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当刁民好多年[无限]》 第1章 开端 老张推开门的时候,正撞上那闻声投来的视线。 单间里只坐了一个人,对方如他要求的那样孤身赴约,此刻怯生生地坐在座位上。 当然,他也不至于难为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定的这家茶室就在半废弃的商业街上,虽然冷落,但也算有人来人往。 这也没辙,老张——或者说张明栋,做的生意不是那么见得了光。一方出钱另一方办事,两边互不露面,他负责当中间的接头人,用他们的话来讲就是“引子”。 张明栋在这行当干了十多年,还从来没看走眼过。 只是今天的对象实在特别。 对方瞧着不会超过二十岁,这年纪搁外头随便放在哪都还是活泼无知的邻家少女——其实她自己也是。 少女乌黑的中长发在肩后用一圈圆珠发绳扎成了低马尾,发梢烫过波浪卷,更显一分俏丽。她五官娟秀,只有一双眼睛略显狭长。 瞳色要比常人更浅些,眼角微微下垂,眼尾斜而上挑。 典型的狐狸眼。 本应有的妩媚却被那双眼里的局促不安冲淡得几近于无,着装看得出来今天有往稳重的方向努力过,可一举一动都透出标准的学生气,连刚刚他突然开门都能让她吓了一小跳…… 张明栋开始怀疑这受托人到底能不能担当“重任”了。 “张叔,”对方急忙站起来迎他,“您来啦。” 他随意摆摆手,“你坐你的。路上有点事耽搁,等久了吧?” “也没有。” 少女不好意思地笑笑,“随便打发了下时间,外面的鸟叫还挺好听的。” “鸟叫?”张明栋拉开对面的椅子,脸上是他最擅长的亲切笑容,“你这丫头有意思,我进门前可被树上那堆知了吵吵得头疼。” “那张叔喝杯茶去去火?”她也反应快又知礼,提起桌上茶壶,帮他倒了杯现成的铁观音推过来,“我刚让送来的。” 一小截细细的红绳跟着她的动作从领口滑出来,又被她整理回去,应该是戴了什么,张明栋也没在意。 倒是懂事。 他点点头,端起茶杯,也不喝,只让还算清澈见底的茶水碰了碰嘴皮,“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 少女勉强笑道:“最近气色好多了,但医生还是建议尽早手术,越快越好。” 像这样医生催着手术,又拖着做不了的,多半只有一个原因。 ——钱。 张明栋当然有理由因此挑中她。 眼前的少女叫祝槐,人就在本市读大学,今年刚上大二。据她说是个孤儿寡母的单亲家庭,当爹的早年不知所踪,独身拉扯女儿长大的妈也在半个月前因为单位体检时的意外发现而确诊入院。他查过了在医院的档案,是三期癌症。 母女的积蓄够孩子上学,对付起大病大灾就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了。为了拼凑起这笔手术费,女孩病急乱投医,辗转托人求到他这儿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至于到这一步。 单亲家庭急需用钱,唯一的亲人重症在床,用不着担心携款跑路,张明栋最后一丝犹豫也在亲眼见到其人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反正能力都在其次,客户的要求只有一条——好拿捏。 而卡住她命门的关键,此时此刻就被她自己问出了口。 “可以先问问张叔您,我能拿到多少吗?” 张明栋不紧不慢地放下了茶杯,张开右手。 不等对方猜测,他道:“五十万。” 少女在他说出这个数字的下一秒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来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她的神情还未转为喜悦就被迟疑和警惕取代,“那……我需要付出什么?” “放心,”张明栋一笑,“不是违法犯罪的事。” 不然也不会找上个白纸一张的大学生。 他把从包里摸出来的小玩意拍在桌上,在接触的瞬间就发出了金属的脆响。 张明栋:“你只需要参加一个游戏。” “……游戏?” 祝槐向前微微倾身,恰逢她口口声声的“张叔”把那东西往这边推了推。 那是张金属制的卡片,极窄,就两指来宽,长度也不过十来厘米,更像是铭牌。 上面没有刻任何字样,只浮现出隐隐约约的暗纹,看不出是用怎样的工艺雕出来的,但……光是瞧着,就让人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 “你拿着这个就行,”张明栋说,“具体什么时候参加,会有人来联络你的。” 这…… 祝槐:“不用注册账号或者登记住址什么的吗?” 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总得有一个参与途径吧? 这潜台词明晃晃写在她脸上,张明栋笑了声,“不是网上的,跟你们小年轻平时玩的游戏不一样。别的也不用,我这不是有你电话吗,到时候直接用那个联系。” 他纯属信口胡诌了。 其实老张自己也不清楚那金属小卡片到底是什么功用,以客户的说法,他只管找个听话的拿上个三天,别的一概不用理会。 但现在可不能这么说。 他眼见祝槐将信将疑地拿过了卡片,自觉也甩掉了个烫手山芋——他可不想因为没有及时脱手而变成那个倒霉蛋。 “张叔,那个……我再多问一句,”少女说到这里,似是忍不住抖了一下,“你说的游戏,应该不是那种杀人,或者,生存游戏吧?” 他怎么知道。 张明栋打趣地问:“平时爱看恐怖片?” “不至于让你丢了命,我也说了不是违法的那种,更具体的不好透露。” 他收起笑来,淡淡道:“风险肯定有,五十万嘛,有风险才有收益不是?” 祝槐没说话,深呼吸。 哪怕真是买命钱,以她的处境也值了。 “……嗯,我知道了。”她应声。 “还有一个要求,”老张取出文件夹,将里面的唯一一张纸在她面前展开,“如果见到有这个图案的东西,把它带回来。” 祝槐眨了眨眼,茫然低头。 状若粗犷的线条凌乱勾勒出一个大致的圆,位居正中的却是个扭曲的五角星,而五角星中央的纹样像是火焰又像是眼睛。 “东西?”祝槐问,“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张明栋说,“张叔帮你争取过了,那边说可以先预付二十五万。等你把那个东西带回来,再付你剩下的一半,留个卡号吧。” 显然,不管那个游戏究竟风险如何,对已经得铤而走险到这份上的少女来说都无异于解了燃眉之急。她一下子从桌后站起来,连连鞠躬道谢,然后才报上了一串数字。 张明栋也爽快,当场拿出手机操作,不一会儿,祝槐身边就“叮”地响了几声。 她打开挎包,先认认真真地用纸笔照样画下那个图案,这才取出自己的手机查看。她的手机是几年前的款式了,瞧着材质当时买也不会超过千把来块,张明栋再次心道难怪得搅合到这破事里来。 不过嘛,他是个商人,哪来的多余同情心。 看账目上多出的一连串零,祝槐松了口气,由衷道:“谢谢您了,其实我妈妈过两天还要做个检查,我们连这个钱都——” “本来想问能不能提前预支一点,没想到……真的,谢谢。” 她那不掺一点杂质的感激目光倒真难得让张明栋这同行内有名的黑心商人一时间有点束手束脚、不知该往哪放,虽然也就那么短短几秒。他说:“行了,今天就到这吧,有什么也随时可以问我,我帮你跟客户接头。” “好,”祝槐笑笑,“那张叔再见。” 她眼神真诚,一笑起来就更显纯粹。张明栋等她离开包间,慢悠悠地点了支烟,小姑娘长得挺好,念的大学也是本市重点,要不是她妈这一场病,以后的日子估计过不差。 可惜了。 八成得是个栽在里面的。 哪怕他不清楚那所谓“游戏”的具体门道,五十万这个价放在这,也知道肯定比自己刚才形容得危险得多。天真有时候也是种罪过,这么直接进去,那就是个饵,能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弹弹烟灰,吞云吐雾了一会儿,开始着手告知另一头交易成了。 祝槐主动去前台那结了账,手头宽裕了就要有知恩图报的样子。 大堂冷气开得很足,她一推玻璃大门,顿时感觉滚滚热浪迎面而来。 三伏天正是最热的时候,街上完全没有行人,祝槐抬手去遮太阳,出门才走两步,果然听见阵阵争相“滋儿哇”个不停的聒噪蝉鸣。 她不以为意,继续向前走,远远地能在高楼间隙看到招牌上的红十字——如果她告诉老张的是真话,“她妈妈”应该住在那家综合医院。 祝槐没有急着收回视线,她瞧见了不远处树梢间蹦跶着的黄黑相间的小小影子。 看来她听到的鸟啼不是错觉。 来觅食的黄雀毛茸茸又溜圆,今天似乎也是满载而归,正一声声欢悦地叫着。 祝槐忽然笑了一下。 新转到卡上的二十五万确实让她很满意。 她抬手理了下耳边碎发,整个人的气质就在那短短两三秒里变了。 上挑眼梢带出一种别样的漫不经心,她余光瞥向早已被落在身后的茶室门牌,看到那里依然没有其他人出来后,戴上放在包里的帽子,压低了帽檐。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商业街。 第2章 赌局 [tikby]:张叔,已经两天了,什么时候才会有消息呢? [老张]:不急,你先等着,听说一般是差不多三天后。 手机屏幕的莹莹微光映在祝槐眼里,她胳膊肘支着桌子,另一只手托脸,单手挑好听的敲字回复。 出租屋空荡荡的,卧室里除了桌椅和床这样的家具以外只有一台黑着屏的电脑,还能再添点人气儿的就是墙上贴的几张剪报。 简短的谈话以她讨巧的问候作结,祝槐把手机推到一边,食指指尖在桌面上敲敲打打,目光又落在旁边的金属卡片上。 她都快把它盯出个洞了,也不见它能生出个小卡片来。 辛辛苦苦骗——不是,搞来的游戏名额不会是假的吧? 装成孤儿寡母出身的女大学生,她的真正目的不是这点钱,而是那个好奇已久的所谓游戏名额。 祝槐通过自己的渠道听说了它,这才伺机接近老张一伙人,顺道白嫖了个五十万——她本来觉得稳赚不亏来着。 还亮着的手机屏幕显示时间是晚上十点了。 张明栋的微信名字就叫“老张”,祝槐估摸着平时接活都是这么称呼,至少把他介绍给她的人当初是这么说的。 老张嘴上说得信誓旦旦,可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三天的时间里,她电话没有响起一声,门也不见被敲过。祝槐眼巴巴等了两天,今早上出门的时候终于瞧见自家门上多了点东西。 再一看,好家伙,清洗空调的小广告。 她无语两秒,揭下那斗大的电话号码,团吧团吧,抬手往垃圾桶里丢了个完美的三分球。 再等就等到了现在,战线拖得太久,祝槐连紧张都紧张不起来,干脆起身出去把收拾好的背包拿进了屋。 和她之前和老张碰面时带的不是一个,这个纯黑色的背包更小也更贴身,在设计上完全就是为了方便行动而打造的。 她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重新清点维护了一遍。 祝槐平日人缘不错,朋友里爱好什么的都有,当然也不乏喜欢户外运动的,她因此成功在短时间内搞到了还算齐整的装备。 打火石、鱼钩鱼线、套索、装了抗生素止痛药之类的小药瓶……祝槐小心地把弹性锯条塞进背包侧面,随意扫过去的视线突然停住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桌边,一把抓起了刚才还毫无动静的金属卡片。 卡片上清晰地刻着四个数字。 ——1104。 祝槐:“……” 她进房间还条件反射地看了它一眼,那时候上面光洁如新。后面全程都在边上,结果变化来得就这么无声无息。 “这算什么?” 她翻过来覆过去地打量卡片,确认只有一面刻上了数字,自言自语道:“进入游戏的编号吗?” 祝槐按亮手机去看时间。 23:55。 这倒计时一般的既视感…… 她揽着包带,把金属卡片藏进衣兜,看着屏幕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走。 还有四分钟。 离零点越来越近了。 23:59。 她在心里估算着秒数。 十。 九。 几乎是在“九”这个数字浮现的下一秒,祝槐的脑袋无端地刺痛起来。 眼皮越发沉重,眼前的一切晃成了重影,任凭她再怎么咬紧牙关,也无法抵抗住径直压下的那股昏沉。 她最后来得及做的事,只有死死抓住包带。 0:00。 这串数字映入眼帘的同时—— 祝槐彻底失去了意识。 垂落在扶手旁的葱白指尖忽地颤动了一下。 它主人的另一只手软软搭着双膝,墨黑的风衣衬得肤色越发白皙,再往上的胸口起伏着。额前的凌乱发丝遮住了双眼,却能清晰地看出下巴那一抹姣好的弧度,唇瓣微微抿着,像是被困在什么让人难安的梦境里无法自拔。 半晌,她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猛然揪紧了布料—— 终于从那漫长的黑暗中挣脱出来的祝槐蓦地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睛没有被本该存在的白亮灯光刺痛。 祝槐条件反射地伸手,意料之中地摸了个空。 ……她什么也没能带进来。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钉在墙边的方桌和色调沉闷的紫红壁纸,桌边还摆着张立式菜单和显然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社会杂志。 “这是怎么回事?!” 身边霍然响起一声尖叫,祝槐飞快地转头看去。 这狭小的包厢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两个人。 那二十岁出头的女生长相清纯,脸色苍白如纸,只有咬紧的嘴唇还有点血色,眼睛也红了一圈。她旁边的青年同样是手足无措的模样,瞧上去也是大约差不多的年纪,黑发乱糟糟得有如鸟窝,他长得还成,但也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之处,属于扔进人海里一眼就能望不见的类型。 三人面面相觑,恰逢此时,脑海中突兀响起的声音止住了祝槐就要出口的话。 【各位调查员,欢迎来到这场游戏。】 那声音非男非女,无关年纪,却莫名透出了一丝愉悦。 只消看那两人的神情,祝槐就知道他们也听到了这声音。 女生:“调、调查员?” 她的脸上满是茫然。 【你们的任务就是查出将要面临的怪奇事件背后的真相,也只有这样,你们才能脱离这里——确切地说,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青年的喉结滚动着,结结巴巴地反问,“你的,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不在原来的……?” 【是,也不是。】 那声音继续道。 【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只有你们的精神,不过,一旦真正死亡,同样无法复活。】 平地一声雷。 另外二人脸色苍白,祝槐打破了这蔓延于恐惧的沉默,“你说真正死亡?” 就像是为了奖励她如此之快地抓住重点,对方轻笑一声,他们面前霎时出现了一个游戏窗口似的虚拟光屏。 《规则》—— 1扮演好你的角色。 2禁止在其他玩家以外的npc面前做出“超游”行为。 3在真正死亡之前,你有三次机会。 ……这规则简单过头了。 祝槐虚心发问:“什么是超游?” “这个我知道,超出游戏思维。”鸟窝青年听到熟悉的字眼,为了找回实感似的急忙解释起来,“一般是用在桌游——就是桌面角色扮演游戏里的,简单说的话,玩家知道但是扮演的角色不应该知道的事,如果角色在游戏过程中表现出来了,就叫做超游。” “所以,”另一个女生皱起眉,“我们还有各自要负责的角色?” 那声音默许了鸟窝青年的解说,此刻又道。 【你们每人都有一张角色卡,上面写明了你们的身份和具体设定。】 三块散发着淡淡微光的光屏分别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由于三位都是第一次参加游戏,为了方便代入,基础的属性数值参考你们自身而定。数值从1到99,越高说明层次越强。】 祝槐暗暗扬眉。 ……还挺人性化。 玩家本人的角色卡到了别人眼里似乎就是一片模糊的马赛克,她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个窗口。 姓名:斯卡蒂·格雷 玩家:祝槐 职业:私家侦探 年龄:22岁 背景:你是一名背井离乡、独自来到马萨诸塞州开办事务所的侦探。 家人不理解你的追求,你近乎和他们断绝了关系。好在昔日同窗伸出的援手帮你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解决了几桩案子后,你事务所的生意可以说是蒸蒸日上。 于是,为了庆祝这次假期,你们这几个老同学来到了隆伦镇旅游散心,恰巧这里正在举办画家韦恩·埃文斯的个人画展。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岂不是很可惜?这么想着,你们买下了画展的门票,欣然准备前往。 祝槐:“……” 瞧瞧,瞧瞧这万能的送命借口。 右边标明她的hp(血量)为10,祝槐猜测可能和下面的属性数值有关。 力量:40(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的手无缚鸡之力) 体质:50(大病得不了,偶尔感感冒) 体型:50(不高不矮的人类标准线) 敏捷:45(体测跑八百米肯定不及格) 外貌:80(你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可以轻易打动别人的心) 意志:70(我的老天鹅啊,你是什么铁石心肠) 祝槐听见旁边的女生在嘀咕:“意志、教育、智力……幸运?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只是大致扫了眼剩下的几行数值,然后就注意起最意义不明的一项来。 ——san值:40。 “劳驾……请问,”祝槐抬手,“‘san’是‘sanity’的缩写吗?” kp肯定了她的询问。 【没错,san值代表你们的理智。san越高,精神状况就越稳定。】 【今后你们会见证各种各样的怪奇现象,除此以外,杀人或目睹杀人现场、加诸于你们自身的痛苦经历也会令san值降低。请注意,san值一旦清零也等同死亡。】 那个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 【在不同场次里,你们也可能会被分配到不同的角色卡。玩家一共有三次机会,当第三张角色卡死亡——也可以称之为第三次“撕卡”——玩家就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说了半天,”鸟窝青年警惕道,“你还没有说过你是谁吧?而且说到底,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对方慢悠悠的反问一下堵住了他的后半句质疑。 【至于我,是这场游戏的主持人。】 【“keeper”,意为“守密人”。你们可以直接称呼我为“kp”,我所负责的是把握游戏进程、监督你们是否依照游戏规则行事,以及在恰当的时候通过技能检定给予你们机会和提示。】 祝槐没出声。 机会是kp给予的,那危险呢? 另一个女生已经对这接连不断的陌生规则消化得有点吃力了,“技能检定又是……” 【你们各自的技能数值就记载在角色卡的下半部分,和属性一样,从1到99是由低到高。侦查、斗殴、医学、说服这些技能有时候可以用足够的行动来代替,但有些时候就必须通过检定来判断成功与否。】 祝槐:“检定的方法是?” 【掷骰。】 kp话音刚落,他们眼前立刻出现了两颗旋转着的虚拟多面骰。 两颗骰子颜色不一,但十个面上都分别写着1到10这十个数字,那旋转的速度由急及缓,等到终于停下来,正朝上的那两面刻着的数字是“1”和“6”。 【终日打雁的人也会被雁啄了眼,技能是你在这方面的擅长程度,掷骰就意味着你进行这一举动时的运气成分。黄色的骰子代表十位,绿色的代表个位,这是16,如果你的技能数值是60,像这样低于技能数值的骰点结果就可以视为成功。】 【掷骰的结果完全随机,哪怕是kp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骰子的掣肘,因此你们不需要担心公平性。至于怎么骰?动动你们小脑瓜里的念头就行了。】 【基础规则介绍完毕,当你们踏出这间包厢的那一刻,游戏就会正式开始。】 【我亲爱的调查员们,享受这场游戏吧——只要能调查出真相,一切任你们随意发挥。】 绝望吧,挣扎吧。 潜藏在深处的黑影暗暗发笑。 被真相与死亡带来的庞大恐惧所倾轧,这是人类殊途同归的命运。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怎么会没有。 在场的每个人都积了满肚子的疑问,突然被拉到这种地方来,张皇与难以置信,这都是人之常情。 然而,这么一片可怖的寂静中,祝槐眨了眨眼睛。 “我有。” 她小心翼翼地、无害地问。 “您刚才说,‘随意发挥’,这是真的吗?” 第3章 风信子(一) kp回答得毫不犹豫。 【当然,这不是开玩笑,我也没有欺骗你们的必要。】 这种时候还问的是这样的问题,另外两人盯着祝槐的神情不由也怪异起来。 后者示意自己没有别的问题了,让他们继续问。 最后还是看起来对这种游戏形式更有点头绪的鸟窝青年开了口。 “呃……既然说是禁止,那如果违反会怎么样?” 【违反规则依然会有相应的惩罚,具体视程度而定。】 另一个女生:“最轻的呢?” 【电击。】 kp和善地说。 三人:“……” 那可真够“轻”的。 “……还有,”鸟窝青年道,“我们还回得去吗?” 这才是最重要的。 【每完成一个模组——或者以你们更通用的说法,“剧本”,可以返回现实度过一周到一月不等的时间。至于彻底脱离,那就看你们之后的表现了。】 【现在嘛,无可奉告,毕竟这只是个新手模组。】 话虽如此,祝槐见他们俩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也想问,”长相清纯的女生深呼吸,“只有玩家要遵守规则吗?” 她问得大胆,kp轻笑了一声。 【规则是玩家和主持人共同的行事准则。】 “也就是说。” 祝槐插话:“规则是凌驾于你之上的?” 【是,只要一切没有超出合规合理的范围,主持人没有额外插手的权力。】 “我明白了。”祝槐回答,“不好意思,刚才漏问了一件事。” “既然掷骰结果是1到100之间的随机数字,那么,如果出现点数极端的情况呢?” kp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问到这点。 【问得不错。】 【骰子点数低于技能的二分之一是困难成功,低于五分之一是极难成功——不过,除非特定要求,一般不用考虑这些。】 【至于‘极端骰点’,出现1到5视为大成功,96到100视为大失败。字面意思,两边都会导致远超于预期的效果。】 虽然不一定现在就用得上,但这又是一条有备无患的情报,那两人看她的眼神又有了点变化。 祝槐干脆主动伸出了右手。 “做个自我介绍吧。” 她笑道:“我叫祝槐,学的刑侦,上个月刚毕业。” 不管是她的友好态度还是这预备役——也可能是现役——的身份,都无疑令紧绷的气氛松缓了些,另外两人先后迟疑着跟她轻轻握了下手,也有来有回地介绍起自己。 “我叫……”鸟窝青年停顿一下,挠挠自己凌乱的头发,“谷源,在……现实里是个程序员。现在的身份是你们的高中同学,在波士顿一家报社供职的记者,这次是休年假来跟老同学聚聚来着。” “路婉婉。” 那女生也说:“就读的是医学院。” 她沉默了一下。 “……两边都是,”路婉婉忧郁地说,“两边都没毕业。” 她立刻收获了两人同情的目光,尤其是谷源,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头发,看向路婉婉的眼神那叫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 “那么最后是我。” “私家侦探,事务所好像是在你们两个的支持下办起来的。”祝槐笑着耸耸肩,“请多指教啦,‘老同学’。” 她的视线转了一圈。 她的两位“老同学”,对现状也接受得很快嘛。 在本名之后,他们又互通了角色卡上被分配的“姓名”,然后就是各自对身上的一通检查。三人的随身物品大同小异,除了手机钥匙之类基础的几样和大家都有的画展门票,差别无非是作为医学生的路婉婉多了个小急救包、作为记者的谷源有台相机,至于祝槐这个当侦探的…… “我宁愿跟你们换换。” 祝槐收好留在桌上的杂志,看着手里的笔记本和笔,诚恳地说。 谷源:“……” 路婉婉:“……” 确实,这年头纸笔比不上手机好使。 “咳,到时候一起用呗。”谷源大方地一挥手,又小心翼翼道,“出发?” 路婉婉点了点头。 该确认的都确认过了,手机在这个包厢里也没有信号,估计得到了外头才能用。 ——用“kp”的话说,游戏正式开始。 “出发。”祝槐扶上门把,回头一眨眼,“多担待啦。” 就在她推开门的那一刻,kp的声音又在他们脑海中响了起来。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然后,仿佛在一瞬间—— 原本寂静一片的门外活泛起了人声。 他们所处的餐厅包厢的桌子上也几乎在同时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碗盘,有的空了有的没有,俨然一幅刚刚聚餐完毕的景象。祝槐马上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用来让他们三个老同学汇合的设定。 从菜色就能看出餐厅生意不错,他们定的这个包厢临近大堂,不远处就有服务员和顾客在来来往往。 ……路人也算npc吗? “难得聚一次,我请客。” 祝槐扬扬手里的钱包,“对了,咱们几个再没艺术细胞也好歹在开始前补补课吧,省得到时候进去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地丢人。” 还没适应过来的谷源:“诶……” “说的是啊!”路婉婉马上拍了他胳膊一下,“那我们马上就过来,边收拾边查——哎,下次我可得请回来啊!” 见对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祝槐笑笑就往收银台那走去,一边注意着行人,一边也摸出手机查起了那画展的资料。 他们刚看过自己手里的门票,上面只写了画家的名字是韦恩·埃文斯,再就是举办的地点和时间——在几个小时前已经开始了。 祝槐在包厢里瞧着手机没有信号,就干脆用前置摄像头确认了下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在看到对面俩人的样貌时就有了猜测,再一看自己,果然不出所料。正如那些属性,这张“角色卡”的长相也是大致按着本人来的,只在五官的细节上有略微偏差,看上去像是中外混血。 她都能想象得到三人在高中是为什么熟起来的了。 ……抱团嘛。 信号在游戏开始后一下子满了格,页面上迅速刷新出了她意料之外的新闻。 是韦恩·埃文斯的讣告。 百科上说埃文斯年少成名,画作早早就拍卖到高价,然后便沉迷花天酒地不说还磨没了灵气,江郎才尽后就再没了声讯。 埃文斯一生未娶,去世后人们去收拾遗物才发现他在晚年反而拾回了才华,别墅里堆了不少惊艳的画作,干脆经过亲属同意以他的名义办了这场画展,所得收入全部捐给福利机构。 ……只能查到这些? 祝槐试着在心里叫了一声kp。 kp的声音立刻在她脑海里响了起来。 【啊——想知道更多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需要进行一次图书馆使用检定。】 “也就是说这个技能并不真的限定在图书馆里使用,”祝槐默默在心里问,“适用于查一切资料?” 【可以这么认为。扔骰子吧。】 祝槐回想起对方的说明,试着动了一下念头。 她眼前果真立刻浮现出两颗骰子的虚影,在弹跳与旋转之后,它们停下的两面上,代表十位的是“9”,另一个是“7”。 而她的图书馆使用技能数值是70。 ——掷骰结果,97/70,大失败! 祝槐:“……” kp:“………………” “kp,”祝槐发自内心地问,“你在控骰吗?” kp:“???” ……控个锤子啊!这他妈你自己扔出来的啊!!! 【我可不会闲着给自己找工作量。】 她怎么听怎么觉得那声音有几分咬牙切齿。 【现在处理你的大失败。】 祝槐马上就知道了是怎么个“处理”。 ……以及大失败的后果。 她手不由自主地一滑,碰到了旁边小广告的窗口,正显示着网页的手机屏幕在一瞬间被无数病毒弹窗占领,直接卡死成了白屏。 祝槐:“…………” 她心情复杂地收起手机,老老实实走向柜台打开了钱包。 刚走出包厢的两人正好看到她结完账后欲言又止的模样。 谷源:“……这是咋了?” “思考了一下人生。”祝槐深吸一口气,“你们补课补得怎么样了?” 二人对视一眼,立马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谷源:“一点独家秘闻。” “听说韦恩·埃文斯临死前完成的那幅画作才真正是集大成之作,”路婉婉耸肩,“这次可能会放在独立展厅里展览。但是独立展厅好像到现在也没有开放,所以只能说是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了。” ……人家这一看就是图书馆成功了。 “还有这种事?” 在场唯一大失败指定受害者面无异色地把手机又往包里塞了点,“那咱们也赶紧去看吧。” 他们聚餐的餐厅和美术馆就在同一条街上,美术馆用矮篱笆圈出了一片庭院,花花草草长得得不错,可惜从外看就不怎么大的展馆生意多少有些零落,大门口只排了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保安无精打采地杵在那儿一个个检票。 谷源正准备过去排队,就被祝槐给拦了下来。 “反正也就这么点人,不用急。”她兴致盎然道,“先在外面看看那个展厅在哪儿?说不定是独立出来的户外展室呢。” 在其他行人看不见的角度,另外俩人瞧见她悄悄做出的口型。 ——后、门。 ……!!! 他俩立刻会意,这美术馆十有八九有问题,虽然现在扮演的“角色”不知道,但没有借口制造借口也可以绕这里转一圈,而所谓的“独立展厅”就是最好的借口。 高,实在是高。 “对哦!”路婉婉浮夸地配合,“我看他们在网上说得神神秘秘的,真的让人很好奇诶。” 谷源在那唱白脸,“哎,进去不就知道了,不过既然你俩好奇,转转就转转呗。” “说起来,跟你们讲过我上次的委托吗,最后查出来居然是过失纵火。”祝槐还嫌指向不够明显,“搞得我都有点阴影了,美术馆应该尤其得注重消防吧,以前没留心过,这下可以好好看看了。” 这下几乎是明摆着在说——快告诉我消防通道在哪了。 kp:“……” 他怎么就给自己递刀了? 沉默半晌,终于传来kp咬牙的声音。 【……你们进行一个幸运检定。】 “如果是只需要一个人,”谷源主动自荐,“我来吧,我幸运70呢。” 两个女生都没有意见,他也就欣然撸起袖子开干,两个骰子落在面前虚空,祝槐一眼就看到了旁边显示的两个小小数字。 原来在队友面前掷骰会显示技能数值啊。 [艾德蒙(谷源)]的幸运检定,32/70,困难成功。 【那么……】 在kp的旁白解说下,他们的目光也在散步溜达中穿过了树篱。 【你们绕过美术馆半圈,虽然没能找到那个独立展厅,但是看见了兼作消防通道的员工出口……以及在那里的人。】 正在后门口探头探脑的男人其貌不扬,穿着明显是馆内的员工制服,神情慌张,也没注意到这边,急急忙忙地就往外走。 以他们的距离根本赶不上他,只得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街角。 “kp,”祝槐瞄了一眼自己的角色卡,“我可以主动用技能吗?” 【当然可以。】 祝槐:“那我想用心理学,判断他现在可能的状态。” 那两颗骰子立刻出现了。 [斯卡蒂(祝槐)]的心理学检定,67/80,成功。 祝槐讶异地挑挑眉,整理起突然出现在自己脑中的情报。 ……脚步虚浮凌乱,眼神涣散,可能是做贼心虚,也可能是想要急着逃离什么地方。 她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 “我刚刚注意到一个问题,”祝槐缓缓地说,“角色卡上并没有要求我们的性格。” 【没错,因为不过是新手关卡,所以只给出了人物背景,其他的就由你们自己——】 “我是一个极具正义感的人。”祝槐打断道。 队友:“……” kp:“……” 你刚说你是个啥??? “我,斯卡蒂·格雷,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宁可错抓不可放过。”她义正辞严地说,“我怀疑那个员工偷了或是损坏了馆里的东西畏罪潜逃,绕回正门找保安太慢了,我现在就要找其他工作人员问问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她就毅然决然地推开了栏杆门。 路婉婉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哎,凯蒂,凯蒂——” 谷源:“……” 他现在真的很好奇那位看不见的kp有没有冒烟。 俩队友都上了,他当然也得跟着,那急匆匆出逃的员工给栅栏留了道缝又被祝槐推得大开,他们毫无阻碍地走上了通往后门的石子路。拳头大的鹅卵石间隙处长了些杂草,在踩踏下不住沙沙作响,尽头就是几节石阶,以及在上面的半开着的铝合金门。 “这——”最后一个进来的谷源嘴上迟疑,身体很诚实地把门给掩上了,“会不会不太好?” “我们又不是来捣乱的。” 祝槐满不在乎,“碰到人跟他们说声情况就行了呗。” 当然,这是他们的“角色”该有的想法。 可能是为了节约用电,后门这里的灯光不算明亮,倒也恰恰衬得地上的灰色薄地毯更干净了。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印刷品和油彩特有的气味,走廊也很寂静,虽说美术馆内本就该保持安静,但静到这份上未免让人有点误入异次元的感觉了。 他们经过了零星几扇门,祝槐秉持着人设挨个敲过去却无一应答。 路婉婉奇道:“真就连一个人也没有啊。” “都在前台忙吗?”谷源忍了又忍才把下半句“这画展生意也没好到这地步啊”给憋回去,“再往前走走?” 祝槐没有回应他们,目光定格在了刚刚敲过的那扇门前的角落。 另两人察觉到她的异样,也纷纷望过来。 不看还好,这一看—— 谷源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纵使光线昏暗,在那里的痕迹一经注意到便不可能再忽视——一抹鲜红留在地毯旁边的瓷砖上,仿佛是不小心滴落在那里的。 死一般的寂静。 路婉婉下意识做出了最有可能的判断,“这是……血?” 祝槐也不急,往包里摸了摸,这时候倒应该感谢自己的职业了——她戴好摸出来的一次性手套,去轻轻沾了一点那“液体”。 “不,可以放下点心了。”她捻了捻指腹,“好像是没干透的颜料。” 这时。 “你们在做什么?” 从不远处传来的男声清朗悦耳,三人循声望去,顿时又是一片哑然。 ——他长得实在是太好了。 缓步走来的金发青年眉眼清俊,鼻梁挺拔,却又因光线笼上的一层淡淡阴影而显出了点不可捉摸的危险感。 这好看是夸张到放在电影里一出场就知道“这肯定是个重要角色”程度的好看,而他们恰恰就是在准备好的剧本里。 几人同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连样式普通的西装在他身上都被穿出了截然不同的气场,那双碧绿到透亮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你们是外面的人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谷源连忙解释:“我们刚刚看到有人穿着馆内的制服从后门出来,他太鬼鬼祟祟了,所以才——” “哦,”对方显然不信,“他长什么样?” 谷源:“……” 他哑巴了。 他们当时离那么远,看清对方的时间拢共就两三秒,怎么可能说得出具体特征! kp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来。 【擅闯馆内后门还说不出个所以然,要想不被当成小偷,过一个交涉技能的检定吧。当然,也要做出相应的表演。】 三人:“……” 这是倒打一耙!!敢情在这儿等着呢!!! 祝槐瞥了一眼因念头自动浮现出来的角色卡。 交涉技能一共分四个——恐吓、话术、说服以及魅惑,方式恐怕也顾名思义,而数值更是个大问题。 谷源大概也想到了一块去,赶紧冲她俩使了个眼色。 “我骗你干嘛啊,”他果断采取行动,“你看我们这两手空空的也不像是进来捞什么的对吧?你实在信不过就报警,反正我们问心无愧。” [艾德蒙(谷源)]的说服检定,84/60,失败。 三人:“…………” 喜提失败的记者赶紧冲队友比口型:“这下咋整?” 青年瞧着他们的表情越发不信任。 刚收好手套的祝槐动动嘴角,几不可闻道。 “死马当作活马医。” 她用胳膊肘推推谷源,又抬眼望向青年,歉疚一笑。 “抱歉啊,其实是我的主意,跟他们没关系。” “他说的是真的,我们是看到有个男人形迹可疑地冲出去,想着赶紧找人告知才进来的。”祝槐从包里翻出张名片,“是我有点犯职业病了。” 既然kp在她提到上回委托的时候没有反应,那不也就意味着,以前的经历她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我是个侦探,偶尔也会和警方合作,以前碰巧经手过类似的案子,所以一时间就有点……” 她不好意思地挽了下耳边碎发,“其实也因为我本来就对从事艺术行业的人很有好感……也不希望大家白白蒙受损失。既然碰见的是您,这就是缘分,可以尽快好好谈谈吗?” [斯卡蒂]进行魅惑检定—— 1/40。 队友:“………………” kp:“…………………………” 大、成、功! 第4章 风信子(二) 谷源看傻了。 路婉婉张大了嘴巴。 而被他们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的青年,他眼中的警惕不知不觉消退得一干二净,确认似的又忍不住多打量眼前人几眼,然后从耳根蔓延上了薄薄的绯色。 ……他脸红了。 祝槐:“……” 她指尖绕着落在胸前的发尾,一脸不明所以地迎回对方的视线,友好地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还未请教您的名姓?” 青年这下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连咳两声,为了挽回局面似的连忙接了过来。 “伊莱·埃文斯,”他解释道,“算是这场画展的半个举办人。” 两个队友终于在这峰回路转的发展下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 谷源:“埃文斯?举办人?” “没错。” 伊莱微微颔首,也平静了不少,“韦恩·埃文斯是我叔叔,我是他的侄子。” “他们……发现的时候太晚了。”他说,“当然,我也是,不然他本来不用那么潦倒地……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所以我就想,至少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几人顿时恍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向目前……理论上好感度最高的祝槐。 祝槐:“?” “灰褐色头发。”她突然说。 其他人:“……啊?” 伊莱也是一脸惊讶。 “比耳根后长一点,戴方框眼镜,”她回忆道,“留了八字胡,穿的是员工制服,但是脚上是一双挺旧的运动鞋。” “——我能想起来的全部特征。” 祝槐笑笑,“如果埃文斯先生帮您叔叔举办画展是想筹得钱去帮助别人,这就是我力所能及可以做的事。” 谷源和路婉婉又有点收不住下巴了。 两个人俱是连那男人的身材都没太记得清,天知道队友是怎么—— 而对方若有所思片刻,点了点头。 “我有印象。”他说,“马上会让他们排查有没有展品出问题的,也先想办法联系一下那个员工。” 话音未落,金发青年微微一笑,柔和的弧度又为本就出众的相貌增色不少,“多谢你的提醒……当然,你们也是。” 谷源:“……” 路婉婉:“……” 不是,等等,什么叫也是?!那个停顿他们都听出来了的! “总待在这里也不是事,我先带你们到展厅去吧。”伊莱主动道,“正好去叫人。” 祝槐:“好啊。” 导游不要白不要。 作为主办人之一的伊莱走在前头,三个玩家跟着跟着就落出一小段可以窃窃私语的距离。 “我了个去啊,”谷源小声问,“你是怎么看得记得那么清楚的?” 甚至没有通过技能检定! “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祝槐挑眉,用手挡着还以同样的音量,“职业病。” 还在领路的“导游”对他们的悄悄话浑然不觉,三绕两绕,就领着几位不速之客到了前厅。 馆内依然一片寂静,但这次是有人声的那种了。 游客不多,三三两两地聚在墙上展出的油画跟前欣赏,偶尔有交头接耳的也压到了旁人听不见的音量。伊莱抬手叫近了在门廊下当班的工作人员,小声跟他交谈起来。 祝槐打量起离他们最近的那几幅,余光则留意着另一边的动静。 被叫过来的那个员工很是有点无精打采,但还是认真回答起伊莱的询问。两人又交谈几句后,后者便转身往这边走回来。 “误会一场。”他松了口气地解释,“你们说的那位刚刚跟经理告过假了,说是家里有点事,所以可能才慌慌张张的。” 三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哎,是误会就好。” 谷源抓抓头发,“那我们现在——” 是不是要补个门票什么的。 反正不算是白折腾一趟,就像祝槐话里话外暗示的意思,他们知道了后门的位置,真出什么事了完全可以从员工通道开溜。 更别提还魅惑了个看上去很重要的npc,肯定能多开方便之门。 “就请直接参观吧。”伊莱马上说。 看!省钱了就是最好的! “虽然只是个误会……但也应该谢谢几位的好心。”他道,“只是我还有事要处理,不能再继续陪同了。” “没事没事,”路婉婉说,“埃文斯先生还是去忙吧。说起来,我听说这里有个独立展厅……?” 她话音未落,伊莱就了然地笑了一下。 “每个来参观的游客都这么问。” “可能要辜负你们的期待了,”他歉意道,“馆内还没有达成一致……我也正是要去谈这件事,但就算能展览,最早也得到明天了。” “不过我保证叔叔的其他作品也完全值得来一趟。” 伊莱又看了祝槐一眼,“……格雷小姐觉得呢?” 问她? 祝槐歪歪头。 “当然值得。”她笑着说,“我不太懂美术,要是说错了请不要见怪。韦恩·埃文斯先生以前是浪漫派吧,现在看上去更偏向于达达主义?” 队友:“???” 网上可还没写现在啊! “但是笔触依然相当柔和,色彩和构图也很有个人特色。”她沉吟,“……抱歉,我反悔了。我要收回刚才那句话,越说越好奇能被放在独立展厅里的会是怎样的杰作了。” 伊莱的笑意更真切了。 “说得没错。” 他道:“既然这样,我会尽力争取的,到时候还是欢迎几位免费来参观。” 三人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谷源:“……他怎么不问咱俩觉得怎么样。” 路婉婉:“……” 废话,他们有魅惑大成功吗。 “可能也因为我正在看画?”祝槐笑眯眯地在两人面前一转身,“走啦走啦,先看看这位韦恩·埃文斯其他大作长什么样再说。” 伊莱领他们来的地方就在前台附近,这会儿正好挨个从前面开始看起。 很显然,尽管韦恩·埃文斯晚年的生活状况不怎么样,在作品上却很是高产,画作的类型从人物到自然风景不一而足。 至于后面这些,有的还能看出点原野风光的影子,有的就完完全全像是幻想中的景象了——破败的湖边都市有大半都成了废墟,岩石嶙峋,湖水漆黑,整幅画都透露出一种怪诞而不知所谓的氛围感,瞧得周围的游客一边投以赞叹的目光,一边都忍不住绕过去多走几步。 走着走着,谷源忽然“咦”了一声。 他声音不大,这展厅内也只有他们仨,被吸引转头看过来的就只有祝槐和路婉婉。 “怎么没网了,”他古怪道,“信号也太差了吧?” 路婉婉:“……小心暴风雪美术馆杀人事件?” 祝槐第一反应去摸兜,然后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光荣牺牲,“往回走走试试其他地方的信号?” “试试呗。不过你在看什么啊?”路婉婉好奇道。 谷源:“咳、咳咳,这个嘛……” 他左顾右盼,终于坦诚,“当然是听到生词就下意识查查是什么东西了。” “难道你说达达主义?”祝槐说,“嗯,怎么说呢……语源是法语,意思是人刚出生时对周围的生理反应,是从上个世纪出现的一种艺术派别。” “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 她走近他们正对着的那幅画。 “‘虚无’。” “刚才我说了笔触细腻,对吧?”她道,“其实……真正来说,应该是缓慢和滞涩?” “残酷、痛苦,无价值,否定周围的一切。的确,走投无路会让人绝望,但也未必会到这个程度……难道中间还发生过别的变故吗?” 谷源:“她说什么来着?” 祝槐:“?”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路婉婉就道:“她说她不太懂。” 祝槐:“……” “真不懂!”她哭笑不得地强调,“就是出于个人兴趣了解过一点!” 谷源:“嗯嗯嗯是是是。” “你的一点,”路婉婉比划着手势,“是指间宇宙的一点吗?” 两人嘴上开着玩笑,一边也凑到了近前。他们都聚集在同一幅画前,那上面描绘的只是间平平无奇的书房,书本凌乱地堆到了天花板,边角上都是蜘蛛网。只是就和其他的一样,无端流露出一种诡谲感。 【全员都可以进行一个侦查检定。】 kp的声音忽然响起。 骰子开始转动。 [艾德蒙(谷源)]的侦查检定,99/70,大失败! 谷源:“……我靠!” 毫不知情地接过大失败第二棒的鸟窝头青年脚下一滑,整个人四肢朝天仰倒在地,听那动静和看他呲牙咧嘴的表情就知道摔了个狠的。 【扣1点血量。】 kp冷酷地说。 路婉婉:“诶,你没事吧?!” 医生本能使然,她第一反应就是赶去蹲下查看,也掏出了自己那个小急救包,“kp,我可以帮他回血吗?” 【你过急救,成功可以恢复1点血量。】 [贝蒂(路婉婉)]的急救检定,100/60,大失败! 她对着眼前伤患的后脑勺抬手就是一巴掌。 狠厉,响亮,就差一个脑震荡。 路婉婉:“……” 谷源:“……” 祝槐:“……” 没眼看了。 【再扣1点。】 平白无故多挨了一下的谷源凄惨地捂住了自己的脑壳。 “听我的,”他苦哈哈道,“你弃医从武可能更有前途。” 路婉婉:“……咳,人总是要进步的嘛。” “只差一个。” 谷源若有所思,“我们就可以达成全员大失败的成就了。” 祝槐:“……” 那什么,其实已经达成了。 [斯卡蒂(祝槐)]的侦查检定,23/70,困难成功。 祝槐的目光落在了画面的一角——那竖放在书房角落里的空白画布上。 或许只能说,看上去是空白的。 在长久的凝视下,那画布中央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印记。 三个黄色的问号组成了类似于风车的图案,短暂的静止后,忽然以最中间的点为圆心,开始由缓至急地旋转。 它在闪烁,也在蠕动。 颜色似乎活了过来,末梢就是它的触须,肆无忌惮地探向四周的空白。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正如她在观察着它。 ……“它”也在注视着她。 祝槐眨眨眼,那闪现又停止了,印记静静停留在画布上,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被简单描绘在上面似的。 她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人物卡,发现san值那里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了?” 谷源刚被路婉婉拉了一把,从地上爬起来,“发现了什么吗?” “不,”祝槐微妙地说,“我觉得你们还是别看比较好。” 路婉婉:“咦?” “滋——” 一瞬间,滋滋作响的刺耳电流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哪怕想看也没有机会了。 ——黑暗突如其来。 视野被一片漆黑所占据,过了两秒,祝槐逐渐看出了墙壁和地板的轮廓,才确定自己不是突然失了明。只是…… 身边静得可怕。 “……贝蒂?” 祝槐停顿了一下,又叫了声另一人的“名字”:“艾德蒙?” 毫无回应。 原本就在身边吵闹的两个队友在短短一两秒内失去了踪影,只留下死寂与黑暗。 除了她。 整个展厅内空无一人。 第5章 风信子(三) 失策了。 祝槐心说。 应该在进来之前买个手电筒的。 她的眼睛适应过了黑暗,虽然足以避开种种障碍物,但想彻底看清或者阅读什么是不可能了。 至于现在—— 她摸出死在白屏的手机,忧伤溢于言表。 就这点电量,能撑多久是多久吧。 祝槐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扶墙,靠那点微弱的白光摸索着往外走。她注意到门外不远处似乎有昏暗但稳定的光照。 看来应急系统仍在工作,这么说来,馆内总会有备用电筒之类的工具。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内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等走到门口,祝槐忽然听到“哗啦”一声。 动静是从身后传来的,她不急着动作,观察了片刻眼前的走廊,才慢慢回过头。 平整光滑、只铺了地毯的瓷砖地面,没有突然出现的影子也没有可疑的凸起,墙壁上的油画也都好好待在原处。 祝槐回忆了一下那声音。 ……听着就像有谁在翻书。 她重新转回头,外面亮起的果然是应急灯,影影绰绰地照亮了点前路。 美术馆内的陈设乍看上去还是和他们刚进来时一模一样,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笼罩上来的黑暗与过度的寂静,祝槐总觉得角落里有东西在窸窸窣窣地作响。她一步步向前走,每次听到点什么别的声音转身,却看到身后没有任何异样。 然而这种情形最适合想象力的肆意疯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夹角处阴影如潮水般蔓延而上,变幻出枯槁手爪的形状,颤巍巍地一点点探来,又在对方察觉到异样时倏地缩回原位。 又一次停下来的祝槐盯着身后其实瞧不出任何奇怪之处的走廊陷入沉思。 也许她不应该看那么多恐怖片。 就在这时,她忽然又听到了别的声音。 比起先前的细微到简直像是幻觉的簌簌声更真切,应该是鞋跟与地面相接触的“啪嗒”声,持续不断地由远及近。 ——有谁在靠近这边。 而且,近在咫尺了。 那脚步声转过拐角的一瞬间,明亮耀眼的白光也跟着出现在眼前。 “太好了,原来你在这儿!” 路婉婉松了口气,“吓我一跳,一眨眼的功夫你们就都——” 被她叫住的对象却不像她这么惊喜。 “提问,”祝槐说,“你刚才打到了那谁的什么地方?” 路婉婉:“……” 她一把捂住脸,“打个商量,咱别鞭尸了成吗?” “不是有那种情节吗?”祝槐莞尔,松开了捏着的包带,“同伴突然消失,结果再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已经换了个芯之类的。” 路婉婉:“………………” 不要说那么可怕的事啊啊啊啊! “的、的确……”她抖了抖,“但这下至少能确认咱俩还是原装的了。” “人是原装的,地方就……” 祝槐侧头看向窗外,“你发现了吗?” 路婉婉:“嗯……” “好奇怪啊,我刚才也在想,”她喃喃道,“我们进来的时候不是白天吗?” 隆伦镇的美术馆地处偏僻,但馆内一切也是经特别设计过的。 走廊上的窗户做成了落地式,透过玻璃映入的阳光投在深咖色地面上简直像一条流动的光河。 可现在…… 窗外笼罩着的黑雾有如凝成了实质,光是接近,带着温度的呼吸就在上面扑出了一小片白汽。 路婉婉:“难道是那种——” “‘里世界’?”祝槐补上了她的话。 正对面突然也传来了人声。 脚步声迫近,连转过来的白光也如出一辙。乱走一通结果真撞见了同伴的谷源又惊又喜:“终于找到你们了嘿!” 祝槐假装自己一点也没有羡慕他们还能当手电筒的手机。 “等一下!”路婉婉警惕地问,“我刚才打到了你的哪个部位?” 谷源:“……???” “你还问!你还问我!” 他悲愤道:“要不要再看看我后脑勺那么大一个包啊?” 路婉婉:“就、就确认一下是不是本人嘛……” 她这时候才注意到谷源身后的另一人,“……咦?” “咦,”祝槐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埃文斯先生?” 伊莱·埃文斯从同行者旁边的黑暗中走出来,望向她们的碧绿双眸同样讶异。 “我刚才还在想你们会不会也在,想不到真的……”他迟疑了下,“就你们两个?没有再见到其他人吗?” 在场四人都发现了情况的不同寻常,美术馆产生了异变,但此时此刻身处这里的,到底是停电前就在馆内的所有客人还是只有他们四人——这是有很大差别的。 然而,现在看上去似乎是后者。 祝槐摇摇头。 “我们三个……”她遥遥一指,“停电前都在那个展厅里,从那开始就没看到别人了。埃文斯先生你呢?” “我本来是去二楼会议室的。” 伊莱·埃文斯面露不解,“到了那里以后却发现一个人也不在,正准备打电话联系一下就眼前一黑,回过神来已经在一楼了。” “诶,等等。”这会儿反是谷源开了口,“你手机当时还有信号?” 伊莱一愣,“不,我没注意。” “准确说是刚拿出来就停了电,”他回忆道,“后面再看信号确实是空格……不过,如果只是单纯的停电,也不会这样瞬移吧?” 祝槐:“你们之前居然没有说到这个问题?” “啊,因为没来得及。”谷源解释说,“我俩是过了一个展厅才碰见的,没说两句呢,就……” 他后半句的音量越来越小。 “不好,”谷源面色一变,“快跑!” 伊莱的神情也不太好看,他俩显然知道的还更多些——祝槐和路婉婉虽然也听到了一股子粘滑的水声,却只能从他们二人的表现来判断出情况不容小觑。 两人几乎是立刻按熄了手机,开始寻找周围的掩体。逃命这事可用不着别人教,祝槐和路婉婉跟着藏在厅前用来装饰的几盆巨型盆栽后,尽可能让花盆和宽阔枝叶遮掩住自己的身形。 路婉婉:“怎么回事啊?” “我们碰头以后,正准备往外走,”谷源小声说,“也是突然听到这个声音,想着还是先看看再出去……得亏是留了个心眼。” “反正……你自己看吧。” 叶与叶的缝隙间,伴随着黏腻的摩擦声,正在缓慢向他们方才所在方向移动的生物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用“生物”来形容也是抬举它了。 灰绿色流体上覆着厚厚的鳞片,向周围淌出了四肢的模糊形状,只有中间一段躯体还能看出些许真正的人形,两颗深陷在皮肉里的黑亮眼珠艰涩地转动着。这简直是噩梦中才会有的存在,它散发着阵阵浓烈的恶臭,一点点靠着柔软的“触肢”向前流动,每一次摩擦都作响出亵渎而不可名状的水声。 初次近距离得见这鬼玩意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这才没真让那异臭给熏晕过去。 他们静静地待在观赏植物后,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那令人作呕的液体声终于远离了耳畔,视野里也一点都不见了怪物的踪影。 “我——我去。”谷源惊魂未定地换气,“知道可能长得丑,没想到长得这么丑,而且味儿还这么——” 路婉婉:“……就算我学法医都受不了这味道。” 祝槐一言难尽地扇了扇,转头看到伊莱·埃文斯也是同样的反应。 “我觉得,”她问,“咱们也该换个地方?” 这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他们也没傻到待在原地等怪物杀个回马枪,干脆蹑手蹑脚地摸进了反方向的展厅。 【全员,请过一个幸运。】 打从进入这“里世界”,他们第一次听到kp的声音。乌漆墨黑的地方谁也看不见谁的数值,但“扑通”一声和痛呼直接出卖了团队中的黑鬼。 谷源疼得失去了表情管理,手机也跟着掉在地上,朝上的那面手电光亮得刺眼。 这一下顿时照亮了害他滑倒的罪魁祸首——地砖上满是颜色可疑的粘滑液体,连地毯也沾了不少,明显能看出几道爬行过的痕迹。 而足够幸运的另外三人完完整整地避过了这些,沉默地看向唯一非酋。 “那东西肯定在这爬过。”谷源苦大仇深,又自嘲道,“我今天和地板格外有缘啊。” 伊莱:“我扶你一把?” “不用不用。” 谷源拾起手机,自己撑着墙面爬起了身。 “……诶?” “啊?”路婉婉刚转过来,“怎么了?” 他的手还扶在墙上。 “手,”谷源紧张道,“我的手指头拔不出来了!” 路婉婉立刻把手电光转过去,照清楚了他那边的状况。原来他起身时也没顾别的,顺着就碰上了挂在旁边墙壁上那幅画的画框,然而—— 本该只是刷了层光油而光洁干燥的油画表面此刻成了如同沼泽的状态,谷源见鬼似的瞪着自己的两根手指,它们深陷其中,周围甚至漾起了圈圈波纹,粘在里面拔也拔不出来。 “我摸的时候根本就没用力气——” 他咬着牙使尽了劲,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整只手都被吸了进去,“靠!” 前后还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谷源的半条胳膊都消失在了画里,简直就像是有什么在里面用更大的力气拉扯着他一样。他两个队友见势不对正要上前,伊莱·埃文斯的反应还要更快一步,抓着还留在外面的那只手腕试图角力将人拉出来。 “别过来!” 谷源一把甩开了对方。 但这就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后一个动作了。 伊莱被推得向后趔趄,就在下一秒,连仅存的指尖也消失在他们面前,油画也重回了正常的模样。 一室寂静。 “这……”路婉婉声音带颤,“这下我们?” 光照向油画,瞧不出任何端倪,画上描绘着的是一条雨后小路。天空灰蒙蒙的,建筑物旁盘旋着两只像是鸟类的黑影,远远地也有行人来往。但无论是那些“行人”还是建筑,都是如出一辙的扭曲变形。 他们的队友……被吸进了这幅画里。 祝槐打破了沉默。 “我想进去看看。”她说。 第6章 风信子(四) “他被吞没一半的时候还能有声音传过来,所以我猜,另一侧可能有空间和空气。” 祝槐停了一下,又问道:“你们的打算呢?” “我……”路婉婉迟疑片刻,还是说,“我当然也要去,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扔这。” 退一万步,以他们现在的“身份”也不应该。 而且,破局的办法说不定就在里面。 “你们都去的话,我也一起吧。” 伊莱说:“反正留在这里也是一个人面对……” 他似乎在斟酌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那个由人形退化的怪物,最后还是放弃了,苦笑着耸耸肩。 “但风险还是不小的。”祝槐说,“艾德蒙毕竟是我们的朋友,埃文斯先生的话,以自保为先更好吧。” 伊莱失笑,“难道格雷小姐以为我会是这么冷漠的人吗?” “之前我或许会犹豫,不过,在威廉姆斯先生推的那一把之后,我觉得值得一试。” “没关系。”他点点头,“走吧,我先来。” “当然,前提是我们也进得去。” 他有意抢在两个女生前当探路人,不等她俩阻拦就去碰了那幅油画。 伊莱·埃文斯抬手扶上画框,原本已恢复如常的画面在他指尖挨过去的一瞬间泛起涟漪,然后毫无悬念地深陷而下。 没有反抗的拽入也比前一位顺利许多,他几乎是在两三秒内消失在了她们面前。 画前只剩下两个人。 路婉婉:“接下来?” 她征询地看向祝槐。 “我来吧。”祝槐说,“记得小心一下‘那位’。” 那位? 路婉婉一愣,还来不及说什么,祝槐已经效仿着摸向那幅油画。 她终于也体验到了那股粘滞感。 与此同时,祝槐也知道谷源为什么反抗不了了。强大的吸力自指尖而来,她整个人都难以自控地向前倾去。 眼瞧着离油画五颜六色的涂料越来越近,她却觉得那景色愈加真切,又如水纹荡开,让她在接触的刹那感到自己不过是穿过了一层无形薄膜—— 她呼吸到雨中沉闷的泥土气息。 ——赌对了。 既然是新手关卡,kp应该不会就这么直接“撕卡”。 说到底,那个幸运检定出现的地方似乎毫无必要。 虽然不排除恶趣味的可能性,但以祝槐的经验……对方不会闲成这样,那就只能理解为“入画”也是幸运失败的惩罚的一部分。 那条小路现在就被她踩在脚下,空中飘下的雨丝扑得脸上凉凉的,远处行人倒仍是一副摇摇晃晃欲断魂的影子模样。至于更早进来的两人—— 就站在她前方。 “你们也进来了?!”谷源震惊道,他倒还毫发无损,“我不是说——” 伊莱:“是你的同伴提议的。” “歇歇吧。”祝槐说,“‘我’还干不出扔下生死不明的朋友的事。” “虽然我真的很感动……” 谷源咽咽口水,“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们,它们好像从刚刚开始就注意到我了。” 他指着盘旋在头顶高空中的黑影。 路婉婉:“……什么?!” 她才刚刚凭空出现在他们身边,一脸懵地看着那两只“鸟”俯冲而下。 【这是你们自己选的。】 kp幸灾乐祸地说。 ——那根本不是鸟。 它们像乌鸦,也像鼹鼠,像秃鹫又像腐烂的类人形体。两只长着宽阔蝙蝠翅膀的四不像杂种生物摆动着它们如同昆虫般多节的身体,呼啸着向他们席卷而来。 它们身上覆着厚厚的毛皮,不难想象哪怕是火器也不一定能造成多大的伤害。前爪倒是尖利得叫人一看就感觉得到万一被抓到时的幻痛——别说伤口不伤口的了,不直接开膛破肚或是缺胳膊少腿都是轻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 路婉婉尖叫:“我们根本就没武器啊!” 但显然,在战斗之前,还有另一项严峻的考验等待着他们。 kp的声音响起。 【初次目击黄衣之王的侍奉者——拜亚基,所有人进行意志检定,成功豁免,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六点san值。】 祝槐:“……” 本就不富裕的生活真是又雪上加霜了呢。 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倒在这里——好在她此刻的骰运还足够争气。 [斯卡蒂(祝槐)]的意志检定,69/70,成功。 “我有个想法,”伊莱压低了声音,语速也跟着快了,“还记得刚才画里的样子吗,能看到的景物方向和我们现在是同一面向。” 祝槐马上就意会并接上了他的下半句话。 “——那我们只要沿着反方向,”她说,“说不定就可以脱离这幅画。” 实际上,他恐怕真的所言非虚。 凛冽寒风卷着冷到彻骨的雨滴打在脸上,只刹那间,定睛望去,他们身后数米外的空地上仿佛有一道光影晃了过去。它瞧着不太真切,衬得后面的景象都虚幻起来,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光线折射,甚至在下一秒就看不出和周围有任何差别。 谷源:“真的要这么试吗?” 叫拜亚基的那玩意儿离他们只剩下十几米,后面只有空地,万一成不了真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要是能成真…… 这算什么,被npc带飞吗?! 路婉婉:“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把你的相机给我,”祝槐说,“然后我数三二一,同时行动。” 他们不清楚这玩意的习性,彼此能搭把手更方便——总之,一起是最好的。 谷源:“啊?诶——” 尽管还是完全的茫然状态,可她的语气听上去实在太过冷静太有说服力了,身处险境被搭救的感激一瞬间占了上风,他下意识地就直接解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递了过去。 “三,”祝槐抓稳了相机挂带,“二……” “跑!” 转身,蹬地,起跑,四人在毫厘之差的同时采取了行动。 明明身处画中,所看所听所感受到的一切都真实无比,灌进来的冷风狠狠刮着肺部,挤出血沫般的铁锈味反过来弥漫进鼻腔,喉咙中泛起干疼,但这都远不及投在身前的两道庞大黑影。 只有到了近处才能真感觉到那两只名为拜亚基的怪物的庞大,更近了,不仅仅是他们与那道究竟在何处的界限,也是他们与拜亚基。 希望也恰恰在此时浮现,眼前一瞬间似乎真的有美术馆内的模样闪过,而且,就在离他们短短几厘米的地方。 刚刚还暗藏杀机的黑暗此时看来居然格外亲切,脱身的机会就在前方,谷源满怀希望地再度踏出最后一步—— 他肩上忽然一紧。 锐利爪尖刺破布料嵌进血肉,钻心疼痛转眼窜上肩头,本该还在一米之外的拜亚基瞬息间扑在了他背后。谷源一声痛呼还卡在喉咙里,眼前就闪过了一道黑影。 短焦镜头狠狠砸上拜亚基少毛覆盖的头颅,正要下咬的利齿也跟着偏移了几分。 [斯卡蒂(祝槐)]的斗殴检定,11/60,极难成功。 路婉婉也极有眼力见,尖叫着抓住谷源的衣领,帮他在挣扎下逃离了拜亚基的爪子。 他们已经贴近了油画与现实的缝隙,此时稍一仰身,就真感觉到了与最开始那股吸力不同的斥力。 要说那时是不断下陷的沼泽,此时就是如肥皂泡一样脆弱的黏膜。 “扑通!” 几人接二连三地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指着馆内湿润温暖的空气赶去肺里寒气了。 谷源张了张嘴。 “我……” 他心情复杂。 虽说大家身份设定是同学,但本质上认识才不超过两小时,在他遇到危险后直接走人都合情合理。可他们却主动—— “好啦,”路婉婉说,“能做就去做了嘛。” “我也还是那句话。”祝槐把相机递还给他,“喏,你的东西。” “但是我——” 谷源的声音在低头看向手里时突然顿住了,他的神情变了又变——镜头和液晶屏上布满了比蜘蛛网还细细密密的裂纹,铝合金外壳也严重扭曲变形,按一下按钮就有黑烟冒出来,俨然已经报废了。 “这相机。” 他跌坐在地,声音颤抖地说:“是‘我’才买不久的,花了五万美元。” 小票都还在包里呢。 祝槐:“……” 路婉婉:“……” 啊这,你还挺入戏的。 “没事。”祝槐友情抚摸了一下眼前的狗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就是就是,”路婉婉附和道,“你的命总比五万美元值钱吧?” 摆脱了近在咫尺的危机,馆内的阴森感也没那么难熬了。没有人质疑祝槐最后露的那一手,哪怕是她的队友,毕竟无论以她的“现实身份”还是角色卡,会点防身手段都理所应当。 你一言我一语,两三句打趣足以让紧绷的气氛多少轻松了点。 然而,威胁从来都不远。 在谷源爬起来的摩擦声中,夹进了一丝极细微的水声。 他刚收拾出的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 “我……”他垂死挣扎。 路婉婉残忍地戳破了他的幻想,“你没听错。” 伊莱沉默了下,“……应该是‘那个’又来了。” “不是吧?”谷源崩溃,“它不是往对面去了吗?!” “说不定已经巡逻完了一圈,”祝槐一本正经地分析,“回来看看有没有惊喜。” 其他人:“……” 呵呵,那还真是有惊又有喜。 “我听出来了。”路婉婉说。 “它好像……” 她咽咽口水,“就是往咱们这个方向来的。” 四人对视一眼,在眼神交流间就达成了共识。 既然如此—— …… 展厅里静得不留一丝人声。 光亮消失殆尽,余下的就是无尽黑暗。几道影影绰绰的影子藏在遮蔽处,一动不动。 他们都侧耳听着门外走廊的动静,那有什么在不断爬行似的湿滑水声越发地靠近,直至一门之隔。 所有人的心率都在刹那间升到了最高,然后,终于在短暂的停顿后,听到声音渐渐向前挪动。 那不知名的怪物在准备离开了,心脏落回原位,松出的吐息带走了紧张的情绪。 万籁俱寂之时,他们耳边忽然响起了骰子转动的声音。 ——完了。 祝槐马上反应过来。 不仅仅是他们,连npc和怪物也是可以进行检定的。 【真可惜。】 kp毫无诚意地笑道。 没有人管得上可惜不可惜了。 怪物爬行的水声在下一秒掉转,直直往他们的方向来了。 其他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祝槐身上,暗暗捏了把汗——她的位置离门最近,就在那幅惹了祸的油画的正下方。 “kp,”祝槐突然在心里问,“这油画是可以取下来的吧?” 【……可以。】 kp不知道她打算干嘛,警惕道。 【但是以你的力气,需要进行力量检定。你要做什么?】 “没事,”祝槐说,“我就拿着玩玩。” kp:“……???” 我信你个鬼啊! 其他人听不见她心里的声音,只听到kp突然做了回答,正疑惑呢,就见祝槐径直起身,小心避开画布,握着画框就试图把那一整幅油画给取下来。 [斯卡蒂(祝槐)]的力量检定,19/40,困难成功。 轻而易举。 祝槐没有理他,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往门口迈去。 油画分量沉甸甸的,十足不轻,刚才的检定可真是帮了她大忙。 【……你要做什么?】 kp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慌地问。 【你到底要做什么?!】 所以都说了—— 祝槐举高了油画。 拿着玩玩嘛! 那没有人样的流体“生物”露头的一瞬间—— 她用力地、狠狠地拍了下去! 油画平稳落地。 画框撞上地面,来回摇晃的间隙里,最后几根还扒在外面的“触须”也被一点点拖入。干净,彻底,消失得没有一丝痕迹。 祝槐早在使力的同时松了手,飞快退了两步站到一边,气定神闲地看它扭动,看它挣扎,看它绝望躺平。 看它挥一挥触手,不留下一片云彩。 在kp的惨叫声中,在其他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 “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真诚地祝福道。 第7章 风信子(五) 怪物不见了。 他们目前在馆内最大的威胁……呃,就算不能说消失得有多干脆利落,一时半会儿肯定也是出不来的。 路婉婉默默按亮手电筒。 油画倒扣在地面上,尽管一切看上去如此平静,但以他们的亲身经历,想象一下里面是什么状况也不是难事。 “来搭把手。”祝槐说。 谷源也才从震惊中回神:“……啊?” 不知为何隐约能听见哐哐的声音,他总觉得是kp在撞墙。 “啊什么啊,”祝槐眨眨眼,“咱们能出来,它也很有可能吧。” 她指指外面那些沙发和座椅,“画布那面对着地板,再把这些压在上面应该就差不多了。” 哐哐声震耳欲聋。 谷源:“……” 路婉婉:“……”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对kp产生一丝丝微妙的同情。 只是想想对方放怪的所作所为,这一丝同情也变成了同样的幸灾乐祸。几人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又是搬椅子又是搬板凳,最后硬是在不压坏画框的前提下堵了个满满当当。 还嫌不够保险,他们又用沙发和桌子围在周边。这下可真是个里三层外三层,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可能轻松脱身。 退一万步,就算逃出来了,动静也肯定大得在楼上都听得见。 “好了,后患解决了。”祝槐歪了歪头,征询队友的意见,“你们觉得下一步该怎么做?” “做什么……” 路婉婉迟疑,“这座美术馆里,怎么着也应该有点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蛛丝马迹吧?” 当着npc的面,她把话说得保守了点。既然是以玩家的身份,但凡多玩点恐怖游戏都该知道,一旦确认真的出不去,他们就只能专注于探索馆内了。 “所以,”谷源想到了同一处去,“就先去看看大门口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的确,这是最合理的。”祝槐赞同,“不过。” 她说:“我想去二楼。” 队友:“……哎?” 他俩异口同声地出了一声,祝槐对上两人目光,笑眯眯地解释道: “没办法嘛,我对窗外那个状态是抱悲观态度的。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埃文斯先生最开始说的,一睁眼就从二楼到了一楼的事。” “你们看,我们三个不管怎么转移都是在一楼内部,唯一一个在二楼的埃文斯先生却也是这样。说不定……这里面有某种规律在,也有可能是二楼有什么不能让我们发现的东西。” “埃文斯先生觉得呢?” 伊莱一怔,“我想,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等等,”谷源意识到了,“那这么一来——” “嗯。”祝槐笑道,“分头行动吧。” “一边留在一楼,顺带看看大门情况,另一边就去二楼。”她说,“鉴于埃文斯先生肯定更熟悉馆内,我们两个一队怎么样?” 另两人:“……” 废话!他们都亲眼见过那个魅惑大成功的,他这时候会反对才奇怪啊! 果然,伊莱·埃文斯虽然还有点犹豫,却也点头答应下来,“我没有意见。” “但是,这个时机真的好吗?”路婉婉忧心忡忡,“分头行动,还是去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的二楼——” “没关系。” 祝槐不以为意道:“这样更有效率,而且,我应该也是最佳人选了。” 既然她执意如此……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互相嘱咐了些注意安全以及待会儿在楼梯口碰面之类的话后就暂且作了告别。 目送着他们一前一后地上了楼梯,路婉婉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她是不是有点太相信那个npc了……”她嘟囔。 他们三个再怎么也有个玩家的身份在,就这场“游戏”的设定而言也没有竞争的成分,天然比不知底细的npc多上一层关系。 “至少他对我们没有恶意吧?”谷源乐观地说,“不然那时候就没必要跟进来救我了。” 他是很知恩图报的。 路婉婉回忆了一下,“是这么说没错——” “再说了。” 谷源一本正经道:“那不还有个大成功吗?” 依他看啊,就凭伊莱·埃文斯当时的表现,护着还不够呢。 路婉婉想想也是,还不如专注现在的目标,免得到碰头的时候他俩这边一无所获。 “话说回来,”她慢慢说,“我有一个假设。” 谷源:“什么?” “因为……刚才一路看过来,”路婉婉不太确信道,“其实能藏线索的地方少得可怜吧?” 谷源思索着也点了点头。 虽然还有前台之类的地方没有去,但如果走了这么久,连一丁点东西都找不到,那在那边能有所收获的希望也很渺茫。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有被我们忽视的盲区……” 她道:“既然刚才能进到画里,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之前的那些油画也都有这样的性质呢?” “比方说,我们最开始被分散的地方,那里挂着的就是书房的画吧?” 如果没记岔,当初kp让他们进行侦查检定的也是这一幅,虽然……祝槐说他们不看为妙。 谷源猛地以拳击掌,声音算轻的,但在这寂静里还是把路婉婉小吓了一跳。 “抱歉,有点激动。”他讪讪,“既然如此,正好也顺道,咱们去看看呗,万一可行呢。” 那只怪物还困在油画里面,少了它带来的提心吊胆,这一路上顺利得不可思议。也就两三分钟的路程,他们站在那幅书房的画前,左看右看瞧不出名堂来。 连边角的画布都是一片空白,倒闹得他们提防是在大题小做一样。 “算了,”谷源认命道,“还是直接上手试试吧。” 有先前那么一遭在,他这会儿胆战心惊地将手一点点挨过去,又嫌这样太慢,干脆心一横,闭了眼—— 没有如预想中一样碰到画布。 熟悉的、冰凉的穿透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强大吸力,顷刻间从指尖上席卷而来。 谷源早有了心理准备和经验,自己在书房里站稳不说还扶了后来的路婉婉一把。 从外面看着诡异,真正身处其中时反而不觉得那么阴森了。只是这房间实在老旧,地板踩着都在咯吱咯吱地响,也不知道怎么堆得下这大片大片的书。 “这些书堆……”他沉吟,“先翻翻办公桌上的试试?” 【既然你们已经注意到了。】 kp饶有兴致道。 【可以过个侦查。】 ——果然来对了。 两人同时浮现出这个念头,马不停蹄地采取了行动。 十秒后,贯彻非酋命运的谷源老老实实在原地坐好,等着队友来分享她找到的线索。 “在里面也看不见,”他困惑地望向角落里空白的画布,“那时候到底有什么啊?” 路婉婉:“不知道……” “但我找到了这个,”她说,“来看看?” 那是一本巴掌大小的牛皮笔记本,被水泡过了似的皱巴巴。但翻开内页,里面的字迹依旧清晰。 两人正好一人看一边。 “我猜,”路婉婉盯着那狂乱潦草的笔迹,“这是韦恩·埃文斯的?” 谷源忍不住吐槽:“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说是日记也不恰当,上面连日期都没写,有一搭没一搭地记录着笔记主人的日常和想法。 就苦闷程度而言,是才尽后处处碰壁的画家本人没错了。 ‘乔治那混球,一说借钱就吃闭门羹,想不起来是谁在他背不起贷款的时候给他借了俩子儿了?’ ‘一个两个的瞧不起人,迟早有一天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画不下去了,哈哈,这是我该有的水准吗?’ 刚才还可以说怀疑,现在简直锤得不能再实,两人继续往下看。 ‘埃尔弗雷德这小子神神秘秘的,说是从地下市场淘了本书回来,先寄存在我这几天。天知道他怎么喜欢看起剧本了,我可不信他能搞到什么好东西。’ 连着几页空白。 ‘我错了。’ 这几个字写得大大的。 边角都在颤抖,最后一笔干脆划破了纸。 谷源屏住呼吸,飞快地翻到了下一页。 ‘我居然会以为那是噩梦,怎么可能是!神啊,您在梦里给予了我启示,我梦到了您所沉睡的湖水。失落的卡尔克萨那样宏伟,我终于重新感受到了久违的创作冲动,我知道,这是为了散播您的福音。我会好好记录下那代表着您的印记,只当是感恩您的垂怜。啊,啊,黄衣之王,我愿恭迎您的降临,哪怕付出我的一切也在所不惜!l""al""ahasturfhatgn!’ “……” “看样子,”谷源总结,“这人信了邪|教?” “还是在连做了数日噩梦后……”路婉婉有点心不在焉,“精神不稳的情况下。” “我们被困在这里也八成是因为这个了吧。” 谷源啧了声,“……等一下,后面好像还有。” 最后一页的字迹力透纸背。 ‘我不断不断不断地思考,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可以做的,我想到了——我斗胆借用了吾主的力量。’ ‘您会赞许我的所为吗?我景仰您究竟是因为您的强大还是对艺术的追寻?不,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将追随您,也留下了存在过的痕迹,那是我最完美的杰作。’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都看到了最末空白处的那个名字。 eli。 伊莱。 上了楼梯后向右转,直走再左拐,这是作为主办人之一的伊莱·埃文斯指出的去会议室的路。 楼下的声音远去了,他们才走到一半,停在了岔路口。 以伊莱所说,往左是会议室,右边是馆长办公室,就看想先去哪边了。 “都可以啊。”祝槐打量着四周,“我还以为二楼会有什么变化,结果居然和一楼差不多。” 伊莱试探着问:“那,先去办公室?” 可能是因为难得两人独处,他的动作多少就有些局促。只是半张脸都陷在黑暗里,祝槐看不清他神情。 他们上来时经过储物间,她也有了手电筒。但是照人又不比照画,多不礼貌啊。 “不不不。” 她笑道:“我说哪边都可以,意思是,哪边都不重要。” 伊莱一愣,“……?” “哪边,”他低声重复,“都不重要?” “反正这是我的结论。” 祝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所以,伊莱·埃文斯先生……不,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或者说,”她道,“你真的是人类吗?” “你在说什么?”黑暗中,对方的声音听上去疑惑又遥远,“我不明白。” “那就说得更明白一点吧。” 祝槐挑眉,“我当时那么说只是为了顺势拉取你的好感。” 先获得信任把事情搞大再谈下一步,谁能说一个混沌恶的正义不是正义呢? “毕竟正常人哪能在短短一瞬间识别出那么多特征嘛。” 现实里的她倒是有可能。 这个漏洞满出的谎言明明很容易被拆穿的。 “说实话,我都做好你细究或是跟警方解释的准备了,理由这种东西怎样都可以……结果你居然直接肯定了,而且,还不仅仅是你。” “所以,如果不知从何说起——” 她打开从包厢里带出的那本杂志,翻到了醒来时正摊开在面前的那一页。 长及耳根的灰褐色头发。 破旧的方框眼镜。 八字胡。 蹬一双旧运动鞋。 “就从‘为什么一个杂志上的流浪汉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你们的员工’这个问题开始吧。” 第8章 风信子(六) 书房里,长久的死寂。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无论是谷源还是路婉婉,他们都不敢去讨论那个可能性。 诚然,成功魅惑一个npc会带来不少好处,比如从对方口中套取更多的线索,比如大行方便之门…… ……但如果,你魅惑的是关底boss呢? 谷源想起自己在闯后门前一度还在想kp会不会气冒烟。 ——哪会冒烟啊。 这家伙为了治他们,直接把boss放出来了啊!!! 他们还放魅惑boss的队友和boss一起行动,这下说不定就凶多吉少。 要了亲命了。 “我想起来了!”路婉婉突然叫道。 她终于抓住了一直以来若有似无的那点违和感。 这次换成谷源被吓了一跳,“什么?!” 路婉婉:“咳,怎么说呢……” “我觉得我们不用担心了。”她说。 谷源:“……啊?” “之前你们都在画里,”路婉婉道,“她临进去前跟我说了一句话。” ——“记得小心一下‘那位’。” “我当时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她说的是伊莱,但后面表现得也不像。不过反过来想想,那个时候我们需要小心谁呢?” 谷源:“……” 不要谜语人不要谜语人。 但是他回过味来,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是说,她当时可能就知道那个怪物的真实身份了?” 而且…… 不知怎么的,谷源总有点对方这么说也是为了事到如今给他们暗示的感觉。 ……是他多想了吧,一般人怎么会预想到这一步。 “没错,结合一下日记,”路婉婉说,“就是——” 空气黑沉沉的。 从她话音落定的那一刻开始,无形的压迫感就越发地引人窒息。 并不是“伊莱·埃文斯”做或者表现出了什么,事实上,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连视线焦点都没有变过。 ——这座美术馆在呼吸,它“活”了过来,随感染了并掌控着它的主人的情绪而起伏。 “……你从一开始就在试探我?”他问。 “抱歉抱歉。” 见另一层目的也被识破,祝槐没什么诚意地笑了。 她单纯觉得kp不会好心到在那种时候放个友方npc过来而已。 果不其然,在她说出那几句话的时候,可能只有她听见了kp恨恨磨牙的声音。偏偏以伊莱的状态,还不可能对她起疑心。 魅惑大成功,妙啊。 “但是,”祝槐说,“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 “终日与谎言为伴。你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假的,你的委托人和目标都未必可信,要做与能做的只有辨别孰真孰假,哪怕你自己为此也不得不习惯于说些假话。” 她半真半假道:“我同样是想稍微谨慎一点,因为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同伙嘛。” 虽然她没有真正当过侦探——但某些方面和欺诈师是共通的吧。 “其实以你的处境,你能明白的吧?” 祝槐说:“有时候生存方式是身不由己的。” “——啊,对了,”她道,“我还应该叫你‘伊莱’吗?” 伊莱的眼神晦暗不明。 “……可以。”他终于说。 “这就是他给我的名字。” “所以,”伊莱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最开始那时候,是确认这座美术馆应该不太对劲了。” 祝槐作思索状,“然后是进入画里以后,你提供破局的办法快到不合理。” “之所以想救我们,”她说,“是因为艾德蒙他推了你一把吗?” “……一部分。”伊莱低声说。 至于另一部分—— 他注视着对方,意义不言而喻。 咳。 祝槐心道指望她有什么愧疚感属实不可能。 她眨了眨眼,继续说道。 “当时我确实想到了这个办法,但也只能作为备选的猜测之一,进入油画的原理都尚不清楚,你却能那么直接地提出来——这算是给火上又添了一把柴吧。” “最后,是你对‘怪物’的说法。” “你一直在尽量避免去谈论它——或者说‘他’?毕竟那个男人创造了你,而你,我猜,至少是对他心怀感激的。” 哪怕不是角色卡就直接让他们精通了英语,这点人称上的差别连小学生都分得出来。 伊莱呼出一口气。 “所以,把一切串联起来,我得到了这样的猜想。”祝槐说,“埃文斯先生用了某种方法,不仅找回了原本耗尽的才华,还令自己的画作具有了一定的魔力。” “那魔力可以将人拉进画中,说不定也可以让画里的东西出来,也就是化为真实,比方说——某幅集大成之作。” “‘他’强大到可以构造出另一个只属于画的里世界。当然,这需要代价,所以馆内的员工们看上去才会那么恹恹的。” 他们在精神上的压力应该不小。 “有幸运一些的,察觉到不对劲想趁机逃离。”祝槐摊手,“不过,才接管他们意识的你并不清楚馆内到底有谁,所以就出现了那个尴尬的情形。” 画中人定定地凝视着她。 “目前为止,完全正确。” “正确归正确,我还有个问题。”祝槐问,“埃文斯先生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他为了信仰献祭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伊莱说,“死后也寄宿在画里,是一楼第二展厅里的一幅。” 所以她害得韦恩·埃文斯先生有“家”回不成。 “……咳,其实还有一点。” 祝槐努力不笑出来,“第一次目睹‘他’的时候,你是在模仿我的反应吧?” 因为不知道人类会是怎样的态度,就仿照身边的对象来应对,原本是个很聪明的做法。 “可惜,”她收起笑意,“你选错模仿对象了。” “我也是不正常的。” 祝槐说:“贝蒂和艾德蒙,他们那才是常人该有的反应。” san40,怎么可能正常得起来嘛。 她在那时确认了他非人的身份。 伊莱彻底愣住了。 “我会找你单独摊牌,”她道,“也是因为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这一面。” “……” 看那唏嘘与欲言又止的神情,伊莱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祝槐觉得很有趣。 某种意义上,这位脱胎于油画的青年虽然在常识方面欠缺了点,但在“朋友”的定义上居然意外地有人情味。 与他相比,她反而是更冷酷的那个。 ……游戏才刚开始,这不过是个新手副本。她可以突出,但不能太突出,能友好相处的“朋友”总比提防她的敌人更有用。 而她已经确信,她可以在这个“游戏”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祝槐想起角色卡的介绍。 “来都来了,”她重新笑起来,“带我去看看你吧,就当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伊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转身向前走去。 祝槐跟上,“在哪里?” “会议室。”他说。 居然算不上撒谎。 祝槐在他的指引下来到走廊最尽头,推开厚重的双开门,一个被层层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方正包裹就摆在圆桌上。 画中人亲手拆开了一张又一张的隔离纸。 室内不知不觉地亮起来。 “他”是信徒借由黄衣之王的力量缔造而出的,为了实现落魄画家的梦想、为了传播那位神明的福音而生。 身披褴褛长袍的黄衣之王,至高无上的无以名状者,以黑星为标志的深海星空之主——其名为哈斯塔。 祂往往为孤独的狂人所信仰,艺术家们从祂所代表着的残酷之美中汲取灵感,创作出种种讴歌虚无与绝望的作品。 所以,作为邪神造物的他,也自然有了感染现实的能力。 这间美术馆由他的心思而变化,天花板以下仿佛漂浮着无数光点,瞬息黯淡又明亮。 手电筒已经派不上用场了,那些不断明灭的光亮变幻色泽,足以照亮眼前,一见迷雾下的真容。 “……你觉得?”伊莱问。 声音里居然有点紧张。 “——不虚此行。”祝槐说。 被信仰迷了心智的韦恩·埃文斯,在临终前回归了浪漫主义的怀抱。 用笔细腻,色调柔和。金发青年的脸庞在层层涂抹下高傲精致,似在凝望远方,祝槐怀疑韦恩巅峰期的作品都无出其右。 但就像他们先前看过的任何一幅画,依然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一种不应有的力量,并且,比其他的加起来都还强。 谁让真人现在就在她旁边站着呢。 “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画中人缓缓地说,“就是看到……” 他有些艰难地吐出那个字眼。 “……父亲在进行最后的收尾。我无法理解,但我切身地感受到了他的狂热,那就是构成我的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我行事的本能。” 祝槐问:“你一开始的打算是什么?” 伊莱沉默片刻,诚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把你们留下,”他说,“最起码,让你留在这里。然后,来到这座美术馆的其他人都可以成为我的养料。” “但我现在感觉得到,我是留不下你的。” 祝槐稍一扬眉,没有发表意见。 幸亏是会议室。 她没怎么费劲就在旁边的柜子里找到了剪刀之类的工具,引来伊莱惊讶的目光,“你在做什么?” 祝槐取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我还在想我带着这个占包干嘛,”她笑道,“看来是正好。” “虽说我们无法选择自己最开始的出身——” 她说“我们”。 伊莱错愕地意识到。 祝槐弯眼,工整地撕下了一张纸。 “但是,能决定我们要成为什么人的,只有我们自己。” 她一早就注意到角色卡的介绍有些暧昧,用词是“家人”而非别的,如果背景也像属性和技能那样贴近现实…… 那她至少不可能父母双全。 “我也像你一样迷茫过,然后,我收到了这个。” kp没有阻止,看来猜的不错。 她手指翻飞,手底下很快有了雏形。 “简单是简单了点……”祝槐起身,“但我是想也送给你的。” 她走过去,抬头对上伊莱讶异的眼神,将一支小小的纸折风信子插进了他胸前的口袋。 “哪怕是从现在起。” 她说。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是你的新生。” 第9章 风信子(七) “我抓不住——了——” “抓不住也得抓!”路婉婉惊叫着提高了声音,“谁知道外面是什么?!” 他俩被完完全全地打了个措手不及,正在翻找其他有价值的资料的功夫,突然就感到了一股来自外界的吸引力。 这在之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两人眼疾手快地扑上了就近的门把和家具,却还是抵抗不过甚至都要飞起来的半边身子。 谷源要更倒霉,他扒着的是那张书桌。别说现在手指正在一点点滑脱,连桌子也被渐渐往外拽去。 完蛋。 谷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能抓紧的部分越来越少,绝望又无助。 千钧一发,他忽然感觉到来自颈后的力道——路婉婉硬是咬着牙伸出手,攥紧了他的衣领。但就在那一刻,不仅仅是画外,连画内的空气也成了推力和阻碍,不管不顾地将他们向外推去。 他俩干脆是被扔出了画里。 谷源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还不及痛呼出声,就听有人狐疑道: “你们在这干嘛呢?” 眼前白亮如昼。 周围渐渐有了人声,他们正坐在人来人往的展厅内。旁边站着个双手背在后头的警卫,一脸疑忌地打量着这两个不知在油画前做什么的“游客”。 他们刚刚明明还……! 路婉婉和谷源愕然对视一眼,试图艰难地在突如其来的错位中找到个合适的借口。 “啊,那就是我的朋友!”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这时插进来解围,祝槐向沿途经过的游客歉意地笑笑。她的态度好到让人不忍心苛责她,因此得到的也都尽是包容的微笑。同样的道理作用于警卫身上,她真心实意地点点头,“麻烦沃克先生帮忙了。” “现在的年轻人,”他哼了一声,“二十好几了,怎么还这么容易走散。” 语气是抱怨的,神情却堪称愉快,警卫大叔流于形式地叮嘱了两句“下次注意点”之类的话,就又背着手走远了。 队友:“……” 他们是谁,他们在哪,他们在做什么? 不得不承认,在和人打交道上,他们这位队友似乎可能大约真有一种特别的天赋。 还有别的游客在,他俩也不好问得太细。三人像模像样地逐幅“欣赏”过去,终于一路走到展厅外的走廊上。 画仍是先前的画,游客倒是多了不少,而且,警卫和其他工作人员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也全然不见了。一切看上去那么欣欣向荣,哪还有半点零落的影子。 就像…… 谷源被自己脑海中出现的想法吓了一跳。 就像现实被重新改写了一样。 连他肩膀上的伤都不见了。 “怎么样?” 一到廊外没人的角落,路婉婉就急忙道:“我们刚刚还在讨论……幸亏没真出什么事。” “对了,”谷源犹犹豫豫地问,“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祝槐说,“‘伊莱·埃文斯’其实是一幅画的事吗。” 两人心道果然。 “都到这一步了,不知道是不可能的吧?”她说,“他主动告诉我了。” 路婉婉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 祝槐无辜道:“然后我说人画殊途,拒绝了他的求爱啊。” 谷源:“噗——” “就只是这样?”他难以置信。 祝槐轻轻“啊”了声:“当然不会只是这样,不过我是有认真地、好好地拒绝的。没办法啊,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嘛。” 她语气轻描淡写,但另两人不带脑子想都知道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可是……既然对方不想说,事态又似乎已经解决了,以他们的身份,既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去追问。 只是临时组队而已,总不能要求别人把底都交出来吧。 “再说了,”祝槐笑笑,“如果得靠谁手把手牵着自己才能前进,那是走不远的。” 路婉婉:“那现在——” “伊莱说会把一切还原到他干涉前的状况,我想,之前游客少说不定也有人们潜意识不愿意靠近这里的原因。”祝槐说,“至于我们,虽然还没有问过kp,但等离开美术馆应该就完成任务了吧。” 她也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外面,只是比两个队友更早一会儿。 “kp?”谷源问,“kp在吗,你怎么看?” kp:“……” kp不想说话。 呵呵,感想?什么感想? 有人开场就爆破模组的感想吗? 【是这样。】 他们听到了那道连牙都要咬碎了似的声音。 【只要你们离开美术馆就视为“结团”,如果不急着走,按照规矩可以再“观看”一下后日谈。】 谷源迟疑道:“……只是观看?” kp看出了他在担心什么。 【没错,不会对已经达成的结局也不会对你们自身造成任何影响。】 谷源:“怎么说?” 路婉婉:“嗯……” “你们随意,我就不参与了。”祝槐笑盈盈地说,“我选直接离开。” 另两人没想到一己之力推动进度的本人反而是这么个态度,俱是一愣。半晌,谷源呐呐道:“我还是留下吧。” 路婉婉:“我——” 她还是没能战胜自己的好奇心,“那……我也留下来?” “唔,那就当成我临时有委托,需要提前动身吧。”祝槐沉吟,“下次再聚啦,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她转身准备往外走。 “等等!”路婉婉叫道。 祝槐闻声回头。 路婉婉咬咬下唇,最后还是把他们在画里调查出的事三言两语地总结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好说:“……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下。” “原来如此,这样最后一块拼图就完整了……信的就是那个黄衣之王啊。”祝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管怎么说,辛苦了。” 她点点头,双手插兜地留下一笑,两人一直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向出口走去的稀稀落落的人群里。 “……奇怪。” 路婉婉小声说:“我还以为她是那种会更在意真相的类型呢。” “不过,”谷源肯定道,“反正是个好人。” ……应该是的吧。 kp在他们耳旁幽幽地作出了旁白。 【告别了因故决定提前离开的朋友,你们留在美术馆里继续这次旅行,并得知本来会在画展后半程才会进行展出的独立展厅将于今天下午提前开放。】 两人:“……” 草。 看还是不看,这是个问题。 既、既然不会有影响—— 他们交换了个眼神,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答案。 独立展厅在没有去过的二楼。 其他游客显然也对这幅吊足了人们胃口的画抱有相当的兴趣,排队入内的走廊上时不时就能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 终于轮到了他俩。 要展出的本来就只有一幅油画,展厅面积不大,栏杆隔出了一长条供游客们有序出入的空间。装潢和馆内的整体风格差不离,说不上精致的简单素雅,但也恰恰是这样才好。 之前还有的交头接耳到了厅内就彻底静下来,路婉婉也不禁屏息静气,在紧张不安中将目光投向了正前方的墙壁。 装裱起来的画框中,他们看到了那个和他们度过了短短两个小时的金发青年。 伊莱微阖着双眼,侧首看向斜下方,睫毛与阴影遮去了眼中神色。无论是唇角的一抹弧度还是那瞧不出究竟的眼神,恐怕都会成为日后评论家们争吵不休的话题吧。 “咦,”谷源忍不住小声脱口而出,“那是……风信子?” 路婉婉也瞧见了,伊莱视线正投在他拿着的那朵花上。风信子层层叠叠的花瓣柔软细腻,花杆枝叶葱翠欲滴,笼着层更亮的浅色。 她乍以为是画上去的光晕,然后才发现不对。 那是真正从窗户里照进来的一抹柔和的日光。 祝槐眨了眨眼睛。 她前一秒才刚刚走出美术馆大门,下一秒就回到了公寓的床上。 有点意思。 她随手拿起掉在旁边的手机——不是用来扮演“母亲重症入院的可怜女大学生”的那只廉价的,而是她自己的。 虽然她也因为职业习惯几个月一换手机啦。 时间显示是00:01。 在游戏里度过了数个小时,现实才过去一分钟。祝槐正琢磨着,忽然动作一顿。 桌面多出了一个陌生的app软件,图标是个红底黑色的“x”。 也不知道这游戏到底对她了解多少。 这时候能在她手机上出现的东西除了和刚刚的游戏相关以外不做他想。祝槐理所当然地点进去,先看到了两个弹出窗口。 ——模组《画中人》通关,真相已解锁,探索度达成100。 ——根据探索度与玩家表现进行积分结算。 她目光上移,右上角的数字显示入账的有五千积分。 别的不说。 这玩意做得还挺美观的。 图标是红底黑色,点进来的操作界面就成了黑底白色。祝槐到处点了一圈,遗憾地发现可能是因为刚过新手副本,底栏的商城还是灰色的未解锁状态。 而用户界面共有三个栏目。 最上面是所持角色卡,里面还只有“斯卡蒂·格雷”这一张卡,记载内容和当初看到的相差无二,只是又加上了经历的模组。 角色卡列表下方是物品仓库,她什么都没带出来,里面自然也是空的;最后一栏就奇怪了,还是“?????”的问号状态。 祝槐到处戳戳戳,没点动那栏同样锁定的问号,倒是把模组图鉴给点开了。里面和角色卡的卡包一样,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代表《画中人》的图标是挺可爱的像素画框,里面金发碧眼的小人也颇有既视感。 这个模组的难度等级被登记为“e”。 ……看来前面还有abcd,指不定还有s啊。 另一边显示着正在不断减少的倒计时。 ——距离下次进入游戏,还有95小时51分21秒。 也就是还有四天。 一切确认完毕,祝槐笑眯眯地拿过另一只手机,调出了那个号码。 “咳。” 她毫无大半夜扰人睡眠的愧疚,甚至在刚拨过去的前两秒清了下嗓子。 嘟—— 嘟—— 祝槐听着正在接通的长音,心道这睡得还挺熟的。 电话被接了起来。 另一头,张明栋困倦地开口:“喂?” 好了,开始。 “张叔!” 她语气惊慌失措道:“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第10章 幕间 “所以说,你真的成功进入那个游戏了?” 第二天,还是那间茶室,只是这次换了个包间,两人点了茶水也都没有心情去喝。 祝槐面对张明栋的提问,轻轻点了下头。 “既然安安全全回来了,”张明栋打量她几眼,“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看来他知道游戏是持续进行的。 “休息……”祝槐苦笑,“也只能休息几天而已。” 昨晚老张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安抚住因为在生死关头走了一圈而吓得在哭的女孩,威逼利诱让她不至于慌神到去报警——虽然事实是祝槐大半时间都在放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合成声,中途还趁乱去拿了点零食当夜宵。 哎,真是个方便的好时代啊。 当然她也懂得点到为止,不然还得考虑眼睛红肿的问题。对老张的说辞是一夜睡不着,这倒是真的,不过是因为她通宵了一晚上,好更接近那状态不至于穿帮。 现实里的游戏虽然没那么刺激,但也还挺好玩的。 “能缓冲一下也是好的。”张明栋安慰她,“对了,东西找到了吗?” “……” 祝槐叹口气,摇了摇头。 老张也就是问问,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小姑娘不太可能这么快完成任务,“行了没事,也不急。吓成这样是遇上什么了?” 祝槐张口,正打算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忽然感觉呼吸一窒。 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她的喉咙,更确切地来说——她的声音消失了,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来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这个游戏不允许她向其他人透露出他们已知以外的更多情报。 祝槐在心里啧了声。 她不喜欢这种受制的感觉。 直到放弃述说的念头,那力量才一下子松开,空气涌进来竟然堪称新鲜。 她喘了两口气,才道:“……我不能说。” 这副样子全落进张明栋眼里,他“嘶”了声:“这事闹得,张叔就随口问问,叫壶水来你喝了缓缓?” “没关系,”祝槐摇摇头,“已经好多了。” 有趣。 那他和他背后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祝槐决定再试试。 “我没有找到带有那个印记的东西。” 她说:“但我看到了另一个图案……” 张明栋:“嗯?” 这次可以。 祝槐掏出包里的纸,下笔时放慢速度,一点点描摹出了自己当初看到的风车一样的符号。 她试着在旁边用写的来交代一下刚才想说的,心念刚动,窒息感瞬间又袭来,只好作罢。 “嗨,这不是完全不一样吗?”老张不太在意道,“不过么,你这次遇上另一个,指不定下次就碰见呢。” “您说的是。” 祝槐深吸一口气,“我会努力的。” 她又小声嘀咕:“……希望下次能简单点。” “吉人自有天相,我看你运气就不错。”张明栋煞有介事地起身,“我记得你之前是说要去探望你妈妈来着?走,张叔顺道送你。” “好,”女孩终于笑了笑,“谢谢张叔。” 车子不久就停在了医院住院部大门外,祝槐正要道谢下车,想起什么,转头问:“张叔,您要不要也一起来一趟?” “呃……我没有告诉她真相。”她不太好意思道,“我妈妈想见资助我们家的好心人一面,说是要当面感谢您。” 张明栋一听马上摆手,面上惺惺道:“算啦算啦,下次有机会吧。” “嗯,您忙吧。”祝槐说,“我找到一定第一时间来联系。” 她开门下车,又回头道别,这才转头一步步往里走去。 张明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住院部的大门后,半天都没有再出来,心里仅存的一点点疑虑也不见了。 他驱车调头。 祝槐半靠在导医台上,望见那辆黑车开离了综合医院的大门。 “久等了。”护士收拾好手头东西,快步走过来,“您刚刚说您有预约?” “对对。” “打扰啦,”她笑得很甜,“我来帮姜医生取个东西。” 远离市中心的北郊,绕过商业盘一路向东就是一片老旧城区。这是云出市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穿过十字路口通往的小巷还要更鱼龙混杂。 祝槐挑了个人少混混也少的好时间,不然她嫌麻烦。 她在一排店铺中的某家前停下来,定睛一看。 诊所挂牌歇业中。 她也不在意,抬手去敲了门,三长两短的停顿。 “没锁。” 过了不一会儿,里面有人扬声道:“你自己进来。” 祝槐从善如流地推门闪人一气呵成,不留半点被其他人看见的机会。还是大白天,诊所内连灯都没亮,只有从半拉开的窗帘里照进来的日光。 另一半阴影下,斜斜地倚着个看不清容貌的女人。 白大褂也掩不住曼妙的身材,裙下是一双皙白匀称的长腿。暗处里只有她指间挟着的那支女士香烟在明灭,医生缓缓吐出一口掺着些许薄荷辛辣的烟气,直起身向这边走来。 一双桃花眼不减她冷漠的气质,就那么闲闲地瞥过来。 “东西呢?” 祝槐笑眯眯一伸手,对方就看也不看地让她把递过去的纸袋放到旁边桌上去。 “可真有你的。”姜薇一撩短发,“人尽其用?” 说白了,里面的东西一点也不重要,不过是用这个前医生的名头制造的能在住院部多待会儿的借口罢了。 “有什么关系嘛。”祝槐笑道,“反正也是你能用上的资料。” 姜薇不置一词地哼了声。 “胆子也挺大。”她点评,“万一他真要进去看看呢?” “他当然不会。” 祝槐到了这地方也毫不拘谨,自个儿就找了旁边等候区的椅子坐下,“脸皮还没厚到能跟着去病床前——‘啊,你好,我就是那个买了你女儿命的你们家的大恩人’。而且干他们这行最忌讳在不必要的地方露脸,要是在医院监控里留下个纪念照也挺麻烦的。” “不过哪怕真有这个万一,”她挑眉,“我当然也提前串通了人手。” 姜薇瞟她一眼,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 “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她笑了声,“就是凡事都根本分不清真假的样子。” “……哎?”祝槐满脸受伤,“至少我现在说的是真的啊!再说了,我对姜姐的一片心意还看不出真不真吗?” 这人太可怕了。 姜薇心道。 就像现在,她在强忍住翻个白眼的冲动的同时居然真会有点感动。 “说正经的,”姜薇说,“等他事后找到我这儿怎么办?” “你不是马上要换地方了吗?” 祝槐一秒收起神情,托腮道:“而且张明栋就是个小人物,他那边那个也是,就算真找上门来,你也不会处理不好这点小问题。” 姜薇:“……” 她就知道这烂摊子得扔给她! “这样上次欠我的人情也就两清了,”祝槐弯眼补充,“怎样,很划算吧?” 姜薇做了个深呼吸。 “还行。”她承认,“是很划算。” 互利互惠的关系才最长久。 掐指一算,俩人认识也有六七年了。 她不了解更多底细,但可能已经是少数知道对方真实面目的人之一了。 少女在一个雨夜带着肩上的枪伤来到了她的诊所,姜薇对这种活儿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地不说,谁让往往能收到几倍甚至更多的诊疗费呢。大概是因为确认了这里是安全的,后来又陆续来过几次,两人一来二去地就熟悉起来。 那时候才十六七岁的少女无父无母,身份成谜,不知来处,手头却从不缺钱,至于平时在做什么—— 虽然也有做这方面的生意,姜薇实际对那个存在于地下的世界知之甚少,只知道被对方坑过的“受害者”遍地跑。 长相未知,姓名未知,身份未知——留给外界的唯一讯息就是事了拂衣去时的署名,单字一个“z”。 但掌握着近乎恐怖的情报网这一点是实打实的,姜薇本人也靠着她的消息避开过好几次危机。 当然不会是免费,就像上次和这次一样,大家各取所需。 虽然连姜薇也不知道这祖宗现在折腾这一出是为什么——她只知道对方突然有天上门来说有事要她帮忙,然后听说了个大概情况。 大约是为了找东西想参加个什么古怪的游戏,但那游戏的名额十分罕见,好不容易才找到持有名额的目标,打算从他们手里骗过来,想让她搭把手蒙混过关。 “对了,”她想起来,“你塞进去的那份档案怎么样了?” 毕竟是要往她工作过的医院加塞,祝槐在动手前也来打探过。 姜薇当初没能帮到多少,只是在旁边指点了下该有的术语,所以有幸得见了对方黑进系统的全过程。 不到三十秒。 她第一次意识到大多数安保在某人眼里跟没有似的是实在话。 “过几天定时销毁。” 祝槐抬头算了算,“嗯……三天吧。” “反正下次应该就能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了。”她满不在乎道,“我看出来了,张明栋和他背后的人知道的比我以为的还少点。‘白鹄’这次介绍得还挺靠谱的。” 姜薇嘴角抽了抽,“你找的居然是那家伙……” “开盲盒不也挺好的嘛,”祝槐兴致盎然地说,“多刺激。” 姜薇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么渴望平静的生活。 两个不定时炸|弹碰在一起的效果就是一加一大于二。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祝槐话锋一转,正色道:“会有那种能让人在短短十秒内昏迷过去的药物吗?” “无色无味,具体症状是头疼,但是事后没有任何后遗症。” “你在来找我之前心里就有答案了吧。”姜薇又重新拿出一支烟,“废话,怎么可能有。” “我想也是。”祝槐耸肩,“那我先走了。哦对,你那套东西用不上了,改天给你送回来。” “那就不用了,留着吧。”姜薇说,“省得还得退钱给你。” “……” 所以说重点是后半句吧。 “而且万一哪天你事发被追杀,还是能派上点用场的。” 祝槐:“……” 就是说能不能盼她点好。 “那我不得换个名字身份再换个地方生活?” 她忧伤地说,“得从现在就做好觉悟好好攒钱天天向上才行。” “行了,别贫了。”姜薇到底没绷住,又停顿两秒,这才道,“这话不适合我说,不过,一切——” “你的下一句话是小心为上。” 祝槐笑得纯良,“我知道啦。” 姜薇:“?” 真的吗,她不信。 有一说一,她甚至怀疑对方不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 “下礼拜见,”祝槐煞有介事道,“到时候再来恭贺你的乔迁之喜。” “再见。” 姜薇按着打火机点了烟,“记得红包。” 祝槐:“……” 不,这财迷根本没救了吧。 回首过去数年,两人交情全靠互相坑害和金钱交易,真真是个虚假透顶。祝槐走出小巷怅然摇头,心思很快就转到到时候准备个什么“惊喜”上去了。 距离下次进入游戏还有三天,她不需要再特意做多少准备工作,干脆就按平时的正常步调来。 她手头最近有点紧,祝槐数了数存款尾数,觉得张明栋和他背后的人这条鱼撞上来得刚刚好。 虽然鱼小了点,但有总比没有强。 指定的那天晚上十一点半,她收拾停当,打着哈欠等时间。 祝槐有那么一秒想过这样是不是显得不太尊重,下一秒又觉得这玩意实在尊重不起来,终于在要放松不放松的纠结里等到了倒计时归零。 没有头疼,没有突如其来的昏迷。 屏幕上只是弹出了一个窗口。 ——检测到休息时间结束,是否参与游戏? 和平了不少嘛,祝槐心不在焉地想,如果不是压根没有“否”还更有诚意点。 她没必要去试拒不服从会怎样,干脆利落地点了下面的“是”。 窗口是上换了一行字,底下出现了个读取中的进度条。 ——正在分析玩家等级及过往表现,以分配至合适副本,敬请等待。 祝槐好奇地等着它能把自己分到哪去。 读条完毕。 ——已匹配到模组,《亡灵舞》。 第11章 亡灵舞(一) 祝槐一睁开眼,不是像上次一样和其他玩家共处的包厢,而是一小片奇特的空间。 感觉上更接近于伊莱最后在她面前展现的光景,柔和却找不到源头的光亮,均匀地分布于目光所及之处。 和app上一样,她那唯一一张用过的卡就悬浮在面前,只是现在后头又多了个空白的虚框。 祝槐看出来了,以后说不定可以在这里选要用哪张角色卡。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连个登入窗口都没有,她试着去点了点原有的那张卡也不见动静,只好先在原地干等着。 【真是抱歉,我在和你的队友协商,所以来晚了——】 那熟悉的声音前半句还是不见半点诚意的愉悦,后半句就一下子惨叫着变了调。 【怎么是你?!】 祝槐这下也来兴致了。 “首先,”她说,“你不能决定自己主持的游戏的参与玩家,甚至说还有上级?” “第二,像你这样的kp应该不止一位吧。” 游戏是只由同一个kp来担任主持人,还是有个完整的组织,那是有点差别的。 kp的语气有点生硬。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哦,”祝槐说,“那就是我说对了。” kp:“……” 到底是哪个倒霉催的把她给选进来的?! “开个玩笑。” 祝槐轻飘飘地带过去,笑道:“我现在应该关心什么?” kp:“………………” 真的假的。 努力忽略掉那股不怎么好的预感,他作起了解说。 【……完善你的人物卡。】 【从此以后,你拥有可以一定程度设定角色卡的自由。不过,这次的形式也不太一样。】 【你们四人都是来到小镇旅游的游客,但每个玩家实际将持有一个决定自己身份的秘密。】 也就是说需要隐藏了。 祝槐挑眉。 这活儿她熟啊。 “骰点结果呢?”她问。 kp似乎找回了心平气和的状态。 【一切都会私下秘密进行。】 一个新窗口在面前徐徐展开,显然,这就是她的秘密。 ‘你出生于位于德州的泉城,但全家在多年前死于一桩灭门惨案。 凶手以十分残忍的手法杀害了你的亲生父母和姐姐,只有当时尚且年幼的你逃过一劫。事后你被收养你的养父母带去了外界生活。你在成年后的今天收到了一封来自泉城的神秘信函,上面告知了你身世的真相,并邀请你参加十年一遇的亡灵节。写那封信的人还声称,他有杀死你父母的真凶的线索。 你在向养父母询问身世后得到了他们的肯定,他们同时也转交了你亲生父母的遗物——一条项链。 无论如何,你都决定亲自去那里看看。’ ‘要求:必须为学生,年龄21-23岁。 加成:乔装+50,持有项链可以每天回复2点san值。 目的:向凶手复仇。’ 祝槐怀疑自己全身插满了flag,她没有证据。 【玩家可以在秘密的基础上设定姓名等信息,并以不超过一百字的形式完善角色卡背景,另外需要写明角色的性格和随身物品。】 kp警惕地说。 【一切要求符合逻辑,不得超出常理,否则将会被打回。】 祝槐:“?” 至于这么防着她吗!! “那是当然的,”她笑吟吟道,“您还不知道我嘛?” kp:“……” 废话啊,就是因为知道好吗!!! 祝槐看看跟着浮现出来的一张近乎空白的角色卡。 “这么说来,属性和技能的数值也是自己决定了?” 【除需要掷骰决定的幸运以外,属性合计500点,可以自行分配,但约定俗成的惯例是都为5的倍数,最低15最高90。技能点数将由你的职业所需要的属性决定。】 祝槐“唔”了声。 反正实际上手就会了。 她抬手去碰了碰,发现上面的栏目真的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变化。 不一会儿。 “好了。”她拍拍手。 kp没有出声,祝槐知道对方应该在审视着她的“成果”。 姓名:阿维丝·贝奈特 玩家:祝槐 职业:戏剧专业学生 年龄:21岁 力量:50(好歹是正常人该有的力气) 体质:50(遇到危险勉强苟一下?) 体型:50(各种意义上的不引人注目) 敏捷:65(敢问小学田径比赛第一名就是你吗) 外貌:75(虽然没有沉鱼落雁之貌也算很招人喜欢了) 智力:80(恭喜你,已经可以靠大脑碾压绝大多数人了) 意志:50(一个大写的“危”字正悬在你头顶) 教育:80(再怎么也得是个重点大学或者研究生毕业吧) 祝槐在上一张卡给出的基础上适当平衡了一下数值,她注意到san值最开始是默认等同于意志的。 血量与体质和体型挂钩,每个职业能点的技能不同,需要的属性也不同。学生需要的果然是智力和教育,在她填上以后就在另一侧浮现出了可供支配的技能点数。 虽然刚需摆在眼前,体质还好说,盲目点高精神方面的属性就有角色崩坏被惩罚的风险了。尽管祝槐不用担心这个,但她还是想弥补一下自己体力上的短板的。 至于幸运,虽然得靠骰子决定,她倒不是很担心,有自己本身的数值摆在那,总不至于太离—— 骰子停了下来。 ……25。 kp:“?” 祝槐:“……” 她发誓刚刚绝对听到这家伙“噗”地笑了一声!! 幸运:25(你倒霉到了极点,简直就是霉运连连,建议不出门保平安) 【你还要出门旅游吗?】 kp以一种饱含同情的口吻说。 【小心遇见小偷哦。】 “不劳费心。”说得像这点事难得住她似的,祝槐皮笑肉不笑,“我需要设定另一个名字吗?” 【随你。】 kp圆滑地说。 【你当然可以直接以真名活动,那可是你亲爱的父母留给你的名字。】 祝槐:“那就不必了。” 怕仇家不认得她吗? 阿维丝·贝奈特,灭门时的本名是洛娜·海登,有着及腰的黑色长发和一双蓝眼睛,目前正就读于戏剧学院。 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有一定执念,性格上能屈能伸。但是喜欢想一出是一出,热情也因此总保持不了太久,所以仗着养父母的疼爱,从小尝试过各种各样的爱好,比如魔术和射击,再比如说稀奇古怪的恐怖社团并在里面了解到了奇奇怪怪的知识啦—— kp打断了她。 【等一下,你一个学生为什么会有妙手这个技能?】 放眼望去,她的一长串技能数值如下——表演65,乔装70,手|枪60,说服60,拉丁语21,侦查60,聆听80,图书馆使用65,神秘学50,心理学80,妙手60。 “我喜欢魔术,所以我会妙手。”祝槐无辜地反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看到旁边的说明了,这个可以用在卡牌之类的魔术上——顾名思义的利用手部灵巧程度来遮藏掩盖嘛。 kp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点点不对劲的端倪。 祝槐耸耸肩,“你总不能剥夺别人一点小小的兴趣爱好吧?” 【……没有。】 kp不情不愿地说。 【你通过了。】 话音落下,刚才还可以点选的表格顿时成为了一张完整的角色卡,闪着光点从下部开始消失了。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祝槐再抬起手,发现自己的肢体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着装更是如此。 她选的随身物品都以挎包和行李箱的形式自动出现在了身旁,眼前也突然有了一扇门。 她半天没动。 【……你不去见见其他人?】 祝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舍不得我亲爱的kp,还想多独处一会儿。” ……用不着!!! 那头彻底沉默下来,见自己成功膈应到对方,祝槐笑了声,拖着行李箱直接推开了门。 一片大亮。 刺目的光线渐渐褪去,她正站在一个小会客室里,房间装潢的风格相当自然惬意,一看就属于某个度假胜地。 可能是因为kp找来的先后顺序,她是到这里来的最后一个。 不一样。 在看清房间里另外三个人的同时,祝槐马上就察觉到了他们与上局队友的不同。 ——不管是气场还是什么,完全不一样。 坐在沙发上的金发女性一副贵妇人的派头,正优雅地啜饮着红茶。另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脸上有道刀疤的中年男人存在感更强。 正靠在窗户边的男生跟她年龄差不多,染了头红毛,虽然有点紧张地攥着行李拉杆,但不至于惊慌失措。 祝槐抬起手,在手机的黑屏上看到了和自己本来的脸截然不同的倒影,其他人应该也是这样吧。 女人放下茶杯,“看来是到齐了。” 祝槐张口:“那个,你们好,我叫——” 刀疤男打断了她的自我介绍,“新人?” 他俨然将她进门来的打量收入眼底。 “……也不完全算?”祝槐不好意思地笑笑,“是第四次。” 这个数字似乎选得不错,在场三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刀疤男:“你之前也都这么自报家门的?” 祝槐:“对、对啊。” 钓鱼成功。 她面上疑虑道:“……这样做是有问题的?” “是一种约定俗成,一旦涉及这方面就会强制说出真名,还是藏着自己名字的好。”刀疤男眼皮也没抬,“所以一般会用代号,或者干脆就是角色名。” “原来是这样?”祝槐愣了一下,马上道谢,“谢谢了,是我不懂规矩。” 毕竟在对方的立场上是用不着指出这些的。 不过…… 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后脖颈。 强制说出真名吗。 “没什么。”男人说,“‘刀疤’。” 祝槐意识到这就是他的代号。 “我就不那么复杂了。” 把长发在脑后盘成髻的贵妇人微笑,“就叫卡洛琳吧。” “啊、哦,”窗边的红毛男生像是才回过神,“我是南风。” 祝槐苦恼了一下。 不要为难她这个取名废啊。 “……嗯,‘冬青’好了。”她沉吟片刻,“这个模组请多指教了。” kp没有留太多时间给他们互相介绍。 还不等其他人对她的客气作出反应,就响起了几下敲门声。 紧接着,会客厅大门被径直推开——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团卷毛大呼小叫地探进来,“你们没等太久吧?!” 祝槐在下一秒才看清这玩意是有脖子的——有一头褐色卷毛的男生比她和南风都大不了一两岁,脸颊上满是雀斑,眼镜快滑下鼻梁了,手里还握着个小旗。 “我我我是旅行社安排来的导游!你们可以叫我汤尼,汤尼·佩特!” 雀斑男生急急忙忙地说。 “因为亡灵节的关系,现在已经是旺季了,社里有点人手不足。不过大家可以放心,我在实习期的时候评价也不错的!” “呃……”南风瞟其他人一眼,主动应道,“没关系的。” “没错。” 卡洛琳笑道:“那现在要做什么?” “这、这个,我先核对一下名单。”汤尼说,“阿维丝·贝奈特小姐?” “对,”祝槐回以微笑,“是我。” 前实习导游显然不太适应和同龄异性接触,结结巴巴地别开目光,“卡洛琳·斯图尔特夫人?” 卡洛琳颔首。 “艾伦·阿狄森先生?” 南风举手,“我。” 挨个下来,导游的声音更确信了点,“乔·瓦特先生。” 刀疤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但他就算这样气场也够凶恶的了,汤尼干咽了一口,那点微不足道的勇气也跟着咽了下去。 “……如果各位都没有意见,”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可以先把行李留在这里,待会儿会有人帮忙送到房间。” “那我们呢?”卡洛琳问。 “亡灵节正式举办是在后天晚上,为期三天。”涉及到打好的腹稿,汤尼说话流利了不少,“不过准备工作已经一切就绪了,我想各位在车上的时候也看到了,所以可以先在周围领略一下节日氛围。” 众人:“……” 不,其实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我同意。”卡洛琳立刻兴致勃勃地说。 南风附和,“我也是。” 四人达成一致,只是除了祝槐以外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谢绝了酒店侍者的帮助,自己把行李放进了各自的房间。 祝槐乐得轻松,跟年轻的导游一起坐在大堂等其他人。也就二十来分钟的功夫,她都快把人家家里的门牌号套出来了。 等另外三人出来,看看相谈甚欢的两人,再想想刚才汤尼连半句话都磕绊的样子,不管心里作何感想,面上倒都无异色。 祝槐笑着打了招呼,跟在队伍后头溜溜达达出了酒店。 步行街上人来人往,明显能看出不少都是像他们一样从外地来的游客。到处都挂着小骷髅头和骨头之类的吊饰,离地四五米的高空处串连起五颜六色的纸绳和小彩灯,连行道树和两侧商店标牌也装扮出了相宜的节日氛围。 以汤尼的说法,泉城早年因为矿泉水井而闻名,但当人们的兴趣衰退,亡灵节就在近年来取而代之成为了新兴的招牌。 有是有那么点历史渊源的,据说是仿照了当初建镇时的庆典。上一次也就是第一次举办已经是在十年前了,虽然是大获成功,后来也引来不少噱头。然而不知为何,时隔十年之久才有了这么第二届。 “1881年,j·a·林区在离沃斯堡西边约五十里左右的地方建立了这座城镇。” 那边的汤尼已经介绍起了泉城的历史,这套词显然在他肚子里滚瓜烂熟了,“他挖出了第一口矿泉水井,并声称——哎!” 迎面几个嘻嘻哈哈的半大青少年打闹着跑过来,眼看避都没避。 kp的声音在进入模组后头一回响起来。 【全员幸运检定,请吧。】 满满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祝槐:“……” 嘴上说是全员,这针对和报复还要不要更明显点! [阿维丝(祝槐)]的幸运检定,26/25,失败。 就差一点,也就差这一点,只有她倒霉催的被其中一个人给重重撞了一下。 旁边南风好心帮忙扶了把,祝槐刚站稳,那伙人就高声谈笑着消失在街拐角。 同样被吓了一跳的汤尼这才回过神,“你们……你们没丢东西吧?!” 南风:“……诶?” 他这话一出也用不着解释什么了——这显然是这里小偷常用的行窃手法,一行人马上翻看起自己的包和口袋来。 卡洛琳皱眉,“你应该早点说。” “抱歉,抱歉,”汤尼尴尬道,“我以为不会这么快就……” 骰归骰过了,检查一下总是更放心。确认自己的随身物品还好好的,其他人视线不由得都投向唯一一个真被撞到的祝槐。 她眨眨眼,从兜里摸出一个皮夹钱包来。 “应该不是小偷吧,”她露出放下心来的表情,“虽然倒霉了点。” 汤尼也松了口气。 “没丢就好,没丢就好。” 他连声说,看着她开始检查里面的钱和证件,“东西都在吧?” “都在呢。”祝槐笑眯眯地挨个塞回去,不如说比她想象得还全,“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杰弗里和他的同伙一直到了几百米外才停下来。 他们拐过街角就开始夺命狂奔——当然是为了防止失主追上来。 不过这次得手的只有他,其他人边歇气边大声取笑着彼此,同时不失羡慕地看他拆起自己的战利品来。 他们搭伙行动,成果各算各的,这种情况也不时会有,但这不妨碍杰弗里此刻的得意洋洋。 到手的还是个崭新的女士钱包,款式时兴。然而,真好好拿在手里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出不妙来。 ……怎么比他想的轻啊? 他赶紧翻开夹层,才看到里头—— 见鬼。 为什么只有几张零钞啊?! 杰弗里嘴角的笑僵了一下,还不敢让别人瞧出来,免得上一秒的羡慕嫉妒恨在下一秒就成了笑话。 就算这钱包卖出去也挣不了多少,比他自己的钱都少! 他想着,下意识摸了下衣兜。 动作就在这一刻彻底定格,杰弗里宕机几秒,又不信邪地摸遍了兜里的每一个角落。 空的。 再怎么摸也是空的。 杰弗里:“………………” 他钱包呢?????? 第12章 亡灵舞(二) 【给我一个解释。】 事发突然,kp的追问到现在才跟上来。 祝槐:“一个出门前被养父母千叮咛万嘱咐,最后决定谨慎点,把钱包只用来装装样子的大学生又有什么坏心眼呢?” kp:“……” 【你说的这个大学生是会反过来顺手牵羊的那种吗?!】 他都破音了。 “这不能怪我。” 祝槐诚恳道。 “我就那么突发奇想一下,就那么轻轻一摸——” “骰子就过了,他的钱包就到我手里了,”她叹了口气,“我也很绝望呀。” “有人想用如此俗套如此明显的伎俩偷我东西,”祝槐沉吟,“我又不巧有一点不值一提的长处,以我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设,发现的时候以牙还牙这很合理吧?” kp:“………………” 破案了。 最开始同意让她点妙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偏偏她明面上的理由又说得过去,连驳回都驳回不了,此时此刻只有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活活憋出内伤。 他们俩的对话全程在脑内进行,别说作为npc的导游了,另外三名玩家也没有察觉出半分异样。 穿过热热闹闹的步行街,汤尼的历史小课堂也大致告一段落。 在挖出第一口井后,据说那井水治好了j·a·林区的风湿,他的太太也说它治好了自己的关节炎。 传闻不胫而走,他们很快又挖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泉城成为了坐拥上百口矿泉水井、spa和旅馆的南部最棒的度假圣地。 只是后来人们对温泉和疗养不再那么有兴趣——汤尼在说到这里时含糊其辞地带了过去——泉城的人气也一再下滑。所以,在重新改建了以前的产业后,他们决定以旧有的习俗走出一条新路子。 剩下的就跟他先前告诉她的差不多了,尽管解释不清这么长的时间间隔,第一届的大获成功却是事实,在街道上往来的外地游客们就是最好的佐证。 汤尼同样介绍了一下这几天的流程,他们到的早,前两天都是小打小闹的预热表演。后天晚上会正式举行开幕仪式,到时候有演出庆典啊露天舞会之类的项目。 大后天正常营业,镇上所有的娱乐设施(当然不包括饮食方面)会在大后天的“狂欢日”免费开放一天,然后到了第五天,亡灵节会在这天结束,但当天晚上祭典中的保密项目才是重中之重。 人们总是喜欢神神秘秘的东西,汤尼也一口咬死,不肯提前告诉他们究竟是什么惊喜活动。 “那个……你们怎么看?” 从酒店出来已经是黄昏,到了晚饭时间,他们被汤尼带到了当地特色餐厅。趁着导游走开的一会儿功夫,南风小声问。 祝槐心知队友有没有合作余地可能就看这次谈话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答话的是卡洛琳,她姿态优雅地展开餐巾,语气倒是还温和,“我可以信别的,信不了他们大张旗鼓是要做慈善。” 言外之意,亡灵节正是大好的机会,何苦放弃整整一天的收入呢。 虽然一路上看到听到其他游客的兴奋议论和计划,这应该也是招来这么多人的重要原因,但打折都比免费更不可疑点。 “那个保留节目也让人很在意。”祝槐适时地说,“是不是可以从上一届的庆典着手?” “十年前……”南风满脸苦恼,“说是成功,但参加的人应该也不多,网上可能找不到什么遗迹,只能向本地人打听了吧。” “图书馆。”意料之中地,卡洛琳说。 “可能会有地方志之类的东西,”她道,“如果有往年的报纸存档就更好了,连当初的报道都找得到。” 是啊。 祝槐默默腹诽。 别说庆典的报道了,一个心血来潮连她家的灭门惨案说不定都能找到。 刀疤没有参与他们三人的讨论,他光是坐在那里的气场就令人退避三舍,这会儿正耷拉着眼睛闭目养神。汤尼很快打完电话回来了,几名玩家也止住讨论,在他的推荐下点了几道据说是本店特选的菜品。 说实话…… 味道不能说是和口味相符,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甜中带咸,咸中有苦,苦中……又透着腥? 祝槐咽下最后一口沾着奇怪酱汁的牛排,看看其他人表情,确信不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 他们的反应太明显了。 “几位……”汤尼小心地问,一脸生怕他们回去投诉的表情,“感觉怎么样?” 他目光逡巡一圈,然后迅速锁定了在他眼中最好说话的—— “贝奈特小姐?”他求助似的道。 祝槐:“?” 问她? “我觉得……”祝槐委婉地说,“很有新意。” 尝试得很好,下次别试了。 只有她和刀疤面前的盘子空了,南风愁眉苦脸地吃了一小半,卡洛琳更是干脆只动了一下刀叉就放下了。 深知这玩意有多难以下咽的祝槐十分理解他们,她也只是单纯不喜欢浪费食物。 ——不如说把东西做成这样本来就是种浪费吧! 卡洛琳就很不留情面了。 “我不喜欢太生的肉。”她说。 “啊、啊哈哈哈,还是来点熟食吧。”南风尬笑着打圆场,“有没有什么适合外地人口味的?” 要不是实在食不下咽,谁愿意大老远跑过来吃快餐——一行人相顾无言地垫了点不会出错的汉堡薯条,只觉得这趟旅行已经迎来了个索然无味的开场。 和那些自驾来的游客不一样,他们食宿是由旅行社全包的,汤尼手忙脚乱地打开包,才想起什么地一拍脑袋。 “瞧我这脑子,”他懊恼道,“差点忘了给你们了。” 他从包里翻出东西,一人一朵地递过来。 南风“咦”了声。 祝槐接下的时候也不掩疑惑,小巧的花骨朵似乎是手工做的,背面能看到细密精巧的针脚。 居然是朵白玫瑰。 “这是?”她问。 “信物。”汤尼连忙解释,“狂欢日可以用它来当免费的凭证,当然最重要的是最后那天的祭典,要戴着它才能入场。” 祝槐摆弄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玫瑰花,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但要说到戴嘛…… 他们仨的目光齐刷刷钉在了刀疤身上。 刀疤:“……” 他一言不发地黑着脸把绢花塞兜里了。 卡洛琳毫不客气地笑出一声:“噗。” “那、那我就先送各位回去休息,”汤尼赶紧转移话题,“明早九点我会在大厅等大家碰头,然后再一起去参观,可以吗?” 等到四个人都点过头,他才殷切地去结了账。路上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酒店大堂倒是挤了点才兴冲冲赶来入住的游客。 汤尼确认过他们都拿到房卡就走了,剩下的都是玩家,大家意思意思两句就准备各回各的房间。 如果让祝槐用一句话来形容——酒店条件跟今天的晚饭简直是成反比。 房间宽敞洁净,打扫得井井有条还看着都是九成新。双人床够大也够软,浴缸是按摩式的,从阳台看出去就是远处一望无际的海景。 祝槐拉上窗帘,检查了一遍房间,这才打开了自己被放在墙角的行李箱。 拿出洗漱包和换洗衣物,真正藏在底下的小箱子就露了出来。 可惜以她的学生身份,kp不让她带真家伙,她能带来防身的只有电击器和一把开了刃的匕首,不过生活在一个枪击每一天的国家,该点的技能点点总不亏。 匕首不好随身,被发现了会起疑。祝槐把电击器别在腰上,琢磨着是不是可以趁月黑风高搞点事。 她随手翻了翻摆在床头柜上的酒店手册。 酒店设施还挺全的,只不过温泉和餐厅都是□□点就关闭,酒吧倒一直开到凌晨三点。 祝槐瞄了一眼指着九点半的时钟,觉得下去溜达一圈也不错。 她锁好门,双手插兜地往电梯那儿走。也是赶巧,路上忽然听到对面的门把“咔哒”响了。 正巧探出个脑袋的南风一脸茫然。 “你也准备出去?”祝槐友好地问。 南风:“啊、嗯……” “我在想要不要去酒吧转转,”他摸摸后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正好了。”祝槐自然而然邀请道,“我也想去那儿,一起吗?” “好啊。” 南风马上说,又忽然反应过来,磕磕绊绊解释道:“当、当然我不是那个——” “我懂我懂,”祝槐笑出了声,“就是去转一圈,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 南风这口气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卡在嗓子眼里憋红了脸。祝槐倒不在意孤男寡女的微妙距离,带头走进了电梯。 她问:“你也是对亡灵节感兴趣吗?” 南风张了张口。 他意识到,和之前聚餐的时候不一样,她问的不是“他”,而是“艾伦·阿狄森”。 他这下完全肯定对方是经历过秘密团的玩家了。 哪怕对玩家间暗地里约定俗成的规矩很是生疏,却明显清楚这种时候该有的做法。 模组大体上分为两种,一种是不分开行动就默认彼此共享情报甚至骰点信息、大家都是相同阵营的队友的合作团,另一种……玩家各自持有着身份秘密,你永远不知道上一秒还在谈笑风生的队友下一秒会不会捅你一刀。 因为明面上的规则只硬性要求了玩家在npc面前的角色扮演,并没有规定玩家间的互演,而在合作团里大家独处的时候甚至可以不用太介意自己的人物设定。 初来乍到的新人最常见的误区就是还保留着之前的习惯,哪怕心里知道要提防,举手投足也会不自觉地露了馅。 开场前持有的身份、物品乃至情报,每一个字都是最行之有效的筹码。秘密团里,玩家之间可以偶尔放下在npc跟前端着的架子,但不能放下戒心。 南风是不愿意回忆自己当初那段血泪史了,能有今天全是被一步步坑出来的。 “是啊。”他打着哈哈,“正好在准备一篇这方面的论文,导师也同意我来取取材。” 祝槐笑而不语。 她当然一个字都不信,南风对她肯定也是一样。 但面子功夫还是得做做的。 对比一下这次和上次,最明显的不同就是情报差。她不再有和队友的共通动机,而是基于自己的秘密有着不能暴露的行动理由。 规则有三条,祝槐早就对它们的顺序起了疑心,为什么第一条会是“扮演好你的角色”? 那无疑是因为它是最重要的,而既然不能在npc面前ooc这件事被单拎出来说,就代表第一条还有另外的含义。 比方说——你所做的选择和行动,都要切合你的人物身份。 玩家可以不在队友面前扮演,但不是完全不用扮演。 玩家都知道其他人来这里的目的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但以角色视角来看,至少目前他们还是“碰巧与自己同一个旅游团”的游客,私底下嘴上聊聊无关紧要的计划无所谓,真能动手或是怎样具体行动都是角色也有了动机以后的事。 要是抢先出手,说不定也会遭到“超游”的惩罚,不然遇到pvp的模组,直接抢在最先把所有人干掉不就稳赢了嘛? 无论游戏的设计者是出于什么目的,她觉得对方应该会保证这方面的公平性。 ……话说回来,在玩家身份的基础上,套一个秘密,再套一个为了掩盖这个秘密而假造出来的身份或动机,嗯,和套娃也就有那么个九成九相似吧。 “挺厉害嘛,我可比不上那么正经的理由。”反正都是在试探,祝槐大大方方地信口开河,“我父母希望我在毕业前多出去开阔开阔眼界,所以就订了——咦,这么快?” 就这么两三句话的功夫,电梯已经到了酒吧在的楼层——目的地就在对面。 轻快俏皮的爵士乐从音响里流泻而出,吧台和卡座周围笼罩着淡蓝色灯光,显然走的是神秘色彩的路线。店里还有不少空位,尤其是吧台前就没坐几个人,正在擦拭着玻璃杯的调酒师看到他们走来就露出微笑,将菜单递了过来。 祝槐扫了一眼,看见大多是葡萄酒煮、蜂蜜吐司、煎蛋卷和蔬菜沙拉之类的小吃和餐点,再看看后面架子上排列的那些酒瓶,略一思索,“一杯卡匹洛斯卡。” “那——”南风愣了一下,“那我就要金汤力吧,麻烦了。” “好的,”蓄了胡子的中年男性笑笑,“两位稍等。” 祝槐以手托腮看向周围,除他们以外的人们要么是三三两两地聚作堆,要么是一个人坐在柜台边或是桌前独酌,算不上冷清,却也跟热闹搭不上边。形形色色的客人瞧打扮和随身物品,应该都是和他们一样从外地来的住客。 她自认动作已经够隐蔽了,却在划过某处角落时撞上了对方抬头望来的目光。那人身形大半陷在阴影里,只依稀看得出是个男人,略长的柔软金发在脑后扎成了个小马尾,随意地落在肩前。 ……她是不是跟金发杠上了。 祝槐无趣地收回视线,正巧赶上调酒师将她点的那杯卡匹洛斯卡推到面前,切成细小碎块的酸橙落在杯底,和着冰块将整杯澄澈的酒液都折射出点晶莹的浅绿色。 她端起来意思意思抿了口,笑道:“来之前我还担心找不到座位,客人一般都是等到再晚点才来吗?” “不,大家还是喜欢去外面喝酒。”眼下没有别的客人点单,调酒师也乐意跟他们多聊两句,“不过这边生意已经好太多了,之前一个晚上都等不到几个客人。” 南风也插话道:“因为亡灵节?” “那可不是?”调酒师乐道,“我也待了好几年了,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游客。” 祝槐回忆了下之前在街上见到的那些游客,其实这客流量在正儿八经的旅游城市算不得什么,但对这个小城镇而言是挺多了。 “虽然我也挺好奇的,”她满脸写着担心,“不过这两年去什么地方都是宣传大过实际,希望到时候真的能好玩一点。” “我可不敢打包票,我没参加过,也不知道人家具体情况。” 调酒师笑呵呵地说:“不过这亡灵节啊,有个别名,本地人以前都管它叫亡灵舞节。” 南风:“……亡灵舞?什么意思?” “我也是听说的小道消息,据说是……” 调酒师显然很有仪式感,神秘兮兮地看看左右,这才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他说:“与亡者起舞。” 第13章 亡灵舞(三)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几乎是在调酒师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南风的冷汗就下来了,普通游客可能只当这是个噱头,就是冲着那免费的“狂欢日”来的。 但他浸淫在这游戏里的时间也不短了,知道这句话可能真的就是字面意思。 你说和谁跳舞? 他正想追问,就听旁边女生已经震惊地问:“真的假的?!” “那我哪能知道,不保真啊。”调酒师摆摆手,“哎,又来客人了,二位慢用。” 他说着就走过去询问起了那对刚走进酒吧的男女,又有侍者走过来说了两句什么,酒吧还是有点杂音的,祝槐见不可能听得见那边的声音,干脆专心品她的酒。 南风转过头来就看到她又端起酒杯,“好喝吗?” “不功不过吧,”祝槐沉吟,看一眼他面前几乎没怎么动的酒杯,“你不喝?” “我又不喜欢喝酒。”南风完全是皱着脸才勉强喝下去一口,“就知道个这……好怪。” ……幸亏你不是只知道个长岛冰茶。 祝槐无语,“那你还来酒吧?” “呃……” 南风卡了下壳,“以前家里不让啊,那我一个人出来玩肯定要试试看了。” “你家管这么严?”祝槐晃了晃杯里的冰块,“不过酒精嘛,确实还是少碰为妙。” 她自己也不喜欢被酒精麻痹大脑的感觉。 他们坐的位置本就是吧台偏中,调酒师给那对情侣游客先上了酒,往回走的时候居然还端了刚调好的第三杯酒过来,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将它轻轻放在了祝槐面前。 “这是那边那位请您的。”有了刚才聊的那几句,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们认识?” 祝槐:“……” 南风:“……” 南风:“???” 他茫然地跟着调酒师指的方向望过去,就看到坐在角落的金发青年遥遥冲他们这边举了举杯致意。祝槐当然有印象,刚才“碰巧”对上视线的可不就是这位,这会儿瞧着更分明些。 他的五官精致得有点过分了,哪怕因为光照拢上一层薄薄阴影也掩不去眉眼间温柔的笑意,衣着也整洁考究,完全衬出了长相的每一项优点,只是举手投足带出了点挥之不去的轻佻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 祝槐回之一笑,转头看也不看地将那杯酒推到了一边。 她还就打了。 “不认识,”她言笑晏晏地回答,“麻烦帮我转告一句,我不喜欢广撒网的。” 她转头问南风:“如果明天有自由时间,一起行动吗?” 南风:“啊?啊、哦哦……” “当然可以,”他耸耸肩,“反正也不太可能和其他人组队。” 要相处,还是年龄相仿的两人融洽点。 也不知道那两人打算怎么办。 “那就结账吧。”酒吧应该是套不出什么情报了,反正她看他喝不下多少,祝槐自己也不想耽误事,“明天还要早起,该回去休息了。” 南风还有点没回过神,临走前下意识又往角落那边瞥了一眼,侍应生走过去附耳几句,金发青年倒是不恼,看到他们付过账后准备走出酒吧就收回了目光。 “晚安。”祝槐心情还是不错的,“明早见啦。” 两人互道了晚安就各自回了房间,第一天舟车劳顿的,她是真打算就这么休息了,当然睡前也没有忘了检查一下窗户和门锁。 虽然想想在美术馆遇到的那些,真有类似的玩意也防不住。 好歹是让自己安心点,床被枕头确实还不错,祝槐不认床,把电击器和匕首放在趁手的地方,躺下去不多会儿就感觉到眼皮发沉。 等到一觉睡醒,她打着哈欠伸完懒腰,拿起手机一看,刚好八点二十。 她也不用多收拾,洗漱完再清点一下随身物品,刚好可以掐着点去汇合,等出门前突然想起自己的项链,调出人物面板一看,还真多了两点san。 祝槐:“……” 你说这道具要是可以跨角色共享多好? 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她悲伤地锁好房门,在转身前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看向数米之外的女人,“早啊,斯图尔特夫人。” “早安。”要说卡洛琳十有八九是最时时刻刻保持人设的那个,她动作轻柔地点点头,“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挺好的,住宿条件是挺不错。”祝槐笑道,“咱们也快点吧,他们在底下该等着急了。” 两人一齐上了电梯,到楼下大厅的时候正好离说好的时间差两分钟,汤尼和刀疤已经等在那了。谁也没想到后者居然是第一个到的那个,坐在旁边的小卷毛导游多少有点战战兢兢。 他看到她们俩才松口气,“二位早上好!” 祝槐回了声早安,正寻思着要不要给昨晚刚交换过联系方式的南风打个电话,就听到身后一阵错杂凌乱的脚步声。 南风风风火火顶着明显是睡乱了的头发,路上差点撞到才推着俩行李箱来办理入住的夫妇,嘴里一路喊着抱歉,上气不接下气地往这边冲过来。 “早——早上好!” 他憋着一口气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昨天有点没睡好起晚了就迟到了!” 众人:“……” 其实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刚好差一秒钟,”卡洛琳微妙地看了眼自己腕上的女士手表,“现在是九点整了,你还不算迟到。” 南风:“哎!是吗,那太好了!” 其他人已经不忍心再看他这冒泡的傻样了,眼见得人齐了,汤尼也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挎包,站起来打圆场道:“那、那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跟司机说一声,咱们出发?” 一小队游客总共就四个人,往好听了说可以叫迷你团,这种走的是精品定制路线——但他们这次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可能是看在人数,旅行社派来的就是辆半旧不新的面包车。满脸络腮胡的司机就颓废地倚着车窗抽烟,见他们过来连声招呼都没打,也就懒懒散散地把烟掐了,扭头听汤尼好声好气地说起了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 祝槐开始认真地思考这家旅行社倒闭的可能性有多大。 幸亏这趟表面旅行也不是每一个毛孔都透露着没救,司机看起来不靠谱,开起车来倒是四平八稳。他们住的酒店离景区也不远,大约十来分钟就停在了路边,打开车门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大片水色。 看得出来亡灵节的宣传做得确实不错,他们已经算早了,还有游客比他们到得更早,正几人一堆、十几人一堆地凑在一起谈笑拍照。 汤尼也知道自己演说功底不到位,大概介绍了几句后就安排了他们自由行动。据他说,这就是泉城最开始扬名的那片矿泉井区,而在远处最中间的就是j·a·林区打下的第一口矿泉水井。 大多数水井都已经干涸了,但还是为了防止有谁不小心跌落而设置了围栏。虽然林林总总的矿泉井也算是壮观,光是这些却也没多大看头,所以这里在开发成景区时也修建了几座大大小小的水池。 潺潺流过的泉水在岩表辉映下流转出不同光色,激打出的水花又洁白如雪,落在造型各异的石雕上,就蒙上了一层颇有朦胧感的水汽。这当然比枯了的井好看多了,游客也大多聚集在那边,祝槐一路溜溜达达,等最后一波游人在那口据说是j·a·林区亲手打的水井旁边合完影,才慢悠悠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所谓的围栏也就是一人多高的护栏绳,在矿泉井附近四四方方地圈出了一块地。离得这么远实在看不清什么,她左看右看见没有人注意这边,干脆弯腰钻了进去。 反正以她回乡的人设,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地地毯式搜索也是合理的。 一百多年过去,石板早就长满了青苔。她倒是信这是人工打下的,石块切割得明显就很粗糙,台面上也有水桶绳索之类磕碰磨损出来的生活痕迹。 祝槐站在井边往下看,里头意料之中地深不见底,侧耳去听也听不见水声,只有靠得非常近了才能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奇特臭味……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 【看在你这么好奇的份上,可以过个聆听。】 “哇,”祝槐说,“你活了?” 【……】 那一天,kp又回忆起了被她调戏的恐惧。 【就说你过不过吧!】 “别这么恼羞成怒嘛。”她笑道,“我记得聆听是可以通用在听觉和嗅觉上的吧?” 她当时可是把技能说明都认真看了一遍的——那句话怎么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kp不情不愿地肯定了一声,祝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白来的技能检定,当机立断地扔了骰子。 [阿维丝(祝槐)]的聆听检定,81/80,失败。 kp:“……” 祝槐:“……” 这第几个差一点就过的了!就tm离谱! “……贝奈特小姐?”身后忽然传来南风犹疑的声音,“你怎么在那里?” 来得正好! “我刚才闻到了一股有点奇怪的味道,顺着就找过来了。”她义正言辞地转过身,同时跟他往井边使了个眼色,“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你要不要来试试?说不定是能治风湿的原因呢,对你的论文也有帮助。” 她这理由实在让南风无法拒绝,后者也做贼似的左瞧瞧右看看,这才猫下腰钻进来,迟疑着扒在了井边。 然后,脸色一下变得有点诡异。 祝槐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他皱起眉,“是有什么腐烂的味道啊?” “难道是这井枯太久了,鸟啊动物啊什么的掉进去死在里头了,尸体又没人发现?”祝槐随口道,“不过幸亏早就没有水了,不然保不准要搞出什么流行病。” 南风:“也是……” “不对啊,”南风忽然反应过来,“我刚才在那怎么什么都没闻到?” 这怎么有个老实人。 闻得到才怪,她就是先进来想调查的。 “哦。” 才刚刚检定失败的祝槐毫不惭愧地说:“可能是我鼻子灵吧。” kp:“……” 呵呵。 南风恍然,“原来如此。” ……真信啊! 两人又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往里头照了照,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只好趁着惹来麻烦前偷溜回去。刀疤和卡洛琳似乎是聚集在井区的另一侧,周边小摊在售卖一些用泉水沁凉的冰镇瓜果,有几个游客正在那边排队,连他们的小导游都端着盒水果吃得开怀。 “啊、咳咳,”汤尼看到他俩正好从不远处过来,一下子有点卡壳,“看着挺甜的就没忍住……你们要是觉得这边没意思,从景区门口走两百米就是广场,到时候一起去接你们?” 其实她觉得这边可太有意思了。 “广场也有活动吗?”祝槐问。 “对对。” 小导游连忙点头,差点没被刚咽下去那块噎着,“……预热嘛,表演都在广场上,还有一些从外地来合作的马戏团和艺人,应该是挺有趣的。” “就过去看看好了。”祝槐说,“你呢?” “我没意见。”南风摸摸鼻子,“反正这边也转得差不多了,感受一下当地的文化娱乐也不错。” 二人又问了汤尼具体方向,广场离景区当真不远,他们才走到半路上就听到前方传来的喧嚣声。也就是来时面包车是从另一个方向开过来的,不然早该见到这幅热闹场面了。 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刚刚结束的民间舞和主持人妙趣横生的逗乐引来台下观众一波又一波欢呼。周围尽是在售卖亡灵节纪念品的小摊贩,还有套着幽灵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在散发明天狂欢日的指南传单,角落处还有一两个可能是小型马戏团的帐篷。 “哪边看上去都挺有趣。”祝槐客观地评价,她从经过的小推车商贩那儿买了个张牙舞爪的小丧尸挂件,“你不买两张明信片?” 两个人在路上的时候还说到当地旅游纪念物最物有所值top3。 “我看还有挺多的,也不急。” 南风在低头看被塞到手里来的传单,“这泉城能去玩的地方居然还挺多的……” “别说明天了,现在花样都不少。”祝槐凑过来瞄了眼,又转头扫视了整个偌大的广场一圈,“那边又是什么?” 南风:“那边?” 他不明所以地跟着她的视线,看到东北角也有个才搭起来的小舞台,只是那上面目前还空无一人,底下却已经聚集了好些观众。旁边立着个标牌,打的标语是什么什么魔术师大驾莅临,看架势还是个自带粉丝的。 南风下意识小声念了出来:“king……?” 祝槐:“……” 南风:“……” 救命,好中二,好嚣张。 南风忽然一愣,“……等等,那是谁?” 他话音未落,祝槐就注意到了他话中所指的对象。其实哪有谁这一说,分明是个两人都很熟悉的身影。 她也皱起眉,“他不是应该还在矿泉井区吗?” 再不济,按照之前的说法,到了也该给他们打个电话。 还戴着遮阳帽的汤尼·佩特绕过前面的一应观众,从他们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他满脸空白,摇摇晃晃地神游着往帐篷后面走去。 “我,”南风结巴了一下,“我感觉不太对劲……” 祝槐当机立断,“跟上去看看。” 汤尼的状态显然很不对头,这样放任下去恐怕会出事。只是他们之间差着一段距离,等赶到那边的时候已经瞧不见任何人影,只知道对方是去了帐篷后。 南风跟坐在旁边乘凉的路人打听完,一无所获地走回来,“他说什么也没看见。” “既然如此,”祝槐沉吟,“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猛地指向帐篷后方微微敞开着的出入口,“南风,上。” 这四处都是有点空旷的,除了不远处的几个大箱子,能藏人的也只有那里了。 南风:“……” 为什么是他啊啊啊啊! 他到底还是咽咽口水,边默念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边蹑手蹑脚地掀开厚重的帆布,等真到了里面,才发现后台这边昏暗得要命。 “……你好?”他试探着问,“有人在吗?” 地上堆着几个大约是用来进行魔术表演的大箱子,旁边还有运送用的手推车。三两个木架上零零散散地放着大大小小的道具。 最里面的那张书桌上则有一本封皮描绘着古怪纹阵的厚重书册,周围散落着字迹潦草的羊皮纸。 就是唯独不见汤尼·佩特的踪迹。 弥散在空气中的灰尘令从外面照来的光线也变得浑浊,南风下意识地向书桌走出一步,忽然发现光源消失了。 ——不,确切来说,是被谁挡住了。 “你是谁?” 在他背后,一道沙哑的声音骤然危险地响起,“谁让你擅自进来的?” 南风顿时一个激灵。 南风:“抱歉,我只是——” 还不等他回头,忽然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南风:“……” 祝槐放下用来打晕对方的手刀,耸了耸肩。 “放心,”她说,“我留着分寸呢。” 指用基础值25的斗殴问kp能不能不打伤只击晕,成功直接判定昏迷。 她超勇的啦! 南风:“………………” ……不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吧! “刚才你道歉的时候,我看他把手往腰上伸了。”见南风欲言又止,祝槐伸手去拉开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的衣服下摆,“感觉是要掏什么东西,就干脆先下手为强了,如果是误会就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啊,在这。” 虽然误会的概率小于百分之一就是了。 毕竟怎么说呢…… 靠着她这么多年来赖以维生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直觉。 刚才说的也不作假,她只是需要一个明面的理由。 她站起身,把刀鞘一拔东西一扔,能有六七寸长的匕首“当啷”落在地上,刀锋锐利,显然是开过刃的。 正常人总不至于见人就掏刀子吧? “不,”南风沉默了下,“其实我想说,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进来以后啊,我在门口找个地方躲起来了。”祝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我会让你一个人进来吗?当然要有人放风了。” 南风内心的小人默默流着宽面条泪捂住了嘴。 ——什么也不说了,感动中国好队友! 【你们过聆听。】 kp忽然幸灾乐祸地说。 祝槐:“?” 她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这次她的聆听终于没有再擦边失误,清楚听到了不远处有谁在议论什么“表演马上开始了”、“现在去叫一声”、“刚才好像见king先生进去了”,还有隐隐往这靠近的脚步声。 再一看,地上躺着那位穿的可不就是演出服吗。 祝槐:“……” 南风:“……” 啊这。 完犊子了,南风忍不住开始冒冷汗,这下骑虎难下可咋整? 别说他们还没找到汤尼在哪了,就地上被打昏过去这位也没办法解释啊,就算能趁乱脱离包围也保证不了会不会被记住长相身形,到时候万一惹出点大动静来一报警一搜查—— 祝槐还在盯着男人脸上的那整张面具看。 她忽然弯下腰,将它摘了下来。 昏倒在地的“king”个头矮小,看长相平平无奇,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子,这才显出点精明来。 “来人,”祝槐冲着地上那位一抬下巴,“把这个冒牌货拖走。” 南风:“……啊???” kp:“?????” “从现在起——” 她戴上面具,深沉地说:“我才是货真价实的魔术师‘king’。” 第14章 亡灵舞(四) 【你你你你……】 “我需要过乔装吗?”祝槐很有礼貌地问。 kp:“……” 呵呵。 【过,当然要过!】 他不慌,他不急,点了乔装又如何,点到了70又如何,就算有百分之七十的成功率也还有百分之三十的失败可能性更别提万一再来个大失败—— 下一秒,他们就一起见证了什么叫毒奶出奇迹。 [阿维丝(祝槐)]的乔装检定,3/70。 大成功! 【………………】 南风凭着自己听到kp的寥寥几句和队友的表现艰难地推测着局势,“你还在和kp商量吗?” “也不算,”祝槐严谨地说,“我怀疑kp已经撅过去了。” 南风:“???” 紧接着,他的一头雾水就在祝槐的口型中得到了解答——大成功。 南风:“……” 那个,这个,很难忍住不笑。 kp阴森森的声音同时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来。 【我、还、活、着。】 祝槐:“啊对对对。” ……语气敢不敢不要那么敷衍! “所以这个怎么结算?”反正帐篷里就两个人,祝槐干脆直接出声问道,“我的伪装肯定超——级完美无缺对吧?” 【……】 kp折寿中。 【……你顺利地凭着自己的经验找到了变装所需要的道具,靠它们完美地扮作了魔术师“king”的模样,别说这些工作人员了,连亲妈到场都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来。】 随着kp挤出来的旁白,祝槐果真娴熟地三两下就在各个架子上凑齐了发网和假发之类的东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话说回来,这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噫。 “这么熟练也是因为大成功?”南风奇道。 祝槐谦虚一笑,“其实我是学戏剧的,算本行了。” 南风肃然起敬。 两人都很满意,只有kp在吸氧。 有这个大成功,伪装一下|体型也不是事,更别提“king”名号喊得响亮身材却算矮小的,还要再降低了难度,祝槐翻到了填充材料,那头的南风负责把“冒牌king”的衣服扒下来。 幸亏king的演出服本来也只是在外面套一层,不然她还真不想穿。 也就这么两三分钟的功夫,刚才说话的人也到了帐篷边。 还不等祝槐呵斥,对方已经开了口。 “king先生,”他说,“表演马上要开始了。” 他们这下知道为什么魔术师对南风擅进帐篷反应那么大了——敢情都要求其他人不许进来的。 祝槐压低了声音。 保险起见,她还是扔了下骰子。 [阿维丝(祝槐)]的表演检定,23/65,困难成功。 “我要再准备一下,”她道,“推迟二十分钟。” 南风震惊地发现她把那魔术师的语气模仿了个九成相似。 一模一样的断句、抑扬顿挫,连句尾的嘶嘶气音都很有点感觉。最大的不同当然是还是有点拗不太到那低沉男声的违和,排除这点,他差点都要以为king醒过来了! ——他们也就听他说了两句话。 只是外面那人也听出不对来,“king先生,您的声音……” 南风的心悬了起来。 “我今天想换个风格,”祝槐说,“你有意见?” “……没有,我去跟观众们说一声延迟的事。” 那人应了就走了。 祝槐松了一口气。 她看外面的标牌和里面的布置规矩就赌king的脾气古怪,果然赌对了。 南风:“这……真要上台?” 啊对,祝槐想起来,队友不知道她也会点魔术。 不过以她及格线的水平…… “没事。”她微笑,“反正最后丢脸的是king。” 南风:“……” 听听这是人话吗?! “我做准备,你尽快帮我查一下他。”祝槐说,“基础资料和表演视频都要,有个开头就行。” 于是,后台的帐篷里就变成了这么一幅奇怪的画面—— 在大成功加持下迅速变装完的祝槐一个接一个地仔细查看那些装置和道具,南风就捧着手机跟在旁边碎碎念。 “king是三年前突然出名的,据说脾气古怪,不爱露脸,台风离奇多变——” 祝槐:“所以他哪天想女装了也很合理。” 演出服底下是女装也很合理。 “噗……咳咳,虽然表演的大多都是中小型魔术,也是一个人走到哪演到哪的流动型演出,但他每次都能收获观众们的一致好评,靠门票和小费赚得盆满钵满。” 祝槐:“中小型魔术……你说大多?” “嗯……绝大多数。”南风更正,“听说有一次表演遇上了雷阵雨,他就在观众起哄下声称马上可以让雨停下,结果还真停了,不过因为只是文字描述,不能确定真假。” ……哦。 “说不定是晴男呢,找到视频了?”她检查完最后一个箱子,凑过来,“让我看看。” 也不知为什么,明明是个小有名气的魔术师,留在网上的影像资料却神奇地寥寥无几,有也只是短短的几分钟,还是高糊版,只能隐约听见两三个单词,实在听不清整句说了个什么。 祝槐:“……我还是自己发挥吧。” “你等会儿就是我的助手,”她宣布,“mrqueen。” kp:“……” 不准自己加戏啊啊啊啊!! 南风:“???” 啥玩意儿?? “……为什么是‘queen’?”他震惊。 祝槐:“那‘princess’也行,这事你得怪前任‘king’。” 南风:“就不能是‘prince’吗!” ……不对啊他怎么平白矮了一辈! “算了,‘queen’就‘queen’吧,”他崩溃道,“我要做什么?” “你随便找个帽子挡脸,一会儿如果我用左手打手势,就把这个箱子用手推车推上来,放在我当时站的位置。然后回去以后就用布盖上他运出去,有人问就说是道具,我看咱俩经过的那一小片树林不错。” 祝槐轻轻用鞋尖踢了踢旁边的足有半人多高的箱子,“要是用右手……你就在那个架子上挑一两个道具拿来,哪个都行。” 南风:“哦、哦……” 他还在茫然,来过一次的脚步声又近了,听声音还是刚才那人,“king先生,该出场了。” 祝槐冷声说:“我心里有数。” 她最后整理了下衣服,打开别上的耳麦,戴好从king头顶滚落的高筒帽,确保不会有明显的破绽,南风暗暗捏了把汗。 ——只能跟着去做了。 他心里还在七上八下,就见对方忽然看了他一眼。 南风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面具遮挡住她的五官,只露出一双海蓝色的眼睛。那一眼其实没有多少情绪,但寒意无端就窜上了他的脊背,让他察觉到了和刚才如出一辙的危险感。 看到他愣神,祝槐笑笑,这笑没有缓和半分气氛,反而只在她微弯的眼中显出了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顾。 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魔术师“king”是什么样,但南风几乎可以肯定,站在他面前的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祝槐站在台前,深吸一口气,迈出了门帐。 台下已经聚了得有数十个观众,在她一只脚踏出帷幕的瞬间,那些视线齐刷刷凝集过来。祝槐步伐不乱,在正中央站定,手里从架子上摸来的长杖猛然一抖,轻而易举地挽了个花哨的杖花。 杖花结束之时她也顺势弯腰,不卑不亢地脱下帽子行了一礼,帽檐划过的弧度正好遮住那双可能与本人不同颜色的眼睛。 [阿维丝(祝槐)]的侦查检定,40/60,成功。 祝槐重新戴上帽子,微眯起双眼,步履矫健地绕着舞台走过一圈,最后在某个被父母抱着的小女孩面前停下,向她伸出了手。 小姑娘张着嘴巴看着那流畅展开的十来张扑克,左右望望父母,见他们点了头后才在她的示意下抽出一张。 祝槐接过那张红心q,向着所有观众展示了一圈,在他们的注视下猛地一握拳,再展开时扑克牌已经消隐无踪,手心只余下一朵正在娇艳绽放着的太阳花。 她在小声的惊呼和小女孩咯咯笑声中弯腰将花戴在了对方的耳边,又邀请后者再抽一张。 这次是张黑桃k,依然是展示过一圈,祝槐请小女孩亲手将牌插回去,直起身来时故作惊讶地一顿,面向观众展开了手里的扑克。 唯独少了那张黑桃k。 小女孩的父母也是个会接梗的,见魔术师求助似的望过来,妈妈马上就抱着女儿上下看了看,而爸爸眼尖地把手伸进了女儿背后的兜帽,抽出张黑桃k的时候灵性地举高了手给别人看,引来其他观众一阵善意的笑声。 祝槐感谢地鞠了一躬,接过他递来的黑桃k收好,向后退了几步,鞋跟轻轻敲在底下的舞台地面上。 [阿维丝(祝槐)]的聆听检定,20/80,困难成功。 她辨别着声音,一只手悄悄伸到了身后。 是左手。 扒在帘子上还在为她一通行云流水操作而目瞪口呆的南风立刻回神,连忙推上刚才放好那大箱子的手推车,这就要向外走去。 “女士们,先生们,”传入耳中的声音比刚才听起来更沙哑,“各位来到此地观看我的表演,实在是各位之幸。” 南风:“……” 喂!!反了吧!!! “刚才的只是一道小小的开胃菜,不知大家可还满意?”祝槐一扬手,“不满意也很正常,想来大家来到这里,期待的不止是这些。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现在有请我新请的助手——mrqueen。” 南风差点把自己绊了一跤。 他忍着羞耻,一路闷头把车推到队友指定的位置,搬起箱子、放好、推好小车车,一溜小跑又钻回了帐篷里。 “助手有点容易害羞。”祝槐客观地评价起他的同手同脚,台下此起彼伏地笑起来,“接下来,我会钻进这个箱子,各位只需要从现在起在内心倒数一百个数,我就会‘砰’地一下,凭空出现在三米之外的台上。” 一语哗然。 大家都知道魔术就是魔术,“king”停雨的事也只是追捧者的吹嘘,而他现在说要表演更离谱的大变活人,顿时引起了止不住的怀疑。 当然,还有更多等着看他到底打算怎么做的好奇和期待。 祝槐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眼底下人的神情,似乎其实没有多少人在意“他”嗓音的变化,大多可能都是第一次来看king的表演的。 毕竟看南风查来的资料,这位魔术师并不太喜欢将自己要去哪儿演出的消息宣布得人尽皆知。 她打开箱子,手指触上了箱底的拉扣。 祝槐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礼,踩着旁边自带的小台阶迈进去,最后还不忘拉好了箱盖。 一分钟过去了。 默数完毕的人越来越多。 三分钟过去了。 大家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五分钟过去了。 别说“砰”了,台上连声蛐蛐叫都没有。 观众们:“……” 人呢?!! 南风一回到后台,立刻急匆匆地按照队友的吩咐将魔术师搬上手推车,旁边还放上了另外几样道具充数,那把掉了就很可疑的随身匕首也没忘记,最后盖上一层扯来的布以作遮挡。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冲向了从之前就一直很在意的那张书桌。 南风思虑再三,还是拿起来翻了几页,脸色就在察看里面内容时越来越凝重,最后干脆抓着它和周围的羊皮纸一起也塞到了灰布底下。 他推着车往外走,大概是因为冬青在台上的介绍真起了作用,路上碰到了一两个疑似是合作的工作人员的看见他也不过问——可能也没想到真有人胆子这么大——居然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广场,顺利地向小树林走去。 南风按捺着狂跳的心脏,他们选的位置还是偏的,等完全看不到任何人影,他才有点紧张地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那个……”他说,“是我。” “别说废话。” 南风:“……” 好凶啊!! “我们在广场进行魔术表演的帐篷里发现了《不可名状的教团》,”他有苦说不出,老老实实按对方要求总结道,“是重新包装过的德语版影印本,看页码有不少残缺,没有时间检查,我就先带出来了。” “也控制住了它的主人……嗯,是邪|教徒的可能性很高。” 电话那边又说了些什么,南风回答:“对,不止我一个……” 他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但我觉得她是个好人。” 电话那头:“……” “你觉得?”对方嘲讽地反问一声,“你们才认识两天吧?” 南风:“可是——” “行了,用不着解释,你自己注意。继续控制住他,还有,尽快把书交给我。” “啊、哦哦,”南风抬头看到有个身影走近,“有人来了,我回去再说。” 他越看那身影越眼熟,再一看可不就是重新换掉了那身古里古怪演出服的队友,哪怕对对方能有办法脱身是有点底的,还是忍不住震惊,“你是怎么混出来的?!” 祝槐耸耸肩,“他们注意力都在台上,就那么混出来的啊。” “我还以为你配合是看出来了,”她也沉默了,“……原来没有吗?” 南风:“……” 他惭愧。 他默默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你去打探汤尼行踪的时候,”祝槐清清喉咙,刚才那一出实在太费嗓子了,“我观察了一下附近,那座舞台看高度肯定有机关。” “然后就是刚进去,我当然不会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后台帐篷内东北角方位有扇小门,看位置和舞台是一致的。有了这两点再往回推,你又说他表演的都是中小型魔术,那逃遁术也是有可能的。” “我挨个检查了所有道具,”有的她也不认识,于是kp看她骰知识都看得快掉san了,最后硬是摁着说技能进了cd,“发现果然有这类,剩下的就是确认是不是真的有机关了。” “你看我走的那一圈其实就是在找活板门的位置,确实很隐蔽,所以还用到了侦查和聆听。”她说,“当时说另一个手势也是为了以防找不到的情况,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 “稳住观众,然后趁机脱身……这么说出来好像是有点托大。” 还是那句话,大不了是“king”丢脸。 看来她25的幸运没有掉链子,保住了魔术师的英名——虽然是以鸽了观众为代价。 南风听傻了。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那,”他看看布底下还晕着的那位,“咱们现在是……?” 他应该……不是上了条贼船吧? 祝槐:“哦。” 她审视了一下自己,觉得很有犯罪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的潜质。 “逼其他人……不是,拉其他人一起下水,”祝槐志在必得地说,“把绑架事业做大做强。” 南风:“……” 南风:“?????” 第15章 亡灵舞(五) 南风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是认真的啊啊啊!!! 虽然在帐篷里的那一刻他就隐约意识到可能从此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然而,谁又能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曾经有过选择,可他现在做不了一个好人。 祝槐负责观察周遭情况,他负责鬼鬼祟祟,两人一路将小推车推离了广场,中途就听到魔术舞台那边的人声沸沸扬扬起来。 废话,这怎么可能不炸锅。 ——大名鼎鼎的魔术师“king”大变活人把自己变蒸发啦! 也幸亏祝槐那一手刀实在是稳准狠,“king”——准确来说是个不知真实名姓的山羊胡子中年男人——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醒转的迹象,吓得南风还认真检查了一番他还有没有呼吸。 危机并不仅仅来自于因为亡灵节而在街头来来往往的行人。 泉城是个绿化率相当不错的乡下小城,路边高大的郁金香木下还有大片半人多高的修建得足够整齐的灌木丛,祝槐躲藏得有点余裕,身量更高的南风就稍微费劲了。 “我说……”他捶捶有点酸的腰,“他们还不走吗……” 一道树篱之隔的路口,有辆巡逻警车就停在那里。可能是为了维护街头秩序,坐在里头的警察一边拿着对讲机嘴巴动个不停一边探头探脑,就是不见驱车离开的打算。 这都快二十分钟过去了。 要是再不走,他们也只能再想想别的路线了。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同时注意到盖着推车的那块布轻轻动了一下。 祝槐毫不迟疑地伸手去掀了布,果然看见正以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蜷在板子上的山羊胡男人缓慢地睁开了双眼,嘴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茫然而迟滞地将视线投过来。 “你们——”他猛地瞪大眼睛,显然想起了什么,“……!” 祝槐:“……” 南风:“……” “动手。”祝槐当机立断地说。 说时迟那时快,南风一瞬间浮上来的那点犹豫也消失了,条件反射地一侧掌砍在了男人颈侧的迷走神经附近,后者当即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南风:“………………” 为什么他会这么自然这么自觉地去过检定啊!!! kp已经不想说话了。 “哟,”祝槐眨眨眼,“身手不错嘛。” 南风:“啊、啊哈哈哈……” “练还是练过的,”他连忙把那布重新盖盖好,以此掩饰尴尬,“不过没怎么实战,希望我没有下手下得不知轻重……” “没事。” 祝槐很大方地拍拍他肩膀,“你看我也很敢动手。” 区区25的入门斗殴。 “能过的技能为什么要点。”她一本正经道。 南风倒吸了一口凉气。 糟、糟糕,他要被说服了怎么办?! kp:“……” 你在乱教个什么东西啊! 警察的巡逻车还赖在那儿不走,盖着绑票对象的布还差个边角,南风出于谨慎还是将那一点点可疑之处掖好,心里就在注意到不对劲的刹那间“咯噔”响了一声。 他藏那本影印本的时候是很小心的,还专门塞在了魔术师的后背底下,哪想到这人醒了一翻身就把它给挤到一边,愣是露了一大半出来。 南风暗道不好,他一边在动作的同时将它重新塞到其他道具底下,一边尽可能不着痕迹地瞥了冬青一眼。他见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这才松了口气,她似乎是没注意到。 不如说……她在看另一个方向。 “……不对。” 祝槐说:“你看那边。” 南风:“啊?” 他的心还没完全放下来,又一下跟着她的话提起,下意识看过去,不由得也是一愣。 走在街对面那边的,不是汤尼·佩特还能是谁。 他们眼看着他梦游似的消失在了魔术师的帐篷附近,又到处都没有找见他,原本都只能暂时搁置一边等解决完手头的事再说了,可他偏偏在这时候自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不止是他,还有他们同旅游团的两位队友,司机应该留在了景区那边,此刻只有那三人正一边交谈着什么一边往广场这边走来。 而汤尼·佩特,和刚才相比,现在的他无疑是他自己了,虽然在面对刀疤的时候依旧有点瑟缩,脸上更多的还是他那招牌的用来招待游客的笑容。 “这……”南风错乱地看看那边,又看看这边,“怎么回事?” 大白天梦游吗?! 【目睹了这样不合情理的状况——】 kp的声音及时响起。 【进行意志检定,成功无变化,失败减少1点san值。】 ……倒也不必这么见缝插针。 南风保住了这莫名其妙的1点san,同样目睹了这一幕的祝槐就没这么幸运了,只有50的意志不大靠谱,还好她昨晚多回了两点。 除去他俩以外的一行人还在往广场走,汤尼从兜里摸出了像是手机的东西,下一秒,祝槐兜里就震动起来——得亏是她早调成了静音。 她接起电话,尽量在压低了音量的情况下声音如常,“喂?” “贝奈特小姐,”汤尼问,“我们现在往这边过来了,你们呢?” 他们在树丛后头躲着呢。 “嗯……”祝槐语气抱歉,“大家很着急吗?” 汤尼:“不,也还好?” “我们这边可能还要再晚点,”她看看南风,“阿狄森他很好奇那边的教堂,说是可能对他的论文有帮助,我陪他去看一眼,就麻烦你们再多等等了?” “没事没事!” 汤尼马上说:“我们正好也在演出这边逛一会儿,你们慢慢来。” 祝槐挂了电话,南风愣了一会儿,迷茫道:“教堂在哪儿?” “你给我看的地图啊,”祝槐抬抬下巴,“那边。” 南风心说怎么看了一眼的人比他记得还清楚。 不过这么个距离是够解释为什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来了个小插曲的功夫,那边的巡逻警察应该是见确实没有什么好管的,慢慢悠悠地开走了警车,正好方便了他们的行动。 “话说,”南风有点犹豫不决,“虽然我知道是要找个地方藏人,但到底是往哪……” “就在这附近。” 祝槐斩钉截铁地说:“我正好知道个地方。” 十分钟后。 站在明显有了年头的居民楼下,看着那些掉色失修的墙皮,再看看偶尔在楼梯口附近往来的居民,南风迷惑,“是这里?” 祝槐对照着登记在证件上的姓名住址和路边街牌,“应该是。” 他们绕过最近的街角时找了个隐蔽处丢弃掉手推车,祝槐拿了那把匕首,由南风把还晕着的魔术师背上——当然,他也没忘偷偷把书装进包里——两人一同上了公寓二楼。 祝槐挨个数着门牌,在其中一扇前停下,用力敲了两下。 不多时就有了回应。 “谁啊?” 门内有谁趿着拖鞋拖拖拉拉地走过来,声音有点不耐烦。 他一把推开门,露出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来,警惕地打量起外面还背了个人的两人,“你们是谁?” “你可能认不出我。” 祝槐笑眯眯伸手在他眼前一晃,“但你不会认不出这个吧?” 杰弗里:“?!!” “是你?!”他抢钱包抢了个空,“喂,这是我的钱包!” 南风:“……?” 钱包,什么钱包? “可它现在是我的了,”祝槐说,“就像我也不会跟你要回我的钱包一样。” 杰弗里:“……” 可是你钱包里没有钱啊!!! 南风听着他们一句一个钱包,再看看男孩有那么一点点眼熟的长相,终于露出了点恍然的表情。 ……但这钱包到底是怎么互换的?! 杰弗里眼中却多了狠色,“你还不还?” “我的建议是,最好想清楚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动手。” 南风想起面前人的所作所为,忍不住点了下头。祝槐笑容不改,“不过嘛,当然可以还你,我的也不会要回来。” 杰弗里可不相信真有这种好事,“什么条件?” “帮我们看管他几天。”祝槐说。 杰弗里狐疑地打量起南风背着的男人,张张口又闭了嘴,虽然还在犹豫,但明显已经动摇了。 【交涉技能。】 kp没好气地说。 这就是差临门一脚的意思了。 祝槐满意地点点头。 [阿维丝(祝槐)]的说服检定,100/60,大失败! 祝槐:“…………………………” kp:“?” 耳边几乎是立刻响起了kp猖狂到极点的笑声,连看不到骰点的南风也察觉到不对,“啊?!难道——” 他反应迅速,一脚伸过去挡住了杰弗里要一把关上的门。 “干嘛!”杰弗里关门关不上,“老子没兴趣掺和这点破事!” 他一嚷嚷起来,顿时也引来了视线,左右邻居家的门都悄悄开了条缝。 【你们确定还要待在这里?】 kp不怀好意地问。 祝槐回之以微笑,“为什么不呢?” 知都知道了,今天这水不下也得下! 她注视着杰弗里,神色叹息。 “杰弗里·斯坦贝克,”祝槐一字字情真意切,“这可是你的亲爸爸!” kp的笑声戛然而止。 杰弗里:“???” kp:“?????” 慢着?你慢着?! ——嚯! 附近的门缝马上开得更多更大了。 南风反应过来,“对、对啊!” “就算他做出了那种事,”他演技不够,痛心疾首来凑,“也都是为了你啊!” 杰弗里:“我没——” “你确实没有。” 祝槐从善如流地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可念在他当初也是不得已的份上,能不能至少让他进去歇口气?” 南风拼命点头。 “他昏过去之前,”他沉痛道,“一直都在叫你的名字!” 祝槐:“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原谅他……” 杰弗里说到一半被她堵回去的那句话终于吼了出来:“我刚才就在说了——” “我没有这个爸爸!!!” 他在下一秒就后悔了。 祝槐一脸“我理解你的感受”。 南风还在叹气。 已经忍不住探出头来吃瓜的邻居们恍然大悟。 杰弗里:“………………” 他恼羞成怒地甩开了门把手,敞着门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你们!进来!” 亡灵舞(六) 这间公寓就像整栋楼外表看上去那样,颇有一股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风行的色彩浓烈又隐约泛黄的风格…… 往好听了说是复古风范,说实话就是它好像真有这么旧。 杰弗里一个人住,屋子里也是能拿去当当代男生独居可怕性的典型范例。 破了个洞的沙发上胡乱扔满了t恤衫跟外套之类的衣服,桌上堆着的都是碳酸饮料和方便面,还有大包垃圾食品。厨房洗碗池里的碗碟一个没洗,连角落的垃圾桶也积得老高。 南风把背着的人放下,满脸欲言又止,看样子简直忍不住要帮他把垃圾全倒了。 “别这么生气嘛,”祝槐说,“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一线牵,千里来相见’?” 杰弗里:“………………” 这是孽缘吧!!! “你们到底想干嘛?”他没好气道。 “有绳子吗?”祝槐问。 杰弗里:“?” “我警告你们,”他警觉道,“我可不干违法的事儿。” 祝槐扬眉,“说得好,你要不是个惯偷我就信了。” 杰弗里不耐烦地啧了声,“老子谋财又不害命。” “小偷小摸就没有那么严重?”祝槐环抱起双臂靠在还算干净的墙面上,“事情有点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只用帮我们看他两天,大不了事发就说是我们逼你做的。成功就按刚才说好的那样,如何?” 杰弗里神色犹疑。 “我还可以再出一笔钱。” 南风突然说:“至少可以够你过上一段宽裕点的生活。” “现在要那么多钱也没用了……”杰弗里嘟囔。 南风:“??” “烦死了!我知道了!”小偷回过神来,不情不愿地起身趿拉着鞋往房间里走,“反正说好了,事成之后给钱,到时候要杀要剐跟我没关系,你们自己走远点!” 魔术师被撂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祝槐经过的时候小心绕过了他,狭小的茶几上也乱七八糟地扔着水电费账单和租房广告。 听到重新从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她这才直起身来,“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五六年前来的。”杰弗里把绳子往他们面前一扔,“现在跟这没关系吧,你们搞快点。” 他无意多说,二人也没有再问下去。正常人家里平时当然也不会来留着麻绳来预备犯罪,杰弗里拿来的就是那种用来捆扎和包装的普通塑料绳,估计是哪次拆了没扔的。 长度倒是够用,两名玩家一个搬头一个搬脚,把山羊胡男人搬到客厅正中,动作竟然隐隐已经有了几分熟能生巧。 魔术师的双手被反剪到背后,被他们用绳子捆好后又跟同样绑过了的脚腕拴了一道,最后除了五花大绑外还不忘给嘴里塞了块布团,大概是未免呼救。 就很严谨。 杰弗里:“……” 他不会引狼入室了吧? 他托着下巴在旁边围观,“我只用看着他就行了?” 南风:“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醒了也不用管,但是注意点他的动静,如果发出了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做出了奇怪的动作,直接打晕他。” ……啥玩意儿? 杰弗里顿时觉得这俩人更可疑了,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 “这是我的电话,”祝槐闻言歪歪头,也报了串数字,“他醒了就跟我们说一声。” 杰弗里看眼他俩,不情不愿地摸出手机,正要给她打过去交换一下联系方式,祝槐的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看着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她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她接起电话,汤尼先问了声:“贝奈特小姐,阿狄森先生也在吗?” “啊,”祝槐说,“他在。” 反正现在都是共犯,她和南风明面上也没什么好瞒着杰弗里的,干脆就直接按了公放。 “你们还在一起啊,那就好。”汤尼的声音回荡在屋内,“斯图尔特夫人他们似乎也对教堂那边有点兴趣,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等会儿也来看看。” 祝槐:“……” 南风:“……” 不用“也”了,他们根本不在。 【嘻嘻。】 杰弗里看他们的表情猜出了个大概,才被坑了一把的他此刻满眼都是幸灾乐祸,憋笑憋得异常辛苦。 “好啊。”祝槐若无其事地回答,“反正我们还只是在外面转转呢,正好等你们一起进去。” 正所谓撒下一个谎就要用无数谎来圆,等她挂掉电话,南风心情复杂,“咱们……” 祝槐幽幽叹气,“还有别的选择吗?” ——当然是打车赶紧走啊! 这晚一分钟都可能再出岔子,两人赶紧在杰弗里看戏的目光中火急火燎地往楼下冲,站在路边等了比一个世纪还漫长的两分钟后终于拦下一辆没有载客的出租车,一前一后上了车就赶紧催促着司机往教堂所在的方向开去。 【过个幸运吧。】 kp懒洋洋道。 【看看你们有没有堵车,又能不能顺利在他们抵达之前赶到教堂。】 他又补充说。 【对了,是幸运最低的那个人过。】 祝槐沉默了,你这针对还能更明显点吗? 过就过。 [阿维丝(祝槐)]的幸运检定,11/25,困难成功。 kp:“………………” 这他喵的离谱啊!!!!! 祝槐有样学样,“嘻嘻。” 南风看不见骰点也不妨碍他跟着傻乐,笑得司机都在后视镜里多看了两眼,然后忍不住默默又加了一脚油门。 狗kp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宽敞的柏油马路上全程畅通无阻,连一个红灯都没有遇上,等到在教堂门口的路沿边停下,两人动作迅速地跳下了车,付了车费之后又塞足了小费,只求让司机赶紧带着他的车消失个无影无踪。 司机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要求,乐滋滋地拿着丰厚的小费走人,老式出租车的尾气刚消失在街头拐角的下一秒,他们就从另一头窥见了那辆熟悉的面包车。 面包车减速后摇摇晃晃地在他们身边停下,门锁弹开后,汤尼第一个下来,挠着头笑道:“两位没等太久吧?” 祝槐和南风异口同声:“没有没有。” 连两分钟都不到呢。 “诶那就好,”小导游乐呵呵地说,“看来赶得正好,那咱们进去吧,我也提前跟神父打电话说过了。” 一个地区的文化风貌如何,看它的宗教建筑当然是最一目了然的方法之一。 可能因为人口并不是很多,泉城这座小教堂确实是小了点,但历史仍然在它身上留下了光辉的色彩。午后阳光在塔楼尖顶上反射出耀眼光点,余下则尽数洒向了那些巴洛克风格的精致雕饰,他们踏上一级级台阶,只是祝槐的注意力落在了别的地方。 她用余光去观察汤尼的一举一动和神色,发现他果真与这两天其他相处的时候相比并没有任何异样。她也只来得及用几眼来打量,这位领头的导游很快推开大门,让教堂内部的光景映入眼帘。 泉城本地教堂不算出名,当地居民大多又都在忙着操办亡灵节,会在这时候来的就只有寥寥一些游客和信徒。 正在低声与人谈话的神父随着大门开合而带来的光暗变化投来视线,在看见他们进门时跟对方说了句什么,也友好地笑着走了过来。 神父得有个五六十岁的年纪,身着肃穆的黑色长袍,一双浅褐色的眼睛里满是平和,连脸上的每一道笑纹都更显出和善。 一行人里只有卡洛琳在进门时蘸着圣水划了个十字,神父也毫不在意,依次和几人打过招呼后又道:“各位随意,不必拘束,我还需去问候别的弟兄姐妹,还容我请退。” 他们当然是表示不介意,神父便从善如流地走向了其他信徒和游客,而之前留在原地那个,也随着神父走来的举动看过来了一眼。 南风:“……” 祝槐:“……” 不是,怎么又是你? 金发青年显然也认出了他们,他脸上还挂着那种有些捉摸不透含义的笑意,却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只是驻足看了神父那边一会儿,然后就往教堂侧边上的小门走去。 以他们现在的身份肯定是去不了那边的,教堂里又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除了真祈祷了一番的卡洛琳,其他人都肉眼可见的无聊。而南风……祝槐之前的话放在这,他只好装模作样地研究起了彩绘玻璃上的图案。 所以当汤尼试探着问他们要不要去吃午饭——虽然以时间而言已经接近晚饭了——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们也不算饿,广场上有好些味道不错的小吃摊点,每个人都垫了点肚子,也能当成半顿午饭了。 但总比把时间都花在这里强! “嗨,我想打听一件事。” 趁着汤尼在跟手机那头讲话,祝槐走到了唯一一个不忙的队友旁边,“汤尼是一直跟你们在一起的吗?” 身材高大的男人看她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来跟自己搭话。 “是,”他惜字如金,“怎么了?” “……没什么。”祝槐皱眉,“就问问。” 她又走开了。 刀疤:“?” 汤尼跟司机打完电话,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 “车开去加油了,”他说,“可能还有几分钟,再多等一会儿?” “咱们往那边走走也行嘛。” 祝槐笑眯眯地建议:“虽然节省不了多少时间,但也可以当散散步。” 来的时候没有好好看过教堂周围,当然得现在创造机会了。 跟她一边的南风马上附和,刀疤满脸漠然,卡洛琳也没意见,这提议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通过了。 天色之间已经能隐约看见一点夕阳的晖光了。 教堂外是一片片平平整整、无人践踏过的葱绿草坪,马路旁的步行道蜿蜒通向远处。这附近的游客还是不多,所以当他们走近不远处来回晃荡着的那人时,一眼就能看得出他并非其中之一。 南风率先“咦”了声。 这下其他人也都看过去,老头跛了条腿,在原地背着手一摇一晃地兜圈,嘴里哼哼唧唧地念叨着什么。 他头发掉了不少,一会儿就挠一下自己的瘌痢头,衣服也沾了脏兮兮的污渍,只有腰间那串钥匙被擦得亮得很,跟着他的动作丁铃当啷作响。 “……超脱了沦入死亡岁月……涌出疯狂之溪……” 他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传进几人耳中只能听个大概。 “盘旋在发亮的墓碑之间……那片墓园……” 老头忽然猛地抬起了头,才注意到有人似的看向他们的方向,露出个不剩几颗牙的恶心笑容。他的一只眼珠已经完全浑浊发白了,疯疯癫癫之余也显出格外的可怖。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也不搭理他们,转身就进了后头的破房子。 “墓园……” 南风张了张口,“……说的是这墓园吗?” 的确,墓地就建在教堂旁边也很正常。 他们眼前有一小片栅栏,再往前就是形形色色的墓碑,只是看那风吹雨打过的磨损痕迹,多少有点年久失修。离他们最近的还是老头进的那栋小房子,也是一样的破破烂烂。 “呃……”汤尼也有点哑口无言,“应该是守墓人吧?” 卡洛琳皱眉,“明明草坪打理得不错。” 其他人都懂她作为教徒的言外之意——怎么到墓园就变成了这样子。 不过很快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面包车截断了这段议论,以单纯旅游的角度而言,这一天剩下的时间过得还不错。 他们在汤尼新找到的那家餐厅好好饱餐了一顿,虽然不至于美味到什么程度,可总比昨天好太多了。 回到酒店也是和前一天差不多的时间,祝槐窝在房间里感慨了番为什么现在不是斯卡蒂·格雷那张卡,毕竟以正常毕业的表演生而言,居然会精通黑客技术确实太不合情理了点。 好不容易挨过快两小时,钟表指针过了九,她拔了房卡反锁了门,坐上电梯下楼,跟一早就等在大堂的南风见了面。 两人之前在聊天软件上说好这个时间碰头,再一块去杰弗里家。 祝槐也才问过了后者,据他说是男人醒了就阴狠地瞪着他试图念念有词,结果嘴里布团都吐不出来就又被他给打晕了。 啊,king那多灾多难的后脖颈。 过了这么久,去看一眼总是放心点,顺便也能问问当时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走过去也挺远的,”南风嘀咕,“就不能再拦辆出租车什么的吗?” 祝槐:“走走再看吧。” 临近十点,泉城平时应该没多少夜生活,游客来了只好入乡随俗。街上行人相当稀少,好半天才能看到一个,更别提出租车了。 路灯的间隔很远,把灯柱和人都拖出老长一道影子,连那些挂在半空中的装饰,在陷入黑暗的情况下也形如鬼魅起来。 有那么一段时间,完全只有他们两个走在路上,听着彼此的脚步声,还有细碎的风刮过树叶的摩擦声。 【聆听,请吧。】 [阿维丝(祝槐)]的聆听检定,63/80,成功。 “……怪了。”南风嘟囔。 显然不止有她听到了kp的指示。 祝槐还在侧耳细听,远远传来的像是狗叫,又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那声音很快消弭在风中,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与之相反的是眼前,正挂在树上微微晃动的影子在他们走近后变得明晰。 南风:“谁在树上挂了个——” 他可能是想说布袋,也可能是想说木头,但无论如何,在真正看清“那玩意儿”的时候,这些都不重要了。 先入目的是一双脚。 那对沾满血污的脚腕被倒吊在某根粗壮的树枝上,再往下就是有些破烂了的衣裤。 裤腿被扯开了,小腿肚啃得只剩白骨,大腿更是东一口西一口地不成样子。 开膛破肚后,肠子和其他内脏也流出来,让空气里溢满了难闻的血腥味。 吸引来的蚊蝇盘踞着嗡嗡作响,耷拉在地上的那些“内容物”上也都有着啃咬过的痕迹,至于双手……无力地垂着,显然已经死亡一段时间了。 视线再往下。 他们都看到了汤尼那张惊骇到目眦欲裂的脸。 亡灵舞(七) “姓名?” “阿维丝·贝奈特。”祝槐说。 “……艾,”南风磕绊了下,“艾伦·阿狄森。” 他仍然是一副脸色惨白、浑浑噩噩没回过神的样子,所以坐在办公桌对面的警察也没有追究,继续问道:“是你们报的警?” 其实这个问题在现场就已经确认过了,现在不过是再走一遍笔录的程序而已。 祝槐:“对。” 南风:“准确来说……是她报的警。” 不提还好,他想起这事就恨不得钻地缝。 汤尼死相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他叫是没叫出来——最后一丝理智全用来控制声音了——可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哆嗦着嘴唇坐在了地上,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人家女孩子还好端端在旁边站着呢! 两人的反应也很符合kp让他们进行的检定——祝槐过了意志,只扣了区区一点san值,南风则是一口气五点。 而当下的情况,是还算冷静的祝槐当机立断报了警,警车在引来更多路人前赶到,收敛尸体、封锁现场,把两个目击者也拉回了警局。 案发已经是大半夜,他们被带回去简单问询以后还是休息了一下的,这会儿才正式做笔录,天都亮了。 警察点点头,将他们说的情况都记下来,“你们认识受害人?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同团的观光客,”南风回答道,“汤尼·佩特是带队的导游,他在晚饭后送我们回来以后就离开了酒店,结果居然会……” “那你们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那里?” 祝槐说:“我们昨天晚上在酒店里听说大家一般都喜欢去外面的酒吧喝酒,就有点好奇,本来打算去看看的。” 负责记录的警官又低头写了几笔,“受害者在和你们相处的过程中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吗?” 祝槐作出一副试图回忆的样子。 “好像……没有。”她确信地说。 他俩确实也没有什么嫌疑,警察又盘问了一番案发现场当时的情况,让他们签过字后就放人走了。 局内其他警察本就在各忙各的,当地出了命案又正赶上如此盛大的庆典,光是压消息就要花去不少人手。 走出询问室,走廊上空荡荡的不见任何——不,还是有个人在的。 他半倚在墙面上,一手撑着另一手的胳膊肘,就这么横在身前,听见了动静才抬眼望过来。虽然依旧是眼含笑意,但现在离得近了才能看出那些毫不掩饰的打量。 领他们出来的那名警员见了他连忙低头致意,“先生。” 青年看着他们,话却是对警察说的,“报案人?” “是,先生。”就算不知道身份,从警员毕恭毕敬的态度中也可以窥出几分,“我们也询问了当时附近的行人,应该是第一目击证人。” 他旋即凑到青年耳边,将那些无关紧要的证词大致复述了一遍。后者对此未予置评,只是在警员提到外出去酒吧时才挑了下眉,“这个我知道。” “我那晚也在酒吧,对他们有点印象,他们看着是对那位调酒师的作品不算满意。”金发青年笑得还是很漫不经心,“去忙你的吧,我正好有事,顺道送他们出去。” 警员一怔,“先生……” 至于到底是酒吧供给的酒水不尽人意,还是有谁主动找了点事,那在场的四个人里就只有三个才清楚了。 警员犹豫着应了声“是”,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岗位。待他的身影远去消失,青年才开了口。 “塞缪尔·洛佩兹,警探,你们也可以当我是特别顾问。”他似乎想去指警衔,然后才想起自己穿的是风衣而放下了手,“还未请教两位的名姓?” 南风:“呃……” 祝槐微笑,“我想不用这么麻烦。” “说来也是。” 塞缪尔脸上丝毫不见看过他们资料的尴尬,“贝奈特小姐,阿狄森先生,和你们同行的另外两位现在应该也在警局门口,我带你们过去?” “啊?”南风愣了下,“他们怎么也——” “乔·瓦特先生外出时碰到了其他警察。” 塞缪尔若有所思,“听说是因为长相闹了点小误会。” 祝槐:“……” 南风:“……” 草啊。 祝槐的脚步一下子更快了。 南风:“贝、贝奈特?” 她赶着想去看热闹,这是可以说的吗? “不过,贝奈特小姐还真是镇静,”塞缪尔突然说,“我本来以为能趁机稍微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呢。” 他这话说得轻佻,但落在有心人耳中,那意味就再明显不过了。 祝槐也不避着,“洛佩兹警探是在考虑我的嫌疑吗?” “这么明显?”塞缪尔失笑,也不否认,“抱歉,因为必须要考虑到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我当然理解,”祝槐叹气,“警察的工作嘛。” “其实从小就有人说我胆大,我自己对那方面也很有兴趣。不过当恐怖片里的画面真出现在眼前……” 她苦笑了下,摊开了手,“还是挺难接受的。” 她肤色很白,这样一对比,掌心那几道掐得隐隐渗出了血的红痕就更明显了。痕迹深浅不一,完全足以看出当时心神动荡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但是……毕竟就两个人,”祝槐幽幽道,“一个人慌了另一个人总不能跟着慌吧。” 南风:“……” 呜呜呜呜别骂了别骂了!晕血这事他也很绝望啊! 塞缪尔:“?” 他忍不住看了在场另一名男性一眼,对她话中的含义表示了深深的欲言又止。 “是我多心了。”塞缪尔挑挑眉,“贝奈特小姐还是去局里的医务室包扎一下?至少消个毒。” “这么点小伤就不麻烦了,”祝槐说,“我自己回去处理吧。” 她的态度比之前好多了。 没办法,当你准备好了苦肉计,等了半天才终于有人问,总归是会有那么一些不容易在的。 塞缪尔看了他们几秒,“好,虽然我不负责这起案件,但你们要是想起什么或者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就算只是需要心理干预,”他一人一张地递来两张名片,“也可以联系我。” 祝槐接过名片,跟她对塞缪尔·洛佩兹这个人花里胡哨的印象不同,白底黑字的名片倒是意外地很简洁,她看到了上面的名字、警衔,还有—— “你不是本地警局的?”她问。 上面明晃晃写的是德州州署。 怪不得那天会在酒店。 “对,所以我说可以当我是特别顾问。”他轻描淡写道,“我是被临时派遣到这边来的——为了查一桩突然被翻出来的案子。” “什么案子?”南风好奇地问。 “一桩陈年旧案。”塞缪尔笑得随意,口吻却不容置疑,“更多的就不方便透露了。” “哦……”南风也明白自己问得唐突,“哦哦,好的好的!” “一点也不行?” 却是祝槐开了口:“以前的案子突然被翻旧账,又发生了新的杀人案,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之间有什么联系。目击证人被牵连的状况也不是没有,警探是不是应该再安抚安抚我们这些无辜市民呢?” 她神情无害,全瞧不出语气的咄咄逼人,引得塞缪尔深深看了她一眼。 “……好吧,”他松了口,“也有一点。” “当年那起案子的凶手手法十分利落,放下别的不提,算得上是一刀毙命。但是这次,根据初步尸检,汤尼·佩特尸体上的那些啃咬痕迹应该是动物的齿印。” 南风瞬间回忆起当时的景象,脸色难看地压下了涌上来的反胃感。 “所以两起案子应该没有必然联系。”塞缪尔说,“再往下就是机密了,这样够了吗?” “够了。” 祝槐收敛起态度,耸耸肩,“刚好。下次见了,探长。” 她说的刚好,是他们刚好到了警局大厅前,看到了还站在那里的两人。 刀疤的脸色黑得像锅底,卡洛琳倒是神情如常,毕竟被找到警局来的也不是她。旁边的那个警察脸上与其说是歉意,还更像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敷衍。 不过他们两个也显然不想再纠缠,注意力也在看见这边的三人后转移过来,卡洛琳率先上了前。 “我们已经听说了。”她言简意赅地说,“你们打算怎么办?” “总之……”南风抓着头发叹气,“先出警局?” 导游死了,他们这些同团的游客一起行动也可以,分头玩也可以——前提是他们真有这心情。 这从情理上讲应该是有专人安排后续的,然而…… “旅行社那边说已经腾不出别的人手了。”卡洛琳挂断电话以后向他们转述,“提出的解决方案是这几天由咱们自己安排,等回去了进行相应的赔偿退款。” 祝槐不算意外。 就这个配置,再看他们各有各的秘密,十有八九是临时加塞来的旅游团。本就人手不够又出了命案,谁还想来干这倒霉差事。 其实对他们自己也方便很多,所以也没人真去提要求加派来新导游。 “司机呢?”刀疤问。 “也留下,不过因为是最近接触最多的同事,目前还在接受讯问,回来工作可能都得明天了。” 南风捂脸,“……打车吧。” 他们早就出了警察局,站在路边商量之后的事,这下又多了另一样任务——看看有没有出租车。 这一片都是居民区,哪怕才大清早也有了来往的居民,隔会儿就有几句闲话飘进耳朵里。 “听说了吗?贝克酒店那边有人死……” “真的假的啊?” “真的!死相还特别的……” “上帝啊……上次这样的还是在二十年前吧?” “对对,我记得那家是姓海登?” “他们的房子不都还……” “二十年前?”南风突然问。 不仅仅是他的三个队友,正边经过边议论的那两位主妇也看了过来。 “呃,对不起,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他马上解释,“就是有点好奇,什么二十年前?” “新来的游客?”其中一位约莫得有四十多岁的主妇打量了他,八卦心显然压过了别的,“二十年前的灭门案啊。” 就在这时,祝槐听到了kp的声音。 【突如其来地听闻昔日的那起事件,意志检定,成功不减,失败减1点san值。】 [阿维丝(祝槐)]的意志检定,40/50,成功。 kp:“……” 呵,冷漠的女人! 祝槐趁机观察了一下其他队友,卡洛琳面露惊讶,刀疤挑高眉毛,南风还在疑惑地问:“灭门案?” “喏,就是那边那家。”另一位主妇抬抬下巴,手也跟着一指,“就一夜之间的事,一家四口全死了。” “凶手还特别残忍……”先前那位摇着头啧啧两声,“现在人都没了,房子倒是还在,也不知道还留着个空房子做什么哦。” “居然是这样……”南风恍然,“谢谢谢谢。” 主妇们离开了,祝槐正好看到一辆空出租车,招手让对方停下来时,歪头看了眼南风,“你很在意那起灭门案?” 南风:“也、也不算很在意?” “那就去图书馆吧。”祝槐默认了他的说法,“反正不管是看看新闻还是什么都不亏。” “我就不去了。”卡洛琳开口,“我还想去商业街转转。” 刀疤冷着脸哼了声,显然也对他们的目的地不感兴趣。 “好。”祝槐说,“那酒店见啦。” 他们到得还是太早,在附近的便利店磨磨蹭蹭吃了顿早饭才等到图书馆开门。 毕竟只是个小城的市图书馆,资料检索还没有那么便利,他们只好找到对应年份的报纸,挨个往回翻。 祝槐合上手里的最后一张,“没有。” 南风抓耳挠腮地去拿十一月的,“我这也没有。” 他俩分别从一月和十二月的开始查,直到翻遍六月和七月的报纸,也没有见到本该占据一纸版面的惨烈到二十年后还有人在议论的全家灭门案。 “会不会是年数有差啊?”南风愁眉苦脸道。 祝槐没出声。 她的年龄限制最低是二十一岁,不太可能是超出这个的年份。 “那就查查十九年前或者二十一年前的吧。”她说,“应该不会差太远。” 然而结果是一样的。 等到看完整整三年的报纸,哪怕只是快速翻阅,也早过了日上三竿。咨询过kp能不能用图书馆技能偷懒的结果就是节省不了多久不说还有失败的风险,那倒不如自己动手翻。 南风一边去擦蹭到手上的油墨一边唉声叹气,“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不,”祝槐说,“是有的。” 南风下意识去看她找的那沓,“啊?” 祝槐挑眉。 “我说的是结论。”她道。 图书馆这一区域没有第三个人,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把声音压得很低。 祝槐说:“证明这件事是要压下去掩盖的,而且牵扯的范围不会小。” 毕竟足以控制报社不去报道,而媒体从来都是乐意搞个大新闻的。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是有谁抢先来取走了报纸,但他们有特意留心过日期和页码,没有一张缺漏。 祝槐同时注意到了,被掩盖的不止是灭门案,还有“她”的存活本身。 “就算这样……”南风还是皱着眉,“唉,幸亏现在没有新导游,咱们是自由支配……” “你觉得真的是没有新导游?”祝槐突然问。 南风:“……诶?” “员工丧命,游客乱作一团,再怎么缺人手,直接放任也太不专业了。”祝槐思索,“你刚才有听到她说什么‘不用了’吧?” 南风努力去回忆卡洛琳接电话时的话,还真从脑海里搜刮出了类似的字眼。 他张大了嘴巴。 “你是说卡洛琳她——” “只是猜测。”祝槐说。 “可是这么做没有意义吧,”南风不解,“这不是跟旅行社打个电话就能确认的谎话吗?” “是啊,而且卡洛琳也知道。”祝槐说,“但重点是,其实我们没有一个人会去质问她。” 因为大家的利益目标是一致的。 大家心领神会的东西被摆上了台面,南风一下子有点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说:“你是说,你……” “没错,就像你一样。”祝槐笑道,“虽然怕得不行,但一点也没动过要离开的念头,对吧,阿狄森先生?” 南风的眼神已经默认了她的话。 作为玩家,他们当然都知道不能离开是为要继续调查事件;可是以不知道这一层的角色的身份和各不相同的调查理由而言,一切勾心斗角才刚刚拉开序幕。 “卡洛琳在等那个质问的人,不管到底有没有都有助于她的判断。”她挑挑眉,“我不打算当这个人选,你呢?” “我才不揽这瓷器活。” 南风苦着脸把报纸都放回去,“饿都要饿死了,现在呢?” “那还用问,吃午饭。”祝槐也受不了了,虽然她后半段就把工作丢给了对方,自己捧着地方志看了起来,“然后去下一个目的地。” 怎么也该去杰弗里家了。 可能是他们挑餐厅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这里竟然和第一天的那家差不了多少。 两人看着面前味道古怪的生肉沙拉相对无言,祝槐就是有心也怕吃坏了身体掉链子,只好来了点面包垫个半饱,最后经过对面超市时不约而同地买了几包方便面准备带回去备用。 “我严重怀疑,”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南风欲哭无泪,“这地方跟我有仇。” 祝槐幽幽,“反正肯定和口味正常的人有仇。” 他们正走在通往杰弗里家的楼梯上,等站在跟前一敲门,已经得到消息的杰弗里马上打开了门,做贼似的放俩人进来。 ……也不失为一种职业病。 一进门,他马上劈头盖脸地问:“你们怎么才过来?!” 祝槐一脸惊讶,“你不知道?” 杰弗里:“……知道什么?” “出命案了。”祝槐说,“我俩作为证人去做了笔录。” “?!” “死了人我知道,但是你们就,”杰弗里吓了一跳,随即就是满脸怀疑,“你们不会……” “想什么呢。”祝槐哭笑不得,“跟我们没关系。” “……算了。”杰弗里悻悻然,“你们知道我打昏了他多少次吗?” 南风正蹲在魔术师旁边扒拉他,后者一翻身,露出了后脑勺上的大包。 祝槐:“……” 南风:“……” 啊这,是挺惨。 这动静一出,脑门着地的魔术师喉间溢出有些痛苦的□□,眼睛也慢慢睁开,困难地挣扎着侧过身,望向了站在旁边的三人。 当然,主要是南风和殴打了他无数次的杰弗里。 他说话就像嘶嘶的毒蛇,“……果然还是你们。” “午安。”祝槐叹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魔术师看上去眼神还有几分迷茫,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候。 “你看,反正早晚都是要说。” 主谋叹了口气,非常贴心地扶他坐了起来。 她友好而诚恳道:“他们说要打你一顿,我劝都劝不住,除非你现在就交代。” “所以,先和特别爱好和平、压根见不得这些的我好好谈一谈怎么样?” 杰弗里:“???” 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任务工具人啊!! 南风:“?????” 他的问号更多——最开始不是你动的手吗?! 但是…… 南风一看king的表情,更是瞳孔地震。 喂,你怎么信了啊! 可能是最开始醒来的冲击让他忘记了那声“动手”,魔术师沙哑地笑了一声,“那先把我的绳子解开。” “那可不行,”祝槐笑眯眯道,“我惜命得很。” “看来你是知道有些力量的存在的?”魔术师冷笑,“放心,我不会再攻击你们了。” 祝槐微敛笑意,仔细打量起他的表情。 “kp,”她在心里说,“我申请心理学。” 根据最开始看到的说明,心理学的另一个——或者说真正的用途,是检测对方有没有说谎。 但人肉测谎仪实在太bug了,所以在这时往往是由kp掷骰,玩家是看不到骰点结果的,只能由kp针对成功与否做相应的描述。 有点类似于kp在判断怪物或者什么进行一些行动时的秘密骰点,都称之为“暗骰”。 一阵骰子的响声。 【你认为他说的是真话,他事到如今似乎已经认命了,没有骗你们的必要。】 “好,”祝槐说,“我不答应。” kp:“……” 那你有什么过的必要啊啊啊啊!!! “除非你回答我的问题,”她道,“你对这座城市、对亡灵节知道多少?” 魔术师从现在才第一次正眼看她。 “小小年纪还挺敏锐。” 他语气不虞,“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有原因才来这里的。” “不过我可不会这么简单就解释你的疑惑。”魔术师咧开嘴,“做个交易吧。” “如果你们能帮我把教堂最里间的东西拿来,我一定知无不言。” 南风一愣,“教堂?!” 祝槐更冷静点,“为什么是教堂?” “我当然有我的消息渠道,”魔术师狡猾地转了转眼珠,“就说做不做吧?” 祝槐正要开口,南风把她拉到了一边。 南风嘀咕:“你觉不觉得这样……” 祝槐帮他补上,“像极了rpg以物易物的npc。” 南风:“对对对对。” “真要答应他?”他又问。 祝槐回头看了眼。 魔术师显然不计较他们的窃窃私语,就等着一个肯定的答复。 祝槐说:“你得先证明自己的价值。” 魔术师冷冷地哼了声。 “小姑娘,”他看出点什么来,“其实真正管事的是你吧?” 祝槐笑吟吟反问:“你猜?” “证明方式很简单,”她道,“你知道汤尼·佩特这个人吗?” 魔术师抬眼,“那是谁?” 南风急道:“我们亲眼看到准备进你帐篷的那个,别说你一点儿都不知情。” “他现在死了。”祝槐补充。 “帐篷?”魔术师慢吞吞地重复一句,“如果你们是说那玩意儿,它可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汤尼·佩特。” “用不着这么看着我。” 他瞥他们,“那小子死了也跟我没关系,他被盯上了,肯定是要死的。” 南风:“被盯上了?被什么盯上了?” “kp,”祝槐说,“我要心理学他刚才这句话。” 【……你相信他确如自己所说的和汤尼的死几乎没有关系,但他肯定知道一些关键的内情,说不定还想以此为筹码来要挟你们。】 “不会再告诉你们别的了。”魔术师声称,向后边的沙发一靠,要不是他还被绑着,是可以表现得很傲慢的,“剩下的等你们取来东西再说,你们什么时候行动?” 祝槐看了他两秒。 “其实吧,我实在很好奇一件事——对不住啊,憋到现在才说。” 她奇道:“一个站着,一个被绑着,你到底为什么会以为我们是站在同等地位上的?” 魔术师:“???”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说“好我答应这个交易吗”?! 南风饱含同情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你不是人!】 kp愤怒地小声谴责。 杰弗里嘴角抽搐,魔术师目瞪口呆,既然现在确认对方真的知道点什么,祝槐也懒得再装了,她从旁边拉来一把椅子一坐,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恶人面孔。 “放心,”她饱含关切地说,“我真的很爱好和平,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所以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现在就全都告诉我们,一个是待会儿全都告诉我们,这样我们说不定还是会帮你把东西拿过来的。” 魔术师梗着脖子,“我偏不说。” 他不信他们还能真把他怎么地。 南风:“……” 他想起那句绑架事业的发言。 兄啊,咱惜点命吧。 祝槐惋惜地看他一眼。 然后,露出了一个十分和善的微笑。 魔术师:“………………” 他的后背,忽然窜上了一股微妙的凉意。 第18章 亡灵舞(八) “先说好, ”祝槐说,“我也不想的。” 她勾勾手指,把俩人都叫到旁边来耳语了一番。 杰弗里:“你……我……你……” 南风:“……真要这么干?” 【你们……】 kp虚弱道。 【能不能做个人……】 “我从短暂的人生中学到一件事, ”祝槐深沉道,“越是玩弄计谋, 就越会发现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 除非超越人类。 她不做人啦, kp! “上。”她一声令下。 杰弗里默默回房, 从枕头里拆出一根羽毛。 南风按住了他。 魔术师:“……?” 一分钟后, 惊天动地的笑声险些震破了房门。 “哎呀,”路过的邻居惊讶, “怎么这么大动静?” “你都不知道。”另一家的也正好准备出门,开着门露出个脑袋来跟她解释,“这家住的是个小孩, 昨天他爸来认他,差点被他给轰出去。” “咦, 那现在呢?” “后来让进家门了,要我说父子俩还是得坐下来好好聊聊,把话都说开, 你看今天笑得多开心。” “这可别把嗓子给笑劈喽……不过也是啊, 还是现在好。我记得这家孩子也不小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幸运’?‘福气’?这么大年纪能跟儿子重归于好也挺有福气的。” “是啊是啊,真好啊。” 这但凡让魔术师听到,都只有一句话——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不过他听不到了,他还在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哈哈哈滚啊哈哈哈啊哈哈!”king在地上疯狂大笑, 试图打滚躲过还在挠他胳膊肋下还有咯吱窝的羽毛和手, “哈哈哈哈哈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啊啊!” “一二三四, 二二三四,”祝槐还坐在那儿帮忙打拍子,“加大幅度,再来一次。” 南风:“……” 别数了他也快笑场了! 杰弗里:“……” 在场的是不是就他一个正常人? 这过程中,实在忍受不了的魔术师眼看着就又要叽里咕噜出什么奇怪的声音,被南风眼疾手快地摁住。 手动!打断吟唱! “哈哈你们哈哈哈哈啊哈是不是他妈的有病哈哈哈哈哈哈哈!!”魔术师要笑断气了,“放开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我说我全都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祝槐打了个响指。 南风和杰弗里应声松开了几乎笑到缺氧的魔术师,南风还在忍笑,杰弗里就很缺德地“噗嗤”乐出了声。 然后马上就被魔术师瞪了一眼。 “我知道的也不多。”山羊胡男人咬牙切齿地说。 南风:“啊?” 那你之前还装出一副高深的样子? “只是相对而言不多!首先,就像我刚才说的,”魔术师缓了两口气,依然有气无力道,“世界上存在着另外一种力量。” “咒文,法术,或者也可以叫它为魔法。” 他冷哼,“不过和电影里吹捧的不太一样,这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旦过于接近它们,你就会了解到这个世界的真相……这是以你的理智为代价的,一步步过于靠近的后果就是步入疯狂。当然,我也学过那么几个咒语。” “比如改变天气?”祝槐忽然问。 自称为“king”的魔术师一愣,上下打量她一番,发现她似乎真的只是随便问到了这里。 他谨慎地问:“你知道那件事?” “嗯——”在南风欲言又止的神色下,祝槐含糊地把她顶替对方演出的事给带过去,“你在观众起哄下停雨的那个吗,查你资料的时候好奇看过一眼。” 魔术师嘀咕:“我早就跟他们说过别随便乱传。” “这么神乎其神的事也没办法吧,”祝槐耸耸肩,促狭地说,“谁让人是最不可控制的变量呢。” “好巧不巧,”king阴沉道,“那个法术就叫‘改变天气’。” 魔术师:“……等等。” “不对啊,”他忽然想起来,“我书呢?!” 南风:“………………” 早就应该打断他的! 祝槐看看南风,“什么书?” “就放在后台帐篷的桌上,”魔术师将信将疑,“你们难道没看到?” 祝槐“啊”了声。 “当时情况紧急,还真没注意。”她说,“可能就留在那了,抱歉。” 魔术师粗喘了几口气,好险没被她的不见任何诚意气晕过去,“那本书可是我——” “可是你什么?”祝槐问。 留着小撮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猛地停住了话头,他目光一一从在场几人的脸上打量过去,思索了半晌,这才慎之又慎地重新开口。 “我可以告诉你们,”魔术师狡猾道,“但相应的,你们也要帮我——” “不,”祝槐纠正他,“是你只能说。” 魔术师:“……” 什么人啊! 祝槐:“搞快点。” 杰弗里在旁边威慑性地举起了他那根羽毛,他已经发现了,反正被迫害的不是他,他也可以很快乐。 魔法师:“………………” 这他妈的都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我……”他深呼吸,“我……” 他认命道:“好吧。” “我已经说过了我会一点魔法,但是,”魔术师没好气地说,“我相信追求力量是人类共同的本能。” “就像你的艺名?”祝槐问。 魔术师顿时眼前一亮,阴冷之色消失得一干二净,满脸找到知音的求赞同,“对对对对对,你也觉得特别帅特别有品位是不是?!我跟你说我当初——” “没错没错,”祝槐马上连声附和,俨然又不是当初看到舞台前宣传标牌时一言难尽的模样了,“我一看就知道是特别有自信的人才会起这么个名字,那个时候还说我们必须得看看他的表演,对吧,艾伦?” 南风:“……” 他是造了什么孽。 他默默点了点头,下意识摸了把自己的鼻子看有没有变长。 “唉,谁能想到后面闹成这样。”祝槐说,“所以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啦。” 魔术师见机连忙说:“看在咱俩这么投缘的份上,那还是继续刚才说的交易——” “不可以。”她笑眯眯道,“继续讲。” ……靠北! 眼看她软硬不吃,king也只好垂头丧气地接上了自己的话头。 “所以,我想办法去搜罗任何记载有更多法术的典籍。”他说,“好不容易才在前两周找到了那一本,除了要演出的时候基本都是随身携带,正收在那准备好好研究。” 呵。 他冷笑一声,意有所指地看向两人。 就被搅合黄了。 “你们都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听得云里雾里的杰弗里插话,“还有,不是你自己说的越看越疯吗?” 魔术师:“可是魔法书真的很好看耶。” 两位玩家:“……” 他们也都听出来了,比起见过或听说过的其他邪| 教徒,山羊胡子魔术师只是单纯对魔法书感兴趣。 好家伙,是个搞科研的。 不过—— 想想这家伙之前的表现,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 “你不让其他人进帐篷,”祝槐问,“是怕被人看到那本书?” 魔术师嗤笑,“怕?” “他们的脏手不配碰我的书,”他神色满是厌弃,“更不配得知那些高深又充斥着无穷奥妙的知识。” 南风忍着没有翻个白眼,他听出了魔术师话里的那点狠厉,这家伙是来真的,那时候要是没动手,情况估计真会不太妙。 “不过我很看好你,年轻人。” 但要说king有什么优点,那就是对自己认可的对象不记仇,他赞赏地向着认可了他品味的祝槐抬抬下巴,“你可以当第二个。” 祝槐:“……” 那谢谢你啊。 “我的荣幸。”她非常配合地眨眨眼,“所以你肯定也不是无缘无故地来泉城了,目标就是那座教堂里的东西吗?” “很好猜吧。”魔术师哼了一声,“我听说这里很是藏了点好东西,又赶上他们要办劳什子的亡灵节,不趁着大批外来人口涌入,还趁着什么时候?” 南风问:“什么好东西?” “不知道。”魔术师诚实地说。 南风:“……” 低情商:不知道你瞎跑来干嘛。 高情商:那你还挺有行动力的。 “你不知道汤尼·佩特,却知道有谁装成他的样子进了你帐篷,”祝槐说,“而且听上去,你还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好吧……” 魔术师眼珠转了一圈,“这就有点说来话长了。” “神明是真实存在的。”他说。 杰弗里:“哈……?” 祝槐挑了挑眉。 “准确来讲,”魔术师慢吞吞地解释,“应该说是‘邪神’。” “祂们庞大而具有超乎人类想象能力的力量,人类在祂们面前与蚂蚁无异,真相就是这个世界曾经为其所统治,只不过现在有的被驱逐,有的还在沉睡,可能也有例外……我可不清楚那些,我还想保住自己小命,但我知道有一小撮疯子还在搞一些教团活动,妄图呼唤祂们的降临。” “除了信徒,邪神的眷族也同样信仰着祂们——当然,这只是世上诡异之事的一部分,还有其他怪异的存在,把这些统称为‘怪物’是不是好理解点?” “你是想说这个城镇上有这种东西。”祝槐说。 “不。” 魔术师纠正道:“是一群。” “而且,”他说,“它们中的一些有时会披上人皮,乔装成人类的模样,混迹在人群里。” “无数的居民、游客,反正谁也不会专门去注意一个随便在大街上碰到的家伙,对方的长相转眼就会被抛在脑后。” “你们会记得自己有没有遇到过第二个相同的路人吗?”魔术师问。 天边已经泛起红色了。 窗户明明早就关好了,他的这句话却像是一缕穿堂风呼啸而过,引得人无端打了个冷战。 “所以,”南风愣道,“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说不定已经……” 祝槐想得更远些,“这下牵头亡灵节的究竟是谁没准也有待商榷了。” “意思是我可以偷双倍?”杰弗里问。 ……重点是这个吗!!! “玩笑,开个玩笑,”看看众人表情,杰弗里讪笑着缩缩脖子,“你们继续。” “我不知道它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魔术师声明,“我碰巧遇到一个还不是适应人类行动方式而露出 了一点马脚的,所以才会想控制着它往那边去,到时候再验证一下我的猜想。” “我们就是追着它去的,”祝槐说,“但是在里面什么也没看见。” 男人面皮上难得浮出一点惭愧来。 “……学艺不精,”他嘀咕,“进去以前就给跑了。” 其他人:“……” 你行不行啊!!!!! “这个特别花精力的!”魔术师很硬气地为自己正名,“我刚学会没多久,不擅长很正常!” 啊对对对。 祝槐思索了几秒。 “那以你来看,”她问,“汤尼·佩特是怎么死的?” “你好奇的是刚才那句吧,不过,”魔术师斜杰弗里一眼,“这小子开电视看新闻的时候,我零星听到了两句。” 为什么只有两句? 当然是因为刚清醒就被又双叒叕打晕了! 魔术师怨气冲天,但他可不敢冒出来,不然他相信这群人绝对把它又变成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只得继续道: “我说‘被盯上了’,是因为猜测它们既然选定了某些目标,肯定会对他们做点什么,不管是打算替代还是怎样都只是早晚的问题——但是,我认为不会这么早就下手。” “更不会做得太明显,虽然只是不痛不痒地提了句发现一具意外死亡的尸体,提倡游客和当地居民减少夜晚独自出门,然而从另一层想想,也不失为一种……” “警告。”祝槐说。 魔术师扬起眉毛。 “没错。”他说,“而且不是对所有人的,只是对一部分知情者。” “我想他可能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说不定死亡也是个意外,把他挂到树上才是示威或者警告……” “所以才会出现这样一边尽量压消息一边还特意告诫民众的矛盾局面,”他在听他们概括了几句外界状况后总结道,又冷笑了声,“你们还要在夜晚出门吗?” “明后天不一定,”祝槐说,“但是今晚会。” 魔术师忍气吞声地算了算自己昏过去的时间,阴阳怪气地“哦”了声,“你们居然还要去参加那个。” “来都来了。”她道,“总得去看一眼吧。” 也好看看不惜压下人命也要办的典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你呢?”祝槐问南风。 南风和她的想法一样,“去……吧。” 他头疼地啧了声,“就是肯定得回酒店一趟。” 最开始汤尼给他们讲解时配套的旅游小册子就写得很明白了,毕竟是用来招徕游客的,本来也是轻松休闲的风格,并不要求怎样正式,只希望大家着装得体就行。 不过他们在外东奔西跑了一天,还是回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得好。 “……你们就这么走了?!”见他俩还真要动身,魔术师一下子急眼了,“你们敢走,你们前脚走,后脚我就拉着他当人质!” 杰弗里:“……” 他看看男人拧向自己的身体,又忍不住看看对方脑袋后头那个大包。 谁把谁当人质? “明明学了咒语,”祝槐慢悠悠地说,“却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是因为那个吧。”南风深沉道,“施法还要做准备工作,还要前摇。” 断读条这种事断着断着就很顺手了呢! 魔术师:“………………” 你们再骂!你们再骂! 眼见得被这有声的没声的一通鄙视,年纪可能得有在场三个人中的两个加起来那么大的大龄中二病像条毛毛虫一样扭着扭着把身体转过去,背对着他们。 自闭了。 祝槐抱着胳膊 在旁边看了他两秒,从桌上那堆杂物里抽了根木棍,蹲下|身戳戳他肩膀,“真哭了啊?” 魔术师:“???” 他愤怒回头,“你当我三岁小孩?!” 结果他一转过头,对上祝槐笑吟吟的眼神,顿时又觉得上当了,“……喂,谁不生气啊!我的书好端端地放在那儿,你们给我落下了。我跟你说,这事,没完!” “行,”她很干脆,“你说怎么赔?” “不,我是不可能原谅你们的。”魔术师铁骨铮铮,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今天就是绝食而死,就是撞在这桌角上,你们不把书给我找回来,我就赖在这里不出去了。” 南风欲言又止,毕竟是受着“不能乱拿别人东西”教育长大的新世纪青年,他的良心是有一点受折磨的,虽然东西不能还人也不能放,但至少—— 下一秒,他就听到对方说: “除非你们帮我拿到教堂里的东西。” ……志气呢!!! 祝槐:“……” 杰弗里:“……我好像记得人是你们绑来的。” “绳子确实不是你的幻觉。”祝槐欲言又止两秒,“给他解了吧。” 反正人是不会跑了。 小偷抓狂,“嘿!这是我家!” 赖在他这儿算怎么回事啊! “又不是就不管了。”祝槐挑眉,指了指旁边的南风,“他不是还要给你补偿吗,到时候找他要钱。” 南风正心虚着,闻言马上打哈哈笑道:“一定,一定。” “书!”魔术师还在抗议,“我的书!” “好好好你的书。” 她安抚完这边安抚那边,“等会儿我们去广场那边的时候看看,不行就想想怎么去教堂。” “不过——我话说在前,”祝槐语锋一转,“你既然推给了我们,就代表你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其实是很难办成的,所以我也不保证能不能真的拿到。” ……咳。 杰弗里给他解了绳子,魔术师理直气壮地揉了揉背在身后太久以至于酸痛的手腕,“但是——” 祝槐歪歪头,打断了他,“看在你确实告诉了我们不少情报的份上,我们会试试。” 反正知道了教堂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是肯定得去看看的。 “那你们可得尽快,”目的达到了,但魔术师也深谙闷声发大财的道理,他没表现出窃喜,明面上还在嘀嘀咕咕念念叨叨,“说不定可不止我一个冲着这种东西来的,我就听说过有个叫尤什么特什么的组织——” “组织?”祝槐好奇地问,“什么组织?” 魔术师“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我也只是听说好吗……” “尤……尤克……”他皱着眉头回忆,“应该是‘尤克特拉希尔’。” 这名字有点耳熟。 祝槐思考了下,“北欧神话里的世界树?” 魔术师:“对对对。” “世界树、宇宙树,反正一般差不离就这两个说法。”他说,“那群家伙应该是和教团对着干的吧,要我说简直是白费力气。封印总是在松动的,教团的活动也越来越频繁了,邪神早晚要苏醒,做再多也不过是让那个期限再晚点来罢了……” 他的话里充满了知道得越多就越悲观的消极,祝槐倒是不以为意,“也总是有人重视过程胜过结果的。” 她笑道:“你自己不还是明知道结果不会好但也想多知道点东西吗?” 魔术师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杰弗里忍不住扭头问南风,“你听懂了吗?” 他语文和历史从小学起就没及过格了。 南风:“呃……” “哎,管他什么树不树的,”他挠挠头,“反正只要赶在他们前头就行了吧。” 他看向外头天色,“时间好像也差不多了,咱们再不走会不会有点奇怪了?” 祝槐瞥他一眼,低头看了看表,“的确。” 他们单独在外这么长时间,指不定会引起另外两位队友的疑心呢。 “那我们就先出发了。”祝槐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哦对,说起来,是不是还得有人留下来看着——” 虽然魔术师表示自己不跑还要赖在这,但话谁都会说是吧。 杰弗里:“……” 行了,别暗示了! “我留我留,”他不耐烦道,“反正我对开幕式也没什么兴趣。” “谢谢你杰弗里,感恩你杰弗里。”祝槐马上一把抓住他的手,“我们都会铭记你的付出,还有让我们的友谊万古长青的这一天——” 她一通夸赞夸得杰弗里晕晕乎乎,等到手被松开对方也转向了魔术师才咂摸出不对来——等一下,他们哪来的什么友谊? 一起当绑架犯和帮凶的友谊吗?! “先说好,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会尽力去完成。”祝槐说,“但是,我们都知道现在双方还没有建立起信任关系,如果你要在我们不在的情况下对他做什么,或者在他身上动什么手脚——” 她微笑,“你懂的。” 魔术师:“………………” 他被迫锻炼过度的肺部和小腹又开始酸痛了。 不,他不想懂。 杰弗里沉默了。 ——不管了,这就是友谊! “再别说了,还我报复他,我这都成什么样了。”魔术师的眼睛贼溜溜地转了一圈,按下那些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就被识破的心思,“我去躺——” 别人还没来得及搭把手,他自己就一生要强地挣着要起来,结果声音就在起身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人:“……” 他们都听到了清脆的“嘎巴”一声。 这下是真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把自顾自闪了腰的天生谐星就近扶上沙发安顿好,祝槐在药店门口等了会儿,等到再上楼送了趟药的南风回来,俩人一起打车回了酒店。 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专程打电话去问另外两人,路上也没见着卡洛琳和刀疤的影子,祝槐和南风也就干脆在走廊房门前道别,分头各准备各的去了。 奇怪的是南风还没她快,祝槐靠在前台旁边百无聊赖地等了会儿,同龄人没等到,先等到了卡洛琳。 卡洛琳换上了一袭裙摆过了膝盖的长裙,只是还是灰黑色调,见她就微笑着打招呼,“你们回来了?” “刚回来一会儿,”祝槐自然也很友好,“你们呢?” “休息了得有几个小时了。”卡洛琳无奈,“也不知道‘刀疤’他昨晚做什么去了那么累。” “是外出了吗?” 祝槐好奇地问,“我听说是夫人你帮他澄清的误会。” “那我可不好断言,只能说我们确实是在外面碰见的。”卡洛琳说,“顺便一提,司机已经回来了,等会他们下来可以一起坐车去广场那边。” “对了,”她问,“明天要一起吗?” 祝槐:“明天?” “狂欢日。”卡洛琳解释道,带着有些不言自明的笑容,往温泉标牌那边抬了抬头,“你知道的,有时候还是女性同行方便一点。” “看情况吧,我还没想好明天的具体打算呢,能一起当然好。”祝槐没有直接答应她,“再说了,出了人命这种事,我也有点……” “斯图尔特夫人真的还有玩乐的心情吗?”她问。 “与其说 有心情去玩乐,”卡洛琳淡淡道,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只是看淡了生死吧。” “钱也花了,虽然说会退款,但毕竟来了这么一趟,不体会下也有点可惜。” 两人交谈间已经走到了一旁免得挡到路人,电梯那边传来“叮”的一声,她看向走出来的两名男性,“你们这么巧也碰上了?那直接出发吧。” 和专程回来换了衣服的南风不同,刀疤还是早上那身——虽然本来也挺板正——脸上倒看不出什么疲色,一举一动都很是有点精气神。然而他依旧不是南风擅于相处的类型,俩人在电梯轿厢里估计没说几句话,后者尬笑着也向卡洛琳点点头,就赶紧逃命似的往祝槐这边走过来,这才从她口中听说可以直接搭旅行社的面包车去。 一行人还是按之前的座位上了车,只不过这次副驾驶上少了原先坐在那里的人。 胡子拉碴的司机脸上看不出悲喜,对他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闷声不吭地抽着烟,等人都坐好后就发动了车。 开幕场地当然是在广场,司机给每个人留了电话,等他们都下去就驱车走了。到了这里也没有非得再一起的必要,祝槐大大方方地跟队友打了个招呼,随便找了个座位先坐下了。 游客和居民们都开始陆续进场,广场四周早就安排好了供人休息的零散座椅和长桌,中间是预留出来待会儿用作露天舞池的宽阔场地,再前方是之前搭好的舞台,不用说,是要进行表演的。 祝槐注意到那一排帐篷——包括魔术师的——都拆掉了。 如果就这么告诉魔术师,他肯定会气炸掉的吧。 心里这么想着,祝槐却没有任何要行动的意思,她坐下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场还剩十来分钟。她拍了两张照片给养父母发过去又摸了会儿手机,就看着数字一点点地临近。 七点整,亡灵节准时拉开了序幕。 天色黑了,悬挂在头顶的小挂灯一盏盏依次亮起。有的是骨头形状,有的又是幽灵的,瞧着倒是个顶个的可爱。 绚烂的烟花在上空炸开,最明亮的那束光集中在了舞台中央,打扮得诡异中透出几分美感的歌舞演员们一拥而上入了场。 耳边是悠扬的音乐,服务生将一道道自助菜肴源源不断地递送上桌供人们享用。堆成小山高的奶油冻颤颤巍巍,切好的烤牛肉和羔羊排洒满了香料,最远的一张桌上还摆了各式各样的小蛋糕。 划重点,免费的。 游客太多,要不是偶尔还能看见熟悉的身影,她都以为队友已经开溜了。 祝槐始终动也没动,兴致缺缺地待在原地。 直到有人坐在了桌边另一侧的座位上。 “我还以为这时候合格的警察该在加班。”祝槐说。 “或许你说的是本地警察。” 塞缪尔若无其事地用手背支着下巴,“而不是被勒令不要插手分外之事的外乡人。” 入夜的广场上仍残留着几分暑气,脱下的风衣外套被搭在他自己的胳膊上,里面是件稍显单薄的白衬衣。 不过——警察嘛。 祝槐相信对方至少比自己能打。 “你自己的案子呢?”她问。 “那么多年前的案子能找到几条新的证言就不错了。”说到工作,青年也不由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又上哪里去找当事人,所以干脆放松一下好了。” 祝槐懒懒看他。 “洛佩兹先生当什么都好,”她似笑非笑道,“就是不适合当个警探。” 对方也不急,“比不上贝奈特小姐唯独不像个一路顺风顺水的学生。” 祝槐抬眼。 从履历看,阿维丝·贝奈特的前半生的确是顺风顺水。 台上的演员们男 女结对从舞台边沿的缓坡步入舞池,领起了这场露天舞会的第一支舞。周围已经有人在邀请同行女伴或是其他女性,反倒衬得他们这儿惹眼了点。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塞缪尔开了口:“我能有幸邀请贝奈特小姐跳一曲吗?” 祝槐看了他两秒。 她笑起来。 “好啊。” 警探其人是有一点仪式感在的。 他稍一挑眉,将外套留在椅子上,率先起来欠身行了一礼,这才向她伸出了手。 祝槐礼貌性地将自己的指尖放在他的掌心,看它随着她起身被对方微笑着牵至唇边。 这在旁人眼中理应是一个标准无比的吻手礼,却只有两人知道那蜻蜓点水般的吻并未落到实处,而是落在了塞缪尔自己的虎口,于是这点礼仪只剩下那层可怜的象征意义。 他们站起来时已经晚了,第一支舞曲进入了后半,几个动作耗掉了最后几个节拍。 曲毕就是短暂的休整时间,有的人已经退到场边打算稍作歇息,更多的还在原地谈笑着等待着下一曲的开始。 “我不太会,”祝槐眨眨眼,“警探多担待了。” 要是踩到了可怪不着她。 塞缪尔失笑,“至少说声‘请’吧。” “想必警探不是在意这点小节的人,”她挑眉,“还是说我看错眼了?” 小提琴的碎弓震起水波,掀开了覆于多瑙河上那层朦胧面纱。圆号不甘示弱地吹响,正式宣告了圆舞曲的开篇。 塞缪尔带出一步,他们转了两圈,又偏偏挑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 说远吧,随时都能滑入人群,说近吧,在乐曲的遮盖下,别人说话是决计听不到的。 “这个问题我回答什么可都落不着好。” 年轻的警探说:“贝奈特小姐对我的印象怎么这么差?” “这不应该问洛佩兹先生自己吗,”祝槐不软不硬地抛回去,“难道那句话当真没有带到警探先生的耳朵里?” “如果你说的是那晚……”塞缪尔略一思索,“很遗憾,看样子他们不太愿意看到客人在酒吧里发生任何争执。” 祝槐噙着笑跟着他右旋,运步时一个不留神,鞋跟直接落上了身边人的脚背。 “啊,抱歉。”她满怀惊讶道。 塞缪尔:“……” 认真的吗!!! 所幸她今天穿的不是高跟鞋,这点疼还不算什么——就是一低头时那半块鞋印实在太明显了点。 “……不,”他维持住脸上岌岌可危的微笑,“没事。” 祝槐瞧着对方神情,脸上那点微不足道的歉意来得快走得也快,只是又配合着退开一步,滑进了下一个节拍。 随性而起的露天舞会,又是以轻松闻名的华尔兹,大家的舞姿或许不那么标准,但不会有谁比这周围的空气更隐隐地暗潮涌动了。 “原因不是很简单吗,”她说,“我不喜欢太假的人。” 塞缪尔“哦”了一声,微微上扬的尾音讥讽又促狭,“那贝奈特小姐到底是讨厌我,还是讨厌自己呢?” “那当然是更讨厌别人试探我。”祝槐无声地笑笑,“警探先生有话直说,我不觉得你真会在这场舞会上浪费太多时间。” “我果然不喜欢和贝奈特小姐这种聪明人打交道。” 与话语相反,他的手还扶在她肩胛后,她的则是轻轻搭着对方的肩膀,连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另一只手都只是虚握。最直接最毫无保留的接触竟然是自始至终相对的视线,话说到这一步,祝槐终于从那褪下的温柔里看出点不加掩饰的探究来。 “所以速战速决吧,”他说,“贝奈特小姐怎么看艾伦·阿狄森这个人? ” 祝槐差点就想皮一下。 她咳了声,咽下那句“用眼睛看”,严肃认真地给不在场的南风发了张卡,“他是个好人。” 塞缪尔:“?” “就没有任何一点不对劲?”他忍不住问。 “没有啊。”祝槐毫不犹豫道,“警探该不会要暗示我说他和凶杀案有关吧?” 塞缪尔打量着她的表情,眼神微妙了一瞬,不过只是稍纵即逝。 “不一定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终于说:“如果贝奈特小姐保证不告诉别人,我可以再透露一点细节。” “我保证。”祝槐马上说。 塞缪尔:“……???” 诚意呢?! “这根本不是需要犹豫的事吧,”祝槐义正辞严,“既然警探相信我,我就要对得起这份信任才行。” ……算了。 “艾伦·阿狄森当晚的行踪存在疑点,”舞曲越发热烈激昂,他们的舞步却因着谈话的内容放慢了不少,塞缪尔垂眸道,“警方调取了监控,在你们两个碰面前,他单独出来过一趟,和佩特的死亡时间很接近。” “但这不能解释我在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衣服都很干净。” 祝槐冷静地问:“洛佩兹先生真的只因为这个盯上他吗?” 塞缪尔浅淡的笑里这次多了点赞许。 “其实还有我负责的那桩案子,”他说,“二十年前的一家四口灭门案。” 祝槐眉心一跳。 “难道你是说……”她作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海登?” 话音未落,祝槐看着面露讶异之色的金发青年补充道:“我们出警察局的时候听到居民议论了。” “原来是这样。”塞缪尔无奈地摇摇头,“没错,但实际上……” 他道:“文件里只有三具尸体的尸检记录。” “等等,”祝槐难以置信地重复,“三具?” 她震惊才怪。 祝槐腹诽。 要真是四具就麻烦大了。 塞缪尔点了头,“缺失的是那家最小的孩子。” “虽然报告声称全家身亡,但唯独少了那个孩子的全部资料。奇怪的是,就连邻居的证词也说不清他或她的具体情况。” 祝槐“诶”了声,“连性别都不知道?” “性别、年龄一概不清楚。”警探说,“我推测可能在一到三岁。” “就因为这一点信息,”祝槐问,“要怀疑阿狄森和那起案子也有关系?” “其实应该是我多想。” 塞缪尔直言不讳:“不过我想拜托贝奈特小姐帮忙留意一下,如果阿狄森有什么不正常的行踪,麻烦及时告诉我。” 舞曲已经进入了尾声。 大小提琴与圆号奏出的调子与长笛的优美音色相和,祝槐看到两人讨论的话题目标正因为对面女孩的主动邀约被果汁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仍与周围的那些舞伴们别无二致,在陡然高昂起来的弦乐里踩下了最后一个长音。 交握的双手自然而然松开,两人几乎是同时后退了一步。 “没问题。” 祝槐这才挑眉道:“还是名片上的联系方式?” “嗯,这个就能最快联系到我。” 那温柔的笑容又回到了塞缪尔脸上,“现在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但还是祝贝奈特小姐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你之前说的没错,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他说,“得先走了。” “那也预祝警探先生顺利,”祝槐笑了笑,“正好我有点渴了。” 庆典上的饮料也是专桌供应的 第19章 亡灵舞(九) 门悄然落上。 祝槐不想暴露, 只来得及瞥上一眼,光线又暗,她能看到的就是进门的那人个子挺高。 也许她该庆幸进来的是个人。 ……至少看上去是个人。 似乎也和她一样动过手脚, 辨不明真实高低和男女,自然也瞧不出具体年龄。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听声音,对方还站在原地。 “我知道你在。” 那人忽然开了口。 不是男声, 也不是女声, 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不带多少感情, 不如说更像是含着一种恶意的嘲弄。 “大家都在宴会上,你不会错过这个不引人注目地回到自己家来的机会——侥幸脱逃的‘幸运儿’?” 祝槐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她猜到会有这种风险,但看在收益可能比风险高的份上……就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对方知道来的是当年的幸存者,于是也这样来到了这座宅邸。 这其实可以说明两点。 这人大概率就是当初的凶犯,以及,他或她, 并没有十拿九稳除掉她的把握。 不然不会遮掩身形还刻意变声, 还不是为了以防万一怕她逃走,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跟着暴露嘛? 由此可见, 甚至可能是她认识的人, 但就像她还没有完全锁定对方,对方也不确定阿维丝·贝奈特就是洛娜·海登。 但她此刻的处境依然很不妙。 “你可以叫我‘杰克’, ”对方笑着轻声道, “‘杰克之一’。” 远处的黑暗里, 响起一声清脆的上膛声。 之一? 祝槐的想法不合时宜地跑偏了。 ——难道要说“像我这么厉害的还有十七个”吗? “门已经锁上了。” 在落锁声后, 杰克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往里走, “我不介意跟你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啊——对了, ”杰克望见地上那个白线画出来的轮廓, “我那个时候就是在这里杀了你爸爸。” 祝槐很清楚,这是在激她。 只要她忍不住出了声,对方哪怕没能得手,也可以借机缩小她的身份范围。 也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秘密告诉她手法十分残忍,以可能是直接一刀毙命却在死后折磨了尸体这点而言,杰克……应该是个相当恶趣味的家伙。 “他听到动静跑下了楼,撞见我的时候还求我不要杀了他的妻子和女儿,有什么账都找他一个人算。” “我当然不会答应了,你妈妈在卧室保护着你姐姐,所以解决掉她们两个也很轻松,唯一不足的就是竟然不知道这家有两个孩子。” “所以——我来弥补当年的小小遗憾了。” “不敢出声?” 杰克饶有兴致地问:“你在客厅吧。是啊,你肯定会在那里的,注意到我在瓷砖背面装了感应器了吗?我好奇那是什么很久了,现在终于等到了说不定可以打开它的人。” “代号太土了,”客厅那边突然传来了回应,“考虑过改名吗?” 杰克:“……” 杰克:“?????” 女声抑扬顿挫,毫无感情色彩地棒读着每一个字,让人听了只想高呼一声—— 是你啊siri! 祝槐删掉刚才的那句话,继续打字,按下播放键。 “以及,不是猫捉老鼠。” “好吧,”杰克无所谓地耸耸肩,拨开保险栓,“你说不是就不是。” 脚步声从客厅响起的一瞬间,举枪的黑影猛地也转过拐角——杰克还是晚了一步,视野之内只来得及捕捉到 在厨房门砰然关上时飘扬起的一小片衣角。 但不如说这恰恰中了杰克的下怀。既然并非单纯的杀手,自然是享受猎物到手前的挣扎的。 关门后便是急匆匆的反锁,可老旧生锈的锁头哪有半分阻挡得了的可能,杰克后退半步,肩膀一使力狠狠撞上门板,立时就听到了门栓崩断的声音。 厨房木门应声而开,可也就在同时,杰克又听到了siri那一板一眼、极具嘲讽意味的机械音—— “是猫和老鼠。” 骤然响起的话语影响了杰克的判断,当注意到视野中出现的那一大团黑影便为时已晚。但哪怕是迟了,多年下来的经验和本能也完全足够杰克条件反射地出手击中了迎面而来的重物。 于是这就成了最错的一步棋。 被打破的编织布袋飘忽落下,铺天盖地散落出来的粉尘遮盖了视野,连带整个厨房都充斥着一股呛鼻难闻的味道。 ……呸呸呸! 还不等杰克吐出嘴里完全发霉的陈年面粉、去揉被迷了的眼睛,眼前又彻底一黑,踉踉跄跄间还被谁重重撞了一下。 对方紧跟着夺门而出,杰克稳住身体,听出动静是往楼梯那边去的,当即一把扯下蒙上自己脑袋的破桌布,毫不犹豫地对准斜上方扣下了扳机。 “砰!” 枪口迸出灰白色硝烟,高速旋转的子弹在楼梯扶手上擦出焦黑痕迹,最后在对面墙壁上留下一个漆黑弹孔。冲上楼梯的那个身影摇晃一下,还是消失在了尽头。 祝槐倒抽一口凉气,捂住伤口的掌心湿漉漉的,正在不断地往外流血。 所幸计划还是起了效,她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但不能去过于空旷的客厅,也不能去门廊。 杰克说的锁门还在其次,前门那里的走廊就是一条又长又直的通道,背对着有枪的敌人简直就是找死。 祝槐踏上最后一阶,视线迅速转了一圈,径直拐入了最近的那个房间。 要拍掉那些碍事又进到眼睛里的面粉已经花了点功夫,那一枪的元凶才刚刚走上楼梯,虫蛀已久的木质台阶在踩上去后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噪音——这样一来倒是也清楚对方为什么选择先转换阵地而不是直接逃跑了。 杰克并不是很着急,一边上楼一边换了弹匣,眼睛盯紧了一节节楼梯上淅淅沥沥的血迹。 他打中了,哪怕只是擦伤,普通人也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丧失行动能力,不可能跑得太远。 所以—— 杰克的目光定格在血迹消失的那扇房门前。 找到了。 他上前直接握住了门把,十分轻松地将其拧了开来,过于惊慌的猎物连门也忘了锁,只有大团血迹一路通向了主卧的床底。 杰克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太安静了。 自从上到二楼来,这一层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 一个身中枪伤的人,如果未经训练,能忍得住一声不响吗? 意识到可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他留了个心眼,注意起地上的血迹,果然看到除了通往床下的以外,还有几滴不起眼的落在了几米外的衣柜前。 居然跟他玩这手。 杰克扬眉,几乎能想象到身后近两米高的大衣柜里是个什么情形。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装模作样地往床边走了两步,在确认背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后,倏地一回身,握住了衣柜的把手。 枪口在猛然拉开柜门的同时举起,直直对准了里面,只等着再度扣下扳机的一瞬间。 多年前遗留下来的污点就会在这一刻被诛杀。 然而。 杰克彻底愣住了。 — —空的。 和他以为的将目标抓了个正着截然不同,衣柜内空空荡荡,只有两件还挂在衣架上的、老旧到稍微用力去碰就能碎成布片似的衣服。 别说人了,连血迹都没有半点。 杰克这下真反应过来了,他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衣柜,又趴下去看床底——果然,血迹也只到床边的那最后一点,床板底下是厚到一眼看过去都要忍不住打喷嚏的灰尘,根本就没有人躺过。 房间里也没有其他能藏下人的空间,杰克意识到自己被彻头彻尾地耍了,当即推门出去,四下一望,锁定了对面那间虚掩着门的次卧。 从对方上楼到他上楼其实差不过几分钟,不可能会是别的地方了。 他强压着怒气推开了门。 正确答案来得太晚,那就不会再作数了。 次卧之内的唯一一扇窗户大开着,床铺上就剩下了光秃秃的床垫。被扯下来的床单绑在窗边的床柱上,打了个还算结实的结后,似乎是被谁拖拽着垂到了窗外,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胡乱拧成一股的床单还蹭上了血,完全不打算加以掩饰后,一切再昭然不过。 要真是如此也就罢了。 旁边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写的“z”,对方还有闲心用儿童蜡笔在旁边画了个十分潦草的鬼脸。 两颗黑豆似的眼睛斜向一旁,对钩一样的嘴巴,还有眼睛旁边的星星。 十足的挑衅,十足的嚣张。 杰克:“………………” 这日子没法过了!!! 祝槐在草丛里找到了自己藏起来的纸袋,这才松开了那块用来堵住伤口的破布。 枪伤还是有点疼的,所幸不是贯穿伤也没有打到动脉,子弹只是擦着她的胳膊过去,钻进了墙里。 即便如此,深度也颇有几分可观,不过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借机先在主卧里故意留点血迹误导杰克,再赶在他上楼前躲进另一个房间,趁着对方查看时从窗户离开。 反正只是二楼,她需要的就是下降一点高度好缓冲跳下去时的冲击,床单足矣。 哦,还留了点小小的纪念品。 那一枪打掉了她三点hp,kp只在中途这么通知了一声,这会儿才重新冒了头。 【如果你能搜集到急救用品,可以过一个急救检定。】 祝槐:“……” 她哪来的急救。 笑死,根本没点。 “用不着。”她说。 她赌急救那只有30的基础值还不如自己动手,不过基础值好就好在也可以加上她60的手|枪技能当作接受过这方面的培训,足够解释她所作所为的合理性。 她这几年早就跟姜薇学了不少急救的常识,处理这点伤口绰绰有余。 才买的那件衣服被祝槐毫不留情地用匕首沿着缝纫线扯开了,用几块布条按压止血后,她才收拾收拾把东西归拢到袋子里,起身走向了街角的自动贩卖机。 烟酒和饮料的售卖机是挨在一块的,她挑了罐酒精浓度最高的,又到旁边买了两瓶外地牌子的纯净水,重新环顾一周,找了片僻静且白天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去的灌木丛。 祝槐单膝跪在草地上,脱掉破损了的外衣,把东西都在面前放好,刚咬上一团布条,拉开易拉罐拉环,就听到kp又来刷存在感。 【我觉得可以进行一个意志检定。】 祝槐:“?” 她看着像是需要过的样子吗? kp:“……” 差点忘了这位前两次六亲不认毫无波动的san值。 【您继续,您继续。】 他讪讪道。 祝槐没再管他,直接对准伤口将酒液倒了下去,刺痛感瞬间扎得她低低地闷哼一声,但她的手还很稳。 凑合着倒完了那罐酒精饮料,她又用那两瓶水冲洗干净伤口和周围的血迹,这才用剩下的布条绑上去,重新包扎过。 如此一通下来,血腥味被冲淡了不少,又被酒气盖过,基本上是不太闻得出来了。祝槐吐掉咬着的布条,将这些沾了血的东西收集到一起,再脱掉手套,换上了另外一件干净外套。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多带了一件。 这些充其量只算得上紧急处理,祝槐起身到路边将破布和可以当作她身份证据的那几件衣服都分开扔进远近的几个垃圾桶,纸袋也干脆一并处理了,这才掏出手机,开始查最近的药店。 她的运气还可以,五百米外就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前头做的准备工作派上了用场,她还戴着帽子,看上去不怎么起眼,提着酒精药膏和绷带去结账的时候店员都没有多看一眼。 祝槐是有点享受生活或者说及时行乐的闲情逸致在身上的,毕竟以她自己的说法,十多年都过来了,哪还怕什么小风小浪。闹了惊心动魄的这么一出还受了伤,她甚至有心情在出了药店以后去旁边的便利商店买了盒冰激凌犒劳一下自己。 又冰又软的奶油融化在舌尖上时甜丝丝的,缓解了不少伤口处的疼痛。 祝槐边走边吃,一勺勺地很快挖见了底,把空盒连勺子丢进垃圾桶,就掂了掂兜里那个小包裹的分量。 她指不定还得跟杰克说声谢谢,不然还真没这么快能发现是那块瓷砖底下藏着东西。 不过嘛—— 她想象了一下对方现在的反应。 前提是没有被气死。 祝槐还在思考今晚应该回酒店还是去什么地方暂住。她现在有理由怀疑杰克的可能人选,要不是那家伙拿着枪怕近距离走火,她也得防着自己被看到,备选范围就简单多了。 分岔道在下一个路口,她还有一点时间考虑。 结果就在转过拐角的刹那间,祝槐差点撞上几乎在同时拐向这边的人。 “?!” “哎!” 伴随着小声的惊呼,两人不约而同地倒退半步,这才避免了真来个撞车的悲剧——也就是这半步,在路灯灯光下一晃,祝槐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这泉城可真够小的。 或者该说大家都趁着这会儿当独狼呢? “晚上好,”祝槐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阿狄森。” 她看了眼南风身后。 那是矿泉井区的方向。 南风的心理素质就没有她这么好了,帽檐又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他听到声音才知道是谁,面色尴尬地摸摸鼻子,“咳、咳咳,晚上好啊贝奈特……” “舞会不好玩吗?” 祝槐的恶趣味上来了,故意问道:“我看你挺受欢迎的嘛。” 南风:“………………” 不要在这种事上鞭尸啊!!! “就——就那样吧,”他打着哈哈,脸上满满都是招架不住女孩们热情的后怕,“我有点累了就跑出来了。啊,这么说来,你是……” “我就不能是同样的理由吗?”祝槐反问,“我还专门回了趟酒店换衣服呢,别告诉我你完全没发现我不在啊,我会伤心的。” “这不能怪我吧!”南风语气委屈极了,“我跳了几首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围。既然碰见了又这个点了,一起回去?” 她歪歪头,“好啊,我没意见。” 祝槐笑道:“但是三人都在的话,只有两个人先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 南风的脸色瞬间变了一 变。 “三个人?”他马上问,“你说这里有第三个人?难道就是可能杀了汤尼的——” “不。”祝槐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是你迟到的前一天晚上去见的那个。” 南风张了张口,脸上又是不解又是疑惑,显然要解释什么,祝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算了吧,她今晚可懒得演了。 “我当时就在想了。” 她说:“你明明根本不懂酒也不会喝,为什么突然去酒吧呢?” “除非是有人约你在那里碰面,那天的酒吧要找个角落也很容易,可惜刚出房门就被我给截胡了。” “所以你只能等回房以后再出来,这么一来一回还挺耽误时间的,这样就可以解释你的迟到了。”祝槐叹气,“另外,我必须得说,你岔开‘king’话题的方式真的很蹩脚。” “想想你藏起来的那本书,‘尤克特拉希尔’,或者‘世界树’——你们跟这个组织脱不了关系吧。” 南风:“……!!!” 他的脸上理所当然地浮现出沮丧和懊恼,不过祝槐现在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请我的那杯酒其实是为了引起同伴的注意。”她说,“知道他太相信我肯定会露馅,所以故意让我留心他,假如我是那个幸存者,同时也能误导我以为瞒住了自己的身份沾沾自喜,进而暴露更多线索。” 随着她的一字一句,原本趁机藏身在巷间的青年缓步迈出了黑暗,离开那张带笑的面具,他此刻的神情冷若冰霜。 “而如果我真的去联系你,你就可以知道我对他起了疑心,先一步作出应对——” “我说的对吗?” 祝槐笑问。 “洛佩兹警探。” 第20章 亡灵舞(十) 塞缪尔·洛佩兹微眯了双眼。 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那打量的视线已经不加掩饰地扫过来,有如实质地凝在她身上。 “这个问题还有必要吗。”他说。 他穿回了那件风衣,只是也多了点别的东西, 比方说现在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撑在腰际,实际已经是按着了绑带上的枪套。 “我又没有敌意,”祝槐笑笑,“别这么警惕嘛。” 南风左看看右看看, 终于壮着胆子插话道:“是……是啊,其实我觉得——” “你觉得?”塞缪尔毫不留情地截断他的话头,“那你解释一下她身上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南风一愣,“……什么血腥味?” 祝槐:“……” 这人离得也不近,嗅觉是不是多少有点离谱。 “这个我能解释,”她友好地抬起右手, “是我受伤了。” 她本来也是虚拢着外套,敞开领口往下一拉就露出了一截绑好的布条, 塞缪尔打量了两眼,再看看她拎着的塑料袋装的都是些急救用品,至少是把枪给松开了。 他问:“你离开广场以后去了哪里?” 他的语气不太好,不如说不再以警探自居后,才暴露出了这样的真实性格——倒也不像是在针对谁, 只是无差别的尖锐与冷漠。 祝槐可不吃这套。 “我得说你现在比之前让人舒心点。”祝槐笑眯眯地回敬,“不过要不是这样审问犯人的语气, 兴许我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回答你的问题。” 他俩不客气地你一言我一语, 夹在中间的南风对着这个欲言又止对着那个止言又欲, 最后活生生成了个两面受气的受气包。 南风:“呃——” “那就把这当成一件相互交换的事好了。” “警探”当然不是毫无情商, 他自知理亏, 还是先退了一步, “你知道的东西,和我们知道的东西。” 南风:“我——” 到底谁是玩家谁是npc啊!! “可实际上我知道的可能比你们多点,你们的情况也猜得到大半,”祝槐直白地指出来,“我不觉得这交易哪里划算。” 南风:“你们——” “重要的不是之前掌握了什么而是之后,我相信我们都还没有深入事情的真相,不过,如果多一点人手,”塞缪尔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她左胳膊上包扎过的伤口,“也许可以尽量避免这种事的发生。” “……我说,”南风好险没被他们憋死,终于幽幽插进话来,“虽然我很高兴你们这么快就达成了一致……” 但是不要无视他啊啊啊啊! 他忍辱负重地改口:“但是咱们换个地方再说怎么样?” 天平已经在三言两语间歪向了对自己有利的方向,祝槐最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凡事最怕过犹不及,她笑道:“好啊,看样子你想好去哪了。” 南风:“……嗯。” “我确实知道一个好地方。”他深沉道,又补充,“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好地方。” 二十分钟后。 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小偷哈欠连天地来开门。 杰弗里:“……您完全不睡觉是吗?” “熬夜是当代年轻人必备品德,”南风正色,“睡什么睡起来嗨!” “你们要嗨你们嗨,”在场唯一中年人魔术师愤愤地说,“让我睡觉!” 他碍着自己的老腰不敢随便动弹,干脆就窝在沙发上盖了层毯子原地入睡,结果一敲门第一个醒的就是他,这还得扯起嗓子叫睡在里头的小兔崽子来开门。 “说句实在话,”祝槐诚恳道,“我还以为你前两天睡够了呢 。” 醒了昏昏了醒的魔术师:“………………” 这叫实在话吗,这叫不是人话! 她和南风一前一后进了门,站在最后头的塞缪尔就露了出来,看他打量起屋内陈设——包括被放在沙发上的魔术师——神情却不显意外的样子,应该是从南风那里知道过点什么的。 “等一下!”杰弗里警惕地问,“你们怎么又带来一个?” 真把他家当据点了是吧?! “应该是绑架团伙据点。”祝槐指出。 “准确点,”作为专业人士的洛佩兹警探纠正,“‘窝点’。” 南风:“……” 你好歹明面是个警察,不要这么自然地加入啊!! 杰弗里:“……我不想知道这种东西!” “那就再介绍一下吧,大家也重新认识一下。”等杰弗里在所有人进来后关上门又打着哈欠拉亮灯,祝槐才开了口,“这两位是尤克特拉希尔——也就是世界树的成员。” “而我,”她也不双标,靠在魔术师对面那单人沙发边上自曝了身份,“是二十年前那场灭门案的唯一幸存者。” 魔术师:“……???” 他就睡了一会儿怎么跟不上剧情了! 杰弗里的担心更现实点,“我不会被你们灭口吧?” “灭什么口?”祝槐一脸不解地问,“活活笑死吗?” 魔术师:“喂!” 还不等他抗议对方的鞭尸,忽然意识到什么,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等等,你说这家伙是世界树的人,也就是难道我的书其实……” “没错,”祝槐说,“在他那里。” 南风的嘴巴从她自曝身份到连自己也被卖个底朝天就没有闭上过,直到魔术师愤怒的视线猛地转过来才反应过来不妙,跟他相比,塞缪尔就淡然很多了,神情明显是早有预料。 南风:“等等等等我可以解释——” “没必要,”她道,“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作为对邪神组织的成员,在发现一个危险分子——” 祝槐对上魔术师无声控诉着“你帮我还是帮他”的目光,勉强改口:“好吧,一个不那么危险的危险分子,为了预防对方或者捡到的谁用它来做坏事,收起来保管情有可原。你明明也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吧?” 魔术师阴阳怪气地哼了声。 “我现在挑明,是因为有些事还是在开诚布公的情况下来解决更好,反正大家现在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虽然那绳是她给按着绑的,“如果那本书上的东西能派上用场,我们里研读它最久的人就是他,总有点现成的东西用得上。” 她歪歪头,“你们觉得呢?” 南风张口正准备说他没意见,到嘴边了忽然想起来先看塞缪尔一眼,后者面上依旧看不出多少情绪。祝槐见状打趣,“难不成你们组织的上下级关系紧张到连一句话都不能说了?” 南风:“……” 就是这个!这个抓人话柄的能力! “什么叫多说多错啊。”他苦哈哈地说。 他还在认真反思自己到底都在什么地方露了马脚,分明已经不止一次地在这游戏里历练过(或者说被坑过)了,此刻的感觉还是一如温室里的花朵第一次见识世间险恶而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拜托,”祝槐叹气,“你一进去就往书桌那看,我肯定也会发现啊,结果出来再一看桌上什么都不剩了,这都注意不到是逼着我装傻吗?” 塞缪尔也沉默了。 “现在的新人就这?”他问。 南风:“………………” 呜呜呜别骂了! “不是上下级,”塞缪尔回过头,语气平 淡地解释,“加入的时间不同罢了。” “我这次被先派到泉镇来后接到了通知,说会有个刚来不久的新人过来汇合,在电话和通讯联络之外肯定得见一面。” 魔术师瞬间警觉,“果然你们也是为教堂里的东西来的?” “不。”南风诚实地说,“我们只是来调查亡灵节的,所以谢谢你送的情报。” “………………” 魔术师大怒,他在生自己的气。 “呃……‘尤克特拉希尔’,”南风犹豫了下,继续刚才的话解释下去,“成员内部是简称叫‘树’,你们说的‘怪物’——因为它们一般是那些邪神的衍生物,我们会称为‘神话生物’。” “同样的,异状就是‘神话现象’,我们会去一些可能与之相关的地方进行预先调查……这次本来也只是因为突然开始兴办起当初建镇时的庆典,联系最近一些秘密结社的频繁活动就不得不让人多想……” “而且,说到亡灵节,一般很容易想到‘死者复苏’之类的东西吧?”他说,“无事发生当然是皆大欢喜,就怕出现那个万一——” 祝槐按捺不住好奇心,边听他说边摆弄手机,没几下就发了句话过去。 冬青:[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手机一震,南风看她一眼,很快也敲了回复。 南风:[我在跟你们汇合之前有一段专门的培训,居然还要考试你敢信?] 南风:[挂科就重考重考重考,我从天杀的离散以后就没受过这种苦。] 祝槐:“……” 噗。 他们私下交换超游信息的行为没有被kp判定为违规,但躲不过其他人的眼睛。 “你们在做什么?”塞缪尔问。 “没什么,”祝槐笑盈盈地张口就来,“我们四个同旅行团的拉了个群,刚才他们在问我俩去了哪儿。” 她说:“所以——阿狄森这两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我一起行动,我想别的就不用多问了,你们今晚发现什么了?” “今晚啊,”说到这个,南风的神色顿时纠结起来,“之前在景区那边,咱们两个不是闻到那口据说是林区打下的第一口井里有腐臭味吗?” “我有点在意那个……”他道,“但是现在毕竟是旺季,从早到晚都有人,就算人少也可能会被谁注意到。” “我和洛佩兹联络以后觉得今晚也许可以试试,刚才就去了那边,他在上面看着和控制着吊索,我负责下到井里——” 原本已经成了蚊香圈圈眼的杰弗里一听这话,顿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那你还在我家椅子上坐着,去去去。” 南风:“……我换过衣服也换过鞋了!” 再说了你家里干净到哪里去啊! 祝槐:“那你看到什么了?” 南风“呃”了声:“这个嘛……” “树”提供的装备质量相当优良,他胆子小了点但也并不恐高,虽然担心等下去之后会不会碰上什么稀奇古怪让人头皮发麻的玩意儿……还是硬着头皮攀着井壁一点点下去了。 这井干涸了没有几十年也有十几年,干燥得只在犄角旮旯的缝隙里长了一点草。而越往下走,那股腐臭味就越冲鼻子,还好他已经提前戴了防毒面罩,不然非被熏晕过去不可。 值得庆幸的应该是他自带了这个身份该有的身体素质,尽管一不小心滑了几下都及时撑住了,最后顺利落到了井底。 “臭得就剩下一个字了。”南风心有余悸地说。 “什么啊?”杰弗里好奇地问。 南风:“‘臭’啊。” 塞缪尔:“少两句废话。” 南风:“……” 呜呜呜算 了,被凶习惯了。 总之他捏着鼻子努力在头顶灯的照明下寻找这异臭的源头,发现井底下也完全是干透无水的状态,但因为还残存着几分潮湿,再加上当初留下的淤泥和泥浆,还是长了不少杂草的。 “然后,”南风比划了下,“我就在边上看到了一个这么大的洞。” “其实还挺明显的,但是因为之前被草挡着没有立刻发现。”他说,“我打着手电往里头照,根本看不到尽头,而且洞口也挺小的,我实在进不去就放弃了。” 以他比划的大小,进得去倒是怪事了——撑死了也还不到膝盖高,小孩可能还勉强钻得进去,成年人就不用有任何念想了。 “不过我可以肯定,”南风说,“臭味是从那个洞里飘出来的。” “泉城的宣传只会说好的那部分。” 塞缪尔在这时开了口:“j·a·林区声称这口井治好了他的风湿,他太太也说井水治好了她的关节炎。” “但一小部分残存下来的资料记载那水在当时就是有怪味的,”他说,“不过那年代的人们都相信矿泉水有很优秀的医疗价值,所以经过一番包装后立刻就变得风靡一时。” “有了第一口就会有第二口第三口,泉城就这么成了疗养胜地。特别是第三口‘疯人水井’,当初也有点名气,据说是因为有个常喝那井水的女人的失智症莫名其妙地痊愈了,从此这水也被称为‘疯水’。” “可惜好景不长,虽然到现在也没有办法证明这些矿泉水井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疗效,但泉城在繁荣了一阵后就像被戳破了谎言的肥皂泡一样寂寥下来,似乎是人们突然就发现它没那么神奇了。” “‘疯水’也是,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被提起过。” “你们去疯人水井那边看过了吗?”祝槐问。 南风点点头。 “那口井标牌特别不起眼,找起来还挺花功夫的……臭味没有第一口那么重,”他忍不住又闻闻自己袖口,“至少站在井边完全闻不到。但是我下去以后,发现井底也有个差不多大的洞。” 祝槐没有说话。 她在想,当时卡洛琳和刀疤没有急着离开景区……是不是就在找所谓的“疯人水井”。 “道理我都懂,”但是魔术师有话要讲,“我书呢?” 祝槐回过神就拔了这复读机的电池,“怕什么,又不会长腿自己跑了。” “本来在我这,”事到如今确实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南风老老实实道,“下井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就先给洛佩兹保管了。” 塞缪尔瞥他们一眼,反手从斜挎着的腰包里抽出了那瞧着分量不轻实则缺损少页的影印本,打小就没看过基本全是字儿的书的杰弗里对他们的话题一点也不感兴趣,蹲到窗户那打哈欠去了。 剩下的人则围在茶几前去看那本丢在桌上的魔法书,连原本在沙发上挺尸的魔术师都直接挣扎起来,泪汪汪地看着自己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祝槐安静了。 ……救,怎么是德语,她点了个拉丁语给点歪了。 按照她的人设是不会德语的,祝槐只好寄希望于队友,“上面写的什么?” 南风回看的表情比她还迷茫,“我看不懂啊。” 得,俩文盲。 “我大概看了一眼,”好在不是全军覆没,塞缪尔开口,“是有几个,比如……死者复活术。” 他眼里的晦涩不过一闪而逝,下一秒就神色如常地问道:“你从哪里弄来这个的?” “还能怎么来的,酒吧喝来的。”魔术师一脸回忆往昔岁月的怀念与感慨,“当时我正喝闷酒呢,碰巧坐我隔壁的是个书店老板,我俩喝着喝着就聊起来了。别说,真挺投缘的,他就说他手 里正好有一本这种书,本来想转手呢,现在可以直接送给我,这样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两个玩家:“???” 草,神特么中间商赚差价。 “那人长什么样啊?”祝槐问。 “挺开朗一小伙子,长得还特别帅,”魔术师不吝夸奖之词地总结道,“黑皮肤,哦,听口音应该是埃及来的吧。” “唉。” 他再次叹气,“现在这样的年轻人真是不多了。” 祝槐:“……” 不是这事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吧?! 塞缪尔的神色一时间也有点古怪,连南风都欲言又止起来,但显然king某人别的时候精于算计一碰到魔法书就智商掉线,还在那美滋滋地摩挲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书的封面。 “算了,”塞缪尔说,“我这边是一到泉城就以办案的理由走访了所有能去的地方,就像你们当时看到我在教堂,当然——” 他看看祝槐,“还有海登家的旧宅。” “你去的时候,”祝槐问,“有看到一块瓷砖有被撬动过的痕迹吗?” “没有。”塞缪尔已经反应过来了她的说法,“有人在这期间去过那里了?” 祝槐点点头。 “杰克。”她说。 南风:“……啊?” “我今晚回去了一趟,”祝槐道,“然后碰到了自称是灭门案凶手的家伙,那个人自称叫‘杰克’,还是什么‘杰克之一’。” “虽然他给我留了点小小的纪念——” 她指指自己的胳膊,“但很可惜,我们两个都没有看见对方的脸。” 塞缪尔的目光跟着移过去。 “需要帮忙吗?”划分到可合作范围后,虽然还是那个生人勿近的态度,他的距离感倒是减少了一点的,“我学过急救。” 祝槐一句“不用了”还未出口,魔术师先探了脑袋,“啥啊,伤啊?” 她看出点名堂来,“你有办法?” “也不算是……”魔术师转转眼珠,“让我看看再说,不是特别严重的应该好解决。” 祝槐还是挺好奇他的“办法”的,十分双标地依言脱了外套解开布带。她挽起袖子露出伤口的那一刻,连还在望着窗外发呆、下意识看过来的杰弗里都吓了一跳——毕竟枪伤哪怕是最浅的擦伤,那也跟被砍了一刀似的。 “我不保证啊。”魔术师申明,“先试试。” 他嘴唇翕动,一字字念出的咒文晦涩难懂,完全不是正常的语言排列顺序。然而,在进入后半段的时候,被高速烧灼的伤口边缘奇迹般的开始长出了新肉,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破损处,直至完全愈合。 “帮大忙了,”祝槐看看完全看不出伤口痕迹的那块皮肤,又看看角色卡上涨回去的三点hp,“谢啦。” 现在就不用担心这道枪伤暴露身份了。 魔术师:“教堂——” 祝槐:“记得记得。” 第一次真的亲眼见到这等神奇景象的杰弗里张大嘴巴,使劲揉着眼睛。塞缪尔不怎么惊讶,而南风虽然也有点震惊,但他自从祝槐提到那个名字,就开始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 “杰克,”他嘀嘀咕咕,“杰克……” “啊!” 南风忽然大叫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杰克!”才经历过题海战术洗礼的南风艰难地犄角旮旯里扒拉出那个名字来,“杰克之一,难道是‘十二杰克’?!” 祝槐从不错过能白嫖情报的机会,“十二杰克?” “……‘十二杰克’,如果是那个的话……”南风一提醒,塞缪尔也想起来,“根据流传的说法,是个 有段历史的杀手组织,不过规模很小,除了首领应该只有十二个人。” 祝槐:“……” 真就这么好骗的还有十二个啊? “但是除此以外的情况就一概不知了,”他说,“他们奉行的是神秘主义,连对外的任务都少接。” 南风嘀咕:“……感觉一下子水好深。” 祝槐托着下巴眨眨眼,她还能把这水变得更深。 “我怀疑在我和杰克之间存在一个第三方。”她说。 南风:“啊??” “我会来泉城是因为有人写信告诉我,自己掌握着当年灭门案真凶的线索,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应该只有那个人和我的养父母。”祝槐说,“而杰克那边居然很肯定我会在今晚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回到海登家,也就是说,他知道我这么多年都不在泉城,也是最近才回来的。” “如果来回传话的是同一个人,那就有意思了。”她轻描淡写地说。 “重点是如果这个第三方真的存在,到底倾向于哪一边吧?”南风忍不住道,“为了帮杰克而引你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不,反而没有这种可能性。”祝槐说,“都写信给我了,要帮杰克为什么不直接把地址给他?” 南风:“……是哦。” “而且,”她说,“我还很好奇另一点。” “杰克在屋子里装了感应器,但他其实完全可以提前在里面蹲守我,没有这么做的原因……他有什么必须出去或者待在外面的理由呢?” 塞缪尔:“你说的第三方……” 他才刚刚起了个话头,就被另一个声音给盖了过去。 “哎!”趴在窗旁的杰弗里忽然叫道,“那是什么?” 他说着就起干脆直接趴在了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街道另一头的动静。其他人被他这一引也一个挨一个地起身凑过去——除了“哎哟”个不停的倒霉蛋之王,不是,king——果然看到楼下数十米外,正有个影子在缓缓移动。 ……说是“个”有点不太准确。 看久了才隐约瞧得出来,那其实是两个小一些的身影在一点点拖行着另一个身材魁梧的家伙,后者毫无反应,像是完全失去了知觉。而那两个更小的则是一前一后地提着他的后衣领和脚脖子,而那佝偻着腰背、又完全只有寻常人一半的高度,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人类。 南风意识到什么,“那个身高……” “等一下。” 祝槐突然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kp:“……” 那巧了。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昏暗到难以看清视野范围的路灯灯光下,两只半人多高的怪物一前一后,搬运着那个比起它们的身量有点过大的男人。 男人胸口还在起伏,除了失去意识外没有任何异状,但半提半扛着他的那俩就不太一样了。两只类人生物长着张狗脸,跟沙皮狗一样满是褶皱的胶质皮肤上除了覆盖灰绿色霉菌的地方之外就反着光,利爪陷进男人的衣服和皮肉里,蹄子一样的足在石砖上踩出“哒哒”的轻响。 它们正行进着,忽然之间,一个易拉罐骨碌碌地从拐角后头滚出来,速度正好,慢慢地、慢慢地停在了它们跟前。 两只怪物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它们得到的命令是不要引起他人注意,否则……此刻对视一眼,以一种急促的、像在哭泣的声音交谈了几句,前头那只就先松开手,一步步走向了那拐角。 剩下的那个在原地等了片刻,不见同伴出来也听不见动静,也将自己那边放下,沿着那易拉罐滚来的路径也进了那条小巷。 小巷走不出几米就是个岔路口,它 左右探头看了看,不管哪边都是漆黑一片也不见任何活物,非要说也只有堆在边上的废弃家具之类的东西,只得侧耳细听了一下。 进行聆听检定,95/70。 差点大失败。 kp:“………………” 啊!你是聋子吗!!!你是不是聋啊!!!!! 怪物:“?” 它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也瞧不出什么异状,迷茫地挠挠头,准备就剩自己一个怪也要完成这个艰辛的任务。 就在它要转过身去的那一刻—— 一个粗布大麻袋猛地套住了它的脑袋乃至上半身,不顾它反应过来后爪子在地上挠出深深划痕的奋力挣扎,还是硬生生地将它一路拖进了墙后。 巷口重归寂静。 它和它的同伴都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左右探头看了看,不管哪边都是漆黑一片也不见任何活物,非要说也只有堆在边上的废弃家具之类的东西,只得侧耳细听了一下。 进行聆听检定,95/70。 差点大失败。 kp:“………………” 啊!你是聋子吗!!!你是不是聋啊!!!!! 怪物:“?” 它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也瞧不出什么异状,迷茫地挠挠头,准备就剩自己一个怪也要完成这个艰辛的任务。 就在它要转过身去的那一刻—— 一个粗布大麻袋猛地套住了它的脑袋乃至上半身,不顾它反应过来后爪子在地上挠出深深划痕的奋力挣扎,还是硬生生地将它一路拖进了墙后。 巷口重归寂静。 它和它的同伴都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左右探头看了看,不管哪边都是漆黑一片也不见任何活物,非要说也只有堆在边上的废弃家具之类的东西,只得侧耳细听了一下。 进行聆听检定,95/70。 差点大失败。 kp:“………………” 啊!你是聋子吗!!!你是不是聋啊!!!!! 怪物:“?” 它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也瞧不出什么异状,迷茫地挠挠头,准备就剩自己一个怪也要完成这个艰辛的任务。 就在它要转过身去的那一刻—— 一个粗布大麻袋猛地套住了它的脑袋乃至上半身,不顾它反应过来后爪子在地上挠出深深划痕的奋力挣扎,还是硬生生地将它一路拖进了墙后。 巷口重归寂静。 它和它的同伴都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第21章 亡灵舞(十一) 两个被大麻袋套了的小麻袋还在疯狂蠕动。 它俩在刚“落网”的时候就被三下五除二地绑成了个大闸蟹, 嘴里也各堵了一团旁边捡来的破布,除了一开始套头的更是整个装进了个大的。但饶是如此,它们依然在“呜呜”叫嚷。 如怨如慕, 如泣如诉。 “别叫了,”祝槐冷酷地说,“叫破喉咙也不会有怪来救你们的。” 南风:“……” 他觉得他们现在这个角色定位很不对劲啊! 另一旁同样负责动手的塞缪尔还更干脆点,他一句话不说,两边一边一闷棍, 麻袋里顿时就没声了, 安静得一片岁月静好。 ……真可谓是个狠人。 南风大受震撼, 特别是当他看到连杰弗里也有样学样地扛起了其中一个完全不动弹了的麻袋——喂虽然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可能还没太害怕,但你这也太适应良好了吧! 月黑风高夜,他们扛着俩麻袋,活似要去杀人销赃。 “一起带走。”祝指挥官下了指示。 他们提前埋伏在了巷口里头, 屏息静气地等着那俩怪物靠近,直到这会儿才走出去,看到路灯底下仍毫无意识地仰躺在那里的男人。 还有他脸上那道极有辨识度的伤疤。 南风“诶”了声:“这不是……” “你们那个旅游团里的一个,”早就查看过几人资料的塞缪尔补上了他的话,“他怎么会在这里?” 两名玩家对此当然是心知肚明,八成是单枪匹马去了哪里调查结果直接打出gg, 但面上是合该使劲摇头说不知道的。 祝槐对此很淡定,她弯了眼,“一行四个人, 现在看来三个有问题,导游还死了, 要不要来赌剩下那个清清白白的概率有多大?” 她这话当然不是对南风说的, 杰弗里个学渣则一听概率俩字就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我不跟你赌。”塞缪尔瞥她一眼, “我猜你是那种有绝对把握才会上赌桌的类型。” “那可猜错了。” 祝槐微笑,“事实上我喜欢在俄罗斯轮|盘赌里装五颗子弹。” 南风默默张大了嘴巴,塞缪尔眉心跳了一跳,有些讥嘲地扬扬唇角。 “巧了,”他说,“我认识一个跟你有点像的人。” 祝槐不以为意地“哦”了声,“那你一定很不喜欢那个人。” 塞缪尔一扬眉,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回答,转而观察了一下地上依然不见任何醒转迹象的刀疤,“我看他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反正还是得一起带走,”看在同为玩家的份上,放任对方成为下一个汤尼是有点缺乏人道,祝槐歪歪头,“那边那个麻袋就交给我吧。” 刀疤那身板体重确实是一个人轻易负担不了的,他们四个里有俩人各提着扛着个麻袋,剩下的俩人一如刚才的怪物的架势,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地往楼梯上…… 南风:“………………” ……更像杀人越货了喂!! 不过反正大半夜,这公寓楼里的居民要么还在广场上嗨要么早早睡下了,这个当真成功壮大的绑架团伙一路顺利地连人带怪全都运上了楼。 一进门,还负伤半坐半靠在沙发上的魔术师看他们这兴师动众的架势还有又扛来的人,先愣了一下,随即就张着双臂敞开了自己的怀抱。 南风一愣,“你在干啥?” 魔术师:“欢迎一下新成员加入这个幸福大家庭。” 杰弗里:“???” 这是他家!神经病因子是会传染是吗! “那这个新家有点挤,”祝槐丢下拖着的麻袋,反手关上门,“不够住八口人的。” 她还把那俩怪给算进去了。 杰弗里:“……租不起大房子真是对不起啊!” 沙发被魔术师给占了,作为租户主人的小偷又死活嫌弃刀疤被这俩怪物搬运的时候沾上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菌丝,最后吭哧吭哧地搬开茶几,勉强让他躺在底下那层不薄不厚的地毯上。按杰弗里的原话,反正也该送去洗了。 那边的两只怪物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麻袋进门被随便撂在了边上,塞缪尔打的那两闷棍看样子也分量十足,它们到现在都没有醒。尽管如此,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决定在之前的基础上绑得再结实点。 扒开麻袋之后,这两只半人多高的类人生物的真面目终于在灯光之下现于人前。 两只怪物长得大同小异,脸像狗,蹄子又像羊,长而锐利的钩爪被胡乱按着绑在了身前,堆堆垒垒的皮肤透出一种诡异又令人作呕的灰色胶质感,缝隙里寄生着的苔藓和菌丝细细密密地爬满了几乎每一寸皮肤,隐隐散发出奇怪的恶臭味。 kp的声音带着愤怒和一种报复的快意。 【初次目击从坟墓中爬出的隧道觅食者——食尸鬼,进行意志检定,成功豁免,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六点san值。】 呜呜呜他的怪又被绑了。 祝槐:“……” 南风:“……” 好耶,大家一起掉san。 [阿维丝(祝槐)] 的意志检定,65/50,失败。 祝槐瞄了眼自己意思意思掉了两点的san值,再看看南风又隐隐有点反胃的脸色——然而最惨的无疑是杰弗里,可能是想起自己之前还扛着这玩意儿满地跑,小偷丢下麻袋就冲去对着马桶吐去了。 塞缪尔的声音差不多就是在kp的下一秒响起来的。 “是食尸鬼。”他说。 他似乎是已经见过这种怪物了,此刻脸上的神情也更多是了然而非动摇。魔术师也很是有点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自满,正以一种“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行”的表情睥睨着带着一脸菜色从厕所走出来的杰弗里,然后被后者狠狠瞪了一眼。 南风心说这可真是父慈子孝。 祝槐重复了一遍,“食尸鬼?” 塞缪尔“嗯”了声,压低声音到了那边的刀疤醒来也不会听到的程度,“它们生活在人类的坟墓里,靠腐食为生,大多生活在城市的地下隧道网里,有时候也会袭击人类。” “发现汤尼尸体的那天,”祝槐说,“我们听到了狗叫。” 南风看着食尸鬼那狗一样的面庞怔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后就壮着胆子去扒拉食尸鬼被布团堵住的嘴巴,扯开嘴唇后露出的牙齿锋利异常——如果它们愿意,的确能留下类似于汤尼尸体上那样的伤口。 “住在墓里的话,”他小声说,“还记得那个守墓人说的话吗?” 祝槐挑挑眉,这是对她的记忆力有什么不切实际的误解。 “超脱了沦入死亡岁月,涌出疯狂之溪,”她干脆直接复述道,“盘旋在发亮的墓碑之间,那片墓园。虽然他唱得断断续续,肯定有缺漏,不过……” “不过可以肯定墓园有问题,”南风嘀咕,“他一个人去了墓地?” 真勇啊,但是还是被俩食尸鬼给拖回来的,要是他们没有发现,那不就是下一个……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祝槐就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突然开了口。 “我猜他不会是下一个汤尼。”她说,“当时发现尸体的时候,现场其实没有多少血。” “出血量和伤口并不相符,所以应该是在别处造成了这样的破坏,再挂在了那棵树上——”她看向塞缪尔,“警方那边应该也是这么判断的?” 塞缪尔点点头,“他的死亡时间应该就是和你们分开之后不久,我参与的部分只到这里,剩下的调查进度就不知道了。” 祝槐抬手碰了下颈侧,这是她陷入思考时常有的小动作,又过了几秒才回头看了眼刀疤,他身上除了几处淤青以外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目前来看,它们应该是打算把他就这样送到什么地方……” 南风:“那就只能等他醒了再——” “不,”祝槐说,“其实我们还有另一个选择。” 她看向脑后各肿了个大包的食尸鬼,露出了一个显然在打着什么算盘的招牌微笑。 所有人:“……” 突然就不是很想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亲耳听到过那奇怪叫声的杰弗里忍不住说:“但是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吗……” “那本书。”魔术师阴恻恻地说。 他脸上带着迫不及待看其他人或者说其他怪倒大霉的幸灾乐祸,“我研究过了,上面还有一个法术,叫‘接近胞兄弟’。” “别名,”他骄傲地说,“食尸鬼联络术。” 南风:“……” 这是那个吧,是吧,打不过就加入? 既然大家现在都要留在这里,那暂时也没有争执所属权的必要,魔术师如临大敌地扶着老腰撅着屁股去旁边翻他的那本魔法书找所谓的食尸鬼联络术,就怕在场唯一无关人士醒来看见书也产生什么想法。但就恰在这时,刀疤身上忽然有什么“嗡嗡”响了起来。 出于职业本能,杰弗里条件反射地就去摸了男人的裤兜——然后被祝槐“啪”地一下打掉了手,把手机抢了过来。 她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写的是“斯图尔特”。 祝槐按下了接听键放在耳边,没有急着第一时间说话。 对方也很谨慎,“乔·瓦特?” 那头听上去的确是卡洛琳,祝槐见套不到消息,便应道:“不,是我,阿维丝·贝奈特。” 卡洛琳的声音停顿了两秒,“他人呢?” “好吧,这就说来话长了……”祝槐说,“总之他现在失去了意识,你要过来吗,还是等我们一起回酒店?” “毕竟这么晚打过来,应该是有事要找他吧。” 她笑道:“我可以好奇问问是什么吗?当然啦,要是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就算了,我可还没有八卦到那地步。” 她语气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着友善的打趣,但不论是哪边都不会忽视真正藏在里面的以退为进和咄咄逼人。假如卡洛琳当真承认,无疑就彻底坐实了二人在短短两天内建立了某种同盟关系。 尽管她和南风那边也是如此,但祝槐仗着的就是这把柄还没有落到实处,而卡洛琳为了面上的和平——甚至可以说,为了洗脱某些背着队友搞事的嫌疑——就不太可能藏得住这也许只打算和对方分享的情报。 短暂的沉默后。 “没关系,”卡洛琳平静道,“反正和大家都有关,我本来是想挨个联系你们的,因为他跟我说过一声就先打了这边的电话。” 她说:“我找到了汤尼拍下的照片。” 第22章 亡灵舞(十二) ——汤尼拍的照片。 祝槐当下心思百转, 但最后问出来的只有一句话:“夫人的意思是,说不定是和他的死因有关吗?” “等你们看到就知道了。”卡洛琳回答,“咱们几个凑在酒店可能会引人注意, 我去你们那边吧,你们在哪儿?” 祝槐一边给她报了杰弗里家的这个地址,一边冲其他人使着眼色打了个手势。令人意外地,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塞缪尔,他拖着重新装进麻袋里、嘴里也又塞了几块布的食尸鬼径直进了里间。 南风愣了一下, 随即也胡乱把另一只给塞进去跟上了他, 杰弗里这才反应过来, 抓着脑袋追过去一路嚷嚷着“你们小心点别把我地板给弄脏了”。 山羊胡子魔术师满脸写的全是事不关己, 把书塞回自己身子底下就寻摸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了, 还很悠闲地用手背撑着脸颊。 结果没料到最先进去的俩人出了仓库就走向他这边,塞缪尔歪歪头, 示意南风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地把他也给横搬了起来。 魔术师:“喂喂喂你们能不能尊老爱幼一点——” 塞缪尔:“你自己走着进去。” 魔术师:“……” 他低头感受了一下自己僵硬且疼痛的老腰, 梅开二度地选择了忍气吞声。 他的待遇还算好的,一通折腾好歹是给躺在了卧室床上——以杰弗里不满的嘀嘀咕咕为代价——小偷这次长了个心眼,机灵地在去而复返后也取走了那本魔法书, 塞吧塞吧藏进了自己的床头柜。 该藏的藏了, 一切收拾停当,关好卧室和储物间的门,塞缪尔拍拍沾上的灰,“我去楼下等着。” “不会离得太近, ”他补充道, “但也不会太远, 尽量是如果有谁喊就能听到的距离, 直接用通讯机也行。” 最后这半句话是对着南风说的, 祝槐全程靠在沙发靠背上,收拾好自己的打扮,很满意连搭把手都用不着。她还在想刚才挂掉电话后的锁屏,挑了挑眉。 她弯下腰去把手机重新塞进对方兜里,忽然听见面前的男人轻微地咕哝了一声。 从这一点上来看,警探离开得很是时候——大门刚刚合上不到半分钟,刀疤似乎终于结束了他的深度昏迷,咬着牙揉起自己的脑袋,同时睁开了眼。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已经条件反射地直接坐起了身,放在身侧的胳膊也绷紧了肌肉。祝槐观察着他的肢体动作,避无可避地对上了那双猛然扫过来的鹰一样的眼睛。 她很淡定,“嗨。” 刀疤眼里的迷茫在认出她后短暂地退去了些,神情间的攻击性也不比之前,但仍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他环视了这怎么看都有些脏乱差的屋子一圈,看到祝槐,看到南风,也看到了他不认识的陌生面孔——杰弗里耸了耸肩,这才问道:“我在哪里?” “居民区啊。”祝槐说,“记得你昏过去之前在哪儿吗?” “……” 刀疤的表情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就有点陷入了不似作伪的空白,他显然是在试图回忆,但挣扎了十几秒,还是哑着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南风:“那你还记得什么啊?” 他这话问得多少有点没分寸,被刀疤看了一眼后才后知后觉地一缩脖子,好在后者也没计较这个,或者可能是头疼得让他计较不了——刀疤扶着脑袋皱眉,“……我在广场上,准备离开宴会,然后就……” 他重重“啧”了声,再怎么努力也想不起之后的事——他游离在人群之外,向阴影笼罩下的街道另一头走去,可再往后发生的一切就像笼罩在团团迷雾之中,无论如何都拨不开道不明,强行试图拓开的后果就是换来越发变本加厉的剧痛,几乎要疼得他抬不起头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祝槐说,“换个方向吧,你当时离开准备去哪里?” 她问:“墓园吗?” 刀疤猛地抬头看向了她。 这已经是两人的第二次对视了,祝槐依然没有什么闪躲的意思,歪歪头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那个守墓人说的话很可疑吧?”她道,“现在看来很奇怪的地方……海登家算一个,墓地算一个,汤尼的死亡现场又被警方保护着肯定去不了,你闻闻你身上,这不是很好猜嘛。” 她表面上一通分析有理有据,然而屋子里除了刀疤以外的都知道这人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刀疤闻闻自己,果然也被恶心到了。 “我猜你应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祝槐说,“其实你是被我们从两只怪物手里给救下来的。” 她一本正经地忽悠道:“不过我们当时也没敢靠太近,只好先把那俩怪物赶走再来搬你了。” “啊、是啊,”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她待久了,南风张口就来的本事也显著提升,“幸亏是路边有两块石头……咳咳,放心,应该大概也许没有砸到你。” 正所谓最好的谎言就是真假掺半,而南风此刻已经悟了第二迷惑人的就是用表面上的去覆盖你实际想遮掩的。 他满脸“啊我肯定打中了但是打死也不能认”的心虚,引得刀疤狐疑地对着自己身上看了又看,看到那几处淤青时当真了然地斜了这小子一眼。 杰弗里开始深刻地担忧起了自己的未来。 他不会以后也要为一去不复返的诚实默哀吧? “还有一件事,”祝槐说,“因为你之前还在昏迷,我就擅自接了你的电话。” “卡洛琳说她找到了汤尼死前拍的照片,马上会过来汇合,所以你要不看着也收拾下?” 要说今晚几个人里最惨的还是刀疤,祝槐受是受了伤好歹收获颇丰,也就是他忙活了一通还忘了自己到底忙了个啥。他本人对此显然也颇感郁闷,本就为那道疤而显得凶狠的面庞更沉闷了。 他摇摇晃晃地进了卫生间,里头响起了水声,留在客厅里的仨人又竖着耳朵在听其他地方的动静。魔术师自不必说,仓库里的俩食尸鬼似乎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这心也就放下了点。 刀疤洗了把脸又擦了擦身上沾的灰和泥土,卡洛琳没有这么快过来,等他出来以后,客厅内的气氛就一度颇有几分尴尬。在一片谁也不知道该不该起个话头的沉默里,杰弗里默默打开了电视。 午夜台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在老电影静谧而轻盈的配乐中,轻微的敲门声还是挺明显的。 “笃笃。” 杰弗里去开了门,站在外面的卡洛琳露出了有点惊讶的表情,一边进门一边微笑着点头权当是致意。 “虽然我想到了应该不是你们的房子,”她问,“不过这位是……?” “阿狄森的朋友。”祝槐笑眯眯道,“小学同学居然能在这里碰到,真巧啊。” 南风:“……” 杰弗里:“……” 倒也不失为一种无中生友。 南风:“也没想到搬家以后还能遇见啊哈哈哈哈……” “就是孽缘。”杰弗里已经槽多无口了,懒得再跟他们掰扯,“你们聊你们的,我就不掺和了。” 他摆摆手就往自己卧室走去,身影拐进墙后就不见了,不过坐在客厅里的几人都听得见他进门后突如其来的碰撞声,虽然只有祝槐二人猜得到是怎么回事——大概是某位正艰难地趴在门上偷听的大龄中二。 祝槐的宗旨是只要她眼都不眨就可以当作无事发生,南风有样学样归学,耐不住卡洛琳在听了之前那几句话后就用一种有点奇妙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那是挺巧的。” 南风:“……?” 他直觉有哪里不对劲,还没开口,卡洛琳已经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摸出来几张照片,一张张摊开在了桌上。 “汤尼用的是拍立得,”她说,“我找到的就这些。” 祝槐“咦”了声:“刚才在电话里我就想问了,怎么找着的?” 卡洛琳:“哦。” “我拉了电闸。”她轻描淡写道。 南风:“……” 南风:“?????” 这个团里遵纪守法的就他一个了是吗?! “我托人问了旅行社,”卡洛琳说,“汤尼住在离咱们不远的一家平价旅馆里,只是那个房间也被警察暂时封锁起来了。” “所以我就想办法拉了旅馆电闸,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进去翻了翻。” “让我奇怪的是,我很随便地就在地毯旁边的床下找到了这些……警方的搜查是不是太不仔细了点?” “可能是没当回事,也可能……”祝槐耸肩,“阴谋论一下好了,是为了封锁而封锁,或许只是不想让人发现——” 她抬抬下巴,“这些。” 乍一看起来,几张夜景的照片其实没多大不了的——甚至连拍下它们的倒霉蛋汤尼本人可能都没有注意到到底是什么害死了自己。 既然汤尼第二天就不幸殒命,这应该是他在第一天晚上拍的,取景和构图都还不错,夜色下的树林间阴影形如鬼魅,但同时又流露出一种极度静谧的美感。 想来小导游是因此才举起了相机,可就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角落处的另一个影子也被摄入了镜头。 屈背弓腰的异人生物只有半人多高,正拨开草丛往什么地方钻,在整张照片里也就占个米粒大小。 然而一旦注意到了就难以再忽视,特别是祝槐和南风两个人,不用怀疑,那模样根本就是现在正晕在麻袋里的食尸鬼。 “这玩意儿……”说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祝槐眨了下眼,“有点像扛着他来的那种怪物。” 她指着刀疤,后者愣了愣,马上凑近去仔细看照片,而唯一对此一无所知的卡洛琳迷茫了下,“什么?” 于是同样的说辞也在她面前上演了一遍,有了前头的那遭,俩人打起配合来竟然还更熟练了。和刀疤一样,卡洛琳不疑有他,哭笑不得地瞧瞧那些淤青,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下怎么办,”祝槐说,“应该是报不了警了吧。” “的确。”南风点点头,附和她的说法,“如果警方本来就没有认真调查的打算……报警也毫无用处。” “看到我的第一反应是私下里找你们,你们应该就知道我的选择了。” 卡洛琳平静道:“我和他也是沟通过的,所以我现在想问的是你们的看法。” “我没意见。”南风马上说。 “我也没有,”祝槐说,“意思是要去照片的拍摄地点对吧?” 卡洛琳有点意外地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一点儿都不害怕吗?” 现役对邪神组织特工南风:“……啊哈哈哈。” “总有点事比害怕更重要,比如无辜者的枉死。”祝槐托腮,“而且我觉得,如果只是单纯目击了那个怪物不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完全可以用灵异照片来糊弄过去,除非它出现得并不是偶然……它们的巢穴会不会也在那里?” “不错。”卡洛琳赞许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具体的还是等白天到了实地考察再说吧……我决定先回酒店做点准备,休息一下,能弄点武器也是好的。再说了,按照公告和你们的说法,夜晚似乎并不怎么安全。” “你们呢?”她问。 “我回去。”刀疤黑脸道。 他那被拖得脏兮兮的外套裤子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了。 “回是得回,”祝槐说,“我们两个就晚点吧,不是才说凑一起太显眼了嘛。” 几人在这上的意见相当一致,刀疤虽然才醒过来没多久,行动上倒没什么问题。杰弗里家里也着实平平无奇,送走了两个不作他想的“客人”,卧室的门就开了小小的一道缝,露出一上一下的两个脑袋。 “走了?”魔术师神秘兮兮地问。 “记得到时候也一起报销地毯!”这是杰弗里。 南风:“……” 到时候可别是从他工资里扣啊! “好好好报报报,”他苦哈哈道,“都可以报。” “你不如先问问楼下那位。”祝槐好笑地说,又问,“咒语找到了吗?” “那还用问?” 魔术师得意地拍了拍胸口,“‘king’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所有人:“……” 你那中二病可收收吧! 二归二,此人在“学术”上总归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很快就翻到记载着食尸鬼联络术的那一页,教起了上面那些德文的读法。 他念一句,祝槐跟着念一句,南风跟塞缪尔汇报完以后本着不学白不学的心态也凑过来。杰弗里没了热闹可吃瓜,坐在旁边听着他们宛如大型催眠现场。 约莫两三分钟,kp瞅着时机差不多了就冒了脑袋。 【过个智力检定,成功就可以视为记住了这条咒语。】 他声称。 唉,现在上哪找像他这么好心的kp。 当然,其实是奶一口幸运25的某人万一过不了岂不是嘿嘿嘿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呢。 【失败的话就——】 “不用了,”祝槐心道,“我记住了。” kp:“?” 不是你这话自己听着不离谱吗?!! “虽然看那张初始卡,你们也不是没有背景调查——”她笑盈盈,“不过你们应该做得再详细一些的。” kp:“……?????” 那边正被小语种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南风倒是马不停蹄地就过了个骰子,然后才长出了一口气,为自己终于脱离了地狱而热泪盈眶。 “啊?”他半天没等到kp下文,“学完了然后呢?” 【……然后克苏鲁神话技能增加一点,理智随机损失一到三点。】 kp的声音充满了疑虑迷茫以及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彷徨,但就在下一秒看到某人直接打满扣了的三点san值时高高扬起,就差真的狂笑出声。 但是他忍住了!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祝槐:“呵。” 给她等着。 kp:“???” 祝槐没再理他,看了眼自己再度惨淡得只有45点的理智值,压低了声音去问南风:“克苏鲁神话是什么技能?” 角色卡上只有这个写得不清不楚的,但她注意到,只有这个技能在开场时是灰色的,不能用给的技能点来加点。 南风奇道:“咦?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祝槐无辜道,“我才第二次。” 南风:“……?????” 啊??啊??? “骗人的吧?!”他震撼,“你怎么可能是第二次啊!” “真的啊,”祝槐说,“第四次才是骗你们的。” 南风:“………………” 他简直是立马凑到近前,不可置信地观察起她的表情,试图从里面找到任何一点说谎的迹象,发现再怎样也无果后只得垂头丧气地承认自己失去了最后一点给自己被耍得团团转找补的机会。 “好吧,”他说,“我是第五次。”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啊! “克苏鲁神话是唯一一个只能在模组内收获的技能,”南风解释,“一般来说像刚才那样学会一条咒语,或者读完一本有关的文献就可以获得技能点……就比如虽然我拿书是为了‘树’,但如果我自己在模组内或后日谈解读完毕,也可以拿到一定的点数。” “就有点像经验包。”他挠挠头补充道。 “要是有了克苏鲁神话,遇到神话现象的时候就有机会通过它直接判断出是哪种怪物,对生存很有帮助的。”南风说,“不过有好有坏吧……这玩意扣san值上限,越高上限越低,回都回不了……虽然也没多少机会回就是了。” 祝槐问:“克苏鲁是什么?” 她忽然一问,南风也一下子卡了壳。 “克苏鲁,克苏鲁……”他念叨起来,“我也不知道诶,就知道这技能就叫这名字,印象里好像是哪个邪神叫这个名吧……” “嗨嗨嗨,”那头的魔术师到底看不下去了,“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 他啧啧出声:“有啥还不能说出来的,现在的小年轻,当着人前也不知道保持距离,所以我就说……哎哟!” 这碎碎念终结于祝槐毫不留情地抬手丢过去的一个空瓶子,腰还没养好脑门又挨了一下,魔术师委屈巴巴地捂住自己脑袋,“自己做还不让别人——” 他在祝槐举起又一个瓶子的时候识相地闭了嘴,歇了这么久也是恢复了点行动能力,自个儿一瘸一拐地回沙发上躺着去了。 其他人在祝槐的吩咐下把麻袋从仓库里重新拖出来,两只捆得像粽子的食尸鬼在这次扒下麻袋的时候终于有了点动静,怨毒的目光盯着面前几人,嘴里塞着的布团也挡不住它们吱哇乱叫。 南风:“……” 虽然还没听懂,但他觉得它们在骂人。 祝槐好心地用棍子把布团都给挑出来,开始念动起刚才学到的咒文。她对kp说的话当然并非作伪,一串串佶屈聱牙的词语被准确地复述出来,食尸鬼们的嗷嗷乱叫也一点点转为了可以被人类所理解的语言—— “混蛋!” “人渣!” 后一只食尸鬼刚脱口而出一句“渣滓”,突然反应过来跟同伴的重复性太高,愤愤改口道:“胜之不武!” “哟,”祝槐说,“你们词汇量挺丰富啊。” 食尸鬼们:“……” 淦,她听得懂! 它俩几乎是一下子就蔫了,毕竟不是谁在麻袋里挨了一闷棍后还硬气得起来的——尽管它们并不知道真正做这事的人目前不在现场。 “哼,愚蠢的人类,”其中一只咬牙切齿道,“要是以为我们会这样就屈服,那可就蠢得无可救药了!” “那确实。”祝槐赞同道,“毕竟聪明的食尸鬼肯定不会被绑在这里。” 食尸鬼们:“……???” 内涵谁呢内涵谁呢! 南风不给面子地“噗”了一声,在两只食尸鬼瞪过来前转成了大声咳嗽,魔术师那就纯然是看戏的快乐,只有完全听不懂的杰弗里还在嫌恶地看着那些抖落下来的苔藓。 “不管你们想做什么,”那只嘿嘿笑了两声,“都已经来不及了。准备都就绪了,只差时机一到,我族的夙愿就得以实现……” 另一只接道:“没错,这一切都是为了恭迎伟大的莫尔迪基安的降临——” 南风:“……” 还没问呢!你们自己全都爆料完了啊! 祝槐故作好奇,“莫尔迪基安?” 后面那只刚想开口,马上被前一只制止,它露出了有点警惕的神色——虽然从那张狗脸上辨认出来实在有点困难——然后声称:“我们不会再说下去了,愚蠢透顶的人类不配聆听我主的福音。” 祝槐沉吟了下。 “杰弗里,”她好心道,“做你想做的事吧。” 早就看它们不顺眼的小偷立马摩拳擦掌上前,容忍了这么久以后他是怕也不怕了,一手一只拖着它们背后的绳结进了卫生间。 食尸鬼们:“……?” 里头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和嗷嗷惨叫。 两只湿漉漉的食尸鬼再次被拖出来的时候呛得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几大桶肥皂水浇下去,最直观的就是其中一只冷得打喷嚏都打出了肥皂泡泡。 杰弗里把它们拽回原处,看着被冲得所剩无几的恶心真菌,满意地点点头。 他冷哼道:“这还差不多。” 魔术师:“啊哈哈哈哈!” “……可是我觉得你这真没多干净,”南风止言又欲,“这是可以说的吗?” “没有!”杰弗里震声,“乱和脏是有差别的!” 再说了!这都不止是脏了,这是恶心啊! 食尸鬼:“你你你们他他他妈的不是人……” 祝槐:“啊,好耳熟的话。” kp:“……” 你好意思啊!!!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她问。 食尸鬼:“想得美——” 祝槐:“杰弗里?” “——好一点也是没有问题的,”它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阿、阿嚏!伟大的莫尔迪基安就是我们神圣的藏骸所之神,我们奉祂为我族之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祂从遥远的地下神庙中苏醒与莅临。” “所以……”祝槐说,“你们刚才说的准备,都是指什么?” 听着她的问题,俩食尸鬼却一下都卡了壳。 “……不知道。”一只呐呐道。 祝槐:“?” 那你俩知道什么? “我们还没到那个级别!”另一只接触到她无声质疑的目光,立刻不满道,“区区人类懂个小骨头!” 啊对对对。 “那你们还记得你们搬的那个男人吗,”南风问,“为什么搬他?” 食尸鬼一副不想说又不得不屈服的亚子,“还能为啥,他大半夜跑到墓地里去,正遇上哥几个出来遛弯咯。” 祝槐:“所以你们就打昏了他?” 食尸鬼:“那没有,他自己要跑的时候摔了好大一跤。” 祝槐:“……” 南风:“……” 一听就是大失败呢。 “马上要到祭祀不好再死人咯,”另一只补充道,“所以主祭就给他记忆抹了让我们随便丢到什么地方去,主祭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咯。” 祝槐和南风对视一眼,“再?” “对噻,前头死了个小子,不过我们也不知道情况。” 祝槐看出来了,这俩就是个一问三不知。 “那你们知道怎么举行祭祀吗?” 食尸鬼:“不知道。” “祭祀之后要做什么?” “不知道。” 【哼哼哼,你可别想从这里直接透题。】 kp得意地笑。 想什么呢,才不会让你们就这么知道真相的! “放心吧,”祝槐微笑,“正好。” kp:“………………” 他有点慌。 你想做咩啊!! “你说,”祝槐道,“你们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主祭怎么什么都不告诉你们啊?” “……干啥子?”其中一只食尸鬼警惕地看着她,“你别想挑拨离间,主祭对我们可好了。” 祝槐“哎”了声:“我可没那么说,就问了一句而已——” “你们自己也知道有嫌隙啊?”她惊讶地问。 食尸鬼:“……” 南风:“……噗。” 他都能看出来的诡辩,落到两个被冷水泼得脑子懵圈的食尸鬼身上就有点拎不清了,它俩哑口无言地面面相觑,愣是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 “第一反应是挑拨离间,你们对号入座得也太快了吧。”祝槐说,“那你们知道主祭是怎么抹掉他记忆的吗?” 两只食尸鬼诚实地摇摇头,又不服气道:“……没看到!咋地!” “这是知识垄断!”祝槐斩钉截铁。 魔术师:“草!” 他感同身受地用力点头。 “可……可是也因为我们才出生没有很久啊,”它俩的底气明显没那么足了,“主祭不告诉我们很正常。” “那其他食尸鬼会吗?”祝槐问。 食尸鬼:“………………” 可恶!他们不知道啊,没法反驳! “而且出生没多久怎么了,人类最讲究的就是幼教,学东西要从娃娃抓起……唉,两边也不太一样吧,不提了不提了。”她道,“但是再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这一遭下来,害你们受这么大罪的罪魁祸首是谁?” 食尸鬼们瞪着死鱼眼望向她,无言地给出了回答——那可不就是你吗? “不,”祝槐眼睛眨都不眨,“是主祭。” kp:“???” 南风:“???” 啥玩意儿?! 两只食尸鬼显然也被她的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给惊呆了,祝槐叹了口气:“你们想想,但凡主祭多教你们点东西,不管是漂浮还是探知什么的,哪有这么容易被我们抓到,松个绳子都行啊。” “……阿兄,”其中一只小小声说,“我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诶。” 另一只:“……闭嘴!” “上位者是不能这么小气的。”祝槐说,“我们的做法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本来以为咱们是对立的敌人嘛……这样,我诚恳地为今晚发生的一切道歉,我叫贝奈特,你们怎么称呼?” 两只食尸鬼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我们还没有名字。” “连名字都没有……”她眼里满是同情,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如果不介意我帮你们起一个,从今天起,你叫小食,你就叫小尸好了。” 杰弗里:“……” 你这名字起得好歹也上点心吧! 然而打小家里蹲的俩食尸鬼显然完全没有参透人心险恶看不出她的敷衍了事,嘴上说着“那是因为没到年龄”,目光却在迷茫中透露着一丝感动,纵容了她接下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人类一般认为交换了名字就算朋友了,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是在建立友谊的开始。”祝槐深沉道,“其实我很好奇啊,那个莫尔迪基安,你们到底为什么要信仰祂呢?” 食尸鬼:“……?” “大家都信啊,”小食理直气壮,“这还需要什么为什么!” 小尸抢答:“因为藏骸所之神会带领我族走向前所未有的荣光!” 祝槐:“但是你们没有见过所谓的‘荣光’吧?” 小尸:“呃……” “主祭告诉你们应该信仰,但是却把什么都捂得死死的不让你们知道……”祝槐“啧”了声,“……我不好说,我怕你们说我挑拨离间。” 她这一退反而激得对方傻傻地往坑里跳,小尸急忙说:“我们只是之前没有考虑过这种——” “没事没事,我不介意。”祝槐大度道,“当然啦,我也不是反对你们信仰谁,只是觉得你们有知道自己信仰的是什么的权利。” “换句话说,你们觉得主祭为什么是主祭?” “主祭知道的很多咯。”小尸说。 kp眼见事情越来越不对,连忙跳出来。 【你过个——】 过什么过。 “阅历这种事情,肯定是越久就越多啦。”祝槐根本不给kp插话的机会,正色道,“但是大人,时代变了,大家共同努力而不是全都死死把在唯一一个上位者的手里才是一个族群强盛的开始。” “其实有句话,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意思就是所有食尸鬼都是一样的。像你们这样新生的一代,只要把知识补上去,指不定就比在坟墓里冥顽不灵的老古董强。” 小食:“我也行?” 祝槐:“语气确定点!” 小食:“我也行!” “没错,你可以是主祭,它也可以是主祭,大家本来都可以——”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是别人告诉我们要做什么,是我们决定要做什么!”她不容置疑地煽动道,“每一个食尸鬼都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食尸鬼:“嗷!” 祝槐:“声音这么小,还想当主祭!” 食尸鬼:“嗷!!!” 祝槐:“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食尸鬼:“打倒主祭!鬼鬼平等!” 南风:“………………” 他隐约听到“咕咚”一声,不知道是不是kp栽过去了。 他默默地。 默默地在心里给远处那个素未谋面却前途未卜的老食尸鬼,点上了一根超大号蜡烛。 第23章 亡灵舞(十三) 魔术师默默合上了自己跟脱臼没两样的下巴。 杰弗里现在觉得他这个亲爸爸多得很合理。 而作为此场大忽悠里的主人公——食尸鬼两兄弟已经燃起了对崭新生活的向往, 祝槐见它俩完全没有再攻击的打算,为表诚意和友好也解开了绳子,此刻正欢呼雀跃地胳膊挽着胳膊原地跳起了踢踏舞。 南风:“……” 希望楼下邻居没事。 啊不,还是先希望主祭出事吧。 总之可能是隔音还成可能是楼下住户也还在广场上狂欢, 俩食尸鬼扰了半天民也不见有人来提意见。塞缪尔接到汇报后就回去了, 南风决定先为自己十有八九估计要被扣的工资做点贡献,认命地拿了拖把去拖先前留下来的那些水渍免得连地板都得换。而魔术师当然是选择窝回沙发上和他的宝贝书能多待多久就多久, 从再抱起来就没撒手过。 这公寓招待了前后几波客人, 又来了俩在肥皂水“冲澡”前散发着恶臭的食尸鬼, 杰弗里这会儿终于有空去开窗通风, 自己也跟着闪出去,躲在窗帘后的阳台上享受起这两天来格外稀罕的独处时光。 祝槐无情地破坏了这个机会。 刚将玻璃门拉开一半供人通过的距离,她就看到有一点火光在跟前明灭,动作倒是没有停顿, 回身把门拉好,走到旁边靠在了阳台栏杆上。 “你成年了吗?”祝槐哭笑不得地问。 “谁还管成不成年啊,”杰弗里翻个白眼,“想抽不就抽了。” 话虽如此,他见她过来就掐灭了烟, 扯着嗓子恶声恶气道:“干嘛?” “不干嘛啊, ”祝槐反问, “就许你在阳台待着?” 杰弗里:“???” 这是他家! 他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祝槐失笑, “开个玩笑。” “我看到你放在柜子上的照片了。”她说。 杰弗里:“……喂!” 他一瞬间有点急眼, 按捺住自己情绪后才狐疑道:“我记得我已经收起来了。” “他刚到你家的时候, ”祝槐向着沙发抬抬下巴, “你不是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吗?” “……” 你还真好意思说啊! “所以呢, ”杰弗里警惕地问,“那又怎么样?”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啊。”祝槐回忆着照片上的人的样貌,“那是你妹妹?” 浅发色的小女孩长得其实和他不太像,发丝也很柔顺,扎成两股小辫绑在脸侧。那时候的杰弗里应该也没多大,他还不如现在这样有点不修边幅,弯着腰抱着小女孩,合影的两个人衣服都被洗到了发白,但笑容都格外灿烂。 杰弗里一下子沉默了。 他盯着夹在指缝里的那根光秃秃的烟头瞧了半天,像是想重新点着狠狠吸一口,但最后也没有付诸实施,“是啊。” “之前阿狄森说要付钱给你的时候,”祝槐慢慢道,“你说‘现在要那么多钱也没有用了’……” “对。”杰弗里猛地打断了她,“就是你想的那样,她死了,满意了吗?” 他厌烦道:“满意了就滚。” “我说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更不会是你以为的那种打探他人隐私。”她当然不会按他说的做,“我猜你从来没和别人提过这件事,要说说吗?就当我是个树洞,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人,毕竟有些东西——” 她在自己心口比划了一下。 “你得让它先流出去。” “要是不愿意就算了,”祝槐还是笑盈盈的,“都随你。” 远处依然没有熄灭下去的灯火和喧嚣照亮了夜空,那也就更显出这一方黑暗下的安静。几分钟的时间也在这孤寂里变得很久,久到哪怕耐心等着他的祝槐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 “凡妮莎身体不好。”杰弗里突然说。 “我捡到她的时候就知道了。”他说,“我们不是亲兄妹,我是在垃圾桶旁边捡到她的。” “我没有父母,以前就是靠捡垃圾和偷别人东西……后来攒下来一点钱,也不够带她去医院。应该是有什么胎里带来的病吧,所以才会被扔在那里,但那几家小诊所查不出来。” “不过她很乖,”他露出一点笑来,“因为不太出得了门,平时也会帮忙做家务,连卫生都是她打扫得多点……” “再往后就没什么了。” 杰弗里语气平淡道:“找不到愿意收养她的家庭,病也一直在恶化……最后那天其实挺平常的。” “你们要是来早点就好了。” “啊,不对,”他刚说完又自顾自否认,“早了也碰不上,我跑这儿干嘛。” 祝槐:“所以你来这里是因为上届亡灵节了?” 杰弗里白了她一眼。 “你少那么敏锐行不行。”他毫不客气道,“对啊,我听说了十年前的传闻。” “听说最后那天晚上去了的人都见到了已经死去的重要之人……虽然第二天和之后回想起来跟他们跳的那场舞就像一场梦,不过梦这种东西,偶尔做做也不错。” 杰弗里扭头,看见正在出神的祝槐,“你想什么呢?” 其实这是个很重要的新情报,但她回过神,思索后说的是另一句话:“嗯,在想……会来有着这种传闻的城镇的外地人果然都不简单。” 尽管想起那些口味古怪的料理——本地人也未必简单。 “你在说你自己吗?”小偷无语,“你算外地算本地啊?” kp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来。 【算卑鄙的外乡人。】 祝槐:“?” 你醒了啊,还想再睡是吗。 她还没开口,那头的玻璃门就被“咚咚咚”敲响了,传来南风被隔得有点闷闷的声音:“哎,贝奈特你也在外面吗?我收拾完了,什么时候走啊?” “行,那就回去呗。”祝槐应道,听了下还在鸡血上头蹦跶的两只食尸鬼的动静,转头对租户主人说,“今晚你这应该挺热闹的哈。” 杰弗里:“………………” 那谢谢你啊! 于是俩人被杰弗里轰出去的时候他着实是没什么好气,美其名曰能安静一点是一点,完全是被牵连了的南风听着门在身后“砰”地关上简直是一脸茫然。 “回去吧,”祝槐小小打了个哈欠,“希望白天出门能错开高峰期。” 毕竟可是狂欢日呢。 这一晚上折腾的动静可实在不小,别说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南风,连她都是疲乏在回到房间后挨上床铺的一瞬间就涌了上来。但祝槐也不急着休息,而是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房内,这才在淋浴过后坐在床边,拆开了那个小包裹。 看清里面东西的一瞬间,她差点吹了声口哨。 合计两样,一个是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纯铜小十字架,另一个……上面就是当初张明栋让她记下来的那个图案。 她就知道在模组难度上升以后遇到这种东西的概率也会大大提高。 刻着扭曲五角星印记的是个护身符一样的吊坠,祝槐比划了一下,正好可以戴在脖子上。 虽然不清楚十字架的具体效用,用一换二还是比较划算的。她收好两样东西,到现在才算是歇下了。 ——人和人的差距果然很大。 第二天一早,当南风打着连天的呵欠下楼,在大厅看到已经靠在沙发上打起了游戏的祝槐,脑海里完全被这句话刷了屏。 “姐啊,”他被困意折磨得苦不堪言,“你怎么这么有精神啊。” 祝槐:“因为熬夜是当代年轻人必备品德。” 南风:“……” 熬不动熬不动。 呜呜呜呜别鞭尸了! 他意识到这也不失为一种前一天晚上嘲笑魔术师和杰弗里的报应,凑到跟前看着海拉鲁老流氓如何骚操作百出地三下五除二揍趴了人马,“好家伙,你怎么还带游戏机的?” “这样不是更好装普通学生吗?”祝槐跟他咬耳朵,“我前两天一直想找机会没找到。” 南风:“………………这角度不太对吧喂!” 谁家普通学生在明知道要去的地方可能是怪物老巢的时候还能放心玩游戏啊!人设真的没有崩吗?!! “这叫缓解紧张情绪。”祝槐一本正经地说。 南风:“?” 啊好好好。 他严重怀疑此人就真的只是在打游戏,这一点在刀疤和卡洛琳刚出现在电梯口时祝槐就收起了红蓝游戏机后得到了证实——她自己也觉得在这关头放松多少有点扯,遥遥对他们抬手打了个招呼。 她同时小声问南风:“你从昨晚回来以后到现在为止还跟洛佩兹警探联络过吗?” “没有。”南风仪式感十足,也一模一样地小声回她,“他自己跟我说有事再讲的。” “哦对,提醒我了。” 他这么说着就干脆报备了下出发时间,祝槐勾着嘴角侧眼看了几秒,自己也低头发了条消息。 “离那么远就看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言谈间,卡洛琳已经走近了,语气和缓地揶揄道:“感情这么好?” “夫人可别开我们玩笑了。”祝槐哭笑不得,“出发吗?” 刀疤言简意赅,“走吧。” 他今天看上去比前几日更烦躁一些——只不过看到脸上还是那么明显的淤青,想想俩食尸鬼昨晚的说法,本来挺怕他的南风都有点憋不住笑。 当然他还是憋住了的,就是表情显得扭曲了点,引得被叫来充当么得感情工具人等在门口的司机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落在知道的是另一个版本“真相”的刀疤和卡洛琳眼里就是别的意思了,权当他是殴打……不是,误伤了队友之后的心虚。 后者同情地看了“受害者”一眼,“要煮鸡蛋吗?酒店应该有。” 刀疤:“……用不着。” “咳,”其实祝槐也想笑,她努力转移了下话题,“看样子是已经知道是什么地方了?我还以为得费劲定位下呢。” “泉城里树林密集的也就几个地方,”卡洛琳解释,“我直接拿着照片问了下霍普金先生。” 她口中的“霍普金先生”正坐在驾驶座上,闻言就看眼后视镜点点头——比起说不带什么感情,更像是满载着打工人的麻木,只想公事公办早点回家摸鱼。 但凡要凭景色认地儿,那当然是成天开着车在城镇间来回跑的老司机最了解,祝槐了然地“啊”了声。刀疤这次坐了副驾驶,南风单独后排,她就坐在了卡洛琳旁边,在车子发动后也压低了音量去问对方,“他还知道别的吗?” 卡洛琳遗憾摇头,“我也打听过了,他是在这旅行社兼职,工作虽然在附近,但就是偶尔过来跑跑,其他时候也不在泉城。” “不过……听说他们那些会跑长途的司机里有点传闻,”她说,“比如夜间途径泉城,有可能会在路边看到奇怪的不像人的影子,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所以这位身上也只有点沾边情报了,祝槐理解了。她自己当初从汤尼口中套出来的也差不离太多,毕竟是开场汇合用的导入npc,除非是像南风那边的设定,的确不会知道太多。 到了万众期待的“狂欢日”,不算前几日就提前到达的,还有这两天才赶来的游客。为了容纳这越发拥挤的客流量,连行车道都有几条隔出来当了步行街,后果就是更加车水马龙地拥挤。 面包车在车流间一点点挪动的速度宛如龟爬,连旁边经过的自行车都比他们快。出入街道店铺的行人们挥着小骷髅头旗,脸上涂抹了夸张的油彩,更有甚者才从免费开放的温泉池出来,满溢着疏松过筋骨后一解工作学习疲倦的轻松舒适,连衣服都是光穿了泳衣外加一件外套。 “……果然,”南风在后座哀叹,“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快乐。” 祝槐深以为然。 “你难得有这么透彻的时候。”她说。 【噗嗤。】 南风:“?????” 喂!连kp都在嘲笑是不是过分了点! 另外俩队友自然也听得到,不过比不得他俩这么熟,卡洛琳忍着,刀疤还不客气点——就是他那笑声笑出来怎么听怎么像冷笑。 等离开了最拥堵的闹市区,路面上的车渐渐少了,车速也终于提了起来。 景色飞速掠过,他们最后在一条颇为僻静的小道边停下,加上堵车的那一段时间,车程拢共居然也不算太久。 “其实好找的另一个原因是就在他们住的这附近,”卡洛琳说,“我猜汤尼就是在晚上出门的时候随手拍了两张。” 南风沉默两秒,“……怎么有点眼熟。” 祝槐心说能不眼熟吗。 “那边,”她指指,“不就是教堂?” 尖尖塔顶来得比其他建筑上的特征更引人注目,一开始没认出来完全是因为隔得太远,纵然地形空旷也起码有几百米了。 他们在教堂背面的后方,还能在另一侧的斜前看到那片墓地和矗立在块块墓碑不远处的小房子,只是今天没见到那瘌痢头老头出来遛弯了,门窗都关着,也瞧不清楚里头究竟在干嘛。 而作为目标的那片树林,种的都是些德州栎和红枫之类的绿化树种,在白天看来没有太奇怪之处,但气场这东西总是很玄学的……这破地方有种踏上就浑身不舒服的感觉,仿佛在被无数双眼睛从暗中窥探。 不过冷静下来就知道只是错觉,环顾周遭也找不出任何别的影子,一片寂静里只有树叶在风中簌簌吹响的声音,颤巍巍地挠在每个人的心上。 南风嘟囔,“看着就让人不安……” “该做的还是得做,”卡洛琳说,“来,都拿着吧。” 她直接分发了从汤尼房间里搜来的那张照片,人手一张复印件,还贴心地用红笔圈出了那块。只是草丛实在大同小异,哪哪看起来都一样,四个人四散下来找了半天险些没把眼睛晃花。 “kp,”祝槐果断放弃了,“可以直接过技能吗?” 【可以,你过。】 [阿维丝(祝槐)]进行侦查检定,61/60,失败。 祝槐:“???” 又来?!! 【嘻嘻嘻嘻嘻!】 kp毫不掩饰对这不知道第几个一点妖的幸灾乐祸——啊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不过现实这种东西,宽慰就宽慰在永远有人比你更倒霉——随着“嗷”的一声痛呼,南风自己左脚绊右脚,狠狠摔了个倒栽葱,趴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祝槐:“……” 这声要放在昨天,那他不用联络术都能跟食尸鬼称兄道弟了。 刀疤:“……” 卡洛琳:“……噗。” 南风:“……” 呜呜呜呜。 大失败,一代哟。 “哎!”他一愣,叫道,“我找到了!” 倒栽葱也得有地方可栽才行,南风扒拉开草丛,露出一个半人多高的洞口。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小截泥土层,他们能看到的是个石块砌成的斜坡,里面黑黢黢的,深处散发的异味奇怪但还算能忍受。 在上头显然是瞧不出什么了,恐怕只有身处其中才能看个究竟。 “我去吧。”刀疤忽然主动说,“等我说可以再下来。” 总得有人当这第一个,有谁自己请缨当然好,其他人也没有阻拦,祝槐思索了下,“那我第二吧。” 她看南风一眼,“你们呢?” “我垫后?”他挠挠头,“斯图尔特夫人没意见的话。” “我怎么会有意见。”卡洛琳笑笑,“那你们注意安全。” 卡洛琳昨天的准备工作是做得不错的,他们搬来留在车上的工具,先在地上钉进去一个木楔,再用绳子扎紧。 刀疤嘴里咬着手电筒,绳子另一头绑在他腰上,两手撑在石壁上一点点往下滑。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他们面前,声音却迟迟没有传上来——如此更显得这地道深不可测。又过了好一会儿,刀疤那在层层回音下的喊声才传上来,“可以了,下来吧。” 祝槐调整好挎包的位置,把手电筒挂在了胸前,也有样学样地坐好准备滑下去。 起初是顺利的,可计划始终不如变化快——她在中途就察觉到了不妙——掌心底下是有点滑腻的触感,隧道越往下潮气越重,好些地方都长满了湿漉漉的苔藓,到后面简直是滑得愈来愈快。 好在她反应迅速地在落地前及时撑了一下,这才踩着“刹车”没直接摔着,虽然也冲击得不轻,但好歹在可承受范围内。 祝槐刚回过神,一只手已经伸到了她的面前,“怎么样?” 刀疤已经解开了绳子,长度是够他们再用它爬上去了。 “还好,”她抓住刀疤的手腕,在对方帮忙下站起来,“谢啦。” 两支手电筒的光亮让视野也更清晰了点,祝槐在下来的半道上感觉到眼前越来越“开阔”,这会儿就确定洞内的高度还是可以的,别说正常站立没有什么问题,洞顶比他们头顶还高出好大一截。 可惜湿气实在太重,到处都长着石藓,灯光照向远处,能看到有些石壁上雕刻着形状难以解读的壁画,但只能依稀辨认出它们画的都是一些矮小的类人生物。 ……哦。 祝槐看到上面的狗脸。 反正就是食尸鬼。 就在他俩还打量着四周的时候,南风的叫声由远及近—— “……呜啊啊啊啊啊!” 刀疤:“……先下来的不是斯图尔特吗?” 这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前一后快要挨上的两个身影。前头毫无疑问是卡洛琳,后头是个拼命刹车也刹不住的南风,前者没有叫出来但脸色也不太好看——因为简直可以预见这是个什么结果了。 果不其然,她才刚试图站稳就被紧挨着落地的那个重重撞了一下,又成了两个趴着的。 “抱歉抱歉,”南风哭丧着脸连声道歉,“是我太不小心了……那土太湿了我脚滑!对不起对不起!” 卡洛琳深呼吸。 “……没事。”她还能保持住微笑也是一种本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祝槐已经帮忙捡起了她被害得掉在旁边的手提包,见她站起来就递过去,换来对方一声礼貌的谢谢。 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算是告一段落,后下来的两人也观察起这幽深的狭长洞穴。这洞穴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三人多宽,边上堆垒着好些被啃得坑坑洼洼的动物骨头,无一例外地散发着残余的腐臭味。 “幸亏没有活的东西……?”南风心有戚戚,“不然我刚才岂不是——” “我喊都喊了。”这是刀疤,“就是因为看了一圈应该没有怪物才用喊的叫你们下来的。” “嗯……” 祝槐提议,“继续往里走走看?” 这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同意,地面铺得还算平整,但也免不了偶尔的深一脚浅一脚。每隔上几米就可以在墙壁上靠近地面的位置看到个小半人高的洞口,大小很有点熟悉。 祝槐想起南风说的井底下的坑洞,难道通向的就是这里? 可不管怎样都见不到任何有水的迹象,而他们也没过多久就走到了这洞穴的尽头。 视野在一瞬间骤然开阔——才怪,只能说这里是片较为宽敞的空间,但也就是几个平方米,中央立着一座小小的祠堂。这本来可以是个不错的发现,中间神像的位置却已经空了,祝槐凑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指肚抹下来一点薄薄的灰。 “好吧,”她直起身,“看来是白来一趟了。” 南风:“……别告诉我它们跑了。” “很有可能,”卡洛琳从刀疤身边走过去,“发现这里也许有所暴露……就连夜转移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不过确实很隐蔽。” 她环顾道:“一般人还真想不到到这个地方来。” “隐不隐蔽跟我们也没有多大关系吧?”祝槐无所谓道,“既然找不到什么,是不是应该去别的——” 她正要转身,说到一半的话就忽地顿住了。 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抵上了她的心口。 冰凉的,坚硬的。 枪口死死顶在她后背,逼得她动也动弹不得,祝槐偏头,看见旁边的南风也正被刀疤用手|枪直冲面门地指着,紧张得直咽口水。 “别动,甜心。” 卡洛琳嗓音轻柔地说:“你看,还是有点关系的。” “把手举起来。”她命令道。 祝槐眨眨眼,按照她的要求举起了双手。 “现在告诉我们,你们两个,谁是海登家那个最小的孩子。” 第24章 亡灵舞(十四) 这时候最关键的其实是不能第一反应去看对方。 祝槐没有,而根据卡洛琳和刀疤之后的反应来看——南风也没有。 “海登?”南风一脸迷茫,“……那个被灭门的海登家吗?” 连祝槐都不得不肯定一下他的学习能力还是挺不错的了,要不是因为心里门儿清,她都要怀疑这人难不成真把这事给完全忘在了脑后。 她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带着同样的疑虑往旁边瞥了一眼——然后马上就被卡洛琳抵得更紧了。 “禁止任何眼神交流,亲爱的。” 女人轻声笑道:“让我们来看看谁才是那个乖孩子。” “我必须得说……”祝槐道,“我们两个可能都不知道你具体指的是什么,之前去调查那起案子也只是因为——” 卡洛琳直接打断了她。 “嘘,”她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用还空着的那只手的食指竖在唇边,“从现在起保持安静。” 背后的手|枪枪口精准地顶在了心脏的位置,不容置疑的威胁感从那处清晰地传过来,祝槐现在感觉得出来,在温柔和善的面孔之下,卡洛琳·斯图尔特其人应该有一种病态般的支配欲。 一如此时,她宣布道:“我问你什么,你才能回答什么。” “非得这样?”祝槐叹气,“看在之前的份上——” “不不不,甜心,”卡洛琳摇摇头,用一种咏叹似的语气警告道,“我可不想体会你有多伶牙俐齿。” “第一次。” 她说:“下次我会直接开枪。” ——好吧。 祝槐果断收起了再开口的打算。 “虽然不知道你这两天是怎么过的,”卡洛琳继续了刚才的话,“不过以你第一天和佩特攀谈的速度……难道你以为能说服我们吗?” 祝槐:“我——” 卡洛琳:“这不是个问题。” 祝槐:“……” 她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还有那个男孩,虽然那么声称,但他根本不是你们的朋友吧。” “我自认看人还是很准的,”卡洛琳说,“你们的举止可没有亲近到这种程度……所以跟谁脱不了关系呢,我想总不会是阿狄森?” 南风:“为什么我就不——” 他话都没有来得及出口,就被刀疤威胁性地抬抬枪口对准脑门的动作给堵了回去,“……咳咳咳。” “现在说吧,”卡洛琳道,“你们昨晚各自去做了什么?” 不能眼神交流,没有办法串供,祝槐脑海内飞快掠过又划掉一个又一个地点备选,她需要一个绝对不会被拆穿的答案,而且——希望南风圆得过来。 “怎么?” 卡洛琳笑着问:“现在反而不说话了?” “不——”祝槐说,“我在想这个答案能不能让你们满意。” “我去了教堂。”她道。 “我有点在意本地的信仰到底怎样……神父那天看上去挺好说话的,就试着去问了问,结果因为太晚被拒绝了。然后就回了居民区那边,和阿狄森汇合。” 卡洛琳看看刀疤,“没有遇到乔?” “没有,你们也知道那边和墓地隔了一段距离,”祝槐回答,“天又那么黑,不离近点也认不出来啊。” 更别说对方自己都想不起来行动路线,又哪反驳得了她呢。 “你呢?”刀疤问。 “我……”南风张了张嘴,他几乎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好奇林区打的那几口井,就趁着景区没人去了井边,想办法下去看了看。” “结果就是那样,你们刚才也看到那些洞了吧?井底下也都有几乎一模一样的。” “我俩本来说好了时间碰面的,”想到当时的心酸,他语气里又带了点委屈,“没想到臭得我又换了身衣服,害得我迟到。” 祝槐:“?” “这就是你让我白等半小时的理由。”她说。 南风:“我愿意吗!我也不想啊!” “行了,”卡洛琳叫停了他们的小学生吵架,“其实还有一个选择,把你们两个都解决掉就用不着考虑是谁了。” 俩人立马闭嘴了。 刀疤说:“直接看他们谁胳膊有伤。” 祝槐一瞬间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她习惯了去克制哪怕最细微的本能动作,这会儿只是不解地问:“胳膊?” “他打中了对方的胳膊,”卡洛琳倒是很乐意解答她的疑惑,“如果你们不是,应该不会不敢让我们确认吧?” 这点还真多亏了魔术师。 祝槐当然是不怕的,但那句话透露出的信息量——不等她开口,同样意识到这点的南风也奇怪地问:“是什么时候,听你们刚才问,难道是昨天?可他的记忆不是只到离开广场吗?” “我们当然在随时保持联络,”卡洛琳轻描淡写地说,“——以共犯的身份。” 祝槐皱了皱眉。 “所以我知道他一直在追杀海登家当年留下来的孩子,也知道他当晚只是打伤了对方的胳膊没能成功,以及,也乐意帮这个小小的忙。” “我也快失去耐心了,”她恹恹道,“不然就干脆动手吧?” 南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眼前的情况产生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他没能及时抓住,只好去看祝槐的方向,却发现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 “——不对。”刀疤忽然说。 他的枪口一下子又逼近了南风几分。 南风:“……干干干嘛啊!” “我看过那些井,仅凭一个人不可能那么顺利地在短时间内爬进爬出。”刀疤道,“如果你们是分开行动,你当时身边一定还有另一个人,是谁?你们那个‘朋友’?还是说——” “是我。” 骤然响起的男声,伴随着一下轻微的拨动保险栓的声音。 从黑暗中缓步走出的金发青年目光冷冽,手里举着的手|枪自始至终很稳,直直对准了正背对着这边的卡洛琳。 他的出现对另外两人是彻头彻尾的意料之外,连南风都是一脸愕然,搞不懂组织同伴为什么突然来了这里——直到他瞄了一眼祝槐的神情,忽然意识到她早上那条消息到底是发给谁的了。 祝槐感觉自己都快站僵了。 到的时候倒是正好。 以卡洛琳对她的态度,她还真不知道再用什么话题往后拖时间。 卡洛琳就是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看刀疤的神色也明白了个大概,她前有人质,后头有枪指着,不好随便动作,只好就这么问道:“谁?” “他同事。”祝槐直接把南风摘了出去,“哎呀,阿狄森,我和你同事背着你联系,你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南风:“???” 草啊! 刚酝酿好的剑拔弩张对峙气氛顿时被她一句话搅成了哭笑不得,但不管怎么说,二对二变成了三对二,哪怕其中两个人还被枪顶着,也能立刻让他有底气不少。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连塞缪尔都有一瞬间险些没绷住,他沉下声音,“我数一二三,把枪放下。” “你们不会以为人数决定了胜负吧?”卡洛琳笑笑,“要比比谁的枪更快吗?” “作为赌注而非赌徒,”祝槐眨了下眼睛,“我得说我没有那个兴趣。” “至少你现在不能随便命令我了?”她说,“我叫他过来本来是为了以防万一怪物伤人什么的……没想到真防了个‘万一’。” 骗人的。 虽然也有这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当然是她怀疑剩下两个“队友”身上藏着的秘密。 祝槐自认为此也是牺牲众多,她装了塞缪尔发来的定位软件,麦克风的权限应该也被自动获取了——以她本人的职业病本来是相当反感别人把手伸到她的电脑手机上来的。 不过结果不错,洛佩兹警探的身手也超乎她想象,人在黑暗中失去视觉后剩下的五感就会被放大,能做到悄无声息地下到坡底并接近到这种程度,她对“世界树”的评价都能拔高些了。 “……都这样了,”南风试探,“大家打个商量?” “既然你们要找的人应该不在这里,就坐……不是,也不用坐,反正就和平一点谈谈!” “而且再说了,喂,我们不管怎么说还救了你吧!”他越说自己还越生气了,“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 “很显然,恩将仇报也好,见利忘义也好,”卡洛琳还接话接得更快些,“对我们这种人,感情牌始终是放在立场之后的。” 祝槐没有办法看到卡洛琳的神情,她的视线只从刀疤脸上划过,其实不是没有一瞬间的犹疑……但也只有一瞬间罢了。 确认事情没有转圜余地后,她忽然笑了。 “其实……”祝槐斟酌了一下,“我的确不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他人可能会有的善心上。” 她不管背后的枪口与卡洛琳先前的警告,自顾自地侧过头,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身影,“当然,也不完全系在别人身上。” 她只是坐在赌桌旁,利用了能拿到的每一张手牌。 祝槐干脆利落地放下了举着的双手。 就在这刹那之间,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袖口滑落——然后接二连三地落在石板地面上,碰撞出金属特有的脆响。那几枚子弹骨碌碌地滚远,直到碰上神祠底座的边缘才终于停下来。 “抱歉,还记得我们早上凑在一起说什么吗?”她没有任何诚意地说,“是我让他今天找机会撞你一下的。” 南风:“……诶嘿。” 不过连她也没想到南风居然能超常发挥,挑的时机还正好,一片昏暗里不用担心偷看的小动作被发现也完全可以借此做点更多的事。 妙手的第三个用处,遮掩手部动作。 就算妙手做不到,那妙手大成功一定可以。 卡洛琳:“……” 卡洛琳:“?????” 她第一反应就想去检查自己手里的枪,但又硬生生按住了这种冲动——毕竟这并不排除对方只是在说话诈她的可能,等真拆了弹匣反而是中了套。尽管她自己也瞧得出来,地上那几颗正是这个型号的子弹。 而且,即便这样又如何,看数量枪里应该还—— “不用怀疑了,”祝槐说,“这些只是来不及才藏袖子里的,两支枪剩下的都在我兜里,要看吗?” 卡洛琳:“不可能,空弹匣的重量对不上。” “这洞里不就有碎石头?”祝槐戳破了最后一点幻想,“压进去能暂时蒙混过关不就行了。” 狭小的空间随着她的话陷入了有些可怕的寂静。 这并非平和,而是在暴风雨欲来之前的短暂休止符,卡洛琳和刀疤视线对上的同时——谁也没想到最先行动的是南风。 特工到底还是特工,他抬手就一把握住了正对着自己的枪膛,强行将其歪向墙壁的同时猛然踹向了对方手腕。脱手的枪落了地,但他没想到刀疤居然接住了自己旋身而来的肘击,后者同样精于搏斗,而卡洛琳干脆丢弃了手|枪,直接拔出了绑在大腿上的匕首—— 尖锐的枪声猛然划破了洞内空气。 局势逆转了。 塞缪尔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白烟弥散,弹壳摔在石板地面上被水蚀出的洼陷,弹头嵌进正对面的墙壁,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弹坑。 子弹其实没有擦着过去,但卡洛琳余光瞥见了自己边上的几缕发丝被烫得焦黑。 这威慑射击理所当然地起到了效果,继而证明了子弹主人的枪法之准,火力悬殊之下强行做什么也失去了意义。刀疤松开攥住对方拳头的右手,卡洛琳也放下了刀,虽然还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但好歹是没那么一触即发了。 “好啊,”卡洛琳挑眉,“那就谈谈吧。” “首先应该是自我介绍对吧?”她问。 祝槐歪歪头,以对方这几天的穿着,再加上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 “斯图尔特是我夫姓。”卡洛琳说,“我接触过一些宗教的分支,听说来这里可以找到将死者复生的办法。” 南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那个……黑寡妇?” 卡洛琳:“?” 南风:“咳咳咳开个玩笑!” 她的目光掠过他,转而率先落在祝槐身上,无声地等着她的答案。 祝槐:“这个啊……” “其实我本来想低调一点的。”她叹气,“但刚才露了那一手,看来瞒也瞒不住了。” 祝槐抬抬下巴,猛地用大拇指指向自己,“我,就是大名鼎鼎、深藏不露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所向无敌的魔术师之王——” 她义正言辞,深以为傲道: “‘king’。”:,, 第25章 亡灵舞(十五) 南风:“………………” 不行, 得绷住,这里不能笑场。 可这对于在旁边围观了事情的一切起因经过发展的人来说实在太难,他憋笑憋得差点都要跟着发抖。 也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反应如此奇怪, 刀疤的视线在他和祝槐之间扫来扫去,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先怀疑哪个人出了点问题。 气氛从紧张变成了有点诡异的寂静。 卡洛琳更干脆, 她问南风:“她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啊、咳咳……从一开始就……”南风竭力维持着平静,“可能就是人和人的性格差异……” 人设, 他使劲用眼神暗示,都是角色设定惹的祸。 塞缪尔已经收起了枪, 反正他看是不需要他操心什么了。 警探无语jpg “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做戏做全套, 和魔术师近距离接触这么久, 她扮演起对方更信手拈来了, 祝槐振振有词, “我已经爱上了这种满溢着自信的感觉。” 从现在起,她就是king,king就是她, 她为king代言。 kp:“?” king知道他这么自信吗!!! ……哦, 他好像还真知道。 【你——】 “就是事不尽人意, ”祝槐熟练地无视了kp,“和你们一样, 我表面上装成来旅游,是为了拿到藏在教堂里的某样东西……但其实我还和本地的演出协会说好了,让他们帮我搭下帐篷和舞台。去矿泉景区参观的那天, 我之所以走那么早也是去赴约, 好在广场上演出。” “结果我演砸了。” 她难过地说。 “吹牛吹太过, ”祝槐叹气道, “发现可能做不到的时候我就直接跑路了——阿狄森当时就在现场,唉,我真希望你能把这事忘了,太黑历史了。” “mrqueen”身体抖得厉害,同样沉痛地点了点头。 他俩这一唱一和下来,再离谱的谎话都有了不低的可信度,更别提这玩意儿本来就是半真半假。卡洛琳将信将疑地与刀疤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最后到底是对他们给出的这个答案妥协了,弯腰捡起了丢在地上的手|枪。 她拔出弹匣,看着里面当真硬塞进去填充重量的石块一扬眉。 “我早该知道应该连你碰过什么一起警惕。” “或者换句话,”祝槐笑眯眯地说,“永远不要相信一个魔术师重新交给你的东西。” kp:“……” 啊!你是个鬼的魔术师! 可惜其他人听不到他的崩溃,也许这就是一个成熟的kp饱经折磨的一生。放眼望去,可能只有南风能体会到一丁半点这感受,然而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他只觉得忍得艰辛。 “——好,既然你是那个魔术师‘king’,”不得不说king的身份的确很有迷惑性,拿来充当玩家的秘密也毫无违和,至少卡洛琳现在是听信了这个说法,“你呢?” 她看向的是南风,但祝槐抱着胳膊先抢过了话头:“还是一边一个轮流来吧,闹那么一出,不了解一下未来同伴的身份我实在很担心自己人身安全。” 她这句话于情于理都无可挑剔,卡洛琳也就干脆瞥了刀疤一眼,后者抬眼依次扫过她和南风,这才开口道。 “某个组织的杀手,”也许是因为确定了他们并非关系者,他并不打算多说,“多年前接到了来泉城暗杀一家人的任务,结果漏掉了最小的那个,现在听说那位也来了,来一雪前耻的。” 南风好奇道:“但是为什么要杀他们啊?” “不知道,”刀疤说,“你会跟商家说你为什么点外卖吗?” 南风:“???” 草,神特么的外卖。 但是仔细想想这个比喻竟然没有哪里不对,他张口结舌了半天,“那还不就是因为饿了!” 刀疤:“那还不就是因为想杀了。” 祝槐挑了下眉,她早就不怀疑如果她把南风卖了他还会帮她数钱了,这会儿用胳膊肘捅捅他,“现在该你了。” 南风:“……” 呜呜呜他也想体会一把马甲套马甲。 但塞缪尔来都来了,他也只好承认道:“就……我们组织是负责研究神话现象的,遇到可能有关的事情就会派人来调查,我和他都是那个组织的成员,这次来看看亡灵节是怎么回事的。” 另两人:“?” 在?为什么只有你有友方npc? 南风无声地用表情回答了这个问题:谢谢kp赏识,感谢kp栽培。 kp:……你他妈真的感谢就少帮你旁边那个干点缺德事! “好吧,”卡洛琳道,“反正目前来看,咱们几个的目的是不冲突的了。” 祝槐眨眼,“所以我认为有点合作的余地。” “对了,很抱歉这点骗了你们,”她说,“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我们当时也就知道那怪物到底是什么了。” ……这是这点骗没骗的问题吗!是你从头到尾都没几句真话啊喂! 南风心里的吐槽欲望已经爆表了,但他不能说,他只能满脸严肃装深沉地适时附和,就比如现在,“没错。” “它们是食尸鬼。”他说。 真正道出这事的塞缪尔懒得再掺和他们那些了,他半阖上眼环抱双臂斜靠在石壁上假寐养神,余光瞥着时刻注意这边的动静,防着来个什么突如其来的风云突变。 “你们是说这片土地上栖息着一群叫食尸鬼的怪物,”卡洛琳也领会到了他们的意思,“可能是它们杀了汤尼,修建了这个地下神祠,最后还袭击了乔。” 刀疤:“你可以不加那半句。” 卡洛琳:“事实。” 南风想笑又不敢。 “说不定还不仅是这样,”祝槐说,“记得第一天的晚饭吗?我和阿狄森后来又去了一家,口味差不多,看来不是孤例……而且很有意思的是,里面本地人居多,外地游客就算进来尝个鲜也动不了几叉子。” 刀疤问:“本地人也有问题?” “食尸鬼有时会和人类通婚。”塞缪尔突然说。 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就这么插进了他们的话题: “虽然很少见,但的确出现过这种案例。交合诞生出的后代可能会比常人更美丽……也可能更丑陋,不过不管是哪种,如果血统足够,就会随着时间渐渐显现出更多属于食尸鬼的特征,到最后彻底转化。” “可前提是足够。”祝槐说。 她想起从食尸鬼两兄弟嘴里听说的,它们说自己才诞生,却又表现得封闭而一无所知,也就是这些年基本上应该是没有由人类转化的食尸鬼加入的。 看塞缪尔的神情,他们同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要是不够会发生什么? 到死都不会变成食尸鬼,喜欢生食?口味也异于常人? “……真是人杰地灵。”卡洛琳轻声道。 “啊这,”南风结巴了,“别、别告诉我这满城都……” 他飞快地偷偷瞥了祝槐一眼,祝槐知道他的意思,她倒是没放在心上。作为在场唯一真正和本地有点渊源的,尽管还不知道海登家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但她的味觉很正常。 “无凭无据的也不能断言什么,”塞缪尔说,“还需要更多的事实来证明。” “也就是去别的地方走访?” 祝槐道:“但是时间不多了吧?” “分头行动,”刀疤说,“当然是这样最省力。” “我建议交叉分组。”卡洛琳道。 “既然大家两两关系更好,”她微笑着说,“还是打乱分开吧,毕竟这种情况不适合再隐瞒情报了,而我想这样就会主动互相分享?” “那——”南风看看刀疤看看卡洛琳,又瞧了瞧祝槐,“那我就和乔·瓦特先生一组?我们要去哪,既然那么在意又和目标有关系,回海登老宅?那里总归该有什么线索吧。” “我没意见,”祝槐笑盈盈道,“夫人觉得呢?” 虽然实际上大概率是一起去欣赏她的蜡笔画。 刀疤面皮很明显地抖动了一下,但还是默认了他的提议,卡洛琳倒反应如常,“随你,可惜这节骨眼上不能去温泉了,放在狂欢日也未免太遗憾了。” “就教堂吧,”祝槐故作思考停顿了几秒,这才抛出了她的答案,“这次有信教的夫人在,也许神父会更容易开口点?” “你应该加个‘表面’。”卡洛琳毫不掩饰地说,“我在这方面可是很利己的。” 换句话说——什么有用信什么。 “反正只要别在神父面前表现出来就好了。” 祝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歪歪头,“走吗?” 出发的第一步当然是先回到地面,这次塞缪尔当了打头的,无论速度还是身手都相当敏捷,甚至连防护都没用上。 等他上到最开始的坡边,如说好的那样摇晃了下绳子,祝槐才将末端在腰上系了两圈,握紧绳段一点点往上攀去。 回去的路漫长但也不算太困难,只要小心避开那些滑腻的苔藓,安全系数还可以。 上方投来的光越来越晃眼,祝槐眯了眯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抓住了伸来拉她上去的那只手。 “怎么说?”塞缪尔问。 刚才其实没有商量他的去向,祝槐也反应过来,“反正就按照该有的分队来呗。” 警探瞥着她“嗯”了一声。 “你也专门提到你去过教堂了,”她也趁机问,“当时和神父说了什么?” “我刚下来的时候听到了,就跟你告诉他们的差不多。”塞缪尔道,“但我发现他虽然只是去和你们打了个招呼,却一直都在注意那边,所以可能真的知道点东西。” 怪不得他那会儿也要往这看。 祝槐了然地点了下头,两个人短暂的交头接耳就也终结于同样重新爬上来的刀疤,再之后是卡洛琳。 南风最后一个上来的时候赖于体质没有气喘吁吁,但也苦着脸揉起了被磨得酸痛的双手,不过还是任劳任怨地去收了这一长段绳子好毁灭证据。 刀疤拔掉了木楔,几人又像模像样地把土给填回去,收拾得算是乍一看瞧不出来了。 司机还远远地靠在面包车驾驶座上抽烟发呆,对客户的所作所为和回来时多了个人的事全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就在教堂后方,比起来自然是居民区更远,所以用车的机会就让给了另外三个人。 目送着车辆远去,祝槐想想身边人刚才的话,哭笑不得地叹气,“真亏您还能惦记着温泉。” “看那些连通井底的洞,我可是怀疑这里的水有点问题的。”甚至更早,所以她当时冲洗伤口都选了外地的,尽管这几天吃住用的摆脱不了当地水源,但总比直接接触创面稍微好点,“谁还敢去泡赶在这节庆主打的温泉啊。” “所以都说过我早看淡了生死,”卡洛琳不以为意,“人生苦短还不如及时行乐,不管之后如何,眼下享受到了就好。” 她们到教堂的路程走得再慢也左不过三五分钟,一切娱乐设施免费开放的狂欢日哪里最热闹自不必提,前两天还有点人流量的教堂今日就完全称得上门庭冷落了。 不如说来拜访的根本只有她们二人。 但建筑的恢弘从不会因为访客稀少而减弱半分,推开大门,临近晌午的光线将画满宗教图案的彩绘玻璃照得透亮,只是不管哪里都不见神父的身影。 既然不在,卡洛琳这次也省了演戏的必要,“难道又来空了?” “应该会在这边吧……”祝槐思索道,“不然门就锁了。” “那就暂时在原地等等?” 卡洛琳提议,也率先向前走了两步,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折腾了一大早,我是懒得到处跑了,稍微休息一下?” 祝槐:“嗯……” 她看看侧门和另一边的走廊,“那儿标着忏悔室,起居应该也在后头,这么做是有点冒犯,不过也可以去试着敲敲门?” “夫人等着也没问题,”她说,“万一真的外出了,也正好能赶上神父他回来。” “好啊,我没意见。” 卡洛琳浅浅打了个呵欠,“麻烦你跑一趟了,不管哪边到时候都用电话联系吧。” 祝槐笑着点了点头。 她没有真的往那边走。 在迈过卡洛琳身边的同时,她若无其事地抬了手,也正是在这不经意间,让一抹凉意贴上了对方的脖颈。 卡洛琳抬眼,瞥见了侧方的那点寒光。 刀锋牢牢贴紧了,只消稍一用力,就可以划破那层薄薄的皮肉,割裂底下正搏动着的动脉血管。 祝槐对上她的视线,毫不掩饰笑意,“那现在轮到我了。” “乔·瓦特知道那晚的细节,两种可能,一是他真的是本人,第二,就是他身边有谁这么告诉他了。” 她问:“互换身份的游戏好玩吗,‘杰克’?” 第26章 亡灵舞(十六) 刀刃所挨之处已经渗出了丝丝血珠。 两个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得到它抵上去的力道, 正因为她们都知道,但凡稍微松懈一点,等待她的就是杀手毫不犹豫的反制与暴起。 而祝槐是笑着的,但她的眼神很明确—— 她真的会动手。 伤口本该是刺痛的, 卡洛琳偏偏扬起了唇角。 “不错的结论。”她懒洋洋地感叹, 明明是为了扮作孀居而不施粉黛的嘴唇, 此刻却仿佛因为神情染上了理应有的一抹艳色, “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亲爱的。” “介意跟我说说我们是哪里露了马脚吗?” “你知道我会说不介意。”祝槐说,“就像你早就把人选锁定在了我和阿狄森之间,现在又肯定猜到了我是谁,只是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直接下手。” “的确,我就喜欢隐蔽点的地方。”卡洛琳语气轻慢地点评, “我还以为好好市民也是。” “为家人复仇的时候可管不了那么多。” 祝槐又加重了点力气, “再说, 当然要赶在谎言戳穿之前。” 卡洛琳笑笑,“真狠心哪。” “手上沾过血吗?”她眨了下眼,“你清楚我问的是什么。” “我保留不回答的权利。”祝槐回之以微笑,“我只告诉你, 如果我有杀你的必要,我会马上这么做。” “那我认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卡洛琳若有所思,“要是换成乔或者阿狄森就不会……不, 乔应该还是会动手的, 就是得经过一定的犹豫之后了, 就像我拜托他的时候那样。” “听上去乔·瓦特先生和他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太一样。” 祝槐不甚关心道:“现在可以聊聊你的上一个问题了, 因为‘杰克’的作风和性格都跟你更像。” “以及, 真正的‘杰克’不会去现场第三次。”她道。 “哪怕第二次很仓促,第一次踩点去装感应器完全足够检查当年的遗留物,再去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在我暗示了时间不够之后也不反驳阿狄森的提议……那我只能认为人最信任的终究还是自己,不然就会怀疑别人是不是有所缺漏,还是得亲自去看一眼才放心。” 卡洛琳饶有兴致地问:“难道就只凭这些?” “不,”祝槐说,“事实上,一开始的导火索是你的邀约。” “身为同性这个理由明面上似乎合情合理,但在已经怀疑大家来这里是各有目的的情况下就完全像是托词了。” “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非得一起行动的必要……直到昨天晚上的那一枪。” “你在事前就知道自己会在当晚尽力伤到回到海登家来的目标,如果是我,你可以趁机察看我身上有没有伤口,就算我找借口拒绝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证实了。而如果是阿狄森——” “我今早从前台那里听说,”她说,“贝克酒店昨晚也停电了,不巧也是电闸出了问题。” “你去汤尼他们住的汽车旅馆取来了照片,那我可以问问,你在酒店又做了什么吗?” 听着她的话,卡洛琳一怔,怔然随即变成了止不住的笑。这笑起初是无声的,没过几秒就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夸张,进而连由低转高的笑声也带着身体在不住颤抖,根本无谓于正横在脖子上的那把匕首。有些尖锐的声音回荡在空荡教堂内,等她终于笑够了,这才施施然重新投来了视线。 “是,就是你想的那样。”卡洛琳说,“红外摄像头太容易被发现了,所以我在他的房间里装了窃听器。” “其实还有一点。” 祝槐道:“你一直是这样的打扮,我想你可能本来就准备以这个角度来伪装……决定和乔·瓦特交换身份是跟他合作之后的事吧。” “所以——你打那个电话的时候,我也顺理成章地看了他的手机。”她说,“虽然没有查看里面的内容,但我看到他的锁屏是和另一个陌生女人的合照,合照上的性格确实和表现得不太一样……这也是我猜测你们两个互换而不是你随便编了个来的原因。” “精彩。”卡洛琳赞叹道,“我会记得找他算暴露我这笔账的。” “愿赌服输。” 她不顾架着脖颈的刀刃地向后一靠,任由刀锋划出一道血痕,也只是用单手托住了另一侧的脸颊,笑容美艳不可方物,“我输得心服口服。” “现在要动手吗?”她问。 祝槐观察着她的表情,“第一次?” “第二次,”卡洛琳说,“上次是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 “但就算是第三次,我的态度也是一样的。之前说的是真的,生死在我来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甜心,我毫不怀疑你的疯狂程度在我之上。” “我就当作夸奖收下了,”祝槐道,“不过,再说下去,我怀疑我可真忍不住会动手。” 卡洛琳讶异地挑眉,“你不吗?” “——我说了是有必要。” 祝槐稍稍提高了声音:“至于现在,神父打算旁观到什么时候?” 卡洛琳同样稍微一愣。 不是说她的感官能力差到哪里去,毕竟对方站得实在太远,也很有策略地并非一直盯着——直到被点破,那道站在阴影后的身影才不急不慢地走出来,神父脸上那悲天悯人的神情早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脱和置之度外的漠然。 “也许你们可以对观测者怀有更多的宽容,”他平静地说,“我的确有些好奇你们会做到哪一步。” 祝槐也扬了扬眉,歪头打量他,“这话对一位神父来说可有失身份了点。” “前提是我真的是约拿神父。” 神父的语气不改:“既然你们已经有所猜测了,我觉得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卡洛琳:“……” 等等,她没跟上趟。 “怎么回事?!”她低声问。 ……问她她问谁啊! “我也不知道,”祝槐说,“就只是觉得他有问题!然后我在听塞缪尔说他跟神父谈过的时候,我怀疑神父可能是那个第三方!” 她也是罕见地有点迷茫,这边两个人完全陷入了对脸懵逼的境地,卡洛琳重复,“第三方?什么第三方?……你是说那个送信的?” “所以你果然也是接到消息才来的?”祝槐问,“他给我的感觉有点违和……” 当然她以现在的身份不能说是为什么违和,只好含糊地用直觉带过去,“也就那么一点感觉,但应该没有敌意,所以我决定先试试——” 卡洛琳的重点放在了别的地方,“所以你其实没有杀了我的打算了?” “你刚才反抗的话,我是会直接动手的。”祝槐不客气地说,“不过你现在真的要问这个?” “约拿神父”还站在不远处,对她们两个咬耳朵的行为表示了不满,“我以为在人类的行为准则里,三个人同时在场,只有两个人私下交谈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祝槐:“……” 卡洛琳:“……” 这人怎么喜欢看热闹,参与感还这么强。 等一下。 卡洛琳皱眉,“人类?” “这个话题不适合在这里说了。”约拿神父宣布。 “把刀放下吧,”他说,“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她要是还准备杀你,我会帮忙的。” 卡洛琳:“?” “这还带拉偏架的。”她嘀咕。 “其实我觉得如果现在我对你动手也一样——”祝槐说,“走吧。” 偌大的尖顶教堂之内,只有三个人的说话声泛起一点空泛的回音。祝槐松了手,卡洛琳不甚在意地用手帕擦了擦脖子上的血,本来也就是最浅显不过的表层皮肉伤,她一蹭就止住了血。 祝槐先跟着神父往里走去,她也紧随其后起身。 “约拿神父”就是从她们最开始望见的那条小走廊走出来的,只是那时那里根本不见任何影子——祝槐也不过是在一直留神的时候一瞬间瞥见了有谁的身形晃动了一下。而此时她们随神父走进去,穿过狭小的走廊,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推开其中一扇门,将不速之客们迎进了不大的待客室。 祝槐看了眼尽头的那扇门,若无其事地扭头走了进去。 这位冒顶了约拿神父身份的“无名氏”似乎很精通人类的待客之道,主动拿了两个杯子来给她们各倒了一杯……清水,但不管是谁都没有要碰的打算。 “首先是那个问题,”神父也看出她们最在意的事,“没错,两边的消息都是我发出的。” “……虽然是意料之内。” 祝槐哑然,“不过我真的很想问,您图什么?” “我也不记得有拜托一个小教堂的神父帮我留意这些,”卡洛琳说,“做这种事也太诡异了。” “那就从源头开始吧。” 神父说:“我来自遥远的未来。” 祝槐:“……未来?” 时空旅行?未来是多远的未来,人类毁灭之后吗? “未来并不完全准确,”他道,“我们是远古种族的一种,只是在灭亡之际将精神转移至了未来的某种生物上。” “我们一族——伟大种族完成了征服时间的壮举,我们的精神可以穿梭不同的时间流,依附于其他种族的肉|体之上。” ……所以这就是你们自称伟大的理由吗! 不过以这成就而言,也的确没多大毛病,祝槐挑眉,“那敢问阁下的种族怎么称呼?” “伊斯。”神父说。 “在那之后,我们也会将自己的精神投入时间长河,”他道,“在能挑选的最高级生命形式里选择某个目标,与对方的精神进行交换。” “我们利用这具身体活动,伪装成对方的身份,尽可能多地学习并掌握那个时代的一切知识。而那个被取而代之的精神则会被送到我们的身体之中,在我们的时代生活一段时间,直到反转开始,两边的精神都会各自返回原本的肉|体。” “一般是三五年。”伊斯人补充。 祝槐:“……” 互相盗号以示友好? “所以,”卡洛琳说,“‘约拿神父’就是这次的目标。” “我在来到这里以后发现了他们打算做的事。” 伊斯人说:“这间教堂里存放着一定的资料,这座城镇本身也是一个不错的观察样本,所以我并不希望那些东西就这么消失。” “我们只会插手自己想插手的事,或者能收获更多的事。”他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气说,“这次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我选择给‘十二杰克’也送去了信,但同时我觉得,这件事如何发展都取决于你们。” 祝槐:“看来‘十二杰克’才是后被选择的那个?” “关于这一点,”伊斯人道,“就到等等再说吧,你们不是还有同伴吗?” 他的意思再昭然不过——等所有人都到了这里再行打算。 二十分钟后。 终于坦诚相见的一干人等,在人多起来就显得狭小的待客室内,相对无言地陷入了沉默。 被急匆匆叫来的另外三个人还没有来得及进行到这一步——尤其是刀疤,突如其来就被她们这边掀了马甲。他听说这件事时的表情可谓是精彩至极,只可惜转眼就恢复了那冷漠寡言的沉闷状,完全来不及拍照留念。 半晌。 南风开了口。 “……你们那么多马甲,”他悲愤道,“就不能分我一个吗!” 有张冠李戴的,有互相套娃的,给他一个玩玩又能怎么样呢?! 他被孤立了!!! 卡洛琳:“原来你关注的是那边?” 塞缪尔的神情更明显——这届新人又开始犯傻了。 “你可以去跟杰弗里借一个,”祝槐好心地建议,“我想他不会介意的。” 南风:“是哦。”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他反应过来,“结果就只有我在被耍得团团转吗——你,洛佩兹,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是啊。”说话的是祝槐,“刚从神祠底下上来的时候,他还问我需不需要一起行动,怕我一个人制服不了‘杰克’吧?” 南风:“………………” 搞了半天傻子真的只有他自己呜呜呜呜。 “被看穿还以为瞒得很好的我们两个好到哪里去。”卡洛琳促狭地瞥了刀疤一眼,后者不置可否地冷哼出声,“行了,你也别装了。” “实际上,”塞缪尔说,“那时候我还以为邪|教徒是编出来的借口。” 祝槐了然,毕竟看到了合照的就只有她,她也没有告诉其他人。 南风也正色起来,哪怕暂时搁置海登家和“十二杰克”的仇恨,另一个显而易见的矛盾还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以对抗神话现象为己任,还拿到了有死者复生术的魔法书,但现在真的有个亡命徒。 “认真的?”塞缪尔问。 “不管在什么地方,”他说,“复活死者都是绝对的禁忌。” “死了就是死了,终究不过是活人安慰自己的把戏。也许可以侥幸搜集到进行仪式所需要的办法和材料,但所谓‘复活’出来的最可能是四不像的怪物肉身,根本不会是你寄托感情的那个人。” “退一步,就算真能召唤灵魂,也不知道召回的究竟是谁的灵魂。”塞缪尔讥讽道,“成功的几率渺茫到还不如拿这运气去买亿万彩票。” 你听上去很有经验嘛。 祝槐腹诽道,但下一秒,她看着卡洛琳欲言又止的神情变化,突然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 果然—— “听你几句话,”刀疤肃然,“胜读十年书。” 塞缪尔:“……” 塞缪尔:“?????” 其他人:“……” 你就算想借坡下驴也别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吧!! “说得太好了,如今的年轻人实在了不得。”他连连鼓掌,“其实我自己也一直在犹豫——我这样做好吗?玛丽娜她真的希望我这么做吗?我现在想明白了,别的都是虚的,活下去记住他们才是对死者最好的慰藉。” 祝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你憋很久了是吧? 南风开始怀疑人生,他之前到底为什么那么怕来着? “……” 塞缪尔眼神诡异,祝槐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你这就放弃了?” “你就这么点决心,”他质问道,“别人说几句就动摇了?” 南风“哎”了声,“等等,这不也挺好的,洛佩兹你生什么气啊?” “谁生气了?”塞缪尔说,“我没生气。” “不仅是这样,”刀疤继续找补,不得不说他大概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妥协的借口,“其实我和她还有一个孩子……” “过去是我太忽略她的感受了,”他苦笑,“要真让玛丽娜知道也会被她骂的吧。” 他这次的的理由似乎有了足够的说服力,塞缪尔重新坐回去,神情虽然还有些烦躁,态度却不再像刚才那般咄咄逼人了。 刀疤:“更何况我们应该坚守马克——” 卡洛琳见状不妙,直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在场的其余三名玩家都完全看得出几乎写在她脸上的那句话:可以了,再说就崩人设了。 祝槐:“……” 已经崩得差不多了吧?! “我好奇很久了,”她问,“乔·瓦特先生以前是军人吗?” 刀疤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 卡洛琳收回手打了个哈欠,他反问:“不,为什么会这么想?” “诶,猜错了吗?”祝槐也不深究,笑眯眯道,“没怎么,就是看到你下意识的反应和行为做派感觉有点像。” “结果你是这种性格吗?” 南风心有余悸,“早说啊,之前还吓得我……” 刀疤大多数时候还是言简意赅的:“方便。” 生人勿进的气场的确会少很多事。 “完全不显山露水当然比暴露个彻底强一点。”知道了神父的真实身份,卡洛琳还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水抿了几口,“现在想想,可以断定海登家的那个孩子是你而不是阿狄森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绝对会忍不住第一句就出声。” 祝槐;“确实。” 南风:“啊?” “她当时为了激我,好听听是谁。”祝槐简单复述了一下,“大概是这样吧。” “别小瞧人好不好!”南风愤怒道,“我还是能忍到第三句的!” 塞缪尔:“少丢两句人。” 不然连他们组织都要被怀疑有问题。 南风:“……” 呜呜呜呜呜。 “不过要我这边说是一样的。”祝槐道,“斯图尔特夫人既然说自己看淡了生死,又哪像是非要去复活已死之人的态度。哪怕最开始为了作秀,后来那么声称的时候也不见如何,漏洞有点大。” 虽然刀疤现在表现出来的也不像。 “没办法,毕竟要以我本人来说,”卡洛琳轻飘飘地笑笑,“死着的就很好。” 南风:“………………” 行了,他觉得不能再问下去了。 “我假设你们已经解决完了遗留问题,”直到这时,本该作为这场会谈中心任务的约拿神父才不紧不慢地敲门登场,“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祝槐开始思考——本质上现在这位就是套着个神父马甲的伊斯人,大家聚在一起,应该也不失为一种马甲大会? “‘世界树’有过类似的资料。” 塞缪尔说:“有人声称他们的亲朋好友在某一个时间段突然性格大变,后来又莫名其妙恢复了原本的人格,并且想不起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完全丢失了这几年的记忆。” 不过,以他正警惕打量着对方的神情而言,他显然也是第一次真正碰到这种情况。 “为了避免个体和社会可能会有的混乱,”神父说,“他们在我们那里期间度过的记忆都会被抹去。” “请随我过来吧,我有东西要给你们看。” 几人对视一眼,陆续起身跟他向外走去,教堂内的空间不大,没几步就停了下来。神父推开门的那个房间很狭小,打扫得也干净,就是除了光线昏暗外也弥散着一股淡淡的泥土味和臭味。 神父侧过身,他们就看到了这气味的源头——一口棺材正平放在地面中央,看那上面的泥土痕迹显然是埋下去后被重新挖出的,周围还散落着带出来的土粒。 “平时不会有人进来,我就放在了这里。” 神父解释,“我附身约拿之后,看到他保存的那些手记和日记觉得不对劲,就从墓地起出了一具棺材……直接给你们看这个应该更有说服力。” 他推开了棺盖。 平躺在棺内的尸体已经彻底白骨化了,还如下葬时一样双手交叠在身前,但完全足以看出这具骸骨与寻常人类的不同之处。 卡洛琳托着手肘,另一手的食指点点下唇,视线打量起盆骨,“看来是位男性?” 只是“他”的身材比寻常男性矮了不止一个头,头骨面部也更为扭曲,两只眼窝黑漆漆凹陷下去的位置并非对齐而是上下错了位,每一颗牙齿都如犬齿般尖利,指骨也无一例外地长了一截。 “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泉城大多数居民祖上都流有食尸鬼的血脉。” “看出生和死亡年份,这是最初的一代。而且你们可能也知道,当地勾结食尸鬼举办亡灵节的目的,是想借此献祭召唤食尸鬼之王——莫尔迪基安。” 神父说:“我联系‘十二杰克’,是为了除去海登家献上的祭品。” 祭品。 祝槐眼皮跳了跳,但除此之外,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能分给她的秘密果然是这种玩意儿。 反倒是南风更不可置信,他有点错乱,“等等等等,可她不是灭门案才留下来的——” “乔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原因。”卡洛琳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二十年前是首领直接下达的命令,虽然发现漏了一个,但组织不打算管,是我自己如今才来一雪前耻的。” “也许是因为当时的总部就在泉城附近,现在早搬家了。不光是我,利己主义是我们从上到下的统一信条。” “召唤莫尔迪基安的计划最初从二十年前就该开始实施了。”神父说,“如果那时候身为守墓人的海登家没有一夜之间满门皆灭。” “那时候的守墓人还是负责和食尸鬼联系的纽带,主事人意外死亡,留下的资料又少得可怜,才断断续续拖到了现在……因为不清楚犯案凶手,唯一活下来的祭品也为保平安被送出了城外,由不知情的远亲收养,等到仪式前才以这样的方式诓骗回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伊斯人补充:“只不过我真的在调查之后多送了一封信。” 【骤然获知自己的身世真相——】 kp不怀好意地嘿嘿嘿冒出来。 【进行意志检定,成功减一,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六点san值。】 [阿维丝(祝槐)]的意志检定,50/50,成功。 kp:“……” 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南风忍不住问:“如果她不回来呢?” “那就绑架她的养父母,用情感来拿捏人是最好使的。”回答这问题的却是祝槐,“同时也避免了她察觉到这座城镇不对劲想逃离的可能性——对吗?” 伊斯人默认了她的说法。 “我只是中途借用了这具身体,更多更久远的事都不可考。”他说,“就知道这些了。” “我有必要补充一点。” 塞缪尔突然开口道:“汇报之后,我今早从‘树’那边收到了莫尔迪基安的记录材料——不多,但对于这位藏骸所之神,将死者复生和盗窃尸体都是最大的亵渎和不敬。” 刀疤:“……” 伊斯人:“……” 神父满脸写着“哦这样啊我听不懂”。 “翻译一下,”祝槐说,“只要我埋回去得够快,惹事的就不是我。” 神父:“对对——不是!我没有惹事。” “不论如何,现在大家的利益都是一致的了。” 警探说:“不过,以目前的行事风格,它们是打算将亡灵节的所有游客和不知情的市民们用来献祭。既然如此,还需要当年的祭品吗?” “据我看的那些手记,它们似乎认为这是两码事。”神父道,“分成了召唤莫尔迪基安要用的祭品,和召唤之后献给祂的祭品。” 南风嘀咕:“鬼心不足蛇吞象。” “如果今晚正常回到酒店,它们应该就会带走‘祭品’。” 神父说:“最好的办法是提前逃离这座城市,不过我想,它们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是想说更一劳永逸的办法是自杀,”祝槐说,“祭品死了,当然想召唤也做不到了。” 神父:“这是你自己说的。” “有这一个祭品就会有下一个,早晚而已。” 她道:“我有个问题,你知道食尸鬼们的巢穴在哪里吗?” “当然不知道。”伊斯人诧异地看她一眼,“神父的手记只记录了该如何联系它们。” “行,”祝槐说,“那就够了。” 卡洛琳:“难不成,你是想——” 塞缪尔的神情也似乎猜测到了什么,只是没有开口。 “对。”祝槐笑盈盈地肯定了她的疑惑。 “既然这样的话……” 眼皮很沉重。 药效应该还没有完全褪去,睁开眼后的视野仍然有些模糊,一切在摇晃中定格,终于渐趋清晰,呈现出凹凸不平的山洞顶面,以及近在咫尺的铁栏杆。 【眼前出乎意料的景象令你不由心神一时有些动摇,你的记忆还停留在喝下神父递来的饮料的那一刻,进行一个意志——】 “少来,别想趁我刚醒搞事扣san。”祝槐说,“我都做过心理准备哪来的出乎意料。” kp:“……” 哼! 【……眼前是意料之中的景象,你的记忆还停留在喝下神父递来的饮料的那一刻,你果然正处在地下的牢房之内,就是底下硬草铺成的地面硌得你有点不舒服,进行一个体质检定。】 行吧行吧。 [阿维丝(祝槐)]的体质检定,47/50,成功。 祝槐瞧瞧自己身上,衣服没变,连之前背着的挎包都还靠墙放在角落,看来伊斯人很靠谱,一切很顺利。 计划其实很简单。 既然伊斯人披着神父马甲在玩无间道,那就贯彻到底。只要她主动服下安眠药,再告诉食尸鬼那边已经药倒了目标,她就可以先打入敌人内部,与此同时,之前装在她手机上的软件也可以借此定位到巢穴的位置,从源头上阻止莫尔迪基安的召唤。 他们在教堂的时候其实刚过中午,这会儿却见不到一丝外来的光线,只有洞壁上的丛丛火光。 她被安置在几平米大的小空间内,瞧空气中的湿冷感……应该是在地底,看样子是准备等祭祀仪式开始时再将她带过去。而在这之前,对方也料定了她赤手空拳的没有什么武力值,只安排了一个小守卫在边上看着。 那食尸鬼的个头似乎和小食小尸差不多,应该也和它们一样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年纪,正抱着怀里的长矛坐在矮凳上,脑袋一点一点地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 暂时安全,就是这等待支援的过程实在无趣了点。 kp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危险的想法。 【……你想做什么?】 祝槐:“我学过食尸鬼联络术。” 【它困了。】 kp警惕地说。 “可是我学过食尸鬼联络术!”祝槐据理力争,“它应该很惊讶!” 【它太困了!你看它像是有兴趣聊天的样子吗?!】 “我也无聊,它也无聊,大家聊聊不就有聊了?” kp:“………………” 啊!!!!! 【就一句!】 kp咬牙切齿地说。 【只有一句!它只有听你说一句话的兴趣!】 他就不信她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祝槐“哦”了声,念动咒语。 “朋友——” 她坐起身来,从包里摸出游戏机,面向听见动静而投来视线的食尸鬼守卫,友好地问:“你听说过电子游戏吗?” 第27章 亡灵舞(十七) 海拉鲁的英雄挥舞起了他的兽神大剑。 三分钟后。 食尸鬼守卫开始坐在那儿时不时地往这边瞥一眼。 kp:“……” 五分钟后。 它搬来了它的小板凳。 kp:“…………” 十五分钟后。 小食尸鬼开始扒着栏杆, 使劲往前凑,“嗷嗷嗷”地恨不能再挨近半分。 它实在很好奇那块小屏幕里花里胡哨的东西,祝槐也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友好, 背靠着栏杆还有意把游戏机偏了往右放, 避免挡住了屏幕屏幕。 可隔着几根栏杆终究是隔着, 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他妈的游戏就在我面前我却看不见。 它沮丧地捶了两把围栏,祝槐见机马上道:“要不你把门打开?” “你看,反正我也不会跑。”她说, “这牢里太挤了塞不下两个, 你看着我, 咱俩就在这玩就行。” “再说了。” 祝槐道:“我跑能跑到哪儿去啊。” 食尸鬼一想是这么个理。 它爽快地解下了挂在腰上的钥匙串,哗哗几下打开了锁头, 长矛也不要了丢在一边, 又屁颠屁颠地把自己的小板凳搬到牢门旁, 聚精会神地继续看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过于专心致志, 它连门外的动静都没注意, 一心盯着屏幕。祝槐瞥它一眼, 毫不犹豫地决定不提醒,只当自己也没听见,任由那拖拉着的脚步声靠近了。 “喂, 长老叫你……”另一只抱着个箱子的食尸鬼叽叽歪歪地探进个脑袋, “……你在做什么?!” 食尸鬼守卫:“……!!!”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祝槐见它一脸被抓包的心虚, 停下动作, 用手挡着小声对它说, “摸鱼的奥义就是拉别人一起下水。” kp:“?????” 你在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要大家都在摸。” 她信誓旦旦地说:“摸鱼的就不是我!只要大家都不卷, 那就卷无可卷!” 于是小守卫深以为然, 对她的暗示心领神会地果断转头,招呼同伴道:“你来看这是个什么咯!” 那只食尸鬼将信将疑地放下手里的箱子,一脸不屑地蹲在了他俩旁边,过了没两分钟,它也溜出去给自己搬了张小板凳进来。 游戏瘾或出现鬼传鬼现象。 ——半小时之后。 祝槐清完最后一只守护者,转头冲着身后乌央乌央挤满了整个牢室的十几只食尸鬼,诚恳地问:“要不然咱们换个大点的地方?” 转换阵地都用不着她动手,正上头的食尸鬼们热火朝天地把隔壁——看样子像是平时聚众吃饭的“食堂”给收拾了出来,新鲜的不新鲜的骨头全堆在小推车上扔了出去,祝槐几乎是被前呼后拥着往那边走过去。 她已经听了十几句“长老叫你”,现在就是很好奇长老到底找没找到人手办事。 但显然这些传话的食尸鬼都把这事给抛在了脑后,她一清点发现居然还多了十来只跑来看热闹的。 这下可不太行。 “我估计你们后面的都看不到了,”祝槐一本正经道,“现在应该还是白天?你们出得去外面吗?” “出得去咯,怎么就出不去?” 有心直口快地直接把自己卖了,“只要变成人类的样子不就好咯,有哪里难的!” 哦——果然是这样。 “行。” 祝槐马上说:“那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城里应该是有电器店的吧,纸笔伺候。” 她寥寥几笔把外接屏和接线的样子给画了出来,指示着那个食尸鬼去当跑腿——以食尸鬼的作风应该是大白天的不好正大光明去抢,但神奇的是它们可能是几十上百年来捡大街上掉的零钞和墓里的东西多了,居然攒下不少积蓄,二十来个人头凑吧凑吧还能有好些剩。 所谓科技改变生活,大约就是这最近才热推起旅游业的小城里还真有配件。小跑腿带着东西回来的时候,整个通道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吵吵吵,吵什么吵!”这声音直接惊动了等半天也等不到“人”来的食尸鬼长老,它披着一身破布长袍背着爪,狗脸上神情不虞地走过来,“让拿个东西半天拿不过来,就知道在这瞎吵吵!” 它一探脑袋,正好对上刚给游戏机连上插头的祝槐闻声投来的视线。 食尸鬼长老:“……???” 祭品怎么跑出来的?! 祝槐不慌不忙地打了个招呼,“长老好呀。” 一听就知道是谁系列。 “噢噢你好——”长老下意识应道,紧接着才反应过来不对,“你们在搞什么鬼幺蛾子咯!正经事放着不做,跑来这里瞎搞!” 它的严厉斥责换来满座食尸鬼一片寂静,几秒之后,才有一只弱弱地出声:“……可是它有点好玩哎。” 祝槐心说这真是熟悉的一幕。 食尸鬼长老这时候才注意到它们围着的是块半大不大的屏幕,上头还有个小人一直在往前跑——这啥玩意儿? “……都给我看住了!” 它想想自己还有事要做,也不好待在这折腾,气急败坏地命令道:“但凡给跑了到时候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食尸鬼们:“诶好好好好。” 长老这才冷哼了声,瞧这群兔崽子不成器的样子,这就准备去叫外头的加强守备,刚一转过身,屏幕上的老流氓一个大旋风刀法转过去,树林里的木材连带着树上苹果落了满地,收获了个盆满钵满。 食尸鬼们:“嗷!” 长老的脚步一顿。 祝槐操控着把八爪怪气球系在了炸|弹上,瞄准不远处的猪人部落,一个芭蕉叶猛地一扇,猪窝连同上头正毫不知情地叽里咕噜的猪人们烧成了一片火光。 然而在那之前,老流氓已经转过了身,迈着六亲不认的嚣张步伐离开了作案现场。 真英雄从不回头看爆炸! 食尸鬼们:“嗷!!” 坐在最后头的食尸鬼感觉到旁边多坐了一个,抬头就看见是去而复返的长老,正要叫出声来就被瞪闭了嘴。 到处瞎逛中偶遇一匹倒霉的人马,祝槐毫不犹豫地一箭爆头,趁着他倒地的时候就猛抬视角扔了几个飞镖。人马刚一起身,顿时又被飞回来的回旋镖砸中了脑壳。 主角掏出相机,背对着被镖得满地乱爬的人马摆了一个骚气的pose。 食尸鬼们:“嗷——” 然而,就在祝槐按下快门的下一秒,身后突然升起了个阴恻恻的影子。 人马拎起了他的大剑,狠狠地向面前的人类劈了下去。 game over。 祝槐:“……” 食尸鬼们:“……” 世界安静了。 “刚才就是一个典型的错误示范。” 祝槐面不改色地读档,“记住了,永远不要背对着你的敌人。” “现在有谁想试试吗,”她特别友好地问,“长老您先请?” 食尸鬼长老早在她问前半句的时候就挨个瞪过了所有迫不及待准备开口的,这会儿真被她问到反而傲娇起来,满脸勉为其难地准备接过手柄,却在挨上的前一秒被对方倏地收了回去。 食尸鬼长老:“???” “哎,不是我不想给您,”祝槐瞧着它那长得都长了倒钩的钩爪,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是感觉这没两下就会给弄坏了……就算您那会儿还行,这一个个轮着下来,其他人怎么玩啊?” 长老沐浴在众小辈的谴责目光之下,终于也不得不缩了缩脖子。 “去。” 它凶巴巴道:“把那个拿来。” 洞穴之外。 卡洛琳一拳放倒了正要跑回去通风报信的那只守着洞口的食尸鬼,定位仪上的红点显示被带走的“祭品”就在这山坡之下,他们搬开前方用来伪装的石块后发现果然不出所料。 按刀疤邪|教徒的身份是有一点克苏鲁神话在的,他跟kp交涉套来了一点点关于食尸鬼的情报,应该对之后的战斗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就是据刀疤的说法,kp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隐隐的胃疼。 南风:“……” 直觉和对某人的了解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简单点来说,食尸鬼一回合三动。 这“游戏”比起正常战斗,更像是体现在现实中的回合制,按照不同的敏捷来安排行动顺序,每一回合有且只有一次行动机会——不过鉴于节奏就跟真实战斗一样快,其实也没多大差别,一般人类的极限也就是半分钟能采取一次行动。 但对一些怪物就不一样了,比如食尸鬼,完全可以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攻击三次。 他们现在能一下子把俩守卫放倒,虽然本来就人均武力傍身,但主要也是因为打了个出其不意,不然还得多磨蹭个几分钟。 “我可以帮它们治疗不咯?”被他们带来认路的小尸看着地上的同伴泪汪汪地问。 “革命总伴随着必要的牺牲,”更别提还没牺牲,南风木着脸说,他觉得自己编瞎话的能力也日益见长,“……再说但凡你俩记个路?” 食尸鬼兄弟:“……” 咳。 绕这么一大圈折腾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当初问这俩位置不得,据说是常年蹲在洞里,出来的次数少得两只爪子数得过来。 墓穴那里也就是个小小的分支出口,它俩都想不起来具体是在哪块墓碑底下,就之前在坡上找来找去的时候比几个人类还抓瞎的态度来看,南风严重怀疑这俩都是路痴。 “但是到这里我们就记得咯,”小食据理力争,“你们进去等着瞧好了!” 是是是,南风腹诽,他是不担心迷路了——他怕路上遇到的食尸鬼扑过来袭击啊!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中途凡是碰到只食尸鬼,还不等他们动手或者对方叫嚷,完全被某人同化成功的小食小尸就猛地扑了过去——然后一把抓住了爪子。只有自己人才最知道自己人的痛处,一通嗷嗷嗷输出下来双方都是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决定共同掀起压在头上的这座大山。 虽然碍于场合,“打倒主祭,鬼鬼平等”的口号没有办法大声地喊出来,但它们都在彼此真挚的眼中看到了这句话。 塞缪尔给枪换了个新弹匣,虽然上一个也一颗都还没用。 卡洛琳只能用匕首来转刀花了。 可能是神话生物与邪|教徒的天生气场吸引,一路上扛着武器加入的食尸鬼都跟在了走在最后面殿后的刀疤后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几个见了他就吭哧吭哧地笑。 刀疤:“?” “都说了记得!”俩只食尸鬼带着他们在迷宫似的巢穴里七绕八绕,得意洋洋地说,“再往前走一点就应该是用来关押的牢房……哎怎么这么多聚在这儿?” 就在靠近那间囚室之前的门内传来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看它们的态度,这里本不该有这么多埋伏。其他人也立刻警觉起来,各做好了各的准备。 “先想办法过去。” 塞缪尔率先迈过一步,下意识地回头警戒。 “等下速战速——” 他就不该多看这一眼。 乌泱泱一屋子的食尸鬼正聚在一起,全都挤在不知怎么搬来的电视跟前看着最前头的那只噼里啪啦按手柄——这电来自旁边的两台手摇式发电机,两只食尸鬼满头是汗地抓着把手,摇的速度快到齿轮咬合间都要迸出火星来了。 所有人:“……” 原来你们的一回合三动是这么用的吗?!! 在另一边,站在最前正对面的食尸鬼握着一把钳子,其他同伴乖乖地一个接一个排成一长溜,排队等着……剪指甲。 “哎,”正指点着食尸鬼怎么打出连招的祝槐抬头,“来啦。” 所有人:“……” 什么啊这种仿佛问“吃了吗”的语气!!! 没有人会在看着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不陷入沉默,但不管怎么说,看着满屋子剪完指甲以后钩爪短短的食尸鬼……那确实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了。 “那长老,”祝槐还打了声招呼,“我先走一步。” 食尸鬼长老:“诶好好好好。” 马上又轮到它了,真刺激。 祝槐在一室无言中走到了队友身边,小食小尸也还眼馋地望着同伴忙着玩的游戏,“那你们主祭一般在什么地方?” 食尸鬼两兄弟瞬间回神,那和娱乐相比还是事业重要。 “跟我来!”它们雄赳赳气昂昂,“旁边拐一下,往最里头走就行了!” “……我错了。”在跟着它们往那走的过程中,南风虚弱地说,“下次我也带游戏机。” kp:“???” 塞缪尔的神情简直就是他特工生涯中从未见过如此离谱的事。 刀疤:“这塞尔达,它好玩吗?” 卡洛琳:“……一眼认出来的你问题就不大吗?” “我家孩子喜欢,”他说,“又不是我喜欢。” 回到巢穴之内,俩兄弟的认路能力还是靠谱的——更别提后面还跟着一长串,走都走不错。食尸鬼修建的建筑总有些异曲同工之处,眼前的隧道越走越开阔,尽头就是一扇雕饰华丽的双开大门,上面张开双臂荫照属民的神明被刻意隐去了面孔。 大门被推动时就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庞大的石坛展现在面前,它中间是平滑的,周围勾出一圈血槽,再往外则也是各种诡谲且不知所谓的纹饰,俨然一眼就能瞧出这用途。 背对着站在地下祭坛前的佝偻身形也听到这声响,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毫无疑问,那就是地位最高的主事者。 它已经很老了,狗脸上堆满细密的褶子,一双眯缝起来的眼睛依次打量起站在前头的几个人类。 “你们胆子很大啊,敢擅闯至此。”主祭阴沉地说,“居然能不声不响地进到这里来……” 它忽然看到了旁边扛着锤子草叉镰刀长矛的一堆食尸鬼。 瞳孔地震。 突然就知道怎么进来的了。 “看来你们还勾结了一些叛徒。” 主祭马上换了个说法:“真是我族败类,伟大的莫尔迪基安不会原谅你们的。我主的信徒啊,是时候证明你们的忠诚了,都给我上!” 空气很安静。 不行,一定是它叫人的姿势不对。 这么想着,主祭重新摆正架势,气沉丹田,大声地喊道:“小的们!!!” 十秒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无一应答。 食尸鬼主祭:“……” ……鬼呢?!! 第28章 亡灵舞(十八) 这浓墨重彩的一天值得被泉城食尸鬼的史书永远铭记。 什么回合制, 什么boss战,在绝对的火力压制下统统不作数。还不等他们这一行人类动手,憋了两天憋出无数小九九的小食小尸“嗷”地一声, 带领着无数兄弟姐妹冲了上去。 当大家都可以一回合三动,所谓的一回合三动就失去了意义。 只会让场面一度更加的混乱。 相较于其他人,祝槐在这一点上就很适应良好,迅速从“做好了充分准备却发现事到如今居然只用看戏”的调查员转换了角色,开始在旁边煽风点火……不是,为它们鼓掌助威。 “嘴巴, 嘴巴捂住,要念咒了。” “别让碰到那根法杖!” “哎哎哎,右边的小心点, 你们主祭准备捅你呢。” 其实也不尽然。 最初的震惊和呆滞过后, 几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类就在旁边开起了赌局。 赌的当然不是哪方会获胜,毕竟这结果也太显而易见了,而是—— 卡洛琳:“你觉得它还能撑多久?” 刀疤:“五分钟。” “会不会稍微有点残忍了?”南风担忧道,“打三分钟可以了。” 塞缪尔:“两分钟。不会多了,它马上要求饶了。” “我也押两分钟,”卡洛琳说,“真是场闪电战。” 一团混战之后, 除了不幸挨到了战友两巴掌两脚的几只倒霉蛋食尸鬼,吃下了绝大部分狂风暴雨的主祭鼻青脸肿地被拖出来,它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一句话——哪怕是年老的食尸鬼, 也远比看上去的要皮实。 比如现在,它还能撑着一双浮肿的鱼泡眼恶狠狠地瞪着这些胆敢背弃伟大主神的同胞和在它看来一手促成现状的可恨人类……也不算错啦。 “两分钟。” 卡洛琳关掉计时, 笑眯眯伸手, “拿来吧。” 刀疤:“……” 南风:“……” 他俩认命地一人掏出一张十元纸币, 卡洛琳不客气地抽走了自己那张,塞缪尔正准备从同事手上接过,结果刚一转头,就见刚才还在vip席看戏的某人也冒了头。 “现在该我抽成了,”祝槐笑盈盈地宣布,“谁让我是主谋呢。” 南风:“……” 当初king刚醒的那时候不见你这么积极! 塞缪尔扬了下眉,主动掏出钱包先递过去一张五美元的。卡洛琳也假笑着交出了她那份——旋即看了眼被收拾得差不多的主祭,收了玩笑的心思,“现在你们想怎么办?” 祝槐:“我——” 刚才混战中一左一右被俩食尸鬼防止主祭逃跑而关上的双开大门外忽然响起了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大门被重新推开。 “刚才好像听到有什么动静,”食尸鬼长老心不甘情不愿地叉着腰,“俺就说从拯救世界的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看……” 它带领的赤手空拳(还没有指甲)出现在门外的一小队食尸鬼和门内武装齐全的同族打了个照面,对脸懵逼。 再看看被绑成虾米状、明显是被暴打过的主祭,再看看将它围在中间、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派头的大小食尸鬼们,后者眼看造反指不定要被镇压,还威慑性地举了举各自手里的武器。 食尸鬼长老:“……” 怎么一会儿不见连社会体制都变了! “你们……”主祭奄奄一息道,“为什么才过来……” 长老大言不惭地说:“其实是因为俺们没找到暂停键咯。” 南风欲言又止。 ……你骗谁啊这游戏哪需要暂停啊! 食尸鬼主祭:“???” 啥玩意儿?!干嘛呢?! 从刚才起就很好奇它们究竟在做什么的俩兄弟到现在才有机会问出口,没办法,事业心强就是这么努力,小食好奇道:“咱町?什么攒听?你们到底在做啥子咯?” 最早那只食尸鬼守卫一看到了自己出场的时候,立刻迫不及待地蹦了出来。 “贝奈特小姐拿来了一个叫‘游戏机’的好东西,”一不留神,它们连称呼都变了,“还慷慨无私地分享给了我们。原来鬼生有这么多可以做的事,我们听说了还有那么多可以打的游戏,就是可惜她这次来得匆忙没有拿上其它卡带……” “呃……”有只站在旁边的食尸鬼小心翼翼地说,“主祭好像给气晕过去咯。” “晕就晕吧。”另一只不在意道,“等会儿再弄醒咯。” 它的重点显然放在了别的地方,“哥们走着?带你也去看看,你保准也喜欢,不喜欢打架就被鸡打,不喜欢被鸡打就找呀哈哈,不喜欢呀哈哈就骑马开神庙滑草打神兽,还能上天呢!” 只能说不愧是邪|教出身,连安利卖得都这么真情实感——甭管别的,只要都喜欢同一款游戏,我们就是好兄弟! “等等等等,”祝槐及时喊停,“你们等一下。” 正如小学生里地位最高的总是全班想借的那本书的持有者,她凭借游戏机主人这个身份也在食尸鬼之中赢得了不小的威望。一开口,它们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之后准备做什么?” 有只心直口快道:“继续打游戏呀!” 祝槐:“打完呢?” “多练练,”食尸鬼长老肃然,“好通关。” 祝槐:“通关之后呢?” 食尸鬼们才被她科普了打完boss还能继承装备物品继续玩的多周目概念,守卫马上抢答了这个问题:“开二周目!” “……不是,”南风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忍不住插话,“亡灵节呢?你们不打算管了?” 食尸鬼们:“……” 是哦。 食尸鬼长老:“那那那当然没有游戏——” “难道你们就打算逮着这一个游戏玩到天荒地老?”祝槐冷不丁问,“当然是很好玩啦,玩个几百上千个小时也没什么问题,不过外面可还有更大的森林等着你们。” “你们可以传火,可以信仰之跃,可以打昆特牌,甚至还能联机玩网游,反正隔着屏幕队友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人还是一只食尸鬼。”她循循善诱道,“但你们还要这样一直轮流玩下去吗?只有一台机器,大家全都想玩的话,一天分摊下来才能玩多久?” “不如人手一台游戏机和电脑。” 祝槐总结,“卡带也是,这样大家随时随地都能玩到自己想玩的,还不用和别人抢。既然现在大家有相当一部分希望鬼鬼平等,这也是最公平的,对吧?” 食尸鬼们听得眼睛里充满了憧憬的星星。 “要达成这个目标,”她问,“我们得做什么?” 它们面面相觑,直到有一只机灵的突然反应过来,尖声叫道:“搞钱!” “没错,说得很好。” 祝槐肯定了它的回答,小食尸鬼顿时美滋滋起来,“要发展,还要可持续发展。为了刺激人类的产能,就得互惠互利地跟他们交易,好让厂商们做出更多更好的游戏。” 卡洛琳听明白了,其实就是给这群食尸鬼找事做让它们忙得没工夫搞什么召唤是吧。 但食尸鬼们还沉浸在对方如此为它们着想的感动之中,满眼都是信赖与期待,祝槐良心丝毫不作痛地继续忽悠道:“这样说来,就得根据咱们现有的条件来想想赚钱的办法,不过因为我对食尸鬼的历史不太了解——” 食尸鬼长老沉吟了数秒。 “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俺,”它说,“俺……老朽还是知道不少的。” 其余小的在这上帮不上忙,立刻热情地收拾起场地。它们七手八脚地把还晕着的主祭抬出去,祭坛旁堆满了估计是到时候用来祭祀的动物骨头,有牛有羊恐怕还有鸡,这些是运不走了,就凑合着往旁边搬了几把椅子来。 南风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既视感。 他不由喃喃起来。 南风:“我们坐在高高的骨堆旁边,听长老讲那过去的事情……” 卡洛琳:“……自己人,别唱了!” 长老率先落座,为了挽救一下自己沉迷游戏失去的逼格,它装模作样地杵了根木棍当拐杖,“问,尽管问。” 祝槐就当真问了:“泉城本来应该用矿泉井和温泉的旅游业来赚钱,怎么就突然放弃了?” “j·a·林区又是怎么回事?”卡洛琳补充道。 她和刀疤也早就跟着学了食尸鬼联络术,这会儿听和沟通都没有任何问题。 食尸鬼长老:“好吧……” “林区是个骗子。”它言简意赅地说。 “他当初来开荒泉城的时候,就和俺们做下了交易。” “那些所谓的‘矿泉井’本来就都是枯井,靠俺们这些年长的当初引来的水源和施加的其他法术才有了治疗的‘神效’。”它回忆道,“但条件是人类男女与俺们族群的繁衍……用不着那种眼神看俺们!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换!” 南风:“……”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那段是关系最好的日子,到了后来,林区赚得越来越多,就自以为了不得咯,出尔反尔地吞下了那些利益。谈崩以后就是那样咯,不过到了近些年来,俺们一族的血脉扩散开来,也是有一些知情者愿意重归以往的。” 所以就有了现在这一出啊。 “那亡灵节呢?”祝槐问。 旁边有只大点的食尸鬼跃跃欲试,“哎,这个我知道我知道——” 长老啐了它一口:“呸!你是长老还是我是长老!” “长老,”小食提醒道,“现在鬼鬼平等。” 食尸鬼长老:“……” 呵!群殴了不起啊!! “来来来,”它忿忿,“那你讲,你讲啊!” ……不了不了,它又不知道。 小食讪讪地往后退了退,还是刚才那只大的兴致勃勃地探头,“我来我来。” “是我们一族的特性,在每隔十年的特定时间段可以邀请亡魂降临在自己身上,共享他们的感情和记忆并化为他们的模样……”它说,“本来是想在吾主苏醒后来一场特别的献祭仪式,利用这个来引诱那些无知无觉的祭品的。” “水里放了一些迷幻的药粉,祭品们醒了也只会以为自己在做梦。我们还做了白花,到时候这些用了法术的绢花就可以筛选出想见到已死之人的目标,将他们带到我们面前。” 食尸鬼长老:“哼。” 祝槐:“但你们平时也能化成人形?” “平时是随便变的,”食尸鬼说,“进行仪式后,我们可能会有一些去冒顶祭品的身份,回到外界散播吾主的福音。” “不过我现在改变志向咯。” 它大声说:“我要为大家买回来更多的游戏!” 这句话赢得了一片喝彩和欢呼。 食尸鬼长老:“哼!” “长老,别哼了,”祝槐无情地说,“它没钱。” 她眼下可太了解这群家伙的财政状况了,最后一点也买电视机和发电机花干净了。 被抢了风头的长老表情立马多云转晴。 食尸鬼们:“……” 呜呜呜呜呜呜。 “那要我来说,”祝槐道,“这个亡灵节,还可以照样办。” “……???” “但是……”那只食尸鬼不解道,“我们不献祭了咯?” “谁说要献祭了。” 祝槐说:“你们看泉城现在多热闹,刺激了多少消费?你们已经和自己人谈好了吧,就这么继续合作,每十年办一次,停办期间就主打宣传亡灵节的文化,也不愁没有人来。” 正苦于荷包空空的食尸鬼们一脸找到财富密码的惊喜。 祝槐:“不过——” 凡事最怕不过和但是,一众食尸鬼登时又屏息静气起来,小心翼翼地等着她的转折。 “既然要和人类长期合作,”她说,“你们就得展现出相当的诚意。” 食尸鬼长老:“诚意?” 刀疤懂了她的意思。 “汤尼·佩特。”他道。 祝槐点点头。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主祭下的命令吧?但不仅是它,负责动手的也找出来,就算只是接了命令也得有从犯的责任。”她笑着,语气一点都听不出来是在施压,“我不会要求你们怎么去处理它们,你们自己应该对‘诚意’这个词有分寸。” 食尸鬼长老:“……” 它无端感觉脊椎有点凉。 “好吧,好吧,”长老马上妥协了,反正也不关它的事,“我们肯定会去做的。” “还有一件事。”祝槐说,“现在你们知道了,你们要面向的那些居民和游客,他们的定位不再是祭品,而是客人。” 聚在这里的这堆食尸鬼还有大把不知道自己将迎来的是怎样的多舛命运的,茫茫然地重复着“客人”俩字——反倒是经历过洗礼的小食和小尸,突然回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打了个冷战。 “那么尊重客人的第一步。” 她微笑道。 “请吧。” 熟悉的泉城街头,熟悉的居民区公寓,杰弗里趴在窗户旁边。他从天亮等到天黑,再从天黑等到天亮,这时候“砰”地一头栽在玻璃上,才发现自己等着等着给等睡着了。 直接趴着睡的后果就是连身体都很僵硬,他打着哈欠去揉撞得生疼的脑门,注意到外头天色又黑了——这已经是亡灵节的最后一天了。 杰弗里恍惚了两秒,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被外头的敲门声还有魔术师“小子来开门”的喊声给吵醒的。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马上要出卧室了就反应过来,刻意放慢了脚步,满脸一点不在意地去拧了把手。 门应声而开。 他冷眼打量一下门外俩人,“还活着呢?” 魔术师很乐于拆他台,“这小子一整夜没睡。” 杰弗里:“……” “哟,”祝槐笑笑,“这么担心我们?” 杰弗里:“?????” “担心?谁担心啊,”他凶狠道,“我还不够嫌吵的——怎么又这么多人?!” 乍一看是少了俩食尸鬼,但来的还是那天晚上那几个,不算它俩就达到了人类人数的历史新高。小偷嘴上这么讲,身体先给他们让了地方,南风第一个苦哈哈地就要往对面沙发上倒,“好累啊……” 监督食尸鬼们把自己洗刷干净到剪短的指甲都能反光真是个大工程。 “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卡洛琳勾着唇角,她负责的是礼仪部分,“人生难得的经历。” 南风:“难得是难得……” 但是他们昨晚就凑合休息了四五个小时啊! 塞缪尔:“你以后可能还会有四十八小时不眠不休的任务。” 南风:“……” 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啊?!! “既然你这么累,”刀疤说,“那待会儿你在这歇着,我们自己去。” “不不不不不——我可没说要歇。”南风立马一个鲤鱼打挺就跳起来了,“觉可以不睡热闹不能不凑,走走走。” 杰弗里听出不对了,“你们又要去哪儿?” “亡灵节啊,”祝槐说,“你不去?” 小偷瞪着她看了几秒,还不等开口,见她丢过来个什么就条件反射地抬手接住,拿着一看才看清是朵绢布做的白玫瑰花,“……这啥?” “别管那么多,戴上就行。”祝槐侧头看还躺在沙发上的魔术师,“你呢?” “我没兴趣。” 魔术师给自己换了个更舒适点的姿势,眯着眼睛哼了声,“‘king’从不回首过去。” 其他人:“……” 看他还这么中二就放心了。 杰弗里沉默片刻,憋出一句“好好看家”,看看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八点,头一个捏着那朵绢花出了门。 只留下南风的声音在后头:“哎是不是早了点——” 亡灵节的最后一个夜晚,街道上无人来往却并不怎么安静,从远处飘来似有若无的音乐声。风笛悠扬,鼓点轻跃,一连串深沉的旋律渐渐由弱变强,乐音庄重奇异,隐隐地扣得心弦也在跟着发颤。 没有乐队,没有鼓手,乐曲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向何而去。 早就在几日前布置完成的广场一如既往装饰华丽,中间还有好些逗留在此的游客,他们有的戴了白花,有的没有,此刻正神色讶异地看着其他人不约而同地三三两两前来,像小溪汇入河流。 但这惊异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前奏结束,进入正篇的乐曲让人越发想跟着节拍摇摆,这是他们从来不曾听到过的音乐,却又像是他们听过的任何一首曲调——入睡时母亲哼唱的摇篮曲、情到浓时从吉他上拨下的情歌、又或是心情好时偶然哼出来的小调。 有微光飘进夜色,将一切染出隐约光彩,气氛也渐渐飘忽了。 人们踩着鼓点向广场中央走去,忽然有谁应和着乐曲轻轻唱了起来。 “工作时间,玩乐时间,现在到了亡灵舞时间。” 有来自各方的游客,有本地的居民,人数并不算很多,但足够让这个广场热闹起来,大家无论男女老幼、无论贫富地聚集在了这里。 “富人穷人齐齐聚,一起来跳亡灵舞。” 那声音又唱道: “踏步旋身复停驻,一起来跳亡灵舞。” “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歌,”脸色苍白地搭着披肩的年轻女人惊讶地说,“但我又觉得在哪里听过……” 祝槐笑了笑,她没有戴花,随意地空手站在一旁,“您也是从外地来的?” “是啊,只是想来旅游一下,”女人喃喃,“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 她的话被打断了。 “亲爱的小姐,”一名与她年龄相仿的男性走到她们身边伸出手,“我诚邀您做我的舞伴,与我共舞亡灵之舞。” 女人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定定地注视着对方的面庞,眼眶里渐渐盈了泪水,指尖也在不住发抖。 “……好,我答应你。”她竭力稳住声音,“我当然会答应你。” 他们牵着手汇入人群,舞步相得益彰——就像从前已经做过无数次一样。不知不觉之间,似乎多出了一些人,或与自己的舞伴同龄,或是稚嫩孩童,也有不少是垂垂老者,没有人对他们提出质疑,一如在他们邀请共舞时没有得到任何一次拒绝。 杰弗里还靠着树站在旁边,他又有点想抽烟,准备伸进兜里去拿打火机。 一双小小的手突然拉过了他的。 很不可思议,明明它在他记忆里更瘦小、在最后那段时间也更干枯,他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双手的形状。 他抬起头,望见少女笑靥如花却叫不出对方的名字,像是只要这么做了就会从这个梦中醒来。 他被牵着向前走去,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洗衣房的清晨,他们收了几个硬币替别人看着洗好的衣服,无聊之下自己哼着歌谣一步步踩着阳光,简陋却依然心生向往。 “真是费尽心思。” 祝槐听见这句评语,也不避讳,笑吟吟地晲了旁边的人一眼。 “就算只是活人安慰自己的把戏,只要能重新往前走,”她说,“我觉得也没有哪里不好的。” 塞缪尔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又听她道:“你不去吗?” “没兴趣。”他说,“我只想看看这会变成什么样。” “我差点就信了。”祝槐毫不客气地说,“我就直说了,你想复活谁?” 警探的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冷了下来。 “我没有那种想法。”半晌后,他说,“也不能有。” “算了,我也没真打算知道答案。”祝槐道,“换个问题,如果那个人现在看到你这样会怎么想?” 塞缪尔这次没有那么刺猬了,他听了这句话,望着天空数秒,这才慢慢说:“会失望吧。” “真巧,我也是。” 祝槐笑笑,“不管怎么说,合作愉快。” 一切微妙的不微妙的气氛都破坏于面前突如其来地冲过去一个南风,他后头跟了好几个提着裙子追他的女孩——看那之前似乎没在附近见到的长相,应该是食尸鬼。 祝槐:“……” 塞缪尔:“……” 想想之前也是被本地有食尸鬼血统的女生拼命邀请跳舞…… “你同事是怪薄荷吧?”她微妙道。 塞缪尔:“………………” 问他他问谁啊! “你们还看!”虚晃一招的南风顺利甩脱追兵,气喘吁吁地跑回他们面前,愤怒地控诉道,“你们就知道看戏!” 祝槐:“你也知道是戏。” 南风:“???” 这日子还能过?! “说起来,”他回头,看到不远处的杰弗里,不由小声说,“杰弗里之前不太喜欢吧,我在想……” 三人:“……” 也是,最好永远都别让他知道真相。 “……不过,知道是那么知道,”南风挠挠脸颊,“我很好奇,死者真的附身了吗?” “嗯……”祝槐歪头,“我们又不是它们。” “——就当是个未解之谜吧。”她笑道。 一首舞曲已经终了。 少女不顾挽留地松开了手,缓缓退后,身影就这么消失在了人群。 杰弗里愣愣站在原地,等回过神来,胸膛剧烈起伏两下,正要一把扯下别着的那朵绢花,忽地停住了动作。 一只小小的浅色蝴蝶轻轻落在了玫瑰花瓣上。 它忽闪了两下翅膀,很快飞走了。 第29章 亡灵舞(十九) 有时候久别重逢后的感动是有对比的。 刀疤面对着正娉婷站在跟前、温婉笑着伸手过来的女人, 满脸都写着不熟。 ……他真的演不来啊!!! “……对不住啊,”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太煞风景,尴尬得憋了半天, 闷声道, “我前不久不小心跌了一跤, 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连以前的也都不太记得了……” 正寻找着空余客人经过他俩的食尸鬼差点滑了一跤。 不记得个鬼啊当初搬到主祭面前有它一份力!就抹了那一丁点点好不好! 女人眉眼间难掩失落, 但还是不放弃地伸着手,这下反而叫人有罪恶感起来了。还不等他再说什么, 忽然就被谁猛地推了后背一把, 跟着向前栽去,女人便顺势拉他汇入了正翩然起舞的人群。 这是极端陌生又莫名熟悉的舞曲,他的脚却知晓该怎样应和似的自发动了起来。箭在弦上是不得不发了, 刀疤趁着转圈的时候瞪了那罪魁祸首一眼。 卡洛琳就站在原地,不掩幸灾乐祸地回笑一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开了罐饮料。 真有趣。 她见惯了人们在不得不要和亲朋恋人分别时的悲伤,还是第一次看到像现在这样的表情。明明是正在与马上要分离第二次的亡者共舞,他们脸上却带着满足与慰藉的微笑,简直就像在感恩这段从死神手中偷回来的时间。 他们不再留有遗憾。 又一曲结束, 刚才被她坑了的队友目送“妻子”离开,立刻气势汹汹地回来算账。 “你——” “你不想跳你别戴花啊, ”卡洛琳直接抢了他话头嘲笑道, “我就不戴,我就好好的。” 再瞧那边那个被好几个追着跑的。 刀疤:“……” 他讪讪,“这不是生活里总得有点仪式感吗?” 卡洛琳:“左脚踩右脚那是挺仪式的。” 刀疤:“………………” 他被怼得哑口无言, 最主要的还是表现实在有点丢人, 只好悻悻地选择闭嘴缩点存在感。好在人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跟前, 哪还有余力去留神其他的。 鬓角花白的父亲向也已步入中年的女儿欠过了身,早夭的孩童抓着父母的手指头,又被抱着踩在他们鞋尖上,就这样一圈圈转起来。 一曲舞毕,死者眷恋却决绝地退场,活人的笑容也渐渐褪去,望着重新空下来的指尖,能挽留的只有抓不住的空气。 杰弗里还在望着那朵绢布花出神。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蝴蝶停留过的那片花瓣,脸上是梦醒后的茫然,半晌过后,抬手碰了一下自己心口。 像是一直以来空缺的那块被重新补平。 婉转的风笛声也有彻底停下的一刻,取而代之的是象征落幕的钟声。大钟被一下接一下地敲响,舞蹈落幕,神秘的舞伴们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只留下如同大梦初醒的人们,带着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神情慢慢走回了家和酒店。 广场上恢复了一片寂静,残存在空气中的是浅淡的、仿佛真正存在过的玫瑰香气,记录下这一夜并非虚妄。 第二天清早,公寓二楼的房门又被敲响了。 昨晚其实结束得挺早,这休息了满打满算也有八九个小时,祝槐是挺清醒的,可站在后面一点的南风依然还是完全缓不过来的困倦——可能这就是被食尸鬼追了八百个回合的后果吧。 即便如此他也打起了精神,旅行社给他们定的离开时间就在今天下午,虽然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但明面上的身份还是要装装,这之前该走的地方也是得走一趟的。 原以为听到的又会是小偷大声嚷嚷的抱怨,哪料到不过十几秒后,杰弗里一声不吭地过来给开了门就转头又进去了。 他这表现可稀奇得很,祝槐本来就站在前面,倒也没说什么地直接进了门。南风就犹豫了不止一点,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太阳出来的方向,确认是东边无误后才跟着迈了一步,结果刚转头,就看整洁干净得不像样的客厅看傻了眼。 南风:“……” 他默默地退出去了。 杰弗里:“?” “你干嘛?”他奇怪地问。 南风:“我没走错门……?” 杰弗里:“……” 南风从他眼里看出来明晃晃的“找打”俩字,这才松了口气——还行,还是那个熟悉的杰弗里·斯坦贝克。 他这表现当然更气人了,杰弗里当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指了下还在沙发上挺尸的魔术师,“你走错了他能在那儿吗?!” 南风:“……啊哈哈哈哈。” 祝槐先进去了一会儿,在收拾干净的茶几旁边看到俩立着的箱子,“这是你的行李箱?” 杰弗里“哦”了声。 “我要退租离开泉城了。”他风轻云淡地说。 “……???”南风惊讶道,“为啥啊?!” “我昨天做了个梦。”杰弗里说,“梦见凡妮莎跟我说不希望我再当小偷了,她说反正也不用治她的病了,不急着用钱,让我也别再自暴自弃……我想了想,还是去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南风在听前半句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压不住嘴角了,他是真心为对方高兴的,其实昨晚看着就已经猜到了说的是谁,但这会儿还是佯装不知情地问道:“凡妮莎?谁啊?” “我妹妹。” 杰弗里停顿了下,又补充说:“唯一的,最好的。” “行了,没人怀疑你有几个好妹妹。”祝槐打趣道,马上也被他瞪了两眼,她全然不在意地将一张纸条递了过去,“那看来咱俩想到一起去了,要考虑考虑这个提案吗?” “什么?”杰弗里接下纸条,奇怪地看着上面那一串数字。 “我养父那边最近可能在招新人当助理,”她笑眯眯地说,“打电话说是我介绍的就行了。” 虽然她自己没有具体设定,但就学的那些“兴趣爱好”而言,收养阿维丝·贝奈特的家庭怎么也得是个中产起步。开幕式那天晚上,她拍了两张照片又借机聊了几句,正好坐实了她的判断,这会儿不过是顺水推舟。 “……这不太好吧?”杰弗里迟疑道,“无缘无故的……” “想什么呢,只是给你个应聘的机会。”祝槐说,“还要跟其他人一起竞争,能留下也是你自己本事,留不下千万别说你认识我,丢人。” 杰弗里:“???” 他连食尸鬼都绑过还能怕了小小的应聘不成? “看不起我是吧?!”他“嘿”了声,“等着瞧吧你。” 他嘴上不客气,表情却是笑着的,这边打打闹闹的气氛正好,那边魔术师就哼哼唧唧地抱怨起来了,“哎哟,哎哟,我这腰可怎么办哟,这可不还得且养着一阵……” 杰弗里:“你今早上不是好好地自己起来了吗?!” “起来?什么起来?”魔术师据理力争,“那不是你说要退租打扫卫生非要我挪个地儿吗!我那么努力了你还想怎样!” 祝槐:“起不来啊?” 魔术师:“对啊。” 祝槐:“那我们去教堂找神父,你肯定也起不来了。” 堂堂魔术师当场咸鱼打挺表演了一个现代医学奇迹。 “走!”他精神抖擞地说,“现在就出发!” 南风:“……” 杰弗里:“……” 咱这辈子还能有点出息吗? 杰弗里正好也要赶这时候出门,他们就干脆等了一起。据被叮铃哐啷折磨得苦不堪言的魔术师控诉,这人是从凌晨四点就爬起来开始打扫卫生,等到天亮了又跟房东打电话,现在去还钥匙,等彻底收拾完准备等验收直接走了。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正赶上外出高峰期,他们才刚陆陆续续往外走,恰逢隔壁邻居也开了门,见第一个迫不及待地往外冲的山羊胡子男人就笑着打了招呼,“早上好啊,和儿子一起出门散步?” 魔术师:“?????” “儿子?!”他见鬼道。 “啊对对,早上好,”杰弗里已经麻木了,这几天他但凡碰上个楼里的谁就问他和爸爸相处得怎么样,“他离婚没见我好多年了可能有点不习惯,过两天我也要搬去他那儿一起生活了。” 邻居恍然大悟又抑扬顿挫地“哦——”了声就连忙恭喜起来,而大龄中二还沉浸在自己如花似玉的年纪竟然平地蹦出来个十几岁儿子的崩溃也被理解为了无言的欣慰。 送走了一片热心肠的邻居,南风还在痛苦地憋笑,祝槐就没有这种烦恼——她早就炉火纯青了。 “你们……”魔术师深受打击,瞳孔海啸道,“你们还背着我做了什么……” “冒充你上台演出然后直接跑路算吗?”祝槐问。 魔术师:“???” 他的一世英名—— “……算了,”要说他看得开也是很看得开,这会儿反而是没过两秒就豁然道,“反正来找我算账的早就能绕卡尔克萨两圈了。” 南风:“……” 你说的从不回首过去其实是这个意思吧! 不过…… 祝槐看魔术师一眼,南风也好奇道:“卡尔克萨?” “噢,没什么,就意大利一地名。”魔术师摆摆手,有了刚才那一出,他心思也活络起来了,贼兮兮地凑到一脸无语的杰弗里旁边,“哎小子,要不你干脆直接来当我徒弟得了,虽然天分是差了点……” “你可别误人子弟了。” 祝槐忍不住吐槽:“疯两个疯一双吗?” 魔术师:“哼!!!” 赶着去教堂拿他心心念念的大宝贝,他下巴仰得老高,脚下倒是一点不含糊,结果碰到个台阶差点把自己绊飞出去,好容易才踉跄几下给站稳了。他们过来是塞缪尔开了警局的车,后者就靠在车门旁等着,见状险些没拿稳车钥匙。 已经分头走远的杰弗里就完全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出了声,不等他“亲爸爸”追打抢先一步消失在了街角。 南风坐进副驾驶,剩下俩人坐在了后座,祝槐靠着窗玻璃看警探打着了火又调整好后视镜,他问:“去教堂?” “反正都和‘神父’说好了。”祝槐无所谓道,“应该在等着了吧。” 他们抵达的时候,约拿神父——准确来说,自称被伊斯之伟大种族附身的约拿神父——果然已经待在了教堂门口。反正也不是他的东西,对方又保住了他看热闹——划掉,继续观测的可能,大方的伊斯人很乐意做这个人情。 魔术师早先听说了个大概,眼下兴奋地搓着手手就跟着往里进,越靠近最尽头的那扇门就越激动,最终就在神父掏钥匙开锁、推开大门露出那之后被摆放在正中玻璃盒里的东西时,化为了一声:“哇——” 下一秒,他问:“这是啥?” 其他人:“……” 你不知道你“哇”个什么劲儿啊! 幽蓝色的水晶通体剔透,中间又萦绕漂浮着几根丝线般的流光在缓慢地流动。屋内昏暗一片,它却在散发出淡淡荧光,美丽而神秘。 “据我们的研究资料,”伊斯人说,“这应该是距今十亿年前的某个种族遗留下来的水晶碎片。” “因为年代久远,我们会称他们为‘old ones’——也就是古老者,它们拥有一些连我们也无法解读的技术,比如创造出了另一种粘稠的液体生物作为奴仆,比如这种水晶储存器。” “现在它已经储满了魔力,可以通过意识共鸣在施法时用来补足不够的部分……不过只有古老者知道该怎么向里面注入更多的魔力。” 魔术师早就在他打开玻璃以后抱着这巴掌大的水晶不撒手了。 还有什么比一个无限补蓝瓶更能让法师心动?没有! 他俨然一副晚上也要抱着睡觉的架势,深沉地说:“从此我的毕生理想就是研究怎么传魔了。” 南风:“哎,那本书呢?” 魔术师:“给你们了给你们了。” 反正他也研读了个大概! 这还不算晚,他一见神父如此博学多识就迫不及待地想再套点知识来,伊斯人再敷衍也从指缝里漏了点出来——这简直是个永动机循环。那边聊得一个冷漠一个热火朝天,祝槐也想起来什么似的开了口。 “我觉得这个问问你们就行了,”她取出了那条刻着扭曲五角星的吊坠,“这是什么?” 塞缪尔瞥了一眼。 “旧印。”他说。 “可以抵御大多数神话生物的攻击,配合法术甚至能伤害乃至击退其中一些。” 南风:“但我记得也不是那么好使……” “对,”塞缪尔应道,“起到的作用很有限,如果遇上只是对它感到厌恶和能忍受的,该怎样还是怎样。” “比如以这个吊坠的大小,下场也有可能是全身粉碎性骨折,只有颈椎还好好的。”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祝槐也没什么反应,而是取出了另一样,“这个呢?” 塞缪尔却定住了视线,“……你从哪里弄到这个的?” “海登家。”祝槐说,“怎么了?” “纯粹有点惊讶——应该是蒲林的埃及十字架,”他说,“只要知道它被附过魔,就可以利用它来驱逐或者遣返神话生物,当然,只能用一次,而且也不是百分百生效。” 南风没有听说过这个,听着听着就张大了嘴巴,愣愣地说:“我早就想问了……” “你到底比我早加入多久啊?”他茫然道,“我没记错的话,咱俩同岁吧?” “跟你无关。” 在某位警探眼里,同事情这种东西显然几近于无,“反正下次应该也不是一起出任务了。” 南风:“……” 所以说要不要那么凶啊呜呜呜呜! 祝槐“哎”了声,开玩笑道:“你们一般都到什么地方啊?我好听着特征躲着点。” 南风明知道他们这些玩家专门逮着这种地方刷副本,还是陪着嘀嘀咕咕地演戏,“总之就是有奇怪传闻的地方吧……” “还有偏僻的,官方明令禁止的也别去最好。”塞缪尔说,“前阵子上新闻的阿兰伯堡湾,还有已经完全封锁的托萨地区——我想一般人应该不会去自讨苦吃。” 祝槐:“……” 南风:“……” 这个世界还真是危机四伏! “反正我是不会——”她随口道,忽然感觉手机震了震,掏出来看了新发来的消息,“啊,卡洛琳他们说该集合了。” 最后是面包车开来教堂门口接走了两人,据说安排是开到隔壁市的机场,再从那里搭航班哪来的回哪去。 捧着水晶傻乐的魔术师有自己的人脉,正准备叫合作的经纪人来泉城接人。塞缪尔还得回警局复命——虽然就是走个程序——他在街头站了几秒,目送车辆远去,转身开门上了车。 这回坐在副驾驶座的还是刀疤,他休息得也不怎么样,眼下正抱好了胳膊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妥妥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卡洛琳就有兴致多了,她问:“它们后来没找你啊?” “找了啊,”祝槐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昨晚就找了。” “它们说很感谢我的付出,甚至还希望以后能继续得到指点……” 她欲言又止,“等事业做起来了抽成不说还专门问了地方,说到时候要寄礼物,我只希望别是它们喜欢的那些腐肉干。” 南风:“???” 草啊。 卡洛琳“扑哧”笑了出来:“那我能问问吗?” 曾经的对立阵营此言一出,车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微妙——特别是知情人都知道,杀手此行的目的可是除去当初的耻辱。 “别误会,”卡洛琳挑眉,“我说的是那个。” 她伸出右手,“管彤。” 祝槐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我叫祝槐,”她眨眨眼,随手在包里扯了张纸,写下一串数字,“如果要联系,可以直接打这个号码。” 卡洛琳笑着接过那张纸折好,深感自己只适合在这个勾心斗角的地方当棵不引人注目的草的南风还没来得及降低存在感,就被祝槐拽着嘀咕了几句,他正要说什么,另一个声音先同时在几人脑海里响了起来。 【你们……】 kp难言愤怒地刷起了存在感。 【是不是把谁给忘了?】 祝槐:“那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kp:“?” 胡说八道!!明明就你忘得最干净!!! 他看出来了!就他和主祭伤得最深,除了他们以外所有人都幸福的世界达成了! 【我的意思是现在可以结束了,你们选各自进入单人结局还是直接共享……这都什么发展,我就没当过这么离谱的kp!】 “我没意见,”祝槐忽略了他的后半句,“我可以共享。” 南风:“那我也是。” “这不是挺好的?”只有卡洛琳搭理了他的抱怨——还是嘲讽,“我共享。” 刀疤直接默认了。 kp:“………………” 这他妈都是群什么人啊! 【……你们来到机场,和旅行社派来的工作人员对接获得赔偿后,乘上航班回到了各自的城市。】 【可能是因为潜行大失败撞坏了脑袋,乔·瓦特放弃了复活自己的妻子,回家好好抚养起了原本备受忽视的女儿。毕竟失去了再多,你们至少还有彼此。】 刀疤:“?” 挺好的,但是怎么有人塞私货? 【化名为艾伦·阿狄森的特工在回到组织后,因为要赔偿自己许诺的损失,外加在执行任务途中违反了共计十一条组织规定,失去了自己三个月的工资。】 南风:“……???” 这合理吗! 【呵。】 kp冷笑。 当然要有人一起倒霉了! 【泉城发生的一切也传到了消息灵通的“十二杰克”耳中,其他十一个杰克不再将“杰克之一”当年留下的遗患来当话柄。不论明天会如何,下一个任务还是会如期而至吧。】 【阿维丝·贝奈特继续了学业和一如往常的生活,数日后,一个来自遥远小城的年轻人应聘成为了你父亲的新任助理。又过了一阵子,你收到了一笔来自不明账户的打款。】 kp幼稚地报复道。 【还有一箱寄到你家来的专门经过腐化处理的牛羊肉干。】 祝槐:“……” 祝槐:“?” 【至于泉城举办的亡灵节,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kp宣布。 【从到访过这里的游客口中流传出了这样的传闻——你可以在这里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已死之人,你们终将在下一场梦中相会。】 【模组《亡灵舞》——结团。】 昏暗室内,有谁“啪”地打开了吊灯开关。 离脱出游戏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天边泛起鱼肚白,透过窗帘映进来的就只有隐隐亮色。 眼前猛然大亮,横躺在基地的休息室沙发上小憩的男人也立刻清醒了,不耐烦地打着哈欠坐起身,“好端端开什么灯?” 从他的额角到鼻梁上方有一道斜下来的旧伤,看着像是多年前被刀深深地划过似的。 “还睡啊?”管彤挑眉,“你家姑娘一会儿就来了。” 陆鸣:“……???”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大早上的来这儿干嘛?!” “我发的消息,说你在这,”她单手撑腰,晃了晃手机,“上次她来基地要的联系方式。” 陆鸣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来就得缠着我也要让我想办法帮她进游戏去!小丫头片子懂个什么,我上次糊弄过去已经很麻烦了,你又——” “那谁让你害得我暴露的?”管彤毫不客气,“说正题。” “你在车上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陆鸣说,“你不就是想把她也拉进来,问过头儿了吗?” “没有,用不着了。” 她道:“我打了那个电话,是清洗空调的。” 陆鸣:“……” 噗。 “洗空调……”他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清洗空调!” “还是街头那种小广告,”管彤斜他一眼,“人家跟我说前头还有个电话打过去,如果有找人的就让转告说用不着费心了。” “我早跟你说别小瞧——” 陆鸣不紧不慢道:“‘我’不是军人,但我是,虽说都退役多少年了。” “她报复我开的那一枪呢。”管彤抽出夹在胳膊上的文件袋,“所以我也托熟人查了户籍系统。” 陆鸣收起了笑容,“这不合规矩。” “那你要告诉头儿吗?” 管彤耸耸肩,她又不是什么好人,“她的意思很明白,敢告诉名字就是不怕查,战书放我面前了,我也不可能不应吧。” “不——”陆鸣托着下巴,“想多了,我不会管。” 他俩本来在进入这个模组前就不怎么熟悉,平时只是在基地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打个招呼的关系,性格三观上也合不来,顶破天也就是勉强相安无事能合作的程度罢了。 “怎样都无所谓了。一般人的角色卡不会和本人差得太多,否则步态和一些细微的动作总会在无意中暴露出违和感。”她说,“所以我按照推测的年龄范围,还有这个名字一起发了过去……” 陆鸣:“然后?” “然后他把结果用传真发给了我,应该也是觉得不然我不会信。” 管彤打开文件袋,将那张几乎空白的打印纸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她说的‘祝槐’,根本就查无此人。” 第30章 交易 夏日炎炎。 热气蒸得人头疼, 江北然和同学刚从学校旁边的超市出来,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勾肩搭背,人手一只刚拆封的雪糕解暑。 掏钱的是江北然, 他今天一出来就嚷嚷着要请客,家里又有点钱, 所谓损友那也没有让着他的道理, 一边嘘他一边在他嚣张的指示下专门往贵了拿。 “哎, 北哥, ”有个反应过来,“你刚才不是说今天被你妈讲了要来自习吗?还真跟我们打篮球去啊?” 江北然:“等会儿一定等会儿一定。” 等会儿也不一定!前脚才从玩命的游戏里出来, 谁想不开去自习啊!这还暑假呢! 他说着就拆开了自己那只的包装袋, 一口咬开苦中带甜的巧克力脆皮后就享受起奶油夹心融化的美妙滋味, 顿时觉得被扣工资的苦楚都算不得什么了。他还闭着眼,忽然有谁用手指轻轻弹了他肩膀一下。 江北然:“?” 他还在想是哪个哥们又手欠了, 一回头撞见对方却发现是根本不认识的面孔时笑容就僵在了脸上,陷入了一点“难道在哪里见过结果把人家给忘了”的尴尬和迷茫。 但是不能啊, 女生瞧着与他年龄相仿, 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正噙着笑对上他的,长及肩后的低马尾打了点卷儿, 戴着露指手套的白皙指尖搭在胳膊上,长相也是万里挑一的好看——他要是真在校里或者校外见过不可能认不出来。 江北然完全是条件反射地又咬了一口雪糕。 不得不说,这笑有点眼熟…… 他头脑风暴到压根成了浆糊,直到对方用食指从衣兜里勾出个十字架在他面前晃了一圈。 江北然:“噗——咳咳咳咳咳!” 他现在可后悔死那一口了, 险些被它直接呛死, 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也顿时引来其他人的目光——其余男生这时候才发现身旁突然多了个人。 “咦?!” “北哥你熟人?” “江北然你上哪认识这么漂亮的小姐姐, 也不介绍大家——” “去去去, 少在这儿讲有的没的。”江北然立马制止这几个嘴碎的, 他想想某些人的下场就浑身发凉,“姐,我姐。求你们赶紧闭嘴打球去吧我去图书馆自习了拜拜拜拜拜拜!过几天再聚!” “哎,江北然!搞什么呢你!” 这时候谁还顾得上球友啊,江北然推着祝槐肩膀直接把人推离了风暴中心,他几个同学见他跑得太快也讨不着趣,也只好耸耸肩拍着皮球往篮球馆的方向走了。 而话题的原主人公还沉浸在半夜才从游戏毕业下午就在现实见到的错乱和对方怎么找上了门还居然这么快的震惊之中,狠掐了自己一把,又掐了一把,还是没法从这疼痛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 “要我帮你掐一下吗?”祝槐好心地问。 江北然:“……” 这语气,是本人! “不是,姐,”他迷茫道,“诶我到底该不该叫你‘姐’……” “女性的年龄可是秘密。”祝槐看着对方瞬间紧张起来的表情,一个没忍住又笑出来,“开个玩笑啦——都行,你那张卡还比现实大一岁吧,那我应该是比你大三岁。” “江北然?还是继续叫你‘南风’?” 这下可以确定一件事,在只有玩家彼此的情况下,是可以自由交流关于游戏的事的。 “听着有点奇怪,”江北然挠挠头,“不过既然是在现实世界……那就这么来吧。” 他还没回过神,“可姐你到底是怎么——” 他明明就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和所在地! 祝槐:“我没说过我也在云出市?” 江北然:“没有啊!” 祝槐“哦”了声,“那可能是忘了。” 江北然:“……” 他想起那张一眼就被对方记住的地图——谁信啊!!! “想知道为什么我找得到你吗?”祝槐问。 江北然使劲点头。 “好吧,”她说,“首先以你最开始在泉城的表现,家里应该有点家底,但家教也不错,可以猜出一点以后选择职业的方向。然后你跟我提过离散数学,这样就可以继续排除一些不学这门科目的专业和你的年级——” 江北然震撼得合不上嘴巴了。 “……编不下去了,”祝槐咳了声,“以后少在网上暴露个人信息。” 江北然:“……???” 更离谱了好吗?! “事实是我猜测你还是学生以后黑了学籍系统,找到对应信息后进一步推出了你的社交账号。” 祝槐思索道:“然后发现你就是在本地读大学,还拍了出门的照片发动态说今天要去图书馆好好努力,下学期保证不挂科。” 江北然:“………………” 他这只不听话的手啊! “姐,”他颤抖道,“你你你……” “不是什么好人。”祝槐笑盈盈地帮他补上了后半句话,“你可以当我是个欺诈师,也可以当我是个黑客。” “两边都不冲突,‘人类才是系统中最大的安全漏洞’——这是我挺喜欢的电影里的一句话。” “还是找个地方再聊吧,”她说,“说不定时间不会太短。” 十分钟后,两人进了附近某家网咖的vip包厢。 祝槐进门先检查了下几台电脑的摄像头和麦克风权限,“我得说我不太喜欢带这些东西的地方。” “我懂我懂,职业病……”有前头在模组里的经历打底,江北然适应良好地打了个哈哈,反正他也想得到对方的身份不会简单,至少可以肯定对方不是害他的,“大学城这边也很难找到人少又有包间的咖啡厅嘛。” “说起来——姐你把那东西带出来了?” 祝槐“嗯”了声。 她这次出来以后,发现app上的物品仓库里头果然多出了两样东西,选中了再选择提取,东西就凭空出现在了面前。 “海登家,我果然还是觉得……”他嘀咕,“虽然道具肯定很好用。” 祝槐有点忍俊不禁,“你怎么比我还生气。” “这很难不生气吧?!”江北然打抱不平道,“一开始就是为了给多年前惨死的父母报仇,结果到后头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被他们当祭品来利用,终究是错付了好不好!” “我是不在意这个啦,角色扮演的目标而已。”欺诈师笑眯眯地说,“而且我也觉得有可能不是他们家亲生的孩子,或者我换个你能接受点的说法?” 江北然:“啊?” 祝槐:“海登家明明是召唤的主事人,为什么家里反而能找到旧印和十字架这种用来驱逐祂们的东西?” “而且,”她补充道,“是用作为遗物的项链打开的,也可以认为是有意留给那个孩子的吧。” “你去那里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现场还有不少幼儿玩具。另外一点,仪式的拖延是因为资料留存得少得可怜,如果其实本来该有,但被人提前毁掉了呢?” “难道……”江北然愣愣地说,“你的意思是说……” 哪怕一开始是作为祭品来接纳抚养,在日渐相处中也滋生出了一定的感情,只不过在真正的选择之前—— “一个猜想,不一定对。”而且是专门往好了理解,祝槐笑笑,“我也不知道那么多年前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 “还不如去问卡洛琳来得快,不过说到底她那边也是给的设定,未必真的知道……啊,说到这个。” 她说:“那两个人应该认识。” “认识?”江北然迷惑,“刀疤和卡洛琳吗,他俩都合作了肯定认识吧……等一下,意思是他俩在现实认识?” 祝槐点了点头。 “卡洛琳说他们以共犯的身份保持联络,我就觉得很微妙了。”她说,“按常理来说,如果你抽到他俩的身份秘密,你会怎么做?” 江北然陷入了思考。 “那当然是努力当最无辜的那个,”他嘟囔,“藏着掖着,能瞒多久是多久,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搞事……啊!” 祝槐:“对吧?” “两边都是恶人身份,为什么能那么快放下对彼此的警惕选择坦白合作?”她问。 “当然不仅是这点,你注意到了吗?”她说,“卡洛琳和人相处其实很有分寸。” 江北然:“……” 他注意到了才有鬼好不好! “同样的情况,放在你我身上,她一般想笑也会出于礼貌忍着。但是对刀疤,就会一点也不客气地嘲笑——举个例子,汤尼最开始发花的时候。” 江北然:“………………” ……姐姐你什么观察力啊?! “其实我是有那么点感觉,”他自愧不如地用指头挠挠脸颊,“虽然就一点点违和感……” “所以,看在开局刀疤提醒了我的份上……”祝槐笑笑,“我暗示了他们一下,也告诉你好了。” “游戏强制说出的不是真名,”她道,“应该是生活中最常用的名字。” 只不过一般人的这个选项就是自己的真名罢了。 江北然一下子被这句话的信息量震住了。 “姐,”半晌,他小心翼翼地说,“你……” 祝槐:“你觉得以我的职业会随便把名字告诉别人吗?” 也是。 江北然:“咳……不会。” 祝槐:“我会。” 江北然:“……???” 喂!!! 祝槐显然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玩,在他的抗议之下才把笑收了回去,“另一种可能,是认知上的真名。” “‘祝槐’是我自己起的名字,我还是挺喜欢的,”她道,“不管怎么说,的确是我现在认为的真名。” 现在…… 江北然好奇得抓心挠肺,但也知道不适合他再问下去了,而是转向了另一个问题,“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找我啊?” “或者说……”他摸摸鼻子,“为什么是我?” 说实话,他自己都觉得要不是天选身份有友方npc又站对了队,早特么该撕卡了。 “这个问题啊……” 卡洛琳不说了,而以刀疤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有更看重的东西。 祝槐沉吟了两秒,“有自知之明,学习能力强,反应跟得上随机应变,心地也不错——这几点加起来其实就强过大多数人了。” 江北然在她打量的目光下只觉得自己左脸写着“可堪”,右脸写着“一用”,一时竟不知道该为这赏识而感动还是为前面的“自知之明”和似乎多少有点多舛的前程落泪。 “就是得多补点锌。”她补充说。 ……所以还是在说他缺心眼吧喂! “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做个实验,”祝槐说,“不过其实只是件举手之劳的事。” 江北然“咦”了声:“什么?” 祝槐:“就是——” 话说到一半,她包里的另一只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祝槐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抬头笑道:“改天再说吧,明天有时间吗?” “有是有,”江北然说,“暑假嘛。” “那就明天下午三点,还是在校门口见面。” 祝槐收起了手机,“我现在有点事,就先走啦?” 江北然:“哦、哦哦……” 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像还在梦里,尽管命运早在他碰巧拿到铭牌的那一刻发生了剧变,但直到现在才真正有了点与现实产生联系的实感。 ……虽然在第一次也有人试着联络的时候被他拒绝了就是了。 两人在网咖门口道别,江北然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看着对方脚步轻快地离开,苦着脸真往图书馆那边走了。 游戏得参加,但他开学也还得补考啊!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呜呜呜呜! 从这边往前走,其实有一小片银杏林。 盛夏时节的树叶绿得清亮,遮出片片阴凉,走在僻静的林间小道上连暑气仿佛也被驱散了大半。道旁还栽了丛丛的天仙子,带着暗色纹路的花朵微微垂着脑袋,不算起眼地隐匿在草叶间。 祝槐的手机又响了。 “喂,”她接了起来,“张叔?” “你这孩子怎么不接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笑道,“你之前不是说今天凌晨要进那个游戏的,现在应该出来了吧?” “出来了啊,”祝槐无辜道,“怎么了?” “……”张明栋耐下性子,“张叔问你,就是让你找的那个东西——” 祝槐:“嗯,怎么啦?” 张明栋:“………………” “找到了吗?”他一字一句道,“有消息了吗?” “诶,难道委托人那边催了?”祝槐惊讶地问,“有消息是有……张叔你现在在哪儿啊?” 一听她说有消息,老张语气顿时缓和多了,他给旁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我刚好开车过来到你家附近这边办事,想起来就顺带问一句,你要是方便的话就来见个面?” 祝槐笑笑。 “我实话实说,东西已经到手了,”她说,“张叔你先把钱转过来行吗,我想跑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是不是?” 她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张明栋本来就是个多疑的性子,这下更是起了疑心,偏偏还得耐心哄劝道:“委托人这边肯定也想验一下,咱们当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验货也不一定非得当面吧?”祝槐问,“还是张叔你根本没打算给我那剩下的二十五万啊?” 老张表情僵了一下——幸亏是电话对面看不见他的样子,“害,你这话说得,张叔还能骗你不成?” “其实吧,我本来也觉得不会。” 祝槐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你带着两个打手在我家楼下做什么呢?” 张明栋:“……” 张明栋:“?????” 他猛地抬起了头,四下环顾,果然在正对面看到了个正在闪烁的红点。再打眼一瞧,是个被胶带绑在树枝上的微型摄像头,只是几乎完全被树叶挡住而谁也没能在这之前注意得到。 他当场骂了一声,也顾不上拆了,转头就冲带的俩人道:“上楼!直接进去!” 三人的声音消失在了楼道口,祝槐也关上了自己那只手机上传回来的画面,耐心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她就是走都走了想着装一个看看动静有所心理准备也无妨,想不到还真有乐子可看。 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他们一路爬到六楼,气息不稳地去拧门把——没锁。 这下省了撞门的功夫,然而老张心里不详的预感却愈来愈重。下一秒,意料之中又超出想象的景象就让他失了语。 屋子里空得不剩半点生活气息,连家具也只有最基础的桌椅和单人床,很显然,本来“住”在这里的人早就不知所踪了。 老张慢慢踱了几步,几口气差点没上来,他转头看在抓在手里的手机,这才想起来还挂着通话中,立马放到了耳旁,“你——” “嘘。” 祝槐说:“我来猜猜张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毕竟我本来还想着怎么叫你过来,结果你居然上赶着来了。”她道,“难道是你们觉得比起五十万买断一个道具,还是控制住我让我带回来更多的更划算?” 用不着真的回答,电话那头被气到极点的粗重呼吸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老张阴沉道:“这下你还想要钱?你妈的医药费——” “张明栋,”祝槐笑着问,“你在威胁我吗?” “你大可以去看看医院里的档案是不是还像你当初查到的一样。” 她道:“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事到如今还会觉得我说的是真的。不过我是很讲诚信的,喏,去看看卧室桌子底下吧,东西放在那儿了。” 老张一个眼神过去,他手底下的打手就径直进了卧室。然而再出来的时候,男人的步伐和捧着东西的动作实在有点紧张无比的战战兢兢——他小心翼翼地将铁盒子放在了桌上,于是老张也看到了安装在小盒子上面的装置。 花花绿绿的电线从黑盒子上的数字输入盘下绕过去,而在那上方,显示屏的时间计数正在不断地减少。 ……是定时炸|弹。 “放心,”祝槐估计着他们应该看到了,温言安慰道,“火力不强,砸了也伤不到你们自己,就正好能毁掉里面的东西而已。” 老张牙都快咬碎了,“密码是多少?” “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祝槐说,“五十万。” 张明栋:“………………” 我可去你的吧。 “你不要得寸进尺。”他恶狠狠道。 祝槐:“一百万。” “你他妈——” “两百万。” 她说:“你应该也知道你们最开始的价钱是在坑人吧,你自己又抽成了多少?” “……我得去跟他商量一下。” “三百万,”祝槐道,“也转告你那边那位,再多一句话直接翻倍。”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祝槐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无疑也传了过去,因为她听见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伴随的还有打手们“张哥”、“张哥你没事吧”的呼唤声。 不多时,她接连收到了几条转账的通知短信,他们没敢再耍滑头,不算最开始的二十五万,这次加起来共计三百万。 “密码是多少?”老张的声音比之前气虚了不少。 “没有密码。” 祝槐干脆地说:“直接拆了吧。” 张明栋:“……” 他瞬间领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脑袋嗡嗡的,不顾手下震惊的目光一把拽下了粘在盒子上的“炸|弹”。 果然,不管是显示屏还是电线都轻易脱落了。要非说有什么事发生,不是爆炸,而是屏幕上在电池断电之前缓缓滑过去一句“开箱快乐”。 张明栋:“………………” 他快乐个屁!他快心肌梗了! “你……” “嗯,”祝槐笑眯眯道,“我觉得对你们来说假的就够用了,就不费那功夫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她唯独在以钱易物这点上说了真话,刻着扭曲五角星的吊坠当真躺在箱子里。可张明栋攥着那块石头,想想连自己也倒搭出去的钱,气得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我就说嘛,要在道上混,还是得留点诚信和余地的。” 反正也只不过是旧印。 祝槐单手插兜,慢悠悠地一步步往前走,“其实我觉得这次挺愉快的,事最后也是办成了嘛。大家难得认识一场,下次还要继续合作吗?我也不多要,分成我九你一就行。” 话音刚落,祝槐听着耳边突如其来的断音,收回来看了一眼手机。 “……啊,”她自言自语道,“挂了。” 第31章 前夕 收尾工作还是要做一下的。 祝槐直接站在原地把这笔钱划进了自己名下, 又利落地处理了这个账户和其他资料——她当然早就熟能生巧了,张明栋和他背后的老板甚至不过是一个分子,要不然姜薇有什么好说担心她哪天被人排着队寻仇的。 从这一点上看, 她和king说不定很有共同语言。 大部分痕迹销毁停当,她准备回去再处理剩下的,忽然想起什么, 又打开了和张明栋的聊天窗口。 “老张”电话挂得太快,但是一脑门的糊涂账和烂摊子显然让他还没顾上拉黑她,消息很顺利地发了出去。 【房子也是我上个月才租的, 用同一个假身份租了一个月, 不用费心来找啦。:p】 拉黑删除一条龙。 搞定。 她揣回手机, 溜溜达达走完最后一段林间小路。路的尽头再转个弯就通向主干道, 祝槐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让司机往城郊的居民区开。 她在本市和隔壁市都有一两个住处——本质上是安全屋。毕竟以她的职业性质, 偶尔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要暂避下风头,不过大多数时候属于轮流回去歇歇, 免得攒太多灰。 这间其实是她这次计划动手前就待着的,屋内一应家具全都干净整洁,祝槐在玄关鞋柜上丢了钥匙, 绕过之前送回来的行李箱,进去的时候就顺手扯下了贴在柱子上的杂志切页。 那页少女努力赚钱救治癌症母亲的短篇被放在一旁, 她开始心不在焉地思考下次又该搞个什么人设,还不等想出个所以然, 正待机的电脑忽然“嘀嘀”响了起来。 祝槐:“……” 这是有人进行通话请求的提示音——会在这时候发来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她坐到电脑跟前, 几块屏幕上弹跳着的都是同一个署名的窗口。 祝槐戴上耳机, 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你今天这么闲?” “本来很闲, ”少年清澈的声音纠正了她的说法,“你知不知道张明栋刚才给我来了多长一串夺命连环call。” “多长?”祝槐问。 “得有个……五六七八个吧。” ……噗。 “你现在肯定在笑。” 少年不满道:“不对,你本来就在笑,张明栋可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哎怎么做事的是你挨骂的是我啊?” “那当然是因为是你介绍的了。”祝槐说,“别装了,难道你自己没笑?” “咳……嗯。” 通话那头传来一声装模作样的咳嗽声。 那边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从捂着嘴闷笑了两声到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祝槐怀疑他要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她也习惯了对方这种时候的表现,无动于衷地拿远了点耳机,等他平静下来才重新戴了回去。 “白鹄”一般而言是很正常的——甚至除了他的年纪不足以服人以外都表现得过于可信,熟悉他本性的才知道这是个怎样的究极乐子人,不然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栽进这个坑。 虽然按理某位欺诈师也没有资格这么讲。 用姜薇的话来说,他俩一个爱看乐子一个能给人找乐子,简直就是一拍即合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你把人家都气成什么样了,他就一直在问我找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白鹄啧啧道,“我能说什么啊,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不负责。我连他那样的中间人都不是,被你装成个凄风苦雨大学生给骗了,我也很绝望啊。” 祝槐:啊对对对。 “帮我再留意下那边动静。”她说。 白鹄:“张明栋他们?” “不光是,他俩本身没什么。”祝槐说,“就知道个旧印,我问黄印他都不知道。” “黄印……”白鹄问,“黄衣之印?” “那堆据说信徒认为能看到是受祝福的神选者的问号?还会被诅咒天天做噩梦的破玩意儿?” 祝槐“嗯”了声,她狐疑道:“你真没进过这‘游戏’?” 她自己是个喜欢玩神秘的,但这家伙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代号“白鹄”的情报商人来历成谜,连她也只知道他的真名和长相年纪——虽然对方对她的了解可能也差不多吧——他对自己的过去更是闭口不提,一心琢磨着的都是怎么找乐子找更大的乐子。 她的情报网大部分取决于黑客技术,另一部分就来源于对方。不管别人被坑成什么样,两个熟知彼此套路的人互相合作起来还是挺靠谱的。 白鹄知道她这些年来一直在追查这方面的事,只要钱和乐子到位也很乐于适时提供帮助。不过二人在此之前从未深谈过,祝槐也是才发现对方知道的比她想象得多。 “没有啊,”白鹄无所谓地说,“我倒是好奇呢,要不是你正好找过来加上张明栋又认识我会起疑,那名额我就自己用了。” “现实的消息来源也不少,又不非得是那个‘游戏’。” 他笑得轻快,“你自己不也很清楚嘛?” 尽管对方隔着屏幕不可能看到她的表情,祝槐还是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但就像是也心领神会她这边的安静,白鹄又追问道:“怎么突然想起问黄印了,哎,你真见到黄印了?” “亲爱的‘白鹄’小弟弟,”她笑道,“有些事情能问有些不能,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而且根据规定,既然他没有进去过,只在游戏里发生的事八成也说不出来。 “行行行。” 少年马上滑跪,“我投降,怕了你了还不行?” “准确来说也不是知道旧印,”祝槐继续了刚才歪掉的话题,“他们只知道要这个图案,不知道它具体代表什么。” “所以我很好奇那个告诉他们旧印可以当护身符的人,现在拿到了东西可能会回头去联系那家伙,我想要你留心的是这个。” 白鹄:“那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张明栋,鱼钩还挂在他俩这条小鱼嘴上等着钓大鱼呢?” 祝槐:“除非你想被我也一起钓了。” 白鹄“哎”了声,“真的吗?那我现在就去。” 祝槐:“???” “开个小玩笑。”他说,“哟,我看到他们开始挂悬赏了,不蒸馒头争口气啊,这下姜医生那边你还去不去啊?” “不去了,免得打草惊蛇。”祝槐说,“你帮我随便带点东西过去,而且她自己说的送她什么不如直接包个红包。” “可真是大彻大悟,”白鹄煞有介事道,“姜医生听了都要夸你上道。” 祝槐:“少来这套。” “哎,有别的客户找我,那我先挂喽?” “挂吧,还有昨晚跟你说的,”她道,“那个也一起办了,钱待会儿提前打你账上。” 伴随着少年一声尾音愉悦上扬的“ok”,他打来的通讯也由他率先挂断,祝槐望着重新回到桌面的电脑屏幕,向后靠了靠,半倚在椅背上。 当初刀疤一句“一旦涉及这方面就会强制说出真名”,其实能推出不少事情。 比如路婉婉就是在她之后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自己的,但谷源那一下微妙的停顿……她不好断言,不过无疑是下意识地隐瞒无果。 以他在被拉入油画时连伊莱这样的npc都下意识推开的反应来看,这位的性格倒没有什么问题。 祝槐知道卡洛琳在被再度耍了一遭后肯定会去查她的身份,这方面反倒是她占了便宜,毕竟“管彤”的确是实打实的真名。 于是她也礼尚往来了一下,根据大致可能的范围一圈圈筛选排查出来,发现符合条件的目标在现实生活中是个朝九晚五打卡的上班族,正常是挺正常的——如果职业不是殡葬师,上班地点不是殡仪馆。 虽说祝槐不打算如对方希望的那样产生什么联系,还是有点在意她与刀疤二人的关系的。 他们两个认识,但明显又没有特别熟,不然刀疤也不会只因为动机不合自己三观就消极怠工还顺带暴露了队友。 更像是达成了进了游戏就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合作的事前共识,那由此衍生下去,再加上按照常理的推断,玩家们之间完全有可能存在结盟组织。 她凌晨出来以后让白鹄帮着留心的就是任何有这方面暗示的招揽信息,好歹是个地下情报商,有时候比她消息还灵通。就像白鹄说的那样,她在听说最近悄然出现了某个古怪的“游戏”时,第一反应也是先找他打听门路。 刚坑完——不是,做完一笔交易入账三百万,欺诈师决定先关门歇业给自己小放个假,她从出租房收拾回来的行李只装了寥寥大半个箱子,这会儿把东西都在安全屋安置好加上销毁剩余的身份资料也不过用了一个小时多点。 通关模组还专门搬了趟家,祝槐打着哈欠洗漱完关了灯,打算先睡它个昏天黑地。 第二天下午,她重新去了大学门口跟江北然碰头。 隔着还能有个几十米,祝槐就看到某个眼熟的男大学生正在街边角落背着个大包探头探脑——他应该是想提防什么的,但表现出来就成了做贼心虚。 她沉默两秒,拨通昨天刚要来的电话,满足了对方的戏瘾。 “洞幺洞幺,我是洞拐,”她说,“听到请回答。” “洞幺收到,洞拐请——”江北然反应过来,“不是,姐,咱们今天绑谁?” 祝槐:“……” 祝槐:“?????” “我叫你出来就只能是来绑人吗?”她哭笑不得地反问,“你对举手之劳的小事有什么误解?” 江北然:“啊这个,那个……” 他绑食尸鬼都熟能生巧了可不是举手之劳吗!天知道他一个遵纪守法好公民是做了多少心理斗争才来的呜呜呜! “你太显眼了,现在听我指示往街对面走。” 祝槐说:“我把房卡放在花坛那了,你等会儿拿了直接去指定的房间。” 十分钟后,两人顺利在宾馆房间会师。 孤男寡女到这种地方本来是或许会有点别样情绪在的,但此刻摊了一床的,是某个憨憨从包里倒出来的一捆麻绳,几块塞嘴布,以及—— 这里为什么会有面具? “因为我想来想去觉得king那个面具还挺帅的,”江北然支支吾吾,“要挡脸嘛,一时半会儿买不来一样的就说先用个什么来凑合……” 想不到你也是个中二病预备役。 就算这么讲—— 祝槐:“一个迪迦,一个赛罗,你绑架是去绑小怪兽?” 那两张奥特曼面具带着信仰的光芒躺在被子上,江北然此刻也意识到自己的傻得冒泡,委屈道:“那能绑也行。” “其实吧,你有这份能当绑匪的心,我是很感动,而且戴着这个面具去做坏事确实挺有迷惑性。”还不等他真为这理解而欣喜,她话锋一转,若有所思道,“但是记得按时喝补锌口服液。” ……喂!!! “说正题吧,你那边是怎么显示的?” “啊……app吗?”江北然摸出手机,“除了应该一样的地方,结算了两万积分,姐你呢?” 那看来是根据各人表现有差异的。 “三万。”祝槐说。 《亡灵舞》这个模组的图标是黑底的夜空,上面浮着一轮弯月,正中央是两个小人正在起舞的剪影,难度等级则显示为“c”,他们这次的探索度同样是解锁了真相后的100。她的角色卡也多了一张,存放在物品仓库的两样道具原本被提取到了现实,而祝槐在发现右上角多了个“历史记录”的按键,里面可以撤销之前的操作——前提是东西还在自己的手里。她就干脆又把十字架放了回去。 而“?????”的那项条目,在她这次在模组里学习触发以后就解锁了——是“法术与咒语”,现在可使用的是食尸鬼联络术,其实后面还跟了几条,但目前都是灰色的未激活状态。 但是还有一点。 “商城呢?”她问。 “哦哦,这个啊!”江北然说,“我最开始也挺疑惑的……它是一直都没有开放,我觉得可能是因为现在人数还太少吧,有点像内测?猜的啊,我猜的。” 的确。 祝槐自己加入游戏也是在不到一周前,当时的编号是1104,这个数字绝对算不上多。 “那你是怎么进的游戏啊?”她好奇地问。 她是带着目的在找,可江北然怎么看怎么就是个普通学生,进的模组还比她多。 不问还好,一问对方顿时落了张苦瓜脸,“我说了你不准笑啊。” 祝槐:“?” 那她得听听才决定。 “姐,我就跟你说,我真是……期末考试押题押歪了,”他说,“我一个郁闷我就去商场买买买,然后好家伙,中了个头奖!我当时真以为是时来运转,结果三天后半夜我一睁眼,咔嚓进游戏了。” “我初见就差点撕卡好不好,好不容易出来了,发现原来那个中奖袋子里不知道被谁塞了张奇怪的卡片,上面还写了个编号,怎么想都是它的错。” 祝槐:“……噗。” 江北然:“我说了不准笑了!” “我忍了,”祝槐正色,“没忍住。” 江北然:“……” 你根本就在笑,你都没停过! “反正我后来才从别人嘴里知道,”他沮丧地摸摸耳朵,“大家都管这个游戏叫‘x’。” 祝槐:“x?” “因为图标是个叉嘛,”江北然说,“再加上‘x’代表未知什么的,就这么代称了……那既然不是绑架,姐你说的实验是什么啊?” “简单来说,”祝槐说,“我想让你或我来观察一下对方进入游戏时的情况。” 当然,其实应该是她进去,毕竟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的好奇心让别人多冒一次风险。 江北然:“……啊?” “这个……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他说,“应该是消失。” “之前我舍友进寝室的时候没看见我,从卫生间出来就发现我坐在床上——当然姐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想到他在这一分钟里回来了。” 祝槐:“手机会落下吗?” “……不,”他回忆道,“进入媒介应该是一起消失的,我记得有次我没有拿着手机,但是出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没坐稳,直接把手机也掉床缝里了……掏了好半天呢。” 也是,这点同样跟她的印象吻合,除了第一次app才绑定上手机的情况,她记得昨天脱出时也握住了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机。 “不过还有一段休息时间呢,”江北然嘀咕,“那就到时候再说?” “也只能这样吧,”祝槐道,“不是等倒计时结束才能进入游戏吗?” “不,可以直接提前的,点上去就会问你要不要结束,然后现在剩余的时间也会累积到下次,”现役大学生说,“我那时候为了后面几场考试攒了一段来着。” 祝槐:“……” 她还真没试过这个。 正合她意。 “那就现在吧。” 祝槐果断说:“我去。” 江北然:“哎??现在???” “择日不如撞日。”祝槐思索道,之后等白鹄的消息她还指不定要忙,“这一分钟里麻烦你看好了。” 江北然:“……??” “卧槽,我还以为洛佩兹那家伙已经够工作狂了,”他震惊道,“姐你——” “承蒙夸奖。”祝槐眨眨眼。 她果断按上了那串时间。 ——检测到您仍有一定休息时间,确认现在进入游戏? 确认。 进度条正在读取。 ——已匹配到模组,《约定之地》。 祝槐还来不及跟旁边人打声招呼,黑暗便突如其来地降临在眼前。 也就是一眨眼,她又回到了那片空间里,柔光均匀地飘散着,两张角色卡悬浮在面前,后面依然跟着个虚框。 【你好。】 ——她听着有点不对。 比起听惯了的前愉悦后气急败坏的声音,这次的陌生嗓音似乎要更偏平静和理智一点,祝槐试探地问了句:“你好?” “你听上去不是之前那位。” 【前面负责你的……】 响起了纸页被翻动的声音。 【是33号,33号申请休假了。】 祝槐叹了口气。 好失落。 【看来你们的感情不错。】 某个kp心腹大患毫不心虚地点头,“是啊是啊。” 【这也没办法,我看到他的休假理由是一当主持人就两眼发黑,血压升高,胸闷气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可能新人没有经验,承受力本来也不太好。】 祝槐:“……” 咳,她得忍住。 “那他还会回来吗?”她遗憾地问,“我真的特别想念他。” 【会的,应该是等短期休假结束之后——我之后会帮你转告他的,他一定很高兴。】 祝槐:“我想也是。” “所以这次就是你来当kp啦?”她说,“难道又是秘密团?” 【为了区分一下,我是07号。这一次是公开合作的模组,我只是来询问你选择新卡还是原有的旧卡并进行相关的剧情导入。】 祝槐“唔”了声,“两边有什么区别吗?” 【新卡就是字面意义上正常新制的角色卡,但选择旧卡可以多出六十点的成长点数,这部分点数可以自由加点。】 ……原来如此,表面上是旧卡更有利,实际上用多了以后因为san值不断下降,反而更有可能因为san值归零而撕卡。 “那我选旧卡。”祝槐说。 当然是这样更刺激了! 【唔,你这里怎么标注了个“不能让她点妙手”……】 祝槐:“……” 有人怎么走了还坑人?? “不可以吗?”她可怜地问。 【……不,虽然写是这么写了,理论上还是自由的。】 “没事,”祝槐大方道,“那我点别的吧。” 反正妙手也玩腻了。 “我可以全都点伪造吗?” kp:“……” kp:“可以。”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算了。比起这个,他的注意力—— 【等等,这张卡怎么回事?】 祝槐:“有什么问题吗?” 【不。】 kp惊讶地说。 【虽然我听说过也见过这种自带的情况,但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高的——】 “你也说了会有嘛。”祝槐笑道,“各人情况不同而已。” 在她面前,那张默认的角色卡静静地悬着。 姓名:斯卡蒂·格雷 玩家:祝槐 职业:私家侦探 年龄:22岁 力量:40(想徒手开锁那是做不到了) 体质:50(不好不坏的正常人标准) 体型:50(扔进人群里不会很显眼) 敏捷:45(反应和速度哪个快点只能二选一) 外貌:80(外表同样是你的武器,向那些被你骗过的人说拜拜) 意志:70(难以置信,真的有什么能动摇到你吗) 智力:90(你可以并习惯于掌控一切,讨厌有事超出你的控制范围之外) 教育:80(按常理来说应该是重点大学研究生……) 幸运:80(不然你似乎没有办法活到现在) san值:40(建议提前想想你的墓志铭) 技能:计算机使用(90)、乔装(40)、话术(85)、魅惑(40)、斗殴(60)、图书馆使用(70)、聆听(60)、神秘学(80)、侦查(70)、手|枪(40)、心理学(80)、伪造(60)、克苏鲁神话(32)。 “就这张吧。”她说。 第32章 约定之地(一) 【故事的开场是你们收到了一封婚礼的邀请函, 关系人可以是男方也可以是女方,婚礼当事人是爱德华·琼斯和休谟集团的大小姐桑德拉·休谟。婚礼地点是由休谟集团包下的豪华邮轮“潘多拉”号,为期五天,你们将在海上见证这对新人共结连理。】 ……这名字多少带点不吉利。 【既然选择的是旧卡。】 新一任07号kp说。 【在补充过关系后等待开场的二十分钟内也可以提前与你的队友在线沟通, 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变更的地方。】 “这么友好?”祝槐问。 【这样可以让你们的技能点效益最大化, 避免盲目加点出现技能重复的情况,当然, 要这么做也是你们的自由。】 面前果然出现了另一个窗口, 最上方显示目前在线人数(4/4), 底下是个输入框。就跟骰点一样,在设定过自己的id后,她念头微动, 框内就自动浮现出了她想说的话。 祝槐:“?” 草, 脑电波输入就很方便。 [冬青]:嗨? 现在还没有人讲话,她率先打了个招呼, 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冒了头。屏幕上转译出的是连她也认不出的一种从未见过的陌生语言, 但不可思议的是,只要看着就轻易理解了它的意思。 [威尔]:你好 [宁宁]:你好呀, 大家都是什么职业? [威尔]:侦探 [冬青]:真巧,我也是。 [威尔]:那岂不是撞职业了 祝槐看了眼自己的技能面板。 [冬青]:没事, 我觉得我们的专业领域应该不重合。 ……不如说正经侦探也不会点她这些技能吧! [宁宁]:诶,两位都是侦探吗?那还需要哪个技能,医生吗? 祝槐心说只要不是急救大失败的那种就行,她对当初的一巴掌脑震荡实在记忆犹新。 [冬青]:嗯,我卡上没有医学相关的技能, 就拜托啦。 [威尔]:我只有急救, 应该不够用 [宁宁]:好嘞。说起来不是还有一位吗? 从头开始沉默到现在的最后一个队友终于—— [罗曼]:。 ——敲了个句号。 祝槐:“……??” [罗曼]:请随意。 这位不知性别的神秘人士又补充了一句。 [罗曼]:煮不在乎。 [宁宁]:……? [威尔]:? [威尔]:敢问这位…… [罗曼]:吾此行乃为将吾煮福音散播至世界各地。没错!我就是飞天意面神教兼地球喵喵教的信徒!i\"a i\"a!飞面大神发糖! 祝槐沉默了。 ……哥们你这信仰不虔诚啊!怎么还身兼数职一起打工的! [宁宁]:能两个一起信的吗?! [冬青]:工资是两倍吗? [威尔]:我喜欢狗 代号“罗曼”的队友此刻爆发了自己惊人的速度。 [罗曼]回复[宁宁]:可以, 只要缴两份会费就行。这样遇到喜欢吃的就安利飞面大神,遇上喜欢猫的劝他一起信仰地球喵喵,我们还有特别好吃的意面肉酱。 回复[冬青]:没有工资,全凭体验生……一腔热爱。 回复[威尔]:呔!异教徒!来战! [威尔]:总之我觉得是不需要考虑职业重复的问题了,但是这种卡能过真是奇迹 [宁宁]:最大的问题是咱们差得南辕北辙怎么认识吧…… [冬青]:好办,大家平时都是网友,某天聊着聊着发现都收到了这封邀请函,干脆在邮轮上面基 [宁宁]:……太凑巧了吧!!! [罗曼]:这是煮的缘分! [威尔]:生活可以更戏剧化 [宁宁]:我加完点啦,急救80医学80,这次绝对不会有问题 祝槐:“……” 她突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罗曼]:你们有兴趣跟我一起信飞面大神吗? [威尔]:我喜欢狗 [罗曼]:没说猫! 【时间到,接下来根据你们的完成顺序依次入场,你们的会合地点默认为潘多拉号出发的母港港口,没有别的问题就可以进入那道门了。】 毫无疑问,她是第一个,因为在kp话音刚落下时,那道熟悉的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祝槐向那边走过去——拉上了她的行李箱,箱子里除了换洗衣服和别的随身物品,还顺带装上了在《亡灵舞》获得的那副蒲林的埃及十字架,以防万一也是好的嘛。 反正都是她的卡,道具交换不过是左手倒右手。非要说的话设定成两人认识,阿维丝把东西寄给似乎对这方面更了解的斯卡蒂·格雷来征求她的意见也不是不可以。 在刺目光亮渐渐恢复成正常的港口景象时,微咸的海风也拂上面颊,海水特有的浅淡咸腥味充斥着鼻腔。 停泊在不远处的豪华邮轮堪称壮观,银白色的涂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空中远看了恐怕真像海上的一颗璀璨宝石,甲板以上的层数就有足足七八层之多,叫人仰着头看都感觉脖子发酸。 耳边不乏周围行人的赞叹声,其中也有明显是此次航行的客人拿着什么信封去登船口的工作人员处出示和检验。 几乎一样的邀请函在她手里也有一份,淡色花纹的信封里是花体字设计和工艺都足以配得上大小姐身份的精美信函,上面两名新人言辞诚恳又幸福洋溢,不难看出对即将进行的海上婚礼的期待。 反正也要等人,祝槐不急着去那边,干脆站在原地摸出了手机。 上次离开模组时没机会,这会儿就可以试试搜不搜得到了。 这里和现实的时间似乎是错序的,《亡灵舞》发生在《画中人》的大约一个月之后,现在倒可能是因为她隔天就重新参加了游戏,离《亡灵舞》才过了不到一个礼拜。 塞缪尔说的那两个地方上了新闻,应该不难查。祝槐装模作样地翻了翻过往报道,发现未果后也不演了,直接动用了搜索引擎,反正她知道的原因也同样可以推锅给自己的另一张卡。 果然,在输入关键词后,一串结果很快就跳了出来。 阿兰伯堡湾的新闻在两个月之前,报道的是当地渔民出海时捞到了奇怪的船只残片,当地政府进行大范围捕捞后,捞上来了一艘虽然损毁但大部分都还保留完整的轮船。 据调查,那是三年前遭遇海难的玛格丽特号游轮。因为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当初乘客和船员们在海水腐蚀下已经辨认不出谁是谁,尸骨异常扭曲,数量上也遗失了不少,但不知为何靠近船长室的位置有几具相对完整和保存完好的尸体,似乎才死去不久。 而整艘船上遍布着黏糊糊、恶臭的黄绿色生长物,像是微小的藤蔓,越靠近船长室的部分就越粗壮,最终集中在掌舵处。 那里本来该安放着什么,但只剩下几块四分五裂的石头,拼凑起来有如婴儿大小,形状就像一个丰润的无面女性。 报道还说当地在此之前也有过目睹幽灵船的传闻,目击者形容的船只特征与玛格丽特号十分相似,真相已不可考。 听着就有问题好吗,更别说还是对邪神组织的特工专门提到了。 “kp,”祝槐说,“我申请克苏鲁神话检定。” 点数高就是这么任性! 【可以。】 [斯卡蒂(祝槐)]进行克苏鲁神话检定,32/32,成功。 祝槐:“……” 就是说希望她之后的骰运没事。 kp:“……” 这么高就离谱! 【那么你意识到这可能是名为“星辰之母”的邪神幼体,祂喜好居住在沉船之中,通过身上伸出的触手状物来控制船只和人类尸体,以此在海中移动。祂还可以制造出一种雾气,可能就是幽灵船传闻诞生的始祖。】 祝槐若有所思地“哦”了声。 这么一来真相也很明了了,那几名调查员确实很努力,他们想办法解决掉了星辰之母,哪怕是以撕卡为代价。 但另一个地点——托萨地区就不太好办了,他说的“完全封锁”也包括了信息上的最高等级封锁。 她只查得到那个地方在三年前还是一片正常,就像是突然有一天消失得无踪无际,连居住在附近的人们也被要求一并撤离。 ……她带是带了自己改装过的笔记本,但就算想试着黑一下,海上的网络状况也不行啊! 祝槐正郁闷着,忽然听到身后有谁打了招呼,“你好?” 这声音偏中性,她回头看去,对方瞧着才十六七岁,面容清秀,浅蓝色眼睛里只有冷漠与理智,稍长的短发发梢到了耳边,戴着顶很英伦风的帽子,肩上还有件同样花纹的小斗篷——总的来说,非常标准的侦探风格。 “我是威尔,”少年和她握了握手,“威尔·康登。” “斯卡蒂·格雷,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祝槐笑道,“……啊。” 她才注意到不远处也站了个人,可能还比威尔到得早一点点,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专心致志地……嗦面。 男人留着一头跟拉面一样蜷曲的中长发,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细瞧长得还不错,但满脸的胡茬硬是把三十出头的年纪生生拔高了十岁,他在百忙之中从自己杯碗装的意大利面里抬头,“来一口?” 祝槐:“……” 威尔:“……” 行了,都知道是谁了。 “不,”少年侦探微妙地说,“不必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行李箱骨碌碌的声音由远及近,跟着的是棕发女生气喘吁吁的声音。他们的随队医生终于上线了,还不等祝槐表示欢迎,对方一见到她,脸上就开始震惊和难以置信来回交替。 等等,不会吧。 这个熟悉的“xx”式名字,这个熟悉的职业…… 祝槐:“……贝蒂·莫拉莱斯?” “……对,”路婉婉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震撼的微笑,“我是她的小学同学。” 祝槐:“………………” 然后经常听她说起这个高中同学是吧。 想想刚才的毒奶,她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在没注意的时候路过哪座庙里开过光。 “你们……”威尔看出点什么,来回望望,“认识?” “之前的模组碰到过,”祝槐问,“你急救多少?” 威尔:“六十,怎么了?” 祝槐拍拍“老同学”肩膀,“这可能是个暴力奶妈。” 路婉婉:“……呜呜呜别骂了别骂了这就回去好好重修。” “煮原谅,煮都可以原谅。”嗦完面的罗曼把碗往垃圾桶一丢,“默林·艾伯克。” “弗莉达·盖斯凯尔……”反正他们私底下可以用代号,现在交换名字也只是为了在被npc叫到谁的时候有点印象,路婉婉咳了声,“那既然都到齐了,咱走不?” 几人也就各提了各的行李箱,开始往登船口走。 “我导师当过休谟家的家庭医生,”路上,路婉婉顺带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设定,“但要去一个学术会议,就让我来代为参加了。” “我有个问题。”祝槐说。 路婉婉:“你是不是想问我延毕几年了。” 祝槐无辜地眨眨眼。 ……她就知道! 罗曼:“我是爱德华·琼斯他二大爷的表侄子的三舅妈的女儿的表弟。” 其他人:“……???” 目前唯一指定正常人担当的威尔脸上难得出现一秒迷茫,“什么?” 祝槐:“就是八竿子扯不到关系。” 路婉婉叹气,“不如说爱德华连这么远的亲戚都请到了才有毛病吧……” “我爸爸是很有名的侦探,”威尔说,“以前休谟家委托过,这次就干脆也发邀请函了。” “我也差不多,”祝槐摸摸下巴,“唯一一位男方客人退群吧。” 罗曼:“……煮不在乎!” 他们来到登船口前,依次将邀请函交给了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在对方点了头又客气地欢迎后还不等往里走,就听到kp开口道。 【还要进行检查,武器会被没收,直到下船才会还给你们。】 所有人:“……” “我问可不可以带你说可以的!”威尔冷静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愤怒。 【但我没有说不会查,不想被发现就过一个敏捷检定。】 [斯卡蒂(祝槐)]进行敏捷检定,89/45,失败。 祝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两个模组以来难得带上的一把枪被收走了。同样遭遇的还有个路婉婉,她用眼神和自己的电击器做着漫长而幽怨的告别。 [威尔]进行敏捷检定,84/50,失败。 他老老实实交出了自己别在腰上的左|轮,若无其事地准备往船上走。 【你再过个幸运。】 威尔:“……” 他一僵。 [威尔]进行幸运检定,96/60,大失败! 威尔:“?????” 这不合理! “好吧,我们注意到了你的外套,”接待员耸耸肩,“介意检查一下吗?你知道的……只是以防万一。” 【全拿出来吧。】 kp无慈悲地说。 威尔面无表情地解开了扣子。 他先是把手伸进了外套口袋,然后是衣服内衬和裤兜,掏出了一把……又一把,有9mm,有380,有格|洛克,甚至还有一把410口径的微型霰|弹枪,最后摘下自己的帽子,倒出了一小包藏在里面的子弹。 这不叫带枪,这已经是个人形自走军火库了。 别说队友和接待员,连后头排队的路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周围迅速空出了一圈真空地带。 接待员:“先生,你……” “我有很多仇人,”威尔说,“怕人寻仇,有问题吗?” 接待员仍有些将信将疑,看他的神情,就差问一句是不是打算抢婚了。 “他就是有这种习惯啦,”祝槐笑着插话道,“之前也劝他去看过医生了——我们都怀疑他有点被害妄想,唉,可能侦探当久了总是会担心被罪犯报复的。” [斯卡蒂(祝槐)]进行话术检定,30/85,困难成功。 威尔看她的眼神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感激,接待员看看邀请函上的收信方写的是事务所,也妥协道:“那我们现在收起来了,到船上也请注意点,放心,我们的安保是世界第一位的。” “……我假装信了。” 他们走到舷梯上,路婉婉才小声吐槽,“一般这么说的肯定要出问题。” 四个人里黑得就罗曼一个人过了检定,当然也可能有他刚吃完面还一身番茄肉酱的味道搞得接待员烦不胜烦的原因。 “我就一把小左|轮,”罗曼耸肩,“要是威尔的真能带上去还能分人手一把还有剩。” 威尔被kp摆了一道,现在气鼓鼓的,步伐飞快地走在最前头。 “待会儿可以观察一下他们把武器运到了哪里,”祝槐心说他们这真是人才济济,“……那是什么?” 威尔到底还是个侦探,一听这话就下意识回过头去,其他两人也纷纷投以目光。他们正站在舷梯上半部分的位置,能看到几个船员正在合力将一个用布罩着的约有两米多长宽的物体推进船舱。 瞧着像个方方正正的箱子,但因为盖得实在很严实,一点也看不出里头是什么。 “……奇怪,”路婉婉也嘀咕道,她又往下看了看,“糟糕,又有人上来了。” “那还是先上去好了。” 祝槐说:“走吧。” 他们几个是一起来的,去领到的客房钥匙也是挨着的房间。不过现在也不急,没了武器也没有了要隐瞒的东西,侍者自然将行李都贴好标签送去了房间,他们只用一边参观船舱一边悠闲地散步过去就行。 一登上一层甲板,再穿过紧挨着的通道,一览无余的是休闲中心里海底花园般的景象。 桌椅在圆形舷窗旁排开,周围环绕着片片白珊瑚的壁画,头顶是金色与天蓝色相间的穹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乘客落座,吧台也分为服务式和自助,两边都各有各的特色。 路婉婉:“实不相瞒,我有点……” 心动。 要不是明知道这艘邮轮肯定会出问题,谁能不心动啊,一生难得的豪华出游待遇! “现在还没有任何异状,”威尔说,“按照设定来说咱们也不能真的到处轻举妄动,先好好享受一下也是可以的。” “就坐这吧。” 罗曼已经毫不犹豫找到一个四人桌的座位在上头瘫着了,“别说,这椅子还真挺舒服。” “那我去拿饮料吧,”路婉婉主动道,“用不着全都挤过去。” “我也去好了。” 威尔说:“两个人正好,下次再换你们。” 他们坐在原地等着两个队友,罗曼翻了翻桌上菜单,遗憾道:“怎么没有意大利面。” 祝槐:“你可以去厨房自己现做。” “也是,”罗曼立刻赞同地点点头,“正好转播一下我煮的福音。” 祝槐:“……” 她开玩笑的! “你们好,”忽然有谁微笑道,“这里有人吗?” 祝槐回过头,顿时眨了眨眼。 黑皮肤。 开朗。 埃及口音。 她毫不怀疑如果king在场,会当场指认这就是那位挺有前途的年轻人。 他无疑是长得很帅气的——某大龄中二的审美倒没有出错——年轻男人这会儿正笑着端着酒杯,“我刚刚正好经过,听到你们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题——你们对宗教有兴趣?” “对,”罗曼信誓旦旦点头,“飞天意面。” 男人的笑容僵了一下,“……什么面?” “别管他,”祝槐说,“不过这里有人,我们两个朋友去拿饮料了,可能待会儿就回来。” “哦——没事。” 男人很自来熟地在空椅子上坐下了,“那他们来了我就走了,我是个做书本交易的二手书商,不怕你们笑话,来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在找客户。” “如果是宗教相关,我确实有在经营这方面……”他神秘地笑笑,“你们有兴趣了解吗?我这里什么书都有,当然,不瞒你们,是不太见得了光的那种。” “一些生僻的、可能不为大众所知的神明,但足以让人在其中获得自己的救赎。” 他语气颇具蛊惑力,“比所谓的‘上帝’更加远大……你甚至可以从中得到超乎寻常的力量。” 祝槐:“什么书都有……” 她现在不是阿维丝·贝奈特,没有听魔术师说过这些特征,理论上不该对他起疑。 但对于对方的身份,哪怕是出于目前所有的克苏鲁神话知识,她也的确有个猜测。 “其实我确实因为职业关系知道一点奇奇怪怪的信仰……”她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团巨大的火球啊?” 书商:“……” 他有病啊卖自己死敌的书!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 祝槐:“什么书都没有还好意思跑出来开店。” 书商:“?????” 你是不是来找茬的? “哦,”他面上丝毫不露,若有所思地微笑道,“看来你是对那团火球很感兴趣了,好啊,我会帮你留意的。” 罗曼:“?” 他怎么听着这语气像“敢说是明天就把你沉海”。 “那倒没有,”祝槐说,“就是正好接触过信那个的,在海上有点冷给想起来了。” 她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你好像挺讨厌那团火的?” 黑皮商人嗤笑,“有这么明显?” 罗曼:“是挺明显的。” 他一插话,马上被对方斜了一眼。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感,热都热死了。”祝槐说,“既然你也讨厌,那我给你支个招?你不是卖这方面的书吗,我依稀听说过……那家伙叫‘活火焰’,有个死对头。你不如把关于祂死对头的书换个封面之类的卖给活火焰的信徒。” “他们好像还会举行什么召唤仪式?虽然我不信真能召唤——但万一做完了才发现是在祭祀死对头的,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被发现了就换个身份继续卖,到时候再告诉他们,呀,想不到吧,全都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罗曼:“……” 你听上去好熟练啊。 书商:“这……” 他陷入了沉思。 不错不错,好像是挺有趣。 祝槐一转攻势,反客为主地推销道:“所以要做到这点——” “哥们,”她问,“办|假证吗?” 第33章 约定之地(二) 书商——不, 准确来说,是邪神的分|身沉默了。 “伏行之混沌”——奈亚拉托提普作为一众邪神的使者以及代行者,从不忌任何手段, 不如说恰恰热衷于欺骗、蛊惑人类。一步步地引诱他们堕入绝望。 祂化身为人类, 伪装成各种各样的身份行走于这片大地之上, 以此散播诸神的信仰,但,其中绝不包括“居于火焰者”。 “居于火焰者”,又或者被称为“爆燃者”和“活火焰”的克图格亚,尽管这位已经被封印在了南鱼座恒星的北落师门, 依然不影响祂的看不顺眼以及不共戴天。 这样一想,万一表面工作真能搞得那么到位,对方的信仰者千辛万苦地准备好了召唤仪式, 诚心诚意地想迎来自己信仰的神祇,结果跳出来的是祂, 还反而将其一网打尽—— ……糟糕, 是亿点点心动的感觉。 kp:“……” 欲言又止。 想让过个技能的话到嘴边又咽下。 这不是……已经完全相信了吗? kp还在这头陷入迷茫,那头的书商已经开口道:“先给我来个百八十张。” 祝槐:“?” 罗曼:“???” 百、百八十张?用得过来吗?! 奈亚拉托提普自己也反应过来, 虽然祂是想早做晚做都是做还不如来个批发,但是这个数量在别人看来可能有点不同寻常。 唉, 弱小的人类。 书商改口:“还是十个八个吧。” 这下是正中祝槐下怀的, 她当即拉开了自己随身的挎包,里头除了这次的邀请函和个人物品, 一应——是一堆假证。 罗曼:“?” 队友个个都是人才, 说话又好听, 超喜欢在里面的。 “其实我这里就有现成的, ”伪侦探真欺诈师一本正经道, “您看看要哪种?” 书商只看了一眼,干脆地大手一挥,“我全要了。” “很好,”祝槐说,“我就喜欢您这样的爽快人。” 双方都十分满意,推销不成被反推销的书商当机立断地付了钱,清点了一下这一摞假证,祝槐忽然冷不丁地问:“说来……您之前那么讲,看我这样也知道我倒觉得赚钱很正常,但既然您上了船,肯定也是收到了邀请函吧?” 书商看看她,了然地笑了。 “其实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就和你想的一样,我是收到了邀请的。” 祝槐“咦”了声:“能冒昧问问是谁吗?” 她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了,书商撑起下巴,举手投足是理所当然的、发自内心流露出的傲慢。 “我一般是不会这么告诉别人的。” 他笑笑,“这次就破例好了,不错,是男方的邀请函。” “准确来说是他的秘书,”书商说,“我们有过一次很愉快的交易,大约是看在那次的份上——你们的同伴似乎回来了,那看来我得腾个地方,回见。” 他不紧不慢地起身,端着自己的酒杯……和一摞假证又走向别的地方了,路婉婉和威尔的确正从吧台那往这边走。 而罗曼还在盯着走远了的书商那一捧假证,祝槐怎么看他的神情怎么从里头瞧出了点眼馋。 “我可以预订吗?”他义正辞严地问,“我觉得可以用来打入地球汪汪教。” 祝槐瞥瞥他,当即决定队友的这份钱也可以坑。 “当然可以。”她说,“就是我手头上没货了,你留个地址,想要的话等回去再寄给你。”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kp:“……” 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四杯颜色各异的果汁饮料被接连放在桌上,另外两把椅子也紧接着被拉开,路婉婉和威尔依次入座。 “不知道你们喜欢哪种就每种口味各拿了一杯,椰汁西瓜汁什么的,你们先选。”路婉婉不失好奇地看着那个在他们回来前离开的背影,“那是谁啊?好像还挺帅的诶。” “一个可疑的二手书商,”祝槐总结道,“爱德华的秘书向他买过书。” “书?”这个词触动了威尔的神经,“难道是那种书?” 合作团的玩家说话并不需要那么拘着,多当几次调查员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毕竟就像某位知名不具的“king”一样,说到邪|教徒那标配就是记载了各种诡谲术式的神话宗教相关的孤本。 “不好说,”祝槐摇摇头,出于职业习惯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满,“有可能。” 她率先拿了杯芒果汁轻轻抿了一口,豪华邮轮的用料自然是很好的,口感丝滑绵密味道甘甜,就听路婉婉说:“我们刚才拿饮料的时候也从旁边人那听到点东西,收缴的武器应该都运去库房那里了。” “我好像听到了煮的声音,”罗曼虔诚道,“祂说我们可以伺机去库房把武器偷——取回来。” kp冷不丁问。 【你确定吗?】 威尔:“……” 罗曼:“……” 侦探努力维持着冷漠的表情,“不了不了。” 祝槐:“?” “诶,怎么了?”路婉婉问。 “你们还不了解07号,”威尔木然地说,“07号第一定律,当他问你‘你确定吗’的时候,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论kp的最后一丝慈悲与调查员刻在dna里的被“你确定吗”支配的恐惧。 祝槐心说实不相瞒,她有点……更动心了。 但现在一开始还是谨慎行事为妙,他们把别的搁置在一旁,扯这扯那的聊了一会儿。 哪怕神经绷得再紧,在还没有任何异状发生的情况下,几人也不由被咖啡厅里有如珊瑚海般的放松氛围所感染。罗曼和威尔又开始了他们的猫狗大战,路婉婉终于忍不住了,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那个那个,凯蒂啊,”她还保留着在第一个模组里的称呼,“可能这么问有点八卦,也挺私人的……” “不过我真——的是很好奇,本来都忘了刚才一下子又勾起来,你不回答也行。” 路婉婉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那个长相英俊的书商已经不见人影了,“就你当初说拒绝伊莱是因为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那……” 祝槐:“你好奇我喜欢什么类型?” 路婉婉:“对对对。” 祝槐:“嗯……” “是个人。”她严肃地说。 路婉婉:“……???” 这还有不是人的选项吗?! ……哦,当初伊莱好像还真不是。 “但是也太宽泛了吧!”她震惊道。 “在是人的基础上再筛选——什么的,开个玩笑。”欺诈师笑了笑,笑容有如海面上一触即破的浮沫,谁也不知道一瞬间窥见的到底是不是她的真心,“这种事没真遇到谁说得准啊,到时候再看呗。” 路婉婉:“虽然这么说也是啦……” “哎,”她转头拍拍桌子,“你俩别吵了,还得去别的地方看看呢!” 他们上船就已经过上午十二点了,这么大一艘邮轮,太耽搁就真转不完了。 不是小学生胜似小学生的两人赶紧喝完自己的饮料去还了杯子和托盘,休谟集团财大气粗,宾客无论什么消费都一应全记在他们名下也不收礼物礼金,大家只要想怎么享受怎么来就好。 在餐厅和名为“珊瑚海”的休闲中心旁边是个三层剧院,同一楼层还有规模十分可观的棋牌室和舞厅,连赌场、酒廊跟商店之类的地方都一应俱全。 船舱最下层是部分船员船舱和医务室,从四层到八层都是客舱,看地图也有超市、自助餐厅和健身房之类的生活区。 第九层开始就是另一部分船员船舱、驾驶室和日光甲板,大小泳池和露天广场也都在最顶层,场地足以容纳所有乘客,不难想象到时婚礼应该也是在这里举办。 “爱德华和休谟家大概是住在这边的几间vip客室。”经过一排沙滩躺椅时,威尔还在研究在走廊出入口拿的船内地图,地图太大,他要完全展开看还有点费劲,“不知道别的时候有没有机会碰到他们。” “连日程表都有。” 路婉婉则在翻分发给宾客们的流程手册,“婚礼是在第四天啊,不过看这样子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确切点说,准备工作应该是从上船前就开始了,现在是在进行最后的收尾。 广场被栏杆一圈圈地围起来,宾客们的长椅摆好了,中央的高台也搭了起来,看还空着的花盆和区域,也许是打算到时候再洒上新鲜的玫瑰花。 “煮啊,”罗曼棒读地咏叹道,“那是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看过去,远处的吊车正艰难地运送着两块目测起码得有八立方米的雕满纹样的巨石——好在这石头的吨位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应该是中空的。 即便如此,当巨石被一左一右地安放在场地两侧时,他们还是能感觉到脚下轻微地震了一下。 现在刚登完船不久,正在进行器械撤离和最后的整备,其他乘客大多没有上到这么高来,只有几个稀稀落落地站在不远处同样好奇地围观,他们轻易地就拽到了一个正巧经过的船员。 “哦,那个啊,听说爱德华先生专程定制来的婚礼装饰,是由有名设计师设计过的。”他啧啧地摇了摇头,“那边现在不让过去,几位在这转转就行,别的地方也很好玩的,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啊。” 对方显然有事要忙也不便多说,他们只好放了人走,盯着那石头看了半天怎么都看不出来设计独到在哪里。 威尔:“不是有问题的话……” 祝槐补上,“就只能说我们亲爱的爱德华·琼斯先生审美清奇了。” 远处的广播和他们脚下的楼层内同时响起了播报,船长告知大家说潘多拉号即将出航,她“咦”了声,“没有起航仪式吗?” “啊,上面说可能会下雨,再加上婚礼事宜众多就先不办了,”路婉婉指着手册上的小字备注说,“……还真变天了。” 现在是午后,按理说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头顶却压了一大片黑沉沉的乌云,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真下起雨来。 怪不得广场那边连防止被淋坏的雨棚都搭上了。 “煮啊,我们现在就下去,”罗曼虔诚祈祷,“雨你待会儿再下。”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声,泛白的浪花被破开向后推去,邮轮渐渐离了港口,驶向远处海天一色的边际线。 “这么一说。” 他们上来时走的是一边,只参观了船上的部分设施,下去又走了另一边,等全部看完就到了饭点,干脆直接在旁边的自助餐厅用了晚饭。 餐厅供应各国最特色的美食佳肴,除了早中晚餐居然还有下午茶和夜宵,每个人的盘子里都堆了不少好吃的,祝槐咬下一块小羊羔肉后放下叉子,“爱德华是入赘了?” “以双方的社会地位而言应该是,”威尔中肯地说,“等婚后就改姓休谟了吧。” “爱德华有自己的事业,做得还很不错。” 坚定的肉酱意大利面爱好者还在嗦他的面,他作为唯一的男方“亲戚”,得到的情报显然稍微多一点点。 “所以煮跟我八卦说休谟家的下一任继承人是他们家大小姐,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让他入赘来当副手。” 其他人:“……” 你说的其实是你妈吧。 “还有一个有点奇怪的地方,”威尔用餐巾擦擦嘴角,“船上所有的装饰唯独只少了一种颜色。” 路婉婉:“……有吗?” 她还真没注意。 “有,”他说,“他们好像不太喜欢黄色。” 路婉婉:“……” 不、不愧是侦探。 “讨厌的颜色才要多多接触好脱敏嘛。”祝槐笑道,“食物饮料倒是很难避开,芒果汁很好喝。” 邮轮到这时候就完全热闹起来了,不过用完餐已经挺晚了,他们的行李还在房内,大家一致的意见都是第一天就先回去收拾然后早点休息一下。 他们的套房都在左舷船舱,祝槐走进自己那间,行李已经被好好地放在了门后的墙边。 套房看上去相当舒适,该有的家具一样不落,还配备了海景阳台。航行还有四天,她干脆把换洗衣服挂进小衣柜,其他的也放在趁手的地方。 她刚合上衣柜,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祝槐开门,看见有个服务生打扮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外头。 他头发稀疏,有一双略微凸出且眼距不小的眼睛,除了戴着那条围巾和衣服遮挡的地方,露出来的皮肤都很粗糙。 “打扰了,这位小姐,”他的口音有点陌生,“我们怀疑可能有人混上了这艘邮轮,所以来挨个核对一下。” 他给祝槐看自己手里拿着的信件,“请问这是你的邀请函吗?” 祝槐瞥了一眼。 “对,”她说,“没错。”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一阵骰子声。 kp:“……” 祝槐:“?” 在?你怎么在暗骰? “好的,感谢你的配合。”对方稍一欠身,“夜安。” 想来是在按照钥匙和邀请函的收取顺序在一一核实,眼看他从包里拿出又一封邀请函,去敲了下一间房,祝槐打着哈欠关上了门。等她去洗漱完,窗外已经能听到了一点淅淅沥沥的雨声。 船上船下地跑了一大圈,本就很容易惹出疲乏,雨声更是助眠,简直让人恨不得刚躺上床铺就直接陷入梦乡。 时间的概念总容易在这时变得模糊,也许过了一个小时,也许才过了一分钟。 她的意识似乎还沉在半睡半醒间,眼前就不知不觉笼上了一层雾气。 雾气是被一阵奇异的歌声忽然扫开的。 “……” “沿着湖岸云霁破碎,双生之阳沉落湖陲,狭长的阴影降临在卡尔克萨。” 古代都市的废墟骤然现于眼前,旁边一片黑湖深不可测。湖水之下,无定型的尖爪与触手正如水草一般轻轻随波摇曳。 那歌声忽远忽近,传入耳中就成了一阵阵吊诡的词句。 “奇异之夜升起黑星,奇异之月徘徊天顶,比奇异更奇异的是那失落的卡尔克萨。” 废弃都市的景象蓦地像水波一样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雪白。在那白色下方,依稀可辨一些乱七八糟的儿童涂鸦,还有太阳花朵之类的贴上去的卡通壁纸画。 “许阿德斯引吭高唱,王的褴褛飘摇无常,无人能听闻的歌声凋零在那昏暗的卡尔克萨。” 声音更近了。 “我的灵魂还能吟歌,我的声音早已殒殁,死而未颂者——” ——祝槐猛地睁开了眼睛。 歌声与奏乐的残响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她坐在一片黑暗里,窗外是比睡前大了不少的暴雨声。等视野逐渐适应黑暗,就看到了有那么几分熟悉的舱房布置。 很显然,她只是做了个梦。 ……去他的黄印。 窗外大雨滂沱,祝槐正打算倒回床上继续困觉,就听到了kp的声音。 【醒了?那过个聆听。】 祝槐:“……” 直觉告诉她有大问题。 [斯卡蒂(祝槐)]进行聆听检定,20/60,困难成功。 仔细听去,连成一片的雨声中,果然多出了点不一样的动静。 哗啦。 哗啦、哗啦。 一下,又一下,有谁正一步步走在门外淌满了水的走廊上,又可能本来就浑身是水的什么人。祝槐条件反射地直接翻身下床,又忽然反应过来,胡乱堆了下被子装成人还睡在里头的假象,这才藏身在衣柜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紧了房门。 ——这么做果然是对的。 因为就在下一秒,她就看到门上的猫眼变白了。 再多的看不清了,但祝槐几乎可以断定这特殊材质的玻璃还在白色的中间透出了一点黑,那黑色正在疯狂地转动,像是在探查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对方发出了一声似乎满意的咕哝声,这才又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祝槐足足等了好几分钟,等到那声音真的远了,尽量安静地拧下门把,将门打开了一条很小的缝。 其实也没有这个必要,因为紧接着,她看到自己对面左右也接连开了三条缝。 这场面确实有点壮观。 所有人:“……” 哟,你也醒了啊。 地毯上有一串湿漉漉的不似人类的脚印,还残留着难闻的腥味,刚挨个检查过每个房间猫眼的黑影已经一转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拐角。 四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落上房门,放轻动作跟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隔了一段距离,kp没有让他们再做什么检定,然而,很难说这是不是个正确的选项—— 哪怕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无济于事,进入深夜的满客邮轮呈现出一种本不该有的寂静,只有舱边的昏暗灯光证明着它还在运作。 他们在这灯光下顺利藏匿了身形,可一眼望去,走廊另一头的空旷甲板前,是叫人见了就头皮发麻的景象。 密密麻麻的聚在那里的类人怪物,足有十几只之多。 它们的身体呈现一种灰暗的绿色,脑袋却属于鱼类,高耸脊背上湿漉漉的鳞片透出惹人嫌恶的滑腻,巨大凸出的眼球转来转去,指间长满蹼的手里拿着长长的鱼叉。鱼鳃不断地颤动着,发出尖锐的阵阵喉音。 【初次目击伟大克苏鲁的膜拜者——深潜者,进行意志检定,成功不减,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六点的san值。】 [斯卡蒂(祝槐)]进行意志检定,65/70,成功。 其他人里只有路婉婉的脸色有点难看——但也仅此而已了,好歹都经过几个模组,该忍得住还是忍得住的。 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怎样想办法让这群家伙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情况下离开,毕竟一旦发现,凭他们可打不过这么多怪物。 ……不过前提是,它们都在。 祝槐忽然注意到了对面的墙上,她转头对队友指了指那边的按钮。 离得最近的威尔一瞬间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但还是会意地点了点头。 深潜者们似乎完成了他们的“工作”,叽里咕噜了半天后,由打头的那个带着其他的往甲板上走去。 就在最后一只深潜者望风完毕,打算跟上大部队的步伐时,头顶忽然有什么东西“哗啦啦”落下,铁皮制成的卷帘门封住视野,完全挡住了它的去路。 kp爱莫能助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深潜者:“……咕?” 它迷茫地慢慢转过身。 圆滚滚的鱼眼之中,映出了几个正在缓缓逼近的黑影。 祝槐敲了一下刚砸下来的椅子腿。 路婉婉举起了手术刀。 威尔掏出了自己箱子里的伸缩手杖。 罗曼深沉地摸了摸他在队友中硕果仅存的左|轮小手|枪。 在一片拳打脚踢和“吔我一枪”、“你初始值哪来的底气开枪啊”、“你们小点声”的叫嚷声中,双鳍难敌八手的深潜者被拖进了旁边的工具库房。 过了几分钟,卷帘门被重新打开,去而复返的那只鱼人看着不见任何影子的走廊疑惑地歪歪头,转身走了。 库房内,罗曼“哎哟哎哟”地松开了深潜者咬得粉碎的木棍,再晚一秒,碎的就是他的手指头了。 “你们不懂,”他到这时候才有功夫深沉地说,“这就是煮借给我的勇气和自信。” 他们已经成功把它用库房里的麻绳绑成了一团,就是差满口尖牙的嘴还没塞上,只好先用木棍凑数。 祝槐站在旁边,调整好角度,用手机给自己和这倒霉蛋深潜者咔嚓来了一张合照。 威尔:“……你在做什么?” “留念。”她言简意赅地说。 等有机会给她的前同伙看。 再看看这阵容,什么叫做大做强啊。 罗曼伺机又在旁边找了根木棍往里头一塞,免得它把同伴给叫回来,他发现周围还有拖把扫帚,完全可以断一根塞一根。 “我直接问了,”威尔说,“你们也做噩梦了?” “我梦到了一座城市的废墟,那个地方……” 祝槐:“卡——” “拉莱耶,”路婉婉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人告诉我,我就知道那个海底都市叫拉莱耶了。” “我更愿意梦到伟大的吾煮。”显然也是如此的罗曼幽幽地说。 祝槐:“……” 这做梦还能整迷路是吧? “今晚船上太安静了,”她拉来一把折叠椅,接过罗曼手里的木棍,也开始往深潜者嘴里试探,“你们说其他人会不会也是出于类似这样的原因才醒不过来?” 赌场和迪斯科舞厅这种地方总该是彻夜狂欢的。 “是有点奇怪……”威尔随着她的话陷入思索,“虽然咱们今晚本来就打算休息,但我是想晚点的,但到了某个时间点,突然就觉得必须去睡觉不可……” 深潜者死死地瞪着她的手,就准备再让这棍子步上上一根的后尘,要是连那只手一起咬断就好了。 祝槐忽然收回了棍子。 深潜者一闭嘴,咬空了。 深潜者:“???” 你有病是不是? 祝槐坐在那,看它咬得着咬不着,逗着逗着忽然有了某种既视感。 ……谁说神话生物不能是动物呢? “kp,”她说,“我想过个技能玩玩。” 【哦,你过。】 正在中立看戏的kp蓦地反应过来。 【不对,等等,你要过什——】 [斯卡蒂(祝槐)]进行驯兽检定,3/5,大成功! 祝槐:“……” 队友:“……” kp:“………………” kp:“????????” 第34章 约定之地(三) 初始值的大成功, 那也是大成功。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凝聚在了祝槐身上。 这他妈,为什么能过。 ……不对首要问题是为什么会对着神话生物过驯兽吧啊啊啊啊?! 但无论如何,点, 她骰出去了,最重要的是——还特么是经过了kp同意的。 kp:“……” 现在就是很想删档重来。 在一片槽多无口的寂静之中, 连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过的搞事王本人最先调整回状态, 特别无辜地问:“你这么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一定不会出尔反尔的, 对吧我亲爱的kp?” kp:“…………” 【……不会。】 声音怎么听怎么憋出了内伤。 “那就好, ”祝槐满意地点点头,“加油,kp,我相信你。” kp:“………………” 【……那一刻你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电光石火,噼里啪啦,有如酒甘逢知己,他乡遇故知。虽然没有酒,虽然也不是真正的故知,但它不可思议地明白了你的指示, 你也不可思议地理解了对方的语言——好像在说,“给我小鱼干”。】 其他人:“……” 稳住,不能笑,不然肯定会被报复。 祝槐:“那可亲可敬的kp, 这里有小鱼干吗?” 【……你过幸运。】 也许有那么一秒钟,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kp更希望她来个大失败——除了33号——可高达80的幸运岂是池中之物?! [斯卡蒂(祝槐)]进行幸运检定, 7/80, 极难成功。 好家伙, 还是极难。 所有玩家的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魔鬼般的念头——可惜了, 再低两点又是一个大成功。 “有,”威尔忍不住帮她解说道,“还有大份的。” 【……你来当kp?】 侦探拨浪鼓式摇头,“不了不了不了。” 【……你成功地翻出了一袋不知是谁私藏在这里的自制小鱼干,纯天然无污染,一看就是在打捞上来后的第一时间进行晾晒。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新鲜的鱼干,是来自深海的至纯鲜美,让人咬了一口就想大喊——啊!海的味道我知道!】 kp无感情的棒读让每一个人都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憋笑憋的。 祝槐果然在几个麻袋底下扯出来一大包鱼干,深潜者肿眼泡似的鱼眼睛在看到它以后就完全直勾勾地没再看过别的地方。 她拿出一条小鱼干,就感觉到深潜者目不转睛地全程盯住了自己手底下,跟着她的动作转啊转,但祝槐没有急着直接给它。 她说:“坐下。” kp:“???” 你是人? 被五花大绑的鱼人在地上蠕动两下,盘腿坐好了。 它一仰脖,接住了对方丢来的小鱼干,吧唧吧唧吃得可欢。 路婉婉:“……要不咱们给它把绳子解了?” 威尔:“可以试试。” 反正对面一个他们四个,一个单挑四个,吃亏的肯定不是他们。 说干就干,两人解开了绑着鱼人的麻绳,驯兽大成功果然起到了奇效——深潜者完全没有逃跑或是攻击的打算,而是一门心思地盯着这意外美味的小鱼干,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祝槐:“握手。” 鱼人抬起了自己长着蹼的“手”,友好地跟她握了握,然后满意地吃到了又一条鱼干。 这下顿时激起了大家的兴致,早就好奇的其他人也纷纷围在旁边,七嘴八舌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路婉婉:“转个圈?” 威尔:“装死。” 罗曼:“用舌头碰到胳膊肘。” 他立马收获了另外三个人无言的目光,“试试嘛!” 但人类很难完成的动作放在这种异人生物的身上那自然是轻轻松松,深潜者连转三个圈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会儿轻而易举地用颜色古怪的长长舌头碰到了自己的手肘。 这一幕本该是十分诡异的,却在它完成动作后就翘首以盼小鱼干时演变成了另一种滑稽。 它换来一片掌声与欢呼,还有如愿以偿的鲜美鱼干。 他们训练完这个训练那个,眼看再不制止要连作揖都给教会了—— 【别玩了!!!】 库房内安静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kp沉默数秒,挽救了一下自己崩坏到岌岌可危的人设。 【……你们刚才有听到什么吗?】 所有人:“没有没有。” 至于是不是给某位主持人留点面子……咳,大家都懂,都不必说哈。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我们现在得先走了,”祝槐说,“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来人就躲起来别让他们发现,下次过来奖励你十条小鱼干。” 十条!!! 深潜者拍了拍自己因为刚才那一连串训练被填满到圆滚滚的肚子,虽然现在是吃不下了,但这个承诺无疑让它觉得未来可期。 它目光炯炯,连原本呆板无神的鱼眼里都闪着一丝诡异的光——这是超越生死的誓言,是不论种族的心与心的交融,是!鱼干! 为了帮深潜者藏好,他们又在货架和箱子里翻出了几大块帆布,也腾出来一个空箱子,好让它有机会及时藏进去。 很显然,对这位鱼人而言,用食物培养出的“友谊”是可能除了信仰以外的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在几人离开的时候,它还趴在木箱边沿,使劲地挥手,像是在说“早点回来”。 他们都在往外走,罗曼却一边走一边头也不抬地在小本子上写个不停。 路婉婉“咦”了声:“你在写什么?” 祝槐关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他信笔而就的一段话,字迹潦草得连她这样生计所迫不得不研究过的要辨认都有点费劲。 [令人窒息的狭小库房里,死亡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黑暗模糊了可怖怪物脸上那被鳞片覆盖着的溃烂般的皮肤,它说……] 祝槐:“……” 这跟刚才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她好像猜到了什么。 “煮允许我在赞美祂之余做一些别的事谋求生计,”罗曼深沉地说,“于是我选择撰写使人心生恐惧的祷文,如此一来就可以使人们在畏惧之余选择皈依吾煮,但意外的是反而获得了他们的追捧与喜爱……” 威尔:“……意思是你平时都在写三流恐怖还有点火是吧。” 罗曼:“明明也有悬疑的。” 他犯了个再显而易见不过的错误。 ——你永远不能在一个侦探面前提到任何和“悬疑”或者“推理”有关的字眼。 他马上被感兴趣起来的威尔追问起了的情节,然后在对方逻辑缜密的分析下节节败退。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次俩人没再吵起来,反而是罗曼挨个记下了侦探提出的每一处不合理之处,又反过来开始问对方经历过的案子,俨然一副当场取材的势头。 大半夜的,深潜者都走了,其他人都睡了。他们要去哪里甚至根本用不着商议,研究着地图齐齐精准地拐上了去据说是存放了武器的那排库房的路。 祝槐一路上听了满耳朵的破案细节,渐渐察觉到对方和她这个披皮侦探的不同,“说起来,威尔你真的是侦探?” “啊,”毕竟是一起并肩作……一起围殴过的关系,威尔说,“我用的是初始卡。” “我也是,”没什么好瞒的,祝槐笑着向路婉婉的方向歪歪头,“她可以作证。” 罗曼幽幽道:“其实我也是。” 其他人:“……” 那你现实里是活得挺自由的。 怪不得这卡能过。 路婉婉指指自己,“……?” “所以只有我是新卡?”她震惊。 威尔:“看样子是。” “话说回来,我从刚才起也想问了,”结果全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大成功震没了,威尔转头看向祝槐,“你没有和我们一样梦到拉莱耶吧?” 祝槐眨眨眼,经手无数案件的少年侦探出乎意料地敏锐。 “嗯……” 她信口就来道:“做了一个好久没再做过的梦,可能这就是我不像你们那样的原因吧。” 她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涉及到个人隐私,其他人也不好追问。但毕竟是要共患难的队友,该共享的情报是得共享一下的。 “你们说的拉莱耶长什么样?”祝槐问。 “是一座沉在海底的古代遗迹……”路婉婉回忆道,“结构非常——非常的反常,我几乎一看到就莫名感觉很讨厌。” “建造那些建筑的都是大到不可思议的绿色石材。” 威尔补充说:“还有很多宏伟的石雕和石像,还有一些形状奇怪的黑影在里面游荡……现在想想应该就是那些鱼人。” “不是还有一句话吗?”罗曼说,“‘在永恒的宅邸拉莱耶中,沉睡的克苏鲁候汝入梦’——这名字没有吾煮让人有食欲。” 其他人:“?” 这才是你挑你煮的准则是吗? “我还是很好奇的……”祝槐说,“毕竟有个‘克苏鲁神话’在前。” 为什么和这方面有关的技能偏偏叫这个名字之类的。 “那个可以先放在一边,”威尔摸着下巴,头疼地闭上了一只眼,“反正这个模组肯定跟祂有点关系。” “信徒都跳到船上来了,再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晚。”罗曼道,他被威尔瞪了一眼。 疑似目标的那排库房在很偏下的位置,他们下去费了点功夫,就像之前怀疑的那样,全程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按道理讲是应该有船员彻夜轮流值班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有意避开了一些摄像头,在要进入工作区时面对的也只有空空如也的走廊,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等一下,”祝槐突然说,“等等等等。” 她在队友们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摸出一个小玩意来,打开墙上那个看中的操作面板的塑料盖,找到个数据接口插进去,等了两分钟才拔|出来。 “好了。” 她说:“走吧。” 其他人:“……???” 不过鉴于他们现在就要去当贼——不是,取回自己的武器,时间就是金钱,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拿到东西赶紧走人。 库房正门是共通的同一扇,但意料之中地挂着一把锁头,还不等几人思考着该怎么解决它,威尔已经熟练地摸出了根铁丝。 祝槐:“……”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侦探。 “这很正常吧?”沐浴在其他人“想不到你是这种人”的目光下,威尔有点恼羞成怒了,“侦探不应该拘泥于方法,不管用的是什么手段,不让进现场的情况下先想办法创造条件进去啊。” 罗曼:“啊对对对。” 路婉婉:“哪里正常啊——” [威尔]进行锁匠检定,25/51,困难成功。 抱怨归抱怨,他手上还是很麻利的,一边侧耳听着锁头里的动静一边小心转动起那根铁丝。只听一声轻响,门锁果真应声弹开,被侦探取下来暂时收在了旁边。 “……好大。”路婉婉忍不住感叹道。 他们本就不大的声音一进入宽旷的库房内顿时更加渺小起来,大的小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都分门别类堆放在不同区域,远处似乎还有一小部分集装箱。 “啊,”祝槐说,“在那里。” 透过小房间的玻璃能看到被收缴了的武器就存放在离他们数十米之外的地方,数量比能想象的还多点。 想来也是,会被休谟集团邀请来参加继承人婚礼的除了一些关系拐出九重天的亲戚(特指)和交往上的人情,大多非富即贵,带一两个武装过的随身保镖也正常。 威尔又撬了一次锁,他们几个是挨着上船的,东西自然也在一处,非常之好找。但在拿回自己的东西后,四人互相看了看,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祝槐别好自己的手|枪以后又挑了把趁手的后坐力轻的,本来只带了个电击器的路婉婉看着这一堆武器也有点跃跃欲试。 而罗曼,在意思意思多拿了把9mm后,看着正在往背后外套里藏上一把12口径的喷子又立刻拿起一把能穿甲的fn57的威尔陷入了失语。 人形自走军火库,史诗级加强。 kp:“……” 算了,习惯了。 他还在想那个驯兽。 为什么能大成功啊。 别的不说,威尔·康登此人藏枪的本事绝对是练过的,一通操作下来竟然也只是显得外套稍微鼓囊了一点。 该拿的拿了,剩下的就该收拾收拾撤离了,他们调整过其他武器的摆放——至少让它们一眼看上去不像有减少过,这才把锁头重新扣回去。 【全员可以进行一次侦查检定。】 [斯卡蒂(祝槐)]进行侦查检定,14/70,极难成功。 毕竟大家同时检定,一个人过不了也没什么关系——这会儿成功和失败的比例正好是一半对一半,没发现的也下意识地跟着发现的人往集装箱邻边望去。 在铁皮的边缘,能窥见一点熟悉的花纹图案,再看那铅灰色的质地…… “不是说是婚礼的装饰吗?”路婉婉迷茫,“怎么这里也有一个?” 摆放在那里的巨石和他们白天在露天广场上见到的如出一辙,哪怕没有特意去记过,那古怪纹饰也能瞬间唤起既视感。 “明天再去别的地方转转吧,说不定还有,”祝槐沉思,“或者今晚去溜达一下也行。” kp的声音凉飕飕地响起来。 【明早有休谟家的迎宾酒会,再不睡觉,所有技能成功率减二十。】 所有人:“……” 也是,到时候肯定没精神。 睡了睡了。 海上到底潮湿,折腾了一圈,等几人终于回到自己所在的左舷客舱,深潜者们留下的水渍还没有完全干透。 他们小心避开了那些水迹,免得踩出点会引起怀疑的鞋印,这才回了各自的房间。 尽管出了点小插曲,但好在后半夜一夜无梦,到底算是睡了半个安稳觉。 清晨的阳光照入舷窗,祝槐洗漱完后懒洋洋地靠在阳台上看了会儿海景,这才不紧不慢地清点完该带的随身物品,准备往自助餐厅走。 她出门时正好碰到路婉婉也探出个脑袋,对方笑道:“早啊凯蒂,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祝槐说,“早安,你呢?” “我也没梦到了,”路婉婉懂了她的意思,小声说,“真的蛮奇怪的。” “其实我刚刚准备出去来着,然后听到有两个经过的客人在议论说昨晚本来打算去赌场玩,到点突然很困就回房睡过去了,还在感叹除了做了个想不起来的噩梦以外睡眠质量居然挺好的。我感觉有点诡异就没敢一个人去……想着等等你们再说。” 路婉婉抖了抖,“不会……全船人做的都是同一个梦吧?” “没事,”祝槐说,“至少我不是。” 路婉婉:“……对哦。” 现役医学生陷入思考,“但是这种事——真的可能发生吗?” “心理学上不是有个‘集体潜意识’的概念吗,说不定有点关系呢。”虽然其实也到不了这个地步,祝槐摸了摸颈侧,“不过就算抛去这个,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吧。” 路婉婉点点头,也是。 她们俩站在这里,旁边的套房门也打开了。这次出来的是威尔,他惊讶地看看二人,“你们还没有去吃早饭吗?” “这不是在等你嘛,一起去?” 祝槐笑笑,“正好‘宁宁’刚才也听到点东西,边走边说吧。” 邮轮上供给的早餐餐点种类也十分丰富,不过正如kp昨晚说的,根据休谟家给出的日程表,稍晚就有为了代替起航仪式的迎宾酒会,也不适合吃得太饱,垫个肚子足矣。 三人在自助餐厅消磨了好一阵时间,回来的时候才看着罗曼哈欠连天地准备出门,带着两道黑眼圈望着他们,“咦,你们这么早就去餐厅了?” 威尔无语,“是你起太晚了。” “因为昨晚我突然很有灵感,”罗曼正色,“煮告诉我应该及时把它们记下来,那我当然要这么做了。” 他得意道:“我可是卡在kp要扣成功率的前一秒睡的。” kp:“?” “好了,既然你们都去过了,那我——” 他的话被递到面前的打包好的餐盒打断了。 “反正你去也是点意大利面,”祝槐挑挑眉,“什么也没加,你比较喜欢自带的番茄肉酱吧?” 罗曼:“………………” 他张大了嘴巴望着她,满眼里除了感动还是感动,默默接过餐盒,看着对方回房关上了门。 路婉婉:“以我的感觉……她人挺好的诶。” kp:“?” 威尔:“嗯。” “好人,”罗曼回头就去开了自己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哎我酱呢?” 酒会定于上午十点,四人里起得最晚的罗曼磨磨蹭蹭收拾完也都九点半了。不过这豪华邮轮上的电梯足有十几部,这个时间才去会场倒也不怎么拥挤。 会场大门旁边一左一右地站着几个保镖,厅内打扮入时的宾客们或坐或站,也一早布置好了可供落座的圆桌和花纹圆背椅。 除了一排手搭餐巾托着托盘随时准备为客人服务的侍者,自助吧台上还有可供自行取用的酒水以及各色精致的餐点和点心。 “我必须得说,”年纪最小的威尔嘀咕,“我不太喜欢这种社交场氛围。” 他还没到合法饮酒年龄,这会儿很自觉地喝着果汁,声音也只是压低了跟队友抱怨——和他们同桌的还有个陌生男人,正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餐巾。 路婉婉作为还在象牙塔的纯医学生选择闭嘴。 罗曼是个不管什么情况都能迅速沉进自己世界的,祝槐看着自己点的那杯酒也不打算喝,“等开始就好了,应该快了吧。” 主持人上台得很准时。 他做了简单的陈词,随后就请来了这次婚礼女方的父亲——休谟家的老爷子有着一副典型的成功人士的形象,口才也风趣流利,在台上侃侃而谈不仅不会惹人反感,还不时逗得台下友善地发笑。 这自然也少不了他地位的原因,相较而言,两个新人作风要低调些,他们的主场要在之后呢。 桑德拉·休谟长相明艳,举手投足自然大方,看着她和旁边样貌相似的中年女人聊天,就知道她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婚礼的另一个主角爱德华·琼斯也是一表人才,他相貌十分英俊,注视着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桑德拉的眼神里满怀爱意,而后者回视时也是如此——很显然,这才是他们结合的主要原因。 和他们同桌的男人忽然叹了口气。 他摇摇头,“爱德华这小子,攀上高枝一下子发达了啊。” 在场四名玩家:“?” 有情况。 见几人立时投来了视线,男人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讪笑两下,转头叫服务生上了杯酒来。 “请问你是?”祝槐问。 “我……”男人笑容尴尬,“他大学同学,也是同社团的成员。刚才那么说也不是嫉妒他,就有感而发。” 威尔:“有感而发?” “没什么,”爱德华的同学连连摆手,“没什么。” “哎呀,没什么就不说了。” 罗曼爽快地一挥手,“来,大家一起为猫——为新人们干杯!” 这下正好缓解了刚才的尴尬,男人马上跟他碰了杯,“干杯!” 在男人看不见的角度,在他一饮而尽的同时,其他人都亲眼瞧着罗曼手一斜,酒全洒在了自己摊在大腿上的几层餐巾上。 三人:“……” 草。 酒过三巡,在他“为休谟干杯”、“为爱德华干杯”、“为桑德拉干杯”的一系列接连攻势下,爱德华的同学渐渐大了舌头,半趴在桌上,只有一只手还留在空中一下下地点着,“我、我还是第一次见……见这么能喝的,厉……厉害啊……” 这头的罗曼才找侍者换完第七次餐巾,“?” 罗曼:“为飞面大神干杯!” “干、干杯,干杯……”男人摇头,“不行,兄弟,我真的喝不动了……” “马上就是婚礼的日子了,尽兴一下也不会怎样嘛。”祝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作为他的老同学,怎么能不恭喜他结婚呢。” “结婚?谁和谁结婚?” 男人念叨道:“和莎伦吗,那我恭、恭恭喜……” 威尔:“……!” “咦,莎伦是谁?”他佯装好奇地问。 “莎伦……他们两个以前……爱德华他说他只会娶……”男人两眼发直,被灌酒灌得连话都有点说不出来了,干脆掏出手机,艰难地在里头翻出了一张照片,“就、就是她。” 四个人的脑袋立刻全凑了过来。 好巧不巧,他翻出来的还是几人的合照。 在他的手机屏幕上,一众大学生在野炊帐篷前笑得开怀。上面有他,也有爱德华,而爱德华搂着个褐发姑娘,她鼻尖上落着一点雀斑,如果刚才还能说他看桑德拉的眼神深情,和照片上两人的对视比起来…… ……就差那么点意思了。 祝槐:“我想,康登侦探——” “虽然很不齿,但婚外情也是侦探业务的一环。”威尔说,“我觉得休谟会用足够的佣金为真相买单,所以擅自拜托你们一起帮我调查,这很合理吧?” 【我不反驳。】 男人脑袋一歪,已经靠在桌边睡着了,他们说话就少了点顾忌,路婉婉问:“那……难道先去vip客室那边看看?” 要说有什么证据,最可能的就是爱德华住的地方。 “同意。”威尔说,“我说过我不拘泥于方法。” 其他宾客不是没有因故得中途退场的,他们分成几趟走,倒也不算显眼。几间vip客室就在会场上面两层,下了电梯,路婉婉忽然反应过来,“等等,vip那边的安保级别应该更高吧,” 祝槐思索道:“问题应该不大,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大部分人手好像都抽调到会场那边了。” “至于监控——”她说,“还记得我昨晚做的那个吗?” “我植入了一段木马,回去以后拿到权限就用其他时间段的录像覆盖掉了咱们那段的,就是为了防止kp秋后算账,不信你们问kp。” kp:“……” 可恶,被她防到了。 “这边到时候也一样就行了。”祝槐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分组好点,一组过去,另一组放风,如果有人来了就引开注意力……” “我肯定是要过去的,”威尔道,“不管是开锁还是目的。” “我也一起吧。” 祝槐歪歪头,“那望风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罗曼和路婉婉都没什么意见,前者乐得自闭,后者心知自己的技能在探索上也派不上多大用场。四人在走廊前分头,两人去找vip客室,另外两人驻守在前面的转角,小心地提防着周围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不见等来队友,倒等来两个远远地正在巡逻的警卫。 路婉婉:“……” 哦豁,完蛋。 眼瞧着两个巡逻员离得越来越近,她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再回头看到面前的队友,突然福至心灵。 “对不起。”路婉婉诚恳地说。 正在发呆的罗曼:“……?” 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忽然挨了一下。 他脑袋跟着撇向了一边,这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闹出来的动静吸引来的不仅是警备员,还有几个退场后或是正打算跟休谟家联络感情或是转到这里的客人。 路婉婉的眼圈当场就红了,“人渣!” 罗曼:“???” 这什么剧情? “你还在跟她联络是不是!”她愤怒地带了哭腔,“你不是答应我要断干净了吗!” “可是我……”罗曼茫然,“我觉得对你们都是真心的!” 路婉婉:“?” 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去你的真心!”她愣了一下,赶紧道,“一个两个就算了,你背着我到底找了几个?你不记得我来帮你数,足足七个,七个的照片全都在,你在这玩小矮人和七个白雪公主还是召唤神龙呢?!” 罗曼:“我不矮!” 围观群众:“……” 不重点不是这个吧! “……我不是花心,”罗曼自己也反应过来,震声道,“我只是心碎成了很多片,每一片都爱上了不同的人!” 围观群众:“嚯!” 这一句渣男发言震住了无数人,凑热闹的越聚越多,连正准备回自己房间的爱德华·琼斯本人连带他的保镖都不由停下了脚步。 非但如此,路婉婉下意识打眼一扫,竟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两个熟悉而惊讶的队友。 路婉婉:“………………” 你们俩在这里看什么热闹啊!!! “咱俩玩完了,你不用再联系我了,”她决然道,“我走了,你不准来追我。” 她话音未落就向人群外走去,暗示到这份上,罗曼当然也明白,紧跟着就追了出去,“嘿,等一下,我还可以解释!” 围观群众:“???” 你解释的时候能开个喇叭公放不?大家伙都想听一下啊。 但无论如何,争吵的主角走了,人们一哄而散,爱德华也挥挥手,带着保镖往里走了。 站在外围的两人先往对面休息室的方向走了,然后就是紧随其后的他俩。四人刚一碰头,路婉婉就连声道起了歉。 “抱歉抱歉,实在对不起,我当时只想得出来这招了,离那么近又不敢太假,要我怎么道歉补偿或者——” 罗曼头也不抬,“疼都不疼。” 路婉婉:“……你写什么呢?” “我觉得刚才发挥不错,”他正色,“可以记下来当素材。” 路婉婉:“???” 喂! “你们那边怎么样啊?”她问另外两人,“看你们半天没出来。” 威尔的脸色很不好看,显然在生气自己没抓住队友提供的那么好的机会。 “不行,比我想象中还严。”他说,“我尝试了一下,就算能勉强打开,他还加了一道电子锁,要靠刷卡才能开。” “里面肯定有问题,但这次应该是无功而返了。” 威尔偏头看向祝槐,“她也说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儿黑不了——” 他的话音在看到她忽然拿出一个一看就很昂贵的钱包时戛然而止。 威尔:“???” 罗曼:“?” 路婉婉:“……这啥?” “架吵得很精彩。”祝槐由衷地说,“所以这是爱德华的钱包。” 路婉婉:“?????” 啊?? “怎,”她震惊道,“怎么做到的?” 祝槐:“大概……” “一点上个模组留下来的习惯成自然,”她沉吟道,“一点条件反射。” kp:“………………” 他现在理解那句“不能让她点妙手”了,非常理解。 ——但这是她自己物理摸的啊!!!!! 祝槐在队友震撼的目光下打开了钱包,将里面的卡片全都抽了出来,又点了下钱数,同样抽出一半,“反正挨个试试呗。” 她突然碰到了一张薄薄的小纸片,动作顿了一下,拨开看清是一对男女的合照——女方的脸俨然是才在酒桌上看到的“莎伦”。 她把照片也拿出来,路婉婉在旁边想了想,有点担心地问:“那现在怎么处理啊?” 毕竟爱德华肯定很快会发现的。 “……等等。”祝槐突然说。 “嗨,”她眨眨眼,走近两步,主动打了招呼,“好巧。” “是挺巧。” 黑皮肤的书商正靠在旁边饮料机旁,见她也笑了一下,“居然在这边也遇见了。” “我正想该去哪里找呢——” 祝槐叹了口气,“告别以后才想起来上次的话题有点跑偏了。” 书商:“哦?” “那么一说我也有点好奇,结果忘了说了,”她道,“那团火球……不然就请把关于祂死对头的书卖给我吧,还挺想了解一下的。” 书商扬扬眉——那笑容多少有点对“弃暗投明”的褒赞,“可以,不过既然我买了你的东西,我这边也不白做生意。” “有来有往才叫交易嘛,”祝槐笑道,“就是我身上钱也不多……” “实不相瞒,我债主也在船上,之前收钱的大头都拿去还了。” 她掏出爱德华的钱包来,“现在最值钱的可能就是这个了,鳄鱼皮的,能连钱包一起抵了吗?” 书商瞧她一眼,接过来随手打开翻了翻,看上去理所当然地对钱包究竟如何和里头的具体数目并不怎么在意。 “我可不会带着书到处走,”他说,“之后交给你?” 祝槐思考两秒,“不麻烦了,告诉我一下房间号吧,我到时候和朋友一起去取。” “行。” 书商直起了身,将钱包揣进怀里,意味深长地勾勾嘴角,“我很期待到时候的会面。” 他不紧不慢地向对面走去,显然是在搜罗下一位可以发展的客户了——也就是才离开了约有两分钟的功夫,才带着保镖离开的爱德华去而复返,满脸紧张地在原地环视几下,果断往最近的这堆人这边走过来。 刚还围观销赃现场看得目瞪口呆的三人瞬间收起了神情,路婉婉对罗曼怒目而视,后者满脸渣男式迷茫,威尔挡在他俩中间,俨然正在拉架。 贸然搜客人的身很不礼貌,爱德华上下打量他们一眼,只是问道: “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这里掉了个钱包?” 几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路婉婉:“你没看到别人在吵架?” 爱德华也顿时想起了他俩,咳嗽一声,目光转向了剩下两人。 “我也不知道,”祝槐沉思道,“不过我刚才确实看到一个埃及男人,他的样子有点奇怪……” 她指指书商离开的方向。 “他好像往那边走了。” 第35章 约定之地(四) 爱德华急急忙忙地带着保镖们走了, 也不知道是在紧张那张合照还是自己的房卡。 祝槐一次又一次的语出惊人,队友们从震撼惊讶到不得不麻木,事到如今已经习惯性地开始直接帮她考虑起了下一步。 “哎等等, ”路婉婉反应过来,“万一真追上以后,他说了钱包是你给他的, 还是牵扯到咱们身上该怎么办?” 祝槐:“他说是就是啊?” 路婉婉:“???” 草啊。 ——怪不得她书都不要房间号也不留,只有一方拿到了东西算什么交易啊,打死不认说人家拖自己下水就行!要的还是对方的房间号,那到底去不去什么时候去还不是她说了算?! “不仅是这样啊,”祝槐说, “出于我的某种猜测, 他可能也不一定会说是谁——话说回来,爱德华其实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给我们上了一课。” 路婉婉:“啊?” 威尔已经习惯了她的不着调, 甚至对上了电波, “都是要结婚的人了,钱包里就不要放前女友的照片了。” 祝槐:“对对对。” ……喂! “毕竟队里有个渣男预备役, ”她道, “可得引以为戒, 是吧罗曼?” 罗曼在自己胸口划了几道波浪线,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大概是意大利面, “煮会宽恕我的,ramen。” 路婉婉:“???” 不要这么快承认啊!再说了什么煮会宽恕这种东西啊?! 以书商走路那个慢慢悠悠又自带装逼气场的速度, 遇上热锅蚂蚁一样的爱德华, 那的确是很快被追上了——这条走廊的尽头是清吧和俱乐部, 可能都还没到那扇门呢, 就传来了一阵□□搏斗和沉闷的落地响声。 大概也许可能是有谁被当场按倒了。 所有人:“……” 咳。 “……不管怎样,谢谢这位不知名的好心的先生为我们争取的时间,”祝槐眨了下眼,“走吧。” 一行人对视会意,立时行动起来。 “快。” 威尔说:“我可不想发展成邮轮通缉大逃杀。” 要说有机会趁机用偷到的权限卡潜入爱德华·琼斯的房间,也只有现在了。 再耽搁晚点,爱德华发现东西还是不知所踪,要么会加强警戒和安保,要么可能会干脆换掉门锁,到时候就真的相当于他们千辛万苦折腾的一遭还是白费功夫了。 而如果不想被对方当面撞见,他们的时间满打满算可能只有十分钟。 行动还是按照刚才的分组来,路婉婉和罗曼负责望风,这次约定了暗号,要是有人来就大声咳嗽或者干脆再掐一次架——祝槐建议他们可以就那七个女朋友好好展开一下。 路婉婉:“倒也不必!” 很难编的诶! “这锁真的难开——”为了争取时间,威尔还是选了手动加掷骰双管齐下,“他是有多心虚?” [威尔]进行开锁检定,25/51,困难成功。 好在也有之前尝试的经验打底,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细响,他如释重负地松开了自己攥着的发卡和铁丝。 接下来就到了祝槐上场的时候,一张又一张的卡刷过去,他们如愿听到了识别成功的提示音,连忙推开这扇装饰精良华丽的客室门。 提供给宾客们的舱房已经算是豪华,但vip级别简直就是超级加倍。 正对面是面朝大海的观景大阳台,地上的松软地毯是用羊毛和丝绸手工织成的。哪怕是单人套房也有待客用的五座沙发,液晶电视大到占据了大半墙面,旁边还设置有随时可以叫来服务的按铃。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他们需要操心的,祝槐和威尔互看一眼,就算侦探的职业只是挂名,以她行骗……算了,行骗多年的经验也知道人类想要藏起某样东西的第一选择地点会是哪里。 ——卧室。 他们直奔最里间,威尔当即开始四处翻起书架和桌子又迅速把它们恢复原状,而祝槐看来看去,一把拉开了床头柜—— 王炸。 静静躺在抽屉里的古书封面上有着令人感到不安的花样,密密麻麻的凹凸纹路摸上去就战栗不已。没有书名,这是一本装订好的手抄残本,她大致粗略地翻过去,发现大部分是英语,剩下的记载咒文的部分似乎用的是一种以人类的眼光来看不知名的语言。 【要看懂需要用三十周进行学习,并随机损失一到二十的san值,相应地可以获得五点或十点克苏鲁神话技能值,不论如何,以你们现在的时间是不可能——】 “抱歉,”祝槐笑眯眯道,“不需要。” kp:“……???” 她一页页地翻过去,那头的威尔到处看完了一圈,再回头看到这边时顿时吓了一跳,“你在做什么?” 他走过来,“等等,这难道是……?” “魔法书。”祝槐头也不抬地说,“但是带不出去,不然真会变成你说的大逃杀。” 的确。 威尔面色有些凝重。 爱德华回来后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检查书还在不在,且不说休谟家知不知情,他只要声称自己房间遭窃了就行,到时候势必会一个个地进行排查。也不会像是之前查是不是有谁混上了船那样程度的小打小闹,不翻个底朝天才怪。 “怎样,”祝槐道,“要相信我吗?” “你不是为自己赢得相当的信任了吗?”虽然kp肯定不这么想,威尔又皱起眉头,“快点吧,只有三分钟了,我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已经好了。” 她站起身,把抽屉又推了回去,“你那边发现了什么?” 威尔被她这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这个应该也带不出去。” 不然会打草惊蛇。 他打开相册,“一张剪报。” 要不是他们已经看过他同学手机上的合照,可能也不会察觉到问题所在——相册里有莎伦的照片只占据了其中很少一部分,虽然只用这些就能看出他们感情甚笃。 剩下的其实大多数都是爱德华和别的同学大笑着的照片,或是他驰骋在球场上、又或是手捧奖杯和证书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但不如反过来说,在海上婚礼的旅途中还要专程带上自己学生时代的相册,就已经是问题所在了。 相较而言,威尔注意到的那张就显得很突兀了。 那张剪报的时间是三年前,一艘游轮在航行过程中由于暴风雨和暗礁的双重危机不幸遭遇海难。 生还者寥寥无几,活下来的无一不是因为顽强的求生意志。其中最久的一个被发现时在一座很小的岛上独自生存了五天四夜,获救时意识还很清醒,岛上没有什么植物,也几乎没有淡水,谁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邮轮的名字——是玛格丽特号。 “好吧,”祝槐抱起胳膊,“真耳熟。” “你听过?”威尔问。 “其实是查过——出去再说吧,”她说,“该撤了。” 那本相册也原封不动地被重新放了回去,他们出来的时间正好,一从另一头绕过去,就听到了路婉婉的尖叫和罗曼的渣男式辩解。 熟悉的吵架熟悉的劈腿,熟悉的围观熟悉的人人喊打。 威尔:“他们……” 祝槐:“果然还是采用了这个方案。” 听 起来似乎是路婉婉雇佣的私家侦探又发来了新的证据,从一号到七号一应俱全,直接实锤罗曼早上在跟一号逛街的时候还在跟四号聊天,下午给五号寄完礼物就去了三号家,晚上和二号烛光晚餐,最后还约了七号一起去电影院看凌晨场。 看电影的时候回她短信,说自己在公司加了一天班没有看到消息——渣男标配,呵呵。 “……我有个问题,”威尔说,“六号呢?” “应该是排不过来了,”祝槐分析道,“等第二天吧。” 围观群众捧着瓜吃得不亦乐乎,人人都是一副没想到还真有连续剧发展的表情,剧情之狗血情节之跌宕起伏来得比船上闭路电视放的电影还精彩。 路婉婉一抬头,又看到了熟悉的俩人。 路婉婉:“………………” 所以说为什么又在看热闹啊啊啊! 她表演了个再度一言不合气势汹汹地就走,这次不能用和上次一样的方式了——于是罗曼黯然离场,一副痛失真爱悔不当初的模样,但是据可靠路人转述,他在转个拐角后就打起了视频电话,语气浓情蜜意到一听就是据说感情最好的五号或者三号,还管对方叫“球球”。 呸,渣男! 彼时罗曼正在捧着个手机跟队友晒猫,“快看快看,我们教派分家教主。” 画面中的胖橘满脸冷漠,脸圆得一个赛过俩,在他的连番倾情呼唤下看都没往镜头这边看一眼,不耐烦地扫着尾巴。 威尔:“……” 路婉婉:“……” 你自己瞧瞧人家理你吗! “哦,对了,”威尔掏出随身携带的录音笔,“你不是要当素材吗?我帮你录下来了。” 罗曼眼睛一亮。 路婉婉:“不要录这种东西啊——” 他们正聚在祝槐的房间里,普通套房比不得vip那么宽敞,但沙发也够坐下三个人了。 而究其原因自然是某人懒得将改装过后尤其沉的电脑搬来搬去,她坐在书桌跟前,指尖飞快敲打着键盘,变换着的界面将侧脸都映出了一层薄薄微光。 祝槐轻轻“啊”了声,坐直起身,“找到了。” 其他人立刻也不扯有的没的了,接二连三地起身,齐刷刷围在书桌旁边,看她调出那个页面。 以船上的网速和信号,想侵入严密点的地方可能做不到,区区一个船务公司还是好说的。 “三年前玛格丽特号的登船名单,”祝槐说,“虽然至今为止仍有失踪者,但当初没有向社会公布,只是向家属私下赔偿了,后来应该也是在谁的要求下提升了公司内部的保密等级。” 果然。 威尔:“想都想得到是谁。” 因为纵观整份名单,他们熟悉的名字只有一个——“爱德华·琼斯”。 以及同样不容忽视的、在他旁边的“莎伦·伯克利”。 有的东西就是在她现有权限下找不到的了,不过家里经营事务所故而很有这方面人脉的威尔没过多久就接起了一通网络电话,对方提醒他要的资料已经发到邮箱了。 “这是当初玛格丽特号原本预定的航线图。” 威尔转手将收到的文件发给祝槐,后者直接在电脑上打开了,“顺带一提,我问了一下莎伦·伯克利这个名字,他说她至今仍在失踪名单上。” “这个……这个……”路婉婉喃喃道,“我觉得有点眼熟……” 祝槐:“嗯?” “我昨天参观的时候无聊多看了几遍手册嘛。” “虽然不是一码事,不过背图背多了我感觉还挺好记的……”路婉婉讪讪道,“上面也标注了这次航行的路线,看着像是有重合的地方。” “这么说就没问题了,”威尔说,“我找人打听这个确实是想对比一下——你说的是哪里?” 路婉婉很快翻出了她带的手册,找到那一页,又仔细比对了电脑屏幕上的那张,指到了某个地方,“应该是这片海域。” “潘多拉号会在婚礼的之后一天,”威尔陷入思索,“也就是航行的最后一天经过那里……” “而它是当年玛格丽特号同样预定通过的地方。” 祝槐点着鼠标,一晃在地图上圈了个红圈,“但玛格丽特号没来得及,因为早在这块就触礁沉没了。” “古特提群岛……”罗曼深沉道,“吾煮告诉我,这一定有古怪。” 其他人:“……” 废话! “恋人海。”他突然说。 威尔也没想到他居然真提出了点有价值的情报,“什么恋人海?” “不要小瞧作家的知识库存!”罗曼骄傲地说,虽然他也是才以此为由问kp的,“不管是哪个世界,很多地方也会有这种传说吧,恋人桥、恋人岛还有恋人海峡什么的,只要两个人一起去过了就可以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这边也是。” 他弯腰去指屏幕,“虽然经过的是海域,但周围分散的岛屿,这样——再这样,连起来就有点像一个爱心的形状了,所以叫‘恋人海’。” “……这种联想我不懂,”侦探默默道,“这要说是个心的形状是不是还挺牵强附会的?” 路婉婉沉默点头。 “我刚看了,这里还有道海峡。” 祝槐把它标出来,“瞧,加上这一笔就心碎了。” 罗曼:“……???” 你们对浪漫过敏是吗?! “这样总结一下,”威尔说,“当年爱德华和莎伦一起登上了玛格丽特号,航行最重要的目的地应该就是那片恋人海。” 路婉婉:“可能是订婚旅行?他们同学都说到结婚了。” “不是也差不离。”侦探继续道,“可惜还没有到达就发生了海难,存活下来的只有爱德华一人。三年后,他已经和休谟家的大小姐有了婚约,但还是将最后一天的航程定在了那里。” “煮啊,如果只是单纯的纪念,除了他和休谟以外的外人还不好评判……”罗曼嘀咕,“可是你们说发现了魔法书。” “而且深潜者会在船上乘客入睡后的深夜登船。” 祝槐道:“还会一个个检查,就像……” 威尔轻声说:“……就像在清点祭品数量。” “猜测先放在一边,”他说,“睡前的那个核实邀请函的服务生也很奇怪,不觉得他和那些鱼人长得有点像吗?” 尤其是那双分开到几乎要长到脑袋两边的眼睛。 “典型的混血种相貌。”祝槐说。 她对上其他人投来的视线,就解释道:“我以前有听说过,深潜者会和人类进行繁衍。比如有个渔村,定期将年轻男女献给它们,借此换来打不完的鱼和黄金财宝——生下来的孩子一开始像人类,但随着年龄增长就会越来越接近深潜者。” “具体长得就是他那样,等到了老年就会回归大海,真的和‘同族’们生活在一起。” 没有人质疑和追问,四个人里有三个用的是旧卡,经历得也不少了,模组又都不一样,在不同方面知道多点也不算奇怪。 “船下有深潜者,船上有混血深潜者,”罗曼幽幽地说,“煮啊,说不定影响仕途啊。” 路婉婉:“还有那几块石头……” “目前来看,还不能完全断定是用来做什么的。”祝槐说,以数值而言,她的克苏鲁神话也才只有32,“白天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应该不适合再行 动了,别的就等晚上再说吧。” 威尔:“前提是晚上不会睡过去。” “那样的可能性不算高,但也不是没有……我觉得它们不会再检查一遍,所有人都被‘困’在船上,没有那个必要。” 她笑着眨了下眼睛。 “不过如果真发生了,信得过的话,把钥匙给我,我会去叫醒你们的——虽说方法保密。” 威尔打量她两眼,点点头。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叹气,“要是我把其他卡上的旧印带上就好了,就算可能起不到多少作用……” 为了给晚上的团建活动养精蓄锐——准确来说,是不给kp扣第二天技能成功率的机会——他们在房间轮班制小睡到了下午。 轮班制自然是为了以防爱德华因为钱包的事找上门来,好在那之前脱身,但奇怪的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谁知道呢,”轮最后一班的祝槐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反正我是不会去找他要书的。” 埃及商人的心思你猜不透啊猜不透。 别的做不了,像正常客人一样四处转转还是可以的,入夜前剩下的时间被他们用来分散去找了其他地方还有没有那样的石块,只可惜收获寥寥。 以那巨石的大小,不太可能放在容易拥挤的公共场所,但以一般乘客的权限,能去的地方也有限。 只有路婉婉在中厅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先前用幕布给遮住了,还是她看着形状不对劲,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揭起来看得。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就各自回了房。祝槐坐在书桌前发呆,分针跟着秒针一圈圈转过去,果然正如威尔所说,她在它们指向十点整点的时候,忽然产生了一种一定要去睡觉的想法。 她抬起了手。 面前的那张纸就在一瞬间泛起了光。 要是张明栋或是白鹄在场,一准能认出这纸上预先准备好的就是她那天画给他看的图案——三个问号,还有中央的那个点,随着魔力注入而渐渐蠕动起来的同时,那股难以抗拒的困意猛地消失了。 看来和她想的一样。 祝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纸团成团丢进垃圾桶,转而折起来收好了这枚刚激活的黄印。 正如传闻奈亚拉托提普与克图格亚不共戴天,克苏鲁也有着一个明明拥有近乎表亲的关系、却彼此敌对的死对头——拥有着黄衣之王这一化身的哈斯塔。 ——如果是克苏鲁的信徒下的心理暗示,那就用哈斯塔的黄印抵消掉好了。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食指上转着三串钥匙去挨个开门了。 “晚上好——”祝槐用卷成的纸筒凑近床上睡着的人耳朵旁边,“起床了——” 罗曼:“……!!!” 煮啊吓他一跳! 他是最后一个,这会儿手忙脚乱爬下床。也才被叫醒的路婉婉和威尔还在那打哈欠,几人都是早有心理准备地和衣而卧,连衣服都不用换,直接往外走就行。 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做好了起码的伪装工作——留下了四张塞进枕头像是睡了人的床。然后就如计划中一样,先往之前藏了个“鱼质”的工具库房去。 闷了整整一天,被叮嘱不能让人看见的深潜者先是小心翼翼地从帆布底下探起一条缝,在确认是他们后就迫不及待地扑了过来。 ……事实上是扑向了被抱回来的那一包小鱼干。 祝槐信守承诺地给它丢了十条鱼干,为了以表奖励还多给了两条。深潜者立刻细细品味起来,连在这期间自己脖子上被套了个白天从商店买的特大号项圈都没在意。 kp:“……” 瞧这出息劲儿 ! “鱼鱼,”祝槐正色道,“我们走。” 路婉婉震惊,“这是个什么名啊?” 祝槐:“那深深?潜潜?” 威尔:“……” 您的取名品位就到这儿了是吗?! 罗曼由衷道:“煮说还是鱼鱼吧。” 威尔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吐槽这简陋的名字还是他们大半夜的居然在遛深潜者。 武装齐整的一行人离开库房,深潜者就跟在后头边走边啃鱼干,正准备向旁边拐去,走在最前头的威尔突然一个急刹,示意其他人也赶紧站住。 他们趴在墙后,谨慎地望过去,顿时也明白了他这么做的原因。 ——爱德华站在那里。 对于近距离见过他的几人而言,那衣服不可能再错认成别人。偌大的甲板上,他背对这边站立,衣摆迎风而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谁在那里?”他突然似有所感地问。 ……! 一时间几人面面相觑,他们明明一早收回了视线,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就连深潜者都吃完了鱼干在那呆呆地站着。 “谁在那里,”爱德华又问了一遍,声音低沉,毫不掩饰警惕与威胁,“有人在那里吧,出来。” 他甚至向这边走了几步,四人越发屏息静气,祝槐转转眼珠,将手里牵着的绳子交给了路婉婉。 她冲队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祝槐稍微往外偏了偏,大胆地让自己的影子露出一点来。 黯淡灯光下,只有一抹模糊又细长的阴影斜在地板上,隐约能辨认得出些许女性的身形。 “是我,”她轻声说,“我是莎伦。” ! “鱼鱼,”祝槐正色道,“我们走。” 路婉婉震惊,“这是个什么名啊?” 祝槐:“那深深?潜潜?” 威尔:“……” 您的取名品位就到这儿了是吗?! 罗曼由衷道:“煮说还是鱼鱼吧。” 威尔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吐槽这简陋的名字还是他们大半夜的居然在遛深潜者。 武装齐整的一行人离开库房,深潜者就跟在后头边走边啃鱼干,正准备向旁边拐去,走在最前头的威尔突然一个急刹,示意其他人也赶紧站住。 他们趴在墙后,谨慎地望过去,顿时也明白了他这么做的原因。 ——爱德华站在那里。 对于近距离见过他的几人而言,那衣服不可能再错认成别人。偌大的甲板上,他背对这边站立,衣摆迎风而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谁在那里?”他突然似有所感地问。 ……! 一时间几人面面相觑,他们明明一早收回了视线,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就连深潜者都吃完了鱼干在那呆呆地站着。 “谁在那里,”爱德华又问了一遍,声音低沉,毫不掩饰警惕与威胁,“有人在那里吧,出来。” 他甚至向这边走了几步,四人越发屏息静气,祝槐转转眼珠,将手里牵着的绳子交给了路婉婉。 她冲队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祝槐稍微往外偏了偏,大胆地让自己的影子露出一点来。 黯淡灯光下,只有一抹模糊又细长的阴影斜在地板上,隐约能辨认得出些许女性的身形。 “是我,”她轻声说,“我是莎伦。” ! “鱼鱼,”祝槐正色道,“我们走。” 路婉婉震惊,“这是个什么名啊?” 祝槐:“那深深?潜潜?” 威尔:“……” 您的取名品位就到这儿了是吗?! 罗曼由衷道:“煮说还是鱼鱼吧。” 威尔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吐槽这简陋的名字还是他们大半夜的居然在遛深潜者。 武装齐整的一行人离开库房,深潜者就跟在后头边走边啃鱼干,正准备向旁边拐去,走在最前头的威尔突然一个急刹,示意其他人也赶紧站住。 他们趴在墙后,谨慎地望过去,顿时也明白了他这么做的原因。 ——爱德华站在那里。 对于近距离见过他的几人而言,那衣服不可能再错认成别人。偌大的甲板上,他背对这边站立,衣摆迎风而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谁在那里?”他突然似有所感地问。 ……! 一时间几人面面相觑,他们明明一早收回了视线,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就连深潜者都吃完了鱼干在那呆呆地站着。 “谁在那里,”爱德华又问了一遍,声音低沉,毫不掩饰警惕与威胁,“有人在那里吧,出来。” 他甚至向这边走了几步,四人越发屏息静气,祝槐转转眼珠,将手里牵着的绳子交给了路婉婉。 她冲队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祝槐稍微往外偏了偏,大胆地让自己的影子露出一点来。 黯淡灯光下,只有一抹模糊又细长的阴影斜在地板上,隐约能辨认得出些许女性的身形。 “是我,”她轻声说,“我是莎伦。” ! “鱼鱼,”祝槐正色道,“我们走。” 路婉婉震惊,“这是个什么名啊?” 祝槐:“那深深?潜潜?” 威尔:“……” 您的取名品位就到这儿了是吗?! 罗曼由衷道:“煮说还是鱼鱼吧。” 威尔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吐槽这简陋的名字还是他们大半夜的居然在遛深潜者。 武装齐整的一行人离开库房,深潜者就跟在后头边走边啃鱼干,正准备向旁边拐去,走在最前头的威尔突然一个急刹,示意其他人也赶紧站住。 他们趴在墙后,谨慎地望过去,顿时也明白了他这么做的原因。 ——爱德华站在那里。 对于近距离见过他的几人而言,那衣服不可能再错认成别人。偌大的甲板上,他背对这边站立,衣摆迎风而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谁在那里?”他突然似有所感地问。 ……! 一时间几人面面相觑,他们明明一早收回了视线,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就连深潜者都吃完了鱼干在那呆呆地站着。 “谁在那里,”爱德华又问了一遍,声音低沉,毫不掩饰警惕与威胁,“有人在那里吧,出来。” 他甚至向这边走了几步,四人越发屏息静气,祝槐转转眼珠,将手里牵着的绳子交给了路婉婉。 她冲队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祝槐稍微往外偏了偏,大胆地让自己的影子露出一点来。 黯淡灯光下,只有一抹模糊又细长的阴影斜在地板上,隐约能辨认得出些许女性的身形。 “是我,”她轻声说,“我是莎伦。” 第36章 约定之地(五) 她的音量不大不小, 正好压到了对方可以听见、但也仅是如此的程度。 爱德华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 “莎伦?” 这仍然是一场赌博,任何一点因素都会影响到天秤的平衡,就比方说, 哪怕时隔三年,爱德华仍然记得莎伦·伯克利的嗓音。 ——而他真的听得出来。 “你的,”他说,“你的声音……” 他们现在所处的境地其实非常吃亏, 爱德华毋庸置疑地转向了这边, 那就意味着没有办法观察他的神情和反应。 镜子也不行, 一旦反光就会变得太显眼。 但于祝槐, 他那一瞬间的停顿而非反驳就足够她做出判断了。 ——莎伦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她说, “……我只是想和你说话。” 不作肯定, 不作否定, 就单纯用暧昧不明的态度引导对方自己去猜想,这是欺骗人心基本中的基本。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爱德华道,“我明明还没有——” 剩下三人交换了个震惊又意料之中的眼神。 他的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 “别过来!”祝槐厉声说。 爱德华一下子站住了, “——好, 好, 我不过去,还不是时机。” “你终于愿意回应我的呼唤了?”他又说,“我就知道这才是你, 莎伦,你知道的, 我是因为有你才能活得下去……” 路婉婉听得背后发凉。 她用口型问其他人, “什么叫‘这才是你’?” 罗曼默默摇头, 在自个儿胸口画了道波浪线祈祷, 而旁边的威尔没有反应, 他只是在盯着自己手里闪烁又灭下去的一小粒亮红色灯光。 祝槐沉吟了两秒。 “……但你还是选择和她结婚了。”她说。 “我、我没有办法,我不得不,”爱德华磕磕绊绊地辩解道,“这样我才能……莎伦,我爱你,我爱的也只有你。” “我明白的,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祝槐说,“所以我会等你的——在我们的约定之地。” “莎伦……” 她对上其他人惊讶的目光,挑了一下眉,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接连的破水声。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跳上甲板又滑行了一小段距离,随之响起的是阵阵尖锐而嘶哑的喉音。短暂的停顿后,另一道同样频率的、熟悉的声音回答起它——那无疑是爱德华的,他在使用它们的语言与之交流。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祝槐马上跟队友比划了个手势。他们趁着那些破水声的遮挡蹑手蹑脚地往反方向走回去,听到同伴的声音后开始东张西望的深潜者也被钓在面前的小鱼干勾引走,在指示下有样学样地放轻了吧唧吧唧的步伐。 等到分|身乏术的爱德华终于暂时得空,又急忙往转角走了几步,却听不到任何回应了。 “莎伦?”他的声音可悲地在空旷的走廊回响,“……莎伦?你还在吗?” 爱德华踌躇半天,还是又往前迈了一步。 他跨过那道贴着淡金色壁纸的转角有如跨过天堑,高高悬起的心就在看到空荡得仿佛从来没有谁存在过的墙后彻底坠下去,最后长长叹出一口气,转身走回了甲板。 墙后的人早就跑到了数道走廊之外。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路婉婉拍拍罗曼的肩膀,“我错怪你了。” 罗曼:“???” “我渣男是演的好不好,”他由衷地祈祷,“煮啊,请宽恕我虚伪的罪过。” “真的吗?”祝槐诧异,“你自然到我都以为 是本色出演了。” 罗曼:“……” 你个刚演完的有什么资格说!他们看得才叫目瞪口呆好吗! “所以,现在可以肯定和深潜者联络的就是爱德华了,”威尔说,“鉴于他对‘莎伦’的态度……交易的代价是让莎伦死而复生吗?”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让我恶心的告白。”路婉婉愤愤道,“他但凡是凭自己把这么一船人带来献祭我都敬他一分,他深情他迫不得已,他把桑德拉·休谟当什么了?” “这得问问另一个当事人的意见,”祝槐道,“我也很好奇她会怎么想。” “不过……” 她忽然自言自语似的说:“他现在爱的真的是莎伦吗?” “随口一说,别在意。”祝槐对上队友的视线,笑笑,“当务之急还是确认休谟家的立场。” “我倾向于认为不知情,毕竟他们家女婿人选是爱德华而不是别人的原因之一就不成立了……”他们都是看到酒会上两人的表现的,威尔说,“再者,如果是那样,咱们也太一边倒的不利了。” “最好还是考虑到所有的可能,”祝槐思索道,“这点可以留到明天白天再确认。” 欺诈师这份职业带来的天然本能——她胆大是真胆大,谨慎也是真谨慎。 他们今晚的目标原本就是躲过可能不会查房但八成要再上船的深潜者,看看它们到底是跟哪边勾结,现在在一场“谁是莎伦”的机缘巧合的乌龙下已经超额完成了。而另一部分的目标—— 大概是真把深潜者当了宠物养的某人在其他人槽多无口的目光下提出孩子闷了一天了应该出来透透风,当然,顺带从它口中问点东西也是完全可以的。 就比如现在。 “小潜啊,”祝槐笑吟吟地半蹲下身,“问你个事。” 路婉婉:“?” 你刚才还管人家叫鱼鱼的! 深潜者似乎也对此感到了一点迷茫,然后就听她问道:“我觉得你们的理想真是很远大,那想来一起来实现的同伴也很多吧?” 鱼人一伸手,意思很明确——鱼干。 所有人:“……” 孩子长大了,学会讨价还价了。 等它拿到鱼干开始格外香甜地啃,这才点了点那颗硕大的鱼头。 “有多少?”路婉婉忍不住问,“都在船周围吗?” 威尔更大胆一点,“这一片海域都是?” 深潜者呆呆地歪了歪脑袋,没有否认他的话,干脆用带蹼的手从这头——一直比划到了另一头。 所有人:“……” 完了,比想象中还多。 “船上呢?”祝槐又问,“也有不少你们的同伴预备役吧?” 梅开二度。 深潜者从这头指到了那头。 它如愿拿到了又两条小鱼干,而众人面面相觑,再次感到了自己的前途叵测。 “……煮说我们应该回去睡了。”罗曼说,“遇到困难就应该睡大觉。” “我同意,”威尔麻木道,“反正站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再不睡又要扣技能值了。” 其实要不是知道这潜藏在婚礼背后的暗潮涌动,这邮轮上的旅途看起来是如此的平和。除了夜晚会落入一片诡异的寂静,那以外的时间段无一处不是热闹至极,完完全全可以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连他们当晚把鱼人又送回去之后的睡眠也是跟前一天后半夜一样安稳,深潜者们这一手要不是会让人梦见拉莱耶和他们的天父克苏鲁,治疗失眠应该很有效。 第二天一早,几人用过早餐,重新聚在了祝槐的房间里,开始正式商讨起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说确认休谟家 的立场,”威尔说,“也就是先找个别的什么人了?” 祝槐“嗯”了声。 “这个人选应该和休谟家也有接触,同时是爱德华的心腹,这样会至少知道一点内情,或者帮他做过什么事。” 威尔:“……巧了。” “那我和你想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他说。 路婉婉:“你们说的难道是……” “不过,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威尔说,“常规办法肯定是用不了的。” 【……绑架犯法。】 “你很懂我嘛。”祝槐奇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没有其他人知道,那就不犯法。” kp:“???” 你什么歪理?!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威尔说,“但要是这样,那负责的人身材也得——” 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了他们之中个子最高的那个。 罗曼:“?” 爱德华的秘书并不难找。 就算连他姓甚名谁长什么样都不认得,只要蹲守在vip客室附近,看到谁打扮齐整又无视保镖地出入爱德华房间、和他沟通后又毕恭毕敬地告退就是了。 爱德华显然没有睡好,眼底一片青黑,于是秘书还顺带关心了两句上司的身体,这才在他点点头后转身离开了。 他穿过走廊,正准备往对面的会客厅走,忽然有一只手从转角后面伸过来用力捂住了他的嘴,不由分说地将他往墙后拖去。 秘书一愣,随即猛烈挣扎起来,出乎他意料的是没费什么劲就挣脱了这桎梏,还将对方摔得一个趔趄。他动作一顿,这就转头打算呼救。 [斯卡蒂(祝槐)]进行斗殴检定,52/60,成功。 她猛地踹上了男人腿弯,又一个手刀劈上他颈侧,后者顿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软了身体没声了。 路婉婉松了口气,放开了捏着的电击器。 威尔:“……你行不行啊!” “煮不提倡我们动用武力!”罗曼据理力争地为自己辩解,“你们对家里蹲的体力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行行,打架打不过,拖人交给你了,”威尔向着他们盯好的那个空休息室一撇头,“快点。”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秘书拖进房间,时间所迫,疑似邪|教徒的同伙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待遇,一杯凉水泼上去,才昏过去的可怜男人一个激灵又醒了。 “你们——”他警觉地看着几人,“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不重要,”路婉婉说,“你在帮爱德华·琼斯做什么事?” 四个人将他围在正中,想跑又跑不掉,秘书环视了一圈,渐渐也浮现出一点了然的神色,“想从我这里打探到琼斯先生的事,还是做梦比较快。” 他嘴角的冷笑在听到不远处的声响后消失了。 祝槐斜倚在沙发上,一手柜子翻出来的水果刀,一手刚跟人形自走军火库借来的便携磨刀石,磨得一声比一声响。 “……我,他让我帮他买书。” 秘书说:“我保证我真的只做了这个!” 祝槐看他一眼,从旁边拿了瓶水把刀冲干净,又从桌上果盘里摸起个新鲜苹果切了一块下来。 “看我干嘛,”她说,“切块苹果吃。” 秘书:“……” 秘书:“???” “第二个问题,”威尔说,“休谟家知道这事吗?” 秘书眼珠转了转,眼看又要负隅顽抗,侦探走过去接过祝槐手里的刀,反手就把刀尖钉进了桌面里。 “她切的是苹果,”他说,“我不一定。” [威尔]进行恐吓检定,61/70,成功。 kp:“……” 你们可做个人吧! “不知道,他们不知道,”秘书吓得不轻,慌慌张张地招认道,“这肯定是背着他们的啊!” 路婉婉:“那……休谟家的大小姐这时候可能会在哪里?” “美容中心,”秘书说,“或者露台……昨天琼斯先生是去那里找她的。” “箱子。”祝槐说。 “乘客登船时他们往船舱里运的箱子,”她问,“里面装的是什么?” “琼斯先生也不是任何事都告诉我的!”秘书马上道,“我就办了登记手续,它放在二号货仓!” “别的我真的也不知道了!” 他强调,“我知道的就这些,我我我交代点别的吧——黑账行不?” 所有人:“……” “行,”祝槐说,“你可以继续晕着了。” 秘书:“……?” 威尔就站在他后头,手起手落,男人闷哼一声,又被打昏了。 但凡是上了潘多拉号,都可以在这上面找到自己心仪的享受之所,连包下这艘船的主人也不例外——明天就要步入婚礼的桑德拉·休谟刚刚做完一套武装到眼睫毛的护理,正面带微笑地接受着一众贵妇女眷的吹捧。 美容沙龙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休谟小姐——是休谟小姐吧,”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探头进来看了一圈,瞧见她就连忙问道,“琼斯先生可能出了点事,能先跟我来一下吗?” 还怕她不信似的,掏出了一本证件,“已经送去医务室了,您可能不认识我,但这是我的执照,我想应该——” “不,我这就过去,”桑德拉直接打断了她,“是在医务室对吧?” 路婉婉:“……” 这也太顺利了吧?? 她的茫然在桑德拉步履飞快地走来和看到对方脸上的如释重负的同时消失了——敢情这位大小姐好像已经在那边听得非常不耐烦了。 但准新娘显然也是很焦急的,还走在路上就向她问道:“他出什么事了?” 等在门口的保镖在她出来后就跟上了,路婉婉正支吾着,旁边就有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什么也没有。”祝槐就等在美容沙龙的不远处,罗曼和威尔也都靠在墙边,“是我们有事想找您。” “……”一片担心落了空,桑德拉柳眉微竖,“你们是?” “私家侦探。”威尔说,“请问您知道莎伦·伯克利吗?” 桑德拉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 “知道。”她说。 “如果你们是为这个来找我,那就没必要再谈了。”桑德拉说,“爱德华从一开始追求我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了,我也不介意彼此有没有几个前任这种小问题。” 祝槐:“那您介意他的钱包里还留着前任的照片吗?” 桑德拉:“……什么?” “看来您对自己的未来伴侣还是过于信任了——这个。”她递出那张几寸大小的合照,“是在琼斯先生那边找到的,您不用问我怎么弄到手的,我相信以您这样的地位和经营手腕,也不会忌惮事办成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 休谟家的大小姐瞧她一眼,不作声地接过了她手里的照片,侧面证明了这话并不算作伪。 她的指尖在看清照片上两人的亲密时捏紧了,又注意到了什么而翻了过来——另外三人也是才看到背面还写了一串字母。 ——la terra promesa。 罗曼:“……这啥?” “意大利语,”威尔说,“意思是‘约定之地’。” 路婉婉恍然地看看祝槐,“怪不得你昨天说——” 桑德拉:“说什么?” “不,没什么。”祝槐说,“您应该认得出琼斯先生的笔迹吧。” 桑德拉难掩烦躁地冷哼了一声。 “我很理解您的心情,”她继续道,“事实上,我们调查这些,本身也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考虑——我们见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景象,不可思议到用说的恐怕无法让您相信。” “眼见为实。” 祝槐说:“我们现在在怀疑琼斯先生带上船舱的东西可能有问题,连他的秘书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这也许要动用到您的权限,可以去一趟二号货仓吗?” “啊对了,鉴于可能会惊动到琼斯先生那边,其实我们把他的秘书打晕了,就在正下方的休息室,能麻烦您出手控制一下吗?” 桑德拉:“……” 她摆摆手,身旁跟着的其中一个保镖就跑去办了。 婚礼当头闹出这档子事,她肉眼可见的低气压,高跟鞋鞋跟响亮地敲在地上,大步流星地走得比他们和保镖还快。 登上电梯时,祝槐问:“琼斯先生跟您说过那场海难吗?” 桑德拉:“嗯。” “我也知道莎伦·伯克利是死在那场海难的。”她说,“爱德华自己在岛上生存了几天几夜,最后才得到了一艘碰巧经过的渔船的救助。” 路婉婉:“……啊这。” 他们同时想起了那张剪报。 “你们看到新闻了。”桑德拉肯定地说,“我也问过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他说……在他以为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有条人鱼给他送来了水和一些能吃的东西,这样才撑到了最后。” “我当时觉得可能是‘第三人’现象。”她平静道。 第三人现象——人在遭遇生死危机时,大脑会自发出现一种应对机制,借由幻想出一个虚拟的同伴、不存在的第三人来帮助自己,直到解决这困境。 威尔:“人鱼……” 还是鱼人? 电梯门打开了。 虽然现在是白天,下层货舱在无人通行时灯光依旧昏暗,他们、桑德拉还有她带的几个保镖走出电梯轿厢,数着门上挂着的标牌,一路到了二号货仓门前。 和别的货仓不同,这里多了两个船员守在门旁,祝槐注意到有一个的发顶已经有些稀疏了。 “桑德拉小姐?”船员见到他们就是一愣,“您怎么突然来了,难道是要——” 桑德拉:“我不能看里面的东西吗?” “不,当然不是。”对方迟疑道,“但是这是爱德华先生吩咐的,我们得去请示一下……” “动手。”桑德拉说。 她身后的保镖在这一声令下直接出手打昏了出声的守卫,而旁边的另一个船员见势不妙居然拔腿就要往反方向跑——但人多势众总是动作快些,罗曼反应迅速地拽了他一把,这片刻功夫就为保镖争取了时间,他立马也跟同伙一样一头栽倒在地了。 解决掉守卫,再从他们身上摸出钥匙,保镖打开锁头后一左一右地推开货仓大门——手电筒的打光之下,黑漆漆的内部空间就现于他们眼前。 他们见过的那个“箱子”摆在正中,整个货仓再别无他物,布仍然罩在上面,但在那之下,还接了几根输入输出的水管。 耳边回荡着潺潺的水流声。 “你们说……”路婉婉不安地说,“里面会是什么?” “不知道,”祝槐说,连她也没办法确定,“总之肯定和仪式有关。” “但爱德华的那些话……” 路婉婉越想越心惊,“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保镖已经在桑德拉的指示下率先上前,一把扯下了罩在上面的布。 霎时间,货仓内陷入了死寂。 玻璃缸中的水幽深到隐隐发绿,女人的长发如枯槁的水草般飘摇。 她额角有一处青紫到发黑的疤痕,上半身遍布蜈蚣一样扭曲的、被啃咬过似的针脚,两条胳膊也长短不一,简直像是从不同的人身上搜罗了部件拼接上去。 皮肤也泛着不正常的白,如果说上面还勉强像人,她的下半身根本就是一条似乎被强行连起来的深青色鱼尾。 密密麻麻的鱼鳞有些翘起有些干脆脱落了,暴露出的伤口在长久的浸泡下开始腐烂化脓,将周围的水也染出了可怕又恶心的黄褐色。 而他们都见过那张脸。 形如人鱼又形如僵尸的莎伦·伯克利静静漂浮在水里,神情木然,嘴唇微弱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呢喃着什么。 跟随着手电筒的照射—— 她布满血丝的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紧紧盯住了玻璃外的众人。 霎时间,货仓内陷入了死寂。 玻璃缸中的水幽深到隐隐发绿,女人的长发如枯槁的水草般飘摇。 她额角有一处青紫到发黑的疤痕,上半身遍布蜈蚣一样扭曲的、被啃咬过似的针脚,两条胳膊也长短不一,简直像是从不同的人身上搜罗了部件拼接上去。 皮肤也泛着不正常的白,如果说上面还勉强像人,她的下半身根本就是一条似乎被强行连起来的深青色鱼尾。 密密麻麻的鱼鳞有些翘起有些干脆脱落了,暴露出的伤口在长久的浸泡下开始腐烂化脓,将周围的水也染出了可怕又恶心的黄褐色。 而他们都见过那张脸。 形如人鱼又形如僵尸的莎伦·伯克利静静漂浮在水里,神情木然,嘴唇微弱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呢喃着什么。 跟随着手电筒的照射—— 她布满血丝的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紧紧盯住了玻璃外的众人。 霎时间,货仓内陷入了死寂。 玻璃缸中的水幽深到隐隐发绿,女人的长发如枯槁的水草般飘摇。 她额角有一处青紫到发黑的疤痕,上半身遍布蜈蚣一样扭曲的、被啃咬过似的针脚,两条胳膊也长短不一,简直像是从不同的人身上搜罗了部件拼接上去。 皮肤也泛着不正常的白,如果说上面还勉强像人,她的下半身根本就是一条似乎被强行连起来的深青色鱼尾。 密密麻麻的鱼鳞有些翘起有些干脆脱落了,暴露出的伤口在长久的浸泡下开始腐烂化脓,将周围的水也染出了可怕又恶心的黄褐色。 而他们都见过那张脸。 形如人鱼又形如僵尸的莎伦·伯克利静静漂浮在水里,神情木然,嘴唇微弱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呢喃着什么。 跟随着手电筒的照射—— 她布满血丝的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紧紧盯住了玻璃外的众人。 霎时间,货仓内陷入了死寂。 玻璃缸中的水幽深到隐隐发绿,女人的长发如枯槁的水草般飘摇。 她额角有一处青紫到发黑的疤痕,上半身遍布蜈蚣一样扭曲的、被啃咬过似的针脚,两条胳膊也长短不一,简直像是从不同的人身上搜罗了部件拼接上去。 皮肤也泛着不正常的白,如果说上面还勉强像人,她的下半身根本就是一条似乎被强行连起来的深青色鱼尾。 密密麻麻的鱼鳞有些翘起有些干脆脱落了,暴露出的伤口在长久的浸泡下开始腐烂化脓,将周围的水也染出了可怕又恶心的黄褐色。 而他们都见过那张脸。 形如人鱼又形如僵尸的莎伦·伯克利静静漂浮在水里,神情木然,嘴唇微弱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呢喃着什么。 跟随着手电筒的照射—— 她布满血丝的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紧紧盯住了玻璃外的众人。 第37章 约定之地(六) 路婉婉:“这是……” “这是……”她捂着嘴连连后退, 后背直接撞上了半开着的大门,“这是怎么回事?” 好歹是医学生,她已经算淡定的了, 跟着桑德拉的几个保镖里已经有两个当场冲了出去,走廊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目睹莎伦·伯克利惨遭改造的骇人一幕, 进行意志检定, 成功下降一到三点, 失败随即下降一到六点san值。】 [弗莉达(路婉婉)]进行意志检定, 87/65, 失败。 [默林(罗曼)]进行意志检定, 10/70, 极难成功。 [威尔]进行意志检定, 35/75, 困难成功。 [斯卡蒂(祝槐)]进行意志检定,2/70, 大成功! 沉重可怖的气氛微微一滞。 威尔:“……” 罗曼:“……” 路婉婉:“……” 果然, 不管你想是到底怎么想,只有骰子出目这种东西是永远控制不了的。 连kp也忍不住了。 【……你是不是多少有点离谱?】 祝槐:“………………” 她想吗!她也很尴尬的好吗!! 这里为什么会有大成功啊?! “……她是不是还能回一点san?”趁着npc们还没有回过神,威尔小小声地问。 “……不了不了,”祝槐默默道,“这加点我也不想要。” 【既然这样, 那就——】 【你对上了莎伦的目光,隔着玻璃,却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绝望, 也奇迹般明白了她想说的话。】 在一片沉寂与倒抽的凉气声中, 祝槐反而上前了一步, 轻轻按住了那足以防弹的玻璃。半晌, 悬浮在鱼缸中的莎伦·伯克利缓慢而僵硬地抬起不属于自己的小臂,在透明却遥远的隔档之内将手掌与她的重合在了一起。 她分明是有意识的。 莎伦的嘴唇仍在翕动着,离得近了,就能模糊地辨认出她的口型—— “抱歉,”祝槐说,“现在还不行。” 虽然不知道她的声音有没有真正传到莎伦耳中,但“人鱼”的眼神的确在一瞬间更加黯淡了。 “——把她带出去。” 桑德拉·休谟本人的心理素质还比她那几个保镖更强些,她的声音满含着冰冷的怒火,再炙热的爱意在目睹眼前一幕后也像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来似的消散个大半。 “派人去控制住爱德华,通知宾客婚礼取消,现在就返航!” “不行,”威尔回过神,连忙制止她,“做不到。” 桑德拉:“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路婉婉犹豫着说。 “就像刚才那两个船员一样,”祝槐道,“你们两个安排的旅行,你应该也更明白,这船上也有他安插的人手吧?” “那又如何?”休谟家的大小姐不以为意,“我的人只会更多,说到底也因为是我策划——” 她的声音忽然停住了,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威尔:“怎么?” “……海上婚礼是我提出来的,他还表现得很意外,同意以后就前后帮着张罗,我还以为……”桑德拉说,“但现在想想,是因为我看到了碰巧放在公文包里的宣传手册和……” “可是我为什么会看到?”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她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事实上,”祝槐说,“我们说不行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这个。” 她打开手机,给一脸将信将疑地凑过来的大小姐看了——自己和被五花大绑的深潜者的自拍合照。 桑德拉:“……” 桑德拉:“?” 可能因为场面太过滑稽,大小姐甚至没掉san。 相反,她下意识地问:“他穿的戏服吗?” 其他人:“……” 他们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效果! “不不不,这是真实存在的,”祝槐说,“登上这艘船以后,你有没有在某个时间点突然感觉到很困,然后不知不觉地一觉到天亮?” “我们中途有醒来过,出去就看到了这样的怪物,靠着人多势众把它制服了。”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但是据可靠线报,已经有大量的它的同族聚集在了这艘邮轮附近的海域。” “其中也有一些混进了宾客和船务人员之中……” 她问:“休谟小姐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听着她的话,桑德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们所在的“潘多拉”号,已经成了一座孤岛。 只是一个爱德华还不足为惧,无数盘踞在船底伺机而动的鱼人才是难以对付的目标,船上的这些也无从辨别谁是无辜者谁是混血深潜者,一旦里应外合,所有人都是葬身海底的命。 威尔轻轻叹了口气。 以他看来,这个模组的真相其实不难得出,摆在他们面前真正的难题——是如何摆脱这个绝境。 桑德拉沉默良久。 “明晚的婚礼照常举行。”她说。 “除了在邮轮各处必要的值班人手,”桑德拉道,“我会要求所有人都在最上层的露天广场集合,到时候只要制造出一定的混乱,让他们觉得计划难以实施就会自露马脚了吧?” 路婉婉:“……但是海里的怎么办呢?” 这是最让人担心的,不说别的,深潜者这样的神话生物应该也有法术可以傍身。混血还好说,已经完全转变的那些——一旦对上它们,别说乘客们八成会死伤大半,连船体都有可能保不住。 “可以从现在开始祈祷,”罗曼双手合十,“飞面大神原地把它们变成鱼头泡饼,ramen。” ……喂! “其实我有点想法。” 祝槐看了眼脚边地面,慢慢地问:“休谟小姐,婚礼时间是谁定的?” 桑德拉:“是他。” “那些石头,”她说,“广场两块,库房一块,中厅一块,其他地方还有吗?” “有,”桑德拉说,“他跟我说是他们家乡的传统,才去为了婚礼特别定制的……” 她烦躁地“啧”了声,实在想唾弃自己一句恋爱中的人脑子真可怕。 “ok,我现在想要船上每一层的完整地图——你知道宾客手册是缩略版的,还有它们的具体位置。” 祝槐道。 “这里不适合久留了,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外头那两个带走,让你的人想办法伪装成正常换班吧。” 然后,就是她的计划了。 在几乎所有人的期待与翘首以盼中,这场旅程的重头戏——海上婚礼如期在第四天的夜晚到来了。 夜空中群星闪耀,一如十数层高的邮轮在海面之上缓慢行驶时一扇扇窗口中亮起的“万家灯火”。 亮归亮,里面有没有人却是两说——在最顶层的露天广场上,宾客皆已落座,正交头接耳地议论起马上要正式举行的婚礼和感叹休谟家的大手笔。 一尘不染的红地毯从这头一直铺到那头,旁边洒满了馨香的玫瑰花瓣,台上则拉起天鹅绒的装饰缎子。而在正中的宣讲台上,似乎正摆放着一本书。 路婉婉:“那个难道……” “对,”祝槐说,“是那本书。” 在桑德拉的黑箱安排下,他们的座位比原定的离现场要近得多,亲眼见到的她自然一眼认得出来。 他们几个也是单独一排,周围也没有其他人。 “所以爱德华其实没有打算真让这场婚礼成功进行,”威尔说,“或者说,他想把这变成血色婚礼。” “煮啊,”罗曼合十,“你宽恕不了他,ramen。” 路婉婉:“……骗婚渣男。” “所以第五天的目的地是恋人海。” 祝槐道:“到时候献祭完成,交易双赢,他就可以和自己真正想结婚的人举行仪式了。” 路婉婉忍不住吐槽:“那也得莎伦愿意吧?” “不过,爱德华应该不怎么信任那些鱼人,”威尔说,“不然不会直到现在才把书拿出来——当然,咱们需要学习,已经通晓那种语言的家伙可能就不用了,估计这才是深潜者没有反对的原因吧。” “嘘,”祝槐竖起食指,“要开始了。” 站在广场周围的都是荷枪实弹的保镖和安保人员,正常宾客可能只以为是休谟家谨慎又谨慎才如此防范,只有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才清楚原因。 被邀请来负责主持婚礼的神父已经带着满面微笑走上了宣讲台。 在他们所见过的所有混血种里,这位无疑是特征最明显的——他完全秃顶了,两只眼睛分得很开,嘴也咧得不小,脖子两边全是干瘪的褶皱。 虽然可能有人质疑怎么请来个这样长相的来主持仪式,但或许爱德华将对方塑造得也很德高望重,议论声还是寥寥。 乐队就绪,作为新郎的爱德华·琼斯也入了场,和几位伴郎交谈过后就站在台前,静静等待着新娘的到来。 他眉目间其实有些焦躁,不知是因为秘书的失踪还是看守二号货仓的排班表上少了两人,只是箭在弦上,一切仍要如计划一样进行,强摆也要摆出个幸福满面的笑容来。 伴随着第一声优美的弦乐曲调,桑德拉·休谟挽着父亲的胳膊缓缓步入现场。她身着一袭精心定制的露背婚纱,拖曳的长裙上缀着点点星光,手中的捧花同样衬得容颜格外美丽。 老爷子虽然能仍看出点笑模样,却要比先前在台上的风趣显得更不苟言笑了,他牵着女儿一步步向前走去,将自己长女的手交到了这个男人的手上。 他转身就头也不回地在前排座位上坐下,旁边的休谟夫人连忙拍了拍他胳膊。 台前只剩下神父和一对新人,奏乐渐渐弱下去,在座宾客不由沉下了呼吸,听到神父开了口。 “爱德华·琼斯。” 神父问:“无论她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或无论她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吗?” “是的,”他定定地凝视着桑德拉,“我愿意。” “桑德拉·休谟,”神父又转向她,“无论他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或无论他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吗?” 桑德拉:“我——” 她没有回答,微微侧首,在对方有些讶异的注视下猛地抬手—— 狠狠打在了猝不及防的爱德华的脸上。 “啪!” 声音经过麦克风放大,就更加地响亮。 这一耳光震惊了所有人。 满座哗然。 甚至有人下意识往路婉婉他们这边看了两眼。 路婉婉:“???” 桑德拉这一下的力道之重,爱德华直接被抽得一个趔趄,还不等他愕然抬头,他自己再耳熟不过的声音就响彻了整个会场。 “xx,你知道的,我是因为有你才能活得下去……” 声音经过处理,那个名字被模糊掉,但对于刚刚才听过新人誓词的客人们,当然轻而易举地就能辨认出它属于谁。 ——爱德华·琼斯。 另一个女声就很陌生了。 “……但你还是选择和她结婚了。” 祝槐耸耸肩,向后靠上椅背,深藏功与名。 “我、我没有办法,我不得不,这样我才能……xx,我爱你,我爱的也只有你。” 威尔转着指间的录音笔,“这叫私家侦探的职业素养。” 这下连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宾客都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鼎沸般的议论声覆盖了全场。 爱德华·琼斯本人也发觉了自己的身败名裂,他猛地扭过头,一直伪装出的温柔完全消失不见,瞪向砸了这场婚礼的桑德拉的眼中满是狠厉之色。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早就埋伏在前方的保镖就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 假神父真祭司的混血深潜者见势不妙,一把抓起了台上的魔法书就想要逃跑。 他这一下顿时成为了一切的号角,宾客中接连有人起身,甚至还有的已经奔向露台边缘朝着下面打着呼哨。 威尔毫不犹豫地开出了第一枪。 正在向海中同族呼救的男人后背血流如注地倒下了,突如其来的枪声换来宾客们的尖叫,从旁边围来的安保人员赶紧安抚起了感到混乱的人群。 伺机要跑的“客人”加上“船务”不过数十人,又被未曾始料到的状况打了个措手不及,在桑德拉预先准备好的人手下一时间都四下溃散,成了盘聚也聚不起的散沙。 有当场就和爱德华一样被按倒的,有想往楼梯逃跑却被子弹打伤了腿摔了的,还有自己人把自己人绊了结果俩都被抓的。 直到有大半都被围捕,剩下的一小部分才冷静下来,察觉到安保员其实大多都在保护宾客,立刻高声吟诵起了不知名的咒语。 ——拉莱耶造雾术。 前方立刻弥漫起了大片阴冷的卵形浓雾,遮蔽住奔逃进其中、好伺机下去求援的人的身形。 手拿魔法书的神父自然也在其中,但他制造出这片雾气是为了别的目的。 爱德华那只铁公鸡把书捂到了现在才拿出来,他断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地毯之下,实际上已经准备好了法阵,就等着婚礼上客人到场,全部成为召唤伟大天主克苏鲁的活祭。 神父迅速翻到了被标记的那一页,手抄本上有些污渍,但依然不影响他凑近眼前看清上面的字母。 ……怎么后半段是英语。 算了。 神父展开另一条胳膊,吐出一口浊气,再度提高了声音。 “i"a!i"a!”他感受到了魔力在向着法阵中流失,“hungurui mugurunahu kutouruhu ru——” “聆听我的召唤吧!拉莱耶之主!螺湮之主!移星者!毁灭者!荣耀的胜者!至尊蟹黄堡!” ……哪里不对劲。 但现在的状况顾不上这些了,他视线飞快往下,继续高声地念诵道: “永恒的城市比奇堡中,失眠的章鱼哥等你一起睡不着觉——” 神父:“……” 神父:“?????”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第38章 约定之地(七) 他的声音之响亮, 足以响彻云霄,响彻婚礼场地,响彻……每一个人的耳边。 别说正以为能伺机反杀恭迎吾主却被这莫名其妙的祷词搞得跑也不是跪也不是的其他混血深潜者, 连正惊慌着的宾客们都被他这几嗓子吼懵了。 其中一个躲在椅子底下的客人问旁边椅子下的那个,“……他干什么呢?” 另一个:“……是谁住在深海的大凤梨里?” “海绵宝宝!” “方方黄黄伸缩自如?” “海绵宝——等一下,他说的是章鱼哥!” …… 等等, 他们是不是应该害怕来着? “……可他为什么要召唤章鱼哥?” “异端!邪恶的异教徒!”罗曼一个腰子翻身躲过对面年轻人捅来的小刀,震怒地大喊道, “为什么是蟹黄堡!竞争对手出现了!这也配称至尊, 飞面大神会降下天罚的,我这就代表月亮消灭你!” 路婉婉:“你好歹先变个身再说这话吧喂!” 而且这时候又月亮了!吾煮呢! 他俩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非战斗人员,别倒搭进去当人质就谢天谢地了,结果这还真被他们举着折叠椅干翻了一个,那把小刀直接被罗曼美滋滋地当作战利品收缴了。 祝槐:“咒语我写的。” 罗曼:“哦,那没事了。” 他们的战友情高于信仰! “谁听了能不说一句感动, ”威尔吐槽,“但是你们能不能专心点!” 他一枪打中了一个逃跑的邪|教徒的小腿, 对方翻滚在地上捧着腿肚嗷嗷地叫, 然后被安保员迅速制服。 雾散了, 天晴了, 神父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宛如魂丢了。 不知是召唤的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又或者是从头到尾都有问题, 最后出现在他面前地上的居然是个还不到巴掌大的八爪小章鱼,还不知怎么红到发黑, 散发出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主……主焦了。 而他的魔力也流失得一干二净,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从其他人那里借取, 但环顾四周, 显然已经错失了最好的良机。 “爱德华·琼斯!” 神父,不,混血深潜者祭司愤怒地将手抄本从中一撕为二,“你这个该死的骗子——” “我们的交易作废了,”他吼道,“你要为亵渎我主付出代价!” 爱德华还被保镖按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闻言就身体一僵,真正的骗子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威尔心说可绝对不能得罪她。 桑德拉·休谟和她的父母早就被保护着撤离到了安全区域,其余宾客也被疏散向战斗范围以外的地方,但此时,忽然又有几人扒着船舷边沿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从上往下望,夜里的海面本就漆黑无比,只在靠近船体的部分映出粼粼波光。而那黑暗中居然有什么在密密麻麻地攒动,并源源不断地游向邮轮周围,再在挨上来的同时冒了头。 它们的脑袋浮出水面,腮在不断颤动,看上去就形如长得稀奇古怪的鱼类,身体似人又非人,脊背上的背鳍像尖刺般高高凸起。带蹼的手掌在船壳上滑出一道道湿滑恶心的水渍,奇异地粘合在上面,帮助它们不断向上爬来。 涎水连同海水一同从细密的齿间滴落,船壳上、海里到处都遍布黄澄澄的亮光——那是它们的眼睛。 数不清的深潜者从下方的深海汇聚而来,四面八方地包围了整艘邮轮,开始由下往上地侵占起自己的领地。 它们像吸血蛭一样密集地攀附在船体上,原本的银白都被覆盖成了发黑的灰绿色。混血的眷族们几乎已经尽数被制服,连神父也不例外,可人们依然不由为这在噩梦中才见得到的景象失声惊叫。 一片混乱中,按着爱德华的保镖忽然也惨叫起来,捂住了自己手上无端冒出的水疱。 这场婚礼的前新郎趁机挣开了因剧痛而失去力气的他们几个的桎梏,他口中念念有词,见咒语生效就头也不回地向电梯旁冲去。 威尔:“喂!” 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地是哪里,反正广场这边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侦探咬咬牙,拔腿追了过去。 紧跟着的还有祝槐,路婉婉和罗曼犹豫了一下,正打算也跟上,却在那之前被喝止了。 “你们两个留下!”祝槐回头喊道,“我们去就可以了!” 站住的二人茫然又有些担忧地面面相觑,桑德拉·休谟和父母一起站在保镖们的身后,望着相继消失在出口方向的身影,没有控制手里的力气,胡乱扯下了三个月前和未婚夫一起去仔细挑了样式的头纱。 她想起前一天在商讨过计划之后,那个令人看不透的女人私下来找自己说的几句话。 她说:“在必要的时候,顺势放走爱德华。” 明明仅有几十秒的时间之差,爱德华乘坐的电梯已经飞快地下降而去,任凭威尔再怎么去砸旁边的按钮也无济于事。 他只得咬牙去按旁边的,可为了分散人流量,电梯可供通往的层数各不相同。 爱德华的那部可以直通地下,他们这个最低就只能去二层了,威尔按亮按钮撑着电梯门,等祝槐也追进来立刻去关门。 缆绳开始作响,两人站在轿厢里看着层数一点点减少,威尔问:“你觉得他会去哪里?” “不用想,”祝槐说,“二号货仓。” “他就算死也要和莎伦·伯克利死在一起吗?” 威尔又低声说:“……不,不是,应该不仅是这样。” “二号货仓的地面也有什么花纹,虽然当时看不太清,”他自言自语似的道,“现在想想,难道也是什么法阵?” “我昨天向桑德拉问过了每块巨石的位置。” 祝槐说:“一共九块。” “把它们标在地图上,再将每层的重合在一起看——排列出来就是个‘v’形。” 威尔:“我还以为这也是它们请神的必要步骤——” “的确是。”电梯门打开了,他们所处的正好是一个露天小圆厅,上方夜空一览无余,祝槐道,“十月到三月,晴朗的夜晚,毕宿五升上地平线。” 她说,“只不过他要召唤的是哈斯塔。” 威尔难得现出迟疑之色:“哈斯塔……?” “等等,我记得你昨天提过一句,”他说,“可他不是和深潜者合作,为什么要准备和它们敌对——” 他忽地了然了。 “难怪……合作关系比我们想得还脆弱,”威尔说,“所以深潜者那边直接毁了约,爱德华这边也提前准备好了可以召唤的条件来反制对方。” “是啊。” 祝槐说:“书毕竟在爱德华手里,看来他早就自己先学过了,甚至为了避免同伙发觉进行了一定的改造……所以刚才能直接使用法术也可以不像他们一样非得看着书才能进行仪式。” “真可惜,”她遗憾道,“我本来把那边改成了‘海绵宝宝’呢。” 威尔:“……” 喂!!不是这个问题吧!!! 他要凝重不凝重的表情顿时在这句话下变得哭笑不得,但也没有维持多久,外面很快传来熟悉的黏滑声响和那些尖利的嗓音——除了更有力地蹦上来的,第一拨鱼人也已经爬上船来了。 它们落地的地点在一层甲板,他们俩下去就必然会迎面遇上,然而也别无他法——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给自己的枪关了保险上了膛。 现在可以知道kp当初为什么没有阻止他们半夜去仓库偷枪了,这压根就是场全灭率近乎百分百的海上大逃杀。 他们穿过走廊,在奔跑中回忆着下一部电梯的位置,但又在藏在墙后观察了深潜者们的动向后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个好选择。 它们无疑也从爱德华和自己混血眷族那里获知了一点船上的地理位置,上船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封锁人类最常使用的工具,观察发现没有猎物下来后,居然反过来打算按按钮自己坐电梯上去。 视野就在这时“啪”地陷入一片漆黑。 数秒后,走廊上重新亮起的几盏应急灯照亮了他们的前进路线。 “桑德拉那边应该已经直接断电了,”祝槐说,“走吧,楼梯。” 避开这一群鱼人,他们冲向最近的楼梯口,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奇特脚步声,祝槐在转过身的瞬间当机立断地扣下了扳机。 [斯卡蒂(祝槐)]进行手|枪检定,8/60,极难成功。 子弹精准的命中击穿了手握长叉的深潜者的头颅,它那黄褐色的眼珠爆裂开来,溅出一片令人作呕的汁液。它摇晃两下,似乎还能拄着武器站立,而在它之后,猛然冒了头的同伴也嘶哑地叫着,挥舞起武器作势要刺来。 [威尔]进行霰|弹枪检定,43/55,成功。 飞散而开的细小弹丸撞入那深潜者同伴的面部,本就磕碜的长相更加雪上加霜了——完全成了个留下无数弹孔的蜂窝煤。 它们的死活与否不是现在值得关心的,他们要做的只是暂时击退或者找到时机得以脱战。 爬上船来的深潜者接二连三,两人硬是在三四场遭遇战里杀出了一条路,直到终于抵达了通往下部船舱的楼梯。 深潜者们似乎还未打算涉足这里,毕竟以它们的第一要务,是要攻占这艘船再说。 “就到这里了,”祝槐道,“你自己应该回得去吧。” 威尔:“?” “你要一个人下去?”他问。 “当然,”她眨眨眼,“我昨天不是说了吗?我有我的计划。” 一个非常、非常疯狂的计划。 威尔:“你不会……” “不,”他说,“我一起去。” “听我的,”祝槐说,“要相信我吗?” 听着她这句熟悉的问话,威尔呼吸一滞,又听她道:“作为陪我下到这里的回报,还你一个你作为侦探最心心念念的真相怎么样?” 侦探听懂了她的暗示。 他伸手进自己怀里,摸出那根录音笔,递给了对方。 “很贵的,别弄坏了。”他说,“算了,就算坏了也得带回来还给我。” “了解。”祝槐一笑,直接按亮了录音笔的开关,“我已经让桑德拉提前把这几层的人手也撤离了,走不开的干脆换成爱德华那边的——毕竟我想他们不会介意借机给自己同族行个方便的。” “你回到五层以上应该就差不多了,但还是尽快跟他们汇合,准备看时机放救生艇。以及,虽然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往下看。” 威尔深深看了她一眼,“好运。” “祝我们好运,”祝槐纠正道,“毕竟成为‘泰坦尼克’号二号的可能性很高。” 他们就在这里分开,头顶传来了枪声,祝槐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踏下了台阶。 货舱通道里同样只留下了应急灯,她一边换了满数的弹匣,一边不急不慢往前走。 一下下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传入的不仅有她自己的耳中,自然也有在场另一人的耳朵里。 ——二号。 到了。 祝槐迈进半开着的大门,果然看见一身礼服已经皱皱巴巴狼狈不已的男人闻声抬了头。 “居然是你,”爱德华看到来人,又瞧见她提着的枪,脸上不掩疯狂之色,“想不到会是你来……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会知道——” 他终于把一切串联起来,所有细节都对上了号,却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往日英俊儒雅的模样消失得一干二净,粗哑难听的笑声一阵比一阵尖利,直刺着人的耳膜。 “可惜啊,可惜你来得太晚了。” 他两眼通红,充斥着的尽是走到末路的赌徒孤注一掷的癫狂,“你做什么都没用了,我已经完成了仪式,只要等着祂降临,就可以将她——” “是吗,”祝槐摆弄了一下手里的枪,“那她自己愿意吗?” 在前一天的昏暗之下还无法看清,但此时此刻大缸旁边的地面上,一圈圈的法阵泛起了红光,它上面绘满了奇特又异样的纹路,光芒从微弱到强烈,显而易见——已经被启动了。 “闭嘴,她不可能不愿意,”爱德华喘着粗气,“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莎伦,她只会——” “只会感谢你复活了她?” 祝槐惊讶地说:“那你一定清楚她是怎么死的了。” 霎时之间,爱德华就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他张着嘴,却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是啊,是啊……”几秒后,他梦呓似的喃喃道,“那场海难,我和她一起漂到了一座荒岛,但是莎伦不幸撞到了头,很快就……” “然后你在那里撑着,直到人鱼——准确来说是深潜者给你送来了食物?”祝槐替他补充道,“甚至还和它们做了交易,如果你帮助它们召唤伟大的天主,它们就帮你复活莎伦?” 爱德华死死地瞪着她,神情骇然,甚至忘了去阻止她一点点去揭开那只潘多拉的魔盒。 “爱德华·琼斯,”她问,“你真的不记得自己那几天吃的是什么吗?” “莎伦身上被啃咬的部分、缺失的部分都那么明显,你花了多少次说服自己?” 人鱼。 在某些地方的传说里,人鱼的另一层意象是他们的肉。相传吃了人鱼肉可以长生不老,爱德华的情况显然不属于此,但如果他以这样的潜意识—— 爱德华:“闭嘴……” “你的臆想又有多少是真的?该不会莎伦也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在海难中撞到脑袋重伤不治死的吧?” “闭嘴。” “甚至,我是不是可以得出这样的猜测,你们侥幸逃过失温,漂流到荒岛上却已经饥肠辘辘,但又发生了争吵或者随便什么情况……你打到了她的头部,回过神来发现她死了,并且在之后的几天——” “我让你闭嘴——!!” 他吼出声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许久之后,才抬头去看依然一动不动地浮在水中的莎伦。 召唤阵上越发红光大盛。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他狂热而迷恋地说,“我们马上就可以重聚,毕竟我们那么相爱——” “别沉浸在你那自我感动的深情里了。” 祝槐说:“你就不觉得我的声音有点耳熟吗?” 那一点隐约的熟悉终于在此刻化为实感,爱德华目眦欲裂,显然也回忆起了那天夜晚的甲板。 “那个也是你……”他难以置信又愤怒,“你竟敢……” “没办法,”祝槐笑眯眯道,“我胆子大嘛。” 她看到莎伦的嘴唇仍然在微微翕动,是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幅度。 她说—— 杀了我。 “你觉得她不是她了,就因为她为变成这样想死而不是和你一起活下去?”祝槐说,“你认的不是人,只有符合你想象的才是莎伦·伯克利。” “醒醒吧,爱德华·琼斯,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不然不会选择和别的女人结婚来实现目标,你们的相册里最多的是你自己得意的照片,连和深潜者合作你想的也是万一事不成怎么报复它们——不然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召唤祂?” “所以呢?”爱德华突然问。 祝槐:“?” “是啊!就算这样又如何!”他咆哮起来,“我有什么办法!” “是它们发现了我把我送回了陆地,答应我的请求把莎伦用这样的形式留存,但它们说如果我三年后带得回来足够的祭品才会让她彻底地——现在我自己做,莎伦记得也没关系,到时候抹除掉她的记忆,我们又可以——” “你拿着枪,你想阻止我?”爱德华前言不搭后语地大喊大叫道,“那开枪吧,不管怎样,赢的人是我!” “三分钟,不,一分钟,一分钟之后,你们全都会跟着我一起死——” 货仓的天花板很高。 魔法阵上闪烁的光芒堪称耀眼,而就在那上方的高空处,有一股气旋渐渐地越来越明显。 龙卷风似的气流愈发猛烈,只是看着就让人感到了无形的压迫感。 有什么要降临了。 “不了。” 祝槐放下枪,若有所思地歪歪头。 “目前来看,”事到如今,她依然露出了微笑,“我承认是你赢了。” …… ——门忽然被推开了。 几乎的漆黑一片里,作为唯一光源的电脑屏幕散发着微光,但在推门的人进来前,唯一身处会客室内的人却不在那里。 他坐在不远处的棋盘前,执完白子又执黑子。 士兵进d5。 他端详几秒,将另一方的棋子吃掉了。 “你既然要下棋,”进门的人端着托盘上的点心和饮料走过来,“不开灯开着电脑做什么?” 车进e4。 男人沉吟片刻,“氛围?” 对方:“……” 可再别了。 “我刚刚看到新出的悬赏了,”他轻笑道,“也是‘x’的玩家,听说是骗了个名额和一大笔钱就跑了。” “敢主动进去的能是什么简单的家伙,要我说是这边太傻。”对方不以为意,“不是悬赏吗?谁啊?” “不知道,名字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男人说,“唯一的线索就是最开始联络时用的id名字,据说是叫‘tikby’。” “这能找到什么啊?网名这东西——” 男人一句话就掐灭了他,“不,其实我听说过——我说的是现实里。” “前几年爆出来丑闻的那个叫昴星的皮包公司,”他说,“我有点在意就打听过,证据是被匿名发送过去的,用的名字就是‘tikby’。” “‘tikby’……?” “再往下查,能查到的东西其实不多,残留的资料也非常少,只追溯到昴星曾经资助过一个孤儿院,但那座孤儿院多年前就毁于大火……”男人道,“但是‘tikby’这个名字,你可以拆开想想。” “t、i、k、b、y……”对方还真思考起来,“这能想到哪里去?” 他烦恼地一下下敲着桌面的指节忽然慢慢停下了。 “……‘the king in yellow’。”他喃喃说,“可剩下的那个呢?” “据那很少一部分留下来的资料,应该是‘bride’。”男人说。 “——他们管那个计划叫‘黄衣之王的祭品新娘’。” …… 强烈的重压感压迫得人无法动弹。 气流激烈到任何接近的物体都足以被轻易绞碎,而就在气旋的最中心,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了它。 阴风寒冷有如来自漆黑的最外层空间,连周围的空气都凝结成了冰,最先窥见的是一层层褴褛破碎的黄袍。 被称为神的存在近在咫尺。 “祂”一点点地降临了。 爱德华的狂笑声仿佛已经远在天边,在如此场面之下,那又算得上什么呢。 【目睹“无以名状者”哈斯塔的真身,进行意志检定,成功下降一到十点,失败则随机下降一到一百点san值。】 kp毫不留情地说。 【我提醒你,这里会当场撕卡。】 【——等等。】 【你到底是——】 “这重要吗?” 眼前是人类难以理解的景象,祝槐听到心脏狂跳的声音,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嘴角,“……抱歉抱歉,我确实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好笑。” 滑稽到她想笑弯腰了。 [斯卡蒂(祝槐)]进行意志检定,70/70,成功。 san值下降两点。 爱德华的笑声猛然一滞。 原因无他,戴着苍白面具的神明正在向地面逼近,褴褛黄衣下丑恶的触须四下舞动,足以轻松毁掉或是吸取对方意志的触手从她身旁扫过,却没有碰到她分毫。 祝槐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 “……终于见到你了。”她慢慢地说。 她恨之入骨的“情人”。 她命中注定的……死敌。 不过——现在,就让她再稍微利用一下吧。 “我亲爱的王啊,”她在爱德华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扬声道,“伟大的深空星海之主。” “作为您最虔诚的信徒,作为您的代行人,我现在将那些有着愚蠢信仰的深潜者,还有这个男人献祭于您——” “请享用这份祭品吧。” 第39章 约定之地(八) 爱德华呆呆地站在原地。 无论是愤怒还是惊恐, 不管哪种神情都从他脸上消失了,如果说他在最初亲眼目睹哈斯塔降临时还能尚存一丝理智,此刻就完全成了一片空白——恐怕他至死也想不到,付出一切才召唤来的邪神怎么就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诚然, 这也正是祝槐的目的。 她等的就是他完成了仪式才来, 要她付出理智和魔法值来召唤?她才不干。 【你——】 kp完全傻眼了。 “33号要是在场说不定也会这样,”祝槐勾着嘴角, “看来连你们也被坑了一把。” 该说是系统还是游戏——总之, 同时制约着主持人和玩家双方的那个“存在”在读取了她的背景后,显然也没有知会kp们一声。 她打了个信息差。 从一开始看到这张角色卡,她就知道它有问题。 斯卡蒂——北欧神话之中的“寒冬女神”, 因为嫁给了后隶属于阿萨神族的尼约德, 也被称为“诸神的新娘”。 角色卡的数值参照了玩家本人,那自然也是需要合理的理由去圆的,不然一个正常人怎么只是在离家出走后就失去了30点san值。 最大的可能就是设定也自动对应了他们自己的经历, 她当初在伊莱面前对规则的试探也证明了这点。 更别提背景的用词实际上也很暧昧。 “背井离乡”?——那她确实是早就背井离乡了。 “家人不理解她的追求”——在孤儿院朝夕相处的应该也可以算家人吧? “断绝了关系”——和死人又有什么关系可言呢。 而app上“法术与咒语”那栏, 处于未激活状态的几条咒语,无一例外都是她在现实中所掌握的。所以她有理由相信,“斯卡蒂·格雷”对应的完全就是她本人。 kp现在甚至不能判定她超游,她扮演的的确是斯卡蒂,也的确是她自己。唯一让她不满意的就是这个名字,她宁愿当斯卡哈。 “真对不起啊。”祝槐毫无诚意地笑道, “看起来,赢的还是我这边。” 她的声音似乎已经传不到爱德华耳中了。 降临于此的哈斯塔化身宛如一个身披褴褛长袍的、瘦骨嶙峋的怪人,一举一动却都透出诡异而绝非凡物的优雅。那件旧袍有着奇特的延展性——不, 根本就是祂血肉的延伸, 在一眨眼之间就几乎覆盖过了大半场地, 窥伺向了祂的敌人。 或者说,祂被引导而认为的敌人。 面具下隐藏的无数触须中的一根在一瞬间变得粗壮,直接席卷上了他的身体,将他抛至了半空。爱德华与触手接触的刹那间就凄厉地尖叫起来,那叫喊声中的恐惧痛苦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他的皮肤在融化溃烂,祝槐清楚地听到了他骨骼被拦腰折断的声音,最终——所有都在触须的收紧中化为乌有。 爱德华·琼斯蒸发得一干二净,偌大货仓之内竟然连半点痕迹也没留下,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但他无疑是存在过的,仍然响彻于头顶的鱼人们的脚步与嘶吼声就是最好的佐证,它们作为克苏鲁的眷族,已经感觉到了敌对神祇的来临,正在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哈斯塔不会放过那些送到嘴边的祭品,以摧枯拉朽之势挥舞着不可名状又亵渎的触手凶狠地刺穿了钢板,以超乎寻常的速度窜向了吼叫着逃跑的目标,让它们也在无上的恐怖中化为了自己的食粮。 然而这些触须无一例外地与她擦肩而过,船体已经隐隐有了摇晃之意,祝槐一步步向前走去,来到了莎伦·伯克利面前。 原本盛放她的玻璃缸体也在几乎无差别的攻击下被打破,连接着它的水管扯断了,里面的水倾洒在地面上,积出薄薄一层,散发出难闻又满是腥气的味道。 被强制改造的莎伦静静地躺在那里,她还留有微弱的气息,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眼珠僵硬地转了过来。 祝槐重新举起枪,对准了她的额头。 莎伦注视着近在咫尺那黑洞洞的枪口,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声枪响。 她额上的弹孔已经连多少血都流不出来了,在这样几近僵尸的状态下只有一点被烫出的焦黑痕迹和辨不明是什么颜色的液体。但仔细看去,她神情平和,唇角竟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弧度。 整整三年的生不如死,到底是迎来了结束的那一天。 祝槐丢掉了这把枪,顺了一下被之前那气旋吹乱的发丝,开始原路往回走。 耳边有深潜者在用它们的语言惨叫,被捅穿的天花板之中只有几片仅存的鳞片飘落,她却如若无人之境,踏上舷梯的同时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理应响彻于哈利湖畔的调子飘扬诡谲,只有她和身在此处的神祇知道,她继续了那日梦中未完的最后一句。 ——我的灵魂还能吟歌,我的声音早已殒殁,死而未颂者的泪水干涸在那失落的卡尔克萨。 祂清扫克苏鲁信徒的效率惊人,她沿途见到的最大残片也不过只是一截还握着长矛的带着蹼的断爪。 邮轮在巨大到令人恐惧的条条触须包覆下缓慢地倾斜,而她在那之前来到了甲板上,欣赏着眼前这一幕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才断断续续征伐上邮轮五六层的深潜者已经被几乎尽数清除,余下的那极小部分嘶哑叫着,冲到船舷边直接跳了水。可大多数还在半空中就被黄衣之王的触手拦腰抓住,同样还来不及挣扎就化为了一捧淤泥和灰尘。 船上的祭品一扫而空,只有少数几个侥幸留了一命,还没有上来的那些也不算逃过一劫,那些奇特而无定形的触手猛然扎进海面之下,海水里瞬间弥漫起了古怪的血色,漂浮上来细细碎碎的血肉残片。 再不脱逃就是几近灭族的危机,仅剩的那些深潜者开始拼命向着海底深处游去。头顶上的海平面透来的不再是天空的光亮,而是一片又一片狩猎着它们的绝望。 然而底层已经被破坏了承重,船壳上同样有旧日支配者触手扎穿的孔洞,海水已经倒灌进船体,这艘“潘多拉”号毫无疑问地面临着沉船的下场,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 缆绳晃动,足以容纳全体乘客的数十艘救生艇在被缓缓下放。 祝槐站在原处,感受着脚下的摇晃,摸了摸衣兜里正在微微发烫的十字架。 她问kp:“我现在用送神术要付出什么代价?” 吃完了,也该滚了。 虽然哈斯塔只要等到毕宿五消失在地平线以下就会自行离开,但他们现在显然没有这么多时间。 而且…… 她看向正在往上探去的触须,可能是因为那些混血深潜者,上面那些并没有被神祇认为是可以共处的友好存在。 kp:“………………” 讲道理他不是很想掺和夫妻打架啊!!! “我能猜到你现在在想什么,”祝槐在心里说,“纠正一下,前夫。” kp:“?????” 神特么的当场离婚!哈斯塔祂知道吗?! “就是因为不知道。” 她自言自语似的道:“才要来个出其不意啊。” 【……如果你这么问。】 再加上她的咒语列表里居然真有这个法术。 啊!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kp……放弃了思考,麻木地报起了说明。 【要遣返的神祇每有25点意志就要分配一点魔法值,这样可以打开遣返的通道,并自动带有百分之五的概率将其遣返。】 【哈斯塔拥有的意志为35,你要付出两点魔法值,体力可以抵扣魔法值,但一次性失去过半体力可能会陷入昏迷。】 【打开通道后,如果再牺牲更多的魔力可以诱使神明离开。每消耗一点就能使祂离开的概率增加百分之五,概率最高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除此之外,你持有的埃及十字架可以额外增加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 【但相应的,单纯的送神术只需要一回合,如果使用十字架就要持续三轮才能生效。】 【也就是说,你要撑过三个回合的行动。】 祝槐看了一眼自己的mp。 角色卡hp值红槽的下方就是mp值的蓝槽,她有14点魔法值,除去开启通道要用的两点,如果剩下的十二点全部加进去,也才能增加到百分之六十五的遣返可能性。 再算上蒲林的埃及十字架…… “加上十字架,剩下的用hp补足,”祝槐说,“我要最高的概率。” 押在她身上的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命。 船舱的墙壁已经被彻底砸烂了,她站在这里就能清楚地看见那一抹飘扬的暗黄长袍。哈斯塔的身形仍在膨胀,整艘邮轮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岌岌可危。 她握住了那个埃及十字架。 祝槐深吸一口气,低声念诵起那道她曾经费尽力气才终于找到的咒语。 虽然事后她才发现,请神和遣返的差别并不大。 “hungurui mugurunahu hastur……” 咒语间闪现了神明名讳,原本正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披着黄袍的王缓缓转了过来,那张苍白面具直直“盯”着她,缠在船桅上的触须迅速松脱,滑向了她所在的方位。 【可以通过敏捷检定进行闪避。】 祝槐:“?” 这数值是人过的吗?! [斯卡蒂(祝槐)]进行敏捷检定,30/45,成功。 她堪堪避过了拦腰扫来的触腕,毫不怀疑真挨上会当场一个变俩。 同样行动起来的还有其他本已向上伸去的那些,周围的压迫感愈加沉重,欺诈师完全感觉得到发现自己受了愚弄的神明的滔天怒火。 她欺骗了邪神。 什么才叫代行人啊。 “最虔诚的信徒”平复过心跳,清晰地复述着自己印象里的词句,连耳膜都在因为钢铁被砸烂摔打的声音而嗡嗡作响。 [斯卡蒂(祝槐)]进行敏捷检定,27/45,成功。 魔力和体力在一齐流失,她感觉到身体在相应地变得虚弱。闪烁着不明尖锐光亮的触手擦着她的脸颊刺了过去,祝槐借着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的咖啡厅的挡板虚晃一下,放声念出了最后的几个单词。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地方上空出现了同样如出一辙的庞大气旋。 只不过一个是放出,另一个则是强行将其带入。 [斯卡蒂(祝槐)]进行遣返检定,9/99,极难成功! 哈斯塔的本体已经动弹不得,但那些贴在邮轮船体上的触肢还在徘徊着不愿离去。它们一圈圈地收敛,甚至像是形成了包围圈,只待将网罗在其中的最后一个、也是现在最拉仇恨的那个一同绞碎。 [斯卡蒂(祝槐)]进行敏捷检定,97/45,大失败! 祝槐:“………………” 这合理吗?!! kp:“?” 溢满海水的甲板上湿滑异常,她一不小心踩上其中最大的一滩就整个身体向前倾去,早已虎视眈眈的触手就在这时猛然缠上了她的脚腕。 双方力量悬殊太大,祝槐挣扎了两下,依然被拽着向后拖去。另一根绕上脖颈的同时,她感到了来自肺部空气渐渐稀薄的窒息。但她还能呼吸,她原以为自己会在瞬间被撕碎,明明已经吞噬过无数生命的触须居然留了一定的余地。 愠怒从缠住她的力道中传过来,可祂还在犹豫,最终决定收下这份多年前就该被献上的祭品。 停留在龙卷风般的气旋之下的只有褴褛的衣摆,自那下方延展出的触手拖动着她一点点向那处滑行。 她能感到的气流也越来越猛烈,眼看再不出几十秒,就将被一起带回那被封印的湖中神殿—— 祝槐抬起手,狠狠地将发烫的十字架扎进了面前这根勒住她的触手。 经过前人反复凝练的送神媒介在她手中还是勉强能拿稳的温度,落在施法对象上就是彻底的炙烫了。焦糊味弥漫开来,被烙出一小块焦黑痕迹的触须吃痛地松开又蜷紧,而她就在这空隙间趁机躲开了它的又一次侵袭。 她弯下身,对脚腕上的那段如法炮制地用力一刺——这次的力度还要更大些,被尖端戳进的伤口滋生出阵阵白烟。触手霎时滑脱,带着还留在上面的十字架,呼啸着和它的主人一起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祝槐还坐在原地,撑着上半身,听着从疯狂鼓动到渐渐平静下来的心跳。 “拜拜,”她看着那边,两指并在眉尾一扬,轻快地说,“收好你的纪念品。” 没有时间留给她慢慢休息了,祝槐站起身,立刻因为那个摔得生疼的大失败“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本在露天广场聚集的宾客们已被组织疏散到了登艇甲板,系艇索将载满乘客的一艘艘救生艇下放至海面。 祝槐刚赶到栏杆边,就看到了离这边最近的那艘救生艇上,威尔、罗曼、路婉婉一个都不少,正焦急地翘首看着他们明知道还有人没有逃出来的邮轮。 连桑德拉和休谟夫妇也在那艘船上,很显然,他们还是挺信任揭穿了爱德华真面目的这一群人的。 队友们显然也发现了她。 “凯蒂——”路婉婉双手作喇叭状,喊道,“这——边——” 以现在的时间肯定是不够返回登艇甲板了,所幸她所在的地方离海面也不算很高,直接跳下去再迅速游走应该还来得及。 【过个幸运。】 kp开始发功。 【看你能不能好好落水,再顺利跳到救生艇旁边。】 [斯卡蒂(祝槐)]进行幸运检定,81/80,失败。 祝槐:“……” 就是说都到这里了她的骰运能不能别来上个团那套了啊! 伴随着落水的巨大水花,她沉进了海水之中,忍着刺痛勉强睁开眼睛。她入水姿势还算标准地保护了内脏,却因为跳下去时的那亿点点偏辨别不出该浮向这一堆船底的哪艘。 忽然,有什么轻轻往她后背上一顶,将她推向了其中的某个方向。 祝槐回头时只看到一只带蹼的爪子,也顾不上再瞧,迅速朝那里游过去,猛地浮出了水面。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她大口呼吸了两下,就在船上同伴连忙联手伸来的帮助下登上了救生艇。 最后一个人也登艇完毕,彼此打了个信号,围在船边的救生艇迅速驶离,直到远远的安全距离之外。 邮轮倾斜过了大半,水面没过他们前两日才走过的甲板,它先前的乘客和船员们四散在救生艇上,见证了这艘豪华游轮的缓慢沉没。 当然在这种时候也有别的事要忙。 船上应急食品和必要品之类的物资都是齐全的,为了以防万一,潘多拉号上的艇数也是供大于求,他们这艘救生艇上也就熟悉的那么几个人再加上驾船的船员。 这会儿提医药箱的递医药箱,递浴巾的递浴巾,连桑德拉都拿了条毛巾过来,而罗曼捧来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养生保温壶倒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以他的说法,意大利面配热茶,大家都值得尝试。 “来,”罗曼正色,“煮说多喝热水。” 其他人:“……” 事是好事,你话说得还能不能再冷点? “不过你刚才跳下来的时候,我看你位置歪了点,”路婉婉心有余悸地说,“又半天没浮上来,我还以为——” “这是吉人自有天相,”罗曼说,“ramen。” 祝槐:“不,我想应该是——” 她才说到一半,就被女人惊恐的尖叫声打断了。 休谟夫人:“呀啊啊啊——” 船边上,一个硕大的鱼脑袋如出水芙蓉一般杵在那,茫然又无辜。 “我想,”祝槐喝茶,“应该是它。” 其他人:“???” 驯兽大成功,恐怖如斯。 【呵呵。】 路婉婉:“……kp发生了什么?” 他们那个理智又克制的kp哪儿去了?! 【你问她做了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那一圈峰回路转悬崖转石的发展里回过神来——他的模组!他本该来一场惊心动魄海上大逃亡的模组!裂得不成样子了!夭寿啊怎么会有人丧心病狂到玩得这么大啊! 上来直接卖假证他忍了,对深潜者驯兽大成功他忍了,偷黑幕boss的钱包销赃还栽赃他也忍了,伪造改魔法书让邪|教徒召唤章鱼哥公开处刑,反正社死的不是他,那也是可以忍的。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tm跟哈斯塔是这种关系啊?!是就算了还利用完了直接当场背刺原地送走! 他的心被刁民捅穿了,今生似乎不会再有悲喜。 祝槐:“?” 那不然呢,她都请客了,还真要留祂过夜不成? “你做了什么?”路婉婉乖乖地问。 “利用哈斯塔赶走了鱼人,”威尔分析道,“然后遣返了哈斯塔?” “对。”祝槐打了个响指,“我不巧知道一点和祂沟通的方法,不巧灵机一动反过来把爱德华献祭了,不巧又突然想起我好像是学过那么个可以送走祂的法术——” 威尔:“……” 他猜也是! 路婉婉:“……” 那怪不得kp要疯,瞬间可以理解了呢。 罗曼“哇”了声,“教练,我想学这个。” 路婉婉吐槽:“教练说他也不会他也想学。” “你们在这说什么呢?”桑德拉见他们嘀嘀咕咕半天,看看惊恐地躲得离那个冒头的深潜者老远的休谟夫人,忍不住走过来,“那个怎么办啊?” 祝槐:“啊,它啊——” 念在对方还没做什么坏事就落了网还给了点情报的份上,他们在行动前一晚也把它重新藏在了靠近高层的库房里,这也就是它没有和它的同族一样惨遭哈斯塔毒手的原因。 她走到船边蹲下,对上那双直勾勾的鱼眼,“我没有小鱼干了。” 深潜者歪了歪头,好像没有听懂。 “你喜欢的那种鱼干丢了,”毕竟他们谁也没空带上这些,“回去吧,你还有一些同族在海底呢。” 深潜者一动不动。 祝槐:“……” 她有一种很微妙的预感。 “你……”她指指自己,“跟我们走?” 鱼人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崇拜,哪怕是种族不同语言不通,也能轻易看出它眼底的——遣返了哈斯塔!英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路婉婉:“???” 草啊! 然后它马上抬起了一只带蹼的爪子,俨然是他们教过的握手。 罗曼开始蠢蠢欲动,“你说它会信飞面大神吗?” “也许可以尝试,”祝槐沉吟,“你家地方够大吗,我可能要到处跑,照顾不了它。” kp:“……” 这群人还要带走他的怪当宠物养!啊!真是气煞kp也! 见他们态度有松动的架势,深潜者还真一个鲤鱼打挺蹦上了船——别说休谟夫妇了,连周围救生艇上的乘客一看到这似乎就是先前扒在船上那种给他们带来深重阴影的怪物,立刻也惊叫了起来。 然而。 在祝槐见势不太对,就引导起深潜者转圈打滚再装死再“当当”蹦起来闪亮登场的驯兽表演下—— “好耶!” “噢噢噢噢厉害厉害!”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很快就变成了这样的起哄声。 kp:“………………” 这破日子是特么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你们还记得你们刚沉船吗?! 深潜者显然也受到了莫大的鼓励,这简直是在同族中从未获得过的热烈待遇,很快不等祝槐指示,它都自顾自地即兴发挥表演起来。其他宾客在欢呼,而它被绑着押起来的混血同胞们默默转过了头——傻到没眼看了。 脱下神父马甲的老年祭司躺在救生艇船板上,还在自闭。 “说起来,”趁着也不用自己费神了,祝槐好奇地问,“你们看到了多少,掉san了吗?” “掉是掉了。” 威尔说:“但我们其实也就在下来的过程中看到了那些触肢,没有直接目睹真身的话好像不会掉得很恐怖。” 他说得比较隐晦,罗曼耸了耸肩,连路婉婉都没有露出太意外的神色,显然都是见识过那随机一百点的人了。 其他两人不算奇怪,路婉婉倒是出乎祝槐意料,毕竟两人当初进的都是新人模组,她直到现在才第一次目睹邪神本体,对方居然比她还早。 ……虽然说也许当初没忽悠那些食尸鬼,她也得当场见到传说中的莫尔迪基安。 “不管怎么说,”看着还表演得起兴的独苗苗深潜者,在它同族里头杀了个一进一出的威尔恹恹道,“我再也不想吃鱼了。” 他永远都不想闻鱼腥味了。 “那喵喵教就算了,还不赶紧皈依我们飞天意面神教?”罗曼大咧咧地去用胳膊肘搭这个忘年交的肩膀,“别的不说肉酱管够,现在入会凭我的钻石vip给你的会费打八折——” 他还没搭上去呢,“啪”地一声,手就被威尔给条件反射地打掉了。 罗曼:“?” 威尔:“……啊。” 路婉婉:“……” “虽然我就隐隐约约地觉得,”她慢慢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祝槐:“应该就是真的吧。” 罗曼:“???” “啥啊?”他茫然,“你们在说啥?” 路婉婉:“……一点女生的直觉?” “啊真是的——行了行了。” 威尔一把摘下帽子,“他”——不,应该是“她”——拂了拂那中性短发上被深潜者甩到的水珠。 “薇拉,”她伸出手来,“叫我这个名字吧。” 罗曼:“………………” 罗曼:“?????” “你是女的?!”他震撼道。 “这样行动方便一点,懒得解释就干脆这样了,反正对我爱好说三道四的也磨得我耳朵疼,”薇拉斜他一眼,“你有意见?” 罗曼:“没有没有没有。” 这边除了他居然全都有点察觉,他赶紧转头去寻找盟友,结果就看见呈放空状喃喃自语的桑德拉·休谟,一看就是跟他一样的震惊。 “休谟小姐做什么呢?”他凑过去问。 “在算这一趟我们家可能会损失的钱。” 桑德拉幽幽道:“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罗曼:“……” “那确实。”他赶紧附和。 “爱德华那边应该还可以追回一下吧,他不是有自己的事业吗?”祝槐说,“那些邪|教徒的财产也是,或多或少能弥补点。” 桑德拉冷哼一声,“算他死得痛快。” 不然她还不得亲自手撕渣男。 这么多救生艇上都见不到他的身影,再加上她被叮嘱的那几句话,她当然默认了前未婚夫的结局。不过具体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她现在也不关心了。 先想想怎么把休谟家的钱和面子都挣回来才是正事。 当然—— 祝槐想想她听到的爱德华死前的叫喊声,心说应该也不算痛快。 “咦?”路婉婉忽然站起来,“这么快吗?” 虽然已是深夜,但远处的黑点和照来的灯光依然清晰可辨。沉船是今晚可以预料得到的可能结局——也可以说很大可能性会如此告终,所以桑德拉那边已经提前发出了求救信号,就等着一旦真落水能够及时获得救助回到陆地。 可他们来得比预定时间还早。 “哦对,”才翻过物资的薇拉又扯出条袋子来,“先用这个给它罩着吧,免得吓着人。” 于是,等救援队的那些船只赶到救生艇旁,安排一众人等登船,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缀在他们最后的、个头矮小的家伙,套了个麻袋,连眼睛和嘴巴的孔也没开,就闷头跟着一撇一撇地往前走。 救援队队员:“你们带着的这个……” “是个企鹅?”他困惑道。 “孩子总有些奇思妙想,”祝槐一本正经地说,“满足一下他的兴趣爱好。” 救援队队员:“哦、哦哦……” 深潜者(企鹅ver)一起上了船,结果是负责统筹安排人手的桑德拉问出了其他人也都有的疑惑,“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 “哎,也不怕跟您说,”救援队队员挠挠头,“本来仪器不知怎么出了点毛病,突然检测不到磁场和信号——” 在场其他人:“……” 确实,邪神都被召唤了那肯定得出问题。 “我们都以为定位就得多花时间了,”他说,“结果海面上突然冒出了个什么东西。” “队长说海上偶尔也会有一点这样难以理解的奇异现象,说不定是来引路的,再加上我们也不由自主地有点好像真能找到的预感,就……” 桑德拉:“……?” “……喏,我拍下来了,就是太黑了可能看不太清。” 他翻出自己的手机,给他们看了照片——暗沉黑蓝的波涛之中,哪怕有什么也都影影绰绰的像他说的一样瞧不分明,但在救援船的船灯照耀下,还是能窥见些许的。 是一小截深青色的鱼尾。 在场的、见过二号货仓内部景象的人不可能忘记这个颜色。 “照片发给我吧,”桑德拉突然说,“算是买下来的,我等会儿让助理给你转钱。” “啊?”救援队队员一愣,连连摆手,“我就随手一拍的,不用不用,休谟小姐您也太客气了。” 他说到做到,给她把照片传过去后连卡号都没报,就又在队长吩咐下去忙手头别的事了。 剩下的人站在原地,唏嘘的唏嘘,感叹的感叹,祝槐忽然“啊”了声,才想起来地从怀中抽出那支录音笔,递给了薇拉。 “跟我一起跳水了。”她耸耸肩,“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我说过很贵的。” 两人都懂当初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薇拉只是来回检查了一下,“当然防水。” “我回去再听。”她说,“话说回来,我突然想起来——” 【对了。】 kp忽地打断了薇拉的话。 他反应过来按照现有的发展可以秋后算账了,大仇得报! 【依然有一部分深潜者逃进了海底,蛰伏在领地里等着伺机报复谋害它们的家伙。】 一阵骰子的响声。 kp又在暗骰。 【其中就有目击到你和爱德华进入召唤出哈斯塔的货仓的深潜者,那些冒充服务生的混血深潜者曾经与同族交流汇报过,船上每个祭品的情况无一例外,它们对应你的长相就依据一一登记过的邀请函得出了你的姓名。从此在有海的地方,你就可能面临——】 祝槐:“你确定吗?” 薇拉:“……” 罗曼:“???” 草,这话该死的耳熟。 kp突然哑了。 不,应该是突然响起了“扑通”一声。 ……听上去好像自己摔了一跤。 薇拉:“???” 等了半天,都没见kp再说话,侦探就继续了自己刚才的话题,“……说起来,还有件事我很在意。” “刚才kp也说了,第一天晚上,不是有服务生声称可能有人混上了船吗?”她说,“难道是他们监守自盗,所以才编出了这个借口来检查祭品的情况,实际上混进来的就是他们自己?” “不,”祝槐说,“确实有人混进来了。” 她笑眯眯道:“是我。” 队友:“……?????” “kp那么说,”她说,“是因为他忘记了一件事。” kp终于艰难地爬了起来,冷静理智的模样完全消失了,剩下的完全是窝火到恨不得当场掉san的绝望。 【她的邀请函——】 他喊破了音。 【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第40章 约定之地(九) 众人:“……” 内鬼竟在我身边。 最先反应过来和激动起来的果然是一贯最在意真相的薇拉, “你的邀请函是假的?!” “因为kp要咱们自己设定关系人嘛,”祝槐无辜地说,“那我设定跟他俩都没有关系岂不是也很合理?” 其他人:“……” 合理个鬼啊!!!!! “然后我听关系好的网友们议论都收到了邀请函,”她叹气道, “不由自主地心生羡慕, 所以想办法也给自己安排了一张,具体表现为寻找目标缩小范围, 发现其中一个客人家里出了点事但她还不知情, 所以告知了她让她尽快回一趟老家——” 斯卡蒂·格雷,今天也是充满正义的一天呢。 “我还给她悄悄转了一笔损失费,接下来请她把邀请函转让给我, 再伪造出一张除了改了个假名假身份以外几乎一模一样的, 就是现在这样了。” 真按kp说的,深潜者按照她的长相和假名去对应找人寻仇——大概借由的是埋伏在人类机构里的那些混血深潜者——那恐怕找到天涯海角也找不到吧。 其他人:“………………” “kp就是这么被气死的吗?”薇拉问。 已经完全听不到kp的声音了。 路婉婉:“……是的吧。” “煮会保佑他的,”罗曼虔诚地说, “但是教练, 我也想学这手。” 祝槐笑而不语。 不如说她这样防备已经完全成了一种本能,总要想办法把真正的自己给藏起来才安心。 “最近的海港在两小时后抵达,”那头的桑德拉和救援队沟通完毕,重新走过来后说道,“需要帮你们联系航班或者准备私人飞机回去吗?” 在一脚踏入婚姻的坟墓前被及时拉了回来——或者按爱德华本来的计划,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和她的父母乃至一众亲朋好友活着回去——她对他们的态度好极了, 虽然不至于要多信任有多信任,但区区这点小事自然是举手之劳。 所有人:“???” 草,什么叫大小姐的有钱任性啊。 “可以可以, 那就拜托了。”祝槐当然是不客气了, 她笑道, “休谟小姐真是大方。” “叫我桑德拉吧。” 桑德拉洒脱地摆摆手,“以后你们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休谟家,如果是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帮的。” 这个承诺可了不得,几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意外之喜。以玩家的身份,之后肯定还要遭遇到各种各样的离奇之事,别说休谟集团的人脉,就单说是经济援助,那都足够解决不少情况了。 他们纷纷谢过对方,结果反倒是桑德拉说应该谢谢这救命之恩——这位休谟家大小姐的性格不错,直言自己当初败在爱德华的追求攻势下简直就是瞎了眼,再来一次她绝对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不对,不如直接扔进局子。 正如方才被罗曼问到所说的,这一趟给她的心理阴影相当深重,她似乎短时间内都断情绝欲,不打算再在感情上发展点什么了——比起天知道打着什么算盘的邪|教徒,那当然还是事业来得更靠谱。 “其实我刚刚还问过,”桑德拉说,“救援队遇到‘那个’的时候和沉船差不了太久,位置却离咱们在的地方还有几十海里,所以……” 以船沉下的速度,以及危机开始的时间,哪怕以最快的船速,也不可能在短短不到十分钟内到达那里。 他们看到的只会是莎伦在海面上昙花一现的灵魂。 “莎伦·伯克利到底怎么样了?”她问。 也许是因为她们和爱德华的关系,两人就像是某种命运上的共同体,大小姐难以言说地在意对方的结局。 “要我说,”祝槐道,“应该是去她该去的地方——或者她想去的地方了。” 不然也不会在临走前以这种方式感谢他们。 “好吧。”桑德拉松了口气,“反正这个世界上难以解释的事情那么多……实在是,就出来结个婚我都见了些什么啊……” 她抱怨了两句就又用卫星电话联络起集团那边的董事会,跟那边交流的姿态十分干练。想来她是不会容忍自己沉浸在阴影里太久的——跨过这道坎,等着她的路还很长。 他们在船上不算无聊地度过了剩下的时间,不得不说,独苗苗深潜者功不可没。 登上这艘救援船的乘客大多之前也都分散在附近,欣赏了它傻中带憨、憨中透着可爱的表演,眼下也都很乐意跟它互动。 甚至等终于到了陆地,大家陆续下船的时候,有些人还选择性遗忘了夜色下它那些密密麻麻的同族,大着胆子跑来跟它隔着麻袋握手,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深潜者:“咕。” 这辈子就没握过这么多手。 “大家目的地不太一样,”站在码头上,面对休谟家派来的不同车辆,祝槐活动了下在船上坐得僵硬的身体,笑道,“是不是到这儿就得分开了啊?” “是的吧,”路婉婉叹了口气,“感觉心情好复杂……” 真相实在让人唏嘘,险境也是真的险境,就算对他们自己来说都是活下来全靠命大的一局“游戏”,可又偏偏那么的—— 薇拉赞同道:“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煮说,”罗曼一本正经地说,“再多待几天我就有腹肌了。” ……喂!! “好吧。” 路婉婉承认,“就是这个感觉。” 偏偏某人走位操作又是那么的独领风骚,冒出的想法又是那么千奇百怪,最窒息也最绝望的就是最后发现这一切都特么是可以串起来的,让人只想大喊——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呵呵呵呵呵。】 看,又疯一个。 咦,她为什么要说又? “……说起来,”路婉婉意识到什么,“咱们之前那个kp是33号吧,我开场也打听了一下,kp说他去休假了……” “啊?”祝槐一脸茫然,“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了?” 其他人:“……” 装!你继续装! “要不然交换个电话住址什么的?”罗曼提议,“以后可以不光当网友了。” 路婉婉似乎犹豫了很久。 “可以不止是这张卡的联系方式吗?”她终于问。 薇拉:“?” “因为感觉都是可以信任的人,还挺难得的……我想拜托大家一件事,”路婉婉又赶紧说,“也不是麻烦事,就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顺便帮我留意一个叫‘宁宁’的女孩子。” 专业对口的薇拉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她问,“你的id才叫‘宁宁’?” 祝槐了然。 这样一来,如果是认识对方的人,看到这个名字肯定会有反应。 “对,”路婉婉说,“那是我妹妹,失踪很久了。” 祝槐想到点别的。 她和路婉婉当初同时进了第一个新人模组,《亡灵舞》的各人结算不同,当初的《画中人》也必然不同。但中间只隔了几天,如今按照表现和分数,两人依然进了同一个模组。 再联系上游戏本身不硬性要求得完全过了休息时间才能参与,路婉婉也表现得有点经验…… 那只能是靠数量取胜了。 “我就算在事务所也见过不少寻找失踪亲人朋友的案子了。”薇拉显然由她俩话里透出的蛛丝马迹想到了同一处去,她不客气地说,“如果还按照这样下去,你的情况非常危险。” 大多数玩家进游戏都是能拖就拖,哪有上赶着往里头找死的? “放心啦,我在量力而行。”路婉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对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的。” 薇拉充满怀疑地打量着她,祝槐则没有出声选择了旁观,以她来看,无论怎样都是个人选择。 更何况以她自己这种情况,又哪来的资格说别人呢。 “哎呀,威尔——薇拉这也是经验之谈,”罗曼冒出头来打圆场,“反正咱们都知道她就是嘴上不饶人,心里可担心别人了,ramen。” 祝槐:“我同意。” 想必录音笔也是一样的想法。 薇拉:“???” 薇拉:“喂,你们说谁呢!” “这是我的号码,”他从自己的灵感小本上撕了两张纸,分成了四份,挨个写了一遍,“有消息我一定让煮给你托梦。” 路婉婉:“我很感谢但求求你还是正常打电话吧——” 结果不光是给路婉婉,他们每个人都彼此留了号码——祝槐这次留的倒是真能打通的了。 虽然那个号码登记的身份信息也是假的。 不对,她好像就没有哪个是真的。 “我也会留心的。”薇拉最后一个写完自己的,将那些每张都留了大家联系方式的还给他们,“不过可能性比你们都低,别对我这边抱什么希望。” 祝槐接过她那张,看着上面的格式“咦”了声:“你是英国人?” “难怪你的口音……”路婉婉说,“我还以为是因为角色卡的设定。” “我应该说过我是初始的默认卡。”薇拉道,“偶尔也会有这种状况。” 罗曼摸摸下巴的胡茬,“你是说不同国家的人匹配到一起?” “的确,我也遇到过。”他说,“参加游戏的玩家似乎分散在世界各地,不过一般还是倾向于把邻近地区的人放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更有共同语言吧。” 罗曼宣布:“反正想不通就不想了。” 其他人:“……” 那你还真是很乐观。 他们站在码头上,桑德拉也来问了几人的名字身份和联系地址,在祝槐爽快地把真相告知她后,大小姐哪怕有所预料也不由一瞬间露出了非常微妙的表情。 不过恩人还是恩人,就算恩人顶了个马甲混上船来……那也只能说明强中自有强中手。 大小姐式双标jpg 【看来你们已经聊完了。】 kp幽幽地说,他现在的声音状态实在很接近于孤魂野鬼。 【我要进入结局了。】 他简直迫不及待!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噩梦了!啊! 【你们坐上了休谟家派来接人的豪华轿车,有的就近安排上了即将起飞的头等舱航班,有的安排不到就用直升飞机送回了各自的城市。】 【薇拉·康登回到了你父亲的侦探事务所,他已经听说了这次的邮轮沉没事故,又听你描述了具体的细节,干脆给你放了一个小长假。】 薇拉:“???” 不!她要工作! 【目的地是伦敦贝克街三日游。】 薇拉:“!” 好耶,她又可以了! 【而弗莉达·盖斯凯尔,你的导师同样放了你一周的假来缓和你的精神损失——呵,如果有的话。你们医院收到了休谟集团提供的一笔医药经费,桑德拉·休谟也承诺说等你以后出来独自开办诊所,她可以入股进行投资。】 路婉婉:“哇——” 希、希望病人没事? kp麻木地说。 【斯卡蒂·格雷和默林·艾伯克——离谱,你们特么怎么还真在同一个地方——回到马萨诸塞州之后,斯卡蒂的事务所也收到了一笔来自休谟集团的拨款。你用一部分来置办了一个大鱼缸,足够……“鱼鱼”在里面畅游。从此你的事务所多了一个天天穿着麻袋的走路歪歪扭扭的助理,随时可以帮着取用资料端茶倒水。】 祝槐:“……” 好家伙,孩子大了,可以打下手了。 【至于默林,你以本次经历为蓝本写的恐怖——】 一阵暗骰声。 ……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大受好评,一举登上了当月畅销榜首。而在斯卡蒂有事外出的时候,就由你来帮忙照顾那只纯血叛徒深潜者。你倾情向它推荐你主牌番茄肉酱,傻鱼鱼听信了你的谗言并成功爱上了它,恭喜你,终于找到了一起吃面的面友。】 罗曼:“?” 煮啊,他太感动了!!! 【出乎意料的是,尽管本次航行的乘客有不少是达官显贵,也不乏站在媒体风口浪尖上的人,“潘多拉”号的沉没却没有惊起太大的波澜,连谈论此事的人都少之又少。】 【有好事者向那些乘客们打探,却只得到了他们也记不太清当时经过的回复,这被归论于重大事故后的ptsd症状,但因为没有对生活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当事人也乐得走出这场沉船事故的阴影,自然没有谁去追究。】 【模组《约定之地》——结!团!】 祝槐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去看自己拿着的手机。 就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江北然再有心理准备也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不才一分钟吗?”她打趣,“至于吓成这样?” “这可是现场的大变活人……” 江北然抱怨道:“我都还没数到一百个数,大魔术师你说呢?” 祝槐:“……” 噗。 “姐,”他好奇地问,“这次咋样啊?” “还是c级本。”祝槐说,“探索度100,结算分数也是三万。” 图鉴里的图标是条迷你的邮轮,俨然就是他们乘坐的那艘业已沉入海底的潘多拉号。 她从之前就在想了,所谓的“约定之地”,恐怕不止是爱德华和莎伦的约定之地,更是他和深潜者的约定之地。 所以才会是邮轮。 物品仓库空了,而她的法术列表里,原本处于灰色状态的“黄衣之印开光术”和“哈斯塔送神术”在使用后已经正常显示了。 这些当然是不能让拿到金属铭牌前还是个普通人的现役大学生知道的,不过他本人的好奇心也没有这么强,江北然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地汇报起了自己的观察结果。 据他所说,在那道进度条读取完毕后,本来坐在沙发上的她就忽然连人带手机直接凭空消失了。而他还专门按了手机的秒表计时,不多一秒不少一秒的整整一分钟后,她又原模原样地出现在了沙发上。 “就像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一样。”江北然补充说。 “嗯……”祝槐问,“还有别的动静或者异常吗?” “没有。” 江北然诚实地摇摇头,“这一分钟里我一直到处观察着呢,房间里就我一个人,连只蚂蚁都没有。” “这什么黑科技啊。” 尽管自己都进了好几次游戏体会它的不同寻常之处了,他还是忍不住感叹道。 “这样啊……”祝槐思索道,“说起来,问你个事。” 她问:“有人招揽过你吗?” 江北然:“啊?” “招揽?”他说,“姐你是说那种玩家自发的什么组织的招揽吗?” 祝槐一挑眉,点了点头,知道他这么说就是肯定有过了。 “有是有过。” 江北然挠了下脸颊,“但我没兴趣就拒绝了……就是想苟条命嘛,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天知道我今年连生日愿望许的都是别挂科到能顺利毕业就行。” 祝槐:“我猜是在你拿到卡片之前。” “哎,那是,”他愁眉苦脸道,“不然我就换成好好活命了。” “那就祝我们共勉。”祝槐笑盈盈地说,“好啦,今天就先到这,过几天我可能还会找你一趟——应该是在休息时间到之前吧?你那边还剩多久?” 江北然给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倒计时,不算今天还有五天左右,似乎一般休息时间会依据上个模组的难度而定,e级模组就是四天,到了c级就成了一个星期——而她的在经历过上个模组以后也多加了七天。 他们出来用的也是和之前同样的办法,一个先走,另一个多在房间里等一阵子地避人耳目。对于江北然而言还没过多久,在祝槐看来都是好几天前了,等她回到“安全屋”,习惯性地坐在电脑跟前,这才想起其实手头没什么事要忙。 她正犹豫着是没事找点事还是干脆关了电脑,屏幕上就弹出了熟悉的通话邀请。 祝槐干脆地接通了,“比我想象得快点。” “那不然怎么是我呢。”少年的嗓音得意洋洋的,“你要的东西来了,张明栋和他那位的确在今天约了人见面,就二十分钟后。” 祝槐:“……” “你故意的吧?”她问。 白鹄:“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吗?” 祝槐:“?” 那可太是了。 “快点,”她说,“地址。” “哎我也是才得到的消息好不好,这不马不停蹄地来通风报信了吗?”情报商语气委屈,飞快报出了一串具体到街道的地址,“好像是对方勉强才答应了顺道来见一面,就在街上。” 时间紧张,也没有别的法子了,祝槐定位到那条街道,剥丝抽茧地缩小范围。监控还算清晰,覆盖面积也不小,看来他口中的“对方”并不怕被注意到,她一边拿到了权限,一边听白鹄继续道:“另一件事也有下落了。” “那个游戏——你应该知道叫‘x’了吧,‘x’的玩家内的确有一些小团体,目前一个在国内又摆在明面上的是‘方舟’。” 祝槐:“方舟?” “更具体的就不清楚了,应该都是内部情报了,我又没进游戏也知道不了太多。” 白鹄听着她那边键盘声不绝于耳,“不过可以给你个论坛网址,听说有人在上面发过一些可能是暗示的帖子,说不定能去试试看。” “ok,”祝槐道,“你先发给我,然后再——” 她忽然停住了。 ——来了。 所幸是工作日,街上往来的行人不多,碰头也得挑僻静点的地方。她在其中一个摄像头传来的画面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就把其他的先给掐了,张明栋他们到得比预定的早点,正烦躁地翘首以盼。 老张臭着一张脸,他那位客户脸色更是差劲,不断地数落着他,过了许久,他们等的那个人终于来了。 对方比起他们俩可年轻多了,长相说好看都是过谦,一路上的回头率都不低,直到站在那两人面前,祝槐才肯定是他。 只是不知为何,她看着那举手投足和气场迷之有点眼熟。 这样当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能看到的就是那个年轻男人敷衍地笑了两声——这把那俩人气得不轻,偏偏似乎也没有从他嘴里获得点有用的东西,那客户掉头就走,直接搞得不欢而散。 男人却还站在原地,忽然冷不丁抬起头—— 看向了这边的摄像头。 那一瞬间,祝槐几乎以为两人隔着屏幕视线相对了。 ……不。 说不定是真的。 他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打量几秒后就变成了了然。 像是有些咬牙切齿,又像是带了点兴致盎然的好奇。 他带着点不知是对谁的幸灾乐祸望着这边,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几句话。 祝槐皱皱眉,看到他转身离开,干脆调出录像,将它又往回拖了些。 放慢,反复重播,她辨认出了对方的口型。 他说—— “我说过。” “我很期待到时候和你的会面。” 第41章 方舟 祝槐当即作出了行动。 她还记得刚才掐掉的几个摄像头的位置, 见状就立刻调了出来,可无论是查看哪边的录像回放,都再瞧不见男人的半点踪影。 就像是他走出那一片监控区域后, 径直原地不见了。 ……不过, 对于奈亚拉托提普,做到这一点自然是轻而易举。 “嗯?”白鹄也从安静中察觉到不对, “你那边怎么了?” “没什么。” 祝槐说:“那个人凭空消失了。” 白鹄:“诶——” 他也没多问, 毕竟虽然她不说,双方都清楚肯定跟捣鼓出游戏的那方面存在有关, “我现在发过去?” “嗯。”祝槐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我最近应该就不在这边待了。” “你打算实地去啊。” 白鹄明白了她的意思,奇道:“那姜医生那边呢?” “我自己说吧, ”她道, “省得她嫌光让你带话。” 也就是去倒了杯水的功夫, 等再回来,白鹄已经将她要的东西发到了邮箱。 祝槐点开随意地翻了翻,又想起什么,回头翻起了“老张”和他雇主那边的监控录像。 当初她从白鹄那边获得了这条情报, 在下手前当然也做过详尽调查, 这才针对着选定了一个应该最能取信于对方的“走投无路的少女”的形象。 张明栋, 四十四岁,活跃于灰色地带的介绍人, 负责充当客户与看好的被雇佣者之间的沟通渠道。自负于自己多年的看人眼光和经验, 她观察了一下日常生活还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但凡在他面前表现出弱势就会很自然而然地被看轻。 而他这次的客户——名字叫赵凯波, 三十六岁, 哪怕在有点权势的圈子里也算是半只脚踏了, 但没完全踏。前半辈子好吃懒做,纯粹凭远房叔父留下的遗产一夜暴富,剩下的就是靠吃公司股份分红准备混吃等死。 这种人向来最怕死,遇到点什么事八成会想着用钱买命,但真因此而被坑了也只能闷声吃下哑巴亏。 要人脉没人脉,想报复也无从报复,这就是她当初选择下手的理由。 真闹点事也不怕,不过能少还是少扯到姜薇那种半关联不关联的关系者跟前好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张明栋和赵凯波那边一片正常,后者上了自己的宝马x6,祝槐注意到他脖子上还晃荡着那个很眼熟的吊坠。而前者站在原地,看着一踩油门开远出去的宝马,冷笑着直接啐了一口。 恶人内讧的场面不错。 祝槐慢慢坐直起身,向后仰靠在椅背上,用手背托住下巴,另一手扶住了手肘。 只不过她也没想到藏在背后的是这么条大鱼。 ——虽然对方也一脸超乎意料的样子。 离三伏才过了一周半,夜里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下来,正炎热无比的天气就迎来了短暂的冷却期。 天还阴沉沉的,太阳躲在云后头,没了阳光的添砖加瓦,风里居然也有了点秋冬才有的凉爽之意。 老旧家属院里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新鲜血液”了,还待在这里的住户要么是做点小生意图便宜的租客,要么是多年前就入住也打算继续养老的中老年人。 老城区人流量小得可怜,于是连前者也少,来来回回就是那些熟面孔,哪天来个看着面生的反倒是新奇事了。 一大清早刚从菜市场回来的老太太拎着买来的几把菜,正准备往自家单元门走,瞧见站在不远处窗户底下的人,就不由得多望了几眼。 来人穿着松松垮垮的兜帽衫,双手插兜,看身形隐约能看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拉上来的帽子遮住点长相,只有几缕带了卷的发梢从里头漏出来,可老妇人看那五官,越看越瞧出点眼熟来。 她好容易终于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了零碎的片段,“咦”了声:“你……” 对方闻声也转过头,盯着她眨眨眼,显然也认了出来,她笑得很甜,“早上好啊,周奶奶。” “哎哟,”印象里的邻家小女孩转眼长大了,周菁顿时也有了点今夕是何夕的唏嘘感,“你怎么来这儿了?” “故地重游啊,”祝槐笑道,“现在不都流行回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什么的嘛。” “你们年轻人怎么时兴这个,不都我们老头儿老太太才赶着怀旧呢。” 周菁摇摇头,“后来怎么样啦?没再跟你家里人吵架离家出走吧?” 祝槐:“……” 她难得地卡了下壳,不说她还真忘了当年对外说的是这个理由。 “没有没有,”这点程度的谎言于她倒是张口就来,祝槐说,“您怎么样,张爷爷身体也还好吧?” “这两年好多啦,糟老头子能有什么不好的。” 话是这么讲,周老太还是因为她的关心乐呵呵的。 “你奶奶走得太匆忙了,”她又叹气,“当时可忙得兵荒马乱的,糟老头子也赶那会儿进医院,要不是你留个信说被家人接走了,我回来差点直接报警。” “但这事也一直在心里挂着啊。”周老太说,“哎,现在看你好好地就放心了。” 她又打量对方笑盈盈的神情,“不过还真是跟那时候不一样了,成了个大姑娘了,真好。” 祝槐歉意道:“我好着呢,让您担心了,就是后来直接去外地了,这两年刚回本市,也没顾得上回来。” “年轻人,忙学业忙工作,我家小的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次,你非亲非故的能这样都难得。”周老太理解地摆手,又注意到她动作间露出来脖子上的那抹红绳,“哟,难不成……还戴着啊?” “可不是嘛。”祝槐道,“不说纪念,寓意也是好的,一片心意我可舍不得丢。” “你奶奶当初还问我小女孩戴什么样式的好看——行啦行啦,我也不抓着你在这儿唠了。”周菁想想老姐妹的往事又有点感叹,“你们年轻人不还得有自己的事要做,忙去吧忙去吧。” “那我就先走啦。” 祝槐笑着跟她告了别,“来这儿也是可能有一阵都不回来了,也祝您跟爷爷身体康健啊。” “好好好。” 周老太目送她走远,为这一时浮上心头的往事感慨地又摇了摇头,转头拎着菜去开家门了,一进门就看见老伴坐在沙发上吸烟,“搁窗户那儿就听见你动静了,半天才进来,跟谁聊那么高兴?” “祝淑君当年领回来那小女孩,”老太太说一不二地把他烟抢过来掐了,“不是说跟家人吵架、家里人又忙工作照顾不来,干脆养了小半年吗?人回来看看来了,刚还问你身体咋样呢。” “噢……行吧行吧,明天再抽。” “少抽点吧你。” 老两口的拌嘴是传不进祝槐耳朵里了,她已经走远到了楼前。种在正门前的槐树亭亭如盖,这会儿正赶上花期,带着点淡黄色的花骨朵在枝头上长了一串串的,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分钟,除了必要情况,她本人一向是个喜欢卡着点到的,等不紧不慢地过了马路,准时走到对面的某道巷口前,果然看到了再次早就等在那儿的男生。 “诶,姐你来了,”江北然一见她就兴奋地招呼道,“为什么约在这儿啊?” “地方偏,不容易被人看见。” 祝槐随口糊弄他——虽然的确也有这部分原因,“你怎么过来的?” “我家司机送我来的啊。”小富二代傻白甜地说。 祝槐:“……还行。” 万恶的有钱人。 几天才入账三百万的欺诈师如是想。 “跟你家里说过了?”她问。 “说过了说过了,”江北然迫不及待道,“我说跟朋友出去玩一阵,开学前就回来,保证问题不大。” 祝槐隔了两天来联系他,说是想跟他借样东西在外地用,他自然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但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这玩意要是离所有者太远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反正江某人正在放暑假,讨论了一下还是干脆一起出发了。 被对方扒马的震惊已经过去了,作为一个良民大学生,作为一个被电影洗脑不浅的良民大学生,他此刻想想对方的身份和手段,不由就幻想起了一些平时接触不到的非日常展开。 紧张,刺激,心跳不已。 “姐,那咱们怎么去啊?” 他期待地问:“是不是待会儿会有人来接头,然后等对完暗号,就引咱们去哪哪哪的小巷或者废弃工厂上一辆已经准备好了□□的车——” 祝槐:“?” 她奇怪地看他两秒,伸手冲正迎面驶来的出租车招了招,“坐高铁。” 江北然:“……” 呜呜呜呜他的神秘感呢!!! 他在幻想泡泡破灭的失落里默默地上了出租车,默默地下了出租车,默默地跟着取了票,默默接过祝槐递来的证件过了安检——直到坐到了靠窗的座位旁,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对。 ……他哪里给过对方自己的身份证买票啊!!! “卧槽,”他低头,才看到虽然照片是自己的,上头的身份信息却是另外一个人,“姐姐姐姐姐,这……” “嘘。” 祝槐说:“要遇上有心的,真用本人的不一下就被查到了?” 再说,她现在摊上的是有点敏感。 虽、虽然是这么说—— 姑且还算是个守法良民的江北然显然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连乘务员过去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反而更可疑了,他们坐的是双人并排的一等座,反正也没别人听得着,干脆主动往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祝槐那儿凑了凑,试图插科打诨一下以缓解紧张。 “说起来,姐,”他神秘兮兮地问,“你有没有心得什么的?” 祝槐回过神,“心得?” “对啊对啊。”江北然猛点头,他这一路踩坑实在全是泪啊,“比如秘密团怎么提防队友……?” 祝槐:“???” 江北然:“……” 他才想起来,按理来说面前这位才是要被提防的那个。 “也不是没有,”祝槐摸摸下巴,“我想想……要是你想知道有没有人进过你房间,除了夹根头发这种常规手法,还可以搞一些反人类小操作。” “就比方说。” 她拧开手里瓶子的瓶盖,把它翻了个面,“像这样把瓶盖反过来放在瓶口上——” 江北然恨不得拿个小本子记下来,“哦哦哦,然后呢?” “然后如果那个人是个强迫症,”祝槐说,“就可以逼得他把盖子翻过来,这样你就知道有人进来过了。” 江北然:“……” 喂!!! 他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对方耍了,满脸的欲言又止,祝槐忍俊不禁,“开个玩笑嘛。” “不过,”她若有所思道,“不过这种商量好的反常细节在不方便说话的时候还是可以试试的,就跟被绑架给警察打电话说要点披萨是一个道理。” “诶……” 被她这么来了一下,紧张感倒是的确消散不少,江北然挠挠自己的脸,想到了另一个事,“也不知道那个‘方舟’靠不靠谱。” “所以才说去看看呗,”祝槐说,“反正我出面就行了。” 她当天收到白鹄发来的那个网址就去尝试了一下——那是个游戏论坛,里面囊括的游戏种类繁多,从网游到单机不一而足,谷源说过的桌面游戏也在其中。 虽然真的危及生命,但《x》的确如kp们声称的那样是个生存游戏,会有“浑水摸鱼”的玩家也不奇怪。 她也没有表现得很明显,毕竟游戏规则也不允许,含糊不清地说来关于自己最近玩了个冷门游戏想找同好的事,里面只提到了“x”这样只流传在玩家间说法的字句,很快就淹没在杂谈板块的帖子里。 然而,在有心人眼里自然不是如此。 没过太久,就有私信找上了她,话里话外自然是试探了那个“游戏”。 要确认彼此的身份其实并不困难,交换了论坛外的联系方式后,一看到能正常交流游戏里的事,就能立刻明白对方也是“玩家”。 两人在网上其实没有聊得太多,对方自称叫望舒,很快就礼貌地问她是否有空在现实中见一面——毕竟是事关生死的东西,他们正在招揽同伴,希望能更具体地核实一下。 以祝槐的想法,加入是另一码事,但这样搞下去毕竟是个团体,以后还有可能会继续碰到,还是拿着主动权摸个底的好。 只是对方组织的所在地在外市,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对方也提出也许会用到那个带着编码的金属铭牌来核实,但祝槐自己的是新拿到没多久的,她表现又太出格,一旦有听说过的,按照这个来推一下,其实很容易推出她的时间线和“身份”。 她骗完名额就跑的悬赏还挂着呢。 江北然的要早点,时间线也更模糊,借来这个遮掩就十分烟雾弹了。 负责接头的望舒也会来接站,所以他们之后的计划就是分头下车,被冒领了金属卡片的江北然直接去酒店,她去跟对方汇合。 她这会儿将具体到站时间和出站口发过去,就收到“ok”的回复,以及事到如今才问她怎么称呼的道歉。 “哦。” 祝槐按下语音键,在江北然眼巴巴的注视下一本正经道:“就叫我……‘北风’吧。” 第42章 冬青 高铁出站口, 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在这种情况下,不太有谁有功夫注意其他人如何如何。 但祝槐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前, 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望舒之前提到这个就十分嚣张地表示用不着形容自己的特征,到时候最显眼的就是他。 站在车站口的高挑青年低头玩着手机, 但凡有谁经过总得多看一眼, 他用不着多的打扮,光凭一件打底衫加上长裤就成了道亮眼的风景线。 他长相清俊,用流行的话简单粗暴地来说就是有张“初恋脸”, 这会儿看着手机屏幕笑得如沐春风, 走在旁边的女孩都有点举棋不定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要电话号码。 这样一看倒的确是“望舒”。 ……但是, 谁能想到,长得一脸光风霁月的人私底下如此自恋呢? 正旁若无人的青年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四下环顾了一圈后锁定了这里,从这道目光里看出来点什么。 他没怎么犹豫就走向了这边,那笑已经收了起来, 板着脸低声问:“北风?” 祝槐:“……” 其实她听着这个称呼有点想笑场。 但够高的笑点毕竟是欺诈师的自我修养, 于是她秉持着人设, 高冷地点了点头。 不错, 她给自己安排的就是人如其名的如寒风一般寒冷的“北风”, 而且是蓄谋已久, 从一开始接触的时候就惜字如金地“嗯”、“哦”、“好”,坚决把人狠话不多的形象贯彻到底。 没别的, 就因为这样跟她本人一般表现出来的相差最大。 所以此时自然也不怎么出乎望舒的意料,他也抬手当打了个招呼, “我车就停在外面, 走吗?” 祝槐:“嗯。” 两人相对无言地往停车场那边走, 祝槐在中途偷偷看了眼手机,江北然那边也挺顺利地在她之后出了车站,正排队等着打出租车。 就目前来看,她大致可以判断出对方是个对外人漠不关心的类型。 隔着网线还能保持基本的礼貌,可到了现实里,别说聊聊天,一般人哪怕是客气也会问问帮忙拿行李,这位全程没有管过,也就是在开后备箱的时候象征性地问了句用不用帮忙搬。 他都提出来了,祝槐自然很乐意下这个台阶不亲自动手。等把箱子搬了又坐进副驾驶,她就听对方冷不丁问:“杀过人吗?” ……这还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祝槐沉默了一下,“游戏npc的话,杀过。” 对方成功被她带偏,“玩家呢?” 她不忘自己的人设,“目前没有。” “这样。”青年的态度要好点了,但比起对她的回答,更像是对她没有感到惊讶或是害怕的表现,“其实我们对这个没有要求,毕竟是要拼命的东西,非常情况非常手段也无可厚非——到底怎么做全看你自己的道德准则,但还是问问的好。” “我明白。”她说。 “可以的话,”望舒说,“你的卡片?” 祝槐自然早就准备好了,拿出了江北然放在这边的金属卡片——比她的要早个两百位,标号是“923”。望舒倒也只是大概瞥了眼上面的数字就转头不甚在意地发动了汽车,“你是多久之前进游戏的?” 这时间她也问过铭牌主人,祝槐马上说:“一个多月以前。” 到她就已经是“1104”了,所以玩家的数量应该是每天至少五六个地往上走,现在说不定更快,到时候几何式增长也不是不无可能。 望舒或许是跟她想到了同一处去。 “发展够快的。”他嘀咕道。 他打开了车载音箱,一个不感兴趣一个刻意保持人设,这趟车程的余下后半程就尽在轻快的爵士乐下度过——不如说这样反而更尴尬了吧喂! 不过这也没持续多久,祝槐找不到什么事做,干脆也就抱着胳膊闭上眼,靠着车窗玻璃假寐。幸好望舒也不是真就那么的不可一世,见她闭目养神就转了转按钮,切成了舒缓的轻音乐。 钢琴和竖琴声在耳旁流淌,她在车子开始减速时睁开了眼睛,不由得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 望舒开来接人的轿车其实就是个很普通的牌子,价格在上班族里也得算是不高不低,一眼就能淹没在车流里。但此刻他们正行驶在别墅区,一排排的联排别墅风格素雅田园,倒是很有点返璞归真的感觉。 车子在其中一栋前停下,青年很熟练地倒车入库,显然也来过不止一次了,看他完事又习惯性地将车钥匙挂在私家车库里的墙上,这才关上了门——哦,公用的。 祝槐等在外面,她自然不是要住在这里的,因此见望舒没有打开后备箱她也就没有提。而在他一下车之后,不远处的短墙后忽然响起了喵喵的叫声。 出现在墙头上的是一只典型的田园猫,毛色油光水滑,要不是那试探的动作和宛如猫王般的派头,谁也看不出这是只流浪猫。 青年眼前一亮。 望舒:“咪——” 第一个音才刚发出来,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看看旁边几分钟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果断闭上了嘴。 祝槐:“………………” 她忍得好辛苦。 而那只流浪猫本就有点犹豫,看到他旁边有个不认识的,立刻也跃下矮墙去不见了。 “……我喂的猫,找到领养前先放养一阵。”刚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派头的青年不太自在地说,“上礼拜刚做完手术,我想着叫来看看恢复得怎么样了。” 祝槐:“手术?” “对,绝育,”他说,“我亲自做的。” 祝槐:“?” 等等你在自豪什么?猫知道你这么骄傲吗? 但那淡淡的自满显然就是在感叹自己的手法有多利落——得,敢情是个兽医。 “……原来如此,”满腹的吐槽欲只能在人设影响下憋成尬聊,祝槐快出内伤了,“挺好的。” 于是兽医小哥也在她的“吹捧”下矜持地点了点头,一边发了条消息一边领着她来到了别墅大门前。他掏出钥匙开锁推门后,正隐约回荡在客厅里的谈话声忽然弱了下去。 那两人坐在沙发上,停下交谈后就往门这边望了过来,他们神情并不惊讶,似乎也知道今天会有新人来这里。其中一个稍微小几岁的很陌生,另一个中年男人就有点眼熟了。 比起游戏里,留在男人眼睛和额头上的疤反而更浅些——但也只是相对,该深的地方依旧深得让人一眼瞧得出是陈年旧伤。 ——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她一开始拜托白鹄就是为了调查这个,那二人就在这个正暗地里招揽成员的组织里的可能性很高。 “北风。” 望舒抬抬下巴,冲他们介绍道:“就早上说那个新来的。” 刀疤:“……?” 他果然露出了点奇怪的神情。 “北风?”刀疤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南风’的?” 祝槐:咳。 她承认她就是故意的,但凡她现在皮一点就说大家没一样的命起一样的名,必定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了。 可是她现在高冷。 “没听过。” 祝槐皱起眉,“谁啊?” 她表现得实在像模像样,这么多年来游走在危险地带千锤百炼出的演技自然不是盖的。刀疤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听到那个名字后浮现出的怀疑和异样也渐渐退下去。 “一个熟人,”他说,“别在意。” 祝槐心说也得亏是管彤不在。 比起弯弯绕绕更多的卡洛琳,刀疤直来直去得多——在他不装的前提下,尽管祝槐觉得他对谁都不会真正意义上地轻易放下警惕,可也不会动辄把人往坏里想。 可能连刀疤自己都没有想到,她用了和他当初一模一样的办法。 另外一个人和望舒似乎没听他说过那次模组的经过,对这个名字也都是神色平平的态度,只当是以前碰巧认识的某个队友。 “那我先带她进去了。”望舒说,“你们继续。” 他不等话音落下,就率先向里走去。祝槐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眨了眨眼,一边跟上,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起了别墅内部的装潢。 整体风格倒是和它外面看上去很一致,别墅主人显然很偏爱极简风,在每一样家具上都体现出了极致的简洁,非用不可的来几件,可有可无的是一个都见不到。 ……说人话就是没有多少生活气息,虽然能看到一些可能是成员留下的日常用品,但也就是随取随用、可以替代的一次性牙刷牙膏拖鞋之类。瞧上去像是用来充作集会和临时过夜的地方,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基地”。 尽管如此,祝槐还是有点意外对方直接带她来了这里,她还以为他们会做得更谨慎,哪怕只是临时基地,直接带个并不知根知底的陌生人来可不是个好选择。 她就将这个疑惑问出了口,望舒愣了一下,“这……因为有人在每次有新成员加入前都要见他们一面。” “他行动不太方便,”他微妙道,“所以一般都会定在这里。” “谁要见我?”祝槐问。 “我。” 一道清润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背后响起。 祝槐闻声转身,她注意到连望舒都有点惊讶,他显然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出现,“你怎么在这儿?” “没事做,去书房转了一圈。”黑发青年温和地说,“正好听见你们的声音就出来了。” 他的年龄应该和望舒差不多大,或者干脆就是同岁——几缕稍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肤色有点不见天日的苍白,嘴唇也缺乏血色。他身体似乎很不好,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望舒说他不太方便。 他坐着电动轮椅,是在操控着轮椅出门后转向,这才叫住了他们。 “贺兰舟。”他友好地伸出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个“舟”字—— 祝槐:“你就是方舟的首领?” 她故意没有去握手,青年也不显尴尬,态度自然地收回来道:“不能算是首领,只能算是牵头人。” 不,以她的经验,一般就恰恰这么说了才证明是头目。 “那我可以问问,”祝槐指指旁边的人,终于问出了一个从见面忍到现在的问题,“为什么让他来负责对外接待吗?” ——太僵硬了!问她话的方式也太僵硬了,欺诈师痛心疾首! 现在想想,从临见面了才想起来问对方怎么称呼这一点就能看出端倪了,那个歉道得也很是敷衍,哪有人招新是这么招新的。 望舒:“?” “他就这样。”贺兰舟语气还是一样的温厚,说出的话却相当不客气,“对人拽得像二五八万,对动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生的。” 望舒:“……” “这么一说。” 黑发青年问:“他是不是又在等人的时候看萌宠视频了?” 望舒:“???” 望舒:“贺兰舟你揭我短是不是揭多了可以直接离椅行走?” “见笑了,”贺兰舟对他的愤怒熟视无睹,笑着对祝槐道,“我们是多年同学了——别的先进去再说吧。” 不难看出,他就是这座别墅的拥有者——十分熟悉所有墙角拐角的方向,距离也掌握得很精准,都不用望舒帮忙,就顺畅自如地将轮椅开进了会客室。 “不瞒你说,这里并不是我们真正的基地。”一进门,贺兰舟就毫不掩饰地指出了这点,“而你当然也不算真正的加入。” “我猜——” 祝槐说:“我需要证明自己。” “的确。”贺兰舟直白道,“我的初衷是觉得有一定感情的同伴总比碰巧匹配在一起的陌生人要信得过一些,但如果毫无门槛地接纳所有人,那也就没什么差别了。” “所以加入的必要条件是和‘方舟’内的任意一名成员共同参加一次模组,并获得对方的认可。” 在他说话的时候,望舒就地靠在了旁边的电脑桌上,贺兰舟也没管他,继续说道:“加入后的唯一义务就是在进入游戏后互相协助,立场敌对的情况除外。” “你参加过的模组最高到哪个级别?”贺兰舟问。 “c级。”祝槐说。 再高的她没有参加过,编也不好瞎编。 贺兰舟略一思索,应该是从望舒那边知道了编号,“那下次可能就是在这几天了?” ——那是“南风”的,她自己多一个礼拜呢。 尽管如此,祝槐还是暗暗惊叹了一下对方在这短短几秒内的估算能力,她顺势点了点头。 “你们有什么办法能一定匹配到吗?”她问。 “让你失望了,没有。”贺兰舟说,“只能赌运气,两个可能等级相近的玩家同时进入游戏——这样就有几率排到一起,所以这个过程也会很漫长……” “最近的是我。” 望舒耸耸肩,“应该也差不多,但是这几天诊所很忙,怎么也得到下周了。” “那我知道情况了。”祝槐道,“就按这么办,不过——‘方舟’内部应该是共享情报的?” 她说:“我想知道一点可以吸引我加入这里的东西。” 贺兰舟和望舒互相看了看,在后者的止言又欲下,前者很爽快地松了口:“可以,那就比如说kp——” “偏向于守序中立的可能有02号、07号和16号,其中最冷静的应该是07号。” 祝槐:“……” 啊这,那可能稍微有点滞后了,现在他疯了。 “不过,”贺兰舟说,“小心04号。” 祝槐:“04?” “嗯,你想做什么他只会添油加醋地鼓励你去做——当然,最后死无全尸的也会是你。” ……咳。 搞事的心蠢蠢欲动。 “这样吗,那就够了。”她当然是不可能表现出来的,祝槐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了?” 她注意到就挨着他们手边的棋盘,“看外面那样,会有这个真令人意外……贺先生喜欢国际象棋?” “我一个人无聊的时候下下罢了,而且是什么类型都喜欢。”贺兰舟笑道,“反正就是个小玩意,添置起来也不麻烦。” 他抬眼看老同学,“望舒,你帮着送一下吧。” “说起来——” 祝槐忽地说:“刚才贺先生岔开了我的问题。” “其实是因为这也是筛选的一环吧,”她说,“会感觉被冒犯的在碰上这样态度的时候就已经走了,看出来您很爱下棋了。” 她说完后没有停顿,就直接向外走去。还留在房内的两人对视一眼,望舒在贺兰舟有些愕然的怔愣中不给面子地瞧着他“噗”地笑了一声,一转身也出去了。 俩人出大门的时候,一推开正赶上外面有个高中生年纪的女生拿着钥匙准备往锁眼里捅。见省了这功夫就高高兴兴地跟望舒问了好,又好奇地多看了祝槐一眼,跟她点了下头,蹦蹦跳跳地往里走了。 祝槐:“你们这还有未成年?” 虽然游戏应该不限制年龄,就比方说薇拉也八成是个未成年。 望舒“哦”了声,“那不是,朋友女儿,偶尔会过来。” 他似乎不打算就此多说:“走吧。” 祝槐没让他一直送到酒店,挑着附近停车方便的路口就下了车,毕竟以她的立场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合适。 她独来独往惯了,是完全不准备真加入的,会考虑的也只是以后是不是偶尔可以合作那么一下。她和江北然订的房间就在隔壁左右挨着,现在就等着回去了还个东西交流个情报。 ——如果“那个”没有出现。 曾经在监控画面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就站在不远处,那时还会惹来回头率,现在经过他身边的行人却像是对他熟视无睹,却精准地绕开了他所站着的一小片空地。 随手交予了赵凯波那个最终流到她手上的游戏名额的“罪魁祸首”、埃及书商——或者干脆点说,奈亚拉托提普的人类化身,只是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转头向着某家店面走去,似乎只是不经意地一瞥。 而跟上来与否,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但对于祝槐来说,必定只有一个选项。 她握住手里的拉杆,向前迈开了步伐。 ——达成成就:跟奈亚拉托提普一起喝咖啡。 祝槐抿了一口她倒了致死量糖的摩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神经病。 也不知道这位邪神用了什么法子,咖啡店里空得只有他们两个顾客,柜台后的店员一脸呆滞地反复擦着同一个杯子——显然是在洗脑状态。而整个店内,最突兀的就是她座位旁边竖着的那个行李箱了。 “下次请等我放完行李再说,”祝槐道,“不,没有下次了。” “我想我们省去自我介绍这道麻烦的工序了,你这些年应该查到了不少。” 邪神完全没动自己面前的那杯,取而代之,饶有兴趣地端详着她,“不过,你的反应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 “我应该是什么反应,”祝槐说,“恐惧、尖叫,为自己的大不敬而请罪,不是吧,难道那样你就会放过我?那我还不如问一个困惑我很久的问题——” “假证好用吗?”她好心地问。 奈亚拉托提普:“?” 面对她如此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行为,他扯出了个假笑,“那的确比我的书好用。”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他就像想起了什么极度好笑的事,撑着额头笑得浑身发抖。 “精彩,非常精彩——”他最后评价道,“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到时候会攒着一起去哈斯塔面前嘲笑祂的。希望我那时还能记得,毕竟为了足够的乐趣,我在这边的记忆可保留不到‘游戏’里。” 祝槐:“……” 您完全自己坑自己是吗? “要够出乎意料才算有趣。” 奈亚拉托提普摇晃了一下那杯子,咖啡荡上杯壁就像邮轮下沉时的海面,“我上船的时候怎么想得到能有这么一出好戏可看,再者,也不是单由我能决定的。” “另一方面是因为连我也没有更多的权限,”他意味深长道,“这个‘游戏’说不定比你想象得复杂。” 祂很好奇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邪神的眼里染上了蛊惑人心的异色,连这具躯壳也一瞬间现出了非人感。 “跟我打个赌怎么样?”祂问。 第43章 羔羊颂(一) 店内只剩下店员用餐巾“咯吱咯吱”地擦着玻璃杯的声音。 “打赌?”祝槐重复道, “打什么赌?” 气氛格外地异样,顶灯的灯泡已经开始一亮一灭地闪烁。眼前明暗交替,从橱窗外经过的行人们却对此丝毫未觉, 连瞧都没有瞧过来一眼,仿佛这个咖啡店已经从他们的世界上消失了。 “就赌——” 奈亚拉托提普显然觉得她还能这样镇定自若的态度很有点意思,“你能不能找到这个‘游戏’的真相。” 祝槐:“赌注呢?” “如果你不能,”祂笑道, “我会收走你的灵魂。” “但如果你能——你会得到我的一个承诺。” “我能决定承诺的内容吗?”祝槐感兴趣地问。 “很遗憾, ”奈亚拉托提普挑眉,“为了防止你那些过于天马行空的想法,我要稍稍划定一下, 不能太超过范围, 不能完全违背我的立场。” 祝槐:“……” 切—— “最后一个问题, ”她说, “期限是什么时候?” “到你本人死亡为止。”邪神道,“如何?” 其实这么来看,这个所谓的“赌约”对她依旧是有利的。 祝槐也注意到祂有意无意强调的字眼, 只能感叹说这家伙真是比她想象中还热爱拱火挑事和隔岸观火,只怕场面不如祂期待的大。 引火上身的究竟会是她还是祂呢? 面前邪神好整以暇地十指交叉, 兴味盎然地勾着嘴角, 似乎料定了她会答应, 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毕竟祂拿来作为赌约的内容本就是她打算做的事, 更何况——她永远都是比起其他人来更“胆大”的那个。 给它押上一点更刺激的筹码, 何乐而不为。 “好啊, ”祝槐不甚在意地笑道, “我打这个赌。” “收走灵魂这种轻而易举的小事, 我相信你会说到做到,但我用什么来确信你会履行你的承诺呢?” 她说:“我不觉得有什么能真正意义上地约束你,你给人的感觉可实在……有点像那个谎言之神?” “我对人类的神话不感兴趣,”奈亚拉托提普傲慢地说,但显然,祂要比祂嘴上说的那样更了解一些,“那这么说,你是否会成为那支——我听说过你在游戏里给自己起的代号,如果足够有趣,我当然会信守我的承诺。” “行吧。” 在听到祂这句话的时候,祝槐就意识到对方已经对她的目的之一有了一分半点的了然,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但话说在前,哪怕有这个赌约在。” “下次在游戏里遇到,我该怎样还是会怎样,”她说,“不会客气半分的。” 奈亚拉托提普:“………………” 一般而言不是祂来说这话的吗?! “放心吧,我也是,”祂气极反笑,“我说过我不会记得。” “期待我们的下次碰面,你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祂把“惊喜”二字说得四分咬牙切齿三分好奇两分讥笑一分幸灾乐祸,“不管怎么说,再会。” 话音只到一半,如同一道倏忽穿堂而过的风,吹过去后就只见男人的身形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凭空消失了。 要不是那杯完全没有动过的黑咖啡,她还要以为刚才那场对话根本就是自己的错觉。 祝槐:“……” 其实她还真挺想问问当初爱德华领着保镖把人按倒以后发生了什么的,可惜就怕某邪神自觉丢了面子恼羞成怒。 “诶、诶,啊……” 还站在柜台那边的店员终于结束了她的神游,猛地回过了神,开始困惑地思考起店里怎么这么空又是在什么时候进来了个客人——她刚才完全是在精神被操控的状态下给两人点了单上了饮料,“请、请问您还需要什么吗?” “给我再来两杯卡布奇诺吧,”祝槐笑眯眯道,“打包带走。” “姐你居然还有心情顺道喝个咖啡,亏我等得提心吊胆——”江北然捧着那外带包装,一时无语凝噎,“所以‘方舟’那边到底怎么样啊?” 他只知道她在回来以后颇有闲情逸致地去本地咖啡店转了一圈,为了照顾对方的世界观,祝槐决定不告诉他这是奈亚拉托提普打卡过的网红本红咖啡厅。 “还可以。” 她斟酌道:“比我想象中也友好点。” 其实从刀疤和卡洛琳就看得出来——虽然后者还有待商榷——他们那个组织不太像是什么坏人,望舒更不用说了,尽管对动物什么准则不代表对人什么准则,但或多或少还是可以看出来一点的。 不过她在意的其实是别的方面,所谓的一起参与模组实际上也是双向考察,真等到时候再说吧。 “所以只要等下周他时间到了参加游戏就行?” 听完她总结,江北然说:“反正姐你的休息时间应该够到那会儿吧。” “不,”祝槐说,“我打算跟着你的那个走,真有经历和假有还是不一样的,不容易穿帮。” 两人能不能排在一起倒是无所谓,半真半假的谎言当然比完全虚构的来得轻松。 再者…… 有和奈亚拉托提普的那个赌约在,她自然觉得更有行动力了。 “那……姐,”他好奇地问,“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祝槐放下了自己那杯咖啡。 她一脸严肃,于是江北然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凝重起来,屏息静气地等来了对方的回答。 “旅游。”她说。 江北然:“……” 喂!!! 结果这座城市能玩的还真不少,虽然他们进入游戏的倒计时在前,条件所限不能去游乐园这种地方大肆发泄精力,去公园转转再来点特色美食还是可以的。 等到该进入游戏的当晚,两人倒是没有聚在一起,毕竟时间是固定的,按它自然倒计时结束往往都是在凌晨的零点——而读条完毕后的那短短不到一秒也不够去看是不是同一个模组的,就用不着费这个劲了。 要祝槐来说就是反正运气到了怎么都能遇上,运气不到也勉强不来,所以她也只是看着表掐了个点,等着十二点前的最后一秒一过,无视“您仍有一定休息时间”的提醒,点击进入了游戏。 ——已匹配到模组《羔羊颂》。 还是熟悉的那片空间,祝槐站在原地等着幸运kp的到来,她注意到这次只有“阿维丝·贝奈特”的那张卡是可以选定的状态,还等着问问是怎么回事。 安静。 祝槐:“?” 她又等了会儿,还是一片寂静。 毫无动静。 祝槐沉吟片刻,“休假愉快?” kp:“………………” 【你怎么知道是我——!!!】 33号的声音里毫无久别重逢(虽然也就几天)的惊喜,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等真的回来,真的看到熟悉的面孔——不!他不可以! “因为我觉得现在反而可能是你的状态更稳定一点。” 祝槐问:“说到这个,07号呢?” 33号“哦”了声。 【他休假去了。】 祝槐:“……” 咳咳咳。 【他还跟我说自己的玩家自己带。】 呵,小气鬼。 “真小气。”祝槐深有同感,她还没玩够呢。 【对吧!】 他尝过的痛一定要别人多尝尝才行! 一玩家一kp竟然在这一点上达成了诡异的一致,果然迫害他人才是一切的源动力,33号说到这个可就不困了,整个空间内都回荡起了他幸灾乐祸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他活该,他还跟我说是我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才要去休假,早知道是他接我班我连提示都不给他留。】 【我从现在起就要加班,把他的做了然后等他回来装病,让他不得不再接我班,到时候你好好发挥,随便发挥,懂我的意思吗?】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还是遇见刁民! 祝槐:“?” 好感人的同事情,真是闻者动容见者落泪。 “那这次要好好发挥吗?”她问。 kp:“…………………………” 忘了那之前是他自己先倒霉了!淦!! 【我不太想知道你上次都做了什么。】 他警惕地说。 【这次我来看看——啊!你能用的怎么只有这张卡!】 这听上去就不是kp给她加的限制了,祝槐问:“为什么只有这张能用?” 【年龄、社会关系……反正涉及这次模组的背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你也可以用新卡,不过我推荐你用旧的……】 ……就是他能把这个妙手给抠下来不?! “人,”祝槐诚恳地说,“想要发挥就不会只局限于一个技能。” kp:“……” 你tm自己听听这是安慰的话吗? “那我就选旧卡了。”她笑道。 【既然决定好了——】 kp恢复了一点公事公办的态度。 【骰点吧。】 祝槐:“骰点?” 【就像你平时进行技能检定一样直接掷骰,至于原因——秘密。】 有问题。 但反正她问kp也不会告诉她的,祝槐也就依他说的扔了骰子,出目是“22”,kp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地“切”了声。 有大问题。 【那你收拾收拾可以去导入了。】 经过了上次的事前交流,祝槐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次不是合作团吗?”她问,“大家不沟通什么的?” 【是合作团,但是形式不太一样。】 kp含糊地说。 【基本要求旧卡所以也没有额外加点,不用现在就填随身物品,可以在导入期间决定要带什么,快去快去快去。】 他这“快去”三连一催立马更可疑了,祝槐挑挑眉,将这些先放在后头,如他所愿地走进了那扇门。 光芒褪去,她正坐在长桌前。 餐厅光洁明亮,桌面上只摆着一人份的早餐,三明治里夹着的生菜新鲜欲滴,面包烤得刚好焦脆,鸡蛋和火腿也显得十分可口。祝槐盯着看了会儿,选择先拿起旁边的橙汁喝了一口。 据她对落地窗和窗外那打理得很好的草坪和小花园的观察来看,她应该是在自己家。贝奈特家显然如她所料是财政状况良好的中产家庭,干放着是浪费食物,祝槐也不急,干脆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早饭来。 她吃完就一起放进了洗碗机,在这时候听到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有辆福特停在她家门口,车门一开一关,似乎有谁从上头下来了——只是从餐厅这边看不见,不到一分钟,玄关处也响起了开门声。 “贝奈特先生让我来拿个资料,”匆匆进门的年轻人穿了一身西装,头发也梳得很整齐,“所以我就——” 祝槐:“……” “你谁?”她问。 年轻人:“……” “我靠,至于吗!”杰弗里抓狂,“你故意的吧?!” “哎呀,开个玩笑嘛。”祝槐笑盈盈地问,“你还考驾照啦?” “方便点,不然有事去哪没得选只能打车。” 前小偷没好气道:“不过听说你们学校也够忙的,这么久才放假回来一趟。” “拍作品和排练也是要时间的啊。”祝槐心念微动,将话题带过去,“你在烦什么呢?不是工作上的事吧?” 杰弗里一卡壳。 “不是吧?”他狐疑道,“这你都看得出来?” 祝槐:“你自己瞧你那眉头皱的。” 当然也就是看在导入的份上诈他一下,想不到还真是。 “……算了,”反正大家都是一定意义上的“知根知底”了,杰弗里也不避着她,“就这个。” 他似乎把东西随身带着,说到就抽出来放在了桌上。祝槐拿来一看,火漆印已经被撕下来了,同样被拆开的信封和信纸也都很名贵。 [我亲爱的孩子: 你突然收到这封信,大概会感到很惊讶。不知道你迄今为止的人生是如何度过的,经过调查,你很可能是我流落在外的子女。 我为自己作为一名父亲的失职而感到抱歉,但我的身体近年来每况愈下,也许已经撑不了太久了,我希望你可以在一周后到我目前所居住的天堂岛一趟,让我得以分配我的遗产。 如果你愿意——天堂岛气温适宜,四季如春,所以我才选择了它作为隐居地,在气候方面,我想你不用做过多的准备。 ——路易·格拉德斯通] 希望这个“天堂岛”别是“上天堂”的“天堂岛”。 “很显然。”祝槐说。 杰弗里:“什么?” 她道:“是群发。” 杰弗里:“……喂!” “其实我想也是,”他说,“上面说分配遗产还说‘子女’,连我的性别都不知道……” “不过,”祝槐思索道,“路易·格拉德斯通……” 【你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kp适时地补充道。 “我查了。” 杰弗里嘀咕,“好像是哪个公司的创始人,以前跟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休谟集团还有财务往来……不过他早就把手里的股份都出手了,自己买了座私人岛屿隐居。” 他抬抬下巴,“就是这个天堂岛。” 祝槐沉吟了下。 “其实你很想去吧?”她问。 “没有,我又不惦记他的钱,我的家人只有凡妮莎一个就够了。”杰弗里矢口否认,“我还听说他年轻的时候私生活混乱,所以这封信是群发我一点都不奇怪,我就是……” “但另一方面,你又在意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祝槐一针见血地指出,“不然你早就把它扔了。” 杰弗里:“……行吧,我不否认。” “那就去好了。” 她说:“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又好奇,既然对方不知道你的性别,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现在看来,模组目的地就在那里了。 杰弗里:“喂!” “行行好吧我的大小姐,”他头疼道,“你老爸现在可是我雇主,你要出点事我怎么跟他交代?” “谁让我想一出是一出,别跟我来这个语气,我比你还大几岁呢。” 祝槐耸耸肩,“一起去呗,可以假装我才是那个收到信的,你只是我的跟班,要不要认到时候再做决定。” 杰弗里还真有点被她说动了。 “但是工作那边——”他纠结道。 “放个几天年假也不成问题,”祝槐一本正经,“刚入职就休年假也不成问题。” 杰弗里:“……” 你爸爸还真是有这么个好女儿。 kp明显也对此感到很无语,问过了她决定带上的东西后就跳了时间线。 【……就这样,你们在三天后——也就是信上约定好的一周后踏上了天堂岛的土地。这里一天有三次轮渡,岛上人口不多,靠这样运送的物资和自给自足就可以维持吃穿用度。】 【路易·格拉德斯通派来接你们的司机在看了那封信后就恭敬地请你们上车,到格拉德斯通家的庄园再做下一步商议。】 渡轮已经缓缓驶离了海岸,工人们正在搬着刚运来的物资,另一头的渔民们也拖来了才打捞完的几大网兜的鱼。这里的生活似乎还算富足,人们热火朝天的时候也洋溢着欢声笑语。 同样面带微笑的司机站在旁边,帮着搬好行李又打开车门。请他们坐进了后车座。 祝槐先上了车,杰弗里耸耸肩,后她一步顺带关上了门——他们的确履行了这个计划,他作为对方养父助理的身份也很适合充作跟班。 这座岛屿无愧于“天堂岛”这个名字。 沙滩金黄松软,海面碧蓝无垠。一层层洁白如沫的浪花冲上沙子,在上面留下一片片湿痕。岛上靠近海边的部分也是遍地翠绿的椰树和热带植物,瞧着就令人不由心旷神怡。 路易·格拉德斯通将这座岛屿建设得不错,汽车行驶在平坦的道路上,窗外掠过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民居。最意外的还是视野突然空出一片后再望过去,原来是因为经过了湖边。 这片岛中湖也映着天空般的蔚蓝色,湖面宁静无波,似乎比看上去更深。海风吹过去,周围的苇草声声,仿佛在低声细语。 一登上海岛就隐约窥见的高大建筑物终于出现在眼前,路易·格拉德斯通的私人庄园十分华丽,有仆人一左一右地打开大门,轿车就继续驶了进去。 他们转过了一座喷泉——大理石雕琢的贵妇人模样的女性捧着一把剑鞘,水流从其中流出,落入她脚下的水池里。阳光笼罩在四周,安装在草坪上的洒水器也在自动转动,让这片本就宜居的地方更凉爽了。 轿车在豪宅的门口停下了,早已等在那里的年迈管家立刻带着家佣迎上来,示意他们打开了车门。 “虽然这么说有些冒昧,”管家高声欢迎道,“不过欢迎回家,小姐,欢迎来到路易·格拉德斯通先生的庄园。” “午安。” 祝槐促狭地看了杰弗里一眼,被后者瞪了回来,“我看信上的意思——其他人呢?” “如果是说您的兄弟姐妹,他们来得早些,已经在会客厅了。”管家说,“您是最后一位,请先随我来,我等等就去知会老爷,请他共同来见你们一面。” 这座足有四层高的宅邸也与外面的庄园同等华丽,走在长廊间,祝槐注意到连犄角旮旯都干干净净,要么就是卫生从不懈怠,要么就是新近仔仔细细打扫过。 路易·格拉德斯通自从退隐就在大众视野里销声匿迹了,天堂岛作为私人岛屿,在外的情报少得可怜,它的主人更是如此。祝槐打量着每一处装潢,试图推断出对方的生活习惯,直到管家在前推开了会客厅大门,才挂起笑容,向内望去—— 祝槐:“……” 她一时不知道该感叹路易的私生活当真如此混乱,还是…… 除了才来的他们以外,会客厅里已经坐了五个人,有个莫西干头,他旁边倒是坐了个正常黑发的,再对面同样长相陌生的长发男性在随手翻着手里的杂志。 可剩下的那俩—— 南风——准确来说,应该是隶属于世界树组织的“艾伦·阿狄森”——看到她和她身后的杰弗里也难免有点预想之中又意料之外的震惊。而在他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薇拉虽然没有穿她的侦探套,但又是男装打扮,还给自己贴了圈小胡子。 祝槐:“………………” 虽然只占了一半样本,但她现在完全有理由作出一个推论。 不是她针对谁,她是说,在座的所有人,在座的各位,包括她自己—— ……能有一个是亲生的吗? 第44章 羔羊颂(二) 管家躬身退下, 轻轻落上了门。 会客厅内只留下这些表面上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往好听了说是来寻找亲生父母, 但以现实角度……大家搞不好之后就是遗产分配的竞争对手, 气氛一时难免有些尴尬。 祝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其他人。 南风那张特工的卡和她的阿维丝·贝奈特同岁,跳过不提。 “威尔·康登”是默认卡,和薇拉本人一样是十六七岁, 她长相又挺白净中性, 可能这就是贴了圈胡子装成熟的理由。 至于剩下的那三人,莫西干头一副街头小混混的派头,靠着沙发都坐没坐相地把脚翘到了茶几上, 就差直接从自己的夏威夷外套里掏出盒烟来吞云吐雾一番。 旁边那个黑发的似乎有点怕他, 拘谨地坐在旁边,手也好好放在膝盖上。 他俩看着跟杰弗里的年纪差不多,这都不算离谱, 但是那个留长发的男人—— 顶着一张二十六七的脸来这里当所有人的大哥就是你的不对了吧?! 杰弗里:“……我当时就应该直接跟着那家伙拜师走了。” 他现在要跟一群什么人一起认爹?! 别人就算了, 那个特工为什么也在这里?他们是不是危了? 祝槐:“……” king听了你这话一定很欣慰, 并表示昔日你对我爱答不理, 今天你对我高攀不起。 ——来自一个幼稚心态不减的大龄中二病。 这所岛上庄园采用的是典型欧式设计, 配色素雅,大理石与实木相搭配, 再加上样式大气的水晶吊灯和罗马柱, 走到哪里都要为房屋主人的财力所叹服。 用来对外接待的会客厅自然也不例外,不如说作为面子的象征品,这里才是重中之重。 掺了金箔的壁纸在华贵上就胜了一筹, 边上摆放的木雕和落地灯十分别致, 连布艺沙发旁边的脚凳都看得出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前提是它没有被莫西干头留了个鞋印。 这位正流里流气地架着二郎腿刷手机, 俨然对周围这些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除了南风和本能地多观察了一下的薇拉,其他人不过是在他们进门时扫过来一眼。 杰弗里那句话是压低了声音在她后头说的,所以也就只有南风注意到了他俩的悄悄话。 “呃……听说我是最后一个了,”祝槐腹诽怎么每次都是她来充当这种角色,面上笑笑,“大家不来认识认识吗?” “阿维丝·贝奈特,还在上学。”她主动介绍道,“这位是我养父的助理,杰弗里。” “威尔。” 第一个响应的果然是在不着痕迹地观察大家的薇拉,冷淡地说:“也是学生。” ……那你贴胡子干嘛啊! “艾伦·阿狄森,”南风也很配合她的表演,他用的还是上次的名字,“……目前是无业游民。” 杰弗里:“……” 欲言又止。 要不是他才收到“树”的汇款和某人的工资单差点就信了。 “朱、朱利安,”黑发的小青年紧张地说,“我在便利店打零工。” 莫西干头的那个对他的表现嗤之以鼻,见顺时针轮到了自己,眼也不抬地换了个姿势跷二郎腿,“老子叫什么关你们啥事?” “真不愧是大小姐啊,”他瞅瞅跟在祝槐后头的杰弗里,阴阳怪气地翻了个白眼,“来这儿还带着老爸的助理,这么有钱还来跟我们分财产?” 杰弗里:“?” 他是个暴脾气,打小又是在街头混的,听着不对劲就准备上前一步,反而被祝槐用胳膊肘挡了一下回去。对方故意挑事,他们没必要真跟着进套。 “说自己完全是为亲情来的在你看来也很假吧,”她微笑道,“钱这种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莫西干头冷笑一声,又往沙发上靠了回去,旁边的朱利安反应更瑟缩了。南风看着眼前的争端皱了皱眉,另一侧的长发男似乎不准备掺和,直接做起了就差他一个人的自我介绍。 “阿方索·歪瑞古德,”他说,“正在一家小杂志做编辑。” “今年二十二。”他强调道。 所有人:“……” 大哥,你这话说出来也得有人信啊。 莫西干头人设不崩,掩都不掩饰,满脸古怪地上下打量起他,“就你?” “我长得着急怎么了?”阿方索振振有词,“你们歧视啊?” 南风:“……” 歧视倒是不歧视,但是你这名字取得能不能上点心再珍惜一下脸皮? 某位披着特工皮的男大学生进步飞速,恐怕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他此时此刻多么的吐槽欲爆棚,曾经作为共犯的杰弗里已经快有点憋不住笑了。 换了身份的祝槐领着“助理”在旁边找了单另出来的两座沙发坐下,他们的行李在进来时就已经交由仆人送进了楼上客房,这会儿只要两手空空地等着就好。 不多时,那边去请了老爷——路易·格拉德斯通的管家终于有了动静,会客厅的门被推开,老管家先是命令仆人们将厅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这才亲自推着轮椅,将坐在那上面的男人推到了主座的位置。 信上写的倒不是托词,路易·格拉德斯通的状况的确不容乐观。 他就像一位脑梗病人一样,僵硬地仰头靠在轮椅上,说不定本应才四五十岁的年龄,现在瞧上去却活像六七十。 他双颊深陷,瘦骨嶙峋的胳膊交叉着支棱在胸前,只有眼珠还在偶尔转动一下,整个人都透出一种由内而外的疲惫感——或者根本就是种行将就木的死亡气息。嘴唇的翕动也极为微弱,恐怕非得凑到近前才听得见他说的话不可。 ……祝槐看了看他左右满堂被邀请来的“子嗣”,觉得这侧面反应了纵欲过度掏空身体的危害。 这样一看,那封信就不可能是他本人握笔写的了。 路易的手指动了动,老管家当真毕恭毕敬地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了片刻,这才直起身将他的话转述给在场众人。 “老爷欢迎各位的赴约到来,”管家说,“并为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能好好站起来拥抱自己的孩子们感到歉意。” 祝槐心说这个就不用抱歉了,几个人里真的能有愿意的吗? “既然大家都来了这里。” 管家继续道:“即日起就会进行一定的甄选,以挑出适合继承遗产的那位继承人。” “喂,等一下,”莫西干头毫不客气地问,“你的意思是只有一个人?” “不错,这就是老爷的意思。”管家回答,“最有能力的那位将会继承这座庄园和岛屿的所有权,当然,还有老爷名下的巨额财富。” 莫西干头:“信上可没说还要比这个。” “我们得经过必要的筛选,”管家不卑不亢地说,“而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来捞一笔就走。” “你!” 莫西干头被他这刺了一下,顿时气急败坏,不等站起来就反应过来对方在这座宅邸的地位高过自己。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坐回去后一脚把旁边的脚凳踢到了旁边来泄愤。 祝槐已经看出了点东西来。 外强中干啊。 管家完全无视了他的小动作,又说:“但是,没被选中的其他人如若表现良好,也不会空手回去,老爷会划给各位一笔足以改变你们现在生活的辛苦费,到时会以支票的形式交付各位。” 路易的嘴巴又动了几下。 管家俯身过去,继续转述道:“老爷说这是对前半生没有陪伴他的孩子们的补偿,虽然来得迟了些,也只能以此聊表心意了。” 杰弗里差点没忍住冷笑出声,所谓的聊表心意就是连他的性别都不知道、收件人上连名字都没写。 他的表情被祝槐用胳膊肘顶着收了回去,做完这番简单的陈词似乎就已经用完力气的路易·格拉德斯通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老管家会意地向他们请辞,表示他们可以先在庄园内随意参观,只有书房不可以随便出入。 祝槐:“?” 懂了,等等就去书房。 他推着路易·格拉德斯通的轮椅离开了,祝槐盘算着该去哪里起了身,杰弗里紧随其后,南风趁着其他人还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而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跟上来。 薇拉看到了他们,但也没有多做在意,她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目的地,只是短暂地在出门时经过了旁边。 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祝槐压低了声音:“海的味道我知道。” 薇拉:“………………” 这哪门子的暗号啊!!! 知道这事的还有俩,但会这么讲的只有一个人,她神色古怪地回道:“握手小鱼干?” 南风:“???” 分开都能听懂,怎么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他们什么时候背着他买了波力海苔? 祝槐眨了眨眼,这熟悉的神色和小动作终于让侦探放下了最后一点疑虑,重重松了口气,“……什么啊,是你啊。” 杰弗里跟在后头,没听清“他”俩在说啥但也奇怪地多瞧了瞧,祝槐可还记得不能在npc面前超游的规则。 她义正辞严地说:“想不到吧,这是我网友。” “……对,”薇拉习惯了她的满嘴跑火车,麻木地帮着找补道,“她看过我照片,这是约定好的暗号,就等着万一有机会碰巧遇到用了。” 杰弗里:“……” 他实在忍不住了,“你俩这见面地点是不是有点离谱?!” 哪有在认亲现场的啊! 祝槐:“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们上次还是在别人婚礼上面基的呢。 南风反应过来了——八成是在之前模组里认识的队友,眼神里多了点好奇和打量,倒也没说什么。 以他对祝槐的了解,应该是可以信任对方的。 薇拉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几个凑做一堆有意避开了其他人的视线。她在对过暗号后若无其事地落后几步,故意等了会儿才到三人等着的拐角后跟他们汇合。 “我听过录音了,”薇拉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神色复杂道,“你……” 但她看着旁边的南风和杰弗里,选择换了个问题:“算了,你们注意到了吗?” 南风:“啥?” “如果现在有人在场,肯定又要说你——”祝槐瞬间冷下语气,“‘现在的新人就这’?” 南风:“………………” 模仿得像过头了喂!!! “别学了别学了,”他苦哈哈道,“已经在抖了。” 薇拉:“新人?” “找个房间再说吧,”祝槐看看前面随时等待吩咐的几个仆人,“就客房?” 格拉德斯通庄园宅邸的布局很明确。 一楼大堂左右分散有会客厅、餐厅、游戏厅之类的地方,外部还有车库。 顺着旋转楼梯上去——考虑到方便,东北角额外设有电梯——二楼是主人的卧室,可以随时贴身照顾的仆人房紧挨在隔壁。茶水间、书房和棋牌室在同一层,衣帽间、露天花台也一个都少不了。 这一批被认回来的冒牌子女被安排入住进的客房全在三楼,双方共同认识的只有祝槐,也就像当初在邮轮上一样定在了她的房间。 杰弗里守在外头,支开了本来在这里待着的佣人,就等着再有别人来也给他们打个信号。 他们都足够谨慎,侦探出身的薇拉还更专业点,确认没有任何监听设备,这才自揭了身份。 “我家事务所收到了委托。” 薇拉说:“委托人说忽然有一天收到了奇怪的书信,上面自称是他的生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想调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加上我,”祝槐说,“我的邀请函其实是杰弗里收到的,他有点犹豫,所以我顶着他的身份跟他一起来一趟。” “不过你这胡子是怎么回事?”她问。 薇拉:“……哦。” “和罗曼学的,”她摸摸下巴,“我觉得很有迷惑性。” 祝槐:“……” 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没说这不是迷惑性,这是好笑性。 南风也憋得很辛苦,他默默举手。 “我的话——”他说,“其实不太一样。” “天堂岛偶尔会开放游览,我们听说这座岛的游客有点奇怪,虽然来这里玩的人不多,但几乎有一半之后都干脆直接定居了。正巧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收到岛主来信的人,线人跟他联系以后,这个任务就安排在了我头上。” “你们……”薇拉根据他俩前头的只言片语也猜出来一点,“你是个什么组织里的?” “‘世界树’。”祝槐说,“你应该听说过吧?” 薇拉:“啊……” “那个啊,”她若有所思,“听过——不,应该是也有碰到过,当时是位很雷厉风行的女士,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身份居然是‘树’的成员的玩家。” “既然知道了这些,先说回刚才那个‘注意到的问题’吧,”祝槐道,“——窗帘。” 南风:“诶?” “不光是刚才在会客厅,走廊上的窗帘也拉着。” 薇拉说:“还有吊灯——路易·格拉德斯通经过的地方连灯都关着,还是咱们过去仆人们才打开的。” “他不喜欢阳光?”南风迟疑了下,“……还是强光?” 祝槐:“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她转向薇拉,“说起来你这次——” 身旁有个人形自走军火库,谁能不心动? 薇拉:“……” “没有,”她闷闷地说,“想不到吧?” “我这次是从英国坐国际航班,那家航空公司就让托运一把,所以我只有一把枪和两盒子弹防身用。” 【嘻嘻。】 kp得意地笑。 他也是有的是办法限制刁民的成熟kp了! “这样啊……”祝槐若有所思,“问题不大。” 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取出里面包好的一瓶啤酒递给南风,“你去把这个倒了,然后拿去给杰弗里。” kp:“……?” 他愤怒地发现自己被骗了。 【你不是说你带这两瓶来是和兄弟姐妹分享本地特产把酒言欢快乐野餐的吗?!!!】 这就分享到下水道里去了? 南风:“???” 草,他都不信,kp居然信了?! “我本来是这个打算的,”祝槐严肃地说,“但是我现在觉得和刚见面的网友展示一下我很喜欢的化学实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kp:“……” 啥玩意儿??啥化学实验??? 【你要干嘛?!】 他惊恐地问。 限制军火的努力要付之一炬了吗?! “就玩玩啊。”祝槐说。 ——信你个鬼啊!!! 上次说是拿着玩玩然后韦恩·埃文斯就没了! 南风莫名其妙地如她所言去把酒倒了,回来就看见对方正拉着门外的杰弗里嘀咕了几句话,后者的神情也十分诡异,转头冲他勾勾手指,神神秘秘地下了楼。 南风茫然跟上,发现对方一路出了宅邸大门,明明还是白天,外头却见不到佣人和园丁在忙碌。 虽然这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趁着没人,杰弗里停在了接送他们来的那辆轿车前,四下看看,果断去旁边似乎是用来存放园艺工具之类的小木屋里拿了根干净的透明管子。 前业内人士的素养还是容不得质疑的,干起这样的缺德事来也得心应手。 杰弗里当即打开了油箱盖,把管子塞进去,对着另一头吹了口气,听到咕噜咕噜的气泡声就跟他示意拿瓶子接好。 南风赶紧端着过来,在对方又吸了一口气就连忙松开之后把瓶口对上去,果然,汽油开始汩汩流进空啤酒瓶里。 南风:“……”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你到底做过多少次啊! 等灌得差不多了,杰弗里就把管子从里头抽出来。时机也正巧,同样出了宅邸大门的祝槐走向他们这边,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哟,”她走到近前,接过啤酒瓶看了看,“还挺快的嘛。” “正好,我刚才去了厨房,跟厨师要了点糖……” 她一边按比例加入白糖,一边用布条浸进去又塞住了瓶口。 “看。” 祝槐一本正经道。 “它现在是一瓶成熟的莫|洛托夫鸡尾酒了。” 第45章 羔羊颂(三) 【你你你你——你骗我!】 南风:“……” 要不是出于强烈的求生欲, 他差点脱口一句“她骗你还少吗”了。 “哎,”祝槐很淡然,“习惯就好。” kp:“???” 谁tm要习惯这种事啊?!! 祝槐:“话说回来, 来都来了——” 不然咱们就再拿点? ——她的眼神里明晃晃写着这句话。 kp:“………………” 有生之年他能见到她做人的一天吗? 以及, 当初这句话为什么要出现在人物的背景介绍里? 某位小偷当年似乎没少干在街头偷人汽油的事,闻言就很熟练地重新找了根干净管子, 还拎了个壶出来——在再次吐气吸气的操作后, 哗啦啦淌出来的液体再次装满了整个瓶子。 把瓶盖拧紧到密封, 一行人鬼鬼祟祟地准备撤离,kp突然注意到什么似的幸灾乐祸地出了声。 【——呵,你们过个幸运。】 他还嫌不够。 【当然, 还是最低的过。】 [阿维丝(祝槐)]进行幸运检定, 20/25, 成功。 祝槐:“?” kp:“……” 啊啊啊啊啊你妈的为什么! 两玩家携一npc成功在来人靠近前藏进了修剪成动物形状的灌木后, 载他们来的那位司机摇摇晃晃地提着车钥匙坐进驾驶座, 打着火后就向庄园外驶去。 然而还在半道上, 那个缩成一粒米大小的车影越来越慢, 越来越慢…… 最后停下了。 三人:“……” 啊这, 溜了溜了。 司机大概是在车上对着油表盘愣了会儿神, 这才奇怪地下车检查油箱,三只“偷油老鼠”早就趁着这点功夫溜之大吉了。 满装汽油这种东西自然是不好随身携带的,但偌大个庄园还找不到个藏东西的地方不成? 他们在树坑后找到个草丛做了标记,将自制□□和那瓶汽油都埋在底下,挡了一半又用杂草遮住。祝槐看着两人挖坑,回头一瞧, 他们刚才藏身的那丛灌木好巧不巧正是只“绵羊”。 乍看起来其实没有什么, 近处远处也有不少其他动物、乃至人形造型的植物雕塑, 可联系一下“羔羊颂”的名字,这种微妙的巧合实在是令人有点不太舒服。 但最奇怪的地方还不在此。 这些用作绿雕的灌木和藤本植物被修剪得格外整齐,刚才凑近了看更是连一根细小的枝丫都没有歪出来——园艺师无疑是工作得很认真的,哪怕他们从头到尾连影子都没见着。 “园丁白天不干活……” 祝槐抱着胳膊,“难道晚上加夜班?” 看得清吗? “这也不晒啊,”南风迷茫地抬头,他甚至觉得这天气刚刚好的明媚程度完全可以去沙滩上来一场阳光浴,“总不能也是因为不喜欢阳光吧?” 他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语却引得祝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杰弗里挠挠头——哪怕换了环境,有些本能里的小动作还是改不了的,那本来整整齐齐的头发又给弄乱了不少。 他自己反应过来也觉无语,烦躁地“啧”了声,扭头去看散落在房屋后方的搭给仆人们用的小木屋,“直接去那边问问呗,园丁小屋应该也在?” “算了,先回去吧,”祝槐说,“薇拉还在房间里等着呢。” “啊,薇拉?他不是说他叫威尔吗——”南风说着说着,自己也反应过来,“哎?!!” ……难怪! 他对现状接受得倒是挺快,等回到房间就已经可以严肃地和专程贴了胡子的侦探小姐重新打招呼了,反而引来薇拉一脸的“你没事吧”。 杰弗里更是见怪不怪,在他看来会跟眼前这位雇主千金混在一起的又能是什么正经人——只要他加入得够快,被迫害的就不会是他! 而且总比一把年纪了还摆着pose说自己就是天选之王中王的山羊胡子强吧! 要是罗曼知道自己仍然是震惊时间排行榜里垫底的那个,十有八九又要咬着小手绢痛呼他煮。 正所谓一切恐惧源于火力不足,四个人三把枪有了,子弹有了,现在连□□和一大桶“备用弹药”都有了,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好好坐下来聊聊了。 “你们刚才下去的时候,”薇拉说,“我听到隔壁有谁也回来了,听声音应该是那个叫朱利安的和……” 她看上去想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于是祝槐帮她补充道:“莫西干头。” “……和莫西干头,”薇拉默默采用了她的代称,“他俩在吵架——其实应该是后者在单方面斥责,朱利安在不停地道歉。” “他们好像认识,听上去是朱利安被要求做什么但没有做到,然后莫西干头直接摔了门,朱利安也进了房间,但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先后都出去了。” 祝槐:“老大哥呢?” 南风:“……?” 他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歪瑞古德先生,神特么老大哥。 ——不对果然还是他的名字更神经病! “阿方索·歪瑞古德——”薇拉在说到这个姓氏的时候,表情也明显地扭曲了一下,“没有回来过,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另外,其实还有一点,我刚刚试着重新推演的时候才想起来——” 她说:“躲避直射光的不仅是路易·格拉德斯通。” 祝槐心念一动,顺着侦探的话回忆起自从下船来的所见所闻,果然找到了符合她说法的目标。 “……管家。”她低声说。 现在想来,虽然管家站在宅邸门前迎接了他们,然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走出门廊或是屋檐的阴影下,不多不少地保持在离阳光有一步之遥的位置。 他已经很老了,一把细长的胡子都垂到了胸前,但身体状况又无疑比路易·格拉德斯通好出一点,至少他可以走在屋内水晶灯下的明亮处,也可以在路易之前走进会客厅——尽管窗帘也是让仆从们去关的。 “呃……我们刚才也发现了同样的情况,”南风想起那几句对园丁的讨论,“除了司机,一个在外面工作的佣人都没有。” “外面——” 他这么一说,薇拉也顿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本来想跟你们说那个的。” 她走到窗边,招招手,“来这边。” 站在宅邸三楼的窗前遥望整座庄园,刚才的感觉不似作伪,除了远远守着庄园大门的门卫,还有叫来人手帮着把轿车往外推的司机——真就是哪怕是游荡在外面的也见不着。 南风左看右看,只当是又进一步验证了他们的猜想,“……啊?” 薇拉:“那些绿雕。” 特工忽然一下子闭了嘴。 如果说身处其中还无以窥见真实之貌,此刻的俯瞰就揭开了那层也许连主人都不屑于掩饰的面纱。 精心修剪出的绿雕固然造型各异,但被围绕在中央的动物却只有大小和姿态的分别。 或是绵羊,或是山羊,羊羔们头尾都朝向相同的方向,而旁边那个人形的绿雕,看打扮怎么都有点像牧羊人。 “——以撒说。” 祝槐自言自语道:“看哪,火与柴都有了,但燔祭的羔羊在哪里呢?” 《圣经》里的字句被她在这里念出来,连大字不识几个的杰弗里后颈都爬上一层细密的冷汗。 六个人,六只羊。 旁边那牧羊人模样的雕塑高举了鞭子,将它们向着那座喷泉驱赶过去。 “不对啊,”他忽然反应过来,“我现在好像不算在里头。” 南风:“……” 南风:“你能不能不要破坏气氛!” “那我现在去跟他们说,”祝槐笑眯眯地说,“我相信他们不会介意把六个加成七个的。” 杰弗里:“咳咳咳咳咳。” “喷泉的雕塑……”薇拉倏地说,“我记得是不是拿着剑鞘?” 作为英格兰人,她在这点上显然比别人来得更敏感。 “薇薇安、妮妙、伊莱恩——” 她道:“她们被称为湖夫人、湖中的贵妇人,也有说法说所谓的‘湖中仙女’其实是阿瓦隆的妖女。” “薇薇安赐予了亚瑟王剑鞘,而那个剑鞘——” “可以保他不流血不死,”祝槐道,“我们的‘父亲’想自比亚瑟王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了点?” 薇拉叹气,“真亏你还开得出玩笑。” “想想我这个前车之鉴,”祝槐说,“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她正色道:“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多年后找上门来的亲戚。” 南风:“……???” 好、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其实有一点也让我觉得很奇怪,”祝槐说,“明明没有写明姓名、也没有搞清性别,甚至连咱们冒名顶替都无人在意和核实,他们是怎么确定收信人就是路易·格拉德斯通的亲生子女的?” 从事私家侦探的薇拉恍然。 “的确。” 她附和了她的说法,“一般来说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第一步总是从对方的失踪地点开始的,一点点顺藤摸瓜地向知情人打听,最后得出结果——也离不开dna鉴定,不管哪个环节,不可能到找到人寄信了还对对方的情况一无所知。” “而且也不像是真的一无所知。” 南风倒吸了一口凉气,才被扣了工资不得不打白工的他当然对之前的某个说法很在意。 “管家不是说‘足以改变你们现在生活的辛苦费’?他们说不定知道被找来的人需要这些资金。” 薇拉沉思道:“难道说……” “他们只是随便挑了六个倒霉蛋寄信,”她说,“实际上是谁都不重要,来够了六个人就行?” 倒霉蛋杰弗里:“???” “那倒不一定。” 祝槐说:“以我来看,路易·格拉德斯通的长相和杰弗里还是有那么点相符的地方的。” 杰弗里:“?” “能从我脸上看出和那个七老八十老头子像的地方,”他干巴巴地说,“真是谢谢你啊。” “不用谢,”祝槐笑着挑眉,“一点最基本的观察能力。” 杰弗里:“……” 没夸你! 他转过去开始生闷气,觉得自己至少没有歪瑞古德那么显老,生着生着就开始搜男士用什么护肤霜比较好。 “总之,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祝槐说,“他们原本找到的应该还是亲生的,至于到底是真不清楚详细情况还是打算将错就错就两说了。” “我可是个侦探。” 薇拉开始吟唱蓄力。 “既然接受了雇主的委托,要调查对方身世的真相……以过往经验怀疑格拉德斯通另有目的,也想找同伴帮忙进据说不让外人进的书房,看看他有没有在这方面不可告人的资料,这很合理吧?” kp:啊对对对。 【呵。】 他高贵冷艳地宣布。 【但凡你们进得去,算我输。】 “所以书房果然有问题。”祝槐说。 ……靠,又被套话了!!! kp大为震怒,kp大为不解,kp选择闭嘴! 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顺理成章地定在了书房,南风和薇拉理论上都和祝槐是第一次见面,要想两个人一起行动,那当然是在明面上是她跟班的杰弗里最好。 走下螺旋式的楼梯,左边是主卧和衣帽间,右边就是茶水间之类的偏娱乐和办公的设施。 祝槐上楼时就打一眼扫过了房屋布局,虽然有些门关着,但看剩下的那些和门与门的间隔能猜个大概。 然而…… 祝槐看看正立在不远处的女仆,佯装不知地往目测可能是书房的门前一拐,立刻得到了对方的出声阻拦。 “贝奈特小姐。” 女仆礼貌地称呼起她被收养后的姓氏,“这里是老爷的书房,哪怕是身为他子女的您也暂时不允许进入的。” “抱歉抱歉,”祝槐连忙道,“房子太大了,没搞清方向……我本来想去跟爸爸他稍微聊聊呢。” 女仆给她指正了方向,“老爷的卧房在那边,但我想他的身体可能不太允许他和您沟通感情。” “谢谢——没事,多见一面也是好的。” 祝槐说:“不过你说……暂时?” “是的,暂时。”女仆保持着公式化的微笑,“如果您成为下一任继承人,自然拥有这所宅邸的一切支配权。” “kp,”祝槐心道,“我要用心理学。” 暗骰声响起。 【尽管你觉得她的笑容流于表面,并非出自真心,更像是经过无数次训练而操控着露出来的,但她说的无疑是真话。】 “那看来我得更努力才行。” 祝槐失笑,“不知道你待会儿愿不愿意陪我参观一下这所宅子和庄园——我刚才在外面转了好久也见不到一个人,只好到这里来问问了。” “这个……也难怪您会费解,没有解释清楚是我们的失职。”女仆向她行了一礼,“这是天堂岛的特色风俗,我们相信在夜晚可以更加地靠近神明,所以除了必须和外界打交道的职业,其他人都是等到傍晚和夜晚才务工的。” ——信息量不小啊。 祝槐歪歪头,“神明是指……?” “是保佑岛上兴旺的神灵,”女仆说,“如果您成为继承人,到时就会明白的。” “我也无法给您带路,这里走不开人,我对此深感歉意。” 诡异过头了。 哪怕她是个普通人,这会儿还察觉不到有问题都是个傻的。 不过祝槐是谁,她的笑里甚至多了点困惑和迷茫,“看来我在入乡随俗这方面还有得学呢。” “那要是您走不开,不知道有没有庄园的地图……或者麻烦您把大致位置画一份给我?我真的很怕迷路。” 女仆略一思索,这下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去隔壁拿来了纸笔,画了一份简易地图给她。 “这边是户外泳池,这边是私人沙滩,”她说明道,“那里本来是马场,现在暂时停用了。” “那这个呢?”祝槐好奇地问。 “是老爷最宝贝的酒窖,”女仆说,“老爷以前很喜欢收集各式的限量葡萄酒和其他酒类,只是后来身体每况愈下,没办法再那样饮酒,就只是单纯存放在酒窖了。” ……这是喝酒喝中风的吧? “原来如此……”祝槐似有所悟地点头,“谢谢你的帮助,那我就先走啦。也先不打扰父亲休息了,能让其他人在他醒来以后跟我说一声吗?” 女仆答应了她的要求,她也再次谢过对方,转头——直接回了三楼。 “那怎么办啊?”等祝槐回到房间里,和留守的两个队友分享了这个情报后,南风忧心忡忡地说,“看样子引也引不开。” 话说回来,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薇拉:“换个别的地方下手?” “不。” 祝槐看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深沉道:“既然如此——”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满肚子坏水,“就等到傍晚再行动吧。” 南风:“……” 他终于想起违和感哪来的了。 这么久都没听到kp愤怒的尖叫,他居然一时有点不适应。 ……kp呢? kp蹲在他们藏“鸡尾酒”的地方,忙着用每一个好不容易经过的仆人跟骰子做斗争。 [寻找汽油的司机]进行侦查检定,50/40,失败。 [换班的门卫]进行侦查检定,52/50,失败。 [出去办事的女仆]进行侦查检定,80/55,失败。 kp:“……” 你们他妈的就是又聋又瞎的小龙虾吧啊啊啊啊! 时间在kp的无能狂怒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黄昏如期而至。 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海平面,只有一点残存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昏黄光亮,他们蹲守在草丛后,旁边就是灌好的两瓶莫|洛托夫鸡尾酒。 南风:“……真要这么干?” 他他他紧张。 如女仆所说,时间到了傍晚,有家仆开始陆陆续续地从小木屋和宅邸里出来,忙起自己手头的活计。但或许是因为离得远了点——也可能是没有想到真会有人对这里动手,酒窖这里完全没有人守着。 “声东击西就是这么用的。”祝槐肯定地说。 “如果查出点什么来,就算他到时候质疑——” “你只是失去了一窖酒,”她沉痛道,“我失去的可是我的爸爸啊!” 南风:“……” 草啊! 杰弗里:“???” 那不是他爸爸吗?! 算了,他也不想认这个爹。 “好了。”薇拉撬开锁,将两扇大门推到最大限度,回到他们旁边,“这个距离应该没问题了?” 祝槐拍拍南风肩膀,“加油。” 后者紧张地咽咽口水。 酒香偶尔还能飘到他们面前,他按住打火机打着火,点燃了露在外头的那块布,把手里的酒瓶向着酒窖内部狠狠一扔—— [艾伦(南风)]进行投掷检定,32/50,成功。 清脆的碎裂声传入耳中,火舌顷刻舔上溅出的汽油,还不等火势蔓延,他飞快地用打火机点了下一个,将它也扔进了熊熊大火中。 kp两眼发直地冒了头。 【你们进行一个敏——】 kp:“???”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刚点完火转身就跑。 真调查员从不回头看爆炸! ——只要我溜得够快,你甚至来不及让我过敏捷! 这个决定可谓相当正确,他们刚冲出十几米,脚下地面就猛地一震,那酒窖内显然发生了小型爆炸,火焰冲出窖门,就烧上了旁边不远处的草木树叶。 “嘘嘘嘘,”前小偷对这种事最在行,“有人来了!” 他们在杰弗里的提示下藏在了喷泉脚下的石坛后,火光吸引来了周围的注意。浓烟四起,仆人们奔走相告地打来了水,可连绿植也早已轰然烧了起来,这火又哪是那么容易灭的。 任由这火烧下去,危险的可不止是这一片植被。混乱之际,越来越多的人手往这边涌,祝槐一直在仔细观察,看到人群中也出现了那个守在书房门口的女仆就立刻对薇拉打了个手势。 惊呼声此起彼伏,没有人注意灼热的火光和温度之下有谁趁乱反而进了大门。 她俩一路直接上了二楼,书房门口果然抽不出人手在这里守着,又是不择手段的侦探上场的时候了——这次不像爱德华防备得那么严,薇拉几下撬开锁头,赶紧推开了门。 书房里满是长年累月留下来的墨水味道,正对面是办公用的书桌,旁边书架塞得满满当当。 光看书脊有旧的有新的,还有一些显然是在书页散掉后经过缝补重新拼装起来的,连桌面上也堆着不少纸质资料,想要在这样紧急制造出的时机里挨个找过去显然不太可能。 “kp啊,我亲爱的kp,”祝槐好声好气地说,“我过个图书馆是不是可以稍微省时省力一点地找到一些比较奇怪的、值得留意的东西呢?” kp:“……” 现在想起来问他了是吧! 【过。】 他忿忿地说。 【你们有本事你们就过。】 “谢谢kp。”祝槐笑得真诚,“我就知道你会这么爽快。” kp:“………………???” 好险没给她气死。 [阿维丝(祝槐)]进行图书馆使用检定,51/65,成功。 祝槐的注意力很快随着这个检定落在了被塞在桌边角落的资料夹上。 她掏出手机,飞快地冲着里面那剪报还有旁边的册子拍了几张,那头的薇拉也是如此。 两人收集完该找的东西,又连忙将一切恢复原样,全然看不出来有谁进来过的样子。 “现在怎么办?”薇拉下意识问道,“咱们是不是赶紧回——” “现在嘛——” 祝槐摸摸下巴。 “好孩子刚刚惊醒,”她意味深长地说,“应该去帮亲爱的‘父亲’给他的酒窖灭火了。” 第46章 羔羊颂(四) 那一夜的kp究竟有没有再度昏过去, 已经无从知晓了。 火灾现场一派兵荒马乱鸡犬不宁,等余下的两人终于姗姗来迟地赶到,火势已经渐渐减弱、处在控制范围内了。 被烧过的草木干枯焦黑、上面堆满了白色泡沫, 佣人们有提水的、有提着灭火器的,还有人才取来新的, 虽然自己没有往前靠近但在挨个把工具往前传, 留给负责灭火的家佣备用。 “怎么了怎么了?”祝槐站在人群后方, 往前头焦急地探头探脑,“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位置连火光都瞟不太到,她问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咦——是贝奈特小姐?” 有男仆回头, 看到是她们就出声解释起来,“老爷的酒窖着火了, 现在正在灭呢。” “怎么就着火了?”祝槐睁眼说瞎话地问,“难道有谁抽烟以后烟头没掐就丢在附近了?还是不小心把易燃的东西留在酒窖里头了?” “不可能发生那种——” 男仆脱口而出,下一秒自己也反应到不对劲,马上改口道:“……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应该还是得等灭了火以后才知道了……” 祝槐扬起眉毛,等他被叫去也被塞了个水桶去打水, 同样注意到的薇拉低声说:“他为什么那么肯定?” “我好像在厨房那边见过他,”祝槐说, “他应该不是负责酒窖的。” “或者……” 她道:“真的有人管理酒窖吗?” 当时靠近去开门的只有薇拉, 他们为了安全起见离得很远,她看到的一眼不足以判断什么, 完全是隐约感觉和干净到每一个犄角旮旯的宅邸相比,它不像是有谁在认真打理的样子。 “别因为老爷病成那样, ”祝槐嘀咕, “就忽视了老爷最心爱的酒窖啊。” 救火是为这个, 还是为不想波及别的地方呢? “有灰,”薇拉肯定道,“还不少,我一开门能闻到一点那种……长时间没有通风过的很闷的味道。” “说回来。” 她想起来,“你刚才盯着窗台看什么呢?” 两人离开书房的时候,她看到祝槐回头望了窗台和书架几眼,虽然在意但时机紧急,现在才来得及问。 “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祝槐思索道,“走吧,去糊弄他们一下。” 火势控制住后,真正在救火的其实只有前面一小拨人,其他人远远站在后面,还有的已经捂着自己被熏到的口鼻往回走了。她们假情假意地拉着一个又取来灭火器的说要帮忙,果然被对方连忙拦下,说是少爷小姐就不要掺和这档子危险事了。 “老爷要是知道您们如此珍视他的心血一定会很感动的。” 她说:“但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亲自计划了这把火的欺诈师毫不心虚、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是对方想保证祭品的完整,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绝大多数在庄园里工作的人们此时都挤在了户外,大致一看可以分为三类——不存顾虑冲在最前线灭火的,虽然在躲避着火光、但也站在中间地带指挥或者帮忙递东西的,还有靠都不敢靠近、神情木木呆呆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的。 祝槐在人群里看到了同样被拦下的南风和杰弗里,叉腰站在台阶下的阿方索·歪瑞古德一脸隔岸观火的不感兴趣,莫西干头举手投足全是不耐烦,小鸡仔似的被提溜在旁边的朱利安还是那样的畏畏缩缩。 最后一点火苗也被彻底浇灭,酒窖内残留的高温依然让人难以进入,一时半会儿是没有办法进去一探引起火灾的导火索了。 同样来到现场的管家略作沉吟,示意大家回到自己的岗位,各忙各的去吧。 祝槐饶有兴趣地歪歪头。 这就不追究了? 家仆们纷纷散去,现场就只剩下了清扫那些被烧过的焦黑痕迹的佣人和他们这几个“少爷”和“小姐”。 老管家向这边走过来,并不掩饰目光中的打量,语气和姿态却还是一样的恭敬客气。 “感谢各位的出手相帮,各位也请先回室内吧,”他说,“晚餐半小时后就好,虽然出了点乱子耽搁晚了,但一定会满足您们的胃口。” 他转身往大门里走去,留下南风在原地震惊地喃喃:“……这话说得,我都要以为我是什么功臣了。” 天知道他就是在站着看而已。 “某种意义上也不是不可以算是。”祝槐一本正经道,谁让他们几个里只有他点了投掷。 “我就扔了个……咳,”南风谨慎地看看四周,又小声问,“你们找到什么了?” 其他队友都往回走了,他们离现场远了点,正好是家佣们也不会经过的地方。看管家那表现,他们一回到宅邸内势必也会被注意,这里反而就是交流情报的最好场所了。 祝槐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时间来不及细看,”她说,“就先拍下来了。” 照片之一是一张剪报。 看颜色已经很久了,至少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之前——上面并没有截到日期——说的是有一颗小陨石坠落在这片海域的某座名叫纳那芬的岛屿上,所幸因为当时定居者甚少而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薇拉:“这么说——” 南风“啊”了声。 “纳那芬岛就是这里的前身,”他有世界树的消息来源,肯定道,“是路易·格拉德斯通买下来以后才改名的。” 假使报道是真的,据他们上岛以来的所见所闻,就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 那个陨石坑呢? “要形成湖泊的话……”祝槐说,“慢的得成千上万年,快的可能只需要一天。” “甚至几个小时。” 薇拉补充道:“——如果是山体坍塌形成的堰塞湖。虽然这里不是类似的情况,但海上多雨潮湿,陨石坑过个十来年变成了岛中湖也不奇怪。” “然后是这个,”祝槐调出另一张照片,“招揽成员的广告。” 它看着也有点年头了,一看就是街头格外不入流的十八线小报,旁边被一起剪入的部分用语非常不专业。但重点还是中间那小豆腐块,似乎是哪个神神叨叨的俱乐部为了去某座岛屿探险而刊登广告找人一起加入。 他们提到“不老不死”,还提到“永生”,和前面那张不同,这次的没有直接提到岛屿的名字,但它会出现在路易的书房里就很耐人寻味了。 “所以……” 南风冥思苦想道:“陨石在天堂岛上砸出了个湖泊,这里的居民信仰的八成就是里面的东西还比喻成‘湖夫人’?应该也跟不老不死和永生有关……” “不止是这样。” 薇拉说:“我这个可能会让事情更复杂。” 她翻出自己的相册,给他们看了自己找到的。 她那张比祝槐的要新上很多,甚至连胶水的痕迹都还挺明显,就是上面沾了大团的污渍——看来总结这个的人的手当时已经相当之抖了。 [(被涂抹的痕迹)公司设立于康沃斯郡,其成员应该大部分为(被涂抹的痕迹)。 (被涂抹的痕迹)是一群退化成废物的杂种,但偶尔也会有特别的个体,它们能够随意伪装成(被涂抹的痕迹),在对(被涂抹的痕迹)上简直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 等找到下一任“继承人”,与它们展开一些合作并非完全不可行,一切为了……] 祝槐:“路易的手笔?” 杰弗里冷哼:“反正能看出那个病恹恹的老头子根本没打算正儿八经搞什么遗产继承。” “也差不多快晚餐了,先回去吧。”南风建议,“今天都折腾出这么大动静了,再引起更多怀疑就不好了。” 管家说的是半个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等走去餐厅也就差不多了。进了大门,佣人们就在身边来来往往,一行人也不约而同地收敛了言行,张口闭口不提那些不该表现出来的东西。 左前方,一名女仆正捧着高高低低的一摞刚洗干净的衣物走出洗衣房。 祝槐还在回忆管家之前的态度,不知不觉停驻在原地,再一抬头,右手边的队友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她思考了一下,向左边跟了上去。 “咦?” 那头,出了十几米外,南风忽然发现少了个人,回头左看右看也不见影子,“呃——贝奈特呢?” “她应该有自己的考虑吧,”听过那段录音,薇拉是不觉得对方会出什么事,“一会儿晚餐可能就来了。” “……哦。”当跟班的杰弗里低头看了眼响了的手机,“她说突然想去确认一下哪个地方,不用管她,让咱们先去餐厅就行。” “嗨……?” 不远处,忽然有谁怯怯地打了声招呼。 “你们要去餐厅?”朱利安小心探了头,又看看身后,似乎在害怕什么,“……可以一起吗?” 南风一愣,“——哦、哦哦,当然可以。” 他们都以为他在担心举止粗暴的莫西干头,当他走过来以后却一句也没有提。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或者谁威胁了你什么,”薇拉提醒他,“也可以跟我们说说。” “不、不不是,”朱利安慌忙否认道,“其实没什么——咱、咱们先过去吧!” 虽然多少表现得可疑,可他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他们也不可能拿着撬棍把他的嘴给撬开。等到了餐厅,阿方索和莫西干头都已经落座了,后者还是满脸的不耐烦,看到朱利安更是飞来个眼刀惹得他又缩了下。 南风默默地往前挡了挡,这才在指引下落座——直到现在仍不见阿维丝·贝奈特的身影,这让引路的男仆也觉得有点奇怪了。 “您们有看到贝奈特小姐吗?”仆人奇怪地问。 薇拉:“没有。” “可能是有事?”南风问,“她不在房间里吗?” “已经差人去请了。”仆人回答,“但也没有见到人——” 他转向杰弗里,“既然是和贝奈特小姐一起来的,您也一样是贵客,先入座吧,我们等下会为她重新安排餐具和刀叉。” 杰弗里:“……啊?” 在对方的视线下,他硬着头皮坐在了本应属于他、后来被顶替结果兜兜转转又落到自己头上的座位上——这特么什么套娃。 不论庄园里的一众上下在打着什么算盘,他们现在摆在面上的诚意是十足的。 男仆女仆左右一字排开,厅内灯光依旧昏暗,在气氛的渲染下却透出一股恰到好处的柔和。 餐桌上一道接一道端上来的全是微微焦黄的小牛排、滋滋冒油的上好法式鹅肝,洒满迷迭香和香叶的鲜嫩羊腿被现场一片片割好,送进了每个人的盘子里。 连据说是“流落”在英国而有一口英伦腔的“威尔”,厨师也为他准备了精心烤制的惠灵顿牛排。 薇拉皱着眉,她还在思考他们发现的那三段资料,手上切开外面的酥皮,包了馅料的牛肉上又沾了红酒汁,尝起来自然格外可口。 她在吃到第二块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 舌尖尝到一股不属于肉类的细微苦味,奇怪的困意也随之涌了上来——她以为他们至少不可能在第一天就动手。 薇拉试图站起来,可她在起身的瞬间就摇晃了一下,药效发作得如此之快。她直接栽倒在桌前,和其他人一样陷入了昏迷。 管家拍拍手,等候在两旁的仆从们上前,抬的抬扛的扛,将一众准继承人搬离了餐桌。 老人眼神阴鸷。 放火的不可能是庄园里的人,但也没必要去计较和找出到底是谁了,只要照常执行他们的计划,怎样对他们都是有利的。 不过剩下的那个—— 他拦住一名正好经过面前的女仆,“你们确定没有见到贝奈特小姐?” “没有,”女仆摇摇头,带着公式化的微笑,“需要再去找找吗?” [管家]进行侦查检定,76/45,失败。 kp:“……” 你就瞎着吧。 “算了,反正六个够了。”管家摇摇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是啊……” 祝槐就站在他面前,顶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也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困惑。 她费解地附和道:“她会去哪儿呢?” 第47章 羔羊颂(五) 【xx月xx日。】 伴随着一片沙沙声, kp在她耳边碎碎念。 【1104号玩家放火烧酒窖,打我的npc还抢了衣服冒充人家身份,这仇我记下了。】 祝槐:“?” “前面那些记了吗?”她贴心地提醒道, “打倒主祭,鬼鬼平等?” 大家一起喊——乌拉! kp:“………………” 记!全都记! 他愤怒地奋笔疾书,爪速从来就没这么快过, 写了一页又一页才发现此人的罪行实在罄竹难书——特么的非得等07号回来一起搞个刁民传不成! 管家的目光落回她脸上,祝槐也恢复了那出现在庄园内每一个佣人脸上的标准微笑。 她已经将其模仿得惟妙惟肖了, 贝奈特这张卡不愧是戏剧专业出身,做来比想象得还信手拈来一点。 因而老管家也没有起疑, 他喃喃道:“……反正逃不出这座岛。” 这话不是对她说的, 更像是自言自语。祝槐观察着周遭其他人的举止, 也照样只是冲管家点了下头,这就往旁边退下,和搬运着“继承人”们的仆人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融入他们的过程中, 一股寒气也悄悄窜上了她的后背。 没有了在外人面前作戏的必要,庄园里仆从们的举止那么的—— 同步。 他们在同一秒迈步、在同一秒抬手,幅度和时间有一些微妙的差别,大体上总是差不离的。就像尽管还残留着微弱的个体意识, 但无论是行为还是目的,都是在一股笼罩在这整个庄园上空的庞大意志所决定的。 无形的丝线挂住了每一个人的手脚。 离开客厅后更是如此, 佣人们举止僵硬,表情木然,感受不到任何属于活人的生气。 她跟着一群牵线木偶穿行, 不得不刻意计算着自己落下下一步的时机, 以免突兀得引起“它们”的注意。 kp的见缝插针总来得那么及时。 【目睹这样的诡异一幕, 进行意志检定, 成功豁免,失败随机下降一到三点san值。】 [阿维丝(祝槐)]进行意志检定,53/50,失败。 她的san值掉了两点。 心神上稍一恍惚,她的步伐也猛地乱了,直接向前踉跄了一下。 整个队伍忽然停了。 她前面的那位男仆一点点地回过了头,他面无表情的脸在浅淡灯光下尤显惨白,就这么用呆板无神的眼睛盯住她。 不仅仅是他,祝槐前后左右的佣人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转过头来。 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一双双死气沉沉的瞳孔直视着祝槐,她霎时成了所有仆人的视线焦点。 密密麻麻的眼睛,完全不用怀疑一旦露馅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祝槐的心跳得飞快。 在漫无边际的死寂中,她脸上毫无表情,连指尖都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真的就只是个同样处在控制下、不过反应出了些微差错的“人偶”。 半晌过去,最开始看向她的那名男仆率先转了回去,其他仆从也纷纷收回目光,队伍再次缓慢向前移动起来。 kp“切”了一声。 祝槐皮笑肉不笑。 给她等着。 冤冤相报何时了,少在一边看热闹。 像她一样空着双手的其实不在少数,祝槐很快就知道了这是为什么——走到大厅的楼梯口时,又有一队仆人从上头下来,手里拿着几位“少爷”和“小姐”带来的行李,一起加入了他们。 她站在队伍尾端,看着最前面的带队男仆搬动起桌椅,又触碰了楼梯后极隐蔽的机关。 地砖缓缓下陷,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果然,每栋豪宅都会有它自己的那条地道。 祝槐如履薄冰地跟随着队伍向下走,本就不易的模仿行为在视野的渐趋昏暗下更加困难。也许是因为这里本就是海中岛屿又临近湖畔,周遭空气有了一点地下特有的湿润。 地下一共有两层,一层的正中央摆着一块似曾相识的圆石——她曾经在泉城食尸鬼巢穴的深处见过类似的东西——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来到了第二层。 这一层要狭小一些,左右各有一道走廊,队伍也在这时分成了两拨,各带着三个人往其中一边走去。 祝槐在这个角度这个距离哪看得清楚谁是谁,她在心里啧了声,只能凭着直觉随便挑了一边,飞快地跟上了那支小分队。 几乎整齐划一到可怖的脚步声中,只有插在墙上的火把在噼啪作响。 那火焰绝对说不上是明亮,或许这也是他们不怕被它所灼伤的原因。脚下的石砖凹凸不平,祝槐看到通道的尽头有三间牢房。 它们并不是挨着的,互相隔了有四五米远。领头的那名仆人掏出一串钥匙,依次打开了那几扇铁制的牢门。 牢门哗啦啦地响,仆人们也把几只“羔羊”单独扔进去,沉闷的落地声听着都肉疼。 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搜身,毕竟连各自的行李箱都一起放了进去。 祝槐现在看清了。 这头被关进去的是杰弗里、南风。 ……还有阿方索·歪瑞古德。 男仆又上好锁,带领着队伍重新往回走。祝槐作为一点都没出力的,很自觉地在对方经过时往后退了两步,好给他让地方。 ——然后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将手往对方腰上一伸。 [阿维丝(祝槐)]进行妙手检定,32/60,成功。 就那么一勾,她轻巧地取下了挂着的那串钥匙,偷偷塞进了自己兜里。 kp:“……” 他居然习惯了!!!啊!!! 区区这点程度连记仇都懒得记了jpg 她一套操作神不知鬼不觉,男仆浑然不知地拐过了墙角。祝槐佯装要跟上,趁着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落后几步,闪身进墙后等着他们上了楼梯。 她仍然没有急着行动,又过了两三分钟,果然看到另一队佣人也走了出来。等那些诡异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这才匆匆赶回了那头的牢房。 她亲眼看着他们开门,这会儿把钥匙挨个试过去就轻松地对上了号。 三扇牢门大敞着,里头的人却一个个地全都昏迷不醒,祝槐过去挨个看了一眼,也琢磨不出他们现在是个什么状态,“kp,能用急救来判断一下他们叫不叫得醒吗?” 【可以,你试试。】 [阿维丝(祝槐)]进行急救检定,90/30,失败。 【……你觉得他的状况就那样了,孩子睡得可香了,指不定睡着睡着就过冥河了,等死吧,没救了。】 祝槐:“……” 她觉得她还可以再试试。 她果断暂时放弃南风那边,选择蹲在了昏迷过去的杰弗里身旁,有模有样地又试他的呼吸又摸他的脉搏,甚至压了压他的心跳,权当给自己加buff,她就不信这次还能—— 事实证明人不能不信邪。 [阿维丝(祝槐)]进行急救检定,100/30,大失败! 祝槐:“……” kp:“………………” 【噗嗤。】 他诚心诚意地说。 【别过了,再过队友就被你治死了。】 而且他还要费脑子想怎么处理这个大失败呢,好累哦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一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本就不多的急救知识在脑中融会贯通,意识到哪怕不用常规的医疗手段一样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你可曾听闻一招从天而降的拳法,名为——友!谊!破!颜!拳!】 杰弗里:“嗷——” 被一拳正中面颊的前小偷脑袋跟着撞上墙面,疼得一个旱地拔葱从地上蹦跶起来,一嗓子直接把旁边俩人也给嚎醒了——南风和阿方索睡眼惺忪地迷茫睁眼,愣是没想明白哪来的狼嚎。 祝槐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自己的手。 急救拳真好使。 “你你你你——”杰弗里环顾一下,顿时意识到了罪魁祸首是谁,“你痛击你的队友?!” 祝槐正色,“这叫爱之深责之切。” kp:“?” 呸你就是非! 南风:“这里是……” “嘶——”他觉着自己还有点昏昏沉沉的,“我记得刚刚是不是还在餐厅——” “他们应该是在饭里下了药。” 祝槐沉吟道:“虽然我去帮忙端菜的时候没有看到。” 在场三人:“……” 是哦,这人为什么在外面? 南风:“姐你——” “和你们分开的时候,”祝槐说,“我跟着一个女仆进了房间,打昏她以后顶了她的身份,就趁机继续混在里面了。” ——其实不算是打昏。 她想和当初对king一样如法炮制地出手时,kp就说了试是可以试试,结果发现根本打不晕对方,只好强行绑着堵上嘴扔进了房间。 所幸那股“意志”似乎也无法完全管到方方面面,这样不起眼的小仆从可能就是神经末梢中的末梢,少一两个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她这才得以蒙混过关,拿着钥匙回来拯救一下队友。 “因为我觉得管家的态度很奇怪。” 祝槐道:“引发了爆炸的火灾应该是后果挺严重的事故,更别提利用的还是价值极高的酒窖。” “在明知道很有可能是外来者引发、还要从中选出继承人的情况下……正常做法不应该是查个明白,直接把这人取消资格吗?” “反而不计较这个,”她说,“就说明他们另有打算,而且很快就会付诸行动,这样才根本用不着担心对方又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喂,”阿方索听明白了,“所以那场火灾是你们——” 祝槐:“对啊。” “这个先不提,”她笑眯眯道,“咱们来讨论一下另一个问题吧?” “火灾发生的时候,我们趁乱去了书房。” “书架上空出了一本书的位置,窗台上还有个由外向内的脚印,”她说,“我觉得是你。” 阿方索:“哈?” “为什么是我!”他愤愤不平道,“就因为我歪瑞古德吗?!” 南风:“……” 杰弗里:“……” 这话真亏你有脸说得出口啊!!! 祝槐毫不迟疑道:“猜的。” “能注意到白天庄园里几乎没有人,所以选择从外面侵入,又有胆子直接徒手爬上二楼,”她说,“应该是你。” “谢谢你夸我。”阿方索嘿嘿一笑,又收起笑容,“可是我真的不在场,当时一散会我就去外面遛弯了,还跟外面那些渔民聊了几句,这儿的沙滩跟天气真不错,连我都忍不住想定居了。” “那巧了。”祝槐说,“我还真看到那鞋印上面沾了一点沙子。” 阿方索:“???” 他痛心疾首,“绝对不是我!” 杰弗里:“你发誓。” 阿方索两指指天,“我对上帝发誓!” “这里没人信上帝,”祝槐说,“换一个。” 阿方索:“……” 可恶,被发现了。 “我——”他四下看看到底能用什么来赌咒发誓,瞥到自己垂到胸前的长发,马上说,“我用我这一头秀发发誓!” 南风:“???” 头发就头发了,还秀发? “我要是说谎藏了书!” 阿方索·歪瑞古德眉头紧皱,义正辞严道:“我就头发掉光光!一天脱发五百根,直接原地变成秃瓢!” 南风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好狠的毒誓! 祝槐沉吟了一下,“行吧。” “做人呢,最紧要的就是诚实。”一向说谎不打草稿的欺诈师脸不红心不跳道,“要是骗人,后果你知道的。” 阿方索:“哎,大家都是亲兄弟姐妹,我怎么会骗你们呢是不是——” 他也迷迷瞪瞪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往外走去。南风已经出来了,这会儿就挨着栏杆站着,看着看着倏地发觉不对,瞧见对方经过牢房铁门时头发也跟着挂在了歪出来的一块铁片上。 他光是看就感觉头皮上一阵幻痛,“诶”了声,还没来得及提醒对方,就看着那几缕发丝挂在晃了几下——但几乎是一动不动。 反倒是阿方索的发际线开始一点点往后退,一点点往后退…… 直到完全脱落。 ——人群当中,突然钻出来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 南风:“……” 卧槽。 阿方索·歪瑞古德也发觉了自己头顶的一片凉意,往上一摸,摸了个空。 回头一看,他的假发套挂在牢门上,乌黑长发飘得肆意,飘得张扬,甚至可以直接去帮飘柔打广告。 祝槐:“……” 杰弗里:“……” 阿方索:“…………………………” 一片礼貌而不失尴尬的沉默中,祝槐眨着眼伸出了手。 “书,”她说,“拿出来吧。” 第48章 羔羊颂(六) 幽暗阴森的牢房里, 只有一颗电灯泡在闪闪发亮。 “……我只是留了个光头,”阿方索诚恳道,“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众人:啊对对对。 “说得好,”祝槐和他一样诚恳地说, “拿来吧。” 这一幕在尴尬中透着几分滑稽, 滑稽中透出几分喜剧人。 南风难以选择该笑这毒誓刚发完就被当场打脸还是笑那个仍然挂在铁门上的假发套, 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时已抖若筛糠,凭着最后一点理智没有笑出声, 给对方留了一层薄面。 阿方索很难过。 他悲伤地摘下被铁片刮掉了几根的假发套,悲伤地将它收起来, 再悲伤地以慢动作打开了自己的包, 取出了一份似乎是自行装订起来的是手写稿,默默递到了祝槐跟前。 大家都以为他在依依不舍那本书,哪料到他一抬头,手里还在摩挲自己那柔顺到一看就是在精心养护的假发套,担心地问:“要是我这下真长不出来头发了要咋整?” ……谁让你用这个发誓的啊! 南风不由自主道:“那你为什么留个光头啊?” 他不理解,他大受震撼。 阿方索忧郁地眺望远方。 当然, 由于地理位置所限,他看的其实是对面的墙壁。 但至少气势在了! 他说:“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很久以前,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记者,”他摸摸自己滑溜溜的光头,叹气道,“平平无奇, 其貌不扬,不值一提, 扔进人群里谁也不会忘不掉我的容颜。” 南风:“……”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就连采访现场, 采访对象也会在回答过所有问题后, 唯独落下我的。”阿方索幽幽道,“没错,我的存在感就是这么低。” 他语气陡然一扬:“所以我醒悟了!” “那天我当场就去剃了一个光头明志,”阿方索说,“从此,镁光灯一打,采访对象的目光再也没有从我的头顶移开。” 他震声道:“我就是人群中最靓的仔!” “而且哪怕因为我写的报道被打,”光头记者热泪盈眶,“只要我把帽子一摘,就可以顺利晃瞎对手的狗眼再趁机跑路,要问我为什么这么熟练,无他,唯手熟尔!” 前混混杰弗里:“……” 你这口吻到底被打过多少次啊!! “你们看,”他给他们看自己头顶,“亮吧?专门打了粉底的。” 两人:“………………” 救命啊怎么会有人给自己脑壳打粉底啊!!!! 阿方索:“我就一句话,光头——” 旁边在摸黑看书的祝槐头也不抬地帮他比了个拇指,接上他的话,“歪瑞古德。” 阿方索:“!!!” 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友吗!! 南风忍不住说:“……原来是这个‘歪瑞古德’。” “那不然还能是哪个‘歪瑞古德’,”阿方索肃穆道,“光头还不够棒吗——骚年,我看你骨骼清奇面相绝佳,要不要也来加入我剃光头啊?” 南风:“???” “不了不了,”他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连连拒绝道,“很喜欢我这发型的。” 祝槐心说你喜欢的是发色吧。 她抬眼,感兴趣地问:“那你为什么又要戴假发啊?” 阿方索义正辞严,“这不是给老父亲一个好印象吗?” “再说了伪装工作这码事——” 他猛地闭了嘴。 南风:“哦——” 这一声“哦”得九曲十八弯,“哦”得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秃噜了嘴的阿方索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满脸的想当作无事发生。 祝槐盖棺定论,“你也是冒牌?” “咱们这手足亲情是吧,那不是亲生胜似亲生,”阿方索仍然不死心,“再说了这想搞个大新闻的事怎么能叫冒牌——” “哎。” 他反应过来。 “你说‘也’?” “对啊。”祝槐若有所思地合上书,“大家都是冒牌货就不要在这里演什么手足亲情的大戏了,脱了马甲好说话。” 南风:“……” 虽然但是,这后半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是不是得加个“期间限定”。 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了,他们还被困在地下呢,他凑过去,“姐,这书上写的什么啊?” “是接力,”祝槐说,“每一部分都是由不同的人写的,最后拼成了一本‘书’。” “写这个的那些人——看上去是在崇拜一些‘具有生命的、多彩的金属’,那玩意住在湖底,会引诱人们靠近湖边,而当他们真这么做的时候,祂就会从湖底浮现,将一根金属脊刺刺入受害者的胸腔。” 她又翻了两页,“接着,祂会注入某种液体,这液体会在受害者的身体里生长,进而将他们变成祂的傀儡。” “这些傀儡可以进行小范围的自由行动,像是撰写这本书,或者维持普通人眼中的正常生活,但当祂没有发出特定脉冲或指令的时候,他们就成了祂的一部分。” “这书的名字是《格拉基启示录》。”显然早就看过的阿方索大大咧咧地说,“那东西就叫格拉基,上面好像认为它是随着陨石撞击才到达了地球。等过上个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傀儡都半死不活了,还会因为暴露在强烈的光线下受到伤害,他们称呼这是‘绿色腐烂’。” ……完全吻合。 虽然南风和杰弗里没有像祝槐那样见证全别墅的仆人整齐行动的诡异景象,但都是亲眼看着有相当一部分人在躲着火灾现场的,不难直接对号入座。 “所以,”杰弗里嘴角抽搐,“这特么整座庄园都——” 南风则是想起了别的,“那个‘永生’……” “被变成傀儡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龟缩个几百年也可以说是永生,”祝槐摸摸下巴,“可能这就是‘图片仅供参考,商品请以实物为准’。” “珍爱生命。” 她一本正经地说:“远离虚假宣传。” 南风:“???” 草啊! “不过咱们在这儿也待这么久了,”他挠挠脸,“怎么就咱们几个啊,剩下仨人呢?” 祝槐“啊”了声,这才跟他们大致形容了一下之前的情形。 “当时的情况我只能随便选一边,”她说,“也是跟过来才发现是你们,他们应该在另一边的牢房里了——不知道我拿到的这串钥匙能不能开。” “去看看?” 南风建议道:“药效应该不是特别重,他们说不定已经醒了。” “……不对,”他一愣,“什么声音?” 话音未落,其他人也都听到了,伴着一阵“啊啊啊哦哦哦哦你不要过来啊”的奇特的悠长叫喊,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部队在靠近一般的轰然脚步声。 ——以及枪响。 “别鬼叫了!”薇拉也很崩溃,平时冷静的模样全被这吵得人耳鸣的尖叫给折磨没了,“帮不上忙至少把嘴闭上!” 她回身一枪,正打在追赶他们的腐尸脑袋上——它的头颅瞬间被子弹穿射爆了浆,白白绿绿的恶臭尸液和脑浆溅了它的“同伴们”满头满脸,即便如此,在跌倒在地上之前还是挥舞着骨瘦如柴的手臂试图向前抓去。 如果书中所说的“绿色腐烂”真实存在,那无疑就是他们现在所看到的样子。经久年月以后已经无法好好使用的信徒们被格拉基废弃在此,成群追杀着即将成为祭品的“羔羊”们。 冲在前头的薇拉和莫西干头离腐尸群只有短短几米,被它们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侦探状况要好得多,不像旁边平时鼻孔看人的社会小混混此刻完全成了一副涕泗交加的惨淡模样。 他一边惨叫一边拼命往前跑,薇拉还能有一点余裕用她唯一的那把枪给身后马上就要抓着他们的不死之仆身上开几个洞。 但状况明显不容乐观,两人抬头看见其他人也在时无一不是露出了庆幸的目光。 薇拉很快反应过来,转为焦急地喊道:“那边还有路吗?!” 当然是没有了。 牢房就在尽头,想跑都没有地方跑,连那通往一楼的楼梯也不是个好去处——暗成那样又不算开阔,但凡有谁脚滑一下就全玩完。祝槐心念一动,她问阿方索,“你刚说你打过粉底了?” 阿方索:“啊?是啊。” 他话音未落,就被祝槐扯过去低着头听她嘀咕了几句。 “okok,”阿方索顿时露出了“还能这样”的表情,竖起了双手的拇指,“歪瑞ok。” kp:“??????” 你们在计划个什么鬼东西?! 比起听到了只言片语而震惊到失语的kp,同样站在他俩旁边的南风和杰弗里就很茫然了。他们只听到祝槐一声“闭眼”,阿方索略微半蹲下身,把脑门对准对面,而她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霎时间—— 佛光万丈! 原本还有点稍显不够的手电筒加上它的聚光反光,直冲着这边跑来的两名玩家要不是低头得够及时,连他们都差点要被晃瞎了眼。阿方索气沉丹田,有样学样地模仿着刚才叫醒他的那一声—— 阿方索:“嗷——” 腐尸们:“嗷!!!” 一声战吼极大地鼓舞了他自己的士气,一不做二不休,阿方索接过祝槐的手机,又打开自己手机的手电筒。两只手机一边一个,都给自己头顶上打着光,像公牛一样低着头冲向了见到强光后就嗷嗷惨叫着往反方向溃逃的腐尸群。 kp:“………………” 啊——!!!这应该过什么检定,前辈——前辈救命啊!!! 他妈的神经病啊!!! 南风目瞪口呆。 ——谢谢你!光头侠! 【敏捷!】 kp尖叫着挽救自己的怪的最后一丝尊严。 【你给我过了敏捷再追!!】 [阿方索]进行敏捷检定,4/50,大成功! kp:“…………………………” ……为什么还跑得更快了啊?!! 一片昏暗之中,一只成了精的灯泡犹如离弦之箭,两条腿快得蹿出了残影,直冲得那群腐尸四处溃散、抱头鼠窜。 无路可逃的尸体们一脑袋栽进了走廊另一头最深处的池子,溅起无数水花——它们显然就是从这里面爬上来的,这会儿一个比一个拼命地重新往水里钻。 可惜那绿幽幽的水也没有多深,底下铺满了以后就开始露出水面在上头堆垒,在这种情况下它们这样完全是自己欺骗自己,偏偏还在不停地向上跳,很快就成了座小山。 祝槐就慢悠悠地跟在后头,在那池子前的铁门边上把钥匙挨个试过去。这钥匙是挺全的,她顺利地用其中一把把门给锁上了。 薇拉:“还、还有这种操作……” 旁边的莫西干头比她还合不上下巴,南风假装忘了自己刚才的瞠目结舌,只想对他俩说——坐下,小场面。 见他俩被腐尸追得那么惨,白挨了一拳的杰弗里立马心理平衡了,他还从放在牢房门口的自己的行李箱里头翻出了包零食,边看戏边往嘴里丢薯片。 “哎对了,”他嚼完薯片咽下,“那个小鸡仔呢?” 莫西干头刚擦干脸上的眼泪鼻涕,听他提起自己耀武扬威时候的事,强行掩饰着尴尬,“……你说朱利安·莫姆?” “啊对。”杰弗里哪知道那黑发小青年的全名,“是这名吧。” “不知道。”薇拉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们醒的时候已经不见人了。” “我醒来以后就想办法撬了锁。” 她说,又向莫西干头抬抬下巴,“把他那边也撬了,结果刚放出来那头就一堆尸体冲过来,然后跑过去就看到你们了。” “也就是说,你们醒来的时候这个门是开着的?”祝槐看看深处的那座池子,以通道里的昏暗程度,可能离个几米就看不清具体情形了,“朱利安那边呢?” “不,应该是虚掩着的吧。” 薇拉回忆道:“因为我记得出来的时候往那边看了一眼——” “要是再仔细点就好了。”她懊恼地说,“但朱利安那里……严格来说是本应该可能是关朱利安的牢房?我记得很清楚,牢门像现在一样是敞开的。” “最开始没有动静,那些腐尸就没有反应。” 说着,她瞪了莫西干头一眼,“他醒了以后往外走的时候看到吓得叫了两声,它们这才冲出来的。” 莫西干头自知理亏,讪讪地往旁边瞥了瞥。 南风:“呃……” “难道,”他提出了最可能的猜想,“是朱利安把那个门打开的?” “为了报复他?”在场的人都记得莫西干头之前是怎样的颐指气使,薇拉沉吟,“那没有必要连我一起报复进去吧?” “也可能是选择了不管,有这种人的吧。” 祝槐说:“上去看看吗?说不定已经去一层了。” 面对一个正在独自行动、似乎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的队友,第一要务当然是先找出人在哪儿,免得他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动什么手脚。 大家都没有异议,反正人多势众,遇到也不会怎样,那还不如尽快控制住的好。 贯通两条走廊的石室狭小,但他们也没有在此停留多久,踏着台阶就来到了上一层。 正如祝槐跟着“大部队”下来时匆匆一瞥见到的,一到了这层,眼前瞬间豁然开朗许多。前方石质祭坛中央的凹陷约有一人大小,旁边也画出了诡谲的花纹,是用来做什么的不言自明。 祭坛上方,写着一行血字。 ——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 “这就是他们对继承人的选拔?”薇拉自言自语道,“能从厮杀里活下来的就是最有能力的……” 再看看身后,封住向上楼梯尽头的是一扇装着结实锁头、看着相当坚固的金属门。 “这门,”南风忍不住说,“难道真要等我们——” 他的话语终结于祝槐走过去,用偷来的那串钥匙里最大的那一把同样试着打开了硕大的门锁。 所有人:“……” 好家伙,打游戏能逃课这里也能逃课是吧。 “那再去旁边看一下吧,”薇拉说,“既然有锁,他应该出不去。” 祝槐离开就把门又锁上了,左右的石室合计四五间,奇怪就奇怪在无论哪里都见不到朱利安的半点踪影。 石室也都空空如也,唯一不空的一间摆满了各式武器——什么砍刀、斧头乃至□□,毫无疑问,包括那些曲里拐弯的空间都是提供给他们用来自相残杀的。 南风:“怪了……他会去哪里啊?” “……你们看老子干嘛!” 莫西干头接收到其他人的视线,立刻暴跳如雷,“我是对他粗暴了一点但也没想害他啊!再说了我还是被那家伙叫醒的,能做个屁啊!” “哎,”他想起来,叫道,“那小子的行李箱不还在原地吗?!他人不见了东西还在,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呢!” 他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在的,他们也重新下楼回到牢房前,拉过那只应该是属于朱利安的箱子,横放在地上准备打开。 “等等,”一入手,好歹也是经过培训的南风突然发觉了不对,“这个重量……” 经过不少案件的薇拉立刻采取了行动,所幸它居然没有上锁,只要拉开拉链就好。 阿方索在那池边的铁门前威慑性地用电筒灯光往头上照,惊起一片“嗷嗷”。 他听到这边一下子安静了,回过头,“你们——” 那幅景象一入眼,阿方索也顿时哑然。 箱子之内,经过不明处理的尸身几乎没有什么腐臭味。 因为要强行塞进行李箱这种狭小的地方,“他”的身体柔软而奇异地弯折着,脑袋几乎被扭到了脚后跟。但同时,“他”也被损毁得十分严重了。 不管是脸上还是身上都留下了利器砍伤或被钝器狠狠击打过的痕迹,伤口早就停止了出血,徒留了切割出来的大片碎肉。动手的程度狠到令他们都用不着怀疑,再这么下去“他”肯定会变成一团烂泥般的肉馅。 “他”的五官被割下来了,只剩平整的、有着孔洞的切面。正因为被毁得如此彻底,连“他”的性别都无从辨别,任何能辨别身份的特征都被抹去了,哪怕是指纹和脚底也全是被划烂到模糊的一片。 蹲在旁边的薇拉深吸一口气,戴上自备的手套,开始摸索起尸身的软硬程度,大致检查尸斑的状况。 南风僵硬地问:“这不会是朱利……” “问题就在这里了。” 侦探说:“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应该至少在两天前。” 第49章 羔羊颂(七) “有两种可能。” 薇拉说。 “一是这具尸体是在我们被送到这里以后才装进去的, 另一种……” “是‘他’本来就在里面。”祝槐说。 南风“这——” “……顺带一提,我倾向于第二种,”薇拉的脸色非常糟糕, “因为我刚才那一下除了那点尸臭, 还闻到了一股非常淡的药味——呃!” 众人“……” 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她为刚才那味道脱了手套跑到旁边犯恶心去了, 余下人等神情各异地看着箱里那具被硬生生塞成长方形的尸体,谁也没有说要直接上手去碰。 原因无他, “他”的死相实在是太凄惨了, 哪怕早就不再出血, 还是让人感觉一摸就会沾了满手的污血和碎肉。 除了薇拉,不久前还在津津有味大嚼薯片的杰弗里也丢了空袋子就跑去了隔壁牢房干呕——幸亏是吃完了, 不然恐怕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再有任何胃口了。 祝槐也有点在意另一个问题, 一向最乐于找机会让他们进行意志检定的k到现在都没有让他们进行意志检定。 她和南风的角色卡可以解释为在泉城的经历, 汤尼那时候的确比这行李箱弃尸血腥多了,薇拉作为侦探想来也亲眼见过不少死亡现场, 可剩下那两人又是为什么? ……但考虑一下k所说的这次模组要求最好用旧卡, 见识过类似的场景也不足为奇。 反正他基于判断的标准十有八九是角色过往有没有见过更恐怖的景象以提高阈值。 这会儿看过去,南风本人虽然比当初吓得坐倒在地的反应强多了也是满脸的难以接受。莫西干头连靠近都不敢, 靠着墙上腿肚子直哆嗦。阿方索在条件反射地摸着自己那颗圆溜溜的卤蛋, 仿佛这样做能让他安心那么一点——喂! 薇拉关于药物的说法只是证实了他们的猜想,毕竟她在前面对死亡时间的判断就已经说明了一些东西。 正常尸体在两天后早已应该开始腐烂了, 它却没有这样的迹象, 反倒看起来甚至还有些新鲜。 不是福尔马林, 不然味道不会这么淡, 苯酚类的气味也偏向于特别……过氧化氢? ——话说回来, 这可是有邪神存在的世界, 为什么要局限于正常手段呢? “有一点。” 薇拉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走回来, 但仍然是紧皱着眉头,“那些——知不知情。” 她只用视线瞅着上头,其他人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搬运箱子的家仆不可能没有感觉到重量的异常。 人类的尸体怎么也得有个小百来斤,哪怕去掉损毁掉的那些也不会轻太多。 祝槐说“也不能排除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可能。” 从一开始—— 另外几人也不由自主地思考起了她提出的这个可能性。 “不会吧,难道这尸体说不定也是他们准备的?”南风苦着脸道,“所谓的‘朱利安’其实是打入咱们的卧底……” “我认为不太可能。” 薇拉说“他们显然是计划好在第一天就把所有人关进地下了,整座庄园都是耳目,还有必要专门安插进一个里应外合的卧底吗?” “如果真的是卧底,”她道,“他应该接触我们每一个人,以此判断谁才是需要针对需要重视的那个,但他没有这么做吧?” 莫西干头嘴角抽了抽。 “对一个杀人狂呼来唤去的感觉怎么样?”杰弗里马上趁机问。 “说说说说,”阿方索也赶紧凑过来,摸出个小本子,仗着自己光头的反光也不打手电,“我到时候会把这段也写进去的,请问你现在是什么感想呢?” 南风“………………”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 “目前而言,这个的确是最有可能的了。” 祝槐道“朱利安在来到这里前就杀了谁,还带着藏尸的行李箱一起来了天堂岛。” “然后他和我们一起吃了被下药的饭菜昏迷,”薇拉说,“格拉基的仆从们在搬运的时候察觉了不对,或者本来就知道不对劲,但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虽然最开始选了和路易有血缘关系的继承人,其实根本不在意身份有没有被谁顶替。” 是路易的亲生子女最好,不是也无所谓。 来都来了,他们只想要最有能力的那个,至于那个人手上有没有沾过人命又是不是心理变态,这都不重要。 “我……” 莫西干头的嘴唇动了动。 “我认识那家伙。” 祝槐“?” “这当然了,”薇拉毫不客气地说,“在场大家谁都看得出来你们认识。” 不然谁会对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言听计从——至少是表面上的言听计从? 杰弗里“啊?他们认识?” 薇拉“……” 所有人“……” “你之前到底是怎么应聘上的?”祝槐难得费解道。 据她所知,贝奈特先生应该是个律师——虽然招助理招的是生活方面的。 “喂,”杰弗里瞬间炸毛,“你再骂!” 他又挠挠头,讪讪道“我还以为朱利安是有什么把柄落他手上了呢。” “……的确,”莫西干头面色难看,底气不足道,“我用身份的问题威胁了他。” ——行吧,这种歪打正着也是机灵之中的一环。 祝槐“身份?” “我俩是那个——那个以前就认识。” 有前面那句话,再看他似乎不方便在杰弗里面前明说的眼神示意,玩家们懂的都懂了,说的是现实这方面的认识。 莫西干头说“收到信以后我一诈他,结果他马上就说漏了嘴……我就要他帮我做事,不然我就把他假冒继承人的事告诉庄园里的人,让他马上‘出局’。” 南风“啊”了声,“你要他做什么?” “还能有啥,去那个书房呗。”莫西干头阴郁地说,“没用的废物。” 大哥,你刚在人家行李箱里发现不明尸体。 “但你为什么会想到去诈他?” “一般人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去诈别人是不是亲手拿到的吧,”祝槐奇道,“你自己是怎么拿到的?” 莫西干头“……拦路抢劫,我把东西抢了人揍了一顿,然后在包里翻到的。” ……你哪来的底气威胁人的啊?!! 那难怪了。 “一个真敢说,”薇拉总结道,“一个真敢信。” 说到这里,他们还是有点难以将那个战战兢兢又瘦弱的朱利安和能面不改色地将尸体装在行李箱里带到岛上来的凶手联系起来。 他在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被莫西干头斥责的跟屁虫,对方一句话下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这想象不出来的人里自然不包括祝槐,她自己有时也会用这种让人误以为自占上风的把戏,放在别人身上也并非不可能。 “那小子平时畏畏缩缩的,让他往东不敢往西。” 莫西干头冷笑了一声,像是想壮壮自己的气焰,“但你们可别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他就是蔫坏,凡事不敢正大光明地做,背地里谁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我是没有问过他怎么拿到的信,我没在意,要说杀人或者和那群家伙勾结……我——我觉得也不是做不出来。” “认知挺明确的啊。”杰弗里嗤之以鼻,“我看你也挺有胆子。” 莫西干头当然不会以为这是在夸自己,恶狠狠地瞪过去一眼——显而易见,他就是典型的囿于地位高过对方就不在乎对方到底偷偷动些什么小心思的类型,谅对方反正也不会反抗自己。 自大的结果就是被腐尸追得满地嗷嗷跑。 “前提是有这个勾结的条件。” 薇拉说“我来的时候,朱利安和你,阿方索还有他——” 她看看南风,“都在了,谁第一个来的?” “我,”阿方索说,“然后是这俩认识的一起,第三个就是艾伦。” “所以他其实没有单独去和仆人们相处的时间,”祝槐说,“要是之后也太仓促了。” 除非他作为玩家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协助格拉基,但这样仍然无法合理地解释专门装进行李箱里的尸体,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话,朱利安是安插进来的奸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眼看着自己提出来的观点被再度否认,莫西干头耸了耸肩膀,“人总是他杀的吧?” “这个应该八九不离十了。”薇拉说,“可为什么要藏尸?” 南风“因为发现不好处理尸体,带在身边才放心?” 他以前看过书的,分尸可是个力气活加技术活。 阿方索“我猜心理变态。” 杰弗里大胆地说“想吃?” 其他人“???” 真看不出来你刚才差点吐过。 “干嘛?”他感受到周围的视线,“食人癖不也是心理变态?” “不,”薇拉也被整得有点无语了,“虽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被割下来食用的可能……” 朱利安在莫西干头跟前忍气吞声的目的是个谜,杀人藏尸的原因是个谜,就连现在是怎么人间蒸发得无影无踪也是个谜。 “这些都可以稍微放在旁边,”阿方索思考道,“人能跑到哪儿去呢?” 莫西干头“……机关?” “我随便说说啊!”他对上他们目光,“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 祝槐“啊”了声。 “那些石室。” 她说“其实也不太可能是完全空着的,也许真的会有机关在里面。” k“……” 呵呵。 这才是原本的逃脱路线这种事是可以说的吗?! “那扇大门,”薇拉也考虑起来,“看起来也不是完全开不了。” 就是可能会需要极难成功甚至大成功。 “刚才叫得那么大声——”她又斜了眼讪讪的莫西干头,“就是真开了估计也听不见。” 不管怎么说,朱利安这人不简单。 “出去的时候都小心点。” 薇拉用指节托着下巴,谜题摆在眼前却解不开——这任哪个侦探都不会觉得愉快,“万一他真的在外面还先一步采取了行动……” 以对腐尸也是说放就放这一点,恐怕他们的处境会很糟糕。 祝槐沉吟着。 她还是觉得隐隐有些违和感。 众人一个接一个地陷入沉默,另一边的池旁,少了光头反射镜的刺激,浑身都是“绿色腐烂”的腐尸们又蠢蠢欲动地想靠近过来。更有甚者已经扒上了关押它们的铁栏杆,流着无法控制的涎水,盯着这批还没有皈依正统的异教徒。 祝槐一抬手,就看见它的眼珠在跟着转动,突然产生了那么一丢丢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她有点手痒痒。 [阿维丝(祝槐)]进行驯兽检定,995,大失败! 祝槐“……” k“……” 同样见证了她掷骰的其他人“………………” 不同的卡,不同的命运。 就剩杰弗里还在那茫然,怎么一下都愣了,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啊,他在哪儿啊? 南风“卧槽——” 我、你、我—— k悲愤道。 你都不问我?! 祝槐“啊这,咱俩都那么熟了——” ……这就是你扔大失败的理由吗?!! ……闲得没事干的后果就是你只不过一个抬手放手的小动作,却仿佛激起了对方的无边怒火。可能它把这看成了中指,可能它想起了自己遥远的被人鄙夷的曾经,每一声咆哮都透露出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腐尸“嗷——” 它开始如狂风骤雨一般摇晃起栏杆。 腐尸“嗷——!!!” 铁门被它晃得哗啦啦直响,幸好这地下水牢为了防止它们不小心跑出来,明显被打造得非常结实。愤怒到这份上,连阿方索故意拿着手机往头顶上照都吓不到它了——也就那些被动静惊动的腐尸们又接二连三地跳水回了池子里。 一行人从被吓了一跳到担心,结果发现单纯的如此摇晃根本无法对铁门造成什么伤害,立刻发挥了人类的天性。 ——指看热闹。 他们还在外头围观,这具腐尸更生气了,嗷嗷地就往前头扑,结果一脑袋撞在了栏杆上留了几道印子。 “从今天开始,”祝槐沉思道,“你就叫‘狂战士一号’吧。” k“……” 不要给别人瞎起名字啊!! 薇拉“……” 这取名品位是真的没救了吧? “别说,”南风默默附和,“是挺狂战士的。” “对了。” 他转头问莫西干头,“你叫啥来着?” 莫西干头“……???” 为什么这时候能想起他?! “……马克,”他没好气道,“马克·约翰逊,行了吧?!” “管他叫什么狂不狂战士。” 杰弗里忍不住说“我只知道等在外头的说不定也是一群狂战士。” 他这句话在一行人再度返回那扇通往大厅的门前时得到了证实——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厅内没有比石室里好多少,甚至为了方便不死之仆们的行动全然是一片漆黑。 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昏黑里,能隐约辨认出立在不远处的排排人形。 “他们”就在原地待命,也有一些佣人在悄然无声地穿行其中,似乎默默忙着自己手头的事。但毫无疑问,一旦他们发出任何异动或是做出与之有所违背的事来,就会立刻引起这些格拉基的神经末梢的注意。 “这下怎么办?”南风趴在门边,几乎是在用气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脑门锃亮的阿方索被他们冷酷地排挤到了最后头,“真的出得去吗?” “悬。” 薇拉实事求是道“既然阿维丝说她只是稍微栽了一下就……一个人都肯定会被发现,更别提咱们还有六个人。” “我有个主意。” 刚轻轻掩上了门的祝槐笑眯眯地说“咳,首先,咱们再下一趟楼吧?” 短暂又漫长的五分钟后,众人经过心理挣扎,重新站在了水牢门前。 杰弗里“……真要这样?” 这玩意比食尸鬼还恶心啊!! “还有别的办法吗?”祝槐说,“我数一二三了。” 举着行李箱里翻出来的衣服挡在面前的几人默默咽了下口水,看着她在“三二一”的最后一声倒数中,猛地拧动了已经插进锁孔中的钥匙。 随着一声开锁的细响,已经迫不及待一展勇猛风范的狂战士一号毫不犹豫地冲破牢门—— 然后被他们一把按在了地上,盖上了一层又一层衣服,裹成个动不了的球以后直接用黑人抬棺的架势扛着往楼上走了。 狂战士一号“……???” 其他腐尸正茫然地看着这边,脸上充满了好奇与不解,正犹豫着要不要也往这边靠近,薇拉已经不动如山地关好了门,由旁边的祝槐上了锁。 腐尸们“……” 行吧。 它们毫无同伴爱地散了。 等把腐尸搬到地下一层的中央石室,他们又开始一层层往下扒套着它的衣服。一到似乎稍微能活动的程度,狂战士一号顿时不死心地挣扎起来,然后又被强行按着,脖子上身上套了一条又一条的挂绳。 你们…… k无语凝噎。 他能不能搞个精神病院模组先把这群人塞进去治治脑子啊! ……也许他自己先进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们很好,”祝槐正色道,“或者你觉得还不够亮?” 好歹是不时要出入于危险之境的调查员,手电筒这种东西是少不了要带的——只是现代社会,之前有手机这么个身兼多种用途的替代品就都放在箱子里,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途。 手电筒还有有些人没有存放什么重要东西的手机——点名杰弗里——能挂的全都挂在了狂战士一号上,它外头又罩了厚厚几层挡光的衣服,祝槐把灯一打开,它顿时成了夜空中最亮的星。 闪得队友都开始拼命摆手。 ——快关了快关了! k“………………” 这种东西t到底应该过什么检定啊!!谁能告诉他啊!!! 沉默就是承认,承认就是默许。 一众玩家确认过眼神,他们遇上对的“人”,趁k还没有机会反悔,一溜烟地推着裹满了防光衣的腐尸上了台阶。 祝槐去开了锁,接下来被寄予厚望的就是以一声战吼脱颖而出的光头侠……不是,阿方索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 “啊——” 他起了个腔。 “我真的——还想——”面对一众纷纷凝望过来的佣人,阿方索深情道,“再活五百年!” 紧张蹲守在后头按着狂战士一号的南风差点摔了一跤。 ——怎么直接唱起来了啊! 一句唱完,光头侠毫不犹豫地光荣身退,其他人在他一让开后就松开了手,被推了一把又打开身上手电筒的狂战士一号立刻如撒了缰绳的疯狗一样向前冲去。 关门!放狗——放狂战士一号! 原本正闻声纷纷往这边涌来的仆人们始料未及地被强光晃向了自己的身体,皮肤上立刻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溃烂,有严重的甚至连胳膊腿都跑着跑着就跑丢了。 狂战士一号什么都“看”不见,就听着惊叫声在向四处散去,空有一身怒火无处发泄,往哪摸哪里都只有空气。 还有谁!还有谁! 还!有!谁! 一代枭雄过早地尝到了独孤求败的滋味,它顿觉颓然,开始嗷嗷叫着撞墙往前跑,最后摸进了旁边走廊,跌跌撞撞地寻找起了下一个对手。 地下暗室的门开了条缝。 确认大厅内已经没有任何人或者“人”在,身上背上了那些原本是给他们用来自相残杀的枪支武器的祭品们就悄悄溜出来——目的地正是关上了的宅邸大门。 祝槐第一个伸手去拉,却发现它就像跟空间固定在了一起似的,完全没有任何动摇的迹象。 他们使劲撞向大门,它还是纹丝不动。 “不行,”薇拉忧虑道,“打不开。” “可能是什么法术……?” “或者,”南风不太确定地说,“还有一个办法。” 他掏出一个小型卫星无线电设备,在其他人眼前晃了晃。 “我记得从外面看,这里不是普通的那种砖瓦屋顶……”他道,“我之前就在想,豪华成这样,楼顶应该也有停机坪。” “这里有个按钮,我刚在地下就按了。” 南风含糊地带了过去,说道“是紧急状况下自动求援的,也会一同发送定位。” “……现在他是我直属上司了,”说着说着,他凑到祝槐旁边小声抱怨,“肯定要被一通念。” 祝槐“……” 噗。 薇拉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想办法去顶楼等着直升机来救援?” “对,”南风说,“我觉得是最优解了。” “喂,”莫西干头——不,马克死拧着眉头,“我为什么要信你啊?” “那你也可以想办法出去。” 祝槐说“去跟白天见过的那些渔民借艘船,或者等早班的渡轮来。” 马克·约翰逊立刻哑巴了。 连他都想得明白。 如果统治着这座岛上的岛主庄园里都全成了非人的不死生物。 ……这座岛上又能有多少活人? 就算是,恐怕也是跟主宰自己命运的岛主沆瀣一气吧。 “那问题来了,”阿方索似乎也懒得再担心更多了,“咱们怎么上去?” 他们固然可以直接从来围堵的仆人里杀出一条血路,可能带出来的弹药终究有限。现在关住他们的法术不明,也不知道外面那些阵营不明的家伙进不进得来。 能留存还是多留一点的好。 “电闸。”薇拉忽然说。 “看,这不是普通地关了灯,”她说着就按了下墙边的开关,明显刚才已经试过了,“‘他们’直接把电闸拉了,就为了防止有个万一对自己不利。” “所以只要反过来拉亮灯,”她说,“情况对咱们就是压倒性的有利,而且光源充足才能打中人吧?” 薇拉沉默了下,转向阿方索, 她说“到时候记得把你的假发戴上。” 阿方索“???” 歧视光头是吧! 单纯找到这座庄园宅邸的电闸并不需要费太大的功夫,大门、后门、楼梯——无非总是靠近这些地方。他们顺利地躲着那些被狂战士一号惊得到处奔逃的佣人们抵达了目的地,难办的在之后,当薇拉打开电闸的盒盖,其他人也不由得为这白费一场的功夫叹了口气。 电闸不仅是被简单地拉了下来,那上面明显有被破坏过的痕迹,格拉基的不死之仆们的确做得很彻底。 薇拉却还没放弃。 “没有损毁到报废的程度。” 她举着之前也用不上而留下来的迷你手电,仔细端详了一番,“我可以修。” 其他人“……” 现在的侦探都卷到这种程度了吗? 南风“你、你在夏威夷跟你爸爸学的?” 薇拉“???” 薇拉“不是!” “东西不够,还需要备用电线,虽然现在可以试试,但到后面就有点……”她拿出自己的小盒子来,能随手掏出一根铁丝来撬锁自然是有点家当在的,“这附近应该有工具间吧?” 怕光的不死之仆们可能不会在意这些,可为了有人来访时伪装成正常生活的假象,也为了这次接待他们,势必会装装样子也备有工具的。 阿方索“唔”了声,“首先,这里肯定走不开人。” 仆人们能破坏一次电闸就能破坏第二次,他们分散去找工具的时候杀个回马枪来也不是不可能。 “我去找。”南风主动请缨,“呃……是不是有人一起好点?” 分组行动似乎的确是这种情况下的唯一解。 最后的决定结果是已经可以开始着手修起电闸的薇拉原地驻守,祝槐和能打点的杰弗里陪着她以免仆人袭击。 好歹是个特工的南风说是他们中武力最强的也不为过,马克这种人是不放心让他留守的,别人出个什么事他八成能先跑了,文职出身的记者虽然打是不太能打—— 但别人能打,他有光头啊! 他们三人探头探脑地拐出了转角,身影消失后,薇拉还在专心调整着电闸的线路,她拧下了螺丝,一小片寂静里只有螺丝刀在轻微作响。 这寂静都没持续几分钟。 “……我还以为能安稳待一会儿,”杰弗里气喘吁吁地将艰难捆住手脚的仆人塞进旁边的楼梯间,“还真他妈有回来的啊?” “狂战士一号别回来就行。” 祝槐说“让它继续多赶几个。”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又像有什么摔碎了,但没有听到惊叫或者痛呼声,不能完全肯定是谁那边的声音。 祝槐三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一时都有点举棋不定,如果队友出事得及时救援是真,可也难以确定这是不是调虎离山……万一这边走了人,反而有袭击就是另一码事了。 “我去吧,”最后,祝槐道,“我有枪,只要拉远了距离至少比他好点。” 杰弗里“……” 这次回去他就学枪! 薇拉迟疑了下,还是道“小心点。” “注意安全,”前小偷也没有当初那么别扭了,“没事就赶紧回来。” “我尽量。”祝槐说。 她给子弹上好了膛,一边留心周围的动静一边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黑暗中是格拉基仆从肆意活动的温床,但大约是“他们”还在被追得像无头苍蝇一样满地跑,刚才那剧烈的声响也没真引来怪物。 祝槐对宅邸的地形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听声辨位时就有点奇怪,一踏过门槛,终于确定了。 ——居然真是餐厅。 视野已经适应过的黑暗中,长桌的另一头站着一个无论是身形还是长相都很熟悉的人。 “吓我一跳,”南风也看见了她,一下松了口气,放下了手里举着的花瓶,“我还以为……” 祝槐眨眨眼,放下了抬起的枪。 “还以为?”她问,“怎么回事?” 仔细一瞧,就可以看出这餐厅里不止他一个人。 毕竟……有个光头的就倒在门口不远处,阿方索似乎是单纯被打昏了,身上没有别的外伤,胸口还在均匀地起伏。 至于另一个,倒在餐桌和椅子腿的后头被挡着看不大清,难以辨认具体情况。 而南风刚放下的花瓶沾着什么,应该是血。 “我……我也不知道啊。” 南风下意识似的挠了下脸颊,“餐厅那头有两间仆人房,本来想的是去看看,结果刚走进来——” “我就听到身后一声闷响,转头一看,马克把阿方索他给打昏了,还准备冲我动手。” “我就——”他慌乱道,“他、他他他不会死了吧?!” “怕什么?” 祝槐说“要按你说的,那不是正当防卫吗?” 她的视线停在地上碎成几半的茶杯上。 那茶杯的位置似乎是从他鞋边躺着那人的手边滚落下来的,烤制的瓷杯上绘着精美的花朵图案,显然价值不菲,令人一看就不由惋惜碎了是暴殄天物。 但唯独有一点很奇怪。 那碎在一起的杯盖都不配套,画的应该是只鸟,像是从两套强行拼凑成一套的。 祝槐转开了手电筒的光。 她自己开玩笑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来。 ——不过这种商量好的反常细节在不方便说话的时候还是可以试试的,就跟被绑架给警察打电话说要点披萨是一个道理。 这并非“商量好的暗号”,对方有了自己的发挥。 如果茶杯没有打碎,他本来打算做什么? 新的茶杯盖取代了原有的,盖在了那只茶杯上面。 ……取代。 为什么这次模组开始前要先让他们掷骰? 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收到信件,哪怕因为旧卡的亲缘关系都已经既定,那只要让玩家重新制作新卡就好了。 不管是像她和杰弗里这样的一起,还是薇拉和阿方索那种委托,或者莫西干头的强抢,所有人在导入里无一例外地冒顶了别人的身份。 如果这本身就是一种提示的话…… 就像玩家冒充了nc的身份,也有“谁”冒充了“玩家”。 “要、要不你来看看?”南风迟疑着说,“我不太确定他是不是还……” 祝槐歪头打量了他两秒,“好啊。” “太——太好了,”对方马上道,后退两步给她让开地方,“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的,谢了,贝奈——” 随着这迄今为止的第一个失误,枪口毫不犹豫地抬起,对准了他的面门。 青年愕然地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祝槐虚拨了下从来没关过的保险,指尖扣在扳机上,随时可以按下。 这样一来,朱利安凭空消失的谜题就有得解释了。 “他”从来没有离开,“他”一直都在他们之中。 现在他成了“南风”。 “虽然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把约翰逊毁尸灭迹的,”祝槐说,“但你应该不是人类。” 意识到自己露了馅的“南风”终于也褪去了伪装出的慌乱,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你不是艾伦·阿狄森,也不是马克·约翰逊。” “你甚至从一开始就不是‘朱利安’——” 那个行李箱里的尸体才应该是。 她问“你是谁?” 第50章 羔羊颂(八) “好了。” 出乎意料地, 顶着“南风”外表的那东西干脆利落地举起了双手,作投降状。 “我认输了。”他用一种十足轻松的口吻说,“我承认是你们赢了——所以他在这种情况会用别的方式称呼你是吗?看来你们两个的关系比我想象得密切……” “他就在这里躺着, 所以你不来确认一下他的情况吗?你也瞧见花瓶上面的血了, 再不及时做出处理的话可能会很不妙——” “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祝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她的枪口自始至终对准了餐桌另一头的人,从检查“莫西干头”是不是真被打死了, 到确认南风的情况,这家伙在想办法诱使她靠近。 “你先退后,”她松了口,“我再过去, 不准做任何小动作。” “好。”他举着手, “好好好。” 有那么一瞬间, 祝槐以为自己在他的眼珠中央看到了属于冷血生物的奇特竖瞳。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率先向后退了两步,眼睛几乎一转不转地盯着她和她手里的枪, 见她仍然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 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不是该你过来了吗?” “的确, ”祝槐冷冷地说,“是该我了。” 一刹那, 她猛然按下了扳机。 [阿维丝(祝槐)]进行手|枪检定, 13/60, 困难成功。 子弹射出硝烟迸开的同一刻, 同样早已有所预料的冒牌货用力且反应迅速地向旁边偏过了脑袋。 他喉中窜出愤怒的嘶嘶声,子弹没有打入他的眼眶, 而是随这闪躲的动作穿过了肩膀——但这似乎已经够了。 鲜红血液从伤口处喷射而出时, 他的身形开始飞速变化, 变得佝偻又柔软,连衣服也开始脱落,转而由一层层细密的鳞片覆盖着取代。 祝槐毫不犹豫地开出了第二枪。 这一枪瞄准的是他的下半身,这不是什么好选择,可比起同样在变形的上身已经算得上可以找准头了——本该是人类双腿的地方已经彻底转为一条长尾,暗绿色的蛇鳞在黑暗中泛出微光,无机质般的竖瞳死死盯着她的方向,不住吐出的蛇信发出了威胁性的响动。 那些薄薄的鳞片显然还不足以坚硬到挡住子弹,蛇人一声凄厉的尖啸,尾巴尖上就开出了个血洞,吃痛得它连着上体一起跌倒在地。 二十秒。 从一开始的仅仅需要射击和后面的再次瞄准,她能争取到的只有这两枪的时间,对面的冒牌货从“南风”变回原形花了约有二十秒。 它两只钩爪似人却又只各有三根手指,弯曲成粗壮又尖端锐利的形状,无毛的身体曲张着,肩背和胸腹本该有的肌肉却已经萎缩了。 它的头颅和下半身完全是蛇的模样,大张着嘴巴呲出来的两根蛇牙上滴落着可疑的不明液体,正挥舞着爪子伺机向她这边扑来。 与此同时,在它开始变形后就在耳边嘀嘀咕咕的kp终于说完了自己的目的。 【初次目击半返祖的伊格宠儿——幽嘶蛇人,进行意志检定,成功豁免,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六点san值。】 ……又来! [阿维丝(祝槐)]进行意志检定,94/50,失败。 ……她下次绝对把意志点高! 她丢了四点san值,在这霉运影响下险些连枪都没拿稳,趴下游走在地面上的蛇人转眼就要闪电般的窜来—— 第三枪。 [阿维丝(祝槐)]进行手|枪检定,5/60,大成功! 祝槐:“……” 眼前一片漆黑,她能靠的就是手电筒那点说弱也能看清但说强仍然微不足道的光线,这才不得不用骰子来校准,但连她都没想到能扔出个大成功。 【你这算什么?!】 kp震声问。 【越害怕打得越准吗?!】 祝槐:“闭嘴。” kp:“………………” 呜呜呜呜前辈救救啊她好凶啊呜呜呜呜呜! 她现在可没心情搭理他了,子弹正中蛇人小腹,绽开的血花飞溅得连周围桌椅上都满是血珠。它吃痛得咆哮起来,双爪在地上用力一按,就直接朝着她一跃—— 【敏捷对抗。】 成功等级第一次真正有了它的用武之地。 【成功等级更高就可以躲过对方的靠近。】 [阿维丝(祝槐)]进行敏捷检定,57/65,成功。 [朱利安]进行敏捷检定,11/55,极难成功! 黑暗显然没有影响到祖辈都惯于生活在洞穴之下的蛇人的视野,它精准而迅速地扑向了不远处的目标。猛然撞到身上的庞大重物顶得祝槐向后一仰,后背狠狠倒向地面,发出了令人听着都幻痛的声响。 这疼痛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她身上的,但她无论如何也管不到这个了——在上方压制住她行动的蛇人正张大了嘴巴,毒液从牙齿上滴落,在羊毛地毯上滋出冒烟的孔洞。 而使它迟迟无法真正下口的是正架在嘴里的手电筒,祝槐撑着的那条胳膊都用力得在隐隐发抖,而蛇人的钩爪强行别开了她的枪口。 她其实能感觉到对方应该正在虚弱状态,不然以她的力气不会能一点点地将手|枪被扭转的方向重新拧回来。枪口即将再度对准面门,蛇人的瞳孔骤然变得更加尖细,却已经来不及去掰开她扣在扳机上的手指。 ——一切在此一举。 [阿维丝(祝槐)]进行手|枪检定,97/60,大失败! 祝槐:“……” kp:“……” 【那么你感到捏在手里的枪支正在隐隐发热,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操作不当和夺枪失误,它现在马上就炸——】 祝槐:“谢了。” kp:“???” 她不等kp说完,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电筒,抵挡自己咬噬的反抗骤然消失,还不等蛇人一喜,滚烫的枪膛已经猛地塞进了它的嘴巴。 “拿好别掉了。”祝槐挑眉。 话音未落,她抬腿当胸踹向蛇人上半身,趁着对方猝不及防地略微向后一仰身的同时径直就地一滚—— 手|枪在口中炸膛的滋味想来不好受,闷响就在她拉远距离的同时传来。怪物竖长的蛇瞳里满是血丝,直愣愣地半伏在原地,鼻孔不停翕合,显然脑袋还在因为刚才那不小的爆炸伤害嗡嗡作响。 祝槐拍拍身上的灰,拔出腰上另一把枪站起身走过去,毫不留情地一边一枪,直接废了它的两条“胳膊”。 于是蛇人失去了最后的支撑,行动能力所剩无几地趴在地板上苟延残喘。 “所以你还是玩家。” 她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你仍然是‘朱利安’。” 蛇人俯卧在地,闻言就闷闷地笑起来,很快牵拉着受伤的肺部咳出了血沫。 “最开始的抽签。” 它——或者还是“他”——哑着声说:“我投出了最大点……结果就是直接撕卡。” “然后你就成了‘顶替了朱利安这个身份的蛇人’?”祝槐说,“收到信的就是‘朱利安’本人?” 她想起那具尸体,对自己——虽然准确说是自己的角色卡——能下手到这种程度,那的确是个狠人。 “一朝收到亲生父亲信件以为能扭转命运的倒霉蛋不幸被从制药公司逃出来的蛇人杀掉顶替了身份,哈哈……伐鲁希亚……” 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很有自知之明,破罐子破摔地干脆张开了胳膊,仰躺在地面上,“这具身体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很虚弱了,但我的任务是混入你们中拿到继承权,这样这张卡就可以以蛇人的形式继续行动……” “这样不是很棒吗!”他瞳孔突兀地放大,神色近乎癫狂,“自以为是的家伙、平时瞧不起我的家伙统统杀掉就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家伙可是死得连尸体都不剩啊,就是可惜他还有一次机会,不然的话——” “但他呢?”祝槐问。 朱利安的笑声忽然一停。 他们都知道她说的是南风。 “他也是啊,”他愉快地说,“你们本来就不信任‘我’——还是应该说‘马克’?他叫来了援助,指不定就会怀疑到我头上呢。” “所以只要顶替他的身份就好了,虽然消耗的意志和san值只够伪装两次,效果也会严重递减,但读一点记忆还是没问题的……” 他自言自语似的道:“外貌摄取术和颈动脉毒素真好用啊……马克那家伙还睡着,我一针扎过去就没有反应了,接下来用枯萎术毁灭掉他就好了。” “我不得不说,你直到刚才为止的演技不错。所以,”祝槐说,“你想方设法地引我过去,也是为了用那个什么毒素?” “不,”朱利安眼神恶毒地说,“是支配血清。” “只要摄入几滴,”他笑得又开始咳血,“有人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感觉还挺不错的,是不是?为了拿到这几样东西,我可是跟kp好好交涉了一番……毕竟我的任务几乎从被发现以后就注定要失败了。” 原来如此。 如果他说的“伐鲁希亚”是最开始的那个名字,她倒是能补全那段被涂抹过的手抄总结了。 [伐鲁希亚公司设立于康沃斯郡,其成员应该大部分为蛇人。 蛇人是一群退化成废物的杂种,但偶尔也会有特别的个体,它们能够随意伪装成人类,在对毒药的研究上简直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 祝槐重新举起了枪。 “你你你……”意识到她的意图,朱利安终于恐慌起来,“你要做什么?!”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祝槐问:“你没有做好这种觉悟?” “我——我我我还有用!” 曾经是朱利安的蛇人惊恐地叫道:“给我点魔力让我治好自己,我可以帮你们清除掉那些尸体,我会的法术能帮到你们,怎样利用我都可以,只要让我活着继续用这张——” “一命换一命。”祝槐道,“你可以杀人,我当然也可以杀你。” “顺带提醒你一下,我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考虑利用价值这种东西。” “看你刚才的说法,不是求着让你活命,而是这张卡……反正不是你最后一次撕卡,但是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她枪口又往前抵了抵,轻声说,“那句话就原样奉还给你吧。” “可惜你还有一次机会。” “等等、等一下!”朱利安狼狈不堪,“哪怕是为了报复,你没必要像我一样脏了自己的手对吧!如果我将来……那你也是在杀——” “你可能对我有点误解,别来道德绑架我。” 她选择当个“好人”,不代表她真的是个好人。 祝槐眨了下眼,“就算死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朱利安僵立在原地。 他仰头看着对方,那双在他迄今为止印象里总是盈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不存在任何感情。他忽然油然而生一种巨大而毫无来由的恐惧,就像是第一次认清对方根本不在乎将他怎样的漠然。 “我——我也是没办法的!” 他拼命地叫道:“我也不想抽到这个身份啊!我我我,我可以为自己做的事做出补偿——” “是吗。” 刚才说“很棒”的是谁啊。 不过哪样都无所谓—— 祝槐问:“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在同时扣下了扳机。 朱利安连声都来不及出,瞪着眼睛倒回地面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很好地延续了那一下枪声。祝槐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着目睹他的身体渐渐不再抽搐,就在这时,她看着他嘴巴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 这家伙…… 蛇口可无法辨别字词,祝槐烦躁地啧了声,躲过他身下又开始蔓延的血液,走到了餐桌的那一头。 朱利安还没有来得及搜走南风身上的东西,仗着的也是厅内太黑,她看不清两人衣服上的差别。她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斜插在南风上衣口袋上的那个无线电设备在一下下地闪红灯,也不知道是闪了多久了。 祝槐蹲下身,一边往青年脖颈上摸,一边试探着每个可能的按钮,终于按下其中一个,接通了通讯。 “直升机已经在路上了。” 尽管经过了电波的传导而略有不同,祝槐还是听出了那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出了什么情况,还有,到现在才——” 她打断了他,“是我。” 通讯设备那头安静了短短几秒,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她的。 他直接问:“阿狄森呢?” 祝槐果然摸到了青年脖子上那个已经凝固成血痂的针孔。 “他死了。”她道。 为什么偏偏选择了用这个方式来提醒? 按理说,干脆用喊的才更有可能传到耳中,哪怕试也可以试试,但他们在电闸那边没有听到任何叫声。 除非他当时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朱利安也提到了——颈动脉毒素。 从他们的位置就可以推断出当时的大致状况。 阿方索倒在门口,应该是一进门时就被动了手,南风看到了这一幕,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扎了一针——不然以他的体术不至于被“打昏”。 且不说有绝佳的动手时机,朱利安当然会选择杀死对方的做法来以绝后患,就算是法术的条件—— 法术必然需要媒介。 朱利安将“自己”带在身边,和他伪装成马克·约翰逊,两次伪装有个共通之处。 尸体,而且是新鲜的尸体。 带上岛和当场销毁可能是长期伪装和短期的差距,他应该在那时就想好了,要再次冒充他们之中的其中一个,要不是代价不够,都可以一个个地换下去。 她甚至能猜测,蛇人的伪装说不定需要变回原形再变成另一个,南风在药效发作的短短时间内逃到餐桌另一头,目睹了这一幕又想起两人当初的玩笑话。 他连力气都所剩无几,想把杯子盖上也无法,才有了打碎的茶杯和茶杯盖——这样艰难留下的死亡讯息。 这模组的真正谜题恐怕就是开场以来的信息不对称,只在细枝末节之处有所提示,不出个什么事,人类玩家也不可能想得到——羔羊群里混进来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尽管是只病狼。 唯一值得点安慰的是之前她和江北然聊天的时候对方提到过,迄今为止在游戏里被坑了不少次但还没撕过卡,这还是第一次——虽然也不能说是好事就是了。 但塞缪尔·洛佩兹不会知道这点。 他在那边短暂地沉默了。 “我明白了。” 他似乎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只是继续问道:“还剩几个人?” “加上我四个。”祝槐说,“对面似乎是叫‘格拉基’,整个庄园——不,整座岛的居民应该都是它的仆从。飞机还有多久到?” “不会很久,四十分钟到一小时。”他说,“你们尽量找个空旷的高处,保持联络,如果有机会就——” “就向你们发出信号?” 祝槐随口道,她看到门口的阿方索开始呻|吟着爬起来,就朝着对方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等等。 “行,知道了,但不能保证。”她说,“等下我会把无线电交给另一个人,就由她负责联络了,反正她跟你们组织好像也有点渊源。” 她不等塞缪尔再迟疑着说什么就先挂断了通讯,刚醒来的光头还在揉自己生疼的后脑勺,看看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祝槐和不远处的怪物尸体就是一整个震惊。 “你是一进门就昏倒了?”祝槐说,“马克不是马克,他就是朱利安。” 她简明扼要地将始末总结了一遍。 “我靠,”阿方索目瞪口呆道,“这孙子。” “那阿狄森呢?” 他倒吸着凉气想绕去餐桌那边,“他不会真的——” “真的。”祝槐说,“而且咱们在这儿待得太久了,我不确定杰弗里他们那边还能撑多久,得抓紧去找工具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给南风……现在应该说艾伦·阿狄森的身体换了个看上去舒服点的躺卧姿势,又扯来一张布盖上,这才匆匆赶往了连通餐厅后的仆人房。 要不是中途突然有人背刺,寻找的这个方向倒是正确的——其中一个住在里头的似乎就负责电路维修,床底下就是他用途齐全的工具箱,他们还在两个房间之中的杂物间里找到了大量备用的电线电缆,干脆直接抽了两根几十米长的走。 重新赶回楼梯旁,他们不算早,但也不能说晚,正好碰上一个张牙舞爪的男仆往按着另一个佣人的杰弗里背后扑。 祝槐一枪爆了它的脑袋,马上引来前小偷庆幸地回头,“哎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正在埋头修电源的侦探也抬了眼。 薇拉:“……” 薇拉:“你们拿那么长的干嘛?” 这电线长得要不是在胳膊上绕了一圈,能长到走廊另一头了。 “这不是怕不够用?”祝槐把东西一放,“还有更长的没拿呢。” 杰弗里扛着那只死尸把它往马上就快挤爆的楼梯间里又压了压,俨然一副不压成三文鱼罐头不罢休的架势——但无论是薇拉还是他,都注意到了异样。 他问:“阿狄森那家伙呢?” 也许是出于某种冥冥中的预感,他没有问那个莫西干头。 “被朱利安祸祸了,马克就是朱利安。”阿方索代替祝槐回答道,他又说了一遍,“那孙子。” 空气一下静了。 薇拉用眼神示意她和阿方索,“他……” 祝槐摇摇头。 确认对方没有彻底“撕卡”,玩家这边是稍微松了口气,但气氛也不算是好到哪里去。而杰弗里就是完全的低气压,抓起一支用不上的螺丝刀直接扔向了对面墙壁。 祝槐只是把通讯设备放在了薇拉旁边,低声跟她说了几句状况,后者表示明白,又专注起了手上的工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谁也没有再说话。不知从何时起,连不死之仆的骚扰都减少了。直到薇拉完全直起身,长出一口气,拉下了开关。 霎时间,眼前一片明亮。 习惯黑暗之后,突如其来的光明刺激得人眼睛都要流出了眼泪。远远地似乎传来了惊叫,他们还嫌不够,走到哪算哪,把灯光强度直接调到最亮。 薇拉:“……所以说。” “你为什么会带这种东西?”她问。 四个人站在走廊里,无一例外地全都戴着墨镜来挡挡眼前的强光,不知道的还以为bgm根本就是《乱世巨星》。 阿方索不解,“你就不觉得很酷吗?” 光头配墨镜,超酷的好吧! 薇拉:“……” 超像地下帮派的。 “不管酷不酷,”祝槐总结,“是挺实用的。” “诶对!实用不就完了!多戴几副也是以防万一摔坏了嘛。” 阿方索话音刚落,一扭头就震撼道:“……怎么会有人在室内打伞啊!!!” 杰弗里:“……” 灯光这么亮!!你还不如问问怎么会有人在室内戴墨镜呢!! 但谁也不敢放松了警惕,远远站在走廊另一头的女性被伞边挡住了脸和上半身,裙子却是一眼就看得出的女仆裙。 “她”无疑也是这宅邸的一部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对他们发起攻击,可显而易见地来者不善,并开始一步步往这边走来。 一行四人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武器,但女仆在离他们还有几米的距离外停下了,她抬起伞面,露出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哪怕见了光,她身上的“绿色腐烂”也并没有那么严重,或许这正是由她来到这里的原因——只有脸边和脖子上留下了一点灼烧似的瘢痕,女仆一动不动地望向他们。 “老爷有请。” 阿方索把墨镜稍微抬起来一点,“……还、还挺客气。” kp无语凝噎。 他容易吗他!本来该是好好的威胁场景搞得那么神经病! “老爷请的是其中一位作为代表,”话是这么说,她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祝槐,显然这个代表人选不会有别人,“也是为了各位着想,如果不想再生别的事端,这样是最好的。” kp:“……” 就是说格拉基不能再考虑考虑吗?选她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对发生的一些事……” 她的表情稍微扭曲了一下,“都有目共睹,继承人的人选不会花落旁家。” “所以老爷想单独与贝奈特小姐商讨片刻,”女仆道,“请问您意下如何?” 薇拉:“……” 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很不安,不是为自己——而是替他们“老爷”感到的不安。 在同伴欲言又止的注视下,祝槐一挑眉。 “好啊。”她说,“我这就去。” 第51章 羔羊颂(九) 同伴们一时不由面面相觑, 眼神交流。 阿方索一个人去真的能行? 薇拉我怀疑格拉基现在叫她去是怕再折腾下去沉岛。 杰弗里你们说啥呢? …… 侦探无语jg 见对不上眼神,薇拉扯扯这个袖子拽拽那个衣角,拉着几人当着不死女仆的面围成了个小圈, 悄声问道“真就这么办?” “他都这么点名了,”祝槐说, “应该也没有商榷余地了。” 而以《格拉基启示录》上的说法, 既然不是让她到湖边这样那样, 大约的确是准备跟她好好“商讨”的。 薇拉托着下巴皱眉,“……” 除了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的马克和朱利安,他们本来就失去了一个队友, 这会儿又要让另一个单刀赴会, 怎么想怎么有点…… 但她也对上一次某人说要自己单独行动的结果记忆犹新, 虽然的确解决得相当利落, 不过最后跳水的那一下—— “不是非要完全一个人吧,”侦探转而问那个依然垂手站在一旁的女仆, “我们一起到附近, 再让她去也可以?” 这样万一有个什么也能来得及做个接应。 “可以。” 女仆眼也不抬地说“只要不进去打扰老爷与贝奈特小姐的谈话即可。” “没有意见的话, ”她道,“现在请随我来吧。” 她这话说得应该是在某个室内了——几人互相瞧了瞧, 便由祝槐率先跟上了转身离去的打伞女仆。尽管电源已经接通,她却没有选择东北角的电梯,而是一阶阶地踏上了楼梯。 众人起初的不解在上到四楼后就消失了,在灯火通明的地方待了那么久, 一到这一层, 眼前又成了一片黑暗, 阿方索不得不摘下了他贼拉酷炫的墨镜, 不然这么暗还戴个墨镜非得摔个连环跤不可。 “这一层是独立电源。” 女仆也收起了伞, 将它立到一旁,像是为了嘲讽他们迄今为止做的努力似的,适时说明道“就是为了以防特殊状况的。” 不仅如此,为数不少的男女仆从正安静地垂首而立,候在走廊两侧,这一幕颇有些诡异——更多的还是肉眼可见的威胁感。 显而易见,要是他们真想如计划里一样冲上楼顶,虽然并非完全不可能,但肯定不会如想的那么顺利。 刚抵达这里的时候,尽管主人家的天台关着门也不太好贸然进入,他们也不是没有上四楼来观察过。那时这里看着实在没什么出奇,连用得上的房间都没有几个,甚至就是空着的客房、私人影院和家庭厅这样的地方。 结果现在看来才是格拉基防守的“关键”。 女仆在家庭厅的门前站住了。 “老爷就在里面,”她说,“贝奈特小姐请进,其他人就请在后面等等吧。” 门扇紧紧闭合着,那之后的东西实在是令人不安,更何况还要眼看着队友以身犯险。祝槐本人倒是无所谓,在其他人担忧的目光下推开了门,侧身走了进去。 灯光很黯淡。 但比起外面几乎没有任何光源的走廊总归是好一点的,似乎是为了彰显那点微不足道的诚意,边角处点了盏小灯,堪堪够看清长桌之后的两人。 身居主位的路易·格拉德斯通坐在轮椅上,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上去简直要一不小心就咽下最后一口气驾鹤西去。最开始接待他们的老管家还是有精神的,站在一旁,抬眼看向推门而入的祝槐。 口吻却是以主人的“坐吧。” 祝槐施施然在他们正对面的座位坐下,“果然,两位都是?” “我想你对这座庄园的现状已经有所认知了,”管家说,“所以无论是和哪一人谈都是一样的。” 祝槐“……” 所以你选这俩人还专门把“继承人”叫过来是为了该死的仪式感吗? 她的一言难尽就写在脸上,操控着两具人偶的黑幕自然也看出了她的所想,“不仅如此,也因为是我用得最熟练顺手的之一罢了。” 毕竟岛主的身份实在很方便。 佣人可能会来来去去,但拥有整座岛屿的一岛之主不会。 好吧。 祝槐挑挑眉。 “我假设你叫我过来,”她说,“已经不是打算将我也变成你的傀儡了。” “注意你的措辞。” 习惯以梦境召集信徒、并控制牺牲者使之成为自己控制的活尸的邪神自然对人类的了解也不算少,祂傲慢地说“我赐予了他们不死的能力,还给予了他们广博浩瀚的知识。” “拉莱耶会浮出海面,审判之星终将到来,但在那之前,搜罗一些信仰者也并非不可取之道。” “至少目前在我来看,这样和变成傀儡毫无差别——虽说你还仁慈地留有了一定自由行动的余地。”祝槐道,“当然,你并不满足于此吧?” 管家“不错。” 不愧是祂看中的人。 “这座岛离一切都太远了。”他阴郁地说,“就算可以在梦里吸引人类,但使用‘梦引’需要时间,如果没有入教过程中汲取的生命力,我就会变得过于虚弱,无法将梦投射到任何遥远之地。” “所以我需要一个代行人。” 他宣布道。 “我厌倦了人类在经过岁月以后就会变得容易受到阳光伤害的脆弱躯体,”管家说,“所以我这次要一个不用管这些问题的人选,哪怕没有那么易于控制——” “而且这个人应该具备一定的能力来实现我的要求,幸好路易·格拉德斯通这个人类在年轻时留下过为数不少的子嗣,够我在里头慢慢甄选。” “既然我用他的身体得心应手,他的子孙也不会差,”他道,“不过我很快发现,似乎几乎所有都是冒名顶替的家伙,只有一个真货,还是以跟班的身份——不过这也没差,只是稍微麻烦一点而已。” 他说得轻描淡写,这点“困难”程度在邪神看来自然也易如反掌。 祝槐“你知道有蛇人混了进来。” “伐鲁希亚公司连我也有所耳闻,”管家说,“路易·格拉德斯通的名头应该足以荫庇他一段时间,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吧。” “听起来,”祝槐说,“你是打算让那个被选中的‘继承人’作为代行者,如果对方不愿意就转化为自己的不死仆从,再借由此去寻找下一拨目标了?” 管家看着她的眼神中又多了些赞赏。 ——如果某位黑皮化身的邪神在场,恐怕会感叹,啊,这是多么熟悉的画面啊。 “我想你不会是那么不识时务的人。” 他说“如果你同意,路易·格拉德斯通名下的巨额财富都会成为你的,而你只需要将我的信仰传到更远的地方。” “包括门外的那几个,”管家说,“现在就将他们引到湖边,将这个作为你的投名状如何?” 祝槐很清楚,这可不是给她的选择。 但凡格拉基发出脉冲,外面那些男仆女仆当场就可以一拥而上直接把他们扭送到湖边接受祂的“入教仪式”,完全是为了要求她亲口背叛自己的同伴来以示忠诚的考验。 “和这么大一笔诱惑比起来——”她露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谁能拒绝得了呢?” “就按您说的办吧。” 她说“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不过在此之前,”祝槐道,“请容我对您提出一些小小的建议。” 管家“如果你是想借此说服我放过——” “不,我不在乎他们。”祝槐马上否定了他,“萍水相逢还认识不久的路人而已,现在的重中之重是为您考虑,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在行动之前确认一下我们未来的方针和路线。” 管家——或者说他背后的格拉基——感兴趣地看着她,“路线?” “诚然,这里的地理条件很不错,可以直接发展旅游业来吸引游客来往,但一座岛所能容纳的客流量终究有限,我们要考虑得更广、更远。” 祝槐一本正经道“我们要打造‘天堂岛’这个品牌。” “现在我想问问您,”她循循善诱,“对一个品牌来说,最有价值的是什么?” 某位乘着陨石从天而降的邪神对法术咒文知之甚多,但在人类这蝼蚁种族的营销方面显然就是个小白。 k“……”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 格拉基“……” 格拉基“……忠诚。” 祝槐“错!” 还不等管家为她的当场驳面子而脸色一变,她就严肃地说“是创新。” 格拉基“?” “人类面临的诱惑太多了,烟酒、金钱、美色、赌博,甚至毒品……”她道,“更别提还有与您竞争的那些信仰教派,如何从这些繁杂的信息中脱颖而出,这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 “我为什么要考虑人类的喜好?”管家不悦道,“我只要——” “您只要将您的脊刺刺进要控制的人的身体,他们就会对您言听计从。” 祝槐说“对,如果我直接引来人类并让您有机会靠近他们,这些都用不着考虑了。但是您别忘了,我们要针对的是更多的、本来对此——比如说旅游——不感兴趣的那些群体。” “营销的本质就是发现并满足消费者的需求,进而达成我们的目的。”她道,“我们得想办法将他们的目光也吸引过来,引导他们的决策,所以这也是一种对潜在信徒资源的争夺。” 宗教家听得有点懵,干脆简单粗暴地问“你有什么办法?” “为了比过我们的竞争对手们,我现在就可以提出一些点子……” 祝槐沉吟,“比如宣传咱们海岛的优势,民风淳朴热情啦、风光无限好啦,甚至还可以直接好好写一写富豪和他失落多年的亲生子女的感人重逢,报道、专访、综艺全都安排上——但是普通,太普通了!” “所以,”她说,“这时候需要的是团队。” 格拉基“???” 祂有教团!一整座岛! “好的经营者,他一定不是孤军奋战。”祝槐义正辞严道,“您的信徒们上下齐心、固若金汤,可如果掌舵的只有一个人,在航向偏了的时候就不会有谁提出异议,大家就会这么继续将错就错地偏下去。” “适当的刹车是必要的,团队就为此而存在。” 她叹了口气,“多个人多个思路,当你觉得自己提不出好点子的时候,别人的偶然一句话都可能成为灵光一现的契机,这就是传说中的‘集思广益’,可惜的是不知道上哪找合适又可靠信得过的人选——” 格拉基“……外面那几个怎么样?” “流窜街头的小偷、女扮男装的侦探小子、大脑比脑门还平滑的光头,”祝槐一个个贬过去,露出有点牙疼的表情,“嗯……勉勉强强可以一用吧。” 一家之主拍了板,“那就他们了。” “那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聊经营范围和品牌的设计组合了,”祝槐说,“产业市场的定位和领导竞争战略也很重要。等到资金充裕势力扩大,时机也合适,我们甚至可以想办法将您运送到岛外,在人口密集的大陆上想来要更好使用‘梦引’吧?” 格拉基“……” 心动。 “相信我,今天岛上二度创业起家,”祝槐斩钉截铁地说,“不远的某一天,直接华尔街敲钟上市。” 没有人比她更懂画饼jg 趴在门缝上试图偷听的众人“……” 他们在女仆投来的死亡凝视下默默缩回去了。 “说啥呢?”杰弗里没听清。 “好像都扯到品牌资产了……”阿方索讪讪道,“商业机密吧。” 那头的祝槐刚掰扯完怎么规划总体战略,接过管家友好地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 就问这格拉基亲自倒水的待遇谁还能有。 ——还有什么比一堆专业词汇更能砸得刚从宗教跳槽到商业的小白反应不过来呢? “刚才说了影响消费者购买的因素,”她说,“那我觉得,在购买时留下的印象也是关键的一环。” 君不见一个魔性……不是,经典的lo能有多高的辨识度。 “既然是您为首的教派,”祝槐道,“就以您来作为这个象征吧。” 管家“脆弱的人类可未必能欣赏我的存在。” ——意思是san值下降并没有那么恐怖了。 “当然不是说直接以您的真身示人了,他们还不配享有那般荣耀。”她说,“而是找一个他们能够理解的、也能吸引他们的替代品——” 祝槐心思飞转。 浑身是刺,活在水里的东西—— 她灵机一动,“海胆。” 管家的声音危险了起来,“你将我和那种毫无大脑的无脊椎棘皮动物相提并论?” ……说得好像你有脊椎一样。 诶,祂有吗? “那河豚也行。”祝槐十分从善如流,“但这样就不那么贴切了——咳,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知道的,这不重要,这只是面向大众的一个符号、一个代号……” 她疾首蹙额地说“就是因为人类如此愚蠢,才要用您的福音去赐予他们啊。” “对了,不如这样吧!”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以拳击了下掌,“我还是和您见一面好了,也才好知道到底怎样合适——” “我对我的接受能力有自信,”祝槐说,“您意下如何?” 管家看了看她。 不愧是祂看中的人。 梅开二度。 “可以,”管家道,“你现在去湖边——” “半小时后吧。” “我还得跟他们说一声,再做点准备,”祝槐笑盈盈道,“请别偷看,一定会给您惊喜的,这是我们合作的基本诚意。” “对了,还有一件事——” “既然我是您钦定的继承人了,那这个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吧?” 不一会儿,在管家无声的默许下,她起身向外走去,一出门就碰上了其他人立马投来的紧张又好奇的目光。 “总之,”祝槐说,“先回一趟楼下?” 一切停当都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祝槐站在了湖旁——的远处。 格拉德斯通庄园位居岛中央,自然比散落在岛屿周围的民居离那片湖更近些。不远处也能看到平房的影子,近处倒是一片空旷,只留了一些必要的生活设施。 反正他们只是说好了在湖边见面,具体哪里或者远近,都没有说定。 最后一分钟落定,湖水准时地渐渐起了波澜。 祝槐作势要往前走去,从湖中的方向不难看到她的身影,于是波纹变大,连水位也隐约有了下降的趋势—— 尖锐又细长、流转着多彩的金属光泽的脊刺最先冒出了水面。 除了那无数的刺,祂活像一条蛞蝓,橄榄形状的身体缓慢蠕动着,松软发泡的“脸”上,一张嘴唇肥厚的大嘴圆张着。身侧长满了白色的椎体,宽度就约有三米,细长眼柄支撑着的黄色眼球不住转动着,转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祂显然也是有着一点防备的,与祂一同冒出水面的还有数十具被拖进湖底的牺牲者,看它们还未完全腐烂的衣服,应该是曾经来到岛上的那些游客。 初次目击“湖中栖物”——格拉基的真身,进行意志检定,成功下降一到三点,失败随机下降一到二十点san值。 [阿维丝(祝槐)]进行意志检定,1150,困难成功。 祝槐瞄了眼自己掉了三点的san值,她停下脚步,站在旁边的真正目的地——一个箱子前。 ……你怎么还没见蛇人掉得多! ……问她她问谁啊! “但是我有个问题。” 祝槐沉思。 “它表面上那些尖刺看着是金属的,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其实构成的主要成分应该是生长着的有机物,那到底能不能导电啊?” k“???” 这种事他怎么知道啊?!! “你你你——”他难以回避那股从他们开始“准备”以来就徘徊着的熟悉的不祥感,“难道,不是,你们不会是要——” “没什么恶意——好吧,我承认是有点。” 祝槐冲远处的队友打了个信号,拉下这几个安装在不同处的岛上配电箱的盖子,和他们同时打开了开关。 格拉基的尖刺与湖中的活尸们完全扎进或踩上了那些从杂物间里取出来的、密密麻麻地铺在草丛间的、割开了表皮的备用电缆。 第一缕火花爆开的瞬间,她诚恳地说。 “就想试试邪神能不能当导体。” 半空之中。 直升机螺旋桨发出剧烈的声音,机体盘旋在夜空中,负责观测的男人正举着望远镜,四处寻找着可疑的迹象和能够降落的合适地点。 他的视线停在了湖边的某处。 ……那黑漆漆的一大坨还带刺的、还在上蹿下跳的是个啥? 正坐在旁边座位上,不知在想什么的特工注意到了他的不同寻常,“有发现什么吗?” “……报告,”观测员一头雾水道,“发、发现了一团会跳舞的大海胆。” 塞缪尔“……” 塞缪尔“?????” 第52章 羔羊颂(十) 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极度浓郁的焦味。 很显然, 不管邪神能不能当导体—— ……祂作为吉祥物预备役,绝对还没火就糊了。 格拉基还有祂周围的那些活尸,但凡踩到裸露电线的无一不是通体焦黑浑身直哆嗦。 其中接触面积最大的蛞蝓本蝓无疑症状最严重——那剧烈跳动和摇晃的架势简直在迎风起舞, 自带“海草海草”地摇啊摇。 俨然一副群魔乱舞的蹦迪现场。 不远处的阿方索沉吟了片刻。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又从兜里摸出了大概是出于记者的谜之素养带着的迷你蓝牙小音响,一边以最大音量放起了摇滚, 一边用手机打起了五光十色的光。 祝槐:“……” 薇拉:“……” 杰弗里:“………………” 真成夜店了喂!!! 顿悟自己中了计的格拉基可容不得他们这么看乐子下去, 猛然把底足插进地里, 也不知怎么地硬生生挣扎着昂起了身, 奋力向前头欺骗了自己的可恶人类爬去。 刚一落地, 祂发现了不对劲,用脑门上杵着的眼睛定睛一看, 原来隔了一段地方的地面上还半遮半掩地埋了几根剪开的电线。 ——哎,又一根! 再往前爬。 ——哎,又是一根! 一步一趔趄, 一步一抽搐,这样的格拉基仍然在努力前行。 kp:“……” 虽然他不是人, 但这群人是真的狗。 干出这等好事的一行调查员早就趁着祂起身、跌倒再起身的功夫里火速开溜。 祝槐也不忘了在途中回头观察着周围状况,因此,在茫茫夜色中瞥见那漆黑中还能勉强看出一点金属光色的颜色一闪时就发觉了不对。 ——不好。 “分散!”她喊道,“都闪开!” 这也不难, 他们本来站位就是散开的, 格拉基背上的脊刺破空射出, 直直地同时向着几人飞来—— 祝槐一个闪身, 杰弗里就地一滚, 薇拉躲进了树后, 阿方索摘掉自己重新戴上的假发, 结果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本来就扎偏了方向的脊刺直接将另一侧同样从民居往这个方向赶来的“岛民”们穿了个三人一串透心凉。 白躲了。 不对。 杰弗里:“为什么你在摘假发啊?!” 阿方索严肃地说:“我觉得这样可以影响祂的视线。” ……神经病啊!! 往周围看去,应该是由于作为“大脑中枢”的格拉基还在触电,连正在靠近的岛民肢体也都奇怪地扭曲着,一边上下抽动一边走。 又一波脊刺来袭,这次他们瞧准了方位连动都没动,就看着梅开二度地扎倒一片自家活尸——如此欣赏起了格拉基自己打自己。 不过这边肯定是久待不下去的,他们趁着格拉基还没有恢复行动能力,一路不带停地往远离湖边的方向逃去。 庄园未必还回得去,之前是因为祝槐声称要和格拉基见面,祂才解开了原本下在门窗上的禁制。这会儿再进去,哪怕对付得了那群死尸和仆从,万一格拉基摆脱了电击就无疑于自投罗网。 “诶,”祝槐瞥到旁边活尸都跑光了的空置民房,“去那边!” 他们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就在庄园里外搜罗了一大圈,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立马会意,纷纷一头栽进去开始翻箱倒柜。 【你们是强盗吗?!】 kp愤怒地说。 “偷家的事怎么能叫强盗呢!”阿方索纠正他,“这叫闯空门。” kp:“……” 好到哪里去啊!! 祝槐一边翻一边小声问:“你们扣了多少san值?” 阿方索:“两点。” 薇拉:“……大成功。” 另外两人:“……” 这是什么没有牌面的邪神。 “kp呢?”祝槐自然是很乐意鞭尸的,“kp什么想法?” 【……再问上吊啊啊啊啊啊啊!】 kp:“……” 完了,一不小心把心里话喊出来了。 他的形象—— 阿方索:“……哇。” 薇拉:“我第一次听kp惨叫成这样。” 07号当初那不是惨叫,那叫绝望与无路可走之下的精神崩溃。 kp:“………………” 这破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呜哇哇哇! 笔呢,他笔呢!他这就要把刁民罄竹难书的罪行全都记下——不对,他为什么不让她像祸害07号一样去祸害更多同事呢? “我找到了,”被迫重操旧业的杰弗里也捧着一大捆绳子从屋里头出来了,“这些够不?” “应该是够了。”祝槐上下打量一下,谨慎地评估道,“走,去旁边房子里也翻翻。” 他们马不停蹄地又冲去了下一栋,同样翻出几支明显很久没用落了灰的手电筒后试了试,发现居然还能亮就立刻也带在了身上。 南风的那个无线电设备在这过程中再次亮了起来,薇拉接通了它,正在把手电筒绑在绳子上的其他人看她回复了几句,回过头来转述道: “直升机已经降落了。” “最近也最好落地的地点就是格拉德斯通庄园房顶的停机坪,‘树’那边的人正在往这赶。”她说,“我也说了应该不能再冒着风险回去,所以等会儿汇合后去他们中途发现的空地上登机。” “好吧,”祝槐歪歪头,“那得等咱们先突破这个包围圈再说。” 从窗户望出去,还未完全从电击伤害里缓过来的格拉基正以龟爬的速度往湖里爬回去……中间少不得又是一通风中乱舞。 祂本就因为有一阵子没有从新生教徒那里摄取力量而虚弱,这会儿再这么来上一遭,自然是赶紧回去韬光养晦的好。 而在祂渐渐没入湖中后,那些就算是在白天也能活动的渔人或是岛民似乎终于有了一点行动能力,缓缓向几名前继承人所在的房屋包围过来。 除了他们,岛上显然真的不剩一个活人了。 就在岛民们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祝槐站起身,猛地打开了门,带领队友—— 开始套圈。 kp:“……” 你们有毒吧!!! 不提开枪击退的那些,唯一一个点了投掷的南风不在,套圈这事就变得充满了随机性——但好在这群不死之仆一个比一个怕光,单纯是用手电筒砸进了“人”群中都能惹出一片混乱的吱哇乱叫。 弹药数量已经减少到几近于无,好在薇拉成功用挂着手电筒的绳圈套中了其中一个岛民的脖子,他自己惊恐地哇哇叫着跑走的同时也撞倒了旁边试图逃离他的家伙。场面顿时变成了大僵尸叠小僵尸,俄罗斯方块叠叠乐。 祝槐看得有点手痒,跟着就试图过了个检定。 [阿维丝(祝槐)]进行投掷检定,97/20,大失败! 在kp“哈哈哈哈哈”的苦中作乐里,她一个手滑,已经扔出去的手电筒以牛顿看了都能气活的回旋路线飞回来,套在了…… 阿方索·歪瑞古德的脖子上。 祝槐:“……” 阿方索:“……” 她面不改色地说:“你光头妨碍我发挥,忍不住就想往你身上扔。” 阿方索:“……歧视光头啊!!!” “别顾着开玩笑了!”杰弗里显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来自非洲的惨剧,热锅蚂蚁似的叫道,“后面又来了!” 他的话音被轰然的巨响盖了过去。 一发小型榴弹直接炸开了离他们十数米外的小木屋,掀飞了那一小片活尸不说,坍塌的木板也压倒了正要借机冲来的不死之仆。火焰顷刻随之窜起,热风滚滚而来,燃起的火光明亮到附近的活尸们也纷纷发出了惨叫。 火舌从烧着的木屋蔓延到周围的建筑物,在围攻几个既定祭品的岛民拼了命地往反方向逃去。但仍有被格拉基渗透更深到违背本能的,哪怕身上不断在出现烧灼的溃烂也要扑过来给他们点教训瞧瞧。 ——塞缪尔·洛佩兹的枪法的确是很准的。 靠近几人的不死之仆脑袋上接连出现了血洞,他连开的三枪精准地击穿了“他们”的脑干,就算无法完全杀死也足以影响行动。 祝槐望过去,目光在空中与对方有了一瞬间的交汇。塞缪尔没有说话,他旁边那个扛着榴弹发射器的褐发青年用力甩了甩被震麻的手。 “八点钟!一直往前!”青年喊道,“直升机在那,往那边撤!” 当务之急当然是尽快撤离,他们几个循着对方制造出的空隙就往那个方向冲去。 大火已在身后熊熊烧起,留着殿后的两人很快也追过来,直升机迫于地形,降落的位置有点远——但至少群龙无首的岛民们现在是没有功夫再耗着追杀他们了。 一味的奔跑很容易让人忘却时间,等到终于到了那架够坐十几人的直升机跟前,四人里只有身体更好点的杰弗里和薇拉没有捂着发疼的肺上气不接下气。 机舱门打开,长发女人探出半个身子来接应,薇拉一瞧她的脸就愣住了。 “居然是——”她很快意识到不是叙旧的时候,帮着杰弗里把体力不支的两人推上直升机,自己也跟着坐到祝槐旁边的座位上,这才有功夫问,“那为什么不干脆是你跟我联络啊?” “光听声音我可不确定。” 打扮干练的长发女性勾唇一笑,意有所指似的道:“见了面我才发现确实是你。” 祝槐扬了扬眉,褐发青年在这时也上来挑了余下空位坐下。塞缪尔留在最后,环顾一圈确认没有任何风险后才上了直升机。 直升机内除了驾驶员,还有零星一两个手拿工具或者器械的——看上去是辅助人员,跟他们一样身着特工制服的长发女人向余下三人自我介绍道:“维尔莱特·纳什。” 他们依次也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报上了自己的姓名,舱门关闭,直升机开始起飞,疲惫顿时随着劫后余生的解脱感涌上了每个人的心头。 然而——这是以“世界树”名头而来的救援队,却唯独少了一个本该在此的人。 直升机舱内一片安静。 祝槐也没有说话,薇拉侧头看过去,发现对方正凝望着窗外。底下火光映在她眼里,薇拉突然有了种分不清她是在看这场火还是回忆起了什么的错觉。 “所以——”维尔莱特·纳什打破了沉默,“你们在格拉德斯通庄园里发现了什么?” 她问的是两个同事,“继承人们”的状况早先由南风汇报过,后来也有薇拉在准备过程的那二十多分钟里稍作联络,要确认的自然是现状。 “路易·格拉德斯通死了。”褐发青年神色诡异地说,“他的‘身体’本来就濒临崩溃了,然后应该是由于外界制造的某种刺激也同调给了他,导致咔吧——咔嚓,稀里哗啦。” 祝槐:“?” 原来电击还能隔空传染。 那应该是格拉基在本能中调动了自己最惯于使用的人类身体,路易禁不起这刺激就玩完了吧。 阿方索:“……??” 这都什么形容词!文字工作者不忍直视! “……还有艾伦·阿狄森,”青年终于提起那个名字,“应该是当场死亡。也没有时间和余力带他出来,所以只能留下了。” 杰弗里:“艾伦他——” “约伯·弗尼瓦尔。” 塞缪尔突然打断了他。 祝槐抬眼看过去。 “这个组织里大部分人用的是假名,也有人用真名。”曾经一起在泉城共事过还成了对方上司的“警探”说,“我是后者,但他是前者。二十一岁,家里只有母亲,之前一直住在密西西比州。” 她能猜到他的意图。 大概是…… 至少想让见证了他死亡的他们几个,知道他的真实情况。 但两个名字都不是。 他叫江北然,在另一个世界还在读大学,虽然失去了一次机会,但以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无从获知这些,对他们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无论如何,杰弗里似乎稍稍松了口气,薇拉想了想,换了个话题:“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等岛上的火灭下去,”维尔莱特说,“那些不死的尸体应该也毁得差不多了,但说实话,有点棘手。” “真正的元凶还在湖里,目前没有已知的咒文,遣返希望很渺茫,不过理论上我们之后能组织进行一些应对和处理。” 她说:“可是岛屿的所有权在格拉德斯通手上,没有人可以在未经他允许的情况下登岛。” “惹到不该有的注意对我们来说也是件麻烦事,现在他死了,所有权更是不知道旁落……” 维尔莱特的话突然停住了。 祝槐长出一口气,从随身的包里取出匆忙之下塞进去的文件袋,在他们面前打开了里头有点皱巴巴的遗嘱文件。 “看来有人死前想好自己的继承人是谁了,”她眨了眨眼,“还爽快地和我一起把名字都签了。” 路易·格拉德斯通——或者说格拉基,为这场选拔早早准备好了协议,她离开家庭厅前趁势问对方能不能把这事定下来。 当时被她忽悠得满心都是赚钱赚大钱而不曾起任何疑心的管家大手一挥,路易就用最后一点力气在文件上签了名。 “那么我就以路易·格拉德斯通唯一指定继承人的身份和财产——” 祝槐说:“允许并委托你们解决掉岛上惨不忍睹的遗迹了。” “当然,”她补充道,“请务必直接用混凝土把那片湖给填了。” 第53章 羔羊颂(十一) 33号时常会想起自己应征上岗的第一天。 那一天, 他是怎样地欣喜于从此以后可以怎样玩弄人类于鼓掌之间,欣赏他们在绝望中挣扎的样子—— 如今就有多为自己还没多久就惨遭滑铁卢的kp生涯而悲伤落泪。 ——就比如现在。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格拉基混凝土倒模是什么样的!!! 别说世界树的成员了,连几乎在一边旁观了全程的几个同伴都有点瞠目结舌,愣是没想明白披着路易马甲的格拉基怎么就一键入了土。 阿方索在这时想出了一个很应景的新闻标题。 ——《因临终前渴望家庭温暖, 孤寡空巢老人中招被骗全部身家还倒搭自己》。 惨, 怎一个惨字了得! 杰弗里:“……” 他现在觉得泉城那两只食尸鬼似乎只是被说服了造反真是幸运到家了。 “——很好, 这样就好办多了。”维尔莱特很快回过神来, 接过她拿着的文件来仔细看了一番, “听说你应该也不是路易·格拉德斯通亲生的?” “他们上次的行动没有报告吗?” 祝槐说:“我当然不可能是。” “他才是在场唯一一个货真价实的。”祝槐瞥了一眼杰弗里, “这会有什么影响吗?” 杰弗里嘟囔:“我可一点都不想当这个亲生的。” 祝槐:“剩下的钱你也不要?” “别别别, 千万别给我。”前小偷就像对着个烫手山芋似的连连摆手, 满脸都写着嫌弃, “混蛋老头的钱我拿着膈应。” “——啊。” 他反应过来, “不对, 我还是要吧,到时候不用转给我了, 处理方式听我的。” 杰弗里凑过来嘀咕几句, 祝槐表示没意见地耸耸肩。 “你们呢?”她问。 阿方索:“啊?” “大功臣, 你不会是打算四等分吧?”薇拉问,“我拿委托人那份就够了……他好像对遗产也没兴趣。” 阿方索也恍然大悟地“哦”了声, “问题不大, 我用不着。” 钱财就像头发一样乃身外之物! 维尔莱特见他们讨论完了, 就继续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没有, 毕竟是路易·格拉德斯通亲自立下的遗产协议, 还有他自己的签名……上面有提到亲缘关系, 但哪怕真需要亲子鉴定也是很好做手脚的。” “话说回来, ”她问, “虽然我们也有目睹,可为什么你觉得是填湖而不是别的方式?” 比如把湖水抽干。 那家伙带着满身刺的厚重外壳是难办了点,但凭肉眼观测,既然能对祂造成一定伤害,那相较于祂那些“同族”——也不是毫无办法,就是损失可能会有些惨重。 “我觉得没有必要去硬碰硬。”祝槐说。 “祂现在应该正在湖里休养……?”她猜测道,“所以就趁机填掉好了。” “我和祂——祂附身的人类有过谈话,祂是靠在梦中说服人类靠近湖边,再自己现身用脊刺将他们转化为仆从,然后再在这个过程中获得力量,这样循环往复下去。” “——所以反过来想,只要强行隔断让祂无法接触,祂没有办法从人类那里获得生命力作为力量来源,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直恶循环地衰弱下去。” 湖底是祂为自己选的墓地。 就这么煎熬地受着吧。 薇拉:“好狠。” 她喜欢。 kp:“……” 他不喜欢!!! 维尔莱特赞许地挑了挑眉。 “这的确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了,对我们也很有利,毕竟应该几乎不会再产生人员上的伤亡。所以——接下来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她肯定道,偏偏又感兴趣地问:“不过,冒昧地问一句。” “你听起来对那类存在有种超乎寻常的恨意,一般人可不会往这方面想,是因为海登家吗?” ……听得出来吗? 旁边正半阖着眼的塞缪尔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祝槐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如果纳什女士有问过你左手边隔一个座位的那位先生,就知道我最讨厌这样的盘问。”她笑眯眯道,“但现在也不是不可以回答你,我自己是那样的身世,又才因此失去了一位朋友,会恨他们应该不奇怪吧?” 维尔莱特马上说了声“抱歉”。 “我只是感觉有些……好吧,我没有恶意。”她歉意地笑道,“我是想问,既然如此,你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薇拉:“……哇哦。” 杰弗里欲言又止,塞缪尔皱着眉似乎打算说什么,祝槐先一步开了口。 “不,”她毫不犹豫道,“我不太喜欢接受任何人的管理,而且我还是个学生呢,当然是打算先完成学业了。” 虽然这个学生先成了食尸鬼的大股东又反手捅了格拉基一刀。 “的确。”维尔莱特本来也只是习惯性问问,见她拒绝就不再勉强,“以你现在的家庭状况也没必要以身涉险——再说,牺牲率有多高这事都摆在你们面前。” “其实我反而不在意这点。”祝槐看看薇拉,“你好像不意外?难道说……” “我也这么问过她。” 维尔莱特坦率地承认道:“我和康登是在一起关于伊戈罗纳克的案件里遇见的——就是另一个和你们这次遇到的相类似存在的邪神,她当时的推理令我惊叹,所以我就在事后做出了邀请。” “但我还是更乐意当个侦探,”薇拉说,“特工这样要靠体力的敬谢不敏。” 祝槐:“……” 上次背了一堆枪的是谁?!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人各有志——尽管从玩家的角度而言,反正都得经历极端危险的性命危机,有一张能接触“世界树”这样拥有前人留下各种资料的组织的角色卡总是会有好处的,但事到临头还是会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拒绝。 阿方索显然也不怎么感兴趣,他在一边旁听,听着听着就叹了口气:“这么说,既然要低调处理,那肯定就不能报道了。” 他的大新闻!!! 其他人:“……” 你真打算写啊! “为了避免民众恐慌,”维尔莱特遗憾地说,“超自然面的事当然是要压下来的。” “就比如——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前段时间的‘潘多拉’号沉没事件。” 杰弗里:“……啊。” 他出发前才提到,结果自己转头也遇上了。 祝槐:“……” 薇拉:“……” 不止听说过,她们当时就在船上呢。 阿方索:“???” 他怎么觉得只有自己在状况外。 惊!他被排挤了! 维尔莱特:“……话说回来,当时的登船名单上是有‘威尔·康登’这个名字。” 薇拉:“……咳。” “对,”侦探微妙地说,“我是在现场。” 维尔莱特露出了有些恍然的神色。 “我们听说了一点风声,于是去联系了休谟集团。”她说,“和他们达成共识后就拿到了名单,帮忙解决那些邪|教徒留下的问题,再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去和那些被邀请上船的客人们接触,对他们的记忆进行了一些小小的处理——” “毕竟普通人不会希望带着那些噩梦度日。”维尔莱特叹气,“我猜他们现在只觉得收到休谟家的补偿款是因为单纯的轮船事故。” “我去的时候有个人跟我说他已经连着十几天见鱼就呕吐了。” 褐发青年补充道:“我当时觉得惨啊,太惨了,结果他被记忆模糊以后出门就去吃海鲜自助了。” “还是我吃不起的那种,”他愤愤道,“真可恶。” “兰斯洛特·哈维,”他见自己引来几人的视线,就大大咧咧地介绍道,“当然是假名。” 他没有过多参与他们的谈话,但性格看着倒是很阳光——至少比他对面的塞缪尔开朗。 “不然帮我也治治,”薇拉说,“我从那以后就没有碰过鱼。” “好,”哈维这就开始撸袖子,“你想忘多少?” 薇拉:“……开玩笑的!” “是休谟集团的大小姐说有一部分人记得也无所谓,而且他们帮了大忙——对,‘威尔’的名字也在里面。”维尔莱特好奇道,“所以我们只去找了剩下那部分。你们当时做了什么?” “我也不完全知情,你们从桑德拉那里听说了吧?爱德华是三年前‘玛格丽特’号的幸存者,又和异人种族有了合作,仅限于这部分。”薇拉说,“后来沉船的时候,我在拦着那些鱼人,免得它们还要往楼上继续冲。” 这对几乎听完了全程录音的侦探来说当然是假话,她的说谎技巧不算差,但也并不高明——至少在显然有着多年特工经验的长发女性面前就不怎么奏效了。 但维尔莱特也不在意,她只是笑笑,不再追问,“原来如此。” “所以按照先前的联络,”她转回了话题,“引起本次事件的主因就是格拉基和——幽嘶一族的蛇人,关于后者还有详细点的信息吗?” “幽嘶一族?”祝槐问,“还有别的分支?” “不,应该是只剩这一脉了,所以我这么推测,也不一定——那家伙自己对此说过什么?” 祝槐说:“他提到了‘伐鲁希亚’。” 沉默了许久的塞缪尔在这时第一次不悦地开了口:“伐鲁希亚公司?” 哈维看了他一眼。 祝槐讶然道:“听说过?” “事实上,”维尔莱特说,“是业内很有名气。” “伐鲁希亚医药公司出品的制药一向见效快也副作用小,”她道,“临床试验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不良反应,所以广受好评。但也有人说他们在不怎么见得了光的地方也经营了那种药物……” “而且其中不乏置人于死地的物,再加上一些小道消息,这样就也不得不怀疑公司员工的组成——”维尔莱特自嘲一笑,“但我们总不能直接踹门进去,说‘嗨,朋友,我们怀疑你们有点嘶嘶作响的小问题’吧?” “别介意他的态度。” 维尔莱特向着塞缪尔的方向抬抬下巴,轻快地说:“他很看不惯那家公司——我们都不大看得惯。” “虽然不知道他们家的药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效果,不过能绕还是绕着走好了。” 这话有点耳熟。 “我查过报道了,‘玛格丽特’号就是那艘从xx打捞上来的船吧?”既然也说到了,祝槐开门见山地问道,“但是托萨地区又是什么原因?” 直升机内倏地一静。 维尔莱特很快就明白过来,有点惊讶地瞥了瞥塞缪尔。 “艾伦应该不知道这事,”她还习惯性地用着组织内的称呼,“你告诉她的?” 塞缪尔“嗯”了声。 “其实是当着他们两个的面说的。”他说,“阿狄森之前也有追问过我,但他的权限还不够那个级别。” “托萨地区?”薇拉问,“我有听说过一点……那个无人区?” “以前还不是。” 维尔莱特说:“那时候还是托萨市,是在某个时间点以后……但是很抱歉,不能告诉你们,那件事在‘树’的内部也是高级别的机密。而且我们了解得也很片面,真正如何怕是只有亲历者才知道了。” 过了几秒,她又开了口。 “其实我当初正巧在托萨市待过一小段时间,”维尔莱特谨慎地斟酌着词句,“只有一小段,没有赶上事发。” “以能说的范围而言——” “至少十年内不要靠近隔离带附近,”她难得神情严肃道,“或者干脆几十年——如果你还想要自己的命。” 薇拉:“……听上去结果很糟糕?” “或许吧。”维尔莱特说,“但我不认为是失败了。你知道的,我们这行麻烦比人手多,总会遇上来不及挽回的遗憾,从这个角度上其实……” “算了,”她耸耸肩,“这个轮不到我来评判。” “连我都第一次听说这么多。”自称叫哈维的褐发青年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来什么,“说起来,填湖需要多少钱来着?” 塞缪尔一扬眉,调出计算器敲了个大概数字,把手机屏幕往他面前一递。 哈维:“……” 卧槽!!! ——看样子是问不出更多了。 祝槐打了个哈欠,靠回椅背上。 【现在可以进入结局了。】 消失已久的kp在这时飘忽地开了口。 他还没从活埋格拉基里缓过神来。 【你们由世界树派来的救援队护送回了安全地带。在那之后,一切都很顺利,薇拉·康登将隐瞒过一部分后的真相告知了你的委托人,得到了他的感谢和佣金。】 【那本《格拉基启示录》——】 kp:“……” 【等一下,你书呢?】 “刚才着火的时候丢里面了啊,”祝槐说,“你没注意?” kp:“……” 他没注意,他在社死。 格拉基要气死了!!!这可是人家信徒辛辛苦苦写的!!! “那种东西留着干嘛。啊对,”祝槐补充道,“钱直接按杰弗里的处理方法来就好了。” 【……天堂岛上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原本颇受赞誉的美景毁于一旦,但重建工作很快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在某个组织于背后的引导下,当年陨石坑造就的岛中湖被一车又一车的填湖材料直接埋平,出资人就是继承了路易·格拉德斯通巨额遗产的阿维丝·贝奈特。】 祝槐:“顺带一提,我想在填平的湖面上立一座巨型海胆的雕像当吉祥物。” “跳草裙舞的那种。”她说。 kp:“………………” 他看出来了,她就是不气死祂不罢休。 薇拉:“……噗。” 阿方索:“我不能写社会新闻总能写个旅游报道吧?” “我还会编舞,”他正色道,“这个真是在夏威夷学的。” 几阵暗骰声。 kp:“……” 这游戏tm能玩? 【……这座小岛也被改造为了一方旅游胜地,吉祥物就是一只会跳草裙舞的大海胆,不知为何竟然在游客们中大受好评,每天都有人排着长队去和雕像合影,湖——混凝土底下有谁的黄眼睛都嫉妒红了。】 【然而,阿方索·歪瑞古德的报道完全成了一波反向宣传。】 生意黄了的祝槐:“?” 这人怪不得被打。 阿方索:“……” 这不能怪他!!! 【明明是夸奖的溢美之词,明明是真情实感的流露,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一起,得到的本该是梦境一般幸福的回报,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天堂岛的客流量迎来了短暂的下滑,幸好在旺季重新回温——但与此同时,阿方索编的草裙舞一炮而红,成为了岛上的经典舞蹈,并配以夜店打光,据说,要光头跳才是正统中的正统。】 祝槐陷入了沉思。 ……她的岛上怎么会流行起这种奇怪的东西? 【按照杰弗里·斯坦贝克的意愿,路易·格拉德斯通银行账户中的财产在扣除掉修整岛屿的部分后,一半匿名捐给了孤儿院和儿童重疾救助组织,另一半则转入了密西西比州某位女性的名下。】 【那位夫人同时也收到了一笔来自儿子就职机构的抚恤金——虽然世界树在这方面一贯丰厚,但数目还要超出以往许多……说不定,是有谁将自己的部分也一并加进去了?】 【亡者已逝,人们还得继续前行,天堂岛恢复了本该有的宁静,一切都在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 【模组《羔羊颂》——结团。】 祝槐一个晃神,就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姐,姐!”江北然在门外叫道,“……啊,时间应该到了吧?” ——在模组里确认死亡的对象在现实里还活得好好的,这感觉是有点奇妙的。 祝槐做了个深呼吸,看了眼手机上刚刚入账的积分,一边查看着app上的情况一边往门口走去。 真相解锁,探索度100,图标果然是一座小岛,难度等级还是c。 基本和上次差不多。 她一开门,江北然焦急地等在门口,一见面就急吼吼道:“姐你可算开门了,刚过去的那个服务生指不定以为我是什么变态呢,再敲下去直接把我抓起来了——” “哎,”他回过神,赶紧问,“那孙子揪出来没啊?” 祝槐:“……噗。” 看样子是没留下多大心理阴影。 江北然:“姐你笑什么啊——” “笑你和阿方索估计很有共同语言。”祝槐说,“放心吧,揪出来了,多亏你那个提醒。” 他恍然,猛地一拍大腿,“我就知道这么简单的提示肯定看得出来!” ……不,一般人还真没这脑回路。 “进来说吧。”祝槐让开地方,她好奇地问,“撕卡是什么感觉?” 江北然迟疑了一下,“……还好?” “应该是真实死亡的感觉,”他挠挠脸,“但那孙子给我用的……我就只觉得特别困,越来越使不上力气,然后就没然后了。”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摸了下自己毫发无损的脖子,“就是扎进来那一下疼死我了,他还好意思当我面变身!哇给我气得啊——” 祝槐“诶”了声:“那你应该是看不到之后情况的?” 江北然摇摇头。 “撕卡以后应该是会当场醒的,我看了表,现实里刚好提前半分钟,”他回忆着说,“这不赶紧就来敲门了。” 祝槐:“我给你讲讲?” 江北然:“讲讲讲讲。” 他立马老老实实端坐在沙发上摆出一副认真听课的姿态,越听越解气,越听越星星眼,一会儿一句“好耶”一阵幸灾乐祸,但到后面就开始欲言又止地沉默。 “世界树打给你‘妈妈’的抚恤金还多加了一大笔钱,”祝槐说,“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是谁。” 江北然:“………………” 江北然:“……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塞哥从此你就是我亲哥!”他转头就埋靠背上哭去了,“杰弗里咱们不如直接拜把子——” 他的声音忽然一停。 “……可是他们不认识我了吧?” “就算以后有新卡,”江北然垂头丧气地转过来坐好,“也不是认知上的‘艾伦·阿狄森’了。” 祝槐沉默了两秒。 “虽然会威胁到自己性命,”她说,“说到底只是个‘游戏’,别太当真。” “会是这样吗……” 江北然自言自语似的说:“我这个模组开头有见到她的。” “接到任务前难得回去一趟,她就给我做了早饭笑着叫我去吃,就像我真的是她儿子。”他嘀咕道,“……收到消息会很……吧。” “算了,”还不等祝槐说什么,他就重重叹了口气,“不想了,反正也想不出什么结果。” “我决定反思一下自己。” 江北然义正辞严道:“绝对不能再犯这次的失误。” “——真亏你半分钟的时间能想这么多。”祝槐哭笑不得,“那你慢慢想想,方舟那边约我的时间要到了,应该也用不了两三天。” 江北然:“呃……” 他小心翼翼地问:“这么快,不要紧吧?” 祝槐眨眨眼,“放心,问题不大。” 上次她还直接隔天进呢。 也幸亏南风此人就是个乐天派,沉闷个一天半天的又生龙活虎起来,虽然还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显然用不着她担心太多。 等到了说好的那天,祝槐如约走进了咖啡厅的包厢里。 先前跟她电话确认过的兽医小哥在望着窗外发呆,尽管倒计时真结束要到午夜,可考虑到会面的问题,他们选的还是提前了十来个小时的白天。 “午安。”祝槐跟闻声转过头来的人打了个招呼,“我还以为会选在你们基地碰头呢。” “万一是秘密团,万一立场不一样,”望舒说,“难道你不会担心出来被我打击报复?” 他可是明晃晃的二把手。 ……其实她还真不会。 “多谢体谅。” 祝槐笑道:“寒暄的话就不多说了,能碰到再在里面聊吧,要开始吗?” 望舒长长地叹了口气,显然是相当地不情愿进游戏,但还是掐着时间跟她一起按下了进入游戏的按钮。 等到进度条读取的数秒内,两人谁也没说话。 ——已匹配到模组,《白夜》。 祝槐还真下意识地抬头想去看对方的手机屏幕,望舒似乎也是如此,但无论是谁都没能如愿——在那之前,他们就分别被拽进了那片异色的独立空间。 祝槐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飘散的柔光——以及两张都无法选定的角色卡。 怪事。 而当对方一开口,她就敏锐地感觉到了氛围的不同。 【嗨。】 响起的声音轻松又陌生。 祝槐:“你是?” 【33号去住院了,07号还在休假。】 他说。 【初次见面,我是04号。】 第54章 白夜(一) ——04号。 祝槐脑海中几乎立刻浮现出了当初贺兰舟在提到对方时说的话。 ——你想做什么他只会添油加醋地鼓励你去做, 当然,最后死无全尸的也会是你。 以及他刚才的说法…… “你知道我?”她问。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告诉了你07号和33号的情况吗?】 04号饶有兴趣地问。 他的声音听上去其实没有贺兰舟形容的那么危险, 反而带着一种意外的清爽,还有点好奇在——当然也恰恰因此才显得更混邪也说不定。 【他们两个可是写在你履历上的,这样告知一下是不是显得我很礼貌?是不是是不是?】 祝槐很爽快地满足了对方的求夸奖, “对对对。” 【我就说吧——当然要说知道也的确知道,观察一下他俩就不难得出结论,很可能和你脱不了关系?糟糕, 搞得我都期待起来了,这样不好。】 祝槐:“?” 你在期待个什么东西? 难不成这波是双向奔赴? 【我有预感我们也许会很合得来——还是说回正题, 你面前的两张卡都没有办法选中对吧?】 祝槐好奇地问:“因为必须使用新卡?” 【bingo——!】 随着他的一声肯定, 虚无的空间内瞬间响起了一片如潮的掌声和欢呼声。 祝槐:“……” 在?怎么自带效果音? 【正经点, 正经点。】 kp打了个响指,声音立马消音无踪。 【这次的模组强制使用新卡,并且不能和已有的角色卡以及认识的npc产生任何关系——类似几乎不见面的远房亲戚这种可以, 更近的就不行了。】 【备选职业一共三种,警察、记者和医生, 每个职业都必须有人选。】 【鉴于此次的特殊性, 可以预留更充足的时间与队友商议后再车卡——喂喂喂,请问现在要和你的队友连线吗?】 祝槐:“你好嗨啊。” 查询kp精神状态jpg 【这叫预热!暖场!那我就默认你同意了——】 kp的话音落下,祝槐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悬浮窗。 窗口上方显示——目前在线人数(5/5)。 [罗曼]:我听kp说了。 [罗曼]:有我认识的人,ramen。 [宁宁]:……ramen。 [我爱光头]:这是什么咒语? 祝槐:“……” 这id一看就知道是谁。 好家伙,全是老熟人。 [望舒]:? [罗曼]: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一起喊ramen! [我爱光头]:ramen! [宁宁]:不要把这里变成邪|教现场啊!诶, 还有一位呢? [冬青]:是我。 [宁宁]:!!! [宁宁]:参见本地知名驯鱼家! ……喂!! [望舒]:驯鱼家?所以你们三个都认识?还有为什么会叫“我爱光头”?怎么会有人的代号是“我爱光头”? [我爱光头]:这样其他人要想称呼我的时候, 都必须要说一声——我爱光头! [望舒]:……??? [罗曼]:不, 我爱我煮。 [冬青]:光头歪瑞古德 [我爱光头]:草 [我爱光头]:没错,歪瑞古德! 【忘说了,你们也可以选择直接当面交流,不过会以你们的默认卡形象进入会议室,这点以后也请仔细斟酌哦。】 同样的消息想来是也传到了其他人那里。 [宁宁]:……啊? [宁宁]:以前好像没听说过。 [望舒]:我也没有 【因为以前你们也不是这个等级嘛,提前说一下也无所谓,这是b级模组。】 祝槐扬了下眉。 [宁宁]:b…… [望舒]:…… [罗曼]:好家伙。 [我爱光头]:啊?那就当面吧,有些事更好沟通。 祝槐无所谓,她、路婉婉和罗曼都是互相见过默认卡的——虽然罗曼和路婉婉那边不算双向,跟望舒也是在现实里一起进的游戏。关键还是“阿方索”的态度,既然他不在意,那就其实问题不大。 大家果然都一致觉得还是面对面的办法更方便,kp也二话不说地放了权限。空间内出现了一扇门,和用来进入模组的略有不同,祝槐推门而入,看到其他人也几乎同时出现在了里面。 和那片不可思议的浮光空间也不一样,门内的景象正常到令人惊讶——真的就是日常能见到的小型会议室。由于玩家合计五人,中央是一张圆桌,距离均匀地摆放着五把看上去还有点舒适的椅子。 【怎么,太普通了?那我给你们搞点不一样的特别的?】 所有人:“……” 路婉婉:“不不不这样就挺好的。” 她和罗曼自然是祝槐见过的“贝蒂”和“默林”的样子,望舒的也理所当然地与他现实中颇为肖似。至于“阿方索”,虽然长相变得不太一样了,但还是完全能认出来。 原因无他,就是那个熟悉的、独特的、在灯下反光到一看就是又打了粉底的光头。 反倒是望舒,在依次打量了其余四人后惊讶地望着原本以为没有成功排到的祝槐,乍一下还回不过神。 望舒:“……你不是说你叫‘北风’吗?” 祝槐:“我一个人怎么就不能有两个代号了?” 望舒:“……” 他总觉得对方一进游戏就变了个性格。 不,不对,其实现在想想,她进包间时的表现就和之前不大一样,只不过他当时在想路上见过的那只小猫咪而没有注意。 他怀疑道:“你——” 祝槐:“我人格分裂。” ……不要自己直接承认这种事啊!!! 还不等望舒品出他是中了对方的套来,祝槐已经率先坐在了其中一把椅子上——反正进了游戏想装也装不了了,更别提遇到的kp还是这个04号,得,该怎样就怎样吧。 “嗐,甭管别的,先商量一下职业吧。”光头大大咧咧地一拉椅子,“你们当哪个啊?” “五个人分三个职业,还必须每个职业都有。”望舒也佛了,骗就骗了都进游戏了还能怎样,有什么都得等出去以后再说,干脆直接跳过这环分析起了利弊,“那除了二二一就是三一一,既然圈定了可选职业,那恐怕每个都有用。就掷骰的保险程度而言,应该是二二一的效益最大。” “所以……” 望舒说:“问题是哪边是剩下的那个‘一’。” 再说了,这可是那个“04号”。 【好的,很感谢你的解释,但实际上连这个也有要求。】 【记者方面两人、医生方面两人,警察方面一人。为了弥补警察方的不足,这边会多出一位npc。】 也就是有一个人要相对落单。 不等其他人开口,祝槐就举了手,“那我来吧。” “我来当警察。”她笑眯眯道,“其他的交给你们了。” 老鼠装猫,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看着路婉婉闻言就投来的格外信任的目光,祝槐恍然想起她当初信口胡诌自己在现实是刑侦专业的,在对方眼里恐怕专业很对口——对,就是这种伪装带来的快乐。 望舒:“……” 这人的性格绝对变了吧! “你不做记者?”祝槐问光头,“我记得你不是挺想继续搞这方面的?” “事实上,我还在考虑中。” 他摸着自己的光头沉吟,“换个口味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其实已经想好这次的名字和家庭背景了,逻辑严丝合缝,环环相扣。” 路婉婉:“……啊?什么?” 光头显然就在等她这个问题了,马上说:“吴克·歪瑞古德。” “我上张卡叫阿方索·歪瑞古德,”他正色,“这张卡就是他甚少见面的远房堂哥,我问过kp了,这个关系是可以的。” “虽然很少见面,但上次碰巧遇到时就看到了堂弟的光头,从此不耻下问……不对,心生向往地也留了个光头,并且决定将光头发扬光大,代代相传,成为歪瑞古德家的象征。” 路婉婉:“……???” 怎么会有人姓歪瑞古德??还搞出了个家族??? “对哦。”吴克摸摸自己下巴,“我可以是个摄影师,准备经验攒够以后去当堂弟的跟拍和他混。” 望舒:“……你以后真要去当了怎么左右互搏?” 吴克:“不急不急,这是到时候才要考虑的事。” “煮听了都说好,”罗曼赞同道,“那介意暂时跟我混吗哥们?” 吴克肃然,“你要当记者吗哥们?” “不错,煮时常提醒我万一卖不出去,要给转业预留机会。”罗曼问,“不介意我以后可能跟你抢饭碗的话,哥们就近传授点经验呗?” 俩人凑到一起叽叽咕咕去了,路婉婉和望舒这两个陌生人对视了一眼。 别的都被选了,还有空位的就只有…… “不然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吧。”望舒麻木道。 路婉婉猛点头。 那么谁来当这个医生,谁来当那个护士—— 望舒:“我是兽医。” 路婉婉:“我没毕业。” 望舒:“……” 路婉婉:“……” “人也是哺乳动物。”她诚恳地说。 “……石头剪刀布,”望舒说,“谁输谁当医生。” 其他人:“………………” 已经可以提前预感到他们之后的命运叵测了是怎么回事。 最后,路婉婉在三局两胜里以二比零的成绩稳赢了望舒,后者以又痛苦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弃兽从人。 一行人商量好了职业,开始默默坐在自己座位上车卡。 ——也不算默默。 虽然看不到彼此角色卡的数值,嘴上还是能沟通的,在一片“谁负责打架啊”、“煮啊,我要让我的力量一看就力拔山兮气盖世”、“kp我有头是不是可以算自带反光板”、“太丑了应该不会扣队友san值吧”和“我想点动物学”的此起彼伏中—— 祝槐觉得自己实在是正常过头了。 唉,算了,正常就正常吧,在别的地方努努力。 姓名:卡莲·桑切斯 玩家:祝槐 职业:警探 年龄:26岁 力量:55(正常范围内的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力气) 体质:50(……应该不是特别经打) 体型:55(身高最起码过关了) 敏捷:65(只要跑过你的朋友就赢了) 外貌:70(不多不少不大不小的邻家美人) 智力:80(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意志:65(稳若磐石固若金汤……大概) 教育:60(以你的智力是怎么才止步于这个学历的) hp(体力值):10 mp(魔法值):13 她的幸运骰出了60,也是个还不错的中间值——最起码比25强。 技能:乔装(55)、汽车驾驶(40)、斗殴(80)、手|枪(80)、图书馆使用(60)、聆听(60)、心理学(80)、侦查(70)。 绿眼、棕色长发经常扎起的新升职的警司,为了办案不择手段,这样一来自然因为不是什么正经警察而在局内有些受冷遇,好在有能力在,倒也没有多大的亏待。 毫无疑问,这是她目前武力值最高的卡了。 祝槐想想之前对上蛇人,就觉得再能打点怎么也不至于困难成那样——虽然骰点这事实在靠命。 再想想塞缪尔当时的那三枪……那她确实手痒地想自己试一下,更别提还是警察,又能理直气壮地带枪,体术和枪法不过关实在说不过去。 “我也好了。” 罗曼庄重地交叠双手,“我带了足够吃的番茄肉酱。” ……这个好了啊!!! 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地完成了自己的角色卡,kp见状就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 【如果你们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进行模组的各自导入了。】 “待会儿见,”罗曼一本正经道,“愿煮保佑你们。” 祝槐沉吟两秒,冲他画了几条波浪,后者见状连忙也回了一个同样的。天知道这在他们教派里到底是什么礼节,其他人看得一脸茫然,然后在不解中——选择了看不懂就加入。 kp:“?” 奇怪的人类研究样本增加了。 连和几人最生疏的望舒也有样学样地告了别,他们依次走进了会议室角落里新开出的那扇门——它就跟平时用来进入模组的门一模一样了。 这次的导入更像是《羔羊颂》。 白光消失后,祝槐站在人来人往的警察局内,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颈侧。 有时也有经过的同事会礼貌地向她点头问好,更多的还是无视——但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她主动去打招呼也会硬着头皮回应。 祝槐很快就觉得这样有点好玩,一边循着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来的自己办公室的位置走去,一边故意向每个人问好,然后眼看着他们走开的脚步更快了。 【……噗。】 【你在警局里应该是类似于副队长的位置,会被委派独立侦办一些案件,不过因为最近似乎很和平,冒出来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家都从繁忙的工作中解脱出来不少。】 就像是为了应和kp的话似的,忽然有谁从背后叫住了她。 “嘿,桑切斯。” 祝槐带着礼貌性的笑容回过头去——毕竟她可不认得哪个同事是哪个,对方应该跟她平级,干脆地跟她招呼了一声后就道:“艾萨克警监叫你过去。” “和他一起,”同事往斜后方指指,补充说,“应该是有事要吩咐你们。” 祝槐倒是已经注意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位,那多出来的是谁就很明显了。 年轻人的身形要高一些,黑发褐眼,瞧着应该二十刚出头。 “新人。”同事笑道,“听说选拔成绩不错。” 长相清秀的新人难掩青涩,还明显有些拘谨,与她对视几秒后就撇开了目光,“瑞安·多德。” “卡莲·桑切斯。”祝槐也笑了笑,“跟我来吧。” ——虽然她完全不知道警监办公室在哪里呢! 好在04号其kp在引导方面还并不混邪,偷偷摸摸——不,正大光明地在耳边告诉了她位置。旁边墙上还有消防地图,告别同事后,他们很顺利地到了办公室的门前,礼貌地敲门请示。 得到里头“请进”的允许后,新人很有眼力见,直接帮她开了下门后又往后退了一步。祝槐歪歪头看他,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警监这个级别的办公室自然是不小的,采光明亮,窗明几净,旁边还有两盆净化空气用的绿植。 桌后的中年人是有些坐办公室坐久了的标准体征在身上的——比如大腹便便的啤酒肚,原本正放松地望着窗外,他们进来后就将转椅转了过来。 “日安,桑切斯。” 他捧着一瓶调配茶,里面的蜜渍柠檬随着摇晃的水面上下浮动,“楼下那家餐饮店的红茶不错。” “我也很青睐他们家的冰茶。”祝槐揣度着自己和对方的关系好坏如何,试探着附和道,“——不过我假设你叫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探讨茶叶口味的?” 看来命中了。 “好吧,”警监顿时闷声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 “是有个案子,失踪案。” 艾萨克说。 “你们要去隔壁托萨市走一趟。” 第55章 白夜(二) 路婉婉艰难地睁开了眼。 冷汗糊住了她的睫毛, 拜昏倒前的冲击所赐,她到现在的视野都还有点模糊。她好不容易眨了几下眼睛,才眨掉了那些眩晕和茫然, 渐渐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境地。 她被迫俯卧在某个刚够容纳一人大小的t字形平台上, 手腕和脚腕都被皮带扣给死死地固定住。 这看上去像个试验台, 而以她小幅度转动脖子能望到的范围——这里似乎也是个废弃诊所之类的地方。 经久不用就落了灰的器械和医疗垃圾堆在角落,但不远处的桌面上还摆着一排才开封的五颜六色的色剂。 以及在桌子底下,也有个男人正昏迷着被反绑着双手扔在那里。他紧闭双眼,额头上那道磕破的口子似乎才刚止住血, 几缕刘海都还粘着残留的血污。 路婉婉:“……” 看来有人比她还惨耶。 “琼森,”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俩在场, 只好小声地叫起了角色卡上的姓,“琼森。” 对方似乎也正好在这时候恢复了点意识, 咬着牙条件反射地去摸自己头上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 结果就是又被反绑的绳子害得打了个滚。 望舒这才回过了点神,循声撞上了手术台上路婉婉的视线。 两人一经对视, 顿时从彼此的脸上看出了同一句话。 ——为什么导入也可以这么倒霉啊!!! 【命, 是这不公正的命指使你们来的!】 望舒:“……” 路婉婉:“……” 神经病啊!!! 他们本来是被邀请去参加不日就要在托萨市举办的医学讲座, 结果刚出车站还走多远就一人挨了一闷棍——先猝不及防地被解决也更狠的当然是望舒,路婉婉听到身后动静,还不等回头也眼前一黑, 顿时失去了意识。 再一醒过来就是在这破地方,这哪门子的变态绑架狂啊? 望舒挣扎了两下, 见自己的力气果然挣不开绳子, 只好老老实实求助, “kp, 能不能想办法找个刀片什么的?” 【你过幸运呗。】 望舒:“……” [尤斯塔斯(望舒)]进行幸运检定, 35/30,失败。 ……所以说他到底在指望30的幸运当什么自行车! 【哎哟你这个黑啊,这不得全玩完,我想想——】 望舒背着手在旁边桌腿旁边摸啊摸,硬是扒拉出一块估计是不小心滑进桌底夹缝里的刀片,还不等拿起来就甩着自己冒血珠的指头就倒吸了口凉气。 路婉婉:“……不用打破伤风?” “没锈。”望舒心说这可真是倒霉上加倒霉,倒霉到家了,“还是祈祷一下速度吧。” 说着,他拿着那块刀片——开始一点点地磨。 路婉婉:“……” 希望他们可以趁着对方回来二度一锅端前搞得定这绳子。 幸亏这刀片能划得破皮也就够锐利,他慢慢割下来,还是成功且满头大汗地及时弄断了捆着自己的那团麻绳。 手之后就是脚,望舒撑起身体,僵尸一样蹦着蹦着去对面桌上拿了丢在上头的剪刀,路婉婉很识趣地低下了头——以对方坚持点高外貌的做派来看,她怕对方选择灭口。 有了那把大剪刀,一切就好办多了。缚住路婉婉手脚的皮带也被“咔嚓咔嚓”剪开,她长出一口气跟着坐起来,两人活动着酸疼的手脚顿觉如获新生。 路婉婉:“这什么地方啊?” “未来的案发现场?”望舒看看四周,“藏尸地?” 路婉婉:“……” 不要说那么可怕的事啊——!! 她走到刚才就很在意的那张桌子前,打量起上面的东西,“这些不会是那个绑咱来这儿的人留下来的吧?” “啧,”望舒挨近仔细观察,挨个辨认了出来,“纹身针,纹身笔,色料杯,还有麻药和针嘴架……这人搞纹身的?” 路婉婉震惊,“你好懂。” 望舒:“……谁还没个年少轻狂怎么了!” 草啊。 “看不出来,”她连连摇头,“真看不出来。” 路婉婉拿起旁边已经画好的图纸,“应该是纹身吧,这是不是他要搞的图样啊……怎么是朵花?” 血红色的花瓣周围泛着浅白,又显得团团簇簇,不见叶子,就那么由细长的茎秆支撑着。 ——罂粟。 大团的罂粟画在纸上,红得鲜艳而糜烂。想想这些工具和刚才她被绑着的姿势就不难猜测这是用来做什么的,路婉婉忍不住就是一阵恶寒。 “有毛病?”望舒皱眉,“绑票过来给别人纹身……你好,这边的建议是即刻入院。” “我只知道咱们得先跑了再说。” 路婉婉摸摸直竖的汗毛,再看看周遭景象,似乎也没有别的可疑之处了,“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 溜了溜了,赶紧溜。 不知是“绑匪”以为人质不会这么快就醒来还是出了什么别的状况,诊所大门居然没有落锁,两人的随身物品也都丢在附近,他们二话不说地就捡起来往外跑。 周围是一片田地,但远远地能看见稀稀落落的民居和那座熟悉的车站——他俩似乎也没有被转移得太远,尽管如此,路婉婉还是边夺命狂奔边举着手机,随时准备见势不对直接报警。 公路旁,一辆长途巴士呼啸而过。 一个光头提着大包小包,一个拉面头肌肉兄贵扛着长|枪短炮,被放下车的两人望着还有那——么远以及似乎根本无车问津的出租车站,凄风苦雨地相对无言。 这什么垃圾城市规划。 罗曼:“……东西是不是带太多了,ramen。” “这多吗?”吴克迷惑,“不多啊,长短变焦镜头还有支架一个都不能少的,这叫职业素养。” 罗曼:“?” 那你自己背! 唉,算了,谁让他力量80呢。 但是另一个问题就不得不说道说道了。 “哥们,”罗曼实事求是地说,“你是真丑啊。” 就算有心理准备,连他都被吓了一跳! 这长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一眼都觉得自己未来十年的视力受到了损害,偏偏这吴克还真就人如其名地是个光头——搞得别人先被他吸引过去视线,再被他的长相伤害,能对当天的早中晚饭都留下心理阴影。 本人对此美名其曰——“钓鱼执法”。 “唉,”吴克幽幽道,“可能不上镜就是我只能负责扛摄像机的原因。”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外貌是最没用的东西。”他振振有词地说,“就应该为其他属性让道,而且我问过kp了,还可以给恐吓加成的!” 罗曼:“那也不是你搞成25的理由!” 煮啊,为他们的眼睛做一下洗礼吧! “也不是不可以戴面具。”吴克一本正经地说,当然,这表情放他现在这张脸上怎么看怎么不正经,“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十八种不重样的。” 吴克:“……所以怎么半天了也不见一辆出租车?” 他们的设定就在同一家小镇报社工作,一个是写写三流报道的记者,另一个是搭档的摄像,两人都靠着那微薄的薪水度日。 结果这天就被日日下跌的销量搞得又秃了半边脑袋的总编叫去,要求他们趁着复活节假期去市里头取材一下马上到来的复活节,虽然没有什么庆典,有点体现节日氛围的东西能写也是好的。 加班费和差旅费都由社里报销。 罗曼:“……” 好普通。 吴克:“……” 太普通了! “十八种不重样的,”罗曼默默看了眼他的行李,“怪不得你包这么鼓。” “你自己不也是带了一堆肉酱。”吴克吐槽道,“还有,我早就想问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戴个碗?” 新晋记者脖子上挂了条绳,绳在前头穿了个塑料碗,就这么摇摇晃晃地晃荡在胸口附近。 “别人可以戴十字架,”罗曼肃穆地说,“我当然也可以戴碗了,随时随地用来吃……不,祈祷。这可是我煮的象征——” 正巧经过他们往对面民居走去的路人往他的碗里丢了俩硬币。 罗曼:“……” 吴克:“……” “煮啊,”罗曼震惊道,“生财有道啊。” 吴克:“………………” 今天的出息就到此为止了是吗!!! “你等进城的时候可以再这么来一下。”他建议道,“当然,前提是咱们进得去。” “煮会赞许我的所为的,”罗曼虔诚地摸摸自己的碗,“ramen。” ——不根本不会吧!! “说回来。” 罗曼该正经的时候还是会正经一下的,“你刚才说的那个问题……” 他的话被田地里正在飞快地由远及近的两个身影和喊声打断了。 “有——人——吗——” 祝槐敲在方向盘上的指尖停了停,侧头问坐在副驾驶的人,“你听到那个声音了吗?” “声音?”瑞安明显一愣,然后也仔细向窗外听了一会儿,“嗯……好像是有,有谁在喊什么。” 他们的车平稳地在公路上向前驶去,只坐了两个人的车厢显得有些过于空荡荡了。 得知要开车去隔壁市后,祝槐向警局申请的就是宽敞点的多座车,而当充作助手的瑞安·多德不解地问起明明就两个人何至于这个规模时—— “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祝槐深沉道:“这车上说不定会坐满人的预感。” 瑞安:“……?” “哎呀,”她笑眯眯地打岔,“反正车越大越好嘛,跑这么远一趟,万一要放个什么东西呢。” 年轻人将信将疑地“哦”了声,也没有再追问她。 与其说他不是那种多话的类型,更接近于有些不符合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沉郁气质,这在两个人独处时就更加明显,他不时就会一个人发呆,回过神来再为自己的出神道歉——祝槐倒是无所谓,省得她硬找话题了。 不过机灵劲儿是有的,比如这会儿随着她的话听到动静就降下车窗,望了会儿就道:“前面真的有人。” “嗯……”他奇怪道,“好像还受伤了?” 祝槐:“?” 这不是才导入吗? 她原以为现在遇到的肯定是队友,这下又有点不确定了,直到她也往那边远眺过去,看到了……一颗光头。 很好,很适合当路标。 能看见自然也不远了,不多时,祝槐就在还隔了一小段距离的路旁停下了车,转身推开车门,“你看着车,我去看看情况。” 瑞安犹豫了一下,听从了她的命令,“是。” 他们在车完卡进入模组之前交流过大致的外貌特征,更别提打扮也很明显——光头和挂着个碗的不用说了,路婉婉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望舒不知怎么顶着满脑袋的血。 ……其中有一个人的长相是真的有碍观瞻。 祝槐刚走近,就听到了那边的声音。 “你们咋了啊?”吴克问,“大失败了?” 望舒:“……” 路婉婉:“……”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谁大失败了,”望舒不服气道,“比大失败还倒霉,你们谁的导入是开场被绑架?我俩刚下车就被打晕了,醒来是在一所废旧诊所里,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吴克:“那你们还不赶紧报警——” 祝槐笑了一声。 她没遮掩声音,顿时引得其他人往这个方向看过来。 “得,”罗曼说,“说警察警察到。” “怎么回事?”祝槐问,“见到犯人了吗?” 路婉婉长叹出声:“没有啊。” “打晕的时候就没看见,”她说,“醒来以后怕杀个回马枪就先跑了……唉跑死我了。” 【真不容易啊,恭喜你们成功会师——啪啪啪啪啪!】 众人:“??” 这kp问题很大! 望舒:“是不是可以人多势众地回去看看?” 其他人:“……” 兄弟,你先看看自己头上的血再说话。 “不,”祝槐说,“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再说,这么一群人浩浩荡荡过去,对方就是有返回的打算也给吓跑了。你们出来得应该很匆忙?里面还有东西吗?” “连图纸都带出来了,”路婉婉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包里,“应该没有别的证物了。” 那就更没必要了。 “还是跟我一起去当地警局吧,正好我也要交接工作。” 祝槐问:“对了,你们是为什么来的?” 望舒:“参加学术讲座。” “复活节采风,”罗曼耸肩,“给不入流的小报写点滥竽充数的采访。” “我是调查一起失踪案。”祝槐说,“——不过这些都先放在一边,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路婉婉神色犹疑地点点头,“对。” 他们现在所处的时间—— 是三年前。 难怪要求不能与旧卡或者别的npc产生任何关系,要是反过来造成什么影响可不就是悖论了吗。 “虽然这边的时间一直挺混乱,”望舒说,“但我听说过的基本都在往前走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反过来倒退了三年的。” “不仅如此,”罗曼道,他看了眼吴克,显然是从对方那里听来的,“咱们的目的地也有点问题。” “回我车上,剩下的找机会慢慢说?” 祝槐说:“我这边和报案人约了见面,时间有点紧,对方背景似乎也不小……而且不能在npc面前有ooc的行为对吧,我现在拖太久也不太合理。” 众人这才想起她那边还多了个人,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祝槐带着他们乌泱泱地往这边走过来,上车时还不忘问了看得不明所以的对方一句:“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瑞安:“……???” 这哪来的预言家? 他状况外地瞧着刚才还在路边的那些人接二连三地从后车门上来,一个个坐满了后头的座位,就听祝槐道:“开玩笑的,他们碰上了一起绑架案。” “……这样,”瑞安问,“犯人呢?” 这俩一看就是受害者,另外两个奇形怪状的就不知道了。 “没见到,所以送他们一块去警局。” 话说到这里,祝槐打着了火,四下似乎没有见到限速牌子,忽然想到了什么。 “kp,既然我赶时间,”她问,“可不可以过汽车驾驶开得更快点?” 【过,都可以过。】 kp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 【过了你甚至可以飙车。】 “那就不必了。”祝槐假意谦虚道,“还有伤员呢。” [卡莲(祝槐)]进行汽车驾驶检定,2/40,大成功! kp:“?” 祝槐:“……” 那就不怪她了。 队友:“……” 卧槽!!! 要说04号也不愧是04号,连回过神的速度都比别人来得快。 【那你踩着油门就直接拉满了车速,原本应该有些笨重的车型就像闪电一样窜没了影,今夜——不不不,你就是秋名山车神本神。连车载广播都仿佛感应到了你的精彩之举,自发地切到了逮虾户,记得提醒你的乘客——保护好他们的脑袋!】 载满乘客的轿车在路口来了个完美至极的漂移,一行人里最措手不及的一定是看不到掷骰也听不到kp提示的瑞安·多德,好在他反应也相当迅速,一把撑住了差点撞上的车玻璃。 路婉婉:“我——咱们是不是十分钟就能到了?!” 罗曼:“煮说——好刺激——” 【对了。】 kp补充道。 【鉴于你这车是从警局借来的,车龄已经有相当一段年头了,过个幸运吧。】 祝槐:“?” 这kp要搞事,但她这次可是60的幸运,根本不—— [卡莲(祝槐)]进行幸运,96/60,大失败! 祝槐:“……” 其他人:“………………” 三分钟后,一行人站在路旁,看着汽车后头冒出的黑烟渐渐稀少不见,发现还是死活打不着火。 “电池坏了,”瑞安检查完车辆情况,“发动机短时间内应该无法工作了。” 祝槐:“咳。” 路婉婉默默提出了目前重中之重的灵魂问题:“咱们现在怎么办?” “打个电话给城里的汽车维修公司让他们来拖车吧,”已经在车上包扎完毕的望舒掏出了手机,“虽然可能得等一阵。” 【哎呀,看来有人要迟到个几小时了,这可怎么办呢。】 祝槐:“……” 以为这就能难倒她了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罗曼眼看着对面有一辆汽车飞驰而来,伸手猛挥,“嗨,煮想搭个顺风车——” 那辆汽车从他面前呼啸而去。 众人:“……” 行不行啊! 他们熄火的这地方离进城还有一小段距离,远远地也只能看到一家自助超市。 “诶,等等,”路婉婉忽然说,“我看到那边有辆面包车。” “自助超市……人应该就在里面?”吴克说,“等他出来可以搭个车吧?” 望舒:“但是万一对方不同意——” 祝槐沉吟道:“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怪就怪04号去吧。 kp:“?” …… 安德鲁挂掉电话,捧着自己刚买来的一袋东西往外走。 他在想等会儿要去做的事,还没考虑出个所以然,就见自己的车旁多了一个人。 是个光头。 还是个长得让人不忍直视的光头。 ……? “让开,”他走近去拉车门,“站我车旁边做什么。” “没别的意思,兄弟。”光头说,“有点急事,能搭个车不?” 安德鲁懒得跟他费功夫,“免谈。” “兄弟,兄弟好商量,”光头双手合十地拜托道,“我们这边有各种各样的情况——” “喂,”安德鲁皱眉,“我说了免谈——” 他正要去推那光头,手都还没有碰到,就见对方一副西子捧心的虚弱状,一步比一步走得低,最后直接软倒在了他的车前。 光头两眼一闭,晕了。 安德鲁:“?” 这点东西就能镇住他了?不就是碰瓷,他什么场面没见—— 下一秒,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人突然冒了出来。 “我看到了!”扛着摄像机的拉面头男人义正辞严,“我们是记者,我们只报道真相!”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路婉婉拿着话筒,站在镜头前叹气,“这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头上还打着绷带的青年蹲下去,试探了一下光头的鼻息,浅浅判断了一下对方的症状。 “脑震荡起步,可能还有骨折。”他面色凝重道,“得立刻去医院。” ……你都这样了自己先去医院才对吧! 安德鲁瞥了他们一眼。 “行啊,”他作势就要掏出手机,“那我直接报——” “用不着了。” 一道女声打断了他,“我就是警察。”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祝槐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自己的警官证,转头问瑞安,“这边取证都录下来了?” 瑞安:“……对,没错。” “行。” 她说:“记得把前面那人自己倒下去的那段掐掉。” 安德鲁:“………………” 草。 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第56章 白夜(三) 那茶发青年似乎一下子被他们这一连串的即兴演出给震住了。 ……话说回来, 从刚才起就在耳边“咔嚓咔嚓”的到底是个什么声音? 【碰得好,再碰响些。】 kp一边嗑瓜子一边含糊地说。 玩家们:“……” 你看戏看得好开心啊! 罗曼:“……他刚才说‘等一下’然后才说‘开始吧’不会是去拿瓜子了吧,ramen。” 路婉婉:“……” 她怎么知道啊! “你们两个……”茶发青年神情有点怀疑, “真是警察?” “是啊。” 祝槐面不改色, 这次干脆直接将警官证大大方方地展示在他面前,“货真价实,假一赔十。” 茶发青年:“……” 这年头怎么会有警察带头碰瓷啊! 罗曼:“?” 他怎么听着这语气又像要卖假证? 所幸某人也就只是一瞬间的后遗职业病, 祝槐收起证件, 也不藏着掖着,开诚布公道:“说实话,我们也没有任何恶意,事出紧急,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给你添的麻烦事后怎么补偿都行,但要是谈不拢嘛——” “——你们就要告我过失伤人,”茶发青年说, “反正人证物证俱在。” 祝槐眨了眨眼,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 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行吧行吧。” 青年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到底松口道:“不就是搭个车吗?你们要去哪儿?” 光头立刻睁开眼睛, 还抱着胳膊躺在地上, “警局。” 茶发青年:“噗——” “不是就近抓我吧?”他开玩笑道。 “看情况。”祝槐一本正经地说, “主要是去交接工作,顺带报个案。” “报案,报什么案?”茶发青年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望舒那缠着绷带的头上, “他被打了?” 望舒:“……” 这事可以不用再提了! “碰见了个医闹。”他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两声——虽然他平时遇上的医闹都是用咬的, “这是刑事案件, 我强烈要求严惩——严惩不贷!” 他说得过于咬牙切齿,表情都凶狠了几分,反而引得茶发青年一下子有点忍俊不禁,“噗……” 望舒:“?” “……抱歉抱歉,”茶发青年连忙收起笑意,“是我的笑点有点奇怪了。那你们就直接上车吧,正好我也跟着顺路办个事。” 事情好歹是开始按照预定方向发展了,光头麻溜地从大马路上爬起来拍灰,其他人也搬行李的搬行李,收设备的收设备——这么些人加起来,哪怕目前块头最大的罗曼坐进了副驾驶,行李一放,其他人目测居然也只是勉强进得去。 究其原因还是面包车后备箱的位置本来就堆了好几个箱子,用胶带给封好了,上面的单子打一眼瞧过去写着某某杂货店预定。 光头:“哥们,你这后头是都装了些啥啊?” “进的货——我跑一趟也帮别人拉点东西,赚点跑腿费。”茶发青年不以为意地说,“你们往后推推吧,能坐得下就行。” 少了最开始被陌生人贸然“纠缠”的敌意,他其实意外地好说话,为人也温和又风趣。说是这么说,但毕竟是人家要送的货物,几人也只是小心而客气——与当场碰瓷相比而言的“客气”——向角落推推搬好,留出了足够的位置。 祝槐不急着上车,她跟青年问了城里汽车维修公司的电话,打过去报了地方叫他们等会儿来拖车,转头就看见瑞安举着刚才当真录下来的碰瓷全过程。 括号,删减版。 “——这个,”他犹豫地问,“怎么处理?” 祝槐“哦”了声。 “先放着吧,等会儿看情况再说。”她随口道,想想不对,还是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这位听话的临时副手的肩膀,“继续保持,很有前途,我看好你。” 瑞安:“……” 再这么下去的话,他觉得他的一些,就是比如说他的职业操守、美好的品德、甚至于灵魂都要碎掉了! 他俩在最后上了那辆面包车,茶发青年看车门也关上了,边发动引擎边主动道:“安德鲁·凯兰,你们呢?” “卡莲·桑切斯。”祝槐率先介绍起来,“这是瑞安·多德,别的不用多说了吧。” “知道知道,警察嘛。” 安德鲁不记仇地笑了笑,“不过我看刚才的证件属地好像不在这儿?你们怎么从外地过来了。” “外地联合办案——这很常见吧,”祝槐大大方方道,“别的涉及警方就不方便多说了。” 安德鲁理解点头,视线转向副驾驶上的罗曼,后者也会意地开口:“诺兰·兰格,是个记者,ramen。” 安德鲁:“……你不是摄影师?” “诶,是我是我,”吴克马上说,“刚才换了下角色,别看我长得这样,大家看人还是要注重内在——刚才吓到你了吧?” “呃,”安德鲁斟酌着说,“没事……是长得挺让人印象深刻的,有特色。” 其他人:“……” 草。 低情商:长得丑。 高情商:令人印象深刻。 “谢谢,谢谢你,”吴克顿时热泪盈眶,要不是对方在开车他在后座,恨不得当场抓住手摇上三摇,“我还是头回听人这么说,兄弟你可真是个好人。” ……从导入到现在才多久啊这当然是第一次吧! “别别,我也就随口一说。”安德鲁不太好意思道,他起步上路,又觉有点不方便,拿起塞在座位旁边那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转头问罗曼,“介意帮我拿一下吗?” 罗曼这下当然说不介意,接过来就看到里头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零食和即食食品,“咦”了声:“这是准备带回家的?” “算是吧,给我妹妹带的,她那个年纪就喜欢吃零食。”安德鲁踩下油门,他们终于离开了这万恶的大失败之地,“你们要是饿了或者喜欢可以分点,反正等会儿路过也有超市,我再买就行。” 蹭了人家的车哪还好意思再抢小孩子的口粮,可罗曼此人之所以是罗曼,是有几分脑回路清奇在的。 “不了。”他严肃地说,“番茄肉酱意面才是我心中永久的一番,吾不可背弃吾煮。” 下一秒,罗曼又问道:“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我希望能跟你讲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救煮——飞面大神。” 安德鲁:“……” 他都载了一群什么人啊? “咳、咳咳——还是等之后再说吧,”他看看后视镜,“你们呢?” “艾丽西亚·卡内基。”路婉婉也友好地帮还心不在焉的望舒说了声,“他是我以前的同学,尤斯塔斯·厄斯金,我们现在在同一家诊所合作。” “原来如此。”安德鲁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既然知道了名字,那就是朋友,搭车的油钱就给你们免了。” “这算什么。” 他自己先被自己要出口的话逗乐了,“不碰不相识?” 安德鲁打开了广播,令人心情舒缓的轻音乐顿时流淌在车厢里。既然对方忽略了前头的闹剧也有意示好,祝槐也就很自然地笑道: “可不是嘛,幸亏你这么说,我们几个应该都是第一次到托萨市来,人生地不熟的那正好差个朋友——说起来,这里有没有什么有意思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 安德鲁敲着方向盘思考,越过这片几乎有点荒无人烟的田地和紧挨着的麦田,马路尽头已经依稀可见市里那些鳞次栉比的建筑物的影子。 “剧院?钟楼?老实说就那样,”他说,“要旅游何苦来托萨呢——不过你们应该都不是为这个来的?现在游客应该也少了,毕竟才出了个连环杀人案。” 他们一静。 “连环杀人案?”路婉婉预感不妙地问。 “不清楚。”安德鲁嘀咕,“警方没有公布,听说受害者都是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年轻女性,有目击者说现场很凄惨……” 他好奇地问:“桑切斯警官难道就是来查这个的?” “那倒不是。”祝槐直白道,“连环杀人案还有什么说头吗?” “分尸……?” 安德鲁不确定道。 “受害者被发现的时候四肢都被切割下来,头也放在了旁边,反正就像是在进行什么邪|教仪式一样——啊,这全是我道听途说来的啊。警方那边肯定详细得多,你到时候去问下不就知道了,我要是说错了可千万别给我算造谣。” 路婉婉:“……” 虽然还不知道该不该联系到自己身上,但是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望舒的神色同样很不好看——如果他们遇上的真是那个杀人狂,他的下场恐怕也不大妙。 “放心,那当然不会。”祝槐笑笑,“而且我还未必能知道呢,据我所知,本地警局可未必乐意让外地人插手这种案件。” 虽然泉城那样的情况也有点特殊就是了。 “那就行。”安德鲁透过后视镜瞧见他们糟糕的脸色,“哎呀,也不用太担心,你看你们这么多人,也不一定就会遇上那家伙不是?” 路婉婉:“啊、啊哈哈……” 真不一定就好了! 他们搭上面包车时已经快进城了,现在还不像三年后——那时在地图上直接消失的托萨市目前还好端端地显示着。穿过第一大道,警察局就位于南大街与枫树街的交界处附近。 尽管托萨是作为城而并非镇,面积还是比一般城市要小上一些的。安德鲁要去送货的杂货店在几个路口后的第三街,把他们在警局门口放下后,他笑着挥了挥手就驱车离开了。 托萨市的市警察局自然比州署小上不少,祝槐他们的交接工作算得上顺利,毕竟她要处理的那起失踪案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只是受害人家属闹着要求外地增派人手,也不知道怎么就由着她来。 她拿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和家庭地址,这下准备登门拜访,而当她问到安德鲁提起的那起连环杀人案——不出所料,就被对方不软不硬地堵了回去,表示这是他们的事。 大概就是一些本地警察的自尊心。 好在没过两分钟,他们就在警局门口等到了做完笔录的路婉婉和望舒。 “怎么样?”祝槐问。 “他们说……”路婉婉神色迟疑,“他叫‘花匠’。” “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被称为‘花匠’。” 望舒概括道:“目前在逃,心理侧写的结果应该是个男人。现在一共有六名死者,无一例外地都被斩首和砍断了四肢。” “并且,”他说,“背部都刺有罂粟的纹身。” 路婉婉:“……” 人真的不能不信第六感!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呜呜呜! “他还说了邪|教仪式。”一直表现得有点沉默的瑞安突然开了口,他说的“他”自然是安德鲁,“托萨警方对这个怎么说?” 望舒不由得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可能是因为死者身下的地面上都画着有奇怪的法……”念及是新卡,他硬是把法阵两个字咽回去了,“图案,听说看着是挺诡异的。” “……因为我们俩是目前唯二已知的活着逃出来的受害者,但因为没有看到凶手的任何特征,证词也没多大价值,现在收了那张图当证物,派车去那家诊所紧急搜查去了。”路婉婉垂头丧气地说,“他们估计告诉了我们这些,就让小心防着点报复——这怎么防啊。” “相逢即是缘,人多力量大?”祝槐挑眉,“这位小姐,里头的警察不靠谱,外边的警察就站在你面前呢。” 路婉婉:“……” 大家都这么熟了就不要装了!这边的完全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恐怖吧! 只有尚且不知道她真面目的望舒还点了点头,秉持了一下以他的角色遇上警察该有的态度,“能听到桑切斯警官这么说就放心了。” ……不对,想想这人游戏里外两幅面孔,他放心个什么劲儿啊。 “对了,”祝槐问,“那俩记者呢?” 路婉婉犹豫了下,“不愿意趟这浑水的话也……” 虽然他们都知道队友不会跑路,当着npc的面,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 说曹操曹操到。 “喂——”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洪亮的吆喝声。 向那边看去,吴克刚打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冲他们招呼道:“我俩刚才去租了车,来不来?” 瑞安:“他们……” 祝槐:“先过去看看。” “哎,”等走到近前,她明知故问,“你们怎么还来个去而复返,不做你们那采访了?” 罗曼也降下了车窗,一摘那副祝槐一眼就看出是歪瑞古德出品的酷炫墨镜,严肃地说出了早已想好的借口:“我们打算搞个大新闻。” “复活节报道哪比得上失踪案和连环杀人案的侦破呢,”吴克义正辞严道,“肯定是这个更引人注目吧?” “当然,”罗曼跟他一唱一和,“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两位警官的工作,不让报道的一律不报道,能报道的才报道,然后写出一份实事求是全面客观惩奸除恶弘扬正义的绝佳稿件。” 路婉婉:“……” 稿子好不好不知道,你这官腔打得挺溜。 瑞安:“……” 他怎么越听越不靠谱。 但这事也轮不到他来做主,他看向上司,结果就见对方轻易地松了口,“那行吧,只要你说话算话。” ……真的不要紧吗!!! 祝槐的注意力在别的地方,一雪前耻的时候到了,她摩拳擦掌地准备去拉驾驶位的车门,“那我就——” 她对上了其他人无言的目光。 祝槐:“……” 怎么了!不就是个大失败嘛! 【噗嗤。】 路婉婉:“咳,那个,就是说……有没有稳那么一点的?” 没有那种上下蹦极骰运的,不会开着开着就撕了卡的,暗示,拼命暗示。 罗曼:“哦。” 他马上就从车上下来了。 路婉婉:“?????” 哪有这么打脸的! 对上路婉婉满脸的问号,他辩解道:“租车公司的人开来的,刚才人走了,我去过把手瘾。” 你们在对宅男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jpg 路婉婉:“……你就坐在里面耍酷是吗!” 望舒:“我没——我不会。” 他没点,不然也不会坐车而非开车来托萨市。 还挨了一闷棍。 记仇。 “那我——”还在欲言又止的瑞安先询问地看了眼上司,见她没什么意见就道,“我来?” 这下大家都没有意见了,黑发年轻人的话不多,但看上去还是挺靠谱的。他接过车钥匙,祝槐坐进副驾驶,其他人也依次坐好,路婉婉进来前后一直在惊奇地打量,“商务车啊?” 罗曼振振有词,“带薪出差,能报销为什么不租最好的?” 吴克:“报社财政赤字少不得你的功劳。” 回去就被开除。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罗曼洒脱得很,“回去写去喽。” ……之前是谁说要为转业积累经验的啊!! 瑞安刚打着火,祝槐摸出震了下的手机就啧了声。 “不去住宅区了。”她说,“先去旁边第二街的酒馆。” 她刚在警局拿到联系方式就先跟对方说了声自己的身份以及马上就到,结果转头就接到这么条消息。 瑞安:“……?” “她不是一直在催吗?”他问。 报案人是失踪者的妻子,一直要求他们及时赶到她家会面,越快越好。 这不就白折腾那么一出了。 “谁知道怎么突然改主意了——她说自己临时有点事,让咱们先去调查一下,之后碰面。”祝槐说,“调查地点就是失踪的那个雅各布·穆尼常去的酒馆,听说最后目击到也是在那里。” 穆尼夫人指定的那家白橡树酒馆坐落在第二街中段,虽然还是大白天,里头也有好些在喝酒的常客。 “白橡树”装修得很有这名字的风范,连酒杯用的也是木头酒桶的形状,常客有男有女——男性居多,有的胳膊上还纹着纹身。 这种时候就不好一股脑地全进去,免得像踢馆。尊容不便的吴克跟还顶着纱布的望舒留在原地看车,剩下的几人一进门,其他人大多只是闻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但也有好奇的——也许是因为这里来的都是熟面孔,见到了陌生人就格外稀奇些。 罗曼略一思索,干脆直接迎着其中一道视线走过去,“嘿,来两杯?” “行啊,”这大哥五大三粗,瞧着不怎么好惹,说话倒是爽快,“看来你挺能喝。” 瑞安:“……他干什么?” 他们三个在旁边那桌坐下,祝槐沉吟着跟旁边的酒保点了杯酒,转过来回答他,“不知道。” 其实她猜故技重施。 “能喝不能喝是看情况。”罗曼矜持地说,“我猜您可能也看得出来,我们是想来找个人——听说有个叫雅各布的常来这儿,不知道您认不认识?” 意思是认识就能喝,不认识就不能,大哥上下打量他两眼,乐得笑了一声:“哎哟,那小子啊——这酒馆一天来来往往就那么些人,你打听他干嘛?” 这一看就是知道的反应。 罗曼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欠钱不还,直接就跑……还能有啥原因?这好几天不见人了,我看大哥你也是个爽快人,要是知道点啥就跟我说说呗。” “这巧了不是?算你找对人了,”大哥拍拍桌,叫了酒保上高度数的来,“来,喝,喝高兴了告诉你。” 罗曼也不含糊,直接碰杯敬了酒,看对方喝了的同时仰脖一饮而尽——速度竟然还比对方快点,完事把酒桶往桌上狠狠一放,“呼——” 瑞安:“……?” 他再一低头,倒在碗里的酒全洒出去了。 路婉婉:“……” 她就知道! 几圈下来,桌子底下湿漉漉一片,得亏是酒馆用的是深色地板灯光又暗,一眼过去是瞧不出来。 “雅各布,雅各布啊……”大哥喝大了,嗤笑着说,“呸,我还能不知道这小子?有老婆了还被个叫戴安娜的迷得昏头转向,上次有人还在剧场见到他俩卿卿我我……” “不过就这些了,我跟他关系差得很,来,再——算了喝不下了,呕……” 【你过个幸运。】 kp忽然饶有兴致道。 罗曼:“?” [诺兰(罗曼)]进行幸运检定,82/50,失败。 “……哎,看这儿!都看这儿!”大哥忽然就叫道,“这儿有个能喝的!” 他一言既出,周围那些酒友纷纷投来了好战的眼神。 罗曼:“………………” 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二十分钟后,已经自己就醉成了团面条的罗曼完全是被几人合力扶出来的。 “我们一起学煮叫,”他乱七八糟地唱道,“一起喵喵喵喵喵——” 祝槐:“……” 瑞安:“……” 路婉婉:“……” 唱啥玩意儿呢!!! 来对战的人太多眼睛也太多,没法做手脚倒酒就是这样的后果,但到底是套出来了点情报。祝槐看看停在远处街角停车位上的商务车,“总之先回——” 她的视线忽然一定。 “你俩先把他扶回车上,”她说,“我东西落店里了,马上就来。” 过来的时候还没注意,人来人往的另一头转角处支了个小摊。 小摊旁边有个牌子——“一个三明治换一次占卜”,中年男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摊位上,潦倒得显然大半天等不到一个客人。 那牌子是被划过的,原来写的应该是“十美元”,又改成了“五美元”,最后才成了“三明治”。 这些都不是重点。 关键是那一抹山羊胡子—— 可真是该死的亲切又眼熟。 第57章 白夜(四) 没有面具, 没有帽子,没有魔术师套装。 正坐在街角摆摊占卜算命的魔术师,简直是把“中年危机”这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又及, 他现在甚至似乎还不是魔术师。 祝槐回头远远看到那两人已经扶着罗曼上了商务车,再往前走去, 街角那个位置也刚好不会被看到, 这样就省得解释的麻烦了。 现在的问题是,以她的角色设定, 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光顾一个在街上摆摊的落魄占卜师。 祝槐悟了。 ——没错,她现在超有爱心的。 【啊对对对, 我信了。】 “本来就是,”祝槐理直气壮道,“有什么好不信的?” 她穿过零星经过的那十来个行人,往路灯后一拐, 站在了那连饭都吃不起的摊主跟前, “嘿。” “有三明治吗?”穷困潦倒的山羊胡男人头也不抬地问, “没有就——” “没有三明治,”祝槐笑眯眯道, “十美元行吗?” 魔术师:“……!!!” “行,行行行, 当然行。” 他忙不迭地给今天以来第一个上门的客人看座,具体表现为又是起身摆凳子又是端茶倒水——尽管这柠檬水的质量由于主人的财力所限实在堪忧, 整壶水里只有一片薄得可怜的柠檬在里头打漂。 祝槐:“……” 这家伙当年这么殷勤的? 于是她也低头喝了一小口, 顿觉舌尖上弥漫开的全是她最讨厌的又酸又涩的味道——别说蜂蜜了,连糖都舍不得多放两块! 祝槐麻木地把一次性纸杯放回了小方桌上。 “要占卜什么?”未来的魔术师、现在的占卜师已经跃跃欲试地搓起了手手, 三年的时光也的确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不如说之后的意气风发反而让他看着更年轻了, “事业?金钱?健康?爱情?” “随你, ”祝槐说,“什么都行,就直接占卜我也行。” 占卜师:“好的好的——所以你的名字是什么?” 祝槐:“桑切斯,卡莲·桑切斯。” “对了。”她佯装好奇地问,“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占卜师:“?” 怎么还反过来问他的。 “罗吉尔,”他警惕地打量一下对方,“你不会是要等发现不准以后找人来打我吧?” 祝槐:“……” 出、出乎意料地知道了这家伙的真名。 同样的问题,她要是问king得到的肯定是对方一脸嚣张鼻孔看人的“king的名字就是king”的回答,但换成眼前这个还叫罗吉尔的家伙——你为什么第一反应是会被打啊! 歪瑞古德听了都想跟你拜把子。 “但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不过罗吉尔也隐隐能看出来以后那自负的样子,“我就没有见过算得比我还准的家伙。” 祝槐:“所以……就麻烦让我见识一下了?” 罗吉尔抱着胳膊,用鼻子冷哼两声,“那是自然。” 他这就将二十二张大阿尔卡那全都叠齐放在了自己的手里,重复抽出牌叠,动作笨拙地开始洗牌。 他将牌以圆圈摊开,每一个动作的细节都透出了一种古怪的不熟练,但迄今为止的所有动作都还在正常的程序范围内。她也在罗吉尔的示意下切了牌,结果就看到他在马上该排牌型的时候—— 哗啦—— 把一叠牌像天女散花一样落在了桌面铺着的布上。 祝槐:“???” 你这哪来的野路子?! “好了,”罗吉尔高冷地说,“现在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离谱的是他这么状似随手一扔,结果塔罗牌还真错落有致地散落在面前,就是有的是背面朝上有的是正面朝上——大多是正面,只有三张是背面。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后者的其中一张,嘀嘀咕咕起来,“月亮正位,月亮正位……是什么来着,欺骗……?” 祝槐:“………………” ……这人怎么是真的有点东西。 但是你能不能别暴露自己都没记清楚这事?! 眼看他还准备翻下一张,她连忙制止道:“好了好了,我信你。” “……!”罗吉尔马上反应过来,得意地问,“我说中了是不是?我说中了!” “我一个月只能给同一个人算一次,现在就算你想问别的也来不及了。虽然按我这算法就这样中断开牌也没什么影响,不过如果你要看剩下的两张——” ……一个月一次,难怪你生意这么差。 “不。”祝槐当机立断道,“如果你说的是不择手段这点——” 虽然她知道不是。 “我承认你说对了,”她说,“不过那两张就免了,我不想知道。我可没兴趣把自己束缚在条条框框里定死。” 三张塔罗牌,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过去、现在和未来。 她不需要预言。 欺诈师注定只相信自己。 “kp,”她在心里问,“我信口瞎编不算超游吧?” kp:“?” 【请开始你的表演。】 “其实我也在这方面有那么一点点心得,”祝槐睁眼说瞎话道,“但我不用媒介,直接就可以预言出你的现状——如果你还继续干这行,用不了多久就会活活饿死。” 罗吉尔:“……” 罗吉尔:“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就不用说了!” ……你自己也知道啊! “你知道我多久没吃饭了,三天!整整三天!”他悲愤地说,“你知道这三天我是怎么过的吗?我只能每天自己蹲着玩小魔术,可好玩了——不是,快饿死了!” 那你怎么不干脆当个魔术师呢? 祝槐欲言又止。 “好吧,”她说,“你知道你失败在哪儿吗?” 罗吉尔马上竖起了耳朵,“哪儿?” ——那可太多了。 “效率。”祝槐道。 “你在这里给人摆摊占卜,再怎么准一次也只有一个客户,而你还一个月只能给人家算一次。”她说,“就算这个客户可以向亲朋好友推荐你,但我怀疑大多数人看到你这架势只会转身就走。” “所以,为什么不换个思路,让大家一次性看到你的说法有多灵验呢?” 罗吉尔一怔,“那我应该……?” “我还在赶时间,没办法说太多。”祝槐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 她瞥见一张牌,将它往对方那边推了推,高深莫测地说:“命运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好了,我要走了。”祝槐起身,“有缘再见。” 她说着就转身往商务车那边走去,留下一个罗吉尔在原处盯着那张魔术师,忽地恍然。 ——大师,他悟了! “哎!”他也顾不上吸引来不少行人更怪异的目光,大喊道,“你没空我有啊!我明天还在这儿摆摊,天天都在——有空来玩啊——” 祝槐远远地挥了挥手,见对方应该是听到了,罗吉尔这才放心地坐回自己那把破椅子上,忽然想起来什么,还是好奇地依次翻开了那两张背面朝上的牌。 “死神逆位……是啥来着,难道是和旧情人重逢……?”他自言自语道,“倒吊人正位,考验……?什么考验?” 祝槐已经走到了那辆租来的商务车前。 一拉开车门,她就因为里面的混乱景象陷入了沉默。 祝槐:“我东西拿——你们干嘛呢?” 还在醉酒的罗曼作势就摇摇晃晃地要往吴克那边扑,后者捂着自己的光头惊恐地缩在角落,挡着头顶的手上再明显不过一个牙印,其他人拉的拉拽的拽,这才堪堪拦住一个力量80的肌肉记者。 路婉婉:“他非说这是用来下面的卤蛋!” “谁家意大利面配卤蛋?!”望舒一脸震碎三观地愤愤道。 ……重点错了吧喂! “卤蛋!”罗曼闻声立刻四下寻找起来,“哪里有卤蛋,我要代表煮消灭卤蛋!” 祝槐:“看,有卤蛋。” 罗曼马上顺着她指的方向往窗外看去。 [卡莲(祝槐)]进行斗殴检定,21/80,困难成功。 煮的虔诚信徒应声而倒。 “好,”祝槐干脆道,“开车吧。” kp又在嗑瓜子。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 敢不敢不要幸灾乐祸得这么明显! 被打昏的罗曼直接斜放在了后座,很快就从昏迷变成睡了过去,吴克就算坐在同排也离他有十万八千里远。前面俩座就并排坐着路婉婉和望舒——几人在车上的座位干脆是这么固定下来了。 祝槐系好副驾驶的安全带,就听路婉婉扒着靠背好奇地问:“现在去哪儿啊?” “穆尼夫人那边还没有联络我,”祝槐说,“去哪儿啊……也只能去那个剧院了吧?” 毕竟都据说有人在那里见过雅各布和戴安娜幽会了。 现在想来,安德鲁提到本地的好玩之处时先说到了剧院,恐怕也因为这就是当地人平时主要的消遣场所之一。 以托萨这个中小型城市而言,凤凰剧院的规模反倒显得有点大了。高大宽阔的建筑物艺术风格浓厚,现在似乎是刚演出完一场的空闲时间段,三三两两的观众出场后还在议论着刚才的曲目。 他们下车后,还能看到路边就有卖花的老人和小孩子,以及一些推着饮料和零食车的小摊贩。 宣传栏离得也不远,那上头张贴着各式各样的海报,还有剧院未来的时间计划表。 海报栏里,除了一些《海盗》《天鹅湖》《艺术家的生涯》之类的经典剧目,还有《致撒达的安魂曲》这样听也没听说过的冷门东西。 如果说别的还能暂时不管……祝槐的目光率先定格在了中央偏左的某一张海报上。 海报是故意做旧的样式,取景是悠远而一望无际的湖水,岸边散落着造型古老华丽的世外遗迹,乍一瞧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但在角落处,隐约能看到一抹褴褛的黄袍。 以及底下的那一行小字—— 不日将上映戏剧——《黄衣之王》,火热售票中。 祝槐:“……” 实不相瞒。 她现在就想找机会把这剧院炸了可行吗,在线等,挺急的。 第58章 白夜(五) 几个同伴还在背后议论纷纷。 罗曼在车后座上呼呼大睡, 于是这次就还是吴克看人加看车——为了保护自己的脑袋依旧光洁无牙印,他戴上了某顶熟悉的乌黑亮丽的假发。 ……这假发和墨镜都是你们歪瑞古德家祖传的是吧? 路婉婉:“现在该上哪找线索呢?” 望舒:“不是有那么多卖花的?” “这雅各布不至于那么抠门吧,”他说, “看个戏剧出来有这么多摊位小贩,不舍得给女伴买朵花?” 路婉婉:“也是,可是会有人记得就见过一面的顾客吗?” 望舒觉得反正不亏, “问问呗。” 唯独瑞安注意到了还站在栏前注视着那些海报的上司, “怎么了?” 祝槐:“……” 祝槐:“没什么。” 要不是不符合角色设定, 她现在就可以把这张海报给撕了。 “这个《致撒达的安魂曲》,”她暂时把陈年旧恨扔在一边, 转身问他们,“你们听说过吗?” 路婉婉诚实地摇摇头。 望舒显然也不知道,当场就掏出了手机开始谷歌。 他很快有了答案, “搜不到,连个关联词都没有。” “也可能是原创剧目?”瑞安迟疑着分析道,“看上去像音乐剧或者交响乐……说不定是本地乐团自己编排的,要去问问剧院那边吗?” “算了,不用了, ”祝槐说, “当务之急是雅各布的去向。” 他们还没有调查这个的动机和理由。 “但安魂曲就是安魂弥撒的分支, ”瑞安却没有像提问的人一样放弃, “也是教会传统会为死者举行的典礼的音乐部分。那个连续杀人案的凶手在疑似做邪|教献祭吧,一般来说不是很容易联想——” “你好像很在意?”祝槐感兴趣地问,“知道的也挺多。” “……那倒没有。”瑞安停顿了一下, “只是出于个人的爱好了解过这方面。” 路婉婉:“……” 她怎么听着这话有一点点耳熟。 “是吗, 那你的兴趣挺特别。” 祝槐耸耸肩, “也许未来有一天我会称赞你直觉惊人, 但只凭这个可没有办法把正经要在剧院进行的演出和一个在流窜逃亡的杀人狂联系在一起。” “别忘了,凡事要讲证据,”她义正辞严地说,“我们是警察。” 瑞安:“……是。” 路婉婉:“………………” 你说这话最没有说服力好吧! “一般来说不是更容易想到教堂吗……”望舒打量着那个时间表,“这个弥撒好像是排在那个《黄衣之王》后头的。” 别人可能还没意识到《黄衣之王》这场戏剧意味着什么,但之前在等待救生艇时多少从去而复返的薇拉那里听说了点的路婉婉绝不会反应不过来。她条件反射地看了祝槐一眼,见对方没有开口,倒也不好真说什么。 “还是先按刚才的计划来吧。”祝槐说,“我把照片发给你们,大家分头问问。” 她在拿到报案人的联系方式后,也同样获得了失踪者的人事档案。 雅各布·穆尼,二十八岁,无业游民。 ——或者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他在每家公司或者什么地方打工从来不会超过三个月,紧接着的待业期比工作时间还长,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娶得上妻子还出轨找小三的。 所以她对望舒说的有点怀疑,但似乎永远可以相信男人的虚荣心。 在这种地方又是向花商和小贩打听,那当然是一男一女的组合最不容易引起周围无关人士的注意。 连着问了几个卖花童和老人都只得到了摇头不知的回答,不过在问到一个抱着一捧鲜花的小女孩时,对方瞅着展示在自己面前的手机屏幕上的男人证件照,瞧着瞧着好像还真有了点印象。 “啊!”她叫道,“我想起来了!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演的是《罗密欧和朱丽叶》!” 祝槐:“……” 瑞安:“……” 看什么不好看这个,也不怕不吉利? “那个红头发的姐姐可漂亮了——啊,姐姐你也很漂亮的!”小女孩继续说道,“我在教堂门口见过她呢!” 祝槐前面还在为她这端水失笑,听着就“咦”了声:“你还去教会卖花?” 小女孩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从那里出来的大家只要多说两句都会好心买一朵呀!” ……噗。 “不错。”祝槐一本正经地夸奖道,“挺有生意头脑。” 小女孩:“对吧对吧。” 她本来也长相可爱,这时候受了夸奖就很自得地嘿嘿一笑,更显得活泼俏皮。 “那你知不知道她的名字?”瑞安问,“那个男人去过教会吗?” 小女孩冥思苦想了一会儿。 “名字我记得!”她高兴地说,“有人叫她戴安娜,有人叫她博比,应该就是戴安娜·博比吧!” 两人对视一眼——名字对上了,十有八九不会错。 “那位先生就没有见过了,我不常去教会嘛……可能错过了?” 瑞安追问道:“别的呢,你还记不记得?” “戴安娜姐姐每次都会买我的花,那次在剧院是她要那位先生买给她的,除了这个就没有了。”小女孩扁了扁嘴巴,“哥哥你的语气怎么像在审问一样,搞得我都有点害怕了。” “……抱歉,”瑞安有些尴尬,“可能我一不小心就有点……” “没事啦没事啦,我就开个玩笑——”小女孩又恢复了笑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呀眨地望着他们,“所以哥哥要不要给姐姐买一枝花呀?” 瑞安一愣。 祝槐:“……” 好家伙,这话题转得,怪不得卖花销路好呢。 某个魔术师就应该来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生意的。 还不等瑞安解释什么,祝槐先开了口:“不,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不过看在你解答了我们疑惑的份上——”她话锋一转,递给小女孩两美元,在对方开心的目光下随手抽出了一枝显然精心包好的花,“还是要照顾一下你生意的,多谢啦。” “交给你了。” 祝槐转头就将它塞进了旁边人的手里,“自己拿着自己买的花有点奇怪。” 瑞安:“……???” 他拿着就不奇怪吗?! 初出茅庐的小警察握着那枝玫瑰花就像握着一块烫手山芋,这样拿着也不是,收起来也不是,迷茫间连耳根都慢慢有点涨红了。 偏偏小女孩跑开的时候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了句:“那哥哥要好好收下哦!” ……不要说出来啊! “别在意,”祝槐笑道,“不然你就当你自己买的。” 喂! 瑞安:“这怎么可能不在——” 话说到一半,他先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两个人。望舒十分悠然地双手插兜,而路婉婉一脸“天呐”,她怀里盛放的纯白色马蹄莲固然颜色清丽色泽动人,可这一切全都是建立在底下那个花盆上的。 瑞安:“………………” 果然有些事非常靠对比。 祝槐沉吟道:“……为什么是艾丽西亚她抱着花?” “因为我买了,送给她,”望舒理所当然地说,“所以礼物当然是由收的人拿着了。” 祝槐:“……” 瑞安:“……” 这件事到底是应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好呢,是这地方真有人连花盆一起卖花,还是有人居然送花直接送一盆,还是送完了让对方抱着花盆到处走? 路婉婉:“这不是你让我捧着个花盆的理由!” “这样它活得久啊!”望舒据理力争,“马蹄莲多好啊,又好看又有寓意,花语是幸福和博爱对吧,还能入药,送给医生最好了!” 路婉婉:“……” 特么的反驳不了!啊! 瑞安:“……他自己不就是医生吗?” 祝槐:“推己及人吧。” 她拍拍路婉婉的肩膀,“下次你送他一盆天竺葵,还防蚊呢。” 路婉婉:“有道理。” 熏死他。 “你们这叫恩将仇报。”望舒立刻抗议道,“对了,所以你们打听到什——诶?” 他直愣愣地盯住了对面的矮墙,另外三人循着视线一齐望过去,也意识到了这人是看见了什么就瞬间走不动道。 一只体态优雅的黑猫正蹲坐在墙头,它皮毛柔顺黑亮,绿幽幽的猫瞳注视着墙下众人,还漫不经心地抬起爪子舔了舔。 望舒面色一变,立刻也不管别的了,以一种蹑手蹑脚到确保不会惊动对方的动作幅度慢慢走过去——直到靠近至两米之内。 “喵喵,喵喵,”他半蹲下身,拍拍手又张开,“来,过来,到妈妈这来。” 三人:“………………???” 你谁啊!!! 路婉婉目瞪口呆,“这就有个儿子了?” 瑞安:“……” 不不不最该吐槽的不是他那个原地当妈的自称吗?! 相对而言最平静的还是祝槐,她回忆了一下对方当初的表现。 ……好像也不是完全意料之外。 原本还对自己所作所为理直气壮的家伙一遇到毛茸茸的小猫咪就马上陷入了魂魄出窍的状态,又是打唿哨又是学猫叫——以祝槐听来是学得很像的,抑扬顿挫得仿佛真精通了猫语,奈何黑猫冷漠地看了他们一会儿,转头就跳下去不见了。 望舒幽幽凝望许久,叹了口气,“偶尔也是有这种情况存在的。” 他站起身,看见旁边无言凝望的三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顿时恼羞成怒,“……干嘛?你们不要逼我一忘皆空。” 路婉婉:“我们会刻在石碑上的。” 望舒:“???” 【我还可以帮你录下来。】 kp贴心地说。 望舒:“?????” “所以——”祝槐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笑着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不问还好,路婉婉这下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其实没打听到多少,最多的也是有点雅各布和一个漂亮女人出入剧院的印象。”她又瞪了望舒一眼,“然后别人问他要不要买,他就把这盆花买下来了。” 望舒:“我也是好心好不好——” “还是有点东西的。”他接着她的话说道,“有个小摊贩在看到雅各布的照片的时候表现得……怎么说,有点可疑?” “当时周围都有人,我们也不好追问太多。反正躲躲闪闪的,”路婉婉说,“肯定有问题。” 祝槐:“人呢?还在原地?” “不,”望舒回答,“他在我们回来前就走了。” “不过我们偷偷拍了照片。”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这个就是。” 在周围一圈刚出场的观众里,正准备开上自己小货车的小胡子男人还是有点显眼的,他一边关车门一边似是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所幸是没看到他们的镜头,单纯拍到了正脸。 “之后再找机会留意吧,”祝槐说,“他总不能连生意都不做了?” “我们听说那个女人叫戴安娜·博比,有一头红发,经常出入教堂——等会儿可以去那里看看。” “至于现在,就去雅各布家吧。”她扬眉,晃了晃才在望舒逗猫时收到消息的手机,“要不是穆尼夫人刚刚联系了我,我要连她的份一起报警了。” 他们回到车上,正无聊到冒烟的吴克马上打趣道:“哟,这都哪来的花儿啊?” 中招的有俩人——路婉婉忙着活动被那花盆坠得酸痛的胳膊没空搭理他,结果反应最大的就成了瑞安,他车钥匙从点火开关上滑了几下都没捅进去,反倒是祝槐笑出了声。 “你心虚什么?”她胳膊肘搭在靠背上,又回过头去看队友,“先顾好你自己吧,手背上那牙印消了没?” 吴克:“……” 卤蛋这事别提了! 他消停是消停不了多久的,这辆多功能轿车刚上路开了会儿就嚷嚷着打开音乐广播来两曲,偏偏哼的歌最开始还行,后面就一句比一句不在调上,听得路婉婉连忙捂着耳朵声明说自己人别开腔。 但这一折腾的确让车内空气轻松欢快了很多,连斜插进储物格的那枝玫瑰和路婉婉放在边上固定住的马蹄莲枝条都仿佛在随着摇曳。 商务车穿过胡桃街和枫树街,等到驶入住宅区,祝槐和瑞安就在离穆尼家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了车。 毕竟不能让人家看着乌泱泱一群人往这边过来。 与祝槐被告知对方似乎很有背景时的预想不同,穆尼家落在房屋众多的住宅区里并不出奇,就是栋普普通通的民宅。他们按响门铃,不一会儿就从里面传来了动静。 来人步子很轻,以同样幅度的动作打开了门,笑着问候了句:“您就是桑切斯警官?” ——连穆尼夫人也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费伊·穆尼瞧上去二十四五岁,身着家居服,隔着手机沟通时语气有一点咄咄逼人。虽然在档案上看过她的照片,但想不到真人这么柔柔弱弱的,俨然连一桶水都提不起来。 她脸色苍白,未施粉黛,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几分姿色,是个大众意义上的清秀佳人。 “我先为先前的冒犯和无理要求道歉。”将他们请进客厅,为两人倒上水后,费伊就说道,“是我当时太心急了,所以不自觉地迁怒了你们。” 祝槐心说那可不像是不自觉啊。 不过她也没有必要下对方面子,笑道:“不,没事,我不介意。” “但我有点好奇,”祝槐问,“是什么让您有了这样的变化?” “因为我也是才知道,”费伊说,“他很可能是和一个——一个女人私奔了。” 她明显是想说更难听的词,但顾及是在他们面前而硬生生忍住了。瑞安在落座后就开始发挥一名副手该有的职责,低头做起了记录,闻声也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虽然他们的调查结果的确如此,祝槐还是歪歪头,“您何出此言?” 费伊夫人二话不说地起身进房,回来时托着一件呢子西装外套,当着他们的面从上面取下了什么。 那是一根火红色的长发。 “这是他失踪前两天穿的衣服,”她说,“我还没有熨烫过,所以直到之前才发现——” “我需要时间来平复我的心情,所以才会突然让你们晚点过来。” 好吧,合情合理。 祝槐:“我想您不是无缘无故起了这疑心的了?” “我回忆了一下他之前的表现,越想越可疑……在跟我打听家里的财政状况,我也看到了关于哪里宜居的搜索记录。”费伊说,“当时我都出于信任没有怀疑他,但联系在一起果然很不对劲吧?” “判定为失踪的原因,”瑞安说,“我记得在文件上面是说——” “对。”费伊接上了他的话,“有人在麦田里发现了他失踪当天穿的衣服。” “报告上可能写得粗略了些。” 她道:“但被发现的时候,那衣服就像有谁刚才还穿着行动一样,就保持那个动作平铺在了地上。” 祝槐:“……” 瑞安:“……” 不会有人跑路的时候还专门脱了衣服在地上摆好吧? 祝槐:“那些衣服呢?” 费伊:“应该还作为证物保管在警方那里,你不知道吗?” ——还真没提。 “所以,只有雅各布·穆尼的吗?”祝槐说,“既然您觉得是和别人私奔,那对方的人呢?” “这就应该是你们负责调查的事情了。”费伊毫不犹豫地说,“你们查到那个女人是谁了吗?” “老实说,”祝槐留了些余地,“是有了点头绪,但还不确定。” “目前还不可以完全断定。”她看着费伊·穆尼脸上的神情变化,也马上改口道,“当然——一旦有任何进展,我也会立刻通知您的。” 她状似随口一问:“说起来,我从接下这起案子就听说,穆尼家的背景不简单,请问这……” “抱歉,”费伊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软不硬地笑着回绝道,“这就不是可以透露的范围了,知道这事的总共也只有几个人,还得征求他们的同意才行。” “啊,没事,只是想到就问了一句。” 祝槐自然也不恼,就笑盈盈地转回刚才的话题:“雅各布·穆尼在失踪前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表现吗?” 他们最后被费伊·穆尼送出家门,等回到车上,干等了半天的几个队友就马上凑来问:“怎么样怎么样?” 祝槐眼瞧着三人迫不及待还得碍着人设掩盖一下的样子就有点想笑,到底借着清嗓子忍住了,“没什么。” “比起去了解情况,更像给失踪者家属一颗定心丸——”祝槐说,“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定心。” “她怀疑雅各布和戴安娜·博比私奔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麦田里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衣服。”她道。 路婉婉:“那接下来——” 望舒:“教堂。” 他问:“除了郊外的麦田也只有教堂了吧?” 祝槐默认地耸了耸肩。 她上次去教堂还是在泉城。 托萨市的哈文大教堂——其实算不得多“大”。 但不论规模如何,这个气势首先是要有的。更别提它也是一眼看过去的有那么个上百年历史,高耸的塔尖和壮丽复杂的雕饰是明明白白的哥特式风格。 教堂里比泉城要更热闹一些,也就不像当时那样还有神父专程来欢迎。 尽管并不是礼拜日,依然有不少教徒来求得心灵上的慰藉。祭坛上方开着的玻璃窗显得一切明亮而宽敞,木镶嵌的天花板更显得设计的别致,人们来往在长椅旁的走廊左右两侧,也有人就坐在原地默默祷告。 忏悔室设在里侧角落,是个分了两边的密闭式房间,他们进去时正好看到有教徒推开其中一边的门进去忏悔。 配置还是除了吴克以外方便行动的四人组,但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注意,几人彼此间都保持了一点距离,找到空椅落座时,坐在附近的正好是位在低着头的老爷子。 “……嗨?”祝槐在对方似乎结束了祷告后试探着开口,“请问打扰到您了吗?” 那老人闻声转头,看到他们就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 “不。”他说,“你们似乎有些面生。” “咳,算是观光客……”路婉婉不好意思道,“就是来了以后才发现时机有点微妙。” 老爷子显然也想到了她在说什么,露出了然的神情,“主也难以宽恕他的罪过。” 也正巧在这时,进了忏悔室的信徒走了出来,而另一侧,有人去敲了那边的门,原本正在里头的人探身出来——居然是一名年纪不轻的修女而非神父。 祝槐好奇地问:“看来您应该常来了,这里负责忏悔室的原来是修女吗?” 老人望去,轻轻“啊”了声。 “那是萨万莎修女。”他说,“教会的确与别处不同,神父事务繁忙,平时只有在弥撒时才露面,别的大小一应事宜都是由萨万莎修女指导完成的。” 望舒:“原来如此。” 见他们不再有继续问下去的打算,老人便重新低下头去专注自己的下一段祈祷,而萨万莎修女还在与叫住自己的教徒交谈。 “喂,”望舒忽然说,“你们看。” 他们不约而同地起身,看到教堂门口走进了个有一点点眼熟的身影。那小胡子男人才在偷拍的照片里出现过,看朝向是想往忏悔室的方向去。 只是这逆着人流实属不易,他自己也还有点心虚地左顾右盼,不知是在躲什么。 路婉婉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祝槐,视线相对之际,祝槐冲她使了个眼色。 路婉婉:“……!” 她会意,拽上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望舒,就要往—— 【等一下。】 kp突然说。 【我瓜子吃完了,换袋新的。】 ……喂! 他们花了几秒等kp拿来一袋新瓜子,还没回过神来的望舒又被路婉婉一把拉上,直接冲到了忏悔室门前。 “萨万莎修女?”她焦急道,“请问您就是萨万莎修女吗?” 刚刚结束谈话、准备再度坐进忏悔室就被拦住的修女目光温厚地看过来,“是,我是。请问你……” “我有个朋友,”路婉婉斩钉截铁地说,“他说他迫切需要您的开导。” 望舒:“我就是她朋友。” “——啊不是,”他来了个“吃了吐”,“她朋友在车上。” 正躲在旁边的祝槐二人:“……” 你俩搁这说相声呢? “他说他罪孽深重,”路婉婉难掩焦虑,“我听了也觉得实在是……他在同时与七位女性约会,自己却无法自拔……他说他均等地爱着她们每一个人!” 萨万莎修女:“……” 萨万莎修女:“???” 瑞安:“?????” 祝槐:“……” 她没想到自己到了这里还能听到后续。 “这、这并非主所倡导之意,”萨万莎修女看不懂,但萨万莎修女大受震撼,“不过如果他们都知情并同意……” ——这教会有问题。 祝槐瞥了眼上方的十字架,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他不想这样下去了!”路婉婉担忧道,“他为此深感煎熬,我觉得非得您来疏导才行,但他又因为身体来不了教会内部,所以我想请您——” 萨万莎修女:“等等,这里也有人要找我忏悔……” “抱歉,修女,”路婉婉急忙说,“这事实在是迫在眉睫,他说如果见不到您就——” 望舒:“就把教会门口的每个人都泼上番茄肉酱!” 路婉婉:“……对,没错!” 这听上去简直要影响到教会的声誉了,萨万莎修女也只得提着修女服的衣摆急匆匆地跟着他俩向外走去。他们刚走出一段距离,这头的祝槐就赶紧推着才看懂人心险恶的瑞安往忏悔室走。 【你过个幸运,看看会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卡莲(祝槐)]进行幸运检定,42/60,成功。 【搞快点,继续继续。】 瓜子咔嚓咔嚓。 祝槐:“?” 你看戏这么开心的吗? 瑞安:“等等,我们——” “你在旁边找个地方望风,有什么动静知会一声,”祝槐果断道,“我先进去了——拜拜。” 她二话不说地进了忏悔室修女的那一侧,然后直接拨了吴克的电话号码。 “喂?”还不知水深火热的吴克接起电话,“什么事啊,你们不是刚进教会没多久吗?” 祝槐单刀直入,“有点急事,罗曼醒了吗?” 吴克:“还没——咋了?” “你把手机放他耳朵旁边。”祝槐说。 吴克如是照办。 祝槐:“煮来了。” “——哪儿?!”罗曼瞬间清醒地坐起了身,“煮在哪儿?!” 吴克:“……” 你没救了哥们!!! “没有煮,别找了。”祝槐冷酷地说,“等会儿有个修女跟着过去找你们,你配合着演一演——本色发挥也成。” 罗曼:“?” 什么叫本色发挥,他一听就是有渣男戏码! 祝槐不等那边回复就挂断了电话。 忏悔室内昏暗且狭小,隔断两侧的木板上只有一扇不过巴掌大的网格窗——上面还盖了层帷幕。 还不过十几秒,她就听见对面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响。 “修女,”那人影靠近窗前,似是在凳子上坐下了,“我犯了罪。” 祝槐估计了一下那位修女目测的年龄,压低了声音。 “每个人都有罪。” 她说:“你犯了什么错?” “愿天主保佑,”祝槐笑眯眯道,“除了这里的你和我,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 第59章 白夜(六) 坐在帷幕另一端的小胡子男人似乎为她的保证松了一口气。 ——要是他看得到她手机上刚刚打开的界面, 那想来就是另一码事了。 罪恶感?那是什么,不可能有的。 某祝姓欺诈师正大光明地在主的注视下开着录音,听来忏悔的信众讲那过去的事。 “那是在两天前,一个寒冷的清晨, 我出门时没有用右脚而是用左脚先迈出了门……” 祝槐:“……” 简单点, 回忆的方式简单点。 她可不知道罗曼他们能拖多久。 “还忘记了拿报纸, 现在想想这就是厄运的开端……我开着我的货车在第三街打转, 看看会不会有人一大早就想吃热狗, 毕竟剧院要到早上九点才开场。” “家里第四个孩子才刚刚出生, 虽然我妻子在研究所工作, 薪水优厚但要应付这样的开支还是有些勉强了。我就想尽可能地改善一下经济状况, 幸好我家热狗的配方是从曾曾祖父那一辈传下——” 祝槐:“少浪费时间。” “……咳,我的意思是, ”察觉到另一头的男人一愣,她连忙为自己找补道,“我由衷理解你的苦楚与烦恼,但门外还有更多的人们等着我聆听他们的告解。同为天主的儿女, 理所当然地应该一视同仁, 而非格外地偏向某一位。” 热狗小贩:“!!!” “您教训的是, 是我过于自私了。”他羞愧地说, “是这样, 在经过某条小巷的时候,我看到有个男人正在殴打一个流浪汉。” “他当时下手很狠,我害怕引火烧身就没有去管……现在也不知道那流浪汉的下场到底如何。” “偏偏今天有人在拿着照片打听那个男人,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可我还是不敢说我曾经见过。因为, 因为他……” 雅各布·穆尼失踪的时间——是三天前。 他的衣服也在同一天被来到麦田里的农夫发现, 其人却在第二天清早好端端地出现在城内的小巷,还能暴打流浪汉。 所以那衣服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他什么?”祝槐问。 “我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了,”小贩小声祈祷,“我还偶然见到过他和那些人……您懂的,就是那些人出入在一起。” 祝槐:“……” 这教会的修女迟早因为知道得太多被暗杀。 “主会宽恕你的一时软弱,”她不懂装懂地安抚道,“也会赐福于那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你还记得是在什么地方看到他们的吗?” “汉……汉伯宁小巷,应该是这里没有错,”小贩说,“您问这个做什么?” “我会去做一点布施。” 祝槐装模作样地说:“这样既可以让那些可怜人过上几天好日子,也能让你于心能安。” “天啊,修、修女您实在是——”小贩感动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将机会留给别的弟兄姐妹。” “去吧,主会宽恕你的罪过。” 主会原谅一切jpg “不,”商务车车厢里,罗曼义愤填膺地说,“煮不会宽恕一切。” “不好吃的意面就是原罪!ran!” 萨万莎修女:“……” 其他人:“……”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以及,对于那些恨意重重的人,”他宣称道,“不要管他们,先吃,吃完再找他们算账。” “但我们刚刚在谈论你的痛苦,”明显也没有见过这种神经病阵仗的萨万莎修女试图将已经歪掉的话题拉回来,“你和多名女性……” “与诸有情,当怀慈忍,色色生生,无有差等。”罗曼幽幽地说,“我对大家的爱又哪里分得出高低贵贱的排名呢,每一个——我是说每一个,都是我的翅膀!” 萨万莎修女:“……” 行吧,你高兴就好。 “所以,”她努力开导道,“如果你们双方都对此达成一致……” “可她们不这么认为。”罗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只是想平等地将爱分给走进我心里的大家——错的不是我,是世界啊!” 望舒:“……” 你好熟练啊,你真的好熟练啊。 “我作证。” 路婉婉信誓旦旦地说:“我上次亲眼看到有一位当众扇了他一耳光。” 罗曼:“?” 那不就是你打的! “……我已经聆听到了你的苦恼,也很想为你解忧分担,可惜今天还有别的职责。”萨万莎修女显然不想跟他们再这么无理取闹地纠缠下去了,“冰冻三尺,远非一日能解,我往后三日也都会在教会轮值,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只是还请不要在教堂门口闹事。” “现在就先告退了。”她说,“各位也是,之后再见。” “修女,不要走!”罗曼还满脸虚弱地躺在车后座上,对着修女的背影尔康手,“煮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萨万莎修女的脚步一下子更快了。 路婉婉:“……肌肉男做这个动作是有点惊悚。” 望舒:“拖的这点时间能够吗?” “这不都好一会儿了,应该差不多吧,”这是还不明状况的吴克,“所以他们要干嘛?” 路婉婉:“大概……” 她不确定道:“顶别人马甲?” 萨万莎修女行色匆匆地向敞开的教堂大门内走去,她先前走得潦草,连忏悔室都没有托管给别人,这下耽搁了半天才往回赶。 那卖热狗的小胡子商贩离开后不多时,祝槐就在瑞安作势咳嗽的时候反应迅速地退了出来,正好赶上修女进门。 俩人没事人似的站在空着的忏悔室旁边,装模作样地“欣赏”起了教堂的各处。 “这个彩绘窗户和浮雕就很有不对称的哥特风格啊,”祝槐一本正经地胡诌道,“双圆心骨架尖券形成的拱顶再将屋顶跨度拓宽,都让人情不自禁地有一种要向天国飞升的感觉了。” 瑞安:“咳,确实。”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吉利呢? 萨万莎修女已经回到了忏悔室前,准备进去就听到她还真挺像是那么回事的点评,见都是生面孔,礼貌地微笑道:“两位是……?” “观光客,”祝槐眨眨眼,“就这样进来参观会不会有些冒犯?” 瑞安:“……” 这不是已经做过更冒犯的事了吗! “当然不会。”只位居神父之下的修女以慈爱的语气说,“只要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天父宽容地对待一切信仰他的以及不信仰的。” 祝槐:“?” 好巧哦,她就缺那玩意儿。 “难道您就是萨万莎修女?”她佯装好奇地问,“我们听说您负责教会上下的事宜,但如果想聆听神父讲经或是弥撒,外人有这个机会吗?” 萨万莎修女闻言一顿,打量了她两秒,面上笑容友好更甚。 “当然,就如我刚才所说的。”修女道,“我们此处的规矩与旁处不同,每周三是固定的弥撒日,在那天的九时准时前来即可。” “原来是这样,”祝槐恍然,“那我就放心了。” 她看看不远处一些正等待着进入忏悔室的信徒,又笑道:“我们也不打扰您了,到时候有机会再见吧。” 萨万莎修女同样向他们微笑致意,祝槐拉了瑞安胳膊一把,两人名正言顺地就向教堂外走去。 ——她放心个鬼啊! 商务车的车门还大敞着,祝槐一上车坐回自己的座位,迎上其他人投来的目光就问道:“怎么样?” 望舒:“某人成功凭着自己的丰富学识给修女科普了番茄肉酱的一百零六种吃法。” 祝槐:“……” 瑞安:“……” 不愧是你。 “这是对煮的热爱,”罗曼正色,“她能把酒和饼玩出这么多花样吗?!” 祝槐:“那我还真不保证——” “你们不觉得她说的哪里有问题吗?”她问。 “是有一点,”吴克砸吧砸吧嘴,“我不太清楚你们安排的是个什么剧本啊,单纯靠在旁边听的——她要真的信仰虔诚,不会在知道这家伙劈腿的时候还那么讲吧?” 罗曼:“?” “没劈腿!”他愤愤道,“演的!” 吴克:“你太自然了!谁信啊!” “而且那叫一个真情实感。”曾经负责对手戏的路婉婉幽幽地说,“——所以哪里有问题啊?” “一般来说倡导的是一夫一妻,”吴克解释,“我还以为会规劝他定下心来好好找一个呢……哪有说这事你们双方都愿意就行的。” 望舒:“万一是直接摆烂呢?” 谁想给个满门心思钻研飞天意面张口“煮”啊“煮”的家伙认真开解啊! “那她的人设也保不住。”祝槐说,“真是那么个慈悲为怀的修女,会直接放弃这只误入歧途的迷途羔羊吗?” 羔羊本人:“???” 望舒:“哦对,那你们听到什么了?” 祝槐:“这个啊——” 她打开手机,直接放了那段录音。 小胡子男人低声的告解回荡在车内,众人对着那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算了,刁民要什么道德感。 “怎么,”祝槐看看驾驶座上的黑发年轻人那微妙的表情,笑问道,“有违你的正义感?” 瑞安:“……不。” 他只是对局内盛传的“不择手段”有了新的认知。 “如果是非常状况,的确可以是必要的手段……”他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其他人:“???” 你不要学这种东西啊!! “加油,”祝槐作势拍拍他肩膀,“我看好你。” 其他人:“………………” 所以这就又带歪了一个是吗?! 咦,他们为什么要说又? “现在要去汉伯宁小巷吗?”路婉婉问,“不知道那个流浪汉怎么样了。” 吴克微妙道:“……现在?” “明天吧,”祝槐说,“时间已经很晚了。” 模组开始是大中午,从城外到进城一通跑来跑去,眼看着早就到了黄昏。他们坐在车里的这会儿功夫,太阳就坠下了西头,给一片天染上了瑰丽的艳色。 “清晨的话,流浪汉应该也在?”她说,“就算被打的那个不见了,也可以问问附近的。” “我知道了,”罗曼深沉道,“现在去吃饭。” 望舒:“你好积极。” 罗曼:“这可是吃饭!”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意大利面!他来辣! 【我可以帮你们开导航。】 kp兴致勃勃地掺了一脚。 【过个图书馆看你们能不能找到当地最好吃的餐厅。】 【干嘛,认真的。】 他在他们怀疑的眼神中愤愤道。 【当看戏的回报不行吗?】 ……神经病啊! 最后路婉婉在一众埋头苦查手机的非洲人里脱颖而出,kp狼狈为奸……不是,推荐出的这家餐厅贵是贵了点,味道确实没话说。一行人酒足饭饱,连罗曼吃他家的意面都吃得一本满足,等结完账,瑞安就拿了钥匙去停车场取车。 他一走开,玩家们面面相觑,隔着桌子凑做了一堆。 ——不如说,到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 “你们两个应该还不知道吧?”祝槐说。 “其实我从别人那里听过一点,”望舒说,他说的别人显然就是方舟其他成员,“但仅限于知道封锁的事。” 路婉婉:“……什么?” “托萨市在正常时间线上已经查无此地了,”在上个副本里刚和祝槐一起从世界树那边听了个囫囵大概的吴克解释道,“好像是发生了某起难以挽回的事件……以至于连附近区域也成了不便进入的情况。” “准确的说法是想活命就几十年不要靠近,”祝槐说,“但是连他们组织也不完全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 到现在为止才第一次听说的路婉婉愣住了。 “那……”带着某种不好的预感,她问,“时间是……?” “三年前,很有可能就是现在,”罗曼双手合拉面,“ran。” “分两种情况。” 祝槐思索道:“一种是还来得及挽回,我们的所作所为会动摇到之后的时间线,甚至对未来产生一定的变化。” 余下四人都很清楚她剩下的那句话。 ——而另一种,托萨市的原本“未来”就是他们现在将面临的结局,无论做什么也都只会向那边推进。 【你们猜?】 众人:“……” 虽然本来也不指望他会告诉他们,但是——啊!好欠揍啊! “不猜,”望舒伸了个懒腰,“来都来了,还能怎样?” “尽自己所能就好了。”祝槐也无所谓地喝完了自己杯里的那点果汁,“现在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担心明早线索断头了怎么办。” 她只做该做的事。 就算心里抱有疑虑,明天的太阳还是一样会升起,等接到瑞安电话出门上车,至少表面上的气氛还是如先前那样一片祥和。 商务车后备箱里是所有人的行李,他们就近入住了最近那家条件不错的酒店,为了防kp半夜偷偷来一手还约了暗号,结果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出乎意料的和平。 祝槐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下楼时想。 想想前两个模组,真想不到这是b级模组的夜晚。 【你们好防着我,我好伤心。】 kp哀怨地说。 祝槐:“反思一下你自己。” 【看乐子有错吗?!谁能拒绝乐子!】 祝槐深思熟虑了一番。 “你说得对。”她肯定道。 【对吧!】 他们昨晚约了个时间,房间也就都是上下楼和隔壁间的远近距离,这会儿陆陆续续的就都到齐了。 路婉婉明显是因为才得知的事而没怎么睡得好,其他人也没太好到哪去,幸好负责开车的瑞安对此一无所知——虽然他看上去也不是睡好了的样子。 大清早的托萨市街道上还弥漫着薄雾,也许是出来得太早了,街上行人也寥寥无几。 “没人啊。”商务车艰难地在小胡子男说的那条小巷里行进,吴克趴在车窗上往前往后看,“他不会记错了吧?” “再往前开开?”祝槐去翻城市地图,“不在这里也可能——” “不,”瑞安停下车,“没别的了。” 往窗外一看就知道他话意为何,数米外就是尽头了,再往前是一片荒野,视野所及的唯一建筑物就是孤零零伫立在路旁的一座工厂。 但它看上去已经不再使用了。 祝槐怔了下,随即道:“进去看看好了。” 既然是流浪汉,在里面避寒也是有可能的。 这座厂房似乎废弃了多年。 卷帘门完全大开,因此也没有遮蔽过风雨,里面堆积着的器材器械无一例外地生了锈。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锈味,绕过前头那些废弃物,中间倒是挺空的。 “喂,”吴克喊道,又由于这些模组以来的本能不敢多大声,“有人吗——” 连他自己都没抱什么指望,结果下一秒,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撞到了什么东西的巨响。 众人:“……” 好家伙,还真炸出来一个。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处,顿时看到了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人影。 撞翻箱子的家伙惊恐地回头,尽管他套着一身流浪汉的衣服又胡子拉碴,可看那张脸—— 这不是雅各布·穆尼还能是谁? 吴克“嘿”了声——这不中头彩了吗? 他正要上前,忽然就被一样黑洞洞的东西给指住了。 “别过来,”雅各布把猎|枪枪口对准他们,“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开枪!” “行行行。”望舒举起了双手,“你冷静——哎!” 雅各布举着猎|枪一步步往后退,退到门口附近时就忽然扔了枪—— 他转身撒丫子就跑。 这一个人和一群人差着大约也就几米的距离,见他逃跑自然马上跟着追,祝槐上前两步就提溜起那杆他用来吓唬人的猎|枪。 空的。 怪不得要跑。 她掂了下那把弹匣空空的猎|枪,当即做出了决定。 “卧槽,”吴克急忙道,“现在绕去后门来不来得及——” 他说着就望向队友,却在看到祝槐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只见她直接举起了猎|枪—— [卡莲(祝槐)]进行投掷检定,5/20,大成功! 其他人:“……” 连kp嗑瓜子的声音也明显一顿。 他都顾不上说什么,含糊地唔了两声,事情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个峰回路转。 横飞出去的猎|枪枪托狠狠砸中了雅各布的后脑勺,连带着他的脑门也磕上了正对面的外围栏杆,这么来回一撞就翻了白眼—— 当场昏迷扑街。 第60章 白夜(七) 那杆猎|枪和雅各布的身体同时砰然落了地。 这声响回荡在厂房内, 显得空落落的——就这么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以前组过队的队友已经习惯而麻木了,有假证有章鱼哥, 有光头攻击有海胆, 区区猎|枪砸人还砸了个大成功算个什么! 连望舒也是见识过那个大成功接大失败的,结果真正震惊的就只有瑞安。黑发年轻人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看祝槐站着的位置,又瞧瞧雅各布倒下的地方,显然试图在脑内还原枪托精准砸上的全过程。 但既然预定要找的失踪目标就近在眼前, 趁着昏迷先控制住对方就是不二选择。 “喵——” 一声细长的猫叫陡然打断了众人的动作, 循着望去, 有只眼熟的黑猫正蹲在远处门边的器材上, 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边。 望舒“妈妈”俩字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它又看了他们两眼, 就轻盈地一跃而下, 再次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一次是巧合,两次可就不像是那么简单的事了。黑猫离开了厂房门口,望舒率先追了过去,接着就是主动请缨的吴克。 没过一会儿, 二人都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明显跑得挺急。 望舒直起身, 干脆地用一个词做了结论:“没有。” “我们追的时候不是已经跑走了吗?到门口的时候就瞧见它已经在电线杆那的草丛里了, ”吴克补充道,“窜得那么快, 赶都赶不及。” 他用瑞安听不到的音量嘀咕道:“连我90的敏捷都追不上。” “啊?”路婉婉耳朵尖又离他们近, “你点了90的敏捷?” 吴克:“……原来我没说?” 路婉婉:“……” 你说什么了你说! “那只猫……”在这么个世界, 连动物的表现都不得不多深思几分, 祝槐说, “难道是在跟着我们?” 但望舒毫无疑问就是碰到动物直接智商下线的那个, 他看看外面回春后草长莺飞、万物茂盛生长的景象,“这天也不凉,找什么碰瓷饭票啊?” 其他人:“……” 不不不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这个理由! “下次多注意点吧,”祝槐说,“都两个地方了,至少现在来看,它总是在追着咱们行动。” “就交给我了。” 吴克两只手虚空抓了抓空气,志在必得地嘿嘿一笑,“没有一只小猫咪能逃脱我的手掌心。” 其他人:“………………” 不得不说这张脸不笑还勉强好那么一点点,一笑实在是有碍市容。 路婉婉:“所以你的外貌是全点在敏捷上去了?!” 罗曼:“煮说你应该怀有敬畏之心。” 望舒:“……要我给你培训一下怎么抱猫吗?” 前兽医大约是真的很担心小猫咪的猫身安危,直接拉着他到旁边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言传身教。祝槐冲瑞安一招手,俩人一个拖起了昏倒在地的雅各布,一个绕到了他身后。 祝槐蹲下身,解下带着的手铐就将他的手腕和旁边栏杆拷在了一起——她不由得再次感叹了一声,警察带什么东西都名正言顺真方便啊。 不然还得瞎编有点特殊癖好不说,牢固程度也完全两说。 雅各布·穆尼还软软地晕在那儿,他们能做的事有限,祝槐起身后就重新捡起了那把摔得轻微变了形的猎|枪。 她对枪械的知识不少但也不算很多,毕竟平时能上手的机会就那样,自己本身也不是靠这个吃饭的。但眼下也看得出这枪是改造过的,她正琢磨着能不能过个“手|枪”来牵强附会地理解一下,就听旁边的瑞安开了口。 “伯纳德利b4b式猎|枪,”他说,“泵动,改造了枪管和机匣来提升精准率和威力——不过一颗子弹都不剩的情况下说什么也没用。” 祝槐挑了下眉。 “很懂嘛。”她笑道。 瑞安一眼瞧过去就知道她又要打趣他,面上顿时蔓上些赧色,“……所以都说就是个人原因了解过一些了。” “这种程度的改造应该不是由个人就能完成的,”他说,“而且在市面上的流通率比起温彻斯特和勃朗宁这样的常见型号也低不少,它在加拿大甚至是禁用枪,当然还有为什么明明子弹用光了还要带着这一点——” “就算没有实质伤害,好歹能有一定的威慑力……是这样吗?”祝槐自言自语似的说,“毕竟一般不会有人想去赌枪里到底有没有子弹。” 他们刚才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自己过不了心理那关,”她说,“只有持枪者自己知道没有子弹,这枪其实派不上用场,所以起到恐吓作用以后还不如丢掉直接逃跑——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正常人见到枪的第一反应是畏惧不假,但既然你说不是能单由个人来完成的改造,那只有改造它的那一方最清楚它的杀伤力,也许他本来预计的威吓目标并不是我们呢?” 瑞安一愣,“有人在追杀他?” 祝槐:“说不定呢。” 那就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私奔了。 “……对了,如果不是这样我先道歉,”瑞安沉默了两秒,犹豫着问,“他逃跑的时候,我看到你摸上枪套了……?” 祝槐笑而不语。 不这么做怎么突出一个“不择手段”呢。 要是雅各布再快上几步或者那猎|枪没扔中,她可就不一定按得住了。 反正队里有医生,及时包扎的话也用不着担心皮肉伤。 正远远蹲在箱子旁的望舒猛地打了个喷嚏。 ……谁念叨他呢? “‘najash’……纳哈什?”路婉婉还在念箱子上印着的英文字母,“这些全都是一个叫纳哈什的人或者公司订的吗?” 路婉婉:“说起来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望舒:“……” 路婉婉:“……” 不耳熟才怪呢!!! 祝槐他们刚放下那把猎|枪走过来,吴克和罗曼也正蹲在旁边,见他俩无语地相对无言就问:“怎么了?” “都怪那个变态杀人狂打的岔!”路婉婉没好气道,“我俩到这里不是来参加学术会议的吗?” “纳哈什——”祝槐也看了眼上头的字,“跟那个有关系?” 路婉婉:“不能说毫无干系,只能说非常紧密。” “举办这次学术会议是本地的圣玛丽安医院,”望舒说,“他们非常精于内科和医药方面,就是为了交流这个的。” 他道:“但举办方也不止这一个,其中之一就是纳哈什研究所,听说圣玛丽安的那两样长项少不得他们的支持——大概就是这样的合作关系。” “这座工厂之前是为纳哈什生产器械的?”祝槐绕着这些废弃生锈的金属走了一圈,“还真有圣玛丽安的名字。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 正统医学生路婉婉说:“就是正常的手术器材和检查设备,看样子至少当初质量还行……” “可能找到更好的供货渠道了?”她猜测道,“不过挺奇怪的,这些都能用很久,淘汰率不应该高到还需要自己专门生产啊?” “本地人总比咱们了解吧。”吴克大咧咧地说,“还有刚才那猎|枪,问问不就行了。” 他在雅各布身边蹲下,见对方似乎有醒转的迹象,就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脸。 “嗨嗨嗨,醒一醒,”他还友好地帮忙把人扶正坐好,凑近去叫道,“兄弟,起床了,别睡了。” 被硬生生砸昏的雅各布终于慢慢睁开了眼——脑门上还鼓起了个红色的包,他为脑袋两面的疼痛呻|吟了一声,刚能看清东西就见一张眼睛鼻子嘴巴长得各有想法的脸怼在了自己面前。 雅各布毫不犹豫地转过头—— ……吐了。 吴克:“……” 我靠,你礼貌吗?! 其他人:“……” 让你外貌点25! “愿煮保佑他从此往后的胃口。”罗曼慈悲地说,“ran。” 吴克:“你怎么不让煮保佑保佑我这张脸呢?” 罗曼:“施主,实在救不了的东西还是放弃了罢。” 吴克:“???” 脑袋残存的晕眩和乍一醒来后的视觉冲击搅得雅各布的胃里那叫一个翻江倒海,他吐了几下,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昏倒前的状况。 “你们——”恐惧俨然成了最有效的止吐药,他马上看向众人,惊慌失措地叫道,“你们回去跟‘湾鳄’说!就说我什么都没带走,除了一把枪——我也不会把他的事往外说的!放我走,我绝对永远不回托萨!” ——居然猜对了。 祝槐有点惊讶地看他一眼。 路婉婉瞥瞥地上,嫌弃地捏住了鼻子,“咱把他先换个地方?” 于是拴着雅各布手腕的地方从一处栏杆变成了另一处栏杆,祝槐站在他面前。 “‘湾鳄’是谁?”她问。 雅各布:“………………” 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满脸都是追悔莫及。 这下哪怕是对于“湾鳄”,他提出的条件也不存在了——毕竟他已经在几个无关人士面前说漏了嘴,而以他的处境来说,也别提什么保密不保密了。 “我不会说的。”他警惕地说,“要杀要剐随你们,只有这件事我不会再说一个字!” 其他人还来不及说话,吴克就先开了口:“你放心,我们都不是那么残忍的人。” “他们只会把你绑在我面前,”他幽幽地说,“让你跟我脸贴着脸心贴着心,吃早饭是我,吃午饭是我,连晚上睡觉一睁眼特么都还是我。” [吴克]进行恐吓检定,32/75,困难成功。 其他人:“……” 这就是精神酷刑的威慑力吗。 “说不定你看着看着就看习惯了,看着看着就改变审美了。”吴克震声道,“这波是双赢啊,兄弟!” 雅各布:“……” 去你他妈的双赢。 他想到那画面,顿时满面菜色,虚弱道:“……我说,我现在就说。” 吴克:“?” 这人咋外貌歧视呢? “‘湾鳄’……‘湾鳄’就是我老板,”雅各布又补充道,“前的。” “我帮他办过一些事……一些不是那么见得了光的事。” 雅各布说:“所以我猜他不是那么乐意放我走——” 祝槐:“黑手党?” “——对,”雅各布看她一眼,“如果你这么说的话。” “电影里常演的那种?”路婉婉问,“当地最大的地下头目?赌博军火毒品交易什么都干的那种?” 雅各布:“……不是‘湾鳄’。” 吴克:“哈?” “最大的不是‘湾鳄’,”雅各布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是特里。” “特里家族的势力才是代代相传的,老板只能算个暴发户……” 确信他们不是“湾鳄”的人后,大概本就相当于叛逃了的雅各布说话也放飞自我了些。 “特里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过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有帮他做过买卖,级别也不高!” “所以,”他狐疑道,“你们既然不知道这些,是谁派你们来的?” 祝槐:“你夫人。” 雅各布:“……” 草,失算了。 “呃……”他尴尬了一下,“我还以为她不是那么的……” “那看来她比你想得在乎你一点。”路婉婉说问,“和你这边不太一样——那个叫戴安娜的红发女人是怎么回事?” 雅各布的神色忽然凝固了。 “或者换个问题,”祝槐说,“你妻子猜测你们两个是私奔了,那为什么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还胡子拉碴地打扮得像个流浪汉,回头看看他之前藏身的地点,连铺盖和家伙事都一样俱全——所谓的暴打流浪汉不会是为了抢人家东西吧? 雅各布:“我——” “我……我和她是在酒吧认识的,”他呐呐道,“维多利亚酒吧。” 他像是憋了几天,早就想一吐为快了。 “她漂亮又风趣,不得不说她很清楚该怎么应对男人……”雅各布说,“我承认我是动心了,但还不到非她不可的程度。” “不过我觉得也许……可以开始一点新生活,我也不想再为老板做事了,正好戴安娜在这个时候邀请我离开——” 他的脸上现出隐隐的恐惧之色。 “她说她爱我,我相信是真的——所以我们那天约好了时间,是她联系了另一个亲戚开车来接。” “到碰面的地方要穿过麦田,就在我们往那边走的时候,我、我听见她在尖叫——” “她消失了。”他说。 路婉婉:“什么……?” “她消失了!”雅各布用一种做梦般的表情叫道,“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面前像是被凭空一点一点地吞噬掉了一样!” “上帝!见鬼!”他错乱地叫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恶心的东西!” 他惊骇到了极点,连吐出的字句都是无法完整连在一起的含混的只言片语,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粗重,显然已经无法正常地沟通交流了。 路婉婉:“……我过个精神分析应该能让他稳定下来?” 【当然。】 [艾丽西亚(路婉婉)]进行精神分析,26/61,困难成功。 在她的安抚下,雅各布的呼吸总算是回到了正常的频率。他惊异地看看双手,像是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我……”他如梦初醒,“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望舒:“她消失。” 雅各布:“……” “其实是人消失,”他说,“没错,就是人消失。” 罗曼:“?” 这人语言表达能力都吓失衡了? “什么意思?”祝槐问。 “就是她倒下去以后,只有衣服瘪了下去,”雅各布说,“我,我向周围打空了那把猎|枪的子弹,结果什么都没打中,没敢再管就直接……” “——所以失踪的是戴安娜,”瑞安说,“那为什么发现的是你的衣服?” 雅各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好吧,其实前一天晚上我没回家……”他说,“为了避人耳目,我和戴安娜假装成了两个同行的男人,她穿的也是我的衣服。” “所以——大概是只认出来是我的衣服就这么认为了吧。” “发生了这种事,”祝槐问,“你还是回来了?” “我当然不敢再往外跑,”雅各布焦虑道,“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原路回来了……我也很后悔!” “但我前面直接跟‘湾鳄’玩了消失,他肯定要找我算账——” 祝槐心说难怪假冒成流浪汉。 “所以我就避避风头,”他说,“等过一阵他应该不查了再说。” “你就不怕他去威胁你妻子?”路婉婉问,“听你的说法,那家伙可不顾忌用什么手段。” “她不知道我在为‘湾鳄’做事,他也知道我不在乎她。” 雅各布烦躁道:“但是那疯婆娘发现我出轨以后早就逼我把财产转让给她了,还要找人难道是漏了哪一个——” ……? 祝槐慢慢地问:“早就发现你出轨?” 而且,“疯”? “怎么,你们没跟她接触?”雅各布说,“她就是那种歇斯底里的性格,一有什么不顺心就肆意撒气,凡事——连别人的时间安排都要顺着她来。” 祝槐没有再听下去。 她掏出手机,找到那张所谓费伊·穆尼档案里的照片。 祝槐问:“你认识她吗?” 雅各布盯着那照片,渐渐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这是谁?”他问。 第61章 白夜(八) “事实上。” 祝槐说:“是自称是你妻子的人。” 雅各布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等等——等等,”他说,“你说有人冒充了费伊?” 不光是他, 其他人也听祝槐提过了他们与穆尼夫人的会面经过。瑞安更不用说了, 他就在现场。 所以在听到雅各布与之有所出入的说法时,一个个的脸色都微妙了起来。 “应该是这样, ”祝槐说,“如果你还没有三心二意到记不清自己妻子的脸。” 雅各布:“……” 雅各布:“骂谁呢?” 路婉婉翻了个白眼,当然是骂渣男了。 罗曼摇头唏嘘, 现在像他这样的好男人可不多了。 这心思完全写在脸上,望舒欲言又止,他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但可以肯定,他们成为了被谁利用的一环。 “‘湾鳄’和警察的关系怎么样?”祝槐问。 “很差, ”雅各布干脆地说,“不用想了,警方里肯定没有他的人——有特里家的还差不多。” 那就基本可以排除是“湾鳄”动手的可能了。 “……我想起来了。” 雅各布干巴巴道:“我在海外还有一批金条,费伊也知道。如果她找我, 可能就是为了这个。” 真正的费伊知道,那个“费伊”可未必知情。 ——所以她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湾鳄’,”祝槐收起手机, “那恭喜你被另一伙人盯上了。” 对方有什么想从他身上获得的东西,也许是那批金条,也许是别的——总之为此顶替了“费伊”的名号,原因可能是方便获得他的第一手动向。 按雅各布的描述,一开始报警的、要求州署调派人手来办案的, 甚至于前半段和她联系的都应该是真正的费伊·穆尼。 被顶替的时机应该是告诉她说自己临时有事, 不用这么快就来的时候。 有事?有什么事? 恐怕是如何冒充费伊·穆尼的事吧。 诚然, 这一切都建立在雅各布没有骗他们的基础上。但看他的反应和表现,说的应该是实话。 雅各布:“………………”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路婉婉:“那真正的费伊·穆尼现在……?” “不知道。”祝槐坦诚地说,“但如果先假定现在的‘费伊’不是善茬,最好先不打草惊蛇。” “要是还活着,”望舒思索道,“免得对方一时受惊直接了结了人质吗?” 祝槐:“嗯……可以这么说?” 警方那里的档案照片也出了问题,那冒牌费伊与他们有无关系都是有可能的事。 有关系就是警察里有内鬼,可要真是如此,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能捂住或者内部解决,何必大费周章地把事闹大叫来他们这两个外乡人。 她更倾向于警方对此也不知情,也就是冒牌费伊和他们没有关系。 那样的话,对方背后至少有一个有能力拿到篡改档案权限的家伙,有可能是个黑客——或者那个黑客本来就是冒牌费伊。 ——就像她自己一样。 祝槐这下反而觉得事情有点有趣起来了。 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就是真正的费伊本身也跟这脱不了关系——但那样的话,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无论如何,这事无法从还一脸懵逼着的雅各布这里得到答案。 “我猜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们,”她说,“那批金条是怎么回事?” “你既然在‘湾鳄’那的地位不高,哪来的这么多钱?” 雅各布:“这……” 他很明显地不情愿起来,祝槐抱起胳膊,“我提醒你,直接把你交给那个冒牌货也完全可以。” 雅各布:“……” 他一秒滑跪。 “呃……我觉得那家伙和警察没关系,应该没什么关系,原因我不太能说……”他依然是那副支支吾吾的样子,“今晚八点,你们去维多利亚酒吧。” 祝槐挑眉,“找谁?” “直接报我的名字,找谁就不用你们操心——”雅各布眼见吴克又要把脸怼到自己面前,马上改口道,“佩特利诺!找佩特利诺!她、她应该不会不管的!” 他们最后走出废弃厂房的时候,也解开了雅各布的手铐——后者要求留在这儿,看样子也不敢瞎跑了。 前有“湾鳄”后有“费伊”,那还不如老老实实缩起来更安全点。 他要他们去酒吧求援以后再让佩特利诺的人来这里接应,卸掉手铐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及时逃跑。 回到车上,路婉婉迟疑着开了口:“这座城市……” 罗曼幽幽道:“人杰地灵,ran。” “前有连环杀人狂,后有麦田神秘失踪,”望舒皮笑肉不笑地说,“当地疑似有两大黑手党,剧院要上演个弥撒还——连教会的信仰也有问题。” 祝槐:“?” 看来不止她还注意到了那个《黄衣之王》。 只是现在当着瑞安的面不好超游,望舒继续道:“失踪案的报案人都是个冒牌的,我现在说合作的医院和研究所指不定也不干净,没人有意见吧?” 人杰地灵托萨市。 搁这养蛊呢。 “还有那只黑猫。”吴克补充。 望舒:“可是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其他人:“……” 摘摘,滤镜摘摘。 “没错!”偏偏罗曼就像找到了组织一样——这也是,前头他干脆睡过去了,“愚蠢的人类懂什么小猫咪!” 望舒:“!!!” 是同好! “所以朋友,”罗曼乘胜追击地问,“要加入我大地球喵喵教吗?” 望舒:“……” “算了,”他说,“我是一切毛茸茸平等爱好者。” 罗曼:“???” 异教徒!这也是异教徒! 路婉婉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吐槽你这个双担抵制什么全员粉,而是望向了副驾驶座上自从上了车以后就在看手机的祝槐,“卡莲,你在看什么?” 祝槐抬起了头,“在查佩特利诺。” 即便是在封锁前,托萨这个小透明城市在网上也不见多少资料,但加上“佩特利诺”就不一样了。 她一直耿耿于怀当初那个大失败——堂堂黑客查个画展资料居然都能中网络病毒,天哪,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所以比起过个图书馆,她果断选择了自己一页页下翻——然后就在其中一页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你们肯定都知道女巫审判吧。”祝槐说。 中世纪乃至近代一直在风行的女巫狩猎活动,说到底其实是迫害他人的工具。 路婉婉:“诶?” “托萨也发生过女巫审判?”她问。 “嗯……其实是恰恰相反,”祝槐道,“托萨从没有发生过女巫审判,但是——看这个。” 新闻网页的标题俨然是佩特利诺家出身的“女巫”依靠自己的“心灵感应”能力帮警方破获了一起杀人案。 时间是在数年前,这才被塞进了犄角旮旯。 “这里。” 她指着报道的其中几句,“提到佩特利诺家在当地历史悠久,财力雄厚,是实至名归的名门望族。” 其他人:“……” 卧槽。 “所以现在我们的复杂关系网又加入了一环,”她说,“当地的东道主可能是个女巫世家。” 吴克:“但是说到女巫,第一时间能想到的……” “黑猫。”瑞安说。 望舒:“……” 罗曼:“……” 他的猫!!! 路婉婉:“?” 不然你俩先打一架吧。 “而且,”祝槐说,“佩特利诺家的人出任过市长,他们家似乎也有人和政府高层结婚……总之这方面大概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所以雅各布才会说警察应该和冒牌货的事没关系……?” 路婉婉不确定道:“可是万一真有内鬼呢?” “那就是接下来要调查的事了,”祝槐思考道,“我还查了查别的。” 比如连环杀人案,比如教堂—— 前者闹得也不算太沸沸扬扬,在网上找不到很详细的报道。至于教堂,有信徒以虔诚喜悦的口吻赞扬过这里的弥撒,声称自己亲耳聆听到了神之音。 ……怎么看都透着股可疑好吧! 而当地剧院的官网上也宣传了即将上演的戏剧《黄衣之王》,但奇怪的是相较于此,那个安魂曲反而只有个名字。 “一团乱麻。”望舒点评道。 罗曼:“煮啊,这比我昨晚吃的意大利面还缠得乱。” “一根根剪。”祝槐说,“先回趟警局,戴安娜当时的衣物还保管在那里。” 虽然她觉得这事不会这么顺利。 ——她的预感就几乎没有出错过。 “啊,抱歉,忘了提这个是我们的疏忽。”对接的警察露出歉意的笑容,“只是现在因为连环杀人案实在乱得很……” “不如阁下明早再来怎么样?”他问,“都是同事,我当然也理解您想尽早破案的心情,但整理应该要点功夫。” 祝槐回了个笑容。 “当然,大家都明白。”她漫不经心地说,“那可以调取一下戴安娜·博比的户籍资料吗?” “我们怀疑雅各布·穆尼是和她一起私奔了。”对上警员探寻的目光,祝槐补充道,“所以想试试能不能从这边着手查到什么消息。” “可以。” 警员很快说:“但出于和之前一样的原因……可以明早一起交给你们吗?” “嗯,麻烦了。”祝槐笑眯眯道,“还有一件事,我话说在前,不是想插手你们的调查——你知道的,当地发生了这样的恶性|事件,上面也会要求我汇报。大家相互配合一下工作,可以给我一份连环杀人案死者具体情况的清单吗?” 大约是也觉得这样一直拒绝她不太好,最后一个要求反而轻易被满足了。走出市警察局的时候,祝槐已经大致将那份清单翻了一遍,转手递给了“副手”。 她还在扮演“认真”带新人的警司形象,“你觉得他们鉴识科和档案科真的很乱吗?” 瑞安回忆了下警局内尚且还井然的秩序,果断摇了摇头。 “所以都是借口了,”祝槐道,“可是为什么呢?” 他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比起阻止调查失踪案——” “没错,”祝槐说,“他们在阻止我们查戴安娜。” 衣物上应该不难检测出女性的dna,但警局这边反而推三阻四地不让她看,怎么想都有问题在的。 虽然她也猜到戴安娜的背景恐怕不单纯,表现得如此明显还是有点出乎意料。 “很奇怪吧?”她道,“警方本来应该向着雅各布的,隐瞒的却是戴安娜的事。” “说明警局里也不是铁板一块?” 瑞安猜测道:“真的有内鬼?所以费伊·穆尼那边——” “等到晚上见到佩特利诺家的成员再说吧。”把车停得远点以免被发现是一伙人已经是他们的基操了,祝槐在往回走的路上随手接过了一张传单,“如果他们值得信任,他们的势力还是可以压一压的。” 她低头一看。 是《黄衣之王》的戏剧宣传单。 祝槐:“……” 笑容突然消失。 这都发到她手上了可还行。 瑞安侧首注意到她的异状,“怎么了?” “没事。”她勾起嘴角,就像那弧度从未离开过似的,“该走了。” 待在车上等着的普通群众听了他们碰了个软钉子的事,一时不由也都有些头疼。 “别吧,”吴克摸摸下巴,“这下只能等到晚上了?” “其实还可以去一个地方。”望舒凉凉地说。 众人:“?” 望舒:“麦田。” 众人:“……” 说了不如不说! “也不是不可行,”祝槐道,“就算不进去,问问周围的人总没有问题吧——不过我也有一个提议。” “‘湾鳄’。”她说。 “已知他是第二大的黑手党的头头,手下应该也不少,在我们目前去过的地方里,他们最可能去的是哪里?” 瑞安:“……!” “白橡木酒馆。”他说。 那里看起来的确鱼龙混杂。 “对,”祝槐说,“昨天去过的人就免了。”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罗曼愤愤道,他要一雪前耻。 “因为你当时特别大声地说‘煮啊,你是我唯二的煮’。”路婉婉担忧地说。 罗曼:“……” 他默默地坐了回去,默默地拿起旁边的车载抱枕,默默地把脸埋了进去。 祝槐:“现在应该没谁有意见了?” 除了一个还在社死的罗曼,和嘀咕着自己不怎么会喝酒的望舒,其他人当然是没有意见的。而吴克为了遮掩一下尊容,又是假发又是戴帽子和墨镜。 ……反而更显眼了。 望舒和吴克俩人先下了车,远远见他们走入依旧热闹的酒馆,祝槐思考了下,也直接推开了车门。 “我去见个昨天刚认识的朋友。”她对上其他人不解的视线,笑道,“过会儿就回来。” 白橡木酒馆是原因之一,她到这条街来自然也有那么个不大方便言说的第二个原因。还不等他们想明白就昨天在这待的短短一个小时左右上哪认识的新朋友,祝槐已经十分自然地消失在了拐角后。 同一个街头,同一个位置,今天的kg——不是,罗吉尔也在摆摊。 哪怕起得再早,这只早起的鸟儿也没有虫吃。他的生意是一如既往的门可罗雀,只是整个人的精气神瞧着好了不少,连旁边柠檬水里的柠檬都更有气色了。 祝槐走过去,“早呀。” “哎,你来了!”罗吉尔一见她就殷勤地看起座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祝槐:“怎么样?” “吃了顿饱饭,”罗吉尔兴高采烈道,“谢谢你的十美元。” 祝槐:“……” 不,她倒也不是问这个。 “我认真思考过了。”占卜师很快瞧出来这点,兴致勃勃道,“我觉得很可行啊!不就是魔术吗!” “但是有一个非常非常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 “没有钱。”他严肃地说。 “没有钱,就租不起场地,就没有观众,”罗吉尔叹气,“虽然也可以从街头魔术开始,但是你看这客流量……” 祝槐看了一眼,以托萨这街头并不多的行人是有点困难。 “其实吧,”她说,“我来找你就是想讨论一下的。” “我觉得以你的定位,应该包装出神秘感。什么叫神秘感,就是一炮而红,在这之前谁也没有听说过的新人。年龄也不是问题,厚积薄发嘛,努力半生以后苦尽甘来,当然有不少人喜欢这个。” “至于你说的问题,我倒是有个主意。”祝槐说,“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句话——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她将那张《黄衣之王》的宣传单拍在桌上,往前一推,义正辞严道: “抢别人的舞台,让别人演无可演。” kp:“……?” 他刚才……有在幻听吗? 第62章 白夜(九) 白橡木酒馆里一片嘈杂。 望舒和吴克昨天没来也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大概情形, 这会儿一瞧就不算意料之外。只是不戴滤镜看还好,他俩这带着先入为主的印象进来,总觉得看谁谁都可疑。 “哎, ”吴克鬼鬼祟祟道,“你觉得哪个可能是啊?” 望舒礼貌性地喝了口自己那杯低度数的啤酒, 同样低声回复:“人不可貌相。” 其实能看出来, 这里多少都是有些排外的。 或许这酒馆本身就是当地人来得多,自打他们坐定在座位上以后, 明面上的打量是少了,但暗地里依然少不得一些若有若无的注视。 这样一来, 昨天罗曼刚喝倒一位,后者马上就能一呼百应叫来一堆继续拼酒也有的解释了。 ——当然, 也有可能本身就是某个过于引人注目的前光头现长发男的锅。 吴克对上他视线, 完全会错意地扶了扶自己的墨镜,“你也来一副?” 望舒:“……” 当摄影师委屈你了,还是当墨镜批发商吧。 “咳,”他清清嗓子,“最近如何?” “嗐,还能咋样。” 吴克颓唐地捏着眼镜腿往下拉, 露出一双不大的绿豆眼, “不景气哪。” “不景气?”望舒说, “怎么个不景气法?” “生意不好做啊,”吴克远望道, “我小舅子天天念叨货压在手头卖不出去, 头发都要愁白喽。” 望舒:“那这生意也不是你做啊。” 吴克:“没说完, 我前俩月刚被裁员, 拿着一笔补偿金回家待业去了。” 望舒:“是挺惨。” “回来啊我就听我这小舅子跟我念叨, 哭诉说东西没人要把卧室都堆满了,”吴克说,“我这一不留神,嘿,就动了恻隐之心。” 望舒:“这可不兴动。” “可不是嘛,”吴克连连摇头,“我就说要不我把你东西买一半,这生意咱俩一起做,他说行啊,结果你猜怎么着?” 望舒:“怎么着?” 吴克:“我家卧室也堆满了。” 望舒:“嗨!” “我寻思着这也不是事儿啊,”吴克继续道,“批发搞不成搞零售吧,我就吭哧吭哧地往外带啊,出来一趟拿一趟。” 望舒:“见缝插针。” 吴克:“还要让大家都看出好来,我就自己戴上,亲身代言嘛。” 望舒听出不对劲来了,“你这卖的什么啊?” “假发啊,墨镜啊,还有这帽子。”不祥的预感应验了,吴克挑着自己戴着的墨镜和帽檐,“来来来,您瞅着这质量怎么样?” 望舒:“……” 神经病啊!!! 眼看着对方还要往面前凑,他连啤酒都要呛在喉咙里了——快拿开快拿开! 他俩这一个逗哏一个捧哏,一来一往间就吸引到了别人注意,还有的干脆就用酒杯挡着闷笑起来。 而见他俩不说话了,又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原本还盯着他们的视线也陆续转开,等到没人再看这边,一个小个子反倒凑上来。 “哟,两位大哥,”他神秘兮兮道,“听起来……缺钱啊?” 钱这玩意儿—— 罗吉尔幽幽叹出一口气。 他可太缺了。 但凡要不是没钱!他怎么至于干抢人舞台抢人观众这事! “能行吗,这演出不就明天了?”但此刻的kg还是有那么点良心在的,他迟疑着问,“……而且是不是不太好?” 奈何当师父的没有良心。 “哪里不好?”祝槐一派无辜道,“咱们就是借借他们的场地和现成观众宣传一下自己——‘借’这个字懂吗?” 要怪也就怪这群家伙把传单递她跟前来撞上枪口了。 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什么都不做是红不了的!” 她义正辞严地说:“我们要抓住一切机遇,再说了,魔术师的事怎么能叫缺德呢?” 罗吉尔虚心地不懂就问:“那叫什么?” “叫帮他们预热,把期待值推到最高,才能让观众怀着最热忱的心情欢迎接下来的演出,”祝槐毫不犹豫道,“要是反而被你抢了风头,那是他们自己菜!” 罗吉尔肃然起敬。 很有道理啊!!! kp:“?” 这特么就是你抢人家召唤场子的理由? 震惊得他瓜子都掉了,快告诉他这是开玩笑的。 【……你认真的?】 祝槐:“你嗓子怎么哑了?” kp:“……” 【……瓜子嗑多了上火了。】 祝槐:“行不行啊?” “这不是挺好的吗,你看我多关心你啊,还为你考虑,”祝槐贴心地说,“谁能拒绝看乐子呢?” kp:“………………” 也不失为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在思考这乐子的可行性以及看这乐子之后会不会被打击报复的可能性…… 开始焦虑地嗑瓜子jpg ……如、如果只是影响召唤的话,应该没有那么糟? 【好。】 kp肯定地说。 【我支持你。】 祝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怎么样,”她问罗吉尔,“考虑得如何?” “……做,”罗吉尔沉痛道,“我想吃饭。” 祝槐:“?” 看看,多么朴素的愿望!这叫人怎么忍心不满足! “其实,其实吧,”罗吉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起来,“虽然我没有怀疑过自己做的事是错的,但在饿得受不了的时候……” 他长叹出声。 “你相信魔法吗?”罗吉尔深沉地问。 祝槐:“……” 下一句要不要问她知不知道世界上最好的魔法学校霍格沃茨? ——如果她现在是斯卡蒂·格雷或者阿维丝·贝奈特,就能大大方方地说了。 “要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个问题,我得说不知道。”祝槐眨眨眼,“但我的确相信世界上存在一些无法以常理来解释的事物,其中甚至有我正在经历的。” 麦田那边怎么也得算一个吧。 “你听说过佩特利诺家吗?”她问,“他们家似乎出过能感应人心的女巫。” 罗吉尔一本正经地摸了摸自己的小山羊胡子。 “好吧……我来托萨也有段时间了。”他微妙地说,“我上个问题的答案——我的是‘是’,我从小就相信世界上有魔法,所以零花钱和挣来的每一美分全都用在了这些上……当然你也看到了现在的结果,完全是一无所获。” “也不是一无所获,”祝槐真诚地指正,“你占卜挺准的。” 罗吉尔:“……呜呜呜呜!” 知音啊!这就是知音啊! “——咳咳咳,虽然金钱上一无所获,”他自己强行把话题掰回来,“可如果往那方面打听,还是有一些传闻的。” 祝槐:“比如?” “比如,嗯……佩特利诺家族的成员似乎都格外长寿,”罗吉尔不确定地说,“还有传言佩特利诺家以前会做活祭但是现在就没有这个消息了的……” “产业也很多,什么格罗弗酒店什么维多利亚酒吧,都是他们家的。”占卜师又捋起了自己的长胡须,“你懂的,这种地方都有点儿保守,虽然我在这待过一阵子也有固定住处,但我还是外乡人。”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占卜师期待地搓起了手手,“有帮到你吗?” 祝槐笑道:“当然有。” 罗吉尔:好耶! 这俩字就明晃晃写在他脸上,但这神情没有停留太久,马上又变成了兴奋和紧张——他有点不安地问:“所以演出就在明天了,可是应该怎么混进去,说到底我连站在台上的心理准备都还没——” “放心,”祝槐说,“我与你同在。” 罗吉尔:“!!!” 罗吉尔:“你的意思是——” 搅合前夫的场子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她呢? “明天早上七点在剧场门口左转三百米外那个红绿灯底下碰面,”演出是在八点半,“后门的位置就交给你找了。” “……以及我觉得你说不定得收拾好全部的家当。”祝槐沉吟了下,“毕竟一个不小心就是很结仇的事。” 她看到那传单上写的简介是说这是个旅行剧团,所以可能就是机缘巧合来到了托萨市。 但即便如此—— “被他们寻仇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诚恳地问,“但这都是值得的代价,对吧?” 罗吉尔:“……” “没错。”他肃然点头。 kp:“?” 倒是否定她啊! “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祝槐笑眯眯道,“建议今天就用来想想你准备表演个什么魔术,还有你应该有个怎样的表演风格。” 罗吉尔:“好的师父,再见师父!” 祝槐一起身差点把自己绊一下——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把这录下来放给以后的“kg”听。 她把时间掐得刚好,眼看着从酒吧出来的望舒和吴克在自己前头上了车,她就泰然自若地在这俩人充满问号的眼神中坐回了驾驶座,问道:“怎么样?” 望舒:“???” 怎么有人先发制人? “我们在那里讲我缺钱,”吴克干脆道,“讲着讲着就有个小个子男的过来搭话,说他手里有个轻松还来钱快的活儿。” 这显然不会是什么正经好差事,但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鱼上钩了,路婉婉好奇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问他是什么啊,”吴克说,“他说就很简单嘛,把他们给的信封从一个地方运送到另一个地方就行了。” ——信封。 这么点容量空间,能装的东西实在是非常有限,或者说得明白点,也许就一个备选项。 “只可能是违禁药物了。”望舒说,“有黑手党坐镇,应该很少有人敢做这种生意,基本上不是特里就是‘湾鳄’。” 他向着吴克的方向抬抬下巴,“还让他考虑好了就到哪哪的小房子那儿敲三下门,自然会有人接应他。” 祝槐心里还在掂量着罗吉尔告诉她的那些事。 好一个鱼龙混杂的托萨市。 “我这边的消息是佩特利诺家普遍长寿,以前还会做活祭,”祝槐说,“咱们住的酒店也是他们家的。” 望舒思索两秒,“可靠吗?” 祝槐:“……” 好问题。 kg这人,你说他不靠谱吧,出乎意料地的时候还能给你来一下助攻,你说他靠谱吧,半瓶子晃悠掉链子才是常态。 “——只能说应该确实是有这种传言,”她斟酌了下,选择了个折中的说法,“既然晚上要会面,现在多了解点总没坏处。” 瑞安欲言又止似的看了她一眼。 祝槐:“?” “没什么。”他马上说,“现在呢?要去哪里?” 祝槐沉吟片刻。 其实这个得问kp。 “kp,”她心道,“夜晚不休息,第二天的成功率还是有减值是吧?” 【哦,你要说这个的话——】 其他人立马也浮现了跟她一样的问题,路婉婉问道:“kp声音怎么了?” kp:“………………” 【嗑瓜子!嗑多了!嗓子哑了!】 其他人虽然听不到队友的声音,但从kp的话也推得出个大概。 望舒:“噗嗤。” 吴克:“kp渴了吗饿了吗要吃金嗓子喉宝吗?” 罗曼:“煮说要多喝热水。” kp:“?” 他直接把煮下热水里。 【反正这个的话,对,太晚不睡第二天就减值。】 【你是想说白天睡觉可不可以缩短晚上的睡眠时间?可以,这几条规定在哪都一样,你们现在去睡不就正好五六个小时。】 “不,”罗曼正色,“现在不去。” “去吃饭。”他说。 kp:“……” 好特么个无情干饭人。 结果他们又去了前一天的那家餐厅,账全记在了罗曼和吴克他俩名字底下——也不知道等回到十八流小报社会不会真的被当场开除。 从餐厅回酒店的路上,吴克还在那哼着自己编的小调,祝槐靠着车窗往外眺望,就瞧见了当时安德鲁提到的钟楼。 前一天到这里时已经挺晚了,太远的地方看不分明,眼下背景还是蔚蓝的天空白云,就衬得它更清晰也更气派了些。 钟楼高耸,连不远处就有的几栋大厦都比不过它。托萨毕竟是个地处偏远的小城市,街上建筑物多是四五层的小楼,如此一来更显得钟楼成了地标,三角形的塔尖仿佛真能划开苍穹。 略微偏下的位置就是标识着当地时间的巨大表盘,分针隔一会儿走一下。等它走过一大格,他们就在格罗弗酒店门口下了车。 路婉婉煞有介事地跟她那盆马蹄莲道了别——别说,一天半下来还真培养出点感情。而比起搬上搬下,反而还是放在车里安稳点,垫张纸放座位上也不是晒不到太阳。 这一休息就是几个小时,当天入夜时分的七点半,他们重新在酒店大厅碰了面,但面上还是装作互不认识。瑞安去取了车停在的街头,这才仿佛巧合一般的接二连三地过了转角后上车。 “我记得维多利亚不远吧,”路婉婉坐稳后就问道,“十分钟?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 瑞安说:“到那里正好赶上开门。” 他们其实在路过时就看了一眼,也提前认过了路——维多利亚酒吧位于格林大道的洋槐小巷巷口前,营业时间是晚上八点到早上六点,雅各布说的应该就是趁他们开业的时候去。 果不其然。 他们到达后,绕过前头停着的几辆车以及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一辆机车,就看到了和之前白天大门紧闭不同的景象。 佩特利诺名下的这家酒吧是一家典型的清吧。 u型吧台设计成了英式的,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周围,在轻音乐的笼罩下落下一层浅浅的影子。 应该是因为才开业,还只有两三个常客坐在吧台边或者角落,吧台那里也只有一位调酒师在漫不经心地往装了冰块的杯内倒入摇酒壶里的酒液。 祝槐他们进门时,调酒师刚将调好的那杯酒递到了吧台旁的客人面前,一见这么大阵仗就惊讶地挑了下眉。 “夜安,”调酒师是位明眸皓齿的年轻女性,回过神来就露出一个微笑,视线一个个地从他们身上划过去,连站在最后的瑞安也不例外,“请问各位来点什么?” 祝槐考虑了一下,挨个打量过酒吧内的客人。 “是雅各布·穆尼让我们来的,”她还是走近上前,压低了声音直接说道,“我们找佩特利诺。” 调酒师很快收起了惊讶的神色,笑道:“请稍等。” 他们看着她转身往后台走去,站在那边和另一位看起来也是在酒吧工作的员工说了两句话,后者就来顶替了她的岗位,同时也礼貌地向他们点了点头。 而前面那位调酒师走进了员工通道的小门——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身更便于行动也更干练的衣服,挽起自己的长发扎在脑后,甚至手上还捧了个头盔。 “刚才已经向那边打过招呼了,”那位“调酒师”说,“走吧。” “家主同意见你们。” 等到出了酒吧以后,她才继续道:“但是要在佩特利诺庄园内。” “你们可以叫我‘阿贝拉’,”调酒师笑道,“请跟我来吧。” 说罢,她戴上头盔,当着他们的面跨上那辆哈雷机车,插上钥匙启动了它。 众人:“……” 草啊。 三月末的天还黑得有点早,他们的商务车随着前面那辆机车的带领驶在夜路上,机车车身线条流畅酷炫,前面的改装灯照出了森间公路的大片路况。 望舒:“……嘶,好酷。” “嘶,”路婉婉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也觉得姐姐好酷。” 望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说车好酷。” 路婉婉:“……” 重点在那里啊! 她看出来了,这人就是除了人什么都可以恋是吧!怕不是以前还人不中二枉少年的那种! 以地理位置而言,佩特利诺实在很符合人们对“女巫”的想象。 庄园位于森林公路的尽头,比不上路易·格拉德斯通那般的穷极奢华但也不遑多让。也许是因为正是午夜,无论他们下车后被引上的小路还是静静绽放的花园都流淌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惬意。 “就是这边。”阿贝拉介绍道,“这是会客旁厅。” 作为贸然来访的不速之客,一行人没有被领到主宅,而是到了西南方偏僻的旁厅来——不过他们也不在乎这个,让人在意的当然是阿贝拉口中的“家主”。 雅各布和家主又是什么关系? 更别提旁厅也毫不逊色,佩特利诺家的待客之道显然是诚意十足的。装潢主打的是清淡素雅的林间风格,六人被依次请入座,又有女仆来为准备上了茶水点心。 女仆嘴角噙着笑意,视线礼貌又不失好奇地打量过他们。不仅是带他们来的阿贝拉举手投足气质十足,连这座庄园的一介女仆都是个美人。 ……而且还很有礼貌,看到外貌25的吴克也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反应。 “尤兰达,”另一个温和清雅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你可以先退下了。” “是。” 女仆应声,退到一旁让来人先进去,自己便转身离开了旁厅。 “难道说,”祝槐好奇地看过去,“您就是……” 厅内只剩下他们几个和那一位女士,她看上去可能才二十五六岁,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一举一动都显出上位者的气势,却也不失温婉——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克里丝汀·佩特利诺,”她说,“我就是佩特利诺的家主,也可以认为是族长。” 诚意这种东西总是相互的,他们没有藏私地直接全员出现在了酒吧内佩特利诺家成员的面前,他们家主也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地来见了他们。 “所以是雅各布让你们来的。” 克里丝汀在主座上坐下,投向他们的视线透出些锐利,“原来他没有失踪,还是你们找到他了?” ——到底不愧是家主的气势。 听起来对方其实有在关注区区一介“无业游民”的动向,祝槐挑眉,“所以您和他是……?” 克里丝汀:“我不认为打听别人的家事是礼貌之举。” 家事啊。 “——一般而言是这样,”祝槐不掩笑容中的友好,“但很遗憾,毕竟我们已经无可避免地卷进来了。” “实不相瞒,”她说,“我就是负责调查雅各布那起失踪案的警察。” 克里丝汀有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我想还是会配合你的工作的,”这位家主大人说,“雅各布·穆尼是我父亲的私生子,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众人:“……” 草。 ……姐姐大人你好年轻啊! “所以事实上——”和她对他们那温和的态度相反,克里丝汀说出的话很漠然,“我不在意他怎样。” “我想你们也看得出来,佩特利诺家是以女性为主导的。”她说,“不错,上任家主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并不知道父亲背叛了她这件事,而我也是在母亲去世后才从父亲口中得知他还有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路婉婉:“……”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这渣男基因是会遗传的吗? “我会管雅各布·穆尼的死活,但也仅限如此了。”克里丝汀说,“有心人还是查得出他和我们家的关系的,他死了会有点显得我们家好欺负,别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我也知道他平时在为‘湾鳄’做事,那又如何——他应该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求到我头上来吧,”她道,“不然我们两个都不怎么乐意见对方的。” 祝槐:“嗯……” 她回忆了下雅各布的态度,“的确是这样。” “他可能在被‘湾鳄’的人追杀,”祝槐说,“为了躲他们甚至扮成了流浪汉的样子,还拿了把根本用不上的猎|枪。” 听闻对方如此落魄,克里丝汀扯出了一点有点嘲讽的笑意。 不过这弧度转瞬即逝,她重新看向他们,目光依旧温雅。 “应该不止是这个原因。”克里丝汀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佩特利诺一族的传闻——说我们有心灵感应的能力,当选族长的一般是同辈血统觉醒最明显的那一个。” 望舒:“……血统?” “涉及家族秘辛的部分请容许我不回答。”她说,“所以我刚才——在未经你们允许的情况下稍稍动用了一下,之后就不会了,我保证。” 但在场的人都清楚,她亮了自己的手牌。 ……意思就是他们的心思会无一例外地暴露在她面前,别妄想说谎。 祝槐:“?” 在?她可是欺诈师。 不过——现在,至少现在她还没有那个必要去这么做。 “是的,”祝槐叹气,“那才是我们来——也是雅各布求援的真正理由。” “报案人被冒名顶替了。”她说。 “我们和雅各布的妻子碰过面,结果在找到雅各布的时候才从他的说辞里发现和他的妻子对不上号,具体时间应该是在昨天下午。” “对方动机不明,方法不明,他觉得自己对付不了还要躲避‘湾鳄’的追杀,这才会想到您。” 克里丝汀:“好吧……” “如他所愿,我会派人保护他的安全。”克里丝汀说,“至于他妻子是真是假,那是他自己的事。” 祝槐:“哪怕那个冒牌货好像知道他和佩特利诺的关系?” 当时对方是对她这么暗示的,虽然没有直接说明雅各布的背景为何,但看上去心里相当有数。 “那就等威胁到佩特利诺家头上来再说。”克里丝汀冷漠地说,“目前来看,那人还是冲他来的。” “其实还有一件事,”祝槐说,“依然是关于那起失踪案。” “他妻子声称他是跟着情人私奔——” ——她看到克里丝汀难得绷不住形象地抽了下嘴角。 “雅各布的说法有点不太一样,但总归差不离,他是和一个女人一起‘为了未来’而私奔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祝槐继续说道,“佩特利诺应该跟政府方面牵扯很深吧?” 克里丝汀默认了她的话。 “以雅各布的证言,失踪的其实是那个叫戴安娜·博比的女人,”祝槐说,“但我向警局提出相关要求的时候,却被对方推辞到明早再说——我怀疑到明早我也不一定拿得到那份资料,所以想请您帮个忙。” 克里丝汀的神情到这里才稍微变了一下。 “我知道了。”她说,“我明天会递话过去的。” 看样子她同样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要做的也不止是递话这么简单——但克里丝汀打量了坐在这里的一圈人,有点迟疑地问:“我的确有听说过费伊·穆尼因为怀疑警方会因为佩特利诺家的关系包庇雅各布,非要要求外地的警察来调查,不过,你们真来了这么多人……?” 其他人:“……” 那倒也不是。 “咳,”祝槐说,“我们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聚集到一起的。” “比如那边两位——” 她说:“就是连续杀人案的未遂受害人。” 听闻在自己家族属地上发生的那起凶案,克里丝汀的神色也略微收敛了些,露出了点若有所思。 “抱歉,我们因此也对那个案子很在意,”路婉婉见状就趁势追问道,“看样子……难道您知道什么吗?” “听说和邪|教献祭有点关系,”罗曼说,“煮会惩戒他们的,ran。” 其他人:“……” 你现在也很像邪|教啊喂! 克里丝汀挑眉看了一眼罗曼。 “好吧,既然都说到了这份上,”她说,“我们家族的确也有自己独特的信仰。” “‘女巫世家’吗,”望舒问,“我听说——” 他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合适,在人家地盘上问这种事有挑事之嫌,反倒是克里丝汀自己提了起来。 “如果你是想说活祭,”她道,“是的,发生过——而且用的是人类。” 厅内一静,克里丝汀又说:“我不在乎你们对此发表什么意见,这些也是之前的事了……近些年来我们都改用了动物,没错,祭祀仍在进行,每年一次。” “要说回那起连环杀人案,我认为凶手的确在利用人类进行活祭。”克里丝汀思索道,“我们这里也收录有一些术式——不,不会给你们看的。” 脸上写满好奇心的罗曼恹恹地坐了回去。 “呃……”路婉婉小心翼翼道,“我们还可以问一些别的问题吗?” “可以,”克里丝汀回答,“在我能告诉你们的范围内。” “好的。” 望舒当机立断道:“您养猫吗?” 其他人:“……” 就知道他会问这个! 克里丝汀:“?” “是这样,”祝槐开口,“我们两次碰上了同一只黑猫,就在想会不会——” “我是有只黑猫,但已经走失一段时间了。”克里丝汀惊讶地问,“你们见到它了?” “算是……?”吴克摇着头啧啧了两声,“一次是在剧院一次是在废弃工厂,看着还挺有灵性的,跑得也快。所以我们在听说佩特利诺家的‘女巫’的名头……怀疑可能有点关系。” 克里丝汀:“……” “哦,”她说,“那应该不是它。” 吴克:“???” “我就没有见过另一只像安东那么傻的猫。”克里丝汀抱怨道,“一天除了吃就是睡,不是起来吃饭根本不会动弹的——不管你们看到的是谁的猫,应该不是我的。” 众人:“………………” 真的假的。 路婉婉用口型问队友——那能是谁的啊? 祝槐耸了耸肩。 “那……”望舒思考了下,“我们还听说,这个地方有谁在私下偷偷卖违禁药品……再加上还有黑手党……” 克里丝汀:“看来你们对这里已经了解得不少了?” 她的态度很平淡,说不上不喜或是怎样——更像是也不在意地单纯陈述这件事。 “加尔·特里不做毒品交易。”她道,“你们说的是‘湾鳄’吧。” 不过既然她说得如此肯定—— “不用这么看着我。”克里丝汀说,“作为明面上的望族,其实也有跟最大的地下黑手党进行一些点到即止的合作很正常吧?” 众人:“……” 好、好像也有点道理的样子。 “答疑时间到此为止了。” 克里丝汀道:“接下来的话是我以个人身份对你们说的。” “在托萨,知道得太多牵扯得太多可不是好事——特别是作为外乡人。” “阿贝拉,”她说,“送客。” 话音落下,那原本等在门口的“调酒师”转身进来,友好地向他们招了招手——克里丝汀·佩特利诺显然不打算就此多谈了,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祝槐第一个干脆地往外走去,其他人看她如此,也放弃地跟了过去,一同离开了这会客厅。 佩特利诺庄园其实就位于格林大道一直向前的尽头,但是中途有好些岔路口,没有人引领恐怕是会轻易迷了路。 祝槐低头翻着托萨市的地图,发现这块还真有个别名叫“女巫之森”。 “你们怎么看?”吴克问。 他们坐在疾驰的商务车上,跟着前头的阿贝拉绕来绕去,但要费心的也只有瑞安一个,其他人就干脆讨论起了刚才的事。 “友方。”望舒说。 “——看我干嘛!”他对着队友们默默投来的视线恼羞成怒,“不是因为她也养猫!” 路婉婉:“真的吗?” 她不信。 “煮说,”罗曼道,“没有人可以拒绝小猫咪,所以不能借此分辨好与坏。” “比金子还真好不好!我没有!”望舒说,“她不是挺配合咱们提问的吗——不然你们问她。” 他直接指向了坐在副驾驶上的人。 祝槐:“?” 她什么时候成的意见领袖? “嗯……”她说,“我的确觉得她可以信任。” 她又补充道:“至少暂时可以。” 望舒:“对吧?” “她和咱们的利益不冲突,”祝槐说,“虽然合作程度有限——以及前提应该是不能威胁到他们的信仰和佩特利诺家。” “那之后会如何还是之后再说吧——” 吴克伸伸懒腰,“现在呢?” 这一来一回折腾下来都凌晨一两点了,阿贝拉在把他们带回主干道后就隔着玻璃和头盔挥了挥手作别,自己又转头在维多利亚酒吧前停下了。 “两种。”罗曼竖起两根手指头,“一是去哪儿再看看再回去补觉,二是先补觉,等一大清早四五点的时候起来早点行动。” 路婉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选第二种。” “二吧,”祝槐也笑道,“咱们还好,还有开了一天车的人在呢,是得先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瑞安:“……” 咳。 反正早睡晚睡都是睡,其他人当然也没有意见。商务车重新驶回酒店将乘客们下放,大家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按时间倒是还应该道晚安。 祝槐熄了灯,这才拿着调成夜间模式手机又翻起了网页,琢磨着要不要再看看能不能从什么陈年角落里翻出点绯闻——不是,秘密情报来。 毕竟托萨这多方势力看样子可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形成的。 离明天早上还有六个小时,佩特利诺那边顺利的话—— ——明早。 她的指尖忽然一顿,直接关掉了网页,去拨瑞安的电话。 【诶——你发现了啊。】 kp失望地说。 【那来个聆听吧。】 [卡莲(祝槐)]进行聆听检定,11/60,极难成功。 她听到了一种频率古怪的嗡嗡声。 ——如果对方根本不打算让他们明早有机会来警局呢? 祝槐当即抓起了枪,她猛地回头看去,远处霓虹灯光照射下,两道影子映在了她房间的窗帘上。 它们似乎就趴在窗户玻璃上。 那类人状的生物有着苍蝇般的巨大翅膀,用来吮吸的长喙却像蚊子一样细长,多节的四肢用一种奇特的角度弯折着。 在一片漆黑里,祝槐甚至瞧见了窗外隐隐的荧光。 那两个影子的昆虫脑袋动了动,明明几乎没有光源没有照明,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精准地对准了位置。 ——它们现在看向了她。 第63章 白夜(十) 电话铃声响起的瞬间, 骤然从浅眠中惊醒的瑞安条件反射地一把握住了枪柄。 他习惯性地和衣而卧,手|枪就放在枕边,随时都是满匣子弹只待关栓上膛的状态。哪怕还不知道枪口应该对准何处, 余光也已经瞥见了窗外的影子。 “哗啦——” 随着玻璃被打碎的巨大声响,怪影陡然破窗而入。 巨大的硬质翅膀在空中抖动出作呕的嗡嗡响声,多节的四肢趴伏在落满玻璃碎屑的地面, 却因为覆着的那层厚厚的硬壳状皮肤而没有伤到分毫。 哪怕外形乍一眼像人——不如说曾经像过人, 它们却没有鼻子和嘴巴, 由无数小眼组成的复眼闪烁着无定型的异光。 这诡异荧光同样流转在那昆虫般的外骨骼上, 制造出了一种亵渎又令人憎恶的湿腻感。喙里那吮吸的长舌向外吐着散发出恶臭的液体, 似乎还在伺机而动,直接用这舌头去甩打自己的敌人。 那些腐蚀性酸液泼洒在地面, 被淋到的大的小的玻璃碎片完全熔化了——还不仅如此, 酸液泡沫的侵蚀仍在继续, 在地毯和地面上留下了程度不一的焦黑凹痕。 【初次目击夏盖虫族的杂交实验产物——混血夏盖, 进行意志检定,成功豁免,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八点san值。】 另一边, 面对着同样景象的祝槐, 也在这时听到了kp的通知。 说实话,她觉得自己说不定都可以不用过意志直接扣san了。 ……这玩意儿实在是太恶心了! 偏偏检定在这时意外地坚|挺——大概也许可能算件好事。 [卡莲(祝槐)]进行意志检定,17/65,困难成功。 【那么按照敏捷高低,恭喜你拿到了先攻权,请吧。】 正合她意。 [卡莲(祝槐)]进行手|枪检定, 42/80, 成功。 都不消她在这危急关头费心瞄准, 身体记忆已经带动着她挪动了枪口——旋转着飞出的子弹重重击发在最近那只混血夏盖的脑袋下方,震得它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或许是那外骨骼成为了某种护甲,混血夏盖很明显地瘸了半边,但也没能造成太大的伤害。 ——不够。 [混血夏盖a]进行钩爪检定,4/35,大成功! kp:“……” 【哇。】 祝槐:“……” 这多少沾点离谱! 被枪击激怒的混血夏盖昂起它那几乎和人一样大的躯体,两只挥舞着的前爪直接从她胳膊上撕下一块肉来,鲜血顿时染红了她整片衣袖。 祝槐倒抽了口冷气,这个大成功直接打掉了她四点hp,虽然还不至于危及生命——但毁的是右臂。 【很好,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逃跑就进行敏捷对抗,要是继续开枪,既然伤到了惯用手,你的命中率会——】 祝槐毫不犹豫地把枪换到了左手。 “要是局限于一只惯用手,”她说,“我早活不到今天了。” 她的角色卡,这种细节设定跟着本人走也很合理。 kp:切。 “还有,”她想起来,“我应该也可以连开吧?” 【不是不可以,但我建议你考虑清楚,鉴于后坐力会影响精准度,要在正常射击的基础上进行惩罚骰,上限是两枪。也就是在相应连开一枪或两枪的情况下会多抛一次或两次十位数的骰子,取几次里的最高值来判定过了与否。】 【以及如果遇到大失败——】 [混血夏盖b]进行吐口水检定,90/50,失败。 一团溅射歪了的酸液直接泼上了床,床单被套在它的作用下飞速腐化,祝槐忍不住又嫌恶地皱紧了眉——这次歪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不管了。 [卡莲(祝槐)]进行手|枪检定,42/80,成功。 她毫不迟疑地接着开出了第二枪,象征着个位数的骰子在旋转一次后就停止了,朝上的那一面是“6”。 而另一颗代表十位数的写着0到9的十面骰在一次落地后显示为“2”,又紧接着再次抛起——最终停在了0的那一面。 [卡莲(祝槐)]进行手|枪检定,正常出目——26,惩罚骰——0,26/80,困难成功。 第三枪。 [卡莲(祝槐)]进行手|枪检定,正常出目——57,惩罚骰——2、6,67/80,成功。 三枪中的两枪又分别将两只混血夏盖击退了几步,剩下那一发困难成功的子弹更是直接瞄向了那奇特的复眼。眼部中枪的混血夏盖惨叫一声——但更像是嗡鸣。 它们紧接着连连后退,一头转向了被撞破的窗户,似乎发现眼前是块并不好啃的硬骨头,而选择了先行撤离。 祝槐盯着窗外几秒,确认它们这是真的离开了——她还看到隔壁也飞出了一只,这才缓了两下,直接朝外走去。 这座酒店不能再待了。 她同时也听到了急促的拍门声,一开门正看到了路婉婉焦急的脸,而后者的神情在看清她的伤势后就一下变成了惊悚。 路婉婉:“怎么回事?!” “我猜是有人想要灭口,”祝槐耸耸肩,“你们那边应该没有遇到吧?” 其实都不用问,就和她预想的一样,接二连三推门而出的几人毫发无伤。手|枪自带消|音器,但打破玻璃的噪音就相当明显。 唯一的例外是同样手持枪支的瑞安,他急匆匆出来,第一时间看向了她这边,视线相对之际,两人都明白猜想成了真。 望舒:“没有,可你说的是——” “我怀疑它们是回去搬援兵了,”祝槐飞快道,“赶快收拾行李离开这里。现在被盯上的只有两个人,但注意到其他人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路婉婉是不答应的,她坚持在帮她稍微包扎止血了下后才回了自己房间。 而瑞安犹豫了下,还是问道:“需不需要我等等来帮你搬?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当然,没有。”祝槐说,没必要在这种地方逞强,“麻烦了。” 见她不觉得唐突,他也松了口气,转身进了隔壁房门。 他绕过地上的昆虫尸体,又有些嫌碍事地将它往旁边踢了踢——它的死因倒也不是因为别的,被弹孔洞穿的两只复眼已经干瘪了下去,流出了一点粘稠又恶心的体|液。 他们才是第一晚入住,东西都没来得及拿出来多少,两个来办案的警察更是如此。 要带的就一个小行李箱,重点反而在别的地方。 瑞安看着桌旁的那滩水渍,刚才的一番战斗自然也祸及了家具。桌上的玻璃瓶直接滚落摔碎了,洒了满地的水。 本来插在里面的那枝玫瑰花同样遭了殃,茎已经彻底折断了,花叶也有一大半都凌乱地散落在地上,其中不乏被碾过践踏了的。 他只得捡起一片还完好的花瓣,掏出用作案件记录的手册时,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紧关着的房门。 ……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他偷偷摸摸又小心翼翼地将那片还沾着点水的花瓣夹进了纸页间,觉得这可能是出于感谢刚才那通让他免于梦中遇袭的未接来电。 收好手册,他就没事人似的往外走去,结果刚一出门,扭头就瞧见当时随手送花的人正靠在墙边。 瑞安:“……!” 祝槐:“?” “……咳、咳咳,”他直接被自己呛了下,确信对方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刚才所作所为的端倪后才敢开口,“那我现在——” 他这才发现行李箱也已经在墙边了。 到嘴边的话就变了:“……等等,你已经拿出来了?” “我是伤了一条胳膊又不是两条,这点小事还是举手之劳的好不好。”祝槐叹气,“不过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嗯……助手先生?” 瑞安一怔,还不等对这个称呼作出什么反应,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 “现在去车上?”吴克第一个问,“用不用跟酒店那边打招呼或者退房啊?” “烂摊子就交给佩特利诺家去收拾吧。” 祝槐干脆道:“反正是他们自己管不好警局,咱们走咱们的。” 所幸想灭口的那方真的还没有发现那辆商务车,它完好无损地待在酒店停车场边缘。他们走的时候也没有遭到值班前台的阻拦,但不敢直接就这么离开,还是先原地处理她的伤势——车开起来可就未必这么稳了。 “所以为什么那么肯定是警局,”望舒取出了急救箱里的紧急用品,正准备对她的伤口动手,说着说着自己恍然,“选择的下手对象?” 祝槐:“对,因为——” [尤斯塔斯(望舒)]进行急救检定,98/70,大失败! 祝槐:“……” 望舒:“……” kp:“……” 其他人:“………………” 【真有你的。】 kp不失褒赞地说。 望舒:“……捅我自己!捅我自己!” 【我这么贴心的kp,当然会满足你的要求了。】 察觉到后排一片诡异的寂静,刚紧张地去观察窗外情况的瑞安一回头,就看见本来应该正在处理伤口的医生自己手上插进去一块急救刀片。 瑞安:“???” 这什么医生啊! 结果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负伤的伤员瞬间变成了两个,被迫营业的路婉婉这下也不敢过骰子了,干脆自己动手给他们处理——她的骰运还不如自己那点实习经验靠谱呢! 吴克探脑袋进来,“什么声啊?” 也用不着回答,他一眼就看到望舒缠着的绷带。 吴克:“……噗哈哈哈哈哈!” 望舒:“……” 笑笑笑,小心下次落他手上被他大失败! “我煮不渡非酋,”罗曼遗憾地摇摇头,“施主务必自求多福。” 望舒:“?” 一盘意大利面还搞歧视! 他俩在外头搬几人的行李,这会儿才关上后备箱上来——祝槐这边只还差绷带的包扎,也不怕车上不稳当了,就跟吴克换了个位置,让路婉婉做最后一点处理。 商务车悄无声息地滑出停车场,在暗夜中往城郊驶去。 “因为只有我和瑞安一起出现的地方一共三个,”祝槐说,“警局和教堂,还有穆尼家。” “穆尼家的那位,明摆着要顺势利用我们找到雅各布的下落,或者他背后的什么——不会急着动手,那就基本可以排除了。” “警方推三阻四又答应说明早给……所以隐藏的含义是,如果明早没有要资料的人,那就自然不用费这功夫了。” 她倒是很好奇教会在这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其他人只听她和瑞安大致形容了一下那怪物的形貌,不由得都有点对前途的惴惴不安。 路婉婉:“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找佩特利诺?” “佩特利诺家的立场很难说。”望舒不甚赞同,他沉默了下,“……再说了,怎么证明他们对这次袭击完全不知情?” “克里丝汀·佩特利诺的态度还是明确的。” 祝槐说:“她想保全的是佩特利诺的脸面,保雅各布不死是,肃清警局里的不明势力也是,咱们在这个过程中会怎样其实无关紧要。” 罗曼:“这就是传说中的靠人不如靠己,ran。” “已经引起了注意的话,”祝槐说,“出城也不太好出了,他们肯定会看着的。” “——更别提咱们要原路返回就会经过那片麦田,用什么来保证不会迎面遇上吞掉戴安娜的那玩意儿呢?” 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路婉婉叹气,“所以咱们现在的去处……” “我查了一下地图,郊区有个自助入住的汽车旅馆。”瑞安说,“要掩人耳目就是那里了。” 就在他们已经驶离这条公路时,祝槐回过头,忽然瞥到了天边飞来的又几道黑影,看方向,目的地似乎是格罗弗酒店——看来他们离开的还正是时候。 应该是受到了附近那起凶杀案的影响,矗立于郊区的那座廉价旅馆少有人光顾,更别提还是大半夜,只有寥寥几扇窗户亮着。 祝槐一行人将车停在停车场,去自助入住机付款拿了钥匙,姑且是给这兵荒马乱的一晚上画了个短暂的停顿符号。 汽车旅馆的条件自然是比不得酒店,床板硬不说,枕头用的也是便宜的不知名填充棉,叫人躺都躺不下去。 但用来略微补个觉还是可以的,清晨第一缕晨光照进来时,祝槐放在枕头旁的手机闹铃就响了。她打着哈欠去匆匆洗漱换衣服,尽管右胳膊抬不起来,至少能用外套挡着看不出来。 结果一出门,她先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汽车旅馆一共二楼,她正准备敲门去找的对象就靠在栏杆上注视着外面的天空发呆,似乎比她起得还早。 “……”他闻声就望了过来,一瞬间的不自然稍纵即逝,“……咳,早安?” “早上好,我刚想去找你呢。” 祝槐笑道:“我有点事要去剧场附近,车钥匙在你那儿吧?” 瑞安沉默了下。 “我送你?”他问。 “——好吧,我的确在想这个问题。”关于如果她不打招呼地把车开走,其他人应该怎么办,“那你到时候再把车开回来就行,你们要去哪里也方便。” “……不,”他瞥了瞥她的胳膊,“我是觉得你现在可能不太适合开车。” 祝槐:“……” 也是。 “你不问问我要去做什么?”她好奇道。 “……我相信你应该有自己的理由,”黑发年轻人有点纠结地补充道,“而且应该不是坏事。” 祝槐:“……” 连她自己也开始微妙地想,这算是坏事吗? ——阻止黄衣之王现世,那肯定不是坏事吧。 “不过我们认识才两天吧,”她系上副驾驶的安全带,失笑,“你至于这么相信我吗?” 她的问题理所当然地换来了短暂的安静。 “不可以吗?”他反问。 “别太相信我,”祝槐扬眉,“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瑞安:“是是是。” 他明显没有把现任上司的这句话放在心上——毕竟以警司的身份而言又能离经叛道到哪里去,哪知道连这身份都是临时充数的。 祝槐靠回靠背闭目养神,缓一缓胳膊上的隐约疼痛,瑞安见状也不再说什么。等估摸着差不多了,她睁开眼,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街道,“好了,在这儿下车就行。” “到时候麻烦再来接我吧,”祝槐想想,报了个差不多的时间,“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瑞安还有些疑虑,但见她并不打算就此解释,也只得点点头,目送她下了车走上街道,这才驱车离开。 罗吉尔早就大包小包地蹲守在约定的地方了,这会儿远远看她下了车却不急着过来,而是跟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外卖员说了什么,才端着一个香喷喷的纸盒走向这边。 罗吉尔:“……这啥?” 给他闻饿了。 难道行动前还有免费早饭?! “表演道具,”祝槐无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摸出橡皮擦掉了自己刚才在外卖单上用铅笔留的签名,“你找到后门了?” 占卜师给她指了指,就见祝槐头也不回地准备往那边走。 罗吉尔:“……就这么进去?” 祝槐:“当然。” 罗吉尔:“但是那边——喂喂喂——” 他昨天过去打听的时候差点就被抓包,里面可是有人的! 果不其然,他鬼鬼祟祟地跟着摸到门边,就听到她才进去没多远就被一个男人给拦住了,“你是谁?” “您好,”祝槐笑道,“披萨外送。” 罗吉尔:“……” 草。 “披萨?” 男人口音浓重,“我没有点披萨。” “那可未必——可以请问一下您的名字吗?”祝槐礼貌地问。 男人有点怀疑地说:“阿尔弗雷德·贾科尼。” “那就没错,真巧,应该是朋友或者同事给您点的?”她马上说,“请在这个单子上签收吧。” 男人这下似乎不疑有他,直接看也不看地在她装模作样拿出的外卖单上签了名,转身拿着披萨盒进屋去了。 门关上了,祝槐作势往外走了几步后,向罗吉尔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也蹑手蹑脚地偷偷进来。 “谁点的菠萝披萨?!”短短几十秒后,房间里传来了愤怒的咆哮,“还故意给我点菠萝披萨——开除!找出来直接开除!” 两人:“……” 好家伙,原来是个意大利人。 以及这是团长啊。 演出的准备工作应该早早就绪好了,后台在这个点还算安静,他们一间间偷听过去,就找了个听上去安静无人的直接推门而入。 但或许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房间不小,应该是空出的储物间或是临时活动室之类的地方。正中央的地上描绘着繁复庞杂的图案——活脱脱就是个魔法阵,旁边还有一些舞台上用的道具,比如正对面的墙上,俨然就是块宣传用的、以英文写着黄衣之王名讳的横幅。 而在她右手的桌边墙上,挂着一小块徽章,上面的黄色问号旋转着、伸展着,有生命一般自发地活动起来。 她又产生了那种熟悉的被注视感。 祝槐往旁边站了站,装作无意地用身体挡住了那块黄印,不让罗吉尔看到。 ——不如说不愧是信仰黄衣之王的剧团,有这种东西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虽然应该还并不算很重要,不然不会放在无人看守的地方。 一生都在追求魔法却第一次亲眼得见的占卜师看都要看傻了。 罗吉尔:“这、这是……” “……喂,”门口突然传来了个警觉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卡莲(祝槐)]进行斗殴检定,16/80,极难成功! 她毫不犹豫地出了手,单用左胳膊和一脚就制服了那个倒霉撞上门来的剧团成员,旁边的占卜师也十分地眼疾手快,抄起旁边的绳子就来了个五花大绑加堵嘴。 ……说起来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祝槐:“……你这不是很熟练吗?” 罗吉尔:“……”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算了,也不是坏事,”祝槐分析道,“你看他们这样,明显就是打算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勾当。” 罗吉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管他呢,这次好像真的能拿到魔法书了,他才不在乎手段。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为他们共同的目标一握拳。 祝槐:“所以我们现在是做什么?” 罗吉尔:“替天行道!” 祝槐:“没错。” 说着,她直接将那个黄印收了起来。 kp心里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 【……你准备干嘛?】 祝槐心道:“给哈利湖那边的某位来个现场直播。” 知道有知道的玩法,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玩法。 她现在只是个不知道已激活黄印有什么用就随手揣进兜里的小警察,她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kp:“……?????” 你再说一遍你要干嘛?! “可是可是可是,”某位即将一鸣惊人的魔术师此刻还在为上台焦虑,“我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啊——” “我到现在还没有艺名啊,难道上台直接说我叫罗吉尔?” “哦,”祝槐笑眯眯道,“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她直接拿起那条横幅和旁边桌上的剪刀,在那黄衣教团成员愤怒且不可置信的眼神和被堵住嘴的“呜呜”声中剪掉了左边的“the”,又剪掉了右边的“ yellow”。 “就叫‘kg’吧。”她郑重其事地说。 第64章 白夜(十一) 罗吉尔:“……” 淦, 这名字特么的怎么那么帅,怎么那么有品位。 他好喜欢! “很好,”他颇以为傲道, “从现在起,我就是‘kg’了。” 黄衣教团成员:“???” 呸!!! 他意识到有人要玷污他主的荣光,顿时更愤慨也更卖力地“呜呜”起来,奈何根本就没人搭理他。 “但是这样还不够。”祝槐说。 新晋魔术师:“!” 什么, 还不够吗! 他立刻摆出了一副虚心受教的表情。 “作为一名横空出世的新人,”祝槐谆谆教导,“还是有这么个名字的新人, 你就应该保持一些高深莫测的神秘感, 特别以咱们马上要做的事, 你也不想在哪露个真面目就被人寻仇上门吧?” “所以得来点伪装, 比如说——” 她随手从旁边抽出了一张面具,直接扣在了对方脸上。 “戴上这个面具, ”她义正辞严道,“面具可以常换,但‘几乎不露脸’就要成为你的个人特色。众所周知,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就是因为看不见你的脸, 你的粉丝才会对你保持新鲜感与好奇心。” 当然也是为了未来某一天有人打昏冒充你方便啦。 尚且还不完全了解眼前人有多黑心肠的新人魔术师在面具后肃然起敬。 他对自己的这层伪装很满意, 甚至低头扶着面具一扭一扭地扭起了太空步,扭着扭着还潇洒地一转头一挥手——倒真隐隐有了点后来那个嚣张的大龄中二的气势。 中二浓度过高jpg “挺胸, ”祝槐纠正道,“抬头——自信, 一定要自信懂吗!” 魔术师从善如流地纠正了自己的动作。 祝槐:“记得和你的观众多互动, 具体什么风格你自己看着办。” “放心, 我已经想好了。”魔术师压低了声音,以一种鼻孔看人的姿势深沉道,“天下地上唯我独尊。” 祝槐:“……” 祝槐:“很好,继续保持。” 要演出的话,以他现在的衣服肯定也是不行的——祝槐目光逡巡一圈,直接从旁边的一长列衣架里头挑了一件。 大概是《黄衣之王》这剧本所限,这些预备好的备用演出服装不是舞者就是宾客的华服,还有公主和一众大臣的。那要挑当然要挑地位最高的,不然也衬不了“kg”这个名头,正好祝槐瞧着国王的跟他身量差不多——干脆直接把那件拿了出来。 这简直是中二的三次方! 那被捆在角落里的教团成员在她疑似要到处翻箱倒柜的时候露出了一抹紧张之色。 这神色转瞬即逝,被他掩饰得很好,却还是没有躲过祝槐的眼睛。她余光观察着那边,手从一个个抽屉上虚虚地划过去。 他起初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唯独在祝槐将手搭在某个抽屉的把手时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就看到她猛地拉开了被放过去的上一个。 黄衣教团成员:“………………” 靠啊!!! 打开这个试图被对方浑水摸鱼蒙混过去的抽屉,祝槐看到里头有一个用不知名合金做成的哨子,还有几张由拉丁文拼凑组成的不明文段。 勤奋做笔记也不失为一种千古大错。 ……他们打算用拜亚基来增加召唤的成功率? 不过以她现在的人设理所当然地看不懂这些,所以当将面具掀到一半戴在脑门上的魔术师好奇地凑过来的时候,她就大方地也将那纸片展示在他面前。 ——然后就看到对方的死鱼眼瞬间像迸发出光芒一样闪闪发亮。 “这是魔法,这一定是魔法,”魔术师信誓旦旦地激动道,“我以前在别的书上看过一点相关的记载,但都是残缺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咒语的原文——” “这个应该是能束缚一种什么怪物,那个是制造一个……呃,好像是时空箱的改版,可以在不同地点通过绘制法阵制造出类似传送门之类的东西?” 他如数家珍,“还有哨子,附魔以后就能配合刚才那个束缚术,直接一吹,嗖地就——” 说着,他还怕说服力不够似的,在仔细辨别过那些字母后,一个词一个词地念诵了出来。随着他的低声吟诵,那金属哨子上居然真无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祝槐:“?” 这家伙,搞不好真是个学魔法的奇才。 魔术师:“看看看!快看!” “看到了看到了,”祝槐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收好纸条,“要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魔术师:“……嗯?” “进了一个就发现了这么几张纸片,”她向着角落里满脸痛难信的教团成员露出了一个微笑,“万一别的地方还有其他好东西呢?” 那个无意间撞破犯罪现场的倒霉蛋被他们塞进了杂物堆旁边,魔术师亲自扯了件破破烂烂一看就是次品的黄袍,在教团成员的颤抖中把他给盖上了。 抢地盘尚未成功,潜入仍需努力,俩人继续轻手轻脚地穿行在员工后台。 他们躲在墙后,亲眼看着一个原本正守在某个房间门口的剧团成员似乎因为演出的事宜被同伴叫走,而他们走过去听了听,也没有听到里头的声音。 好机会! 祝槐直接拧开了那门把手。 ——好运气总归是会用完的。 下一秒,他们都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人守着了——昏黑无光的房间里,正安安静静待在角落召唤阵上的黑影倏地转头看向门外的不速之客。 那只长着蝙蝠翅膀的乌鸦般的巨大杂种生物眼睛闪烁着红光,低低地咆哮出声,挥动着爪子径直向他们扑来—— kp几乎快要失去求生欲的声音响起。 【初次目击黄衣之王的侍奉者——拜亚基,意志检定,成功豁免,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六点san值。】 祝槐:“……” 斯卡蒂过了一次,换张卡还得再过一次。 [卡莲(祝槐)]进行意志检定,20/65,困难成功。 魔术师当机立断,“嘟——”地吹响了那只捂在手里的哨子。 正要袭击二人的拜亚基霎时僵直了兽爪,直挺挺地像一根冰棍一样,“哐当”栽倒在了法阵上。 就算这样捂着,哨子发出的声音还是有些尖利,祝槐果断拽了魔术师的衣服把他推进去,自己也跟着闪身,然后直接关上了门。 刚离开的剧团成员忽然站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声啊?” 同伴:“……啊?” 他听了听也没听到什么,看更是不见影子,“错觉吧?” “……那应该是,”男人有点犯嘀咕,“走吧,快去快回,看看团长叫咱们啥事。” 门后的两人悄悄打开了这空房间里头的灯,应该是怕拜亚基大肆破坏,屋内除了杂物以外几乎没有存放什么东西。 但也并非毫无保留,被留在这里的怪物比起囚徒更像是看守者。毕竟是负责侍奉黄衣之王的存在,总有些东西是它不会去碰的。 比方说——正好端端放在角落石台上的那本书。 这应该是个合订本。 封面上写着《塞拉伊诺断章》,但书如其名,似乎并不完整,有明显经过精心手工装订的痕迹。祝槐率先上前粗略地翻了一下,后半本应该就是《黄衣之王》的剧本。 魔术师:“??!!!” 他发达了—— 他屏住了呼吸,颤抖着双手将那本书捧了起来,瞧着简直是恨不得现在就抱着它亲上几口。 “这是魔法书吧?!是的吧?!”他兴奋之余还记得该有的礼貌,“咳……那啥,你要不?” 师父请,师父请。 祝槐:“……” 她想想后来某人视书如命的架势,原来是这么能忍痛割爱的人吗?! “不,”她用不着这个,选择另做打算,“我不要了,你想要就拿着吧。” 魔术师:“呜呜呜呜呜呜。” 什么叫灵魂知音,这就是啊!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不多见了!! “不过我有个点子。” 祝槐说:“难不成你刚才把那几种咒文都学会了?” kg严肃地点头,拜托,对他聪明绝——还没有绝顶的脑袋瓜开什么玩笑?! “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祝槐说,“来,当着我的面在对面的墙上开道传送门。” 魔术师:“……” 魔术师:“?????” 八点整。 已经有不少观众在验票后入场,剧院内的座位渐渐坐满了大半。祝槐和罗吉尔绕过这时候正忙碌拥挤的换装间和化妆间,另寻他路绕到舞台边沿,装置和灯光似乎都完成了最后的调试,工作人员放心地暂时忙别的去了。 幕布后的场景早就布置完毕,高处是破旧陈腐的伊提宫殿露台,地上的一方水池还因为装置尚未启动而只是片静谧的死水。背景墙上,粉红色的天空中央悬着两个太阳。 但他们现在也不需要这个。 寻了个没人经过的时机,两人聚在舞台入场处商量好待会儿在哪碰面,祝槐就冲魔术师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直接上。 祝槐也不急着离开。 她四下观察了一下,拉把梯子过来,挑了个角度最佳的位置把那块刻了黄印的徽章给挂上去了。 kp:“……” 是不是……是不是还可以稍微挽救一下,比如用点小手腕让它出点意外或者来点干扰流什么的—— 一阵暗骰声。 kp:“………………” 不要真的信号这么好地把直播传过去啊啊啊啊啊啊!!! 罗吉尔扣好面具,正好帽子,迈着六亲不认的中二步伐,大步流星地上了台。 他这一举顿时惊得台下一片哗然,而当作国王打扮——身上还披着个“kg”字横幅的假面魔术师在幕布前的台中站定。一道圆形灯光就瞬间打在了他身上,让他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而他傲慢地仰起头,也不说话,就直接一伸一缩手里预先为这场表演准备好的手杖,杖头立马喷出了绚烂的小礼花。 一头雾水的观众纷纷反应过来。 “咱们来看的不是戏剧?” “魔术?我没听说这前头还有魔术啊?” “来热场的?” 罗吉尔下意识瞥了旁边一眼,原本在控制台那配合的人已经离开了,而按照他们定好的计划—— 他摘下高筒帽,帽子内部画好了传送门另一端的小型法阵,这时正在只有他能看到的最底端散发着淡淡光辉。 魔术师一本正经地作势向观众展示了一圈空空如也的礼帽,然后收回到自己面前,果断地伸进去一只手。 “哎!”不远处,刚组织完人们进场的剧场工作人员一回头就发现了不对劲,“这谁啊?谁让他上台的?!” 另一个工作人员:“但是——” 他看看渐渐露出期待之色的观众——这会儿也不好直接当场把人给拉下来了啊! 罗吉尔面不改色,尽管在摸到那毛茸茸的手感时察觉到了不对劲,还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地继续了自己的演出。 ……他师父在传送门另一端塞了个啥东西? 所有人就这么屏住呼吸地看他掏啊掏,一点点、一点点地扯出了—— 一只毛发稀疏还五颜六色的怪物脑袋。 kp:“……” 他一爪拍在了自己脸上。 工作人员:“……” 卧槽,这什么鬼玩意儿? 同样懵逼的还有观众。 “啊??” “……丑得还挺别致。” “不是,这怎么看都不应该是这帽子里装得下的吧?!” “道具吗?这奇形怪状的是道具吗?!” 罗吉尔已经反应了过来,最近一排座位也距舞台有点距离,没有谁比他看得更分明,被他慢慢从传送门那边拽过来的…… 根本就是房间里的那只怪物好吧?! 很显然,一只正常的拜亚基会吓到人——但一只被绑成鹌鹑的不会。 拜亚基还维持着倒地时直挺挺的姿势,四不像的脑袋上涂抹了夸张的油彩,通体上下缠满了紧绷的麻绳,以一种根本不该容纳于此的大小硬生生地被他从用法术加固过的帽子里拽出了一大半。 观众席上立刻涌现出了欢呼声。 他们看不大分明,都以为这就是准备好的演出道具,剧院内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怎么可能是魔术——魔法!一定是魔法!” 但这一幕落在剧团成员的眼里,顿时惊没了魂魄。 “——这是谁?拜亚基怎么会在那里?!”刚走到台前的团长惊怒交加,转头就问,“那个房间不是你守着的吗?!” 跟在后头的两人:“……” 不是你把我们叫来问菠萝披萨的吗?! “又不止是我,”男人据理力争,“麦伦也是一起负责的,他从之前开始就不见了,谁知道去哪里了?” “麦伦——”团长愤怒道,“麦伦呢?!” “麦伦?!” 掀开那件黄袍的剧团成员惊呼,“你怎么会在这里?” 动都不敢动以免让黄袍落在地上亵渎了它的麦伦“呜呜”着让同事解开绳子。 刚一松绑,他都顾不上跟对方说话,想着之前听到的话,头也不回地朝着关拜亚基的房间冲去。 门没有关,麦伦一头栽过去拧开门把,就见目标正站在房间中央,面前的墙上是用粉笔画好的法阵和中央绽开的小型传送门。 没了——他扫过一圈,确认拜亚基没了,连石台上用来召唤的魔法书也没了,顿时急了眼,掏出小刀就吼着冲了过去。 祝槐并不出意料地回头。 [卡莲(祝槐)]进行斗殴检定,15/80,极难成功。 她躲开男人的一刀,抓住了他的肩膀,借着对方自己冲过来的惯性,直接摁向了那漩涡状的传送阵。 油彩拜亚基的重量可不轻,魔术师将它扔在地上,甩了甩酸痛的手。结果他刚抬头,就见帽底似乎又冒了什么出来,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抓—— 罗吉尔:“……” 麦伦:“……” 戴着面具的魔术师和被他揪着头发探出脑袋来的黄衣邪|教徒来了个面面相觑,但落在观众的眼里,那就是单靠一顶帽子的大变活人啊! ——观众沸腾了。 “好!” 不知是谁喊了这第一声,喝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渐渐地都汇聚成了同一种声音,欢呼着他戴着的那个横幅上的名字—— “kg!kg!kg!” 看什么戏剧看什么《黄衣之王》啊!!看魔术啊!!! 前一天还落魄在街头摆摊的魔术师哪见过这阵仗,一时间竟然控制不住嘴角上扬地傻笑起来,然后倏然间领会了师父让他戴面具的真实原因——原来是为了保持形象啊! 他一恍惚松开了手,而麦伦也在这时拼命一挣,又缩回了帽子里——准确来说是传送门的另一侧,紧接着就被身后早有预料的那人重新揪着向隔壁墙上一撞,后脑勺和墙面亲吻出了沉重的闷响。 麦伦:“……!” 他两眼一翻地软倒了,祝槐将他往旁边一推,转身离开了房间,还礼貌性地帮他关上了门。 ——溜了溜了。 后台还好说,台前可没有这么容易脱身,魔术师还沉浸在观众们的追捧中,浑然不觉危机的到来。 “等等,老大,”两个剧团成员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你看他夹在胳膊底下的是什么?!” 阿尔弗雷德·贾科尼也看到了那本书,登时像见到了菠萝披萨一样瞳孔骤缩。 “不是还有一只吗!”他吼道,“不管别的了,抓他,放拜亚基!” 不可名状的尖啸声扑面而来,刚还在装逼中跟观众们招手的魔术师抬头瞧见从舞台边缘直扑面门的怪物,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吹响了手里的哨子。 观众席上的惊呼与尖叫才刚刚响起,就在拜亚基的陡然坠机里灭了下去。 团长:“……” 剧团成员:“……” 你妈的,好丢人。 观众们:“噢噢噢噢噢!” 所以果然是道具吧! 但这下一出,kg也反应了过来,剧团成员们眼见召唤书被抢,也顾不上别的了,干脆就要冲到台上来直接抓人。 魔术师爆发出了与他体力不相适配的矫健,并灵机一动地扎进了观众席——另一头的大门还在敞开着任观众们入场。 剧团成员要追他还有些距离,他们本身自然不可能跟剧场的工作人员说过自己的真实目的,此时就气急败坏地眼看着目标一边逃跑一边亲切地跟沿途还以为这也是演出一环的热情观众握手,最后在夹道欢送中钻出了大门。 追兵当然不会这么快就放弃,魔术师气喘吁吁地甩掉最近的几个,直接绕进小巷,满腔热血地跟等在自己放好了大包小包的老爷车旁边的那人打了招呼。 祝槐:“演完了?” 魔术师:“演完了!” 祝槐:“怎么样?” “一级棒!”kg嘿嘿一笑,“我还要当魔术师!” 祝槐瞄了一眼巷口对侧,笑道:“我看你前途叵测啊。” “我这就走,他们追得上我算我输。”魔术师得意地拍了拍抱着的书,“哎,你真不走啊?” 祝槐挑了下眉,对方立马也从她的神情中读出了答案。 罗吉尔嘟囔:“……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地方。” “至少暂时还有要做的事,对了,记得别走有麦田的那条路,走另一个方向。”祝槐眨了下眼,“来吧,说好借我的东西。” “哎,哪能说借。” 魔术师爽快地说:“送你了。” 他摸出兜里的钥匙一扔,见她接住就一头钻进自己的老爷车,还不忘从窗里探个脑袋出来,“我找到地方躲就会发消息的啊!” 祝槐默认地笑着转了转那串房屋钥匙,俩人认识几天才在上台前第一次交换了联系方式,这会儿就目送着对方驱动着老爷车驶离了街道。 她自己往反方向踱了几步,就像是无意间经过这里的路人——反正除了一开始的男人和团长,其他人都没见过她,当然也认不出来。 果不其然,她才走出一段距离,身后就有繁杂纷乱的脚步声传来。 “在那儿!”剧团成员也顾不上她在了,指着那还能隐约看到里头那人演出服的老爷车就叫道,“回去告诉老大,咱们开车去追!” kg不愧是“kg”。 罪魁祸首感叹地摇摇头。 一个人就拉走了一个教团。 她慢悠悠地往外走,急匆匆先赶过去探方向的剧团成员狐疑地看过来一眼,就在她还有心情掏出了瓶饮料来喝的动作里打消了疑虑。 祝槐没事人似的走出了巷口,隔着马路经过乱作一团的剧院,拉开停在街边的商务车车门,自然而然地坐了进去。 “挺准时啊。”她回过头,也“咦”了声,“你们都在?” 路婉婉扒着椅背,“怎么?打扰两人世界了?” 祝槐:“?” 她还没什么反应,倒是驾驶座上的年轻人被呛着似的咳了两声——他抢在别人打趣前收敛了神情,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 望舒:“不是都在,还少了一个。” “还不是我们几个一醒过来发现人不见了?”他说,“问了多德才知道你来这儿了,所以你做什么呢?” 祝槐沉吟了下。 “帮别人实现了一下职业梦想。” 下一秒,一辆只能看到残影的老爷车从他们面前的马路上呼啸而过,后头还紧紧地追着好几辆轿车和巴士车——车身上还贴着某某剧团的标志。 祝槐:“就是他,是不是很适合当赛车手?” 瑞安:“……” 其他人:“……”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罗曼思索道,“煮啊,到底是什么呢?” 路婉婉:“我觉得我知道是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每次某人要搞点事,都会出事的那个…… kp还活着吗? 【……还活着。】 众人:“……” 完了,更好奇她做了什么了。 “不管是什么,希望你挺得住,”罗曼诚恳地说,“ran。” kp:“……” 别说的他好像已经出事了一样啊啊啊啊啊!!! [吴克]进行敏捷检定,5/90,大成功! 众人:“???” 你也挺离谱。 【……那你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抓住了,你你你自便吧。】 “嘿嘿嘿,”唯一不在车上的吴克立马从后头探出身来,“我就说没有一只小猫咪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吧!” 被他强行抱着还在奋力地“喵喵”挣扎的——正是那只跟了他们许久的黑猫。 虽说天下黑猫长得往往差不离一个样,可看它那双眼睛和依然灵动的反应,绝对就是同一只不会错。 “我冥冥中有一种预感。” 吴克深沉地说:“果然,下车一看,就见它蹲后面车顶上看剧院那边呢——绝对有问题啊!” “呔,大胆狂徒!”罗曼喝道,“你怎么如此不敬!” 吴克:“???” “喂,我上次不都教你怎么抱猫了?” 望舒马上接过了那只被他抻长了的黑猫,后者没用几分钟就在极具撸猫经验的前兽医怀里舒服地“呼噜呼噜”了起来。 虽然看着还是很不情愿。 “第三街那边有个宠物店,离得也不远,”望舒说,“去那边买个宠物箱吧——也不知道它什么来头。” 甭管什么来头,先近在眼前观察一下——他无非是这个意思,而且也可以借这个理由去佩特利诺庄园一趟,就当是让克里丝汀认认是不是自己的猫。 大家自然都同意这个提议,车开到第三街,望舒和路婉婉下去以后就走向了街后头那家宠物店。其他人坐在原地等他们,百无聊赖之际,忽然看到另一处的街口旁聚集了好些民众。 他们待也待了三天,知道这在早上的托萨市并不常见,互相对视了一眼,陆续下车往那边走了过去。 “您好,”祝槐就近拍了拍一位妇人的肩膀,笑着打了招呼,“请问这里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哎哟,”对方吓了一跳,脸色还有点白,第一反应却是劝她,“可千万别进去。” “——里头死人啦!”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彼此。 “死人?”祝槐问,“什么人?” “一个女孩。”妇人担忧道,“死状就跟报纸上说的一样啊,这不才有人报了警。可吓死我了,听说可能是一大清早死在那里的,那时候我正好经过这边呢,多走一步撞上了该怎么办。” “等会儿警察来了,说不定我还得去当证——” “我就是警察,”祝槐果断直接掏了警证,“请问您还记得当时有看到什么吗?” “什么都行。” 她补充道:“见到的任何东西。” 妇人有些惊讶,也没起疑心,就在她的要求下认真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所见所闻。 她回忆着回忆着,恍然“啊”了声,指指远处的某个地方。 “我看见……就在那边,有辆面包车开走了。” 第65章 白夜(十二) 妇人知道的不多。 她只是单纯地在那个时间段经过, 没有靠近案发现场,从头到尾只看到了那辆面包车离开的影子——正常人在这种时候连车牌号都不会刻意去记。 祝槐搬出自己警察的身份,问了她这些情况后也就放人走了。 “面包车……”瑞安露出了疑虑的神情,“所以, 安德鲁·凯兰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在场的四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哪里。 这座城市里可以有无数辆面包车, 可说到他们见过的, 只有安德鲁的那一辆。 “是啊。”祝槐慢慢地说,“我们当时都默认他是从城外去给杂货店送货, 但只是一家杂货店,有什么东西非得从城外的西郊往最东边的第三街送不可呢?” “其实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那个东西真的如此特殊。” 她思考了一下,又道:“不过他会出现在离那所诊所那么近的地方本身就洗不脱嫌疑了。” “我说啊,”吴克挠挠自己的假发——几人正在隐藏行踪, 为了降低辨识度, 他就一直戴着了, “我去碰瓷——不不不, 去友好协商的时候, 那小子可很不耐烦啊。” “但是之后就很好说话了。” 罗曼不可思议道:“煮啊, 所以他其实没有发现我忘开摄像机了吗?” 其他人:“……” 不这个根本没什么影响吧?! “重要的就是这个态度转变的原因, ”祝槐说, “为什么呢?是因为他怕了咱们人多势众, 还是因为我自证了警察的身份?” 同样也有另一种可能—— 他急着去料理还捆在诊所里的两个猎物, 所以才毫不犹豫地呵斥了耽搁自己时间的光头。然而一转眼, 本该在那里的路婉婉和望舒突然出现了,还是和警察一起——那当然没有着急的必要了。 他甚至不用再回去了,因为知道诊所马上就会被警方包围。 “还有一个问题。” 她道:“一般人会对警察的属地那么敏感吗?” 刚才那个妇人可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他当时的态度也……”瑞安皱起眉, “厄斯金说自己是被医闹打的时候, 他笑了吧?” 他说的“厄斯金”自然就是望舒的姓氏。 现在想起来安德鲁的那一声笑, 未免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虽然他马上就说是自己笑点奇怪,但这个关口总会起疑的。”祝槐下意识碰了碰颈侧,轻声道,“他不是还有一句话吗?开玩笑地问咱们去警局不是就近抓他吧?” 吴克:“不好,越想越可疑了。” 瑞安:“还有这个日期——” 吴克:“……日期?什么日期?” “是复活节,”罗曼幽幽道,“ran。” 在这个时候他都选择为飞天意面大神多吃两碗肉酱的。 “虽然说是换了工作目标,别连你们原来的计划都忘了。”祝槐扬眉,“这是第三天了。” 他们来到这里是3月23日,也就是周五。 复活节是在3月21日之后满月后的第一个星期日,正好是今天,3月25日。 ——至于教会的弥撒,是在3月28日的周三。 “这么说——”吴克忽然反应过来,“他不是还在自助超市买了吃的吗?!” 他恍然道:“既然是疑似在进行邪|教仪式,他选择在复活节动手肯定也有什么寓意吧。所以他一开始应该没有打算直接杀了望——尤斯塔斯他们,而是等到今天再说?” ……她觉得这个有点不太好说。 “我进去看看。”祝槐道,“你们先留在这里。” 瑞安马上说:“我也一起。” 祝槐看了他一眼,“不,你去把车开远点,别搞出和刚才一样的目击证人来。” 小警察很明显地还想再说什么,祝槐摇摇头,转身亮出警察证拨开人群——用不了多久,警局那边赶来的人就会知道这里早就出现过一个自称来查案的家伙,再在局内一问,当然很轻易就排除得出不是自己人。 佩特利诺家会揪出警方的内鬼,但问题出在藏在内鬼背后的究竟是谁。 他们还在暗处。 人群只敢围在巷口外,她越往里走,血腥味就越浓重。 甚至不止是铁锈般的血气,还有一种更昭然的带着腥的古怪味道提醒着她——死者恐怕是被分尸了。 这里是第三街的汉伯宁小巷。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注定,女尸横陈在这条与他们的现实里某个著名杀人狂出没地同名的小巷里,死相远比单纯的开膛还凄惨。 她的脑袋被摆在正前方,切口工整,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苍蝇缓慢地爬上了眼白,翅翼扇动出烦闷可怖的嗡嗡声。 致命伤应该是背后的那一刀,内脏从应该是被剖开的胸腔里流了出来,四肢也被完整地切断,平放在躯干周围。 这当然是某种邪|教的献祭仪式,但凡看过这现场的人都做不出别的判断来。女尸身下用她自己的血画出了样式奇特的圆形图案——只是现在被更多的鲜血和淡黄色的脂肪淹没了。她背面朝上,刀是从罂粟纹身的正中捅进去的。 最诡异的是,刀口处涌现出了一小团狰狞恶臭的肉块,就像是有什么曾经从里面破茧而出却失败了似的。 【目睹——】 “我都升到警司了,”祝槐说,“没见过多少案发现场说不过去吧,你看我的表现需要过意志吗?” kp:“……” 哼! 祝槐直接拿出手机,拨了路婉婉的电话。 宠物店内。 路婉婉:“……” 路婉婉:“认真的?” “这也是为了它的身体健康,”望舒刚签完自己的名字,抬头就严肃地说,“又是降低患病率又是延长寿命的,有好处还要什么自行车。” “但凡我现在是兽医,”他道,“我就自己给它做了。” 路婉婉:“………………” 你还超遗憾的是吗?!! “你还是先把手伤养好吧。”她默默道。 望舒:“……” 打人不打脸! 而旁边的便携箱里,自从他们说要给它做绝育手术,那只黑猫就好似真听懂了般的尖叫着上蹿下跳起来,不停地用爪子挠着门,明摆着一百八十个不情愿。 望舒:可是现在做绝育手术打六折啊! 一切的万恶之源开始于刚进宠物店,路婉婉随口问了句“它公的母的啊”,于是某位兽医当场以再娴熟不过的手法举起也莫名愣了一下的黑猫飞快地一眼判断了对方的性别。 “公的。”他正色道。 且没有绝过育。 看样子也满了八个月,是时候变成公公了。 旁边的店员马上趁机推销起了自家店内最新的促销优惠,据说是割一送一。 ……不是,兽医心道这也没有说只割一边的吧! 但宠物店提出的价格也的确很优惠,他们一楼是店面,二楼就是宠物医院,直接就可以实现无痛入院。 每当有一只公猫被送进手术室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不过望舒还是懂不要越俎代庖这事的,所以只是趁着打折先跟宠物店预订了手术,等克里丝汀确认不是她家黑猫之后再带过来。不然离家出走的时候还是完整的,送回去的时候却丢了点东西,这上哪交代去。 黑猫在宠物箱里喵喵叫得又惨又好笑,连店员都忍不住在他们付完定金以后多塞了几把猫粮和冻干。 路婉婉拿着那一小包猫粮,觉得这做绝育送零食的现状简直是槽多无口,最后默默道了谢塞进兜里,顺带抓了一点给它放在箱子里。毕竟虽然看起来它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但谁知道它上次是什么时候吃的饭不是? 还在抗议的黑猫很有骨气地扭过了头,绝不为五斗米折腰。 就和被小鱼干骗了身骗了心的鱼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来托萨的游客因为害得人心惶惶的接连凶杀案大幅减少,但不代表完全没有。正值复活节,街角的彩蛋雕塑挽救了大部分的节日气息,也有人事到临头才像某个光头一样一拍脑袋想起来这码事,赶着一大早来超市临时抱佛脚地来采购点节日物资。 他们出宠物店的门就正赶上了出超市的人潮,刚走没两步就不得不停了一下,来给拎着大包小包的家庭煮夫主妇们让开点地方。 “喵——!” 黑猫忽然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凄厉叫声。 它浑身都炸了毛,本来好好关上的猫笼门不知何时竟然自己开了。本来关在里头的猫咪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从望舒怀里的宠物箱中跳了下去。 黑猫在腿脚和运动鞋高跟鞋之间窜来窜去,径直没了踪影。 “哎!” 两人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声,拨开人群就试图向猫逃窜的方向追去。捧着箱子的望舒稍微慢了点,两手空空一身轻的路婉婉更快一步,四下顾盼间瞧见了一抹转过街角的黑影。 “咦,是那时候的几个哥哥姐姐?” 小女孩可爱甜美的声音响起的刹那,望舒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再转回去就失了黑猫和同伴的踪迹。 “等等!”他只得喊道,“艾丽西亚——” 他的喊声被落在身后,淹没在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中。 路婉婉追进了小巷,听到划破空气的锐利笛声也有点紧张——他们现在的身份可容不得马虎。而她一抬头,蹿没影的那只猫就站在垃圾堆的纸箱子上方,黑猫见她追过来也一愣,转身又跳了下去。 路婉婉:“……” 你够能跑的!! 她追,它逃,他们都插翅难飞。 她的手机在这时震了起来。 “喂?”她边追过巷尾转角边在接起的时候看了眼来电显示,“卡莲?” “你在哪里?” 祝槐问:“你和望舒,你们两个在哪儿?” 那看来瑞安不在她旁边,路婉婉也放下那点角色扮演的架子,干脆道:“刚出宠物店,猫不知道为什么跑了,我应该马上就能——” 猫尾消失在墙后。 “别管猫了,”祝槐马上说,“现在就回来。” 路婉婉:“诶?” 祝槐说出这句话时,她已经转过了拐角,瞧见黑猫静静地站在下一条巷口,闻声耳朵动了动,不叫也不跑,就这么回头看着她。 “安德鲁可能就是‘花匠’,别的先不说了。”祝槐言简意赅道,“附近又发生凶杀案了,你应该也知道吧,有些凶手喜欢在事发后回到现场——不管是为了欣赏自己的‘作品’还是从警方那里了解情报。” 安德鲁无疑已经在他们面前表露了后者,他还更夸张,真的送他们去警局报了案。 “叫上望舒,”祝槐说,“你们先想办法往大道上走。” 黑猫后退了两步,简直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下一秒,墙后重物的猛然撞击声和女人被闷在口中的尖叫声就一起撕开了巷中在她追过来后不到十几秒的宁静。 还有男人的气喘,就像是经过追逐以后终于抓住了目标,开始泄愤似的揪着她的脑袋一下下往墙上撞。 凶案现场应该就在几条街外,那边的最可能是谁几乎不用作他想。 他的确回来了。 路婉婉忽然明白了。 ——但不是主动,而是因为某种理由,他还没有离开或是被迫返回了这个地方。 “你姐姐的死刺激到你了?还敢逃跑?”那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冷笑着反问,“是,我答应过你们,牺牲了她就会放了你。” “——不过。” 他无情地说:“是在仪式成功的前提下。” 一墙之后,传来女人哀恸又恐惧到极点的哭泣声,她口齿含糊,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你说‘你不想死’?”男人说,“嘿,看看你姐姐为了你多么努力,只是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突然就暴怒起来。 “就差一点!”踢打声前所未有地响亮,“明明只差该死的一点就可以成功了!” “但是你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呵呵、哈哈哈哈,所以她能做到的事,你也可以做到的,你会像你姐姐一样——不,比她更努力的吧?” 他粗喘了几口气,声音变得和缓而平静。 “别辜负我的期待,明白吗?” 其实这通电话打来的正是时候。 她完全来得及离开。 女人在哀求在挣扎,男人殴打她的声音盖得过巷口之外的脚步声,他不会发觉她来过。 她完全可以转身就走,将这一切留在身后。 她知道这里的位置,以她的体力和武力,离开去求援才是最理智最正确的选择。 男人甚至用不了几分钟就可以带着他失去反抗能力的下一个牺牲品离开,而以她估算出来的距离,其他人过来至少也得十多分钟,她回去再带来就是翻倍。 但如果运气好,他们还是能撞见他的——如果运气好。 运气不好又怎么样呢? 她会记得听到的这些声音,也许还会梦见,不过也就是这样了,又哪能比得上自己的命重要。 反正只是——就只是一个npc,她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连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三次机会用光她自己也会死掉,没有谁会去苛求只想自保的人,毕竟他们就是想活下去罢了。 ……玩家有三次机会。 可他们只有一次。 “……不,”路婉婉艰难地轻声说,女人的哭叫遮住了她的声音,“我觉得我走不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下,又说了什么。 路婉婉:“……嗯。” “我确定。”她道。 殴打声渐渐弱下去了。 “你应该庆幸祭品不那么好挑选。” 男人冷漠地说:“我才不会急着杀了你,而是多留你个一两天再来一次。” “当然,”他又道,“如果你还能活到那时候。” 路婉婉丢掉捏着的刀片,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了一眼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就近摸了摸旁边的猫脑袋。 黑猫一反之前的做派,乖顺地站在原地,幽绿色的眼睛凝望着她。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路婉婉不抱什么希望地悄声道,“去把他们带来这里。” 依然看不出来它听不听得懂,黑猫就是安静地转过身,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了,只不过在转弯前最后回头用那碧绿猫瞳看了她一眼。 路婉婉站起了身。 她很害怕,怕得不得了,怕得连每走一步时小腿都在发抖。 哪怕已经经历了不少,哪怕早在进游戏前就对自己要面临什么有着心理准备,但她那时都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学生——还没毕业那种,实在难以做到将自己的脖颈暴露于屠夫的铡刀下还能心态如常。 她肯定打不过对方,更别提以她的经验也看得出来——对方既然真的在用人类进行献祭仪式,八成还掌握着别的法术。 要是站在这里的是其他人就好了。 路婉婉突然想。 就算不是祝槐,别人也总归比她能做到的多得多。不说这次当了个肌肉男的飞天意面信徒,吴克那90的敏捷只要不被骰子背刺,夺个刀什么的也是没问题的,还有望舒—— 路婉婉:“……” 望舒还是算了吧。 想想对方和自己一起被打昏绑在诊所里的惨状,她在这种时候居然有点忍俊不禁。不过这多少是缓解了点情绪,她好歹不那么紧张了。 她转过了那个拐角。 对方显然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在一瞬间就警觉地望了过来。 站在墙后的是安德鲁·凯兰。 或者说是自称叫这个名字的青年。 看到是她,他有那么一刹有点错愕,紧接着就是出乎意料的好奇。 那目光落在路婉婉身上上下打量,激得她又恶寒起来,她觉得他不像是在看她这个人,而是一团该从何处下刀的活肉。 他似乎下意识地想把沾了血的手往背后藏去,但马上就放弃了这个打算,毕竟那么大个罪证就躺在他脚边呢。 那女孩可能比她还小几岁,经过了那么一番殴打,整个人奄奄一息地趴倒在地,再没有一丝挣扎的力气。糊了鲜血的长发也被拽得杂乱不堪,连头皮都秃下了一点来。 她连鞋都跑脱了一只,结果还是没有逃脱杀死她姐姐的凶手的摧残,只有身体还在微弱地起伏。 “嘿,”茶发青年又露出了他那清爽的、开朗的笑容——哪怕他拿着的刀尖正对准了她所在的方向,“看看这是谁。” “真是令我惊讶。” “花匠”轻声说:“看来你都听到了。” “那两个警察呢——你们能那么快就撞上警察一起行动,可实在吓了我一跳。”花匠第一反应就是瞧瞧她身后,笑道,“所以你为什么没有逃跑?就像你们上次做的那样?” 因为愚蠢的、很可能会害死她自己的牺牲精神。 路婉婉咬紧了嘴唇,她知道这样做很傻。 转出来的同一刻,她对上了受了重伤的女孩艰难从地上抬起的视线——也看到了对方眼里满是希望与恳求的光,可下一秒,也就是现在。 在看到只有她一个人之后,那光马上黯淡下去,成了疯狂诉说的绝望。 路婉婉读得出来。 她在叫她快逃。 这不该是一个仅仅在游戏意志操控下的路人“npc”会有的眼神。 她参加的模组已经可以用两只手来数,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和形形色色的人道过别。在玩家离开的时候,一切仍然在运转,人们仍在照常生活,只是相处中少了玩家各种各样的因故不在。 除了有时会因为骰子产生影响,“npc”们完全拥有自我的意志。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不能说就像所谓的“玩家”一样真正地活过呢? 这个“游戏”……真实与虚假的界限究竟在哪里? ——他们的世界是真实的,这个世界就一定是虚假的吗? 她已经有些区分不清了。路婉婉隐约意识到那不是应该去触碰的事,比起她那个或许还有机会实现的目标,这样贸然跨越那道界限会令人万劫不复。 正如她所认知到的自己这个人,她缺乏武力,她不够聪明,在很多时候无能为力。 但即便是她,也有可以做到的事。 “我也是你选中过的祭品,对吧?”路婉婉问。 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让我给她包扎,”她坚定地说,“我来代替她。” 第66章 白夜(十三) 同样的车内座位, 连车座坐垫都如当初一样柔软得恰到好处,路婉婉此刻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这是当然的,那时候大家都在,如今却只有她和另一个被虐待到半死不活的受害者。 路婉婉直到现在才得以为她的伤势做一些处理, 假称自己叫“安德鲁”的连环杀人狂可不会像他们那样刻意制造稳定的环境来急救——他知道她的同伴应该就在附近, 要的只有尽快离开小巷。 同样地, 因为知道她认识警察,花匠当场就要她交出手机, 直接对着墙砸了个稀巴烂。 他也不答应将女孩留下来,理由是姐妹两个都被带去过他的藏身地。 其实还有另一个二人都心知肚明的原因。 ——只要女孩还在,她就不可能自顾自地逃跑。 也恰恰如此,花匠没有限制她的行为能力, 而在她提出那句话时, 用一种新奇又不可思议的眼神端详着她。 “好啊, 完全可以。”他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语气中却藏着令人不安的期待, “如果是你, 那应该做得到吧。” 路婉婉现在想起那舔舐般的视线还是隐隐地犯恶心, 她尽力将女孩平放在最后一排的长座位上, 然后把对方的脑袋偏向一侧, 以保持呼吸通畅, 并同时用自己的手帕为她按压止血。 条件太简陋, 她的急救箱都还在车上,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抛开别的一切不谈,她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位伤患在自己面前死去。 然而对方最需要的还是专业的医疗救治。 女孩还留有微弱的意识, 有些充血的眼珠困难地转向面前的人, 她试图抬手, 却因为忽然剧烈起来的疼痛而无果。 “放心,”路婉婉安抚地握住了她的手指,“会没事的。” 花匠冷笑了一声。 比起那副健谈的模样,他此刻更像是完全懒得跟她们说什么,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往这边看上一眼,以免不知死活的猎物做些出格的事。 路婉婉抿抿唇。 她悄悄用车座底下的斜坡又抵了抵运动鞋鞋跟,让被挖下来过的那一块粘得更牢靠点。 那时的电话里,在确认过她的想法后—— “好吧,如果你执意这样……”祝槐又道,“那我们是时候来考虑一下最适合藏东西的地方了。” 路婉婉:“……?” “你应该带着手术刀片。” 祝槐说:“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带点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强力胶。” 好巧不巧。 为了避免一些该用的工具器械临时掉链子的事故,她真的有。 “——警察来了。” 带着点呼吸急促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响起,祝槐抬头望去,瑞安撑着墙又补充道:“我是说这边的警方。” 祝槐:“我不是让你去挪车吗?” “已经停在该停的地方了,”瑞安连忙说,“兰格和……歪瑞古德已经去宠物店那里叫他们了。” “所以——” 尽管鼻尖早已萦绕着重到使人不适的血腥气,他直到这时才真正看到她身后——巷子深处里的尸体。 他怔怔地望着那具残缺不堪的女尸,就像是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瑞安的脸色很差。 差到隐隐有些苍白,他的身形摇晃了一下,眼里随即蔓上了怒火,却又不似单单冲着眼前这幅景象而来的。 祝槐瞧着他的反应。 “还好吗?”她问,“你应该还没有下过现场?” “……没事,”瑞安说,“我也是看过不少照片的。” 照片当然不能与亲临其境同日而语,但既然他想逞强,祝槐也不戳穿,就听他又道:“所以现在去和他们汇合,然后尽快离开?” “是要汇合,但不是为别的。” 祝槐道出了让他瞬间惊讶的一句话:“艾丽西亚被‘花匠’带走了。” 第三街的宠物店外。 “我也说了,”望舒说,“其实我不认识你。” 他捧着空掉的宠物箱,实在是有些烦躁。他已经走到了向路人打听下来知道的“宁宁”消失的那条巷口,却还是东张西望地寻不见对方踪影。 “因为哥哥没有见到我嘛,当时和我说话的是另外的哥哥姐姐,但是我后面有看到你们一起。”跟上来的小女孩满怀抱歉地说,“要是我没打招呼就好了,哥哥也不会跟那个姐姐走散了。” 望舒:“……” 他也不好向小孩子发火,只好僵着脸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莉莉!”小女孩高兴地说,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有两个人在往这边走耶,是哥哥你认识的人?” ——是吴克和罗曼。 望舒“嗯”了声。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她识趣道,“先走啦。” 望舒瞥了她一眼,默认地看着对方蹦蹦跳跳地走远了,这才将有些莫名的眼神投向自己的两个队友——他们这会儿不应该在商务车那里等着吗,好端端跑过来除了突然搞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出事了。 吴克看到他独自站在这里,表情更奇怪了,“艾丽西亚呢?她没跟你一起?” “没有,她去追猫了,”他心里不妙的预感愈加重了,“怎么?” “安德鲁那孙子很可能就是‘花匠’,还又杀了个人,你听到警笛声没往那边想?桑切斯先想办法进去看现场了,瑞安去找她了——”吴克说,“算了,咱先跟他们汇合去。” 望舒做了个深呼吸。 ——他听是听到了,但还以为是什么更远的地方出了事,比如酒店早起的清洁人员终于想起来为昨晚的袭击报案。 但现在也不是掰扯这个的时候了,他们急急忙忙地往汉伯宁小巷那边走,就在半道上撞见了另两人。 等到从祝槐口中听到路婉婉的事,一行人的神情都在“果然如此”和担忧之间来回交换——特别是最后和路婉婉一起行动的望舒,完完全全地在懊恼。 望舒:“要是我当初没有多看那一眼而是一起追上去——” 吴克:“你会买一送一。” 罗曼:“没错。” 望舒:“……” 可闭嘴吧你们!! “不算是一无所获,我们至少知道那只黑猫是见到谁才那么惊恐了,”祝槐说,“虽然也不排除是因为人群里的其他人——” “应该就是她。” 望舒说:“我当时回过头就看到她站在身后,别人都没有那么近了。” “就这么小小一座城市,”吴克沉默了,“到底卧虎藏龙了多少东西?” “而且,我也认为尤斯塔斯没有追上反而是件好事,”祝槐思索道,“花匠要的应该是作为女性的祭品,男性很有可能被当场杀死——之前那样只是个意外,郊外视野太开阔,又在车站周围,不太好就近在外处理。” “另外,我看过了现场。” 她说。 “受害者很显然是被带到小巷里后才死亡的,咱们都看过了那个图案,花匠也是真的自己动手去做——纹身大概要多久?” “那个复杂程度的话……”望舒思索道,“应该至少五个小时吧。” “我和艾丽西亚通话的时候,听到花匠抓住了另一个祭品,应该是这次受害者的妹妹。”祝槐说,“她是这样才没有逃跑的,而就那个女孩子还能行动的情况来看……” “至少从到达花匠的据点,到纹身结束,这几个小时期间只要艾丽西亚尽可能不触怒他,”她道,“她应该是安全的。” “不过,”罗曼提出,“如果那个纹身会对人造成什么影响,也很不妙吧?” 瑞安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话。 “还好吧,只要想办法打断,不让他有机会完成,问题是这应该怎么找——” 吴克嘀嘀咕咕:“这孙子会往哪跑啊……” 祝槐正打算继续说点什么,一声细细长长的猫叫就横插进了他们的谈话。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就站在被瑞安停进无人小道的商务车车后。而那只眼熟的黑猫轻盈地三两下跳上车顶,睥睨着几人又叫了一声。 “你还敢来,”吴克没好气道,“现在都多大乱子了。” 黑猫:“喵——” “哎,你赶紧听听。” 吴克用胳膊肘捅捅望舒,“这说的什么?” 望舒:“……” 他是兽医又不是兽语翻译! “……我怀疑它想让我们跟着它走,”半晌,他纠结道,“要去吗?” 他当然相信万物有灵,甚至觉得动物指不定比人还可信几分,可这建立在不是这样赌不起和浪费不得时间的危急关头的情况下。 “去吧。” 出乎意料地,祝槐说:“看看它要带咱们去什么地方。” 黑猫又望了他们一眼,跃下车顶,当真以一副领路的架势走在了前头。众人面面相觑,跟着它三绕两绕,这就到了望舒先前追到拐角前就无果的那条小巷前。 吴克:“它不会是……” 罗曼摸摸下巴,“我就知道猫猫肯定有点东西。” 然而当他们真的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随黑猫来到那条小巷,巷中空有一滩血迹。 望舒:“所以,这里就是……” 祝槐补上了他的后半句话:“艾丽西亚被带走的地方。” 路婉婉是偷偷打开免提让她听到过一点动静的,她看着地面上趴伏过的痕迹,又戴上手套碰了碰墙面上还未全干的鲜血,一一对应上了那些听到的撞击声。 “但是这边也什么都没有,”罗曼抱着胳膊,“煮啊,这可怎么办?” 黑猫再次“喵”了一声,它示意似的将脑袋凑近地面,一行人也注意到它站着的地方在墙边落了几粒褐色的小圆饼。 “猫粮。” 望舒捻起一粒来,作为兽医,他明显对宠物粮的种类很有辨识能力,“是宠物店店员送的,当时她塞兜里了。” 黑猫一路边走边嗅,猫鼻子比人眼还更好使,很快循着路婉婉偷偷丢下来的猫粮带他们穿过小巷另一头,又在绕了几个拐角后,忽然停了下来。 对面就是空旷的公路。 众人:“……” “看来他们在这里上了车,”瑞安说,“所以没办法再留下记号了。” “大概……” 祝槐若有所思道:“我们的对手有点谨慎过头了。” 她站在途径的一扇门前,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向内转开了。 “猫粮可以连成一条线,但那条线在这里有点凹陷。”她转头,向有些讶异的其他人解释道,又示意了一下落在门口的那几粒,“——他们说不定进去过。” 这是家烟酒店。 售货口在另一侧,那扇门通向的是商铺内部后方,他们一进去就看到昏迷过去的老板姿势古怪地扭倒在地板上——打晕他的人似乎很没耐心地直接将他推在了那里。 原因也很昭然,正对面的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显示的正是监控界面,操作者急到连软件都没关。 或许也是有着极度的自信吧,料想自己就算这样也不会被人发现什么,祝槐一眼扫过去,看到被删掉的那部分录像,突然就被挑起了胜负欲。 “kp,”她问,“可以试试能不能还原一下数据吗?” kp:“?” 看淡了,他什么都看淡了。 反正再怎样,横竖不就是一个死字吗,那为什么不趁着在那之前要怎么嗨就怎么嗨呢! 【过,都可以过。】 【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哈哈哈哈嘿嘿嘿嘻嘻嘻嘻嘻!】 望舒:“……” 不不不在这之前你应该先担心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吧?! [卡莲(祝槐)]进行计算机使用检定,1/5,大成功! 祝槐:“……” 众人:“……” kp:“……” kp:“???????” 他收回自己刚才那句话!!! 【离谱!你是真的离谱!】 祝槐:“……我也没想到真能过啊!” 可能就是黑客的自我修养吧。 【那你以你那原本只会老老实实敲表格的贫瘠计算机知识,盯了监控画面半天,突然就找到了这些根本不知道哪个是哪个干嘛用的选项与excel函数的谜之共通之处,奇迹般的恢复了原本被删掉的数据。】 “什么共通之处?”吴克忍不住问。 kp:“……” 别问他!他不知道!! 祝槐:“……其实只要让我自己正常上手就行了。” kp:“???” 你不早说! 瑞安也震惊地看着她坐在电脑前手指如飞,完全没料想到上司的另一面。他们也没用几分钟就知道了录像被删除的原因——店面的摄像头对准街道,正好拍到了停靠在路边的面包车完整车身和车牌号。 车牌号没有意义,以她这个记性当然是搭车就记得的,就在之前路上联络州署时查了发现是假的。 花匠特意删掉这段才耐人寻味——所以难道是面包车本身在某些地方有记忆点? 他们当初的碰瓷录像也只拍到了车头部分,这样凑齐或许也是件好事。 然而这段监控也就到此为止了,那之后画面骤然熄灭——明显是被谁直接关掉了。 被删除的还能还原,录都没录的就没法了,这下,原以为多了条线索的众人不由得又有了股无从下手的乏力感。 祝槐:“嗯……” “我得坦白一件事。”她忽然说。 望舒:“什么?” 他直觉不是好事。 “话说在前,”祝槐诚恳道,“我只是一时好奇,绝对没有任何恶意。” 祝槐:“我真的就是那么随手一放——” 吴克:“……你先说是啥。” 谁信她是随手啊! “你们每个人——我说的是每一个——身上,”她摆出一副已经在反思的表情,“都有发信器。” 【噗嗤。】 众人:“……” 众人:“?????” 您还记得这是合作团吗?!! “情况特殊嘛,”祝槐眨眨眼,“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凶手报复的未遂受害者,两个浑水摸鱼加入进来的记者,我怕在分开行动的时候出意外就先预防一手了。” 当然还有一点上个模组遗留的教训。 而且难得当一次警察,想要什么设备就随手拿得到什么设备,肯定要物尽其用了! 这下不就派上用场了。 望舒:“你倒是说一声啊!” “知道了才会过分注意,”祝槐说,“真有危险了反而容易暴露——所以一般而言,还不如让你们不知情地带着。” 望舒:“……” 怎、怎么觉得有点道理。 瑞安听出点别的来了,“那我……?” 祝槐:“没有。” 毕竟他们两个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起行动的。 瑞安:“……哦。” 其他人:“???” 你为什么失望啊?!你到底在失望什么啊?! 罗曼冷静点,“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各种各样的时候,”祝槐说,“比如艾丽西亚就是拍一下肩膀的时候,尤斯塔斯就是包扎的时候。” 望舒:“………………” 他依稀记得自己当初疼得惨叫有谁帮忙扶了一把,这下往脖后一摸,果然从领子底下揭下来个贴纸状的发信器。 但现在这些都先放在一边,对方这样说也就意味着—— “艾丽西亚身上还藏着发信器。”他说。 祝槐“嗯”了声。 她打开手机,显示出的缩略地图上,唯一一个孤零零的红点正在慢慢朝着远处移动。 “我说你怎么不着急呢,”吴克啧啧摇头,又反应过来,“不对啊,那咱们还不赶紧去追?” “首先不能让花匠知道,他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他能在短短几分钟里删掉监控,也足以说明一些东西了。”祝槐说,“这家伙的反追踪能力很强,报复心也很……如果被他轻易就发现我们追了过来,自己又八成跑不掉,搞出个车毁人亡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暂时先等等,稍微落后一点距离再追上去,最好的时机就是等他误以为已经安全的时候——不过只是相对,具体就随机应变吧。” “那小子之前可是一点都没有在咱们面前表现出来啊,”吴克摸着下巴,“听着描述有点像是……哎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瑞安:“反社会人格。” 望舒忽然疑惑地“诶”了声。 只见那只领着他们来的黑猫跳上桌面,爪垫按来按去,通过脸滚键盘输入指令,打开了个新建文档。 众人:“……” 妈呀,猫真成精了。 黑猫慢吞吞看他们一眼,爪垫又踩上按键,打了一连串字出来。 [伟大种族可以为你们提供帮助。] 望舒:“这,你——” 险些当场入院的黑猫幽幽地望着他,眼中写满了新仇旧恨。众人不由得也沉默了,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能从猫脸上看出呵呵冷笑的表情来。 [谁是你儿子。] 猫爪又敲了几下。 [我是你爸爸。] 望舒:“……” 望舒:“?????” 第67章 白夜(十四) 众人:“……” 这什么父子局。 “诶, ”吴克又捅捅望舒,“怎么回事啊?” 望舒:“呃。” 望舒:“这个……” 黑猫:[呵呵。] 它高贵冷艳地抬着下巴,每一根猫毛上都流露着鄙夷与蔑视。 “这事吧, 怎么说呢……”望舒满脸的欲言又止,“我觉得不能怪我——你说你们捡到猫以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 罗曼:“供起来。” ——猫奴踢出比赛。 瑞安:“打疫苗。” ——这是正常人思路。 吴克:“……先拍个百八十张的照片?” ——哪来的新兴萌宠博主? “你不会——”唯独祝槐, 想起某人曾经在现实里得意洋洋的宣称, “差点就给它做了绝育手术吧?” 至于为什么是差点,因为如果已经是现在完成时, 她怀疑他的脸上已经多出几道猫爪印了。 望舒:“咳咳咳咳咳。” 其他人:“……” 在座男同胞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从额角落下一滴冷汗。 ……你这还能怪谁啊!!!! “儿啊, ”吴克胳膊肘搭上旁边兄弟肩膀, “这爸咱就认了吧。” 望舒:“???” 占谁便宜呢你!! “愿煮保佑你的蛋蛋,”罗曼双手合拉面, “ran。” 黑猫:[?] 还没丢呢! 望舒:“……” 不要让意大利面保佑这种东西啊!!! “啊这, ”一签名成千古恨的望某人连忙为自己的行为找补, “我这不也是一时着想心切,谁能拒绝打折啊——” 黑猫:[呵。] 你恨不得自己上手!你明明就在期待!你根本没停过! 吴克:“看来这事只有认了爸爸才能解决了。” 罗曼:“煮说也是。” “这个认亲仪式可以之后再办,现在先专注一下重点,”祝槐秉持着一无所知的人设,“但是话说回来,‘伟大种族’是什么?” 在场其他调查员都知道她是在明知故问, 毕竟这么多模组经历下来,谁能没见过或是完全没有听说过到处抢人身体的盗号种族呢? [我们自恃伟大,是因为我们已经征服了时间。] 黑猫的说辞与当初她在泉城教堂见过的那位神父大同小异。 [我们穿过时空的长河,依附于其他种族的肉|体, 以此学习他们的知识, ] 望舒:“所以……你穿成猫是为了学喵语?” “能教教我不?”他诚恳地说, “爸。” 祝槐:“?” 说到这个你就认得好爽快啊! 黑猫:[……] 黑猫:[哎。] 草, 真就应了。 “爸,”罗曼凑上来,“我也想学这个。” 其他人:“???” 你又是哪来的便宜儿子! [我可以让你们也变成猫,这样你们自然而然就会了。] 望舒:“……” 罗曼:“……” 那不了不了不了。 [还有,我不是为了这个才获取猫的身体的。] “那你为什么选择当了只猫?”祝槐好奇地问。 黑猫露出了有点无语的表情。 [坐标错误。] [预定选择的对象本来是佩特利诺的家主,克里丝汀·佩特利诺,但那天下午她抱着猫在花园晒太阳。机器 设置上出现了一些小纰漏——结果就差了这么点误差。] 望舒恍然,“所以你还真是佩特利诺家的那只黑猫?!” “但留在他们家不就挺好的?”吴克不解,“像这样的大家族,一般不都会有那种那种,见不得外人的禁书啊书库啊什么的,你是猫很好混进去吧?” [哦。] 黑猫冷漠地打字。 [她要带我去做绝育。] 众人:“……” 好一场艰难的守卫战。 可能这就是倔强的伊斯猫的一生。 [我一直都在观察你们,我觉得你们能为这座城市正在逐渐走向的事态带来变化。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但之后我可以适时地为你们提供一些帮助。] [当然。] 黑猫高傲地舔了舔爪子上的毛。 [在我高兴的情况下。] “什么事态?”瑞安问。 黑猫直接无视了这个问题——可能是本性使然,也可能是变成这样以后真的带上了点猫的秉性,它的意思很明显,要是连这些都调查不出来,那也没有帮忙的必要了。 “行吧,那换个问题。”望舒干脆道,“那时候你为什么要跑?” [因为那个小女孩。] 几人对视了一眼。 果然。 “她身上有什么吗?”祝槐问,“或者,她是什么?” [你不能指望一只猫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整座城市的事了解得完全透彻。] [事实上那对我应该算不上特别大的威胁——但这具动物的身体还是有本能在的,我不能违抗趋利避害的本能。] [及时坦诚自己的无知亦是一种有知。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们,那绝不像表面上一样是个外表可爱的人类孩童,或许她暂时还是,可这样的时间不会久了。] 望舒:“……” 望舒:“咱们的中奖率是不是有点高?” 纵使调查员本来就要遇上事件,可前脚直接碰瓷连环杀人狂,后脚在剧院门口跟小女孩买个花,对方的身份都能如此不简单。 “说不定……” 祝槐沉吟道:“不是咱们中奖率高不高的问题,而是对方本来就会出现在那里。” 她看向瑞安,“还记得她说的什么吗?” “她说除了在剧院门口卖花,还会去教会,因为那边的人好说话都会买上两朵,”瑞安一怔,“教会?” 吴克:“哦哦哦,你的意思是——” “那个安魂曲,”祝槐说,“果然和教会有关系吧。” “教会的弥撒还有两天才到,这个再说。”望舒有点焦虑地抱着胳膊,他还是在懊恼自己一不留神就看丢了人,“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可以出发了?” 祝槐:“嗯。” 她重新看向手机,红点的移动已经停下了。 吴克探个脑袋过来瞅了两眼,开始对着自己手机上的地图去瞄位置,忽地“诶”了声。 “是片废弃楼啊?” ——这里看上去是栋已经被废弃的四层实验楼。 路婉婉一直小心翼翼地扶着几近昏迷的女孩,花匠当然是不会帮忙的,所幸女孩还勉强留有一点点行动能力。 尽管绝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还是艰难地拖着对方往前走着。他们来到的只是一楼——路婉婉不由松了口气,若非如此,她也实在没什么力气拖得动了。 监视着她们前进的花匠漠然地推开了最大的那一扇门。 门后已经被完全清理出来了,中间的那座手术台立时令曾经在类似器械上醒来的路婉婉油然而生起一股熟悉感。 依然是那样用皮带 来绑缚四肢的机关,旁边用来纹身的工具和染料还更多了,她甚至觉得他们当初见到的比起这些来都是小巫见大巫。清理到周围的杂物也什么都有,从手术器材到样式奇怪的玻璃仓,一座几乎完全密闭的石箱……或许看大小说“石棺”才准确,甚至还有几瓶颜色奇特的药剂。 这里应该本来也是名为“花匠”的连环杀人狂的据点之一,不然他不会在诊所被端后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准备好了一应东西。 对面的玻璃门后突然冒出了个小小的脑袋,金发小女孩□□着双脚穿着宽大的实验服。她对上路婉婉的目光就吓了一跳,小小惊呼了声,啪嗒啪嗒地跑开了。 花匠显然也看到了她,但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他一进门就去摆弄起了自己那些染剂和器械,他给每个猎物准备的图纸都不一样,之前诊所的那张丢了就又弄来了新的。 忽然之间,她听到了一声细微的猫叫。 路婉婉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花匠没有见过它,显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很不耐烦地嘀咕了句“哪来的猫”就继续忙起了自己手上的事。就连接收到信号的路婉婉也不敢完全肯定就是那只黑猫,但这仍旧足以唤起希望。 “转过去,”这时,花匠拿出了捆绳子和一团布,傲慢地说,“你知道的,这是为了保证你那个代替的承诺。” 路婉婉看看他,顺从地将双手背在身后,余光仍然在观察着那个被殴打过的女孩。 女孩在被她扶着躺倒后完全昏过去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情况不容乐观。 她悄悄计算着队友赶来这里可能要用的时间。 花匠还没有发现异样,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在她的手腕上一圈圈地绕着绳子。 然而,在系上最后一个绳扣时,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好吧,”他说,“看来有老鼠闯进来了。” 路婉婉心下一沉。 ——他似乎也汲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用不知名的办法在周围布下了警戒。 大概……是某种法阵吧。 “是那群人吗?” 站在身后的青年危险地问:“你是用什么办法通知他们的?” 路婉婉屏住了呼吸,生怕他发现真正的答案。 “——所以,”他反应过来,“你为什么从刚才起就在抵你的鞋跟?” 已经被绑住双手堵住嘴的护士忽然前所未有地挣扎起来,自认已经看穿一切的茶发青年直接一把将她掼倒在地,强行按住她的身体,抓住脚腕去看那只鞋底,果然看到了一块被填补过的痕迹。 胶水并没有那么牢靠,也难怪要不停地加压去稳住,他没有费太大力气就将那块地方掰了下来。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真的就只是一块被挖出来又粘好的橡胶,不是他以为的定位器或是发信器,缝隙之间也什么也没藏。 “该死!”花匠怒吼道,“该死!” 这下根本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也无从取下,自然也不可能带着已经成为移动定位仪的猎物一起走了。 花匠显然对此相当暴怒,偏偏不能真的随便杀掉好不容易才选出的祭品——她们赌的也正是这点——直接动作粗暴地揪着她的手腕和头发将人从地上又拽了起来。 路婉婉再拼命也拧不过他的动作,被一步步地推到那石棺前,眼睁睁地看他又推开了盖子。 石材坚硬,她一栽进去就为撞击的尖锐疼痛冒出了泪花,但这和真正的危机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 “祈祷你的同伴来得及在半小时内找到你吧。” 棺盖最后盖上前,她看到他冷笑道:“不然活活窒息而死就是你的报应。” 黑暗和棺内稀薄的空气一起笼罩了视野,连奋力发出的闷喊也随着石箱箱盖合拢而消音无踪。 花匠转身就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实验室,也不顾墙边的那个祭品了——带着她同样未免太麻烦。 他对楼内通路和后门通往的巷道烂熟于心,自然知道逃离的最短途径。但忙乱的脚步声响彻在走廊里,毫无疑问也会招惹到别的注意。 正朝着那头奔跑,面前忽然闪出个丑绝人寰的光头来。 “嘿,孙子,”吴克挥舞着他的双截棍,“给你个惊喜。” 花匠毫不犹豫地大声骂出了一句,转身就要往另一个方向冲去。 [卡莲(祝槐)]进行手|枪检定,66/80,普通成功。 鲜血从弹孔中迸出,茶发青年捂着自己被打穿的肩膀忍无可忍地痛呼,但奇特的是那伤口竟然在不知怎么地收缩凝固成了一团焦黑的痕迹。 又一颗子弹从不同的方向破空而来,命中了他的小腿,迫使后者不得不一头摔倒在地。 “好啊,”花匠忽然恨恨道,“这是你们逼我的。” 他痛极了,却还是趴在地上扬起了脖子,不知名的咒语就这样从口中流泻而出——祝槐听来却有几分耳熟。 瑞安再一次的射击没能打断他的吟唱,他同时以一种惊人的意志力以同样的方式“治愈”了伤口,疼得几乎要咬断了舌头,就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同时—— 雾气四散。 黑雾同样笼罩了玻璃窗后的一切,他们站在雾外,听到破窗的响声,却找不到那个人在哪里。 “这是改造过的,”阴冷的湿雾中,花匠也不急着逃跑了,甚至气定神闲地笑出了声,“拉莱耶之雾。” “我就在里面,来抓我啊。” “不敢?这样才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里面可是有剧毒的,不是体质特殊或者服用过免疫药剂进来就是一个‘死’字!” “不过看在你们这么努力的份上,”他说,“我给你们这个机会。” 他们听到什么东西轻轻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这就是免疫药剂,有勇气阻止我的话就来吧,说不定你真的幸运到在吸入到足量前找得到它呢。” 花匠说:“不然我就会一直、一直这么杀下去,直到成功的那一天,你们会为了放走我而后悔。” “想想我马上就会去找的下一个祭品,想想那些还会死去的受害者,全是你们的错。” “——一切都是为了尼约格达的荣光。” 那癫狂的笑声即将远去的前一瞬,瑞安猛然有了动作。 他头也不回地就冲向了那片雾气——幸亏敏捷最高的吴克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了他的肩膀。 尽管如此,后者还是险些没抓住,年轻气盛的警察一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要不是罗曼也立即动了手,恐怕他已经消失在雾里了。 “冷静点,”祝槐说,“还有机会。” “他还说尼约格达!”瑞安咬紧牙关,“我就知道那肯定是向那家伙的仪式!” “我去。” 他毅然决然道:“哪怕我拿到那个药剂直接扔给你们——” “行吧。” 祝槐说:“放开他。” 吴克和罗曼条件反射地听她的松开手,还不等望舒“哎”地叫出来,正要重新采取行动的黑发年轻人又忽地停了下来。 [卡莲(祝槐)]进行斗殴检定,24/80,困难成功。 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拳揍了过去。这成功的检定让她角度和力气都掌握得极为刁钻,瑞安疼得闷哼出声,连额上都沁出了冷汗。 他条件反 射地要捂住中招的小腹弯下身,却在下一秒被强行扯住了领口,直接低头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我说过了,”祝槐一字字地说,“给我冷静点。” 两人几乎额头相抵,是近到一眼就能望到彼此眼底的距离。瑞安在因疼痛而急促的呼吸中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方露出如此冷漠的神情。 “我不管你为什么那么恨那个叫‘尼约格达’的东西。”她道,“现在你归我管,就听我的命令珍惜自己的命。”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希望你用命去换一样未必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派得上用场的破烂玩意儿。”祝槐说,“如果你想要的是复仇,活下去看到那天才是复仇。” “相信我,也相信艾丽西亚。” 她松开被攥到发皱的领口,想了想,也顺势帮忙擦掉了那点冷汗。温热指尖划过去的那一刻,就像是有什么焦躁不安的情绪也被抚平,瑞安不由一愣,他看过去——但对于对方而言,这似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甚至没有放在心上的小动作。 “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会解决他。” “冷静下来了?”她问。 瑞安:“……嗯。” 他显然有些懊恨自己的冲动,众人也纷纷松了口气,望舒品出点别的来,“你说‘相信艾丽西亚’——” 祝槐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那红色的定位点仍然在移动。 “那看来计划是成功了。” “哇哦,”罗曼顿时懂了,“你们在做什么?” “一点红鲱鱼诡计……这么说好像也不太恰当,总之是误导他以为定位器在别的地方。” “艾丽西亚已经把发信器贴在他身上了,少听他的鬼话,他受了伤又用那种办法强行治愈,再怎样也跑不了太远。”祝槐道,“走吧,先去救人。” 第68章 白夜(十五)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连一分钟都变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路婉婉在心里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默念,念着念着差点变成数羊把自己给数睡着了。 ……不行,这样不好, 也太没紧张感了。 其实也可能是因为缺氧造成的犯困,石棺内并非完全密闭, 石板与石板的接缝处还是有些许空气漏进来的, 但要想靠这些来维持人类的正常呼吸就有点不够看了。 真到了这时候,路婉婉反而彻底平静下来, 横竖也不过是那个最差的结果, 这点觉悟在她选择站出来的那一刻就做好了。 她也相信队友, 总有谁会注意到这里有个大小能装下一人有余的石箱的。 虽然话说回来,比起被救, 她还是选择—— 自救! 她这么想着, 抬腿奋力向上蹬了一下。 路婉婉:“……” 草啊好疼! 这一下撞得她眼泪汪汪, 只得放弃了暴力突破的打算。她思来想去,干脆毛毛虫似的扭动了一会儿,艰难地用还有点生疼的胳膊肘支撑起上半身,用肩后那部分去蹭那低矮的石板。 万一呢,万一就这么慢慢蹭开了呢! 水滴石穿!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kp, ”幸亏和kp的交流是不用出声的,于是她干脆不抱希望地问,“我有可能这么把它弄开吗?” kp的声音透出了一种大彻大悟后的洒脱,他又开始嗑瓜子了。 【行啊, 你过力量。】 路婉婉:“……” 她还是自己试吧。 也许是她的决心感动了上苍, 渐渐地, 她居然真的感觉到身后有了动摇的迹象。 恍惚间, 路婉婉几乎要以为这慢慢挪动的不是困住自己的石盖,而是牛顿的棺材板。 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这并不是当真靠她自己来实现的——是有谁在外面出了这把力。光亮和新鲜空气一齐涌入,路婉婉不由畅快地呼吸了几下, 对方的力气很小,所以只是很吃力地一点点将石板往对面推,一毫米接着一毫米,终于露出了脑袋那么宽的缝隙。 眯缝着眼睛努力适应过那显得过于炫目的光线,路婉婉看清了对方的脸。 尽管嘴被堵着,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她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路婉婉:“……咦?” 这座实验楼弃置得不算很久。 从灰尘的堆积情况和设备年限来看,应该也只是几年前才停止了使用——虽然找人才是他们现在最紧要的目的,但沿着花匠逃跑路线的每个房间里可能藏人的地方看过去,这点状况也径直了然于心了。 效率至上,他们两人一组地分了头,跑得最快的吴克自己一队,各从一边找起。 这也的确是个正确的做法。 不多时,吴克就开始跑来跑去地传话。 “哎!”他叫道,“找着啦,这边!在这边!” 其他人赶去的时候,他们失而复得的队友已经被吴克从石棺里头拉出来了,绳子也都解开扔在了底下,正一脸咬牙切齿地揉着自己的手腕,而在她的旁边—— 一头柔软蜷曲的自然卷金发垂到肩头,套着发灰到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实验服的小女孩坐在被斜放在一旁的石板边。 她没有穿鞋,就摇晃着双脚,用好奇又毫无任何负面情绪的眼神打量着接二连三进了房间的众人。 如果不考虑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种地方,她乍一看完全就是个天真无邪的孩童,表现出来的也的确如此。 然而在那宽大的衣袖下,一边是正常的人类手臂,另一边却是由一堆古怪又 有着诡异湿润感的肉团代替了本该在那位置的胳膊。 祝槐看着和在分尸现场见到的那从刀口中冒出来的肉块隐约有几分相似。 肉团组成了一条触手,活动得却不算灵活——金发小女孩还不太擅于掌控自己的身体。而那触手在灯光和阳光的双重辉映下反射出一点锐光,亮色来自于吸盘,里头布满了细密的利齿。 小女孩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异常。 不,应该还是知道的,毕竟她在莫名地观察着众人和自己不一样的地方。在她的认知里,自己这样才是合理的,反倒是别人奇奇怪怪的。 望舒:“这孩子……” “我也不知道,”路婉婉耸耸肩,“不过是她把我‘救’出来的。” 虽然那很难说是“救”,对方刚艰难地推开盖子,她就被那触手吓了一大跳,一声惊呼又倒回了石棺里,而小女孩身高又不太够,只得站在边上干着急——还是后来吴克听着声音找来才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想来还有点不太礼貌。 小女孩打断了他们。 “我叫露西。” 她细声细气地说。 “好吧,露西,”祝槐第一个反应过来,见对方没有敌意,也蹲下身问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露西:“……不知道。” 她眨巴眨巴眼睛,“我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 吴克“咦”了声,“那你是什么时候睁的眼睛?” 露西:“今天早上。” 众人:“……” 这说了不跟没说一样吗! “今天之前呢?”路婉婉问。 “今天早上……”小女孩冥思苦想道,“今天之前的事不记得了。” 啊这。 “kp,”祝槐说,虽然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心理学。” 一阵暗骰声。 【你认为她是真的失了忆,记忆恐怕比旁边桌上那一沓白纸还干净,同时也没有任何想要加害你们的想法,只有单纯的好奇心。】 “安德鲁……不,花匠,”路婉婉低声说,“是不是他带她来这里的?之前她露过脸,但是他看到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她看着也不怕他。” 反而怕她这个陌生人多点。 但看她偷偷放人的表现,又不像是站在花匠那边的——后者会让一个小孩子来当自己的帮手吗? “你认识之前待在这里的男人吗?”祝槐比划了下,“就是茶色头发,大概这么高的那个?” 露西:“诶……” “那个大哥哥,”她犹豫道,“我一睁眼他就在了,还给了我吃的……他说我叫‘露西’。” 就知道多少得和花匠有点关系。 “所以是那孙子在这儿藏了个小女孩?” 吴克一脸古怪,“结果把人丢下,自己跑了——她还什么都不记得,名字都得靠别人告诉。” “咱们有一点猜错了,他说的‘妹妹’,”望舒说,“其实是这孩子吧。” “安德鲁”当时说那零食和速食食品是带给妹妹的,他们还以为是为了保证猎物不饿死而瞎扯的借口,现在看来居然是真有个小孩子在。 尽管以这丢得毫不犹豫的态度,所谓的亲缘关系有几分真实性又两说了。 他们在这里交谈的时候,望舒已经回了车上一趟,拿来了急救箱,正想给躺在墙边昏迷过去的那女孩重新处理一下,就被同伴欲言又止的目光给拦住了。 路婉婉:“……我来吧。” 望舒:“……” 哼!!! “你还能有这力气我就放心了,”他悻悻让位,语气却还是那么不饶人,“但是我告诉 你,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医疗水平!” 其他人:“?” 什么水平,绝育的水平吗? 祝槐刚从旁边的杂物堆走回来,言简意赅道:“手。” 望舒:“………………???” 你再骂? “我刚才打电话叫过救护车了,”他决定把话题带过,“但她要怎么办?” 小女孩因为他们这忽然聚集过来的视线有点不知所措。 路婉婉:“嗯……” 对方显然是照顾不了自己的样子,尽管还搞不清和花匠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女孩那样的杀人案受害者还好,她这一副跑出来的实验品架势,贸然留在这里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还向她伸出了援手。 “要带上吗?”路婉婉犹豫着问。 “我没意见,”祝槐说,不稳定因子还是控制在身边为好,“大家一起表决一下?” 望舒:“算了,我弃权。” “……我也放弃,”从方才就沉默到现在的瑞安也道,“服从多数。” 两票弃权,五票通过。 …… 哪来的第七票? 黑猫无辜地看他们一眼,放下了自己的爪子。 “诶?!”路婉婉被这突然冒出来的黑影惊了一下,“所以它真回去找你们领路了?” 还认了俩儿子呢。 吴克不敢说,吴克怕被打。 “这个嘛,说来话长,”祝槐沉吟道,“反正你们预订的绝育手术是得取消了。” 黑猫:“喵。” 听着像冷笑。 望舒:“……” 路婉婉:“……???” “先回车上吧。” 祝槐说:“在那里好说话。” “嘿,”她经过的时候,顺道在还在原地出神的罗曼面前挥了下手,“想什么呢?” 罗曼:“煮啊,不然今晚的晚饭就来点章鱼烧怎么样?” ……所以你刚才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条触手是为了这个吗?!! “你的意大利面呢?!”路婉婉忍不住吐槽。 “偶尔尝试一下别的食物,”煮的信徒肃然道,“在批判中进行学习。这样重回真正灵魂所爱的怀抱中的时候就会格外体会到对方的好,我只是犯了全天下干饭人都会犯的错。” 路婉婉:“???” 这什么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发言? 难怪你渣男得这么熟练啊! 远远地已经能听到警笛和救护车鸣笛的声音,大略翻看了一圈周围并遗憾地发现比起当初在诊所也没有更多发现的一行人迅速开溜。 他们将车又开远了点,借着平房和草丛的遮掩看着救护人员抬着担架上的女孩上了救护车,这才打着火准备出发。 恰在这时,听说了大致经过的路婉婉也差点没扶稳椅背,震惊道: “——伊斯人?!” 露西:“蚁四刃?” 黑猫得意地翘着腿舔了舔毛。 ……这怎么看都已经完全同化成一只猫了吧?! “没事,”吴克说,“我这还有猫猫打字的视频,你要看吗?” 路婉婉:“???” 让她康康! “——不对不对,”她赶紧把自己被带跑偏的思维掰回正道上来,“不是要去追那谁吗?” “说起来你们碰上他了吗?” 路婉婉反应过来,“应该遇到了吧?” 祝槐:“这个啊——” “刚才出来的时候,”她说,“你看到那片雾了吧。” 路婉婉点了点头。 “他利用那个逃跑了,”祝槐道,“但你做得很漂亮,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发信器。” 路婉婉低头露出非常克制的一笑。 不要这么夸她,她会骄傲的。 “不过这下挺难办吧。” 望舒说:“他明摆着掌握了那么点超乎寻常的力量……就算知道他在哪儿,也难保去堵的时候他不会用同样的招数脱身。” “所以——”祝槐眨眨眼,“这时候就要适当利用一下手头的资源了。” “没有下水的理由,就帮他们制造理由。” 她说:“试试看挖出背后的内情,看看家族的颜面还能不能保得住。” “走吧,”祝槐说,“我在地图上看好地方了。” 半小时后,他们停在了熟悉的街道前。 新买来的假发就绪,伪装就绪,骰子—— [卡莲(祝槐)]进行乔装检定,44/55,普通成功。 就绪。 “kp,”她问,“这样可以认为我是乔装成功了吧?” kp:“?” 【可以。】 已经完全放飞自我的kp甚至好心建议道。 【你还可以再过一次,看你能不能画个超级像的仿妆。】 其他人:“???” 神经病啊! [卡莲(祝槐)]进行乔装检定,8/55,极难成功。 所需要的档案已经由佩特利诺家的人在今早发到了她留下的邮箱里,那是一份很干净的履历——过于干净反而显得有问题了,不过现在这都不重要。 祝槐要用的只有那张照片,其余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人硬生生化成了个不同的长相。 上次拜访是由她和瑞安去的,这次再是同样的人自然就会暴露了身份——但又不好一个人行动,所以惨遭票决的望舒就在一众队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中硬着头皮跟下了车。 祝槐倒是相当的信手拈来和自然而然,她在下车后就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步态。等商务车关上车门开走,她也一步步往前走去,按响了雅各布·穆尼家的门铃。 来开门的年轻女人还是那柔柔弱弱的姿态,在看到门外的二人时,有些惊讶又有些不解。 费伊:“请问你……” 面前的陌生人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头红色长发。 “初次见面,穆尼夫人。”祝槐笑着说,“我是戴安娜·博比。” 她还嫌火不够旺似的补充道: “据说私奔的那个。” 第69章 白夜(十六) 假如眼神能化为文字, 那费伊·穆尼(冒牌版)此刻的眼神一定是活脱脱的四个大字——你没事吧? 古往今来是不乏挑衅到原配脸上的小三,但她应该也是没想到真遇上了个如此嚣张的,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知道了, ”她神情有些不敢置信,嘴唇动了动, 最后全都化作一抹苦笑, 将一个丈夫出轨的无辜妻子演了个活灵活现,“请进吧, 有什么到屋里再说。” “还有。” 她的目光投向站在对方身后东看看西望望的望舒, “这位又是?” “我包养的小白脸, ”祝槐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把他带过来自证一下。” 费伊:“……” 费伊:“???” 望舒:“?????” “啊、哦, 哦哦……”费伊也被她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给震住了, “那就一起请进吧。” 她转身, 率先引路向客厅,一副不起任何疑心就将后背暴露给二人的样子。 趁着这个机会,同样超乎意料的望舒在她背后对自己演技多少缺乏点信心地疯狂眼神沟通——卧槽,你没说过还有这出啊? 祝槐毫无波动地瞥了他一眼——谁让你点这么高外貌的,不利用一下都说不过去。 望舒:“……” 想让自己的颜值始终如一有什么错吗!没有! 他们在这边暗通有无,那边顶着原配身份的那位还是很有涵养的, 甚至为两位明摆着上门找事的不速之客倒好了现成的花果茶。 “虽然有些晚了,但还是请我问候一句早安。” 费伊明知故问道:“您这样忽然在复活节的午后上门,请问是……?” “不错,”祝槐说, “我听说有人暗地里讹传我和有妇之夫私奔, 就想着来澄清一下误会。” 费伊:“噗……咳咳。” 大约是也没想到谈话对象如此不客气地直奔主题, 她僵着本就勉强的笑脸, “误会?” 祝槐觉得没毛病——要是被谁凭空造谣说自己干出了这种事,那肯定阴阳怪气地三句不离私奔。 当然,前提是真的清清白白,而不是像她这样信口颠倒是非。 “我的确是认识雅各布·穆尼。” 祝槐说:“但也只是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罢了,不知道是谁造谣生事说我居然看得上他那种货色——啊,对不起,我当然没有质疑您的审美能力。” 她这迟来的一句补充得实在是毫无诚意,穆尼夫人的表情已经很精彩了。然而她在问出这句话时的神色还能更微妙,“……所以你选择了这边这位?” “有什么不可以吗?话说在前,夫人,我依然不是在鄙视您的择偶标准,只是基于我的个人观念发表一些感叹。”祝槐眨了下眼,“论长相,尤尔他比雅各布一表人才得多;论学识,他也是医学硕士毕业;说到胆识和实力那更是——” 祝槐的视线扫过还贴在某人额头上的纱布,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 “亲爱的,”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地瞎编道,“告诉我,你上次和那些歹徒搏斗的时候,他们有几个人来着?” 望舒:“……” 救大命,他快绷不住了。 “五个。”他看看自己的身板,矜持地选择了个折中的数字,“——我说过了,我那么做可不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拿出来炫耀。” “抱歉,”祝槐从善如流地道歉,“是我不对。” 她那一声叫得过于自然,连费伊的眼神也越发诡异起来——不过不管她怎么脑补,真顺着他们的说法跑歪了思路就是胜利。望舒此刻已经只敢低着头直勾勾地盯着茶杯,免得一个憋不住出戏了 。 清亮茶水散发着淡淡香气,里面晒干了的花骨朵上下漂浮着,泡得可谓是十分漂亮。但在已知对方身份不明的情况下,会对这起疑实在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kp,”他心下一动,“我可以通过我的医学知识判断这茶里有没有被下药吗?” [尤斯塔斯(望舒)]进行医学检定,10/70,极难成功。 【好吧,那你仔细地闻了又观察了这杯花草茶,能肯定它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没有任何问题。】 望舒:“……?” 这句话很微妙啊。 “所以,”同样听到这句话的祝槐也只是挑了下眉,“为什么我要放着这么好的一个选择在跟前不要,去选雅各布·穆尼?” “我是图他无业游民呢?还是图他一枝花都不舍得主动买呢?” 她问:“或者我图他明明是佩特利诺家的私生子,却只能暗搓搓地在背地里为‘湾鳄’做事?” “费伊”怔怔看了他们半晌,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只是这符合她此时气质的一声轻笑,却令整个人都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感觉。她仍然是柔弱而不堪重负的,可无端显得无比从容,就像体力上的不足全然影响不到对时局的把控。 “戴安娜,戴安娜·博比,”她说,“我得承认你是比我想象中更有趣。” “虽说我本来就怀疑你不是出于这种目的才接近雅各布,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我好奇的是,”她问,“你是真的和这位给加尔·特里戴了顶绿帽子?” 祝槐:“……” 望舒:“……” 哇哦,好大的瓜。 祝槐:“哦,这件事嘛——” “费伊”饶有兴致地等着她的回答,下一秒却见后者一抬手,那假发被扯落,露出底下原本的发色来。 棕色长发抖落在肩头,披着警察外衣的欺诈师好奇地问:“你说的加尔·特里就是那个黑手党家族的老大?” “对了,在正式谈谈之前,”她问,“应该不介意我去卸个妆吧。” 费伊:“………………” 费伊:“?????????” 被反将一军的冒牌货茫然地下意识给她指了一下卫生间的位置,然后就看着对方当真施施然起身。留在原地的小白脸想笑又只能憋着,最后在女人有些危险的注视下装成了一声声闷咳。 后者在这卸妆的十来分钟里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在亲眼看到对方揭下伪装走过来时还是难掩震惊之色。 费伊:“你——我——” 费伊:“你不就是——” “警察探案也是需要一点小小手段的,”祝槐笑眯眯地坐回了沙发上,“这一试不就试出来了嘛?” 费伊:“……” 她怎么就不直接下毒呢? 但她也很快冷静了下来,不紧不慢地端详起眼前二人。 “这样说来,”她说,“你们已经见到雅各布·穆尼了。” “你很确定是他指认了你?”祝槐问。 “不会有别人了。”冒牌货肯定地说,“费伊·穆尼和雅各布·穆尼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当然还是出轨的要更低上一个档次。不过,平时也少有人受得了她那个脾气,所以基本没有跟她来往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你们已经顺着线索追查到了雅各布,”她了然道,“真可惜,我还以为会再晚点暴露的。” 祝槐笑道:“你演戏的本事的确不错。” 连她都一时瞒了过去。 “既然你不是费伊·穆尼,”祝槐问,“你又到底是谁?” “好 吧——” 女人露出了个柔若无骨的笑容,不得不说以她的面相和气质,的确是个美人,“实话实说,我其实不太想在警察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要想知道这个答案,你得先保证不会抓我。” 祝槐隐约有了答案,但还是感兴趣地问道:“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八成是你们眼中的犯罪预备役。”女人说。 她自己还得是自己眼里的犯罪预备役呢。 但这个说法——让她有了一点熟悉的既视感。 “好啊,我保证。”祝槐说,“如果你听说过我在州署的名声就该知道——为了破案,我不介意和一些超出正常条子想象范围的业内人士合作。” 她满不在乎的黑话似乎博得了对方的好感,对方扬了扬眉,也就有来有回地开了口。 “虽然还没有加入,”气质再淡泊,女人在说起这个时还是显出了些自得,“不过我希望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杰克十一’——没错,就是那个‘十二杰克’。” 祝槐:“……” 果然是这么好骗的还有十二个。 她现在都要有点怀疑“十二杰克”是不是靠性别和颜值来选人的了。 但知道这个(且有仇)的是阿维丝·贝奈特,卡莲·桑切斯对杰克之一和她背后的组织大概是一无所知。 “十二杰克?”她问。 “不是吧,”杰克十一怀疑道,“普通人听都没听说过是正常,但警局内总该多少有那么一点风声在,特别是我听说——你已经做到了警司?” “我应该知道吗?”祝槐问kp。 【你过个教育?】 [卡莲(祝槐)]进行教育检定,100/60,大失败! kp:“……” 望舒:“……” 他藏在桌子底下的那只手偷偷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牛。 祝槐:“……” 这种地方夸她就不必了!!! 【那显然是你警校的历史课堂上在或者警局内的某次会议上直接睡过去了,此刻在你心里,“十二杰克”只是个名不见经传还自以为牛逼轰轰的破烂小组织。你由衷地看不起他们,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表达出自己的这种蔑视——快,搞快点。】 祝槐:“???” 拱火是吧?!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傲慢尽显。 “我当然没听说过。”她反以为荣地说,“别怪我说话太直白,我会去记的只有那些更著名更令人印象深刻的家伙。” “不过——” 她笑道:“我想也有阁下还没有加入的原因,有干劲的新人正是让组织焕发出活力的关键——虽然低调行事也是犯罪组织该有的风格之一。” kp:“?” 可恶,又被她扳回来了! 杰克十一已经有些不好看的脸色就随着她的话又和缓下来,甚至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却还是刻意按着谦虚道:“我还是比不过那几位前辈的。” “看在你们不知道的份上,我就勉强介绍一下好了——”她还是那副弱柳扶风的样子,眼里闪烁的却是全然的野心,“‘十二杰克’是个很有段历史的杀手组织,人人都有技艺傍身,现场完美到除非向外宣扬对此负责,一般不会有谁联想到他们身上去。” “一经加入就不得退出,”未来的杰克十一轻抚着自己的手指,“当然如果有谁死了,就可以由新人顶上。不过,在加入之前就必须完成对应的考验才行。” 祝槐听明白了。 “你的考验目标就在镇上?”她问。 “‘湾鳄’。”杰克十一说。 “大概是得罪了某人吧,不过谁 知道呢,这不关我的事。”她道,“我只负责杀了他就好了,然后调查了一下我发现——不就有个现成的机会吗?” “这家伙深居简出,接近起来没那么容易,但正好有个在他手底下做过事的人失踪了,他妻子又着急忙慌地要找人,那我冒充她坐等着警察送线索就轻松多了。” 杰克十一耸耸肩,“怎么样,警官小姐,你不会拦着我杀一个黑手党老大吧?” “我来托萨只负责调查失踪案,别的不归我管。”祝槐微笑,“那真正的费伊·穆尼呢?” “还在房间里睡着呢。”杰克十一说,“迷晕了而已,我懒得处理无关人等的尸体,麻烦。” 这次开口的是望舒,“难道你擅长的是用毒?” 祝槐心思一转。 用毒的话—— “毕竟我没有什么力气嘛。”杰克十一轻轻柔柔地一笑,没有否认,“只能从旁门左道下手了。” “你刚才说戴安娜·博比和加尔·特里……”祝槐问,“据我所知,连佩特利诺都不知道他们的这层关系。” “‘十二杰克’当然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我还不是正式成员,但也可以得到组织内的一些帮助。” 杰克十一撩了撩耳根后的头发,“戴安娜是加尔·特里的情妇。” 她对面的两人都沉默了。 ——为什么一个想不开跟雅各布·穆尼私奔啊? “看吧,我当时也是这种想法——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和雅各布·穆尼私奔的是她,毕竟他们之前出双入对也没有太避着别人,只是‘费伊·穆尼’不应该知道而已。” 杰克十一说:“刚才那一出还真是吓我一跳。” “所以雅各布在哪里?”她道,“我想要的就是‘湾鳄’的情报,从他嘴里知道是最省时省力的,能有接触的机会就更好了。” “他已经在佩特利诺家族的保护下了。” 祝槐说:“不过,我想我们可以合作一下。” 杰克十一:“哦?” “你帮我的忙,我帮你的忙。”祝槐笑着说,“感谢你刚才提供的信息,我们过一会儿会回来找你的,阁下意下如何?” “嘶——我还以为她不会那么容易就答应的。” 几分钟后,回到商务车上,望舒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她摆明了怕那种弯弯绕绕的麻烦,”祝槐说,“所以别人帮她解决掉麻烦,她只用动手就是最好的——反正咱们这边应该也就是举手之劳。” 他们穿过胡桃街,并入驶在格林大道的车流中,一路向前开向了森间公路。 “所以我们要和杀手合作?”车上的人已经大致听说了经过,路婉婉好奇地问,“但是现在先回去找佩特利诺家看他们会不会提供援助?” “我认为会。”祝槐道,“……希望不会有问题。” 罗曼:“首先希望不会被警卫拦下来,ran。” 他们已经去过那庄园一次,凭借记忆力——更别提还有祝槐在——想要辨认出路线并非完全不可能之事,也得以证明,这里并不是真的施了魔法的女巫之森。 然而就像罗曼说的那样,在来到庄园门口的时候,商务车就被警卫喝止禁止进入,还不等他再说什么,祝槐先开了口。 “我们与克里丝汀女士还有一些没有商议完的事——主要是关于某桩丑闻。” 她道:“不信你可以请示一下。” 警卫有些怀疑地拨通了内宅的电话。 “好的,”片刻后,警卫迟来地施了一礼,“家主说你们可以进去。” 他们被领到的依然是那座熟悉的旁厅。 露西穿上了买假发时顺带买的雨衣 ,虽然大晴天穿这个很奇怪——但总比露出那条触手好多了,她懵懵懂懂地被路婉婉牵着走在后头,满目都是好奇,东张西望地一起进了会客厅。 “按照礼仪,我应该欢迎你们的到来。”克里丝汀似乎正好就在不远处,已经先一步等在了厅内,“不过我假设上次说的已经很明白——” “是很明白,所以我们这次是在发现这件事可能会对佩特利诺家族不利后才来拜访的。”祝槐微笑着打断了她,“戴安娜和加尔·特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如果你们想要维持和地下黑手党的关系,最好还是大家互利互惠一下。” “……什么?”克里丝汀皱着眉问。 她还想再问下去,忽然有个声音阻止了她。 “克里丝汀。” 那声音很平和,也有几分耳熟,却令克里丝汀瞬间露出了毕恭毕敬的神色。 那日曾接待过他们的、被克里丝汀唤为“尤兰达”的女仆交叠着双手站在一旁,以如出一辙的架势叫住对方,而后者行了一礼,让出了主位,候立在一旁直到女仆坐下。 还站在厅内的其他仆人也都屏息静气,垂首而立。 似乎——这一刻坐在椅子上的才是真正的佩特利诺家主。 “还是和我谈吧。”女仆静静道。 “人类有时会称我为‘梦之女巫’。” 尤兰达——不,邪神那年轻美丽的人类化身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你们可以称呼我的名字——我名为‘伊德海拉’。” 第70章 白夜(十七) “我去, ”吴克喃喃道,“扫地僧啊。” 路婉婉看上去简直恨不得拿胶布把他嘴给贴上。 他自己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连咳两声以作遮掩。好在这位迷人的“人类女性”似乎也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 她——祂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对于睥睨万物的邪神而言,会有什么能让祂动摇才稀奇。 “佩特利诺家大约从两百年前起在托萨扎根发展, ”开口的是克里丝汀,她仍恭顺地垂着眸, 就这样解说起了自家家族发展史, “那时的托萨都还只是个小城镇。” “当初的家主追求长生, 就将希望寄托于一名埃及商人带来的古书典籍上。” 祝槐:“……” 好嘛,又是你,奈亚拉托提普。 克里丝汀说:“那古书上记载了‘梦之女巫’的美丽和荣光, 以及祂对一切正确与不正确之物的公正慷慨。在潜心信仰数十年后,母神果真予以了我们回音, 佩特利诺家的成员从此拥有了得以名正言顺地自称为其追随者的寿命与心灵感应能力。” 在场玩家们不约而同地本能注意到了一点微妙的违和, 克里丝汀·佩特利诺说信徒长寿,她偏偏又这么年轻,那她的母亲—— “那这么说来,”祝槐说, “上一任家主……?” “‘伊德海拉吞噬了章鱼从而习得了长出触手;她吞噬了巨熊从而习得了用毛皮包裹自己来对抗北方的严寒’——吞噬、合为一体,这就是母神的特性。” 克里丝汀那平静的脸上现出了隐隐的狂热,“作为回报,母神也会亲临现世, 佩特利诺家近年来不再专门使用活人祭祀,因为家族内的成员本就也成了活祭的一部分。” “与母神合而为一, 亦是一种永生;能够借此共享母神的意识, 更是‘伊德海拉的孩子’的无上荣耀。” 克里丝汀轻声说:“母亲作为那一任族长, 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和祖先们同归的结局。” 也就是说——上一任家主,克里丝汀·佩特利诺的母亲,自愿献祭自己而被伊德海拉吞噬了。 并且,这应该是佩特利诺家每个家族成员的命运。 厅内仍有数位家仆在,听闻克里丝汀如此的诉说后,他们脸上没有畏惧或是退缩,有的只是止不住的向往——就像真的全都发自内心地盼望着被吞食殆尽似的。 这蔓延到会客厅里的每一个人身上,就完全令难以理解如此狂信的外人感到了直起鸡皮疙瘩的荒诞与诡异。 但最糟糕的是,佩特利诺家特有的心灵感应能力,让他们哪怕都不说出口,情绪都能为对方所感知。 察觉到他们心里隐约的否定,感到被冒犯的克里丝汀顿时升腾起怒气,“你们——” “无妨。” 尤兰达在此时不甚在意地打断了她,“非我信徒者,难以领略也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她打量他们的目光更像是—— 即便他们并不赞同,无差别吞噬一切的伊德海拉也会将其纳入囊中,使之成为自己行走于世间的垫脚石。 实在有点不太舒服。 不过这都不影响他们现在来到这里的缘由,祝槐眨了眨眼,等待美丽的外神继续问了下去。 “非我族类的狂妄之徒,”尤兰达道,“你似乎掌握了一些特别的情报。” 祝槐一笑。 “我就当你是在说我了。”她说,“是的,我有个朋友,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我怀疑这本来只是出轨私奔的丑闻可能会影响佩特利诺家族本身在托萨市内的关系。” 也不知道被无中生友的杰克十一是不是远远地打了个喷嚏。 “说吧。”尤兰达简要地说。 “戴安娜·博比应该是加尔·特里的情妇,”祝槐说,“连在暗中与他们合作的佩特利诺家族都不知道这件事,应该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了吧?” 戴安娜到底是不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她与特里家族真有关系,却几乎无人得知,就可以证明她在家族内……或者某位老大心里地位匪浅。 克里丝汀深呼吸,“……那个蠢货。” “我还以为以你们的势力不会担心和区区一个黑手党交恶。”祝槐惊讶地说。 “一般来说是不会,”克里丝汀说,“但加尔·特里这个人很有能力。” “老特里把家族留给他时,特里家还并非如此,是他一步步做大到了如今的地位。” 她道:“所以——佩特利诺只要保持着明面上的干净就好了,脏活儿就交给干这行的人去做,既然有能人在,我们又何苦非要亲力亲为?” 毫无疑问,这位家主是有那么点清高与自傲在的。 “这我倒是好奇了,”克里丝汀冷冷道,“那个戴安娜,放着特里不要,怎么看得上我那个蠢材弟弟?” “那只能问她自己和雅各布了。”吴克耸耸肩,“话说回来,警局里的内鬼怎么样了?” “你们前一天晚上才说了这件事。”克里丝汀有些不满地说,“我们当然已经在着手调查了。” 她抿抿唇。 “但目前还一无所获。” “我们甚至委派了几名可以使用心灵感应能力的家族成员,依然没有从那些警员身上发觉奇怪之处。” “那如果是这样,”祝槐说,“我想我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昨天晚上,我们才刚回去就被袭击了。” 她继续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警方派来的——还是几只长相很奇怪的虫子。” 祝槐描述了一下那两只大虫子的模样,克里丝汀还没有什么反应,“尤兰达”——伊德海拉面上已经有了几分了然。 “夏盖。”她说。 “是一种由夏盖虫族制造出来的由它们基因和人类产生的混血产物——那时它们还叫‘夏恩’,把这种混血产物称为‘夏盖’。”尤兰达说,“不过它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实验的愚蠢之处,杀死了大部分混血夏盖,但还有一小部分正在逃亡。” 她问:“你是想说它们和另一股势力有关系?” “也许这个就是你们该调查的了,”祝槐说,“我只是提供一点知道的线索。” “回到之前的话题,关于可能导致佩特利诺家和特里家族离间的这桩丑闻……” 祝槐眨眨眼,宣布道:“我们这时候来就是想表示我们愿意帮忙解决它,你们完全可以相信我们的能力。” “不过这当然是个交易,”祝槐说,“我们想请佩特利诺帮点举手之劳的小忙——对你们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什么?”梦之女巫问。 她开了这个口,就相当于默认了他们的提议。克里丝汀也就将视线转向几人,示意他们继续说下去。 “呃……”指定祭品路婉婉有些犹豫道,“就是那个正在托萨四处流窜的连环杀人狂,我们掌握了一点线索。” 祝槐补充道:“所以我们想请求一些适当的援助,如果案子能顺利解决,对佩特利诺家的名声也很有好处吧。” “顺带,以佩特利诺家的能力,”她打开手机相册,里头是从监控画面上拍下的那张面包车的完整照片,“查一辆市内的面包车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用不着查了。”谁也没想到,克里丝汀只瞄了一眼就说道,“这是纳哈什研究所的车。” 众人:“……!!!” “研究所最大的经费来 源就是佩特利诺家。” 克里丝汀解释说:“所以平时也会有一些往来,他们的车身和底盘经过改造,用这种形制的面包车来送过东西,所以我认得出来。” 几人不由交换了个眼神——道理他们都懂,但是为什么? “我曾与众蛇之父伊格育有一女,”尤兰达静静道,“所以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庇荫祂的后人。” “纳哈什研究所的成员大多数都流有蛇人的血脉,虽然很稀薄,还到不了返祖的程度,但他们仍然信仰着伊格。” 祝槐并不算出乎意料。 纳哈什——“najash”,也就源自于希伯来语中的“nahash”,指的是圣经中那还有腿的蛇。同时也被用于命名了最早的那块蛇化石。 但是,蛇人…… 她不得不想起前一个模组还被指名道姓点到过的伐鲁希亚公司,在这个模组里,她一开始没有理由专门去查这块——可在路婉婉和望舒提到医学会议后就不一样了。 话说回来,以她现在的身份,也只能从浩如烟海的大片无关信息中扫到这个名字,再假装自己无意间对那家公司起了兴趣。 幸亏找是找到了,三年后颇有名气的蛇人会社此刻似乎就是刚刚起步,不过是一家开设在海边的小小医疗公司。 ……至少表面上来看和这座研究所没有关系。 连是不是同一脉都不好说。 “如果面包车是纳哈什研究所的,”望舒说,“‘安德鲁’曾经是那边成员的可能性也很高,特别是我看他还会什么——呃,法术。” “煮啊,那他这么信仰不虔诚,”罗曼忧心忡忡道,“影响仕途啊。” 尤兰达:“不虔诚?” 果然神祇本身——尤其是靠信徒拥护获得更多力量的神祇就尤为在意这个一些。 “……” 方才还沉默着的瑞安说:“他选的是尼约格达。” “尼约格达?”伊德海拉傲慢地问,“那团黑漆漆的、住在黑暗里的家伙?我听说过祂还会与人类、食尸鬼产下一些眷属。” “直接去纳哈什吧。” 她说:“我想他们会很乐意为消灭信仰歪曲的异端同胞提供一点帮助。” 只有两个人看到她若有所思又不甚在意的目光从怯生生躲在路婉婉身后的小女孩身上划了过去,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的那一刻,瑞安条件反射地按紧了别在腰上的枪套,但半晌后,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手。 他的最后一根手指也离开枪柄时,祝槐挪开了视线——在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之前。而观察着伊德海拉反应的克里丝汀也了然了母神的意思,唤道:“叫阿贝拉过来。” 那位调酒师并不在附近,他们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她来——长发女性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胳膊下还夹着才取下的摩托头盔,走进门来时似乎有些惊讶。 “带他们去纳哈什研究所那边,然后就办你的事去吧。”克里丝汀说。 “——好啊。” 阿贝拉笑笑,“那就跟我来吧。” 她仍然是将长发尽数挽进了头盔里,翻身骑上自己的机车。在他们开着商务车慢慢往庄园外驶去时,还与他们车窗同齐地打了个招呼。 “我们在路过枫树街的时候要顺道接个人,”祝槐也笑道,“你应该不介意在居民区里稍微绕一下?” “当然。”阿贝拉一扬眉,“到时候跟我说一声。” 她一个加档,提速的机车就立时行驶在了车头前方,午后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在机身上,晃出了一点炫目的光,晃瞎了医生的眼。 望舒顿时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嘶,我就说很酷吧!” 路婉婉:“……” 这人没救了!! “佩特利诺家是伊德海拉的传承人,警方里有混血夏盖,连环杀手那边是尼约格达,研究所还有蛇神伊格。”罗曼不服气道,“乱都这么乱了,我煮就不能多插一脚吗?” 黑猫嘲笑地叫了一声。 罗曼:“对了,还有伊斯人。” 黑猫:“?” 什么叫还有?! “你可以试试。”祝槐由衷道,“期待你传播你煮的福音。” 吴克:“他煮可以,光头也可以。” 瑞安:“???” 这俩记者真不是什么邪|教组织跑出来的吗? “光头?” 小女孩啃着饼干,有点含混地问:“露西也可以剃光头吗?” 吴克:“可——” 路婉婉眼疾手快地在路上才从超市买来的那几袋食物里掏出个苹果,直接堵上了他的嘴巴。 “不,”她一把捂住小女孩的脑袋,制止了对方危险的想法,“你不可以!” 保卫萝莉的头发! 吴克:“嗷呜呜呜呜!” 你这是剥夺言论自由! “别忘了还有个杀手在呢。”祝槐说,“要不等会儿问问他们组织信什么?” “——什么什么信什么,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杰克十一之前和他们说定过,在等的时候就换掉了那身家居服,虽然打扮得还是一副文弱的模样。但一上车遇上这种问题,表现得再娴静也被逼出了无语来,“就不能信自己吗?” 众人:“???” 这位更是重量级。 “我是说求人不如求己,”杰克十一茫然,“想什么呢。” ……你人在家中坐情报天上来的做法根本没有说服力好吧! 在记者组二人刚租来时还挺宽敞的商务车上多了两人一猫,渐渐地也变得挤了不少。幸亏是阿贝拉还有自己的机车,不然车内还要再挤上一分来。 她在前头引路,这方向越看越眼熟,在开上第一大道后,连最不记路的罗曼都认出了是他们那天进城时的路线。 “等等,”吴克嘀咕,“再往前不就——” 有那只不知名的还在巡游的怪物。 但在驶上麦田边的马路前,阿贝拉的机车一拐,进了另一条狭窄一些的小路。以沥青铺就的路面依然很平整——不然也容不得机车和商务车在上头平稳行驶。 纳哈什研究所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作为能为一所小有名气的医院支撑得起其医疗技术的机构,它规模可不小。虽然哪怕在郊外的占地面积不大,在高度上却很可观,足足能有五六层之高,还不算这种地方应该都有的地下楼层。 阿贝拉率先停了车,在跟门口守卫说了两句后,又骑回来跟他们转述说对方的意思是前面是实验重地,不能容外人轻易进入,但负责接待的人员马上就会过来,还请他们在原地稍等片刻。 这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反正他们也没指望真能进去,结果反而是对看起来对此有点不爽的阿贝拉出言宽慰。 研究所显然是早接到了佩特利诺家的消息,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已经能看到有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往这边走了。 “也不用全部人都下去,”祝槐说,“一部分就行了。” “对了。” 她道:“露西也留车上吧。” 她、路婉婉还有瑞安下了车,正好赶上对方离车前还有个四五米的距离。 这位研究员很符合大众对这个职位的刻板印象,才三十多岁就有了个地中海……也可能是种族“天赋”,只有河童似的一撮毛还留在头顶,格外地顽强与倔强。 “初次见面。”他礼貌地向几人点点头,“大致情况的话,我已经在电话里听说了,那的确是我们研究所的车——但对方的身份还无法完全落实,不知道你们有照片这样可以确认的物证吗?” “其实吧,”祝槐说,“我们还有当时的视频。” 她向瑞安示意了一下,后者也反应过来,有些欲言又止地拿出了那段碰瓷——不是,执法录像。 开始播放的画面之上,背景是郊外的某家自助超市,抱着一袋食物的茶发青年正无语地看着一个光头平白无故倒在车前。河童研究员在看清“安德鲁”的脸时目光稍稍一滞,正打算开口。 下一秒,他看到一群人乌泱泱从路边涌出来。 研究员:“……” 研究员:“???” “——咳,后面的就不用看了。”祝槐一把捂住屏幕,“看来您是认识他的,他跟我们说,他叫安德鲁·凯兰。” “好吧,那当然不是他的真名。”河童研究员微妙地说,“他叫阿尔瓦·哈珀。” “这事有点说来话长。” “我们机缘巧合地抓获了一只尼约格达之子。”研究员说。 “等等,”阿贝拉皱起眉,“这种事——” “是的,我们没有向佩特利诺家汇报。” 研究员客气地说:“之后也会为此请罪的。但那时我们以为不是事事都得请教,就私自进行了处刑。” “阿尔瓦·哈珀碰巧就是那场处刑的负责人之一,”他说,“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他在几天后突然从研究所消失了,后来就发生了花匠连续杀人案。” “在此之前我们也不知道‘花匠’就是阿尔瓦·哈珀。” 研究员道:“鉴于我们现在为即将举办的会议分|身乏术又不能完全求助于城内的警方,既然几位应该已经掌握了相关的线索,可以拜托几位继续追查吗?” 他看向祝槐等人,“我听说几位之中也有警察?” 阿贝拉挑了下眉。 路婉婉一愣,瑞安张了张口,祝槐下意识地摸了下颈侧,然后笑着应道:“你们放心的话。” “这当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研究员马上说,“如果几位觉得处理不了,就等肃清后移交警方吧——罪案还是要让他们来办才是。” “没关系,就这样吧。” 祝槐笑道:“不过我的确希望你们可以提供帮助——阿尔瓦掌握着我们从未见过的力量,他管那叫‘拉莱耶之雾’,并声称里面具有剧毒,你们对此有头绪吗?” 研究员略一思索,跟他们说了声“失陪”后转身往里走去。 瑞安:“我还以为……” 他们会对背弃信仰的同族更深恶痛绝。 伊德海拉似乎也是那么想的。 “很显然,”祝槐说,“他们现在觉得那场会议——或者别的东西更重要。” 重新出现在研究所大楼门口的河童研究员拿着一样仪器,手里还有几只封堵住的试管。 那仪器头部宽阔扁平,底下是用来抓握的手柄,旁边还有一排按钮。 “以阿尔瓦的级别,我想他会的法术只有那么几样。”研究员将仪器还有试管一起递给他们,“用这些应该就足以了。” “这个难道是那种东西吗?” 路婉婉未免有些兴奋地问:“比如一按就会从里头发射出什么光波,然后直接击中对方让对方无法动弹的?” “不,”研究员奇怪地看她一眼,“这是改造过的热成像仪。” “如果他再用拉莱耶之雾,用这个就能定位他的去向了。” 路婉婉:“……” 你们神话生物怎么还用现代科技啊 !! “……那这个呢?”她失去信仰地指指旁边的试管。 “是解毒剂。”研究员说,“虽然无法保证阿尔瓦用的还是取自研究所的毒药,但以他逃出去的时间来看,成分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变动。” “——对了。” 他问:“既然你们知道了阿尔瓦的动向,有见到一个金发小女孩吗?” 他问出这句话的语气很寻常,却激得三人不约而同地一怔,无端听出几分微妙来。连见到过他们领着露西的阿贝拉也不由得凝滞了短短两秒,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不,”祝槐茫然地回答,“当然没有。” “原来如此。” 研究员叹了口气,“他拐走了那个孩子,我们这些天来也为此在尽力搜寻那辆白色面包车,但看上去他一直在努力躲避我们。如果你们有她的消息,请务必及时通知我们。” “是吗……”祝槐也满脸担心,“真抱歉,没有帮上你们的忙,我们会试着看看的。” 她若无其事地问:“能再劳驾给我一支扩音器吗?” “这几个的确是解毒剂,”回到车上后,拿到药剂的杰克十一看了看又闻了闻,“但是连我也看不出成分。” 路婉婉:“我反而比较在意他们对露西的态度……” “不如直接问问带她出来的那个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女孩有些瑟缩又好奇地看看他们,望舒摸摸下巴,又忍不住冷笑,“当然,前提是那家伙好好说人话。” “嘿。” 忽然有个声音传进来。 “本来我是预定领你们来到这里就走的,”阿贝拉从窗外招呼道,“我现在有点改主意了——要我搭把手吗?” “好啊。”祝槐若有所思地眨了下眼,笑着说,“多个人多个帮手。” 为什么不能试试对方可不可信呢? 这次是商务车在前,阿贝拉的机车在后,就这样驶上公路,远离了那片仍然未知的麦田。 他们重新开回了那片地界。 象征着花匠的红点已经消失了。 “看来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贴着什么了,”祝槐无所谓道,“可惜还是晚了。” 信号消失的时间是十分钟前,但活动范围依然在这座废弃实验楼附近——准确来说是那之后的数十米外。 警方的封条已经将整栋楼封住了,似是上下搜了一圈无果,就暂时撤走了人力。不过花匠自然还没有傻到返回那里去,他们循着信号源的方向找过去,居然真在百米开外的一片野地里寻见了混凝土制造的不小的出入口。 站在那入口往里瞧,里面有宽阔的空间,也有堆垒着与楼内如出一辙器材的角落,不知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在这里建的——简直像是一座地下车库兼有着一个个房间的试验场。 “不过这下怎么确定他在哪儿?” 路婉婉不失担忧地说:“贸然进去的话会不会被……” “放心,”祝槐说,“交给我。” 其他人:“???” 他们亲眼看着她直接将扩音器的音量调到了最大。 “哦,尼约格达啊,”她声音不大,但在扩音器的加持下就很可观了,“这位邪神我曾听过的。” 这话音一个字不落,尽数传进了正藏身在层层混凝土墙壁之后的“花匠”耳中。 “天天待在黑暗里见不得人,信徒也只知道躲来躲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八成是成不了什么气候。” “要我说,还叫什么‘尼约格达’,趁早改名叫‘痞老板’得了。” 阿尔瓦:“……” 阿尔瓦:“??????” 第71章 白夜(十八)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你说的那个痞老板, ”路婉婉比划,“是六只脚的那个吗?” “不是两手两脚两条触须吗?”吴克问。 望舒:“……不问题难道不是你们都看过吗?!” 罗曼:“煮啊,你没看过?” 望舒:“……” 致力于装成个酷哥的兽医屈辱地回答:“看过。” 路婉婉:“?” 醒醒吧, 你的形象早就在见到伊斯猫的那一刻崩完了。 “老板!”露西兴奋地问,“什么老板!” 杰克十一:“蟹老板。” 望舒:“???” 最好不是连你也看过! “哟, ”阿贝拉大约就比罗曼小个两三岁,此刻也像个大姐姐似的用胳膊肘碰碰唯一没有参与这个话题的黑发年轻人, “挺欢乐啊。” 瑞安:“……咳、咳咳。” “分组没问题吧, ”祝槐关了下扩音器, “留守的往后面站?” 前人质当即很有自知之明地拖着露西后退一步,一起的还有体力也欠缺一些的望舒。罗曼作为保护奶妈的主力也站在了后头,负责支援治疗的四人退到了商务车旁, 免得唯一的移动工具不幸被伤。 连黑猫都趴在车顶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尾巴。 祝槐重新打开了扩音器。 “所以——” 她平静地说:“看来你不是真的信仰尼约格达。” 此言一出, 众人不约而同地一静, 连阿贝拉也颇有些讶异地看向了她。 ——的确。 话说到这个份上,伤害力不大,侮辱性极强。虽然说到底也就那么回事,可如果是认真信仰, 完全没有产生一丝动摇,那只能说卧薪尝胆都要保住自己的命了。 但…… 路婉婉想起自己看到听到的那一幕,对方的情绪并不那么稳定。 “你最后的那句话是为了误导我们,对吧?”祝槐问。 她回头望了一眼, 抬手指指自己耳朵。路婉婉有些莫名,却还是会意地捂住了露西的双耳, 迎来后者不解又信任的眼神。 这落入瑞安眼里, 他缓慢地长出一口气, 指尖松开又握紧,最后对着入口的方向拔出了枪。 “哦,不说也没关系。”祝槐继续道,“阿尔瓦·哈珀,介意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吗?” “执行处刑的那一刻,你究竟对那个杂种产生了什么想法?” 地下陡然传来了一声异响。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比起这句话,令人震惊的反而是花匠在听了之后居然真有反应——这件事本身。 “那看起来我是说中了。” 哪怕连她都禁不住震惊了一下,祝槐还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语气,好似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猜你会很乐于承认你就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祝槐说,“但现在又怎么样呢?” “连站都不敢站出来,你居然还有实现目标的信心。” 她完全是在杀人诛心。 虽然还无法完全断定花匠的位置,但那一声已经能判断出大致方向,祝槐使了个眼色,率先一步步走下了斜坡。 其他人跟在她身后,也都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真亏你能对自己怀有一丝期待,”祝槐走下台阶,这里的景象在真正深入其中时就瞧得更分明了,“就像我刚才说的,难道你还没有认清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吗?” 眼前应该曾经是个地下实验基地。 那些圆柱状的容器都空掉了,但凭此也想象得出它们充满液体又盛装过什么漂浮在其中的内容物的样 子。 穿过最开始的走廊—— 白色,全都是白色。 从地板到天花板,若非日日穿堂而过的风带进的灰尘,这里还能白得更刺目一些。 祝槐已经放下了扩音器,用不着它,她的声音已经回响在了墙壁之间。有几扇未关的门后能看到固定在房内的铁架床,还有上面用来困住行动的腕环和脚环。 谁都知道这种地方以前会用作什么——精神病院,或者人体实验。 “这么说来也和亵渎的尼约格达之子算得上是般配了,”祝槐还在考虑怎样会最大程度地激怒对方,“天哪,我可不想去想象你到底产生了哪种肮脏的感觉——” 破空声响起的一刹那,她知道她赢了。 除了站得太远的吴克,来得及行动的人有两个。 瑞安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拉眼前的人,感受到小臂上力道的同时,祝槐也顺势随着倒退一步。紧接其后的下一秒,弩|箭猛然钉穿了本该是她肩膀的位置。 箭头埋在墙体内,尾羽还在轻微地摇晃。 阿贝拉发现已经不需要自己出手,当即转向了那弩|箭射出的另一侧转角—— 他还是没有沉住气。 “肮脏?”当真一步步手持弩|弓从墙后走出的身影缓缓重复道,“你管那叫肮脏?” “不。”祝槐说,“我管这叫激将法。” 花匠:“……” 我可去你的吧。 “你们永远不可能理解我对她的感情。”他傲慢道,“区区人类?这种生物最无趣不过了。” “但她不一样,在第一次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就为她的美丽而折服。” 花匠呼吸越发急促,仿佛仅仅如此就让他由衷感到了兴奋。 “她不是人类,这点也太棒了!在我亲眼目睹她从人形蜕变成异形,在即将到来的灭亡中挣扎的时候——” “怎么说呢,说起来有点下流,”他近乎沉醉地说,“但我居然……” 众人:“……” 你xp太怪了吧!!! “……喂,”吴克忍不住说,“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关你什么事?” 花匠冷笑,全然不掩怨毒地盯住了祝槐,“你竟然敢说那样的她是‘杂种’……” “用尽全力挣扎却还是不得不迎来死亡的脆弱是多么美妙啊,”他陶醉道,“在对上她那哀求的眼神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非她不可了。” “人类不够,远远不够,我知道只有她才可以。” 花匠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想重新呼唤她回来,再目睹一次那样的美景罢了……你们却连这都要阻止我。” 祝槐一扬眉。 以他的说法倒是他们的不对了。 “露西呢?”她问,“她又是什么?” “你们果然带走了她。”花匠了然道,“我们——我们中祖先血统更浓厚的那些可以随意调整其他生物的生命形式。” “没错。” 他轻声说:“连克隆和加速生长也不在话下。” “‘露西’就是她的克隆体,但是——她当然不是她,永远都不可能是她。”他无所谓地说,“所以我只是顺道带她一起出来而已。” “我觉得我们一开始就没有谈判的必要,”祝槐道,“我相信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有必要纠正一下你们的错误认知。” 沉溺于自视甚高的连环杀人狂扭曲地勾起了嘴角,他抬起了一只手,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们。以本人就在这方面有所追查和研究的祝槐来看,无疑是满足了某种法术所必须的先决条件。 花匠宣布道:“你们阻止不了 我。” 然而—— 他在虚张声势。 没有谁会比花匠本人更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也正是他选择蛰伏在附近而不急着行动的原因。 追捕者心里的隐约预感也在他那只手猛地向下挥去时落了实,本已缓慢绕着他裤脚爬上的潮湿雾气骤然扩散——他理应早在墙后就布下了咒语,此时在一瞬间正式施展开,没有任何悬念地夺去了他们的视野。 故技重施的拉莱耶之雾占据了整条通道,其中还正如当时一样地流转着绿霭般的不祥之色。 “是有剧毒。” 杰克十一做出了判断,饶有兴致地问:“你们要用纳哈什研究所给的解药吗?” “不,”祝槐直白地说,“我没那么信任他们。” 但她打开了那柄热成像仪。 入口和注射进身体里的东西要警惕,机器总是影响不了太多的。仪器屏幕呈现出的画面上,热感构成的模糊人形正在向某处剧烈运动。 “……感谢现代科技。”吴克虔诚道。 “他去的那个方向——”其实墙上就附有设施内地图,虽然已被毁坏大半,但判断前半段的大致位置还是没问题的,祝槐思索道,“有三条岔路,稍微绕一下分头追吧,别让他从后门跑了就行。” 她瞥瞥杰克十一,“懂我的意思吗?” “了解。”杰克十一说,“别忘了说好的条件。” ——那些人的声音已经尽数被落在了身后。 跑。 花匠的脑袋里只剩下了这个字。 肺叶鼓动,那湿润又透着莫名甘甜的空气源源不断地灌进来,最后在蛇人血统自带的免疫下被滤去。他们研制出的每一种毒素都先确保了自己的生存能力,他可以毫无忌惮地在这毒雾中奔走,这就是他逃跑的底气。 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羞耻的,为了将来——对,一切都为了将来还能与“她”相会。早在他隔着玻璃望见那似人非人的哀泣着的美丽怪物、感受到那久违冲动席卷上身体之时,他就知道他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刺死、炙烤、分尸、摔打,那些曾经能刺激血液流动的动物惨叫早已无法满足他。 然后“她”出现了,他也名正言顺地将自己的目标转向了人类。年轻女性每一次凄厉绝望的尖叫都让他看到了“她”的影子,进而痴狂地盼望着“她”真的会从她们身上醒来。 也许是因为兴奋过头,大脑充血,再加上前面的受伤与失血,他的脚步开始渐趋沉重。这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阿尔瓦·哈珀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信心的,不该这么快就在这场追逐中败下阵来。 不要紧,还有几十米,他就可以逃出这座困笼。感觉到肺中的滞涩,花匠大口呼吸着,却越来越难汲取到能支持他继续行动的氧气。 他的头脑也开始变得昏沉。 ——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 他终于意识到这沉重并非仅仅来自于体力不支,一切都源于中毒——有谁在他的毒雾中混进了什么进而突破了蛇人血脉的免疫系统。这不是他们研究过的毒物,而是外来的品种,他栽在了自己的理所当然和自大上。 力气也在流失,在冲出雾气、再冲过又一个拐角的下一刻,连环杀人狂随着小腿的彻底发软而面朝下地重重摔倒在地。 他连再度起身都困难,费劲千辛万苦才慢慢用胳膊撑着上半身,让自己靠在墙上。 他“呼哧呼哧”的声音就像破了洞的风箱,明明有在呼吸,直观的感觉却是已经要被活活闷死了。 视野已经有些模糊了,失去了一项感官后,花匠的听觉反倒变得异常灵敏。他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于是在止不住的晕眩中抬头,辨别出 那是个黑发的身影。 “嘿,想不到是你,小子。”他嗓音已经有些粗哑,“你们有解毒剂吧?” “应该有吧。” 瑞安漠然地说,在花匠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抬起枪支,对准了对方。 “艾琳·巴尔弗。” 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瞬间从腿肚上传来的剧痛甚至盖过了那窒息感,花匠为自己小腿上的血洞失声惨叫。 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动用那不怎么好使的愈疗术来强行治疗自己了,能做到的只有歇斯底里的大喊:“你他妈的在发什么该死的疯?!” “所以你甚至不知道她们的名字。”瑞安的枪口稍稍挪动了下位置,“虐杀那些受害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腌臜可鄙的欲望。” 他再次扣动扳机。 “珍妮特·柯勒律治。” 这一次是手掌,花匠再度惨叫出声。 然后,又一枪。 一枪接着一枪,曾经命丧于这双手的受害者姓名随着弹孔一齐钉进了他的身体。 命中的精准度很好,好到了令杀人狂痛恨的地步。每一枪打的都不是致命处,然而枪伤伤害本就可观,如此连起来已经是痛不欲生,花匠身下蔓开一大滩血泊,浸得衣服都彻底湿透。 他所作出的最大挣扎也不过是翻过了身,牢牢护住了自己心口的位置——然而后心仍然暴露在外,这样做似乎没有任何价值。 “卡西·鲍德温。” 花匠又是猛地一震,他痛得连叫都叫不出声,手指徒劳又无力地抓挠着地面。 “她的妹妹还躺在医院里,”警察说,“说不定你还得感谢艾丽西亚·卡内基让你少挨了一枪。” 最后一颗弹壳滚落,这也正好是枪膛中的最后一发子弹。瑞安缓了口气,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右手,下意识回过头时,忽然就瞧见了有谁正环抱着胳膊斜倚在拐角,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的景象。 他顿时一僵。 “私刑,”祝槐说,“嗯?” 瑞安有些无措,“不是,我……” 他方才还表现出的那副冷漠神情径直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完全是做错事后被抓包的局促不安,艰难地试图为自己辩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好吧,”年轻人垂头丧气地承认,“是。” “这个待会儿再说,”祝槐道,“我看他也喘不了多久的气儿了。” 她上前蹲下身,直接就往花匠胸前探去。他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被她轻易地掀开了手,从领口揪出个木制的吊坠来。 花匠在她握住那吊坠时倏然瞪大了眼睛,就像是她手里握的不是别的,是他逃生的最后一丝希望。 “这是什么?” 祝槐无动于衷地问:“你很怕我们毁了它?”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的,可在吐出字音的前一刻,就像有双无形的手牢牢掐住了他的脖子,硬生生将那些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祝槐很熟悉这个反应。 ——这是玩家在现实中对不知道《x》的普通人说起这个游戏时会有的反应。 阿尔瓦·哈珀当然不是玩家。 但他们恐怕无法从他口中得知更多的事了。 “看来你确实是希望我们别动它。”祝槐说。 “那我问你,”她道,“她们在死前也是这么求你的吗?” 祝槐抽出了佩在腰上的匕首,在花匠目眦欲裂的瞪视中直接割断了系着它的那段细绳。 刀刃划断纤维的同一瞬间,杀人狂眼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咕……”接着,就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他忽然扭动起了身体,“呃……” “唔、呜……呃啊啊啊啊!” 他的喉中满是血沫,却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比谁都响亮的叫喊。 还在一旁的瑞安察觉到不妙,一个箭步上前拉开了她。祝槐本也正有此意,顺势站到了两三米外——立时也将花匠身上出现的变化收入眼底。 先是血洞。 两个细小的血洞突兀地出现在他裸露在外的胳臂上,然后是四个、六个……他的皮肤上被扎出密密麻麻的孔洞。更奇怪的事也很快发生了,似乎有什么透明的噛齿动物在一口口地咬上他的皮肉。 原本完好无损的皮肤被啃出无数缺口,皮开肉绽之下的肌理表层血流如注,上面能看到清晰无比的齿痕,紧接着又是更深处的血肉,这景象连说出去都骇人听闻。 这不该是蛇,至少不是寻常蛇类所有的进食和啃咬能力。 “我错了,错了——是我的错!”花匠癫狂地叫喊道,“宽恕我的罪孽……蛇之父啊啊啊啊!” “我从未信仰过祂,我一心尊崇的只有您。众蛇之父!伊格!” 他的叫声尖锐到震颤着鼓膜,那啃咬的速度快到可怖,几乎是顷刻间就成了个血人,“我一定将毕生所能都献于您,放过我,饶恕我——饶恕我啊啊啊!” 【目睹对方被无形之蛇活生生吃完的恐怖场景,进行意志检定,成功豁免,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六点san值。】 [卡莲(祝槐)]进行意志检定,41/65,普通成功。 kp:“?” 好冷漠的女人。 不愧是她。 死到临头的忏悔显然已经无法唤回众蛇之父的慈悲,不仅仅是衣物下的皮肉,一拥而上的蛇们连他的衣服和内脏都吞噬殆尽。很快——几乎只用了两三分钟的时间,原本还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连环杀人狂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白森森的人骨上连血迹也被舔得干净,花匠的尖叫在中途就消失了——有哪条蛇一口咬断了他的声带。 瑞安也被这超出常理的一幕震慑得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直到祝槐眨着眼开了口。 “好了,也不用提私刑不私刑的了。”她说,“看来咱俩半斤八两。” 瑞安斟酌着道:“我觉得这不是一码——” “是一码事。” 祝槐道:“说实话,我不在乎这个,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 别人不一定预料得到摘掉吊坠可能会是什么后果,但这不包括她。 那木制坠饰在落入她手中后就开始变软,在花匠被“吃完”后就彻底成了一小撮粉末,被她一扬手就消失在了空中。它似乎只能起一次帮助佩戴者躲过伊格报复的作用,只是这时间应该没有限度。 瑞安:“但是……” “哎,你们在这,我就听着……”吴克看着那白骨就是一个急刹车,“卧槽!” 于是她也顺理成章地无视了他未出口的那半句话,转向了从另一头走来的阿贝拉和杰克十一——她们要堵的是别的方向,绕的路也就更长,自然是晚来了好一阵。 而后者还要走得更慢点,毕竟她本来就是负责下毒的支援人员,打斗追人那是不用指望了。 “……目标怎么就剩骨头了?”杰克十一有些茫然,“我也没用化尸水啊?” 其他人:“???” 你还真有这玩意儿?! 祝槐联想一下上个模组的莫西干头,觉得这事也不算多意外。 “准确来说。” 她沉吟道:“应该是被发现自己后代爬墙去信仰别神的伊格给刀了。” 三人:“……” 谢谢,很简明易懂。 “我还以为自己能多发挥点作用——”阿贝拉 轮流抻了一下胳膊,“我记得你们合作的条件是‘湾鳄’的情报?” 她问的是祝槐和杰克十一,前者点点头,“毕竟雅各布现在也在佩特利诺庄园对吧?所以我是想把这个当作解决和特里家关系这件事的附加条件的。” “再说,这一趟也受益匪浅,”祝槐笑问,“佩特利诺家不会想调查一下纳哈什研究所吗?” “我已经打过蓝牙电话把研究所的猫腻告诉克里丝汀了。” 阿贝拉说:“母神的意思是这个时间了,那边还不能直接插手,等明天再名正言顺地派人去调查瞒报尼约格达之子的事,但‘湾鳄’可以。” “佩特利诺早就想敲打敲打‘湾鳄’那一派了,”阿贝拉向着杰克十一抬抬下巴,“她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经营毒品的帮派来个大清洗也不错。” 吴克:“看样子是不用我们再走一趟了?” “我可以载她去庄园,然后从那条路出市。”阿贝拉说,“听你们和雅各布说,那片麦田有那么点问题?” 杰克十一一摊手,“我没意见。” “虽然不想在这个当口走开,但我的事已经办完了,不得不再到外市走一趟。”阿贝拉一扬眉,“我希望事态不会变得太复杂……我会尽快回来的。” “总之,”她最后道,“祝你们好运。” “——活该。” 路婉婉只用两个字就总结了自己对花匠下场的感想。 那地下基地与实验楼相差无几,能暴露出任何痕迹的东西都基本上被搬完了。白费功夫的搜查完毕,杰克十一坐上了阿贝拉机车改装的后座,好好一个文静淑女在风驰电掣的行驶速度下尖叫得毫无形象。在车上的众人目睹了全程,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这位在事后回过头来灭口。 而这头,祝槐已经将追上花匠后发生的事稍微转述了一遍。 咳,略过了“私刑”的部分。 瑞安眼神有些闪烁,还是对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保持了沉默。 他们今天累得够呛,尤其是祝槐——早上阻止黄衣之王的召唤仪式,转头就对上新一起杀人案,救回队友后又跑来跑去地查这边查那边,最后终于解决了“花匠”这个遗患。 日暮西沉,天马上就彻底黑了,只有一抹余晖还照耀着前路。 东奔西跑一天,再有精力也禁不起这么折腾,一行人连去那家kp钦定米其林餐厅的心情都没了,循着祝槐拿到的地址和那把钥匙直奔魔术师的前住宅。 “煮啊,”罗曼愣道,“这就是你给我们的考验吗?” 露西:“考演!” 穷困潦倒的罗吉尔留给他们的是座矗立于远郊的二层小木屋,破旧,像要闹鬼,还漏风。 就在一行人站在门前的这一小会儿,一阵妖风吹过,挂在窗户边缘摇摇欲坠的一块木板就真坠了,砸出了阵阵灰尘。 “……好歹能住,还不会有谁知道,”吴克很佛了,“走吧走吧,先进去看看。” 幸亏罗吉尔其人是很爱干净的,租的房子破是破了点,上下收拾得却都整齐利索。 他东西不多,全收拾带走以后更衬得这里空空荡荡,但还留了几套用不上的被褥,他们顺道也在家居店买了几套,正好够用。卧室分主卧和客卧,客厅地板缝里也见不到蛇虫鼠蚁,打地铺刚好。 万万没想到,这屋里居然还真能通热水。 “累死了——” 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的路婉婉自然也是心神俱疲,冲了个澡就迫不及待地往床上一倒,结果就被床板硌了个够呛,“……救命!好硬!” 主卧自然是分配给了两个女生,祝槐是第一个洗完的,这时候坐在桌前看起了社交软件。 屋子 的前主人在十分钟前喜滋滋地跟她汇报说自己已经成功在数十公里外落脚,演出的消息也传开了,还受到了当地魔术迷的夹道欢迎。 祝槐提醒他别一时得意忘形露了马脚,这离黄衣教团的追杀可也不远,那边秒回好的师父我知道了师父。 罗吉尔:[为了联盟!] 祝槐:“……” 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不是和露西一起进去的?”她转头问还在床上打滚的路婉婉,“她呢?” 萝莉即正义的护士小姐当仁不让地承担了帮金发小姑娘从灰扑扑变得亮晶晶的职责,那条触手看着恐怖,在毫无攻击意图时表现得也很温顺——就像它乖巧的主人一样。 “她去找黑猫玩去了,”路婉婉沉默了下,忧郁道,“我该祈祷哪一边没事呢?” 祝槐也沉吟片刻,由衷道:“ran。” 路婉婉:“……” 她就知道这玩意儿会传染! “好啦,我明白人不应该吃代餐。”路婉婉叹气,“但是她确实有点像宁宁。” “我记得你没有说过为什么为了找妹妹就这么拼命地进模组?”祝槐感兴趣地问。 路婉婉:“嗯……” “怎么说呢……”她从床上坐起身,有些出神地望向了窗外,“我还真从来没跟别人提过这个。” 夜空中偶尔错落了几声鸟叫,月亮挂上树梢,也有点点星光探了头。 “我刚上大学的时候,父母离婚了。”她说,“我成年了,但宁宁才十二岁。” “可能是因为出生难产和遗传病,她从小身体就不太好,精神状况也很差,我学医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路婉婉完全陷入了回忆,“应该是大家都疲倦了吧,开支也是争吵也是。我跟了爸爸,宁宁跟了妈妈,他们又很快都组成了新家庭。” “宁宁是住院治疗的,我去看她,她总是一直缠着我给她讲故事。结果那阵子正好是我学校最忙的时候,我就……” “如果我对她更耐心一点就好了,”路婉婉突然说,“说不定就不会变成后来那样。” 祝槐:“那样?” “她的病在那段时间恶化了,”路婉婉道,“也在说一些胡言乱语的话,还有好多听不懂的名词。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以前就时好时坏,我问她她也不告诉我,只好指望着治疗能再作用。” “结果,”她说,“她突然有一天失踪了。” “医院监控查不出个所以然,病房里的正好坏了几分钟,走廊外的根本没拍到她出病房。” 路婉婉说:“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院方也只能通知家属来收拾她的东西。然后我就在她的手记里翻到了很奇怪的话,顺着那些一路追查……” 祝槐了然道:“查到了这个游戏。” 其实她们都很清楚,如果路宁宁真是因为游戏失踪,那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但谁也没有道出这个可能性,路婉婉沉吟了下,“我觉得吧……” “哪怕爸爸妈妈不管了,至少我还在找她。”她慢慢说,“谁也不在等她的话,就太可怜了。” “好啦——别光说我的事了,”路婉婉好奇地问,“你呢你呢,来点来点?” 祝槐:“你确定吗?” 路婉婉:“……” 这人怎么跟07号学坏了! “你在暗示我别问比较好。”她警惕道。 “因为这事我也不确定完全解决了,你知道可能会有麻烦上身。”祝槐说,“换个问题吧,什么都行。” 路婉婉:“真的什么都行?” 祝槐:“嗯。” 她有了点不祥 的预感。 “那那那,你和多德——瑞安·多德,”路婉婉神神秘秘道,“他是不是……” 人之初,性本爱吃瓜。 祝槐:“?” 不是让你问这个! 祝槐:“实话?” 路婉婉:“可以可以可以。” “没有结果的话,”祝槐说,“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淡下去吧。” 所以用不着放在心上。 路婉婉:“诶——” “亏我还以为蛮有戏的,”她幽幽道,“这不是个人吗?” 祝槐:“……那倒也不是是个人就可以吧!” “那喜欢的类型没有考虑过——”路婉婉拖长了腔调,“讨厌的呢?” “讨厌的……” 祝槐沉吟了下,排除掉不是人这点。 “请我跳舞的。”她说。 路婉婉:“……???” 这什么标准?! “不过说到瑞安,”祝槐说,“他们应该也跟你说了之前那事吧。” 路婉婉迟疑了下,“救我之前的?” 祝槐“嗯”了声。 “我能训斥他也只是因为站的不是那个角度而已。”她说,“同样的情形代换成我自己,或者更糟,我自问未必真保持得了理智,会不会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了。” 路婉婉:“唔……” “其实这事吧,以我这个要被救的人的角度来看,”她正色起来,“我当然是赞同你的做法了——我惜命啊姐姐!所以至少受害者是会发自内心感谢你这么做的!” “这样不也挺好嘛,失控的时候有谁拉他一把。”路婉婉若有所思,“我相信他以后还是可以成为一个好警官的。” 如、如果没有在某人教导下长歪的话。 她现在觉得很有这个风险。 祝槐:“……” 她怎么比她还有信心! 她正打算说什么,就听到楼梯那边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响声。这木屋的地板质量实在是差,两人也都安静下来,听对方走到门前敲了敲。 “我们刚出去了一趟,”瑞安说,“下来去客厅看看吗?” “好啊。”祝槐笑着应道。 谈话的中心对象对她俩刚才的交谈一无所知,走在前头率先下了楼梯,去而复返的商务车就停在客厅窗外,后备箱还开着准备卸货。 “好家伙,”望舒也才冲完澡出来,毛巾都还盖在头上,看着桌上的一大堆东西嘴角直抽抽,“你们去哪儿了?” 罗曼:“煮啊!你怎么回事!” 望舒:“???” “嘿!”吴克拎着又两个袋子从后头直接蹦出来,“复活节快乐!” 换上崭新童装的露西看到盒子就欢呼起来,“披萨!” 祝槐:“……” 还是菠萝披萨。 她恨不得现在就给黄衣教团团长快递一个过去。 黑猫已经捧着一根罗曼进门就塞给它的草棒瘫在了沙发上,整只猫都呈现出了流体状,闻一闻,再闻一闻。 望舒:“……这猫薄荷?” 黑猫:“喵?!” 伊斯人显然对此——准确来说是自己竟然沉迷于此——相当震惊,但在艰难的心理挣扎后还是乐滋滋地继续躺平了,喵长喵短地不亦乐乎。 “这可是复活节,”吴克坚称道,“别人家有的咱们也得有,这不我们才去超市采购一趟——羊羔肉!火腿!十字面包!蛋糕!” 他说一样就往桌上放一样,并以十分浮夸十分隆重的气势在露西的欢呼声中请出了一个巨大的、比他头顶还亮的巧克力彩蛋。 一 天下来,连个吃饭的功夫和心思都没有,任谁都饥肠辘辘了。哪怕是望舒,吐槽之余那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在共同的举杯碰杯后迫不及待地就拿了块面包。 “慢着慢着,”吴克作为本次复活节宴会的组织人,在大家都已经要各吃各的时候又急急忙忙地拍着脑袋制止,“别的放放,先把这个彩蛋砸了!” “好耶!” “谁砸啊?” “东西摆一摆,氛围也到位一下?” “煮说生活要有仪式感,ran。” “留念,别忘了照片!这时候不照一张怎么行!” 定好时间的相机立在客厅侧面,在砸碎彩蛋的一瞬间,自动唰唰唰抓拍了数张照片。 “煮啊,我觉得……”罗曼第一个去看了照片,然后沉默了片刻,“是不是需要打点马赛克?” 吴克:“???” 你礼貌吗?! 他愤愤不平地抢过了相机。 警司正端着块水果蛋糕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八百年还没毕业的护士一门心思地盯着羊羔肉,肌肉记者左边肩膀上坐着小女孩,右边肩膀上蹲了只猫,自己还在那比划他煮的手势。 完全没想到这差事竟然落在自己身上的医生拎着小锤砸开了彩蛋,作为副手的小警察状似在看彩蛋里散落出的巧克力和小彩蛋,余光却瞥向了另一个方向。除此之外,画面的右下角,还有一团长相不可名状的东西。 吴克:“……” “算了。”他开始亲自动手,顺带给自己头顶打了点光,“还是打吧。” 第72章 白夜(十九) 夜色苍茫。 阿贝拉那辆被望舒眼红无比的机车斜斜支在路旁, 在街边便利店店内的照明下也反射出一点明亮的灯光。 而她本人草草吃完刚买来充饥的三明治,又有些烦躁地点了根烟,算是解了点忍了这么久的烟瘾。 她在几个小时前拜别了佩特利诺庄园, 那之后就一直顺着公路疾驰向城外。 相对于作为目的地的那座城市,托萨还是太偏僻了,偏到她这一路似乎再加速都无法缩短抵达的时间。 中途说不定还得加一次油。 阿贝拉抽完这支烟,将熄灭的烟蒂丢进垃圾桶, 翻身骑上了机车。 她和摩托车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极长,又很快在经过下一盏时缩成了一个点, 如此往复地在山路上拖曳出一道道痕迹。 晨光还未熹微时,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胡子拉碴的会所负责人。 “来了来了。” 他哈欠连天地来开门,眼泪都挤出来了, 脸上还留着趴在柜台上值班睡觉留下的红印子, “谁啊大半夜的要入住——咦?” 这里对外就伪装成了一座私家旅馆,平时有旅客碰巧上门也会装模作样地接待一下。驻扎在此的成员自称都是朋友关系,轮值负责的借口也是谁谁谁又有事了来顶替。 “你你你不会是……”民宿老板看看她的脸,又看看那辆眼熟的机车,“上帝啊, 我还第一次见你这个长相, 所以你本来长这样?” 阿贝拉:“……” 神特么靠车认人! 神经病! “好歹也提前说一声吧——” 老板又打了个哈欠,“直接留个门得了。” “你知道我不能武装也不能带任何这边的通讯设备,不然马上就会被他们的心灵感应发现。”阿贝拉恼火地说,“外线为了保密也打不进来——我倒是想能联系你们。” “咳——咳咳,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老板讪讪道, “所以你这一趟家回得怎么样?” “老样子。” 阿贝拉一边进门一边将夹着的头盔随手放在台子上, “佩特利诺家一如既往地信仰伊德海拉, 克里丝汀还在做她那个把自己献上去的愚蠢美梦——哦,天杀的母神。” “好歹没搞出什么大乱子不是吗?所以你的返乡报告——” 老板在她的死亡注视下识趣地改了口:“监视报告上只要写‘一切照常’这几个字儿就行了。” “所以麻烦不在佩特利诺身上。”阿贝拉干脆道,“他们出资扶助的研究所可能很有问题。” “那个研究所也在私自利用尼约格达之子做人体实验,虽然说是之后就会向出资方道歉,以后也会多做请示……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警局那还有混进去的混血夏盖——”两人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她此刻也不避着对方,指尖直接拈出打火机又点了根烟,“幸亏它们在躲着夏盖的追杀,一般来说有它们的地方就不会有夏盖,可是……” “我不知道,我就是有种很糟糕的预感。” 她烦闷地说:“我还听说剧院那边差点上映了《黄衣之王》,佩特利诺本来打算观察一下在演出的时候出手的,但不知怎么被个魔术师拔得了头筹。” “嘿,冷静点——所以你是连夜赶回来的?” 老板听着她的话,拖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就接入了内网,“我清楚你的意思,我会看看附近有没有能尽快派去那边的人手。” 噼里啪啦的一阵键盘声,刚刚发布出去的消息不多时就得到了回复。屏幕上方页面跳换,男人再次操作了一会儿后,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 “好吧,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他说,“先听哪个?” 阿贝拉:“……” 这选个锤子。 “第一个。”她不耐道。 “第一个坏消息就是离这里最近的伽马小队要解决他们手头的事赶过来也得将近一天半——也就是三十多个小时左右。”老板说,“还是在不眠不休的情况下。” “我会尽可能多的联系其他人,不过……”他叹气,“你知道的,人手不足一直都是最大的问题。” 阿贝拉也沉默了。 “世界树”还是个才组建起不算很久的小组织,尽管成员都是些有识之士,可不过寥寥数十个人,对于层出不穷的怪异事件还是太少太少了,除了零星能有的接头点的负责人员,没几个不是在连轴转的。 她偷得的这几日闲还是因为回的是自己本家,佩特利诺雇佣了那么多人,不至于让流着伊德海拉之子血液的家族成员劳累过头——她也就幸运地单纯在酒吧临时当了几天的调酒师兼二五仔。 “另一个呢?”她问。 “托萨市的通讯信号刚刚完全瘫痪了。”老板说。 “不管是市内,还是市外,”他补充道,“相当于是和外界断联了。” 阿贝拉立马站起了身,“我现在就回去。” “等等,等等等等——”老板立马出声制止脾气火爆的新人,“别忘了你也就是半个战斗人员。” 加入世界树的家伙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天生叛逆和家族信仰相悖,对着一心相信将肉|体献于母神就是最高人生理想的家人只觉得他们有点大病无疑也是一个理由。 不过她隐藏得很好,趁着外出求学工作声称自己也想在其他州市寻找有没有游说他人信仰母神的机会而逃了出去,结果反倒是寻机往对抗这些的阵地里掺了一脚,连他这个老油条听说的时候都吃了一惊。 “信号不会是无缘无故被切断的,如果他们的目的就是让托萨成为与世独立的存在,”老板冷静地说,“你现在去只会是白白落进他们眼睛里头暴露自己。” 而这个接头点的都是半游离在组织边缘的支援和情报人员。 托萨与最近的城镇也都隔着大片的原野和一部分丘陵,视野极佳,占据了高地连哪里有个风吹草动也能看个清清楚楚。贸然靠近就是他们在明敌人在暗,别说进城了,可能在中途就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们留在这里等着接应赶来的特工,”老板说,“至于你——老大刚刚也有消息来,说有急事得要你过去一趟,如果够快,应该来得及到时候跟伽马小队一起回去托萨。” 阿贝拉皱起眉,“我——” “大家都需要你的心灵感应能力,至少组织初期这段时间是得多使唤你了。”男人耸耸肩,“往好处想想,托萨还有佩特利诺家坐镇,虽然你很讨厌他们——但他们好歹是不惹事的和平派,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权力假手他人?” 阿贝拉盯着他半天,长叹出声,“希望是吧。” “麻烦总比人手多——”老板嘀咕,“我们只有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阿贝拉:“我知道。” “听你的意思,老大不在总部?”她往内间走去,“给个坐标,再帮我的车加次油。” “直接用后院的车吧,”老板说,“费利克斯才改造过,速度没话说。” “辛苦了,维尔莱特。” 佩特利诺庄园,书房内。 从窗外淌进的黑暗与只亮了几盏的台灯共存,克里丝汀·佩特利诺面色不虞地站在书架前,想想之后要进行的谈话就由衷恼火。 她对上父亲的私生子总是没有什么好心情,更别提对方还惹出这种乱子,为免第三个人听见这丑事,干脆连 仆人都遣散到了门外。 虽然他们也无一例外地信仰着伊德海拉,但毕竟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 书房门被推开了。 先前为了躲避追杀而装成流浪汉的雅各布早就换下了他那套脏兮兮的行头,尽管还因为寄人篱下很是低声下气,但总比那时候整齐多了。 克里丝汀还是看了来气。 “你和戴安娜·博比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 “我刚来不是就已经说了吗?”雅各布到底是理亏,不然以他俩的关系,局面还能再僵点,“碰巧认识了她,再之后约会、商量着一起离开托萨……” “不止是这个。” 克里丝汀冷冷道:“你不知道她和加尔·特里的关系?” “加尔·特里?”雅各布似乎也愣住了,“你说她和加尔·特里——” 就在这时,他眼睛猛地一翻。 “我——咕——” 一双眼球就这么直直向上翻去,几乎完全只剩下眼白,他连站都站不住了,口中尽是含混又毫无逻辑的字句。 “今天天气——我没有——阿、阿撒托——” 克里丝汀一凛,他们世代与神话中的存在打着交道,尽管雅各布还没有吐露出那完整的名讳,也足以让她隐约意识到了不妙。 就在雅各布跌倒在地的同时,他头颅在地毯上的阴影突然变得狭长,像是有什么能够无端穿过人体组织的东西爬了出来。 那鸽子大的黑影在钻出雅各布的脑袋后,毫不停顿地向她扑了过来! 它飞得极快,半圆形的翅膀覆盖了一层又一层三角形的鳞片,数不清的腿连带着黑亮的触手密密麻麻地盘踞折叠在下腹部。 那硕大的、圆滚滚的眼睛直盯着她,三张嘴都在蠕动着,她从未见过如此丑恶的昆虫。 ——夏盖妖虫。 白天才因外乡人带来的情报而恶补过的克里丝汀当即反应了过来。 它的三张嘴可以说出不同的内容,也可以同时施展不同的咒语。在咒语生效前,克里丝汀果断抬起手,简短又佶屈聱牙的咒文从她口中呢喃而出——她一下子收紧了手指。 刚刚赶得及。 那只夏盖就停在距离她双眼只有一两厘米左右的位置,被束缚在空中静止地与她面与面相对。克里丝汀看着这玩意儿,只觉得胃里的晚饭都要翻涌出来了。 夏盖虫族为什么会在这里? 它们为什么没有去追杀那些混血夏盖? 又是什么时候寄生到雅各布·穆尼的身上—— 是从工厂被带回来的时候吗?不,那时尤兰达也见过他一面,真有应该会发现的。是也只会是那之后,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来源…… 但她倏然明白了有着心灵感应能力的佩特利诺家族成员去警局也瞧不出来异样的原因。 夏盖妖虫可以在人类的大脑中爬来爬去,在植入记忆产生影响之前,当它们休眠的时候,被寄生者仍然是可以拥有自主意识的——直到它们醒来,夏盖才会左右宿主的思考。 她叫道:“来人——” 后方书架上的几本书忽然动了一下。 细长触须从书脊间探出来,缓慢地探向了她的后脑。 在那触角挨上的前一瞬,克里丝汀似有所感地猛然回过了头。 ——然而已经晚了。 藏在书架上的那只夏盖迅速地钻进了她的脑袋,克里丝汀两眼瞬间也失去了焦点,但紧接着,她的手指突兀地扣在桌面边缘上,用力到连指尖都泛了白,和入侵者争夺着自我意识。她的意志力显然很强悍——这搏斗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这期间,门外始终没有别的动静传来。 直到那挣扎渐渐 褪去,克里丝汀长出一口气,露出了一种此刻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无波无澜的神色。她活动了一下手指,像是在重新适应这个身体。 终于有女仆推开了书房门,“家主,您刚才叫我吗?” “没事,”她平静地说,“尽快把其他人叫过来,我得进行一次紧急会议。” “是。” 女仆恭顺地应道,屈身退出书房之时,阴影中,她后脑处也有触须一闪而过。 由没有佩特利诺血脉的外人宿主带入——进而寄生能更近距离接触家主的家伙,一步步达到最终的目标。 计划成功。 现在才是凌晨三四点,复活节刚刚在零点后落幕。连环杀人案的阴云仍笼罩在人们头顶,但他们对节日的喜悦也同样体现在那些散落在街头还未打扫的礼花彩条上。 两个身量相近的身影在空旷街道上穿行,也转进了路灯灯光企及不到的、平时因为那些糟糕风传而无人造访的小巷。 斗篷帽子遮去了“女仆”那过分美丽的面容,杰克十一忍不住又往旁边瞥了一眼,她在到达佩特利诺庄园后听说了这个家族的真正秘闻。 阿贝拉在帮她接头以后就骑着自己的机车离开了,她又在会客厅内等了一阵,等来的就是穿戴了斗篷的那位女仆,据说是要亲自与对方进行会谈。 ……事实上有这种存在坐镇,她似乎是不用对那个暗杀任务担心什么。 统治着当地白道的佩特利诺家的薄面是特里家都要敬上一分的,更不用提还未做大的“湾鳄”。 停在那扇门前时,里面一直观察着动静的小弟就不怎么友善地开了条门缝,直到她们亮出家徽——他顿时换了副表情,狗腿地表示自己去请示一下头儿,然后很快又一路小跑回来,将她们请进了最里头的宽敞办公室里。 “瞧瞧,瞧瞧,”胖子呲着他那颗金牙笑道,“佩特利诺家的贵客。” 以尤兰达的神色——以及杰克十一自己拿到的资料来看,他就是“湾鳄”本人。 他直接去出演这题材的电影也毫无违和感,男人膘肥肉厚,十根手指头上戴满了戒指,腰带艰难地勒在肚皮底下,连他屁股底下那张皮椅看起来都随时可能不堪重负地塌下去。 也许是因为夜间才是黑手党最乐于活动的时间段,他神采奕奕,不见丝毫困倦,一见两人就热情地起身迎接。 “晚上好,二位,”湾鳄态度热烈地问,“不知大驾光临是为了什么?” “我们代表佩特利诺家前来。” 尤兰达径直说:“想谈谈未来的合作。” 杰克十一一愣。 对方在此之前并没有与她通过气,但她还是选择了按兵不动——大概是有自己原因吧,毕竟谈妥之后再帮他们换个老大也是完全可以的。 “哦?”胖子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请她们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回去,虽然习惯性地夹了根雪茄,但一脸礼貌地没有点燃。 “我记得贵家族一向是与特里家关系更好,”他说,“怎么突然想起微不足道的‘湾鳄’了?” “出了点微不足道的小摩擦。” 尤兰达平静地说。 “所以这是你们的机会,”她道,“一家独大对我们也并不有利。佩特利诺可以扶持你们发展到可以对抗特里家族的程度,平时的一些事务也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唯一的条件是终止你们的毒品交易,家主不希望这片土地走的到处都是软弱无能的瘾君子。” 杰克十一:“……” 她听着这话像在保证食品安全。 这条件实在是十分优厚,连她听了都有点心动,空气静下来,似乎她们只需要再等对方的一声 同意。 “不,”湾鳄突然掸了掸雪茄,“我拒绝。” 他问:“你以为我们会在乎你高高在上施舍的那些所谓丰收与富贵吗?” “好吧,好吧,也许我以前会在乎这些狗屎!”胖子哈哈大笑,一双眯缝起来的细眼似乎已经看穿了她们的伪装,“但我现在可以说,在盲目与混沌面前,它们什么都不是!” “你们——”高傲的梦之女巫第一次露出了恍然又惊怒的神情,“愚蠢的、不知好歹的人类!” 空气在震动,哪怕连还在状况外的杰克十一都感受到了她的震怒,神明的怒火透过那单薄的人类躯壳倾洒而出。 但比那更快的,是从地毯之下亮起的光芒。 “刚愎自用的佩特利诺家主——” 湾鳄高声叫道:“是啊,是的,我当然从一些可爱的贵客的嗡鸣声中知道了你们隐藏起来的秘密。恐怕连你也想不到这里——还有很多备选的地点早就做好迎接你的准备了吧?” 这间大办公室足有几十个平方米,遣返的法阵已被启动,禁锢住了那不断扭曲晃动着的人形。 她的身影开始渐趋模糊,并接连膨胀——直到撑破了那具肉|体。伊德海拉愤怒的尖啸几乎要刺穿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那些亵渎的肉块不再拥有动人心魄的魅力,跟着冒出的触手杂乱无章地疯狂挥舞着,无差别地试图将能够到的所有东西全都拖进来随自己一同被驱逐出这片土地。 “我们会好好接管托萨的,”湾鳄早躲进了一排排手下的背后,冷笑道,“你们不再成为我们迎接天父的阻力。” 他狠厉地命令道:“抓住那个小妞!” 还难以从眼前惊骇一幕中回过神的杰克十一耳中忽然捕捉到了这句话,转头就见几个打手直直向自己冲来。 她轻盈地躲过他们的拳脚,再一个翻身,鞋跟处的机关一动,刹那间飞射而出的细小箭矢刺穿了每一个靠近她的人的喉咙。 而最后一根—— 穿过来抓捕她的家伙和触手造成的缺口,毒箭稳而准地扎进了湾鳄的脖颈。后者猛地抓住了自己的衣领,脸颊渐渐憋成了酱紫色,哪怕马上就被簇拥来的手下打了可能有效的解毒剂,气息还是无可救药地弱了下去。 仍然有被伊德海拉报复到的打手在惨叫,杰克十一将这一切留在了身后。 她头也不回地翻出了窗户。 他站在一口井旁。 井中是不见边际的无底黑暗,但渐渐地,有什么异于暗色的东西露出了一点端倪。 那是一条干枯的腿,然后是又一条——无数苍白的腿脚支撑着祂缓缓地攀上了井壁。 于是他看清了。 那是一团浮肿且苍白的胶质肉卵,黏糊糊的表面上有着沟壑般的纹路。遍布其中的眼睛在不断扭曲变形,它们没有眼睑,就随着肉团的挤压发出一下又一下细微却头皮发麻的细微声响。 它们在看着外面。 在看着他。 ——他一瞬间从梦中惊醒了。 望舒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还有些惊魂未定,坐在黑暗中望向四周,辨认出了熟悉的身形后才稍微放下了心来。 他们最后还是没有在客厅里打地铺,发现还是次卧最适合也刚好够地方,虽然还是挤了点,但好歹是少点潮气的。 幸运的是居然没有人打呼噜。 连最有这个嫌疑的吴克都只是胸口安静地起伏,看外面天色才刚刚要亮,望舒还在想着自己那个噩梦,就听见kp说: 【来过个体质。】 望舒:“……” “为什么?”他问。 【你猜呀。】 今晚的04号似乎格 外兴奋。 望舒:“………………” 他不想猜! 其实也不用猜了,他觉得有点痒。而当他低头去看那痒意的源头,就发现是几天前在诊所被刀片划出的伤口。 伤口早就结痂了,活动起来还没他自己大失败插的那道来的疼,可这痒实在是令人不安。 [尤斯塔斯(望舒)]进行体质检定,29/60,困难成功。 【啧啧啧。】 望舒:“……少表现得那么失望!” kp这么一出折腾,他那点几近于无的睡意也完全消散了——虽然本来也被那个噩梦快吓没了。 望舒站起身,穿好鞋,小心地绕过还在梦乡中的同伴。 用罗曼的说法,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先填饱肚子再说。他正准备下楼去客厅,刚转过拐角就瞧见了正站在楼梯上的黑影。 ——草,吓他一跳。 “你怎么这时候醒着?”望舒看清是谁,压低了声音问道。 “天都亮了。”祝槐比他还莫名,“这问题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望舒:“……” 说得好像你天亮就起床一样! “有点事很在意,既然醒了就起来想想。” 祝槐继续向下走去,本就睡眠浅的黑猫也踩着栏杆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客厅的餐桌上还有昨晚剩下的一些面包和饼干,蛋糕和肉类这样容易坏的则放进了冰箱——真亏它声音大成那样了还能继续工作。 她这话倒勾起望舒的好奇心来了,他顺手拿了块面包,往沙发上一坐,“什么?” “挺多的……?”祝槐给自己倒了杯果汁,“话说回来,咱们还有在这里待着的必要吗?” 望舒一愣,“啊?” “我和瑞安来调查失踪案,但是对象只有雅各布。人也找到了,不负责任地想一想,戴安娜怎样其实不关我们的事。” 她说:“吴克他们是要搞点关于复活节的新闻,杀人案的全程追踪报道够轰动了吧。” “包括你们,无辜被卷进的这起连环杀人案也大仇得报了。”祝槐道,“只剩下一个医学会议还没参加,但以现在的状况,你觉得你们有心情参加吗?” 望舒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岂不是今天就可以直接离开托萨了?”祝槐说。 【可以啊。】 两人:“……” 这家伙爽快得太诡异了。 伊斯猫喵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自己的毛。 “其实会议也就在明天了,”望舒摸摸下巴,“不过你说很多,还有呢?” “还有?”祝槐说,“那栋实验楼和地下基地应该都是纳哈什研究所的旧址吧。” 望舒一愣,“……靠。” 他本来是脱口而出要问为什么的,但这么一想的确合情合理。 “我先去外面看一眼,”祝槐说,“不知道这辆车的油还够不够。” 望舒还在思考怎么将刚才的一切和盘托出,又感觉手指一阵发痒。他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却没看到任何奇怪之处,正准备放下,余光忽然瞥见皮肉下似乎有个小小的白影一闪而过地爬了过去。 “……?!” 他瞬间头皮都要炸了,再看过去,那像是有无数小脚的白影又不见了,就像刚才一切只是幻觉。 望舒稳住心神,听到重新开门的声音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那人拿了张纸条。 “你手怎么了?”祝槐问。 “等会儿再说。”他深呼吸,“那是什么?” “夹在雨刷上的。” 祝槐说:“应该是杰克十一,我只跟她说过之后可以来哪里找咱们。 ” 她直接把那张纸条放在了桌上,望舒拿起来,看到上面草草写了几行字,字迹主人显然很匆忙。 [湾鳄死了,但他也送走了佩特利诺家主(真正的那个),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天父。我完成任务先溜了,你们自便。] [等会儿看手机,这消息就当是一点回报。] 望舒一愣,“这——” “顺便,”祝槐说,“我刚才确实看了一下手机。” “有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哪个都不想选。”望舒麻木地说。 他这还有一个坏消息要不要听? “那就按顺序吧。”祝槐耸耸肩,“我发现已经完全没有信号了,不管是联络外界还是互相联系应该都办不到了。” “不知道是破坏还是通过某种方法屏蔽——我倾向后面那个。” 祝槐说:“其实有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杰克十一说的邮件在信号消失前发过来了。她应该是拜托了他们组织里的黑客,直接黑进了警察局的网络,拿到了他们最新的命令。” 望舒:“……发的什么?” “所以这就是另一个坏消息了——恭喜咱们上了托萨警局内部的通缉名单。” “一个不落。”她道。 第73章 白夜(二十) 复活节后的第二天,是个彤云密布的阴天。 一如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 ……大概也就像这座城市放眼望去全都是坑的命运。 从床上被揪起来的余下几人那点零星的睡意在听说了现状后瞬间烟消云散,重新像昨晚一样都坐在沙发上后,气氛却也与那时大不相同了。 [是艾霍特。] 行李背得多也就意味着该用的时候什么都有,罗曼声称自己要用来赶稿而本来以为可能用不上的笔记本电脑摊开在桌上,黑猫在听望舒详细描述过自己的噩梦和症状后,很快将自己的判断打在了屏幕上。 但就像几乎所有通讯设备一样,没有信号,没有wifi,和外界产生任何联系是不可能了。 [祂也被称为迷宫之神,一般而言,祂在困住某个人类后,后者唯一存活的可能性就是答应祂提出的契约。那个契约就是将一群艾霍特幼虫植入体内,在之后的数个月内,契约者会一直被令人疯狂的噩梦折磨。] [依你的说法,你没有真正见过艾霍特,应该只是在某个时机接触到了艾霍特之子的幼虫……或者它们的卵。] [不过结果是一样的,艾霍特之子是一堆啫喱状的微小蜘蛛幼仔,它们会在你身体里繁殖增生,进而和你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最后,如果没能及时地做出应对,你的身体会从内向外崩裂,这些幼虫再从中一拥而散。] 望舒:“……” 路婉婉:“………………” 是虫子啊啊啊啊! 【嘻嘻。】 望舒:“?” 你嘻嘻个鬼啊!!! 不对,本来就是这家伙一手引导出来的! “你知道怎么处理吗?”他明知故问。 黑猫也不打字了,“喵”了一声——你觉得呢? 然后它才重新跳上键盘。 [我们穿梭时空,就是为了获取我们尚不知道的知识。] [那个湾鳄,他口中的天父应该是阿撒托斯。] [你们之前遇到过混血夏盖,虽然不清楚缘由,这事可能也少不了夏盖妖虫的手笔。混血夏盖没有格外指明的信仰,但夏盖虫族是盲目痴愚之神的狂热崇拜者。] [值得一提的是,混血夏盖不像夏盖虫族一样信仰明确,不过它们会有自己的女王。女王像普通混血夏盖一样,起初是正常人类的模样,成熟后就会蜕变成虫形。] 路婉婉:“盲目痴愚之神……?” 露西:“盲目吃鱼!” 祝槐心说这难道就是海绵宝宝出现的地方不一定有章鱼哥,也可以是派大星。 唯一读得到她心理活动的kp:“???” 草,太冷了!! [万物之主阿撒托斯,据说是所有神明的源头,由于祂的混沌特性,唯一的信徒就是夏盖虫族。一旦祂被召唤降临,世界很可能会直接步入毁灭。] 所有人:“……” 这他妈什么地狱难度。 “煮啊,”罗曼由衷道,“不如趁早自我了断了。” “还没那么简单。”祝槐说,“我和瑞安去追‘花匠’的时候,他是在吊坠被摘下来以后才被伊格反噬的。” “他连毒药都八成用的是从研究所带出来的那些,这种东西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是说,”吴克咂摸出来,“那玩意儿是纳哈什研究所做的?” “但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路婉婉不解,“他们不是尊奉伊格为众蛇之父吗?还用得着搞这个东西?” “——除非连他们自己信的其实也不是伊格。”瑞安低声说,“这么做只是一方面躲避伊 格的追杀报复,另一方面获得伊德海拉的支持。” 所以在听说花匠信仰尼约格达时才会毫不在乎。 谁还不是个二五仔了。 望舒:“……” 你妈的,这届邪|教徒玩得真花哨。 罗曼:“父慈子孝,ran。” “现在捋一下吧。”祝槐随手扯过一张纸和笔来,“托萨的势力派别是这样的。” 她在纸上依次写下“佩特利诺”、“研究所”、“花匠”、“剧团”和“湾鳄”几个名字。 “花匠因为改信了尼约格达而从那座研究所叛逃,”她在他的名字上打了个叉,又在研究所上打了个问号,“我昨天没跟你们说,实际上剧团信的也是某个邪神。” 瑞安:“……?” 吴克:“哈???” 其他人:“……” 就知道! 他们要么听过黄衣之王的名头要么见了当初船上的那一幕,此时听来都不怎么惊讶。 “目前这两边都出局了,”祝槐想想,给另一个名字也打上了叉,“佩特利诺也是。” 望舒:“……就直接肯定他们完了?!” “因为见过咱们所有人的只有佩特利诺。”路婉婉恍然,“而对于佩特利诺家,现在是他们帮完了咱们,该咱们履行承诺回报他们了,怎么也不应该直接通缉的。” ——除非连他们家族内部也沦陷了。 “至于湾鳄,”祝槐思索道,“死得这么容易,我怀疑他也只是个弃子。” 用来废掉伊德海拉的弃子。 “城里的第二大黑手党也说放就放?” 吴克奇道:“那就只能说明还有更好的选择了。” “啊……”他说完了然,“佩特利诺家?不对,万一计划没成功呢?” 祝槐:“对,所以是有。” 她在纸上又写了个词——“教会”。 众人:“……!” “这么说来,”瑞安喃喃,“那些教徒是有说‘神之音’……” 黑猫开始慢吞吞地打字。 [夏盖虫族可以入侵其他种族的大脑,影响他们的记忆和思考。] [也许宿主能听到声音吧。] “既然佩特利诺从上到下直接出了问题,如果这是一场针对他们的局,那应该是几乎同时对伊德海拉和克里丝汀动手的。”祝槐说,“他们家族联系很紧密,甚至自诩为伊德海拉之子,一方出事另一方有可能会感知得到。” 路婉婉叹气,“所以动手的要么通过气要么就干脆是同一个了……那个夏盖?” “动作那么迅速,”罗曼沉思,“渗透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吧。” 祝槐“嗯”了声:“大概是早就有眼线了。” 望舒猜测道:“在伊德海拉离开庄园的时候,就向湾鳄那边发了消息……之类的?” “佩特利诺行不行啊,”吴克抱怨道,“这都渗透成什么样了。” 罗曼:“酒厂直呼内行。” 望舒:“啊?什么酒厂?” 祝槐:“这个的话,我觉得是因为——” “你们还记得克里丝汀最开始介绍伊德海拉是怎么说的吗?”她问。 瑞安一怔,随即马上道:“吞噬章鱼以获得触手,吞噬巨熊来获得皮毛的那句?” “对,”祝槐说,“吞噬。”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一些势力,再在他们稍微成长以后吞噬,来使其成为自己的力量。”她道,“佩特利诺家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 “他们统治也有几百年了,以前未必没有做过,可能因为长久以来的顺利丧失了敏锐度和警觉 性吧,或者单纯没想到这次的对手能伪装起来反将他们一军。” 俗称养蛊把自己给养没了。 路婉婉:“那岂不是就死在了傲慢和自大上……?” “嗯……其实这也只是我无凭无据的猜测,”祝槐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咱们的境地,既然被通缉了,出城是出不去了。” 怪不得这kp刚才那么痛快。 “现在还剩教会和研究所两家独大,一个背后是夏盖,一个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她道:“佩特利诺家肯定去不了,那里很可能已经成为了夏盖虫族的巢穴。既然占领后就立刻利用警局发布了通缉令,对暴露出调查能力的咱们应该敌意不小。” 望舒:“所以排除出来就是研究所——” “不是吧,”他一愣,“还得去找他们?” 祝槐纠正道:“是必须去。” “花匠逃窜有个特点。”她说,“他可能倾向于躲藏在熟悉的地方,一旦有谁追来也能更好地绕开对方。后两次是这样,再加上纳哈什在和医院合作,那就有理由怀疑你们最开始被关的那家诊所也曾经是纳哈什的。” 望舒:“……” 淦。 他也明白对方的意思,艾霍特之子寄生在了他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那最快的破局办法肯定是投向研究所。 “那他不能去吧?”路婉婉远虑道,“不然万一被纳哈什的人发现,咱们不就直接落下一成了。” “所以他可以去另一个地方。” 祝槐说:“你们没注意到目前为止都还有一个人从头到尾没被提到吗?” 瑞安了然地“啊”了声:“那个——” “湾鳄的是知道,”吴克直摸下巴,“那边上哪找啊?” “花匠是给咱们送了不少线索。”祝槐道,“他那时候在逃亡,能雇佣身份不明的家伙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虽然也只能赌一把了。” 毕竟他切身为他们证明了一个道理。 ——被警察通缉了的话,就找黑手党好了。 通讯信号被切断也并非全无好处。 至少他们可以趁一大清早还没有展开搜查时利用这个信息差,她最开始开坏的车也是时候修好了。 祝槐光明正大地提走了自己的那辆多座车,料想警方查到这里也不是多快的事。“安德鲁”当初去送货的杂货店在第三街确有其地,他们把车停在街角,远远地看到偶尔有人进了店门就再没有出来。 街上已经有喇叭在安抚市民们不要慌张,只不过是暂时的通讯故障,只有车上的三个人知道这小城早在一夜之间改换了天日。 副驾驶车门开了条缝,倏然间就有道黑影从缝隙窜进来,祝槐会意地探身过去关了门。 “怎么样?”她问。 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有个动物当同伴真方便啊。 [没有太近,我听到那个老板在问客人‘准备好见上帝了吗’,客人声音很低,就没听清。] 祝槐:“还有别的吗?” [墙上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像在跳舞的火柴人。] 小人……? 望舒:“就这?” [就这,还想咋地。] 望舒:“……” 不想咋地,爸。 “能成吗?”吴克茫然,“我怎么听着这像送你去见上帝啊?” “能,”祝槐干脆利落道,“走吧。” 路上,吴克还在挠着他那光头,“所以就是暗号了?我还以为会是‘牛排定食温火慢烤’啥的……” 望舒:“???” 那又是个啥?! 另 一队人——简称渣男组加上瑞安和露西去了研究所那边,他们就来拜访了黑手党——表面上的杂货店。 杂货店乍一看就是家正经店面,日用百货小型家电一应俱全,连米面油都有。年近半百的老板头发已经很稀疏了,和光头吴克站在一起居然有几分像亲父子。 或许是因为这个,他对几个客人的招呼都亲切了几分,“需要什么?” “嗨,”祝槐眨眨眼,“您懂的。” “哦——哦哦——”缺颗牙的老板笑眯缝了眼,“那几位准备好见上帝了吗?” “当然。”祝槐微笑,“‘马上过来’。” 老板嘴角的笑容又提了几个度,躬身将他们带到那扇画了几个跳舞似的火柴人的门前,打开后就是一条向下的狭长走廊。通道向里愈发宽敞,尽头又是一扇两人多宽的门。黑猫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脚边潜伏进阴影,一起混了进来。 “这到底什么乱七八糟的暗号啊!”吴克忍不住小声吐槽。 “《跳舞的小人》里的,”祝槐说,“犯人的最后一句翻译过来就是‘埃尔西,准备见上帝’,福尔摩斯为了诱捕他,用同样的跳舞小人发出去的就是这句话。” “……不,”望舒微妙道,“为什么黑手党要用名侦探的典故来当暗号啊?!” 祝槐:“大概这就是加尔·特里其人的个性所在?” “也可能是湾鳄的地方吧,”吴克摸摸脑门,“还保不准呢。” “湾鳄死了,他的帮派肯定是群龙无首的状态。还在正常经营就大概率是特里家的产业,”她推开尽头的那扇门,“总之先看——” 三人:“……” 卧槽。 纸醉金迷不过如此。 这暗号说简单也的确简单,甚至不需要验明身份,毕竟——它只是一道放客人入门的通行证。 金色的金箔纸铺贴了吊顶,在一道道暗装灯和五光十色的“游戏机”的照耀下格外华丽。音乐声震耳欲聋,地毯也用的尽是浓烈的颜色,时时刻刻都保证着人们的兴奋感。 没有挂钟,不知日夜,入目所及全都是老虎机、大转盘、赌桌——毋庸置疑,这里就是个地下赌场。 人声喧嚣,桌边不乏已经赌红了眼的赌徒,花花绿绿的筹码堆在面前,有多有少。形形色色的人们脸上的神色却是相似的,但她一眼扫过去——竟然在其中一张赌桌旁看到了个有点眼熟的、三年后曾经在某艘邮轮上见过的、肤色黝黑的、挺开朗挺帅的小伙子。 祝槐:“……” 怎么哪里都有你啊。 无乐子不欢是吧。 埃及男人笑容轻慢,浑不在意地将自己的一摞筹码推到了对方面前——反正他面前的也还剩下不少,而对面那赢了钱的暴发户似的男人满脸堆笑,反倒是讨好般的诚惶诚恐。 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做什么了,祝槐收回目光,决定先放在一边。 “现在怎么办?”望舒低声道,“去问问负责人?” “这种上门来找的人平时应该也不少,”祝槐说,“直接去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 “来点大动静。” 她说:“得让他们请咱们过去。” 特里和原来的佩特利诺也只是部分合作的关系,反正警察的手暂时还伸不到黑手党的地盘上,不如先引起对方的兴趣。 吴克看着那一排排的机器忍不住搓了搓手,“角子机?” 祝槐:“不。” 她又不是黑客了,没有可操作空间。 望舒还在瞥荷官刚往转盘里扔出的小球,“转盘?” 祝槐:“不。” 她可不会把决胜的关键交到别人手里。 吴克:“ 那不就只剩下骰子和扑克牌那些了?” 说着说着,他们就到了赌桌附近。祝槐活动了下右手,调查员的体质还是有所不同的,在hp随时间恢复后,胳膊上的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也没有太影响到她的手指。 “可以,我先去趟洗手间,然后这样——”祝槐说,“kp,可行吗?” 【哇——】 kp的声音充满了死都要死也不怕死第二次的期待。 【可以可以,搞点搞点。】 两人:“???” 干嘛呢干嘛呢? 他们的声音随着她走远也听不见了,望舒和吴克只好站在原地等着,结果脖子都快仰断了也没瞧着人回来。还不等挪个地方,后头那张赌桌边的人先不乐意了。 “你们赌不赌啊?”暴发户嚷嚷道,“不赌别站那,打算看谁牌呢?!” 他们三人刚打的是二十一点,正中场休息了一轮,旁边那黑皮肤的男人倒是好说话:“不然就直接上桌吧。” 望舒:“……” 啊这。 “咳,”他连连摆手,“我们还没换筹码——” “这不就有现成的?”埃及男人兴致盎然地说,“尼科尔,把你的给他们。” 被称作“尼科尔”的暴发户似乎不怎么乐意,直到男人又说:“你用我的这些。” 尼科尔:“——?!!” 尼科尔:“这这这——” 男人指定了代理人,已经起身让出了位置,似笑非笑道:“别丢了我的面子。” “当然,那是当然,”暴发户点头哈腰地赔笑,“一定一定,您就瞧好吧。” 吴克:“……你技术怎么样?” 他看了眼对方还有另一人手上的扳指,总觉得是个熟练的赌棍。 望舒:“……” 谢邀,一时好奇看过规则以后直接把教学丢进收藏夹吃灰。 他俩硬着头皮在桌边坐下,尼科尔那毒辣的眼睛立马看出这俩是两条鱼,巴不得大显一番身手,迫不及待地招手叫来了荷官。 新来的荷官制服革履,上前一步时,望舒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下意识侧头看过去,就见对方微微一笑。 又双叒叕冒充了别人身份的祝槐若无其事地拿起那副扑克牌,向他们眨了下眼。 望舒:“……” 吴克:“……” 卧槽!!!:,, 第74章 白夜(二十一) 打乱,弹洗,再弹洗,叠牌,弹洗——扑克唰唰作响,他们的队友眨眼间就在他们面前露了一手再专业不过的洗牌。 望舒:“……” 你这是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吗!是把别人的命运也一起掌握了啊! 他好迷茫,他不能说,拿牌的时候都还在想她到底是去打晕了别人还是偷了套衣服和名牌,结果就是等一回过神就发现手里的牌——爆了。 望舒望着手里的二十三点无语凝噎。 二十一点的规则顾名思义,2到9正常计数,“a”算作一点还是十一点由玩家自己决定,10、j、q和k一律都算为十点,记作“t”。玩家开局各两张牌,发牌的庄家自己一张明牌一张牌面朝下的暗牌。 玩家依次拿牌,再视情况而决定是否停牌,如果在这过程中手里扑克牌的点数加起来超过二十一就视作“爆掉”。等玩家全部停止拿牌,庄家再翻开自己的暗牌,并拿牌直至点数超过十七点,最后与其余玩家对比,点数最接近二十一点的获胜。 吴克好一些,但他也是到十八点就叫停了。而尼科尔拿到的是二十点,他的同伴拿到了十九点。 他们这下只能寄希望于庄家了——祝槐的明牌是t,暗牌是三点。结果当她再抽出牌,并开出了又一张t时,连她也讶异地挑了下眉。 ……姐姐!有你这么喂牌的吗?! 黑皮肤男人饶有兴味地看着代理人赢下了这一局,用过的那些牌被胡乱推在桌上,他们就着余下的那副牌开始了下一局。 拿到最开始的两张初始牌,望舒刚掀开一角,心里顿时一跳——一张j和一张k,也就是两张t,二十点了。 那他根本不用再拿牌就—— “黑杰克,”尼科尔气定神闲地翻开了自己的两张初始牌,“赢了。” 被称为“bckjack”的最强牌——黑杰克,即一张a和一张t,在一手牌内拿到的玩家直接胜利。 望舒:“………………” 为什么啊—— 尼科尔的绝对好运也没有持续太久,接下来的一连几局里,大家各自有输有赢。但总的来说,面前筹码渐渐变多的也还是只有他,这难免让他笑逐颜开起来。 望舒和吴克已经隐约地意识到什么,不过这也不影响后者在尼科尔又开始把玩他那扳指的时候不爽地出声:“喂,你那个戒指是不是应该摘了?” 祝槐对他们停留在这种程度的争执视而不见,一个合格的荷官就应该在绝大多数时候保持沉默。 尼科尔先是条件反射地看了眼站在旁边的黑皮肤男人,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后就嗤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在用这个偷看牌吧?我看什么,看我自己马上就要翻的牌吗?” 吴克:“不管。” “得嘞小子,”尼科尔嗤之以鼻,干脆地脱下了戒指,“我看你等会儿还有什么好说的。” ——想不到吧,小子。 他冷笑着想。 出千的世界里,学问可大着呢。 祝槐一扬眉,她正洗着刚收起来的两副牌。然而如果有谁能完全跟得上她的手速——比如放慢了速度的近距离摄像头,就能看出这是标准的不动洗牌切牌。 记牌加上熟练的假洗,掌握每一张牌的位置也不是难事。她假切的同时注意到了某几张牌背上很难辨别的细碎墨点,还有几张有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指甲划痕。 “paper”——在牌的背面边缘做记号的办法,有天赋且经过大量训练的人甚至可以透过背面隐约看到数字边角就判断出这是哪张牌。尼科尔似乎还没有到这种夸张的程度,但从某个角度观察到一点微弱的闪光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墨迹是怎么留下的…… 祝槐的视线状似无意地从他已经褪下戒指的粗短手指上扫过去。 扳指——不,不是,她看到他偶尔会不经意似的碰一下旁边摆着的筹码。 所以是偷偷改制的假筹码? 应该不止吧。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在已知对方利用这种手法作弊的同时偷偷控牌呢? 时来运转和风水轮流转在牌桌上总是常有的事,“好运”很快也眷顾到了望舒和吴克的头上——虽然赢的最多的还是尼科尔。 然而他同伙的筹码还在一点点少下去。 只有尼科尔同伙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你你你——”同伙在输光筹码的时候终于沉不住气了,又实在看不出他们作弊的手法,他指着望舒的鼻子,后者刚拿到能翻倍赌注的小五龙——也就是五张加起来仍然小于二十一点的手牌,“你是不是在用他光头的反光偷看牌?!” 望舒:“?” 吴克:“???” “谢、谢谢你这么欣赏我的光头?”他愣道。 同伙:“……” 更气人了!!! 他脸色差劲地直接站起来退出了牌局,但这一嗓子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有手头空着的好事之徒凑过来围观,吴克干脆直接趁机来了个急流勇退。 “你看你剩得比我多,交给你了。”吴克把自己那一小堆筹码往望舒面前一推,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加油,你可以的。” 望舒:“……” 什么塑料队友情! “就两个人,”尼科尔象征性地问了他一句,“换个规则吧,德州|扑克?” 望舒:“……可以。” 要命,这个他更是只看过规则。 玩家会被发到两张底牌,桌上则依次发五张大家都可以用的公用牌,要做的就是利用七张中的五张来完成最好的牌,由低到高一共有高牌、一对、顺子……一直到葫芦、同花顺之类的牌型。 “无限注?”他谨慎地问。 ——也就是不设最大下注金额。 “当然。”尼科尔傲慢道,“荷官。” 祝槐与那黑皮肤男子好奇打量的目光短暂地相接,随即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地笑眯眯切起了牌。 第一局出乎意料地顺利,他用四条赢过了对方的同花,望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屎运——尽管他知道这八成是某人暗箱操作的结果。 “有两下子啊,”尼科尔不以为意,他手感已经非常地好,完全可以相信运气之神站在了自己身边,“继续。” 跟对方的胜券在握相比,望舒就有点没底气了——他这局拿到的一般,是黑桃八和黑桃九,尽管如此,在发放完底牌后谁也没有提出弃牌。 既然都不退出,就又轮到了荷官发牌。 这一轮要先发的是前三张公共牌,祝槐不着痕迹地往他这边瞥了一眼,还在心下惴惴的望舒怔了下,还不等琢磨出来,就见她翻开了那三张牌。 黑桃十,方片六,黑桃j。 望舒心下重重一跳。 只要下一张公共牌——也就是转牌开出来一个黑桃q,他就可以说是稳赢了。 荷官分三轮发五张公牌,顺序是前三张、第四张和最后一张,在这其中的每轮都可以加注或者弃牌。他和尼科尔在这轮还算谨慎,都没有选择加注,直到祝槐开出了第四张。 ——黑桃q。 同一顺序,同一花色。 他拿到的居然真是同花顺! “all。”望舒毫不犹豫地说。 他明了了队友那一眼的含义,猛然将自己目前的所有筹码向 前一推,尽数加注在了桌上。 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到牌桌对面的对手也用相差无几的自信语气开了口。 尼科尔慢悠悠道:“all。” 这小子这么得意,保不齐是同花顺啊。 还是嫩点,情绪全都露在了脸上,不知道心理战才是最重要的一环。尼科尔在心里冷冷一笑,又将自己手底下压着的两张底牌掀起了一角。 一张黑桃a,一张黑桃k。 ——他可是万中无一的皇家同花顺。 一局定胜负,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了。 “开牌吧。”尼科尔径直道。 牌桌周围本来也已聚了一些人,见他俩一个接一个地“all”不由交头接耳起来。祝槐手里最后那一张公牌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闻言探询地看向望舒,后者在听到尼科尔的语气后就有些不安,可惜已经没有了弃牌的机会,也就点了点头。 望舒先翻过了自己的牌——同花顺。 立刻有看客发出了赞叹声,然而尼科尔却不见一丝慌张,这反倒让人生起猜疑来。在别人道出那个可能的原因前,尼科尔主动揭晓了答案——这种事还是自己干才最爽快。 黑桃a、黑桃k、黑桃q、黑桃j、黑桃十。 皇家同花顺的概率是三万分之一,毫无悬念地压倒其他所有牌型。 如果说刚才还是赞叹,现在简直是沸腾了,尼科尔听着周围人的兴奋议论,止不住地扬起嘴。最令他自得的还是这一局他甚至没有出千,而是全凭运气拿到了这一手好牌。 果然今晚的胜利女神—— 他的春光得意终结于荷官突然问出的一句话。 “先生,”祝槐很客气地亮出了没来得及翻开的那张河牌,“可以解释一下这个吗?” 她拿的是黑桃a。 一张牌桌上却出现了两张花色数字相同的扑克牌,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举座哗然之前,望舒就头一个反应了过来,满脸愤怒地重重拍上桌子,“你出千!” ……震得他手疼! “喂——”吴克第二个扯起嗓门,那洪亮的声音转眼响彻了周围一片赌桌,“抓老千了!” 他俩这么一闹,尼科尔哪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愕然地看看两人,又看看祝槐——远处已经有黑衣人在往这边走,他连忙叫道:“不是,没有!他们——她陷害我!” “是吗?”祝槐问,“那先生想必不介意搜身吧?” 她话音都还未完全落下,尼科尔脸色猛地一变,转头就往外跑。然而在来得及冲出几步前便一脑袋撞上最前头那打手的胸口,自己踉跄两步摔在地上,塞在袖口里的十几张扑克牌抖落了一地。 祝槐耸耸肩,她就知道这家伙肯定藏牌了。 反倒是刚才还口口声声别给他丢面子的黑皮肤男人,见状也不恼火,反倒觉得很有趣似的一声比一声大地笑起来,就差真的笑出了眼泪。 即将被拖走的尼科尔一听他的笑声,马上像看救星似的望过去,“先生,先生,之前说好的事能不能——” “不,你没机会了。”奈亚拉托提普无情地说,他反倒将感兴趣的目光投向祝槐,“有空可以聊聊吗?” 祝槐:“?” 没空,忙着头疼怎么搞定你爹呢。 这句话真眼熟,似乎三年后也有谁这么干过。 “我想——”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有谁插话进来。 “很抱歉打断你们的谈话,”开口的是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黑衣男人,“我们的负责人想请您——还有那边的两位去一趟。” “所以现在有事,”祝槐说,“我想之后可以聊聊。” 奈亚拉托提普不置可否地勾着笑一摊手,很干脆地放了人。望舒和吴克只是觉得这人精神有点问题地多看了他两眼——现在算是达成了最开始的目的,他们跟着领路的两个赌场打手一路往迷宫似的赌场深处走。 这样的设计无疑是要让客人在这里赌久一点、再久一点,可眼下就成了单纯的赶路。 一行人最后在贵宾室前停下来,两名黑手党成员一左一右地打开了门。他们被请进去后,最先入目的就是个坐没坐相的、将两脚搭在了茶几上的男人,他头发骚包地染成了亮橘色,闲闲地将视线投过来。 “早安。”祝槐说,“我听说——” 但在看到桌前站的那人的同时,她停住了话头。 雅各布·穆尼似乎也才到不久,正背对着门口这侧,闻声看向了三人。 ……这家伙怎么敢来这里的?! 同样反应过来的望舒和吴克猛然朝着门外扭过头,刚才领他们来的两个打手已经守在了身后,还有几个本来就在墙边站着的黑衣男上前就要作势将他们隔开——无一例外地持着手|枪。 “看来是省下两边的自我介绍了。”橘发男人兴致勃勃地说,“你们可以叫我道奇,地下赌场的负责人——也可以认为是特里家族的三把手。” “这位佩特利诺家的小兄弟……” 道奇朝着雅各布的方向一挥手,“刚刚为我们带来了一个消息。” “听说你们得罪了他们的家主啊,”他道,“所以佩特利诺要拜托我们帮忙留意一下——嘿,你说这不巧了吗,直接上门来了!” “你等等,”吴克第一个嚷嚷起来,“这小子他可是——” “他可是我们合作家族的家主弟弟,”道奇说,“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想说的?” 祝槐上下打量了他两秒。 “不巧,”她说,“我们也是为了一个新消息而来的。” “佩特利诺大概已经不是本来的佩特利诺了,而这位来报信的所谓你口中的‘小兄弟’,做了很对不起你们老大的事。” “那么,”祝槐问,“你要信谁呢?” 道奇定定地凝视了他们片刻。 “其实,”他拍拍手,“在这个时候,我们黑手党有个很有效的办法。” 望舒不太想知道黑手党的办法是什么办法——但他不祥的预感马上实现了,站在旁边的手下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把左|轮手|枪和一个装满了的弹匣,道奇接过那把空手|枪玩了会儿,这才重新看向了他们。 “你们应该都知道是什么了吧——俄罗斯轮|盘赌,简单又快捷。”道奇说,“让子弹来选择不可信的那个人。” “你们出一个人,和佩特利诺家的这位来赌这颗子弹。”他信手一指,“嗯……就你吧。” 被他指到的祝槐挑了下眉。 吴克:“喂……!” 望舒试图奋力向前一挣,转瞬就被数道枪口齐齐对准了面门。吴克也不好再轻举妄动,只好说:“换我!我来!” “多感人的同伴情。”道奇懒洋洋地说,“我说是谁就是谁。” 祝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事必须是她,也只能是她来做。 两人就算对上她眼神仍有些惊疑不定,而相较于他们的反应之大,赌约中的另一方反倒相当麻木。雅各布神情平淡,完全不像是那个曾经求着他们去找支援的人了。 至少那个时候还有点人气儿。 “好啊,我赌。”祝槐笑了一下,弯腰拿起了那把被重新放回桌上的左|轮,“不过——” “不是和他,”她说,“是和你。” “我?”道奇愣了一下,不怒反笑,“小姐,别忘了,在这里我才有绝对的 话事权,我凭什么要跟你赌。” “你其实是湾鳄那边的人吧。”祝槐突然道。 “……?!” 语惊四座,霎时投过来的还有一众打手的视线,道奇脸上立刻现出了惊怒交加的神情,但祝槐没有漏过那之前一瞬间的错愕和迟疑。 ——还真给诈出来了。 三把手愤怒起来,“你在说什么鬼话?!” “雅各布·穆尼就算是佩特利诺的成员,可一直是在为湾鳄做事的,这点小事连我们都知道——”祝槐说,“你却二话不说地相信了他,凭这怀疑你还不够?” “所以,对特里家族来说,”她笑笑,“就让子弹来选择不可信的那个人吧。” 被原话奉还的道奇神情十分精彩,他气急道:“这里还没有谁能命令——” “跟她赌。” 男人夹杂几分冷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够命令你了吗?” 道奇在听到这道声音时一下子变了脸色。 门被手下推开了,黑发男人不疾不徐地走进来,面上不见怒色,双手都还插在大衣口袋里。他长相是英俊的,但从鼻梁旁边斜下来的伤疤破坏了面容,纵使喜怒不形于色,上位者的气场也足以泄露此刻的不快。 “老,”道奇磕绊道,“老大……” “我还以为你会更有底气一点。”加尔·特里说。 祝槐默默在心里吹了声口哨,要不是她瞥见了赌场角落被黑衣人们簇拥着的、大概是来秘密视察的疑似黑手党老大的人物,谁费心思折腾这么麻烦一出。 “这么说来,”她好奇地问,“可以开始了吗?” 加尔:“……” 他居然听出了一点迫不及待。 道奇早已经吓得把地方让了出来,他走到沙发上坐下,“开始。” 道奇:“老大——” 加尔:“闭嘴。” 祝槐指尖勾着那把左|轮转了一圈,俄罗斯轮|盘赌一般是装上一颗子弹,两人轮流对着自己开上一枪,直到那发子弹射出来为止。 “来玩点刺激的怎么样?”她笑盈盈道,“一颗也太没效率了。” 吴克:“……” 望舒:“???” 卧槽! 祝槐打开弹仓,开始不紧不慢地往里面装填子弹。 一颗、两颗。 ——五颗。 她抬起手|枪,向众人展示了一下装进去五发的子弹和唯一空下的那个弹巢,然后连转几下弹轮,打乱了那空仓的位置。 “如果……”她说,“放他们两个安全离开。” “可以。”加尔·特里说。 望舒:“你——”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祝槐道。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不过这并非仅仅是和道奇的赌局。 祝槐对自己的目的有着十足清醒的认知。 或许这所谓的“清醒”在其他人看来也是种疯狂,但她不在乎。 这是个机会。 她需要验证一个猜想,一种还不知道能不能告诉其他人的可能性。 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即便如此,也会有百分之一的不确定。 ——不过正好,很有趣,她喜欢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 冰冷枪口贴上太阳穴,尽管已经做过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生命遭到严重威胁的本能恐惧还是爬上了脊椎。祝槐的指尖连抖都没抖,径直搭上了扳机。 几乎所有人都随着她的动作而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她扣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的枪声,没有预想中的血腥,贵宾室内依 然如方才一般寂静。 空枪。 “你居然没让我过幸运。”祝槐在心里说。 【因为没必要。】 kp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你这到底算不算卡bug。】 这声音传进望舒和吴克耳中,他们才想起来自己是能喘气的,尽管还没理解这只有一人一kp听得懂的对话,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庆幸。 然而这劫后余生的亲历人反倒在关注别的。 祝槐看看转到下一发子弹的左|轮,又望向瞳孔骤缩、根本不敢接这把枪的道奇。 “来吧,”她笑盈盈地说,“该你了。” “或者——要我帮你动手吗?”:,, 第75章 白夜(二十二) 道奇直直瞪着她手中的那把左|轮, 就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疯子。 他想。 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得说出来,我才知道你选哪边啊。”祝槐嘴角弧度不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是因为这枪里的五颗子弹都觉得你不可信吗?” 她当真是说到做到。 见他没有动作, 祝槐当即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倏然转来的那一刻,道奇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 差点就因为脚软直接丢人地跌坐在地上。 她的指尖依然搭在扳机上,随时都可能真按下去,然而让他更绝望的是,加尔·特里就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对这状况没有一丝一毫的表示。 “老大,老大你相信我是清白的, ”他声音打颤道, “我管着这家赌场也没有必要投奔——” “那就证明吧。” 加尔·特里无波无澜道:“像她证明自己的可信一样, 证明你的忠诚。” ——这怎么证明啊?! 道奇急得脑门上都冒了冷汗,六个弹槽被填满了五发,真的接过来当然是必死无疑, 除非,除非—— 他忽然明白了。 他是要他用死来证明自己的忠实无二。 “叛徒没有存在的价值。”加尔·特里平淡地说, “你觉得我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 道奇心里最后一丝侥幸的挣扎也消失了。 周围尽是真枪实弹的打手, 他但凡敢乱动一下都是个变成蜂窝煤的下场, 最后连挪都没挪步, “扑通”一声就对着沙发上的男人跪了下去。 “……老大, 再给我一个机会,老大——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他连声道, “看在我为家族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 “拖下去。”加尔说。 旁边的打手一拥而上, 奈何为贼的三把手完全清楚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毫不反抗地任由他们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和肩膀。 但就在他被拖出门的前一瞬, 枪声突然响彻了偌大的房间,道奇条件反射地震颤了一下——然后才发现中枪的不是自己。 祝槐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枪口处硝烟未散,被她瞄准的雅各布就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背后墙上那焦黑的、还在散发糊味的弹孔正是几乎擦着耳根过去的位置——哪怕差点被枪杀,他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是大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一样。 “好吧,看来我猜错了,”祝槐轻快地说,“他只是被那群家伙废物利用了而已。” 加尔·特里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低头笑了声,抬手制止了要上前控制住人的手下。 他们都清楚这还有另一层意思——证明这把左|轮并没有被做手脚,除了那一发空枪外依然有它正常的威力。 原本围住望舒和吴克的黑衣人也散开了,连他们都还有些震惊地看着祝槐手里的那把左|轮,愣是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黑手党老大问,“让你们不惜这种风险也要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我想特里家族的消息还没有那么闭塞,”祝槐说,“不是很显而易见吗?互相合作的佩特利诺家倒打一耙,还被警方通缉,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向唯一能求助的人求助了。” 黑手党老大审视着她,“你瞧着可不像是走投无路的样子。” “也许吧,”祝槐笑道,“人不总是像他们看上去那样,是不是?” “不过在谈话开始前,我想确认一下,贵家族有什么信仰吗?” “黑手党不相信上帝。”加尔冷声说。 吴克耸耸肩,“我猜整个托萨就没有几家真信上帝。” 他毫无疑问地招致了加尔·特里带着淡淡不悦的一眼,顿时一缩脖子——多年浸淫黑暗面的人的眼神自然远非常人能想象。 “如果你们是说这个——”加尔道,“我们只相信自己手里的枪。” 三人:“……” 你在这群魔乱舞的小城里还真是股清流。 “那我们就可以放心了,”祝槐直白地说,“老实说这几天真是被各种奇奇怪怪的信仰折腾得够呛。” “这点倒是看得出来。” 加尔毫不客气道:“我该赞扬你们的胆大,除了归他们统管的政府暴力机构,佩特利诺第一时间会找的当然是和他们合作的家族。” “但事实证明这一步棋赌对了,”欺诈师笑道,“能将特里家做大的果然不是什么偏听偏信的人。” “吹捧的话就免了,”加尔锐利的视线一一扫视过他们,“其他事我会用自己的渠道去核实——比起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能为我做什么?” “老实讲,非常地多。” 祝槐说:“包括但不限于这座城市未来的命运,来保证在座各位不会哪天一无所知地在梦乡中告别人世。” 何等的狂妄之言。 加尔·特里却不见任何怒色,他只是又打量了他们片刻,发现神色不似作伪后问道:“那么,你们又知道和需要什么?” “一些支援和协助?”祝槐道,“这个我们得和同伴商量以后才能做决定,事实上——也是时候去接应他们了。” “哦,”她说,“目前应该还不需要。” 加尔·特里没有说话,目光仍停驻在他们身上,像是在估量这桩交易划算与否,直到抬抬下巴向手下示意了一下,后者会意地去而复返后就拿了个小黑匣似的东西放在桌上——是个无线电通讯设备。 “在我核实之后或者你们需要援助的时候,可以用这个联络。”他淡淡道,“不受通讯塔的影响。” “——非常感谢。” 祝槐当即拿起来摆弄了下,然后将它递给了旁边的队友,“话说回来,您就放任他在这里这么站着?” “据我所知,”她看看雅各布,“他可是和戴安娜·博比私奔了。” 加尔的神情间露出了一抹了然。 “虽然有人误会,但我和博比不是那种关系。”他说,“不过她的确是很重要的线人,她的突然消失让我很头疼——她现在在哪里?” “失踪了,”望舒说,“按照他的证词,应该是死了。” “可能的话,这也是我们调查的一环。”祝槐道。 “我知道了。”加尔的神色不见什么变化,“那就等你们汇合之后再说吧。” 被送出赌场的时候,他们的待遇可比中途的一度急转直下优厚多了,两名黑衣打手恭恭敬敬地将几人送上了车——还多附赠了两把枪。 “对了,”祝槐打着火突然想起来,神不知鬼不觉旁听了整个过程的伊斯人正坐在副驾驶上用爪子洗脸,“刚才的事别跟瑞安说。” 吴克:“哦——” 他促狭的神情在她斜来一眼后瞬间收敛,“你还真别说,连我们也吓都要吓死了。” “差点给自己来个心肺复苏。”望舒没好气道,“哎你怎么做到的啊?真就不怕死啊?” “那枪动手脚了?”吴克也好奇地问,“还是先把子弹卸出来,再趁其他人都不注意的时候装进去?” “不。” 祝槐说:“没有。” “什么都没有,单纯的运气好罢了。”面对队友明显不信的眼神,她只是笑笑,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先去找他们吧,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走在洁 白的长廊间,路婉婉还是有些难以想象他们居然真就这么混进来了。 某位肌肉记者完全发挥了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他不“煮啊”来“ran”去的时候还是很能唬人的,愣是软磨硬泡让负责人同意他们在“离开托萨市前”来参观一趟。 他保证会就此撰写一篇感人肺腑——不是,数据与理论详实的报道,着力渲染一下纳哈什在医疗领域作出的贡献,来为他们拉上一笔又一笔的资金。 谁能拒绝科研资金!没有人! 不错。 纳哈什研究所这边居然不知道佩特利诺家出了事。 在发现这一点时,路婉婉和罗曼马上意识到他们的机会来了,一个大肆渲染一个应和,吹得认出他们而来接应的研究员晕晕乎乎,等请示后就带他们进了研究所一层。 但这里显然不是什么要地,负责带领他们参观的研究员就一直转在那些无伤大雅的实验室和科室门前。作为医学生的路婉婉还能听懂点他的解说,纯纯恐怖小说家罗曼听着那一个个专业名词简直是晕头转向浑浑噩噩。 “煮啊,”于是用不了多久,罗曼就捧着肚子叫出了声,“疼啊!” 路婉婉:“……” 你还能再浮夸一点吗? “昨晚吃披萨吃坏了啊!”罗曼面如菜色,跺着脚直打转,“洗手间,你们这边洗手间在哪儿?!” 研究员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愣了,下意识地给他指了方向。眼见罗曼直奔那边冲刺,他这才反应过来,刚不放心地想去追对方,但又有点在意留在这里的另一个人——结果一转头,就见路婉婉小声啜泣起来。 研究员:“……” 研究员:“???” 这咋还哭上了? “啊,抱、抱歉……”她手忙脚乱地去擦眼泪,“一个不小心没忍住就……” “你,”研究员迟疑了下,“你没事吧?” 路婉婉:“?” 她看着像没事的样子吗?! 但是她强自说道:“我……我没关系的。” 众所周知这种时候说没事就是有事,她这么一讲,研究员反倒不好直接走了,“真没事?有事的话……” ——就等这句了。 “其实,我和他……”路婉婉又抬手擦了眼泪,“不止是刚才说的朋友关系。” “我们……我们在半小时前才分的手。” 研究员:“……???” 怎么还有八卦可以听?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就听她又道:“但是为了给贵所的报道,就决定再帮他最后一次——” 十分钟后,他开始站在原地跟对方一起痛骂劈腿八条船被女友发现怒而分手、之后还好意思声称自己已经与她们断联地眼巴巴来求复合、其实仍然恶性不改的渣男。 “不行,”研究员突然反应过来,“我我我得去说一声,这所里很容易迷路——” “你不能走!” 路婉婉猛地拉住了他的袖子,语气真挚道:“你走了我还能跟谁去说呢?!” 没想到研究员马上说:“隔壁走廊左转那间办公室,她们比我骂得更狠。” “我——”他也找到了合适的借口,“我去帮你揍他一拳!” 路婉婉:“……” 路婉婉:“?????” 行吧。 她眼看着对方的身影走远,三两下擦干净眼泪,将眼药水收收好,转身后自然不是去他说的那间骂人厉害的办公室——而是直接绕向了先前参观时就暗暗约定好的盆栽旁。 她等了也就没两分钟,从对面拐角后拿着个文件袋急匆匆跑过来的不是刚才肚子疼遁然后被一 顿背地声讨的“渣男”本人还能是谁? “怎么样?”她悄声问。 “还没看呢,好像是什么草案。”罗曼赶紧摆手,“走了走了,风紧扯呼。” 瑞安百无聊赖地抱着胳膊坐在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自顾自在座位上玩的小女孩。 她当然是不能被带去黑手党那边的,但也不能让研究所的人员瞧见,那就需要有谁待在车上看管着了,而他作为在场唯一一个会开车的,就毫无悬念地成了这个人选。 他完全不擅长跟小孩子打交道。 偏偏—— 还是尼约格达之子的克隆体。 他内心又矛盾斗争起来,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地转向一旁。 也不知道另一边怎么样了。 思及至此,他耳尖又无端有点发热。还不等细想,瑞安忽然听到了似乎在拉动把手的声音,旁边的车门也有些微震动。 他直接降下了车窗,到露出一双眼睛的高度。 “……?!” 那正在伺机要开门的研究所员工似乎没料到车上还有人在,一对上他视线顿时有些讪讪,“呃——打、打扰,我还以为这是我们所里的车。” 这借口实在蹩脚,要不是他知道研究所的车头特别改制过,还真要信了。 他心情不佳时语气就不怎么好,“现在知道不是了?” “抱歉抱歉,知道了,”研究员讪笑道,“不过这位置我们马上要用,要不您挪一下?” 话是这么说,他的眼睛却在不住地试图往里瞟。 不对劲。 瑞安:“往哪边挪?” “往哪儿啊——”研究员探着脑袋,“我看看,我看看啊——” 他嘴上说着着急,动作却不紧不慢的,简直就像是在拖延时间。 瑞安倏然间看到了后视镜里与对方故意去看的相反方向的拐角后出现的手持电棍的人影。 “抓好安全带。”他头也不回道。 露西:“咦?” 尽管不解,她还是乖乖地马上抓紧了手中的带子。 下一秒—— 商务车猛地打火起步,在研究员“哎哎”的惊呼中一个丝滑的倒车转向正路,油门加速下直接抢在门卫来得及做出应对前冲出了大门。 轮胎与地面摩擦都发出尖锐刺响,瑞安时刻观察着后视镜,这附近的地形已经是了然于心。他连打两次方向盘,拐进研究所后巷,正看到有两个人匆忙地从后门跑出来。 大约是代表失窃的红色警示灯在这时才亮起,伴随着警报声,路婉婉和罗曼气喘吁吁地拉开车门上来。 “我还想是不是有点早,出来就看到居然已经在了,”路婉婉一下反应过来,“……难道已经暴露了?!” “大概吧,应该是怀疑她就在这边了。” 瑞安说,他看到有几辆黑色轿车从街角飞快绕了出来,“刚才可能想直接上来看或者对车做手脚——抓稳了。” 路婉婉:“……?!!” 卧槽?! 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疑惑在她的后背猛地撞上椅背时就全都撞没了,急剧的加速依然没能完全甩掉黑色轿车。在一个几乎要让胃里翻江倒海的漂移后,仍然有一辆来得及跟上。 所幸这个时间的市区飙车不会受到堵车的影响,然而那辆轿车始终死咬着他们不放,还隐隐有再踩油门追上来的架势。 就在这时—— 横道插来的又一辆车忽然从岔道街口冲出来,直接别向了那辆轿车。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的司机猛打方向盘,车头失了控,轰然撞向了路边的行道树。 车前盖凹陷进去,引擎也冒了烟,而罪魁祸首 顺利地在也遭殃前变了向,不紧不慢地跟上了他们,从后车座玻璃窗里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们继续往前开。 瑞安看了眼那熟悉的车型,松了口气。 路婉婉又惊又喜,“哇!” “煮就说会顺利的,”罗曼深沉道,“ran。”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驶在去往郊外的路上,然后也陆续在临近位置停下来。罗吉尔家还在离这里有一段的前方,但这路段上已经见不到人了。 天还阴着,像能拧出水来,地上还沾着露水的野草野花也都湿漉漉的。分头行动的两组人终于碰了头,路婉婉马上迫不及待地问:“哎,怎么样啊?” 被抢了话头的瑞安只好抬手摸了摸耳根。 “一切顺利,加尔·特里答应了,别的等咱们一起去再说。”祝槐说,“你们呢?” 路婉婉轻声哄着露西回到了车上,转头道:“混是混进去了,不过——” 罗曼:“就偷了个文件袋。” “实话说我觉得没写太重要的东西,”他嘀咕,“有权限的地方也进不去啊。” 刚才一番追逐战太晃荡,他们俩也是直到现在才打开那文件袋,抽出来里头的东西摆在车盖上。大家脑袋凑着脑袋,就这么围着看了起来。 的确只是一份草案。 上面非常简要地记录了目前几个实验的想法——比如尼约格达之子会损伤到哪种程度才宣告死亡,比如艾霍特的那些蜘蛛可否利用人体当作培养皿,还有一个是关于一种叫星之精的会吸血的怪物的。 一言蔽之。 都非常令人不适。 而在文件边缘,印有一个圆形标志。那圆圈内看似是以五角星为底,实际上又绘有别的三角形和曲线,触角般的线条尽头还挂着个圆圈。 “反正可以确认艾霍特之子是他们在做的实验了,”祝槐说,“看底下的补充,应该也有对应办法。” ……大概还得到那里去一趟。 黑猫喵喵叫着,突然从吴克肩膀上跳下来,拉他们去开笔记本电脑。 文档刚打开,它第一时间就打出了一行字—— [那是犹格·索托斯的象征。] 路婉婉:“……诶?” 望舒:“犹格——” 他显然是知道这个名字的,表现出极度糟糕的神情后才反应过来,但好在伊斯人很快就用爪垫为他们解释起了这代表着什么。 [祂是时空的支配者和万物归一者。] [如果说阿撒托斯是混沌的终极,犹格·索托斯就完全相反。祂拥有无穷的智慧,有时会将知识赋予祂认为值得的人,但作为三柱原神,你们应该想象得到祂也被召唤到这个地方来的后果。] 知识。 拥有蛇人血统的研究者们在孜孜不倦地沉迷于发展他们的知识树,会在这过程中转而投向犹格·索托斯,实在……也不算太奇怪。 路婉婉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知道怎么对付吗?” [我说过,我们也还在追寻更多的道路上跋涉,不是万能的百科全书。] 这背后的真相实在是超乎想象地难以对抗,哪怕在这里的都不再是初入游戏的新人,也从未像此时一样感受到自己力量的渺小。 “所以……”漫长的寂静中,望舒问出了那个问题,“咱们还来得及跑吗?” “不是已经得到那个黑手党老大的许诺了吗?” 他说:“哪怕被封路,只要找机会——” “煮啊,这能往哪里跑?”罗曼说,“那边可是要毁灭世界的。” 单单有阿撒托斯的时候,他们尽管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还没有完全放弃希望。可如今再加上犹格·索托斯,加上不 知道还在用什么搞研究的那群蛇人—— 难怪三年后…… 众人纷纷都陷入了沉默,为命运的渺茫而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没有人来当这个恶人,”望舒说,“好,我来当,我来问——凭咱们几个能做到什么?” “连当地的政府和财阀都沦陷了,现在又联络不到外界,还能靠得住的就是那个黑手党吧?” 他道:“我们知道退散祂们的咒语吗?知道方法吗?不知道,我们连怎么去掉我身上这个该死的虫子的办法都不知道。” “但是又能怎样呢?”路婉婉问,“一旦阿撒托斯醒过来,大家一样全得死啊。” “所以破坏掉它们召唤阿撒托斯的仪式,”望舒说,“驱散艾霍特之子的办法找得到就算,找不到就拉倒——反正还有几个月的时间——然后直接离开这里。” 他道:“我不想管什么犹格不犹格的了。” 去他妈的邪神。 路婉婉:“……所以就这样放着了?” 谁也没想到,呛声的是一向最温和好说话的她。 “这只不过是一个——”望舒看看还在旁边的瑞安和黑猫,又看看商务车关上的车门,硬是把“游戏”两个字咽了下去,“想保住自己的命有错吗?” “没错,但是我和你想的不一样。” 路婉婉干脆地说:“所以我会留下来。” “不管你们怎么选,我会待到最后。”她看看众人,“哪怕……哪怕我什么也做不到,已经当了那个知情者,我就要找解决的办法找到最后一刻。” “我没办法把这里只当成一座城市,一个数字……就这样,你们离开你们的,我也没有怨言。” 割裂最大的无疑就是她和望舒,两人几乎是有点瞪着对方。现在自然是该表态的时候了,吴克“呃”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好吧,我是觉得留在这里单纯是送死。” 他一摊手,“这次我站尤斯塔斯,怎么想都太超出能力范围了。一个就很难对付了,还一来来俩——感性是好事,但生死关头还是理性点好。” “如果煮的天堂也有意大利面,”罗曼说,“我无所谓。” 这大概是他的煮言煮语第一次没有引得众人破功,气氛实在太僵了,他倒是洒脱,发表完自己的立场后就耸耸肩。两边各站两人,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都落到了剩下的、往常早该说点什么的那人身上。 祝槐:“终于轮到我发言了?” 她旁观到了现在,话是这么说,语气倒是不带什么火药味。 “不用考虑我的立场,”她道,“从来到‘这里’开始,我就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尽管不知道她这么说的缘由,几个玩家多少都意识到她说的“这里”是指游戏。 但瑞安显然将这层意思理解到了她现在的“职业”上,犹豫了下,“你要留下的话,我——” “我说了,别考虑我。”祝槐打断了他,“你自己的答案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说:“都先冷静一下吧,等会儿再联系特里。” 这片是一块很宽阔的空地,不远处就是树林边沿。路婉婉回了车上逗露西玩,望舒烦躁地去了旁边溜达,瑞安靠在驾驶座车门旁,看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吴克和罗曼对彼此的分歧倒是没多大矛盾,但是对渺茫的未来也只能干站着发呆。 【人类真复杂啊——】 祝槐:“……” 她看了眼其他人毫无异样的表情。 在?怎么私聊? 她站的地方也和他们有点距离,干脆往那边的树林走了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如果阿撒托斯或者犹格·索托斯 真的面世,”她说,“你们其实会乐见其成吧?” 【诶——你这么想啊。】 04号声音很轻快。 【kp给你们的印象就那么负面吗——好吧,也许?但别的家伙是别的家伙,我是我。事情都这样了,我当然无所谓。】 【我现在更好奇另一个问题,你觉得他们最后会怎么做?】 祝槐只是笑了一下。 【看来你是有答案了,但是我想不明白。】 【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认清自己与对方的实力差距,知难而退才是正确的选择。】 “的确,我们也有不少词来形容这种情况。”祝槐说。 “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即便是飞蛾扑火,是蜉蝣撼树,在终末真正到来的那一刻之前,还是会不死心地负隅顽抗。 “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说,“这就是人类啊。” 第76章 白夜(二十三) 直到他们要重新上车了, 气氛的糟糕程度还是没能得到多大改善。 “其实还有个问题。”祝槐说。 “怎么能保证阻止召唤阿撒托斯的仪式以后,”她道,“还能离开这座城市呢?” ——不得不说, 这的确是在分歧之前,就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真正难关。 “有机会争取一下总比留下强。” 尽管彼此都还在僵持,望舒的语气还是比方才和缓了不少的——反正大家第一步的目标总归一致,“……走一步看一步吧。” 车上本来已经固定的座位也变了, 路婉婉和吴克换了个位置, 正好露西也坐在最后排。她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谁对她最好就最喜欢谁, 当然对此感到很开心。 黑猫懒洋洋地趴在后座置物板上, 尾巴一扫一扫。它是整辆车里唯一一个用不着担心的,以它的说法,伊斯人会在附身的肉|体被毁灭前及时抽走自己的精神, 只要当场离开就可以了。 最尴尬的是那盆马蹄莲, 它就还原样放在那儿, 叶子一晃一晃的,活像个父母离婚没人管的小可怜。 吴克:“……” 算了,这话这会儿绝对不能说。 幸好植物感受不到尴尬。 他们搭上了特里的关系, 车是不缺的, 那不需要分组的时候还是一起方便。于是她的那辆就先送回罗吉尔家, 这自然用不着所有人都跟着跑一趟了。 瑞安去停车, 再往回走走,等到约定好的路口等商务车顺道来载上他, 从那条路直接去和特里家的人汇合。 后者在“冷静期”里发来了通讯, 他们已经初步证实过佩特利诺的家主在短短时间内彻底换了行事风格——半夜突然就召集了一次家族会议, 与会人员回去以后一个赛一个的不对劲。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 虽然派去接洽的那位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他们还是先将他隔离了起来,免得生出其他事端。 他们在路旁接到了瑞安,祝槐这次很爽快地直接下了车,她过完手瘾以后就悟了——自己开哪有坐着轻松。 不开了不开了。 她掩上车门,让位时就顺带多打量了两眼。 若有所思的目光上下转在瑞安身上,瞧得后者都忍不住确认自己是不是系错了哪颗纽扣,发现没有后更加茫然了,“怎——怎么?” “嗯……”祝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笑道,“看你眼睛很好看?” 瑞安:“……” 瑞安:“?????” 车门隔绝了声音,坐在车上的众人只看到他上车时一个没留神就磕在了车框上,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还得像没事人似的插钥匙打火——明明连他们听着这声都一阵幻痛。 望舒:“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他还没到法定饮酒年龄吧,”路婉婉吐槽,“……到了吗?” “没——”瑞安回过神,“呃,刚到,差点忘了。” 祝槐正拉开副驾驶车门,挑挑眉坐了进来。 “怎么会有人连这个都能搞忘,我看你不是忘了,是心思还丢在别的地方。”吴克嘿嘿一笑,又在他恼羞成怒前赶忙道,“哎行啦行啦,垂头丧气的干嘛呢——高兴点,都高兴点,娱乐至死嘛!” 罗曼:“煮啊,这词是你这么用的吗?” 祝槐:“?” 怪不得上个模组的旅游宣传写成那样。 吴克:“不重要!” “人生得意须尽欢,乐上一晚是一晚。”他一本正经道,“洛阳亲友如相问,吃了上顿再说下顿。” 路婉婉:“……” 煮啊,这古诗词全都给祸祸完了。 不管怎么说,原先沉重的气氛已经松快了不少,能你一言我一语地开起玩笑了。但知都知道了这么多,再透过车窗看到街上那些明面上还算祥和的景象,总会再多出点感慨。 “我们又不是圣人,”队友还在发呆的时候,祝槐笑着拍拍她肩膀,“尽力而为吧。” 也是。 路婉婉长出一口气,忽然觉得又有干劲了。 加尔·特里派来接头的手下得有四五个,虽然无一例外的黑色西装有点显眼,但这也正是他们的标志——某种意义上很有威慑性,反而不大容易暴露他们。 “介于几位现在的处境,”领头的黑衣人很有礼节地说,“可以把我们当成保镖。老大给我们的命令是全力协助你们,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跟我们去一趟。” 似乎连他也对这个命令有点意外,毕竟祝槐也认得出来,他不是当时在贵宾室里的任何一位,“去特里家族的军火预备库,看看你们有什么用得上的——我们就是做这个生意的。” “可以顺道去一趟麦田吗?” 听他思索着说了个位置后,祝槐马上问:“戴安娜·博比就是在那附近失踪的。” 对方答应得也很爽快,“当然。” 然而,爽快归爽快,一切并不会真的就那么顺利。在特里家族的提议下,那辆商务车由他们的人开走、暂时寄放在黑手党名下,一行人则各自分组坐进了轿车里。 事实证明这么做也很正确,临近第一大道前,远远地能看到那里设置起了一道检查关口,警察在依次比对车辆和司机乘客的样貌。 帮派成员装成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向周围人打探,听说是正在搜捕几个穷凶极恶的逃犯,戒严级别大大提升。 穷凶极恶的逃犯们本人:“……” 【可能这就是卑鄙的外乡人吧。】 kp怜悯道。 所有人:“???” 轮不到你说! 难怪加尔·特里那么快就同意了跟他们的合作,佩特利诺那边突然搞个大阵仗,不起疑心才怪。 吴克啧了声:“算盘打得真响。” 其他人也都懂他的意思,打着这个借口,还能顺理成章地禁止绝大多数人出城,有异议怎么了,暴力执法机关也尽在掌握,反正一手遮天也不怕什么。 幸好他们现在顶着特里家的名头,佩特利诺家还不至于拂合作伙伴的面子,免得这群手持军火的黑手党“大家谁怕谁”地直接掀桌——只是稍作检查和核对就放行了过去,没去管后座看或看不到的戴帽子睡觉的人是谁。 麦田在这个季节也还不到成熟的时候,那些麦子居然已经大半黄了,在野风吹拂下滚起一片片翠绿与金黄夹杂着的麦浪。 他们驻足在田埂边,耳边除了沙沙声就是一片寂静。眼前看着全然是祥和的景象,让人怎么也想不到雅各布当初描述的骇人一幕就发生在这里。 罗曼:“……要进去看看吗?” 望舒:“……怎么看都是不进好点吧。” “嘿,”忽然有个声音传过来,“你们在干嘛呢?” 最先对此做出反应的是站在车旁的几个黑衣人——他们一瞬间地转过头,手也扶上了腰,打招呼的中年男人似乎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他穿着很随意的乡村风t恤衫和外套,脚上甚至是双拖鞋。 “好吧,我的意思是,”他耸耸肩,“你们站在我家的田地边上做什么?” “呃——”吴克问,“您就是这片麦田的主人?” “对。”农场主的语气还是很轻松的,开玩笑道,“要看看证件吗?” “可以的话请务必——乱说的,别在意。”祝槐下了他这个台阶,“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那起失踪事件, 碰上就正好了,可以向您请问一下情况吗?” “可以是可以……”农场主打量下他们,“不过你们是?” “家属。” 路婉婉肯定地说:“我们都是他的家属。” “那些是保镖。”她又补充道。 农场主“哇”了一声:“那你们这一家子可够大的。” “其实我知道得不多,”他说,“我那天也没有早起,到麦地里的时候只看到了留在地上的衣服,连鞋都没有,感觉奇怪就报了警。” “我觉得他们检查现场的时候不太认真。” 农场主坦白道:“只是把该拿的东西拿走了,我昨天还到那片地方去了一趟,结果发现土里埋了张纸条。” ……不如说他居然没出事才是个奇迹。 “本来想着今天忙完送去呢,”他说,“结果听说戒严了,这话当着你们说是不太合适——但你们来得正好,我是有点嫌麻烦。” 真送去他们可就见不到了。 “那就交给我们吧,”祝槐马上说,“我们当然会转交给警察局的。” 会才怪。 “好啊。”农场主倒是不起疑心,“就是这个。” 祝槐接过了他从兜里拿出来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奥古斯”的名字,右下角还莫名其妙地写着另外四个字母——“l”。 不知道是因为埋进了土里还是写纸条的人当时就攥得变了形,纸片皱皱巴巴的,字迹也歪歪扭扭得不成样子,简直要让人怀疑当事人是在十分痛苦的状况下写下的。 写就这两行字母的似乎是某种液体,祝槐猜得到农场主还能心大地把纸条放在兜里的原因,大概是以为这是黑色的颜料。 但无论是以她目前警察的身份还是以她自己的经验,都看得出来—— ……这是氧化了的血。 祝槐笑笑,“多谢。” “不用不用,”农场主摆手,“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要不是我家菜园子这几天收上来的菜都不知怎么有点苦,连我自己都吃不惯,倒是能请你们吃顿中饭——” “没事,”罗曼深沉道,“反正没有意大利面。” 农场主:“咦?” “别听他的——” 路婉婉赶紧把人扯着,“谢谢您了,帮助很大,我们先走啦。” 祝槐等回到车上,就问那领头的黑衣人,“你们听过奥古斯这个名字吗?” “奥古斯·内文,”对方回答道,“是教堂的主事神父,据说年轻时参加过去埃及的科考队。” 祝槐:“……” 怎么又是埃及。 面对对方还等着她是不是要在问什么的反应,她把纸条收好,点了点头,“没什么,按照原计划走吧。” ——这么说来,之前从赌场出来的时候,似乎已经不见奈亚拉托提普的影子了。 不过祂要是找她的话,怎么都能找到就是了。 黑手党行事自然是低调的,虽然都在麦田附近,但和纳哈什研究所方向相反、相隔距离也很远,从外面看只是一栋再寻常不过的平房。 看守人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头,叼着根烟在看报纸,简直要让人怀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但是当领头的黑衣人走上前,恭敬地称对方为纽博尔特所长,而老头拔出嘴里的棒棒糖,他们发现那“烟”就是个糖棍时—— 众人:“……” 该说不说,特里家的人是不是都有那么点个性。 他口中的“纽博尔特所长”在听过他们的诉求后,就礼节性地只向几人点了点头,放下报纸率先往里走去。 其实除了突发奇想跑来看大门的所长,这备用军火库其 他地方的森严程度倒是符合了他们的想象。 房内持枪守卫的一众打手,地砖下其实是通往地下的密道,还有进去以后那标准的防爆密闭大门。在转开最后一层特种门后,纽博尔特所长盯着脚边也要溜进去的黑影皱了皱眉。 “啊,不用在意。” 路婉婉马上说:“它一直跟着我们的。” “别让它乱碰,”纽博尔特所长叼着棒棒糖说,“你们自己也别乱碰,如果不想走火丢了自己的命。” 望舒赶紧一把把猫搂住,“一定一定。” 挂成一长条的黑猫:“?” 人类凭什么怀疑它的自控能力! 一走进去,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都倒抽了一口气。 加尔·特里大方是真大方。 地下军火库的仓房地方可以说得上是宽广,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排□□或是霰|弹枪,还有存放办法各不相同的标着闪|光弹之类名称的箱匣,子弹不用说,也很充足。 面对琳琅满目的武器,震惊之余,一行玩家不由心痛。 路婉婉叹气,“这除了枪也用不成啊……” 准确来说,除了手|枪以外的都用不成。 其实角色卡上,每种武器都有默认的成功率,可无一例外地全是10或者15,次次发射要赌这概率未免太低了。 【情况特殊。】 04号懒洋洋地说。 【你们随便过哪种,如果能用默认值一次成功,可以当作你们通过某些我懒得编的途径掌握了使用它们的办法,但是到时候瞄准靠你们自己,不能用骰子进行检定——轰着自己我可不管。】 唉,他真是个体贴玩家的好kp。 但有这么个条件就相当不错了,再不济还能用投掷扔闪|光弹或者直接扫射,一众人等纷纷散开,祝槐当然也不例外。 [卡莲(祝槐)]进行霰|弹枪检定,53/25,失败。 [卡莲(祝槐)]进行冲锋枪检定,38/15,失败。 [卡莲(祝槐)]进行重武器检定,64/10,失败。 祝槐:“……” 她怎么就没有学薇拉一样点个霰|弹枪呢。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有那么多可以搞事的花活摆在面前,却真的特么一个都用不了。 其他人也是各有各的黑,祝槐溜达了一圈,愣是一无所获,最后被盖着一大块布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看上去是个大家伙。 反正黑衣人跟他们说的是随意,她也就直接上手去揭了瞧瞧。 掀开那布的一瞬间,连祝槐都沉默了。 漆黑的筒身线条流畅,旁边的炮架看上去也很结实,连两个轮子都—— ……这里怎么会有大炮?! 你们黑手党是不是有点离谱? 严格来说,应该是一口轻型榴弹炮,炮口的高度也都才一人刚出头。样式有点旧了,但似乎还从未使用过。 “那时候年轻气盛啊,”纽博尔特所长就在附近,见状也探头看了两眼,“哪个军事迷还没有个重火力梦?我买大炮怎么了我,不好搬运也用不上能怪我吗,这还不是以防万一——老特里还扣我那么多工资,唉,小气鬼。” ……这不扣你扣谁啊! 被触动回忆的纽博尔特所长摇摇头,一边走开一边感慨自己的岁月峥嵘去了。 祝槐还站在原地没有走。 【干嘛呢?】 kp奇怪地问。 “我觉得我和它说不定很有缘。”祝槐正色道。 kp:“???” 你再说一遍? [卡莲(祝槐)]进行 炮术检定,1/1,大成功! 祝槐:“?” 怎么真就这么有缘。 其他人:“……” kp:“??????????” 第77章 白夜(二十四) 这骰点是真实存在的吗?! 正所谓一黑黑一窝, 其他人刚刚全都挨个失败过一轮,眼见她掀布掀出来口大炮来凑热闹就目睹了这让人头秃的一幕,半天都没捡起来惊掉的下巴。 ——是、是金色传说! kp:“……” 祝槐:“说话啊kp。” kp:“………………” “kp,”吴克丝毫不嫌事大, “来点, 来点。” 【……这什么鬼大成功啊!!我不想编!!】 “煮说要直面挑战, ”罗曼也跟着拱火, “kp啊,你也不想自己编不出来大成功的事被其他kp知道吧?” kp:“?” 在?反了你们了? 但想想自己曾经对其他同僚的嘲讽,自己曾经作的孽, 他……耻辱地选择了…… 【……看得出来,虽然你历史课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但在武器军事方面是个知识储备异常丰富的理论大师, 这口由纽博尔特亲自diy打造的轻型榴弹炮异常完美地贴合了你的学习领域, 有缘到你一眼就认定它是你的命运之炮,根本都用不着研究甚至用不着他介绍就十分天才地掌握了它的使用方法,任何横亘在你们之间的阻力都木大哒!】 “谢谢夸奖, ”祝槐一本正经道, “我不会不好意思的。” 但是命运之炮是个什么鬼东西。 kp:“???” 你自己听听这是人话吗? 仔细听听,其他人说的更不是人话。 路婉婉:“……kp是个中二病?” 罗曼:“是吧,还会木大木大木大那种。” kp:呵呵。 看自己的乐子, 让别人说去吧。 不对。 他突然反应过来。 ……看自己的“乐子”还是看“自己的乐子”,这断句是个问题。 祝槐绕着那口轻型榴弹炮转了一圈,纽博尔特刚才说的扣工资缘由的确很在理,哪怕它已经是轻量级的了, 仍然是超乎想象地难以运输——更不可能用车运输了。 他们买的时候可以购置部件再在这里慢慢组装调试, 但他们要面对的情况大概率不会有来得及这么干的时间。 而她这么搞了一出, 其他人不由得也有点蠢蠢欲动。 万一呢! [艾丽西亚(路婉婉)]进行炮术检定,82/1,失败。 路婉婉:“……” 她就知道。 [尤斯塔斯(望舒)]进行炮术检定,8/1,失败。 吴克:“哎哎哎就差一点了!” 他也来试试。 [吴克]进行炮术检定,19/1,失败。 淦,好可惜。 “煮啊,”罗曼虔诚道,“请保佑我。” [诺兰(罗曼)]进行炮术检定,5/1,失败。 罗曼:“………………” 其他人:“……” 保佑了,但没完全保佑。 “煮啊,”吴克满脸的北斗痛难信——又痛苦又难以置信,“你但凡把这个运气用在刚才过别的武器呢!” “你们不懂。” 罗曼肃穆地说:“这说明煮在告诉我,祂听到了我的声音,但六分靠保佑,四分靠自己——是我不争气啊!” 其他人:“???” 这人没救了! “诶,”但这事有一个人成功就够了,路婉婉不由得有点兴奋和期待,“要用吗?真的要用这个吗?” 祝槐:“用啊,为什么不用。” 气氛到这了,不刁一下不合适了 。 kp:“?” 他倒要看看这人还能怎么刁。 “你们在做什么?”他们都聚集在这里,自然也引起了正在观察着墙上那些枪支的瑞安的注意,尽管隔着几人瞧见那筒状物时已经有点预感,可真正看到还是一愣,“……1式75榴弹炮?” 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显然也觉得这玩意儿居然能出现在这里十分有槽点。 刚才已经溜达溜达走开的纽博尔特所长绕了一圈回来了,见这群新来的全围在自己年少轻狂冲动消费的产物跟前,顿时也鬼鬼祟祟凑上前,正巧听见他这一句来。 这怪脾气老头也乐了,“哟,挺识货啊。” “但是你就没发现这不是正经的1式75?”他拍拍炮筒,“我正经花大力气改造过滴,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虽说最好还是三个人操作,但一个人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祝槐:“那这不是巧了吗。” 纽博尔特:“?” 嗯??? “爸,”望舒想什么来,十分能屈能伸地向蹲在旁边的黑猫请教道,“既然你说你们的知识水平——咳,是不是能支援点那个什么什么……” 黑猫:“喵。” 孽子。 望舒:“爸,看在我这一声爸的份上——” 纽博尔特所长:“……” 现在的年轻人都什么毛病,还管猫叫爹? 他咳嗽一声,从兜里取出副改造过可以兼具防焊放大等功效的眼镜,俨然一副科学怪人的派头。所长正准备大肆介绍一番自己的改良作品,就见那个光头跑进又跑出,客客气气地搬来一台笔记本电脑请那黑猫趴上去。 然后猫开始用爪垫打字。 纽博尔特所长:“………………” 他见鬼地张大了嘴巴,眼镜都歪下一边来也未曾察觉,就这么直愣愣地瞅着电脑屏幕,居然真看到对方输入了一串又一串能融会贯通地阅读的英文字母。 起初还很简明易懂,但到后面就夹杂了更多专业名词,一行人都有些一头雾水之际,纽博尔特所长却越看越振奋人心,越看越眼睛发亮。 “父亲,”他火速道,“你看我的资质怎么样?” 望舒:“???” 所有人:“?????” 怎么还有抢着当儿子的!!差辈了!!!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老所长开始跟伊斯猫跨服交流,祝槐还在端详着那门大炮,见状只是问了句:“它说什么?” “它说我们可以使用那边的电|击枪,虽然人类的科技水平远不及他们,制造不出来的话只能在现有基础上改造,但也可以加强威力……”望舒喃喃道,突然反应过来不对,茫然地瞅着半跪在地上的祝槐,“你干嘛呢?” “不干嘛。” 祝槐眨眨眼,“随手涂鸦。” 纽博尔特所长怎么也是个研究人士,这地方自然少不得各种纸笔,她就让黑衣人拿……不是,借了两根马克笔来。 【我信你个邪。】 他看那图案很眼熟! “我记性好是我的错吗,”祝槐也很无辜,“我亲眼见到的东西,自己上手复刻一下怎么了?你也没理由判定我不成功吧?” kp:“……” 亲娘嘞,这人怎么回事。 【如果你撕卡了三次,我可以用你的大脑做研究吗?】 04号问得很真诚。 祝槐:“?” 祝槐:“不可以,哥屋恩。” 所长和黑猫相“谈”甚欢去了,剩下的人就围在旁边看她涂她的鸦,在落下最后一笔时都有些欲言又止和好奇,但始作俑者显然不打算解 释什么,站起身拍拍手收起了笔。 反倒是她在看到瑞安在挑挑拣拣地取下一把步|枪和一把霰|弹枪时好奇地问:“你……?” 瑞安迟疑了下,“我会用,就先拿着了,以防万一。” 祝槐:“……” 警察和警察的差距啊。 算了,反正她还有这口榴弹炮。 这一趟的收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他们离开也就多了人均一点多把枪。回去时又是同样的那套检查流程,相较于那往出城方向的关口而言,这边宽松了很多,基本上就是大开绿灯。 ……也许是因为祭品越多越好。 在这种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反而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除了特里家的手下,不会有谁能想到正在被通缉的逃犯居然有胆子跑到教堂门口来。 虽然是分散在周围,虽然是在车上。 颜色最普通常见的轿车停在街旁,混入其他也停靠在这里的车辆,车窗上都贴着防窥膜,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透过车窗去看外面的景象。 现在也不适合再进教堂了,毕竟以那位修女的说法,她轮值到今天,上次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肯定会一眼认得出来,只能就这么探听一下消息。 毕竟分开在了几辆车上,他们也都人手拿了个无线电对讲机,祝槐观察了许久,连表上指针都挪了几个格,问道:“你们那边发现了什么吗?” “没有。”这是路婉婉,“就看到了两个流浪汉。” 还有出入这边的教徒们,人人进门时还愁眉苦脸,出来时脸上就已经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那笑容仿佛放下了困扰着他们的烦心事,它们一点都不重要了。 “哦,我们这也是。”吴克道,“不过听到点流浪汉的聊天。” “他们在抱怨明早会中断布施。” 他说:“因为明天一大早会先举办圣餐会,参加的都是些才准备加入这边教会的——大概是迁入人口,听说是加入的必经环节。” ……好可疑。 “那就等到时候吧。” 祝槐说:“现在不能调查教堂的话,研究所……” “如果你们要调查纳哈什研究所,”领头的那黑衣人——他自我介绍是叫亨特——插话道,“我们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平时哪怕和他们有交流也是通过佩特利诺牵的线。” “——不过。” 他话锋一转,“凌晨应该是他们防备最薄弱的时候,他们研究所的值班状况一向如此,我想不会那么警惕一些不期而至的客人。” 祝槐:“?” 不愧是黑手党,入侵“民宅”的事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她喜欢。 对讲机将他的声音完整地收录了进去。 “你们觉得呢?”祝槐问。 瑞安就坐在旁边座位上,他当然是不反对的。 路婉婉:“我觉得可行?” “没问题。”望舒心知肚明去研究所的一大原因也有帮他找艾霍特之子的解咒方法,哪能有任何意见,“但是清晨还得来教会吧?几点啊,六点?” 吴克:“好像是六点,但最晚五点半就得想办法到这吧。” 虽然用什么方法潜入也是个问题。 “睡觉睡觉。”催睡催饭小助手罗曼直接上线,“养精蓄锐才是本钱。” “那看来你们是打算听从我的建议先回去休息了,盯梢可以交给我们的人。”亨特说,“我送完你们也能回家一趟了,赶得及的话还能在出发前辅导一下我女儿的作业。” 吴克:“草。” “开个玩笑。” 亨特收起笑意,“不过我至少希望她们能平安。” 他们最后被送到了特里辖下收着保护费的一家旅店,这里总比罗吉尔的破木屋待着舒适点。 白天睡觉来换取夜晚和第二天的技能成功率——这样的操作已经来过几次了,就算心头压着再大的重担,习惯和身体感到的疲惫还是第一时间压倒了眼皮,再睁开时就快到凌晨了。 睡足了八九个小时,也赶走了疲乏,搭上特里家族重新派来的车的时候倒是还少了两位—— 露西交给了他们照看,伊斯人听说一直是还留在军火库那边盯着电|击枪的改制,他们一时竟不知道该感慨它还是纽博尔特所长更辛苦。 ……还是先感慨一下自己的命苦好了。 看来电|击枪的完成仍然需要一段时间,他们能用得上还只有库里那些现成的枪械。潜入这事注定进不去太多人,而调查员们又肯定是都要去的,也就只跟上来了亨特和另一个黑衣人。 尽管如此,祝槐在回头看到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时,还是觉得这不是潜入,是入侵。 算了,只要把看到的全都灭口也没差。 这才是真正的潜入。 正在后门周围巡逻、结果谁都还没看清就从背后挨了一棍的守卫成了最好的证明条件。昏死过去的保安就这样被拖到了旁边小巷,与垃圾桶同眠。 kp:“……” 你们这根本就是强盗吧! “是不是还得再小心点?”路婉婉担忧道,“那时候花匠感觉到你们来了,可能用的就是什么法阵,万一他们也用了呢?” “先进去看看。” 祝槐说:“不行再直接撤。” 托萨地处平原,自然少不得河流沿途经过。农场主们在这附近开垦耕种的原因也正是中下游土地的肥沃,纳哈什研究所就紧挨着安道拉河的支流。 河水由东向西,在夜间也能听到有些湍急的流水声,反倒衬得楼内愈加阴森了。 其实单从装潢风格上,完全瞧得出这里与那栋实验楼和地下基地的如出一辙,哪怕灯光昏暗也要让那到处都是的白色晃了眼睛。 八个人走在这长廊里,再蹑手蹑脚也像是来打劫,幸亏研究所内不至于是到处都安了摄像头。谁也没发现走着走着就少了个人,直到第一个发现的瑞安“咦”了声,他们才发现了一头扎进楼梯间里的祝槐。 罗曼震惊道:“煮啊,你又在画什么?” “到此一游的纪念,”祝槐头也不抬地说,“等我两分钟。” 谁也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看最常跟她一起行动的瑞安也是一脸迷茫。于是他们在原地等的几分钟干脆四处瞧了瞧,之前路婉婉和罗曼来“参观”的时候,被领去的都是些平平无奇的实验室门口,现在这块就是对于他俩也是未曾涉足的领域。 但毕竟是面向外界的一楼,实在不可能藏一些保密等级太高的东西,他们连瞧了几间都一无所获。 路婉婉看着正在翻找资料的众人,自己也走远了点,忽然就听到前面那扇门里传来了一点细微的动静。 听上去……像是黏唧唧的水声? 安全门相当结实,只有上方开了一个小窗户——还是完全封死的,而悬挂在门旁的铭牌写着“临时存放室”。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带着一丝微妙的预感,她闭上一只眼睛,胆战心惊地将另一只贴到了那小小的圆形玻璃上。 “那里有东西?”刚在办公室里翻艾霍特实验资料未果的望舒抬头瞧见她一动不动的反应,“我们也看看?” “……” 路婉婉为那后头的景象陷入了失语。 那似乎是一大团块状的人肉组织,又像是一个人软化得像橡皮泥一样后被揉圆捏扁后的错位状态。 它的身躯像块腐烂掉的果冻般不断颤抖着,整体呈现出浅棕色,扭曲到天南地北的两只眼睛胡乱朝着不同方向快速转动。 肉块上遍布用来连接骨骼和肌肉的纹路,中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从那里窥得见或鲜红或深红的人体器官。那团组织蠕动着,在地上拖出黏糊糊的水痕。 它在起伏,像是在有节奏地呼吸。 kp的声音愉快地响了起来。 【初次目击悲惨的堕落者——原初修格斯,进行意志检定,成功下降一点,失败随即下降一到十点san值。】 路婉婉:“……” 她一脸菜色地指指那小窗户,“你们还要看吗?” 其他人:“……” 不了不了不了。 偏偏吴克与众不同。 他叫着“让我康康”、“让我康康”,美其名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结果刚凑上去,脸色就变得比路婉婉还难看,捂着嘴捂了半天好歹是忍住没吐。 “你图什么?”亨特不解地问。 吴克:“……体、体验一下生命的多样性?” 好歹后头再见到的时候不用扣san值了! “里面的也是他们做实验弄出来的?”祝槐探出头来。 路婉婉:“大概……” 不是也是抓来准备做实验的。 他们背弃的前主不愧和伊德海拉是夫妻,后人一模一样的爱养蛊。 祝槐没有去看那小窗户,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瞧着那里的景象就啧了声。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登时明白了是为何——这里会作为临时存放室,不可或缺的条件之一就是离得近。 往下的一小节楼梯显然通往地下,但门前布满红外射线,细密到根本不给人钻入的机会。而强行破坏又势必会触发研究所的警报或是其他措施,逼得他们不得不暂时先在此止步。 要是能找到控制室倒是好的,一行人现在也只能一层层、一间间地向上探索。他们分成四人一组先后行动,躲开巡逻警卫和打晕几个倒霉蛋算是轻松了些——毕竟动静还是越小越好。 翻箱倒柜的同时还得将东西陆续归回原位,他们挑是挑着没有摄像头的办公室和实验室,所得却很有限。 路婉婉在祝槐从包里摸出几支试管与实验柜里摆着的那些对比时奇怪地“诶”了声,“这是……?” “那栋实验楼,就你被塞进去的那个石棺边上摆着的,”祝槐说,“果然是纳哈什的东西。” “颈动脉毒素。” 她语气有点复杂地念出了它的名字,“还有致幻剂……留下来的就这两样,这里也没上锁,看来对他们也不重要。” 不重要不代表派不上用场,祝槐一点也不客气地直接拿了两瓶致幻剂。 虽然不能说是一无所获,但肯定没有找到最需要的那几样东西。 她把东西收进包里,忽然听到了一声破碎的巨大响动。 祝槐猛地抬头,迅速判断出了那声音传来的方位。 ——三楼。 “走。”她果断说。 另外一组显然也听见了这动静——他们在楼梯口碰了个正着,眼神交流后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大概……有谁在今晚做出了和他们一样的打算。 他们赶到三楼的时候,那不速之客已经准备离开了。 它们的目标相当明确,也许是因为早就寻机踩过点,拿到了东西后就踩着窗沿要向外跃去。 几人站在窗外却不敢轻易进入——不知那空旷的、只摆了也已被打破的展示柜的房间内是下了什么术式,好几只它的同族都歪七扭八地死在了里头,而那只仅存的混血夏盖一震自己 硬质的翅膀,带着夹在爪子下头的厚厚书册,直接飞向了天空。 在场的只有祝槐和瑞安在被袭击的那天晚上见过它们,其他人纷纷过了次意志检定。 看亨特和另一个黑衣人,也是满脸被震碎世界观的样子。 “其实我刚刚找到了这个,”瑞安稍喘着气说,拿出那张纸,“是份传真,说他们才想办法得到了《死灵之书》,就打算提前进行召唤仪式了,免得夜长梦多。” ——那看着的确就是本书。 “现在怎么办?”他问,“《死灵之书》……又是什么?” 所以是信奉犹格·索托斯的蛇人们找到了召唤的凭据,但是夏盖抢先坐享其成地截了胡。 “不管是什么,总归不是好东西。” 祝槐说:“既然是它们抢的书,那就直接去找教会好了。” 至于现在? 比他们暴力太多的的夏盖直接触发了警报,留给他们面对的就是亮起了红光的走廊。 ——风紧,扯呼啊! 在留守的其他警卫和支援人手冲过来前,他们乘坐的车已经一路风驰电掣地开过了第一大道。 这还不到凌晨三点,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轿车停在教堂远处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一行人就坐在车里,隔空靠着无线电交流接下来的打算。 计划有变,他们原本搞清楚圣餐会是个什么就行了。但当夏盖抢走了不知用来作什么的魔法书后,情况就不一样了,任何机会都不能错过。 望舒:“首要的问题是怎么混进教会?” “假装自己就是要加入的教徒?”路婉婉提议。 “教会那里肯定有人员名单,冒顶名字是可以冒顶,”祝槐说,“但要是上面登记了资料的话……不太现实。” “再说,要参加圣餐会,他们让你吃的东西是吃还是不吃?” 她道:“可以动手脚,不过万一要用别的方法确认就麻烦了。” “神父——神父应该不在,”吴克也提醒道,“但修女也许会认出来咱们。就算没有那谁那么印象深刻,也未必没有见过通缉照片。” “而且他们应该很擅长应对,不可能没有任何人对圣餐会起过疑心。” 瑞安说:“只是从修女们口中套话怕是很难……” “哎,”吴克突然想起来,“不过你是不是有计划了啊,刚跟特里家的人说把车开过来干嘛。” 祝槐看到满载了他们行李的商务车出现在道路那头。 “我的意思是,我们为什么不反着来呢?”她问。 “诺兰,”她突然笑道,“给你个机会要不要?” 罗曼:“……” 罗曼:“???” 晨曦微露。 还是暮春,天亮得并不太早,但即将加入本地教会的人们已经如约聚集在了教堂门口——守时是最基本的美德。 温和有礼的修女将他们依次领入到了预先准备好的空房间内,里头预备好了桌椅。 待所有人入座,她带领他们完成了一开始的祈祷仪式,随后便表示稍等几分钟,她去取象征着主的肉和血的饼和葡萄酒就来。 修女走出小厅,就向后厨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突然发觉哪里有点奇怪。 ……后门是什么时候开的? 她刚一愣,就随着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站在后头的祝槐放下手刀。她一招手,几名同伙也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把她拖进已经昏了两三个人的厨房里。 而另一侧,五大三粗的肌肉“修女”直接推着准备好的小餐车进了门。从仓库偷来的修女服当然是全新的,只是最大号依然被撑得满满当当。 教徒 们:“……” 教徒们:“?????” 这么快——不是,你谁啊?! 罗曼一本正经道:“你们可以叫我蒂克修女。” “你根本就是男的吧?!”已经有人心直口快道。 罗曼:“啧。” 可恶,不愧是邪|教徒预备役,居然能看出来他是男扮女装。 “我的性别不重要,”他肃穆地向旁边一摊手,“看这边。” 曾经塞满了整个行李箱的、被某人自豪地称之为吃了就会相逢恨晚的番茄肉酱浇上煮好的即食意大利面条,满满当当地堆在小车的餐盘上。 香喷喷,热腾腾,勾起了在场每一个没吃早饭的人的馋虫。 “重要的是,依神父之意,我们今天的圣餐会更改成不太一样的形式——这是加入本教必要的仪式。” “请大家一起跟我说,”罗曼正色道,“ran。” 第78章 白夜(二十五) “有一句说一句啊。” 厨房里, 吴克对着地上瘫着的那几个昏迷不醒的“受害者”、厨台上现成的无酵饼和葡萄酒沉默了两秒。 “他就不能给咱们留一点吗?!” ……他们也没有吃早饭啊!!! “你可以就着那里的‘血’吃‘肉’,”祝槐实事求是地说, “我觉得屋里那些人不会有意见的。” 吴克:“……” 但凡他敢碰这里的东西都不会是这幅局面! 当然这个“碰”指的是吃, 单纯地去摸还是不在怕的,只要不像某个倒霉兽医一样被划破手指就问题不大,毕竟他们前头也是用这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做完了那一箱子的意大利面。 吴克直接拿起了那两瓶红葡萄酒, 看来看去还真瞧出点名堂来。 “这酒里……”他怀疑道,“是不是有东西啊?” “废话。” 望舒不客气地说:“他们不加料才见鬼。” 他接过其中一瓶, 也有样学样地看向瓶底,果然在晃动间发现了些许团絮状的沉淀物。内芯似乎还有点点黑色, 怎么看都有点隐约的恶心感。 【那你的话, 可以过一个动物学。】 望舒:“……” 他已经有点预感了。 [尤斯塔斯(望舒)]进行动物学检定, 42/61, 成功。 鉴于瑞安还在场,kp单独给了他这条情报,他们就看着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点点更加难看起来。 “是某种虫卵。” 望舒说:“而且,应该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昆虫。” 其实这句话就够了,对于清楚夏盖虫族统领着这里的众人而言,就代表知道了它们的传播途径。 “他们在利用‘圣餐会’寄生更多的人?”吴克琢磨道,“那饼里是不是也……?” “再往坏点想。” 瑞安说:“他们在向流浪汉布施——” “这还不简单?”祝槐干脆道, “直接问好了。” 路婉婉:“诶?” 只见她摸出了一支从纳哈什研究所拿来的致幻药——这致幻药有液化的药剂也有未经处理的药粉。祝槐拔开木塞, 向那名原本负责圣餐会的修女嘴里倒了一点,示意他们也站在周围, 这才试着摇醒了对方。 修女目光涣散,两眼花了好久才对准她的方向, 神情也有些茫然和空白, 显然是种正在处于幻觉中的飘忽感。 起效了。 “我是谁?”祝槐问。 “奥古斯……神父……”修女迷茫道, “您叫我做什么?” 祝槐沉吟了下。 “我让你去筹备圣餐会,忘了吗?”她和善地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哦……哦……” 修女恍惚应声:“对了,是的,我正要去……” “不,这个先不急,在事情办成前,我希望能确保一下你仍记得我们的目的和信条。”祝槐语气平和,“再向我重复一遍。” 吴克暗暗赞叹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为她轻车熟路的问话技巧也为这背后代表着什么。但还陷在幻觉中的修女一无所知,懵懵懂懂地随着她的询问述说了下去。 “为了……为了伟大的天父,让更多人成为我们的弟兄姊妹,将宁静带给羊群与迷途的羔羊……” 果然。 望舒皱皱眉,祝槐又继续问道: “那些流浪汉呢?也按我的吩咐那么做了吗?” 修女似乎稍微愣了一下,“那是阿黛尔修女负责的,我不是很清楚……” 行吧。 祝槐索性绕过这个话题,“我 要去为明天的弥撒做准备了,你就去忙你的吧。” 她想再观察观察修女会做什么,却见对方疑惑道。 “但您不是说‘那个’要提前到今晚九点进行吗?”修女问,“指示已经下放给了教众,让他们到时候来集合,准备也要完成了,成功的话,也不必再面向大众了吧。” 众人:“……!!!” 吴克:“卧槽……” 祝槐:“那个?” “为了恭迎吾主降临的仪式,”尽管仍旧处在误以为是他人的幻象里,修女也多少有点起了疑心,“您说不必再那么麻烦了,怎么突然……” “多睡会儿吧。”祝槐毫不犹豫道。 她手起“刀”落,修女没来得及说完就又晕了过去,一行人也早就习以为常她陡然一变的人狠话不多了,为刚才听到的那些话而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打算在今晚九点……”瑞安说出了那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召唤阿撒托斯?” “还说是提前,又不用那么麻烦,”望舒道,“他们本来有别的计划?” 瑞安愣了下,像是连他都没预料到猜测会在这里得以证实,“难道是那个,《致撒达的安魂曲》?” “大概吧。”祝槐说,“之前我就觉得有一点很奇怪,前头说到的也信仰邪神的教团,那是个旅行剧团,演出的剧目是《黄衣之王》。” “但是《黄衣之王》的宣传架势铺天盖地,甚至在到处发传单,反倒是更应该作为主打的本土原创剧目连一点更具体的剧情介绍也没有——为什么?” 路婉婉恍然,“挡箭牌!” 祝槐“嗯”了声。 “应该是当作明面上的烟雾弹使了。”她说。 “用这个来吸引当初还没有落入它们之手的佩特利诺家的注意,”她思索着分析道,“继而忽视掉默默无闻、一点也不起眼的那个,顺利的话就可以在他们眼皮底下完成自己需要的仪式……” “现在明明可以继续光明正大地这么干吧?偏偏放弃了。”吴克啧了声,“既然说是省麻烦,那就是他们找到了更方便的方式。” 望舒:“……凌晨的那本书。” “并且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纳哈什的人来抢回书……”祝槐说,“打算立即执行。” ——串起来了。 “集合……”路婉婉沉思,“集合是到哪里集合?” “只可能是教堂吧。”望舒说,“那谁不是说他们的人会在这里盯着吗,就算不是应该也可以看得到他们往哪走?” 也是,这个倒是不用担心。 “这些人怎么办?”瑞安问,“要先绑起来吗?” 路婉婉:“……” 等等,停一下,你还记得你是警察吗? 根本就已经带歪了吧?! “是啊,”吴克不由摸起了脑门,“这几个咋整?要不干脆直接带走?” “小心点吧。”望舒说,“他们脑袋里说不定也……” “这个可能性小点。” 祝槐说:“不然刚才打晕或者用迷药的时候那几只虫子就该出来作妖了,要么是也对它们起效,要么是在完成洗脑以后就离开了宿主。” ……但是影响还是残留了下来。 “话说回来,”她说,“平白无故失踪也比昏倒在这里的动静更大,后者还只能证明有人入侵,抢了纳哈什的书应该也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前者就是可以确定消息大概率外泄了——要是反而让他们改了进行祭祀的时间反而很不妙。” “那他们几个在这儿能有什么原因?”望舒问,“总得有个理由吧?” 祝槐:“……一起试吃导致的小型食物中毒事件?” 其他人:“……” 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晕过去那种? 神经病啊!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欺诈师笑眯眯道,“让他们的大脑自己编好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这样的效果,希望能吧。” 还是那句话,反正会有黑手党盯守在教堂附近,有没有惊动对方到时候就见分晓了。 说干就干,她给这些教会倒霉蛋人均喂了一点致幻剂,套出情报的修女就是重点关照对象——可不能让她说出来。 “这些也得带走吧,”吴克就近找了条麻袋,把那些饼啊酒啊都塞进去,“假装已经吃完了。” 作为罪证的食物和锅碗拾掇完毕,他们把地上的都摆成歪歪扭扭、自然昏倒的姿势,扛着麻袋去找队友汇合,准备开溜。 走到用来开圣餐会的那间小厅跟前,听着里面隐隐约约传出的声音,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祝槐靠在门边,率先悄悄推开了一小条缝隙。 “起初,煮创造天地。”罗曼高深莫测地说。 “煮称旱地为山,称树为万物生机——煮看着都是好的。” “煮说,要有小矮人,就有了小矮人。” 其他人:“……” 你再说一遍,哪来的小矮人?? 路婉婉:“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 “你们的神不是虚荣好妒的神,也无需供奉与献祭,纯净度与水相关,与人无关。” 假修女在胸前画了个拉面,“我们的教义是——大家好好过,好好爱,再把网费降下来点。” “我们是这世上最为和平的宗教,”罗曼庄严道,“欢迎各位试信一个月,觉得哪里不合适都可以随时退教,还附赠番茄肉酱。” 教徒们:“ran!” 其他人:“………………” 怎么还真被他传教成功了啊!!! 吴克:“……救大命,我好饿。” 桌上摆着的餐盘已经全空了,连上面残留的番茄酱都被勺子刮得干干净净,空气中还弥漫着那酸酸甜甜的香气——酷刑!这完全就是酷刑! 空着肚子的一行人眼巴巴地看着完成了最后祷词的教徒起身,抢在他们鱼贯而出前散开到各处站着,免得引起注意。直到假修女最后一个出来,一边走一边等人全走了以后去扯套在身上的修女服。 吴克马上问:“怎么样?” 罗曼:“吾煮的荣光又更广为流传了一步,真是了不起的成就,ran。” 吴克:“?” 不是问你这个! “他们都是被自己的亲朋好友叫来参加这个仪式的,”罗曼说,“说是虔诚者参加圣餐会以后就可以听到神在自己耳边说话,领略到天父的恩典。你们呢?” “说来话长了。” 祝槐道:“先离开这边吧,回车上慢慢聊。” 他们怎样进来的就怎样离开,每人都戴了顶歪瑞古德出品的帽子——鬼知道他从他小舅子那里除了假发和墨镜以外还进了多少鸭舌帽——也刻意分开了走。先溜的肯定是最能让人留下印象的,吴克第一个,然后是罗曼。 祝槐留在后头,检查了一下门锁的痕迹,他们还得感谢亨特和他带来那几个手下的撬锁手艺。 转过拐角的时候,她的脚步轻轻一顿——有谁与她擦肩而过。祝槐不惊动对方地稍微侧首,只看到了男人的背影和剪得很短的褐色短发。 瑞安几步赶上她,低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祝槐说,“应该不是神父,先上车吧。” 他们回到的是特里家的轿车,商务车则交由对方去藏好。一上车,亨特就递来了他的无线 电设备。 “我听说你们想办法潜入了教会,”加尔·特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发现了什么。” 他的语气用了陈述句而非疑问句,不经意就透出那点高高在上的冷漠气场。祝槐倒不在乎这个,她打开对讲机把对话公放给其他人,这才回答道:“奥古斯打算在今晚九点举行召唤仪式。” “哦,”加尔说,“我会派人手的。” “我知道这么说对黑手党而言有点奇怪。”她道。 “不过我希望你能准备一些避难所。”祝槐说,“不止是为了你的家族成员,还有这座城市的其他民众——” 尽管还难以确定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有一手防备也比没有好。 “不用了。”加尔·特里当即道。 望舒暗道药丸,唯一一个大点的势力拒绝帮忙,那就很难再在这方面做点什么了,结果紧接着就听对方说:“有现成的。” 其他人:“……” 草。 大哥你这什么黑手党啊?! “没有了民众,我们手里的枪只是一堆废铁。”像是看穿了他们在想什么,加尔平淡地说,“我本来也不太喜欢佩特利诺,贪心不足就迟早会酿成祸端。” “所以地方是现成的,你们去过的赌场就是之一,只要再有一些应急用品就够了——大量购入可能会引起佩特利诺那边的注意。” “这就是我现在提出这个的原因,”祝槐说,“一方在忙着保证仪式的顺利进行,另一方在想办法破坏他们的仪式、抢回自己的东西,反而没有闲暇顾及到这边。” 就算顾及到了,也不会把这些只是普通人类的家伙放在眼里。 尽管出城在眼下来看也是暂时不可能的,但察觉到其他势力的动向、紧急做一些预备,其实也挺符合特里家族的立场。 加尔·特里那边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半晌后道:“可以。” 祝槐:“另外,我们在麦田里发现的那张纸条——” 她已经让亨特他们回去送了一趟。 “能看出来一点,是博比的笔迹。”加尔不起波澜地说,“但是我也不知道‘l’是什么意思,至于奥古斯……” “我是听到过消息,博比从不久前的某个时间点开始,突然造访起了教堂,我以前可不知道她居然是个虔诚的基督徒。” 祝槐无意过问他们两个的私事,径直道:“那我想局势就很明朗了。” 借由某个机会向据说是特里情妇的女人脑中植入寄生虫,再让她和佩特利诺家的私生子私奔,借此来离间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受益者不言而喻。 ——湾鳄。 还有他们背后的夏盖。 难怪要想方设法地阻挠她从戴安娜身上往下查。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稳坐一方地界首位的地头蛇显然也看得明白,“纽博尔特刚才也联系了我,说让你们过去一趟。” 众人:“???” 要、要来了吗? 那个史诗级加强?! 改造成功与否,从纽博尔特所长的脸上就看得出来了。 他完全不打算摘那副怪人眼镜了,搓着手顶着俩“长炮”似的镜筒笑得比谁都乐呵。等他将他们领到桌前,他们也明白了原因——桌上摆着的几把改造过的电|击枪,比起市面上那种发射电极再进而电击的电|击枪,居然迷之更偏向了摄像机的样式,只是镜头由枪口取代了。 [伟大种族的电|击枪可以直接发射电流团。] 黑猫甩着尾巴解说。 [人类的科技还做不到这点,只能在本来的制式子弹上动点手脚,保证在击发在目标身上时瞬间通过内部装置产生强大的 电流。] 一众人类听得咋舌。 尽管如此,尽管是在高科技异族的指点下,在一天一夜内能改造到这种地步也是超乎想象范围的成就了。纽博尔特所长自己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乐得嘴都合不拢。 【你们使用电|击枪射击的成功率可以直接按手|枪的算。】 kp大方地说。 【哦。】 他又补充道。 【手|枪技能点太低的就不行了,慢慢练吧,可以隔两三个小时加五点。】 望舒:“……” 路婉婉:“……” 瞧不起医护人员啊!! “这边还有假的油漆弹,你们可以模拟训练用用。” 纽博尔特所长生怕他们浪费,铁公鸡似的抠门道:“子弹很有限!省着点!” 祝槐先拿起一把试了试,发现确如04号所说,虽然手感不太相同,不过多使使习惯了以后,她射击的准确率也与手|枪相差无几。 她和瑞安都问题不大,吴克和罗曼是得再练练,但俩医生护士就头大了,只好拉到旁边的小型试枪场去一点点地往上磨成功率。 在夜晚的期限来临前,他们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了。这种高科技武器当然是佩戴的人越多越好,因此不怎么需要练习的人就都被所长薅去了帮他的忙,义正辞严地声称就算帮忙递个配件都行。 训练的训练,打下手的打下手,一切准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太阳从东慢慢晃到西,他们也不是全程没有休息——这里有值班人员的休息室,地方还挺大,沙发够六七个人坐或者躺了。 “考虑好了?”祝槐问。 瑞安愣了一下:“啊?” “哦、哦……”他沉默两秒,“其实早就想好了。” “我要留下。”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这完全是出于我自己做的决定。” 祝槐打量了他两秒,忽然笑道:“好吧。” 路婉婉实在忍不住自己八卦的目光,其他人或坐或躺。望舒刚小睡一会儿,眼罩都还没来得及拉下来,就听到kp开了口。 【尤斯塔斯,现在可以过个聆听检定。】 [尤斯塔斯(望舒)]进行聆听检定,9/60,极难成功。 望舒:“……” 其他人:“……” 在哪极难不好在这里极难。 耳边本来是休息室里同伴偶尔才讲几句话的寂静,慢慢地,他又听到点不一样的细微声音。那话语声来自内部——来自鼓膜以内,活跃在他流动的血液之中,从身体各处清晰地蔓延到他脑中。 ‘嘻嘻,把身体给我们吧……’ ‘我们可以让你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给我吧给我吧给我吧……’ 望舒:“………………” 他直接坐起身,摸出一副耳机插上手机,往耳朵里一边塞了一只,调高音量,硬是让摇滚乐压过了那些呓语。 kp:草。 “时间也差不多了吧,”吴克打着哈欠去看手表,“哎,你不去再看看露西啊?” 他问的是路婉婉,后者思考了几秒,还是摇了摇头。 “不去了吧。”她说,“不如让特里家族的人带她去避难所,她可能也和别人隔离开更好点……” “咱们现在都是焦点目标了,有个万一反而要暴露他们。” “……再说了!”路婉婉吐槽道,“不觉得这很像那种那种,见了最后一面后就了无遗憾的旗子吗!” 罗曼:“拔除fg。” 路婉婉:“没错!” “还是留点念想,”她一本正经地说,“到时候等 全都结束以后见到才皆大欢喜。” 他俩一来一回的插科打诨冲淡了决战前的紧绷,剩下的人也多少笑了一两声。 其实这时候反而用不着太多的话了。 他们都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并从沉默中感知得到,同伴们抱持着的也是同样的想法。 不知是谁说了声: “走吧。” 第79章 白夜(二十六) 罗曼“……” 罗曼“煮啊, 咱们怎么不扯几张床单带过来呢?” 他们齐齐坐在商务车里,眺望着教堂那边的动静。 要不是从一开始就盯紧了任何一丝风吹草动,还真会忽视掉那些陆续走入大门的身影。 清早的强盗入侵成功地没有提高对方的警戒度, 至少表面上没有。转向信仰夏盖与阿撒托斯的教众们身披漆黑长袍, 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只有在即将进门时,翻滚起的袍角才会在一方阴暗灯光下泄露出点端倪。 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停在他们旁边。 车窗被“当当”敲了两下。 他们这才想起无线电对讲机还开着。 降下窗玻璃, 就看到了旁边轿车的副驾驶座上亨特面无表情地戴着墨镜的脸。 他举起手里的黑布,“我们扯了。” 众人“………………” 在线查询当代黑手党精神状态。 罗曼“谢谢,给我来两张。” 有床单滥竽充数总归比没有强,更别提它一上身——一行人在颈前打个结、在肩膀上打个结,该捋的地方捋一捋, 居然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我膨胀了,”吴克再看看那些教徒,深沉道, “我觉得咱们能以假乱真了。” 望舒“是骡子是马, 牵出去溜溜。” 也不知道这帮黑手党是拿了多少张黑布来, 等几个调查员再加个瑞安准备往教堂门口走的时候, 他们已经开始往自己身上套了。 望舒“……也是一种错峰出行。” 这样也好, 至少大家是分散地混进邪|教徒里的, 不会太显眼——他刚这么想, 就看吴克鬼鬼祟祟地边走边回头往后看。 望舒“???” 望舒“干嘛呢!” “不是听说加尔·特里也要来?”吴克的光头也被被单遮住了, 神神秘秘道, “好奇啊。” 他想看看黑手党老大披床单。 路婉婉“小……心……灭……口……” 她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听上去简直更像是“我死得好惨啊——”, 还真把走在她后头的望舒给惊得一趔趄。黑猫仗着毛色便利, 完美地融入了他们, 它脖子上挂了个纽博尔特所长给的便携小键盘,随时可以连上他们的手机打字。 他们渐渐地也与其他身着真正黑袍的教徒走在了一起,尽管大家的服饰大体上瞧着没有什么分别,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点不同的。 于是也有教徒低声问道“你的衣服怎么看着有些不太一样?” “限定款,是不是可特别?”吴克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神父说到时候有事要吩咐给我们做,这样方便认人。” 对方恍然地“哦”了声,羡慕的目光刚投到他脸上就忽然一顿。正在吴克担心是不是自己被认出来了要拖累队友的时候,只见男人表情僵硬了一瞬,叫是没叫出声来,直接当场晕过去了。 鬼啊! 若不是罗曼反应迅速地用自己身体撑了兼挡了一下,他落地的声音非引来几道视线不可。 吴克“……” 其他人“……” 你怎么就把人给丑晕了啊! 吴克“……这小子不懂我的温柔!” “晕都晕了,”他跃跃欲试,“不然把他长袍扒了套咱们谁身上?” 他这下简直是其他人嘴替,然而几人蹲在地上观察了会儿,发现其实没有这个必要。他们在细看之下分辨出点不同,也跟着动手改了改自己身上的床单,这下更能“鱼目混珠”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夜色与昏暗灯光的加成下,一切细枝末节更难以分辨了。他们完全汇入邪|教徒们的人流,彼此也被后者隔开,全凭黑袍就有些认不出究竟谁是谁来。 “嗨。” 一个十分之耳熟的声音忽然在后头响了起来。 祝槐“……” 到底还是哪都有你。 但这种时候少了对方的在场反而奇怪了。 她摆出一副惊讶茫然又有些摸不出头脑的样子来,转向那黑皮肤的埃及男人。后者也同样披着长袍,混入人群中也毫无违和感。 “虽然以我的立场不该这么说,”对方促狭地说,“不过你们还真是能给我惊喜。” “——你又是什么人?”祝槐明知故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反正不是你们的敌人,至少现在不会是。” 埃及男人说“既然现在出现在这里,那你们当然相信魔法了。” 祝槐“……” 你和罗吉尔是有什么共同语言。 祝槐“是吧,那又如何?” 邪|教徒们的长队缓慢而有序,穿过教堂的门廊与大厅,他们被引向其中的某条走廊。地板渐渐向下,演变成一条地下隧道——古老之所总是少不了这种地方的,他们二人的话回荡在墙壁之间和耳边,却没有惊起其他人的留意。 这景象与那日的咖啡厅相比自然很熟悉,但祝槐还是装出了第一次见到的震惊。 “我认为你是个学法术的好料子。”这倒是很满足了邪神的虚荣心——如果他有那玩意儿,“并且我不介意送你一道,怎样,要考虑一下吗?” 她可不觉得奈亚拉托提普送的会是什么好东西。 “好啊。”祝槐说。 话音刚落,她手中就突兀地多出了一卷封好的小纸筒。再一回头,奈亚拉托提普的人类化身也已经不见了,空余下一句还萦绕在耳畔的话。 “我期待你们作出的选择。” 也许她的表现在别人来看没有太大异常,落在下意识关注自己人的同伴眼中就不太一样了。祝槐一一回视过去,示意他们没有什么事,低头展开那只有一段指节长短的纸筒借着墙上的烛光看了一眼。 数秒后,她将东西收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队伍的行进仍在继续,只是脚下的地面又逐渐变成了向上的斜坡。 就在要让人以为这前进永无尽头的时候,眼前陡然一宽,也传来了微弱的虫鸣声。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 教徒们来到了户外,脚边草叶还带着刚入夜的水汽。视野倒很开阔,抬头就能仰望到群星,那无数光点散落在一派沉沉暗色的幕布中,无端的浪漫而诡谲。 他们要面临的威胁正来自群星之外。 队伍最前端停下了。 只在这里还看不到什么,当一行人随信徒们停步,才从错落的人群间望见了前方的景象。 正前方是巨大的祭坛,上面描绘着图样奇特的召唤阵,而在它与人群之间又搭了个小小的台子。 站在台子旁边的男人穿着一身神父服,他年纪不小了,黑棕色的发丝间已掺了斑白。夜色也不掩脸上的道道皱纹。他注视着足有一二百人的人群,神情是一视同仁的悲悯。 当最后一个从地道中走出的信徒也站定,他才缓步走上宣讲台,环顾一圈。 “诸位兄弟姊妹,”神父沉声说,“我们今日聚集在此,只为共同领略天父的福祉。” 人群中响起了轻轻的叹息般的应和声。 “我们的祖辈来自五湖四海,如今却共同站在一起,全因为天父的一视同仁。” 他说“天父是宽容的,混沌的,祂将会无差别地赐予我们同样的命运。” “就让我们为天父献上最虔诚的祈祷,”奥古斯神父说,“以此来呼唤天父的降临。” 教徒们“阿门。”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阿门”中,忽然出了一声奇怪的—— “ran。” 原本正要开始祈祷的教徒们不约而同地一愣。 哪来的叛徒?! “到此为止了。” 就在他们还在寻找到底是哪个异教徒发出那声“ran”的时候,另一道男声已经横插了进来。 “奥古斯·内文,”加尔·特里才刚刚从那条地道里走出来,身后是跟着蜂拥而出的手下们,他提高了声音,“如果你现在收手,也许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神父平静地注视着他。 “我竟不知道我们的黑手党领袖何时如此仁慈了。” 他神情不悲不喜,语气也不掺杂任何嘲讽,虽然不曾预料到对方的出现,但也没有因此感到太大意外。 路婉婉心说废话,这当然是为了谈判啊。 “我一个人的性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奥古斯神父说,“在我决意如此时,早就做好了牺牲自我的准备。” “这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普罗大众。” 他道“很遗憾,加尔,你的条件对我来说毫无诱惑力。” 被称呼到教名的加尔·特里显然对此感到很烦躁,他啧了声,一挥手之下,连带着潜伏进人群末尾的黑手党成员也一掀黑布,端起各式各样的枪支就直接对准了前方的人群与神父。 信徒之中固然有低低的惊呼声,却没有因此产生任何恐慌与退让,而是麻木地面对着这些。 “你那是为了普罗大众吗?!”看着这一幕,路婉婉忍不住道,“根本就是被虫子在脑袋里钻来钻去甘愿为它们的信仰服务吧?” 他们几个也接二连三地揭开身上的伪装,退到一众支援的旁边,只等着谈判破裂的那一刻。 虽然跟被洗脑了的人说这话也没有卵用。 “如果你认为我是因为这个,”奥古斯神父稍一抬手,“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从未让它们进入我的脑海。”他静静道。 众人“……???” “我只是与它们进行了一定的交流,”神父说,“并认为它们的主张是解决现状的最好办法。” “我聆听过无数人的祷告与忏悔。” 奥古斯神父陈述道“无一例外地——哪怕是主最忠诚的信徒也在为痛苦所折磨。” 吴克“呃……” 吴克“那人家高兴的事也不会专门来跟你忏悔啊?” 这不就是信息茧房效应吗?! 奥古斯神父却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反驳说辞,根本不以为意。 “幸福与欢愉只会是一时。”神父说,“世人皆苦,我们向来鼓励人们戴罪修行,在苦难中砥砺而行,可又为何非得直面这些罪孽与苦难?” “苦难并不值得赞颂,彻底放下这些同样是一种解决方式,我在与异族的交谈中明白了这个道理。” 奥古斯神父说“那之后我明白,将这些传达给教众们是我的使命。我们无须再思考,天父将会决断一切。” “终结,”他道,“终结就是最好的良药。” “行了,不用再跟他废话了。” 望舒收回目光,烦躁道“反正他拖着所有人去死的时候也没有问过不愿意这么做的人的意见。” 他们代表自己就行了。 祝槐丢下了手里随便捡起的那根树枝,地上的刻痕俨然是从罗吉尔那里偷学来的图案。微弱光芒从泥土中那些深深凹陷中浮现,渐渐浓缩到中央,展开了漩涡一样的波纹。 让你话多。 “我不期望说服你们,在天父降临的那一瞬间,你们就会明白人类是多么渺小而不值一提,任何苦难都会随之烟消云散。”奥古斯神父说,“就算不明白,也是不得不为之的牺牲。” “你们以为我没有为可能会到来的阻止做任何准备吗?” “早先教会也被纳哈什的人入侵,”他道,“我们早早就为此预备好了措施。” “这些黑袍所带的护盾法术可以挡下枪弹——这也是。” 他的手放下了,早在一起一落前,就有一层障壁似的东西挡在了他和祭坛之前,在修女手提灯的照耀下反出点点微光,像是堵无形的厚厚空气墙。 “别说那些平平无奇的子弹。” 神父说“连火|箭弹也未必能击破,除非你们现在拿得出威力更——” 他忽然看到挡在前头的几名黑手党成员让开了。 那一小群人有如摩西分海般分开一条通路,让后头的几人推着从那漩涡般的传送阵中浮现出来的东西一直向前。 他们真的推出了一门—— 一门大炮。 一门炮身乌黑线条流畅、保养极佳的大炮。 一门……炮口直冲祭坛这边的加强型轻量级榴弹炮。 神父“……?????????” 第80章 白夜(二十七)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是你和对手准备用魔杖对轰, 连你最高的预期也不过是对方直接向你拔枪射击——打到哪里挡哪里, easy! 结果对方直接扛出一支火箭筒,并向你表示大人, 时代变了, 这玩意儿可比枪好使多了! 神经病啊!!! 哦,威力还说小了。 奥古斯神父那平和的神情是实打实地崩坏了一瞬,吴克用自己双眼50的视力发誓在他收敛之前的表情十分之精彩, 只恨没有直接用相机拍下来留念。 “拦住他们。”神父说。 黑袍信徒们当即就在脑内激素的操控下冲了上去, 但在对上炮口的那一刻,刻在人体本能内的求生欲望还是克服了被洗脑出的信仰。 他们惊叫着向四下溃逃,弃置召唤天父的祭坛于一旁而不顾, 偏偏来的那条暗道已经被特里家族的人给占领了。有这个时间差, 榴弹炮已经被架好固定在地上,装填进了炮弹, 祝槐确认过角度——甚至都用不着看,攻击范围那么大, 直接照着前方轰就是了。 她猛地拽下了拉绳。 榴弹炮周围的黑手党成员早就在装填过后都散开了, 他们都拉远了距离,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捂住耳朵。隔着手掌都能听到炮弹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这完全盖过了屏障碎裂的声音。 刺目的火光中,他们的确看到有什么透明的障壁破碎了,消弭在一片红色中再不见踪迹。 【哇——】 吴克也跟着“哇——”了声, 还是觉得有点耳鸣,扯着嗓子大声说:“这下他还活着吗?” 祝槐:“不知道。” 她又不在乎邪|教徒的死活。 而现在最紧要的下一个目标—— 击发出去的炮弹没有刻意瞄准,炸碎魔法障壁后就落在了远处, 点点火焰开始从周围的树木植被上蔓延。祝槐指挥着再次围上来的黑衣人再次装填弹药, 又调整炮口角度, 自己握着绳子又站远了——毕竟这口榴弹炮在购置回来后就完全没有用过,前几发也只能用拉绳来击发。 这次众人都有了心理准备,能离那边多远闪多远,在拉下拉绳的一瞬间躲进了跟在加尔·特里身后那群黑手党们举出的防弹盾后,免得炸裂后的细小碎片和石块飞溅伤人。 他们使用的炮弹事实上还是削弱了杀伤力的,只是在大炮本身上提升了一定的精准度和可操作范围,反正要用的距离也不远。 地面先因为发射震了一下,又因为炮弹命中目标猛烈地震动,连躲在后头的一行人蹲都蹲不稳了。 冲击波更是令一众黑衣邪|教徒都灰头土脸地趴倒在地,等再不剩什么动静,他们才小心翼翼地撤下那一排防弹盾。 祭坛…… 险些被轰上天的祭坛别说四分五裂了,那地方直接成了个坑。 “我看这个祭坛还是召唤炮弹靠谱点。”路婉婉吐槽道。 “别忘了咱们要做什么。”望舒提醒。 路婉婉:“那可忘不了。” 他们得第一时间拿到或者毁了那本《死灵之书》。 朝着祭坛原先所在的方向望去,却只见炮坑旁的草丛间稍微动了一下。奥古斯神父狼狈不堪地从里头爬了出来,他就没了超度万生的气度,本人估计是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给头发做了个全染黑兼烫成了个爆炸头。 ——他居然还活着。 罗曼:“……煮啊,这是多顽强的生命力啊。” 奥古斯神父一口啐出了嘴里的泥。 比起敌人居然真搬出了大炮,更倒霉的是里头还有会用这门大炮的,要不是他反应够快地给自己多叠了几层护甲,恐怕被炸飞出去的 时候早就没命了。 但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吐出的泥巴上全都是血,他浑身上下都在疼痛,特别是胸腹——内脏怕是快不成样子了。 “哎!”路婉婉叫出了声,“是不是在那儿!” 他们都看到了神父怀中露出的书册一角,这不奇怪——作为神父,必然是要引领着信徒们念诵祷词的,那本《死灵之书》也不可能在在场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身上了。 然而,紧接着,已处在濒死边缘的奥古斯神父却抖着手同样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小瓶,还有两张饼。 “我输了。”他声音很低,说一个字似乎都要耗尽全身力气,却因为眼前的寂静传到了每一个人耳边,“但你们也没有赢。” “这场游戏……没有赢家。” “它们也认同物尽其用,混血夏盖的实验……改进……”神父从满是血沫的肺里挤出声音,“血是种子,饼是养料,混血夏盖将体|液注入血液也会产生出更多的……” 话说到这份上,谁还能听不懂那些教徒身上发生了什么。 ——让他们服下污染源,慢慢完成向混血夏盖的转化,再由血液接触产生更多的变种。 “我靠,”吴克直接爆了粗,“你他娘的在这搞生化危机呢?!” “会有后继者明白我的理想……” 奥古斯神父似乎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颤颤巍巍地要将那瓶口向自己嘴边对去。这显然要远比圣餐会的一人分量更多,他要做什么不言而喻——反正横竖都要死了,不如借助向夏盖的急速转化多续一段时间。 子弹弹头在他正要将葡萄酒一饮而尽前挨上太阳穴,带动着他紧接着被爆掉的脑袋偏向了一侧。 连画面似乎都放慢了,盛满红酒的瓶子跌落了,里面的酒液洒得一干二净。但事实上奥古斯神父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倒在了地上,连带着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瑞安平复着呼吸,下意识瞥了旁边人一眼。 “看我干嘛?”祝槐说,“很利落。” 加尔·特里的手指摩挲了下刚拔出的枪膛,他也没料想到自己出手居然晚了一步,这会儿又听到他俩这两句话,差点面无表情地笑出了声。 一切远没有就此结束。 祝槐有理由怀疑奥古斯神父算准了时间。 他要在今晚召唤阿撒托斯,就要信徒们在差不多的时间彻底转化,在全身心的喜悦中迎接天父的到来。 “啊……啊啊……” 已经有教徒痛苦地佝偻弯腰——他们正挡在一行人与神父之间——有触肢状的东西从他背上凸起,接着破开长袍、裂成了两片巨大的硬质翅膀。 被灰土蒙上的脸上乍瞧不出多大变化,可他们的眼睛也在膨胀。眼仁从中间分成两半、进而又是各自再分为两个……一到二,二到四,就这样一直挤成了密密麻麻的大圆复眼。 鼻子和耳朵开始缩短直至消失,嘴巴连同伸出的舌头却越发细长,最后硬生生地凝结为那种熟悉的短喙,不断向外喷吐着酸液。 除了已经见过这些怪物模样的几人,那些黑手党成员竟一时都被这整个恐怖而亵渎的变形过程震慑在了原地。 这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上百个。 接近两百个教徒分散在各处,正在他们面前完成由人向虫的转变,月夜下密密麻麻的数量令人头皮发麻。 正因如此—— 必须阻止他们。 “刚才证实了一点,”祝槐说,“有种攻击对他们依然是奏效的。” 吴克:“?” “什么?”他问。 路婉婉:“精神攻击?” 吴克:“???” 草,你们礼貌吗? !! 他忽然明白了,“所以你走前才说有备无患也先准备上防毒——” “对,”祝槐说,“让他们都戴上。” 她后半句话是冲着加尔·特里说的,后者已经回过了神。黑手党成员纷纷在老大的一声命令下取出了要用的东西,而祝槐他们这边也早早手忙脚乱地扣上了面具。 祝槐活动了下手腕。 被她径直扔出的试管砸碎在地面上的刹那,黑色烟雾直窜而起。它闻着就像烧焦了的太妃糖,效果却理所当然地比那更猛烈,一支之后是另一支,大剂量的摄入让那些正处在转变中的混血夏盖呆滞在了原地。 它们仍在蜕变,却失去了行动能力,吴克深吸一口气憋住,第一个发挥自己的优势冲了过去。 纷纷陷入宕机状态的半人虫里,原本正在一片混乱中伺机靠近的几个黑袍“教徒”顿时暴露无遗。 瑞安:“难道……” 祝槐被隔住的声音从防毒面具后传出来,“纳哈什。” 花匠当初也是可以直接在毒雾中行动。 同样混入教徒中的研究所成员见自己被筛了出来,又见已经有个光头马不停蹄地跑向那边,再顾不得别的遮掩,一个接一个地拼命迈开了步。 祝槐当即举起了枪。 【等等!等等!视野受到影响,你手|枪的成功率要减——】 [卡莲(祝槐)]进行手|枪检定,3/80,大成功! 路婉婉:“哦呼!” kp:“???” 她一枪穿心,连带之后的另一个研究员也肩膀中弹倒了地。蛇人们这下也学乖了,紧急念诵起的咒语挡下了其他人反应过来后一发又一发的子弹,唯二的例外恐怕就是瑞安和加尔·特里。 且不说火并经验丰富的黑手党老大,作为新人警察的瑞安·多德也充分证明了那句“选拔成绩不错”,他接在打破护盾的一枪后的另一枪命中了跑在前头那研究所成员的后心,后者连闷哼都没发出来,直接转世投胎到下辈子去参加竞速了。 这完全成了一场黑雾中的生死冲刺,吴克头也不抬地卯足了劲儿向那边奔去,隐隐看到对面也有个家伙抓着自己同事挡了一枪。他们距离本来就比他离得近,眼瞅着就要先他一步到达。 [吴克]进行敏捷检定,30/90,困难成功。 即便是困难成功也够用了,他再度加速,感觉鞋跟都要磨出火花来——但一切都值得,他毫无疑问地更快。却见那蛇人研究员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忽然就掏出个盒子朝着神父的尸体扔了过去。 吴克:“???” 玩不起是吧?! 枪声划破长空,在那盒子不偏不倚扣上书册的前后脚射穿了它。被击飞的铁盒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停住了。 吴克几乎是在下一秒就赶到了神父尸身前,毫不犹豫地一把掀开那长袍,却看到底下已经空了。 那混血蛇人转眼就成了蜂窝煤,然而眼前已然不见了《死灵之书》的影子。连他的同伙也尽数解决掉,祝槐走过去,捡起被打穿的铁盒子,看到底部眼熟又陌生的法阵。 大概……是时空箱。 祝槐意识到。 就像她和罗吉尔做的那样。 但蛇人们显然有自己的见解,天知道是怎么改变的咒文,才在一刹那取走了那本书。 瑞安咬牙,“要是我再早一点……” “不,”祝槐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们都尽力了,能在落上的瞬间打中那么小的目标都是奇迹。 “但是现在该怎么办?”路婉婉愁道,“从这边赶去研究所是不是有点……” 纳哈什应该也会知道这边有人在阻 挠召唤,一旦在他们去的途中进行什么大动作,那就来不及了。 且不论今晚到这里来的信徒是不是服下“血”和“肉”的全部,那些流浪汉八成是吃过,城里恐怕也已经乱了。 更别提被夏盖控制的佩特利诺势必也会报复—— 祝槐:“嗯……” 她道:“可以的。当时去研究所,我不是在楼梯间里待了会儿吗?” “我在那边提前留了一个传送阵。” “既然他们来这手,”祝槐说,“那咱们也直接过去好了。” 第81章 白夜(二十八) “煮啊, 你这算什么,”罗曼摸摸下巴,“未雨绸缪?” 祝槐:“当我习惯了好了。” 凡事当然是留一手以防万一了, 谁让她的老本行随时有可能被人追杀呢。 之前运送大炮的传送阵已经失效了,这改造过的时空箱咒文有所限制, 哪怕阵法图案还留在原地,用过一次就得重新附魔。他们来到那一圈圈用树枝在地上划出的刻痕前,等待祝槐再次激活它。 “一部分人跟着你们一起去, ”加尔·特里说, “还有一部分之后走正常路线和你们汇合,剩下的会去疏散还没有被感染的民众, 组织他们到庇护所避难。” “那我们的车也麻烦了。” 祝槐示意瑞安直接把车钥匙又扔给亨特, 后者将其交向了旁边的手下。 她转向望舒和吴克二人, “你们呢?” 吴克装傻充愣, “什么我们不我们的?” “路上可能很危险,但出城或者跟着去避难所应该也不是不可以吧。”路婉婉说, “不如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吴克“哇靠”出了声:“都这个关头了,让队友去战斗, 我们缩在后头, 那我俩还是人吗?” “理性, ”罗曼幽幽道, “ran。” “凭理性分析,”吴克一本正经地说, “咱都阻止一个了,另一个也完全可能好吧——老子选胜率高的那个有什么不行的?” 望舒不太自在地咳了一声:“还没找到退散艾霍特之子的办法呢。” “我可不想爆体而死。”他撑着自打脸的面子说。 谁也没有揭穿他之前“找不到拉倒”的说法, 口头说说的时候是另一码事, 真到了这会儿, 求生欲固然是重要的,可感情上同样难以割舍。 路婉婉:“噗。” 望舒:“笑笑笑,笑什么笑。” “既然达成一致就没问题了。”他们接过黑手党那边递来的无线电对讲机来确保人手一个,祝槐注视着传送阵的纹路重新亮起,凝聚成熟悉的漩涡,“准备好了的话——出发吧。” 时间卡得刚好。 加尔·特里要一会儿才派另一部分人来接应的原因很明确——致幻剂造成的烟雾持续得并不久,在夜风一阵又一阵的吹拂下早就散得差不多了,那些成群结队的混血夏盖似乎已经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们能否全身而退都是个未知数。 但现在也只能各自自求多福,祝槐踏入传送门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几只混血夏盖扑上了那口榴弹炮,甚至将还未装填炮弹的炮膛撞得有点变了形。 下一秒,出现在视野之中的就是楼梯间内逼仄的景象,她一迈出来差点踩上旁边的拖把扫帚给自己来上一下,赶紧也闪开给别人腾地方。 瑞安坚决要求第一个打头阵,由他试探一下情况,毕竟这团队里高战力的就那么几个。他一来也直接拉开了楼梯间的门来方便其他人出入,祝槐踏出去的时候撞上他的目光,两人对视间就确认了暂时应该还安全。 不过这注定维持不了太久,他们的人数不少,六个人再加上带领的一二十来个黑手党,怎么都会暴露的。 也许是因为即将要进行的仪式,所内守备也前所未有地森严,正在向这边靠近的数人脚步声已经清晰地隔着墙壁传来。 亨特和他带领的家族成员在祝槐等人之后也走出了楼梯间,这么多人都待在斜下方这一小片空间内实在有点拥挤。脚步声更近了,亨特朝着他们打了个手势,意图昭然——自己这边来拖住这些家伙,他们只需要什么都不管地去找该找的东西。 这种事也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他们埋伏在墙边上好子弹,判断着来人靠 近的距离,在时机恰当的时候猛地向外一转—— 然而子弹击碎的是防弹衣的挡板,早有防备的警备员也在看到角落有影子闪出的刹那抬起了枪。彼此都是乌黑冰冷的枪口,对方却似乎没有开枪的意图,连亨特也不由迟疑了一瞬,但他还是向着后方的一行人一撇头,示意他们先上去再说。 一触即发之际,他们头顶的壁挂扬声器忽然响了。 “啊——暂停暂停。” “就猜到你们说不定会来,”从中传出的是男人圆滑的声音,“真是群到处乱跑又爱管闲事的外乡人。” 吴克:“……你觉不觉得他的语气就像在说自己家爱惹事的小猫咪?” 路婉婉:“……” 草啊别恶心人了!! 望舒:“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虽然你们不客气的闯入方式很出人意料,”男人说,“但纳哈什依然可以接待这样的客人。” “请乘电梯到六楼来吧,我有足够的诚意请你们一叙。” “只能他们几个上来,”广播里又说,“特里那边的就算了吧。” 亨特探询地看向他们,祝槐沉吟片刻,不论是她或是其他人的眉头都没有松过,对对方口中的“诚意”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但该赴的鸿门宴还是得赴,见他们默认了这个提议,那警备小队中的一人就放下枪主动出列上前,带着一行外乡人走到了电梯前。 电梯门一打开就出现了怪物,或者上行到中途突然下坠——这样的事通通没有发生,一直到旁边的显示屏上出现“6”为止,一切都平和到不可思议。 大家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点迷茫,等厢门再度向两边滑开,他们都走出轿厢,在里头充当电梯员的警备员就又重新按了关门键下去,留这一小拨人继续沿着那条走廊前进。 这一路上也没有别的房间了,唯一的目的地只能是尽头的双开门。鞋底与地面接触的踩踏声空落落地回荡着,瑞安深吸一口气,看看祝槐,在她点头后与她一左一右地推开了那两扇门。 又是白色。 在这座研究所待了也有一小段时间了,他们应该已经适应了那惨白,但当这颜色再度大片出现在眼前,还是难免刺得眼睛生疼。 走廊尽头是形如展厅的圆形大房间,墙上挂的、一排又一排机位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电子屏幕,它们有的在飞速自动运行着,有的停留在监控画面上——这里无疑正应该是中枢了。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来。 其实就一个人在鼓掌,那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梳了个油头,脸上那刻意堆出的欢迎笑容只会令人感到不适。他身后还站着三个,一个是也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另外两个—— 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冰冷的鳞片,黄绿色的、形如纺锤的尖细蛇瞳,它们以蛇尾支撑着上半身,吐着蛇信注视着他们。 她曾经见过它们的同族一次,现在远比黑暗中要分明。比起那个羸弱到肌肉萎缩而只能靠伪装人类来躲避祸端的家伙,它们腰腹紧实,肩头粗厚,无端就能联想到被那锐利的三指爪抓到会是什么后果。 祝槐的注意力却被他们斜后方几米外的一小块屏幕吸引住了。 那里有个鲜红的倒计时。 【初次目击半返祖的伊格宠儿——幽嘶蛇人,进行意志检定,成功豁免,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六点san值。】 祝槐:“……” 现在再听着这称号只觉得惨,伊格也惨。 [卡莲(祝槐)]进行意志检定,44/65,成功。 “还是应该欢迎我们的贵客,”男人轻浮地说,“毕竟你们真的找到了这里。” 哪怕是不像他们一样进行检定的瑞安脸色都不太 好看,不仅是因为蛇人瘆人的模样,也因为在这控制中枢里的还有另一个人——在他们脚边俯卧着的小女孩有几分眼熟。在剧院门口卖花的小女孩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身下是一大片血渍,从毫无起伏的反应来看……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望舒问。 “怎么样?”男人似乎有点惊讶,“当然是杀了。” “我就是纳哈什研究所的所长,伯特伦。” 所长慢条斯理地说:“我还以为你们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她的族人可是正在城里大肆杀戮呢。” 众人一静,他们都想起了黑猫当初的“值得一提”。伊斯人一向喜欢神出鬼没,这时候又不知道窜哪里去了。 路婉婉:“你是说——” “看来你们是听说过。”伯特伦说,“混血夏盖有着自己的女王,女王在孩童时期都是正常人类的模样,但步入青春期后就会觉醒——一般还会有两个,在厮杀里决定谁才是真正的女王。” “那群嗡嗡叫的虫子看来这次是偷懒了,”他总结道,“不过想来也是,它们只想有一群听话的傀儡罢了。” “说点别的吧,”祝槐问,“你们后头的那个是什么?” 倒计时还有五分钟。 “一点用来当作这场谈判筹码的小法宝。” 伯特伦故作神秘地一笑,然而配合着那油头粉面的造型只让人想吐,“我觉得我们没有非得争斗的必要。” “犹格·索托斯是智慧的化身,祂不会像阿撒托斯那样对一切进行无差别地毁灭。”他说,“祂甚至会自行取用祭品——我们的计划也如此,召唤,获得知识,然后再献上回报。” “这回报里可以不包括诸位。” 伯特伦循循善诱道。 “诸位都是聪明人,比起敌人,我们更适合合作。当然,那个黑手党不行,我知道加尔·特里这个人,头狼般的睚眦必报,就算一时答应了合作也会反悔报复的。”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第一个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却是望舒,“少废话行不行?” 他是想活命,可不代表得靠踩着别人的牺牲来活命。 伯特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何等的执迷不悟。”他长叹出声,“既然如此,那也别怪我们无情了。” 罗曼:“煮啊,消灭我的敌人吧!” 他一番高高在上的发言早就惹得众人不爽了,一众调查员这就准备撸起袖子开干。但这干劲还未上头,先被祝槐一句话给勒住了。 “掩护我。”她说。 还有三分钟。 眼见他们油盐不进,那头也拿出了各自的武器——却不那么顺利,瑞安当机立断的一发子弹打断了研究员要掏枪的手腕。 这也引起了蛇人的愤怒,它们挥舞着钩爪与长矛直扑过来,矛尖在路婉婉的尖叫声中擦着她的腰际扎向了地面。 祝槐趁乱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到了那台操作屏前。 两分钟。 【喂喂喂,展现出你没有的技能也属于超游范围,视严重程度直接扣十到二十点san值——】 “那就扣。”祝槐干脆道。 kp:“???” 付了代价然后直接反过来超游是吧?! 祝槐也不跟他废话了,指尖在投影在桌面的激光键盘上飞快跳动。一排排代码与数字在她眼前滚过,她扫视着一个又一个跳出来的窗口,感受到精神上的渐趋衰弱,看着仍在以秒为单位减少的倒计时根本停不下手中的动作。 蛇人也发觉了这边的动静,嘶叫着就要反身扑回,却在伸出爪子的同时剧烈颤抖起来。电流流窜在它的全身, 连路婉婉自己都没想到这能打中,又惊又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电|击枪,再抬头忽然瞧见蛇人胸前晃出了个什么挂坠。 “他们都戴着护符!”她叫道。 这一声正中那群家伙的命门,后者接二连三惊慌地护住了自己用来抵挡伊格窥视的挂坠。战斗中最忌讳的就是暴露出弱点,再加上他们本来也有人数优势,一时竟快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三十秒。 倒计时走到最后一秒的下一瞬,瑞安击中了伯特伦的胸口,尽管有防弹衣的缓冲,后者还是被震得当场吐了口血。 但最要命的,是随之被打碎的那个吊坠。 一行人听着耳旁的一声声惨叫,看着面前再无暇顾及他们而被一口口吃掉的敌人,居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顺利得反常。 祝槐缓了两口气,抬手就接通了无线电对讲机。 “加尔·特里?”她问。 “支援你们的人已经到了,”黑手党老大在那头说,“你们的车也就在后——” “不。”祝槐径直打断了他,“车留下,让所有人撤离,立刻,马上!” 她的声音透出从未有过的急切,连加尔·特里都愣了一下,更遑论其他人。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听她继续道:“没时间解释了,还有你们,别往避难所去了,直接出城,他们没工夫拦了,不管路上有多少虫子都向东出城!” 也不顾那边还要说什么,祝槐掐掉了通讯,转向了还等着她说明的同伴们。 “那个倒计时,”她说,“他们马上就要把那些关在地下的东西放出来了。” 路婉婉捂着嘴巴倒吸了一口凉气。 望舒:“但你不是……” “具体是什么不清楚,但程序一旦开启是不可逆的,所以才会有那么长的倒计时做准备,他们大概是打算放弃这座研究所。” 祝槐说:“底层人员知不知道不好说,上层应该都是心知肚明地留在这里装样子,为了达成他们的目的不惜一切代价。还有,你们信他是所长吗?” 几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我只来得及通过别的渠道取消一部分。”黑手党那些人但凡还留在一楼就是羊入虎口,祝槐继续道,“中途也有看到计划签署人的名字,是亚历克门特·哈罗德。” “所以他邀请咱们加入也是骗人的喽?”路婉婉愤愤道。 “不一定,他们会传送阵,那些怪物上来也要时间,如果同意说不定是可以一起离开的。”祝槐说,“……我们还需要别的线索。” 真正的所长不见踪迹,联系一下纳哈什的目标,怎么想都很糟糕。 不会有地方能比中枢大厅拥有更多的资料了,六人当即四散开来,各翻各的。祝槐超游了一次,付不起第二次的代价,面对电脑屏幕上提示要输入的密码也只得转投纸质资料。 吴克“哎”地叫出了声。 他直接去蹲了打印机,这会儿就拎起旁边的一张纸,“这这这,犹格·索托斯的召唤仪式!” 路婉婉难掩忧虑,“说来没见到《死灵之书》……” “复印之后拿走了吧。”吴克说,“这上面说要召唤犹格·索托斯,需要在晴朗无云的天气下,于至少九米以上的视野开阔的高塔上进行……” “我这边也有发现。” 圆厅有扇侧门,门后是个连通室外楼梯的小平台,循着楼梯自然上的就是楼顶。罗曼从墙边探出脑袋,幽幽道:“天台地上有画好的魔法阵。” 路婉婉:“???” “他们……”瑞安迟疑了下,“难道是打算同时在两个地方举行仪式?” “大概吧,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祝槐说,“哪怕一边被阻止失败了另一边也能继续。” 望舒:“那问题就是亚历克门特·哈罗德带着书去了哪里——” 符合高塔又视野开阔的地点—— “……” 众人异口同声道:“钟楼!” 路婉婉:“但是这下该怎么过去?” 这次不能再用传送阵抄近道了,其实摆在他们面前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想方设法回到一楼,像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乘上那辆商务车离开。 “其实我从刚才起就很在意这个,”望舒举起从桌下翻到的一个半满的袋子,“看上去像某种动物饵食?” 袋子上只印着纳哈什的标志,里面装着一小块一小块的速冻出的肉干,考虑到这些人留在这里也要防着倾巢而出的怪物,如他所说,应该就是用来喂食它们的。 ……不愧是兽医。 祝槐沉吟了下,“可以试试。” 临走前,她还是在那室外平台的墙上留下了个传送阵。脚下就是安道拉河那湍急的水面,按照河流的走势,它途径的地点风险应该比较低。 之后又得回到城里,假使还能逃离,这里恐怕就是不得已之选的最后机会了。 他们仍然没有找到驱散艾霍特之子的方法,情况也不允许再耗时间下去了。电梯不能选,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怪物钻进去割电梯绳就是直接来个梯坠人亡。 楼梯反而成了个好选择,他们一阶阶、一层层胆战心惊地往下走,所幸直到二楼为止都没有遇到任何神话生物。 想来是杀无可杀地向外溢散了,毕竟途中是有不少穿着白大褂和警备员制服的尸体。而这些到了二层就更为零碎,像是消化到一半又被吐了出来。 到处都是断手、断腿之类的残肢,有的套着的显然是黑西装,旁边就是融化到一半的电|击枪。 有几具尸体只剩下了上半身——甚至上半身的二分之一,但他们还是认出了几张有些眼熟的脸。亨特赫然就在其中,除了他,他们甚至不知道其他人的名字。 黑手党撤离得还算及时,人员伤亡不太惨重,但特里的人手在教堂那边的夏盖群里想来也折损了一部分,剩下的要想护送民众离城都已经十足够呛了。 他们只能靠自己了。 瑞安轻手轻脚地跳下梯子,剪掉了个角的袋子高高挂在风扇上。他们已经来到了一楼,这里更是无比狼藉,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仍然有怪物逗留在此,路婉婉和吴克那日见到过的数只原初修格斯盘踞在通往后门的必经之路上,当场先送了他们一人一个意志检定。 一路过来的所见足以佐证,手|枪不管用,火器不管用,连电|击枪对这群家伙也不管用。 于是他们就在正对面的小会议室动了手脚,吴克按下风扇开关到最高档,大开着门,飞快溜进了同伴们躲藏着的那间实验室。 风扇扇叶旋转起来的声音吸引了原初修格斯,它们蠕动着自己的人体组织,一点点向那边靠近。 有了。 祝槐指节在瓷砖上轻轻敲了三下。 三。 风扇转动下,里头的肉块开始从剪开的那一角中飞散而出。原初修格斯开始用长在奇形怪状位置上的鼻子嗅闻起那些落在地上的肉块,证明了这些饵食的确对它们有着吸引力。 二。 最后一只原初修格斯也滑过了他们藏身的门前,一头扎进会议室,开始大快朵颐那些肉干。 一。 ——就是现在! 夺门而出的声响重新唤回了它们的注意,活的、在奔跑的猎物的诱惑力显然要比地上干巴巴的肉干大得多。然而这制造出的空隙已经够拉远距离——尽管相距在不断缩小,但完全够他 们全速冲出了研究所的后门。 那辆商务车果然被留在这里,负责开车的瑞安第一个拉开车门,发现钥匙也都插在上头,当即去打着了火。 速度最快的吴克反而故意跑在了最后一个殿后,以他的说法就是反正随时都可以冲刺。祝槐打开了后座门,这才坐进副驾驶,半个身子越过椅背开始一个个地把人往上拉。 她一个人的力气肯定是不够的,紧随其后的罗曼搭了把手,直接将路婉婉从车边拽了上来。 [吴克]进行敏捷检定,70/90,成功。 他还嫌不够快,一把推上望舒的肩膀。后者险些被推个趔趄,又猛冲了好几米就栽在了车上几个人伸出的胳膊上,这才被七手八脚地往上拉。 “我去,差点摔一跤,”望舒心有余悸道,“你倒是自己跑快点!” “这不是来了吗?!”三言两语的,吴克也已经到了车边,“又追不——” 话音因剧烈绞痛顿住的同时,他随众人视线低下头,意识到不止是他自己看到了那根洞穿他胸口的触肢。 修格斯的确没有追上他。 藏在商务车下阴影里的原初修格斯慢慢放开了上方的底盘,落在地上,流体状的人体组织淌出来,那露出内脏的巨大裂口贪婪地一张一合,不仅是在窥伺已经到手的,还有近在咫尺的更多猎物。 离得最近的望舒直接爆了粗口,和其他人一起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去抓他肩膀。 “kp,”他急急忙忙地问,“我过敏捷是不是能拽他——” 【你敏捷对抗。】 望舒:“???” [尤斯塔斯(望舒)]进行敏捷检定,37/60,成功。 [吴克]进行敏捷检定,8/90,极难成功。 他眼睁睁地看着吴克嘿嘿一笑,抢在被碰到之前以不该符合此刻伤势的速度闪了一下身,伸出去的手就这样抓了个空,只差一秒、只差一厘米地错过。 “敏捷是你他妈这么用的吗?!”望舒当场就吼出了声,“你不是跑最快的吗,管别人干嘛?!” “敏捷”这词出口的下一瞬,激烈的电流从脚底流窜至头顶,他刹那就因为电击而全身痉挛地倒在了座位上。 与此同时,吴克咬紧牙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重重关上了车门。 隔着车门,他们仿佛都听到了骨骼被折断碾碎、血肉被吞噬的声音。 “开车。”在满车人的惶然中,祝槐第一个冷静了下来,“我说开车!” 他们不可能让同伴的牺牲白费,瑞安回过神,直接踩下了油门。借着原初修格斯消化尸体的短暂放松,一个甩尾挣开了它对车子的把控。 撞到车壁上的惯性刚一过,罗曼摁住了望舒,路婉婉也反应过来,所幸超游的电击惩罚只有几秒,尽管他的呼吸和心跳都还十分急促,但在她检查下并没有什么大碍。 商务车在一片沉默中驶上了研究所外的小路,谁也说不出话来,直到路婉婉忽然望着远处的麦田轻轻“啊”了一声。 短短两天内就几近成熟的麦穗散发着淡淡的、幽灵般的微光,麦秆扭曲地缠在了一起,在无风的夜色里猛烈地摇晃。 祝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些与他们的距离仍在拉远的荧光。 她意识到了那三个字母指的是什么。 以及,吃掉戴安娜的是什么。 ——“l”。 lor。 从研究所中涌出的无形生物汇聚在一起,在暗夜中闪闪发亮。 它们流动着,虚无地漂浮在麦田上空,连存在形式都如此难以想象,看上去简直是一块块纯粹的、活着的颜色。 那美丽的色泽不存在于人类 的想象范围、也不存在于任何一段已知的光谱上。 ——那是来自群星的色彩。 第82章 白夜(二十九) ‘你不后悔吗?’ ‘明明可以不发生的, 对吧?’ ‘如果能再强一点而不是如此无力的话……’ ‘和我们交换力量吧,哪怕我们每个可能只知道一两种,但我们有这么多——’ “闭嘴!” 直到真的骂出这一声, 望舒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车内有多突兀。他对上众人纷纷投来的目光,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些烦躁地掐着揉了揉眉心,直接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其他人多少能猜得到他现在也许会有的幻听——或者不能说是幻听,萦绕在大家心头的可谓都是如出一辙的焦躁烦闷,队友的突兀撕卡对士气毕竟是一种不小的打击。 座位底下忽然亮起了一对圆溜溜的绿光。 “……煮啊!”连罗曼都原地蹦了一下,看清是什么后才松了口气, “你啊,我还以为是啥呢?” 黑猫从他小腿间钻出来, 除了还挂在脖子上的便携小键盘以外,它的嘴里叼着两张各撕下一半来的书页。它将其中一张丢在望舒膝上,不等后者茫然地捡起来看, 自己先轻盈地三两下跃向副驾驶,蹲在了祝槐旁边。 祝槐自是了然它的意思,给它连上键盘,让打的字句一一出现在屏幕上。 路婉婉“咦”了声:“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你们刚打开车门的时候。] 的确,当时正在危急关头,他们是顾不上注意脚边是不是掠过了一道黑影。 [那个是驱散艾霍特之子的咒语。] 它示意望舒去看那张书页。 望舒:“???” 卧槽。 他马上抓着书页翻来覆去地读了几遍, 简直恨不得当场把它刻在脑子里。 黑猫端坐着甩了甩尾巴, 大概这就是父爱吧。 “你现在不用?”见他却没有其他动作,路婉婉奇怪地问。 “地点不行。”望舒无语地看她一眼, “等安全下来再说。” 路婉婉:“……” 也是, 别在这种地方放出来一堆小蜘蛛。 罗曼:“还有的那个呢?” [是另一个法术了, 可以将异族生物束缚在某处, 但以托萨市现在的状况,想要覆盖这里得有相当庞大的魔力。] 它又补充道。 [所以不用想了,基本不可能实现的。] 众人:“……” 那带出来干嘛!就给他们看看吗! [是啊。] 它的态度实在太过理所当然,让人想吐槽都无从而起,不过反倒是黑猫又主动道。 [那个是星之彩。] [人类应该难以理解它的生命形式,但可知的是一旦被它寄存,这片土地都算是完了。] [植物会产生畸变,普通动物乃至人类产下的后代也是,虽然已经离它们很远了,还是尽快离开这座城市吧。] 祝槐没有说话。 这些年以来,她的调查范围始终是以黄衣之王为中心展开的,再加上以前学到的……可以说她掌握的知识与法术也大部分都与哈斯塔有关,对其他的——就比如奈亚拉托提普与克图格亚的关系,只是了解个大概。 但她同样听说过一些超乎想象的异种生物,就比如星之彩产生的影响……某种意义上很像核辐射。 它们从幼虫发育为成体,不知道研究所里还有没有别的幼虫也被一并带了出来。更不知道可以改造其他种族生命形式的蛇人是不是对它们也动了手脚,例如,繁育的方式…… 她望着虚空中的一点陷入思索,瑞安在看向后视镜时瞧见她的反应,下意识地问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祝槐说,“咱俩换换吧。” 他们马上就进入市区了,还不知道里面乱成什么样,那不如让可以通过点的技能来用骰子检定加buff的她来好点。 瑞安不清楚这一层,但出于信任,他对她的命令没有任何异议可言,直接靠边停车和她换了驾驶权。 这一决定是正确的。 行驶在第一大道上,市区内的情况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车内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渐渐屏住了呼吸。 前方—— 堪称是炼狱。 入目所及——皆是一片刺眼的红色。 是血,也有火,缺少头颅的人类肢干被悬挂上树梢,也有内脏和别的零件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或许十米之内能拼凑出完整的一具来。原先行驶在路上的汽车有一大半都侧翻了,泄露出的燃油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烈焰。 高温炙烤着车皮,很快又引到了旁边的草丛和行道树上,最后变成了满目血色。 路婉婉:“我的天……” 他们甚至不能一眼获知特里家族负责实行的撤离计划是否成功,因为街上已经没有活人了。 也同样不见几具完整的尸体,它们——曾经是“他们”——要么支离破碎得不成人形,要么已经被转化为了新的怪物,那些只知道不断发出巨大的、令人作呕的嗡嗡声的虫子。 没有了女王的混血夏盖们就像是失了方向的苍蝇群,盘踞在还未着火的车辆和建筑物边爬上爬下,用它们那硬质的喙淌出更多的腐蚀液。 路灯在蹲在它顶端的虫族吐出的大堆酸液中歪斜了,横在马路正中的卡车更成了障碍物。但最头皮发麻的无疑是那些混血夏盖在听到车辆驶来动静时接二连三望来的复眼—— 【目睹如此只存在于噩梦中的景象,进行意志检定,成功随机下降一到三点,失败下降一到十点。】 祝槐:“……” 她忙中抽空地看了眼自己剩下的san值,深感自己当初在美术馆里的那句“雪上加霜”说得太早了。 [卡莲(祝槐)]进行意志检定,91/65,失败。 好在她的san值反而只掉了两点,这时候最不能慌的就是握着方向盘的那个人。 “抓稳了。”祝槐瞥向旁边路灯上的几只混血夏盖,“瑞安。” “……是。”他回答道。 黑发年轻人以不符合他同龄人该有的冷静回过神来,应声间已经为自己的两把枪上好了膛。 在正对面那盏路灯上的混血夏盖倏地振翅起飞的同时,祝槐使力打下了方向盘。 商务车向右一偏,直接闪开了它的冲击。下一秒,一声枪响,子弹击中另一只向他们飞来的混血夏盖的一侧复眼,因此飞歪了的后者重重地撞上了路旁灯柱。 他们驶过第一大道,经过了熟悉的钦定餐厅——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所有人都在估算着离不远处那座钟楼的距离。 一百米——五十米—— 车身忽然猛地一震。 “呀啊啊啊啊啊——” 路婉婉失声尖叫,为那只差毫厘就刺穿了她胳膊的钩爪。混血夏盖死死地扒着车顶,狠狠扎进来的前肢还在不断晃动着去摸索它的猎物,逼得她不得不奋力闪躲。 “靠!” 望舒眼疾手快地拉了她手臂一把,罗曼又眼尖地看到那前肢和跟着从被打烂的车顶裂口中探出的长喙,推着队友让酸液擦着头发落在座位上。 后座乱成了一团。 “kp,”祝槐问,“可以通过加速来甩掉这家伙吗?” 【可以试试。】 她当即过了骰子。 [卡莲(祝槐)]进行汽车驾驶检定,18 /40,困难成功。 还不等除瑞安以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紧接着—— [混血夏盖]进行力量检定,2/60,大成功! kp:“?” 众人:“?????” kp杀人了!!! 那虫子非但没有摔下去,反倒抓得更紧了,大成功的代价还不仅如此。它又一只同族同样迎面而上,甚至盖住了大部分车前窗。 ——这辆车不能要了。 祝槐心一横。 “跳车。”她说。 罗曼:“煮啊,这速度跳车岂不是——” “哎,等等,”路婉婉眼尖地叫道,“那边有个社区公园!” 就在街道旁的三角地带,有座开放式的小型社区公园。靠近路牙的不远处正是后方装了一些游戏设施的长长沙坑,平时是供孩童玩乐的场所,现在反而成了他们可能险中求生的关键。 “我会减速,”祝槐说,“一靠近那里你们就往外跳,只能赌一把了。” “但是只能有一边靠着沙坑吧?”瑞安急忙道,“你怎么办?” 路婉婉:“而且也不一定全部人都来得及——” 后车门只有一扇。 “它说它可以接住,”在祝槐接管方向盘后就成了第二个代发言人的望舒看了一眼屏幕,“还有来不及跳车的,但是因为猫的身体魔力有限,其他人还是得跳进沙坑。” 时间是有限中的有限,三言两语敲定了计划,他们眨眼间就要冲向那社区公园。 kp似乎不准备在这上再卡他们,只道。 【你跳车的时候过个驾驶检定。】 车前轮碾上那斜坡,与此同时,副驾驶和后座的门也被霍然拉开。 商务车仍在急速向前行驶,路婉婉蹲在车边,看着飞快向他们靠近的沙坑,咽咽口水,狠心护住脑袋往下一跳—— 飞起的沙粒蒙得人灰头土脸,她还来不及去顾及胳膊和胳膊肘上被磨出的鲜血淋漓伤口,就焦急地往前方看去。 还趴在车上的两只混血夏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正要重新迎风起飞,祝槐已然全力踩下了油门。 它们立刻被风压按在了车顶和车前盖上,推开车门的前一秒,她把方向盘打到了最满! [卡莲(祝槐)]进行汽车驾驶检定,5/40,大成功! 失重感瞬息传来,祝槐整个人随之向后跌去,这个速度下直接摔在地上,不管护不护得住后脑都是死路一条。 然而就在即将挨上地面之前,她的身体忽地一轻,那短暂的浮力缓和了冲击,让她在两秒后真正落地时竟没感到什么疼痛。 黑烟乍起! 飞旋而出的商务车狠狠撞进了对面高楼的大门,连带趴在上头的两只混血夏盖消失在了油箱破裂后的火光中,离得这么远都能闻到那边难闻的焦糊味。 一并烧毁的不仅是两只虫子,也有他们这几天来的点点滴滴——每一个人的行李,吴克他们的摄影器材,路婉婉开玩笑挂在中间后视镜下的、餐厅在他们二次消费后送的吉祥物,当然,还有那盆无声无息的马蹄莲。 “没事吧?!” 但无论是谁,现在都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关注这些了。祝槐抓住第一个冲来这边的瑞安伸来的手站起身,又看看紧随其后的其他人。她摇摇头,向他们示意了一下只有十数米的钟楼。 站在他们这个位置,已经可以看到高耸钟楼底下那没有上锁的大门,看到最顶端隐约一闪而过的人影。 以及——那些也在虎视眈眈的混血夏盖。 几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于是,分不清是他们先迈开了一步,还是分散在各处的混血夏盖先展开了 它们的翅膀。 黑猫倏地自望舒肩上落下,窜在了他们的最前面。 还有十米。 飞射出的电击器子弹正中虫子的面门,它在急剧的痉挛中连翅膀都皱了,蔫蔫地猛地栽落在地。 还有五米。 瑞安连着两发霰|弹枪轰开了扑进人群的混血夏盖,被它盯个正着的罗曼趁势用力一推,闪开了它的再度袭击。 罗曼最先一步冲到了大门前,他枪里的子弹用完了,干脆用后背撞开了那被电得瑟缩成一团的虫子。几乎点满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混血夏盖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没有力气发起任何攻击了。 他扳住沉重的门扇,用力一拉—— “快点!” 他们不会浪费同伴的好意,见他撑着门就赶紧马不停蹄地冲进去——动作越快越好。望舒和瑞安正要回身拉他进来,却见对方手一松,反而是将门推上了。 “喂!”望舒猛地回过神,“别跟我说你也玩这手!” 他直接去撞了门,同样愕然的瑞安紧随其后。大门的另一侧却纹丝不动,他们的同伴在那边死死顶住了这庞大的铁块。 “别管了,”罗曼的声音传来,“你们上去!” 他的声音像是在刻意压抑着什么,祝槐一怔,随即了然地向其他人摇了摇头。 门内那侧陡然陷入了沉默,罗曼知道他们明白了。 他看向肩前因深色衣物而不是那么明显的血污,那是被夏盖长喙刺出的伤口。 液体被注入的感觉依旧那么鲜明,一如此时正翻滚起的疼痛。原本围上来的混血夏盖们已经散开了,像是嗅出了他即将蜕变为它们的同族,那么这就是他能为同伴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背后的瘙痒越发剧烈,有什么即将要破壳而出,但在那之前,他已经为枪中换上了新的子弹。 一发足矣。 罗曼的手指扣上了扳机。 生死固然重要,但总有什么要比它们可贵一点点,再可贵一点点。 肉|体可灭,信念永存。 人生不过如是。 他没有输给感染,也没有输给区区夏盖。 他大笑着,像一个胜利者一样,张开胳膊拥抱了死亡。 第83章 白夜(三十) 门外的枪声沉寂了下去。 伴随着沉重的闷响,鲜血从缝隙里慢慢渗进来,一直蔓到了他们脚边。 这属于刚才还站在他们身边的人。 与之相应的,那些如狼似虎地扑来的混血夏盖的吵闹嗡鸣声却听不到了,耳边只有偶尔从窗户中灌进来的风声。 望舒“他到底是什么时候——” “刚才被袭击的时候吧。”祝槐说。 “没时间了。”她道,“快点。” 从这里到钟楼楼顶,还有很长很高的几段旋转式楼梯等着他们。 路婉婉忍不住看了祝槐一眼,她永远是所有人之中最先冷静的那个,尽管有时其人就像雾里看花般捉摸不透,可这不影响去作为团队中的定心针,她就是那只船锚。 她一句话将他们的情绪又拉回到正道上——现在甚至分不出多一秒去感怀了,不然就是对不起吴克和罗曼制造出的机会。 作为托萨市的地标之一,即便这些天以来都忙着四处奔波而来不及造访,一行人也在资料上看过这座钟楼足有七十一米高。偏偏它又是在百余年前建造起来的,连个电梯也没有,要想到达塔顶只能一级级地拾阶而上。 体力再好的人来爬这台阶也会有些吃不消,更别提他们之中还有两个文弱的医护人员,但他俩也不过是稍微歇了口气就摇头摆着手示意自己还可以继续。 谁也不愿意浪费如今最至关重要的时间。 整座钟楼在设计上宏伟而精美,从中段往上就分别设有三四个中空的、可供观景的圆形平台。 他们才刚刚抵达最底下的那个——也是最宽的那个,正要紧忙地赶上下一段楼梯,忽然听到了kp的声音。 来来来,都来个聆听,要求是困难成功。 三人“……” 这种时候让他们过聆听不可能是什么好事,但过不了可能就更玩完! [卡莲(祝槐)]进行聆听检定,10/60,极难成功。 她眼神一凝,四下环顾起来。 就那么短短不到半秒的时间,有一丝泄露的声音被捕捉进了耳中。她确信自己听到了一种奇特的、令人作呕的冷笑,那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笑声——尽管听起来很像,更像某类肉块挤压出的细微响动,稍纵即逝。 路婉婉面露惊慌,而骰运上差了点的望舒只得通过他们的神情来推断到底发生了什么。瑞安无疑也听到了,他正在警惕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然而这个平台上除了他们以外空无一物。 一瞬间听到的冷笑似乎纯粹是幻觉,反倒衬得他们成了滑稽的草木皆兵。半分钟过去,就在四人一猫已经觉得这样下去是在白费功夫、打算重新冲上楼梯时—— ——那声音突然又出现了。 冷笑声一经浮现就已在周围,直直地向他们冲来,却又因只有那短短的一刹那格外倏忽不定,无从判断—— 祝槐忽觉自己被猛推了一把。 她还来得及站稳而不至于跌下楼去的原因之一就是对方马上又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瑞安倒吸着凉气,他用后背挡下了那骤然接近的冷笑,肩后就在同时被撕裂出了一道深到快要见骨的伤口。 被他护住的祝槐在回过神的第一时间就瞄准了方向,越过对方肩膀冲着他后方的空气扣下了扳机——她感觉得到枪口抵到某种透明但柔软的躯体组织,子弹在零距离的抵近射击下直接爆掉了那团模糊显形的血肉。 正在蠕动着慢慢展露出血色的肉块吃痛地尖啸出声,进食得到的血液还在从遍布尖牙的嘴上滴落,流淌进它浮肿恶心的和脉动着的利爪、触手。 它全身上下只剩下那张嘴巴了,连它的触手尖端都有在不断开合的口器,一个不落地在觊觎着人类的血液。 初次目击星际吸血鬼——星之精,进行意志检定,成功减一,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十点san值。 三人“……” 这扣得是越来越凶了。 [卡莲(祝槐)]进行意志检定,26/65,困难成功。 被子弹贯穿的星之精刚喝进血就又不得不任由它们从弹孔中溅出,它愤怒地跳动着,连触肢也向其他人挥来,只差将他们连旁边的柱子一并击断。 [星之精]进行钩爪检定,50/40,失败。 那发子弹没能杀死它,但显然令它元气大伤,攻击落空的下场就是被刚吸过血的猎物反手又还了一枪,最后终结在望舒眼疾手快补的那发电|击枪下,轰然落在台面上,在抽搐过后一动不动了。 这身形庞大的“吸血鬼”待在地上也十足碍事挡路,它的尸体横亘在他们与下段楼梯之间,若是不听动静直接往上莽,怕是早就成被吸成干尸的口粮了。 祝槐扶了瑞安一把,心知他是替自己挨了这下,“谢了。” “好像……”瑞安说,“还有一个。” 这也与她隐约感觉到的一致,混淆他们判断的正是仿佛同时萦绕在两个方位的冷笑声。他们都见到了这玩意儿的真面目,谁知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还一来来俩,只得继续如临大敌地留心起周围的任何一片空气。 祝槐的手伸进兜里,抽出那个幸而由伊斯人短暂浮空而没有摔碎的小瓶。 她还有最后一支药剂。 星之精吸饱血后就在他们面前现了形,是它们自己愿意这样的吗?那必然不是,明明开始的形态最有利,而她当时枪口的触感又那么真实——它们不过是在隐身行动,吸了血就难以再维持那样的形态。 这只星之精见同伴殒身,自己也谨慎了不少,虽然那若有似无的冷笑声仍挥之不去,却自始至终还没有接近,更像是一味盘踞在楼梯那侧寻找着机会。 但——不管是眼睛还是耳朵,总归是他们这边更多的。 在黑猫骤然朝着某个方向尖利地叫出了声的同时,祝槐当即一挥手,直直向着那边泼出了手中的药剂。 “闪开!”她道,“别碰到!” 液化的迷幻剂远比粉末状的不易挥发,纵使未必对星之精起效,只要能达到另一个目的就够了。 飞射出的无数液滴在空中渐趋分离,散向前方,它们落在地面浇湿出痕迹,但仍有几滴—— 突兀又奇怪地滞留在了原处。 祝槐倏然扣下了扳机。 [卡莲(祝槐)]进行手|枪检定,65/80,成功。 她正是向水珠停留的位置射击,飞速旋转的子弹猛烈钻入了那透明的肉块,将冷笑声换成炙痛的尖叫。它水母似的躯体很厚实,此时也正栽在了这里,只打穿了它一半身体的子弹陷在那里,俨然成了个明晃晃的坐标。 这下要再判断星之精的所在就简单多了,望舒直接为自己的那把电|击枪又加了两发子弹。 “kp,”路婉婉急忙道,“我现在可以用急救吗?” 等下再包扎就不够节省时间的了。 可以,你过。 [艾丽西亚(路婉婉)]进行急救检定,12/70,极难成功。 她不由分说地拦住也要参加进去的瑞安,不顾对方挣扎,三下五除二给他止了血,后者在祝槐瞥过来一眼后乖乖待住了,任由肩膀那处伤口被缠上了一圈又一圈绷带。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艰难但在所有人的努力下速战速决,幸亏再没有谁受伤。星之精在路婉婉剪断绷带的下一秒后倒地,与它的同类死在一起。 一行人连气都等不及喘匀,就急匆匆地踏上了近在咫尺的那节台阶。 高度仍在不断攀升,终于接近了钟楼的尾端,中途不再有来挡路的杂兵。越过倒数第二个平台,他们都清楚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对视一眼后接二连三地加速冲上了楼梯。 甚至分不清是谁打了头阵,钟楼顶层的风光出现在最后一级台阶后。铜钟悬挂在头顶,每块地砖都浸透了历史余韵,或许这也与绘制在那上面的纹路有一点关系。 正中央的魔法阵是亮着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心下一沉。 “我一直看着的,很努力啊,”背对着这边的白大褂男人声音带笑,“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祝槐已经举起了枪,瑞安也是如此,望舒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直接给他那张脸来上一拳,然而对方依然不慌不忙,就那样欣赏了一会儿塔下的人间炼狱,这才慢悠悠地转过了身。 他当然有这样的自信——他们都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冷笑声。 男人并不急着命令星之精攻击他们,只是向几人扬了扬手。 “仪式已经完成了。”纳哈什研究所真正的所长——亚历克门特·哈罗德堪称闲适自在地说,他的褐发理得短短的,“你们是为了这个才没有放弃的吧?” 他举着的东西残缺却眼熟,那本《死灵之书》烧得只剩了书脊。就像是为了磨灭他们最后一点希望似的,哈罗德的手一送,焦炭般的残本就在划出条优美的抛物线,像断了翅膀的鸟儿一样直直坠落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寂静。 “现在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哈罗德友善地张开手,简直像是在真诚地邀请他们,“不如就加入我,一同成为犹格·索托斯的邀请人。” “伯特伦他们应该对你们说过一样的话吧,”他说,“我再给你们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你们可以和我站在这里,看着其他人成为生祭,但自己可以活下去。” “是不是很简单的选择?” 他蛊惑般的问“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只不过是牺牲其他人而已。” 牺牲。 望舒深吸了一口气。 瑞安“……你在说什么鬼话?” “在这之前还是先送你下地狱吧。”祝槐调整了一下弹匣,“我想时间来得及。” 路婉婉咬紧牙关,警觉地观察着星之精们可能出现的方向。黑猫蹲坐在他们脚边,注视着每一个人的反应。 哈罗德遗憾地叹了口气。 “那么我想谈判破裂了——” 他向往道“我还是很期待你们亲眼看到我主降临会是怎样的神情的……希望你们能活到那个时候。” 其实就快了。 午夜时分,正是夜色最深重的时候,压在头顶的稀薄云层却不知怎的渐渐散去了。 无端而起的气流越升越高,涌向晴朗的天际,那里已经隐隐现出了一个空洞。 与他嘴上说的相反,大约也怕迟则生变,哈罗德不再管他们,而是念起了另一段咒语,气旋凝聚在钟楼的上空,魔法阵上越发红光大盛。 不知是谁开出的一枪消失在他面前——理应是被星之精挡下了,点点光亮在他的念诵下聚集成球体,一边描绘成圆圈,一边缓慢地向那空洞中央聚集,去加速原本缓慢的降临进程。 空洞扩大了,它就像一扇大门,已经能窥见些许炫目的玉虫色光晕。 尽管还只有一点点光芒,但所有人都意识得到—— 那是犹格·索托斯。 是万物归一者。 祂就是宇宙本身的一部分。 “哪怕实力不济,你们好歹也是邪神的子嗣吧?”望舒自言自语似的道。 除了他和kp,没有人听得到这只冲着寄生在他身体里的艾霍特之子的问话。 它们应该是有逃生方法的,此时虽然慌乱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哪怕他这个宿主被碾碎,未必不能活下几只来。 为什么不能牺牲别人? 为什么不能明哲保身? “活下去”——只是这三个字而已,本来就该是人类刻进dna里的本能。在他看来人死如灯灭,活着才有之后的无限可能。 他没有多大的理想,虚无缥缈的大众就是个符号,所求的生活就是开一家店逗弄猫猫狗狗,哪管别人洪水滔天。 他一向不屑于那些英雄片刻画出的戏码,也想不通他们在做出那个决定前到底在想什么。就算是吴克和罗曼,他也难以想象这两个人当时的心境。 望舒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真正到了这一刻,他依然不明白。 所有的话语只是自然而然地来到了嘴边。 “不是知道很多咒文吗?”望舒问。 他慢慢松开了黑猫带回来的那页纸。 “这个身体可以给你们,”他说,“但是我要阻止召唤犹格·索托斯的方法。”:,, 第84章 白夜(三十一) ‘同意了?’ ‘他同意了。’ ‘但是他要对付那位的办法……’ ‘反正是那个家伙不争气,他失败了关我们什么事?’ ‘那这个谁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改变天气已经来不及了,召唤犹格·索托斯的反咒,也就是退散的咒语是——’ 望舒一语不发地听着它们争执不休的声音,或许是因为这种特殊的存在形式,几句话的功夫也不过一两秒。而当那咒文涌入脑海的瞬间,他眼前倏地一白,猛然汲取亵渎知识的痛楚从欲裂的天灵盖铺天盖地卷入了四肢百骸。 “唔……!” 他痛苦地捂着脑袋趔趄两下,最后摇摇欲坠地蹲下身去。他这边闹出的动静顿时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哈罗德乐得看着他们不战自乱,就挑着眉毛在那里看热闹。 “掩护就拜托你们了,”时间不等人,疼痛很快就减弱大半,望舒脸色难看地站起身,“别的我来。” 路婉婉的脸刷地白了,“你不会——” 然而望舒的眼神告诉他们,就是那个谁也不愿去想的结果。 黑猫长长叫了一声。 “抱歉,让你白费功夫了。”望舒扯了扯嘴角,“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协助一下吧。” 这当然是力挽狂澜的转机。 ——以又一个同伴的性命为代价。 这个念头如沉重巨石压在心口,但就连祝槐也没说什么,只是也看他一眼,转而挡在了对方身前。 祂就要降临了。 哈罗德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们想出了什么对策。 而当望舒闭上眼,开始全神贯注地低声吟诵起兀长的咒文时,零星的音节传入他耳中,空气也随之轻微震动——哈罗德那游刃有余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不可能,”他说,“你是从哪里知道这种东西的?这连那本书上都没有写——” “还不是得多谢你们留下的那堆医疗垃圾?”祝槐反唇相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怎么样,哈罗德所长?” 事到如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能对纳哈什研究所没有怨气,自然乐意见到他眼下也被反过来刺激得不轻。祝槐目不转睛地盯着哈罗德抬起的手势,他显然是在下达攻击的命令了。 “怎么办?”路婉婉有点焦虑地小声问,“这下应该怎么瞄准?” 听声辨位的话,需要进行一个成功的聆听和一个困难成功的射击检定—— “不,”祝槐说,“就盯着他打。” kp“……” 草!! 所谓擒贼先擒王,应用在这里也不仅仅是因为如此,哈罗德似乎是不打算死在这里的,那么只要专注攻击他,反过来面对究竟先攻击他们还是保护自己的窘境也正是他自己。 [卡莲(祝槐)]进行手|枪检定,31/80,困难成功。 她的判断是正确的,和瑞安两人的子弹先后没入了哈罗德面前的隐形肉壁,虽然依星之精的叫声来看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但它想再凭借隐身的优势是不可能的了。 哈罗德已经有点急眼了,他也开始大声地念出促成犹格·索托斯降临的不知名咒文——他能做的也只是这样了。 高速旋转着的气流再度于附魔的石塔周围上升,这次却令上方的空洞看上去比之前小上了那么一点。 本已透出万丈光辉的云层孔洞略微暗淡了,这几乎令哈罗德目眦欲裂。望舒面色隐隐发白,嘴唇尽是乌色,被那些啫喱蜘蛛从内部占据咬噬身体的剧痛可以想见,他抵着地砖间的缝隙站稳脚跟,硬生生地没有让速度被对方比了过去。 [艾丽西亚(路婉婉)]进行手|枪检定,9/45,极难成功。 仅剩一发的电|击枪击中了透明的星之精,将冷笑般的叫声电得声不成调。它似乎又不是之前挡在他面前的那只了,电击器挂在它身上,与旁边那悬空的两颗子弹一起显出了与现状格格不入的怪诞。 召唤犹格·索托斯的“门”在闭合,远比它张开时的速度更快。这是理所当然的,流转在望舒体内的不止是他自己一个人的魔力,还有那些成百上千的邪神子嗣,所以他也在承受被它们所反噬的代价。 [星之精]进行钩爪检定,48/40,失败。 不知是哪只星之精的触手扫了个空,总归是没能打断望舒的反向吟唱。 一切似乎都变慢了。 空气的流动、光线的变化、乃至咒文吐字时的音节和云层重新遮蔽住天空的速度。 原本既定的末日离他们越来越远,也许这个世界、这一片地区还会面临生死存亡的那一天,但那不是现在。 第一只由于子弹位置而暴露了自己的星之精倒地时,仅剩的笼罩着钟楼的那一丝光芒也消失了。 ——空洞合上了。 就像是一只即将在头顶睁开的巨眼,渐渐被迫闭拢了眼睑。 离吐出最后一个字音已经过去数秒,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望舒的身形摇晃了一下。 艾霍特之子的唯一一丝仁慈,是在那一刻完全到来前切断了痛觉神经。 他的坍塌悄无声息。 连皮囊都不再是他自己的,艾霍特之子在短短数秒内达成了最后的繁殖,不放过任何一点养分。 哪怕刚刚才完成了退散邪神的壮举,他的死亡却是无声的。前一瞬还是个完整人形的躯壳从头到脚地开始碎成粉末——不,那是数以万计的微型蜘蛛,它们直接向钟楼外墙爬去,向下绵延成一条细细密密的白线。 也许它们在落回地面时还会重新组成一个人形,但那已经与他们认识的“尤斯塔斯”无关了。 而他们甚至没有时间来进行多余的感伤,瑞安转头一枪了结掉那只带着电击器的星之精,只见哈罗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却似乎还没有自己动手或逃跑的打算。 ——他还要做什么? [星之精]进行钩爪检定,15/40,困难成功。 还有第三只。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能说晚,毕竟他们本来也难以躲过透明之物的袭击。霍然甩向小腿的触须打破了下盘平衡,还硬是砸掉了几点hp。 祝槐好不容易稳住身,第一件事就是践行了kp的提议。 [卡莲(祝槐)]进行聆听检定,51/60,成功。 [卡莲(祝槐)]进行手|枪检定,18/80,困难成功。 子弹循着那冷笑声穿透了血肉,星之精的叫声有一刹那停滞。某位副手在战斗上可以说是有颇强的天赋,凭着这单纯的刹那枪响就锁定了怪物的所在,开出的第二枪甚至是将前一个弹孔连成了个大洞。 kp却在这时突然开了口。 艾丽西亚过敏捷。 [艾丽西亚(路婉婉)]进行敏捷检定,85/60,失败。 路婉婉的惊叫只持续了一瞬,紧接着就是拖行声,要怎样阻止这个自不必说。祝槐当即又是一枪,然而在星之精尸体轰然落地的同时,挟持到人质的纳哈什所长已经举着匕首从那遮蔽了一小片视野的铜钟后转了出来。 银亮刀刃就牢牢抵在路婉婉的颈动脉上,她如他要求那般抬起了双手,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就这样和对面的二人对峙。 如此一来。 这被当成了挡箭牌的星之精根本就是功成身退。 路婉婉“……不是我说。” “都哪个年代了,”她忍不住道,“你还在用这么老土的手法。” “招式不在新,”哈罗德才不管这个,“好用就行。” 黑暗中瞧不清他眼白里的血丝,但夜风送来了他语气中的疯狂,追逐知识到如此地步大抵也是没有什么理智可言的。刀锋贴着的那一小道皮肤已经在刺痛,渗出了一点散发着铁锈味的湿润。 “她好歹是你们的朋友吧?” 哈罗德冷笑,扬起了声音,“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的资料,你们两个警察再怎么也不会放任市民白白被绑匪撕票?放下枪,我到楼底下就放了她。” 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还有下下次。 只要他能活着逃出这里,无论多少次都可以东山再起—— 祝槐稍稍抬手,隔空压下瑞安的枪口。 她自己也当着哈罗德的面卸下了弹匣,见他们真的这么做了,后者依然一面警惕着他们,一面挟制起人质慢慢向后挪去。 祝槐其实并不算太忌惮他,也许他们登上钟楼前的举动都在亚历克门特·哈罗德的算盘之内。可他狂妄,他自大,正因如此栽在了自以为再翻不起什么水花的不值一提的“对手”上。钟楼下去的通路那么长,有的是时机和方法可以动手。 但在下一秒,她忽然看到路婉婉向他们笑了一下。 祝槐的眼神落入哈罗德眼中可能会以为是谨慎,然而以路婉婉来看,那完全是在冒坏水。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似乎不那么了解这位从最初的新人副本就认识到的队友,似乎又比想象中更了解。她知道她完全可以救下自己,也完全可以在哈罗德逃跑前逮住对方。 不过—— 不用那么麻烦啦。 “你选我……”她忽然问,“是因为我最弱吗?” 他们已经向后退到了平台边缘的楼梯口,只消一步就可以踏下台阶。 诚然,选择她就是有另两人肯定能当场利用格斗技反杀的原因,但她在这时问出这句话,哈罗德还是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路婉婉瞥了眼自己的双手。 扎穿车顶的前肢没能刺进她的胳膊,但还是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现在看来,在坚持不懈的钻爬中,大概是有那么几滴□□蹭进了破损处的血肉。 现在身体里正升起一股炙热的痒意,她应该才是最先感染的那个。结果等进了钟楼才发现伤口,尽管没有发作的迹象也为了以防万一始终很注意,避免跟别人发生任何直接接触,作为医护这么干当然信手拈来,连包扎都是先给自己垫了几圈纱布再来。 路婉婉的掌心忽然碰到了一点湿意。 在阻止了犹格·索托斯的召唤后,就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天意一般,原本晴朗的天空覆盖上了厚厚的云层,那场盘踞托萨久未来临的阴雨云终于露出了端倪。 雨丝落下了。 这究竟是在为谁落泪呢? “没什么意思。” 她粲然一笑,“只是想说你选得很对。” 她猛地向后撞去。 钟楼顶端,向前一步是逃生之路,向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始料未及她会来这手的哈罗德一愣,身体在震惊中不受控地仰倒。他蓦然回过神后就在破口大骂,刀刃在胡乱挣扎中划出血花。他下意识地去抓身前的人,奈何对方根本没有任何求生的意图,不过是一起坠落罢了。 就像风筝突兀地断了线,直直消失在了平台边缘。 “……!” 见状急匆匆地赶到那处的二人谁也没说出话来,塔顶太高,他们甚至听不到落地的闷响声,只能模糊地看到底下的两滩血泊。 半晌,祝槐长出一口气。 “该走了。”她说,“别浪费他们制造的机会。” 瑞安“我——” “重情义是好事。” 祝槐打断了他,“但是什么都等到脱险再说,明白吗?” 瑞安闭了闭眼,重重点了下头。 以现在的处境还远不能称得上是脱困,他们走下了哈罗德原本打算逃离的楼梯口,黑猫就跟在他们脚边。祝槐找了处还算平整的墙面,她在上面画出那已经烂熟于心的图案的几分钟里,彼此都很安静。 法阵亮起,从中呈现出那两人一猫都不陌生的漩涡,顺时针地不断旋转着。 他们都知道要去哪里——事到如今也只能从那个露台旁预先留下的传送阵借道了。 “进去吧。”祝槐示意他。 瑞安一愣,“我先?” “不是和之前一样吗?”祝槐更茫然地反问,“谁前头一直要打头去探路的?” 瑞安“……” 好、好像是他。 “这就是我最后一匣子弹了。”她展示了一下刚卸下的弹匣,“不过身为长官让下属去以身犯险好像是有点过分,不然还是我——” “不不不,我去,就让我去。”瑞安马上说,但又担忧地望了望周遭,“但是这边……” “放心。” 祝槐笑了笑,“相信我,就几秒钟的时间能出什么事。” 这三个字拂去了他心头最后一点的莫名不安,祝槐又道“说起来……猫能游泳吗?” 黑猫不满地喵了一声,“少管”之意溢于言表。 听她还在这里打趣伊斯人,瑞安放下心来,又看了看一人一猫。 他还是忍不住道“小心点。” 祝槐“当然。” 瑞安终于转头迈进了传送阵,身影消失在那漩涡里。 她原地等了两秒,见黑猫没有任何动作,一抬手直接关闭了那道传送门。 真好骗。 黑猫就坐在墙边,长长地叫了一声。祝槐对上它那双绿瞳,虽然没有拿出翻译器,却奇异般的读懂了它的意思。 ——你早就想好这么做了? “从你拿来那张纸开始吧。”祝槐说,“不过……我以为至少能多活一两个。” 超脱时间与肉|体的伟大种族对生死看得开多了,黑猫只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率先优雅地迈下台阶。 就让它见证到最后吧,人类。 挂在腰间的无线电对讲机在传送门消失的下一秒响了起来,它震个不停,祝槐却没有要理会的打算。她任由它响着,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迈下楼梯,来到了第二高的那个空无一物也更广阔的圆形平台。 来到钟楼之后,她第一次有时间去俯瞰托萨市的夜景。 这里早不是它还那样繁华的时候了,尽管在他们到来时就已因为连环杀人案而萧条,但好歹是喧嚣过的。 登高望远,目之所及直到城外。她辨认得出这些天以来去过的地方——警察局、剧院、餐厅、酒店,还有远处的佩特利诺庄园,以及与它反方向的落入死寂的纳哈什研究所。 离城的那一侧可以隐约看到车灯的红点,似乎已经是车队末尾了,特里那边的撤离大体上应该是顺利的。而在麦田那端,原本覆盖其上的虹光正越聚越多,成了连绵不绝的一大段颜色。 星之彩们照亮了天际。 就像白夜。 它们对满是死物的研究所失去了兴趣,转而投向混血夏盖们正活跃着的城内。五光十色不再只是个形容词,亮色汹涌着吞下了那些虫族。 巨大的人形昆虫被无声地淹没,开始苍白地皲裂,最后消失殆尽。 也许它们在吃饱了后会离开,回到遥远的群星,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满足地完成发育。田地里仍有诞下的幼虫,它们仍会孵化,再抛弃这片已被榨取殆尽的土地,寻找着下一处栖息之所。 ——一个人换下一座城市,乃至周围的那么大一片地区,简直不要太划算。 祝槐不顾依然没有放弃呼叫的联络设备,她抽出书页,照着上面的阵法图案,用手里那根马克笔将它原样誊在了地面上。 ……她倒是把这支笔物尽其用了。 伊斯人就坐在旁边围观,等落下最后一笔,还凑过来跟她一起确认了一下是否完全无误。 直到完成这魔法阵,祝槐才终于按下了对讲机的通话键。 像是反而没预料到她会在这时接起似的,那边传来有些不稳的呼吸,接着是瑞安带着点试探的声音“那个传送阵突然不见了,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没有,”她说,“就是我撤的。” 呼吸声一下子停住了。 “……还有机会的吧?”瑞安问,“重新启动的话……” “你知道不会有了。” 祝槐说“难道就放任它们留在这里?” 强压出的镇静瞬间烟消云散。 “但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这么做?”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听到对方情绪如此激动和外露,“我当然也可以留下来的?!” “不就是因为这样吗?”祝槐反问,“以我要做的事,留下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没有差别。” 明明有差别。 瑞安就在露台边上,呼吸急促却无从可言,面前的围栏之下就是在雨势中越发湍急的河面。雨丝已经将他的头发打湿,沁出一种死寂般的黑。发丝狼狈地贴在脸上,让水一路顺着脸颊到下颌线滴下,最后只成了徒然的干涩。 “……骗子。”他说。 “我说过别太相信我。”祝槐平静道。 瑞安“我——” 他是想说“恨”的,那个字眼却始终卡在喉咙中难以出口。 他恨她的冷静,也恨她的无动于衷,可一切的一切又分明比那更复杂。 隔着对讲机只听得到对方被电波处理过的声音,他全靠想象拼凑出她在说这些话时是怎样的神情,睁开眼后发现面前仍旧空无一人。 数日间时而盘桓的悸动钻出一个个孔洞,如今全成了痛楚的来源。 “你应该离开托萨了,”祝槐说,“把一切原委带出去,而不是让这里的悲剧在某处重演。” “……” 那头是良久的沉默。 “……那我呢?” 半晌后,他哑着声说“我知道利弊,我会去做我该做的事,但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考虑过我会有什么感受吗?” 那些死亡,那些牺牲…… “嗯。”祝槐应道。 “所以,”她说,“对不起。” 正因为她的态度太过直白坦诚,反而将那满载痛苦的质问尽数堵了回去。 两人第一次放下上下级的身份交流竟是在这种时候,瑞安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忽然觉得眼前的局面有些荒谬。 “往前走。” 祝槐说“别回头。” 这句话像是猛地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瑞安“其实我——” 他的后半句话突兀地成了尖锐刺耳的噪音。 奇特的辐射爆发影响了信号,祝槐放下对讲机,向下方看去。 瑰丽色彩从塔底一圈圈缠绕着爬上钟楼,星之彩将周遭的活物吞噬殆尽,终于发现高塔顶端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但是…… 祝槐静静地看着从楼梯口涌动出的明亮发光体。 究竟谁才是猎物呢? 瓢泼起来的大雨浇灭了烈焰,也同样有雨滴随风飘上脸颊。空气是潮湿的,但它与星之彩那黏着的、蒸汽般的触感又截然不同。 它们覆上来的那一瞬间,她念出了第一段字母。 奈亚拉托提普,热爱玩弄人心的伏行之混沌。 尽管在实质上来说,这是瞌睡了送枕头。 祂给她的咒语是从任何接触到的活物中汲取它们的魔力……不对,“汲取”并不恰当,更像是充当中转,将它们的魔力直接注入魔法阵中。 祝槐认得它,是因为“她”会,“卡莲”却不会。 于是他们都清楚,当它派上用场,就是她殒命之时。 祝槐感觉得到生命在流逝,她的面部与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散发着与那奇异色泽相同的微光,接触面从些微的疼痛渐渐更加剧烈。 与此同时,光芒从她鞋尖踏上魔法阵的那一点悄悄绽开了。 ——下一秒便是全部! 流失到她体内的丰沛魔力尽数淌入其中,一圈圈的光晕原地振荡开来! 它们越远就越暗淡,但马上又有新的乘风破雨而来,犹如波浪地一层推着一层,笼罩上了托萨的上空。 雨幕反射出无数碎裂的光亮——早已盖住了星之彩的绚丽,这游荡于宇宙间的生物察觉到不妙,奋力向外挣动流淌,可是来不及了。 它们与它们所进食的猎物已然成了一体,她的魔力就是它们的,它们的魔力也就是她的。 光辉在半空中铺开,在一道道几乎连成水柱的雨滴中铺开,被触及的神话生物无一不在发出愤怒的嗡鸣或低吼声,有什么悄悄缔结而成,封印着迫使从今往后再无法离开这片土地。 一道耀眼的光柱刺破夜色,光波以它为中心照亮无数。连天空也被染亮,尚未完全逃离郊区的市民趴在后车窗上瞠目结舌,数十公里外的人家在早起时伫立窗前,茫然地望着远处的奇景。 通讯设备已经失效了,吞掉了未尽的话语,让它们全消失在一片嘈杂的电流声中。 瑞安在踏下露台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光芒中心的钟楼。 不是犹格·索托斯的恢宏,也不是星之彩的绚烂。 他看到了真正的白夜。 谁能想到,粉身碎骨般的死亡体验后,她睁眼看到的不是咖啡厅的包厢,而是熟悉的待机空间。 随之而来的就是04号的点评。 非常精彩。 “看来有谁在以权谋私。”祝槐眨眨眼,“趁我还没有把你折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收回这句话。” kp“……” 我我我就是夸一下嘛! 04号委屈道。 还有这个——老员工总是有点福利的吧。我就想问问,到时候大脑真的不能借我研究吗? 祝槐“?” 看来她还是得翻译一下。 “滚。”她说。 嘤嘤嘤。 ……几秒不见,这个04号越发不要脸了。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虽然一般而言撕卡会直接脱出,但就像我说的,视kp不同有一点特别的权限。 你们要碰个头吗? “当然。”祝槐说,“谢谢你办了点人事。” 我怎么就不办人事了! 虽然他不是人吧! “还要我数吗?”她道,“不过彼此彼此吧,再说——” “反正kp和玩家也不是同一个阵营的。” 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04号睁眼说瞎话道。 我是玩家们的好朋友。 祝槐“……” 真可谓kp不要脸天下无敌。 “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她笑着反问,“迄今为止的过骰就很说明问题了吧。” 04号在装死。 “33号、07号,还有你……你们出面掷骰的机会非常有限,而且,对象都有一个共同点。” “——它们要么是神话生物,要么是邪神附庸,总之,都有‘那方面’的血统。” “而被你们称为‘npc’的存在,从未有过类似技能检定的行为。或者也可以说,他们根本就不需要。” 这下,04号饶有兴致地接茬了。 你发现了什么? “你们无法直接影响那个世界。” 祝槐笑了笑。 “因为‘它’本来就是真实的。” 你知道的,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承认或否定。 “但是你在听就已经足够了。”祝槐不在意道,“这个模组——姑且称之为‘模组’吧——会打出这样的结局,就是因为所有人都保持着如此的想法。” “我从来没有将这个世界当作是虚假的,当成你们口中告诉玩家的‘游戏’。因为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同样可能在我们的世界发生。” “不,应该是曾经发生过。”她目光闪烁道,“只是少了‘骰子’的参与。” “‘npc’们的视角,就是我们在所谓现实世界中的视角——艾丽西亚是在面对那个妹妹的时候意识到了这点吧,她抗拒不了这方面的感情。” “哪怕是望舒,他那么说,”她道,“想的其实也是一样的。” 不过是说服自己不去多想的托词,求生太累了,挣扎太累了。调查员们本也是泥菩萨过河的自身难保,与其无力地看着人们一个个在眼前死去,还不如相信这只是个游戏,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都是可以反复刷新的程序npc,一局结束后一切都好。 可到了那个注定的时候,所做的选择还是会反映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在不同的时间进入过同一个模组,”祝槐说,“因为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npc’不会掷骰,你们也控制不了他们,但是玩家的骰点结果可以作用到‘npc’、干涉事情的发展——你们难不成是把玩家和那些神话生物当作锚点,进而影响那个世界吗?” 我得说你的猜测令我惊叹,不过我还是不会告诉你正确与否。 话说回来,你明明可以选择活下来的吧?我看他倒是很乐于代替你当这个人选,你也不难做到这点。直接离开不就好了,人类真是难以理解。 “玩家的干涉有限。” 祝槐平静地说出了几个模组以来得出的结论。 “我指的是时间跨度,一旦解决事件,玩家就会抽身离开。虽然也会产生后续影响,但更像是只存在于概念上,和人们的交互降到了最低。” “所以,”祝槐说,“这个世界更需要一个能自始至终地做点什么的人。” 理智过头的判断。 04号总结道。 哪怕你明知道活下来的才是最痛苦的那个。 连自己的死亡都要利用……真是个残酷的家伙。 祝槐“但那才有未来可言,不是吗?” “我不否认你的后半句,”她道,“所以恨我也理所应当。” “至于别的……自己一手促成的结果倒是没什么失望可言吧。” 04号听不懂她在打什么哑谜,他只是沉思了几秒。 其实,就算作比较的对象是我,也反而是你不太懂人类的感情吧? 对他的揣测,祝槐没有生气,只是挑了下眉。 “真意外,”她说,“过了这么久还能听到这句话。” “我还以为十多年了会有点长进呢。” 你长进的全是操纵人心的技巧吧。 04号毫不客气地说。 你还会再用那么一点真心换真心,这样下来没有谁不会为你心悦诚服肝脑涂地。 但你呢?假面之后,似乎没有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连我都不真正知道,我可是能读取你们脑内想法的kp。你把自己隐藏得很深,你明白负面的感情,用这些去挑拨阴暗之人足矣,可正面的那些呢——所以也并不完全理解别人在这方面的想法。 你真的觉得他在恨你吗? 汹涌急流已经在减弱的雨势下和缓下来。 最后一滴雨珠打在树叶上,顺着尖角倏地滑落,砸在偶然从树下经过的男人发顶上。农夫抬手揉搓出一股湿意,正对着在雨水冲洗下格外水亮的作物心说今天省了浇水的功夫,余光忽然捕捉到点别的迹象。 河边的草丛在摇晃。 有谁艰难地爬上了河岸,脸色苍白,湿漉漉的黑发狼狈地服帖着,背后裂开的伤口已经让血重新浸透了衣物,似乎全靠一口气才撑到了现在。 “哎!”他连忙跑过去,试图去将人扶起来,“还好吗?!” 对方反倒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道大到攥得生疼。 “……去报警,现在就去。” 年轻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出了自己的警号,“上报德州州署,让他们尽快封锁托萨附近的地区!” 警察局里,外面是一片人仰马翻,独坐着一个人的面会室内却格外的安静。 因为是伤患所以不被允许参加后续的行动,起初的汇报完毕后,他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了,这时候就留在这里空望着眼前的桌面发呆。 他从内兜里摸出了那本记录案件进程的小册子,数日来在托萨调查得来的情报简短地记录在上头,此时都已被水洇得模糊不清了。其实这些全部完整地记在了脑中,手册不过是起个备忘作用,但最为讽刺、也最最重要的的是…… 那片玫瑰花瓣还夹在里面。 尽管墨色染上了它的中央和边缘,也因为手册的湿透跟着纸页一同起了褶皱,但它就这样完好地保留着,而不是遗失在河水中。 太奇怪了,他想,生命本应比它更坚韧的。结果他原以为能留存的却在一个个地失去,留到最后的反倒是一片脆弱的花瓣。 面会室的门被推开了,他在察觉到来人时合上了手册。 “看起来,”阿贝拉沉默着观察了他两秒,“至少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好。” 受伤、精神上的打击、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再加上刚才的紧急汇报,他的声音已经很沙哑了,“这样叫还好?” “好歹别呛我。” 女人叹口气,拖开椅子在对面坐下,“我也是因为是熟人才被派来跟你谈……说服他们相信这些也很麻烦。” “那些黑手党呢?”他问。 “警方怎么可能和黑手党对付,他们的证词只能起到一定辅助作用。”她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如果你是说安危的话,世界树在中途和他们汇合了,我就是那时候跟着一起来的,所以最后撤离得还算顺利——当然,免不了受伤。” “不过缺胳膊少腿总比丢了命强。” 察觉到他猛地瞪视过来的目光,阿贝拉耸耸肩。 “别这么看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她说,“事实上我想不会有任何人对此有异议——他们就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年轻人仍然紧绷着身体,阿贝拉继续道“就算付出了一座城市和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这是失败吗?” “不,当然不,”她说,“这是你们拼尽全力能达到的最好结局了,外人没有任何资格指摘。甚至如果换成别人,不可能再有谁比你们做得更好。” “这起事件的始末可以之后再作记录,眼下的第一要务是撤离周边民众并封锁那片地区,不能让那些努力付之东流。” “这些都有人去做了,你现在应该去休息。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你,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年轻人抬眼,“什么?” “我说过,”“阿贝拉”——他其实应该称呼对方为维尔莱特,她很讨厌这个从家族带出来的名字,“我只会帮你一次。” “这是看在你妈妈的份上。” 维尔莱特抬手撤掉了施加的法术,“其实本来不应该这么做的,洛佩兹家只剩下你一个了。比起无法报仇,我想她更不愿意看到你以身犯险。” 黑色逐渐从发梢褪去,藏在虚幻下的是比起原先更稚嫩一些的面容。他的五官也在变化,只有那双眼睛的眼型始终如一,瞳色却转为了澄澈的蔚蓝。 “伪造年龄、伪造身份进入警局,我能帮的就到此为止了。”维尔莱特说,“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被派到托萨,不过你也看到了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要抽身离开还是尽快的好。” “这就像是一种诅咒。” 维尔莱特道“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之前的人生一帆风顺,但偶然卷入后还不知退让,久而久之,那种事件也会自发地找上他,最后发疯或者干脆迎来死亡——世界的真相不是那么好触碰的。” “……那是她的想法,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他终于说,“而且,就算不是为了复仇,我也有想做的事。” 维尔莱特定定地凝视了片刻,最后在接触到他的眼神后退让了。 “好吧。” 她说。 “那如果是这样——” “要加入‘世界树’吗?” ……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里有原以为在年月冲刷下模糊了些的往事,直到此时才知道它们仍旧如此明晰。 梦醒后有一瞬间将眼前的陈设看成了某间次卧,但他回过神后就意识到它们与那座简陋的木屋没有半点干系。 三年的时间已经够一个势单力薄的小组织成长起来,尽管人手还是永远欠缺,可休假之类的是完全跟得上的。人们也会好心地去调侃一些太过拼命的同事,叫他们别在死于邪神之前先死于猝死——他不幸就是其中一个。 资金上也很充裕,他们不久前又得到了休谟集团的一笔无条件拨款,听说那家的大小姐对此类事件深恶痛绝,巴不得它们真能销声匿迹。 也许是因为在直升机上提起了那件事,又在白天刚办完手续,他才会在今晚梦见。世界树如今为出生入死的特工们的待遇优厚,独立寝室的条件自然也不必说,但床铺再柔软,他竟然觉得还没有咯吱作响的木地板睡得安稳。 沉寂了两秒,他发现枕头边的手机正在震动,上面显示着熟悉的名字。 他接起了电话。 “我听说了,”维尔莱特开门见山道,“艾伦那边,你——工资就算了,怎么连抚恤金也预支了一部分?” “我又没有谁可用。”塞缪尔轻描淡写地说,“剩下那部分到时候拨给露西吧。” 维尔莱特“……” “以及你的定期心理评估也没达标……算了,”她叹气,“反正说什么也不会听。” “我找你的还有另一件事,泉城报告里上报的那位魔术师,经过调查以后发现有行踪古怪的地方。” 她说“他在三年前造访过托萨——准确来说,是在那里逗留过不短的时间,但恰恰在复活节那天清晨离开了。” “离开前可能大闹过剧院,存活的民众里也有曾经去过那里观看表演的目击者,说当时的表演非常精妙。‘kg’的名字也就是从当时开始声名鹊起的,并且我听说一直有黄衣之王的教徒在追杀他——你对这个有什么头绪吗?” 塞缪尔起身的动作停了一瞬。 “有一点。”他说。 “好吧,其实我是想问,”维尔莱特说,“你要不要再见他一面?” 毕竟短暂会面的时候还不知道——中间可能有故人的存在。 她却听对方在沉默后回答道 “……不用了。” “说到报告,”塞缪尔说,“有个地方帮我改一下,那里我写成初次与伊斯之伟大种族交流了。” “还好,反正人和猫是不一样。” 维尔莱特说“你继续休息吧,过两天可能还有任务下来。最近人员损失有点多,就得多辛苦了。” 塞缪尔“知道了。” 他这边一贯没什么话可寒暄,交流过必要的事宜后就挂断了电话。 回笼觉是不会再继续了,曙光从窗帘缝隙照进地面,他在走向浴室的途中停下脚步,从书架上抽出那本依旧有些皱的手册,翻开了它的封皮。 被墨水染过的玫瑰花瓣塑封成了书签的样式,但一次也没有真正用过,只是这样夹在封面下保存。 从相片洗出来的那一天开始,桌上的相框自始至终都是倒扣着的。 他盯着书签看了一会儿,又将它和手册原样收回去,然后将睡前放在桌边的另一样东西丢进了抽屉。 那是泉城为感谢几人而附带着特产寄来的纪念小册,上面乘胜追击地宣传着完美落幕的亡灵节,在简单翻阅后沉睡进抽屉深处。 阴影随木头的遮挡落下,终于掩住了印在边角的那句话。 ——你们终将在下一场梦中相会。:,, 第85章 商城 在推开门之前, 会让人担心的实际上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里面的人少了一个或是几个。 大约是出于某种心照不宣地不想增添彼此心理负担的默契,他们没有交流过自己撕了几次卡,而是选择直接并肩作战。 但换来的就是此刻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的盲盒——虽然结果已经决定了, 她又从来不是不敢去面对的人。 祝槐转下了门把。 “诶——我说什么?!我说什么来着!” 一开门,入耳的就是吴克的大嗓门。 “我说她不可能是第三次撕卡吧, 你们就是瞎担心!” 路婉婉:“……她那种破关方式谁都会不放心吧!” “的确,”罗曼双手合拉面, “ran。” 一,二, 三,四。 加上她五个。 祝槐眼里带了笑,回身带上会议室的门。他们甚至还是按最开始车卡的时候那么坐的, 她边走向自己的位置,边瞥瞥仍然在放空的望舒,“他怎么那么安静?” 她还以为以他的性格会先让吴克和罗曼一人挨一拳。 不等其他人开口, 望舒自己犹如行尸走肉般麻木道: “……现实掉san。” 蜘蛛啊啊啊啊啊全身都是啊啊啊啊啊!!! 其他人:“……” 也是, 这种死法不掉san才怪。 虽然各有各的痛苦之处, 但他这个无疑是最让人有心理阴影的——特别是对本来就讨厌虫子的人来说。 看来他们在她来之前已经聊过一阵子了,祝槐直接问道:“你们说到哪儿了?” “他退散犹格·索托斯以后原地撕卡,”吴克大大咧咧道,“然后呢然后呢?” 望舒:“……看着你,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吴克:“?” “我知道。”路婉婉同样凝重道,“马赛克看久以后还是那边更顺眼。” 04号也来凑热闹。 【特批他恢复一下那张卡的外貌也不是不可以。】 吴克:“……” 你们爱护一下自己的眼睛吧!!! “我不比那时候英俊潇洒多了!”他不可置信道, “你们真要这么搞?!” 结果他的队友一个个都是叶公好龙,04号真提出来以后头摇得比谁都快, 当然不愿意对自己的视力来个核打击。 吴克:失落。 04号:失落。 其他人:“???” 你们在失落个锤子啊! 话题很快回到正轨。 “哈罗德那个王八蛋劫持我, ”路婉婉举手, “正好我发现在车上的时候感染了——剂量估计和罗曼的不太一样,所以发作得晚了点。” “然后我就带他一起跳楼了。”她说。 全体——鼓掌! 从吴克和罗曼的架势就看得出来,这事他们已经干了不止一次了。望舒虽然无语也还是跟着一起鼓了掌,祝槐也跟着拍了两下,接着就听吴克又问道: “卡莲你呢?” “哈罗德都凉凉了,之后应该也没有什么了吧?”他眼巴巴地看着唯一一个留到最后的这位,脸上全是盼着她回答她就是那个幸运儿的期待,“我记得你还留了个门,是不是可以——” 面对一众队友满怀希冀的眼神,祝槐沉默两秒,还是残忍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不。” “有人给了我一个可以利用其他生物魔力的咒语,我用这个把那些东西困在了托萨,”她说,“所以我也撕卡了。” 其他人:“……” 呜呜呜。 但是还是——鼓掌! 祝槐:“?” 好家伙,搞得跟庆功会一样。 等热烈又稀稀落落的掌声落下去,路婉婉又问:“那瑞安呢?” 这无疑就是大家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了,哪怕嘴上不说,他们也把这个共同经历数日的小警察当成了同等重要的同伴。 “他离开了。”欺诈师毫无负担地瞒下了自己诓骗对方的事,“我想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应该能顺利把消息带出去。” “原来如此……” 吴克嘀咕着,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味,“不对啊,他能放着你不管了自己走?” 那必然不能。 “用了一点办法,”祝槐说,“反正达成目的就好了。” 几人面面相觑。 ……果然还是不想知道她的办法是什么办法。 再者这也是她和瑞安两人之间的私事了。望舒就问道:“我爸——不是,伊斯人?” “和我一起被星之彩吞掉了,”祝槐回答,“但是它的意识应该在前一秒就回到了自己的时代。” “那就好。”吴克摸摸自己滑亮的光头,“不过既然托萨是这么个原因才成了封锁区……” “也就是说咱们是在经历过去?”他猛地一看别人表情,“草,你们都一点不惊讶的?” 望舒:“猜到了。” 在他向艾霍特之子提出交易的时候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闭环,那个场合下能阻止犹格·索托斯的只有他。包括前面的教堂,正因为他们当初这样做了,才会有三年后只是托萨销声匿迹的局面。 “煮说一切皆可发生,”罗曼道,“ran。” 祝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她知道得还要早一点。 在加尔·特里面前与他三把手赌的那一枪,她利用它验证了几件事。 第一个,就是他们正在经历时空轮回。 在已知托萨市即将濒临毁灭的前提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实际上只有“过去是否能被改变”这个问题。 kg曾经在无意中提过一句卡尔克萨。 她对这个当然很敏感,当时就意识到他可能在某处与哈斯塔的信徒结过仇。所以在时机到来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点数。 同样的,也有谁在她跟前说起了自己认识一个会在俄罗斯轮|盘赌中填入五发子弹的人的事。 “阿贝拉”是紫罗兰的品种之一,紫罗兰的名字是“维尔莱特”。 直升飞机上,维尔莱特察觉到了她自认隐藏很好的情绪,她那时百思不得其解。但如果考虑到佩特利诺家族信仰伊德海拉而特有的心灵感应,那就很好解释了。 维尔莱特说过自己“正好”在托萨,却又在事发前离开——也与阿贝拉的行程吻合,结论就自然而然地出来了。 所以这正是祝槐让特里向城外撤离的原因,维尔莱特发现了托萨的不对劲,如果她当时已经加入了世界树,肯定会搬来救兵。 虽然八成赶不及帮他们这些调查员,但应该可以援助黑手党那边。 而说回直升机,某人当时的表现……对心灵感应显然是知情的,甚至有些反感。祝槐向来最善于察言观色,这可是她用来吃饭的本事。 阿贝拉和瑞安的互动很少,少到只有一句话,可恰恰是那句话泄露了端倪。 那不是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会有的语气,以瑞安的性格更不可能。 阿贝拉认识瑞安,维尔莱特和塞缪尔交情匪浅。 所以那发子弹证实的第二件事——瑞安就是塞缪尔。 并且,她是塞缪尔说的那个人。 由此,祝槐就又得出了第三个结论 。 她最后很可能撕了卡。 但不是死于俄罗斯轮|盘赌,不然塞缪尔不会是那样的态度。也就是说,在真正的死法之前,她怎么作都不会死。 是为04号口中的“卡bug”。 不过这只能肯定她自己的命运,无法确认其他人的安危,所以她还是选择了隐瞒。这个团队需要能稳定人心的主心骨,在知道她会死的前提下行动就会动摇到军心。 虽然实际上,最后仍是全灭,但也是将影响降低到最小的全灭。 “别人猜没猜到我不知道,”路婉婉托着脸颊嘀咕,“她肯定猜到了。” 她口中的“她”——祝槐笑而不语。 吴克突然嘿嘿一乐。 他搓着手,“不然来一点成年人的话题怎么样?” 其他人:“???” “想哪儿去了,年龄啊真名啊,身份啊,”吴克理直气壮道,“不会吧不会吧,都走了这么一遭了你们不会不想知道吧?” 望舒:“……” “你这是小学生的话题吧?”他不客气地说。 煮忠实的信徒:“罗曼,三十一岁,写恐怖小说的。” 吴克:“问真名呢!” “就是罗曼啊,”罗曼比他还无辜,“我直接用名字当代号有什么问题吗,看,这下反而不会联想到是我真名!” 特么的,好有道理。 “煮听了都要说这是多浪漫的名字。”他咏叹道,“你们直接叫我‘罗曼蒂克’我也不会有意见的。” 吴克:“……” “冷倒是够冷!”他摸摸胳膊,“kpkp,能不能来件衣服。” 【没有,冻着,普利斯。】 路婉婉:“从名字就透露着渣男的气息。” 罗曼:“???” “路婉婉,二十三,还在医学院本硕连读,”她不忘补充了句,“见到和我id同名的请务必联系我。” 吴克清了两下嗓子。 “钟元生,年方二十七,”他深沉道,“本来是个记者,但是其实自从剃了光头就再没怎么去过现场。” “啊?”路婉婉迷茫,“为什么啊?” “因为头太亮了。” 吴克悲伤地说:“同事投诉我把他眼睛晃成雪盲症,这是工伤。” 望舒:“……你这怪谁啊!!” “不过另一个原因是我升副主编了,”他乐呵道,“还是坐办公室多。” 其他人:“?” 这根本就是在暗搓搓炫耀。 你们那杂志真的卖得出去吗? “名字好难记,”祝槐说,“继续叫光头吧。” 路婉婉:“附议。” “楚望舒,”望舒也开了口,“二十四,在和同学合资开宠物医院……咳,主要是他来补赤字。” 祝槐严重怀疑他说的同学就是贺兰舟。 “祝槐。” 她笑着说:“二十四岁,你们就当是自由职业好了,反正跟警察搭不到半点关系。” “我就想问。”望舒幽幽道,这么久过去,他当然完全看得出来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我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真话吗?” 前受害者路婉婉选择保持沉默。 吴克倒是瞧出点什么来,指了指他们两个人,“你俩……是不是认识啊?” 指现实。 “也不算,”望舒说,“就见了两面,第二面直接进游戏了。” “他们组织在招人。” 祝槐回答:“我有点好奇就去参加一下,然后就是这样了。” 不得不说,贺兰舟这个筛选方式的确很有效,生死 关头是对一个人的试金石,共同经历这些的队友也会积累下不浅的情谊。哪怕加入者在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试探,之后也会是心甘情愿和顺理成章了。 罗曼:“……” 罗曼:“灵台市?” 祝槐挑眉,这确实是方舟基地的所在地。 望舒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咳,因为我一时好奇也去找过。”罗曼摸着下巴的胡茬,“说是要见,结果我忘了马上到死线了,转头就被编辑关起来了,赶稿地狱完了一抬头才发现半个月过去了,就没太好意思——” 望舒:“………………” “‘吃面条吃好面条’?”他危险地问。 “……冷静,”罗曼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你冷静。” “我冷静个头!”此时不比在模组里了,望舒长腿一跨,天天撵着猫跑的兽医直接追上了蹲电脑跟前的宅男作家,“我早应该想到的,就是你啊!” 罗曼:“煮说要冷静!” 望舒:“是你先放我鸽子的!” 吴克:“煮啊,这是报应啊。” 俩活宝绕着桌子一圈圈地转,路婉婉还在沉思,她猛地一拍桌子,“不对啊,感情我是年龄最小的那个了?瑞安呢?!” “按三年后——也就是目前的时间线算的话,”祝槐说,“现在应该是二十二岁吧。” 毕竟南风说过和他那张撕掉的人物卡同岁,结果却因为资历而一个是上司一个是下属。 “怪了,”吴克疑惑,“他不是说自己刚到法定饮酒年龄吗?” 他记得那边的合法线应该是二十一岁。 “大概是出于某种原因谎报了年龄。”祝槐说,“我应该见过三年后的他……虽然差别大到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这听起来又是另一个故事了,还在环游桌子的俩人不知不觉停了,和另外二人互相看了看,默契地没有追问。最后吴克打破了沉默,“说起来,kp,这次没有后日谈吗?” 他们当然很关心那些被拯救下来的人们的命运。 路婉婉:“露西……” 【你们应该知道撕卡就没有后日谈一说了,还是全员撕卡。但我可以告诉你们,结果不算糟糕。】 【其他的就由你们自己探索吧,未知才是一切的源泉。如果相信缘分,一定会再见面的。】 望舒:“……这简直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干嘛!我就不能好心一把吗!】 祝槐:“你的行为和好心不搭边。” 就像进门前,分明在暗示她不止是恨那么简单,等她一追问,又开始神秘兮兮地讲什么佛曰不可说,它可以吞钥匙之类的话。 虽然祝槐本来也不指望能从这边得到答案,但这么一来属实火大。 【大概吧。】 04号意味深长地说。 【但我开始觉得人类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了,只要我够混邪,就会喜欢一切乐子,谁倒霉都无所谓。】 所有人:“……” 这家伙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属性。 “交换个电话什么的吧,”方舟的对外联系人突然说,“以后也好联络。” 自然没人有意见,大家开始头碰头地留号码,只有04号在那里愤愤道。 【就没有人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吗?!我都破例让你们结团以后再碰头了!】 路婉婉:“说得好,撕的卡还我。” “一进游戏不是你就是你同事,”祝槐说,“还有这个必要吗?” 吴克:“可以了,再熟就有阴影了。” 【哼,人类。】 游戏内的交流就到此为止,他们 最后互相打了招呼,一个接一个地踏出那扇门后,再一睁眼就回到了现实。 感觉很奇妙。 眼前还是咖啡厅的包厢,窗帘为了避免行人看到里面的人突然莫名其妙地消失而拉上了。坐在对面的青年之前还对即将加入的新成员颇有些警惕,现在好了,转眼就成了一起赴汤蹈火的同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祝槐和楚望舒对视一眼,二人都还未来得及开口,先被正握着的手机吸引了注意力。 软件上正在不停地弹出消息。 ——参与玩家人次已到两千。 ——b级模组《??》已攻破,探索度达成100。 ——满足条件,解锁道具商城,通过c级模组及以上的玩家可以于此购买所需物品。 原本显示灰色的商城果真解锁了,祝槐当即点进去,也许是因为刚“开业”以及大家手上的积分有限,商品还只有寥寥几样。 看起来也都奇奇怪怪,最上面的就是一个有那么一点……诡异的眼熟的q版小玩偶。 她预感不妙地戳了下。 【名称:哈q塔护身符】 【描述:黄黄的斗篷,软软的触手,可爱的表情——哈q塔护身符,您的san值好伴侣。此商品自动识别并显示为与您关联度最高的邪神公仔,随身携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丢失san值。不会有黄衣之王入梦哦,绝对不会哦,黄衣之王没有在watg you哦。请注意,一经使用不可中断,也就是无论大小,将会帮您避免连续五次需要扣除san值的意志检定。(可重复购买)】 【可使用次数:5】 【兑换积分:60000】 祝槐:“………………” 你们在卖什么怪东西?! 拿开!!快拿开!!! 第86章 重聚 祝槐当场就下定了决心。 这种东西别想从她手里赚走一点积分! 祝槐的手头其实算是宽裕的了, 她通关一次e级模组五千积分,一次c级模组三万,单是这几次加在一起就有了九万五千点。 更别提这次—— 她瞥了眼右上角。 以kp的说法来看, 他们打出的当然是完美结局,于是户头也一下子入账了十万积分。 乍看很丰厚,但想想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有点不够看了。 不过这些先放在一边,她账上目前合计十九万五千点积分。 都够买三个了,可要祝槐来说…… 克苏鲁, 行;伊德海拉, 行;阿撒托斯, 行;连奈亚拉托提普都行, 唯独哈斯塔——不行! 不要以为起了个可爱的名字就能蒙混过关! 祝槐一抬头, 就瞧见楚望舒的神情非常之可怕, 她不由问道:“你那边看到了什么?” 楚望舒:“……” 他当然知道她问的对象, 语气幽幽: “……犹格·索q斯。” 祝槐:“……噗。” “你还笑,还笑!”他们几个之间是没什么架子了,楚望舒恨不得当场掀桌,“这也太地狱笑话了吧!” 祝槐:“佛祖听了都一起笑。” “我的是‘哈q塔’, ”她也不在意地向对方交了底, “这个游戏真是比我想的更恶趣味。” 楚望舒:“04号就够恶趣味了。” “但是它敢拿邪神开涮。”祝槐若有所思道,“连04号都不见有这么大的胆子……你最开始进入游戏的时候, kp也说过他们同样会受到规则制衡吧?” 楚望舒点了点头。 他也陷入了沉思,“问题是这个第三方究竟是谁。” 腰杆能这么硬。 “还有这些商品的归属……”祝槐敲了下桌面, “谜题太多了, 只能先放在那里等着一个个去解。” “总不会比托萨那团烂毛线更乱了。”楚望舒吐槽, “这些东西实在是……贵得出奇。” 祝槐在商城目录往下滑, 其实还真有她感兴趣的商品。 【名称:睡眠少女】 【描述:睡吧, 睡吧,我亲爱的调查员——你是否还在为kp催你睡觉时的不怀好意而困扰?你是否还在为连日的噩梦心烦?你是否苦恼于行动时间不够而错过线索和时机?来看看我们可爱的掌中少女!她可以代替你入眠来换取一次二十四小时行动且仍旧保持精力充沛的机会!你还在犹豫什么!(可重复购买)】 【可使用次数:1】 【兑换积分:80000】 “贵是有贵的道理,”祝槐说,“这些道具很有用。” 护身符不用说,要是能挡掉一次直面邪神时的san值扣除简直血赚,怕在小地方用完就等临近决战前再用好了。 而这个睡眠少女……找准时机的话,一晚上能做的事可太多了。 她又看了看其他几样,有五千积分换取一天休息时间的游戏延后券,有默认心理学成功检定一次的迷你测谎仪,甚至还有能随机开出一道咒语或法术的盲盒——这个十五万。 最离谱的是一根标注说除了能让你的仇人做梦以外没有任何卵用的长刺。 那刺长约一米五,透着熟悉又诡异的金属质感,经过特殊处理后得到了一定加强,但唯一的作用就是令被刺中者噩梦缠身,甩都甩不脱。 且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祝槐:“……” 格拉基本体封在湖底,可不就剩这几根刺了。 不过……虽然游戏方 拥有什么都不意外,她还是挺好奇对方怎么搞到这个的。 以及,世界树…… 她回想起塞缪尔在维尔莱特邀请她时的态度,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其实偏向于中立吧。”楚望舒突然说。 祝槐:“嗯?” “我说那个第三方,”他解释道,“道具对玩家有用却收费高昂,说明又不把邪神当回事,怎么看都是夹在中间的。” 甚至隐隐偏向于玩家。 “可能性很大。”祝槐说,“也回去听听你们的人的意见吧——说到这个,我就摊牌了。” “我当然不是什么‘北风’。” 她笑盈盈道:“我也不打算加入‘方舟’,还是一个人更自在点。” “看得出来,”楚望舒凉凉道,“岂非池中物。” “这么夸我我会害羞的。” 话虽如此,她脸上却没有任何所谓的害羞之意,“之所以假冒身份来试探你们,当然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你们也会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吧?通关一次,用所有的积分都来换延后券又能拖多久?三次撕卡的机会总有用完的时候,就算次次成功存活,难道一辈子这么下去吗?” 虽说这样折腾下去,那个世界八成都撑不到如此之久。 祝槐正色。 “所以,我想解决这个游戏。” 她用的词不是“攻克”,也不是“通关”,而是“解决”。 “不过,凭我自己是做不到的,”她说,“我需要合作伙伴,我现在认为‘方舟’或许可以作为这个人选。” 以作为中间人的楚望舒的品性,他的老同学不会差得太远。 祝槐:“你看起来不怎么惊讶。” “大概吧。”楚望舒耸耸肩,“换个人说不定就嘲笑你痴人说梦了。” 他们都领教过那些力量的威力,那是别说与之抗衡,连目睹一眼都要丧失理智陷入疯狂的恐怖。 正是午后了,有一丝阳光逃过窗帘的围追堵截,映进她那双本就比常人颜色更浅的瞳孔中,让它更多了一抹亮色。 楚望舒端详着对方。 但恰恰是他,恰恰是在一同经历了《白夜》这个模组后—— 他竟然觉得如果是她,如果大家能团结合作,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够怪的,明明所有人都一起撕卡了。 “我会转告兰舟的。” 楚望舒说:“不过我猜你们两个都更想当面谈谈。” “当然也少不了你这个中间人。”祝槐笑道,“话说回来,我隐瞒身份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对疑似也是你们组织的两个玩家撒了点无伤大雅的小谎。” 楚望舒:“……” 草,哪两个倒霉蛋? 敲定了明天碰面的时间地点和其他细节,他开车就干脆把她送到酒店门口。祝槐的手机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其他人的消息,顺口道:“罗曼说他正好也在灵台市,明天晚点可以直接去他家转转。” 楚望舒:“呵。” 等见面叫他好看。 至于今天就都好好休息了,虽然伤痛并没有波及他们在现实世界的身体,但精神上的疲累是实打实积累下来了。 祝槐告别对方下车,转身进了酒店大堂。等了出电梯,这才一边走一边给江北然说了一声。 她前头的门猛地在下一秒开了。 祝槐:“……!” 事到如今能让她这么来一激灵的东西少之又少,此时浑然不觉自己在壮举之路上迈出一大步的江北然还在兴奋道:“我就算着时间快了!怎么样啊姐?” 祝槐:“……你不会是 一分钟看三次消息吧?” “没有那么夸张,”江北然谦虚地说,“也就一分钟两次啦。” 根本没好到哪里去吧! 祝槐:“怎么样的话——” 江北然:“嗯嗯嗯。” 祝槐:“撕卡了。” “对吧我就知道姐你肯定没问——”他一愣,“啊??” “进去再说吧。” 祝槐拍拍前世界树特工的肩膀,“情况有点复杂。” 虽说他们能正常交谈就说明没有不知情的外人在,但小心为上总是好的。 “托萨……托萨……” 江北然艰难地从自己那失败了无数次的考试经验中翻出知识点,“啊……对了,原来如此,世界树内部的消息的话,是说三年前托萨因为某起人类史上最大最恶事件被封闭,并且至今有神话生物在那片土地上游荡。所以如果我级别再高点,好像就会接受为了以防那边突发情况的培训。” 新加入的成员似乎是不知道太多,和哈维说的也吻合。 ……不管多不多,你弹丸论破看挺多的。 祝槐突然想起来,“你认识兰斯洛特·哈维吗?” 江北然一听这名字,脸瞬间就绿了。 “刻骨铭心。”他说。 “我上次的那个单人导入,出去先见到的就是他。”江北然心有戚戚焉,“他笑得很和善啊,我就放松了警惕,结果他突然就开始问我之前那些知识点,说是新人必须留意的事项。那一刻,我回想起了课堂上被老师抽查提问的恐惧。” 祝槐:“……” 看来哈维真的很严格。 “哎,姐,”他又问,“那瑞安后来呢?” 后来? 后来你也认识。 “谁知道呢。”祝槐眨了眨眼睛,“应该是安全的吧。” 她没有说得太细,只是大致讲述了下事情的经过,尽管如此也听得江北然惊叹连连。 他摇头,“要是我肯定做不到这步。” “你不是已经去做了吗?”祝槐反问,“那时候留下线索也不是谁都做得到的——说到这个,明天要一起去方舟吗?” 江北然:“啊?我?” “但是上次被邀请的不是只有你……”他犹豫道。 “那是卡洛琳,”祝槐说,“现在我叫你去壮壮声势,怎么样?” 江北然出于对她的盲信,同意得很轻易。 等到第二天坐在方舟的会客室,他才理解到所谓的壮壮声势—— 根本就是凑人数吧喂?!! 对面两个,这边两个。对面一个坐着轮椅依然笑得如沐春风看起来很不简单的,这边一个他已经知道确实很不简单的。 ……普普通通男子大学生感觉压力很大。 而楚望舒……在场三人有两个对他的真面目门儿清,他也不端着他那破架子了。 他在光明正大地刷萌宠视频。 江北然:“……” 气氛更奇怪了啊!! 他还在如坐针毡地一个劲腹诽,忽然听到了背后的会客室门被推开的声音,脸上有着刀疤的男人探进脑袋。 陆鸣:“头儿,你突然叫我们来——” 他先看到了坐在门边沙发上的二人,认出祝槐就是之前被望舒领到基地来的那个,但另一个就不认识了——至少不认识这张脸。 刀疤一时有点茫然又不解地看着他俩。 “我最近都在休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要是无缘无故地叫我来的话,我就……” “嗨,好久不见。” 祝槐回身对他们露出了个笑容。 “你们 好,”她再次自我介绍道,“我是‘祝槐’。” 第87章 回首 管彤:“……” 陆鸣:“……” ……咳。 他带着四分迷茫三分不解两分幸灾乐祸一分看热闹的眼神瞥向旁边的人, 马上收获了对方“敢多说一句话就把你剁了”的警告微笑。 “久仰大名,未见其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 卡洛琳当初伪装出的形象也是管彤本人的保护色, 她现在笑得远比展现出阴暗面时更无害,但谁都知道是个狠角色。 她的视线扫过已经坐在会客室里的四人,大概瞧出来是个怎么回事, 也就大大方方地在对方和自己人之间侧面的那张沙发上落座, “既然当初那么委婉地拒绝了我的邀约,如今又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委婉》。 陆鸣:“……噗。” 他呢, 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 除非忍不住。 洗空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管彤:“?” 她当初就不应该多嘴告诉这家伙一句。 都是老大不小的成年人了,哪有什么不懂察言观色的——除非就是故意的。陆鸣也不掩饰自己看同伴笑话的吃瓜心态了, 在她对面坐下, 看看祝槐,又看了看江北然。 眼看该来的人都到齐了,楚望舒一本正经地收起手机, 假装自己的形象完全不曾崩坏过。 “我倒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贺兰舟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们,“果然是你俩一起进游戏的那次?” “是啊。” 陆鸣不怎么在意地说:“不过你是冬青的话,这位小哥难道是……” “咳。”江北然讪讪道, “是我,南风。” 他好奇地眨巴着眼睛,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根据祝槐告诉他的那些其实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 少年对这个瓜如饥似渴。 只可惜受害者是断不可能说出自己被摆了一道的如此丢脸之事的,祝槐作为那个始作俑者也不会主动去讨那个嫌——她光是笑吟吟地坐在那里就够气人的了! 陆鸣知道, 陆鸣在憋笑。 有这么件事打底, 他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之前以为单纯只是个新人的家伙转眼就换个身份出现在基地了。 套路, 全都是套路。 “也不算什么风。” 祝槐这才施施然回答了管彤先前的问题, “我的想法一直没变,我并不打算加入。” “望舒已经转述给我了,”贺兰舟说,“虽说不加入,但祝小姐有意与我们合作。鉴于她提出的目标以常人来看实在有些天马行空,除了望舒打的包票以外,我还想再听取一下你们两个人的意见。” “什么?”祝槐笑问,“对我的个人能力评估吗?” “可以这么理解。” 贺兰舟说:“我想分析一下可行性。” 管彤:“……” 陆鸣:“……” 他们能说什么?他们该说什么! 靠电子游戏洗脑食尸鬼还说服他们造反的靠不靠谱吗?! “我得先问问是什么目标。”陆鸣说。 “其实就是你天天挂在嘴边抱怨的——”贺兰舟笑道,“这个游戏的最终结局的问题。” “她说得很对,至少我们不可能把命和人生全都耗费在这上面。” 他说:“考虑如何解除被《x》控制和摆布才是最重要的,不然怎样都是治标不治本。” “所以不仅仅是模组,”管彤感兴趣地问,“而是整个游戏了?” 祝槐:“可以这么理解。” 管彤:“……好吧。” “虽然我们两 个之间是有那么一点私人恩怨,”她说,“但要我承认她的能力是没问题的。” 记仇jpg “不然那个副本也不可能通关得那么容易。” 管彤客观地评价道:“要面对那种数量的食尸鬼,团灭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以上……这还是在获得了能对抗它们的咒文的前提下。” “刀疤那里有,”她向着陆鸣抬抬下巴,“一开始秘密就默认配置了相关手段,但用来对付它们还是不够的。” ……所以明明手里捏着办法还被记忆模糊果然是因为大失败吧! 江北然脸上明晃晃写着这句话,陆鸣正色道:“老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 管彤:“你那根本就是纯粹的黑。” 再不熟也会在一个模组后变成热衷互怼的队友,陆鸣对此嗤之以鼻,又想起来似的看向楚望舒,“既然上次是你带她来的,最近到游戏时间的也只有你——” “对,一起的是我,”楚望舒嘴角抽了抽,“kp还是04号。” 两人:“………………” 在场数人中除了江北然,显然都听说过04号在外的威名——虽然这威名一度随着某位kp的心态炸裂摇摇欲坠。 陆鸣:“……标准结局?” 令他意外的是,楚望舒反而有点犹豫。 “你说不算吧,也算,你说要算吧,我又觉得没那么简单。”他说,“结论大概就一句话——我不后悔。” 贺兰舟早先从他这里听过始末,闻言只是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而就知道个大概的江北然还干脆来了个眼泪汪汪,他悟了,这就是传火! 两人:“???” 这又是在打什么哑谜。 “卡洛琳和望舒都没意见的话,”陆鸣耸耸肩,“我也没有。” 知道真名归知道,他们还是更习惯用彼此约定好的代号称呼。 “毕竟我在上次的模组就是个划水的。” 他坦诚道:“好不容易观察到个啥还被全抹了,谁受得起这委屈啊?” “好了,既然大家的看法一致,”贺兰舟温和地说,“我想这件事姑且就这样了——不过更具体的还得和其他几名核心成员商量一下,可以吗?” 他最后一句话问的是祝槐,后者笑了笑,“当然,谢谢你体谅到我的身份不便太曝光。” 她看出来方舟的管理方式——民主,但不完全民主。虽然每个成员都享有同等的权利,不过核心管理层还是只由最为信任的几个人负责的,毕竟是本身就同时存在合作与对抗形式的游戏。 “就……”江北然茫然道,“这样?” 其他人:“?” 祝槐已经猜到了他在脑补什么。 “电影里都应该是一堆人坐在谈判桌前,这个不同意那个不同意最后来个绝杀——”她将他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你是想说这个吧?” 江北然:“?!!” 姐!他永远的姐! 怎么就已经进化到会读心了?! 管彤:“……所以说过了是你什么都写在脸上吧。” “也不是不可能。”贺兰舟失笑,“大家一贯很有个性,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之前说过,方舟真正的基地不在这里。” 他说:“成员里也有目前正身处外市的,一时半会儿恐怕赶不回来。” “两千这个数字有点快,不过这事也不急于一时。”祝槐笑道,“目前有首领的保证就够了。” 不如说结果反而好得出乎意料。 她目前都还是扯着旗子空喊口号的阶段,谁会在这种时候相信陌生人的说辞上这条贼船,能现在就借由望舒而拉着方舟下了 一半水已经是超乎想象的成果了。 更别说…… 不提其他人,她最开始进入这个游戏的目的其实很单纯。 非常非常单纯。 其实正如江北然所说,由于在场绝大多数人“知根知底”,这场谈话结束得很轻松。 根,指某人是混沌阵营却也不是完全的混沌恶。 底嘛…… 那大家是都有目共睹某人的骚操作程度。 目的一致,利益一致,不会轻易背刺,这就差不多够了。 他们早先约好了去跟罗曼碰个头,管彤和陆鸣自觉没什么事也先走了,只余贺兰舟留在会客室里。楚望舒正要出门,忽然被对方叫住了。 “你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吧,”他刚刚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在膝盖上摊开,“凡事还是小心点。” “放心。” 楚望舒不以为意道:“不会有谁比我更惜命了。” 贺兰舟看不出什么情绪地叹了口气,不再去阻拦他。而楚望舒又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去拿了钥匙提车,载上等在楼下的二人,准备往主干道去。 地址是罗曼得知他们今天也要见面后干脆直接发到她手机上来的,楚望舒等到上路后才探过头来看了眼,叹中带酸地啧啧摇头,“高档住宅区啊。” “看来咱们的罗大作家是不缺钱,”祝槐说,“我瞧见他上了月度销量榜。” 虽然他用的是笔名而并非本名,但考虑上他透露过的恐怖和悬疑题材——“ron”这个名字怎么看都是“roan”和“ran”的结合体吧! 其实也很正常,以她的观察,不说前头还在炫耀自己升职了的吴克,望舒的宠物店要不是救助了一堆猫猫狗狗搞出赤字,营业额是很可观的。毕竟能在游戏中存活到现在的,现实中大多也不是泛泛之辈,南风这样的是少数情况。 后座上的江北然猛地打了个喷嚏。 “谁念叨我呢。”他茫然地嘀咕,又忍不住问,“不过你们方舟不也挺有钱的吗?” 备用基地都在别墅区。 “那就跟兰舟他哥哥有点关系了。” 楚望舒随意地说:“或者说他家庭背景?这块我不太清楚,他自己也不愿意说得太细。” 这种情况八成是要有什么秘辛——祝槐倒是没兴趣在这方面刨根究底。罗曼打过了招呼,他们的车在地下停车场停好,从角落的电梯就可以直达该去的那一层。 罗曼家住的是标准的一梯一户,一下电梯,一行人不等去敲旁边的大门,先被正对面的巨幅挂画给震住了。 它无疑是捏他自《创造亚当》,一个由意大利面条组成的怪物飞在半空中,从中间支棱出两根触角似的眼睛,中间又裹着淋满了番茄肉酱的丸子。伸出来的面条“触须”又遥遥伸向左侧的男人,整幅画都充斥着不容亵渎的神圣感……才怪啊! 祝槐:“……” 江北然:“……” 楚望舒:“………………” 他当即走过去,按下门铃就不松手了。 “煮来了。”他不客气道。 防盗门下一秒就被“砰”地打开了。 “煮——噢不是,我的朋友们!”罗曼咏叹着张开了双臂,在看到皮笑肉不笑的望舒的一瞬间就警惕地举起了手里的锅盖——所以你为什么会带着这玩意儿来开门,“我先确认,我们今天的晚饭不考虑鸽子汤吧?” “不。”望舒说,“我回去吃。” 罗曼长舒一口气,就听他又道:“但我不介意帮他们准备材料。” 罗曼:“?!!” 宅男作家再有提防也挡不住兽医身手敏捷的一下,猛地被搂住脖子以后就“哎哎哎” 地求饶。所谓的算账在真搭上手以后完全就是胡闹,年龄的差距在同生共死前算得了什么,那一场发生在异世界的冒险尽数都在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不言中。 他俩自然没忘了还笑眯眯站在旁边看着的祝槐,默认卡的长相与本人不说有九成相似也有个七八成了,现实里的罗曼甚至因为不比调查员那样频繁出门而更白点。 就是这胡子还是有点沉湎艺术的渣男相。 这会儿一双眼睛溜溜转在唯一不认识的江北然身上,他长相是真有那么点潜质,一顾一盼间叫人当真难以拒绝疑问和好奇。 “江北然,”祝槐歪歪头,“我朋友。” 江北然闻言一脸“天呐”的受宠若惊。 “他俩才来灵台。”楚望舒说,“我们这边一时半会儿给不出定论,估计还得待段时间。” 罗曼“啊”了声:“才来啊。” 祝槐:“是啊。” 他下一句就问:“要住我这儿不?” 其他人:“???” 你这也太突然了吧?!! “这么大地界呢。”罗曼展示了一下身后的大平层,“怎么也够客房啊,我在别的城市也有住处还会去采风,一次性旅行套装都够够的,你俩当场都能拎包入住。” “煮说要慷慨对待那些友好待你的人。” 他严肃地说:“我不过是谨遵教诲,ran。” 江北然:“啊?诶?会不会有点太——” 楚望舒:“……” “住他的,”被放鸽子的当事人退而求其次地报复道,“省钱。” 再说了,如果有信得过的落脚点当然比容易被跟踪目击的酒店安全系数更高。 祝槐:“包住,包吃吗?” 不会顿顿意大利面吧? 罗曼:“你在怀疑我的厨艺水平!” “正准备做八宝饭呢!”他挥舞着手里的锅盖,十分期待地说,“当然,要加番茄肉酱也管够。” 祝槐:“不要,成交。” 罗曼的表情就像是中了五百万却发现要交四百八十万的税。 当然这二十万还是赚的,他马上问:“什么时候?” “行李还在酒店呢,回去搬一趟都晚上了,”祝槐道,“明天再说吧。” 罗曼:“好耶,ran。” 结果他们就在此人的大房子里转悠了一圈,听他嘚啵嘚介绍了哪是主卧哪是书房,还有平时家政阿姨打扫勤快可以随时入住的客卧。最后被送走的时候,罗曼都要在门口守成了一块望友石。 楚望舒还是咂摸出不对味来,“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太殷勤了?” “我看过他微博了。”祝槐说。 江北然:“啊?” 祝槐:“编辑在夺命连环艾特催他死线。” 两人:“……” 怪不得! 但某人到底是想找人把自己绑在电脑跟前监督赶稿还是死线之前却除了赶稿什么都想干才找玩伴,那就是到时候才知道的未解之谜了。 楚望舒将他们俩送回酒店,祝槐约了江北然等会儿去酒店餐厅吃晚饭,自己回到房间后的第一件事却是拿出了手机。 她在寥寥几样商品之间考虑了一下,选择的是睡眠少女。 格拉基的刺一根二十万,且不说她的积分不够,这个价格哪个冤大头爱买就买去吧。 图鉴之中,代表着《白夜》的图标是最后的那座钟楼。 祝槐盯着图鉴中的那一列看了会儿,还是按下了上方的时间。 ——检测到您仍有一定休息时间,确认现在进入游戏? 离晚上还有几个小时,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她趁 着这功夫都见缝插针地进了个模组,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祝槐有些忍俊不禁。 但这正是她决定和方舟合作的原因,要想得知更多的内幕,就必然要参加更多次的游戏。她可以当个不间断下本的劳模,但一个人的次数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当然,能亲身参与的机会越多越好。 确认。 进度条正在读取。 ——已匹配到模组,《天堂鸟》。 柔光笼罩在眼前,悬浮在面前的还是那两张存活的角色卡,它们都是可以自由选定的状态。但另一张属于卡莲·桑切斯的则在上面打了大大的红色叉号,表示为“撕卡”。 【……】 【你……】 声音好耳熟啊。 这冷静,这自持,这隐隐的颤抖…… 祝槐:“好久不见?” “休假感觉如何?”她友好地问。 07号:“………………” 07号:“33号,你这个混蛋玩意儿——!!!” 第88章 天堂鸟(一) 发泄归发泄, 迁怒归迁怒,该过的日子还得过。 但是这也分早晚。 07号:“……” 总之就是一整个逃避现实。 祝槐觉得这必然不能是因为她缺德,实在是他这状态谁看了都想欺负两句。 于是她问:“你们这都是多人团, 难道就没有那种单人模组之类的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直接否定, 也就是应该有了。 祝槐眨巴着眼睛无辜地说:“当然是想和亲爱的kp来点二人世界的独处时间了。” kp:“………………” 这种事情不要啊!!! 【我不介意帮其他kp制造这种机会。】 他十分明智地——明智地直接祸水东引。 【我看04号就很乐意。】 说到这个, 祝槐也想起来了,“04号现在怎么样了?” 【哟, 你俩关系不错啊。】 kp冷哼。 【他?他能怎么样,我看没谁能比他放飞,看着还比以前更笑嘻嘻了。】 祝槐:“?” 怎么听着这么酸溜溜。 “放心, ”她贴心地说,“你看认识也是咱俩先认识,有的事连33号都不知道呢, 你还是特别的。” kp:“…………………………” 他才没有这个意思!!! 【这次也和之前不大一样。】 07号生硬地转了话题。 【可能就像你之前参加过的那个……】 纸页翻动的声音。 【《羔羊颂》, 哦, 我不是说那种开场pvp的形式, 就是依然没有场前交流环节。可以选择旧卡也可以选择新卡, 导入方式会有所区分,但考虑到适应性, 还是旧卡好一些。】 祝槐知道哪个最能让他崩溃。 她指指斯卡蒂·格雷的,“那就这个呗。” kp:“……” 她怎么又选这张卡!!! 【……你技能要选什么?】 他警觉地问。 “目前来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祝槐眨眨眼,“就随随便便来个化学凑凑数吧。” kp:“?!!” 你是谁!你不是玩家1104号! 好正常, 他好感动!这人终于洗心革面打算好好做人了吗! 07号顿时满心都燃起了对未来的希望,连大概还有那么些冷静的语气都多了几分殷切。 【那就进行导入了——甚至以导入形式可以视为直接开始。】 他干脆地说。 或许是因为还残存着一丝中立的友善, 也许是出于些微的微妙, kp又问道。 【你确定是这个了?】 祝槐:“有什么问题吗?” 【嗯……】 07号陷入了沉思。 没什么问题, 就是04号爱看。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可能是有一点小彩蛋。】 ……这话听着不太对劲。 但祝槐是什么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座右铭。她定下了就不打算再改主意,kp的确认也是点到即止,在光芒的退闪间,她已经坐在了一把质地柔软的皮椅上。 祝槐:“……” 这么多模组以来,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侦探事务所。 休谟集团的拨款每一分都用在了刀刃上,虽然不知道这里之前是什么样,但如今的事务所俨然已经是完全翻新过后的模样了——光洁如新的宽大桌面, 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码放好的高档资料柜,连木纹墙纸都透出一种格外昂贵的纹理感。 里间的门没有完全合拢,可以看到墙边巨大的生态水缸,水藻随着循环水流微微摆动。只是那缸中此刻正空空如也,本应住在里头的“主人”化身为一个不完全合身的纺织麻袋,歪歪扭扭地一步步往这边走过来。 但麻袋明显是定制的,从那两侧伸出的“小手”就看得出来。深潜者也对陆地上的生活适应了不少,正熟练地托举着一沓资料,动作标准地往她的办公桌上一放。 哗啦! 祝槐肃然起敬。 ——有鱼如此,助理何求啊! 她也很慷慨地隔空摸了摸麻袋顶端以作嘉奖,接着就看到下半部分剧烈摇动起来,某条鱼鱼大约是在疯狂摆尾。 祝槐瞥了一眼,放在最上头的是这几日的计划表。由于玩家的身份性质——它排布得当然是很空的,她也明白了导入是怎么个导入法,今天就正有个与委托人的预约会面。 委托人姓名身份不详,只说会在上午九点到访格雷事务所。 现在是八点四十五分了。 那位未知的雇主还真的很守时,就在她大致扫了几眼自己在设定上的所谓工作成果后,门铃就“叮铃铃”响了起来。 祝槐一个眼神,鱼鱼啪嗒啪嗒地跑去开了门。 正站在门前的来人似乎被这麻袋吓了一跳,然而出于见怪不怪或有所心理准备——从之后传来的那道声音来看,应该是后者——很快就态度如常地开了口。 “我希望我没有迟到。” 桑德拉·休谟自若地说:“想到会是我了吗?” 祝槐失笑,“我得说以这个神秘作风,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心理准备的。” 不仅是她,还有在她身后笑着探头来打了个招呼的薇拉。女扮男装的少年侦探在熟人面前就不显得那么冷淡了,反而多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跳脱和意气,她的导入时间应该稍微早一点。 “你们在外面等着就可以了。”桑德拉吩咐自家手下,“东西拿来,把门关好。” 休谟集团的几名员工恭恭敬敬地递上手袋,薇拉很有绅士风度地等她先进去后,这才也来到会客的沙发旁落座。 独苗苗深潜者也对待客之道颇有经验了,跑来跑去地就在两人坐下后各端上一杯刚冲泡好不久的咖啡,还工整地在旁边放好了糖和奶。 “……谢谢。” 传闻中对神话生物深恶痛绝的大小姐感情复杂地说。 “多谢。”薇拉就没那么重的包袱了,还礼貌地多夸了一句,“手艺很棒。” 鱼鱼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祝槐:“鉴于另一位她父亲很有名的侦探小姐也在——” 薇拉:“嘿。” 祝槐:“鉴于另一位本人也渐渐闻名遐迩的侦探小姐也在——” “我猜休谟集团的继承人在百忙之中莅临寒舍肯定不是叙旧这么简单,”她笑眯眯道,“什么事啊?” “我要纠正一件事。”桑德拉说,“做这点事的空闲时间还是有的。” “不过……你说的没错。” 她承认道:“我想委托你们陪我一起去个地方。” “有个我父亲熟识的老朋友投资建设了一家豪华度假酒店,”桑德拉取出那封邀请柬和另一个文件夹,一并放在桌上,“邀请我们家去参加开业典礼。” 祝槐拿起邀请柬,随口道:“在深山?” “应该算是在山谷附近,”薇拉说,“据说是打算把那周围改造成湖边景区。” 烫金邀请柬的工艺复杂程度比起他们当初婚礼发出的只增不减,上面明明白白地说邀请被选中的宾客们免费入住 三天,参加酒店正式面向大众营业前的庆祝典礼。 当晚还会举行酒会和拍卖会,据说参与拍卖的有休谟家的老朋友——富豪莫顿·柯克比多年来的私人藏物,也有他最近才搜罗来的珍品。 “据说压轴的拍卖品是一颗足有三百五十克拉的欧泊石。” 桑德拉淡淡地说。 “美洲一向追捧欧泊,特别是呈现火焰色泽的火欧泊。它的变彩也独一无二,这是非常罕见的,如果传言是真的,它就当然是一件很稀罕的珍宝。” “反正要只是普通的拍卖会,你不会大动干戈到请上两名私家侦探随行。”祝槐说。 “家族里的事务还在交接阶段,我扛的事还是比父亲少的,所以这次的面子是由我去做。”桑德拉说,“但是以他的看法,莫顿叔叔不像是在这方面大肆投资的人——以前还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会去做旅游业,所以听着很奇怪。” “我们还有好些流水线和牌子在和他们合作,有必要搞清楚合作人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有些烦躁道:“其实不止是我们,世界树那边应该挺在意拍卖会的展品,所以到时候也会有他们派来的特工来汇合——我是说如果你同意接这个委托。” 祝槐正好打开了那个文件夹。 “世界树?”她问。 “一个专门对付这方面的组织,”桑德拉只当她不知道当初下船后的那些弯弯绕绕,“‘潘多拉’号乘客们当初的遗留问题就是他们解决的。” “也有我熟人。”薇拉忍着笑帮这个换了卡的做情报共享,“上次我遇到点事也是他们帮忙善后的,可能说来你也听说过呢。” 祝槐:“哦……” “那他们打算派几个?”她问。 “我带太多人,莫顿叔叔再信任也会起疑。”桑德拉说,“两个,一个姓洛佩兹,一个姓哈维——简要的资料就在文件夹里面。” 适逢祝槐已经翻到那页。 两张照片上理所当然的都是熟面孔,祝槐的视线在金发蓝眼的那张上多停留了几秒,随即就没事人似的放下了文件夹。 ……世界树是只有你们两个特工了吗?! 她取而代之地拿起旁边的小册子,那似乎是用来让宾客们对拍卖品种类有个大致了解的,就挑着介绍了几样最夺人眼球的。 那一刻,她完全体会到了07号说的“彩蛋”是什么意思。 紧挨着压轴欧泊石的,是一幅过世画家的最得意遗作,俊秀青年微笑垂首,眼神莫名地投向手中那朵盛放的风信子上。 似乎是画家死后的巡回展览已经结束,这幅画就辗转落到莫顿·柯克比的手上,如今也参与了拍卖。 正如她当初所亲眼见到的那样,油画十分精致。而在曾经光线未及的昏暗处、手册印刷出的光滑面上,写着“它”,不,他的名字——伊莱。 祝槐:“……” 祝槐:“?” 第89章 天堂鸟(二) 薇拉:“……” 薇拉:“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祝槐:“我当然很对劲。” 薇拉:“………………” 见鬼啦!虽然也就认识两个模组, 但你之前是这个性格吗?! 坐在休谟家私人直升机上的另一位侦探,一反之前随意中透出几分玩世不恭的做派,不知情的人一眼还要以为是哪家便服出行的千金小姐——她就那么靠在座位窗旁, 明明没有刻意摆出什么仪态,一举一动间就已经流露出熏陶进骨子里的礼节和优雅。 最重要的是那含笑的眉眼, 不若她本人总是在不经意之中露出的狡黠光芒, 藏在里头的竟然是真让人发自内心感到妥帖的温和解语。 “同一种人设保持太久也会腻的。”祝槐眼睛眨也不眨地说, “换个风格,换个口味, 换个心情。” ……行吧, 你高兴就好。 桑德拉·休谟也若有所思地上下端详起她,“你直接这么跟我去酒会,说你是我们家世交的同辈人估计都有人信。” “到时候请务必这么介绍。”欺诈师笑眯眯道,“那两位什么时候到?” “不然就拿他们当第一个实验品好了。” 薇拉悟了。 ——说到底是不想让他们认出来吧! 可这是为什么? 对于一名侦探,除了推理能力,勘察现场与察言观色哪一样更为重要,恐怕永远是人们争论不休的话题。 她一向不怎么擅长后者,但哪怕祝槐不直说, 她凭两人的相处也是看得出对方与洛佩兹是早先相识的——然而以那时候的状态, 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吗? 直觉告诉她,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发生了别的事。 对真相的探求本能使劲抓挠着侦探的心肺, 只是现在似乎不是个合适的追问时机。她能做的也就是顺着对方心意帮忙打打掩护, 最起码别那么轻易地联想到不在场的“阿维丝·贝奈特”身上去。 “快了吧。” 桑德拉一无所知地说:“世界树那边还是很守时的——反正我们到点起飞,他们敢迟到就自己去吧。” 她的判断很准确,他们所乘直升机停驻的并非休谟家的私人领地, 而是某个据说私密性不差的中转停机坪。桑德拉不多时就接到了传报, 等她的消息回过去, 几分钟后,休谟集团的员工就带着人来到了直升机前。 机舱门是开着的,先上来的是笑容开朗又热情的褐发青年,他现在于薇拉而言已经是熟人了,和另外两人还是初次见面。 但他似乎是有点社交牛逼症在身上的,跟薇拉打了个招呼后就毫无障碍地向她们也做出了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我是来自世界树的特工,兼任这次的护卫工作。”哈维笑出了一口白牙,“名字是兰斯洛特·哈维。” 他又将目光投向身后。 “这位是我同事,你们应该看过资料了,姓洛佩兹。” 哈维让开地方,于是在他身后的另一人也登上了直升机,“他就这性格,别见怪。” 有个外向的同伴活络气氛,对方就心安理得地不作任何客套了。金发特工神情漠然地向机内众人点点头,这是最基本也最低限的礼节,他之后就随便找了个空座坐下。 桑德拉的随和程度有限,集团大小姐的高傲架子在外人面前不是那么轻易放下的。祝槐这次走的就是亲切温柔的路线,笑着对他们回以致意,而以如一身份认识两边对象的薇拉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中间人的职责。 “斯卡蒂·格雷,”薇拉说,“我的同行,也是我和桑德拉的朋友,之前也在船上。” 哈维几乎是立刻就笑出了声。 “抱 歉,没有恶意。” 他连忙收敛笑意,为自己的失礼解释道:“你的名字很特别。” “没事。”祝槐微笑道,“也经常有人这么说。” 当然在她以这个身份活动的短短时间里,从未碰上有谁这么说过。但在姓名就是神祇之名的情况下,偶尔遇上这样的反应也是完全可以预料得到的。 见鬼的默认卡。 “我是在想咱们要去的目的地也挺特别的。”哈维大大咧咧地说,“莫顿·柯克比给酒店取名叫阿斯加德大酒店呢,这是不是也算一种缘分?” 祝槐:“?”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酒店的全名,突然就不想去了。 “还不如当成恶兆。”桑德拉·休谟幽幽地说,“那艘邮轮的名字可是潘多拉。” 其他人:“……” 越说越不吉利了! 眼见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哈维又不是那种真把情商就着面包一起吃下去的人——不如说,以祝槐从江北然那边听来的事,这家伙搞不好还是个人精。他笑着眨了下眼,“怕什么,照那么说我也很有渊源,搞不好还整个宾至如归呢。” 最强的圆桌骑士——“湖上的兰斯洛特”,据传是被湖中仙女抚养长大,他们去的还好巧不巧正是修建在湖边景区的豪华酒店。虽说知道这是个假名,但想想遇到对方偏偏是在那座格拉基居住的小岛上,连身为英国人的薇拉都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塞缪尔:“好冷。” 哈维:“……这里最冷的就是你吧!” 祝槐嘴角还噙着笑,为了不暴露出不同寻常的身份,他们穿的当然不是来支援时隶属于世界树的制服,而是像《亡灵舞》时一样的便装。 哈维长相不差,完全能嘻嘻哈哈地和周围人打成一片的样子宛如阳光范十足的邻家哥哥——当然只是气质而言,这家伙长了张娃娃脸又活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真不怎么好判断年龄。 但两人相比,还是塞缪尔要更出众,于是她的视线就很自然地像在欣赏任何一个出色异性一样多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两秒。 直升机是休谟家的,在驾驶员提醒过众人安全注意事项后开始预备起飞,这次轮不到世界树来指挥,所以他只不过是对机舱内情形毫无兴趣似的转向窗外。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他们头顶就是蓝天白云。机身逐步攀升后,不往下看就是满目的蔚蓝,而在那双与之同色的倒映在玻璃的眼眸残影里,瞧不见任何热烈过的影子。 感觉必然是和之前不一样的。 至于其他的—— 你不可能指望一个欺诈师有真正意义上的愧疚心。 她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祝槐觉得04号的评价或许是很准的。 擅于讨人喜欢的皮相之下,她的确是冷漠和理性得过了头。 三年足以在任何人的身上产生巨变,恐怕不会有外人相信瑞安·多德和塞缪尔·洛佩兹是同一个人。可对于知情者,他上次离开天堂岛前刻意落在最后检查周遭动静的举动很难不联想到曾经在纳哈什研究所门外遭遇的埋伏。 黑客技术是她赖以吃饭的功夫,回归到默认卡的身份,动用一点小手段去追查市面上新兴的医药公司也不足为奇。在直升机上待机的短短时间里,她就弄清楚了曾经身为警探时无以获知的情报——三年前的伐鲁希亚公司表面上毫无瓜葛,背地里却是与另一股势力有资金往来的。 那个神秘的“收款人”叫“najash”。 是啊,世界树肯定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有反感一说。 如今更是仇上加仇了。 塞缪尔向来是个聪明人,三 年前即是如此,轻信来自于那份被她利用的信任。褪去了那层涉世未深的稚气,他不再冲动,不再急于一时,开始懂得适时的蛰伏与按兵不动,又成长得超乎想象—— 甚至她不得不承认,当初被她支开的那句反问,的确是一语中的。 要说别的情绪也是有的,那就是发现曾经三言两语就能逗得团团转的少年已经变得不怎么好忽悠的惆怅。 不过,卡莲·桑切斯——这样在别人面前扮演维持的形象,祝槐自认和本人是没多大关系的。 人们喜欢可以交托后背与信任的队友,喜欢在遇到危险时能拖出险境的强大助力,这就够了,用不着触及真实。 早就习惯于出生入死的特工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当然是感觉很敏锐的,祝槐还来不及撤回就陡然对上了一汪蓝色。她当即一笑,笑容在大方中又透着一丝被抓包的难为情,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对方不会让这尴尬的气氛持续太久,也不怎么猜疑地率先挪开了目光。 结果祝槐刚一转头,就看到薇拉正盯着他们,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祝槐:“怎么?” “不,”侦探一本正经地说,“我在想等咱们到酒店的时候餐后水果肯定有西瓜吧。” 祝槐:“?” 谁教她这个说法的,罗曼还是路婉婉? 桑德拉:“西瓜?为什么会没有西瓜?” 看,这就是老实人。 所谓瓜不瓜的自然是薇拉在拿这开涮,刚建成不久的阿斯加德大酒店尽管还没有经过具体的星级评定,以主人那财力和重视程度怎么着也是五星级起步的,哪还少得了一样餐后水果。 只是这“餐”究竟是午餐还是晚餐就是另一码事了,他们出发已经是午后,虽然不会认为是前者,但也没想到抵达得可能会比预想中晚不少。 原因出在来得比小孩的脸还快的积雨云上,起初淅淅沥沥的小雨眼看着越下越大。安全起见,他们离景区的中转站较之预想更远,倒是不碍事,那边派来接人的小巴士多开点距离就行,只是时间就拉长了。 “应该还有十来分钟。”大小姐站在屋檐下挑剔地看表,“希望莫顿叔叔那边的招待对得起咱们这么折腾。” 哈维已经很爽快地将几人的行李箱依次取下来了,塞缪尔看着雨幕稍微出了一下神,被他叫去帮忙后也搭了把手。 为了方便之后酒店的人直接送去各自房间,箱子上也是系了标牌的,可此刻却在一摞行李箱里瞧见个没有具体姓甚名谁的。 在场的有桑德拉·休谟,有两名侦探,有两位世界树的特工,还有老父亲不放心让带的两个保镖——他们这才从飞机上下来,眼见自己活计被抢就守在周围留意动静,箱子到底花落谁家还真不清楚。 哈维“咦”了声:“这是谁的啊?” 祝槐:“应该……” “是我的?”她怀疑地说。 看样式,她在事务所的仓库里是扫到过一眼的,但她明明记得自己没有带这个啊? 她的行李还是助理——懂的都懂的深潜者顶着麻袋帮忙收拾的,真正看门还是委托休谟集团那边来的,祝槐跟它说是好好看家,其实就是让它好好待着别把大街上的谁给吓一跳,搞出个格雷事务所闹鬼的传闻。 这么久以来,07号心情复杂的声音第一次响起来。 【你过个侦查。】 声音似乎没有传到正蹲在不远处研究这边生态的薇拉耳中,祝槐听出那脱力感,一时有点莫名。 怪了,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斯卡蒂(祝槐)]进行侦查检定,8/70,极难成功。 都不用kp解说,祝槐亲眼看着那箱子被拖到她面前后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祝槐:“……” 怀揣着某种有一丝微妙的预感,她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将行李箱放倒后轻轻拉开拉链,往漆黑的内部望去。 就看见里面的“麻袋”兴高采烈地甩甩尾巴,摆了一个更加团缩的姿势。 乖巧jpg 祝槐:“?????” 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是基本的职业道德了,她默默把这装着深潜者的箱子又拉上了。重新立好后,另一头的侦探也直起身回来了,哪想到一来一回的功夫就多了样东西。 “……你带了几个箱子?”薇拉顿时回忆起某人的光辉历史,“不会又是什么秘密武器吧?” ……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祝槐:“算是吧,会自己走的那种。” 薇拉:“啊?” “等到了再说。”祝槐深沉道,“你刚才的结果呢?” 薇拉:“嗯……” 她看了看周遭。 大小姐正在对保镖下指示,那边同属于一个组织的、正在交谈的二人也没有注意她们,她就放心地开了口。 “还没有看到动物,但这里的植被都很正常。”侦探说,“是应该会出现在此类气候下的植物,枝叶长短大小也没有异样——大概不是那种影响到生态系统的存在吧,可能问题还是在那场拍卖会上。” “而且,拍卖会就在第一天。”薇拉叹口气,“上次那个教训就够了,我可不相信什么留到之后再动手了。” ——那是肯定的。 “我认识那幅画。”祝槐说。 她说的是“认识”而非“见过”。 这语意差别可太大了,工作就是捕捉这种细节的侦探立马反应过来,“你……” “我当初第一个模组的……黑幕?boss?”祝槐思索道,“算了,这么说也有点奇怪,反正拍卖会肯定有问题,但应该不是出在他身上。” 薇拉跟上她的节奏,“你是想说那颗价值连城的欧泊石?” 祝槐点点头。 “火欧泊一直被视为珍宝,历史也很悠久。”她说,“玛雅人很喜欢它温暖的色调,将其称作‘像天堂鸟一般美丽的宝石’。” ——天堂鸟。 这契合到模组名字的称谓也令薇拉的眼神一凛,怎么看都必然不是巧合。 她说,“天堂鸟?极乐鸟?” 因为华美的红黄羽毛而被人们看作是生活在天堂里的小鸟,实际上栖息在热带森林中,长相非常漂亮。 “应该就是了,”祝槐笑笑,“不过我很喜欢和它同名那种花的花语。” 细长的花瓣向周围张开,形如轻盈的飞鸟,最常见的花色就是橙黄与暗蓝相间,于是也被赋予了这个充满希冀的名字。 “什么?”薇拉问。 她接触最多的都是枪械类的武器,还真不怎么了解这个。 祝槐条件反射地去摸脖子上的那条细细的红绳,碰了个空后就回过神,动作自然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但思绪的确因此平和了一些。 “自由。”她语气莫名道。 第90章 天堂鸟(三) 日暮的晖光斜下, 正好映在了“asgard”那烫金的标牌上。 他们来时经过了那片莫顿计划继续开发的山谷,用一条条缆绳围起来的景区还处在尚未开放的状态,然而远远望去时已经能欣赏无人涉足的原生态美景。 别说放在夜晚拍卖会上压轴的举世少见的火欧泊, 谷间河流蜿蜒到尽头形成的湖泊本身就活像是一块剔透碧绿的翡翠。横生在岸边山上的草木投下细碎阴影,随风摇晃后倒像是潜藏在水面之下的奇特鱼影了。 用于待客的小巴士平缓地驶过山路, 最后在底层门廊停下来时,薄薄雨幕就被拱顶阻拦在毫厘之外,为远处的湖光水色拢上一层浅淡的烟色。 绿化池中的皇后葵和华盛顿棕榈往日还能说为客人们遮蔽出又一片荫凉, 在下雨天就徒增寒冷了。也合该是赶的时候不巧,酒店从车窗中映入眼帘的时候,雨势开始渐趋稀薄,等车门滑开、一行人开始陆陆续续地下车, 再向外探出手已经只能一两分钟才接得到几滴水珠。 太阳出来得也不算慢, 兴许是知道自己露脸的时间也不久了,不一会儿就竭尽所能地将阳光洒下。高悬在中央的那串代表着酒店名字的字符被照亮,倒真像是遗落在凡间的一处神域。 在山谷中拔地而起的豪华度假酒店共有三百余间房间和套房, 不同楼层还设有相应的娱乐设施。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潘多拉”号当初所有的也一样不落, 并且用不着像它那样多少还是要顾及船舶面积,大手一挥——“造, 使劲造”。 一步入大堂,极具特色的一排排管状水晶吊灯就令人目眩神迷。墙雕和立体雕塑在各有风采的同时又巧妙地融为一体,显然是经过艺术家来精心设计的。 “好有钱,太有钱了……”哈维已经被抬头也险些一眼望不到边的穹顶震住了, “为什么我就是个月光?” 塞缪尔“那是你自己的原因。” 世界树的薪水分明就很够用。 哈维“……”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钱都用在哪儿了! 做他们这行压力那么大, 那有空总得吃点好的犒劳自己吧, 遇到感兴趣的这刷一下那刷一下也是可以谅解的吧。结果还不到月末, 提醒余额已经刷无可刷的时候才发现账户余额——居然是零耶! 每次都痛定思痛坚决要剁手,然而真到了工资日就开始死循环。这也就罢了,自从这小子参加一次婚礼回来发现以前的大学同学兼室友妥妥的“高嫁”。平时跟他搭档的人均被他念叨念到耳朵长茧,柠檬精回回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人家晒表晒度假晒游艇,再一想自己赚的还没发泄回本就消失了—— 呜呜呜呜姐姐他也不想努力了! 再想想等到了晚上的拍卖会,八成又得目睹一笔笔与日常生活不相匹配的高额交易,特工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难得的闲情逸致只能出现在这时候了,大小姐像是在评估这家酒店的未来经营状况,薇拉也好奇地打量可能会有的不同寻常。 而祝槐,她还来不及去端详—— 置身于这酒店的大堂,你忽然感到了一种古怪的错位感。回想起这一路上的景色,你总有点在哪里见过的微妙错觉,请进行意志检定。 [斯卡蒂(祝槐)]进行意志检定,52/70,成功。 祝槐瞥瞥和之前一样毫无反应的薇拉,发觉又是给她的单人情报。 “你应该不是在针对我吧?”她问。 kp“???” 不!这锅他不背! “也是,”还不等他为自己辩驳,祝槐笑盈盈道,“你又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33号。” kp“……” 完全没感觉到被夸好吗?! 请不要把我和33号相提并论。 这句就连薇拉也听见了,她忍不住道“你俩的心理素质根本就半斤八两吧?” 那是没有准备的时候。 kp沉稳地说。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你现在是钮祜禄·07号? 这又不是船!发生什么——我是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疯的! 行吧,薇拉同情地想,她会帮忙记住这句话的。 他们的行李这次大多是由保镖或搬或推进来的,当然,除了休谟大小姐外也都有自食其力的那部分。发现自己的行李箱里藏着个深潜者,那就不太好假手于人了,不过在两人(和kp)交谈时,侍者也上前来,准备询问是否需要将箱子一并送到客房。 祝槐听到说话声前就因为靠近的脚步转过身,结果还是为入目所见惊讶地一挑眉。 薇拉也被对方吓了一小跳。 站在门口迎宾的礼宾员还是正常打扮,然而到了酒店之内——好吧,也不能说不正常,只是这位侍者的脸上戴着一张雪白面具。该是眼睛的位置是两个不大不小的圆洞,虽然能看到底下的瞳仁,可侧看总给人感觉黑漆漆的。 嘴巴则是咧开的,组成了典型的笑脸。但排开这些,他待客的态度倒十分正常。 “不用了,”祝槐瞧瞧那边连线条都很华美的推车,微笑着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我看你们这车也快满了?也不沉,我们等下顺手捎上去就好了。” 大约也看出她不愿让“东西”离身,面具侍应生知趣地退让,还感谢了她的为他们着想。 他们站得离前台有一段距离,因为刚进门,这才望见活跃于大堂的工作人员都无一例外地戴着这样全然雪白的笑脸面具。 ……不得不说,场面有几分诡异。 其实看久了也还好,毕竟酒店员工们的举止与常人无异,服务态度也有着与星级水平相符的热情,一点都不见那面具带来的冰冷之感。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大厅内的宾客还只有寥寥数人,看来他们竟然也不是来得太晚的。 “哦!” 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咏叹。 “看看这是谁来了!” 莫顿·柯克比人未到声先至,走过来时圆滚滚的啤酒肚都跟着颤了颤——他怎么着是个能和休谟老爷子齐名的实业家,在网上随便就搜得到他的照片,一行人在看到这个走近的男人时都一眼认出了这是谁。 这酒店的所有者平时山珍海味的肯定没少吃,脖子几乎和脸庞一样粗。也不是谁都享有由他亲自欢迎的待遇,嘴角带着见到小辈时和蔼又友善的笑容,张开双臂就先跟桑德拉虚虚地来了个礼节性的拥抱。 “好久不见,”桑德拉得体地说,“莫顿叔叔。” “好久不见。” 莫顿·柯克比感慨地摇摇头,“真抱歉我未能赴约,那几日实在是抽不开身。” “但从结果来看是件好事。”桑德拉已经能平静地谈起那场婚礼了,“不然也是白受一场罪。” “放开点,”莫顿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把渣滓都扔在后头,我们珊迪什么样的好小伙子找不到?” 他保证道“下次我会准备更丰厚的贺礼。” 祝槐的确不记得在船上见过他。 虽说“潘多拉”号上的宾客众多,也大多是跻身名流的成功人士,但以她的记忆力再加上莫顿这春风得意的派头,不留下印象都难。 “我听说了一点。” 人就站在旁边,祝槐放轻声音问道“善后是你们负责的?” 哈维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 “对,”他回答,“准确来说……甚至我亲自参与了一部分。” 她当然就是从本人口中听说这个的,祝槐又说“当时有对未登船的其他人做背景调查吗?” “我很想说有,但实际上……有心无力?” 哈维说“要处理几百号人的遗留问题已经够头疼了,毕竟原因也不是出在没有登船的那部分人身上,不会查得那么远。” “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这次的目的。”哪怕初次谋面,都是同行的,又有薇拉和桑德拉两个都与世界树有所联系的当中间人,他还是寄予了一部分信任,“那时候的柯克比也没表现出任何奇怪之处——其实现在也没有,让人在意的就只有这次拍卖会。” 祝槐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她可还记得自己当初是冒顶名额上船,再问下去指不定要牵扯出什么,自然也就见好就收。 恰逢莫顿·柯克比也看向站在桑德拉身后的几人,撇开明显是保镖打扮的两个,他笑呵呵道“你父亲和我在电话里说过了,所以他们就是……” “是我朋友。”桑德拉微笑地接上他的话,她也同样对酒店内工作人员的装束抱有疑虑,“对了,叔叔,为什么他们都戴着面具?” 莫顿脸上现出一点纠结与沉吟之间的神色。 “要说为什么——” “我也是听别人建议,希望能维护客人的私密性,让他们不用顾虑别的,尽情舒适地享受假日。”他煞有介事地说,“再说了,假面嘛,也算是营造一点小小的特色。” 所有人“???” 真的不会更不适吗?! 莫顿还嫌不够似的道“晚上的酒会和拍卖会也都是这样类似的‘匿名’形式,到时候会分发一些普通的,你们随便挑。” 薇拉已经仗着站得远在小声嘀咕了,“……我不太想挑这种东西。” 祝槐更是可以肯定,托某个戴面具的黄袍的福,不会有人比她更不乐意了。 寒暄的事就交给世交的长辈与晚辈,她秉持形象地只是在旁边站着露出微笑,目光随意地投向四周,却在落在大门时定住了。 玩家与玩家见面,在不说明身份的前提下也只能靠着会面地点和或许能听到的kp话音来辨别跟“npc”的区别。 进来的一共三个人。打头那个青年笑得随和,手里提的显然不止一人份的行李,走在中间的应该就是他们到这里来的“原因”之一,衣着看料子都很有些华贵不群,不过这富二代——看气势总不能是自己发的家——似乎有点底气不足。 排在末尾的,是最年轻也是三人里最好看的那个。看外表至多十七八岁,眉眼也都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意气,还有点挥之不去的饶有兴味。 ——关键是最后的这张脸。 她在现实中见过有着与那九成相似的长相的家伙,对方曾经信誓旦旦地跟她说自己手里唯一一个名额忍痛割爱让给了她。 以祝槐的了解,其实应该不是骗人的,就是不知道这人从哪里又搞来了个,也不清楚是因为目前的异地和一些她不太想知道的原因排到了这种难度的副本。 白鹄也一下子在人群里瞧见了她,神情间完全不见丝毫心虚与避讳,径直远远地一扬手打了个招呼。 几秒的功夫,他们也走近了,祝槐顿时感觉到周围的视线都落在了二人身上。 没有警告,没有超游,两张默认卡也就同样认可了他们的关系。 白鹄笑容不改,“真巧啊。” 他眼里写的根本就是“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祝槐“……” 热闹大发了。 第91章 天堂鸟(四) “真巧, ”祝槐带出的干脆就是浮于表面的假笑,“想不到会在这里见面。” 这句话是真的,她知道白鹄对《x》有兴趣, 但这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名额的事——对方可是一个字都没跟她提。 “熟人?”薇拉问。 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也或多或少是这意思,话到了这份上,祝槐的态度也算是很坦白的,她“嗯”了声:“以前认识的朋友。” “关系不错。”她补充道。 “哎呀, 居然是‘朋友’吗?”白鹄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语气, 他故作惊讶地说, “太荣幸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把关系划得这么近呢。” 祝槐:“?” 话递了还不收着,一来就搞事是吧。 白鹄这人, 单看脸难以对他产生任何恶感——这方面和她有时会走的路线有点像。一派清爽的少年面孔上往往笑容满面,瞧着纯良得可以,他又总是摆出一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的态度, 想讨厌都没法。 当然, 这得是像张明栋一样被他坑了还找不到口子发泄之前了。 对互相知道底细的人,他就是另一种相处方式了。就比如现在, 好好的事硬是故意说得让人浮想联翩,引得他人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莫名。 “那就得问你自己了。”祝槐若无其事地奉陪到底,“还是之后再找个时间叙旧吧。” 现在当然不太好旁若无人地把大家都干晾着——更别提这里还有个重量级的莫顿·柯克比。 白鹄笑着默认了她的话,这家酒店兼今晚一系列活动的主人翁也就很自然地拿回了全场谈话的主导权。 他看着富不知道几代的年轻人,轻轻“啊”出声:“你是曼——曼森家——” “最小的那个。”那卷毛讪讪地笑了两声,“父亲托我捎个问候, 他和哥哥都不太有空, 就让我来了。” “行啊。”心宽体胖的柯克比平和又乐呵呵地一挥手, “你也正好好好历练一下, 反正未来还是要寄托在你们这帮小年轻身上的。” 他这话满是殷切的长辈口吻,然而和他对桑德拉的态度一比,才看得出是根本不在乎到底是哪个曼森来的敷衍。 但他这会儿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又再三叮嘱桑德拉等到酒会一定要过来跟他碰个面,这才又走去视察员工、招呼贵客了。 现在玩家们都不熟悉,明面上就是这样萍水相逢的关系。桑德拉更是不感兴趣,所以他们也只是互相点了点头——白鹄是个例外,他们那一行人先领了前台的房卡去了电梯口,而他就在中途回过头,轻巧地向这边眨了眨眼睛。 接收到这视线的祝槐想把他从模组按回现实里去。 电梯门缓缓闭合。 薇拉:“刚才那位——” “小心他一点。”祝槐说。 薇拉:“……” “我差点就以为你们关系真的不错?!”侦探震惊。 “要说不错……”祝槐慢慢道,“确实可以说不错。” 栖息在暴力机构管控不到的黑暗里,能知道彼此真面目又交好到这种程度,以他们两个的性格说是罕有也不为过。 “但这个人很麻烦。”她干脆地说。 “只要能让事情变得更‘有趣’……”祝槐头疼道,“他就什么都做得出来。” 薇拉:“我开始好奇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了。” 居然能让她用上这种语气。 “总之做什么都随他心情,是就算搭上自己也无所谓的类型。”祝槐说,“你们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比较好。” 对于习惯于算计一切变数的欺诈师,最讨厌的当然是这样完全的不可控因素——连她也觉得很是棘手了一阵子。 薇拉轻轻“哇哦”了一声。 她俩说话没有避着其他人,祝槐最后几句又显然是让大家一起听的意思。桑德拉不打算发表意见,可不代表别人不会。 “但你们相处得的确不差。” 塞缪尔指出的语气很平静,内容却是截然相反的尖锐,“而且你说‘你们’……你可以信任他?” 祝槐:“……” 忍住,你现在不是阿维丝·贝奈特。 她收回之前的评价,只有问话方式是三年来毫无长进的。 “我可没有那么说,”她笑容温和,透出些微轻慢,“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相处途径,大概就是不小心撞到了那个办法吧。” “好啦好啦!”哈维突如其来地一把勾住了同事的脖颈,害得对方一晃险些忘词的同时哈哈笑着打了圆场,“格雷这不是出于好心提醒咱们嘛,问就不用问那么多了。人呢,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塞缪尔:“我是说——” “不,”哈维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你不想说。” 塞缪尔:“……” 塞缪尔:“?” 休谟家的保镖已经去取来了房卡钥匙,哪些客人住哪间都是事先决定好的。他们住在四层,等该上电梯的时候,哈维也就默默放下了手。 “下个月别找我借钱。”某位特工说。 哈维:“哎!哎!” 哈维:“好商量啊——” 塞缪尔走在前头,他就急急忙忙地追在后头,架势有如在追从钱包里飞出去的纸钞。其他人隔岸观火,连祝槐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拉着行李箱跟在尾端溜达——虽说深潜者出身的鱼鱼不会晕车晕机晕船,慢点总不出错。 阿斯加德大酒店的电梯轿厢足够宽敞,站下七人一箱也绰绰有余。除了独住的大小姐,余下同行的则是两人一间。 除了用用假名和将错就错不解释,薇拉倒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的性别。加上本来也是她俩关系好,桑德拉那边就干脆这么分的。 但待遇摆在这里,别说两个人了,安排给他们的套房当家庭间住七八个都没问题。 进门就有冰箱和开放式厨房,除了客厅还设有娱乐厅,最里面的卧室分为主次卧,还附带了衣帽间和客卫。 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延伸到窗台,落地窗外就是山谷峡间的优美湖色。从地毯到沙发再到台灯,虽说不是过于华贵繁复的风格,但以做工和用料就看得出来,无一不是顶奢。 “要不是前头有‘潘多拉’和天堂岛那个庄园……”侦探连连摇头,“算了,这比那俩还夸张。” 祝槐看了一圈,回来把那只行李箱放倒打开了。 薇拉立时也来了精神。 让她看看里头藏的是什么好—— 下一秒,一只麻袋从中鱼跃而出,空中七百二十度转体接托马斯回旋。 经过以往的表演,它很有偶像包袱,一个前空翻落地后还不忘对着周围不存在的观众鞠躬,感谢虚空中的掌声。 鱼鱼,堂堂登场! 薇拉:“……” 薇拉:“???????” 她默默抬手拍了两下。 套着麻袋的深潜者无比感动,顿时掏出工具要来表演一个旱地干拔钻火圈。 祝槐:“……” 你自己来就算了这些东西从哪掏出来的?! 火苗出师未捷身先死,被祝槐眼疾手快地抢走了打火机。 “等回去了,回去以后再表演。”她选择不打击孩子的梦想,“你还可以去学杂技。” 深潜者:“!!!” 鱼眼里闪着动容的泪光! “它……”真相不难猜,薇拉失语道,“自己跟来的?” 祝槐耸耸肩——你觉得呢? 深潜者俨然把这当成了夸赞,两只手一叉腰。 得意jpg 二人的其他行李已经趁着在楼下寒暄的时间送来了房内,这会儿不用担心有谁再来。但快到晚饭时间,他们也是说好安顿后就再在门廊那边碰头汇合的。 “等等给你带吃的,”祝槐说,“这次好好待在房间里。” 深潜者老老实实地点头。 祝槐:“如果有人敲门要怎么办?” 深潜者在身前打了个大叉,安安静静地蹲在了沙发后。 祝槐:“有人开门进来呢?” 深潜者手搭凉棚,四下观望一番,马上找到最佳藏身地点。它一个滑铲滑到衣柜边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去关好门,只留一只鱼眼在缝里谨慎地观察外面的情形。 祝槐:“???” 祝槐:“别拍了!” “放心,”薇拉严肃地说,还是抱着自己随时随地用来留证的相机不放,“绝对不外传。” 这可是早期人类驯服深潜者珍贵影像! “浴室待着去吧。”祝槐也干脆放弃了,她拍拍鱼脑袋,深潜者马上欢天喜地去开水龙头了,“你这次带了多少?” “禁止刻板印象。”薇拉一本正经道。 前提是如果她没有一边说一边从身上解下箱子里翻出四把枪。 kp:“……” 算了,拦都懒得拦了。 祝槐:“……” 不不不,这完全是得到证实的合理猜想了好吗?! 其实有休谟家的保镖和世界树在,也不用太担心武器储备问题,但枪这事嘛——多多益善,一切恐惧源于火力不足。 她们目前还只带了轻捷便于行动的,出门走过走廊铺着的松软地毯,不等瞧见中间的小厅,先听到那边有人高谈阔论的声音。 桑德拉脸上就写着不耐,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却熟视无睹似的,沉浸在自己的演说里。他刘海骚包地烫了卷,站在那里就宛如一只鸡冠抖擞的大公鸡。 旁边的保镖不仅有她们认识的两个,也有跟着他的,显然身份也不简单。 祝槐和薇拉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对自己刚做成的矿石生意侃侃而谈——尽管那听上去只是这挂牌负责人签了个名。 他的目光也落在新来二人的身上,并且熟练地无视了男装打扮的薇拉。 “哦,”男人油腔滑调地说,“所以这位美丽的小姐也是与你同行——” 薇拉:“……” 她默默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祝槐挑挑眉,而桑德拉厌倦道:“还是回到刚才那个话题吧,就算我对那颗‘天堂鸟’不感兴趣,也不会用这种儿戏的办法放弃的。” 男人讪讪一笑,又不服气道:“什么叫儿戏,这是愿赌服输。” “休谟大小姐不愿意就算啦,”他故作大度地一摆手,“我还以为你会去赌场寻点小乐子呢。” “不去也好,我还得去看看那是个什么玩意。” “——什么?”桑德拉问。 “就是和房卡一起给的啊。”男人此刻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难道你没有?不应该啊,我听说还是得经过筛选才资格拿到的。” 嘴上这么说,他的表情却很幸灾乐祸,还故意把钥匙掏出来转了两圈。 “想不到那个桑德拉·休谟也有落选的时候。” 男人也不打招呼,收回手后就插着兜往前走,“行了,可不敢打扰大忙人了。” 桑德拉看起来完全是顾及形象才克制着没有直接翻个白眼,等他走远了点,祝槐问:“这是谁?” “裘德·麦金利,”桑德拉轻蔑地说,“他们家里排老二,一个不长脑子只有下半身的蠢货。” “他想跟我打个赌,让我放弃竞拍,他好用手里的钱去买那颗宝石哄新女友开心——拜托,怎么可能?” 祝槐:“意思是得罪了也不会有很大风险?” 桑德拉:“……对。” 但是你们打算做什么?? “其实……”侦探沉吟,“我有点在意他说的那个东西。” 祝槐眨了眨眼,她自己不说,故意去问桑德拉,“休谟小姐怎么想?” 桑德拉:“……” “是个人都会在意吧?”她忍不住道。 那家伙哪来的连她都没有的准入门槛?! 世界树的两个还没来,眼看目标人物就要走过那边的一小撮人群,可他消失在拐角的前一瞬,身形忽然一晃,扑通来了个倒栽葱。 “咦?”侦探无辜地棒读道,“他怎么回事?!” ……演技太浮夸了!! 桑德拉还在目瞪口呆,薇拉耸耸肩,又一抬胳膊,于是祝槐也看到了——袖口里露出的藏在里头的小巧枪口。 第五把。 她用口型说。 凭本事开的枪,要什么骰子。 【呵。】 他那俩保镖反应得也慢,人躺了才想起扶,可见裘德胸口仍在起伏、生命体征平稳,又不敢贸然伸手去碰。 “医务室——”他俩连忙叫道,本来正分散站在周围的路人也因为突发状况向这边靠拢,“工作人员呢?!” 好了,现在是她的表演时间了。 祝槐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拨开挡在眼前的几个人,忽然感觉到有道饶有兴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想想他俩上次以这个身份在模组内的会面—— ——你这家伙出镜率是不是高了点? 祝槐的动作就停了那么微不可见的一刹那。 “麻烦让一让。” 她流露出焦急的同时还不忘挡了下那支还插在裘德身上的麻醉镖。 保镖回首注意到她,祝槐当着某邪神的面,正大光明地掏出包里的奈亚快乐证——不是,假行医执照。 她严肃道:“我就是医生。” 第92章 天堂鸟(五) 有句话叫病急乱投医。 突发的紧急状况再加上休谟集团熟人的身份, 她还是以如此正经如此焦灼的态度拿出了足以以假乱真的行医执照——那此情此景之下几乎不会再有任何人对她的目的怀有任何怀疑。 被麦金利雇佣的生怕二少爷出事瘫到自己头上来的保镖更是如此。 祝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拔走了那根麻醉镖。 “应该是短暂性脑缺血发作。”她信誓旦旦道。 “呃,”保镖显然对这个词缺乏医疗方面的常识了解,“脑缺血是——” “哦,基本没什么事。” 祝槐一扫先前的忧虑神色, 面上放心地松了口气, 诚恳地说:“就是会晕一会儿。” 她眼毒, 又早在裘德·麦金利掏东西的时候就盯上了他——要不怎么说财不外露呢——当然记得对方炫耀完钥匙以后塞进了哪个上衣口袋。眼下安抚着那两人,手上已经装作在检查心跳脉搏时不经意似的掠过那处,小拇指和无名指悄悄夹着目标丢进了自己拉开拉链的包里。 “你们把他抬走吧,一人抬头一人抬脚那么抬。”她又嘱咐道,“平稳点啊, 让他回房间里休息,头脚保持同一高度, 不超过一小时就醒了。” 她睁着眼睛瞎扯,奈何太过真诚,再加上裘德本人实在是没有其他异状,保镖“哦哦”应声的时候, 甚至觉得对方睡得香到打起了小呼噜。 ……错觉吧。 假医生功成身退,站在旁边看俩保镖谨遵医嘱手忙脚乱地把人往回抬。 在场围观者无一懂行的,或是有谁幸灾乐祸地看破不说破, 祝槐自始至终都感觉那道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而当她终于起身迎回去, 视线的主人已经似笑非笑地消失在了其他路人的身影间。 奈亚拉托提普的心真是如海底针。 等到周围人群都散去, 原本等在门廊那边的几人才走过来——虽说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但在这种时候还是避下嫌才不会更可疑。 “怎么样?”薇拉谨慎地问。 祝槐笑着一扬眉, 眉眼间的意思溢于言表——当然是得手了。 “不过, ”她说, “我觉得你们会失望。” 侦探也在裘德晒的时候就隐隐有点预感, 虽说他动作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个残影,但形状总是大差不差的。 这会儿等祝槐拿到面前,预感也就坐实了。 它确实很普通。 打造这薄薄铜片的就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白铜,样式么,在随便哪个物品寄存柜都见得到一大把。单纯这些也没什么,可要说到在客人们之中筛选出“资格”的人才能拿到,那就与这酒店的豪华等级格格不入了。 桑德拉:“……就这?” 祝槐:“就这。” “算了。”休谟大小姐的脑筋转得也快,“重要的也不是钥匙,是这后面代表的是‘什么’——这能是用在哪儿的?” “首先肯定不在房间内。”侦探说,“他们本来要去的方向是电梯,那也说明不在这个楼层。” “现在离酒会开始也没多久了,所以不会很远……” 她分析道:“应该是距离够在开场前赶到。” 祝槐:“酒会什么时候开始来着?” 薇拉:“……还有一个多小时?” 所有人:“……” 范围还是很大。 “麻醉的时间多长?”祝槐问。 “视、视各人体质而异?”薇拉不确定道,“一般是一到两小时,我也不知道他具体要睡多久,不过应该能赶上后面的拍卖会。” “我盼着他赶不上,不然拍卖又折腾出麻烦。” 桑德拉一点也不客气地说,“反正咱们几个认识,他来不了的话我就顺带跟莫顿叔叔说一声好了。” 裘德·麦金利之前绝口不提这钥匙是要用在哪里的, 祝槐:“之后问问别人呗。” “选中的不可能就他一个,”她道,“否则炫耀程度也不止是刚才那样了。既然他可以在拿到钥匙的时候就知道它是用在哪里的,那像他一样的其他人肯定也知道。” 桑德拉赞同点头。 他们也不能再回头去问钥匙的原主人——等裘德醒过来,发现钥匙没了无异于自撞枪口。 “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了?”身后传来哈维不失好奇的声音,他显然一眼就看出了眼下状况的不同寻常,“新发现?” 桑德拉:“差不多吧。” “多亏了薇拉。” 自认只是发射了一根麻醉镖的侦探满脑袋问号全卡在喉咙里,祝槐卖队友卖得毫无心理压力,干脆也向才走来的二人展示了一下那把钥匙,“我们拿到了这个。” “听说是莫顿·柯克比给一部分筛选出的宾客发放的,标准未知,内容未知。”她微笑道,“我们准备之后在酒会或者拍卖会上打听打听,然后再做打算。” “不过大概率需要你们去了。” 祝槐说:“我们几个听过了桑德拉的朋友高谈阔论,贸然露面可能要打草惊蛇。” 哈维会意,“听起来你们拿到它的方式可不怎么合法。” 他笑着说这话时,眼神戏谑又不失好奇地打量过三人——只听桑德拉命令的保镖可以略过。祝槐有意遮掩锋芒,她只是笑而不语,解释的重担就来到了薇拉的身上。 “咳,一切都是为了真相。”侦探老调重弹地搬出了自己的价值观,“用什么手段不重要。” “不错的观点。”出乎意料的是,接话的居然是塞缪尔,“你现在联系得上贝奈特吗?” 薇拉:“……什么?” 纵使侦探再不擅长说谎,也在下意识去看祝槐的反应之前忍住了——而如果她真的看到,就会发现对方神色如常地站在原地,甚至还带着几分求知欲地想从他们脸上看出这个陌生名字代表的是谁。 祝槐眨眨眼,反正除了她自己、某位可怜kp和知名不具的前夫,不会有谁知道她用了阿维丝·贝奈特拿到的蒲林的埃及十字架。 薇拉努力表现出对话题跳转如此之快的费解,“怎么突然提到她了?” “没什么,只是有个突发状况可能要找她确认一下。”塞缪尔说,“我们这边想从联络她父母入手也得费点劲。” 薇拉:“呃——” 虽然就相处了几天,但怎么也是一起死里逃生过的,说没交换个电话号码什么的都说不过去。 “账号有是有,”她干脆道,“不过几乎没聊过,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不一定能及时得到回复。” “那就拜托转达了。”塞缪尔说,“说我——世界树有点事要找。” “你为什么不直接自己问她?”薇拉发誓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不存在任何火上浇油的意思,就是单纯的疑惑,“我看你俩应该更早认识,不至于没有私人的联系方式吧?” 不错,祝槐心道,他还真没有。 塞缪尔:“……咳。” “……出于一些别的原因。”他说。 ——原因?什么原因? 人之初性本爱吃瓜,这下就连原本对八卦不感兴趣的桑德拉都有些莫名和在意,哈维更是满脸的“哥们你行不行啊”。 “你们说的那个贝奈特,”祝槐无辜地问,“她是谁啊?” 薇拉:“?” 装,你就 装! “一个……朋友?”这种在本人面前掰扯和她另一个马甲的关系的感觉过于微妙,侦探欲言又止,“在天堂岛认识的,我应该跟你说过那件事吧?” 祝槐忙不迭点头。 原因无他,快绷不住的侦探满眼都是一句话——你敢说没有我就把你活吃了。 “是她啊,”祝槐深沉地点评道,“我从那时候开始就觉得这人一定是个天才。” 她叹气,“真想认识一下。” 薇拉:“……” 救命啊!!! 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这会儿的吐槽欲究竟是某人不着调的自夸还是这话里话外让她来给自己和自己牵线搭桥的意思,但无论是哪种都造就了要憋坏自己的槽多无口。 这一句话够能搅混水,塞缪尔明显的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而哈维瞧着他这反应“扑哧”就笑出了声:“说得我都后悔没留联系方式了。” “你们慢慢联系,反正我认识也得离开酒店以后。”祝槐笑着转向桑德拉,“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 桑德拉挑高了眉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今晚的拍卖会,”祝槐说,“倒数第二个拍卖品——那幅画,我希望休谟集团能拍下来。” 桑德拉:“理由?” “我和他有点渊源。” 她道:“与其流落到不知道什么人的手上,当然是这边更能放心点。但我自己肯定是出不了那么高的金额的,所以只能代为请求休谟大小姐了。” 桑德拉几不可见地一笑。 “我的命——我家人的命的确比一幅油画的拍卖价值钱。” 她说:“举手之劳,不过当然也有代价,你这次的委托金没了。” 祝槐也笑了,“那算一算是我赚了。” 这样反而让彼此安心不相欠。 桑德拉似乎将那个“他”理解为了画家,可听在习惯和怪奇事物打交道的世界树的二人耳中就不一样了。 塞缪尔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将注意力先放在手机屏幕上——聊天窗口的那一头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应。 事情恰恰起因于阿兰伯堡湾。 被卷入神话事件中的普通人一向不少,也因此毫无反抗能力地死伤惨重,并且事件也在这过程中越发扩大。但不知从何时起,这扩大化的影响忽然减弱了。 依然有伤亡,可大多数时候,那些威胁大众的邪|教团体搞出的事件也在一定程度上得以解决。 比如沉船的玛格丽特号,比如潘多拉号,世界树根本没有介入就落了幕。尽管前者中登船者全部死亡,却避免了载有星之母的幽灵船的进一步扩张,而后者更是奇迹般的全员生还——除了始作俑者爱德华。 像是有另一股同样微小却坚韧的力量在试图拨回正轨,而最近调查那些从事件中存活的幸存者,就出现了某个奇特的现象。 他们有时能联系得上,有时就音信全无,事后再出现时,偏偏又证明他们那段时间似乎在正常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无法联络。 阿维丝·贝奈特其实也是,重新休整岛的时候就已经见不着人影了。她在那之前就将事宜全权委托给了世界树,再联络只能找得到她的父母,说是学业繁忙,有什么问他们就好,杰弗里干脆被派来当了代理人。 ……还有艾伦,中间空档实际上是断掉的,大家都知道他是去执行了某个机密任务。可谁也说不上那任务的秘密是什么,只当是和某些任务一样的需要保密,毕竟有的小事件得不为人知也是有可能的。 塞缪尔想起的是别的事。 对某人当时的说法,他一直有种隐隐约约的违和感——就像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无端存在了另 一层信任关系。在“艾伦·阿狄森”还活着的时候还好说,清点遗物后,按保密条例,以往的工作记录也是要在记录后清空的。 所以艾伦的工作手机依规定移交给情报部门,执行任务时的通讯设备本来就是统一发放的,要破解就是直接进入自家花园的轻而易举。 就在刚才,他得到了传回来的结果。 从来不存在所谓的群组。 在艾伦的手机上,和泉城结识的那些人的联络从来都是两两之间,包括与阿维丝·贝奈特的——两人的聊天记录大部分都很正常。 然而,唯独有几段对话成了乱码,怎么也无法还原和破译。 第93章 天堂鸟(六) 放在酒会之前,祝槐还以为莫顿口中的“随便挑”是要有多少花样。 结果真到现场一瞧,拢共就分那么几类,绝大多数都是样式简单地遮住上半张脸的假面,顶多是有的点缀了一些花哨的羽毛和金箔。现在想来他说的普通也很奇怪,哪怕是和这些毫不华丽的面具相比,也都是工作人员们戴着的白色面具更普通些。 问题是以在酒店建造和宣传上的大手笔,莫顿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在这方面小家子气地克扣的类型。 ……可能这就是他眼里的简约之美。 祝槐看看周围的装潢,又觉得这猜测也有点扯。 违和同样体现在这场酒会上,足以容纳四五百人的宴会厅大气恢宏。虽说为了之后的项目,提供的酒水度数都不高,仅供宾客们小酌即可,但也都是出自有名酒庄又上了年份的佳酿。 如此一来不可不谓是下了血本,莫顿·柯克比在酒会开始时也上了台,说的都是些自己准备潜心经营阿斯加德景区以期在旅游业有所发展、也希望大家这次能宾主尽欢之类的套话,不过态度真诚言辞风趣,被邀请来的大家伙都很给面子,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掌声。 这面具在陌生人前还能挡一挡,在熟人跟前有就跟没有没什么差别了。祝槐远远看见了正与他那边玩家一起和几个明显地位不低的男女交谈的白鹄,后者也毫无疑问地看到了她,只是人多眼杂,两人都没有在这里交换点什么情报的打算。 情报商朝着这边无辜一笑的时候,祝槐忍着翻个白眼的冲动跟调酒师再点了杯古典鸡尾酒,她实在懒得知道对方这会儿憋着什么坏水。 “打听到了!” 哈维回来就风风火火地往桌旁一坐,“是在五楼休息室那用的,听说那里有一排柜子,随便开个不空的就行,一次作废。” 桑德拉:“……这么容易?” 哈维:“我出马那还不一个顶——” 塞缪尔挑了下眉,哈维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连忙改口道:“哎,也挺费劲的,人家夫人差点怀疑怎么连这个都要问,得亏我说我是个马大哈听完被谁一打岔给忘了才算完。” 桑德拉一副“这还差不多”的神情闷闷哼了声,她这副样子实在罕见,哈维趁着她转过头就小声问:“怎么回事?” 祝槐比了个口型——“套话失败”。 哈维:“……噗。” 他们就坐在同一张桌旁,这声音压低了也纯属掩耳盗铃,他马上被好面子的休谟大小姐瞪了眼。 “柯克比太能转移话题了,”她连叔叔也不叫了,“我问东他答西,还真能给绕回去。” 他们中最适合不让人起疑地去问点什么的就是还专门被莫顿叮嘱了去见他的桑德拉,其他人连靠近都困难,奈何久经沙场的实业家自然是个老油条,又哪是个新秀继承人能比的。 “这关口应该是从他嘴里打听不出什么了。”祝槐倒不在意,笑着出言安慰,“静观其变吧。” 酒会在正餐之后举行,尽管只有一个小时,但还是安排了一些甜点和小食,最有意境的是一部分点单是在修造成迷你山谷模样的水道里顺流而下,翠绿叶盘上衬着洁白或嫩黄的糕点,再兴趣缺缺也忍不住拿上一两盘尝尝。 照理说她会好奇地尝试下,可祝槐发现自己毫无任何胃口,连前头的晚饭也是,最后只能归咎于自己和这地方八字不合,连多待会儿都嫌不自在。 拍卖会与酒会都在二楼,两者所用的大厅由一条走廊相连。临开始的十五分钟前,客人们被有序组织着进入了拍卖厅。 这里的座位号和房间一样是相邻的,同样地,一行人里只有桑德拉真有这个资本去竞拍,不过其他人也以房间为单 位拿了号码牌——保镖自然除外。 他们才入了座,就瞧见入口处又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一觉错过了酒会的裘德·麦金利阴沉着脸,带着还是那两个保镖进场,他大概是已经发现了钥匙丢失的事,目光多疑又锐利地到处逡巡着,仿佛真能就这样找出那个小偷似的。 “……他还真赶上了。”薇拉忍不住嘀咕。 “只要你不心虚,”偷走钥匙的当事人一本正经地低声说,“心虚的就是别人。” 薇拉:“……” 你好熟练啊!你到底做过多少次这种事啊! 除了坐得离她俩远了点的桑德拉,连世界树的两人都忍不住同样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倒霉蛋裘德要么是麻醉药效刚过,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要么是没注意到他们。他就在两排之外的位置坐下,待客人们尽数入座,座位席上方的灯光渐渐转暗,台上拍卖师和他身旁的屏幕就更显突出。 “各位女士和先生们,”他态度恭谨地说,“晚上好,下面进行的是现代艺术及奢侈品夜场——” 在入住头天晚上就举办的拍卖会显然是小打小闹的炒热气氛意味更足,在座宾客手里都有点“小钱”,又有柯克比和负责检定的拍卖行的名义背书,自然就省了正经拍卖会前例行的预展,取而代之的是买下拍品的买家可以在会后尽管鉴定。 祝槐他们纯属看个热闹,父辈本就有往来的桑德拉也对这种赚面子和人情的过场没多大兴致,但对其他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第一件拍品是百达翡丽的万年历表,从五十万美元起拍,品质和做工都是上佳的。助手小心翼翼地在镜头下展示编钟表盘的细节,懂行不懂行的都啧啧地感叹,最后以一百八十万的价格成交。 从中也看得出莫顿·柯克比的诚意——白金表盘的劳力士,蓝钻的吊坠耳夹,种水色俱佳的翡翠手镯,出自祝槐从未听说过、但在这个世界名气不小的大师画作。拍卖品一样接一样,今夜富翁云集,交易额摊在每个人身上还不算太夸张,加起来已经可以说是普通人眼里的天价。 祝槐默默计算顺序,又看了眼入场前发放的说明手册,估摸着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 “接下来的875号拍品,”拍卖师宣布道,“是前不久去世的浪漫主义艺术家韦恩·埃文斯留下的遗作。” 她挑了下眉,抱着胳膊坐直了身体。 要不怎么说画家总是死了才出名,祝槐听着拍卖师侃侃而谈他的风格与偏好,有些唏嘘,起拍价是九十六万,但凡他拿得到个零头都不至于落魄至死。 虽然她觉得最重要的原因是对方信错了神。 助手们一左一右地将油画抬上台,祝槐当初直接拒绝了后日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改变之后的画作。 画中的青年样貌昳丽,垂眸注视着轻轻握着的风信子。可就在他面向观众席的同时,滋啦而过的电流声甚至盖过了话筒的声音,上方的吊灯也猛地一暗,连正主持着的拍卖师都不由得一愣。 祝槐:“……” 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又往下拉了拉面具。 好在拍卖场的灯光只摇曳了一瞬间,并非是像美术馆那样的直接停电进入里世界,拍卖师回过神,马上就这似乎是电力故障的小插曲开了个玩笑。 除了从一开始就在留心着动静的,她的这一点小动作也几乎没引起任何人注意——塞缪尔刚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就对上了祝槐似有所感望来的目光。 后者也只是若无其事地笑笑,转而看着已经答应过她的桑德拉在竞价中举起加价的牌子。 这小型拍卖会用的就是惯常的模式,拍卖师看到就马上宣布道:“一百二十万。” 马上又有另一个人举了牌。 拍卖师:“一百五十万。” 坐在前两排的裘德抬起身,看来他是发现他们以后就火速出了手,得意又报复地回头看了这边一眼。 桑德拉:“……” 这人是不是闲得慌。 她面无表情地再次举牌。 拍卖师:“一百七十万!” 韦恩·埃文斯的名气似是在巡回的展览中越积累越大,再加上这本来也是一幅世间罕见的佳作——废话,可不是随便哪幅画都有那种精神控制的力量的。而以拍卖师话里话外暗示的意思,《伊莱》在展出过程中也是奇妙传闻不断缠身。 ——好的那方面。 有钱人乐意讨个彩头,一时竟然也有几个跟着竞价的。裘德不一会儿就悻悻败下阵来,家中老二的手头资金到底有限,他再加价就指望不了后头的宝石了。 虽然现在看来也没多少指望。 “三百五十万第一次。” “三百五十万第二次。” “三百五十万第三次——” 拍卖师用力地一锤定音,“成交!恭喜买家!” “说起来……”薇拉问,“一般东西是什么时候拿到?” “签订合同、鉴定证书、交付钱款……” 桑德拉这次听到了,“就算莫顿叔叔和我家关系近,也怎么都得明天了。” “多谢。”祝槐眨了下眼,“破费了。” 休谟大小姐无所谓地耸耸肩,开玩笑道:“怎么都比赔邮轮便宜。” 成交价格显然超出了拍卖师的心理价位,他乐呵呵地请下抬着那幅油画的两位助手,进行到这里,也到了整个拍卖会的最高峰。 “那么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最后一件拍品——”他宣布,“269号,罕见的拥有上等变彩、品质极佳的火欧泊。” 祝槐的动作忽然一顿。 旁边的薇拉疑惑地看看她。 “没什么。”祝槐无声笑笑,“好怀念的数字。” 薇拉:“???” 足有鹅蛋大小的欧泊石呈现在镜头下,烈焰般的美丽色泽几乎令人忘却了呼吸。随着角度的变换,内里色彩也流转出夺目光辉,哪怕是不通宝石的人,单这一眼就足以看出它的价值所在。 “我们起拍价两百万,”拍卖师说,“开始!” 裘德第一个举了牌子,“二百八十万。” 他前头跟着呛行,桑德拉哪有放过他的道理,也举了牌,“三百万。” 举牌的还有刚才几个眼熟的富豪,价格很快就水涨船高地层层累加——不如说这从起拍就是个听了都咋舌的数字,祝槐又在叫价的人中瞧见了眼熟的影子,她看不清脸,可看发型是和白鹄他们同行的那个开朗青年。 不难猜,在这个名为《天堂鸟》的模组里,这颗火欧泊的地位自然非同一般,拿到就指不定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们可以靠休谟集团的财力,但那边就只能自己出手了。 “好,现在出现了目前为止的最高价——五百三十万!” 在拍卖师不遗余力的吹捧和竞相叫价下,气氛已经热涨到了最高,裘德被另一名富豪抢走头筹,而桑德拉在怀疑这个价格是否有点溢出。 “五百三十万第一——” 就在他如此确认之时,祝槐眼前忽然一黑。 这场景过于熟悉,她的第一反应仍是那日的美术馆,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错怪了对方。 黑暗里接二连三地响起其他宾客不解的声音,已经有了些许的混乱之态。 “不好意思,”主持人连忙管理起秩序,“我们电力系统可能出现了一些小问题,大家不要着急, 等一下就会接通备用电源——” 他说的的确如实,还不到半分钟,拍卖厅内的灯光已经接二连三地悉数亮起,重新将厅内照得明亮如初。 可座位席上的议论声非但没有弱下,反倒更震惊了。 今晚的压轴拍卖品,会上目前为止最价值不菲的宝石—— ——摆放着那颗火欧泊的台子空了。 举座哗然! “安静!不是,那个,请各位保持一下冷静,”可看上去最不冷静的恰恰是他自己,拍卖师冷汗都要下来了,“先待在座位上不要离开。” 他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场面真没见过! 刚刚还好好待在面前的欧泊石在短短二十几秒的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毫无知觉,这但凡追起责来…… “大家稍安勿躁,”他连忙道,“等等警卫过来——” 宾客里立马有人不满,“你想说偷了宝石的人在我们中间?” “我们可没有离开座位!” “犯得着当这小偷?” 这一个两个都是得罪不起的角色,拍卖师正焦头烂额之际,一只圆胖的手拿过了话筒。随着莫顿·柯克比清了清嗓子,客人们也渐渐安静下来。 “我相信,”买家还没有出钱,要论损失惨重,目前自然是莫顿本人,他神色肃穆道,“大家谁也不想出这样的意外。” “我们之后会开展一点调查,也是为这场拍卖会负责,现在时间很晚了,就请各位赏脸光顾的贵客先在警卫护送下回到各自房间。” 祝槐和薇拉对视了一眼。 说是护送,都心知肚明是监视。 “接下来的两天还请大家在酒店内享受就好,可能出门不会那么方便,一切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莫顿诚恳地说,“就当是给我个面子。” 价值几百万的宝石无端丢失,采取这样的戒严措施也无可厚非,莫顿话又说到这份上,至少面上是过得去的——宾客们的嘈杂声渐渐弱下去,有一两个已经率先向外走去。 参加拍卖会的人们在组织下按照座次退场,又在赶来的警卫眼皮子底下分为两三人一组。从这就看得出阿斯加德的安保措施很迅速,楼梯口都已经把控好了,想来大门也不例外。 “你觉得怎样?”薇拉谨慎地问。 毕竟安保人手有限,他们经过最初的审检不会被时时刻刻地盯着,要是有什么话当着还藏在屋里的鱼鱼不方便,那就是现在了。 祝槐:“我——” “嗨,”背后忽然有谁打招呼道,“有阵子不见了。” 好特么耳熟的声音。 祝槐回过头,看到走在她们后头的黑皮青年,埃及书商的笑容就像是没有被按倒胖揍过的那般开朗。 “好久不见。”她毫不心虚地说,“我差点以为我的假证生意到此为止了呢。” 薇拉:“……” 怎么还有人现场做生意啊!! 埃及书商直接笑出了一声。 “看起来是很好用。”他说,“只可惜你给我的可没有行医执照。” 祝槐:“?” 你还真的心动啊!!! “但是我这次带的有。”她马上说,“来点?” 埃及书商挑眉,“有多少?” 算了。 “有多少来多少。”他说。 “带的不多,就七八张。”祝槐叹气,谁能想到又碰得上这家伙,“这可是我牺牲自己假扮身份的机会送给你的,请务必珍惜。” “还需要付钱吗?”埃及书商意味深长地问。 祝槐:“……” 在?怎么这么抠门? 哦,她陷害过啊,那没事了。 “不用了,”她从善如流道,“就当是解除某些误会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男人顿时更满意了。 虽然没有在现实世界的记忆,但这么一下来,看了一出好戏的邪神显然不记恨那时的栽赃了。他接过递来的小包,甚至和她们一起又往前走了一段进了电梯。 电梯轿厢里也有不认识的宾客,不然侦探简直要压力比山还大——她隐隐地也有点感觉到这家伙的真实身份,所幸等其他人下了电梯,他们独处的时间也就十来秒。 而当两人下了电梯,书商就闲闲靠在边上,电梯按钮还亮着,他显然住在那层。 厢门在身后闭合,但就在祝槐准备提前掏出门卡时,墙边拐出两个身穿保安服的男人。 “打扰了,”那两名警卫上前一步,拦住她们,“请留步。” 薇拉:“……什么事?” 她看着对方的眼神不太对劲,心里咯噔一下。 “是这样,”警卫打量着她们——准确来说,是祝槐,“裘德·麦金利先生指控自己遗失了某样东西,而期间靠近过他的人除了他的保镖就是这位格雷小姐。” “他的保镖说您当时声称自己是医生,还出示了相关执照。”他说,“但根据我们的调查,您经营的一直是一家侦探事务所,从来没有经过相关的医学考核,解释不了的话,我们也不得不把您纳入怀疑范围了。” “其实……”祝槐欲言又止。 警卫:“?” “我有一个梦想。”她深沉地说。 “我从小就想当个医生,只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实现……” “我也自学了很多,但还不够考核标准。” 祝槐挠挠脸颊,“这次碰上个卖假证的,就先从他那买了张过把手瘾。本来没想怎么着的,那边一出事我一着急,怕他们不信我就……” “我怎么可能拿他东西!”她反问,“我只是医者仁心!” kp:“???” ……没有这么夸自己的吧! 【你你你过交涉!】 [斯卡蒂(祝槐)]进行话术检定,10/85,极难成功。 kp:“……” 天理何在啊! “但是我忏悔,”祝槐双手合十,“是不应该无证行医。” 警卫的神色肉眼可见地严肃起来,“卖假证的?” “是啊。”祝槐恍然,“难道说他是混进——” “不对不对。” 她马上又摇头,“不应该这么怀疑人家。” “调查是我们的事,”警卫说,“你告诉我那个人的特征就行了。” 祝槐:“这个……” “黑皮肤,长挺帅的,应该是埃及人。” “他住在六层。”她补充道。:,, 第94章 天堂鸟(七) 但凡薇拉现在拿得出相机,她都要把这一出莫名其妙地从兴师问罪到祸水东引的好戏给拍下来。 她眼看着警卫态度一转,虽然依然对她们存有疑心,却已经是大盗嫌疑人到污点证人的疑心,最后还礼貌地感谢两人配合调查——发现自己竟然习以为常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问题。 向来信奉办事不应拘泥于手段的侦探如是想。 就应该好好发扬这种事到头上了还临危不乱的做派。 kp:“……” 你学什么学啊! 她们已经算回来得晚点的了,同行的几人还在后一拨,但以驻守在走廊来加强安保的几队警卫而言,留在走廊里等其他人确实不怎么合适。 二人被成功放行,被注视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等到那些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消失在门后,祝槐也不急着开口,而是先回头看了一圈套房内的桌角和墙角。 她们入住时是检查过一遍的,薇拉本着职业病也十分熟练,开关灯去确认灯罩里和镜后有无红外摄像头。这会儿倒是省了梅开二度地折腾的功夫——可能是因为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浴室里突然响起了有什么从水中蹦出来的声音。 然后就是一阵“啪嗒啪嗒”的乱响,赶到门口前猛一刹车,谨慎地躲在门边观察外头动静。 然而它躲反了,露了半截鱼尾巴在外面。 薇拉:“……我觉得它的反侦察能力还需要再加强一下。” 祝槐:“确实。” 她会记得让kp在后日谈加上魔鬼训练的。 深潜者:“???” 此时它还未曾预想得到自己即将迎来的坎坷命运,听到是她俩的声音就迅速地调换了头尾,转而露出一双不会眨的鱼眼睛格外无辜地看着两人。 像是在说——“看我表现得棒不棒”。 “很好,但是尚有进步空间。”祝槐违心地拍拍鱼脑袋,“有人来过吗?” 其实都不用问,瞧这架势就不像是有谁进来过,所以它才敢这么大胆。 果然,鱼鱼马上摇了摇头,从浴缸里带出来的水还在往下淌——她们路过时顺便瞄了眼里面,满池的水一看就好不快活。 “我觉得有点奇怪。”祝槐忽然说。 侦探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她是在继续刚才被那个“书商”打断的话题。 “是啊。”薇拉轻轻用指节托着下巴,提出了自己眼中的疑点,“那个拍卖现场……看起来不像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偷走火欧泊的条件。” “你在这方面应该比我更有经验。”祝槐实事求是地说,“侦探和怪盗是经久不衰的题材吧?” “别说得你现在不是个侦探一样,”薇拉哭笑不得道,“再说了,现实和电影可是有本质差别的,哪有那么神乎其神的盗窃——” 祝槐:“所以还是经手过。” 薇拉:“……” “有是有。”她举起手来投降,“我第一时间也是确认所有人的反应和拍卖台上的情况……但就像刚才说的,半分钟根本不够撤离装置或是怎样。” “一般是不可能。” 祝槐意味不明地说:“如果不考虑科学以外的因素。” 薇拉了然,祝槐揉了下满脸茫然的深潜者脑壳。 “如果加上这点,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侦探客观地说,“不过按照过往的案件,除了外界也得先排除内部,我想你肯定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 祝槐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家贼难防。 墙壁隔音效果不错,在房内听不见警卫巡逻的脚步声,外面也不可能听得到她们说话。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 ,祝槐动作忽然一顿,正想开口,就突兀地浮现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那感觉很莫名,仿佛是触发了某个被埋在深处的开关,随之开闸涌出的是浓烈的困意。 沉重感压上眼皮,连带着四肢的力气都无缘无故地流泻,祝槐靠了一下墙,余光就瞄到薇拉也是相差无几地摇晃着再站不稳身体。 她几乎没碰酒会上提供的鸡尾酒,旁边的未成年侦探更不可能,她们同样入口的东西只有几小时前的晚饭,但以眼下迅猛的困意,怎么也不像是这么久才起效的药物能有的效果。 思维也渐渐迟滞,她最后感知到的是谁披着的粗糙麻袋——接着,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 人在昏迷中自然是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神智在睁开眼后渐渐回笼,从模糊渐趋清晰,连上的也是断片前的那一秒。 只不过那时她们正站在桌旁,这会儿身下却是柔软的皮料。祝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就碰到了正在反复试探的……蹼。 边上的黑影一蹦三尺高! ——应该是喜大于惊。 刚清醒的祝槐从深潜者手舞足蹈的比划里看出发生了什么。 她和薇拉忽然昏倒,它就急急忙忙地试图支撑住她俩,但因为手不够用还是倒在了地毯上,最后想办法把人搬上沙发,然后就一直待在旁边试图叫醒她们。 倒在另一侧沙发上的薇拉低低“唔”了声,像是也缓缓醒转过来,然后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这么冷?” “应该是停电了。”祝槐说。 目光所及俱是昏黑,先前进门就打开的吸顶灯无一例外地灭着,不过最有力的判断依据还是此刻的低温。山间的夜晚本就寒冷,现在又是快入冬的季节,原本调控得酒店各处都四季如春的中央空调直接罢工了,就放着她们在这里挨冻。 很熟悉的景象,但她知道这八成跟伊莱没关系。 回到房间是临近十二点,窗外此刻依然是一片夜色,却不像是当初被困在馆内时那氤氲着的雾气感。 除非他这段时间的力量又更上一层楼了。 比起被摆了一道的不爽,祝槐更好奇幕后黑手是怎么做到的。她的手伸进包里,就因为先碰到的坚硬触感停了下。她注意到那是早在出拍卖会后就摘下的半副面具,在短暂的滞留后就径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祝槐看到上面没有任何新消息,她也不打算当那个主动出头的人——毕竟也不知道其他人现在怎样了,还是去亲眼确认一下的好。 薇拉已经清点过自己的东西,看到一样没少后就提议道: “出去看看?” “嗯,”祝槐应了声,“先去隔壁吧。” 反正都是自己人,这种门不太好撬但也不是全无办法,打不开就试试呗。 在黑暗中贸然外出简直就是恐怖片前奏,她们准备好万无一失的武器后,尽量不出声地慢慢转动门把,打开了些许缝隙。 只是一条门缝。 可在空气涌进的刹那,另一股味道跟着冲入鼻腔,浓重到刺鼻的锈味混杂着腥臭,铺天盖地到让人一闻都要作呕,甚至难以在第一时间辨别究竟是属于什么的味道。 于已然惯于这种场合的经验者就不一样了,祝槐和队友交换了个眼神,即便断电后的走廊黑得难以看清具体神色,她们也看到了自己心里的答案。 是血和内脏的臭气。 走廊地板上就是一滩又一滩血迹,气味最重的来源还是隔壁的那个房间。 套房的门破破烂烂地大开着,薇拉照过去的时候,差点手一抖没拿稳手电筒。 这任凭谁看了也会一下子慌了手脚——倒在门后的两具尸体被砍得开了瓢,手脚上的碎肉 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周围。 但最惨不忍睹的还是他们的脑袋,红的、黄的、白的——血、脂肪还有脑浆混在一起,简直像一坨不成样的烂豆腐,根本瞧不出大脑原本该有的模样。 偏偏祝槐就是那个几乎不见波澜的,她看到他们身上的西装,认出惨死的是桑德拉的两名保镖。鱼鱼亦步亦趋跟在她们后头,还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她的衣襟。 “这些血……”薇拉低声说。 祝槐看了眼其他开着的房门,“应该是有人冲出来试图逃跑吧。” 说不定就是在袭击过程中,被剧痛惊醒而做了最后的挣扎。 除了那些看起来是被暴力破开的客房,别的门都好好关着。其他人不像她们有个能帮忙提供叫醒服务的小助手,恐怕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 至少他们住着的这一段走廊里,被挑中袭击的只有保镖的房间。 薇拉:“咱们现在先去叫——” 祝槐比了个手势,“嘘。” 侦探警觉地立刻噤声,那声音在一片寂静中绝不隐蔽,一下下地越来越近。 “呲啦。” “呲啦。” 似乎有谁在拖着什么行走,那金属物和地面反复摩擦出钝响,又忽然变得十分模糊。根据位置来判断,应该是因为走上了消声的地毯。 而对方也离他们更近了。 有些苍白的人影摇摇晃晃地从拐角后现了身,侍应生的制服遍布血污,那雪白的笑脸面具也溅上了发黑的鲜血。 那面具勾起的嘴角在此刻看来尤为诡异,本该能看见两只眼睛的地方完全成了黑洞。他拖着的斧头划破地毯,斧尖上还沾着——像是肉沫的东西,在看到他们的时候,他甚至吹起了乱七八糟的、调子奇特的口哨。 他拔腿起步,以与方才那晃荡身形截然不同的速度提上斧头就向这边冲来! 薇拉早就不愧自己战斗素养地扣下了扳机。 [薇拉]进行手|枪检定,8/70,极难成功。 不考虑大成功,这已经是能有的最好出目了。子弹直奔面具人的胸口而去,他却在那一刻用一种人类所不可能拥有的姿态柔韧地向后仰身—— 硬生生地让那颗子弹以一两厘米的微差擦着胸膛飞了过去。 祝槐:“……” 薇拉:“……” 这他妈还能躲子弹的?! 事已至此哪还有什么好说的,祝槐一推旁边人肩膀,后者也完全会意,朝着反方向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反正先把这家伙引开再说! 然而正如他刚才表现出的体能,他的速度也是正常人不可比拟的。祝槐也该庆幸自己在上个模组的一时兴起,她拿枪的手感直接上了个档次,在奔跑中竟然也有几发从面具人的手脚擦过去,留下了一点无伤大雅的皮外伤。 更准一些的薇拉收获也更大点,她死马当作活马医的麻醉镖正中面具人裸露在外的胳膊。 “不行!”侦探上气不接下气道,“这家伙已经不是人类能起效的药量了!” 祝槐一顿。 面具人固然趔趄了好几步,也为他们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可离想脱身或是解决对方还远远不够。 有用,可惜剂量远远不够。 薇拉还想再说什么,但说时迟那时快,她旁边的队友已经拉开了旁边堆放东西的工具间,打着手电在一排排瓶瓶罐罐和扫帚簸箕之中来回地扫了两眼。 有了! “去旁边这间房,”祝槐飞快道,“掩护我一下!” 危急关头之下,足够的信任自然会引出本能反应。薇拉毫不犹豫地跟她一起钻进了那个开了门的房间,地上的死尸姑且管不了,祝槐确认了一 下手里的几个瓶子,直接进了旁边的浴室。 虽然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薇拉还是一把反推上房门,以期能让这扇破门拖延的时间越久越好。 被砍坏的原本只有把手附近的位置,想来是从里面打开了门锁。这会儿她和鱼鱼一左一右地堵上,看到有动静直接开枪,换来的就是在猛烈撞击后扎烂了门的斧头尖。 斧头一下接一下,硬是在门上破了个能探出脸的大洞。 薇拉:“………………” 你从《○灵》剧组跑出来的吧?! 斧头直接冲着她所在的位置砍过来,侦探迫不得已地松了手。下一秒,房门正中央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料都应声而碎,面具人直接跨了进来。 浴室的门就在同时打开了。 薇拉对上祝槐的视线,倏地福至心灵,抬腿照着挥斧的面具人后背就是一脚,趁势将对方踹进了浴室。 这才是最惊险的一瞬间,祝槐岌岌可危地避开迎面而来的斧头,随着队友拉拽的那一把错身闪过面具人的身体——后者摔得踉跄,还不等回身,鱼鱼就反应迅速又好心地给他来了个反锁。 ——不愧是泡了一晚上的鱼鱼!就像招待别人进自己家一样温暖! 面具人一头撞在马桶上,连那瓷面都撞开了几道裂缝。体能再强悍,头部的猛烈撞击还是令他短暂地失去了行动能力,等他晕头转向地爬起身,正欲再度砍开这浴室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低下头,看着几乎要淹过脚面的几大滩液体中渐渐挥发出黄绿色的“雾气”。 面具人:“……?” 两人一鱼已经冲出了房门的数米之外。 薇拉喘了两口气,确认后方只传来了渐渐弱下去的隐约撞击声,这才顾得上问还没丢下那几个空瓶子的队友,“你拿的什么?” “消毒液。”祝槐说。 别名次氯酸钠。 薇拉:“……那个呢?” 祝槐无辜地说:“清洁剂。” 别名盐酸。 “这个加这个,”她思索道,“应该有用吧。” 话音未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倒地的闷响。 斧头滑脱在地,面具人口吐白沫地栽进了那片浓烈的氯|气里。:,, 第95章 天堂鸟(八) 薇拉:“从结论来看……” 她面色古怪道:“至少他还是生物?” 这当然很奇怪, 如果不看那些血迹,那个面具人和他们先前在大厅所见到的侍者和工作人员相差无二,俨然就是戴了张奇怪面具的人类。可一旦想起他的举止、那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速度和力气, 就怎么都说不出“正常”二字。 “既然麻醉药和氯|气都能起效, ”祝槐说,“大概是经过某种手段改造的人类吧。” 薇拉:“……我总觉得那个面具肯定有问题。” 一经出口,她又有些犹豫。她鲜少使用如此绝对的措辞,在缺乏证据前先入为主更是大忌, 然而冥冥之中的直觉已经在看到黑暗里那吊诡的白色时疯狂鸣起警报,逼得她不得不注意起从抵达这座酒店起就被莫顿·柯克比打马虎眼糊弄过去的不同寻常。 “反正之前的那种感觉和在潘多拉号上的很像吧?”她推测道,“我是不相信突如其来的昏迷和催眠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面具本身就是其中一环呢。”祝槐突然说。 薇拉:“等一下,你是说——” “是啊。”侦探倏地反应过来,“这就是共同点。” 唯一全程保持清醒的深潜者还跟在她们旁边, 虽然还不能完全否决食物是否被下了药,但它在水里泡了相当一段时间, 至少可以确信这里的水源是没问题的。 而它和她们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躲在客房里、没有去参加莫顿组织的酒会和拍卖会, 自然也不会去戴那劳什子的假面。 那个面具人不太像是能沟通的样子, 这种失去自我意识的行动模式又有些接近于突然昏倒的状态。更别提在桑德拉最初问莫顿的时候, 后者也在将两者相提并论—— …… 桑德拉。 薇拉:“咱们是不是跑得有点远?” 祝槐:“……” 她摸摸下巴,“好像是有点。” 阿斯加德酒店的占地面积不小,房型又多有不同, 走廊就在四方形中也带了些曲里拐弯。 “回去吧,”祝槐说, “希望没出事。” 纵使他们是一路格外匆忙地被面具人追赶过来的,也在零星的几瞥中看到了周围状况。 而在返程时, 就更有机会去打量了——客房房门基本都大敞着, 有的在血泊中横躺了几具尸体, 有的尚且空空如也。 两人心下也有了数,正待在这层的,恐怕真就只有他们几个了。 但真正令人提高警惕的,还当属那些尸体的死状。 “刀伤、砍伤、锐器刺伤……”习惯出入凶案现场的薇拉一眼就辨认出伤口的痕迹,“这几个应该是被斧头砍了以后失血过多而死,那边是枪,还有被绳索勒断脖子的……” 他们也望见了对面走廊里倚靠在墙角的死尸,看血迹是如先前猜想那样,捂着伤口逃到这里才被凶手追来杀死的。 ——昏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比起这个,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更严峻的问题。 “不止一个。”祝槐说。 那个侍应生面具人是用斧头的,身上也没有其他武器。凶器不止一种的另一面就是造就这幅凄惨景象的凶手也远多于一人,意味着游荡在四层的危险因子…… “最少还有四个……”薇拉皱着眉,她已经开始担心弹药不足了,可能这就是人形自走军火库的自我修养,“还只是这一层。” 她带着的够撑多久? 现在最令人担心的就是突然又冒出一个面具人来,也正因如此,在墙后猛地响起一下枪弹上膛的声音时,二人一鱼立刻绷紧了神经。 两支枪口都瞬间指向了墙边,只待对方露头的那一刻,但祝槐还是留了个心眼。 “谁?”她问。 哪怕是同样戴着面具的家伙,只要对方应了声,就证明也是能交流的。 短暂的沉寂后,站在墙壁后方的那人缓缓转出来,双手举过头顶来示意没有恶意。 “自己人,”哈维一本正经地说,“别开枪。” 祝槐:“……” 薇拉:“……” 吓人一跳! “还以为——”薇拉差点就松了口气,“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她没有直接就此放下手|枪,祝槐也没有,她们两个刚才的推论引出了一个可怕的方向——你甚至不知道分开以后再碰面的同伴是否完全可信,说不定对方就在某个时刻被下了潜意识的暗示。 不知哈维有没有意识到这点,但他显然对她们谨慎的作风没意见,反而很欣赏地挑了下眉。 “你们——”他忽然一停,微妙道,“那是什么?麻袋?” ……差点忘了。 祝槐反应过来,同样低头看向了下方。 深潜者气鼓鼓地叉着腰,分布在脑袋两侧的鱼眼不能直接瞪人,它还特意转过去侧身用那只圆滚滚的眼睛对着这边。 哈维:“……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它对我有点意见?” “它应该是想把你的‘什么’纠正成‘谁’。”薇拉客观地说。 “行吧——谁。”哈维挠头,终于艰难地认出来是个啥,“但你们为什么带着个……深潜者?” 祝槐耸了下肩。 “这就说来话长了。”她眨眨眼,“不过桑德拉也知道。” “好了,看来我们都可以放下这种不必要的试探了——” 哈维回头看了一眼,“所以刚才果然是你们在开枪?” 祝槐收了枪,瞧着另两人也在他身后走出来。塞缪尔低头拨弄着保险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小姐脸色苍白,她发型有些乱,虽然本人气场还在,但显然也经过了点狼狈的局面。 “我是听到枪声醒的。”桑德拉说,“出来就碰见了他们两个,然后就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 “厨师?屠夫?” 她皱着眉挑选合适的词,又烦躁地一摆手,“算了都一样,那家伙看到我们就跟疯子似的往这边冲。” 她们这边可没听到枪声。 “那你们怎么解决的?”祝槐问。 哈维:“准确来说……” “没解决,”他说,“他在楼梯那里游荡,好像当成自己的地盘了,我们往回退了几步以后他自己走了。” 怪不得。 “还有这种的?”薇拉忍不住道。 塞缪尔:“听起来和你们遇上的不太一样。” “我们是被它叫醒的。”祝槐顺势拍拍十分得意地蹭过来的鱼脑袋,“出来碰到了另一个提着斧头的家伙,然后经过了一番这样那样的你追我赶——” 她沉吟了下,斩钉截铁地总结:“结果他就死于实验事故了。” 哈维:“?????” “不是,”他错愕道,“这略过部分有点多吧!” 祝槐:“不要在意细节。” ……不可能不在意吧! 祝槐不经意似的瞥向薇拉,后者立马会意。 “这种事怎样都好。”侦探叹气,“我记得你们应该有在紧急情况下联络外界和求援的手段吧,那个还能用吗?” 一两秒的寂静已经说明了答案。 “失灵了,”塞缪尔言简意赅道,“这里应该有干扰这些的磁场。” 完全不出意外。 祝槐垂眸,不说别的,这个模组哪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地就脱出——幕后黑手更不会。 “看来是只能靠自己了?”她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困扰,“下一步怎么办?” 她拱手将决策权让给了他俩,哈维倒是不觉有异,“唔……嗯……果然还是想想怎么移动到别的楼层?” 他咋舌,“结果还是得对上那家伙。” 塞缪尔:“你不怕坠落也可以考虑电梯。” 哈维:“所以说啊。” 且不说正在停电,能不能运行都还是未知数,万一一进去,楼上又有谁把缆绳给搞断—— 哦豁,全玩完。 “‘那家伙’很难缠?”祝槐好奇地问。 “干脆去看看吧。”桑德拉说,“不是有句话吗,怎么说的?” ——百闻不如一见。 先前的一番遭遇已经够估算出安全范围,他们远远站在那堵装饰墙后,在手电筒的照明下望向目标地。 游走在那里的家伙全然不在意这点灯光,为什么哈维会觉得他很难缠——这原因几乎一眼就看得出来。套着厨师围裙的面具男手提菜刀,肌肉虬结得把他的衣服撑得快要爆开了,全靠几颗扣子岌岌可危地维系着。 厨师身上发生了某种异变,才有了这样明显不符合他自己常态的体格,以至于都更像是个膀大腰圆的屠夫了。而以他同样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上衣和围裙来看,人血是没少沾。 祝槐端详着周遭的地形,发现对方居然是有点脑子的。 占据的这片“领地”易守难攻,谁来砍谁,完全对他有利。 塞缪尔才将视线从那只深潜者身上移开,就感觉到被谁轻轻撞了下。 他瞥见哈维若无其事地收回胳膊肘,也清楚对方的意思——叫他先放下那点警惕和疑心,对付过眼前的困境再说。 他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不置一词。但各人行事方式不同,他选择留意也是难免的事。 潘多拉号闹出了不小的风波,那些接受心理治疗的目击者们中有不太幸运的几个,众口一词地描述了在救生艇下放时惊鸿一瞥的所见。 褴褛的黄袍衣角、形状奇特的触手、隐约窥见了一角的面具……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没有理解自己看到的是怎样可怖的世界真相。 而当时在船上留到最后一个的,据说是个黑发蓝眼的年轻女性——这样貌的形容与斯卡蒂·格雷如出一辙。 确实也有宾客声称看到了长得奇奇怪怪的鱼人,只是没想到居然还会出现在这里。 根据他们的描述,哈斯塔在沉船前就不知所踪了,彼时毕宿五还在地平线之上——最可能的自然是有人将其遣返。 所以是谁、如何做到这一点就变成了重中之重。 可能的人选就那么几个,要做的是排除法。塞缪尔注意着屠夫面具人的动向,只有余光在怀疑对象身上稍作停留。 也许是他多心。 再着重黑暗之中的细微反应也不会有太大价值,更别提对方只是陷在思绪里,在他正欲收回目光之时。 塞缪尔的心跳几乎骤然停跳了一拍。 ——他看到她不经意地抬手,轻轻碰了下颈侧。 第96章 天堂鸟(九) 屠夫面具人仍在巡视着他的地盘。 他那把菜刀已经砍得有点卷了刃, 发黑的血和碎肉结块地黏在上面。但他显然不用担心它能否在屠戮时发挥该有的用处——且不说那强壮到不似人形、像是能徒手撕开人类四肢的臂膀,他腰上还挂了几把裹上皮套的厨刀,随时都可以抽出来备用。 “但他是近战啊, ”重新拉远了一小段距离后,薇拉说,“遇上远程就没办法了。” 要考虑的应该是他的爆发速度。 当然, 前提是能打中。 “地方就这么大。” 哈维说:“反正就靠咱们几个不可能毫发无伤地通过他身后的楼梯。” 楼梯间门口只有那么宽, 那家伙就是闭着眼都能砍中几刀, 要是再来个乱披风刀法还可以原地化身为人肉搅碎机。 祝槐不紧不慢地插话:“也不是非得走这里吧?” 哈维一愣, “你说别的地方?” 如此之大的楼层面积, 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紧急出口, 不然遇上地震山洪之类的灾害事故都不够从这头跑到那头的。 可与之相应的,就是他们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撤离到更远的楼梯口的途中还不知道要遭遇什么, 更无法预计要耽搁多少时间。 迟则生变。 “这个先放放吧。”祝槐问, “不如先想想,如果能成功通过又要去哪里?” 上上策肯定是到达一楼后从大门脱身,但别忘了这里头还有两个奉组织命令专程来深入调查怪奇事件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离开。 “先去一楼。”哈维主动提议,“等送你们出去, 我们再回来——” “回来送死?”薇拉一针见血地问。 “喂, ”娃娃脸的特工顿时不满道, “不要把我们的实力看得那么弱行不行?就是行动的危险指数高了那么一点点。” 桑德拉:“……你确定是一点?” “既然对方已经连屏蔽掉联络外界的途径都考虑到了, ”侦探思索道, “不太可能会漏掉这么大的破绽,就白白放任酒店里的人从大门跑掉。” ……而这么久以来身为调查员的经验, 用脚指头都猜得出门肯定又双叒叕被某种手段封掉了。 “不过我是不会走的。” 薇拉斩钉截铁地说, 浅色的双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放着真相不管一走了之这种事,我可做不到。” 听她的语气,就像是为此赔上性命也完全在所不惜。 “去还是要去的,”祝槐说,“虽然不是作为主要目的地,就当是为之后提前踩个点了,但说到这事——” 她眨了下眼睛,w52ggd21看向在场几人中真正举重若轻的那位,其他人的目光也反应过来地投过去——早已习惯作为视线焦点的桑德拉·休谟稍微侧了侧首。 “我的选择可不重要。”桑德拉有些讥诮地说,“得看我那位亲爱的莫顿叔叔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留她活到现在,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她轻易点破了盘桓在众人心头的疑云,在场几人没一个傻的,对现状都隐隐有着自己的猜测,只是不曾说透。 火欧泊离奇失窃,应约赴宴的客人们也因此被监视着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门不久便昏倒在地,再醒来时已经改天换日——作为主办方的莫顿·柯克比不可能脱得了干系,要是有,也是有谁利用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你想说他监守自盗。”哈维轻快道。 还有哪个理由比名贵宝石失窃、要排查那个小偷而能更合理更不得已地加强监管? “我可不敢随随便便怀疑长辈,”桑德拉随意地说,“只是提出一些疑点,走不走得了由不了我做主。” “慢着。”薇拉反应过来,“这下最可疑的不就成了莫顿·柯克比自己的地方了,说不定藏了什么。” 哈维:“那问题就是柯克比住在哪里。” “我知道。”桑德拉说。 “就在二楼——他跟我聊天的时候提到了,”大小姐道,“看我干嘛,这点东西还是问得出来的好吗?” 她谨慎地说:“但也不能保证这不是个陷阱。” “离拍卖厅远吗?”祝槐忽然问。 桑德拉:“……” 她回忆了下位置。 不能说是近,只能说是南辕北辙。 光看她表情就知道了答案,哈维有些莫名地问:“你去拍卖厅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反应了过来,“也是,那些拍卖品。” “运气好的话,它们应该还没被转移。”祝槐说,“我想赌一把。” 哈维:“只论赌也有点……” “也没别的办法了,”祝槐说,“如果有其他还存活的客人,他们可能也有同样的想法,所以得抓紧时间——那颗火欧泊很令人在意吧?就算真的丢了,那里应该还有点痕迹。” 鱼鱼蹦着蹦着往前凑,俨然是在彰显着自己的作用。 祝槐和善地摸摸它的脑袋。 “你跟他们走。”她笑眯眯地、无情地说。 开玩笑,让深潜者去见黄衣之王的造物,这是什么生怕打不起来的黑色幽默。 深潜者:“………………” 哼!! 它蹲旁边生闷气去了,祝槐可不打算退让,她继续道:“你们去柯克比那儿吧,我这边再来一个人就行。” 有谁直到现在才开了口: “我来吧。” 黑暗中看不清塞缪尔的神色,但他突然的主动显然让哈维都惊了一下。 “等等,要说不应该是我吗?”薇拉还没忘了帮忙打掩护这事,马上插话道,“还是一起来的更熟悉吧。” 哈维:“唔——” “这样吧,”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出主意一个顶俩,“要不你们抛硬币?一样的去?” 塞缪尔斜看了他一眼,接住对方扔来的硬币。一抛一接之间,结果就展露在众人面前。 正面。 事情被推到这个地步,那再推脱反而显得心虚了,祝槐挑了挑眉,拿过那枚硬币,在指间随意翻转了几下。 银色弧光在暗夜里一闪而过,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背——这简单的小把戏在她做来轻车熟路,当然不能证明什么,只是显得更公平罢了。 ——正面。 “那就听上帝的吧。”她将硬币扔回给哈维,后者吹了声口哨,“刚才不是在纠结怎么通过这道楼梯口吗?我们来引开,你们直接进去。” 比起这里,还是别处去拍卖厅更近。 薇拉:“你们怎么办?” 祝槐一笑。 山人自有妙计。 “对了,”她明知故问道,“你枪法怎么样?” 塞缪尔还没回答,哈维先中肯地评价:“反正比我强。” “那就没问题了。”祝槐说,“行动开始?” “但真能引开吗?”桑德拉皱眉,“他刚才一看到人离开就不管了。” 祝槐“唔”了声,“试试呗。” 他们站得离那还在左顾右盼的屠夫面具人不近,说话也没有太过避着,结果后者真就不管不顾,居然在暴躁中流露出了几分佛系的气质。 她不由得有点好奇——这家伙守在这里,到底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还是谁的命令呢? 祝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强壮过头的屠夫面具人,他们已经来到了附近,离估量出的“势力范围”只差个几分米的距离。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率先向前走去,薇拉惊讶地“诶”了声,下一秒—— 鞋尖踏过屠夫心里划定的那根无形之线的那一刻,他猛地抬起头来,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祝槐马上又往后退了退。 其他人:“……” 屠夫面具人:“???” 他反应也不是,不反应也不是,还来不及提刀向这边走就愣在了原地,叫人居然能从那张笑脸面具上看出呆滞的表情。 半晌,见她再没有其他动作,他又将信将疑地收回了手里的卷刃菜刀,正准备转身,祝槐哼着歌往前迈了一小步。 薇拉:“……” 毫无杀伤力,侮辱性极强。 这是她个人的一小步,却是踩在屠夫面具人面子上的一大步。他顿时暴怒,正欲发难,就见对方再次很礼貌地退开了。 梅开二度。 ……?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每次刚准备走开就敏锐地感受到那侵略者的靠近,赶紧又急赤白脸地回身要砍,然而总是不等行动就被先一步避让。 转过去、转回来、转过去、转回来,系着个厨师围裙的屠夫几乎在原地转成了个加粗版小陀螺。但凡在那块地上插根钢管,说是在跳钢管舞都指不定有人信。 屠夫面具人:“?????” 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大罗金仙都得给憋出火来。他干脆不转了,就站着干瞪着她,两个黑洞都快要冒火,祝槐见状更是不着急了,她慢吞吞地向前迈过半步,十分嚣张地冲他勾了勾手指。 哈维:“这真能——” 他的怀疑马上就被屠夫面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 ——效果好过头了! 屠夫跺了两下地,伴随着一声长长的战吼,整个人就像猛牛出栏一样低着头冲了过来。 祝槐:“闪开!” 她自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就转过了身,其他人闪的闪躲的躲,堪堪避开屠夫面具人嚎叫着冲来时狂乱挥舞着的那把菜刀。 已经预先朝着既定方向走了一段的塞缪尔在她经过身边后立即跟上,反手拖来旁边斜在墙边的客房服务车,让它横亘在了两人与屠夫面具人之间。 两米来长的多功能布草车挡住了屠夫的路,但起到的作用终归有限。他只怔愣了两三秒,随即怒吼着一脚踹翻那架手推车,踩着就跨了过去。 耽搁的时间只够他们再拉扯出十多米的差距,塞缪尔转头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她已经不声不响地拧亮了手电筒。 光线猛地向斜前方晃去,循着望去的塞缪尔在意识到它指着哪里的同时眼神微动。 屠夫面具人块头虽大,速度比起先前那侍者居然也不弱半分,眼看彼此差距越来越近,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任何挡在自己与猎物之间的障碍都恨不得直接撕个粉碎。 当然也包括某种意义上的“同类”。 横空杀出来的身着晚礼服的女人被他看也不看地狠狠一推一握,颈骨折断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走廊里。霰|弹枪在地上摔出了三四个回旋,连她的笑脸面具都在墙上撞出了些微的裂缝。 更可怕的是强悍的生命力让她哪怕在受到这样的伤害后还没有立刻死亡,吃痛的尖叫被落在身后,经久不衰地几欲刺破耳膜。 也正因为这尖叫。 ——他漏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清脆断裂声。 摇晃的手电筒灯光下,其他物件也渐渐能辨明了,屠夫顾不上这些,他只在一低头的功夫里,从休息厅内那些鬼魅般的黑影中忽然瞧见了一抹更加接近地面的阴影。 塞缪尔的枪口处还弥散着未灭的灰白硝烟,比消|音器掩盖下枪声更尖锐的是水晶和玻璃摔落时炸开的脆响,晶体碎末在空气中缓慢四散。屠夫面具人痛苦地嚎叫,后背上陡然而来的压力击断了他的脊柱。 压在身上的水晶吊灯足有两百公斤,曾经被光斑晃过、又由子弹精准命中的吊钩焦黑着滋滋融化,但屠夫仍在不死心地挣扎,试图掀开它爬也要爬出来。 [斯卡蒂(祝槐)]进行手|枪检定,46/40,失败。 祝槐:“……” 她还是自己来吧! 那巨大的水晶吊灯限制了面具人的闪躲,她本人的枪法比起角色卡是精进过的,眼瞧着第二发子弹就没入了对方的后背。 屠夫似乎没有就此死亡,两手痛苦地抓挠着地面,但他们的目的本也不在完全杀死对方——鬼知道要花多少功夫,干脆也不在此纠缠,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正对面的楼梯口。 这里应该是那个充当了炮灰的晚礼服面具人负责的区域,至少除了她以外再不见任何影子。而一旦进入楼梯间,事情就变得简单很多了,连下两层后就是直通走廊的那扇门——他们在入住时都看过酒店的大致地图,这是到拍卖厅的最短捷径。 二楼也是一片狼藉。 但大约是因为这里没有几间客房,血污反而比他们所住的楼层少上太多。如果这还不够保险,祝槐在观望后推开的那扇小门就意味着他们已经看到了目的地的一丝曙光。 她的视线忽然在回头时一停。 有一瞬间,她确信自己在走廊上挂着的那幅画边角看到了某个标记。可它有如浮光掠影,再定睛瞧过去时就了无踪迹,让人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错觉。 ……当你怀疑它是错觉的时候,它往往就不是错觉。 “到这就可以了。” 奇怪的预感放在一边,祝槐开口说了到这里起的第一句话,她笑道:“拜托你放个风,有个什么知会一声——鸣枪示警也行,别让撤的时候太麻烦。” 这是员工工作间,比起外面的凌乱景象,桌上只有几个瓶子被碰倒的样子实在整洁太多。看墙上的示意图,对面那扇门后就是连通拍卖厅的走廊。 “你要一个人去?”塞缪尔问。 “于情于理,当然是我自己去更好。”祝槐已经转过了身,“都到了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有事我会想办法制造点动静的。” 才怪。 不过——她想有也不会很难解决。 有一刹那的寂静。 除了放在桌上那应急手电照亮的一小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一切都变得不太分明,无论是面前的那扇门,还是无声流淌着的情绪。 祝槐不甚在意地扫了眼周遭,她指尖正要挨上门把,忽然听到身后那人问道: “就像当初让我相信你一样吗?” 第97章 天堂鸟(十) 时间仿佛就在一瞬间静止了。 祝槐垂眸看向那个她还将碰未碰的把手, 用没听清似的语气问了句:“什么?” “当初不当初的,”她困惑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也没聊过几句吧?” 哪怕不回过身, 她也能感受到那股几乎是有如实质地扎在她后背的视线。 如芒在背。 她听上去完全是在为此而不解, 但对方根本没有就此放过的打算, 只是一味地、执拗地盯着她, 生怕错漏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当有谁将你所交付的信任狠狠摔碎在地, 开始变得再难以相信他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谨慎是因为警惕,始终有所准备是因为多疑——祝槐自己对这些再懂不过,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人, 却在一步步向着她靠近, 这可真是一种不幸。她一手造就了这样的局面,于是如今就到了被要还代价的时候。 ——这么一想, 有点像自食其果。 她的手指轻轻在把手上方流连过去, 这门现在是开不了了,数秒的沉默后,他冒出的却是没头没尾的另一句话。 “卡莲·桑切斯的履历上没有任何计算机学习或是从业的经历。” 说到开头的那个名字时,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仿佛是连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在时隔许久后再次亲口提起,但他到底说完了这句话。 塞缪尔问:“你的事务所承接的案子里多数是网络犯罪, 为什么?” 真不知道《x》给她安排的都是什么履历,但看来世界树对这次的同行人员是做过背景调查的。 祝槐稍微侧了侧头,语气费解:“桑切斯是谁?” “抱歉,”她歉疚地笑道, “我有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 塞缪尔却平静地说:“除非现在说你曾经失忆过。” 祝槐:“嗯……” “这么说吧, 洛佩兹先生。”她无情地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误会,但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莫非你以为我和她有关系?” “还是难道说——” 她像是又想起突然被问到的那句话,饶有兴味地问:“你觉得我就是她?” 这一连串的反问足以砸得人措手不及地节节败退,可塞缪尔没有,他的眼神晦涩不明。两人间的距离不远,他甚至能清晰地望见对方略微侧首时从耳根到脖颈那一截白皙的肤色,却又似乎比哪里都更遥远。 “……是又如何?”他道。 恰恰是这种感觉。 最初见到阿维丝·贝奈特时的反感完全来自于回避伤疤被揭开的痛苦与不适,他看着艾伦几乎盲目地信任对方就像是看到当时未曾起过任何疑心的自己,出言嘲讽的何尝不是那个剧院外的清晨里的不以为意。 偏偏太像了。 他用三年的时间去铭记五天。 相遇、患难、欢笑、离别,一个人的一生中不可能有比那更浓墨重彩的五天。他自虐般的一次又一次回忆,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地将一切都刻进脑海,仿佛不这么做就是背叛了他们也背叛了自己。 这样只会变本加厉的行为后来被世界树的心理医生叫停,影响还留在那里。他从未翻开过那张相片,可闭上眼就能想起快门按下时的那幅场景。 他自己又怎么不是为那些寻找到的相似而有所另眼相待,连维尔莱特也惊讶于他竟然会主动对他人提起托萨。 塞缪尔回过神来就意识到所作所为有多荒谬,人类不可能死而复生,何必要因此做些无谓之举。 然而…… 同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或许会在两个人身上出现,但第三个人呢? 塞缪尔闭了闭眼。 “……那天剧院要上映的剧目是《黄衣之王》。” 他说:“至于你们之前登上的潘多拉号,根据被捕的教众和其他目击者的证词,爱德华·琼斯要召唤的就是哈斯塔。” 当然也有那个魔术师。 他一直想不明白有什么避开他们去找对方的必要,但如果——他自己也知道这个猜想不太可能——在“初遇”之前就知道了这个人的话…… “两次阻止都是巧合吗?” “还有你的处事方式。”塞缪尔道,“拿到麦金利的钥匙其实是因为你吧。” 祝槐有些新奇地听着他抽丝剥茧的陈述,连她也是第一次经历被谁看得透彻,直到对方再次问出一句: “如果你真的觉得我说的都是无稽之谈,为什么不转过身来?” 祝槐收回了手,随她动作而垂落的发丝遮去眼中流转的神色。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不再开口,密闭的空间里就像是只剩下他们二人。 幽暗之中,她无声地笑了。 “你看。” “kp,”祝槐在心里继续问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kp:“………………” 07号已经吓傻了。 然而此时此刻,听到她的这句话,他再傻也反应过来什么。 【你——】 【我——】 “我配合的诚意已经够足了。”祝槐说,“剩下的是你们的事吧,我那么努力地从开头演到现在,要算我‘超游’吗?” 【等一下。】 07号也意识到了。 【说到底不也是你做出了——】 祝槐:“嗯?” “我思考的时候颈椎有点酸,”她说,“扶一下不碍事吧?” kp:“…………………………” 见鬼啊!!!!! “你们说主持人和玩家都被规则所限制,”祝槐说,“也就意味着那是某种‘法则’。” “于是大家通常默认这是往后的行事信条,甚至要自发地约束自己,而不会探究存在的原因。这就是惯性思维。”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有‘禁止超出游戏思维’这种规则存在呢?” 还指定了是在“npc”们的面前。 “告诉我,”她笑道,“应该不是为了避免他们意识到一切的‘真相’吧?” 这是一场精心的、针对那些在场外注视一切又参与其中的居高临下者的骗局。 是,她超游过,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法不责以往,她如今可是洗心革面地去演戏了,最后因为反被“npc”主动抓住一点小痕迹全部崩盘,又怎么能怪她呢? 要怪就怪……比起适应规则,她更喜欢创造规则吧。 “现在我有个问题。” 祝槐问:“如果对方自己意识到了真正的实质,那还叫‘超游’吗?” 07号回答不了她,他也不能回答她,因为那就代表了承认,可以去除一些桎梏的承认。 但祝槐也不需要他的答复了,沉默足以证明一切。在被认定她就是“卡莲”之时,她成功地利用这点挣脱了那种无形的束缚。 她转过身。 塞缪尔的气息忽然乱了。 他在一刹那想起了很多,最后浮现出来的竟然是清晨的警局。 他一心惦念的只有独自背负的仇恨,连听到自己要跟着的是哪名警官也应得很不走心。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被分派给名声最出格的那位。 可一切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明亮的日光里有其他警察在来来往往,他顺着领路人的视线方向看到了他们要找的那个人。他不记得之后消失的嘈杂,但还记得先对上的眼神里那清新温和的笑意。 ……他曾经真的以为可以就此脱离绝望的边缘。 这是完全不同的情形。 静得只听得到两人呼吸的房间内一片阴沉晦暗,冷意沉甸甸地沁在空气里。那人随着回头转身时,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上挑眼梢居然在暗夜中带出了点隐约的妖异感。 长相不同、眼型不同,连神采都不同。 ——却奇异地,与他印象中的那双眼睛重合在了一起。 “问话语气没变还退步了,”她说,“那时候好歹知道道歉呢。” 塞缪尔:“你……” 心脏一瞬间的剧烈搏动盖过了他想说的话,而在再度开口之前,他看到了她指间转着的、与哈维拿出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十美分硬币。 抵在食指与拇指之间的硬币,只是轻轻一弹便向上高高抛起,在黑暗里反着光,飞旋出一道细长的直线。 祝槐一抬手,精准地让它重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依旧是正面。 塞缪尔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图案,半晌,终于将视线转回到她的脸上。 那一刻,所谓的习惯究竟是她故意给自己设定的破绽还是真的无意识而为之,都不重要了。 失去了一只手的加尔·特里在他面前提起那次俄罗斯轮|盘赌,要不是维尔莱特及时按住,他差点卸掉对方的另一边胳膊。 看出他郁结怒气的黑手党老大坐在桌子另一侧,不以为意地掸去雪茄的烟灰,只说这是他们黑手党的处事方式。 接着,他们听说了那日在赌场真正发生的事。 以及那一手高超的千术。 “像这样让硬币高速旋转,同时向上抛出。”祝槐说,“理论上,只要足够熟练,它再落下时朝上的面就是你抛起的那一面。” 她挑眉道:“我管这招叫‘稳定硬币’。” “是啊。” “抱歉,和你想象的有所出入。”看着对方复杂的神情,祝槐勾勾唇角,“这才是我。” 甚至都不能说是真正的。 笑容是戴久了就摘不下的面具,不会让他人察觉到所思所想的端倪,友善又好用,安全而有效。 运筹帷幄的另一面是并未动过感情,她所习惯的是利用能利用的一切,这样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从来如此。 塞缪尔:“……” 沉默持续了很久,就在祝槐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 “……我早就知道了。”他说。 就像是一块多米诺骨牌。 塔顶的那句话引发出庞大的连锁效应,他在一次次回想中开始意识和了解到原本被忽视的角落,渐渐拼凑出的却是有点陌生的形象。 表象之下,何为真实? 他执着的不再仅仅是年少带着欣赏的仰慕,而是最后露出的那一点危险的端倪。 一如那枝玫瑰。 美丽的是它的花瓣,但最后真正令人无法忘却的,是突兀间来自花茎的刺痛。 这根小刺被刻意留下,起先是为了盖过那些还未察觉就已死去的心动,偏偏日复一日地在辗转的不眠之夜里疯长。 他再也没有走出那片荆棘。 第98章 天堂鸟(十一) 灯光再昏暗, 塞缪尔没有错过对方眼里一闪而逝的惊讶。 那是亲手将他推下另一个深渊的人,高塔之上的恢弘白夜于他人可能代表了希望的曙光, 于他却是至今挥之不去的梦魇。 恨过吗?也许吧, 情感从来不是可以简单划分得清界限的东西,但若不是这样,它也就不会如此刻骨。 探究昔日存了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已经失去了意义, 站在面前的那人终于掀起了一半假面,露出残酷的真实。 衡量一切价值的理智, 连自己都要算计进去的冷血, 然而正是那为达目的可以不惜代价的光芒最令人目眩神迷。 祝槐只是短暂地怔了一下。 “你可以问你想知道的事,”她轻快地说, “但我不保证一定会回答。” 标准的、她会有的说话方式。 塞缪尔眼神复杂地开了口:“其他人呢?” “还活着, 以另一种方式——包括艾伦。”祝槐也在试探着自己被容许透露的范围, “目前是这样。” 一旦下次进入游戏,可就说不准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塞缪尔问: 他没有明示,但两人都清楚指的是什么。 “上次见面还没有。”游戏系统已经如她所料地不会直接禁锢她了, 连kp也一反常态地保持了沉默,不过就像她猜想的, 一切得由对方先意识到再提, 祝槐斟酌着言辞,“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碰到……” “算意外之喜吗?”她笑问道。 塞缪尔呼吸一滞, 就连他都说不清此时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就像无线电里未能说完的那句话一样在对方眼中无所遁形, 可无论结果如何, 那枚硬币本就代表着态度了。 以及, 这个意思—— 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 “……名字。”他说。 祝槐稍微收起了笑容。 “秘密。”她漫不经心地端详着自己的指尖, “至少现在我还不需要那种东西。” “你不会想知道那个答案的。” 望见他欲言的眼神, 祝槐也只是笑笑, 轻巧地转了话题。 这不是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她可以暗示一点东西但还不能全盘托出,“轮到我来问问了,那个时候,维尔莱特邀请我加入,其实你是不同意的吧。” 塞缪尔眼神闪烁了一下。 “为什么?”祝槐说。 塞缪尔:“因为——” 他忽然警惕地收了声。 早已习惯出入险境的人在危险来临前会有一种本能的直觉,哪怕那只是一声极其微不足道的响动,然而在本该寂静无比的环境下,它就意味着不同寻常。 那来自于天花板。 大小足以钻得进一个人的通风管道口挡板又轻微地摇晃了一下,接着,他们听到了某种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是什么粗糙的东西在不间断地与金属表面相蹭。 似乎是同样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那声音竟然短暂停顿了两秒。 祝槐余光和身旁人对接,放轻了动作,慢慢从门旁退开几步。 它不再是最优选了。 也幸亏它还没有成为最优选。 从门扇宽度就能看出后面的走廊狭窄,一旦有个什么万一,连逃都没得地方逃。 好在这奇特的响动很快又继续向前而去,好似确信了刚才的说话声不过是错觉。警惕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松的,祝槐只觉得手腕一紧,她回头看去,对上她视线的塞缪尔稍微抿了下唇,示意地往另一侧门边瞥了瞥。 他们缓慢地向来时的门口靠近,奇怪的摩擦声也远去了,眼瞧着就只差了一 两米的距离。 ——窸窣之声骤然重新响起。 声音就来自头顶,蛰伏以麻痹猎物的猎人猛地在脱逃的前一秒发起了进攻——祝槐没有看清它的真面目,她借着牵扯在自己腕上的力道冲出了门口,仅仅是余光抓住了一抹白色的残影。 螺栓崩断、墙体开裂,被那粗长身躯狠狠撞开的金属挡板弯曲得不成模样,摔下来的“当啷”一声很快被沉闷的落地声盖了过去。 呼啸而出的怪物有着蟒蛇般兀长的柔韧身体,覆着表面的是一层粗厚外皮,形状奇特的鳞片间又生着细密的小足,看上去倒还更像蜈蚣。 它喉间不住地发出“咯”、“咯”似的声音,唯一能证明曾经为人的证据就是最顶端的头部上依然严丝合缝地戴着的那张笑脸面具。 ——如果这能当作什么证明的话。 祝槐还在看下一步的路,塞缪尔在真冲出去后松开了她,速度在刚才的追逐里就有所保证,一旦有一步错开反而要出了摔倒的错漏。 他回首扣下扳机的子弹在剜出一道道深而长的血痕的同时却又从鳞片上滑开,长虫痛苦地翻滚着身体,但显然,这还不足以对它造成实质意义上的伤害。 “嗨!这边!” 忽然之间,有谁以手作喇叭呼叫道。离这么远还不完全看得清对方的样貌,但下一秒,旁边的另一个人手里一拉再一抛,他拿着的东西就在空中划过一道悠长的抛物线,径直坠向了他们所在的那条走廊前方。 浓白烟雾在白磷燃烧的顷刻间覆盖了整片视野,一头扎进烟里的面具蜈蚣本就受了伤,这下霎时更有些晕头转向。 有烟雾弹的掩护,祝槐二人轻易逃脱了它的追踪,而弥散开之前的那一声喊也指明了方位,示意他们往这个方向过来。 她听着声音可有点熟悉。 搜寻无果的长虫慢慢直立起“身体”,那张留出五官的面具在早就不似人形的脑袋上显得格外诡异,它顶开走廊上方的通气口,一点点蠕动着重新爬进去了。 祝槐缓了两下呼吸,塞缪尔已经在打量着那边站着的三人——卷毛富二代在他注视的目光下还是那怂怂的样子,白鹄干脆就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眨巴眼睛,看着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本来还在想它怎么不继续追我们了,”原本笑容开朗的那个青年脸上已经成了苦笑,“听见枪声才知道是找到了别的目标。” “还是多谢了——”祝槐笑眯眯道,“不然可没这么轻松脱身。” “格雷。” 她主动迈出了示好的一步,“请问你们是?” “希克曼,”青年接过这支橄榄枝,“希克曼·富勒。” “这位我想不用特意介绍了。” 希克曼耸耸肩看了眼白鹄,又指向卷毛富二代,“这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你们当时应该也听到了——曼森家的小少爷,本尼·曼森。” 塞缪尔明显还记着最开始的那句评价,礼节性地说了自己的姓氏后就静静站在旁边看她出面交谈。祝槐笑吟吟的目光晃过他们几个,“看来你们也是来拍卖厅找东西了。” “我们好奇那颗宝石在哪里。”希克曼大方地承认道,“可惜——你们也看见了,刚才的那家伙就在周围的通风管道里活动,人一靠近就会被它袭击。” “引也引不开。” 他叹气,“还到处流窜,一个不小心都要被盯上。” “你们都找到烟雾弹了。” 祝槐托着下巴,好奇地问:“难道就没有点别的东西吗?” 希克曼:“诶?” “我是说,”她道,“这还不简单。” ……但是。 本尼:“………………” 为什么 是他啊!!! 大约唯独石头剪刀布这种东西不受家境影响,他命苦地一手提着锅一手提着铲子,两条小腿都在直打哆嗦,就这么胆战心惊地望着斜上方还完好无损的通风口。 他站在仓库正中央,敲了一下锅底来吸引怪物的注意。 然而他胆子太小用的劲也太小,发出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本尼条件反射地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众人,却在触及时猛一瑟缩,手上一下子加大了力气。 “当”的一声,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而在短短不过十几秒后,听到熟悉的摩擦声时,本尼瞬间脸色惨白。 通风口的挡板已经被提前取下,他僵在原地听着那声音飞速窜近——这在通风管道里是另一幅景象,戴着面具的长虫循着那突兀声音奋力游走,却在即将冲过去的前一瞬看到了毫无保留从下方透来的景象。 它分明还没有从这里下去过。 残留的一丝意识告诉它不太对劲,它还来不及收住势头,忽然看到什么直直从那个通风口撞了上来。 长虫:“?” 被破坏过的喷头撞上管壁,顿时挥发出一阵阵带着奇特味道的气体。几个长罐接二连三地砸在它面前,打着旋将杀虫剂喷得充斥在整个狭小的通道。 ——这可对它造不成任何伤害,只是那些子弹造成的伤痕被刺激得隐隐作痛。长虫愤怒地尖鸣起来,正要一鼓作气冲下去,倏地又有什么被用力地扔了进来。 那支劣质的打火机重重撞在金属板上,脆弱的外壳就这么直接碎了。 最后深深印刻在面具那黑漆漆的眼洞之中的,是从破裂处悄然绽开的一点火光。 轰然的爆炸将天花板都震出了裂纹,但愣是支撑住了里面那巨物的重量,没有直接坍塌得不成样子。 白鹄松开捂住耳朵的手,吹了声口哨。 “这简直是我听过第二美妙的声音。”他夸张地说。 祝槐懒得搭理他,反倒是塞缪尔多看了他一眼。 本尼:“……” 本尼:“就完啦?” 祝槐:“不然呢?” “没死也有一段时间不能行动了,”她说,“趁这现在去拍卖厅吧。” “去之前再看一眼吧。”希克曼咋舌,“万一这里还有能用的东西。” 他们的警备用烟雾弹还有杀虫剂都是在这里找到的,而锅铲是隔壁酒会宴厅的厨房。祝槐也没意见,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越多越好。 白鹄扫了一圈,觉得没多大意思后就兴趣缺缺地靠在角落的伸缩梯旁。 他正发着呆,有谁笑着开了口。 “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他转过头,看到希克曼走到了旁边。 “你说我和她?”白鹄漫不经心地回答,“就那样吧,说好不好,说坏也不特别差。” “得啦。” 他促狭笑笑,“在我们两个面前还装什么装,说吧,你想干嘛?” 随着他的这句话,笑容也从希克曼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眉间挥不去的阴鸷。 “我需要你帮忙。” 白鹄:“哦——” 用不着挑明,他就了然了对方口中的那个“帮忙”是什么意思,“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原因很多。”希克曼含混地说,“威胁、排除不稳定因素——用不着管这个。” 他显然清楚仅凭自己很难做到,那有个稍微了解点情况或是能获取一点信任的就会轻松不少。 “行吧,那就不问。” 白鹄好奇道:“不过既然你想要她死,刚才又何苦顺着帮那一下呢?” “有些事还是亲手来更有 意思。”希克曼说,“拿到东西之前动手,你就说做不做吧。我保证,事成可以给你完全值得的报酬。” 白鹄转过眼,透过箱子间的缝隙看向远处的那个身影。 他灿然一笑,“好啊。” 第99章 天堂鸟(十二) “你们那边发现什么了吗?”祝槐问。 希克曼的脸色一下子有点不好看,仓库地方不算太大,两个人在同一处待久了的确容易被其他人注意到。白鹄倒只是“哦”了声,就随手在离他们的那只杂物箱里翻了翻,然后径直一抛。 “看到个挺亮的东西,”他若无其事道,“但是手电筒在本尼那儿,瞧不清楚是什么,帮着看看?” 那东西在空中横飞过来,祝槐瞧着亮光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接,到手只感觉是个金属质感的长条,再一摸顶端就直接摸了出来。 ……笔帽? 祝槐:“……” 祝槐:“?” 什么乱七八糟的。 亮是亮,因为笔夹是镀了金的,但剩下部分根本就是根旧得不成样的钢笔,怕是连字都写不了了。 她将信将疑地斜了他们那边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看来问是问不出来的,“既然都到拿根笔当宝的地步了,该走了吧?” “是是是——”白鹄显得格外好说话地一迭声应道,“希克曼你的想法呢?” “……我当然没意见。” 希克曼松了口气,那开朗的笑容又浮现在他脸上,他甚至还开了个玩笑,“要是它还没死,吵出个起床气就麻烦了。” 塞缪尔也瞥向了这边,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他们只有几支手电筒权作照明,全凭着一来一往的问答声去看站在那里的模糊人影。 但从那里走出来的两人神情没有任何异样,他们本来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有什么要背着其他人商量也算正常。 天知道他居然会有怀念一小时前还在一起行动的同伴的时候。 好在仓库离他们的目的地已经不远。那些戴着面具的“人”或怪物似乎对领地划分有着泾渭分明的意识,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长虫生死不明地横尸在通气管道里,这一路上没有再遇上任何阻碍。 ——直到穿过那一长条走廊,推开拍卖厅虚掩着的大门。 本尼先“咦”了声。 他们都应该熟悉眼前的景象,毕竟数小时前才刚刚到访过,可那高低错落地排列着一排又一排舒适座椅的开阔厅堂此时正被白雾所笼罩,一旦超过两米就全然无法视物。 “怎么?”祝槐问。 “我们前头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回答她的是希克曼,他再笑不出来,皱着眉头紧抿起嘴角,神情紧张道,“虽然那时候没来得及进去,但是也……” 众人心里都补得上他的后半句话。 ——但是也不该是这样。 塞缪尔下意识地看了看祝槐,后者只挑了下眉。 “保持在一起行动,”于是他说,“谁也别掉队,尽可能地抱团。” 世界树的特工处理类似情况怎么说都是经验丰富了——尽管最正确的选择实际上是从一开始就不要进入这种可疑的雾气。虽然在场其他人并不知道这层身份,听在耳中竟也有一点奇特的信服感,胆子最小的本尼吞咽着唾沫,小心翼翼地迈开了有点发软的小腿。 一进入那片范围覆盖了整个拍卖厅的奶白浓雾,先感到的就是弥散进口鼻的湿润感。 这些水汽透着些许阴冷,除此以外倒没有其他奇怪之处。他们踏下最初的几节台阶,始终留意着任何可能会从白雾之后传来的声音。 光束无法穿过雾气,一行人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一点点扩大已知的安全范围。他们穿行在座位之间的空档间,然而稍一偏头,终于出现在视野中的是出乎意料的景象。 这里应当从来没有经历过火灾,至少弥漫着这种浓雾的地方没有残留大火过后的高温。面前这些座椅却焦黑一片,俨然 是被焚烧才会有的痕迹,有的更是干脆只剩下了骨架,上面还有塑料融化后那疙里疙瘩的盘结感。 “这些……” 话一出口,祝槐忽然发觉周围静得要命。 她可以肯定自己完全没有和其他人走散——甚至位置是在中间。上一秒还能听到本尼·曼森的牙齿在打战,此时此刻身处在雾中的就只有她一人。 目光逡巡过一圈,她不再前进,转身就往来时的那扇门走去。 浓雾固然会干扰人的判断,祝槐的方向感还勉强算差强人意,伸手碰到坚硬的墙壁时她就知道自己找对了。接下来只要沿着继续往一侧摸索,离走出拍卖厅的大门也并不远。 不过…… 祝槐收回手,揉搓了一下指腹,沾到的墙纸墙皮脆弱到直接化成焦糊的黑色粉末。 这边也像是被烧过,而当她低头看向墙体下方,世界倏地更加安静了。 她的视线死死定格在那些图案上,花朵、青草、小鸟、太阳……都是最常见的元素,壁纸贴在烈火的灼烧下只留下了依稀的残像。应该是有谁用蜡笔在墙面画过的,一丁点幸存的角落还有那么零星飞出的一两笔。 很显然,这不是该出现在艺术风格强烈的拍卖厅里的东西。 就像……独立于原有之所的另一个空间。 “伊莱?”她问。 声音回荡在充斥着雾气的厅内,了无回应。 不是他。 当然不应该是他。 祝槐收回目光,转向自己原本的目的。她很幸运地离门口不远,大门就出现在十几米之外的墙边。 但她扶上门把推了两下就放弃了,门从里面被反锁的同时还破坏掉了锁头,不使劲撞估计是打不开了。 刚才走在最后的是谁? 她的记忆力一向清晰得可怕,不怎么费力地回忆起了那个慢悠悠地抱着胳膊殿后的身影。 好你个白鹄。 祝槐身后的雾气里,缓慢地升起了一道身影。 被紧握住的钢棍高高扬起,袭击者瞄准着她的后脑,投在地上拉扯出细长的影子,只待那砰然的一声。 钢棍狠厉地挥了下去。 “……!” 骤然挥空的棍棒带动着身体惯性向前,他眼睁睁看着本该毫无防备的目标在动作的前一秒猛地偏过了头,眼角余光盯住自己,一个回身重重踢上了握住袭击钢棍的那只手! 钢棍“当啷”落地后滚出了一段距离,失去武器的袭击者没有就此放弃,他咬着牙根直接扑向的便是人体的薄弱处。 奈何对方也压根不是吃素的,街头打架斗殴的经验在这时派上用场,他再使的都是阴损毒辣的招式,正欲握着手指直接向反方向弯折,来自另一侧的一个肘击就正中他的小腹。 酸水顷刻翻涌上食管,他挨了几下的地方全都在火辣辣地作痛。袭击者喘了两口气,眼见对方在下一秒拔出了腰间的那把枪,干脆径直换了个方向。 手|枪在猝不及防的冲击下脱手而出,还不等祝槐活动一下发麻的手腕,转头时对上的已经是黑漆漆的枪口。 一锤定音。 她自己的手|枪到了对方手里,瞄准着随时可能扣下扳机——都不用稍作衡量,祝槐干脆地举起了双手。 希克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晌,扯起了嘴角,“果然这个角度是你的死角……” “你也有今天。”他轻声说。 祝槐端详了他两秒。 “我不记得我和谁结过仇。”当然,特指玩家,“除了一个人。” 她说出那个名字。 “朱利安。” “真高兴你还记得我。” 希克曼—— 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朱利安冷笑了一声,也许是因为“扮演”过蛇人的关系,他现在压低声音吐字时都带出了些嘶嘶的响音,“被手下败将威胁的感觉怎么样?” 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祝槐抬眼。 对方的演技一贯不错,等到他懒得再遮掩,心思干脆写在了他的脸上。睚眦必报的毒蛇蛰伏在巢穴里,所有仇恨都一笔一笔记在账上,从天堂岛庄园里发生的那些事就看得出,他经受的耻辱要别人成倍地来还。 所以要亲手来、要用她的枪,让她亲眼瞧着那些还诸于己身——一种特别的、斤斤计较的坚持。 “老实说,不怎么样。”她看眼周遭的雾气,“这也是你的手笔了?” “只有雾是。”朱利安阴郁道。 她想也知道不会有这么大本事。 “不过,”他说,“真是天赐良机。” “趁着他们不注意丢下机关,再回来的时候事就成了——” 朱利安显然很乐于解释自己是如何让对方吃了个大亏的,“谁会到了这一步手上还没有几个好用的道具呢?拉莱耶之雾的变种,加上特定的施法目标,可以让对方独自迷失在其中,找得到方向也走不出那团雾气。” 他的神情仍然有些阴森。 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空间、这样的景象。 但——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了。 祝槐有点怀疑人生。 三次了,为什么她三次遇上的都是这玩意儿?就因为是拉莱耶土特产吗? “所以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她也很好奇这个问题,在如此多的玩家里是怎么认定斯卡蒂·格雷就是阿维丝·贝奈特,“靠你那灵敏的嗅觉吗?” 朱利安咧开了嘴。 “‘让你的仇人噩梦缠身,永不得解脱’,”他重复了一遍那说明,“前提是你找得到那个仇人。” 祝槐自然知道这句话。 它来自于格拉基的长刺上所写的说明,单看还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功效。 祝槐:“……” “原来你就是那个冤大头。”她忍不住道。 二十万换一根刺,谁不说这血赚啊。 朱利安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但它让我确定了你就在这次的玩家里。”他说,“瞧,难道你还对现状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只要我扣下扳机,一切就结束了。” 他冷冷道:“我可以杀你一次,也可以杀你第二次、第三次……真是感谢你有个愿意出卖你的‘朋友’,不然还不会这么顺利。” “还是不要有下一次了,”祝槐说,“我对嗡嗡叫的苍蝇没兴趣。” 朱利安瞳孔一缩。 她这句话毫无疑问地彻底激怒了对方——他直接扣动了那扳机。 “咔哒。” 一声空响。 本该从枪膛弹射而出、贯穿出大片血迹的子弹不见任何动静,朱利安一愣,他又反复摁动了几次,却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最后在怒火中带着惊惧地抬头,“你——” “我想应该起效了。”祝槐说。 只要里面装的不是清水。 在朱利安意识到“起效”是指什么之前,他的手脚先传来了一阵麻痹感。他仓皇地看向自己的身体,终于发现先前裸露处有一点还沾着血的针眼,混在被反击的疼痛里根本未曾发觉。 手|枪从失去力气的右手里滑脱,他喉咙里“嗬”、“嗬”地喘着气,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最后直接瘫软了身体,唯独眼睛还不敢置信地盯着对方。 “你的颈动脉毒素不就是这么用的吗?”祝槐歪歪头,“该我问你了 ,自己被扎了一针的感觉怎么样?” 朱利安已经难以组织起完整的言辞了。 “我很好奇,”她看看自己的手腕,“是谁跟你说右后方是我死角的?” 祝槐:“……” 算了,她知道是谁在那里瞎编了。 躺在地上的朱利安显然也反应过来,狠狠咬着舌头挣扎道:“你们——” “用你的脑子想想,”祝槐说,“如果彼此没信任到那个程度,我会让对方知道我的弱点吗?” 她当着他的面重新拧开了那支钢笔。 藏在笔帽之下的根本不是笔尖,而是一根锐利的针头,被改造过的针管里的液体已经排空了,其成果就展现在眼前。 “我还在想那家伙给我这个做什么。” 她轻描淡写道:“原来在这等着呢。” 祝槐捡起自己那把掉在地上的手|枪,抽出装填着异物的弹匣,取而代之地换了个新的。 这当然是以防万一来迷惑敌人争取时间的障眼法,斯卡蒂又不是卡莲,比起枪支,无论是自带的技能点数还是条件反射都是斗殴更靠谱点。 朱利安意识到她的意图,脸色刹那变得惨败。 多熟悉的一幕。 但不同的是他现在已经说不出来任何求饶的话了,只能徒劳地用眼神表达出恳求,她几乎读得出含义——求着留下一命,为此做什么都不在乎。 “我想知道的都问完了,如果你想为自己求情,那应该在你动手之前。”祝槐感叹,“我可没那么好心,要留着一个想杀了我的人。” “我可以杀你一次,也可以杀你第二次。” 她原话奉还地耸耸肩,“看在回头客又是最后一次人生体验卡的份上,也许能有那么一点选择的权利。” “刺死、窒息死、坠落死……”她依次清点道,“斩杀、绞杀、咒杀,你喜欢哪个?” 她平静地一个个陈述着这些死法有如真的在询问他的意见,听在被问的那人几乎骇破了胆。 朱利安:“咕……唔……” “好吧,开玩笑的。”祝槐给子弹上了膛,“真可惜我答应过要当个好人,所以只能是最简单快捷的那个了。” 枪口瞄向他的两眼之间,又略微上抬,直指额头。朱利安的瞳孔几乎已经凝成了一个小点,他目眦欲裂地看着她的微笑,就像看着恶魔。 “那么——” 她弯起眼睛,“永别了。”:,, 第100章 天堂鸟(十三)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桑德拉忍不住问。 他们倚身在墙后, 近在咫尺的那扇门只是虚掩着,以此能窥见外面的些许景象。 就在不久前,连这边的天花板也隐隐摇晃起来。“轰隆”的那声巨响听上去很远, 又像是就发生在近距离的地方, 多少让人有些不安。 哈维:“呃——” “应该是通风管道吧。”他猜测道,“感觉是那种地方才会有这样的传声方式。” 桑德拉:“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 “不会的。”哈维马上说,又立刻意识到自己这安慰也出口得太过武断,进而解释道, “洛佩兹很靠谱的——咳, 至少比我靠谱。” “你们那个朋友行事也挺有意思, ”他笑道, “他们两个应该应付得了这种情况吧。” 桑德拉:“……也是。” 特别以她对某人的了解, 说不定就是对方搞出来的。 哈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稍微收起笑容, 他目前的任务就是在打掩护的同时保护好这位大小姐——且不论是不是投资人,无辜者的身份就足够了。 他神情忽然一变, 又往她身前挡了挡。 “……嘘。” 外面缓慢经过的阴影正是他们躲在这里的原因。 生着密密绒毛的细长须肢迈过了门前的地面——那并非普通的节肢, 而是由人类的手脚一段段就着关节处拼接起来的。 他们已经引开过那蜘蛛般的庞大生物一次, 几乎不太可能再逃脱第二次。它的背脊高得快顶上天花板,几只灯泡似的眼睛不住打转着留意周围动向。 而即便它的头部已经完全变形, 最开始属于人类面庞的角落还嵌着那张笑脸的面具。这只怪物变异程度比四楼更扭曲,连个人形都不见了。 ——快点,再快一点。 薇拉余光瞥向墙角,手上动作不停。她运气还可以, 但就算过了骰子也要耗费一点时间才能把柯克比的门锁撬开。 哈维和桑德拉引走了那只原本正盘桓在附近的“蜘蛛”,这一层也不仅仅是只有它那样的巡逻怪。 一人一鱼刚到了柯克比的房门前, 就见一个保镖模样的笑脸面具人摇摇晃晃地迎面走过来。 那面具人似乎比他的同类羸弱不少, 还不等薇拉犹豫要不要开枪——势必会重新引回蜘蛛的注意——旁边的深潜者一个飞身踢, 直接把他踹下了楼梯。 啊哒! 鱼鱼队立大功! 面具人声都没来得及出就骨碌碌地滚了下去,“咔吧”一声头着地,显然颈骨是直接断了。 排除掉一切危险因子,她也就专注在手头的工作上。 锁匙忽然一响。 薇拉猛地松了口气。 ——开了! 塞缪尔倏地刹住了步伐。 愈往里走,雾气就愈浓重,原本能有个两三米的可见范围硬是缩小到了身边的一两尺,稍微错开个一两步就再瞧不见其他。 纵使如此,他们总共就五个人,少了两个就是少了一半,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更别提他本来就—— “怎么回事?”塞缪尔问。 “诶?”注意到他的视线所在,白鹄一脸惊讶地指指自己,“我?” 不然还能有谁。 塞缪尔的目光扫过缩在一旁的本尼·曼森,后者被那冷意刺得猛一哆嗦,怎么看都是一副成事不足的样子。 “问的就是你,”他说,“你做了什么。” 白鹄:“诶——” “我也很茫然的好不好?”少年满脸委屈地为自己喊冤, “这里情况诡异成这样,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塞缪尔凉凉道,“刚才你们在仓库里说的是什么,别告诉我是突然因为太黑想起谈论一下天气状况如何。” “啊,主意不错!”哪料到对方还真恍然道,“我下次就用这个理由。” 塞缪尔:“……” 再深呼吸也压不下陡然升起的火气,他竭力遏制住直接揪起对方领子的冲动,怒极反笑,“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 白鹄:“不然呢?” “现在说这个也没多大意义嘛。”少年笑眯眯道,就像是了然他的真实想法似的,还刻意整理了一下衣领,“该发生的还不是已经发生了。” “事情一定变得很有趣。”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那家伙的表情。” 他的用词很暧昧,塞缪尔看出对方在故意激怒自己,但也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两个人从根源上就不对头。 ——同时,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隐约猜到了“那家伙”所指的真正对象,甚至于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切…… “你在那支笔里藏了什么东西?”塞缪尔压低了声音。 白鹄讶异地“诶”了声。 “比我想象的聪明啊。”他意味深长道,“也是,不然怎么能跟她一起行动。” “嗯……” 白鹄作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不过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默契,”他微笑着问,“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塞缪尔的神色显而易见地更冷了。 一片若隐若现的火药味里,只有一个人恨不得当个缩头乌龟。 本尼:“……” 救命啊! 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那那那那个,”他大着胆子插进话来,“咱们是不是还是先走出去——” 塞缪尔:“闭嘴。” 白鹄:“不该开口的时候少说话哦。” 本尼:“………………” ……他招谁惹谁了!!! 是他的错觉吗,这硝烟味怎么更浓了啊! 不对。 他突然发觉这不是单纯的心理感觉,而是真的有些许弥漫开来的、开火后遗留下的硝烟的气味。更令他瞠目结舌的是,连眼前的白雾都渐渐消散了,尽管仍然黑得看不清远处,但已经能瞧见门口处一站一卧的两人。 祝槐活动了一下手腕,同样看向他们。 “没事吧?”塞缪尔马上问。 本尼直接噎住了。 ……怎么看都是倒在地上的那个有事吧?! 等、等等,那不就是—— 他终于看到了希克曼死不瞑目地侧对着这边的脸,以及对方身下缓缓蔓开的血泊,吓得“啊”地大叫一声,直接腿软得坐在了地上。 “行不行啊。”白鹄新奇地看着他的反应,“见个尸体都能吓成这样。” 这是尸体的问题吗?! “我见过尸体啊!”本尼都有点磕巴了,又惊恐地望向旁边的祝槐,“但、但那不是——” “我可是正当防卫。” 祝槐耸耸肩,“是他嚷嚷着要报仇先袭击我的。” “我没事。”她瞥瞥已经从这句话里猜到了一点的塞缪尔,干脆道。“是那个蛇人。” 白鹄好奇地问:“那个蛇人?” “以前结的仇,”他们站着的位置已经接近后台了,祝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我还没找你算账。” “喂喂喂,我有什么账好算的。”白鹄连忙举手讨饶,“你还不知道我吗,他要搞事我肯定是将计就计啊。” “我跟他玩过几次,大概是因为这个相信我了吧。” 他笑得一脸纯良,“要问还是问问我们的曼森先生,我可是由希克曼介绍才认识他的。” 祝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还瘫坐在地的本尼。 后者目瞪口呆地看着唯一一个还活着的熟人当场倒戈,傻子也知道现在的状况有多不利。 “我不是!我没有!”富二代忙不迭地甩脱干系,为自己的居心辩驳,“我只是雇佣了他,没有别的关系了!” 祝槐:“就这样?” “非、非要说的话,也是有一点……”他硬着头皮瞟向塞缪尔,“但我不知道能不能现在讲……” 祝槐了然。 八成是超游的信息,等到和薇拉碰面再说也不迟。 “那就放放。”她警告道,“别动歪脑筋。” 本尼:“一、一定,一定一定。” 塞缪尔大约也隐隐意识到这一层,站在旁边没有多问,但祝槐瞅着这边的气氛怎么都有点不对劲。 “你们两个怎么了?”她问。 塞缪尔:“没什——” 白鹄偏偏不遂他愿,扬起了那标志性的清爽笑容。 “只是因为刚才的事有些误会,所以产生了一点不愉快。”情报商笑道,“我说的对吧,洛佩兹先生?” “不错。”塞缪尔深呼吸,后半句话咬字格外清晰,“我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本尼:“……” 他还是跑吧。 祝槐将信将疑地看看他俩,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那些座椅上。火灾的痕迹完全消失不见了,它们瞧着就是最正常最普通的样子。 “你们这边一直都是这样?”她问。 “对啊。”白鹄说,“还能变不成?” 那就是只有她和朱利安看到了。 祝槐不打算提这个,她正要开口换个话题,视线忽地一滞。 这停了电后漆黑一片的拍卖厅还是与之前有所不同的——窗外的夜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团流转着的、有些熟悉的雾气。 不,应该是很熟悉。 “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注意到的。” 一道悦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塞缪尔条件反射地直接按向腰间的枪,哪怕看清了从门后走出的那个金发青年也没有松开。 但凡参加过拍卖会的人都认得出那幅以遗作拍卖出高价的压轴拍卖品之一。 而现在,本该呈现在画作上的“肖像”本人正活生生地站在他们眼前。 “我听到你叫了我的名字。”伊莱投来的目光温和且近乎专注,“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塞缪尔:“……你说你和他有点渊源。” 祝槐:“嗯,算是……” 她挑了个最准确的词,“我一个朋友。” “对。”伊莱笑道,“是格雷小姐让我的生命有了意义。” 祝槐:“……” 那什么,现在不这么说也可以的。 塞缪尔挑了挑眉。 白鹄:“哦——” 他一个音转出了好几弯,直到被祝槐斜了一眼才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 “我也很高兴能被你这样感谢。”祝槐笑笑,“其他拍卖品也都在后台吗?” “除了那颗宝石都在。”伊莱了然道,“不过我想你应该愿意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正合她意。 祝槐回之一笑,第一个走进了那扇通往后台的门,顺手将那支折去了替换针头的改造钢笔还给白鹄。 “哎呀,”后者一脸惊讶,“你把这个还给我,洛佩兹先生不会生气吧?” 塞 缪尔:“?” 祝槐:“??” 这都哪跟哪。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她干脆一扔,“自己接着。” 白鹄:“哎哎哎轻着点!” 就像当初扔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 塞缪尔神色如常。 他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四人里有三个都先进去了,还沉浸在重逢里的伊莱有些走神,到了现在才反应过来要跟上—— 下一秒,塞缪尔直接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伊莱:“……” 伊莱:“???” 第101章 天堂鸟(十四) 此时此刻, 压力最大的不是别人,而是本尼·曼森。 他站在金发青年的背后,深深怀疑起自己的存在感是不是降低过头了。 ……不然怎么连他也一起被关在外面了啊?! 迄今为止全是靠砸钱摇人过本的富二代根本就没搞明白是个怎么回事, 仅凭他们的只言片语和在拍卖会上看到的那幅画猜测面前这位的身份很不简单。 这会儿,他就看到对方似有所感地偏过头来, 也同样瞧见了还站在后面的他。 危。 “咦,”却见伊莱惊讶地笑笑, “原来你也在啊。” 本尼:“……啊对、对对。” 他奇异地发现对方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不由得放松下来,心道也没有那么难相处——大概。 “那就一起进去吧。”伊莱语气温和,“真是,怎么也不看看人数。” 本尼:“……” 不, 要关的应该只有你而已。 一进门, 祝槐先被入目的景象惊了一下——尽管保管拍卖品的后台也有些凌乱,看得出火欧泊的下落不明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可和外面那血污满地一比堪称整洁。 其实也不难猜到是为什么, 有伊莱这个bug在,面具人自然闯不进来撒野。那些价值连城的收藏品失去了看守, 尚且还在各处好好安置着。祝槐来回看了看,上前去掀开了墙角盖着那块画框的白布, 果然底下就是伊莱的本体。 祸福相依,好歹桑德拉现在不用花个几百万拍下来了。 【……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自打她破除禁制后一直保持沉默的07号终于幽幽地开了口。 祝槐:“不冬眠啦?” kp:“???” 如果他有罪, 应该让他被开除,而不是遇上这家伙! 这个女人就是上天送来的克星吧!! 【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再冷静的家伙也有情绪外露的一刻,07号那自持的声音里竟然也多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不过他的情绪调整得很快。 【玩家916号死亡, 你无条件获得了他未使用的商城道具及积分。这些东西已经自动进入你的仓库, 你从现在起可以依照你自己的所有物一样随意取用。】 祝槐听着, 挑了下眉。 “你们在鼓励玩家自相残杀。”她说。 大家都懂这条规则意味着什么,玩家在此之前获得积分的方式只有通关模组——而这积分是固定的,又视难度和探索度有所不同,获得的效率实际上很低,来个几次都不一定买得起商城里昂贵的道具、换到的休息时间也没有几天。 但从他人身上攫取积分就不一样了。 ——理论上,只要一个人杀的玩家够多,他甚至可以这辈子都不再需要进入游戏了。 更别提继承了价格高昂的道具的情况,她这样是个意外,可一旦知道这件事,会去主动制造“意外”的人又有多少? 【我不会回答任何你对于我们做法的主观猜测。】 07号实事求是地说。 【事实上,这条规则刚刚开始实施不久,我也只是单独提醒了你,目前只有切实地夺取其他玩家第三次生命的人才会知道这件事。】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以祝槐对正心情不错地抱着胳膊哼着歌的白鹄还有本尼的观察,他俩应该都没有听到kp此时的私聊。可世界上从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想来很快就会不胫而走,特别是在“志同道合”的那些人之间。 ——话说回来。 后面那个怎么是从门外进来的? “嗯,”祝槐说,“所以的确是你们采取了某种举措,而不是游戏‘法则’自己出现的机制。” kp:“……” 他还是闭嘴吧。 【……玩家916号的绝大部分积分已消耗为一样商城道具以及相应的兑换天数。】 kp干巴巴地说。 【其中只有商城道具和结余的一万积分可以继承,积分可以在结团离开游戏后进行查询。】 道具倒是不用检查。 因为携带和形式都不太一样,商城提供的道具也不像在这个世界获得的那些必须在进入模组前放进角色卡的随身清单里。正如动动脑内念头就能掷出骰子,想要使用道具也用同样的办法就好。 她现在没有那个需求,只是有点莫名地看着伊莱推开了本来应该开着的门,而本尼也缩着脖子跟在他后头走进来。 如果说一开始还不知道,伊莱茫然中带着疑惑的眼神所投去的方向就明晃晃地揭示了始作俑者,后者像是才恍然。 “抱歉,手一滑就下意识关上了。”塞缪尔停顿了一下,诚恳地说,“太黑了,没看到后面还有两个人。” 祝槐:“?” 你之前打断水晶吊灯那根吊钩的时候全凭手感的是吗? “是啊是啊,”白鹄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我想洛佩兹先生一定不可能是在故意针对伊莱先生。缺乏维生素a这种事呢,大家都不想的。” 话音未落,他后脑勺“啪”地挨了一下。 白鹄:“疼疼疼!” “疼就赶紧搜。”祝槐扔回随手从旁边抄起的空文件袋,这种半公共场合自然也不会留下什么真正重要的机密情报,“东西一个不找,嘴上倒是挺勤快。” 白鹄:“哎我这不是平时都等着别人自己送上门来吗——” “没事,反正只是个意外。” 伊莱也好脾气地笑道:“拍卖会之后就没有什么人来这里,我想不会有太多线索。” “没什么人,”祝槐敏锐地辨认出他措辞上的不同,“也就是还是有人来过了。” “对。”伊莱说。 “是两个戴着面具的人,”他道,“拖着另一个没有戴着面具的——没有真的进这里,只是我碰巧从门缝里看到了,他们把新的面具戴到那个人脸上,然后那个人挣扎了一会儿就加入了他们。” ——这话里的信息量可不小。 面具人在有意识地制造新的面具人来壮大声势,以及,现有的面具人真的都是由人类戴上那种笑脸面具才变形而来。 也难怪他们一路上碰不到多少活人了,不是被杀就是已经加入了面具人的行列。 更有甚者,她再往深里想,那只蜈蚣般的长虫……不太像是正常人类能有的大小,那些手脚又是由多少人组成的? “现在我已经让这层楼处在我的控制下了,”伊莱说,“如果需要我帮忙,我也可以继续扩大范围。” “但是……”他顿了下,“最多只能到五层。” “我是父亲在信仰那位无以名状者之后的造物。” 伊莱面对他们解释道:“拥有超出人类想象的能力,但也终究有限。对我来说,有一种本能的感觉——五楼以上就是不可企及的领域。” 也就是说,在那之上,有更高位的存在。 白鹄:“哦——眷族带来的魔力吗。” “说来我也有一件事很好奇。” 他眨了眨眼,“其实我在看到拍卖会的手册后,就通过自己的渠道搜集了一些资料。” 祝槐:“?” 这时候要制止于她于白鹄都实在太显生硬,她若无其事地听他继续问道:“虽然最开始没有公开展览,但你当时应该还不是像现在这样的?” 他问的当然是本体,那朵风信子占据的位置也很抢眼,伊莱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眼神中流露出一点柔和。 “对,”他说,“是格雷小姐送我的花。” “花?” 就像是触动了某个关键词,塞缪尔问。 祝槐“嗯”了声,不着痕迹道:“纸的。” 塞缪尔:“……” 塞缪尔:“哦。” 虽然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但他周身的气场显然松快了些。 “不过那毕竟是格雷小姐亲手折的心意,也并不仅仅是一朵纸花那么简单,”伊莱笑着补充,“所以我一直都很珍惜。” 祝槐:“……” 就是说少说两句也不会怎样! “原来如此,”白鹄故意瞄了眼那幅画上的风信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看得出来。” 【我就说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07号以一种大仇得报的语气感叹道。 ……你闭嘴。 本尼已经默默起身,一步接一步地试图远离这实在微妙的漩涡中心。但也许太黑看不清人数是假的,他夜盲却是真的,头也不回地后退的同时忽然脚下一滑身体一歪,后腰就直接撞上了旁边的推车。 “诶啊啊啊啊——?!” 伴随着惨叫和“哐当”一声,他整个身体和带着滑轮的手推车一起栽进墙角,龇牙咧嘴地就差当场打个急救电话。 祝槐:“………………” 谢谢你,撞墙侠。 她是乐得不用自己转移话题了,见状就去客气客气地拉他一把——本尼哪敢接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希克曼的死状,一脑门冷汗地自己苦哈哈爬了起来。 “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啊……” 本尼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到这种地方来都不说了,谁他妈在这里放个手推车——” “不,”祝槐语气微妙道,“我觉得你运气不错。” 白鹄:“嗯?” 她已经弯腰掀开了那块在冲撞下歪斜地盖着金属架的桌布,但凡对拍卖会有点印象的人都记得,这就是他们用来搬运拍卖品的那辆手推车。 “大概……” 祝槐说:“我知道那颗火欧泊是怎么消失的了。” 实话实说,鱼鱼是个非常靠谱的帮手。 ——如果它能不要一分钟就变换三次放风的姿势来凹造型就更好了。 好在这无疑除了看着眼花点以外也没多大影响,更不用提从刚才起,薇拉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周遭的氛围变了。 不变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但无论是窗外的“夜景”还是给人的感觉都大不相同——那种潜藏在黑暗中的威胁感退去了。 哪怕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本能地第一时间抓住了这个机会,试图尽快地从收集到更多的情报。 莫顿所住的套房并不比其他人奢华太多,薇拉打着手电筒转了一圈都不见什么收获,最后终于在床底扒拉出一个小型保险柜。 她并不算很长的侦探生涯里实在是没少干这种事,但也花了足足五分钟才贴着耳朵听着声撬开了柜锁。 薇拉松了口气,她打开保险柜,看到里面装着的不是别的,而是两个牛皮纸制成的档案袋。 牛皮纸袋一入手,她先觉得这重量有点不对,轻飘飘得像是只存放了几张薄纸。这点预感很快落实了,从袋子里取出的仅有的那两张纸被熏黑了大半,剩下的部分还烧出了黑洞,像是火灾里勉强留下的遗迹,能分辨出的文字少得可怜。 在手电筒灯光的直射下,薇拉终于看清了标题。 ——《关于“祭品新娘”计划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实验体编号是—— 她目光一顿。 269号。 第102章 天堂鸟(十五) 当着其他人的面, 祝槐掀开了那挡板。 这处机关做得极为隐蔽,连凹槽的几条缝隙都细到可以忽略不计,打着手电筒一寸寸照过去才能看到些许端倪。而当她刻意一按, 原本平稳的台面忽地翻过去,就露出了真正藏在下面的一小块空间。 ——以他们当时远远观望到的火欧泊的大小,放下它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火欧泊也是用这辆车托着软垫送上来的,”祝槐说, “所以停电之后的动作用不着很复杂, 如果那个行动的人足够熟练, 直接根据灭灯之前的位置叩开机关就可以完成整个过程。” “安保不可能差到随便布下这种机关的程度。” 塞缪尔显然在这方面是有点经验的,“柯克比一开始就应该有所举措,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查台上的情况,而是选择先用借口监管了所有宾客。” 基本肯定是监守自盗了。 “那为什么又要大费周折地给所有宾客看一遍?”白鹄奇道, “直接在最后一次拍卖前说它失窃不就好了,何必演一出戏搞得这么麻烦。” 祝槐轻轻用指尖敲着推车旁边的金属杆。 “除非他有不得不让所有人都看到它的理由。”她思索道。 而联想到他们如莫顿·柯克比所愿回到房间之后的状况—— “你是想说催眠媒介?”白鹄轻易地理解到了这层意思,“但是这个只能当猜测吧。” 祝槐“嗯”了声。 还是纯粹天马行空的猜测。 “换个角度吧, 你们之前应该是被‘放’在一起的,”她问,“你能感觉出那颗宝石上有没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力量吗?” 伊莱一怔。 “这个问题……很难说。” 他罕见地犹豫道:“其实在作为油画的时候, 我更接近休眠的状态, 除非情况特殊,不然是察觉不到周围环境的。” 祝槐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一瞬间摇曳的灯光。 ……她决定不去问是怎么个特殊法。 “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伊莱说,“我们停留在一起的时间很短, 而且——” 他道:“我感觉它应该不在这几层楼里了。” “别的你感觉得到吗?”白鹄好奇道,“周围游荡着的都有什么之类的?” “嗯。”伊莱点点头。 “所以如果要去和你们的同伴汇合, ”他说, “我可以领你们过去——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那真是太好了, 现在就走吧。”祝槐笑道,“我们本来约定的碰面地点有点不可靠。” 毕竟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二楼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能简单粗暴地约在屠夫面具人守着的那个方向的楼梯间门口,真正行动之后必然会有差错。 伊莱毫不掩饰他在为自己能帮上忙而感到的欣喜,并当即带了头。拍卖厅后台内的其他收藏品并不值得在命都未必能保得住的时候徒增负累,而伊莱的本体又以他自己的说法——他要控制住五层以下的楼层就不能跟他们一起离开,那留在这里就是最安全的。 走在最后的塞缪尔未置一词,他留心着可能从任何一处传来的动静。神话造物拥有能够感知得到自己掌控范围内一切动向的力量,他带领他们走的的确是最安全的路线,哪怕有可疑的异响也在转过拐角后就马上拉远了距离。 本尼:“……” 他对自己现在的定位很满意,虽然没有远离风暴但混迹在人群中间不引起任何注意,是一个合格的酱油瓶。 甚好,甚好。 既然安全有的保障,一行人没有刻意遮掩脚步,然而这对于还尚且不明状况的其他人就是另一码事了。在伊莱示意已经到了目的地、眼 前却空无一人后,祝槐隐约听到墙后更换弹匣的轻响,对方也在察觉到他们没有继续靠近的意图后稍微放松了警惕。 她问:“格雷?” “是我们。”祝槐说。 眼见熟悉的声音传来,薇拉这才握着枪转出身,即便在听到那纷杂的脚步声时就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愣了一下。 薇拉:“……你们这是去招新了?” 紧跟着探出脑袋的麻袋成了精,当场就是一个原地冲刺往这边冲来,要不是祝槐闪得快差点被它撞个趔趄——深刻以身作则地演示了什么才叫一时不见如隔三秋! “好了好了好了。” 祝槐连连揉了两下它的脑袋,深潜者这才罢休,“哪有那么夸张,这不你们都见过的?” 在他俩之后出来的是哈维和桑德拉,某种意义上,除了多了个“人”少了另一个人,眼下可以称得上是开场在莫顿身边碰见时的场景复刻了。祝槐二人去拍卖厅的目的之一正是为了找这幅画,因此伊莱如今出现在这里也不算太过出乎意料。 至于为什么少了希克曼——原因大差不差就那么几个,实在没人关心。 “现在五楼以下算是安全了,”祝槐向着伊莱偏偏头,“不管别的,总之可以暂时避开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你们呢,有发现吗?” “长话短说吧,”薇拉说,“我撬了柯克比卧室里的保险柜。” 她的目光闪烁了下。 “里面有一份文件。” 侦探道:“是他筹建这座酒店的部分计划书,对,只有部分——但很奇怪的是,他在途中购进了一大批石料。” “不仅如此,对石料的完整和质量都有很高的要求,要求至少有九立方米。” “很耳熟,对吧?”薇拉说,“九块不小于八立方米的巨石。” 祝槐:“……” 她稍微闭了下眼,长出一口气。 世界树的两位特工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别说塞缪尔,连哈维都惦记着“潘多拉”号上的事忍不住多瞥了她一眼。白鹄神色淡淡,而作为其眷族的伊莱更是一早就有了预料与了然,从面上看不出作何感想。 “只有这个?”祝槐问。 “其实不止——”薇拉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有点欲言又止,“还有一样。” 她拿出来的竟然是一张白色的笑脸面具。 “我们准备靠近套房的时候,”侦探哭笑不得地朝鱼鱼抬抬下巴,后者骄傲地挺胸抬头,“有个挺弱的面具人想袭击,结果被它一下子踹到楼梯底下了。” “他当场死亡,我出来以后就试着去卸这张面具——难取得像黏在脸上了似的,幸亏不是真的粘着,虽然费了点劲还是取下来了。” 薇拉:“……剩下的事还是你们说吧。” 哈维:“咳。” “我有点好奇,”他说,“拿过来仔细看了看。” “我也没想到面具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咒文。” 哈维讪讪地说:“光那么几眼,我就开始忍不住把它往脸上戴——” 塞缪尔:“……” 塞缪尔:“你的常识就面包吃了?” 哈维:“咳咳咳——” “所以呢,”塞缪尔问,“你们怎么解决的?” 桑德拉凉凉道:“我给他来了一下。” 祝槐:“?” 好家伙。 “总的来说是这样,”薇拉说,“桑德拉反应过来直接在背后动了手,我直接抢过来,就收进包里不敢再动了。” 她现在在他们面前展示时也很小心,始终保持着正面朝上,看过后就重新收了起来。 “还挺危险的。”哈维心有余悸地 耸耸肩,“我寻思也有这面具在地上摔裂了几条裂缝的关系吧,不然可能没那么轻松。” 塞缪尔:“原来你知道啊。” 哈维被怼得直挠脑袋,不过他大大咧咧惯了,再加上对同事秉性也一清二楚,听得出这冷嘲热讽下的关心,连连干笑道:“吃一堑长一智,啊哈哈哈。哪还有下次呢。” 祝槐心知没这么简单。 嘴上说得轻松,哈维显然不是真正心大到随便把玩这种明摆着有问题的东西的家伙。他们必须得知道这些笑脸面具是如何在面具人们身上生效的才得以针对,他自己去做了,别人就不用再做。 但也正如塞缪尔所说的,在后作用尚且未明时这么做冒了太大的风险。 好歹最后是没出事地达成了目的。 哈维紧忙转移话题,“哎呀,反正现在要想的是下一步该怎么办——” “如果柯克比还活着,”祝槐说,“应该是在五楼以上的地方吧。” 伊莱“嗯”了声:“这里没有他的尸体。” ——那就基本是实锤了。 “看来下一个目的地就是楼上了。”哈维恍然,“对了,咱们不是还有个地方没去?” 不等其他人回神,他自己先揭晓了答案——从裘德·麦金利那边套来的钥匙在指间转了个圈。 也是。 “去休息室吧。”祝槐说。 有了伊莱的助力,他们一路从楼梯来到五楼、再前往那间指定休息室的过程几乎堪称轻松——他只消闭着眼就可以感知到大致的位置,甚至可以在精神上稍加影响,引诱那些盘桓不去的巡逻者们短暂地离开必经之路。 戴着面具的保镖同手同脚地消失在走廊尽头,一行人也立刻抓住这机会,一个接一个地溜进敞着的大门。 遍地凌乱的休息室里,只有那一排储物柜还好好地立在那里,有的柜门关着,有的早就开了,其中空空如也,就剩个合金门拖荡出鬼魅般的影子。 钥匙没有特意的编号,储物柜上也没有,想来是不存在特别的对应关系。他们拿着钥匙一个个地去试,起先开了两个是空的,到第三个就撞上了运气。 可这里面的东西—— “好吧。” 哈维作为未遂受害者深吸一口气,“至少咱们知道最开始那批面具人是怎么来的了。” 三十厘米长宽的小储物柜之内,除了一副正面向上的白色笑脸面具以外别无他物。以它的造型和做工,不消看背面就知道与薇拉正放在包里的那张惊人地一致。 “不知道那些家伙会不会来这里找存货,”白鹄思索道,“不过还真可怕啊,以为是另眼相待的证明,结果根本就是下地狱的路引。” “一起回收了好了。” 哈维连连摇头,“再看看别的柜子里有没有,能少两个是两个。” 说干就干,其他人帮不上忙的也不挤在一起,分散在了休息室里,顺带看看有没有趁手的家伙事。 祝槐望着徒有雾气的窗外有些出神,不抬头就感觉到身边多了个谁。 “保险柜里有两个文件袋。”薇拉说。 祝槐挑眉,对方会单独找她来说这事,她也隐晦地有了些猜想。 “另一个是什么?”她问。 薇拉:“一个……” 侦探歪歪头,“关于269号的计划?” “既然你来问我,”祝槐说,“那应该就是你想的那样。” 薇拉:“——我可还没说是什么。” 对方承认得这么快也让她有点惊讶。 “有时候胜过说了。” “再说,不是还有那个编号吗。”欺诈师了然道,“我在来了这里以后也有过一种熟 悉的感觉。” 虽然那个是kp一开始塞的情报。 薇拉有录下了她和爱德华交谈全过程的录音,如果看到的真是她想到的东西,本就有所揣摩的侦探联想到一起也很自然。 “说实在的,”薇拉说,“有点难以形容我的心情。” “虽然会拉扯人进入不同模组的‘游戏’本来就很不唯物观……” 侦探纠结道:“但我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默认卡是基于本人而定,所以其实是——” 祝槐:“嗯。” “那么,”薇拉沉吟,“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祝槐说,“这也是我好奇的。” 这并不完全是真话,她渐渐地有了一点离奇的猜测,几乎没有任何依据,所以它现在还只能是猜测。 “你们在说什么?” 塞缪尔的声音突然响起,祝槐反应过来,马上清了清嗓子,“稍微沟通了一下现状,面具收拾好了?” 看来是另一边已经结束了,储物柜那边终究没什么收获,笑脸面具像是早就被别人取走了,也难怪满堂宾客如今已经死得不剩几个人。 “说是‘一无所获’更合适。”哈维空着两手,“什么都没有,走吧走吧,浪费时间。” 他们在休息室耽搁了一小段时间,出去就换了不同的路线,等到了前往六层的楼梯口,还得留下以确保有地方可撤离的画中人就止了步。 “从这里就可以直接上去了,”伊莱道,“短时间内都不会有面具人过来。” “多谢。”祝槐笑道,“不然不会这么顺利。” “嗯。” 他笑笑,“祝你们平安。” 他目送的视线很快就被有意无意地挡住了,祝槐下意识低头去看台阶,只对上塞缪尔换枪时不经意投来的一瞥。 他们已经走在往上一层的楼梯上,头顶就是近在咫尺的六楼。台阶的尽头与那里还隔着一扇门,有了伊莱先前的预警和形容,哪怕那木板不见任何异样也禁不住让人心里有些惴惴。 “我打头。”塞缪尔道,“哈维。” “后面也留一个吧。” 祝槐说:“你拿着枪,我来开门——有个什么万一也好及时处理。” 塞缪尔迟疑地看了看她,到底没有否决她的提议。两人几乎是并肩站在门前,祝槐侧耳听了一下里面,这才握上了门把。 她转动把手,顿时发现了很明显的凝滞感。这动静自然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彼此对视一眼后,她还是一个用力拧了下去。 这下再就是扯断了什么的感觉,但随后,那扇门就顺畅地被推开了。 门后风光映入眼帘的同时—— 祝槐忽然晃了一下神。 …… ………… 是风。 她有一瞬间感觉到了强烈的睡意,那困倦似乎让什么消失了,但它自己也转瞬即逝,短暂得就像是一不留神的错觉。 有些温度的风轻缓地吹拂过来。 风里有花香,也有浅淡的青草气息——是真正的那些,而非图画或者简单的贴纸。女孩坐在窗前,忽然开口问道: “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看看?” 像是待在旁边的人也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搭话,毕竟记录中的绝大多数时间总是神情漠然地一言不发。 “等到仪式结束。”那人迟疑地回答道,“你的资质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你应该珍惜自己与别人的不同,明白吗?” 明明对方还只是个孩童,他解释的态度却很郑重——准确地来说,很复杂。 紧张,狂热,又尊崇。 甚至还有隐隐的恐惧。 “我——” 女孩像是想说“不明白”的,但还未出口又觉得没劲透了。 “好吧,”她说,“我明白。” 祝槐回过神,意识到她只是在看着一段录像。 四四方方的电脑屏幕上播放着刚才的那些画面,结束后就回到桌面,似乎只是调取了其中一份资料。 ……她刚才在做什么? 祝槐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是研究人员会穿的实验室白大褂,也渐渐地回忆起来。 ——她在十六岁的这一年终于抓住了些许蛛丝马迹,伪造身份骗过门卫后就打昏一名身形与她相近的女性员工,换了对方的名牌和白大褂,混进了这家研究所,以拿到他们的内部机密资料。 年龄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好在被冒充的那名研究员本就很年轻,她自己也在乔装上下了大功夫,糊弄到出门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她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可记忆又似乎是连贯的,带来的u盘还正插在机箱上,文件传输也在继续。 时间很紧迫。 祝槐已经能听到门外在接近的声音,偏偏文件的复制还差百分之三的进度。她心里不断地计着数,看着蓝色的进度条一点点逼进底。 百分之九十八。 脚步声来到了门前。 百分之九十九。 资料室的门被推开了。 ——百分之百。 被迅速拔出的u盘滚进掌心,祝槐转身时不着痕迹地让它落入衣兜,视线无缝衔接向出现在门口的那人。 “早上好,”她平静道,“所长。” 背景调查是不可能不做的,祝槐自然见到过研究所所长的照片,一眼认出来可是必修课。 “早上好。” 对方看看她的名牌,“你在做什么?” “手头上的这个项目遇到了一点瓶颈,”祝槐苦笑,“我就来查点资料,说不定能有启发呢。” “瓶颈?”所长感兴趣地问,“说来听听?” “没事没事,已经有思路了。”她连忙说,“您也忙,我就不打扰添乱了。” “我正好今天上午空着。” 所长道:“来吧,也让我听听你准备如何解决的思路。” 祝槐:“……” 见鬼。 “恭敬不如从命了。”她从善如流道,“我还想体会一下自己解决难题的成就感呢。” 上午的研究所走廊里见不到多少人,只是偶尔有别的“同事”从旁边经过,微笑着点头,或是致意或是问候。远处的走廊也模糊地连成一片,透着些许奇怪的违和。 “看来是只能等到下次了。”所长却不急着去问所谓的思路,“我注意到你刚才在看那个视频资料?” 祝槐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碰巧点开了,”她顺势道,“说来惭愧——那是什么?” “那个是以前中止的计划,目的与我们现在做的有些类似,是为了培养神明的‘代行者’。”所长说,“只留存下了一部分资料。” “中止?” 祝槐问:“怎么中止了?” “在正式举行仪式前出现了意外。”他轻描淡写道,“实验体也就此脱逃,至今下落不明,基地同样被毁,当然没有再进行下去的条件了。” 祝槐明知故问地“咦”了一声,“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还在搜索中。”所长说,“据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所以只是中止,而非叫停。”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思考类似的问题。”祝槐似笑非笑地说,“为一个遥远到无以企及的目标付出良多,最后却功亏一篑甚至一无所有,这一切是否还真的值得。” “是吗?” 所长问:“那你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有一刹那,祝槐几乎以为对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身份,但他无疑不需要她的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坚信着自己在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就被赋予了那个使命。”他说,“使命,人类也喜欢称之为‘命运’,只有坦诚地接受它,方能享受来自远方的欢宴。” “但也会有另一种人类,究其一生都在不死心地挣扎,直至死亡才发现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桎梏,可悲可叹。” “总是与谎言为伍不累吗?” 祝槐已经彻底冷下了眼神。 “你是谁?”她问。 “我是这座研究所的所长,”他说,“你的记忆不是这么告诉你的吗?” ——不。 混沌的思绪在被一味引领地牵着走,违和感现出了马脚,此刻终于在几欲炸开的头痛中焕发清明。 她真正的记忆里从没有这个角色的出现,潜入昴星名下的研究所早已是数年前的往事。那时的缺乏手段导致在拷到资料后就触发了警报匆忙逃亡,换来肩膀上的一枪,最后好歹是在一位姓姜的医生开的地下诊所里得到了救治。 这是梦境,或者是幻觉。 她应该还处在阿斯加德酒店的楼梯间——但她已经回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究竟看到了什么。 问号般的黄色符号在不停地旋转,末梢的触须蠕动着,最终占据了整个视野。 其实她用不着问这个问题。 飘荡在眼前的不再是白色的布料,幻影般不断闪现的褴褛黄袍下蔓延出的触须开始从小腿缠上腰际。她陷在梦境之主的禁锢下动弹不得,任由那苍白面具缓慢地向下倾斜,几乎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彻骨的冰冷。 足以崩坏人类理智的存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连恐惧都来源于身体自保的本能——但她的确是不同的,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我给过你一次机会,”祂道,“你却仍不愿敞开你的灵魂。” “我可以宽恕你所做的一切,也可以许诺你想要的一切。” 祝槐笑了。 她问:“一切?” “一切。”祂说,“而你应该献出你的全部。” 不论是忠诚,还是身体,亦或是灵魂—— 刺尖倏地穿透了黄袍。 距离拉扯得正好,她没有试着呼唤kp,只是直接调用了新到手的道具——那长刺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一如其意,只会让仇人噩梦缠身。 然而,硬碰硬地驱逐,让她从幻境中醒来却是似乎足够了。 披着黄袍的身影开始淡去,唯独那副柔软的苍白面具,依然在始料未及中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 “你为我而生,”祂道,“你将接受自己的命运。” “那么,我由衷地希望——” 格拉基泛着奇特金属光泽的长刺从另一侧扎出来,在祝槐的操控下将她对面的存在刺了个对穿。 她说:“终究有一天,你会因我而死。” 第103章 天堂鸟(十六) 搭在地上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 身下触感是地面特有的坚硬, 她起初没有察觉出异样,直到神智回笼才意识到少了些什么——是停止中央供暖后本应有的寒冷。 而在她试图起身时,迟来地感受到了奇怪的粘性和紧贴着皮肤外露部分的那些丝绸般的柔软。 就和她拧下门把时如出一辙。 祝槐倏地睁开眼睛, 身体也用力一挣, 随之而来的就是明显有什么断裂了似的感觉。她低下头就发现并非错觉——一根根直径得有几毫米的银白色“丝线”被硬生生扯断了, 它们有一部分还留在衣服上,剩下的那部分就牢牢黏附着地面。 地面上被这些“白丝”占据的远不止一处。 她原本就倒在那扇门后,放眼望去,从走廊这一端到那一端, 从天花板到地面, 四处都是交横绸缪又透着诡异粘滞感的银丝。 它们散发出的闪烁光芒照亮了黑暗, 在有些更密集的地方甚至形成了半人多高的凸起,那凸起形如鸡蛋, 在她的注视中不详地微颤着。 就像是…… 蜘蛛的巢穴。 昏迷在地的不止是她, 其他人一个不少地倒在这一小片区域, 但又和印象里的次序对不上, 瞧姿势应该是自己走过来后倒下的。以祝槐自己所处的位置和她毫无开门后的记忆来看, 他们恐怕也没好到哪里去。 “嗨, 醒醒,”她蹲下身,推了下离得最近的薇拉, “别睡了, 出人命了。” “啊?!” 侦探当即一个鲤鱼打挺地坐起来, 连拉扯着身体的粘稠蛛丝都顾不上, 两眼还迷蒙着就条件反射地环顾四周,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人证物证在哪——” 薇拉:“……” 真是好耳熟的话。 她想起来了, 当初在邮轮上也是这么被叫醒的。 “又是这招……”她稍微清醒过一些, 再望见周围的景象时也倒抽了一口凉气,“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也才刚醒。”祝槐说,“你还记不记得开门以后发生了什么?” 侦探托着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仔细回忆一番后摇了摇头。 “应该是在那一瞬间就断片了。”她说,“然后就是……” 祝槐:“噩梦?” “对。”薇拉有些惊讶,“是一起有点……说不上来的案子,那时候给我的印象很深。” 祝槐“嗯”了声,没有继续询问那案件的细节,只问道:“和你的记忆一模一样吗?” “一样,也可以说是场景重现。”薇拉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哪里出了问题?” 果然。 她拿自己浮现出的记忆片段对标了一下其他人可能会有的幻觉,看来的确是只有她被那个——所造访。 “没什么。”祝槐说,“还是赶紧也叫醒他们吧。” 眼前的景象过于诡异,耽搁下去还不知道下一秒要出怎样的状况。 薇拉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不再多说什么地点了头,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就行动起来。祝槐紧接着就推醒了稍远处的塞缪尔,后者抬头时还皱着眉,有点茫然的眼神在对上她的视线后忽然安定了些。 “怎样?”她问。 “……还好。”他沉默了下,“习惯了。” ……在这里多问显然是不明智的。 塞缪尔也在听到她的问题和看见在另一头忙着去叫哈维的薇拉后猜到了什么,“你们也是同样的情况?” “差不多吧,”祝槐说,“应该是大同小异。” 除了她。 就连本尼醒来时也是冷汗涔涔,一醒来就东张西望地恨不得手脚并用爬离那个噩梦——他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醒了。 桑德拉更是条件反射地直接对来叫她的哈维连掐带拧,再看到周围一切时短促惊叫了一声,回过神才对疼得面目扭曲的特工尴尬地道歉说梦见了自己的前未婚夫。 “我不介意。”哈维幽幽道,“但是我得掐回来。” 桑德拉:“……” 休谟大小姐深谙敢作敢当的道理,闭着眼心一横胳膊一伸,“你来。” 半晌,没有等到预期中的疼痛,反而是有什么轻轻落进了掌心。 “……” 桑德拉试探着睁开了一条缝,看到那是颗包装很精巧的糖果。 “条件有限,试试这个?”他笑嘻嘻道,“我小时候做噩梦,我妈妈就是这么对我的,很有效的。” 桑德拉一愣。 “问题难道不是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糖吗?”白鹄问。 哈维:“……我晕车行不行!” “我看你倒是很有精神,”祝槐抱着胳膊,“做的不是噩梦还是怎么?” 白鹄扬了扬眉。 “不算是太糟糕的回忆。”他语气轻快道,“还得感谢它让我原滋原味地重温了一遍——这是蜘蛛的老巢吧?” “大概。”哈维也站起身,拍拍还黏在衣裤上的那些蛛丝,“反正游戏里大型蜘蛛的巢穴都长这样。” 桑德拉:“但是为什么是蜘蛛?” “换句话,”她皱眉,“跟想起来的那些事有什么关系?” “我猜的。”祝槐说。 “大部分地域的文化里,蜘蛛都会跟梦境挂钩。”她道,“那种很流行的工艺品——捕梦网的原型就是蛛网,印第安的奥吉布瓦族相信它可以在夜晚过滤出好梦,噩梦则会被蛛网捕捉,随着第二天的阳光消逝得无影无踪。” “世界各处的传说总有类似之处,有很著名的学说推测这是出于集体潜意识。” 塞缪尔接着她的话说道,作为对抗邪神组织的成员,对此有所涉猎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事。 “除此以外,还有苏美尔神话里的乌特图,罗马的阿拉克涅,加勒比的骗术之神安纳西蜘蛛,苏人传说中的恶作剧者、蜘蛛人伊克托米。”他说,“印第安也有不少关于蜘蛛的传说。” “阿依·阿巴艾克、络新妇、牛鬼、土蜘蛛……”祝槐说,“既然这里的名字起成了阿斯加德,那就不得不提到北欧神话,蜘蛛在冰岛语中有时候也被称为‘洛基’,神话本身就记载洛基是渔网的发明者——我觉得象征意义更多一点,就像他是为诸神带来黄昏的死结。” 当然,还有永无止境地编织着巨网的蜘蛛之神阿特拉克·纳克亚。 不过以她的幻境被黄衣之王占据的情况来看,大概率不是本尊,充其量可能就是个伪神。 她不太相信只是格拉基的一根刺就可以将其完全驱逐,不提这个,莫顿·柯克比的计划也是要召唤哈斯塔,还是谨慎为上的好。 “但是这建立在真的是蜘蛛的前提下吧。”桑德拉说,“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蜘蛛不是可以通过它的腿来感知网有没有动?” 他们接二连三地扯断了黏在身上的“阴线”,却直到现在都没有从别处传来任何动静,“蛛网”也不像它该有的粘性,这一点上可不是该有的习性。 “我们在二楼也见过蜘蛛——戴着面具的那种,”哈维忽然道,“会不会有关系?” “除非它会瞬移。” 塞缪尔说。 “不然这么短的时间,又隔了三层楼,怎么都能感觉得到。”他再不情愿也得承认那幅画在这方面应该还是靠谱的,“这里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变成这样的。” “但是的确有共通点。” 祝 槐思索道。 “我们那边遇到的是蜈蚣,和蜘蛛一样,不是昆虫对吧?” 薇拉:“因为都很可能是人类变成的……?” “越说越瘆人了——”白鹄似是而非地抱怨道,“左边和右边,选哪边?” “嗯……” 哈维又掏出了他那枚祖传硬币,“抛硬币决定?” 本尼是决计不会发表意见的,他腿肚子都还直打哆嗦。在两边看起来完全相同的时候,掷硬币确实是个好办法,但不等那钱币真的出手,忽然响起的“呜呜”闷哼声就打乱了全盘计划。 那听着似乎有谁在猛烈地挣扎,却无奈被堵住嘴巴,只好这样徒劳地抗议。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他们离拐角并不太远,径直望到了那后面的景象。 薇拉:“那不是……” “不行,”哈维皱着眉,“来不及了。” 远处开放式休息区的两个面具人似乎还没有注意到他们,只是将刚刚拖来的男人往地上一甩。 一人压住他的手脚,另一人已经直接将手里的笑脸面具按在了男人脸上——后者手被反绑嘴也被堵着,刚扯掉嘴里的布,一瞬间挣扎得更厉害了。 戴上那面具应该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至少男人的呼喊转为了惨叫,他的动作幅度也瞬间更大了。 他的身体剧烈起伏,竟然猛地挣开了面具人的桎梏。 明明方才还被压制得动弹不得,明明已经戴上了面具,被迫新加入的男人却像是还保留了一点自我意识,奋力朝着自己被拖来的方向跑去。 两个面具人加在一起都一时没拦住他,但终究是他们力量上更胜一筹——渴望着逃跑的男人没过几步就被踹倒在地,他不死心地继续挥动手脚,依然被强行拽回了原地。 他们紧接着就发觉到“没有注意到”是个伪命题,面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向这边投来一眼,此刻却精准无误地看了过来。 黑黢黢的眼洞瞧不清底下的神色,站在原地的众人脊背上却无端窜上一种被注视的寒意。 眼看那两个面具人拖着还不怎么服管的另一个往这边走来,哈维匆忙回头,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看……”哈维的嘴角抽了抽,“现在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从右边的另一侧,也有五个膀大腰圆的面具保镖或——看衣着是原来住在这里的宾客——缓步走过来,不多不少,加起来正好是他们现在的人数。 虽然面具人们都手持武器,但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然而,会出现这里本身就恰恰说明了如何不妙。 ——他们的情况,全在对方的掌控之内。 戴着面具的保镖来到近前,居然先行了一礼,表面恭敬地示意他们随着自己往某个方向去。 他所对的目标,是桑德拉·休谟。 桑德拉看看其他人,在他们的默认下向前迈了一步。 见她准备跟上,保镖就转过了身,其他面具人也分散在四周,说得好听是随行,实质上根本就是羁押。 他们在明,敌在暗,祝槐的视线一路上从未离开过经过的那些房门,揣测着轻举妄动会有什么后果。 方才的一幕……似乎足以得出一些信息。 可能是求生欲,也可能是面具本身的某种缺陷,那个男人在戴上面具后,执念依然足够强烈——体现为他居然能不死心地逃跑。 甚至他到现在都在不时地挣动一两下,这点于之前的他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有理由猜测面具能增强人体的体能。这又取决于各人本身的不同,正如他们起初遇到的屠夫面具人和晚礼服面具人,前者轻易地徒手杀死了后者,大概就是差别。 同时,或许戴上越久,能力就越强— —想想屠夫身上那正常人不可能会有的肌肉——但异变也更厉害,最后恐怕就是蜈蚣和蜘蛛那样的怪物。 走在最前的保镖停下了脚步,他推开目的地那华丽的双开门,躬身请他们进入那厅堂。 先传来的……居然是动听的乐声。 台上的管弦乐团一刻不休地演奏着乐曲,台下的人们也在一刻不停地旋转。 这里不见多少蛛丝,但至少祝槐是不记得一开始拿到的入住手册里,原本该全是客房的楼层居然会有这么个地方,更别提还是与酒店整体装潢不怎么相配的宫廷舞厅的古典风格。 穹顶高而深,哪怕底下的舞厅灯火通明,依旧看不清正中央的暗处。只有分布在四周的天然水晶切磨的枝形吊灯将光线反射在人们的脸上,反射在裙摆点缀的朵朵亮片上。 在厅中翩翩起舞的宾客戴的又不是那些毛骨悚然的笑脸面具了,遮住他们上半张脸的是正常的、比酒会时提供的更华丽的假面。他们谈笑、共饮,比起人类,他们那僵硬的嘴角还是更接近精致的人偶,不知疲倦地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欢乐中,就像外面那异状从不存在似的。 这一切离奇得诡异,不说死去的那些,被招待来酒店的都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哪能促成这样繁华拥挤的景象。 “我亲爱的孩子,”莫顿热情的招呼声就从不远处迎过来,只是他的下半句话就不怎么动听了,“想不到你居然活到了现在。” 不仅是他的声音,还有这话的内容,都足以让众人立刻警惕起来。但他本人还是那乐呵呵的笑模样,甚至没有戴面具,要不是他自己也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就再止步不前,还真是一幅长辈关怀晚辈的和谐画面。 “——果然是你做的。”桑德拉说。 莫顿不气不恼地哈哈一笑。 “那还有别人能做得到这地步不成?”他笑道,“你父亲?” “你在侮辱谁?”桑德拉冷冷道,“我们家的人从不会像你这样践踏人命。” “不不不,珊迪,大错特错。我只是不和钱过不去而已。” 莫顿无疑摆出了他最和蔼近人的姿态,“我无意间发现了这里,听说曾经是某家孤儿院的遗迹。再深入了解下去,我就意识到以前的认知有多么浅薄。” “这——”他说,“你们沿途看到的一切——就是为了祂的降临而准备的飨宴。这里就是梦境和现实之间,也将成为无尽的乐园,神明会声名远扬。有些人为我所用,有些人已经死了,他们的身家在动荡中会旁落他人之手,而到时候当大家拥有的权力连接在一起……” 他循循善诱道:“诚然,这些渺小之物比起真正的理想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我是商人,又不是慈善家,人们要拥有无关时间无关世俗的快乐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在过程中将这些收为己有也没什么,”莫顿说,“金钱、名利、权力,都唾手可得。” “所以,”祝槐问,“你是想发展我们当下线?” “有休谟集团的财力,事情会再简单一点。” 莫顿的两撇小胡子都跟着他的笑颤了颤,“我原本想的是让我的老朋友后继无人,想不到你们会活下这么多人来,不过的确,一个傀儡继承人是更好的选择。” “只可惜现在看来,她的性格还是像她的父亲,”莫顿说,“如果我没猜错,珊迪,你是想同意我的提议来先换得逃脱的机会吧?” 桑德拉的眉头死死地纠着。 “用不着费这个心思了,我选择最保险的办法。” 整个舞厅倏忽一静。 一双眼睛、两双眼睛……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宾客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连正在台上演奏的乐团都在小提琴拉出刺耳一声长鸣后停住了 。 “我想这并不复杂,”莫顿说,“但为了保险起见——” 他打了个响指。 就在那脆响传到上方的一瞬,天花板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骤然落下的瓦砾遮蔽住舞厅的光线与壁画,祝槐勉强辨别出方位,站得最近的塞缪尔条件反射地推了她一下,可这力所能及的举动在过于庞大的存在面前难以起到太大的作用——祝槐靠着后退的一步躲开砸下的混凝土块,亲眼看着他们跟前的那保镖面具人被有一人环抱那么粗细的长足碾扁了腹部。 现在他们都知道吐出那些蛛网、又藏在舞厅上方的是什么了。 “它”比二楼那拼凑而成的面具“蜘蛛人”更像是完全体的蜘蛛,大小也压根不可同日而语。那些将视野分隔出几道区块的长腿由人类的四肢和头颅组成,却长满了丑恶的黑紫色绒毛。 说是绒毛,那粗硬感已与钢针无异,它的一只眼睛就比他们的脑袋还大。光线没入那些黑漆漆的蛛眼中,到处观望着被命令攻击的猎物所在。 他们注意到莫顿·柯克比。 他的身体几乎是在一声令下后就融化成了灰绿色的流体,上面的鳞片约莫是足以抵挡子弹的攻击。还能模糊辨别出四肢的液状物飞快地向人群中流走了,陷在里面的眼珠子狡猾地转着,徒在原地留下一股恶臭的气味。 【初次目击哈斯塔的仆从——不可名状的支配者,进行意志检定,成功下降一点,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六点san值。】 祝槐在那间昏暗的美术馆里见过它,别说是初次目击了,甚至不止是第二次,但莫顿的命运显然比同僚们好上不少。 【全员进行敏捷检定。】 [斯卡蒂(祝槐)]进行敏捷检定,21/45,困难成功。 祝槐躲开扣san又躲开了直插在旁边的钢筋,薇拉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石块砸得她的枪脱了手,逼得她三步并作两步地逃离原地,却在同时感觉到了肩膀上的一阵剧痛。 那几秒在感知中突兀地被拉长。 枪声隔得很远,还“存活”的面具人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安危,见缝插针地在蜘蛛猎捕下朝着他们不断扣下扳机。子弹穿透了薇拉的右肩,鲜血如注涌出,她却连止血都顾不上,也无暇去管左手的准头要差上不少,抄起另一把就对准了前方。 困境远不止这巨型蜘蛛和还剩下几个的面具人,满堂的“宾客”也成为了威胁的来源。 他们比面具人的体魄更脆弱,接触到子弹或是强力的打击就如镜子般碎裂,可胜在数量繁多的源源不断。 即便有一部分在蜘蛛腿脚的碰撞间化为齑粉,剩下的仍然能像僵尸浪潮似的面色青白地张着嘴挥舞着双手扑过来。 “啊!”本尼吓得大叫,连滚带爬地往里缩,“救命啊啊啊啊——” “哦,天哪,闭嘴吧。” 桑德拉反应迅速地捡起薇拉掉下的小型霰|弹枪,她为自保是学过的,这近距离高伤害的枪支也不要求太高的准头,当即就连开数枪震碎了新一波的袭击者。 坠落的碎石瓦砾在他们原先站着的门口筑起高墙,连众人都被隔开成了两个方向,要想到前面去汇合也被接连涌来的宾客连连逼退。 桑德拉再扣动扳机时只听到一下下的空响——子弹总有用完的时候。 “见鬼!”她慌乱地用枪托砸开了最近那人的脑袋,却难以再闪躲从旁边伸来的另一只手,千钧一发之际被旁人用力一推,“……?!” 桑德拉顺利松了口气,推开她的哈维却依旧紧绷着神经,弹药在消耗,体力也在流失。这一波的攻势刚刚被化解,数米以外的那些家伙仍在蠢蠢欲动。 到底应该怎么突围? 这样下去根本 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地离开—— 先前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忽然冒出的想法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是一把双刃剑。 哈维的手指攥那边缘攥得发了白。 ——要不要赌可能是有利的那一面? 那身形庞然的蜘蛛缓慢地放低了脑袋,似乎终于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察觉了几人的动向。 没有时间了。 “你们离我远点。”他说。 桑德拉一惊,下意识抬头望去,却看到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和面具人们如出一辙的、从储物柜里取出的雪白的笑脸面具。 哈维深吸一口气。 薇拉:“喂,等一下,你——” 他当着他们的面,主动戴上了那张面具。 第104章 天堂鸟(十七) 祝槐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个戴着羽毛假面的女客伸来的手。 那只手的指甲极长, 顶端更是尖得令人发憷,真被抓上一下非得剜下块肉不可。 她的体术没有经过太多实战,但也是被一次次险境磨练出来的, 有那么点不靠谱马上就吃枪子了。可再怎样也双拳难敌四手, 何况遇上的还是这样乌泱泱的人海战术,别说反击,就单论躲避都是在消耗气力。 “呜啊!” 白鹄这个长年单纯和人打交道的情报贩子体力显然更次一等, 手忙脚乱地仰过身,引得对面那“客人”一个扑空的同时差点自己也栽个跟头, “想想!想想办法!” 祝槐:“你倒是自己想!” “我想——”他叫道, “我想那不就抱着炸药自杀式袭击吗?!” 祝槐:“……” 这家伙没救了! “你们省点力气。”塞缪尔说, “别到时候用不到逃跑上。” 前提是得跑得出去。 他们已经在一群群人潮的冲击下离门口越来越远, 眼瞧着都要被挤到了那巨型蜘蛛的脚下,而后者渐渐窥伺到了这些目标的踪迹。 一波刚化为泡影又有新的一波涌上来, 终于连祝槐也开始觉得吃力, 有个念头忽然在她脑中电光石火地一闪。 “墙。”祝槐说。 “他说这里处在梦境和现实之间, 也许会存在边界, ”她说,“那最可能的肯定是离走廊最近的地方。” 也就是那一整面墙。 白鹄:“别告诉我你要把这面墙打穿——” 这可不是普通的土墙石墙! “怎么可能,”要不是这些磨人的“僵尸”实在让人分身乏术, 祝槐保管要斜他一眼,“找个巧劲罢了!” “kp, ”她说, “你能看到我想找什么吧?” kp:“???” 草。 【……你过幸运。】 那么几张卡里,只有这张过幸运她最不用操心。 ……大概。 [斯卡蒂(祝槐)]进行幸运检定, 24/80, 困难成功。 这里应该真的是莫顿口中的什么中间地带, 看向舞厅与大门的边缘,那一小片区域正如水波一样不断荡出了层层重影,映出了此刻这里本应有的黑暗以及—— “打得裂墙体吗?”她问塞缪尔。 手|枪弹的穿透力是最差的。 白鹄啧了声,“有把步|枪就好了。” 连开个十几秒,混凝土墙根本挡不住。 “可以试试,”塞缪尔却说,“取决于牢固程度和子弹口径——世界树配发的枪和子弹都是改造加强过的。” 祝槐心下一动。 ——搞不好能行。 “那个喷头!”她马上道,“瞄准它和周围的天花板打!”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 可以引开他们的注意也可以干扰他们的行动,下一步该如何以及怎样逃离这个舞厅又是接着该考虑的了。 就在这时。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谁的惊呼声,听着像他们才认识不久的本尼,又有点像那些毫无自我意识的蒙面客人们在临消失前条件反射的哀嚎。 鱼鱼刚刚轻巧地落了地,唰地摆出个经典的功夫招式,也许是因为信仰敌对又鱼微身轻——尽管它的分量都快够压倒个壮汉了——它没有被计入那对应的人数里,一只摇摇晃晃的麻袋混迹在一行人中间愣是没怎么引起它对面异端教徒的警惕,反而在这时候出其不意地杀出来派上了特别的用场。 它左一脚右一鳍的,撞出去的宾客不说十几个也有十个八个,不然他们 可能还真没交谈的余裕。 但战况变化最大的还当属碎石堆的另一侧——接连涌去的僵尸宾客不知何时起竟然节节败退,愣是在那边空出了一小片真空地带,显而易见地为他们被隔到对面的同伴们争取出了喘息的空间。 原因昭然若揭。 完全沉浸进杀戮状态的褐发青年刹不住地冲到了前方,他手里的棍子几乎挥出残影,连抽空拔出的枪支都只是扫了一眼就让连发的子弹洞穿过宾客的身体,仅仅在原地留下一片碎裂的光影。 无论是那发色、身材还是衣服,都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兰斯洛特·哈维。 然而。 能在同时以一敌十的代价就是极大地燃烧了生命力,就是他脸上那副白色的笑脸面具。 塞缪尔:“他——” 恰逢此时,覆盖着褐发青年脸庞的面具也似有所感地向他们这边倾侧过来。他两眼的位置就像其他面具人一样黑黢黢的不见任何光色,但又奇异地能读出一些别的思绪来。 “……不像是完全失去意识的样子,”祝槐说,她的猜测以大家谁也不想看到的方式证实了,“开枪吧。” 当然不是朝着哈维的方向。 塞缪尔当即举起了手中的枪支,瞄向她指过的那一小处天花板角落。 小小的、不起眼的洒水喷头安装在那里,从现实中摇晃着透露出端倪。枪声撕裂开僵尸宾客们扑咬而来的嘈杂,边缘一切都是扭曲延伸的,喷头在模糊不定幻光下一度消失了,再次出现时子弹却是在它旁边击发出碗大的凹坑。 内饰粉碎,混凝土断裂,蜘蛛网一样的裂纹瞬间从被命中的中心点散布开来,却并非他们想要的效果。 一次尝试哪值得放弃,塞缪尔毫不停歇地开出了第二枪、第三枪,他们也在同时不断地重新向大门冲去。终于,子弹弹头在他牢牢抓住现实与幻境扭曲间歇的刹那钻过了那喷头下的阀门和墙体。 水管骤然爆裂! 压强下迸发出的水柱浇了那些涌上来的宾客一个措手不及,有几个脆弱的竟然当场就化进了水光里——这又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门口的一小段地带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而那一边也在哈维的爆发下清除掉了在半道上拦路的敌人,面具人在蜘蛛无差别的碾压下死伤大半,剩下那几个竟然一时也不敌他的攻势。他们俱是向那空白地带冲去,门口也被蜘蛛撞下的瓦砾石块堵了一大半,却还有小部分缝隙能容人侧身钻入。 然而这又是个考验心理承受能力的活了,跑得最慢的本尼眼看到了门边,心下松口气的同时竟然也跟着腿脚一软。他重重跪倒在碎石上,都还来不及“嗷”地一声惨叫,庞大的阴影已经笼罩上他的头顶。 他绝望地慢慢回头,正对上蜘蛛伪神那黑亮的大圆眼珠,连那刚毛都要扎向这边。下一秒,他的手腕忽然被谁攥住了。 一瞬间看到求生希望的怂包富二代顿时又惊又喜,抬头看到来救他的居然是去而复返的祝槐。不仅是她,塞缪尔也来搭了把手,两个人又拉又拽地硬是让四肢软成面条的本尼狗刨似的钻过了那道空隙。 其他人就在门口不远,见他们都出来才放下心地接二连三地逃离了这危险之所。 这一跑就是几十米,直到完全望不到一点舞厅内的光亮、也不见有追兵过来才纷纷扶着膝盖停下来。 “我我我,”本尼张皇道,“大恩——” “别没齿难忘了。”祝槐毫不客气地说,“救你是为了情报,到时候一五一十地跟我交代出来。” 本尼:“……” 呜呜呜。 “怎么回事?”她问那边剩下的几人。 跑出来的不止他们,还有哈维。 但他现在不见方才 那杀伐果断的状态了,有点回到以前站没站样的轻松模样,却比那更安静,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薇拉松开手,她掌心沾满了血,那一大片衣服也全浸透了,只是紧急用桑德拉的手帕堵着。 “我受伤了,”她言简意赅道,“桑德拉的子弹也用完了,所以……” “所以。” 桑德拉说:“他直接戴上了那个面具。” 为了博得一线生机。 事实也正是如此,水管爆裂的干扰和哈维的暴力突围,少了哪一样都不会这样轻易地脱困,然而—— “他和那个男人的情况也不太像,”祝槐说,“现在能这样站在这里,应该还是保留下了大部分意识?” “……对。” 薇拉回忆道:“他从头到尾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 戴上面具显然是个痛苦的过程,尽管哈维勒令他们远离自己,他在默默咬牙忍下那剧痛后,居然看都没看这边一眼,依然是敌是友分明地冲向了对面的那群僵尸里。 但她和桑德拉都说不清楚为什么,本尼就更不用指望了。 反而是哈维自己耸耸肩,轻轻敲了一下面具的边缘。 他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靠动作示意他们看那里裂开的几道小缝隙——想来是蜘蛛或者搏斗造成的,而且,大概率是在戴上之前。 怪不得。 “这个,”桑德拉马上意识到什么,问道,“是不是代表还有转机?” 能回答她的只有塞缪尔。 “……也许。” 这么说着,他却皱着眉,“这种情况没有前例,但如果能撑到援助,回到基地应该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争取试试看。” 他的语气已经透露出可能性的渺茫。 可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那么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一个选择题了。 “蜘蛛没有追上来,”薇拉说,“那些家伙也没有……柯克比又去了哪里?” 更快的途径是制造出这些面具的所有者。 他们刚逃出来的时候,蜘蛛向着大门撞了两下,但也许是它不想摧毁巢穴,也许是莫顿命令它不得这么快就摧毁这里,它竟然就径直放弃了。 “他一定是笃定我们逃不远,”桑德拉郁郁道,“觉得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内。” “大概吧。”祝槐说。 “出口被封死,连伊莱接过掌控权后都无能为力,他又要召唤黄衣之王,咱们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去见他。”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为什么非得回去呢? 就像是……莫顿凭什么认为,她会让他真的成功举行召唤仪式。 选择有两个。 一,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二,找莫顿谈判,从他口中问出来。 但祝槐选择第三种——把这两点连起来。 ——通过找到离开的办法,来威胁莫顿自己出面。 “有这么一句话,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祝槐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一硝二磺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 薇拉:“……” 其他人:“……” kp:“………………” “大、大伊万?”本尼硬着头皮不懂就问,“那是什么?” 薇拉幽幽道: “……沙皇氢|弹。” 第105章 天堂鸟(十八) 沙皇氢|弹。 外号大伊万, 又名炸|弹之王。 “沙皇”一向用于描述俄罗斯的巨型事物,它也不例外,被誉为是人类有史以来威力最大的武器, 爆炸的蘑菇云甚至能高达六十五公里,超过了七个珠穆朗玛峰加起来的高度。 ——当然, 这句顺口溜只是个夸张的说法, 重点是白糖可以让黑|火药原有配方的效果大大增强。但凡分量足够,别说这拔地而起的酒店了,崩了山谷都不是梦想。 kp:“…………………………” 他当初同意这人点化学的那一刻, 脑子里到底进了多少吨的水。 [斯卡蒂(祝槐)]进行化学检定, 20/61,困难成功。 很好, 稳定发挥。 透着白色的晶体在不间断的加热下几乎就要飞溅而出,祝槐及时停下底下的火,稍作冷却后就将这些晶体粉末从用来充当蒸发皿的玻璃器皿里拨了出来。 他们甚至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生产链, 伤口经过简单止血包扎的薇拉将这些易燃的硝酸钾带出房间去, 交给小心翼翼接过的桑德拉, 后者再把它存放在离守在另外两小堆材料旁的塞缪尔够远的地方。 白鹄负责检查半道上有没有遗留, 他们都知道现在所处的是怎么个危险的环境,简单来说,连同这封闭着的房间一起根本就是个大号预备炸|弹。 哈维状态待定, 生活在水里的深潜者更是本能地讨厌这些了。谁都信不过本尼的胆子, 这位前敌人拖油瓶的俘虏自己也不敢动, 就老老实实蹲在一边——还是在最远的地方。 过了骰子的化学缩短了快速制备硝酸钾的时间, 出来的成品居然也并非差强人意的粗制品, 07号气得都快咬小手绢了还看着她在这一小碗一小碗地熬浆糊, 只恨不能穿越回模组开场前缝住自己答应的那张嘴。 蛛丝遍布整个楼层, 他们很难在这里随意行动。于是一行人又一度返回了五楼,在伊莱的配合下将需要的材料搜罗了个遍。 好歹是个远离城市和人烟的待开发景区,维持平时生活和日常运转的必备品怎么也是有的,室内盆景的土壤和仓库里的备用土都可以试着作为提炼来源。同理,也有用来驱逐蛇虫的多功能药剂和硫磺粉。 木炭就更好找了,谁家度假酒店不来点户外烧烤的? 二三层都有餐厅,后厨的白糖要多少有多少,祝槐用化学在07号宁死但还是屈了的凝噎里换来了最佳配比。 至于那之后嘛,他们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六层来现场提炼。 对此,祝槐称之为—— “当然要在他眼皮底下干了。” 她笑眯眯道:“要不怎么让他知道咱们在搞事呢?” 是以他们堂而皇之地占据了一个房间,在起初进去时尽力避开了地上那一滩滩银白——让莫顿了解到他们人数的很有可能正是那些会向蜘蛛传递信号的蛛丝。这个过程很困难,毕竟没被覆盖到的也就那么一丁点地方,踩来踩去难免会碰到。 不过最初的遮掩还是成功的,直到他们积累了一定剂量后才故意毫不避让地经过那些蛛丝。不知那只巨型蜘蛛如何与莫顿交流,但这突如其来的反常举止有一定可能会传到他耳中。 祝槐不紧不慢地又在蒸发皿里加进足够的滤出液,在准备就绪后开始搅拌。 [斯卡蒂(祝槐)]进行化学检定,97/61,大失败! 祝槐:“……” k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让他给逮着了! 那一刻,突兀窜起的火焰离奇地点燃了皿中的半固体,那本来还毫无异样的玻璃容器就像是早已不堪负荷似的顷刻炸裂。 碎片飞了满地,有的还直接扎进了墙壁,幸亏祝槐在掷骰时就有过心理准备,反应迅速地缩进另一侧桌后,愣是躲过了从头上飞过去的碎玻璃渣。 【啧。】 这家伙怎么就偏偏有先见之明地分了两个房间,不然一起炸了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守序中立07号,堂堂向混乱邪恶行进中。 就守在门前的薇拉听着不对,动静过去数秒后迅速推开了门向里面望去,正赶上祝槐探出头。 薇拉:“……” 大失败? 祝槐:“……” 她默默比了个拇指,表示对方猜得不错。 “玩家和主持人,”祝槐摇头叹息,“冤冤相报何时了,何苦互相伤害呢?” kp:“???” 问你自己! 这玻璃炸碎的声音也吸引了另外几人的注意,塞缪尔条件反射地起身又想起自己在守着什么,正惊疑不定之际,就看着祝槐跟薇拉一起从门后走出来。 “我想就到此为止了。”祝槐耸耸肩,“那个坏了。” 桑德拉:“啊??” “反正用来威胁柯克比的用量也够了。” 祝槐说:“刚才的动静足够惊动了吧。” 他们带来的原料其实也差不多了,再有的准备工序就是按比例将那些原料混在一起,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做的。 面面相觑的几分钟里,桑德拉忽然开了口:“名字。” 她将视线投过去,作为其终点的戴着面具的那人明显一怔。 “这个怎么想都是假名吧?”哪怕其他人闻声看来,桑德拉也不避不让道,她显然在因为现状而烦躁,“真名是什么?” 哈维看了她一会儿,也瞧出她不得到回答誓不罢休。他耸耸肩,如果还看得到脸上的表情,那一定是无可奈何的妥协——他还保持着靠墙的姿势,抬了抬下巴。 桑德拉如他示意地伸出手,就像前面真以为要被报复时一样毅然决然,然后亲眼看着他在掌心划下了两个字母。 ——不。 他写道。 桑德拉:“……” 大小姐死死地盯着他,后者也干脆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姿态。 祝槐心知她要想知道其实很简单,不说别的,同样在旁边静静围观着这一幕的塞缪尔作为同事就不可能不知道哈维的真名。 偏偏他俩各自有着一种奇怪的坚持,一个就是不回答,一个就是不问,硬生生地这么较上了劲。 最后打破这僵持的是一下轻微的响动。 脚步声很轻,但在如此的寂静下谁也不会错漏蛛丝被踩踏又剥离的撕裂声,它在走廊的不远处停下了。 “我猜,”接着,有道声音从外面传来,“这件事不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那是莫顿·柯克比的声线。 屋内几人交换了个眼神——果然来了。 “我记得你才说过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桑德拉说,“亲爱的叔叔。” 那边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有时我们是对自己过于抱有信心,又过于看轻年轻人的信念——这是到了这个年龄段的通病。”他风趣地自嘲道,“你们已经向我证明了这点,所以我想我也需要稍稍改变一下认知。” “我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来和你们进行一次相对和平的谈判。” 他平静地问:“你们在制作炸药吗?” “我并不怕你们以此来威胁。”莫顿说,“实话说在前,我本人并不在这里,我大可以命令他们直接开枪,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换言之,他不想赌一旦这么做了,会不会真的掀翻他的仪式。 薇拉:“……” 这不还是威胁到了吗。 “那听上去待在这里会让彼此都更放心些。”祝槐语气无辜,“啊,那您请直接说吧,我们都听着呢。” “出来。”莫顿坚决地说,“然后我才会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你们。” 祝槐:“比如?”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人戴上了那张面具。”他说。 “而且,他还在和你们一起行动,”莫顿道,“你们不想救回自己的同伴吗?我也可以放你们离开这里。” 哈维摇了摇头。 莫顿开出的条件无异于空头支票,但他的态度是一回事,当时与他一起行动的人的想法又是另一回事了。 祝槐看看其他人的眼神,还是打开了那扇门。 他们足够谨慎,在脚步一开始响起时就已经各自端起了枪,也就在门扇转开的刹那演变成了两相对峙的局面——莫顿没有说谎,他的确不在门外,声音是从走在最前的面具人手中碰着的那个传音机里发出的。 而剩下的四五个傀儡打手则面向这几个仅存的人类持着各自的武器和枪支,大有一声令下就可以将他们就地击毙的架势。 但莫顿理所当然地迟迟下不了这道命令,刀剑无眼,枪弹更是如此,眼下就是走个火都可能会引起规模可观的爆炸,他肯定不在乎是不是会少上几个面具人。 ——上面会有用来召唤的巨石吗? “我希望我们可以互相配合一下,”他说,“再往前走一点,离开房间,包括那个麻袋。” 祝槐一摊手,和同伴们先后走出储放了半成品炸弹的屋子。面具人站得与几人有一小段距离,乍看不算近,以他们观察到的速度却足够瞬间作出反应。 她只当没看到,其中还有一个面具人取而代之地走进去,警惕着留下来的这些火药。 “你们也看见了,”莫顿说,“要想完成这个计划,我需要帮手,很多很多的帮手。” “就在我头疼该怎么办的时候,一家公司……一家曾经经营过这块地皮的公司慷慨地向我提供了帮助。” “他们拿出了那些面具,还有那颗‘欧泊’——哦,那当然不是什么珍贵的宝石——通过这些对赏脸光顾的客人们下达‘回到房间后就立刻昏睡’的暗示,就自然而然地做成了。” 祝槐不算惊讶地挑了下眉。 难怪不会提前展览,仿品做得再以假乱真,也有懂行的看出破绽来的风险。 前面的倒应该都是真品,伊莱是最好的佐证。恰恰因为它们都是真的,人们反而不会怀疑作为压轴的拍卖品反而完完全全造了假。 “至于这类面具。”他说,“瑕疵是不少,佩戴者仍可能保留一点自己的意识、时间久了变化也会不可控……” 走在里面巡视的面具人跺了一下黏在地上的蛛丝。 “所以——” “说实话吧,”莫顿冷笑,“没有任何办法。” “多么感人的同伴情,可惜那些咒语对大脑和身体造成的影响是永久而不可逆的。”他轻蔑地说,“而你们,居然以为这种分量的炸药就毁得掉我谋划那么久才完成的基业——” “控制住他们。”他说。 显然,莫顿也很谨慎,谨慎到让手下确认过火药应该会有的效果才做了决定——早已等待着的面具人们几乎是在同时有了动作,但哈维还比他们更快。 他的速度甚至远超最初戴上面具的时候,挥来的棍棒被挡下,握住枪托的手腕也被反手的肘击正中腕关节,一开始的攻势纷纷化解,塞缪尔的一发霰|弹枪径直将最近的那个面具人轰在了墙上。 隔在他们与房门之间的面具人用身体挡住了火花的迸射,同时也严 防死守着不让他们真有机会去引爆。 连旁边孜孜不倦地蹦跶着的深潜者都被面具人以身高优势压制,最后却是从意想不到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吼。 “喝啊啊啊啊啊啊——!” 本尼叫喊得脸红脖子粗,连脑门都迸出了青筋,正是因为他前面怂包到极点的腿软表现,这会儿拦都没人拦他。然而此时,一个打火机打着旋儿从他抻平的手指尖掷出,划着弧线飞过了猝不及防的面具人们的头顶。 再一低头,本来要拦着的那些人一个比一个不见影得快。 面具人:“……” 面具人:“???” 而在背后,塑料壳体与瓷砖撞出裂纹,压缩成液体的丁烷迅速释放,打火机里的火石碰起火花—— “轰!!” 爆炸造成的动静堪称地动山摇,他们到底是跑得晚了些,滚滚而来的热浪几乎要烧着了衣摆。脚下的地面也在跟着震颤,好在现场制备出来的这些炸药不至于轰掉整个楼层,但制造出脱身的机会是绰绰有余了。 目的地只有一个,冲在最前头的哈维已经拉开了楼梯间的门,让紧随其后的其他人接二连三地钻了进去。 从六楼冲下五楼,薇拉正好与本尼错身经过。她下意识地想起之前在楼下,祝槐提出要把这事交给目前八成在莫顿眼里最不靠谱的本尼,自己表示不甚赞同时,对方所说的话。 她说—— 不是相信不该信任的人。 而是在最恰当的时间,交托出适当的机会,让对方感觉自己是被信任的。 相比胁迫,同生共死的患难后所建立的信任关系才是获得更加毫无保留的情报的关键。 自认为干成件大事的本尼兴奋得满脸通红,祝槐倒是瞧也不瞧,藏在兜里的打火机只在指尖转了一转,至少现在是用不上了。 五层以下都还是停电的状态,但在伊莱的操控下空气就成了光源本身。一行人冲下楼梯的声音不可能不惊动他,才刚刚来到走廊,他就迎了上来,“怎么样?” 祝槐:“嗯……” 以成果而言,实在不能说是一切顺利。 “b计划吧,”她说,“东西还在原处吗?” “还在。”伊莱说,又示意了下自己怀里抱着的,“这个也是。” 那正是用布包着的画框——为了方便随时随地能跟上一起行动,他干脆就抱着自己的本体走来走去。 门窗走不通就用别的办法,景区最少不得的就是可以欣赏自然风光的游乐项目。 莫顿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总得装装样子,他们幸运地在存放器械的仓库找到了几顶滑翔伞。恰巧那片地势颇为平缓也没有什么障碍物,最适合迎风起飞,现在只要尽快赶过—— 就是在这个时候。 一刹那的巨响和摇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原因无他,它偏偏是从他们要去的方向传来的。 “是……一条腿,”伊莱紧皱着眉,“感觉像是蜘蛛的腿,直接砸破了天花板,就从那个房间附近开始破坏了。” 众人心下突兀地凉了半截。 “好吧,”祝槐说,“看来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意识到他们在楼下停留那么久,不可能仅仅是因为寻找炸药的原料。 如果真是如此,07号也不会崩溃,也不会在她终于失败的时候快乐成那样了。 既然要以炸|弹作为突破手段,她又怎么会只准备当着莫顿的面做的那些,那肯定是越多越好了。 真正的炸药仓是在拦腰截断这座酒店的第五层。 带去在六楼的那些自然只是一场引出情报的诱饵,一旦确认对方已无继续压榨的价值,该做的事迹就显而易见 。可如果失去了逃生手段,他们无疑得跟着大楼一起粉身碎骨。 套着麻袋的深潜者忽然蹦了起来。 鱼鱼手舞足蹈,拼命地比划着什么,其他人可能还看不懂,但曾经有过驯兽大成功又至少在设定上和它相处过一阵子的祝槐就不太一样了。 “呃……”薇拉也看出来这点,“它说什么?” “它说它可以制造出一个很大的水罩子,来抵消一部分温度和冲击。”祝槐翻译道,“但前提是有水。” “有的。”伊莱说,“水管通路都很正常,只要破坏掉阀门就好了。” 她想也是,舞厅那里的情况实际上也佐证了这点。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紧迫感压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但谁都没想到如此之快地又加了一层砝码。 周遭的氛围倏地变了。 原本在伊莱控制下的环境于友方应该是柔软的、舒缓的,行走在其间不会有强烈的威胁感。 此时却截然不同,脊骨上缓慢攀升的是一种细细麻麻犹如蚂蚁噬骨的恐惧,哪怕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从遥隔如此之远的空气中都隐约感觉到“那个”渐渐开始迫近人世。 比真正的降临先来一步的是强烈的存在感,祝槐还是第一次见伊莱脸色如此难看,有什么在失控,一点点偏离了该有的道路。 “我不能继续控制这里了,”他焦虑道,“要做什么就得抓紧时间。” 能压制他的力量不言而喻。 “去反方向。”祝槐说,“我也能多加一层保护。” 最大的可能—— 当然是莫顿也发觉时间不等人,一刻不停地做完准备后开始了他的召唤仪式。 一切远比伊莱的势力范围逐渐被侵蚀更复杂,这代表着另一股力量掌控起他们的所在。 蜘蛛很可能危及大楼承重的破坏被叫停,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那些被制造出来的面具人追到了楼下,开始左顾右盼地寻找起他们的行踪。 而他们不得不在这样的处境下找一个相对最安全的下落点的同时—— 薇拉以手作喇叭,“a点ok!” “b点也点燃了,”桑德拉语气匆忙,“这会烧多久?” “两分钟,”祝槐飞快道,“快点!” 他们没有合适的通讯工具,隔得远了就只能扬高声音来汇报情况,剩下的两处引线分别被塞缪尔和白鹄引燃,她自己也丢下派过用场的打火机,留给逃跑的机会完全是争分夺秒。 这一来一回的高声同样引来面具人的注意,他们中有人留神到黑暗里倏忽窜过的火星,急忙追过去却完全赶不上沾了油的引线燃烧的速度。余下的则将精力都放在了追捕这些人类上,俨然死也要拖着他们一起死。 一冲进门口,祝槐才放慢了脚步。他们来到的是位于酒店这层最边缘的观景厅,背后是落地窗,下面是层层叠叠的树林——如果保护到位,树冠也能挡去一些冲击,这里无疑是目前最合适的地点了。 时间不等鱼,这里就有个现成的小型室内喷泉,尽管它因为缺少电力完全成了一池死水,此时对鱼鱼却是刚好够用。它高高举起带蹼的双爪,那原本静置在喷泉内的池水就抽离升空,成了一股涌动着的水团,在空中晃动着开始缓缓向众人靠近,又变薄以完全笼罩他们。 但唯独哈维就远远站在门边,和所有人都隔出了一段距离。 如果是在这个位置,深潜者是断不可能直接将他罩进去的。 “你什么意思?!”塞缪尔难以掩饰自己的焦躁和怒火,“他再那么说也不可能是毫无机会,只要尽快回到组织里说不定就——” 一如刚才面对莫顿的谈判时,哈维摇了一下头。 面具遮住了他的神情,但他应该是笑着的。 他仍然是一如既往的那副轻松模样,仿佛要做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能证明的仅仅只有一件事。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下来。 还有二十秒。 塞缪尔也不再跟他多作口头上的纠缠,而哈维一把推开了对方伸来拉自己的手。 他们没有时间了。 他现在的力气和速度都远在人类之上,轻而易举地将昔日的同事推回了人群,其他人回过神来想去制止也根本来不及了。 深潜者在此流露出的非人感做出的是最正确的决定,它只是按照刚才商量好的让水幕笼罩在聚集起的一小堆人周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空心水球。 当然,哈维置身于水球之外。 祝槐闭了闭眼,念诵完毕的咒语直接施加在了它制造出的水罩上。 血肉防护术。 凭空凝造的护甲在划出水罩表面划出一道弧光,而在下一秒,鱼贯而入的面具人见状就要向他们扑来。哈维一个回身,用力地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 他引燃的是藏在怀里的铁盒。 那盒装炸弹被装在这层的各处,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藏起了一个。混在里面的细碎铁片飞射而出,有的在那些面具人的四肢上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有的干脆钻进他们的眼洞里,换来倒下时喷涌的血柱。 波及他们的则叮叮当当地打在护罩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凹痕。 紧接着—— 世界无声。 漫天火光笼罩了一切,视野早被不断波动的水层罩住,连哈维最后的一个举动也映成有些摇晃和扭曲的残影。 他两指并在眉梢,轻快地向外一扬作了告别。 墙壁轰然坍塌,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径直将站在边缘的众人向外推到了楼外的半空。 失足落空带来头晕目眩的失重感,烈火与浓烟都随着惊天动地的炸雷声直窜天际。最外层的水迅速随着高温蒸发,在不断流动的水流的保护下,足以震破耳膜的巨响也被隔断,徒留那爆炸的景象在视网膜上被拉扯得久一些、更久一些。 彼时他们已经能看到酒店上方张开的空洞,似乎有什么凝聚了所有非人恐惧的存在要从那里滑翔而下。 那是来自远方的欢宴者。 但它又很快就被焦黑的气浪盖过,中途打断的仪式如那垮塌的酒店一般大厦将倾,空中滞留的数秒漫长得像是几个世纪,直到他们迎来背后的冲击。 祝槐多在外面加的那层防护罩终于在撞上粗壮树枝的那一刻碎裂了,鱼鱼操控的水团成了最后的护盾。他们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树叶,落地时那水罩也应声而碎,消耗无几的池水兜头浇下来,让所有人衣服上都湿了一小片。 一行人横七竖八地摔在一起,第一反应都是站起身去看远处的景象。黑烟还在向上升腾,透过树冠和树干能看到的只有炸得半毁的断壁残垣和熊熊燃烧的大火。 桑德拉也顾不及身上的疼痛和泥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他……” 谁都知道他存活的可能性。 ——他自己就在爆炸的中心。 不会有谁比哈维自己更清楚他身体的状况,也许正如他后来表现出的越发迅捷,他也感觉得到意识正在进一步地被面具所侵蚀。 既然不可能撑得到援助到来和回到组织,在失去控制地袭击同伴之前,他选择了断。 写在手心里的那个“不”,如果探究那时已经无法说出任何话语的哈维的真正含义,应该是: 不要记住我。 桑德拉攥紧了拳头,她不能说自己是否真的了解其意,但她知道如果有朝一日还能见到对方,她 一定会狠狠揍在面具后的那张脸上。 “……往这个方向走。” 塞缪尔说,他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什么异样,“那里有个停车场,按原计划自己开车来的应该都停在那里。” 其实在那之前还面临了一个问题,伊莱在脱离酒店后就变回了本体的模样,那幅画落在树根间的草丛里,靠着画框避免了泥土的侵染。 不等他们考虑谁在连番疲乏下承担这十来斤的重量,鱼鱼先当仁不让地扛在了背上,一溜小跑地跟在人群后头。 他们徒步来到停车场,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雨,这里停得还不到半满,但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豪车。先要考虑的是一一看过去,要是有忘记拔了钥匙的就是最方便的。 [斯卡蒂(祝槐)]进行幸运检定,26/80,困难成功。 “这个。”她敲敲车窗,“有位粗心大意的好心人。” 车主自然还留在那座酒店里,愿上帝保佑他能上天堂。 “那——” 薇拉犹豫了下,“我先去旁边看看,应该会有急救药品。” 酒店里的那些都破坏得不成样子,干净能用的少之又少,现在终于能好好处理一下了。 停车场旁就有一家自助超市,经营它的主人本应也是莫顿,但在这种情况下连需不需要和愿不愿意付钱都是两说了。 “……我也去吧,”桑德拉说,“搭把手。” 白鹄对上祝槐的眼神,耸了耸肩,也拉住本尼的衣领从后头拽着他往超市走去——后者一脸懵地被他拉去帮忙搬运用来补充体力的食物和水。 鱼鱼背着画框不好到处地晃来晃去,干脆就在原地蹲下了,也不管这克苏鲁眷族和哈斯塔眷族和睦相处的一幕有多诡异。 走过来接棒的是塞缪尔,祝槐见他过来就让开了身。捣鼓一会儿驾驶座的门锁未果后,他只好强行打破了车窗,探身拔下车钥匙后才重新开锁去清理那些碎玻璃。 “两个选项,”祝槐靠在后车门上问,“联系世界树,让桑德拉他们家的人来接——哪个?” “……都可以,”塞缪尔一怔,随即道,“或者两个一起。” “我还以为你会选后面的。”她说。 “最后肯定都得知道。”塞缪尔说,“瞒不下去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坦白,反而会少点麻烦。” “所以这就是你当时想阻止的原因。”祝槐抱着胳膊,“问题出在哪里?” 塞缪尔沉默了片刻。 “说不定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感觉。”他低声道。 “维尔莱特、哈维……”说到后面那个名字时,他本就皱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包括我认识的绝大部分人也是一样,我相信他们都是真心想做点什么才会参与这些。” “但偶尔会有一点莫名其妙的违和感。”塞缪尔说,“——大概,是从玛格丽特号开始的。” “我听你提到以后就查过了。”祝槐回忆道,“遍布藤蔓的沉船、靠近船长室的新鲜尸体,离奇到上了当地的报纸。” 她当时也看出是玩家干涉的结果——以撕卡为代价。 “所以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塞缪尔问。 这问的不仅仅是那些人,还有她,还有他们。 祝槐侧耳听了一下。 kp正在战术性沉默。 “一些制造出来的巧合,一些突如其来的邂逅,为了把同一群人重新聚在一起。”她说,“我猜这是不是也解释了你其他的疑惑?” 比如明明是偶然在路边拦车的医生和记者,为什么会到最后一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临阵脱逃。 塞缪尔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我在那之后看过一些可 以浏览的卷宗,事件不再单纯由‘树’介入而得以解决。”他说,“不过真的只有我注意到这一点吗?” 祝槐会意,“你怀疑那些注意到却毫不声张的。” “也许有不能说的理由,也许有别的原因。”塞缪尔说,“事实上在我自己发现以后也会难以置信……但我还是很在意为什么要隐瞒这些。” 玻璃碎片尽数扫了出去,在话题开始深入时,他也不知不觉地停了手里的动作。两人站在车旁,天已经蒙蒙亮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夜带来身心上的疲乏,也同样去除了一些并不必要的伪装。 “这可是个大工程。” 祝槐的视线飘向远处,见超市玻璃后的几人仍在忙碌,“在你们组织的救援到达之前,可以先换个别的话题——你梦到了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这个。”塞缪尔微妙道。 毕竟他们对此都心知肚明。 “按理说是不会,”祝槐说,“但听起来似乎更复杂点。” 塞缪尔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他的视线投得很远,远到仿佛在望着天边的另一侧。 “……十一岁从学校回家的那天,”他道,“我没有听到门里传来任何声音。” 当着她的面,他极为罕见地揭开了那道陈年的伤疤。 “我不记得之后到底看到了什么,再醒过来是在医院,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接触肉类。警察说凶手在一个小时前离开了,这不是普通的灭门案,所以也无所谓是不是必须要杀死全家人。” “尼约格达?”祝槐问。 他“嗯”了声。 “凶手是一对夫妇,也是我家远方亲戚,搬来时我父母还接待过他们,那时候不知道他们其实已经信仰了邪|教。”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一路其实一直都在失去,”塞缪尔平静地说,“家人、朋友、同伴……我以为我习惯了,可是——” “可是你没有。”祝槐打断了他,“也不可能有谁真正习惯这种事。”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她说,“不过我不会为自己都无法确信的事做出任何保证。” 塞缪尔:“……” “我真的很讨厌你的——” 他看上去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无论是“理智”还是“冷漠”都难以说它们适合现在的状况,但也无所谓,反正彼此都明白这个意思。 “至少你现在会这么说出来了。”祝槐道,“如果我答应了,一旦它破灭了呢?” 那会是加倍的痛苦。 连她的灵魂都尚且在天平的一端,又谈何死亡与否? “你可以向其他任何一个人寻求承诺,但唯独不应该是我。”她说,“我会利用别人,也会利用我自己,大家不过都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假如有必要,我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性命押进赌注。” 塞缪尔深吸一口气。 他说: “那就让我成为你最好用的那枚棋子。” 第106章 乱流 祝槐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的错觉。 他们这一天一夜昏睡过去的时间只有零星几个小时, 全靠着生死关头那大量的肾上腺素还持续刺激出精神清醒的状态。 再加上尽管爆炸的大部分声波和冲击被水罩阻隔,仍然有小部分震得耳膜依旧嗡嗡作响,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有些眩晕感。 但塞缪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他的神色已经足以证明刚才的那句话不似作伪。 “在说出一句话之前,”祝槐说,“你应该先想明白它的代价是什么。” “我很清楚。” 塞缪尔微微皱眉, “还是说你以为我是随便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现在不是三年前, 我也不是一时冲动。”他有点恼火地说,“我——” 他忽然停顿了几秒。 “我相信大家的目的地是一致的。反正也没多少可失去的了,比起看着悲剧一次又一次地上演, 我宁愿这么做。”塞缪尔说,“当然, 我不否认这里面有我的私心。” “我也不在乎会为此付出什么。” 他道:“无论是这条命还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你要就都可以拿去。你尽可以利用我达成自己的目的,只有一个条件——不再欺骗我。”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就在车门旁抱着胳膊撇过头去,比起怒气反倒是有点像是不敢看她的表情。 但他仍旧不依不饶地站在那里,俨然是执着地想等到一个回答。 祝槐有些惊讶。 如果用两个词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那就是新奇又古怪。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哪怕是放在一天前,她也不会相信有谁居然会对一个欺诈师提出这种“交易”——不不,或者说“谈判”? 也不太对劲, 然而抛开这些不谈, 这个人选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用不着像以前一样费尽心思地营造出会受喜爱的表象, 只是这样就得到了对方明明白白剖开的一颗真心。 非常的, 奇怪。 晨光早已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出一小片一小片的光圈, 清晨的空气干冷, 水汽在草丛间凝成叶片上的寒霜。有除此以外的东西在静悄悄地氤氲滋生, 渐渐不受控地脱离了原本该有的轨道。 祝槐搭在腰间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枪套。 就像此刻,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如果在这里杀了对方会怎样呢? 一切都还在安全可控的范围内,就这么到此为止。不会有意料之外的风险因素,这才是她最擅长的舒适区。 明明他的经历和职业都注定会对来自他人的杀意极为敏锐,这时却似乎毫无所觉。她甚至怀疑要是她将枪口对准对方,他真的会反抗吗? …… 算了。 “你们那边怎么样了?”薇拉用完好的左手提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右肩被厚厚的绷带撑得鼓起一块,她边走近边“咦”了声,“在做什么?” “没什么。”祝槐回答了又转头问塞缪尔,“善意的谎言呢?” 塞缪尔:“……” 他脸上几乎写着“你居然还敢提这个”。 “不行。”他说。 “那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下。”她煞有介事地掏出手机,“留个号码通知你结果。” 塞缪尔:“???” 这什么面试流程。 不过他显然也习惯了她的说话风格,更别提这于公于私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他俩在车前交换了联系方式,等到薇拉和走在后头的桑德拉。 “有件事。”桑德拉仍有些心神不属,“虽然原定计划是由我拍下,但又没有花一分钱,还是你带回去怎么样?” 仿佛只要不看到那样东西,就可以不去触碰与之有关的记忆。 “我猜他也更愿意待在你那边。”她补充道。 这个么—— “好啊。”祝槐说。 反正看鱼鱼对油画的态度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桑德拉松了口气。 “报酬还是按原来说的结吧。”她道,“这种事别再有下次了。” 塞缪尔挑了下眉,他倒是未置一词——反正也已经知道他们在事件结束后就不会停留太久。 白鹄过了几分钟才姗姗来迟,他自己没心没肺地空着手,本尼满头大汗地当着苦力,好容易把大包小包都放进后备箱和后座间隙才苦哈哈地直喘粗气。 结果一抬头,正对上祝槐的微笑。 “来吧,”她说,“之前说好的。” 本尼:“……” 压、压力有点大。 排除掉几位原住民,他们这些玩家聚在不远处的一个小角落。被围在中间的本尼面对其他人的视线,只觉得压在背上的重量又加了一倍。 他想起自己也是派上过用场的,莫名又有了点底气……有底气,但不多。 “是——是这样。”富二代犹豫着说,“我老早就被我爸送出去,嗨,混个学历嘛,结果书没怎么读交了不少朋友……” 薇拉:“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本尼忙不迭地保证,“我那卡片是一个朋友送我的,说可刺激了,结果我三天以后进游戏差点没吓死。” 其他人:“……” 这是朋友还是仇人? “我后来再去找他,”他说,“他很惊讶地说还以为我会喜欢,但见我这么害怕,就给我引荐了一下他参加的组织……” “然后?”祝槐问。 “然后达成的协议就是我花钱雇佣他们组织的成员,让他们带我过模组,虽然也不是总能排到一起,不过好歹这么囫囵活过来了……” 本尼咽了咽口水。 “……‘圣柜’。”他惶惶道,“他们管自己的组织叫这个名字。” “这不跟毒品是一个套路吗?”白鹄无所顾忌地说,“先引诱再上套,最后只能任由他们宰割,要卖你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但、但是我也没有回头路了,”本尼懦弱地缩了缩脑袋,“靠我自己是肯定过不了副本的。” “我后来才知道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甚至为了取乐在随便猎杀其他玩家,我就听说过一个叫宁宁的女孩——” “什么?”祝槐打断了他。 反应过来的还有另一个人,薇拉也皱起眉,“你确定是叫这个名字?” 本尼:“你你你们认识?” “发音应该是没错的……”他不甚自信道,“我也不清楚他们做了什么,应该没有太过分。他们是用一种嘲笑的语气提起来的,她好像身体不太好,就在中途被他们当累赘丢掉了……” 那就对上了。 薇拉:“没有太过分?” “相对!只是相对!”也许是她的语气太可怕,本尼吓得赶紧否认,“你们不知道他们平时炫耀的那些——” 她也的确没兴趣知道。 祝槐审视着对方,确定他作为被排除在外的边缘人员应该是只了解这些了。 “怎么才能联系上‘圣柜’?”她问。 本尼露出点难色。 “这个可能不太……”他说,“首先必须要有人引荐和担保,还得经过什么仪式……” 本尼其人显然当不了这个间谍,无论是他的胆子还是资格都不够格。既然此路不通,那她就考虑别的办法吧。 祝槐:“那么告诉我们的事……” “我我绝对不会说出去!”本尼赌咒发誓,“他就是被模组撕卡的!” 祝槐倒没有抱多大指望。 他自己的命捏在圣柜手里,瞧胆子就是个一吓唬全招的。他们本来关系也不深,实在不能期待腰杆有多硬,能在眼下问出这些就够了。 【我看你们没有别的要说的了。】 07号嗖地窜出来。 【结局!我要结局!】 退!退!退!赶紧退! 白鹄:“真是——” “我白搬这些东西了?”他抱怨道,“倒是早说啊。” kp:“?” 本尼:“???” 那是你自己搬的吗?! “我还以为会稍微宽限点呢,”薇拉说,“会不会太快了?” 【我觉得太慢了。】 kp幽幽道。 【或者你想自己体验一下取弹手术。】 子弹还在她肩膀里嵌着呢。 薇拉:“……” 沉默是金。 祝槐无所谓,该说的说完了,还有什么都是下次再联系上之后的事了。不过她倒是突然有点好奇塞缪尔他们那边的视角。 【你们驱车离开阿斯加德酒店,在途中与世界树和休谟集□□来的支援汇合,被送去医院接受了不同程度的治疗。】 【除了薇拉·康登因为中弹和骨折住院一个月以外,其他人都是随看随走的小伤。】 薇拉:“……” 可能这就是命吧。 不过——其实这个程度的伤势已经很幸运了。 【一切医疗费由休谟集团主动支付,他们也出资买下了酒店所在的这块地皮,但在山火熄灭、重新来到这里后却发现除了一小片焦黑的断壁残垣以外什么也不剩。】 【连那些理应残存的客人和怪物的尸体也无影无踪,唯一的收获就是一具畸形的人类尸体,经过dna检验,他就是莫顿·柯克比。】 【柯克比的名声扫地,你们则回到了各自的日常生活。名为《伊莱》的油画被挂进格雷侦探事务所,他在三日后重新苏醒,出乎意料地当真和……“鱼鱼”相处得很不错。】 【因为同样无法收敛尸体,最终,那位特工仍以“兰斯洛特·哈维”的名义用衣冠冢下葬。】 【有人说,在墓园看到过疑似那个有名的、曾经数次露面于镜头前的休谟家继承人的身影,不过终究只是捕风捉影的传言罢了。】 【模组《天堂鸟》——结团。】 时间流逝的不均等带来的后果就是永远摆脱不了的错乱感,祝槐坐在桌前呼出一口气,这才想起自己还跟江北然有约。 她心不在焉地点开软件,看着那个假欧泊的模组图标,又瞄了一眼上面的积分,果然比正常结算多出一万。 祝槐站起身走进浴室,等到吹干头发,她也将迄今为止的细节在脑海里理了一遍。 虽然还不能完全得出结论,但猜想也有了个方向。她拿起手机,正在思考要不要联络路婉婉,忽然看到屏幕上提示着收到了另一条消息。 祝槐点开白鹄发来的新闻链接,盯着那英文标题和内容足足看了半分钟。 就在数小时前,北美西部附近的某座山谷无故山体垮塌。 所在地远离人烟,因而无人伤亡。但当附近的人们前往灾害处勘察时,发现了不对劲—— 那里出现了一座本不该有的、焚烧殆尽的“幽灵酒店”。 第107章 黑猫 江北然觉得他祝姐今天有点不对劲。 酒店自带自助餐厅提供的菜品不说有多美味珍馐, 再怎么说也是超出票价的,烧烤火锅牛排铁板烧生猛海鲜一应俱全——不然也不会对外开放了。 虽说他自己不差钱,这次也是提出成行的祝槐报销差旅费,但不碍着他看见房费时咋了一下舌。 那这里又不像泉城那样实在难以下咽, 肯定要吃回个够本。 有钱怎么了, 懂得珍惜小钱才能挣大钱, 勤俭持家! 可他都拿回来三盘了, 祝槐还是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戳着那一小簇鲜奶油, 每次沾一点, 大有就着面前盘子上仅有的一块蛋糕吃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心在滴血。 “姐, ”他小心地问, “你不吃啊?” “没胃口, ”祝槐义正言辞,“减肥。” 江北然:“???” 那他们吃什么自助餐? 再说了, 他忍不住偷偷瞄了眼, 这需要减吗?! 祝槐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她让白鹄尽快去找相关的图像或者视频资料, 后者在发了个天鹅比ok的表情包后就没消息了——她都怀疑是不是他自己画的, 反正这家伙真能闲得干出这种事来。 她现在是有点坐不住, 所以急需转移注意力。 但那并非焦躁或不安, 而是一种隐隐约约的、临近一切的真相后马上就要窥破的紧张和期待。大脑和心脏向外传达着亢奋的讯号,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异常,甚至难以辨明这到底是否与恐惧相混淆,不过谁在乎呢? 反正她不在乎,她也不在乎这个世界会变得如何。也许本能在疯狂地叫嚣着求生, 可她最在意的还是是否物有所值。 “聊点别的吧。” 她笑道:“我很好奇,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北然:“啊?” 他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迷茫了半天后才组织起语言。 “就,其实我还挺意外的,因为好像没多大必要带上我——咳,至少一开始是这样对吧?”他思考着当初的状况,谨慎地斟酌着,“厉害到可以解决绝大多数突发状况,我可没有那脑子,一般来说其实会安心,还有就是……” “说、说实话?” 祝槐挑眉。 “我说了啊,虽然我猜姐你应该不会生气还是打个预防针——”江北然道,“有时候离得很远。” 他满脸纠结,“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明明人就坐在跟前,但是远得在天边似的……” “是挺实事求是的,”祝槐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原来你感觉得出来。” 江北然:“……” 江北然:“???” 他怎么觉得像被骂了? ……应该不是吧! “诶?”他才注意到她话里的另一个意思,“啊?” 祝槐笑着没接茬。 要是连她都感觉不出自己有多么多疑,她也就别干了。 离开亲和的伪装,江北然这样的感受才是正常的,面对一个待你不错却始终不会交心的人,拉近得了距离才怪。经历对人类的影响果然难以磨灭,这些年她也只是跟姜薇和白鹄走得近一些,要说信任可以算是,但真正交托是一个没有。 他们来的时间有点晚,餐厅坐得还不到半满,她仍然在下意识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视线盘桓去搜寻可能会露出任何一点可疑和马脚的面庞,这可不是好习惯。 为了给一切画上个句点,她恰恰需要一个可以里应外合、也可以毫无保留地为她所用的人选。然而当对方在她暗示后看出这点,真的表示甘愿引颈受戮时,反倒怀疑起事 情有些脱离控制。 大概是因为效果超出预期。 最后打消她杀心的不是心慈手软,而是感觉…… 说不定这样试试也很有趣。 “嗯……不过我其实不太在乎这个,”江北然挠挠脸颊,“反正姐你又不会害我,大不了就是不管我嘛。那不就跟不认识的时候一样,本来这也不是义务,就是人好才会带着我——” 祝槐差点被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蛋糕坯噎了一下。 她好不容易咽下去,重复了一遍,“人好?” “对啊,”江北然茫然道,“没问题啊。” 祝槐:“……” 不不不,虽然她是想给别人这个印象,但真的亲耳听到好人卡还是—— “嗯……”她微妙地说,“没什么。” 尽管现代社会不会要求人人都去当个好人,却总有一套各种各样的道德衡量标准。像是见死不救、无视弱者,如果有谁这么干了哪怕不会受到鞭笞也得犯点嘀咕,对好人的要求更是尤为苛刻,露出一点瑕疵就是万恶不赦。 她观察着别人,渐渐也知道了正常人行事的尺度,明白了该去做的事、不该去做的事,以及做了可以博得好感的事。不过,要说到究竟是怎样想的——她自己倒没有什么感觉。 其实她也注意到了。 塞缪尔从头到尾没有向她说起露西。 露西的下落并不难猜,跟着黑手党大概率活得下来,“瑞安”在维尔莱特之后加入了世界树,那他们肯定会从中介入,不可能放着混血的尼约格达之子到处乱跑。 他们实际上很不同,如果不提私刑,“瑞安”是那个更适合作为警察的人。会把每一个受害者的名字用子弹还给凶手的人,也不会完全放着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小孩子不管。 露西应该在世界树,但她不问,他自然就不提。 他们之中|共情能力最强的是路婉婉,当初最在意小女孩的也是她。至于祝槐自己,经历的有所相似也并不能让她分出一点同情心,她有没有这东西都两说。 她的确不太关心。 这种不用预设立场的感觉虽说还不足以让她确定就是那个合适的人选,是有些奇妙。 桌上突然震了一下的手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祝槐笑眯眯地示意对方要看个消息,解了锁屏后就瞧见白鹄那边终于发了她想要的文件来。 只要不是在为了找乐子搞事,这人作为情报商人的业务能力是非常过关的,她催得厉害也是因为他真的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找来东西。 这是段航拍的视频,俯瞰下去的视角正好将坍塌的一小片山谷和中间出现的那座残破大楼囊括其中。 几乎完全炸毁的废墟盖在只剩了一两层的残垣上,大火烧毁了一切,留下的是一些超出常人想象的痕迹。 ——蜘蛛也在。 当然能在这个角度看到的就是一条巨大的支在半空里的烤蜘蛛腿,插上耳机以后听得到拍摄者在高呼着“怪物”,也不知道剩下的那些是不是也在。 毫无疑问,这就是阿斯加德酒店。 “啊?”见她安静半天,正忙着一个人吃回两人本的江北然也抬头,腮帮塞得鼓鼓囊囊的,“怎么了?” “没事。” 她笑道:“等会儿回去就睡吧,明天一大早还要搬行李借住呢。” 江北然:“啊?” 这是要赶多早?! 结果祝槐真就说到做到,早上六点,他们办完退房就打了车,拎着大包小包地站在那巨幅意大利面挂画前。江北然刚还在嘀咕哪有人起得这么早,顶着个冲天鬏的罗曼就精神焕发地给他们开了门。 眼睛 底下的黑眼圈和满屋的咖啡味出卖了他。 ——赶稿的人不得不起啊。 “来来来。”罗曼特别热情地拉着他来到专门搬到客厅来的电脑旁,“你就站在这儿。” 江北然:“?” 下一秒,罗曼给他手里塞了个鸡毛掸子。 江北然:“???” 接着,罗曼自己在电脑跟前坐下,双手前伸,神情肃穆地放在了键盘之上。 “我要是起来溜达,你抽一下。”他一本正经道,“情不自禁地拿起手机,你抽两下,等到这上面的字数显示三万为止,就当这是房费了。” 江北然默默看了一眼他指着的地方——居然是零耶。 反观同样应该支付房费的另一个人,正一身轻地背着手在到处参观。 江北然:“………………” 他怀疑自己被卖了,应该不是错觉。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他到底还是哈欠连天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低头静音玩起自己的手机——引来赶稿人艳羡的目光,直到他问:“走神要打吗?” 罗曼:“?” 这怎么还出师了呢? 反而是祝槐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搬着自己的电脑一头扎进了空出的书房,一连快一个礼拜除了吃饭睡觉几乎不出房门。 罗曼赶稿赶得昏天黑地,江北然是好奇又不知道该不该问,直到这天对方似乎才终于得了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出了书房开始在外头溜达。 祝槐看到玄关柜子上还未拆封的快递,凑近瞧了瞧,上面写的居然是她的名字。 “这什么?”她问。 “哦,”罗曼后背长了眼睛似的,“路婉婉寄来的,问了说你们也住在这就让我负责签收了。” 祝槐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对方也是之前随口跟她提了一句,她也就抛在脑后了。 “我的在那。”罗曼感叹道,“煮啊,这是海碗还是锅啊!” 祝槐也望向了那边的餐桌,其实她打从进门也就注意到了那玩意,但她本来以为那是罗曼自己的兴趣——那碗大得能塞进两个他的脑袋来,碗底跟外围还都描绘着那个熟悉的飞面大神,一看就是专门量身打造。 不过看他的样子很满意。 祝槐看着自己那个同样体积不小的包裹,突然有了点不详的预感。 这预感说落实吧……那也没有落在实处,结局比想象中好上太多。她掏出个真空包装的棉花娃娃来,拆掉塑料袋以后看着它慢慢膨胀,膨成了一个半人高的、软绵绵的深潜者。 ——萌化版。 一双鱼眼睛呆板中透出一丝活灵活现,甚至还是抬起来准备握手的姿势。 祝槐:“???” 如果能把这东西带给鱼鱼本鱼,它自己可能更喜欢。 “哇,”江北然不由道,“还挺可爱的。” “那我下次引见一下?”祝槐说。 朋友,先掉个san吗? 江北然:“……??” “我今天要去那边一趟。”她把深潜者娃娃在沙发上放好,“望舒说他等会儿过来,我先下去了,帮忙跟门卫打个招呼把车放进来?” 罗曼单手还在打字,头也不回地用另一手比了个“ok”。 祝槐乘电梯下了楼,在门口小花园溜达了还不到几分钟,一辆熟悉的轿车已经缓缓驶了过来。车刚刚在路边停下,她正准备去拉车门,驾驶座的门先打开了。 楚望舒从车上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先神秘兮兮地问:“你收到那个了吗?” 祝槐想想自己和罗曼收到的包裹,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婉婉送的那个?” “对,”他点 点头,“她之前问我会不会养花。” “我说不会,”楚望舒说,“然后收到一盆塑料的。” “她应该不是在暗示我塑料队友情吧?” 祝槐:“?”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这么会整活。 她有点好奇薇拉和吴克会收到什么了。 “那看送的是什么花了。”祝槐说,“你就专门为了这事下车问一句?” 楚望舒“哦”了声,“那也不完全是。” “我之前送你们过来,瞧见这附近有几只流浪猫。”他说,“反正诊所离得也不远,然后我第二天就跟保安处说了声,把它们全逮了回去免费做个——咳,我看看术后结果怎么样。” 路边草丛忽然晃了一下。 “喏。” 看到那边的影子,楚望舒马上抬了抬下巴,“这就是一个。” 草叶摇晃间,一只野猫从里头钻出来,毛色透黑发亮,长尾巴摇来摇去。那双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悄无声息地走向了这边。 “我觉得这猫有点眼熟。”祝槐忍不住说。 “天底下黑猫不都长一个样,眼睛颜色都不一样哪里像了。”楚望舒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不以为意道,“不过这个弟弟我确实是见过的,当时抓它的时候胆子特别小,拿冻干勾都勾不过来,怎么几天不见变了个性格——”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也许所有黑猫都是如出一辙的长相,一样的长腿一样的长尾巴,一样的秃眉毛一样的照片杀手,也就全靠眼睛颜色来分分差别。 但说到底—— 黑猫蹲坐在他们面前。 这鄙夷的眼神实在太熟悉。 除了四分鄙夷,还有三分不知所措,两分悲凉和一分失去了不知该从何找回的迷茫。 楚望舒默默蹲下了身。 “……爸,”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当猫当上瘾了?” 第108章 金枝 黑猫跳起来就一巴掌往他的左脸扇了过去。 然而楚望舒是什么人, 他天天在自家宠物医院跟多少不肯乖乖就范的猫狗打交道。楚医生见状条件反射地偏头一躲,黑猫非但没有打中还带动身体向前栽去, 移动间可能碰到了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处, 直接“嗷”了一声。 黑猫:“……” 祝槐:“……” 楚望舒:“……” “要不这次我不躲了,”他咳了声,心虚地低下了头, “爸你来,往出气了打。” 黑猫:“?” 它眼睛瞪得溜圆,还呲着牙哈了一口气, 一张半个巴掌大的猫脸上明晃晃写着“孽子”二字,吭哧吭哧地背过身去,连个眼神都不给他留。 ——伤自尊了!!! “给我个面子, ”祝槐好声好气地劝道,“你看,是他犯的事, 跟我没关系吧?你肯定是有原因才会来找我们,咱们上车聊?” 楚望舒:“咳咳咳。” 伊斯人终于大人有大量地站起身,在阳光下凝成竖瞳的猫眼高冷地扫过旁边还在嘀咕自己明明只是好心的兽医,像是看着尸体在说话。 祝槐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它熟练地跳上坐垫又两下跳到后座上。见它舒舒服服地在那里趴好以后,他们两个也先后上车,各自系好了安全带。 “你们还要去别的地方?” 突然从后面传来的陌生声音让二人都惊了一下, 那少年般的嗓音吐字还算自然, 但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机械感。 不过这不是太出乎意料——伊斯人的科技要是解决不了动物说话区区这点小事也妄称“伟大种族”了。前头还是意外,这次可是有备而来, 黑猫不知从哪扒拉出一个小巧的设备, 淡定地按在爪子底下望着他们。 眼见它打算略过刚才这茬, 楚望舒顿时松了口气。 “她跟我们这边的组织有点合作。”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之前人不齐,等到今天该来的都来了,正好她也有事要找我们,就一起去碰个面。” “哎,爸。” 楚望舒问道:“那你找我们是……?” 祝槐心说你叫得够顺口。 黑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着急,先过去吧。” “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祝槐问,“再说,你不是可以换成人类吗?为什么还是猫的身体?” “前面那个可以到时候一起说。”黑猫舔着爪子洗脸,尾巴一甩一甩地打在皮垫上,“那还不是因为你们对这个形式最熟悉?比起人类,还是猫更能一眼看得出来。” 这是它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多亏这份苦心了。”祝槐笑眯眯地隔空顺毛,“还是只流浪猫,你看这瘦的呀,吃点什么能最快补补?” 黑猫冷哼一声,一副“算你们有点良心”的样子。 楚望舒打了转向灯,大半心思放在开车上的后果就是话直接从嘴边遛了出来,“正常吃饭加加餐,补点猫条营养膏冻干。” “它也不算太瘦,还是偏结实。”他瞥眼空荡荡的后视镜,“其实一般来说,绝育以后大部分都会自然发腮胖起来——” 楚望舒:“……” 黑猫:“……” 祝槐:“……” 他说了禁词。 欺诈师静静扶住额头选择沉默,这真是大罗金仙都救不过来。 黑猫“喵嗷”一声地直立起身,再看过去,两只猫爪之间竟然多了一把迷你武器。这回可是如假包换的真货了,伊斯人出品的□□稳准狠地对准驾驶座,一切言语言简意赅地化成一个字:“死!” “爸,爸!在开车呢!要车毁人亡了!职业病——我真就是 职业病,没别的意思!哎你倒是帮着劝劝啊——” 好在这一块路段就他们这一辆车,远远地只能看见后面几辆的影子,也好在黑猫不是真打算杀人灭口,它在祝槐打岔下气呼呼地坐回去,连躲了好几下的楚望舒终于放下心地把车开回正道——虽然祝槐严重怀疑伊斯人完全能在出事前一秒救场,她挺期待这个的。 不过思来想去,还是别当众起飞了。 低调,低调。 比起千里之外的出云市,作为省会的灵台市要繁华不少,当然这繁华也意味着避免不了的交通拥堵。 他们刚经过一个路口,还不等望见下个路口就瞧着前方堵得车水马龙。 听着不像是什么大事,就是俩剐蹭了的司机在那吵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服谁,旁人劝不下来不说还有要上手的架势,估计等等就有交警过来了。 约定的时间还早,不差这几分钟,车上的两人一猫就气氛诡异地坐在那里心思各异。不过有人不会让他们干坐着,轿车驾驶位正好是靠着路边的那一侧,楚望舒刚回忆了没两秒那把罪恶的手术刀,就听到有谁轻轻敲了两下车窗。 ……? 他降下窗玻璃,先被站在外头的那人吓了一跳,对方作道士打扮,头上还顶着个小黑帽,鼻梁上是一副算命先生标准的园园小墨镜,怎么瞧来怎么奇怪。 “福生无量天尊。” “这位善信,”道士一手杵着自己的算命幡,另一手捋捋自己的山羊胡,“算一卦罢。” 祝槐:“……” 这胡子粘上去的吧? 她眼睛毒却也不戳穿,就在这饶有兴致地看热闹,楚望舒拒绝得相当冷酷,“不算。” “不算也行啊。”道士倒是好说话,“免费相面要不要哇?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 “……等会儿,”楚望舒听出不对,“你这不是相面吗?” “掐指一算,我就得在这里遇见善信你啊。”道士慢条斯理道,“这近个一瞧,更是有缘。善信有所不知,人的骨头长在何处也各有说法,太阳穴的名为扶桑骨,耳上有骨则叫作玉楼骨,这两处共司富贵,我瞧你这——” 楚望舒被他勾起兴趣来,“我也有?” 道士:“都没有哇。” 楚望舒:“……” 那你说个鬼啊! 他就说不对劲,他的身体哪里长没长骨头他自己不知道吗?! “虽然命犯贫穷,却乃为善心所致,”道士又道,“且有个愿意施以援手的朋友,我说的可对?” 楚望舒:“……?”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对方,对这句说中了的也不由得信了几分,却见道士面色忽然变了一下,有些犹豫地欲言又止。 “实不相瞒,百骸有尊长。这额头啊,正是各种阳气交汇之处。”他继续说道,“应是方正厚长为好,可我观善信的面相,这左右略有偏移就会损害父母,尤其是左侧,会对父亲不利——” 黑猫:“?” 楚望舒:“???” “胡说八道什么,我爸好着呢。”他马上说,正好前头俩司机都被警察带走了,现场表演了一个气急败坏踩油门,生怕后座上的那位继续听下去,“你还是麻溜地去找下辆车吧!” 道士:“小楚,楚哥,啊不是,善信留步——” 直接当机立断地关上车窗的楚望舒显然没听见,他眼疾脚快地往后一蹦,躲过了几厘米挨着过去的车轱辘,站在原地目送着轿车远去。 “亲娘咧,”他喃喃道,“说不定影响仕途啊。” 他们堵车的这个路口已经离目的地并不太远了,轿车通过警卫室驶入那片住宅区,入目的仍然是一栋又一栋的别墅。 这里实际上跟方舟明面上的对外基地差别不大,也就都是独院独栋,隐私性因此更上一层楼。 正副手是私交,楚望舒自然是来过很多次了,他表现得也很轻车熟路,拿着钥匙进门时连声都没有出,不过门锁转动的响动已经先一步传了进去。 坐在轮椅上的黑发青年循声转过头来,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跟在他们脚边的黑猫,却没有多说什么。 客厅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穿着宽大兜帽衫的女孩整张脸都缩在阴影里,根本瞧不清长相,她自己也是飞快地瞥了眼他们就收回了视线。 这座别墅的装修风格与表基地也如出一辙,毫不掩饰其主人偏爱的极简风,只不过可显得有生活气息多了。 “请便,直接坐沙发上就可以了。”贺兰舟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和,他看到祝槐猜想的眼神,肯定道,“对,我就住在这里。” “这位也是早期就加入的成员,不太擅长和别人相处。” 他笑道:“不过还是做个自我介绍吧。” 女生闻言又小心地用余光瞄了他们这边一眼——当然,祝槐知道看的肯定是她——警惕的样子就像是某种小动物。 “阿,阿里巴巴,”她声如蚊讷,“叫我阿里巴巴就可以了。” ……社恐吧。 大概。 祝槐还记得贺兰舟说过这几位成员的个性各异,她自己也是个八面玲珑的性格,从善如流地笑道:“好啊,请多指教啦。我的就等到之后再说,应该不介意吧?” 女生忙不迭地摇头。 门铃声在这时又响了起来,离玄关最近的楚望舒认命地叹口气去开了门。迎进来的男人发型梳得很板正,见到他先喜笑颜开地打了个招呼,他腋下还夹着个公文包,似乎是马不停蹄地才赶到这里。 “头儿好,大家好。”男人连声道,又笑着望向祝槐,“这位就是说的那个客人吧?” “久等了。” 他笑呵呵地在他们侧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之前聚不上主要是因为我,有点业务在外市,今早刚下的飞机。” “听说你也是才到灵台来,这段主干道挺堵的,过来的时候是不是——” “你是做推销的?”祝槐冷不丁问。 男人:“……啊?” 他脸上的表情还停在迷茫和不解的交错上,祝槐也就解释道:“上来先代入对方视角套近乎,不是心理咨询师就是销售。” “你说有业务,那大概率是后者了,前者如果有稳定来咨询的患者不太可能去那么久。” 男人:“咳。” “以前跑保险的,年前刚升。”他讪笑,“买买提,很高兴认识你,我最乐意跟聪明人打交道。” 祝槐心道这哪来的俩阿拉伯人。 她跟对方握了个手的功夫,听到门口那边又传来一声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的声音。祝槐理所当然地下意识看过去,却见进门来的是个背着双肩包的小学生。 那男孩充其量还不过十二岁,婴儿肥还没消下去。他礼貌性地冲这边点点头,自己走向另一侧的高脚餐桌,跳上椅子脱下书包,摊开练习册开始自觉地写作业。 祝槐:“……” 祝槐:“你们这还有小学生?” 贺兰舟:“……不,也不算是。” “严格来说我们肯定不接受未成年人的加入,所以刀疤他女儿一直很不满——”他有些头疼地斟酌道,“但是游戏不会管‘玩家’的年龄,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都一视同仁。” “买买提有次在模组里碰见他,我知道是同城以后也觉得能帮就帮。他现在寄住在远房亲戚家,有空就会过来。” 男孩闻言从作业中抬起头,看看他们, 自己开了口。 “我爸爸妈妈去世了,”他平静地说,“我捡到那个以后进入游戏的时候也有点惊讶,不过运气还不错。” 贺兰舟轻轻摊了摊手。 “让他旁听吧,”他说,“他也有知情和决定权。” 祝槐也有点猜得到他这么说的原因,男孩完全是一眼可见的早熟。和常人不同,祝槐自己的经历摆在那里,她倒是不怎么在意年龄。不过年纪和阅历到底是有点影响,比如他这会儿进来时忘记了顺手锁门。 虽说后面可能还要来人,但看在大家聚在这里的目的不太见得光的份上,保险起见,楚望舒还是转手准备去把那道锁加上。 “哎哎哎,门别锁门别锁!”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叫喊,显然是一听就急了,“留个门!” 祝槐听着声音有点耳熟。 兽医下意识地停了手,也打开了一条缝。 门外是那长胡子道士。 楚望舒:“……” 楚望舒:“?” 他“啪”地就要把门关上了。 “善信啊——”道士见势不妙赶紧取了那副墨镜又扯下贴着的胡子,“道友,不是,小楚,我开个玩笑!” “我这不是看到眼熟的车牌号就拦一下想搭个便车吗?前面我就顺着说的,后面就活学活用一下,刚入门没多久,不准你也别信啊!” 楚望舒:“………………” “你算挺准。”他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黑猫悄无声息地在背后亮了爪子。 “诶,真的吗?”道士一愣,“我还有这奇才呐?!” “你们认识啊,”祝槐奇道,“那你怎么没认出来?” 被她问到的楚望舒嘴角抽了抽。 “上次见他的时候,”他冷笑道,“他还是个和尚。” 祝槐:“??” “这年头饭碗不好混啊,”道士随手把算命幡往墙边一放,又取下假发,放过了才长出点发茬的头皮,“我跳个槽也没什么吧?” ……问题根本就很大的好吧! “你会被雷劈的。”买买提总结道。 “那就等九重天雷下来再说。”道士大大咧咧地往对面一坐,“看来我是最后一个?——不对,是不是还少俩人?” “卡洛琳昨晚突发加班忙到刚才,刀疤暂时联系不上。”贺兰舟说,“不过他们也表达过意见了,情况就是之前向你们所说的那样,咱们可以先开始。” 买买提默默举了手。 “我是这么想的,”他小心道,“事是知道了,但是我们还没有交流过看法,今天才是大家知道以后头回碰面……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在开始前给点空间讨论一下?” 祝槐耸耸肩,她完全没意见——对方真的如此轻信才要担心。 “那正好。” 楚望舒想了想,冲她和贺兰舟招招手,“我们先简单说两句别的?” 他也挠心挠肺好奇半天了。 贺兰舟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率先操纵轮椅转向了旁边走廊后的房间。 毕竟是他家,方方面面都不仅不会碍着他的行动还十分便捷。贺兰舟无须帮助地将轮椅停在书房桌前,看着黑猫也跟在最末尾从门缝间溜进来。 “墙壁隔音性都很好,特别做过加层处理。”他解释道,“不用担心外面会听见里面在说什么。” 当然,反过来也一样。 “所以就在这里吧,不会有更隐秘的地方了。”楚望舒关上门,“找我们是什么事来着?” “如果你们信任他的话。” 倏忽响起的声音显然也吓了贺兰舟一跳,虽然他反应得很快也像是有所预 料,还是流露出一瞬间的茫然。 但伊斯猫很满意。 祝槐非常怀疑它搞个口吐人言的装置来就是为了欣赏人类措手不及的震惊反应。 “所以你就是那位施以援手的未来种族的成员了,”贺兰舟沉默了下,“早有耳闻。” 黑猫:“……” 它一点都不想知道耳闻了什么。 黑猫轻盈地窜上桌台,环顾过三人,选择了个还算舒适的姿势坐下。 “我们与你们中的两位有过交集,余下的一位应该也了解过情况。” “我接下来要说的,”它单刀直入道,“关乎‘我所知道’的这个游戏的本质。” 黑猫说:“我希望你们就是合适的接触人选。” 它的竖瞳审视地紧紧盯着祝槐。 ——冬青。 这是她为自己的游戏id起的名字。 它们并不完全了解人类的文化历史,也不清楚她取名时具体的所思所想。但冬青往往与另一种很相似的植物齐名,人们喜欢用它和槲寄生在圣诞节做一个小小的花环,也就是所谓的“圣诞圈”。 用这个来当代号,似乎有些混淆视听以降低注意之嫌。 槲寄生,又名“生命中的金枝”。 相传光明之神巴德尔的母亲在他做过死亡的噩梦后惊恐交加,要求世上的一切都向她发誓永不伤害她的儿子,连花朵和树木也不得不作出了保证。 唯独英灵殿旁的一支槲寄生成了例外,她认为它太弱小了,成不得气候。 洛基得知此事,唆使盲眼的霍德尔用槲寄生投向巴德尔,后者当场被尖枝贯穿胸口气绝而死,最终引发了堪称巨大浩劫的诸神黄昏。 你会是那支槲寄生吗? 第109章 山雨 “我想, 你们应该多少知道过一点情况了。”伊斯人附身的黑猫说,“不过就算没有,我也可以代为概述。” 楚望舒一愣, “什么情况?” 连贺兰舟脸上浮现的也是有些不解其意的迟疑,这倒是佐证了他虽然明显坐拥不少资产, 也有所来历, 但手上尚且算是干净,还不清楚在黑市的角落悄悄流传起的消息。 祝槐了然地看向墙角的设备,“借用一下投影仪?” 贺兰舟做了个“请”的手势。 “上周以前, 就是搬进罗曼他们家的前一天。”她插进u盘,调整过投影仪的方向,让发着光的画面投在对面放下来的幕布上, “我抽空参加了另一个模组。” 楚望舒:“……” “你是什么劳模?”他忍不住说。 “真劳模就不空这一个礼拜了。”祝槐不以为意,“重点不在那个模组如何, 而是我回来以后收到了这段影像。” 她按下了播放。 在陌生人的喊声和直升机响亮的螺旋桨噪音里, 残缺的阿斯加德酒店映在了三人一猫的面前。 黑猫:“就是这样。” 贺兰舟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这言外之意,“你们的意思是——” “‘游戏’中的东西,”他说,“开始在这里出现了?” 那条黑漆漆的长腿足以说明异常。 “——不对,”贺兰舟又道, “为什么不可能是这里发生了同样的事?” “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也没有它看上去那么和平。” 他沉吟道。 “早期兴起的部分资本乃至于权力, 后面少不得宗教团体的影子, 甚至于他们本身就在密谋着一些活动, 不过, 从某个时间段开始……” “从某个时间段开始, 他们突然销声匿迹了。”祝槐补上了他的后半句话, 笑着耸耸肩,“又不是只有你关注这些。” 贺兰舟的视线滑向投影屏,还不到一分钟的视频已经播放完了,画面停在晃动的残影上。 “这件事是你做的。”他肯定地说。 只有亲历者才会如此确之凿凿,用不着再考虑别的可能性。 祝槐不置可否。 “我想你们肯定注意过,”她说,“两边的地图几乎完全一致,连各个国家和地区也相差无几。” “如果当作以现实为基底的游戏世界……” 贺兰舟平静地说:“那不会产生什么违和感。” 但他们现在都知道不是。 哪怕不是书房里的三人,也不是坐在外面的几个,随便拎出一个玩家来,他都要因为所谓的“游戏”过高的真实度而恍惚。 真实到这个程度,答案就如此呼之欲出。而另一个切实存在的世界,如果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怎么能演化出相同的族群和近乎如出一辙的文明。 “是平行世界吧。”祝槐似笑非笑,“以及,我猜,这两个世界现在有了重合的迹象。” “我一开始以为会不会是我做了什么才引发出这样的后果。” 她说:“但是不管怎么想,就算是以自知之明来说,我都不应该有如此之大的影响力。而且,我这一个礼拜都在调查有没有其他的类似案例。” “范围是全世界,所以用的时间久了点。”祝槐道,“筛选也很困难,因为为了满足人们的好奇心和自我展示欲,灵异事件和都市传说总是层出不穷的。” 幸亏一起做这事的不止是她,还有白鹄,他那边人脉更广,才大大缩短了时间。 “结果发现是陷入了灯下黑,我自己参与的舞台都在国外,所以有些想当然。” 她坦诚地说:“现在想想,从 身边找起反而好一点。从结论来说,出现重合点的位置可以大致锁定为几个范围,北美、西欧、国内,以及不知什么原因,还有隔壁的岛国。” “我本来以为那么点地方不会有呢。”她补充道。 楚望舒:“咳咳咳。” 影响,注意影响——虽说现在就他们几个。 贺兰舟听出来了,“最近的那个应该离得不远?” “对,还恰巧就在灵台市附近。”祝槐说。 “出现异常是在十天前,比那座酒店更早点。”她又切了下画面,这次映出的是一栋建在山里的民居,相较于常见的农村自建房,宅子那深红色的墙体就显得有些诡异了,“因为那位村民本来就住得离村子很远,平时自给自足多点,所以村里人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他家的变化。” “简单来说,就是本来的瓦房一夜之间被替代了,他自己睡的地方也不知不觉从一张床换成了另一张床。” “这座宅子比之前住的好上太多,他就对别人一口咬定是自己修的,但肯定会有人有所怀疑,消息就这么漏出来了。”祝槐说,“所以,我去联系了一下那位村民,在友好的沟通下,他同意了我参观的请求。” “真亏他住得下去,够勇的。”楚望舒凉凉道,他也已经对某人的秉性有了深刻见解,“友好沟通?” 祝槐:“嗯……” “是采取了一点不太合法的手段。”她笑眯眯道。 他就知道! “如此说来,”贺兰舟说,“世界的融合是更早就开始的了。” “我是这么想,这也是我好奇的。” 祝槐问:“具体是什么时候?” 她问的是伊斯人。 “是最初。”黑猫说。 “你们口中的《x》,”它道,“正是我们搭建的观测系统。” “我们站在未来回望过去,在时间长河中注意到危机的来临——当然,在那时已经算不得什么危机。只是出于我们一族的种族特性,为了一探究竟,在开始缓慢融合的两个平行世界之间建立了同时观察两侧的平台。” “那‘游戏’和kp又是怎么回事?”楚望舒奇道,“慢着慢着,你们自己不是也进入了游戏吗?” 黑猫看着他的眼神像在看自家不成器的傻儿子。 “还是从根源说吧。”它舔了舔爪子。 “你们自己刚才也提到了——关于两边世界的差别。” “邪|教活动频繁程度的不同,”贺兰舟说,“是指这个?” “事实上就连我们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一切还只是推测。”黑猫说,“目前只知道可能因为这一点,有人想推进世界融合的进度,他们盗窃了我们的观测系统。” 祝槐:“一报还一报,盗号终被盗。” 黑猫:“?” 贺兰舟咳了一声,将话题带回正道,“但是他们选择的却是做成游戏的形式,难道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我们不可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黑猫说,“从结果倒推的话——” “如果把平行世界比作两个互不干涉的、但在缓慢靠近的平面。” 它说。 “如果有一个点从一个平面来到了另一个平面,并且是在反复穿梭,那么就会建立起一道固定的通路。” “当这样的通路增多,也就意味着联系的增强,于是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平面彼此靠近的速度。这样一来,原本需要成百上千年才完成得了的融合缩短到几十年甚至几周也不是没有可能。” 它的寥寥几语乍听起来惊世骇俗,在一间平常书房里谈起的却是这样的话题更是荒谬,然而他们经历的离奇怪诞太多,面对的早已是毁灭世界等级 的恐怖,各自有了心理准备,接受起来居然也不怎么困难。 祝槐尤其如此。 平面是世界,点是玩家,这和她之前的预想不谋而合了。“kp”——以及他们背后的幕后主使者、或者根本就是他们本身——要么同样处在现实世界,要么干脆就游离于两个世界之外,不然他们不会需要通过玩家这样的锚点才能干涉一切的发展。 “通道越密集,吸引力就越大,所以会在相对集中处随机出现重合点。”黑猫说,“虽然大多集中在北美,但其他国家也有不少地方可以作为模组的舞台。你们既然认识别的玩家,应该会有匹配到这些的人。” “秦琨就是,”贺兰舟说,“他基本都是在国内活动,可能是受到身份的影响。” 祝槐猜到他是在说那个道士。 “所以,也跟方舟聚集了一些玩家在这里有关?”他问。 黑猫:“我不否认这种可能。” “归根结底,”祝槐说,“两个世界为什么会融合?听你的说法,这应该是自然而然出现的情况,不存在外力的影响。” “这也是我们一直在追查的,虽然它很可能是个未解之谜。”黑猫坦诚道,“‘邪祟’在这个世界活动得并不频繁,或许在那边留有一点答案……也说不定。” “那些家伙抢走了我们的系统,但没有获得最高等级的权限,所以也同样需要受到一定的制约,毕竟我们的准则是观察而不是插手干涉。” “不过,有谁抢占了观测系统并利用它就是另一种情况了。于是我们也进入了‘游戏’,同时掌控着自己的权限。用你们的话,‘g’——游戏管理员是不是更好理解一点?” “我们在寻找解决办法的同时,也在观察玩家中是否有可合作之人。毫无疑问,你们符合标准,所以我就选择了趁着这个机会过来。” 楚望舒越听越不对劲,“所以那个商城……” “对,”黑猫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做的。” 楚望舒:“……” 爸啊!你们做个人吧!! “我还以为你们看到熟悉的会有一点亲切感。”黑猫奇怪地说。 祝槐:“???” 谁会有那种东西啊?! “联系越深也就是见得越多,越靠近死亡的象征,”贺兰舟叹了口气,“人类不会高兴的。” 黑猫:“啊,是吗。” “做都做出来了,返回去改也不可能了。”它眨巴眨巴眼睛,“我听说人类有个脱敏疗法,你们试试?” 三人:“……” 神特么脱敏。 “你们是仅靠自己这么做的?”祝槐问。 黑猫的竖瞳望向她,瞧不出神情,但尾巴尖因此翘了翘。 “很敏锐。”它夸奖道。 “不过,我们不清楚祂们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只是凭借只言片语在行动罢了,你们也一样——再好心的人类,再聪颖的蚂蚁,两者都是不可能真正沟通的。” “也许会有资质特殊的能改变这个局面……可这是后话了,目前可以肯定的状况,是他们在发现我们介入后也用了一定手段。” “让玩家自相残杀?”祝槐轻声问。 “我在上局碰到了个想冲我动手,结果把自己赔进去了的。”对上另外两人有些震惊的目光,她解释道,“然后我就从kp那里听说,杀死一名玩家可以继承他所拥有的积分和携带道具。” “他们的计划实施得很顺利。”伊斯人说。 “甚至可以说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现在哪怕干等着也不会太久了,所以要收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黑猫拍打着尾巴,“缩减玩家数量可以控制情况生变,如果我没猜错,很快就会采 取下一步行动。” “这不就是卸磨杀驴?”楚望舒忍不住道。 贺兰舟:“我第一次见把自己比成驴的。” 楚望舒:“……意思都一样!” “那么你们的想法呢,”贺兰舟问,“应该不是要阻止世界融合吧?” “不。”黑猫果真道。 “融合是大势,不管是伟大种族、人类还是他们都不能扭转这个局面。”它说,“而一旦真正如他们所想的那样融合,就会变成最糟糕的情况。”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楚望舒抱着胳膊,“那不就根本是个死局?” 即便是死局,也不一定没有谋生的办法。 祝槐心不在焉地用指节敲着桌面,书房也回荡着笃笃的轻响,她起初以为是自己,停了一下才发现是从门边传来的。 楚望舒起身去开门,黑猫也先跳到地上装作是一只普通的宠物猫。站在外头敲门的是买买提,他来的时间刚好,正赶着三人一猫无话可说的空档。他自己虽是一无所觉,可多年的销售经验当然够他读得懂现在的空气,“我们大概聊完了——看来你们也是?” “差不多。”贺兰舟点点头,“那就出去吧。” 他们回到客厅,大家坐在自己原先的座次上,只是动作有所不同。阿里巴巴的手指绕着兜帽衫的帽绳绕了一圈又一圈,据说是叫秦琨的道士捏着自己揭下来的那片假胡子,刚还在桌前奋笔疾书的小学生也不管自己的暑假作业了,晃荡着两条小腿看着他们这边。 “我们都觉得可以考虑一下。”买买提总结,“谁也不想提心吊胆地吃了上顿没下顿。” 祝槐笑道:“也省得我说大家是捆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板寸道士咂摸出不对劲,捋着手里的胡子倒吸了口凉气,“什么意思?” 祝槐:“就是——” 咚咚的敲门声在这时闯进了耳中。 光从这声音就听得出对方毫不掩饰的怒火,楚望舒用眼神支使着秦琨去开门,后者自己得罪人在先,讪讪地走到猫眼前探头探脑,时刻准备不对劲就麻溜地扯呼。 这一看倒是放心了,他“哟”了声:“这不老陆吗?他这样子可少见——” 结果锁刚打开,来人就径直一推门,要不是他当真有所准备闪得快,非得给鼻梁来个二次建构不可。 秦琨:“我靠,你倒是看着点!” “……对不住了,一急没注意。”陆鸣也回过神,硬是压着火儿缓了两口气,这神情让他脸上那道刀疤看起来更凶神恶煞了,“有点事,所以来晚了也顾不上接电话。” 贺兰舟:“怎么回事?” 陆鸣:“……” 陆鸣:“你自己进来说。” 他显然气得不轻,在后头磨磨蹭蹭的小姑娘倒是一脸强撑着的无所谓。她留着头不对称的偏分短发,最多十六岁——刚上高二的年纪,搭着宽松外套的t恤衫和短裤都说明主人是不折不扣的运动系。 极度社恐的阿里巴巴这时候倒从兜帽里稍微露出了一点姣好的侧脸,“郁双?” 女生也有点心虚,“……小雨姐。” “我怎么了,”不过她还是嘀咕道,“我就是做了和你们一样的事。” 这下连只从贺兰舟他们嘴里听过三言两语的祝槐也明白了,眼前的女高中生——刀疤对着外人也不离口的女儿到底无视他的阻拦,私自进了游戏。 “一样的事?”陆鸣怒极反笑,“你管这叫一样的事?!” “俞若洋行,”郁双也不服道,“我就不行?” 被点到名的小学生表示自己很无辜,“但是我爸爸肯定不同意我参加。” 郁双:“……” “大人吵架,”她连连摆手,“小孩子别插嘴。” 俞若洋:“???” “人家不知情地卷进去和你自己参与进来能一样吗?”刀疤更火了,“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掺和这些,你就一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怎么了?难道我是故意的?”郁双比他声音还大,“我就是那天回来晚了点撞了个人,他长那么黑看不见也不能怪我吧,补课还是你给我报的呢!我以为后来收拾书包发现的卡片是他掉的,你之前又死活不告诉我进游戏的媒介是什么,第三天直接被拉进去了是我的错吗?” 祝槐:“……” 行吧,奈亚。 陆鸣也意识到不对劲,可疑地停顿了一秒钟。 陆鸣:“那你也不能不告诉——” “我告诉你了你不是要担心死?!”郁双门儿清地说,“你再瞒我我也知道爸爸当初就是因为那种东西死的!现在你也在里头,你让我袖手旁观?不可能!” 陆鸣瞬间熄的火又瞬间被后半句挑起来,但惹他的对象已经气鼓鼓地快步走到了阿里巴巴那边,后者愣神过后也赶忙低声相劝起来。 陆鸣:“头儿,就是这么回——” 贺兰舟:“……不用,听明白了。” 陆鸣:“……”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下意识摸出根烟来解压,又反应过来是大家都在的客厅,闷闷地收了起来。 “你姓陆,她姓郁?”其他人或多或少知道详情,祝槐倒是好奇地问,“还有刚才说的……” “我战友的女儿。”陆鸣叹了口气,“她妈去得早,我俩退伍以后……他出了点事,她家亲戚不靠谱就由我接手了。” “她偷瞒着我参加了几次,平时装得跟以前一样似的,要不是这次马上要到期被我发现在做准备,还真保不准像她想的追到差不多匹配水平才知道。” 祝槐:“至少说明她能力相当不错。” 不然也不会存活到现在了。 陆鸣苦笑。 “哪个做父母的希望孩子牵扯这种事。” 黑猫喵了一声。 陆鸣:“?” 楚望舒:“……” 有爱,但不多。 “你说马上要到期了,”他忽然意识到,“那不是正好跟我的很接近?” 陆鸣表示怀疑,“这能到一起去?” 他后来也听说了,这小子跟那谁上次参加的就是b级模组,难度可见一斑。 “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贺兰舟说。 “我们都不知道这个‘游戏’的匹配机制到底基于什么,”他道,“其实,我希望大家下次争取在同一个时间进入游戏。” “当然不勉强,只是说最好这样。” 他到后面就提高了声音,说话的对象俨然已经变成了其他几名成员。他们听到这话就纷纷转过头来,虽还不至于直接不同意地反对,但都是一模一样的茫然。 祝槐耸耸肩。 现在到了她出面的时候了。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她笑道,“我叫祝槐,职业保密,身份保密。” “但为了感谢你们的信任,我也会将我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这个世界,”祝槐说,“正在和《x》的世界融合。” 此言一出,客厅里顿时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这……”买买提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那个世界,通过我自己的渠道。”她将伊斯人的秘密揽过来,又把那提前准备好的u盘放在众人面前,“不信可以看看这个,更详细的也已经告诉过你们的一二把手了。” “所以我想在这 期间参与其中也不完全是坏事,到时候谁都难独善其身。” “另一样证据就在灵台市附近,”祝槐说,“我的朋友今天下午会抵达这里,到时候希望各位里有人可以陪同前往,既作为代表也能保证一下安全。” “我可以自保。” 她不客气地说:“但他不一定。” 还在车上的某人遥遥打了个喷嚏。 陆鸣:“……” 这除了他还有别人? “阿弥陀佛,”秦琨捋着捋着就把假胡子编成了麻花辫,“那同时匹配又是为了——” 楚望舒:“……你现在是道士!” 秦琨:“唉,顺口了,罪过。” “融合的原因、过程还有解决办法都是未知,”贺兰舟说,“同时匹配增加排进同一个模组的概率就可以配合着调查这些,我还是那句话,自愿为先。” 大家面面相觑。 “好吧,”买买提耸肩,开玩笑道,“我看是没一个人有意见,也可能是都忙着掉san。” “就算这么说……” 刚还在跟养父吵架的郁双也冷静下来,“一听到世界融合,也很难有实感吧。” 现役高中生小声嘟囔道:“就跟拍电影似的。” “也、也不是完全没可能……”阿里巴巴大着胆子磕绊道,“既然这样,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谁说都没意见,”秦琨说,“我有。” 他把麻花胡子贴回人中,“去接人加我一个?” 机场的旅客来来往往,祝槐却和同行的二人保持了一段距离。其他人(和猫)留在基地商量下一步的细则,他们两个跟着来接人和踩点,看看时间,对方也该到了。 她离远的原因也很简单——尚未消气的刀疤周围是明显的低气压,看着就让人想拉开八百米远,而另一个没扛着算命幡也凭借打扮和气场引来无数视线,更别提他自己还凑上去问路人工作如何财运如何身体爽不爽利等等等等。 太显眼。 但同时也起到了别的功效,至少他们等的那位一眼扫过来就先锁定了这个方向。 他两手插在牛仔外套兜里,发旋上还翘着几缕不服帖的呆毛,长相再白净,眼里也是藏都藏不住的狡黠。从祝槐认识他第一天起,就见他时刻不离地戴着的那圆形挂坠正跟着他的步伐在胸前一晃一晃。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白鹄笑嘻嘻道。 祝槐:“?” 不是你哭着喊着要人接? 白鹄只当没看出她的无语,当下瞧出另外两个也是一起来的。 “哎,”他好奇地问,“怎么跟来个道士?” “福生无量天尊。”秦琨凑完热闹回来,“我寻思着你们要去的既然是那种老宅,说不定我能看出点呢。” 因为要赶着来机场,他俩和其他人不同,只是简单听楚望舒复述了情况又瞧了那段录像。 白鹄:“哦——” “术业有专攻嘛,”他特别友好地说,“那就务必拜托了。” 开车自然是陆鸣的事,这日子选得也不错,城郊高速一路畅通。但等下了盘山公路,驶上崎岖的山道,硬是颠簸得让人怀疑自己浑身都要散了架。 “……一想到回去还要这么来一趟,”白鹄颤颤巍巍地扶着车门,“我就恨自己怎么不学个传送门之类的法术。” “我会。”祝槐说,“要用吗?” 白鹄:“!” “真的?!”他惊喜道。 “假的,”她无情地说,“我没有在原来的地方留门。” 白鹄:“……” 切! “呃,”站在不远处的那村民听不 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见到车就搓着手过来,“你们就是……” “是我,联系你的那个。”祝槐眨眨眼, 对方滴溜溜转着眼珠,又缩了缩脖子。 老刘头当然不是个多老实巴交的人物,正常人怎么住得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鬼宅”里。一开始联络上的时候他嘴里谎话连篇,一会儿说是新改建的一会儿说是祖上留下来的。最后祝槐失去了耐心干脆直接要报警或者扯来新闻媒体加上威胁,他意识到这份上,那房子八成也不是自己的了才勉强同意。 祝槐也不想沾上麻烦,她相对社会而言是个不存在的人,也就深谙打一棍子给颗枣的道理,承诺看完会付“参观费”。 最后这段是条羊肠小道,车子再往上就开不过去了,他们跟着老刘头走过去,瞧见了那栋和阿斯加德酒店一样平地而起的建筑。 也难怪他想独占。 高大院门用红漆漆成,镂空窗桕被阳光扫出一片片带花的阴影,也没有明显的阴森感,倒真像是大户人家遗留下来的院落了。 家具无一例外都是实木做的,还都是鸡翅木这样的上等木料,桌角边沿雕刻着精巧的花纹,无疑是出自名工巧匠之手。 “别乱碰啊,”老刘头还警惕地说,“碰坏要赔的。” 众人:“……” 真不清楚他要是知道这里原来可能发生过什么的时候会不会吓没了魂。 老刘头自己住的时间也不久,有些边边角角还没来得及看过。而对于早就是翻箱倒柜熟练工的调查员,知道该在哪里找点什么可太容易了——陆鸣挪开衣柜,居然真在它背后的墙上看到了两张黄符。 秦琨啧啧出声,“要不怎么说我是来对了。” “这个是禳野鬼入宅相扰符咒,”他辨认着朱砂描绘的鬼字和书符,“这个是禳鸡犬登屋符咒。” “什么意思?”祝槐问。 “野鬼入家,如果施食仍不去,则用此符禳之。”秦琨说,“鸡犬无缘无故地上了屋顶,就暗示会有死亡或者火灾这样的灾祸,反正两个都是辟邪的,影响不大。” 他又补充了句:“前提是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白鹄一个人在院子里溜溜达达。 他见到一扇敞着的门就转进去,这间厢房里还积了不少灰,老刘头显然没来得及好好打扫过。拉开衣柜,瞧瞧床底,两者俱是一无所获以后他也兴趣缺缺地准备出门,结果脚下忽然一晃,踩到了某块松动的地砖。 取下那块砖头也不难,白鹄蹲在旁边,看着压在下面的东西。 底下是一枚细长的钥匙。 说是钥匙,其实应该只是接近钥匙的东西,毕竟它细到简直像是插进锁孔就会直接坏掉。白银的质地也在长年累月下自然氧化变黑了,不太看得出原本的光泽。 有点像银之匙。 但又不太一样。 笑意少有地退去了,他认真地拈着这把“钥匙”瞧了半天,背光的眼中瞧不出多少色彩。 “人呢?”祝槐道,“云水一?” 叫一百遍她也想吐槽这人起的什么名字。 “来了来了。” 白鹄顺手将钥匙揣进兜里,把砖头恢复原位,还不忘用土把周围的缝填上了,没事人似的晃出去,“你们找着什么了?” “什么也没找着,”祝槐说,“你呢?” 一开始以为那两张符纸是个开始,没想到开始即结束,除此之外别无任何异样。 “没有啊。”白鹄一脸“不会吧”的错愕,“白来一趟?” 真的假的。 奈何对方的表情太真实,祝槐收回目光,不抱希望地又在宅子里各处转了一圈,最后把一封薄薄的红包交到早就 瞪大了眼睛等着的老刘头手上。 “别在这里待了,不是什么好地方,”临走前,陆鸣还是苦口婆心地嘱咐道,“能搬就搬,钱不够我可以借。” 老刘头嗯嗯应是,看那还粘在房檐上的眼神就知道他舍不得这座天降的好房子,更别提还有自家的地。陆鸣透露不了太多,见状也只能叹口气,转头上了开来的吉普车。 祝槐驻足回望了一眼。 她原以为来这得出点事,所以才叫上刀疤以防万一。但看起来这座房子没有不对劲,住在里面的人也没有不对劲。 这一趟下来,白鹄是打死不愿意再多坐一分钟的车了,回到酒店就直接扎进了自己订下的那间房。 剩下的人各回各家,一天跑下来是世界观上的冲击再加几小时山路车程,不赶紧休息那都是精力过剩了。 体力废柴的情报商人在第二天满血复活,他跟祝槐都盯着各处的消息渠道,在国外又出现了几起奇怪的“幽灵建筑”,倒是没有更大的动静。 比如——那些更常见于那个世界的神话生物。 这可以暂时让知情人们松一口气,但松得也有限,如果情况真的照那么演变下去,也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很快就到了约定好的那天。 其实本来也差得没两天,为了保证时间上的统一,他们定在了下午三点的整点。 祝槐思量再三,最后没有跟路婉婉说从本尼口中听到的事,她对圣柜的追踪几乎毫无成果,能查到的也就是他招的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同理还有薇拉和吴克,他们都不在灵台市,也不好把跟方舟约定好的计划透露太多。 但经历毕竟证明过几人的可信,她还是打了个招呼,他们要怎么做就是他们的事。也稍稍提了一下那些奇怪的新闻报道,以她的了解,应该都看得出情况的异常。 罗曼这个究极死线人和楚望舒是一个期限,江北然倒是刻意用商城的消费券拖了点时间。 他俩在听说这事时,煮的虔诚信徒自然比傻白甜大学生好接受多了,后者意识到祝槐当初只是在安慰自己,愧疚之情顿时翻江倒海地淹没了他。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你塞哥解释吧。”祝槐好心地说。 江北然:“………………” 不了不了这种事情还是不了吧。 祝槐也放过了继续逗他的打算,在罗曼持续不断的祈祷声中,瞧着对面的倒计时,低头看向自己手机上的app界面。 ——检测到您仍有一定休息时间,确认现在进入游戏? 确认。 进度条正在读取。 ——已匹配到模组,《埃达之诗》。 视野变换过后的那一瞬,一道声音生动地演示了什么叫人未至声先到。 不,“人”应该也到了。 【哦哦哦是你——】 祝槐:“?” “好久不见,”她说,“原来你还活着。” 【瞧你说的,不是有句话叫祸害遗千年嘛!——啊,我当然不是说自己是祸害,我只是一介娱乐至死的普通kp罢辽!】 【那么——年轻的调查员呀。】 04号笑嘻嘻地问。 【请问你掉的新技能是这个爆破,还是这个电锯呢?】 第110章 埃达之诗(一)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屋内, 趴伏在地面上的黑影忽然动了。 随着形状的变换,映在墙上的影子也得以辨认出是个人类,身体曲线更是佐证了“她”的性别——乌黑长发为方便行动扎起, 一双蓝眸近乎是有些冰冷地扫过四周,确认没有任何威胁后才警觉地收了回去。 地板又冷又硬,裹着御寒的外套只有一件风衣, 口鼻还隐约残留着发涩发干的生疼,但这都抵不过在看向周围时的一派陌生。 以及,另一片陌生的空白。 她撑着站起身,开始思考一个大概是古往今来所有哲学家和失忆症患者都困惑不已的问题。 ……她是谁? 她从哪里来, 又要到哪里去? 她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身上和腰间, 衣兜空空如也,肩上倒是背着个挎包, 包里没有手机也没有身份证件, 只有一沓写着“斯卡蒂·格雷”、看备注地址是某家自己名下的侦探事务所的名片和——一本厚厚的书。 连把枪都没有。 名片尚能勉强辨认出几个词,那本厚书手工制作的皮质封面上满是凹凸不平的压花印纹, 翻开书页以后全都是晦涩的单词, 似乎是用有别于英文的另一种语言写成的, 奇特的是她居然也看得懂。 嗯…… 拉丁文? 但在这么昏暗的地方解读显然不现实, 她很快放弃了这个打算,将东西放回了包里。 这应该是某部典籍, 看上去也很有价值,至少她第一时间的动作是去确认它还在不在,那昏倒在这里的原因会和它有关吗? 既然潜意识是在警戒,就说明她很有可能在被追捕, 或是因为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下而养成的心态——不管是哪点, 她现在所面对的麻烦好像都有点大。 【哟, 醒啦。】 陡然在脑海里炸响的声音格外欢快,她微微一愣,虽然心下有了预料,还是忍不住确认了身边是四下无人。 【宿主你好,我是你的系统04号,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 “你小说看多了?” 【呜哇,好冷淡,你们人类不是很流行这个吗?】 她都懒得吐槽这划分阵营的发言了,“你谁?” 【我是主持人、kp、守密人、keeper……不过那个毒气的效果还真是厉害啊,居然连这个都忘了。】 【没关系,先看看这个吧。】 “毒气?”她问。 下意识问出口的同时,她也看向了旁边忽然出现在半空中的虚拟窗口。那半透明又无法触及的光屏、只出现在脑内的声音都显示着她所处环境的超现实,但她接受起这些竟然没有一点违和感。 姓名:斯卡蒂·格雷 玩家:祝槐 职业:私家侦探 年龄:22岁 那看来“斯卡蒂”只是表面上的名字。 略过中间似乎是关于体能和智力的一系列评估,她的目光定格在下面的技能栏——至少它们看上去是这么回事。 技能:计算机使用(90)、乔装(40)、话术(85)、魅惑(40)、斗殴(60)、图书馆使用(70)、聆听(60)、神秘学(80)、侦查(70)、手|枪(40)、心理学(80)、伪造(60)、化学(61)、催眠(60)、克苏鲁神话(32)。 …… 为什么她会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毒气啊……毒气就是有毒的气体!哎呀我告诉你怎么回事不就犯规了嘛——你现在还是想不起来吗?】 不知为何,04号不失期待地问。 “想不起来。”她诚实 地说。 kp:“?” 【行叭。】 “‘玩家’是什么意思?”祝槐问,“你是游戏的主持人?什么游戏?桌面游戏,角色扮演游戏,vr游戏,还是全息游戏?” 【请把这些加起来——我们是超级惊险刺激的、令人心跳不已震颤灵魂的真人生存恐怖游戏,别小看我们,全宇宙仅此一家!我当初可是挤破头才当上的,字面意义的挤破头!】 “你们主持人还是竞争上岗的?有选拔标准吗?”她好奇道。 【非要说的话,越粉越容易吧。】 祝槐:“……” 这算个锤子的标准啊! 【年轻!】 04号还在据理力争。 【这代表年轻!】 “总的来说,”祝槐分析道,“我参加了你们的游戏,按你的说法,应该是在险境或者一些恐怖事件里生存下来并完成对应的任务。大胆地猜测一下,难道是因为偷走了这本书被追杀,然后在逃亡过程中吸入你说的毒气失去了记忆?” 所以——问题就是她从进游戏到昏迷前的那段空白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连别的都不记得了。 【恭喜你猜个八九不离十?】 kp跃跃欲试。 【你对自己的了解真的很透彻,需要再了解一下游戏规则吗?】 “不,”祝槐只看了一眼他幻化出的骰子就说,“大概明白了。” 【好吧好吧,你能笑一个吗,别总是冷着张脸,这也太不习惯了。】 她弯眼一笑,“这样?” 【对对对,这下对了。】 祝槐:“……” 她不再搭理他,嘴角弧度还没消失就继续观察起所处的环境,纸张有点杂乱但仍分门别类整理好的文件柜、放着办公用品还有几包速食食品的桌子和墙角衣帽架上挂着的制服——这里居然是警察局。 警察局断了电,办公室空无一人,唯一容她还可以视物的一点光亮来自于不远处的窗外。祝槐不急着去做别的,她穿梭在一张张办公桌间,拉开抽屉又去翻旁边的柜子,成功地找到了一把□□19和几匣匹配的子弹,这才握在手里走向了窗边。 外面天色将黑未黑,太阳完全沉下地平线,只剩一点点余晖照亮了天际。 那点光是不足以庇佑到这里的,祝槐几乎是站到窗前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真正成为了光源的是什么。 ——树。 高度远超出人类想象能力的粗大树木矗立在远处,它从上而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足以令人怀疑生长在其上的根本是真正的黄金。 金光到远处就柔和了许多,正好是能容入视野的程度。那些金色的树叶如瀑般垂落,连直径起码得有个数十米的树干都被映出了几分透明。 从这个角度,她可以看得到公路开裂、房屋坍塌,从里面露出的就是无数扎在其中的树根,连最末梢的根须也得有手腕粗细。 整座城镇都沉寂了,街上别说是活人,连只鸟也见不到。窗外的空气中飘着些许成分不明的微尘,它们在地上、路灯上还有横七竖八丢弃的轿车上都积下薄薄一层来。 就像是——它是吸取了周围所有生命力才成长到这一步。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生物,马路和街道上郁郁葱葱地长着一些两米来高的灌木植株。它们的生长方式很奇特,树不是树叶不是叶的,只能从乱糟糟的枝叶间看到干枯的树皮。 祝槐收回目光,快步走到办公桌跟前翻找起最近的文件夹,原本不抱太大希望,不料真被她东拼西凑地找出一些背景资料来。 这里是橡木镇。 目前的时间不可考,但以办公室的场景,警察局 一两天前都还在正常运转。 橡木镇的主要产业是医药业和旅游业,有家很有名的医药企业在这里开设了名下第二大的分公司。 至于旅游业,最有名的就是城镇中央那棵据说已经有很多年历史的黄金树。那时的照片与它的同种还相差无几,金灿灿的枝叶十分壮观,每年最茂盛的季节都有不少游客慕名而来参观。 现在正是那个季节。 祝槐动作一顿。 她回过神,擦掉了写在自己掌心上的字,重新取出包里的那本书,凑在窗前试图借着外面的微光辨认上面的——疑似咒文的东西。 【聆听,请——诶,你注意着啊,让我有点用处行不行?】 祝槐没搭腔。 门外有脚步声在急速靠近。 她那一瞬间就闪身躲在了办公桌后,抽屉和转椅完全遮挡住身形,在数秒后听到门被猛地推开,然后是靴底重重踏着地面走进来的声音。 还有子弹的上膛声。 “我清楚你在这里。”对方沉声说。 他的嗓音很低沉,应该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性,还隐隐有些急躁和疲惫。 “目标就在警局第三办公室,”仿佛是为了进一步增加压迫感似的,男人继续道,说话的对象已经不再是她而是自己的同伙,“请求支援。” “我知道你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不会有谁希望自己落得——但你的队友还有没逃出来的,这种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做点什么。你有这个机会。” 祝槐心说连她都不知道。 队友?什么队友? “交出那本书,”他道,“我还可以留你们一条活路。” 谈判的第一准则,不要相信对方开出的条件。 “等到他们来就不会轻易放过了,你最好尽快做出决定。” “我数十个数,十,九,八……” 她心下有了点数。 祝槐:“哦——” “看来这书果然很重要?”她感兴趣地问。 听到骤然从反方向响起的女声,那留着棕褐色板寸的男人猛地调转枪口,直直对准了倏忽从桌后冒出来的那人,却见对方已经抢先一步有了动作—— 手|枪漆黑的枪身在暗夜中反过不祥的冷光,瞄的却不是他,而是不偏不倚地紧紧贴着那厚重典籍的封面——正是能洞穿整本书顺带烧个大半的位置。 男人:“……” “放下枪。” 祝槐笑眯眯地威胁道:“不然我也一起撕票了。” 第111章 埃达之诗(二) 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 男人的枪口对着她,她的枪口对着书——怎么看都不是同一个重量级的威胁,祝槐却显而易见地表现得轻松太多,大有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是不是真的只值一本典籍的架势。 她也的确不在意。 反倒是另一边。 男人深深地吸气又吐气, 额上已经稍稍出了些冷汗。他的心思全暴露在脸上, 显然, 至少在他眼里,死一个她是远抵不过那本书被毁的重要程度的。 “好吧,好吧,我承认。” 他到底是率先服了软, 居然当真缓慢地放下了举着的枪支, 还怕她不放心似的卸掉了子弹,“我不是来抓你的,刚才也说了谎,不会有同伙来汇合——” “你也把枪挪开,别一不小心走了火。”他自嘲地笑笑,“难怪你能带着它从里面逃出来……” “我相信我们都不希望毁了它, 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能扭转眼下局面吧。” 祝槐:“……” 祝槐:“什么?” 男人的举动在她的预料之内,所说的话却超乎意料之外——坏人不会把自己的坏写在脸上, 但如果是个好人,他的心软和犹豫总会不经意从眼神行动中流露出来。 她大可以刚才直接从背后偷袭, 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就是对方可能是目前唯一一个能接触到的还活着的情报源,那不如试探了再说。 对方一愣,也没有想到她脱口而出问的是这个, “那你带出来的是什么?” 她要是知道就好了。 “不知道, 应该是古书吧。”还记载了奇奇怪怪的咒语的那种, 祝槐坦然地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 男人一脸的不信,“我是谁?” “你是谁都不重要,”祝槐又用那把格|洛克抵在书皮上了,“重要的是你现在能不能取信于我。” 男人:“……” 别别别! “我是不清楚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不过——就算你对我没有印象也正常,”他果断招认,“毕竟我们也没怎么交流过,就打过两句的照面。” 祝槐不置可否,事实上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忘。 “莱昂·克利夫兰,”男人说,“是橡木镇警局的一名巡警。” 在莱昂的口中,她和她的同伴乘大巴来到了正处旅游旺季的橡木镇,起先是来这座三面环山的小镇度假散心、参观那棵颇具盛名也为当地带来无数收入的黄金树的。 祝槐歪歪头,“同伴?” “加上你一共五个人,”莱昂沉默了下,“不得不说你们给人留下的印象的确十分深刻,张口闭口‘ran’的家伙实在不多见。” ……谁啊? 随着他的叙述,祝槐也感觉到了后脑处隐隐约约的疼痛。零星片段不断闪回,虽然来来回回都是同样几幅画面,可她当真回想起从车窗照进的阳光、与身边人的闲谈和靠在玻璃上拨出的一通电话。 不过也只是这些罢了。 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就没有那么和平了——不知怎么的,这样本来应该与其他巴士上乘客相差无几的一伙游客引起了注意,注意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家有名的医药公司。 伐鲁希亚。 祝槐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伐鲁希亚公司掌握的医疗与制药技术是当地的支柱之一,官商勾结就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消息由伐鲁希亚的人传到政府那边,警局自然也会有所配合,不问缘由地任由这些分公司的员工和安保把人抓进了自己的基地。 莱昂是参与行动的成员之一,但正面跟祝槐他们打的交道仅限于巴士刚进镇时的对接。据 他所说,他会找来这里也是因为接通局内的备用电池看到监控,发现她进了这间办公室。 祝槐听到这个来精神了,“电池呢?” “电路出了问题,”莱昂说,“结果短路报废了。” 祝槐:“……” 行吧。 “kp,”她在心里说,“我可以来个心理学吗?” 她把具体技能的用途忘了个一干二净,04号听到这个要求后就爽快地应了。一番展示下,祝槐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个运转模式——骰子转动的轻响过后,kp告知了她检定的结果。 【虽然他会毫不掩饰地把自己曾经和你们对立的事告知你这点很奇怪,但从神色和微表情上都看不出任何说谎的迹象,不像是在骗你。】 这和她自己判断的一致,高达80的心理学技能就说明她可能也有这个素质。祝槐又道:“我能问问你是为什么良心发现了吗?” 莱昂的神情有点微妙。 “站在我的立场,我认为自己做的事没有错。”他终于说。 “镇上的生活很平静,甚至没几个偷鸡摸狗的家伙,大多数人靠实验基地的一份工资完全足够日常开支还有剩。”莱昂说,“其实我可能知道你们为什么被盯上,就在一年多以前,有一伙和你们有点类似的人来过。” “他们才更像是——劫匪、混混、杀人犯,随便怎么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我倒是挺同情那一两个似乎不得不跟他们一起行动的年轻人。但是没办法,同伙就是同伙。” “总之基地那边不久就宣称他们恶意盗取商业机密,相似的理由,相似的行动。我不清楚他们最后的下场如何,我相信不会好,但这不是我该关心的。” 他连用了三个“不”,目光有所闪躲却还是直视回她的眼睛,“所以,这次我也没有多问,虽然你们看上去不像那样的人。我只想要家人和平静的生活,其他与我何干。” “也就是说,”祝槐说,“你其实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她从男人飘忽的态度和有意无意遮掩的言辞瞧出一点端倪,尤其是最后这句话,俨然是在说不管伐鲁希亚的研究如何,只要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人们就不会探究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第一次尚且能说或许那些人真的有问题,第二次直接展开抓捕——是个人都会觉得不对劲吧?做贼心虚什么呢? 尤其是她! 她肯定特别无辜! “……” “大概吧。”莱昂说,“从往来和我接触的档案……其实能看出他们在做的事情不太合法,我选择了无视。” “然后就是今天……” “蹲守的时候是夜班,我听说你们被抓是后半夜,就没有回家,直接在附近找了家旅馆睡觉。”他显然在为自己的临时决定而深深后悔,“结果醒来就发现镇上成了这个鬼样子,我回家也看到……她们都不见了,早知道会是这样……!” 果然人只有痛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痛。 “你就不怀疑是我们引起的?”祝槐问。 “……不,”莱昂艰难地说,“从外面看,受灾最严重的就是伐鲁希亚的实验基地,但我经过的时候,有瞧见几个人穿着防护服走在外面……像是在做某种研究。” 祝槐:“然后你认为我拿着的东西应该是破局的关键。” “你从那里逃出来,又专程拿着那本书,”莱昂道,“不可能一点关系也没有。” “问题来了,”祝槐说,“就算你从我这里拿到了书,你看得懂拉丁文吗?” 莱昂:“……” “不。”他默默道。 “那我想我们可以捏着鼻子合作一小段时间。”她问,“你枪法怎么样?” 得到了“还算过得去”的回答后,她又让对方形容了一下自己几个“同伴”的长相。尽管听起来都是一概的陌生,倒也模模糊糊地唤起一点破碎的印象,就是实在有限。 “听起来你是在警局大概转过一圈了。”祝槐说,“有发现吗?” “没什么东西。”莱昂说,“你需要武器可以带你去一趟保管室。” 立场迥异又各怀心思的两人就这么拼凑成一个临时小组,警察局内不见其他活人的影子,原本该看着这里的枪械管理员失踪了。 他们顺利地洗劫了武器库——当然为了行动方便,以拿的数量说“洗劫”不太准确——祝槐换上一把更顺手的手|枪,又带上充足的子弹,刚刚还蹲在柜门跟前来不及合上,就听到背后的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 “别、别动!” 声音的主人年龄不大,最多十六七岁,少女说话时的尾音都带着极为明显的颤抖。她难以掩饰自己的慌张和手足无措,握着枪的双手却很稳,似乎是经过训练的,眼下正强自镇定地保持住冷静来要挟住人质。 祝槐看了一眼,又冷漠地转回了头。 枪口对的不是她,那没事了。 莱昂:“???” 盟友?就这? 然而对方对此比他还急眼,见鬼了似的瞪向那边,“不是,等等,呃——姐姐你好歹帮一把吧!” 祝槐动作一顿,想起来对方的外貌是和听说过的有那么一点相像。 “这不是你朋友吗?”莱昂也急了,小声说,“你倒是劝劝啊。” “听我说。” 眼见临时队友八成指望不上,他赶忙自己道:“听我说,我知道之前对你们是不太友好——” 少女也是如出一辙的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合着你跟我们还是敌对的?!”她听出来不对,枪握得更紧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莱昂:“……” 越描越黑啊! 虽然本来就是黑的! 这时候不出面也不行了,祝槐默默抬手,“他跟我坦白了,所以现在姑且是在一起行动。” “你和我认识?”她友好地问,“虽然看来你也忘得差不多了。” “嗯……”少女抿抿唇,“到这里以后的都想不起来,之前的倒是可以。那——” 她转向莱昂,“那你再交代一次,不许动,完完整整地交代。” “你先把枪放下?”对方试着商量,“我怕走火。” “不,”她坚持道,“不会的,你搞快点。” 莱昂无法,只好原原本本地把刚才跟祝槐说的词又倒腾了一遍,或许是因为被枪指着,连语速都快了很多。出乎意料的是,少女在听完以后当即放下了那支手|枪,好好地揣进兜里。 “呃……”前警察有些不可思议,“就完了?” “完了。” 少女爽快地说,额前几撮被发卡夹住的刘海都晃了晃,“其实我觉得你是可信的,但我想要个原因。” 祝槐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太妙。 ——糟了,她最合不来的直觉系。 等等,她为什么不喜欢直觉系来着? 莱昂:“等等!等等!” “你那枪的保险都还没关吧?这么直接揣难道不……”他忽然明白过来,“不对,你根本就——” “对啊,”少女又重新抽出那把枪,对着地面扣了两三下扳机,打出几颗bb弹来,“仿真的,假枪。” 莱昂:“……” “堂堂警察被模型枪吓得方寸大乱,”祝槐不忘笑眯眯地补刀,“还是应该夸你谨慎小心?” “都省省吧。”莱昂 无语道,走到旁边的柜旁挑挑拣拣起来。 “郁双,现在的名字是奥德丽·埃思里奇,醒过来就在这里了。”趁着他不注意,少女凑过来,惊疑不定地低声道,“你是全都不记得了?方舟也?” 祝槐:“方舟?” 郁双:“……算了,等离开再说吧,也不太方便。” 她示意似的向不远处的莱昂看了一眼,祝槐马上意识到可能是有某些不好在他面前透露的事存在。哪想到巡警忽然向这边转过头来,还拿着手里的东西开了口。 “你过来试试这个。”他说。 “诶?”郁双一愣,“我?” “就是你。”莱昂道,“你会用枪吧?” 一个人的专业与否,看握枪的姿势就能推断了。 “嗯……会。”高中女生诚实地说,她也的确是为了这个才到这儿来的,“我爸爸教过我,也带我去射击场练过。” “那就好。” 莱昂显然不打算计较自己才被枪指着的事了,而是认真评估着己方战力地点了点头,“这把重量轻,后坐力也不太强,很适合初学者,你可以试试。” 郁双当然没有伸手打笑脸人的道理,从善如流地走过去。他们两个在那边试枪,祝槐就靠在旁边,拧亮了刚刚捡来的手电筒。 她一手打光,另一手托着摊开那本典籍——后者几乎是立刻落在了被折过一角的中间某页上。 祝槐一愣。 那折页的痕迹还很“新鲜”,也很浅,没有那种长年累月的压平感。她的目光扫过这一夜记载着的一排排拉丁文,最后新奇地打量起上方的标题。 ……修格斯号令术? 什么玩意儿? 虽然一堆槽无处可吐,她还是默不作声地记下了它的描述和最后那串像是咒语一样的东西,将书页重新抚平。恰好彼时郁双也对自己那把枪相当上了手,跃跃欲试地安上了一匣新的子弹。 莱昂:“现在就出——” 地面忽地一晃。 比声音更快的是来自脚下的震动——莱昂的话语直到后一秒才被轰然的声浪吞没,与之同时传来的是玻璃迎来破碎的脆响。三人面面相觑,还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之际已然能窥见走廊另一端蔓延开的火光。 这下要做什么已经用不着犹豫了,他们匆匆戴上莱昂从超市揣了几只的口罩,在大火真烧来前跑向最近的后门,一个接一个地冲了出去。 还来不及喘息,又连着冲刺了十数米,紧接着,火舌舔向弹药库引起的二次爆炸就让墙体和玻璃的碎片擦着他们的发梢脸颊飞了过去。 整座警察局在火中熊熊燃烧,红光竟然一时盖过了远处黄金树散发出的光芒,黑烟也直窜天际,哪怕隔了几百米都能清楚地辨别出方向。 “完了,”莱昂脸色一变,“这下他们肯定马上就会——” 他要说的是“发现”还是“追来”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就在这爆炸和火灾发生的短短几分钟内,街道的一端就出现了两辆类似于面包车的白色方形汽车。 莱昂瞬间哑了火。 还不等他举枪去射击车胎,另一头就同样传来轮胎急刹时的尖锐刺响,甚至有几杆枪从车窗里探出来瞄准了他们。 他们被四五辆汽车从两侧包围了,停车、推门、拔枪——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车上下来的人们看不出性别看不出年龄样貌,无一例外地穿着厚重的白色防护服,手中那些黑洞洞的枪口直对这边。 反抗是不明智的选择,十来个人打三个人,那是三对一还有剩。 莱昂沉不住气了,“我就知道——” “但是这里怎么会爆炸?!”郁双忍不住道。 “我哪清楚,”连警 察本人也说不清自己东家哪来的易爆物,“我也顾不上每一个角落都去看啊!” 郁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祝槐。 后者倒是还很无所谓,还有心情开个玩笑,“既然看样子咱们是逃出来的,这算不算最速重新被抓记录?” 郁双:“……这种时候就别惦记吉尼斯了啊啊啊!” “现在放弃反抗。”汽车车身上印着代表伐鲁希亚的标志,“防护服”们中有个话事人似的家伙站了出来,“把你们偷走的那本书放在脚边,所有人举起手放在脑后。” 莱昂的枪口缓缓放下了。 “就这么投降了?”郁双不可置信地问。 “……我还想活着回去见我的家人。”莱昂咬着牙说。 祝槐挑了下眉,在莱昂不甘心的目光中弯腰轻轻将那本书放在开裂的路面上,而在她直起身的一瞬间,那些身着防护服的家伙也全都一拥而上。 结果,他们新拿上的枪支子弹还没有派上用场就被搜走没收了,一人一副手铐地把手腕拷在身前,就这么押上了其中一辆车。 车厢内除了他们和几个“防护服”,还端坐着另外一名女性。也许是因为车门开合也只有短暂的数十秒,女人没有戴口罩,她衣着整洁却看起来呆呆愣愣的。祝槐瞧着她的脸,无端有几分眼熟。 “她们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在伐鲁希亚的人的指示下观察了祝槐和郁双后木然地说,“也没有要妨碍你们的打算。” 另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家伙在那指示者旁边耳语了几句,祝槐捕捉到零星的“毒气”、“失忆”和“后遗症”之类的字眼。他们似乎这样才放下了心,吩咐司机启动了车子。 汽车迟缓地在崩毁的路面上颠簸着行驶,车内寂静无声,再傻的人也不会在这样明显不利的情况下出言和一群不知底细的敌对者搭话。 祝槐同样没有这个打算,她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随着车辆的行驶,远处的那棵巨型黄金树也渐渐转变了角度。尽管叶片疏密有所变化,它夺人心魄的美丽与壮观却是始终不变的。 街道上那些暗绿色的植株也越来越多,有的甚至就生长在被树根掀翻的轿车里。也正印证了莱昂所说的受灾最严重的是伐鲁希亚的实验基地——当他们终于在其他车辆的包夹中停下后,一眼望去的就是被树根顶得坍塌错落的楼房。 不过,能支撑起一座城镇半壁收入的分公司占地面积必然不小,还有相当一部分在树根的摧残中“存活”下来。 他们被带去的却不是那些还完好的出入口,而是远处地面上的一片凹坑。它的伪装工作相当到位,若不是如今已经大大咧咧地敞开着里面的阶梯,断不会有人凭借原本假种假铺在旁边盖子上的植物和泥土辨认出它底下其实藏着这样的景象。 莱昂愣住了,“这是哪里?” 他们已经被穿着防护服的那些人监视着下了台阶,并推搡进尽头的电梯里,其中一个人终于有兴致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们的基地。”他炫耀似的说,“真正重要的实验都是在这里进行。” 莱昂:“你们不是在那——” “噢,老兄,”那瓮声瓮气的声音就像在评判一条可怜虫,“没必要搞得那么明显不是?” “可以称呼为‘蜂巢’,反正你们马上也要成为其中的一员了。” 电梯仍在下降,最终在半分钟后于小屏幕上显示的负四层停下。 “我们早就准备这个了,可惜真到了今天还是人员损失惨重。” 他无疑遮掩他们就是造成城镇那幅境况的罪魁祸首,语气也听不出任何可惜,就像他在电梯门再次打开后,冲在外头等着的同事打招呼一样波澜不惊,“逃跑的两个抓回来了。” 他的同事 没有防护服,只穿了件白大褂。这个相貌平平的男人显然是一副研究员的打扮,淡淡地各扫他们一眼,“除了他以外都是绝佳的实验体,能抓一个是一个。” 他口中的“他”——莱昂不由得想说点什么又欲言又止。 “但是都得去检验一下,”那个人说,“预防感染。” 同事不置可否,祝槐等人被推得踉跄出电梯时,两个安保员也在他的吩咐下持枪逼了上来。 “带他们去五号实验室。” 他没有带路的意思,三人就在安保员的尾随中被赶来赶去,穿过了电梯正对面约有几十平米的“大厅”。人手损失这事应该是真的,在厅里穿行的只有依稀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推着用手推车运送的水缸。 那玻璃缸里装着一只……非常奇怪的生物。 也许用“滩”更准确,它就是噩梦本身。那无定型的黑亮油状物闪烁着微光,成千上万的眼珠在肿泡似的身躯上不断浮现又分解,哪怕隔了如此之远也能隐约嗅到刺鼻的气味。 它在缸内四角流淌着、蠕动着,嘲讽似的叫道:“tekeli-li!tekeli-li!” 与此同时,kp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初次目击黑亮的恶臭——修格斯,进行意志检定,成功随机下降一到六点san值,失败随机下降一到二十点san值。】 祝槐看了看自己岌岌可危的san值。 “我也要过吗?”她问。 【噢,你不用了。】 郁双:“……” 算了,早痛晚痛都是痛。 [奥德利(郁双)]进行意志检定,5/70,大成功! kp:“?” 祝槐:“?” 郁双:“???” 【你看着它,忽然涌上了一股油然而生的亲切感,就像是前世的千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它看着你,仿佛在说“噢,我的老伙计,好久不见,快来用靴子狠狠地踢我的屁股”。因为这次命运注定般的邂逅,你不仅不用扣除,还可以回复随机一到三点san值。】 郁双战术沉默了两秒。 “不然你还是扣我的san吧。”她诚恳道。 “我有个问题,”祝槐问,“你们俩对视的是它哪只眼睛?” 郁双:“……” 不要说这种事了啊啊啊啊! 他们很快看着那只修格斯被推走,临走前甚至看它变化出一条触手挥了挥。两个安保员不满走慢了的这几步,催促着继续向前走去。 它无疑就是她应该选中的下手对象,只是离得太远,她也不过是这样看看了。祝槐遗憾地收回目光,随着安保员的催促动作起来。 她也没想到下次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可能这正是那一页被做了标记的原因。 打开挡在眼前的密闭门,后面又是条走廊。而在走廊的某一段,生活在开放式的观察收容室里的就是某个眼熟的生物。 这一团修格斯比刚才那个要大上不少,大概就是成熟体和幼年体的区别,它身上接着几条电线,懒洋洋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正对面玻璃后的两名研究员摆弄仪表台上的按钮。 祝槐只瞥了一眼,她在背后的枪口威胁下一步不停,嘴唇无声地翕动起来,轻轻念出了某段咒语。 软趴趴瘫在墙角的修格斯忽然动了一下。 “记录它对jl-23号电流讯号有反应。”研究员还没有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平静无波地报道,“加强输入。” 旁边的助手迅速按下了按钮。 这却有如火上浇油,愤然起义的修格斯直接扯断了身上的那些电线,朝着玻璃那头就扑了过 去。还全然不清楚它为什么突然暴走的研究员回过神,立马念起了看口型几乎一模一样的咒语。 祝槐倏地失去了对它的控制权。 “安静!”研究员厉声喝道。 这当然远远不够,祝槐面色不改,又悄悄重复了那段拉丁文。 反抗。 服从。 反抗、服从。 来来回回接受截然相反命令的修格斯完全陷入了混乱,“tekeli-li”的叫声不绝于耳。每多接受一次控制术,它就愈加恼火,研究员也渐渐意识到应该是有谁在捣鬼,危险的目光就向此处扫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 祝槐径直放弃了争夺。 她这边松了手,控制权完全落在了研究员手上,他还来不及欣喜,兜头浇来的就是修格斯故意反叛的报复。 服从?老老实实在原地待着? 它可是被耍得团团转了! 上万只散发着绿光的眼睛陡然贴上来,在滔天的怒火下竟然将本该很结实的隔离玻璃撞出了几道裂纹,毫无心理准备地目睹这噩梦之景的研究员两眼一翻,原地晕倒在了操作台上。 助手终于回过神,尖叫着就向外冲去,那玻璃也应声而碎,与之同时响起的令人牙酸的挤压声。修格斯从那裂口中爬出来,昏倒在那上面的研究员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肉酱,化进血里一同从它身下淌下。 “咚”的一声闷响,看着他们的安保员也有一个晕了。 另一个也不管他们了,开了几枪发现几乎没有作用就紧随其后地跑向了门边。密闭门在他出去后的连拍按钮中闭合,从里面是打不开了。 而这时,修格斯还在大声鸣叫,漆黑油亮的流体身躯眼瞧着就要向着耍它的另一个元凶倾覆而下—— “杀了我。”祝槐说。 它偏不! 修格斯简直气炸了,简单到只能分清个一二三四的大脑——如果它有这玩意儿——里只有你让我往东我偏往西的念头。 它要发动攻击的架势竟然生生停下了。 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它犹豫着是不是要走,该从哪里走,很快瞄准了上方的通气管道,眼睛只是随便扫了一下对面的密闭门。 “那扇门很重要!”祝槐马上受到了惊吓似的扬起声音,“不要毁了它!千万不要!” 它偏不——!!! 愤怒至极的修格斯发出不甘示弱的尖叫声,硬是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狠狠怼了过去。它庞大的身躯在密闭门上压出一个凹坑,后者跟着变形、扭曲,最后在惊人重量和压迫力下断裂。 逃出牢笼的修格斯毫不犹豫地向外面流走了,只留下一块快被压成金属片还带弧度的大门在地上摇晃着。 祝槐看着它离去的方向,弯腰取下安保员腰上的万|能钥匙。 她卸开手铐,笑眯眯地用手指勾着钥匙在还目瞪口呆的郁双和莱昂面前晃了晃。 “走吧。” 第112章 埃达之诗(三) 另外两人也都解开手铐后, 他们悄悄埋伏在了修格斯撞开的那扇密闭门旁。 呃,它现在已经不能叫作“门”了,根本就是个洞。 可以听到远处那些金属挤压碰撞出的钝响, 还有所剩无几的研究人员在发现修格斯突破收容后惊惶逃跑的叫喊声。 不知道这混乱会持续多长时间, 但这实验基地不可能没有任何应对办法,不会任由它真的大肆破坏。 他们现在手无寸铁,只能寄希望于那个噩梦般的家伙能拖得再久一点、吸引的注意力也再多一点, 好在确认它不会杀个回马枪后仍能为他们争取足够的机会。 这事哪怕在明面上也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 莱昂礼节性地想去征求第一个“同行者”的意见,却见对方脸色不太好看似的出了神。 “呃,”他问, “你还好吗?” 祝槐定了定神。 她心脏跳得很快,耳边的嗡嗡直响在几次深呼吸后就减弱了,迅速收回了抹花墙上图案的手指。 莱昂漏过了她的小动作,但郁双注意到那处墙角, 水笔画上去的符号被涂抹后还残留着半个问号,而祝槐似乎不打算再去管了。 “没事。”她不急不慌地把指腹上的墨迹擦掉了, “你打算怎么办?” “……上策当然是离开这里。” 前警察不加掩饰地说:“我说过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哪怕进入他们真正的基地是个机会, 我也只希望能找到我的——” “你应该还记得他们刚才说什么——‘预防感染’。”祝槐打断他,“细菌、病毒、孢子,不管指的是哪一样, 暴露在外界就有可能传染上这东西。” “应该和那些飘散在空气里的粉状物脱不开关系。” 她沉吟道:“要不要猜猜我在警察局里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手心上写了什么?” 莱昂:“……” 他面对着填空题摇了摇头。 “那还是我自己公布吧, ”祝槐笑眯眯地说, “是‘esur’。” “我放任自己没有去思考, 所以, 在失忆状态下就很顺利地通过了他们的审查。” 她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女人是读心者。” 莱昂喃喃重复着她刚才说的几个字母,随着渐渐意识到什么,神情也有些变了。 “不错,”祝槐道,“重新打乱顺序以后,就是免疫血清。” 莱昂皱着眉,“等等,这听上去简直像是你计划好——” 但是怎么可能?哪有人能凭一面就直接判断对方是会读心而不是因为别的——有的事像这样解释不通,有的事又凑巧得过分。一切乱糟糟地纠成一团,他都要感觉自己头脑风暴成了浆糊。 “我可没有这么说。” 祝槐语气轻快:“先别胡思乱想了,你应该明白我现在想让你考虑的是血清。要是你的妻女同样暴露在外界,你觉得她们需不需要它?” “当然我们也有别的目的,”她说,“照你所说,我们还有几个同伴被关在这里,配不配合看你。” 莱昂无言。 他当然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为了自身安全也得像她说的先把可能存在的免疫血清拿到手才行。他们短暂的交谈花了几分钟,走廊那头也不剩多少声音了,要行动就是现在。 电梯仍在正常运作,他们要瞄准的肯定是监管程度较小的、也更不容易被瓮中捉鳖的楼梯,但在那之前还有另一个问题—— 莱昂:“可是应该向上还是向下?” “下。”郁双脱口而出,“……我觉得向下应该没错。” 祝槐看了对方一眼。 “就去负五层,”她拍了板,“抓紧 。” 他们目前的行动没有任何难度,甚至因为周围敌人昏的昏死的死都不用压着脚步声,只管闷头往前冲就行。这地下基地的层高也不算夸张,祝槐找着个机会凑到了郁双旁边。 “你还记得多少?”她轻声问。 “……其实是一直到进入模组前,包括商议的部分。”郁双用同样的音量回道,“我只认识你和望舒哥,不过其他的应该也是你们认识的人?” 原来如此。 “问题不大。”祝槐说,“那毒气造成的效果应该可逆,你应该也有感觉吧——时不时浮现出一点片段之类的?” 郁双:“这么说的话……” 那边的莱昂听不见她俩在说什么悄悄话,他已经先一步抵达了下一层的楼梯口,正警惕地观察着门后的动静,看到二人还在上面就有些急躁地招招手。 然而,在后者真的踏下那几阶台阶之前,另一道身影先转入了他们的视野。 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浑然不觉有异地走进楼梯间,正和藏在墙边的前警察擦肩而过。他瞧见站在面前的两人登时瞪大了眼睛,刚要转头高喊出声,一只手已经横伸出来用力捂住了他的口鼻。 莱昂别的业务能力差强人意,体力上打一个坐办公室的研究人员绝对没问题。他死死钳制住研究员奋力挣扎的肩膀,瞧这哪怕被堵住嘴巴还要含糊说话的架势干脆掐住了鼻子,直到憋得对方喘不上气地放弃才罢休。 “领个路吧,告诉我们哪里没有人。”这正好省功夫了,祝槐也下了台阶走到他们面前,“要是耍诈,你明白的。” “你身后的这位先生会直接拧断你的脖子。”她和善地说。 莱昂:“……” 莱昂:“对。” “唔……唔唔……!” 被他们劫持的研究员眼见再挣脱不得,认命地抬手指了个方向,随即连他自己也被连拖带拽地扯进了那个空房间。 这里像是个多功能室,跟在最后的郁双反身关上门,莱昂还在纠结怎么处置这个俘虏,那边的祝槐已经随手捡根绳子挑块橡皮,又把橡皮系在了上面。 然后——她提着绳子,一边在还被控制住的研究员面前晃来荡去一边计着数。 动作十分之敷衍。 [斯卡蒂(祝槐)]进行催眠检定,28/60,困难成功。 kp终于坐不住了。 【……你就不能认真点吗?!】 祝槐:“能过要什么自行车。” 【仪式感!】 04号痛心疾首。 【仪式感在哪里?!仪式感拉满,普利斯!】 “你不懂,”祝槐丝毫不以为耻,“这就是大师的返璞归真。” 骰子显然抛弃了kp和她站在一边,在她数到二十的时候,研究员已经缓慢地半闭上眼。他连挣扎都不挣扎了,软绵绵地靠在莱昂身上,后者还沉浸在震惊中,毕竟这每一个细节都流露着潦草的技巧起效快到实在是有些玄幻了。 ……这就催眠了?? 祝槐示意他松手,把人扶到沙发上去。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她说,“我们的同伴在哪里?” 被简单粗暴引领进潜意识状态的研究员老老实实地说出了答案。 “就在这层……”他语速缓慢,“沿着右手边往前走的第一条走廊……进去左转就是临时囚室。” 郁双松了口气。 “第二个问题,”祝槐问,“有没有类似免疫血清之类的东西?” “是……有血清。” 研究员迷迷糊糊地说:“针对绿神……姆巴瓦树人病毒的血清,为了以防万一留下大量血清样本,冷藏库钥匙由所长保管… …” “绿神?”她继续问道,“姆巴瓦树人?” 他却不说话了。 可能是他自己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也可能是这家注定不干净的公司本就对员工的潜意识和记忆做了一定手脚。祝槐见问不出来也就放弃了,反正都到了这里,还愁拿不到他们的研究资料不成? “睡吧。”她说,“等你醒来就忘记自己去过楼梯间以及之后发生的事了。” 大不了等醒了再问一遍。 沙发上很快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挟持来的研究员当真陷入了深度睡眠,托骰子的福,没有技巧全是感情——虽然感情估计也没几分——还能如此有效的大概也只独这一家了。 “我早就想说了。”郁双默默道,“这基地,这环境……有点《生○危机》加上《寂○岭》的感觉。” “的确。” 祝槐赞同,“连姆巴瓦树人病毒都能简写成t病毒。” “希望没有表世界和里世界吧。”她说,“但不得不说……咱们可能是中大奖了。” 郁双:“诶?” 她随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不由得低低惊呼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抓起其中一只双肩包。 “这不是我本来带的那些东西吗?!”她忍不住道,“怎么在这儿?” 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落在这里就是随便进了个空房间,竟然是没收他们行李的存放地。 虽说不见箱子,只有腰包挎包这样用于存放随身物品、结果跟着主人一起逮捕进实验基地的,有几台明显是收缴来的手机更是直接丢在了旁边。 郁双赶忙拿回自己的东西,祝槐也走过去,拾起了其中一部手机。 她用指纹解锁后就点进通讯界面,原本正靠在门边的莱昂见状也不由得靠近两步问了句:“怎样?” “我的手机摔坏了,”他讪讪道,“想试着直接用电脑联络外界,网络讯号也不太好。” 祝槐也不避讳,干脆给他们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 信号格是空的。 “……是因为在地下?”莱昂顿时有些丧气,“还是因为那棵树?如果谁也联系不上,只能孤军奋战——” “不、也不一定对吧?!”郁双倒是注意到了别的东西,“打开的这个页面,上面两次电话的通讯时间……” 以莱昂梳理的他们的行动时间线来算。 第一通在刚抵达橡木镇后不久。 第二通则是在快被与伐鲁希亚联手的警察追上之前。 “但是这是谁?”郁双回过神,“呃,我忘了你也想不起来了,那就……” “还是可以回答的。” 祝槐笑笑。 “以我对自己的了解——” 她眨了下眼睛,“应该是我的一张底牌。” 第113章 埃达之诗(四) 短短两个字, 哪怕放在普通人身上也有千钧重。 什么是底牌? 决胜那一刻亮出来的关键,在面临危机时第一时间想去动用的力量,可以不加顾虑地交付后背的存在。 比起只是临时一起行动、眼下也不过听见点只言片语的莱昂,已经知道她正在和方舟合作的郁双当然更讶异于她的高评价。 能被贺兰舟和楚望舒认可的不可能是简单的角色, 虽然失去了绝大多数进入模组后的记忆, 但她隐隐感觉得出事态变得如此复杂必然与对方有关。她这下更加好奇起能得到对方这样肯定的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底牌……”莱昂喃喃重复, 不由眼前一亮, “你已经在被捕前联系过了是吧, 那我们如果等一下汇合——” 成功率就能大大提升。 “不。” 祝槐理所当然道。 “求人不如求己, ”她说,“这可不代表寄希望于他人,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坐以待毙’这个词。” 她笑眯眯地补充道:“再说了, 我连我拜托人家的事都记不得了,你确定你要信这个吗?” “你那边的时间也很紧张吧。”郁双提醒。 莱昂:“……” 的确。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和另外两人一起翻出毯子将“睡”在沙发上的研究员盖得严严实实,转头溜出了这间多功能室。 他们临行前还顺走了研究员的身份证明和权限卡,负五层的格局与它头顶相差不大,凭借着这张小小卡片和它前主人慷慨指的方向就足以一路绿灯。 最后挡在面前的是一堵厚实的金属门, 祝槐侧耳细听, 确认没有任何动静后就直接用卡刷开了旁边显示屏上的电子锁。 然而计划总不如变化快, 金属门刚一启封, 顿时引起了正坐在操作台后方的另一名研究员的注意。后者盯着这些贸然的闯入者不到一秒, 反应极快地就要去按手边的警报按钮。 “动手。”祝槐说。 莱昂干脆利落地一肘击晕了对方。 女人还来不及闷哼一声, 就向斜歪倒在自己的那把转椅上。 “……照理说我不打女人, ”他心情复杂道, “算了, 做都做了。” 祝槐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 直接去看了对方面前的操作台,观察片刻后就照着旁边的备注和缩写压下其中几个按钮,身后几米开外的栅栏门和半透明玻璃应声而开。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过于行云流水且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至于被关在里头的人们都还没有回过神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坐在最靠外用大腿垫着纸奋笔疾书的胡子拉碴的男人。 “煮啊,”他震惊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这不是挺好的,反正她们肯定有自己的办法嘛。”三人中的唯一一个女生说,“这下还把咱们救出来了——这是谁?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莱昂有些讪讪。 “据说是之前负责追捕我们的警察之一。”祝槐问,“你写什么呢?” “教义。” 男人深沉地说:“她怎么说都不愿意,我正在思考切实可行的方针。” “她”指的很显然是已经被打昏的女研究员。 另一个青年肉眼可见地对此感到相当无语。 比起另外俩人,他留有着更多的警惕,发现离开的两人无恙后就确信可以交差似的松了口气。然而,他这颗心还没有真正落下,就见郁双默默举手。 “其实……” 她犹豫道:“可能是路上出了点意外,我不太记得清来到这里以后的事了。” “对对,”祝槐笑盈盈地点头,“我忘的更多。” 青年:“……” “除此以外的呢?”他问。 祝槐:“全都不记得耶。” 青年:“……你在高兴个什么劲啊!” 话题已经是他不适合涉足的领域,身份敏感的莱昂识趣地出去帮他们守着望风。等囚室的门被带上,面面相觑的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郁双也听得极为认真,双方很快都拼凑出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以同团游客的身份抵达橡木镇的。 祝槐和路婉婉是默认卡,她们还是老同学的关系。其他人就算不是直接设定成熟人的新卡也在上车后与他们坐在了一起。缘分这事谁也说不准,谁又规定了谈天说地的两三个小时不够互相之间引为知己呢? 于是等下了车就自然而然地同行起来,所有人都很习惯在看似正常的环境中寻找那么一丝异样。因此,几名老调查员径直把目标锁定向了当地最负盛名的景观和支柱企业。 为了不过于打草惊蛇,他们选择从那时还远非如此巨大的黄金树下手,试图不着痕迹地向周围的游客和居民打探出点情报来。 然而,却恰恰引发出了超乎想象的一串连锁反应。 现在联系起莱昂所知的情况,应该是曾经有另一群玩家到过这里——这伙人相当不谨慎,以至于伐鲁希亚的分公司时至今日还在警惕着任何与之相似的家伙。 他们就成了这正撞枪口的倒霉蛋,几面围堵地被迫落网后又重新试着突破,并在这个过程中发现被员工称为“蜂巢”的内部正密谋着召唤某位邪神。 针对他们的看管很严,最后只有祝槐和郁双在掩护下带着用于仪式的魔法书逃了出去。 其他人则又被抓回更高等级的囚室,只是二人在逃到外界的过程中应该是不幸吸入了少量蜂巢为了致使她们昏迷而放出的毒气。虽然起效的时间被大大延后,最后的效果却一个不落。 “但也幸亏你们不记得了,”路婉婉说,“不然可能没法这么容易地回来。” 蜂巢的研究员们肯定要怀疑她们别有目的,而非纯属倒霉被再次抓住。 “难道是因为……”郁双看看祝槐,“那个‘读心者’?” 望舒“嗯”了声。 “她的名字是克里丝汀·佩特利诺。”他说。 “嗯……”祝槐礼貌地问,“我应该认识她吗?” “现在我信你真的失忆了。”望舒抽抽嘴角,“她是我们以前遇到过的一个——长话短说吧,佩特利诺家族流传的血脉让他们拥有一点心灵感应的能力,克里丝汀作为族长就是个中翘楚。” “后来应该是大概率被夏盖寄生……” 他说:“不知道这些家伙是用什么手段把她从托萨弄了出来,也可能她之前就被转移,后来又落进伐鲁希亚的手里——这是你猜的——驱赶走夏盖,大脑又因此遭到破坏以后就是现在的样子了。” 祝槐:“哦——” “完全没听懂。”她无辜道。 其他人:“……” 这人真不是故意的吗?! 但看在队友情的份上,顾及到这是个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的,他们轮番做了一番简单的介绍,当然这里面夹杂了不少私货—— 比如什么罗曼其实是一个腿长得可以同时脚踏n条船的小矮人啦,有个不孝子居然把他爹送去绝育啊,此时此刻正有一个长得丑绝人寰的光头在兜售积压的墨镜和假发。 祝槐全程听得津津有味,配合着时而谴责,时而惊叹,最后镜头给到路婉婉这边,因为没有毕业被反复鞭尸的医学生立马感受到了随着众人目光而来的压力山大。 “……快了快了,一定一定,明年一定。”路婉婉忽然意识到自己作为团队 唯一治疗并不需要这么卑微,“喂,我告诉你们啊,这样下去我就不带麻药占地方了,等你们受个伤——” 咳咳咳。 大家马上各自收回了视线。 硬气还是奶妈硬气。 “总之,虽然这次的熟人不少,”望舒说,“排到一起的还是就咱们几个。” 郁双“啊”了声,忽然想起她们刚才的话题,“说起来,那个——” 祝槐接上她的话,感兴趣地问:“我有没有跟你们提过我联系了谁?” 望舒:“……?” “好像没有?”他不确定道。 “没有,”路婉婉说,“但我确实记得你打过电话,问你只说是帮得上忙的重要人选……” 罗曼:“煮啊,谁啊?” “秘密。”祝槐笑着说。 郁双:“……” 根本就是你也不知道吧! 不对,号码上有备注,尽管只是姓名的缩写,那看来的确是她不准备说。 她正这么想着,倏地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下意识抬头看向祝槐,却见对方微笑着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郁双默默闭嘴了。 “既然情报交流得差不多了,”望舒说,“也可以走了?” 罗曼:“还没讨论去哪儿——” “先回去吧。” 祝槐说:“刚才那个研究员还晕在那儿呢,” “被你催眠的那个?”她不提就罢了,一提起这话题,罗曼立时兴奋起来,“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啊?”祝槐问,“你试什么?” “催眠啊,”罗曼说,“我也会,一个不行就两个试试呗。” “可是催眠了也问不出来,”郁双实事求是地说,“或者换个别的……” “我正好就有一个办法。” 罗曼信誓旦旦道:“信我,值得一试。” 反正本来就要回去,试试也无妨。祝槐和路婉婉联手把那昏过去的女研究员上下衣服口袋都翻了个遍,除了权限卡这样大同小异的东西,还顺带在祝槐的主张下抢走了那件别着工牌的白大褂。 用她的话来说,以防万一,万一用得上呢。 而等回到那间多功能室,仍然没有从催眠所下的暗示中清醒的研究员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他接着被简单粗暴地摇起来,罗曼偷懒地就地取材,直接拿起那根吊了橡皮的线,趁着对方迷迷瞪瞪就在他面前晃悠再晃悠。 一边晃还一边念叨:“你发自内心地想要加入飞天意面神教,你愿意把一切都献给飞面大神……” 其他人:“……” 就这办法啊!!! ……不,没准还真管用。 如果能用信仰覆盖掉原本施加给研究员的限制,说不定就可以得知那些迷雾之下的事。虽然未免多少掺了点个人私货,但只要有效—— [罗曼]进行催眠检定,100/60,大失败! 罗曼:“……” 其他人:“………………” 一片沉默中,只有04号的赞叹声依旧。 【刺激,真刺激。】 想法是好的,但是人特么的真黑啊。 罗曼的双眼瞬间发了直。 他自己盯着那块橡皮,视线茫然地跟随起这一点,嘴唇来回开合,谁也听不清他在喃喃自语什么。 但下一秒—— 他站起来了! 他浑身正气地站起来了! 居高临下的身形看起来是那样高大,自带的气场让人瞧了就不由自主地心生肃穆,此时此刻,尽管没有真的圣光—— “我就是 光!”他铿锵有力地说。 研究员:“???” “咋地,”他大脑还在发蒙,下意识颤颤巍巍地蹦出来一句,“你迪迦啊?” 其他人:“…………………………” 受不了了!!! 满头满脑莫名其妙的莱昂一看这是失败了啊,当场一巴掌拍在后脑又把倒霉蛋研究员给打晕了。一伙玩家明白是怎么回事,望舒憋笑憋得浑身都在发抖,郁双已经条件反射地哼起了主题曲,一回过神赶紧收声。 “这怎么办,”路婉婉愁啊,“精神分析管用吗?” 【用不了用不了。】 kp看热闹看得正开心,哪能让他们这么容易补救。 【他把自己催眠了,没让他直接刻进dna就够意思了,慢慢等着他恢复吧。】 那头的罗曼还在晕晕乎乎,活像喝多了酒。 “也许我是全知全能的复杂糖质生物,”他嘀嘀咕咕地宣讲起来,“但是我生性淡泊,要问为什么,你懂的,我是造物主——” ……相传,飞天意面神教相信宇宙是在一个会飞的面条怪物在一次严重的酗酒过后创造的。 歪,幺幺零吗,这里有个人信教信着信着就肉身成圣了啊! 罗曼引吭高歌:“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面条怪,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别唱了!”望舒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哪怕在这里什么也看不着,还是不由胆战心惊地往门的方向望去,“小心引来别的——” 偏偏这句话都还没说完,走廊上已经传来了另一个疑惑的男声:“斯诺?” ……坏了。 慌乱只有两三秒,他们冷静下来就发现声音没有特意冲着这边,而那研究员胸前工牌的名字恰恰就是斯诺。 想必是知道他要去哪里的人,见他这么久没有了踪影才来找的。 好机会。 祝槐一个眼神,示意目前在场男性中最适合冒充这个研究员的望舒扒掉了他的白大褂。 而她自己也穿上之前抢来的那件。还好他们的东西都在这多功能室里找回来了,祝槐飞快地给自己过了个乔装,望舒那边由意外地擅长这个的郁双负责,在对方真的越走越近前伪装了个六七分像。 还好发色也都相近,虽然不能以假乱真,但也只能赌一把了。 脚步声靠近的刹那,祝槐笑着主动推开了门,“你找斯诺?” 一看到对方的脸,她立马先表现出一副惊讶又了然的样子,“噢……” 甭管认不认识,总之显得自己认识——祝槐的余光这时才飞快扫向他的胸牌。 男人神情温和,瞧上去也不怎么着急,她心里便有了计较。 “我临时有急事让他搭把手,”祝槐眼也不眨地说,“怀亚特主任你找他是……?” “他没有跟你说吗?我传话让他去四楼取样东西回来,”主任说,“虽然不着急,但越快越好。” 祝槐:“噢……” “你怎么不跟我说,”她马上冲身后的人责怪道,“那我就自己做了。” 望舒:咳咳咳。 他硬着头皮演戏,“反正是举手之劳……” “没关系,我也不急。”主任轻飘飘地带了过去,“正好都在,离得也近,一起过去搭把手吧。” 主任的视线扫过二人,祝槐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他似乎没有发觉他们与先前两个真货的差别,或者是不在意,就径直转过身去,等着他俩自己跟上。 “说起来,”望舒小心道,“所长他——” 他是想问所长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哪料到主任直接截住了话头。 “所长已经不幸身亡了。”他 说。 祝槐也一愣。 “你们不知道才是正常的,知情者只有当时参加仪式的成员。”主任平静道,走廊里回荡着他们三个的脚步声,“绿神降临时出了一点纰漏,他老人家被反噬了。” 祝槐悄悄回头瞥了一眼,在他们之后,其他人按着堵住嘴的罗曼也蹑手蹑脚地跟在了十来米外。 她若无其事地问:“反噬?” “要不地面基地怎么会变成那鬼样子——为了保持人心稳定,才瞒了下来。” 主任说:“如果不是那群外乡人抢走了可以召唤哈斯陶吕克的书,病毒都能散布到世界各地了。”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这是他们抛弃我们的代价。” 他们……? 难道说的是伐鲁希亚的总公司? 祝槐和望舒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这个猜测,又听他说道: “刚才楼上似乎乱得一团糟。” 已经知道他们在楼上做了什么的望舒顿时绷紧了神经。 “不过我想已经处理完毕了。”主任说,“毕竟只是一只修格斯。” 祝槐挑眉,就着话头顺势道:“咱们的宝贝还多着呢。” “是啊。”主任说。 他们已经走进了另一条狭小的走廊,这里的金属门比起关押几人的那扇厚度只增不减。但在主任的指纹和瞳孔识别后,它就缓缓向旁边移开。 “比如——前阵子刚到的那个,”怀亚特主任笑道,“叫什么来着?算了,反正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可以往来于宇宙之中各个不同的次元空间,甚至还能带上一些东西或者生物。” “当然,”他回头,“也包括那些碍事的家伙。” 望舒啧了声。 ——果然。 祝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早就看出来了。 怀亚特主任扬眉,“实验体珍贵又怎样?” “去除那些刺头,”他意有所指地望向外面,“留下剩下一部分就好了。” 他不是打开了让他们进入的门。 而是放出了原本关押在里面的“什么”。 “kp,”祝槐问,“我能催眠神话生物吗?” 【可以可以,搞快点搞快点。】 望舒:“……” 还有比这家伙更爱看戏的吗?! 更远处已有脚步声赶来,跟在后头的同伴们也面临着不小的危机,但在那之前——他们应该操心的是自己的安危。 逐步接近的那生物已经在光线下暴露出真面目,它像是昆虫,更像一只巨大的、毫无毛发的猿猴,眼睛完全退化了,只剩下浅浅的沟壑痕迹。 那沟纹几乎与它满脑袋的皱状皮肤混在一起,连皮肤也松软地一堆堆垂落。生有两排獠牙的大嘴裂至脸颊边缘,它左摇右晃地摆着脑袋,让那一根奇长的舌头都滴答出亵渎恶心的口水。 【初次目击灰色平原的漫游者——空鬼,进行意志检定,成功豁免,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十点san值。】 这一天天的什么san值跳楼大甩卖! [斯卡蒂(祝槐)]进行意志检定,49/70,成功。 主任残忍地笑了。 “处理掉他们。” 空鬼应声而啸。 它宽大又干瘦的身躯趴伏在地,一个仰身—— “啪!” 祝槐猛地一拍手。 别说不解她这出乎意料的举动的怀亚特主任,连正起势向两人扑来的空鬼都稍微停了一下。 ——惊愕催眠法。 只这一刹那的迟滞。 [斯卡蒂(祝槐) ]进行催眠检定,5/60,大成功! 祝槐:“?” 望舒:“?????” 【……草。】 空白的也只有短短两三秒的时间,她心下百转,倏地灵机一动。 “你不该让我知道它的能力的。” 祝槐一脸遗憾,她转向空鬼,冲它指着主任开了口。 “你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现在就想抢他回老家结婚生小猴子。” 她鼓励地比了个拇指。 “动手吧。” 第114章 埃达之诗(五) 怀亚特此时的表情, 就像是吞下了一斤活生生的蛞蝓。 如果眼神可以直接化为语言,那一定是——你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啊啊! 他惊怒交加的神色在看到空鬼当真向自己转过身时成了全然的恐惧,在那闪着寒光又大张着的钩爪猛烈地挥来后失声惊呼。 空鬼袭击另外两人还要一个拉近距离的高扑, 抓住他只需霍然转身, 锐利尖端就已然陷入了他的肩膀。 “见鬼!你应该听我的命令!”怀亚特不可置信地尖叫道, 声音里是被扎进皮肉后的剧痛, “我他妈的让你放开——” 放开是不可能放开的,这辈子不可能放开的。除了嘴巴外没有别的五官的空鬼脸上看不出什么迹象,只有那渗透了布料的血液和那幅度大了不少的摇头晃脑证明它还在被催眠的状态,急不可耐地要把对方从这里带走。 很显然, 它对自己未来的伴侣并不怎么温柔。 原来人类惊恐到一定程度时是会失声的,主任的挣扎被轻而易举地制住。他眼睁睁地看着空鬼撕裂开空间,半个身子都遁入了另一个次元。 而那股强大的抓力也带动他不得不向内倾去, 爱情的力量如此伟大, 怀亚特急得快咬碎了后槽牙, 甚至开始激烈地天人交战自己该不该自断其臂——只是被扎穿的位置实在微妙,这不是断不断胳膊, 这是直接没了半边身子还能不能活的问题! 正惶惶然之际, 他忽然看到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这种时候无论是谁施以援手都能得到他的感激, 怀亚特惊喜抬头, 就看到了害他到如斯地步的罪魁祸首的脸—— “抱歉, ”祝槐诚恳道, “确实忘了一件事。” 拿来吧你! 趁着怀亚特还在跟空鬼和剧痛作斗争, 她使足了劲,攥着他的白大褂就狠狠一扯! “呲啦——” 布料从空鬼爪尖划烂的缝隙处彻底撕裂, 旁边回神的望舒连忙搭了把手, 两人一起强行把那装了证件的白大褂半脱半拽地搞到手。恰在此时, 遇见他们是倒了血霉,目标也只剩下另外半边身体还留在空间裂缝之外。 怀亚特眼睛快瞪出血了。 他眼白里满是可怖的血丝,从牙关里阴沉如水,每一字一句都是最恶毒最发自内心的诅咒: “我——一定——会回来的——” “是是是,好好享受你的新生活吧,”祝槐不以为意道,“争取三年抱俩。” 怀亚特:“………………” 他的血压眼看着要先爆表了,好在那缝隙在他两眼翻白前倏然闭合,留下了一点他究竟是因为高血压而活活气死还是这样那样的悬念。 望舒沉默片刻,抬起双手,献上了几下稀稀落落的掌声。 刚才的动作幅度太大,怀亚特兜里的东西直接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地上。解决了眼前大患,留给他们的时间依然不多,二人三两下地捡起那些甭管有用还是没用的东西,连忙冲去跟门外的几人汇合。 他们已经预想到可能会有的情况,毕竟在外留守的只有三个人,而那脚步声听着实在人数不少。因此也做好了马上加入支援的准备,哪想到一出门所看到的战况—— ……完全不落下风。 准确地来说,是罗曼一个作家出身的宅男竟然以一敌十。 他一杆拖把舞得猎猎生风,拖布墩平等而一视同仁地重重亲吻过每一个胆敢想靠近的人的脸颊。惨遭撞击的安保员无一不是“咔吧”一声闪了脖子,后脑勺又被冰冷的墙面来了一下,来充数的还有几个文弱的研究员,一时间人人自危,连队友都不敢靠近这正发疯的狂信徒。 “意面啊!”他 肃穆道,“前方的敌人虎视眈眈,还有谁值得一战!” 别人是醉拳醉剑,他是醉拖把。 “上帝啊,”莱昂都不用插手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怎么做到的?” 郁双:“据、据说人类的大脑只开发了百分之十。” 所以以为自己是正煮的时候发挥出最大潜力也很合理! “其实——”医学生出身的路婉婉条件反射地想要解释,又崩溃地发现现在不是合适时候,“哎呀随便了,咱们是不是该跑了?!” 祝槐:“跑什么跑,乘胜追击啊。” 路婉婉:“……喂!” 玩笑归玩笑,大家都清楚要趁着对面采取一定举措派大部队赶来前离开案发现场,祝槐一手搭喇叭,一手往另一头空旷无人的走廊一指,“看,那里有个野生的信徒!” 莱昂:“……” 莱昂:“???” 他还听来莫名其妙的话到了限定版飞面大神的耳朵里瞬间就成了最有效的兴奋剂,一突刺戳飞又一个不长眼的安保员后,罗曼也不要拖把了,拿了根更轻便的扫帚,一路扫一路舞。 “这位先生,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传入耳中的是那熟悉的安利词,“我希望能跟你讲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救煮——” 望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这家伙到底哪里像他吹的淡泊了?!” 而且他现在不是以为自己是吗!什么叫罗曼卖瓜自卖自夸! “反正有人开路就行,”祝槐笑眯眯道,“走了走了。” 零星几个撞见的警卫和安保员昏得四仰八叉,脸上全是扫帚印子。当他们终于追上这追逐着没影儿信徒的意面之神,硬把他按回设备室和大家汇合也真是够费劲。 罗曼这回简直是催眠激发潜能的生动案例,路婉婉吐槽说要不是她专业课题不对口都能拉来当篇论文了。 “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这边的事根本拿不回那边讲?”望舒无语地活动自己酸痛的肩膀,“不过反正你毕业还早,指不定到时候世界都融合了。” 路婉婉:“……这种事根本高兴不起来吧!” 到底是寻了处稍微安稳点的地方,他们回来的路上都还有功夫闲聊两句,但也就限这两句了。一进设备室,就见同样留守兼打下手的郁双和莱昂围在祝槐旁边,后者一瞥到他们也转了头。 她抬抬下巴。 “喏。” 偌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这栋地下建筑的三维立体地图,而在接近入口处的位置有三个闪烁着的小红点正在快速移动。祝槐沉吟片刻,在跳出来的运行框里输入一串串代码,让它们几秒钟的功夫就由红转绿,混杂进其他杂乱无章地在别的楼层活动的绿点里。 “诶?”路婉婉条件反射地问,“这是?” “不知道,”祝槐没事人似的说,“应该是来帮咱们的吧。” 众人:“……” 应该是什么啊!太草率了吧!! 郁双:“呃……” 她想起之前说的话,试探着问:“底、底牌?” “大概吧。”祝槐眨眨眼,“反正制造点混乱对咱们没坏处。” 但下一秒,她直接回头冲大家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开了电梯权限。”她凑近蜂窝状的传声器,“负一层左转五十米有控制大门和一到三层的电源总开关,负四层刚刚解决混乱,负五层群龙无首,浑水摸鱼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莱昂:“等等,你的‘制造混乱’就是直接暴露——” “会会也无妨嘛。”祝槐不以为然,话音又忽地一顿,“……虽然情况好像出了点误差。” 他们眼前陡然变了颜色! 惊叹 号、惊叹号,还是惊叹号——无数象征着警戒的符号从一个又一个屏幕上跳出来,鲜亮刺目的红色顷刻间就占满了全部视野。代表被侵入的警铃也回荡在所有人耳边,一声声地催得人心跳都禁不住焦虑得快了几分。 看来动的手脚还是动静太大了。 祝槐当即拔下插在旁边接口上的硬盘,一个摆手示意其他人也赶紧从这里撤离。可这警戒范围根本不止一个设备室,整整一条走廊都在不断闪着敌意的红灯,远处已经能听到赶来支援的其他警卫的脚步声,幸好主任的权限卡还依然奏效。 他们冲进的密闭门也随之关闭,祝槐直接调到凭这张卡拥有的最高级别堵断了追兵。然而警笛和红光都仍在继续,最后莱昂终于烦不胜烦,拔出从安保员那抢来的手|枪就让它们闭了嘴。 世界安静了。 路婉婉:“……我觉得这是在掩耳盗铃。” “要盗得上也不错,”望舒开始思考他们是否还真的能逃出去,“不知道现在严到什么程度……” 不远处的电梯门就在这时打开了。 金发青年手持武器、制服齐整,从里面快步走出的同时还在警戒地扫视着四周,看到目前严严实实的密封门才稍松口气。 他眼神复杂地扫过在场几人,尤其是有个还“疯”着的,张口“ran”闭口“煮就是我我就是煮”,身份不要太明显。 ——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机。 “他们两个去大门那边了,应该很快就能拿到控制权限。出了点别的意外状况,等到安全范围内再说——所以分得出赶来这边的人手不多。”他三两句交代完情况,然后明显地迟疑了一下,问道,“但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祝槐作为目标对象,完全是一脸茫然,“啊?” 塞缪尔:“……” 塞缪尔:“??” 路婉婉:“呃……” 他们几个在外面也认识了的,交换情报自然不局限于模组内,特别是曾经登上过潘多拉号的两人,也知道这事后来也有一个名为世界树的组织掺了一脚。 虽然被某人瞒下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但路婉婉光看两人认识的架势和会在这种时候来这种地方的做法,多少猜出了点来。 “我们这边也有点情况,”她斟酌着帮忙解释,“她们两个逃脱时可能中了蜂巢的喷雾药剂,虽然对身体没有其他副作用,但会短时间内清除掉记忆——可逆的,应该过阵子就慢慢想起来了。” “然后醒来就被蜂巢抓回来了,”路婉婉打圆场道,“没办法,突发状况。” 塞缪尔神色莫名。 “看来是我们逃出去以后还想办法联系过一次?”当事人叹口气,“虽然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但是抱歉。” “关于安全性的事。” 要跟失忆者追究这个也没多大意义,他沉默两秒,问道:“你还记得多少?” “全忘了。”祝槐严肃地说。 塞缪尔:“但是知道我们是谁,还能天衣无缝地配合我们的行动?” “哦哦。”祝槐恍然,“其实我在手机里留了一点只有我自己能解锁和看懂的暗号,倒也没有那么困难。” “比起这个。” 看看对方明显还欲言又止,她马上道:“还是先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吧。” 这的确是当务之急。 回头看去,刚才乘的那座电梯已经在下面的某层被截住了,虽然战力得到补充也不是那么危急,但总归是越快越好。 “世界树的特工,”他抬头看向其他人,简要地介绍道,“我想你们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剩下的就先不多解释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莱昂:“啊? ” 树?什么树? 但见其他人都一脸没多少疑问的表情,他也只好默默憋回去,而祝槐开了口:“他们从什么树人身上研究出了一种病毒,不过同时也研发了针对它起效的免疫血清,我想还是尽可能把那些血清都带出去——” 莱昂:“等等!等等!”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发言的机会,“可是他不是也说钥匙由所长保管吗?” “主任还说所长死了呢,”祝槐忽地一笑,“那钥匙现在会在谁手里?” 望舒顿时“啊”了声,想起他们扒下来的那件白大褂。 这么说来,里面似乎、好像……是有那么一把…… ……草啊!! “那就走吧。”塞缪尔说,“维尔莱特他们那边成功了也会给信号的。” 然而在行动之前,率先拦住他们去路的就是正对面的那道电子锁。密闭门的一侧挡住了追兵,另一侧却也不是那么好离开的,哪怕有了主任的身份证件也要输入相应的密码才是。 不过这也就是毛毛雨的麻烦了,祝槐干脆拆了盒盖去动线路,轻车熟路到一看就是没少干这种事。 “血清也在这层,”她说,“刚才我们都看过了这里的地图,是个几十平米的冷藏库——也放了别的东西。” 塞缪尔若有所思,“冷藏库……” “这些血清肯定是要低温保存的,”路婉婉第一个担忧道,“那带出去以后怎么办?” “很难吧。”作为兽医的望舒也很清楚困难程度,“要有足够的干冰和冰块,但带上这些又会太沉,咱们行动可能就会很麻烦。” “也不一定非得用那个。”塞缪尔不经意似的说,“如果休谟的物资调配得及时,应该赶得到支援,只不过那边也……” 他像是思索着停了一下。 祝槐还在研究那道电子锁,心不在焉地附和道:“那边也?” 祝槐:“……” 塞缪尔:“……” 其他人:“………………” 祝槐:“啊。” 她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她是应该更认真地问问休谟是谁或者是什么来着的。 一片寂静。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塞缪尔问。 “反正……” 既然也瞒不下去了,在同样被她耍了一遭的队友要吃人的注视下,祝槐露出了一个更加无辜的笑容。 “是在和他们汇合前?” 第115章 埃达之诗(六) 再无辜也不会改变眼前的修罗局面。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04号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 【我就说你这样肯定要出事!看看看, 翻车了吧?】 祝槐:“……” 谢谢你还记得切私聊? 蜂巢放出的毒气会致使失忆不假,但她在逃脱过程中其实无意间瞄到过一眼成分表跟实验计划,后来意识到副作用的时候干脆来了个将计就计。 知道t病毒有相应的血清是在警察局长办公室, 实验基地与政府勾结的条件就是免费为他们和安插在里面的自己人提供解毒的办法, 不过显而易见地没起到什么作用。至于究竟是提供了假血清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提供,这就不得而知了。 那么要拿到免疫血清, 就得想办法重新混入蜂巢,还不能引起他们的警惕。 更不用提队友还在他们手上了。 佩特利诺一族的读心能力, 她在克里丝汀和维尔莱特身上挨个领教过一遍,深知表面上装得再好也能被她们感知到藏在内里最深处的情绪。 所以在已知对面控制了克里丝汀·佩特利诺的情况下,要通过审查就得是全然无知的空白状态,俗称失忆。 当然也解决了对接的某人在得知她决定再犯险境时一定肯定以及绝对会有的反对,等事后他问起来—— 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好耶! 一个小小的定时装置对于长年积累的动手能力也不算什么,于是她埋好临时用上化学制作的炸弹, 提前为失忆后的一头雾水留下指引的线索, 和巴不得事情更乱一点的kp商量好, 然后给自己来了个失忆大礼包。 感谢柯克比提供的灵感,有些东西可以触发催眠暗示自然也能成为想起的关键,她反向利用了这点。 当作提示的自然在原有印象里越深刻越好,第一个是能瞬间串联起迄今人生的万恶之源,而另一个嘛…… “——就是这样,”祝槐坚决略过了后面两句和自己中间的心路历程, “我完全是为了成功地蒙混过关才这么做的。” 望舒:“……不。” 他尖锐地指出, “这根本解释不了你为什么在我们面前也装得像真的似的!” 他说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哎呀,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嘛。”祝槐笑眯眯道, “骗别人前先骗过自己啦,保险起见就先不告诉啦,看看戏啦——” 众人:“……” 你说出来了,你这绝对是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吧! 不过要是论不满,谁都比不上被重点隐瞒的对象。塞缪尔从她开始叙述起就蹙着眉,眉头到现在也没有松过。 “我说过我们马上就抵达了,这样等到汇合再行动的安全系数会高很多,”他不赞同道,“你当时说见机行事,再想联络就找不到人了——结果是这么个见机行事?” “但你不能否认里应外合的成功几率更大也更有效率。”祝槐眨眨眼,“不然现在还要操心血清在哪里和怎么搞定权限的问题,而不是直接扛了就跑。” 了解她的都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和行事风格,更何况事实证明的确是最佳决策,塞缪尔叹了口气,放弃了就这点继续纠缠的打算,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所以你刚才说解除催眠的节点——” 祝槐闻言只是若无其事地耸耸肩,笑容毫无破绽,“这和咱们现在的状况有关系吗?” 塞缪尔:“……” 说不上来,就是莫名其妙地有点在意。 “好了。”言谈间,她已经接完了正确的通路,功成身退又多此一举地把盒盖盖回去,“接下来没有拦路的,可以直接过去了 ——你们那什么眼神?” “我想通了。”望舒说,“十年不晚。” 路婉婉:“附议。” 祝槐:“???” 至于吗! “嘶……”时隔许久终于渡过催眠大失败之劫的罗曼一回神就倒吸了口凉气,努力揉着自己的肩膀,“我身上怎么这么疼?你们谁揍我了?” 路婉婉:“……你揍别人还差不多好吗!” “你错过了一件大事。”望舒幽幽地说。 罗曼:“啊?” “什么什么,”他马上道,“瓜来。” 眼看着唯一一个不知情者也要被拉下水,祝槐觉得她还是不要去听他们在秘密筹谋什么复仇计划来得好——尽管她实在难以忽视不时投在自己身上的危险视线。 一行人穿过那道被解开锁的小门,边走边说的同时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冷藏库库门。 郁双郁闷地犯起了嘀咕:“但是我就没有想起来多少……” “药效应该对每个人也都不一样。”祝槐说,“反正事情始末也清楚了,想起来就是个时间的问题,欲速则不达嘛。” 她想想也是,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重新振作起来,看着对方用钥匙打开了冷藏库的机械锁。 零下摄氏度的低温冷空气扑面而来,站在门外的几人都禁不住直接打了个哆嗦。 冷藏库内很整洁,连点碎冰碴都没有,各项实验样本和药剂也全部整齐地分门别类存放着。 他们轻轻松松地循着标签找到了那一排排免疫血清,它们数量实在不少,但显然有备而来的世界树特工直接从自己随身的背包取出了两个压得扁平的轻型打包袋,上面还各有两条结结实实的背带。 瞧着倒不像是担心无法保持低温会破坏血清的样子。 郁双“咦”了声,忽然想起之前的话题,“不是说携带保存要等到——” “从一开始就没有休谟的事。”塞缪尔说,很有针对性地看了一眼某个方向,“既然技术还达不到急用的程度,用另一种力量就好了,反正这几年跟那边打交道也有一些能在这方面派上用场的办法。” 祝槐:“……” 祝槐:“?” 这应该不是言传身教吧。 嗯,肯定不是。 望舒马上就“噗”了声,然后收获到她皮笑肉不笑的斜视,这才一本正经地收敛起对对方被套话的嘲笑,着手帮忙拾掇起来。 都说人多力量大,几个人一起搭把手,很快就将冰柜里的免疫血清尽数洗劫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背包被塞得鼓鼓囊囊,满到仿佛只要再多一支就能撑爆拉链——但不得不承认,物资充足到这份上的确很给人安全感。 塞缪尔低头看向手腕上闪烁起的亮灯。 “那边成功了。”他言简意赅地说,“还有什么要处理的吗?” 他等来了一片摇头的回应。 “没有,昏过去的那两个随意吧。”祝槐道,“他们怎样都不关咱们事了。” 所长死亡,主任被带到异次元,那两人连后顾之忧也算不上,剩下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顺利返回负一层。 虽然早就做好了不会一切顺利的心理准备,但当真的重新冲出门后听到走廊上以另一种频率示警的刺耳警报,众人心里还是无一例外地咯噔了下。 “我——”路婉婉急得一瞬间有些语无伦次,“这又是什么?!” “不管了!”望舒咬牙,“先往上走再说!” 介于塞缪尔已经是他们少有的战斗力量,莱昂也能勉强算上一个。那两个塞满血清的背包其中之一由他背着,另一个则是罗曼自告奋勇,结果他俩不是前面舞拖把舞得太嗨就是为了按住那个太嗨的使 足了力气,这会儿负重爬个楼梯简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到负一层拢共也就四层台阶要爬,等所有人都集中到窄小的中间平台上,打头阵的塞缪尔先持枪一推门,对上等在外面的另外二人,险些自己人把自己人吓了一跳。 祝槐一眼瞧见了有过两面之缘的维尔莱特,她旁边是另一位年龄相仿、约莫三十岁出头的男性。两人俱是武装齐备,警戒着已经缓慢从远处包围来的安保员们。 “他们刚刚启动了自毁系统——”没有时间多问别的了,维尔莱特急匆匆解释了一句又咒骂道,“这群疯子!” 塞缪尔尚还算冷静,“还有多久?” “五分钟。”那名陌生特工说,“应该够用。” 他们三个进门用闯的,其他人则是清醒地被带进来,有的还是“二进宫”,都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跑。 前提是能成功突围。 来拖住他们的那群家伙越来越近。 维尔莱特深吸一口气,来回看看,当机立断道:“三秒之内,都捂住耳朵闭上眼!” 话音落下的下一瞬,她握住拉开的那颗闪|光弹已经向着人群中心脱手而出—— 哪怕所有人都在听到指示的同时条件反射地照做,手掌也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伤害,骤然爆开的噪音分贝还是巨大到让耳膜都阵痛起来。好在他们也不在音浪最强的范围内,最多只是残存了些晕眩,而反观那些来围堵的,一个个都晕头转向地暂时失去了视力和听力。 这下就算真有战力也都成了虾兵蟹将,一片混乱里连你推我搡都分不清到底是敌人还是自家人。半晌终于有个凭借印象艰难地爬到原本紧急开关的位置,重重拉下了拉杆。 莱昂:“……” 闹呢? 他作为殿后的那个人,抬头看看头顶上缓缓降下来的大门,不紧不慢地迈出了最后一步。 逃离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橡木镇在祝槐等人被抓前还是一片正常,所以其他人提前听她说了目前的状况后,再冲出去时都记得牢牢捂住口鼻,头也不抬地直奔世界树“支援”开来的那辆越野车。 车停得不远,接二连三地上车后还不能完全松懈,维尔莱特一人扔了一个防毒面具,自己也关门坐进了副驾驶。 “维尔莱特。”她指指自己,又指向驾驶座,男人也在防毒面具后冲他们点点头,“他是卢斯,另外那个我想你们都认识了。” 除祝槐以外的其他人:“……” ……其、其实也不算认识。 “洛佩兹。”塞缪尔了然道,“叫我这个就行。” 不说别的,两个同僚就在旁边,本身也不适合表现得多熟稔。 “只有你们三个?”祝槐想起她作为阿维丝时那次救援的规模,“我还以为人会多点。” 维尔莱特:“嗯……” “准确来说,”她道,“是能派来这里的只有三个人了。” “反正你们打交道不止一两次了,你们应该迟早都会知道……最近突然层出不穷地浮现出很多这样的事件。” “我不是说完全像这个镇子一样,只是类似这种——我想你们懂我是什么意思——所以人手都是紧急抽调,具体解决情况还不知道怎样。” 原来如此,这就是之前说的“意外状况”。 祝槐心思百转,她的神情全隐藏在面具后面,因此也没有引来维尔莱特的注意,后者自然向下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 众人都有些犹疑。 他们也不过是前一天才乘巴士进入这座小镇,要说旅馆似乎差了点意思。 “……我家。” 本地人莱昂主动提议 道:“离得不太远,有备用的发电机,也有急救箱——不够可以去旁边的药店拿点。” 这倒是个相对很不错的选择了,他和维尔莱特换了位置,坐在前头去指挥方向。 五分钟已到,也不知道地下究竟毁成了什么样子,就像他们同样不清楚这些人这样做是出于和闯入者同归于尽的目的还是因为发现血清被盗、自己横竖没救了。 但这些都与颠簸着避开树根、植株和开裂路面驶向民宅的越野车无关,超过载客量还多加了俩不经碰撞的大包的车厢实在有些拥挤。尽管现在不会有谁查超载,大家在下车时都为可以随便伸展胳膊腿脚的自由空间舒出一口长气。 莱昂绕过庭院外的几丛灌木,掏出钥匙开了门,又去地下室启动了发电机。他们出于谨慎地没有将整座房子照得灯火通明,只是接通电源后在客厅点燃了壁炉取暖。祝槐就地搬来他的电脑,开始解读借由设备室电脑盗来的那些研究资料。 “可以先注射一下。” 她提醒道:“我在那里就看过了,血清是没问题的。虽然吸入是最直接的途径,但只要暴露在粉尘下就有感染的可能,所以越早用上越好。” 路婉婉:“呃……” “肌肉注射?”她小心地问。 祝槐“嗯”了声。 “怎么,”望舒开玩笑道,“你还怕找不到血管啊?” “我是医生,又不是护士,”路婉婉翻了个白眼,“要不你来?” 望舒:“???” “不不不,”他马上说,“动物和人能一样吗!” 在场的就这么一个医护,实习生只好走马上任,从烤箱里端上烤盘消了毒充当器械托盘,换上从旁边药店取来的一次性针头,挨个为在场几人撸了袖子打针。 “等等。” 她低头扎完又一针,忽然想起来,“所以那本书——” “还在那边啊。”祝槐耸耸肩,用棉签按住针眼,看着大堆字母不断滚动出现在眼前,“我‘送’回去的是重新伪造了一下召唤咒语的版本,可能他们是发现了才打算自毁的吧。” “真遗憾他们没能用上,”她叹气,“我明明改得很有新意的。” 其他人:“???” 救、救命,好好奇。 “比起这个,”还不等追问,祝槐自己话锋一转到了更令人在意的方向,“还是想想他们为什么还要召唤哈斯陶吕克吧。” 塞缪尔:“你应该有答案?” 祝槐不置可否。 “事实上。” 她说:“是母体。” “这里。”她打开了解读后的文件,“仪式并不是完全成功,他们只是预先通过某种办法制造了一个寄宿着病毒的母体——对,就是黄金树。通过召唤以植物为影响媒介的绿神让它急速生长,然后在这个过程中通过地下水和空气感染了整个镇子。” 维尔莱特:“哈斯陶吕克……” “那个瘟疫之神?”她皱起眉,“他们想把病毒传播到全世界?” 祂本身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但祂可以无限制地扩大其他病毒和微生物的影响力,说是最阴险而邪恶的存在也不为过。 “是蜂窝要这么做。” 祝槐说:“橡木镇原本是他们的生化实验场地,伐鲁希亚的指示大概是等完成后派人来接应,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食言了,按照蜂窝员工的说法是故意的。所以为了报复,蜂窝想借由哈斯陶吕克报复所有人。” “如果放任下去……”塞缪尔说,“迟早也会波及到其他地方。” “所以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祝槐道,“他们给自己留了后路,少量的血清可以帮助人体抵抗感染,如果足量就可以杀 死病毒的母体。” 而现在,血清在他们这里。 “黄金树是有地下主体的,”她拉下页面,“那个才是真正的母体,应该是通过某种方法植入……” 祝槐自己也愣了一下。 “当啷”一声。 落地的不止是托盘,还有上面的针筒、棉签和碘液,小瓶摔得粉碎,直接溅湿了旁边的地毯。 而原本正拿着它们的人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打完一轮血清,正驻足看看他们在讨论着的东西,哪料到就面临了如今的状况。 路婉婉目不转睛地怔怔看着屏幕,她下意识咬紧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眼眶里盈满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这应该是一段为了观察记录下来的影像资料,位处画面正中的是原本理应属于少女的半截身体。干裂树皮覆盖住她裸露着的肌肤,或者说是干脆与她融为了一体——就像是多出了一段人形的包块一般。 树皮上甚至能分辨出人类皮肤的肌理,正随着呼吸的频率而缓慢起伏,证明对方正以这种方式“活着”。 再往上看—— ……是一张与她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庞。 第116章 埃达之诗(七) 那一声剧烈的响动吸引了客厅所有人的视线。 人类在第一时间的本能反应是无法骗人的——哪怕在场除了他们四个以外的人并不了解其中因果, 这情不自禁落下的泪水和那过于相似的样貌都足以猜到个大概。 祝槐斟酌着叫了对方在模组里的名字,“贝蒂……” “——没事。”出乎意料地,路婉婉先打断了她, 她的声音在发抖、染了碘伏的指尖硬生生攥到发白,但还是尽量平稳地继续道, “我——我早就预想过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了。我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 这么……” 她到底是说不下去了,然而其他人在心里都完全能补得上她未完的话——这么的残忍。 维尔莱特已经扑到电脑跟前, 接过祝槐松开的鼠标下拉页面,让那过于惊骇的一幕消失在屏幕上方,又去看底下的文字资料。 但不管再怎样确认, 这骇人听闻的事实就摆在他们面前。 ……人体实验。 “那个女孩也是外来的?”受害者家属就在旁边,维尔莱特只能含糊其辞道, “为什么非要大费周折地用外乡人……” “因为外来人口失踪不会在当地引起太大的麻烦。”卢斯说, “但这又是怎样的巧合。” 妹妹作为实验品被牺牲, 姐姐在一年多后也被盯上, 成了另一批未遂的实验品。 祝槐很清楚,这不是巧合。 引发骚动遭到镇民厌恶的混混们,被当成累赘丢下、身体不好的女孩, 还有他们一到镇上就莫名其妙飘来的恶意目光…… 一切都一环套一环串得起来。 玩家是连接两个世界之间的锚点, 换而言之,其实也可以成为邪神降临时的容器和凭依体。蜂巢在路宁宁身上发现了这种体质, 于是蠢蠢欲动地想要再抓一批来研究。 “我……”路婉婉重新开了口。 “再让我看一遍录像吧。”她疲惫地说, 坐在罗曼帮忙搬来的椅子上, “放心, 我情绪不会崩溃的。” 祝槐和维尔莱特对视一眼, 后者妥协地叹了口气, 点开了播放键。 画面重新回到昏暗的地底洞穴,周围分不清是根须还是枝条的东西充当了光源,照亮中间那一小块树干。 树皮凸出的部分勾勒出人类上半身的轮廓,她无疑不可能再通过口鼻呼吸,只是那起伏弧度呈现了一点生命体征。 路婉婉这次看得很专注。 她用目光描摹着少女脸上与印象里相似与不相似的部分,像是试图以此去补全那些缺失的年月。当视频来到最后一秒,她才倏地一怔,终于从想象中的地底挣脱出来。 “就,”路婉婉呼吸有些困难,“就没有什么能让她……出来的办法吗?” 其实连她自己问出口时都知道很难。 不说那层融为一体的树皮,少女的下半身完全没入树干,谁也不知道陷得有多深。 维尔莱特犹豫道:“这个……” “也许是有的。”卢斯接过了话头,“如果你想做成什么事,那这个世界上总有做成的办法。但是——” 祝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卢斯也察觉到她的目光,倒是不受影响地继续说道:“但是会花费非常、非常久的时间,并且最大的可能性是一无所获。” 橡木镇等不到那个时候,病毒的散播等不到那个时候,她的妹妹也等不到那个时候。 即便是作为病毒的母体在继续存活,少女也肉眼可见地正在融入更具生命力的黄金树。这是白纸黑字地写在实验主导者的研究报告里的,她终究不是绿神。也许现在的她还残存着一定的意识,但未来,她可能真的会完全成为树体的一部分,只有那些凸起的痕 迹证明曾经存在过。 就连维尔莱特也别过了眼,报告的后半段令人不忍卒读。 要做出决定实在太过困难,哪怕一切都在将他们的想法推向同一条道路同一个选择,那也不是现在就说得出口的。 谁也没有想到,最先打破这可怕沉默的是一语未发的莱昂。 他似乎隐隐从这报告背后代表的事和迄今为止的经历里读出了某种可能性,嗓音沙哑地问:“感染后呢?” 郁双:“诶?” 虽然曾经敌对,但她对这个指导过她用枪的男人还是没有太大恶感的,前警察的身份更是带来点亲切的既视感。是以她也条件反射地问:“什么……感染?” “那个……姆巴瓦树人病毒,”他抬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盯着在场的所有人,念出了那个拗口的名字,“为了避免感染才打血清。那感染以后呢?感染了会变成什么样?!” 祝槐托着脸颊。 她本来想跳过这个话题呢。 同样意识到这件事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而这无疑完全证实了他的猜想。莱昂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门外。 望舒:“哎!” 他起身就想拦住对方,可男人在这种情况下爆发出的速度远超他所能及。当他们赶到门廊前,莱昂已经张皇地一把推开屋门,暴露在了漫天的粉尘里。 “没关系,”祝槐说,“打过血清后的几天内都是不会感染的。” 男人起先跑了几步,但渐渐拖不动步子了。离庭院小路前那一大一小的树丛越近,他走得就越慢。 简直像是在面临着某个得知了就万劫不复的真相,不想让它来,又不得不让它来,晚上个几秒都成了一种沉重又轻松的煎熬。 他终于抬起剧烈颤抖着的双手,去拂开覆盖在外的那些枝叶。 手指触及的是粗糙如树皮的表面,却有着异常的、像是人类五官一样的突起。“树丛”的其他部分全被过度繁茂的叶片遮蔽得失却了原有的形状,唯独这一张脸,渐渐露出了朝夕相处过的线条。 “啊……”他口中只发得出支离破碎的音节,“啊、啊啊……” 那断断续续的呜咽很快变成了惨叫,男人完全失去语言的能力,只能毫无形象地抱着更小的一丛跪伏在地哭嚎:“……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除此之外,屋内屋外俱是一片死寂,追出来的、没追出来的唯有站在原地。路婉婉静静地环抱住胳膊靠着墙仰望向天花板,脸上瞧不出任何悲喜。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祝槐说。 塞缪尔“嗯”了声。 “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很奇怪,”他说,“虽然看不出人形……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下车查看的结果……就是这样,但因为急着要跟你们汇合,顾不上更具体地判断了。” 她想也是。 莱昂有些喘不上气,祝槐忽然在他凄切的哭声中捕捉到另一点不同寻常的声音。 “救……” “……救救……” 那声音很微弱,但似乎已经是竭尽全力才发出来的了,听起来的位置也离他们不远。 “……你听到了吗?”她问。 塞缪尔一愣。 随即,不仅是他,连同世界树的另外两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方位。 “我们去。”他坚决地说,“你们待在这里。” 祝槐没有跟他拗,这事是让武力值高点的去更合适。他们三个观察了下周遭的动静,直接进了旁边那间住宅的大门,再不多时,就抬着一个简易制成的担架走了出来。 担架上的并不能 说是病患——他连原先的人样都不太看得出了,皮肤已经干枯成树皮般的川字纹路,一道道深刻的沟壑陷进去,手背也因此显得枯瘦不已,只有粗短的手指还在偶尔微微地动着。 他的两眼也很浑浊了,厚厚白翳覆在眼球上,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还真的能视物。但他自然是还听得见的,不然也不会在被莱昂的哭嚎惊动后竭尽全力地求救。 男人的耳朵里和指尖处开始冒出嫩绿色的叶芽,本该是焕发生机的景象,此时瞧来却格外的瘆人可怖,甚至光用看的就能想象得出隐隐约约的幻痛。 还沉浸在巨大哀恸的莱昂也逐渐回过神,呆呆地望着他们将这名半死不活的感染者抬回来。 郁双走到他的旁边,轻轻托住他的胳膊肘晃了晃。她什么也没说,但两人对视后,莱昂奇迹般的安静下来,沉默地跟着她向屋内走去。 他们有足够的后备措施,也不用担心传染之类的问题了。感染者被抬进客厅安置,路婉婉也一下子惊醒了似的,连忙道: “是病人吗?我……”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罗曼挡了回去,“你什么你,你回去休息。” 路婉婉仍不肯放弃,“但是如果要注射血清——” “我来我来。”望舒佯装一脸不耐烦地把她往回推,“就个肌肉针能有多大技术难度,你要能对个新型病例蹦出个什么深刻见解当我没说。” 路婉婉:“……” 她被堵得无话可说,最后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往其中一间卧室的方向走去。祝槐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边,也走到被放在地上的担架旁,观察起那位半树化感染者的情况。 “怎样?”望舒问,“要注射吗?” “他这个程度……” 维尔莱特说:“不一定还有效。” “但我还能听到一点声音,”她半闭上眼,将所有精神力都聚集在这上面来,“他的求生欲望很强烈,再加上感染得不算太久,大概是因为这样才撑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树人化——忘说了,我有一部分心灵感应能力,你们事到如今应该不会为这种事惊讶了吧?” 她意在自我介绍,不过听在罗曼和望舒耳中又有了不同的含义,两人都隐隐明白了点什么,条件反射地看了神情风平浪静的祝槐一眼。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祝槐说,“试试再说。” 说做也就做了,望舒在消毒后将另一支免疫血清注入树皮纹理间较为柔软的地方。针筒内的液面下降至消失殆尽,树人感染者的状况似乎没有得到多大的改善,他只是渐渐停止痛苦的呻|吟,闭上眼睛像是陷进了睡眠。 “有一个就有两个。”卢斯道,“城镇里应该还有像他一样的人。” “如果利用血清就能好转……”他没有说下去。 那摆在他们面前的又多了个问题,这些剩下的血清该留多少给感染者,又有多少该用在“母体”的身上。 祝槐:“其实……” “我有一个猜想。”她说。 “话说在前,不太靠谱。”见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全都转过来,祝槐打开另一个附着了显微镜下样本图片的文档,“姆巴瓦树人病毒当然不是我们认知上的普通病毒。” “它到底是不是病毒都还待定……我说这个只是基于研究报告上的一些迹象,毕竟是那方面的存在,更接近于咒术的产物,所以母体湮灭,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减弱对子体的影响力。” 还怔愣着的莱昂缓慢地抬起头,眼里多了点亮色。 “哪怕是已经感染得很深了?”他问。 “没有先例,也没有确切的证据。”祝槐说,“所以我不建议你抱任何希望,特别是强迫别人做出选择。” 然而得知有一线生机总 是不一样的,莱昂呆呆地望着虚空中的一点,重新将脸埋在了双手里。 “另外,”她道,“就算要行动也是在几个小时的天亮之后了。” “……很多植物在夜间比白天更活跃,”塞缪尔了然地问,“这个也是?” “看观察记录是这样。” 祝槐说:“他们为此设置了通往地底的秘密出入口和通道,希望到时候可以找到吧。” 其实这件事没有什么余地,于公于私都是如此,他们清楚该做什么,稍微再自私或是将目光放得“长远”一点就可以逼出那个对所有人更好、唯独不利于作为母体的实验品的结果。只是现在都同时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先道出那个选择。 “等会儿先去休息吧。”祝槐道,“我来守夜就行,有什么事会叫你们的。” “你不用睡?”维尔莱特奇怪地问。 她但笑不语。 山人自有妙计系列。 玩家们倒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有点迟疑,但当着这么多人不好细问,再加上她又向来是个决定了就别人怎么劝都不会改的性子,耸耸肩任她去了。 祝槐完全无所谓,她不需要换休息天数还白用了一次道具,自己不缺积分,也无所谓这个睡眠少女用在什么地方了。 塞缪尔处于两边之间,他看她一眼,对上使的眼色后只得会意地收回目光,转身先将自己的警报器交给了对方。 休息前的这点时间,他们除了观察那位感染者的状况,从莱昂家附近的便利店拿了点塑封包装的食物和水充饥。虽然不用再担心病毒,但入口的东西还是谨慎点为好。 “我……我去吧。”郁双主动往路婉婉待着的楼上看了看,“去送点吃的什么的?” “没事。”祝槐说,“等她休息完,到时候也是一样的。” 饭后又缓冲了一小会儿,众人就抱来被褥前后脚歇下了。其他人分睡在客厅、主卧、客卧,祝槐一瞬间有点梦回当初罗吉尔那间小破木屋,她自己坐了一阵子就走上露天阳台,远远观望着那棵在黑夜中依然熠熠生辉的黄金树。 即便已经清楚其下鲜血淋漓的真相,它从外看来依然是如此壮观,随风飘扬的叶片美丽却同样致命,在还未察觉时杀人于无形。 充斥着粉尘的天空一片雾蒙蒙,她趴在镂花的栏杆上,听到身后的推拉门发出了响声。 杰弗里大概会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我就猜你会来找我。”祝槐说。 来人轻轻叹了口气,跟她一样把胳膊搭上围栏,虽然周围亮度如此暗淡,依旧能一眼看出眼皮的红肿。 “我都敷过了,”路婉婉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揉了揉眼睛,“还是这么明显吗?” “挺明显的。”祝槐实事求是道,“不过没必要,其他人都懂你的心情。” “嗯……” 路婉婉抿抿嘴唇,“我就在想不那么显眼的话,动手的时候会少点愧疚吧。” 她话中语义昭然,祝槐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 “我还以为你会再犹豫一点。”欺诈师说。 “我听到你们说的那些了……虽然这跟我的决定没多大关系。”路婉婉凝望着那棵巨树,“就当是给个解脱,我总忍不住去想她现在是什么感觉。” “然后我又去想我自己,如果现在是我在那里,大概会希望她这么做。我了解宁宁,她也是一样的。” “很痛苦吧,哪怕现在没有感觉,被那群畜生改造的时候也——她以前那么爱美,虽然我会让她不要说这种话,但她告诉过我如果真有一天,她希望自己能体面一点地离开。” “不过……” 她苦笑,“难道我费尽心力,就是为了杀了她吗?” 祝槐沉默了片刻。 “有时候,”她说,“我们最后走向的并不是期望的那个终点站。” “……那你呢?”路婉婉呼吸急促地问,“你坚定的是一开始的方向吗?” “真希望我能回答是。”祝槐耸了下肩,“但说实话……我觉得已经偏离不少了。” “哪怕神明也不能决定你遇到的是谁、又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更不能决定你成为什么人。”她歪歪头,“我很喜欢人类的可塑性。” 路婉婉忽然破涕为笑。 “我发现了,”她正色道,“你真去安慰谁的时候反而不会强调有多关心。” 祝槐:“……” 祝槐:“这算安慰吗?” “我觉得有被安慰到就行了。”路婉婉说,“想通了一点事。” 就像是更注重过程还是结果,问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答案,一些偏向过程,另一些偏向结果——然而,她无论如何也否认不了遇见的那些人、产生的那些羁绊,这大概就是人生的另一部分意义。就算自己也说不清是否重过一部分执念,总归是有意义。 “虽然你抢先开了口,”祝槐坦诚道,“但我是在想要不要劝你同意行动的。” “凡事别把我想得太好,进模组之前我得到的评价可是距离感——我觉得很正确,你们应该也有类似的感觉。” 她说:“大家的目的并不相同,只不过因为命运的巧合才走上同一条路。” “那之后呢?如果本来就是截然相反的人,一旦卸去那层负担,会变成怎样完全可以预见。” 路婉婉却“噗”地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永远都不会见到你迷茫呢。” 祝槐:“……” 祝槐:“???” “这种事哪有很重要,”路婉婉说,“难道还需要我引用吗?就是那个那个,‘论迹不论心’。” “目的本来就不会一样,你又不可能……有个失散的妹妹。” 说到这里,她又微微红了眼眶,但还是继续道:“表现出来就够了,有的人连装一装都做不到呢。我想那个评价的人也是这样感觉的,不然哪会信任到连这都说出口,怕被报复还来不及。” “更何况……”她思索道,“你真的完全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吗?” “好吧,”祝槐勾勾嘴角,“这又是个新命题。” “既然可以并肩走同一段路,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走下一段?”路婉婉有些出神,“就比如你当初肯定想不到会跟我聊这些。”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轻轻地、更像是在对自己说:“卸去之后就去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就算身边不是原先预想的那个人,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我的确希望听到你这么想。”祝槐说,“洛佩兹就是瑞安·多德。” 路婉婉明显地愣了好几秒。 但很快,怔愣就变成了了然,她那恍然大悟的眼神反而打量得祝槐有点不太自在。不过此情此境都不太适合展开别的话题,后者清清嗓子,继续道: “我问过他了,露西就在世界树的基地。” “她体质特殊,不过在体测正常和有人陪护的情况下也可以去外面,听说比当初也好转不少,应该挺想见你的。” “……我可不想给自己立旗子,”想起当初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路婉婉的神情到底明朗了一些,“先听听就算了。” 她深吸一口气。 “kp,你在听吧?” 【你们就不能假装我不在吗?】 ……你这不是自己都暴露了吗?! “但是这事可能只有你清 楚,”路婉婉闭上眼,“宁宁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其实我不想在这种时候增加额外的心理负担——不过我觉得还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的好。】 【她正处在第三次撕卡的边缘,应该已经是接近死亡的状态了,靠着没有完全凭依成功的绿神和那棵树才吊着一口气。】 04号客观而残酷地说。 【所以,出于我‘个人’的建议,动手的确会结束她的痛苦。】 祝槐:“你这个kp是不是都当出倾向性来了?” 【只要没被抓包,像跷跷板一样偶尔往另一边歪一下又怎么了嘛。】 “……我知道了,”路婉婉轻声说,“应该可以叫醒他们了?” 她来时已经接近鱼肚白,眼下正窥得见城镇与山峦边界处浮现出的一抹赤红,说不上是它还是黄金树更耀眼。 天亮了。 也该行动了。 众人发现自己是被路婉婉叫醒的时候无一例外地表现出了震惊——然后就是担忧,反倒是后者忍不住道:“干嘛?我还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我倒是希望你更激动点……”望舒狐疑道,“真没问题?” “有也解决了发泄了。”路婉婉说,“不到那里看看,谁知道到底会是什么情况呢?” 她表现得越乐观反而越让人担心,罗曼难得正经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路婉婉:“……” “还是拉面吧,”她说,“画十字感觉更不靠谱。” “事实上我觉得还是人定胜天。”罗曼严肃道,“你说得对,尽人事,听天命,一切等到时候再决定。” 说不定真的会有转机。 毕竟有那么一点希望也发生在他们面前。 维尔莱特在去查看那个感染者的情况时惊呼了一声,他脸上身上的树纹很明显地消退了。路婉婉倒不惊讶,这几年的书不是白念的、誓言也不是白发的,作为医生哪有放着病人不管的道理,她在去阳台前就专程为对方做了简单的检查,看到状况在逐渐变好才放下心。 “但还是得有人留守。”路婉婉犹豫地说。 “这附近同样情况的感染者……”祝槐道,“能集中还是集中的好,蜂巢准备的血清本来就计算了他们那些员工的用量和损耗,留下一些也无妨。” “我来吧。”维尔莱特主动说。 “我可以自保,搬运能用一点法术,”她解释道,“同时可以听到那些出不了声的人的心声,这样看我是最好的人选。” 他们急缺战斗力,如果不是她就得再多留一人。她的两名同僚也没有意见,事就这么定下了。 武器、血清搬运上车,充当司机的依然是卢斯,坐进副驾驶的是更熟悉本镇路况的莱昂。 他黑眼圈很深,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也没有打理,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岁。现在撑着他的信念可能也就是那一点在解决源头后恢复正常的想法,这才让他的眼睛里有了些精神。 不管是本地人还是游客都很清楚那棵黄金树所在的位置,眼前被树根毁坏殆尽的街景熟悉又陌生,而越是临近,这陌生感就越重。 至于黄金树本身,更是与以前大不相同了,站在树下,将脖子仰断也未必能一窥树顶。 但反正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树冠而是地下,除此以外的唯一优点就是粉尘没有随着距离的拉近更加浓重,带上以防万一的防毒面具暂时失却了用场。 不过看在洞里不一定还像现在这样的份上,一行人还是将它们带着了。 找到蜂巢标记的入口其实没有费多少力气,那地方的坐标清清楚楚地写在资料里,只要找准方向总不会出错。 “这里……”郁双小心 翼翼道,“总感觉一下子就会崴到脚。” 洞穴的入口应该是用混凝土加固过的,但不清楚灾难开始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它明显比原先开阔了很多,周围也遍布密密麻麻的根须与枝丫。 不得不说果然是实验产物,正常的植物怎么会长成这样? “再小心点。” 路婉婉说:“要是自己先伤到就不好了。” 卢斯打头走在最前,闻声正想多叮嘱一句,目光却一直条件反射地追随着自己拿着的手电筒。 一瞬间,他瞥见了脚边颤动了一下的须状物。 “不对,”他倏地回头喝道,“所有人,后退!” 但与此同时,蛰伏着的树枝与树根猛然伺机而动,遮天蔽日地占据了全部视野—— kp的声音在玩家们脑海中响起。 【全员幸运检定。】 [斯卡蒂(祝槐)]进行幸运检定,96/80,大失败! kp:“……” 祝槐:“……” 其他人:“……” 谁t能想到80幸运也有大失败的一天啊?! 谁也看不清谁在哪里,出声警告的卢斯已经不见了踪迹,祝槐只能凭直觉躲开了瞬间拦腰袭来的枝条。 她在下一秒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 那凶狠的袭击只是障眼法,失重感真正来临的那一刻,她才注意到脚下开裂的地面。下方是无止境的漆黑,她无法避免地坠落,不知道底下究竟有什么危险。 然而在那之前—— “放手。”祝槐说。 施加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只增不减。 但同样的还有正缠在下方拉扯的根须,她的身体仍在向下。人类的力量再大也无法与之抗衡,连带抓住她的人也被带得一寸寸下滑。 她的声音冷下来,“我叫你放手。” 塞缪尔第一次听都没有听她的指示。 他咬紧牙关,另一只死死按在地上的手已经隐隐渗出血迹,完全是一副打定主意的样子。 他绝不会再一次—— 身下地面忽然一斜。 掌控着这个洞穴的存在察觉到他们的负隅顽抗,径直一送送一双,干脆利落地将两人一起抛落下去。 紧接着,正肆无忌惮地瞄准着众人攻击的根须像浪潮一样有序地退回到洞穴边沿,重新盘缠到岩壁上。 根本分|身乏术的其他人终于来得及赶到那缝隙边。 那道狭长的裂缝闭合了,就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第117章 埃达之诗(八) 洞穴内, 安静如初。 可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还停留在眼前,警告着他们实际上时时刻刻都处于危险之中。 盘根错节虬着根须的地面一片风平浪静,那些曾经狠厉到恨不得把侵入的人类拦腰折断的枝条纹丝不动地栖息在原处。 或许是“树神”在收下足量祭品后慷慨地予以放行, 或许是在清除过后误以为这就是全部,于是其余人就成了侥幸脱逃的漏网之鱼。 ——无论如何,八个人少了三个, 这相当于人数直接砍了快一半。 非但如此,军师、指挥、战斗力……他们的意义绝不仅仅是“三个人”那么简单。 “我们……”郁双声音颤抖地问,“现在应该怎么办?” “……人类真可怕。” 望舒苦笑着说:“你敢想我现在冒出的念头居然是, 幸好背着血清的是我们不是他们吗?” “煮啊, 走到这里也没有后退的道理了,”罗曼叹息道,“尽量别再惊动它们。” “其实就是一个问题。” 路婉婉说。 “假如他们本来就不在,咱们还会做一样的选择吗?”她看向其他人, “如果答案是会, 那就继续向前吧。” 众人扪心自问, 其实心里都有了各自的答案。 始终没有对此作出回应的只有莱昂, 他通红着双眼调试手里的枪支, 大有谁敢挡路就直接玩命的架势。虽说彼此之间本就几乎毫无情谊可言, 但这下也算是省了他们劝说的功夫, 这拼命三郎的架势还是乐见其成的。 蔓藤们再没有出现任何别的动静。 地势一路向下。 根须与树枝都依附当初蜂巢修建的隧道而生,深处其实没有被破坏得太过严重,竟然也缠缠绕绕地在混凝土空间中构成了一个绿意盎然的斜向长方形。 如果他们现在不是处于如此的险境之下, 这其实是一幅相当瑰丽的奇景。但除却得小心不要踩到那些渐渐能隐约观察出的、分布在其他粗壮树根间过于活跃的藤条,路婉婉一想起它们是从何处蔓延出来的, 心里就一下下刺扎似的疼。 最难以接受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 剩下的是隐秘而绵延不绝的阵痛。像是用钝刀子去剜尤为柔嫩的那一块皮肉, 明知无法下手,却不得不逼自己狠心去割舍。 望舒起了个话头,又停下,“斯卡蒂他们……” 罗曼:“没事的,大概。” “04号不会动手的,”路婉婉压低声音,用莱昂听不到的音量——虽然在这前脚挨着后脚的狭窄地洞里实在有点困难,“他哪舍得用一个大失败葬送自己未来的乐子。” 【哇,你们好了解我哦。】 他尤其巴不得看那边接下来的发展呢! 三人:“……” 谁在夸你啊?!! “真、真的吗?”唯一没那么清楚狗kp究竟狗在何处的郁双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是真的了。”路婉婉眼皮跳了跳,忽地一怔,“……?” 注意到响动的不止是她,有些神经过敏的莱昂已然直接向着那处举起了枪。 几缕细小枝丫组成的“树丛”后,有两颗幽绿色的小圆点正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们。 粗毛覆盖着圆滚滚的身体,两只长耳朵支棱在头顶,那噬齿动物似的门牙露在畸形的三瓣嘴外,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尖利。 望舒:“呃……” “兔子?”他语气奇怪地问。 很显然,哪怕明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不会是什么正常生物,它依然触动了兽医本能的dna。不过那只“兔子”也没有给他继续发挥的机会,后腿一蹬就朝着 反方向跳去。 眼见对方完全没有攻击的意图,为了避免惊动那些根须和潜藏在这洞穴里的其他不知名生物,精神紧绷的几人也纷纷放下了枪口——说实话,他们也没有绝对的自信能瞄准那样一个快出残影的小目标。 每当这时就会格外怀念枪法奇准的某两人,虽然其中一个是靠技能加成。 通道仍在继续向前,从这无边际的漫长中就体会得到蜂巢有多谨慎。这也是自然,他们总不会让外人有一不小心误入黄金树本体栖息的洞穴的空隙,更长的隧道也代表更强的保密性和更容易抓捕闯入者的机会。 逼仄的通路前方逐渐放宽,也许这意味着他们离母体已经不远了,一行人不知道该为此稍微放松些还是愈发警惕地提起一口气。 或者二者皆有。 “其实长得还行,”望舒评价道,“就是像什么都不像兔子。” 路婉婉:“那你刚才管人家叫兔子?” “还是有那么点特征。”罗曼实事求是地说,“很适合当恐怖题材的素材。” 望舒:“……你现在根本就活在恐怖片里吧?!” “非要说也是可以说它沾点可爱的——”大概只有罗曼自己知道他对比的对象是足有人形那么大的混血昆虫,“猎奇的那种。” “行吧,”路婉婉道,“邦妮评评理,可爱和恐怖站哪边?” 郁双:“我觉得——” “……我觉得,呃,”她说,“我们是时候跑了。” 他们此时来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场地,这里原先应该是蜂巢用于存放实验设备和仪器仪表的地方,只是那些东西如今都尽数被覆盖得只剩一点边边角角的踪迹。 枝蔓甚至报复似的扎进了仪器屏幕,将细须也全部埋在裂出的那些缝隙间。而在它们的庇护后,一对、两对……无数对又小又圆的绿眼从四面八方亮了起来。 只身面对人类时唯有逃窜的怪物“兔子”,在集体行动时就化为了主动攻击的猎手。 【很好——】 【初次目击成群的变异兔族——绿神子嗣,进行意志检定,成功豁免,失败随机下降一到四点san值。】 这点毛毛雨的san值——是的,在经历了诸多风浪之后这都可以称之为“毛毛雨”了——还不算什么,真正严重的是如此庞大的数量,又显而易见超越人类的速度。 望舒:“……还愣着干什么。” 跑啊啊啊啊! 一行人冲刺的方向毫无疑问地向前,千辛万苦地赶到这里,窝囊得被一群兔子撵回地面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但既然是绿神子嗣,它们聚集的原因也昭然若揭了,接下来就是怎样想办法摆脱这些家伙的阻拦。 好消息是他们真的赶在被完全包圆前冲出了一处突破口,而坏消息——真不愧是兔子,怎么跑得那么快啊! “kp!”望舒咬咬牙一狠心,他跟犹格·索托斯的孽缘也不是无缘无故结下的,不赌白不赌,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我申请克苏鲁神话,检定就让我知道这玩意儿的弱点在哪!” 【好啊好啊。】 [亚尔培特(望舒)]进行克苏鲁神话检定,97/17,大失败! 完犊子,单车也没了。 kp:“……” 他把手边的线索卷吧卷吧扔进了垃圾桶。 嗖。 所有人:“………………” 这大失败的概率真的合理吗?!! “……没关系,”罗曼幽幽道,“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别说风凉话了!”望舒崩溃地喊出声,“捞我一把!” 也算是kp抬了一手,他只是被脚边凸起的树根狠 狠绊了一下,身体前倾还不等真的摔倒就被安心与可靠的煮的信徒搀起来,马不停蹄地加入逃命的队伍。 他们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减员后姑且还顺利的前半程果然是有代价的,这代价就是后半程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惊险。 而困难险境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后面还乌泱泱地追着大群“兔子”,前面就突然出现了个分岔路口。 左右两道小径实在没有任何分别,连漆黑昏暗的程度都如出一辙,可一旦选错、前方又是条死路——众人心间不都浮现出那阴恻恻的后果。 “——右边!”一瞬间,郁双叫道,“信我,走右边!” 反正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路婉婉心一横,模糊瞧见其他人的神情也是同样的想法。 下一秒,他们先后都奔向了那个方向! 拥挤隧道内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这里起初比先前还更狭小,瞧不出什么分别不说还让众人都隐隐嘀咕起是否做了错误的选择,然而很快—— 眼前豁然一亮。 那是不祥的亮光,却毫无疑问地驱散了此刻的阴霾。在冲出通道的同时,一行人不约而同地为眼前的荒诞之景停下了脚步,直到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这样做有多致命。 但预想中的事没有发生,原先穷追不舍的绿神子嗣们“吱吱”地鸣叫着,声音似惊恐似敬畏,数十秒的时间内就如鸟兽散,重新遁入藤条与树根组成的丛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一个人没有回头。 隔着屏幕的影像画面与亲眼见到的动摇程度是天差地别,路婉婉惊讶地发现自己眼角没有一点湿意,大概是因为眼泪已经在抉择的那一刻流干了。 蜂巢的资料记录时间是在一周前。 经过整整七天的洗礼,嵌在树干里的半裸少女与它相融的程度更深了。树木在向着她生长,她亦成为了树木的一部分。她半闭着双眼,身躯仍如他们当时看到那般的起伏,显然依旧是“活着”的。 在那段树枝的周围,垂落着远比其他枝条更粗壮坚韧的东西,它们围成像人类肋骨一般的茧状,将中央的母体牢牢保护在内。 他们都明白那些所谓子嗣仓皇逃离的原因,原先柔弱的被害者,恰恰成为了这个洞穴内最危险的存在。 路婉婉:“这下……” 到是到了,可接下来又该—— 蜂窝只在他们的报告里表明了免疫血清会对母体起效,没有验证过剂量也没有说明过该如何使用。 望舒咬牙,“……我去。” “我去试试,”他说,“先拿一部分,你们收好剩下的。” “总有谁得当这个人。”面对其他人或迟疑或意图制止的目光,他只道,“为什么不能是我?放心,有动静我会马上躲的。” 可也不是躲就躲得过的。 他们都清楚这点,问题是望舒本人还更清楚,直接后果就是劝也不可能劝得动,而他说的又恰恰在理。最后只得看着他真解下那鼓鼓囊囊的背包,从里面抱出了一捧装灌了免疫血清的试管来。 树中的少女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她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望舒观察了几秒,也就壮着胆子一步步地向那边靠近。地上的根枝比起他们所到过的任何地方只密不疏,他再谨慎小心也不可能避过,而在他踏过其中一根之时。 就像是迈过了某个不可逾越的边界—— 少女倏地睁开了眼睛。 “——,——。” 空气中震荡开的音波完全不是他们可以识别的语言,她也并不像是在用嘴巴和声带发声,而是用另一种人类难以理解的方式直接传入了脑海。 “——,——,——!” 不好。 在头脑反应过来前,望舒已经本能地先向后倒退了一步。生死训练出的条件反射让那根倏然要将他撕裂两半的藤条只是擦着鞋尖掠过,但这还不算完,地面的起伏明示着另一层危机。 脚下的不稳连带身体也失了平衡,他硬是用后背抵消倒地冲击,好护住怀里抱着的那些血清。 然而这终究没能换来该有的回报,另一根枝条紧随其后地一把将他扫向一边,细长的玻璃容器也尽数摔了个粉碎。 比起试图又落空的抢救,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同望舒自己一样,落到了下方。 刺穿腹部的尖锐根须似乎判断对方已经失去行为能力,缓慢地向外抽出。 血珠从须尖滴落,随之就是肉|体重重栽倒在地的声音,还不等他们赶过去救援,那些比武装战甲还厚实的藤条先拦在了众人面前。 少女完全苏醒了。 或者说,她本就是在观察着他们打算要做什么。 这个答案让她相当不满意。 那些肋骨般的枝条散开了,落向的方位相同又不同,每个人都有三四根高悬在头顶,只待猛然落下的那一刻。 【可以过敏捷。】 kp说。 [贝蒂(路婉婉)]进行敏捷检定,12/70,极难成功。 [罗曼]进行敏捷检定,45/55,成功。 [亚尔培特(望舒)]进行敏捷检定,46/50,成功。 [邦妮(郁双)]进行敏捷检定,78/75,失败。 郁双:“……” 数据最高的反而会失败这道坎是过不去了吗?! 她避之不及地直直望着迎面甩来的藤蔓,甚至已经做好最坏结果的心理准备,却有谁在这时猛地推了她一下。向前冲去的莱昂扔出的血清砸了个空,他自己也被拦腰卷起,就这样到了半空之中。 谁也不知道——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么做是为了也许有救的妻女,还是出于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悔意。 响彻在他们耳畔的只有他的惨叫,在真正挨上之前,未曾有人料想得到那护住母体的“肋骨”有着超乎寻常的腐蚀性。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融化了。 的确是在融化。 皮肉像蜡油一样向下淌,整个人溶得只剩一副骨架。随即连本应最坚固的骨头都成了半液半固的白色。他早在中途就没有了声音,但那透出的痛楚仿佛还回荡在他们的耳畔。 比那更凄绝的是少女的尖利呼喊。 融化的皮肉一滴也没有漏下,似乎完全被枝条所吸收,最后尽数汇流到了她的体内。 尸体提供的不仅仅只有养分,还有那支注射进去的血清,免疫血清肆意破坏着她仅存的那部分生理结构,一阵阵翻滚出超乎想象的剧痛。 他们听不懂她的话语,可那痛苦、恐惧、不解还有挣扎完完全全地从那不明声波里浸透到了内心的最深处。 是的,她只是在自保,在报复那些伤害过她的“研究人员”,至于这过程中是否一叶障目是否祸及他人,谁又在乎呢?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宁宁……”路婉婉喃喃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还完好无伤的只有她。 不仅是因为那个极难成功,还因为她站在最后方,作为后援帮助队友留存剩下的那些血清。 敏捷躲过了最凌厉的攻击,却依然难逃之后的一系列追击。 一个人倒下就要有另一个人补上来,罗曼抡圆胳膊试图尽可能近地将装有血清的试管掷向母体,后者已经完全了解到那东西对自己的危害,所以结果就是他的腿骨以一种古怪的角度 弯折着,想再撑起身都无法。 就连有人替着挡了一下的郁双也疼得抱住了自己被折断的胳膊,连一口完整的气也喘不上。 “——!——!” 伴随着少女愤怒又悲哀的哭喊声的是她无差别的攻击,血清的摄入似乎让她褪去了浅浅一层怪物的外衣,“呃啊啊啊……!” “……姐……” 路婉婉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个字眼,可她愿意相信那不是幻觉。 她摇晃着站起身来,也许是神色已经出卖了她,迎来的便是三个人紧盯着的注视。 “路婉婉,”罗曼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的声音叫了她的真名,“你想做什么?” 望舒:“喂!” “住手!”他话还没说完就咳了一口血,“你疯了吗?!” 路婉婉嫣然一笑。 下一秒,她抽出另一管血清的针筒已经缓慢地推进了自己的胳膊。 “因为我很弱嘛。”她说。 “要是能更强一点就好了,要是帮得上更多的忙就好了……以前的我应该会这么想吧。” “但是,”路婉婉平静地说,“现在我觉得,一定也有只有我才做得到的事。” “话说回来,其实弃医从武也不错。”她忽然道。 如果祝槐在这里,大概能听懂这个笑话。 如果祝槐站在这里,那一定……不对,她现在已经不会这么想了。她做出的就是自己认为最正确、最力所能及的选择,不求助于他人,她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 “不,”望舒咬着牙,他连挪动一下身体都会涌出一汪血迹,头脑开始因为失血而晕眩,“至少你不能……” “如果其他人可以牺牲,”路婉婉用他的话反问他,“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刚才的话是开玩笑,我还是很喜欢当医生的。”她说,“你们又拿什么来阻止我?明明都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吧。” 有些事情就算不挑到明面,字里行间的感情、无意间流露出的态度总会揭开真相的一角,哪有感觉得不出来的呢。 “我还有两次啊!”郁双咬破嘴唇,勉强压制住胳膊的剧痛,“婉婉姐,你别——” “怎么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想起来了。” 路婉婉失笑,“你就更不行了。” “离开以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那才是希望。至于这里……作为一个医生,作为一个姐姐,”她说,“是我,也只会是我。” 这是只有她能做到的事。 “……路婉婉!” “抱歉啦,大作家,”路婉婉笑道,“名誉权的损失等到来世再算吧。” 她扔掉了针筒,“这些肯定是致死量,现在你们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脚边滚满了被抽空的试管,路婉婉已经能感觉到耳鸣和晕眩,连向前迈出一步都变得极为困难,她还是坚定地走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够不够,但这应该是人体能承受的极限了。 她听到朦胧的呼喊声,却无力去辨明那究竟为何,只是纯粹地一步步走着,与此同时嗅到了死亡来临时的冰冷温度。 ……好想活下去啊。 想和交好的同学一起去逛逛学校门口的夜市,烤香肠和鱿鱼再不健康也有最焦脆软嫩的口感。 想和新认识的朋友做一些更轻松更自在的事,不是为明明很简单的活下去而发愁,哪怕只是聊聊天笑一笑也很好了。 想……带久病在床的妹妹去看看这个世界,她还有很多未曾见过的景色。 那些枝条茫然地滞留在空中。 人类的躯体掩盖了流淌在其中的剧毒,它们 没能嗅得出其中的危险,在主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潜意识下停住了攻击。 就像是感知到熟悉气息的临近,少女没有推阻没有抗拒,有一些犹疑,有一些期待,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来到自己面前。 对方张开手,给了她一个很亲切很亲切的拥抱。 但一切终止于接触的那一刻,远比方才更甚的痛楚席卷而来,可她所有的挣扎全都被困在了树皮里,只有声音在此时竟然吐出了几个依稀能辨的字来。 “姐……姐……” “好……疼啊……” “……没关系,”路婉婉同样疼得想落泪,安慰道,“马上就好了。” 于是少女真的乖乖窝在了怀里,她早不是那个缩在床上也只有一小团的孩子了,树皮的粗粝擦伤皮肤,好在路婉婉自己已经感觉不到那疼痛了。 她亲手带来死亡,而她甘之如饴。 缠绕在背后的枝条究竟出于自卫还是久别重逢也因此不再重要,路婉婉忍受着那炙热的融化感,静静收紧了双臂。 一个人在走马灯的时候会想起什么? 其他人的答案并不重要,她想起消毒水的味道,床头柜上的兔子灯,还有一角洁白得晃眼的被子。 “都说了我要听故事了。” “幼不幼稚啊,该上中学的人还听什么儿童睡前故事?” “不管,就不管,我要听我要听我要听——” “行吧行吧,你要听哪个?白雪公主?海的女儿?三只小猪?” “不要拿讲过几百遍的来糊弄我好不好?有了,我要听你编的!” “……路宁宁我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 “全世界只有姐姐最好了,我最喜欢姐姐了!” “你嘴再甜点家里都用不着买糖了!那、那就兔子家族……?” “那是什么?” “大概就是很久很久以前——” “好老土的开头。” “爱听不听。” “听听听,讲嘛讲嘛。” “很久很久以前的森林里,兔子小姐答应了兔子先生的追求,他们在所有朋友的见证下完婚,并且那之后也非常相爱,还诞下了一对兔子宝宝。” “就叫她们……大兔子和小兔子好了,比起大兔子,小兔子的身体很虚弱,总是时不时地在生病,所以只能羡慕地趴在窗户上看着其他小动物玩耍。她经常问爸爸妈妈和大兔子,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一样?而他们会回答她——快了,宝贝,快了,等到大象医生的新疗法就可以了。” “不过呢,在等到之前,兔子夫妇总是频频陷入争吵,最终出于某些理由决定分开。” “难道不是因为讨厌小兔子吗?” “我想不是的,疲倦会累积在一起,让他们渐渐看不清彼此的真面目,也许拉开一段距离才会让有些事回归到原样。” “如果回不到呢?” “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你当生活就是这样的十字路口好了。” “那……大兔子会一直爱小兔子吗?” “会啊。”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还有什么后来,你该睡了。” “讲啦!” “先睡觉!下次再给你讲完。” 她食言了。 因为临时的课题而缺席了后来的那次探视,就这样从寒假推到暑假,再到下一个寒假,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在接到那边打来电话催她来讲完那个故事时也不免感到烦躁和麻烦,直到医院告知她病人的状况恶化。 明明只是看着兔子灯而随口编出来的故事,言辞和剧情都拙劣到可以,连圆都想不出怎么圆,但她在日复 一日的懊悔中又哪里会不懂呢? 对方想要的不是后半段的故事,而是一句诺言,一段希望,一个梦想。 她还是讲完了那个故事。 “后来,大兔子去拜大象医生为师,终于和对方一起研究出了可以治好小兔子的新疗法。” “在为躺在病床上的小兔子盖上被子的时候,她讲述了自己一路上遇到的那些人、发生的那些事,分享了所有的快乐。” “她向她许诺,等她再次睁开眼睛醒来,就会像其他人一样,用自己的双脚行走在大地上,遇见只属于自己的风景。” 意识最后消散之际,她低头在闭眼安眠的女孩额上落下一吻。 晚安,宁宁。 第118章 埃达之诗(九) 真相 祝槐起初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 陡然坠落也带来短暂的晕眩, 她意识清明时迟来地发现压在底下的柔软感并不仅来自于那些藤蔓,还有 她默默挪开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 进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同样受到冲击的手脚。但她受到的伤害显然轻到几近于无, 完全不影响任何行动。 其实都用不着思考为什么两人明明一前一后被拖下、真落地的时候却强行翻了个个儿,现在显然是塞缪尔伤得更重一点。好在世界树这几年也不是白历练的,他自然知道怎样尽力减缓从高处摔下时的冲击。 不过就算有谁充当了人肉垫,要不是底下本来就铺满了密密麻麻的枝条、中间还斜挂着拦了不少,那也都是个粉身碎骨一命呜呼的下场。 对方应该不是真的想杀了他们。 至少现在不想。 嗯 就是再没有良心, 祝槐也实在不能睁眼说瞎话到问得出“没事吧”这句话, 于是她伸出手, 退而求其次道“还好吗” 要是还有个其他什么人在这里,那绝对就已经忍不住吐槽她两句话横竖也没有什么差别。好在在场的两人都不是在乎这种事的,青年抬头看她一眼,那头金发都因为落到如此昏暗的地方加上蒙了点尘土而显得有些灰蒙蒙, 他倒是没有逞强, 另一手撑地,克制着几分力气握住她的手站起了身。 “别太小看我的体能”他的态度有些不自在, 嘴上是这么说着,在活动肩膀时还是忍不住出了一声, “嘶” 他吃痛的声音很小, 但在这一片死寂的地下就又回响在两人耳边, 要多清晰有多清晰。 祝槐扬眉,“小看” 塞缪尔“” “有点撞到了大概, ”他揉了揉肩后,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反正没有别的问题。” 祝槐抱起胳膊, “没有当然最好。” 这里昏暗至此,瞧清楚对方的表情是不可能的,但不妨碍她通过动作的幅度来大致进行一点判断。看上去的确不像有什么大碍,既然这样,那也没有必要用她只有30的半吊子急救来冒这个险了。 反正她对自己大喜大悲的骰运有着充分的自知之明。 她眯了眯眼。 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问得那么明白,就像祝槐完全想象得出如果她提起刚才的“兵不由将”会迎来什么样的回答。她以前做的事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过分,不过对方违抗命令也令她不由有些恼火。 虽然这确实是本身始料未及的突发状况,有个战斗力卓越的助手兼保镖在旁边极大地提高了安全系数 不知道还留在上面的其他人怎样,解决这个模组的关键应该就是在路宁宁的身上。 得想办法尽快回去才行。 她不再言语,结果反而是某人自己等不到发落而有点不上不下的心虚。可倘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思及至此,塞缪尔忽然又有些心思在危急关头无所遁形的芒刺在背尽管这在两人之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咬牙开口 “我” “你们怎么也在这” 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了他,这是二人都很熟悉的声线,出身世界树的特工还要更耳熟一点塞缪尔立刻回过头,看到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他们佩戴在身上的手电筒都完好无损,所以当那人出现在光照下后,也不出意料地辨认出卢斯的面庞。 “显而易见,”祝槐眨眨眼,“这里有三个倒霉蛋。” 以方才的情形,走在最前头的卢斯应该掉下来得早一点,不知将他们的对话听去多少。当然,他俩认识还关系匪浅的事本来也没有隐瞒,尽管卢斯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两圈,只是继续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我可能晕了一小会儿”他不适地晃了一下脖子,“刚醒过来就听到你们在说话。” “不过还真是个奇迹。” 短暂的沉默后,卢斯意味深长地说“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仅保住了命,连行动能力都没怎么受影响。” “事实上。” 祝槐说。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她道,“说不定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 卢斯“你是说” 塞缪尔先会意接上了她的话,“贝蒂莫拉莱斯的” 他说的是路婉婉这张初始卡的名字,祝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还不能凭目前为止的所见下这个定论。 “只能说是选项之一。”她斟酌着说,“反正对方想让我们去某个地方的心是很明显了。” 是鸿门宴的可能性也不低。 “反正门都敞到这地步了。” 祝槐歪了歪头,看向前方就差把“过来玩啊”刻在脑门上的漆黑通道,“不去会会岂不是很不礼貌” 正所谓当代调查员的美好品德,就是大摇大摆地闯进别人家老巢翻个底朝天。 卢斯“” 塞缪尔“” 你对礼貌的定义怕是有什么问题。 “既然到了这里,还是稍微小心些的好。”卢斯叹气,所幸他们身上的武器在摔落时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神情一肃,借着电筒灯光检查了一下枪械状态是否完好无损,“走吧,我来开路。” 祝槐瞥塞缪尔一眼,后者不置可否地默认了他的提议卢斯在世界树里的资历显然比他要老多了,眼下也没有什么置喙和发表意见的必要,反正跟着就是。 他们甚至用不着分辨方向,落下来的这块地方整体呈现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加上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织就得不见天日的枝条,简直像个又圆又扁的罐头。而唯一的出口就是正对面这条只够两人并行的小道,卢斯当仁不让地走在最前,谨慎地提防着可能从四面八方产生的动静。 在场的另一名世界树成员殿后,祝槐作为“编外人员”自然被夹在中间,以她现在的战力也正好,如此一来用不着多担心什么,她的注意力就基本放在了面前这名特工身上。 如今世界各地事件频发、人手陷入不足的境地,世界树抽调来这边的人选应当也是考虑过的。维尔莱特无疑偏向于情报人员的定位,塞缪尔介乎两边之间可以灵活变通,卢斯就再明显不过地完全负责战斗。 单从身材而言,比起可以说是宽肩窄腰的塞缪尔,站在那跟堵墙似的卢斯用膀大腰圆来形容都一点也不过分。光是露在外面的那连着手腕的一小截胳膊,已经能看出虬结在上面的肌肉和青筋,不难想象它们在真正发挥作用时会派得上的力道。更别提祝槐看他腰上别着的匕首和刺刀的样式,明摆着是这方面的行家。 她其实有些提防摔落时间和他们错开的对方,虽说至少目前来看,他身上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也感觉不出任何恶意。 地上藤蔓遍布,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这狭窄隧道越走就越宽,但也拓宽得很有限大约就是翻了倍的水平,仅有的好处是不再逼仄到抬手就有可能碰到周围的坚硬岩石。 不过也没有多大差别,缠绕在各处的藤条本来就极大地减缓了冲击力,不小心碰到也只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闷痛。 这里生长着如此之多的根须与枝蔓,环境自然潮湿无比,空气也有些稀薄,时间久了就令人头昏脑涨地喘不上气。 然而,随着道路的不断深入,枝条变得稀疏,石块居然渐渐规整起来,平整得仿佛是被刻意打磨过似的。在场的人都见惯了离奇之事,见状马上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他们来到的地方肯定受到了某种特异的神话存在的影响,哪怕是真经过谁手的处理,对方肯定也并非人类。 特别是更远的前方,像个斜三角一样将更广阔的空间呈现在他们眼前。而当打头的卢斯不经意地把手电筒转向了数米之外的岩壁,三人一时都被所见之景震慑得不知该如何言语。 “上帝啊” 卢斯喃喃道。 电筒那在黑暗之中显得无比惨白的光亮映在石头上,照亮刻在上面的、深浅不一的粗糙笔触。雕刻者应当是用某种颇为简陋的工具强行留下了痕迹,并且不止是这一处。 既然已经发现了地底深处的标记,特工自然而然地将灯光朝着笔锋延伸的更里侧照过去,果然看到更多的刻痕。 是壁画。 从那模糊的侵蚀感来看,怎么也称得上一句“年代久远”了。一幅幅大大小小、高低错落的石刻壁画被描绘在无人可及的岩洞里,时至今日才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谁留下了这些” 塞缪尔沉默数秒,自言自语似的道。 祝槐没有应和他们,她接过卢斯手里的强光电筒,退后几步,让它的范围足以覆盖到壁画的一小角,几番打量下终于看出来那灵魂雕工究竟刻出了个什么。 一群披着黑袍的火柴棍小人跪伏在地,虔心叩拜着眼前的黑雾 也许姑且可以用“黑雾”形容,更准确地说,原本就模糊不清的形象被大片斜着的划痕给盖住了。只露出伸出到祭坛之外的亵渎触肢与不规则的圆形球体,根据那些球体中央的“瞳孔”它们应该是奇形怪状的眼睛。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画的是什么。 卢斯皱眉,“那群邪教徒” “大概不止,”祝槐说,“还有呢。” 空白只存在于与刻痕相距几寸内的地方,紧挨着就是第二幅壁画这次的小人身上没有那些代表黑袍的轮廓,而是挥着胳膊四散奔逃,追着他们的是几团巨大的肉块。 肉块头顶生长着的鞭状触手已经卷起了几个小人、将他们拦腰折断,身上的巨口也咬着残肢,支撑它身体的是粗短如树干的羊蹄子,俨然是在为祸一方的景象。 祝槐继续向前走。 第三幅的壁画里,人类有了与神话生物对抗的还手之力,尽管两者看上去仍然相差悬殊,但好歹不是一味奔逃了。 零星的几人拿起武器迎击眼前的敌人,面对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深潜者也艰难地杀出了一条血路。可这远远并非结束,遥远的海岸上,一只长着蹼的畸形巨爪攀上了礁石,看那大小,只消轻轻一按就能将他们全都碾成肉泥。 她想起了那句“在永恒的宅邸拉莱耶中,沉睡的克苏鲁候汝入梦”。 不,看着这架势还不像是惊动了克苏鲁。 大衮 等到下一幅壁画,就不见了人类的踪影。 巨大的甲壳类生物张开它们背鳍般的羽翼从天而降,本该是脑袋的地方有一颗覆盖着大片触须的椭圆球体有点类似于海葵。 从它们落下的地方,无数细线蔓延开来,虽然在壁画的边界处就戛然而止,但给人的感觉却总像是还无形地在向更远处延伸,直至连接起 刺骨凉意倏然落进后颈,祝槐本能地抬头一看,幸亏也并非想象中的有怪物在头顶蛰伏,只是水汽聚集在藤条上滴落下来的水珠。可尽管如此,在眼下的状况还十足诡异了。 有什么感想 04号兴致勃勃地问。 祝槐“” “小别致长得真东西。”她诚恳道。 k“” 成虫生物密密麻麻到令人头皮发麻,和其他画面一起构成了一幅庞大壁画。洞穴里异常静寂,只听到三人些微不稳的呼吸声,而目光无一例外地全都凝视着这诡异的壁画。 正在她准备再迈出一步时,一种强烈又稀薄的不祥的预兆感忽然笼罩住了她。 她站在那里,丝毫动弹不得,耳边响起漫无边际、逐渐作响的嗡鸣声。那预感阻止她做出接下来的任何一个举动,这是人类本能在面临危机前一瞬间可以称之为“第六感”的东西,仿佛真执意前行就会招致万劫不复。于自身,于人类,探究整个世界的奥秘并非是任何意义上的明智之举,超出想象和理解范围之外的事永远只会带来不幸。 但总是得有人去揭开真相的。 渺小的蝼蚁就是这样愚蠢到不自量力的生物,哪怕明知是那只挡车的螳臂,最后还是要不死心地向南墙撞去。 祝槐慢慢地抬高了手电筒。 单论大小,那与之前的所见就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画面。 深入石壁的壁画展现于眼前的刹那之间,已然足以唤起最本能的恐惧。 那说不清是什么工具造就的刻痕,连“笔触”都超出了人类的理解能力,明明深到足有一两英寸却仿佛轻飘飘地在眼前舞动,连带着海啸般的窒息感也呼啸而来。 于是她仿佛从灰黑岩壁上看出了那些斑斓球体炫目耀眼的光辉,团团黑云在旁边挥舞滴着黏液的触手。背后有着一对狭长翅膀的臃肿怪物匍匐起身,面孔与人类极为相似的巨型蜘蛛踩在蛛线织成的桥梁上,无限扭曲的活火焰将周遭的一切焚烧殆尽,还有 祝槐注视着这一角褴褛的袍角,真正的敌手还在另一侧,自那边被驱使着的眷族和不死仆从们早已在铺天盖地碾压式的差距下溃败,但似乎并未影响什么。 她的脖子都快仰酸了,终于看到了预想中的景象。 有如眼球般的聚合体也闪烁着与另一侧相似的光芒,模糊不清的庞大面孔用那双凹陷的眼睛注视着世界彼端,灰白发须的老者被半鱼人和一种没有五官、生有双翼和尖角的生物所环绕,万钧雷电从祂周身降下,巨大的光柱漫向周围碾压扩散。 海水倒流,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时值此刻,祝槐终于注意到这里也并非没有人类的身影与高大万丈的神明相比,那些聚集在最边角下的黑点极度渺茫而无能为力。 目睹神祇以真身交战的画面再现,进行意志检定,成功下降一到十点,失败则随机下降一到一百点san值。 斯卡蒂祝槐进行意志检定,1670,困难成功。 然而 斯卡蒂祝槐掷骰,1d1010,san值扣除10点。 但她这张卡上的san值已经所剩无几,别说是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条件雪上加霜,简直就快原地破产了。哪怕是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下,她脸色也极为明显地不好看。 这引来塞缪尔的注视,祝槐只是摇摇头,示意他不用问这么多。 “这个,”其实在场另外两人的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种东西对正常人都该是一种精神上的冲击,卢斯沉默片刻,“难道算是那种预言壁画” “其实”祝槐说,“我觉得应该反着来看。” 04号吹了声口哨。 卢斯不解其意,“反着” 塞缪尔一愣,神情慢慢从茫然变得有些不可置信和微妙,“过去” 祝槐“大概是可以这么理解吧。” “但认为是预言也没什么问题,正反两边都是说得通的理解方向。”她自己也有点不太拿得准,“嗯纯属猜测。” “反正继续向前走吧,”祝槐说,“看那个。” 老者权杖上燃起的熊熊火焰由画中那无形之风吹向整齐的一侧,不偏不倚正好是洞穴更深处的方向。虽然说是在指引他们前行有些勉强,但在此刻两眼抓瞎的情况下也只能这么理解了。 或许是因为深入的广度已经逐渐超过黄金树的覆盖范围,奇形怪状的根须与枝条比之前稀疏不少,但相应的是周遭愈发湿润,甚至隐隐闻得到咸腥。 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们正在走一条通往海底的隧道。 祝槐倏地一顿。 她踩到的地面在刚刚发出了轻微的颤音,挪开鞋底后就看出那是块石砖。同行的两人也不会漏过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同一处,卢斯也连忙退开,果然看到自己脚下和前方都是一样的石砖。 这下越发可以肯定这里是某种遗迹,而他们此时终于来到了通道的尽头。 封堵着去路的双开石门巨大厚重,却严丝合缝到完全不像是能用蛮力分开的样子。就算不论这一点,那重量也不是人力可以企及的。卢斯不死心地上前试了试,使劲到脸红脖子粗都没能推开哪怕一条针细的缝隙。 但看起来似乎不是毫无办法,这些石砖上描绘着粗细长短不一的线条,连起来就能看出它们拼凑成的是个同样庞大的、陈旧无比的魔法阵。 祝槐“好吧” “没准我可以试试。”她说。 卢斯怀疑道“你” 两人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实在没必要将信任交托给组织外的陌生人尽管对方就是来到这里的原因和线引。 祝槐耸耸肩。 “我。”她笑道,“回又回不去,穷举法也是一种解决方式嘛,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办法” 卢斯长出一口气。 “也是。”他道,“你的意思是把魔力注入这个法阵需要帮助吗” “看情况吧。”祝槐说,“目前应该不需要。” 卢斯早先站在石门旁边,而她蹲下身,用指尖细细描摹过那用不知名又莫名坚实的颜料涂抹出的纹路。处于二人之间的塞缪尔有些欲言又止,实在难说是不是被勾起了糟糕的回忆。 他正要开口,忽然之间,他们都听到了一声轻响。 “其实。” 卢斯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我的确有。” 据说人类最快的反应速度是一百毫秒。 一切发生究竟用了多久,在如此原始的地底洞穴不得而知,但在枪口迸出火花、进而重重砸在岩壁上被甩飞出去的那一刻,祝槐确信腕上看不到表盘的秒针才刚走过两格。塞缪尔胸口还在不住起伏,视线锐利如鹰隼地紧盯着不告而战地拔出枪来的特工。 “你应该站着的地方不是那边。”卢斯扶正因为踢击而还有些余颤的手腕,声音平淡地叙述,“组织规定的第一条就是听从上级的命令和指挥。” “我猜他更念旧一点。”祝槐冷不丁说。 还来不及出言嘲讽的塞缪尔先差点被她这句噎了个半死。 “我从加入第一天就说过不会事事听从他人的命令,”他还是决定先面对眼前的隐患,“我只做我认为值得的事。” 祝槐默默忍住了戳穿他当初不是这么对南风说的冲动。 她的手就扶在枪套上,她投机取巧的格斗技在面临对方可以一力降十会的情况下行不通,于是只能来点远程支援。 下一秒,她看到卢斯条件反射似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法阵。或许这不过是潜意识的小动作,但对于祝槐来说,已经足够她立刻改了主意。 即便还不完全明确这魔法阵的效用如何,敌人不愿意发生的,那就是她必然要去做的。 而且,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图案 “很可惜。”卢斯说,“你是个好苗子,既然如此,那就一起” 光芒在纹路中亮起的瞬间,他的脸色猛地变了。 昏暗遮蔽了视野,魔力从祝槐背在身后的指尖流泻而出,直到开始唤起阵法的足量才闪现出踪迹。卢斯不知道对方暗自动作了多长时间,但现在再去阻止恐怕已经到了来不及的边缘。 他不止只有一把枪,但另一把刚上膛也即将面临相同的命运。塞缪尔眼疾手快地别住枪托,硬生生地强行改变了枪口的方向。 弹壳与岩石摩擦出些许火药的焦糊味,可对方的阅历和实战经验到底在他之上,拆招间的枪斗术β被迅速识破,年轻特工须臾之中的攻击也遭了反制。藏在身上的改装手枪打着旋儿落出的地方足有数米以外,塞缪尔及时回头,躲过匕首袭向面门的一击。 祝槐能感觉到精神力上的快速流失,还是毫不犹豫地加大了投放。 快点。 再快点的话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渐渐发热的石板上,耳边仿佛有谁在吟诵着陌生又流畅的咒文。虽然无法听清那个声音,可代表着它的字样已经浮现在脑海,大篇幅的佶屈语言像滚屏一样掠过,她不得不靠着默念记下每一个字符,以期能探明它的真正含义。 寒光在眼前一闪,几缕细碎的发丝都被削落。金色碎发在愈发明亮的纹路照耀下反出转瞬即逝的微光,塞缪尔只来得及在躲避的间隙深吸一口气。两方武器脱手的结果就是几乎成了拳拳到肉的肉搏,他终于在卢斯回身时寻到一点余地,那把被迫歪斜着挥出的匕首便直接卡进了岩缝里。 但代价就是结结实实地接了正中下腹的另一拳,塞缪尔闷哼出声,扶着石壁趔趄两步。而卢斯干脆利落地放弃不方便的匕首,也瞅准了对方再无法阻挡自己的空隙,反手抽出那把刺刀就向真正的目标袭去。 够了。 祝槐紧盯着还有最后一点就完成收尾的咒文,留出余光去注意那边的动静,预感得到魔法阵即将彻底启动的前兆。她有九成的把握避开要害,到时就算是挨到这一下也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但可以嗅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面前落下一片阴影,挡在前方的人影单手撑着岩壁,支起力气流失的身体。 漆黑狭长的刺刀刺穿他的后心,冒出了一点带血的刀尖。,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19章 埃达之诗(十) 监视者 魔力的注入一瞬间停滞了。 焕发出的红光已经足够强盛, 除了祝槐,没有人发现这点紧急关头下爆发的肾上腺素足以让人忽视贯穿伤带来的痛楚,塞缪尔抢在对方拔出刺刀前撞开了他的肩膀, 自己抢先捡起卢斯被打飞在地上的手枪就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伤口到底影响了些他的准头, 本该洞穿大腿的子弹穿透过男人的小腿腿骨,饶是如此也足够暂时困住行动了。 还不等松一口气,塞缪尔本能地察觉到身后骤然传来的异样气息。 他霍然转身,只见两扇仿佛天然就是那般形状的石板倏地转了向,铺天盖地的气浪从门内涌出。这似乎并不是坏事, 它们将还摇摇欲坠的卢斯推得踉跄, 向后仰面栽倒在地, 然后径直从上方冲了过去。 连两人也不得不朝着通道两侧避让,带着海水咸腥味道的浓烈白雾终于散去,门内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还像是一团不成型的深渊,静悄悄地等待着客人的到访。 卢斯瘫倒在地喘着粗气, 他血肉模糊的小腿周围已然聚成血泊, 却依然不死心地想爬起身去拿他的武器。 塞缪尔摇晃着艰难起身,正准备再做什么, 忽然听到耳旁连着四声枪响。 另一条腿一枪,腹部一枪, 左手一枪, 右手一枪。 卢斯身上霎时又开出四个血洞, 像极了曾经所谓的私刑。 塞缪尔有点迟疑,而祝槐只是暂时防止走火地拨了一下保险栓。 “这样应该安全了吧, ”她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卢斯自己也在刚才的打斗里伤得不轻,一张嘴就咳出了血沫, 满口白牙都染成红色,就这么边嘶哑地笑着边艰难吐字,“还有咳、什么好说的” “反正也阻止不了你们,”他咳得肺都一抽一抽地像是在拉风箱,“那不如就这样直接了断” 祝槐眯起眼睛,“你有别的办法离开这里。” “不。” 卢斯的声音依旧嘶哑,却透着一种莫名的平淡,“我只是不需要留在这里。” “所以,咳在这之前解决你们就好。”他喘着气道,“就这样吧,既然你们已经得知了真相,不是你们,也会有其他人,别的也出现了” 他语焉不详地说到后面,目光渐渐开始涣散,但最诡异的是,他破风箱似的胸腔内就像是响起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正在随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说着同样的话。 “如果你能离开” 那个与原先不同的、分不出男女的嗓音越发响亮,盖过了他的本音。 “来、找、我” 最后一个“我”字出口的瞬间,卢斯壮硕的身体就如同遭了电击一样剧烈地痉挛起来。他双拳紧握,肩膀和双腿不断抽搐着,眼球不断上翻,直到真的只剩下完全的白色。 他面如死灰,额角绷出青筋,神情扭曲得俨然像是一个即将入土的将死之人再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不出一两分钟,那抽搐的幅度就弱了下去。不顾疼痛攥紧的手指松脱地耷拉在地面,男人眼皮半搭着,头颅也软软垂落。 就这么短短的功夫,他身体上的活气仿佛就这样呼啸而去,留下一具了无生气到让人怀疑是否已经去世许久的尸体。 祝槐走近一看,卢斯脸色青白,不见任何一丝生命体征,应该是当真气绝了。 “死了。”她说,才放下手里的枪,“怎么样” 祝槐此刻都觉得是在睁眼说废话,然而有人还偏偏在这种时候更能逞强就算伤口还被刀锋堵着,鲜血早就顺着血槽不住淌下。这军刺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放血,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失血过多。 “还好。”塞缪尔硬是扶着墙壁撑稳了身体,他已经有些头晕,连带说话也开始断续,“他说去见” 但泄了一口气就不是那么容易再强行聚得起来的,敌人的隐患消失了,重伤的疲惫就顿时涌上来。他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已经不受控地歪斜,最后只得单膝跪靠在墙边,试图积蓄一些在不知不觉中流失的力气。 “别管这个了。”祝槐说,“送分题,等回到地面上再说。” 她问k“我不能用急救吗” 好吧,这不是我不帮你。 既然你基本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那肯定也能明白这里一没有急救用品,二是重伤,你要想妙手回春肯定是行不通的。 大成功,或者极难成功才能达成你要的止血效果,失败无疑会加剧伤口的情况。 就算我放宽到普通成功,你的急救只有初始值,30的概率,要赌吗 祝槐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要赌吗 她倒是还记得某个魔术师用给她的咒语,然而 “不是特别严重”,kg是这么说的。 眼下显然不属于那种状况了,按常理来说也许可以硬着头皮试试,但贸然施用不合适的法术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本就是不可控的事。而在这个“未知”即代表着危险的世界,很可能会造成更棘手的影响。 尽管如此,祝槐清楚地意识到,真到不得不去做的那一刻,她还是会去做的。 这是一道需要犹豫的选择题吗 早知如此就该当初多跟姜薇学学,她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类似于后悔的感情,或者路婉婉在这里就好了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祝槐抽出思绪,将目光投向了仍然大敞着的石门之内。 黑暗粘稠、混沌,纵使笼罩着让内里显得更加神秘莫测与不祥的迷雾,也全然看不出卢斯拼上自己性命大概也要阻止他们打开大门的必要性。 掉下来的原路行不通,要想破局还是得转投另一边,只是这情况 “我没问题。”塞缪尔平复过呼吸,忍下阵阵的眼前发黑与眩晕,挣扎着还想起身,“只是行动一会儿的话” 祝槐沉默两秒。 “你再说一遍”她友好地问。 塞缪尔“” 他识相地闭了嘴。 他的状况比身中五枪的卢斯稍好一些,但不过是“一些”罢了血槽在皮肉里给空气留出间隙,又偏偏是胸腔这样要命的位置,呼吸间就涌上来自体内的铁锈味。 “至少这次我做到了” 他近乎有些执拗地说。 还能说出最后几个字都已经耗尽了相当的力气,他强行忍住咳嗽的冲动,以防还卡在原处的军刺撕裂更多的出血口。但生理上的反应总不是能完全克制得住的,他还是呛咳了一下,隐隐觉得出气要比进气更多些。 这些反应全落进祝槐眼里,她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 她不是第一次看着谁的生命在面前流逝。 世界有它的黑暗面,人们确幸的日常表象下潜藏着远超想象的罪恶。她更换不同的身份依附于不为人知的阴影下,当久了操盘手,也少不得直接间接地沾上鲜血。甚至更久远更深层的记忆里,那些被带出去就再也没有见过的同龄孩童,稀松平常到不足以留下多点的画面。 那她又在犹豫什么 “你留在这里,”祝槐说,“我进去” 话音戛然而止,只因细细缕缕的雾气盘桓在脚边。这与方才冲倒卢斯的那些完全相同,却要柔和得多,似乎在竭力证明着自己的无害。 祝槐抬头去寻雾气的源头,果然看到内里影影绰绰的白色。也许是她的错觉,白雾盘旋着渐渐形成了一个无脸的人形,又在下一秒倏然消散。 但她知晓了,那门后有什么远远更为庞大的存在。 不必。 忽然之间,一道稍显轻柔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你已经证明了自己。 祝槐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向卢斯的尸身,哪怕她明知不可能是从那里传来的,也难免在确认过后才放松了一些。而对方也了然她这么做的另一层目的,如实解答她无声提出的质询。 那不是他本人。 它是暂时的寄存者,费了大力气来阻止你们,依托结束后,自然会尘归尘土归土。 塞缪尔皱眉,纵使听不到任何诡异的动静,可看她反常的行径就足以判断出状况的不一般,“怎么了” 他说话几乎只剩下气音,却奇特地意识到这比想象中轻松一些。他摸到胸前渗出的血迹,量似乎也要少得多,不由得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祝槐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的人类难以聆听到我们的声音,就算是它们也不行。 我调慢了时间的流速,参与对话的只有你我。你拥有完全不同的资质,我也相信你明白这是为什么。我本无意与人类有所交道,但既然你站在了这里,就拥有了相应的资格。 这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门语言。这种感觉曾经出现在她看到k事前的队内对话框的时候,现在她又产生了类似的既视感。 就像对方是某个超出次元或位面的存在,此刻还能与之交流,完全是因为将要表达的东西以人类能理解的方式灌输进了她的脑内。 老实说,这可不怎么妙。 但看在似乎没有敌意的份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你是谁”祝槐问。 我是乌塔尔。 你也可以称我为众神的监视者。,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20章 埃达之诗(十一) 力量与善 祝槐沉吟片刻, 先问了一声“k” 喂喂喂喂 怎么突然没信号了,玩家1104号,呼叫玩家1104号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啊听不到对吧, 哎哟, 操作系统是不是出问题了 这得叫来修修吧,但是我前头才跟维修部吵完架,没准等等就好了呢 祝槐“” 你二五得还要不要更明显一点 哪怕如对方所说,k这边听不到祂的声音,也依然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判断出目前的状况, 两边立场的敌对从未体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但既然04号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虽说刚才是在心里叫出的一声, 祝槐却总有种这也同样落进对面那位神祇眼中的感觉,她轻声问道“众神的监视者” 是的。 不如来谈谈你之前的发现和想法吧,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祝槐一扬眉。 “我想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她说, “也许生命在神明眼里不足一提, 但人类自己可是会物伤其类的。” 她的态度不太客气,好在雾气之后的“人形”并不在意这个, 问询依旧柔和。 这一点用不着担心,如果我认为你有值得我出手帮助的价值, 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好吧。”祝槐抱起胳膊, “看来这是一桩互利互惠的交易了。” 她停顿了两秒, 道 “以我来看,你们分为两个阵营。” “大概是完全视蝼蚁如无物的, 和稍微有那么一点友好的。人类不足以成为你们博弈的原因,我倾向于认为你们本身的矛盾就不可调和,那些渺小的种族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成了途径和工具的一部分。” “最开始是上古时代吧。”她说。 壁画里的那些小人佝偻着脊背, 挥舞着的也是长矛这样简陋的工具,怎么看都和现代人差距巨大。 “派系之间发生了战争,所以领地也被划分成两部分。” 什么领地 乌塔尔感兴趣地问。 “世界。”祝槐说。 “你说这个世界的人类听不到你说话”在场能听到她叙述的一共有种不同的存在,她瞥了神情微妙的塞缪尔一眼,“换言之,另一边的就听得到了。” “战况激烈,世界分崩离析,决胜的那一方统治自己的领地,将战败者封印驱逐到了遥远的一侧。” “人类的神话传说里经常会有这种说法嘛封印一般都做不到永久,而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松动消失,这样一来,那些苏醒的家伙开始重新活动。囿于鞭长莫及,直接插手去管也没有那么容易。” “当然祂们,或者说祂们曾经的信徒也不是没有在另一个世界死灰复燃过,但在眼皮底下的难度完全不同,所以往往还不成气候就被轻而易举地压灭了。” 她自己也在其中扮演了搅混水的角色就是了。 “但这样是不够的,只有一半的残次品不足以支持他们洗去耻辱的野心,要拥有当然是完整的好。”她微微眯眼,“所以,就有了新的办法。” “当然,在实施的过程中或许少不得某个非人种族的协助。” 04号哼着小曲,浑然不觉任何被戳中的心虚。 信仰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他不失自傲地说。 我族追求的本来就是科技的发展和研究,所以才会将推动这些当成一项研究,总的来说,和那些五角虫的做法差不多吧。 不过嘛,对于我自然是怎么好玩怎么来事到如今怎样都好啦。 “人类一般管这叫破罐子破摔。”祝槐耸耸肩,“那些壁画的目的是为了传达这样下去的后果吧邪神占领地球,人类全都沦为信徒,但你们又怎么保证与祂们不同呢” 我还以为那些和平的年代已经是佐证。 “我平等地质疑一切可以用力量倾轧人类的存在,”祝槐说,“不过,你会在这里与我对谈确实能证明一些东西。” “我可想不出来那边的会这么干。”她微妙道。 再多信任也无妨,你理应明白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一切曾经处于和谐之中,直到邪恶的源动力伺机成为最顶端的统治者。你的说法仍有不准确之处,不仅仅是我的同僚们进行了封印,祂们也有一部分是己身便陷入了沉睡。 我们仍需阻止祂们的苏醒,这正是我待在此处的原因。 但是,这些年的谋划与活动并不是毫无意义。 “你想说你们如今的力量不能直接对抗祂们”祝槐语含讥嘲。 她现在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我不会辩驳事实。 监管者心平气和地说。 终焉的彗星近在咫尺,合而为一已是大势,但远离正面战场妄图积蓄力量的是另一边。要跨越世界的沟壑,我们还需要一个机会。 祝槐“所以你找上了我” 塞缪尔一愣,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忽然笼罩了他。 “不管你们在说什么,”他的身体状况实在支撑不了完整的句子,“咳别答应” 祝槐看了他一眼。 你是唯一做得到这件事的人选。 就像你当初从众人之中被选中的原因,你于我们这样的存在拥有最完美的适应性,如此一来,影响就能降到最低。 祝槐不带什么感情地笑了声“我可不乐意承认这种事。” 那么是我们的诚意和筹码届时我们会尽力保证人类免受伤害。而现在,除了无法带回的逝者,我会治愈你的同伴,那些还在上层的人们似乎也伤得不轻。 祝槐稍一停顿,“逝者” 这里是世界的重合点,有些事在不属于自己的地盘总是很难实现的。连我也觉得人类的灵魂是很精妙的,一旦消散就难以原模原样地收回,所以我只能抓紧眼前的东西。 “好,”祝槐说,“我答应。” “” 原本已经平缓下来的状况瞬间因为气急攻心而突变,塞缪尔连咳了几声,他说不出自己预感到什么,但实在难以形容那变本加厉的烦躁。 “你” 祝槐没有理会他,继续道“机会是指什么” 我不能完全确信他们的计划,所以只能从猜想的地方着手舞台会在这个世界,信物即是标的物,当初遗留的碎片应该正保存在某处。 等回到你们的世界,也请寻找到机会与我的同僚联络。这可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务必小心。 祝槐“嗯”了声,乌塔尔像是认为这样已经足够功成身退,门后的雾气由浓转淡,原本淅淅沥沥滴在岩缝间的血珠也开始少得可怜祂说到做到,伤口当真有了愈合的迹象。 “忍着点。” 她握住那刺刀的刀把,正作势要拔出,手腕忽然被塞缪尔抬手握住,拦住了她的动作。 “你咳,答应了什么”他沉声问。 祝槐挑眉,不甚在意地拨开他的手就算血液和力气渐渐回流,他现在也合该是十足虚弱的状态,哪拧得过她。更别提她一用力,锐利刀锋与血槽划开血肉的刺痛顿时让他又是一个激灵。 但随着刺刀刀刃被缓缓抽出,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在短短数秒内愈合得完好如初,一点也看不出先前险些丧命的模样。 “用不着把我想得多有奉献精神,”她说,“我只在乎真相,然后就是那种存在尸骨无存,所以不过是做了最有利于自己利益的事。” “是吗。” 塞缪尔沉默片刻,忽然道“那我也只是做了你会做的事。” 祝槐“” 祝槐“” 能不能学点好的 “我可不会给谁挡刀。”她讽刺地说。 “但是我权衡利弊,认为这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祝槐“” 学点好的 “我不需要一颗在关键时刻会自作主张的棋子。”她的声音冷下来。 “你也否认不了当时这么做最万无一失,那种情况肯定躲不过去,如果真出了什么闪失,前面就功亏一篑了。”塞缪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如果仅仅是这样,你又在生什么气” “” 沉默数秒后,他重新开口。 “其实我没想那么多。” 祝槐闭了闭眼。 “祂只是让我想办法和他们联络,来找机会掺进一脚邪神的游戏罢了。”她说,“回去吧,上面应该出事了。” 塞缪尔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戳破这个彼此都心照不宣的谎言。乌塔尔离开后,石门悄无声息地闭合了,而头顶那些密集的枝条藤蔓也像有了自发的生命似的缓慢张开,露出一点望不到顶的亮光。 岩石轰隆隆地移动、互相填补,最后形成了烟囱式的稍带一点斜度的通道。然后数十股枝蔓拧在一起,在里面铺成一圈又一圈的回旋“阶梯”。 乌塔尔所说的“治愈”就是伤口和体力的完全愈疗,在这方面可比邪神讲诚信得太多。卢斯的尸体就原样留在洞底,两人一路无言,稳稳当当地踩着藤蔓铺成的道路而上。祝槐刚刚重新踏上还算坚实的地面,习惯了黑暗的双眼就因为残留的奇特亮光感到些许刺痛。 一地狼藉。 她在下一秒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其他队友所在的地方,而这凌乱的景象,砸碎的试管碎片陷进地面那些根枝的缝隙,反出一点点亮晶晶的光。 莱昂不在,还待在原地的几人脸色都很糟糕。虽然已经不再存在伤口,但他们身上明显看得出受过伤的迹象。洞穴内回响着郁双低低的啜泣声,曾经在监控中看到的那块少女栖身的树干已经空陷下去了。 “路婉婉呢”祝槐问。 04号回答了这个问题。 玩家1103号死亡,按照她的愿望,你们无条件获得了她未使用的商城道具及积分。 1103号没有兑换后未使用的商城道具。 结余的十六万积分已平分继承,积分可以在结团离开游戏后进行查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21章 埃达之诗(十二) 世界树 五分钟后, 祝槐从队友口中得知了所有始末。 无论是被当成实验标本的路宁宁,还是拥抱她的路婉婉,此刻都瞧不见任何踪迹了。蜂巢研制出的血清效果果然相当强劲, 不管是母体还是被感染吞噬的受害者都足以消失殆尽。 那厚重的树皮再也不能困住她们了。 “我还以为这是乌塔尔做的。”祝槐自言自语似的道。 洞穴顶端裂开了和方才如出一辙、但还要更大的窟窿, 耀眼阳光从上面洒下来,又因为距离的拉远而显得柔和。尤为粗壮的那些树根也搭成构架类似的桥梁,周围还附上了防止坠落的枝条,织成一张张富有弹性的网。 这条用同伴性命换回的树桥,很讽刺的, 就像是通往希望的逃生之路。 他们隐约听得到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仿佛是那个明明自己都还没有毕业的医学生, 带着一如既往明朗温柔的笑容, 催促同伴赶紧离开这片不祥之地。 现在人到齐了,也该出发了。 “怎么样,”祝槐走过去伸了把手,“还站得起来吗” 郁双连忙摇头。 她受的伤是最轻的, 也是第一个恢复了体力, 靠自己完全没问题。只是一直咬着嘴唇,一开口眼泪都要又掉下来, “如果我当时能再反应快点的话” 如果来得及去阻止的话 “后悔是最派不上用场的。” 祝槐冷静地说,这话像是说给郁双, 又像是说给她自己, “如果不想再发生这种状况哪怕快上一秒也可以做到很多事。” 然而 人类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 才能与神明并肩呢 在这样一个世界,连思考这种问题都是种残忍, 因为答案就明摆在眼前。 但此刻用来激励正值青春期的少女是刚刚好的,她擦擦泪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另外两位就不需要这种“开导”了, 望舒叹了口气。 “如果真能做到” 他嘀咕的时候还有些出神,神色莫名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算了,”望舒说,“说得没错。” 他伤在腹部,血染红了整件上衣,要不是乌塔尔治疗得相当完善,就体力流失的状况都得跟塞缪尔称一声难兄难弟。 他和罗曼都挥手拒绝了塞缪尔的帮助谁还看不出来他也受过挺重的伤努力撑着地面站起身。兼任信徒的作家也满脸肃穆地沉闷着,似乎生平第一次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们先前也一并带着世界树的通讯设备,只是和手机一样,刚到树根范围附近就被不明辐射波动屏蔽了讯号。罗曼大约在汇合前也尝试过几次,眼下才语气复杂地开了口。 “信号回来了,”他说,“你们那边有新的消息。” 后半句话是对塞缪尔说的,后者会意。 “我来吧。”特工接过设备,“外面状况应该好转了,先找她汇合吧。” 一行人里体力好些的搭把手,互相搀扶着攀上蔓藤织就的长桥。最后回到地面之前,再转头向后望去,洞穴内早就被阴影笼罩得瞧不清一丁半点了。陨落或是拯救,在地底深处都来得格外悄无声息。 清脆的鸟鸣声倏地划破了死寂。 那些漂浮着的粉尘在地面沉下薄薄一层,眼前洁净清新得令人敢于深深地吸进一口空气。 适应过刺目的光线,他们注意到黄金树那绚烂壮美的金色褪去了,树枝干枯、树叶飘落,缺少母体的养分供给后就俨然成了再颓唐不过的破败之景。 而绿色回到了周围更多的植物上,叶尖、茎秆,无形的画笔将颜色由浅至深地点染进曾经被夺取过生命力的一切事物里。远处隐隐传来嘈杂,尽管这破坏严重的树根附近还不见人烟,但那些化为灌木的人们理应从沉眠中苏醒了。 小镇迎来了重生。 无需言语,这时再说这幅场景会是谁想看到的之类的话已是多余,他们静静眺望片刻,说不清究竟是否还能为此感到喜悦。 来时的越野车还好端端地停在原地,塞缪尔自觉地坐进驾驶座。其实这一幕很熟悉祝槐系上副驾驶的安全带时忽然意识到这点,只是少了两个人,一个是临时不在,另一个 她收回思绪,思考起乌塔尔的说法。 两方神祇的斗争肉眼可见地要到了图穷匕见的这一步,而对方无疑希望她添上一把火。所谓的信物,虽然说法很语焉不详,但可能的存放地点想来想去就只有那么几个。 以及,和奈亚拉托提普的赌局 越野车减缓了速度。 祝槐望向窗外,庭院小路上的那两个树丛已经不见了,原因在于客厅旁边的落地窗。 主妇打扮的女人一边安抚着怀里害怕地哭泣的女儿,一边坐立难安地向外面张望,似乎正在焦急等待。瞧见停在路边的越野车,她眼前一亮,扭头就朝着里侧说了几句话。 房屋大门在数秒后就被推开了,维尔莱特大步流星地走出来,神色在看到明显不对的人数时一顿。 “你们” 她自己就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这种事对于世界树的特工来说实在是太平常了,以至于都用不着解释,一看到他们表情就已经了然。 但“平常”不代表“应当”。 维尔莱特长叹了一口气。 莱昂的妻子和那个被救助到客厅来的男人也先后出现在半敞着的门前,这些一无所知地被拖下水的居民神色还很虚弱,感染成树人后的僵硬让走路都变得有些不连贯,他们还是坚持要来亲自谢谢挽回了自己性命的救命恩人。 “你们应该谢的人不在这儿。”望舒苦笑着说。 “但是就当我们可以代为转达了,”罗曼说,“她会很高兴的。” “她那一定是个勇敢的姑娘”莱昂的妻子隐约从他们的态度里察觉出什么,又难掩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那个身影的失望,终于期期艾艾地问出了口,“请问,我丈夫” 她看出他们沉默背后的答案。 哪怕已经有所预感,女人还是眼角发红地捂住了嘴巴。 祝槐无意于考虑小镇警察的助纣为虐是不是自作自受,和亲属的交流就交给其他人,她走开几步,向维尔莱特问道“这里的问题解决了,下一步要怎么办” 她顿了顿,“可以去你们那儿一趟吗” 维尔莱特惊讶地看过来一眼。 “其实我是有这个打算,”她斟酌着说,“你们近距离接触了最严重的感染源,虽然已经注射过预防用的血清,但为了保证安全最好做一次全方面的体检。总部正好” “不,”祝槐摊手,“我是想去总部,不过真实原因是我想见一个人。” 维尔莱特被搞得有点莫名其妙。 当初收到邀请的是阿维丝,这时又是初次见面的斯卡蒂格雷虽说那边应该已经有过几次涉及到她的行动报告了。但不管是哪一边,应该都不到能贸然造访总部的资格,于是祝槐非常自然地看向了能帮得上忙的人。 塞缪尔“我担保。” 这次被投以怀疑的目光的成了他。 “这种时候说这个不太合适,不过”维尔莱特尽可能委婉道,“不拘泥于过去是好事,但你最近是不是认识的有点多” 塞缪尔“” 祝槐眨眨眼。 不多吧,也就俩。 维尔莱特显然是想在她面前点某人的作风问题,祝槐赶紧抢在下一句出来前开了口。 “没关系,”她说,“我不介意。” 维尔莱特“”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 “总之,这样可以吗”祝槐道,“我也保证我没有恶意。” “好吧,我本来也没意见,不管是休谟集团还是这边都能保证你信得过”维尔莱特叹气,“只是以防万一,你们知道的,最近层出不穷的神话事件实在太多。” “当然。” 祝槐挑眉,“我就是为解决这个来的。” 维尔莱特“嗯” “随口一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祝槐耸耸肩,“只是稍微有点头绪而已。” 她转向另一侧,朝其他人开了口“走吧。” 他们赶在消息扩散前悄悄离开了橡木镇。 这里没有谁会在意所谓的英雄之名,在同伴牺牲的情况下更是无法对此沾沾自喜,连年纪最小的郁双都是满面愁容。不过再身体发冷,正午阳光洒下的融融暖意也会爬上指尖,这个世界终究是不留情面的。 望舒“我记得不是说人手不够来着” “是这样没错,”维尔莱特也有点微妙,“至少这次联系还挺顺利的。” 和总部接头后,越野车驶离了这环山的小镇,沿着那边指示的方向在一块足够平整空旷的地区等待片刻后,就迎来了前来接应的直升机。 “听说是解决了一部分。” 机舱内的飞行员解释了他们的疑问,只是瞧神色也还没有舒展的迹象,“但总不能放着在外的成员不管,所以你看抽也只抽得出我一个。真是,怎么突然就冒出来那么多” 维尔莱特就顺势问询起总部现在的状况自然是挑着不太涉及机密的那些,她在组织内的级别显然是很高的,飞行员一一应答,听起来像极了下属对上级的任务汇报。 一路上大家心思各异,祝槐望着那晴朗的蓝天走神。原先驱车赶来需要的日程由直升机缩短了不少,高空中看来星罗棋布的小点渐渐在视野里重新放大。等到直升机在停机坪上降落,哪怕方才已经领会过这顶层高楼的气势磅礴,真正踏上地面后还是不由让人感慨这样的设施花了多少经费。 “这真是”她道,“看来休谟那边下了不少血本” “不,”维尔莱特沉默两秒,“这只是个临时停靠点,我们在旁边,还是要讲点低调的。” 祝槐“” 哦。 “不过这座经贸大厦确实是休谟主资,”维尔莱特解释道,“然后树以股东的方式参与,否则我们也不放心在不知底细的家伙旁边日常出入家门口。” 事实正如她所说,他们刷了权限卡从顶层坐电梯下去,里面形形色色的员工看到也只当是合作伙伴的见怪不怪。 绕过旁边的一两个街口,不得不说,有旁边那一看就彰显着气派的大厦当对比,维尔莱特之后带领走进的那家私人小银行是低调多了大概。 “装成银行可以顺理成章地加强安保武装,”她说,“不过比起总部,这里应该更像是事务中心,毕竟离闹市区不太远,一些有碍于安全的东西不能保管在人口局聚集的地方。” “但是应该也会有劫匪吧。”祝槐若有所思。 维尔莱特“是有。” “那种时候就让他们自己感叹眼瞎吧。”她冷酷地说,又补充道,“你们参与过不少这样的事件,应该也清楚有时候会查处出一笔不菲的灰色财产,林林总总的加起来,维持这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光看表象是不太想象得出来那些倒霉蛋劫匪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笑容甜美的接待员在维尔莱特出示凭证后就颔首致意,带他们到了层层门后的电梯前。 轿厢内已经有另一名电梯员在等候了,白衬衫更显出了几分文弱,态度倒是很恭谨的。几人进来后,他推推眼镜,掀开另一块极其隐蔽的盖板输入密码, 同样修建在地表之下,与多少在炫耀科技感的实验基地不同,世界树的办事大厅宽阔又四通八达,墙壁和天花板都是一种无机质的洁白。 这白色透着些许冷感,与透亮的地砖相得益彰,瞧着都要有一点不近人情的错觉。倒也衬得行色匆匆走在其间的零星特工不算很突兀,他们各自忙着手头的事,连碰头来打个招呼都顾不上。 飞行员和他们同行,一到地方也急忙出去汇报任务去了。打从一进“银行”入口就明显看得出来,之前的说法并非作伪,连这样的指挥中心都只留下了最基本维持运转的人手,并且连留下的特工也还在忙于奔波。 塞缪尔、哈维、维尔莱特,甚至还有南风当初的艾伦她认识的世界树成员无一不是在兢兢业业地奔波于对抗神话生物的重任,假如没有一颗足够勇于付出的心,又何必殚精竭虑到这个地步 满打满算,唯一不同寻常的也只有对调查员这样离奇的群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别的不说,至少维尔莱特应该是对此并不知情。 他们要去的地方还要再往下一层,电梯门缓缓滑开,维尔莱特正准备率先领路,胸口戴着“文森特”名牌的文弱男性忽然开了口。 “医务部在接到汇报后应该已经安排好检查了,几位可以直接过去。”他不卑不亢地说,“但这位请先留下,指挥部那边有人想有事相商。” “” 塞缪尔隐隐察觉出什么,飞快地瞥了对方注视着的祝槐一眼,后者摇摇头,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 “我没问题。”她说,“你们先去吧,我之后就来。” 这显然不是寻常状况,连维尔莱特都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更别提几个用不着在乎这边规矩的同伴。但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他们也明知改变不了她定好的想法,最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时,塞缪尔叹口气,只得把该给的悄悄塞过来。 手里多了样东西,祝槐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两下,摸出个四四方方的小巧外形,径直将他的私人联络设备关掉放进兜里。 电梯里只剩下她和电梯员,两人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等到在再下面一层停下,对方弯腰请她先出轿厢,自己随后跟上,一路引领到某间办公室的门前。 说是办公室都显得太简陋了,二十来平米的地方只看得到沙发茶几,但桌面上连一壶饮料或是茶水也没有。 “这就是世界树的待客之道吗” 她抱着胳膊,“未免寒碜了些。” “以报告书里的那些描述,”文森特稍一扬眉,“格雷小姐的脾气不是应该更好些” “卢斯不是本人。” 祝槐说。 “同理可得,你应该也不是本人。” “对方都要杀我了,我还能有什么好脸色,”她反问,“难不成我是受虐狂吗” 一语既出,屋内顿时安静了。 她就靠在门边,但对方也没有试图阻止她的动作,直到响起一下清晰的落锁声,文森特脸上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会去叫你的同伴,”他说,“毕竟完全来得及。” “不,其实是怕你跑了。” 祝槐平静道。 “抱歉,”她笑笑,“我有点护短。”,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22章 埃达之诗(十三) 伐鲁希亚 文森特面上的笑容丝毫未改。 有点可惜。 不过正应该这样, 不然前面差点栽的那一跤也太亏了。 “我说过我很遗憾得对这么一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动手啊,我也不是要把其他人分个三六九等的意思。”他不显山不露水地说,“相信我, 你现在是杀不了我的, 比起纠缠这些,不如大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 “不了。”祝槐干脆地说。 “k,”她道,“我要过敏捷。” 可以,快快快。 04号拱火道。 斯卡蒂祝槐进行敏捷检定, 1445, 困难成功。 她与k的交谈不过一个闪念, 至多也不过一秒钟,可就是这短短刹那间的停顿,似乎完全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但骰子加成的作弊buff,不用白不用。 正如文森特眼神中霎时浮现的警惕之色, 祝槐也同样为他的反应而警觉, 这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了。 战斗本能这种东西大约确乎不是卢斯身体所具有的特质,他在电光火石里的闪躲竟然真险些避开了一个肘击, 只是转头的同时,也唯有眼睁睁地对着袭向面门的手刀束手无策。 她终究要快上一瞬。 她对付不了卢斯那样身经百战的老兵, 打趴下一个徒有反射神经的白斩鸡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步错步步错, 接连挨了几下的“文森特”闷哼出声, 身体重重倒在坚硬的地面上,一听就摔得很疼。 不过就那紧闭的双眼来看, 显然是感觉不到了。 祝槐活动了一下手腕。 大不了体术不够,法术来凑嘛。 她倒是没直接下杀手,横竖只是个凭依的工具, 在对方地盘上随随便便杀人是有点太嚣张了。 低调,低调。 “用别人的身体寄托当替身是不是太心虚了点。”她淡淡道。“既然要谈判,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吧。” “你应该在听。” 祝槐说“别告诉我,你连这点权限都没有” 一分钟。 两分钟。 相当久的沉默之后,她的质疑当真得到了回音。 “也罢。” 祝槐挑了一下眉。 是电子音。 本该除了她和躺尸的文森特以外再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忽然从哪里传来了一道不明的声音。区分不出性别和年龄的中性电子音毫无感情地抑扬顿挫,仿佛连感情都早已剥离。 “到这一步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它说,“你的确打乱了我的安排虽然也不能称随波逐流是安排。” “我就在这里。” 随着话音落下,正对面的那一整堵雪白的墙壁倏地如波浪般轻轻摇晃起来。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刷”中,墙面渐趋透明,缓缓揭开了这在人前的伪装。 乍看简陋的办公室别有洞天,避人耳目的幻象之后方为真实。只是怎么看着怎么有些微妙。 一直堆叠到天花板的文件柜歪歪斜斜,柜门里的纸质资料袋也塞得很杂乱,和先前那性冷淡风格实在不怎么相符。 而最终呈现在正对面的,是一张同样堆放了不少文件的办公桌,旁边立着一台圆头圆脑、除了有些陈旧外看起来倒是蛮先进的机器人。 那把通体漆黑的老板椅正背对着这边,要是搁在某些电影的画面里,那妥妥是反派登场的神秘气场如果不是从后面根本看不见坐在上面的人的脑袋的话。 就在她纠结是不是应该向这机器人打个招呼时,转椅上响起了刚才那道声音。 “雅典娜,把我转过去。” 机器人伸出机械臂,精准地把椅子转了三十度。 “把我转过去。” 名字取自智慧女神的机器人生动地在他们面前演示了一番何为人工智障,硬是又重复了两遍同样的动作,才将椅子正正好好转到来者的面前。 潜藏在密室内的神秘人终于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就在那身影从椅背边缘现身的那一刻 尽管已经有所心理准备,祝槐的眼皮还是没忍住跳了一下。 一英尺高的圆筒里装满营养液,呈现出等腰三角形的奇特凹槽分布在它凸圆的表面上。筒内以细微的丝状物排列出了复杂的图阵形状,一直连通到凹槽之外,不时地有一点些微的亮光从上面闪烁流过,仿佛在传输着什么。 但最重要的还是漂浮在液体之中的那东西。 浅色的皮层布满褶皱,构成了一个半圆的“球体”。那无疑正是人类脑部组织的形状,因为长久地泡在营养液里而有些泛白,连底下的神经触须都变得粗壮,在液体中像海草一样轻轻飘摇着。 祝槐“” 突然有点绷不住。 大脑“” 两相沉默之下,还是它先绷不住了,“好歹说点什么吧” “说什么,”她麻木道,“夸你的额叶和中央沟很好看” 大脑“倒也不必。” 它“说话”时传感丝不断亮起,声音又从那圆筒边缘的外置声筒里传出来,就成了那无机质的电子音。 “其实”祝槐扬眉,“不算太意外。” 有什么情况非得借用别人的身体呢 除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要隐藏身份之类的原因,同样值得考虑的就是没有自己的躯体这一点了。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文森特,还是”祝槐问,语含嘲意,“头儿” 那被摘除出来的大脑一静。 “你又不是世界树的成员。” 它说“我已经忘记自己的名字了,或者,可以用你也许更习惯的说法叫我01号吧。” “所以它们果然延续了那个计划,”谁也不知道这颗大脑是怎么看出她一瞬间流露出的讶异并作出判断的,“而你应该没有听说过01号。” “你也是它们的一员”祝槐问。 “我是人类。” 电子音斩钉截铁道。 “彻头彻尾的人类。” 祝槐“原来如此。” “你就这么信了”这下倒是轮到大脑惊讶了,“我还以为你会再怀疑一下。” “有值得质疑的地方吗”她反诘。 “而且,”祝槐沉默两秒,“长眼睛就应该看得出来这根本就是人类的大脑。” “但是也会有不少别的情况。”电子音一字一顿,“伪装成人类大脑的其他生物,使用法术造成的幻象,或者干脆扰乱视网膜神经生活在这样的世界,就应该本能地对见到的一切抱有忌惮之心。” “老实说”欺诈师随手拖过旁边的椅子坐在对面,机器人歪歪扭扭地递来一杯根本没泡开、还漂着干巴巴茶叶梗的凉水,她淡定地道了声谢谢,“我觉得事到如今没有这个必要。” 三年的时间,塞缪尔到了如今这个级别,那当初本就加入的维尔莱特更是元老式的人物了。 她必然接触过首领,即便那可能只是披着他人躯壳的“替身”。但家族遗传下来的读心能力其实轻而易举就能感觉出对方心里的恶意,连她用另一张角色卡活动时藏起来的负面情感都无所遁形,如果当真有别的图谋又怎么会蒙混过关。 这正是她单刀赴会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也是我觉得更棘手的情况,”祝槐说,“立场相同时出现的分歧可比不同的时候难解决得多。” 如果大家立场相悖,那只要将真实目的揭露出来就好。恰恰是因为出发点同在一处,试图用来实现目标的手段和想要得到的结果都各不相同,这才是最难统一的。 “但我猜,”她道,“你借用他人身体的事也很难解释吧” 会加入世界树的,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痛恨那种存在的一部分人了。 “事实上,”大脑说,“不。” “我用的都是脑死亡的尸体,你应该知道这种情况并不完全罕见,特别是精神被侵蚀的那一类,不是我也会是另一种生物接手他们的身体。所以如果还有可能在死或是失去自我前与之交流,我会在征求他们同意后再凭依,通过法术修补残缺的肢体。” “绝大部分人都会同意,我会在抚恤金的基础上再尽可能地补偿他们的家属。当然也有不同意的,那就遵循遗愿正常下葬。无论其他成员在知道这些后作何感想,至少我认为自己的做法无可指摘。” “我不打算跟你辩论这到底符不符合人类的正常价值观。”祝槐摊摊手,反正她自己也没有这东西,“但是我很好奇,为什么” “一直以来,”它默默地说,“人手不太够。” 祝槐“” 这什么连首领都身兼数职同时打好几份工的组织。 “也有更重要的原因,”01号说,“当一个组织发展到一定程度,各个环节都有可能出现纰漏。我自己是最可靠的眼线,一旦出现了差错就可以掐灭在摇篮,及时纠正回正确的方向。” “哦,多线程操作,”祝槐好奇地问,“你cu都不烧坏的吗” 大脑“有时候是会有缺根弦的感觉,不过” 它忽然停住了话头,讳莫如深似的改口“总之,不会有什么妨碍。” “但我想,还有另一个问题。” 祝槐笑吟吟道“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不会犯错呢” 与咄咄逼人的内容相反,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格外轻柔,以至于听者在乍一入耳时都还意识不到这径直撕破了维持到刚才为止的虚假的和平表象。 办公室的氛围骤然坠入冰点,这时候似乎无论再说些什么都会摧毁这岌岌可危的平衡。 “我从未认为自己不会犯错,”大脑说,“但这与我认为应该尽可能地阻止他人得知此事并不矛盾。” “因为我无法确定对方在得知后会做出什么选择,在此之前又是怎样的立场就像你说你不太意外,你又该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在倒向另一边后才得知这种内情的呢” “这个问题回答也无妨。” 祝槐说“毕竟有个话很多的家伙好像对我的挺感兴趣,并且准备反过来站在这边。” 哇,你还记得啊 所以可以吗 04号期待地问。 祝槐“” 可以你个头。 我就知道 04号幽幽道。 算了,还是现在这样乐子大点,嘤嘤嘤。 他装模作样地抹起眼泪,眼见该配合表演的祝槐对他视而不见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作态。他恢复了正常的声音或许只是最适宜人类理解的声波,意味深长地开了口。 01号是个失败品。 他说。 最初那边认为既然要和人类打交道,那还是由人类自己来更便捷。教团在事前已经获得了01号嗯,大概还有其他人的大脑,就直接用来进行了实验。 但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在收容筒里安静地陷入幻觉的脑体在接受改造和安排后始终拒不服从,所以在几次实验未果后就开始另寻他路而在不久之后,重新回归收容状态的01号设法越狱了。 它到底怎么做到的这一点,到现在好像也是个谜啊,不过这都是我上岗前就发生很久的事了,我也只是听说了个大概,你要不帮我问问 祝槐没搭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提议。 透过营养液与圆筒筒壁,她看着对面那个半圆球状物,无端产生了一种被注视着的感觉。 它似乎完全清楚她正在与k交谈的事,就像那时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申请过骰的一瞬间。 “你是谁”祝槐问。 这乍听起来与刚才的某个问题差不太多,可在场的两个人类或者说曾经是人类的生物都清楚它的意义不同。 “我说过,我已经忘记了。” 01号给出的仍然是相似的答案,“而且,我想这并不重要。” “在我逃脱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要做的是什么。可很遗憾,尝试了这么久之后,我还是发现这一切是无法停下的。” “我可以接受这一点,但不代表别人可以,”它说,“我更不知道你会做出怎样的事,所以” “你选择一开始就掐灭危险的苗头。”祝槐说,“继续。” 大脑为她抢话的行为沉默了两秒,才重新道。 “所以我选择牺牲必要的代价。”那陈述时的电子音呈现出一种带着温和的冷酷,“另一方面” “如果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怎样也无从说起改变。”它说,“那无知才是幸福。” “真难想象这竟然是一个从那些家伙手里逃出来的人说的话。”祝槐不失感叹地说。 喂 04号显然有点不满自己也被一并归进“那些家伙”里。 “大家都很疲惫了。”大脑说,“长年累月地经历那些,不光是肉体,对精神也会造成毁灭性的伤害,用生不如死来形容都不为过。” “一旦知道自己所遭受的恐怖永无尽头,并且为了对抗它们作出的努力可能在不久后的未来就不存在任何价值我相信还是会有一部分人坚持下去,但更多人会完全失去支柱。” “这不是意志不够坚定,而是这就是最正常的人性。” 与其因为即将到来的毁灭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相信黎明会到来直到最后一刻。 祝槐“要是我说我有办法呢” 她这句话来得太过突兀,连01号吐出的机械音都带了一点很隐蔽的怔愣,“什么” “诚然,”祝槐说,“人类实在很渺小。” “但我想” “说不定就是太微不足道,”她笑笑,“反而因为对方的轻视在夹缝之中存活下来了呢。” 大脑“你说的方法” “目前还在猜测阶段,要实施恐怕少不得合作和帮助。不过,其实我想谈谈最开始的话题。” 祝槐顿了顿。 “你不会以为我之前说护短是随便说说的吧” 大脑“” “你的经历和立场都与我无关。”她站起身,“有时候我确实准备稍微抓住一点眼前的东西。” 刚走到旁边,祝槐就发现了横亘在她复仇之路上的第一个难题这收容筒的构造相当精妙,初次上手还真搞不定。 好消息,我知道怎么开。 “谢谢,”祝槐由衷道,“有你真好。” 我的荣幸。 大脑“” “事实上我不是不接受同态复仇但是你要做什么” “没事,”祝槐说,“不会死的。” 她在04号的手把手指点下打开了筒盖,顺手提起旁边的电线一剪刀剪断了它。 “我知道你没有痛觉神经,”她道,“所以大概就是水烫那么一点,刺激那么一点你不会介意的吧” 半晌,完成简要检测和基因提取的一行人在走廊和已经等在那里的祝槐碰了面。 “看起来你和指挥部那些人聊得不错”维尔莱特奇怪道,“刚才维修部的是不是因为电力系统故障过去了,怎么回事” 祝槐“啊” “不知道,”她一脸迷茫地说,“跳闸了” “下个行动目标应该马上就下来了。” 祝槐说“是那个据说很有名的医药公司。” 塞缪尔的神情立时有些微妙。 不单单是他,在场除了还不完全清楚渊源的郁双以外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 邪神栖身的小岛上叛逃的蛇人,曾经在某座死城活跃的新兴公司背后的资金流,还有,指导实验却抛弃了橡木镇的总部一切总离不开一个盘桓在背后的影子。 “你说伐鲁希亚” 维尔莱特皱起眉,“实话实说,我们不想下手是不可能的,但” “世界树是登记在明面上的组织,不能轻易出面,”祝槐托起下巴,“不过无关人士的私下行动应该就没问题了。” “还是暂时称为来访好了。” 祝槐说“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正好有我想要的东西。” 她笑盈盈的目光落在刚拿到手的档案上,上面打头的第一栏就印着伐鲁希亚的标志。 笔直的杖身上两蛇交缠,本该作为医学象征的蛇杖作了不小的改动。漆黑的蛇信弯曲细长,倒还是更像正在嘶嘶吐信的毒蛇。 新仇旧恨,一起算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23章 埃达之诗(十四) 黄昏之前 “嘘。” 迎面走过去的几个警卫还在优哉游哉地背着手闲聊, 而短短数米外的墙角之后,藏在那里的四个人谁大气也不敢出,祝槐食指竖在唇前, 示意他们时刻警惕。 她觉得自己完全在做无用功, 可该有的程序还是要有一下的。 仪式感就很强。 “煮啊,”罗曼下意识地感叹道,“这感觉都让我有点” 他自己忽然噤了声。 另外两人闻言至多只是看他一眼,连没去过托萨的郁双都隐约意识到了点什么他们如今来到的这家公司总社,与那实验性建成的研究所大楼在风格上有一些一脉相承的异曲同工之妙。 而这遮遮掩掩的潜入, 实在像极了当初的盗取文件大作战。 “那我怀疑这次又要变明抢。” 祝槐轻描淡写地说。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稍微小心点吧。” 毕竟他们连东西在哪或者可能是个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但是真的会在这里吗”望舒谨慎地说, “如果是转移到其他更隐蔽的地方” “不确定, ”祝槐打断他,“所以只是赌一赌。” “按常理来说模组已经结束了,现在的多余时间算是走后门。所以行动机会有限,这里是最可疑的地点, 要是没有就认栽吧。”她道, “但我觉得哪怕找不到,给他们找点麻烦也不亏。”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所以, 我的行动计划就是这样,”祝槐结束了陈述, “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队友一整个战术沉默了几秒。 “那我再复述一遍”望舒试探着问道。 祝槐“嗯哼。” “混进去、把东西拿到手、撤退, ”他数来数去, 怎么也掰不出第四根手指来,“敢问真就这三步” “越复杂的计划就越容易出现问题, ”指挥官义正辞严地说,“反之,越简单的计划就越能随机应变, 考验大家临场能力的时候到了。” 她沉吟道“也是一种现挂。” 望舒“” 神特么现挂 但她这么一打岔,一直以来都低沉到了极点的气氛居然也稍微松快了些。要想办法潜入伐鲁希亚母公司,就不能暴露他们的真面目最起码一开始不能暴露,毕竟谁知道那边有没有因为蜂巢的汇报记录下几人的长相。 这个问题倒是也好解决,整个世界树组织里都鲜少有人见过维尔莱特的真容,她自己到了刀口上也不避着,直接将自己法术的底细倒了个底朝天。 “只是这样”维尔莱特已经在帮其他人看伪装成什么样合适了,旁边保持着沉默的塞缪尔开了口,“我不用去” “你想去”祝槐反问。 塞缪尔“” 他此刻的眼神就差明晃晃地写着“那还用说”了。 “我们现在的状态怎么形容呢”她说,“总之不用担心有生命危险,大概。” 真正经历的“模组”内容已经告一段落,现在全部都是多余的部分,33号要是知道后日谈被拿来这么用搞不好又会被气趴下一次。 “直接抽离意识应该也是没问题的,”祝槐说,“但你们就不一样了,估计会很难脱身。” “当然,需要接应,特别是如果那个东西带不出去的情况”她可想象不出来信物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软件仓库里的画面,这都不是打草惊蛇,是直接拿根木棍在蛇窝里乱搅了,“等到约好的时间能碰头就行。” “但是那个接应的人也不能是你。” 祝槐笑眯眯地戳破了他最后一丝不死心的想法。 “因为有件事只能由你去做。” 特工下意识地问“什么” 她勾了勾食指。 塞缪尔“” 他深吸一口气,照着她的示意低下头去,还没凑近就已经条件反射地有点僵硬,发丝间的耳尖只能看到很浅的红色。祝槐倒是随意地用手背挡着侧脸,声音压得极轻,几句话下来,他的神色逐渐转为了将信将疑。 “第一样”他确认道。 “第一样。”祝槐说。 “我也不确定这样能不能真的提高一点存活率先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总不会出错。”她实事求是道,“你们接触得到的应该绝大部分都是友方,跟你们打过交道的本身也会倾向于相信你们的说法,不过要是问起怎么知道这个又为什么要做,具体就交给你去编了。” “其实其他人应该也有不少想得到。” 她说“但如果有那个万一,我觉得提醒一下比较好。再功利点,多活一个队友还能换掉一个敌人呢。” 塞缪尔“功利过头了” 祝槐“最坏的情况嘛。” “难怪你说”塞缪尔忍不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维尔莱特,“时间很紧张” “大概吧,我猜快了。”祝槐说,“所以得两头并进。” “能通知多少是多少。” 她一抬手,就见对方稳稳接住了那个四四方方的小设备,“啊,对了,东西还是先还你吧。” 塞缪尔“” “留下也行吧,”他说,“如果有个什么状况” “嗯”祝槐诚恳地说,“照顾一下心理阴影” 塞缪尔“” 你还真敢提啊 好好的谈话被某人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搞得咬牙切齿,祝槐难得有点心虚地咳了一声。 “之后还能不能到得了手里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反正你们这边多注意着点动静,想联系总有办法联系得上,”她安抚道,“到时候再给我也可以是吧” 那时的事就等到那时再说,至少现在“计划”实行得很顺利。 世界树盯了伐鲁希亚整整三年,就算拿不到什么保管得极为机密的内部文件,级别稍微高点的外围人员的个人资料还是信手拈来的。 这场行动本来也是临时起意,方式正如祝槐提出的那样简单粗暴。伐鲁希亚实行的是一人一卡刷脸制,他们预先考虑过冒名顶替的员工范围,就干脆卡着交接班的高峰期蹲守在附近,见到眼熟的打晕一个是一个了。 园区满地绿茵,伐鲁希亚公司的主楼得有二十七层,各个部门的重要程度也是相应的由低到高。 这意味着抽到哪张牌很撞运气,而他们里面仗着80幸运拿到最高权限的祝槐都不过是个小主管。 结果相较而言,反倒是望舒那个大龄单身研究员能到七层的实验设施楼层,一行人就干脆先后各走各的,准备等稍后再找机会碰面。 些许蓝光从上至下地扫过脸颊,祝槐面上无事地等待它的确认。额头、眼头眼尾、下颌,她冷眼瞧着这颇具智能化的扫描仪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不放心似的对经过法术伪装的脸庞扫了又扫 “滴滴滴” 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祝槐也闻声看向旁边并列的打卡机器。那个头高大的男人一时笑得有些讪讪,尴尬地跟立刻走来的同事解释刚才的故障,两人凑头研究起这忽然报错的问题设备来。 她自己收起惊讶的神情,抽出卡槽里的工作证,事不关己地扭头走进了正门入口。 银白色的大厅中央是一台直径约有三四米的投影底座,上面悬浮着庞大的虚影。伐鲁希亚的标志那两条交缠的毒蛇活灵活现地吐着蛇信,竖立的蛇瞳扫视过场内,连每一块鳞片都清晰可辨,仿佛散发出淡淡的微光。 它们忽而又化作光影粒子消散,下一秒呈现出的是个两极稍扁的不规则圆形球体。地球投影在缓缓自转,各个分公司和连锁企业的所在地点都用小旗在不同的国家地区标注出来。旁边的弹窗一行行列出近期营业额所创的新高与科研领域达成的成就,还有那些即将上市的新兴产品都是标准的内部宣传手段。 祝槐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毕竟堂而皇之摆在这里的肯定不是什么秘密,更遑论上面的大部分东西都在官网上看过了。 她加入伐鲁希亚员工组成的人流,一边挤在人群中间往尽头的分流口走一边尽可能不引起他人怀疑地观察着周遭。 单凭墙上贴着的、简要介绍各分部所在楼层的示意图看不出更多信息,走过同样漆成银白色的大门,绕过走廊,再转向下一条分岔路,祝槐找个机会就闪身避开其他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那些皮鞋鞋跟碰撞地面的响动里放轻脚步,拐进尽头的空办公室旁边。 罗曼已经等在那里了,大家早先在分开行动前商量过了待会儿碰头的大致方向,本身入口这层能去的地方又都大同小异,找好位置等着同伴就好。 他俩见了对方先双双一愣,还不等说些什么,紧随其后过来的望舒也吃了一惊。最后是一溜小跑过来的郁双,她身上的变化明显到本人自己都感觉得出来成年女性的体型缩了水,这下赶紧抢在那些公司职员发觉前急急忙忙地来汇合。 这还真是。 祝槐心道。 不管是他们仨中的哪一个,脸上都渐渐已经能瞧出原本的长相。看罗曼的反应,她应该也是。 维尔莱特其实是一直跟到伐鲁希亚总公司附近来的,在绑架不是,选定幸运职工实施助眠后才施加了法术,按理说不会这么快失效才对。 他们躲在这里,等着那些巡视的警卫彻底离开。望舒还在琢磨着她口中的麻烦,却也难以忽略掉眼下真正面临的问题。 “这下怎么办”他说,“你的现挂呢” 祝槐“没想好,来点集思广益” 望舒“” 信你个邪 “基本可以肯定是受到干扰了。”他嘀咕道,“但如果他们有这种手段,为什么不用在入口的监测仪上” 祝槐沉吟道“蛇” “误打误撞吧。”她说,“不然就像你说的,最初就应该放在那里了。” “蛇在很多文化里都有预测的意象。” 隔着几堵墙,祝槐望向那虚像投影所在的方位,“比如勘破真实的预言家。果然那个不是单纯的投影,大概是用了一点去除其他法术的手段,结果就成这样了。” 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倒霉还是幸运。 “但是这样一来就不能坐电梯了。”罗曼摸着下巴,“那边的监控摄像头不好办。” 虽然他们怎么前往权限外的楼层本来就是个问题。 祝槐也还在靠着墙思考,想着想着就看见郁双时不时往远处瞥一眼,怎么瞧着都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她问,“你有主意” “不”郁双低声说,“那边的两个人,我有点在意。” 是吗。 想到对方的迷之第六感,祝槐勾起嘴角,“要试试吗” 郁双“诶” “你们先在这待着。”祝槐说,“我们俩过去哦,对了,先把这外套脱了。” 他们现在穿着的是从几个被挑中的倒霉员工身上扒拉下来的白大褂,既然已经不能冒用证件,那再这么下去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说是过去,她和罗曼也就是站在了几米外拐角后的原地。而郁双所指的那两人正巧往这个方向走来,比起刚才那些摸鱼的警卫,倒像是正儿八经的巡视了。 在看到面孔陌生、打扮又显然不属于本司的他们二人后,打头的那男人立刻起了疑心。 “你” “你们是谁”祝槐抱着胳膊问,“哪个部门的” 她的态度又太过理所当然和趾高气昂,这抢先一步的反客为主把对方给问蒙了,“啊、啊” “fda,”祝槐不耐烦地闭了下眼睛,“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 “你们的接待人员领到这就接了个电话,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回来。”她说,“劳驾去催催” 那男人上下打量他们两眼,态度仍有些将信将疑,“药监局我怎么不知道今天会有” “有人举报你们的ce15522685号产品含有违禁的兴奋剂成分,生产程序也不规范。”罗曼接上了话头,“所以我们要求从贵司抽调部分样品,工厂那边的生产线调查也会在同步进行。” “麻烦尽快。” 祝槐烦躁地看了看手表,“我们接下来还有其他的行程,不如你们赶紧派别的人来安排一下” 这完全是心理上的博弈,每一秒都是极为漫长的揣度。男人犹豫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挥挥手让旁边那个看起来是他手下的先走了,露出个礼貌性的笑容来。 “先为我司的安排不当道歉。”他说,“不过请放心,我司一定会配合调查,请往这边来吧。” 说着,他率先往旁边的电梯口走去,点点头示意二人跟上。 罗曼“你觉得” “不对劲。”她轻声说。 恰恰很微妙。 郁双的直觉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近了就瞧得出来,男人身着的制服与先前警卫极为相似却有所差别。祝槐再看他的胸牌便明白了,对方怎么也是个队长大小的职位。 事到如今也只能和他一起上了电梯,安保队长准备去按按钮时,有两个蓝色制服的保洁员一前一后地推着清洁车进来。好在轿厢的空间够大,五个人加一辆车也还堪堪站得下,保洁的鸭舌帽压得很低,连眉眼都看不太分明。 安保队长收回视线,摁下负二层。 当悬吊的钢丝绳停止移动,展现在电梯门后的光线稍显暗淡毕竟相当一部分的药物都得避强光保存,祝槐用一种不失挑剔的目光看着那几扇金属边框的透明门,安保队长察觉到她的视线,客气地点了点头。 “东西就在三号门那边。”他顿了顿,“不过,就请两位” “忘”字都还没出口,就在他指尖迸发出光芒的一瞬,脑袋撞击的闷响更早地响彻了地下空间。男人重重倒地,郁双放下从清洁车里抽出的棒球棍松了口气,慢了一步的望舒有点讪讪地摘掉帽子。 望舒“你爸教你教得挺狠。” “对敌人的宽容本来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她振振有词过后又若有所思道,“但果然他是准备动手吗” “这么大的公司,应该也不是人人都清楚内情。”祝槐说,就她在大厅的观察而言,见到的外围员工有好些可能单纯只是苦于周一上班的打工人,“到这里解决方便点吧。” “但我觉得他应该没起疑,”她问,“你居然知道那个” “之前查到过。”罗曼耸耸肩,“我多搜集了一点传闻,没想到看他的反应是真的。” 他补充解释了原因,“那时候觉得这边的东西可以直接当现成的素材,现在还是免谈了。” “我猜也是。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祝槐说。 “这里大概率就是咱们的目的地。”她道,“但是应该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让另一个人走开总不会是为了让对方有机会摸鱼。 “所以就抢在援兵过来之前”祝槐左转转右转转,终于在走廊尽头的控制盘旁边找到个接口,干脆地把捏在手里打转的小玩意儿插进去,“送他们点小礼物吧。” 罗曼早在潘多拉号上就见识过她这招,另外两人虽然心里有点数但也不那么确信,望舒不由问道“你说的麻烦” “其实是世界树的东西。”她说,“我等你们的时候改了改,拖延一下时间还是够用的。” 天花板上的灯一盏盏地转灭了。 连电梯的显示屏都成了黑漆漆一片,祝槐有所准备地拧亮手电筒,“你们那边的东西呢” 望舒一挥手,示意已经捏在掌心了。 祝槐见状收回目光,转而将接口连上掌上电脑要不怎么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呢,连设备都是现成的高科技,都不用自带了。 她看着屏幕上连续滚过的代码,“这里的仓储间安全级别不一样,装到四号往后的门上吧,可能性会大一点。” 时间不等人,其他人也是说做就做,动作生疏又尽可能快地将便携式炸弹安置在特制强化过的那扇门上。 “我我我要按了。”郁双有点紧张,“小心” 刚拔下数据线的祝槐眼疾手快地捂上了耳朵。 轰然的炸响就算是隔着手掌也让鼓膜隐隐作痛,爆炸气浪刚刚消散,躲在遮挡物后的众人连忙起身,捂着口鼻去确认是否会是想要的结果。 然而 这盲盒的内容物多少有些让人失望。 那是一片类似于小镇的微缩模型,地势和建筑物的风格都很陌生,要不是屹立在正中的是高塔而非钟楼,倒是能唤关于托萨的记忆。 再多一秒的沮丧放在眼下都是浪费时间,他们马上要将目标转移到下一扇门,祝槐倏地开了口。 “等等。” 她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正对面的玻璃窗前,看清了那房间里面的东西。 上面呈半月牙型凹陷的器形盾牌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浅淡的白色向下就渐变成一种奇异的蓝绿色泽。盾牌的中央有个扭曲的五角星,最里面的眼睛如火焰般摇曳,比起描绘或是雕刻,它像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于那里一样。 旧印。 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就是它了。 祝槐的动作忽然一停。 脑海里响起了并非04号的声音。 警告,警告,经检测,您已入侵非法区域 十秒倒计时结束后,将会强行脱出游戏。 十 九。 啧。 短短几秒的时间,要打破玻璃都还嫌不够。祝槐看到其他人的神色也是同样诧异,望舒马上反应过来,“喂,那个” 根本用不着犹豫,祝槐摸到东西后手腕一甩就将它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就感觉到了体内魔力的流失。 原定是用来交接“赃物”的那块布料由边角向中央焕发光芒,照亮了黑暗中的面庞,然而所有人的心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盼着它起效得能再快一些。 二。 一。 意识直接中断了。 那机械女声落下的刹那,祝槐眼前一黑,直到眼前的景象已经回到罗曼家的客厅,仍然有点没回过神来。 但她可以确定,被迫脱离的前一秒,那个传送阵确实是张开了的。 美中不足的是本来双方都不打算让世界树直接参与,如今却只能指望他们在另一边的世界尽快通过搭好的“便捷通道”拿到那块盾牌了。 面前还不见江北然的踪影,他们进的不是同一个模组,是该有一点时间差。 罗曼显然也在思考,他慢慢开口道“这个游戏” “嗯,果然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祝槐说,“大概是猜到我们的身份动用特别手段了吧。” 意料之外的是居然切断得这么快。 她倒是不怎么担心就是了。 祝槐视线落下,被手机屏幕上浮现出来的字样吸引了注意。 诸神黄昏已满足触发条件,届时将自动开启强制参与模式,参与人数不限。 本次模组结束后,系统将进入维护状态,期间无法进行游戏。 距离开始时间,还有两天二十三小时五十八分三十秒。,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24章 白鹄 吊坠 罗曼“诸神黄昏” 他的语气很微妙。 不微妙就见鬼了。 但凡在这方面多了解一些, 就清楚其背后的含义北欧神话中造成诸多神明死亡的巨大劫难,也因而引发了一连串的自然浩劫,最后连整个世界都沉没进水底。换而言之, 简直就是世界末日的代名词。 “反正现在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儿去。”祝槐吐槽。 “也是。”罗曼耸耸肩,他们在前往伐鲁希亚的路上听说了她在地底洞穴的所见所闻, 也对接下来要面对的事都有了心理准备,他往后一靠, 自嘲般的说, “神明和神明之间的决战,这算不算殃及池鱼” 祝槐“严格来说,比蚂蚁都还小点。” 他俩这一言一语的功夫,缺席的另一名住客已经凭空出现在了正对面的沙发上。傻白甜归傻白甜,他的感知能力还是很敏锐的,更别提祝槐和罗曼根本没打算藏着掖着,简直一眼就能瞧出哪里不对劲。 唯一还在3g冲浪的江北然“” “为什么这么严肃”他还是懵的, “发生什么了” “出了点事, ”祝槐说, “你先看一眼手机。” 江北然一低头,顿时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没见过这么奶自己的。”他直白地评价道。 但凡是多经历几个模组的玩家都明白他们要对抗的是什么, 他之前也在祝槐的解释里意识到整件事比想象得还复杂。既然如此,已知在这一切背后的是那些至高无上的邪神后,反而起了个这样的名字就变得格外黑色幽默。 不过 倒是有一种傲慢的贴切。 祝槐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你那边顺利吗” “还好”江北然也不由有点心烦意乱地挠挠脸, “我一进去就被困在宾馆了, 外面全是弥天大雾,出也出不去,不信邪的冲出去惨叫一声就没音了, 结果困着困着里面又开始自相残杀,搞什么集体宗教” 祝槐“” ○雾之宾馆版 她一边听着对方的碎碎念,一边拨了通话记录里最近的那个号码,结果足足快一分钟过去,那边还没有任何接起的迹象。 呼叫时间过长,自动结束了。 “能安全出来就好。”罗曼沉声道,“目前来看是没有留给休息的时间了,还是先去一趟方舟那儿还是跟望舒他们商量一下的好。” 祝槐又拨了一次。 她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忙音,心慢慢沉了下去。 这家伙在做什么 那边始终是无法接通的状态,但在下一秒,她的手机震了一下,显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白鹄1921062369 只是i地址还不够明确,下一条讯息就直接指向了街道门牌和另一个未知的三位数编号。祝槐皱起的眉头也没有因此放松,她注意到这两条发来的时间正好是整点和他平时的作风完全不符,十有是设置成了定时发送。 “你们去吧,”她抬头道,“我要去个别的地方。” 罗曼“不用一起” “不。”祝槐说,“不如说最好不要。” “我先走了。” 她站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离得也不算太远,之后去和你们汇合。” 她不知道白鹄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总有一种莫名的奇怪预感。暂时告别两人后,祝槐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着他下榻的酒店去了。 白鹄给的那个地址就是那家酒店旁边五百米外的高级购物中心,休息日的下午四点刚过,正是整个商场客流量上升的时间段。祝槐站在入口处热热闹闹的人潮间,也一目了然了那编号代表着什么。 循着三位数的数字,她走向最靠近角落的储物柜,弯腰数到相应的那个格子,接着就望着那要求输入密码的电子锁陷入了沉默。 那两条消息上都没有任何提示,祝槐先是试了试对方以前用的四位密码在被她黑过以后就改了然后发现果然显示错误,又心态微妙地输入了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的日期。 还是不对。 人太多了,她不太可能避人耳目地在保安就在附近的情况下动手脚。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这次用掉就会自动锁定柜门如果是那样,就等下班后再说好了。 或者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感应与直觉,考虑到某人情报商的身份,她思量片刻,输进了另一串数字。 “滴。” 祝槐没有立刻动作。 输入正确的提示音极为轻微,柜锁弹开的响动几乎淹没在了不远处的谈笑声里。有火光在她眼里跳跃,那极容易忽略的响声就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开启了尘封至今的另一道闸门。 不应该有人知道这个日期。 阿斯加德酒店和暮光名义下的产业,地理位置算是相对重合的。 美名其曰给孩子们更健康安静的生长环境,实际上为了避人耳目,以至于过了好些天才有人发现那家孤儿院燃烧殆尽,火灾具体是在哪一天发生的这件事已经不可考。 毕竟在市区展开那些研究有点容易引人注意了,专门费尽心思开辟出一家孤儿院用来培养儿童,实际用途当然不止是选拔出合适的人选那么简单。 要她说,就是贪多嚼不烂。 披着孤儿院外皮的机构实际上涉及的项目有些庞杂,光祝槐知道的就有改造实验和人工生命之类的东西。人造生命体的可能性、人类和神话生物在同一个生命体上的相容性,层层升级之后终于和邪神搭上了关系。 所以严格来说祭品计划也可以算是最终的成果之一,得到合适的指标后就自然而然地能培养出人选。一把火烧掉的不仅仅是身世的秘密,还有多年积累下的实验数据,她当然不可能让那些东西得以被留存下去。 不远处有别的顾客来寄存东西,祝槐回过了神。她拉开柜门,放在里面的东西很少,单单是一张折起来纸条和一块小小的数据芯片。 还有 她的指尖停顿了一下。 那条某人曾经从不离身的吊坠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旁边。 祝槐不动声色地收起这些,关上储物柜柜门后就转身离开,边走边展开了纸条。 纸条上的信息也十分简单,只有一条精准到了小数点后六位的经纬度坐标。她扫了一眼记下,转而拿出那块芯片,插进改制过后的读卡器连上了自己的手机。 文件夹空空荡荡,祝槐戴上耳机,在缓缓上行的扶梯上点开了仅有的那个3文件。 “喂喂,听得到吗” 清朗的少年声线听着有些失真,不过语气与他往日如出一辙,轻松愉快得全听不出有任何棘手的难题。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直接道破了这表象。 “啊,虽然是不想说这么俗套的开场白,”他笑道,“但是如果听到这个就不用再找我了。” “不然我肯定会尽力取消那个定时发送的。那边还好说,在现实里一命通关果然是有点困难啊。” 祝槐双手插兜,踏下最后一阶的扶梯台阶后步伐一转。这附近没有地标建筑又还看不到夜景,露天观景台上只有零零散散的观光客坐在圆桌旁,嬉笑着品尝饮料和点心。哪怕已经出现了种种不寻常的迹象,但因为隔得太过遥远,那些不知真相的人们的日常生活依旧会继续。 她靠上最近的栏杆,低头遥望着底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街景,继续听着耳机里的声音。 “如果有下辈子,”白鹄抱怨道,“我还是不要当理想主义者了。” “理想主义者” 祝槐反问。 “根本就是神秘主义者吧。” 就像是明知道她会在这里插话似的,录音里安静了几秒,这才若有所思地重新开口。 “不过换句话来说,这也算是我们的宿命哎呀,无所谓。” 紧接着,他的声音难得正经了些。 “我在那座鬼宅里捡到一把钥匙。” “嗯样式还挺像银之匙的对,就是犹格索托斯的那个。所以我瞒着你们展开了一些调查,最后得出的疑似结果有两个地点。” “一半对一半,概率有点高。” “我猜你也知道了,世界上存在其他阵营的神祇据我所知,称为古神或者旧神。那里面有个叫亚德萨达格,相当于犹格索托斯的对立面,我怀疑那是祂的东西。祂们的利益和人类一致,所以可以勉强算进友方。”他说,“但问题在于,要是两厢联手,肯定不是另一边愿意看到的。” “假如两个之中的一个是切实能与古神搭上联系,另一个应该就是故意放出的烟雾弹陷阱。” “这次的模组我就不参加了,趁你们在游戏里的时候去看看。”白鹄啧了声,“结论是我的运气有点背。” “但是排除出来的这个基本是安全的了最后一条情报居然无偿,感觉有点亏。” 他话锋一转。 “对了,我说过当初姜医生家冰箱里的那个布丁是我吃的吗” 祝槐“” 祝槐“” 时常宣称自己一字值千金的情报商人实际上从以前开始就最爱扯些有的没的废话,这会儿在录音里也不例外,只有几句的有效信息量硬是拉长成了二十多分钟的自言自语。 夏天日头毒辣,她倚在被晒得发烫的围栏上,明明还是午后,却在那阳光中看出几分临近黄昏的昏黄。 录音走到最后一秒。 “拜拜啦。” 他轻快地说。 稀松平常得就像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道别,重新回到耳中的是安静过后马上传进来的嘈杂声。祝槐拿出那条细长的链子,翻转看了几眼,发现串在上面的那个圆形吊坠背后是可活动的设计。 光线被金属材质的边框反射得有点刺目,她挑开卡扣,看到里面夹着一块很破旧的碎纸片。 是她最熟悉不过的数字。 “实验体269号”的字样应该是从某张年代久远的报告纸上裁下来的,祝槐的视线只停留了片刻,随即就落向了不太平整的微妙处那里似乎昭示着底下还有什么。 她取出纸片,就露出了底下被盖住的另一张。 纸质都相差不大,是如出一辙的陈旧,只是撕得要随意点。再加上油墨本就有些模糊了,在明亮日光下才能分辨得清字符。 上面写着 实验体695号。,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25章 古神 神栖之地 倏然被推开的门吸引了交谈中的众人的全部注意力。 “怎么”祝槐对上他们的目光, “你们商量得如何了” “我还以为会是你先说”楚望舒条件反射地嘀咕,“算了。” 反正他也知道以对方的性格横竖不可能。 “一般吧。” 他客观地评判道“其实才交流完大概情况,谁让这事有点复杂呢。” 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有点”都是说轻了。 这应该是祝槐所见过的方舟核心成员最齐的一次才经过同一个模组的几人自不必说, 前和尚现道士的秦琨也不知道是在游戏里遭遇了什么,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无精打采地顶着熊猫眼托腮听其他人争论。买买提倒还神采奕奕, 只是每说两句话就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 焦虑的心思完全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动作里体现了出来。 郁双很显然地是在强打起精神,陆鸣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示意让她去旁边休息一会儿又被她自己摇头拒绝。小学生在其他人不再谈话的间隙里写着自己的课外作业,结果仔细一看根本就是在空白页上画了堆歪歪扭扭的乌龟。 “很罕见的情况,”贺兰舟说, 他有些缺乏血色的手指敲打着轮椅扶手,“不过我听望舒他说,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一直以来就算是同时进入游戏, 只要是两个不同的模组, 所经历的时间都是不同的。” 他道“但是这次,所有人经历模组的开场时间统计下来, 相差不过五个小时。” “这就说明” “游戏内外的时间开始趋于重合了。”祝槐眨眨眼,“在连那边的舞台都出现在了现实的情况下, 也不足为奇了。” “不错。”贺兰舟安静了几秒后说,“既然提到黄昏, 毫无疑问地是所谓的最终战。但究竟是意料之中的顺水推舟,还是两相争斗下鱼死网破的尝试,这点还是有些说头的。” 祝槐“讨论这么久,你们应该也有结论了吧。” “所以我有点好奇你们的答案,”她挑个空位坐下, 黑猫喵喵叫着跳上旁边的椅背,“选哪边” “怎么想都是折中。”买买提摸下巴,“做人就要讲个中庸。” “你抢我台词呢”秦琨不满,“不过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事情应该是在幕后黑手的计划下一步步往前走的,也不太可能完全没有另一只手推波助澜。” “但怎么着” 他不带多少感彩地笑了声。 “虽然自古讲求一个愚公移山人定胜天,假如对方要打速度战,我可看不到什么胜算。” “说实话,我也看不到。然而不管做什么总比坐以待毙强,对吧”祝槐反问,“不然大家也不会千辛万苦地活过上个模组坐在这里了。” 秦琨扬眉,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我在意的是别的,”管彤饶有兴致地问,“那个是你让人传出去的” “啊,对,我用了那张卡。” 她漫不经心地撩了下额边碎发,“十二杰克是一直都消息灵通,但能这么短时间之内传到杀手组织的耳朵里,可见为了宣传开来费了不少力气。” “看起来你倒是有几分胜券在握,”管彤继续道,“怎么现在说得这么没把握” 买买提“” “消息”他震惊地发现除自己以外的人都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什么消息” 从始至终沉默着的社恐阿宅阿里巴巴在手里攥着的素描本上写了俩字转过来“玩偶”。 “连小雨姐姐都听说了,”小学生俞若洋凉凉道,“你反思一下你自己。” 阿里巴巴“” 夸还是损呢 “就是商城里那个q的什么玩意儿。”楚望舒看不过眼了,“保san值的。” 买买提嘴角抽了抽。 “买那东西”他一点也不客气地直言,“晦气。” 祝槐“同感。” 她自己捏着鼻子买了,想想都要起鸡皮疙瘩。 “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正常人看到诸神黄昏这个名字都会想到接下来可能要面临的san值检定了。”她坦言道,“但总之为了以防万一,该做的还是得做。” 她拜托塞缪尔去做的事就是告知每一个疑似的玩家尽可能利用那个道具保下铁定会岌岌可危的san值,01号现在不会阻止,他知道这些又不受超游规则控制,世界树出面接触到的也能保证大多是友方。有些玩家没想到或不信任游戏出产的道具,又或者是买买提这样本能抵触的,能多捞一个是一个。 “至于别的问题” 祝槐笑笑。 “自己要孤注一掷赌的东西,自己都不相信就没意思了,但我的确不能保证成功率。” “你们应该也已经听说接下来的计划了,我没想过事情会这么”她斟酌了下用词,“顺利,姑且这样说吧。有人帮忙做了筛选,最后得出的地址离灵台市不算太远,当天就可以往返了。” “有人”贺兰舟重复了一遍,“也是这个游戏的有关者吧,他在哪里” 这有些明知故问,毕竟不是玩家的人不可能知道一丁半点真正关于游戏的情报。他的出发点不过是作为首领确认是否可靠的习惯性发问,谁也没想到祝槐竟然罕见地静默了片刻。 “他不在这里。”她说。 这句话很微妙。 任何在模组内外有所经历的玩家都听得出言外之意,场面一时有些难以言说的寂静,贺兰舟叹口气,不着痕迹地跳了过去,“也就是说,剩下那个选择的安全性实际上也没有办法保证。” “就是这样。”祝槐说,“所以要行动只能趁现在了。” 就算不行也有时间留备用后手。 距离诸神黄昏开始,还有两天零二十个小时。 白鹄给的地点坐标定位在了灵台市市区的上百公里外,不算到时候在那里会耗费的时间,驱车就可以当天往返。按理说等到白天也够用,但秉着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准则,最好的当然是连夜动身。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掺一脚。” 茫茫夜色里,面包车在连路灯都没亮几盏的漆黑山道上疾驰,祝槐靠着车窗心不在焉地打破了沉默,“我还以为你是悲观派。” “物质决定意识,任何事都要到了眼前亲身经历过才能决定。”交接棒坐进驾驶座轮流开车的秦琨严肃地说,“这是朴素的唯物主义价值观。” 楚望舒“” 这就是你特么个贴着假胡子的道士还搅合进超现实游戏的理由 “煮说应该勇于面对困难,”罗曼深以为然,“既要扶贫济弱,也要治病救人。” “你们两个搞神学的坐在这里说这些就已经够魔幻了,”楚望舒终于再也忍不住吐槽的,“能不能长点心尊重一下自己的职业和信仰” “点心”甚至已经倚着窗玻璃、小鸡啄米似的脑袋一点一点地睡着的江北然霍然惊醒,“什么点心” 楚望舒“” 不要被这种过时烂梗叫醒啊 “咳,我在模组里没怎么敢睡。”江北然讪讪地为自己找补,话音未落就肚子咕咕叫了一声,他顿时更尴尬了,“也没太敢吃东西出来以后那更没心情了咦,到了” 要赶的是夜路,车子本来就开得慢,他察觉到车速还在持续放缓也是回神之后的事了。 等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带,秦琨找到山路边上方便下车的地方停下来,他们打开门时都还能感觉到夜间那潮湿的闷热水汽。 “只能说是接近”祝槐观察着腕表上经纬度的变化,“前面的路应该开不过去了。” 城市发展再迅速,山里乡间依然有很多未经开发的荒野树林,眼前无疑正是其中之一。野草长及大腿以上,虫鸣声不绝于耳,高悬在天上的月亮那光辉全然消弭在茂密叶片之间,也不由让气氛多了些阴森森的幽深。 光是要考虑里面藏了多少蛇虫鼠蚁都得让人情不自禁地打个哆嗦,随行的黑猫倒是轻巧地跳下车,率先消失在杂草间,几秒后见他们还没跟上才回头叫了两声。 “那我来打头阵,”秦琨大大咧咧地说,“我以前学的可是民俗,没少跑乡下田野调查。” 已知确定的存活时间就那么三两天,因为那轮不知道还看不看得到的太阳,当然是能留下来和家人多多相处的好。 但就算都说着危险性很高,除了本来就熟悉也好配合的几人,方舟的其他人为抢这个同行名额还是来了一番大打出手,最后他愣是用这个理由挤掉了陆鸣。 “你buff叠满了,”江北然默默帮他拔旗,“这是可以说的吗” “双重否定表肯定,叠多了就是复活甲。”祝槐关上车门,“行了,快走吧。” 周围应该刚刚下过雨。 泥土软烂,走久了连鞋边裤脚都得沾不少湿渍。一行人艰难地在半人高的杂草间跋涉,也幸亏是早有准备地用了防水最好的登山鞋。 然而伊斯人的独立自主很快告了罄,黑猫在一处水坑里摔了个猫啃泥,只好被楚望舒提溜起来用湿巾擦干泥水,趴在对方肩膀上时还不忘愤怒地拍打着不孝子脸上的嫌弃。 就算有gs定位,在山林里摸黑前行也是极为费劲的,他们愣是在林间走得月亮都偏过了一个显眼的角度,终于望见了树干后不远处的一小片空地。 “应该就是这里了。” 祝槐确认过坐标,关上了腕表,“有点很合理的感觉。” 说是山脚更妥当。 岩石层层叠叠,但在眼前有个一人多高、半人多宽的空隙。洞口被野草和生长在石缝里的小树遮去不少,只是这样还看不分明,隐隐约约能望见里面大概是个外窄里宽的构造。 “这也进不去吧”楚望舒有点在意地上前一步,想要凑近瞧个究竟,“洞里” “等等” 秦琨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他。 他们的到来很显然地惊动了什么。 就在被迫止步的瞬间,一声警告似的嘶鸣已经响彻在他们耳畔。那声音有些细长凄厉,乍一听就让人多少感到了毛骨悚然的威胁之感。 而当它此起彼伏时就更不一样了,原本漆黑的洞穴里倏地张开了一双圆溜溜的竖瞳,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们。 那生物的身体仍然与黑暗融为一体,但在它身后,又渐渐浮现出了更多的眼睛。 是猫。 无数双猫眼在他们面前密密麻麻地亮了起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26章 约定 漫长的告别 猫爪压弯了草叶。 多年来无人问津而稍嫌厚重的茎秆在肉垫下作弄出簌簌响声, 在这漆黑夜色里又平添了几分吊诡。 一只猫当然是可爱的,可当它们成群结队地密集出现, 就难免令人隐隐有些头皮发麻。 但好在它们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攻击性, 只是审慎而警惕地端详着这群不速之客。一双双透亮圆润的眼珠盯紧了眼前的人类,在发现他们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后就不紧不慢转向在场唯一一个同类,纵使猫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却无端透露出了一句话 “你闻起来和我们不太一样”。 黑猫“” 这诧异哪怕是不通猫语的人类也看得出来, 楚望舒在它转头作势要喵喵叫着挠人的一瞬间眼疾手快地拎起了它的后颈,动作熟练到令人发指,只留下四只爪子疯狂抓着空气。 黑猫“” 反了 在猫群中独树一帜的伊斯猫在乱挠一通后终于冷静下来,它被楚望舒重新放下在草丛间,很快就有另一只短毛猫凑上前来。那领头的灰猫有着豹子一般的斑纹, 额头上甚至有个状若圣甲虫的图案, 后面的猫群不约而同地没有俯身也没有哈气, 在之后就又向后退了退。 这像极了互相确认身份,摆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然后就这样静默地对峙着。同行的几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拿不准要不要上前一步,但很快,灰猫主动迈过两步, 它伏低身体,从嗓子眼发出低吼声,这才再次直起了前腿。 祝槐扬眉, 望向那只埃及猫,它看起来和刚才大不一样了。 月光透过林间的碎叶落在眉宇之间的斑纹上,凭空照出一层淡淡的光辉,本就灵动的猫眼此刻竟然显得有些超然物外的睥睨就仿佛身形更矮小的根本不是它, 而是眼前的这些人类。 “你们还是来了。” 它说。 那声音并非是从猫的声带发出的,更像是某个正在旁观的存在径直依托它开了口。同时响彻在每个人耳边和脑内的女声是柔和与高傲的矛盾体,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空灵感,光是听着就让汗毛一根根地炸立起来。 这要是搁在游戏里,k肯定会让他们进行意志检定江北然头皮一麻,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人类已经不占优势了,”祝槐笑道,“就还是不要丢掉守约这个为数不多的优点吧。” “我很高兴你们会这么想。” 它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可以称之为高兴的情绪,或者干脆说不存在一丁点起伏。 “毕竟这对我们接下来的交易很有帮助。” “也许我该高兴你们同样愿意把这个叫作交易,”祝槐说,“毕竟交易的双方是站在平等地位上的。” 尽管他们都清楚本质上并不。 “不可否认的是我们站在一样的出发点。” 埃及猫说“按照你们的交往模式,报上自己的名讳或许会显得更有诚意一些。” “巴斯特,以人类的语言姑且是这么发音吧。”猫之女神如是道,“我希望你们可以带上这里的一只猫,虽然它们无法同你们一起进入游戏,但可以充当使者让我掌握你们的动向。” 祝槐笑笑,恐怕是写作使者,读作监视吧。 不过多一双眼睛也没什么,在场的几人倒是都毫无异议,伊斯猫警告地看了望舒一眼。 望舒“” 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我猜我们已经拿到信物了,大概。”只要世界树那边足够靠谱,罗曼摸摸下巴新冒出的胡茬,“还要做什么” “你们用不着再做别的了,”巴斯特说,“记住一句话。” “既是终点,也是。” 它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祝槐身上,“纳茜会喜欢你的。” 祝槐挑眉。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我还想问一件事,”她静了一瞬,开口道,“你们的话应该或多或少有些风声吧,去另一个疑似地点的人怎么样了” 皮毛熠熠生辉的灰猫侧过了那线条优美的脖颈。 “你应该知道的。”它说,“就算是一体两面,亚弗戈蒙从不会那么仁慈。” 楚望舒“等等” 他已经察觉出这人猫交谈之间不和谐的微妙感,但在谈话已然接近尾声的此刻,惜字如金的猫之女神似乎并不打算再多费任何口舌,无光照射下也依旧莫名狭长的猫瞳显得娴静而妖冶。 它只是似有若无地用视线扫过了眼前的这几名人类,像是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又像是他们的身影从未映入过它的眼帘。 “闲话就到此为止了。” “它”的语气在此时终于多出了一些慈爱,“这副身躯难以承载太久的负荷。” “我从不寄希望于人类,”灰猫幽幽道,“但我认为你们至少做得到你们可以做的事。” 它的话音在后半句话时就已经趋于缥缈,时至最后一个字时也逐渐消散。午夜林间浓重的水汽叫人分辨不清身边是否有什么轻飘飘地快速掠过,可能够确信的是,只不过短短一刹,那双金灿灿的猫眼就褪去了原有的光辉色泽。 埃及猫的坐姿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周身气场却已截然不同了。额上的圣甲虫纹样突兀地消隐无踪,黑亮的瞳仁也变得圆润,再张口时飘出来的只有一声毫无威慑力的猫叫。它俨然恢复了寻常野猫的模样,不过警觉又陌生地瞥他们一眼,旋即转身回到了同类的族群中,重新成为了黑压压影子其中的一员。 众人“” 走、走得好快 猫之女神翩然而来又翩然而去,余下的人类还在大眼瞪小眼。而猫群之中,另一只虎斑猫缓缓出列,步履不紧不慢地站在了他们面前,刚经历过一番对谈的几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楚望舒还在拉着“哇呀呀呀”示威的伊斯猫好让它物理冷静,罗曼就主动上前,刚一伸胳膊,猫咪便轻巧一跃,三下五除二地攀上了他的肩膀,安静地蹲守在上面,让他带着自己和他们一起离开了这处不同寻常的洞穴。 来这里的目的已经大抵达成,自然也没了继续待着平白耗费时间的意义。一行人面面相觑一番,在猫群开始重新向着栖身山洞鱼贯而入时也不约而同地返回了来时的小径,路上寂静无言,各自心里琢磨的都是巴斯特几句似是而非的暗示,还有明摆在他们面前叵测的命运。 “终点” 当关上车门,罗曼在嗡嗡作响的引擎声中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莫比乌斯环” “是不是有点浅显了”楚望舒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纠着眉头,“不过大老远地把咱们叫到这儿就是为了这个” “白来了,我这专业不对口啊。”秦琨大咧咧道,“虽然说知道点总比两眼一抹黑强。” “我只想说谜语人滚出”江北然后知后觉地想起车后座上还有一只猫,“咳。” 蓝亮的猫瞳在后视镜中幽幽注视着他们,虽然它会不会告小状还是未知数,但当着人家的面说神明不是总归是令人尴尬的。祝槐倒是显得毫无这方面的顾虑,她在上车后就环抱着双臂倚靠车窗凝望起森林中的夜景,听到这里才插话进来 “也是为了确认我们合作的诚心吧。” 她漫不经心道“毕竟和奔现聊上几句总比单纯网恋靠谱差不多。” 其他人“” “哪里都差很多吧”江北然忍不住吐槽,“不过这么说倒也确实” 符合神明眼中的代价和人类眼中毫不对等的作风。 “只算一方面吧。”祝槐了然在场所有人没有说出口的这后半句话,她笑笑,“我还是相信有别的用意的。” 她也在思考那句话的含义,其所代表的谜底可能正是不日后的阿克琉斯之踵,巴斯特选择在此而非由乌塔尔直接告知的原因恐怕是因为就算04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在那个世界的交流仍处于那个庞大体系的管控之下,还不如在自己的“地盘”上更妥当些。 坐在这里干想显然得不出任何有益的结果,总有些细节是得设身处地地经历过了才寻得到端倪。她的目光虚虚定在窗外不断向后掠去的风景中央的一点,瞧不出任何悲喜,整个人在树木落影下拢上一层难言的静寂。 楚望舒冷不丁在后视镜里看到她嘴角噙着的笑意,心里突地一跳,先前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又冒了出来,酝酿出些许莫名的不安。 “你看起来倒是有点想法了。” 他谨慎道“怎样行得通吗” 其实他第一时间想问的、包括其他人真正关心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这个问题。死亡的阴霾仍然久聚不散地笼罩在他们头顶,而其中风险最大的,不消说,自然是那个被神明青睐的人选。 可惜未说出口的担忧到了某人那里就成了四两拨千斤的轻飘飘。 “大概吧。”她笑眯眯地说。 江北然“这算什么回答啊” “真正去做之前又哪来十拿九稳的把握呢,”祝槐却只是道,“非要说的话”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瞥向遥远的天际,语气倒是丝毫未改的轻描淡写,“和命运一刀两断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总不能白白放着它溜走吧。” “不过”她又笑起来,“在那之前就各回各家吧,反正也没什么特别要做的了。” 其他人的眼神一时都有些古怪,但很显然,某位欺诈师不想说的话,别人或者说特定人选之外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不可能撬得开她的嘴的。江北然挠挠头,只得作罢,于情于理都默认了她所说的这个选择。 毕竟是明摆着前途莫测的命运,那么在“赴约”之前,就总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 “呃”他犹豫道,“我在想要不要回去” “哪怕只有一天应该也来得及。”说到后面,他的语气也更加坚定起来,“我想回去一趟,到时候可能就直接在那边进入游戏了。” 他下意识地去看祝槐好去征求对方的意见,后者耸耸肩,做了个“一切请便”的手势,居然也莫名其妙地因此松了口气。 江北然当然不会明说自己无端地获得了某种安全感,而楚望舒的胳膊肘靠在方向盘上,手背支着下巴出神,此刻才同样开了口。 “我也有点事得处理,”他幽幽道,“不知道时间够不够,这两天应该是忙不过来了。” 祝槐“” “你们都看我做什么”她奇道,“我不是说了各回各家了嘛” 江北然“真就这样” 祝槐“那不然” “我还以为要有点别的准备呢,就,哪怕是心理上的准备。”连社会都没有踏入过的大学生忧心忡忡,“毕竟这次怎么说也” “正式开始前什么都说不准,想再多也是自己吓自己。”祝槐耸耸肩,“还不如该吃吃,该睡睡,遇到状况随机应变就完事了。” 不那根本就是放松过头了吧 “正所谓最简单的计划才是最难攻破的计划嘛。”她笑着说。 “有理。” 只有罗曼摸摸下巴,“这种时候还是先顾好自己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吧。” “毕竟人生在世走这么一场,”他深沉道,“可不能直接不告而别。” 楚望舒“” “住口。”他两眼发直,“我已经不想听你们继续立fg了。” 汽车的引擎轰鸣声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拉扯出一曲单调乏味的独奏曲,前面就颠簸了一程的众人此时都有几分犯困,靠在自己的座位上要么小睡要么假寐起来。楚望舒在换班的时候就休息过了,这会儿倒是很有精神头,车子就这样在空旷的马路行驶了下去。 从乡野回到城市的标志永远是几盏影影绰绰的霓虹灯,五光十色的灯照很快在蒙蒙亮的天际映衬下褪了色,周围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整条路上只有他们孤零零的一辆面包车,三三两两地出现了其他轿车的影子。 等由郊区返回市内,太阳也浮现出了些微边角。整整一夜过去,就算是在车上歇了会儿也根本睡不好,最后一个被叫醒的江北然睡眼朦胧,快把头发挠成乱糟糟的鸟窝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立马闹了个大红脸,赶忙跟着下车去收拾自己行李赶连夜定好的飞机去了。 “悠着点。”祝槐临走前摆摆手,“我看你这拼命三郎是还不准备睡啊,小心还没进游戏自个儿先猝死了。” “能不能盼我点好。”楚望舒哭笑不得,“放心吧,我有数,又不是机器人,这不得忙完回去睡个十几个小时再说。” “而且你到底哪来的资格说我拼命” “行吧。”祝槐笑眯眯道,“那就到时候再见了,提前说句晚” “啊。”她看看天色,“早安。” 楚望舒“啧。” 他看着对方走远,要不是刚才的打断和无视过于刻意,以她惯用的手腕,他还真瞧不出这完全不想继续就此谈话的心思。 二人独处的时候借机再打探两句的计划也泡了汤,楚望舒倒车往反方向开去。为了节省时间,他将其他人送回的都是离家最近的车站,这边刚好和他自己的目的地顺道,几公里过去,要不了又经过两三个街口就渐渐看到了熟悉的招牌。 “诶,院长,”一走进这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宠物医院的大门,前台值勤的员工就笑着打了招呼,“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早。” 楚望舒忍着打哈欠的冲动走过去,抽出旁边墙挂上的文件夹翻看了两眼。 “还没换班呢”他随口寒暄一句,接着便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我可能得出个差具体情况和时间都还不一定,能转的事情先找人接手了,别临了闹个兵荒马乱。” “能乱成什么样啊,”前台不以为意,“不就出差几天嘛,放心啦,我们会看好店的。” 楚望舒笑笑,并不作答。 “我进来得挺及时啊。”他瞥瞥窗玻璃上的水珠,“不愧是夏天,雨说下就下了。” 临近“决战之日”,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哪怕是小雨也未免是有些不吉利的,阴沉沉的天色有如化作实质的阴影。 淅淅沥沥的雨丝落在肌肤上凉丝丝的,在地上也淋出稀疏的水渍。郁双蹲在墓碑前,仔仔细细地擦去了沁到刻字里面的几滴水珠,又盯着看了两秒,忽然闭上眼双手合十地碎碎念起来。 “希望陆叔叔不要有事,希望大家不会有事再见了爸爸明晚我就要远航不对,虽然抱歉让你在地下还要加班但总之务必保佑了”她深吸一口气,语气也变得坚定和平静了一些,“就算不想让我担心也不应该那么瞒着我吧算了,我还是太自以为是了,真正参加进去以后就感觉自己完全在拖后腿我,不想再发生那种事了。这次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做得比上次更好,你听了也会鼓励我的吧就像以前一样” “我在来的路上还吃了路口那家的鸡蛋饼,老板刚支好锅,看见我吓了一跳。他家摊子换儿子接手了,味道倒是没怎么变”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也找不到什么自言自语的话题才静下来,即便是这样也没有急着离开的打算,而是抱着膝盖保持这样的姿势发起了呆。 雨势很给面子地没有继续变得更大,不过时间久了,地面上的细小湿渍总归是更密集了点。不知不觉之间,郁双忽然发现头顶浸透发丝的湿意停了下来,她望着投在面前的阴影,就听到旁边的人开了口。 “你也不怕感冒。” 男人的语气却听不出任何责怪之意,“就知道你在这儿,怎么一大清早跑过来,昨晚没睡好” 说着,他就在她旁边蹲了下来,手里的黑伞还是稳稳地举着,没再让一丁点雨点飘进来他自己的肩膀倒淋湿了一小片。 “能睡好才有鬼吧”郁双扁扁嘴,“还说我呢,你自己好到哪去,我偷摸出门的时候可还看到你房间灯亮着呢。” 陆鸣“” “可不兴揭短啊。”他咳了一声,“走了走了,你这出来伞都不带,还穿这么薄” “哎呀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啰嗦,”深谙他唠叨套路的郁双当机立断地捂住耳朵,“我忘了嘛,这天说变就变,天气预报还说今天是个大晴天呢。” “总之先上车暖和暖和。”陆鸣看着她还流连在墓碑上的目光,忽然福至心灵道,“过几天再一起来看你爸。” 郁双“真的” 陆鸣“真的。” 她的视线立刻转回来,仿佛在确认这句保证的可靠性一般地连连上下打量,“那拉钩。” 陆鸣“” “多大的人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他忍不住道。 郁双“拉钩。” “拉就拉,拉拉拉。” 俩人撑着同一把伞在蒙蒙阴雨中越走越远,独留下供台上的一盒点心和陆鸣从怀里摸出来的几个苹果和橘子。飘落的雨点在光滑平面上划出水痕,汇成细小的溪流向低处流去。 俞若洋趴在窗户跟前,看着水珠爬成一道道小虫似的蜿蜒小路,他旁边就是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没拉严实的拉链口处还露出了薯片包装袋的一角。 “仔仔呀,这个也带上,”吱呀一声,老人从房门后探出头来,“拿去和小朋友一起吃。” 俞若洋“” 他该怎么解释所谓的“小朋友”其实绝大多数都比他大一轮了呢。 “不用啦奶奶,这些都够了。”他露出一个标志性的乖乖牌笑容,“我就去同学家住两天,他家爸爸妈妈还说要做大餐呢,哪还有肚子吃呀” 老太太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是笑得和蔼,“那路上当心安全,早点回来,奶奶给你做排骨吃,啊。” 俞若洋“哎” 他父母都是独生子女,祖父母又都走得早,如今收养他的这对老夫妇血缘关系上是远了些,待他却是如亲孙般的视同己出。 “您和爷爷也注意身体。”他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我回来帮您一起打下手。” 老太太笑了。 “好嘞。”她点点头。 他背着书包,转身走出了大门。 门扇落锁发出有些浑浊的闷响,将安宁和平静关在身后,也将一切风雨挡在铝合金之外。江北然的手还搭在指纹锁上,他就在路上凑合睡了一觉,到现在都两眼发晕没缓过劲儿来,但在听到从客厅传来的脚步声后立刻精神奕奕地抬头,正巧撞上了女人的视线。 “哟,瞧瞧是哪个大忙人。”她嗔怪地说,“不是说去外省有事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想你们了呗,回来看看。”江北然连忙讨好地笑道,“我爸呢” “老样子,书房。”江母道,“那咱们今晚走着,出去聚一个” 他家的家庭氛围一向不错,说说笑笑的就把话题带了过去。江北然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他的演技还是有不少进步的,转头又露了笑脸去跟才摘下眼镜的父亲打了个招呼,主打的就是一个完美好儿子。 他最后还是没抵抗得住睡神的猛烈攻势,一头栽在床上补了几个小时的眠。等到出门已是华灯初上,远处高楼大厦的一扇扇窗户都亮了起来,遥望着那些万家灯火,不由得升起一种模模糊糊的奇怪感觉。 不像责任感,也并非使命感,他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自觉没有什么自信也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但看着或明或暗的狭小窗口,想想在那之后努力生活的人们,他还是有一种希望这样的安宁永远持续下去的隐约冲动。 江北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三两步跟上父母的步伐,表情如常地应和起他们的问话。 至少他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路灯一盏盏地亮起来,祝槐独自靠坐在长椅上,临近傍晚,公园小径上早就不见几个行人了。树叶草丛间响起了微弱的蝉鸣声,她托着下巴,看那些在夜风吹动下宛如在窃窃私语的细碎阴影。 空旷的园地,鬼魅似的影子,还有不知从何而起的沙沙声这景象搁正常人身上,就算不害怕也多少得有几分发毛。祝槐倒是一如既往地不走寻常路,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手机的通话界面上,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都做什么,半天也不见有接的迹象。 屏幕颜色忽地一闪。 祝槐挑挑眉,也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哎呀,”她笑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你接电话了” “别贫,你最好是找我有事。”对方显然困倦得直打呵欠,“我昨晚刚接了台手术早上又接一台,好不容易睡会儿你这就打过来了” “有事,”祝槐认真地说,“天大的事。” 她严肃的口吻也让对方不由一凛,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今天星期四,v我50。” 姜薇“” “也行。”姜医生爽快道,“要不你猜猜我现在手边是什么,猜对就给你这么聪明一个人,不会猜不到吧” “啊哈哈哈,开个玩笑嘛,”祝槐敏锐地听到那边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果断选择识时务为骏捷,“我这还有点事,等处理完就快回去了,问问你要不要我带点土特产。” “真的假的”姜薇警惕,“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不会是那种奇怪的东西吧” “不会不会。”祝槐信誓旦旦。 最多也就是个深潜者而已啦。 “你别闹幺蛾子我就谢天谢地了。”姜薇可太清楚她那满肚子坏水的小九九了,完全不吃这套,“对了,白鹄是不是在你那儿,他临走前还跟我说了一声。” 祝槐嘴角的笑意停顿了一瞬间。 “是啊,人一来麻烦也跟着来了,”她语气如常道,“我巴不得他赶紧回去呢。” “说到底虽然我不太想打听这种东西,”姜薇问,“但你们是不是偷偷在背地里捣鼓些什么呢可别是什么回引火上身的事儿。” 祝槐挑了下眉。 她有时也会惊讶于这位老相识的感觉敏锐,大概是生活在灰色地带的人们趋利避害的本能,不然又怎么能安然无恙如此之久。 “怎么说呢”她换了个更随意点的姿势,“说是和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也不是不可以。” 对面的女人显然也察觉到某种不同寻常的氛围,弥漫开的是心照不宣的寂静,电话里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不到,能辨认得出的只有忽远忽近不清楚距离的虫鸣。 “算告别”姜薇开玩笑似的问,“还是算感慨” “算新的开始。” 祝槐笑眯眯道。 “反正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了,”她轻快地说,“不如闲来无事骚扰一下老朋友,想来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姜薇温温柔柔道,“我怎么会把你脑袋拧掉呢,不会的。” 祝槐“” 呜哇,好可怕。 “说正经的,”姜医生问,“把握如何” 话虽如此,她们都知道,她会打这么一通电话本就说明了问题,祝槐倒是不在意,“九一分吧。” 九死一生。 不过,是很符合她美学的赌局。 姜薇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真讨厌你那么个死犟的性子。”她说,“只能这么说了吧旗开得胜。” 祝槐笑笑。 “借你吉言啦。” 两人都不是喜欢在无用话题上多寒暄的类型,有时候寥寥几句的交流就足矣,祝槐挂掉电话,胳膊肘搭在椅背上,又琢磨起下一步能采取的举措。 她丝毫不觉得此时此刻的处境有多寂寥,前半生的孑然一身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现在这样反而能让她安安静静地思虑问题。她专注力又强,多线程虽然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但单线程才是真正的舒适区。 只可惜很不巧,大半夜的公园居然突然有人打断了她的沉浸式思考者体验。 “劳驾。” 来人语气还挺客气,于是祝槐头也不抬地应道。 “捡到钱包左转派出所,引火烧身想灭火右转跳喷泉水池,如果都不愿意,这边的建议是直接上天。” 对方“” 对方“” “哎呀,别的不清楚,”他似笑非笑道,“看来我在这里不怎么受欢迎啊。” 祝槐闻言扬眉。 她抬眼望向前方,树荫之下站着个身形大半都与黑暗合二为一的男人。他皮肤黝黑,典型的埃及人样貌,面上捉摸不透含义的笑意未改,单手插兜地闲闲倚着旁边的栏杆而立。 是奈亚拉托提普。,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