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变成丧尸也要摆烂》 是个狠人 “温盐环流是维持地球气候系统的能量平衡的重要经向环流体系,它……” 一个男老师低沉、苍老、略显寡淡的声音透过大讲堂的后门传来。 这灾后生态与地理环境重构课程,是南方联合高地第一大学非常火的选修课,给分高,任务水。 教授年近七十,一个注定没法为难学生的年龄了。 池小闲缓缓地推开大教室的后门,手里捏着课程期末纸质论文,张望着寻找最后一排可以落座的空位。 然而他失算了。 倒数四排都被坐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群脑袋里,没有留下一个空座位。大概是因为要来交期末作业,难得一次满堂了。 池小闲拿论文挡着脸,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教室中间边上的一个空座位。 默默落座后,池小闲这才把挡脸的论文拿下,轻轻舒了口气。 幸好是走廊边的空座,如果是中间的,还得让边人一个一个站起来放他进去——那可真是非常壮观的社死。 他刚一坐下,就觉得周围氛围有些不对劲,准确来说,是有一种很违和的磁场。 违和的磁场来自于他的邻座。 男生有着一张极其优越的侧脸,像是海报里精心设计的人物剪影。他正打着字,电脑屏幕的光投在他专注的眼睛里,闪着清越的光。 池小闲瞥过去一眼,电脑上赫然是密密麻麻的字。 竟然在记课堂笔记? 在不用期末考试,交完论文就结课的大水课上,记课堂笔记?! 池小闲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落座后,他玩了会儿消消乐,才想起来此趟上课的真正目的——交作业。 他环顾了下四周,讲台前后排的距离都非常远,最简便的方法,就是问一下他邻座的男生。 男生刚好喝完水,池小闲便打扰了一下他:“同学你好,请问这门课的作业交给谁啊?” 男生手微微一顿,转头看了他一会儿,才淡淡道:“助教。” “助教是谁啊?” “你不知道助教是谁?”男生似乎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这是第三次交作业了。” “?” “这、这门课已经交了两次作业了?”池小闲不敢置信,“不是说没有平时作业么?” 他选课时就听学长学姐说这门课只用期末写个小论文,平时一点事都没有,轻松得很。 “教制改革,这学期刚加的,你没有看系统吗?”男生从池小闲有些崩裂的表情中看出了点什么,却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嘲讽,只是单纯的疑问。 池小闲僵了两秒,才迅速点开手机登录教务系统。他之前只查看了期末任务那一栏,压根没想着这门课还有平时任务。 其他课的平时作业他倒是没怎么错过,因为都跟舍友张文声一起上。一有任务,张文声就会像个老妈子一样任劳任怨地提醒他,根本不用他亲自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课程群消息。他甚至还把消息一股脑全屏蔽了。 但这门大火选修课,张文声没选上…… 大教室的网络很差,池小闲一时没能点开系统。 “平时那两次作业占多少分?”他挣扎着问男生,试图抢救一下自己。 “一共三十分,剩下七十分是期末论文。”男生说。 “三十分……如果论文能拿六十分,那我还有及格的机会。”池小闲乐观地安慰自己,“还好还好。” “对了。”他忽然想起,“助教是谁?我先把论文交了吧。” “我。”男生淡淡道。 “啊?!” 交完论文后,池小闲干坐在座位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再把手机拿出来玩了。 男生却也没再说什么,接了他的论文,简单地查看了下姓名和学号,正要放进桌肚里,忽然觉得自己身为助教有必要提醒一下边上这位懵懵懂懂的同学。 “你字数写全了么?”男生开口。 “不少于五千?”池小闲有些疑惑地反问,“我没记错吧。” “你写了多少?” “五千零一。”池小闲诚恳道。 男生不再说话了,只蹙着眉,似乎再斟酌着什么用语。 “怎么了?我记错了么?”池小闲慌张起来。 不会连期末论文的字数都记错吧?!他记得当时还看了好几遍的,特地卡着五千写完了论文…… 男生错开身,从自己的桌肚里拿出两本东西,池小闲这才注意到他桌肚里放着一大摞论文。 被男生拿出来的论文,看着高高一摞,实际上才两本,都厚得跟书一样。 池小闲翻了翻,发现它们不仅厚,装帧还十分精美,封面上的南方联合第一大学的校徽lg竟然还是彩色的,在大教室LED亮灯的照射下,精致到炫出七彩的光。 对比之下,他自己刚才交上去的论文,单薄得只有几页纸,订书针都空荡到有些晃动…… 池小闲讪讪地缩回了手。 淦啊,这帮人为了绩点真是越来越卷了。 纸质论文没有字数统计,教授并不会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写满了五千字,只会知道他是所有人里面写得最薄的那个…… 他这薄薄的论文一看就没有什么诚意啊! 事已至此,池小闲也只能为自己挽回颜面,道:“反卷,从我做起。” 男生扫了他一眼,没做评价。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池小闲松了口气。距离他回宿舍躺着就只剩一顿午饭的时间了,教授却还在说结课感想。 “你们可能是我带的最后一届,我本来已经退休了,又被学校请回来上课,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多人来听我的课,我——” 正在絮叨的他忽然哑了声,就像是被切断了电源的音响似的。接着,他的喉咙里翻涌起古怪的声音,咕噜咕噜,像是正在冒泡的水泥。 “老师——”有同学率先站起来,冲上讲台扶住了教授。 他正要询问情况,却见老教授骤然瞪圆了眼睛。 那双眼睛蒙着一层灰白的阴翳,诡异而骇人。 同学吓得倒退两步。 前排的学生面面相觑,一时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在台上同学手足无措时,教授冲着他的脸一口咬了下去。 “啊——”教室里有女生开始尖叫。 鲜血四溅,男生几乎被啃掉了半张脸,白色的上衣染上了大片的红。他捂着血肉模糊的脸,跌跌撞撞地朝讲台下走去,没走两步,他像是失去了疼痛感一般,放下了捂着脸的手,任由半块肉挂在脸上摇摇晃晃。 然后他抬起了眼睛——一双毫无生机,笼罩着灰白色阴霾的眸子。瞳孔比正常人几乎要小上一圈,看上去像不可名状的鬼魅。 尖叫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最后一排的同学直直从座位上弹起来,冲向教室的后门。大家都蜂拥到了走廊上,拼命挤着,试图逃出这个诡异之地。 教授和最开始被咬的男生摇摇晃晃地赶了上来。 顿时,哭丧声、尖叫声连成一片。 池小闲也混在人群里往外挤。奈何教室太大,门又过于狭窄,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同时通过,大家几乎都堵死在了后门口处,一时间卡得谁也出不去。 有人被挤得摔在了地上,身后的人却还在往前挤,踩着他的手,踏在他的背上。 “可以跳窗户!”一道清冷的高声响起。 池小闲一回头,发现是那个小助教。对方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跟他没隔几个人。 阶梯教室的窗户位置和普通教室不一样,高得几乎像个天窗。那个助教男生踩在桌子上,脚一蹬,轻松如燕似的跳上了窗户,拨开了窗户上的锁。 池小闲心生羡慕——他的运动细胞不足以支撑他完成那样高难度的动作。 正想着,后面有人猛撞了他一下,将他的腰狠狠磕向了桌角。 池小闲弓起背,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后面的人群却还推搡。他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 “上桌子!”助教男生注意到了池小闲,冲他喊道。 池小闲刚一爬到桌上,意外又再次发生了。 一个被咬过的学生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爬上了桌,他的四肢怪异地扭动着,爬过的桌面上留下了一道道歪七扭八的血痕。 “跳上来!” “太高了,我爬不上去。” 助教男生从窗沿上砰的一声跳下来,半蹲下示意池小闲踩自己的肩膀。 池小闲来不及感谢,踩在他肩膀上双手扒住了窗户口。男生顺势把他带着往上一带,看池小闲爬上去后,轻松一跃,再次攀上了窗口。 两人从高高的窗户口上一跃而下,这个高度震得池小闲脚踝麻木了两秒,但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见一大波黑压压的人从走廊尽头的教室疯狂地向楼梯口跑来,震得地板晃动不已。 显然出现异常情况的不止这一个教室。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请各位同学立即返回宿舍,暂时不要外出!紧急情况!紧急情况——” 广播骤然响起,刺耳无比。尖叫声、脚步声、呼喊声充斥在楼道里,乱得像一锅粥。 还好他们的教室在二楼,池小闲和助教男生几乎毫无停留地冲下一楼,顺利跑出了教学楼。 广场上也是混乱一片,所有人都朝着宿舍楼的方向涌,教学楼边上原本放着一大堆的代步器也被全部借光了。 池小闲一扭头,却发现助教正蹙着眉,有些犹豫的样子。 “不走吗?”池小闲有些着急道。经此波折,他几乎要将对方视为战友了。 “我得去趟生物楼。”男生说出了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可现在很危险,广播让我们立即回寝室。”池小闲好心地劝说道。 “今天的实验数据还没统计。” 草草丢下这一句,他便朝着反方向跑去。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身影,池小闲喃喃道:“疯了吧。” 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这种卷王,池小闲一头扎进了黑压压的回宿舍的人潮中。 插入书签 宿舍 池小闲跑回去的路上,看到不少用代步器的同学。 学校的各处教学楼附近都停放着统一配置的代步器,学生刷卡就可以借用,方便从宿舍到教学楼的通勤。 代步器比自行车和电瓶车占用公共面积小得多,由一块带着两只金属轮子的的圆形平衡板组成,速度可以自由调节。但学校为了安全考虑,设置了速度上限,因此速度并不比全速跑步快。 不少同学发现后干脆跳了下来,代步器被随便丢在了地上变成了路障,还绊倒了几个人。 池小闲就撞上了前面一个被绊倒的人,险些摔个狗啃泥。 他将代步器踢到一遍,撑着膝盖原地休息了两秒,却又听到身后一声尖叫,池小闲打了个激灵,顾不上回头看,立即又撒开腿继续跑。 广播里的警报声响成一片,犹如炽热灼人的火海,烧着每个人的心。 池小闲的体力比较差,平时体育课都是借生病逃,锻炼更是少得不行,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爬下宿舍楼去食堂吃饭,还总偷懒让张文声给他带饭。 跑路的间隙,池小闲回忆着刚才在教室那一幕,想到了“丧尸”这个词。 这个名词教授竟然在他的那门《灾后生态与地理环境重构》第一节课上提到过,池小闲以为会点名,难得去捧了个场。 教授指出,冰川消融虽然带来了众所周知的世纪大灾难,但其的影响可能远不止于此。冰川里隐藏的未知远古病毒可能会被因此释放,说不定会导致科幻作品里“丧尸”的出现。但他又指出,人类热武器发展至此,即使出现丧尸,也能够轻松解决。 正乱想着,手机响了,池小闲短促地划了下屏幕接通。 “下课了吗?”张文声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出事了,你快回来!” “在路上……”池小闲上气不接下气,“刚才上课,教授突然——”他话说到一半,肩膀被人狠狠一撞,手机径直飞了出去,砸在了栏杆上又弹了一下,最后掉进了人工湖里。 池小闲人懵了两秒。 还不及去捞了,保命要紧!他一咬牙,扭头继续狂奔。 跑过宿舍楼前的广场,再拐过一家文印店,终于看到了宿舍楼下那高高的金属门。 已经有不少人在他之前赶到了宿舍楼下。门前有两个刷卡机,但闸机开放的速度非常缓慢,此刻门口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没反应啊?!” “傻逼机器这会儿出bug!”有人愤愤道,然后一扭头冲后面的人道,“别挤了行不行,没看我卡刷了没动静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刷个狗屁卡,直接进啊!”终于有个男生爆了句粗口,他粗暴地推开前面的人,一脚踩在了金属杆上,双臂在刷卡机一撑,像撑杆跳似的跃了过去。后面的人纷纷效仿。 人流进入宿舍楼的速度终于变快了。眼见着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快轮到他了,池小闲稍稍松了半口气。 “砰!” 一声沉闷的重响忽然从身后爆发出,引得所有人本能地回过头去看。 他们身后是宿舍楼B栋的洗衣房。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将洗衣房的顶棚砸出了一个明显的凹陷。 接着就在众人愣神的时候,又是“砰”的一声。 屋顶上溅起了血红色的雾气。 众人都看清了落下来的东西——是活生生的人。 刹那间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那是来自死神的手。有人吓得紧紧捂住了嘴巴。 滴答,滴答,那本是雨水落下的声音,是池小闲很喜欢的声音。但此刻从屋檐上流淌下来的,却是血液。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沉闷杂乱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还伴随着阵阵嘶吼。 池小闲正欲爬围栏,猛地回头一看,竟有几个丧尸已经追了过来。 池小闲认出了其中一个——是他某节公选课的女老师! 那个老师池小闲还挺喜欢的,叫刘灵,长着一张娃娃脸,总扎着丸子头。有次池小闲翘课碰巧被点到名,她也只是课后私戳他提醒了他一下,并没有给他扣任何分数。 池小闲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但这感觉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刘灵朝他飞扑而来。 池小闲猝然躲开。 它的长发在他脸上一扫而过,淡雅的花果味洗发水和腥臭的血味混合在一起,让他的胃猛地翻涌了起来。 因扑了个空,刘灵转移了目标,冲向了另一个刚跳过闸机口的同学。池小闲不敢耽误,正要闪身进门,却只听轰的一声,铁门被合上了。 外面的众人均是猝不及防。 “开门啊!外面还有人呢!” “这是要杀了我们吗?!” “快开门啊呜呜呜……”有胆小的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不能开门!”里面传来一个声音,“会把丧尸引进来的!你们找别的地方躲着去!” 透过门的缝隙,池小闲看清了那个关门者的脸,是他们这个专业的年级长。 他还没来得及争论,边上那个跟刘灵纠缠的同学先开口:“李通,你他妈的给老子开门!你这是谋杀!” 他一拳砸向了刘灵的面门,刘灵晃了晃,朝后倒去。接着他用拳头砸向金属门,门被锤得震天响:“快开门!我要宰了你这小子!” 门内传来金属滑动的声音,接着一声咔哒,李通干脆直接把门锁上了。 几个人只好一边叫骂着,一边边躲着丧尸的攻击。 “不好!又有一波来了!”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顺着他视线的方向,又是一群丧尸奔袭而来。 这一波和刚才的明显不同,都穿着睡衣,还有的光着脚。 丧尸来的方向,正是B栋的方向,再结合刚才跳楼的那两人…… B栋会不会已经沦陷了?! “躲开!”耳边一道声音炸开。 池小闲一扭头,风擦着他的耳廓刮了过去,金属在空中闪过一道银色弧线,“咚”的一声,一个丧尸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还是刚才那个一拳放倒刘灵的男生。 他竟生生折断了门闸的一段金属杆,将他运用成了武器,四下挥舞,威力还不小,接连掀翻了几个丧尸。 “跑!!”男生大吼一声。 但还是晚了。 这一波丧尸数量太多了,他们没能冲出去,被逼得节节后退,最后又退回到了宿舍门口。 池小闲已经精疲力尽,双腿微微发麻,心脏却还紧张得砰砰直跳。 两个男生一个女生,对面是八个丧尸,他们显然已经被包围了。女生吓得小声抽泣起来,身体不住发抖。 “池小闲——” 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他抬头,竟是张文声! 张文声收到警报之后就一直在宿舍等池小闲回来。 他先是听到楼道里一片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等了会儿,没等到池小闲。又过了几分钟,才听说了宿舍门被年级长锁了的消息,立即冲到了窗户口,一眼看到被丧尸包围着的池小闲。 “扔个东西下来!”池小闲脑子里闪出个主意。 张文声反应很快,抄起脚边的一个不锈钢的盆子,朝边上一片空地狠狠摔了下去。 咣!盆子在地上弹了下,迸射出金属的巨响,然后原地嗡嗡打起了转。 丧尸们被吸引了注意力,立即扭过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趁着这个时机,几个人冲出了重围。 跑,有多快跑多快! 这是池小闲唯一的念头。 “这边!” 就在池小闲冲过路口时,一旁打印店刚才还紧闭的卷帘门此刻拉开了条缝,有人从门缝里朝他招手。 身后再次传来嘶吼声。 池小闲预感到自己的体力即将耗尽,索性奔向了打印店。 男人已经将卷帘门拉起四分之一的高度,池小闲在地上轻轻一滚,跟鱼似的钻了进去。 就在老板要拉上卷帘门时,池小闲看到了那个手持金属棍的强壮男生。 “这里!”池小闲压着声音招呼道。 男生会意,一个斜刺冲向池小闲所在的方向。 “哗——”卷帘门一把拉上。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松了口气。 插入书签 巧遇 学校一共两家文印店,陈东是其中一家的老板,几乎所有学生都认识他。 他平时待人亲切,操作计算机熟练,改论文格式更是一把好手,每到毕业或期末周,找他调论文的人都要排长队。 陈东给两人搬来凳子,又倒了两杯水。 池小闲道了谢,陈东却谦虚道:“举手之劳罢了。我听到了广播,感觉情况不对,就早早把门拉上了。后来看你们逃到我这边,才拉开条缝看看。你们不回宿舍怎么反倒又跑出来了?” “我们被直接关门外了。”男生愤愤道,“一群杀人犯,简直是畜生!” “还能有这事儿?!” 男生讲述了下午在教学楼和宿舍门口跟丧尸搏斗的情形,听得陈东一阵紧张,赶紧站起来检查了下窗户和后门,才对他们道:“你们先住在我这儿吧,我平时就睡楼上,楼上还有个空房间,吃的喝的我这里也还都有。” 池小闲赶紧道:“谢谢您。” “没事儿。”陈东淡淡一笑,“都是为同学们服务,习惯了。” 男生:“哦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郑一凯,工学院大二的。” “池小闲,经济学院大二。” “我知道你,你名字很好记。”郑一凯看着他的眼睛道,“之前我们有节体育课一起上的,我是课代表。” 池小闲使劲想了会儿,没回忆起这号人。 “不好意思哈,我体育课——”他顿时刹住话,因为后半句本来想说的是“翘课太多了”。 “你没怎么来上课吧,我就前两回见过你。”郑一凯调侃他道。 池小闲尴尬地笑了笑:“你记性还挺好。” “想不记住你都难。”郑一凯笑嘻嘻道,“课上有两个女生一直在说你长得好看,还问我要你的名字和学院。” “我吗?”池小闲眨了眨眼睛。 他平时都不怎么出门,有空就窝在寝室,上大学后跟女生说话的总数甚至不超过十句,压根也没机会知道自己异性缘怎么样。 晚上,老板给两人煮了泡面。热乎乎地吃下去,池小闲鼻尖都窜出了汗。 这汗出得很舒服,好像今天全部的紧张都跟着汗释放了出去似的。 忽然一张面纸飘忽到他的鼻尖,池小闲愣了下,一抬头看到了郑一凯。 “谢谢。” 他擦了擦鼻尖的汗,余光却瞥见郑一凯一直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心想,这人好像有点奇怪…… 打印店不算大,一楼的屋子堆满了各种打印纸,前台的桌子上摞着一大堆的已经打印完还没被取走的专业课资料,后台则是三台柜式的打印机,每台机器边上都配有电脑。 二楼有两间房间,老板自己住一间,把另外一个房间的杂物简单清理了下,又放了张折叠床,搬来个旧沙发,供池小闲和郑一凯晚上睡觉。 池小闲手机丢了,想着打印店可能会有些备用的电子产品,就问了问老板,结果老板还真有一部老式手机,就借给了池小闲。 手机很久没用了,充到了十格电才开了机。 池小闲摆弄了会儿,发现基础功能都还正常,于是联网下载了Rme。 Rme是五年前开发出来的全球内通用的社交软件,语言功能非常先进,自带各国语言的翻译功能,甚至包括各种网络流行语、俚语。还包括了教育系统、社保系统及购物平台,可谓是一个软件走天下了。 开发者或许是为了怀念世纪大灾难之前国籍概念还存在的世界,将它命名为已经消失了的“ROME”,意为条条大路通罗马,联合高地就是这个时代的新罗马。 池小闲通过人脸验证通过了登录,随即就看到Rme经典的开屏,那是一个冰川全部融化、三分之一的大陆被海水淹没后新世界地图。 地图上浮现出一行字——新家园,新未来。 池小闲以前没太留意过这句话,今天却停下来多看了一眼,然后才点开联系人列表。 群消息他基本都屏蔽了,剩下的未读消息基本都是张文声给他发的,问他现在在哪,池小闲干脆直接给他回了个电话报平安。 听到池小闲苟在打印店后,张文声松了口气:“你小子还真是命大,爹都担心死了。” 池小闲轻轻哼了一声:“今天太累爸爸就不跟你计较了。” 张文声:“那边吃的都有吧,有地方睡觉没?” 池小闲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郑一凯,道:“有的。” 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池小闲一看,发现是个闹钟,闹钟的备注是“儿子”。这旧手机一直没电,所以闹钟直到今天充了电才响起。 他走出房间,来到隔壁,想问问老板这闹钟要不要留着,却发现老板歪在躺椅上睡着了,边上手机里还放着嘈杂的电视剧背景乐。 换做以前的他,可能会顺手关了,但现在他不会,他发现上点年纪的人都很喜欢开着背景声睡觉,如果帮关了,反而会弄醒。 比如他奶奶,每次给她关了电视,她就一定要嘴硬地嚷嚷:“我没睡着,电视还看呢你怎么就给我关了……” 池小闲返回自己的房间,给奶奶打了个视频。 他的奶奶住在南方联合高地的第十区,池小闲读大学之前一直和她一起生活,考上了高地第一大学后才来到中心区——第三区。第十区与第三区有点远,飞机要坐三个小时,所以池小闲基本只在假期回去,平时每天都要和她视频聊天。 电话接通聊了几句后,池小闲发现她在的第十区似乎无事发生,于是他也没有提起学校里的事,怕吓到她老人家,老人家心脏不怎么好。 他拐弯抹角地问:“咱们家里还有吃的吗?” “吃的?家里什么时候没吃的了,过年的东西都还剩一大堆呢?你这两天要回来?” “不不不,我就是问问,你这两天多囤点吃的,少出来跑动,天太热了,别中暑了。” “知道知道,我白天都开着风扇呢。” 快要挂电话时,她突然话题一转:“你最近也别出去乱跑啊,奶奶听说你们那的什么……哦对,精神病院,有疯子跑出来了。” “疯子?”池小闲一愣。 难道说的是这些丧尸? 他点开Rme里自带的新闻页面,首页里弹出的第一条就是“高地精神疾病治疗与防控医院火灾”。他点进来想看看具体的内容,页面却突然卡住了,怎么刷新都没用,逼得他返回了聊天对话框,软件才恢复了正常。 他点开各个被屏蔽消息的几个群聊,发现同学也都在聊今天的事情,有表达恐慌绝望的,有冷静指导如何击败丧尸的,还有分析事情背后真相的…… 老式手机的显示屏不够清晰,看了太多信息后,池小闲眼睛都有些花了,但他还不困,就跑到楼下,翻着前台桌上那一摞打印纸,试图找点有意思的东西看看。 《军事理论复习手册》,跳过。 《世界语押题》,跳过。 《高等数学真题练习》,跳跳跳,果断跳。 …… 翻了半天,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本跟其他东西格格不入的手册,封面印着“末世生存指南”几个字,没有打印者的姓名和专业。 为什么有人会打这种东西?难道是课程资料? 池小闲翻开目录,看到手册一共包括“极端天气——极端高温、低温天气生存指南”、“废弃地(辐射地)生存指南”、“致命病毒降临生存指南”三个章节。 在店里打印一般都需要学生刷学生卡,故而打印内容的右上角会有一圈淡色的水印,由学号加上四位数的打印日期组成,这本手册也不例外。 池小闲认不出学号对应的人,但打印的日期却刚好是昨天。 公元2040年那场以全球变暖为引子开启的一系列灾难,距离现在已经快三十年了。三大联合高地以令人叹服的速度建设好,距离现在也已经过了十五年了。灾难、末世之类的字眼已经渐渐被人们所淡忘,出现在各种传播媒介中频率最高的就是“新世界”、“高地”、“新家园”之类的词汇。 这会儿打印这个,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他搬了张椅子坐下来,就着昏暗的灯光起来。手册里介绍了食物搜集、安全所、武器装备一堆内容,非常丰富。字体不大,加上灯光昏暗,池小闲只好粗略地浏览一遍,直到看到几个加粗加黑的字体后才停了下来: “保持锻炼,增强耐力,提高身体素质,时刻做好和丧尸战斗的准备!!!” 对于一个讨厌运动,十节体育课能翘得只剩两节的池小闲来说,这句话无疑让他感觉有些不太舒适。 他的兴趣一下子萎靡了。 池小闲打了个呵欠,合上了书,带着书上楼准备睡觉。 今天一天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他倒没有太焦虑或恐惧。 他天生的情绪波动就很小。如果将他的心比如湖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像是一片落叶掉进湖心,顶多晕开一些涟漪,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郑一凯见他在折叠床上躺了下来,问:“你睡挺早?” “其实也爱熬夜,但今天有点累。” “嗯,那早点睡吧。”郑一凯摁灭手机,“我也早点睡。” 他抬手关掉了灯,屋子一下子沉入了黑暗的沼泽。 池小闲很快进入了梦乡,甚至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站在一片灰黄色的海边,他从未去过海边,却感到湿漉的海风扑在他脸上,粗粝的风沙摩挲着左脸颊的皮肤。 很奇怪,就像是一只手。 迷迷蒙蒙中,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咚咚敲门声。饶是在梦里,池小闲都能感受到那声音的温和而克制——想让人听到,又似乎不想让人听到。 忽然,他的理智回笼,强行把他从梦境里拽了出来。 这会儿外面都是丧尸,是谁在敲门啊?!!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一睁眼,却看到自己床边站着个人,惊了一下。 月色将房间内照出一小片亮,映出郑一凯宽阔的脸,池小闲定了定神。 然而看池小闲突然醒过来,郑一凯的神色却有些古怪起来,脸上的表情流动而紊乱。 片刻,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朝楼下努努嘴,示意池小闲听敲门的动静。 两人正紧张着,忽听隔壁房间有动静,接着是拖鞋耷拉在地板上的声音。 老陈起身出了屋子,看到他俩杵在屋子里,愣了一下:“怎么不睡?” “外面有人……” “哦哦。”老陈却似寻常道,“别担心,不是丧尸。” 他走下楼梯来到一处堆放杂物的地方。那里有个隐蔽的后门,为防止丧尸入侵,老陈把它锁死了,还拿了个椅子抵住门。 “谁?” “我。” 老陈搬开椅子去开门。池小闲站在楼梯上,借着门外透进来的浅浅月色,看清了进门的人。 清越的皮肤,冷峻的眉眼…… 欸,这不是那个小助教么? 听到楼上的动静后,男生也掀起眼帘淡淡朝这里看过来。跟池小闲目光交汇后,他微微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惊讶。 “你怎么也没回宿舍?”老陈问。 “一直在实验室。”男生说完卸下背包。 池小闲这才注意到他的背包鼓鼓囊囊,落在桌子上咚的一声,感觉怪沉的。 由于刚看完末世生存手册,池小闲猜里面大概装了些逃生物资,不然这人干嘛逃亡路上往包里装这么多东西。 他记得下午逃亡的时候,男生的背包还是单薄的一个。 正想着,男生开始从包里往外拿东西。 一台笔记本电脑、鼠标、一本书、两本书、三本书、四本书…… 东西都拿出来后,他转头对老陈淡淡道:“对了,我要打印个东西今晚看。” 池小闲:“……” 不愧是你。 虽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但你的名字是卷王。 插入书签 核心区 池小闲下楼上了个卫生间,回来就有点睡不着了,在一楼看着老陈和男生打印资料。 老陈边操作着打印机,转头对池小闲道:“你俩认识么?都是大二的吧。” 池小闲眨眨眼:“今天才认识,还挺有缘的。” “要是你知道有平时作业。”男生微微一顿,“也不会今天才认识我。” “……” 这人嘴还挺毒。 池小闲看到桌上有本他从包里拿出来的实验报告,上面写着男生的名字和专业。 生物学院,方樾。 边上的打印机还在嗡嗡作业,不停地突突往外吐纸。 池小闲瞥了一眼,是篇外文文献,上面成片的表格和密密麻麻的数字。 资料页数太多,打印机“滴滴”了两声,提示要换碳粉盒。 老陈边换盒边嘀咕道:“你大晚上敲我门敲习惯了是吧?一把老骨头还要爬起来给你干活……” 方樾从电脑上抬起目光:“我可以自己打印的。” “得,反正这打印机声音大,还是得被你吵醒。”老陈打了个呵欠,“打完了,刷卡吧。” 方樾一手把校园卡递过去,另一手还在忙不迭地敲键盘。电脑上清楚地显示出“课程期末论文”几个字,看得池小闲心头一跳:“这论文……教授还能批改吗?” 方樾淡然道:“助教也可以打分的。” 池小闲消化了一会儿他的话,转头拿起刚打印出来那堆纸,找了个订书机,认真地钉了三个排列整齐的钉子。 他毕恭毕敬地双手呈给方越,语气乖巧:“给,尊敬的助教。” 方樾接下了论文,没说话。 池小闲感觉这事儿似乎有些操作空间,试探道:“您看能给我打个高点的分数么?” 方樾阖上电脑,问了个池小闲意想不到的问题。 “这门课的全名叫什么?” 池小闲一愣。 “呃,灾、灾后生态和……和什么来着?” “你是在反问我吗?” “没没没。”池小闲连忙否认。他抓了抓头发,眼睛一亮道:“想起来了!灾后生态和地理重构!” 方樾盯着他看了会儿,一字一顿道:“灾后生态与地理环境重构。” 池小闲:“……” 早就想吐槽了,为什么要起这么复杂绕口的名字? 但池小闲此刻是砧板上的鱼肉,只好疯狂点头,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记住了。” 方樾翻出池小闲的论文来。期末论文一般是交两份,一份纸质版,一份电子版,现在电子版都收录在他的电脑里。 见电脑屏幕上出现了自己的论文封面,池小闲顿感气氛焦灼了起来。 他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偷偷瞥向方樾,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对自己论文的反馈。 然而方樾的脸就像个人造的AI模型,完美,但冷漠,毫无表情。 “池小闲,你不睡觉么?”忽然楼上传来个声音。 池小闲抬头见是郑一凯:“我等会儿,你先睡吧。” 他说话时莫名压低了声音,生怕这点动静扰到尊敬的助教,妨碍他给自己一个及格分。 两分钟后,方樾的鼠标回到了封面页。 “这论文还行不?”池小闲小心翼翼地问。 “首先,字体不统一,五个二级标题里有两个格式有问题;英文符号和中文符号混用,主要是冒号和双引号;还有三个病句,其中有一处‘严峻的的’,‘的’多打了一次,可见你态度不怎么认真……” 方樾根本不用再看他的文档就把问题都记在了脑子里,不疾不徐地复述着。 池小闲心凉了一小半。 “最后——”方樾又皱了下眉,“这么大的行间距是想骗谁呢?” “……”谁能想到最后是你批改论文啊?! 那纸质版没有字数统计,行间距大点儿打出来能让文章厚点儿啊。 池小闲忧心忡忡道:“所以我是要被挂掉了吗?算了,早死早超生,你直接告诉我打分得了。” 方樾:“论文占七十分,我给你六十。” 池小闲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虽然字数少,格式乱,标点有问题,还有几处病句,但基本都是自己的想法,尽管论证过程显得稚嫩笨拙,但没有洗稿和水字数。” 池小闲有点迷茫了。 这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方樾继续点评道:“题材选的是不同经济政策考量下的灾后生态重构,比单一的只讨论生态和地理变化要创新得多,属于交叉学科研究,有一定意义。缺点突出,但优点也很突出。” “?”池小闲当时只是不想啃那些非自己专业的生态学论文,于是结合自己的经济学背景乱写了一通,全程diy,引用都很少。 正在他松了口气的时候,方樾又道:“但这又导致了另一个问题,就是写得太主观,论据不足,准确性值得怀疑。” 池小闲被他说得已经是一头雾水了:“……所以?” “没有所以。”方樾简洁道,“可以给你及格。” 池小闲终于宽心了,毕竟重考还要交一千的考试费,可是三顿火锅的钱呢。 “那我上去睡觉了?”池小闲松了口气,“你也早点休息。” “嗯。”方樾似乎还没有收工的打算。 池小闲刚走上楼梯,却又回了头:“你晚上睡哪儿啊?现在宿舍楼回不去了,被人从里面锁了。” “我知道,我睡楼下就行。” 白色电子显示屏的光映照在方樾的眼里,炎炎夏日却给人一种清冷又寂静的感觉。就仿佛世界崩塌都跟他没关系,他依然该干什么干什么。他有一个自己的世界,万事万物都遵循他制定的秩序运行。 池小闲挺佩服这种人的。 但这种人往往也很难真正亲近,通常是不喜欢别人走进自己世界,扰乱自己的生活规律的。 池小闲上楼后,房间内回归宁静,只有空调的低低的嗡响。 又过了一个小时,方樾收工,他点开桌面的一个备忘录,在上面将今天的任务一条条划掉,在全部字体都变为浅色后,他轻轻舒了口气,反手捏了捏后颈。 他四下看看,发现一楼没什么可以躺的地方,于是去找了三张椅子,拼在一起简单地做了个床,把外套叠起当做枕头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池小闲全身酸痛地醒来。 他那张折叠床太狭窄,他不好翻身,最后缩手缩脚地睡了一夜。 郑一凯倒是精神百倍,一醒过来就饿得开始找东西吃。 等池小闲走到楼下时,才看到方樾已经又开工了,正在电脑上填着什么数据。 “早啊,助教大人。”池小闲打了个招呼。 听到这个称呼,方樾眉心一跳,然后有点冷漠地回了一个“早”字。 池小闲见他的反应乐了一下。 老陈在煮粥,他往粥里撒一些红枣干,又放了几块冰糖,没多久小小的房间里飘满了粥的香气和大枣浓郁的味道,郑一凯直抽鼻子:“这闻着比食堂香多了。” 池小闲、老陈和方樾都只吃了一碗,唯独郑一凯连喝了两碗还干掉了半包榨菜。老陈调侃道:“你这碗干净得都不用洗了。” 吃完饭,老陈摸出手机开始外放新闻。池小闲开始还边玩手机边听听,最后连方樾都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播放新闻的屏幕。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几乎是一夜之间,新闻全部都变了。昨天晚上池小闲看的时候,点击量最多的新闻还是精神病院的火灾,今天一看,引入眼帘的都是醒目的红色加粗“袭击”“感染”“丧生”“武装部队”,一、二、三区所在的核心区几乎全部出现了类似报道。 南方联合高地一共有十三个区。 一、二、三区是核心区,中央政府和下属的一些核心部门都在这里,还有一些科研中心,高校。 但所谓的核心,仅仅是指功能上的核心,在地理位置上,一二三区位于联合高地的西南角。剩下的十个区以此向北、东和南三个方向延伸,前七个都有居民居住,而十一、十二和十三区都是边缘地带,有轻微的核污染和重金属污染,无人居住,被留作政府研究和再利用。 突然被告知核心区遭遇了严重袭击和感染,让人恐慌,又不免得令人心生怀疑。 池小闲翻了翻新闻下面的评论区,发现不少人和他抱有同样的想法,阴谋论一时甚嚣尘上。 Rme上直播着南方高地的早间新闻,老陈点开,调大了音量。 “对于近两日发生在中心三区的袭击,医疗卫生部连夜展开研究,初步认定应是某种类似引起丧尸症状的病毒,且感染途径是□□传播,尤其是血液。安全部发言人陆军表示尽管医学方面的研究成果尚未得出,一旦感染者袭击健康人类,军队立即进行热武器灭杀,确保感染不会外延,请居民们不要恐慌,尽快回到家里,储备物资,紧锁门窗……” “下面连线前方记者——” 画面从一名军官演讲的照片切到了南方联合高地标志性建筑行政中心双子塔。 双子塔耸入云霄,楼前层层密密的排列着军部车辆,持枪军人将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脸圆圆的,大眼睛的年轻男人出现:“如大家所见,双子塔内部的感染者已经全部清除,医疗部人员正对楼内进行消毒处理,军队也将派驻一支分队进行保护,预计明天行政中心将恢复正常运转。” 他面色灰青,眼眶凹陷,神态疲惫,但脸上的喜悦和放松几乎是满溢的,让人看了有种安心之感。 “砰!” 画面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众人吓了一跳。 记者的表情也出现了短暂的困惑,他扭过头去,试图看看身后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发现身体似乎失去了控制。 他低头一看,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空洞,突兀的在那里,仿佛他是块可以轻易凿穿的泡沫,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在意识最后消散的一瞬间,他认出了那是非常强悍的镇压武器——小型轰击炮带来的穿透伤。就在十分钟前,一名安全部的司令官还向他炫耀过此物的威力。 他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镜头前传来一声尖叫,接着画面变成了一片漆黑。 插入书签 心态好 “误、误伤?”郑一凯面色有些苍白。 “有可能。”池小闲缓过神来,“记者并没有感染的症状。” “怪吓人的,还好我平时看恐怖电影。” 方樾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什么时候派人来救我们啊?”郑一凯随口抱怨道,“学校里都没什么保护措施,顶多就那几个保安,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学生不应该是首要保护对象吗?我们可都是高地的未来啊。” “但现在的问题是——”方樾突然开口,“军队内部可能也感染了。” 他这话把在座的其他的人都一惊。 “不、不可能吧。”郑一凯立即否认,“你没看新闻里双子塔前面都是部队士兵么?” “行政中心的感染者已经被消灭了,军队应该很快就能到学校来吧,今天?明天?说不定马上就到……我亲戚说高地的安保部都是精英,几万选一的人选拔进去的,灭个丧尸不在话下。” 他连珠炮似的说着,声音微微拔高,看上去是说服其他人,更像是要说服他自己。 方樾拿出手机,切到Rme的新闻频道,找到刚才直播的回放:“再看一遍。” “有不对劲的地方吗?”池小闲问他。 “嗯。” 不到二十秒的视频被反复拉动播放,不太容易跳过最后血腥的一幕。放到第四遍时,池小闲甚至看清了伤口边缘外翻的模糊的血肉,终于忍不住,腾的站起来冲到厕所。 他弯腰扶着洗手台开始干呕,没两下,哇的一声把早饭吐了个干净。 得,早饭白吃了。 “你没事吧?”郑一凯走了进来。 池小闲摇摇头,吐完胃里已经舒服多了。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背上,池小闲猝不及防地抬起头,看到了镜子里郑一凯关切的脸。 那手轻轻抚着他的背,池小闲下意识地僵直了背。没一会儿,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给你顺顺气。”郑一凯解释道。他忽地转抚为拍,砰砰两下,颇有一副好兄弟的姿态。 池小闲漱完口出来,方樾正回头看他。 “找到了。”方樾手机上显示出一个半透明的暂停键,池小闲和郑一凯上前去看。 “没什么问题啊?”郑一凯困惑道,“这不还是双子塔么?” 池小闲一开始也没看出什么,直到他意识到了方樾暂停位置的特殊之处——镜头上仰,双子塔辉煌灿烂的玻璃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甚至倒影出云朵的模样。 “时间。”方樾提醒道。 “是太阳光。”池小闲道,“双子塔是五边形的,这面墙刚好是它西北的那块玻璃,有太阳直射说明至少是下午了。” “现在才早上八点。”方樾点点头,“所以放的至少是昨天之前的视频。” “这不是现场直播吗?”郑一凯困惑道,“为什么要放之前的视频?” “一般来说,这种部队严阵以待、整装待发的视频可以安抚人心、稳定公众情绪。既然是提前录好的,说明双子塔的感染情况曾经被部队控制过。而现在情况可能又变差了,所以不能进行直播,只能放昨天的视频。” 方樾停顿了一下,“但如果是为了安抚人心,不应该出现最后记者被军队武器误伤的情形,那只会让人们怀疑军队能力,引起更大的骚乱和惶恐。” “为了掩饰真实而表现出积极的一面,但却又在最后一秒展现出了消极的一面,这就是矛盾之处。”方樾顿了顿,“你们有什么想法么?” “靠,怎么变得这么复杂了?”郑一凯嘀咕道。 一个灵光在池小闲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如果像你假设的那样,他们提前录好了视频。”池小闲看向方樾道,“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出于失误,视频最后的那个意外不小心被传了上去。但这种假设可能性较小,毕竟Rme的新闻是要给全高地人看的,要经过严格的审核。” 方樾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第二种猜测就有点‘阴谋论’了。这段是被人故意传上去的,有可能就是审核它的人,为的就是破坏军方安抚人心的操作。” 方樾沉吟了会儿,道:“有意思。” “有人想掩盖事实,但有人却想揭发点什么,把真相包裹在谎言里。”方樾的手点了点桌面,“不管怎样,安全的黎明并不会那么快到来,我们要靠自己了。” 郑一凯仰倒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把手机丢到一边:“我打不通那个亲戚的电话,早知道昨天就问问了。”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重。 “还有件值得注意的事情,昨天的校园动乱是下五左右发生的,而视频上太阳的角度显示应该三点左右,说明学校是后于双子塔发生丧尸□□的。但昨天几乎没有任何关于□□的新闻报道。”方樾却又突然开口。 “对,我昨天也特地看了新闻。”池小闲道。 “我看呐,新闻媒体们的嘴早就不属于他们自己的了。”郑一凯冷哼一声,“特别是联合高地建立后,为了防止高地内不同国家的人产生种族冲突,新闻永远都是避重就轻,不敢传播些刺激神经的东西,胆子小得要命。Rme本来是有个论坛板块的,现在也撤掉了。” “有利有弊,虽然牺牲了一部分自由,但高地毕竟是人类苦苦寻找、不惜一切代价建立起的灾后避难所,不能因为人类的内斗而被破坏。”方樾客观评价道。 他进一步解释道:“南方高地建立的第一年,就有人通过Rme的论坛组织起了第一支反叛军队,抵制高地的联合形态,试图恢复原来的国家和国籍身份。虽然人员是散装的,但其中不少人是精英,甚至在政府部门任职。那一年双子塔险些被炸毁,幸好安全部门的人及时拆除了炸弹。” “这都是基本历史知识,不用你在这儿给我背诵。”郑一凯莫名地不爽起来,说话也带了火星子。 方樾淡淡扫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生气的表情。 他习惯于阐述自己的观点,但并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态度。 “诶老板呢?”池小闲突然道。老板的手机搁在桌上放视频,人却不见了。 正说着,老陈便出现了。 他拖着个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竹制折叠躺椅,对方樾道:“你晚上凑活睡这个吧,虽然是个老古董,但还能将就将就。要是不行,晚上挤挤我床也行。” “这个就可以。”方樾看了一眼,并不挑剔。 躺椅确实是老古董了,展开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在□□似的。方樾用手摁了摁,发现连接处有些松动,就跟老陈要了个工具盒。 池小闲好奇地凑过来给他打下手。 方樾调整着螺母位置,转头对池小闲道:“帮我拿个螺丝刀。” 池小闲翻找了一阵子,递了过去:“喏。” “不是这个。” “这个呢?” “也不是这个。”方樾一挑眉,“你是在随机给我拿么?” “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嘛……” 池小闲从小到大基本也没动手修过什么东西,以前家里有东西坏了,也是他奶奶直接送到离家不远的五金厂去修。 一老一小,一个眼花,一个手残。 方樾在杂乱的工具箱里翻了翻,找到了一个一字型的螺丝刀,顺便展示给池小闲道:“这个才是。” “可它为什么叫螺丝刀呢?”池小闲真心实意地发问,“它长得跟刀一点关系也没有啊,又不能削和切,它应该叫螺丝棍,或者螺丝棒。” “……” 方樾竟一时没想出来怎么反驳。 池小闲笑笑:“放心,下次让我拿就能拿准了。” 方樾修好躺椅,又找了块抹布,把竹制的躺椅擦得锃亮发新,像是刚抛完光一样。 他去洗了个手,回来问老陈还剩下多少吃的。 老陈去清点了一下,道:“半箱泡面,一小袋米,蔬菜干两包,还有点鸡蛋和冻土豆。” “得定一个消耗的计划,控制定量,尽量延长生活期限。”方樾道。 他欻欻两下在纸上列出了总量,估算了个五天的期限,然后画了个表格,列出了一日三餐的配给量。 郑一凯瞅了一眼便皱起眉:“这也太少了。” 方樾倒也不跟他计较:“那就天数缩减为四天,保存体力也很重要,我吃的不多。” “那四天之后怎么办?”池小闲忍不住问道。 方樾沉默了会儿,半晌后平静道:“不一定能在这里呆满四天。情况可能有变,随时调整。” 得,大佬都发话了,咸鱼可以躺下了。 有方樾在,池小闲莫名觉得挺安心。这人虽然不太好亲近,但感觉很靠谱。 “我能坐会儿你的躺椅么?” 池小闲指了指方樾的“床”,方樾正坐在打印桌前噼里啪啦地敲电脑。 “随你。” 池小闲躺了上去,给古董手机插上充电线。这手机虽然联网,但内存很小,池小闲刷了会儿Rme就发现卡得不行,只好点开了系统自带的贪食蛇游戏。 经典游戏不愧是经典游戏,简单、朴素的像素风一开始平平无奇,但十分钟后池小闲就开始上头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蛇尾越来越长,他戳点着屏幕,巧妙地避开了自己的身体,好不容易吃到了一个水果,一掉头却跟从屏幕另一侧冒出来的尾巴尖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卧槽。”他忍不住出了个声。 忙碌中的方樾抬起头看向他。 “不好意思。”池小闲讪讪道,“刚才打游戏来着……” 说完,默默把翘着正晃悠的二郎腿放了下来,上身也缓缓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方樾继续打着字,忽然道:“我发现你有个优点。” “嗯?”池小闲愣了一下,“是什么?” “你心态很好。” 池小闲一时不知道对方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虽然方樾说话喜欢连夸带损,但他有一副清冷而平静的嗓音,听上去一本正经的。 “那——”池小闲迟疑道,“这是好事?” “在危机之下,对强者来说是好事,对弱者来说是坏事。” 得了,这下搞清楚了,这是拐弯抹角地说他菜呢。 但池小闲无动于衷,咸鱼是不可能因为被说菜,就爬起来给自己翻个身的。 笑死,根本翻不动。 插入书签 搭救 池小闲对方樾产生了非常浓厚的观察兴趣,因为这人跟他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最晚睡下不说,还要做最早起的人。一整天都在看文献,写实验报告,顺便还批改完了他们的期末作业,堪称劳动模范。 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什么丧尸灾害,他按照着自己的节奏在生活,蔑视着已经发生的变化。 在快到晚饭饭点时,他终于合上了电脑。 池小闲以为这位工作狂总算打算休息一下了,结果方樾只是喝了点水,然后开始健身。 他用两本书垫在地上做了会儿俯卧撑。因为没有哑铃,就把2L的纯净水瓶拎起来举。 池小闲目瞪口呆。 人与人之间的精力差别竟然能有这么大。 方樾的卷,甚至影响到了郑一凯。郑一凯看他这么练,心想自己一个体育生怎么能败给这种家伙,干脆也在地上一趴,起起伏伏地练俯卧撑。 好在方樾只是练了不到二十分钟便去洗澡了,不然池小闲真的会担心他因疲劳过度而猝死。 等他洗完澡,郑一凯还没停,已然是汗流浃背、面色如潮,大有越练越狠的趋势。 郑一凯扭头对方樾道:“就练这么一会儿?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完了还一挑眉,冲池小闲嘿嘿一笑。 池小闲知道他是在拉他下水,扭过头假装在Rme上聊天,余光却朝方樾看去——不想惹事却又有点好奇。 “咱俩比比?”郑一凯冲方樾喊了句。 方樾正擦着头发,额间碎发沁着些水,衬得他眸光越发清冷明亮。他在桌边坐下,又重新掀开电脑。 “没听见我说话么?”郑一凯感觉自己被无视了。 方樾抬起头,声音有些淡漠道:“大家食物有限,劝你保存点体力,不要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 “你说我无聊?!”郑一凯腾的站了起来。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池小闲连忙对郑一凯道:“行了行了,你赶紧去洗个澡吧,等会儿老陈的晚饭就做好了。” 郑一凯冷哼一声,瞪了方樾一眼便去洗澡了。 吃完晚饭后,方樾顺手收走了碗筷拿到厨房去刷。昨天是池小闲刷的碗,他们默认地轮流进行。 没多久,方樾从厨房出来:“是谁多吃了今天的份额?” “嗯?”池小闲一时没反应过来。 “泡面比预计的少了两包,鸡蛋少了一颗。”方樾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是谁在三餐之外超额吃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老陈先开了口:“不就是多吃了点么,没、没什么的……” 郑一凯附和道:“就是啊,干嘛这么认真!这些吃的又不是你家的,是老陈的,老陈都开口了——” “不是这样的。”方樾蹙眉道,“危机之下最重要的是遵守新的生存规则,食物决定了我们在打印店能停留的时长,早一天吃完就意味着得早一天冲出打印店去外面寻找食物。这是我们昨天都约定好了的,对不对?” 这一点上池小闲是赞成方樾的。在不会挨饿的前提下,现在最重要的是节约粮食。 池小闲想开口说自己没有偷吃,但这样会让氛围变得很奇怪——大家变得相互推诿和猜疑了。 “泡面我多吃了一包。”郑一凯突然开口,“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又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别把人搞得像小偷一样!” “只是一包么?”方樾又道。 “你他妈的什么意思?”郑一凯一把扯住方樾的衣领,“你不信?!” 方樾钳住郑一凯的手碗,生生将他的手拉开,声音依旧平静道:“我只是再确认一遍。” 郑一凯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却也不甘示弱,语气强硬道:“我吃了就吃了,承认一包和两包有什么区别!我看是你自己算数不好还赖我!” “不用跟我发这么大火,请你节约体力。” 这话无疑火上浇油。郑一凯头顶生烟,拎起拳头就冲着方樾来了。 “诶诶诶,别打架啊!”老陈赶紧一把拦住郑一凯,“不就是一两包泡面了,不至于不至于,也有可能是我昨天晚上煮的时候不小心多放了一包。” “别护着他!”郑一凯还在气头上,“这家伙就是个白眼狼,吃着别人的饭还嫌别人多吃了他的份额——” 他挣脱开老陈的束缚,一拳挥向了方樾。方樾偏头一闪,郑一凯的拳头砸在了墙壁上,落得个一声沉重的闷响。 郑一凯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正欲砸第二次,周遭突然出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 踏踏踏踏,急促的脚步声。 刺啦,金属棍在地上拖拽的声音。 还有令人头皮发麻的低吼声。 屋子里的三个人噤了声,都屏气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先别动。”方樾用低低道,“我去看看情况。” 他轻手轻脚走到窗户边,将厚厚的窗帘从下面提起一个很细的缝,透过那缝朝外面看过去 一波丧尸追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穿裙子的女生,另一个是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老头,应该是他们学校的保安。 方樾回头冲他们微微颔首,老陈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就急了,当下就要去扯卷帘门把人放进来,却被郑一凯摁住了。 郑一凯面露犹豫:“要是不小心把丧尸放进来可怎么办?” 池小闲提醒他:“你忘了当初老板怎么救我们的?” “这不一样。”郑一凯着急道,“他们这一波丧尸比我们当时多多了。” “要不试试声东击西?”池小闲突然想到了之前张文声救他的那一招。 “我去丢东西,你们找机会救人。” 方樾迅速反应了过来,直冲上二楼。 池小闲、老陈、郑一凯的手都放在了卷帘门的闸口上,三人心脏均是咚咚跳个不停,只等着方樾发号施令。 滴滴滴滴,一阵熟悉的闹钟铃声忽然尖锐地响起。 外面又是一阵碎乱的脚步声。 只听楼上方樾一声“开门”,三人立即合力将卷帘门拉开一条缝。 门外还有些懵的两人听到卷帘门的声音打了个激灵,瞬间明白了一切,拼死地冲过来,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卷帘门。 “哗啦”一声,卷帘门合上。 众人来不及喘口气,两秒后,卷帘门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接着是更多撞击,震得门轰轰的响,在黑暗里格外地刺耳。 是丧尸!他们试图攻进来! 没有人敢发出除了心跳和呼吸以外的任何声音,谁也不知道卷帘门能坚持多久。 这一波进攻太猛烈了。 就在他们心悬到嗓子眼的时候,又一阵滴滴滴滴的闹钟声在屋外突兀响起。 门外的撞击一下子弱了许多。 半分钟后,撞击消失了。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方樾从楼上下来时,刚进来两人正在向他们表示感谢。 “我叫冯冰,管理学院一年级。” “我就是学校保安,平时学生都喊我老李。” 冯冰还有些惊魂未定,抚了抚胸口道:“还好遇到你们……我运气真好,当时困在宿舍被保安大哥救了,现在又被你们救。” “宿舍楼?宿舍楼的大门不是被关了么?” “没有。”冯冰心有余悸道,“我住的是B栋,B栋没有封。” “本来要封锁,谁知道感染从楼里开始了,大家都拼命地往外逃。但逃出去的被外面的丧尸攻击,逃不出去的自己变成丧尸……” 众人都沉默了。 一想到B栋就在池小闲所住的A栋前面,池小闲想用Rme发个消息问问张文声A栋的情况,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手机。 他记得自己明明把手机放在折叠床上了,现在折叠床上空无一物。 楼上找不到,他又跑下楼一阵翻找。 “啊。”方樾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抱歉,你手机刚被我丢出去了。” “啊?”池小闲懵了一秒。 “情况紧急,我的手机没拿上来就只好先拿了你的。”方樾解释道,“你的是古董机,闹钟声音大,我就定了两个间隔半分钟的闹钟。” 这一下子就解释了为什么丧尸忽然停止撞击卷帘门——第二个闹钟重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不得不说,方樾在紧急时刻还能有如此的策略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人,一个古董机换两条人命还是很值得的。 可是他没法摸鱼了啊! 漫漫长日,他要如何打发时间,连个手机都没有??? 晚上,由于新加入了两名成员,老陈对原有房间进行了重新分配。 只有两间房,而五个人里又没有第二个女生,所以冯冰必须要选择和一个男生同住,这样遇到突发情况也能有个照应。 冯冰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池小闲和方樾两人身上。 在她逃离丧尸苦海后、终于可以定下神仔细打量屋里的众人时,就忍不住暗暗感慨——这小小屋子里竟然挤了两个帅哥。 池小闲看上去很好亲近,说话慢吞吞的,方樾则要高冷一些,不怎么搭理人,不过武力值显然比池小闲高很多,之前指挥他们逃进来的也是他。 于是房间分配完毕—— 老陈、保安睡在老陈自己的屋子里,两个老头睡觉都打呼,放一间屋子刚好以毒攻毒。 方樾和冯冰睡之前池小闲和郑一凯住的那间,池小闲和郑一凯睡在楼下。 老陈和保安上年纪了,就先上去睡觉了。冯冰惊吓了一天,也早早回房间休息了,一楼只留下池小闲、郑一凯和方樾三个人。 郑一凯在跟家人打电话,方樾用着书桌仍然在办公,失去手机的池小闲躺在椅子上晃着腿。 因为除了晃腿他找不出其他的事情可以干。 他轻手轻脚地把椅子拉到方樾边上,慢吞吞地凑了过去:“那个——” “如果你暂时不用手机的话,能借我一下么?” “如果你只是打游戏的话。”方樾看都没看他,只淡漠道,“那不行。” “不是不是,我就想问问我舍友现在A栋情况怎么样了,再给我奶奶打个电话。”池小闲飞速地眨着眼。 方樾腾出一只手解锁了手机,递给了池小闲。 “谢谢。”池小闲双手接过,毕恭毕敬道,“尊敬的助教大人。” “……再喊一次就没收。” 池小闲赶紧做了个把嘴拉上的手势。 方樾的手机页面干净如雪,软件也少得可怜,除了一个Rme以外,其他几乎都是一些论文期刊的APP。 池小闲先跟他的奶奶通话,确认她那边依然还没有什么异常后,又登录了自己的Rme,跟张文声聊了会儿天。 张文声的情况跟他差不多——苟在自己的房间里。 一系列事情弄完后,池小闲见方樾还在专注地搞学术,忍不住偷摸点开了手机自带的软件市场。 “好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劈在他耳边,池小闲手一抖,点进了软件市场弹出来的小广告。 “性感荷官在线发牌,陪您嗨翻天!!” 嗲兮兮的女声乍然响起,池小闲手忙脚乱地去点右上角的白色的叉号。谁知那个叉号竟然是假的,一个没点中,又落入了第二个广告: “嫩模暗网大秀直播,秒进房间你做主!!” …… 一个叫池小闲的男人决定去死。 插入书签 逃亡 没有手机可以玩,池小闲早早就躺下了。 卷帘门透风,被夜风吹得时不时哗哗响几声,让池小闲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他梦到了五岁时和家人一起住在阁楼里的那段时光。他的卧室顶有扇天窗,窗户破旧而松动,刮风的时候会扑扑的响,窜进房间的风将他桌上的书页翻得哗哗响。 没过多久他们就搬家了,然后一直搬家,像不断迁徙的鸟。但鸟冬天还会回来,他们却再也没回到过任何以前住过的地方。 直到南方高地建成,他们在第十区终于有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两室一厅,父母睡一间,他和奶奶睡一间。 一年后,五个人的家却只剩下了两个人,池小闲有了自己的房间,他住进了父母原本的房间。 第十区工厂较多,并非住宅功能区,房屋质量不是很好,每到刮风的夜晚,窗户仍然会响动。那风声像是话语声,在他耳边呜呜咽咽,听不清楚。 “睡着了么?”话语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迷蒙中,池小闲感觉有人在他耳边呵出一口湿漉漉的气。 接着四肢和胸口却变得无比沉重,就像是被千斤顶压着似的,还带着灼人的热意。 “呜——” 池小闲挣扎地醒来,发现嘴被人捂住了。 看见眼前的人后,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嘘。”郑一凯低声道,“别害怕,我没有恶意。” 池小闲茫然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郑一凯松开了手,池小闲猛地坐起来,剧烈地喘着气。 “你……干什么?” “刚才做噩梦了?”郑一凯反问他。 “……也不算。” “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你又在说梦话,想让你安静一点,怕引起丧尸的注意。” 池小闲抚着胸口,平缓了会儿呼吸才低低嗯了一声。 “梦到什么了?感觉你很难过。” 他抬起手想要帮池小闲擦掉鬓角的汗,池小闲却不自觉地闪躲了一下。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郑一凯盯着他,“躲我两次了。” 池小闲猝然看向他。 郑一凯的眼睛里有一种令他陌生的神色——就像野兽锁定了猎物,目光里带着令他有些不舒服的侵略性。 郑一凯的目光一寸寸下挪动,从他长长的睫毛,到秀气而挺拔的鼻梁,再到淡粉色的嘴唇……那目光最后落在了他的锁骨上。 “你长得是那种会喜欢男人的类型。”郑一凯幽幽道。 “?”池小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我说中了吗?”郑一凯不依不饶道。 “你这样说话不太礼貌吧。”池小闲跟他拉开了距离,疏冷地看着他,“我长什么样子,喜欢什么人,都跟你没关系。就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不会跟我开这种玩笑。” “你最好的朋友……”郑一凯沉吟了会儿,“是那个叫张文声的么?你舍友?” 池小闲倏然蹙起眉。隐私被刺探,他感到一丝不快。 “别这样看我,搞得我像个偷窥狂……我跟他都是工学院的,平时总一起上课,注意到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当然我也关注过你,你一直没有谈恋爱,平时关系最好的就是张文声。”郑一凯盯着他的眼睛。 “难道你喜欢的是张文声?” “你俩不会在寝室里谈恋爱吧?” 池小闲的火终于蹭的一下上来了。自己被胡乱说就罢了,连带着朋友也要被随意编排。 “我警告你,你再胡说一句——” 话还没说完,郑一凯猛地抱住了他,将他紧紧箍在怀着。 力道之大,池小闲挣扎好几下都没脱开。 他被一种陌生的咸湿汗味所包裹,胃里开始翻涌。 “以前的我都可以不在意。”郑一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现在开始起喜欢我吧。上次被困在宿舍门口,我还救了你呢,你多少得好好感激我……” 池小闲挣扎不动,突然放弃似的卸掉了全部力气。 感受到他柔下来腰,郑一凯欣喜地抬起头:“你答应了?我就知道你还是对我有好感的……” 一时间他心痒难耐,闭上眼去寻池小闲的唇瓣。 忽然扑通的一声,郑一凯仰面跌坐在了地上,摔了个脚朝天。 他捂住下腹,冷汗直飙,咬牙切齿地瞪向池小闲:“你竟敢——” 池小闲扭头就朝着楼梯逃去。 但他低估了郑一凯的顽强,没爬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扯住领子,进而紧紧勒住了脖子。 池小闲试图去踹后面的人,却踹了个空,反被人拽住了小腿。 郑一凯几乎是要把他从楼梯上生生拖下来。 池小闲一瞬间心里无比复杂。他也算是侥幸两回逃过了丧尸,最后居然要在安全的地方被人给坑害。 “砰——” 一道干脆利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瞬间,施加在他脖子和小腿上的力全部消失了。 他本能地回过头,只见郑一凯的头歪向脖子一侧,身子晃了晃,然后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不对,他明明没有踢到。 但没等他反应过来,失去支撑的身体便向下滑去,眼见着要从楼梯上滚下来…… 他被人拎住了衣服。 “站好。”一道清冷的声音。 池小闲扶着台阶爬了起来,转过头看到了方樾。 方樾手上拿着一本硬装的厚厚的书,书脊朝外,上面有一道凹陷的痕迹。 他把那本硬装本塞进池小闲手里,自己弯下腰查看郑一凯的情况。 “你不是在楼上睡觉么?” “刚好下来上卫生间。” 方樾拍了拍郑一凯的脸,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简洁地下了定论:“……晕了。” “现在该怎么办?” 方樾没说话,却已经用行动回答了他。 他用捆书的塑料绳把郑一凯的手脚都绑了,然后捏着他的下颌抬起使得他的嘴巴自然张开,再堵上报纸,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把池小闲看呆了。 “你好熟练啊……” 方樾把人往墙边一丢,掸了掸身上蹭到的墙灰:“犯罪电影总看过几部。” 得,反向教学了。池小闲也是服气。 “明天才是问题。”方樾轻描淡写道,“得和他们解释。” 池小闲怔愣了两秒,然后咬住了嘴唇。 “你都……听到了?” “听到一点,剩下猜的。” 方樾抬头淡淡地看着他:“当然也可以不解释,因为明天食物就会吃完,得逃出去找物资。” 池小闲心头一跳。 半晌后,他给出了提议:“或许可以想办法去宿舍楼,我听舍友说A栋都还好好的,没有人感染。我之前还囤了一些吃的在寝室里。” “可行。”方樾点点头,“我也有点吃的,能再坚持一阵子。” 他们决定好后,被捆住的郑一凯突然动弹了一下。一阵欲裂的头痛后,他终于勉强睁开眼,等看清楚情况后,猛地挣扎了起来:“呜——” 方樾垂手站立,俯瞰他淡淡道:“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乖乖呆着,另一个是我现在就拉开卷帘门把你丢出去。” 郑一凯瞪大眼睛,不动了。 室内一片寂静,钟表咔哒一声,指针指向了凌晨两点。 “休息吧。”方樾对池小闲道,“你去楼上,我睡一楼。” 池小闲站着不动。 “别跟我客气。”方樾似乎是看穿了他,“待会儿我要用电脑打字,会吵到你睡觉。” “好。”池小闲小声道,“那你也早点休息。” 第二天醒来时,冯冰见房间里睡得不是方樾而是池小闲有些惊讶,池小闲只好解释说方樾想在一楼用电脑。 冯冰也没计较。她昨晚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池小闲下楼刷牙时,才发现郑一凯已经被解开了塑料绳,正坐在餐桌边垂着头玩手机,听见他下楼的声音,飞快地抬头看了眼后又把头埋下去了。 池小闲向方樾投去困惑的眼神。方樾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不用理会。 池小闲猜他大概是跟郑一凯做了某种约定——只要他遵守规矩老老实实,就不会把他的行径告诉其他人。 众人终于在餐桌边坐齐,方樾这才缓缓开口道:“今天结束就没有吃的了,我想离开这里。” “我也打算离开。”池小闲接上他的话。 老陈摇摇头:“这外面这么危险,出去被袭击了怎么办?况且你们去哪里找吃的?” “我跟池小闲决定回宿舍,宿舍里有吃的。回去的话,今天我跟他的份额就可以省下来,如果有人不敢出去也没关系,等到了宿舍我会想办法送些食物过来。” 其他人沉默了会儿。最后保安大叔叹了口气:“也是个办法。” “其他人的决定呢?是留还是走?”方樾又问。 “我在打印店这么多年了,这儿就是我老巢,我就不跟你们走了。”老陈道,“再说我还有三高,跑也跑不动,打也打不动。” “那个……”冯冰面露难色,“我身体也不大好,不能太剧烈地运动,我能跟老陈一起留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方樾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说完他转头看向郑一凯:“你呢?” 郑一凯愣了一下,半晌后,依旧保持埋着头的姿态低低道:“我也想留下。” “那我送两个小同学回宿舍,路上多一个人也更安全点。”保安大叔爽快道。 老陈有些迟疑:“你成么?看你也一把老骨头了……” “怎么不成,我老当益壮!”保安大叔一拍大腿,“就我这体力,去年追小偷还追出了三里地呢。” 决定好逃亡小队人选后,池小闲正要去收拾东西,忽感受到了方樾目光的打量。 “怎么了吗?” 池小闲疑惑地问。 “你能这么果断地决定出去,我还挺意外的。” “你不要小看我……”池小闲撇撇嘴。他嘀咕道:“我也可以下狠心的。” “没有小看你。”方樾收回目光,“只是觉得比起打打杀杀,你更乐意躺着。” “我确实更乐意躺着,但是——” 池小闲神情认真起来:“这边床睡得太难受了,空调也不凉快,我还是想回寝室睡觉。” 方樾:“……” “只有睡觉时把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整个人都裹在软软的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那才叫一个舒服!”池小闲露出满足的表情。 “亚伯拉罕不就有句名言:我工作就是为了睡觉。我睡了吃,然后再睡,这才是生活!” 插入书签 保安 “你有武器么?” 方樾看池小闲已经把自己的背包收拾好了,忽然问道。 “有一根之前郑一凯从闸机上掰下来的棍子。”池小闲把那半截金属棍递给方樾看。 方樾却没伸手接,只盯着池小闲道:“试试。” “嗯?” “试试看,冲着我。” “这个打人还挺疼的。”池小闲拎着棍子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紧,用最大力气。”方樾云淡风轻道。 池小闲拿不太准,但还是冲着方樾挥出一棒。 棍子被方樾稳稳接住。 “再来,不要收着力气。” “砰。” 棍子再次被方樾牢牢抓住了,停留在离他头发还有十厘米的地方。 “再来。” “砰。” …… “你力气小,光靠力气去砸没有用,要靠加速度。”方樾半转身做出了一个举棍的姿势,“想象一个自己是棒球选手,要想球飞得远,就得提高棍子在空中挥舞的时间和速度,然后靠着这个惯性击出去。” “用这个方法,就是拿的不是棍子是一本书,也能有很大的威力。”方樾循循善诱道,“你再试试。” 池小闲慢慢把身子向后转,然后扬起了棍子。 “呼——”金属棍在空气中挥出风声。 方樾却没有闪躲,池小闲心里一惊,强行刹住了力气,因为惯性身子向前栽去。 方樾的怀抱是温热的,衣衫掀起淡淡皂香味的清风拂在池小闲脸上。对方用手礼貌地扶了他一下。 “别突然收力,脚下站稳。”清冷得有些寡淡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池小闲退了一步站好,抬眼看着方樾,小声道:“不好意思。” “不过力度够了。”方樾点点头,“像刚才那样就行,对着头,不要犹豫。” 趁着池小闲自己练习的时间,方樾从工具箱里找到了一把半米长的锤子,他拧了拧锤头,发现还挺紧,于是放在手边备用。 接着他拿来了一堆快递包装的纸壳和一卷胶带,用剪刀把硬纸壳裁成合适的长度,对折再捏扁。 “这是干什么?”池小闲好奇道。 “手臂伸出来。” 方樾将纸壳裹在池小闲的小臂上,再用胶带缠上。 “一个简单的护盾,可以避免丧尸咬到手腕和手臂,减少感染危险。”方樾解释道。 他帮池小闲和保安大叔绑好后,池小闲也照样子帮他绑了两个手臂。 “计划是晚上出发。”方樾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宿舍的大门被从里面锁上了,如果能联系到宿舍里的人帮忙偷偷开锁就好了,如果不行,就得从围墙爬进去,但没记错的话,围墙上有带电的铁丝网。” “我问过我舍友了,他说钥匙在年级长李通那里。”池小闲解释道,“李通就是那时自己钻进去后把门锁上的那个人。” 保安大叔却突然道:“A栋是吧?我倒是知道有个缺口可以钻进去。” 那个缺口是他夜里巡逻的时候发现的。当时有学生半夜玩晚了,回来刷卡进不去宿舍,就打着手电筒从洞外钻进去。那个洞后来被他发现了,学校就带人在洞外建了一个垃圾堆放站,把洞给盖住了。所以他们只需要挪开垃圾箱就可以进去。 计划一下子变得明了简单了,三人就此定下,等待夜晚的降临。 就在他们修整的时候,郑一凯敲门进来了。 “我改变主意了,我和你们一起走。” “反正我吃得最多,留在这里也是占其他人的生存空间,不如搏一搏回宿舍,我宿舍里还有挺多吃的。”还没等三人问他为什么,他自己先开始解释起来。 方樾:“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们管不着你。” “知道,我也不用跟着你们,我自己就能冲出去。” 郑一凯哼了一声,却飞快地瞥了眼池小闲。 池小闲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垂着头玩手机——方樾的手机。 方樾对郑一凯道:“你去找个防身的武器。” “不用你提醒。”他一扭头出去了。 池小闲放下手机,犹豫了一下,才道:“他虽然人品不行,打架还可以,我这根棍子还是他硬从门闸上掰下来的,他干倒了好几个丧尸……” 方樾一挑眉:“你怕他跟你要回去?” “是。”池小闲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我还以为你有心理阴影。” 池小闲老老实实道:“那没有,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心态好。发生过的事情,不论好坏,都能当做是丰富人生阅历、感受世界参差。” “再说这不是还有你么。”池小闲眨眨眼,“你在,我哪里还怕他。” “不要随便依赖别人。”方樾蹙了下眉,“要是我对你也有那方面兴趣怎么办?” “emmm……首先我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主要是——”池小闲耸耸肩,“你这种人一看眼光和标准就贼高,只喜欢跟自己一样优秀的。”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我慧眼如炬,料事如神。”池小闲哼哼两下。 度过了一个安静的下午后,夜幕如约降临。 四个人蹲在卷帘门前,保安大叔用一把扳手轻轻撬开一点门缝。 夏夜的热风窜了些进来,将室内原本沉闷如泥水般的空气搅和出一些气泡。 方樾规划好了从打印室到宿舍墙体破口处最短的路线——先到达食堂,沿着食堂的走廊穿过后门的一片荒草地,最后到达垃圾堆放站。 预计花费五分钟。 上路之前,方樾又问老陈要了些空的易拉罐,捏扁塞进了背包。 一切准备好,四人从卷帘门的缝隙中翻滚而出。白天晒过的水泥地还有些微烫,粗粝的沙子擦过池小闲胳膊的细嫩肌肤,留下了红印。 池小闲紧紧跟在方樾后面,脚掌先落地,以减轻脚步的声音。 四下里悄然无声,唯有轻碎的步子。 晚上外面没有游荡的丧尸,他们运气不错,竟顺利到达了食堂。 先前池小闲也想过要不要去食堂寻找物资,但被方樾否定了。那时距离丧尸爆发已经过去了一天半,食堂外围都是薄玻璃,根本扛不住丧尸攻击。 况且大学的餐饮是由政府每天统一供给,凌晨四点用专门的食品运输车运到餐饮部,再由餐饮部分配到三个食堂。丧尸爆发后不可能再派车来供应,所以食堂里应该也没什么储备。 现场的情况跟方樾预想得差不多,食堂外围的一圈玻璃几乎全碎了,四散的玻璃片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散发着银河一样细碎的星光,踩起来咯吱咯吱的。 方樾低声道:“小心脚下。” 池小闲借着手电筒的光朝食堂内看去。座椅歪七倒八,大部分已经残缺不齐了,折断的凳子腿到处都是,露出尖锐的木刺来。有些木刺染着暗红的颜色,宛如枯槁的利爪,狠狠攫向天空。 空气里有股暗沉的腥甜的味道,令人微微作呕。 蓦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几人回头看去,发现郑一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滑倒。 手电筒的光划过他的脚底板,黏在他鞋底上的东西几乎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那是一块黏黏的血红色糊状物,分不清是哪里的人体组织。 方樾皱眉道:“赶紧离开……” 他话音未落,“砰”的一声,玻璃碎片哗哗落下! 在废弃桌椅堆放的角落,一只匍匐在阴暗里的丧尸一跃而起,撞碎最后一块残存玻璃,朝他们直直扑来—— 这速度让所有人心里都一惊! 方樾和郑一凯几乎是同时挥出了手里的武器。 “当啷!” 锤头和扳手相撞,发出金属的嗡鸣。丧尸竟巧妙地躲开了! 方樾直接调转锤头方向,狠狠凿向了丧尸的膝盖。 这下没有落空,丧尸身形一晃,跪了下去,满地的玻璃碎片扎进了它的小腿。 它猛地抬起头,一声嘶哑的吼叫从他破碎的喉咙中溢出。 几人这才看清,它那血肉模糊的半张脸上,还保留着一张完整的血盆大口。 腥臭味从它嘴里呵出,瞬间在空气中炸开。 “咚!” 一道银光闪过,金属棍砸了下来。 它仅有的一只阴霾的眼睛半阖了阖,脑袋彻底垂了下去。 池小闲握着的金属棍,心脏还因为刚才那一击在猛跳。 他们不敢多做停留,朝着长廊尽头的后门一路狂奔,越过小腿高的杂草,终于到了那两座垃圾箱边上。 方樾用手电照着垃圾箱蓝色的金属外壳,皱了皱眉。 保安大叔跟他们说垃圾箱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是那种滚轮式可以滑动的垃圾桶,而现在在他们眼前立着的,是半个轿车那么长的垃圾箱。 好在四个成年男性的力气加在一起还是很大的,他们一起使力,箱体开始缓慢在地上滑动起来。 没多久,箱子背后的墙体露出了一道缺口,郑一凯喜道:“快了快了!” 就在这时,池小闲不知怎的心头一跳,猛的扭头望向身后黑魆魆的丛生的杂草。 方樾寻着他目光的方向转过头望去。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除了他们四个人的心跳,就只剩下夏风在草叶间穿行的声音。 “抓紧时间。”方樾道。 一分钟后,那个狭窄的洞口展露在眼前。方樾推了池小闲一把:“你先进。” 池小闲体型单薄,三下两下便钻了过去。接着是方樾,最后是郑一凯,保安大叔垫后给他们放哨。 轮到郑一凯了,他骨架比较大,通过的时候肩膀便卡住了,方樾用嘴咬住手电筒,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正想把他拽进来,忽地一愣,松开了手。 池小闲下意识:“怎么了?” 手电筒的灯光晃过郑一凯的脸,照亮了他脸颊一侧暴起的青紫血管。再看那眼睛,已然出现了灰色的半浑浊物。 但郑一凯却毫无知觉,急急道:“快拉我进去呀!” 方樾握住手电筒,用无比冷静的声音道:“你感染了。” 郑一凯懵了下,接着由急转怒道:“放屁!你这是在报复我!快拉我进去!” 他双手死死地抠着地面想要爬过洞口,脚在洞外乱蹬着。 这时,保安大叔看到了他脚腕上被碎玻璃割下的一道伤口。 那伤口在月色下泛着浑浊的幽光。 郑一凯野兽般地吼叫着,挣扎得更加猛烈。眼球也随之凸起,像是要被强行挤出眼眶一般骇人。 就在即将暴起的下一秒,他消失在了洞口。 保安大叔一把将他狠狠拽了出去。 “快找东西堵上!”大叔吼道,“这边交给我!” 他一咬牙,挥起警卫棍就向着郑一凯砸去,郑一凯头一偏,撞向了围墙,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他已近五十,体力大不如从前,这两下已让他气喘吁吁。但他来不及多想,牢牢握住箱体的金属把手,脚踩住地,身体后仰,使出全身的力气拉动把手。 箱体太沉重了,之前四个人可以推动它,如今只有他一个力气来源,拉动的速度缓慢许多。 但他丝毫不敢懈怠,如果任由这个空洞留在这里,怕是会让怪物爬进去。 快了,快了。 再坚持一会儿…… 洞口被堵上了三分之一,他已经接近精疲力尽,停下来喘了口气,刚想伸手擦擦额头上的汗又放弃了,继续去拉金属箱。 “小心身后!” 池小闲从逐渐缩小的洞口向外看到了个一闪而过的黑影。 然而已经晚了。一跃而起的郑一凯扑上了保安大叔,侧头一口咬向他的脖颈。 牙齿在血肉间摩擦的声音让池小闲汗毛竖起。 但保安大叔却依然兀自地拉着金属箱,好像被咬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这个洞口当年就是他发现的,他弄来了垃圾厢挡住了它,现在被他挪开了,理应再由他关上。 终于…… 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脖颈处传来刺痛,他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身体落在泥土上的声音沉闷而凝重,仿佛不是人体,而是一座山。 墙那头的池小闲捂住了嘴。 插入书签 进楼 围墙之内,池小闲和方樾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外面的动静很快就消失了,就像一场戛然而止的狂风暴雨。 “走吧。”方樾终于开口。 池小闲憋住鼻腔里的酸涩,跟上方樾,朝着宿舍楼走去。 此刻的宿舍楼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比起已经沦陷了B栋教学楼,A栋里静谧得有些不真实,只有窗户里闪烁的暖色灯光提醒着这里还有一群没有感染的同学。 丧尸在夜晚的行动似乎也弱了许多。 他们走到楼下,推门进去,看到了熟悉的大厅。 学校建校的时候为了节约空间,没规划出特定的超市位置,而是把零售店都设置在了宿舍的大厅里,方便学生购买。如果有购买不到的,可以提前一天在Rme商城系统里预约,第二天会统一送货到楼下。 池小闲扫了眼大厅里的货架,果不其然,东西已经被一扫而光了。 他们正准备上楼,楼梯间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又是谁?!”来人声音里带着怒气,“让你们老实在屋子里呆着,就不能安分点?!” 楼道里的灯光照清楚了来人的脸,一张阔脸,眉毛粗犷而浓黑,手里拎着跟棒球棍,身后还跟着两个同学,显得很不好惹。 是他们的年级长兼宿舍楼长李通——当初不由分说把他们关在门外的人。 池小闲一入学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人,当时他代表新生在开学典礼上发言。听说父亲是教育部的领导,来学校考察的时候都是校长陪同。 方樾没理他,跟他错肩擦过,准备上楼。 “站住,你俩叫什么名字?!” 李通的声音洪亮,在楼道里形成了强烈的共振。 也许是方樾太过淡定的缘故,池小闲也冷静了下来,若无其事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许再下楼了!”李通的棒球棍狠敲了下金属栏杆,栏杆发出嗡鸣声,“再被我发现我就把他扔出门外喂丧尸!” 池小闲和方樾朝着楼上走去,在转角的一瞬间,池小闲手里拿的那根金属棒被李通发现了。 “站住!”李通皱眉道。 池小闲心头一跳,停下脚步来。 这时有个人噔噔噔从楼上跑下来,跟池小闲和方樾打了个照面,他隔着一层楼冲下面的李通火急火燎地喊道:“哥!这两人从外面进来的!我看到围墙那边的手电筒光了!” “什么?!” 李通快步上前,一把扭住了离他最近的池小闲的胳膊。楼上又下来几个,跟李通巡逻的几个人,对池小闲和方樾形成了包饺子之势。 “怎么进来的?”李通一把将池小闲钳制住,质问道。 池小闲向方樾投去求救的目光。 “怎么进来?”方樾淡淡道,“能怎么进来?” 李通怒了:“是我再问你话,不是你问我!” “你把大门锁了,我们还能怎么进来呢?” 方樾的声音越是平静,落在李通耳朵里更像是一种挑衅。 他身后的男生道:“肯定是翻墙,要不在后院围墙那边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那个啊……”池小闲脑瓜子一动,“我们挖点野菜吃。” 如此别致的回答让方樾忍不住看了池小闲一眼。 “大晚上挖野菜你有病吧?!”对方显然不接受池小闲的狡辩。 “大晚上就不能吃点新鲜口味?”池小闲认真道,“我们都吃了两天泡面了。” “咱们宿舍楼下能有野菜?别逗了。” “所以没挖着啊。”池小闲耸耸肩,“只能继续吃方便面里的蔬菜干了。” “你手里东西哪儿来的?” “地上捡的。” “捡这个干嘛?” 池小闲看了看金属棍,思考片刻,然后慢吞吞道:“……遇到会跑的野菜就把它打晕?” “你他妈当我是傻逼是吧?!” 李通彻底失去了耐心,一挥手,剩余人都围了上来,彻底将两人困住。 “你想怎么样?”方樾目光冷了下来。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已经感染了。”李通眯起眼睛,掂了掂手里的棒球棍,“要是楼里发生了感染,我可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是啊!”有同学附和道,“我们好不容易保住了楼,隔壁的B栋几乎全变成了丧尸,就是因为把感染的人放进了宿舍楼。” “没错,不能因为你们两个冒风险!” 你一言我一语,把池小闲和方樾推向了风口浪尖。 “不行!” 一道洪亮的声音落下。 一个男生拨开人群,气喘吁吁地挤了进来,嚷嚷道:“出去就是死路一条!你们把他们赶出去,这就是谋杀!” 池小闲看到来人,惊喜地喊了句“老张”。 张文声愤愤道:“他们有感染的风险,我们就没有吗?距离袭击还没过三天,不少人都是从教学楼逃回来的,你们怎么就能确定我们中间没有已经感染的人?” “丧尸病毒没有潜伏期!”李通厉声道,“要是感染早就发作了!” “就这么肯定?”方樾问。 “一咬就发作,我还没见到例外。”李通笃定道。 “既然你这么肯定。”方樾镇定自若道,“那我们在宿舍楼下呆两个小时,如果两个小时后我们没有任何反应,再放我们进来。” “照他这么说,我看半个小时都够了。”张文声冷笑道,“哪里用两个小时。” 李通哼了一声,抱着双臂直直地看着方樾和池小闲:“我会在楼上监督你们的。” 方樾也盯着他:“那就说定了,两个小时。” 李通站在原地目送方樾和池小闲离开。然而就在方樾拐过楼角的时候,他不知为何刹住了脚,转身回来,将目光重新锁定在李通身上。 目光如剑,李通莫名感到背脊发凉,却仍硬邦邦道:“怎么?后悔了?” “我改变主意了。”方樾平静地丢下一句。 “什么?!” 方樾卸下背包,拎起锤子,然后一字一顿道:“你感染了。” 楼道里霎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通身上。 “胡说!我怎么可能感染。”李通伸伸胳膊踢踢腿,匪夷所思道,“我好好的。” 当他转过身想向更多人自证时,身后几个同学却脸色大变,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这是干嘛?”李通感到莫名其妙,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么?” 他一把抓过离他最近的一个男生,揪着他领子:“说话!你躲什么?!” 男生用一种哭腔惊恐道:“你、你的眼睛!” 李通还想再问清楚,但一眨眼的功夫他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像是降临了一场灰色的浓雾。 他的手还抓着那同学的衣领,指尖的触感却消失了,好似身体不再属于他了一样。 他闻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那是血的味道,他并不陌生,但此刻却有种格外的吸力,就好像他的身体里一块与之相吸的磁铁。 一道银光闪过,方樾挥出了他的锤子。 李通的脑袋砸在墙面上,手松开了男生的衣领,身子一晃,便倒了下去。 他的血在墙上蜿蜒而下,拉出歪歪扭扭的痕迹。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时,男生却连连倒退几步,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面上惊恐无比。 “我、我……” 张文声上前强制掰开他的手,只见他脖子上多了一道新鲜的指甲划痕。 又是一阵混乱后,地上捆着两人,一个是李通,另一个是被他感染的那个男生。 方樾和张文声合作,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们制服了,因为两人都处于刚感染的阶段,攻击力都还比较弱。 池小闲翻出包里的胶带,方樾把两人的手脚捆了个严实。 为了防止咬人,他又找来一些废纸团成团,塞进李通的嘴里。 他正要去塞另一个男生的嘴,那男生却偏头躲过了,嘴里漏出一声呜咽。 “求你……” “救……我。” 一行泪水顺着他血污泥泞的脸庞滑落。 方樾愣了一下。 “刘希!” 一个披散着头发、穿着睡裙的女生从楼梯上冲下来:“你们在干嘛,绑他干什么?!!” 她想靠近却被边上的同学阻止了,呵斥道:“赵奕如,他感染了!” “胡说,他怎么可能感染!” “是真的!你再好好看看!” 女生撞开了拦着她的同学,扑到了刘希身旁。 等她看清刘希的脸,不由得惊呼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她和刘希今年大四即将毕业。她通过了安全部的考核,马上就要成为一名公务人员;刘希则拿到了南方联合高地数一数二的医药公司的ffer。原本他们打算毕业后就结婚。 “要怎么处理他们呢?” 李通感染了,楼里一下子失去了领导者,有人小声地问了一句。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他们丢——”说话的人突然顾忌到李通之前还是他们的年级长,顿了顿道,“把他们送到宿舍楼外去。” “是啊,放在楼里就是个定时炸弹,万一挣脱了可就麻烦了。” “不行!”女生立即反对,“我男朋友还没有完全感染!他明明就还有意识!” 刘希的头转向了女生所在的方向,喉咙里溢出些许破碎的音节,模模糊糊:“小……” 他的嘴唇努力地翕动着,几乎是凭着本能想要发出那个快要在他脑海里消失的音节。 赵奕如爬到刘希身边,用力地抱住了他:“我不能丢下他!现在医疗那么发达,肯定还有救的!” “赵奕如,你是想把大家都害死啊!”有人呵斥她道,“这栋楼里又不是只住着你们两个。” “可是他还有意识!”赵奕如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坚定道,“我不管,你们要是把他扔出去,就是谋杀!就是犯罪!等哪天出去了,我就立即揭发你们,我已经被安全部录取了!” 她这话唬住了一小部分人,毕竟安全部是联合高地的关键核心部门。 “就算你去安全部又怎样呢?”有人站了出来,冷冷道,“我们的安全不是安全么?法律也保护我们的安全啊。而且这跟谋杀性质的手段完全不一样,只是放他们出去罢了,他们还可以躲到别的地方去啊。” 他的话音刚落,立即便有不少人纷纷赞同。 赵奕如力单势薄,渐渐落了下风,却依然固执地守在刘希身边。 “要不你跟他一起出去吧。”忽然有人提议道,“既然不想离开他,那就跟他一起走啊,别在这里祸害大家。赖在这里算什么本事啊!” “诶,这倒是个好办法。” 附和声四起。 “好。”赵奕如咬紧牙关,“走就走。你们这群人迟早也会遭报应的!看看李通就知道了!” “条件是不能给他松绑!”有人补充道。 赵奕如没回答,架起刘希,连背带拽,艰难地挟着他朝楼梯口走去。刘希半睁着眼睛,嘴巴仍在蠕动着想说些什么,赵奕如偏过头,伸手给他擦了下脸上的灰尘和血污:“我在呢,我们一起出去。” 刘希仿佛听懂了一样,安静地阖上眼睛,任由她挪动。 “等等。”池小闲忽然道,“其实还有个办法。” 插入书签 同居 宿舍楼一楼有个保洁室,保洁室里有个地下工具间,池小闲说的办法就是先把刘希锁在工具间。 池小闲之所以知道那个地下室,是因为以前的一次宿舍下水道污水不畅请来了维修师傅。他原本以为维修师傅都是自带工具,结果对方打开了保洁室里的地下工具间,取出了疏通下水道的电钻管,那时池小闲才了解到保洁室原来别有洞天。 但地下室很小,只能容一人,有一定深度,需要爬梯子下去。 他们把刘希安顿在地下室后,撤掉了梯子,最后锁上了地下室和保洁室的门,把钥匙留给了赵奕如,方便她探望、送食物。 方樾提醒探望时尽量找别人陪同,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放梯子下去。 “谢谢你的提醒。”赵羿如拉住他道,“学弟,你是生物学院的对吧?我记得你拿了你们院的一等学业奖学金。” “怎么了?” “你、你觉得我男朋友还有救么?”赵奕如忧心忡忡道,“你也观察到了吧,他跟李通的症状不一样。他没有攻击我,甚至还认得我……” “抱歉。”方樾道,“这个问题我无法给出准确答复。但这个病毒在个体之间确实存在反应差异,这个差异或许能带来转机。” 安顿好刘希,一帮人又对李通的处置犯了难。李通已经被彻底感染了,捆绑住后虽然处于失去攻击能力的状态,但仍十分狂躁,一直在地上扭动挣扎。 要把他放出去就势必要开门,而铁门之前又被李通用一把牢固的U型锁锁上了,钥匙也由他亲自保管着。一起跟他在学生会工作的几个同学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太敢上前搜身找钥匙。 “你来?” “要不你来?” 方樾大概是看不过他们磨磨蹭蹭的样子,直截了当问道:“钥匙在他身上?” “应该吧……”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一般都带在身上。” 方樾正想伸手去探,张文声抢先了一步。 张文声上前摸了摸李通左侧的裤口袋,空的。 他的触碰引发了李通更加激烈的反应,像条搁浅的鱼似的又猛地扑腾了好几下。张文声想起此人的恶劣行径,不免得暴躁起来,踢了他一脚,然后把人翻了个面,再去摸右侧的口袋。 他捞出了一串钥匙,把钥匙串拿给几个人看。 几个人却都摇摇头:“大门钥匙的钥匙头是塑料深蓝色的壳,不在这里面。” “他的宿舍是哪一间?”方樾问。 “205,他一个人住。” 一群人来到205,用那串钥匙上贴着205便签纸的钥匙成功开了门。 门一推开,所有人都呆住了。 除了李通自己睡的那一张床,另一张床上堆着满满当当的食物——米、油、冻干蔬菜、肉铺、方便面、桶装水,甚至还有薯片零食。 “卧槽,这么多吃的……” “这是把楼下的货架都搬空了吧!” 几个人均是目瞪口呆。 这时张文声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怪不得要关宿舍门,原来自己都准备好了。” “可是丧尸不是突然爆发的么?” “对啊,不是广播临时通知让我们回宿舍的么?” “提前知道了风声呗!” “有个教育部的领导当爸就是好啊——”有人拉长声音道。 “这家伙也太冷血了,知道了也不告诉大家,还背着我们藏了这么多吃的。” “呵呵,我就说为什么他每次都不让我们进他宿舍呢,神神秘秘的,还以为是注重隐私。” 几个人唾沫横飞地抨击着李通,而在半个小时前,都还是跟在他身后兢兢业业打杂的学生会干事。 李通的房间虽然东西多,但摆放得还算整齐,方便了他们搜索。 池小闲收拾他的桌面时,看到了一些李通打印过的学习资料。 他惊讶地发现那堆资料里夹着一本《末世生存指南》,不仅书一模一样,就连右上角水印的学生号都一样。 竟是李通打印的! 这样一来就可以确定李通提前知道了消息,打印了资料,储备了物资,并且一开始就打算对宿舍楼进行封锁。 但这样谨慎而有规划的人,又怎么会感染呢? 是什么时候感染的呢? 半个小时后,他们把房间的里里外外、角角落落每一个缝隙都检查了,也没发现任何钥匙。 池小闲的目光忽然落在他放在床架上的一包薯片上,青柠夹杂着土豆炙烤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那包薯片。 经常吃的经验迅速让他发现薯片的重量有些不对。他伸手进薯片里拨了拨,摸到个冰凉金属玩意儿。捏出来一看,正是一把蓝色塑料柄的钥匙。 方樾接过钥匙,抹掉上面的油渍,余光瞥见池小闲还捏着那袋薯片。 “建议你不要继续吃。”方樾淡淡道,“钥匙上很多细菌。” 池小闲叹了口气:“他要换个烧烤味的祸害也行啊,为什么非得是青柠的。” 方樾:“……” 在把李通丢出去之前,方樾拿来玻璃瓶和刀片,在他身上提取了一些血液和皮肤组织放进玻璃瓶,再用塑料薄膜死死地缠紧包好。 “这个东西没有危险吗?” “当然有,但病毒应该是通过血液传播。如果是空气,我们早就感染了。”方樾道,“不过说它是病毒还为时过早,能再回趟实验室就好了。” “看出来了,你的真爱是实验室。”池小闲下定论,“你俩结婚锁死吧。” “……” “不过我有个问题。”池小闲摸摸下巴,“你说咱们之前遇到的,包括刘希在内,都是一感染就爆发了,为什么李通一直在楼里呆着,现在才爆发呢?” “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在进楼前就感染了,但因为个体差异,他的潜伏期比较长。”方樾顿了一下,“我希望是第二种可能——他其实没有一直呆在楼里,他接触到了感染源。” “不过到底是怎样,得调查完再说。”方樾摇摇头。 李通储藏的食物被众人刮分干净,池小闲分到了半小袋米、一桶纯净水,两包泡面。众人正要散去,池小闲对门寝室的一个男生拦住了他们。 “我觉得刚才跟李通和刘希接触过的人需要检查一下。” 几个人都愣住了。 男生又道:“毕竟打斗有受伤感染的风险,我们不能再出现内部感染了,所以麻烦大家自查一下吧。” “自查不行吧。”边上一个人帮腔道,“最好是由没有接触的人检查,以免有人像李通一样,明明感染了还藏着不告诉别人,祸害其他人。” “你他妈的什么意思!”李通的一个朋友暴怒道。 “难道不是么?”那人嗤了一声。 两人正要吵起来,张文声冷声打断:“过分了吧。明明是我们几个挺身而出解决李通的,不感激就罢了,还恶意揣度别人,扪心自问是不是白眼狼?” 他这话撂出来,众人沉默了两秒。 最终方樾开口:“接触的人也就只有我、池小闲和张文声。我们互相检查一下就行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着镇定,带着让人信服的气场。其他人互相看了看,最后点点头。 因为是夏天,大家都穿着短袖,很好检查有没有外伤。三个人互相检查了一番,幸运的是,都没有。 折腾了一晚上,众人都累了,池小闲也准备跟着张文声回宿舍。他打了个呵欠又伸伸懒腰:“总算可以回我的床上舒服躺着了。” 张文声却摇摇头,“咱们空调还没修好,晚上可舒服不成,我昨天被热醒两次。” “还没修好?!”池小闲惊呆了。 转念一想,空调就是丧尸爆发前一天坏的,这会儿功夫去哪里找师傅来修。 张文声啧啧道:“我睡醒衣服都湿透了,这狗夏天真是太热了。” 池小闲:“……” 他快步迈了两极台阶,就拉住正要上楼的方樾。 方樾眼皮一跳:“怎么了?” “你寝室还有空床位么?”池小闲眼睛亮亮的,映出期待的光,“能让我睡一晚不?” “有。”方樾微微一顿,“但我更喜欢一个人住。” 他大概也是有些累了,声音里多了一丝散漫的调子,听上去有种奇妙的磁性。 这回答并没有超出池小闲的预料。 要是方樾盛情邀请他去,那才是真见鬼了呢。 池小闲拎起衣领扇了扇。楼上里很闷热,之前忙活的时候没觉得,停下来便觉得空气都凝固成滚烫的粥了。 他正转身进自己的宿舍,一道声音从头顶轻轻落下。 “被子和枕头自己带,我没有多余的。” 池小闲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猛地抬头朝楼梯上看去。 “没问题!” 池小闲立马给嘴抹蜜:“谢谢尊敬的——” 话音未落,只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瞬间严厉了起来。 池小闲从善如流,立即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 他回房间三下两下收拾好东西,乐颠颠地爬上楼,准备美滋滋的睡一觉。 ” 插入书签 晚安 池小闲从宿舍搬来了自己的床褥、水杯和电脑,暂时驻扎在了方樾宿舍,顺便收获了张文声的一个白眼。 张文声:“有新友就忘旧友了是不是?” “哪能啊!”池小闲喜滋滋,“我就是去凉快凉快。要不你也来?” “算了。”张文声道,“金窝银窝不如狗窝。” “那拜拜。”池小闲潇洒道,“我去睡金窝了,一晚而已,别太想我。” 张文声叹了口气,“儿大不中留啊。” 池小闲:“……去你的。” 方樾寝室的空调是上学期刚换新的,冷气效果特别好。池小闲一进屋子只觉得神清气爽,全身上下的毛孔都通畅了,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只薄荷精。 他把床垫铺好,摆好枕头,迅速地躺了下来。 真是太舒服了。 池小闲夹着被子在床上左右来回地翻滚,然后一头埋进了被褥里。他被套一般四五天就洗一回,每天都带有洗涤剂的淡淡柠檬香味。 连睡两天打印店的折叠床,他的骨头都要扭曲了。这会儿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舒展着睡觉了。 如果说距离世界末日还剩一个小时,池小闲一定会选择躺在床上,开着空调,最好再来个冰镇可乐。 他阖上眼睛眯了会儿,却没什么睡意,只好摸出张文声给他的备用手机,一看时间,才九点。 张文声是一个对自己很抠搜的人。 他父母给他买了新手机也舍不得用,自己仍然在用屏幕碎成了蜘网的老手机。哪怕摁下去屏幕都在隐隐晃动,也苟着不换,铁了心地要坚持到最后一秒。 池小闲吐槽他是个狠人,然而这个狠人却把自己的新手机借给了池小闲。 池小闲玩了会儿新手机,然后忍不住给他发消息:“你这手机系统好丝滑啊,Rme点进去一点都不卡。” “那可不。”张文声回复他,“我爸就是这手机厂的员工,这是最新的系统。” “对了,你知道老师们都逃去哪里了么?” 张文声冷不丁发了一条这样的消息。 大学刚建之时,高地的建设用地十分紧张,核心区区域面积供给有限,所以只给常驻的校工建了宿舍区,老师们则由班车接送往返,不安排校内住宿。 丧尸爆发的时候还在正常上课,学生可以逃回宿舍闭门不出,老师们又能去哪里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张文声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了? 池小闲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他摩挲了会儿手机玻璃,最终下了狠心,给张文声发了条消息。 “你是想问刘灵吗?” 那头安静了会儿,然后回复了个“对”字。 “那天我被丧尸困在宿舍楼门口时看到她了。”池小闲横下心来发消息。 “她来学生宿舍楼了?!” 池小闲虽不忍心,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他:“她感染了。那波在宿舍楼门口的丧尸里就有她。” 消息发出去后,张文声迟迟没有回复。 “你还好吗?”池小闲小心地问。 又过了很久,张文声才发来消息:“其实我也猜过是这样,只是一直不敢确认。” 池小闲的字打下又删,删掉又打,最后道:“我们是幸运的少数。” “就是感觉好遗憾,我应该早点告诉她的。” 自从公选课上第一次见到刘灵,张文声就跟池小闲说她是理想型。 每次上课前,他都要捯饬一番头发,戴上那只贵重的腕表——成年礼上他父亲送的。他还争取了课代表,上课前帮她把设备都调试好,讲台擦得一尘不染…… “别担心,我没事。”张文声倒反过来安慰了池小闲一句。接着他问了一句,“你说,他们某种程度上丧尸算不算永生了呢?” “至少没有什么病痛衰老了吧。” 池小闲熄灭手机,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从床上爬起来探出头来,发现刚才还在桌子前看论文的方樾不见了。 池小闲起身去洗了个澡,再回宿舍时,方樾桌上多了一堆东西,方樾正坐在桌子前摆弄着一只手机。 “这是谁的?”池小闲忍不住问道。 “李通的手机,我又去了趟他房间,想找点东西研究一下。” 方樾一转头,便看到池小闲正在擦着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他穿着件宽松的白T,水洗过的皮肤清透发亮,锁骨处透着些淡粉的血色,身上带着一股温热的水汽,沁着些沐浴露的柠檬香。那香让人联想起阳光下翩飞的蝴蝶,轻盈而明快。 池小闲探身去拿那手机,并没有注意到发梢上的水滴落在了方樾的手背上。 冰冰凉凉的一小滴,让方樾晃了下神。 池小闲拨弄了两下手机:“有密码。” “试试他生日。” 方樾拿过李通的一堆打印资料,水印里有他的学号,学号里面包含着生日。 池小闲试了两次年月的组合,成功解锁了手机,点进Rme去查看他的聊天记录。最上面一条是一个备注为“学生会大家庭”的群聊记录,第二个备注是“爸”。 池小闲点进第二条,翻了翻记录。 李通的父亲和他之间的聊天内容很少,大部分是一分钟到两分钟左右的通话记录。在最近的一条消息中,他提醒李通储备食物,并着重强调——“不要出学校”。 再然后就只有单方联络了,李通给他父亲发消息,他父亲却没有再回复过,看样子是失联了。 “不要出学校?”池小闲疑惑道,“是指外面更严重的意思么?” “我们学校虽然在核心区,但除了少部分外宿的学生和每天往来的老师,平时都比较封闭,人员进出也要刷卡,反而相对安全一些。” “但他父亲是政府高层,如果提前知道消息,应该有办法让他去更安全的地方,学校毕竟也没有什么警力保护。” “是啊。”池小闲道,“不少师生也都感染了,校园里也并不安全。” “除非政府部门先一步沦陷了,包括安全部。他父亲一直没回复他消息,大概率外面已经自顾不暇了。”方樾顿了一下,“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我也有个猜想。”池小闲插话道。 “你说。” “这个猜想就比较大胆了。我记得学校这片用地原本是划拨给空军部队的一个下属单位,后来不知怎么被教育部争取到了。” 方樾目光里掠过一丝惊讶。 “我虽然会屏蔽课程群聊,但聊八卦和奇闻异事的群我从来不屏蔽。” “你还真是……”方樾无奈道,“不过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你去过实验楼吗?” “没。” “实验楼的电梯只标注了地下两层,但我听教授们说原来地下一共有六层。” 池小闲惊讶道:“这么多?” “据说以前是部队放电磁炮的地方,武器被部队运走后,剩了一些大型保密设备不方便运输,于是就地封存了,楼层也被封锁了,没有下去的入口。这个说法有一定可能性,因为很多学生都报告说一些物理实验的数据结果都与理论值总是存在偏差,却又找不出原因。” “我们不会有什么地道或防空洞的东西吧?”池小闲打开脑洞,“要是能躲进去,就比在外面安全多了。” “不是没有可能。”方樾道,“但这些应该都是涉密信息,目前还无从知晓。” 李通Rme里的新消息还在往外弹,池小闲点开了其中一个群。群聊里有不少其他学院的,聊的内容也不是很正式,应该是那种吐槽群。 池小闲翻了会儿,直到看到两天前群里的一段聊天记录。 有个同学说自己的舍友逃回来之后发现有一处开放性伤口,向群里其他人询问意见。 李通回复了他:“赶紧开窗,把他推下去,千万别留在寝室里。” 那人表示自己在六楼。 李通却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反正都是要死的。” 两人的对话就此打住,然后是一大段别的话题的聊天。 池小闲仔细地翻找着后续,在一堆文字中终于找到了那个同学最后的回复—— “推下去了,我也是迫不得已。” 池小闲看得心底发寒。原来B栋坠楼的,竟是被别人推下来的,李通是那个怂恿者。 他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可能得好好休息一下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完全超出了他以往的人生经历。 池小闲正要往床上爬,看到方樾在翻着李通打印的那本末世生存指南。 他从背包里把另一本拿出来递给了方樾:“我在打印店也找到一本他打印的,一样的水印ID。” “他打印了两本?” “我开始以为他是线上传给老板让他打印,没来得及去取所以落在了打印店。我也经常这样,提前先打印,第二天再去取,节约时间。” 池小闲顿了一下,有些困惑道:“但没想到他打印了两本,一本拿回来了,一本留在了打印店。” 方樾点点头:“是很奇怪。” “你先睡吧。”方樾看到池小闲连打了两个呵欠,“这些明天再研究。” “好吧,那晚安。” “晚安。” 方樾第一次听别人给他说晚安,也是第一次回复别人晚安。 他把宿舍的大灯关了,然后坐回桌前继续看电脑,只留一盏了台灯。 一切归于安静,只留下空调机的声音和方樾翻书的声音,前者如同旷野里低低掠过草尖的风声,后者淡如沙响。 池小闲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小时后,方樾也打算睡觉。他站起身,一转过头便看到了池小闲正对着他的睡眼。 人看着挺乖巧,睡姿却不怎么收敛。 他们的床位是上床下桌。池小闲的一节纤细白皙的手臂横在栏杆外,手散漫地垂着着,像是要伸手去捉弄谁一下似的。 方樾转过身,拿着杯子和牙刷去洗漱。 等洗漱完回到床的围栏前时,他又不禁蹙起眉,站着看了会儿。 最终,他还是出手,把池小闲的手臂塞回了毛巾毯里。 然后微微点头,满意地转身回自己的床位了。 插入书签 原谅 池小闲醒来的时候,闻到一股牛奶的甜香。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一看,方樾正在泡麦片吃早饭。 “我能来一份吗?”池小闲耸耸鼻子。 “行。” 池小闲从昨晚到现在都还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饿得发出了一声绵长的□□。 他洗漱完,坐到方樾的边上,捧起碗,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牛奶。温暖的液体流进胃,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池小闲舀起麦片尝了一口,泡得软硬度刚刚好,糯中带着一丝韧度。 “还在研究这个呢?” 池小闲见方樾翻着那两本末世生存指南,“咦”了一声:“你为什么要戴手套?这书上有什么吗?” 方樾拿起上面那本,捏住书的侧边,将书页细细捻开,铺成扇状——这时,原本纸页侧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红点,被展开成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池小闲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是?” “血迹颜色还很新。我推测李通并不是所谓的潜伏期长,而是他碰巧通过某种自己都没料到的方式感染了。” “比如这个。”方樾戴着手套的手指点了点书页侧边,“假如这本书上有病毒,纸页很锋利导致李通被割破了手、被感染,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一直在寝室却还是被感染了。” “可是这种方式足以感染么?”池小闲困惑道。 他以前也看过的那些丧尸影片里,人基本都是被丧尸咬伤或是造成其他开放性伤口才感染的。 “理论上,如果书上的病毒浓度足够高,是可以的。”方樾严谨道,“病毒可以通过血液传播,但这并不代表它只能生存在人体中,空气中、物体表面都可能存活病毒,只是没有那么活跃,或者说,没办法存活太久。” “你的意思是,这书本上存在高浓度的病毒?” 池小闲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另一本指南一直是放在他这里的。 “如果说存在高浓度的病毒,最直接的原因是有丧尸把血溅在上面了。”方樾顿了顿,“但是我没有检查到。” 确实,如果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到书页侧边的那道血痕,更不论丧尸在上面撒一滩血了。 “丧尸咬人的时候,应该是丧尸唾液里的病毒进入到人类血液里才引发了感染。有没有可能,这书上落的不是什么血,而是唾液或者别的什么透明的□□?” “我是说假如哈。”池小闲试探道,“万一就有个奇葩的丧尸,看这书很不爽,于是在这书上吐了一大口口水,想要恶心恶心人类。” “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作为一个洁癖,方樾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忽地,一个想法闪过他的脑海。 他摸了摸手册的封面。封面包装得很精致,选的是一种油面的防水纸,有一定厚度。 池小闲虽然是打趣地说了一句,却开拓了他的思路。 他沿着书页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果然发现了想要的东西—— 两枚齿痕,弯弯的,根据长度来看应该是门牙。 “怎么了?” 池小闲看方樾神情,感觉他又发现了什么东西。 “记得我们之前用什么做护腕的吗?” “硬纸卷起来。” 方樾把书递过去,然后将台灯对准那两道齿痕,点了点给池小闲看:“应该是有人拿它去抵挡丧尸的啃咬了。” 池小闲恍然:“书确实可以这么用。” “但这个厚度并不足以挡住。”方樾拿过来另一本,将两本合起来,“这样就可以了。” “所以一本的咬痕在封面,另一本的在底面。”池小闲惊讶道,“怪不得我们第一下没看出来。如果只用一本抵挡的话,书肯定会被咬变形,我们不至于那么难发现。” 方樾点点头。 “你好厉害,这都能被你推测出来。” “受你启发而已。”方樾云淡风轻道。 吃完早饭,池小闲本想回自己宿舍,总在这里打扰卷王他也有点不太好意思。但一走进楼道,就被闷热的空气给窒住了,默默地又退了回来。 方樾还在看书,于是池小闲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床位,静静地躺了上去,假装无事发生。 他感觉自己上辈子应该是什么睡神,总有睡不完的觉。 如果没有课,他能一整天黏在床上,从晚上十二点一直睡到早上十点,吃完午饭后接着睡午觉,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吃完晚饭后又开始犯困,七点八点也能再睡上一觉。 方樾看书入神,一直以为池小闲已经回去了,结果中途起身倒水时才听到身后床铺传来细微的呼噜声。 那条胳膊又固执地伸了出来,随时准备薅一把路过人的头发似的。 方樾已经没有心理障碍了,不由分说就要把池小闲的手塞回去。 “唔。” 但这回池小闲准准地醒了过来。 一睁眼,自己的手腕被捏在方樾的手里。 两人面面相觑。 池小闲手腕内侧的神经突突跳了一下。 他看着方樾,想起了昨晚做的有些离奇的梦——梦到自己在公园跟一个老大爷手把手学太极,你推我往…… “你有强迫症。”池小闲一字一顿道。 “没有。”方樾绷着脸。 “那你就是暗恋我。”池小闲晃晃自己的手臂,慢悠悠道,“你耍流氓。” 方樾才意识到他还抓着池小闲的手腕,立即撒手。 “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吧?”池小闲微微一笑,“我来教你怎么胡说八道。” “?”方樾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可以说你在给我把脉呀。然后确诊了,我有病。” “你有什么病?” “病入膏肓的那种懒病。” 方樾想把这人赶出去。 这还是池小闲第一次打嘴仗胜过方樾,他心满意足地又躺了回去。 就在躺下去的一瞬间,楼下传来重物砸地的咣当声音,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楼下正是他和张文声的宿舍,池小闲猛地坐了起来,心头萦绕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凝神静气又听了会儿,动静却没有了。 他给张文声发了个消息,等了半天,张文声都没回复。 池小闲觉得有点不对劲,张文声这个点应该还没睡,于是起身下楼,敲了敲寝室的门。 他敲了半天,并无人应答,只好翻出钥匙去开,却发现钥匙转到尽头就卡住了,门怎么都打不开。 池小闲有点慌张起来,连喊两句“老张”,又开始不停地拍门。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正是来自张文声。 “你隔着门给我打什么手机?”池小闲有点无语。 “你听我说。”张文声的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颤抖,“我感染了……” “什么?”池小闲如遭雷击。 “你别在门口站着,回楼上去,跟方樾一起把门锁好。” 说话的刚才拍门的动静被对门的原成民发现了,他开门探出个头问了句怎么了,池小闲只说没事,转身便上楼了。 原成民看着池小闲走上楼梯,只好一头雾水地关了门。就在他把门关上的那一刻,池小闲的腿一下子就软了。 他扶住楼梯,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跳得好像错乱的鼓点。 “你回去了吗?” “嗯。”池小闲锁上宿舍的门,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我把我寝室的门堵死了。”张文声沉沉道,“我不打算出去了。” “昨天我们不是互相检查过吗?你怎么会突然感染呢?你确定吗?” 池小闲仍然不敢相信。与其说是不敢相信,不如说是不能接受。 “对不起,我骗了你们。”张文声苦笑道,“我都没反应过来手腕是什么时候划伤的。当时我害怕得要命,紧急之下,就把手表戴起来用表带藏住伤口。原谅我……我不想像李通那样被绑住丢出去,也不想被困死在地下室,我有幽闭恐惧。” 池小闲这才想起来昨天一件被他忽视掉的细节。 昨晚张文声赶下楼帮他们的时候是没有戴手表的。他一直很珍惜那块手表,不怎么轻易佩戴。但事情结束后他们互相检查时,他手上分明就戴着那块表。 “所以你说空调坏了,是为了把我支走是吗?” “是……” 池小闲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屁股底下的瓷砖格外冰凉,几乎把他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整个人都如坠冰窖。 “以后我不能罩着你了。”张文声的声音开始变得急切,“听我说,我昨天实验了一下,如果发现疑似丧尸病毒入侵的伤口,一定要拼命冲洗、拼命消毒,我还用布条把关节处缠死了,延缓了点感染速度,但只是延缓,我的右半边肩膀已经没有直觉了,接下来应该很快……” “我赌输了,池小闲。如果你不幸被咬了,一定要毫不犹豫地砍断,只有这样,才能、才能……”张文声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池小闲想象了一下那种痛苦,皱紧了眉头。 “窗户外就是围墙,我应该能跳出去,不落在宿舍里。” “五楼够了……这是最后的措施……” 池小闲瞪大眼睛:“你要——” 哗啦,他听到玻璃炸开碎裂的声音。 紧接一声沉闷的砰响重重砸在他的心坎上。 池小闲冲到寝室窗户边往下看。 他看到了张文声扭曲的身体。 草丛中的血迹开始蜿蜒地向四方流淌,混杂着泥土,像黑色的溪流。 插入书签 友军 池小闲失魂落魄地站在窗子边,久久没缓过神来。 他回忆起了一些跟张文声有关的零零碎碎的往事。 刚入学的时候,他看张文声高高壮壮,干什么事情都风风火火,于是果断把这人排除出了能合得来的范围。然后他选择一个人呆在角落长蘑菇,不上课的时候就戴耳机听音乐、玩游戏或睡大觉。 但张文声偏偏看不惯他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上课喊着他,吃饭喊着他。渐渐的,池小闲就一点点进入了张文声的世界,觉得这人也并非跟他完全不同频率。 张文声看似粗狂,实则细心,悄无声色地观察池小闲,然后精准地给出了评价:“你这不叫内向,你其实是懒。懒得认识别人,懒得建立新关系,有时候还懒得说话。” 池小闲咂摸了会儿,觉得他说的有八分对,于是懒洋洋地哼唧了一声表示了赞许。 “你的人生哲学是什么,池小闲?” 池小闲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你再重复一遍我的名字就知道了。” “……可真有你的。” “早就想问了,你这名字好奇怪,爸妈为什么要给你起这样的?” “我妈说我出生的时候体重很轻,就取了个小字,剩下的闲本来是贤明的贤,结果登记时搞错了,不知怎么就变成休闲的闲了。” “贤明的贤,气质跟你也太不搭了。”张文声啧啧两声。 “你知道节能主义么?”[注1] “环保领域的词汇?” “不,是我自己发明的人生哲学。”池小闲认真道,“人一生的精力和体力都是有限的,总量有限,每天的配额也有限,所以能节省力气就节省,不要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不要无意义地卷,凡事达到及格线维持正常运转就行,对于令人不那么心情愉快的事情,除非维持必要生命体征的需要,否则绝不消耗精力。”[注2] “你可真行。”张文声拱了拱手,“第一次见过把懒说得如此学术的。” …… 回忆潮水般涌来,池小闲恍惚地坐着,半天眼睫都不眨一下。 方樾去检查了窗外的情况后,一言不发地关上了窗户。他很轻地拍了下池小闲的肩膀,欲言又止:“你……” 安慰人实在不是方樾擅长的事情。 池小闲像是刚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本能地抬手摸了下眼角,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哭。 他四下里看看,喃喃道:“我手机呢……” 方樾拿给他。 池小闲匆匆点进Rme,看到了张文声三分钟之前给他发来的一大段消息,显然是已经提前编辑好的。 消息里面把刚才在电话里提到的处理伤口的细节和感染后生理反应原原本本地记录了下来。 张文声这人有个习惯,就是重要的事情会在电话里说一遍,再用文字记录一遍。 池小闲把手机递给方樾,方樾很认真地看了一遍,“这些很宝贵,是非常有用的信息。” “嗯。他叮嘱我一定要让你这个生物学霸看看。” 池小闲放下手机,起身:“我去洗把脸。” 手机的屏保这时亮起,方樾看了眼,上面是个女生的背影。 女生站在窗边,暖色的阳光将她的发丝染成金色,显得岁月静好。照片的场景是他们上课时再熟悉不过的多功能厅。 方樾看着黑板上露出来的半截句子,想起了她好像是他们大一一节公选课的老师。 印象里很年轻,应该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池小闲洗完脸,囫囵地抹了把脸上的水,回到房间后忽觉右胳膊有点不舒服——刚才拉窗户的时候太急,关节扭到了。 他回床上自己又揉了会儿,并没有得到缓解,干脆放弃了。 他把脑袋埋进了羽绒枕里,眼前一片漆黑,感觉离现实世界远了一些。 过了半个小时,方樾敲敲床边的栏杆:“吃饭吗?” “嗯。”池小闲恢复了点精神,搬来凳子慢慢挪到方樾边上。 方樾煮了泡面,还额外加了蔬菜干和火腿。 泡面是池小闲之前储备的。 方樾给池小闲看了看他的日常储备:一大罐蛋白粉和两瓶复合维生素。 池小闲一看到这些,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很方樾。 ——没有主食,全是营养。 方樾合计了下他们所有的物资,得出的结论是如果用最节约的方式他们还能吃个三四天,除了蛋白粉。 蛋白粉实在是太大罐,每天一个人的摄入量也有限,所以跟其他食物完全不处于同一个消耗速度。 池小闲思考了一下最后每天只能吃蛋白粉的场景,提出了一个疑问—— “如果不健身,只吃蛋白粉的话,会不会得肾结石啊?” “……不排除这个可能。” 池小闲无语凝噎。 吃完饭后,池小闲躺回床上摸出手机。 一摁亮屏幕,他又看到了那张壁纸。那是张文声上课的时候偷拍的刘灵。 老手机的摄像机像素很低,张文声特地用带了新手机来教室。他在池小闲耳边嘀嘀咕咕道,“我跟你讲,等下午那个阳光落下来,她再走到窗户边上……简直仙女下凡好不好!” 这张照片确实拍得很好。 池小闲没换,决定把它一直留在手机上。当时他还嘲笑张文声没出息,不敢打直球追人。 池小闲在心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打不起什么精神,又睡不着,只好继续玩手机。 新手机里刚好下了他平时常玩的一款叫“旧世界流浪记”的游戏。 用户可以选择自己的身份,猫猫、狗狗、小松鼠、小兔子等种小动物,然后在世界各地流浪。情景设置的时间是二十一世纪初的灾前世界,那时环境还没急剧恶化,冰川尚未大面积融化。 池小闲领了一只橘猫,一身暖色条纹,四只爪子确是白色毛的,肉垫是粉的,取名叫“咕叽”。 有时候需要攒金币换旅行工具,比如漂洋过海要买一只小木筏,池小闲不得不想方设法搞金币。 金币除了直接冲钱外,就是拉新用户挣得最快。他立马拉来张文声来注册,张文声随便选了只仓鼠,然后给它取了个离谱的名字,“咕叽的爸爸”。 登录页面后,弹出来的还是张文声的账号,池小闲顺手把仓鼠的名字给改成了“咕叽是我爸”,然后喂了他一把小瓜子。 “咚咚咚”,池小闲愣了一下,还以为是游戏里的声音。 摘下耳机,才发现有人正在敲宿舍门,声音急促。 池小闲跟方樾对视了一眼。他们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一看,发现是两个男生,手里倒是没拿什么武器。 池小闲依稀记得这两人,他们是当时跟在李通后面一起巡逻的,高个儿的叫王叙,矮一点的叫田盛。 见他们迟迟不开门,两人把门拍得更响了。 方樾隔着门问了一句:“有事么?” “你们还有吃的么?”田盛挤出了一个微笑,“我跟我舍友没储备多少东西,昨天晚上就吃完了。” 方樾谨慎道:“我们东西也要吃完了。” 这种时候小心点为好,方樾和池小闲对李通那帮人本来就没什么好感。 “我们不需要太多,一点点就行。大家都很难,我们也知道的。” “那个……”田盛四下看了看,面露难色,“如果实在没有的话就算了,我们不敢在楼道里站太久,总感觉外面也不太安全。” 方樾给池小闲使了个眼色,池小闲把金属棍和锤子都拿了来。 “只能给你们一点蛋白粉。”方樾隔着门道,“其他的我们也快没有了。” 王叙没说话,田盛倒是连连点头:“感谢感谢!” “你们先退后,我把东西放在门口。” 从猫眼外望去,王叙和田盛两个人一直退到了对门的位置。 池小闲将门打开一条缝,正要将一小袋的蛋白粉放到外面。一只手迅速撑住了门,然后猛地拽开了把手。 大门敞开,王叙和田盛趁机闯了进来。 门外竟还隐藏着第三个人,他一直站在楼梯下,躲在猫眼的视线范围外。 方樾提溜住了差点摔倒的池小闲的衣领,转头冷冷地看着对面三人道:“你们想干嘛?” 王叙低沉地笑了笑:“怎么,大家都是同学,串串门不行么?” “没有像这样串门的。”方樾凛声道,“你们想□□么?” “既然你都明白了,就别怪我们唐突了。”王叙一扭头冲另外两人勾勾手,“开始搜吧!” 三人都拿着棒球棍,刚才一直藏在身后。 学生会里很多人都是棒球协会的。原本学校没有棒球协会,但李通喜欢棒球,就自己组了个,不少人为了讨好他也跟着加入了协会。 王叙忽然笑了笑,掂了掂棍子:“我们一路问上来,都说寝室里没什么吃的,但每次都能搜出很多惊喜。你们这帮家伙,还真是不诚实。” 池小闲自知武力值低,躲到方樾身后,朝他手心里默默塞了个东西。 方樾捏了一下:“……” 虽有些不情愿,但是个好方法。 这个小动作被王叙发现,他隐隐瞥见是个深红色的包装袋,皱起眉道:“手里拿的什么!” “吃的么?”田盛凑了过来,“这会儿还敢藏啊?” “维生素。”方樾道,“填不了肚子,要么?” 王叙眼睛一亮。他们本来就没什么蔬菜水果,正好可以补充微量元素,于是伸手便要抓。 方樾的指尖在包装封口轻轻一捋,将塑胶封条划开,慢吞吞抽出手臂,身体凑上前。 就在离三人最近时,他迅速一扬手,自己则猛地退后好几步,掩住了鼻子。 三人只觉眼睛辣得要往外喷火焰,天灵盖都被掀开了,一时间均是泪水狂飙。 池小闲小声补刀道:“听说辣椒粉和泡面很配哦,你们一定搜刮了不少泡面……” 他的嘀咕还没说完,方樾拎起棍子就给三个瞎子各来了一棒,打得他们嗷嗷直叫。 “妈的!”王叙要被气疯了,摸索着要出去,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方樾拽起他的领子,生生把这个一米八的大男生拖到了门口,然后一脚踹了出去。接着如法炮制,另外两个也被他无情地丢了出去。 池小闲虽然知道方樾武力值不一般,但还是吃了一惊。 这人是什么六边形战士吧。 有什么是他不卷的领域吗? 此人只可为友,不可为敌…… 方樾关上门,转身正要说话,却猝不及防地吸入了一口干辣的空气,顿时呛得咳嗽起来。 辣椒面是池小闲带过来的,他吃泡面的时候每次都要加触目惊心的一大勺,但方樾不怎么能吃辣。 他咳嗽了会儿,眼角都覆了层淡淡的红,在他冷白的皮肤下格外明显。 池小闲见友军被误伤,赶紧去倒了杯水,递给方樾。 方樾等不及了,覆上池小闲握住杯子的手,就着喝了一大口。 没防备地被他掌心的温度烫了下,池小闲恍了个神。 方樾喝完,放开了池小闲的手。他目光落在杯子上,眉头轻皱起来。 ——池小闲拿的是自己的杯子。 里面还留着淡淡的牛奶味儿。 插入书签 打印店 一场闹剧结束,池小闲躺回床上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咕叽在森林里走了好久,有些饿了,舔舔爪子问了池小闲一个离谱的问题:“我能吃‘咕叽的儿子’吗?它是仓鼠耶。” 池小闲:“……你要不听听你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是因为给它取名为‘咕叽的儿子’,所以我才不能吃它吗?”咕叽歪着头,“它真的是我的儿子吗?” 虽然这是个游戏,但聊天模块设计得还挺真。 池小闲:“显然不是,但它是你的朋友。” “喵~~我懂了~~” 一人一猫一鼠在森林里走着,池小闲看着张文声的宠物,有种他还在自己身边的错觉。 还没走出森林,天空就还飘起了细雨,周遭是一片无边无际、朦朦胧胧的暗绿色。 猫咪的爪子踏过地上的断枝片叶,在地上一股细细流泻的溪水前停下脚步,它低头舔了舔,感受到一股冰凉幽深的味道。 旧世界真的这般漂亮吗? 池小闲从未见过旧世界,自从他出生起,全家就在不停地搬迁,跟随着人群不断寻找没有污染和极端气候灾害的地方。 他也从未亲眼见过森林——这个几百年前还葱葱郁郁覆盖于地球上的绿色精灵,早已成为了地上一捧厚厚的灰尘,随着大型建筑设备的开工,扬起又落下。 池小闲觉得这个游戏设计者大概是出生在旧世界的人,还原得如此真实—— 虽然他没有见过,但理所当然地觉得真实的森林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人自出生以来本就带有自然属性,只不过这种属性随着城市生活参与度越来越深而逐渐消失。 又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次敲得礼貌而轻巧。 池小闲和方樾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 他们来到门边往外面一看,来人是池小闲原来宿舍对门的同学原成民。 方樾还是警惕地问道:“什么事?” “实在不好意思,想问问你们还有没有吃的了。”原成民摸了摸额角的一块淤青,苦涩道,“我本来还有点,但被人打劫了,希望你们还没有被打劫。” 方樾和池小闲互相看了看。 “要不然还是给他一点吧。”池小闲眨眨眼,“我认识他,他人还不错。” “抱歉,食物我们也不多了,只能给你点蛋白粉和维生素。” “那太好了!能有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请你退到楼下先回到自己宿舍。”方樾谨慎道,“我们等下会把吃的放在门外,等关上门,你再上来取。” “可以可以,多谢你们了。” 原成民猜他们刚才可能也经历了那帮人的骚扰,于是退到楼下。 他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楼上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于是上楼把食物拿走。 拿走之前,原成民在门口放了瓶可乐,然后给池小闲发消息:“我就剩这一瓶可乐没被他们搜到了,送给你们当做谢礼!” 看到可乐,池小闲感觉心情好了那么一点。 “我们分掉?” “我不喝碳酸饮料。” 池小闲也不跟方樾客气,拉开拉环,小口小口十分珍惜地全喝掉了,然后满足地打了个晕乎乎的汽水味的嗝。 “我们出来的时候,打印店里就剩两个人了。”方樾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我们得想办法给他们弄点吃的。” “可我们也不多了,只能分点蛋白粉给他们。” “嗯,先问问情况。” 打印店原本一共六个人,除去回宿舍的三个人和保安大叔,留在打印店里的就只剩下老板和冯冰了。 方樾打电话给老板,老板没接,于是又打给冯冰,却被冯冰一下子挂断了。 然后他收到了冯冰在Rme上给他发的消息。 “我现在躲在二楼的储藏室里,没法说话,门外有丧尸,救救我!!!” 方樾和池小闲具是一惊。 “打印店里怎么会有丧尸?”方樾连忙打字询问。 “不知道。我跟老板一直呆在打印室里没出去过,门窗也都是关死的。” “昨天食物吃完我就早早睡下,半夜却被一阵响声惊醒。睁眼一看,丧尸已经走到我床前了,正盯着我看!我吓得立即跑出去躲到了储藏室里!” “做得好,千万不要弄出动静。老板怎么样了?” “不知道。” 冯冰刚打下着三个字,忽听到储藏室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捏着手机不敢再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那声音刚刚明明都下楼了,怎么会又上来了?! 是发现了什么吗?! 她隔着咚咚猛跳的心脏声,再仔细去听,蓦地一股寒意在她四肢百骸间流窜开—— 那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老板也被感染了!她要面对的是两个丧尸! 虽然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出乎她的预料,但现实的恐怖还是让她的心脏速度狂飙起来。 这个时候没有人能救她了!只有她自己! 她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给方樾发消息。 “我待会儿要冲出去,丧尸能闻到我的味道。” “如果能顺利出去,我就回宿舍,还要麻烦你帮我开下楼下的大门。” “如果回不去,我房间有一个防狼的小电击器送给你们了,我住302。” 冯冰有些后悔当初没有跟着方樾他们一起冲回去。 事实证明,在这样的环境下,冒险才是最好的保护,躲藏只是延迟绝望的到来罢了。 池小闲忽然想到什么,问方樾:“你之前救他们时,不是扔了那个古董手机到外面吸引丧尸注意力么?” “怎么了?” “那个古董机待电时间超级长,所以你之前定的两个闹钟可能还有效。你记得闹钟是几点的么?” “九点三十分的和九点三十二分的。”方樾对数字的记忆非常好。 “你快告诉她,九点半闹钟在街道外响起,屋里的丧尸就会被吸引注意力,她可以趁机从打印店那个后门逃出来。”池小闲急切道。 方樾同步给冯冰发消息。 他发现池小闲只是看上去不学无术,但头脑非常灵活,总能跳出思维惯性的框架想到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办法。 九点半一到,冯冰果真听到了街道外响起的闹钟声。 清晰的铃儿响叮当,她这才记起昨天晚上也听到了,只是她没多加注意。 外面丧尸靠近她的脚步停滞了几秒,接着朝着右前方的方向去了。 她右前方正对的是之前她睡觉的那间卧室,卧室外面就是闹钟手机在的街道。一切就跟池小闲预料的一样。 直到脚步声离储物间越来越远,她轻轻推开门。 走廊里没有任何生物,只有右侧卧室里有些许脚步动静。 她庆幸自己没有穿鞋,袜子走在地上悄无声息。她迅速路过右侧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丧尸。 其中一只丧尸反应十分灵敏,几乎是瞬间转过头。冯冰的反应比它更快,她一把将卧室门关了起来,一刻不耽误地跑下了楼。 后门的锁有些生锈了,她拧了半天才将它拧开。推开门的那一刻,额头的一颗汗才跟终于有了勇气似的滴落下来。 室外是一片杂草堆,不远处是学校的高墙。冷白的月光之下,她瞥到边上草堆里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团纱布,上面是斑斑血迹,已经发黑。 一丝不详的感觉爬过她的心头,她下意识地喉咙一紧。 这时,一股暖流从她脚底蔓延开。她低头一看,只穿着袜子的脚不知什么时候被锋利的东西割破了,白色的袜底被染红了一小片。 …… 池小闲和方樾等了很久,还是没能等到冯冰的消息。 两人都明白了大概是等不来了。 打印店到宿舍走路最慢十五分钟也到了,现在已经是四十分钟过去了。 池小闲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是茫茫的夜色,月光照不到的那些角落里,不知掩埋了多少东西。 “冯冰为什么说突然在房间里看到了丧尸?”池小闲皱起眉,他又想起了刚才的通讯内容,“难道是硬生生闯了进来?可那个卷帘门很结实啊。” “如果是闯进来,应该弄出巨大的动静才对,冯冰完全没察觉到。” 池小闲更加不解了:“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丧尸吧!这不是魔法么?” 这话提醒了方樾。 方樾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刚才一直在想丧尸是用什么方式悄无声息地攻入打印店,池小闲的话却给了他别的灵感。 “冯冰对于突然出现在她床头的丧尸非常震惊,而且她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老板的情况。”方樾分析道,“所以这个丧尸不可能是老板。排除老板感染的情形。” “第二,二楼距离地面有六米多高,目前也还没有发现能攀岩的丧尸,冯冰也没有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它只可能是走一楼的楼梯上来的。” “可在一楼凭空出现也不合理啊?” “凭空这个词不太准确。”方樾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打印店里一直藏有一个丧尸,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我们没有发现。” 池小闲有些毛骨悚然了。 “……能藏在哪里呢?” 方樾想了想,谨慎道:“可能打印店也有类似地下室的存在。学校的街道是对称式设计,打印店对面是一家书店,那个店两年前关了,我大一去的时候看到书店老板把一些库存书籍放在地下室里。” 他这么一说,池小闲也想起来了。他刚入学的时候因为没赶上集体订购教材,于是找老板买往年的资料,老板那时就是搬了个梯子到下面去给他找的。 方樾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这个丧尸如果真的如我所推断藏在地下室或其他某个地方,老板一定是知情的。我对数字记性很好,当时食物并没有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消耗,郑一凯也说他只偷吃了一部分,所以非常有可能是老板自己拿走了,我不可能算错。” 郑一凯偷吃就偷吃了,吃得光明磊落,按照他的性格,不太可能隐瞒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那部分食物被老板拿去喂丧尸了?”池小闲感到不可思议。 “还有个支持的论点。”方樾拿过桌面上的那本末世指南,“这本书李通可能原本只让老板打印一本,但老板清楚自己店里就有个感染者,于是私自又复印了一本留着。” “对了!假设他藏了丧尸,那么书可能也是他用来抵挡丧尸撕咬的,所以书上才留下了大量含有病毒的唾液,被划伤手的李通才被感染了。” 线索一下子都串通了起来。 “有可能。”方樾沉吟道,“不过这些推论听起来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他是怎么遇到那个丧尸的呢?他又为什么要藏一个丧尸在家里呢?这不是引火烧身么?”池小闲连珠炮似的发问。 方樾摇摇头。 他们现在还了解得太少,但他忽然想起之前半夜在打印店一楼办公时,老板总是不停地下楼上完厕所,还催促他赶紧去睡觉。这会不会是某种心虚的表现? 正思考着,忽然有人轰隆隆地锤起门来。 深夜这样敲门,比白天的某次恶意更盛。 方樾和池小闲默契地对视一眼,都猜到了门外是谁。 插入书签 恶意 复来的王叙和田盛气疯狂地拍打他们的宿舍门,轰隆轰隆声响彻楼道。 连楼下的原成民都担心地发消息问他们情况。 但这次方樾和池小闲说什么都不会再开门了。 王叙低吼道:“你们俩傻逼,居然把吃的给别人!” “你们不知道吧?最后都是要落到我们手里的。”田盛冷笑道。 “这是最后的机会,赶紧开门趴下来给我们道歉,然后乖乖把食物叫出来,不然你们好果子吃。” “……果汁?!” 池小闲假装激动地冲门外喊:“什么果汁?哪里有好果汁吃?” “你他妈的给我装傻是吧?!” 王叙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阴恻恻道:“不开门也没关系,我们在前台找到了备用钥匙,就算你们锁门了也没用。” 池小闲目光望向方樾,小声道:“怎么办啊?” 方樾扬起眉,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办你还拱火?” “就感觉你挺胸有成竹的。”池小闲嘿嘿一声,“所以我也不紧张。” 方樾转身道:“走吧,回房间去,不用管他们。我用口香糖把钥匙孔堵死了。” 池小闲惊讶道:“你猜到他们有备用钥匙?” “李通之前是楼长,他肯定有我们所有人房间的钥匙。”方樾云淡风轻道,“这门也不是双保险,里面锁上了外面依然可以用钥匙开,所以只能这样了。” 池小闲想来也是。他跟方樾一般不会出门,即便出了,只要不同时出,留一个人在屋子里,就可以正常开门。 如果是同时出——那基本也意味着他们已经山穷水尽,不得不离开这里了。 门外的王叙和田盛见里面人毫无反应,火冒三丈起来。王叙夺过田盛手里的钥匙插进门锁,拧了几下,发现滞涩无比。田盛试了试,也失败了。 再拔出钥匙来一看,顶端有白色黏糊糊的东西。 王叙一下子明白过来他们又被对方摆了一道。 “你俩做事真的绝啊!”王叙气疯了,“我们要是吃的不够,就把宿舍楼下大门一开,谁也别想好过!” 这是鱼死网破式的威胁,但池小闲和方樾都不加以理会。 门口又闹了会儿,终于传来脚步渐远的声音,最后动静消失了。 池小闲凝神听了会儿,松了口气。自从搬回宿舍,所遇到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他深感内部的矛盾有时候比外部更可怕。 “如果要逃出宿舍,我们能去哪里呢?”池小闲喃喃自语道。 “等到需要逃出宿舍的那一天,大概可以直接出学校了。”方樾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候,校内校外的情况估计差不多。” “那我想回去找我奶奶。”池小闲叹了口气,有些担忧道,“我昨天给她打电话,她说十区也出现了感染,好在她提前储备了粮食,不用再出门了。” “有些难度。”方樾思考了下,“你得自己找辆车,或者搭别人的便车,外面公共交通系统应该已经崩溃了。” 池小闲也觉得有点难,毕竟他不会开车。 “那你打算去哪里呢?回家么?” “我去六区。” “你家人住在六区?”池小闲好奇道,“那你家应该还蛮有钱的吧,六区环境很好诶。” 南方联合高地从一区到三区都属于核心区,少有居民在此处买房,大部分都是政府单位建的公共宿舍,供公务员们居住。因为土地紧张,人均居住面积只有十平不到。 从第四区到第六区才开始有规模性的居民住宅,但基本也都是富人才买得起。这三个区环绕核心区,很多核心部门的下属单位都在这里,属于次级的政治中心;还有大型商超,一流的医院和顶尖的中小学,公共绿化和公园也精致,比较宜居。 尽管拥有十三个区的联合高地听上去规模庞大,但整个高地的总面积也只有十五万平方公里,只达到灾前亚洲的一个大型城市的体量。 前六区建好后,南方联合高地就宣布正式成立了,剩下七个区五年后才拥有了比较完善的基础设施。 在高地里,居民身份证上会写明隶属于哪个区。池小闲身份证上是十区,方樾是六区。 “那你回六区的话可以带上我诶。”池小闲兴奋地搓搓手,“我去十区,还挺顺路的。” “你还赖上我了?” “哪能呢,我是想拜你为大哥。”池小闲眨眨眼,“你看我有机会吗?” “弱者才会依赖别人。” “我就是弱者。” “……你要变强,不能倚弱卖弱。” 池小闲摇摇头:“我从小就这样,每天精力特别有限,稍微学习或者运动一下就累得不行只想躺下,如果强行奋斗,过一阵子身体准出问题,要不就肠胃炎,要不就急性荨麻疹,要不就莫名其妙发烧……” “那我就更不能带上你这个包袱了。”方樾淡淡地看着他,“我还得照顾你。” “不,你不懂这世间的机缘。”池小闲摆出讳莫如深的表情,“你听过一个故事没?有个女的发生了车祸,本来都快死了但最后还是活了下来,医生发现是她的硅胶隆胸填充物保护了内脏和重要器官不受损伤。” 这个故事听得方樾直皱眉头。 池小闲也觉得这个类比有些奇怪,这不等于说他是方樾的硅胶隆胸填充物么…… 他还想再想一个,却被方樾打断了:“你还是有个突出优点的。” “什么?” “特能鬼扯。” 从方樾和池小闲这里吃了二次瘪的王叙和田盛倒也没有太丧气,因为他们已经搜刮到了足够再生活五天的食物。 至于那些被搜刮了的人,他们才懒得管。 王叙分着战利品,嘴里絮叨道:“咱们俩呢,就我六你四,毕竟我出力更多。”他抬手猛地拍拍田盛的后背:“你这小身板,一个人的话不被抢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抢别人?” 田盛目光微微闪烁,却也没说什么,默默认了。 他们在一楼分完战利品,转头就遇到了下楼给男朋友送食物的赵奕如,手上还拿着两袋牛奶。 刘希感染后几乎什么也不吃,她就只好每天用两根吸管接在一起,远远地喂他喝一些牛奶和水。 “呦!”王叙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看来我把你给忘了,你住那个寝室来着?” 赵奕如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干嘛?” “你男朋友都变成丧尸了,还用得着给他吃东西么?吃了也白费。不如给我。”王叙伸伸手。 赵奕如瞪大眼睛,“你们是不是有病,这是我自己的,爱给谁给谁,你们管得着么?” 王叙从椅子上缓缓站了起来。 赵奕如见状不对,迅速打开保洁室的门想要躲进去,却还是慢了一步。 王叙从她手里一把夺走了牛奶。 赵奕如连忙去抢,抢不过,便抓着王叙的胳膊就一口咬了下去。王叙没想到她这么缠人,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赵奕如脚一滑,咚的一声闷响,她掉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只有不到两平,却很深,不放梯子根本下不去。王叙愣了两秒,小心地走到地下室口前往下看。 里面黑魆魆的一片,打开手电筒后,他看到赵奕如刚好砸在被绑着的刘希身上,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甚是骇人。 王叙有些心慌,喊了声她的名字:“喂,别装死。” “血!血!”跟着凑过来的田盛惊惶道。 手电筒闪过墙面,上面有个横出来的金属挡板,银色的挡板上是一道鲜红的抹痕和凹陷下去的磕痕。 “不管了。” 王叙心一横,决定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他就算赵奕如被发现死在地下室,大家也只会觉得她是喂食的时候脚滑掉进去的,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他直起身正准备离开,背后忽然被人猛地一推。 他来不及反应,便也直直地栽进了黑洞洞的地下室。 田盛迅速合上地下室入口的挡板,然后把保洁室里能搬得动的东西都压在了挡板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累得跌坐在地上,却舒了一口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低哑地笑了起来,“狗东西,总算摆脱你了。李通那个贱人使唤我就罢了,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转头关上了保洁室的门。 赵奕如掉进了地下室,这个门再也不会有人打开。 今晚能睡个好觉了,田盛高兴地想。他把搜刮来的所有食物满满地装了个袋子,哼着小曲摇摇摆摆地回了自己的宿舍。 他洗完澡后,拆了袋泡面犒劳自己,还加了两根火腿。 饭饱后,他躺回床上。一天奔走的疲惫感终于冲散了刚才的兴奋,他很快就沉沉地陷入梦乡。 梦里,他听到有人在撞门。 王叙又晚归了? 得给他开门,慢了会挨骂的。他潜意识里反应道。 他昏昏沉沉地走到门边,就在开门的一瞬间,忽然清醒了一些。 王叙今天不是已经…… 他撑开沉重的眼皮,看清了门外人后,正要惊呼,脖子却被牢牢攥住。 那声惊呼最终没能发出来——他的喉咙下一个瞬间就被咬出了个洞。 鲜血喷射而出,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摁住脖子,视线却开始模糊。 残留在意识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还有好多吃的没来得及享用,还没愉快地看着其他人等死,不能就这样结束…… 插入书签 便利店 池小闲还沉在梦乡里,忽感觉有人在不停地摇着他,恍惚间还听见一阵阵尖厉的叫喊声。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喘着气,惊恐道:“外面怎么了?” “丧尸在楼里爆发了。” “什么?!” “我刚才从猫眼里看到了刘希。”方樾顿了顿,“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他不是被关在地下室了么?”池小闲呆滞了两秒。 没多久,他就想通了关节所在,眼睫颤了颤,最后垂下了眼帘。 “是我出的注意。”他自责地喃喃道。 方樾却摇摇头:“未必,有太多变量。刘希本来可以成为极其好的研究样本,他是我们第一个遇到的感染后没有立即丧失意志的人。说实话,我也有一些私心,我期待有一天能把他带回实验室。” “可是你不是说他刚才也——” “是。”方樾道,“他也变得跟其他丧尸一样了。” 方樾思考了会儿又道:“但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也没法多判断,只好搬来更多东西把门牢牢堵死。学校为了节约资金最开始给他们装的是不锈钢门板,很薄且易变形,方樾自费换成了更加厚实的锌合金钢板,这厚门此刻给足了他们安全感。 池小闲锁窗户的时候,心头忽然一动,鼓起勇气去看楼下之前张文声摔下去的那片草地。 “张文声不在了!”他惊呼一声,招呼来方樾。 那片杂草地上有部分草还伏在地上,显然不久之前,张文声的“尸体”还压在上面。 方樾沉吟片刻,总结道:“丧尸的行动恢复能力很强。一般来说,从五楼跳下去,身体骨骼和内脏基本已经……” “病毒会修复吗?”池小闲感到一丝惊悚。 “具体是什么原因,得真正看到张文声才行。”方樾道,“我觉得骨骼应该没有那么容易修复。你还记得以前有一支联合高地的反叛军么?” “嗯。” “他们为了对付高地的正式军队,研究一些生物实验,比如切断猴子的感官包括痛觉,将其从高处抛下后,猴子尽管已经粉碎性骨折,但还能不自主地向前爬行一段距离。” “好残忍。”池小闲听得直皱眉。 他们做好防卫措施后,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池小闲瞌睡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去睡觉吧。”方樾看了他一眼。 “丧尸不会破门而入吗?” “防盗门没那么容易,楼里应该还有不少幸存者,别担心。” 方樾说的从容不迫,他那沉稳的声音有安定剂一般的效果。 第二天早上池小闲醒来的时候,方樾刚好健完身。 池小闲从床上爬坐起来,看到方樾刚脱掉了T恤丢进脏衣篓里,拿着毛巾准备去洗澡。 他裸着上半身,身材劲瘦,皮肤闪着微微的汗光,肌肉不像那些精心练过的人一样横虬夸张,而是漂亮匀称,线条流畅,和他颀长的身型十分相当。 池小闲还在睡梦和现实间徘徊,迷迷糊糊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等方樾走了,他摸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只有一层细嫩的皮肤,下面是薄薄的脂肪。 健身长腹肌的欲望偶尔也会在他的脑海里冒个头,但很快就会被他扼杀在了摇篮里。 那么卷的事情,不可以,不适合他。 楼里丧尸爆发后,两人的寝室生活就处于一种如履薄冰的状态下,表面平静、但潜伏的危机随时都会发生。 他们只能被动等食物吃完,在此之前,没有什么办法。 池小闲照旧玩着手机,方樾在看论文,看了会儿然后拿起手机拨出了个电话。 “院长您好,打扰您了。”方樾跟对面寒暄了几句。 “你是方樾?!好久没联系你了,是不是快要毕业了?” “对。” “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我看网上到处在传南方高地的丧尸,是一种新型病毒吗?” 方樾跟对面的人大致介绍了下情况。 “你打电话来是向我寻求帮助吗?”对面道,“抱歉哦,我没接触到第一手信息,给不到太多建议,如果你能寄一份血液样本给我就好了。” “不是的,现在这边公共交通和邮寄服务应该都停了,没法给您寄过去。我有件别的事情想请您帮忙。” “您在7月22日发表了一篇关于人体冷冻技术的论文,我对里面的实验有些疑问……” 接着他跟对面说了一大堆池小闲完全听不懂的专业语句和词汇。 “哈哈,我与凯文斯教授也是老朋友了。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但还要考虑到人体恢复常温后的身体指标,等你来当我的博士生时我再跟你细讲吧。” 方樾礼貌地道谢,挂掉了电话。 “你在研究人体冷冻技术吗?” “我导师是一家冷冻机构的技术顾问,所以我也跟着他做点课题。” “那以后是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好?只要冻一冻就行。” “没有那么简单。就目前的技术而言,冷冻不是难题,复苏才是关键,人体内有数以亿计的细胞,冷冻技术会将它们的生命力通通扰乱。要保证机体不受损伤,尤其是大脑,是非常困难的。就算这个技术真的成熟了,也必然是稀缺资源,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使用的。” 池小闲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那你以后要去读博吗?” “嗯。” “毕业后去政府的科研所?”池小闲又想了想,“去制方生物也不错,他们公司好垄断,现在药店都是他们家的药和营养剂,员工工资肯定也很高。” 方樾道:“我打算留高校做科研。” 池小闲:“哇,教授有寒暑假,满分。” 方樾眉毛一挑:“所以重点是寒暑假?” “不然呢?” 方樾无奈地摇摇头,反问池小闲以后想干嘛。 “我没有什么想干的,在我看来大部分工作都非常反人性。” “要求人定时定点上班,要求蹲在同一个封闭的办公地点,要求遵守一些规章制度,要求一帮人必须服从另一帮人,要求内向的人变得外向,外向的人变得稳重……” 池小闲语气越来越淡漠。 “反正我暂时想不出什么以后要干什么。如果一定要工作的话……你知道旧世界有个东西叫报刊亭么?”池小闲看向方樾。 “旧世界?” “哦哦这是游戏里的词汇,就是二十一世纪初的灾前时代。”池小闲解释道,“报刊亭就是卖纸质报纸和杂志的地方,那时候纸媒还存在,人们喜欢去买一份报纸在吃饭或者上班摸鱼的时候看。” “我就想去报刊亭卖报纸。”池小闲拖着下巴道,“有客人的时候就收收钱,没客人的时候就看看书打打游戏,往亭子里的椅子上一躺,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流。” 方樾想象了一下:“听上去还不错,似乎很适合你。” “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没理想,没追求呢。”池小闲有些诧异道,“你之前还让我这个弱者去变强。” “那是担心你的人身安危,让你好好活着的意思。”方樾轻轻翻过去一页书,淡声道,“跟人生追求没有关系。” 他的话一如既往的寡淡,却像根洁白的羽毛,轻轻挠了下池小闲的心脏。 为了不打扰方樾,池小闲不再说话,拿起手机,继续他的游戏。 今天咕叽没有出门,森林里又开始下雨了。 池小闲用两片宽大树叶给它搭建了个小棚子,咕叽蜷在叶子下面,慢条斯理地舔着身上被雨水打湿的毛,等着雨停。 池小闲戴上耳机,他听到了游戏里雨声,飒飒的,落在树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树林间弥漫起一片浅浅的水雾色,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一股清新的水汽。 也太逼真了。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地方,他愿意一辈子住在里面。 “你很喜欢这里吧?” 咕叽站起来抻抻四肢,伸了个懒腰然后又趴了下来:“这是我们呆得最久的地方哦。” “你想离开了吗?” “我随便。”咕叽打了个呵欠,这雨声搅得它有点犯困,“我只是个小猫咪,有吃的就行。” 池小闲去赚了点金币,买了张渔网,蹲在山间小溪里搞了半天,弄来了两条小鱼丢进边栏的背包里,给懒猫当储备粮。 他退出游戏的时候,注意到了页面最下面一行有排白色的小字体——“跃然工作室。” 这想必就是这个游戏的制作组了。 又过了四天,外面楼道里几乎没什么丧尸的动静了,但池小闲他们的食物也几乎要山穷水尽了,只剩下蛋白粉了。 在一个夜晚,宿舍楼里意想不到的断电了。 从窗户向外望去,像是有一只不透光的穹顶扣了下来,整个学校漆黑一片,弥漫着沉沉的死气。 方樾为了防止断水,找来了所有能装液体的容器,接满了水放在客厅里。 两个小时后,不出他所料,水也断了。 池小闲有点慌,没水没电的生活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了。 还好方樾每天都会把两只充电宝充满电,所以他们的手机还能坚持会儿,但池小闲不敢再玩游戏了。 就在他准备开省电模式的时候,收到了条原成民的消息。 原成民:“你们打算逃吗?我已经饿了两天了,打算搏一搏冲出去。” 池小闲:“你有什么建议么?” 原成民直接转发来了一段他跟朋友的聊天记录。他朋友原本住在B栋,也就是丧尸爆发不久就沦陷了的宿舍楼,但他当时在研究生教学楼,没能赶回来,直接躲进了楼下的无人售卖便利店。 一起躲进便利店的还有个同学。好在食物够多,两个人一直苟到现在。 原成民:“要不要跟我去便利店?我问了他俩,他们说便利店后面还有个仓库可以住人,店里还有不少桶装水。” 池小闲想了想,回复道:“我得跟方樾一起,要去就两个人一起去。你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再多收留一位。” 原成民去问了,久久没有回复,那边大概是有些犹豫。 毕竟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嘴,资源是有限的,大家都要考虑生存。 池小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给原成民发消息。 “我们这里有足够的维生素和蛋白粉,能保证营养,可以作为收留我们的交换。” 这下原成民回复得就比较迅速了,“他们说可以,就是人会挤一些。” 池小闲把想法跟方樾说了,方樾算了下宿舍楼到便利店的距离,一公里左右。 方樾思忖着,在脑海里演练路线:“有些远,但值得一试。” 插入书签 第一站 将前往一公里外的研究生教学楼列为下一个目标后,方樾和池小闲不约而同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们需要准确把握外面丧尸具体分布的地点,这样才能绕开。无论如何,三个人去硬刚都是不明智的选择。 方樾决定花两天时间进行探察,找出一些丧尸运动的规律和痕迹。但在这之前,原成民已经断粮了,他本来就没多少吃的,又被王叙他们劫掠了,说再等两天可能有点困难。 如果原成民住在他们正楼下,从窗户自上而下递东西倒是很方便,但原成门住在他们对门的楼下,从窗户递东西这个方案就失灵了,就只剩下冒险出门这个方法。 于是他们约定了一个时间,趁着这两层楼没有丧尸,然后把门打开,池小闲把食物放在塑料袋里装好从楼道口丢下去,原成民在下面接住,一共花时间不到二十秒。 接下来就是勘察敌情。 方樾所在宿舍窗户外的视野并不开阔,三分之二都被B楼挡住了,他们只能勉强看到一段通向打印店的街道,而这是远远不够的。 “如果能找个手机自拍杆探出去就好了。”池小闲琢磨着。 但方樾显然不是会买自拍杆的人。他们拆了个拖把,又拆了个扫帚,把两跟杆子接起来,最后将手机用布条绑死在末端,小心翼翼地从窗户口探了出去。 白天在学校街道上游荡的丧尸实在是多,他们干脆从晚上开始观察。池小闲举着手机“支架”缓缓移动,方樾统计着A栋、B栋,以及打印店前那条通向教学楼的路上的丧尸数量。 没一会儿,池小闲手臂就撑不住,抖得像筛子一样,录下的画面糊得都数不太清楚。 “你来记,我拿杆子。”方樾也发现了。 池小闲的手臂肌肉还僵硬着,下笔时手还抖个不停,在纸上拉出扭曲的线条。 方樾看着那蚯蚓一样的字,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该练练了。”池小闲镇定地摁住自己抖个不停的手腕,“帮你把话说了,给你省省力。” “……” 记录了一会儿,两人都发现不对劲。 今天晚上在外面游荡的丧尸比前几天要多多了,甚至跟白天的密度差不多。 “大晚上不睡觉,出来卷啥啊?”池小闲忍不住嘀咕道。 之前他们认为丧尸在夜晚不活跃可能是因为光线不足影响视觉,但现在所有路灯都断电熄灭了,丧尸数量反而增多了,说明它们并不依赖视觉进行捕猎。 或许是听觉或嗅觉更多,甚至是其他某种未知的感知方式。 这给池小闲他们夜晚逃亡计划直接提高到了地狱级的难度。 两人一时都没想出什么好主意。 一想到不能去便利店就只能吃蛋白粉维持生命体征,池小闲甚至产生了几颗结石正在自己的肾里面摩擦的幻觉…… 方樾看池小闲捂着上腹:“怎么了?” 池小闲神情复杂:“感觉自己有点肾虚。” “你捂得地方是肝。” “……”池小闲叹了口气,干脆躺回床上,留了小腿在床边晃啊晃。 “别灰心。”方樾忍住想给他塞回去的冲动,“总会有办法的。” 他思忖了会儿:“首先可以排除的是正面冲突,我们绝不可能打得过那么多丧尸。那么就要精准地选好一条路,尽可能地快速通过,最好是将丧尸吸引到其他地方去。” “之前我们用的办法是丢易拉罐和手机闹钟,对于短距离的逃跑是管用的,但现在是一公里的距离,易拉罐不够用,手机也就只有两部,不可能一路跑一路丢。” 池小闲用被子盖住自己,哼唧了一声,表示赞成。 一路跑一路丢…… 池小闲蹭地一下坐起来:“有了!” “咱们不是有代步器么?!可以用代步器拖着易拉罐在地上跑,易拉罐跟地面摩擦的声音可以把丧尸吸引走!” 方樾轻轻一挑眉。池小闲总有令人意想不到的鬼点子。 “但是代步器得有人站在上面才可以走……”池小闲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这个不是问题,简单改造一下就行。”方樾云淡风轻道。 池小闲一拍手:“可以!” 代步器存在宿舍楼边上的一个专门的充电室里,平时供学生自用自取。方樾没法在寝室内完成这个压力装置的安装,得想办法先到充电室去取代步器。 池小闲把他们的主意告诉原成民后,他们定下了出逃时间,第一站目的地就是楼下的充电室,这意味着他们得先干掉楼内的丧尸以顺利抵达充电室。 池小闲和方樾把剩下的吃和衣物的装包,各自带上了之前用的武器。 时间一到,看门外没有丧尸,三人同时出门! 断了电后,楼道内一片漆黑,弥漫着腥臭腐烂的味道。方樾打开手电筒,照亮了两层空间,池小闲这才看清了楼道内骇人的景象。 池小闲对面寝室的门大咧咧的敞开着,薄薄的门板已经被丧尸撞坏了,半截金属条楞楞地横在空中。一道血淋淋的痕迹从卧室延伸至门口,在门口处,有只断掉的手,手掌被啃了一半,截面血肉模糊。 池小闲差点踩到那只断掌,捂紧嘴防止自己惊呼出来。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到三楼,池小闲看到302的门牌,忽然想起了冯冰说她寝室里有个防狼的电击器,于是拉了拉方樾的手腕,给了他一个眼神。 方樾也想起了这事。冯冰寝室的门半掩着,锁没有坏,但门口的地垫上有一些脚印,脚印上渗着些深红色。 原成民见两人停在三楼,疑惑地小声问:“怎么了?” “我们想进去找个武器。” “你们快点,我在门口等着。” 原成民心里有点害怕,但现在他们三个人是一个整体,他不能离开其他两个独自出发。 池小闲跟在方樾身后走进了客厅。客厅一片狼藉,沙发破了条腿歪倒在一边,饮水机的水桶滚落在地上,深红色的脚印延伸到卧室,是朝里面走的方向。 “哗啦——”窗帘被风吹开,变成只白色的鼓涨的布口袋。 正高度警觉的池小闲吓了一跳。 接着“轱辘”一声,空水桶在地上轻轻滚动起来。 池小闲盯着地上的脚印,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伸手拉住方樾的衣摆。衣料舒服的棉质感让他从幻想的恐惧里稍稍找回了一丝安定。 方樾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的门,房间内却是出乎他们预料的整洁。冯冰看上去是个很热爱生活的女生,碎花的桌布,猫咪形状的台灯,桌面放着只玻璃花瓶,里面是一束干枯的鲜花。 冯冰没来得及说电击器放在哪,他们只得自己寻找。 方樾见桌上没有,正要翻抽屉,池小闲忽觉某根神经在他脑子里狠狠地抽跳了一下。 在他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撞向方樾,将他扑在一边。 冯冰对面床铺上的竟藏了一只丧尸! 它从床上弹射起,一跃而下,如同潜伏了很久终于等待到猎物的一条毒蛇。方樾一个闷棍挥出去,正好命中它头颅,它摇晃了一下,身体失衡向后栽去。 方樾趁机继续翻找,但连开了两个抽屉都没找到冯冰所说的那个电击器。 身后传来丧尸低哑的吼叫,它竟歪歪扭扭爬了起来。 方樾知道没法彻底将其制服,拽着池小闲冲了出去,飞速带上了卧室的门。 原成民在门口忽然道:“有一只从下面爬上来了!你们好了没?!” “还没!” 卧室的门忽然传来咣咣的声音,方樾和池小闲连忙冲上去抵住门。一旦门被丧尸撞开,他们可真就是腹背受敌了。 “这下怎么办?” “这些怪物不好弄死,你跟原成民先上楼回房间锁好门。” “我们一起走。我倒数三秒,松开门然后一起往上冲。” “这只丧尸的速度太快了,不能拿三个人的生命冒险。” 池小闲大脑飞速运转,目光瞥到了客厅门口的挂衣服架,那上面挂着件外套和一个灰色的帆布包。 这让他灵光一现——电击器是带出门的东西,很可能就装在外套或者包里。 “你先抵住,等我一下!”池小闲冲到衣架边,翻找起外套和帆布包。 帆布包里东西还挺多,书、笔袋、面纸、雨伞……终于,在包底他找到了那个防狼电击器! 接住池小闲抛来的电击器后,方樾将卧室门松开条缝,丧尸的手腾地就从缝里伸出来,在空气中一顿乱抓。 他找准机会,对着手臂摁下了开关。 啪,电火花一闪而过。那手臂抽搐两下,软了回去。 “管用的!”池小闲开心道。 门外的原成民已经被爬楼飞速的丧尸吓破了胆子。 这只丧尸和他以前遇到的完全不同,不是用两条腿直立走路,而是以腹贴楼梯,匍匐而上,四肢灵活异常,动作宛如诡异的青蛙。 他等不及两人找什么武器,扭头连滚带爬地就要往楼上跑去。 他急促的呼吸和慌乱的脚步一下子吸引了楼道里那只丧尸的注意力。那丧尸抬起头,原成民从那恐怖扭曲的面容里识别出了他是谁——王叙! 就在他愣神的半秒里,王叙以惊人的力量弹跳而起,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进。 原成民只觉得一股腥臭的风扑面而来,那双血盆的嘴近在咫尺,他却像失了魂魄一样被钉在了原地。 下一秒,啪! 方樾及时赶了过来。昏暗的楼道里闪过耀眼的金色电火光。 王叙猛烈地抽搐起来,从楼梯上翻滚了下去。 插入书签 省力 在电击器的帮助下,三人顺利解决了好几只丧尸,径直来到一楼。 池小闲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到了。 巨大的一滩深红色的血从保洁室延伸至楼梯口,到处是拖拽的、喷溅的血液痕迹。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变成一副刺眼的画。 他们来不及去探察刘希从地下室逃出来的原因,立即前往楼外的充电室。宿舍楼的围合内亦是漆黑一片,不知在角落里隐藏着怎样的怪物。 一来到充电室,方樾便迅速地关上了门。池小闲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给他照亮,却又怕吸引到外面的丧尸,用手将光挡住了一半。 方樾研究着安置在充电桩上的代步器,对池小闲道:“充电室里应该有工具箱,找找看。” 原成民好奇地凑到方樾边上:“你不是生物学院的么,还会这些呢?” “大一修过机械工程和电路。” “你修这个干嘛?” “有趣。” 他刚说完便皱起眉——他发现充电桩的无法扫码解锁代步器,因为停电了。 他拿来之前从打印店带来的锤子,在地上垫上自己的衣物以减小锤子和地板的撞击声音,然后重重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锁终于断了。 池小闲也终于在角落的一堆杂物里翻到了工具箱。箱子沉甸甸,面上落满了灰,池小闲捂着鼻子用手拂了拂,打开一看,里面工具还挺多的。 “最小号的螺丝刀。” “给。” 池小闲这次已经能顺利地辨别出来很多工具了。 方樾把代步器搁脚的踏板拧开,露出了里面一堆金属硬件和电路板。除了电路板,其他的池小闲都不认识,好奇地看着方樾捣鼓。 他们学校统一使用的这种代步器使用的是脚掌压力传感,脚掌前倾就前进,后倾就刹车,左右是通过身体摇摆。 要想通过代步器拖动易拉罐并控制方向,方樾最初想过用一些东西代替人的重量去控制代步器,但他觉得这么做不效率。 他们其实只需要代步器朝着特定方向一直走就行,所以最快的方式是——直接去掉压力传感器,让代步器只能向前,不能刹车,也无需转弯。 方樾干净利落地撬掉了那个元件,然后将剩下的线路接在一起,再拧上盖板。他启动开关,手动设定好速度,代步器径直朝前驶去,并不需要人站在上面控制。 “成了!”池小闲惊喜道。 方樾又将易拉罐钻了两个孔,绑上绳子扣在代步器后面,代步器顺利地拖着易拉罐向前走,易拉罐划过大理石里面,发出呲呲的声音。 而在水泥路上,这个声音会被放大好几倍。 就在三人感到一丝宽心的时候,巨大的一声“砰”攥紧了三人的心脏。 “外面有丧尸!”原成民惊恐道。 “砰——” “砰——” “砰——” 声音钝重而沉闷,能感受到巨大的力道。 充电室没有玻璃窗,只有高处的一道窄窄的、未封闭的通风口。这救了他们一命,没能让丧尸破窗而入,但也阻止了视线,他们不能确定外面是什么情况。 方樾拍拍肩膀,示意池小闲。 “我上去看看?” “嗯。” 方樾半蹲下来。池小闲对于这件事竟然跟他有了些默契,果断踩上了方樾的肩膀。方樾缓缓站起,池小闲伸手握住通风口的围栏,使劲儿往上撑,视线终于跟围栏平齐。 “……有三个。” “又来三个!”原成民惊呼一声,“这一路还真是刺激。” 池小闲从方樾肩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胳膊带了下方樾的头发。 见把学霸头发弄乱了,池小闲下意识地帮他捋了捋。 方樾向他投来质询的目光,池小闲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不得了的事情——类似于摸了老虎屁股。 他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假装无事发生。 “现在怎么办呢?要不咱们苟在这儿等一等,说不定外面的丧尸撞不进来就放弃了。”原成民提议道。 方樾伸手摸了摸门:“一直撞的话,这门可能撑不住。” 充电室的门板比他们宿舍原来的老门还要破旧一些,薄薄的一层不锈钢板,而且门轴处用的也是铝制的材料,极其容易变形。 池小闲眼尖,发现那门面确实已经开始有些向内凹陷的迹象了。 “我不会打架怎么办?”原成民害怕道,“我在宿舍楼里都是一直躲到现在。” 他刚说完这话,撞击声骤然加重,“咣咣咣——”,便随着一阵阵嘶哑的低吼。 “门导电!”池小闲脑子一转,“可以趁他们撞门的时候把他们都电晕。” 方樾也是几乎同时想到了这个办法——他们最好用的武器目前就是电击器! “可是隔着门板的话……可以吗?”原成民有些怀疑。 “先试试看。” 方樾让原成民拿着电击器站在门口趁着撞击时电击,池小闲继续扒在窗户边观察。 第一下电击后,门都发出嗡嗡的震颤。池小闲惊喜道:“倒下去一个!” 原成民摩拳擦掌,在心里默念好撞击的频率,“砰”,他几乎同时开启了电击器。 然而电击器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底部显示开关的那个按钮变成了跳动的红色。 原成民又摁了两下,电击器仍然没有反应,只有红灯闪烁。 “怎么回事?” 方樾拿过来看了看:“没电了。” “那怎么办?现在这儿都断电了,去哪儿冲呢?” “可以连上代步器的电瓶。代步器的电瓶是12毫安,比它原来自带的电池大多了。” 方樾说干就干,三两下的功夫就搞定了。只不过代步器的电瓶体积也大,电击器无法便携,原成民怕手持不稳导致断连,只好把电瓶放在地上,然后蹲下来使用它。 电流一次次地窜过门,不断有丧尸扑上来再被电倒,最后一个个堆在门口变成了叠叠乐。 他们用力推开被丧尸堵住的门,趁着一群家伙还晕着,火速通过了宿舍围合的大门。 无人便利店所在的教学楼在宿舍楼的正东面,方樾将代步器调转了一个方向,让它拉着易拉罐朝北边跑。 之所以没有让它往反方向,方樾是怕被声音吸引过来的丧尸会跟他们迎面撞上,那就适得其反了。 考虑到跑起来的动静大,而代步器快速行驶时滚轮与地面只有一些摩擦声,他们又各自取了一个代步器,以最大减小行动时的声音。但如果中途遇到丧尸,除非灵活地转向,否则会有摔倒的风险。 方樾摁下开关,代步器如期地拉着两只易拉罐朝着指定方向驶去,金属在水泥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像是尖锐的针刺破了沉寂厚重的夜色。 池小闲开始感觉到周围有躁动的声音,如同黑暗丛林中闪过的野兽眼里的幽光。 “抓紧时间。”方樾提醒道。 三个人启动了各自的代步器,调到最大的速度一路向东边狂驶。 夜晚校内道路上有个别零零星星的游荡的丧尸,池小闲和方樾迅速绕开,不加理会,唯独原成民不太熟练,一个拐弯太猛没提前减速,直接被甩了下来,摔了个踉跄。 那代步器因为惯性一路向前滑,头也不回,扑通一声,栽进了河里。 原成民跌跌撞撞爬起来,一刻也不敢耽误,继续往前跑。 池小闲和方樾听到了后面的动静,掉转头回过来接他。 代步器虽是设计得只供一人站立,但圆形的地盘也不算特别狭窄,若两人各踩一半,也是勉强可以。 “你上来跟我一起吧。”池小闲道。 原成民感激地点点头:“我平衡感不太好。” “池小闲,你跟我一起。”方樾忽然道,“不熟练的话,两人更容易摔。” 池小闲没犹豫,乖乖站到了方樾的代步器上。 方樾:“那我控制方向?” 池小闲点点头。 为了避免自己扰动方向,池小闲尽量保持平衡,然后顺势抱住了方樾的腰。方樾爱穿宽松的衬衫,衬衫扎进一些裤子里,这使得他的腰看起来很窄,但池小闲摸上手却感觉很结实。 健身真好啊—— 这手感很新奇,池小闲想再感受一下,忽觉头顶之上隐隐有警告的目光。 “老实一点。” “哦。” 池小闲立即垂下眼帘,假装在看路。眼睫轻颤着,小鹿一样的乖驯。 没多久,他就觉得现在这个姿势有点别扭。 方樾比他个子高,微热的鼻息刚好轻扑在他带有碎发的额头间,皮肤产生了微微发痒的感觉。而且他们是面贴面,他的眼睛刚好对着方樾的嘴唇,就好像他在盯着方樾的嘴唇看似的。 为了不显得那样冒犯,池小闲不得不偏过头,脖颈跟个乌龟似的微微前伸。 这个动作十分费力,没一会儿脖子就僵硬了。 但他向来善于观察,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一个绝佳的姿势——完美地契合了他们的身高差,既避免了社交尴尬,还不会让他呼吸上游方樾生产的二氧化碳。 于是他把脑袋搁进了方樾凹陷的颈窝里。 简直是一个天然的洼地! 真省力啊,池小闲满意地想。 至于方樾的脸色…… 反正他脸还埋在对方的颈窝里,看不到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插入书签 便利店 今晚绝对算是幸运的一晚了,一路上遇到的都是零零星星的丧尸。如果是聚集型的,绝对没法这么顺利地达到无人便利店。 便利店在一楼,有两个门可以进。一个门正对外面,是玻璃的自动感应门,当时设计的时候为防失窃,加宽了厚度,可能也是因为这一点扛过了丧尸的撞击;另一个门在教学楼的楼梯间里,平时都锁着不怎么开。 原成民立即给他朋友打电话,让两人开门接他们。 电话几乎是秒被接通。 “我们到了。”原成民压低声音。 “玻璃门断电开不了,你们走楼里的那个。能找到吗?一楼上楼梯的那边有个拐角……” 池小闲和原成民都是第一次来研究生的教学楼,方樾倒是来过好几次了,他注意到过楼梯间的那扇窄窄的铁门。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照亮了一楼大厅的一方空间。 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大厅地面只有零星的斑斑血迹,中央的那面“未来属于高地”的雕塑甚至都还稳稳的直立着,上面雕刻的朵朵鲜花在手电筒灯光下绽放出冷白的光芒。 池小闲猜测,可能是研究生比本科生少很多,所以这里的感染也没能大规模爆发起来。 他们顺利地找到了那扇小门,轻轻叩了两下。 吱呀一声,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三人几乎同时舒了口气。 “我叫张运,经济学院研二。” “王恒志,法学院研一。” 这两人都是原成民在棋牌社结交的朋友。 说是棋牌社,其实就是为了方便平时打牌找牌搭子而建的社团。李通曾觉得他们太过不务正业,一度想取消这个社团,奈何该社的人气实在太旺,不得不放弃了。 几个人互相做了自我介绍,张运和王恒志带他们参观了一圈无人便利店。 便利店分为店前、店后两个部分。 店前就是平时零售的地方,同学们拿完商品后直接扫码支付。因为店内面积有限,为了更多放置商品,便利店被分为上下两层,两层满满的都是货架。 店后是个仓库,放着成箱的食物和日用消耗品,平时送货员会按时来补充货源。 因为觉得店前只有一扇玻璃门,没有安全感,张运和王恒志一般都睡在仓库里,夏天里面又热又闷,夜里总突然地被热醒,醒来汗水都湿透了衣服。 池小闲一进仓库间就闻到了那种捂出来的酸臭汗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看了眼方樾,发现对方脸色也不是很好。 方樾平时极其爱干净,宿舍被他收拾得一尘不染,地板砖亮得发光,他甚至还有个除螨仪,每天早晚都各吸一遍床具,令池小闲叹为观止。 逛了一圈,池小闲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没有卫生间吗?” 张运和王恒志对视一眼,露出尴尬的表情。 “那你们怎么解决……” “呃——”张运有些不好意思,“装袋,然后丢出去。” “二楼有个窗户。”王恒志补充道。 这实在是太不优雅了。 池小闲下意识地又看了眼方樾。只见他薄唇紧抿,眉头紧锁,神情简直比遇到了丧尸包围还凝重。池小闲心里直想笑。 原成民叹了口气道:“凑活过过吧,至少吃的充足了,饿不死了。” “对了,你们有带维生素片来么?” 方樾翻包找给他们。 “太棒了,我现在满嘴的溃疡,有再多吃的都吃不下!”张运和王恒志欣喜若狂道。 他俩立即拧开矿泉水,服了两片复合维生素。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吃下药片的那一刻,嘴里的溃疡都没那么疼。 池小闲收好放维生素的小瓶,张运忽然冲他道:“我就说你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我认识你!” 池小闲愣了下。 “宏观经济我是助教,你老忘交作业我就总是催你,你不记得了?你还说结课后要请我吃饭呢,我等到现在都没等到。” “……啊!”池小闲露出了个尴尬的表情,隐隐有了一点印象。 他跟每一门课的助教关系都非常微妙。毕竟他经常卡在DDL时间交作业,发错邮件(把这个课的作业发给那个课的助教),论文格式混乱被要求调整,让别人代签到被抓包…… 简直是罪行累累。 池小闲正虔诚反思罪过呢,忽然方樾云淡风轻地来一句:“你还答应过请助教吃饭呢?” 池小闲愣了愣。 方樾瞥了他一眼:“我好不容易给你的论文找到及格的理由,也没看你有什么表示。” “那是肯定要表示的,我也请你吃饭!”池小闲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你想吃哪儿,随便挑……” “逗你的。”方樾却淡淡道,“你还是先把欠别人的债还还吧。” 池小闲:“……”是他的错觉么,这人好像变坏了。 几个人随意地聊天,张运和王恒志对池小闲他们的逃亡经历十分好奇,听池小闲从宿舍讲到打印店,再由打印店讲回宿舍,最后经历波折来到便利店。 张运对王恒志感慨道:“幸好我们当时选择躲在这里,要是回宿舍折腾一番,小命现在估计都不一定在了。” “是啊,我们算很幸运的了,就是七八天没洗澡,我感觉自己快馊掉了。”王恒志仰天长啸一声,“什么时候才能洗上一顿澡啊!我要被腌制发酵了啊啊啊!” 原成民:“我靠!打住啊!我好不容易才想忽视这个味道!你又给我提起来了!我刚进来的时候快被你们熏晕了。” “我们有什么办法……” “诶对了。”张运将话题一转,“你之前说打印店凭空出现了丧尸是怎么回事啊?” 池小闲解释了一番,又说出方樾关于丧尸可能藏在地下室的猜想。 “打印店确实有个地下室!”张运一拍脑门,“我大一入学的时候那家店就在那里了,只不过不是现在这个老板,那时候地下室里还有两台电脑和一个打印机,可以下去打印。一年后换老板了,地下室似乎就没被再用了。” 方樾:“你了解现在那个老板么?” “你说老陈?”张运几乎没多想,“当然了解,他一来学校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说店铺原来的老板是他的远亲,生病了,所以把店转给他了。” “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跟他聊过,他说他在部队呆过,其他的就不清楚了。”张运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他还有个儿子,他总跟我念叨说什么他儿子成绩好、脑子聪明什么的,反正就是一通夸。” “他儿子现在在哪里?” “他没说,估计还没结婚,结婚了他肯定多念叨一些的,比如儿媳妇啊、孙子啊什么的,老年人不都爱聊这些。”张运想了想,“我感觉他挺孤单的,一个人住在学校,家人都不在身边,所以总爱念叨儿子,大概是希望他能来看望自己吧。” 众人沉默了会儿。 “诶都怪我把话题给带深了!”张运掌了自己一个嘴巴,随即起身取了几瓶雪碧,分给其他人,“你们能来我跟老王都特高兴,我俩早就相看两相厌了。现在五个人,打牌终于绰绰有余了!必须庆祝一下,来来来——” 几个人干了杯,气氛也活跃了起来。 原成民也喜上眉梢:“这里有牌吗?我手痒好几天了!” “这个便利店里倒是没有。”张运语气遗憾。 “嘿嘿,但你猜怎么着?”他又话锋一转,“我那天本来想上完课去食堂打牌,包里刚好带了两幅牌!惊不惊喜?!” 原成民大喜过望。 池小闲不怎么打牌,却也被他们这种欢乐的氛围所感染。原成民还在边上打包票说一定可以教会他。 方樾看着这帮欢天喜地的人,默默无言。 池小闲转头问他:“你会吗?” 方樾:“没打过。” 池小闲笑笑:“也是,你是个卷王,哪有空研究牌技。” 方樾一挑眉:“那你怎么也不会?” “……咸鱼也是术业有专攻的好么?” “不要乱用短语。” 第一轮池小闲就在边上围观他们斗地主,第二轮为了让他更好地学会,原成民把地主位置让出来给他试试。 池小闲笨拙地抓过牌,小心地捋开。他太新手,一把牌都还抓不稳,差点全洒桌上。 他很少玩这种对抗性游戏,正欲向原成民求助,却发现他不见了,一转头,身后只有方樾在。 方樾正在看书,被他冷不丁戳了戳。 “你刚刚听懂了吧。”池小闲微微后仰,靠到他边上,“帮我看看牌不?” “我刚刚在看书。”方樾扬了扬手里的一本大四教材。 “学霸都是可以一心两用的。” 方樾看了他一会儿,幽幽道:“你现在麻烦起我来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池小闲撇撇嘴,缩回了座位,独自开始战斗。 他这把牌很一般,只有两个很小的炸弹,在对面两个农民连续走牌几轮后,他感觉自己不得不先炸一下了。他正要把四个三往外甩,就听身后人清了清嗓子。 池小闲愣了下,换成了四个五准备往外甩,结果身后人再次轻咳了一声。 这下池小闲懂了,豪爽到道:“我不要了,你们——” 他话音还未落,一道冷悠悠的声音传来:“某人再好好把牌理理。” 池小闲手一抖,差点又把牌给洒了。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在他牌面上点出几张,然后轻轻一弹,池小闲才发现自己漏掉了一把顺子。 顺子走完后逼出了对面两农民最大的炸弹后,池小闲在方樾隐晦的指导下飞快地把牌走完了。 原成民逛完二楼回来后,惊讶道:“不错嘛!第一把当地主都赢了!” 池小闲“嘿嘿”一声。心说这都是方樾的功劳。 他发现方樾这个人的特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人很好,但给自己包了一层冷漠的外壳。 打牌的时光过得总是很快,夜很快就深了,为了节约手电筒的电量,他们决定回仓库去睡觉。 仓库不太大,但睡五个人也刚刚好,不算太拥挤。 张运和王恒志之前一直用硬纸板拼成简单的睡垫睡觉,后来觉得仓库里实在是太热,就直接睡在地砖上了。 睡觉之前,方樾在店里找到一瓶免洗洗手液,沾着面纸将自己睡的一亩三分地擦得亮晶晶,才垫着背包躺了下去。 池小闲仿照着他把自己睡得地方也擦了擦,然后挨着方樾躺了下来。 幽暗的仓库里,方樾只看见对方眼眸里的一星亮光。 那亮光轻轻晃动着。 良久,方樾终于忍不住道:“……你不睡么?” 池小闲小声:“感觉好奇怪。” “嗯?” “没有翻书和打字声,太安静了。”池小闲叹了口气,“你晚上不卷,我都不习惯。” “……” “而且这样贴你好近啊,我还没跟人面对面睡过呢……” 方樾无言半晌,决定不和这个家伙面对面,于是翻过身去。 没一会儿,他觉得后脑勺微微有点痒,似乎有人在轻轻拨弄他的头发。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他以前在六区时养过一只白色幼猫,半夜就喜欢趴在他头顶睡,把他枕头上的地方当成自己的专属小窝,时不时抬爪子轻轻薅一下他的头发,或者用带着小倒刺的舌头贴贴他的脑袋。 只不过后来被他哥带走了,那人没养两年就嫌麻烦直接放生了,现在不知在何处。 “你发质还挺好的。”池小闲嘀咕了一句。 方樾捉住了那只祸祸他头发的手,低低道:“好玩?” 池小闲安静了会儿,才道:“我就是觉得有点神奇。我竟然跟你一起从打印店到宿舍,又从宿舍到这里,要是没有这次丧尸,我们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吧。” 方樾挑了下眉:“不一定。” “就你这种连平时作业都忘记,期末论文写得最薄的,我想不记住你都很难。” 插入书签 中暑 夜晚仓库里的空气都闷得凝固了,像一锅越熬越干的粥。地砖开始是微凉的,后来也被滚烫的身体焐热了。 睡在仓库里的时候,池小闲再次体验到了能在宿舍床上睡觉是多么珍贵幸福。他现在恨不得用自己十天的寿命去换一晚上的空调。 池小闲翻来覆去,等左边身下的汗聚得差不多了,就翻身到右边凉快凉快,以此类推,反复晾干自己。 除此以外,他还感觉右胳膊酸痛无比。本来就有之前的拉伤,加上今天用力扒高处围栏,此刻疼得比上次还要尖锐一些。 两重感官的折磨,池小闲久久无法入眠,只好反复揉搓上臂那块的肌肉,企图先解决掉一个问题。 他的动静把方樾弄醒了。天太热,方樾也没睡深,问他怎么了。 池小闲用气声低低道:“太热了,胳膊还疼。” “胳膊?” “上次拉伤了。” “哪只?” 池小闲费力地抬了抬。 “过来点。” 池小闲不知他要干嘛,凑过去一些。 方樾在黑暗里准确抓住了他的右胳膊肘,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将胳膊弯曲一个幅度。 “这样疼吗?” “不疼。” 方樾转而抓住了他的肩头,再度发力:“这样呢?” 池小闲嘶了一声。 “握拳我看看。” 池小闲把拳头握紧,上臂随之绷紧。 方樾隔着池小闲衬衫的布料,从手臂的三角肌一块块捏过去。衣料摩擦着池小闲细嫩而敏感的皮肤,带着从方樾指腹透过来的温度,竟有一丝烫的感觉。 池小闲握拳的指尖瑟缩了下。 方樾停止动作,下了结论:“没事,只是肌肉拉伤,关节被扭到了。” “嗯。” 池小闲忍不住又给自己揉了揉。 仓库内又归于一片浓稠的闷热和沉寂。 池小闲在机械性的动作里渐渐把自己给催眠了,那酸痛感也令困得昏沉的头脑感到麻痹,手下却还保持着惯性,有一下没一下地捏捏。 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里,他遇到了奇怪的东西。一团白色的,像是雾气又像是丝绸般的东西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他试图拨去,却穿透了它摸到的只是自己的手臂;他又甩动手臂,那雾气只是飘忽了几下,依然黏着他。 仿佛是一种生命体似的。 这种古怪的真实感一直伴随着他的整个梦,导致池小闲第二天一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伸出自己的手臂去看——什么异常都没有。 他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然而一觉醒来后酸疼感并没有减轻,反而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下地剐着他的肌骨。 池小闲是早产儿,从小体质就很差。总生病不说,恢复得还特别慢。别人感冒两周就能好全,他要拖拖拉拉一个月;若是吃坏东西,别人吃点药两三天就好了,他能有一整周都吃不下什么东西。 他身上好似是有某种延时器,任何一点病痛在他身上都会被缠绵地拉长。成年之后,生病才稍稍少了一些。 池小闲决定去找点乐子分散一下注意力。他在零食的货架上搜索着,翻到了藏在货架最里面的两包青柠味的薯片。 他咯吱咯吱地咬薯片,一边看着原成民他们三个人斗地主。左手边的方樾正在看书,跟右边热闹的三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池小闲捏起薯片,递到他嘴边:“吃吗?” 方樾摇摇头。 “我我我,喂我!”原成民正捋着拍,腾不出手来。 池小闲挨个把三人都投喂了一遍。 “感觉还是原味好吃。”张运咂咂嘴。 “明明黄瓜味的最好吃!”原成民抗议道,“原味有什么意思。” “可是我最喜欢青柠的诶。”池小闲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只有张运啧了一下:“被投喂零食还挺幸福的,我都想找个女朋友了。”然后他又摇摇头:“唉,可惜只有小学弟,没有小学妹。” “没事,有爸爸陪你孤独终老呢!”原成民嬉笑道。 “滚一边去……” “说好谁先找到对象谁就是小狗。” “那我先汪三声为敬!” 王恒志看着两人拌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池小闲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笑起来,右胳膊的肌肉忽地猛抽跳了几下,他的笑随之刹住。 “胳膊还疼?”方樾连眼都没抬就问道。 “嗯。” 方樾轻轻放下了书,指挥池小闲:“你坐过来。” 池小闲放下薯片,挪了过来,主动伸出了胳膊。方樾用按摩的手法给他捏了会儿,力道恰到好处,舒服得池小闲缩了缩脖子。 “好像是好了一些……你怎么什么都会?” “这又不难。” 池小闲盯着方樾看了会儿,忽然道:“你这个人要是当男朋友肯定很不错。” 方樾愣了下。 “啊,我是说从女生的角度来看。”池小闲连忙摆手。 边上听了一耳朵的原成民啧啧啧起来:“他可有名了你不知道?我们学院女生里就没有不知道他的。之前好多人知道他要当公选课助教,为了认识他,都特地去选那门课,所以才那么火!害得我都没选上!” “我选上了诶。”池小闲老老实实道,“不过我以为是课水、教授好欺负才这么火的。” “是啊,贼适合刷绩点,平时还没什么任务。”原成民点点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正吐露心声,池小闲忽地意识到那大水课的助教正坐在他们边上。 他心里卧槽了一句,求生欲立即上线,马上刹住了话头,然后硬生生一转——“哈哈,不过老师还是很有水平的,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说完,他冲方樾展开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方樾嘴角抽了抽。他信他个鬼,连课程全名都记不住。 池小闲坐着打牌累了,正要站起来晃晃,余光里门外突然闪过什么东西,他猛地抬起头朝外看去。 便利店在教学楼的回字形走廊下,透过玻璃门,只能看到外面空落落的庭院。 “怎么了?”他的动作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原成民有些紧张地问。 池小闲挠挠头:“好像是错觉。” 原成民更害怕了:“你可别吓我。” “大概是眼花了吧。”张运不以为然道,“这儿丧尸很少的,我跟王恒志蹲这儿几天了也没看到几个,可能是都聚到宿舍楼那边了。” 王恒志点点头:“只有丧尸刚爆发的那会儿有,但这玻璃门贼厚,他们闯不进来。” “还是保险一点。”方樾起身,“大家找一找包装纸和袋子什么的,不透明的那种,把玻璃门糊上。” 他选择相信池小闲的直觉。之前有过好几次这种情况,比如去宿舍找电击器,池小闲就让他们成功避开了潜伏在空床上的一只丧尸。 他们拆了几个纸箱子,纸板有了,却没在店里找到胶水。 “直接用水就可以糊上,不一定要胶水。”方樾提醒道。 三下两下,玻璃门就被纸贴上了大半。原成民将水洒到最后一块纸板上,正要往门外贴,忽地“啊”了一声:“丧、丧尸!” 所有人都蹭的站起来,聚到那块玻璃前向外看。 教学楼圆弧形的拱廊门口外有一个正在游荡的丧尸。拱门让视线变得很窄,他们只能看到他若隐若现的身影,但可以确定的是——那走路姿势绝对是一只丧尸。 就在他们观察的时候,那丧尸突然猛地扭过头朝这边看来。“啪”的一下,方樾几乎是同时把纸板贴了上去。 他们只留下一小片圆形的空白玻璃没贴纸,用作观察外面的情况。 “没事,我们人多,就算他来了,一只丧尸还是可以轻松解决的。”张运安慰大家道,“你们不是还搞了个电击器么?” 原成民一个劲儿地点头:“我们可是从寝室楼一路杀过来的,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不一定是一只,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方樾眉心蹙了下,“他们慢慢变得有策略了。” 这点池小闲非常认同,他忘不了当时看到那只潜伏在床上的丧尸时的那种震惊。 王恒志点点头:“总之更谨慎点绝对没错,我们还是回仓库吧。” “真不想进去啊,仓库里也太闷了。”张运叹了口气。 好在这件事情没有太影响牌友们的心情,几个人在仓库里又开了几局,时间一眨眼就到了晚上。 就在收拾牌的时候,池小闲发现张运脸色惨白的有些不对劲,额头还有一脑门的汗。 几人站起时,张运也跟着起身,他才撑起一条腿,扑通一声就栽倒了。 原成民已经有PTSD了,惊恐道:“他感染了吗?” 方樾快步上前查看情况,只见张运紧紧地闭着眼,他摇摇头:“不是感染,是中暑了。” “一层太闷了,没有窗户,把他搬到二楼去。”方樾示意其他人帮忙把人一起抬到二楼。 二楼有扇窗户,但为了防止丧尸,一直都是关着。 他们也不敢全敞开,只开了条缝透气,然后将张运平放在阁楼的地板上,扒掉了他的T恤和外裤,帮他散热。 便利店里都是些零食饮料,没有毛巾,方樾只好用张运的T恤沾湿了水,覆在他额头上降温,然后转头让池小闲去拿两包薯片来。 池小闲虽然疑惑,但还是拿了过来。方樾先打开一瓶矿泉水,再拆开薯片,用瓶盖将薯片上覆的一层薄薄的盐巴铲下来倒进水里。 池小闲恍然大悟他在做生理盐水,于是也过来帮他一起抠盐巴。王恒志则在一旁不断地用湿毛巾给张运降温。 方樾弄了一会儿,觉得速度太慢,于是直接将薯片一阵个碾碎倒进了水瓶里,摇晃了几下,一堆薄薄的薯片渣沉在了瓶底。 王恒志把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将瓶身倾斜一个很小的角度,一点点往张运嘴里慢慢地倒。 张运已经失去大半意识了,一开始水都倒不进嘴里,王恒志又给他擦了好久的脸,他才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慢慢地开始进水。 不知喝了多久,张运忽然停下了,半阖着眼睛嘟囔道:“……为什么不弄原味的薯片?” 池小闲一看薯片包装,得,方樾拆的是烧烤味的。 不过这会儿能有心情吐槽薯片味道,说明身体缓过来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众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最后王恒志决定陪张运在阁楼上睡,阁楼上凉快些。方樾他们则继续在仓库里睡。 回到仓库里躺下后,池小闲忽然想起刚才包落在阁楼上了,他没东西当枕头了,于是又爬了起来。 他怕楼上人睡着了,光着脚轻轻走上楼梯,等到了楼梯尽头,眼前的场景却叫他一愣。 王恒志背对楼梯口半坐着,正俯着身子,将头缓缓贴在张运头边,动作似乎很小心。 池小闲开始还以为两人再说什么悄悄话,看了会儿才发现不对劲。 他的耳朵刷的一下子就红了。 他转身就要下楼,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楼梯下的方樾。 方樾手里拿着两瓶水,想给张运和王恒志送上来,却见到了红着脸的池小闲,眼里满是慌乱。 他正要开口问,被冲下来的池小闲一把捂住了嘴。 “怎么了?”他用口型道。 池小闲没回答,径直把他拽回了仓库。 插入书签 意外 仓库里的原成民已经呼呼睡着了,身子起起伏伏。 空气闷热而安静,池小闲和方樾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方樾盯着池小闲的眼睛:“刚才怎么了?” 池小闲犹豫了下,将两只手的大拇指弯曲,靠在一起轻轻磕了一下,用手比划着。 方樾愣了愣。 他见池小闲面色的潮红还没退,轻轻挑眉道:“那是他们的事,你跟着害臊什么?” 池小闲:“……” 他一把将床单掀起,盖住了脑袋,不想理方樾。 这人就知道嘲笑他。 用床单盖住了自己的脑袋,没一会儿池小闲就热得不行,正犹豫要不要掀开,没想到方樾先给了他台阶下:“你这样不热?” 池小闲露出脑袋,看向方樾。 方樾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只是仓库里太昏暗,他只能看清对方微微流动的眸光,却能感受到说话时声带低而轻的震动。 “你胳膊还疼吗?”他问。 池小闲摸了摸右臂,酸胀感依然十分明显。他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方樾像昨天那样拉过他的手臂,不同的是,今天池小闲穿的是一件短袖,掌心擦过皮肤的触感更加明显,两人皮肤之间游离着一层薄薄的汗,已经不分彼此。 池小闲的心砰砰直跳,那是一种来自被恒星所吸引产生的坠坠重力感,加之闷热的空气,他甚至感受到一丝眩晕。 捏了大概有五分钟,方樾低低道:“好点了没?” 池小闲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嗯了一声。 没等他抽回手臂,方樾先松开了手。 热度一下子消失,就好像那颗吸引着他的、发着光的恒星也消失了,池小闲恍惚间有种失重的空虚感。 他想了下,觉得可能是没有包垫在脑袋底下的原因,于是爬起来将床单叠起来,重新躺在了上面。 没一会儿,他就听着方樾均匀的呼吸声也睡着了。这一夜没有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们去阁楼看了,发现张运的情况反而严重了一些,开始发起烧来,流涕,咳嗽。 方樾猜测是他中暑后身体虚弱,又躺在阁楼上敞开窗户吹了一晚,发展成感冒了。 王恒志一脸愁容,叹着气坐在他身边:“要是有退烧药就好了。” 张运脸烫得像个火盆,方樾伸手探了下,感觉体温都要上四十度了。因为高烧,他吃不下任何东西,只喝了点水。方樾冲了点蛋白粉给他,张运喝了几口下去,便嘟囔着说想吐。 便利店里没有药,王恒志只能一遍遍给他擦擦身体降温,众人也干等着。 只是吃个早饭的时间,张运忽然开始抽搐起来,身体滚烫,昏迷不醒。 方樾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研究生楼四楼有个药品零售贩卖机。” 王恒志眼里流出惊喜之色:“真的?!” “应该有退烧药。”方樾点点头,“可以去弄点来。” 原成民沉默了会儿,小心翼翼道:“要不再等等看情况,说不定很快就退烧了呢?现在外面还是很危险,这楼里应该也有丧尸……” 王恒志一下子看穿了他,却没有任何指责,只是道:“没事,你呆在这儿,我一个人去给他弄药就好。” “可是——” 王恒志已经站起了身,他去意已决。如果发烧已经发展到抽搐,那病人很过来很有可能会留下脑部后遗症,一刻都不能再拖延了。 方樾也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那个贩卖机不太好找。” 池小闲刚想说什么,方樾却已转头看向他:“你留下,你跟原两人照顾张运。出去的动静不能太大,人不是越多越好。” “好。”池小闲点点头。他知道劝阻不了方樾,只道,“那你们一路小心。” 他们用硬纸壳将手臂手腕都捆好,方樾带了撬棍,锤子留给了王恒志,又带上了电击器。 他们在便利店凝神静听了会儿,直到耳边没有什么动静后,才搬开抵在后门的金属架子,打开了门栓。 走之前方樾道:“应该用不了多久,如果超过十分钟还没回来,你跟原成民就把后门锁好,用东西牢牢压住,别让丧尸钻进来。” 池小闲和原成民记下。 从两人出去那一刻开始,池小闲的心就被揪住了。五分钟过得像五个小时,时间就像沙漏,却是一粒粒地往下掉。 他计算着时间,却突然发现手机还剩下百分之一的电量。 就在第六分钟过去后,手机因缺电而自动关机了。 池小闲和原成民面面相觑。 两人在心里算着秒数,过了会儿,原成民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好像已经到十分钟了。”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仓库头顶穿过,渐渐减弱。又等了一会儿,依然还是没有人回来,脚步声却越来越乱,甚至分不清楚方向。 “他们还回得来吗?”原成民忧心忡忡道。 突然的一声丧尸低吼将两人都吓了一跳,几乎近得就在门外。 原成民心砰砰直跳,他转头就对池小闲道:“锁门吧,把货架拉来堵上。” 池小闲狠狠咬了下嘴唇,却道:“你现在这里守着,我很快就回来!”转头就跑到了阁楼上。 他找来七八个喝完水的空瓶子,打开了阁楼的窗户,然后用力朝楼下庭院里砸下去。 砰!砰!一只,两只,三只…… 喝空的瓶子已经都用完了,只剩下还有水的。 池小闲一狠心,打开瓶盖,哗啦啦的将水大声地洒下去,期待这些声音能稍稍吸引去丧尸的注意力。 “他们回来了!”楼下传来原成民惊喜的叫声。 池小闲连忙拉上窗户,跑下了楼,一看,方樾和王恒志真的回来了,他们成功地带回了两板退烧药。 顾不得描述取药的过程,王恒志赶紧开了瓶矿泉水让张运把药给吞了。 池小闲上上下下地看着方樾。 “怎么了?” “这都超过十分钟了,我们差点把门关起来。”池小闲嘟囔道。 “生气了?”方樾盯着他看了会儿。 “……没受伤就好。” 池小闲叹了口气。 “刚刚你帮了我们一把。”方樾伸手指了指庭院,“我们在一楼被几个丧尸缠住了,眼看就在门边上了,没机会进来,你弄出的动静帮我们脱了身。” 说完伸手在池小闲头上抓了一把,“做得好。” 池小闲还没来反应过来,方樾就转身去照顾张运了,只留他一个人呆在原地,慢慢的,一点点红爬上了耳根。 这是在报仇呢……之前自己睡觉的时候也玩他头发来着。 张运吃了退烧药后,温度稍稍下去了一些,但还是断断续续烧了一整晚,第二天才有些精神,跟他们一起吃了早饭。 病过一场后,方樾号召大家把仓库和阁楼都打扫一遍。 他们用水沾湿抹布将地板简单擦了一遍,然后将垃圾归拢到塑料袋里拿到二楼去丢掉。 垃圾有点重,里面有好多他们拆纸箱子剩下的边角料,原成民先拎了一袋上楼,池小闲拿了剩下的一袋,跟着他一起上楼。 走到二楼,原成门打开窗户先丢下去了一袋,正要拎起第二包,一个漆黑的身影骤然荡在窗户口。 池小闲丢下垃圾袋就冲上前,将原成民拽离窗沿。 踉跄了一下的原成民看到了窗外的东西,瞳孔陡然放大——那是一只倒吊在窗外的丧尸,头发悬垂,面朝这他,血淋淋的嘴宛如地狱的洞口。 池小闲第一反应是去拉窗户,原成民也瞬间反应了过来,两人合力,砰的一声将窗户迅速拉上。 丧尸的脑袋撞在玻璃上,发出声声闷响。 楼下的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赶了上来。见此情景,王恒志和张运均是目瞪口呆。 方樾到窗户口向上看了看,发现那丧尸竟是脚勾在三楼的窗沿上。 “不会一直就等着我们扔垃圾呢吧?”王恒志惊悚道。 “那也太有策略了……”张运喃喃道,“丧尸如果会思考,跟我们这些正常人还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问题无法细想。 “回仓库吧。”方樾冷静地总结道,“二楼也不再安全了,我们最好先把食物都搬进仓库。” 几个人开始把货架上的东西都搜刮到大袋子里,然后拎回仓库。池小闲却在原地愣了会儿,才上前去帮忙一起收东西。 “刚吓着了?”方樾路过他的时候随口道。 池小闲抬起头笑笑:“是有点。” “你反应很快。” “是吧哈哈?我其实还挺眼疾手快的。”池小闲嘴角翘起,“小时候我奶奶就说我跟猫一样,懒得时候特别懒,该机灵的时候也机灵。” 他的话让方樾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以前养过的那只小奶猫。 他们打扫完毕,拉来货架重新抵住玻璃门和窗,防止丧尸聚集力量闯入。后门也进行了加固,用两只重重的箱子堵上了。 池小闲胳膊还有点不太舒服,搬不动重物,就站在边上看了会儿,然后道:“我去仓库整理下食物吧。” 方樾回过头嗯了一声。 池小闲折返回仓库,回头看了眼,然后一闪身躲到了几摞收纳袋后面,拿出刚才在店里翻到的一面小化妆镜。 他举起镜子,拨开侧面的头发往上掀,然后看向镜子—— 那里隐藏着一条新鲜的伤口,皮肉轻轻外翻着,边缘还渗着血珠。 是刚才他去拉原成民时,被倒吊的丧尸指甲划伤的。 池小闲把镜子塞进背包,又拨弄了两下头发,重新盖住那道伤口。 他很轻地蹙了下眉,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很多面孔。 他想到了把丧尸拖出洞外独自搏斗的保安大叔,想到了从五楼一跃而下的张文声,想到了被关在地下室毫无尊严的刘希…… 他转头望向门外,其他人还在挪箱子,没人注意到他。 池小闲简单地收拾了下东西,正要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背包,忽发现他睡觉的地砖上放着半包薯片,不知被谁用夹子封住了口。 池小闲想,或许他知道是谁。 他把薯片作为最后一样东西,塞进了背包,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仓库上了二楼。 他仔细检查了下窗外,又抬头朝上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隐藏的丧尸后,忽视手臂的疼痛,用力拉开了窗户。 刷—— 白天余热的夏风,将窗帘吹得鼓胀起来,像是一面即将远航的帆。 池小闲回头看了眼空空荡荡的二楼,然后转身爬上了窗台…… 插入书签 打印店 深夜的校园一片寂静,除却树叶被风扰动的沙沙声和人的脚步声外,一切都像是被黑暗吞没了。 池小闲的心情比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他仰起头看向天空,竟发现夜幕里竟还藏着疏星几点,像是嵌在黑丝绒里的细小的钻石。 也许是平时夜晚灯光太强的原因,池小闲极少见到星星。哪怕只有这么几颗,却也是他见过最亮最清晰的了。 他站在这天幕之下,茕茕孑立,感到片刻的茫然——除了远离别人外,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要不离开学校去旅行吧,去高地之外的世界看看。累了饿了就躺下来睡一觉,睡他个天长地久,无人扰眠。 不用做什么长远规划,或许在路上,他就已经忘记目标了。 不对,池小闲忽然想到了张文声。 他并不是一个人…… 或许他可以在学校里找一找张文声,反正不久后他也会变成他的同类,这让池小闲感到一丝安慰。 张文声大概还在宿舍楼附近,他摔得挺惨,不一定能走很远。 不过池小闲刚才也摔了一下。 他从二楼窗户站出去后,拉着衣服扯成的布条一点点把自己往下降。结果那布条并不结实,在离地面还有一米左右的时候断了,他被摔了个屁股墩,尾椎骨现在都还疼得厉害。 这会儿里面的人应该也发现他不见了吧。 方樾肯定能猜出他离开的原因。池小闲甚至觉得,方樾似乎提前发现了什么。 为了感谢方樾的照顾,他走的时候还给对方留了个小礼物,不知道这会儿他发现了没有。 池小闲朝着宿舍楼走去,路上遇到了几只游荡的丧尸,他没躲也没跑,反而是站在原地等着。 那些丧尸却无视了他一般,跟他错身而过。 池小闲这下心里才更加确定了。 他松了口气。卸下了某个生存的重担,就连脚步也轻快了一些。他不确定身上有没有染上什么丧尸的古怪味道,只感觉自由的气息萦绕着自己。 很快,他就走到了宿舍楼附近。 周围有四五只丧尸,尽管夜晚光线昏暗无比,池小闲还是能辨认出里面没有张文声。 他绕着宿舍楼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张文声。 张文声会去哪里了呢?他还在学校里吗? 忽地,他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接着吱呀一声,宿舍大铁门打开了。 夜色中,他看到几个同学小心翼翼地从铁门缝里钻了出来。 池小闲没来得及躲,跟几个逃出来的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好几双眼睛的视线撞上,有人惊恐地叫了一声,“丧尸!” 下一秒,池小闲扭头就跑。 几个同学:“???” 池小闲跑出去没一会儿,就累得喘不动了。他发现现在不仅是右胳膊酸痛,浑身各处关节里都像是被塞了砂砾似的,摩擦得疼痛无比。 他停在食堂门口,找了根柱子倚下来休息了会儿,忽意识到可以去张文声坠楼的地方看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他转身来到宿舍楼外的那片荒地上,荒地上空正对着宿舍楼的窗户,正是张文声当时一跃而下的地方。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块土地——因为浸润着血而呈现比周围泥土更深的黑色,草被压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池小闲低下头仔细查看,发现草丛里还有排深深浅浅的足印,鞋印的沟壑里也嵌着些血凝固后的污渍。 他顺着那脚印的方向望去,那里是通向教学楼的一条街道,也就是打印店前那条。 因为关节不舒服,池小闲只好晃晃悠悠,一步三摇地颠到了打印店,先蹲下去拉卷帘门,发现从外面完全拉不动,于是从窄巷里绕到后门。 后门边上有几个垃圾桶,最靠近打印店的那个里面似乎有一些东西。池小闲捡了小树枝拨棱了两下,挑起来一看,发现是条状的纱布。上面有斑斑血迹,现在已经都是深红发黑的颜色了。 池小闲皱了皱眉,丢下了它,然后走向后门。 后门虚掩着,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大概率是冯冰自己开门出来的。而且巷子也很窄,需要侧身挤进来,以丧尸那种摇摇晃晃的走路姿势,闯进来很有难度。 再度进入打印店后,尽管池小闲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场景的反差惊到了。店内一片狼藉,书倒得满地都是,电脑也砸在地上,显示屏上布满蛛网状的裂痕。 然而奇怪的是,一楼只有非常零星的血迹,斑斑点点地落在散落在地上的书页上,不像是打斗撕咬直接造成的,倒像是受伤后留下的血。 他在楼梯上发现了非常杂乱的脚印,脚印混着血迹,清晰无比地印在地面上。 步入二楼,二楼也是静悄悄的。 右手边的卧室门紧关着,池小闲上前拧动把手,发现门被反锁上了。 这卧室池小闲睡过,他了解这种门,只要在里面提前按下锁门的钮,带上门,就可以从外面把门反锁上了。 可是丧尸不会锁门,所以锁门的人应该是冯冰。他猜街道外的闹钟响起时,丧尸被吸引到了靠着街道的卧室这一侧,冯冰为了顺利逃出去,于是趁机把门给锁了。 池小闲用力去踹那门,门却比他想象得要结实,踹了几下都没踹开,他的脚先疼了。 他只好从包里翻出一直带着的金属棍,用没受伤的手臂拎起棍子砸了好几下,才把门锁给破坏了。 推开门那一刻,早已灌满了房间的夜风穿堂而过,吹动了池小闲的衣袂和发梢。 房间里什么丧尸都没有。 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空空荡荡的窗户——只有外延有一圈尖锐的碎玻璃,中间部分已经全部消失了。 他走到窗户边朝下看,夜色昏暗,楼下什么也看不清。但屋子里并没有大块的碎玻璃,说明玻璃是从内而外碎的,应该是丧尸自己撞破窗户跳了下去。 他又蹲下来研究了下屋子里的血脚印,脚印非常乱,很多只有半截。 池小闲比对回忆了一下,当时在打印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穿着拖鞋,其他人全部穿的都是自己的鞋子。 果不其然,他轻松地在脚印里找到了那个属于拖鞋的——鞋底纹路是点状,很浅。 另外,他还发现了脚掌的痕迹——有着清晰的足底和脚指头轮廓。 他开始以为是冯冰没有来得及穿鞋留下的脚印,细看又不对,这个脚掌似乎有些太大了,比自己的都整整大了一圈,说明这人个子一定比他高。 冯冰顶多只有150出头的个子,老板跟他差不多高,两人的脚印都对不上。 这难道是那个丧尸的脚印? 一个光着脚的丧尸?? 不行,还是得先弄清楚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不是从卷帘门、后门和窗户进来的,那就只剩下他们之前的那个猜想——地下室,或者别的什么隐藏空间。 池小闲在下楼寻找之前,又去了趟老板的卧室。 老板的卧室里堆了很多东西,有成箱子的面纸、摞的高高的两床被子和衣服,墙角边还有一张小书桌,桌上有个金属杆都锈掉了的台灯,台灯下放着一只相框。 池小闲拿起那只相框,上面是张两个人的合照。右边的男子正是老板,胡子刮得很干净,看着要比现在年轻很多。中间的年轻男子个子非常高,咧嘴笑着,一条手臂搭着老板的肩,另一只手比着耶。 两人五官有些神似,尤其是带着些驼峰的鼻子,还都是自来卷的短发。 难道他是老板儿子? 他又翻了翻抽屉,找到一本账簿,翻了翻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接着他又找到了一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放着一些文件,什么打印店的转让合同、水电费缴纳单、身份证复印件…… 等等,身份证复印件在这里,说明这个袋子装的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身份证原件呢? 插入书签 打印店(二) 池小闲又是一通翻找,把所有能打开的抽屉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发现。 难道在楼下么? 不太可能,毕竟楼下平时人来人往,贵重的东西放在楼下,老板这种年纪大一些的人应该是很谨慎的,就跟他奶奶一样,平时总是把贵重东西放在…… 池小闲灵光一现,来到床边,他掀开枕头和床单,再掰开床垫,最后在床垫和床板的缝隙间找到了个塑料袋包裹的小包。 他足足拆了三层塑料袋,又打开了一层纸,才看到了里面的东西,老板的身份证、一本存折、户口本以及一沓还挺厚的钞票。 老板的身份证他已经看过了,池小闲翻开户口本,上面一共有三个人,老板陈东,妻子杨梅,儿子陈启航。 池小闲感觉可能不会找到更多的线索了,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打开了那本存折。现在用存折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喜欢保留这种纸质的方式记录财产。 存折上的余额有十万左右,上面显示着近几年每年老板都会收入五万元左右,打款方是南方联合高地第一大学,池小闲才这应该是打印店收入。 另外,一笔支出引起了池小闲的注意,支付方是老板自己,而收款方是高地精神疾病治疗与防控医院,大约每年都有三万元,从五年前一直支付到现在。 这笔钱难道是…… 之前张运说老板一直念叨他有个儿子,却又从来没有来看过他,难道他这个儿子一直在精神病院么? 池小闲又想起之前丧尸刚爆发时看到的那则新闻——“高地精神疾病治疗与防控医院火灾”。 难道说老板的儿子是因为火灾趁机逃出来的精神病人吗? 他扶着楼梯,一节节慢吞吞地下楼,依据回忆里书店地下室的位置,找到了打印店对应的地方。那边原来覆盖着一块地毯,边上是书架,此刻书架已经倾倒,书散落一地。 池小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书架拖到一遍,掀开毯子一看,果真看到了地下室。他拉开地下室的隔板,里面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清。 池小闲在打印店里好不容易翻到了一支还有电的手电筒,打开光,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往下走。 一股起霉菌和尘埃的潮湿味道扑鼻而来,这股味道十分陈旧,仿佛已经在这地下室堆积已久,有了固体的形态。 池小闲掩着鼻子,用手电照亮了那方并不算大的空间。 中央有张简陋的铁架床,床上铺着蓝色方格的床单,还有个小枕头。床边有两个桶,一张木制小桌,桌子上放着双筷子,碗却砸在地上,摔出了个缺口。 池小闲蹲下来,捡起了地上一些透明发亮的东西——那是已经干掉的塑料胶带,像是个圆形,中间却有撕裂崩开的痕迹。 显然这里原来绑着一个人。 会是谁呢? 是陈启航吗? 池小闲走到床边,弯下腰,打着手电仔细地搜寻着。终于,他在枕边找到了两根细细的头发,在手电的光下,呈现天然的卷曲状。 池小闲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肯定了。 这个故事的逻辑快要圆好了。 打印店已经找不到什么其他的线索了,池小闲带上手电筒,正要离开,头脑却忽然一阵昏沉,像是被人强行塞进了一个铁块,沉重感坠得他两腿一软。太阳穴也发疯了似的狂跳起来,让他几乎险些晕倒。 池小闲意识到自己得休息一下,最好睡一觉。 他转身回到一楼,看到了那张方樾躺过的竹制躺椅。 尽管知道楼上有老板睡过的床,床显然比躺椅舒服,但不知为何,池小闲此刻却十分想念方樾,想触碰方樾接触过的东西。 仿佛这样他心中就会多一丝安定感一般。 他默默走到那张躺椅前,伸手摸了摸,竹子的触感冰凉光滑,流淌着水一般的冷意。 他爬了上去,轻轻卧下,将半张脸都贴在那躺椅上。 脑子里的疼痛和眩晕杂糅在一起,混沌得就像开天辟地之时一般。 在翻腾起伏、浑浊不堪的意识之海里,池小闲脑子里闪过一个片段。 那片回忆发着亮,熠熠生辉,带着微热的温度——那是他帮助取药方樾逃脱丧尸追击后,方樾伸手摸摸他头的片段。 手掌是那么温暖,就好像触感此刻还停留在他的头顶。 依靠着这点残存的热意,池小闲迷迷糊糊地坠入了漆黑无边的梦境。 插入书签 旅程 不知睡了多久,池小闲再睁开眼的时,室内依然是昏暗一片,唯有卷帘门最下的缝隙里漏出来一点明黄色的微光。 头还晕着,四肢酸痛,肚内也十分饥饿,但跟疼痛比起来,饥饿反而不太明显了。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呼吸道里却像突然涌入大量砂砾一般,呛得他猛地咳嗽气来。 他掏出矿泉水来灌了两口,这感觉依然没有任何缓解。 接着,一阵更加剧烈的头痛袭来。疼痛从头侧那道伤口蔓延开,长出一张荆棘刺出的网,死死地摁罩在他脑袋上。 池小闲痛得从躺椅上摔了下来,满地打滚,第一次有种想把自己脑袋掐下来的欲望。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尖锐的头痛终于减缓了一些。 池小闲睁开眼睛,却发现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整张脸。他手忙脚乱地抹了一把,立即去翻包找那面小化妆镜。 隔着眼底一层薄薄的水汽,池小闲努力地眨了眨,终于看清了一点镜子里的自己。 那双原本漆黑清亮的瞳仁,已然变成了深灰色。 像是被大雾覆盖的荒芜原野,厚重的灰暗,透不出一丝光芒。 镜子从手中摔落,池小闲也跌坐在地上,久久缓不过神来——他几乎要认不出镜子里的自己了。 这个人对他来说陌生无比。 时间在昏暗的房间里几乎停止了流动,心跳迟钝地跳着。不知又过了多久,池小闲缓缓地坐了起来。 他意识到无论如何,这都是现在的他自己。想要几乎苟活下去,他得先接受自己才行。 他伸手捡起刚才滑掉在地上的镜子,发现镜面已经有了道斜长的裂纹,将他的脸分割成了两部分,仿佛暗示着让他跟过去的自己决裂。 池小闲在房间里找了半天,摸到一根不到一米长的白色塑料水管,大概是装修时落下的。他把它当成拐杖,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后门。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丝曙光透过薄雾般的云层照射进来,空中星星点点的尘埃在光柱里轻姿漫舞。 已经是早上了。 池小闲望着远处,意识到自己的视力也有些受影响。 他看远处的景物要比以前模糊,但那种模糊和近视的模糊不太一样,就好像透过一层薄纸向外看似的,不清不爽的感觉。 不过一夜过去了他还没有失去理智和意识,也算是天选之子了吧。 池小闲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刚要伸腿迈下台阶,忽地一屁股摔了下去。 ?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他又试图站起来,还是再度跌坐了下去。 自己的肢体忽然有些不受自己使唤了——大脑明明发出了站起来的命令,关节和肌肉却如同只收到半截信号似的,反应了一下,又没完全反应到底。 这一摔,他感觉更疼了,像是连续跑了十天马拉松又去完成了铁人三项一般,骨骼都要散架了。 池小闲茫然地在地上坐了会儿,然后意识到,光靠拐杖走路还不行,太吃力了,他得找点别的什么东西。 不远处就是教学楼了,他忽然想到之前逃亡时不少人嫌弃代步器不灵活,半路丢在地上了,或许他可以捡一个。 他捞起拐杖,用水管头抵着地,胳膊撑着,艰难缓慢地站了起来,然后跟喝了两斤白酒似的继续摇摇晃晃往前走。 池小闲忽然意识到,这个走路姿势已经跟丧尸有八成像了。 真的是太不优雅了…… 他“疯疯癫癫”地走了会儿,终于幸运地在路灯底下找到了一个。摁亮一看,竟还剩三分之二的电。 他本想蹲坐上去,却发现哪里的关节都不好使,就连蹲下抱住自己膝盖这件事情都很难做到。 好不容易坐好,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找张文声。 张文声会在哪里呢?宿舍楼附近没有,餐厅附近也没有,他们最常去的地方就只剩下了……教学楼? 他也不确定在教学楼能不能碰到张文声,但他有种奇怪的直觉。他向来很信任自己的直觉,于是摁下代步器的开关,朝着教学楼驶去。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灿烂的夏日阳光洒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映照出晴朗的天空,呈现出一种令人炫目的湛蓝色。 池小闲感觉自己似乎很久没见过这么清澈的蓝天了。 从他有记忆起,阴霾的天空就是回忆的底色,一切都沉浸在这种令人提不起精神的灰暗阴沉之下。 池小闲仰头看了好久,仿佛看久了,那蓝色会慢慢浸染他的瞳仁,将那深色的雾霾驱散。 直到灿阳让他的眼睛有种灼烧的隐痛,他才挪开视线。 这样的蓝天给他一种隐绰的熟悉感。 他忽然想起,在那款“旧世界流浪记”里面,他也曾和咕叽一起去过一片湖泊。他们坐在一截长长的木头上,仰头是秋天的晴空,天空是一种摄人心魄的蓝色。 那蓝色清艳无比,倒映在湖水里,却又变成了另一种无比伦比轻柔的淡蓝波纹。咕叽盯着湖面,圆溜溜的瞳仁里也满是那粼粼的波光。 池小闲恍惚了一下,从记忆里回过神。 他乘着代步器围绕着两栋教学楼转了一圈,遇到了好几只丧尸,但也都不是张文声。 难道在楼里面吗? 池小闲停下代步器,犹豫要不要进去找找。在空地上搜很简单,但如果到楼里,考虑到他是一只行动不便的丧尸,那么费力程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池小闲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进去。毕竟张文声是他在学校屈指可数的朋友,他想在所剩不多的清醒时间内,能有朋友陪着自己。 没有人不怕孤单。 疼痛又一阵阵袭来,池小闲感到有些眩晕,恍惚之间,教学楼门口的水泥地上,一道光斑一晃而过。 嗯?楼里果真有东西? 池小闲定了定神,拄着拐杖,吭哧吭哧地爬上了阶梯。 他发现自己得顺着这个丧尸的专属摇摆惯性走,就跟合着调子唱歌一样;如果硬是要掰正,关节就会很疼。 没走几步,光斑又在他的眼底一晃而过。 这下池小闲找到了来源——就在一楼楼梯口,光源是一块腕表。那块腕表的主人听到动静,呆滞地转过头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是张文声! 然而他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宛如一滩已经凝固的灰色水泥浆,搅动不起任何波澜。 池小闲还是很高兴,喊了句“老张”。 张文声的身体以极其细小的幅度轻颤了下,却还是被池小闲觉察道了。 张文声被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 “你个小子可真能跑,爸爸找你找得累得够呛!” 池小闲咧嘴笑了。 他自顾自道地张开双臂,轻快道:“我们现在是同类啦,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张文声神情木然地迈动着脚步,并没有认出池小闲,但池小闲还是很高兴。 他拄着拐杖歪歪扭扭地跟在张文声后面,想看看他到底要去哪。张文声虽然像无头苍蝇一样地在教学楼里转悠,但池小闲还是感觉到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是在寻找猎物吗? 张文声的脚步比他快,池小闲渐渐有些跟不上,忍不住嘟囔道:“你能不能走慢点?” 张文声听到说话声,脚步微微一顿。他扭过头来,用阴霾的、灰蒙蒙的眸子看向池小闲。 “我可不好吃,我是你的同类。”池小闲笑笑。 张文声的眼神依然空洞,里面没有什么情绪,就好像是一台机器木然地将摄像头对准池小闲一样。 过了很久,张文声机械地将头转了回去,但这一次,脚步似乎慢了些。 池小闲看着他继续朝前走,仍然跟在了他身后。 他们穿过教学楼的长廊,最后停在了一间教室门口。 那里驻足着另一个身影。 池小闲惊讶地认了出来——那是早已在丧尸爆发第一天就感染了的刘灵。 她那灵动的双眼早已污浊不堪,发辫缠在一起,上面凝固着深色的血块,但池小闲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看久了那张手机壁纸。 惊讶之余,池小闲隐隐感受到了什么。 变成丧尸的人,虽然失去了意识,但似乎还保留着一些思维和行动上的惯性——与进食无关的惯性。 这间教学楼是池小闲和张文声大一上课最多的地方,也是张文声在公选课上认识刘灵的地方。 冥冥之中,两只丧尸都游荡到了这里,张文声甚至找到了刘灵。 池小闲没再跟张文声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它们。 张文声依然不远不近地跟在刘灵身后,两只丧尸摇摇摆摆,身影被斜阳拉得长长,时不时在地上交汇又错开。 池小闲一直看着它们离开教学楼。 他的目光微微黯淡了片刻,最终拿起拐杖。 他决定离开学校。 趁着还有意识,给学校还活着的人减轻一些生存负担,顺便看看外面的世界,找一个安静而漂亮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在危机之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这将是独属于他自己的旅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