经过今天一事,王允不但没倒,地位反而更为稳固,权势大增! 王允见没人吭声,转向杨彪,道:“丞相,你的意思是?” 杨彪顿时一脸亲和,笑着道:“子师,按照你的意思办吧,拟定好条陈,找我盖印就是了。” 王允神情不动,道:“尚书台议事?” 杨彪起身,与一众人笑着道:“诸位,尚书台议事。” 随着杨彪,王允站起来,其他人跟着起身,悄悄与熟悉的人对视,没有像以往那样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讨论。 何颙,钟繇刚出了嘉德殿,两人走在一起,远离人群。 何颙道:“钟廷尉,伱说,真的是桥正等人吗?” 钟繇道:“是与不是都是了。” 何颙会意,心里记挂着刘辩看那道奏本的神情,他清晰的感觉到了刘辩眼神里浮现的杀意。 何颙与刘辩关系并不像荀攸那般亲近,没有胆子去问,总又觉得不安。 “荀尚书,是不是快回京了?”何颙问道。 钟繇点点头,道:“昨天我收到他的信,估计就在这一两天了。” 何颙嗯了一声,还是思索不断。 他发现,荀攸不在,六曹居然失去了主心骨,事事不顺,难以定夺。 说起来,尚书台现在看似平和,实则派系纵横,隔阂清晰可见。 杨彪作为丞相,虽然不朋不党,但在无形中,他是势力最大的那一个,毕竟是丞相。 次之就是王允,他处理最多的朝务,加上主管‘裁减冗官’一事,朝野谁见了都要客客气气,自有威仪。 然后,就是六曹,以吏曹尚书荀攸为首,三曹并一曹。 而外面的九卿,不少人是阉党与外戚的‘余孽’,心思难测。 钟繇,何颙说着,就来到尚书台议事厅,入门就是一怔——渤海王刘协也在。 刘协在,不奇怪,这是两个多月前定下的。令他们怔神的,是刘协不是以往那样坐在一旁,而是与丞相杨彪并坐! 不止他们两人愣神,其他人心中同样疑惑不解。 包括刘协本人。 他坐在杨彪边上,相比于大胖子杨彪,刘协显得十分瘦小。 刘协绷着小脸,端坐笔直,哪怕早熟,迎着这么多朝廷大员的目光,还是很紧张。 他心底对于刘辩的安排充满忧虑,又不能抗拒,只好配合。 杨彪见人到齐了,沉着脸,威严道:“今日,我们说一说裁减冗官的事,尚书台定下十天为限,诸位有什么难处,大可畅所欲言。” 没人开口,多半是作故作思忖状。 桥正等人上蹿下跳的三十多人,即将被处决,谁还敢多嘴? 杨彪看了眼王允,转向身旁的刘协,微笑着道:“殿下觉得呢?” 刘协小脸不动,道:“诸公议事,本王奉旨听政,不做论述,亦无决断之权。请诸公尽管论政,无需在意本王。” 杨彪眨着小眼睛,旋即笑呵呵的道:“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殿下是否与我一同面呈陛下?” 刘协看向他,道:“本王待会儿要去接祖母入宫过年,就不与丞相一道了。” 杨彪神情不变,心里却暗自惊疑。 接董太后入宫?为什么? 谁人不知道,董太后一心想要刘协继位,在先帝驾崩那段时间,她就是十二常侍的主人。 那场宫变,董太后的责任很大! 不止杨彪心里惊疑不定,王允,钟繇等人同样暗自警惕。 而此时,永乐宫里。 何太后寒着脸,与刘辩喝道:“我不同意,就让那老太婆死在荒山上!”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郭嘉 最新网址:www.tpsge.org何太后与董太后的婆媳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复杂。 董太后厌恶何太后以及何太后所生的刘辩,董太后喜欢王美人生下的孙子刘协。 在灵帝驾崩后,何太后拿出了灵帝立刘辩为太子的诏书,而董太后坚持灵帝要废嫡立幼,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容。 随之,她们所属的阉党与外戚陡然剧烈对峙,血拼一触即发。 真的就一触即发了。 何进带兵杀入皇宫,阉党无能无力,眼见着刘辩登基为帝。刘辩继位的当天,董太后被以‘番籍不宜常住皇宫’为由,遣送出京,送去了河间。 在刘辩御驾亲征匈奴,被围在上党郡的时候,董太后突然要求回宫,引起朝野恐慌。 在刘辩大获全胜回京后,被安置到了洛阳城外的庙里。 何太后对这个安排是不满意的,她恨这个婆婆,恨不得董太后去死。 现在刘辩突然要接董太后入宫,何太后哪里肯答应。 她瞪着刘辩,一脸坚决,道:“有什么可怕的,你父皇在时,骂的人少吗?还不是一样做皇帝?你任由他们去说、去骂,又能怎么样?” ‘所以,给朕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刘辩心里直叹气,那便宜老爹,但凡少点荒淫,多点心思在政务上,就不会有历史上那么多事情了。 大汉亡国,其实不在刘协,而在灵帝刘宏! “母后,” 唐姬坐在一旁,拉着何太后的手,轻声劝慰道:“陛下的意思是住一段时间,而后再送走。” “不行!” 何太后瞪了她一眼,道:“这件事我说了算,我这就派人,将那老太婆送回河间。” 她现在对唐姬也有些不满了,这是唐姬第二次违逆她。 刘辩倒是从容不动,笑着道:“母后,如果祖母认同朕继位,放弃立刘协的妄念呢?” 何太后一怔,狐疑的道:“那老太婆肯低头?” 灵帝时,何太后与董太后明争暗斗了不知道多少次,受了太多气。要是能压的董太后低头,何太后想想都觉得心头舒畅。 “朕已经让刘协去接了,如果祖母不答应,就不接进宫。”刘辩道。 何太后想了想,有些为难的道:“好。” 刘辩见何太后答应了,便拿起筷子递给她,道:“母后,用膳。” 何太后勉强一笑,道:“好了,不说他们了,我们吃饭,他们回宫了,扔到犄角旮旯里,省的见了心烦。” 刘辩拿起饭碗,心里暗道:家庭伦理剧已经安排妥当了,接下来,还得上演一出君臣大和谐。 刘辩陪着何太后用膳,又说了好久的话,这才返回景福殿。 书房内,刘辩坐下后,目光微闪,心中思忖再三,看着潘隐道:“记,一、裁减冗官、司隶的改制、御史台的变革、赋税转运、盐政初步规制,都要在年底前有定案。二、并州、兖州、青州、冀州的补缺,年底前到位。三、调奋武将军公孙瓒为豫州郡都尉,掌豫州兵马、前御史中丞韩馥为扬州牧、五、命大司马府尽快确定遴选到各地的武将……” 潘隐伏案,奋笔疾书,直到刘辩声音消失,才抬起头,目露询问。 刘辩仔仔细细又盘算一阵,道:“荀攸什么时候到京?” 潘隐连忙放下笔,道:“根据路程来算,就在这一两天。” 刘辩嗯了一声,自语般道:“也不知道那荀彧会不会一同到京。” 他已经为荀彧预留了太仓令一职,想要认真培养。 徐衍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口,抬着手道:“陛下,尚书台那边已经定意,十天之内,完成冗官裁减。渤海王已经出宫,赵牙将护送。” 刘辩点点头,道:“加赵云、典韦为左、右中郎将。” “是。”潘隐道。 徐衍顿了下,道:“桥正等三十余人,已押送至廷尉府,预计下午斩立决。” 刘辩冷哼一声,道:“传话给吏房,今后凡是弹劾朝臣的奏本,直接送到御史台,由御史台根据情况处置。告诉刘表,要做到严格保密,不要一有事情就闹人尽皆知,满城风雨,朝野动荡!” 潘隐知道刘辩的气还没消,低声应着道:“是,小人马上去。” 徐衍躬身,等着潘隐走了,又道:“陛下,尚书台询问,关于修建皇陵……” 刘辩直接摆手,道:“告诉尚书台,这件事暂缓。” 按照传统,明年,刘辩的皇陵将要开始修建。 皇陵自然要浩大、奢华,动用的工匠动辄数万到数十万,数年到数十年时间不等,靡耗的钱粮简直不可想象! 都这种时候了,一文钱刘辩都恨不得分一百瓣花,怎么可能浪费在墓地上? “小人领旨。”徐衍应着,缓步退了出去。 刘辩轻吐一口气,拿起‘施政纲要’,继续修订。 宫外,菜市口。 桥正等三十余人跪坐在刑台上,刽子手早已经到位。 而在监斩席上坐着的,依旧是董卓。 他身形魁伟,大圆盘脸,极其醒目。坐在那,神情平静,不怒自威。 钟繇站在他边上不远,抬头看看太阳又低头看看日晷,在默默推算时间。 围观的人特别多,一个个兴奋莫名。 “快看快看,是这些人害死阴县丞一家,嫁祸给王公的!” “还是陛下圣光烛照,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奸佞的真面目!” “我跟你们说,我儿子是黄门侍郎,他亲眼看见,这桥正在嘉德殿内亲口说出,不打自招!” “真的假的?这不是找死吗?” “我告诉伱,你不要告诉别人啊,我二弟在御史台做事。这些人啊,是阉党余孽,买官卖官,草菅人命,什么事情都干过!” “阉党余孽?阉党不是被那袁家杀绝了吗?”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桥正,也是袁家的门生。” “袁家?找阉党买官?” “袁家算个屁,以前何大将军还找阉党买呢!” “不可能!何大将军怎么可能找阉党买官,他们是死对头!” “那我跟你说,阉党还给何大将军行贿,你信吗?” 围观的百姓,原本是窃窃私语,转而间争吵起来,甚至于动起手,公然群殴。 钟繇瞥了眼,挥手让差役去处理,盯着日晷一阵,向董卓道:“太尉,时辰到了。” 董卓驾轻就熟,直接喝道:“斩!” 他一声令下,刽子手挥舞大刀,准备行刑。 “饶命啊,饶命啊!” “我们是被冤枉的!” “救命救命啊……” 刑台上的人哭喊连天,甚至有人尿裤子、昏死过去。 桥正看着董卓、钟繇忽然大笑,道:“苍天无眼,小人当道,董卓,钟繇,我们即死,你们必不可长久,我们在下面等着你们!” 钟繇神色严肃,根本不理会。 董卓双眼幽幽,心底惶恐不安。 他在洛阳这些日子,完全被孤立,没有人在意,完全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可有可无,那为什么还要有? ‘必须尽早离开洛阳!’董卓面无表情,心底发狠。 咔嚓咔嚓 刽子手大刀挥动,清脆声响起,一个个人头滚落,鲜血横流。 围观的百姓突然大声叫好,声音如雷,直插云霄。 在人群之后,还有一些人在影影绰绰的酒楼、茶馆等地方,遮掩身形,远远观望。 他们看着桥正等人这样被杀,心有戚戚,沉默不言。 这时,酒楼里走出一个三十左右,脸色苍白,手拿酒壶的男子,他听着刑场上的欢呼,摇头道:“预行大事,必立名望,周全其身,众志相拥。” 言谈举止间,对朝廷的失望毫不掩饰。 正要走,忽然脚步一顿,看向身前不远。 有一大汉眉宇如星,气质沉渊,目不斜视,龙行虎步,相对而来。 男子看着这个人,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忽然开口道:“曹中郎将?” 曹操脚步一顿,打量着这个酒鬼,并未轻视,抬手道:“正是曹操,足下是?” 酒鬼一笑,道:“颍川郭奉孝,久来东都,盘缠用尽,不知可否在府上叨扰几日,赊几杯酒喝?” 曹操这些日子,在洛阳城四处寻觅良才,甚至不惜重金。 但他出身不好,名声更不好,加上近来屡屡坏事,纵然有圣眷,愿意跟随的人不多,并且,曹操还看不上那几个。 是以,多日来一无所获。 “郭奉孝?”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思索之色,确定没有听过,神色如常的道:“家中客房众多,酒水管够,先生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郭嘉苍白的脸上红晕越多,目中有晦涩之芒一闪而过,拿起酒壶,一口酒灌入口中,不等喝完,身体一颤,继而踉跄向前,猛的抱住曹操,大口大口呕吐在曹操胸口。 “大胆!”曹操身旁的夏侯惇大怒,抬脚要踹。 曹操抬起手,淡淡道:“区区一件衣服,先生身体不适,去找个医师来。” 曹操说着,一个反手,将还在呕吐的郭嘉背到身后。 郭嘉脸贴在曹操脖子上,还在不停的的呕吐。 曹操恍若未觉,有路人异样观瞧,曹操笑着道:“兄弟喝多了。” 郭嘉不吐了,歪了歪头,找了个更适合的位置,闭着眼睡了起来。 夏侯惇见着,满脸不善,道:“孟德,这是一个酒鬼,何必理他,我直接将他扔河里算了!” 曹操浑身难受,鼻子间都是恶臭,却面不改色,道:“大丈夫处世,岂能以貌取人?再说家中也不差一副碗筷。” 夏侯惇欲言又止。 曹操的求才之心他看在眼里,但总不能大街上一个酒鬼都往家里带吧? 郭嘉趴在曹操背上,醉眼迷离,轻轻打鼾。 …… 傍晚,永乐宫。 这里,原本是董太后的居所,现在是何太后的了。 小桌四周,正北是刘辩,左手边是何太后,对面是刘协,右手边是董太后。 何太后与董太后相对,斜睨着眼,神情得意,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董太后端坐笔直,僵硬着脸又高抬着头。 刘协表面平静,坐下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低着头,余光一直在刘辩身上。 他年纪虽小,可早慧聪明,这位皇兄接祖母回宫,必然有所图谋! 何太后轻轻拿起茶杯,优雅的喝了一口,而后才抬起眼皮看着董太后,道:“母后,这永乐宫的路,还认得吧?” 董太后顿时气的双眼一睁,下意识的要张口反驳,如以前一样。 她猛的收住口,淡淡道:“劳太后费心了,老婆子还没有老眼昏花到那种地步。” 何太后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道:“母后身体真是好啊,解渎亭侯去世都快三十年了。” 董太后大怒,就要破口大骂,余光瞥了眼刘辩,强行又收了回去。 所谓‘解渎亭侯’,是灵帝之前的爵位,桓帝驾崩无子,窦皇后与其父迎立了当时还是‘解渎亭侯’的刘宏继位。 也就是说,董太后与桓帝无关,刘宏继位后,母凭子贵,这才成了太后。 何太后见董太后没了以往的锐气,完全被她压制,心里爽快的不行,眼角眉梢都快飞了起来,更加优雅的喝茶。 刘辩见差不多了,轻咳一声,微笑着与董太后道:“祖母,皇弟与朕说,山中潮湿阴冷,又临寒冬,不适宜居住。朕想着也对,便请祖母回宫居住。” 董太后心中强压怒火,盯着刘辩,心想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歹毒的很! 若不是为了刘协,她才不会任由这逆孙摆布! 刘辩不管这老太婆怎么想,道:“祖母,明年就要改元了,宫里宫外,还是有不少流言蜚语。” 董太后哪里不知道刘辩的意思,瞥了眼端坐不动的刘协,心里又恨又无奈,绷直脸,道:“你是先帝长子,又是皇后所出,乃是嫡长子,继位理所当然,无可置喙。” 何太后听着,越发得意,双眼翻的是一片白。 刘辩对董太后的回答也很满意,给她夹了口菜,道:“年底将近,少不得走动,还请祖母公开说一说。另外,朕会在年底大宴群臣,还请祖母列坐帘后。” 他话音刚落,潘隐急匆匆进来,道:“陛下,荀尚书回京了。” 刘辩猛的转头看向他,道:“让他即刻进宫!”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荀彧的话 最新网址:www.tpsge.org荀攸明显是急赶路回京,一脸的风尘仆仆,面容疲倦,双眼黑暗。 刘辩坐在他对面,伸手给他倒茶,笑着道:“卿家先喝口水,不着急,慢慢说。” 荀攸躬身,接过茶杯,见是温茶,一饮而尽,然后嘴角动了动,明显还想喝。 刘辩直接将茶壶给他,道:“卿家无需在意,直接喝,喝足了再说。” “谢陛下。” 荀攸嗓子有些哑,闻言也没有拘束,直接拿着茶壶往,仰着脖子,往嘴里灌。 茶壶并不大,荀攸咕咚咕咚的很快喝完。 刘辩见着暗自点头,荀攸倒是一心用事的人。 “再上一壶。”刘辩道。 潘隐应着,挥手向门外的中黄门。 荀攸放下茶壶,擦了擦嘴,长吐一口气,知道刘辩同样等不及,没有迟疑,张口就道:“陛下,应使君看似不言不语,实则胸有乾坤,见解独到,行事果断,不拖泥带水,有大将之风……” 刘辩静静听着,面上不动。 荀攸早有腹稿,话语不快不慢,道:“应使君到了邺城,第一天与各级官吏叙话,当夜诛杀贪官污吏十余人,第二天拜访了各大世家,增补了幕府二十多人。到了第三天,恭贺应使君到任的人,围满了官邸……” 刘辩眉头抖动了一下,心里道:这应劭还真是有手段。 荀攸说完这些,神色一沉,嗓子依旧沙哑,道:“陛下,冀州盗寇横行,动辄数万,攻占郡县,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官匪勾结,欺压良善,灾情如火,百姓困顿,情势十分严峻!” 刘辩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现在整个大汉的情势,或许唯有南方好一点。 青、兖、冀这三州,以黄巾军为首的‘起义军’,林林总总,加起来超过百万! 现在撑着大汉的,其实不是大汉朝廷,而是地方世家豪族! 荀攸见刘辩面色思忖,等了一会儿,道:“臣路过兖州,与丁使君见了一面。他面容愁苦,整日忙着剿匪,兖州各郡太守,他无力调动,赋税难收,缺兵少粮……” 刘辩对兖州的情况十分清楚,神情有些意外,道:“卿家是路过兖州,还是特意去了一趟?” 从洛阳到邺城,根本不会路过兖州山阳郡。 荀攸看着刘辩,神色认真了几分,躬身道:“陛下,臣与族叔长谈一夜,叔父认为,我大汉中兴,不在司隶,而在关东。” 荀攸说的‘族叔’,指的是荀彧,荀攸长荀彧八岁,荀攸的太爷爷与荀彧的爷爷,是亲兄弟。 刘辩闻言坐直了几分,道:“详细说。” 荀攸组织了一下措辞,道:“陛下,族叔认为,自秦以来,国运东移,关东不论是地理、人口、土地,皆是要害所在,关东兴、则大汉兴,关东败、国运危急。”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中大动。 单是‘国运东移’四个字,就足以说明荀彧的目光毒辣。 所谓的关东,泛指函谷关以东,大概是兖、青、冀州一带,这里平原众多,人口集中,世家聚集,是大汉最为兴盛之地! 历史上的十八路诸侯讨董,也称为关东联军。 至于以往兴盛的关中,在黄巾军、羌人的多番蹂躏之下,早已经破败。三辅之地,逃亡益州的人口,多达数十万! “继续说!”刘辩双眼如电的注视着荀攸道。 荀攸顿了顿,道:“陛下,族叔认为,须以大魄力整顿兖州,以兖州为根基,与世家合纵连横,壮大朝廷,兴伐不臣,先北后南,恩威为导,顺势而行,重整天下,再兴汉室!” 与世家合纵连横?怎么合纵连横? “详细说。”刘辩神情意动,道。 荀攸话头突的一顿,面露迟疑,道:“陛下,臣在邺城时,将陛下的一系列新政与族叔细细说过,族叔很是钦佩,认为陛下之胸襟魄力,堪比世宗、世祖。由于太过仓促,诸多事情无法细说,族叔言,不久后将会写一道奏本呈送陛下御览。” 刘辩有些迫不及待了,道:“他人这处?为什么没有与你一同回京?” 荀攸道:“族叔带族人从颍川避难冀州,暂未安稳。另外,应使君十分欣赏族叔,恳请陛下,暂且留族叔于邺城。” “胡闹!” 刘辩一拍桌子,但旋即醒悟,轻咳一声,道:“应劭在冀州,孤身一人,确实需要有人协助,让荀卿家帮他到明年一月吧。” 荀攸没想到刘辩这般看重荀彧,静了一会儿,又道:“陛下,族叔言,天下大势,风云变幻,在德在威,更在于定力。” “定力?” 刘辩思索着这两个字。 荀攸没说话了,明显有所顾忌。 刘辩看着他,心里微动,道:荀彧是看出了什么?还是在暗示什么? 他没有强迫荀攸,见他越发疲惫,道:“好,荀文若明年就会入京,朕到时与他好好聊一聊,不急一时。卿家这一路辛苦,朕放卿家三天假,好好休息。” 荀攸连忙抬手道:“臣谢陛下,休息一晚足够了,用不了那么久。” 刘辩看着他,正色道:“那就一天,卿家明天必须休息!” 荀攸心头感念非常,神情动了又动,抬起手,沉声道:“臣谢陛下恩典,臣告退。” 刘辩点点头,目送他的背影。 “国运东移,兖州,合纵连横,定力……” 刘辩神情思忖,分析着荀彧的这几句话。 忽的起身,他来到椅子后面,这里有一排书柜,刘辩翻翻找找,找出一道密封的文书。 抽出来,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 这些是他命左栗调查的大汉世家名录,内容庞杂,既有这些世家的人口、田亩,姻亲、入仕,过往等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隐悄步从外面进来。 刘辩头也不抬,道:“什么事?” 潘隐躬着身,递过两道奏本,道:“陛下,大司马府送来的。” “什么内容?”刘辩依旧看着世家名录。 潘隐道:“陛下,第一道,是大司马府确认了青州的战况,为朱使君请功。” 刘辩心里早就确定了,随口的道:“准。” 潘隐看着刘辩,道:“第二道,是幽州刘使君上书,乌桓、鲜卑数度进犯,皆被击退,但幽州兵少将寡,请求朝廷将公孙瓒调回幽州。” “不准!”刘辩毫不犹豫的! 好家伙,公孙瓒回辽东还了得!你们不得打生打死? 不过,这也说明幽州的情势非常不好! 刘辩目光一阵闪动,沉思再三,道:“传令大司马府,命张辽带五千禁军,入幽州,归刘虞调遣。”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旋即就想到了刚才荀攸说的丁原在兖州的处境艰难,不由想着手里的人。 适合派出去的,其实只有两个人:一是曹操,二是徐荣。 “曹操最近在干什么?”刘辩看向潘隐。 潘隐躬着身,道:“回陛下,听说是满洛阳的拜访贤达。” 曹操因为练兵太酷烈,练死了十多士兵,被刘辩给调回京,闲挂了起来。 刘辩想了想,刚要说话,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进来,在刘辩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辩怔了怔,想笑又笑不出,看向宫外,神色古怪的自言自语般的道:“他就这么想离开洛阳吗?” 与此同时,在雍门内。 来来往往的人正在通过这里进进出出,四十几人的送殡队伍正在等着,悲悲戚戚,哭声此起彼伏。 不多时,前面人走完了,送殡队伍向前走,哭喊声更大。 守卫的羽林军什长走过来,环顾一圈,看着紫红棺椁,道:“可有出城文书?” 身穿孝服的领头中年汉子愣了下,道:“出城文书?” 什长道:“今日朝中有大事,为了防备奸佞逃出城,凡是大箱、棺椁之类,须有洛阳县出城文书,否则一律不得出城。” 汉子明显早有准备,走到近前,塞过一个钱袋,低声道:“下葬时辰定好了,还请通融,以便家父入土为安。” 什长掂量了一下袋子,不动声色揣入怀里,大声道:“念你一片孝心。这样,开棺验一下就走吧。” 汉子一惊,急声道:“这这,开棺?怎么能开棺?家父会死不瞑目的!” 而棺椁里,董卓瞪大双眼,一脸紧张。 这要是开棺,验出是他,死路一条! 什长看着棺椁,似有些犹豫,道:“不开挂的话,只能等明天……” 汉子突然会意,又塞过一个钱袋子,道:“还请通融一二。” 什长顿时笑容满面,一转身,道:“放行!” 棺材里的董卓听着,神情微震,心头狂喜。 “慢着。”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大喝,以及密集脚步声。 董卓铁青着脸,不敢动,耳朵竖起,双眼警惕,心头惶惶。 突然来了另一队羽林军,替换了原来的城门守军。 原来的什长感觉着胸口沉甸甸的钱袋子,与那孝服汉子,低声道:“明天吧,这人油盐不进。” 孝服汉子目光一沉,看着新来的羽林军,神色悲戚勉强的上前,不等他说话,那什长冷哼一声,道:“没有出城公文,一律不得出城!” 汉子犹豫再三,还是陪着笑道:“是是是。” 他不敢再试了,执意出城,这什长可能强行开棺检查! 送殡队伍带着董卓的棺材慢慢掉头,缓缓离开城门。 不远处茶楼上,高处的左栗,雪白脸上阴翳一笑,道:“这棺材要是打开了,估计会朝野会很震惊吧?” 堂堂太尉,躲在棺材里出城,不止是朝野震惊,更会是千古奇闻! 他身旁的军侯忽然道:“贵人,伱看对面的茶楼。” 左栗闻言抬头看去,一个白衣儒士站在窗边,正盯着董卓的‘棺材’。 “是那贾诩?”左栗有些意外。他很久没发现贾诩了,这人神出鬼没,原本还以为已经逃出去了,没想到还在洛阳。 贾诩有所感应,转头看向左栗。 他神情不动,转身离开。 军侯见着,道:“贵人,要抓他吗?” 左栗道:“抓他做什么?又没什么用。派人盯着,不要让他出城。” 左栗其实心里很疑惑,不懂刘辩为什么要留着董卓,直接杀了,不是一了百了?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踏雪寻梅 最新网址:www.tpsge.org中平六年,十二月三十日。 刘辩打着伞,踏雪出宫,身后侧跟着荀攸。 他同样打着伞,落后刘辩半步,道:“陛下,盐政从盐场、转运、买卖以及各级官吏,吏曹基本上准备妥当,尚书台那边还有些争议,预计年后能够上呈陛下。” 上不上呈,刘辩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踩着没脚踝的雪,听着嘎吱嘎吱声,刘辩心情愉悦,微笑道:“嗯,对于益州那边,你们是怎么看的?” 刘焉现在明显是要做土皇帝,对朝廷的命令是不理不睬,时不时有人弹劾他,以‘天子御用’装点自身。 荀攸抬头看向刘辩,揣摩着他的心思,躬了躬身,道:“陛下,户曹已经发信给益州,但信使至今未归,恐路上不测。” 刘辩面无表情的嘿了一声,道:“朕这位皇叔,也在给朕出难题。” 荀攸没说话。 刘焉到底是先帝任命,刘氏宗亲。 刘辩早就想好了对策,道:“以尚书台的名义,传令汉中太守孙坚、荆州刺史王睿,封锁益州的一切进出通道,一只鸟都不准进出!” 荀攸神色微惊,道:“陛下,万一……” “没有万一,” 刘辩淡淡道:“他暂时还没那个胆子,再给刘璋找点事情做。” 荀攸注视着刘辩从容自如的侧脸,思索片刻,道:“臣领旨。” 刘辩出了宫,向着鸿都门学方向走去,道:“对于全国冗官的裁减,卿家是怎么看的?” 荀攸目光微肃,没有立即回答。 大汉十三州的冗官,是洛阳城的数十倍,这些人多半是有当地世家豪族举荐,甚至是安排,朝廷一道命令裁减,他们怎么可能答应? 地方不比洛阳,天高皇帝远,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朕听说,有人顾虑,这样会将大汉的官吏、兵丁,变成了各地州牧、刺史、太守、县令等的私官,私兵?” 荀攸躬着身,神色沉凝,迟疑着道:“臣也听到过,臣,建议缓一缓。” 目前来说,大汉十三州的大小官吏,吃的还是皇粮。朝廷一旦裁减,这些人会在朝廷的官吏名单消失,出现在各地主官的私人名单上,由私人供养。 那时,大汉的州郡县,就变成私人的了! 刘辩踩着雪,神色如常,道:“这样的想法本身没有错。但你们要记得,裁减冗官只是一部分,重要的还是变革。州牧、刺史、太守、县令等不领兵,是朕的既定想法,将来也会是国策。” 荀攸知道刘辩这个想法,可能朝臣中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跟在刘辩身后,道:“陛下,关于各州郡设立都尉,掌管兵务一事,陛下计划何时开始?” 刘辩面色沉吟,道:“暂且不动,先裁减冗官。” 现在各地州牧、刺史、太守等手握重兵,稳定一方,要是削夺他们的兵权,立马情势大变,变成为祸一方,大汉朝非得分崩离析不可。 荀攸还是犹豫,但情知他是阻止不了刘辩,左思右想,道:“陛下,可否先从并州开始?” 司隶太过特别,改制基本没有什么阻碍。而并州刚刚经过大乱,是最合适,最轻松,最没有难度改制的地方。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从最乱的地方开始。” “最乱的地方?” 荀攸一顿,道:“陛下的意思,是青州?” 现在整个大汉,除却被三羌占据的凉州,唯有青州最乱,有一半以上的地方已经彻底失控,其余州县,乱匪与朝廷官军反复争夺,战火燃烧,无休无止。 刘辩撑着伞,在雪地里走的很慢,道:“收复一县,就以朝廷新制来处理。” 荀攸神情不动的跟着。 心里想到了在并州即将推行的‘清丈田亩’,要是在青州推行,恐怕当地世家会群起针对,反而会令局势更乱。 “变革,总不能等待时机。”好像是听到了荀攸的心声,刘辩淡淡道。 荀攸深吸一口气,只觉压力如山,他放下伞,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点头,道:“这些,仅限于咱们君臣知道,得一步步来,不能因噎废食,也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臣明白。”荀攸沉色道。随手拿起伞,跟在刘辩边上。 他看着刘辩的背影,目光动了动,暗道:‘想必,陛下压力更大吧。’ “她怎么在这里?”刘辩忽然说道。 荀攸转过头,就看到蔡文姬撑着伞,一身素衣,正在进入鸿都门学。 荀攸道:“想必是去见蔡太常,臣听说,蔡太常近来很忙,一边忙着太常、太学、鸿都门学的事,还参与了东观的修典。” 刘辩眉头微皱,这蔡邕,鸿都门学、太学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又跑去修什么典! “卿家先回去吧,朕随意走走。”刘辩抬脚向着鸿都门学走去。 “臣恭送陛下。”荀攸抬着手,忽然觉得多嘴了。 荀攸停住脚,身后不远处的潘隐,典韦以及便衣禁卫快步跟上,在雪地里踩的是一阵嘎吱嘎吱乱响。 刘辩穿着常服,如同寻常贵公子,打着伞,来到了鸿都门学大门口。 “好气派的大门!”刘辩几乎是脱口而出。 上次来还是夏天,还在拆卸,现在的大门似石如玉,两根柱子雕梁画栋,牌匾烫金,熠熠生辉。 潘隐站在刘辩身后,躬身不语。 “鸿都门学禁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门内涌出了几个差役,站在门口,冲着刘辩虎视眈眈的喊道。 刘辩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着道:“有点样子了。”说着,对潘隐摆了下手。 潘隐上前,不知道说了什么,领头的差役连忙道:“诸位请进,太常有交代,诸位快请。” 刘辩打着伞,迈入鸿都门学。 虽然处处都是银装素裹,但依然可见,这鸿都门学建造、装修的不像是一个学校,更好似一个豪宅。 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又仿佛一个颇为繁华的街区。 没有了之前刘辩见过的那种乱象,隐约还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刘辩信步走着,忽然侧头与典韦,笑着道:“那个人,还找你麻烦吗?” 典韦比刘辩高出太多,闻言低头瓮声道:“找过,臣打断他的腿,扔了出去。” 刘辩不由笑了声,道:“干得好!” 典韦咧嘴一笑。 走了几步,刘辩抬头看了看天,道:“渤海王在忙什么?” 潘隐上前一步,脸色微紧,道:“回陛下,渤海王,一般是在小院,尚书台以及太皇太后的小院之间走动,只有这三个地方。” 刘辩看着不远处鸿都门学的‘藏书阁’,神色沉吟,道:“年后,让他来这里入学,高调一点。” 鸿都门学?渤海王? 潘隐一怔,忽然警醒,道:“是。” 刘辩嗯了一声,径直走向藏书楼。 这藏书楼,比其他院舍更显宏大,台阶看着都像是汉白玉,大门古朴,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蔡邕,真的是高规格修建了。”刘辩自语,总感觉蔡邕不是简单的建造一个学校,更像是在有意的要将这里打造成一个‘圣地’。 刘辩还没走上前,蔡邕、蔡文姬父女急匆匆迎出来,抬手要见礼。 刘辩一收伞,道:“免了。这里怎么没有学生,休假吗?” 蔡邕还是抬手见礼,而后道:“臣知晓陛下来,让他们都去了别处。” 刘辩瞥了他一眼,这位是一点都不懂得揣摩上意吗? 蔡文姬站在一旁,亭亭玉立,蒙着面纱,双眸如水,一身的清秀气质。 缺点就是,额头上隐约有点伤痕。 刘辩连忙收回目光,心里尴尬的咳嗽一声,笑着道:“领朕随处看看。” “是,陛下请。”蔡邕有些激动的说道,如同要献宝的孩子。 刘辩面色如常,抬脚上前。 蔡文姬看着刘辩,眉头皱了皱,有些不情愿,还是跟在她爹边上。 刘辩一进门,远远的看到了两排巨大的书架,分做了六块,书架上方有着清晰的六个匾额:六艺、诸子、兵书、数术、方技、诗赋。 书架内,摆满了书,堆的满满当当,粗略计算,怕是数以万计。 蔡邕跟在边上,见刘辩讶异,心里更喜,亦步亦趋的随着刘辩,介绍道:“陛下,臣的藏书,都在这里了,总共三万四千册,以甲乙丙丁等编录,鸿都门学的学生,都可以借阅,抄录。藏书楼内,备有笔墨,纸张,可容纳五百人……” 刘辩听着,不断点头,道:“卿家做的不错。不过,以朕来看,天下书籍,无非四部,经史子集。这经,首推诗经,而后是周礼,再如左传,论语等。史嘛,太史公记当为第一。子,就是诸子百家,我朝虽罢黜百家,但圣人之学,岂能轻断?我等后人,还需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集,当以楚辞为首……” 刘辩的过往专业在发挥作用,滔滔不绝。 一旁的蔡邕,听得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目露沉思色,心里激动的不行,暗道:‘经史子集?没错没错,陛下囊括的恰如其分!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不愧是陛下,气魄如此宏伟!’ 而蔡文姬双眼发亮,对于刘辩的话,有些惊讶。 ‘不是传言,陛下自小不学无术,好逸恶劳吗?’蔡文姬静静的打量着刘辩。 “这经之下,还可以分为诗书礼乐等等……” “史,上自尧舜,下达现今,史官之笔,无所不包……” “子,朕最喜法家,次之兵家,圣人之学,广博浩瀚……” 蔡邕,蔡文姬父女听得更认真了,这些话,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作为博学、好学之人,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刘辩说了好一阵子,意犹未尽的砸了砸嘴,道:“朕信口胡说,蔡卿家不用当真。” 蔡邕立即抬手,一脸肃然,道:“陛下金口玉言,臣受教!” 蔡文姬跟着轻轻行礼。 刘辩摆了摆手,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大砚台,有脸盆那么大,好奇的走过去,道:“这是做什么的?” 蔡邕犹豫了下,道:“陛下,鸿都门学按照旨意,皆是庶民入学,是以,笔墨珍贵,只能以此办法。” 刘辩眉头动了动,暗自摇头,蔡邕舍得花大钱装修,却舍不得不值钱的砚台。 “陛下,” 蔡文姬看着刘辩,忽然出声道:“藏书楼还缺一副劝学,蔡琰恳请陛下亲题。” 蔡邕一听,心里大喜过望,看着蔡琰的眼神,满意至极。 刘辩瞥了她一眼,下意识的看向那道已经快痊愈的疤痕,实难拒绝,又知道他的字拿不出手,微笑着道:“朕说,伱写。” 蔡文姬清丽双眸眨了眨,没有拒绝,铺好缣帛,拿起笔,躬身静候着。 刘辩看着她弯身的姿势,翘臀异常显眼,不由得抬了抬眼皮,看着屋梁,故作思忖模样,慢慢说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蔡文姬一字不漏的写完,而后睁大双眼的看着。 蔡邕琢磨着这简简单单十四个字,心头微震,深以为然。 他作为当今文坛巨擘,深知读书、治学的艰难、枯燥,想要有所成,须闭门苦读,寒暑不分,十年、甚至数十年。 蔡文姬看了一阵,双眸愈亮,向着刘辩轻轻行礼,道:“陛下才学鸿博,蔡琰钦佩。” 刘辩感觉今天的尴尬有点多,轻咳一声,道:“对了,蔡卿家,朕的九弟,也到了读书年纪,朕打算将他送来鸿都门学,你就当他是普通学生,无需特别对待。” 渤海王? 蔡邕一惊,要将渤海王刘协送到他这里? 蔡邕虽然不怎么掺和朝政,可是清楚的很,这渤海王的身份,万分忌讳! “陛下,还请署名。”蔡文姬这时道。 刘辩走过去,拿起笔,想了想,写上:中平六年,十二月三十日,刘辩。 蔡文姬在边上见着刘辩提笔,眨了眨眼,轻声道:“陛下,月字还差一笔。” 刘辩看了眼,连忙加了笔‘一’,笑着看向蔡文姬,道:“蔡小娘,可为朕的一字师。” 蔡邕闻言吓了一跳,抬手道:“陛下,小女怎么敢当!” 刘辩放下笔,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说完,他往前面继续走。 蔡文姬没有动,看着她亲手所写的‘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而后是刘辩的落笔,慢慢的抬起头,望着刘辩的背影。 刘辩又参观了一大圈,见除了奢华外,没了之前的不堪,便没有为难蔡邕,打着伞,往外走,笑着道:“明日,是今年最后一天了,朕在宫里设宴,招待群臣,允许众卿携带家属,卿家准备带谁啊?” 蔡邕瞥了眼边上的蔡琰,不想这个新寡的女儿抛头露面,道:“臣携……” “陛下,父亲带蔡琰赴宴。”蔡文姬打断了蔡邕的话,一本正经的道。 刘辩没有回头,省的看见她额头的伤,道:“也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蔡卿家,一定要严格遵照朕……是尚书台拟定的课纲教学,将来考核入仕,也是依照课纲,卿家不要擅自乱来。” 蔡邕目光一紧,抬手道:“臣领旨!” “好了,就到这里吧。”刘辩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大步出了鸿都门学。 蔡邕父女送到门口,眼见着刘辩的渐行渐远,消失在不远处的转角。 蔡邕突然长松一口气,整个人好像泄气一样,差点站立不稳,急忙双手抓住门框。 蔡文姬见着,双眼疑惑,道:“父亲,为什么这么惧怕陛下?” 蔡邕看着她,一脸苦笑,道:“你不懂。” 十二常侍、何进、袁家,哪一个不是曾如日中天,权势滔天,可最后怎么样了? 蔡文姬确实不懂,轻声道:“父亲,陛下的才学极好。” 蔡邕缓过神,轻轻点头,道:“为父也大为意外。” 他可以清晰的判断出,刘辩刚才的一番话以及那副劝学,并不是短时间内有人教、刻意显露的——太过自然! “你怎么突然想进宫赴宴了?”蔡邕向蔡文姬问道。 蔡文姬刚要说话,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冒雪过来。 一个人神情严肃,一丝不苟;另一个二十五六岁,五官端正,朝气蓬勃。 蔡邕顺着目光看去,顿时一怔。 他认识,钟繇以及陈群。 钟繇来到近前,抬手道:“蔡太常这是?” 蔡邕陡然醒悟,抬起手道:“小女来看我,钟廷尉找我有事?” 钟繇不疑有他,道:“陛下旨意,命廷尉府修订汉律,涉及诸多礼制,特来请教蔡太常。” 蔡邕知道这个事情,看着陈群,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道:“我听说,丞相之子,是要入廷尉府?” 杨彪之子杨修,几日前到京,被举为孝廉,准备入仕。 钟繇闻言一怔,道:“我并不知情。” 他确实不知道,近来太忙,没有顾及其他,不知道杨修回京,还要入他的廷尉府。 陈群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略微有些好奇的在审视蔡文姬,脸上有种跃跃欲试的比较之意。 蔡文姬没有看他,静静的立在边上,目露思索,心里想的是,回去之后,尝试以‘经史子集’归类书籍。 祝:所有高考学子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五千字大章,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乱始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刘辩出了鸿都门学,又走了一趟太学,接着是武库,而后是招贤馆,最后才回宫。 “这武库,划给刑曹,” 刘辩走在去嘉德殿的路上,与潘隐道:“对于战马、刀兵、甲胄、弓弩,箭矢的研制,要加大力度,不管是质量上还是数量上,都须大幅度提高……” 潘隐小碎步的跟在刘辩身后,认真的记下,心里几次想提醒刘辩钱粮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刘辩来到嘉德殿,收了伞,径直走向西边的尚书台。 还没走近,就听到会议厅传来一阵阵声音,多半是杨彪的。 “关于朝廷补缺,必须在今天到位!” “钱粮一事,不需要你们费心,这是户曹的事,诸位专司值守!” “施政纲要陛下已经御准,无需再议。” “子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是本相要考虑的!” “御史台的改制尚需讨论,刘中丞,你问多少次,本相也是这个意思。” “治粟都尉位同侍郎,辖于尚书台,视为钦使,督于赋税,于各州郡,见官大半级。好好,我知道伱们的意思,暂行司隶,这是尚书台的决意,任何人不得违背。” “弹劾?兖州牧?不要向本官弹劾,举告向御史台,本官无权做主对一州州牧、刺史进行查处。” “太常靡耗钱粮?蔡太常有何话说?” “我不要听这些,我问你,修建鸿都门学的钱粮是否不法?不是,那便如此。有意见,你们也尽可自行筹措。” 刘辩在不远处听着,阻止了要通报的小吏,低声与潘隐道:“丞相近来做事情了?” 潘隐躬着身,道:“是。” 刘辩忍不住笑了又笑,又听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一路上都是行礼的内侍、宫女,来来回回,十分忙碌。 刘辩径直来到了德阳殿。 德阳殿,是皇宫中,除了永乐宫外最大的宫殿,文石作坛,画屋朱梁,玉阶金柱,高达两丈,可容纳万余人! 这里是百官朝会之所。 说起来,刘辩还从来没有在这里举行过朝会。 走进去,一眼扫过,大殿内已摆满了坐垫、小桌、餐具,布置的十分喜庆。 刘辩点点头,坐到主位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殿中。 这一刻,刘辩忽然有种极其不一样的感觉,心中忍不住的澎湃起来,仿佛看的不是大殿,而是在俯瞰整个大汉天下! 刘辩不禁坐直,双眼灼灼,沉声道:“永汉!” 永汉,是刘辩的第一个年号,距离改元,还差两天! 潘隐立在一旁,看着刘辩侧脸上的踌躇满志,目中的坚毅光芒,下意识的躬身。 “陛下!陛下!” 突然间,有个小吏跑进来,气喘吁吁的急声道:“大喜!大喜!青州朱使君大破黄巾军,收降二十万,已收复东莱!” 刘辩猛的站起来,顾不得其他,直接下了台阶,直奔大司马府,走的太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潘隐在后面紧追着,道:“陛下,慢一点……” 刘辩没理会他,很快来到了嘉德殿东边的大司马府。 “免礼。”刘辩不给皇甫嵩见礼的机会,径直到沙盘前,盯着东莱郡的旗帜,道:“快给朕说说。” 皇甫嵩收回手,站到刘辩身后,神情冷清,语气平静,道:“陛下,东莱郡是黄巾乱匪最大的匪窝之一,东莱郡既克,对乱匪的打击必然十分沉重。最重要的是,攻克东莱郡,东西连成一片,朱使君将完全占据主动,由北向南,平定黄巾匪乱指日可待!” 刘辩看着青州的局势,不停的点头,语气振奋的道:“好,很好!大司马府给朱卿家议功,对他手下的有功将领重赏!” 皇甫嵩看着刘辩的激动的神情,沉默没说话。 刘辩没等到他声音,心里一咯噔,回头看向他道:“卿家,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皇甫嵩见着,立即道:“陛下无需担心,并没有坏消息。” 刘辩笑了笑,道:“卿家的表情可不像。” 皇甫嵩神色不变,与刘辩对视,顿了片刻,道:“陛下,青州匪乱经年,即便收复郡县,重要的还是后续安民,若是不能安抚灾民,匪乱永远难平。” 刘辩一笑,心头放松,又回头盯着沙盘,道:“这卿家无需担心,明年朕会将盐政收回朝廷,并转运北方各州赋税,尚书台预计,明年可得十五万万钱粮,够用了。” 十五万万,去年一年才不足五五万! 皇甫嵩神情微松,道:“陛下,是否派禁军支援朱使君?” 刘辩闻言,面露沉吟。 皇甫嵩所谓的‘禁军’,是城外禁军大营的兵马,前不久,张辽带了五千人去幽州,支援刘虞。 “再等等。” 刘辩思索再三,还是没有同意。 禁军大营的兵马,实则上没有经过多少训练,多半是流民,有战阵经验的,基本上被张辽带走了。 让一帮流民去青州,利弊很难说。 皇甫嵩也能明白,默默一阵,道:“陛下,那可否调奋武将军公孙瓒去青州?” 刘辩直接摇头,道:“朕准备调他去豫州,朕总觉得豫州要出事情。” 皇甫嵩没有再说话。 大汉的州牧、刺史、太守、诸将军可以说是多如牛毛,但能拉出来打硬仗的,却又屈指可数。 “不过,总的来说,形势向好。”刘辩看了一会儿,心情舒畅的笑着说道。 皇甫嵩跟着点头,黄巾军最炽盛的就是在青州,朱儁大胜,收复东莱,平定青州将指日可待! 他看着刘辩高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迟疑之色,道:“陛下,关于犬子皇甫坚长,臣……” 刘辩见皇甫嵩难得的话头不顺,转头看着他,笑着道:“怎么,平日里卿家要打死打活的,这会儿舍不得儿子受苦了?” 皇甫嵩脸色一肃,抬起手道:“臣非是舍不得他受苦,只是担心他年少轻狂,无知无畏,会坏了陛下大事。” 刘辩站直身体,道:“卿家,不要小看他,这次去豫州,是他自荐的,小心一点,没什么危险。” 皇甫嵩抬着手,道:“陛下,皇甫坚寿可胜任。” 刘辩摆了摆手,道:“卿家,朕给他机会,你也要给他机会。你总不想他一直是洛阳城里的纨绔,一辈子浑浑噩噩,丢尽皇甫家脸面吧?” 皇甫嵩闻言,目中有些挣扎,许久才道:“臣领旨。” 刘辩看的清清楚楚,笑着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皇甫嵩神色微动,放下手,转而道:“陛下,有人举荐曹操入大司马府。” “卿家觉得,该怎么安排他?”刘辩反问道。对于曹操的安排,刘辩一直没拿定主意。曹操执意领兵以建功立业,留在朝中着实浪费,但派去何处,刘辩始终没有想好。 “臣考虑,派他去三辅。”皇甫嵩道。他对于曹操还是很欣赏的,这个人在他手底下不短时间,有勇有谋,难得的是心志坚定,胜不骄,败不馁。 “朕再想想。”刘辩道。三辅之地,可预计的时间内是不会有战事了,让曹操这样的枭雄去那虚耗时光,太过浪费。 “是。”皇甫嵩没有多说。朝野尽知一件事,那就是当今陛下对曹操恩眷隆重,简直无人可比,三番四次的力保他。 皇甫嵩也感觉的出来,眼前的陛下,准备对曹操大用。 又与皇甫嵩聊了一阵子,刘辩离开大司马府,在尚书台,与一众朝臣商议到天黑,这才返回景福殿寝宫。 第二日,天色微亮,刘辩起床来到书房,一边吃着早膳,一边批阅偶奏本。 今日便是年底,朝休在即,太多事情要收尾,需要刘辩盖印。 忙起来的时间就不叫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晌午。 潘隐端送来午膳,瞅着空隙,道:“陛下,太后娘娘,选了几位良家女子入宫。” 刘辩拿起勺子,送了一口汤饭到嘴里,道:“刘表的奏疏还没有到吗?” 潘隐连忙躬身,道:“小人刚去问过,尚书台对御史台的改制颇有些意见,还在商讨。” 御史台本来就权职重大,与尚书台并列,现在刘辩又要给尚书台诸多特权,尤其是要派遣钦使前往十三州巡视,杨彪、王允,包括荀攸等人,都担心这会引起地方的激烈反弹,对大汉整体稳定不利。 是以,尚书台与御史台关于改制一事,一直在激烈争论。 刘辩头也不抬,道:“传话给杨彪,今天要定下来。” “是。”潘隐应着道。 “对了,” 刘辩不等潘隐转身,道:“近来有不少人入仕,递话给荀攸,有些人,要卡一卡,有些人要磨练,不要给高位。” 潘隐心中微紧,不知道刘辩指的是谁,谨慎的道:“小人这就去。” 刘辩没有再说,继续埋头批阅。 不知不觉间,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潘隐从外面进来,悄步上前,等了许久,实在等不得了,这才道:“陛下,大宴要开始了。” 刘辩脑子有些僵硬,唔的一声,匆匆批阅了几个字,慢慢抬起头,道:“人到齐了?” 潘隐道:“陛下,太后娘娘,以及太皇太后,渤海王,宫外的朝臣都已经到齐了。” 刘辩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一会儿,起身道:“朕换件衣服。” 潘隐应着,招来内侍、宫女。 与此同时,德阳殿里,坐的是满满当当,谈笑之声,充斥着整个德阳殿,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杨彪坐在左边首位,对面是皇甫嵩、次之是王允,对面是刘表,而接下来是太尉董卓、六曹尚书、九卿、六曹侍郎等等。 而因为刘辩特许携带家眷,杨彪带了儿子杨修,王允带的是京兆尹盖勋,皇甫嵩带了儿子皇甫坚寿,董卓带了华雄,而钟繇带了陈群,蔡邕带了蔡文姬等等。 此刻,所有人都好像忘了名利权势,与相邻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 是时,在宫外,很多人眺望皇宫,都知道重要朝臣才能入宫参加皇帝陛下的大宴,无不羡慕渴求。 一处酒馆,郭嘉自顾的饮酒,摇头晃脑,一脸陶醉。 醉眼朦胧间,见着曹操望着皇宫,满脸惆怅,不由一笑,道:“中郎将不要急,位列朝堂之日不远矣。” 曹操猛的收回惆怅表情,狭长双眼闪动亮色,盯着郭嘉道:“奉孝,有何教我?” 他与郭嘉相处了几日,这个人嗜酒如命,但见识非凡,要么不说,开口必中。 郭嘉双眼迷离,道:“兖州要出事了。” 曹操神情不动,心底急转,却不得要领,语气缓慢的道:“奉孝,兖州……大司马平定不久,丁使君既有精兵又有良将,怎么会出事?” 郭嘉笑着,又灌了一口酒,道:“我料定,那丁使君守不住山阳郡。我还料定,朝廷会派中郎将率兵增援,镇守兖州。” 曹操故作的脸色不再淡定,坐直身体,双眼严肃、认真的盯着郭嘉,道:“奉孝何出此言?” 砰 曹操话音未落,郭嘉应声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曹操见状,心里犹疑不定。 他无法判断郭嘉的话是不是醉话,又期待着不是。 …… “太皇太后,皇太后,渤海王到。” 德阳殿西侧门响起黄门尖锐长叫,接着董太后,何太后,刘协相继进来。 德阳殿为之一静,朝臣们齐齐整理服饰,抬手向前。 董太后面无表情,却又清晰可见的刻薄冷漠。 何太后就从容的多,面带微笑,优雅自如。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左右的帘子之后。 刘协则走到了杨彪边上,拘谨有礼的坐下。这里有一个斜切的小桌,位置十分特别。 朝臣们以及那些‘家眷’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刘协,抬手而拜,道:“臣等参见太皇太后,皇太后。” “免礼。”朝臣声音未落,何太后笑呵呵的道,语气充满了兴奋与得意。 ‘屠户小门!可笑!’董太后瞥了她一眼,神情冷厉。 “谢太皇太后,皇太后。” 朝臣们放下手,归坐一旁。 他们的目光,在刘协,在两宫太后的帘子上扫来扫去。 在座的,不少人是经历刘辩继位那一天的惊心动魄的。 这一幕,何其相似! 时至今日,还是令一些人心怀惴惴。 原本热闹非凡的德阳殿内,无人再说话。 “陛下驾到!” 这时,东侧门,潘隐疾步出现,尖锐长叫。 旋即,一身常服的刘辩随后迈步进来,走向他的坐位。 “臣等参见陛下。” 德阳殿内的足足上百人,再次起身,齐齐抬手而拜,声音如雷,在德阳殿内环绕不休,与刚才迥然不同。 刘辩环顾一圈,站在丹陛上,居高临下的一摆手,笑着道:“众卿免礼。” “谢陛下!”上百人谢恩,放下手,坐了回去。 所有人的目光走在刘辩身上,有的平静,有的敬畏,有的好奇,有的困惑。 刘辩转过身,向着董太后、何太后行礼,道:“见过祖母,见过母后。” 何太后微笑,道:“辩儿免礼。” 董太后心里对这上不得台面的儿媳妇深感不满,强压着怒气,淡淡道:“皇帝免礼。” “谢祖母,谢母后。” 刘辩微笑着,不管她们的婆媳争斗,坐回他的位置,直面朝臣。 认真观瞧之下,确实发现了非常多的陌生人。 刘辩笑容满面,心里大有满足感。相比于他之前的人手困顿、求才不得,现在是满坑满谷,完全不缺人了! 朝臣躲避着刘辩的目光,倒是刑曹尚书李儒忽然拿起酒杯,高高举起,朗声道:“陛下继位以来,扫除奸邪,力除弊政,招贤纳士,澄清朝堂,更是御驾亲征,斩杀匈奴单于,文治武功,古今往来,少有可比!臣恭祝陛下福泽绵长,佑我大汉昌盛万年!” 马屁精! 奸佞! 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大骂。 王允神情淡漠,暗自皱眉,对李儒突然冒出来,心里不满。 李儒对于若有若无的目光熟视无睹,一脸钦佩模样的注视着刘辩。 刘辩瞥了眼朝臣们的表情,笑着拿起酒杯,道:“李卿家辛苦了,共饮。” “谢陛下。” 李儒大声道,而后一饮而尽,回坐原位。 杨彪见状,故作沉吟片刻,肥脸一抖,双手端起酒杯,微笑的道:“陛下大胜匈奴,王师振奋,各处捷报频传,民心安定,此乃大兴之相,身为丞相,臣与有荣焉。” 刘辩倒是没想到杨彪这么会说话了,拿起酒杯,道:“丞相今年也辛苦了。” 王允瞥着杨彪,心里冷哼,等刘辩喝完,放下酒杯,道:“陛下,裁减冗官已基本完成,各州补缺还缺额近三百,臣拟对太学生进行考核,择优而录,补缺各州。” 刘辩微笑不变,等着王允说完。 殿中不少人暗自摇头,这位王公,还真是会扫兴,这么高兴的时候,非要讨论政事吗? “王卿家辛苦了。” 刘辩将众臣表情尽收眼底,道:“来人,赐王卿家一道……隽燕之翠。” 王允好像会过意,神色如常的道:“谢陛下。” 刘辩看向其他人,目光落在皇甫嵩身上,道:“赐皇甫卿家一道旄象之约。” “谢陛下。”皇甫嵩抬手道。 刘辩又看向荀攸,道:“荀卿家今年辛苦了,赐卿家一道獾獾之炙。” 荀攸连忙抬手道:“臣谢陛下。” 刘辩眼神移动,与刘表对视,道:“刘卿家主事御史台,劳苦功高,赐卿家一道猩猩之唇。” 刘表有种卓尔不群的名士风范,闻言面不改色,抬手道:“谢陛下。” 刘辩又扫过所有人一眼,笑着道:“今日只论君臣之谊,不论其他,诸卿开怀畅饮,畅所欲言。” “谢陛下!”上百人齐齐抬手应道。 宴席,算是正式开始了。 起初所有人都还很拘谨,但随着刘辩走下丹陛,走入朝臣之间,与朝臣喝酒私聊,偌大的德阳殿逐渐放开,气氛热烈。再酒过三巡,几乎所有人就真的畅所欲言了。 一直到深夜,大宴还在继续。 “陛下!”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一个小黄门跌跌撞撞跑进来,急声大喊道:“陛下,陛下,东郡太守桥冒,以司徒、司空的名义,号称‘清君侧’,谋反了,已经攻占了山阳郡!” 德阳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两更一万字,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曹操出征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德阳殿后殿。 刘辩坐在主位上,身旁两边是杨彪,皇甫嵩,王允,董卓,刘表,荀攸,钟繇。 他们对面,一个轻甲士兵躺靠在背枕上,脸色苍白,双腿间都是血迹。 轻甲士兵艰难的道:“陛下,那逆贼桥冒突然发兵山阳郡,丁使君猝不及防,不得不退往济阴郡。那逆贼还矫司徒、司空二公书信,发往兖州各郡县,号称‘清君侧、除奸佞’,泰山,济北,陈留,济阴都有人响应。丁使君命小人急速报知陛下,现在的情形,小人也不得而知了。” 杨彪,王允,刘表等人面露凝色,目中皆是忐忑之色。 刘辩平静的点头,道:“带他下去,让医师好好诊治。” “谢陛下。”轻甲士兵抬着手颤抖的双手道。 等他走了,刘辩看向皇甫嵩,道:“皇甫卿家怎么看?” 皇甫嵩身上散发着冷意,神情不动,躬身道:“陛下,桥冒乃乔玄之后,素有威望,他矫信谋乱,不得人心,王师东进,月余可平。” 皇甫嵩的话,令刘辩心中的那一丝慌乱烟消云散,瞥了眼其他人,道:“诸位卿家怎么看?” 杨彪,王允,董卓等人躬身,没有说话。 他们心里很清楚,桥正是桥冒的族兄,桥正被杀,桥冒谋反,也不算太过意外。另外,桥冒不止与阉党关系密切,还是袁家门生故吏。 荀攸抬起手,道:“陛下,国库空虚,所剩无几,派兵入兖,臣恐为钱粮掣肘。” 钟繇一脸严肃,同样在思考。 大汉朝廷,最大的制约,就是在‘钱粮’二字上。他在听到桥冒反了之后,第一时间,就在想怎么筹钱筹粮,可想来想去,也凑不齐两万大军所需的军饷、钱粮。 王允突然抬手,道:“陛下,臣举荐城门校尉盖勋为威武将军,率军讨伐桥冒,平定兖州。” 刘辩瞥了他一眼,站起来道:“朕再考虑。外面等急了,出去吧。” 德阳争殿内,还有上百人在焦急等待着。 众人没有意见,跟着刘辩转道德阳殿正殿。 出门没几步,刘辩与潘隐低声道:“传曹操入宫。” 潘隐应着,悄悄后退。 杨彪,皇甫嵩近在跟前的听到了,却充耳不闻,仿佛根本没听见。 三十几步,刘辩到了德阳殿侧门。 他一进来,所有人目光立即聚焦,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张口询问,硬生生的忍住了。 兖州,与司隶接壤,一旦叛军攻占兖州,毫无意外,他们将会顺势进攻司隶! 大汉国都危矣! 帘子后的董太后、何太后同样担忧,刘协坐在那,绷着脸,强持镇定。 刘辩坐下后,俯视一众朝臣,从容一笑,道:“朕问清楚了,那桥冒因为桥正被诛,狗急跳墙的作乱。这次,不需要大司马出手,朕择一良将,月余可平。” 满殿朝臣无声,但又好像整个德阳殿都大松了一口气。 刘辩环视一圈,道:“诸卿无需忧虑,一切照常。该年休的年休,该探亲的探亲,过一个好年。天色已晚,赵云,护送诸位卿家出宫。” “臣领旨。”赵云应着,率先出门。 “臣等告退。” 满殿百余人,整齐划一的抬手,没有了之前的气势,接二连三的起身,缓缓退出大殿。 帘子后的两宫太后见状,跟着起身离开。 转眼间,大殿里,只剩下了刘辩,潘隐,左栗以及典韦。 刘辩双眼半眯,思索着兖州的事。 桥冒公然造反,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御驾亲征大获全胜,朝廷众志成城之际,这桥冒居然昏头,矫信谋乱! 刘辩冷笑一声,现在的他,已不是刚继位之时,那时他手无寸铁,凡事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得不忍耐。 起身走出德阳殿大门,站在台阶之前,刘辩静静注视着正前方。 朝臣们迤逦出宫,可以明显的看到,三三两两的聚集,窃窃私语。 刘辩没理会他们,抬头望着漆黑的天色,道:“左栗,摸一摸,如果京中有人与桥冒等人勾连,直接抓了。” 左栗小步上前,躬着身,一脸谨慎的低声道:“陛下,兵曹刘尚书来自兖州。” 刘岱,这位是皇亲国戚。 “不用管是什么人,先捕后奏。”刘辩淡淡道。 “小人领旨。”左栗心中大喜过望,雪白的脸上还是那副恭谨模样。 刘辩心中仔细盘算再三,道:“传旨给冀州,青州,徐州,豫州,命他们整军备战,严阵以待!” 兖州的地理位置十分特别,与五州相连,除了那四州,最重要的,还是司隶校尉部! 潘隐低着头,肃色道:“小人领旨!” 刘辩安排好这些,心思又转到了‘钱粮’二字上。 想要大军出征,没有钱粮不行,但是国库现在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根本拿不出多少来。 刘辩深深拧着眉,苦思冥想。 与此同时,曹府。 夏侯惇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冲入曹操的卧房,见曹操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满身酒气,一把扯过在小心催叫的下人,用力摇晃曹操的肩膀,大声道:“孟德!孟德!快醒醒,陛下急召你入宫!” 曹操因为没能入宫,满心寂寥,独自一人喝的是酩酊大醉。 三十六岁,还能活几年? 若问平生功业,是在何处? 夏侯惇左摇右晃,曹操只是挣扎,根本醒不过来。 夏侯惇神色一沉,喝道:“拿醒酒汤,再端冷水来。” 夏侯惇与曹操简直是穿一条裤子,除了不能睡妻子外,其他没有什么区别。 曹家人不以为意,应着去安排。 夏侯惇等不得,拖过曹操到床边,两根大手指插入了曹操嘴里。 哇呜 曹操喉咙一阵酸痒,剧烈呕吐起来。 夏侯惇一见,拍着他的后背,急声道:“孟德,孟德,机会来了!陛下召你入宫!” 曹操吐了一地,还是没醒过来,双眼睁开都费力。 夏侯惇强忍那股怪味,再次伸手插入曹操喉咙。 曹操身体一颤,再次大口呕吐。 夏侯惇拍着,催叫,曹操只是无力呻吟,眼睛睁开一丝,还是不清醒。 夏侯惇神色发狠,再次双指插入曹操喉咙。 一连好多次,曹操胆汁都吐出来了,勉强清醒一点,双手抓着窗框,艰难的道:“你做什么?” 夏侯惇见着,蹲坐在他边上,沉声道:“孟德,机会来了!东郡太守桥冒反了,陛下召伱入宫。” 本来迷糊着曹操,闻言怔了下,忽的双眼大睁,双手猛的用力,想坐起来,但胳膊无力,他又砸了回去,趴在那用力喘息。 夏侯惇见着,将他扶起来,端过醒酒汤,道:“醒酒汤。” 曹操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僵硬的脑袋勉强运转,喘息不停,道:“奉孝,奉孝在哪里?” 夏侯惇一楞,道:“那个酒鬼比你醉的还厉害,要我叫醒他吗?” 曹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狭长双眼灼灼发光,道:“不用!” 夏侯惇看着他的表情,仿佛见到了正常模样的曹操,道:“天使还在外面,我让人给你准备热水。” 曹操脸上越发冷静,双手握了握,感觉着有些力量了,看向外面,道:“打两桶冷水来,再准备一身衣服。” 夏侯惇重重点头,将他抱起来,放到地上。 曹操走了几步,眼角抽了又抽,推开夏侯惇,深吸一口气,勉强站稳,仰着脸,神情坚定如铁,狭长双眼是激动,是向往,是忐忑,是豪情! “让所有人准备好,随我入兖州,诛贼报君!”曹操沉声。 愿意跟随曹操的,尤其是曹、夏侯两家的同辈、晚辈大有人在。 “好!”夏侯惇见曹操恢复了,大步向外走。 曹操脸角绷直,艰难抬脚。 他脑子还是很僵硬又格外清醒,身体虚弱又觉得能一拳碎石。 艰难挪动到门口,见着那两桶冷水,曹脱掉上衣,道:“浇我身上。” 下人面面相窥,不敢上前。 寒冬腊月,这两桶冷水浇上去,会死人的! “我来!” 这时,一个圆脸大汉过来,提起一桶,直接从曹操头顶浇落。 曹操浑身疯狂抖动,却梗着脖子,紧握双拳,双眼怒睁,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夏侯渊等了一会儿,道:“还浇吗?” 曹操双眼瞪如铜铃,道:“还不够!” 夏侯渊二话不说,拎起另一桶,再次灌浇上去。 曹操硬是纹丝不动,任由冷水从头浇落,侵遍全身。 不远处,丁氏姐妹抱着毛巾,被褥过来。 曹操妻子丁氏双眼通红,给他擦拭全身,道:“你这是何苦?” 另一丁氏,是夏侯渊妻子。 曹操不言语,头脑更加清醒,双眼冷静。等擦干身体,在门口当众换了一身衣服,而后大声道:“我去去就回!” 夏侯惇,夏侯渊兄弟,护送着他入宫。 几人一走,厢房角落的郭嘉慢慢走出来,轻轻喝了口酒,望着曹操背影,目光如芒如电,自语道:“好狠的人……” 曹操深夜入宫,不是在嘉德殿,也不是在景福殿,而是在德阳殿。 曹操孤身一人前来,远远见到刘辩站在德阳殿大门的台阶前,仰头望着依稀的月色。 曹操神色如常,脚步不急不缓,来到近前,行礼道:“臣曹操,参见陛下。” 刘辩身形不动,余光瞥向他,淡淡道:“都知道了?” 曹操抬着手,低着头,目色坚毅,道:“是。东郡太守桥冒谋反,矫信二公,兖州大乱。” 刘辩慢慢转过头,直视着他,道:“朕打算派你去,你有几分把握?” 曹操一撩衣摆,噗通一声伏地,沉声道:“臣此一去,必然功成,不负圣恩!” 刘辩静静看着他,双眼微眯,心里还是隐隐不放心。 他并不是担心曹操的能力,而是在想,他培养的这个曹操,将来,到底是忠于大汉的能臣干吏还是不世奸雄!? 好一阵子,刘辩心里警醒,暗自道:‘是历史上曹操给人的刻板印象,还是上位者的固有的猜忌之心?’ 只是片刻,刘辩定住心神,道:“朝廷没有钱粮,需要你自行筹措。” “臣领旨。”曹操毫不犹豫的道。 刘辩忽然展露笑容,上前扶起他,道:“起来吧,加你为威武将军,这一次,证明给朝野看!” 曹操抬着手,神情如铁,语气铿锵,道:“曹操必不负天恩!” 刘辩闻着他的一身酒味,道:“禁军大营的两万兵马已经点齐了,军情如火,明天一早出发。” 曹操内心澎湃,呼吸急促了几分,道:“臣领旨、告退!” 刘辩站在原地,目送着曹操的背影,一阵子之后,忽然自语的笑道:“丞相,让朕看看你的能力吧。” 边上的潘隐一怔,左右四顾,杨彪也在这里吗? 皇甫嵩却从黑暗中走出来,抬着手道:“陛下,准备妥当了。” 刘辩注视着曹操的背影,点点头,道:“疥癣之疾,不用太在意,朝廷还是要专注于新政。” 皇甫嵩没有答话,他有意的在避开朝政。 等了一会儿,见刘辩没有说话,皇甫嵩道:“陛下,桥冒一反,必然会令天下震动,宵小之辈群起,还需早作打算。” 刘辩陡然肃色,道:“卿家说的不错,是要恩威并用的震慑一些人。不过,说起来,关键还在于曹操,卿家觉得他能成吗?” 皇甫嵩神情动了动,欲言又止。他虽然看好曹操,但曹操时至今日还未有什么大功绩,反而屡屡坏事,兖州事关重大,皇甫嵩不敢断言。 刘辩余光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朕觉得他能成。” 皇甫嵩微微躬身,道:“臣已命公孙瓒做好准备,随时北上支援。” 刘辩嗯了一声,从容的背起手,道:“其实,也用不着那么大阵仗。” 总体来说,大汉朝从外表来看仍是庞然大物,皇帝权柄未失,声望如隆,现在有人造反,那是自寻死路,绝对会被撕成碎片! …… 曹操匆匆回到曹府,一进门,迎着了夏侯惇,夏侯渊兄弟等人焦急、期待的目光。 他们一早追随曹操,渴望追随曹操建功立业,显名于世,飞黄腾达。 曹操脸色平静,道:“点齐人手,明天一早出发。你们分领司马、骑都尉。” 夏侯兄弟大喜,还要说话,却见曹操脚步不停,直奔西厢院。 曹操来到郭嘉的房门外,听着里面的鼾声,顿了顿,忽见着房门没关,他狭长双眼闪动,直接推门进去。 来到床边,见郭嘉侧卧朝外,抱着酒壶睡的正熟,曹操脱掉衣服,蹑手蹑脚走到里面,拉过被褥,躺着睡了下去。 不多久,曹操的鼾声也响了起来。 这时,郭嘉鼾声不止,悄悄睁开了一丝眼缝,闪过一丝异色。 第二天,天色未亮,曹操醒来,见郭嘉还在熟睡,又蹑手蹑脚下来,抱着衣服出门,站在门口穿。 夏侯惇急急找过来,道:“孟德,准备……” 却见曹操压手,夏侯惇连忙收声,来到近前。 曹操穿着衣服,低声道:“奉孝还没醒,我们且走,待他醒了,让下人告诉他,说我曹操愿聘他为幕僚,竭诚相待。” “中郎将还是当面说吧,免得你家下人克扣我的幕酬。” 曹操话音一落,郭嘉从里面出来,笑着说道。 曹操一听,大喜过望,上前道:“承蒙奉孝不弃,曹操所有,奉孝皆可任取!” 郭嘉脸上有着酒醉的病态,却又神采奕奕,道:“中郎将话可别说早了,我的胃口的可是大得很。” 在曹操眼里,郭嘉现在就是他的张良,没有任何迟疑,道:“奉孝若是不信,曹操可立字据为证!” 郭嘉见曹操这般心诚,收敛玩笑之色,走出门,道:“旨意下了?” 曹操重重点头,道:“奉孝所言,一字不差。陛下诏我为威武将军,领兵两万。奉孝,接下来,我当如何做?” 郭嘉倒是有些意外,宫里居然决断的这般干脆。 只是片刻,他便道:“那桥冒事起仓促,不可给他时间,将军须兵贵神速,出其不意!” 曹操也是这样想的,但郭嘉旋即又道:“我们能想到,桥冒等人同样能想到,所以,还得用一些方法,让他们掉以轻心。” 曹操缺的就是智计者,闻言迫不及待的道:“什么方法?” 郭嘉喝了口酒,道:“寒冬腊月,大雪封路,有所阻碍,不是再正常不过?” 曹操立时明悟,拉着郭嘉的手往外走,道:“奉孝果然敏锐,依你之计行事。我为你准备了马车,铺好了被褥,不用担心颠簸。” 郭嘉孤身一人来,没有什么行囊,微笑着随曹操出了门。 曹操上马,回头看了眼郭嘉的马车,心中信心倍增,沉声喝道:“出征!” 夏侯渊手握长枪,大喝道:“威武将军出征!” 在他们身后,还有三十多人,皆是曹家、夏侯家的子弟。 曹操并没有遮掩,是以这么大动静,哪怕天色未亮,还是很快被传了出去。 曹操出征兖州,立时激起了无数浪花。 有人大为惊疑不安、有人对兖州一事大感不妙、更有人焦虑的写奏本,弹劾曹操。 甚至于,还有人急促的进宫,想要见刘辩,求他收回成命,换掉曹操。 均订卡住了,求几个全订~ 有条件的童鞋,还请不要跳订啦~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奇袭 最新网址:www.tpsge.org永汉元年,正月初一。 曹操在禁军大营,点齐两万兵马,接受旨意,拿到印信、符节,交割清楚,便率军东进。 走了短短二十余里,曹操下令安营扎寨,造饭休整。 营帐里,曹操盯着兖州的地图,沉眉思索。 陆陆续续从兖州得来消息,山阳郡已经落入了桥冒手中,而其余七郡国,响应的以及上次被皇甫嵩征剿而蛰伏的黄巾乱匪、袁家势力等乘势而起,整个兖州已然是一片大乱。 “陈留。” 曹操盯着陈留郡,在判断着进军的方向。 “孟德。” 夏侯惇进来,神情不好,道:“洛阳城来了信,说是很多人在弹劾你,还在陛下面前闹开了。” 曹操面色如常,狭长双眼寒意一闪,道:“无需在意。妙才去了?” 夏侯惇坐到曹操下手,道:“嗯,子廉去南阳了。” 妙才是夏侯渊的字,子廉是曹洪的字。这两人奉曹操之命,一个去沛国,一个去南阳筹粮、募兵了。 曹操对这两人还是很放心的,拿起地图出大帐,道:“军师在哪里?” 夏侯惇对郭嘉很不满,哼了声,道:“找地方喝酒去了。” 曹操倒是不在意这个,刚出大帐,迎面见郭嘉正走过来,快步迎过去,道:“奉孝,我意留元让在这里故布疑阵,我率兵轻袭突进,直奔陈留,你怎么看?” 郭嘉悠哉悠哉的喝了酒,道:“将军,多久没有回乡了?” 曹操一怔,旋即惊悟,道:“奉孝的意思,是让我绕道沛国,直奔山阳郡?” 说完,他连忙瞥了看四周,拉着郭嘉进了营帐,道:“奉孝,还请细说。” 三人进了营帐,分坐好,郭嘉又喝了口酒,擦了擦嘴,这才道:“桥冒等人行事仓促,所以急需攻占山阳郡,以壮声势。那将军要做的,就是克复山阳郡,既能直插叛军心窝,更能重创叛军军心士气!” 曹操心中大为震动,双眼瞪大,沉声道:“奉孝果是吾之子房!今夜,我便率军,绕道去沛国!元让,给你留两千人,虚张声势进攻陈留,记住,要时快时慢,吸引叛军注意!” 夏侯惇深深的看了眼郭嘉,起身抬手道:“末将领命!” 曹操等他出去,与郭嘉道:“奉孝,伱身体不好,我让元让保护你,我们在山阳郡汇合。” 郭嘉手里的酒壶到了嘴边,闻听着,看向曹操,笑道:“将军是怕我喝酒误事,拖累了将军?” 说完,他一扔酒壶,道:“不喝了便是,不过到了山阳郡,将军得请我喝好的。” 曹操见郭嘉这般果断,当即道:“待我克复山阳,我亲自为奉孝讨来好酒共饮,不醉不休!” “一言为定。”郭嘉道。 两人相视,大笑不已,仿佛克复山阳,已铁定无疑。 当夜。 大营里平静如常,但曹操带着兵马,借着黑夜,悄然从小路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曹操与郭嘉骑着马,绕过陈留,进入冀州,直奔沛国。 沛国与山阳接壤,但沛国属豫州。 等至天亮,夏侯惇假装曹操还在军中,时不时去大帐‘禀报’。 足足休整了两天,‘曹操’的的两万大军,才拔营继续向着陈留进发。 洛阳城内。 本是年假朝休,可朝中的大人物,真正休息的并不多。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桥冒谋反一事,自然也盯着曹操的平乱大军。 尚书台,丞相值房。 王允,荀攸,李儒,钟繇四人分坐两边,正与杨彪议事。 李儒抬手向杨彪,沉声道:“丞相,丁使君困守定陶,整个兖州危急,曹操行军缓慢,畏惧不前,下官请撤换他!”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两人目中闪过凝色。 曹操用了三天时间,居然还没走出司隶!做的最多的,是接连来信朝廷,催要军粮! 王允看了眼荀攸、钟繇两人,目光肃然,道:“若是叛军攻占济阴郡,陈留必不可守!是否请大司马亲自领兵?” 对于皇甫嵩的能力,没人会怀疑。眼见叛军势大,威逼洛阳,而曹操停滞不前,朝廷里撤换曹操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杨彪绷着脸,面色威严,没有说话。 他摸不透宫里那位陛下的意思,哪敢多嘴。同样的,他要是开口为曹操说话,日后曹操兵败,他也得被牵累。 是以,沉默是金。 王允见杨彪故作思索的不吭声,双眼锐利,道:“丞相,莫不是叛军打到洛阳,你还是一言不发?” 杨彪看着他,又瞥了眼荀攸、钟繇,忽的沉声道:“临阵换将,乃是大忌!本相会以尚书台的名义,发书催他加快速军,立刻与丁原汇合,清剿叛军!” “曹操不理,或者贻误战机当如何?”王允紧追不放。 杨彪反而看向荀攸,道:“荀尚书,朝廷筹措钱粮多少了?” 荀攸躬身,道:“目前只有一万石。” 杨彪冷哼一声,道:“一万石,现在曹操怕是已经没了军粮了!” 杨彪没有冲着王允、李儒说,但两人还是被堵的够呛。 钟繇见气氛太冲,沉吟着道:“丞相,王公,还请二位出面,向京中世家大户筹借钱粮。” 杨彪见钟繇递台阶,不理会王允,顺势下来,道:“我这几日,都在设宴,目前筹借了一万石,不过,是要还的。” “自然要还,” 荀攸连忙接话,道:“夏粮一到,如数规划,并可付予一定利息。” 王允强压怒气,道:“钱粮我也会想办法,但必须催促曹操迅速进兵,与丁原汇合,我担心丁原支持不了多久。” 丁原被困在济阴定陶,简直是四面楚歌,别说进攻叛军了,连防守都做不到,岌岌可危! “陛下驾到!” 突然间,门外响起内侍的尖锐长叫。 房间里的五人急忙起身,转过头,见刘辩一身常服,笑容和煦的进来。 “臣等参见陛下。”杨彪五人,抬手见礼。 刘辩在杨彪的位置上坐下,道:“免礼。” “谢陛下。”五人再分座次,围绕在刘辩两旁。 刘辩开门见山,道:“今天朕过来,说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朝休后改元、颁布施政纲要一事。第二件事,是关于兖州叛乱。尚书台,要专注于修整内政,关于平叛,由大司马府负责。要各司其职,专于用事,莫要分散精力。” 王允神色忍怒,道:“陛下,曹操行军太慢,等他到了陈留,臣恐丁原已身首异处,兖州越发不可收拾!” 刘辩点头,道:“朕已命大司马府去信催促了,尚书台不要再动,以免压力太大,动摇平乱军心。” 别人不知曹操的计划,刘辩是一清二楚。 王允犹豫了下,慢慢放下手。他内心还是想替换掉曹操,稳妥以皇甫嵩领兵。 荀攸见刘辩压住了王允,道:“陛下,臣请去颍川筹措钱粮。” 刘辩摆手,道:“钱粮一事,交给曹操。咱们讨论施政纲要颁布一事。” 荀攸看着刘辩,欲言又止。 自黄金之乱爆发,朝廷对领兵将领的辖制手段其实是越来越少,现在几乎只剩一条:钱粮。 这最后一条也给了领兵将领,那便是攻守转变,朝廷得求着他们做事了。 杨彪小眼睛眨动,观察着刘辩神情,思忖片刻,道:“陛下,对于纲要中减税一事,尚书台认为,幅度不宜过多、过大,对于灾情严重的州郡,当以三年为限……” 刘辩等他说完,想了想,道:“继续。” 杨彪躬身,道:“关于治粟都尉,臣认为,司隶、并州、幽州暂时可行,冀、兖、豫,还需再看。益、徐、扬等地,路途遥远,匪盗众多,朝廷鞭长莫及,还需以州牧、刺史督办……” 刘辩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道:“丞相所言有理,诸位卿家畅所欲言,集思广益。” 有刘辩的话,荀攸,钟繇,王允,李儒相继开口,针对施政纲要的集体措施,进行深入讨论。 在另一边,只用不到三天时间,曹操就已到了丰县。 傍晚,曹操藏军于山林,汇总着探来的消息,与郭嘉沉色道:“奉孝,桥冒以鲍信为山阳太守,聚兵一万镇守昌邑,其他地方,皆为匪徒所占,无需在意。” 郭嘉看着手里的地图,道:“丁使君被围困在定陶,若是能克复昌邑,定陶自解,而后一路北上,直逼濮阳!” 濮阳,东郡治所,桥冒的大本营。 曹操也是这么想的,回头看了眼,面露忧色,道:“我们行军太快,妙才根本来不及,现在的军粮,最多只够三日。”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可见粮草的重要性,若是粮草耗尽,根本不需要叛军进攻,曹操的一万八千人将会不战即溃。 郭嘉神情不变,目光盯着昌邑,自言自语般的道:“叛军汹涌,已聚集十数万,所需粮草必然不可计数,那,他们粮草囤积之地,会是哪里?” 曹操一怔,猛的双眼一睁,在兖州地图,一处处搜寻。 不多久,他道:“任城国,东平国肯定不是,他们要西进洛阳,这两处太远了一些,东郡同样如此。最适合的,应当在定陶一带,现在定陶还有丁使君固守,是以,囤积粮草之地,或是在昌邑附近!” 郭嘉抬头看向他,伸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摸了空,不在意的一笑,道:“不管是不是,若是拿下昌邑,将军至少可得十天军粮!” “够了!” 曹操大喜,来回踱步,忽的沉声道:“传我将令,休整半个时辰!” 郭嘉伸手拦住他,道:“我听闻,将军曹氏与兖州诸多世家相熟?” 曹操疑惑,道:“奉孝的意思是?” 郭嘉不动声色的笑着道:“桥冒谋乱,不得人心,必有诸多世家大族被裹挟其中,若是将军此时伸出援手,想来感念者无数。” 曹操激动的不行,道:“我这就写信!” 他这些信出去,桥冒叛军中,肯定有会人意动、更有人会通风报信、有人前来投奔,还会有人会背刺桥冒等人! 更重要的,这是离间桥冒等乱臣贼子,分化其势力,动摇其军心的好办法! 郭嘉跪坐在一旁,本以为曹操会写个五六封,却没想到,短短半个时辰,曹操写了近三十封! 曹操招来侍卫,命他派人送出去,而后迫不及待巡视军营,趁着风黑月高,急行军直奔昌邑! 曹操带着三千人,一路潜行,进入兖州地界,在傍晚到了东缗。 曹操骑着马,拿起水壶喝水,见身旁的郭嘉面黄肌瘦,嘴唇干燥,关心的道:“奉孝,再忍一天,到了昌邑,你想喝多少都行!” 郭嘉是有酒瘾的,这么多天不喝酒,对他来说还算第一次,勉强一笑,道:“好。” “什么人!” 不等曹操反应,突然间,他们前方不远,出现了一支巡逻的士兵,足足数百人。 曹操的军队一阵紧张,哪怕是郭嘉都目色一凝,双手紧握缰绳。 曹操不慌不忙,操着沛国方言,大声道:“明公命我等去丰县筹措军粮,刚刚回来。” 巡逻士兵见着不疑有他,看了眼就走了。 等他们走远,郭嘉这才放松,又见曹操毫无慌乱之色,继续打马前进,暗自点头。 曹操没有任何耽搁,穿过东缗,趁夜急速行军,两天后的凌晨,终于到了昌邑城外。 “奉孝,现在怎么办?”曹操趴在一块石头上,远远的眺望昌邑城。 城池不算大,但要以三千人攻破,还是太过费力。 郭嘉嘴唇干的要裂开,神色枯槁又从容,双眼清亮,道:“桥冒起事仓促,书信各郡县,投奔着无数,其中必然杂乱不堪,任谁都难以分辨。将军诈作他人,骗开城门轻而易举。一旦进城,亮明旗帜,昌邑必得!” 曹操脸角如铁,目光灼灼,心中激动不已。 想他曹操一路走来,多少坎坷,今日,终于有智者相助! “有奉孝在,曹操何愁大事不成!”曹操忍不住的拉住郭嘉的手,沉声说道。 郭嘉轻咳一声,道:“将军,事不宜迟。” 现在正值凌晨,是昌邑防备最低的时候。 曹操正色,转头开始分派任务,而后领着军队,出了藏匿的树林,来到官道上,大摇大摆的直奔昌邑城。 昌邑城头守卫的士兵,看着不急不缓,慢悠悠向着城门靠近的三千军队,纷纷眺望,窃窃私语,并不见多少慌乱。 曹操到了城头不远,手里举着一块印信,大声道:“奉明公之命,前来运粮。” 城头的守卫,没有什么迟疑,居然直接打开了门。 曹操见着,狭长双眼冷芒跳动,骑着马,慢悠悠的进城。 城楼上一个军侯望着,大声道:“你是骑都尉吗?是从济阴来的吗?” 这时,曹操已经进了门,等他穿过城门,忽然拔刀,大喝道:“大汉武威将军曹操,奉旨讨贼,降者不杀!” “杀!” 曹操的三千人立时打开旗帜,猎猎如风,向着昌邑城杀了进去。 昌邑猝不及防,顿时一片大乱。 曹操不管不顾,带着人,直接杀向昌邑的郡衙。 被桥冒任命为山阳太守的济北相鲍信听到动静,一边穿衣服,一边从里面跑出来,到了门口,就见曹操一马当先,带着大军向他冲杀过来。 鲍信曾是何进大将军府的掾属,自是认得曹操,还以为曹操率两万人马杀到,惊吓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旋即,他爬起来,跪在地上,双手伏地,大声道:“孟德,饶命!” 曹操骑着马奔来,一刀架在他脖子上,冷声道:“命所有人放下兵器!” 鲍信惊恐,连连大声道:“放下兵器!所有人放下兵器!” 曹操见着四周的昌邑士兵犹犹豫豫、陆陆续续放下兵器,立即指挥他的兵马,开始控制这些士卒,并控制昌邑要害之地。 短短半个时辰之后,曹操拿下了昌邑,并收降了近六千人。 他将郭嘉从城外引入,兴奋不已的道:“奉孝,我亲自检查过了,昌邑仓库储有十万石粮食,我们暂且不用担心军粮了!这壶酒,是我特意找来的,是昌邑最好的酒!” 郭嘉接过来,并没有喝,反而认真的道:“将军,事不宜迟,请立刻发兵东郡!” 曹操一怔,道:“大军连日行军,已疲惫不堪,并且昌邑刚下,还需整顿。元让,妙才等人还未跟过来,继续行军,我恐不利。” 郭嘉自然也知道,神情严肃,道:“山阳郡乃是兖州腹地,四周敌我难分,想要尽快击溃叛军,攻占山阳还不够,必须直捣东郡,摧毁其根基!” 曹操心里思索再三,道:“休整半日如何?士兵困顿,疲惫至极。” “不可!” 郭嘉断然拒绝,道:“桥冒的叛军,定是在昼夜强攻定陶,一旦丁使君落败,将军便是孤军深入,必不可保。这时发兵东郡,叛军定然惊恐,首尾不能相顾,唯有败落一途!” 曹操沉着脸,目色为难。他其实已经下令,让士兵休整,尽情吃喝了。 郭嘉见状,进一步道:“将军,到了这一步,万不可松懈,胜败在此一举!” 曹操与郭嘉对视着,心中纠结,脸角抽搐了几次,猛的双眼一睁,转身大喝道:“传令,所有士兵每人奖赏三缗,立即分发,随我继续出征!” 第二更,五千字到。 两更一万,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义父 最新网址:www.tpsge.org‘雄才也!’ 郭嘉神色不变,对于曹操是更加满意了。他其实是知道曹操已经下令纵兵,这种时候‘朝令夕改’最容易引起将士反弹,重创曹操的威望。 曹操能够审时度势,不惜他的威望,勇于决断,是成大事者的品格! 如郭嘉所料,强行收拢士兵,还是引起了上下士卒的不满,曹操行雷霆手段,凌厉处决了三十多人,这才勉强弹压下去,只留五百人守昌邑,带着五千人,火速奔袭濮阳。 士兵们十分疲惫,又心怀不满,自然走的很慢。 曹操用尽手段安抚,甚至于暗示,可以在濮阳任意行动,这才鼓动士兵加快了速度。 曹操三十五岁了,也有些吃不消这样的行军速度。 他坐在马上,看着这些日子滴酒不沾,神情恹恹的郭嘉,道:“奉孝,为何不是进攻定陶的叛军,与丁使君合兵一处,不是更能加速平定桥冒叛乱?” 郭嘉听出了曹操的请教之意,强打精神,道:“将军是担心定陶失守,反成孤军?” 如果定陶的丁原守不住,那兖州之地,尽入桥冒等人之手,曹操这几千人,就真的成了孤军深入。 曹操坐在马上,望了眼定陶方向,道:“非是曹操贪生怕死,冒不得险,我担心的是东都。” 郭嘉会意,道:“若是丁使君守不住,叛军直入陈留,威逼洛阳,确实会天下悚然。朝廷之中,决然再容不下将军。不过,以我的判断,丁使君再守十日不成问题,届时,将军已经攻占濮阳。” 曹操闻言,道:“若是桥冒等人孤注一掷,直奔洛阳当如何?” 郭嘉一笑,道:“陛下不是知道将军的计谋,岂能不做防备?” 曹操暗自皱眉,没有再说,继续行军。 郭嘉倒是有所醒觉,看着曹操有些瘦削的侧脸,没有说话。 曹操在朝廷里的名声很不好,如果曹操放任叛军击溃丁原,进逼洛阳,哪怕他有攻占濮阳的功劳,也抵不过洛阳城里的刀笔吏。 但曹操只字不提,继续北上。 ‘我果然是选对人了!’郭嘉恹恹的表情,振奋了不少。 而这会儿,夏侯惇带着‘两万大军’,才刚刚到陈留,对于丁原不断来信催促,夏侯惇不做理会。 济阴定陶。 城头上,丁原看着叛军再次如潮水般退去,脸上没有半点高兴。 他身形不高,鼻子高耸,两颊凸起,胡子稀疏,给人一种油腻奸猾之感。 这时,城下上来一个高大英武,面色凶悍,双眸炯硕,杀气腾腾的三十出头的男子。 “义父,为何不让我追杀那些叛军!?”吕布一上来,就大声道。 丁原看向他,面色恼恨,道:“那曹操不到,我如何敢让你去?桥冒等人小看我,真当我看不出那处林子的伏兵?” 吕布一惊,旋即跟着神色难看,冷声道:“义父,那曹操拥兵不前,是摆明要置义父于死地!” 丁原双眼掠过恨意,又转头望向城外。 叛军在不远处,结寨如云,绵延不绝,看样子,得有六七万人之多! 而定陶城内,满打满算,不过一万残兵败将,能守到今天已是不易。 吕布看着丁原的脸色,明白过来,道:“义父,城内的军粮,撑不过三日了。” 丁原自然知晓,心中对曹操恨意更大,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吕布见丁原沉默不语,上前一步,低声道:“义父,叛军又送来招降信,说是义父可为三公……来人我已经杀了。” 丁原点头,他是决计不会投降叛军的,冷哼一声,道:“世食君禄,岂能卖主求荣?杀的好!” 吕布重重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到了晚上,丁原再次巡城,穿着甲胄,望着不远处叛军大营火光如烧,映照半边天,心头沉重。 “义父,叛军好像要拔营!”高大不少的吕布突然说道。 丁原猛的踮起脚尖,认真看去。 只见火把骤然游动,犹如火龙一般,似有远离的迹象。 “莫不是诱我出城?”丁原面露狐疑。 吕布同样不知所以,道:“义父,我出城探查一番!” 丁原一把拉住他,想了又想,道:“小心!” 吕布见丁原这么关心他,重重点头,带了几个人吊篮而下,直奔叛军大营去探查。 半个时辰后,吕布大喜而回,道:“义父,那曹操突袭山阳郡,已经攻占了昌邑,据叛军俘虏说,曹操已经发兵去东郡,桥冒等人不得不回防!” 丁原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更加怀疑了,道:“两万大军,奇袭昌邑……不论是路程来说,还是一路无声无息,绝无可能!多半是叛军要诱我追击,埋伏于我!” 吕布只是一想,就道:“义父英明!” 两万大军,一路瞒过所有人,绕过陈留、济阴,奔袭山阳郡,还是顺利的拿下昌邑,怎么看都不可能! 丁原目露一丝冷笑,道:“命所有将士,严阵以待,今天全部不准休息!” “领命!”吕布大声道。 丁原站在城头,望着叛军火把纷纷乱乱,渐渐远离,心里嗤笑,屹立城头,佁然不动。 而另一边,曹操势如破竹,攻破成阳,绕过雷泽,马不停蹄,直逼濮阳门户——咸城。 作为普通小县城。 刚刚上任县令的许汜,还来不及做什么,就面临着曹操大军临城。 城头上,许汜边上的一众县丞大小官吏,莫不恐惧骇色。 这曹操,传言还在陈留,这不声不响的,居然从山阳郡,一路杀到了东郡! 曹操骑着马,站在城下不远,指着许汜大骂,道:“许汜,你身为汉臣,背主谋逆,为天下所不齿!今日曹操奉旨讨贼,你可愿弃暗投明,将功赎罪!” 许汜脸色微微苍白,眼见着曹军无边无际,咸城必然难守,抬着手大声道:“曹将军,下官等并未谋逆,是为叛军裹挟,今日开门,将军愿收留我等否?” 曹操狭长双眼杀机一闪,喝道:“若伱等并未反叛,曹操理当接纳。我军中尚缺从事中郎,可愿屈就?” 许汜遥遥抬手,道:“许汜信曹将军,奈何城中官民忧惧,请曹将军当众立誓,不屠戮咸城一兵一民。” 曹操心中杀机更盛,却面不改色,当众宣誓。 咸城之上,许汜等人见状大喜,喊道:“曹将军稍候,我等立刻开门。” 曹操坐在马上不动,看着许汜下了城楼。 郭嘉上前来,道:“将军打算怎么做?” 曹操闻言转过头,道:“我本意是为了借他们之口,探明东郡以及桥冒等人虚实,奉孝有何想法?” 郭嘉的形容比之前更加枯槁,脸色发白,道:“想必那桥冒已经回师,将军不能停留。” 曹操嗯了一声,回头看向他带来的士兵,心头沉重。 他骑着马还好,士兵们一路奔跑,很多人鞋都磨破了,甚至有不少士兵在路上走着睡着。 不多时,咸城大门敞开,许汜在城下迎接着曹操入城。 曹操当即打马,来到近前,一面命士兵进城,一边笑容满面,礼贤下士的与许汜寒暄。 许汜神色仍旧不安,抬着手,勉强笑着道:“在下本在东郡访友,不想被叛军所裹挟,信得将军不弃,收留我等,再造之恩,还请受我等一拜。” 许汜领头,县城的一众大小官吏十余人齐齐拜倒在地上。 曹操等着他们拜倒,这才连忙上前,扶起许汜,道:“先生乃荆州名士,曹操岂会真相信先生谋反,快请起!” 许汜等人心头略松,纷纷陪笑。 “请将军入城。”许汜道。 曹操肃容满面,又带着一丝微笑,携着许汜一同入城。 不过一炷香时间,曹操完全控制了县城,收缴了钱粮,与许汜‘放心’的闲聊。 “什么,濮阳里有四五万人?” 曹操神情惊变的看着许汜。 一旁的郭嘉目光微凝,盯着许汜道:“桥冒在东郡本不过两万人,即便收拢其他叛逆,在手里的最多不超过五万,攻打定陶三万,山阳一万,泰山郡一万,濮阳最多不超过三千人,他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兵马?” 许汜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郭嘉,见着曹操目光好似要吃人,连忙道:“是这样,将军有所不知,这些人,是从冀州来的。” “冀州!” 曹操与郭嘉对视,两人眼神里同样的震惊。 许汜见着,不等曹操发问,跟着解释道:“一部分,是桥冒早就勾连的黄金乱匪,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反对应使君,被驱逐出冀州,不得已投奔桥冒,并非是冀州参与了叛乱。” 曹操神色丝毫没有放松,看着郭嘉,沉色不语。 他们一路奔袭,是料定濮阳没有多少兵马,现在反而多出四五万人,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四五万人,凭他们的六七千的疲惫之师,根本拿不下来! 桥冒正在回兵,拿不下濮阳,他们进退无路,唯有败亡一条! “曹将军不用担心,” 许汜看着气氛僵凝,忽然又说道:“据我所知,应使君已经率兵一万,离馆陶不远了。” 郭嘉双眼一亮,与曹操道:“将军,无忧了!” 馆陶在东郡北面,现在的形势,变成了曹操、应劭双面夹击东郡! 曹操神色一变,从容大笑着道:“我即刻修书给丁使君,请他率兵北上,与我等合兵,共破濮阳,剿灭桥冒叛军,平定兖州!” 求两张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贪色之人 最新网址:www.tpsge.org曹操将军队停住在咸城,一边休整,一边等待应劭与丁原的回信。 他的军队太过疲惫,无力对桥冒的回师进行伏击,倒是那三十多封信,陆陆续续全部送了出去。 一日后,定陶。 眼见叛军消失了,丁原紧张的心情大松。 再看着曹操送来的信,丁原与吕布大笑道:“奉先,你可相信这封信?” 吕布面露迟疑,道:“义父,若是轻装突进,倒是有可能做到。” 丁原却摇头,道:“为父曾是大将军府掾官,与那曹操相熟,此人有勇无谋,惯用大话,纵观他为官十余年,毫无功绩可言!桥冒等人如果冒用的是他人,为父或许上当率兵出城,偏偏是这曹操,着实可笑!” 吕布顿时深以为然,道:“义父英明!不论叛军是真退、假退,只要我等固守定陶,叛军就不得西进,待朝廷援兵一到,合并东进,剿灭叛军,指日可待!” 丁原就是这么想的,道:“你再派兵出去探查,看看这些逆贼还有什么手段!?” “是。”吕布没有二话,提着长矛转身。 丁原又看了眼曹操的这封信,冷笑一声,直接到垃圾篓里。 此时的咸城,曹操踌躇满志,满腔豪情壮志。 他站在咸城城头,眺望濮阳方向,与边上的郭嘉,大声道:“奉孝,待丁使君北上与我合兵,应使君抵达濮阳北面,不出十日,我必破濮阳!” 郭嘉见曹操气势凛然,神情振奋,喝了酒,微笑着道:“将军立下这番功业,怕是封侯不远了。” ‘封侯?’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心头难以遏制的激动起来。 想他曹操,东征西讨这么多年,这次,是他第一次离封侯这么近! 曹操迅速收敛表情,与郭嘉沉色道:“全赖奉孝之助!” 他这是真心话,前几次他领兵出征,无不是败退而逃,唯有这一次,顺利的超乎他的想象! 郭嘉又喝了酒,道:“那下官的幕酬,是否该涨一涨?” 曹操闻言,哈哈大笑。 这么多天,他早看出来了,郭嘉是有志大事的人,除了好酒外,钱财等身外之物,根本不在郭嘉眼里! “将军!”这时一个什长跑过来,递过两份信,道:“军司马的来信,还有冀州的。” 曹操连忙接过来,撕开第一封,匆匆一扫,与郭嘉激动的道:“奉孝,妙才筹集到钱粮了,还招募了三千人,已经带着丰县的一万七千人,合兵两万,快要到昌邑了。” 郭嘉有些意外,道:“看来,将军的功业已在眼前!” 曹操重重点头,狭长双眼一阵厉芒跳动,直直的望向濮阳方向。 有夏侯渊的两万人在身后,不止有了足够的兵力,最重要的是,他不再是孤军深入,而是进可攻,退可守! 一阵子之后,曹操好像忽然才想起来手里还有一封,打开看去,顿时皱眉,思索片刻,递给郭嘉。 郭嘉见着曹操的脸色,接过来一瞧,目光微动,道:“黑山军入寇冀州?倒也不奇怪。桥冒等人谋反,书信各地,黑山军趁机劫掠冀州郡县……应使君入冀州不久,根基未稳,回兵剿匪,理所应当。” 曹操神情不改,大声道:“即便没有应使君,凭借我与丁使君的兵马,平定濮阳,易如反掌!” 郭嘉抬起眼皮,注视着曹操的侧脸,而后看着手里的信,没有接话。 应劭的信都到了,离的更近的丁原,反而还没动静。 …… 到了傍晚,曹操终于醒过味来,看向定陶方向,阴沉着脸,恨声道:“丁原贻误战机,当斩!” 丁原到现在都按兵不动,拖一天就给叛军多一天的准备时间! 郭嘉坐在他边上,若有所思的道:“将军,与丁使君可有旧怨?” 曹操神色难看,道:“我与那丁原都曾是何进大将军府的坐宾,并无深交,我亦不知,他为何连信都不回!” 郭嘉心里也奇怪,道:“按理说,兖州之败,丁使君罪在首位,他不想将功补过,反而按兵不动,莫不是有别的心思?” 曹操脸色微变,道:“奉孝的意思?” 郭嘉一见,连忙摇头道:“下官并非是怀疑丁使君参与谋逆,只是觉得,丁使君这个作为十分反常。” 曹操闻言,若有所觉,双眼幽冷,看着门外,道:“奉孝的话,提醒了我,那丁原向来软弱,行事犹豫,毫无担当可言。按兵不动,恐是想保存实力,害怕再有败事!” 再有败事,丁原唯有死路一条了。 郭嘉坐直,正色道:“将军,必须要丁使君率兵前来,合兵一处!” 曹操明白,以他手里的两万余人,想要攻破濮阳太过艰难。 曹操神情变幻一阵,道:“我再给他写,晓之厉害!” 郭嘉侧身向前,道:“还不够。元让不是快到济阴了吗?请他亲自劝说丁使君,再给朝廷发信。” 曹操看着他,疑惑道:“朝廷一来一回恐时间太长,并无作用。” 郭嘉道:“要写。是写给陛下、朝廷诸公看的。不要提丁使君按兵不动,只提将军的策略。” 曹操陡然会意,道:“我这就写!” 郭嘉见着他拿起笔,暗自沉眉。 等丁原再发兵过来,最起码要推迟两三天,这两三天时间,足够桥冒等人准备充分了。 待等曹操与丁原合兵,已然优势尽去。大好形势,瞬间变成了胶着的攻城战! 这对曹操或者朝廷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曹操与朝廷的想法,都是速战速决,拖延下去,不止耗费钱粮,更有损朝廷威信,助长不臣之辈的野心! 身为幕僚,郭嘉比曹操想的更多,更远。 ‘怎么才能尽速破城?’郭嘉目中思索不断。 …… 曹操占据咸城,派兵肆意清剿附近的匪患,收拢青壮,积攒钱粮,等待着夏侯渊抵达。 一天后,夏侯惇带着两千人,进了定陶。 等夏侯惇说完,丁原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他,道:“你是说,曹孟德真的绕过陈留,奇袭了山阳郡?” 夏侯惇已经收到曹操的信,心里对丁原按兵不动十分愤恨,面无表情,强压怒火,抬手道:“是。还请丁使君发兵,与武威军军合兵,共讨濮阳!” 吕布站在一旁,盯着夏侯惇的脸,转头看向丁原。 丁原满脸讶色,猛的一变,沉声道:“仅凭伱片面之词,老夫如何信你?两万大军,哪怕再快也不能做到!” 夏侯惇抬着手,道:“丁使君,不是两万,是三千人,轻装简从,完全可以做到。” 丁原冷哼一声,道:“三千人,从丰县到昌邑,你知道有多少叛军阻拦吗?那昌邑更是有一万兵马,曹操三千人轻松攻破,还一路打到咸城,你当老夫是这么好糊弄的吗?” 夏侯惇张嘴要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曹操的信里写的很简单,并没有详细述说整个经过。 吕布在一旁见着,顿时觉得他义父说的有理,长矛一甩,指着夏侯惇喝道:“莫非,你也是投靠了叛军,想要诱我们出城?” 夏侯惇大怒,从怀里掏出印信,大声道:“放你娘的狗屁!武威将军印信在此,抗命如抗旨!” 丁原连忙走过去,见确实是武威将军印信,神情变得难看。 这就说明,他之前的判断是错误的,贻误了数天时间,现在夏侯惇居然拿着曹操的印信,说明曹操对他十分恼怒! 曹操要是弹劾他,朝廷决然不会放过他! 吕布收回长矛,来到丁原边上,低声道:“义父?” 丁原心里恼恨曹操,左思右想,道:“发兵。” 他心底其实有个疯狂想法,杀夏侯惇灭口,装作不知情,事后到了朝廷还有辩驳的余地。 但这个做法太危险,一个不好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遵命!”吕布对丁原还是十分敬重的,闻言没有二话,转身去调兵。 夏侯惇见着,收回印信,抬手道:“多谢丁使君,武威将军说了,平定叛乱,首为丁使君请功。” 丁原根本不信,心里琢磨给朝中哪些大臣写信,请求代为向朝廷解释。 夏侯惇跟丁原、吕布,合兵一处,一万五千人,赶赴咸城,与曹操汇合。 在丁原发兵没多久,宫里的刘辩也收到了曹操的信。 这会儿,朝休即将结束,刘辩与杨彪,王允,荀攸等人正在丞相值房加紧商议,改元后的一系列大小事情。 看完曹操的信,刘辩心中大定,笑容满面的与身前的众人说道:“曹操发奇兵,绕过陈留、济阴,突袭山阳郡,现在已攻占昌邑,直逼东郡,桥冒等人的老巢濮阳。” 杨彪等人神情大震,面面相窥。 谁都没想到,一直磨磨蹭蹭,畏惧不前的曹操,居然来这么一手! 王允拧眉,细细思索一番,道:“陛下,从时间来看,似乎,有些不妥。” 刘辩笑容不减,道:“他是轻装突进,只有三千人。现在,就等着与丁原合兵,一同进攻濮阳了。” 王允心里还是有众多疑点,但这会儿不好多说,神色淡漠,道:“陛下,那黑山军突然攻入冀州,怕是与那桥冒等人合谋,应当予以严惩!” 刘辩点头,双眼冷冽,道:“等曹操平定了兖州,应劭掌控冀州,朕要合并、冀、幽三州之兵,彻底剿灭黑山军!” 荀攸刚要张嘴,钟繇悄悄捅了他一下。 荀攸看过去,顿时会意,没有再多说。 这两人的动作,刘辩是尽收眼底,转瞬就明白他们的意思,两个字:钱粮。 “加速推进钱粮转运以及盐政!” 刘辩看着一众人,道:“夏粮之前,必须要见成效!” 杨彪,王允四人齐齐抬手,道:“臣等领旨!” 刘辩转而又笑容满面,道:“总体来说,情势还是向好。兖州的事就交由大司马府负责,诸卿家集中精力,推进新政!” “臣等领旨!”四个人再次抬手。 刘辩嗯了一声,率先起身,离开尚书台。 刘辩一走,其他人几人相继离开杨彪的值房,王允走了几步,一把抓住钟繇,低声道:“钟廷尉,心中没有疑惑?” 曹操这一反常态,兵出奇招,令一直不太信任他的王允,倍感怀疑。 钟繇见着,肃色道:“陛下正是高兴时候,王公一定要刨根究底吗?” 王允见钟繇这么说,心里顿时暗怒。 国之大事,岂能只在乎陛下高兴? “哼!”王允冷哼一声,甩手离去。 钟繇被王允哼的一怔,有些不知所以。 刘辩出了尚书台,没带潘隐,身后只有几个黄门,径直来到了唐姬住的披香宫。 “陛下……”宫女一见刘辩行礼道。 刘辩笑着摆了摆手,道:“不用通报了,朕直接进去。” 宫女退到一旁,恭送刘辩进去。 刘辩进了宫门,却没发现唐姬,见桌上有两杯茶水,笑着坐下,大声道:“你这是知道朕来了。” 说着,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不等他放下茶杯,余光瞥见蔡文姬从里面出来,站在侧门,目光怪异的看着他。 刘辩倒是不知道蔡文姬进宫,微笑的放下杯子,刚要说话,又见杯子上有着浅浅的唇印。 刘辩双眼一睁,听到了唐姬的脚步声,神色微慌,忽的拿过茶壶,给茶杯倒满,顺手推到一旁。 蔡文姬眨了眨眼,愣住了,直勾勾的盯着刘辩。 “蔡小娘怎么了?”唐姬从后面过来,话音未落,见到刘辩,俏脸喜色,上前道:“臣请见过陛下。” 刘辩瞥了眼蔡文姬,轻咳一声,笑着道:“朕听说蔡小娘来了,特意来见一见,好了,不打扰你们叙话,朕还有政务要处理。” 不等唐姬出侧门,刘辩已经出了大门。 颇有些狼狈而逃。 唐姬疑惑道:“陛下怎么走的这么急?” 蔡文姬俏脸绯红,轻轻嗯了一声。 蔡文姬带着面纱,唐姬看不到她脸色,拉过她道:“蔡小娘,还是说说刚才的格律吧,” 蔡文姬心里轻松一口气,有些心虚的看了眼唐姬,坐到小桌旁,看着刘辩喝过的那杯茶,不禁抿了抿嘴,有些发愁,待会儿还怎么喝。 刘辩出了披香宫,回转景福殿,暗自庆幸:辛亏没有其他人看到,否则就说不清楚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丁原率兵北上,与曹操合兵在咸城。 曹操与丁原是熟人,都曾是何进大将军府的属官,一见面就十分客气的抬手寒暄。 咸城后堂之内,一众人分坐好,丁原率先说话,笑着道:“孟德,昔日一别,有数年未曾逢面了吧?” 曹操同样一脸微笑,道:“丁使君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丁原瞥了眼郭嘉,夏侯惇等人,顿了下,感慨的道:“昔日,我等还在为铲除阉党而困苦,今日却能携手并肩,讨伐不臣,当真是缘分不浅。” 曹操见丁原追忆往昔,不动声色的瞥了眼高大威猛的吕布,道:“丁使君不论能力与品佚,皆在曹操之上。丁使君在定陶拖住叛贼十多日,不然曹操也不能突袭至此。平贼之功,理当由丁使君居首。” 听着曹操的话,丁原放心大半,当即道:“明日攻城,由我指挥如何?” 曹操抬手,道:“一切听从丁使君安排。” 丁原似担心曹操反悔,转头看向吕布,道:“吕布,你明日点兵一万,前往叫阵,务必一战而胜,壮我军威!” “末将领命!”吕布一步迈出,朗声应道。 一旁的郭嘉见着,暗自摇头。 这丁原看似精明,实则愚蠢,虽然第一进攻好似抢了功劳,可也成了马前卒。 第二天一早,吕布点齐一万兵马,到了濮阳城楼下叫阵。 吕布手持长矛,胯下青鬃马,威赫凛凛,立在阵前,向着濮阳城大喝道:“并州丁使君麾下,吕布在此,谁人敢出城一战!” 濮阳城上站满了人,不多时,一个精壮大汉骑马飞奔而出,身后有三十多骑跟随。 “泰山毛晖在此,贼将休要猖狂!”来人直奔吕布,挥刀袭来。 吕布根本不废话,双腿一拍,青鬃马飞奔而气,手持长矛杀了过去。 “死!” 只是三个回合,吕布将毛晖挑下马,用力一刺,贯穿其喉咙。 那三十余骑,转身而逃。 吕布挑着毛晖的尸体,驰马飞奔,向着濮阳城大喝道:“何人敢来送死!” 濮阳城上,一片安静,大门紧闭。 不远处的曹操观望着吕布,狭长双眼闪过惊色。 夏侯惇、夏侯渊兄弟在他看来,已然是当世虎将,不曾想,这吕布居然还要勇猛几分。 ‘若是在我麾下就好了。’ 曹操心里想着,瞥了眼丁原,大笑着道:“丁使君有此猛将,天下功业,尽在公手!” 丁原对吕布的表现十分满意,摸着胡子,得意的笑道:“孟德过奖了。” 郭嘉见濮阳城不再出战,心里暗感不好,上前与曹操低声道:“将军,不妨让丁使君攻城。” 曹操转头向丁原,道:“丁使君,叛军锐气已挫,不若攻城?” 丁原一怔,道:“攻城?” 按照惯例,两军对垒,先要打出士气,而后才是攻城拔寨。 曹操面露肃色,道:“使君,不能给叛军时间,他们拖延越久,对我等越不利,还须速战速决。” 丁原心里不想,强行攻城,对他的士兵损失太大。 但他有‘把柄’在曹操手中,还指望曹操将来入朝为他美言几句,迟疑再三,道:“好。传令吕布,即刻攻城。” 吕布得到军令,没有迟疑,挥兵攻城。 攻城器械早已准备好了,一万人如潮水涌过去。 濮阳城准备的更为充分,箭矢如雨,石头,冰块,甚至是火油,铺满了城墙。 曹操见着,神情如常,与郭嘉对视。 郭嘉喝了口酒,静静观望。 不足半个时辰,丁原忍不住了,道:“孟德,增兵吧。” 他的一万人,根本攻不上去,眼见着搬运回来的尸体越来越多,丁原心疼的要命。 曹操狭长双眼冷芒跳动,淡淡道:“收兵吧。” “收兵!”丁原不多想,直接大喊下令。 曹操没有多看,转身回营。 一见郭嘉进来,他赶走侍卫,低声道:“奉孝,你看出什么了?” 郭嘉面无表情,淡淡道:“错过了最好战机,桥冒等人怕是决意固守了。” 曹操顿时阴沉着脸,大骂道:“丁原老贼!坏我大事!” 他哪里不明白,丁原拖延了几天,错过了最佳攻城时机,现在桥冒等人准备充足,城内五六万士兵固守,想要攻下来,不说要付出多少士兵,单说耗时一长,他的粮草未必撑得住! 大好形势陡然转变,对他很是不利! 曹操怒恨不已,没有失去冷静,道:“奉孝,你还有办法?” 郭嘉喝了口酒,道:“要看将军那些信,能否起作用了。” 曹操转念一想,明白了——坚城从外难破,里面易破! 曹操坐下,看着一旁的纸笔,神色变幻不断。 夏侯惇、夏侯渊从外面进来,夏侯惇道:“孟德,我们又收降了三千人。” 兖州是彻底乱了,叛军不说,黄巾乱匪,各种匪盗层出不穷,没有一处是安宁的地方。夏侯兄弟带兵剿匪,每次都大有收获。 曹操没有理会夏侯兄弟,还在思索着濮阳城里可利用的人。 郭嘉看了两人一眼,拿起酒壶喝酒。 自从夏侯兄弟与曹操汇合,他们军队的数量一直在不断增加,从最初的两三万,已经膨胀了五六万。 但粮草非但没增,反而日益消耗加剧,哪怕压缩口粮也撑不过十日。 ‘十日。’ 郭嘉目中闪过一丝凝色,转身与曹操道:“将军,命军队环城而走,不断喊话,佯装攻城,昼夜不停。” 曹操神色一振,看向夏侯兄弟,道:“按照奉孝说的做。” 夏侯渊,夏侯惇两人抬手道:“得令。” 不等两人走出,曹操奋笔疾书,一连写了几封,而后递过郭嘉,道:“奉孝,你看是否可行?” 郭嘉接过来,仔细看完,道:“可。” 这些不是给那些叛军要员,是给濮阳城全体军民百姓的。 曹操闻言,道:“奉孝,濮阳并非坚城,若是掘土而进,是否可行?” 郭嘉对这种手段向来不信,喝了口,道:“可以一试。” 曹操从他脸上看出来了,放弃了这个想法,苦思冥想对策,同时将丁原恨的死去活来! 入夜,濮阳城东门。 夏侯渊率兵五千,一时敲鼓进击,刚到楼上箭矢范围,立刻又鸣金收兵。 来来回回,时断时续,令东门上一片紧张,不敢有任何大意。 另一边,夏侯惇带着兵马,环城而走,数百士兵齐齐大喝:“乱臣贼子,不得好死!降者不杀,概不追究!” 声音洪亮,震动如雷,在濮阳城上空回荡不休。 濮阳城内乱做一团,四处是喊叫声,更有火光在处处燃起。 濮阳城官衙。 臧霸浑身是血,冲到桥冒跟前,怒声道:“曹贼如此叫嚣,我等非要这般窝囊不可吗?” 桥冒与桥正容貌相似,只是更为沉稳,不慌不忙的道:“我已经得到消息,曹操的军粮撑不过十日。只要再等几日,曹操军困粮乏之际,便是你臧校尉立功之时!” 臧霸看着在座的其他人,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桥冒下手一个粗狂中年人,大声道:“桥太守,不如抽兵北上,与我黑山军一同攻破邺城,那时曹操追来,随我入幽州,自立一地,岂不逍遥自在?” 桥冒瞥了他一眼,道:“白校尉,黑山军真的能攻破邺城?” 白绕自信一笑,道:“汉室腐朽,民心尽失,如桥太守起事者,在冀州只多不少,攻破邺城,只是时间问题。” 桥冒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曹操必败。” 白绕也不多说,反正他要想走,谁都拦不住。 “任城国那边有什么消息?”桥冒看向右手边的王肱。 王肱道:“任城国相举兵相抗,怕是已与曹操勾连了。” 桥冒思索一阵,道:“刘虞还没有回信?” 王肱摇头,道:“据说鲜卑寇边,刘使君亲自率兵去辽西了。” 桥冒皱眉,而后松开,听着外面的鼓声、喊叫声,神情厌躁一闪,脸上杀机浮动,道:“全城宵禁,违者杀!” 一众人心惊肉跳,连忙起身道:“遵命!” 白绕悠悠起身,径直离开。 桥冒没管它,这白绕只是个信使。 濮阳城外,丁原大营。 丁原还是忌惮曹操,并未与曹操合兵,自有营地。 站在一个高处,看着濮阳城下的热闹,丁原捏着下巴稀碎的胡须,道:“奉孝,你可有办法攻破此城?” 吕布望着,想了一会儿,道:“义父,想要攻破濮阳,非三万人不可。” “三万?” 丁原看向曹操的大营,神情晦涩,目光幽幽。 三万人他没有,曹操有! 丁原撇过头,与吕布低声道:“你派人四处寻找娇媚良家女子,多找一些带过来。” 吕布一怔,义父不是好色之人啊? 为我准备的? 吕布神色一正,抬手道:“义父,大事在即,理当奋力。儿不是贪色之人,请义父无需为儿考虑!” 丁原愣了下,旋即摇头,道:“为父还信不过你吗?这些,为父是给那曹操准备的。” 第二更七千字,两张一万字,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臧霸 深夜。 曹操与郭嘉抵足而眠,正睡的熟,被夏侯惇给叫醒。 曹操与郭嘉两人坐起来,看到不远处,站着四五个涂脂抹粉,从十几到二十多岁不等娇美女子。 曹操与郭嘉对视一眼,都很是不解。 “元让,你这是?”曹操发问道。 夏侯惇表情有些古怪,道:“是丁使君派人送来的,说是照顾你的起居。” 曹操哪里还不明白,登时怒从心头起,大骂道:“丁原老贼欺我!” 郭嘉拿起酒壶,轻轻喝了一口,笑着道:“下官倒是觉得,丁使君未必有恶意,多半是为了讨好将军。” 曹操反应过来,更加恼怒,道:“老贼竟如此看我!元让,将这些人给我送回去,告诉丁原,明日还是由他主攻!” 夏侯惇应着,将这些女子又带了出去。 郭嘉喝着酒,躺回去,道:“将军,明日对丁使君还需客气一点。” 曹操压着怒火,侧身下去道:“我知道。” 但是有丁原这么一出,曹操翻来覆去睡不着,枕高一点,看向郭嘉,道:“奉孝,听附近村民说,这一阵子,还会有大雪,如何是好?” 郭嘉闻言,半坐起来,道:“没有其他办法,唯有强攻。” 他们的军粮支撑不了太久,再有大雪,非得耗死在这里不可。 曹操沉着脸,面色苦思。 他自然不想强攻,他手里的军队,除了禁军大营出来的,训练过几个月外,其他基本上都是强拉来的青壮,没有多少攻城经验,冲上去凭白送命。 郭嘉喝着酒,心里摇头。 丁原这一拖延,将大好局势推向了不可预测的境地。 “我在担心冀州。”好半晌,郭嘉道。 曹操一怔,抬起头道:“黑山军?不过是些强盗,他们能怎么样?” 郭嘉喝着酒,道:“应使君初来乍到,本就弹压不住,再有一些居心叵测之辈从中掣肘或抽梯添火,冀州恐会比兖州还乱。” 曹操神情变得凝重,好像想到了什么,直接披衣坐起,道:“若是我强攻,多久能拿下?” 曹操与丁原的军队数量,与桥冒的叛军相当,但一个攻城、一个守城,胜败难说。 郭嘉顿了一会儿,目光冷意森森,道:“桥冒叛乱突然,人心不齐,昼夜猛攻,威逼利诱,最多五天,足可拿下!” 曹操沉色不语。 这样猛攻,即便拿下,他至少得损失一半以上的士兵,胜,也是惨胜。 曹操心里想着到时朝廷那边必然会对他弹劾猛烈,计较一番,沉声道:“那便强攻!” 郭嘉看着他,道:“将军可要想好,拿下之后,将军在兖州未必还能立足。” 兖州不止是桥冒一处叛乱,还得清剿黄巾乱匪等其他叛乱,没有足够的兵力,根本立不住。 曹操心里将丁原恨了个半死,神色却是坚定如铁,道:“没有其他办法,必须在大雪之前,剿灭桥冒!” 郭嘉轻轻点头,悠悠喝酒。 “奉孝,冀州真的会乱起来?”定下濮阳之计,曹操反而关心冀州了。 郭嘉擦了擦嘴,道:“朱使君在青州将黄金乱匪逼得四散而逃,我听说,相当一部分人逃入了冀州。” 曹操知道这些,想着黑山军、黄巾军以及立足未稳的应劭,拧起眉头,面露沉思 现在的情形,又好似回到了六七年前。 当时黄巾军陡然势大,肆虐州县,甚至于逼近洛阳,令大汉上下十分惊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镇压下去,不曾想,大汉的情势非但未变好转,反而犹如陷入泥潭,越发举步维艰。 郭嘉看出了曹操的心事,目光微动,道:“将军如果能够立足兖州这四乱之地,何愁功业不成?” 曹操看了他一眼,继续思索。 兖州地理位置太过特殊,遏制了东西南北的要道,立足这里,东征西讨,南来北往,有的是仗打! 但是这样的一个四乱之地,想要立足是千难万难。 不过片刻,曹操神色一定,道:“先平定桥冒再说不迟!” 郭嘉喝着酒,目光看向窗外,心里开始为曹操谋划以后的出路。 …… 第二天一早,曹操与丁原分别点齐兵马,摆在了濮阳城南大门前。 丁原摸着稀疏的胡须,瞥着曹操,道:“孟德,今日攻城,以你为主如何?” 曹操面无表情,道:“使君麾下吕布勇猛无敌,何须我来?操还想见一见吕布之勇猛。” 丁原心里冷哼,招来吕布,命他出战。 吕布骑着青鬃马,手持长矛,在阵前来回穿梭,叫骂不绝。 “桥冒,伱说苍天无眼,你可知桥公有眼乎?” “桥公位列三公,世所敬仰,而你谋乱,不臣不孝,不死何为!” “老贼,你乃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立于高墙,人所共见,臭味熏天!” 吕布不知道是有人刻意教还是自读了一些书,将桥家祖宗都抬出来大骂。 城墙上的桥冒面容不动,大声回应道:“曹操,你阉宦之后,焉知大义!奸佞当道,祸乱朝纲,不若与我一道,斩奸除邪,再立乾坤!” “冥顽不灵!” 曹操见桥冒揭他短处,目光冷屑,与丁原道:“使君,桥冒之辈,逆骨根深,我欲强攻,还请使君示下。” 丁原摸着稀疏的胡子,道:“我只有区区万余人……” “围三缺一,我攻东西,南门交给使君!”曹操不等他说完,直接道。 丁原一脸正色,道:“既然孟德主意已决,好!” 曹操、丁原商议一定,数万大军,如潮水般涌向濮阳城。 吕布攻打南门,夏侯渊东门,夏侯惇西门,攻势凶猛,似要一战而定。 不大的濮阳城,顿时压力如山,好似摇摇欲坠。 不多时,城头上挤满了人,仿佛短兵相接,肉身相搏,争夺不大的城头。 箭矢如雨,滚木不断,上上下下,鲜血横流,尸体堆积。 曹操立在远处,神情冷硬。 丁原瞥着他,面无表情,心里却肉疼不行。 他只剩下这一万多人,折损在这里,他这个兖州牧,还怎么在兖州立足? 攻城战向来酷烈,双方的厮杀短短时间就进入白热化。 夏侯惇、夏侯渊两人简直不要命,身先士卒,奋力攻城。 喊杀声震天,怒喊声如雷。 这一战,双方从早上、中午、傍晚,直到天黑才停下来。 双方军队各自清理尸体,打扫战场。 “孟德!” 夏侯惇抹了把脸上的血,道:“死伤八千多人。” 曹操脸角一抽,这才第一天就八千了。 郭嘉拎着酒壶上来,道:“晚上不要停。” 曹操点头,看向丁原方向。 郭嘉一笑,道:“将军不用担心丁使君,只要将军攻城,丁使君想偷懒都不行。” 曹操瞬间明白了,沉声道:“元让,将士兵一分为三,轮流进攻、休息,务必要在大雪来临之前,攻下濮阳城!” “领命!”夏侯惇沉声应着。 现在的情势,对他们十分不好,一旦濮阳下了大雪,那他们将进退不得。 已经退出来的官军,不多时,再次列阵,准备进攻。 但官军并没有真正的进攻,而是与昨夜一样佯攻,只是规模、声势更大,如同真的一样。 濮阳城上,严阵以待,没人敢赌这是‘佯攻’。 一连三天,官军攻势不减,双方在濮阳城三门的厮杀几乎没有停止过。 “曹操是疯了吗!?” 濮阳城头,臧霸红着眼,面容枯倦,怒声骂道。 官军好像不知疲倦,更不怕死,拼命的在攻城。 三天时间,臧霸几乎没有合过眼,与他一样的,还有无数士兵。 他身旁一个军侯陪着,与他一同下楼。 城内,到处是尸体、伤兵,哀声不断。 “这就是逃兵的下场!” 突然间,不远处,一群士兵压着光膀子的二十多人,直接砍杀在所有人面前。 臧霸看的心神一突,神色越发难看,大步向濮阳城官衙走去。 军侯一把拉住他,低声道:“校尉做什么去?” 臧霸瞪着他,道:“找桥冒说理去!” 军侯见着,犹豫再三,忽然拉过他到一旁角落,低声道:“校尉,你还不知道吗?城中所有大小官吏的家眷,都被桥太守接走了!” 臧霸双眼怒睁,道:“我妻儿也被桥冒抓走了?” 军侯瞥了眼外面,低声道:“校尉,你与我们不同,我们是被朝廷逼的走投无路了。你不过是劫掠了些百姓,不用被桥冒恐吓住,还是早些逃命去吧。” 臧霸脸上一阵变幻,道:“我妻儿在何处?” 军侯连连摇头,道:“这种事情,小人怎么可能知道。” 臧霸看着他,道:“不用害怕,只要我不死,你便没事!” 军侯道:“我家里犯了死罪,无处可去。” 臧霸冷哼一声,道:“我也犯了死罪,有什么可怕的,以后跟着我!” 臧霸说着,忽然瞥见桥冒在巡视,眼神里杀意一闪。 桥冒没有看到他,与身旁的人谈笑风生,道:“曹操这般攻城,必然是军粮告急,不可久持。我料定,最多三日,便是我等反击之时!到了那时,兖州尽在我手!北可与黑山军结盟,东可并青州,西讨洛阳,南入豫州,天下之大,皆是我等容身之所,大事成也!” 众人听着,皆是点头附和。 臧霸等他走远,冷笑一声,从角落里出来,左右四顾,转身向着王肱的府邸走去。 王肱正忙着计算粮草,焦头烂额。 曹操的粮草不多,实则上濮阳城里的同样不多,六七万人的消耗,每天都是笔大数字。 见到臧霸气势汹汹过来,王肱皱眉,道:“臧校尉,该给你的我都给你了,再多,需要太守批准。” 臧霸冷哼一声,道:“我妻儿在哪里?” 王肱神色不动,暗自警惕,道:“臧校尉无需担心,桥太守将他们接走,安置在安全地方了。” 臧霸盯着他,道:“桥冒许诺你东郡太守,你以为,你真的坐的上去?别忘了,你是刘岱的人,刘岱是皇族!” 王肱面上一沉,道:“臧校尉这是何意?” 臧霸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直接扔在地上,冷声道:“这是曹操给我的信,王肱,你也有吧?” 王肱脸色骤变,盯着臧霸道:“你想说什么?” 臧霸拔出剑,杀机四溢,道:“要么,你帮我救出我妻儿,我们一同逃出濮阳,我回我的泰山,你找你的靠山。要么,鱼死网破,我揭发你给桥冒,再打开城门,迎曹操入城!”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蔡侯纸 王肱盯着臧霸,神情变幻。 他们这些人,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桥冒‘招募’而来,其中最为特殊的,无疑就是这个臧霸! 臧霸是‘带兵’来投,很是桀骜不驯,桥冒都奈何不了他。 臧霸刀架在王肱脖子上,寒声道:“我妻儿被藏在何处?” 王肱感觉着脖子上锋利的刀刃,身体一抖,强撑着,道:“臧校尉,你听我说……” 噗嗤 臧霸猛的挥刀,而后又架了回去。 王肱浑身僵硬,双腿抖的厉害,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细细一道口子,好像还没摸到血,却针扎般的疼! 臧霸冷冷的注视着他,没有再多一个字的废话。 王肱头皮发麻,道:“在在官衙后院。” 臧霸收刀,转身要走。 王肱急声道:“你要做什么?” 臧霸根本不理会他,提着刀,急匆匆的离开。 王肱右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心里一阵慌乱,左思右想,颓然一叹,自语道:“罢了!” 他的妻儿也在桥冒手中,现在顾不得了,将一些账簿揣好,拿了一些细软,无声的离开。 臧霸与王肱分开,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直接召集旧部,冲向官衙。 此时,桥冒带着一群人正在巡视城楼。 他看着官军退去,与白绕微笑道:“白校尉,我说的不错吧?曹军攻势越急,越说明他们粮草不济。寒冬腊月,他们无处寻粮,要么退兵,要么,等着自溃!” 白绕玩弄着手里的刀,见曹军确实退回去了,神情玩味,道:“桥太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哦?”桥冒有些意外,濮阳城里,还有能瞒得过他的事情? 他看着白绕道:“什么好消息?” 白绕钪锵一声,将刀插回去,道:“邺城,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桥冒神情骤变,死死的盯着白绕,道:“伱们能攻破邺城?” 白绕自得一笑,道:“真与假,过几日桥太守会知道的。” 桥冒心神震动,双眼一阵闪烁。 他与黑山军结盟,只是想要一个外援,可不是能够在冀州长驱直入,攻破邺城的‘盟友’! “太守,不好了,臧霸反了!”不等桥冒多想,突然有一个他任命的校尉跑上来,急声喊道。 桥冒脸色骤变,快步下楼,喝道:“拦住他!” 白绕有些意外,余光瞥见曹军又准备攻城,注视着桥冒的背影,想了想,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等桥冒赶到的时候,臧霸已经将他的妻儿救出来,带着几百人,被团团包围。 桥冒赶眼见着一众看向他的目光诡异,目光一沉,与臧霸喝道:“臧霸,你立即投降,我饶你不死!” 臧霸见着被包围,怡然不惧,道:“桥冒,现在,你打开北门让我走,凡事好说。你如果执意逼迫,我就打开南门,放那吕布进城!” “你敢!”桥冒又惊又怒。 南门确实是臧霸的人在守卫! 臧霸一刀砍掉身前不远处的长枪,大吼道:“谁敢拦我,就是要与我同归于尽!” 说着,他持刀上前,逼退前面的桥冒兵马。 众人不敢阻拦,都看着桥冒,等他做决定。 桥冒没想到,臧霸会这么敢! 但他要是杀了臧霸,南门瞬间崩溃,吕布以及曹操必然会抓住机会,一路杀进来! 桥冒神情阴晴不定,双眼里都是杀意,一时半会儿,根本下不了决定。 “太守!快看!”有个士卒惊呼道。 桥冒抬头看去,只见粮仓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桥冒一个踉跄,差点倒地,被几个士兵慌慌张张的抱起来。 “走,走,快走!”桥冒心惊胆战,顾不得其他,急声道。 臧霸目光冷色的回头看了眼,护着妻儿,直奔南门。 与此同时,濮阳城外。 郭嘉喝着酒,看着濮阳城里的大火,与曹操笑着道:“将军,是你的信起作用了?” 曹操也不确定,狭长双眼闪过兴奋之色,道:“是不与不是,破城就在今日!” “进攻!” 曹操挥手,沉声喝道。 曹操所有的兵马,全数压了上去。 不远处,丁原同样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声道:“命吕布全力攻城,务必是第一个攻进去,将桥冒等人,全数给我捉拿!” 濮阳城里已然崩溃,曹操与丁原合兵,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轻松的杀了进去。 不到半个时辰,曹操骑着马,威严的入城。 “桥冒抓到了吗?”曹操看向夏侯惇道。 夏侯惇道:“让他跑了,妙才带人去追了,不过,桥家的家眷不少,都被我抓来了。” 曹操神情微冷,道:“传我命令,全兖州搜捕桥家人,夷三族!” “遵命!”夏侯惇大声应着。 他转身将叛乱的所有人的家眷,拉到官衙门口,全数斩杀,不分男女老幼,足足四五百人! 丁原赶过来的时候,见着满地尸体,震惊不已,盯着台阶上的曹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曹操面无表情,道:“丁使君,濮阳即破,还请与我一同上书朝廷。” 丁原哪里能想到,曹操这般狠辣,嘴角动了动,没有拒绝。 与此同时,洛阳城,皇宫。 潘隐手捧着一个盘子,递到刘辩跟前,道:“陛下,这是蔡侯后人新研制的纸张,特呈送陛下御览。” “蔡侯?” 刘辩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接过来,先是摸了摸,而后仔细观瞧,对比着他桌上的,面露微笑的道:“确实更为细腻,柔和,少了些粗糙感。” 刘辩说着,忍不住拿起笔试验起来,写了几个,点头道:“更为顺滑,没有生涩感,好纸!” 刘辩又将这一沓纸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会儿,看向潘隐,道:“你刚才说蔡侯的后人?蔡伦有后人?” 潘隐顿了下,道:“这,据说是这样,好像与蔡太常还有族谱,是唐娘娘代为引荐的。” 刘辩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现在各种攀关系,动辄往上历数几代甚至是十几代,谁能说得清楚? 不过,他看着这沓纸,双眼微微眯起,在刚刚,他心底闪过一个念头,令他很激动,但再想捕捉,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等等,” 刘辩突然看向潘隐,道:“你说,是唐姬代为引荐的?他们现在在宫里?” 潘隐道:“是,蔡太常与蔡峥在景福殿外,蔡小娘在唐娘娘宫里。” ‘这蔡文姬怎么老是进宫!’ 刘辩心里腹诽一句,道:“传他们进来吧。” “是。”潘隐应着,后退出去。 刘辩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这沓纸,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一抹灵光。 不多时,蔡邕,蔡峥一前一后进来。 “臣蔡邕/小人蔡峥,参见陛下。”两人行礼。 “免礼。”刘辩注视着蔡峥,八角胡,三角眼,一脸的那种市侩商人模样。 蔡峥躬着身,一脸的恭谨,道:“陛下,小人的造纸之术,全部来自于祖传,略微改动,请献于陛下。” 刘辩看着他,心里一动,道:“你说,这是蔡侯纸,祖传的,只有你会吗?” 蔡峥道:“回陛下,是。这种纸十分特别,需要材料以及工序,与以往颇为有异,小人用了十多年才有所改进……” “这些纸多少钱?”刘辩打断了他的话,双眼灼灼的道。 蔡峥一楞,抬头小心的看着刘辩,道:“陛下,这些,小人前前后后,花费了有八百钱。” “八百?” 刘辩面露异色,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沓,稍微估算一下,也就六七十张的模样。 一张,居然要十文多! 刘辩心里盘算一番,道:“能不能降低成本?” 蔡峥完全不明白刘辩问这个是什么目的,瞥了眼蔡邕,越发谨慎的回答道:“若是,仔细简化、用料,倒是,可以省一两百钱。小人为陛下所献,乃是最好,不惜成本,请陛下明鉴。” 破电脑跑了好几家,浪费了大半天,今天更的有点少,明天继续努力日万~ 厚脸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垄断的生意最赚钱 “省两三百……” 刘辩双眼微眯,忽的拿起笔,在纸上验算起来。 一边写,一边低声自语道:“如果以一千二百世家,人口三十万两千人计算,每人的所用纸为年二百张来算,抛开成本的话,每年至少是三个亿,世家人口太过保守,价格也略低,成本还可以压缩……” 蔡峥看着刘辩低头,奋笔疾书,神情有些惶恐。 他说的是省一两百,不是两三百,实际上,根本省不了! 他是担心太过靡费,引起皇帝陛下的不满,故意降低了成本。 蔡邕站在不远处,隐约见着刘辩那些奇奇怪怪的字符,有些怔神。 “九个亿!” 蓦然间,刘辩将笔一拍,猛的坐直身体,兴奋的大声道。 蔡邕,蔡峥都是一惊,不知道刘辩说的‘九个亿’指的是什么。 刘辩激动不已,忍不住的站起来,在桌子内来来回回的踱步。 大汉朝廷,每年赋税不过五六亿,可这纸张一项,竟然高达九个亿! “还有什么垄断生意可做?”刘辩双眼灼灼,心里疯狂转着念头。 咚咚咚咚 在刘辩正兴奋的时候,外面一阵急切脚步声。 刘辩转头看去,就见皇甫嵩领头,杨彪,王允,荀攸等陆陆续续进来,一个个神情凝重,抬着手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打量着他们,慢慢坐回去,笑着道:“诸位卿家这么失礼,看来是出大事情了。” 皇甫嵩刚要开口,瞥了眼陌生的蔡峥。 蔡峥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大人物,慌乱的抬手道:“小人告退。” “在外面候着。”刘辩道。 蔡峥双手一颤,道:“是。” 他一只脚踏出门,急急缩回来,抬手躬身。 唐姬与蔡文姬,一前一后进来,见着满屋凝色的大臣,吓了一跳,急声道:“臣妾告退。” 刘辩见她手里的盘子放着缣帛与纸张,道:“没什么大事,进来吧。” 唐姬向来乖巧懂事,闻言轻手轻脚的进来,将盘子放到刘辩边上。 蔡文姬相对从容的多,静静行礼,站到他爹身后侧。 皇甫嵩顾不得了,递过一道奏本,神情冰冷,道:“陛下,黑山军与冀州内的奸逆勾结,破了邺城。” 刘辩神色微变,打开奏本,一目十行。 旋即,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的眼前一众朝廷要员。 一群人齐齐躬身,一句话不敢说。 兖州未定,这冀州治所又被叛军所占,对朝廷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噩耗。 荀攸低着头,眉宇拧成川字。 冀州失控,除了会加剧兖州的乱局外,最重要的,还将直接影响朝廷的盐政! 最重要的产盐区就两个,一个冀州,一个益州。益州,朝廷鞭长莫及,所以将重心放到了冀州。 现在,冀州邺城被破,等于朝廷的盐政直接流产! 刘辩的目光平静的扫过一群人,身形后倚,闭着眼,右手用力的捏着眉心。 好一阵子,王允沉着脸,抬手道:“陛下,臣请大司马出征,平定冀、兖二州!” 钟繇神情肃然,道:“陛下,臣以为,冀州之败,在于应使君立足未稳,对当地奸邪不够了解,非是能力不行。臣请派兵支援。兖州,曹操三日前上奏,已围住濮阳,五日内必破,只要濮阳一破,曹操完全可以率军北上,与应使君合兵,克复邺城,剿灭叛军!” 王允沉着脸,道:“陛下,正值寒冬,随时会有大雪,曹操在兖州只是出其不意,并非是叛军不够强。还请大司马出征,尽快平定两州,不能误了春耕!” 王允话音一落,杨彪,皇甫嵩,荀攸,钟繇等人立即色变,看了他一眼,个个神情越发凝重。 春耕代表着夏税,误了春耕,就是断朝廷的财路,决不能容忍!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唐姬,蔡文姬对朝政不了解,听的是似懂非懂,全都看着闭着眼的刘辩。 刘辩还在揉着眉心,神情倒是平静。 皇甫嵩的大司马府有着一整套的改革军制的计划,忙的脚不沾地,这会儿走开,无疑是要将变革无限期推迟。 皇甫嵩思虑再三,抬手道:“陛下,臣请命前往……” “好了,” 刘辩睁开眼,道:“吵的朕头疼。” 杨彪等一众人闻言,齐齐抬手道:“臣等知罪。” 刘辩摆了摆手,道:“行了,就这么点事情,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杨彪,皇甫嵩,王允等人愣了愣,注视着刘辩,怀疑是他们的耳朵听错了。 黑山军攻破了冀州郡首,这是小事情吗? 刘辩看着他们,微笑着道:“看来,诸位卿家是真不懂,那就朕与你们说一说。” 众臣心里疑惑不解,躬身作聆听圣训状。 刘辩稍稍沉吟,道:“黑山军,与黄巾乱匪以及桥冒等叛军是有着本质区别的。黄巾乱匪以及桥冒等人人,威胁的是社稷安危,动摇的是我大汉国本。但所谓的黑山军,只是一群匪盗,他们并没有太强烈的诉求。这次侵入冀州,看似是与桥冒等人结盟,但他们的目的,不是什么清君侧,而是趁火打劫,为了劫掠钱粮。是以,除非天下大变,朝廷在冀州完全失控,否则,最多十天半月,黑山军就会撤回深山老林,不会在冀州久留。” 杨彪,王允,皇甫嵩等人听着,先是怔了怔,而后有所恍然。 王允立即抬手道:“陛下,即便如此,也当派兵支援,尽早将黑山军驱逐出冀州!” 刘辩点点头,道:“桥冒等人叛乱,是走投无路之举,不得人心,一时势大,待等兖、冀州世族反应过来,必然群起而攻之,不可久持。曹操说五日内破濮阳,朕信得过。只要濮阳一破,黑山军自退。所以,诸位卿家无需太过担忧。” 杨彪紧绷的胖脸微微松缓,抬手道:“陛下圣明!” 皇甫嵩,王允,荀攸等人紧跟着,道:“陛下圣明!” 蔡文姬静静看着刘辩,轻轻眨了眨眼,目露好奇。 这么严重的事情,陛下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荀攸却是表情凝色不散,拧眉不松。 黑山军或许不是大威胁,但邺城这一破,应劭将要花更多的时间修整冀州,对于盐政,无法全力投入。 盐政,还是将被无限期推迟了! 国库空虚的困境,非但没有好转,将更加严峻! 钟繇也想到了,一脸严肃,苦思冥想。 刘辩从潘隐手里接过茶杯,道:“改元诏书已经颁布了,减税一事,尚书台还没有结果吗?” 杨彪胖脸抖了抖,不停眨眼,道:“陛下,并、青、兖、豫四州,尚书台认为,减税过多,请陛下三思。” 刘辩喝了口茶,也不看他们,随意的翻着奏本道:“说说原因。” 杨彪低着头,抬着眼皮,观察着刘辩的情绪,谨慎的道:“回陛下,这四州之地,占据了朝廷赋税的三成以上,若是再减,臣等,恐国库更加虚乏。” 刘辩随意的翻着奏本,并没有说话。 现在的情形是,北方集中了大汉七成以上的人口,赋税则以关中、关东为最。青、冀、兖、豫四州的赋税,占据大汉的三成以上,而随着各地疏离朝廷,实则这三地的赋税已占国库一半之多! 王允,荀攸等人见着,默默不语。 在这件事情上,尚书台难得的意见统一,隐隐与刘辩对抗。 刘辩拿起笔,开始批阅奏本,道:“如果不减,你们能收上来吗?” 杨彪胖脸微绷,陪着一丝笑容,道:“总归是能上来一些的。” 刘辩抬头看向他,道:“这一些,还比不上杨卿家几个庄园的收成吧?” 杨彪脸色陡变,连忙道:“臣,臣名下并无庄园,请陛下明鉴。” 刘辩淡淡哼了一声,道:“明天颁布,蔡卿家留下,其他人都去吧。” 杨彪脖子发冷,抬手道:“臣告退。” 王允沉默片刻,似无不可,跟着抬手。 荀攸,钟繇两人欲言又止,还是依次出了书房。 蔡邕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留下,躬着身,不自禁有些紧张。 杨彪等人一走,刘辩神情突变,笑容满面的站起来,走向门外道:“蔡卿家,那蔡峥,听说是你的族人?” 蔡邕有些怕刘辩,陪着笑道:“从族谱上来看,是这样。” 刘辩点点头,出了书房,见蔡峥还在不远处等着,招了招手:“过来!” 蔡峥小跑过来,满脸写着害怕,躬着身,抬着脸的看刘辩。 刘辩背着手,道:“朕问伱,这种纸,你一个月能造多少?” 蔡峥看着刘辩,心里惧怕,下意识的看向蔡邕。 蔡邕脸色一板,道:“放肆!陛下问你话,老实回答!” “回陛下,八百张。”蔡峥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 刘辩皱眉,道:“能不能多一点?” 蔡峥眼巴巴的看着刘辩,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多一点是多少?” 刘辩摸了摸下巴,盘算着,道:“一百万张起步吧。” 蔡峥吓的双腿发软,结结巴巴的道:“陛陛下下,这这小人做不到……” 刘辩瞥着他,道:“材料换一换,工艺可以差一点,不是给朕用的。” 蔡峥嘴角动了动,心里害怕到极点,还是不敢说话。 他本是听说当今陛下酷爱纸张,这才用尽办法,想效仿蔡伦讨好邓太后那样讨好刘辩,以期飞黄腾达。 可没想到,眼前的陛下,居然要一个月一百万张! 这把他剥皮抽骨都做不到啊! 刘辩见他不说话,转头看向蔡邕,道:“蔡卿家,朕见太学、鸿都门学以及各级官吏,用不起缣帛,学业、公事受阻。想着纸张便宜,既能鼓励世人向学,也能省却不少负担,卿家怎么看?” “陛下圣明!” 蔡邕毫不犹豫的接话,道:“陛下一片仁心,大汉臣民,无不感同身受。” 刘辩嗯了一声,道:“那这样,卿家以太常的身份下令,命太学生弃缣帛改用,对了,这个纸叫什么来着?” 蔡峥迎着刘辩的目光,嘴巴开合,发不出声音。 蔡邕面露沉吟,道:“陛下,此纸体现的是陛下对读书人的一片照拂、对天下臣民的关爱,臣请为‘史侯纸’。” 蔡峥愣住了,什么史侯,不是蔡侯吗? 刘辩眉头一跳,意味深长的看着蔡邕,道:“卿家博学多才,为读书人榜样,难能可贵是不朋不党,忠于国事。即日起,加卿家侍中,列尚书台议政。” 蔡邕心头大震,又惊又喜,急急抬手道:“臣领旨、谢恩!” 潘隐在一旁,将这一切目睹在眼里,对这位蔡大家,真的是刮目相看! 所谓的‘史侯’,是先帝在刘辩出生后,担心养不活,特意将刘辩寄养在宫外一位史姓道人的家里,因为是寄养,而刘辩身份太过特殊,称呼上有些麻烦,聪明人就给出‘史侯’这个称呼。 也就是说,‘史侯’,指的是刘辩。 蔡邕这个马屁,拍的真是好! 刘辩扫了潘隐一眼,与蔡邕继续说道:“鸿都门学的学生,笔墨纸砚,皆免。太学生,弃缣帛用史侯纸。另外,朝廷的往来文书、奏本等等,也要改用纸。” 蔡邕心领神会,道:“臣明白。” 刘辩背着手,道:“这造纸厂,设在太常之内,由大长秋出资、负责材料,太常监督、蔡峥经营,今年暂定为一百万张,卿家认为够吗?” 蔡邕心里只是一盘算,道:“臣认为不够,至少一千万以上。” 蔡峥脸色似哭似笑,双腿抖索个不停,快尿了。 他造的这种纸,只是用来上贡,可不能大规模量产! 一千万? 刘辩暗自摇头,随着垄断性的政策推动,对于‘史侯纸’的需求,将会成倍成倍的翻涨,他甚至觉得,一年四五个亿的收入都是少的! 只不过,还需要时间。 “好,” 刘辩笑着拍着蔡邕的肩膀,道:“这件事就交给卿家去办,要快。” 蔡邕一本正经的肃色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头,摆平了这件事,心里异常轻松,转身回书房,道:“曹操、丁原有信了,立刻来报。” “是。”潘隐应着,紧随其后。 刘辩刚进门,发现蔡文姬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 蔡文姬见刘辩进来,轻轻行礼,声音清脆柔和道:“妾身听唐娘娘说,陛下有一本鬼神游记,十分有趣,妾身想借来一观。” 唐姬俏生生的站在一旁,希冀的看着刘辩。 刘辩的目光下意识办的看向蔡文姬嘴唇上方的面纱,上面有着轻淡的唇印。 他一挑眉,不动声色的走向书桌,抽出那闲暇放松写的《鬼神游记》,递给蔡文姬,笑着道:“一个疯子打妖怪的故事。” 蔡文姬注意到了刚才刘辩的目光,脸颊微红,接过来道:“谢陛下。” 刘辩摆了摆手,坐回椅子上。 两女行礼,慢慢出了书房。 而此时景福殿外,蔡峥苦着脸,道:“世叔,这一百万,我上哪造去啊……” 不等他说完,蔡邕一瞪眼,道:“少废话,陛下的旨意,你也敢违抗!” 蔡峥想哭又哭不出来,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来了。 蔡邕没管他,一直在盘算他的人脉,以及能卖出多少张纸。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与朝臣的隔阂 晚间,丞相府。 王朗入仕洛阳令,忙的焦头烂额,已经很少得空与杨彪对坐了。 杨彪脱掉厚厚棉衣,烤着炭火,皱着眉,一脸疑色,道:“你说,吏曹这是什么意思?” 王朗神色比之前疲倦了太多,没了著书的闲情逸致,道:“荀尚书的意思,是兖州崩坏,各州郡举荐太慢或者会有乱臣充斥其中,是以全数从朝廷调迁?” 杨彪点头,看着王朗道:“我总觉得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劲,你能看出什么吗?” 王朗犹疑,道:“这样的理由,倒也是充分……” 杨彪认真了几分,道:“你不太了解陛下,他从来不会为了表面的一件事大动干戈,肯定有更深的目的。” 王朗闻言心里一动,道:“朝廷还没有决定,派谁支援冀州吗?” 杨彪怔了下,眨了眨眼,道:“伱不说,我差点都忘记这件事了。” 王朗目光古怪的盯着他,道:“你差点?尚书台也没人提及?” 杨彪被他盯的,表情很不自然,道:“或许,陛下是准备等曹操北上。” “不尽然,” 王朗摇头,道:“曹操还要平定兖州各处匪患,少说要有半年时间。” 杨彪面露疑惑,自语道:“奇怪了,王允不提我能理解,荀攸,钟繇等人也装作不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禁军大营还有六万兵马,即便没有钱粮,也不至于这样按兵不动……” 此刻的杨彪,对朝政有了诸多困惑。 王朗想了一阵,道:“我听说,并州准备开春后,将对田亩进行清丈、户丁普查。” 这个杨彪清楚的很,是他批的,道:“经过上次陛下御驾亲征,匪患略平,并州地广人稀,朝廷决定将三辅等地的灾民安置在并州。” 王朗看着他,道:“你说,朝廷会不会将兖州作为第二个并州?” 杨彪眨了眨眼,旋即双眼大睁,面露惊愕。 王朗见他后知后觉,不禁摇头。 杨彪好一阵子才恢复表情,喃喃自语道:“这样来,兖州还得出大乱子……” 王朗点头,兖州不是并州,在兖州清丈田亩,普查户丁,兖州世家大族,岂能答应? 要知道,兖州之地,绝大部分田亩都被世家圈做了庄园,而百姓大部分是世家的仆从或者佃户! 朝廷要清丈田亩、普查人口,不出大乱子才是奇怪! 杨彪看着王朗,不自觉的揉了揉脸,道:“我这个丞相,应该让你来坐。” 王朗拿起茶杯,默默不语。 他有些后悔入朝了。 现在朝廷的所作所为,与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毫无振兴之意,反而平添祸乱! 这样的朝廷,留下有何意义? 皇宫,景福殿,书房。 刘辩与荀攸,钟繇对坐,一边下棋,一边说着事情。 荀攸早就知道刘辩的棋力,虽然偶有妙手,但总体来说,还在蹒跚学步的阶段。 他不漏声色的让着,道:“陛下,关于减税的诏书,尚书台已经拟定好,明日便可上奏,请陛下御览。” 刘辩双眼盯着棋盘,苦思冥想,随口道:“嗯,下棋下棋。” 荀攸瞥了眼,落子,而后道:“陛下,幽州刘使君还在与鲜卑、乌桓等交战,暂时抽不出身支援冀州。并州卢使君来信,是否出兵支援?” 刘辩心神都在棋局上,不假思索的道:“命他做好并州的事,其余不要多操心。” 荀攸故作思忖的落子,道:“陛下,御史台那边的改制,尚书台基本同意,只是,要派遣十三路监察御史出京,尚在争议。” “嗯,北方暂且不动,交、益、扬、徐、荆五州先派。”刘辩道。 荀攸应着,而后微微抬头,注视着刘辩的表情,迟疑着道:“陛下,朝野对兖州丁史君多有不满,弹劾之声渐涨,是否调他回京?” 刘辩思索着棋局,好半天才犹豫着落子,道:“处置了丁原,后面就是曹操了,兖州你们打算怎么办?” 一旁的钟繇神情一肃,面露恭谨的躬身道:“陛下,曹操……此次做的太过,臣知道陛下信重,臣担心……曹操恃宠而骄,会惹出更大祸事,有损圣颜。” 刘辩嗯了一声,刚要说话,左栗急匆匆进来,躬着身,递给刘辩两张纸条。 刘辩瞥了他一眼,打开看去,第一道他皱眉,第二道,眉头皱的更深。 旋即,他抬头一笑,道:“所以,朕没叙他的功,找机会,朕再申斥他,命他谨言慎行,忠心用事。” 荀攸见刘辩这么不痛不痒的放过,迟疑了一会儿,想要再谏言,刘辩忽的抬头看向他,道:“荀文若人在哪里?” 荀攸连忙躬身,道:“臣打听过,还没消息,或许还在邺城。” 刘辩神情不变,心里暗道:这荀彧可别出事情。 钟繇看着刘辩,道:“陛下,冀州一事……” 他扔掉手里的棋子,笑着道:“输了,不下了。” 钟繇,荀攸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关于冀州一事,他们总觉得眼前陛下处置的有些不太对劲。黑山军已经攻破了邺城,朝廷这边居然毫无动作。 即便没有钱粮,命曹操北上支援或者青州那边进兵才对。 刘辩接过潘隐递过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笑着道:“朕接到消息,黑山军退了。” 荀攸忽然会意,道:“陛下圣明。” 刘辩一怔,道:“怎么说?” 荀攸跟着一怔,顿了顿,道:“桥冒落败,黑山军自是不敢多待,立即撤回,当是陛下所料,臣不及。” 刘辩端着茶杯,心里有些失笑,他从来没这样考虑过。 他倒是希望,黑山军能多待一阵子,将冀州打的再碎一些才好。 放下茶杯,刘辩看着两人道:“盐政一事,刻不容缓,得立刻推进。由户曹领盐政,复设十七盐官,专管盐产、运、销,地方不得插手,一应收入,并入太仓。” “臣等领旨。”荀攸,钟繇抬手道。 刘辩双眼微眯,道:“兖州八郡国,所有太守、县令全部更替,治粟都尉,转运使,六曹官,须尽快到位。朕已下旨给曹操,命他半年内,清剿一切匪患,兖州赋税,全部给他。” 钟繇脸色微变,不等开口,刘辩抬手阻止了他,道:“你们都与蔡邕聊过了吧?” 荀攸对于给曹操这么大权力,同样心里不安,沉吟一阵,还是道:“臣等聊过,并无异议。只是,这纸价,有些过高。朝野有些声音,认为这是太常敛财或是朝廷与民争利,非是仁政。” 刘辩冷哼了一声,道:“纸张再贵,能贵的过缣帛?他们就这么怕朝廷有钱吗?一年不到一缗,还不够他们一顿饭钱。尚书台要明确下令,一切公文、奏疏往来,必须是用史侯纸!还有,近来有些朝臣衣冠不整,奇装异服。朝廷要设立衣监,统一官服、配饰,不得私营!” “臣等领旨。”荀攸,钟繇两人听着刘辩不善的语气,哪敢再多言。 刘辩起身,淡淡道:“今天就这样吧,事多繁杂,诸位卿家多辛苦。” 荀攸,钟繇都看着刘辩手里那两道纸条,不动声色的道:“臣等告退。” 刘辩不等他们出去,坐回了他书桌的椅子上,将两张纸条放在桌上,静静看着。 第一道,是应劭克复邺城,黑山军退走。 而第二道,是曹操杀泰山太守,诛杀泰山郡大小官吏三十余人。 “怎么都喜欢擅杀呢?” 刘辩有些头疼的自语。 不止是曹操,公孙瓒、孙坚等等,只要抓到机会,县令、太守,说杀就杀,丝毫没有请旨的意思。 可以想见,消息传到洛阳,弹劾曹操的奏本,必然如雪花一样飘入尚书台,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搪塞了。 “丞相啊丞相,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一下朕呢……”刘辩忍不住的轻叹。他知道,曹操敢这么做,肯定有足够的理由,但为难的,还是他这个皇帝。 左栗是知道的,见着刘辩叹气的神情,躬着身,脸色拘谨的道:“陛下,小人认为,不如让曹将军找个理由,推卸出去,免得陛下为难。” 刘辩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推卸?” 左栗越发拘谨,低声的道:“陛下,可以说是,为匪盗所杀,曹将军已剿灭匪徒。” 刘辩眉头一挑,看着左栗,微笑道:“你的那个宫城,实际叫做陈宫,倒是有些能力,让他准备上任洛阳令吧,王朗,朕调他任山阳太守。” 左栗丝毫不惊慌,反而面露喜色的道:“小人谢陛下。”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注视着左栗片刻,旋即一摆手,道:“去吧,兖州那边,你要盯紧了。冀州那边,你继续加强人手。” “小人领旨。”左栗带着喜色,小碎步退出书房。 前脚还拘谨微笑,一转身,雪白的脸上满是阴沉。 ‘陈宫?’左栗双眼冷芒跳动。 陈宫一事,左栗并没有刻意隐瞒,情知也瞒不住,只是他没想到,这么久了,陈宫居然还没对他说实话! 左栗走出不多久,潘隐从外面进来,躬身道:“陛下,皇甫坚长来信,说是豫州情形复杂,还见到了车骑将军。” 刘辩神情微动,道:“何苗?” 潘隐道:“是。” 刘辩摸了摸下巴,道:“他在豫州做什么?命皇甫坚长仔细盯着。” 潘隐应着,站在原地,脸色犹豫。 刘辩已经翻开奏本,见他没走,道:“还有事?” 潘隐躬着身,面露凝色,低着头道:“陛下,坊间有传言,说是董太尉谋逆不臣,与桥冒等人有勾结。” “董卓?” 刘辩身形慢慢后靠到椅子上,目中一丝异样闪过,自言自语的道:“是该动一动了,明天传他入宫。”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上天示警 夜里。 刘辩搂着唐姬,睡的正熟。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床有些颤,并没有理会,眉头皱了皱,继续睡。 但床的颤动不断加大,很快变成了抖动。 刘辩猛的惊醒,看着摇晃的帘幕,猛的抱起唐姬,大步向外冲,同时大喝道:“地震!地震!” 刘辩跑到门外的时候,潘隐慌张跑过来,道:“陛下,陛下,没事吧?” 刘辩将唐姬放下来,感觉着地面的震颤,不远处树木、墙壁的‘瑟瑟发抖’,神情凝重,道:“传旨,命所有人出屋,到空旷地方躲着,不得在屋檐下!传旨赵云,命他带人,去保护百官。传旨洛阳令,要立即做好百姓的救治与安抚。典韦你派人将祖母,渤海王接到永乐宫。现在,护卫朕去永乐宫。” 一众人在慌乱中应着,簇拥着刘辩,向着永乐宫走去。 虽然震颤的不剧烈,但所有人都还是忧心忡忡,远离墙壁,向着永乐宫快步疾走。 宫中一片大乱,潘隐等人虽然极力安抚,但在地面颤抖中,内侍、宫女还是惶恐的大喊大叫,争先恐后的跑来跑去,甚至于不少地方冒出火光,俨然是失火了。 宫外更是如此,整个洛阳县好像都被翻了天,无数人惶恐不安,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地震之下,没有高低贵贱! 刘辩到了永乐宫的时候,何太后披头散发的冲出来,双手抱住的胳膊,心惊胆战的道:“辩儿,辩儿,你没事吧?” 刘辩连忙按住她双手,道:“母后别怕别怕,朕在这里,没事没事。” 何太后这才安定一些,一只手还死死抓着刘辩的胳膊,惊魂未定的环顾四周。 地面的震颤在缓缓减弱,屋顶,墙头都有瓦片,砖石在坠落,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刘辩带着一大群人站在院中空地,强持镇定,静静等着。 他现在还无法判断,洛阳是地震中心还是被余震波及。 所有人都不平静,忐忑恐惧,围绕在刘辩四周。 洛阳城不是第一次地震了,每次地震都是死伤无数。 不多时,董太后,刘协也被禁军护卫着带过来,董太后紧紧跟在刘协身后,表情恐惧。 刘协绷着小脸,双眼全是害怕。 刘辩看着他们,微笑着道:“祖母、皇弟不用担心,不是大地震。” 两人勉强的点头,僵硬着脸,说不出话来。 何太后也没空与董太后针锋相对,拉着刘辩的胳膊,脸色苍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隐近前一步,低声道:“陛下,好像停了。” 刘辩感觉着脚下的平稳,盯着四周,点点头道:“都不要动,再等等。” 潘隐等人明白,立着不动。 地震不是说停就停的,随时都可能会反手来个回马枪。 又过了好一阵子,刘辩心里长松一口气,微笑着道:“应该是余震,没事了。祖母,母后,皇弟都不用担心了,到那边坐一会儿,休息一下。” 众人勉强的点头,走向亭子里。 刘辩看着他们,回头与潘隐低声道:“传杨彪,王允,董卓,六曹尚书、九卿等入宫。传话洛阳令,命他做好洛阳城里百姓的善后与安抚。还有,查清楚到底是哪里地震了。” “是。”潘隐脸上还不敢放松,双眼不安的躬身后退。 刘辩转头看了眼,宫里的内侍、宫女已经在急急忙忙的开始救火,清扫各处。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颊,微笑着走到亭子里,安抚着董太后,何太后,刘协,唐姬等人。 一众人勉强的点头,惊魂未定,没有开口说话的力气。 宫女送来热茶,倒给几人。 董太后,何太后,刘协,唐姬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这才神情舒缓,好像有种活过来的恍惚清醒。 何太后平静了一会儿,瞥了眼董太后,伸手拉着刘辩,笑容浮现,道:“还是辩儿,第一时间赶来救母后,母后没白疼你。” 董太后没说话,绷着脸,淡淡的看了眼刘辩。 虽然对何太后以及何太后所生的刘辩极度不满,甚至满心恨意,但刘辩这次能想到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宽慰。 刘协安静的坐在那,绷着小脸,对这位皇兄很是看不懂。 唐姬倒是很高兴,抿着嘴,目光如水的注视着刘辩,因为她是被刘辩抱着逃出来的。 小半晌,潘隐小碎步上来,在刘辩身后低声道:“陛下,朝臣们都到嘉德殿了。” 刘辩点头,喝了口茶,与董太后,何太后等人道:“祖母,母后,朕还要安抚朝臣……” 不等刘辩说完,何太后连忙道:“去吧,伱忙你的,这里交给母后就是了。” 刘辩看着何太后,本想提醒她一句,想了下还是算了,转身去往嘉德殿。 何太后目送着刘辩的背影,拿起茶杯,优雅的喝茶,余光瞥向董太后,眼神里全是得意冷笑。 董太后根本不理她。 刘辩到了嘉德殿,就见大殿里满满当当坐了近二十人。 这二十人,没一个轻松的,全都凝色,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私语。 “臣等参见陛下。”等到刘辩进来,顿时收声,齐齐抬手而拜道。 刘辩坐下后,笑着道:“诸位卿家免礼。” 一众人起身,道:“谢陛下。” 刘辩看着他的神情,道:“诸位卿家也被吓到了?” 十多人见刘辩这般从容,心里的紧张少了大半,荀攸迫不及待的抬手道:“陛下,以臣的观察,此次地震,怕是从三辅传来的。” 刘辩笑容慢慢收敛,道:“卿家能确定?” 其他人也都看向荀攸,神情再次变化。 荀攸稍稍沉吟,道:“十有八九。” 刘辩默默点头,目露思索。 三辅之地,地震不是第一次了。关键是,三辅不止地震、灾情严重,几年前的羌人入侵,也将三辅之地打的稀碎。 三辅之地逃难出去的灾民,高达数十万人! 这次地震,赈灾还得需要一大笔钱粮! 刘辩环顾着满殿朝臣的表情,道:“诸位卿家怎么看?” 一众人低着头,没人说话。谁都知道朝廷的难处,但能筹钱的方法,从十年前到现在,能用的几乎用尽了。 刘辩面无表情的的点点头,道:“外面肯定乱做一锅粥了,诸位卿家且去安抚,钱粮一事,朕来想办法。除了荀卿家,其他人都去吧。” 朝臣们见刘辩这么好说话,不少人面露愧疚,欲言又止,还是抬起手道:“臣等告退。” 等人都走了,荀攸站起来,上前立在刘辩不远处,躬着身,沉思着道:“陛下,丁原,曹操在兖州缴获不少,或可弥补一二。” “还不够兖州赈抚所用。” 刘辩直接否决,而后沉吟着道:“朕,打算设立一个钱庄。” 荀攸若有所思,道:“陛下,是想用来收取茶、盐等赋税吗?” 汉朝的所谓的钱库,本身是一种地方郡国或者官府的收税机构。 刘辩细细思量着,道:“不是。简而言之,就是以朝廷作为担保,存入一定本金,承担储备责任,有钱人将钱存进来,钱庄按照时间约定,付出一定的利息。” 荀攸一怔,道:“陛下,是想向世家借钱?” 刘辩还在计较其中的可行性以及得失,道:“不能用这样来理解。钱庄收到钱,可以放贷出去,也可以跨州郡汇兑,或是抵押、典当,从中赚取一定的利息……” 荀攸是极其聪明的人,很快就明白了,跟着思考,道:“陛下,黄巾叛乱以来,世家大户、普通百姓多有不安,若是以朝廷作为担保,或可有大用!” 各地匪盗横行,连颍川的大族都要逃难,可见其他地方!有朝廷担保,太多人将会迫不及待的将钱存入钱庄! 刘辩还在想着其中的复杂性以及可能引发的后果,暗自道:“朕还得小心看护,免得走歪了。” 刘辩思虑再三,沉色看着荀攸,道:“由太仓作为担保,尚书台上前背书,卿家兼任太仓令,尽快拟定细则,挑选人手,认真训导,以洛阳为中心,先铺设周边各郡,朝廷重臣要出面引导,鼓励世家大户存钱!” 荀攸没想到刘辩有这样的奇思妙想,或许能解朝廷的燃眉之急,肃然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起身,道:“事不宜迟,卿家抓紧准备。至于三辅的赈灾,朕中府有黄金三万,白银六十万,卿家拿去出售,用来赈抚三辅灾民。” 荀攸神情立变,心中震动,本想拒绝,犹豫几次,双眼坚定,道:“陛下,这些是朝廷向陛下中府所借,日后定当如数归还!” 他想起了先帝,那位无比贪财的帝王,为了钱,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于带头公然卖官鬻爵,换到今日,他能拿出钱来赈抚灾民吗? 答案是肯定的。 刘辩摆了摆手,道:“三辅之地,再免五年赋税。潘隐,传旨御史台,刑曹,命他们轮流巡视三辅之地,缉捕贪官污吏,谁敢在赈灾钱粮上动手脚,不论尊卑大小,先斩后奏!” 听着刘辩杀气腾腾的话,荀攸心中一凛,抬手道:“臣谨遵旨意!” “小人领旨。”潘隐道。 刘辩看着荀攸,道:“以尚书台的名义,命并州从三辅之地接收灾民,能接收多少是多少。” “臣领旨。”荀攸道。 刘辩嗯了一声,起身道:“传旨下去,朝廷即日起,厉行勤俭节约,宫中用度,削减一半。” 荀攸注视着刘辩,心中震动非常,双眼隐隐发涩。 眼前的少年陛下,勤政、宽仁、爱民、睿智、果断,不贪财不好色,没有恶习,与前几代皇帝迥然不同! ‘圣君在世!’荀攸心头激动难抑,不自禁的慢慢跪在地上,无声的伏地而拜。 刘辩还在想着钱庄的事,见荀攸突然跪下,不由一惊,道:“还出什么事情了?” 荀攸惊醒,连忙道:“没有没有其他事情,臣,臣告退。” 刘辩面色古怪的看着荀攸出门,旋即收敛心神,忽然道:“赵云!” 赵云一身银甲,从侧门出来,声音异常干脆的道:“臣在!” 刘辩想了又想,看着他,道:“你带一千禁军,护送渤海王去三辅之地,代朕巡视灾情。记住,完好的去,完好的回!” 赵云一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头,轻吐一口气,神情并没有那么紧张慌乱。 虽然是突然的天灾,但总体来说还是可以应对的。 刘辩看着宫门外渐亮的天色,道:“换便服,出宫。” 潘隐应着,招呼典韦。 典韦重重点头,调派人手,换了便衣,护送刘辩出宫。 刘辩出了朱雀门,坐在马车上,拉开窗帘,看着道路两边。 “没有朕预想的那么混乱……” 刘辩看了一会儿,脸色稍缓的轻轻自语道。 没有什么慌乱景象,百姓们陆陆续续的归家,街道上没多少人,除了有几处失火,还在扑救外,一切都还算安定。 “朝廷不公,人心相悖;不修德政,上天警示!” 突然间,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装模作样的从不远处巷子走出,抑扬顿挫,拉长声音的喊道。 他身后跟着一群孩童,吵吵闹闹的追着喊着。 刘辩侧头,静静看着这个道士,天色还不够亮,看不清人脸。 “当今皇帝,自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屠戮忠良,伤害百姓,糜费天下……” “上帝示警,国家危难,是因一人之过!” “月将升,日将浸;异性王者,实亡汉国!” 道士一边走,一边唱喏,扬声高喊。 “大胆!” 一众洛阳县差役冲过来,呵斥的道:“胆敢诽谤皇帝,你不想活了?” 道士晒然一笑,道:“你说我诽谤皇帝,你说的是哪一句?” 领头的差役被他堵的一怔,复述不出来了。 倒是身后一个年轻点的差役大声道:“当今皇帝,自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屠戮忠良,伤害百姓,糜费天下。你这是要诛九岁的!” 道士神色从容,摇头道:“尔等不读书,也不知史。这是世宗皇帝之言,岂是我杜撰而出?” 一众差役愣住了,不知道真假,偏又想不起其他的话,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帮才好。 道士见着,笑容灿烂,道:“我这些话,皆有出处,非是我诽谤。” 潘隐神情难看,走进刘辩的马车,低着头,道:“陛下,是否需要小人处置?” 刘辩坐在马车里,面色如常,道:“再看看。” 潘隐后退,转头看向那倒是,眼神冷漠。 差役们有些进退失据,窃窃私语。 “抓吧,不能由着他继续胡言乱语!” “他这么大胆子在街上喊叫,再看他穿的衣服,还不知道出自哪家高门,别自找麻烦了。” “那也不能放任不管吧?上面追究起来,不好交代。” “那,将他赶走?” “好,赶走!” 不等差役动手,道士又笑呵呵的道:“你们若是驱赶我,将有损圣德,你们县令会十分难做。” “有什么难做的!?” 王朗在不远处,带着一大堆人,大步而来。 道士看着王朗,笑容不减,道:“王景兴。” 王朗冷哼一声,道:“凡有灾祸,必有谣言。邪妄之辈,肆意讹言!来人,抓起来!” 道士不慌不忙,道:“王县令,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不知小人所说,哪句是谣言,哪句是讹言?上天示警,当以自省,何故本末倒置,畏于人言?” 王朗面无表情的,道:“你这种话,糊弄无知百姓尚可,用不到我身上!带回去,言行拷问,有无指使!” 道士笑容消失了,冷静的注视着王朗,道:“王县令,是否敢打赌?我料定皇帝会斋戒自省,祭祀神明。甚至于改元,下罪己诏。” 王朗目光越冷,道:“堵住他的嘴!关到牢里,他要是再胡言乱语,拔掉他的舌头!” 差役当即应命,将这道士按倒,捆好,抬着就走。 道士从容不迫,大声道:“王县令,请辨是非,明大义!” 王朗哼了一声,与众差役道:“继续巡视,若有不法,但行缉捕,所有事情,有本县承担!” “尊令!”众差役大声应道,语气中少了之前的犹犹豫豫。 刘辩隔着窗帘,注视着王朗,微笑着道:“这王朗确实个人才,放到山阳郡正是合适。” “走吧,掉头。”刘辩道。 潘隐应着,命便衣禁卫掉头。 王朗转过头,望向刘辩的马车,没有多想,继续往前走。 洛阳城被余震波及,有百姓受伤,有民房倒塌,也有失火,更有匪盗趁机作乱,王朗这几天要有的忙了。 刘辩转了一圈,天色大亮才回宫。 走在回景福殿的路上,与典韦道:“典韦,宫外这种谣言多吗?” 典韦低头,看着刘辩的后脑勺,道:“俺不知道,不过只要有灾情,肯定有谣言,说什么的都有。” 刘辩点点头,道:“潘隐,传话给尚书台,明令禁止一切讹言、邪妄,带头制造谣言,肆意散播的,以居心叵测论!”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回到书房,有些困倦,还不等他闭上眼假寐,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跑进来,在门口的潘隐耳边低语了几句。 潘隐神色立变,挥了挥手,来到刘辩身前,绷着脸角,低声道:“陛下,皇甫坚长传来消息,说是在汝南,发现了蹇硕。” 两更九千字,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七进七出 “蹇硕?” 刘辩的睡意瞬间没有了,目光冷峻的盯着潘隐。 潘隐躬身低头,脸色绷紧,眼帘低垂,心跳如擂鼓,前所未有的小心。 蹇硕,看似一个久远的让人遗忘的名字,但没人会忘记。 这人是十二常侍之一,执掌西园八校尉,是先帝时与大将军何进对抗的最有力的人。 同时,也是先帝心腹之一! 在继位问题上,他与张让等人一样,秉持先帝废嫡立幼的想法,在先帝驾崩后,与董太后一道,支持刘协继位。 在遭受大将军何进率兵入宫的冲击,尤其是张让等人的背刺,他倒戈向刘辩,在很短也很关键的一段时间内,他是制衡何进的关键。 后来,他在护送钟繇游说三羌的路上,突然失踪,消失不见。 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居然出现在汝南! 汝南是豫州重郡,世家辈出,最重要是,袁家的根基就在汝南! 豫州去年开始,全国游侠不断聚集,好像要有什么事情。 蹇硕这个时间出现在汝南,不由得令刘辩心生警惕! 刘辩双眼半眯,静静思索一阵,道:“还有什么消息?” 潘隐语气谦谨,道:“没有了,皇甫坚长说没追踪到,是在路上被史阿认出的。” 刘辩看向门外,好像又要下雪,目光微微闪动,自语般的道:“是该做些准备了。” 潘隐心提到嗓子眼,呼吸都停止了。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传旨给卢植,命他将原属于董卓的兵马,整顿为三万人,每次五千,派驻……豫州陈国。再通知大司马府,将董卓原来的部下,牛辅,华雄等人,分批次派往陈国。” 潘隐心神冰冷,悄悄抽了抽嘴角,道:“小人领旨。” 刘辩点点头,道:“公孙瓒还在颍川?” “是。”潘隐道。 刘辩嗯了一声,道:“先不见董卓了。去吧。” “是。”潘隐躬身,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朕倒是要看看,是谁在搞鬼!” 刘辩不屑冷哼一声,拿起奏本,专心批阅。 二天后,弘农郡东,洛水畔。 赵云带着一千人,护卫渤海王刘协前往三辅,暂停休息造饭。 刘协坐在一块石头上,端坐笔直,小脸上都是好奇的看着士兵在用土灶煮菜。 赵云站在他边上,一身银甲,手持长枪,神情平静又凛然。 刘协转头看向他,道:“赵都尉,不用紧张,这里没有匪盗。” 赵云看着他,坐到他边上,长枪横放腿上。 刘协打量着他,道:“我听说,去年赵都尉还是牙门将?” 赵云神色不变,道:“是。全赖陛下提携。” 刘协觉得赵云颇为英武,但也是从末流小将,骤然提拔到御前的骑都尉,有些好奇,道:“皇兄对你看重,你是有什么功绩吗?” 赵云闻言一怔,与刘协对视,嘴唇动了再三,还是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没有什么功绩,当年跟随公孙瓒征战,也就得了什长。一路从牙门将提拔到骑都尉,其实半点功绩没有。 刘协看着赵云的表情,懂了,道:“你跟那曹操一样。” 曹操可以说是一路败一路升,朝野对他弹劾了不知道多少次,‘奸邪谗佞’的名头一直挂在他身上,也就是兖州一战,稍稍正名了一点。 赵云想要反驳,又找不出理由,心里觉得这位渤海王不那么可爱了。 “都尉,有点不对劲。”忽然间,有个军侯来到赵云身后低声道。 赵云神情微变,抬头四看,旋即双眸冷峻,道:“传我命令,所有人上马!” 军侯转身大喝道:“所有人立即上马备战!” 一道道声音传播,一千禁军迅速上马列阵,环绕刘协与赵云,警惕着不远处。 “殿下,得罪了。” 赵云一把提起刘协,按在他的马上,翻身上马,手持银枪,冲着西方大喝道:“何方匪盗,连禁军都敢劫掠!” 这时,众多青壮大汉从不远处山林一个个冒出来,将赵云的一千人迅速围起来。 军侯在在赵云身后,低声道:“都尉,这些人怕是早就跟着我们了。” 赵云拉住马绳,与刘协道:“殿下,抱紧马。” 刘协望着漫山遍野,凶相毕露的贼人,小脸绷紧,紧紧抱着马脖子。 “随我冲出去!”赵云手持长枪,大声喝道。 赵云不敢耽搁,打马回头往东。 “董侯,臣等来救伱了!”赵云身后,一个彪形大汉骑着马,飞奔而来。 刘协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想转头看去,一个颠簸,连忙又缩回来。 赵云没管,一手缰绳一手长枪,向着对面的一众匪盗冲杀过去。 “拦住他们,休要伤了董侯!”身后追赶的人大喝。 匪盗漫山遍野,起码有三千多人,有数百人手持弓箭,向着赵云四周射击。 赵云见他们不攻击他,长枪挥舞如电,大喝道:“跟我杀!” 身边的禁军一个个惨叫倒地,赵云根本不管,一人一骑,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拦住他!”追来的人大喝。 这些匪盗也有骑兵,很快追赶上来,长刀、大矛劈砍向赵云。 赵云腾挪抵挡,不时回击,骑着马,带着刘协不停奔走。 身后的禁军越来越少,那军侯肩膀中了一剑,咬牙拔出,跟着赵云冲杀,大声道:“都尉,这样下去,我们都走不脱,属下为你阻拦,你带着渤海王快走!” 赵云被一群人围攻,丝毫不慌。 他已经看出来,这些人是来‘救’刘协的,根本不敢碰他,一枪逼退边上的匪徒,回头看去,只见数千贼人追赶,更有人从不远处奔向他们前方,要包围他们。 赵云骑着白马,英姿勃勃,强悍勇猛,忽然大喝道:“随我掉头,杀回去!” 军侯吓了一跳,但顾不得,怒吼道:“随都尉杀敌!” 赵云的禁军猛然掉头,冲着追兵迎头杀去。 追兵吓了一跳,领头大汉急声道:“不要伤了董侯!” “杀!” 赵云勇猛无匹,带着数百禁军,犹如离弦之箭,凌厉如刀。 匪盗万万没想到赵云会回头,又要顾及刘协,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阵型散乱开来。 赵云左右奔突,又从北面杀出缺口,策马飞奔。 刘协紧紧抱着马,大口呕吐,小脸一片惨白。 “杀,除了那赵云,全部杀了!”匪盗大汉骑马追赶,怒声道。 赵云看了眼刘协,又回头望去,见这些人阴魂不散,一抬头,前面又是山林,再次调转马头,喝道:“随我杀敌!” 有了一次,禁军士气大振,齐齐咆哮,跟在赵云身后,奔腾如雷,势不可挡。 这群匪盗明显没有经过什么训练,面临赵云的冲击,瞬间又乱,被赵云冲杀到中间,从腹部杀穿,又从西面突围而出。 领头大汉恼恨不已,吼叫道:“给我杀!” 匪盗紧追不放,没有半点放弃的意思。 赵云埋头奔走,又有匪徒骑兵到了跟前,挥刀向他砍来。 赵云浑身是血,头盔都被砍歪,他没有任何犹豫,长枪虎虎生风,快如闪电,与两侧的匪盗杀将在一起。 眼见追兵迫近,赵云神情坚定,目光冷冽,大喝道:“回头!” 赵云挣脱身周的匪盗,再次调转,回头冲杀。 禁军人数在减少,可气势有增无减,烈火如刀,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刘协又转向东。 匪盗大汉边上过来一个中年人,阴沉着脸道:“这赵云太过勇猛,根本拦不住他!” 领头大汉拼命拍马,道:“不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救出董侯!” 三千多匪盗,对着赵云围追堵截,誓要杀尽除赵云外的所有禁军。 “杀!” 蓦然间,赵云再次回头,战马嘶鸣,长枪如龙。 刘协死死的抱着马,已经吐不出来了,整个人晕乎乎的,已经不知道这是冲锋的第几次了。 禁军的挑选的都是各地精锐,修炼又从未耽误,此时爆发出了强大战力。 赵云来回冲杀,浑身是血,但双眼一直冷静。 直到第七次,这些匪盗已然七零八落,气势衰竭,没有如刚才那般汹涌。 赵云看的明白,拼命打马,带着刘协以及残存的禁军,直奔洛阳方向。 大汉追了一阵子,眼见追不上,神情大恨。 边上一个人气喘吁吁,道:“董公,没能救出董侯,怕是会坏了大事!” “我不知道吗!?” ‘董公’怒吼,眼神冰冷,道:“你没看到吗?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赵云,居然这般勇猛,谁来能拦得住他?” 一大群匪盗没人接话,心有余悸。 这白衣将军太过生猛了,被三千人围追堵截,居然不跑,反而掉头冲杀,来来回回居然七次之多,还让他完好无损的逃脱了! 传出去,只怕没人会信! …… 傍晚,三辅地震的消息,已经传遍洛阳,所有人都在议论。 尚书台接连开会,讨论三辅的赈灾事宜。 开完大会开小会,杨彪的丞相的值房内,王允,荀攸,钟繇分坐两边,上位坐着杨彪。 杨彪胖脸绷直,肃色道:“陛下倾尽中府赈灾,身为臣子,感激涕零。本相决意,纳捐三千万,以赈灾民。” 王允见着,默然片刻,道:“下官捐纳两千万。” 王允虽然出自太原王家,但持身向来严谨,加上曾经流亡多年,家财并不多,两千万,已是大出血了。 总共五千万钱,可以说是杯水车薪,荀攸不在乎,余光看着两人,故作沉吟道:“丞相,王公,下官兼任太仓令,想了一个尽速筹钱的办法。” 杨彪小眼睛一睁,道:“荀尚书快说!” 王允也看过来,目色平淡带着一丝好奇。 荀攸又故作的顿了顿,道:“下官提议,在太仓之下,设立钱庄。京中世家大户、官吏百姓存钱不便,钱庄,可为存钱所用,可以按时付给一定利息,并且可押送钱粮在州郡之间往来,以解不便,钱庄从中收取一定费用……” 荀攸没敢多说,担心杨彪、王允反对。 王允听着就道:“这还是向世家大户借钱?” 杨彪也是这么觉得,眨了眨眼,道:“荀尚书,能借的我都借遍了,还未到偿还时日,若是再借,恐是不容易。” 钟繇见着,神情严肃,道:“丞相,王公,钱庄储备,有两种,可随时支取,利息少一些。还有是固定时日,利息高一些。” 杨彪立刻知道,这两人早就商量好了,瞥了眼王允,道:“真的可以随时支取?” 钟繇道:“是。不过,钱庄初设,还须丞相、王公以及朝廷出力,以作引导。” 杨彪胖脸不自觉的抖了几下,眼神明显的游移。 他声望是高,可也禁不住无底线的消耗,继续借钱,万一朝廷还不上怎么帮? 王允对这个所谓的‘钱庄’有些反感,无非是朝廷借钱的遮羞布,情知是宫里那位陛下的意思,所以默然不语。 荀攸观察着二人,道:“丞相,眼下三辅赈灾急需用钱,兖州、冀州同样如此,若是不能尽快筹得更多钱粮,夏粮之前,朝廷便已无钱可用,更是无钱还债。” 杨彪顿时瞪眼,道:“你威胁本相?” 钟繇连忙抬手,道:“丞相,荀尚书并无此意,只是国库空虚,确实刻不容缓。” 王允冷眼旁观。 杨彪小眼睛一眨,恢复威严色,淡淡道:“本相知道了。” 旋即他又哼了一声,道:“能有多少,本相不敢保证。” 荀攸见杨彪又推脱,刚要说话,门外忽然有小吏进来,端着一盘子奏本,径直走向杨彪,道:“丞相,这是今日的奏本。” 杨彪神色威严的接起来,打开一本看去。 扫了眼,放到一旁,又拿起一本,胖脸微紧,随手放下,又拿一本,看了一半又换一本。 不多长时间,杨彪看完了二十多本。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从杨彪不动声色的脸上,看出了不一样。 杨彪眨着眼,忽的看向荀攸与钟繇,将盘子递给两人,道:“这些奏本,都是关于三辅地震的。” 荀攸上前接过,坐下后,分与钟繇,两人分别看去。 王允坐在对面,见着荀攸不分他,心生恼怒。 荀攸看了几本,与钟繇对视。 钟繇抬手向杨彪,沉色道:“丞相,不论是祭祀、改元还是罪己诏,都不可以!” 这些奏本,居然言辞隐晦的将三辅地震归结为上天对刘辩的不修德政的警示,要求刘辩祭祀神灵、改元、罪己诏等以求上天谅解! 荀攸神情不好,跟着抬手道:“丞相,这些人居心殊不可测……” 不等他说完,一个小吏急慌慌跑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丞相,殿下召你立即去景福殿。” 杨彪一愣,道:“什么不好了?说清楚。” 小吏连忙道:“丞相,赵都尉护卫渤海王出洛阳一百余里,遭数千匪盗袭击,折损大半禁军逃回来了。” 荀攸神猛的站起来,盯着那小吏道:“匪盗是去杀渤海王的?” 小吏一愣,道:“不是,听回来的禁军说,说是‘救董侯’的。” 刘协自小养在董太后宫里,以董家为外家,是以人称‘董侯’。 杨彪,王允,荀攸,钟繇四人齐齐变色。 刘协的身份太过敏感,杀他可以理解,可要说‘救’他,那里面必有大蹊跷! 四人不敢耽搁,出了尚书台直奔景福殿。 景福殿内。 刘协半睡半醒的趟在小床上,脸色苍白,眉头紧皱,身体不时抽搐。 赵云浑身是血,单膝跪地,叙说着一路上的事情。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皇家 刘辩听赵云说完,面露惊喜,笑着道:“你杀了个七进七出?” 赵云单膝跪地,神情泰然,道:“是。臣未能安全送渤海王前往三辅,请陛下治罪!” 刘辩笑了声,伸手拉他起来,道:“你能将皇弟安全带回来,就是大功一件!嗯,加卿家为典军校尉,去好好休息一下。” 赵云面不改色,双眼发亮,道:“谢陛下!” 典韦看着赵云出去,一脸的羡慕之色。 医师从床前站起来,抬手向刘辩道:“陛下,殿下并无大碍,吃些药,好好休息,三五日便可恢复。” 刘辩嗯了一声,来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刘协。 刘协眉头紧锁,浑身好像散架一样的疼,慢慢睁开眼,与刘辩对视,虚弱的道:“陛下。” 刘辩神情平静,道:“你认识来救伱的人?” 刘协神情有些痛苦,艰难的说道:“并不什么救,他们是来掳臣弟的居心叵测之辈。臣弟一直趴在马背上,没见到人,听声音有些耳熟。” “耳熟?” 刘辩审视着刘协,片刻后,微笑道:“好好休息。” 见刘辩转身,刘协嘴角抽了抽,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刘辩出了书房,看向豫州方向,双眼一阵冷芒跳动。 豫州先是游侠聚集,而后是蹇硕出现在汝南,现在又有人来劫刘协。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无关,其中似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刘辩目光冷峻,静静想了好一阵子,忽然道:“左栗,你说,会是谁?” 左栗莫名心里一突,躬着身,道:“小人不知。” 刘辩背着手,见到杨彪等人从门外过来,淡淡道:“你去见见祖母,然后,带她来见刘协。” 左栗心领神会,低声道:“是。”慢慢退后,小碎步无声离去。 杨彪等人来到刘辩身前,脸色各异的抬手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目光扫过四人,道:“洛阳城不过百余里,出现了三千人的匪盗,丞相,你有什么可说的?” 杨彪神色一紧,连忙道:“臣知罪。” 王允不在乎什么匪盗,抬着手,脸上写满了认真之色,道:“陛下,渤海王……”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并无大碍。” 王允被刘辩这句话堵的说不出话来。 谁关心刘协有事没事? 钟繇满面严肃,抬起手道:“陛下,此次匪盗的来历是?” 刘辩哪里不知道四人的意思,从容一笑,道:“无非是三辅亦或者是并州的匪盗,不用在意。诸位卿家要集中于政务推进,莫要分散精力。” 杨彪,王允,荀攸,钟繇都是人精,见刘辩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情知里面有大问题。 但刘辩不说,他们也不好强行追问。 荀攸沉吟再三,道:“陛下,钱庄一事,尚书台基本议妥,准备三日后执行。” 刘辩满意点头,道:“不错,朕会亲去看看。朝廷里诸位卿家以及大小官吏都走动起来,不要闲着了,当做头等大事来抓。” “臣等领旨。”四人抬手道。 刘辩又望了眼南方,转身进书房。 四人看着刘辩的背影,对视一眼,神情晦涩难明。 有人居然出动了三千人来‘救’刘协,背后肯定有大图谋,怎么能这样轻描淡写的放过?! 永乐宫东面,一个偏僻荒陋的小院子。 左栗带着一群人,站在董太后身前。 董太后眼见着她仅有的两个宫女被赶出去,端坐着,冷眼扫过左栗,道:“怎么,你家主人要你来杀我这个老太婆了?” 左栗躬着身,雪白脸上阴森一片,微笑着道:“小人岂敢,陛下让小人来问一件事。” 董太后不屑的哼了一声,自顾的摆弄茶杯,道:“老太婆被他囚禁在这里,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问我的?” 左栗异常的恭谨,盯着董太后的脸,道:“太皇太后,是这样。不久前,渤海王在洛阳与弘农之间,遭遇匪盗袭击……” “什么!?” 董太后惊变,打断了左栗,急声道:“协儿怎么样了?他人在哪里?我要见协儿!” 左栗脸色不动,笑眯眯的,不紧不慢的道:“太皇太后不用担心,渤海王没事,已经回宫了。” 董太后心中不安,可没有失方寸,死死的盯着左栗,道:“是刘辩要杀他?” 左栗躬着身,低头的道:“太皇太后说笑了,陛下与渤海王兄友弟恭,天下共见,怎么会有手足相残这种事。” 董太后缓缓冷静下来,这左栗虽然不阴不阳,说的也是屁话,但有一点是没错,刘辩要杀刘协,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 董太后面无表情的斜睨着左栗,淡淡道:“你想问什么?” 左栗笑着上前了一步,道:“是这样,那些匪盗,口口声声喊得是‘救董侯’,渤海王听声音也有些耳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否知情?” 董太后脸色瞬僵,睁大眼看着左栗,道:“你说,他们是去救协儿?不不,不可能,这是这是离间,是奸邪离间刘……陛下与协儿,陛下不能信……” 董太后心神冰冷,身体隐隐发抖。 做为一个在宫里几十年的老太后,她可以愚蠢,目光短浅,不识时务,但她最起码的见识还是有的! 有人公然‘救’刘协,性质等同于谋逆! ——意味着刘协活不了多久了! 左栗注视着董太后的表情,雪白的脸上笑容多了一分,道:“太皇太后真的一点不知情?” 董太后连连摇头,没了高高在上的轻蔑,急声道:“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你你告诉陛下,我一切都听他的,他他,他跟协儿是亲兄弟,协儿协儿没有那个意思,可以可以将他关起来,不能杀他……” 左栗双眼如毒蛇的盯着董太后好一阵子,慢慢直起身,道:“太皇太后应当很想念渤海王,请随小人来。” 董太后慌忙起身,顾不得衣衫,紧紧跟在左栗身后。 自从刘协争夺皇位失败,她现在最在意的——是刘协活着! 她刚刚来到景福殿书房门口,脚步下意识的一顿。 “辩儿,你就是心太软!哼,必然是那老太婆的算计,她还是贼心不死,想抢你的皇位!” 听着何太后杀气腾腾的话,董太后双眼中惧意浮现,急急快步进去。 入眼是躺在小床上,安睡的刘协,再接着,是边上正在喝茶的,她心里的那两狠毒母子! 刘辩见到董太后,连忙微笑着起身,行礼道:“祖母。” 董太后神情变化再三,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道:“陛下。” 刘辩眉头一挑,他怎么觉得,这是这位祖母,第一次称呼他为‘陛下’? 何太后可没刘辩这么会做人,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刘协,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冷漠杀意。 董太后勉强的笑着,道:“陛下,宫外的事,老身真的不清楚,也与协儿无关,还请陛下明鉴。” 刘辩打量着她,瞥了眼左栗,不动声色的道:“祖母说的是哪里话,朕也是祖母的孙儿,这世界上没有害孙儿的祖母。” 董太后笑容越僵,不知道怎么接话。 何太后嗤笑一声,眼见着起身要说话,刘辩果断抢话,道:“我们皇家向来和睦,父慈子孝,父皇在世时,对朕百般疼爱,祖母对朕与皇弟是一般无二,朕对皇弟,从未有嫌隙,想必祖母是都看在眼里的。” 董太后哪里听不出味道,飞快接话道:“陛下说的是。陛下与协儿都是先皇之子,兄友弟恭。陛下乃是嫡长子,正位东宫,继位是合乎大统,顺理应当。” 刘辩见董太后表态了,笑容自然了不少,道:“皇弟没事,祖母不用担心,来人,送渤海王与祖母去……寿安殿。” 董太后心里恐惧感稍减,居然忍不住的想给这对恶毒母子行礼,强忍住,保持着僵笑,带着昏睡的刘协离开。 他们一走,何太后就不满的道:“辩儿,我早跟你说,他们不能留,你非不听……” 刘辩听着何太后的唠叨,心里直叹气。 这便宜老娘,想法就是这么朴素,杀也不能是这个时候啊? 真是不当家,不嫌乱子小。 “陛下,大司马到了。”潘隐及时出现。 刘辩唔的一声,道:“快请。” 说完,又与何太后低声道:“母后,有些人打算用刘协做文章,如果祖母、刘协有事,会趁了他们的心意。” 何太后已经看到皇甫嵩过来了,不高兴的道:“母后能不知道吗?还能坏你的事不成?” 皇甫嵩过来,遇到何太后正要出门,躬身见礼。 等何太后走了,皇甫嵩随着进门,抬手与刘辩道:“陛下,并州与禁军大营都准备好了,大司马府发信去了颍川,命奋武将军公孙瓒整军应对。” 刘辩点点头,面露沉思。 皇甫嵩等了一会儿,看着他道:“陛下,是否命兖州曹操,徐州刺史陶谦做出应对?” “不用。” 刘辩直接摆手,沉吟着道:“冀州那边怎么样了?” 皇甫嵩道:“应劭联合了诸多世家,已经完全将黑山军驱逐出冀州。不过,叛乱时有,且黄巾军从青州不断涌入,应劭缺兵少粮,臣忧冀州再有大乱。” 刘辩微微点头,神情不动,双眼精芒跳动,道:“刘虞还没回来?” 皇甫嵩躬着身,道:“鲜卑,乌桓今冬死了太多牛羊,入关劫掠,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罢休。” 刘辩心里将北方各州转了一圈,微笑的看着皇甫嵩,道:“总体来说可控。” 皇甫嵩没说话。 看似总体可控,可处处是窟窿,大乱一个接着一个,朝廷焦头烂额,州郡人人自危。 ‘希望豫州不要生乱。’皇甫嵩心中暗道。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讨刘辩檄文 三日后。 刘辩穿着便衣,带着潘隐,典韦,赵云等人,悄悄出宫。 “他们准备的怎么样?” 刘辩一边走,一边颇为期待的说道。 他为了筹集钱粮,可以说是用尽办法,能够短时间内筹到钱应急的,目前只有这个‘钱庄’了。 潘隐躬着身,微笑着道:“回陛下,小人听说,朝廷诸公,这几天大小宴不断,很是热闹。” 刘辩笑容多了几分,道:“快点走。” 众人应着,簇拥着刘辩出了宫,步行来到御道东边的一个颇为正式又平常的铺子。 还没到近前,就听到了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钱庄门前,更是围满了人。 刘辩不动声色的来到对面的茶楼,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俯瞰钱庄。 “我家主人也进不得?谁人包的?让开!” 刘辩甫一坐下,楼下传来一阵叫嚷。 潘隐连忙亲自去查看,只不过片刻就回来了,在刘辩身前低声道:“陛下,是兵曹尚书刘岱。” 刘辩看着钱庄门前的热闹,随口道:“他要来那便来,带他上来,不要再让其他人进来了。” 这个位置太好了,即便潘隐包了下来,还是有人会闯进来,与刘辩一个心思,近距离观察这个钱庄。 潘隐应着转身下楼。 刘岱身前的家仆,已经推开拦在门口的便衣禁卫扮作的客人,一个钱袋子扔在柜桌上,大喝道:“让那个人立即走,再敢废话,我砸了你的铺子!” 不等茶铺主人苦笑劝说,潘隐走下楼梯,站在楼梯口,微笑的看向刘岱。 刘岱闻声转过头,先是愣了下,而后神色陡惊,急忙上前,抬手道:“大长秋……可是陛下在这里?” 潘隐微微躬身,道:“刘尚书,陛下有请。” 刘岱未老先衰的脸色一僵,连连点头,与潘隐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亲眼见到刘辩,刘岱立即躬身,一本正经的上前,抬手道:“臣参见陛下。” 刘辩目光都在外面,道:“免礼。” “谢陛下。”刘岱放下手,暗自紧张的观察着刘辩的神情。 片刻,他上前两步,故作犹豫的道:“陛下,这家茶铺,兵曹拟作为兵甲储备之所,已经谈了不少时日,臣这是亲自来做最后探查的。” 刘辩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没有回头的意思。 刘岱屏气凝神,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似从容,双眼凝色不散。 啪啪啪 突然间,窗外响起更为激烈的鞭声。 只见十几个汉子,手持点燃的长鞭,甩的噼里啪啦作响,十分刺耳,刘辩甚至怀疑,皇宫朱雀门都能听到。 大门口逐渐聚集了非常多的人,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一条路被堵的严严实实,拉长很远。 鞭声渐渐停止,吏曹尚书荀攸,户曹尚书何颙并肩而出。 “荀尚书,存一年,真的给百之七吗?” 两人还没完全走出来,就有人忍不住的大喊。 荀攸,何颙笑容和煦,来到了门外。 何颙抬起手,转了一圈,大声道:“诸位稍来。想必也都听说了,钱庄乃是以太仓为本钱,由尚书台作保,陛下御批所立。凡是钱庄之进出,借由太仓令盖印,不论所存之本钱以及利钱,皆有文书为凭!” 何颙说着,从怀里掏出三张纸质文书,转了一圈,道:“详细之规章制度,想必诸位都已经了解,我就不做赘述。接下来,请三公揭牌!” 何颙话音一落,里面早就等着的杨彪,背着手,大腹便便,胖脸上亲和不失威严的走出。 王允余光瞥着皮笑肉不笑的杨彪,心里不屑,走在左手边。 杨彪右手,则是满脸绷直,目不斜视,忠臣良将四个字刻写在脸上的董卓。 他们三人,现在被称为新的‘三公’。 “参见丞相。” 围观的人不管是官吏还是百姓,纷纷抬手见礼。 不得不说,杨彪在民间的风评是十分的好,不止是杨家四世三公的威望,还在于杨彪在尚书台,扮演了一个‘匡扶’的角色。 朝廷发布的一系列废除弊政、削减赋税,平凡冤假错案等大小事,都是杨彪带头,最重要的是,所有有损威望的事,他几乎都不沾边。 从阉党、何进到袁家等一系列‘恶事’上,杨彪全程酱油,并不冒头。 杨彪抱着肚子,笑呵呵的与所有人道:“诸位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荀攸与何颙等人对视,见杨彪威望这么高,心里对今天的开业信心提升不少。 “请三公揭牌!”荀攸有些迫不及待的大声道。 鞭声再次响起,掩盖了人群的声音。 杨彪站在牌匾后面正中,王允,董卓站在两旁,三人不管情愿不情愿,脸上挤着笑容,同时拉扯黑布,缓缓解开。 烫金的‘钱庄’而出出现,笔力遒劲,熠熠生辉。 “好!” 人群中有人大喊,数百人跟着大叫,场面瞬间达到了沸腾顶点。 刘辩站在窗口,忍不住的跟着笑起来,自语般的道:“这么多人,今天应该收获不少。” 他也没期望太多,收个几十万万钱,相当于几十万两银子,就能解他燃眉之急。 在荀攸的安排下,钱庄大门有条不紊的打开,一群人蜂拥而入。 有人拎着钱串,有人扛着袋子,更是有人推车而来,钱庄门前存钱的人排起了长队。 刘辩看不到里面,心里百爪挠心,很想进去亲眼看一看。 咚咚咚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徐衍踉踉跄跄跑上来,直奔刘辩,急声道:“陛下陛下陛下……” 刘辩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笑着道:“这是怎么了?” 徐衍跑过来,差点摔倒在刘辩跟前,满脸惶恐,举着一道缣帛,道:“陛下,这是豫州以最快速度送入京的。” 豫州? 刘辩一把夺过,打开看去,只是一扫,神情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这是一篇檄文——讨刘辩檄文! 是自领豫州牧的袁术与扬州牧韩馥的联合檄文! 伪临朝刘辩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为先帝所厌…… 潜隐先帝之意,阴藏遗诏篡逆,以奸佞兵变得逞,屠戮忠良为乐…… 盖闻明达图危而自强,忠臣虑难不惜身…… 即日书到各州,便勒现兵,协同声势。州郡各整义兵,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 苍天警示,铲除奸邪,扶正君位,天下共期…… 刘岱在一旁,见刘辩神情阴晴变幻,不由悄悄躬身,大气不敢喘。 好半晌后,刘辩神情慢慢恢复,合上这道缣帛,看向徐衍,道:“还有谁知道?” 徐衍双手都在抖,颤声道:“还还没有,是是最快速度送进宫的。” 刘辩坐到椅子上,轻轻拿起茶杯喝茶,双眼微微眯起。 他料到豫州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 ‘遗诏?’刘辩目露冷色,他从来没听过便宜老爹有什么遗诏。 袁术与韩馥这道檄文,最重要的,还是在指称刘辩是篡位,皇位应该是刘协的。 顺带还有宠信奸佞,屠戮忠良,杀害士人等等,给刘辩冠上‘暴虐’的罪名。 地震、灾情等是上天示警,给了他们‘行大义’的充足理由。 潘隐等人虽然没看到缣帛,却情知发生了大事,不敢出声。 “呵……”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辩嗤笑一声,放下茶杯,淡淡道:“传杨彪,王允,董卓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身形不动的挥手,命门外的中黄门去传话。 刘辩坐在那,神色不动,心里想着豫州与扬州的局势,双眼里闪过不屑冷笑。 徐衍站在潘隐身侧,双手怎么都没办法停止抖动。 这样公然抨击陛下,传檄天下的事,大汉朝还是第一次发生! 杨彪,王允,董卓三人在对面的钱庄,接到旨意,穿过一条路到了刘辩的身前。 刘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进来,拿起桌上的缣帛,淡淡道“不用行礼了,看看这道缣帛再说。” 三人一怔,注意着刘辩的表情,杨彪还是抬了抬手,而后接过缣帛。 匆匆一看,杨彪肥胖的大脸如波纹滚滚抖动,小眼睛不停的眨,吞咽着口水。 刘辩盯着他,到现在,他还是分不清杨彪这些表情的真假。 杨彪忽的躬身,将缣帛递给王允。 王允正疑惑,接过来,不等看完,猛的一合,大喝道:“陛下,袁家本就狼子野心,这袁术是漏网之鱼,韩馥更是当诛!臣请传旨各地,合兵围剿,诛灭九族,以示天威!” 刘辩暗自点头,这王允态度不错,目光看向董卓。 王允寒着脸,强压愤怒,将缣帛递给董卓。 董卓满是老年斑的大脸端正冷静,满是忠直模样,接过缣帛打开,顿时双眼怒睁,抬头向刘辩,沉声道:“陛下,臣请旨,亲自领兵,剿灭这些逆贼!” 刘辩盯着董卓的神情,这董卓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轻轻一笑,刘辩拿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道:“这些叛逆,朕早有察觉。奋武将军公孙瓒已驻兵颍川,大司马府调集三万人进陈国。董卿家一片重心,朕都看在眼里。袁家一案,是由董卿家负责,袁术是袁家余孽,理应由董卿家来善后。朕加卿家为左将军,领冀州事,即刻前往豫州,统帅五万大军,征讨袁术以及韩馥等一众叛逆!” “陛下!……” 王允当即就抬手,却又欲言又止。 董卓狼子野心,朝野公知,派他去豫州,不是放虎归山? 但王允旋即又想到,袁家一案,是因董卓揭发而起,袁家也是董卓监斩,董卓去豫州,倒是没有与袁术同流的可能。 但在他看来,最合适的人,还是皇甫嵩! 刘辩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摆手,看着董卓道:“就这么定了。卿家的原属将领,朕一并拨付,卿家即日启程,不可耽误!” 董卓面色愤然又坚定,声音如雷,道:“臣定不负陛下旨意,早日剿灭叛乱,回京复命!”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鱼水之欢 董卓带着刘辩的使命以及坚定决心,从这家不起眼的小茶馆离开。 他一走,王允就迫不及待的道:“陛下,董卓此人鹰顾狼视,野心不可测……” 不等他说完,刘辩就摆手,道:“君无戏言。” 他转向刘岱,道:“兵甲器械,军饷粮草,优先给董卓、公孙瓒。” 刘岱刚抬起手,刘辩站了起来,道:“尚书台即刻召集百官开会,商讨对策,发文各地州牧。” 说完,刘辩直接离开。 杨彪,王允等人看着刘辩的背影,面面相窥。 这么大的事情,陛下只有这两句交代吗? 杨彪默默好一阵子,忽然绷直胖脸,目光一沉,道:“尚书台议事,六曹尚书、侍郎,九卿,任何人不得缺席!” 语罢,径直转身。 王允漠然着脸,双眼怒火燃烧,心里是又惊又怒,不断的思索着对策。 刘岱看着两个大人物走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跟上。 刘辩赶走了潘隐与赵云,只带着典韦与便衣禁卫,在洛阳街道上,随意的走着。 典韦跟在刘辩身后,瞪大双眼,警惕着四周。 刘辩心里在想着袁术这道檄文对大汉的冲击,以及他的种种布置。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刘辩轻声自语。 又是檄文,又是袁术,又是董卓,又是汝南以及关东联军,太熟悉的一幕! 信步不知道走了多久,刘辩来到了一处寺庙前,匾额是:普光寺。 “佛寺吗?” 刘辩有点好奇,抬脚走了进去。 “哦,道家的。” 刘辩入眼看到了一些雕塑,并非是佛像。 既来之,则安之,他漫步向里面走着。 刘辩向来不信鬼神,看着众多的来往香客,一个个大殿里的雕像,有些漫无目的的闲逛。 后院香客并不多,大多是有所求,拘谨虔诚,没有刘辩这般无所顾忌。 这座寺庙很大,刘辩逛了不知道多久,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并没有什么人阻拦,刘辩只当是逛景区,背着手,一边思索一边踱步。 “蔡琰见过陛下。”突然间,刘辩身后响起清脆的声音。 刘辩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只见一身白衣的蔡琰站在厢房门口不远,对着刘辩行礼,并没有带面纱,俏脸白皙,双眸如水,既有浓郁书卷气又有少妇独有风韵。 “蔡小娘?”刘辩有些意外,微笑着道:“你怎么在这里?” 蔡文姬上前两步,轻声道:“妾身是这里的香客。” 刘辩想起蔡文姬去年死了丈夫,点点头,没有多说,便欲向前走,刚走一步,忽然又转回头,目光怪异的看着蔡文姬道:“蔡小娘,能否回答朕几个问题?” 蔡文姬一怔,道:“陛下要问什么?” 刘辩走回来,面露思索,一时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蔡文姬见刘辩双眉紧锁,脸上迷惘又困扰,俏脸闪过一丝疑惑。 沉默了好一阵子,刘辩忽然道:“进去说吧。”说着,他绕过蔡文姬,走向她身后的厢房。 蔡文姬抿了抿嘴,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来。 刘辩进了厢房,倒是很普通的客房,帘幔之后还有一张小床。 “将门关上。”刘辩在小桌前盘腿坐下,与典韦道。 典韦应声关门,侍立在门口。 蔡文姬眨了眨眼,并没有怀疑刘辩有什么图谋不轨,只是见刘辩越发沉默困扰的神情,静静坐到他对面。 刘辩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从怀里掏出袁术、韩馥的那道檄文,递给蔡文姬,道:“蔡小娘请看这个。” 蔡文姬素手如玉,接过来打开看去。 饶是蔡文姬不关心朝政,看着这篇檄文还是颇为讶异,忍不住的抬头看向刘辩。 旋即她有些明白了,抿了抿嘴,轻声道:“陛下,真的有先帝遗诏吗?” 刘辩是盘腿坐着,腰有些躬,自顾的倒茶,道:“朕从来没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 蔡文姬生长在洛阳,因为她父亲的关系,自然了解一些。如果真有遗诏,洛阳城早就传遍了。 蔡文姬又看了眼檄文,抬头注视着刘辩,道:“上面这些,依蔡琰来看,全是恶意构陷,为他们谋反找借口,陛下何故自扰?” 刘辩自从看到这份檄文,心里莫名压抑,脑中烦躁,难以驱除。 仔细想了又想,他喝了口茶,沉吟着道:“朕也说不清楚,有种,一腔深情被辜负的奇怪感觉。” 蔡文姬见刘辩紧锁的双眉始终没有松开,俏脸平静,轻声道:“陛下,是因为袁术吗?” 刘辩摇头,道:“一条漏网之鱼,不在朕眼里。” “是韩馥吗?”蔡文姬道。 刘辩还是摇头,道:“他是朕特意安排在扬州的。” 蔡文姬俏脸露出疑惑,道:“陛下不在意袁术,韩馥又是在掌握中……是因为朝廷诸公不作为?” 刘辩想了想,道:“不尽然,他们的个性能力,朕早就知道了。” 蔡文姬静静盯着刘辩,微微歪头,眨了下眼睛,忽然道:“陛下是因为想做个好皇帝,力求革新,布施仁政,但朝野不能理解,反而叛乱……陛下是伤心了?” 刘辩一怔,猛的坐直身体,直勾勾的盯着蔡文姬。 他好像被蔡文姬点醒了,脑中的烦躁一扫而空,心情不再压抑,反而大笑道:“知朕者,蔡小娘也!” 蔡文姬被盯的俏脸微红,下意识的躬身低头,目光看到了刘辩喝茶的杯子,不自觉的抿了抿嘴,想到了什么,俏脸越发红润。 这里是她常来静思读书的地方,茶杯自然也是她一个人用的。 这是刘辩第二次用她的杯子了。 刘辩内心通畅了,整个人舒展起来,看着蔡文姬娇艳欲滴的模样,鬼使神差的道:“蔡小娘,可有婚配?” 蔡文姬抬起头,迎上了刘辩灼灼如火的目光,俏脸顿时红到耳根。 ……(此处省略五千字) 一个时辰后,刘辩出拉开,满脸笑容,神清气爽的道:“回宫!一群跳梁小丑,还不值得朕为他们闹心!” 典韦重重点头,背对着刘辩挠了挠裤裆,快步跟上。 厢房内,蔡文姬双眸如雾,俏脸水润,披着衣服起床。 尚书台内。 当今大汉朝最高阶层的官僚,从丞相到六曹侍郎,总共三十余人,尚书台不大的会议厅,坐的满满当当。 待听完杨彪的转述,所有人面沉如水,愤怒难当。 ‘黄巾起义’,或多或少是可以理解,甚至于还能抱以同情。但袁术的不一样,这是统治阶层的背叛——不可原谅,更不可饶恕! 钟繇一脸严肃,道:“丞相,必须集中优势兵力,协调兖、荆、徐等各州郡,共同进兵讨伐,尽快消灭袁术等乱臣贼子!” 荀攸跟着沉声道:“兖州曹操有精兵三万,颍川公孙瓒两万,陈国三万,徐州陶谦三万,荆州王睿两万,十三万大军,四面合围,一个月,足以平定!” 李儒不假思索,道:“下官附议。” 刘岱,何颙等人纷纷跟着,道:“下官附议!” 其他侍郎地位偏低,没有多少说话的资格,此时抢着道:“下官附议!” 王允神色不变,冷眼扫过这群人。 在他看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颍川党,不知所谓的应声虫! 他等着一群人话音落下,淡淡道:“钱粮从何处出?” 荀攸躬身向他,道:“今日钱庄得钱十三万万,勉强够用了。” 王允瞥向他,道:“十三万大军,十三万万,够用多久?若是存户来取钱,钱庄如何给付?” 荀攸早就想好了,道:“司隶的盐税、兖州上缴了一部分查抄钱粮,预计十天后到京,总额在六万万左右,足够应付了。” 王允哼了一声,道:“即便如此,何人统兵?十三万大军,董卓即便有太尉之身,各州谁能服他?老夫还是属意大司马亲自出征。” 王允的话虽然在这时很是刺耳,却也是实际问题。 董卓本就是西凉一个‘不足成事’、‘屡战屡败’的虎狼之辈,根本没有什么威望,想要各州州牧、刺史、太守等乖乖听他的话,简直是异想天开。 “陛下,并未旨意调遣兖州,徐州,荆州等之兵。”刘岱在一片安静中,不卑不亢的出声道。 众人看向他,而后又转向杨彪。 杨彪端坐笔直,神色威严,道:“陛下确实未曾说,依本相来看,五万大军足矣!” “不可!” 王允陡然面露厉色,道:“必须速战速决!这等逆贼,绝不可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大汉天威,不容冒犯!” 一众人相互对视,窃窃私语。 王允的话没有错,本身也该是如此。 问题是,宫里陛下的旨意上,只是让兖州、徐州等整军,并没有命他们进军征剿的意思。 荀攸当时不在茶馆,此刻见着杨彪犹疑的态度,忽然道:“陛下在何处?” 这么大的事情,宫里的陛下居然一直不出现? 负责记录的徐衍连忙起身,道:“陛下还未回宫。” 众人听着,只当刘辩在宫外还有事情。 杨彪沉着脸,道:“董卓已经动身前往豫州,统领豫州五万大军,当是足够。眼下,朝廷要做的,是筹措军粮,协调各州郡,应对这道檄文!” 徐衍坐下,暗自摇头。 这议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 真正做主决策的,还得是陛下。 这时,一个小吏来到门口,道:“启禀丞相,陛下回宫了,传召嘉德殿议事。” 众人立即息声,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起身。 因杨彪这个丞相缺少决断的魄力,或者是故意推脱,尚书台不同于以前,大小事情,基本上都需要刘辩来点头拍板。 等他们到嘉德殿的时候,徐衍已经站在刘辩的身旁,而刘辩坐在上位,正在翻看着徐衍的记录。 “臣等参见陛下。”杨彪领着一大群人,齐齐进入大殿,恭敬又谨慎的行礼。 “免礼,都坐吧。”刘辩头也不抬的说道。 声音平静,从容,一如往常。 一众朝臣观察着刘辩的神情,谢恩之后,依次坐好。 王允瞥了眼杨彪,抬手道:“陛下……” 刘辩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放下这份记录,微笑着一众朝臣道:“记录,朕看过了,众卿的想法朕都知道了。由太尉领兵,朕已经够他们面子!一群宵小鼠辈,用不着大惊小怪,大动干戈。朝廷,还是要致力于推进新政,着力变革,消除弊政,澄清吏治!” 三十多道目光都在盯着刘辩,见他冷静从容,毫无慌乱,本忐忑忧惧的他们,逐渐镇定下来。 “臣等领旨!”满殿朝臣齐齐抬手,朗声道。 刘辩嗯了一声,起身俯视着他们,道:“其他事情,尚书台商议而定。众卿是我大汉朝臣,当有气魄,莫要一点小事就慌乱无措,有失身份。” 朝臣们神情一凛,再次抬手道:“臣等惭愧。” 刘辩转身离开嘉德殿,直奔永乐宫。 他对‘遗诏’一事,心存疑惑,他想起了何进之死以及何太后在那前后的一系列反常举动。 “去寿安殿。”没走几步,刘辩忽然转向。 如果真有什么遗诏,最清楚的应当是董太后。 明天有事,早上的更新放晚上哈~ ps: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战起 寿安殿内。 刘协已经恢复了不少,脸色没有之前那么苍白。 三人分别跪坐,刘辩在想着怎么开口,董太后、刘协则不自觉的紧张。 因为有人公然要‘救’刘协,将刘协推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董太后、刘协对刘辩提起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仿佛刘辩随时都会以某种理由令他们‘暴毙’。 刘辩看着两人,索性单刀直入,道:“祖母,先帝是否留下了一份遗诏,诏命皇弟刘协继位?” 董太后、刘协脸上明显的一怔,而后不自禁的对视一眼。 董太后猛然警觉,道:“我从未听过什么遗诏。” 刘协连忙跟着摇头,道:“臣弟也没听过。” 刘辩在他们脸上没有看出什么异样,点点头,起身道:“朕知道了。” 董太后与刘协没敢再说话,只是看着刘辩的背影,越发的心惊胆战。 公然‘救’不算,现在又冒出什么‘遗诏’,这不是要逼死他们吗? 董太后等刘辩走了,淡定的神情变得恐慌,一把抱住刘协,忍不住的哭起来,道:“我可怜的孙儿……” 刘协同样紧张,小脸极力保持平静,安抚着董太后道:“祖母别担心,皇兄说过,不会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皇家是天下表率,是最为和睦的。” 董太后比刘协更清楚皇家无情的残酷,却又害怕刘协担心,强忍着害怕,哭腔的嗯了一声。 刘协拍着董太后的后背,悄悄抿嘴,心里恐惧到了极点。 刘辩出了寿安殿,径直来了永乐宫。 何太后对于上次地震,刘辩第一时间跑来救她,万分高兴,拉着他,要给他亲手做好吃的。 刘辩微笑着,陪在她边上,有的没的闲聊。 何太后还不知道那道檄文的事,手里不停,嘴上道:“你是皇帝,不要沾这些,不吉利,出去出去。” 刘辩一笑,道:“朕陪母后做点饭,怎么就不吉利了。” 何太后瞥了他一眼,笑容越多,道:“你啊,少忙点政务,抓紧生个皇子才是要紧。说起来,这一点,你跟伱父皇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刘辩的便宜老爹好色荒淫到什么程度,简单举个例子——他命所有宫女全部穿开裆裤,方便他随时随地发情! 刘辩暗自摇头,倒是不太在意这些,观察着何太后的神色,见缝插针的突然道:“母后,宫外出了一个谣言,说是父皇留了什么遗诏,诏命的是刘协继位。” 何太后手一顿,而后阴沉着脸,转过身,毫不掩饰目中的杀意,道:“是谁传的?本宫夷了他九族!” 刘辩看着她的神色,心里咯噔一声,道:“真的有这份遗诏?” “没有!” 何太后冷哼一声,道:“本宫从来没有听过先帝有什么遗诏,你父皇只有一份遗诏,就是诏命你为太子,继承皇位!” 刘辩看着何太后的表情,心里狐疑起来。 何太后的反应,貌似确实是有的,可如果他那便宜老爹真留有遗诏,应该是给董太后或者蹇硕等十二常侍,不会给何太后或者何进。 再者说,这么长时间了才突然冒出来,也显得十分不正常。 何太后盯着刘辩,道:“辩儿,真要有人散播这样的谣言,其心可诛,绝不可饶恕!” 刘辩不动声色的点头,道:“朕已经命左栗调集了三千人,布置在整个洛阳。” 何太后这才放松,冷哼一声,道:“我早就告诉你,那老太婆与刘协不能留,你偏心软,现在就把他们给杀了!” 刘辩脸角不由得抽了下,这不等于坐实有那份遗诏,凭白给人口实吗? 他连忙道:“母后,水开了,冒出来了……” 何太后皱眉,有些埋怨道:“这一点,也不像你父皇,他要杀谁,一个眼神,张让他们就去杀了。” 刘辩见她没有坚持,心里松口气。 那便宜老爹干出了多少混账事,他收尾都收不过来,还能跟他学? 大汉朝的昏君,他不排第一都说不过去吧? 刘辩陪着何太后用膳,东拉西扯到晚上,临走前,何太后还拉着他,低声道:“刘协杀不杀也不打紧,关键你得有皇子。我给你挑选了一些良家入宫,没事不要总是泡在唐姬宫里,半年多还生不出孩子,我白疼她了……” 刘辩这才明白,为什么何太后与唐姬的关系好似突然间变得疏远了。 “知道了母后。”刘辩暗自摇了摇头,迫不及待的要走。 何太后这次没有拉着唠叨,等他走远,忽然变得冷漠无情。 不远处的一个宫女小步过来,躬身低头,等待吩咐。 何太后双眼冷漠,语气冰冷,道:“传话给何苗,让他做的干净一点,做完老实回去,有半点风声泄露,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 “是。”宫女应着,无声向后退去。 何太后站在门口,望向寿安殿方向,眼神冷屑。 刘辩还没回到景福殿,一个中黄门小碎步迎上来,道:“陛下,荀尚书一直在候着。” 刘辩嗯了一声,大步回去。 “臣参见陛下。” 刚回到门口,荀攸抬手道。 刘辩摆了摆手,道:“卿家进来,其他人都出去。” 书房内,刘辩与荀攸对坐,稍作沉吟,道:“卿家原本是大将军府幕僚,可曾听说遗诏一事?” 荀攸一怔,立即摇头,道:“臣闻所未闻。” 旋即,他神色沉肃,道:“陛下,这些无非是叛军谋反找的借口,陛下乃中宫嫡子,继位理所应当,无可争议,朝野公知,天下所望!陛下无需在意,首要还是平定袁术等叛乱。” 刘辩一笑,道:“卿家说的是。卿家这么晚还在等朕,是有什么要事?” 荀攸见刘辩不再追究,心里暗松,顿了下,越发沉色的道:“陛下,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袁术此番叛乱,必然会有众多人跟随,不止于豫、扬二州,臣恐其他州郡会闻风跟随,祸乱天下!” 刘辩看着他,道:“卿家所言,深合朕意。朕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命豫州外各州按兵不动,以稳定各州为主。” 荀攸抬起手,道:“陛下,臣在担心,董卓不会尽全力,很可能会如在并州一样,拥兵自重,听宣不听调。”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这一次,就由不得他了。袁术作乱是蓄谋已久,若是他不能短时间内击败董卓,必然自溃!” 荀攸若有所思,还是谏言道:“陛下,臣请兖州曹操率兵南下,三面出击,尽速平定袁术!” 刘辩摇头,道:“青州未定,冀州还在平乱,曹操不能离开兖州。” 荀攸看着刘辩,心里生出一丝莫名的古怪感。 陛下说的好像没错,理由也充分,但荀攸总觉得里面好像似乎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荀攸沉吟片刻,道:“陛下,尚书台已经发信各州,要求各州严肃对待那道檄文,整军备战。钱庄筹集了十三万万,准备拿出一半,作为这次征剿的钱粮。” 刘辩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道:“朕还是要提醒卿家,征讨叛乱,交给大司马府应对。尚书台要着力推进变革,削除弊政,澄清吏治,总结经验教训,以便全面推广。” 荀攸见刘辩这么说,心里越发起疑。 袁术发檄文造反,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事,哪怕眼前的陛下早有预料,有所布置,这么平静的反应也太过不正常了! “陛下!” 不等荀攸再说话,潘隐急匆匆进来,递过一道奏本,道:“汉中的紧急奏本。” ‘汉中?孙坚?’荀攸目中闪过疑惑。 刘辩伸手接过来,抬眼一扫,而后看向荀攸,淡淡道:“孙坚的奏本上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数千人,企图对他袭击,目前被击退了。” 荀攸一怔,不解的道:“是羌人?不应该,钟廷尉两次去三羌,已经说服了他们。再说,正值寒冬,大雪封路,他们深入汉中做什么?并州也没有这么大的匪患……” 刘辩放下这道奏本,面无表情,心里浮现杀机。 荀攸不解,他心里清楚的很。 是那位益州牧坐不住了,开始有所试探了! 看着荀攸的表情,刘辩道:“不是三羌,无非是些匪盗,孙坚足够应付了。冀州那边,卿家得多费心,盐政不容有失!” 钱庄本是有大好前途的,但随着袁术作乱,无法向四周铺展,洛阳城榨干了也不会有太多,根本的,还是在盐政。 荀攸情知汉中一事不简单,见刘辩不多说,隐约也猜到是刘焉,越发头疼,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嗯了一声,仔细又盘算一番局势,从容道:“卿家无需太过担心,总体局势还是可控的。” 荀攸没有刘辩这么乐观,局势在不知不觉中越发复杂严峻,左思右想,抬手道:“陛下,臣请走一趟扬州。” 刘辩摇头,道:“劝说韩馥?不必了。这件事朕自有考虑,卿家还须专心于尚书台事务。” 荀攸直视着刘辩,心里的怪异更浓,却又想不出所以然,只好道:“臣领旨。” 刘辩点点头,看向潘隐,道:“请大司马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道。 荀攸见状,起身道:“臣告退。” 刘辩伸手拿起身旁的奏本,这是皇甫嵩上的。 内容主要是关于‘武将制’。 自秦以来,虽说分文武,看似清晰又不那么明确,主要是因为武将同样讲究出身,各种名将即便偶有寒门出身,很快也会以各种形式融入‘文官体系’。 大汉朝现在州牧、太守、县令权力太大,身兼军政大权,在一地就是大小诸侯,形成独立王国。‘王国’之内,一切皆是一言堂,有权有兵有税,对下有绝对权力,对上则阳奉阴违。 这也是大汉朝廷迅速衰微的原因之一。 皇甫嵩的奏本,提议文武分制,并设立武将品阶,独立于文官。 这也是秉持了刘辩的想法。 刘辩静静看着,分析其中的利弊。 两天后,山阳郡。 曹操从泰山郡剿匪回来,手里拿着两道公文、两道檄文,走入他临时武威将军府,却没有回后院,而是直奔郭嘉的小院。 两人坐定,曹操阴沉着脸,盯着桌上的两道公文、檄文。 郭嘉已经看过,观察着曹操的脸色,道:“我记得,将军与袁家似有嫌隙?” 当初,就是曹操与徐荣合兵攻破汝南郡,将袁家夷灭了三族。 曹操目中厉芒一闪,道:“去年我为南宫校尉,为袁家所构陷,幸亏陛下明察,得以脱身。” 郭嘉有所耳闻,又瞥了眼两道檄文,道:“韩馥的公文,是邀请将军共襄盛举,还任命将军为兖州牧。朝廷的公文里,是要将军整军待命,并暗示将军上奏。将军怎么看?” 曹操冷哼一声,沉声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奉孝,我欲上书陛下,请旨领兵征讨袁术,不胜绝不归朝!” 郭嘉看着他,轻轻喝了口酒,道:“这道公文里,朝廷只要求将军整军待命,并未调遣将军入豫州,将军没有什么想法吗?” 曹操抬起头,目露疑惑,道:“奉孝的意思是?” 郭嘉望向曹操背后的地图,道:“我揣测,朝廷可能还是担心青州与冀州,将军整军待命,不是南下,恐是北上。”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缕缕精芒,道:“你是说,我该上书,请命出征冀州?” 郭嘉摇头,道:“将军该请旨南下要请旨南下,但以我的估算,将军迟早还会回到兖州,即便不是州牧也胜似州牧。” 曹操面上思索,道:“还是因为兖州是兵家要地?” 郭嘉道:“豫州一乱,兖州的重要性越加凸显。兖州不失,则司隶安稳,兖州一失,汉室危矣。” 曹操明白了,沉色道:“奉孝,你说,董卓能平定袁术与韩馥吗?” 郭嘉喝了酒,脸上闪过一丝异样,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韩馥是袁家的门生,豫州乱象早已显现,为什么朝廷会派韩馥为扬州牧,陛下又怎么会同意?” 曹操一怔,慢慢拧紧眉头,继而神色冷漠,道:“莫不是朝廷里有袁家余孽,暗中私通袁术?” 要说朝廷里与袁术关系最近的,莫不过丞相杨彪了。 杨彪是袁家的女婿,是袁术的亲舅父,是袁术父亲袁逢的小舅子! 郭嘉还是摇头,道:“丞相向来明哲保身,这么做是等于自掘坟墓,令杨家步袁家后尘,他不会这么愚蠢。是以,我才想不通。” 郭嘉想不通,曹操同样疑惑不解。 两人沉默了许久,曹操还是道:“这些暂且不顾。奉孝,董卓能平定袁术吗?” 郭嘉喝着酒,脸上有些醉态,道:“袁术有灭阉党之功,又是袁家嫡子,天下世人咸望,豫州是袁家经营多年,又有扬州为纵深,董卓初来乍到,短时内必然难以取胜。” 曹操深深拧眉,董卓短时内不能取胜,那意味着袁术将进一步坐大,豫州有失,不止是兖州面临危险,从颍川北上,洛阳近在咫尺! “公孙瓒是幽州悍将,手握两万精兵,他也不能速胜?”曹操有些不甘心的追问道。 郭嘉好像在回味着酒劲,许久才道:“将军莫要小看袁术,别说五万大军了,便是十万,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取胜。” 曹操脸角绷直,双眼里愤怒又阴沉。 郭嘉看得明白,微笑着道:“将军不必着急,若是豫州事颓,朝廷征调将军南下亦未可知。” “我恨不能立即提兵南下!”曹操双眼灼灼的道。 眼见着乱臣贼子公然发檄文叛乱,曹操哪里忍得了。 郭嘉没有再说,喝着酒,还在疑惑朝廷为什么会任命韩馥为扬州牧。 …… 此时,在颍川郡与汝南郡交界,公孙瓒与袁术已经对上了。 袁术亲率三万大军殿后,平虏校尉麴义五千人为先锋,屯兵定颖。 而公孙瓒两万大军,配有五千骑兵,屯兵定陵,双方遥遥相对,大战一触即发。 公孙瓒的奋武将军府。 军司马严刚,骑都尉邹丹等跪坐在下首,神情从容,毫无大战来临前的紧张。 公孙瓒满脸沟壑,伤痕累累,端坐在主位上,威严霸道,道:“诸位,朝廷的命令你们都看到了,我欲十日之内击溃叛军,生擒袁术,诸位意下如何?” 严刚当即抬手,朗声道:“将军兵锋所向,无不披靡,小小袁术,不在话下!” 邹丹倒是谨慎的多,道:“将军,袁家在豫州耕耘多年,门生故吏随处可见,袁术所招揽兵马,据说已破十万,须以小心为上。” 公孙瓒面无表情的的点头,道:“奉诚所言有理。本将已探得袁术不过三万人,此番来颍川,是要拿我做踏脚石,以奠他的名声!” 严刚冷笑一声,道:“袁术小儿,不过是丧家之犬,灭族余孽,痴心妄想!将军,末将请命,率兵三千,为将军扬威!” 公孙瓒深为满意的笑着,倒是没有小看袁术的意思,道:“他不是约战两日后,本将要亲率大军,平灭此贼,半个月之内,安定豫州,奠我不世之功!” “将军威武!” 严刚,邹丹齐齐抬手,大声道。 门卫的士兵听着,都是面露笑容,信心满满,仿佛消灭袁术,以他们家将军的本事,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抱歉回来晚了。 明天继续努力日万!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公孙瓒败,豫州失陷 永汉元年,二月初。 奋武将军公孙瓒亲率两万多大军,在濮水南二十里外,摆开阵势。 以严刚,邹丹为左右两翼,各自配兵五千,公孙瓒亲率一万大军为中军,等待着袁术。 袁术骑着高头大马,手握佩剑,双眼望着公孙瓒的阵营,一脸的踌躇满志。 他边上站着一个粗布衣,佝偻着腰,神情枯槁的中年人。 袁术瞥了他一眼,大声道:“元皓,你认为,我能败公孙瓒吗?” 田丰好像没有听到,根本不做回应。 袁术也不在意,大笑着道:“我们打赌,若是我能败公孙瓒,你忠心辅佐我如何?” 田丰仍旧充耳不闻。 袁术神色一沉,冷哼了一声。 这田丰是他们袁家的家臣,却不曾想,这田丰居然不肯效忠于他! “袁公,麴义请战,必为袁公大败公孙瓒,取其首级!”麴义从一旁站出来,大声道。 麴义是一个又矮又壮的汉子,满脸对田丰的不屑。 “好!” 袁术拿出一道符节,扔给麴义,沉声道:“首战若胜,我为你向韩公请功!” 麴义,是袁术从韩馥手里借来的。 “多谢袁公!”麴义接过符节,转身上马离去。 不久后,麴义带着五千兵马,铺陈开,与公孙瓒的军队不远不近的对峙。 他这支军队成分很复杂,有强弩手,有盾兵,有骑兵,有步兵等等。 袁术新任命的偏将军纪灵见着,向袁术道:“袁公,此地即将大战,不若先回大营,坐等大胜。” 袁术高抬起头,大声道:“大丈夫行事,岂惧刀兵!今日我要活捉公孙瓒,立威天下!” 纪灵闻言,神色钦佩。 其他一众将士也跟着振奋,他们的主公果然不是一般人,必成大业! 公孙瓒眼见着麴义带着五千人靠近,站在兵车之上,远远观望,大笑道:“袁术小儿,不过区区五千人,居然也敢叫阵!传我将令,左右两翼冲锋,给我杀光这五千人,活捉袁术小儿!” “得令!” 传令兵骑着马离去,旗帜飒飒作响,大声传令。 严刚得到命令,二话不说,率先发兵。 “杀!” 公孙瓒的左右两翼,旗帜招展,喊杀声如雷,直奔麴义的阵营。 严刚一马当先,身先士卒,身后骑兵如风,如利剑般,直插麴义军阵中心。 麴义毫不慌乱,立在军阵之中,大喝道:“架盾!” 军阵最前方的盾兵,接二连三的将盾牌立起,而后架在地上,所有士兵藏于盾后。 “活捉袁术小儿!” 公孙瓒的白马义从马蹄声如雷,如同地震,气势汹涌。 麴义站在军阵中,目光冷峻,不断的盘算着距离,直到这些骑兵逼近,不过五十丈距离,他猛然沉声道:“强弩手,射击!” 盾牌后的弓箭手,应声出列,上千支箭矢激射而出,如同箭雨般,飞向白马义从。 驴嘘嘘~ 公孙瓒的骑兵措不及防,顿时一片大乱。 强弩手连番射击,白马义从纷纷倒地,身后跟来的步兵来不及躲避,惊恐中纷纷逃散。 公孙瓒的左右两翼瞬间乱做一团,不顾一切的奔逃,践踏。 “敌阵已乱,杀!” 麴义一见,猛的上马,抽出大刀,打马就冲。 五千人转守围攻,杀向了公孙瓒的左右两翼。 本就大乱,根本毫无反抗,被麴义杀的一面倒,溃败如潮水。 严刚奋力拼杀,并不退却。 “公孙瓒不过如此!” 麴义杀到近前,与严刚大战。 “麴义小儿休得猖狂!” 严刚的右翼七零八落,根本组织不起来,他与麴义大战,鼓舞士兵。 “杀!” 麴义抓住严刚一个走神,猛的挥刀,将严刚斩落马下。 “出击!” 身后的袁术见着大胜态势,心头狂喜,直接拔出佩剑,对着身后大声道。 两万大军旗帜陡然打开,喊杀声如浪,一波一波向前,士气隆隆,奔突向前。 公孙瓒极力想要稳住,但前军溃散,追兵将至,根本压不住乱象。 “退!” 公孙瓒是沙场老将,临机立断,带着完好的一万人后撤到濮水之后,列开阵营。 “守住此桥,伺机再战!” 公孙瓒立在马上,沉着脸,并不慌乱。 严刚战死,邹丹在乱军中生死不知,他指挥着军队列阵,准备以河桥为据点。 麴义士气如烈,追杀到河桥,根本不做任何延缓,扑面而杀。 “公孙小儿,今日伱麴爷爷教你怎么打仗!” 麴义大为得意,率领着大军,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直接硬冲。 后方还有袁术的两万援军,一眼看去,漫山遍野,看不到尽头。 本就军心大乱的公孙瓒兵马,见势更加慌乱,麴义只是一个冲击,公孙瓒的一万人顿时阵型如同炸开一般,四分五裂,毫无抵挡之力。 麴义更加兴奋,冲锋在前,怒吼咆哮:“公孙小儿在哪里?给爷爷活捉他!” 麴义大军士气旺盛,以多敌少,毫无畏惧,拼命冲杀。 公孙瓒红了眼,两万大军,几乎一照面就溃败成这样! “将军!” 邹丹带着残兵赶过来,拉住他,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死战不退!”公孙瓒哪里肯退,大喝着要杀过去。 邹丹用力拉过他,急声道:“将军,今日不成,我们退到阳城整兵,还可再战,再不走,真的走不了了!” 公孙瓒眼见着袁术的援兵即将到跟前,一咬牙,恨声道:“传我命令,退!” 邹丹知道公孙瓒心里有多恨,但也拼力断后,让公孙瓒先撤。 袁术大军赶到,对着公孙瓒残兵败将进行扑杀。 袁术骑着马,与一旁的田丰,纪灵哈哈大笑,道:“公孙瓒所谓塞外名将,不过如此!正君除贼,就在今日!” “袁公威武!”纪灵在袁术身后,抬着手大声道。 袁术听着,心头爽利无比,望向洛阳方向,大喝道:“传我命令,追击公孙小儿,踏平颍川,列军洛水!随我克复洛阳,正君除贼,立不朽之功!” 一旁的田丰神情立变,蓦然开口道:“不可!” 袁术激动的脸色一冷,目中杀意一闪,看着田丰,淡淡道:“元皓有何教我?” 田丰木然着脸,道:“难道你忘了,陈国还有董卓的三万大军,东面有徐州陶谦的两万大军,南面有荆州刺史王睿。若你北上,他们突袭汝南,你当如何?” 纪灵一个激灵,连忙道:“袁公,田司马所言有理,汝南万万不可有失!” 袁术心中杀意更多,脸上却露出笑容,道:“元皓所言有理。待我踏平颍川,便整兵与那董卓老贼一决死战!家仇国恨,我必手刃老贼!” 田丰闻言,心里松口气。 “主公!” 这时,有个士兵急匆匆赶过来,道:“有一人姓许名攸字子远,说是主公东都故友,知主公行大事,特来投军相助。” 袁术不以为意,淡淡道:“洛阳故人,请他安坐,待我剿灭公孙小儿再说不迟!” 田丰在一旁听着,心头沉重。 这袁术大败公孙瓒,势必威望空前,前来投奔,追逐名利的小人不知道将有多少! ‘汉室……’ 田丰望着洛阳方向,心里长长叹息。 袁术率领大军,对公孙瓒穷追猛打,一路上几乎占领了整个颍川。 公孙瓒退守阳城,带着残兵败将,坚守不出。 袁术给麴义留下五千人,分别遣派纪灵等人进攻沛国、梁国等,没用三天时间,豫州除了陈国,几乎尽落入袁术之手。 消息传到洛阳,整个洛阳城一片惊恐。 景福殿,书房。 王允坐在杨彪边上,急不可耐的道:“陛下,还请速速下旨,命董卓立即出兵,抵挡袁术!” 荀攸,钟繇等人面露凝重,忧心忡忡。 谁能想到,公孙瓒一触即溃,两万大军,不说剿灭,稍稍抵挡都没有,一溃千里! 颍川郡与洛阳只有一水之隔,一旦阳城陷落,叛军便可长驱直入,攻入洛阳! 杨彪沉着脸,抬手道:“陛下,臣请调禁军大营入京拱卫东都,三辅兵马驰援公孙瓒,必须将袁术堵在颍川!” 皇甫嵩坐在边上,却又好像与众人隔的很远,面无表情,目中都是思索色。 刘辩倒是好整以暇,慢悠悠的喝着茶,微笑道:“朕之前说过,每逢大事要静心,诸位卿家镇定一点,莫要慌乱。” 王允直觉心惊肉跳,哪里能静心,抬着手道:“陛下,已十万火急,不可耽搁,臣请陛下立即下旨!” 刘辩放下茶杯,轻轻一笑,道:“大司马。” 皇甫嵩躬身,与王允等人道:“丞相,王公,五日前,徐荣奉旨率两万兵马,进驻至轘辕关。” 众人闻言一怔,齐齐看向皇甫嵩。 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轘辕关,在颍川与洛阳的交界,是颍川入洛阳的必经之路。 这轘辕关,是灵帝时,为了防备黄巾军攻入洛阳,所设立的八关之一。 刘辩登基不久,就命皇甫嵩整顿八关,这轘辕关是重点。 满脸忧色的众人,心头大松。轘辕关有两万兵马,坚守不出,足以挡住袁术的入京之路! 王允旋即冷哼一声,道:“陛下,那董卓坐视公孙瓒落败,拥兵不援,理当问罪!” 一众人瞥着他,暗自摇头。 临阵换将是大忌,更何况现在局势非常不好,强行问罪董卓,不是逼他造反吗? “有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刘辩道:“传旨,命刑曹尚书李儒为使,前往陈国,问罪董卓!” 话音未落,满屋皆惊。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袁术野心,皇位我也坐得 “陛下不可!” 钟繇急急抬手,旋即心中组织着措辞,道:“董卓本就狼子野心,不可揣度。若是他趁机反叛,豫、兖、青州、徐,甚至连司隶都危矣,请陛下三思!” 荀攸怔了下,迅速会意,瞥了眼皇甫嵩,见他神情淡然,哪里还不了然,沉吟着道:“陛下,刑曹事务繁多,是否,改由钟廷尉前往?” 钟繇眉头皱起,转头看向他,迎着荀攸的目光,有所会意,又看向刘辩,暗道:陛下早就安排好了? 刘辩与他一笑,见杨彪、王允还没回过神,思索片刻,微笑着道:“朕对董卿家的忠心还是信得过的,诸位卿家莫要说些令朝臣生隙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对了荀卿家,冀州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荀彧有什么消息没有?” 杨彪,王允见刘辩转移话题,心里不安,犹豫着怎么继续谏言。 荀攸接话道:“回陛下,昨天尚书台收到应使君的奏报,说是邺城基本无碍,想必荀彧也未遇害,只是尚未找到。” 刘辩点头,道:“传旨给他,命他为冀州治粟都尉兼巡盐使,冀州一切盐政,由他负责,尚书台这边要对接好,不可耽误!” “臣领旨!”荀攸抬手应道。 刘辩又环顾众人一圈,道:“今日便到这里,近日乱象渐多,诸位卿家多辛苦一些。对了,王卿家,你走一趟并州,进一步推进并州新政的落实,实地看一看并州的具体情形。” 王允对于董卓一直抱有敌意,从心底不信任,见刘辩这般决断,心里忧虑,漠然着脸道:“臣领旨。” 刘辩目光一转,盯着杨彪道:“丞相,朕听说,洛阳城近来流言蜚语四起?” 杨彪胖脸陡然紧绷,肃色道:“臣已命刑曹、御史台、洛阳令、六部尉等严加弹查!” 刘辩冷哼一声,淡淡道:“丞相,你太过软弱了。调王朗为山阳郡太守,陈宫继为洛阳令。今天就到这里吧。” 杨彪身体不自觉的一颤,眼神恐惧一闪,抬手道:“臣领旨。” “臣等告退。”王允,皇甫嵩,荀攸等人抬手行礼。 一众人退出了刘辩的书房,刘辩起身,来到书桌前,打开一封信。 这封信来自于皇甫坚长,上面有关于袁术、韩馥等人近来收拢的谋士、将领的信息。 看着一个个熟悉陌生的名字,刘辩双眼微微眯起,自语道:“四世三公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 这份名单很长,足足有六十多人。 “嗯?” 刘辩忽的双眼一睁,皇甫坚长这份密信的最后,提了一句:许攸议,弃董卓,西并徐州,袁术可。 “徐州……” 刘辩转头看向身侧的地图,徐州在扬州北方,豫州东方,一旦袁术吞并徐州,形势大变,北可上青州、兖州甚至是司隶,西可进荆州,交州、益州。 “好一个许攸!” 刘辩面无表情,心里急转。 青州的朱儁刚刚击败青州黄巾,立足未稳;兖州的曹操平定桥冒,还没有完全肃清兖州匪患;而冀州的应劭,还在拼尽力气与从青州涌入的黄巾军交战。 一旦袁术整军待发,攻入青、兖,那就是真正的威胁他的江山了! 刘辩双眼盯着徐州,又看向荆州,忽的道:“潘隐,传话给大司马府,命大司马府下令,荆州刺史王睿率兵抵汝南交界,记住了,只做威慑,不得进兵,要全面盯住袁术动向,不得松懈。还有,给李儒传话,去之前,看一眼董卓的老母。” 潘隐虽然不知道那份密信,却从刘辩的语气中知晓事情不简单,谨慎的道:“小人这就去。” 刘辩盯着地图,仔细看了好一阵子,摇了摇头,自语道:“还是太着急了。” 倒不是说刘辩着急,而是袁术急了。 袁术叛乱的太早,还不是大汉朝廷最虚弱的时候。 尚书台。 看似一片祥和的尚书台,暗中流动着一股紧张冷意。 当今皇帝陛下,向来以‘宽仁’自居,对待朝臣几乎都是笑脸相对,极少训斥。自杨彪担任丞相以来,还是第一次被训斥为‘软弱’。 而王朗调任山阳太守,就是更为明确的一种讯号。 满朝野,洛阳令王朗是杨彪唯一举荐的人,公认的‘杨党’! 他被调离,一些人心思浮动,揣摩着杨彪这丞相之位怕是坐不久了。 王允值房。 李儒坐在王允对面,强压着欣喜,不动声色的道:“王公,下官此去陈国,该如何与董卓交代?” 王允神情漠然,双眼却厉芒闪动,道:“直接告诉他,若是他再不进兵,朝廷将拿他问罪!他与袁术是灭族之仇,断然不能相容!他如果抗旨,朝廷就先发兵剿灭了他!” 李儒心里吓了一跳,这不是逼着董卓谋反吗? 李儒自有想法,瞥了眼身后,低声道:“王公,丞相,真的惹怒陛下了?” 王允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这些不是你考虑的。见过董卓之后,伱再去兖州走一趟,观察一下曹操。” “曹操?”李儒面露不解。 王允冷哼一声,道:“曹操与董卓一样,面黑心狠,不可使其得势,否则必为祸患!你仔细探查,拿到证据,立即告知于我!” 李儒没想到王允对曹操戒心这么重,抬手道:“下官明白了。” 王允没有再多说,他向来不是话多的人。 李儒倒是一肚子话,却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等王公登上相位再说不迟。’李儒心里暗道。 李儒出了王允值房,又见了丞相杨彪,拿到任命公文,这才离开尚书台。 他离京之前,还得去见一见董卓八十多岁的老娘。 出宫向着董卓府邸走去,没走多远,忽见到一群紫衣士兵冲入一家茶馆,在一片吵闹中,将茶馆里连带主人仆从客人三十多人全数给抓走了。 李儒皱了皱,他知道这些是什么人。 转过一条街,路过一个酒肆,听到里面窃窃私语,李儒顿了顿,无声走近,在一处桌子坐下。 酒肆里只有一桌,几人瞥了他一眼,并不在意,继续低声议论。 “要我说,十有八九是有那道遗诏的,先帝喜爱渤海王人所共知。” “我记得,先帝在时,曾经一度要立渤海王,被群臣所谏阻。” “可不是,废后的事都提了出来,动静还不小。” “真要是这样,那道檄文,多少是真的……” “真个屁!当今陛下继位快一年了,为什么现在才冒出来?” “对啊,去年你们还记得吗?皇宫里死了多少?宫外又死了多少人?怎么没人提什么遗诏?” “无非是那袁术走投无路,找个借口谋反!” “不是不是,那也不至于那么多人跟随吧?我觉得,遗诏多半是有的。” “有?那这份遗诏在哪里?太皇太后?太后?还是那十二阉宦?” “我听说,蹇硕还活着,就在袁术的军中!” “遗诏,在他手里?” “不清楚,据说袁术已攻占豫州,随时都会打到司隶!” “那我们怎么办?要逃吗?” “肯定要逃,但现在能逃往哪里?” “兖州,青州不行,只能去益州了……” 李儒默默听了一阵,暗自摇头,起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一大群紫衣士兵蜂拥而入,毫不顾忌李儒,将他推到了一旁。 “非议圣上,散播妄言,给我带走!”领头的军侯,环顾正在议论的四五人,一挥手道。 “我们没有……” 不等他们说话,紫衣士卒拳脚相加,套上枷锁,直接押走。 李儒假装没看到,迅速离开。 …… 豫州,陈国,陈县。 正堂之内,济济一堂。 董卓坐在主位之上,下面分别是牛辅,郭汜,华雄等一大群人,贾诩此时也在这里。 董卓一身的精致常服,笑容满面,道:“老夫此番奉旨剿贼,还须仰赖诸位。” 华雄,郭汜等人心中暗凛,连忙抬手道:“下官等谨遵董公之命!” 除了牛辅之外,华雄,郭汜,张济等人被卢植‘俘获’,而后安置在禁军大营,与董卓有很长一段时间‘失联’。 董卓看着他们,笑呵呵的,看出一点心底所想,抬头向汝南方向,道:“诸位,袁术小儿猖狂,要老夫投降,你们怎么看?” 牛辅冷笑一声,道:“义父,给我五千兵马,我将袁术人头拿来献给义父!” 董卓对这个女婿还是很放心的,余光扫过其他人,忽的盯着贾诩,笑呵呵的道:“文和,你怎么看?” 贾诩端坐在末尾,面容儒雅,默不作声,与众多粗汉格格不入。 他见董卓问话,微微躬身,道:“这要看董公,是要剿匪,还是要求生。” 董卓神色一怔,茫然的道:“剿匪如何?求生又如何?” 其他人同样转向董卓,脸上都有些莫名其妙,贾诩在说什么? 贾诩神色不动,与董卓对视,道:“若是剿匪,以一偏师诱敌,董公率主力佯攻汝南,叛军必乱,埋伏于半道,择机而战,叛军必败!” 董卓神情还在发愣,道:“求生又如何?” 贾诩道:“如是求生,须有立足之地,豫州不止可立足,也可成大业!” 董卓脸色慢慢恢复正常,眼神一阵闪烁,旋即哈哈大笑,道:“文和所言,老夫读书少,听的不是甚明白。请文和到后堂,与老夫详细一说。” 说着,董卓起身,径直走向侧门。 牛辅,郭汜,张济等人反而愣住了,袁术再强,这还没打,怎么就到了求生一说? 贾诩没有多言,跟着董卓来到了后堂。 甫一坐下,董卓迫不及待,一脸请教模样的道:“文和,还请细说。” 贾诩看着他,不冷不热的道:“董公想听什么?” “自是安生立命。”董卓道。 贾诩故作思索,没有说话。 董卓见状,坐直身体,沉声道:“文和有何要求,但说无妨,老夫无不准!” 贾诩这才抬起头,道:“在下一路东来,身无长物,还请董公赐些田地。” 董卓还以为什么,一摆手,道:“明日,不,今日,老夫便命人为文和准备大宅、腴田一千亩,仆从婢女各一百!” 贾诩面露微笑,抬起手道:“多谢董公。” 董卓摆足了请教姿态,道:“还请文和教老夫。” 贾诩没有再藏掖,道:“董公不容于朝廷,此番征讨叛乱,不论成败,唯有横死一途!” 董卓神色凝重,重重点头,这一点他心知肚明,在洛阳城时时刻刻心惊胆战,整日整夜的想要逃离。 贾诩双眼寒意一闪,道:“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剿灭袁术,董公便再无用处,朝廷翻旧账,杀害董公是必然之举。是以,董公不能再回朝廷,须有立足之地!” “文和说的是这豫州?”董卓连忙道。 贾诩点头,道:“汉室享国四百余年,而今正当寿终正寝。英雄豪杰立于当世,岂能毫无作为?那袁术之辈,看不清局势,妄图作乱,虽强横一时,败亡即在眼前。” 董卓小眼睛眨了下,道:“袁术势大,真的好对付?” 贾诩嗤笑一声,道:“汉室虽衰微,但根基犹在,天下人心在汉,袁术公然造反,势被群起而攻之,有一人可战天下乎?” 董卓立时明白了,转而道:“老夫能占得豫州?” 贾诩神色从容,有种智珠在握的自信,道:“董公且看,那青州虽暂平,我料定今年还会大乱!兖州、冀州非有十万兵不可镇守,朝廷即便有兵也是无粮。幽、并、司隶自给尚且不足,又如稳固基业?” 董卓好像如梦方醒,双眼大睁,抬起手道:“文和一言,胜老夫读万卷书!” 说完这一句,他连忙又道:“那,老夫该如何?那袁术,老夫剿灭还是不剿?” 贾诩微微一笑,道:“自是要剿,但是不能剿灭。” 董卓瞬间就懂了,他在西凉时对‘养寇自重’的事极其熟练。 董卓心中通畅,道:“那,老夫如何取得豫州?” 贾诩道:“朝廷困顿,必须要将叛军尽速剿灭,一旦相持,朝廷消耗不起。是以,只要董公与袁术相持超过一个月,朝廷定会命徐、兖、荆三州进兵,董公届时手握雄兵,豫州牧非董公莫属!” “哈哈哈,” 董卓痛快无比,站起来道:“文和所言,正合老夫所想!今日起,老夫拜文和为军师,为老夫出谋划策,奠定大业!” 贾诩起身,道:“多谢董公!如果能与那袁术,有所默契,再好不过。” 董卓闻言皱眉,笑容收敛,道:“老夫杀了他三族,他能与老夫共谋?” 贾诩一笑,道:“成大业者,岂会计较过往?合则往,不合则散而已。” 董卓目光微微闪烁,道:“好,老夫这便派人去见那袁术。在那之前,老夫还得让他知道,老夫不是那公孙瓒!” 贾诩点头,神色不动,心里还在计较。 他在洛阳时,观察了很久,选来选去,发现居然除了董卓,好像没有其他人选。 ‘希望莫要再让我失望。’贾诩暗自道。 如果董卓再次做出错误决定,令他失望,他只能另寻明主了。 一天后,沛国,谯县。 谯县在梁国、陈国、沛国三郡国的交界处。 除了陈国外,豫州几乎已全部落入袁术手中,他屯兵在谯县,直冲陈国,其目的可想而知。 袁术坐在主位之上,下方坐满了人。 左手边是谋士:阎象、袁涣、杨弘、田丰、许攸等,右手边则是武将:鞠义,纪灵、张勋、文丑、桥蕤、郭图等等。 这些人中,一部分是袁家旧部,一部分是涉及各种大案要案为天下所不容,还有些是不得已,也有不少是为了追逐名利而来。 袁术坐的笔直,一脸肃容威严,环顾着人才济济的大堂,心中豪情万丈。 他手握佩剑,沉声道:“许攸谏言,当东取徐州,扩充实力。袁涣等谏言,宜直取洛阳,改天换日,以立不朽功业!诸位,畅所欲言。” 许攸坐在下面,斜眼注视着袁术,见他不同往日,身在主位,不怒自威,与往日大不相同,心里忿忿不平。 想当初在洛阳时,这袁术虽是袁家嫡子,却又是无能之辈,今日如何能做他的主公? 阎象抬手,沉声道:“主公,那公孙瓒不值一提。但朝廷在轘辕关布置了两万大军,洛阳城内还有数万,恐不是易取,倘是久攻不下,将不可挽回!” 袁术神情不动,道:“这也是我之所虑。” 攻不下洛阳城,荆州、徐州等伺机而动,很容易会将袁术老家给偷了。 纪灵站起来,抬手朗声道:“袁公,给我一万人,我将徐州献给袁公!” 麴义轻松击败了幽州名将公孙瓒,声望正隆,意气风发,跟着起身,道:“袁公,我不需一万,只要五千!区区陶谦,必纳城来降!” 其他人纷纷跟着请命,仿佛徐州对他们来说,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田丰,许攸等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袁术见着,面色不动,看向许攸,微笑着道:“子远,你以为,该如何拿下徐州?” 许攸见袁术采纳他的意见,刚才的忿忿陡然消失,大笑着抬手道:“主公,徐州地窄人稠,物资富饶,那陶谦不知善用,兵不过两万,将不过二三,分散各处,合该为主公所取。当分兵两路,令其首尾不能相顾,最迟一月,徐州必入主公囊中!” 田丰瞥了他一眼,暗自皱眉。 陶谦并非是大才,盛世时可为一方牧守,乱世之中,徒为鱼肉。 “好!” 袁术神色一定,沉声道:“依许攸之意,纪灵、麴义各率五千精兵取徐州。本公在此,制衡董卓老贼!” “末将领命!”纪灵、麴义大喜,抱拳后退,满脸自信。 许攸见着,面露得意,扫了眼田丰等人,心里嗤笑:皆是无名之辈,我许攸,终是要出头的! “主公!” 麴义、纪灵还没出门,一个士卒急匆匆跑过来,道:“启禀主公,董卓遣派华雄领兵五千,前来叫阵!” “好个老贼!” 袁术猛的拍案而起,大喝道:“文丑,命你点兵五千,即刻迎战,只准胜,不许败!” “末将领命!” 文丑起身,接过将令,朗声应道。 他叫文丑,但并不丑,反而十分英俊,大步出了门,点齐兵马,径直迎上了华雄。 双方各有五千人,摆开阵势,相互叫骂。 袁术压着中军,带着一群人,跟在后面。 “只有五千?”袁术站在战车上,遥遥眺望,面露疑惑。 许攸连忙道:“主公切不可大意,董卓最是阴险,小心埋伏。” 袁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贼将可报姓名!文某不杀无名之辈!”文丑手持大矛,骑着马,与对面的华雄叫喊。 华雄骑马冲来,挥舞大刀,道:“死人何须知晓太多!” 两人一言不合,大战在了一起。 骑马飞奔,刀矛相接,怒喝不止。 两旁的士兵在叫喊,为他们的主将助威。 “喝!” “杀!” 文丑,华雄两人短短时间交手十多次,不分胜负,还在骑马追逐大战。 又十几个回合,文丑抓到机会,以矛刺中华雄肩膀,差点将华雄挑落下马。 华雄不敌,挡开长矛,打马直奔军阵。 文丑追了一阵,大喝道:“贼将听清楚了,我乃车骑将军座下,中郎将文丑是也!” “中郎将威武!” 袁军五千士兵,齐声呐喊,士气如虹。 “哈哈哈……” 后方的袁术见状,仰天长笑,大声道:“有此猛将,何愁大业不成!” “主公威武!” 袁术身后的军队,先是散乱喊叫,逐渐统一,声音如雷,震动云霄。 身后的文臣武将,除了少许人外,同样信心大振,向着袁术抬手恭贺。 袁术更是得意,握着佩剑,双眸灼灼的望向洛阳方向,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袁术大败公孙瓒,占据了豫州,自领豫州牧、车骑将军,奉天讨贼。 但他没有膨胀,反而更加冷静,礼贤下士,从容有度,区区豫州、区区车骑将军,不足以满足他! 华雄败退,收拢兵马后撤,回头看着袁术的军阵方向,一脸冷意。 “得尽快回禀董公,袁术大败公孙瓒,并非是侥幸!”华雄自语。 一天后,陈县。 董卓笑容满面的将李儒迎进内堂,道:“天使所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李儒面色不动,观察着董卓,待到内堂坐定,瞥了眼对面的华雄与贾诩,漫不经心的拿起茶杯喝茶。 董卓打量着李儒,一脸的笑呵呵。 贾诩坐在一旁,如同透明人。 华雄肩膀有伤,冷眼注视着李儒。 谁都知道,李儒是来催促董卓出兵的,说不得,还会有什么威胁手段。 等李儒放下茶杯,董卓连忙道:“敢问天使,家母身体可好?” 李儒心中一惊,这董卓居然知道他去过董府了? 果然不容小觑! 他放弃了原本的想法,微微一笑,道:“令慈身体康健,偶尔还出门。托下官代话,请太尉多加保重。” 董卓神情怅惘,片刻又道:“全赖朝廷照佑,卓不甚感激。” 李儒对于董卓的假惺惺没有在意,转向华雄,道:“我听说,华中郎将为叛将文丑所败?” 华雄脸色难看,道:“非是不敌,大意而已。” 李儒又看向董卓,道:“那袁术陈兵谯县,其目的不言而喻,太尉有何应对?” 董卓神情陡肃,道:“老夫打算尽起大军,与叛军决战!” 决战? 李儒根本不信,眼见董卓信誓旦旦,反而心中起了担忧。 要是董卓再败,豫州将全数落入袁术手中,司隶,兖州大危! 不过,李儒面不改色,故作思忖的道:“太尉决心,下官知晓了,即刻启程,回禀朝廷。” 贾诩目中异色一闪,盯着李儒许久,道:“敢问天使,朝廷是否征调兖、徐、荆州兵马,共同剿贼?” 李儒瞥了他一眼,道:“袁术已派兵进攻徐州,兖州曹操整军待发,荆州刺史王睿拥兵两万,不日抵达汝南交界。” 贾诩闻言,与董卓对视一眼。 董卓瞬间会意,连忙道:“天使,他们可是由老夫调遣?” 李儒道:“朝廷的命令是如此,至于他们是否听命于太尉,下官不能保证。” 大汉朝的州牧、刺史、甚至于太守,桀骜不驯的多了。 董卓愣了下,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李儒对董卓的表情视若无睹,道:“太尉是否还有其他交代?没有的话,下官即将启程前往兖州。” 董卓慢慢坐直,笑呵呵的道:“天使一路辛苦,不妨多待一日,卓还有事情请教。” 李儒看着董卓不断的变化自称,神情如常,道:“朝中事务繁多,不敢多留。” 董卓又看了眼贾诩,心里转念,忽的沉声道:“老夫不日亲率大军,与袁术决战,不灭此贼,誓不罢休!请天使代为转奏朝廷,董卓与叛贼,势不两立!” 李儒仿佛没有听到,站起来,抬手道:“告辞。” “来人,送天使!”董卓大声道。 李儒转过身,见董卓不亲自送他,心头越冷,暗道:这董卓果真是狼子野心,目无朝廷!王公要我走一趟曹操,怕是要用曹操来威慑董卓! 待李儒一走,董卓面沉如水,看向贾诩道:“文和,你怎么看?” 贾诩淡淡道:“驱狼吞虎之策。” 董卓点头,双眼凶狠一闪,道:“老夫岂会任人摆布!” 不过转瞬,董卓又道:“文和,听那李儒说,袁术要进攻徐州,他得了徐州,必然实力大增,反手过来对付老夫,当是如何?” 董卓现在的处境,夹在了朝廷与叛军之间。 贾诩早有对策,脱口而出道:“以拖待变。” 董卓面露好奇,道:“怎么变?” 贾诩双眼微微闪烁,道:“袁术一旦攻下徐州,那便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朝廷须得笼络董公了。” 董卓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呵呵的道:“文和说的有理。那,劳烦文和动笔,写几份向朝廷催要钱粮的奏疏。” “是。”贾诩微笑道。 董卓站起来,扭了扭腰,道:“这豫州天气还是不如西凉,老夫得去歇会儿了。” 贾诩,华雄装作没听到,心里都清楚,董卓是要去后院快活了。 另一边,李儒一直出了陈县,这才松口气,回头望去,自语道:“此贼日后必大祸于天下!” 他一路北上,到了兖州山阳郡,却没见到曹操,因为曹操又带兵去剿匪了。 没能见到曹操,李儒受了丁原招待,两人相谈甚欢,一夜未眠。 简单在山阳郡巡走一番,李儒急匆匆上路,赶回洛阳。 李儒还没到洛阳,麴义率五千兵马,越过豫、徐二州边界,突然杀入了彭城国。 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挡,大军长驱直入,直奔彭城。 麴义骑在马上,晃晃悠悠,满情得意。 他身旁一个亲兵见状,道:“主人此番进兵神速,彭城猝不及防,必可轻松拿下!而后东海、琅琊唾手可得,主人再立奇功,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麴义瞥了他一眼,道:“拿下彭城之后,任你们快活三天!” 亲兵大喜过望道:“多谢主人!” 这时,一个侦骑从不远处跑回来,下马单膝跪地道:“启禀中郎将,前方是一个葫芦谷,穿过葫芦谷,彭城不过五十里。” 麴义神色一振,朗声道:“天黑之前,抵达彭城,咱们在彭城过夜!” “中郎将威武!”士兵们闻言纷纷相和。 麴义意气风发,带着五千兵马,走向不远处的葫芦谷。 速度不快不慢,鞠义骑着马,左右四顾,看着山谷的风景,道:“此处倒是秀丽,他日得了闲暇,在这里建一小屋,再有几个美人,快活似神仙……” “有人!”突然间,有个士兵大喝。 麴义猛的色变,勒住马绳,抬头转头不停的转。 “杀!” 山谷上方爆发喊杀声,巨石,滚木轰鸣而下。 “快撤!”麴义大喊,强行勒住马绳掉头。 但这是一处葫芦谷,本就拥挤,在巨石滚木之下,一片大乱,哪里还能走。 “活捉麴义!” 葫芦谷的入口处,爆发了喊杀声,明显是伏兵出现。 麴义没了得意,神情慌乱,强压着惊慌的战马,仰头大喝道:“是何人如此卑鄙,埋伏于我?” 他的声音很大,在山谷里回荡。 “叫你死的明白!” 山谷上方,走出一个汉子,居高临下的俯视他,道:“我乃骑都尉臧霸是也!” 麴义拼死命士兵开道,同时仰头大喝道:“无名鼠辈,可敢一战!” 臧霸拔出刀,高声回应道:“我会将你的头颅悬在十丈高的旗杆之上!” 麴义眼见着开出一条道来,懒得再废话,骑马猛冲,道:“杀出去!” “给我扔,全扔下去!” 臧霸眼见着麴义要跑,不停的大喝道。 山腰上的乱石如雨,不停的往下滚落。 惨叫声不决,冲出峡谷的路也不顺畅,没走几步便要停下,更不断有士兵横死当场。 麴义管不了那么多了,拼命的往外冲,他很清楚,多耽搁一点他活下去的几率将会变小。 “给我留下麴义的人头!”臧霸在半山腰大喝。 在葫芦谷的入口,一千多人对麴义的大军进行疯狂的绞杀。 战事从晌午一直打到傍晚,麴义还是冲了出来,臧霸的兵马根本拦不住,还是让麴义带着残兵给跑了。 臧霸追了三十里,不得不收兵,回头看着五百多士兵,恨声道:“但凡我有三千人,定将麴义人头砍下来!” 他是紧急被陶谦任命为骑都尉,来守彭城,匆忙之间,只招募了一千余人。 几乎是与此同时,广陵郡。 纪灵的五千人,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将广陵城给围了起来。 “赵昱!” 纪灵站在城下,手持长枪,大喝道:“我已经肃清周边,你这里只是孤城,缺水少粮,更无援兵!你一味顽抗,唯有死路一条!若是肯降,我保你继续为广陵太守!” 广陵太守赵昱是一个读书人,白白净净,从从容容,穿着官服,站在城头之上,长声回应道:“纪灵,你附贼叛逆,天理不容!我赵昱,誓死不降!” “我看你能撑几日!”纪灵怒喝道。 赵昱不理会,转身回城。 纪灵心里大恨,却也没有攻城。 他一面派兵四处劫掠,一边对广陵城进行威胁恐吓。 三日后,眼见广陵城毫无波动,纪灵忍不住了,下令攻城。 一连攻打两日,广陵城稳如泰山,一点没有被攻克的意思。 到了第三日,纪灵还要攻打,亲兵忽然拦住他,低声道:“中郎将,东海那边有援兵过来了!” 纪灵一怔,道:“东海郡怎么会有援兵?麴义没拿下彭城吗?” 亲兵道:“末将不知。” 纪灵看着稳如泰山的广陵城,恨的咬牙切齿,只好下令道:“撤兵!” 城头上的赵昱见纪灵撤兵,一直紧绷的神情慢慢放松。 他回头看了眼,城里基本上只剩下老弱病残,能上城的,已不足一千人。 赵昱又转头看向北方,琅琊郡方向,自言自语的道:“希望使君尽快平定黄巾乱匪。” 青州黄巾军被朱儁击溃,一部分逃入冀州、兖州、还要很多涌入了徐州。 陶谦调集了相当多的兵力,正在琅琊郡与黄巾军作战,是以广陵郡等地兵力十分空虚。 这会儿,谯县。 袁术命文丑收兵,冷眼看着如同潮水退去的董卓大军。 许攸站在袁术边上,神情怪异的道:“主公,这董卓是什么意思?每次都弄出决战的架势,结果还没打就撤兵了。” 杨弘同样疑惑,道:“难道是诱敌之计,是想诱惑主公进入陈国?” 袁术神情难看,被灭族仇人这般戏耍,心里的怒气可想而知。 他已经知道麴义攻打彭城事败,自是更加恼恨——徐州拿不下了! 这时袁涣急匆匆而来,举着一封书信,高声道:“主公,大喜!大喜!” 袁术眉头一皱,旋即面无表情的看向他,道:“喜从何来?” 袁涣递过书信,道:“陈留太守张邈响应主公起兵了!” 袁术立时又惊又喜,飞快打开书信看去,果然是张邈所书,不由激动不已,道:“陈留,太好了,太好了!立即给他发信,命他与我一同夹击董卓!” 陈留郡位属兖州,与司隶、颍川、陈国接壤,最重要的是,陈国位于陈留与汝南的最中间! “主公,这是天命所归啊!”许攸跟着喜上眉梢。 其他人纷纷恭贺,有张邈背刺,董卓不败也得败! 袁术旋即又冷静下来,问道:“他为何会响应我?” 袁涣笑容更多,道:“主公,下官仔细询问过,原来是洛阳城里有人弹劾张邈是阉党余孽,张邈这是不得不反了!” 袁术顿时放下心来,踌躇满志的看向陈县方向,冷声道:“我必手刃董卓老贼!” 董卓与袁家的关系可以说是错综复杂,董卓不是袁家嫡系,可也是袁家一路培养、扶持上来的,却没想到,到了洛阳,董卓非但没有帮上忙,反而倒戈一击,将袁家送入了夷族境地!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袁术恨不得现在发兵踏平陈国,手刃董卓。 “主公,还有大喜!”在袁术心潮澎湃之时,袁涣又道。 袁术看向他,带着疑惑道:“还有大喜?何事能大过张邈附我?” 袁涣微微一笑,道:“主公,可知下邳太守是谁?” 袁术不由好笑,道:“我岂会不知?不就是……” 话音未落,瞬间色变,又变成了欣喜若狂,猛的双手抱住袁涣,振奋无比道:“曜卿,不愧是吾之萧何!” 徐州下邳郡太守为张超……张邈之弟! “峰回路转,合该徐州为主公所取!” 许攸飞快醒悟过来,连忙跟上道:“主公,快给麴义再拨五千人,有张超从中相助,一个月之内,徐州必为主公所有!” 袁术重重点头,双眸炽热无比,道:“子远言之有理!灭了董卓,再得徐州,有三州之地,何愁大业不成!” 他看向洛阳城方向,想起了那个小皇帝。 你能坐得,我也坐得! 昨天不知道为什么更新不上来,今天一并更新。 万字大章,求几个全订~ 有月票的童鞋,也别藏啦~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兵行险招 几天后,洛阳城,皇宫,御史台。 御史中丞刘表近来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不止是变革,还来自于朝野的各种明争暗斗。 每天接到的弹劾奏本,多达数百,遍布朝廷以及地方州牧、刺史、太守、各级将领。 他这几天接到最多的,是弹劾董卓,指责他拥兵不前,坐视袁术谋逆,理当问斩。 他看着这些弹劾奏本,头疼的不知道怎么处置。 一来,御史台的权力覆盖全国,能实际操作的,仅限于司隶,而司隶大大小小的官吏,关系网错综复杂,不是他能轻动的。 二来,他不知道该怎么作为,好比董卓、曹操,也有丞相杨彪、佐丞王允,他能怎么办?简单推到上面,事后出事,他还得担责。 三来,刘表也顾及他的名声,将朝野得罪了个遍,这官还怎么做? “中丞!” 一个小吏急匆匆进来,递过一道公文,道:“陈留郡来的。” 刘表淡定接过,只是看了眼,神情骤变,道:“监察御史江胜等十余人为匪盗所杀?” 继而,他面露凝色,盯着这道公文,目光不断变幻。 这道公文,是幸存的从事史所写,但其中的内容含糊不清,隐约指向是陈留郡有人灭口! 刘表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安感,陈留在司隶边上,公然杀害朝廷命官,意味着江胜等人肯定是查到了什么,这才引来杀身之祸! 刘表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起身出了御史台,直奔尚书台。 进了尚书台,见里面忙忙碌碌,来到丞相杨彪值房门口,小吏连忙上前,道:“刘中丞,丞相出京巡视三辅了。” 刘表哦的一声,突然反应过来,又想起王允去了并州,问道:“尚书台还有谁在?” “荀尚书在。”小吏道。 也行。 刘表点头,径直转身前往吏曹。 荀攸在尚书台的身份特殊,俨然是代表着宫里,没人能小视。 刘表来到荀攸的值房门口,见他埋头书写,静静等着。 不多时,荀攸值房小吏从外面过来,见到刘表,连忙抬手道:“见过刘中丞。” 里面的荀攸闻声抬头,见是刘表,放下笔,迎出来,道:“刘中丞这是?” 刘表微微一笑,道:“有些事情,需要与荀尚书商议一二。” “中丞请。”荀攸让过身,目中疑惑一闪。 刘表是御史中丞,执掌御史台,地位特别,但他为人低调,从来不参与朝廷里事务,似乎专注于御史台,寻常很少见到。 刘表微笑着进屋,与荀攸分宾主坐好。 待小吏上茶退出之后,刘表品了口茶,笑着道:“荀尚书这茶是从颍川来的?” 荀攸不知道刘表来的目的,放下茶杯,道:“下官不懂茶,让中丞见笑了。” 刘表与荀攸实在不熟,见寒暄不下去,拿出那道公文,递给荀攸,道:“荀尚书先看看这个。” 荀攸早有准备,接过来打开,仔细看完,有所不解,道:“刘中丞的意思是?” 刘表沉吟一阵,道:“荀尚书,我怀疑陈留出事情了。” 荀攸心里一咯噔,想着陈留的位置,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刘表道:“暂且不知。不过,我派监察御史过去,是因为有人弹劾张邈与桥冒有关,是以用‘查贪’的名义派人前往陈留,知道的人并不多。” 荀攸明白他的话了,道:“中丞的意思,是张邈杀人灭口?” 刘表凝色点头,道:“我怀疑,江胜是查到了什么。陈留,或许要出大变故!” 荀攸想着陈留,转而就是紧邻的陈国、董卓,神情变得肃色,忽的向门外道:“陛下在宫里吗?” 小吏推门而入,道:“回尚书,陛下不在宫里。” 荀攸皱眉,自语道:“陛下近来经常出宫,是有什么事情吗?” 小吏听着,道:“小人听说,陛下近来去了禁军大营、太仓、武库、钱庄……似,还有意去轘辕关,被大司马给劝住了。” 荀攸一怔,旋即看向刘表,道:“中丞,我们一同去见大司马如何?” 刘表想了下,道:“好。” 两人起身绕过嘉德殿,来到大司马府。 皇甫嵩同样忙的焦头烂额,整个大汉仿佛在一片战乱中,各种战事所涉及的战略战术以及成败,而后的征兵、安置、钱粮、抚恤等等,皇甫嵩恨不得一天有七十二个时辰。 三人坐定,荀攸直接道:“大司马,陈留张邈或有异动。” 皇甫嵩面无表情,神态清冷,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那种人。 他看着荀攸,又瞥了眼刘表,道:“张邈反了。” “什么!” 荀攸,刘表两人吃惊不已,不可置信。 只不过是查一个贪腐,怎么就到了造反的地步? 荀攸猛的冷静下来,拧着眉,思索着道:“多半是与阉党或者袁家有关了。” 近来的一系列破事,严肃追究起来,或多或少都要溯原到阉党、何进、袁家。 刘表看了他一眼,暗自摇头。 如果当初朝廷处置果断,将阉党、袁家党羽全数剿灭,哪里会有今天这些事情? 从那袁遗到桥冒,兖州三番四次的陷落,再到黑山军攻破冀州,来去自如,朝廷的虚弱一次又一次的暴露,野心勃勃之辈,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刘表觉得朝廷太过软弱,若是他牧守地方,即便不造反,怕也会自立一方。 “张邈率军一万,正在向洛阳进发。”皇甫嵩淡淡道。 荀攸,刘表两人悚然色变,张着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们能猜到张邈若反,肯定是与袁术有勾结,怎么也想不到,这张邈居然会发兵洛阳! “那,大司马有何应对?”刘表只觉口干舌燥,心中一片慌乱。 洛阳与陈留之间几乎是不设防,真有大军过来,完全可以长驱直入,打到洛阳城下! 荀攸见着皇甫嵩平淡的神情,道:“大司马已经有了应对?” 皇甫嵩道:“中郎将赵云领兵一万,已经出京。” 荀攸看着皇甫嵩,眼神里怪异一闪而过。 大司马府的反应,未免太快了一点? “赵云?” 刘表有些怀疑,道:“他初出茅庐,能取胜吗?” 皇甫嵩没说话,神情冷淡,好似拒人千里。 刘表嘴角动了动,转向荀攸。 荀攸默默推算一番,道:“大司马,是否给曹操下令了?” 皇甫嵩道:“曹操应该动身了。” 荀攸心里放松下来,道:“那还好。” “陛下知道这些吗?”刘表忽然问道。 荀攸也看着皇甫嵩,近来刘辩经常出宫,频率高的有些不寻常。 “徐黄门去了。”皇甫嵩道。 荀攸若有所思,抬手道:“关于豫州,敢问大司马可有新对策?” 皇甫嵩面无表情,沉吟一阵,道:“这个,荀尚书需要询问陛下。” 荀攸皱眉,目光微动的注视着皇甫嵩。他之前就对袁术叛乱这件事以及朝廷的应对有很多问题,仿佛有种——纵容。 荀攸没有多说,与刘表一起告辞离开。 出了大司马府不远,荀攸忽然低声道:“刘中丞,调查张邈,是你的意思吗?” 刘表怔了下,道:“是有人举告,所以我才派人暗中调查。” 荀攸心里越发疑惑了,点点头没有多说。 普光寺,后院厢房。 刘辩披着单衣下床,坐在碳炉前,从徐衍手里接过一堆奏本、公文。 徐衍悄悄瞥了眼帘幕后,隐约有倩影晃动,无声低头,不敢多看。 第一道奏本,是兖州牧丁原的,话里话外都是在弹劾曹操,滥杀无辜,培植私人,拥兵自重等等。 第二道,徐州刺史陶谦的奏本,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第三道,来自于青州牧朱儁的奏本,言称黄巾军复炽,请求朝廷增兵,补给钱粮、军饷。 第四道,幽州牧刘虞的奏本,这道奏本里是一个好消息,乌桓、鲜卑等撤兵,并认罪,承诺不再寇边,并可派兵协助大汉平乱。 刘辩神色思忖,片刻后,又拿起公文。 这些公文,来自于朝廷各个部门还有地方官员,与正式的奏本相区分,述说的事情更为详细,驳杂。 刘辩一道一道翻着,拿起笔,时不时批复几句。 “嗯?” 忽然间,刘辩看到了一封信,来自于并州牧卢植,阐述了一番并州改革事宜后,末尾举荐了前高唐令刘备为彭城相。 后面还附有刘备详细的履历,尤其是军功,密密麻麻,写了十几行之多。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身形后靠。 蔡文姬穿好衣服出来,坐到刘辩边上,见他面露喜色,一边倒茶,一边轻声笑道:“陛下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刘辩接过茶杯,道:“嗯,陈留太守张邈反了,正发兵洛阳。” 蔡文姬俏脸一僵,这是什么高兴的事?又见刘辩眼神戏弄之色,嗔怒的给了个白眼。 刘辩笑着将奏本、公文等整理好,递给徐衍,道:“告诉大司马,按照既定策略走。张辽即将离开幽州,传话给大司马,命张辽驻守冀州,听命于治粟都尉荀彧。通知吏曹,关于这刘备的任命,朕准了。” “是。”徐衍接过奏本,低着头道。他从始至终没敢去看蔡文姬,皇帝陛下出宫私会寡妇,这要是传到宫里,说不得要惹来大麻烦! 第一百五十五章 常山赵子龙,一战成名 陈国,陈县。 再次与袁术‘大战’后,董卓站在城头,望着袁术大军慢慢后撤,神色并不是太好。 牛辅站在一旁,有些不安的道:“义父,那陈留张邈与袁术一同反叛,我们当如何应对?” 如果张邈从背后发兵袭击,他们将腹背受敌。 牛辅很矮,董卓本就高大,这一衬托,董卓简直是巨人。 董卓脸色有些难看,道:“我听说,袁术已经攻占下邳、广陵,占据一半徐州了?” 华雄,郭汜等人对视,心头如坠大石,不敢说话。 袁术一旦占据徐州,豫、扬、徐连成一片,势力大增,他们区区三万兵马,根本抵挡不住! 贾诩从后面上来,递过一封信,道:“董公,张邈没有来豫州,转向洛阳了。” 一众人不惊反怔,纷纷转头看向贾诩。 董卓接过信,看完后,疑惑不解的道:“消息确切?” 贾诩道:“不论真假,董公是驰援洛阳,还是按兵不动?” 董卓愣了下,反应过来,道:“文和的意思是?” 贾诩道:“按兵不动。” 董卓皱眉,老脸上是迟疑不决。 洛阳有难,他们按兵不动,肯定是大罪。他们增援洛阳,袁术不说尾随追杀,单是趁机攻占陈国就足以令他们进退无路。 只是转瞬间的功夫,董卓哈哈大笑,道:“张邈兵危洛阳是假,诱惑老夫出城是真!文和,代我写奏本朝廷,阐述其中厉害。” 贾诩应着,走近一步,低声道:“董公,那袁术还是没有回信?” 董卓双眼杀意滚动,道:“袁术小儿杀了老夫两拨使者,老夫断然不会与他干休!” 贾诩神情微动,看向袁术大营方向,暗自摇头。 这袁术非是成大事之人。 袁术大营。 袁术坐在战车上,见董卓始终躲在城里不肯出来,强忍怒气,还是骂道:“老贼可恶!” 袁涣站在战车边上,抬手道:“主公,有好消息。” 袁术对袁涣现在是格外喜欢,闻言神色一变,笑容满满的道:“曜卿有何好消息?” 袁涣瞥了眼边上的许攸,田丰等人,道:“南阳陈家押送粮食五万石,已经到汝南了。” 袁术听着,用力一握佩剑,大笑道:“果然是好消息!” 五万石粮食是好消息,最重要的,还是陈家的投奔。 袁涣双眼里的得意快要掩藏不住,抬着手道:“主公,除此之外,徐、冀、青、兖、扬多有世家响应,正在赶来,誓要与主公共襄大业!” 袁术心头激动不已,道:“都是些什么人?” 袁涣顿了下,连忙道:“多是为党锢所牵累的世家高门,还有一些,是为朝廷与各地通缉的游侠名士。” 袁术听出来了,并不是世家举族来投,还有些是走投无路之辈。 “好!”即便如此,袁术也振奋不已,道:“曜卿,你亲自迎接,不得怠慢,待我平灭董卓老贼,亲自接见!” 许攸眼见着袁涣抢他的风头,摇头晃脑的道:“主公,徐州已下一半,当乘胜追击,克收徐州。徐州在手,青壮与钱粮,再也无需发愁!” 袁术重重点头,看向陈县方向,冷哼一声,道:“董老贼以为不出城我就拿他没办法,传我命令,三日后攻城!” 许攸,袁涣等人张嘴要说话,到了嘴边又没说出口。 他们的军队,少部分是从扬州借来的,绝大部分是临时招募,相比于董卓的西凉精锐,野战尚且难说,攻城不等于是平白送死吗? 但袁术明显在兴头上,谁都没敢劝阻。 田丰在一旁,神色淡漠,心里却忧虑不安。 袁术得了徐州,青州、兖州都将在袁术的兵锋之下! 大汉江山危矣! …… 第二天。 曹操率兵,从山阳郡出发,直奔陈留。 骑着马,他看向边上一直沉默寡言的郭嘉,朗声笑道:“奉孝,你这一路不言不语,是有何妙策?” 郭嘉喝了口酒,道:“陈留北有冀州,南是陈国,西是司隶,东有将军,谋反不过是拼死一搏,何须什么妙策,一支奇兵足以平定。” 一旁的夏侯惇神色怪异的看着两人。 曹操是意气风发,与以往阴郁大不相同;郭嘉之前从容自如,现在寡欢少言。 这两人,仿佛调换了一样。 曹操自然也看出来了,探过身问道:“那奉孝为何抑郁苦闷?” 郭嘉看了眼手里的酒壶,只觉以往香甜顺口的美酒,这会还不如清茶,没滋没味,摇了摇头,道:“我是不解,朝廷对于袁术的谋反,不应该是这般作为才是。” 曹操闻言,不由大笑,道:“原来奉孝也有失算的时候。” 郭嘉没说话,他总共有两次失算。 一次是对于曹操任兖州牧的事,朝廷好像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其二,是他判断朝廷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袁术,却不曾想,拖了两个月,袁术非但没有剿灭,反而令其攻占半个徐州,越发坐大。 曹操看着郭嘉的脸上还是毫无笑意,收敛笑容,狭长双眼精芒一闪,道:“奉孝,我要升官了。” 郭嘉一怔,道:“升官?升什么官?”他与曹操几乎是同塌而眠,升官他怎么不知道? 曹操道:“升什么官先另说,奉孝你信与不信?” 郭嘉皱眉,仔细想了想,道:“以将军现在的地位,兖州没有位置,其他各州也不适宜,是征剿董卓?” 曹操摇头,道:“不是。” 郭嘉看着曹操格外自信的侧脸,面露疑惑,道:“是要回京?不会,兖州现在离不开将军。” 曹操笑容渐多,道:“奉孝,我们打赌,不出一月,必有诏书!” 郭嘉想不到曹操会升什么官,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道:“将军赌什么?” “我若输了,我送伱十坛美酒,我赢了,奉孝你戒酒一个月。”曹操道。 郭嘉望向洛阳方向,神情舒展,道:“那必须是洛阳好酒!” “一言为定!”曹操哈哈大笑。 其实,他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理由,但他心中就是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即将升官,并且或有大为! 郭嘉没有再说话,他现在十分好奇的是,那位陛下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与此同时,颍川郡,许县。 许县在司隶、豫州、兖州的交界,地理位置十分特殊。 在许县外几十里,文丑与张邈骑着马,慢慢的向着许县进发。 文丑比张邈高一个头,马又高半截,是以转头间俯视着张邈,道:“张太守放心,我家主公说了,暂且委屈为颍川太守,他日攻入洛阳,扶正君位,便奏请张太守为兖州牧。” 张邈胡子很长,脸角圆润,双眼细小,乍一看像似一个平和的小老头。 张邈脸色不动,直视前方,道:“真的要去洛阳?” 文丑神态悠闲自得,道:“吓唬洛阳城里的小皇帝罢了,让他将轘辕关徐荣、阳城的公孙瓒,陈国的董卓都调回去,豫州就是咱们的了。” 张邈坐在马上,没有什么情绪,直视前方,道:“我要去下邳。” 文丑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笑着道:“我会禀明主公的。不过,张太守,还须立些功劳才是。” “董卓?”张邈头也不动的道。 文丑有些不敢小瞧这张邈了,这位的话,总是直指要害,索性道:“不错。主公请张太守,夹击董卓。” “好。”张邈没有任何犹豫的应着。 文丑瞥着他,心里不禁有些怀疑。 “禀报中郎将,前面二十里出现了一兵人马阻拦了去路!”突然间,有侦骑奔来大声道。 文丑抬头望去,毫不惊慌,道:“这颍川除了龟缩在阳城的公孙瓒,还有兵马?多少人?” 侦骑来到身前,跳下马,单膝下跪道:“禀中郎将,是从许县出来的,目前看,大约三千人。” “许县?”文丑越发疑惑了,旋即冷哼一声,道:“是公孙瓒的人吗?一个徒有虚名之辈!今日,我要拿他首级献给主公!传令全军,加速进军!” 张邈也不在意,他们有近一万两千人,区区三千人根本不用在意。 文丑一马当先,直奔许县。 一个时辰后,文丑坐在马上,远远看到了对面的军队——成四字型,一眼看去,至少八千人。阵前是一白马银甲的年轻人,手持长枪,遥遥相对。 “哈哈,公孙瓒是没人了吗?居然派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出战。” 文丑大笑,带着少量兵马,缓缓向前。 赵云同样没有多带,不足五百人,与文丑到了近前。 文丑手持大矛,直指赵云,喝道:“来者何人,文某矛下不死无名之鬼!” 赵云打马,长枪在头顶一转,大声道:“乱臣贼子,你是死在常山赵子龙枪下!” 文丑冷笑一声,打马冲了过去。 “威武!” 双方身后的士兵挥舞兵器,齐齐呐喊,为他们的将军助威。 骏马疾驰,马蹄声如鼓,转眼间两人到了面前。 “拿命来!”文丑大吼,双手持矛,向着赵云劈砍过去。 赵云双脚踩在马镫上,腰身一弯,躲过长矛,长枪如电,猛的向文丑刺去。 文丑双眼大睁,来不及躲避,眼睁睁的看着枪头刺进他喉咙。 “死!”赵云一用力,刺穿了文丑喉咙,顺势将他挑落下马。 文丑身后的几百人大吃一惊,哪里想到,他们英勇无比,将那华雄都打的落荒而逃的文中郎将,居然不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合之敌! 短暂惊恐之后,五百人飞速调转马头,慌乱的逃走。 “贼将已死,杀!” 赵云长枪将文丑的尸体挑起,拼力打马,长声大喝。 “杀!” 赵云身后的禁军士气高涨,迅速跟了上来。 不远处还以为文丑会轻松拿下那银甲年轻人,不曾想败的这么快! “撤!” 张邈二话不说,掉头开跑。 赵云岂会放过,大军飞奔,追杀过来。 张邈的军队毫无斗志,奔逃溃散,形如一面倒的屠杀。 赵云从许县外,一路掩杀,差点追到长平,直到袁术的援军赶至,这才堪堪收兵。 一路上收拢了不少张邈的军队,足足扩充到了一万三千人。 赵云回兵,驻守在许县,等待大司马府的命令。 赵云并不知道,文丑因为战败华雄而颇有威名,不曾想被他一合击杀,短短一天功夫,传遍了颍川四周。 “陛下,赵中郎将这是一战成名了!” 皇宫,宫苑内,荀攸在刘辩身后说道。 刘辩走在前面,心情格外的好,径直来到小亭子坐下,笑着道:“常山赵子龙,岂是浪得虚名!都坐。” 皇甫嵩,荀攸,钟繇谢恩落座,钟繇惯常肃色,道:“陛下,赵中郎将一击斩杀叛将文丑,势必大振军心,驻军许县,与公孙瓒,董卓连成一线,荆州刺史王睿在背后,平灭袁术等逆贼,指日可待!” 刘辩不动声色的倒茶,听出了钟繇的试探之意,抬起眼皮看向皇甫嵩,荀攸。 两人没有避让,直视着刘辩,想要从刘辩表情上看出什么。 刘辩顿时一笑,道:“三位卿家这是?” 荀攸深吸一口气,沉色道:“陛下,自逆贼袁术反叛以来,北方各州人心浮动,叛乱此起彼伏。那黑山军、青、冀、徐、兖的黄巾乱匪随风而起,叛乱兵力逾百万,还须尽速灭掉袁术,以定人心。” 刘辩喝着茶,心里明白,眼前这三位都是聪明人,他一再压制朝廷对袁术的征剿战略,派了个董卓做搅屎棍,已然是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只是,他们应该想不到朕的目的吧?’ 刘辩神情不动,点头道:“有理。那三位卿家的意思是?” 荀攸,钟繇心里都有些紧张,还是硬着头皮,抬手异口同声的道:“陛下,臣等二人请严旨给董卓,三日内再无战果,以叛逆同罪论处。命公孙瓒,赵云合兵,侧翼协助董卓。命王睿出兵,进攻汝南郡。命曹操出兵徐州,收复下邳,广陵等地!” 刘辩眉头一挑,这么长的句子说的这么整齐,显然是之前排练过了。 “皇甫卿家的意思呢?”刘辩神色如常的看向皇甫嵩。 皇甫嵩躬身,道:“回陛下,国库空虚,筹齐钱粮所剩无几,宜当速战速决。” 刘辩闻言,双眼半眯,身形慢慢向后靠了靠,目光在三人脸上转来转去。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清剿叛乱 大军十万 三天后,禁军大营。 刘辩、皇甫嵩,荀攸,钟繇等人站在瞭望台上,全部在观望着校武场。 一个四十多的中年人,手握大弓,正在试验新武器。 咻 离弦之箭,眨眼间,直中靶心。 “黄校尉威武!”士兵们纷纷叫好。 黄忠今年四十五岁,但须发浓密,皮肤白皙,双眼炯炯,没有在意士兵的喊叫,拿起身后弓弩,装上三支箭矢,用力拉开,盯着不远处的箭靶。 嘭 三个箭矢射中箭靶,剧烈颤抖,发出持续的嗡嗡声。 “好弓弩!” 黄忠看着手里的弓弩,面露意外与喜色,爱不释手的摸起来。 看台上,荀攸瞥了眼刘辩,道:“陛下,这真是从秦简找到的?” 刘辩随口嗯了声,道:“卿家要是对这方面有兴趣,朕让人给卿家送去。” “臣并无兴趣,只是好奇。”荀攸连忙道。 ‘你有兴趣朕也找不出来。’ 刘辩微笑着,就见校武场,一支十数人的骑兵飞奔而过,脚踏马镫,十分稳健。 钟繇悄悄观察刘辩,故作沉吟的道:“陛下,那袁术叛军已经攻入琅琊郡了。” 皇甫嵩,钟繇立即看向刘辩,神情不动,暗自凝神——三天时间到了。 刘辩注视着黄忠,嗯了一声,道:“诸位卿家觉得这黄忠怎么样?” 钟繇还要再说,刘辩一抬手,校武场上,典韦穿戴整齐,手持长矛,骑着马缓缓从侧门走出来。 “跟俺打一架!”典韦上前,长矛直指黄忠。 众人闻听,只得收声,看向校武场。 黄忠在试验新武器,抬头看了眼,认出了典韦,毫不犹豫,提刀上马。 两人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战到了一起。 不止是瞭望台上的人瞩目,四周的士兵纷纷放下手里的事,围观过来。 只是两个回合,典韦、黄忠已意识到遇到了劲敌,神情严肃,紧握武器,再次提马对冲。 “喝!” “哈!” 长毛与大刀对拼,两人身下马一顿,硬生生后退。 “好膂力!”荀攸看着,忍不住的惊呼道。 其他人同样面露惊色,典韦的力道他们或多或少都清楚,这四十多岁的黄忠,居然能与之硬拼不落下风,着实令人惊异。 刘辩见荀攸少见的失态,笑着道:“这黄忠,原本是王睿的人,后来去了成都,而后是并州,前不久被朕调回京。皇甫卿家觉得怎么样?” 皇甫嵩看着用力拼战的两人,道:“陛下,黄忠确实是一员骁勇之将。” 刘辩笑容更多,道:“朕打算命他接替徐荣,驻守轘辕关。” 皇甫嵩闻言,当即道:“陛下,事态紧急,臣以为,当命徐荣、曹操、公孙瓒、赵云、董卓五人合兵向东进攻梁国、沛国,命荆州刺史王睿攻汝南,合围袁术!” 刘辩摇头,道:“命黄忠驻守轘辕关,徐荣调驻兖州,赵云、曹操回禁军大营。加丁原主簿吕布为平虏校尉,进徐州。命董卓、公孙瓒合兵讨汝南,命王睿进攻扬州。” 皇甫嵩,荀攸,钟繇三人听着怔了又怔,这是什么安排? 皇甫嵩果断抬手,道:“陛下,此举太过分散,恐会被叛军逐一击破,此时当集中兵力,平灭叛军主力!” 钟繇跟着道:“陛下,臣虽不知兵事,但大司马从戎多年,战功赫赫,臣附议。” 刘辩眉头一挑,余光看了他一眼,暗道:你这是说朕外行指挥内行了? 刘辩面色如常,道:“所谓的袁术主力,不过是一些被生拉硬拽来的青壮,连黄巾乱匪都不如,诸位卿家不要太过高看。这样,给董卓下令,命他半个月之内,不能克复梁国,军法从事!” ‘军法从事’四个字,往往代表着极刑,对于董卓来说,其实就是死罪。 皇甫嵩,荀攸,钟繇三人听着刘辩的安排,看似有理,实则又十分任性。 正准备继续谏言,下方传来一阵阵大喝声。 校武场上,黄忠与典韦激斗正酣,所谓棋逢对手,两人并没有点到为止,越发的拼力。 刘辩见着,连忙喊停道:“可以了,二位卿家罢手吧。” 典韦与黄忠听到刘辩大喊声,有些意犹未尽的勒住马。 典韦一脸憨厚,笑着抬手道:“陈留典韦。” 黄忠深深的看了眼典韦,抱着手道:“南阳黄忠。” 典韦咧嘴一笑,勒马下场。 黄忠跟在一旁,与他低声道:“典校尉,那中郎将赵子龙与你比较如何?” 典韦摇头,道:“俺没跟他比过,看样子瘦瘦弱弱的。” 黄忠情知武将不能以外表评论,今天与这典韦打了个不相上下,倒是很想与那一合击杀文丑的赵云较量一番。 瞭望台上,刘辩转过身,看着三人,沉吟着道:“三位卿家,这场叛乱,于我大汉来说,其实未必是坏事。与其让那些居心叵测之徒在暗中蝇营狗苟,朝廷时时刻刻提防,不如一次性将他们全部引出来,一举处置干净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三人一怔,心里同时暗道:原来陛下是打的这个主意? 不过,荀攸旋即神色一沉,道:“臣明白陛下的苦心,只不过现在不是诱贼的时候,袁术已然坐大,占据三州之地,是前所未有的逆贼,厄需尽早歼灭,以定人心,以安社稷!” 刘辩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借口,哪里会被说动,嗯了一声,道:“那就命董卓统调徐、荆州、豫三州所有兵马,总数近十万兵力,步调统一,协同进剿!” 荀攸脸角动了动,很想说还是皇甫嵩的战术最为恰当,但见刘辩好不容易松口,只得看向皇甫嵩。 皇甫嵩仔细思索一阵,道:“陛下,那吕布臣并不了解,是否派曹操或者徐荣进徐州?” 刘辩摆了摆手,向下走,道:“卿家对袁术还是太过高看了,十万大军,卿家是觉得还少吗?就这么定了。” 皇甫嵩想了想,便也没有再多说。 集合三州兵力,十万大军,确实不少了。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心里多少松口气。十万大军进剿,即便不能很快成功,也会遏制叛军气焰。 待等夏粮上来,朝廷有了钱粮,再以情势定夺倒也不迟。 潘隐从下面上来,来到刘辩身侧,跟着走,递过一道奏本,低声道:“陛下,王公回京了。” 刘辩顺手打开,见王允对并州变革一事,从头到尾批了个遍,指责‘官制’:扰乱地方,私人丛丛。‘丈量田亩’是与民争利,弊大于利。‘普查户丁’是激起民变,祸乱之源。 一合奏本,刘辩神情淡漠,道:“丞相还在三辅?” 潘隐躬着身,道:“是。丞相上次来信,说是三辅之地,逃难之民近百万,抚灾之重,前所未有。” 刘辩又瞥了眼手里王允的奏本,道:“这道奏本留中,明天请王允入宫陪朕用膳。传旨给刘表,命他代朕,再去一趟并州,记住,朝廷对于‘新政’是坚定不移,团结一致,任何人不得改变!” “是。”潘隐连忙应着道。 荀攸与钟繇跟在刘辩后面,面色思索,并没有开口。 对于‘新政’,朝野的阻力一直都很大,地方上的变革,同样阻力重重。 朝廷派到并州的太守、县令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抵制。至于‘丈量田亩’、‘普查户丁’之类,明暗里的绊子更为严重。 卢植在并州推行‘新政’可以说是举步维艰,朝廷每天都能收到各种弹劾奏本。 走了几步,刘辩又看向荀攸,道:“司隶的‘新政’要加紧推行,所有的阻力,给朕倾力扫除,决不能拖延!另外,兖州的各种补缺,要慎之又慎,一定要能臣干吏,勇于用事!对于‘新政’,朕会命徐荣全力协助,任何人胆敢阻挠、抗拒、甚至是谋乱,坚决镇压,绝无宽宥!” “臣领旨!”荀攸沉色应道。他越发感觉到,眼前的陛下对于‘新政’的看重,远胜过袁术的叛乱。 钟繇同样能清晰的察觉,心里暗道:陛下,是不是对袁术的叛乱,过于轻视了? 刘辩心底盘算再三,道:“丁原再看看,要是不能胜任,调他回京。” 荀攸神色一紧,道:“臣明白。” 将一州之牧调回京,实则是一种‘严惩’,预示着丁原仕途到此为止。 刘辩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下了瞭望台,来到训练场。 这片训练场上足足容纳数千人,分了不知道多少方阵。 有的在跑步,有的在射箭,有的在训练,有的在骑马…… 刘辩见着,微微点头,与皇甫嵩道:“目前,禁军大营还有多少人?” 皇甫嵩跟在边上,道:“回陛下,还有五万,若是赵云、徐荣回师,为八万。” “加上曹操的三万,是十一万人……” 刘辩自语,不知不觉间,禁军大营的兵马,已有十一万之多! 荀攸在刘辩身后,神色不变,心里却是压力如山。 十一万兵马,每天的消耗就是一笔可怕的数字,朝廷用尽手段筹钱筹粮,依旧供养不起! 刘辩信步走着,一边看,一边不时瞥向身后的皇甫嵩,荀攸等人。 他心里有意让刘协去往董卓那监军,但这个提议,皇甫嵩,荀攸等人只怕打死都不会答应。 与此同时,太常。 蔡峥指挥着招募的来的仆役,将一沓一沓的史侯纸装箱。 “小心点,小心点,别折了皱了!” “防水,注意防水!要是路上湿了,我打断伱们的腿!” “这几箱是给河内的,你这贴纸错了!” “马车马车准备好!搬上去,搬上去!” 蔡邕自恃身份,没有在近前,而是在不远处的账房里,看着手里的账簿,上面一项项的记录着数字。 “两年,七千万,想必陛下会满意吧……”蔡邕颇为自得的说道。 七千万,是七万缗,相当于七万两银子,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蔡文姬端着茶水进来,闻言轻声道:“就是七万万,他也觉得少。” 蔡邕转头看去,见他女儿少见的没带面纱,又见她少了往日的忧愁,郁郁之色,双眼如水,俏脸红润,不禁疑惑道:“你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好像开心了不少?” 蔡文姬心头一跳,心虚的道:“女儿就是看了些书。” 蔡邕没有多想,继续看着账簿,叹息一声,道:“你倒是说得对,现在朝廷处处需要钱,这七千万也是杯水车薪,陛下不会满意,还得另想办法。” 蔡文姬见她父亲没有怀疑,心里稍松,抿了抿嘴,轻声道:“父亲,太学生,能不能收钱?” 蔡邕顿时皱眉,道:“已经收了,再说,收的太多,会引起非议。一些人本是贫困,再收钱,他们读不了书,白白浪费了一身才华,报国无门。” 蔡文姬想着刘辩与她说过的话,更加轻声的道:“没钱可以去鸿都门学啊,太学入学的,家里根本不缺钱,每人收个几千,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蔡邕还是摇头,道:“你还是好好修你的书吧,这些事情不要掺和。对了,你近来常去普光寺?以前不是一个月才去一两次的吗?” 蔡邕越发心虚,嘴唇动了动,道:“以后不用去了。” 蔡邕目光直直看着蔡峥与那些仆役,没有注意到他女儿绯红的俏脸,随口道:“嗯,少去些也好。” 他哪里知道,她女儿已经打算好跟刘辩商量,换个地方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蔡文姬拿出面纱,带在脸上,这才道:“父亲,太原的鸿都门学建好了?” 蔡邕忽见一个中年人带着众仆役进来,连忙出门,下意识的道:“快好了,你早点回去,没事别出府,宫里也别去了,太后娘娘准备为陛下选后,你与唐娘娘少走动一些。” 蔡文姬眨了眨眼,心里道:我怎么不知道? 蔡邕来到箱子不远处,认出了来人,悄悄躲到箱子后。 来人为不其侯伏完,他与蔡峥道:“我在外面实在买不到,还请蔡从事史通融,卖给我们一千张吧。” 蔡峥看着已经装好的箱子,根本没有多余,陪着笑道:“不其侯,非是小人不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 伏完不满,道:“我女已入宫,今日讨要些史侯纸修葺婚书,莫非太常也要阻拦不成?” 蔡峥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听着吓了一跳,急声道:“不其侯稍等,小人这就去请示太常。” 伏完哼了一声,道:“快去。” 蔡邕听着,无声的后退回去。 蔡文姬还在房里为他父亲整理书桌,见蔡邕如同做贼一样进来,双眼疑惑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蔡邕进屋站直好,摇头道:“不其侯之女伏寿被选入宫了,据说要被授为贵人,不其侯找我来要史侯纸了。” 蔡文姬闻言,抿了抿嘴,想着前几日刘辩在床上说的话,欲言又止。 祝大家端午安康! 忙完了,明日恢复更新~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郭嘉失算 贾诩得计 第三天中午,刘辩才回到洛阳,还不知道后院已起火。 入了宫,没有去见何太后,而是直奔他的中府。 徐衍这会儿已经查完帐,见刘辩过来,连忙递过账簿,道:“陛下,小人已清点完毕,总数一万万三千万钱,可用的,在一万万左右。” 刘辩翻着账簿,眉头拧成麻花。 这些钱,主要是来自于皇家的庄园、园林、矿山等的收成,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刘辩变卖了不少灵帝耗费巨资修建林苑的土地等。 刘辩看着这份账簿,自语的道:“若是开放这些林苑,以每人一千或者五百钱游玩一天,你们觉得可行吗?” 潘隐双眼一睁,有些吃惊的道:“陛下,要开放皇室林苑?” 先帝在宫外还是修建了不少的,有的荒废,有的没钱继续修,现在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刘辩看向他,道:“能不能?” 潘隐脸色犹豫,道:“陛下,这怕是有损皇家威仪,朝野恐也会觉得陛下过于贪钱,有损圣德。” 刘辩嘴角抽了抽,他还是很在乎名声的,费尽心思营造的‘圣德皇帝’牌匾,可不能随意抹黑。 左思右想,还是放弃了,刘辩将账簿扔给徐衍,道:“就这样吧。钱庄,太常那边,潘隐你盯着。冀州那边的荀彧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朕。” “是。”潘隐低头道。 一个宫女急匆匆过来,行礼道:“陛下,太后娘娘有请。” 刘辩回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心里还在想着怎么筹钱。 赈灾需要钱粮,改革需要花钱,庞大的军队同样需要钱! 现在军队的出征,基本上都是靠‘自筹’,这样下去,即便那些领兵将领没有其他心思,士兵们也会淡化对朝廷的认同,直接促使着一个个军阀、藩镇的形成。 不知不觉来到永乐宫,何太后已经在摆弄碗筷了。 刘辩闻着香气,肚子立时咕咕叫起来,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就吃,道:“母后,叫朕来有什么事情吗?” 何太后见状,将两块汤饼推到他跟前,笑容满面的道:“慢点吃慢点吃。我听说,你亲口点名了不其侯与阳安长公主家的伏寿?” 刘辩大口吃着,嗯了一声,道:“给刘协选的。” 何太后本来高兴的脸色瞬间一僵,皱着眉道:“伱给他选什么?你宫里才一个唐姬,我看伏寿很不错,长公主家的,正好合适,虽然年纪小一点,但过几年做你的皇后正合适。” 刘辩吃的不停,嘴里含糊道:“做给外面人看的,早日让他完婚,适时就藩,了结一些人的妄念……” 何太后听的不是很清楚,见刘辩还是不肯多纳后宫,满脸的不悦,瞪着他道:“我可告诉你,我听到风声了,你近来时不时跑向宫外,动辄夜不归宿,朝臣们的劝谏奏本,堆满我一桌了。” 刘辩干咳一声,连忙喝汤,道:“母后,朕担心不其侯与长公主不同意,你没事了带着刘协去不其侯府坐一坐,该交代的交代交代。” 何太后冷哼一声,道:“你让那老太婆去,我没空!” 不等说完,何太后径直起身离开,显然不想跟这个倔儿子多费口舌。 刘辩没管,自顾吃着。 所谓的‘阳安长公主’,是桓帝的大女儿,因为桓帝无子,所以灵帝被拉来继位,因此,刘辩一家与这阳安长公主并无直接血缘关系,并不亲近。 而何太后恨不得杀了刘协,自是不可能带着刘协去做样子。 刘辩一边吃,一边想着待会儿还得去一趟寿安殿。 而这会儿,刘辩的旨意,已经到了兖州。 率先接到的,是在陈留郡剿匪的曹操。 他坐在营帐内,看着‘且调回京,另有任用’的诏书,与郭嘉面面相窥,全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曹操对自身、郭嘉对曹操的未来发展有种种猜测,却是从来没想过,会是调回京! 曹操面上渐渐沉色,狭长双眼不断闪烁,好半晌才道:“奉孝,你说,会不会是陛下准备命我征讨袁术,是以暂且调我回京?” 郭嘉摇头,同样疑惑不解,酒壶到嘴边也没喝,道:“董卓以太尉之身领兵,他没有被剥夺统帅身份,将军越不过去。这道旨意,怕是另有深意。” 曹操想不明白,北上冀州,东往青州,南下豫州,他猜了个遍,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且调回京,另有任用’。 左思右想,曹操还是不得要领,只得看着郭嘉,慢慢的说道:“奉孝,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那些弹劾?” 曹操这一路走来,没少的就是各种弹劾,这次出征兖州,还没出京弹劾奏本已达二十多道,这么多天下来,从未断过,不知道累积了多少! 郭嘉知道曹操担心什么,轻轻喝了口酒,目中仍是思忖,道:“不会。从这道旨意上来看,朝廷对将军是有其他打算的,只是我想不到,到底是哪里。” 目前有战事的,都在兖州附近,将曹操调回京,到底是什么目的? 曹操已走武将路线,不能为地方太守、州牧,也不可能入尚书台。 难道,是大司马府? 曹操,郭嘉两人不解,心里疑窦丛生。 夏侯惇这时从外面进来,擦着脸上的血,道:“孟德,剿完了,三百多人,里面居然还有三十多妇人、小孩。” 曹操见怪不怪了,道:“让陈留郡的人去安置吧。” 夏侯惇点头,又道:“对了,丁史君派人捎来口信,说是泰山郡又有黄巾乱匪涌入,命你去清剿。” 曹操哼了一声,大声道:“他指挥我倒是越来越顺手了!告诉他,曹操不答应,让丁史君另外找人!” 夏侯惇转头看了眼外面,听到有脚步声远离,这才道:“孟德,这是?” 曹操有些厌烦的站起来,道:“整兵,传令给山阳郡的妙才,暂且不要动,谁的命令都不要听!” 曹操没说完,已经大步出了营帐。 夏侯惇莫名其妙,看向郭嘉道:“军师,孟德这是?” 郭嘉站起来,将桌上的诏书递给夏侯惇,跟着出去。 夏侯惇看了眼诏书,不由追着郭嘉道:“军师,是因为张邈造反,怪罪到孟德头上了吗?” …… 山阳郡,昌邑。 为酒色所伤的吕布,近来伤的更厉害,脸色枯槁,双眼倦怠,精神十分萎靡。 这会儿,他手持长枪,站在城头,眺望着冀州方向,时不时轻叹一声。 高顺默不作声在一旁,双眸炯炯,毫无消沉之色。 “主簿!主簿!” 突然间,有个小吏急匆匆跑上来,急声道:“朝廷的旨意,快去接旨!” 吕布不以为然,道:“让义父去接好了,关我什么事情。” 吕布的官职,是丁原幕府的主簿,这是一种官职又偏向私人,位置险要,品秩却很低。是以,在丁原以外的人眼里,吕布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不是,是专门给主簿的,是陛下的旨意!”小吏激动的说道。 吕布猛的转头,双眼圆瞪,喝道:“你再说一遍?” 小吏也是跟随吕布多年的人,不惊不怪,道:“我打听过了,说是要册封主簿为校尉,领兵去徐州平乱!” 吕布一把推开他,大步奔向州牧府。 赶到前堂没有人,吕布直奔后堂。 一进门,只见丁原在悠闲的喝茶,别无他人。 吕布一怔,没有看到天使,上前疑惑道:“义父,有人告我,说是有天使……” 丁原笑呵呵的放下茶杯,将身前的圣旨推过去,道:“你迟迟不到,为父就替你接了。陛下命你为平虏校尉,调入徐州,归徐州牧调遣,以阻挡袁术叛军,收复徐州失地……” 吕布不等他说完,已经拿开圣旨,看着写的明明白白的旨意,吕布激动的双眼通红。 丁原盯着吕布的表情,目中怒色一闪,旋即笑道:“奉先,我还不知道,你在京中有这种关系,为何先前不与为父说一说?” 在丁原想来,吕布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小主簿,一跃成为平虏校尉,跨度不可谓不大,没有强力的举荐,根本不可能! 吕布愣了愣,看向丁原道:“义父,不是你举荐孩儿吗?” 丁原眉头一皱,旋即松开,站起来,摸着胡须道:“不想说也没关系,此番去徐州,一定要勇于剿匪,为父为你准备了两千人,一万石粮食,你一路上再自行募集,起码要有五千人,否则寄人篱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吕布见丁原语气渐重,心里不安,抬手沉声道:“义父,此事孩儿也觉得蹊跷,是否是有人要离间我等父子?” 丁原心里也想过这种可能,看着吕布的表情,不像作假,笑容不变,道:“为父岂会在意这些。为父与徐刺史有些交情,待会儿我亲书一封与他,想必有我的名字,他会多加照拂于你。若是不顺,尽管回来。” 吕布这才松口气,单膝跪地道:“孩儿多谢义父!” 丁原心里还是怀疑他这义子是在京中找到了什么靠山,要弃了他这个摇摇欲坠的义父。 但丁原没有撕破脸,想着将来如果朝廷问罪,他还得借助吕布那靠山。 丁原拉起吕布,父子两和和气气,一如往常的交心。 …… 陈国,陈县。 陈国与与山阳郡交界,旨意抵达的时间也差不多。 董卓看着这道旨意,面露讶异的看向牛辅与贾诩,道:“十万大军,朝廷这是放心老夫了?” 牛辅吃着烤羊,满脸的油,道:“义父,管他信不信,关键还是将十万大军弄到手!” 董卓老脸不动,双眼眨了下,转向贾诩。 贾诩稍稍沉吟,道:“董公,豫,荆,徐,三州说的好听,实则上董公能够调动的,也还不过手里的三万人。” 董卓脸上带着希冀,道:“就没有一点好处吗?” 贾诩不动声色,余光瞥见洁白的裙摆有一点油污,心里陡然极其不舒服,如鲠在喉,深吸一口气,强压着难受,与董卓道:“也并非全无好消息,这道旨意,明白无误的写着十万大军,将来董公扩军到十万,朝廷也无法指摘。” 董卓小眼睛一睁,继而大喜的道:“好!好!好!” 笑了一会儿,董卓拿起酒杯,美美的喝了一口,又道:“那,命我率兵进剿,当如何?” 贾诩余光还在那块油污上,心里不自在,道:“破袁术不难,关键在于,不能让袁术败的彻底,须拿捏分寸。” 董卓立刻知道贾诩心有定计了,老脸绽开花来,笑道:“那袁术小儿不将老夫放在眼里,老夫便替袁逢好生教导一番!” 牛辅大口吃肉,囫囵吞下,道:“义父,何日发兵?” 董卓小眼睛寒意一转,笑呵呵的道:“再等几日,让朝廷那帮人急一急。” 贾诩没说话,目光盯着那片油污,想要去擦,又担心会更大,不自觉的拧紧眉头,心里越发纠结难受。 “董公!” 张济一脸阴沉的大步进来,道:“那袁术又派人叫阵,将董公祖上侮辱了个遍!” “好个袁术小儿!” 董卓大怒,看向贾诩,瞪着双眼道:“文和,你有何办法,替老夫出这口恶气?” 贾诩的目光,艰难从那滴油污挪开,道:“袁术会骂,董公难不成就不会吗?” 董卓看着贾诩,有些没反应过来。 贾诩双眼阴冷如蛇,道:“董公,那袁术谋反以来,太过顺畅,未经挫折,只怕受不得董公三言两语的刺激,必然倾兵而来。” 董卓老脸上的笑容逐渐增多,大笑道:“文和妙计!” 说完,他看向张济,道:“撤回来,让袁术小儿今天骂个痛快!” 张济根本没听出什么妙计,董卓发话,只好抬手道:“是。” 董卓这边撤兵,袁术阵营叫骂仍旧不绝。 高览骑马在阵营前,来回走动,脸上都是不耐烦。 麴义大破公孙瓒,文丑战败华雄,偏他叫阵多日,对面龟缩不出,他想立功而不得。 不远处,袁术坐在马上,冲着陈县方向,哈哈大笑道:“董卓老贼如此胆小如鼠,别说十万,便是给他百万大军又如何!” 很显然,袁术先一步知道了洛阳发出来的圣旨。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阴谋阴谋 大战连天 高览带着人,在前面叫骂到傍晚,董卓依旧不出,只得收兵。 谯县后堂内,袁术笑容不减,与众人推杯换盏,大乐不已。 但有心人能看得出来,袁术这是强颜欢笑,心里不知道何等恼怒。 酒过半酣,袁术忍不住了,红着脸,看向田丰,许攸,袁涣等人,道:“老贼龟缩不出,颍川又有公孙瓒、徐荣三万大军在侧,当是如何?” 现在袁术的情形就是强攻不得,诱敌不出,僵持在这里。 固然董卓那边承受的压力更大,但袁术久攻不克,必然有损士气。并且,投奔他的人越来越多,看似兵强马壮,消耗的钱粮却也是与日俱增。 简而言之,袁术不能一直拖延下去! 田丰不说话,自顾饮酒。 许攸摇头晃脑,好像在品酒。 袁涣神情认真,思索不断,片刻就道:“主公,不如就来个围魏救赵!” 袁术神色一振,道:“怎么围魏救赵?” 袁涣瞥了其他人一眼,道:“主公,从梁国发兵,直入山阳郡,那董卓还能坐得住?” 许攸忽的睁开双眼,道:“主公,佯装进攻山阳郡,半路伏击!” 袁涣连忙跟着道:“下官就是这个意思。” 袁术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意识还是十分清醒,心底思索一番,沉声道:“好,就这般定计!我看那老贼还坐不坐得住!” 袁术说话间,咬牙切齿,对董卓的恨意无以复加。 当初,袁家上下都以为董卓会是袁家的助力,袁隗甚至亲自去并州,将董卓请入京。 结果就是,董卓反戈一击,将袁家送入了灭族境地! 众人也都听得出来,对袁家与董卓的恩怨情仇是一清二楚,自是不敢多言。 第二天,一大早。 高览带着五千人,列阵严整,士兵们冲着陈县方向大骂。 “董卓,你乃西凉蛮夷,祖上缺德,到你是分毫不剩!” “董卓,你忘恩负义,构陷忠良,杀害世家,人神共愤!” “董卓,伱个胆小鼠辈,龟缩城中,算什么西凉名将!” …… 从早上一直骂到晌午,陈县里是毫无动静。 袁术在远处观望,心里恼恨,神情不善。 袁涣在一旁见着,连忙低声道:“主公切莫上了董卓老贼的当,再等一阵子,老贼肯定坐不住!” 袁术已经派人,装模作样的要进攻兖州山阳郡了。 袁术双眼冰冷,紧握着佩剑,怒声道:“我一定要将董卓老贼扒皮削骨,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袁涣,许攸等人不说话,现在就看董卓上当不上当了。 陈县内。 华雄快速进到后堂,急声道:“董公,那袁术调兵去梁国了,看样子是要进攻山阳郡。” 董卓正在看歌姬跳舞,头也不转,双眼发光的盯着舞姬,道:“老夫连洛阳都不救,还管他什么山阳郡。” 一旁的贾诩目露思索,暗自摇头。 华雄闻言一怔,道:“董公,若是山阳郡失陷,那袁术就能合围陈县了。” 董卓瞥了眼贾诩,笑呵呵的道:“让他去打,老夫也想看看那曹操的本事。” 曹操还在等徐荣换防,并没有离开。 华雄不解,还是抬手道:“是,末将告退。” 董卓完全不在意,双眼都在那领舞的舞姬身上梭巡。 …… 一连三天,袁术用尽手段,想要诱逼董卓出城,始终没能如愿。 “董卓老贼!” 谯县城外,袁术一剑劈断身前的短木,神情阴沉的可怕。 许攸,袁涣等人不敢说话,安静的站在不远处。 董卓太能忍了,到了这种程度,居然还是龟缩不出! 袁术发泄一通,转过身,看向一众谋士,道:“你们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袁涣早就没有其他办法了,除了强攻,但这种办法,袁术肯定不同意。 许攸脸上沉着冷静,扫了眼田丰、袁涣等人,故作的道:“主公,以我的推断,董卓的粮草,最多撑不过十日!” 袁术一怔,连忙走几步过来,道:“子远说的是真的?” 许攸面露得意,道:“朝廷根本没有什么钱粮,董卓的三万大军的钱粮,都是从陈县各处劫掠而来,离夏收还有数个月,属下料定,十日已是极限!” 袁术脸色变幻一阵,冷笑道:“好个董老贼,居然这般欺我!” 许攸摇头晃脑,目光更加肯定的道:“我还料定,不出三日,董卓必定会出城!” 袁术双眼如电的盯着许攸,道:“还请子远明言。” 许攸感受到四周的瞩目,脸上笑意愈多,道:“钱粮是一,主公难道忘记了,还有洛阳那位篡位小皇帝的诏书?董卓要是继续拖延下去,朝廷决然是容不下董老贼了。” 袁术心里大动,又有点不确信,看向田丰,袁涣。 袁涣知道田丰不会开口,连忙抬手道:“主公,我赞同子远的看法!” 袁术脸上浮动杀意,沉声道:“好!三日后,我要亲手割下董老贼的头!” 第二天一早。 张济带着人马,先一步出现,摆开阵势。 “袁家六世七贼,个个奸猾,欺世盗名,贻笑大方!” “袁逢奸邪,袁隗谋逆,袁家合该诛灭九族!” “袁术小儿,你畏罪潜逃,置家族于不顾,连庶子袁绍都不如!” 张济的几千人,齐齐呐喊,声音如雷,震动云霄。 大军正中的袁术听着,目光阴狠,怒声喝道:“传我命令,高览全军出击,给我杀光他们!” 别的袁术都能忍,唯独说他不如庶子袁绍,他忍不下去! 高览得到命令,直接挥刀:“杀!” 五千先锋,仿佛利剑一般,向着张济阵营杀去。 “杀!” 这次张济没有退,反而率军迎了上来。 五千人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直接绞杀在一起,漫天遍野,战线拉的极长。 从陈县方向,更有大军冲过来支援,隐见董卓旗帜。 不远处的袁术见着,神色震动,直接挥手,道:“全军压上!” 袁术足足三万精锐大军,如同潮水一般,滚滚向前。 “杀!” 张济大喝,与高览厮杀,难分难解。 张济后方,董卓手握佩剑,高大凛然,满脸沉色。 贾诩在一旁,默默计算着,好一阵子,道:“董公,差不多了。” 董卓老脸如铁,没有一个字,转身下了城头。 半个时辰后,张济勉强支撑的大军迅速溃败,五千人开始急速后撤。 “追击!” 袁术见着,心中大振。虽然在后军,仍旧不断的发布命令。 许攸,袁涣等见着,不由面露喜色。 高览带着大军,紧紧追着不放。 张济头也不回,带着人马奔逃,根本不回陈县,而是奔向颍川方向。 不足一炷香时间,许攸忽的惊醒,急声道:“快,派人通知主公,或有陷阱!” 一匹快马,奔突而出,追向袁术。 “董卓老贼休走!” 袁术被激怒了,率着大军追赶。 董卓根本不理会,埋头跑路。 在陈县城头,贾诩望着,轻轻弹了弹衣角,瞥见那处污点还有些印记,不由得皱眉,慢悠悠的转身离开。 袁术追赶着董卓,忽的感觉不对,大喝道:“停止前进!” 鸣金之声陡然响起,一声声命令传出,袁术追赶的大军,渐渐停了下来。 “主公!” 旗令兵跟上来,急声道:“许军师说,董老贼恐有埋伏!” 袁术冷哼一声,强压怒火,道:“我知道!” 虽然愤怒填胸,但袁术没有失去理智,董卓今天的举动,太过反常。 “主公,不好了!” 突然间,有一个骑兵奔来,大声道:“董卓派人袭击了粮草大仓!” 袁术脸色立变,不等他反应,蓦然间从不远处左右两侧,涌出了数万大军。 “袁术小儿,纳命来!” 牛辅一马当先,直奔袁术的中军位置。 “杀!” 郭汜从另一侧包过来,马蹄声如雷,杀气如虹。 袁术神情阴厉,咬牙切齿的道:“董卓老贼!不准退!命高览断后!” 袁术情知上了董卓的当,但他没有撤军,极力稳住军队。 牛辅,郭汜紧追不舍,拼力厮杀。 而在另一边,李傕带着人,正在猛烈攻打谯县。 牛辅,郭汜在拼杀,但袁术的大军并没有完全溃败,加上兵力优势,双方逐渐演变成了厮杀。 从早上打到晌午,双方渐渐胶着,难分胜负。 董卓在后方督军,眼见不能轻胜,脸色异常不好。 他的兵力有些分散,也低估了袁术! 陈县后堂。 华雄站在贾诩边上,道:“军师,袁术的粮草没能烧毁多少,谯县也没攻下来,现在怎么办?” 贾诩神色平淡,道:“这样最好不过。” 华雄一怔,最好不过? 贾诩没有解释,看向门外,心里暗道:公孙瓒还没到吗? 在战场的不远处,公孙瓒带着一万人,埋伏在一山谷中,眼见着董卓有些不支,仍旧没有出兵的意思。 邹丹站在他边上,低声道:“将军,我们不出兵吗?” 公孙瓒近来积累了众多郁气,若不是卢植一再保他,早就被押到洛阳治罪了。 “再等等。”公孙瓒满是沟壑的脸上抽动了几下,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机会。 ‘袁术,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公孙瓒双眼中杀意血红。 被麴义轻松打败,令公孙瓒的名声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从‘边塞名将’一夜之间变成了‘徒有虚名’。 足足又小半个时辰,公孙瓒观察着董卓即将溃败,猛的上马,大喝道:“随我出击!” 白马义从的五千骑兵,随着公孙瓒冲出,马蹄声阵阵,令地面跟着颤抖。 越战越勇的袁术军队,见着又有官军杀过来,并没有慌乱,从大军身后,有一支援军突然出现。 “公孙瓒,张郃前来一战!” 张郃旗帜飘扬,气势隆隆,迎上了公孙瓒的骑兵。 袁术坐在中军战车上,神情从惊恐到喜悦到凝滞再到现在的沉着从容,短短半天时间,他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心路历程。 陈县城头上,华雄面露忧色,与贾诩道:“军师,这袁术援军这么多,董公怕是撑不住了。” 袁术明显是有所准备,并不是表露的五万大军,还藏了张郃这支暗兵。 贾诩神情不动,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差不多了。” 已然夕阳西下,到了天黑,双方不管如何,都不得不收兵。 董卓满打满算三万人,哪怕先期有巨大优势,还在被袁术慢慢抹平。 董卓加上公孙瓒,足足四万大军,对上了袁术七万人,双方胶着在一起,厮杀了几个时辰,终究是不分胜负,在天黑之前,相继的收兵。 回到大营,袁术一脸不甘,满腔愤怒无处发泄。 “如不是老贼阴险,我今天定然能砍下他的头颅!”袁术怒喝道。 田丰,许攸,袁涣等人坐在下首,后怕之余,也重新估算董卓的实力。 等袁术发泄了好一阵子,许攸沉着脸道:“主公,这董卓不止阴险,手下皆是西凉精锐,以一当十,还得小心应对。” 袁术坐在那,脸上怒气难消,并没有说话。 这还是他‘清君侧’以来,第一次遇到败事,还是败在董卓手里! 袁涣观察着袁术的脸色,连忙道:“主公,以下官的看法,董卓不易破,不如继续攻打徐州,以壮声势!” “不行!” 袁术断然否决,冷声道:“不杀老贼,誓不罢休!” 袁涣没敢再说话,袁术明显是在气头上。 许攸同样不再多说,这种情形是说多错多。 这时,一个士兵急匆匆进来,单膝跪地的大声道:“启禀主公,荀中郎将在安阳大败王睿,斩获三千余,王睿已引兵回荆州。” 袁术重重点头,脸色好看不少,拍着桌子道:“好!” 田丰,许攸,袁涣,郭图等人各有异色,许攸双眼一亮,突然的说道:“主公,若是南下拿下荆州、交州,那么南方便是主公的天下,实力大增,踏平小小董卓,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袁术皱眉,直接看向袁涣,阴翳着脸道:“可有办法助我速破董卓老贼?” 袁涣能想的早就想过了,哪里还要其他办法,急急苦思着道:“主公,董卓粮草不及,此番阴计不成,必然军心大丧!不如待等麴中郎将占领徐州,从侧边协助,攻破董卓便在主公翻手之间!” 袁术哪里肯继续忍耐,坐直身体,沉声道:“若是有人助我破懂贼,赏一郡之地,钱万万!” 两更八千字,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空城之下 田丰开口 许攸自从谋杀先帝事败,可以说飘零了多年,是以对钱财格外看重。 听着袁术的话,他神情一振,心如电转,抬手便道:“主公,董卓此番谋划失败,重挫士气!双方军疲,厄需休整。如果此时夜袭,出乎所有人预料,定有斩获!” 袁术看着许攸,又转向袁涣,郭图等人,目露询色。 袁涣、郭图等人对视着,迟疑着没说话。 许攸顿时意识到其中的问题,连忙又道:“主公,从这一战可以看得出来,朝廷的所谓的‘十万大军’只是徒有其表。现在荆州王睿已退,剩下的不过是董卓与公孙瓒的残兵败将,总数已不足三万,加上他们粮草不济,不论是夜袭还是围城,五日之内,下官料定,董卓老贼的人头,必在主公面前!” 袁术双眼一睁,气息变得急促。 袁涣见状,心中不安,道:“主公,此时,下官以为,当以稳为主。董卓老贼甚是阴险,如果被他抓住破绽,极有可能反败为胜,请主公三思。” 袁术冷淡的注视他片刻,看向田丰,冷哼一声,道:“元皓,你觉得如何?” 田丰明显感觉到了袁术的杀意,面无表情,道:“下官没有意见。” 袁术心中杀意更盛,怒火无处发泄,沉声道:“好!就依许攸之意,命高览、张郃各领兵五千,夜袭陈县!” “主公英明!” 许攸闻言,暗自得意的瞥了眼袁涣,田丰等人。 袁术冷冷的看了眼田丰,转身大步离去。 田丰默不作声,若不是亲族都在袁术手里,他又岂会在这里? 袁涣、郭图等人则望着袁术的背影,欲言又止。 另一边,张郃、高览得到命令,迅速点兵,趁夜摸向陈县方向。 两人分做两路,悄无声息的的在黎明前摸到陈县外不远。 “中郎将,陈县城头守卫十分松懈。”一个侦骑来到高览身前,低声道。 高览远远眺望,双眼灼灼,道:“传我命令,第一攻入陈县者,连升三级,赏钱十万!” 五千士兵,顿时群情激奋,跟着高览,悄悄逼近陈县城头。 咚咚咚 还不等他们靠近,陈县上方顿时鼓声大作,纷纷大喊:“敌袭!敌袭!敌袭!” “杀!” 高览身先士卒,直接冲杀上去。 另一边,张郃比高览更快一点,杀向了东门。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杀到城楼,打开了门,杀入陈县之中。 “不好!” 高览、张郃一碰头,两人顿时色变——陈县是一座空城! 高览押过一个俘虏,刀架在他脖子上,喝道:“说!董卓去哪里了!?” 这个士兵足足有五十岁,颤颤巍巍的道:“小人,小人不知道!” 张郃也在审俘虏,好一阵子,脸色难看的过来,与高览道:“自昨夜董卓就没回陈县!” 高览心里同样不安,道:“董老贼能去哪里?” 董卓能去的地方太多了,梁国、沛国,甚至是汝南!袁术的大军基本上聚集在这里,董卓要是搞偷袭,他们将猝不及防! “我已派人禀告主公,现在当如何?”高览突然感觉到了阵阵害怕。 张郃倒是冷静,道:“我们先回去!” 谯县内。 一夜未睡的袁术,得到消息已经是中午了,顾不得吃饭,惊慌失措跑出来,盯着许攸等人道:“你们说,董老贼不见了?去哪里了?” 许攸,袁涣等人一个个面色凝重,他们也猜不透。 董卓居然没有回陈县,那必然是早有图谋!关键是,袁术虽占领了大半豫州,但还未彻底平定,诸多地方‘叛乱’起伏,人心不定,加上大军聚集在这里,其他各处,根本抵挡不了数万大军的进攻。 袁术眼见着一众人不说话,登时大怒,喝道:“去查!快去查!将董卓老贼给我找出来!” 一众武将慌乱的应着,退出了大堂。 许攸悄悄注视着袁术,故作思忖,道:“主公,此番夜袭,不止得知了董老贼另有图谋,还顺势攻占陈国,不论老贼要去哪里,他已不是主公对手,只能用这种阴诡手段了。” 袁术看着他,心里的怒气多少消散一些,坐下来,冷静一会儿,环顾众人,道:“你们说,老贼会去哪里?” 许攸脱口而出,想说‘汝南’,又担心判断不准,所以没说出口。 袁涣认真的分析道:“主公,董卓若是南下,定是汝南。但王睿新败,他多半不会去。那剩下的便是颍川、梁国、沛国,颍川与陈国别无二致,去颍川无意义。是以,下官料定,董卓必然是去了梁国、沛国,想要与徐州的陶谦连成一片,互为犄角!” “当真?”袁术猛的坐直身体,英武的脸上,一片寒色。 梁国、沛国是他刚拿下不久,并无重兵,董卓三万大军过去,多半要落入董卓手里! 许攸瞥了眼袁涣,摇头道:“主公,董卓在陈国经营几个月,断然不会轻易舍弃,如果是去梁国、沛国,必是有所图,下官暂且想不到。” 袁术看向他,心里也狐疑。 “会不会真的去了汝南?”郭图插话道。汝南是袁术的老家,大本营,董卓要是去偷家,对袁术的打击不可谓不重。 袁术脸角鼓动,目光凶厉的盯着几人。 他心里拿不定主意,要是现在回师汝南,那等于前功尽弃,豫州北方各郡县,都将落入董卓手里,形势大为逆转。 可要是不回兵,汝南被董卓所占,对他的军心打击将不可想象! 袁术转来转去,还是落在田丰脸上,淡淡道:“元皓,还请赐教。” 说着赐教,眼神里的杀意仿佛要溢出来。 田丰面无表情的,心里清楚,袁术现在愤怒已及,多半是真要杀他。 他死不重要,但不能连累家人、族人。 默默思忖片刻,他道:“从陈国到汝南,路途长远,随时可能会被发现。董卓不得人心,为朝野所弃,王睿必然不敢收留。是以,董卓只能去梁国、沛国……他钱粮用尽,多半是奔钱粮而去。” 袁术听着田丰的分析,心中顿时大定,道:“倘使我即刻发兵梁国、沛国,能否击破老贼?” 田丰顿了顿,摇头道:“董卓既舍弃陈国,当是蓄谋已久。用不了多久,将军就会知晓董卓行踪,这路上,多半有伏兵在等着。” 袁术静静审视着他,情知这位‘心思向汉’,不在他这里,心里翻来覆去,拿不定主意,又转向许攸,袁涣等人。 袁涣、许攸、郭图等人意外,没想到这田丰不说则已,一开口就这般笃定。 袁涣抬起手,道:“主公,元皓所言……恐有偏颇。董卓老贼仓皇而逃,当是四处搜刮钱粮,而不是伏兵以等主公。通往梁国、沛国的路那么多,不太可能提前设伏。” 许攸当即抬手,朗声道:“下官赞同袁别驾之言,主公,此时追击,正是时候,错过现在,让董卓老贼得以喘息,悔之晚矣!” 袁术心里震动,还是游移不定,又看向最后的郭图。 郭图迎着袁术的目光,犹豫了下,道:“主公,暂且都是推断,还须等董卓老贼的行踪暴露再做商议。” 袁术心里暗松口气,面上镇定,道:“好!等查到老贼的行踪再定不迟!” 许攸不满,抬着手道:“主公,不如先高览、张郃二将前往沛国、梁国,以为前锋,先行探查,临机决断!” 袁术皱眉,道:“暂且等老贼漏了行迹再说。” 袁涣看出来了,袁术还是担心董卓偷家,飞快的道:“主公,下官请派一员良将前往汝南,以应对荆州方向的侵入!” 袁术点头,道:“有理。” 许攸瞥了眼袁涣,心里冷哼一声。 田丰看着袁术点将,防守汝南,默不作声。 他可以肯定,董卓是去了梁国、沛国,路上也不会有什么伏兵,只是心头沉重。 这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众多,加上自党锢以来的众多‘罪臣’,以及阉党、袁家等大案的余孽,纷纷归拢袁术麾下,袁术的实力日益壮大,已然是不世大贼! 而董卓,明显是狼子野心,不思剿匪,反而转去梁国、沛国,无非是为了钱粮、青壮,以壮大自身,拥兵自重! 再想着徐州、青州、冀州、兖州、幽州等的情形,田丰只觉压抑的有些呼吸困难。 ‘汉室,真的要倾覆了吗?’田丰心里哀叹一声。 袁术布置好防卫汝南事宜,不等他去后堂吃饭,一个士兵急匆匆跑过来,单膝跪地,大声道:“启禀主公,沛国来的消息,董卓攻占宁陵,正在向睢阳进发。” 袁术猛的坐起,双眼锐利的看向田丰,道:“元皓,此时是否进兵?” 许攸,袁涣等人瞥了眼田丰,心中大为警惕。 袁术刚刚起势,谁能在这个时候拔得头筹,预示着将来在袁术势力中的地位! 田丰故作思索,不想激怒袁术,淡淡道:“下官难以断定,请将军自行定夺。” 袁术不满,强忍着,转向许攸等人。 许攸余光扫过田丰,或许担心真有伏兵,欲言又止。 袁涣明显心存顾虑,思虑着道:“主公,董卓这般肆无忌惮,恐有陷阱。” 很明显,昨天董卓的那一出,着实吓到他们了。 如果不是袁术有伏兵在后,多半会被董卓杀的大败。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事惜身 小利忘义 袁术见着一个个的畏畏缩缩的表情,脸色阴沉的可怕。 但他也害怕董卓有埋伏,挖陷阱在等着他。 等了一阵,见还是没人说话,袁术冷哼一声,起身一甩手离开。 田丰见袁术走了,双眼嗤冷,转头离开。 如此时刻,优柔寡断,不敢用命,岂能成大事? 剩下的许攸,袁涣,郭图三人面面相窥,谁都没有开口。 实则他们心里又都清楚,董卓弃陈国奔梁国,肯定有所图,而且所图非小!现在不加紧进攻,就是任由董卓招兵买马,继续壮大! 但谁都不敢承担,董卓有陷阱的责任! 他们不敢,袁术不能! 好半晌,还是袁涣开了口,看着许攸道:“子远,你觉得,现在该进兵吗?” 许攸眼皮翻上天,淡淡道:“在下觉得不觉得并不重要,还是得看主公的态度。” 袁涣见许攸不肯说实话,又看了眼郭图,故作思索的道:“子远,我的意思是,现在必须进兵,不能给董卓喘息的时间。至于董卓的陷阱,只要分兵进军即可,无需太过在意。” ‘倒是小瞧他了。’ 许攸不动声色的看着袁涣,道:“你不担心被董卓逐一击破?” 袁涣感觉出许攸是有想法的,顿时一脸诚恳,道:“子远,你我等都是主公的谋臣,理当为主分忧。子远,有话还请直言。” 许攸瞥了眼郭图,想了想,心里冷哼一声,暗道:我就让伱们见识一下! 许攸抱起手,目光低垂,以一种俯视两人的姿态,道:“董卓弃陈国奔梁国,除了钱粮外,最重要的是因为势单力孤,情知不是主公的对手,不得不撤离。其次,是因为陈国、沛国与徐州相连,那董卓本就是虎狼之辈,他这是要立足梁、沛与主公争锋,同时拥兵自重,自立于朝廷。” 袁涣听着,连忙道:“那,分兵追击有何不妥?” 许攸轻笑一声,道:“董卓弃陈国入梁、沛,已然无征讨主公之心。追击过去,陷阱另说,若是那老贼不再固守,而是一路向东,进入徐州,与陶谦联合,主公难不成要放弃豫州,一路追到徐州不成?” 袁涣与郭图皆是一怔,不由得对视一眼。 郭图跟着抬手,请教的道:“依子远的意思是?” 许攸抱着手,目光自负,道:“从徐州抽兵,合围董卓,只要灭掉董卓,豫、徐尽在主公之手!” 袁涣心里暗惊,许攸居然想要从徐州抽兵?将唾手可得的徐州放弃,袁术断然不会答应! 许攸自然看得出来,抱着手,以一种指点的语气,道:“朝廷现在无兵无粮,董卓孤立无援,正是灭他的最好时机!错过现在,待等夏税入朝,董卓兵强马壮,再想灭他,难如登天。二位,你们考虑吧。” 说完,许攸转身,施施然大步离去。 袁涣,郭图斜视着,等许攸走了,快步走向侧门。 不等他们靠近,袁术便走了出来。 他神情如常,双眼幽冷,看着空空如也的大门外。 袁涣躬身在他身前,观察着他的脸色,谨慎的道:“主公,子远所言,还是有些道理。” 袁术颇为高大英武,余光一扫,冷声道:“你也觉得应当从徐州抽兵?” 袁涣心头骤紧,郭图当即道:“主公,下官认为不可。如果从徐州抽兵,那陶谦再占徐州,必会发兵支援董卓,于局势大为不利!” 袁涣缓过一口气,接话道:“主公,下官以为,当是分兵进攻,不能给董卓喘息的机会!” 袁术还在想着许攸的话,恨声道:“分兵确实会给老贼个个击破。明日,我亲自率兵,直扑睢阳!” 明日? 袁涣、郭图对视一眼,拖过两日,谁知道董卓又跑到哪里了? 本想谏言,转眼间就明白了袁术的用意,将一肚子话咽回了肚子里。 袁术还是害怕了。 与此同时,董卓大军分做四路,在梁国打着‘诛灭叛乱’的旗号,四处劫掠,对于投降袁术的世家大族,大肆杀戮、抄家,劫掠钱粮。 宁陵城内。 董卓洗了个澡,从后堂出来,浑身舒坦,见着贾诩,牛辅等人在,老脸满是笑容,道:“老夫已看过账簿,华雄,张济做的很好,很好!” 短短一天时间,便得到了数万石粮食,数千万钱,这要是一路到了睢阳,他们完全不缺粮草、军饷了。 贾诩看着他,道:“董公,事不宜迟,得尽早抵达睢阳,以免袁术追上来。” 董卓贪图享受,却也知兵,甫一坐下就道:“文和言之有理,命所有士兵休整一个时辰,即刻动身。” 贾诩没有再说话,坐在一旁,斯文有礼的吃饭。 董卓同样大快朵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一个时辰后,董卓亲率三万大军,离开宁陵,直奔梁国治所睢阳。 大军一走,宁陵内,一片狼藉,处处破败,哀嚎声四起。 董卓马不停蹄,速度奇快。 一路上烧杀劫掠,专门盯着世家大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等到睢阳的时候,睢阳城几乎空了。 董卓岂会甘心,一路向东,杀入沛国,驻扎在沛县,大军四散,在整个沛县‘平叛’。 沛国的世家大族来不及逃走,不少人被困在城里,押解到了沛县。 董卓没有大开杀戒,反而张贴告示,四处安民。 在普通百姓稍微安定的时候,沛县的后院之内,战战兢兢的立着上百人。 这些都是被抓来的世家之人,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惊胆战的看着门内。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身常服的董卓,挺着大肚子,一脸宽厚,笑呵呵的走出来。 “董公!” 当即就有人大声道:“下官并未从贼,忠于陛下,忠于大汉,请董公明鉴!” 其他人同样心慌意乱,哪里能镇定,七嘴八舌的跟着喊叫。 “下官曾为朝廷报信,有书信为证,请董公明察!” “太尉,太尉,下官等乃是山阳韩氏,避难于此,与逆贼毫无瓜葛,请太尉详查!” “下官等曾为朝廷捐钱,亦曾抵抗袁术叛军,朝廷有嘉奖令在此……” “下官是颍川荀士,与朝廷荀尚书是本家,绝无反叛,请太尉高抬贵手……” 一众人摆事实,讲道理,全都冤枉。 董卓脸上笑容不减,等他们稍稍停下,这才笑道:“老夫手里,有一份附贼的叛逆名单,诸位可想一观?” 几乎所有人神情立变,双眼惊恐,喏喏的没人敢说话。 贾诩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不屑,这些人,衣冠楚楚,蛇鼠两端,貌似恭敬,实则卑劣。 董卓扫过一众人,笑呵呵不变,道:“本公这份名单也没什么实证,召集诸位前来,是请诸位捐钱助饷,以便本公平叛。” 众人心中暗惊,不知道多少人悄悄缩头,想要藏在人群中。 董卓目光一冷,昂头不动。 在一片安静中,牛辅从后面拉出二十多人。 “董公,董公,饶了我吧,我愿意给钱,我愿意赎罪!” “董公,董公,我是被逼的,我是忠于朝廷的……” “董卓!你不能杀我,我刘家世代书香,在朝廷里不是没人!” “董卓老贼!今日你杀我,明日定有人将你碎尸万段!” 这些人拼命挣扎,叫喊。 在那一百多人的注视下,这些人被按跪在地上,身后的士兵二话不说,咔嚓咔嚓的砍了过去。 眨眼间,二十多人尸首分离,人头滚动,鲜血横流。 有几个头颅滚到了一百多人的跟前,吓的他们脸色发白,惊恐后退。 二十多个刚刚还大喊大叫的鲜活生命,转眼间便没了性命。 上百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双眼恐惧的盯着那些尸体,瑟瑟发抖。 董卓居高临下,目光冷冽,脸上笑容不减,等他们消化一阵阵,笑呵呵的道:“关于助饷剿匪一事,诸位是怎么看的?” 活着的一众人盯着董卓的笑容,只觉恶毒无比,寒气从心底升起,侵入骨髓,遍布全身。 前面一个人,在贾诩目光逼视下,颤巍巍的抬着手道:“董董公公,在下愿意愿意,捐钱五百万,粮三千石……” 贾诩看向他,淡淡道:“何县丞,何家是沛国大世族,这一点,是否有损身份?” 这个人身体一颤,急忙道:“愿助愿助,我我捐五千万,粮一万石……” 董卓满意的点头,笑呵呵的转向他边上的。 “愿捐愿捐,我捐六千万,粮一万石……” 董卓微笑,又看向其他人。 “我我捐四千万,粮八千石……” “我捐七千万,粮一万二千石……” “愿助愿助,我捐八千万,粮三千石……” 在董卓的目光下,血腥味中,没人敢反抗,逐一报出了数额。 说一个,牛辅就让人带走,派兵去取。 转眼间,一百多人全走了,没有一个有骨气抗辩的。 董卓心情大爽,只是简单估算,便与贾诩大笑道:“还是文和之计妙!这么一来,老夫再无钱粮之忧!” 贾诩神色不动,看向南方,道:“董公,袁术应该追过来了。” 董卓哈哈大笑,道:“我有精兵三万,又有文和相助,再有牛辅、张济、华雄、郭汜等猛将,何惧小小袁术?”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衣冠楚楚 禽兽居中 袁术带着大军,奔向睢阳,半路听到董卓已经到了沛国,又转向去沛县。 不管是武将还是谋臣,都骑着马,跟在袁术四周,对于战事讨论不断。 袁涣叹息,与郭图等人道:“主公仁德,对梁国、沛国未做处置,那些钱粮,倒是便宜了董卓。” 袁术为了树立名声,对沛、梁两个郡国极力优渥,拉拢人心,几乎没有什么杀戮与劫掠。 袁涣,郭图等人很清楚董卓是什么人,这样的肥沃之地,简直是狼入羊群。 许攸骑着马,摇摇晃晃,道:“钱粮尚且好说,梁、沛多壮士,董卓又有大义,只怕用不了几天,他就能多得数万兵马。” 一众人脸色一沉,这也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 董卓是西凉名将,麾下有众多能人,完全不是公孙瓒可比,这要是让他凑集十万大军,那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袁术坐在战车上,听的半清不楚,面容平静,毫无慌乱之色。 袁涣瞥了他袁术一眼,看着许攸道:“子远,那你说,董卓会去徐州与陶谦联合吗?” 许攸摇头,道:“不好说,董卓如果有了足够的钱粮与兵马,或许会继续与主公争雄,豫州乃是成大事之地,董卓但凡有野心就不会轻易出走。” 袁术忽的皱眉,目中寒意闪动,余光瞥向许攸。 豫州,是他的! 许攸没有所觉,继续说道:“徐州并非是那么好攻下的,我预计,朝廷必然有所反应,再不抽兵而出,怕是想走都难。” 袁术神色越冷,忍不住的想要说话,忽然一个骑兵飞速奔来,落在袁术战车前,单膝规定,大声道:“启禀主公,纪中郎将在彭城为彭城相刘备所败,纪中郎将被一红脸大汉砍伤,已退出徐州。麴中郎将在琅琊郡为平虏校尉吕布所败,已退至下邳徐县,请求主公派兵支援!” 传令兵话音一落,所有人齐齐变色。 袁术双眼圆睁,猛的站起来,盯着他,喝道:“那刘备是何人?有多少兵马?吕布,他又有多少人?” 徐州战局如果发生剧变,攻守转换,袁术便不能继续追击董卓,甚至于采取防守了。 一众人都看着传令兵,心里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传令兵跪在地上,道:“刘备是并州牧卢植的门生,曾在公孙瓒手下,并无什么声名,兵马不过三千。吕布是兖州牧丁原的义子,有过一些军功,也名声不显。” 这都是些什么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就大败纪灵,麴义? 袁术心头怒愤,目光闪烁不断,看向身旁的几个谋臣,沉声道:“你们说该如何?” 徐州情势逆转,意味着袁术的情势变化,徐州的兵马,随时会从侧翼袭击袁术! 原本包围董卓的局势,瞬间转变为包围袁术了! 袁涣抬手,急声道:“主公,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撤回汝南,整军以观情势。” 袁术没说话,看向田丰,许攸,郭图等人、最后还是落在田丰身上,目光凶狠的道:“元皓,有何教我?” 田丰迎着袁术杀机肆意的目光,心中大恨,却不得不皱眉思索。 片刻,他不动声色的道:“董卓立足未稳,徐州局势未定,现在不能退,当火速进兵,歼灭董卓!” 袁术脸角鼓动,审视田丰半晌,强压着杀意,转向许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子远,你有何妙策?” 许攸不慌不忙,瞥了眼田丰,抬手道:“主公,在下与田军师的看法一样,此时决不能退!如果主公后撤,必然军心大丧,人心离散。此时当以最快速度进兵沛国,杀董卓一个措手不及。只要击溃董卓,豫、徐、扬三州仍旧是主公的,大业可期!” 郭图,与袁涣对视,两人面色犹豫,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办法,可太过冒险! 袁术神情挣扎,心里计较着。 他不信田丰,对许攸也有保留,加上心里对董卓有一丝畏惧,不自觉的倾向于撤兵。 但袁术同样知道撤兵的后果,‘正君除贼’的气势将受到巨大打击,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声望、归拢的人心将被重挫! 这是他不可接受的! 田丰没有再说话,他这个提议,确实是袁术眼前最好的应对策略,想要成功,须是一战而胜! 倘若不能速胜,荆州的王睿、颍川的公孙瓒随时可能再次进兵汝南,掏了袁术的老窝。 同时,徐州,兖州兵马赶过来,等待袁术的,唯有败亡一途! 许攸见田丰,袁涣等人不说话,心里冷哼,抬着手,大声道:“主公,还请即刻发兵,以最快速度,进攻沛县,灭掉董卓!” 袁术眉头拧的更紧,目光看向袁涣与郭图。 两人分析来分析去,还是觉得退回汝南,再重整旗鼓最为稳当,见着袁术的眼神,犹豫着道:“主公,下官以为,进兵沛县,弊大于利。” 郭图跟着道:“下官的建议,还是退到谯县,以观变化。” 袁术心里挣扎,英武的脸上渐渐扭曲。 这些人各说各话,令他难以决断。 “主公!”忽然间,一个士兵从前面急匆匆而来,递过一封信,道:“沛国赵氏来的信,说与主公有旧。” “赵氏?” 袁术目露疑惑,他认识的姓赵的人太多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哪一家,接过信打开。 匆匆一扫,袁术猛的站起来,大喝道:“命高览、张郃为先锋,即刻发兵沛县!” 田丰,许攸,袁涣等人看着袁术坚定又自信的侧脸,瞥了眼他手里的信,心里好奇,到底是谁写来的。 许攸没忍住,骑着马,跟在袁术边上道:“主公,这封信?” 袁术不动声色的将信收好,放入怀里,冷眼又得意的看向沛县方向,道:“董卓将沛国劫掠一空,还逼着世家大族捐钱粮助饷,惹的天怒人怨,当定败局!” ‘是有人不堪忍受,通风报信?’许攸心里立即想道。 田丰暗自皱眉,心里对董卓大为不满。 袁涣,郭图等人倒是镇定下来,若是沛县那边有内应,倒是可以一战! 袁术统帅五万大军,马不停蹄,昼夜疾驰,直扑沛县。 与此同时,沛国治所,相县。 躲在一处民房内的皇甫坚长与史阿,两人正在扎着胳膊的伤,身边是两把带血的刀剑。 史阿早就习惯了包扎伤口,是以驾轻就熟,漫不经心,眼皮抬起,看向这段时间成熟不少的皇甫坚长,道:“回京吗?” 皇甫坚长用牙咬紧绳结,呸了一口,吐出血沫,拿起地上的刀,仔细擦着上面的血,骂骂咧咧的道:“除了在陛下那,我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我一定要讨回来!” 说起来,刘辩那一次,打的其实不重,是后来皇甫嵩得知皇甫坚长冲撞了刘辩,被直接从床上背摔在地,这才变得严重。 史阿坐好,从怀里掏出一块饼,吃了一口,道:“到处都是匪徒,消息都送不出去,说不得还有大战,我们躲在这里迟早会被人发现。” 皇甫坚长冷笑一声,将刀竖立在边上,转身一只手探入史阿怀里,扒拉半天,掏出半张饼,咬了一口,道:“我不怕这些匪徒,更不怕董卓,我是在担心那些被董卓软禁的士人。” 董卓以‘附逆’为由,杀了很多士族立威,又软禁了诸多世人,名义上是‘协助平叛’,实际上是裹挟他们,为他效力。 史阿整理了下衣服,道:“伱是想救曹家?” 皇甫坚长点头,又呸了口,吐出一口血沫,道:“曹家落入董卓手里,董卓肯定会胁迫曹操,到时候麻烦就大了。得想办法,尽快将消息送到京里。” 如果董卓胁迫了曹操,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为什么不直接送给曹操?”史阿道。 皇甫坚长闻言顿时坐起,瞪大眼睛的警惕着史阿,道:“我记得,你与那曹将军是好友?” 史阿没理会他,淡淡道:“以我对曹孟德的了解,他决然不会被董卓胁迫、背叛朝廷的。” 皇甫坚长撇了撇嘴,道:“你在沛县,整个沛国看看,昨天投了袁术的,今天投了董卓的,暗中投了两边的,你是觉得我见的少了?” 这段时间,皇甫坚长着实开了眼界,明面上那些光鲜亮丽,一副忠心耿耿,操行重于一切的世家大族,到了危急时刻,各种丑恶嘴脸,恶心话语,暴露的是一览无余。 史阿眉头动了下,道:“现在兵荒马乱,我们要怎么将信送出去?” 皇甫坚长忽然嘿嘿直笑。 史阿最见不得他这种没正行,摇了摇头,道:“恩公,大公子都是严谨之人,怎么到你这,三句正话都没有。” 皇甫坚长掏了掏裆,继续拿着饼,大口咬着,含糊的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董卓身边安插了人。” 史阿自顾吃饼,道:“我记得,董卓出京后,所有人都被赶走了,你怎么安插进去的?” 皇甫坚长越发得意,嘿嘿笑道:“他是赶走了,那张济等人可没赶,他们最重乡党,有个同乡之人,还不拉到身边?” 史阿倒是不意外,皇甫坚长最擅长这种歪门邪道了,道:“董卓大军封城,你怎么联络?” 皇甫坚长猛的凑近史阿,一张大脸要贴到史阿鼻子。 史阿下意识的握剑,但凡不是他反应慢,皇甫坚长命都没了。 皇甫坚长与史阿鼻尖抵鼻尖,低声道:“沛县里,也有我安置的人。” 史阿眼皮跳了再跳,艰难的松开手里的剑,淡淡道:“抓紧养伤,我们去沛县。” 皇甫坚长重重嗯了一声,身形一动不动。 史阿忍了他半晌,直接一脚踹开。 皇甫坚长被踹了驴打滚,摸着肚子坐起来,没事人一样的道:“再等等,我还得等袁术那边的消息。” 史阿是知道皇甫坚长在袁术那边埋了人,将剑收回,起身道:“我出去查探一下,你待着别动。” 皇甫坚长没说话,盯着地面发呆。 史阿没管他,悄悄出了这废弃民宅。 一天后,袁术到了相县。 相比于董卓的烧杀劫掠,袁术大军一进城,四处张贴告示安民。 “车骑将军袁术,奉先帝遗诏起兵,正君除贼!” “禁抢掠,禁奸淫,禁匪盗,禁讹言!” “赴国难,清君侧,替天行道!” “大军所过,秋毫无犯,保境安民!” 除了告示外,还有士兵敲锣打鼓的走街串巷,高声呐喊。 皇甫坚长与史阿躲在废井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静静观察着。 等这队士兵走远,史阿才低声道:“你要怎么联络你安插的人?” 皇甫坚长还在竖着耳朵,道:“这是我跟陛下的秘密。” 史阿要下去,皇甫坚长回头,俯视着他道:“他会用谜语将信放在约定好的地方,我去取就行了。” 史阿没理会,径直下去。 “哎哎,” 皇甫坚长连忙跟下去,道:“这真的是我跟陛下的秘密,不跟告诉外人的,你把剑放下,这地方这么窄……” …… 第二天一早,皇甫坚长正在枯井里打瞌睡,忽然被一块小石头给砸醒。 皇甫坚长鼻子动了下,双眼大睁,一溜烟爬上来,抓过烧鸡,大口咬起来。 史阿坐在枯井边上,道:“昨夜凌晨袁术大军连夜开拔了。” 皇甫坚长撕咬着鸡腿,道:“有没有酒?” 史阿耷拉着眉头,从另一侧拿过一壶酒。 皇甫坚长大口喝着,而后一抹嘴,站起来道:“去取密信。” 史阿跟在他边上,道:“你就不问问袁术为什么那么急离开相县吗?” “密信里大概会有。”皇甫坚长一边吃一边走,含混的说道。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城墙拐角,皇甫坚长捣鼓半天,抽出两封信。 第一封上面一堆奇怪的字符,皇甫坚长塞入怀里,拿出第二道,认真看着。 他看的很慢,嘴里念念叨叨的道:“张郃败华雄于萧县,袁术大军尽起伐沛县。” 史阿听完,自语的道:“这华雄这般徒有其表吗?” 第一更,求推荐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贾诩有墙 许攸有梯 皇甫坚长没听到,翻译了一阵,转身向下一处。 史阿跟在他边上,警惕着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的袁术的巡逻士兵。 走了一阵子,皇甫坚长来到一颗大树下,找找挖挖,找到一个密封好的包裹。 打开后,是两封信,他盯着,慢慢悠悠的在心里翻译。 不久,皇甫坚长目露异色的道:“刘备与吕布要打到广陵了?” 前不久,袁术的人打到徐州最北方的琅琊郡,俨然要吞掉整个徐州,这转眼间,彭城相刘备,平虏校尉吕布就打到另一头的广陵郡,要克复整个徐州了。 史阿耷拉着眉眼,淡淡道:“秘密真不少。看来,你上茅房我也得跟着了。” 皇甫坚长连忙将信揣入怀里,警惕的看着史阿,道:“我跟你说,我好色,女的。” 史阿没理会他,道:“现在去哪里?” 皇甫坚长收敛了玩闹之色,神情坚定,道:“找两匹马,去沛县,看看他们谁胜谁负。” 史阿嗯了一声,道:“得绕道。” 这相县的袁术大军刚走,肯定不能紧跟着,而边上徐州打成一锅粥,也不好走。 “走吧。”皇甫坚长道。路不好走,就得尽快走,不然要错过大戏。 两人用尽办法混出城,找到两匹马,直奔沛县方向。 但路上处处是阻碍,他们东绕西绕,还是没能按时抵达,甚至于不得已出了沛国、豫州地界,进入了徐州、彭城,而后再绕行。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大战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两人来到了沛县不远处的武县,一边休整,一边四处打探消息。 武县与沛县靠的太近,也遭到了波及,百姓多逃难而走,时不时有各种官兵、匪盗光顾。 一连三天,皇甫坚长都没有打听到什么具体的消息。 在一处孤僻小院,皇甫坚长握着一只干煸的鸭子,左看右看,还是下不了嘴,不由叹了口气,道:“老史,我是不是有十天没吃肉了?” 史阿同样疲惫,站在他边上,抱着剑,道:“他们打的太激烈了,你的人都联系不上,怎么办?” 皇甫坚长看着怀里的鸭子,嘴唇又动了再三,最后还是一口咬了上去,立马又脱嘴,无奈的道:“该死的鸭子……” 他一手扔掉好不容易找到的鸭子,抬头看向沛县方向,摸着肚子,目光幽幽的道:“从零碎的消息来看,那华雄是诈败诱敌,高览上当折损三千人、而后是郭汜设伏,反被张郃击溃、后面是张郃追击张济,被张绣从侧翼袭击,不得不退走、而后是袁术、董卓督战,大战三天,不分胜负……” 史阿没什么表情,道:“这样来说,会不会僵持下去?” 皇甫坚长摇头,又疑惑自语的道:“陶刺史已经克复徐州五天了,为什么还不发兵?还有,兖州的曹操也不发兵支援,奇了怪了……” 史阿不喜欢这样费脑子的事,随口的道:“他们也是作壁上观,想看谁胜谁败吧?” 皇甫坚长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道:“走,去兖州!” 史阿一怔,道:“伱要回京?” 皇甫坚长摇头,道:“按理说,徐荣与曹操换防,早该完成了,我担心曹操图谋不轨。” 史阿皱眉,作为游侠,他与曹操、袁绍、袁术都曾是好友,尤其是曹操,此人慷慨大方,行事不羁,最合他口味,很想为曹操辩解两句,但却找不到由头。 皇甫坚长说着就动身,从武县绕过,直奔兖州山阳郡。 而此时,袁术与董卓的大战,几乎没有停过。 双方时攻时守,互有胜负,鏖战了近一个月,仍旧谁都无法取胜。 沛县之内。 董卓大宴宾客,不止是他的手下谋士、武将,还有众多被掳掠来的世家之人,其中就包括了曹操之父曹嵩。 董卓喝着酒,荣光满面,与曹嵩道:“曹公以为,当前战局如何?” 曹嵩在刘辩继位之前,从阉党手里买了个太尉,结果倒霉的因为黄巾之乱做了替罪羔羊,很快被罢免,血亏一万万钱。 曹嵩与曹操的脸角有几分相似,不卑不亢的抬手,微笑着道:“董公乃当世名将,区区袁术,何足挂齿。” 有前任太尉的吹捧,董卓更加高兴,笑呵呵的道:“近来,我军略有小败,疑有人走漏风声,给叛军通风报信,曹公可有怀疑之人?” 曹嵩看着董卓笑呵呵的老脸,心里直冒寒气,不动声色的道:“嵩已不问事久矣。董公如有证据,在座有人通贼,可临机立断,处以极刑。” 董卓双眼如毒蛇的盯着曹嵩,又环顾其他人,忽的笑容更多,道:“老夫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再打半年都没问题!诸位无需担心,今日,开怀畅饮,诸君尽乐!” 众人自然不敢博董卓面子,纷纷举起酒杯。 贾诩坐在一旁,目光扫着这群人,将衣服收拢好,担心有污渍沾染他洁白的儒衫。 他给董卓的计策很简单,就是要与袁术旗鼓相当,难分难解——不能败,也不能胜! …… 董卓这边大宴,沛县外五十里,袁术大营,气氛就不那么好了。 袁术神情不动,目光扫视着在座的一众二十多人。 田丰,袁涣,许攸,高览,纪灵,麴义,张郃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主公并不像表面这么平静,心底定然愤怒异常。 一个多月了,沛县稳固如山,不论是攻城还是野战,与董卓都是不分上下,难以取胜。 “诸位,有何建议?”好半晌,袁术强压着怒火,面无表情的说道。 众人不说话,坐在位置上,全是思忖之色。 战事僵持,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利。 边上的徐州随时可能支援董卓,荆州的王睿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再袭汝南,颍川的公孙瓒随时会可能会出现进攻他们侧翼。 加上粮草不济,袁术的大军,到了极其危险的关口! 袁术最厌烦这种一片沉默的时候了,冷眼扫过一众人,目光还是落在田丰身上,道:“元皓,你有何话说?” 田丰对于袁术的威胁有点麻木的感觉,目不斜视的淡淡道:“要么尽速破灭董卓,要么撤兵。” 袁术双眼杀意一闪,这种简单的道理,他能不知道吗? “子远?”袁术忽的微笑看向许攸道。 许攸很清楚,袁术这是想要从他嘴里听到破敌之计,但一个多月了,能用的早用了,要有破敌妙计,何须等到现在? 许攸抬起手,道:“下官赞同田军师之意。” 他说完,心里蓦然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但立即闭嘴不言。 袁术对许攸的话无动于衷,转向袁涣,郭图等人,并没有开口询问。 两人会意,对视一眼,袁涣道:“主公,或可用董老贼之策,诈做退走,引老贼出城,以伏兵击之!” 袁涣没有说完,董卓的后半段,是真的跑路了。 不言自明。 袁术哪里甘心退走,沉着脸,看向其他人。 没人说话。 董卓足足有五万大军,不说有险关、坚城,便是出城野战,双方也是互有胜负,难以短时间内决出胜负。 袁术见状,心中恼恨更多,一甩手,大步离去。 众人吓了一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挽留。 田丰没理会,起身离开。 许攸漫不经心的喝着酒,等了一会儿,装作若无其事的出了门。 一出门,他猛等回头,见没人跟来,径直找到巡视营地的袁术。 许攸平静又从容,道:“主公,破灭董卓,其实并不难。” 袁术本是又恨又无奈,闻言连忙道:“子远有何教我?为何刚才在大帐不言?” 许攸笑容更多,道:“因为此策,越少人知道越好。” 袁术心里生出了希望,目光灼灼,挥退身边的侍卫,沉色道:“还子远明说。” 许攸走近一点,低声道:“主公,董卓不是曾派人给主公写过几封信吗?不妨再仿作几封,派人送去洛阳。” 离间之策! 袁术双眼大亮,旋即又皱眉,面露思索。 许攸知道他们粮草不济,道:“主公,一来一起,最迟半个月,董贼必死于朝廷之手!” “半个月?” 袁术心里算着这个时间,猛的,面露恨色道:“我与董老贼势不两立!传我命令,命郭图,纪灵即刻筹集粮草,务必支撑十五日!” 许攸见状,眼神里得意愈浓,微笑不语。 …… 有了许攸的计策,袁术收兵,停止了进攻。 董卓乐得如此,双方默契的相互叫阵,就是不再开战。 几日后,皇甫坚长赶到了山阳郡后,发现曹操已经率兵离开了两日。 他又收集了一番信息后,紧急发送洛阳,而他又悄无声息的再次潜入沛国,探查消息。 洛阳城,皇宫,景福殿,书房。 刘辩近来忙的废寝忘食,片刻多余时间都没有,快一个月没有出宫了。 随着夏收临近,他无比重视,不断的推动治粟都尉的设立,加紧布置夏税。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隐悄步进来,递过一杯茶。 刘辩皱了皱眉,目光仍在公文上。 潘隐见缝插针,连忙道:“陛下,武威将军曹操已经到京,兵马归禁军大营,人在大司马府,刚刚做完交结,是否召见?” 武威将军,是一种临时任命,不是常设的官职,战时既设,战归既罢。 刘辩道:“朕没空见他,先让他在大司马府协助皇甫嵩。” “是。”潘隐应着,悄悄后退。 “对了,” 刘辩拿起笔,做着批复,道:“刘协的婚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潘隐急急又回来,道:“太皇太后选定了吉日,在八月。” 刘辩眉头一皱,摆了摆手。 对于刘协的婚事朝臣以及董太后,以‘孝道’、‘尚幼’为由,推三阻四。 朝臣是不想刘协再冒头,平添口舌;董太后则是担心刘辩是在算计刘协。 但他们,终究抗拒不了刘辩。 咚咚咚 突然间,书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等通传,皇甫嵩与曹操前后而入。 潘隐一怔,虽然皇甫嵩有‘无需通报、随时见驾’的特权,还从来没用过。 这么直接闯进来,这是第一次! 刘辩抬起头,揉了揉脸,拿起茶杯喝茶。 皇甫嵩一脸肃色,双眼严峻,抬手递过几道书信,道:“陛下,这是从沛国来的密报。” 潘隐接过来,递给刘辩。 刘辩嗯了一声,没有急着看,清茶入肺,整个人清醒了不少,看着皇甫嵩与曹操,见他们神色沉凝不散,微笑着道:“是什么事情,让二位卿家都失了分寸?” 皇甫嵩抬着手,道:“董卓写信给袁术,想要合谋瓜分豫州。”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伸手拿起桌上的几封信,慢慢看去。 内容倒是很简单,并没有明写,而是含糊其辞,大概也是‘互不攻伐、均豫之地’。 刘辩盯着这几封信,心里在急速转念。 ‘董卓与袁术,能共存吗?’ 只是稍稍一想,刘辩便暗自摇头。 且不说两人的灭族之仇,单说‘均豫之地’就不可能。袁术的野心,不会停留在半个豫州,同样,半个豫州,也不足以令董卓‘自重’。 好半晌,刘辩抬起头,神色不动的道:“这些信是怎么来的?” 皇甫嵩道:“是叛逆袁术身边一个小吏不忿他的叛乱,是以将这些寄给了臣。” 刘辩转向曹操,道:“曹卿家,你觉得其中是否有问题?” 曹操络腮胡满脸,表情淡然,抬手沉声道:“陛下,是否有问并不重要,此时,董卓已不适合统兵征讨袁术,臣请调他回京彻查。” 刘辩瞥了眼皇甫嵩,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刘辩沉吟片刻,道:“以董卓与袁术的仇怨,加上彼此的野心,断然没有相容的可能。这些信,多半有问题。再说,临阵换将是大忌,这件事,暂且隐下来,不得外传,以免动摇军心。” 皇甫嵩见刘辩还是没有更换董卓的意思,清冷的脸上,越发凝肃。 曹操狭长双眼微动,有些意外的注视着刘辩。 董卓的狼子野心,朝野共知,即便这些信来路不明,却不能说是假的! 这种程度了,陛下还不更换董卓? “陛下,” 旋即,曹操神情一定,道:“臣请命徐、兖、荆三州出兵协助平乱。” “朕再斟酌斟酌。” 刘辩与他对视,道:“朕听说,曹嵩卿家在董卓军中?朕已经去信,命董卓好生护送入京了。” 曹操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谏言,立时被堵在喉咙里。 第二更,求月票~月底啦,有月票的童鞋看一看,不投会过期滴~~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郭嘉的猜测 洛阳的沸腾 皇甫嵩,曹操陆续出了刘辩的书房。 刘辩坐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掏出皇甫坚长寄来的信。 他再次打开,认真看去,看到第三封,自语的道:“刘备、吕布……挤在一个徐州,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潘隐在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默默低头。 “陛下!陛下!” 忽然间,徐衍急匆匆闯了进来。 潘隐顿时皱眉,呵斥道:“规矩都不知道了吗?” 徐衍吓了一跳,连忙停住脚,既激动又慌乱的看着潘隐,又转向刘辩。 刘辩抬起头,不耐烦的道:“又怎么了?这一天天的,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徐衍连忙堆起笑容,上前道:“陛下,是大喜事,蔡小娘有身孕了。” 刘辩愣了下,旋即猛的站起来,急声道:“你说真的?” 徐衍连连点头,道:“有医师确认过了,蔡小娘有些慌乱,从蔡府躲了出去。” 刘辩快步走出书桌,一边走一边追问道:“蔡邕知道了?” 一个寡妇,突然怀孕,难免引起闲言碎语,蔡邕又好面子,蔡文姬要是不肯说出刘辩的名字,非得出事不可。 徐衍跟在他身侧,道:“蔡小娘说应该不知道。” 刘辩点点头,道:“拿便装来,出宫。其他人问起,就说朕出宫巡视六曹府院了。” 潘隐应着,颇为激动的跟在刘辩身后,低声道:“陛下,是否准备接蔡小娘入宫,小人是否安排册封事宜,要不要通知太后娘娘?” 刘辩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激动、忐忑、不安,还有些手足无措,边走边换衣服边说道:“暂且都不要动,晚上回来再说。对了,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人明白!”潘隐紧跟着道。 刘辩有子嗣,是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一旦蔡琰诞出皇子,朝廷的情势将大为变化! 最重要的,朝廷一直如鲠在喉的渤海王刘协,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将变得无足轻重! 皇子一出,朝野不安的气氛将极大缓解,更为安定! 同样,这个皇子这么重要,一定会引来诸多小人的虎视眈眈! 刘辩穿好衣服,急匆匆的绕过嘉德殿,直奔朱雀门。 嘉德殿东边的大司马府,皇甫嵩与曹操正说着话走出来,望着刘辩一行人脚步飞快的背影,不禁面露疑惑。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疑惑,与皇甫嵩道:“大司马,豫州打了几个月了,朝廷便是任由这般拖延下去吗?” 皇甫嵩对此同样满心不解,静静注视着刘辩的背影。 尚书台与他不止一次向这位陛下谏言,但总是被各种理由挡回来,始终不肯调集各处兵马共同进剿,尽速剿灭袁术。 朝廷里的近臣都有种感觉,这位陛下,在刻意纵容董卓与袁术! 这令他们十分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皇甫嵩向前走,淡淡道:“陛下的意思,你留在大司马府。兖州那边对你的弹劾,伱过几日,去御史台走一趟,与刘中丞谈一谈,尽量压下来,不要扩大。” 曹操从出征桥冒到现在,一路上杀伐果断,我行我素,弹劾的不知道多少,随着他入京,弹劾之声立时又再次高涨。 曹操不在意这些,沉色道:“皇甫公,还请给下官一个实话。” 皇甫嵩望着不远处的尚书台,稍稍沉吟,道:“我觉得,陛下是想要用袁术转移视线。” 曹操一怔,道:“转移视线?” 皇甫嵩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指的道:“尚书台在酝酿很多事情,你知道不知道无所谓,莫要掺和。” 曹操隐约会意,连忙抬手道:“多谢皇甫公指点。” 皇甫嵩没有多说,带着曹操前往尚书台。 刘辩出了朱雀门,又乔装一番,换了几辆马车,来到城南一处不起眼的民宅——这是刘辩与蔡文姬幽会的新地方。 进了门,刘辩直扑卧房,见门虚掩,挥退仆从,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推门而入。 蔡文姬正在伏案书写,闻声转头看来,见是刘辩,不由轻轻抿嘴,俏脸绯红又不安。 阳光洒落而下,蔡文姬长发披肩,侧脸如水,双眸如星,静谧美好。 刘辩心头忽的莫名平静下来,走过去,笑着道:“多久了?” 蔡文姬仰着脸,看着刘辩下巴的胡茬,轻声道:“医师说,快两个月了。” 刘辩揽着她,道:“待会儿朕会去蔡府。” 蔡文姬侧脸贴在刘辩的小腹,双手揽着他的腰,忐忑不定的内心,渐渐安定。 初为人妇人母的两人,抱团取暖。 两人这样抱了许久,蔡文姬又仰起头,轻轻咬了咬嘴唇,道:“我想……暂时不进宫。” 刘辩一怔,低头看着她,道:“为什么?” 蔡文姬道:“我还有很多书没有校对,我怕进宫很多事情做不了。” 刘辩从她的眼睛看到了一丝不安,想了想,摸着她的秀发,笑着道:“好,那就在宫外生,朕也是在宫外长大的,没什么大不了。” 蔡文姬见刘辩答应了,双手用力的抱住他的腰,下巴磕在他小腹上,低声道:“臣妾谢陛下。嗯……太后娘娘还不知道吧?” 刘辩顿时一笑,道:“你这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找时间,朕得告诉她。” 蔡文姬双眼要溢出水来,脸紧紧贴在刘辩小腹。 刘辩揽着她,心里转过很多念头。 蔡文姬不想立即入宫,但生孩子不是小事情,还得早些安排。 …… 曹府。 曹操从皇宫回来,径直来到郭嘉的小院。 郭嘉喝着酒,悠闲的逗弄着曹操三岁的儿子。 曹操进来,抱起儿子,跪坐在郭嘉对面,神情有些凝重,将今天在宫里的见闻,一五一十的说给郭嘉。 郭嘉听着听着,慢慢坐直身体,面色严肃起来。 曹操说完,见着郭嘉这副神情,当即道:“奉孝,你看出什么了?” 郭嘉下意识的将酒壶送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而后擦着嘴角,道:“将军是说,在尚书台见到了渤海王?” 曹操点头,拧起眉头,道:“自去年陛下御驾亲征以来,渤海王一直在尚书台听政,从未中断过。” 郭嘉看向皇宫方向,目光晦涩,道:“袁术造反后,也没中断吗?” 曹操抱着曹丕换了个位置,道:“没有,听说,陛下正在为渤海王准备大婚。” 说到这里,曹操又补充一句,道:“陛下尚未立后。” 郭嘉若有所思的点头,而后正色的看着曹操,道:“将军还记得,我曾经说过,陛下会派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取代董卓。” 曹操神情立变,死死的盯着郭嘉,道:“你是说,渤海王?” 郭嘉轻轻点头,面上僵凝不化。 袁术造反,托的是‘先帝遗诏’,如果刘协去征讨,将对袁术釜底抽薪,令他师出无名。 “我会誓死反对!”曹操沉声道。 刘协去征讨袁术,其中隐藏的风险太大,一旦刘协反叛或者落在袁术手中,后果将不可想象! 郭嘉悠哉的喝酒,道:“朝廷里,估计没人会答应。” 曹操眉头拧成川字,心里怎么都不安宁,将曹丕放到郭嘉怀里,道:“我去见大司马。” 郭嘉没有阻拦,伸手翻过身边散乱的文书。 这些,都是最近朝廷的各项政策,林林总总,散乱不堪,但郭嘉渐渐从里面看出一些脉络。 曹操出了府,直奔皇宫,走过一处拐角,隐约看到一个酷似刘辩的背影,进了蔡邕府邸。 ‘看错了吧?’ 曹操心里自语,继续向皇宫走去。 忽然间,他迎面走来一群人,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了吗?董卓与袁术勾结谋反!” “听说有数道书信被人寄到了洛阳,揭发董卓的狼子野心!” “什么,董太尉也参与谋反了吗?” “先帝遗诏多半是真的!” “他们要是合谋,那那洛阳危矣!” 曹操神情惊变,一把扯过一个年轻人,大喝道:“你们从哪听来的!?” 曹操神色粗犷,满脸络腮胡,此时又发狠,吓了这年轻人一跳。 他有些畏惧,连忙道:“洛阳城都传遍了……” 曹操狭长双眼怒色一闪,心里又急又恨,用力推开这年轻人,大步向皇宫走去。 “这人谁啊?” “不知道,挺凶悍的。” “看着像个领兵的校尉……” “别说了,快走快走!” 曹操没理会这几人,疾步进宫,径直来到大司马府。 还没进门,他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王允的声音。 “皇甫嵩!董卓附逆,非同小可,你告诉我,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真假不知?那大司马府有何应对?是否派人将董卓羁押回京受审?” “皇甫嵩,你随我去见陛下,董卓必须交出兵权!” 曹操听了几句,迈步进来。 王允回头见是曹操,顿时冷哼一声,又盯着皇甫嵩,脸色似铁,双眼如芒。 皇甫嵩见王允直呼他全名,情知他是真的愤怒,神色不变,道:“陛下不在宫里。” “陛下在哪里,我要你立即随我去见陛下!”王允沉声道,不高的身体,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横气势。 曹操与王允是老熟人了,见王允这般怒意难当,双眼微微闪动,没有说话。 在这里,他还是个小人物。 与此同时,刘辩正在蔡府,与便宜老丈人对饮。 求推荐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 荀彧到京 要害之言 蔡邕近来热衷于参与政务,太常忙活不算,还时不时进尚书台议政,可以说是仅次于王允勤政的人。 他对女儿经常外出、找不到人、甚至夜不归宿有所疑心,但也没多想,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跟当今陛下不知不觉好上了! 蔡邕心头震惊又激动,激动又慌乱,慌乱又兴奋。 笑容藏不住又不得不拘谨,想要开怀大笑又要强自谦抑。 “陛下,” 蔡邕心理素质还是极强的,虽然遭受了一波强大冲击,还是迅速恢复过来,与刘辩道:“臣对于上次陛下所说的‘经史子集’做过详细整理,陛下睿智,确实可分为此四类,臣深为钦佩陛下之博学……” 蔡文姬在一旁给两人倒酒,安静坐着,俏脸丝丝浅笑。 刘辩喝了口酒,微笑着道:“当今之世,世人普遍重经而忽略其他,更有喜好空谈,而不重实务者。往继圣人绝学,不能只停留在经文上,更不能止步于口头。圣人之学,来自于躬行,浮夸清谈,除了获取清名之外,实则误国误民……” 蔡邕深以为然的躬身,道:“陛下圣明,臣也认为空谈误国,须当上为社稷,下为黎民,方不负一身所学。” 刘辩点头,给了潘隐一个眼神。 潘隐连忙拿出一副卷纸,递给蔡邕。 蔡邕一怔,接过来打开,只见上面方方正正的写着二十几个小字,待看完,神情立震,双眼圆睁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蔡邕品味着这几句话,目露震撼,不由得抬头看向刘辩,战栗不已的站起来,抬手道:“陛下这四句话,言简意宏,立意远大,非大气魄不能言,臣深为钦佩,五体投地!” 蔡文姬好奇,接过来看去,眨着眼,轻轻咬了咬嘴唇,继而双眸发光,直直看向刘辩,俏脸充满了爱慕之色。 ‘惭愧惭愧……’ 刘辩心里默念,嘴上微笑道:“卿家坐。这几句话,你刻写在太学、鸿都门学之前,激励所有学子。” 蔡邕坐下,抬着手道:“臣领旨。” 刘辩瞥了眼蔡文姬,拿起酒杯,心里暗道:为了讨好老丈人,朕也是拼了。 蔡邕还在盯着这二十几个字,片刻犹豫着道:“这字……” 刘辩眉头一挑,咳嗽一声,道:“朕的字确实不好看,所以要卿家来刻写。” 蔡邕连忙抬头,道:“臣并不是说陛下的字不好,而是这字体,臣是第一次见。” 刘辩哦了一声,自顾喝酒。 他习惯写楷体,倒是忘了字体这一回事,已经抄了人家的话,他不太好意思再抄别人的字体。 蔡邕琢磨着字体,潘隐悄悄上前,在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荀彧到京了。” 刘辩神情微变,忽的起身就要走,又陡然醒悟,抬手又放下,微笑着与蔡邕、蔡文姬道:“朕有急事,今天就不陪你们吃饭了。” 说着,便迫不及待的离开。 蔡邕站起来,不等他行礼,刘辩一行人已急匆匆离去。 蔡邕目送着刘辩的背影,疑惑的道:“什么事情令陛下这样慌乱?” 蔡文姬对刘辩突然的举足失措,言语古怪也很是好奇。 出了蔡府,刘辩上了马车,道:“人在哪里?” 潘隐道:“说是在尚书台。” 刘辩嗯了声,道:“回宫。” 潘隐应着,招呼典韦上马。 刘辩赶到宫里,远远便看到嘉德殿前聚集了一群人,静静的在等他。 “这么大阵仗?”刘辩怔了下。 潘隐神色小心,低声道:“陛下,或许是为了董卓那几封信。” 刘辩一拍脑门,今天高兴的事情太多,他都快忘记这茬了,笑着大步来到嘉德殿前,眼见群臣要行礼,一摆手,道:“进去再说。” 他说着,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看待了一个貌似年纪很大又很年轻的一个陌生人。 杨彪,王允等欲言又止,只得跟着刘辩进嘉德殿。 到了嘉德殿,一众人坐好,刘辩没理会焦急的杨彪,王允等人,目光一直在陌生人身上——荀彧。 这个人应该是二十七八岁年纪,模样却十分老成,皮肤褶皱,脸角瘦削,双眼有些大,高鼻梁,瘦瘦弱弱。 荀攸见着刘辩的目光,抬手道:“陛下,臣举荐荀彧为太仓令。” 众人哪有心思管什么荀彧、太仓令,王允迫不及待的抬手,就要说话,刘辩却抢先开口,微笑着与荀彧道:“荀卿家,朝廷里,不少卿家一而再的举荐卿家,不知卿家于朝政有何看法?” 荀彧神色平淡,抬起手,道:“回陛下,以臣观察,朝政驳杂,修修补补,应事而设,既无提纲挈领,亦无长远谋划。” 荀彧话音一落,本来躁动的嘉德殿,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看向荀彧。 对于朝政,从去年起,刘辩便要求尚书台拟定了‘施政纲要’,几经修改,才堪堪让刘辩同意! 现在,荀彧轻轻松松一句话,便给抹杀了! 王允知道这个荀彧,荀攸的侄子,也是颍川派系! 对于这个同样被称为‘王佐之才’的人,王允心里冷笑,漠然着脸道:“荀都尉有什么良策?” 在所有人瞩目中,荀彧看向王允,从容不迫,道:“王公现在是要谈论国政,还是董卓附逆一事?” 王允闻言心中大恨,却不得不强压怒气,转向刘辩,沉声道:“陛下,臣以为,董卓不能再为平乱统帅,请将其押赴京中治罪!” 刘辩见荀彧轻轻松松的‘摆平’王允的下马威,双眼半眯,微笑的道:“荀卿家怎么看?” 荀彧不动分毫,道:“董卓手握五万大军,在西凉时便听宣不听调,臣不知,当如何押他回京问罪。” 刘辩眉头一挑,这荀彧每句话都点在了要害之上。 王允对‘颍川党’深为警惕,当即就道:“陛下,臣请以大司马代董卓,并调集兖、青、徐、冀四州兵力,若是董卓伏罪便罢,若是他抗旨不尊,当与袁术一同剿灭!” 在此的人看了眼王允,没人出声,心里暗自摇头。 且不说朝廷能否抽调这么多兵马,钱粮够不够,单说这样的应对策略便十分愚蠢。 刘辩没理会王允,目光一直在荀彧身上,道:“荀卿家对朝政有何看法?嗯,一句话来概括。” 众人都看出来了,刘辩明显看重这个荀彧,一而再的考校。 杨彪瞥了眼,心里莫名的生出一种危机感。 王允见刘辩不理他,心里越发恼怒,双眼厉色的看向荀彧。 荀彧抬着手,稍作沉吟,道:“深根固本以制天下。” 刘辩目光微动,暗自点头,道:“什么是本?” 荀彧道:“以农为本。” 刘辩坐直了身体,余光扫过其他人,笑着道:“有朝臣上言,朝廷当以士族为本,朕是与士族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 荀彧面不改色,道:“于陛下而言之,天下皆为士,也可天下皆为农。” 杨彪,王允,荀攸,钟繇,何颙,李儒等人齐齐看着荀彧,或是拧眉,或是思索,或想反驳,或是欲言又止。 荀彧的话,貌似对,又很不对。 刘辩深深的看了眼荀彧,心里点头,自语道:果然不简单。 他瞥了眼杨彪,朗笑一声,道:“卿家所言有理。加卿家为太仓令兼任户曹侍郎,加侍中,可入尚书台参政。” “臣领旨、谢恩。”荀彧脸上看不出什么激动,语气平静如常。 刘辩今天非常高兴,站起来道:“今天就到这里。” 王允一见,急急抬手道:“陛下,董卓……” 刘辩摆了摆手,阻止了王允的话。 不止王允不甘心,杨彪,荀攸等人同样想要继续谏言,眼睁睁的看着刘辩走了。 一众十多人相互对视,一肚子话说不出口,只能陆陆续续相继离开嘉德殿。 刚走出门口,潘隐忽然从里面追出来,看向荀彧道:“荀侍郎,陛下有请。” 荀彧还跟在荀攸边上,正在低声说话,闻言回身,向潘隐走来。 潘隐却对他一微笑,径直走向了荀攸、钟繇、何颙等人。 荀攸对这位大长秋,相对于其他人的敬而远之,则稍微亲近一点,抬着手,疑惑道:“大长秋这是?” 潘隐笑容渐多,走的十分近,抱着手低声道:“蔡小娘有孕了。” 荀攸,钟繇,何颙三人听着一怔,蔡小娘?蔡邕之女?她有孕,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钟繇看着潘隐的脸色,陡然双眼大睁,继而凝色的上前,同样低声道:“是陛下的?” 潘隐含笑不语。 荀攸,何颙等人跟着反应过来,联想起之前刘辩时不时跑出宫,心头忍不住的激动起来,相互对视,振奋之情在脸上写的满满当当。 帝王子嗣向来无比重要,堪称‘国本’,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如果那蔡琰诞下皇子,朝廷的气氛将会为之大变! 潘隐见着几人的神情,转身又与荀彧道:“荀侍郎,请随小人来。” 荀彧面色不动,随着潘隐走向景福殿。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