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你修的什么道》 第1章桃树化妖了 大离国,席州,漓阳县城郊。 山南水北谓之阳,漓阳县位于漓水北岸,故得名漓阳。 漓阳县路县丞建在漓水边上的别院里,有一株桃树,化妖了。 没有高人点化,未经千年修行。 不过是路县丞的父亲路财主,几十年前附庸风雅种的桃林里一棵普普通通的桃树。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突然就化妖,开口说话了。 可把看守别院的仆人吓了一大跳。 这老仆五六十岁,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主,发现桃树顶端有几绺天蓝色的枝丫。 知道这必是蓝色道印的妖物,哪里还坐得住。 连夜出了别院,央求守城的士兵用吊篮把他拉上城。 又到路县丞家中,把他从夫人的绣床上叫了起来。 路县丞新婚燕尔,折腾半宿,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就被叫醒,这脾气好得了才怪。 推开门,劈头盖脸把老仆骂了一通。 但听老仆说完缘由,他顿时天灵盖发凉,哪还管什么小娇妻,匆匆起身叫开城门去了别院。 第二日一早,路县丞家出了蓝色道印妖物的事,闹得满城皆知。 亲朋好友乌泱泱挤满小小的别院,众人围着桃树妖指指点点。 “路兄真是时至运来啊,得了这蓝色道印的妖物,献与镇守宫上仙,必能官进一步!” “是极是极。就算献与其他门派上仙,也能获得莫大的仙缘。” “我回家就跟老父说,这路家之主就该是叔父,他一把年纪,早该退位让贤了。” 路县丞是漓阳本地人,亲朋好友来恭贺他自然不恼,只乐呵呵地守着桃树妖,不让人群靠近惊扰。 忽然,院外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喊道:“知县老爷到!” 话音刚落,几个衙役便费力地挤开人群,护着一个身穿鸂鶒(音:西赤)补子的中年男子朝路县丞走来。 知县伸着手走了几步,抓住路县丞的手,一脸羡慕地说道:“路老弟,恭喜恭喜啊。” “这可是蓝色道印的妖物,此等鸿运,步步高升指日可待。” “兄实在是羡慕得紧。” 满面春光的路县丞,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桃树妖上收回,语无伦次地回道:“啊,县尊,劳驾劳驾,同喜同喜。” 正当二人要深入交谈时,一道虹光从天边激射而来。 转瞬之间,一个红脸壮汉御空而至。 因为速度太快,他落地不稳踉跄了几步,差点摔了个狗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红脸壮汉放声大笑,丝毫不为刚才的失态窘迫。 他一头紫色长发欢呼雀跃着,仿佛要活过来一样。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不枉老夫云游多年。” “时也命也,终于等到你了啊,我的小可爱。” 说完,右手就要去触摸吓得缩成一团的桃树妖。 “住手!” 半空传来一声少女的娇呵,声音化作音线袭向红脸壮汉。 红脸壮汉顿时一惊,左手外翻,掌心现出八卦阵。 八卦阵光芒大作,把音线挡了下来。 一个白衣白裙的妙龄少女,手持玉笛从天缓缓而降。 仙气飘飘,容貌绝佳,宛如九天降临的神女。 少女挡在红脸壮汉身前,瞪着眼气鼓鼓地说道:“袁老头,休动吾徒!” 红脸壮汉定睛一看,一句国粹差点脱口而出。 怎么这么倒霉,碰上这位姑奶奶了。 只见壮汉脸色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从红转黑,从黑转青,从青转白。 最后,他叹了口气,用可怜巴巴的声音说道: “鹤仙子,老夫徒留御空镜四百余载,开悟遥不可及,终身怕是止步于此了。” “道界传言,仙子秀外慧中美丽大方,今日一见,果如传言。” “仙子可否割爱,把这徒弟让与老夫,老夫定有厚礼奉上。” 鹤仙子淡淡说道:“袁来道长,既是修道中人,你应该知道,草木开窍,万中无一。” 红脸壮汉伸出一根手指,“一千灵晶。” 鹤仙子漫不经心说道:“这可是蓝色道印的妖物。” 红脸壮汉咬咬牙,把攥在手里的法宝露出来,轻轻抚摸一下,才万分不舍地说道: “此乃小八卦镜,可阻挡御空境道长的道术攻击,愿献与仙子。” “听说……” 眼看鹤仙子对出价还不满意,红脸壮汉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他凄然说道:“我看仙子尚缺飞舟,此宝名曰虹光,日行五千里夜行三千里,特赠与仙子,恳请仙子割爱。” 说完他掏出一件三寸长、浑身赤红的梭舟。 口中默念法诀,梭舟落地化为丈余长的飞舟。 鹤仙子盯着飞舟看了一会,又歪头想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说道:“也罢。” “可惜,此徒与我无缘。” 袁道长弯腰拱手道:“多谢鹤仙子割爱。” 内心暗呸道,p的无缘,谁不知道你就是仗着师父来头大,趁人之危讹人钱财的。 臭表脸。 想归想念归念,袁老道还是一脸肉痛地把灵晶和法宝给了鹤仙子。 然后取出个看起来像瓷瓶的法器,默念几句咒语。 桃树妖在“呀呀呀”惊恐的尖叫声中,从十数尺高缩成半尺大小,飞向瓷瓶法器,扎根在灵土里。 桃树妖猛吸一口养分,抖了抖枝叶,用糯糯的声音叫道:“嘤嘤嘤,好虚浮呀。” 袁道长轻轻摸了下桃树妖的叶子,惹得桃树妖的树枝张牙舞爪一阵抵抗。 又重重叹了口气,袁道长一言不发对着鹤仙子拱了拱手。 然后一飞冲天,晃悠悠从天上飘走了。 缺少虹光加持,看起来甚是滑稽。 鹤仙子收了飞舟,把玩一会,转身朝人群说道: “桃树妖已被袁来道长收为徒弟,自有一番造化,无事都散了吧。” 又转回身,对路县丞等人说道:“尔等护灵有功,不日镇守宫自有奖赏。” “今后遇到此类情况,务必及时上报本州值守使,不得有误。” 众人诺诺。 在众人恭送声中,鹤仙子莲足轻点,跃上半空,又轻飘飘落在院外不远的白色骏马上,晃悠悠消失在天地间。 …… 漓阳县城北不过十余里有群山。 方圆数十里,奇峰罗列,风景秀丽,漓水东流而过。 一条距河百余丈的官道一路向北延伸。 传说数百年前有鹤在山中证道,故得名鹤鸣山。 烟雾缭绕的鹤鸣群山中,一个年轻男子一动不动地仰卧在不知名的山峰上。 看模样约莫十岁。 只见他呼吸均匀,面部平静,仿佛熟睡了一样。 白昼过去,黑夜到来。 日月轮换,斗转星移。 一日复一日,一月又一月。 大雨滂沱,寒雪纷飞,雨水浸湿他的衣袍,白雪覆盖他的身躯。 他没有醒。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野草淹没他的身体,落叶遮住他的面庞。 他没有动。 藤蔓爬上他的身体,远处的草木在节节长高。 羸弱的蝴蝶在他身边飞舞,凶猛的大虫呜咽着匍匐绕道。 一年、两年、三年,不知过了多少年。 时间仿佛没有在年轻男子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衣袍依旧如新,面庞保持年轻。 清脆的鸟鸣声在山谷回响,山间小溪在淙淙流动,远处的山峦不时传来猿猴的吵闹声。 年轻男子睫毛轻轻动了一下。 缕缕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身上,暖暖的,有点刺眼。 他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双眼,自言自语道: “唔,天亮了。” 第2章稳住不要浪 鹤鸣山南麓有山谷,其名曰鹰谷。 鹰谷后有大山背靠,左右是小山护卫,呈倒凵字形。 谷口面朝漓水,符合“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定位。 从风水上说,是个绝佳的延福之地。 漓阳县城的百姓,大都以把故去亲人葬在鹰谷为荣,甚至官府的化人场都设在鹰谷口。 多年下来,鹰谷内大大小小的坟茔数不胜数,以致漓阳县百姓无人敢在夜间靠近此地。 即使是白天,在谷内待久了也会让人浑身发冷,全身难受。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鹰谷深处,一个摇曳着菊黄火光的灯笼,高高挂在一根细长的竹竿上。 阵阵香甜而又迷醉的气味,从燃烧的烛火中逸散出来。 距离竹竿数丈外,一个闪烁着惨绿鬼火的模糊身影,被苏清风随手一剑隔空斩碎,化为青烟消逝于空中。 唰! 他的长发和衣袍无风自动,复杂且深奥的符文在天地间剧烈碰撞。 一道天地间最纯净的能量在他身上冉冉升起。 又一次突破。 “嗯,嘶……” 苏清风忍不住叫了出来。 感受着灵力在四肢百骸里澎湃涌动,那种多巴胺大量分泌,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雀跃的快感,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已经是他修行以来第四次突破。 每一次突破都让苏清风有一种错觉,我又变强了! 只是这一次的突破尤其让他膨胀。 隐隐感觉,只要自己一剑挥下,山都能崩掉一角。 嗯。 稳住,不要浪。 这可不是挂掉回城又是一条好汉的电子游戏,而是一个真实且危险的世界。 这个世界,妖魔鬼怪横行,邪祟秽物遍地。 除了这些浑浑噩噩的鬼灵,其他的苏清风虽然没见过,但县城里说书的老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握着剑,眼神在光线笼罩的范围里飘荡。 随着香甜的气味逐渐弥漫,不时有冒着惨绿鬼火的鬼灵从黑暗中冒出来。 贪婪地吸收着引魂香燃烧发出的香味。 然后便跟喝醉的酒鬼一样,摇摇晃晃起来。 苏清风握着剑,在鬼灵最快乐的瞬间,手起剑落,一道寒芒斩碎一个鬼灵。 每斩碎一只鬼灵,便会有几道常人无法看见的金色光点从鬼灵的青烟里升起。 一道汇入他的身体,数道径直投入他腰间的布袋中。 “唉——”,苏清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如果这些鬼灵能像游戏里一样,会自动刷新就好了。” 他的目光朝着漓水望去,视线越来越远,仿佛能透过无边的黑幕。 看到刀光剑影的修道界。 看到有百姓被虐杀。 看到有城镇被屠戮。 看到有宗门被毁灭。 …… 苏清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 半年前,他还是大学毕业不到一年的小小社畜,月工资3233元。 但好在他是三无人员。 无女友无亲朋也无钱,父母不在同一个城市,他不需要交往也不会应酬。 唯一的爱好就是下班打游戏,一款剑侠的网游从大学玩到工作后依然乐此不倦。 直到某天,他发着烧,顶着39度的体温坚持打25人副本刷大铁。 没办法,谁叫他是奶花呢。 突出的就是一个紧俏。 然后,只记得自己眼前一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在无尽的星空中飘荡。 浩瀚宇宙,点点星光。 昏昏沉沉地穿过一个又一个天体,仿佛一瞬间,又似千万年。 最后,自己被拖曳着不断下坠,然后刺眼的光芒亮起。 醒来就出现在这片大山里。 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到现在蹲点刷鬼灵,摸索间,苏清风已经慢慢适应这个魔幻的世界。 那时候,他刚来到这个世界 夜间经过鹰谷口的时候,被一团磷火袭击。 好不容易击散磷火之后,他的身体禁不住打了一哆嗦,有股暖流在身体里流淌。 那种舒爽,比看92还要刺激一百倍。 从那以后,鹰谷存在几百年的鬼灵们便迎来一场毁灭性的浩劫。 半年以来,苏清风在这个练级点,击杀了成千上万个形形色色、强弱不定的鬼灵。 获得一大堆杂七杂八破破烂烂的物品和一千多颗灵晶。 掂了掂布袋,他掏出三颗花生仁大小,晶莹剔透的宝石。 这就是令天下人垂涎欲滴的灵晶。 各地官府,宗门都在收购,少则白银二十两,多则三四十两一颗。 凡人为它四处奔走,修士因它以命相搏。 而他每诛杀一只鬼灵,不但能得到灵气的滋润,获得比在人间修炼不知高多少倍的收益。 而且有概率得到武器装备、丹药秘籍,以及各种诸如引魂香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有最珍贵的宝贝——灵晶。 不过大多时候得到的,都是破烂的衣服、腐朽的骨头、无法辨认的书籍等毫无用处的东西。 经过一番漫长又无聊的等待,直到再没有鬼灵出现。 灯笼里的烛火也只剩短短一截。 苏清风放倒竹竿,提起灯笼转身朝鹰谷外走去。 灯笼的火光只能覆盖数丈大小。 稍远一点,便是如墨般的黑暗。 苏清风迎着山风一路大步前行,不久便看到一座破旧的小院。 院子为三进院落。 背靠鹤鸣山面朝漓水河,依山傍水,位置得天独厚。 粉饰围墙的石灰已经脱落,斑驳一片,部分厢房瓦片掉落,露出被雨水长期淋湿后乌漆的椽子。 院子正门匾额上用金漆写着“闲云”二字。 匾额是崭新的,与老旧的院落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一看便知刚挂上没多久。 几年前,一个致仕京官,以为凭着自己在修道门派购来的符篆和阵盘能驱鬼祛邪,不顾家人的反对,在鹰谷口不远的山坡上盖了这处别院。 显然这个京官不知王戎不取道旁李的故事。 不然这么好的位置,哪还轮到他来修建别院。 刚开始自然是极好的。 白天饮酒作乐,夜晚聚众听曲,好不惬意。 直到闹了鬼。 京官大病一场,灰溜溜跑回席州城,再没敢回过别院。 院子自然就空了下来,只委托本县的亲戚代为出售。 这亲戚一枚铜钱都没收到,哪有闲工夫管他人别院。 况且,谁不知道这鹰谷,晚上就不是人该待的地方。 别院的价格,慢慢从一万两掉到五千两,再掉到三千两。 依然无人问津。 几年下来,院子内杂草丛生,显得愈发破败了。 难得有冤大头愿意接盘,京官的亲戚乐滋滋地做主,把原主人花万两白银修建的别院,百颗灵晶便卖给苏清风。 苏清风径直走到门前,推开大门,穿过垂花门,一一点燃庭院四角的灯笼。 宽敞的庭院种了一株数丈高的玉兰树。 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一个活物都没有。 在漆黑的夜晚,恍如兰若寺一般诡秘而危险。 简单洗漱后,苏清风结束了繁忙又充实的一天。 他吹灭庭院所有烛火,进入房间和衣而睡。 长剑静静摆在身边。 房间的烛火颤巍着耗尽最后一丝能量。 天地间最后的光亮。 消失了。 第3章我这么大的无垠星海呢 窗外是浓墨般的黑暗。 “咦,这是什么情况?” 迷迷糊糊间,苏清风脑海里很突兀地现出一个不停旋转着的漩涡,道道霞韵从漩涡里散溢而出。 神秘,而又迷人。 让人忍不住要靠近它、抓住它、掌控它。 苏清风不由自主地幻想出一个小人。 小人用手轻点一下漩涡的中心,然后他噶的一声,在床上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苏清风悬空站在一个无垠的空间里。 远处是漫天闪烁的繁星,身旁是无数五彩绚丽的线条,在漫无目的地穿梭。 空间分不清上下左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整个人宛如漂浮在茫茫宇宙中。 苏清风掐了一下掌心,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揉揉额头,奇怪,为什么会觉得这里像宇宙? 难道我在宇宙中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先不管这个,当前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苏清风活动四肢,在不知名的空间里扑腾起来。 一会蛙泳,一会狗刨,还试了仰泳和蝶泳。 然后他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游了半天,自己到底动了没有? 从物理学上说,运动是指物体在空间中的相对位置随着时间而变化。 那么,在光线昏暗也没有参照物的空间里扑腾,如何定义自己移动了没有? 又扑腾了老半天。 远处依旧挂着漫天的繁星,身旁仍是不停穿梭的彩色线条。 苏清风啪的一声,打了自己的左手。 又啪的一声,打了自己的右手。 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 …… 有人说,时间是物质运动的普遍表现形式,同时也是存在形式。 神秘空间里找不到运动的迹象,也没有发现变化的结果,自然就不存在时间。 可苏清风感觉自己在这个空间里,已经扑腾了一日又一日。 就在他将要崩溃时,一个模糊的身影降临这片空间。 那道降临的身影高大但模糊,仿佛近在眼前,又似远在天边。 完全无法估算距离,也做不了参照物。 苏清风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模糊身影反倒被吓了一跳。 数百年来,他已不知多少次来过这里,也不知在这里待过多长时间,之前从未遇到过其他生灵。 这次怎么忽然冒出个人? 苏清风哪想得了这么多。 好不容易看到个人,他心中大喜,急忙朝模糊身影问道:“冒昧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此乃无垠星海,道友莫非从未来过?” 那道模糊身影的声音浑厚而有力,一听就是当惯了领导的人。 奇怪,明明没有实体,空间里也没有空气,为何自己能说出话,还能听到声音? 这人说话半文不白,苏清风便模仿着回道:“多谢道友。某从未来过。” 模糊身影点点头,暗道,原来是位初入无垠星海的小友。 他朗声说道:“那便祝道友马到功成,早悟大道。” 说完就要闭眼悟道。 苏清风早已急得要死,哪敢再寒暄,忙问道:“请问道友,如何从这里出去?” 模糊身影睁开眼睛,脸上神色未变,内心已略微有些不喜。 这些修行常识,应由修士的师父传授。 这人好不知礼数,竟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询问修行之事。 罢了罢了,就当指点后进吧。 模糊身影回道:“心有所想,神念一动,即可退出无垠星海。” 苏清风眨巴眨巴眼睛,意思是只要想出去就能出去? “可是,我已经想了多次,还是无法退出。” 模糊身影停了好一会,才说道:“若无意外,你这是被困无垠星海。” “敢问如何才能出去呢?”苏清风追问道。 模糊身影答:“细思因何而来,便知凭何而去。” 说完,模糊身影再不理会苏清风,闭眼悟道。 见模糊身影闭口不言,苏清风只得自己琢磨这句看起来非常简单的话。 表面意思就是自己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要解决问题才能出去。 可是,我是咋来的? 不就是砍了一个鬼灵,biu的一声升了级,然后稀里糊涂来到这里的嘛。 莫非。 这位道友的意思,是我追求强大的道心突破了规则的限制,天道送我进入这无垠星海,是为了赠我一场大机缘? 也就是说,自己只要在这里变得更强,顺其自然就能出去? 我好像,懂了。 苏清风闭上眼睛,凝神静气,缓缓张开双手。 那么,来吧。 他的身体开始一点点融化、膨胀,变成一轮巨大而又灼热的太阳,照亮整个空间。 顿时,空间震荡,群星乱颤。 万千线条不再随意穿梭,整个空间开始围绕苏清风缓缓转动。 模糊身影被空间巨变所惊醒。 怎么回事? 这特喵的到底怎么回事! 他睁开双眼。 惊骇莫名地看着漫天的繁星和万千道五彩斑斓的线条,如被磁铁吸住一般,附在一轮炽热的太阳上。 啊,眼睛! 我的眼睛! 模糊身影眼前一黑。 整个空间砰的一声,轰然坍塌。 …… 距离漓阳县万里之外的北辰道宗。 被万千群山遮挡的地下密室里,一位脸色煞白的中年男子一阵哆嗦,缓缓睁开双眼。 嘴角流下两道乳白色的液体。 短短几息过后,他嘴角的液体竟慢慢蒸腾消散干净。 无垠星海破碎虽说未伤及道心,却也对他造成不小的伤害。 在他千年的修道生涯中,别说见,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有人会因为一次性截取太多规则繁星,而导致无垠星海破碎的事件。 多少御空境道长,连无垠星海都联系不上。 即使是开悟境甚至天命境道尊,哪个不是千辛万苦,不知多少年的枯坐苦修,才能截取到一颗繁星。 而那人…… 他摇摇头,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只是,这事要不要跟宗主汇报? 良久,他嘴角微微上扬,眸中闪过一道戏谑的光。 中年男子调整好呼吸,缓缓进入领悟大道的玄妙之中,阵阵道韵在地下空间里新生、成长、湮灭。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声在群山之间环绕,惊起无数飞禽走兽。 “无垠星海呢!” “我这么大的无垠星海呢!” 第4章漓水里的女水鬼 翌日清晨。 旭日东升,红霞满天。 院子东侧十数丈外有一株高大的山樱树,树下铺着青砖,青砖上摆着一个蒲团。 正值晚春,片片樱花随风飘落,铺满一地。 蒲团上,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正在打坐。 美如樱花的嘴唇,细如美瓷的肌肤,挺拔的鼻梁,飘逸的长发,两绺龙须刘海在微风里轻轻摆动。 他静静地盘坐着,似误入凡尘的谪仙。 端坐在蒲团上,苏清风一页页翻开《引气秘要》。 这是化人场附近一只稍微强大一点的鬼灵身上掉落的秘籍,当时他可是两剑才将之斩杀。 或许是哪个倒霉的修士身死道消,被县衙的人当成无名尸体丢进了化人场。 “……定气凝神锁心猿, 两手插抢跌足入…… 海气滚滚浪千层, 撞入北方坎水渡…… 河车逆运上昆仑, 白云朝顶生甘露……” 苏清风默默按照秘要的要求调整呼吸,空气中的灵气便化为暖流吸入体内。 这个世界有很多通过吸收灵气修行的修士,身负道印的他们一路从出尘、修身、控灵、御空、开悟、修到天命境。 甚至是至高无上的渡劫镜。 至于渡劫境以上是什么,苏清风不知道。 因为说书的老先生只说到这里,后面的老先生没说,估计也是不知道的。 有正便有邪。 这世上也有不想依靠灵气修行,而一门心思走捷径的魔修和鬼修。 他们嫌吸收灵气修行太慢,想方设法通过吞噬活人阳气和魂魄修行。 区别只在于一个是人,一个是鬼。 故魔鬼是三界生灵的共敌。 人人得而诛之! 这些邪祟并不是传说中遥远而古老的神话故事,而是潜伏在百姓身边的“毒蛇”。 漓阳县城外的漓水,就有一只水鬼。 不是鹰谷那种浑浑噩噩,闻到引魂香就神魂颠倒,只要不主动招惹就不会害人的鬼灵。 而是有灵智、会言语,跟人没多大区别的鬼修。 附近的百姓说半夜有歌声从河面上传出,听到歌声去河边一探究竟的,从来没人能回来过。 一个水鬼弄得漓阳县人心惶惶。 凡是要去河对岸席州城的商贾百姓,都需绕行四十里到下游的万圩渡过河。 这只水鬼甚至闹到漓阳百姓无鱼可食,农田无水可用的地步。 若不是这只水鬼担心出了自己的主场会被人诛杀,漓阳县怕是早被她闹得天翻地覆了。 百姓怨声载道。 民怨实在太大,县衙自然也被迫去请过修道士来清理这只水鬼。 但这水鬼早就成了气候。 最重要的是她已与这段漓水融为一体,在水里来去自如。 寻常修道士来除鬼,不过是送死而已。 县衙第一次请了个路过的控灵境道长。 那道长不知是学艺不精还是运气不好,总之最后是灰头土脸地走了,听说差点没把命留下。 第二次请县境内天泉门的修道士出手。 这天泉门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派,乃席州数一数二的修道大派,与王都镇守宫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其门主据说已是御空境的上仙。 奈何人家天泉门修道士水平高报的价自然也高,开口就是五千颗灵晶。 这报价完全超出正常价钱。 也是个拒人千里之外,完全不想接单的价钱。 须知整个漓阳县一月都收集不到三百颗灵晶,还要上缴二百颗给州衙。 哪出得起这价钱。 驱鬼这事就这么耽搁了十多年,百姓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渐渐西斜。 苏清风睁开双眼,淡雅如雾的眼眸里,无数星光在绽放。 唰! 他的身影消失,随后在院子后的菜园里出现。 这是他在无垠星海内吸收繁星后领悟的第一个神通,空间闪现。 依据灵力输出的多寡,可以瞬间移动到自己想要到达的空间节点,算是一个极其有用的技能。 优点是快。 缺点则是灵力耗费有些大。 自从买下院子,他就在院后开垦了两分菜地,种上各种瓜果蔬菜。 自耕、自理、自烹、自食。 暮春时分,瓜果还没有成熟,苏清风采摘一些蔬菜准备晚饭。 其实修炼有成后,消耗的是体内的灵力,平常饮食已经失去意义。 但他修行不过半年,心态依旧还是普通人,一日三餐的习惯一时仍难以改变。 炊烟袅袅,如诗如画。 自从在空间内吸收大量繁星后,苏清风已经膨胀到无法自已。 身上那股洪荒之力淤积于身,看到大山都想拔剑劈砍。 晚饭后,他在腰上挂好长剑,掩上大门,大步朝漓水走去。 但凡江河湖海,水泊池塘,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邪祟。 有些是父母吓唬私自下水的孩童,有些是真的有水鬼。 别的地方有水鬼,只要不下水就没事。 但漓水这只修行多年,早已成精。 这么些年来,在漓阳县犯下的罪和恶,罄竹难书。 久而久之,这漓水两岸数十里地,就都成了禁区。 人畜不敢靠近,田地不能耕种。 苏清风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虽然只是一个小虾米,也一样有一颗匡扶正义,为民除害的心。 若没有能力也就罢了,一旦有了能力,又岂能容忍水鬼继续荼毒百姓? 正好体内的洪荒之力无处发泄,他第一时间便想来会会那女水鬼,称称她的斤两。 即便打不过,身怀绝技,跑了就是。 顺着官道一路向南。 行了几里再向左折,踏上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苏清风朝漓水走去。 沿着小路约莫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到漓水边的一处高堤上。 苏清风沿着高堤漫步。 夕阳缓缓坠入群山,留下一道道火红的晚霞。 漓水并不算大江大河。 水深不过数丈,河宽不过数十丈。 水波荡漾风作祟,数鱼群集河中汇。 清风拂面,漓水泛起微微细浪。 鱼群在水下嬉戏游玩,岸上桃树掉落的花瓣在鱼群的啄食中沉浮飘荡。 苏清风手抱长剑,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幅鱼戏图。 恍惚间,群鱼游动得越来越慢,继而化为一根根长在水底的长发,如水草般伴着水流飘动。 一个衣着单薄的绝艳女子从长发里钻出,随着长发翩翩起舞。 高耸的胸口微微颤动,迷人的身段扭来扭去,尽显妩媚和挑逗。 “木啊……小帅哥,快来玩我呀。” 苏清风一脸呆滞,流着口水道:“好啊好啊。” “可是妈妈说水里有水鬼,要不姐姐你上岸来。” “嘻嘻。” “小帅哥你说笑了,水里有水鬼,我怎么不知道呀?” 苏清风收起猪哥相,板着脸说道:“姐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就是水鬼。” “小帅哥真会开玩笑。” “世上怎可能有像姐姐我这么好看的水鬼?” 苏清风微微一笑,手轻轻搭在剑柄上。 “好吧。” “那姐姐,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第5章道尊的事谁敢过问 清风依旧拂面。 眼见诱惑不了苏清风,女水鬼面色一冷,瞬间退去所有伪装。 她红润的脸变得一片死白,纤纤玉手长出长长的指甲,大片裸露的肌肤被黑气覆盖。 瞬间从妩媚女郎变成黑气弥漫的鬼婆婆。 “死!” 女水鬼尖锐的指甲一点点刺破水面,像放慢几百倍的电影。 脸上狰狞的表情仿佛凝结住一样。 苏清风站在原地,他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星星点点万千天体。 一个黑洞慢慢张开,瞬间吞噬一切,化为无尽的黑暗。 “感觉,比鹰谷的鬼灵,强了不少。” 苏清风不缓不急,右手抽出长剑。 身上的洪荒之力喷涌而出,然后,一剑斩了过去! 剑起,云涌! 剑落,风停! 一道紫色剑气激射而出,宛如碾碎无数空间,精准命中漓水中的女水鬼。 接着,一道紫雷化为数丈粗的神龙,从九霄之上贯射而下。 穿过女水鬼的身体后,在河床上留下一个数丈宽,深不见底的大洞。 漓水溅起数十丈高的水浪,河水怒吼着冲上两岸。 炸裂的能量排空河水,漓水竟形成数个呼吸的断流! 剧烈的冲击波击碎溅到空中的河水,大量水箭在空荡的田野上肆虐。 苏清风长剑舞动,滴水未沾。 片刻后,两端河水汹涌扑腾着填补留下的空档。 被能量灼烧到通红的大洞疯狂地吞噬着河水,发出像火红铁块丢进水里一样吱吱的响声。 河水沸腾散发出的水蒸气渐渐弥漫开,铺向两岸。 烟雾飘飘,宛如仙境。 数道金色光点汇入苏清风身体和腰间布袋中。 布袋沉甸甸的,让人满足。 不愧是成了气候的老鬼,灵气给的就是多。 顶得上在鹰谷十几天的苦修了。 “这……” 苏清风惊愕万分。 难道自己不是膨胀,确实是,这么强了? 之前在鹰谷刷鬼灵,都是随手一剑,从未使用过体内灵力。 刚才不过调用一下繁星之力的攻击,竟如此非同凡响。 挥剑那一刻,自己仿佛身处浩瀚宇宙之中。 抬手一剑,便能斩碎无数星辰。 那种感觉,很熟悉,又很陌生。 早知如此,就该使用四分之一的力量。 五成的力量,实在太浪费。 苏清风摇摇头,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 他解下沉甸甸的布袋,神识一扫,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起码一千颗灵晶。 扒拉一会,翻出一本黄金制作的修道秘籍。 封面上三个大字《遁水术》。 不错,以后遇到水鬼下水就是一剑,再也不必浪费灵力搞这么大的阵仗。 又扒拉一会,掏出一块铜牌。 上面用篆体写了个“镇”字,下面的小字被河水浸泡多年,已经模糊不清。 看起来没什么用。 忽然,苏清风眼前一亮,拿出一块青玉佩摸了摸,然后嘿嘿笑了起来。 青玉佩质地细腻,造型古朴。 注入灵气一探,竟自带丈许见方的空间。 好东西啊。 绝对的好东西! 芥子纳须弥,这是个空间宝器! 苏清风听说书的老先生提起过,只有渡劫境道君开辟空间,并封印在宝器上,才能形成空间宝器。 开悟境、天命境道尊中,不过极少数人拥有此等至宝。 一般的控灵境、御空境道长,连想都不要想。 天泉门门主苍玄,在席州这片土地上跺跺脚,地都要晃三分的资深御空境道长,也没有空间宝器。 苏清风满意地拍拍手。 仔细系好玉佩,腾好布袋,迎着漫天雾气往闲云居走去。 身后的漓水渐渐平静。 被冲上岸的鱼阿巴阿巴地张合着嘴,仿佛在对这个世界无声地控诉。 我们在水里游得好好的,这招谁惹谁了? 你们打你们的,为什么把我们丢上岸送死啊? o …… 天色微微有些昏暗,漫天的水汽渐渐消散。 三道人影御空而来,缓缓落在苏清风站立的高堤上。 一个是面留长须的中年男子。 另两人一位是腰挂玉笛的美妇,还有一位手拿折扇的白面公子。 二人隐隐以长须男子为主。 正是天泉门门主苍玄道长,左门主青幽道长和右门主半夏道长。 半夏收起折扇,在漓水边荒地里提起一条两三斤的鲤鱼,随手抛入水中。 只见那鱼在水里翻腾几下,尾巴一甩,一头朝水底扎去。 “鲤鱼入水能活,战斗结束至多两刻钟。”半夏抽出折扇,以扇击掌说道。 青幽伸出玉手,试了试河水,皱眉道:“水依然是温的。” 起风了。 苍玄的衣袍在夜风下猎猎作响。 他注视着水面,似要看穿水下的乾坤。 良久,他缓缓说道:“你们认为,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来此诛邪?” 半夏思索了一会,“起码是开悟境的道尊。” 青幽从腰间香囊翻出一张纸放在手心。 她樱嘴轻动,纸张化为飞鱼,一头扎进漓水。 片刻后,飞鱼窜出水面,落入青幽手心,化为一张薄纸。 青幽收好纸张,缓缓说道:“依我看,应是天命境大能。” “或许是道宗的长老、次宗主。” 苍玄和半夏望着她,一脸惊骇。 她继续说道:“刚才我探视了一番河底。” “发现河床上有一个数丈大小,百余丈深的大洞。” “洞壁遍布琉璃状碎片,应是光滑的洞壁在高温时遇河水倒灌龟裂所致。” 苍玄拔出腰间长剑,轻轻一推,长剑射入水中,挑着一块碎片飞向高堤。 长剑入鞘,他随手一抓,碎片稳稳握在手中。 苍玄摊开手掌,三人端详一会,青幽问道:“掌门师兄,你曾见过王都镇守宫那位出手,可曾有这番威力?” 苍玄思索一会,摇摇头,说道:“不曾。” 青幽又转身朝半夏问道:“师弟曾去过道宗进修,可曾识得开悟境道尊实力?” 半夏回想一下,叹了口气说道:“那应是天命级大能无疑。” “这么大的威力,以开悟境道尊之身,道宗确实有人能做到,但只能在道宗山门内。” “人间灵气稀薄,不过道宗内两成。” “也只能是天命镜大能的手笔。” 苍玄倒吸一口凉气。 恐怖如斯! 天命镜! 那可是北辰道宗长老、次宗主级别的大能,站在这个世界最顶端的大人物。 大离国至高存在——镇守宫,不过是北辰道宗派驻人间的机构。 宫正只是开悟境的道尊。 苍玄暗道,天命境大能跑到人间诛杀一只小小鬼修,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内里绝对有大因果。 天泉门小门小派,知道得太多,恐有灭门之祸。 他清了清嗓子,淡淡说道:“道尊大能的事,咱们天泉门不便过问,这件事到此为止。” “漓水水鬼被诛一事,谁也不许提起,一个字都不许提。” 两位道长拱手道:“是,门主。” 苍玄点点头,挥挥衣袖,转身朝官道走去。 远远看到有门人已经把几匹好马送到官道旁。 二位副门主对视一眼,紧随苍玄离去。 第6章刘员外的小娇妾 苏清风哼着小曲回到闲云居,并不知苍玄三人在漓水边,已被他吓到手足发软。 夜间他又去了一趟鹰谷刷鬼灵,只是鬼灵愈发稀少,蹲了一晚上就刷了十七八只。 获得的灵气少得可怜,只比打坐修行的效率快一点点。 诛杀水鬼后,愈发觉得这些鬼灵爆的东西辣鸡,给的灵气也少。 刷鬼灵变得越来越无趣,苏清风没到半夜便草草收场。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早,苏清风吃过早饭,便到山樱树下打坐。 如无意外,一整天就会在打坐中度过。 不出意外的是,意外来了。 一个时辰后,一个身穿皂衣的年轻男子驾着马车来到闲云居门前,停好车后径直朝山樱树走去。 来到苏清风身前,那人行了个叉手礼,说道:“苏少侠,我是漓阳县衙户房的杨成。您办理此处院子交割时咱见过面,不知还记得吗?” 苏清风定睛一看,隐约记得似乎是有这么个人。 当时此人没做什么刁难,痛痛快快就把房契官纸办好,还盖上漓阳县衙红通通的大印。 人是挺不错的。 也可能是递出去的一颗灵晶,加深了彼此间的感情。 只是银货已清,赋税已缴,不知县衙又有何事找到自己。 苏清风还了一礼,疑惑问道:“杨典吏找我何事?” 也许事情紧急,杨典吏也顾不上继续寒暄,直接说道:“苏少侠,是这样的,最近县里出了一起命案,城南刘员外新纳的小妾蔡氏在新婚之夜死了,刘员外当时就报了案。” “奇怪的是,县里捕快去的时候发现,貌美如花的蔡氏根本不是刚死的,起码死了一个月以上。” “尸体早就高度腐烂。” “咦?”苏清风觉得很奇怪。 就算刘员外再色令智昏,也不至于纳一具尸体为妾吧,而且还是高度腐烂的尸体,想想就让人觉得恶心。 大概杨典吏也觉得很恶心,他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晚去刘宅的两个捕快,回来后没多久就喝酒喝死了。” “从那晚后,刘员外家就莫名其妙有人死亡,连刘员外的老母亲前两天都过世了。” “昨天晚上,除了刘员外和他儿子外出喝花酒幸免于难外,其余刘家主仆三十余口全部被杀,死状极惨。” “您在这鹰谷口的院子住了半年都没事,定是有自己特殊的能力。” “王县道怀疑此事乃邪祟所为,唤我请您去探查一番。” 苏清风心中暗道,好家伙,原来你们也知道这里不干净! 我去县衙办理房契官纸,你们甚至都不知会一声。 要不是自己还有两分实力,岂不是要被你们坑死? 见苏清风有些不高兴,杨典吏忙道:“王县道悬赏十颗灵晶,刘员外额外再加一千两赏银。” 县道乃是县里的二把手,一般由资质不足的修身境道徒担任,负责涉修道一切事宜,代表县衙收购民间灵晶,向州衙押运灵晶,跟修道门派合作。 可以说权大,利也大。 加上县道手上功夫远超寻常武者,还有修士身份庇护,连县令都只能与之平级相处。 区区十颗灵晶,对县道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 王县道当然也可以选择与修道门派合作,请控灵境道长出手,比之在民间寻帮手不知稳妥多少倍。 但修道门派的修士,那都是高高在上的上仙,打心眼里不愿来灵力不足门派五成的人间公干。 没有十颗灵晶,人家瞧都不带瞧你一眼。 加上吃喝送礼,请一次上仙二十颗灵晶起步,视任务难度增加,上不封顶。 耗费至少是上缴州衙月供的十分之一。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王县道只要脑子还在,就绝不想劳烦这些上仙。 这笔钱自己拿着,然后以购买第三方服务的方式报销。 一番操作下来,匀一小半给民间人士,大部分装自己口袋,他不香吗? 嗯,或许你有得赚,但我绝对不亏。 “修道之人,诛邪除恶,本是责无旁贷之事。”苏清风淡淡说道。 杨典吏频频点头,喏喏着说道:“是是是,少侠高义。那少侠什么时候去见王县道?” “现在就走。”苏清风掸了掸衣服,扯着杨典吏就走。 …… 坐着杨典吏的马车,二人转上官道。 行了一会,便看到成群的百姓在田野里翻找,人群不时传出惊呼声。 苏清风掀开车帘,透过窗口饶有兴致地看着。 一旁的杨典吏顺着目光望去,忙解释道:“苏少侠,这是附近的百姓在田野里捉鱼。” “昨晚有上仙在漓水诛邪,那阵仗,又是雷劈又是地动,动静大得全漓阳城的人都知道。” “上仙离开后,有胆大的村民偷偷结伴去漓水边,你猜怎么着,那横行漓水几十年的水鬼,没了!” “荒地里到处都是鱼。百姓们二十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啦,这不,都呼朋唤友,到地里捉鱼去。” 顿了一会,杨典吏握拳感叹道:“那位上仙真是仁德啊,为漓阳县除一害。水鬼被诛,这漓阳县,以后能活的百姓就更多了。” 苏清风微微一笑,关上车帘,静静听杨典吏称赞昨夜诛邪的上仙,心里暖洋洋的。 沿着平坦官道走了不到两刻钟,便到漓阳县城。 漓阳城很大,周长近二十里,城墙外包条石内为夯土,有近三丈高,城内外居住了十数万人。 这里的县城规模都远大于古代华夏,甚至比现代华夏大多数县城的规模都大。 皆因野外妖魔鬼怪众多,百姓分散居住十分危险,不得不报团取暖。 恶劣的生存环境,在灵气滋润下高产的农作物,造就出这种畸形发展的城市。 城内外人员众多,为了弹压一城百姓,县令直接掌管配备有一百多名士兵的标营。 城门的卫兵看到县衙杨典吏的马车,忙点头哈腰地让开城门,提都没提入城税的事。 马车在城内左转右拐,最后在漓阳县衙前停下。 二人下了马车进入大门,又穿过仪门,走过六房前的通道,绕过戒石坊,眼前便是三间正堂。 正中乃大堂,是县令升堂办差的地方,右侧为辅政堂,是县丞的班房。 左侧则是弘道堂,正是此行的目的地。 第7章二位道友安心上路吧 苏清风在杨典吏的指引下进入弘道堂。 案台前站着一个绿袍官员。 胸绣黄鹂补子,头戴双翅乌纱帽,腰悬白鞘长剑,足蹬乌皮皂靴,让人一时分不出此人是文是武。 堂内长案旁还坐着一人,是一个留着三寸短须的中年男子,戴着黑色幞帽,身穿白色澜衫。 见苏清风进入堂内,王县道开口道:“二位道友都到齐了。苏道友第一次来,我先作个介绍。” “本官姓王,乃漓阳县道。” “这位是漓阳县杏林医馆馆主孟梁平孟先生,人称杏林圣手。” “孟先生,这位是苏清风小友,住鹰谷口。” 听到王县道说苏清风住鹰谷口,孟梁平肃然起敬,起身拱手道:“苏小友,年轻有为,定是宗门高徒,某失礼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老先生以礼相待,苏清风也是回礼赞道:“孟先生道行深厚,更进一步指日可待。” 孟梁平叹了口气,神情落寞,怏怏说道:“某在修身中期蹉跎三十年矣,不过苟延残喘罢了,哪敢奢望更进一步。” 王县道对苏清风第一印象不错,只是事情棘手,也没心思继续客套,便打断二人道:“事情想必大家都清楚,一会我们就去刘宅走一遭,请两位道友做好准备,午时三刻从县衙门口出发。” 苏清风和孟梁平拱手后离开弘道堂。 孟梁平离开县衙回家自去做准备。 苏清风身负长剑即可,也没什么要准备的,便去杨典吏的户房饮茶。 苏清风坐了半个多时辰,眼看约定时间将至,便辞了杨典吏,到县衙大门外集合。 刚出大门便遇到一身正装的孟梁平。 只见他身穿绯红法衣,头戴莲花冠,脚穿高筒道靴,背后一支招魂幡,手执一枚三清铃。 活脱脱一个民间的驱鬼道士,看得苏清风一脸大窘。 二人刚打过招呼,王县道便像掐好时间一样跨出县衙大门,背后乌泱泱跟着十几个捕快。 一群迈着六亲不认步伐的捕快,护送三人朝刘员外宅院一里处的醉仙楼走去。 …… 所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总之一句话,危险的事,县道大人是万万不肯做的,要不这钱岂不是白花了? 县道大人说了,醉仙楼住着不敢归宅的刘员外,是这次行动要保护的重点。 他辛苦一些,带县衙一干人等守好邪祟必攻之处,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进去。 至于去刘宅驱邪的事,就交给两位道友啦。 道友请放心,咱王县道是个知礼节懂进退的人,绝不做那外行指导内行的龌蹉事。 就这样,二位道友安心上路吧。 孟梁平估计和王县道合作过多次,也不多说,点了点头,就朝刘宅走去。 苏清风昨夜刚诛水鬼,正是极端膨胀的时候,也拱拱手,跟着孟梁平离开醉仙楼。 二人步行一小会,就到了刘宅。 从宅院来看,刘员外定是个土豪。 先不说那临街的豪华红漆大门,就大门外摆着的那对栩栩如生,不怒自威的石狮子,就绝不是小门小户用得起的玩意儿。 用石狮镇宅的无不是朱门权贵,土豪劣绅。 看得出苏清风的疑惑,孟梁平解释道:“刘员外父亲是朝廷吏部致仕的员外郎,已经故去多年,生前把大部分钱财捐出来修桥铺路、赡老抚幼,解难纾困。” “县里称呼他刘员外,是承他故去父亲的情。” “要不他一个倒卖丝绸布匹的奸商,做的是低买高卖的生意,行的是官商沆瀣的勾当,有什么资格自称员外!” 苏清风恍然大悟,知子莫若父,看来刘员外的老父亲是了解自己儿子的。 早就知道自己死后这玩意要作死,就提前为他铺好路。 二人跨过大门,穿过二门,走进内院。 院子里的尸首已经被县衙仵作清理干净,但地上的血迹未干,浓烈的血腥味还在,墙上的白绫、魂幡也没有撤下。 一阵风吹过,满院都是燃烧未尽的纸钱。 孟梁平放下随身携带的法器,一脸正色地吩咐道:“苏小友,一会我要开坛做法,你在四周替我护法。” 苏清风点点头,抱着剑走到一旁。 神台、香烛、符篆,苏清风一样不识,吟口诀、掐法诀、走法步,苏清风全部不会。 只会一剑砍过去,牛鬼蛇神灰飞烟灭。 如果不行,再补一剑。 若再不行就只能跑路了。 孟梁平手舞足蹈地走着禹步,一会儿舞剑一会儿摇铃。 苏清风看了半天也没看懂,索性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闭目养神。 红日渐渐西沉,百姓做晚饭的道道炊烟,在县城上空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暮春时节总是特别短暂。 初夏将至,夜晚的风渐渐由寒冷换成了清凉。 走了几个时辰禹步的孟梁平大约是累了,正盘坐在神台前,嘴唇微动,似乎是在诵经。 苏清风掏出火折子,点燃院内的灯笼。 夜晚的县城是热闹的,但刘宅内却静得仿佛只能听到人的心跳声。 夜风越来越大,大堂内悬挂的白绫如长舌般在摇摆,一个个魂幡在夜风的肆虐下被吹倒在地。 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慢慢笼罩整个院子。 四周灯笼的烛火一盏盏熄灭。 地上半干的血迹仿佛活过来一样,在缓缓流淌蠕动。 孟梁平手掐法诀,低声道:“我感觉到它了,是一个怨灵。” “待会我用招魂幡把它制住,苏小友,你看准时机斩了它。” 苏清风仔细感觉一下,怨灵能量大约是个漓水女水鬼,便淡然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去诛了它。” 什么? 你要去诛杀它? 孟梁平急道:“苏小友,我知你能在鹰谷常住,必有道行,而且刚孕育出来的怨灵也不算太强。” “但难就难在它无形无质还足够狡猾。” “趁它现在刚孕育出来,立即召集人手,赶在它没成型之前就要诛杀掉。” “否则整个漓阳县城都要毁于一旦,后果不堪设想。” 苏清风右手轻轻抽出长剑,盯着大堂的一个地方,轻飘飘说道:“来不及了,它要出来了。” 孟梁平顺着苏清风的长剑,看到一个漆黑无比的黑洞突然出现在大堂门前。 黑洞内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你们,都该死!”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眉清目秀,娇小可爱,穿着喜庆的大红嫁衣,从黑洞内迈出,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黑洞仿佛有神奇的力量,能把所有的目光都牵引住,而忽视那个一步步走来的女孩。 怨气缠身,化为人形,那是—— 怨灵! 第8章赐你血脉 说时迟,那时快。 孟梁平抽出招魂幡,挥舞几下,狠狠插入地板,大喝一声:“灵来!” 天地灵气汹涌汇入招魂幡。 他重重一挥,幡内激射出一张由灵气组成的金色大网,一把把怨灵兜在网里。 孟梁平口念法诀,疯狂摇着三清铃,干扰怨灵的挣扎。 出手果决,业务娴熟,看起来有模有样,跟香江的林道长有得一拼。 不过只帅了两个呼吸,他就喷出一口老血,倒飞着撞翻神台,插着的招魂幡幡面也无力地耷拉下来。 金色大网。 破! 孟梁平遭灵力反噬,摇摇晃晃瘫倒在地。 怨灵双目紧闭,一步步朝二人走来。 孟梁平急得大喊道:“快去找王县道,怨灵太强,速向天泉门求救!” 苏清风没有理会他,反而朝着怨灵走了几步,轻轻问道:“小姑娘,你是刘员外的小妾吗?” “如果是他害死了你,你告诉我,我一会帮你把他宰了,给你出口恶气。” 怨灵残留的灵智并不多,大多是生前遭受极大冤屈或者心有不甘之人,在死后才形成怨灵。 苏清风也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听懂,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道理还是要讲一讲的。 本就惨死,总不能还让她带着怨气投胎吧? 小女孩继续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你们,都该死!” 这一次的声音更冷更刺骨,地上似乎凝结起一层白霜。 倒在地上的孟梁平,忍不住四肢蹬地拼命往外爬去。 苏清风眉头微皱,略带不快地说道:“要是不愿意说,那你的冤情就无处伸张,害死你的人依然逍遥法外。” “我想,你也不愿看到仇人还能好好活着吧?” 小女孩暴怒。 她缓缓抬高双手,白嫩的皮肤瞬间腐烂。 红色嫁衣化为裹尸布,飘飞的布条在阴风中阵阵蠕动。 地上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冻得瑟瑟发抖的孟梁平一字一句说道:“老夫,要,遭不住了,苏,苏小友,快快,快出手。” 苏清风叹了口气,怨灵果然是无法交流的。 …… 蔡徐走完了她苦命的一生。 蔡徐没有名字,蔡是爹爹的姓,徐是阿娘的姓。 小时候,爹爹很疼很疼她,虽然家里穷,但总能给她各种好吃好玩的,爱着她陪着她。 直到有一天,叔叔伯伯们把爹爹用席子包着,埋入土里。他们告诉她,爹爹睡着了。 六岁那年,阿娘把她的头按在一个男人面前,让她叫爹爹,又领了个大男孩,让她叫哥哥。她不想叫,她的爹爹只有一个,只是已经睡着。 七岁那年,新爹爹喝完酒就会打阿娘,也打她,阿娘会护着她,然后新爹爹就打她打得更狠了。 八岁那年,她不小心打破了家里的酒坛,被新爹爹用木棒打得卧床半月。 九岁那年,她开始洗衣服,伺候全家人吃饭,冬天的水特别特别冷,手脚都生了冻疮,她就搂着衣服在护城河边哭。 十岁那年,新爹爹把阿娘埋进了土里,然后到处跟人说阿娘是病死的,可是她明明看到,阿娘一身是伤,吐了好多好多血。 十一岁那年,新爹爹喝了酒,用布堵住她的嘴,爬上她的小床,那天晚上她流了好多血,哭了一整晚,泪哭干了,嗓子也哭哑了。 十二岁那年,哥哥也和新爹爹一样,爬上她的床,那晚上她瞪眼望着屋顶,没有哭也没有喊。 十三岁,她跳进护城河里,但没有死,被人救了回来。从那以后,新爹爹再没有打她,但爬上她床的次数越来越多。 十四岁,她怀了孩子,不知道是新爹爹的,还是哥哥的。只记得他们把她按在地上,捶打她的肚子,她流了好多好多血,半昏半醒间仿佛见到了爹爹。 爹爹呀爹爹,带我走吧,蔡徐已经忘了你的模样。 他们把她卖给县里的刘员外,穿上从没有穿过的大红衣服。 那天晚上,刘员外用手掐着她的脖子,辱骂她,抽打她,做着一样的事。 那个晚上,她终于见到念想多年的爹爹。 她像小时候一样,拿着小风车,骑在爹爹的脖子上。 爹爹扛着她,在田野里奔跑。 小风车呼啦啦转着,她咯咯咯笑个不停,笑得好开心好开心。 然后,无尽的黑暗把她吞没。 她害怕、痛苦、迷茫。 那些人在黑暗里嘲笑她、辱骂她。 杀! 杀! 杀! 就是这些人不让她见爹爹,就是这些人把她推进深渊里。 她的眼睛变得通红,撕咬、捶打、踩踏。 这些人,统统都该死! 都得死! 好饿好饿,想吃东西,拼命吃东西。 外面有食物,非常非常好吃的食物。 他们看到了我,也是来阻止我和爹爹团聚的。 他们也得死! 她打开黑洞,然后,看见了光。 苏清风漆黑如墨的眼睛,如一块幕布,上映着怨灵蔡徐短暂的一生。 他叹了一口气,闭眼说道:“你的苦难值得怜悯,你的存在无法饶恕。” 长剑上流光溢彩,阵阵剑光从剑刃上透射出来,内中似束缚着一条巨龙,发出金铁交加的剑吟声。 苏清风大喝道:“孟先生,闭上眼睛!” 在地上爬行的孟梁平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俊俏的年轻男子,不自觉地把眼睛闭上。 话音刚落,一道如匹练般的剑气从流云剑上倾泻而出,落到怨灵身上,把怨灵化为一团炽热的白光。 一个太阳,从地上缓缓升起,又渐渐湮灭。 所有污浊秽物在阳光的照射下冰消雪融。 孟梁平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一亮,接着被一阵冲击的劲风吹得东倒西歪。 他睁开眼一看,大堂坍塌一半,怨灵已经消失。 怨灵站立的地方如被天外陨石撞击过一样,出现一个大坑,大坑周围一片焦黑。 一个衣着破烂的半透明魂魄从坑里漂浮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 苏清风长剑入鞘,心中长叹。 可惜,能量还是用多了。 他走上前和魂魄面对面站着。 魂魄看着眼前帅气的男子,忽然觉得已经穿惯的衣服很不得体,一下子娇羞起来。 苏清风灵力运转,一滴鲜血从指尖飘出,没入魂魄体内。 然后轻轻虚摸着她的额头,开口说道:“你呀,这一生实在太苦。” “赐你血脉,愿你来世锦衣玉食,健康快乐。” 他收回手,用微笑鼓励她,“去吧。” 魂魄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点点头,慢慢消失在空中。 第9章有一桩大买卖请苏道友参加 孟梁平整个人都是懵的。 本以为今天必定要身死道消,哪知这怨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捡了条老命当然可喜可贺,只是这苏小友,也太强了吧! 今天真是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自己以前果然是坐井观天。 前些年有幸见苍玄道长出过一次手,当时还觉得那是一等一的绝世剑仙。 现在看来…… 呵。 不过尔尔。 苏清风神识一扫,青玉佩里增添了一百多颗灵晶,还有一卷秘籍。 又感受一下体内的灵力,增加的实在太少,甚是遗憾。 转过身,苏清风朝刚爬起来的孟梁平问道:“孟先生,你说这刘员外,不会要我赔钱吧?” 孟梁平一怔,你这么流批你师父知道吗? 小刘别说浑身是胆,就算他是胆做的,也不敢叫你赔哇。 他捋捋胡须,干笑着说道:“刘员外为人随和,乐善好施,必不会向苏道友索赔的。” “相反,苏道友为他除去大祸事,或许酬金还会多付一些。” 苏清风心里暗暗松气,不用赔当然最好不过。 至于这厮害死蔡徐一事。 来日方长,收了酬金后自有好果子给他吃。 斩了怨灵蔡徐,苏清风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不舒服。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孟先生,收拾一下就走吧,找那王县道领酬金。” 孟梁平点头,一会便收拾完毕。 苏清风摘下院内的灯笼,先一步跨出大门,街头巷尾满是看热闹的百姓,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孟梁平小跑几步追上,低声说道:“此间事了,请您拨冗到寒舍一聚,我有一桩大买卖请苏道友参加。” 苏清风停下脚步,皱眉问道:“哦?多大的买卖?” 孟梁平环顾四周,把头凑近,压着声音低声说道:“悟,道,石!” 苏清风瞪圆双眼,半晌说不出话。 悟道石! 这可是悟道石! 这宝物他听说书的老先生提起过。 多少御空境道长,数百年闭关苦修,一辈子也开不了悟。 只能眼睁睁看着岁月流逝,躯体衰老,最终在万般无奈中羽化。 而悟道石,则能帮助修士连接无垠星海,极大增加晋升开悟境道尊的几率。 道长道尊,一字之差,万里之别。 道长不过是小门小派的掌门、帮主,而开悟境道尊,则是道界的统治阶层。 晋升道尊后不需为灵晶发愁,也不必再与妖魔鬼怪厮杀,可不顾尘世,安心悟道。 出则是一国镇守宫宫正、殿主,入则是北辰道宗管事、主事。 而北辰道宗,则是道界唯一的主人,其余人等,不过是道宗的一枚棋子,一个工具罢了。 苏清风思索片刻,也低声说道:“此事不急,容后再议。” 孟梁平心领神会,不再多言。 二人结伴朝醉仙楼走去。 刚转过街角,便看到十几个捕快正打着火把,簇拥着王县道急匆匆赶来。 那王县道不知是赶得太急,还是喝多了花酒,此刻步履蹒跚、衣衫不整,连官帽都忘了戴。 他截住苏清风二人,急急问道:“我在醉仙楼听到一声巨响,事情办得如何?” 苏清风使了个眼色,孟梁平闪身向前,拱手道:“幸不辱命。那邪祟是一只怨灵,已被我和苏道友联手诛灭。” “好!”王县道抚掌大笑,“有孟先生在,漓阳县这些魑魅魍魉哪敢放肆!” “苏小友也不错,年少有为,他日必成一代豪杰。” 苏清风、孟梁平抱拳回礼,连称多谢夸赞。 然后退至路旁,不耽误大摇大摆、立功心切的王县道去刘宅刷政绩。 王县道拦下二人,只为确定安全与否,得到孟梁平的肯定答复,哪还有心思逗留,又急匆匆扑向刘宅。 戌时已过,城门早已关闭,孟梁平出言邀请苏清风到孟府留宿。 苏清风婉言拒绝。 在城里住一晚,就不能去鹰谷刷鬼灵,岂不是要少颗灵晶,换算成银子就是一百两,再折成软妹币就是二万五千元。 那是二万五千元吗?那是我大半年的工资。 粉红浪漫都可以包一个月。 见苏清风含笑拒绝,孟梁平强忍遗憾回府。 苏清风则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城墙。 出了城墙,又走了一会,他停下脚步,忽然想到《是,首相》里的一段台词。 “伯纳,我们国防政策的目的是什么?” “保卫英国?” “不,伯纳。是为了让人们相信英国受到了保护。” 这城墙,修道士可跃,鬼修可过,只有凡人才受到制约。 不正是如此吗? 弯弯的月牙挂在天上,苏清风大踏步朝鹰谷走去。 有怪刷的感觉,真好。 …… 漓阳县城北,孟府。 笃……笃……笃…… 角门传来几声有节奏的叩门声。 不一会,一个打着灯笼的青年打开角门,惊呼道:“爹,你回来啦?此行可还顺利?” 孟梁平点了点头,疲惫地说道:“安生,一会儿到我书房,我有事和你商量。” 盏茶功夫后,换了一身便服的孟梁平领着儿子孟安生打开书房门。 二人进入书房,又轻轻关起门,上好门栓。 他从书柜上抽出一本书,对着一副画晃了几下,书房一角的地板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向下的台阶。 举着烛台的孟安生面色如常,先一步走了下去。 孟梁平紧跟其后,也走下台阶。 随后地板缓缓闭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密室内,父子相对而坐,桌子上的烛火跳动着,在墙壁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良久,孟梁平开口道:“吾儿,悟道石的事,我今日已告知一位道友。” 孟安生呆滞了几个呼吸,才急急问道:“父亲,您找到合适人选了?” 孟梁平捋着短须说道:“嗯。这位道友年少有为,道行深厚,今日为了让怨灵能够转世,竟肯舍弃一滴道血,定是个侠肝义胆的高义之士。” “此事托付给他,即便咱们父子拿不到悟道石,也必能获得足够的利益。”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去年暴雨冲垮墓门,那里迟早会被人发现。与其到时候便宜他人,不如将这机缘赠与这位道友。” “安生,为父一生蹉跎,二十几个子女,只你一人有道印,做父亲的说什么也要扶你一把,助你修仙。” 孟安生起身站立,俯下身子跪在地上,向孟梁平磕了个头,朗声说道:“儿安生谢父亲大人成全。” 孟梁平微微一笑,扶起儿子。 父子二人就着烛火,又低声讨论起来。 第10章小鬼粟婴特来供您使唤 漓阳县西部的群山中,有一座破观。 本是某位修道士的落脚处,现已荒废多年。 想必那修道士再也不会回来了。 整个破观都没有掌灯,只在门前摆了个烧着火的铜盆子。 观内永生道君的雕塑下,坐着一位双头鬼修。 他手拿一把小刀修着指甲,不时把小刀凑到左侧脑袋的嘴前轻吹一下。 右侧脑袋则左右转动,盯着堂内两排站立的鬼修。 一团黑影从破观正门扑进来。 到正堂时黑影双膝跪地,正是那漓阳县的刘员外。 此刻的他,全没有平日的风流潇洒,浑身黑烟不停飘溢消散,趴在地上呜咽道:“小人的本命怨灵被人所杀,求双煞鬼王为我做主。” 双煞鬼王停下所有动作,四只眼睛冷冷看着刘员外。 他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伸出双手一捏,无形的力量扼住刘员外的喉咙,把他提到空中。 一股侵蚀之力注入刘员外体力,他浑身颤抖,面容从苍白渐渐变成死白。 鬼王右首用冷漠至极的声音说道:“刘弘先,我叫你在漓阳城做内应,无事不得上山。” “今夜你传讯唤我召集人手,却是为了这点小事。” “你说,你该不该死?” “呜呜呜呜呜……” 眼见刘员外已经快要维持不住,鬼王冷哼一声,撤回力量。 刘员外落到地面,踉跄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身形又佝偻了几分。 鬼王背过身体,左首还对着刘员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鬼王右首依然用冷漠的声音说道:“说点我感兴趣的。” “不然,你会求着我,让你魂飞魄散。” 刘员外浑身一震,头低得更下,嗫嚅道:“那人道行高深,不除或许会影响鬼王大计。” “你还可以再说一句废话。”鬼王右首漫不经心说道。 刘员外紧张得浑身哆嗦,黑烟控制不住地从他身体里涌出,“他是道尊,最少是开悟境!” 一口气说完,刘员外以头叩地,肩膀不停抖动,静静等待宣判。 空气变得很安静,时间像凝住的冰块。 鬼王转过身看着刘员外,沉默许久。 他握紧双手,又缓缓松开,用淡然的声音说道:“粟婴,你跟刘弘先走一趟,探一探他的底。” “切记,不可鲁莽行事,更不得暴露自己。” 一脸冷漠的女鬼修粟婴从一侧列队中走出,拱手道:“遵命,鬼王。” 鬼王盯着刘弘先看了一会,“起来吧,好好把握你最后一次机会。” 刘员外长长吐了口气,慢慢爬起身,轻轻拭去头上的冷汗。 小命暂时是保住了。 …… 鹰谷内。 苏清风一脸失望。 转遍鹰谷,连十只鬼灵都凑不齐,只拿到可怜的一颗灵晶。 四舍五入,今晚上等于白来。 罢罢罢,回去吧。 清凉的夜风,徐徐而来。 苏清风收拾东西往闲云居走去。 走着走着,在距离闲云居百十丈的位置,他停了下来,右手轻轻搭在剑柄上。 不对劲。 很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周围实在太安静,安静得不像是人间。 惊蛰已过了一个多月,这时节,野外早该是昆虫动物的天堂。 草丛里的蛐蛐、水边的青蛙、林间的野鸟,本该有热热闹闹的鸣叫声。 此时,这一方天地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阴寒的气息。 苏清风敢肯定,附近定是蛰伏着邪祟。 或许不止一只。 他细细感悟,从气息判断,有一只应是比漓水女水鬼还要强大不少。 苏清风心中狂跳。 看来今天晚上收获的,不仅仅是一颗灵晶,或许还有意外的惊喜。 思索片刻,他转身快速后撤,用逃跑的假象引诱邪祟现身。 这时,一个白色影子从路旁闪了出来。 听到动静,苏清风马上转身看去。 只见一个手拿折扇,风流倜傥的白衣中年站在路中间。 他打开折扇,轻轻扇着,夜风把他的头发吹得胡乱飘飞起来。 这么大的夜风,还拿折扇扮酷,真是有毛病。 苏清风直勾勾看着白衣男子,一言不发。 他杀的鬼没有一万也有五千,至于活生生的人,还从未与他对过手。 白衣男子也上下打量着苏清风。心中渐渐从惊讶,到妒忌,最后变成了深深的怨恨。 杀了我的本命怨灵,还长得这么帅,真是留你不得! 念及此处,白衣男子开始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就在苏清风暗骂神经病的时候,白衣男子动了。 他一挥折扇,一道腐臭至极的黑烟从折扇里喷出,黑烟在前行的过程中翻滚涌动,化为一个个骇人的骷髅头,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极其狰狞恐怖。 苏清风早有准备。 一剑斩下,剑光分化数十道,闪着耀眼的光芒,在烟雾中快速搅动,把烟雾消融殆尽。 路边的草木在黑烟的熏炙下,瞬间枯黄一片。 苏清风手执长剑,大声呵斥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下此毒手?” “呵呵呵呵,无冤无仇?”白衣男子怨毒地说道:“怪就怪你不是道尊。” “我活不成,你也得死!” 白衣男子蹬地一跃,折扇带着凄厉的鬼泣声当头朝苏清风劈来。 避无可避! 苏清风紧握长剑。 剑上萦绕的气息,仿佛带着一股难言的玄妙之意。 无形的夜风吹拂而来,碰到流云剑,竟如有形的琉璃一样破碎。 空气变得越来越黏稠。 一草一叶,一尘一土,全被凝固住,犹如封印在一块无瑕剔透的冰块中。 苏清风轻轻一挥长剑,停滞空中的白衣男子没来得及哀嚎,便连人带扇碎成了粉尘。 夜风吹过,空间恢复如常,粉尘在空中徐徐飘散。 不远处蛰伏的粟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刘弘先用生命证明,他没有错,这真的是一位道尊! 不好! 快逃! 没有一丝犹豫,粟婴转身就要遁走。 苏清风望向她,淡淡说道:“你尽管试试,是你的腿快,还是我的剑快。” 听到这话,粟婴顿时觉得自己双腿仿佛有千斤重,一个嘤咛瘫坐在地。 她面色潮红,全身像是愉悦过后的虚脱无力。 整个人都崩溃了。 小粟婴,小粟婴冤枉啊。 喊打喊杀,劳您老动用如此大肝火,一言不合就被空间规则斩成齑粉的是蠢货魔修刘弘先。 我只是个路过看星星的小小鬼修,真的不关我什么事哇。 她心中既庆幸又后怕,若不是听了双煞鬼王的话,早早就躲得远远的,自己恐怕也和刘弘先一样,灰都不剩了吧? 投共一念起,刹觉天地宽。 什么鬼王,什么大计! 老娘投了! 粟婴以手撑地,膝行十数步,撅着趴在地上,用平生最柔弱的声音说道:“听闻道尊在此游历红尘,尚缺粗使婢女。” “小鬼粟婴不才,闻讯喜不自禁,特来供您驱使。” 苏清风:????? 第8章赐你血脉原第8章被吞了 说时迟,那时快。 孟梁平抽出招魂幡,挥舞几下,狠狠插入地板,大喝一声:“灵来!” 天地灵气汹涌汇入招魂幡。 他重重一挥,幡内激射出一张由灵气组成的金色大网,一把把怨灵兜在网里。 孟梁平口念法诀,疯狂摇着三清铃,干扰怨灵的挣扎。 出手果决,业务娴熟,看起来有模有样,跟香江的林道长有得一拼。 不过只帅了两个呼吸,他就喷出一口老血,倒飞着撞翻神台,插着的招魂幡幡面也无力地耷拉下来。 金色大网。 破! 孟梁平遭灵力反噬,摇摇晃晃瘫倒在地。 怨灵双目紧闭,一步步朝二人走来。 孟梁平急得大喊道:“快去找王县道,怨灵太强,速向天泉门求救!” 苏清风没有理会他,反而朝着怨灵走了几步,轻轻问道:“小姑娘,你是刘员外的小妾吗?” “如果是他害死了你,你告诉我,我一会帮你把他宰了,给你出口恶气。” 怨灵残留的灵智并不多,大多是生前遭受极大冤屈或者心有不甘之人,在死后才形成怨灵。 苏清风也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听懂,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道理还是要讲一讲的。 本就惨死,总不能还让她带着怨气投胎吧? 小女孩继续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你们,都该死!” 这一次的声音更冷更刺骨,地上似乎凝结起一层白霜。 倒在地上的孟梁平,忍不住四肢蹬地拼命往外爬去。 苏清风眉头微皱,略带不快地说道:“要是不愿意说,那你的冤情就无处伸张,害死你的人依然逍遥法外。” “我想,你也不愿看到仇人还能好好活着吧?” 小女孩暴怒。 她缓缓抬高双手,白皙的皮肤瞬间腐烂。 红色嫁衣化为裹尸布,飘飞的布条在阴风中阵阵蠕动。 地上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冻得瑟瑟发抖的孟梁平一字一句说道:“老夫,要,遭不住了,苏,苏小友,快快,快出手。” 苏清风叹了口气,怨灵果然是无法交流的。 …… 蔡徐走完了她苦命的一生。 蔡徐没有名字,蔡是爹爹的姓,徐是阿娘的姓。 小时候,爹爹很疼很疼她。 虽然家里穷,但爹爹总能给她各种好吃好玩的小礼物,爱着她陪着她。 直到有一天,叔叔伯伯们把爹爹用席子包着,埋入土里。 他们告诉她,爹爹睡着了。 六岁那年,阿娘把她的头按在一个男人面前,让她叫爹爹,又领了个大男孩,让她叫哥哥。 她不想叫,她的爹爹只有一个,只是已经睡着。 七岁那年,新爹爹喝完酒就会打阿娘,也打她,阿娘总会护着她,然后新爹爹就打阿娘打得更狠了。 八岁那年,她不小心打破了家里的酒坛,被新爹爹用木棒打到卧床半月。 九岁那年,她开始洗衣服,伺候全家人吃饭,冬天的水特别特别冷,手脚都生了冻疮,她就搂着衣服在护城河边哭。 十岁那年,新爹爹把阿娘埋进了土里,逢人就说阿娘是病死的。 可是她明明看到,阿娘死的那一晚,她浑身是伤,吐了好多好多血。 阿娘走后,她的生活变得愈发艰辛。 白天,她要伺候新爹爹和哥哥的衣食,晚上,就在昏暗的油灯下织布。 一日忍着一日。 她多么渴望能快点长大,快点脱离这个冰冷的家。 然而,命运并没有因为她吃够了苦,而放过她这个可怜的孩子。 十四岁,他们把她卖给县里的刘员外,穿上从没有穿过的大红衣服。 那个晚上,她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见到念想多年的爹爹。 她像小时候一样,拿着小风车,骑在爹爹的脖子上。 爹爹扛着她,在田野里奔跑。 小风车呼啦啦转着,她咯咯咯笑个不停,笑得好开心好开心。 然后,无尽的黑暗把她吞没。 她害怕、痛苦、迷茫。 那些人在黑暗里嘲笑她、辱骂她。 杀! 杀! 杀! 就是这些人不让她见到爹爹,就是这些人把她推进万丈深渊。 她的眼睛变得通红,她撕咬、捶打、踩踏触及的一切。 这些人,统统都该死! 都得死! 好饿好饿啊。 想吃东西,想拼命吃东西。 外面有食物,非常非常好吃的食物。 他们看到了我,也是来阻止我和爹爹团聚的。 他们也得死! 她打开黑洞,然后,看见了光。 …… 苏清风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悬挂着一块幕布,正上映着怨灵蔡徐短暂的一生。 他叹了一口气,闭眼说道:“你的苦难值得怜悯,你的存在无法饶恕。” 剑鞘上流光溢彩,阵阵剑光从剑璏上透射出来。 鞘中似束缚着一条巨龙,发出金铁交加的剑吟声。 苏清风大喝道:“孟先生,闭上眼睛!” 在地上爬行的孟梁平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俊俏的年轻男子,不自觉地把眼睛闭上。 话音刚落,一道如匹练般的剑气从流云剑上倾泻而出,落到怨灵身上,把怨灵化为一团炽热的白光。 一个太阳,从地上缓缓升起,又渐渐湮灭。 所有污浊秽物在阳光的照射下冰消雪融。 孟梁平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一亮,接着被一阵冲击的劲风吹得东倒西歪。 他睁开眼一看,大堂坍塌一半,怨灵已经消失。 怨灵站立的地方如被天外陨石撞击过一样,出现一个大坑,大坑周围一片焦黑。 一个衣着破烂的半透明魂魄从坑里漂浮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 苏清风长剑入鞘,心中长叹。 可惜,能量还是用多了。 他走上前和魂魄面对面站着,眼里满是细细的温柔。 魂魄看着眼前帅气的男子,忽然觉得平日穿惯的衣服很不得体,一下子娇羞起来。 苏清风灵力运转,一滴鲜血从指尖飘出,缓缓没入魂魄体内。 然后伸出右手,轻轻虚摸着她的额头,长叹道:“你呀,这一生实在太苦。” “赐你血脉,愿你来世锦衣玉食,健康快乐。” 他收回手,用微笑鼓励她,“去吧。” 魂魄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点点头,慢慢消失在空中。 第9章有一桩大买卖请苏道友参加 孟梁平整个人都是懵的。 本以为今天必定要身死道消,哪知这怨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捡了条老命当然可喜可贺,只是这苏小友,也太强了吧! 今天真是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自己以前果然是坐井观天。 前些年有幸见苍玄道长出过一次手,当时还觉得那是一等一的绝世剑仙。 现在看来…… 呵。 不过尔尔。 苏清风神识一扫,青玉佩里增添了一百多颗灵晶,还有一卷秘籍。 又感受一下体内的灵力,增加的实在太少,甚是遗憾。 转过身,苏清风朝刚爬起来的孟梁平问道:“孟先生,你说这刘员外,不会要我赔钱吧?” 孟梁平一怔,你这么流批你师父知道吗? 小刘别说浑身是胆,就算他是胆做的,也不敢叫你赔哇。 他捋捋胡须,干笑着说道:“刘员外为人随和,乐善好施,必不会向苏道友索赔的。” “相反,苏道友为他除去大祸事,或许酬金还会多付一些。” 苏清风心里暗暗松气,不用赔当然最好不过。 至于这厮害死蔡徐一事。 来日方长,收了酬金后自有好果子给他吃。 斩了怨灵蔡徐,苏清风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不舒服。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孟先生,收拾一下就走吧,找那王县道领酬金。” 孟梁平点头,一会便收拾完毕。 苏清风摘下院内的灯笼,先一步跨出大门,街头巷尾满是看热闹的百姓,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孟梁平小跑几步追上,低声说道:“此间事了,请您拨冗到寒舍一聚,我有一桩大买卖请苏道友参加。” 苏清风停下脚步,皱眉问道:“哦?多大的买卖?” 孟梁平环顾四周,把头凑近,压着声音低声说道:“悟,道,石!” 苏清风瞪圆双眼,半晌说不出话。 悟道石! 这可是悟道石! 这宝物他听说书的老先生提起过。 多少御空境道长,数百年闭关苦修,一辈子也开不了悟。 只能眼睁睁看着岁月流逝,躯体衰老,最终在万般无奈中羽化。 而悟道石,则能帮助修士连接无垠星海,极大增加晋升开悟境道尊的几率。 道长道尊,一字之差,万里之别。 道长不过是小门小派的掌门、帮主,而开悟境道尊,则是道界的统治阶层。 晋升道尊后不需为灵晶发愁,也不必再与妖魔鬼怪厮杀,可不顾尘世,安心悟道。 出则是一国镇守宫宫正、殿主,入则是北辰道宗管事、主事。 而北辰道宗,则是道界唯一的主人,其余人等,不过是道宗的一枚棋子,一个工具罢了。 苏清风思索片刻,也低声说道:“此事不急,容后再议。” 孟梁平心领神会,不再多言。 二人结伴朝醉仙楼走去。 刚转过街角,便看到十几个捕快正打着火把,簇拥着王县道急匆匆赶来。 那王县道不知是赶得太急,还是喝多了花酒,此刻步履蹒跚、衣衫不整,连官帽都忘了戴。 他截住苏清风二人,急急问道:“我在醉仙楼听到一声巨响,事情办得如何?” 苏清风使了个眼色,孟梁平闪身向前,拱手道:“幸不辱命。那邪祟是一只怨灵,已被我和苏道友联手诛灭。” “好!”王县道抚掌大笑,“有孟先生在,漓阳县这些魑魅魍魉哪敢放肆!” “苏小友也不错,年少有为,他日必成一代豪杰。” 苏清风、孟梁平抱拳回礼,连称多谢夸赞。 然后退至路旁,不耽误大摇大摆、立功心切的王县道去刘宅刷政绩。 王县道拦下二人,只为确定安全与否,得到孟梁平的肯定答复,哪还有心思逗留,又急匆匆扑向刘宅。 戌时已过,城门早已关闭,孟梁平出言邀请苏清风到孟府留宿。 苏清风婉言拒绝。 在城里住一晚,就不能去鹰谷刷鬼灵,岂不是要少颗灵晶,换算成银子就是一百两,再折成软妹币就是二万五千元。 那是二万五千元吗?那是我大半年的工资。 粉红浪漫都可以包一个月。 见苏清风含笑拒绝,孟梁平强忍遗憾回府。 苏清风则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城墙。 出了城墙,又走了一会,他停下脚步,忽然想到《是,首相》里的一段台词。 “伯纳,我们国防政策的目的是什么?” “保卫英国?” “不,伯纳。是为了让人们相信英国受到了保护。” 这城墙,修道士可跃,鬼修可过,只有凡人才受到制约。 不正是如此吗? 弯弯的月牙挂在天上,苏清风大踏步朝鹰谷走去。 有怪刷的感觉,真好。 …… 漓阳县城北,孟府。 笃……笃……笃…… 角门传来几声有节奏的叩门声。 不一会,一个打着灯笼的青年打开角门,惊呼道:“爹,你回来啦?此行可还顺利?” 孟梁平点了点头,疲惫地说道:“安生,一会儿到我书房,我有事和你商量。” 盏茶功夫后,换了一身便服的孟梁平领着儿子孟安生打开书房门。 二人进入书房,又轻轻关起门,上好门栓。 他从书柜上抽出一本书,对着一副画晃了几下,书房一角的地板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向下的台阶。 举着烛台的孟安生面色如常,先一步走了下去。 孟梁平紧跟其后,也走下台阶。 随后地板缓缓闭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密室内,父子相对而坐,桌子上的烛火跳动着,在墙壁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良久,孟梁平开口道:“吾儿,悟道石的事,我今日已告知一位道友。” 孟安生呆滞了几个呼吸,才急急问道:“父亲,您找到合适人选了?” 孟梁平捋着短须说道:“嗯。这位道友年少有为,道行深厚,今日为了让怨灵能够转世,竟肯舍弃一滴道血,定是个侠肝义胆的高义之士。” “此事托付给他,即便咱们父子拿不到悟道石,也必能获得足够的利益。”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去年暴雨冲垮墓门,那里迟早会被人发现。与其到时候便宜他人,不如将这机缘赠与这位道友。” “安生,为父一生蹉跎,二十几个子女,只你一人有道印,做父亲的说什么也要扶你一把,助你修仙。” 孟安生起身站立,俯下身子跪在地上,向孟梁平磕了个头,朗声说道:“儿安生谢父亲大人成全。” 孟梁平微微一笑,扶起儿子。 父子二人就着烛火,又低声讨论起来。 第10章小鬼粟婴特来供您使唤 漓阳县西部的群山中,有一座破观。 本是某位修道士的落脚处,现已荒废多年。 想必那修道士再也不会回来了。 整个破观都没有掌灯,只在门前摆了个烧着火的铜盆子。 观内永生道君的雕塑下,坐着一位双头鬼修。 他手拿一把小刀修着指甲,不时把小刀凑到左侧脑袋的嘴前轻吹一下。 右侧脑袋则左右转动,盯着堂内两排站立的鬼修。 一团黑影从破观正门扑进来。 到正堂时黑影双膝跪地,正是那漓阳县的刘员外。 此刻的他,全没有平日的风流潇洒,浑身黑烟不停飘溢消散,趴在地上呜咽道:“小人的本命怨灵被人所杀,求双煞鬼王为我做主。” 双煞鬼王停下所有动作,四只眼睛冷冷看着刘员外。 他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伸出双手一捏,无形的力量扼住刘员外的喉咙,把他提到空中。 一股侵蚀之力注入刘员外体力,他浑身颤抖,面容从苍白渐渐变成死白。 鬼王右首用冷漠至极的声音说道:“刘弘先,我叫你在漓阳城做内应,无事不得上山。” “今夜你传讯唤我召集人手,却是为了这点小事。” “你说,你该不该死?” “呜呜呜呜呜……” 眼见刘员外已经快要维持不住,鬼王冷哼一声,撤回力量。 刘员外落到地面,踉跄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身形又佝偻了几分。 鬼王背过身体,左首还对着刘员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鬼王右首依然用冷漠的声音说道:“说点我感兴趣的。” “不然,你会求着我,让你魂飞魄散。” 刘员外浑身一震,头低得更下,嗫嚅道:“那人道行高深,不除或许会影响鬼王大计。” “你还可以再说一句废话。”鬼王右首漫不经心说道。 刘员外紧张得浑身哆嗦,黑烟控制不住地从他身体里涌出,“他是道尊,最少是开悟境!” 一口气说完,刘员外以头叩地,肩膀不停抖动,静静等待宣判。 空气变得很安静,时间像凝住的冰块。 鬼王转过身看着刘员外,沉默许久。 他握紧双手,又缓缓松开,用淡然的声音说道:“粟婴,你跟刘弘先走一趟,探一探他的底。” “切记,不可鲁莽行事,更不得暴露自己。” 一脸冷漠的女鬼修粟婴从一侧列队中走出,拱手道:“遵命,鬼王。” 鬼王盯着刘弘先看了一会,“起来吧,好好把握你最后一次机会。” 刘员外长长吐了口气,慢慢爬起身,轻轻拭去头上的冷汗。 小命暂时是保住了。 …… 鹰谷内。 苏清风一脸失望。 转遍鹰谷,连十只鬼灵都凑不齐,只拿到可怜的一颗灵晶。 四舍五入,今晚上等于白来。 罢罢罢,回去吧。 清凉的夜风,徐徐而来。 苏清风收拾东西往闲云居走去。 走着走着,在距离闲云居百十丈的位置,他停了下来,右手轻轻搭在剑柄上。 不对劲。 很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周围实在太安静,安静得不像是人间。 惊蛰已过了一个多月,这时节,野外早该是昆虫动物的天堂。 草丛里的蛐蛐、水边的青蛙、林间的野鸟,本该有热热闹闹的鸣叫声。 此时,这一方天地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阴寒的气息。 苏清风敢肯定,附近定是蛰伏着邪祟。 或许不止一只。 他细细感悟,从气息判断,有一只应是比漓水女水鬼还要强大不少。 苏清风心中狂跳。 看来今天晚上收获的,不仅仅是一颗灵晶,或许还有意外的惊喜。 思索片刻,他转身快速后撤,用逃跑的假象引诱邪祟现身。 这时,一个白色影子从路旁闪了出来。 听到动静,苏清风马上转身看去。 只见一个手拿折扇,风流倜傥的白衣中年站在路中间。 他打开折扇,轻轻扇着,夜风把他的头发吹得胡乱飘飞起来。 这么大的夜风,还拿折扇扮酷,真是有毛病。 苏清风直勾勾看着白衣男子,一言不发。 他杀的鬼没有一万也有五千,至于活生生的人,还从未与他对过手。 白衣男子也上下打量着苏清风。心中渐渐从惊讶,到妒忌,最后变成了深深的怨恨。 杀了我的本命怨灵,还长得这么帅,真是留你不得! 念及此处,白衣男子开始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就在苏清风暗骂神经病的时候,白衣男子动了。 他一挥折扇,一道腐臭至极的黑烟从折扇里喷出,黑烟在前行的过程中翻滚涌动,化为一个个骇人的骷髅头,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极其狰狞恐怖。 苏清风早有准备。 一剑斩下,剑光分化数十道,闪着耀眼的光芒,在烟雾中快速搅动,把烟雾消融殆尽。 路边的草木在黑烟的熏炙下,瞬间枯黄一片。 苏清风手执长剑,大声呵斥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下此毒手?” “呵呵呵呵,无冤无仇?”白衣男子怨毒地说道:“怪就怪你不是道尊。” “我活不成,你也得死!” 白衣男子蹬地一跃,折扇带着凄厉的鬼泣声当头朝苏清风劈来。 避无可避! 苏清风紧握长剑。 剑上萦绕的气息,仿佛带着一股难言的玄妙之意。 无形的夜风吹拂而来,碰到流云剑,竟如有形的琉璃一样破碎。 空气变得越来越黏稠。 一草一叶,一尘一土,全被凝固住,犹如封印在一块无瑕剔透的冰块中。 苏清风轻轻一挥长剑,停滞空中的白衣男子没来得及哀嚎,便连人带扇碎成了粉尘。 夜风吹过,空间恢复如常,粉尘在空中徐徐飘散。 不远处蛰伏的粟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刘弘先用生命证明,他没有错,这真的是一位道尊! 不好! 快逃! 没有一丝犹豫,粟婴转身就要遁走。 苏清风望向她,淡淡说道:“你尽管试试,是你的腿快,还是我的剑快。” 听到这话,粟婴顿时觉得自己双腿仿佛有千斤重,一个嘤咛瘫坐在地。 她面色潮红,全身像是愉悦过后的虚脱无力。 整个人都崩溃了。 小粟婴,小粟婴冤枉啊。 喊打喊杀,劳您老动用如此大肝火,一言不合就被空间规则斩成齑粉的是蠢货魔修刘弘先。 我只是个路过看星星的小小鬼修,真的不关我什么事哇。 她心中既庆幸又后怕,若不是听了双煞鬼王的话,早早就躲得远远的,自己恐怕也和刘弘先一样,灰都不剩了吧? 投共一念起,刹觉天地宽。 什么鬼王,什么大计! 老娘投了! 粟婴以手撑地,膝行十数步,撅着趴在地上,用平生最柔弱的声音说道:“听闻道尊在此游历红尘,尚缺粗使婢女。” “小鬼粟婴不才,闻讯喜不自禁,特来供您驱使。” 苏清风:????? 第11章那人一定是道尊 破观。 双煞鬼王怒不可遏地掀翻桌子,连永生道君的塑像也被一劈为二。 双煞右首不停地咆哮着:“粟婴这个贱人,作为鬼修竟敢背叛潜龙帝君,让我抓到定让她生不如死,灰飞烟灭。” 左首不屑道:“都说了收编的孤魂野鬼靠不住,以你的智商,被骗不是正常的吗?” “你!……”右首被气得直翻白眼。 他用力压下怒火,声音恢复了平淡,“刘弘先死了也就死了,粟婴那贱人投靠人类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重要的是,过几天的行动一定不要给我掉链子,不然……” 他漠然看着案台下众鬼修,冷冷吐出一个字:“死!” 两排站立的鬼修齐齐低下头,恨不得地下有条缝,钻进去逃离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空间。 双煞鬼王走到破观门口,背对着众鬼,右首疲惫地说道:“你们速回鬼国,没有号令不得外出。” 众鬼修骇然,齐声道:“是!” “鬼大,粟婴那个贱人应该还在漓阳县,你跟上去,找个机会杀了她。” “背叛者,都得死!” 一脸病容的鬼大从众鬼中走出来,躬身道:“尊鬼王令。” 双煞鬼王抬起手,伸出二指无力地挥了挥,右首说道:“都散了吧。” 众鬼修作鸟兽散,纷纷逃离破观。 双煞鬼王阴测测看了鬼大一眼,化为一阵浓烟消失在原地。 破观前只余鬼大一人,他走到双煞鬼王的位置,吹着山风,眼中闪过一道清澈的光。 迎风一动不动地站了几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鬼大才不急不缓地下山,消失在夜幕中。 …… 鹰谷最深处有个竹林,竹林后便是大山。 山下有个山洞,竹林三公子就藏在洞内,靠偷偷积攒魂晶修炼到了鬼将。 之前百余年,三兄弟都是这样偷偷摸摸活着,直到几个月前,鹰谷来了个狠人,把谷内挤得满满当当的鬼灵屠戮一空,还把出去探查的二哥两剑砍死了。 剩下的两兄弟生性谨慎,加上那人一招一式间,道蕴盎然,气势逼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哪敢再起冲突,已经缩在山洞内几个月不敢出门。 这夜,二鬼又在洞内长吁短叹,一道黑影从洞外走进来。 吓得二鬼一人持刀,一人提棍,正要以命相搏。 黑影忽然开口道:“是我。” 听到声音,二鬼全身放松,很自然地收起了武器。 黑影又开口道:“替我办件事,事成之后把你们兄弟二人引荐给鬼王。” 二鬼瞪大双眼,喜上眉梢。 之前多次求黑影引荐,都被他以实力不足为由搪塞了,这次有这么好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抓住了。 之前缩在洞里那叫谨慎吗? 那是韬光养晦! 二鬼对视一眼,干了! 干好了会所,干砸了下海干活。 (此处省略两个容易被吞的字。) …… 夜幕降临。 玉兰树下的灯笼泛着橘黄色的光。 落樱转变角色确实很快,作为婢女忙前忙后把生活琐事安排等妥妥当当。 苏清风在石桌前饮酒,落樱提着酒壶,小心翼翼为他斟酒。 清澈的酒液从壶嘴倒出,形成一条清澈的弧线,准确地倒入酒杯,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放下酒壶,落樱小声说道:“公子,咱们的院子有些破旧,近日我想安排人修缮一番。” 苏清风一口饮下,掏出一个小锦囊,放在桌上,懒洋洋说道:“可。” “这里是三百灵晶,其他事你看着办。”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歇息去吧。” 唰唰唰!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一阵破空声。 几个呼吸后,只听一道银铃般的少女娇呵声:“邪祟,哪里走!” 苏清风嘴角上扬。 暗道,终于来了。 他冲落樱微微一笑,说道:“落樱,要不要随我去看看,是你的哪一位熟人?” 不待落樱回答,他轻轻一跃,落在房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落樱白裙翻飞,也轻轻落在他身旁。 看来化身为人,她做鬼多年的身手也没有落下。 远处一个身穿火红色衣服的少女和一名手持九环刀的鬼修在漓水边上缠斗。 红衣少女一手控火术收放自如,配合手中长枪,打得九环刀鬼修险象环生。 砰! 一名持棍鬼修突然从暗处偷袭。 红衣少女的身影倒飞着落在地上,溅起好大的尘土。 她刚从尘土里爬出,九环刀鬼修便一个跳跃落在她身前,阴恻恻说道:“小小控灵,不自量力,要怪就怪你太弱了。” 持棍鬼修呵斥道:“小弟,不要多说,并肩子上。” 二打一。 落樱扯了扯苏清风的衣袖,“公子,要出手吗?” 苏清风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急。” 二人交谈间,红衣少女又遭重重一击,掉落在院门外。 她心中一片绝望。 悔不当初,若是好好听师尊的话,留在山上,何至于中邪祟的埋伏。 她挣扎着起身,然后猛吐一口灵液,噶的一声晕了过去。 持棍鬼修紧随其后,长棍携带丈许棍气劈来。 弹指刹那间,苏清风长剑出鞘,浑身气息暴涨。 跃在空中的持棍鬼修心中一片冰冷。 他拼命想要避开这惊天一剑,但四周的空气却像粘液一样缚住了他。 别说闪躲,就连动一下手指头都做不到。 悔恨充满了他的内心。 此刻他才明白,能平平安安躲在山洞内,即便是苟延残喘,也是莫大的幸福。 要是能活着,那该多好啊。 可惜,悔之晚矣。 在持棍鬼修惊恐交加的目光中,一道半月形的剑气命中了他的身体。 然后他就失去了所有知觉。 一朵灿烂的烟花在弯月照耀的夜空中绽放。 逃! 没有一丝犹豫,目睹一切的九环刀鬼修,不要命的燃烧所有的灵力,放弃所有的防御,一头朝鹤鸣山逃去,眨眼间就消失在夜幕中。 目睹一切的落樱,小手抖个不停。 那一剑就像砍在自己身上一样,让她惊恐不已。 她小嘴阿巴了一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跳下屋子,去搀扶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红衣少女。 长剑入鞘。 苏清风望天,对敌经验还是少了些,一不注意让另外两千灵晶逃了。 真让人懊恼。 鹤鸣山的高处,一道黑影死死盯着山下的战斗。 烟花灿烂,灵魂颤栗。 他喃喃说了一句,“那可是道尊啊。” …… “该死!该死!” 九环刀鬼修仿佛不要命般在山间奔逃。 一刻也不敢停留。 那人斩杀大哥的一剑是如此让人绝望。 无法想象,那是个道行多么高深的修道者。 连波及的剑气也如附骨之疽般在他体内持续侵蚀力量。 道尊,那人一定是道尊! 这个没有感情的鬼修,竟呜呜呜哭了出来。 心中充满了悔恨。 我一个两百年小鬼,今天晚上竟然招惹了一位道尊! 我错了,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待在深山,再也不来这人世间。 道界太危险了,随便出个门都要被道尊捶。 大哥,这仇我牛大力是报不了了。 我要回家。 第12章漓水女水鬼的来历 夏天是真的要到了。 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难得的好时光。 昨夜的战斗丝毫没有影响苏清风的心情,两千颗灵晶带来的快乐也是转瞬即逝。 落樱在闲云居照顾红衣少女。 无事可做的苏清风提上鱼竿,在漓水边的竹林下摆了张躺椅,拿着《遁水术》慢慢翻看。 修道士拿到秘籍,必定日夜温习勤加修炼,以期能早日掌握法术。 苏清风与其他修道士不同,他有一项神奇的技能,只要翻看秘籍,对着晦涩难懂的文字就会犯困。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凑在一起就成了看不懂的天书。 不一会,他就迷迷糊糊打起了盹。 然后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到自己化身为一条黑鱼,在河水里尽情游玩。 一只鳊鱼从他身前游过,他张开大口,一口把美味的鳊鱼吞了下去。 忽然,陌生的天空上传来一阵破空声,一道人影惨叫着从空中掉在河水边上。 他惊慌地潜入草丛,然后探出脑袋,好奇地观察着一切。 一个满头紫发的红脸大汉握着大刀,从空中落下,一脸揶揄地朝单膝跪着的紫衣女子说道。“白苗,你是跑不掉的,拿了道宗的宝物,没有人可以逃脱。” 红脸大汉背后跟着的两人都发出猖狂的笑声。 紫衣女子抿着嘴唇,一道灵液突破森白牙齿的阻拦,从她嘴角流下。 眼看陷入绝境,紫衣女子苦苦哀求,“袁来,你放过我吧,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到时候你向镇守宫汇报,对,你就说,就说找不到我。” “道尊最多,最多就是把你逐出道宗。” “以你的修为,就算出了道宗,随便到什么地方都能开宗立派,不也是条出路吗?” 对面三人默不作声。 眼见袁来不为所动,白苗露出妩媚的笑,弱弱说道:“你不是喜欢我,想要我做你的道侣吗?” “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想清楚了,我愿意,我愿意与你双修。” “虽然不能给你生孩子,但我可以给你暖床,可以服侍你伺候你。” “你,你带我远走高飞吧。咱们离开道界,去昌泰帝国,去天地联盟,去道宗管不到的地方。” “带我走,我什么都听你的。” 袁来一动不动地看着白苗虚伪的表演,直到她撅着嘴,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大声狂笑。 然后,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把你当成女神当成所有,你却和其他道长勾三搭四,甚至与道徒眉来眼去,就为了那几颗破灵晶。” “你践踏我、侮辱我,利用我,把我当成什么?” “十年前,你要是跟我说这番话,我连夜都会带你走,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北辰道宗,都及不上你一根头发。” “一年前,你要是跟我说这番话,我也会跟道尊求情,就算倾家荡产付出一切也会保你一命。” 袁来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现在,你闯下弥天大祸,死到临头才说要和我远走高飞。” “白苗,你不觉得,一切都太晚了吗?” 袁来背后一人说道:“袁大哥,这种女人不值得同情,你要是下不了手,小弟帮你去除心魔。” 另一人接着说道:“是啊,袁大哥,这个贱人身为镇守宫驻守使,却监守自盗,卷了道尊的宝物潜逃,要是放了她,道尊绝不会放过你的。” 袁来举起一只手,打断了二人的劝谏。 他缓缓拔出长刀,一字一句说道:“这个女人,只能死在我的刀下。” 袁来咬紧牙关,在白苗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阵刀光闪过。 长刀把这个他心心念念五十年,也折磨了他五十年的女人,斩于漓水边上。 他眼角微动,滑出两行清泪。 …… 春去秋来,一个淡淡的影子在漓水里苏醒。 她贪婪地吸收着大自然的灵气,小心翼翼躲避路过的修士,一点一点地成长。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一个落水而亡的人,魂魄飘荡在她眼前,她尝试着吞噬了这个魂魄。 这一瞬间,她仿佛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食髓知味后,她游荡在漓水里,专门吞噬死者的魂魄。 在吞噬数以百计的魂魄后,她产生了灵智,渐渐成了气候。 随着实力的增长,守株待兔的狩猎已经满足不了日渐高涨的。 她开始偷偷诱惑河边的人类下水,以便能吞噬到最新鲜的魂魄。 发展到最后,她甚至用歌声诱惑人类到水里供自己吞噬。 在梦境的最后,一道紫色神雷布满整个画面。 苏清风悠悠醒来,太阳还没升至正中,大概只睡了一个时辰。 他摸了摸下巴,原来以为这漓水女水鬼普普通通,想不到还牵扯到这么多事。 从空间玉佩里掏出写着篆体“镇”字的令牌,那行模糊的小字仔细辨认,也许能看出点什么。 当时没当回事,也没仔细查看。 苏清风拿起令牌凑到眼前细细查看,似乎刻的是“大离镇守宫白苗”几个字。 也不知诛杀了这女水鬼,会不会开罪那位袁来道长。 不过也没什么可担忧的,谁知道这邪祟是被哪位路过的上仙随手灭了,跟我苏清风可半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看来,这天泉门必定知道这女水鬼百年前是袁来道长的老情人,所以既不诛灭也不声张。 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女水鬼祸害漓阳县的百姓。 控灵境道长寿四百年,御空境道长寿八百年,就连修身境的道徒都有二百年寿命。 凡人百姓,浑浑噩噩数十载,长寿者也不过百年,正如那一茬又一茬的野草,割了又会长出来。 天泉门的上仙又怎会因为几株野草,无缘无故就去得罪一位明显有一定地位的御空镜修道士呢? 苏清风抬头望天,这明晃晃的太阳,也无法消融这世间躲在黑暗。 不过无所谓,我苏清风会出手。 他闭眼沉思,然后一头扎进漓水,宛如一只真正的鱼,在水里欢快穿梭。 谁能想到,只需要做个梦,就能跳过枯燥的理论学习和繁琐的试验,轻轻松松学会遁水术。 只是有点小遗憾,在水里施展术法无法调动空气中的灵气,只能依靠体内储存的灵力。 苏清风掐指一算,像诛灭怨灵蔡徐的那一剑,自己大概只能施展一千多次,再多就顶不住了。 若是再突破个次,那时候天大地大,任我逍遥。 第11章养匪自重 苏清风正待一剑解决了这自献殷勤的女鬼修,又皱着眉头想了一想,手中长剑慢慢垂了下来。 这女鬼修看着不堪,但作为婢女,应该也勉强能用,起码生活琐事再不用自己操心。 可惜了,这女鬼修鬼气冲天,起码值三千灵晶。 也罢也罢,天下邪祟何其多,到时候从她口中要些信息,还怕没有灵晶吗? 不差这一个。 想到这,他换上一副笑脸,像极了哄骗小红帽的狼外婆。 “哦?我不缺使唤的婢女,况且还是收一个作恶多年,杀人如麻的鬼修做婢女。” 粟婴一听,顿时就急了,心知再不争取机会,就永远见不到明晚的月亮了。 她慌忙说道:“道尊在上,小鬼虽然为鬼数百年,但都是自行修炼,从未吞噬魂魄吸人阳气,更没有害过人。” “小鬼牵马坠镫,看家护院,端茶倒水,洗衣叠被,样样精通。保证不打扰您的清修,拜求道尊给个服侍的机会。” 说完她把自己撅得更高了,仿佛增加高度能增添一丝活命的机会。 一阵沉默。 粟婴静静趴着,一丝动作都不敢有,默默等待命运的宣判。 良久,终于等到了结果。 苏清风淡淡说道:“抬起头来。” 言语间仿佛带着绝对的命令。 粟婴缓缓抬起头,挤出一个倒人胃口的鬼笑。 苏清风一眼望去,只见女鬼修胸口平坦,肤色苍白,配着一张倒人胃口的鬼脸。 他摇了摇头,嫌弃地说道:“太丑了。” 说完,右手轻轻握住剑柄。 粟婴顿时急了,哭着喊道:“道尊,道尊,这是我们鬼修的伪装,容貌确实是吓人了些,请容小鬼起身恢复真容。” 苏清风收回手,点了点头。 粟婴哆哆嗦嗦爬起来,望了苏清风一眼,然后咬了咬牙,施出一阵白烟把她全身包裹住。 正当苏清风不耐烦正要一剑劈出的时候,白烟消散,粟婴摇身一变,化为窈窕少女。 一袭白衣,轻纱遮面; 长发齐腰,胸前挺拔。 她揭开面纱,容貌依稀跟83版林黛玉相似,有一种柔弱的美。 粟婴小走几步,弱弱道:“道尊请再看。” 不需要采撷魂魄就能化为人形,原本冲天的鬼气不注意都觉察不到。 这是什么秘法? 苏清风表示从未听说过。 他按耐住心中的好奇,把少女上下打量了一遍,心中十分满意。 笑了笑,苏清风说道:“马马虎虎。” 环顾一周,看到远方闲云居旁花落殆尽的山樱花,又说道:“那就留下吧。赐你名落樱。” 粟婴喜上眉梢,道了个万福,“落樱谢道尊赐名。” 经过一番折腾,累得要死,苏清风收回审视的目光,打了个哈欠。 “乏了,我回去睡觉,做好你该做的事。” 顿了一会,又说道:“还有,以后叫我公子,不要叫什么道尊,以免扰我清修。” 落樱哪敢忤逆,乖巧地说道:“好的,公子。” …… 第二天一早,苏清风刚打开房门,看到落樱已经在门外等候。 她手里端着一盆温水,里面放了一条洁白的毛巾。 苏清风拿起毛巾,闻了一下,还带有淡淡的清香。 洗漱完毕,端坐桌前。 落樱又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一碗粥和几个不知名的果蔬,轻轻放在石桌上,又细细搅拌了一下热粥。 苏清风拿起调羹尝了一下,软糯香甜,温度适宜,便夸赞道:“落樱你做鬼这么多年,手艺还保留得挺不错的。” 落樱微微一笑,仿佛被挠到了痒处,骄傲着说道:“落樱虽然为鬼多年,但处处以人自居。” “有了灵智以后,就居人屋、穿人衣,处处将自己当人,处处让自己当人。” 叹了口气,落樱继续说道:“若不是十几年前发生变故,哪个女子愿意扮成那副骇人的模样。” 苏清风放下调羹,说道:“把你的手给我。” 落樱没有犹豫,伸出葱白的玉手。 苏清风一把抓住玉手,翻来覆去地看,然后又捏又抓。 这温度,这触感,真的和人一模一样。 落樱被摸得全身难受,娇羞着说道:“公子不必芥蒂,落樱已化为人形。” 苏清风放开落樱的玉手,好奇问道:“为何我修道多年,从未听说,鬼修可以不采撷魂魄就可化为人形的?” 落樱幽怨着说道:“公子一心清修,自是不知鬼修的不传之秘。” “修行五百年以上的鬼修,只要肯舍去修为和寿命,无需采撷魂魄,也可化为人形。” 苏清风疑惑问道:“哦?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那么,需要什么代价?” 落樱叹了口气,凄然说道:“化为凡胎,重新修行。” 苏清风咋舌,怪不得没有鬼修用这种秘术化形,代价实在太大了。 大到无法接受。 无论哪个世界,无论什么生物,都难以接受自己从力量的巅峰,跌落到这么深的谷底。 他禁不住叹了口气。 为了求活,这女鬼也算输得一无所有了。 落樱好歹是几百年的宿鬼,岂能看不出苏清风怜惜的表情,安慰道:“公子勿忧,天无绝人之路,化为凡胎,会自带道印,也许此生另有一番际遇呢。” 这番话语,还是解释不了为何鬼修坚持吞噬魂魄,甚至宁愿被修道士追杀,也不肯化为凡胎,重新修行。 苏清风实在想不通,便问道:“难道做人不好吗?为何这么多鬼修不早日化为凡胎,重新修行呢?” 落樱不说话,一会才冷笑道:“人间灵力稀少,修行何其艰难。” “灵晶多产在凡人聚集的区域,乃天道对凡人无法修行的补偿,凡人则靠上贡灵晶换取修道士的庇护。” “若是这天下没了妖魔鬼怪,凡人四散而居,又怎么会产生这么多供修道者修行的灵晶呢?” “况且五百年以上的鬼修,不是鬼王就是鬼将,为了自保和牟利,会主动抱团。” “若是他们都化为人形,低阶鬼修便不受约束,凡人连鬼灵都打不过,届时必会遭殃,修道之人怎么会任由鬼修化形重生呢?” “我们鬼修即使化为人形,还是会带有一丝鬼气,瞒得过道徒,欺不了道长。” “若没有庇佑,一旦散去修为,必成修道界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苏清风懂了。 养匪自重嘛。 之前以为鬼修为祸人间是邪,修道者诛邪卫道是正。 现在看来,不过是嘴上主义,内心生意罢了。 落樱仿佛刚想起来一样,提醒道:“公子,千年宿鬼双煞鬼王派我来查看您是不是道尊,现在行动失败,他迟早还会派人来。” 苏清风惊喜交集,还有这等好事? 第14章楚侯墓 在水中畅游一会,苏清风轻轻一跃,便上了岸。 再用灵力烘烤,不一会就全身干净清爽。 这会儿太阳升至正中,落樱该把午饭做好了。 苏清风收好鱼竿,踱着方步返回闲云居,老远就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在门前等候。 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应是久候多时了。 待苏清风走近了,那年轻男子快步上前,朝他行了个叉手礼,恭敬着说道:“漓阳县杏林馆馆主孟梁平之子孟安生,拜见苏前辈。” “孟安生?孟先生的儿子?”苏清风试探着问道。 年轻男子看起来家风甚严,仍是恭敬回道:“正是在下。” “家严请苏前辈到寒舍一聚,有要事相商。” 想起昨晚上孟梁平说的那笔大买卖,苏清风点点头,说道:“好。” 听到苏清风的声音,落樱打开院门,朝他招手道:“公子,何不吃了午饭再走。” 靓丽的身影,把孟安生眼睛都看直了。 苏清风摆摆手道:“不吃了。” “我出去一趟,你安心在家。” 苏清风坐上马车,不一会又到了昨天百姓抓鱼的地方,不少农夫已经在清理杂草,开垦田地。 这个时节,勉强还能种上一季稻谷。 苏清风坐着马车入了漓阳县城,一个守在城门的家仆远远看到自家马车,撒腿就往孟府跑。 一路前行,便到了孟梁平的府邸。 孟家作为漓阳县的“地头蛇”,自然是占据了城北位置最好的地段。 孟府宅院占地十余亩,围墙高大,三间兽头大门,大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 此刻正门大开,孟梁平早已得到报信,正携着儿女和妻妾恭迎苏清风到访。 苏清风下了马车,疾步上前,握住孟梁平的手,略带责备地说道:“孟先生,过了,过了。” “今日本是好友相聚,何须如此隆重?” 孟梁平长笑道:“应该的。” “苏道友第一次来访,再如何重视,都不为过啊。” 说完他放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又笑着说道:“薄酒已备好,请苏道友入席。” 二人入席后,一队歌姬鱼贯而出,伴着乐师的弹奏,在席下翩翩起舞。 满满一桌菜肴,只有孟安生有资格列席斟酒,其余家人迎过苏清风后便自觉退下。 孟梁平在席上只谈风月民俗,绝口不提其他。 苏清风也乐得糊涂,附和着说起诸多前尘往事,很多事让阅历丰富的孟梁平都听得目瞪口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也撤下了。 孟梁平领着苏清风进入书房密室,这一次,连孟安生都没资格参加,只能在书房内把守。 还是昨夜的地方,还是两个人。 只是这次右侧位子坐的是苏清风,孟梁平则坐到了左侧。 孟梁平从暗格里取出一个长木盒,放到桌上,轻轻打开。 一柄古朴的长剑静静地躺在木盒内。 他笑着说道:“苏道友,您看这把剑怎么样?” 苏清风拿起长剑,缓缓抽出。 剑身由不知名金属打造,透着淡淡的寒光,剑柄为金线缠绕,手感细腻质地坚韧。 剑鞘通体深褐色,上面用篆体写着“流云”二字,配着黄玉精制的剑璏和碧玉剑珌。 苏清风收剑入鞘,把剑轻轻放回木盒,称赞道:“端是一把好剑。” 孟梁平轻捋短须,说道:“此剑名曰流云,是老夫三十年前随时任县道去王都公干时意外获得的。” “老夫一支判官笔坐镇漓阳四十载,不想宝剑蒙尘,今日特将它赠与苏道友。” 苏清风摆摆手,说道:“谢孟先生好意。” “不过此剑太过珍贵,某无功不受禄,怎能夺人所爱?” “不。这柄剑,苏道友很快就要用到了,跟之前说的大买卖,有关系。”见苏清风不肯接受,孟梁平只好如此说道。 苏清风眉毛微动,看来今天的大菜要上桌了,便说道:“哦?愿闻其详。” 孟梁平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漓阳县南北长两百余里,东西宽近百里,南部是漓阳县城,北部是天泉门下属的天山城,中部便是连绵的鹤鸣山。” “鹤鸣山中,有古墓,墓中有悟道石。” 苏清风以手叩桌,淡淡说道:“孟先生如何得知墓里有悟道石?” “莫非先生探过此墓?” 孟梁平转身从暗格内掏出一本泛黄的书籍,翻开其中一页,递给苏清风。 只见书页上写着“甘元十有六年春,宫诛楚侯于漷,疑其有珠,葬之北梁。” 看到苏清风一脸茫然,孟梁平解释道:“这是孟家先祖对千年前楚侯被诛杀的记录。” “千年前的甘元十六年春,镇守宫以楚侯藏匿珠为由,在漷地把他杀了,楚侯的家人把他埋葬于北梁山。” “这个漷就是如今的漓水,北梁则是鹤鸣山,而珠,就是,悟道石。” 苏清风恍然大悟,问道:“孟先生核实过了?” 孟梁平颓废地叹了口气,无力地说道:“其实从头到尾楚侯就没见过悟道石,他是被枉杀的,因为悟道石是孟家先祖寻到的。” “先祖虽是修道士,但只是控灵境,守不住至宝,就放出风声说楚侯有悟道石,待楚侯被诛后,又偷偷把悟道石放进楚侯墓里。” “先祖最终无缘御空,便留下文字记录,以待后人。” “也许是报应吧,千年来,家族竟无人再拥有道印。没有道印,胆敢染指悟道石无疑是自寻死路。千年时间太过漫长,家族早已散落各处,谁还记得这些泛黄的故事?” “我也是三十年前,晋升修身中期时,无意在孟家古籍中发现这个秘密,还曾私下去楚侯墓一探。但那楚侯虽死,却化为鬼修,日夜守着悟道石,要不是跑得快,那时候我就该死了。” “二十五年前,我又约了一位控灵境的道长去探墓。结果那楚侯墓里竟布置了阵法。最终那位道长身死道消,我深受重创,修行之路彻底断绝。” “去年九月,我去鹤鸣山内查看,发现墓地被山洪所毁,这个秘密,很快就会守不住了。” 孟梁平盯着苏清风看了一会,问道:“不知苏道友有没有兴趣,做这笔买卖?” 苏清风沉思片刻,体内灵力只剩一半,要是老老实实在人间修行,起码要一个月才能恢复,刷鬼灵倒是比打坐修行快,只是鹰谷鬼灵已所剩不多。 或许,可以去借用天泉门的灵室,三天之内灵力即可全部恢复。 想到此处,苏清风说道:“这样吧,若是墓里有悟道石,我拿到了,每年给先生一千颗灵晶,给一百年,但先生不得对外透露消息。” “若是墓里有悟道石,我没能力拿,就一次性给先生两千灵晶。” “当然,如果我技不如人,身死道消,那一切作罢。” 孟梁平权衡一番,点头同意。 正事谈完,孟梁平再次赠剑。 流云剑确实是把好剑,苏清风非常喜欢。 推辞不过,他摘下平日使用的长剑,拿起流云剑,稳稳地系在腰间。 二人出了密室,孟梁平朝苏清风问道:“苏道友准备何时动身?” “三日后吧,需要做些准备。到时我自会到孟府寻先生。”苏清风心中盘算一会,回答道。 第15章天泉山上天泉门 苏清风急着回去做准备,孟梁平也不强留。 待送至大门外时,只见孟安生从马厩牵来一匹四肢强健,鞍辔俱全的白马,交给孟梁平。 孟梁平接过缰绳,笑着说道:“此马叫翻羽,身高五尺,体长丈五,重两千五百斤,乃日行千里的宝驹。” 他介绍完便把缰绳递给苏清风,又继续说道:“宝剑配骄子,宝马赠英雄。” “所谓朋友有通财之谊,我看苏道友正缺代步马匹,此马赠与道友,望道友不要推辞。” 虽然与孟梁平相识不过两日,彼此间也不过是合作关系。 但孟梁平的豁达和大方,确实令苏清风颇为感动。 他也不扭捏作态,接过缰绳抱拳道:“谢孟先生赠马!” 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孟梁平的赠礼。 然后轻轻一跃,跨上马背,又行一礼,驱马往西城门走去。 待苏清风走远了,孟安生忍不住问道:“爹,咱们下这么重的礼,也不知这苏前辈靠不靠得住。” 孟梁平瞪了儿子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吾儿,为父告诉你一个道理。” “面对这样的强者,咱们要紧紧抓住机遇,不可犹豫,更不能有二心。” “切记,要以礼相交,以诚相待。” 他微微一笑,又说道:“赌赢了孟家从此翻身,即使输了也不过损失些银钱。” “咱们啊,从始至终,都立于不败之地。” 孟安生看着老爹背着手,哼着曲儿慢慢跨过大门,一步步深入庭院。 心中暗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要向父亲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啊。 …… 出了城门,苏清风没有回闲云居,骑着翻羽,快马加鞭,在官道上一路向北驰骋。 孟梁平果然没有骗人,这马真是匹宝驹,全速奔跑确有风驰电掣的感觉。 半个多时辰便从漓阳县城跑到天山城。 苏清风没有入城,骑马绕过城池,径直朝天泉山疾驰而去。 天泉门为方便管理门人马匹,在山下专门设立马场,从门主至普通门人的马匹,都由马场管理照顾。 花一颗灵晶把翻羽寄存在马场,又向值守山门入口的天泉门门人说明来意,苏清风信步走上直通山门的山道。 他转过好几个山头,走了几千级台阶,花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看到天泉门三个苍劲大字。 不愧是席州数一数二的修道大派,选个山门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只是真要有贵客到访,这几千级山路,可能贵客还没走到山门就会掉头走了。 山门处忽地闪出几个看守,一人朗声呵道:“来人止步!此为天泉门圣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苏清风掏出一颗灵晶,轻轻一弹,灵晶划出一道弧线,落到守门人眼前。 出声那人也有一番身手,只手轻轻一抓,灵晶便落入他手中。 苏清风回道:“闲云野鹤借贵宝地灵室一用,劳烦通传。” 那人拿着灵晶看了一会,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身旁的同伴说道:“这人真有意思,宁愿花一颗灵晶请我们通报,也不愿花一灵晶坐缆车。” 苏清风大窘,原来这天泉门有专门接送人员上下山的缆车。 大概觉得这人专门花半个时辰给兄弟们送灵晶,甚是可爱。 那人蹭蹭蹭连下几十级台阶,盯着苏清风看了一会,说道:“你上来候着吧,这就给你通报。” 说完他又呼呼呼爬上几十级台阶,唤过一个同伴,耳语两句,那同伴点头朝山门内走去。 苏清风在山门等了一会,过来个管事模样的道长,把他领了进去。 苏清风深吸一口气,浓郁的灵气扑鼻而来。 怪不得这些门派的修道士都不愿意到人间公干。 就这两倍于人间的灵气浓度,谁还想下山呐。 灵室管事拉着一张没有感情的老脸,让苏清风想起了麻将里的白板。 管事把苏清风引到灵室前堂,拿出告示牌往桌上一摆,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说道:“灵室一日三十灵晶,三日起售。” “宗门另收取三成维护费。” 我屮艸芔茻,真踏马黑! 想想悟道石,苏清风咬牙在柜台上摆出一百一十七颗灵晶。 那管事熟练地抽出二十七颗,又把其他灵晶倒入法阵。 他拿出一张卡片,一言不发地递给苏清风,然后转身就走,在前堂的蒲团上打起坐来。 这态度,比窗口单位那些凶巴巴的工作人员还恶劣。 苏清风强压不满,翻开卡片一看,上面用篆体写着地字甲六几个鎏金大字。 他转了一会,便找到了地字甲六号房。 再用卡片靠近门上的法阵,房门滴的一声缓缓打开。 进入房间,厚厚的房门又自动关上,墙上的显示法阵激活,三个硕大的文字显示在法阵上——三十六。 苏清风深吸几口气,渐渐平复心情。 不一会,汹涌澎湃的灵气从四面八方喷射出来,灵室内的灵气浓度起码是人间十数倍。 忽然吸入过量灵气,竟有一种类似氧中毒的眩晕感。 苏清风慢慢调整呼吸,盘膝坐在灵室内的蒲团上,左手掌心向上,右手掌心向下,覆在左手上,渐渐入定。 四周的灵力盘旋着被吸入体内,灵液缓慢充填他的气海。 法阵上的数字由三十六,变成三十五,渐渐变成十二,十一…… 当法阵显示的数字由一变成漆黑一片的时候,灵室门轰隆一声,缓缓打开。 苏清风从入定中醒来,他站起身,活动下身体,充盈的气海让他浑身充满力量。 这一百多灵晶,花得值。 苏清风离开灵室,在堂前看到了那位白板脸管事。 管事闭着眼,仍然盘膝在蒲团上打坐。 听到苏清风脚步声,他没有睁开眼,淡淡说道:“卡片放在桌上,下山可自行乘坐缆车,也可步行沿山道下山。” 苏清风把卡放在桌上,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 万恶的垄断! 在缆车守卫的指点下,苏清风进入缆车,放入灵晶,缆车便吱呀呀地往下降落。 一下子让他想起那些年在万花谷坐缆车的日子。 到了天泉门马场,领了翻羽,接过马场找的十五两银票,苏清风头也不回地离开天泉门。 不知天泉门门主苍玄,知道自己敬畏不已的“天命镜”大能,在自己门内被管事气得七窍生烟,会不会当场把那管事丢下天泉山。 第16章你去把镇守宫毁了 夜深人静。 鹤鸣山深处有一处山谷,山谷很小,最宽处不过几十丈,受山势影响,每日获得的日晒时间不足两个时辰。 谷内长着浅浅的杂草,还有一片松树林,其中两株松树极为高大。 松树林前稀稀拉拉站了一群鬼修,为首的是一个长着两只脑袋的鬼王。 那双头鬼王两手各拿着一把开山斧,在松树林前高声挑衅。 “楚侯,你个鳖孙倒是出来啊,前几次不是挺狂的吗?怎么,这次怂了啊?” “我说你就是个有娘生没爹养的瘪犊子,你有本事倒是出来啊,躲在石头缝里哭哭啼啼,难不成是想喝奶吗?” 他身后众鬼修哈哈大笑,各种污言秽语从鬼修口中喷出,让人听了恨不得原地爆炸。 双头鬼修挥舞了几下开山斧,继续挑衅道:“楚侯,你那么怂,是不是蹲着方便的啊?” “我听说你以前是宫里的太监,因为被离王宠幸才封的侯,是个没卵子的废物,现在是不是还要蹲着方便啊。” 话音刚落,一个手持长枪的威武男子受不得言语刺激,从树林里激射而出。 双头鬼修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举起开山斧轻松挡下长枪男子的愤怒一击。 长枪男子翻身后退,大怒道:“双煞,汝母婢也。” “你这卑鄙小人,口吐秽语,真是气煞我也。” “哈哈哈哈。”双煞开口大笑,讥讽道:“楚侯啊楚侯,连这点忍耐力都没有,怪不得当初被镇守宫虐杀。” “你!”长枪男子气得发抖,他深吸几口气,平复着心中的怒气,说道:“我生于斯,长于斯,不是什么楚侯,更不是太监。” 双煞呵呵一笑道:“你是不是楚侯不重要,是不是太监就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悟道石,交出来。” 长枪男子哪肯把如此珍贵的宝物交出去,他怒吼道:“你休想!” “那是我的悟道石。” 双煞满脸不屑,淡淡说道:“这悟道石是楚侯的,你说自己不是楚侯,那怎么能说悟道石是你的呢?” 长枪男子语塞。 双煞望着长枪男子也不说话,忽然他抽身一退,大笑道:“楚侯,你不会以为我有闲功夫和你这冢中枯骨说废话吧?” “诛邪阵已成,今天要你插翅难逃。” 他大手一挥,呵道:“动手!” 一众鬼修竟然布起了诛邪阵,不得不说,真是个黑色笑话。 但诛邪阵中的长枪男子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前几次双煞率鬼挑衅,自己已经受伤不轻,今日对方有备而来,怕是在劫难逃了。 悔不当初,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忍不住从墓里出来! 他在阵中怒吼、冲撞,都不能破阵,反而身上又多了几处创伤。 绝望的野兽总是会拼命。 眼见破阵无望,长枪男子狂吼一声,绝望地喊道:“双煞,这可是你逼我的。” 不好,他要自爆。 双煞内心一惊,楚侯自爆的威力倒是不怕,只是这楚侯若是聻(音jiàn,人死为鬼,鬼死为聻)了,墓中的噬灵阵就再没人能进去,悟道石自然成了水中花镜中月。 他急急喊道:“慢着!”。 又举起手号令众鬼修停手。 眼见硬的不行,双煞又来软的。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楚侯,咱们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如此决绝呢?” “只要把悟道石交出来,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来打扰你清修。” 长枪男子顺势停了下来。 这哪里是真的要自爆,不过是拿捏双煞罢了。 他不说话,只是冷笑。 眼见白嫖是不可能了,双煞咬咬牙,问道:“那咱们好好谈谈,你要怎样才肯把悟道石交出来?” 长枪男子早已不复刚才的绝望,淡然道:“你既然说我是楚侯,为镇守宫所杀。” “这样吧,你把镇守宫毁了,我就把悟道石给你。” 双煞满脸黑线。 我特么要是能覆灭镇守宫,还要你这破石头干锤子! 他脱口而出道:“这不可能,谁都没胆气,更没能力说自己能覆灭镇守宫。” “换一个条件。” 长枪男子呵呵冷笑道:“那行。” “这荒郊野岭我也呆腻了,想重新做人,畅游人间。” 双煞恨不得砍烂楚侯那张嘴。 老子踏马还想重新做人呢,你问问北辰道宗的永生道君,他答不答应。 他强压下怒气,耐着性子说道:“楚侯想重新为人,办法也不是没有。” 长枪男子心中大喜,在这暗无天日的墓穴待了上千年,世界那么大,早就想出去看看了。 便问道:“有何办法?” “修行五百年的鬼修是可以化为人形,但那一身鬼气别说道尊,就连道长都能闻得出。” “但我听说,有一个办法能消除鬼气。” 双煞回忆了一会,接着说道:“据说找一位道尊担保,花万颗灵晶,可以到北辰道宗的涅槃池沐浴,便可洗去一切过往。” “妖、鬼、灵等,欲真正化为人形,都需要走这一步。” 双煞鄙视地看了长枪男子一眼,又说道:“不过,整个道界,能得到道尊称号的修道士,不是在北辰道宗宗门内,就是在各国的镇守宫。” “你,没有机会的。” 身为鬼修,谁不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 但吃喝玩乐,这种人才能享受到的乐趣,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丧失了做人时候的记忆,做鬼又缺少感情,时时刻刻还要担心修道士的围剿。 活着也不过是一具拥有灵智的傀儡,哪有丝毫乐趣可言? 试问,哪个鬼不想重新做人呢? 条件他不允许啊。 长枪男子顿时萎靡下来,他摆摆手,无力地说道:“让我考虑一下,你过两天再来。” 双煞微微一笑。 成了。 过两天给他个台阶,悟道石就到手了。 到时候是自己用还是上贡给帝君? 哎呀,真是,幸福的苦恼哇。 他小心翼翼道:“那,楚侯,我等过两天再过来。” 说完他使了个眼色,便和众鬼修消失在夜幕中。 出了山谷,双煞鬼王和一道人影耳语两句,人影点头,脱离了队伍。 长枪男子独坐许久。 直到东方泛白,才心事重重地返回树林内。 第17章噬灵阵 天泉门。 门主和左右两位副门主所居的大殿分别为大英殿、中英殿和小英殿。 虽然名字简单粗暴,但让人一听就能分清大小王。 此刻的大英殿中空荡荡的。 一位高大的中年长须男子站在殿内,正背着殿门,若有所思地抚着胡子。 浑身充满上位者的威严。 一位门人急匆匆进入殿手说道:“门主,吾徒翠峦刚刚归巢,有重要事情要向您禀报。” 天泉门门主,御空境后期的苍玄道长,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吩咐道:“叫他进来。” 来人听令,躬身退下。 一只翠绿色的小鸟飞入大殿,落在案台上,口吐人言道:“门主,我探得一个消息……” 盏茶功夫不到,左门主青幽道长、右门主半夏道长行色匆匆进入大英殿。 几位门人匆匆上前关上殿门,远远站在大殿十数丈外,眼神满是戒备。 两位副门主落座后,苍玄开口道:“翠峦,把你探得的消息跟二位副门主再说一遍。” 翠峦轻轻飞起,落到二位副门主身前,叽叽喳喳说道:“鹤鸣山有楚侯墓,墓内有悟道石。” 青幽、半夏嚯地站起身,满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苍玄。 悟道石,这可是能助道长晋升道尊的绝顶天材地宝! 有了悟道石,假以时日即可晋升道尊。 到时候,去道宗享受人上人的修道生活,谁还乐意干这刀口舔血的破门主? 谁爱干谁干,反正他们肯定不想干。 门主师兄连这样的消息都肯透露给他们,二人望向苍玄的目光,充满炽热、崇拜,甚至带了一丝谄媚。 苍玄很满意二人的目光,他笑着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师弟师妹,师尊羽化前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们,想想到现在也快两百年了。” “咱们都是一家人,师兄寻到好处,自然有你们的一份。” 青幽、半夏对视一眼,齐齐喊道:“师兄。” 苍玄点点头,低声说道:“昨夜鬼国的双煞鬼王已经去探过墓,这些鬼修随时都有可能会再去。” “为避免夜长梦多,你们各自带两个人,咱们今日便入鹤鸣山探宝。” 说完,又笑着朝翠峦说道:“放心,到时自然少不了你的一份厚赏。” 乐得翠峦呼啦飞起,在空中翩翩起舞。 一个时辰后,天泉门高层三人各自带了几个门人,急匆匆赶到山谷外停下。 翠峦挥动双翅,悄悄飞入山谷。 片刻后飞回众人面前,“门主,里面有一个鬼将在盯着。” 苍玄使了个眼色,青幽、半夏二人悄悄摸了出去。 一刻钟后,二人御空而返,青幽朝苍玄点了点头。 众人继续前行。 一行人进入山谷,穿过松林,眼前便是一小片平地,上面长满杂树杂草。 搜寻一番后,众人在平地西北角发现一个被雨水冲刷出的洞口,便合力掘出一个大洞,露出里面黑漆漆的墓道。 墓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苍玄道长仔细观察一会,指向一个门人,示意他先行入墓。 那人看到门主指向自己,心中暗暗叫苦。 但门主有命,谁敢不从? 他只得咬咬牙,胆战心惊地猫着腰,钻进洞里往下跳去。 大洞距离墓道底部不过两丈,那人刚跳下,便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眨眼间化为一摊血水。 激起的能量从洞口攒射而出,苍玄道长挥舞长剑,把能量都挡了下来。 他朝里一望,顿时瞪圆双目,嘴角抽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青幽道长伸过头看了一眼,惊呼道:“噬灵阵!” 半夏道长也挤上前,眼睛一下子就没有了光。 在道界所有想要杀人夺宝的人眼里,噬灵阵绝对是最臭名昭著,也最让人恶心的阵法。 阵法师一生只能布一次噬灵阵。 因为此阵以布阵者血肉为基础,以天材地宝为阵眼。 只要天材地宝的能量还在,除了布阵者,其他任何人不得入阵。 他人擅入噬灵阵,生者血肉不存,亡者魂飞魄散。 布此阵者死! 入此阵者死! 只有道尊以上修道士,以力破法,方可破此绝阵。 而道尊,整个大离国只有一位。 那就是坐镇镇守宫五十年,威压大离二百余州,一千多修道门派,令万千邪祟不敢妄动的万载道尊。 先不说请一位道尊千里迢迢来到席州破阵的代价,就算苍玄出得起价,他也不敢请。 这尊大佛来了,悟道石,还有他天泉门什么事吗? 三人都是御空境道长,见识自然不少。 苍玄能想到的,青幽、半夏二人又何尝想不到。 重宝在前,看似唾手可得,实则镜花水月。 三人双目无神地坐在地上,脸上那表情,比丢了百万颗灵晶都要沮丧。 …… 山这边,天泉门如丧考妣。 山那边,众鬼修兴高采烈。 鹤鸣山中,双煞鬼王率一众鬼修来到楚侯墓所在的山谷外。 悟道石事关重大,虽然之前答应楚侯过几日再去,但他可没有耐心等这么久。 俗话说,好女也怕赖汉缠。 今日定要再去催促一番,就不信那楚侯不倦不烦不动心。 他的左首仿佛睡着了,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招手唤过一个鬼修,双煞问道:“十二呢,怎么没见他来迎接?” 众鬼面面相觑,其中一鬼大着胆子说道:“是不是耐不住寂寞,下山吸食去了?” 双煞心中大怒。 好你个鬼十二,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办,你竟然敢擅自离岗下山! 回去不让你试试抽魂鞭的厉害,就算我双煞御下无道。 心中忽然有了股不详的预感,他摇摇头,不动声色地说道:“不必管他,我们去楚侯墓。” 众鬼呼啦啦冲在前头,一会就到了楚侯墓前的松树林外。 双煞鬼王提着开山斧,上前大喊道:“楚侯,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今天可特意给你带来个好消息。”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从林中激射而出。 毫无防备的双煞瞳孔收缩,使出浑身解数,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 砰的一声。 他身后的一个鬼修闪躲不及,直接被长剑命中胸口。 那鬼修还没来得及惨叫,鬼丹就被炸成一地碎片,碎成一地烟雾。 鬼丹破碎,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长剑咻的一声,返回林中。 双煞鬼王刚要大骂,林中腾地升起三道身影。 他定睛一看,惊呼道:“苍玄老儿,是你!” 第18章煮熟的鸭子飞了 苍玄没有回答。 他大喝一声:“三才阵!” 青幽居左,半夏居右,三人呈品字形朝双煞众鬼袭来。 双煞鬼王在鬼界厮混千年,当然不是善茬。 他也大喝一声:“结阵!” 众鬼位置变化,组成诛邪阵。 阵中变幻莫测,鬼气冲天。 苍玄不敢闯阵,三人止住脚步,与众鬼对峙。 他低声道:“师弟师妹,你们牵住阵法,我去诛了这邪祟。” 二人微微眨眼。 苍玄身负长剑,向前飞行十数步。 阵阵剑光从剑鞘中透射而出,剑鞘像煮着沸水的铁锅,发出叽叽咕咕的剑吟声。 双煞两只脑袋念念有词,两头长发在空中张狂飞舞。 他双手结印,双斧在身前交叉。 斧身隐有黑色文字出入,玄妙的阵图在其脚下旋转。 双方强大的气场在剧烈碰撞,空气急速搅动形成阵阵劲风向外激射。 双煞按捺不住,发出一阵刺破苍穹的怒吼,震动整个山谷。 随后双斧劈下,两个金色“劈”字从斧刃射出。 苍玄虚空一握,鞘中长剑挣脱剑鞘束缚,飞入手中。 只见他口中吐出一个疾字,手中长剑飞出,击溃“劈”字,余威不减地朝双煞鬼王射去。 双煞半步不退,大斧一挥,一个“挡”字从斧刃射出,把长剑挑向半空。 长剑翻滚间消失不见,却突然出现在苍玄道长剑鞘中。 此剑似由剑鞘孕育一样,瞬间再生。 苍玄又吐出一个缠字,鞘中长剑激射而出,如有剑客掌握一般,围着双煞鬼王使出劈、撩、刺等剑式。 双煞不为所动,斧刃一个“护”字射出,震退长剑。 经此一闹,眼看就要到手的悟道石顿生波折,双煞已是恨极了苍玄。 但他是修行千年的宿鬼,不是浑浑噩噩的鬼灵,自知百防必有一失。 他收下开山斧,祭出骨笛,凑到唇边,一曲断魂音响起。 只见浓烟阵阵,漫天恶鬼朝苍玄三人扑去。 苍玄左手燃符,轻轻一抖,符篆贴在长剑。 转眼间剑刃便燃起大火,把长剑烧得通红。 他挥舞长剑,左腾右跃,上劈下撩,一会儿就把漫天恶鬼斩杀干净。 气息都不曾有半分紊乱。 双煞放下骨笛又抓起双斧,气急败坏道:“你们坏我好事,今日必须得死!” 别看他叫得疯狂,却也知道以一敌三胜算不大。 手下还都是些不堪大用的鬼将,搞不好会成为苍玄等人的剑下功德。 他召开大口,祭出一枚晶莹如玉的头骨,口中默念。 头骨迎风见涨,化为数丈大小,朝苍玄三人镇压过去。 苍玄挽了个剑花,冷哼道:“雕虫小技,故弄玄虚。” 一剑斩下,剑光分为数十道,闪着耀眼的光芒,绕着头骨转了几圈,只见头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双煞大惊失色,本命法宝竟断了联系。 苍玄道长正待一剑毁去头骨,头骨忽然爆裂开,喷射出一大团墨绿色气体。 劈头盖脸般把三位门主喷了个正着。 苍玄道长数百年道行,岂是易于之辈。 受此袭击不退反进,绕开双斧的招架,一剑在双煞身上开了个洞。 阵阵道光在双煞体内闪爆。 双煞吃痛之下,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 他嘶吼着,谩骂着转身后退,躲入诛邪阵中。 长剑入鞘,苍玄背负双手,朗声道:“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今日暂饶你性命,下次相遇,必斩你除害!” 双煞疼得几乎站不直身,他满脸狰狞地笑道:“苍玄老儿,说得倒是轻巧。” “中了我的涣灵散,希望等一会你的嘴巴还有现在这么硬。” 半夏摇摇晃晃飞上前,拉住苍玄说道:“门主,咱们中了这邪祟的奸计,我体内灵力掉得厉害。” “要不先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体内的灵力在快速散失,苍玄哪里想到这双煞竟如此果断决绝,连本命法宝都舍得拿来做饵。 他恨恨地看了双煞一眼,无奈道:“我们走!” 天泉门门人举着武器,戒备地护着三位门主离开山谷。 一个鬼修上前,朝双煞鬼王说道:“乘此机会,鬼王,要不要……” 双煞摆了摆手,“不必了。” “苍玄开山立派数百年,老谋深算,底牌无数,不是你们对付得了的。” 双煞虎目含泪地捂着伤口,一声长叹。 煮熟的鸭子终归是飞了。 悟道石,从此刻开始,将永远不再属于他。 …… 连续修行三日,疲惫不已的苏清风赶在日落前回到闲云居。 一道靓丽的身影倚着门,安安静静地等他归家。 落樱背叛了鬼修,又不容于道界,天大地大,除了苏清风,没人护得住她。 根本不需要担心她跑了。 吃过饭,天刚擦黑,他草草洗漱一番就上床睡觉。 这一觉,直睡到了第二天午后。 起床后,浑身舒坦的苏清风牵上马,直奔漓阳县城。 申时初赶到孟府,孟梁平领着孟安民仍是大开中门迎接。 苏清风把缰绳交给孟府仆人,朝孟梁平说道:“孟先生,万事俱备。” 孟梁平大喜道:“好!” 二人随后进入书房详谈,守书房的依然是孟安生。 亥时一刻,常年关闭的孟府后门打开一条缝,有人探出脑袋打量了一番。 片刻后,两个披着斗篷的人从门内闪出,一会便消失在夜幕中。 弯弯的月亮挂在天上,地上撒着淡淡的光。 二人出了漓阳县城不久,孟梁平掀开帽子,向苏清风致歉道:“委屈苏道友了。” “事关重大,不得已而为之,望道友海涵。” 苏清风也掀开帽子,微笑道:“无妨。谨慎些总是好的。” 孟梁平又道:“从这里到那要三个时辰,咱们连夜赶路,预计寅时初到达。” 苏清风点头。 修道士都有一定的夜视能力,二人摸黑继续赶路。 进入鹤鸣山,黑暗把一切吞没。 远处山林传来灰林枭呱呱的悲鸣声,让人听之毛骨悚然。 二人都是修道士,早习惯与邪祟厮杀,凡物俗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心智。 在山间走了许久,弯月也已落下。 孟梁平掏出计时仪,显示寅时一刻。 他收回计时仪,低声说道:“苏道友,翻过这个山,山谷内就是楚侯墓。” 两刻钟后,二人摸上了山。 放眼望去,山谷内黑漆漆的,像一只巨兽的大口,要把擅入其中的一切吞入腹中。 第19章这就是悟道石 二人猫着腰观察山谷。 苏清风正要一跃而出,孟梁平伸手拉住他,气定神闲地说道:“苏道友不要急,楚侯墓里有机关和鬼物。” “此时阳气最少阴气最重,不便探墓。” “咱们休息一会,待日出后再下去。” 阳光和高温能对邪祟有一定的压制作用,白天的视线也比夜间好,白日探墓是最好的选择。 苏清风倒是无所谓。 反正都到了这里,也没必要否定孟梁平的安排,便点头同意。 二人耐着性子休息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旭日东升,阳光普照大地,二人才从山上下来,走到双煞鬼王和天泉门之前争斗的地方。 孟梁平率先朝树林内走去,在一个比平地高一点的土台处停下。 土台周围零零散散倒着几块石板。 石板有明显人工开凿的痕迹,只是历史已经抹平了上面篆刻的字迹。 苏清风小声道:“墓呢?” “楚侯那么大的墓,在哪?” 孟梁平习惯性捋了捋短须,压低声音说道:“当年楚侯下葬没多久,楚家又遭各门派洗劫,王府被焚,家人四散。” “楚家,已经消失千年了。” 一千年,足够沧海化为桑田。 苏清风还以为所谓的楚侯墓,跟《鬼吹灯》里胡八一盗的墓一样。 寻龙分金看缠山, 一重缠是一重关; 关门如有八重险, 不出阴阳八卦形。 进到墓里不是闯密室就是躲暗器,不是对口诀就是看罗盘。 结果,就这? 想想也是。 千年的岁月,地质的变动,能碾碎多少精妙的机关,能摧毁多少神奇的密道。 孟梁平绕到一旁的坍塌处,发现了天泉门破开的洞口。 他嘴巴大张,惊恐地叫道:“苏道友,快过来!” 苏清风上前,只见墓地一角破了个大洞。 里面黑黝黝的,令人望而生畏。 从洞口处的泥土和痕迹看来,必是最近有人开凿所致。 苏清风查看一会,淡然道:“孟先生勿忧,来人没有拿走任何东西。” “墓里的阵法应该是杀阵,入墓之人已死于墓中。” 孟梁平上前,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地上一片血迹映入他眼中。 “应该是这样。二十五年前,请的那位道长入墓也是化为一摊血水,我也被激起的能量所伤。”孟梁平回忆起往事,不禁一脸唏嘘。 墓内。 二人对话的声音这么大,长枪男子自然是听到了。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王座上,把玩着手中的宝石,语带不屑道:“又来了一批不知死活的贪婪之徒。” 轻轻往背后一靠,长枪男子自言自语道:“人来人往好啊,要不一个人住在这空荡荡的墓里,岂不是很无聊?” “只要悟道石在,噬灵阵就在。” “噬灵阵在,我就永远也不会败。” 攥紧手中的宝石,他摇头晃脑地哼起了曲儿,脸上再次露出沉醉而又惬意的微笑。 墓外。 苏清风不喜欢客场作战。 既然我们来到这里,墓中之人还躲在墓里不肯出来,自然是希望我们主动入墓。 敌人越希望我做的,我越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不想出来,那就——别出来了! “一会动静会有些大,孟先生请退后,免被剑气所伤。”苏清风转身朝孟梁平说道。 孟梁平闻言,想起苏清风诛灭怨灵时的大场面,立即一个闪身,头也不回地逃离土台。 “不够。再远一点。”苏清风看了一眼,缓缓说道。 孟梁平没有犹豫,又狂退十数丈。 苏清风闭上双眼,缓缓拔出流云剑,光滑的剑刃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转瞬间,狂风四起。 灵气在强烈的气场中扭曲撕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异响。 唰的一声。 他手中长剑挥下。 空气爆裂,土石翻飞。 整个墓穴犹如被抽走顶梁柱的房屋一样,轰然倒塌。 松林就像被十二级台风摧残过一样,东倒西歪,更有的被连根拔起。 两株千年古松拦腰折断,在令人牙酸的滋啦生中,轰隆两声砸在地上。 苏清风睁开眼睛,收剑入鞘。 与双煞鬼王战斗时尽显威武霸气的长枪男子,灰头土脸地从废墟里爬出。 抬眼便看到一位腰悬长剑的年轻男子,正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那年轻男子没有说话,微微皱眉,又拔出长剑。 眼看年轻男子的长剑就要落下,长枪男子吓得魂飞魄散,急得大喊:“尊者,请手下留情。” 一剑就把墓穴连同自己赖以生存的噬灵阵斩碎。 再来一剑,岂不是马上让鬼烟消云散? 长枪男子立即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块乳白色的石头,谄媚着说道:“尊者,若是小鬼知道您喜欢这石头,早就双手奉上。” “劳烦您动如此大阵仗,小鬼心里,真是忐忑又惊惧啊。” 长枪男子低下头,摊开双手,把石头高高举过头顶。 看到这鬼修如此懂事,苏清风生生止住把他斩为一堆灵晶的冲动,走上前,拿起石头掂了掂,又仔细察看起来。 此石质地细腻圆润,神韵超凡,质、形、色、纹、韵五德俱全。 细细感悟,顿觉意境深邃,独具灵性。 悟化众生之力缓缓从石内溢出,让人不得不感叹天赐神赋的神奇魅力。 把玩了一会,苏清风说道:“起来吧。” “这就是悟道石?” 长枪男子慢慢起身,低着头恭敬答道:“禀尊者,此石便是悟道石。” 苏清风收了悟道石,拍了拍手,说道:“刚才不小心毁了你家,让你无家可归,实在抱歉。” “这样吧,要是你实在没地方可去,我可以把你斩了。” “这样你也不用担心自己没地方住了。” 长枪男子真的要被吓哭了。 活菩萨没见过,活阎王眼前倒是真真切切有一位。 他扑倒在地拼命磕头,哀求道:“求尊者看在我修行多年从未害人的份上,绕我一命。” 苏清风歪着头想了一会,自言自语道:“今日放了这鬼修,明日他又要害人性命,这可如何是好?” 长枪男子岂会听不出苏清风的意思,他忙说道:“尊者,我愿追随您左右,任凭差遣。” “我发誓,此生绝不害人。” 苏清风点点头,暗道,孺子可教。 这样也好,人家刚刚才双手奉上天材地宝,转手又要把他斩为灵晶。 说实话,良心会痛。 苏清风转过身,慢慢走远。 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我还缺一个养马的马夫,你要是不嫌委屈,就随我走。” 长枪男子喜上眉梢。 老天保佑,这命,看起来算是保住了。 他连长枪都顾不上了,撒腿就朝苏清风跑去,边跑边喊:“尊者,尊者,等等我。” 第20章吾名楚英招 苏清风把玩着悟道石,喜滋滋朝山下走去,身旁跟着一脸蠢笑的长枪男子。 再后面,远远跟着一瘸一拐的孟梁平。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孟梁平一定会在苏清风出招的时候离他远远的。 八十丈八百丈,再挖个坑,把自己埋好。 也不至于像今天一样,被剑招的气浪吹到几丈高,直直摔下来,当场被砸晕,还伤到了腿。 苏清风倒是好心叫身旁的鬼修背他。 但他虽然砸到了头,却还没到脑子都被砸坏的地步。 敢和鬼修零距离接触,到时候阴气入体,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清风也说要背他。 但这摆明是一尊大能,孟梁平哪敢要他背。 没办法,苏清风只好慢慢走着,孟梁平忍着疼痛,不近不远地跟着。 好不容易到了官道,孟梁平才搭上便车回漓阳县城。 苏清风带着一个鬼修,不方便入城。 他绕了一圈,带着长枪男子回了闲云居。 孟梁平回到孟府,吩咐门子给了车钱,就急急忙忙招孟安生去书房议事。 父子二人刚关上书房门,孟梁平就哈哈大笑。 笑了一会,大约是扯到脑袋的伤口,又忍不住哎哟叫唤起来。 孟安生看到老爹开怀大笑,也禁不住浮想联翩。 那事,莫非真的成了? 过了好一会,孟梁平才止住疼,龇牙咧嘴地说道:“我儿,为父赌赢了,孟家飞黄腾达,只在今朝。” 听到这个消息,孟安生恨不得原地蹦起来,忙问道:“父亲把东西拿到手了?让我看看。” 孟梁平伸手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骂道:“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米田共吗?咱们家什么实力,还想把东西抓在手上?” “信不信你爹今天把它拿回家,明天咱们孟家就在漓阳县除名!” “小儿持金过闹市的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孟安生嘟囔着嘴碎碎念,看见老爹的手举起来,脖子一缩,再也不敢吭声。 孟梁平看着儿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教育道:“东西在苏前辈那,他答应每年给孟家一千灵晶,连续给一百年,不过有个条件,咱们不能把这事说出去。” “你小子嘴巴最好给我严一点,要是走漏了风声,别看苏前辈平时好说话,到时候莫说灵晶,怕是咱们脑袋都保不住。” “我想啊,咱们孟家要灵晶不就是为了送你去宗门修道吗,现在这灵晶咱不要了,有苏前辈这根粗大腿在,何必舍近求远。” “为父过两日就请苏前辈来,求苏前辈收你为徒,实在不行做个端茶童子也行,反正就赖上他了。” “这是大机缘,对你有大好处。” 孟安生听得一愣一愣的,傻乎乎蹦出一句话,“爹,你不是称呼苏道友的吗,咋称呼前辈了?” 话音刚落,脑袋上又挨了孟梁平重重一下,疼得他整个脸都扭曲了。 孟梁平叹了口气,摊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累了,毁灭吧。 …… 苏清风回到闲云居,正是夕阳西下之时,落樱倚着门,眼神痴痴地望着远方。 余晖照在她身上,红透了她的脸颊。 风很轻,微微扫过脸,扰乱了她的心境,也吹乱了她的思绪。 苏清风一时竟看痴了。 夏品香茗冬饮酒,昼赏红袖夜添香。 何尝不是人间一件美事? “公子回来啦。”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落樱急急迎了上来,又假装生气地说道:“公子出去这么久,也不跟落樱说一声,晚饭都没做呢。” 苏清风微微一笑,脸上带着少有的柔情,“没关系,时间来得及。” “那红衣姑娘怎么样了?” “她醒了几次,就是太虚弱了,现在还在睡着。公子只会关心她,都没有问落樱在家好不好。”落樱嘟着嘴说道,小情绪写满那张俏脸。 苏清风哈哈笑了两声,很自然的地伸出手,摸了摸落樱的脑袋。 落樱看向苏清风身后,禁不住用手捂住小嘴,指着远处的长枪男子惊呼道:“鬼修!” 苏清风招招手,长枪男子屁颠屁颠跑过来。 他看了落樱一眼,傻乎乎地想了一会,举起手恭恭敬敬道:“尊者夫人好。” 落樱急急摆手,羞着说道:“别乱说,我是公子的婢女。” “哦……”长枪男子拉长了声音,又说道:“小姐好。” 苏清风:…… 家中依然没什么变化。 让人不得不怀疑,到底是漓阳县治安太好,还是院子闹鬼的事已“美名远扬”。 不一会,落樱摆上几碟小菜,放在玉兰树的石桌上。 苏清风与落樱对坐准备吃晚饭,长枪男子主动候在他身旁。 “要来一点吗?”苏清风随口朝长枪男子问道。 立在身旁的长枪男子拱手道:“禀尊者,鬼修不饮不食。” “哦……”苏清风不以为意,又懒洋洋说道:“那介绍一下自己吧。” 长枪男子歪着脑袋,疑惑地想了很久。 介绍自己? 自己的鬼生一片空白,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介绍。 想了许久,他才说道:“我没有名字,而且生前的事,已经记不起了。” “醒来后就在楚侯墓中游荡,生于那里长于那里,也不知自己在墓里待了多久,陪伴我的,除了那些死物,就是悟道石。” “很久很久前有两三只小猫小狗来打扰,有一个还和我一起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教我布置噬灵阵。” “为了保守悟道石的秘密,我没让他走,最终他耗死在墓里。” “几十年前也有人来过,进来就死在噬灵阵里。” “前段时间,有个自称双煞的鬼王一直来骚扰我,他们人多势众,我吃了不少亏,不过有噬灵阵在,他们奈何不得我。” “然后就是今天遇到尊者您。” 苏清风听得目瞪口呆。 几百年的老鬼,回忆录就这一页内容? 这鬼的一生果然够空白。 “你既然跟了我,不能总叫喂,得有个名字吧?” “你来自楚侯墓,既是你的出生地也是你的念想,当姓楚。名字就叫英招,也符合你的人设。” “楚英招,我看挺好。” 长枪男子一字一句念道:“楚,英,招。” 念完就跪了下去,大声道:“谢尊者赐名。” 苏清风点点头,继续吃饭。 咚咚咚。 忽然,院门传来阵阵叩门声。 落樱刚要起身,苏清风伸手按住她。 楚英招很懂事地转身去开门。 门外的孟安生努力调整表情,按照老爹的吩咐,摆了个最谄媚的笑容。 门开了,然后他看到了楚英招那张惨白的鬼脸。 妈呀! 鬼修! 孟安生吓得连连倒退,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大喊道:“苏前辈救命!” 苏清风在院内回道:“是安生啊,进来吧。” 楚英招挤出一个笑容,默默退到一旁。 实话说,那笑脸比鬼笑还难看。 孟安生战战兢兢地越过楚英招,快步向苏清风走去。 他咽了咽口水,颤抖着说道:“苏前辈,我爹让我把翻羽给您送回来了。” 第21章这鬼活得真憋屈 苏清风笑着说道:“辛苦安民了。” “这是我的马夫,楚英招,你不用害怕。” “回去跟你爹说,叫他安心养伤,过两日我去城里看他。” 孟安民拱手称是,躬身后退。 路过楚英招身边,又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直到出了院门,他才重重吐出口气。 这种恐怖至极的鬼修,竟然只是苏前辈的马夫! 看来老爹说的没错,苏前辈就是根粗大腿,粗到自己都没资格抱的那种。 他握紧拳头,心里暗道:加油,孟安民,这粗大腿一定要抱好了。 见孟安民已经走远,苏清风招招手,吩咐道:“英招,你过来一下。” 说完在空间玉佩里掏了一会,递给他一个黑纱斗笠。 斗笠是某次刷鬼灵时掉落的,鬼修戴上后能遮掩鬼气,常人无法察觉,但对道长级以上修道士没什么用。 在道长眼里,一身鬼气的鬼修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闪闪发光,拿什么遮挡都没用。 又吃了一会,苏清风放下碗筷说道:“英招,这两日我哪儿都不去,你照顾好门外的马,和它多熟悉熟悉。” “记住了,它名叫翻羽。” 说完便满满踱步回房休息。 两个时辰后,神清气爽的苏清风推开房门。 今天是初九,半月落寞地挂在天边,只有几颗星星一闪一闪地陪伴着。 苏清风轻轻跃上屋顶,提着酒壶与半月对饮。 一个人生活太久,不知不觉就染上好酒的习性。 有时甚至会想,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拼命修炼,难道仅仅为了传说中虚无缥缈的长生吗? 想他苏清风,在华夏是孤单一人,穿越到道界,依然是孑然一身。 一个人,即使长生,也该是多么无趣的事啊。 他摇摇头,陷入沉思。 一阵香风袭来,落樱翩然而至。 今夜的落樱穿了件素白的马面裙,上衣为浅绿色轻纱长衫,脚穿云丝翘头履,及腰长发梳为垂挂髻,说不出的清新靓丽。 她手里提着一壶酒,拿出琉璃杯斟了一杯递给苏清风,柔声问道:“公子,一个人在想什么呢?” 苏清风拿起琉璃杯一饮而尽,轻声道:“想了很多,不过也没什么。” 他转过头,看着落樱,也为她倒了一杯酒,笑着说道:“落樱怎么也没睡呢?” 落樱接过琉璃杯,抿嘴笑道:“睡不着。或许是水边的青蛙太吵了。” 苏清风嘴角微微上扬。 有人关心的感觉,挺不错的。 待落樱浅饮几口,苏清风又给她添满一杯,说道:“很抱歉。如果那天晚上落樱你没有来,现在依然可以很潇洒,而不是像现在……” “不,公子。” 落樱打断苏清风的话,放下酒杯,提着裙子转了几圈,又朝着月亮高高举起双手,兴奋地说道:“是我应该庆幸,那天晚上我来了。” “其实在很早很早以前,落樱就想化形为人。” “脱离鬼修的身份,尽情拥抱月亮,只是一直不敢奢望能遇到愿意庇护我的道尊。” “多谢公子怜惜,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落樱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怪公子呢?” 苏清风哈哈一笑,斟满琉璃杯,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走到屋脊正中坐下,晃了晃酒壶说道:“花间一壶酒,对饮成三人。” “我这有酒,落樱,你有故事吗?” “我的故事?”落樱愣了一下,“遇见公子之前的经历吗?” 苏清风点点头。 落樱嘟着嘴,对着半月说道:“那得从六百年前说起了。” 她走过去,缓缓坐在苏清风身边,抱着膝,迷离的目光,仿佛回到了六百年前。 生前的事,没有鬼修记得住,她只记得自己作为鬼灵,浑浑噩噩了很多年。 她贪婪地吸收着稀薄的灵气,在荒山野岭躲过一次又一次危险。 直到有一天,她有了灵智。 没有生物不畏惧死亡,落樱也一样。 天道赋予她灵智,同时也赋予了她躲避危险的意识。 东躲西藏许多年,她鬼使神差地参加了一个名叫“我们鬼修只要不伤害生灵就不会被消灭联盟”。 那是落樱度过最快乐,也是最有安全感的时期。 他们躲在荒无人烟的深山,吸收灵气,抱团取暖。 梦想着有一天能修得正道重新做人,可以光明正大行走在人间。 单纯的小鬼修们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有些东西,存在就是罪。 终于有一天,他们还是暴露了。 在一个大雨交加的夜晚,一个道士御剑而来,对小鬼修们一顿砍杀,只有少数几只鬼趁乱逃脱,惶惶不可终日地躲在暗处不敢现身。 落樱就是逃脱的一个幸运儿。 此后多年,她不敢和鬼组团,不敢现身人世,更不敢采撷阳气吞噬魂魄,一直躲躲藏藏地过着老鼠一样的生活。 她渴望像人一样自由。 所以经常偷偷幻化为人,到人间采购物品,然后躲进深山过着自娱自乐的隐居生活。 就这样度过数百年的平静时光。 但老天爷依然没有放过她。 十几年前,一个叫双煞的鬼王找到她,征召她为潜龙帝君做事。 落樱自由惯了,哪肯伏低做小,为人鹰犬。 奈何她与鬼隔绝几百年,术法不会,技法不熟,怎么可能是千年鬼王的对手? 几招过后就被鬼王制住,开始寄人篱下的打工生涯。 说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话,做了不少身不由己的事。 但一直坚持自己的底线,不吸阳气,不造杀孽。 直到此番阴差阳错地跟了苏清风。 别的鬼修行走江湖,快意恩仇,撷阳噬魂,杀人夺宝,无恶不作。 纵观她的鬼生,满满的寂寞、空虚、冷,还有一把无法言说的辛酸泪。 落樱站起身,夜风把她的白裙吹得微微飘起。 窈窕的身姿在圆月的映衬下,显得渺小又悲凉。 两颗水滴从脸上滑落,她就这样迎着夜风,久久不语。 苏清风站起身,与她并肩而立,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出口。 他悄悄碰了下落樱的手臂,许诺道:“从今以后,没有人可以阻止落樱,做一个真正的人。” 远处,站在倒座房前的楚英招,呆呆地望着屋顶的一对男女,一下子竟痴了。 这一刻,他无限憧憬有一天,自己能重新做人,与红颜知己痛饮三百杯。 今夜的月亮不圆,但很亮。 感觉心都要化了。 第25章人吓鬼要命 “孟先生,你这是?”苏清风迟疑一下,并没有收回锦囊。 孟梁平正襟危坐,一本正经说道:“天下宝物,惟有德者居之。” “苏道友乃青年才俊,德厚流光,理应享有这样的天材地宝。” “孟某一介散修,无才无德,岂可居之?” 苏清风微微一笑,把锦囊又推到孟梁平前面。 “孟先生多虑了。这些灵晶是按照先前约定,每年给先生的谢礼。” 孟梁平站起身,缓缓朝苏清风作了个顿首。 苏清风离座而起,扶起孟梁平,连忙说道:“先生何至于此?” 孟梁平起身入座后,叹了口气,说道:“孟家小门小户,上无修士庇佑,下无家业支撑,每年收取苏道友一千灵晶,不过是取祸之道。” “不出十年,必破家灭族。”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倒不是说道友看得上这些钱财,而是孟家护不住这些灵晶。” “孟某虽是小小道徒,但小儿持金过市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苏清风点点头。 一千灵晶可不是小数目。 漓阳县上缴朝廷的月供不过二百灵晶,这笔钱已经是全县一年近五成的税额。 孟梁平要真拿稳了,称呼完全可以由杏林圣手改为孟半县。 若是太平年间社会稳定还好,可这世道并不太平。 邪祟遍地,修士众多。 一个修身中期的道徒,拿什么守护每年一千灵晶的财富? 他收起锦囊,说道:“孟先生赠我宝物,总不能让先生空手而归吧。” “如果可以,老夫有个不情之请。”孟梁平凑近身子说道。 苏清风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有请求就好,什么都不要,心里总会不踏实。 他缓缓说道:“请说。” 孟梁平招了招手,门外的孟安生踮着脚尖走进来,安安静静站到老爹身旁。 孟梁平抓着孟安生的手,向苏清风请求道:“安生这孩子乖巧懂事,可惜只是白色道印,入不得宗门修行,跟着我蹉跎十余年都未入修身境。” “希望苏道友能允许他跟着您修行,哪怕做一个端茶倒水的童子,也好过在我身边虚度光阴。” 静静听孟梁平说完,苏清风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轻叩。 哒…… 哒…… 哒…… 这孟梁平也是个聪明人啊。 用一颗自己拿不到的悟道石,换每年一千灵晶的财富,再用这笔财富找一个能庇护自己的靠山。 四舍五入,相当于白送一颗价值几十万灵晶的悟道石给他。 收下孟安生,可以免去每年给孟家的一千灵晶,还多一个不要工钱的劳力。 这笔买卖,不但可以做,还大赚特赚。 苏清风忽然笑了出来,指着孟梁平说道:“孟先生你呀,就是讲究。” “安生到闲云居修行没有问题。” “不过修行之事,我教不了什么,但我保证找一个能领他修行的人。” 他顿了一下,伸出食指,傲然说道:“至少御空境。” 好歹是每年一千灵晶的学费,自己除了砍人别的能力也没有,哪会教人修行。 但总不能随随便便糊弄人家,实在不行就掳一个御空境的道长回来。 嗯,天泉门的苍玄好像还不错。 毕竟上次受了天泉门一肚子气,有好事肯定第一时间想到他。 人言饥虎不可为邻。 苍玄恐怕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在宗门内好好祛着毒,人就被恶邻惦记上。 得到苏清风的许诺,孟梁平不禁喜上眉梢。 “感谢苏道友的照顾。” “安生这孩子皮实耐劳,只要不打死打残,道友随便使唤。” 身旁的孟安生菊花一紧,忍不住心中哀嚎,有这么糟践自己亲生儿子的吗? …… 太阳西沉,夜幕渐渐降临。 殓尸房前的街道上静悄悄的,一条野狗不知为何,在街尾扯着嗓子凄厉犬吠。 陈捕头带着两个捕快,举着灯笼哆哆嗦嗦地在街口朝两头张望。 一阵脚步声远远传来。 陈捕头转头一看,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稳稳放回了肚子。 县道请的上仙来了。 此刻的陈捕头,恨不得当场跪在地上,向苏清风梆梆磕几个响头。 若是苏清风放了他鸽子,今夜没有出现,让噩梦再次惊扰到县尊…… 呵。 他这捕头也就干到头了。 他赶忙迎上去,挤着笑脸说道:“上仙您来了,用过晚饭了吗?” 苏清风微笑点头,说道:“辛苦了。” “这里我来处理即可,陈捕头有什么忙的就先忙去吧。” 陈捕头心中大喜。 这上仙,着实是仗义,有事他真上。 这下好了,今夜殓尸房无论发生什么事,那都跟我陈某人再没什么关系。 他向苏清风抱了抱拳,领着人急匆匆回县衙复命。 街道又重新冷清下来。 苏清风推开殓尸房的院门,院内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走到停放尸体通铺的屋檐下,盘腿闭眼坐下,流云剑横放腿上,神识慢慢笼罩方圆百丈的街区。 只要附近有一丝阴气波动,绝逃不过他的神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越来越深。 整座县城静悄悄的,久久传来几声含义不明的犬吠。 忽然,院内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滴答…… 滴答…… 像是水滴掉落在地板上溅起的声音。 声音由轻变重,由远至近。 苏清风睁开双眼,提剑起身,轻轻推开房门。 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一只身穿白裙的女鬼飘在院子里。 她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漉漉的,裙摆上正滴答滴答的滴着水,水落在地上就消失不见。 女鬼低着头,长发很自然的下垂,遮住了她整个脸庞,让人看不见容貌。 她耷拉着双手,面向停放尸身的方向,几次想靠近,又有一丝害怕。 苍啷! 流云剑从剑鞘里拔出。 苏清风平举长剑,淡淡说道:“这位姑娘,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女鬼香肩一抖,差点掉落地面。 所谓鬼吓人不死,人吓人要命。 夜深人静,忽然发出的声音,明显把女鬼吓了一跳。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英俊的年轻人。 身上的阳气犹如太阳般炽热,一看就是道法深厚的得道高人。 没有一丝犹豫,她转身就逃。 月光下,女鬼的速度非常快。 唰的一声,一个呼吸间,她已飘出十数丈。 苏清风收剑入鞘,一个闪现,在女鬼惊骇莫名的目光中,出现在她身前。 女鬼硬生生止住脚步,差点撞入苏清风怀中。 第26章人家不好意思现身 苏清风凝视着这只不值一百灵晶的女鬼。 夜风把她遮面的长发吹开,露出和女尸一模一样的姣好容颜。 他露出最温柔的笑容,轻轻说道:“姑娘莫怕,我是修道士,是来帮你的。” 女鬼头皮发炸,瞳孔急剧缩小。 修道士? 那岂不是要诛邪除魔? 而我现在,就是鬼呀! 她转身又要逃跑,却一丝力气也使不上,反而嘤咛一声,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嘤嘤嘤,嘤嘤嘤……” 她以手抚面,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苏清风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以他单身二十年的经验,实在不知如何去安抚一个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鬼。 良久,他咳嗽一声,女鬼慢慢止住抽泣。 苏清风这才抽空问道:“殓尸房中的女尸,是姑娘的尸身吗?” 女鬼站起身,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好。”苏清风长吁一口气,又说道:“姑娘不肯离去,反而托梦与人,定是有执念未消。” “我辈修道士,自不愿无故毁你肉身,断你生路。” “请姑娘说出你的执念,我替你了结,你也不必再惊扰四周百姓。” 女鬼呆呆看着苏清风帅气的脸庞,想起那日在漓水,他抚摸自己时的悸动,一下子竟娇羞起来。 她扭捏了一会,弱弱道:“我愿意。” 声音如夜莺般,婉转动听。 苏清风:???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脸,说道:“姑娘放心,我是真心想帮你。” “此处交谈不便,我们回殓尸房详谈。” 女鬼点点头,如乖巧的小媳妇一样跟着苏清风回了殓尸房。 二人没有进入停放尸体的通铺,只站在院子里。 女鬼看向尸身的方向,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下去。 她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说道:“公子,对不起。” “我生前一直听说修道士看到鬼魂,都是要斩尽杀绝,所以刚才慌乱之下,只想着要远远跑开。” 苏清风笑了笑,解释道:“人都有善恶,鬼也有好坏。” “姑娘请放心,你虽惊扰了百姓,但毕竟情有可原,也未害人性命,我又怎会不分黑白取你性命?” “苏某一生修行但求念头通达,此番只为消你执念,让你不再惊扰百姓,安心修行。” 女鬼撩起长发,踌躇一会,才接过话道:“多谢公子大仁大德。” “小女子名叫北若晴,是席州照磨北某言小女。” 北某言,这名字真是奇怪。 “那日,我是和席州吏目家的马公子,一起去漓水上游玩时出事的。” 随后,她用悦耳灵动的声音,把那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席州城北家和马家是通家之好。 两家家主既是同乡又是同窗,还同在席州衙门为官。 虽说都只是小小的从九品,也勉强算官宦之家。 北家小姐和马家公子,二人青梅竹马,郎才女貌,正可谓是天作之合,百年佳偶。 两家关系亲厚,自然希望更进一步,都希望能结秦晋之好。 眼看两人都年满十六,马、刘两家已经合计着今年寻个吉日把婚事办了。 前几日马公子约她到漓水上游玩,还租了艘客船,说是漓水里的水鬼已被上仙诛灭,春日已过,夏日未至,正是游玩的好时候。 这里是修道的世界,女性修道者、为官者比比皆是,男女之防形同虚设。 所以情郎相邀,她自然是欣然赴约。 何况她一辈子都没乘过船,马公子的描述属实撩得她心痒难耐。 二人相约都不带随从,只雇了个驾船的师傅,从漓阳渡顺水直下,过起了甜蜜的二人世界。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少男少女都是官宦子弟,听信了太平的谎话,过惯了优渥的生活,何曾见过世间的黑暗。 客船驶离漓阳渡没多久,身材妙曼,面容姣好的北姑娘就勾起了船老大的邪念。 船老大横船河中,邪笑着从舱内抽出利刃,欲对北姑娘行不轨之事。 可怜那马公子满腹文章、出口成诗,又怎么打得过手臂能跑马、胸口能碎石,孔武有力、手持利刃的船老大。 一对小情侣被逼无奈,最后手牵手哭哭啼啼地跳入漓水河。 如果北姑娘没有成鬼,这也不过是一起普普通通的人口失踪案。 这片土地上人口失踪的案子多了。 每年不知多少人枉死于邪祟之手,尸骨无存的例子比比皆是。 但北姑娘心系情郎,不甘枉死,阴差阳错下魂魄竟化为魂灵。 这才有了万圩渡众人噩梦不断的故事。 众人都以为把尸首捞上岸后,让她入土为安便算是了却了她的执念。 但她到了县衙才发现,马公子居然不在。 她的情郎,找!不!到!了! 北姑娘本就是因为心系情郎才化为魂灵,现在找不到情郎,叫她如何肯入土为安。 这才有了殓尸房的托梦。 王县道所说梦里女鬼的那句“水下还有人”,指的就是她的情郎,马公子。 可以看出,北姑娘对马公子的感情,定是无比深厚。 苏清风皱了皱眉,说道:“那天晚上我仔细探查过漓水,除了你的尸身,没有发现其他尸体。” “你确定马公子是和你一起跳的河?”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或者换句话说,你确定马公子也和你一起跳河死了?” 听出苏清风对情郎的质疑,北姑娘当时就急了,她大声道:“我确定。马公子他对我极好,我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早约好了生当同裘死亦同穴。” “况且我们是手牵手跳河,我死了,船老大必定担心丑事暴露,又岂会让马公子独活?” “很抱歉,我也只是怀疑。”苏清风说道:“自你们跳河的河段到万圩渡,也有一段距离。” “那天晚上,我不过搜寻了万圩渡上下数百丈,也许水流把他的尸身冲到别的地方也不一定。” “这样吧,今夜我们再探漓水,定要把你情郎的尸身找出来。” “嗯。”北姑娘应了一句。 苏清风推开房门,又止住了脚步,回头问道:“对了,那天晚上我把你捞上来,你为何不现身与我细说,而要托梦他人?” 北姑娘扭捏好一会,才低声回道:“那晚,公子把人家看了个通透,还遍抚全身上下,人家哪好意思现身。” 苏清风:( ̄ェ ̄;) 第27章女尸被盗 漓阳县城外,漓阳渡旁。 苏清风解开一只无人看管的小船,轻轻跳上船,顺着河水缓缓朝下游荡去。 一只长发飘飘的女鬼紧紧跟着苏清风,也飘上了船。 上船后,她不时东张西望,四处观察。 夏夜的河面,凉风习习。 苏清风腰悬长剑站立船头,长发飞舞,衣袂翻腾。 船行了一会,他转过身问了一句,“北姑娘,快到那日你们跳河的地方了吗?” 北姑娘沉默许久,没有回答。 那日前半段路程两人只顾着卿卿我我,后半段路程遇祸事又哭哭啼啼,自己似乎从未注意过这漓水的风光,更记不清遇害的地点。 她犹犹豫豫着说道:“按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吧?” 苏清风:(#`д′) 要掀桌子啦! 就知道恋爱脑完全靠不住。 他盘坐船头,慢慢释放出神识,一点一点地在漓水里翻找,一直找到万圩渡下十余里,都没有找到马公子的任何痕迹。 长时间用神识探查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苏清风只觉得脑袋里隐隐有针刺感,他停了下来。 忙碌了一夜,东方隐隐有些发白。 北若晴飘到苏清风面前,满是心痛地说道:“公子与我无亲无故,却对我这么好,小北铭感五内。” “咱们现在就回去吧,不必再找了。” 看到她似乎已经放弃了执念,苏清风也只好安慰道:“北姑娘,不要灰心,也许你的情郎,被水流带到了更远的地方。” “明晚我们再往下游寻找。” 北姑娘惨然一笑,或许她也想到了那种可能。 他的情郎,并没有死。 再一深想,也许这就是个圈套,所有人都跳出了圈。 只有她这个可怜人,套在圈里,淹死了。 苏清风也不打扰她,只说道:“我先送你回殓尸房,再去席州城通知你家人,顺便到马公子家看看情况。” 北姑娘神情落寞,微微点头。 苏清风背负双手,全身灵气向后喷发,小船如同离弦的箭一样滑过水面,径直朝漓阳县城掠去。 若不是他用灵力护住,小船早就散架了。 只一炷香时间,便回到漓阳渡。 他系好小船,跃过城墙回到城里,北姑娘不适应白昼,先行一步回了殓尸房。 夏日的夜幕退得快。 不过一会,天色便渐渐亮了起来。 值守的士兵缓缓把城门打开,漓阳人新的一天开始了。 苏清风在路边小摊上吃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又算了一会时间,缓步朝县衙走去。 他赶到县衙时,正值衙里画卯结束。 吏员和衙役三三两两从县衙里出来,便安静站在一旁等待。 陈捕头看见他,远远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把他弄得一头雾水。 户房杨典吏穿过人群,走到苏清风前叉手道:“苏少侠,您来啦,县道请您到弘道堂叙话。” 苏清风点点头,自己正好也有事要与王县道谈。 人群散尽后,他随着杨典吏又一次来到弘道堂。 苏清风还没进门,堂内就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王县道从堂内走出,步下台阶迎接他。 看那架势,似乎恨不得狠狠抱住他。 “苏道友果然道行深厚,法术高强。我就说第一次见到道友,就觉得道友道韵洋溢,绝非池中之物。”王县道一把抓住苏清风的手,把他拉入弘道堂。 不待苏清风说话,王县道便掏出一个小囊袋,一把塞进他手里。 “还望苏道友海涵。上次找你帮忙,本来早该给道友奉上谢仪的,奈何县里周转不便,便拖到了现在,实在羞愧。” “只是那刘员外答应的一千两白银,恐怕他是兑现不了啦。” “据说他前段时间在城外为邪祟所害,家里的幼子也守不住家产,财产都被族人瓜分殆尽。” 王县道说完,一脸唏嘘,心痛不已。 也不知心痛的是刘员外,还是刘员外的家产。 苏清风面带微笑心中吐槽,官僚机构的钱,果然什么时候都要拖欠一番。 只是可惜那刘员外了,还欠着他钱呢。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那个手执折扇,半路拦截他的魔修。 苏清风神识一扫,囊袋内有二十颗灵晶。 他疑惑问道:“县道,之前说的酬劳不是十颗灵晶吗?里面怎么有二十颗?” 王县道微微一笑,说道:“这次劳烦苏道友来处理女尸,道友处理得干净利落,另外十颗灵晶,是这次的谢仪。” 苏清风听完脸色大变,忙说道:“我昨夜是和女鬼谈妥了,但还没来得及处理女尸,这次来正是要跟县道请示,我准备把女尸带走的。” “女尸不是你带走的?”王县道也被吓到了,他说道:“今天一早陈捕头来报,女尸已经不见了,我还以为是苏道友把它处理了。” 苏清风摇摇头,回道:“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 坏事,北若晴的尸身被盗走了。 苏清风朝王县道拱手道:“县道,现女尸被盗,若不及时追回,恐那女鬼不肯消停。” 王县道沉吟一会,试探着问道:“县里再出一笔经费,道友能不能把这女鬼降了?” “可以。我现在就把女鬼带走,也劳烦县道召集人手,追查一下女尸的下落。”苏清风回答道。 王县道舒了口气。 他只关心女鬼还会不会出来害人,什么尸身什么执念,他一概不关心。 便笑着说道:“这是自然,我一会就叫陈捕头去办。” 苏清风点头告退。 他一个闪身,到了殓尸房,只见一道淡淡的身影在通铺内徘徊。 看到苏清风进来,北姑娘急忙飘过来,慌慌张张说道:“公子,我的尸身不见了。” “北姑娘你先别急,我已经请县衙帮忙,追查你尸身的下落。” “现在当务之急是去一趟席州城,到马家探查情况。” “虽然不敢确定,但我怀疑你的尸身被盗跟马公子有脱不了的关联。” 北姑娘在白天难以现身,苏清风无法从模糊的身影上看出她的表情,但一切证据都指向情郎,想必她心里应该也不好受。 她只回一个字:“好。” 呛! 苏清风抽出流云剑,一脸焦急地说道:“你白日不便现身,事不宜迟,还请附在剑上,我们即刻前往席州城。” 北若晴点点头。 她旋转腰肢,轻轻摇动裙摆,化为一条白线附在流云剑身上。 第28章洞房花烛夜 红日东升,朝霞满天。 苏清风骑着翻羽,径直朝漓阳渡奔去。 席州城在漓水另一面,渡过漓水,再沿着官道走四十余里,就到席州城外。 比之漓阳县城,席州城更大。 方圆十几里,人口近百万。 城内高楼林立,城外房屋连片。 苏清风缴了入城税,牵着马在城中数次问路,终于在中午时分到达马家。 远远望去,马家高门大院,家宅连片,门前挂着大红灯笼,院旁的树都缠上了喜庆的红绸。 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轮排场,远不是一般从九品官可以享有的。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串串鞭炮被点燃,腾起阵阵硝烟。 马家宅院前的街道上挤满了人。 成年人对着马家指指点点,小孩在燃过的鞭炮纸屑中翻找着未燃的鞭炮。 马家一位管事走到大街上,在家仆端着的盘子里一抓,把大把大把的糖果、铜钱撒向空中,引来人群一阵激烈的哄抢。 苏清风扯住一个看热闹的男子,问道:“兄台,这马家如此热闹,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那人正准备与人争抢地上的铜钱,被苏清风拽住手臂,当即露出不满的神情。 他刚要破口大骂,苏清风掏出一把铜钱,塞到他手里。 男子握着铜钱,顿时换了个脸色,笑着说道:“席州城都传遍了,公子不知道吗?” “今日是马家独子马尚峰大喜之日!” “哦?”苏清风问道:“兄台可知马公子迎娶的是哪家的女子?” “据说是州衙北照磨的千金。”男子几次想挣脱去地上抢钱,无奈被苏清风紧紧拽着,动弹不得,只好耐着性子回道。 苏清风内心一怔,放开了男子。 男子匆忙把铜钱塞入怀中,转身就扑进抢夺铜钱的人群。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北姑娘尸首昨夜刚刚被盗,今日马家就举行婚礼,娶的竟然还是死去多日的北姑娘。 他想了一会,便掏出一个锦盒。 又拿出一张十两的银票,朝马家大门走去。 刚要抬步上阶,马家家仆便拦住他,客客气气说道:“院内乃贵宾座席,客人入内请出示请帖。” “如无请帖,院东的街道有流水席,客人可至流水席上就餐。” 请帖苏清风自然是没有。 他拿出锦盒,附上十两银票,说道:“我乃马公子同窗,刚从外地游学归来。” “听闻马公子今日大婚,特来道喜。” 收礼的管事拿起锦盒,缓缓打开,又戴上叆叇,轻轻捏起锦盒内的珍珠仔细察看。 忽然,他眼前一亮。 珠光熠熠,晶莹剔透。 这是一枚百年南海珍珠,价值不菲,绝不低于一百两银子。 他抬起头问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楚,乃马公子同窗。”苏清风微微一笑,报了楚英招的姓。 那管事高举珍珠唱道:“同窗麒麟楚公子,呈贺礼百年南海珍珠一枚。” 他放下锦盒,笑着对苏清风说道:“楚公子请入院就座。” 又推了家仆一把,怒道:“还不为公子牵马。” 苏清风点点头,把缰绳丢给马家仆人,进入院内。 院内摆了几十张大桌,一个家仆引着他入座,又奉上茶水点心。 此时时辰尚早,院内稀稀拉拉只坐了十几个人。 北姑娘白日不能现身,院外的鞭炮声,欢呼声和锣鼓声又吵得厉害,苏清风只得入定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西斜,鞭炮忽又噼里啪啦响了起来,持续了一炷香时间都没有停歇。 然后是三声炮响,八抬大轿抬着新娘入了院子,送入大堂。 苏清风睁开眼,站起身朝大堂走去。 新郎新娘准备拜堂。 那新郎身穿通袖过肩纹袍服,头戴乌纱帽,帽上还插了两支簪花,唇红齿白,仪表堂堂。 新娘着凤冠霞帔,披着红色的盖头,看不到容颜。 苏清风站在观礼的人群后,用神识仔细探查站在堂内的二人,没察出任何异常。 看起来就是很正常的两个活人。 但颤抖的流云剑提醒他,这是不可能的。 两人绝对有问题。 也罢,看来只有夜闯洞房才能一探究竟了。 他收回神识,假装兴致盎然地看着这热闹的场面。 拜堂开始。 燃烛,焚香,鸣爆竹,奏乐。 傧相诵唱:“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两位新人就位,傧相又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二人依序跪拜。 一对新人走完所有流程,依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天已经全黑了。 苏清风退出大堂,趁人不备轻轻跃上大院内一座房顶,把流云剑摆在屋脊上。 一道白线从剑内涌出,摇生一变,化为一身白衣的北若晴。 苏清风看着院内热闹的人群,淡然道:“北姑娘,看着自己和情郎拜堂,感觉如何?” 北姑娘伸出手,想要拉住苏清风。 结果手很自然地穿过苏清风的衣袖。 她飘到苏清风身旁,痴痴地望着在院内敬酒的马公子,说道:“公子,他们有问题,我感觉得出来。” “他的气息很陌生,绝对不是马公子。” 苏清风回过头,望着她,问道:“那么,你待如何?” 北姑娘扭捏一会,弱弱说道:“我想亲眼看马公子为我掀开盖头。” 苏清风不动声色,淡然道:“那你去吧。” 说完他端坐屋脊,闭目不言,神识一点点展开,渐渐笼罩整个马家宅院。 整个马家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异常。 真是奇怪。 院内的热闹继续进行。 直到戌时末,一切才渐渐安静下来。 喝得烂醉如泥的新郎终于被亲人送入洞房。 苏清风张开双眼,在屋顶上几个跳跃,轻轻落在婚房的屋顶上。 他没有动,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闹洞房的亲友全部散去。 他从屋顶上飘落地面,动作轻柔,没有带起一丝声响。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人在低声说着话。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新郎新娘,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新郎新娘明显被说话之人吓住了,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 屋内一个男声壮着胆喝道:“谁,是谁在外面?” 苏清风用长剑轻轻一划,门闩如豆腐般被切断。 他抱剑推开房门,淡淡说道:“取你们狗命之人。” 第29章命丧黄泉时 苏清风进入婚房,把正在喝合卺酒的新人吓了一跳。 强人入室,手执凶器,是个人都明白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扔掉瓠瓜,迅速从桌下抽出兵器,与苏清风隔空对峙。 完全不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小姐。 苏清风微微一笑,走到桌前,把剑放在桌上,然后拿起酒壶倒了杯酒,坐在凳子上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揶揄道:“我若真想杀人,你们现在早被斩成一堆碎肉了。” 二人拿着兵器的手微微颤抖,新郎鼓起勇气问道:“那么,阁下何人?” “深夜入我们夫妇婚房,所为何事?” 苏清风拍拍流云剑,北若晴从剑内现身,站到他身旁。 他抽出长剑,轻轻弹了弹剑身,又对着剑刃吹了口气,把流云剑轻轻放在桌上。 “本人姓苏,乃漓阳县一闲云野鹤。” “受北若晴姑娘,也就是我身边这个魂灵的委托,来调查她的情郎马尚峰失踪一事。” 他看了一眼新郎,轻声问道:“新郎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新郎脸色大变,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咬牙说道:“我就是马尚峰,阁下夜闯我夫妇房间,不觉得很过分吗?” 苏清风站起身,哈哈笑了起来。 笑得前俯后仰。 忽然,他止住笑,眼睛一冷。 流云剑唰的一声,剑尖指在新郎咽喉不足一寸之处。 新郎的长刀甚至来不及移动分毫。 他喉结蠕动,脸上的冷汗哗啦啦往下流。 苏清风嘴唇微微上扬,又唰的一声,收回长剑,轻轻放在桌上。 他坐下来,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脸玩味地望着新娘说道:“我不是来开玩笑的,希望你们也不要和我打哑谜。” “不然,休怪我心狠手辣。” 新娘无力地放下手中的双剑。 又抓着新郎的手,把他手中的长刀,一点一点往下压。 新郎长叹一口气,泪流满面。 当啷。 长刀掉在地上。 “阁下剑中蕴含无上剑意,定是剑道大能。” “我夫妇二人武力低微,命绝于此,倒也不冤。” 新娘搂着他的腰,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宛若昨夜的北若晴。 新郎轻轻为她拭去眼泪,心疼地说道:“莫哭,莫哭。”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再哭就不漂亮了。” “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了吗,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苏清风皱着眉头看二人抱在一起哭得死去活来,不耐烦地说道:“先别急着哭,给我好好说说来龙去脉。” “要是我心情好,说不定会放了你们。” 二人一愣,停下绝望的哭泣。 新郎牵着新娘,缓缓坐在长桌的对面,与苏清风面向而坐。 他含情脉脉地紧握新娘的手,然后又慢慢松开。 做完这一切,新郎正襟危坐,说道:“阁下既然能带来北若晴的魂灵,自然知道我们不是他们本人。” “其实,我们都是妖。” “我是狼妖,她是羊妖。” 苏清风眉毛抖了一下,“继续说。” 得到示意,新郎松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事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 狼妖郎七和羊妖杨三娘,因为犯了禁忌,一月前被逐出妖群,在大离国四处流浪。 一日,两只二镜小妖来到漓水旁戏水,发现河里有一个年轻男子沉在水底。 捞上来发现,男子已经死去,似是溺水而亡。 二妖又在河中搜寻一会,发现另外一具女尸,也沉在河底。 男子唇红齿白,仪表堂堂。 女子面容姣好,婀娜多姿。 二妖顿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趁着两具尸体余温还在,不如抛弃妖身,夺舍为人。 以人的身份共赴爱河,结婚生子。 二妖宁愿放弃百年修行,也要体验爱情的快乐。 不得不说,这份爱情确实感天动地。 只是在实施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个小问题。 两只小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把女尸捞上来,仿佛那女尸重逾万斤。 机会稍瞬即逝。 再拖延下去,机能破坏,夺舍后的身体就再不能恢复生前状态。 二妖商量后,郎七咬咬牙,施法让自己的魂魄进入年轻男尸身体。 杨三娘则使出全部妖力,护住水里的年轻女尸。 这也是女尸溺而不浮,亡而不腐的原因。 郎七夺舍成功后,适应一会身体,获得了年轻男子的记忆。 随后,便带着杨三娘马不停蹄地返回马家,将事情经过告诉他的父亲,州衙吏目马化云。 并不是他非要坦白,而是夺舍后,若没有血亲的安抚和认可,身体不易受陌生魂魄驱使,很有可能会慢慢僵化腐朽。 这个消息对马化云来说,绝对是晴天霹雳。 他先是不相信,然后是痛不欲生,最后不得不接受独子已经命丧漓水的事实。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自己人过中年,膝下只有一子。 有人顶替爱子活下去,还能繁衍后代延续香火,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不肯接受又能怎样? 指腹为婚的儿媳还沉在漓水底,马化云不得不匆匆赶赴北家,将这个噩耗告诉北无言。 北无言倒是还有两个儿子,只是都痴笨愚钝,不成大器。 最疼爱的女儿香消玉殒,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奈何老友磕头哀求,杨三娘也跪在地上,誓言定像亲生父亲一样侍奉他。 北无言又能怎么办? 只能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郎七说服马、北两家,偷偷调了两艘两千担的货船,欲用浮力法捞出北若晴的尸身。 结果到了沉尸点,发现北若晴的尸身不见了。 这可急坏两家人。 搜寻未果后,才在万圩渡打听到消息,北若晴的尸身被一位上仙捞起,已送往漓阳县衙。 两位青梅竹马最大的念想就是早日完婚,长相厮守。 为了不使两人的身体僵硬腐烂,两家一边急急忙忙筹备婚礼,以安抚两人的尸身,满足他们的念想。 一边由郎七和杨三娘,到漓阳县殓尸房盗取北若晴的尸身。 说是盗取有点不合实际。 杨三娘是在苏清风上午离开后夺舍的,然后趁人不备自行离开殓尸房。 只是她妖力孱弱,又是几日后才进入尸身,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了身体。 目前仍是走路不便,口不能言。 好在有郎七和马、北两家掩护,倒也能平平安安回到席州。 人人都以为事情已经完美处理后。 谁知洞房花烛时,一位剑道大佬携北若晴的魂魄杀到眼前。 虽然人不是他们杀的,马、北两家也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但夺舍之术乃是道界禁术。 北辰道宗早有谕令,夺舍他人者,死! 郎七说完,紧紧握着杨三娘的手。 静静等待苏清风的处置。 第30章奴去也莫牵连 苏清风静静听完,又饮了一杯酒。 问道:“尔等既要夺舍他人,为何不选身负道印之人,而要俯身两位凡人?” 郎七一阵苦笑,“修士有道印守护,无法被夺舍。” “若非如此,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苏清风愕然。 他似乎问了个不太聪明的问题。 只好尴尬地看向北若晴,问道:“北姑娘,你意下如何?” 北若晴闻言,不禁悲从中来,“请公子高抬贵手。” “从今往后,若晴再不能侍奉爹娘,以后就烦请她替我尽孝。” 苏清风轻轻转着手中的酒杯,说道:“郎七,你去唤你父亲,还有岳父去马府大堂,我有话说。” “杨三娘,你随我去大堂等候。” 杨三娘在苏清风手中,郎七不敢推诿,只好一一照办。 半个时辰后,马府大堂。 苏清风安坐主座,杨三娘替她倒茶,北若晴则安安静静站他身后。 两位穿着圆领常服的中年男子进入大堂。 一位面白无须,一位留着山羊胡。 后面跟着身穿婚服的郎七。 二人行至堂内,屈膝下跪,以首叩地,齐声道:“马化云(北无言),求上仙法外开恩。” 郎七静静跪在二人身后。 倒茶的杨三娘也走到郎七身边,默默跪了下去。 一个声音忽然在北无言脑海里响起,“爹爹。” 北无言茫然抬头,四处寻找。 苏清风朝他点点头,说道:“北照磨不用寻找,凡人看不到魂灵,刚才正是你的爱女北若晴在唤你。” 北无言口中不停念着爱女的名字,软绵绵瘫在地上。 泪如雨下,不能自已。 苏清风没有理会情绪几近崩溃的北无言,自顾自说道:“郎七和杨三娘,阴差阳错代替你们死去的儿女。” “按照道界的要求,人人可诛。”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苏某人也不是多管闲事的恶人。” “只要你们做到三件事,我就当不知道此事。” 堂下四人都不说话,只以首叩地,静静听着。 苏清风站起身,在堂内来回走动。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四人说道:“一,从今往后,只有席州马尚峰和北若晴,狼妖郎七和羊妖杨三娘已经死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对郎七和杨三娘说道:“二,马化云和北不言是你们的亲身父亲,要侍奉好父母,但凡不孝,定诛不饶。” 又伸出三根手指道,对马化云和北无言说道:“三,马尚峰和北若晴是州衙吏目马化云和照磨北无言的亲身儿女,你们要做到视如己出,不得心生嫌隙。” 四人再叩首,齐声道:“谨遵教诲,拜谢上仙不杀之恩。” 苏清风点点头,说道:“我住漓阳县,会看着你们,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他站起身,朝堂外走去。 走至大门,他回过头,一脸歉意地说道:“抱歉,差点忘了。” 他返回大堂,把一个锦盒轻轻放在大桌上。 “今日马公子和北小姐大婚,本欲道喜,最后却多有叨扰。” “小小礼物,聊表歉意。” 说完,飘然离去。 目送苏清风离去后,四人起身打开锦盒。 盒内有四颗丹药,每颗丹药上都用篆体刻着丹名。 两颗增寿丹,两颗固体丹。 北不言捻着丹药道:“我听州牧说过,道宗有仙丹,修士服之延寿一年,凡人服之增寿廿载。” “莫非正是此丹?” 若真是此丹,那么,说他价值连城都是轻的。 赠寿二十载! 可想而知,这是多大的诱惑! 两位从九品官员相视一眼,各人心中顿时涌上无数种分配方案。 一道凄凉的声音忽然在北无言脑海里响起: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 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 从今分两界,各自保平安。 奴去也,莫牵连。” 北无言丢下道丹,追至门外。 眼前空无一人,天地间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他扶着门框,哭着喊道:“我的儿呀,我的儿呀!” …… 苏清风挥动马鞭,骑着翻羽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驰骋。 已被人顶替身份的北姑娘,一言不发地飘在马后。 勒马漓水边,苏清风转头大声道:“北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北姑娘拭去脸上的忧伤,强撑着笑脸道:“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打算。” “不过远离尘世,四海为家。” “哦,这样也不错。”他转过身,向着漓水说道:“只是我这里有个建议,北姑娘要不要听听。” “公子,请说。” 苏清风斟酌一会,说道:“想请北姑娘做流云剑的剑灵,助我降妖除魔,以荡不平。” 北姑娘面色潮红,颤抖着说道:“公子不求报酬,助我甚多。” “若晴身无长技,但能以身助公子修道,怎会不愿意呢?” 听北姑娘说话颤抖,苏清风还以为她担心将来的生活,便宽慰道:“北姑娘不用担心。” “魂灵至多五百年即可化为人形,届时我自会到北辰道宗为姑娘重修人身。” “待会你就知道了,我家里不但有鬼修化为人身的婢女,还有修炼了千年的鬼修。” 身后忽然就没了声响。 良久,一道幽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公子家中还有鬼修化形的婢女?” 苏清风完全没体会到她的酸意,答道:“是啊,我给她起名叫落樱,负责我的衣食住行。” “哎,你说我叫你小北可以吗?” “既然跟了我,还总是叫你北姑娘,显得太过生分……” 背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子,我想我还是远离尘世,四海为家的好。” 苏清风:啥? 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这女鬼难不成也和女人一样,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 …… 小半时辰后,苏清风回到阔别数日的闲云居。 正在南房修行的楚英招睁开双眼,几个闪身,来到影壁前,打开大门。 “公子回来啦。”说完接过苏清风手中的缰绳,把翻羽牵下去照料。 苏清风朝身边的魂灵说道:“这个是马夫楚英招,千年鬼修。” 他跨进大门,院内的灯笼一盏盏亮起,一个靓丽的身影从垂花门闪出来,差点扑了苏清风满怀。 落樱急急止住脚步,微提裙摆道:“公子回来啦,在外都顺利吗?” 苏清风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落樱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这次一切顺利,家中呢,可还安好?” 落樱扭头避开苏清风的大手,娇羞道:“公子别弄,我的头发都要乱了。” 忽然,垂花门拐角的一个花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一地碎片。 落樱打了个机灵,问道:“公子,怎么了?” 苏清风看了下角落气呼呼的鬼灵,尴尬着说道:“没什么。大概是风吹的吧。” 落樱没多想,柔声说道:“那我去收拾一下。” 苏清风一把拉住她,“明天再说吧,先去烧水,我想洗个热水澡。” 落樱点点头,眼里绽放着点点星光。 在月光的映照下,展现出别样的美。 苏清风这两日马不停蹄,一刻未眠,确实有些累了。 洗漱过后,他便沉沉睡去。 流云剑旁的鬼灵长叹一声,化为白线钻进剑内。 回家的感觉,真好。 第31章公子你好坏我好喜欢 翌日早晨。 天气不是很好。 昨夜下了半夜雨,一大早,小雨还在淅沥沥下着。 落樱哼着不知名的曲儿,在后院准备早饭。 忽然,一个身影闪进厨房。 楚英招走进厨房,悄咪咪说道:“落樱姑娘,有个事我思索了一晚上,觉得还是跟你说一已说好。” 落樱正小心翼翼把薏苡粥装入碗中,她没有停下活计,随口说道:“楚大哥有什么就直说吧。” “那个。”楚英招踌躇一会,说道:“你现在化为人形没看到,我告诉你,昨天晚上公子带了一个女魂灵回来,还带进了房间。” “我跟你说,那女魂灵甜美清纯,婀娜多姿,可漂亮了。” “哎哟!”一小勺热粥倒在了玉手上,落樱禁不住叫了出来。 她埋怨道:“楚大哥你说话太大声,吓到我了。” 甩掉热粥,她把玉手伸到楚英招面前,嗔道:“看把我手都烫红了。” 楚英招愣住了。 我明明是压着声音说的,声音很大吗? 落樱仔细擦拭碗沿,把不小心沥在碗边的粥渍擦拭干净,才说道:“公子做什么事都有他的道理,咱们就别掺和了。” 说完放好粥,端着一盆热水,莲步轻移朝内院走去。 倒把楚英招闹了个大红脸。 雨渐渐停歇,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挤出来。 落樱把洗漱的热水轻轻放在正房前。 苏清风正打开房门。 “辛苦落樱了。”他冲落樱微微一笑。 落樱抿嘴,略带责备地说道:“公子快些洗漱,粥我已经准备好了。” 苏清风有在玉兰树下石桌前饮食的习惯。 落樱擦拭干净石桌石凳,静静等着苏清风一起用餐。 苏清风拿起调羹,舀了一小勺放入嘴中,忍不住赞道:“大如芡实白如玉,滑欲流匙香满屋。” “落樱,这薏苡粥,做得真好。” 落樱放下调羹,捋了捋额前的青丝,满心欢喜道:“公子不嫌落樱低微,为落樱遮风挡雨,只要公子喜欢,落樱愿日日侍奉公子。” 苏清风哈哈一笑,忍不住揉着她的脑袋说道:“哪有终生为人婢女的。” “你且耐心等着,过段时间我请一位道长来教授弟子,你也跟着一起学。” 落樱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应声道:“但凭公子安排。” 苏清风不再说话,慢慢享用碗里的薏苡粥。 吃过早饭,他用素绢帕子擦着手,随口问道:“哦,对了。那夜晕在院外的红衣少女怎么样了?” 落樱收拾着桌子,没好气说道:“她呀,早该醒了,只是现在还昏迷着。” 似乎话里有话。 苏清风没细想,说道:“一会随我去看看她。” 闲云居年久失修,西厢房处处漏雨,那夜便把红衣少女安置在东厢房。 也不知上次落樱说要修缮院子,进行到哪一步了。 思索间,他踏入东厢房。 落樱提着食盒,紧随其后。 屋北角摆了一张床,挂着粉红色的帷幔,一身火红的少女静静躺在床上。 她面色红润,呼吸均匀而平静,望之不似重伤在身。 落樱努努嘴,示意苏清风上前查看。 苏清风坐在窗前,仔细端详着少女。 但见她清秀绝俗,容色照人,实是一个绝丽的美人。 他看了一会,嘴角露出了笑意。 设身处地,若是自己重伤在身,醒来后身边既有化为人形的鬼修,又被数百年的宿鬼时刻盯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怕也是不敢醒的吧? 想了一会,苏清风说道:“这位姑娘身体已经恢复,但迟迟不能醒来,恐是神魂受创。” “我有一道秘法,专治神魂创伤。” “只要略施手段,保准术到病除。” 落樱扑闪着眼睛,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何在此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女子明明早就醒了,不过是一直在装睡。 就不信,公子看不出来。 苏清风使了个眼色,落樱小口微张,恍然大悟。 她顺着话说道:“公子有什么秘法,何不早早施展,也让这位姑娘早日醒来。” “失踪这么多日,家里的长辈早该着急了。” 苏清风朝落樱挑了个大拇指,犹豫着说道:“只需在膺窗穴、中庭穴、曲骨穴三处下金针。” “以灵气度之,再配上养神丹,可治神魂创伤。” 落樱:(⊙_⊙) 这些都是啥? 苏清风淡然道:“膺窗穴位于左乳上,中庭穴位于两乳间,曲骨穴位于肚脐正下一掌处。” 落樱瞪圆了眼睛。 公子你好坏,我好喜欢。 沉睡中的红衣少女面色潮红,然后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 她睁开双眼,仔细看着男子。 没有其他特点,就是帅。 非常帅。 帅到她又想晕过去。 呵呵,想什么好事呢。 落樱眼疾手快,惊呼道:“公子,她醒了!” 说完迈步挤向前,一把将红衣少女扶起来,抓着她的手臂拼命摇晃。 红衣少女无奈,只得重新睁开双眼,略带虚弱地说道:“公子,这是哪儿,我是,得救了吗?” 苏清风点点头,说道:“姑娘放心,这里很安全。” “那日袭击你的邪祟已经伏诛,另外一只跑得快,我没有追上。” “不过他已经吓破胆,想来是不敢再回来了。” 红衣少女娇羞着说道:“天泉门柳飘絮谢道友救命之恩,小女子身无长物无以为报……” 落樱重重把她摁回床上,大声说道:“姑娘重伤刚愈,要好好休息,不宜说太多话。” 说完转身打开食盒,拿起汤匙,微微一笑。 然后在红衣少女柳飘絮的挣扎中,把带着热粥的汤匙塞入她口中,“你伤才刚好,要多补充些营养。” “乖,张嘴。” 苏清风:( ̄ェ ̄;) 正在这尴尬时刻,楚英招走了进来,拱手道:“公子,孟安生说奉公子之命,今日来报到。” 苏清风如蒙大赦。 很好,来得很及时。 他故作思索,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叫他先到院子里候着,我马上过去。” 楚英招耸耸肩,说道:“估计不行,他带的东西有点多。” “嗯?”苏清风眉头一皱说道:“他带了什么?” 楚英招掰着指头数道:“大车五辆,推车十一辆,各式骏马十匹。” “男仆七个,女仆十六个。” 苏清风满头大汗。 孟梁平怎会如此不靠谱,这是把孟府搬空打包送到闲云居吗? 他沉吟片刻,说道:“人来即可,无需礼物。” 楚英招领命告退。 第32章孟安生入住闲云居 闲云居外。 局促不安的孟安生,不禁抱怨道:“爹,您应该知道,苏前辈并非贪财好利之人。” “咱们送这么多东西,恐怕他会不喜。” 孟梁平捋着胡子,轻轻拍了拍孟安生的手臂。 一脸高深地说道:“我儿,说到为人处世,你还要多学一学。” “我难道不知道,苏前辈乃淡泊名利之人?” “所谓礼多人不怪,礼少人不爱。咱们送礼最重要的是表达心意。” “这礼,前辈若是收了,待你入了闲云居,自然对你大有裨益,爹也舍得。” “前辈若是不收,就说咱们考虑不周,为表歉意,把修缮闲云居的差事揽下来。这些礼物,爹到时候退了就是。” “到时候咱请最好的匠人,用最足的料,保管苏前辈对你刮目相看。” “对你啊,差不了。” 孟安生目瞪口呆。 原来这些礼物,无论苏前辈收与不收,老爹都备足了对策。 高,实在是高。 没什么花里胡哨,就是大气、敞亮。 父子说话间,楚英招去而复返。 他迈出院门冲二人说道:“公子说了,孟安生既选择追随他修行,一切生活用品银钱开支皆由闲云居负责。” 又环顾一周,继续说道:“这些礼物就带回去吧。” 孟梁平忙拱手道:“是某孟浪了。” “我这就把东西带回去,安生就拜托您照顾啦。” 楚英招回礼道:“应该的。以后都是一家人,何须细分彼此。” 孟梁平与儿子错身而过。 孟安生回头,父子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英招静静看着孟家父子挥手道别,也不催促。 待孟梁平带着礼物走回,他才说道:“进去吧,公子已经在院内等着了。” 孟安生心中长叹。 从今往后就要和这些牛鬼蛇神共事了,想想都瘆得慌。 罢罢,修行之路,又怎会一片坦途? 今日之艰辛,只为明日的辉煌。 加油,修道人。 心中给自己鼓完劲,他便笑着说:“谢楚大哥。” 孟安生进入院内,正看到苏清风和落樱在玉兰树下说话,旁边还坐着一位身穿火红长裙的少女。 少女没有看他,正满脸春色地望着苏清风。 哈喇子都要流了出来。 他快步向前,朝着苏清风结结实实行了个稽首礼。 “快快请起。”苏清风站起身说道:“安生,何须行此大礼。” 孟安生缓缓起身,弯腰道:“自今日起,安生始随前辈修行,理应行礼。” 苏清风轻轻点头,说道:“虽说你是随我修行,但贤人云: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我现在还没有资格为师。” “你且去东南角院住下,随落樱管理好院子,待过段时间,我为你觅一良师。” 孟安生伏地再拜,说道:“苏前辈,我想趁这段闲暇时间,把闲云居修缮一番。” “不知妥否?” 苏清风笑骂道:“快起来吧,瞧你爹教的!” “我这里没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有话说话,有事做事。” “整天跪来拜去,哪有个修道者的样子。” 他回头问道:“落樱,前段时间你不是说要修缮闲云居吗?” “现在怎么样了?” 落樱一双秀目正直勾勾盯着柳飘絮。 听到苏清风问话,她露出温柔的笑容,满是歉意地说道:“前几日去寻了些匠会,现在还没拿定主意。” 苏清风早想修缮这破败的院子,奈何一直抽不出时间和人手。 现在瞌睡有人送枕头,岂有不修之理。 他大手一挥道:“那这事落樱你不用操心了。” “安生是漓阳县的‘地头蛇’,给他办正合适。” 孟安生喜不自禁,老爹果然有道行,这就办妥了。 他接话道:“事不宜迟,那我现在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就要走。 “不急。”苏清风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落樱,你把上次给你的灵晶取来,安生办事要用。” 落樱正牙痒痒地盯着柳飘絮,闻言只好不情不愿去后院闺房,取了个布袋过来。 苏清风把布袋递给孟安生,说道:“这里有三百颗灵晶,若是不够,再去找落樱取。” 孟安生犹犹豫豫地接过锦囊,领命退下。 苏清风回过头,发现柳飘絮眼神正迷离地盯着他,落樱则奶凶奶凶地瞪着柳飘絮。 他轻咳一声,无奈地喊道:“柳姑娘,柳姑娘。” 连喊几声,柳飘絮才从迷离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她捏着嗓子,用夹子音说道:“今日风和日丽,正适合携美出游。” “苏道友,我们一会乘船日游漓水可好?” 这声音,听得苏清风鸡皮疙瘩掉一地。 他耐着性子劝道:“柳姑娘离开宗门多日,该早日归宗,不然门内师长该担忧你了。” 柳飘絮布灵布灵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她嘟着嘴道:“哦。” 不知想到什么,她的眼神又噌地亮了起来,“苏道友,人家重伤刚愈,不能骑马,你能不带骑马送我回天泉门。” 不待苏清风回答,一旁的落樱插嘴道:“公子,我这就叫楚大哥去准备马车。” “柳姑娘伤才刚好,哪受得了骑马的颠簸,可以用马车送她回去,保准她舒舒服服归宗。” 苏清风瞪了她一眼,落樱一脸讪讪地坐回去,不再说话。 “落樱说的对,还是马车更为舒适,能免去路途奔波之苦,对你的身体也好。”苏清风柔声说道。 柳飘絮似乎显得很失落,她低声嘤嘤道:“那,那好吧。” 正闷闷不乐坐在一旁的落樱,瞬间蹦了起来,赶忙道:“公子,我这就去准备,一刻钟就好。” 说完,她提着裙摆,迈着轻盈碎步去寻楚英招。 柳飘絮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刻钟后,闲云居门前就停了一辆线条雅致的四轮马车。 舆为金丝楠,毂为精镔铁,辕为百年槐,鞍为犀牛革。 拉车的是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马车四面皆用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车窗被一帘淡蓝色的轻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车内的华丽。 看起来挺不错,也不知落樱和英招他们什么时候弄的。 落樱夹着柳飘絮,将她摁进车内。 车帘一关,苏清风跃上马车,坐到左辕,轻轻挥鞭,马车咕噜噜朝南行去。 到了漓阳县城附近,车驾又折向西北,沿着官道一路朝天泉门驶去。 一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主要是柳飘絮在叽叽喳喳地问,从师门问到家人,从年龄聊到婚配。 苏清风被磨得没办法,只得哼哼唧唧地敷衍着。 一个多时辰后,车驾便到了天山城。 第33章都不如他俊 天泉门主峰后,有一眼泉水。 四季长流,从未枯竭。 清澈冰凉的泉水顺着崖壁一路向下,汇入潭中。 水潭不过数亩见方,上面建了十几座小屋。 其中三座靠近泉水入口的屋子稍大,装修也更为华丽。 潭中氤氲迷蒙,灵气浓郁。 这里就是天泉门立足席州的依托——天泉。 也是三位门主及有功门人的修行之地。 那日受双煞鬼王袭击,中了涣灵散,三位门主体内灵力在一个时辰内散去一空,不得不在天泉内静心祛毒。 一道冷艳的身影,背对着门盘坐在蒲团上。 道道灵气在头上盘旋,又被吸入体内。 青幽道长停止修行,缓缓睁开眼,从入定中醒来。 经过几日静修,她的灵力恢复了三四成。 她轻轻推开房门,缓步走到潭边台阶处,手掐法诀,眼前亮起一道光门。 迈步跨过光门,青幽顺着台阶一步步返回中英殿。 她端坐案前,提起毛笔,想用书写平息心中的不宁。 写了不到一页纸,她烦闷地丢下狼毫,随口朝身边的门人说道:“飘絮呢?叫她过来一下。” 门人犹豫了一会,恭敬回道:“柳堂主数日前只身往漓阳县城寻友,至今未归。” 青幽眉头一皱,似乎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虽说飘絮化形不久,有些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但还不至于如此不懂事。 数日未归,莫非是遭遇什么不测? 怪不得自己这几日心绪不宁,灵力恢复的效果都差了许多。 不行,得马上去漓阳县城寻人。 她站起身,匆匆朝殿外走去。 一个门人从殿前广场迎面走来,抱拳朝她说道:“左门主,柳堂主刚刚回到山下,唤我来禀报。” 青幽烦乱的心绪顿时平静下来,声音也轻快了几分。 “她在哪?” 门人回道:“在凌云梯下。” “嗯?”她疑惑地问道:“那为何不上山见我。” 门人嗫嚅了一会,才回道:“门下不知。” 她没多想,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门人拱手退下。 青幽暗道:这孩子,看来还是打得少了。 小小年纪竟敢擅自下山,还敢数日未归。 她咬着牙,心中顿时想到七八种惩戒的法子。 …… 天泉门,凌云梯下。 苏清风抱着剑一言不发地站在马车旁。 柳飘絮掀开车窗的帘子,朝苏清风招手道:“苏道友,我刚才已经通知山门啦,咱们回去吧。” 苏清风板着一张脸,说道:“柳姑娘,你该上山了。” “可是我们还没有游过漓水呢,不是说好了今日乘船游漓水吗?” “我伤才刚刚好,怎么爬得了这么多台阶。” 苏清风抬头望天,不带感情地说道:“有凌云梯。” “哼!呆子。” 柳飘絮关上车帘,在车内生闷气。 一会后,车外传来一个威严的女声,“柳飘絮,还不下车!” 糟糕。 师父怎么来了! 柳飘絮吐了吐舌头,慢吞吞从马车上爬下来。 她小心翼翼走到青幽身前,缩着脑袋怯生生喊道:“师父。” 青幽没有理她,朝苏清风行礼道:“劳烦小友护送劣徒归宗,多谢了。” 苏清风拱手回礼道:“举手之劳,道长无须挂齿。” 柳飘絮仰起头插嘴说道:“师父,苏道友是徒儿的救命恩人。” “若不是他出手相救,徒儿怕是再没机会侍奉师父了。” 听柳飘絮说完,青幽的脸忽然变了颜色,柳眉拧到一起,眼里迸发出刀一般锋利的光。 她终生未嫁,柳飘絮延她血脉,继她道统,是她唯一的徒弟,现在竟然有人敢对飘絮狠下杀手。 她压下怒气,冷冷说道:“飘絮,是谁要害你?” “我不知道。” 柳飘絮歪着头回想当日情景,慢慢说道:“那日我到漓阳县城外一处别院的桃林里,查看有没有成妖的桃树,我听说十几年前那里有桃树成妖。” “我,我想给师父再找一个徒弟,与我一并侍奉师父。” “然后就有邪祟袭击我。” “我一路追去,又受了埋伏。” “后面,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苏清风在一旁补充道:“后面的事情我来说吧。” “柳姑娘在我居住的院外受伤昏迷,我出手救了下来。” “袭击他的邪祟,一死一逃。” 听二人讲述完,青幽道长后怕不已。 若是柳飘絮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原地爆炸的心都有。 她伸手扯住柳飘絮的耳朵,教训道:“要不是有贵人相助,你是想为师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以后禁足,再不许下山。” 柳飘絮垫着脚,龇牙咧嘴嚎道:“师父,师父,轻点,轻点,疼疼疼疼疼。” 青幽哼了一声,甩手放开,又朝苏清风行礼道:“多谢道友救命之恩,既救她命,也救我命。” 苏清风虚扶一下,回道:“道长多礼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修道者本分。” 青幽看着苏清风真是越看越喜欢。 为人谦虚,文质彬彬,既然能在邪祟手中救下柳飘絮,道行肯定不会低于飘絮。 至少是控灵镜。 最重要的是,长得是真俊。 她不停邀请苏清风上山叙话,苏清风看到柳飘絮就头疼,哪里肯从。 他婉言谢绝师徒二人盛情相邀,逃也似地赶着马车跑了。 柳飘絮一双妙目凝视着远去的苏清风,久久未能挪动脚步。 青幽回过头,看见宝贝徒弟那副迷离的神情,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满地说道:“行了,人家都走远啦。天泉门里那么多青年才俊,这么些年也没见你看上过谁。” 柳飘絮痴痴望着,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才摇头说道:“都不如他。” 青幽笑了笑,捉弄她道:“都不如他什么?” 柳飘絮支吾了半天,才低着头说道:“都不如他英俊。” “哦?”青幽眨了眨眼,继续捉弄道:“我记得飘絮说过,喜欢的是一往情深,富有霸道的才俊,不会在乎他的颜容长相的吗?” 柳飘絮被师父问得哑口无言,只得跺脚走向凌云梯,再也不理她了。 所谓三观跟着五官走,世上哪有不看脸的人? 如果有,那只能说明还不够俊。 看着柳飘絮气鼓鼓地走远,青幽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道途何其艰辛。 百年苦修只得修为寸进,男欢女爱怎敌天地悠悠。 徒儿啊,你叫为师如何是好? 第34章流光镜影 大离国,同州,葳蕤县,东距漓阳县近千里。 县城西边不到十里外,有一片方圆百里的大泽。 泽中遍布葳蕤草。 葳蕤县大泽产出的葳蕤草具有滋阴养颜,补肾益精之奇效。 是离国人梦寐以求的养生珍品,每年的需求量都很大。 当地百姓以葳蕤草为生,也因葳蕤草而死。 只因大泽深处,有一群鬼修盘踞其中。 每年陷于泽中不得生还的人数不胜数,但仍挡不住数万求生百姓疯狂涌入。 盖因葳蕤县多山少田,全县十数万百姓,皆赖采集和贩卖葳蕤草为生。 他们明知大泽噬人,仍不得不到大泽内求生活。 向死而生,何其悲哀。 黄昏时分,红日西沉。 一团黑烟自东而来,落在大泽深处一片废弃建筑前,化为一个双头鬼修。 他的左首一动不动地耷拉着,仿佛是在沉睡,只有右首在不停扭动,似乎在活动筋骨。 正是自漓阳县西来的双煞鬼王。 他刚落地,四周就冒出数个人影,都是青面獠牙,面目可怖的鬼修。 面对几只小小鬼卒,双煞鬼王面无表情,大喝一声:“双煞鬼王来访,尔等还不速速报与相柳鬼王。” 来人自称鬼王,几名鬼卒哪敢怠慢。 一名鬼卒急匆匆跑去报信,其余小鬼手持兵刃小心戒备。 双煞没有理会几只小鬼。 他闭着眼,疯狂吸收魂晶,弥补一路前行消耗的灵力。 不一会,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书生御空而来。 咚的一声,重重踏在地上。 他一步步朝双煞走来,热情招呼道:“双煞老弟,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双煞睁开双眼,快速站起身,脸上堆满笑容道:“数十年未见,相柳老哥修为精进不少,风采更胜往昔。” “不过,这哪是什么风吹的啊,老弟我这是无风自动,不请自来,千里迢迢特意赶来给老哥送一场大富贵。” “哦?”相柳鬼王呵呵一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我可真是要多谢老弟啦。” “不妨说来听听,看看给老哥带了什么好消息。” 双煞止住笑脸,转头环顾四周。 相柳会意,轻轻一挥手,四周鬼修得令,全部退去。 双煞一脸严肃,靠近相柳,低声说道:“悟道石。” “嘶!” 相柳倒吸了口凉气。 他抓起双煞鬼王的手,一脸喜色道:“走,吾弟随兄入内细说。” 二人走进废墟,相柳伸出手掌,掌心缓缓升起一个圆球状的空间门,球面上的景物变幻莫测,呈现出一副光怪陆离的景象。 圆球越来越大,一直长到可容人出入时方才停下。 相柳做出请的手势,率先走入球内。 啵的一声,如穿过一层气泡,双煞也低头进入。 光线一黑再一亮,呈现在眼前的便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两边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满身伤痕,不着片缕地绑在十字形木架上,看气息都已死去多时。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大厅,厅内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个巨大的王座。 王座下是一个圆台,圆台四周散乱丢弃着残肢断臂,遗骸枯骨,流淌的鲜血让人下不了脚。 空气中充满腐烂的恶臭味。 望之让人毛骨悚然,令人作恶。 一路走来,走在后方的双煞眉头紧皱,心中对相柳充满厌恶。 他双煞修行千年,当然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魂灵。 干的都是些吸人阳气、吞人魂魄的勾当。 却也有着自己的底线。 虽为鬼修,但从不多杀,更不虐杀。 这相柳干的尽是些毫无底线、灭绝人伦的丑事。 看着是玉面书生、文质彬彬,其实内心歹毒、行事残暴,绝不是易于之辈。 相柳忽然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双煞吾弟,你看为兄这件空间秘宝如何?” 双煞笑眯眯吹捧道:“绝世神器,天下无双。” 相柳一脸喜色,洋洋自得道:“这是为兄百年前从鬼蜮带来的秘宝——流光镜影,乃潜龙帝君所制的空间宝器,袖里乾坤,自成一体。” “当初要不是为了这宝贝,兄早在鬼蜮逍遥快活,何至于龟缩在这鸟地方,吸食些寡淡无味的魂魄。” “若不施加折磨,这些魂魄更是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双煞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用平生最让人恶心的话语吹捧相柳。 撩得相柳浑身舒坦,毛孔都舒张几分。 他坐到王座上,对恭敬站在座下的双煞说道:“吾弟刚才说到悟道石,此处为兄绝对掌控,更无六耳,还不快快与兄细说。” 双煞没有隐瞒,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重点对天泉门可能已经上报道尊的事,详细汇报给相柳。 又笑着说道:“如果相柳兄对悟道石感兴趣,务必要抓紧时间,定要抢在道尊前赶去鹤鸣山楚侯墓。” 这可是悟道石。 谁人不喜? 哪个不爱? 有了悟道石,以他的天分,百年内晋升鬼相,可以说是手拿把掐的事。 双煞这份礼,岂止千斤重。 他很喜欢。 “好!”相柳鬼王以掌击股,兴奋地说道:“吾弟这份礼够重,待我取到悟道石,定给吾弟一份厚厚的回礼。” 双煞鬼王面露喜色,千里迢迢来给相柳送情报,不就为了那点回礼吗? 他脸上笑眯眯,心里则暗骂道:这狗杀才,若不是看中你有能携带活物的空间至宝,我何至于千里迢迢赶来邀你一起探墓。 念及失之交臂的悟道石,双煞心中对天泉门的恨意又增添了几分。 恨不得生啖苍玄血肉。 他压下心中的恨意,拍手道:“那就好,小弟预祝兄长旗开得胜,顺利取宝。” 相柳乐得开怀大笑:“借吾弟吉言。” “未免夜长梦多,咱们现在就出发。” 双煞面露难色,小声解释道:“小弟遁行千里不曾歇息,灵力消耗众多,待我恢复一日,明日再走……” 相柳鬼王挥手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不悦道:“道尊将至,时不我待,怎能平白耽误一日?” “吾弟只管在这里休息,负责引路之事就好,外事由兄操劳。” 双煞鬼王闻言,顿觉手脚冰凉。 他这是,被软禁了? 好你个相柳,我不远千里给你报信不过为点钱财,你还没吃饱饭就要杀厨子。 好好好,好得很。 他心里狂骂,却一脸欢喜道:“那感情好,就是要劳烦兄长,弟心中实在不安。” “哈哈哈哈。”相柳鬼王狂笑几声,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咱现在就出发。” 说完他闪身出了空间至宝,只留下懊恼不已的双煞。 相柳收好流光镜影,对周围鬼修稍作安排,便化为一道流光,不惜耗费灵力向东飞去。 第35章万载道尊 大离国幅员辽阔,纵横几千里,辖二百余州府。 王都所在的京畿府,人口密集,商业繁茂,众鬼蛰伏,邪祟绕道。 在郁林山以南,青水以北的平原上,有一座雄伟的巨城,便是王都城。 王都城方圆数十里,人口近千万,是大离国政治文化的中心。 城中央最高大最辉煌的,便是北辰道宗驻大离国镇守宫。 镇守宫占地不知几何,内有宫殿无数。 三清殿中,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正捻着胡子对着墙上的大离国疆域图,若有所思。 一位道长急匆匆进入殿中,躬身禀报:“禀道尊!刚刚席州天泉门派员来报,席州漓阳县有悟道石的消息。” 大离国最高统治者,道宗派驻大离国镇守宫宫正,开悟境道尊万载,听到悟道石三字,惊得手一抖,扯断了两根胡子。 心疼得他龇牙咧嘴。 离国竟然有悟道石的消息! 他略一思索,这事十有是真的。 毕竟,没人敢拿这种事跟一位道尊开玩笑。 道尊之怒,天泉门,扛不住。 悟道石啊,真是个好宝贝。 虽然他贵为道尊,已经用不上悟道石,但谁没几个徒子徒孙,亲朋好友? 就算舍不得给他们,给宗门那位,自己也能早日结束任期,返回宗门。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吩咐道:“速请鹤仙子前来议事。” 来人领命,拱手退下。 道界的仙子,可不是自封的,只有天命级道尊的徒弟,才配享有称号的殊荣。 女性可封仙子,男性可封道子。 一炷香时间不到,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身白衣的鹤仙子走了进来。 她拱拱手,问道“宫正寻我?” “嗯。”万载道尊含笑点头,问道:“鹤仙子,你来镇守宫也有十来年了吧?” 鹤仙子不明白万载道尊的意思,只得答道:“已经十八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都十八年了。”万载道尊从座上走下来,站到鹤仙子面前,低声说道:“刚刚收到消息,席州出现悟道石,你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去取。” 鹤仙子乃天之骄女,镇守宫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即便是天之骄女,听到悟道石的消息,仍不免激动不已。 她刚要说话,万载道尊便把中指竖到嘴前,轻轻摇动。 “此事不急声张,待取回悟道石,再向极鹤道尊禀报不迟。” 鹤仙子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表示明白。 极鹤是鹤仙子的师父,天命级道尊,道宗次宗主,真正的道界大佬,甚至可以说在三界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届时若取不到悟道石,又惊扰到次宗主,万载道尊肩膀子嫩,担不起这个责。 他驻守大离已五十载,任期还有一半,早迫不及待想回宗门。 悟道石送给极鹤道尊的徒弟,刚刚好。 不久后,镇守宫所有人的令牌均收到宫正令,令曰:“我与玉清殿殿主鹤仙子外出,诸事以上清殿殿主无极道长为主,太清殿殿主马空道长辅之,其余人等各就其位、各司其职。” 半个时辰后,一道烈焰般的飞舟冲天而起,朝席州激射而去。 …… 鹤鸣山,楚侯墓。 天刚刚擦黑。 两位鬼王把楚侯墓翻了个底朝天,别说悟道石,连毛都没找到一根。 相柳望着一片狼藉的墓地,体内积聚的怒气瞬间爆发,忍不住暴打了双煞一顿。 把他两个头都被打歪了。 相柳在恶鬼横行的鬼蜮厮混数百年,盗了流光镜影才不得不到道界避难。 战斗意识和鬼术都是鬼王中的顶流。 双煞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鬼王,哪里是他的对手。 被打得满头包的双煞不停哀嚎,哭喊道:“相柳兄,别打了,别打了。” “再打就要死了。” 相柳大怒道:“我不惜耗费灵力千里寻宝,你竟敢欺骗我。” “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又摁着双煞往死里打,直把双煞打到缩成一团才罢手。 相柳耸耸肩膀,活动全身筋骨,冷冷说道:“说吧,你想怎么死。” 双煞在自己地盘称王称霸惯了,何曾想到自己也有跪地求饶的一天。 他的鬼丹疯狂旋转,好半天才说道:“楚侯墓有悟道石的消息只有天泉门知晓,相柳兄不如夜上天泉门,逼问门主苍玄,或可……” 说到这,他心虚无比,声音也慢慢低了下来,“或可知晓悟道石下落。” 相柳啪的一声,又给了双煞一个兜,冷冷道:“然后呢?” “悟道石在一位道尊手里,我探得消息,再去道尊手里抢东西?” “我要能在道尊手里抢东西,还要悟道石干鸟?” 说完,他撸起袖子,就要把双煞活活打死。 可怜的双煞在承受又一轮狂风暴雨的殴打后,已是奄奄一息。 他直挺挺躺着,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悟道石,也有可能,就在,苍玄,手里。” 事已至此,就算打死双煞也无济于事。 相柳闭着眼长吐一口气,闪身出了流光镜影。 他决定了,夜闯天泉门。 悟道石对他的用处极大,是能否晋升鬼君的关键,但有一丝可能,他都不想放过。 他取出魂晶,补充灵力,直到月落西山,才腾空朝北飞去。 不过一刻钟,相柳降临天泉门。 他悬停在空中,居高临下大吼道:“苍玄老儿,交出悟道石,饶你狗命,不然,灭你满门。” 不过几个呼吸,三道人影腾空而起,与相柳隔空对峙。 苍玄呵道:“何方邪祟来此闹事?” 相柳没搭理他,不耐烦道:“我再说一次,交出悟道石,饶你不死。” 苍玄有个p的悟道石,要有悟道石他早跑了,还在这里受这鸟气。 他刚要开口解释,对面的相柳便甩出一面黑色大盾。 大盾势大力沉,不断盘旋着来回撞击三人。 只有半身灵力的三位御空境道长哪里抵挡得住,不过片刻便被大盾所伤,一个个掉落地面,狂喷灵液。 苍玄大喝道:“开启护山大阵。” 须臾间,山门四角亮起耀眼白光,一道乳白色的护盾把山门笼罩住。 门人纷纷上前,手忙脚乱地扶起三位门主。 相柳有空间法器,道尊来了也奈何不了他,为了拿到悟道石,根本不怕把事情闹大。 他猖狂大笑道:“区区蓝级护山阵,岂能阻得了我?” 说完便祭出鬼头刀,疯狂蓄势。 这可不是一般的鬼头刀,乃是鬼蜮赫赫有名的极品宝器——碎星辰。 待势至顶点,相柳一刀斩下。 噗的一声,护山大阵,破! 他缓缓降下高度,在离地三丈的地方停住,戏谑着说道:“现在,你们还有何倚仗?” 门主落败,护山大阵已破。 天泉门众人无计可施,瑟瑟发抖。 第36章相柳我*你祖*十八代 荧惑高悬,死之将至。 猖狂大笑的相柳心中忽然一紧,转头向后望去,一柄金色长剑带着耀眼的光芒朝他袭来。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是道尊! 不可能! 这里怎么可能有道尊! 不好。 他念头一动,刚欲遁入流光镜影。 然后惊骇地发现,他与流光镜影的联系,被隔断了。 剑尖在他眼里不断放大,大到遮住整片天空。 砰! 相柳鬼王的身体被金色长剑贯穿,鬼丹被击得粉碎。 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的大洞,在万般不甘中碎成青烟,一身灵力返还天道。 装备丁零当啷掉了一地。 一道修长的人影落在天泉门众人面前。 唰的一声,击出的金色长剑飞回他手上,一艘火焰色的飞舟缓缓降在他身后。 万载道尊霸气登场。 一击便诛杀耀武扬威的相柳鬼王。 天泉门三位门主挣扎着推开搀扶的门人,躬身拱手,口中高呼:“恭迎道尊。”。 一众门人拜服在地,齐声道:“恭迎道尊。” 万载道尊走到三位门主面前,淡淡说道:“起来吧。说说,怎么回事?” 说实话,天泉门众人都不清楚怎么回事,大家目光一致看向苍玄。 谁叫他是门主。 今夜稀里糊涂挨了一顿毒打,苍玄哪里知道事情缘由。 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道:“禀道尊,我等都不清楚事情缘由。” “这邪祟深夜闯入天泉门内,叫我等交出悟道石,可天泉门上下哪有这等天材地宝。” “他二话不说就开打,我等道行浅薄、术法粗鄙,不幸落败。” “万赖道尊相救,不然今天晚上,天泉门必有灭门之祸。” 万载道尊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苍玄,直把他盯得头冒冷汗,才缓缓说道:“悟道石的消息,不是你天泉门上报镇守宫的?” “消息确实是天泉门上报的。”苍玄连忙答道:“但悟道石有噬灵阵守护,天泉门小门小派,无力取出,所以上报镇守宫。” 万载道尊背转身,淡然道:“带我去看看。” 苍玄拱手道:“是。” 鹤仙子主动上前,收走相柳爆出的一地装备。 苍玄身受重伤,无法御空,只好在道衣外套了一件干净的法袍,被塞上飞舟。 万载道尊手掐法诀,飞舟呼啸着朝楚侯墓驶去。 飞舟速度极快,片刻功夫便到了山谷。 万载道尊和鹤仙子下了飞舟,急忙上前查看。 只见一地狼藉,墓穴坍塌。 噬灵阵破碎,悟道石遗失。 鹤仙子脸上流露出极度失望的神情,她压抑着声音说道:“宫正,我们来晚了。” 万载道尊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仔细查看墓地,又摸了摸翻倒在地的松树。 叹了口气,他落寞地说道:“走吧,我们回镇守宫。” 鹤仙子比他更失落。 毕竟,若是拿到悟道石,她有信心在十年内晋升道尊,可是现在…… 完了,全完了。 世间最大的痛苦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给了你莫大的希望,然后再残忍地把它打碎。 鹤仙子快要崩溃了。 她不甘心。 内心极度的失望,让她变得歇斯底里。 她狠狠心,问道:“宫正,要不要查一查?” 万载道尊定定看着她,“我刚才查看过,墓里还余有噬灵阵的残留痕迹,可以确定这里确有一座运行正常的噬灵阵。” “有噬灵阵必有天材地宝,所以悟道石之前极有可能就在墓里。” “而能用以力破法破除用悟道石做阵眼的噬灵阵,只可能是道尊。” “从现场痕迹看来,那人只用一招便破阵,说明他至少是开悟境后期。” “也就是说,修为超过我。” 他转过身,背对着鹤仙子,淡淡说道:“这样的人,就算查到了,你又待如何?” 鹤仙子神情恍惚。 是啊,就算查到了,又能如何? 查来查去,无非就是查到道宗头上。 到那时,她难不成要自己的师父以势压人,让这位道尊献出悟道石? 这岂不是坏了宗规? 到时候,道宗其他人怎么看? 这事极鹤能做,其他次宗主能不能做?长老能不能做?管事能不能做? 北辰道宗还要不要规矩? 还想不想占有道界? 更重要的是,她上有两位师兄,下有一位师妹。 即使师尊拿到悟道石,又凭什么一定要给她? 鹤仙子万念俱灰,强打精神对万载道尊道:“谢宫正教诲。” 她失魂落魄地爬上飞舟,万载道尊也长长叹了口气。 二人乘坐飞舟,呼啸而去。 工具人苍玄坐在地上,无人理会,欲哭无泪。 万载道尊,太,太,太欺负人了。 难道,道长就没有一点点人格尊严吗? 他本就身受重伤,无法走动,气血攻心之下,忍不住又吐了一口灵液。 只能强行打坐疗伤。 不久后,远方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青幽、半夏两位副门主放心不下苍玄,叫门人用担架抬着,一路狂奔,刚刚才赶来。 半夏本就身受重伤,又被颠了一路。 待门人把他抬到苍玄身前,十条命已经去了九条,只得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问道:“万载道尊呢?” 苍玄道长板着脸,没好气地回道:“回镇守宫了。” 青幽也躺在担架上。 她支起身子,用虚弱的声音问道:“那悟道石呢?道尊有没有说给什么奖励?” 看到自己的塑料师弟师妹,开口不是问道尊就是问悟道石。 根本没人问他要死了没有。 苍玄不禁怒道:“悟道石悟道石,就知道悟道石!” “早被他人捷足先登拿走了。” “天泉门害道尊白跑一趟,若不是他老人家仁义,你家门主已经被打死在这,尸体都凉了。” “问问问,问个p!” 说完他站起身就走,然后脚一歪,一头摔倒在地。 天泉门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几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把门主抬上空担架,灰溜溜返回天泉门。 一路上全是苍玄门主铿锵有力的怒骂声。 …… 喂,有人吗? 相柳兄你在不在? 喂! 喂! 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我真的错了,我愿意倾家荡产赔偿兄长的损失。 小弟给你跪下了,放我出去好不好? 你放不放我出去? 相柳你个王八蛋龟孙子,到底放不放我出去! 相柳,我你! 我你祖十八代。 流光镜影里静悄悄的,一点回声也没有。 双煞哭过了,求过了,闹过了,也骂过了。 四周依然是一片寂静。 他爬到王座后,又开始拨弄那个八卦阵。 之前他就是胡乱拨弄后,八卦阵传来一阵耀眼的光芒,然后外面的声音再也传不进来。 拨弄一会不得要领,他用力捶自己的左首,密码是多少来着? 左首挨打自然不肯,便和右首又吵了起来。 完了,之前的密码是多少来着? 完全记不住了! 第37章我想重新做人 闲云居。 玉兰树下新添了两把摇椅。 苏清风闭着眼半躺在摇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前一后轻轻晃动着。 落樱仔细剥着荔枝壳,把乳白色的果肉轻轻放入他口中。 甘甜多汁的荔枝在口里爆开。 他舌头轻动,噗的一声,果核准确无误地落入石桌上的瓷碗里。 这天是越来越热,所谓热胀冷缩,苏清风也变得越来越膨胀。 大好的时光,既不打坐修行,也不刷怪升级,反而在小婢女的照料下,越来越堕落。 掐指一算,都快有一个月没好好修行了。 苏清风睁开眼,指了指另外一把摇椅道:“落樱,不用管我,你也去躺一会。” 落樱轻笑,放下手中的荔枝,提着裙摆轻轻坐在另外一张摇椅上。 她双腿交叉压住裙摆,右手轻轻搭在平坦的小腹上,勾勒出一条高耸的曲线。 苏清风只瞄了一眼,便抬头望天,目不转睛地数着树上的叶子。 落樱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轻笑着把头转到另一面。 细长白皙的脖子,一下子染上了红晕。 暧昧又尴尬的气息在玉兰树下萦绕。 孟安生急匆匆走过来,远远便喊道:“苏前辈,修缮改建院子的图纸我已经托人弄好了,您看看行不行?” 他拿出一叠厚厚的图纸,摆在石桌上。 苏清风翻开一看,总设计图、总平面图、植被布局图…… 他手指颤动,两眼发麻,一张又一张,翻阅过去。 这些图纸绘画工整,标注精细,具体到一屋一墙,标注到一尺一寸。 整个设计,占地十五亩,是现在的三倍。 这哪里是修缮,都算是推倒重建了。 苏清风把图纸递给落樱,又朝孟安生说道:“安生有心了。” “只是,院子会不会修得太大?” 孟安生拱手道:“苏前辈修为高深,道法精湛,本可开宗立派,坐拥山门。” “而今不过修建区区十几亩的院子,只怕还委屈了前辈。” “图纸是席州城博彦书院的大家设计,施工我找墨艺会在席州的分会,他们是专门给各地宗门做修建和维护的门派,匠人都是有修为在身的修道士,手艺应该还不错。” “只是银钱方面,要多一些。” 苏清风听完汇报,点点头,问道:“需要多少?” 孟安生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三千灵晶。” 嘶! 预算从三百涨到三千! 现在的闲云居,后院狭小逼仄。 落樱这样娇滴滴的婢女住着,确实有诸多不便。 不过区区三千灵晶,邪祟这么多,大不了再多砍几个就是了。 那就修! 苏清风掏出三个小袋,放到桌上,说道:“这里是三千灵晶,加上之前的一共是三千三百颗。” “把它们全花完,务必办得漂漂亮亮。” “特别是西跨院中院,以后落樱要住,修建时要听听她的意见。” 得到苏清风的许可,孟安生拿了灵晶和图纸退下,准备撸袖大干。 落樱在身后娇滴滴说道:“谢公子对落樱的爱怜。” 苏清风回过头,看着满脸红晕的落樱,疑惑道:“落樱你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落樱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可能是太阳太晒了。” “嗯。”苏清风也没多想,说道:“我自己躺一会,你回去休息吧。” 落樱提着裙子,羞着跑开了。 …… 午后的太阳晒得人有些燥热。 楚英招顶着大太阳,刚给翻羽和黑马洗完澡,便躲在南房里纳凉。 人顶着这么大的太阳都遭不住,何况是鬼修。 他打开抽屉,掏出一个小袋子,数了数手里的灵晶,叹了口气。 之前他就问过孟安生,怎样才能弄到灵晶。 孟安生告诉他,要么赚,要么找。 在人群聚集的城镇附近,每一个地方都有可能凝结出灵晶,是天道赐予凡人最好的礼物。 赚灵晶的能力,他没有。 那就只有老老实实去找。 没日没夜找寻这么久,也只寻到八颗灵晶。 这要到猴年马月才凑够一万颗灵晶,请公子带自己去北辰道宗的涅槃池。 他想做人都想疯了。 忽然,一股阴气落在闲云居的门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同类的气息。 他打开门,想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鬼修,大白天竟敢闯闲云居。 一个一脸病态的鬼修站在门前,恭恭敬敬朝他拱手道:“打扰楚侯,鬼大前来拜见道尊,有重要事情禀告,烦请楚侯通报。” 鬼大曾多次随双煞前去楚侯墓挑衅,自然认识楚英招。 楚英招眉头一挑,不悦道:“我名楚英招,是我家公子的马夫,不是什么楚侯。” 鬼大怔了一下,继而内心狂喜,激动着说道:“恭喜楚兄,得道尊庇佑。” 楚英招眉头这才平缓下来,却也没好什么脸色,说道:“你在这候着,我进去通报。” “先说好,我可不保证公子会不会一剑把你砍了。” 鬼大连着点头,说道:“是是是。” 他递给楚英招一个小锦囊,谄媚着说道:“小小意思,请楚大哥在道尊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楚英招疑惑地打开锦囊,只露出一道缝,就猛地抓紧袋口。 灵晶,好多白花花的灵晶。 起码两百颗。 第一次有人送礼,还是一笔这么重的礼,他的鬼丹在疯狂跳动。 这手笔太大了。 他舔了舔嘴唇,挤着笑脸说道:“兄弟你放心,我这就进去通报。” “就算拼着命也会拦住公子,不会见面就把你砍了。” 说完背转身,平息一下跳动的鬼丹,走向内院。 他进到院子,看到苏清风躺在摇椅上,摇椅没有晃动。 似乎还在午睡。 他退了出来,朝鬼大小声说道:“兄弟,我家公子还在午休,你随我到南房等着。” 鬼大点头,随楚英招进了大门。 半个时辰后,一直在垂花门等着的楚英招,看到躺椅重新开始前后晃动。 他疾步上前,说道:“公子,有个鬼修想要拜见您。” “哦?”苏清风睁开双眼,说道:“大白天的鬼修主动上门?真是老寿星吃砒霜。” 说完他握着剑柄,从摇椅上站起。 楚英招面露犹豫,哀求道:“公子,能不能不要见面就砍死他?” 苏清风道:“为何?难不成他是你亲戚?” 楚英招从兜里掏出锦囊,扭捏道:“他给我送礼了。” 苏清风神识一扫,二百五十颗。 他疑惑道:“英招啊,你一个鬼修,五毒都没你的份,连修炼用的都是魂晶,你说你收人家灵晶干啥?” “没收了。” 楚英招当场就跪下了。 “公子,我想攒灵晶。” “攒够一万就请公子作保,到北辰道宗的涅槃池,重新做人。” 第38章鬼国 苏清风一愣。 看来自己过去对下属的关心,确实太少了。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不是傀儡更不是没有感情的npc。 他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爱恨情仇。 他柔声道:“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 “灵晶你拿着,以后每个月我给你们开月例,暂定每月三十颗灵晶,以后逐年增加。” “至于去北辰道宗的事,等你攒够一万灵晶再说吧。” 楚英招大喜,终于得到自家公子的承诺,万事俱备只差灵晶。 他站起身,乐呵呵说道:“谢公子成全。” 苏清风道:“去把他唤来。” 楚英招起身就要往外走,苏清风把锦囊丢给他,笑骂道:“收好了,你家公子可不差这三瓜两枣。” 心中哀叹,是差几万几十万灵晶。 楚英招接住锦囊,眉开眼笑地退出内院。 苏清风揉揉眉心,暗叹道:家大业大,操心的也就多。 邪祟们,抱歉了。 苏某人需要灵晶。 不一会,垂花门再次打开,一个一脸病容的鬼修走了进来。 距离数丈,他扑通一声跪下来。 膝行至苏清风面前,磕头道:“戴罪之人拜见道尊。” 苏清风从石凳上站起,没有叫他起身,居高临下说道:“魔鬼是三界共敌,人人得而诛之。” “你既然敢来见我,必有所依。” “说说吧。” 鬼大跪着回道:“禀告道尊,贱名鬼大飘零数百载,只恨未逢明主,道尊若是不弃,愿为门下走狗。”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苏清风盯着他,没有说话。 自从鹰谷鬼灵形如鸡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新的进项。 本打算从落樱嘴里套些邪祟的信息,又狠不下心让乖巧的小婢女为难。 这次既有鬼修慕名来投,正好套些信息,寻找新的刷怪点。 罢了,就当是千金买马骨吧。 鬼大伏在地上,久久没有听到道尊回话,他的内心变得越来越紧张。 自从确认苏清风是道尊后,他已经暗中观察闲云居一个多月,却迟迟不敢冒险上前投靠。 既怕道尊不肯留他,又怕双煞鬼王报复。 直到双煞鬼王西行,已消失近一个月,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出现。 估计回不来了。 作为双煞鬼王手下第一人,他最近越来越焦虑。 既约束不住其他众鬼,又担心有鬼修先一步投靠道尊。 到时晚人一步,那可就不值钱了。 一个肯收留鬼修的道尊,对鬼修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大到值得冒生命之险。 今天,他终于狠下心豪赌一把,赢了光明正大做人,输了连鬼都做不了。 正当他紧张到要崩溃的时候。 苏清风开口道:“抬头说话。” “老实交代,是否吸食过阳气?” 鬼大缓缓抬起头,答道:“吸过。” 苏清风又问:“是否杀过人?” 鬼大犹豫了一会,回道:“杀过。” 苏清风两手一摊,说道:“那就没办法了,闲云居不收做过恶事的鬼修。” 鬼大仿佛一下子被抽走所有力气,他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清风缓缓坐下,自顾自地剥起荔枝,漫不经心说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鬼大忽然来了精神,重新跪好,一脸希冀地望着苏清风。 “既然做过恶事,自然不能一笔勾销。” “现罚你在漓阳县守护百姓一百年。” “百年后,可以选择跟我,也可以选择去北辰道宗涅槃池走一遭,重新做人。” 鬼大俯身再拜,口中高呼:“我愿将功赎罪,重新做人。” 苏清风点点头,说道:“起来吧。既然做了选择,希望你不要后悔。” 鬼大站起身,仍弓着身子站在苏清风面前。 “你暂且跟楚英招住南房,不日我会和县衙商量,在城外为你建一座庙,供你栖身。” “你若尽心守护百姓,自会受百姓香火,对你大有裨益。” 鬼大心中欢喜,连连答应。 “你去漓阳县城,办好两件事:一是守护百姓,让他们免受邪祟所害。” “有余力再多做些其他事,想必也能获得更多香火,你自己看着办” “二是发现邪祟要告知我,诛邪除魔乃是修道士本职,我不允许漓阳县有邪祟存在。” 鬼大说道:“谨遵道尊法令。” “说到邪祟,我还有一事禀告。” 苏清风道:“说。” 既然决定卖身与苏清风,鬼大自然要纳个投名状。 他心中暗暗说道,诸位同僚对不住了,我现在需要你们的鬼头立身。 “漓阳县西部的群山中有一个破观,是双煞鬼王聚众议事的地方,时常有鬼修出没,只是他月前出门办事,已经一月未归,众鬼就很少去破观了。” “不过漓阳县西边的荣洛县,靠近漓阳县的群山中有个鬼国,里面满是鬼修掳来的鬼灵,数量不下十数万。” 苏清风坐直身子,顿时就不困了。 他手指石凳道:“坐下细说。” 鬼大辟谷半搭着石凳坐下,继续说道:“和凡人居住之处会产生灵晶一样,鬼灵聚集之处则会产生魂晶。” “而且鬼灵聚集后,产生鬼卒的几率也会变高。” “几大鬼修势力则按实力大小,分取魂晶和鬼卒。” “我就是五百年前被双煞鬼王挑中的第一个鬼卒,所以得名鬼大。” “现在双煞鬼王迟迟不归,他手下多数鬼修已经动摇,不少甚至已经投靠了其他势力。” 苏清风淡淡说道:“所以,你就选择投靠我?” 鬼大咬咬牙,说道:“是的。”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没什么可羞耻的。 苏清风疑惑道:“那鹰谷这么多鬼灵,你们为何不拘走。” 鬼大不好意思地回道:“那是双煞鬼王的小金库,由三个鬼将兄弟看着,大部分产出都要上缴给鬼王。” “不过,有一个几月前死于非命,另一个被您斩杀,最后一个已经不知所踪。” 苏清风摆手道:“可以了,你先下去吧。” “待庙宇建成,你就到庙里上任。” 鬼大又跪了下去,说道:“为斩断过往,鬼大恳请道尊赐名。” 苏清风笑了笑,这鬼真是个滑头。 他沉吟一会,说道:“易,改变也;荫,庇佑也,民,百姓也。” “我希望你改变过往,庇护安民,就叫易荫民,如何?” 鬼大又磕了个头,欢喜道:“鬼大昨日死,荫民今日生。” “易荫民拜谢道尊赐名。” 苏清风走到他跟前,义正词严说道:“既然赐名与你,日后若有修道者找你麻烦,可以报我名号,但百年内不许你称我公子” “若上任后做不到庇佑百姓,我也会斩你狗头。” 易荫民正色道:“若负道尊,天地不容。” 第39章你要勒索我 从古至今,修建庙宇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需要层层审批,处处把关,流程走个一年半载很正常,十年八年也不是不可能。 苏清风骑上翻羽直奔县衙,经王县道引荐,第一次拜访漓阳县一县之主——林县令。 林县令年纪轻轻,望之不过三十余岁,却已经是个在州衙做过三年经历,在知县位置上坐了几年的官场老手。 自然知道一个官场潜规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既是县里的修道士修建庙宇,为的又是庇佑百姓,林县令当场同意并表示双手赞成。 他没有办法缩短审批时间,也没有办法改变审批流程,却大手一挥,使出官场中的传统技能——未批先建。 庙先建起来,流程慢慢走嘛。 办成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苏清风满意地辞别林县令,出了县衙。 林县令站起身,看着苏清风走出视线。 他打开锦囊,把手伸入囊中,轻轻抚摸里面的一百颗灵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苏清风在县衙兑了一百灵晶的银票,转身到专营女性用品的店铺,采购了一批胭脂水分、金银首饰和各式女衫长裙。 家里的小婢女照顾整个院子,着实是辛苦,应该好好犒劳一番。 只是不知,这些小礼物落樱喜不喜欢。 一个时辰后,苏清风批着晚霞返回闲云居。 进了大门,发现楚英招和易荫民都不在,孟安生去席州办事,也不在闲云居。 这些鬼修着实不靠谱,也不知道上哪儿浪去,连个看门的人都不留。 他走进院子,没有发现落樱,到后罩房寻找一番也没发现。 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楚英招、易荫民可能会出门,但不到万不得已,落樱绝不会离开闲云居。 莫非,出事了? 他心神不宁地遍寻闲云居,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刚要出门外出寻找,一道黑烟落在闲云居前。 落地化为人形,正是一脸病容的易荫民。 他抱拳道:“道尊,出事了。落樱姑娘被席州值守使掳去了席州城。” 苏清风眼神一冷,捏紧拳头。 冷冰冰说道:“仔细说来。” 易荫民鬼丹颤抖,感受到苏清风平静面容下的滔天怒火。 他不敢耽搁,直说道:“早些时候,落樱姑娘在院外等道尊归来,一个路过的中年修道者强行把她掳走。” “我和楚英招追上前救人,那人便威胁我们,说他是席州值守使,对他出手就是挑战镇守宫的地位。” “我和楚英招担心会给道尊惹来麻烦,没敢出手,只是一路跟随至席州城。” “现在楚英招还在席州城外守候,唤我回来给道尊报信。” 苏清风舒了口气,只要落樱不是当场被斩杀,就还有补救的机会。 不过,席州值守使,你已经干了件最让你后悔的蠢事。 他漠然说道:“你守好院子,我去把落樱接回来。” 说完便牵出翻羽,绝尘而去。 …… 席州城,南门。 高大的城楼下,一个值守的士兵都没有。 熊熊燃烧的火把下,摆了一张方桌。 值守使龙天道长正坐在杌櫈前饮酒,他对面是一个一脸阴鸷的光头男子。 光头男子只是长得阴狠,此刻不过像狗一样,对龙天道长谄笑道:“使君,您这么做,万一恼了那位修道士怎么办?” 龙天轻笑一声,不屑道:“无门无派的散修,在俗世间看似威风凛凛,不过是些精进无望、混吃等死的废物罢了,怕他作甚。” 龙天的话落在光头男子耳中,犹如有人拿鞋底拼命扇他光头,又让人唾了一脸唾沫般难受。 因为他就是一个控灵境的散修,龙天口中混吃等死的废物。 上位者有冒犯下位者的权力。 使君说话,哪有他反驳的资格。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羞辱感,嘿嘿一笑道:“一介散修,随手给人就是增寿丹这种价值不下千颗灵晶的丹药,使君只要他拿出五千灵晶赎回俏婢女,算是便宜他了。” 龙天轻轻抿了口酒,狞笑道:“谁说是五千灵晶的?” “擅自豢养邪祟,不得五千?” “私自收留化为人形的鬼修,不得五千?” “而且,谁规定就只罚这一次?”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又恶狠狠说道:“不把他底裤刮干净,我这值守使岂不是白当了?” 光头男子满脸震惊,早知道龙天这人心狠手辣,想不到竟如此狠毒。 他堆出满脸的笑容,竖起拇指道:“高,实在是高!” 城楼上响起一阵猖狂的笑声。 苏清风赶到席州城外,楚英招唰的一声,从阴暗处现身,单膝跪在他面前。 “英招无能,致落樱姑娘陷入贼人手中。” 苏清风冷冷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城楼,说道:“不是你们的错,是我太大意了。” “你先回闲云居,剩下的我来处理。” 说完骑马向前。 城楼上饮酒正酣的龙天,感受到远处一道冰冷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 他放下酒杯,朝光头男子使了个眼色,二人缓缓站起。 一道修长的身影驻马立于城下。 龙天打量一会苏清风,冷哼一声开口问道:“你就是闲云居的主人?” “是。”苏清风吐出一个字。 龙天淡淡说道:“我听人说你自称道尊,四处宣扬,可有此事?” 苏清风并不想与镇守宫翻脸,只得耐着性子回道:“他人抬爱,我从未自称道尊。” “哈哈哈哈。”龙天疯狂大笑,笑得直不起身。 他指着苏清风,讥讽道:“一个连御空都不会的黄毛小子,骑着马四处乱窜的山中野雉,谁给你的脸,竟敢妄称道尊!” 苏清风翻身下马,没有答话,他向前几步漠然道:“交回我的婢女,此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龙天道长御空而起,踩着空气如踏着阶梯一样,步步下降,停在一丈高处,居高临下地望着苏清风。 羞辱意味十足。 他出声说道:“今日,我以席州值守使身份宣布你三宗罪。” “冒充道尊败坏道规乃罪一。” “擅自豢养邪祟乃罪二。” “指使鬼修化人,使其混入人间为细作乃罪三。” “犯一宗罪,我就可以把你斩杀当场,何况三罪并罚。” “不过,念你年纪尚幼,修行不易,允你出银赎罪,一罪罚灵晶五千,三罪共一万五。” “灵晶交齐,我可以做主,饶你一命。” “哦,你要勒索我?”苏清风呵呵笑道。 第40章强取豪夺 “大胆!” 龙天忽然脸色冰冷,大喝道:“我乃镇守宫席州值守使,一切行事,皆按宗规宫令,无丝毫徇私枉法。” “念你年少无知,本要好心放你一条生路,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凭空污蔑一位值守使!” “若不给你些教训,镇守宫的威严何在?北辰道宗的法度何在?” 苏清风静静看着他。 右手握住流云剑柄。 龙天把苏清风的动作看在眼里,却丝毫不为所动,他抱臂淡淡说道:“怎么,你想杀我?” “你一个御空都不会的散修,也敢在一州值守使前亮兵器?” “我劝你不要反抗,好好让我教训一顿,胆敢还手,就是对镇守宫的大不敬,就是对北辰道宗不满。” “别说你一个黄毛小子,就算天泉门苍玄老儿在此,他也不敢。” 苏清风放开剑柄,微微一笑道:“值守使说的有道理。” “在这里动手,惹得镇守宫追杀,确实不明智。” “笑话!”龙天嗤笑道:“刚才你若拔剑,此刻就已身死道消。” “一个修为浅薄的散修,我一剑既能斩杀,何须惊动镇守宫。” 苏清风只想换回落樱,也懒得跟一个将死之人逞口舌。 他没有接话,调低姿态道:“刚才值守使说可以出赎罪银,灵晶,我没有。” “不过这有件至宝,我修为低下,也用不上,想转赠给值守使。” “望能归还我的婢女,免去我的过错。” 龙天正欲出手教训苏清风,闻言停下手上的动作。 他眯着眼睛道:“是何至宝,取来看看。” 苏清风解下腰间的空间玉佩,双手递过去。 玉佩青幽,质地细腻,造型古朴。 龙天缓缓落地,一只手满不在乎地拿起玉佩。 然后他嘴巴大张,满脸震惊,手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这块造型简单的玉佩,竟然是一件空间宝器! 这可是比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悟道石,还要珍贵无数倍,连道尊都垂涎欲滴的空间宝器。 发达了。 我龙某人发达了。 只要把这块玉佩献给镇守宫的万载道尊,必能获得数不清的好处。 不不不。 万载不过开悟中期的宫正,他何德何能可以享用空间至宝! 道宗内还有几位天命境道尊,还没有空间宝器。 只要把这玉佩呈给其中任一位,功法、灵晶、数不清的天材地宝,都唾手可得。 恍惚间,他已经晋升开悟境,人人拱手,口称道尊。 苏清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经陷入自嗨状态无法自拔的龙天,说道:“敢问值守使,这件至宝可够赎罪?” 忽然发出的声音把龙天从迷醉中惊醒,他压住内心的惊喜,淡淡回道:“这块玉佩或许是件至宝,但只有道尊能够验证。” “免除罪行之事待道尊确认后再说,此次可以先领回你那婢女。” “那就多谢值守使了。”苏清风笑着说道。 心里已经默默想着为这位值守使挑选一块合适的风水宝地。 “放人。”龙天回头朝城楼大喝一声。 得到命令,光头男子拎着东西,蹭蹭蹭从城楼上跑下。 不一会,城门打开一道缝,他提着一个麻袋从门缝里走出来。 光头男子走到苏清风面前,解开麻袋,落樱的俏脸从袋子里漏出来。 只是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一般。 苏清风怒气疯狂上涨,就要拔剑暴起。 拿到空间玉佩的龙天,心里高兴,难得有耐心解释几句。 “急什么。不过是嫌她太过吵闹,喂她吃了点药,晕过去而已。” 他面露鄙夷之色,斜眼说道:“放心,这种邪祟化作的女人,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难以清洗的肮脏,碰她我还嫌脏了手。” 苏清风仔细检查落樱全身,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便抱起她,轻轻一跃,落在马背上。 他抓住缰绳,只手搂着落樱的蛮腰,转身冷冷道:“恭喜值守使获得至宝,祝值守使飞黄腾达,步步高升。” 龙天根本不在乎苏清风的冷意,也冷冷回道:“好走,不送。” 苏清风一抖缰绳,沿着来路疾驰而去。 光头男子凑到龙天身前,低声道:“使君,为何不……” 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龙天抬手打断光头男子的话,淡淡说道:“一个蝼蚁而已,翻不起什么浪。” “左右不过留他一条贱命,无需理会,随他去吧。” 他细细摩挲着青玉佩,自言自语道:“若是道尊拿了至宝,却关心至宝从何而来,说不定会关注到他。” “我又怎骗得过天命级道尊。” …… 淡淡的月光洒在田野上。 苏清风已离了席州城二十余里。 他拍了一下马背,翻羽渐渐停止奔跑,慢步走起来。 仔细看着怀中的佳人,落樱小脸脏兮兮的,头发蓬松散乱,长裙上也满是灰尘。 但天生丽质,看起来还是那么美丽。 他小心翼翼往落樱体内输入灵力,击散她体内药力。 不一会,落樱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缓缓睁开双眼。 她的视线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眼前显出一张俊俏的脸。 她惊喜叫道:“公子。” 苏清风轻轻拢了下她乱了的长发,柔声说道:“小落樱醒啦。” 公子的手弄得她痒痒的,落樱晃动小脑袋躲避,苏清风便笑着收回了手。 躺在苏清风怀里的落樱,只看到她的公子,还有圆圆的月亮和稀稀落落的星星。 她轻声问道:“公子,我们这是在哪?那个值守使呢?” 苏清风温柔地看着她,说道:“落樱不用担心,我们在回闲云居的路上,很快就到家了。” “至于那位值守使,公子我已经和他谈好条件,他呀,永远不会来打扰咱们了。” 落樱虽是二八少女模样,但内心却是六百年的宿鬼,岂会听不出苏清风的意思。 她满眼都是星光,低声说道:“感谢公子的庇佑。落樱身无长物无以回报,只想,只想侍奉好公子。” 她左手偷偷搂住苏清风,轻轻地,保证不会被公子发觉。 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一脸担心地问道:“公子,我的头发乱吗?” “有一点。” “那,脸脏吗?” “有一点” “那岂不是丑死了?” “嗯,有一点。” 落樱不再说话,她抽回左手,双手都搭在小腹上。 小小的心思被夜风吹散。 苏清风也没有说话。 他轻拍马背,翻羽扬蹄飞奔起来。 第41章我本不想杀你 远处传来踢踏踢踏的马蹄声,楚英招一听就知道是翻羽的声音。 他和易荫民一左一右立于院门前,活像一对门神。 苏清风双手抱着落樱,飘然落地。 楚英招接过缰绳,忙问道:“公子,可还顺利。” 苏清风点点头,说道:“我先送落樱去休息,一会有事相商。” 楚英招目送苏清风抱着落樱进了院子。 易荫民用手肘碰了碰楚英招,说道:“道尊和落樱姑娘是不是,哎,那个……” 说着就伸出两只拇指,对着勾了勾。 楚英招白了他一眼,警告道:“老弟,有时候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易荫民白着一张脸,尴尬地笑了一下,“了解,了解。” 为了化解尴尬,他忙找了个话题,问道:“楚兄,你说道尊一会找我们有啥事?” 楚英招无语,暗道这鬼几百年都修到狗身上了吗? 落樱姑娘都平安归来了,剩下的当然是操刀子准备砍人啊,这还要问。 公子没明示,他也没敢乱说,只回道:“还能有什么事。” “公子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八成是琢磨着怎么把这值守使赶走。” 易荫民呐呐道:“哦,哦,也是,也是。” 二鬼又回外院中说了一会话,苏清风便一脸冷色地穿过垂花门。 一入外院,他便命令道:“英招,你随我去席州城,盯住那值守使。” 楚英招叉手回道:“喏。” 苏清风又朝易荫民说道:“荫民,第一次给你派任务。” “在我回来之前,保护好落樱,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易荫民也叉手回道:“喏。” …… 席州城,值守使馆内。 龙天道长轻轻吹干墨迹,把刚写好的密信卷好,装入一支半尺长的铁管。 又盖上铁盖,打上法印,递给候在一旁的光头男子。 “忠义,你跟我也快十年了吧。” “我以值守使身份最后交办你一件事,把这封信送到镇守宫。” 光头男子接过铁管,疑惑道:“使君,您这是?” 龙天道长随手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他,一脸平静地说道:“你不必多问,明日一早就走。” “这是五十灵晶,算你这一趟的车马费。” “切记,务必要将密信,亲自送到镇守宫。” 光头男子不敢再问,领了铁管和灵晶退下。 龙天一个人在房间里,静静坐了半个时辰。 他叹了口气,收拾细软,连夜叫开北门,骑马一路向北而去。 北辰道宗在席州城北面,大离王都在席州城东面。 苏清风料定这贪得无厌的值守使,绝不会把青玉佩献给镇守宫那位。 极有可能会从北门出城,欲往北辰道宗换取更大利益。 果然守到了他。 来不及通知在东门的楚英招,他在北门附近做了个记号,骑上翻羽跟了上去。 一州值守使,按规定必须是御空境道长。 苏清风怕打草惊蛇,没敢在龙天身上留下气息,只得远远跟着。 二人骑的都是难得的骏马,在闪烁的星光中一路驰行。 数个时辰后,先后出了席州,穿过忠州,进入潭州地界。 天色隐隐亮了一些。 不一会,满天乌云翻滚,随即大雨瓢泼而下,把龙天淋了个通透。 他早已成就金身,别说是全身淋湿,就算把他放在冰块里冻上几个小时,也毫发无损。 但马不行。 一旦马受凉生病,就很耽误事。 远远看到官道旁有处破院。 他快马加鞭,进入破院避雨。 又拿出毛巾擦干马身,再从马鞍上的袋子里掏出豆饼粮食喂马。 天渐渐亮起来。 龙天心情极好,站在门前欣赏着雨幕下的清晨。 一道模糊的人影,在雨幕中慢慢显现。 龙天盯着那道人影,嘴角泛起冷笑。 他轻哼一声,缓缓拔出长剑,淡淡说道:“你终于来了。” 雨水早淋湿了苏清风全身,平日里飘逸的长发正无力地耷拉着。 他没有拔剑,漠然道:“你知道我会来?” “笑话。”龙天讥笑道:“你太小看御空境的实力,跟了几百里,我岂能不知。” 雨越下越大,天仿佛破了个窟窿。 苏清风一步步走进院子,视线穿过雨幕,落在龙天脸上。 他依然没有拔剑,一字一句说道:“把青玉佩还给我,我不想杀人。” “哈哈哈哈。”龙天仰天长笑。 他忽然止住笑,冰冷冷说道:“本想饶你一命,奈何你一心寻死,竟敢一路尾随。” “正好天公作美,此处风水俱佳。” “把你斩杀后,尸首抛至后山,雨水洗净痕迹,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值守使心狠手辣,让某叹为观止。”苏清风冷着脸说道:“既然不肯交回玉佩,您老人家不妨看看,对这块风水宝地可还满意?” “蚍蜉撼树,不知死活。” 龙天话音刚落,手中长剑便化为万千利刃,朝苏清风站立的区域激射而去。 万千利刃又合而为一,钉在苏清风胸口。 他脸上露出残忍的笑,然后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长剑唰地穿过苏清风身体,没有发出利刃入体的声音。 只是命中了一道残影。 苏清风一个闪现,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龙天满脸惊惧,大喊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上下四方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 空间规则和时间规则乃天地间最神秘最不可捉摸的规则,绝不可能被人掌握。 绝不可能! 他气势暴涨,用灵力封锁住这片小天地,似要使出致命一击。 苏清风缓缓拔剑,天上的雨滴静静地停在空中。 地上水花溅起的水珠,一点一点向上攀升。 “去!” 他甩出长剑,剑身荡开一颗颗雨滴。 砰的一声,击碎门板,没入屋内的墙壁。 龙天的脑袋化为碎末,甩在身后的墙壁上,白花花一片。 他的身体踉跄着扑倒在屋檐下,体内不受控制的灵液喷射而出,染白了一地积水。 苏清风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真的不想杀你,只怪你,太贪婪。” 他走上前,一脚踢翻龙天的尸体,从怀里摸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 木盒上有法印,他用指轻点,法印消散。 打开木盒,青玉佩静静躺在盒里。 苏清风就着雨水清洗玉佩,挂在腰间。 又从屋内拔出流云剑,把马赶出院子,然后随手一剑,屋子轰然倒地。 不错,还能搜到两万余灵晶。 看得出来,这值守使在任上,定是把席州的山都刮矮了三尺。 可惜,杀修道者,竟然没有任何奖励。 看来自己这辈子,注定要和邪祟不共戴天。 他走到龙天尸体前,抓住他的腿轻轻朝院后一抛,一道白练随之而去,无头尸体化为漫天碎末。 做完这一切,苏清风走出院子,长叹一口气。 “修道的世界,都是这么残酷吗?” 他不想杀人。 只想回闲云居,远离道界无休止的打打杀杀。 瓢泼大雨仍在继续。 苏清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第42章天枢道盘现端倪 王都,镇守宫。 镇守宫是典型的中轴线布局。 气势恢宏的三清殿居前,后面依次是玉清殿、上清殿和太清殿。 太清殿中,上清殿殿主无极道长与太清殿殿主马空道长正跪坐在棋盘前,执棋手谈。 棋盘上,白棋上边一带大龙已成。 马空手执黑棋,眉头紧蹙。 数次推演皆是十死无生,只得丢下手中棋子,中盘认输。 他一脸生无可恋,说道:“无极殿主,你就不能让一下吗?” “整个镇守宫,除了我这个臭棋篓子,谁还肯陪你下棋?” 无极望着马空,眼里透出关爱的目光。 “棋如修道,三思后行。” “有时看着是大好形势,稍一疏忽,局面即会骤生突变,走错一步更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谓棋差一着,满盘皆输,下棋如此,谋事亦如此。” 马空眼色飘忽,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只听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再会算计,能算得过道尊?” 他附下身子,又低声道:“在道宗这么多年,无极殿主还没明白一个道理吗?” “强者注重实力,弱者工于心计。” 大家都是殿主,分工或有不同,地位却相差无几。 马空说话也放肆许多。 一句话,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无极双手按桌,不悦道:“也罢,棋不合难为对手,道不同不相为谋。” “马空殿主,吾殿中尚有事务,告辞了。” 说完,拂袖而去。 马空捧起茶杯,轻抿一口,心中冷笑。 这才升殿主多久,就如此浮躁。 镇守宫的灵晶你们都敢惦记,真当万载道尊是瞎子吗? 无极神色不悦地返回上清殿。 他取出尺素,提起金笔在尺素上唰唰唰写了几行字。 皱着眉头端详一番,指尖忽又燃起一束火苗,尺素一点点被烧成灰烬。 按镇守宫的规定,玉清殿道徒着蓝衣,上清殿着红衣,太清殿着紫衣。 一个红衣道徒匆匆走来,立于殿门外,高声道:“禀报殿主,席州值守使龙天道长令牌于五日前失联。” “白虎堂肖主事怀疑他已经遇害。” 无极本就心情烦闷,闻言不禁厉声道:“死了一个值守使那就去查,一切按章程走就是,什么都没有就报到我这里。” “怎么,是想让我替你们查吗?” 来报之人被吓得瑟瑟发抖,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肖主事三天前已经带队去查了。” “但今天我们却收到一封席州值守使馆发来的密信。” “我等不敢擅自开启,特呈于殿主。” 无极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开口道:“呈上来。” 来报之人弯腰低头,手握半尺铁管,高举过头顶,呈到他面前。 无极一只手接过铁管,立即就发现了封住盖子的法印。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阴翳的光。 以无极御空后期巅峰的实力,破开这道法印不费吹灰之力。 但他不敢。 因为这是地方值守使呈上来的密奏。 上清殿掌管诛邪事宜,有直属御空境驻守使一百六十人,同时聘有五百多位红衣道徒。 下设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厚土五堂,掌管大离国二百一十七州值守使的选派、管理、考核工作,并负责监管全国一千多个门派。 轮权柄,乃宫正之下第一人。 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历代宫正为避免被上清殿愚弄敷衍,均给各地值守使密奏之权。 无极明知道内里定是他无权知晓的事项,甚至是不利的消息。 但他真不敢打开。 他取了铁管,匆匆赶往三清殿。 三清殿内。 跟很多拼命努力,依然逃不过被剥削命运的打工人一样,席州一行后,万载道尊慵懒了许多。 此时他正在殿内逗着一株桃树妖。 此妖是一位故友的徒弟。 故友只身前往无尽渊,不便照顾,便委托他代为照看。 一尺高的桃树妖张牙舞爪抵抗无效,竟哇哇哭了起来,“讨厌,一点都不好玩。” 万载道尊不得不在土里埋了颗道丹,才让桃树妖破涕为笑。 无极待在一旁,静静等万载道尊忙完,才入殿将事情细说一遍。 万载道尊额头拧出一个大大的川字,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席州死了一位值守使,而这位值守使,在五天前就派人往镇守宫送了信?” 无极点点头,并呈上铁管。 万载道尊接过铁管,在道印上轻轻一抹,打开盖子取出密信。 他展开密信查看,无极立即低下头,目不斜视。 “禀道尊,属下偶获至宝,为防有失,即送道宗。恳请道尊允我回宗,并另遣他人任席州值守使。席州值守使龙天敬上。” 万载道尊读罢密信,神情变得非常难看。 很明显,这位值守使获得一个值得他擅离职守立即回宗的至宝。 而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把宝献给自己,甚至连至宝的名字和用处都不肯说,只轻飘飘送来一纸信函。 似乎他料定向道宗献宝后,就绝不会再返回大离国。 连自己都没有资格拥有的至宝,该是如何的珍贵! 莫不是晋升天命境的仙丹? 他不动声色地把密信收入怀中,陷入沉思。 良久,万载道尊望向正低着头数蚂蚁的无极殿主,不急不缓地说道:“席州城值守使龙天,擅离职守,私自回宗。” “令牌或是弃了或仍留在值守使馆。” “你即刻去道坛启动天枢道盘,我要知道他现在在哪。” 无极殿主抬起头,满脸惊愕地望着万载道尊,一句话脱口而出,“启用天枢道盘靡费太大。” 一个擅离职守的值守使而已。 大不了报告道宗,在宗门内擒下他便是,何至于花数万灵晶开启天枢道盘追寻。 万载道尊冰冷的眼神望向他。 无极殿主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 他结结巴巴道:“我,我,这就去。” 片刻后,万载道尊现身太清殿后的道坛上。 他的身前是一座巨大的浑仪,名曰玑衡抚辰仪。 四条狰狞的神龙后爪着地,前爪撑起,高高托着巨大的仪体。 仪体下是一副乾坤八卦图,上有种种纹路。 纹路里有丝丝道光流过,显得万分神奇。 待红衣道徒填满灵晶,无极双手结印,从掌中射出一道白光,照在浑仪的机枢上。 浑仪的仪、三辰仪、四游仪依次光芒大盛,仪体中心射出一道光柱,落在乾坤八卦图阴阳鱼上。 这道光似水流一般,一条条填满乾坤八卦图的纹路。 须臾间,整个乾坤八卦图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按顺时针方向慢慢旋转。 无极取出一个木盒,盒上赫然写着龙天二字。 他从盒里拈出一根头发,口中轻念咒语,头发便轻飘飘飞入图中,落在阴阳鱼上。 只见头发砰然炸裂,融入光柱中,流向一道道纹路。 刹那间,光芒停滞。 一副活灵活现的动态图,现于万载道尊眼前。 第43章万载道尊深陷无垠星海 破烂的院子,倒塌的房屋。 画面内没有任何人影,如定格般一动不动。 只有树叶在轻轻摆动,偶有飞鸟闯入其中。 万载道尊脸冷得像千年玄冰,一个极为不好的信号浮上心头。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回溯!” 无极点点头。 他手结法印,用尽全力大喝一声:“回!” 乾坤八卦图开始缓缓运转,发出轰隆隆的闷响。 一副新的画面呈现在万载道尊眼前。 树叶在摆动,飞鸟在穿梭,依然没有看到龙天的身影。 无极站在一旁,可以感受到阵阵道意从万载道尊身上溢出。 这位至高无上的道尊,明显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回溯!” …… “回溯!” …… “回溯!” 无极灵力枯竭,筋疲力尽,经过数次回溯,这一次画面终于有了不同。 茫茫雨幕中,一柄飞剑从画面中激射而出。 剑尖似乎要冲破空间的限制,从画面里直刺而出。 砰! 画面如琉璃般破碎。 天枢道盘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咣当一声停了下来。 万载道尊的怒火,像大冬天被人兜头淋了一瓢凉水一般,瞬间熄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满是那挥之不去的一剑。 那刺破苍穹的一剑,让他感受到了无上的天地规则。 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过,更没有见过的规则。 他静下心,试图去感悟这道规则。 但却像在黑夜里寻道一样,辨不清方向,找不到出口。 又像溪流里的落叶,控不住方向,停不下脚步。 整个世界,都是黑夜。 无极望了望浑仪,又看了看乾坤八卦图,心里一阵惧怕,也不知弄坏没有。 要是弄坏了天枢道盘,就算把他挫骨扬灰,他也赔不起。 无极可怜巴巴地看着万载道尊。 只见道尊闭着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轻轻用手碰了碰万载道尊的手肘。 道尊没有一丝反应。 他抓着道尊的手摇了摇。 还是没有一丝反应。 无极满脸惊骇,当场就跪了。 他用天枢道盘推衍,当场把一位道尊推死了。 夭寿啊! 这特么谁扛得住! 无极瞬间面如死灰,凄厉地喊了一声:“来人啊!” …… 三清殿,二楼。 万载道尊静静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气息全无。 鹤仙子帮他掖好被子,把杵着脑袋挤在床前观望的无极和马空赶了出去。 鹤仙子放好帷幔,疲惫地走下一楼。 无极正在大殿里唉声叹气,看到鹤仙子下来,急忙上前问道:“鹤仙子,道尊怎么样了?” 鹤仙子面色凝重,叹了口气道:“我听师尊之前说过此类情况。” “看情形宫正似陷于无垠星海中,能否平安脱困,我也不敢说。” 无极的心,彻底乱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唇嗫嚅半天,才问道:“成功如何?” “不成功,又如何?” 鹤仙子停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成功则修为大增,突破开悟境后期指日可待,失败则神魂困于无垠星海。” “若超过二十日未脱困,身死道消。” 万载道尊出事跟马空可没有半分关系,他在一旁幽幽道:“这事,要不要禀报道宗?” “万万不可!”无极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差点没蹦起来,声音吓得都变了调。 他神情慌乱,哀求道:“请二位殿主务必保守秘密,若是上报道宗……” “吾,吾死矣。” 整死一位道尊,他就算有道宗的靠山,也绝讨不了好。 不死也要褪层皮。 他可以喊冤枉。 但一位道尊无缘无故陨落,就算道宗明知道这是锅,他无极也得背。 有位先贤说得好,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马空现在的心思,与这位先贤达成了高度共鸣。 他不阴不阳地说道:“若不上报道宗,鹤仙子有大神通,自然无事。” “我马空没这么大本事。” “要是道尊出了什么事,宗门怪罪下来,我脑袋小,可撑不起这么大的天。” 鹤仙子点点头,眼睛直直盯着无极殿主。 意思非常明确,要我们替你瞒着,你出什么价。 无极殿主呼吸变得很急促。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吐出,咬着牙说道:“替我遮掩二十日,我的宝库,二位殿主各挑五件。” 鹤仙子和马空殿主对视一眼,点点头。 无极殿主瘫坐椅子上,全身都软了下来。 这特么算什么事啊! …… 潭州淳口县。 官道旁的破院前。 镇守宫上清殿白虎堂肖主事,正脸色难看地扫视着破院。 他身后一男一女两位白虎堂道长,也是神色复杂。 三人两日前从席州城一路追查至此,只寻到龙天所骑马匹,还是鞍鞯不全,而他人却仿佛消失一般,找不到任何踪迹。 肖主事进入院中,用鼻子微微嗅了几下,命道:“你二人仔细在附近查找,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另两位道长点头,分散搜索。 肖主事蹙着眉,径直走到倒塌的房屋前。 他用剑挑开砖石,发现压在废墟下的碎肉。 不待他细细观察,那位男道长远远喊道:“肖主事,发现龙天了。” 肖主事闻言,几个飞跃到他身前,“两天在何处?” 男性道长苦涩一笑,指着院后一片区域说道:“到处都是。” 肖主事凝神一探,碎肉骨屑果然到处都是。 他面露骇色,喃喃说道:“有人在此伏击了龙天,斩杀后为毁尸灭迹,又把他劈为碎末,散落一地。” 男道长语带讥讽说道:“龙天这蠢货技不如人,死了也不留个全尸。” “一丝线索都没有,让我们好生为难。” 另一位女道长,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脸色苍白得厉害。 她哆嗦着说道:“龙天被害之事不像是邪祟所为,定是歹人下手。” “邪祟不需要毁尸灭迹,只有修道士才需要。” 三人的脸色都黑了起来。 有人竟敢伏杀一位御空境的值守使,并且还成功。 这绝不是一个好迹象。 镇守宫已经百年没有值守使被截杀的记录。 这事太大,需马上汇报殿主。 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想要挑战镇守宫的地位。 女性道长又弱弱补了一句,“龙天乃席州值守使,为何擅离职守,来到数百里外的潭州?” “这可不是回镇守宫的路线。” “而是,回道宗的方向。” “嘶” 二人望着她,细思极恐。 第44章携美夜游漓水 鹤鸣山下。 镇守宫的风风雨雨,一时之间还影响不到千里之外的闲云居。 自从追回青玉佩后,苏清风整日兴致不高,每天从早到晚都在玉兰树的摇椅上发呆。 伤春悲秋,意志消沉。 楚英招说没有事,易荫民说不用管,孟安生说由他去。 可落樱心疼得不行。 她切了几片红艳艳的西瓜,摆在石桌上,柔声道:“酷暑炎炎,公子吃几片西瓜吧。” 摇椅一晃一晃的。 苏清风闭着眼,用鼻子嗯了一声,没有动弹。 落樱还待要劝,垂花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道火红的身影闯了进来。 “苏道友,我来看你啦。” 苏清风猛地睁开眼,头一下子就大了一圈。 柳飘絮来了。 她风风火火进了内院,直奔苏清风而去。 要不是苏清风反应快,及时站起了身,她甚至想当着落樱的面,假装一个趔趄扑到躺椅上。 柳飘絮眨巴着眼睛,有点小失望。 苏清风皱着眉头,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出来了?” “你师父不是把你禁足了吗?” 柳飘絮笑嘻嘻说道:“要不是前段时间我师父身受重伤,得伺候她老人家,我早就出来啦。” “趁她调理身体,我就偷偷溜出来了。” 又没心没肺地嚷嚷道:“苏道友,今日风和日丽,我们乘船去游漓水吧?” 苏清风双眼一翻,没有搭理她。 见苏清风没有答话,她噘着嘴,在落樱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中,转身坐在石凳上。 她打开随身带的小包,露出里面精致小巧的盒子,笑着对落樱说道:“落樱姐姐,这是妹妹给你带的妆奁。” 切。 落樱两手叉腰,一脸骄傲。 她挺着胸脯说道:“这些胭脂水粉,公子给我买了好多。” “都用不完呢。” 柳飘絮摆摆手,说道:“姐姐不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 她指着妆奁里的子奁,一个个介绍道:“这个是珍珠迎蝶粉、这个是玉女桃花粉、这个是白莹玉簪粉……” “姐姐天生丽质,皮肤白里透红,抹胭脂简直是画蛇添足。” “我给姐姐带了几款口脂,有石榴娇、小红春、露珠儿……” 落樱目瞪口呆。 她躲在深山几百年,都是自学成才。 哪知道一个妆容还有这么多讲究。 柳飘絮说道:“待会我们一起乘船游漓水,妹妹再跟姐姐细说下花细和描眉。” 落樱扭扭捏捏朝苏清风说道:“公子,可不可以带我们去乘船?” 苏清风:…… …… 长堤夏水绿悠悠,畎入漓河一道流; 莫听声声催去棹,竹林浅处不胜舟。 太阳西斜。 一艘小小的画舫停在竹林下,随着水波微微起伏。 柳飘絮为了出游,已提前准备好画舫。 易荫民使棹,楚英招掌舵。 苏清风领着两个小姑娘上了船,沿着漓水顺流而下。 这一路,水波潋滟,两岸郁郁葱葱。 船舱里的两位姑娘靠得很近,耳鬓厮磨,窃窃私语。 苏清风站在船尾,衣袂飘飘。 落日、红霞、掠过河面的飞鸟、两岸山峦啼叫的猿猴,组成一幅幅动态行舟图。 徐徐而至的夏风,吹散他心中多日的郁结。 素衣莫起风尘叹,此心安处是吾乡。 修行只求念头通达,何须在意是非对错? 落樱和柳飘絮不知何时走出船舱,一左一右静静站在他身旁。 一位热情似火,一位清淡典雅。 红霞满天,无限美好。 这一船人,不是千年鬼修,就是道行深厚的修道士,龙潭虎穴都能走一遭。 众人决定夜游漓水。 待画舫行到万圩渡附近,刺啦一声,从水里钻出两只鲤鱼精。 人身鱼尾,手持三叉戟,奶凶奶凶地喊道:“来人止步!” “今夜我家少爷包下锦绣坊,所有船只不得通过。” 船内正在饮酒的苏清风三人,出舱一望便乐了。 楚英招看向苏清风,见自家公子点头,他朝鲤鱼精喊道:“我家公子夜游漓水,无关人等速速避让。” 这不就杠上了。 双方互不避让。 苏清风笑着说道:“你家少爷没有告诉你,他邀了我一起的吗?” 两只鲤鱼精头碰头小声商量。 一个说少爷没有邀请,另一个说少爷也没有说不邀请。 二鱼你来我往,争执不下。 苏清风好心建议道:“何不回去问问你家少爷,到底邀请了没有。” 说得好有道理。 二鱼潜入水中,一并向下游去,竟没鱼肯留下阻挡苏清风的画舫。 邪祟苏清风见多了,但从没见过妖类,不禁兴致勃勃要前去一探。 柳飘絮小脸喝得红扑扑的,她打着酒嗝说道:“小妖怪有什么惊奇的,苏道友要是对妖有兴趣,可以看看我啊。” “我就是妖,柳树妖。” “你摸摸看,这身段是不是杨柳小蛮腰?” 落樱都要哭了,哪有这样撩拨自家公子的。 她有心要和这柳树妖一较高下,最终也是一跺脚,气呼呼回船舱去了。 画舫跟随两只鲤鱼妖到了万圩渡,中途遇到的小妖都以为是鲤鱼妖带来的少爷故友,竟没有妖类上前询问。 渡口处停了几艘高大的画舫,不过都没有掌灯。 显然没有启用。 苏清风上了岸,只见原来低矮的房屋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座四层高楼。 此刻楼内灯火辉煌,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和惊呼声。 想不到这锦绣坊速度如此之快,这才多久,万圩渡已变了模样。 落樱微微皱眉,不太想进去。 但见自家公子已经兴致勃勃站在楼前,只好银牙一咬,跟了上去。 两只鲤鱼精上岸就转成人腿鱼身,似乎还不太习惯这个姿势,走得又慢又别扭。 苏清风笑着对前头的两只鲤鱼精说道:“还不快去跟你家少爷说,他的故友来了。” 两只小妖傻敷敷进了门。 转眼过后,两只鲤鱼被人从门内丢了出来,在地上直打挺。 好一会才化出双腿,踉跄着跑了。 一个衣着单薄的年轻男子从门内走出来,大喝道:“不知道今晚少爷包场了吗?哪个不长……” 一个篆体“镇”字令牌在他面前一闪而过。 年轻男子一愣,脸色顿时变了。 他媚笑道:“哪个不长来往的贵客,都没有通知小妖一声。” “小妖惭愧,都没有好好准备,还望贵客海涵啊。” 想不到,漓水女水鬼的这块令牌还挺有用。 苏清风收起令牌,越过男轻男子,进入屋内。 第45章这年代妖也不好过啊 一群莺莺燕燕先是鸦雀无声,然后哄的动了起来。 别的地方姑娘就算看见英俊的男子,最多是心生爱慕,含羞带俏地看一下,像柳飘絮这么火热大胆的姑娘已属异类。 可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锦绣坊,风月场所。 这里的姐儿们可不会扭捏作态,故作矜持。 看到苏清风俊俏的面容,她们别说脸,连钱都不要了。 长着狐狸尾巴的狐女,竖着猫耳的猫女,各种兽耳娘兽尾娘叽叽喳喳围了上来,伸手就想摸他的脸,甚至有邪恶的手已经朝下面伸了过去。 苏清风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哪来应对经验。 他甚至不敢用手推,因为下手时,总会有姑娘很准确地把柔软之处送上去。 一阵呻吟后,姐儿们就更兴奋了。 这种情形别说落樱,连柳飘絮的脸都冷了。 一群不要脸的。 她可不像苏清风一样有什么顾虑,冲进去就是啪啪啪,使劲扒拉开各种“咸猪手”。 “都干嘛呢?没见过男人吗?”一个声音在楼梯处响起。 屋里这群姐儿们听到声音,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不情不愿地慢慢退开。 柳飘絮心里松了口气,把苏清风往后拉了一下。 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妇人从楼梯上走下,不悦道:“今日是黄善少爷包的场,你们不伺候黄少爷,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此人看着像是锦绣坊的主人,被训了一句,姐儿们都低着头不敢作声。 她走到人前,看了一眼苏清风。 忽然整颗心都要化了。 怪不得这群骚蹄子如此失态,连她这种逢人无数的江湖老手,都要拼命才能压住心中的涟漪。 她没有直视苏清风,左右环顾道:“黄少爷呢?” 角落里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我在这里。” 黄少爷从角落里爬起来。 只见他头发散乱,衣服上还有几个脚印,明显是被踩踏了一番。 他挤出笑脸说:“桃娘子,不用责怪姑娘们。” “我今晚上包场,就是为了迎,迎,迎这位公子的。” 桃娘子咽了咽口水,开口道:“既是黄公子迎的客人,必是难得的贵客。” “桃姐姐我若不陪一下客人,怎么也说不过去。” “桃红、柳绿,把我的常服取来,我换个妆容陪客人。” 苏清风伸出手,连忙婉拒道:“不必了不必了。” “我就是寻一下黄公子,桃娘子不用招待我。” 桃娘子大感惋惜,不甘心地说道:“来都来了。” 苏清风落荒而逃。 黄善哪敢让镇守宫的人久等,一会儿也出了锦绣坊,到漓水的画舫上寻苏清风。 苏清风只是好奇一下妖类,哪有什么事寻他,随便糊弄了两句,就让他离开。 在回程的船上,柳飘絮嘟囔道:“苏道友对妖类感兴趣,问我就是了,何必去那种臜腌之地。” “哦”苏清风明显提起了兴趣,询问道:“柳姑娘就说说,刚才太过混乱,我都没了解清楚。” 柳飘絮心道,苏道友定是个醉心修行,从不眷恋尘世的隐修。 这种既温柔又上进,长得还那么俊的男子,竟然被我遇到了。 爱了,爱了。 自行脑补一番,她说道:“这种事修道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待我给道友细细说来。” 人能修道,鬼能修行,妖自然也能修行。 只是妖的修行,比之人类,实在太过艰难。 绝大多数兽妖的寿命,都远小于人族修道士。 除非能完全化为人形,再到道宗涅槃池洗去妖身,转化为人,才能摆脱妖类的桎梏。 第一镜的妖类和修道士的出尘境相当,除了会口吐人言,智力不弱于孩童外,其他方面其实和普通兽类、树木没有显著区别。 第二境的妖类相当于修道士的修身境,可以化为不完全体的人形,就如刚才的鲤鱼精,还保留着妖物的部分体征。 第三境妖类相当于修道士的控灵境,如刚才的桃娘子,完全化形后可以进入涅槃池获得重生。 先不说他们能不能攒够去涅槃池的灵晶,很多妖类甚至活不到晋升第三境,就匆匆走完一生。 树妖比兽妖寿命要长一些。 但它们也有个致命的缺陷,开智太难了,难到让人绝望。 在道界,植物系的妖类甚至不如兽妖的百分之一。 所有妖类都在和生命赛跑,唯一的捷径就是成为修道者的徒弟,为修道者传血脉继道统。 这样才有机会,享受修道士资助的资源。 但拜修道者为师,何其艰难。 白级妖类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 少数优秀的绿级妖类,会被控灵境道长收为徒弟。 只有蓝级妖类,才会得到御空境道长的青睐。 至于橙级妖类,数量太过稀少,每一个都会成为道尊争抢的对象。 妖类晋升困难,加上种族繁多、一盘散沙,所以只能沦为修道者的附庸。 苏清风皱着眉头问道:“那为什么修道者不结成道侣,自行繁衍后代,而需要妖类徒弟来传血脉继道统呢?” 柳飘絮解释道:“因为修道者在修身境后期,身体机能被灵气改造,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心脏转为气海,血液化为灵液,已完全丧失诞生子嗣的能力。” “道长收徒一般是修行数百年以上,甚至突破无望的情况下,为了道统和血统的延续,才考虑收徒。” “拜师后师父会在妖类体内留下道血,妖类在突破第三境后,可以在涅槃池以道血为根,完全褪去妖身,化为人形,完成蜕变。”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上次梦里的白苗,说自己不能为袁来生孩子。 原来是这个原因。 苏清风还有个长期萦绕在脑海里的问题想不通,他问道:“那妖类会吃人吗?” 柳飘絮瞪大眼睛望着他,疑惑道:“妖类为什么要吃人?” “他们和修道者一样,靠天地灵气修行。” “一镜兽妖或许会捕食昆虫鸟兽果腹,但他们绝大多数连凡人都打不过。” “二境以上兽妖仅靠炼化灵气就能修行,几乎不用进食。” “花、草、树妖就更简单了,他们扎根泥土,从头到尾都是炼化灵气修行。” “再说了,凡人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吃了干嘛?” “平白招惹修道士的围剿吗?” 苏清风大汗。 在他所有的记忆里,好像妖都是要吃人的。 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吃人。 原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柳飘絮继续说道:“有些兽妖受不得捕食的艰辛,凭借着口吐人言的能力,往往会依附凡人,成为凡人家庭的一员,用劳动换一日三餐。” “凡人也因为他们能做到很多人类做不到的事,而愿意豢养他们。” 总之,大部分妖类过得都不好,所以锦绣坊才有那么多兽耳娘和兽尾娘。 第46章无家可归的我只好去诛邪除魔 众人回到闲云居,已到夜半三更。 楚英招和易荫民两只鬼修倒无所谓。 苏清风和柳飘絮也还好。 但落樱没有修为在身,已经困得不行了。 两鬼值守,依旧把柳飘絮安排在东厢房,其余人洗漱睡觉。 一夜无话。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没一会,孟安生就回来了。 他进入内院,朝苏清风拱手道:“苏前辈,这几日我往来席州城、漓阳县城和天山城,材料已安排得差不多,这两天各式材料就会陆续运到闲云居。” 苏清风点点头,赞道:“速度很快,安生辛苦了。” “只是。”孟安生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墨艺会这两天就会到闲云居丈量拆建。” “修建的时候难免倒屋拆墙,尘土飞扬。” “前辈住在这里,恐怕多有不便。” 苏清风:????? 我这是要被赶出闲云居了? 一只手趴在石桌上,正痴痴望着苏清风的柳飘絮立即接过话道:“苏道友,去我那住,我们天泉门房子多的是。” 落樱也不甘示弱,连忙说道:“公子,我们可以去散散心。” “听说隔壁的大巽国海外,有个日月岛挺不错,我们去那度假。” 苏清风白了她俩一眼。 日日嬉闹,成何体统。 他摸着光洁的下巴,似乎可以去易荫民说的鬼国走一遭。 终日游手好闲,几乎把这茬给忘了。 自从上次诛杀漓水水鬼后,就再没突破过。 时不我待啊,苏清风。 面对两人希冀的目光,苏清风板着脸说道:“修道士本应诛邪除魔,护佑苍生,怎能日日嬉戏,不务正业?” “我决定了,去清剿一处鬼国,以断邪祟手臂。” 柳飘絮眼里都快滴出水来了。 我看中的道友,果然是一个义薄云天的伟男子。 她抢着说道:“苏道友,我与你同去。” 落樱不吱声。 她化形至今不过两三个月,只是略有身手,连修身境都没入。 苏清风白了柳飘絮一眼,说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天泉门,莫让青幽道长担心才是。” 柳飘絮闷闷不乐,也不吱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真让人头疼。 他转身朝像木头一样站在身边的孟安生说道:“安生尽管安排就是,我今日就搬出闲云居。” “还有个事,漓阳县令答应,可以在县城附近建一座庙宇。” “你在城东漓水附近寻块地,帮易荫民把庙宇建起来,具体要求你和他商量。” 孟安生回道:“安生记住了。” “只是,落樱姑娘怎么安排?” 苏清风不禁一阵头疼。 平日享受小婢女的服侍,现在就得考虑她的安全。 他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落樱跟着我走。” 坐在石凳上生闷气的柳飘絮,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嚷嚷道:“那我也要去。” “好好好,都去,都去。”苏清风无奈,只得答应道。 柳飘絮握紧拳头,眼睛眯成一道月牙。 看她得意的样子,苏清风不得不提醒道:“不过,得修书一封,送给青幽道长,以免师长担忧。” “哦。”柳飘絮蹦起来,边跑边说道:“那我现在去写信。” 落樱也站起身,柔声道:“公子,我去收拾行李。” 待两位姑娘走后,孟安生躬身道:“苏前辈还有其他安排吗?” “工期预计多久?”苏清风问道。 “以墨艺会的安排,预计是一个月。” “嗯。”苏清风想了一会,叮嘱道:“内院的玉兰树给我留着,院东的山樱树也不要动,其他的,按图纸做便是。” 孟安生退下,找易荫民商量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两位姑娘都准备完毕。 柳飘絮把信交给孟安民,委托他遣人送去天泉门。 苏清风又向楚英招和易荫民交代一番,赶着马车朝漓阳县城驶去。 车厢里的两位姑娘掀开车窗的轻纱,朝闲云居前送行的鬼修不断挥手。 苏清风赶着马车,从漓阳县北门进。 在城内采购大量生活物资,饭菜酒水,都塞入青玉佩。 又从西门出漓阳县城,沿着官道一路西行。 进入荣洛县不久,又沿着崎岖的山路折向东北,直到再也没有路可走。 这里远离荣洛县城,是真正的荒郊野岭,连寻找灵晶的百姓都不会走到这里。 苏清风下了马车,轻轻拍了拍车窗,问道:“落樱,你知不知道这里距离鬼国还有多远?” 两位姑娘从车上下来。 落樱左右看了一番山川,红着脸说道:“鬼国我只去过几次,应该在那个方位,具体多远,我也不太清楚。” 苏清风皱眉,心中略有点后悔。 果然带着姑娘来刷怪,就是不方便。 正踌躇间,远处几匹快马哒哒哒地向他冲来。 为首一人距离马车数丈就翻身下马,身后三人也一并下马。 那人是个清瘦的中年人,他走到苏清风身前抱拳道:“我乃渑湖派的青平。” 又指向身后一男二女道:“他们都是我派子弟。敢问道友高姓?” 苏清风抱拳回道:“某姓苏,身旁两位姑娘乃是我亲友。” “青平道长前来可有何事?” 青平一脸疑惑地问道:“苏道友不是应我派掌门之邀,前来助拳的义士?” 苏清风比他更疑惑。 自己本就是来刷怪的,结果冒出几个人说自己是来应邀助拳。 他摇摇头,说道:“不是。” 青平道长显得很失望。 他盯着落樱看了几眼,没有吱声,抱拳后就翻身准备上马。 苏清风本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却鬼使神差般多问了一句,“青平道长为何认为我等是来助拳的义士?” 青平道长回转身,答道:“鄙派近日将遭鬼王围攻,掌门向道界发出英雄帖,故近日多有助拳义士往来荣洛县。” “我负责在此接待往来义士,所以才来此询问苏道友。” “多有打扰,告辞。” 苏清风眼前一亮,只听到鬼王二字。 一个鬼将都能有三千灵晶,若是砍了鬼王,岂不是赚麻了! 他大声道:“且慢!” 青平等人本要上马,纷纷回转身。 “我虽是闲云野鹤,但同为修道士,贵派有难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且带我过去,略尽绵薄之力。” 说完,又推了一把柳飘絮,说道:“这位是天泉门青幽道长的高徒,道行深厚,术法精湛,也随我同去。” 柳飘絮本就不谙世事,被心仪的苏道友一阵夸,早飘飘然了。 她也抱拳道:“义不容辞。” 苏清风默默看着乐得找不着北的柳飘絮,心里暗道:“抱歉了,柳姑娘,我需要你这块牌子,事后定分你一份厚礼。” “好!”青平激动地喊道。 又唤过身边的一个女弟子,说道:“苏道友请随她去鄙派驻地。” 说完,青平犹豫一下,眼神冲着落樱说道:“只是,你这位亲友,不太合适吧?” 苏清风态度一下子冷下来,“青平道友觉得不合适?” 青平神色挣扎一番,叹气道:“没有,只是担心我派会误会。” 第47章这年代散修更不好过 青平道长没再说什么,领着两位弟子继续守候其他义士。 苏清风三人,随着一位样貌清秀的女弟子一路向西。 越过荣洛县城,又西行十余里,便是一座碧波荡漾的湖泊。 这就是渑湖。 距湖岸数百丈的湖里有一座小岛,小岛与湖岸建有可供两辆马车同行的石桥。 领路的女弟子与石桥旁的护卫交代几句,便骑上马往荣洛县城疾驰而去。 应是返回与青平道长会和了吧。 苏清风甚至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 护卫塞给他两块牌子,示意他通过石桥去岛上集合。 苏清风接过牌子,驱车上桥。 他翻开牌子一看,一块上面用墨笔写着个大字“地”,下面是一行小字“二”,另一块写着“三”。 地字二号,地字三号。 驶上石桥后,马车内的柳飘絮显得特别亢奋。 恨不得长啸一声,以抒心中澎湃之意。 她掀开车帘,把帘布挂在勾上,兴奋地问道:“我还从来没参加过这种大型战斗,想想就很带劲。” “苏道友,你修为如何?” 苏清风专心驾车,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知道。曾经砍死过御空境。” 听到这话,柳飘絮嘴一撇,顿时不高兴了。 她的师尊也是位御空境道长,苏道友一张嘴就说砍死过御空境。 岂不是说,师尊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 她哼哼唧唧道:“净吹牛。” 苏清风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小岛是渑湖派驻地,方圆近千亩,呈不规则的圆形。 如一颗墨绿宝石,镶嵌在茫茫湖泊上。 岛上郁郁葱葱,满是参天古树。 亭台楼阁隐于其中,枝叶摆动间,偶见青瓦白墙,廊腰缦回。 一上岛便是面十几丈高的石壁,石壁上用金漆写着“渑湖派”三个大字。 笔走龙蛇、苍劲有力。 其左还有几行诗,一行人匆匆走过,未得细看。 岛上的弟子,隐隐把天泉门青幽道长高徒认为领头,把苏清风和落樱当做同门和婢女。 反正来此只为诛鬼王赚灵晶,苏清风也没在意。 弟子把三人送到一处小院,便抱拳离去。 小院很小,只有一间正房和两间小房,一间小房是厨房,另一件则是杂房。 刚进院子,柳飘絮就皱起了眉头。 院子明显可以看出,是近期特意腾出来的。 可以看到堆砌的木材、已经使用过的搓衣板,还有院内被踩得光滑的石板。 苏清风笑着说道:“柳姑娘没住过这种小院吧?” “条件虽然简陋了些,但咱们是来助拳的,又不是来度假,将就将就吧。” 柳飘絮仍然愤愤不平,埋怨道:“我们好歹也是名门大派来的,能和其他人一样吗?” “渑湖派这小气巴拉的样子,也太过分了。” “真是讨厌。” 苏清风没有理会碎碎念的柳飘絮。 他朝落樱说道:“落樱,你准备一下晚饭,我出去看看。” 正在收拾屋子的落樱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柔声道:“公子去吧,晚上做你喜欢的煎豆腐。” 苏清风愕然,“哪来的豆腐?” 柳飘絮耳朵灵着呢,不待落樱回答便跳出来,“我也要去。” 带柳飘絮出来的目的就是保护他的小婢女,苏清风怎么可能让她跟着。 “你在家保护落樱,我去去就回。” 柳飘絮嘴巴一撇,撒娇道:“我不嘛。” 以往在山门内百试不爽的招数,在苏清风这里一点用都没有。 他微笑着说道:“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落樱又没有修为在身,从现在开始到我们返回闲云居期间,落樱的安全就拜托柳姑娘了。” “事成后,我给你这个数。” 柳飘絮眨巴着眼睛,看着苏清风伸出的三根手指,说道:“陪我三天?” 苏清风长吸一口气,黑着脸说道:“三百灵晶。” 柳飘絮小口微张,不可置信道:“三百颗灵晶?” 苏清风点点头。 天泉门控灵境道长月俸就三十灵晶,她作为左门主的弟子都不例外。 三百灵晶,快赶上年俸了。 柳飘絮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笑吟吟地说道:“苏道友你忙去吧。” “落樱姐姐,我来帮你。” 苏清风长舒一口气,转身出了小院。 柳飘絮转过身,盯着他的身影,喃喃道:“走路都这么帅。” 控灵境已经可以数日不食,御空境则完全可以做到不饮不食。 但大多数修道者都在道徒的境界苦苦摸索,为一日三餐奔波劳碌。 与人间苦苦挣扎的普通百姓,并没有什么区别。 …… 一名弟子在岛中最气派的殿前躬身说道:“掌门,今日助拳义士中,有人带了一名化为人形的鬼修。” 殿内一阵沉默。 良久后,一道声音传来,“邪祟近日就会来攻,不宜多做声张,找人盯着就行。” 禀报之人拱手退下。 殿内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真是多事之秋啊。” …… 苏清风出门的时候临近黄昏,渑湖派上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 三三两两的修道士聚在一起,俱是年轻或中年模样,几乎看不到老人和孩童。 他们谈天说地,品酒论道,完全不似大难临头的模样。 苏清风转遍整个渑湖派,只看到膏腴之地的夏夜美景。 丝毫没有感受到大战来临前,那种黑云压城的压迫感。 待他回到小院附近,才看到来来往往的助拳义士,男男女女有老有少, 大多行色匆匆、面色凝重。 他回到小院,落樱擦着手迎了出来。 “公子,有什么发现吗?” 苏清风点点头,揉着她的脑袋道:“先吃饭,到饭桌上说。” 三人就着昏黄的油灯吃晚饭。 柳飘絮只喝了点清汤就不再进食。 她的秀腿在饭桌下一点点试探,然后放心地搭在苏清风的脚上。 苏清风收回腿,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扑闪扑闪的眼睛里,只透出可怜又无辜的眼神。 苏清风凑近两位姑娘,低声道:“这渑湖派似乎有点不对劲。” “派内弟子太过平静,丝毫不担心即将来临的大战。” “反而是助拳之人枕戈待旦,如临大敌。” 柳飘絮的秀腿又在桌底搜索了一遍,什么也没感受到,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她满脸不高兴地说道:“渑湖派弟子又不需上阵,他们紧张什么?” 苏清风一怔,不解道:“门派面临灭顶之灾,掌门都广撒英雄帖,他们难道可以置身事外?” 落樱放下碗筷,说道:“公子,这事我知道,早些年也听说过消耗战。” 苏清风瞪大眼睛,“消耗战?” “是的,消耗战。” “鬼修喜食魂魄,但凡人魂魄寡淡无味,远不如修道者魂魄蕴含的灵力多。” “但修道者多有门派,轻易吸食必遭围剿,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规矩。” “鬼修通常会提前宣布攻打某个门派,门派广发英雄帖,召集散修和各派弟子守护山门。” “其间修道士战死的魂魄任由鬼修吸食,收割战中消耗一部分鬼修,则被鬼王当做控制下属数量的方法。” 苏清风沉思一会,问道:“这些义士知道吗?” 落樱轻轻点头。 正盯着苏清风流口水的柳飘絮答道:“活着的一百灵晶,死了的二百。” “现在都是这个价。” 苏清风长叹一口气。 这年代散修更不好过。 第48章神雷九击 屋内只有一张床。 晚上两位姑娘睡里间,苏清风则和衣睡堂屋。 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了三日。 其间陆陆续续又来了些散修,把附近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后来人只得搭着行军帐,睡在空地上。 不过大多数应召散修都是修身境道徒,控灵境的道长寥寥无几,御空境则一个都没有。 任何门派对身家清白的控灵境道长,都会大开方便之门。 在门派舒舒服服就能领取二三十颗灵晶月俸,哪位道长还肯过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 这日夜晚。 从未露面的渑湖派掌门亲临,飞至众散修聚集的上空,朗声道:“我乃渑湖派掌门紫尹。” “感谢各位道友穿州过县前来助拳,我派得到消息,今夜邪祟定来袭击。” “道界规矩,事成之后每人一百颗灵晶,不幸身亡者抚恤二百颗灵晶。” “我派另有奖赏,斩杀鬼王赏五千颗灵晶,斩杀鬼将一千颗,鬼卒五十颗。” “望各位道友竭尽所能,诛杀邪祟,护我道统。” 众散修无人应和,各自在屋里默默整理装备。 紫尹也不在意。 他说完轻飘飘落地,也自顾自准备去。 苏清风一手拉着柳飘絮,一手牵着落樱,低声道:“一会打起来,柳姑娘你切切要护好落樱,不要想着上阵,万千以保护她的安全为首位。” “放心,我斩杀得的奖励,分你一成。” 落樱心生无奈,轻轻点头。 柳飘絮面色潮红,连耳尖都在冒热汗。 她抽出小手,低着头说道:“我,我都听苏道友的。” 第一次被苏清风抓着小手,她的心仿佛要从胸腔里飞出来一样,脑袋一片空白。 平日的大胆火热如春风下的寒冰,消融得无影无踪。 柳飘絮啊柳飘絮! 你怎么这么怂,活该像你师父一样。 老女! 她反手想去抓苏清风的手掌,只是苏清风转身就走,她只来得及碰到一点点指尖。 苏清风在院门喊道:“柳姑娘,看好咱们家。” 说完就跃上院墙,闭眼打坐。 亥时刚过。 紫尹端坐大门前,几位门派高层依次站在他身旁。 他将长剑握在手间,淡淡问道:“弟子们都安顿好了吗?” 身旁一人答道:“控灵境以下弟子皆已进入灵霄境,由紫灵师叔和蓝同师兄守护。” 紫尹颔首,闭眼不再作声。 那人又问道:“掌门师伯,下面的散修需要组织一下吗?” 紫尹道长没有睁眼,漠然道:“各人自有天命,无需我等操心。” “一会众同门随我牵制住两位鬼王,待献祭够了,邪祟自会退去。” 众人皆沉默,不再言语。 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大。 渑湖上慢慢升起层层烟雾,逐渐弥漫至整个渑湖派。 远近各处的灯火,一盏盏亮起。 渑湖派高层前悬挂的的几盏气死风灯无风自动,在浓雾中摇曳着淡黄色的光。 四周静悄悄的,阴冷的气息渐渐接近。 紫尹睁开双眼,缓缓拔出长剑。 “来了。” 他的声音像是刀剑在千年寒冰上刮过一样,阴冷而刺耳。 渑湖派众高层皆是内心一紧,默默握紧手中的兵器。 今夜注定是个杀戮之夜,不知明日过后,还有几人幸存。 紫尹霍然起身,大声道:“渑湖派听令,随我诛邪!” 说完率先跨出大门。 众高层不敢犹豫,紧随其后。 湖面上,影影绰绰站着无数面容模糊的鬼卒,偶有鬼将藏身其中。 并没有看到今日的主角——暗魇鬼王和地魊鬼王。 正当渑湖派众人疑惑之时,小岛中央爆起一片鬼雾。 上当了! 紫尹飞上天空,大喝道:“地魊,你的对手是我!” 渑湖派众人慌慌张张追至小岛中央。 地魊正和紫尹在半空打得难解难分,阵阵道光在漆黑的夜空里闪烁。 …… 来了! 苏清风睁开双眼,接连跃上几个屋顶,一个闪现来到湖边。 放眼望去,湖面上弥漫着一片片鬼雾。 众散修都在岛内各处防御,此处临水,空无一人。 苏清风面朝鬼雾,心中火热。 这得是多少灵晶呵! 他的眼里,倒映着一个熊熊燃烧的太阳,无数天体在接近太阳的过程中破碎、破灭。 轻轻拔出流云剑。 剑刃上光芒大盛,四周的灵力被迅速抽干,强烈的气浪把他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 剑起,万马齐喑。 剑落,九州生雷。 九霄上降落无数紫色神雷,尽数劈在眼前的鬼雾中。 一击鬼气俱散; 二击万鬼尽灭; 三击大水倒灌; 四击湖底崩裂; …… 无数金色光点,汇入苏清风身体和腰间的青玉佩中。 雷霆九击过后,溅起的湖水化为瓢泼大雨,悉数倾泻在小岛上。 漫天的水气糊得人睁不开眼。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半刻钟才停下来。 苏清风看着低了些许的湖面,叹了口气。 力量貌似还是用多了。 天上的地魊一脸惊骇地看着神雷九击,把所有的鬼卒鬼将都清剿得干干净净。 他想都没想,追身就逃。 紫尹面对如此神迹也是目瞪口呆,甚至停下了攻击。 他茫然四顾,早顾不上仓皇逃窜的地魊鬼王。 咻! 一把长剑从湖边射出。 在空中疯狂逃窜的地魊鬼王,哼都没哼一下,砰的一声炸为一朵照亮夜空的四尺玉。 长剑又咻的一声从紫尹眼前掉落,落地炸出个丈深的巨坑。 然后晃晃悠悠地飞到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手中。 年轻人抬头望向紫尹,“这个五千灵晶,算我的。” 紫尹吓得差点没从空中掉落。 他慌忙落地,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还未开口,那年轻人便用淡漠的语气说道:“不要声张,明日我叫人来取钱。” 话音未落,飘然离去。 紫尹颤巍巍站起来,擦掉满脸的冷汗。 六月的天,他却冷得全身都在哆嗦。 太可怕了。 实在太可怕了。 那人不过望了他一眼,就让他感受到冻入骨髓的冰冷。 甚至比看到镇守宫万载道尊还要让人畏惧。 那定是个比开悟级道尊还要强大无数的大能。 这不是个血夜,却让无数人彻夜无眠。 …… 苏清风体内灵力几乎见底。 过度透支身体,导致他的脑袋一阵阵眩晕。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院。 落樱扶着他,两行清泪慢慢滑落。 小婢女哭着说:“公子贵为道尊,何必还要如此拼命?” 苏清风扯着嘴角笑笑,没有说话。 哪敢说自己是因为心疼灵晶跑了,所以用力过度。 柳飘絮也从屋内跑出来,手足无措地和落樱扶着苏清风。 二女把他按到里间的床上,细细为他盖好薄被。 苏清风轻轻嗅了嗅,被子上传来两种少女的清香。 一种炙热如火,一种淡雅如兰。 第49章人无横财不富 星光点点,夜黑如墨。 荣洛县东北群山中。 一道惊惧交加的身影在黑夜里狂奔,夜风中隐隐传来不知是人是鬼的啸叫声。 直到进入一处群山环绕的山谷,那道身影才瘫坐在地,一动不动。 几道身影从远处掠来。 其中一道身影愕然道:“暗魇,你不是和地魊攻打渑湖派吗?” “为何就你一人回来?其他人呢?” 暗魇惊魂未定,哆哆嗦嗦道:“渑湖派太不讲规矩了!” “说好的约战,他们竟然请来一位大能,一剑便杀了我们带去的一千鬼卒,四十鬼将。” “要不是我离得远跑得快,现在早魂飞魄散了。” 那道身影追问道:“地魊呢?他怎么样了?” 暗魇当时跑得匆忙,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得说道:“当时走得急,没注意。不过十之回不来了。” 那道身影哈哈大笑:“甚好!甚好!” “双煞消失,地魊也回不来。” “暗魇,这处鬼国是我们两人的了。” 暗魇折损所有下属,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窜才捡了一条老命,本是心如死灰。 现在看来,也许情况还没这么糟糕。 她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阴龙兄长,既然地魊暂时回不来,不如您辛苦一下,帮忙照看他的家产,免得其他宵小觊觎,有一日他若是回来,会不高兴的。” 阴龙鬼王摆手,客气道:“都是自家兄弟姐妹,怎么能让我一个人看管呢?” “暗魇你也不该置身事外,起码要看管两成。” 暗魇气息瞬间就萎靡下去,凄然道:“小妹已受重伤,连自己的家产都守不住,哪还有余力看管地魊的家产。” “阴龙鬼王您能人多劳,就多担待些。” 阴龙露出满意的微笑,一脸关怀地问道:“哦?暗魇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要不要我调几个鬼将,帮你守护洞府?” 暗魇心中早已破口大骂,却满脸堆笑道:“小妹正要说这事。” “我有伤在身,恐怕无力守护财物,希望阴龙兄长看在多年合作的份上,帮我看管三成浮财。” 阴龙哈哈大笑,对暗魇的识趣感到非常满意。 他拍着手掌,说道:“好!暗魇老妹既然这么说,我若是拒绝就太不近人情。” “这样,你以后就在洞府里好好养伤,其他的事就不要操心了。” “这伤要好好养,慢慢养,千万不要留下什么隐患才好。” 暗魇鬼王点头,心中止不住哀叹。 本来实力就不及阴龙,现在成了光杆司令,除了仰人鼻息,伏低做小,还能如何? …… 第二天午后,苏清风悠悠醒来。 这是他来到道界后,做得最没有分寸的一次,竟敢耗空体内灵力出剑。 他暗暗下决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把自己置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实在是太不够稳健了。 灵晶可以慢慢刷。 突破可以慢慢来。 命没了,就真的没了。 刚自我检讨完,便连忙检查昨夜的收获。 他神识探入青玉佩,整个人都愣住了。 赚大了! 青玉佩里,多了几十本秘籍,各式宝物一大堆。 最重要的是,灵晶竟然多了三十万颗。 今日去紫尹那兑换斩杀邪祟的奖励,灵晶还能再多上几万。 怪不得人都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三十几万颗灵晶,他若老老实实在鹰谷刷鬼灵,一百年也攒不下来。 下次还有这种好事,我,苏清风,依然是再来一剑! 想到此处,他就要爬下床。 刚起身,就感到一阵无力,只得支起身子,大声喊道:“落樱!” 噔噔噔。 小婢女落樱急匆匆从院内跑进来,她在小蛮腰上擦掉手上的水渍,一把扶住他,笑脸如朝阳下绽放的夏花。 “公子,你醒啦,饿了吗?” 苏清风摇摇头,问道:“柳姑娘呢?不是叫她贴身保护好你,她人呢?” “她呀,半个时辰前就火急火燎拿着令牌去领灵晶了。” 苏清风心中哀叹,这跳脱的柳飘絮果然靠不住。 我是差那一两百灵晶的人吗? 落樱帮他掀开被子,柔声道:“公子,屋里太闷了,我扶你到院子里透透气。” 苏清风还没到需要人扶着走路的地步。 他扶着落樱的手臂,缓缓下了床,自行来到门前。 一把崭新的摇椅已经摆在院子的树下。 苏清风看到摇椅,愣住了。 落樱笑着解释道:“柳姑娘知道公子喜欢在躺椅上休息,今天早上特意在渑湖派找人做了一把。” 苏清风点点头。 罢了,既然她这么有心,那三百灵晶就不扣她的了。 他舒舒服服躺上去,落樱自觉走到躺椅后,推着摇椅轻轻摇起来。 刚躺了一会,一道火红的身影闯进院子。 她俯身压着躺椅的扶手,视线一直停在苏清风的脸上。 眼里的笑意,似乎要溢出来。 “苏道友,我把灵晶领回来啦。”她伸出两根手指,笑嘻嘻说道:“两百灵晶呢。” 苏清风凝视柳飘絮弯成月牙的眼睛,这小姑娘确实漂亮。 似乎有一个小迷妹,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如果不是色眯眯的,就更好了。 他微微一笑,说道:“柳姑娘,我这有两个消息。” “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柳飘絮歪着头,嘟着嘴想了一会,说道:“先听坏消息。” 苏清风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坏消息就是,你今天擅离职守,没有保护好落樱,三百灵晶,啪,没了。” 柳飘絮笑嘻嘻的小脸顿时僵住,迅速垮下来。 “我这不是担心去晚了,渑湖派把我们的灵晶扣下来嘛,这也要罚我灵晶。” 苏清风没有理她。 接着说道:“好消息就是,你替我做件事,三百灵晶的奖励继续有效。” “另外,我还会额外再分你一笔灵晶,很大一笔哦。” 柳飘絮顿时蹦了起来,嚷嚷道:“苏道友的事就是我柳飘絮的事,不用客气,请尽情使唤我吧!” 苏清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扶手,落樱莞尔,停了手中的动作。 “昨晚上我斩获不少,你去寻紫尹道长,就说昨晚的年轻人唤你来领取奖赏,他自然会给你一大笔灵晶。” 柳飘絮眨巴着眼睛,满脸疑惑地问道:“我说了他就给?不需要什么证明吗?” “不需要。” “你与他说,若是不肯给,那人就自己来取。” 柳飘絮一脸痴迷地望着苏清风,“苏道友,你真的太霸气了,比我掌门师伯还有男人味。” 苏清风望天。 你拿我二十岁的帅小伙,和你那不知几百岁的师伯比谁更有男人味? 我比得过嘛! 第50章没钱你也敢开口 这些穿州过县的助拳义士应召来渑湖派,可不是为了拿区区一百灵晶的低保,都摩拳擦掌准备斩杀邪祟换赏金。 有的是数人,十数人组成的团队。 他们装备精良,技法娴熟,甚至掌握多种合击技能,专赴各门派参加各式战斗。 过的都是拿命换钱,刀口舔血的生活。 这次本打算大捞一把,结果却让他们极度失望,却又无可奈何。 昨晚上有大能出场,九击诛邪祟,一剑斩鬼王。 气势之强,道行之深,让这群跨州越郡县,自诩见多识广的散修,见识了什么才叫顶级修道士的绝世风采。 两百多助拳义士,零伤亡,零斩获。 众人心中难免腹诽。 你渑湖派邀了这样的大能,还花一百灵晶请我们千里迢迢来这干嘛? 看鬼王在空中表演四尺玉吗? 面对诸位助拳义士冷冰冰的脸,渑湖派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捂着被打肿的脸,足额给了灵晶,又好心划船请各位义士离岛。 至于石桥,昨晚上已被神雷九击劈成了碎片。 午后。 前来助拳的义士,几乎都已离岛而去。 渑湖派掌门紫尹道长,以及紫字辈的几位长老,蓝字辈的管事都默默坐在议事堂里,静静等待昨晚大能的到来。 紫尹脸色看着平静,心里其实已经在滴血。 昨晚自己只是按道界规矩,说了斩杀奖励。 原本算着最多能诛杀百鬼卒,再斩获十个八个鬼将就顶天了,花费也不过两三万灵晶。 加上低保和抚恤,绝不会超过六万灵晶。 虽说花费有些大,只能当花钱买平安了。 鬼王五千,鬼将一千,这只是噱头,压根就没打算兑现,起码不会全部兑现。 谁能想到真有人做到全诛邪祟,剑斩鬼王。 掐指一算,光诛杀邪祟的奖赏都要十万灵晶。 现在可好,渑湖派的库房从今往后不用守了,反正就算刮干净也不够赔付。 但想想大佬的绝世风采,谁又敢说不给? 就昨夜那阵势,估计渑湖派上下绑一块,都经不住人家随手一剑。 凭什么不给? 遥想当年,渑湖派祖师,依山川水势,牵八方灵脉,在半个荣洛县建起一座超大型凝灵阵。 阵眼设于渑湖岛,每日都能凝结出百颗灵晶,多余的灵气还可以充盈山门。 可免去渑湖派经营凡人城池,收集灵晶之苦。 谁能料到,后人守着聚宝盆竟还能窘迫至此。 又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紫尹心中烦躁,正待唤人去查探时,一道火红的身影进入议事堂。 柳飘絮进入堂内,行了个罗圈揖,说道:“晚辈天泉门左门主青幽道长门下弟子柳飘絮,见过渑湖派各位叔伯前辈。” 堂内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但领赏嘛,她慌什么。 狗仗人势,呸,狐假虎威…… 不是,有苏道友撑腰,还有什么可怕的。 作完揖,她不卑不亢地立于堂内,在一群修为远高于她的道长前傲然而立。 紫尹点头道:“贤侄有礼了,可有何事?” 柳飘絮心头火热,仰头说道:“代一位道友领赏。” 紫尹这才舒了口气。 不管是死是活,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他笑眯眯地站起身,把柳飘絮请到案台左侧坐下,还奉上了香茗,拉起了家常。 “记得十年前我去天泉门拜访苍玄道长,那时候贤侄还留着满脑子的柳叶辫子,转眼都成这么大的姑娘啦。” “令师清幽道长最近可还好?” 柳飘絮本想催要赏金,奈何紫尹提到师尊,她不得不耐着性子回道:“家师前段时间受了些伤,不过她老人家现在已经没事了。” 紫尹捋须轻笑。 拉着柳飘絮扯起陈年旧事,大打感情牌,绝口不提赏金的事。 柳飘絮心里急了,赏金可是有她的一份。 这渑湖派紫尹掌门顾左右而言他,莫不是想赖账吧? 她脱口而出道:“紫尹掌门,那位道友说了,实在不行,他亲自来取。” 紫尹被呛得老脸通红。 他口中呐呐道:“不是不给,是,是灵晶不够,不够了。” 柳飘絮一脸呆滞。 没灵晶你也敢开赏金? 她脸色顿时就不好了,没好气道:“那位道友可是一剑斩鬼王的主,糊弄他,真的好吗?” 紫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脸苦笑道:“没有,绝对没有。渑湖派哪敢糊弄尊者啊。” 说完他朝一旁使了个眼色。 一位道长站了出来,躬身道:“我们核查过,尊者诛杀的邪祟,计有鬼卒一千二百,鬼将四十二,鬼王一,合计灵晶十一万两千颗。” 柳飘絮小脑袋里全是问号,傻乎乎问道:“连邪祟的个数都有,你们怎么算出来的?” 满屋人一脸黑线。 紫尹拼命咳嗽。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贤侄,烦请去跟那位道友商量一下,先给五万七千颗。” “剩下的,允鄙派筹措一番,最迟两年……” “不,一年,一年后我亲自送过去。” 眼看紫尹不肯全额兑现赏金,柳飘絮哪肯答应。 她秀眉微蹙,哼哼道:“这我可做不了主,得跟那位道友汇报。” “那是,那是,贤侄先去汇报,我们在这等贤侄消息。” 柳飘絮拱拱手,转身离去。 议事堂内又恢复了平静。 良久,一位长老说道:“掌门师兄,这次是我渑湖派不守信用在先。” “若是尊者走后,鬼国倾巢而出,报复我派,该如何是好?” 紫尹老神在在,闭着眼道:“危机危机,有危自然有机。” “只要尊者答应我们先欠账,那就再花一笔钱,请他出手,把鬼国连根拔起。” “我想,他也不想看到渑湖派被鬼修夷为平地吧?” 他端起茶杯,嗦了口茶,摇头晃脑道:“毕竟,咱们可是欠着钱的。” 众人眼前一亮。 高,实在是高! 怪不得紫尹师兄(伯)能做掌门。 这思路,这手段。 真是天马行空,不服不行。 若是成了,压在渑湖派头上几百年的大山,可就真的要被掀翻了。 堂内另一人开口道:“掌门师伯,既然是欠款,是不是可以用渑湖派作保?” “这样门派里的一砖一瓦一人一畜,可都是给尊者的抵押物。” 众人闻言,都露出一副“你小子真坏”的表情。 紫尹略一思索,微微点头。 心中暗道:合议制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嘛。 你出主意我拍板,我领功劳你背锅。 我看挺好。 第51章道尊归来 “可以。” 苏清风盘膝在院子树下的蒲团上打坐,落樱在身旁轻轻为他打扇。 他缓缓收功,说道:“不过,以后这收账的事,就要麻烦柳姑娘了。” “我可以给天泉门一成的费用。” 柳飘絮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然后眼前一亮,这可是六千灵晶呐,掌门师伯白拿灵晶肯定高兴。 那以后我和苏道友的婚事…… 呲溜! 她用夹子音娇滴滴说道:“苏道友对我真好。” 苏清风打了个冷战。 他瞪了柳飘絮一眼,恶狠狠说道:“你再整这死出,我可就不给了。” “去把紫尹道长请过来吧,我和他有事相商。” “哦”柳飘絮一脸生无可恋,恹恹地出了院子。 不一会,紫尹领着两位长老走进院子,朝苏清风作了个深揖,恭敬说道:“拜见尊者。” 苏清风起身回礼,淡然道:“我不过一闲云野鹤,紫尹掌门无须多礼。” “我可以答应贵派将赏金延后一年再付,但有个条件。” 紫尹道长肃立在前,躬身说道:“小派寡人,财帛匮乏,让尊者见笑了。” “尊者有何条件请讲,只是不知鄙派能否做到。” 苏清风呵呵一笑,说道:“简单。” “我只待几天就走,以后这赏金,贵派交与天泉门便是。” 紫尹道长心中盘算一番。 与其面对这种喜怒无常的大能,倒不如与平辈相交的苍玄打交道。 起码说话不用躬身肃立,还可以拿其他物资交换。 不亏! 他低着头回答道:“没有问题,日后鄙派就与天泉门交割。” “既然尊者答应延后一年,鄙派就以渑湖岛为抵押,不知尊者是否同意?” “哦?”苏清风看了他一眼,拖着长音说道。 “有话直说,遮遮掩掩的,不爽利。” 紫尹道长面色一凝,心中发狠,说道:“荣洛县东北有一鬼国,此次来犯的邪祟就是从那来的。” “尊者走后,鄙派恐遭邪祟报复,想请尊者出手,帮鄙派剿灭鬼国,酬金按十万灵晶计。” 他踌躇好一会,才弱弱说道:“只是,只是要五年后才能支付。” “鄙派愿意付一分月息。” 苏清风哑言失笑。 渑湖派的存在,多多少少让鬼修有些顾忌。 现在已到山穷水尽之时,再背上一笔这么大的贷款。 日后还怎么脱离自己的掌控? 本来还琢磨山高林密,驾着马车怎么进鬼国,渑湖派就急不可耐跳出来要斩草除根。 这不巧了吗? 他语带春风,笑着道:“紫尹掌门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紫尹讪讪一笑,没有接话。 “也罢,贵派替我安排好灵室,十日后,我自会去荡平这腌臜之地。” 紫尹大喜,忙拱手答应。 待渑湖派高层走后,苏清风往摇椅一靠,怡然自得地摇起来。 还是躺着舒服。 总是装得道高人,太累。 柳飘絮笑嘻嘻从屋内搬来一张小凳,坐着趴在摇椅扶手上。 青丝随着摇椅摇动微微起伏,一会就睡着了,晶莹的哈喇子慢慢流了出来。 落樱整个身子都压在摇椅的靠背后,轻轻摇动摇椅,挤出一抹细腻的雪白。 苏清风呆呆望着天,思绪不断飘飞,错过了身边无数美好的风景。 …… 王都,镇守宫。 按说御空境道长,极限情况下可以做到不饮不食,不休不眠。 虽然会累,但起码熬得住。 可万载道尊陷入沉睡不过半月,无极殿主已经憔悴得双眼无神,脚步轻浮。 虽说三位殿主极力隐瞒,但诸位道长已经半月未见万载道尊,宫中小道消息早已满天飞。 随着二十日期限越来越近,无极内心也愈发焦躁。 殿中驻守使常因小事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若是平日,大家都是御空境,你无极不过是职务比我高而已,而且还是临时性职务。 驻守期满回到道宗,大家都是宗内道尊的一条狗,谁又把你当盘菜? 胆敢对人破口大骂,诸位道长少不得与他据理力争,弄不好还可能拳脚相向。 不过现在,大家都知道他离死不远,自然懒得跟他计较。 在三清殿前来回踱了一会,无极一脸颓废地坐在殿前的椅子上。 一会长吁一会短叹,以前精神抖擞的绾髻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心中真是万念俱灰。 忽然,一轮红日坠入殿中,身后的三清殿显出万道金光。 无极惊奇回头。 只见红日悬于万载道尊房内,道道金光令人不能直视。 须臾后,红日摄入万载道尊体中。 他睁开眼睛缓缓坐起,满殿尽是他傲然至极的笑声。 道尊醒了! 我得救了! 无极喜极而泣,趁无人注意,他慌忙擦拭眼泪,喜笑颜开地进入殿内,躬身向万载道尊说道:“恭祝道尊得胜归来,道法精进,破镜可期!” 殿门处传来两道声音,“恭祝道尊得胜归来,道法精进,破镜可期!” 玉清殿主鹤仙子,太清殿主马空,二人联袂而至,朗声朝万载道尊祝贺。 万载道尊嘴角含笑,连声道:“好好好,诸位有心了。” 他看着狼狈不堪的无极殿主,躬身一拜。 吓得无极闪到一旁,急忙道:“使不得,道尊,使不得。” 万载道尊直起身,笑着道:“若没有你替我展示那惊天一剑,我又怎会触及道之一角?” “原以为此生难有精进,现却偶有所得,十年内必进后期。” “这一拜,你如何受不得?” 无极脸上笑开了花,他躬身还礼,说道:“那是因为道尊福德双全、气运亨通。” “哪里是无极的功劳?” 万载道尊哈哈大笑,感慨道:“此次被剑意带入规则海,确是凶险万分。” “好在气运相助,天道护佑,侥幸截得规则一角。” 一道剑意就致人陷于无垠星海。 不敢想象,出剑之人的修为该是怎样的通天彻地。 无极想起一件事,叉手禀告道:“道尊,那席州值守使龙天已确认死于潭州淳口县,或是这位惊天大能出手。” 万载道尊想到龙天携宝潜逃,心中恨意难消,淡然道:“此人擅离职守,本该处以重刑。” “念他值守多年,就报告道宗,当是与邪祟作战,力竭而亡吧。” “也算对得起他了。” 鹤仙子上前道:“宫正,席州已有两起涉及神秘大能的事件,我想向道宗请辞殿主职务,希望您能把我派到席州任值守使。” 嘶! 万载道尊面色微变,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鹤仙子,你的意思是……” 鹤仙子轻轻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无极殿主:…… 马空殿主:……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清澈的迷惑。 谜语人真让人讨厌。 第52章小城春日图 数日后,灵海接近充盈的苏清风回到小院。 柳飘絮第一个冲出来,一抹火红差点扑在他身上。 落樱莲步轻移,来到他身前道了个万福。 苏清风伸手在落樱头上一顿搓揉,把她梳得漂漂亮亮的随云髻弄得乱糟糟。 小婢女气得直翻白眼。 公子每次都要把她精心梳理的头发弄乱,生气气,不敢说。 苏清风没注意到她的小情绪,笑吟吟道:“落樱,这里一切还好吧?” 不待落樱回答,柳飘絮气鼓鼓嚷道:“苏道友你偏心。” “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么不问我呀?” 哈哈哈哈。 苏清风长笑一声,说道:“肘,都跟我回屋细说。” 第二日一早,渑湖派的石壁下。 苏清风辞别送行的两位姑娘和渑湖派众人,一人一剑,只身踏上断桥。 一个闪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 昨夜细雨如酥,今日春风醉人。 午后的小城里人声鼎沸,游人如织,男女老少怡然自得地在街上散步。 街道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个推着板车的男子在十字路口高声吆喝:“卖炊饼嘞!” “一文钱一个,香香脆脆的脆饼嘞。” 话音一停,旁边挑着担子的男子就喊道:“卖碗啦!卖碗啦!” “新鲜的荔枝十文钱一斤,不甜不要钱。” “汉子,你这刀要卖几钱?” “客官,上来玩啊。” 又有壮汉在街道旁表演杂耍,一个体态轻盈的女子踮着脚尖在他掌上,如陀螺一样快速旋转。 男子轻轻一抛,女子便盘旋着飞升。 须臾后又稳稳落在男子手上,仍是旋转不停。 精彩绝伦的表演,赢得围观人群阵阵掌声和叫好声。 众人铜钱雨点般抛出去,二人停下表演,举手朝人群抱拳。 年轻少女在河边放下写有情诗的河灯,双手合十。 似乎是期待下一次桃花盛开之时,能遇上日思夜念的情郎。 年老的长者摇着蒲扇,在河堤旁的石桌上摆好象棋,捉对厮杀。 围观的“军师”七嘴八舌地指指点点。 一群孩童在河边的空地上,欢呼雀跃的趁着东风放纸鸢。 好一副喧嚣的小城春日图。 苏清风缓步走在小城街道上。 他身穿玄衣,腰挂长剑,头戴黑纱斗笠,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身后跟着一位白衣飘飘的少女。 少女撑着油纸伞,视线在路旁的店铺上一一掠过。 路人皆用惊艳的目光注视着少女,而对前方的苏清风则视而不见。 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江南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丁香雨淋湿的睡莲,桃花坞旁的杨柳,断桥石堤上的残垣,都能勾起无数的幻想。 繁华景物都在身边过去,一路燕转莺啼,眼前出现一条两侧满是桃花的小径。 艳红的桃花在春风的抚摸下,在玉露的滋润下缓缓绽放。 台阶角落长满碧色苔藓,像一幅锦缎暗绣了同色的边纹。 本以为鬼国里定是残肢断臂、尸横遍野、阴森恐怖、鬼气冲天,各路牛鬼蛇神在方寸之内神魔乱舞。 从未想过,竟是如此的宁静祥和,清新秀丽。 苏清风伸手摸向货郎挂在推车上的一串项链,他的手从项链上穿过,如同穿过一道光。 手如何能抓住一道光? “可惜这些都是虚妄之物,要不可以给小北买几件首饰。” 北若晴莞尔,轻言道:“公子,不用的,你看。” 她的发型从牡丹头、凌云髻、倭堕髻、十字髻到百合髻、单螺;衣裙从从襦裙、衫裙到袄裙。 来回变幻,跟开了特效一样,令人目接不暇。 看得苏清风目瞪口呆。 北若晴解释道:“前段时间在剑体内温养,便琢磨了几种形体变换之法。” 苏清风看得惊奇,便问道:“前段时间,为何不见小北现身呢?” “小北初为魂灵,需要静养。若不是公子用流云剑诛邪,我得灵力反哺,或许还要几年才能现身。”北若晴说完,眉头便低了下去。 有一句话藏在心中没敢说出来,“只有这个时候,公子才只属于我。” 面对逝去的初恋和公子绝世的容颜,十六岁的北若晴心中烦乱,逃避般的化为一道白线进入流云剑内。 苏清风实在无法理解这个神经质剑灵的脑回路,经常一言不发就躲回剑内。 走出小径,汇入街道。 几个年轻的书生在街边的大槐树下饮酒,高声谈论着什么。 他停下脚步,驻足静听。 一名紫衣书生感叹道:“如今真是多事之秋,地魊将军率一千将士平乱,竟遭惨败,无一人得归。” “只怕王都城的防守,今后就更薄弱了。” “叛军势大,国内空虚,如之奈何?” 一名蓝衣书生站立而起,愤懑地说道:“我槐国立国数百年,今日竟到只剩一座王城的地步,其余各处皆陷于叛军之手。” “柏台多半是狐精,兰省诸郎皆鼠魅。” “这一切,皆因朝中诸君乃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所致。” 身旁的白衣书生,被这番放肆的言论吓得脸色苍白,忙拉住他道:“慎言,慎言!” “介默兄莫不是醉了,你是想害死我们啊。” 蓝衣书生一脸不情愿地坐下,仍是口出不满之言,“王都城看似平和,但也是座死城。” “只要出了城外的农田,进了黑幕,就再没见人回来过。” “偶有从黑幕内贼地逃回王都之人,都不敢提起外面的景象,可想而知其余各地,该是何种炼狱般的惨状。” 白衣书生也是满脸愁容,他苦笑一声道:“我听逃回的人说,外面根本不是什么叛军,而是青面獠牙,噬人魂魄的妖魔鬼怪。” “他们占领了槐国各地,把百姓当成食粮。” “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紫衣书生惊骇莫名,声音颤抖着问道:“竟,竟如此无人性乎?” 白衣书生点点头。 他拉住蓝衣书生的手,劝慰道:“介默兄,勿怪朝中诸公。” “若没有他们呕心沥血的维护,何来王都城的安定祥和?” “我等士子,又哪里还能在这里怡然饮酒,针砭时弊?” 蓝衣书生低头捶打着胸口,嚎啕大哭道:“恨不能提三尺剑,庇护苍生诛邪魔。” “只是苦了王都城外的百姓,我等在这里饮酒作乐,他们却要成为妖魔鬼怪的下酒肉脯。” 众人闻言,皆默然泪下,不能自已。 苏清风微微一笑,内心已定。 他越过大槐树,缓缓穿过一个又一个行人,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站在威严的王宫前。 第53章是时候把鬼王们挂在路灯上了 捕头牛大力头戴方帽,身穿大红捕衣,腰跨长刀,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 身后跟着两个身穿蓝衣,一言不发的捕快。 自从大兄死在漓阳县后,他在外浪荡了一段时间。 整日风餐露宿,苦不堪言。 几日前,他不得不潜到鬼国,重新找了靠山。 自从认了老大,这小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 身处这繁华世间,再也不用四处飘零,甭提多舒坦。 正当牛大力得意洋洋之时,一骑远远冲过来。 那人在他面前勒住马,大声道:“牛捕头,城中来了一个修道士,国君有令,所有捕头即刻前往王宫,围杀擅入王城者。” 牛大力面色一紧,心中止不住哀叹。 这才刚消停几天,麻烦事又来了。 来人可千万不要是什么得到高人,最好是个不知深浅的愣头青。 他对修道士有严重的心理阴影。 那夜,那一剑的死亡气息依然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生死间的大恐怖,仍让他日夜在噩梦中惊醒。 不一会,街道上响起慌乱的马蹄声。 无数行人纷纷挤向街道两侧,十几骑从不同方向汇集到王宫前。 牛大力磨磨蹭蹭地朝王宫挪去。 心中暗暗向漫天神佛祈祷,待自己走到王宫,那误入鬼国的修道士最好是已被斩杀。 他不想动刀。 动刀,可是会死鬼的。 待他好不容易磨到王宫,那身穿玄衣的修道士已被二十几位捕头团团围住。 那修道士戴着黑纱斗笠,看不到面容。 但牛大力一眼就看到了他腰上挂着的那柄剑。 一个恐怖到让他窒息的信息,涌上心头。 是那个人! 一定是那个一剑斩了大兄的人! 他两眼发直,全身颤抖,鬼丹在胸腔里面扑扑乱跳,恐惧和疲乏瞬间遍布全身。 又惊又怕间,他双腿也不听使唤,像筛糠似的乱颤起来。 趁人不注意,牛捕头缓缓转过身,脑袋一点点转向前。 他扶着腿走了几步,最后唰的一声消失在街角。 …… 时间似乎在加速,太阳瞬间落下,紧接着夜幕降临。 片刻后,一座熙熙攘攘的小城,仿佛沉睡一般,四周变得死一般安静。 苏清风没有拔剑,依然是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眼前的王宫。 绮柱重楼,白玉钩带。 粗看似乎有那么一点贵气,细细看来,不过是锅胡乱拼凑的大杂烩。 哗啦。 仿佛镜面破碎一般,鬼国消失了,露出山谷中真实的世界。 一片光秃秃的青砖地面和一座座山峦。 四周鬼修隔着数丈把他团团围住。 众鬼亮出兵器,蠢蠢欲动。 苏清风左手轻轻握着悬挂腰间的剑鞘,微笑着说道:“诸位不要着急。” 话音一落,流云剑咻的一声从鞘内射出。 轰的一声,落在众鬼修身后。 众鬼被冲击波和砖石土块掀了一地。 地面上留下一个十几丈宽,一丈多深的大坑。 流云剑悬于坑内,又咻的一声,从苏清风身旁掠过,扎在一名倒地鬼修的大腿上。 那鬼疼得面色扭曲,发出一阵凄厉至极的惨叫。 仿佛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流云剑噗的一声主动从他腿上拔下来,轻轻飘落在苏清风手上。 苏清风面露尴尬,干笑道:“抱歉,飞剑下落的速度太快,剑灵大概是昏了头,没看清方向。” “她不是故意的。” 那鬼修根本听不进苏清风的话,他拼命用手捂着嘴呜呜呜叫唤。 几名和中剑鬼修相熟的亲友,七手八脚抬起他,转身就往外跑。 其他鬼修速度更快。 都是想都没想,连滚带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冲上去抵抗? 别逗了。 一个月二十魂晶的月俸,叫我和这种大能玩命? 那真是肚脐眼放屁——你怎么想(响)的。 苏清风收剑入鞘,朝一众开溜的鬼修喊道:“若再不停下,我可就出剑了。” “还不回来!” 一众鬼修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定了好一会,才磨磨蹭蹭,稀稀拉拉地往回走。 待到苏清风身前,众鬼倒是干脆,跪地、磕头、求饶,一气呵成。 有喊大王饶命、有喊上仙饶命、还有喊女侠饶命的,吵得苏清风一个头两个大。 他大吼一声,“都别吵吵,谁再说话我一剑把他宰了。” 众鬼没敢再说话,只是拼命磕头。 苏清风淡淡说道:“我若想杀你们,尔等现在哪还有机会在这里求饶!” “都给我起来说话。” 众鬼修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慢慢爬了起来。 他指了一个扎着双马尾,一脸苍白的女鬼修,说道:“你,给我说说,你们鬼王呢?” 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女鬼修哆哆嗦嗦,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说出鬼王,自己过几天死。 不说,现在就死。 苏清风左手摸上剑鞘。 女鬼修花容失色两股战战,她眼一闭口一张,大声说道:“阴龙鬼王前几日去荣洛县吸食阳气,按惯例,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 苏清风盯着她看了许久,只把她看得鬼丹都停止运转,才点点头,说道:“很好,你活下来了。” 话音未落,鬼修间有一个声音高声喊道:“还有一位暗魇鬼王,目前在她的洞府内,已被阴龙鬼王软禁。” 苏清风心里一喜,面上未露任何表情,脸上依然挂着寒霜。 他缓缓开口道:“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鬼修答道:“火芒。” 苏清风用手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你也活下来了。” 那鬼是个男鬼修。 他挤开鬼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向苏清风磕头。 眼看那两鬼爆料能活,其他鬼修顿时就不淡定了,七嘴八舌地开始爆猛料,吵吵闹闹不成样子。 苏清风不说话,就冷冷地盯着他们,众鬼修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他漠然道:“你们,现在带我去找被软禁的那只鬼王。” “话先说好,若有谁自信能跑得过我的剑,可以跑着试试。” 众鬼修摸着自己怦怦乱跳的鬼丹,连说不敢。 看样子这尊大能,似乎并没有要将鬼赶尽杀绝的打算,不然完全可以只留两个,其他全部砍死,没必要让大家一窝蜂地在前面带路。 那么,就是我们还有用! 既然有用就不会死,有鬼修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有一种叫仇官仇富的心理,在一众鬼修的鬼丹间激荡。 对不起了,两位鬼王。 我们只是二十魂晶月俸的打工人,只好苦一苦你们,把你们挂在路灯上。 有鬼说:“尊者,我知道阴龙鬼王的宝库密码,内里有很多宝物。” 又有鬼说:“尊者,我知道暗魇鬼王有个小金库。” 还有鬼说:“尊者,刚才的动静声传几十里,阴龙鬼王肯定是听到了,一会绝对会急着赶回来。” “我知道有个地方,在那等着保准一逮一个准,他绝对跑不了。” 苏清风:…… 还没走到暗魇的洞府,两位鬼王的底裤就被众鬼修卖了个干干净净。 第54章好大一朵烟花 不过片刻,众鬼修簇拥着苏清风来到暗魇的洞府。 途中不但一个鬼修没跑,队伍中反而还多了几个鬼修。 有鬼修自告奋勇上前,用秘法打开暗魇鬼王洞府的封印。 苏清风暗暗点头。 一剑下去虽然能破开封印,先不说浪费灵力,洞府里的坛坛罐罐肯定会坏不少。 几个呼吸后,洞府大门光芒万丈,缓缓打开。 他又上前,打开禁锢暗魇的刑具。 刑具刚一解除,一道黑烟便冲了出来。 漆黑的空中传来一阵猖狂又刺耳的笑声,如夜枭鸣叫般可怖。 “阴龙,你这挨千刀的,还想封印我,怎么样,感受到背刺的痛苦了吗?” “鬼心不足蛇吞象,本已给你三成浮财,你竟然想全部吞下。” “现在,我出来了,感受痛苦吧,我的报复将会日日夜夜伴随着你。” “还想独霸鬼国,做梦去吧!我这就将它毁掉!既然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悬在夜空的暗魇鬼王喋喋不休半天,四周一个回应的都没有。 千年岁月中她不知吞噬过多少魂魄,吸食多少阳气。 虽然还是鬼身,但已完全化为人形。 她低下头,地上一群鬼将傻乎乎地看着她,除了夜风的喧嚣,竟一点声音都没有。 暗魇俏脸一寒,如凝上厚厚的寒冰。 她伸出五指,道道黑线在指尖凝聚。 你们,都得死! 要怪,就怪你们跟错了鬼王。 我没有下属。 他阴龙,也不能有。 她指尖的黑线还没有落下,地上道光一闪。 危! 暗魇千年的鬼生告诉她,下面潜伏着一个史前巨兽。 现在,巨兽苏醒了。 那巨兽只看了她一眼,她的鬼丹便停止运转,冰冷的气息凝住她全身的力量。 她想逃,却一丝灵力也调动不了。 她想喊,声音仿佛被堵在喉咙。 她想哭,眼中还未来得及泛起迷雾。 咻! 砰! 好大一朵烟花。 照亮了整个夜空。 咻! 锵! 流云剑稳稳落入剑鞘。 苏清风拍拍手,自言自语道:“本想饶你一命,你却非要毁灭鬼国,那自是留你不得。” 众鬼修齐齐打了个寒颤。 一个修行千年的鬼王,就在他们面前,被一剑炸成一朵璀璨的烟花。 呵呵呵呵。 就这本事,还想在尊者面前杀人灭口? 真是,该! 众鬼身形又佝偻了几分。 苏清风抬头望天,淡淡说道:“另一位鬼王也快回来了,带我去迎接一下他。” 众鬼心中默默祈祷,阴龙鬼王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跑了,一定一定要回来啊。 你若不回来,我们的差,没法交了。 一个鬼修抬起右手在自己身上划起十字圣号,刚点到左肩就被苏清风瞪了一眼,吓得他当场瘫了下去。 一行鬼拥着苏清风一路南行,到一处山谷外停下。 一个鬼修跳出来,谄媚地说道:“尊者,这是回鬼国的必经之路,又离鬼国不远,阴龙一定会从这里回来。” “哦?”苏清风望了他一眼,漠然道:“你为何这么笃定?” “莫非你经常往来荣洛县?” 那鬼头冒冷汗,啪地一声就跪下了。 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尊者,我不是,我没有。” “请尊者明鉴,我这两年才刚晋升鬼将,从未去过荣洛县,连魂魄是啥味都不知道。” “不过是因为在此处值守,经常遇到阴龙从此处经过。” 苏清风没有看他,轻飘飘说道:“起来吧。” “我就住在隔壁的漓阳县,过去的事我不想听。” “但从今日起,凡听到鬼国这里有吞噬魂魄、吸人阳气、伤人害人的情况出现,一经核实,我会随机取几个人的性命。” “如果觉得自己运气一直很好,可以试试。” 众鬼眼前一亮。 尊者的意思,莫非是要把鬼国交给他们打理? 平时鬼国产出的灵晶,大部分都给了几位鬼王,每个鬼将一月只有二十颗魂晶的月俸。 比起那些孤魂野鬼,确实好了不少。 但与鬼王相比就差远了,每月分到的灵晶连鬼王的二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若不是每隔几十年就搞上一波消耗战,死上一些鬼将,他们连二十颗都拿不到。 现在,鬼王马上就要全死光,鬼将只有不到四十个,少了一半多。 掐指一算。 嚯,每月可分的魂晶近百颗,提升差不多五倍。 五倍啊! 心头火热,火热得不得了。 众鬼环视几圈,各自在心中对几个经常外出吞噬魂魄,吸人阳气的鬼修都打上了标记。 只待尊者走后,马上拿他们开刀,免得祸及池鱼。 面对众鬼不善的眼神,那几个鬼修自然不是傻子。 心中都明白,只怕尊者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就被躲猫猫。 至于说跑,只要看看周围数十道阴冷的目光,就知道没有机会了。 现在只有尊者能保他们,只要能活下来,当牛做马都行。 至于以后会不会再吸人魂魄,开玩笑,那种寡淡无味的魂魄,能比活着香? 几个鬼当场就跪了,头磕得梆梆响,哀求道:“请尊者恕罪,小的们过去散漫惯了,自知罪孽深重,恳求尊者法外开恩。” 苏清风心中冷笑,转头朝周围肃立的鬼修道:“大家什么意见?” 众鬼面面相觑,我们什么意见? 我们当然想弄死他们啊。 这种危险分子放在身边,保不准什么时候耐不住寂寞就出去霍霍百姓。 到时尊者随机点名,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弄死他们每月还可以多分些魂晶。 众鬼的眼神渐渐有些不可捉摸起来。 火芒偷偷瞄了一眼苏清风,上前一步道:“尊者,这几人平日散漫惯了,常去周边县城祸害百姓,我等不敢与之为伍,不如……” 好你个火芒,想不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下手这么狠。 跪在地下的几名鬼修又恨又怕,却不敢起身,只得把脑袋贴在地上,满脸惊恐。 “其他人呢,什么意见?” 众位站立的鬼修互相对视几眼,异口同声道:“我等不愿枉死。” 苏清风摆摆手道:“罢了。” “我之前说过既往不咎,说道就要做到。” “若要深究,你们无一例外,统统该死,甚至这鬼国都不该存在,就该一剑毁去。” 众鬼战战兢兢,无鬼敢应声。 “但我不会这么做。” “天下的百姓太苦了,修道士当他们是牲口,只要按时按量交了灵晶,就再不会管百姓死活。” “你们魔修和鬼修当他们是韭菜,长一茬割一茬。” “这万万里江山,除了少数县城和修道门派,其余皆是千里无人烟,谁的过错?” “若不是你们鬼修、魔修草菅人命,荼毒生灵,何至于此?” “我本欲将你们全部斩尽杀绝,但天下这么大,我斩不完,也杀不绝。” “生人代代相传,鬼物就除之不尽,既然除之不尽,就要好好管起来。” “诸位,可明白我的意思?” 众鬼修恍然大悟。 总结起来不就一句话:能活,但得跪着。 第55章又是一朵烟花 阴龙鬼王打着饱嗝,从一具刚死去不久的女尸身上爬起。 他摇生一变,从原来英俊潇洒的书生,恢复为凶神恶煞的本体。 脸上的表情,犹如溜过冰的精神小伙。 猥琐、迷醉又欲罢不能。 女尸约莫三十多岁,衣着朴素,似是某个权贵家的粗使女仆。 她的衣裙被掀到上身,两条长腿呈人字形打开,脸上仍残留着满足的微笑。 前段时间暗魇的遭遇确实把他吓了一跳,也心惊胆战地蛰伏了几天。 自从几日前用计囚禁暗魇,又没看到那位大能有什么动作,耐不住寂寞的阴龙胆子又大了起来。 昨日便偷偷溜出鬼国,到荣洛县采食压惊。 咚! 一道闷雷从鬼国方向传来,吓得阴龙打了个抖,从迷醉中惊醒。 坏事了! 这声音隔了几十里地仍能听到,若是鬼国出了事,简直不敢想象那里的场景。 莫不是这帮小崽子们,把暗魇放出来了? 为了方便下次寻找猎物,平时他吞噬魂魄后,都会处理干净,尸体绝不会留在原地。 如今想到暗魇被放出来的后果,阴龙哪里还有心情处理尾巴, 他急匆匆地离了荣洛县城,朝鬼国飞去。 心中真是懊悔万分,当初怎么就昏了头,为点蝇头小利就封印暗魇。 现在她若是趁自己不在毁了鬼国,回去就算把她宰一百次也弥补不了损失。 阴龙鬼王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害怕。 不到两刻钟,便飞回到鬼国附近。 前面就是鬼谷,过了鬼谷就回到鬼国。 这条路他走了几百遍,心中从未有一次如此惧怕。 若是鬼国被毁,他阴龙以后就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那种惨状,他连想到不敢想。 只要不是暗魇毁了鬼国,发生什么事他都认了。 一道寒芒从林中激起,阴龙鬼王脑海中只有最后一个念头——早知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是暗魇毁了鬼国。 砰! 灿烂的烟花照亮地上众鬼修的脸。 一张纸脸上没有惊慌和畏惧,满满都是满足和期待的微笑。 还是鬼王值钱! 又是二十万颗灵晶进入青玉佩。 仿佛随手打死一只嗡嗡叫的苍蝇,苏清风继续说道:“鬼国怎么管,一会再说,先带我去看看鬼国的奥秘。” 他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几个鬼修,淡淡说道:“至于你们几个,既然他们都不想要你们,我也不会狠心把你们杀了。”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事后随我回漓阳县,跟你们的一位老熟人好好改造。” “改造好了还有机会,改造不好,我也不介意把你们全杀了。” 既能活命,几位跪在地上的鬼修又哪里不肯,忙磕头称是。 苏清风没再搭理他们,他挥挥手道:“先压下去,看管好。” 既然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那有那么容易一笔勾销? 慢慢来,以后有你们哭的时候。 “这里谁修为最高?”苏清风随口问道。 所有鬼修的视线都聚集在一个女鬼修身上。 她不敢犹豫,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说道:“原地魊下属,鬼将后期鬼修林魈请尊者示下。” 苏清风皱起眉头,这些鬼修起的名字,不是恶心恐怖就是土得掉渣,简直不能入耳。 心中一个念想蠢蠢欲动起来。 “这名不太契合你改过自新的决心,不如改名叫林潇儿,风潇雨晦,潇洒自然的潇。” 用了一两百年的名字说改就改,那女鬼修不怒反喜。 自己修为最高,又得尊者赐名,以后岂不是…… 芜湖,起飞! 她跪下磕头,高声道:“林潇儿谢尊者赐名。” 众鬼修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几名鬼修咬咬牙,也想上前一步。 不待他们有所动作,苏清风转过身,道:“带我去看鬼国。” 有鬼修心里一阵失落。 …… 鬼国王宫内。 轰隆隆。 地宫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颗晶莹剔透,一尺大小的菱形水晶,静静悬浮在空旷的地宫内。 在地宫顶部光线的照射下,反射出璀璨的光芒。 林潇儿闪身至苏清风一侧,忙介绍道:“这就是鬼国的枢机,轮回大阵的阵眼,玲珑玉髓。” “整个鬼国就是一座轮回大阵。” “大阵通过玲珑玉髓把浑噩无知的鬼灵幻化成城内居民,让这些人拥有符合自己定位的思想和能力。” 苏清风大感惊奇,疑惑道:“那这些鬼灵,岂不是获得了重生?” 林潇儿笑道:“从某种程度来说,是这样的。” “他们在轮回大阵里生活,除了不能离开鬼国,不能繁衍后代,其他和生活在人间几乎没有区别。” “鬼灵在鬼国里修炼成鬼卒的几率,要远大于外界鬼灵自然进化而成。” “甚至我们这些鬼将,若是要体验人间生活,都要进入鬼国。” 苏清风恍然大悟。 怪不得刚才鬼国的捕头,都是鬼将级别的鬼修。 “玲珑玉髓最多能支撑多少鬼灵在鬼国内生活?” “那些街道房屋,重大事件你们又是怎么安排的?” 林潇儿伸出三根手指,答道:“三十万。若是再多,就只能再建一个鬼国。” “除了居民由鬼灵幻化,其他都是由我们编好后,输入轮回大阵的。” 苏清风完全懂了。 这不就是个“互动型全息动态影像技术应用”吗? 换个熟悉点的名字,就叫全息投影游戏。 建立在轮回大阵上的鬼国,就是一个服务器。 玲珑玉髓就是处理器,鬼灵就是游戏里的玩家,这些玩家终生在游戏里度过,不知道自己是游戏里的一个数据。 几个书生甚至在鬼国里针砭时弊。 这些玩家在游戏里的产出就是魂晶,可以供给游戏公司,也就是鬼修使用。 而鬼修则负责游戏的创作、维护和运营。 想想也挺有趣的。 苏清风笑着说道:“恐怕这鬼国也有禁锢的作用吧?” “是的,尊者。”林潇儿接着说道:“控灵境及以下修道士进入鬼国,则会被困于轮回大阵。” “御空境虽然无法困住,但也能削弱其三成战力。” “至于尊者您这样的,轮回大阵不过是个玩具罢了。” “好了。”苏清风说道:“鬼国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你去集中所有鬼将,我有事宣布。” 片刻后,众鬼将被集中起来。 除了几个倒霉鬼,其余鬼修皆是一脸喜色,面带微笑。 林潇儿躬身道:“尊者,鬼国四十名鬼将都在这儿了。” “有一新来的鬼将,已不知所踪。” 苏清风微微点头,走到他们面前审视了一番,开口说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覆灭鬼国。” “也就是斩破轮回大阵,诛杀所有邪祟。” 众鬼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第56章我要的是秩序 笑容不会消失,只不过转移到苏清风脸上。 他微笑着说道:“但就算杀光你们,不出数年,又会有新的鬼物产生,百姓仍要担惊受怕。” “所以……” 众鬼修伸长脖子,静静等待尊者的安排。 “我需要秩序。” “鬼国依然可以存在,我也不会杀你们,但我有两个要求。” “一是封锁鬼国,人鬼殊途,以后没事千万别出门,出门容易死。” “二是要及时把新形成的鬼物引至鬼国。” “起码席州九县,不得任由鬼物肆虐,不管是鬼灵、怨灵、魂灵,都要进入鬼国,不得让其浪荡在外。” “至于鬼国的产出,我分文不取,这些鬼王的财产,我也一丝不动,任由诸位分取。” “若有什么意见尽管说,待我走后,这些规定就必须执行。” 苏清风一口气说完,静静地看着众鬼修。 事关重大,鬼修们低头交流起来。 片刻后,火芒举手问道:“我等外出寻找鬼物,若是被修道士追杀,又该如何?” “可以还手吗?” 苏清风早有安排,他掏出一枚圆形的胸针,上面纂刻着一朵灿烂的烟花,下面写着荣洛鬼国林潇儿几个金字。 随手抛给林潇儿。 众鬼修纷纷围上去,翻来覆去查看。 除了怪好看,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以后出门办事,都给我戴好胸针,置于鬼丹之上。” “先说好,我这人好诛邪祟,也记不全你们的样子,日后在席州境内,凡遇到未佩戴胸针的,一律当邪祟处理。” 这关乎所有鬼修的小命,无鬼敢不遵从。 众鬼修凌然道:“遵命。” 苏清风也不在乎这些鬼修是否会遵从。 若有不从,无外乎是多几千灵晶的事。 停了一会,他又说道:“诸位也不要忧惧,我自会跟席州境内的修道门派打好招呼,也会和席州值守使解释清楚。” “只要你们安民助民,不扰民害民,其他万事有我。” 他拍了拍流云剑,一缕白烟从剑体内飘出。 落地化为一位白衣少女。 苏清风转身面向众鬼修道:“以后鬼国的事,你们自己打理,这位小北姑娘会替我看一段时间。” “待一切走上正轨,林潇儿,你送她回我那里。” “都散了吧,先去开启鬼国,日后的安排听小北姑娘的。” 不能每天待在公子身边,北若晴满脸写着不愿意。 又担心耍小脾气会打乱公子的安排,只得嘟着嘴委屈巴巴地站在他身边。 苏清风的大手悬在她头顶,柔声道:“走吧,我陪小北姑娘去鬼国里玩几天。” “那,那最少五天。” “好好好,五天就五天,小北姑娘喜欢就好。” “要陪我放纸鸢。” “没问题。” “再陪我去踏青。” “可以。” “嗯,还要陪我住客栈。” “那不行,少儿不宜。” “呀,公子想什么呢,住两个房间的。” 苏清风:…… 五天后,苏清风辞别众鬼,带着四个垂头丧气的鬼修离开鬼国,朝渑湖派走去。 …… 红日当空,阴龙鬼王的洞府内。 地魊、双煞、阴龙、暗魇四位鬼王的所有财宝都集中在此处。 闪闪发光的宝物晃瞎所有鬼修的眼。 不过大多是鬼修所用的器物,修道士能使用的极少。 林潇儿腰挂双剑,站在高台上,朗声道:“尊者既给我赐名,我自要替尊者管好鬼国。” “尊者心善,不会多说,但咱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希望诸位心里要有数,以免祸及己身。” “洞府内的宝物,按抓阄的顺序,每位自取一件。” “其他的算鬼国的财产,诸位可以借用,但若有一日离开鬼国则必须归还。” “大家的月俸暂定为一百魂晶,外出公干的另加两成,若还有多余产出,则算公产,由鬼国保管,以待日后犒赏有功之士。” “按尊者的法旨,席州九县都要有人管。” “我提议,鬼国三十六名鬼将,抽出十六名组成九组,分赴各县。” “其中荣洛县和漓阳县各一人,其他诸县二人一组。” “主要任务是抓捕鬼物至鬼国,防止魔修荼毒生灵,两年一换。” “虽然尊者给我赐名,但不代表鬼国就是我林潇儿一个人的。” “我提议,三天后,推选两人与我一起作为鬼国内阁辅员,凡鬼国之事,至少需两名辅员同意方可实施,为鬼国的主人,尊者服务。” 洋洋洒洒说完一通,她跳下高台,小跑着到北若晴面前,躬身道:“小北姑娘,您看我的安排怎么样。” 北若晴正因不能伴随公子而生着闷气,况且林潇儿的安排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她便懒洋洋回道:“林姑娘看着安排就是,公子所求,只是不扰民的秩序。” 林潇儿心领神会。 她站回高台,环顾一周,高声说道:“我讲完了。” “谁支持?谁反对?” 你这是在征求意见吗? 简直是道送命题。 别说尊者,就林魈,不,林潇儿的实力,任何鬼将单独拎出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谁敢反对? 所有鬼修不管内心怎么想,都点头同意。 不少鬼对辅员的位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尊者道法高深、日理万机,肯定没时间管一个小小的鬼国。 这辅员四舍五入不就等于宗主、副宗主了吗? 宗主林潇儿自领,这不还有副宗主嘛。 她林潇儿是地魊座下鬼将,地魊座下其他鬼将基本都死光光,暗魇座下鬼将更是死得一个不剩。 只她一个人,还能让她翻了天? 她很厉害?架空了便是。 到时候鬼国的事情,还不是其他两位辅员说了算。 大家都是聪明鬼。 双煞和阴龙座下鬼将最多,两波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擦出一道道闪电。 林潇儿看着台下两拨人的丑态,心中冷笑。 她完全不屑于与两群狗争一块骨头,只需要帮尊者看好鬼国,让鬼国朝尊者希望的方向发展。 千儿八百颗魂晶,她完全看不上。 只要把好鬼国方向,待自己晋升鬼王,就离开鬼国去追随尊者。 你们就抢骨头吧。 有我林潇儿在此,还能让鬼国翻了天? 她冷眼看着台下的暗流涌动,说道:“既然诸位都没意见,三天后在此举行辅员不记名推荐。” “内阁组成后,即刻选派人员进驻席州各县。” 第57章给谁当狗不是当 清晨的漓阳县城。 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未从群山中跃出,勤劳的漓阳百姓已经开始了一天繁忙的工作。 担水的挑夫、种地的农夫、砍柴的樵夫、游街的小贩纷纷走出家门,十几万人的城池一下子躁动起来。 漓阳县城四面城墙外,皆依附着一里多宽的贫民窟。 住的都是些无力在城内购房,又不得不依附县城而居的底层百姓。 距离贫民窟最外围不远处,近日新建了一座小庙。 小庙并不大,只配有一间孤零零的主殿。 暗黄色的砖,藏青色的瓦,连台基也只有区区两尺。 大门两侧的柱上用金漆撰写了一副对联。 上联是:诛邪除魔护一方百姓。 下联是:呕心沥血佑万世太平。 殿门上挂了一块黑底黄边的匾额,匾额上用金漆写着“荫民庙”三个篆体大字。 殿门前一丈开外,摆了个两尺大小的三足青铜香鼎。 鼎上朝外一面阳刻着恶鬼,狰狞可怖。 朝内一面阴刻着神人,貌带神光。 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与怪异。 一个头戴黑纱斗笠的男子从殿内走出来,取出寿金点燃后置于香鼎内燃烧。 火熄后又在炉底摆置十二枚钱币,一正一反正好围成一圈。 然后在香鼎内铺上稻草灰,点了十五柱香。 此时是辰时。 他根据安香鼎的时辰,依照顺时针走向,从辰位开始,分别竖立起十二柱香。 其余三柱香,第一柱竖立于香鼎中心。 第二柱竖立于第一柱香的右侧。 第三柱竖立于第一柱香的左侧。 男子合手供拜,自言自语道:“安生啊,给自己建庙,还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有意思吗?” 他脚下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师父,我总感觉不对劲。” “安生叔叔看起来就不太靠谱,他是不是骗你啦?” 男子弯腰揪了一下脚旁细犬的狗耳,笑骂道:“易默,不许这样编排你安生叔叔。” “若没有他忙里忙外、又出钱又出力,哪来的荫民庙。” 黑色细犬嗷的一声叫了出来,“师父,你一身鬼气能不能不要摸我,都要冷死了。” 男子伸手又给了细犬一个爆栗,疼得它嗷嗷直叫。 师徒玩闹间,远处由远至近传来了动静。 咚咚隆咚咚,咚咚隆咚锵。 噼里啪啦。 咻,砰…… 一群人敲锣打鼓,燃放爆竹,欢天喜地地朝小庙走来。 其中有十二人身披红带,抬着一座用红绸包裹的神像。 小庙没有围墙,众人抬着神像,站到庙前铺好的青石板上。 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老者高声喊道:“庙祝,神像我们请回来了。” 易荫民神情肃穆,也高声道:“正是吉时,神像入龛。” 他取出七张刈金,点燃后将神龛后的墙壁过火。 又摆上神灯、烛台,上供三牲等贡品。 十二位抬着神像的男子绕香鼎走三遍,口中喃念:“进进进,吉日安神,神光普照,护民安生。”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六尺高,千斤重的黄铜神像安放在神龛上。 神像安置后,所有人都在香鼎前参香祝祷。 待香燃至三分之一时,又开始敬酒,一直敬了三轮。 香快燃尽时,易荫民拿出四色金依次焚烧。 从此刻起,小庙算是正式开张了。 易荫民也从这一刻起,任起“荫民庙”庙祝之职。 他站在香鼎前,朗声说道:“承蒙各位父老乡亲关照,庙宇得以今日落成。” “荫民庙自会佑漓阳太平,我这庙祝也少不得诛邪除魔。” “从今往后,凡在漓阳县内为害的邪魔,都是荫民庙铲除的对象。” “诸位父老乡亲以后遇到邪魔害人,都可告知于我,定诛不饶!” “好!” 人群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好些人眼圈已经红了起来。 百姓苦啊。 既要承担繁重的赋税徭役,时时刻刻还要面临邪祟的侵害。 仅去年一年,漓阳县就有数百人被邪魔杀害或神秘失踪。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前两年甚至还有举族被虐杀的例子。 官府只能约束百姓,却对邪魔一点办法都没有。 邪魔闹腾得过分,县衙才会请门派的修道士出手清理一番,平时几乎只能眼睁睁看着邪祟害人。 普通百姓极少敢离开县城二十里,或是到偏僻地方劳作。 皆因荒郊野外,早已是妖魔鬼怪的地盘。 一个枯瘦的小老头上前问道:“庙祝,清理邪祟,要钱吗?” 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 是啊,要钱吗? 听说县衙请一次上仙诛邪都要几十颗灵晶,而他们大部分人,这辈子连一颗灵晶都没见过。 若是收费太高,即使凑钱也请不起人。 易荫民一脸正色道:“我年少时因无知犯过错,如今得高人相助,已幡然醒悟。” “余生心愿就是庇佑百姓,诛邪除魔乃是本分,荫民庙……” “分文不取!” “小庙今日落成,还要大摆三天宴席,无论贫富,皆可入席。” “好!好!好!”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且不管这庙祝能不能诛邪除魔,起码三天的免费饭菜,可以先薅一把。 易荫民双手虚压几下,大声说道:“诸位乡亲可先散去,我已唤漓阳县城几大酒楼做了准备,中午时分,在此开席三天。” “开席咯,开席喽!” 百姓嚷嚷着离去。 纷纷回家呼朋唤友,携老带幼,吃他三天。 犬妖易默摇了摇尾巴,嘟囔道:“开席三天,老费钱了。” “师父你有钱吗?” 易荫民微微一笑,从兜里掏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灵晶,“攒了几百年,总还是有些家底。” “徒儿你就放心吧,吃不垮为师。” 说完,他掏出一块小铜牌,用金线穿好,挂在犬妖的脖子上。 牌子上歪歪斜斜写着“荫民庙易默”几个黑色大字。 “这块牌子给我戴好咯,免得不小心被人误宰了做成吃食。” “现在快去找你安生叔叔,就说,可以安排流水席了。” 一想到中午有美味的大骨头吃,易默汪的一声,从庙里冲了出去。 “师父,我去也!” 易荫民站在青石板上,目送他离去。 回头看看新落成的庙宇,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既应承道尊庇护漓阳百姓百年,就不可再有三心二意,一定要想方设法把这庙整活了。 别以为给道尊当狗很寒碜。 就这,多少人想当还没这门子呢! 以前给双煞鬼王当狗,每月二十魂晶。 窝囊! 现在给清风道尊当狗,一文钱没拿到。 神气! 那大离皇帝,说的是九五之尊,还不照样给镇守宫的道尊当狗。 所以啊,这当不当狗无所谓。 重要的是,给谁当狗。 有妖给自己当狗,就为了换几口不要钱的骨头。 我易荫民,一个鬼将,能给道尊当狗。 还不值得骄傲吗? 第58章白丝面纱女县尊 官道之上,绿树成荫。 刺眼的阳光照在大地,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远处的景物,扭曲成各种奇怪的形状。 如一杯烧开的茶水,在灼热的空气中不由自主地翻滚起来。 俗话说,六月东风当时雨,好似亲娘叫闺女。 刚刚还是艳阳高照,一会儿便转为乌云密布,闷热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电闪雷鸣,狂风阵阵。 不过眨眼间,瓢泼大雨如期而至。 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白茫茫的雨幕中。 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在雨里缓缓前行。 车夫端坐两辕间,早已全身湿透。 但他神情自若地赶着车,仿佛狂风暴雨对他没有一丝影响。 泥泞的官道上,马车两侧各有两名头戴黑纱斗篷的护卫,紧紧跟随。 风雨对他们似乎也没有丝毫影响。 只有拉车的大黑马,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迈着步子。 一行正是辞别紫尹道长,从渑湖派归来的苏清风等人。 风雨中,马车车帘微微打开一条小缝,露出一抹亮眼的红色。 一个少女音从车内传来,“苏道友,雨实在有些大,我们要避一会吗?” 两侧护卫听到少女的声音,脚步有些凌乱。 四人都用希冀的眼神,看向车辕间那道恐怖至极的身影。 他们也想避雨。 苏清风轻轻挥动马鞭,高声说道:“前面有个驿站,我们到那避雨。” “车速一会有些快,你们坐稳了。” 啪! 话音刚落,大黑马就挨了结结实实一鞭子。 吃痛之下,它挥动马蹄狂奔起来,马车在官道上一路飞驰。 片刻后,马车进入驿站。 几位护卫卸下马具,把大黑马牵到马厩。 苏清风在屋檐下用灵力一振,湿漉漉的衣服瞬间蒸干。 三人走进驿舍。 屋内有些昏暗。 内里的布置也很简陋,只有些座椅板凳。 柜台前站着一个驿丞,眼睛直勾勾盯着苏清风腰间的长剑。 左侧远远坐了一桌客人,是一个戴着白丝面纱的女子和三名护卫在用餐。 三名护卫只抬头瞟了一眼苏清风,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那驿丞正要开口询问,一颗晶莹剔透的灵晶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在柜台上。 大离朝廷在官道各处险隘及县城附近,会设立有驿站。 凡使用驿站,或需要驿站提供车、马、人运送公文和物品,都要看“邮符”。 官府使用时凭勘合,朝廷兵部使用时凭火牌。 驿丞本要询问勘合,奈何人家根本没给他机会。 一颗灵晶抛过来,差不多等于他两个月的薪俸。 驿丞脸上的笑容,宛如九月盛开的菊花。 他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勘合火牌,只躬身问道:“上官是要用餐还是住宿。” 苏清风摆摆手,淡然道:“不用麻烦。” “给我们来一壶热茶,雨停就走。” 驿丞拱手,喜滋滋下去了。 苏清风领着柳飘絮和落樱,坐到右侧的桌旁。 面纱女子停下筷子,盯着苏清风一行人看了一会,也收回了目光。 一名女护卫把头凑近面纱女子,低声道:“县尊,这些人看起来不太像朝廷官员。” 女子微微摇头,也低声说道:“这不是我们能管的。” “好好吃饭,勿要多事。” 两拨人都很有默契,各自吃饭饮茶,没有相互打扰。 半个时辰后。 夏雨初歇,扫净闷热,送来凉风。 天空一碧如洗,如同一块上好的蓝宝石般晶莹剔透。 苏清风赶着马车,继续上路。 哒哒哒! 不一会,马车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没有回头,只驱赶大黑马稍稍往路边让了让。 四名护卫也很识趣地退到路旁。 官道上疾驰而过四匹骏马,马上是那名戴着白丝面纱的女子,还有三名携带利刃的护卫。 正是驿站内那拨人。 马蹄溅起的泥水差点撒了苏清风一身。 一位身形高大的护卫勒马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向苏清风点头致歉。 见苏清风自顾自赶着车,没有任何表示。 他摇摇头,双腿一夹,驾的一声,追上队伍。 马蹄声一点点远去,渐渐隐于密林。 落樱掀开车帘,搬出张小凳坐在苏清风身旁。 她扶着车厢,轻轻吟道:“雨后天宇空,夏气和且清。” 苏清风转过身,一脸惊奇地笑道:“看不出来啊,我家小落樱还会作诗。” 红云爬上落樱的脸颊,她低声说道:“公子就会取笑我。” “以前无聊的时候,看了很多书,只是最近这十几年,看得少了。” 苏清风眉头一皱,板着脸道:“那可不行。” “读书可以明理,明理唯求修身,修身即为处事。” “落樱既然喜好读书,怎能轻易荒废?” “以后你的院子要专门建一个书房,公子我要帮你网罗天下书籍。” “修行之余,焚香握卷,岂不美哉?” 柳飘絮的小脑袋从车厢里探出来。 “苏道友,我们出来才二十几日,闲云居肯定没修好,不如去我天泉门小住一番,门内的书可多啦。” “小时候我师父天天逼我看书,我这脑瓜子哪是看书的料,就一把火把书库点了,气得掌门师伯再不许我踏入书库门半步。” 苏清风略一思索。 答应孟安生的师父还没找到,不如把苍玄道长…… 他刚要点头,就看到小婢女的神色暗了下去。 他当着柳飘絮的面抓住落樱的小手,安慰道:“落樱不要担心。” “有我担着,料想苍玄道长一定不会对你有意见的。” “柳姑娘,你说是吧?” 柳飘絮盯着苏清风的手,满是兴奋的目光瞬间暗淡下去。 她双目微垂,呐呐道:“应该,应该不会的。” 苏清风看了看左右两侧,几名护卫都低下了头。 “先不急着去山门,待我把这几个犯了错的家伙交给易荫民改造。” 四个扮做护卫的鬼修,心里顿时满是苦涩。 同为鬼将,别人领着一百魂晶的月俸,欢天喜地庆祝新生。 他们四人却要服苦役,鬼丹上还被尊者动了手脚。 若是尊者心有不满,也不知会死得多难看。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远处的田野里,一群黑黝黝的农夫正在辛勤劳作。 其中有人高唱戏曲,咿咿呀呀听不太清。 苏清风凝神倾听,问道:“这唱的什么?” 落樱微微一笑,答曰:“《哀楚侯》。数百年前流传至今,不知何人所作。” 第59章谁规定鬼就不用干活的 既有农夫在野,城池也就不远了。 马车行了不到一个时辰,苏清风就回到漓阳县城西门。 为避免鬼修惊扰城中百姓,一行人没有穿过城池。 而是往南绕着去往东门,远远便看见漓水不远处,多了一座庙。 苏清风笑了笑,说道:“想不到安生速度这么快,这庙二十天就建好了。” 落樱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软软地搭话道:“公子贵为道尊,交办的事他岂敢拖延?” “肯定是重金投入,大撒银钱,焉有不快之理?” 苏清风点点头。 心中愈发觉得,寻个御空境道长这事,已经迫在眉睫。 “走,咱们去看看荫民。” 说完快马加鞭,片刻后就到庙前。 今日刚结束为期三天的流水席,易荫民本在殿内擦拭神龛。 听到殿外有声音,便跨出殿门察看,正看到苏清风从马车上下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马车旁的四名鬼修,有些还是认识百年的老熟人。 但他没有做声,只快走几步,躬身朝苏清风道:“恭迎道尊。” 正在给大黑马卸鞍的几名鬼修愣住了。 这位尊者,果然是道尊! 几鬼相互对视几眼,卸鞍的动作都放轻了几分。 苏清风爽朗大笑,拍着易荫民的手臂道:“你们这速度够快的,才二十天功夫就办妥了。” “怎么样,一切还好吧?” 易荫民仍是弓着身子答道:“皆赖安生操劳,一切都还好。” 苏清风环顾一周,有些惋惜道:“就是太简陋了。我到时候叫安生再建两座偏殿,也好看一些。” “多谢道尊。” 忽然,嗖的一声,从殿后蹿出一道黑影。 一只伸着大舌头的黑色细犬,在易荫民身边停下来。 黑犬疯狂摇尾,开口说道:“易默拜见道尊,祝道尊学业进步,百年好合。” 苏清风当场就麻了。 易荫民啪就给了黑犬一巴掌,又慌忙向苏清风道歉,“劣徒刚成妖没几年,用词还不熟练。” “说的话多有冒犯,请道尊恕罪。” 正无聊站在一旁发呆的柳飘絮眼睛一亮。 两步上前拎起易默,开开心心撸起狗来。 手重劲大,直把小狗妖撸哭得嗷嗷叫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 苏清风眉头舒展,这才说道:“荫民啊,别整日忙这忙那,小孩子的教育也要跟上。” 又从腰间摘下一个沉甸甸的锦囊,系在易默的项圈上,“小易默,这是前辈给你买书的钱。” “以后要好好读书,莫再用错词了。” 犬妖疯狂点头,哈喇子都快晃了出来。 苏清风回头,朝马车招了招手。 四个鬼修慌忙上前,躬身等候训话。 “荫民啊,这四个鬼修你应该也熟悉,因作恶多端被鬼国驱逐出来。” 易荫民躬身聆听,心中不禁好奇万分。 不作恶多端,那还能叫鬼修嘛,何至于因为这个理由被鬼国驱逐。 也不知道,鬼国现在怎么样了。 苏清风又道:“既是作恶多端,那就不可让他们一走了之。” “我本欲给他们个痛快,又想着你这边可能需要人手,所以就留他们一命,罚在你手下服劳役。” “你把他们安排好,什么脏活累活他们都要干。” “若是不肯干,或者是耐不住寂寞跑了,你告诉我,我来送他一程。” 苏清风微微一笑,“劳役期限,九十九年。” 易荫民正巴不得多些人手,哪会有意见。 他拱手道:“谨遵道尊法旨。” 落樱趁两人没再说话,便问道:“闲云居怎么样了?” 易荫民直起身子回道:“我已有好些日子没回闲云居了。” “听安生说已经在收尾,料想再过几日应该修好了。” 正用脚尖逗小黑犬的柳飘絮眉毛微蹙,忍不住提醒道:“苏道友,不是说好去天泉门住几天嘛。” 苏清风朝她眨眨眼睛,又转身与易荫民说道:“我就不耽误你修行,从现在开始,漓阳县你要帮我看好。” “希望你时刻记住那日在闲云居说过的话。” 易荫民又弯下腰,朗声道:“永不敢忘。” “那便好。” 四名鬼修又装好马鞍,肃立着目送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屋舍后。 几名鬼修神色才终于放松下来。 一名鬼修问道:“鬼大,这真是一位道尊?” 易荫民白了他一眼,不悦道:“道尊已给我赐名,请叫我易荫民。” “是是是,荫民大哥。咱们以后就归属道尊座下?” 你想得可真美啊! 老子主动投靠,才得赐名,百年之内都还没有资格叫公子。 你们几个常年吞噬魂魄的家伙,也敢和道尊攀关系? 易荫民冷笑道:“翦羽,注意你的言辞。” “你们几个不管之前怎么样,现在都是戴罪之身,先服完九十九年苦役再说吧。” 说完又向另一名鬼修问道:“黑山,鬼国现在怎么样了?” 那叫黑山的鬼修苦笑一声,一脸无奈道:“双煞鬼王消失,其他三位鬼王,都成了道尊手下的一朵烟花。” “现在鬼国只剩下三十几位鬼将,其他鬼将都被道尊一剑斩杀。” 易荫民心领神会。 这样的烟花,两月前他也有幸见过。 真是,毕生难忘呵。 “那就是说,鬼国还在?” 黑山点头道:“还在。由林魈,被道尊赐名为林潇儿的做主,所有鬼将共管。 “只是,再没有鬼王在头上作威作福。” 易荫民听着听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明明是我先来的。 投靠是我在先。 赐名是我在先。 凭什么他林魈能执掌鬼国,自己却只能守着小庙过日? 边上一名鬼修似乎猜出了易荫民的想法,他凑上前道:“荫民大哥不用担忧。” “她林潇儿虽然执掌鬼国,但离道尊远着呢。” “您即便现在只管着一座庙,但离道尊近。” “做出点成绩道尊都看在眼里,自然和道尊更亲近。” “何须羡慕她呢?” 易荫民眼前一亮,心里的结瞬间消失。 他拍了拍那名鬼修的肩膀,笑着道:“连坛说的好,我差点走进死胡同。” “既然道尊要易默读书,我准备在城外建个书院,免费给百姓和妖物授课。” “正好,由你去做山长。” 剩下三鬼都眼巴巴望着他,希望能分到个好差事。 易荫民指向一鬼修道:“黑山,你去漓水上做摆渡人。” “白日不需经营,已免影响船家生意,晚上免费为过往行人撑船渡河。” 他又指向一鬼道:“翦羽,你负责开垦管理土地。” “以后没了鬼物侵害,漓阳县无人耕种的土地都要组织百姓耕种起来。” 最后指向剩余那名鬼修,说道:“看你面生得很,你叫何名?” 那从未说过话的鬼修道:“我名残刃,是近两年刚晋升的鬼将,原来在阴龙鬼王座下效力。” 好你个家伙! 才晋升两年,就被道尊带来服苦役。 可想而知,你这残刃之名,莫不是叫残忍? 易荫民脸色一冷,漠然说道:“至于你,去城外担粪。” 残刃两眼一翻,软绵绵瘫倒在地。 易荫民拎着易默的项圈,一把将锦囊薅下来。 掂了几下才打开,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起码五百灵晶。 “乖,师父帮你收着,留着你以后娶媳妇用。” 易默四肢在空中乱抓,呜呜哭了出来。 “那是我的钱!” 第60章天山城 夕阳渐渐西斜,绿荫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马车的窗和帘全部打开,车厢前的凳子上,换成了红衣少女。 她的腿太长,凳子又太矮。 两只手臂搭在双膝上,手掌撑着小脑袋,傻乎乎地看着苏清风赶车。 两尺青丝随风起舞,露出微红的耳垂。 “苏道友,那庙祝也不过是个鬼将,真的能看住四只鬼将吗?” “我担心没人看管,他们又会在漓阳县作祟。” 苏清风惊讶地望向这名古灵精怪的少女道长,说道:“柳姑娘怎么忽然关心这些?” 在他眼里,柳飘絮就是个小迷妹。 整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怎么会关心邪祟作祟呢。 若是修道士都关心天下苍生,何至于让鬼物横行? 柳飘絮扯着苏清风的衣袖,用娇滴滴的夹子音撒娇道:“哎呀,苏道友你就说嘛。” “你是不是留有什么后招?” 苏清风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白了柳飘絮一眼,教训道:“要说话就好好说,小姑娘家不要对人动手动脚。” “哦。”柳飘絮把脑袋埋在手里,再不说话。 苏清风没看到红衣少女脸上的表情,自顾自说了起来。 “说来也没什么,我在他们的鬼丹上留下一道灵力。” “这灵力他们能感觉到,但无法驱除出,一旦我捏爆灵力,鬼丹就会破碎。” “还多亏这次去荣洛县诛邪,学会的几个小法术。” “要不然,想让他们老老实实服苦役恕罪,还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呢。” “不过现在对法术的掌握还不是很熟练,若是一不小心捏错灵力,可能会死错鬼。” “柳姑娘你想学吗?我这里有好多的秘籍。” 苏清风说了许久,柳飘絮只是直愣愣看着前方。 她淡淡回了一个字,“哦。” 苏清风:???? 不是,你啥意思? 哦一声是想学,还是不想学? 他看了柳飘絮几眼,读不懂红衣少女脸上的表情,只好耸耸肩转过身,轻轻挥动起马鞭。 车厢内的落樱没有说话,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马蹄笃笃笃踏在官道上,车轮咕噜噜向前滚动。 不一会,一座雄伟的城池便呈现在眼前。 三人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天山城,入住城内最好的醉仙楼。 办理入住后,天色已隐隐暗了下来。 少女的心思转变得快。 不到半个时辰,柳飘絮俏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她蹦蹦跳跳到苏清风面前,笑嘻嘻说道:“苏道友怕是第一次来天山城吧,要不要我这个地主带你领略一番天山城惊艳的夜景?” 苏清风点点头,轻笑道:“好啊。” “落樱也一直很喜欢人间的烟火气,我们仨一起夜游天山城。” 柳飘絮笑脸一下子垮了下去。 她只想和苏清风出门,又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怏怏道:“好,好吧。” 落樱捂嘴轻笑。 “我就不去了,今天坐了一天马车,有些累了。”她摇摇头,转身就要往楼上走。 苏清风一把拉住她,“时辰尚早,不如去吃些东西再休息。” “是呀,落樱姐姐,先吃个晚饭再休息不迟。”柳飘絮也出言邀请道。 落樱无奈,只得随二人出了门。 …… 夜幕下的天山城,呈现出和漓阳县城别样的风貌。 得益于天泉门的庇护,城池内外,已经数十年不曾有邪祟出现。 一个个硕大的灯笼悬挂在灯柱上,临街的铺面亮点烛光。 劳累一天的百姓晚饭后纷纷走出家门,享受一日中最休闲的时光。 与漓阳县戌时便陷入沉寂不同,天山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柳飘絮犹如在家一般随意,她手上拿着串儿,时不时啃上一口,欢欢喜喜地走在前面。 “苏道友,这家的咸豆花可好喝啦。” “我都喝好几年了,你要尝尝吗?” 苏清风摆摆手道:“抱歉,豆花我只喝甜的。” 柳飘絮撇撇嘴,神采飞扬地夸道:“咸豆花超好吃,放点辣椒、咸菜、香菜、韭菜花,太香啦!” 苏清风先是皱起眉头,又面带回忆地说道:“豆花里要加入糖浆或砂糖、红糖。” “冬天加热糖水,为了驱寒,还可以加入姜汁。” “夏天就加冰水,冰冰凉凉,真是一种享受。”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齐朝落樱望去。 落樱干笑一声,弱弱说道:“我喜欢放辣椒油的豆花。” 二人异口同声道:“异端!” 正当三人为豆花该加什么争论不休时,一个声音高声喊道:“剑冲师叔,就是她。” 三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天泉门服饰的青年男子跳了出来,手指着落樱高声大喊。 青年身旁站着一位须发张扬的中年男子,男子身后还跟着好几位天泉门门人。 青年男子大手一挥,几位天泉门门人便围了上来。 苏清风环顾一周,顿时便明白了缘由。 他的右手轻轻搭在流云剑鞘上,摇摇头说道:“看来,你们是想多管闲事了。” 那位被称为剑冲的中年男子一挥衣袖,义正词严呵斥道:“我等此行只为捉拿这位混入世间的邪祟。” “此事与道友无关,我劝你莫要自误。” “抱歉,她是我的亲友。”苏清风淡淡说道。 柳飘絮把串儿塞到落樱手里,几步上前道:“剑冲师兄,这位姑娘是我朋友,要不还是算了吧?” “柳堂主,你作为修道士却甘与邪祟为伍,此事我明日便会如实向左门主禀报。” “至于现在,我等要擒下此獠,请柳堂主速速靠后,不要阻拦。” “你!”柳飘絮被气得满脸通红。 她咬牙道:“剑冲师兄,这位被你指为邪祟的女子早已改邪归正,现在是苏道友的婢女。” “苏道友修为奇高,你不要为天泉门惹来事端。” “哈哈哈哈!”剑冲道长仰天长笑。 笑罢,他满脸严肃道:“我剑冲一生,但凭手中长剑,杀尽天下邪祟。” “柳堂主,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又何必拿这拙劣的借口袒护于她。” 眼看这位油盐不进的师兄死活就是不给面子,柳飘絮真是又气又急。 若是苏道友一怒之下,把这位又臭又硬的师兄砍了。 岂不是会和天泉门生罅隙,到时自己的婚事…… 她又急又怒,心中已添了不知多少难以出口的唾骂。 不行,一定要阻止他继续作死。 柳飘絮正待说话,苏清风拦住她,“柳姑娘不要担心。” “你这位师兄虽然语出不敬,但也是个正直之人,我心里自有分寸。” “你速去找苍玄道长,我在这里等着。” 柳飘絮丝毫不担心苏清风的处境,只祈祷这位傻气直冒的师兄不要“祸从口出”。 她只说了一个“好”字,转身离去。 剑冲道长丝毫不为二人的言语所动。 只冷冷看着三人。 待柳飘絮走后,他才冷笑道:“就算门主来了,我还是那句话。” “既然敢入天山城,此獠……” “我必诛!” 第61章快实在太快了 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剑,笔直指向剑冲的脖子。 呛啷! 利刃近身,长剑出鞘的声音才传至耳中。 苏清风手中的剑纹丝未动,冷冷说道:“她是我的亲友。” “你若再敢出言不逊,我不介意在天山城中,斩杀一名天泉门的道长。” 剑冲的瞳孔急剧扩大,几滴冷汗从他两鬓滑下。 快! 太快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有一丝念头,对方的剑尖就置于自己咽喉三寸处。 剑上激荡而起的剑气,刺得他脖子生疼。 他想强忍着恐惧说两句狠话。 但嘴唇哆哆嗦嗦不听使唤,终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四周天泉门门人如临大敌,纷纷举起兵器,大声喝道:“快放开剑冲师叔!” 落樱缓步上前,轻轻拉住自家公子的手,微笑着摇头。 唰! 长剑入鞘。 苏清风恨恨收手,朝四周漠然道:“我若是想杀他,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拦得住?” 剑冲藏在袖中的手抖得厉害,心里清楚自己绝不是苏清风对手。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声呵道:“都给我住手!” “不可轻举妄动,我等在此静待门主裁决。” 听到师叔命令,天泉门众人面面相觑。 终是缓缓收了兵器,默默站到剑冲身后。 周围的小贩见势不对,冲突未起时就跑光了。 苏清风冷哼一声,旁若无人地拉过烤串小摊前的两张凳子,与落樱安安静静坐在原地。 天泉门弟子既不敢上前缉拿,也不甘就此离去。 只得怒目盯着正在吃串儿的两人,心中大骂。 空气变得很安静,只剩下苏清风和落樱低低的谈笑声。 不到半个时辰,左门主青幽道长便火急火燎地御空赶到天山城。 她轻轻落在街道上,看到苏清风正怡然自得地翻着烤串。 身旁坐着一个眉眼含笑,清秀绝俗的少女。 离他们一丈开外,是数名正被烤串油烟熏得面目扭曲的门内弟子。 其中一位她认识。 正是门内赫赫有名、嫉恶如仇的控灵境道长——剑冲。 天泉门弟子看到左门主亲至,忙躬身行礼。 青幽微微点头,一步步朝苏清风走去。 上次一别,已过月余。 当时她拿不准苏清风的修为,如今听了柳飘絮的描述,就更拿不准了。 只当是位平交之人。 青幽拉过一把凳子,坐在落樱身旁,含笑开口道:“苏道友既然来了天山城,怎不去我天泉门做客?” 苏清风专心致志刷着酱料,头也不抬地回道:“本想明儿上山拜访苍玄道长,奈何被俗事所扰。” 青幽微微一笑,自然知道苏清风说的是什么事。 “我代天泉门向道友道歉,之前门人多有冒犯,请道友不要怪罪。” “剑冲道长七岁时全村俱被鬼修所害,心中对邪祟充满恨意,性格难免有些乖张。” “自入我天泉门修行以来,百余年间一直在诛邪除魔第一线,所以看到这位姑娘才会这么莽撞。” 苏清风刷酱料的手顿了一下,坐直身子说道:“落樱虽说是鬼修出生,但她修行数百年,从未害过人。” “现在既然肯化为人形跟着我,我就定会庇佑她。” 青幽微微点头,缓缓说道:“天泉门不是镇守宫,管不得那么多律令之事。” “既然这位姑娘从未害过人,我天泉门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打扰她。” 苏清风没有作声。 把手中烤好的串儿分为两份,一份递给落樱,一份递给青幽。 落樱默默接过烤串,青幽则轻轻摇头。 苏清风也不勉强,说道:“如此甚好!” “那我明日上天泉山拜访苍玄道长。” 清幽一脸惋惜地说道:“门主近日因事外出,目前不在门内。” “道友可到我天泉门做客,想来几日内掌门就会回山门。” 苏清风尝了尝手中的烤串,味道还不错。 他含糊地回道:“算了,这天山城的繁华,也够我们看几日。” “事情已了,我先走了。” 青幽做出请的手势,微笑道:“道友请便。” 苏清风抓着烤串,与落樱渐渐走远。 青幽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二人离去。 这个曾经救过自己徒弟性命的道友,似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肃立在旁的剑冲两步上前,低声问道:“左门主,就这样放过他们?” “不急。” “我在他身上感受到强大的道意,其修为应不在我之下,鲁莽行事殊为不智。” “待门主回归,我会请门主再探一探他的虚实。” 剑冲道长仍不死心,森然道:“可是镇守宫有规定,各门派遇化为人形的邪祟,有诛杀的责任。” “呵呵。”青幽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她淡然道:“镇守宫关心的不过是灵晶罢了。” “只要按时缴足月供,其他的,又算得什么事?” 她背转身,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剑冲,你给我记好了。” “在门主未发话之前,尔等不可擅自去打扰人家。” “天泉门绝不会因为他杀了你,而去讨伐一名道行深厚的修道士。” 剑冲道长握紧双拳,又缓缓松开。 躬身道:“门下谨遵左门主令。” 青幽挥挥手,淡然道:“都散了吧。” 哒哒哒! 大街上冲过来一匹快马,马上是位身穿红衣的少女。 路上行人惊慌不已纷纷躲避,那少女身负长枪,众人敢怒不敢言。 快马来到青幽身旁,柳飘絮一个鹞子翻身,轻盈落地。 她气喘吁吁,匀了好一会气才问道:“师父,苏道友呢?” “带着她的婢女走了。”青幽道长强压着怒气,淡淡说道。 “啊?这就走了,都不等等我。” 柳飘絮内心委屈极了。 本姑娘快马加鞭,差点把马跑死,紧赶慢赶才过来。 你们咋能一声不吭就走了! 青幽伸手捉住她的耳朵,轻轻一拉,柳飘絮就歪着头大喊道:“师父,师父,疼疼疼!” “我说过罚你禁足,你却把为师的话当成耳旁风。” “趁我养伤其间竟敢擅自下山,且滞留山下二十多日,还敢以我的名义参加消耗战。” “柳飘絮,很好,好得很。” “看来光是禁足已经拦不住你了,走,跟我回山门,给我老老实实在天泉修炼。” 青幽道长恨铁不成钢地把柳飘絮骂了一顿,在柳飘絮咋咋呼呼的叫喊声中,把她拖回天泉门。 天泉的光门亮起,青幽拉着柳飘絮进入法阵,把她拽到一座小屋前。 “进去吧,灵晶我已经付了,你在这里好好修炼,没有我的允许,别想从这出去。”青幽面若寒霜,冷冷说道。 柳飘絮故伎重演,娇滴滴撒娇道:“不要啊,师父,师父父……” 青幽脚步顿了一下。 又狠狠心,匆匆离开天泉法阵。 她摊开双手,掌心隐隐可见一道道黑色的细线在经脉上游走,仿佛活物一般。 徒儿,别怪师父心狠。 你要快些成长起来,师父能护着你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青幽叹了口气,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第62章不用解释的我们懂 苏清风和落樱漫步在街道上。 行人已渐渐稀少,店铺的烛火一盏盏熄灭,点着的灯笼也变得稀疏。 夜风吹来,空中弥漫着迷醉的桂花香。 落樱瑶鼻微蹙,随口说道:“今年的桂花,开得格外早。” 苏清风没有做声,他用鼻深吸一口,微微点头。 二人不再说话。 走到醉仙楼门前,落樱试探着问道:“公子,我们真的不用去寻柳姑娘吗?” 苏清风把手搭在她的小脑袋上,道:“柳姑娘既是回了山门,暂时是不会出来了。” “哦。” “怎么,你想她回来?”苏清风轻笑,逗着问道。 落樱微微低头,小声说道:“公子喜欢什么,落樱就喜欢什么。” 苏清风收回手。 指尖似乎满是桂花香,他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 “累了一天,早点回房休息吧。” …… 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苍玄回到天泉门。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前往天泉,在一座木屋前轻轻叩门,然后站在门外,静静等待屋内的回应。 片刻后,屋内传来一道女声,“是掌门师兄吗?请稍等片刻。” “吱呀——” 木门轻轻打开,露出青幽那张憔悴的脸。 苍玄弯腰进入屋内,二人隔着矮几,面对面跪坐在蒲团上。 沉默了许久。 青幽看着师兄,眼睛从炽热,渐渐变得昏暗。 “掌门师兄,此行没有收获吗?” 苍玄双手撑在腿上,低着头,避开师妹的目光。 他苦笑一声,说道:“也不算毫无收获。” “道宗丹峰的参商道尊炼制的祛瘴丹,可解涣灵散之毒,但每颗祛瘴丹需灵晶二十万颗。” “把天泉门打包卖了,或许能凑齐六十万颗灵晶。” “但天泉门是师尊毕生的心血,作为弟子不能开疆扩土,反而变卖祖产,到时有何面目面对羽化的师尊?” 青幽伸出双手,黑色线条依然在皮肤下游动,仿佛活物在经脉下穿梭。 “参商道尊有没有说,如果不服用祛瘴丹,又是如何?” 苍玄缓缓道:“我没有见到参商道尊。” “不过丹峰属下的丹阁说,涣灵散会慢慢伴着灵力侵蚀人的生机。” “若不服用解药,十年内就会开始衰老,身死道消也不过百年之间。” 青幽道长惊得花容失色,失声道:“竟如此霸道?” “千年鬼王宁可毁去本命法宝,也要释放的毒药,岂是那么容易清除?”苍玄长叹一口气说道。 青幽闭着眼睛不再说话,心里满是苦涩和悲凉。 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面对悟道石的诱惑,三人当时满是憧憬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现在却不得不面对身死道消的悲哀。 青幽凄然一笑,强撑着说道:“变卖些财物,门内总还是能凑齐二十万灵晶。” “天泉门可以没有青幽,也可以没有半夏,但不能没有掌门师兄。” “半夏师弟押送岁供去王都,待他归来,我便劝他收徒。” “掌门师兄,也该早作谋划。” 同门之间的感情,已经随着修行岁月的增加,而渐渐淡薄。 青幽的做法虽说是为了山门的延续,但牺牲两人成全他一人的做法,依然让苍玄痛心不已。 但他不能推辞。 更不敢推辞。 后山的天泉是天泉门的镇宗之宝,其他门派需要消耗大量的灵晶,才能维持山门内高于人间的灵气。 而天泉门只要天泉不枯竭,不需要消耗任何灵晶,就能维持山门内浓郁的灵气,空气中的灵力甚至比其他门派略多几分。 若没有他的震慑,仅凭御空中期的青幽和御空初期的半夏,是绝守不住师尊留下的遗产。 只怕他一羽化,四周的群狼就会扑上来,撕咬天泉门这块最肥的肉。 门人或许会存活。 但青幽和半夏作为御空境道长,若敢死守山门,则必死无疑。 念及此处,苍玄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灵晶啊灵晶。 真是这世间最美好,也最丑陋的东西。 青幽轻轻拭掉清泪,凝噎道:“待半夏师弟回山后,掌门师兄当速做决断。” “若拖得太久,恐伤及道根。” “师妹别无所求,只望掌门师兄在我走后,替我照顾好飘絮。” 苍玄一脸悲戚,缓缓点头。 师兄妹不再言语,相对泪流。 …… 伤悲总是一时,生活还得继续。 过了两日,门人来报,有人来拜访门主。 青幽在苍玄耳边轻声细说一番。 苍玄眉头紧锁,说道:“师妹,你随我一起去会会他。” 二人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又戴上手套,才离开天泉。 两位门主安坐大英殿,静待到访来客。 苏清风领着落樱进入大英殿,就看到两位门主奇奇怪怪的装束。 这大热的天,两人不但戴着帽子,还穿着手套。 给人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他没有在意,作揖道:“闲云野鹤苏清风,拜见两位门主。” 落樱也浅浅道了个万福。 苍玄和青幽离座回礼。 双方寒暄后,苏清风坐在长案这头,落樱安安静静站在他身后。 两位门主坐在长案那头,隔着一丈多的距离说话。 苍玄举起茶杯,朗声道:“多谢道友对我门人的维护,天泉门感激不尽。” “修道之人,以茶代酒,敬道友一杯。” 苏清风也拿起茶杯,微微一笑,说道:“举手之劳,门主无须挂怀。” “不知道友亲上天泉山,所为何事?”苍玄饮了一口,放下茶杯问道。 苏清风虚空一抓,一个鼓囊囊的袋子出现在他手中。 苍玄和青幽霍然而起,满面惊讶。 无中生有,虚空取物。 这是,空间宝器! 眼前这位年纪轻轻,面容俊俏的男子,竟然是一名拥有空间宝器的道尊! 二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又异口同声道:“拜见道尊。” 苏清风起身说道:“这不过是些小手段,我可不是什么道尊。” 苍玄和青幽都在心里呵呵一笑。 您不用解释,我们懂。 低调嘛,隐藏修为嘛。 呵,扮猪吃老虎的老银币。 道界谁不知道,没有入过无垠星海截取到规则繁星的修士,绝不可能打开空间宝器。 换句话说,没有开悟境道尊的实力,空间宝器就算摆在面前也用不了。 因为空间宝器,乃渡劫境道君用天材地宝所制。 没有规则之力引导,连宝器内的异空间都无法定位。 又怎么能使用空间宝器? 咱好歹修行数百年,见过的风风雨雨不知凡几。 道尊您当我们是山沟沟里出来的土鳖,啥也不懂吗? 只是,一位道尊,在这灵气贫瘠的人间行走。 为了什么? 要做什么? 第63章我的灵晶就这么好拿 懂了! 全懂了! 漓水里的女水鬼,楚侯墓的悟道石。 所有的迷雾都被揭开,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定是眼前这位道尊的手笔。 青幽心中一阵后怕。 前几日若是剑冲出了手,这个时候,头七估计都快了。 天泉门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杨的祸事。 还好自己稳一手,当场就道歉,料想天泉门应该没有在道尊眼里留下什么坏印象。 幸好,幸好。 她正要开口再次道歉,苏清风先一步把袋子放在长案上,说道:“我今日来,确实有些事。” “这些是贵门柳飘絮随我诛邪的赏金,特意给她送上山。” 不好,要坏事。 青幽慌忙道:“飘絮这孩子勤于修行,那夜回山后便匆匆入了门内圣地修炼,我这就去把她唤出来。” 苏清风心中暗道:可拉倒吧,好不容易清静几天,你还要把她放出来。 他连忙摆手,“不用急,柳姑娘难得有机会静下心修行,不可轻易打扰。” 身后的落樱嘴角微微上扬,强压住心中笑意。 “那怎么行!”苍玄板着脸朝青幽说道:“又不是闭关破境,道尊亲至,岂可避而不见,实在太失礼了。” “师妹,速唤柳飘絮入殿觐见道尊。” 苏清风眼巴巴看着青幽拱手后,迤迤然退出大殿。 不一会,红衣少女柳飘絮风风火火闯进大殿,背后跟着一脸无奈的青幽。 她进门就嚷嚷道:“苏道友,你怎么才来呀,掌门师伯都回山好几天了。” 苍玄后悔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这玩意儿过来闹腾。 他满脸黑线,咬牙切齿道:“柳飘絮,请注意你跟道尊说话的态度。” 柳飘絮缩了下脖子,乖巧站到师父身后。 苏清风摆摆手,笑着说道:“不碍事的,我和柳姑娘平辈相交,况且我也不是什么道尊。” “是是是。都怪我们平时把她惯坏了,甚是羞愧,万请道尊勿要怪罪。”苍玄躬身说道。 苏清风无语。 解释不清了,你说是道尊就是道尊吧。 他打开袋子,露出袋内晶莹剔透的灵晶,说道:“柳姑娘,在渑湖派时答应给你的赏金,共计灵晶五千三百颗。” 柳飘絮几步扑上来,一把抓住袋子,恨不得在苏清风脸上亲上几口。 “谢谢苏道友,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以后有事千万别客气,记得还找我。” 苍玄看着案上的袋子,内心在剧烈挣扎。 道尊就是有钱。 天泉门月入灵晶一千多,给控灵境道长每人发三十灵晶月俸。 再除去岁供和维持宗门运转的费用,御空境道长每月能分到的灵晶也不过两三百颗。 五千灵晶,别说柳飘絮,就连苍玄和青幽两位门主都难免心动。 连控灵境的奖励都有五千多灵晶,若是自己这个御空境后期的道长到道尊座下听令,岂不是要起飞? 正在他犹豫间,青幽道长挤开正搂着袋子一脸蠢笑的柳飘絮,恭敬地说道:“道尊,青幽虽说只是御空中期,但论实力也强过飘絮不知多少。” “若有什么不便处理的事,青幽任凭差遣。” 苍玄幽怨地看着自家师妹。 你堂堂一个副门主,竟觍着脸说什么任凭差遣,如此卑躬屈膝就为了一点点灵晶。 脸面呢? 尊严呢? 他拱手道:“我乃御空境后期,方圆数百里就没有我摆不平的事。” “道尊但凡有差遣,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清风大喜,看来今天上天泉山的事是成了。 他笑道:“正好。我确需要一名御空境道长任座下客卿,主要负责教导弟子修行,任期不得低于十年。” “十年后,去留随意。” “薪俸方面,食宿全包,每月五百灵晶,期间其他任务另计灵晶。” “我去!”两位门主推开柳飘絮,上前异口同声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青幽眼冒红光,抢先说道:“道尊,我教导弟子颇有心得。” “飘絮八十年前只是漓水旁一株柳妖,现已晋升控灵境十年。” 苍玄没抢到先手,幽幽道:“我修为比你高。” “我耐心细致,能做到因材施教,以人为本。” “我修为比你高。” “我尽心尽责,只要资源足够,堆也能把白色道印的修道士堆到控灵境。” “我修为比你高。” 青幽瞪了苍玄一眼,生气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拿修为说事?” “好吧。只要道尊借我四十万灵晶,我不要薪俸。” “你!掌门师兄,你这又是何苦。” 苍玄面带微笑,一脸决绝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弟师妹身死道消,而我一人独活吧?” 苏清风打着哈欠,欣赏二人表演“兄妹情深”的戏码,大约已明白了什么事。 他没有做声,回头勾了勾手。 落樱低头凑到他脸庞,主仆二人低声耳语起来。 两位门主本色出演,倾情奉献的大戏没了主要观众,尴尬的气氛开始在大殿里荡漾。 空气又变得很安静。 苏清风停止与落樱的交谈。 目光在两位门主身上扫了一遍,淡淡说道:“商量好了吗?” 眼看道尊识破他们的小伎俩,苍玄道长尴尬地笑了笑,回道:“商量好了,由我任道尊座下客卿。” “不过天泉门三位门主不幸都中了鬼王的涣灵散,需要道宗的祛瘴丹解毒,一颗祛瘴丹要二十万灵晶。” “天泉门小门小派,变卖祖产最多也只能凑出二十万灵晶,还差四十万没有着落。” “某想以无偿担任客卿为代价,向道尊求借五十万灵晶。” “每年偿还五千,百年内还完,求道尊救我三人性命。” 青幽急道:“掌门师兄,天泉门不能没有你。” 苍玄举手打断她的话,说道:“我意已决,休得阻拦。” “我既任道尊座下客卿,想来也不会有不开眼的宵小,敢来天泉门闹事。” 苏清风右手微握,手指有节奏的在桌子上叩击。 每叩击一次,苍玄道长的内心便紧张一分。 直到苍玄冷汗都要流出的时候,苏清风才开口说道:“四十万灵晶可不是小数目,别说你,就算把天泉山打包卖了,也值不了四十万。” “值的,值的。” “天泉门有一眼天泉,能源源不断产生灵气,四十万灵晶还是值的。” 苏清风轻轻抿了口茶,耸耸肩说道:“那好。” “苍玄道长不如把灵泉卖了,自有求购丹药的灵晶,又何须向我求借。” 苍玄道长满脸震惊,颤抖着说道:“天泉乃天泉门根基,若没了天泉,天泉门顷刻间便土崩瓦解,如何能卖?” 苏清风冷笑一声,抬高嗓门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怎么,我的四十万灵晶就这么好拿?” 苍玄、青幽两位门主不敢再说话,连柳飘絮都小心翼翼躲到角落。 苏清风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都是柳姑娘的长辈,我也不好见死不救。” “这样,若是肯答应我一个条件,这灵晶,我可以借。” 第64章落樱是我罩着的 苍玄眼中,重新充满希冀的光。 连忙问道:“道尊请说,只要某办得到,什么条件都可以。” “帮我通知离国上下,我身后的落樱姑娘是我罩着的,没事别来惹她。” “以后凡有不开眼的,由你天泉门负责;” “天泉门惹不起的,我自然会处理。” 说完话,苏清风吹开茶杯里的茶叶,一饮而尽。 苍玄和青幽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彼此交换了意见。 一齐点头道:“可。” 放下茶杯,苏清风朗声道:“好。” 唰!唰!唰! 长案上须臾间出现五十个满满当当的小布袋,压得长案嘎吱作响。 “这是五十万灵晶,苍玄道长可以自行安排。” “一月内处理好俗事,去鹤鸣山下闲云居寻我。”苏清风淡淡说道。 青幽一言不发地蹲下身子。 她双手摩挲着冰凉的玄晶,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 清风道尊给的仅仅是灵晶吗? 不,她给的是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自己才三百岁,本应有大把时光追寻无上大道。 却因为缺少灵晶,生命即将在数十年内慢慢凋零。 如果有的选,谁愿意早亡? 她以头触地,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哽咽着说道:“谢道尊再造之恩。” 苏清风伸手虚扶,淡淡道:“起来吧。” “青幽道长无需行此大礼。” “我不缺灵晶,天泉门帮我把事办好,就算是给我最好的交代。” 待青幽起身落座后,又饮了一会茶,他才缓缓道:“好了。今日上山之事都已办妥。” “落樱,我们回去吧。” 落樱点点头,乖乖跟在身后。 眼看苏清风要走,一直躲在角落的柳飘絮大声喊道:“苏道友,我能不能跟你们走?” 青幽瞪了她一眼,训道:“你给我安心在门内修行,哪都不许去!” “整日游手好闲,何时才能替为师分忧?” 苏清风脸上一热。 总感觉青幽表面上是骂徒弟,实则是指桑骂槐地责骂自己。 他回身望向小迷妹,柳飘絮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听你师父的话,安心修行。” “若是乖巧,过两年就接你去闲云居小住。” 说完领着落樱迈出大殿。 苍玄留下看守灵晶,青幽和柳飘絮直把苏清风送至山下,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才转身回山。 二人返回大英殿,苍玄仍对着五十袋灵晶发呆。 青幽瞪了一眼。 柳飘絮老老实实退出大英殿,闷闷不乐地朝天泉走去。 “掌门师兄,我回来了。”青幽清冷的声音打断苍玄的沉思。 苍玄头也不回,缓缓吐出一个字,“嗯。” 青幽亲自为师兄倒了杯茶,轻声道:“难事已解,掌门师兄为何仍是眉头紧锁?” “哦,没事。我在想道尊交办的事。” 青幽抿嘴轻笑:“这有何难,只要把道尊的旗号打出去,这大离国除了镇守宫,谁敢在道尊前面撒野?” “即便是镇守宫,总不至于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化形鬼修,而拂了另一名道尊的面子。” 苍玄叹了口气,说道:“可是这位清风道尊,明显不想大肆宣扬他道尊的身份。” “而且,据我所知,道宗一百多位道尊里,从未听说有名叫清风的。” “嗯?”青幽愣了一下,低声问道:“掌门师兄的意思是?” 苍玄坐下饮茶,感慨道:“这是一位不受道宗管理,也不是道宗培养出来的道尊。” 听到苍玄解释,青幽檀口微张,踉跄着坐到椅子上。 掌门师兄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道界的道尊,八成以上由北辰道宗从出尘境开始培养,历经千劫万难才晋升到开悟境。 人间八国各门派晋升的道尊,甚至不足总数的两成。 各门派道长晋升开悟境后,由道宗赐予道尊称号。 其人往往会选择加入道宗,为宗门效力。 除了各国镇守宫宫正,极少有道尊会在人间行走。 这位清风道尊,莫不是从异界潜入道界? 是不是带有其他目的? 天泉门会不会因此卷入什么不得了的漩涡? 苍玄双手交叉,一脸严肃地说道:“师妹,现在还高兴得起来吗?” 青幽在椅子上傻傻待了一会,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掌门师兄,飘絮说得对,自行脑补最为致命,我看你是想多了。” “清风道尊真要出了什么事,自有镇守宫处理,道宗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们天泉门小门小派,操哪门子心呀。” “再说了,天泉门几斤几两,值得人家道尊用五十万灵晶收买?” “即便清风道尊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怎么可能为了庇护一名化形鬼修,而唤我们通知整个大离国!” “这不是有违低调行事的原则?” 苍玄恍然大悟,他狠狠拍了拍手掌,兴奋地说道:“有道理。” “师兄我真是钻了牛角尖,进了死胡同。” “那么,这位道尊,一定是由散修道长新晋开悟境,还没有到道宗接受册封。” “师妹,我们天泉门的气运来了。” 青幽以手扶额,不想说话。 苍玄站起身,在大殿内漫无目的地走动,嘴里念念有词。 忽然,他停了下来,说道:“师妹,我既任了清风道尊的客卿,这掌门之位就该传与你。” “咱们搞一个隆重的传位大典,把能邀请的门派都请过来。” “然后在大典上宣布,那位落樱姑娘由一位神秘大能庇佑,也由天泉门担保,请各位道友广而告之。” “你觉得如何?” 掌门师兄要传位于我? 青幽大惊失色。 她站起身连连摆手道:“掌门师兄,我,我没有掌管门派的能力呀。” 苍玄走过去,用手把她按回椅子上,大笑着说道:“能力可以慢慢培养,这个不急。” “况且天泉门依附了清风道尊,你还担忧什么?” “该担忧的是那些对天泉垂涎欲滴的宵小之徒。” 也是。 有道尊庇护,天泉门有何所惧? 青幽眨眨眼睛,幽幽道:“就怕半夏师弟心里有想法。” 苍玄大手一挥,拿出了当家人的气势。 “他有个p的想法。” “借灵晶这事上,议是我提的,亏是我吃的,师妹你好歹还跪拜了清风道尊。” “他呢?坐享其成。” “再说了,他修为没你高,也没在道尊心里挂上号。” “要真有什么想法,你叫他找我说,不信他还反了天不成。” “这样,待他回山后,留他看管山门。” “师妹你随我押送灵晶去道宗换祛瘴丹,事成之后即刻着手准备传位大典。” “道尊给我的期限,只有一个月,必须得抓紧时间。” 青幽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