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赚嫁妆娶世子》 第1章 上京 腊月寒冬的簌簌大雪已停,骄阳从阴沉的云层里重见天日。 上京的码头清早便起了大雾,李拾月靠在窗前抱着手炉,望着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船只缓慢地行驶在冰冷的湖面上。 面前的桌案放着一本书籍,翻开停留在那页许久。 婢女春绫抱着斗篷走过来:“入了上京县,只需半日就能入京城,并不如云中郡暖和,姑娘风寒才见好,仔细些身子。” 闻言李拾月感觉到身上的重量,披好斗篷,收回目光。 春绫这才看到,李拾月一张小脸被冷风吹得煞白,不由得担心:“姑娘” 李拾月微微摇头,目光再次落在窗外码头的冰冷湖面上。 上京近在眼前,李拾月却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她重生了,重生在十六岁这一年——从云中郡来到上京入国公府徐家的路上! 李拾月是如今云阳伯与荣国公府唯一姑奶奶徐氏的嫡长女,可四年前徐氏病故,云阳伯任由李拾月被后宅姨娘磋磨。 李拾月的嫡亲祖母李老夫人不忍,将她接在身前,这才堪堪养到十六岁。可李老夫人也病故了,三年孝期将过。 前世今生云阳伯也没续娶,竟然放任姨娘拿捏她的婚事。好在李老夫人临终前做了准备,给远在上京城的姻亲——荣国公府的徐老夫人,也是她的嫡亲外祖母写了一封信。 交代缘由,以三年孝期为期限,李老夫人以长辈之尊为李拾月与荣国公府的郎君定下婚约,待李拾月出了孝期前往上京成婚。 等过了月底,她的孝期一过,外祖母徐老夫人担心李老夫人所言成为事实,实在不忍幼女的子嗣受人欺辱,这才接了李拾月入上京。 至于婚事徐老夫人也做好了安排,徐家这辈的表兄弟好几位,总有一位合适的。只要李拾月嫁入上京,徐老夫人自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想到这里,李拾月垂眸,发丝垂落在脸侧。前世外祖母的确做到了让她不受委屈,祖母临终前撑着一口气也要为自己打算,可是她自己不争气,受人蒙骗。 这几日只要一闭眼,就能想起前世她被折磨得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甚至伤口爬满了蛆! 她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只是心里揣着事,风寒耽搁了半个月,也不见好。 “叩叩。” 卧房门外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个身影,外头的男子语气略显急躁:“阿月表妹可在?” 李拾月靠在窗边,毫不掩饰面庞厌恶的神色。 春绫知晓姑娘不愿意见来人,也不开门,走到门口隔着房门:“孟郎君,姑娘才用了药,已经休息了。” 门外郎君名叫孟卓,是云阳伯府后宅最受宠的孟姨娘的同族侄儿。不知孟姨娘用了什么手段,唬得云阳伯竟然同意孟卓一同入京,说是护送。 孟卓已经弱冠,没什么才能,靠了云阳伯才能在云中郡做了几年七品小官。此番入京,若是被荣国公府奉为座上宾,于仕途上极为有利。 如意算盘的珠子,真是乒乓作响。 春绫话音刚落,孟卓却已经自己推开门走进来。春绫想上前阻拦,却被他一下子推开。 孟卓炙热贪婪的目光落在窗边的李拾月身上,斗篷下银白素纹短袄和齐胸襦裙勾勒出窈窕曼妙的身姿,腰间素色腰封盈盈一握,纤纤细腰不由得一股热劲儿直往身下而去。 李拾月的一双柳叶眉微微蹙起,将斗篷裹好,将恶心的视线隔绝在外。 孟卓自顾自的坐在圆凳上,搓了搓手:“阿月表妹的风寒还没好吗?我见王管事牵了马出去了。” 李拾月懒得给孟卓一个目光,疏离道:“男女有别,何况这已经是上京的地盘,并非在云中郡。” “孟郎君若行事依旧放荡,怕是没有姨娘为你遮掩。” 孟卓似乎没听明白李拾月话语的讥讽,一脸惊喜:“阿月表妹是在担心我吗。” “我就说嘛,阿月表妹怎么可能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被姑母接入伯府也小十年了,与表妹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哎,若不是荣国公府来人,姑丈也就同意你我的婚事了。不过无妨,等入了国公府的门,只要表妹与徐家人说清楚,又是口头婚约,算不得数。” “徐老夫人疼你,到时候给你添一份嫁妆,加上姑丈为你准备的六十四抬嫁妆箱笼。等事成,你我成亲,日后荣华富贵,美人在怀,实属快哉!” “至于这一趟,只当作我陪表妹游玩。日后徐家看在表妹面前,也能提携我一些,等我做了宰相,表妹就是宰相夫人。” “啪!” 李拾月手旁的茶盏在地面上碎开,里面凉透的茶水带着茶叶,迸溅到李拾月的裙摆上。 “孟郎君慎言!” 难掩怒色,李拾月到底是闺阁女娘,动起怒双耳红红的,只是瞧着吓人。 “你算劳什子表兄,姑娘的表兄乃是荣国公府的徐家郎君,那才是姑娘的嫡亲表兄。” “你一个姨娘的侄儿,也敢自居伯府嫡长女的表兄,还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痴心妄想!” “我们姑娘敬着郎君一二,孟郎君怎能蹬鼻子上脸呢!” 春绫忙不迭的将李拾月护在身后,一张圆脸满是怒气,死死的盯着孟卓。 李拾月听着解气,却见孟卓双目猩红,已经站起身,脸上阴郁,瞧着吓人的厉害。 “呵!那又如何,今日我便要了你,就算徐家看重你也断不会让你入门。届时你就乖乖做我的娘子,至于你这个丫头,好好学会伺候人,爷给你个侍妾的名分!” 说罢,孟卓伸着双手直奔着李拾月过来,那架势仿佛要将人撕裂开一般。 春绫作势将自己递了出去,用自己的身子完好的将李拾月护在身后。 李拾月抬眸,就看见孟卓的手即将要碰到春绫的胸口,几乎是刹那间李拾月拔出发髻间的银簪,划过孟卓的手掌。 伴随着孟卓的痛苦喊叫,血迹顺着孟卓的左手滴落在到地面上。 然而孟卓已经色欲上头,不管不顾将春绫推向一侧,春绫的头直接撞向了柜子,身子一软,人事不省。 李拾月来不及去看春绫的伤势,孟卓已经伸手要抢银簪,笃定了她不敢伤人,双手甚至攀上了李拾月的手腕。 别说男女有别,光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李拾月奋力的挣扎着,终是不敌男子的力气,后背猛地一下撞在墙壁上。 绗?绔?琛ㄥ濞樼殑浜蹭簨 届时无论是孟氏的死活,和阿娘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她都要掌握手里头。 阿娘的病,一半都是因为阿爹纵容妾室的缘故。至于阿爹的爵位至少要保住,否则连累的还有其他李氏族人,纵然她恨阿爹的无情自私,也不愿连累旁人。 李拾月起身,屈膝垂眸:“我厚颜请表兄在帮帮我,实在不愿让人糟蹋阿娘的东西,也不想放过那对姑侄。” “这有何难。” 徐云辞眼含笑意,明若星辰般的丹凤眸,不自觉地叫人沉浸。 “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今晚好好休息,待明日入京城便是归家了。” 归家,而非入府。 徐云辞应下的干脆,也是心疼这位表妹。家中姊妹也有几位,自小在府上被养得娇嫩圆润。 面前的小女娘的年纪正是同家中姊妹一般恣意快活,可同自己言语更多的小心翼翼,如此客气的模样惹人心疼。 听闻伯府唯一真心相待小表妹,只有故去的姑母与李老夫人。 想到此,徐云辞的双眸如同一双黑曜石,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幽冷之色。听得小表妹如此说,怕是在不知道的日子,那姨娘仗着主君宠爱,小表妹的日子难过得很。 · 东方的天空开始发白,远处的天际露出了一抹鱼肚白,红晕的骄阳慢慢升至上空。 地面上的积雪顶着阳光开始融化,被光秃秃的树枝遮挡的地面,积雪渐渐冻成冰滑的地面。 是个极好的天气,昨晚入睡前,徐云辞特意派人告知她,连夜将孟卓压回京城京兆府的牢狱内,只叫她安心休息。 至于远在云中郡的那姨娘,徐云辞既然应了,自然就会有法子做得到,她等得起。 马车走得缓慢,过了晌午终于进了京城的城门。马车外两侧繁华喧闹的街贩叫卖声,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荣国公府大门前。 李拾月弓着身子走出马车,一眼就看到了坐落正大门两侧的两座石狮,高大磅礴守着国公府。 正门上方金色飞逸大字“荣国公府”,下端还有“隆德”二字,是先帝年号。下方几节灰色台阶立着一年长婆子,身后跟着三个婢女。 见李拾月提起裙摆,忙拥上前。婆子穿着棕褐色的寻常褙子,见她下马车伸出双手。 “表姑娘可算是到了,老夫人盼着,就等着表姑娘一起过除夕呢。” “姑娘请随奴才直接去寿松堂,这个时候四位主母也都在呢。” “劳烦嬷嬷带路。” 被迎着进了正门,进了二门正对着花厅。 花厅廊下即便是冬日,种植着一排红梅,白雪中傲然耸立,竟还是含苞待放的。 穿过花厅进了后宅,左拐入了花园,右转出一道圆月门,往前穿过道道长廊,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寿松堂”。 一进院便是满院的不老松,脚下铺的石子路一直沿到廊下。门口立着两个婢女,见来人也不乱看,垂首各自撩开厚重的门帘。 迎面便是暖和的热气,有一嬷嬷亲自过来,李拾月还真的认识,正是徐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常嬷嬷。 李拾月脱了斗篷,常嬷嬷抬手微笑道:“表姑娘请。” 走到里间,对着屋内道:“表姑娘来了。” 屋内人头攒动,徐老夫人被围在中间,穿着石蜜绣仙鹤如意纹对襟褙子,花白的发髻梳着一丝不苟,额上佩戴一金缎如意卷云纹嵌红宝石抹额。红宝石足有一个鹅卵石大小,红艳艳地点缀在正中间。 发髻左侧簪着一支红玛瑙宝石金簪,手里握着一串上好的小叶紫檀佛珠坐在中间的暖塌,时不时地抬头望着门口。 一听常嬷嬷的声音,身子一动,坐在中央的暖塌上,焦急的目光落在常嬷嬷身后的人儿身上。 颤抖的伸出双手,一双沧桑的双目满是殷切,两侧被人扶着。 李拾月一眼就瞧见了徐老夫人,快速的迈着步子,走到徐老夫人面前。 “外祖母!” 徐老夫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伸手环住她:“皎皎,我的心肝儿!” 祖孙二人哭的情断意肠,在场诸人闻者落泪。过了许久,祖孙二人被分开,李拾月跪在中间的蒲团上磕了头,一一认了人。 “盼了这些时日,可算是归家了。” 徐老夫人左侧下首第一位紫檀木椅的紫衣妇人起身,拉着李拾月的手,引她上前,顺势坐在徐老夫人身侧。 李拾月认得这是大舅母杨氏,荣国公夫人,出身世家大族。 云鬓梳得高圆,一套赤金头面搭配绛紫暗纹锦缎长褙,外披华贵锦帛,宽大的袖口如天际流云般倾泄两侧。 李拾月唤了声“大舅母”,杨氏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皱纹并不明显,根本看不出已经生育两对儿女。 虽不如年轻女娘皮肤滑润,可肤色白皙,十指纤细,微笑时一双眼里也带着笑意,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即使对视也不会叫人觉得不舒服。 “一大早就开始折腾了,表姑娘才入府如此兴师动众的。如此天资丽质,月末出了孝期,也不知道会便宜府上哪位郎君。” 开口的是坐在杨氏手旁的二房主母柳氏,说来李拾月也是记得此人的。 徐家四位主君,荣国公与三爷徐怀亭与李拾月的阿娘都是由徐老夫人所出,而徐二爷和徐四爷皆由老国公的妾室姨娘所生。 只是徐四爷生母姨娘被人害了失了性命,加之为人敦厚老实,徐老夫人就将其养在身前,也算是半个嫡子。 唯独徐二爷的生母姨娘年轻时不安分,频频惹得国公府后宅不宁,直到前些年老国公去了,才肯老老实实的待在西院。 柳氏便是徐二爷生母自己挑的儿媳,行事做派与西院的王姨娘一模一样,故而徐老夫人最是不喜二房的人。 果然柳氏话音落,方才热闹和谐的氛围忽然冷了下来。 徐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没了方才的殷切与热情,一双苍老的双眸直直的看向柳氏,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你若不愿没人逼着你过来,平白说不中听的话,惹我烦心。” “母亲误会儿媳了,实在是有些私心在里头。”柳氏闻言忙起身,走到李拾月身侧,亲昵的语气与方才判若两人。 忽如其来的热情到叫人不习惯,李拾月不动声色往徐老夫人的方向避开杨氏的手,不失礼貌的微笑着,叫人不会觉得失礼。 柳氏笑得殷切:“府上几位郎君,二郎和三郎最年长。二郎是世子,他的娘子自然是宗妇,也不知道大嫂定的是哪家女娘。” “倒是我的三郎啊仪表堂堂,我又瞧着咱们这位表姑娘心生喜欢,动了些私心嘛。” 绗?绔?鍙鏄ジ瀹虫病浜虹柤 柳氏声音婉转,眼帘抬起露出一双欲说还休的桃花眼,抬起手腕时玫红色的宽袖褙子露出一对翡翠绿碧玉手镯。 李拾月心想道一声难怪,她那风流成性的二舅舅被这位舅母吃得死死的,连后院妾室、庶子女都拿捏在手里,还真是有一套本事。 羞着避开眼,柳氏在她面前这般,像是年幼住在伯府时,偷偷看过隔壁一位阿姊家登门的媒婆,殷切地介绍哪位郎君哪地好。 “哎哟一家有女百家求,二嫂如此说,那儿媳可不能落后。五郎还有两年弱冠了,也请老祖宗疼疼我的五郎吧。” 开口的妇人正是四房主母周氏,她一开口就凑到徐老夫人身侧,像是未出阁的女娘,扯着徐老夫人的袖口。 三言两语间仿佛自己也有心思,轻而易举将气氛化解回方才的自在。 李拾月看向周氏,一双眼溜溜的,眉梢透露着几分精明。皮肤白腻,像极了戏文里描述的下凡的白狐,尤其她今日穿着枫红如意俏海棠浅纹的褙子。 这位四舅母被四舅舅疼爱无比,二人一对儿女,后院也没一个妾室通房,是与荣国公夫妇一般,是府上最和谐的夫妻。 也正是这个原因,徐老夫人身为正妻,就喜爱大房和四房夫妻恩爱,也格外地偏疼这两房。 柳氏被不动声色地挤开,背着徐老夫人,周氏扭过头,如同抢到心爱之物的孩童,挑衅地看了一眼柳氏。 李拾月将一切收入眼底,感激似的看向周氏,垂下眼帘正是未出阁女娘的羞意:“两位舅母真是抬举我,家中兄弟自然是人中龙凤,都是外祖母的心头肉。” 将话语踢回给徐老夫人,李拾月坐在一旁,乖乖地扮演听闻自己婚事的羞意女娘。 说了好一会儿话,徐老夫人安排着常嬷嬷先带着李拾月去住的地方瞧瞧。 她住的院子名叫澄玉阁,靠近寿松堂的一处院落,曾是徐氏未出阁前的院子。只是这样一来,就与府上其他表姊妹的院落,相距不近。 不过到寿松堂,穿过花园,过一片竹林就到了,所以很近。 跟着常嬷嬷身后,李拾月看着周遭熟悉的场景,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前面拐出圆月门就进了竹林间的石子路,李拾月意味深长地看过,不禁放慢了步子。 “十姑娘?怎么自个儿在这儿,侍奉的人呢。” 常嬷嬷还未拐出圆月门,前面就冲出来一个十二三的俏丽衣衫女娘。 眉眼间像极了在寿松堂的二舅母柳氏,五官清秀,只是不知为何瞧着并不友善。 也不理常嬷嬷,径自的走到李拾月面前,明明才到人家肩膀,非得抱着双臂,扬起下额傲声道:“你该不会是我今日登门的那位表姐吧?听闻你是被你阿爹撵出来的,可见是祸害没人疼。” 徐令琬的嘴还如同前世一般令人难堪,李拾月对她印象最深。前世她初来国公府,生怕惹人厌恶,处处小心翼翼。 唯独这个徐令琬,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不对付,前世徐令琬就爱给她难堪。 前世她担心给外祖母惹麻烦,本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各自相安无事才好。偏偏徐令琬气焰更嚣张,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李拾月就别想安生。 常嬷嬷心道不好,表姑娘才入府就与二房的这位小祖宗对上了。 “想必你就是最小的令琬表妹吧,你说我是祸害便是骂了一圈人在内,也包括外祖母和几位舅舅。” “这是在徐家,年纪轻,口不择言倒也不碍事。” 李拾月微微抬首,嘴角挂着客气的微笑,仿佛并未因徐令琬讥讽的话语觉得羞愧难堪。 前世她忍下,可并未得到平静,那何必一忍再忍呢。 预想到的情况没有发生,徐令琬一张小脸瞬间垮了下去,气得一个跺脚:“你是说我身为荣国公府女娘,没有规矩咯?” 掠过李拾月,几步就爬上了一侧的假山上,不知从哪捡了石块,从袖子里掏出弹弓,对着李拾月的脸就抛了过去。 动作是流畅无比,显然这些事做得熟悉。 “嘶!” 一颗石子猝不及防地打在李拾月的额头上,力道不轻,额头传来麻酥酥的阵痛。 李拾月抬手摸着额头,手指肚传来热乎乎的湿润,一看竟然流了血。 石块有尖锐,顺着衣衫锦缎掉在脚旁。 春绫捡起石块,大声地喊道:“姑娘,你没事吧?呀,流血了。” 徐令琬站在假山半空沾沾自喜,忽然被常嬷嬷伸手扯了下来。方才常嬷嬷观望,是想看看这位表姑娘的性子。 倒是没想到徐令琬竟敢动手伤人,事态严重,可不敢放任这位小祖宗离去。若是老夫人问起来,她可没个交代。 李拾月捂着额头苦笑,没想到澄玉阁没看到,又回到了寿松堂。 徐老夫人特意让人请了太医,此时李拾月的额头已经包好一圈纱布。 “如何,不会留疤吧。” 女娘身体,若是面上留了疤痕,未免不好看。 太医对徐老夫人答道:“伤痕幸好不深,日日涂抹药膏,不要碰水,一切小心就可。” 徐老夫人点了点头,一旁的杨氏上前着人送了太医离去。 寿松堂内此时只有杨氏陪着,脚下铺着四方靛青驼色百鸟戏蝶的地毯,上面放置的炭火盆子盖着纱笼,时不时的发出“噼啪”的燃烧声。 徐老夫人手中的拐杖狠狠的击向地面,幽幽目光落在李拾月额上的纱布,瞬间化为心疼。 “这个十娘,真是被柳氏宠坏了。” 杨氏叹了口气:“幸好伤的不深,仔细养着想来也没事。元娘以往送回来的上好药膏,晚些时候我命人给你送去。” “就送到我这儿来吧,皎皎刚来就住在寿松堂的碧纱橱,住上几日再回澄玉阁去。” 杨氏心中一惊,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意,口中应道“是”。心中却暗道,寿松堂的碧纱橱只有她的元娘和二郎年幼时一同住过,看来这位表姑娘实实在在被老夫人放在心上了。 徐老夫人幽幽道:“至于十娘,不知悔改,请家法也不为过。” “外祖母。” 李拾月唤道,抱住了徐老夫人的手臂,语气软糯:“表妹年幼,口不择言,也并非大过错。” “手心手背都是肉,日后同在一片屋檐下,免不得要相见,若问题不能解决,只怕要外祖母夹在中间难做。” 徐老夫人低声轻叹:“那你觉得如何是好。” 绗?绔?绁栨瘝闈1墠锛屽彧浼氭洿鐤间綘 清晨的东方天际泛起丝丝亮光,骄阳金红渐渐地升起。廊下“滴答滴答”落下晨珠,碧纱橱内宁静无比。 直到放下帷幔的床榻上,隐隐传来动静,春绫走进来轻声唤道:“姑娘可要起了?” “嗯。” 李拾月坐了起来,才掀开被子,忽如其来的凉意叫她不禁往被窝里瑟缩。 一切收拾妥当,李拾月带着春绫来到正间。徐老夫人今日换了一身棕红鹤纹锦缎交领褙子,腰间的腰封绣着精致的鹤纹。 一手被常嬷嬷扶着,一手拄着拐杖从内间走出来,一见李拾月笑得合不拢嘴。伸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侧:“坐。” “昨晚睡得还舒服?” 李拾月笑着应道:“都好。常嬷嬷准备得多,许是离外祖母近,我睡得也格外好。” 上前几步,搀着徐老夫人坐在稳稳地坐在圆凳上。 “可是我来得晚了?” 只见门帘撩起,走进来一位妙龄女娘,正是杨氏所出的幼女六娘徐令姿。她的性格与温柔端庄的长姊和其他姊妹皆不同。 几步地走进来,一双丹凤眸灵动满是笑意,在她面容上更多几分英气,看向李拾月时眨了眨清澈的双眸。 让人心生好感,不自觉地透露亲近之感。 徐老夫人也不见怪,拉着李拾月的手就道:“不晚,你若不来我就只好让你表妹去寻你了。” 徐令姿憋着笑,走到李拾月身侧,也不见外:“那幸亏我步伐快,要不还要表妹去寻我,真是该打。” 是个活泼的性子,顺着徐老夫人的话头还不忘一旁的李拾月,可见心思细腻。 一同陪着徐老夫人用了早膳,李拾月同徐令姿才去各院请安。荣国公一共四房,按照亲王的规格府邸,所以除了长房住在主院,其余三房分散在南、北处。 四房都走完,也近两个时辰了。 今日的天气也好,寒风轻微,墙根处的积雪带不起一丝雪纱。 才拐出一道长廊时,遥遥地看见有人过来,走近了才看清那人是谁。正是昨晚最后同四位主君过来的小郎君,四郎徐云泊,三房的独子。 李拾月和徐令姿看向他时,脸上的笑意俱是敛去了几分。 徐云泊眼睛一亮喊了声:“六妹妹。” 脚下飞快走到了二人面前,脸上忽然笑开花一般,目光落在了李拾月身上。那种目光,从头到脚,都细细地打量,随即眼中露出一抹惊艳。 “这是表妹吧,昨日十娘闹得狠,也没和表妹说得上话,还请表妹别生我气。” 这话说得好像多熟悉一样。 李拾月客气的微笑,只一眼便移开目光:“四表兄折煞我,昨日事发突然,又是初次和大家见面,何来生气一说。” 并非她没规矩,实在是徐云泊这个人,不宜有太多牵扯。前世徐云泊看上她,求到了外祖母面前,外祖母没有点头,甚至还训斥了三房。 只因为徐云泊这个人,上不如世子徐云辞能力出众,下不如弟弟在文武都有擅长的地方,唯独他文武不成,沉迷女色。 光是后宅里,纳了多少个通房丫头。徐家的郎君,身边都被安排过通房,却只有徐云泊要了一个又一个,实在是不多见。 见徐云泊还想说什么,徐令姿先一步拉着李拾月的手腕:“四哥还有事吧,妹妹还要带表妹给祖母回话呢,就不与四哥多说了。若是耽搁了,祖母问起来,妹妹只好将四哥如实说了。” 徐令姿憋着笑:“而且昨日二哥还说,今日还要问功课的,不若一同随我们去了寿松堂,保不齐能见到二哥。” 徐云泊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忙拱手:“我还有事,就不同两位妹妹闲聊了。” 急匆匆地离去,仿佛身后能有洪水猛兽一般。 徐令姿虽是笑着,可眼中夹杂些许鄙夷,也没多言:“走吧。” 李拾月自不会傻到和这样的人接触,跟着徐令姿身侧,二人慢悠悠地往寿松堂走。 “方才二婶婶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拾月抬起头,才反应过来徐令姿说的什么。方才在西院,柳氏的态度称不上好。 嘴角微微上扬,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我知道,毕竟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表妹受罚,二舅母身为人母实属正常。” 徐令姿反驳:“那也不对,十娘受罚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是她非要害你,和你有何干系。” “二婶那是纵女心切,不明是非,还同小辈计较。若是要祖母知道,只怕是又一是非” 她说得直接,却也没说错。 “那就请表姐不要同外祖母说,若是外祖母问起,就说一切都好。” 徐令姿意外地看向她,小女娘身形窈窕,穿着素纹短袄,腰肢盈盈一握。寒风轻微,她的皮肤白皙,仿佛被涂上了一层细腻的脂粉。 双眸的目光柔和,仿佛吹开寒风中的春柳。徐令姿见她不像是玩笑话,微微挑眉:“怎么,十娘有错在先,二婶给你委屈在后,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祖母面前,只会更疼你。” 李拾月摇头,揣着双手,身上的斗篷正是杨氏新准备的,阵脚细密,连花样都是现下最时兴的。 脖颈间的绒毛时不时地吹在脸庞,遮住了寒风,是在暖和的舒服。 “表妹有错,可昨晚已经罚过了。二舅母的话,其实对我来说不痛不痒,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外祖母为我做主,是真心疼我,我很高兴,原来除了阿娘和祖母,还有人真的是在疼我的。” “如表姐所说,若是叫外祖母知晓,又是一场是非。外祖母身子不宜动怒操心,若我不管不顾只要外祖母做主,家宅不宁,还会损伤外祖母的精神。” “何况外祖母和舅舅接我来,是为了好好过日子的,而非因我到来,姊妹间是非不断。” “所以请表姐帮帮我,若是外祖母问起,就说一切都好,圆过去就是了。就算外祖母不信,也不能去找二舅母问吧,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徐令姿愣了愣,倒是明白昨晚为何杨氏回去非要提醒她,别犯了十娘的后路。也难怪祖母疼小表妹,这番话听了既说出事实,也没有骄纵无礼,心里头听着也是舒服的。 不得不说,这位小表妹实在是通透。徐令姿脸上的笑意,比方才真诚许多:“那我就帮你一次。” 绗?1绔?浠栨兂濞剁殠鐨庝负濞樺瓙 马车稳稳地停在国公府门前,二人一同回了寿松堂。 院中的不老松坐落一排,上面的积雪簌簌地落在地面上,忽听里面“哐”的一声巨响。 二人脸色瞬间变得严肃,李拾月提起裙摆走到廊下,徐云辞在前正要进去,却听廊下婢女低声道:“方才四郎君来过。” 李拾月仿佛想到什么,忙迈步走了进去。绕过屏风,走到东间,只见常嬷嬷扶着徐老夫人坐在暖塌上,徐老夫人的胸口起伏。 常嬷嬷的一只手慢慢地抚着徐老夫人的胸口,徐老夫人的双目微微闭合,双唇之中缓缓地呼气。 而地毯上碎掉的茶盏,迸溅开的茶叶和水渍,地毯上的那一块颜色格外的深。 李拾月走进来忙上前,担忧道:“外祖母?” 徐云辞紧随其后,也将一切看在眼里,目光幽幽,看向常嬷嬷时,只见常嬷嬷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徐老夫人睁开眼,眼角泛红喊了一声“皎皎,我的皎皎”。李拾月忙伸出手,将李老夫人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外祖母,我在呢。” “回来了,可见到元娘了。” 李拾月见徐老夫人不提,顺着话头答道:“见到了,表姐很好,还拿了许多东西给我,说是让我自己留着把玩。” “只是,还见到了官家,官家为我赐了‘晏晏’二字。官家还想认我为义女,册封我为公主。” “若不是表兄表姐在,我只怕都要吓傻了,哪里见过这个。” 李拾月说着,撒娇似的攀上徐老夫人的手臂,像个孩童一般奔着徐老夫人的怀里寻求安慰。 徐老夫人神色无异,抬手终是展开笑颜,抚摸了李拾月的额发。 “是外祖母的皎皎生的好,连官家也喜欢呢。” 李拾月摇头:“皎皎不想做什么公主,只想陪在外祖母身边,哪儿也不去。” 徐老夫人伸手抱住她:“好,哪儿也不去,就在外祖母身边好好呆着。” 终于将徐老夫人哄好,李拾月才去了碧纱橱更衣。 徐云辞上前几步,蹲在徐老夫人面前,一双丹凤眸平静,出声唤道:“祖母,四郎来过了。” 徐老夫人点了点头,闭上双眸,拨动着手中的佛珠。 “你可知四郎来寻我,是要做什么。” “能让祖母如此动怒,依四郎的品性,并不难猜,和表妹有关。” 话音落,徐老夫人睁开眼,看着徐云辞,口中一字一句道:“四郎对我说,他想娶皎皎为娘子。”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甚至徐云辞方才就已经猜想到。 碧纱橱与东间只隔着西间摆放的书桌,隔着壁龛,徐老夫人的声音隐隐听得不算是很清晰,可李拾月却还是将一切都听到了。 徐老夫人长叹道:“早些年李老夫人也是担心皎皎在伯府受人欺辱,这才与我商议,不如为皎皎与徐家的郎君定下婚约,却没有说明哪一位。” “一来是我担心,徐家的郎君里有四郎这种品性,所非良人之选。二来,我更担心皎皎日后与家中兄弟姊妹相处只如正常情谊,故而才做下这些打算。” “只是我没想到,皎皎才入府一个晚上,四郎就如此急不可耐求到我面前。” 徐云辞一听明白徐老夫人为何如此动怒,李拾月才入府一个晚上,徐云泊急不可耐地就要求娶,不问品性不问喜好更不问当事人的心意,摆明了见色起意。 他纵然是兄长,管教弟弟,也不能管教弟弟房中的事情。 “祖母拒绝了?” 徐老夫人冷哼:“自然,他并非皎皎的良配。” 轻叹一声又道:“皎皎这个性子,多敏感小心。瞧瞧昨晚,柳氏母女做得那般过分,她独自立在那儿,倔强得不肯落泪。我就好像瞧见她在云阳伯府时,是不是也是这般受人欺辱。” “一想,我这心呐堵得慌。如今来徐家,我便是有心疼她,又能有几年。若也如她祖母一般撒手去了,徐家上下又能有几个真心疼她的。” 立在壁龛后面的李拾月不语,垂下眼帘,寒风吹起门帘,眼下的一行清泪滴落下来。 身后的春绫拿出帕子,一点一点地为李拾月擦拭脸颊。小丫头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自是心疼起自家姑娘来。 “四郎日后莫要乱走了,你身为长兄,多给他安排些事吧。” “是。” 外面的声音停下了,李拾月小声问道:“可瞧得出来?” 春绫摇头,又替她整理好衣衫,李拾月这才带着春绫走出去。 现下还不是问的时候,李拾月走出来笑盈盈的,伸手展开转了转:“这是新裁的衣裳吗?大舅母动作真快,今早请安才说,这就让人送来了。” 露出小女儿的姿态,穿着身上崭新的浅云素纹锦缎的对襟褙子,那上面素面朝天,正是她现下孝期所穿最合适。 “你大舅母还命人送来许多带花样的,等下个月再穿刚好。年前出了孝期,等除夕那日可得穿得好看点,六娘还想带你放烟花呢。” 李拾月甜甜一笑:“那敢情好,外祖母可要一同去观赏呀。” 哄的徐老夫人高兴,直到精神不济,李拾月和徐云辞才从内间出来。 “表兄,我送你吧。” 徐云辞抬眼,似乎知晓她的意图,只点头便抬步往前走。 李拾月忙跟了上去,披着斗篷,手中抱着手炉。脚下的石子路已经有了融化的趋势,就是走起来不得不小心,绣花鞋踩在上面很容易发滑。 “姑母的嫁妆已经起程,不日就能送到府上。至于那孟氏,已经被休弃,估计是受了打击,已经疯魔了。” “云阳伯大概是觉得疯妇失了面子,将孟氏休弃后送回了孟家,如今被孟家扔在庄子上,好赖还活着。” “这就够了,孟氏虽然可恶,却也没干什么伤人害命之事。”李拾月听了心里闷闷的,并不觉得孟氏的下场有多高兴。 徐云辞察觉到她的情绪,柔声问道:“怎么了。” 李拾月嘴角苦笑:“只是觉得薄情罢了。” “往日里我很羡慕,阿爹对姨娘和阿弟的疼爱,若是阿娘在时也能如此,是不是便不会郁结于心,伤了根本。只是没想到官家的一道折子,阿爹生怕牵连自身。” “若是有几分担当,便是将孟氏送到伯府的庄子上,我也佩服阿爹对孟氏是真有情。如今看来,他才是最无情之人。” 徐云辞不语,官家的折子给他看过,言语都未让云阳伯休弃孟氏,只是呵斥他宠妾灭妻,任由妾室欺辱嫡女。 孟氏被休弃,实在是令人意外。 绗?2绔?瀹冲ス濂芥儴鐨勪汉 不过李拾月也并非圣母之心,孟氏至少活着,这个下场对她已经很好。 孟氏在伯府何止是磋磨她,便是后宅的许多姨娘都得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稍有不顺,过得还不如孟氏身边的奴仆。 李拾月抬起眼眸:“表兄可还记得,随我一同入京的王管事。” 王管事?好像是有这个人。若非是王管事前去报信,上京县那晚李拾月的停留,他也不会警惕先去接人,撞见孟卓意图行不轨之事。 “王管事这个人老实忠厚,因着是阿娘信任的管事,在伯府被孟氏的人针对。所以入京,我便将王管事带过来,阿娘从前的嫁妆铺面便是他在打理。” “我想既然随我入京,能否请王管事继续打理。” 徐云辞了然:“这不难,那些铺面大多数都在云中郡,也没什么用处。我叫人按着市面价卖了,折了现银,等随嫁妆入了京,你都收着就是,留着赏玩。” “至于嫁妆,你出嫁国公府自会为嫡女规格为你置办一套。” “至于王管家,先跟着我,等阿娘为你置办好铺面,再让王管事去打理也不急。” 这两日相处,徐云辞是看出来了,小表妹有自尊,在府内不肯寄人篱下。今早从寿松堂出来还听六娘说起,送入各院的礼价值不菲,只怕是开了自己的嫁妆箱笼,也不肯挪用府上分毫。 李拾月哭笑不得,这是将她当作外面的纨绔养了不成?大禁内赏赐的东西叫她赏玩,两百抬的嫁妆也叫她赏玩,真不怕将她惯坏了。 出了寿松堂的院门,长长的石阶铺在绿地上。两侧的灌木丛,随着寒风发出轻轻沙沙声。 “二兄?” 从远处走来一陌生郎君,温润如玉,即便是冬日手拿着一把折扇,任谁瞧了也觉得像位逍遥君子。 李拾月怎么也想不到,与徐云洋的见面会如此的突然,甚至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温润郎君的面容在眼前,忽然变得狰狞,李拾月不自觉地退后两步。没站稳,绣花鞋别在了石阶之间。 “姑娘!” 春绫忙上前扶住她,李拾月这才站稳,脸色惨白,瞧得可怜模样。 徐云辞只当她见了生人不安,柔声介绍道:“这是三郎,昨晚他当值没有回来。” 她怎会不识得! 前世骗得她好惨,害得她好惨的那郎君徐云洋! “这便是阿月表妹吧,昨晚当值没能归府,还请表妹勿怪。” 徐云洋笑容温润,容貌正是继承徐家郎君的优点上。穿着碧蓝锦缎银白浅纹圆领袍,宽大的袖口绣着一对青绿色的柳叶。 手执一把墨青山水折扇,细长的双目带了几分春风临沐的笑意,与亲妹子徐令琬竟是两种感觉。 也难怪前世她受了蒙骗,后知后觉才知道徐云洋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拾月垂着眼眸,旁人瞧不清她眼中的情绪。不过一瞬,她压抑着胸口的怒火,面上挂着疏离客气的微笑:“三表兄同安,表兄言重。” 徐云洋只一眼便看入神,方才柳氏的告状,现在一个字也是想不起来。 “昨日十娘做得过分,还请表妹宽容,别放在心上。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好,没教好十娘,叫她惹了表妹伤心。” “三表兄言重了,若是说没管教好,岂不是也在说表兄的不好。” 李拾月的双眸如同一汪温和的泉水,清澈明亮的目光叫人不自觉地沉迷。徐云洋看在眼里,心里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抚摸,瞧着的是心痒痒。 话头不急不慢的递给了徐云辞,李拾月乖巧地站在那儿。 徐云辞轻笑出声,一旁的徐云洋小小的惊讶,倒是很少看到兄长笑的模样,仿佛都是不苟言笑,对他们兄弟几个甚是严厉。 “你先回去吧。” 李拾月的身影渐行渐远,徐云洋摇了摇折扇收回目光,收起心中的惋惜,心道一句来日方长。 “祖母已经休息了,晚些时候再来请安吧。” “兄长说的是。” 二人身形渐渐走远,李拾月却立在寿松堂的院门处,盯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斗篷下的双手紧紧握拳。 春绫察觉到不对劲,轻声唤道:“姑娘?” 李拾月深吸一口气:“先回去吧。” 院内的不老松挺拔,高大比房檐还要高出来一大截。李拾月站在廊下,抬手将手心置于上方,松叶上的雪花飘落在手心上。 转眼间化开,若非手心的凉意,只怕还不知手心已经落入雪花。 “姑娘不高兴吗?” 春绫自小跟着她,养好自己的伤,非要呆在她身边,说是不放心旁人侍奉。方才姑娘脚滑时,她察觉到姑娘的情绪不高,只是不知缘由。 李拾月放下手,果然还是斗篷里暖和:“你又知道啦。” 抬起手掐了掐春绫的脸蛋,心疼道:“你说你伤了额头,还不好好养着,若是留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春绫嘿嘿一笑:“姑娘在哪儿,春绫就在哪儿,谁也别想将我和姑娘分开。一个小伤,莲冬姐姐帮我上了药,不碍事的。” “莲冬是外祖母身边的人,你好好学着些,毕竟有些规矩同伯府不一样。” 春绫点头:“姑娘说得极是,春绫保证不给姑娘丢人。” 李拾月举着手,揉着自己方才掐的地方,真实的触感倒觉得不太真实了。前世春绫因为她,也落在了徐云洋手里,竖着被绑进书房,却是被人裹了草席抬出来的。 “傻丫头。” 春绫嘿嘿笑着,压低声音:“姑娘得了官家赐字,也不开心吗?” “开心,这是无上恩宠,自然开心。” 春绫摇头:“姑娘说的好假,姑娘若是开心,眼睛都会是弯着的。说这话,明显不是。” 李拾月嗔笑:“你倒是懂得多。” 门帘撩开,常嬷嬷从里头走出来:“表姑娘可是要堆雪人?老夫人睡得不熟,这功夫正在屋里坐着呢。” 李拾月抬头,不知何时东间的窗户微微打开一条缝隙,依稀看见徐老夫人对她招手。 “堆雪人?” 常嬷嬷笑道:“是啊,上京不比云中郡暖和,冬日积雪不会很快融化。堆了雪人,能放好久呢。” 见李拾月眼睛亮亮的,常嬷嬷心生好感:“不过老夫人说表姑娘风寒还没好利索,过几日同六姑娘一同玩也不迟。” 第7章 楚楚可怜的小表妹 二爷徐怀江自方才跟随长兄荣国公进来,便不发一言。 若是今日荣国公不在,他还能以长辈的身份与徐云辞说说情,只是荣国公就在眼前,嫡母又如此,他若是贸然开口,只怕免不得扣上不尊嫡母、不爱幼小的名头。 正思虑时,徐怀江猝不及防对上荣国公的目光,眼底似有阴沉之意。心一横,走到柳氏面前,伸手将徐令琬从柳氏怀中拽了出来。 “还不向你表姐认错!” 徐令琬正沉浸要被动家法的害怕,忽然被一股大力从阿娘温暖的怀抱里扯出来,一时呆愣在原处,也忘了啼哭。 徐怀江手上扯着徐令琬的领口,稍稍用力勒得徐令琬细白的脖颈隐隐有红痕:“认错!” 徐令琬咬着唇,倔强地抬起头:“凭什么我要认错?若不是她来,祖母以往也是纵着我的!都怪她,爹不疼娘不爱,还妄想做徐家女!” 常顺已经取了戒尺进来,长方的紫檀木盒里赫然摆放十寸长、二寸厚的棕红色戒尺。 徐云辞拿起戒尺,直直地走到徐令琬身前,面容一改往日的清冷,此时眼底似有风雨欲来之势。 徐二爷叹了口气,只好松手,扭过头只作不见。 徐云辞身形挺拔,立在徐令琬身前,徐令琬后怕地往后缩了缩。见徐令琬转身要跑,忽然开口:“五郎,按住她。” 徐云遥“哎”的一声应下,高大的身躯挡住徐令琬的去路。双手按在徐令琬的肩膀上,徐令琬就已经双腿发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空出一只手,将徐令琬的左手紧紧地抬在半空,手心裸露在上。 二十戒尺,每一下都尽数落在徐令琬的手心上,一开始的大声啼哭直到后来减弱的哽咽。 “认错。” 徐令琬早已哭得眼前模糊,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已经肿得老高。 “我错了。” 徐云辞蹙眉:“不会唤人了么?”作势还要举起戒尺。 徐令琬忙道:“我错了,请表姐原谅我。” 李拾月听得出来徐令琬这认错是心不甘情不愿,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真心悔过要紧,不让长辈们操心更要紧。表妹已经知错,还请表兄手下留情。” 徐云辞收了戒尺,给了徐云遥一个目光,兄弟二人回到了徐老夫人身侧。 本就是作势吓唬徐令琬,徐云辞借着李拾月的台阶下来,任由柳氏母女抱头啼哭。 徐老夫人此时平静下来,声音带着几分无力:“十娘桀骜,受了罚禁足一个月,静心去吧。柳氏,你也陪着她去吧。” 柳氏毕竟是一房主母,只是禁足一个月,还是留了颜面的。 荣国公的一双丹凤眼扫视一圈,伸手示意李拾月走过来。 “阿月虽不姓徐,可李老夫人临终前明确将阿月的教养与婚事,全权交付在徐家。” “阿月日后养在母亲身前,儿子作为一家之主,今日就明确说一句,阿月日后便是徐家女。若是李家来人寻,或者谁有异议,儿子作为亲舅舅不认,荣国公府也不认。” “大哥说的是,阿月也唤儿子一声舅舅,何况阿月这么乖巧,日后陪伴母亲,咱们也放心。”开口是四爷徐怀楼,周氏的夫君。 “何况咱们徐家家大业大,阿月一个小女娘,又不是养不起。” 他生的风流相,上前一步走到徐老夫人面前。 两位主君先后表态,徐老夫人的神色稍愈。不愿在瞧见二房的人,二房的人也自知没脸,灰溜溜地离开寿松堂。 天色不算晚,但这么一闹,徐老夫人也没了精神头。 侍奉徐老夫人躺下,最后留下的也只有徐云辞。二人一同出了内屋,李拾月方才哭过,所以眼角红红的。 夜色朦胧,月光柔和顺着夜幕倾泄下来,仿佛是天上仙子身披的薄纱。 “今日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拾月脸色迷茫,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徐云辞。对上那双丹凤眼,李拾月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柳氏母女。 摇了摇头,她淡然微笑:“表兄小瞧我了,这样的话我听了不知道次。” 徐云辞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疑惑,却见李拾月将双手置于身前,走到廊下,随着说话,从嘴中呼出白色的雾气。 “阿娘离世后,即便祖母有心护我,可是祖母年纪大了,怎么会事事不落。且不说旁人,便是先前的那孟姨娘,执掌伯府中馈,想磋磨我无须闹得多大,只需要冬日里缺少炭火棉衣,夏日里残羹冷饭。” “亦或者更难听的话,如今听了只要不是攀扯我阿娘和祖母,一切只当作过堂风罢了。” 何况伯府的日子,远比她在徐家做错选择,迈入虎狼窝的日子强了不知多少。 李拾月说着,语气平缓,三言两语带过这些年落魄的日子,仿佛就是在说平常的人。 落在徐云辞耳里,就有了别样的意味。 徐云辞端详着李拾月,这大概是从见面以来,他头一次好好端详这位表妹。他知道表妹长得貌美乖巧,方才在前院从阿爹那里知晓,表妹与姑母年轻时很像。 她今日穿着素纹青色的短袄,刚好遮住里面的齐胸襦裙中间的腰封上。发顶挽起寻常女娘的卧龙髻,余下发丝尽数散在身后。 连发簪都是昨日在客栈的样式,只是前额多了许多碎发,由眉峰往两侧脸颊延长。 徐云辞忽然反应过来,非礼勿视,移开目光落在院中的不老松。脑海里忽然想起小表妹泛红的眼角,加上方才所见,小表妹看起来楚楚可怜。 柳氏护女心切,说出的话口不择言。可李拾月难过的并非是那些话,若是姑母尚在,怕是第一个不同意表妹如此被人欺负。 可她说习惯了,脸上的释然并不足以让徐云辞放心,而是更加的心疼。 如表妹所说,要经历多少次,才能习惯到无动于衷。 “孟卓被贬为庶人,这辈子在京兆府牢狱不会再出来了。至于孟氏,官家的旨意这时已经前往云中郡的路上了。” “斥责云阳伯宠爱妾室,命云阳伯自行处置。姑母的嫁妆,不日会有人专门押送入京。” 李拾月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徐云辞的话。心中感激,她双手置于身前,声音颤抖:“多谢表兄。” 她想过以荣国公府的权势地位这一天不会太久,只是没想到才一晚,徐云辞就做到了。 若要凭借她自己,只怕是不知何年马月,才能给祖母和阿娘出这口气。 “日后在家,若再听到闲言碎语尽管来寻我。我若不在,让你身边的丫头去前院寻常顺。” 常顺与常安是徐云辞的贴身小厮,也是双胞胎亲兄弟。只是性子不同,常顺武功不如常安,就负责徐家的事宜,而兄长常安冷峻习武,跟在徐云辞身边外出居多。 冷漠的一双丹凤眸里,不知何时溢着些许柔意。 李拾月莞尔一笑:“好啊。” 绗?5绔?鐥村績濡勬兂 徐老夫人神色疲惫,面容略带了几分沧桑。 李拾月本来心中有好多话,便是那日入宫后官家的反应实在是令人奇怪。 表兄说阿娘与官家相识,可官家的反应,她的直觉告诉她并非如此。 可先后的事情她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询问。 同常嬷嬷服侍着徐老夫人睡下,才从里间出来。 “嬷嬷,我送来的香料还有吧。” 常嬷嬷穿着褐色对襟褙子,鬓发花白挽在脑后。一开口,笑呵呵的:“表姑娘放心,香料还有着,已经点上了。” 李拾月并不担心常嬷嬷侍奉得不尽心,微笑:“那就好,若是不够了就唤我,我再去花园采些花瓣。” “外祖母年纪在这儿,檀香再好,未免沉闷。花香和果香,还能管一管外祖母的头疼。” “这样太麻烦表姑娘了,老夫人知道怕是要怪罪。” 李拾月摇头:“这都是小事,外祖母若要怪罪,嬷嬷把我推过去就是。” “表姑娘有心是好,只是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常嬷嬷目光柔和,对春绫嘱咐道:“几位郎君和姑娘离开有一会儿了,回去仔细些。这是新做的栗子糕,拿回去给表姑娘尝尝。” “诶,嬷嬷别送了,我这就回了。” 李拾月带着春绫这才出了寿松堂,慢悠悠地往澄玉阁走。 常嬷嬷立在原处,说的是小事,能坚持得下来日日如此,这颗心才是最好的。 看着主仆离去的身影,转身进了屋内。 远边晚霞低垂,骄阳在天际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弧度,泛着金黄色的光亮。夕阳细碎的光线,洒在地面上,生了许多暖意。 李拾月脚步停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人影。 似乎察觉到有人,徐云洋背着双手转过头,温润的面庞一瞬间的疑惑,展露出笑颜。 “表妹。” “男女有别,三表兄是特意在这里等我吗。” 李拾月敛眸,将心底的怨恨藏好,此时退后半步与徐云洋保持着距离。 方才的几位郎君们结伴离去,她在寿松堂陪着外祖母有一会儿,徐云洋显然在这里是故意等她的。 徐云洋语气热情,似乎方才犯错的并不是他的亲妹妹。她那二舅母柳氏虽说粗鄙一些,再不济也是真疼爱自己的姑娘,只是方式不对。 所以,她前世究竟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能看上这样冷心冷眼的男人,亲情血脉都能抛掷脑后,还妄想他会有别的情? 是她痴心妄想了。 徐云洋不知李拾月心中所想,温和微笑:“表妹聪慧。” “十娘有错,已经罚过,还请表妹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若说有错,是阿娘素日纵容小妹,竟养成了今日这般的性子。” 他的神情故作惋惜,若非李拾月不知,真的要被骗了过去。 李拾月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的面容,嘴角似笑非笑:“三表兄的意思是舅母溺爱的过错了?” 这般平淡的反应,并不在徐云洋的意想之中。 他年长与兄长相仿,自小到大免不得一番比较,自小不如四郎那般被阿娘纵容。可这位新来的小表妹生的实在是标致,他倒是愿意装得温润君子模样,博美人一笑。 想着今日一事,小表妹定是孤独,若他陪伴,能让美人芳心暗许就更好了。何况小表妹也不是孤身一人,库房的那些嫁妆箱笼,若是出嫁后府上再备上一份,怕是几辈子也花不完。 这么一想,哪里是阿娘口中的无用小女娘。 到底是装的,李拾月早早地知晓徐云洋什么品行,现下将他眼底的殷切看得清晰。 若他不将亲阿娘柳氏推出来,或许李拾月还能认为徐云洋算个人。 “是否舅母溺爱,我作为晚辈,又是初来乍到,怎可对人家母女之事置喙。三表兄的话,怕是我受不起这样的罪名。” “十表妹过错如何,说到底不过是攀诬我一嘴罢了。孩子气的话,既唤我一声表姐,我又怎可放在心上。” “难不成,三表兄是觉得我气量小?是我的不是,竟叫大家如此想我。” 说罢,李拾月侧过身子,半分余光都不分给徐云洋。 说得徐云洋一怔,忙解释道:“我并非这个意思,我” “无妨,三表兄与表妹才是一家人,说什么都是应该的。” 李拾月微微福身,语气疏离道:“男女有别,日后三表兄还是别这么堵我了,平白的坏了三表兄的清誉。” 话音落,李拾月已经迈步带着婢女从前面的圆月门拐走了。 徐云洋立在原地,忙不迭地要伸手阻拦时,却见那主仆身影早就走远了。 李拾月也懒得理会徐云洋,脚下飞快,头也不回,直至回了澄玉阁,一下子摊在了木榻上。 跟着进来的春绫,素日笑呵呵的圆圆的一张脸,此时眉头蹙起,脸上的神色也是小心翼翼的。 春绫蹲在脚踏上,神色担忧:“姑娘,三郎君他” 屋内只有主仆二人,李拾月稍稍坐直身体,软绵绵地靠在一旁的软垫上。伸手捏了捏春绫的脸颊:“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呼出一口气,李拾月仰头:“只要有心打听都知道,我这伯府嫡女日后是有国公府做靠山的,而亲生父亲的伯府半分靠不住。” “我来上京,也是外祖母疼我,用徐李两家的婚约暂且牵制住阿爹。就算没有表兄帮我,无法处置孟姨娘,可孟姨娘既然如此,怎会没有阿爹的点头。” “没有孟姨娘,我若是只身在伯府,怕是要被送到那位达官显贵的府上。” 春绫倒吸一口气:“主君不能吧,姑娘好歹是伯爷的亲生骨肉啊。” 可她下一刻对上李拾月苦涩的目光时,怎么会不能呢。春绫内心问着自己,姑娘说得对,若是不能,这些年怎能放任姑娘被姨娘揉搓。 若非有老夫人春绫身形一怔,不敢多想。勋贵家的女娘自然不会做妾,可年老鳏夫呢?那可是做人后娘的路子。 春绫年纪小,又是自小陪着她的,此时没有旁人,神情变化尽在脸上浮现。 也并非李拾月想的恶毒,可亲爹的那副嘴脸,在云中郡便是恨不得拉拢达官显贵。 云阳伯胸无大志,靠着祖上荫封过日子。如今伯府日渐式微,一听徐家有结亲的意思,快马加鞭送她入上京。 “可三郎君似乎对姑娘” 李拾月眉眼微抬,目光平静:“没关系,只要外祖母不点头,谁也别想拿捏我。” 大不了,就一辈子不嫁人,她的那些嫁妆足够她生活好几辈子。 她还想守着外祖母,至于嫁人,不敢想了。 绗?8绔?娓╅『鐨勭尗涔熶細鏈変袱骞呴潰瀛斿悧 李拾月难掩心中的震惊,原来阿娘和官家之间还有这样的往事。 “官家是明裕皇后的嫡子,阿娘被养在明裕皇后身边,难道就没有对官家动心吗。” 徐老夫人摇头:“男女之情,并非动心那么简单。你阿娘很清楚这一点,当时的情形,若她点头,官家求到旨意,也就是个太子良娣。” “太子良娣还算尊贵,可为人妾室,宁为平民妻不为皇家妾。何况入了那皇城,里面何种厮杀,又何不是另一战场。你阿娘不确保自己会不会保持自己的本心,徐家也不必用女娘去争什么。” 徐老夫人语重心长:“元娘无可避免,可何尝不是官家认可徐家的忠诚与能力。好在官家信任,殿下敬重,元娘的日子比起旁人已经顺利许多了。” “皎皎,你记得,轻易得来的远不如自己付出千辛万苦得到的。这世间花言巧语,你需得明白自己的心,用心去分辨。” “纵然如今的徐家,没有你外祖时鼎盛。可物极必反,老大已经是太子的岳丈,二郎不到弱冠便是状元郎,官至如今。” “徐家已经落下上京大多勋贵了,一家独大并非官家想看到的局面。所以我说过,家中郎君女娘日后定亲,只看品性与心意,门第次之。外祖母希望你也如此,不求你的郎君能大富大贵,能保你平安喜乐才是首要。” 李拾月眼眶红润,弯腰趴在徐老夫人的膝上,用脸颊去贴徐老夫人温热的手掌心:“好,我都听外祖母的。” 忽听她“扑哧”一声笑,糯糯地道:“我不要离外祖母很远,离得近些,我日日过来粘着您,您别嫌我烦就好。” “那可不中,日日来烦我,我给你打出去。”徐老夫人故作严肃,可双眸里满是宠溺,哪有说得那么狠厉。 李拾月趴在徐老夫人的膝上,心中别样的感动。前世有孟卓那一遭,吓破了胆,入府后又有徐令琬几次三番的针对,见了人也是闷闷的不爱说话。 一开始徐老夫人疼她,可次数多了见到她那闷葫芦样子,心中更是难忍。年纪大了,这般忧神,后来缠绵病榻,连清醒的时候都不多。 直到后来,她听了徐云洋的甜言蜜语,迈进了虎狼窝,受尽折磨,临死前也没看见徐老夫人一眼。 想到这里,李拾月的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又落下来。 殊不知廊下不知何时驻足了一位小郎君,常嬷嬷也不敢出声,徐云辞背着手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小表妹的眼泪珠子怪多的,昨晚可不是这样的。 徐云辞收回目光,放轻声音:“我便不进去了,告诉祖母一声我晚些再过来。” 说罢,他看了一眼屋内,迈着步子离开了寿松堂。 一手置于身前,摸着手上的玉扳指。面容清冷俊朗,可脑海里却是方才寿松堂的哭唧唧的小女娘,那眼泪珠子跟不要钱地往下掉,可怜极了。 明明昨晚和婢女还说狠话来着。 徐云辞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好像对这位小表妹有了新的认识。 “常顺,你说温顺的猫也会有两副面孔吗。” 常顺抬头看了看,觉得自家公子的话问得有点无厘头。脑袋一个激灵,想起昨晚和方才看到的情形,他厚着脸猜一猜,自家公子说的应该不是猫。 “若要小的说,这也挺正常的。” 徐云辞眼皮微抬:“正常?” 常顺点头:“对啊。郎君您想,猫温顺是因为在主人怀里感受到了好,可有好就有坏。如果一味地温顺,那就是助长坏人气焰,这并非上策。” “继续说。”徐云辞目视前方,听着常顺的话若有所思。 常顺嘿嘿笑道:“可若是一味的记恨,温顺的猫失了本心,和那坏人又有何二样。坏人做错事自有惩罚,在温顺的猫只要露出尖锐的爪子,也会记得不对亲近之人显露。” 其实郎君说的哪里是猫,分明就是表姑娘和十姑娘之间的事情。昨晚他陪着郎君去祠堂的,结果撞见了表姑娘带着春绫从祠堂回来。 好巧不巧,还就听到了表姑娘和春绫的对话。 徐云辞抬眼看了一眼常顺,没有多说,他心里又怎么会不知道常顺心里所想。 心里失笑,他只是意外,亲耳听到的和一开始见到的似乎有些出入。本以为小表妹是个软性子,今日看了分明只披着羊皮的小狼崽。 不过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面对不公,一味的温顺不会得到想要的。云阳伯府那样的日子,小表妹若真是软弱,只怕这些年的存活都是个问题。 常顺问道:“军营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四郎君” 徐云辞也不抬眼皮,目视前方:“就明日吧。” 常顺“哎”的一声应了,心中默默地为四郎君徐云泊祈祷,这位纨绔贪玩的小郎君落在程将军那样的铁罗煞手里,但愿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 · 是日天色正好,正值晌午,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李拾月干脆让人再搬来一个摇椅,与徐令姿一同对着门口,栽在上头,身上盖着又厚又大的墨色熊皮大毯。 “这对玉簪的做工精致得很,你真的舍得赠与我啊。” 徐令姿的手中正捧着一个红棕木的木匣,里面摆放的一对白玉嵌珠玉簪。她脸上掩不住的喜意,带着几分惊喜:“我可记得,你也喜爱玉饰的。” 李拾月嫣然一笑:“是喜爱,可库房我还有许多。这对我瞧着最好看,与你那日的红色襦裙很配,我便忍痛割爱。” 这话从别人嘴里听着,就少了些真情实感,偏偏从李拾月嘴里说出来。徐令姿也不客气,抬手捏了捏李拾月的脸颊。 “我记着了,等下次我也寻了好的玉饰给你送来。” 徐令姿的注意都在那对玉簪上,喜滋滋地从摇椅上起来,奔着后面就要去试。 李拾月习惯了她风风火火的性子,笑盈盈的也起身,刚要跟上去就见从院门走进来的人影。 她愣了愣,看向来人,是三房的主母卫氏。 想了想这位三舅母,除了入府的第二日她去各院请安,其余对这位舅母似乎没什么印象。就算见到了,三舅母也是独自在角落。 性子沉闷,徐家的四房主母里这位卫氏,实在是不起眼。所以看见她来澄玉阁,李拾月是很吃惊的。 绗?0绔?濂藉績涓庨┐鑲濊偤 何况她的二兄,那般好的人,为自家兄弟谋划出路,到头来还要背上谋害兄弟的罪名。 “既然婶婶不想,何须攀诬阿月表妹身上。不如我去寻二兄来,将婶婶的话说与二兄听去。” “也叫二兄听听,自己的好心谋划在婶婶耳里竟然是谋害亲兄弟的事儿。” 这话听着赌气,她向来性子爽快,话音落迈开步子就出了澄玉阁。 李拾月看了一眼卫氏,她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嘴快,都说了什么话。可李拾月什么也没说,福了福身,脚下飞快去追徐令姿。 寿松堂内,徐云辞正陪着徐老夫人说话。 “祖母放心,程将军掌管西郊军营,他手下的骑兵个个骁勇善战。军令如山,若非阿爹,四郎也不能去。” 徐老夫人听了只点头:“也好,如今太平盛世,送去军营磨炼磨炼,等回来性子定下。” “四郎还要你费心费力,真是辛苦你了。” 不等徐云辞答话,徐令姿已经迈着步子走进来,脸上愤愤接过话头:“怕是二兄的一番好心,在旁人那儿视作谋害亲兄弟呢。” 紧随其后的李拾月也走进来,追上徐令姿的步伐实在是费力,她的气息微喘,胸口一起一伏的。 许是追得急,双颊红润。一抬眸对上徐云辞的目光,李拾月看清那双丹凤眸里带着几分的疑惑。 这话说得无厘头,说得徐老夫人和徐云辞都很迷惘。 徐云辞反应过来,脸色严肃喝道:“胡闹!” 徐令姿瘪嘴,将澄玉阁的事情经过前前后后说得清楚。 “三婶婶的意思何止说二兄要谋害亲兄弟,还攀诬皎皎,那意思说得好像是皎皎的错了。” “怎得皎皎生得是好,那明明是四兄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还赖皎皎一个未出阁的女娘不成。” “四兄文武不成,二兄如此为四兄打算,舍得自己的情面,三婶婶如此说听得我臊得慌。” 李拾月看向徐老夫人和徐云辞双双逐渐阴沉的脸色,小心地拉了拉徐令姿的袖口。 忽然对上徐云辞深邃的目光,她不禁后退半步。 反应过来时,垂下眼帘。 那目光像极了一匹狼,盯着人时,就好像挣脱不开。这般反应落在徐云辞眼里,只当她在旁人那里受了委屈,偏那人还是长辈。 徐云辞唤了一声“六娘”,徐令姿这才停下来注意到徐老夫人的难看极了的神色。 徐令姿抿唇,不由得往徐云辞身后躲了躲。 气氛瞬间静谧下来,却见徐老夫人的胸口一起一伏。 “外祖母。” 李拾月上前两步,打断了这份诡异的沉默。糯糯地唤了一声,也打断了徐老夫人的思绪。抬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徐老夫人的胸口。 “表姐说得急,您缓缓,我和表姐都没答应三舅母。兹事体大,不敢自己做主,这才过来的。” 徐令姿也赶紧走到另一侧:“祖母您可别动气,若是气坏了身子,我可该打。” 一左一右两个娇嫩小娘子,徐老夫人纵然对卫氏如何的不满,此时渐渐地被抚顺。阴沉的脸色,也渐渐地被无奈代替。 徐老夫人伸手,一左一右拉着两位表姊妹,却对徐云辞道:“四郎的事儿你去安排,今儿就去吧,不必等到明日了。” 徐云辞也不意外,他心里其实也有这个想法:“好。” · 李拾月从寿松堂出来时,正好遇到了一同过来的国公夫人杨氏与眉眼低垂的卫氏。 想都不用想,把她们撵出来也是为了给卫氏留一些面子。卫氏的眼角红润,显然是哭过了。 方才徐云辞最先离开寿松堂的,估计这个时候徐云泊早就被送去西郊军营。素日只会耍钱玩乐的细皮嫩肉小郎君,进了军营,那生活肯定会很精彩。 前世的徐云泊好像也被徐云辞送去了军营,后来还真的变化不少,只是有好几年都不曾归家。 春绫跟在后面问道:“姑娘,可是要回去吗。” 李拾月嘴边的“先不”还未说出口,从前方的圆月门迎面撞上了人。那人坚硬无比,李拾月一个娇弱女娘,一下子失了重力,多亏是春绫机灵些,连忙扶住。 “哎哟可伤着了?” 周氏抱着手炉,从那年轻郎君身后走出来,三步并两步就到了李拾月眼前。 “你说我这个不省心的儿郎,若是撞伤了可如何是好。还不过来,同你表妹道歉。” 李拾月这才看清那郎君的容貌,正是五郎徐云遥,那晚寿松堂外一手就将徐令琬拎起来。 “表妹,是我不小心,没伤着吧。”徐云遥是个粗汉子,除了一张面相和徐四爷很相似,其余之外一点都不像周氏与徐四爷。 周氏上前两步笑道:“阿月别同他一样的,他啊一个蠢呆子,没继承他爹的半分风流好。长了一张嘴,也不会说话,就会耍大刀。” 周氏的目光落在李拾月的身上,十六岁的小女娘虽然穿着素色衣衫,可皮肤娇嫩。 就是云阳伯府虽然靠不住,可库房里那些是真金白银放着。落魄伯府的女娘,生得还好,还有这些钱财傍身,又得徐老夫人的心,云阳伯府落魄与否,也不够看了。 周氏还挺愿意有这样的媳妇,左右她也不要求儿子非得娶个名门显贵。 这么一想,周氏就看向了自己口中的呆儿子。不过心思才起来,想到刚被急匆匆送去军营的四郎,这份心思歇了下去。 现下还不行,摸不清寿松堂的意思。若是得了和三房的一样的下场,那可得不偿失。她倒是真有这个想法,不过徐云遥没这个意思,亦或者徐老夫人不点头,也是无用功。 周氏双眼笑眯眯的,态度热情:“阿月这是从寿松堂出来?” 李拾月双手置于身前,微微一笑:“是,大舅母去给祖母请安,我就想着先回去。” 周氏了然:“大嫂这个时候去,那定是有要紧事,那我也不过去了,晚些时候再去给母亲请安。天色一会就黑了,别闲逛,早点回去啊。” 说罢,周氏带着徐云遥没有多做停留。 绗?2绔?鎯宠鑸呮瘝甯垜 李拾月的双手举着半天,也不见徐云洋一分动作,任谁挑不出规矩的一丝错。 却见徐云洋重新展露温润的笑容,将玉簪放置李拾月的手掌心:“表妹说得极是,是我考虑不周,合该为家中姊妹都准备一份的。” “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留着给表妹把玩。还请表妹别告诉六娘她们,晚些时候我在让人一一送去,除夕到了是该给大家准备些小礼物。” 李拾月微笑着接过,转手交给了莲冬:“多谢表兄。” 如此徐云洋也不好在舔着脸留下,连门都没进去,就被秋繁送出院子。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李拾月脸上的微笑,几乎是一瞬间,垮了下去。瞥了一眼莲冬手中的玉簪,语气不冷不热:“扔了。” 莲冬神色不变,拿着簪子就走了。 一旁的春绫有些犹豫:“姑娘若真不喜欢,随便找个地方收着就是了。若是来日三郎君问起来” “他要问便问,一支玉簪而已,何况玉饰本就容易碎。大舅母与娘娘为我准备的首饰不少,我自己有银两,我差他一支簪子了?他要问,我就赔他。” 留着他的东西,她嫌恶心。 春绫不知李拾月心中的厌恶和仇恨,只当是在伯府时,孟卓留下的阴影太大了,更是担心三郎君这样温润的对自家姑娘的心思不纯。 李拾月抬头望了望:“这个时辰,大舅母应该在寿松堂吧。” 春绫点头,却听李拾月道:“随我去给祖母请安。” · 寿松堂内,国公夫人杨氏正与徐老夫人说着年节的事情。 李拾月脱了斗篷走进来,笑盈盈地开口:“我来的可是时候,正要寻大舅母呢,原来在外祖母这儿。” 杨氏放下手中的册子,温和地招手:“快来,正说起你呢。” 李拾月这些时日时常与徐令姿相处,比之前刚入府时爱笑也爱说话。上前两步,握上了杨氏的手,将脸贴在杨氏的臂弯:“大舅母可是想我了吧。” 徐老夫人坐在暖榻上,见李拾月这般粘人,笑呵呵地抬手指着她:“你呀你呀,有了你大舅母,忘了旁人了。” 李拾月笑盈盈地赶紧起身:“外祖母冤枉我了,我这不是换了新衣裳,好好谢大舅母嘛。” 杨氏将她拉起来,转了一圈赞道:“对,就是这个颜色。娘娘送出的锦缎里,我一眼就相中这匹,果然上身就是不一样。” 李拾月转了一圈,抱着徐老夫人的手臂:“外祖母快瞧瞧,大舅母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穿这身真的好看嘛。” 尾音微微上挑,声音软软的,听得徐老夫人一颗心都软了。 哪里还在意刚才的事,拉着李拾月的手,徐老夫人也是满意地点头,对杨氏道:“还是你眼光好。” “外祖母都夸大舅母,我还有一些事想请舅母帮我。”李拾月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因为她想做的这件事,徐家里她只相信杨氏。 “什么事情,要你舅母帮忙,你不会惹了什么大祸吧。”徐老夫人说着,眉头蹙起,很是担心的模样。 李拾月忙道:“没有的,是我的那些嫁妆。” “阿娘的嫁妆里,我倒是看了有许多都是新制的。不算很珍贵,但也可以换一些银钱,我想在京中置办些庄子铺面。” “之前阿娘为我置办的,包括阿娘名下的庄子铺面远在云中郡,表兄做主让人按照市面的价格换了现银带了回来。” “舅母前几日让人送了账本过来,我想我手中留一些够用的,其他的不如想办法钱生钱。” “上京我也不熟,置办庄子铺面,我只怕人傻钱多遇到不靠谱的,所以想请舅母多多烦劳,替我主张一二。” 说是徐氏的嫁妆,那是后送过来的。徐氏当年出嫁,杨氏已经嫁入国公府,对着单子再让人检查库房,那嫁妆箱子个个满满当当的。 但是打开箱子,对着单子一一比较,细看就会发现有一大半的东西几乎都是崭新的,甚至与单子压根不符合。 摆明了徐氏的嫁妆早就被挪用了,若非官家的折子,估计这些嫁妆就不会从云阳伯府抬出来。显然,那些东西都是云阳伯匆忙命人置办的,只是为了好看。 要不空荡荡的箱子从云中郡运送一路,云阳伯就犯了欺君之罪。 李拾月的笑容真诚,杨氏心中怎能不感动呢,只是那么多的东西,就算一半都不算珍贵物件儿,可也够了寻常人家的几辈子生活。 杨氏看了一眼徐老夫人,对李拾月说道:“其实那些东西,主君与我的意思,是都留着让你把玩。至于你的嫁妆,等你出嫁,按照嫡女规格在为你置办。” “不过你若是想,走府上就是了。我正好也看好两个铺面和庄子,位置都不错,今日也是同母亲说这事。你若是同意,等回去我让人过了手续,记在你的名下。” “也别说麻烦,这也是你舅舅的意思。你自小吃苦,我们做长辈的也没能做些什么,如今到了咱家,就别说这些见外的话。” “皎皎只管放心,舅母肯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李拾月的笑容更加真心,杨氏的话交心,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将这些事愿意交给杨氏去做的原因。 世家大族的宗妇,眼界自然是不可比拟。 “舅舅和舅母对我好,我都知道。只是我一个女娘,能用多少银子,都留着,也是放在库房生灰。” “何况阿娘的那些嫁妆里,只怕有许多都早已被阿爹挪用,并非阿娘所用,我留着也没用,倒不如折了现银。” “这也是我自己的事儿,若是走府内账本,怕是惹人注意。” 杨氏没有应下,而是看向了默不作声的徐老夫人。 “她自己有主意,就让她做吧。”徐老夫人丝毫不在意似的摆手。 杨氏心里有了主意,心里思考一会儿,就想明白了。 看着徐老夫人身侧的李拾月,这是不想拿着徐家的,用自己的银子置办自己的东西,欠下的是人情,却不用被人说是寄人篱下。 绗?4绔?鍏冲績鍒欎贡 看着李拾月被带着去后面净面,徐老夫人脸上的慈爱尽数退了下去,瞧着脸色阴沉,甚是难看。 “几个郎君也大了,日后若是没事就别往后院跑了。” 杨氏并不意外,三郎今日行事欠考虑,前有四郎起了色心,后有三郎也藏着心思,看来这二人在徐老夫人心里都不是最完美的。 “媳妇斗胆,不知皎皎的婚事,母亲心中有何安排。” 徐老夫人抬眸,杨氏是她亲自为徐家挑选的宗妇,也不枉她的期望。杨氏年轻时嫁给老大,二人成婚前没什么情谊,可成婚后几十载,她看在眼里儿子是真的喜欢杨氏。 不仅后院里清净,素日里家中的大小事宜也和杨氏有商有量。杨氏将徐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荣国公在外头更是尽心做事。 徐老夫人叹气,说起李拾月的婚事,说来不过是情急之下与李老夫人定下的出路。 可自己的年岁摆在眼前,若她百年之后离去,老大夫妇她放心,可旁人呢。老大有自己的郎君女娘,她不将一切安排好,只怕真到那天,她死不瞑目。 “七郎和六娘是你所出的第二对姐弟,日后叫七郎多来我这儿走走吧。” 杨氏并不意外,徐老夫人心疼李拾月,她的二郎是世子,他的娘子那便是徐家未来的宗妇,事务繁多,估计徐老夫人心疼李拾月怕是不肯。 何况在她心里,心疼外甥女是另一回事,自己的儿子又怎能做个好的打算。并非瞧不起李拾月,只是利益面前,她到底还是偏疼自己的儿子一些。 而且她那省心的儿子,偏偏在后宅方面,她怎么说都不成。真要给硬安排,怕是没人能做的徐云辞的主。 “其实五郎也还不错。” 徐老夫人微微抬眸,很是意外杨氏主动提起四房的人。 杨氏微笑道:“无论是五郎还是七郎,主要的还得看皎皎自己。那是跟她过一辈子的郎君,怎么也得找个她自己喜欢的,又爱护她自己的。” “咱家现在也不求什么,不就求孩子们的开心最重要么。若皎皎真无意,左右这婚事话语权在咱们手里,等过两年有合适的,让皎皎自己相看,风风光光地从国公府出嫁。” “国公爷昨晚还同媳妇说,定要为皎皎准备一份嫁妆,咱们徐家的女娘不能让人看轻了。元娘十八嫁与殿下,大雍民风开放,女娘及笄定亲,三书六礼,真到成婚不都在十七八。” “有儿媳在,还有国公爷和二郎,谁敢说半分闲话。您疼她,就留在身边待两年,就算不入徐家族谱,嫁在上京里还怕见不着啊。” 徐老夫人欣慰地点头:“你说得在理,若五郎和七郎,皎皎真有喜欢的,我就给她做主。若真没那情谊,你就帮她留意着。” “咱不要什么出身显贵,人呐家世清白,人品好,肯对皎皎用心,我都认。” 杨氏笑呵呵地上前半步:“您呀就是关心则乱,六娘今年十八,这不也才开始相看。皎皎今年才及笄,而且年尾还没过去呢,这事急不得。” 确实急不得,女娘出阁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徐氏的例子摆在眼前,徐老夫人怎肯轻而易举将李拾月嫁了。 大雍民风没有那么落后,女娘出嫁太早反而不好,所以及笄定亲。三书六礼繁琐,却不可缺少,女娘十七八发育得也好,正是出阁的好年纪。 最晚的不超过十九,尤其是勋贵人家,甚少有一及笄就将自家女娘嫁出去的,像是多恨嫁似的。 二人见李拾月从里面出来,很默契地没有再提方才的话题。 李拾月净了面,只有眼角红红的,倒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双眸红肿。 徐老夫人抬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拉着李拾月的手坐下:“一会跟着你舅母回去,让她帮你瞧瞧,正好你都打算怎么处理,都和你舅母说说。” “正好有些东西,你平日没事就来主院,跟着六娘一同学学如何理账。日后不做一家宗妇,但也不能一点都不认识。”杨氏笑着开口,伸手拉住李拾月的另一只手。 “这些东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你若愿意就学着。若是累了,乏了,偷偷懒也行的。” 学习中馈,这个前世李拾月还真没接触过。 “就怕我笨,舅母别嫌弃我。”李拾月莞尔一笑,双眸亮亮的,显然很感兴趣的模样。 徐老夫人也道:“勤能补拙。你舅母说得对,就算日后不用,也得熟悉些表面,总不能什么都不会。” · 李拾月跟在杨氏身侧,听杨氏问起:“你都打算怎么处理。” “我想阿娘为我准备的那些先不动,后入府的阿娘那些嫁妆箱笼,挑拣一番,把阿娘的东西留下来。那些后准备的,按照单子比对,我想都换成现银。” “我手里的现银还够用,那些换了银子想交给舅母,替我置办好一些的庄子和铺面。” 杨氏沉思片刻:“也好,现银你拿着也麻烦,我让人折了银票最好。就让那位王管事替你做事,你既然肯将他从云中郡带过来,想必对你们母女很忠心,让他打理你也放心。” “到时候账本送我这来,我让人给你眷写一份,每月送过去。你便学着看,等看过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 李拾月垂眸浅笑:“舅母仔细,我自是放心的,多多劳烦舅母。” 杨氏嗔笑着拉起她的手:“这是什么话,你和六娘亲近,我更疼你几分,说这些见外的话作什么。” “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你有银钱傍身是好,可别做了散财童子。之前送过来的东西,我瞧着都是名贵之物,怕是开了你自己的嫁妆箱笼吧。” 李拾月默不作声,杨氏轻叹:“你那些东西自己留好,等我给你都安排好,喜欢什么就让人去街上置办。” “那些东西毕竟是小姑留给你的,你挑好的都送出去,也剩不下多少。” 话尽于此,孩子是个要强的,若是逼着她非得走国公府的公账,只怕李拾月自个儿也不愿意,杨氏到底没说这话。 绗?1绔?琛ㄥ厔鏈変竴鍙ヨ瘽璇寸殑寰堝 徐云辞的丹凤眸最是吸引人,目光深邃,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吸进去。偏偏他不知晓自己的魅力似的,双眸柔和的目光,他那清冷的面庞平添几分温柔。 就好像寒冬之后的春风,轻拂过心梢。 “那又如何”的简简单单四字,便是徐云辞的态度。徐家的表姑娘,凭什么没有张狂的资本,若没有,他徐云辞就是。 徐云辞似乎不欲在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停下了脚步:“回去吧,我晚些再去给祖母请安。” 李拾月的身影进了寿松堂的院门,徐云辞才转身离去,不过他径直出了府门,进了宫。 徐云辞来得急匆匆,重华殿内太子妃正处理着宫务,见徐云辞这个时候过来,端庄的面容不禁带了几分惊讶。 太子妃徐令妤本就和他是一母同胞,五官最是相似。只是太子妃面庞和善,端庄大方,即便穿着寻常的宫装,气势依旧在。 “这是怎么急匆匆的过来了。” 对于这位弟弟,徐令妤压根没费过什么心,好像自小到大,徐云辞就知道自己身为世子,所背负的责任与徐家其他的郎君是不同的。 小小年纪高中状元,名震京城,从不叫人为他费心。她引以为傲的弟弟,又是她最心疼的,甚少能看见徐云辞失态的模样。 像今日急匆匆的入宫,还是第一次。 见徐云辞抿唇,徐令妤也不急着问话。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拉着徐云辞坐下:“你说你,向来有规矩的。陛下纵然让人出入重华殿自由,可也得递了折子,走一走内务府的规矩。” 说着,只留下心腹侍奉。 “是我的不是,长姊说得对。”徐云辞喝了口茶,将今日国公府发生的事说与徐令妤听。 话音落,徐令妤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纵然是公主,也没有上人家门欺负人去。”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惹的祸端。阿月没事吧,陛下就只有淳慧一个公主,那般的性子,怕是阿月要受委屈。” 徐云辞摇头:“倒也没有,只是淳慧公主说的话实在是不中听。我来时,看着她进了寿松堂,她最爱重祖母,不会叫祖母担心。” 徐令妤端着茶盏的手顿住,狐疑地看向自家弟弟:“你什么时候对女娘这般细心了。” 对上徐云辞的目光,徐令妤的心里一个“咯噔”:“祖母与李老夫人为阿月定下的婚事,你该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长姊觉得我该有什么想法。” 徐令妤放下茶盏,敛起嘴角的笑意:“祖母的打算本是为了阿月表妹好,现下没有定下哪位郎君,大概是想看阿月自己的意思。” “阿月生得好,也难怪四郎惦记她。不过你可想好,只是看着阿月生得好动了心思,还是真的想和人家过一辈子。” “别是见色起意,日子久了抛掷脑后,那样的话你就别提方才的话。” 徐云辞又不是傻子,听得出来长姊话尾里的警告,这是怕耽误人家女娘的后半辈子。 见他沉默,徐令妤一双丹凤眸里满是警告:“二郎,姑母的例子阿月她亲身经历过,你若还是我弟弟,就收起你见色起意的心思。” “若我不是见色起意呢。”徐云辞抬起头,直直地对上徐令妤的目光。 徐令妤目光复杂:“你的娘子是徐家未来的宗妇,未来的荣国公夫人,我疼阿月几分,可阿月身后的云阳伯府无法给你助力。” “你的娘子更需要阿爹阿娘点头,祖母偏疼阿月,肯舍得么。你若真的心疼阿月,就收起你那想法,别让她步了姑母后尘。” 徐云辞怎能听不出来长姊话语中的语重心长,他就是迈入宫门那一刻,忽然想到他对小表妹的注意力是否有点过了。 徐令妤面容严肃:“见色起意也好,日久生情也罢,你不明白你的心,就别耽误人家。” “至于淳慧公主那里,我自有办法。” 徐云辞起身,神色恢复以往的清冷:“长姊的话我明白了,只是有一点我需得和长姊说明。我娶娘子凭喜好,至于所谓的助力,我是个郎君,我自该自己去争。” “喜好真假,时日还长,我想会有个明确的答案。” 徐云辞转身离开,没有看见徐令妤眼中的欣慰。这才是她弟弟,做事有章程,有作为,若是真有那个缘分,她情愿舍了权力也保佑亲人的平安喜乐。 · 李拾月抱着木匣进了寿松堂,里面不知说着什么,才进来就听到徐老夫人的笑声了。 脱下斗篷,常嬷嬷接过来:“四夫人在里头呢,表姑娘来得正好。” 李拾月抱着怀中的木匣不松手,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徐老夫人坐在暖榻中央,周氏眉眼喜滋滋地不知说着什么,徐老夫人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一见李拾月进来,周氏起身,将徐老夫人身侧的位置让开来。李拾月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可周氏面上坦然,她若扭捏倒显得不好。 “玩得怎么样。”徐老夫人嘴角上扬,目光落在李拾月怀中的木匣上,不等李拾月回答,与周氏笑说:“看来玩得不错,进门抱着就不松手。” 李拾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外祖母又笑我,都是表兄替我为大家挑的东西,这是外祖母的。几位舅舅舅母的,我让人都送去了各院。” 周氏听了喜上眉梢:“哎哟,还有我的呢,皎皎真是有心,怪不得母亲最疼你了。” 没有久待,闲聊几句知晓人家祖孙之间有话要说,周氏自己便告辞离去了。 徐老夫人手中端详着李拾月新买回来的佛珠,颗颗饱满,瞧着很不错。抬眸见李拾月面上犹豫,将佛珠握在手心里:“这是怎么,心不在焉。” 李拾月抬眸,将国公府门外发生的事情,淳慧公主的话包括来时徐云辞说的那些话,尽数说与徐老夫人听。 徐老夫人的神色几乎是一瞬间,变得很难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您别担心,表兄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绗?5绔?鎴戞病鏈夎繖涓兂娉曪紝鏇翠笉鎰挎剰 “哟,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二郎还说,要带你们和五郎看烟花呢。” 徐老夫人本坐在暖榻上,见她进来,放下手中的东西,伸出双手。李拾月上前两步,双手握着徐老夫人伸过来的双手,顺势坐在她的身侧。 徐老夫人仔细看了看,随即笑意敛起:“眼睛怎么这么红。” 李拾月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眼角的位置,微笑着侧开身子,想避开徐老夫人的视线:“我来,是想请外祖母帮我拿个主意。” “哦?”徐老夫人目光带着几分疑虑,也不追问下去。 李拾月看了一眼秋繁,后者会意地走上前,将手中的木匣递到徐老夫人面前。面对徐老夫人不解,带着几分询问的目光,李拾月打开木匣,将里面的香包之类的小物件儿裸露在外。 “这些都是这几日三表兄命人送来的。” 合上木匣,李拾月转过身子面对徐老夫人,睫毛微颤:“先前三表兄送给我的玉簪,男女有别我没敢收,可三表兄说家中姊妹都有,我收下后,三表兄日日遣人送来这些小玩意儿。” “我本是拒绝了的,可三表兄遣的人说,这是三表兄给家中姊妹的一番心意,我不好拒绝,就让人好生收起来。今日被六表姐和表兄瞧到了,六表姐的一句话提醒了我。” 见李拾月垂下眼帘,徐老夫人心中着急:“六娘说了什么。” “六表姐说,三表兄和四表兄一样的心思。”李拾月垂着眼眸,也不抬头,盯着自己的裙摆,睫毛微颤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副失神的模样落在徐老夫人眼中,就别有了一番意味。看向那木匣:“那些东西都是三郎让人送去的?” 李拾月点头,也不去看那些东西。 徐老夫人深呼一口气:“我看这些东西都是小女娘喜欢的,三郎日日都想着,你不喜欢么。” 李拾月摇头,声音带了几分哽咽:“不喜欢,喜欢什么外祖母都会给我。可是三表兄这样做,我有些害怕,从前在伯府那孟郎君一开始也是这样的。” “我在伯府经历的那些和上京县的那一日,我不敢将人想得太好,可也不愿将三表兄想得太坏。六表姐怕我被三表兄吓到,拉着世子表兄要找三表兄去,我怕闹得大了,于家中兄弟姊妹和睦有损,这才急忙过来。” 李拾月抬起面庞,一双杏眼里充满着无措,直直地看向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盯着李拾月一对发红的眼角,又见她无措的面庞,明明被吓坏了还要为大局着想,叫她如何不心疼。 可有一件事她还得确认一下,徐老夫人拉着李拾月的手,盯着她的双眸:“三郎如今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你入府那日,你二舅母就透露过想为三郎聘娶你,你可有这个想法?” 话音未落,李拾月被惊得双眸圆润,直直地跪在徐老夫人脚边:“外祖母,我不想嫁。” 若嫁了,不就是前世的路子么,她才不愿。 李拾月抬眸时垂下一行清泪,像极了受惊的小鹿般,急忙摇头:“外祖母,我没有这个想法,更不愿意。” “我知道您与祖母为我与徐家定下了婚约,可没有定下哪位表兄,而且这桩婚约是您二老疼我,怕我被阿爹囫囵嫁了受委屈。可如今我没有嫁人的想法,就让我好好陪您身边吧。” 徐老夫人听了脸色未变,拉着她的手:“胡说,你还能一辈子不嫁人啊。” 李拾月将自己的脸贴在徐老夫人的手心上,就像是孩童撒娇般,一开口带着软糯的鼻音:“那就不嫁了,做一辈子老姑娘,只要我能陪在外祖母身边就成。” “再说,您给我的,还有阿娘留给我的,我就算不嫁人也能养得起您。大不了,大不了等日后天暖和了,我带着您四处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这话听在徐老夫人耳里,李拾月就好像是赌气似的,笑呵呵地将她揽入怀里,心中也明确知晓李拾月这是对徐云洋无意。 别说李拾月,她对二房压根没在给李拾月选婿的行列中,柳氏母女先前那般,她的乖孙孙嫁过去怕是要吃多少苦。 真要嫁,她也得在孙儿当中选个品行兼优,踏踏实实地肯对李拾月好的。 徐老夫人抬手,常嬷嬷凑过来,就听徐老夫人吩咐:“去将二郎找来,在让人请了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一起过来。” 李拾月抬起头,看着常嬷嬷走出寿松堂,一双眼挂着泪珠,雾蒙蒙地瞧着可怜样儿。 徐老夫人手中的帕子,轻轻地擦拭她的脸颊,柔声安慰:“去和六娘她们玩,这些事有外祖母在呢。不是等了好多日的烟花和堆雪人,一会去晚了,六娘她们都要玩完了。” 心中贪玩,可李拾月更不舍徐老夫人的温柔乡,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了寿松堂。 她一走,徐老夫人脸色的温和之意瞬间消失不见,身前侍奉的婢女与莲冬年纪相仿,名叫莲春,她是被常嬷嬷亲自带着的。 现在她也摸不准徐老夫人的心思,这是要为表姑娘做主,还是要为自己孙儿做主。 莲春不敢直直地去看,只能悄悄用余光打量着徐老夫人。直到杨氏与柳氏一同进来,徐老夫人的神色才收敛许多,瞧着与寻常无异。 柳氏这些时日才能出门,忽然被嫡母唤来心中更是疑惑,毕竟除去逢年佳节,她都甚少往寿松堂过来。 毕竟自己是二房的媳妇,主君也不和嫡母一条心,她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总不能讨好隔着房头的嫡母。 “母亲今日气色瞧着不太好,是不是昨日没有休息好呀。”柳氏话音落,就对上徐老夫人幽幽的目光,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地觉得不太好。 徐老夫人目光幽幽,瞧着与往日不太一样。 立在徐老夫人最近的杨氏,瞧了一眼神情疑惑的柳氏,收回目光:“是不是这几日孩子们闹得欢,吵到母亲休息了。” 绗?6绔?鎯充负涓夐儙姹傚u闃挎湀 杨氏身为国公夫人,临近除夕,她今日也穿着一袭正红色浅纹交领压襟褙子,云鬓蓬松,佩戴着一套点翠头面,微笑开口:“是媳妇的不好,这几日忙着年节,对母亲的身体关注少了些。” “你管着家中本就事务繁多,素如里六娘和皎皎陪着我,你尽管放心就是了。我这个岁数,不就是求你们都好好的。”徐老夫人也不再看柳氏,与杨氏说着话。 可这话落在两个儿媳耳里,听着就略有深意。杨氏看了一眼柳氏,心想这个弟妹又做了什么。 话音落,徐老夫人也不再开口,杨氏没有接话,只有柳氏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气氛静谧,坐的她更是心中不安,直到看见徐云辞走进来,柳氏的心不自觉地提了上去。 徐云辞心中也是不解,被六娘拉着还没寻到徐云洋,就被常嬷嬷截住。走进来却见还有两位长辈,请过安沉默地坐在徐老夫人手侧。 杨氏心中大概明白,怕是今日徐老夫人要找她们媳妇两人过来,也不催促,看了一眼有些坐立不安的柳氏,后宅之事能与儿子有关的,也就是家中郎君的事宜。 “母亲,您唤媳妇二人,又让二郎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柳氏一听也开口,语气带了几分急促:“是呀,母亲。” 徐老夫人瞥了一眼面容露出急切的柳氏,不慌不忙:“是有一件事,要和你们商量商量。” 徐云辞看了一眼那位二婶婶,没有开口,仔细地听着徐老夫人的话。 “如今家中郎君只有二郎与三郎过了弱冠之年,按寻常人家早就说亲事了。不过二郎是世子,未来的徐家家主,他的娘子是徐家的宗妇,倒可以仔细相看相看。” “三郎与二郎年纪相仿,总不好因为二郎自个儿拖着下面的弟弟们,我想着今日让你们过来。” 徐老夫人语气温和,仔细听多了几分严肃:“你是三郎的亲娘,为三郎看好的哪家女娘,今日说一说,若是品性合适,择了吉日让二郎和老大媳妇为三郎提亲去。” “咱家也不是要看什么家世,非得出身显贵,只要家世清白,两情相悦,他们小两口把日子过好了就成。” “柳氏,你都看好哪些人家没有。” 提起这个,柳氏脸上的急切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喜悦。她咧着嘴笑得高兴,眉梢上挑:“母亲说得极是,咱啊地看品性不看出身,我倒是有一家女娘,只怕母亲不愿意。” 徐老夫人心中冷笑:“三郎也是我的孙儿,他过得好我自然愿意,不过也得人家女娘点头。咱家势大,别让人觉得咱欺负人。” 柳氏没听出徐老夫人的话外音,笑呵呵地拍了双手:“母亲考虑的是。” 杨氏与徐云辞母子一左一右挨着徐老夫人,柳氏沉浸喜悦或许没有感觉到,他们母子却是明确的感觉到徐老夫人的神色不太对,对视一眼,杨氏看向柳氏:“弟妹说得半天,也没说哪家女娘,到底是谁家女娘叫弟妹念念不忘。” 柳氏面上不掩饰的喜色:“这个人大嫂嫂也是知道的,就是咱家的表姑娘。好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从阿月第一日入府我便说过,瞧着阿月喜欢,想为三郎求娶阿月。” 杨氏终于明白婆母的神色不对劲了,怕是早就知道柳氏的心思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弟妹:“是么,为着十娘的事儿,我怎么记得你不是很喜欢阿月呢。” 柳氏脸上的喜悦僵住,提起那桩事心里属实憋了口气。要不是儿子说,那小女娘有价值,手里有些银钱,她才不愿从了儿子的心。 生得好是真,就是她实在不喜欢,何况因为她,她的亲生女儿还受了罚。可儿子说得好听,她确实动了心。就算她不喜欢,儿子也保证了娶回来任由她做主,左右看中的也是她那张脸。 届时做了自己媳妇,后宅的手段她又不是不知道,有的是法子磋磨人。若因一个外人,伤了母子情分才是不值当。 柳氏眼波一转,又笑着开口:“先前的事儿,是十娘做得不对,我言语有误,不耽误我喜欢阿月做我媳妇。” “而且我也问过三郎,三郎还说阿月好呢。既然今日母亲提起,我也厚着脸皮为三郎争取争取,左右这桩婚约定下是徐家的郎君,也没说哪一位。若是母亲看好,不如就改日定亲吧。” “母亲疼爱阿月,阿月日后嫁入徐家,也能日日来母亲身前侍奉,尽一尽孝心。” 她一贯说得比唱得好听,杨氏听不下去,转首时却看见徐老夫人的神色阴沉的吓人。 柳氏沾沾自喜的话音停住,对上徐老夫人阴沉的目光,还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不乏心虚:“母亲” 徐老夫人的脸色属实称不上和善:“皎皎还小,我还想再留两年,你去了这份心思罢。” 柳氏特意捡了好听的话说的,徐老夫人的拒绝很直接,这叫她意外得很。求助似的看向杨氏,却听后者开口:“你瞧我也无用,母亲最疼阿月,怎能舍得她这么早出嫁呢。” 柳氏起身要上前:“没什么舍不得的,左右都在徐家,就算出嫁离母亲也很近的。” “我的意思很明确,我暂且没有将皎皎嫁出去的打算。”徐老夫人的面容平静,目光虽没有方才阴沉的吓人,可瞧着也没变的很好。 “我是为皎皎和徐家郎君定下了婚约,也没说哪位郎君,皎皎自己也没说喜欢哪一位,我不想做她的主。若是有一天,皎皎自己寻我面前,就会告诉我。” “而且,就算皎皎喜欢上了哪一位,也得看人家是不是和她一样,那孩子要强些,断不会做出逼人的事情来。你们来之前,我也问过皎皎自个儿的意思,她不想嫁,至少现在不想。” “今日我便把话放这儿,你们母子的心思趁早消了吧,你若真疼爱自己的儿子,就往外瞧瞧,满上京城有的是好人家。” 绗?8绔?闄ゅ涔嬪 什么叫你的娘子只管挑你中意的?他倒是中意李拾月,倒是定下啊,说到底还是不疼他。 徐云洋嘴唇蠕动,还想说什么,对上徐老夫人的目光时,不由得将口中那句“我中意表妹求娶表妹为妻”咽了回去。 “你们母子什么心思,我活了半辈子别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尽早收了你的龌龊心思,我什么意思皎皎就是什么意思,今日我就将话放在这儿,若是在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也别怪我不顾念稀薄的祖孙之情。” 说罢,徐老夫人的手覆盖在木匣上,轻叹着移开目光:“去吧,东西很好,日后不要再送了。” 徐老夫人的话如同千金锤砸在柳氏母子心头,纵然徐云洋有心,可想到徐老夫人一心的偏疼澄玉阁,也不再敢轻举妄动。 如此,李拾月终于过了几日安稳日子。 一直到了除夕,从一早起来便是热热闹闹的,众人都前往寿松堂,小辈们收了红包各个喜出望外。 李拾月来的早些,陪在徐老夫人身侧,看着四房的人依次到来,也见到了多日不出门的徐令琬,她倒是乖巧许多,窝在柳氏怀里,母女两个也不去惹徐老夫人注意。 “六姐姐,表姐!” 徐令清跟着周氏走进来,看见徐老夫人身边的李拾月和徐令姿,笑眯眯地唤着人,脚下迈着步子飞快的走进来。 她比徐令琬年长两岁,可声音还如孩童般清脆,听着悦耳,偏她笑得甜,五官恬静,瞧着多了几分俏皮。 周氏笑着看向女儿,也不拦着,毕竟这几日府内的动静听在耳里,幸灾乐祸似的瞧着二房,转首笑呵呵地对李拾月说:“前儿烟花没放,她这几日又染了风寒,传给你们就不好了,让我拘着,日日念叨要找两位姐姐。” 姊妹和乐,徐老夫人看着嘴角合不拢:“好好好,这几日和你姐姐们玩,一会儿用了饭再去,别空着肚子玩。” 徐令清窝在李拾月身侧,对着徐老夫人吐了吐舌头,随即伸手拉了拉李拾月的袖口:“表姐,一会儿我们都去好不好,五哥说这个烟花放在天上,很是绚丽夺目。” “皎皎自然要去,烟花不止要看,亲手放的才过瘾。”徐令姿挑眉看向徐令清,眼中带着几分警告,生怕徐令清乱来。 徐令清无视,看向门口忽而笑的愈加明显:“哥哥们来了。” 除了西郊军营的四郎以外,府上的其余郎君都跟着徐云辞一同进来,第一眼最先能瞧见的便是徐云辞。 徐令清脚步轻快,走到徐云遥身边:“五哥,我的糖人呢。” “有的有的,你给六娘她们也分一分。”徐云遥斗篷之下正拿着包好的几个糖人,虽然不喜欢二房的,可也带了徐令琬的。 李拾月分到的是只兔子形状,放在嘴里甜甜的,就是吃起来有点腻。 抿了一口,尝了味道,李拾月没打算吃完。 徐老夫人一眼就瞧出来,抬手按住:“先别急着吃,让人收着,等一会吃撑了肚子就没地方装饺子了。” 屋内热热闹闹的,用了膳等夜幕降临,几个郎君女娘结伴才往前面宽敞地方去。 李拾月不算快,跟在徐令姿身旁,不知在听徐令姿说什么,很是聚精会神。 徐云辞收回目光,注视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日是除夕,徐家无论是前院还是后院,灯火通明。廊下前几日就挂上的红灯笼,此时都点燃,一片长廊也挂着一串小红灯笼。 夜幕降临,寒风吹起,身上厚重的斗篷阻挡袭来的寒冷。 “皎皎你瞧,手握着这儿,然后拿稳了,点燃这一头,对着空地方,别对着人就成。” 徐令姿手里拿着一个体型较大的烟花,说完还亲自示范,将点燃的那头插进火盆里,不等拿出来烟花燃着,发出来“呲呲呲”的声音,绽放花开般的光束。 李拾月手里被徐令姿也塞了大概半人高的烟花,这还是她头一次尝试,就有些笨手笨脚的。 忽然一双手出现眼前,将她手中的烟花拿走,代替的是同样款式只有半个小臂大小的烟花。 李拾月抬头,对上徐云遥清澈的目光,他常年习武,是很健康的小麦肤色。 徐云遥咧着嘴,露出一口瓷白的牙齿:“六娘年年玩,自然是有经验的,表妹不如先试试小的,手熟再碰这个,安全。” 徐令清手里也拿着小烟花,一双眼睛溜溜的转,倒与周氏有了几分相似。提起裙摆,挽着徐令姿的手臂:“六姐姐,你帮帮我吧,你知道的我最不擅长这些东西了。” 说罢,挽着徐令姿往另一方向走,还意味深长的看向她那傻哥哥。 可惜徐云遥一心都在那烟花筒,压根没接收到亲妹子的信息,倒是李拾月看的清晰,原来徐令清是起了做小红娘的心思。 徐令清挽着徐令姿离开,若是徐云遥也走,小表妹就落了单。徐云遥看了看那头七郎他们摆弄着大的烟花筒,看的是心痒痒,又不敢将李拾月独自扔在这儿,叫人多想,烦恼之间不禁挠了挠头。 李拾月看出来徐云遥的心思,憋住笑意:“五表兄和七表兄他们玩吧,我在这儿看着就好了,若我过去笨手笨脚妨碍到你们放烟花,耽误大家欣赏就不好了。” 徐云遥倒是想去,就是将小表妹自己扔在一旁实在是不像话,他看了一眼还是摇头:“没事,我陪你等六娘和九娘回来也成。” 虽然待在一处,徐云遥一双眼甚至注意力都在那头烟花筒上,二人之间的距离甚至还能站下两个人。 面对美色,徐云遥真的是君子,他的思想里压根就是不能把小表妹独自一个人放在一旁。 李拾月看着手中的小烟花,第一根已经燃烧一半。 “你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她。”徐云辞不知何时过来,拍了拍手掌,从烟花筒那处走过来。 徐云遥眼睛一亮:“那我去了,有事二兄唤我。” 绗?0绔?鎶娈跨潃浜烘潵璇疯〃濮戝 阳光正好,李拾月立在原地,眉眼弯弯含着笑意瞧着徐令琬离去的方向,殊不知她这般模样落入旁人的眼里。 徐云辞背着双手,也不出声,直到李拾月注意到他,他终于迈开步子走到李拾月面前。也不提方才:“我来接你,去给娘娘请安。” “祖母腿脚不便,阿娘事务繁多,长姊说你同我去。” 入宫啊,李拾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衣着,好在今日元宵,她穿着没有很是随便。 进了皇城,重华殿内太子妃徐令妤身侧正坐着一黄色锦缎华服男子,神色认真,不知在与太子妃说着什么,眼中的温柔无法藏溢,二人之间仿佛不能再容下旁人。 这应该是当朝太子秦钊,头戴一顶纯金发冠。一眼就瞧见被侍女引进来的徐云辞与李拾月二人,受了二人的礼,他看向李拾月,眼中早已没了面对妻子的温柔,带着客气的微笑:“这位想必就是晏晏表妹吧,上次孤被事务绊住了脚,还请表妹勿怪。” 谁敢怪罪太子,何况那次离开重华殿,她的澄玉阁差点被太子妃送的东西没地方下脚。 李拾月忙又屈膝,恭谨答道:“殿下言重,臣女不敢。” “你别是吓到了晏晏,五大三粗的。晏晏来,让他们爷们去叙旧,咱们姊妹说说悄悄话。” 太子妃嗔笑地看向太子,后者会意起身,带着徐云辞去了书房。屏退了旁人,太子妃拉着李拾月的手:“瞧着比上次入宫气色好些。” 李拾月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脸颊:“还胖了些,大舅母日日让人变着花样儿送吃的,这几日确实贪嘴了。” “这样很好,要不你也太瘦了些。我听二郎说,你刚入京还染着风寒,来时拖了那么久,若不好好养着,留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侍女上前端着两碗元宵,太子妃瞧了一眼:“殿下和世子那里送去没有。” 侍女答道:“回娘娘,已经送去了。” 太子妃接过其中一碗,递给李拾月,吓得李拾月忙要起身,又被太子妃按了回去:“别怕,就咱两姊妹,私下里不弄那些见外的。” “你快尝尝,这元宵让人看着时辰煮的,就怕你和二郎吃不上热乎的。” 李拾月羞涩的接过来,在这位太子妃表姐面前,她就好像是只温顺的猫,不用管任何事情,只需要窝在她身边就好,那般的令人心安。 刚用了一个,却见那金黄色帷幔后走进来一垂首侍女:“娘娘,披香殿着人来请表姑娘,说是贵妃想见一见表姑娘。” 太子妃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去,瞥了一眼那通传的侍女:“还说了什么没有。” 那侍女摇头。 太子妃沉默半响:“既然是贵妃遣人来请,你也不好不去。” 伸手唤来心腹侍女:“青琐,你跟着晏晏去,入宫身边没个侍女跟着,万一有什么事也不方便。” 青琐是太子妃陪嫁入宫的,接到太子妃的眼神,眼疾手快地走到李拾月面前:“表姑娘放心,有奴婢陪着您。” 李拾月心中自然是感动的,贵妃虽然是官家的妃子,可毕竟是个妾室。太子妃却是储君的正妻,未来的国母,自然没有去给一个妾室请安的道理。 但是太子妃没有放任她不管,而是叫来自己的心腹跟着,也是担心自己会在贵妃眼前出现什么意外。 她站起身:“表姐放心,有青琐姑姑在,我去去就回。” 重华殿属于外城,傅贵妃的披香殿却是在内城,要走得许久。 不知迈了多少宫门,绕过多少长街,看了多少望不到尽头的朱色宫墙,“披香殿”三个大字终于出现在眼前。 知晓青琐是太子妃身边得脸的人,饶是披香殿内坐在上首的傅贵妃也是一时的惊讶。 傅贵妃伴驾多年只生育淳慧公主,却能位及正一品贵妃。她的面容偏向那种精致的瓜子脸,一双杏眼下长了一颗泪痣,弯弯的眉毛平添几分妩媚。 她的身侧还站着一位容貌姣好的小女娘,穿着湖蓝色的褙子,梳着少女的双环髻,其余发丝散在脑后。两侧的流苏不长,珠络垂在耳上的位置,一双眼自李拾月进来,就没离开过。 傅蕴宁终于见到了淳慧公主表妹口中的这位徐家表姑娘,一双眼细细地从头到脚将李拾月打量干净。 “臣女李拾月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吉祥。” 李拾月垂着眼眸,跪下恭谨行礼请安,规矩让人挑不出错误。 瞧着像是安分守己的,与淳慧口中的狐媚子根本就是不一样。傅贵妃脸上笑着,忙让人扶李拾月起来:“早就听闻李姑娘的名讳,今日终于是见到真人了。” 傅蕴宁上前两步,也不顾及二人是不是头一次见面,握着李拾月的小臂,面带微笑:“太子妃名满京城,李姑娘是太子妃的嫡亲表妹,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姓傅,名讳蕴宁,是昌平侯府嫡长女,今年十七。” 李拾月不动声色地避开,微微一笑:“原来是傅姑娘。” 傅贵妃端着身份,自不可能因为李拾月一个女娘就起身,坐在贵妃椅上笑着开口:“蕴宁是我的侄女,我膝下只有淳慧,她们姊妹在披香殿与我作伴。” “你二人年纪相仿,想必也能玩到一起去。我听闻你是云中郡人,恰好蕴宁对云中郡甚是好奇,若你有空不如相约也好。” 第一次见面如此热情,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拾月面带微笑,可是笑意不达眼底,更是对傅贵妃的话不敢放松,生怕给重华殿那头亦或给自己惹了麻烦。 不过傅贵妃请她来,好像真的只是为了见她,三言两语都拉着傅蕴宁,想拉近二人之间的关系似的。 李拾月离开披香殿时,心中都带着疑惑,满腔的话却不能在此时对人倾诉。 傅蕴宁瞥了一眼殿门口,心中警惕了许多。笑着与傅贵妃说笑时,看着气冲冲进来的淳慧公主,双眸不由得发亮。 绗?2绔?璇村ソ浜嗗甫浣犳斁鐏殑 “徐世子安。” 傅蕴宁走得极快,胸口上下起伏有些微喘,伸手拉住淳慧公主。双目湿润清澈,带了歉意看向徐云辞。 “淳慧言语直爽,若是冒犯了李姑娘与徐世子,蕴宁在这儿替淳慧道个歉。蕴宁辈分上是淳慧公主的表姊,做妹妹的犯了错,还请徐世子与李姑娘别与她计较。” 许是走得急,她的语气并不平稳。在宫里陪伴贵妃几载,她的规矩礼仪显然学得不错,走得这么急,可是鬓发没有凌乱,连两侧的步摇也未曾有半分摆动似的,乖巧地垂落下来。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与淳慧公主的对比,她这份道歉更有诚意。傅蕴宁将双手置于身前,屈膝许久,也没见徐云辞的回答,甚至连虚扶都没有。 傅蕴宁眼中滑落一抹落寞,很快的收好,在抬起头面容都是歉意。 “你同她道歉什么!父皇还想收她为义女,册封公主呢。表姐入宫陪伴母妃几载,母妃为你求的郡主、县主都没被应允!” 傅蕴宁宽大的袖子下,紧紧地扣着肉,阵痛的感觉让她保持着面上的歉意。 仿若没听见淳慧公主的话般,先是出言让淳慧公主的侍女带着人离开。淳慧公主不疑有他,只是盯着徐云辞的面庞,却见他依旧不肯看自己,恨恨地甩袖离去。 傅蕴宁眉眼低落,轻叹一口气,抬起头时眼中的希翼竟有几分藏不住:“淳慧便是这个脾性,姑母也是无法,徐世子勿怪。到底是我来得迟,若是早些,想来能拉住淳慧几分。” “李姑娘若心有怨气,我绝不还口,任由你解气可好。” 说得一副大义凛然,李拾月抬起头,眼前的容貌她还是可以看清面前的情形的。 不知为何,听了傅蕴宁的话,她的心头有几分不适,还未来得及抓住,那分不适瞬间消散。 李拾月吸了吸鼻子,开口时带着浓厚的鼻音:“傅姑娘言重了,公主之错何至于牵连你。” 傅蕴宁面上露出微笑,一双眼藏起阴霾。她知道不能再多多相处,目送着二人离去的身影,贪婪地用目光描绘那人的身形。 从宫内出来,李拾月坐上马车之后摘下斗篷的帽子,一双眼红肿。徐云辞就坐在一侧,虽没有看着她,可李拾月还是觉得羞愧上头。 “直接去街上吧,六娘她们应该也出门了。”徐云辞似乎没想提起方才的事,不过他应该都听见了。 李拾月不解地抬头。 “说好了带你放灯的,不会食言的。”徐云辞目光温和,一手撑在膝盖上面。 其实小表妹方才已经做得很好,人人心中都有软弱的一片地方。被提及伤心事,小表妹能据理论争,这也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街上的繁华喧闹,从马车外渐渐传来。李拾月重新整理好,下了马车时除了眼睛红一些,在没有什么破绽的地方。 可春绫眼尖,只是在外面,有些话不方便说,只能生生地忍下。 虽然尚在白日里,可护城河面上已经放了三两盏荷花灯。李拾月望着那河面上大小不一的荷花灯,一时出了神。 忽然面前出现一盏灯,李拾月抬首,徐云辞清冷的面庞出现眼前。 “这盏灯不是特别大,你来放刚刚好。” 李拾月手上接过,可是一双眼迷惘:“可是放灯,不都是要在晚上么。” 徐云辞眉目温和:“若是人人都在晚上放灯许愿,那神仙要看过多少人的心愿才能看到你。” “咱们提前放,让神仙早早地知道你的心愿,然后就会实现。” 他说得一脸认真,那双丹凤眸带着轻浅的笑意。 李拾月看着手中的荷花灯,娇嫩杏粉色做的花瓣,外层逐渐加深,最外侧的绿色渲染,逼真的仿佛就是六月真荷花。 心中不感动是假的,李拾月眼眶热乎乎的,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表兄,谢谢你。” 徐云辞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河面。就这样,他与小表妹之间就如同他疼爱六娘是一样的,这样的相处是最轻松的。 至于先前烦心的,没有到那一步,始终都是多虑。 徐云辞自己想得明白,心头那份压抑也开始消散。看着小表妹放了花灯,立在石阶上,注视着小表妹用手轻轻拨动河面,用波纹带动着花灯往前。 那双手是真的好看,纤细嫩长。 十里长街两侧挂着红灯笼,那灰色的石桥两侧,更是挂满了红色的装饰。映在红灯笼之下,随着河面的波纹目送着花灯融入天际。 回到国公府已经是临近傍晚,李拾月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徐老夫人,毕竟淳慧公主是官家的女儿,就算告诉徐老夫人,明知不是她的错,可又能如何。 总不能入宫,指着官家说你女儿对我不尊敬,那岂不是破天笑话。 说了不能解决,还让徐老夫人生气,为自己担心。李拾月想了想,还是和徐云辞说起此事,徐云辞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他态度明显就是默认。 才进澄玉阁,莲冬手里抱着东西走进来:“姑娘,这是常顺送来的,说他是外甥,不方便进来,只让奴婢将这些东西交给姑娘。” 李拾月走过去,看着圆桌上的热乎乎的烤栗子,疑惑地看向莲冬。随即心里还不明白,常顺送来的,肯定是徐云辞的意思。 油纸包的烤栗子还冒着热气,李拾月拿起一颗,竟然还有些烫手。那栗子颗颗被划了口子,只轻轻地捏一下,里面的栗子肉轻而易举地脱落。 先是花灯,又是送这些东西,是把她当成孩子不成。 “你有祖母,有我们,不是自个儿。” “表妹她是徐家人,徐家的女娘,徐家的主子。” 手心收拢,李拾月眼眶发热起来,她重活一次,终于感受到了这颗心跳动的含义。 她并非自己,她身后还有家人。 “将我嫁妆里那个砚台,送去前院,一定要交给常顺。” 莲冬疑惑:“可要说些什么。” 李拾月摇头,什么都不要说,这份好意她领了,谢礼自然不能不贵重。 绗?5绔?澶瓙澶 一早荣国公府上下便是忙忙不断,连久不出门的卫氏都端坐在徐三爷身侧。 正厅内徐老夫人身侧坐着荣国公夫妇,闭阖着双眸,手中拄着拐杖正坐中央。半晌她抬眼望了一圈,二房、三房以及四房依次落坐,望了外面晴朗的天色:“时辰差不多了,谁在门口。” 杨氏今日云鬓高圆,带着一套华贵的纯金头面,身上茶红锦缎浅纹翎羽纹的广袖交领褙子,外披银白绣茶红如意样纹的宽大锦帛,刚好遮住袖口到肩头的位置。 听闻徐老夫人开口,嘴角含笑,眉目欣喜:“二郎带着几位郎君在候着。” 其实真论起来包括荣国公在内的所有人都得去正门迎接,可昨日太子特意让徐云辞带话,不必太隆重。徐云辞作为世子,带着府上的嫡出郎君们一同亲迎,说来小舅哥迎迎自己姐夫,也没什么问题。 李拾月今日将发髻梳得饱满,头戴金丝缠凤钗,后面抽出两缕发丝只用一个金丝嵌珍珠幽兰扣住。穿着一袭雅白色浅纹的罗衫,里面品绿色齐胸襦裙勾勒出窈窕的腰肢。 她的一双眼落在那大门方向,今日她跟在徐老夫人身侧,这身头面和衣裙正是之前太子妃徐令妤赏赐的。素日穿确实贵重,可今日不同,况且徐家四位主母皆是满头珠翠。 徐老夫人的手握紧了拐杖,另一只手不禁抓紧了李拾月,口中疑似喃喃自语:“还没到么。” 李拾月弯着身子,柔声安慰的话还未出口,却见大门口已经跑进来小厮。 那小厮气喘吁吁:“到了到了,世子命奴才进来报信。” 话音刚落,只见徐云辞身侧正是一对穿着华贵锦缎的夫妇,正是太子与太子妃徐令妤。徐老夫人坐不住,就着李拾月的手站起来,另一面被杨氏搀扶着。 看向太子妃时,眼中的沧桑一瞬间的热泪盈眶,可目光落在徐令妤身边的太子时,忍下心中的思念就要俯身:“太子殿下千岁。” “祖母不可,今日孤是随元娘归府,还请祖母就将我们看成归府的孙女儿和孙女婿吧。”太子面上谦逊,伸手搀扶着徐老夫人。 徐令妤立在太子身侧:“祖母年纪在这儿,殿下体会祖母腿脚不便。” 如此,徐老夫人也不好再扭捏,只是拄着拐杖深深福了一福。其他人则是叩首问安,李拾月扶着徐老夫人落座,乖巧的立在徐老夫人身侧,耳朵认真地听着大家说话。 寒暄几句,徐老夫人的精神不济,徐令姿随着杨氏与李拾月跟着徐老夫人去了后宅,留着荣国公等人陪着太子。 寿松堂还是原来的布置,徐令妤看着心中暖暖的,伸手拉过李拾月:“方才瞧着差点没认出来,这个颜色果然衬你。” “你可是不知道,一早就穿着过来,担心穿着不好看,丢你的脸面。”徐老夫人见姊妹两人如此和睦,别提心中多高兴。 徐令妤拉着她的手,上下仔细瞧了瞧,眼底浮现笑意:“这有什么,若是不够或是不喜欢了,我再多挑些适合你的颜色才好。” 李拾月垂首,脸色红润:“我去瞧瞧小厨房有没有做好表姐爱吃的牛乳糕。” 话音落她就跑了出去,却听身后杨氏嗔笑道:“瞧瞧,人被你们说跑了。” 李拾月没有细听,走出寿松堂脚步也不急,带着春绫慢悠悠的往厨房去。 “姑娘不急着去看牛乳糕么。” 李拾月微微一笑:“慢慢去也来得及。” 春绫脸上不解,李拾月语调轻和:“牛乳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表姐回来,外祖母和大舅母一定有许多话要与表姐讲,咱们在那儿怕是多有不便。” “所以去厨房,我去看看牛乳糕,咱们别走太快,等会去估计也就说的差不多了。” 春绫恍然大悟地点头,跟着李拾月不紧不慢的步伐,眼瞅着前面左拐就能去厨房,转眼间从另一头蹦出来一个男子,连着李拾月吓得不禁直往后退。 “呀!五哥我在这儿呢!”徐令清怀里不知抱着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看着脸色苍白的李拾月,后怕的抬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徐云遥。 “表姐没事吧,都赖我,光顾着大姐姐拿回来的孤本,五哥还以为是我呢。” 见李拾月没有动静,徐令清伸手拉着不知所措的徐云遥上前,恨铁不成钢的着急:“五哥你说话呀!” “啊啊!” 徐云遥如同不知所措的孩童,抬手挠了挠鼻子,那张小麦肤色的脸颊凑近几分,神色认真:“晏晏表妹?” 李拾月垂眸,佛开春绫的双手立住,除了心跳的快些,倒是没觉得如何:“我没事。” 徐云遥抓了抓头:“真的么,你的脸色有点不太好。” 李拾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摇头:“缓一缓就好了,我就先去小厨房去看牛乳糕了,外祖母那儿还等着呢,一会儿再见吧。” 与二人辞别,李拾月带着春绫又磨蹭好一会儿,等回到寿松堂,里面的三人不知在说什么,皆是言笑晏晏的模样。 徐令妤眼尖地看她进来,招手唤道:“快来,正说你呢。” 李拾月笑眯眯的走过去坐下:“那我可听听,说了我什么,外祖母和大舅母都这么高兴。” “是过几日元娘要举办一场马球会,你可会玩?不若让六娘她们带着你,去玩耍玩耍,免得闷在府里觉得无聊。”杨氏接过话头,说着话时看向了李拾月。 “会是会些,可是好久没玩过了,也不知道生疏没有。”李拾月不好意思的垂眸,紧挨着徐令妤而坐。 徐令妤闻言微笑:“这有什么,你同我一起,我倒要瞧瞧谁能赢了我。” 见李拾月眼中惊讶,她解释:“未出阁时我的马球,也并非是一般女娘能比的。尽管放心好了,到时候跟紧我,我带你一队,打他们落花流水。” 现在的徐令妤少了在重华殿的那份沉稳,多了几分女娘的活泼。 绗?6绔?鎴戝鍏富鏃犳剰 太子与徐令妤并不能待得很久,用过午膳便回了大禁。 寿松堂内气氛静谧,徐老夫人平静的神色下,一双沧桑的双目带着盈盈泪光,见李拾月走进来的身形,抬起手用袖口慌忙地擦了擦。 拾起微笑:“走了?” 李拾月点头,故意忽略徐老夫人泛红的眼角:“走了,表兄亲自送地殿下与表姐上的马车。” 话音落,徐老夫人的神色明显的更加落寞,语气低沉:“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李拾月知道她这是舍不得,毕竟许久不曾见过一次,只是短暂的相处,心中自然是好难受的。她握着徐老夫人的双手:“表姐说,殿下日后还会陪她回来,叫外祖母养好身子,等着她。” “您知道的,表姐最是惦记您了,您的腿脚您的头疾,表姐担心极了。这次又让人拿了好些名贵的药材,殿下还说若还有需要,尽管让表兄去要。” “殿下爱重表姐,对咱们都很好呢。” 徐老夫人的眉眼舒展开来,终于展露些许笑意:“元娘举办的马球会,就跟着去吧,元娘说她没出阁时那些骑装还留着,你去你大舅母那儿选一套。” 徐令妤没有出阁那也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女,吃穿用度自然是最好的,虽然是几年前的样式,杨氏让人拿出来时依旧崭新。 有一套雪青色,还有一套银白色,安静地摆放在一处。 杨氏指着衣裳道:“这两套我一直让人留着,你瞧瞧喜欢哪身,若是喜欢都拿去吧,不合身尽管去改。等改明儿我在吩咐婆子,去找绣娘给你做套新的。” 李拾月莞尔一笑:“这都是好料子,大舅母保存如新,就这样挺好的。我拿回去不合适的再改,等马球会穿出去,这是表姐的衣裳,只求旁人眼瞎些,别瞧出来我没表姐穿着好看。” 杨氏挑眉,虽不是第一次与李拾月说话,可这丫头说话就是总能说到人的心坎里,说得甜蜜,听着舒服极了。 “对了,你的铺子王管事已经派过去了,等到了月送账本,有什么不明白尽管来问我。” 李拾月甜甜地应下,让身后的春绫带着衣裳要回去。主院往北才是澄玉阁,前些时日住在寿松堂的碧纱橱,倒是好几日没回澄玉阁。 正巧遇上从寿松堂出来的徐云辞,李拾月眼睛一亮,含笑唤了一声:“表兄。” 徐云辞自然也瞧见了她,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两套衣裳,瞅着有些眼熟:“这是做什么。” “过几日表姐要举办马球会,我没有骑装,大舅母将表姐从前未出阁的先拿与我,不合适这几日还能改。”李拾月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一双杏眼落在徐云辞身上。 徐云辞意外:“你会骑马呀。” 李拾月被他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也不算是很厉害,我都好几年没碰过了,还是从前祖母教我一些。” “表姐还说呢,要我同她将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只愿我不会拖表姐后腿就好。” 徐云辞忍住嘴角的笑意,可到底被李拾月捕捉到,她的头更低了些,耳朵也更红了。他将手握拳置于面前咳嗽两声:“没关系,若是打不过来寻我。” 李拾月眼睛一亮:“真的么,表兄也会玩呀。” 徐云辞点头:“真的,而且我经常赢。” 他背着双手,说的时候嘴角带着些许的笑意,就很自信地站在那儿。李拾月有片刻的愣神儿,忙又收回目光,撩开勾在嘴角的碎发,眉目不禁带了几分羞涩的温柔。 看着小表妹,徐云辞的目光不由得沾染了笑意,他却想到方才在前院。 回忆—— 太子与徐云辞自小情谊深厚,从荣国公几人那里辞别,二人走到安静的地方。太子终于忍不住开口:“立则,你心中究竟打算如何。” 徐云辞没有立即回答,太子背着手冷笑:“淳慧如今对你痴心,父皇不想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究竟如何想,至少透露与我,父皇那里我也能帮衬你。” “淳慧是孤唯一的妹妹,傅贵妃膝下没有皇子,傅家将目光放在你身上也是应该的。毕竟傅贵妃多年只有淳慧一个公主,傅家大抵是不愿意傅家女娘子在做了孤的妾室,生不得郎君。” “我对公主无意,现在不会,日后也不会。”徐云辞的声音平静,仿佛就是在说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太子蹙起眉头,显然对于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你无意,可淳慧一门心思只有你。” “那是公主的事情,臣无意。”徐云辞神色平淡,对于此事,在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份有兴趣的感觉,甚至找不出什么破绽。 太子叹道:“淳慧一门心思只有你,这倒是麻烦。” 徐云辞停住脚步:“确实麻烦。” 太子一愣,却听徐云辞又道来元宵时入宫的事情:“还望殿下告知您的妹妹,晏晏有幸得官家赐次,无论是晏晏自个儿还是徐家,都不曾攀诬皇恩。公主之尊,官家义女固然金贵,可晏晏进了徐家的门,就是我徐家的人。” “还请殿下管好自己的妹妹,少来插手徐家的家务事。立则对公主无意,现下无意,日后也是如此。殿下作为兄长,想来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妹妹受此苦。” 说罢,徐云辞郑重其事地行礼。 太子哭笑不得,说得他好像把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多放在心上一样,其实就是皇帝问得紧,他也好奇徐云辞的心中酒劲如何想。 回忆结束—— 徐云辞唇边的笑意渐盛,目光不禁柔和几分:“等那日你跟紧了六娘,人定是非常多的。若遇到什么事儿,就让你的婢女去寻青琐,或者去寻常顺。” 李拾月抬起头,发髻两侧的步摇随之颤动,金丝缠凤冠顶处不禁轻微摇晃。她笑眯眯的杏眼,抬起时看向徐云辞,甜甜地弯起嘴角:“那可行,若是我输了表兄可要及时来救救我,六表姐会笑我的。” 绗?7绔?鐪嬬湅浣犳垜璋佽兘浜夊緱涓嬫潵 蔚蓝的天空如澄澈的一汪泉水,日头逐渐上升,御苑的马场被骄阳照射,身上暖洋洋的。 御苑的马场很大,观景台足足设置的要从头到尾走上半炷香。今日太子妃做东,邀请的皆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亲眷,而越后到来的说明身份越贵重。 当荣国公府徐家的马车停下,自会有人过来引路。走到观景台时,太子妃身侧的位置早已经被官眷坐满,唯有左侧的几个位置依旧空着。 “许久不见荣国公夫人,咦,这位眼生的小女娘倒是头一次见。” 李拾月坐在徐令姿身侧,而她的另一侧挨着徐令清和徐令琬。一双柔和的杏眼细细地观察一番,徐家被安排在太子妃左手侧的第一席。 她不禁看向坐在对面的端庄妇人,这位妇人说话时眉眼溜溜地转着,嘴角噙着恰当的好意,估计早已经将她细细打量。穿着华贵织锦绸缎的广袖长衫,发髻梳着高圆,带着一套纯金打造的头面,手腕上一对嵌宝金镯,更是耀眼无比。 杨氏对妇人的套近乎,表现得并不显得很是亲昵,拉过李拾月的手,目光扫过观景台的众人,微笑介绍着李拾月的身份。 “哎哟原来这就是年前入府的表姑娘呀,瞧瞧生的也太好了。”那妇人也不上前,拍手连说好几句好话,听得李拾月云里雾里的。 那妇人咧着嘴笑着,一双眼更加细细地打量起她来:“恕我眼拙,李姑娘今日多大了。” 杨氏不露痕迹地微笑,拉着李拾月的手不由地将她往后拉:“比我的六娘还小两年,正好借着今日的机会,也让大家见见晏晏。” 李拾月收到杨氏的目光,大方地行了礼:“李拾月见过诸位夫人。” 那妇人脸上的笑意褪去了许多,语气也没了方才的亲昵:“拾月官家赐的晏晏二字,日月同辉,李姑娘真是好福气。” “好了,晏晏你同六娘她们去玩吧。”太子妃发话,李拾月行了礼走出了观景台。 杨氏与长女对视一眼,一同落座,又同那些官眷说着话。 走出观景台要下五六步抬阶,偌大的马场,李拾月一眼就瞧见了已经要登马的徐令姿,她本就换了骑装,裙摆单薄一层就是裤子,抬起手脚下更是飞快。 “晏晏你来得刚好,七郎,我先和晏晏玩一把。”徐令姿坐在马上,看着另一匹棕红马上徐云序。 徐云序一听最先不愿意:“那可不行,那岂不是我和五哥一起,不成不成,我今日打赌了的,首胜五哥。” 四人里还没来得及上马的徐令清忙走到李拾月身前,赶紧说道:“那正好,五哥和表姐一伙,我就不参加了。” “不成不成,你一来就不上场,和呆在家里有什么区别。”徐令姿哪里肯,好不容易逮到小书呆子出来,她还不玩了。 徐令清伸手拉着李拾月走到她的马前,也不理会徐令姿:“表姐放心,这马还是二兄帮我选的,最是温顺,尽管骑。至于我,就去前面等着哥哥姐姐们的好消息啦。” 说罢,她脚下飞快,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跑出了老远。 徐云序握着马球杆,抗在肩头笑着开口:“就说九娘不能上吧,那正好,今日我和六姐姐定要赢了五哥。” 一直默不作声的徐云遥摇了摇头,从马上下来走到李拾月面前,又从小厮手中接过马绳:“这马叫白灵,你上去试试,先去跑一圈。若是不成,我陪你去挑一匹。” 徐令清的马是纯白色的,连鬃毛都是洁白如雪。李拾月伸手摸了摸,那马低下头,如同婴孩般在李拾月的手心里蹭了蹭。 “五表兄,把马绳给我吧。”李拾月展开手心,嫣然一笑,她几年前时马球还是李老夫人教会的,那种纵马奔腾的感觉,现下怀念得很。 接过马绳,李拾月也不用小厮拿台阶垫着,踩着马鞍上了马,握住缰绳:“驾!” 如同心有灵犀,白灵也不急着奔跑,迈动的四肢稳稳当当。李拾月握着缰绳,让自己面对三人:“来吧。” 她笑得少有如此开朗,徐云遥一时愣了神,转眼间回神更是干劲十足,翻身上马:“看来今日是一场‘恶战’啊,晏晏表妹,你我一起赢了他们。” “好啊,彩头是什么。”李拾月眉眼弯弯,她今日穿着那套雪青色的骑装,阳光之下她的肤色更加细嫩。 徐令姿笑道:“彩头就是长姊赠与我及笄的那支玉簪,李晏晏,看看你我谁能争得下来。” “好,若我赢了表姐别反悔。”李拾月扬了扬下颚,见她如此稚气的模样,徐令姿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头四人两两一对在马上,观景台上的徐云辞瞧了许久,瞧着小表妹笑得那样好,他有些舍不得过去打扰。 “徐世子。” 身后传来一声轻呼,徐云辞回首,唤他的是一位小女娘。 傅蕴宁见他回头看过来,心中忍不住的欣喜,眼底的那抹情绪更是差点抑制不住。忍下心中的激动,笑得甜美:“徐世子,好巧。” 没印象。 徐云辞收起了方才眼中的柔和,目光冷淡正是对着外人的态度。傅蕴宁罗衫下的手死死扣住,敛眸掩下眼底的忧伤。 “傅姑娘。” 傅蕴宁眼中一亮,抬眸看着他的清冷面容,语气抑制不住的激动:“世子记得我。” 徐云辞点头:“元宵那日见过。” 傅蕴宁只觉得心头不住地泛起酸苦,何止是元宵那日见过的,她明明早就见过他好多次,只是徐云辞自己不记得。 顺着徐云辞的目光,她看过去是骑在马上的李拾月正与徐令姿说着什么,她们笑的都好开心,仿佛高挂天空的骄阳也不如她们耀眼。 “那是晏晏么,原来晏晏姑娘会打马球。” 徐云辞看着那抹雪青色接过了球棍:“嗯。” 傅蕴宁嘴角的微笑有些僵硬,小心又期望地看向徐云辞的侧颜,声音婉转:“晏晏好厉害,不像我,都不会这些东西。” 绗?9绔?璺熺柤鐖辫嚜宸辩殑瀛╁瓙鏄竴鏍风殑 看着徐令姿眼中的坚定,李拾月握着缰绳的手稍微送了些,弯下腰的同时歪着身体,右手握着马球杆狠狠地杵向球,球瞬间绕过徐令姿。 徐云辞飞快地骑马过来,一击将球击得老远。余光瞥见追过来的一对弟弟妹妹,手腕翻转握着球杆,马球在球杆上宛如有方向般,又往右前方抛去。 然而徐令姿眼中坚定,显然那种必赢的感觉被激发出来,窈窕的身形挥杆在马背上整整旋转一周,抓紧缰绳,“嘿”的一声后弯着腰用力击向马球,双腿夹紧马腹“驾”的一声,纵马又往回去。 徐云序不知从哪跟了上去,二人配合得极好。 球进了。 一声锣响,徐令姿姐弟领先一球。 李拾月眉眼弯弯,看向徐令姿飞快地走向彩头台,翻身下了马。 “没力气了?”徐云辞走过来,一场下来他神情无异,一双丹凤眸落在身侧人的侧颜。 不怪他将小表妹想得娇弱点,毕竟方才这一场貌似并没有像上一场尽兴。 那头拿到彩头的徐令姿欣喜得如一只展开翅膀的蝴蝶飞舞,徐云辞收回目光,小表妹的眉眼弯弯,丝毫没有输了的气馁,甚至很高兴。 心中顿时了然,徐云辞垂眸轻笑一声,小表妹惯会做人的,拿了六娘的及笄玉簪,又还了一个同等贵重的东西。 看到徐令姿过来,他便带着徐云序离开了马场。 “我可让人收好了,等回去你我一人一支,老规矩。”徐令姿脚下步子轻快,眉梢儿都透露着喜悦。 李拾月刚想说好,目光落在观景台上方才与她搭话的那妇人身侧,是元宵那日曾有一面之缘的傅蕴宁。 徐令姿见她盯着观景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是昌平伯夫人。” 傅蕴宁便是昌平伯嫡长女,可是这二人之间并不亲近。 徐令姿看出她面容的疑惑,低声解释道:“如今的昌平伯夫人是续弦,傅大姑娘是先头那位夫人所出。听说昌平伯夫人宠溺自己的一双儿女,逼得傅大姑娘在伯府呆不下去,傅贵妃看不下去将她接入披香殿,对外称与淳慧公主作伴。” “傅大姑娘被养在披香殿小五年,昌平伯府的人都没说接人回去。贵妃一直想求道旨意,想为傅大姑娘求个郡主、县主的诰命。” 李拾月面上一愣,又看向坐在昌平伯夫人身侧神情冷淡的傅蕴宁身上:“贵妃想为傅大姑娘求个诰命的旨意?” 徐令姿点头:“是啊,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前阵日子京中听闻你要被官家认为义女,册封公主之尊为何那般惊讶了吧。傅大姑娘在披香殿几载,连个县主都没捞到,你说你够不够惹人注目。” “就今日看,以昌平伯夫人对你那热乎劲儿,就是在看傅蕴宁的笑话。你想啊,若是傅蕴宁真有了诰命,就不是普通的女娘,还有披香殿做靠山,昌平伯夫人若是想拿捏她,怕是没得机会咯。” “这还算好的,若是没有披香殿,就昌平伯夫人那容不得的性子,傅大姑娘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徐令姿的声音不大,二人几乎是在咬耳朵。语气惋惜,看向观景台上的一众身形,说着话略微地摇头。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李拾月看向观景台,傅蕴宁已经起身,不知与昌平伯夫人说了什么,昌平伯夫人爱答不理,傅蕴宁带着婢女往观景台的右侧走去。 徐令姿将手中的步摇交给身后的婢女,吩咐着了一句:“好生收着。” 她转首看向李拾月:“可还要来一局?” 李拾月摇头:“我想去吃些东西,一会儿在陪表姐玩。” 徐令姿也没强求,同徐云遥一起,又和旁人玩去了。 观景台如同望不到尽头的长廊,里面设置屏风与茶桌,太子妃所在的观景台是位处中央,风景最好的地方。 官眷被安排着两侧的观景台,李拾月走进来,太子妃脸上笑着:“可是玩累了?青琐,去给晏晏拿个披风。” 月白色的金丝线绣翎羽浅纹披风,是用上好的织锦,宫中最好的绣娘绣制的。李拾月笑着谢恩,披在身上坐在杨氏手侧。 杨氏掏出帕子,无奈:“玩的一额头都是汗,倒是没看出来你也是个爱玩的。” 李拾月笑眯眯地扯着杨氏的宽大袖口,嫣然一笑:“手瘾来了,就多玩了会儿。” 杨氏笑而不语,伸手将手旁的那碟桂花糕推向李拾月面前,又将自己面前刚倒好的一盏茶,一并递给李拾月。 这些事仿佛做的熟稔,落在昌平伯夫人眼里变了些许意味:“荣国公夫人真是疼爱表姑娘。” 杨氏面容笑意敛去几分方才的熟络,端庄微笑:“晏晏来到上京,我就跟疼爱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的。” “是么,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会不心存芥蒂。”昌平伯夫人说的意有所指,端起茶栈自顾自地喝了口茶水,也不管其他的脸色是否面露尴尬。 涉及人家家务事,饶是徐令妤也装作没听到,并不插嘴接过这个话头。杨氏一心看着李拾月用着糕点,面容关怀,丝毫没有被昌平伯夫人的话影响。 这两位都不说话,气氛渐渐的静下来,一时让人坐立不安。 忽听下首坐着的几位夫人里发出一声嗤笑,那位蓝衣夫人抚平袖子的褶皱,瞥了一眼昌平伯夫人,眼含讥讽:“昌平伯夫人这话说的不真。” “我家的大姑娘出落得标致,虽不是我亲生的,可养在我身前六年,一声声的唤我母亲。做人后娘,说到底将心比心,想要回报不得付出些什么。” 蓝衣夫人目光落在场上与徐令姿对打马球的女娘身上时,眼中瞬间化作柔情,那是一种属于母亲的慈爱。 李拾月咽下口中甜腻的糕点,对上杨氏眼含笑意的目光,憋着笑又垂下头,就像乖宝宝一样呆在长辈身边。 不得不说,这位夫人开口实在是抓住重点,那昌平伯夫人脸色如同那漆黑的木桩,难看的紧。 绗?2绔?灏卞緱浜夎繖鍙f皵 李拾月在旁人,甚至是徐云辞眼中,向来都是娇弱小表妹的形象。像今日如此直白又坚定的坦白内心,还真是头一次。 徐云辞一双丹凤眸皆是笑意,他上前两步:“好啊,下一场我陪你打。” 李拾月一怔,那岂不是要让淳慧公主更加记恨自己了。 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代表中场休息结束的锣在此敲响,李拾月回过神时,徐云辞已经坐在马上,显然是要准备下半场的开始。 李拾月翻身上马,不由得看向观景台上交谈甚欢的淳慧公主与傅蕴宁,吩咐了宫婢什么,那宫婢往观景台的尽头走去。 常顺一同递来球杆,李拾月收回目光,接过球杆,聚精会神地看向中间的马球。 只是她不知道马场上的一切,在南面的一处阁楼里,秦锳看得很是清楚,除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其余尽收眼里。 却见方才在观景台的宫婢,此时立在门侧:“公主想请王爷下一场一同上场。” 秦锳生的更像他的生母顺贵嫔,素日见谁都是笑呵呵的模样,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他开口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目光落在远处马场上那道娇弱的身影上:“皇妹要同谁比。” 宫婢恭谨答道:“荣国公府表姑娘李拾月,不过公主还有一件事想请王爷帮忙。” 秦锳用鼻音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声:“说。” 披香殿这对母女,明明没有皇子就是没有最大的靠山,看来今日这位好皇妹的做法,不亏他之前一直示好披香殿。 同为皇子,而他能力明明不输任何人,不过是生母卑贱些,就要比嫡出的秦钊矮上一头。 凭什么都是皇子,秦钊就能做太子,他就只能做一辈子王爷。披香殿贵妃出身不低,没有皇子,母家的势力若是有一天为他所用该多好。 收起眼中的贪婪,秦锳的食指支着额头,听着宫婢的话,单薄的上下唇露出几分凉薄的笑意:“回去告诉皇妹,本王知道了。” 宫婢退了出去,身后的小厮上前:“王爷真的要答应公主?” “为何不愿,能给太子找点麻烦,我太喜欢这样的事了。”秦锳漫不经心地抬眸,能给太子或者徐家找麻烦这种事情,他最喜欢亲手去做。 目光落在马场上,不得不说那抹雪青色身影马上英姿,实在是吸睛。 李拾月反手握住球杆,扬起手腕,最后一球赶在锣响前打进去。她脸上扬起喜悦的笑容,回首去看徐云辞,见他下马却走向太子身侧,不知上前的侍卫说了什么,秦钊与徐云辞的脸上皆是严肃。 她脸上的喜色来不及收回去,对上徐云辞复杂的目光,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等她想好刚要迈开步子过去时,徐云辞随着秦钊就往外走。 徐令妤瞧见了她眼中的疑惑,安慰道:“是京兆府有些事情,二郎身为京兆府少尹,不好不过去。一会儿表姐陪你打,可好。” “没事的,大舅母不好自己在那儿,表姐快过去吧,还有六表姐他们呢。” 徐令妤看了一眼观景台,杨氏一人穿梭在官眷里,她若是一直不过去,自然说不过去。叮嘱好几句,才带着人往观景台走去。 徐令姿拉着徐云遥三人走过来,见李拾月神色平静还以为她在紧张:“我陪你打,一定能将打趴下的。” 她伸出手握拳比画两下,虽没说名字,可心里都知道是在说谁。话音落,徐令姿的目光落在观景台上一同走下来的淳慧公主与燕王秦锳。 竟然是燕王同淳慧公主一起,徐令姿抿唇,几位皇子她曾听兄长提起,骑射功夫燕王秦锳不比太子秦钊差到哪里去。 淳慧公主已经换了一身银白华贵蜀绣洗朱锦边刻丝百蝶骑装,那上面的金线是宫中绣娘挑选出来光泽最亮绣制的花样儿,穿在身上,腰间束着浅纹腰封。发髻盘起,两支金簪别在右侧,看起来长短不一,她前额的发髻分为四六分。 她扬了扬下额,就像只高傲的小孔雀般走过来,轻蔑地瞧了一周:“怎的,你要认输了不成,怕是立则哥哥不陪你打了吧。” 她好像提前知道徐云辞要离开似的,这话总归是听着不太对劲。 面对淳慧公主的挑衅,李拾月微微一笑,并没有放在身上:“表兄事务多,又不是一定要表兄在。徐家还有其他表兄们,还有六表姐呢,一样都能打。” 淳慧公主看起来心情还算是不错,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抱着双臂,接过宫婢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的动作还真的挺利索的。 徐令姿刚想拉着李拾月一同往马匹走去,徐云遥先一步,按住徐令姿:“我来吧。” 前者停住脚步,看向还在一侧的燕王秦锳,还是点头,不放心地想嘱咐什么,可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拾月向着燕王秦锳的方向微微屈膝,转身和徐云遥一同,翻身上马。 四人坐在马上,同处一条直线内。淳慧公主手里握着马鞭,指了指彩头台子上,宫人们刚摆放的东西:“彩头就是那支纯金海棠嵌碧玺累丝凤尾步摇,乃是本宫的皇祖母——明裕皇后之物。如此不可多得的名贵之物,今日本宫就叫你开开眼界。” “什么东西要的,什么东西是你要不得的。” 李拾月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紧球杆,目光瞥向那彩头台上的凤尾步摇,骄阳晒得晃得看不清晰,她也对那步摇没什么兴趣。 看向场中央的马球,她今日还真不是为了非得得到徐云辞的心而战,她就得争这口气,挫一挫眼前这位小公主的骄纵。 “臣女的祖母说过,一个人在世道礼法上,分出了高低贵贱。可老天不假,所谓的世道礼法难以分得出来一个人好坏。明裕皇后的旧物,于公主讲是名贵无比,可在臣女眼中,就算黄银万两堆砌出来的金屋,也不如臣女想要的好。” 绗?3绔?鏃犲瀹f硠 她言笑晏然,很容易的让人联想官家为她赐下的“晏晏”二字,语气轻柔细腻,难以忽略掉因笑容而显露出来的一对浅淡的小梨涡。 眼中的坦然清澄,就如山涧的潺潺流水,不掺杂丝毫的情绪。 淳慧公主在她说话时,脸颊微微向上扬起,嘴角向上倾斜,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一双眼里更是带着几分轻蔑与愤怒。 李拾月话尽于此,有些话即便说了,像眼前的情况,等同于没说。目光不禁落在淳慧公主身侧的另一人燕王身上,自她说话时,秦锳就一直盯着她,带着几分打量,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下颚微微抬起,一副颇有兴趣的模样。 见她看过来,秦锳微微挑眉,嘴角的笑意更加的明显。李拾月移开目光,握紧缰绳,一声锣响后率先冲了出去。 观景台上的诸人甚至还没从震耳的锣声回过神来,只见那抹雪青色的身影已经一马当先。 球杆打到马球上,在半空中飞出完美的弧线。徐云遥紧跟上来,看向那马球,双腿夹紧马腹:“驾!” 抬手挥杆,正准备击向落在马蹄前的马球上。忽然眼前比他先一步的秦锳挥杆,马球按照原来的轨迹又回来方才的不远处。 李拾月握着缰绳,抽向马屁股,余光瞥向正一同骑马的淳慧公主。她咬着牙,双腿夹紧马腹的同时,右手已经做出挥杆的动作,马球再次击向徐云遥。 徐云遥勒住缰绳,只轻轻用手腕带动球杆,马球就在他眼前往前行进了一小段,胳膊轮圆开来,击向马球直奔着球门而去。 第一分拿下,看着旗子被挂起,场下的徐令姿远比旁人更激动。 李拾月的目光环视一周,拿下首胜的喜悦就好像憋在心头,无处宣泄。徐令姿拍手叫好,她回以微笑,收回目光时不由得看向御苑正门的方向。 两个侍卫手握佩剑,身披铠甲,不管骄阳多么炙热,还是场内如何喧哗,那两个守门的侍卫依旧归然不动。 握着球杆的手不由得紧了又紧,李拾月看向徐云遥,二人对上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认真。 而此时的徐云辞与太子秦钊几乎是快马加鞭的到了京兆府的牢狱,牢狱处于阴暗潮湿的地下,里面若非两侧墙壁点燃的烛火,只依靠高大光滑的墙壁上小小的方口透露进来的光束,如同人困在漆黑夜幕之下,这也是一种刑罚。 徐云辞几乎是飞奔下马,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了常顺,快步地走进去一把薅住前面京兆府通判的衣领,眼中的冰冷几乎要将人吞没:“我不是说好好看管,怎么就死了!” 通判忙急道:“下官确实严加看管,可可可可今日用了早膳,等在发现时人确实已经死了。” 徐云辞的呼吸声极重,眼中的冰冷仿佛带了一层寒霜,俊美的五官就像外面的寒冬一样。他松开手,通判劫后余生般忙呼吸好几口新鲜的空气。 “人死了,华原郡这条线就断了。”秦钊脸色阴沉,比起徐云辞也没好到哪里去。 徐云辞挥了挥手,屋内只剩下太子:“范通这个人说白了就是华原郡官官相护,推出来的一个小县令,先前华原郡的贪污折子,官家大怒,所以范通就是个顶罪的。” “本想着借着范通,慢慢摸索掉出后面的大鱼,只是偏偏这个时候范通死了,实在可疑。” 可疑到就好像有人刻意留着范通,故意到这个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范通。 徐云辞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少有如此动怒的模样,可想到有人将他们玩弄股掌之心的感觉,他的心里仿佛憋了口气,想找到一个宣泄点。 从年前他开始忙活,如今眼看着要将范通打开嘴,人却在眼前死了。 京兆府通判是个很年轻的郎君,是比徐云辞晚一年的状元郎,他也是重华殿的人。眉目清秀,他蹙眉:“只是是谁呢,若真想杀死范通让他闭嘴,大可年前时范通被抓进京兆府时就可以动手,为何偏偏拖到了今日。” “下官想,范通张不张嘴都不重要了,他背后的人笃定了他不会说出来。而今日动手的目的,怕是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太子秦钊的声音狐疑,他走到紫檀木椅上坐下。 “怕是冲着重华殿来的,冲着孤。” 秦钊的声音带着几分坚定,细看他嘴角的笑意渐渐的冷却,如同那锋利的刀刃。 能冲着重华殿去的,那便是太子之位。官家如今四子,太子行次,其上只有一位贪图享乐的齐王,除此之外只有燕王与赵王,他二人的生母一个是贵嫔一个是安嫔,算不上尊贵。 “这件事日后再细查,立则,随孤回去。”秦钊的动作极快,话音未落,就往门外走。若真是下面的两个弟弟其中一个所为,今日的马球宴席,若只留下太子妃一人,秦钊这颗心根本无法放下。 徐云辞大抵也想到了什么,翻身上马,二人几乎是快马加鞭地的原路返回。 马球上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刻,一炷香眼瞅着只剩一小截,李拾月几乎没有犹豫,骑在马上弯腰挥杆击向面前的马球。 就在徐云遥马上接住时,淳慧公主不知从哪过来,她落后一分,这颗球自然说什么也不能让李拾月得分。 马球在半空中抛出完美的弧线,就要落在他们球门处。李拾月双腿用力,脚上踩着马镫借力在马背上站直身体。骑装是修身的,纤细的腰肢被紧紧束缚着,行云流水般的在马背上旋转,裙摆顺势飘扬露出了里面的雪青色宽肥的底裤。 手中握紧马球杆,狠狠地击向半空中的马球,不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驾!”话音未落,她骑马手握缰绳已经追随半空的马球而去,马球即将落地的同时,她弯下腰狠狠地一击,马球直直地飞进球门,而后锣声响起。、 速度之快,叫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一声锣响几乎是带回了大家的注意。 绗?4绔?杩樿涓栧瓙浠d负鎺ユ棬 观景台上传来阵阵鼓掌叫好,最后的锣声已经落下,胜败已定。 李拾月坐回马背上,勒紧缰绳,脸上也露出了喜悦。这份喜悦落在淳慧公主眼里是那么的扎眼,却听身侧的燕王感叹:“这小女娘的马球打得不错,别说徐立则,本王也喜欢得紧呐。” 淳慧公主眼中的火气已经要喷涌出来,燕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下了马准备功成身退。 徐云遥已经下马,奔着她的方向走过来,李拾月正要准备下马,忽听耳旁一阵马匹轻啸,下马的动作停住却见淳慧公主纵马奔她过来,挥起手中的球杆猛地打向她身下的马匹。 几乎是一瞬间,李拾月听着耳边传来声音不一地呼喊,身下的马匹受惊,她尚且坐在马背上,腰上忽而向后闪退,还未反应过来,身下的马匹已经抬起前面的马蹄,她不受重力地地就要摔下去。 “晏晏!” “皎皎!” “表姐!” 耳边的呼喊,她甚至来不及去看他们担心的面容,却看见淳慧公主脸上得逞的阴险笑容。 她做好跌落痛感袭来的准备,闭上双眼感受身体与马背脱离的失重感,忽然身后被一个温厚有力的胸膛包围,眼中蔚蓝的天际被徐云辞蹙起眉头的面庞代替。 落在马场地面上的那一刻,她听到身下徐云辞的一声闷哼,来不及叫人,她眉头紧蹙,跌落时手臂在下,此时传来阵痛感。 她想忍下去,可是那种痛感似乎并不想就此消匿,反而一阵比一阵还厉害的痛感袭来,她忍不住轻呼出声。 徐云辞扶起她,见她捂着右臂,想起方才他来不及护住她的四肢,偏偏她的右侧身体同他一起落地。 不容思考,徐云辞几乎是眨眼间将李拾月打横抱起来,就要往外走。 “立则哥哥!”淳慧公主不由地喊出声,目光带着震惊。 然而回应他的是徐云辞停住的背影,和侧首看过来的冰冷目光。不搭一字一句,抱着李拾月匆匆往外走。 淳慧公主嘴唇颤动,就要追上去,却被后一步过来的太子按住,语气森冷:“秦怡!” 淳慧公主回过神,看着面色严肃可怕的太子,不由得环视一周,观景台上的官眷正盯着她窃窃私语,太子妃身边的杨氏与其他徐家人,早就去追徐云辞与李拾月。 淳慧公主本就身子吓得松软,后知后觉自己做出了什么事情,太子松开手,她跌坐在马场的草地上。 见太子要走,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伸手抓住太子的衣袍,后怕地哭道:“皇兄,皇兄,皇兄救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就能伤人性命么!你知不知道马匹受惊,若非立则来得及时,李姑娘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娘,岂不是你的马下亡魂!”太子几乎是喊着说出这句话,眼中早已经不见素日对幼妹的宠溺,代替的是一片冰冷。 这场马球会自然是无法进行,观景台上众多官眷,只需半日就能传开。 太子的胸腔起伏,伸手拉起淳慧公主,就往外走,也不管淳慧公主挣扎与否,是否愿意。 御苑设立在京郊,若回到京城怕是李拾月忍不住。徐云辞抱着她来到一处安静的厢房,将她放下,随后赶来的随行太医同杨氏等人一同进来。 李拾月眼尾泛红,落下两行清泪,似是痛感难耐,她的贝齿咬紧下唇不想自己发出痛呼声。眉头紧蹙,只有被放下时双眸打开一条缝隙,几乎是下意识般扯住了徐云辞的袖子。 “疼” 怎么不疼,马匹受惊轻则断骨,重则丢命。 徐云辞看着自己袖口被李拾月用力抓着,已经有了褶皱,蹲下身体,隔着衣袍握住李拾月的手腕:“别怕,先让太医给你瞧瞧。” 太医看起来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留着山羊胡须,上前两步拱手。随即一手放在李拾月的右臂上,轻轻用力一按,李拾月忍不住口中发出痛呼。 他凝眉抬手开始把脉:“若是哪里疼,请女娘喊出来。” 说罢,他双手从李拾月的右肩开始,似乎在找穴位,手指不过轻轻按下几个地方,李拾月右面小臂痛得格外厉害。 “女娘的小臂应当是落马时直接接触地面,骨头错位,需要将骨头正位。还请女娘忍一忍,会很疼。” 李拾月脸上清泪早已不止两行,闻言心中害怕,连带着小臂的痛感也更加的加倍。 徐云辞抬手按住她的双肩,看向徐云遥,后者上前,二人隔着被子一个按着他的双肩,一个按着双腿。 太医瞅准时机,见李拾月还没反应过来,双手用力按着李拾月的右臂。确实很快,只那一瞬,而李拾月也被痛感包围,不再隐忍清泪,哭出声来。 徐云辞叹气,看着自己的衣袍已经是小表妹用手抓出来的褶皱和泪痕,可耳旁以及面前,小表妹哭的好可怜的模样,叫他半分脾气也没有。 杨氏这才上前,将李拾月揽在怀里,心疼的安慰着:“皎皎不怕,咱们一会儿就回家。” “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公主如何,公主也欺人太甚!” 杨氏向来是好脾气的,她亲眼看着淳慧公主挥着马球杆,让马受惊,分明是要人性命! 徐云辞的脸色甚是难看,眼底的冰冷逐渐泄露。耳尖的听到廊下的脚步声,走进来的是官家身边的高公公。 “官家圣旨——” 高公公的嗓音尖细,神色庄严的举起手中明黄的圣旨,见所有人跪下,他脸上赔着笑:“官家说了,李姑娘不必起身。” “李家女娘,性秉温庄,渡娴礼法。含章蕴美,钟祥世族。今册封尔为县主,号‘宜昌’,以郡主之奉受公主之例。” 高公公收好圣旨上前两步,走到徐云辞面前:“官家知晓,宜昌县主不宜动身,还请世子代为接旨。” “此封旨意是官家愧疚,想弥补县主。置于披香殿那里,官家自会处理,定不叫徐家受委屈。” 第26章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从前院回来,李拾月的面容上哪里还有方才在徐云辞书房的委屈模样。 她便是故意的,光有徐老夫人怕是压不住徐云洋,可若是徐云辞就不一样了。 前世她信了徐云洋表里不一的模样,可今生不一样,就怕徐云洋那样的人见她软硬不吃,怕是要硬来。 若是闯进澄玉阁,猝不及防,真出了什么事她宁愿一死了之,也不愿称了徐云洋肮脏的心。 春绫若有所思,担忧道:“姑娘真的放心将那些都交给大夫人啊。” 李拾月微笑:“为何不信。那些东西即便兑换现银,跟整个国公府比起,怕是九牛一毛。大舅母出身世家大族,能做徐家宗妇,又怎么会贪图我这点蝇头小利。” “大舅母这个年纪的人,经历得多,行事可有一番章程。这事只能:找大舅母,旁人我谁都不信。日后西院的人送来什么东西,别急着收。若是什么不该收的,一律送去外祖母那儿,让外祖母处理。” 说起西院,春绫就想起徐云洋,早上在澄玉阁她瞧着,三郎君看着自家姑娘的目光,那样子比孟卓没好到哪里去。 真是亏得她以为三郎君是个多温润的郎君,看来和孟卓都是一丘之貉。 “就是,咱们才不稀罕呢,姑娘喜欢什么咱们自己去买。” 李拾月侧目,赞赏地看向春绫:“这才对,咱们现在有银钱,拿人手软,可不能乱收东西。” “明日上街你随我去,也瞧瞧有没有喜欢的,就当是我给你的新年礼物了。” 春绫眼睛亮亮的:“姑娘真好!” · 上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先帝在位期间,便以“仁孝”治天下。官家上位后,继续推行先帝的“仁孝”,在此之上又支持寒门学子,是以在朝为官不一定以出身显贵为先。 街上繁华喧闹,望不到尽头的长街两侧的商贩的推车上,摆放着各异物件儿。 徐令姿在前拉着亲弟弟徐云序,这块儿看看那块儿瞧瞧,不一会姐弟二人的身影就渐渐地远离诸人。 徐云遥担心,刚想唤住,徐云辞开口道:“无妨,今日出府让她好好玩吧。” “六姐姐如今出趟府可不容易,至于表姐,不如我来陪吧。”站在徐云遥身侧的女娘上前两步,一下子拉住李拾月的手腕。 她名叫徐令清,正是徐云遥的同母亲妹妹,徐家行九。与其母周氏只是五官相似,微微一笑时少了几许精明,更多几分恬静。 徐令清目光落在李拾月身上,这位表姐入府时日也不短,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与表姐相处。 听闻昨晚阿娘与阿爹的商量,怕是有想替自家的傻哥哥求娶,倒是不知道表姐的心思。 “我这傻哥哥认了什么就是死理,若是有什么得罪的,表姐可别和他计较。” 李拾月对徐令清印象不多,只记得周氏的一双儿女,徐云遥好武直爽,而徐令清恬静的性子,甚少在后宅出现,最爱的便是泡在书房里。 到底与周氏是亲母女,没有养成书呆子,说起话来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怎会,五表兄第一次就为我解了围,合该是我好好答谢的。不管今日大家喜欢什么,我掏银子,算是赠与大家的。” 李拾月反握住徐令清的手,她喜欢徐令姿的洒脱,也喜欢徐令清这般温和细雨的性子。 徐令清也不扭捏,掩唇笑道:“那敢情好,表姐先前送来的东西我瞧着喜欢,想必表姐的眼光极好,不若为了挑支步摇吧。” “大舅母前儿让人送来的新裙子,我正愁没有首饰搭配呢。” 国公府的姑娘就算不是长房所出,几件首饰又怎么会没有,只要开口,那都是成箱成箱地抬入府。 徐令清愿意给她这个台阶,李拾月怎可拂了人家的面子。 徐云辞和徐云遥兄弟两个也不作声,跟在姊妹两人身后,瞧着二人喜欢什么,就让人包起来。 等徐令姿拉着徐云序回来时,却见后面的两个兄长手里都抱着不少东西。 李拾月一见徐令姿,笑弯了双眼迎上去:“可算回来了,我给表姐选了对耳坠子,保证你喜欢。” 徐令姿眼睛一亮:“真的?!” 往后看,徐令清的发髻上戴着的正是方才与李拾月挑选的步摇,徐令姿反而笑得更开心,伸手捏了捏李拾月的脸颊:“没有白白稀罕你,有好的你都想着我。” 徐令姿的力气不大,可李拾月皮肤白嫩,她的手拿开,李拾月的脸颊也有几分红润。 李拾月并不在意,从春绫手中接过来一个木匣:“我也不知道表兄喜欢什么,让世子表兄替我挑选了一块玉珏,还望七表兄别嫌弃。” “还有我的。”徐云序眼睛亮得发光,简直和徐令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个表姊妹选的首饰,几位表兄选的是玉珏之类,唯独徐云辞什么也没要。 看着弟弟妹妹凑在一起,笑得开心的模样,徐云辞背着双手,嘴角的笑意愈加明显。 “表兄真的什么都不要呀。” 李拾月面上苦恼,若要送礼,她最该送的便是徐云辞。从来到上京,徐云辞帮了她不少,谁知道徐云辞今日竟然什么也不要。 徐云辞微微摇头:“我已经收到了。” 李拾月不解,顺着徐云辞的目光看过去,徐令姿四人互相看着收到的东西,脸上都是笑开花的模样。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徐云辞的声音沉稳有力,嘴角的笑意明显,他的眼尾上挑,一双丹凤眸勾得人转移不了视线。 他今日穿着靛青色金线暗纹长袍,身形修长,背着双手在人群里格外的醒目。 李拾月垂下眼帘,耳垂热热的,她好像需得记得,非礼勿视。 “对了,铺子庄子的事情只怕要等到年后,如今年关将至,甚少有人转卖。阿娘今日让我转告你,别急,好事不怕磨。” 李拾月抬起头时,甜甜一笑:“好,我都听大舅母和表兄的。” 徐云辞的目光落在小表妹的脸上,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份小心翼翼,到如今展露笑颜。 果然,小表妹还是笑起来好看。 绗?7绔?鏉惧洯 她声音忽然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迎面的一对兄妹:“三哥哥你走慢些,我跟不上的。” 李拾月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回去,看向同样瞧见她停足的徐云洋与徐令琬这对兄妹。 说来她好像许久不曾看见这对兄妹了,连徐令琬也是刚被放了禁足。可既然见了面,就没有不唤人的道理,还是如此面对面,根本躲避不及的距离。 “三表兄,十表妹。” 李拾月的声音轻微,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下,侧身让过道路。 徐令琬今日难得穿了一袭天青色的短衫,梳着的双环髻绑着锦缎裁制的发带。 她也是许久没见过李拾月,想到年前祠堂的对话,她因追赶得急,脸颊上的微红让她多了几分女娘的娇羞。印象中机灵的眉眼,此时看起来顺眼了许多,如果她的目光不往别处瞧的话。 “表姐。”徐令琬唤了人,扯着徐云洋的袖子,将自己的身体都藏了起来。露出一双眼溜溜地看向李拾月,那样子就像是李拾月要对她做什么一样。 徐云洋没有注意到亲妹子的反常,压抑数月不曾看到眼前的人儿,如今偶然遇见,她仿佛比起之前皮肤更加白皙滑嫩了些。 假山侧边是一汪湖水,被日光晒得如同那澄澈的翡翠绿一般,反射出假山与杨柳枝。 眼前的女娘穿着春日最寻常的浅色褙子,微微垂首露出了那一截细白的脖颈。 李拾月察觉到来自面前目光的炙热,微笑侧过身子让开道路,带着莲冬又往前走去。 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前面的长廊,徐云洋看得入神,直到眼前徐令琬伸手打断他的思绪。 “这是从主院过来吧。” 徐令琬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的试探,她一回头想叫兄长走的,结果却看到兄长看着表姐的背影发呆。 那眼中的痴恋,像极了外面的女娘见到几位兄长一样。 “三哥哥,你不会还想娶表姐吧。我可是不喜欢她做我嫂嫂,而且她也就生得好看,阿娘想要的新妇是出身显贵,能帮助哥哥仕途的。” “而且表姐对你无意,就算她手中有些银钱,像先前若是再惹了祖母与二兄不快,阿娘会生气的。” 想起柳氏的那个脾气,徐令琬不禁身子颤抖几分。她阿娘若是柔情,那可真是温柔似水,若是生气,那整个西院地动山摇地。 不过她的命还挺好的,一场马球会回来就是县主了。徐令琬眼中划过一抹艳羡,若她能有个郡君的诰命,在外面都得出好多风头。 徐云洋什么也没说,目光深深地盯着那长廊,早已不见半个人影。若是他没看错,李拾月身后的婢女手中还拿着一个精致的木匣,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那方向貌似是前院。 松园是徐云辞在前院的住处,透过园门望进去,满目青绿秀色,靠着园门两侧的墙根栽培着一行青柏。脚下翠绿的绿地上,铺着大小相同的灰色石阶,错落有致地摆放,一直延伸至廊下。 从屋内出来的一年轻婢女一愣,随即笑着迎上来:“不知表姑娘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她叫桃月,同另一个婢女杏月是被拨过来侍奉徐云辞的。杨氏的本意是挑了二人做通房丫鬟,结果徐云辞压根没这个意思,将二人当作普通丫鬟使唤。 桃月一双眼生得极好,笑呵呵地看向李拾月:“世子就在书房,若表姑娘需要,奴婢去转告常小哥儿。” 世子爷的贴身之事,她们从不许插手,向来都是常家兄弟两个负责的。 李拾月微笑:“有劳。” 桃月一走,杏月引着她进了正间,是个较小的会客花厅。四面通行,厅内顺带进来几缕微风,夹带了几分清凉。 花厅不大,正对门口褐色镂空的壁龛内摆放着几只玉瓶,里面插着几朵开得极好的芙蓉花。 两侧共有四个紫檀木椅,桃月是跟着常顺一同过来的。 “表姑娘真是对不住,世子不在府上,若是有何吩咐尽管同小的说,等世子回来小的定如数转告。” 李拾月微笑:“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好了要给表兄绣个香囊,只是日子有点长,还请表兄勿怪。” “我方才从大舅母处过来,六表姐的是芍药,七表兄的是杏花,这个我选的是幽兰花样儿。我也不知道大家喜欢什么,就自作主张选了几种。那就劳烦你,同表兄说一声。” 象牙色的锦缎上面,幽兰绣得栩栩如生,针脚细密,光滑无比。只是放在木匣中,鼻尖已经隐隐嗅到里面的清香。 常顺应下:“欸,小的明白。” 抱在怀里准备一会儿送去徐云辞的书房,他可不敢私瞒着,毕竟世子对表姑娘挺上心的,他可不想被世子罚去数花瓣。 该做的也做了,李拾月自然也不想久留。直到她带着婢女出了松园, “这就是表姑娘呀,生得真好,说话也柔柔的,都不跟咱们端着架子。”杏月之前生了病,这几日才回来侍奉。 常顺怀中抱着木匣,警告似的看了一眼:“不许议论主子。” 杏月吐了吐舌头躲到桃月身后,目光还是看向门口,要是日后的主母也是这样的,她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的好吃的分给主母呀。 松园在前院的位置极好,后宅女娘能过二门,她也是征得徐老夫人与杨氏的同意,从主院过来的,这样谁问起来,都不算坏了规矩。 “淳慧表妹是个被宠到大的性子,姑母也没想到,淳慧表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今日我登门,姑母备下厚礼,是为了给晏晏姑娘赔罪。” “那日真是要吓坏了人,我不过是看晏晏姑娘马球打得精彩,随口夸赞一句。谁知道淳慧表妹因此动怒,非要和晏晏姑娘比一场,都怪我多嘴。” “幸好世子当时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些只怕是后果更加严重。一想起那情形,真真是要吓坏了人。本该是那日就要登门赔罪, 可淳慧表妹被禁足在清凉殿,姑母心急,也倒下去。我这副身子又不中用,受了惊,今日这才赶过来,希望晏晏姑娘大人有大量。” 绗?2绔?濮戝鍗冧竾涓嶈兘绛斿簲 杨氏出身世家,做了徐家几十年的宗妇,能被气到咬牙切齿,云阳伯还真是头一份。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起这个杨氏就来气,昨儿说是给李拾月送些料子裁衣裳,杨氏一听还算欣慰些,寻思着当爹的哪有不疼闺女的。 结果倒好,那料子便是给丫鬟穿,都不能上身。是手中没银子也好,还是云阳伯压根就没当回事,左右是给荣国公府夫妇都气的无话可说。 “并非是,今日来人登门的是云阳伯府的一位姨娘。” 周妈妈脸上为难,显然也是意外云阳伯上京,竟然是带着姨娘的。 李拾月心里微微一个“咯噔”,看向周妈妈:“不知那位姨娘姓什么。” 周妈妈想了想:“姓舒,她怀里抱着一位哥儿。说是认识姑娘,今日来就是想见见姑娘,瞬间有一些东西要给姑娘。” 想起几月前徐云辞曾说,云阳伯要上京为自己的庶弟请封世子这件事。李拾月站起来:“大舅母,我想见见她。” 薄薄的晨雾散去,骄阳猫在云层里,只露出红润的半张脸。照射在雪白的梨花上,芬芳馥郁地挂在枝头。 花厅内舒姨娘抱着李昱似乎等了好一会儿,手旁的茶盏早已经温凉,可舒姨娘似乎并不在意。一双眼时不时地的瞧着花厅外,终于看见远处有人影过来,眼睛中闪烁起光亮。 李拾月走近终于看清楚花厅内的人,与印象中的舒姨娘不同,眼前的这位穿着崭新锦缎的妇人,脸色红润,双目逐渐湿润。 舒姨娘抱着怀中的李昱,上前两步,带着几分小心与期望:“大姑娘?” “舒姨娘。”李拾月微笑,拉着舒姨娘坐下。 她似乎与以往不同,眼尾向上,少了几分哀伤神韵。五官恬静大方,尤其是她今日穿着石青色的褙子,瞧着格外的恬美和善。 只是细看,舒姨娘的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忧愁,眼角下的细纹,说明她其实过的也并非十足十的滋润。 怀中的李昱如今才满周岁多一些,此时乖巧的躺在舒姨娘怀中,睡得香甜。 舒姨娘苦笑:“这是孟氏生的二郎昱哥儿,自从孟氏被送走,这孩子主君就送妾身跟前来。” “不怕大姑娘说妾身心狠,见到这个孩子,妾身甚至想掐死他,可他姨娘做的孽,妾身却不能忍心。” “今日带着他来,还有一件事,妾身长话短说。” 她甚至都不必观望,拉着李拾月的手:“伯爷不管提什么,姑娘千万不能答应,尤其是要姑娘回到伯府的事情。” “老夫人临终前为姑娘谋划今日的安稳日子,既然有徐家庇护,姑娘千万别再回去。伯爷是个靠不住的,府上没了孟氏,他虽提拔着妾身,可又先后抬了几房姨娘,如今伯府乱的很。” “尤其是夫人的嫁妆如今都在姑娘自个儿手里,伯爷此行就是想带走姑娘,夫人先前的嫁妆是其一,在就是姑娘如今是尊贵的县主娘娘。” 说着,舒姨娘眼露急切:“大姑娘千万不能答应,云中郡路途遥远,若要先前那般,徐家怕是来不及帮姑娘的。所以不管伯爷如何说,大姑娘千万别心软。” 她是个江南女子,语气轻柔,即便着急也不见得慌乱没有章法。 舒姨娘抬手,擦掉了脸颊的泪痕:“大姑娘如今过得好,想必夫人与老夫人在天上会安心的。” 李拾月反握住舒姨娘的手,不禁摸到她手心的茧子:“姨娘如今日子可还好过?伯府没了孟氏,其他人也不能算得上什么气候。” 舒姨娘微笑摇头:“妾身都好,左右我也不盼着主君过日子,今时今日又有了二郎在身前。只求老天开眼,二郎日后正气些,能为姑娘做个依靠。” 虽然不是从一个娘的肚子里爬出来,可舒姨娘想着,自己好好教,日后等怀中的孩儿出气,定不能学的他亲爹的模样来。 若是真有出息,考取功名,来日就在这上京城里,与亲姐姐在一块儿,过好日子才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舒姨娘簌簌落泪,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李拾月:“从云中郡出发前,孟氏已经去了。” 李拾月愣了有一会儿,才回过神,理解到舒姨娘口中的去了是什么意思。 二人相顾无言,舒姨娘眼含深意,李拾月心有问题却没有问出口。舒姨娘不能待得时间太久,今日过来就是给李拾月报个信儿。 至于孟氏,李拾月不想知道,也懒得去知道,左右瞧着舒姨娘的样子,大抵是与舒姨娘有关吧。 让人送走舒姨娘,李拾月坐在花厅里久久不曾回神。 “伯爷不管提什么,姑娘千万不能答应,尤其是要姑娘回到伯府的事情。” “老夫人临终前为姑娘谋划今日的安稳日子,既然有徐家庇护,姑娘千万别再回去。” “伯爷是个靠不住的,府上没了孟氏,他虽提拔着妾身,可又先后抬了几房姨娘,如今伯府乱的很。” “尤其是夫人的嫁妆都被送来,伯爷此行一心想带走姑娘,一是为了夫人先前的嫁妆,二是姑娘如今是尊贵的县主娘娘。” 外面的骄阳高挂日空,不知何时从云层中跑了出来,那日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 舒姨娘的话犹在耳旁,李拾月却觉得深处寒冬,她好像还在腊月寒冬里没有走出来。明明是血浓于水,最亲近的父女,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好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阿娘不该嫁给阿爹,或许没有她,阿娘会不会在舅舅的帮助和离呢。 李拾月垂眸,这位好阿爹还真是会敲算盘。估计是没了阿娘的嫁妆,给伯府做支撑,怕是如今的云阳伯府更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了吧。 舒姨娘身上的料子崭新,显然是为了出门刚做的。从云端坠落,习惯了富贵生活,如今拮据起来,她的好阿爹难怪受不住。 不过舒姨娘肯来报信,她的心中甚至感动的想哭。 一个受过小恩小惠的姨娘,都要比自己的亲生阿爹有心,这真是太讽刺了。 绗?4绔?閲戠蔼 四房的住处偏北,也是四房里所有住处离着老夫人的寿松堂最近的。 春日里绿叶早已发芽,有些心急的甚至将自己崭新的绿叶刮在枝头上,随着晚风发出簌簌的声响。 一轮圆月高挂夜暮之上,透过树梢落在肩上。徐令清年纪虽然小,可脸上的恬静为她添了几分沉稳。 她步子缓慢,跟在周氏身侧:“阿娘还不信女儿说的不成。” 周氏余光瞥了一眼幼女,语气幽幽:“信,怎会不信。” “如今徐家可是要变天的,祖母如此疼表姐,等表姐出阁岂不是要拿出同大姐姐一样的东西来。”徐令清想起方才寿松堂内的情景,说来自己都羡慕,一个外姓的表姑娘在自个儿祖母面前那般重要。 得亏她性子沉稳些,若是急了和西院那位有什么区别。 徐令清抬起手中的帕子,遮住嘴角的讥笑。不过西院那位是个没脑子的,她可不同。 “若要女儿说,左右五哥哥也要到了年纪娶新妇的,不若近水楼台先得月。有表姐在,五哥哥何愁在二兄面前没有露脸的机会。” “而且表姐日日都要去大伯母那里学着掌家的事宜,又好说话,这样的嫂嫂我是喜欢极了的。” 说着徐令清叹气:“哥哥是个榆木脑袋,女儿有心,也没法子让表姐多多记挂哥哥。” 若是李拾月能做她的媳妇,周氏别提有多高兴,且不说老夫人多看重,光是库房里的那些东西,都够用几辈子生活的了。 周氏两只手揣在一起,脸色愁容:“这事急不得,你别做得太明显,咱家的这位表姑娘可聪明着呢。” 她可不信先前的一切都是凑巧,徐云泊是自己撞上来的,可徐云洋不一样,先后有徐令姿和徐云辞,她倒是怀疑李拾月在中间扮演着什么角色。 只怕眼前的表姑娘,并不像面上的那般是个小娇娇吧。 徐令清不以为意,倒是最近没怎么瞧见西院的那个蠢货,日子无趣极了。 从寿松堂出来,李拾月没有着急回去,反而带着春绫慢慢的在月光下散步。 她步子轻缓,月光皎洁落在她的脸颊上,洁白无暇,就好像是那刚出世的和田玉一般,令人心之向往。 春绫跟在其后,她能感觉得到姑娘的情绪变化,就比如眼前,姑娘沉默其实就是心里不太高兴。只要姑娘不开心,就不爱待在屋子里,很喜欢在外面散步。 自小就是这样,老夫人离世那晚,姑娘就在伯府的后宅坐了一晚上。 不吃不喝,就是呆呆地坐着。 “姑娘,舒姨娘真的可信么。” 李拾月垂眸:“没有人平白无故对你好,舒姨娘也不例外。” 就好比徐家,若非她是阿娘的女儿,徐家怎会成了她的庇护所。若非阿娘,本该毫无关系的官家怎会袒护她。 说到底,舒姨娘今日是来卖个人情,不管是为了什么,她记着就好了。毕竟有徐云辞在,便是云阳伯如何,都不能越过徐家去。 李拾月停驻长廊里,双手置于身前,仰头望月,眼中不禁露出些许哀伤。 她好像许久不曾梦见阿娘了,属于阿娘的温度,大舅母给予的虽只有一些,可她已经很满足了。 若是舅母心眼小一些,她的日子都不会这么好过。 “可不管伯爷如何,二郎君毕竟和姑娘是同父血脉,若真有出息,日后也是姑娘的倚仗。”春绫抱着披风,立在一侧。 “就算旁人都靠不住,姑娘还有奴婢呢,奴婢就陪着姑娘。主母买回奴婢可说了,要奴婢好好跟着姑娘的,左右姑娘在哪奴婢就在哪。” “只要姑娘多给奴婢做些栗子糕,姑娘让做什么,奴婢绝不含糊。” 春绫圆圆的一张脸笑呵呵地凑过来:“就是姑娘别嫌弃奴婢,奴婢吃饱了才有力气给姑娘干活嘛。” 话音刚落,春绫瞧见来人,慌忙地站直身体,不见方才说笑的模样。 李拾月转首对上那双清冷的丹凤眸,呼吸有片刻的停滞,垂首唤道:“表兄。” 徐云辞神色清冷,平静到仿佛一直在暗处悄悄看着的人不是他一样。背着双手,将袖中的金簪拿出来,递到李拾月面前。 好端端的送什么簪子? 李拾月面露疑惑,看向徐云辞,并不接过。 男女之间赠予玉簪,实在是叫人误会。 徐云辞神色平静:“这是燕王命人送来的,说是给你赔罪。” “燕王?”李拾月眼中疑惑,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燕王是哪号人物,正是之前马球会见到的那轻浮之人。 她依旧没有接过,目光落在那金簪上,燕王为何要送她金簪,非亲非故,平白叫人误会。 徐云辞盯着她,不放过她一分一毫的神色变化,尽收在眼底,依旧开口问道:“你何时与燕王有了牵扯。” 李拾月摇头:“马球会是第一次见。我去更衣,路过厢房的长廊,遇见一位郎君,本是要走的,结果他先看见的我。” “问我姓甚名谁,我不愿告知,直到后来才知道他是燕王。” 那日马球会正是燕王陪着淳慧公主一队。 徐云辞心下了然,原来竟然是这么一回事。看向手中的金簪,忽然觉得有些碍事,耐着心开口:“燕王府的人说是给你赔罪,说燕王弄脏了你的衣裙。” 李拾月眼中的不解更加明显:“打马球衣裙弄脏,是正常的啊。” 打马球打马球,那马场上都是绿草覆盖的土地,马球打飞怎么不会带起尘土。 至于弄脏衣裙,要送如此珍贵的东西赔罪,实在是不至于。 “那这东西我让人送回去,旁人的东西还是别收。”徐云辞将金簪丢给身后的常顺,后者会意,转眼就将金簪拿走,连人带物一起消失。 李拾月眼含不悦,对燕王的印象更加不好:“多谢表兄。” 她本就没有收下的意思,不知为何徐云辞烦躁的心绪渐渐被抚平。目光落在李拾月的脸庞上,徐云辞忽然觉得喉头发涩。 第30章 表兄怕不是要纵坏我 徐云辞的话沉稳有力,明明身处寒冬,李拾月却如临春风,那颗不安慌乱的内心渐渐被抚平。 是啊,她过好自己的安稳日子不就好了,关旁人什么事呢。 李拾月展露笑颜,直直地看向徐云辞:“表兄的话,我明白了,多谢表兄。” 徐云辞见她没有方才的低落,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许多。他走上前两步,同李拾月并排走:“云阳伯给官家递了折子,请求上京。” 即便是徐氏过世,可毕竟有李拾月在,荣国公府与云阳伯府的这层姻亲关系尚在,徐云辞按照辈分大可给云阳伯这个姑丈些许颜面。 在上京,徐世子的一声姑丈,为日渐式微的伯府也能抬高些许颜面。可颜面毕竟是自己的争取的,云阳伯大丈夫一个,有些行为徐云辞实在不耻。 李拾月也不意外,前世在徐家的几载,即便深居简出,她也清楚荣国公与杨氏夫妇之间的相处,是徐云辞引以为傲的榜样。 有这样的父母为榜样,云阳伯的行为在徐云辞眼中,用不耻形容已经是最大的情面。 若是旁人如此,徐云辞更不会施舍一个目光。可李拾月与云阳伯毕竟是亲父女,没有断绝血缘关系,纵然云阳伯做长辈的不耻,碍着李拾月的颜面,徐云辞也不会对云阳伯做些什么。 “阿爹要来上京?” 徐云辞点头:“云阳伯府世袭三代,云阳伯是想亲自来上京,想请封云阳伯府世子。” “你还记得那孟氏么,伯府后宅妾室众多,可只有孟氏先前生了一个庶子。那孩子才满周岁,孟氏被休弃后,云阳伯将你那个庶弟送去了其他姨娘处。” “如今伯府后宅最受宠的是一位舒姨娘,我让人打听过,她与姑母关系匪浅。” 听到熟悉的人名,李拾月如实相告:“我知道并非完全,有些事还是祖母告诉我的。” “阿娘与阿爹刚成亲的时候也是很甜蜜的,后来阿娘生了我,阿爹觉得伯府不能没有郎君继承,才开始纳妾。” “我不知道阿娘对于阿爹纳妾是何种心情,我从祖母口中听说,阿爹一房一房的妾室纳着,阿娘一盏茶一盏茶地喝下去,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祖母说阿娘心胸广,可不见得是好事。” “直到阿娘身子垮掉,我和祖母才知道,阿娘其实很在意的。可是阿爹的一颗心都是那些姨娘身上,阿娘临终前,都没见到阿爹一面。” “至于舒姨娘是最早入府的,我年幼时随阿娘去给祖母请安,舒姨娘本分,不肯和那些妾室同流合污,就被她们联合欺负。阿娘撞见,救下了舒姨娘,可那时舒姨娘已经怀有身孕,又是冬日里跪坏了身子,不能再有身孕。” “舒姨娘和伯府后宅的姨娘都一样,几乎都是平民之女,家中都是没什么势力。阿爹纳的姨娘众多,没有子嗣,等几年后阿爹还会有新的姨娘,直到孟氏入府,将阿爹的心笼得死死的,还生了昱哥儿。” “祖母刚过世那段时日,孟氏管着伯府中馈,没少磋磨我。舒姨娘便是这时候开始,不管不顾地护着我一二,因此没少被孟氏针对。” 徐云辞目光幽幽:“你口中的舒姨娘,和我打听的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李拾月沉默片刻,抬首再开口:“舒姨娘最早入府,能在孟氏手里护我一二,不会半点心机没有。她只是不屑去争,不屑和孟氏她们那样为了争夺阿爹的宠爱,去害旁人。” “可她不害人,人来害她。舒姨娘腹中本该有一位庶弟出生的,若非孟氏撺掇其他人害她,她不会失去做母亲的机会。” 徐云辞的意思,李拾月大概猜到,怕是云阳伯接到官家的折子,休弃孟氏,怕是有舒姨娘的推波助澜。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是古往今来的道理,难不成要她站在道德角度,去指责舒姨娘的冷血么。 可前提明明是孟氏先害人的,为人妾室不知尊卑是其一,撺掇人心害人子嗣是其二。 徐云辞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担心的是云阳伯不再续娶,如今伯府后宅是舒姨娘把持着。 从前如何尚且不说,日后有利益,只怕小表妹单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他不得不提醒,听小表妹的意思,大概这舒姨娘还是个好的。 孟氏所出的李昱是伯府的庶长子,请封世子向来以嫡、长为首。如今舒姨娘养着未来的伯府世子,若舒姨娘是个好的,心向着表妹,伯府日后就算不成事,好歹是勋贵人家,小表妹身后更多了一层靠山。 不过听小表妹所言,明显小表妹并非是非不明,她的思绪甚至非常的理智清晰。 前面就是寿松堂,可是二人的步伐不约而同的放的缓慢。 二人同行,李拾月要比徐云辞矮了一个头。但她身形窈窕,二人身上都披着斗篷,李拾月的身形遥遥看过去,甚至还要比徐云辞瘦弱许多。 徐云辞的余光都能瞧见小表妹的颧骨,她的脸型偏圆,巴掌大的小脸还没什么肉,两侧的颧骨为她柔美的面庞增添几分立体感。 细碎的刘海分在两侧,时而寒风拂过,白皙的肌肤,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娇弱。 不过她身上的锦缎,那抹艳丽的颜色,衬得她的面容平添几分妩媚。 望着前面寿松堂,徐云辞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又开始抚摸着玉扳指的纹路。 冰凉的触感叫他回神,徐云辞收回目光:“云阳伯入京,应该会上门拜访,你若不想见就不见。” 亲爹上京登门,若说不见就不见,只怕会被人戳脊梁骨。可是徐云辞偏想给李拾月这个特例,怎得旁的女娘能骄纵,他徐家表姑娘缺什么。 旁的女娘有靠山,那徐家也能做的小表妹背后的大树。 李拾月听懂了徐云辞话语的意思,掩唇笑道:“表兄怕不是要纵坏我。” “那又如何。” 李拾月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徐云辞的面容上,他的眼尾上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眼中看到的是他的高傲。 第31章 表兄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徐云辞的丹凤眸最是吸引人,目光深邃,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吸进去。偏偏他不知晓自己的魅力似的,双眸柔和的目光,他那清冷的面庞平添几分温柔。 就好像寒冬之后的春风,轻拂过心梢。 “那又如何”的简简单单四字,便是徐云辞的态度。徐家的表姑娘,凭什么没有张狂的资本,若没有,他徐云辞就是。 徐云辞似乎不欲在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停下了脚步:“回去吧,我晚些再去给祖母请安。” 李拾月的身影进了寿松堂的院门,徐云辞才转身离去,不过他径直出了府门,进了宫。 徐云辞来得急匆匆,重华殿内太子妃正处理着宫务,见徐云辞这个时候过来,端庄的面容不禁带了几分惊讶。 太子妃徐令妤本就和他是一母同胞,五官最是相似。只是太子妃面庞和善,端庄大方,即便穿着寻常的宫装,气势依旧在。 “这是怎么急匆匆的过来了。” 对于这位弟弟,徐令妤压根没费过什么心,好像自小到大,徐云辞就知道自己身为世子,所背负的责任与徐家其他的郎君是不同的。 小小年纪高中状元,名震京城,从不叫人为他费心。她引以为傲的弟弟,又是她最心疼的,甚少能看见徐云辞失态的模样。 像今日急匆匆的入宫,还是第一次。 见徐云辞抿唇,徐令妤也不急着问话。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拉着徐云辞坐下:“你说你,向来有规矩的。陛下纵然让人出入重华殿自由,可也得递了折子,走一走内务府的规矩。” 说着,只留下心腹侍奉。 “是我的不是,长姊说得对。”徐云辞喝了口茶,将今日国公府发生的事说与徐令妤听。 话音落,徐令妤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纵然是公主,也没有上人家门欺负人去。”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惹的祸端。阿月没事吧,陛下就只有淳慧一个公主,那般的性子,怕是阿月要受委屈。” 徐云辞摇头:“倒也没有,只是淳慧公主说的话实在是不中听。我来时,看着她进了寿松堂,她最爱重祖母,不会叫祖母担心。” 徐令妤端着茶盏的手顿住,狐疑地看向自家弟弟:“你什么时候对女娘这般细心了。” 对上徐云辞的目光,徐令妤的心里一个“咯噔”:“祖母与李老夫人为阿月定下的婚事,你该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长姊觉得我该有什么想法。” 徐令妤放下茶盏,敛起嘴角的笑意:“祖母的打算本是为了阿月表妹好,现下没有定下哪位郎君,大概是想看阿月自己的意思。” “阿月生得好,也难怪四郎惦记她。不过你可想好,只是看着阿月生得好动了心思,还是真的想和人家过一辈子。” “别是见色起意,日子久了抛掷脑后,那样的话你就别提方才的话。” 徐云辞又不是傻子,听得出来长姊话尾里的警告,这是怕耽误人家女娘的后半辈子。 见他沉默,徐令妤一双丹凤眸里满是警告:“二郎,姑母的例子阿月她亲身经历过,你若还是我弟弟,就收起你见色起意的心思。” “若我不是见色起意呢。”徐云辞抬起头,直直地对上徐令妤的目光。 徐令妤目光复杂:“你的娘子是徐家未来的宗妇,未来的荣国公夫人,我疼阿月几分,可阿月身后的云阳伯府无法给你助力。” “你的娘子更需要阿爹阿娘点头,祖母偏疼阿月,肯舍得么。你若真的心疼阿月,就收起你那想法,别让她步了姑母后尘。” 徐云辞怎能听不出来长姊话语中的语重心长,他就是迈入宫门那一刻,忽然想到他对小表妹的注意力是否有点过了。 徐令妤面容严肃:“见色起意也好,日久生情也罢,你不明白你的心,就别耽误人家。” “至于淳慧公主那里,我自有办法。” 徐云辞起身,神色恢复以往的清冷:“长姊的话我明白了,只是有一点我需得和长姊说明。我娶娘子凭喜好,至于所谓的助力,我是个郎君,我自该自己去争。” “喜好真假,时日还长,我想会有个明确的答案。” 徐云辞转身离开,没有看见徐令妤眼中的欣慰。这才是她弟弟,做事有章程,有作为,若是真有那个缘分,她情愿舍了权力也保佑亲人的平安喜乐。 · 李拾月抱着木匣进了寿松堂,里面不知说着什么,才进来就听到徐老夫人的笑声了。 脱下斗篷,常嬷嬷接过来:“四夫人在里头呢,表姑娘来得正好。” 李拾月抱着怀中的木匣不松手,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徐老夫人坐在暖榻中央,周氏眉眼喜滋滋地不知说着什么,徐老夫人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一见李拾月进来,周氏起身,将徐老夫人身侧的位置让开来。李拾月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可周氏面上坦然,她若扭捏倒显得不好。 “玩得怎么样。”徐老夫人嘴角上扬,目光落在李拾月怀中的木匣上,不等李拾月回答,与周氏笑说:“看来玩得不错,进门抱着就不松手。” 李拾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外祖母又笑我,都是表兄替我为大家挑的东西,这是外祖母的。几位舅舅舅母的,我让人都送去了各院。” 周氏听了喜上眉梢:“哎哟,还有我的呢,皎皎真是有心,怪不得母亲最疼你了。” 没有久待,闲聊几句知晓人家祖孙之间有话要说,周氏自己便告辞离去了。 徐老夫人手中端详着李拾月新买回来的佛珠,颗颗饱满,瞧着很不错。抬眸见李拾月面上犹豫,将佛珠握在手心里:“这是怎么,心不在焉。” 李拾月抬眸,将国公府门外发生的事情,淳慧公主的话包括来时徐云辞说的那些话,尽数说与徐老夫人听。 徐老夫人的神色几乎是一瞬间,变得很难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您别担心,表兄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第32章 过我自己的安稳日子 李拾月眉眼弯弯:“我只要过好我的安稳日子,任凭旁人如何说、如何想,妨碍不得咱们自家人。” 徐老夫人听着心疼又气愤,可见她自己的态度看得开,那徐老夫人何必抓着这个不放呢。至于孙儿自己惹出来的桃花债,李拾月只是受了无端的牵连,一家子兄弟姐妹没有隔阂这是最好的。 徐老夫人手心握着佛珠,不再与李拾月说起方才的话题:“今日玩得累不累。” 李拾月摇头:“不累,上京城繁华极了,六表姐说等元宵还会有灯会。等元宵,表兄还要带着我们去护城河放灯。” 徐老夫人抬手点了点她发红的鼻尖,触感温凉:“好好好,想玩什么尽管去寻二郎和六娘。” 澄玉阁内,奴仆们早将她买回来的东西连带着包装,整齐地摆放在圆桌上。 “按着姑娘吩咐,各房各院的都送过去了,只是西院”翠夏和秋繁互相看了看,求助似的一同看向莲冬。 莲冬最是沉稳,又在徐老夫人身前过来的,李拾月看重的就是她行事稳妥。她接收到了二人的求助,端起手旁的茶盏面向李拾月:“二夫人向来得理不饶人,便是老夫人也懒得去理会,姑娘实在不用放在心上。” 李拾月并不意外:“东西收下了?” 莲冬看了一眼翠夏和秋繁:“收下是收下了,就是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翠夏与秋繁今年不过十三四,脸上疑惑:“说来也怪,奴婢去的时候二夫人瞧见奴婢脸色都黑得吓人,还是十姑娘拦着,要不二夫人要吩咐人,将奴婢带着拿来的东西一同撵出去。” 她们都不是刚入府的婢女,眼前的这位表姑娘刚入府时,十姑娘闹出来的风波,她们怎会不知道。 可今日见十姑娘这般懂事,倒是和前些时日针对李拾月的那个人,有些判若两人,也难怪两个小婢女惊讶。 李拾月忍着上扬的嘴角,自从那日祠堂之后,她确实没看见过徐令琬,看来她的那些话没有白说,那份栗子糕也没白白的送过去。 “姑娘,奴婢回来还遇到了三郎君,三郎君还让奴婢带回来一样东西。”翠夏神色稚嫩,今年虚岁才十四,从另一侧拿出一个木匣。 木匣精致,只有巴掌大小,翠夏翻开盖子,里面放置一个精致的荷包,上面绣着针脚细密的海棠。 翠夏目光小心看向李拾月:“三郎君还说,这次六姑娘她们都有,姑娘别再拒绝他了。” 双手举着那个木匣,李拾月不吩咐她也不敢擅自做主。见李拾月盯着那荷包,目光平淡,她拿不准注意,看向了莲冬与春绫。 她纵然年岁最小,可也能感觉得到,姑娘似乎并不喜欢三郎君,甚至对三郎君送来的东西也是极为不喜。 “搁起来吧。”李拾月声音极轻,回神就看到翠夏松了口气的模样,有些失笑。 她厌恶徐云洋,自然不稀罕徐云洋送来的东西。可翠夏一个婢女,就算翠夏知晓她不喜徐云洋,徐云洋是府上郎君,她一个婢女也做不得徐云洋的主。 更别说怪罪翠夏一个小丫鬟头上,那她岂不是不讲理了,和她讨厌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徐云洋都备好充足的理由,她在拒绝就显得说不过去了。左右一个荷包,没多大的东西,占不了多大的地方,放在看不见的地方就是了。 总不能徐云洋日日追着她,问她为什么不用那荷包吧。 “春绫,你去将我选的东西给大家分了。” 李拾月转首看向三人:“你们虽然是婢女,也没比我相差多少,我选的几支好看的珠花,你们选了,换着花样戴。” 几支珠花都是最普通的款式,正符合莲冬三人如今的身份。对于主子来说,这点银两算不得珍贵。对于婢女来说,一支簪子要用一个月或几个月的月银,她们大都是签了卖身契,亦或者拿了月银接济家中的,自然不会舍得。 就得看侍奉的主子能否好心,素日待她们能不能多些赏赐。 饶是莲冬领了,面上也是笑呵呵的,更别提翠夏和秋繁两个小丫头,心中不由得感动,姑娘出门还想着她们,日后侍奉更要尽心才好。 李拾月见她们欢欢喜喜的领了,又看向莲冬:“过年的新衣裳领了没有,合身么。” 莲冬笑着答道:“姑娘放心,今早刘嬷嬷让人送来了,上了身都很合适。只是,寻常都是一身,唯独咱们都是两身,是姑娘吩咐的呀。” 李拾月没有否认,微微一笑:“嗯,你们从外祖母身边过来,本该是外祖母身边得脸的人,来到我这儿和几位表姊妹身边的人是同一等的婢女,我就想着多给你们些。” “何况这些时日你们侍奉尽心尽力,我这风寒多亏你们才好得快些,要不过几日除夕,我怕是都不能出门了。” 这就是李拾月抬举她们了,莲冬哪能真的应下,面露谦卑:“姑娘过誉,侍奉姑娘哪敢不尽心,姑娘待奴婢们也是真的好。” 态度谦卑,得了好处也没有半分骄矜,这也是李拾月格外喜欢莲冬的地方,这样性子的人实在是难得。 将东西收拢好,李拾月脱了外衫,斜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大脑却在放空着。 徐云辞的话抚平了她慌乱的心绪,可她也意识到一点,势力是个很好的东西。若她非要嫁人,为何不能嫁一个能够保护她——势力大到可以不畏所有的护住她。 徐云辞是太子妃的胞弟,荣国公府未来的家主,她既然要嫁,都是徐家的郎君,为何就不能嫁给徐云辞呢。 她可以借徐云辞的手,收拾徐云洋,可以借着徐云辞的势,压着徐云洋不敢再对她乱来。 李拾月面对床榻里侧,睁眼时神色平静,以徐云辞的性子更不会让她步了阿娘的后尘。 可徐云辞有没有心上人?若是有,她这个想法不如放弃,她纵然想报仇,却不想拆了一桩姻缘。 第33章 雪映迎新万般好 三日后便是除夕,徐家后宅的各院廊下早已将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不论是府上的主子还是奴仆,脸上皆是带着喜色,换上了新衣裳,终于有了过年的意思。 徐令姿今早来得格外的巧,李拾月正带着几个丫头,看婆子们贴着对联。 对联写着“玉柳辞旧千样笑,雪映迎新万般好”,字迹飘扬,刘嬷嬷是杨氏身边最得脸的婆子,笑呵呵地迎过来:“外头冷,表姑娘仔细冻坏身子。” 李拾月挽着徐令姿的手,瞧着新鲜,不舍得进屋:“没事,我就瞧瞧,那是窗花么。” 徐令姿动作快,从小丫鬟手中的木盘里拿起来,端详着那剪得极美的红纸窗花:“红梅彩祥云,雪映红花台。这个窗花剪得好,和对联挺搭的。” 说着,徐令姿面露疑惑:“这个字迹,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呢。” 刘嬷嬷笑着附和:“今年的对联都是世子爷亲自提笔写给各院的,六姑娘自然瞧着眼熟了。” “二兄?” 怪不得,瞧着这般眼熟。 李拾月也是惊讶,目光落在那对联上,字迹顺滑,强劲有力,她仿佛看见那人立在桌案旁,提笔写字的认真模样。 姊妹两个没有在廊下久待,挽着手臂,一同进了屋。 “你今日怎么过来得这么早,大舅母肯放你了?”李拾月今日穿着家常的竹青色短袄,坐在木榻上,露出鞋尖上的一颗玉珠。 徐令姿眼尖瞧得清晰,一眼就认出来李拾月脚上的绣花鞋正是杨氏前些时日命人裁制的:“是啊,元宵之后再让我学,我可要日日来找你玩了。” 李拾月闻言眼角微微上挑:“是么,我可听说这几日时常有人递了拜帖登门。今儿是御史大人家的陈夫人带着陈家郎君登门,昨儿是户部尚书夫人带着宋家小郎君登门。” “前儿是谁来着,哦对,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姓郑,听说今年才弱冠,长得可不比几位表兄差。” 李拾月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这几位郎君,表姐可是见过了,就没有动心的。” 徐令姿脸上羞红,抬手作势就要拉着李拾月:“好啊你,现在也敢笑我了是不是。” 李拾月抬眸,眼中的得意丝毫不掩饰:“谁叫你之前笑我的,不过我瞧着大舅母如此用心挑选,你就真的没有中意的?” “大舅母可说了,今年必要给你定亲的。” 徐令姿没有反驳,坐了回去:“我知道,过了年我真就十八了,寻常女娘就算不急着出嫁,但最晚不过十八。阿爹阿娘疼我,这才留我这么久,若是再晚,双十那真就是老姑娘了。” 她面露犹豫,但是她不想嫁,主要是那些求娶她的人都是奔着大姐姐太子妃的身份去的,并非真心,她更不愿意了。 李拾月也不催促她,笑着开口:“等开了春定下也不迟呀,大舅母仔细斟酌,不就是担心这一点么。毕竟关系到一辈子的事情,大舅母更不能轻易做主,你不如先想想等除夕要不要给我包个红包吧。” 徐令姿眼眉一挑:“好呀李晏晏,你现在惦记上我的月银了是吧。” 李拾月就是有心逗她,见她认真的模样,嫣然一笑:“是呀,表姐在我这儿拿了玉簪,我又送了耳坠,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表姐,我要表姐一个红包不过分。” 徐令姿笑出声,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 李拾月干脆握着她的手,轻晃着徐令姿的手臂:“表姐,好不好嘛。” “好好好,拿你没办法。”徐令姿本就喜欢这个小表妹,更别说会撒娇的小表妹,根本无法拒绝。 左右寻个开心,面额大小,李拾月又怎会挑呢,就是姊妹间的乐趣而已。 “对了,我得了一对玉钗,今日表姐来得巧,咱俩不如一人一支吧。”李拾月说着,唤来婢女去后间梳妆台去取。 秋繁走进来时脸上透露着几分为难,见坐在木榻上的姊妹说着话很高兴。她看了看双手抱着的木匣,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徐令姿眼尖的已经看到她。 “秋繁怀里抱的什么?该不会你又淘到了什么好宝贝了吧。” 李拾月脸上的笑意看过去时,褪去了几分,避开秋繁怀中的木匣,伸手去接春绫手里的东西。 这些时日徐令姿早就摸清了李拾月的性子,见她如此对那个木匣更加疑惑,却听秋繁觑着李拾月的神色,小心的开口:“可还要找个地方放着?” “嗯,还放去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搁着吧。” 李拾月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倒是对面坐着的徐令姿嗅到了不正常的感觉。 徐令姿抬手,上前两步从秋繁手里接过来木匣,一打开里面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是很常见的香包。木匣也是最常见的红漆木如意纹路,就连里面,除了那寻常的香包在无一物。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莲冬已经引着一人走进屋来,正是几日不见的徐云辞。 外头飘着柳絮飞雪,徐云辞走进来也只是站在正间的门口,眼眸只在正间望了望,看着空落落的两个摇椅。 “二兄?你怎么过来了。”徐令姿抱着木匣,抬手撩起面前的珠帘。 李拾月紧随其后,只听那人清冷的声音:“来寻你们,一会五郎他们要放烟花。” 徐令姿眼睛一亮,却听徐云辞问道:“你抱着什么,不撒手。” 徐令姿眨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这东西是李拾月的,肯当她面拿出来定是不用背着她的,不过二兄是郎君,属实不太方便。 李拾月先一步回答:“一些小东西罢了,表姐喜欢就拿去吧。” “只是小东西为什么还要让秋繁,放到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搁着。”徐令姿的眼中充满着疑惑,又打开木匣仔细看了看,实在看不出来什么古怪。 李拾月此时穿着短袄,裸露在外的双手,听完徐令姿的话,不由得紧紧握住。 第34章 这事是三郎做的不对 徐云辞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里面都有什么。” “香包,就没有别的了。”徐令姿抢着回答,确定真的只有一个香包,才递给徐云辞。 但是徐云辞不管如何看,里面都只有一个香包罢了。 李拾月垂下眼帘,徐云辞兄妹都觉得这个香包不太简单。尤其是徐云辞,他的面庞本就清冷,现下他严肃,脸色看起来更加的可怕些。 “这东西谁送来的。” 秋繁年纪小,禁不住这般吓,几乎是一瞬间双腿跪在地上:“是,是三郎君。每日三郎君都会让人送来荷包、香包之类的东西,已经很多日了,姑娘想拒绝,可三郎君说府上姑娘们都有,姑娘再拒绝就是不给他的面子。” 李拾月上前一步,语气极轻:“表兄。” 徐云辞没有说话,可是双眸平静地注视着她,静等下文。 李拾月深吸一口气,对跪着的秋繁吩咐:“你去外头帮着些莲冬和春绫,怕是这时候还没贴完。” 秋繁松了口气,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徐令姿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看的兄长,走到李拾月身边,面露担忧:“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啊,你快和兄长说,兄长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倒也不算是麻烦,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好事。”李拾月嘴角的笑容苦涩,甚至半分目光都不愿意去看那木匣和里面的香包。 “从几日前上街回来后,每日三表兄都让人送来这些东西,说来都是贴身之物。男女有别,我一直谨记,生怕传出去坏了我或者三表兄的清誉,所以我都是拒绝的。” “只是三表兄遣的人来说,这东西都是三表兄为家中姊妹一人一个的,若是我不要,就是不将三表兄看在眼里。” “这样的罪名不敬重兄弟姊妹,若是叫外祖母知道怕是会伤神,所以我就让她们收着,寻了安静的地方放着就是了。” “可是三表兄日日如此,让我觉得很困恼,他大可不必的。”李拾月姣好的面容,眉头紧蹙,嘴唇上下抿着,很是纠结的模样。 徐云辞没有说话,一旁的徐令姿不满地开口:“三兄这是做什么,模仿四兄不成。” 徐云辞的目光幽幽地看向亲妹妹,后者意识到说错了话,忙捂上嘴。 “其实我也想到过,可是我却觉得害怕,而不是其他的反应。”李拾月苦笑,抬眸直直地看向徐云辞。 “表兄知道的,我在来时经历的什么,那样的经历其实就是我在伯府时常遇到的。我也不愿意将人想得太坏,可是三表兄实在是太过于殷勤了。” “澄玉阁更是什么不缺,缺什么少什么大舅母已经让人一一补全,三表兄这样做,我日日难安。若真如表姐所说,三表兄和四表兄的心思是一样的,我更害怕,倒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想像块肥肉一样被盯着。” 徐令姿一听忙抱住她:“呸呸呸什么话,好好的凭什么要做姑子!” 李拾月的眼角发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后怕似的钻进了徐令姿的怀里。贝齿咬住红润的下唇,一行清泪就从眼角滑落:“可是,我真的害怕,在伯府他盯着我,来上京还有人盯着我” 伯府的他? 徐云辞目光深邃,想起来此时还蹲在京兆府牢狱的孟卓,目光深邃,小表妹的低声哽咽尚在耳边,看来小表妹已经被吓出来阴影了。 徐令姿的双臂环着小表妹的肩上,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 李拾月抬手用袖口擦拭掉滑落的泪痕,似是不好意思般垂头,避开这对兄妹的视线:“让表兄与六表姐看笑话了。” “不管如何,这事是三郎做得不对。别怕,日后不会了。”徐云辞的神色平静,眼底也不见半分不耐,却从袖间拿出来叠得板正的帕子。 靛青色的四角方帕,上面却不见半点绣花,干净整洁倒像是徐云辞的风格。 不等李拾月接过,徐令姿已经接过来,三下两下将她脸颊擦拭干净,只是抬眸时,那扑闪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平添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瞧得人心软。 徐令姿是个急急火火的性子,一见小表妹如此哪里肯等着,拉着徐云辞就要往出走,口中不停地督促着“二兄这件事你必须给皎皎做主”之类的话。 二人的身影伴随着徐令姿的声音逐渐地远去,李拾月的神色也逐渐归于平静。 厚重的门帘没有被放下,透过门可以看到庭院的一切事物。李拾月的眼角发红,收回目光时与跟在莲冬身侧的秋繁对视一眼,随后她神色平淡的移开目光。 澄玉阁廊下奴仆脸上的喜悦随着大红灯笼挂上了枝头,带去了墙根儿下面的积雪白茫茫的沉闷,轻声的欢笑从门外溜进来。 李拾月走回东间,坐在那木榻上,手旁的茶盏早已经凉透了。茶栈里那青绿色枝丫安静的飘落在杯盏中,她抬手抚摸着那茶盏的纹路。 抬眸望了望,全然不在意那是一盏凉茶,端起来抿了一口。 凉,而且凉茶很苦涩。 李拾月的眉头微蹙,将茶盏放了回去,靠在木榻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秋繁走回来,头也不抬:“姑娘,莲冬姐姐说廊下布置好了,她与春绫跟着刘嬷嬷去领旁的东西。” 李拾月靠着身后的软垫,听罢起身:“嗯,去将先前那些东西找出来,装在一起,你随我去寿松堂。” 秋繁年纪小,神色上不如莲冬与春绫,眼中的疑惑实在有些明显。她似乎感觉到,忙低下头应下“是”,进了里间将东西收拾好,跟在李拾月身后。 今日之事她本就是故意的,总不能任由徐云洋在她眼前表现,在外祖母面前刷足了好感。今日看似无心,年幼的秋繁远比莲冬与春绫二人更合适,她二人一个稳重一个与她最是亲近,无论是谁都不如秋繁,能在徐云辞面前将这盘棋下的更完美些。 寿松堂就在眼前,婢女撩开门帘,李拾月深深地看了一眼秋繁。 第35章 我没有这个想法,更不愿意 “哟,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二郎还说,要带你们和五郎看烟花呢。” 徐老夫人本坐在暖榻上,见她进来,放下手中的东西,伸出双手。李拾月上前两步,双手握着徐老夫人伸过来的双手,顺势坐在她的身侧。 徐老夫人仔细看了看,随即笑意敛起:“眼睛怎么这么红。” 李拾月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眼角的位置,微笑着侧开身子,想避开徐老夫人的视线:“我来,是想请外祖母帮我拿个主意。” “哦?”徐老夫人目光带着几分疑虑,也不追问下去。 李拾月看了一眼秋繁,后者会意地走上前,将手中的木匣递到徐老夫人面前。面对徐老夫人不解,带着几分询问的目光,李拾月打开木匣,将里面的香包之类的小物件儿裸露在外。 “这些都是这几日三表兄命人送来的。” 合上木匣,李拾月转过身子面对徐老夫人,睫毛微颤:“先前三表兄送给我的玉簪,男女有别我没敢收,可三表兄说家中姊妹都有,我收下后,三表兄日日遣人送来这些小玩意儿。” “我本是拒绝了的,可三表兄遣的人说,这是三表兄给家中姊妹的一番心意,我不好拒绝,就让人好生收起来。今日被六表姐和表兄瞧到了,六表姐的一句话提醒了我。” 见李拾月垂下眼帘,徐老夫人心中着急:“六娘说了什么。” “六表姐说,三表兄和四表兄一样的心思。”李拾月垂着眼眸,也不抬头,盯着自己的裙摆,睫毛微颤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副失神的模样落在徐老夫人眼中,就别有了一番意味。看向那木匣:“那些东西都是三郎让人送去的?” 李拾月点头,也不去看那些东西。 徐老夫人深呼一口气:“我看这些东西都是小女娘喜欢的,三郎日日都想着,你不喜欢么。” 李拾月摇头,声音带了几分哽咽:“不喜欢,喜欢什么外祖母都会给我。可是三表兄这样做,我有些害怕,从前在伯府那孟郎君一开始也是这样的。” “我在伯府经历的那些和上京县的那一日,我不敢将人想得太好,可也不愿将三表兄想得太坏。六表姐怕我被三表兄吓到,拉着世子表兄要找三表兄去,我怕闹得大了,于家中兄弟姊妹和睦有损,这才急忙过来。” 李拾月抬起面庞,一双杏眼里充满着无措,直直地看向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盯着李拾月一对发红的眼角,又见她无措的面庞,明明被吓坏了还要为大局着想,叫她如何不心疼。 可有一件事她还得确认一下,徐老夫人拉着李拾月的手,盯着她的双眸:“三郎如今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你入府那日,你二舅母就透露过想为三郎聘娶你,你可有这个想法?” 话音未落,李拾月被惊得双眸圆润,直直地跪在徐老夫人脚边:“外祖母,我不想嫁。” 若嫁了,不就是前世的路子么,她才不愿。 李拾月抬眸时垂下一行清泪,像极了受惊的小鹿般,急忙摇头:“外祖母,我没有这个想法,更不愿意。” “我知道您与祖母为我与徐家定下了婚约,可没有定下哪位表兄,而且这桩婚约是您二老疼我,怕我被阿爹囫囵嫁了受委屈。可如今我没有嫁人的想法,就让我好好陪您身边吧。” 徐老夫人听了脸色未变,拉着她的手:“胡说,你还能一辈子不嫁人啊。” 李拾月将自己的脸贴在徐老夫人的手心上,就像是孩童撒娇般,一开口带着软糯的鼻音:“那就不嫁了,做一辈子老姑娘,只要我能陪在外祖母身边就成。” “再说,您给我的,还有阿娘留给我的,我就算不嫁人也能养得起您。大不了,大不了等日后天暖和了,我带着您四处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这话听在徐老夫人耳里,李拾月就好像是赌气似的,笑呵呵地将她揽入怀里,心中也明确知晓李拾月这是对徐云洋无意。 别说李拾月,她对二房压根没在给李拾月选婿的行列中,柳氏母女先前那般,她的乖孙孙嫁过去怕是要吃多少苦。 真要嫁,她也得在孙儿当中选个品行兼优,踏踏实实地肯对李拾月好的。 徐老夫人抬手,常嬷嬷凑过来,就听徐老夫人吩咐:“去将二郎找来,在让人请了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一起过来。” 李拾月抬起头,看着常嬷嬷走出寿松堂,一双眼挂着泪珠,雾蒙蒙地瞧着可怜样儿。 徐老夫人手中的帕子,轻轻地擦拭她的脸颊,柔声安慰:“去和六娘她们玩,这些事有外祖母在呢。不是等了好多日的烟花和堆雪人,一会去晚了,六娘她们都要玩完了。” 心中贪玩,可李拾月更不舍徐老夫人的温柔乡,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了寿松堂。 她一走,徐老夫人脸色的温和之意瞬间消失不见,身前侍奉的婢女与莲冬年纪相仿,名叫莲春,她是被常嬷嬷亲自带着的。 现在她也摸不准徐老夫人的心思,这是要为表姑娘做主,还是要为自己孙儿做主。 莲春不敢直直地去看,只能悄悄用余光打量着徐老夫人。直到杨氏与柳氏一同进来,徐老夫人的神色才收敛许多,瞧着与寻常无异。 柳氏这些时日才能出门,忽然被嫡母唤来心中更是疑惑,毕竟除去逢年佳节,她都甚少往寿松堂过来。 毕竟自己是二房的媳妇,主君也不和嫡母一条心,她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总不能讨好隔着房头的嫡母。 “母亲今日气色瞧着不太好,是不是昨日没有休息好呀。”柳氏话音落,就对上徐老夫人幽幽的目光,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地觉得不太好。 徐老夫人目光幽幽,瞧着与往日不太一样。 立在徐老夫人最近的杨氏,瞧了一眼神情疑惑的柳氏,收回目光:“是不是这几日孩子们闹得欢,吵到母亲休息了。” 第36章 想为三郎求娶阿月 杨氏身为国公夫人,临近除夕,她今日也穿着一袭正红色浅纹交领压襟褙子,云鬓蓬松,佩戴着一套点翠头面,微笑开口:“是媳妇的不好,这几日忙着年节,对母亲的身体关注少了些。” “你管着家中本就事务繁多,素如里六娘和皎皎陪着我,你尽管放心就是了。我这个岁数,不就是求你们都好好的。”徐老夫人也不再看柳氏,与杨氏说着话。 可这话落在两个儿媳耳里,听着就略有深意。杨氏看了一眼柳氏,心想这个弟妹又做了什么。 话音落,徐老夫人也不再开口,杨氏没有接话,只有柳氏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气氛静谧,坐的她更是心中不安,直到看见徐云辞走进来,柳氏的心不自觉地提了上去。 徐云辞心中也是不解,被六娘拉着还没寻到徐云洋,就被常嬷嬷截住。走进来却见还有两位长辈,请过安沉默地坐在徐老夫人手侧。 杨氏心中大概明白,怕是今日徐老夫人要找她们媳妇两人过来,也不催促,看了一眼有些坐立不安的柳氏,后宅之事能与儿子有关的,也就是家中郎君的事宜。 “母亲,您唤媳妇二人,又让二郎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柳氏一听也开口,语气带了几分急促:“是呀,母亲。” 徐老夫人瞥了一眼面容露出急切的柳氏,不慌不忙:“是有一件事,要和你们商量商量。” 徐云辞看了一眼那位二婶婶,没有开口,仔细地听着徐老夫人的话。 “如今家中郎君只有二郎与三郎过了弱冠之年,按寻常人家早就说亲事了。不过二郎是世子,未来的徐家家主,他的娘子是徐家的宗妇,倒可以仔细相看相看。” “三郎与二郎年纪相仿,总不好因为二郎自个儿拖着下面的弟弟们,我想着今日让你们过来。” 徐老夫人语气温和,仔细听多了几分严肃:“你是三郎的亲娘,为三郎看好的哪家女娘,今日说一说,若是品性合适,择了吉日让二郎和老大媳妇为三郎提亲去。” “咱家也不是要看什么家世,非得出身显贵,只要家世清白,两情相悦,他们小两口把日子过好了就成。” “柳氏,你都看好哪些人家没有。” 提起这个,柳氏脸上的急切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喜悦。她咧着嘴笑得高兴,眉梢上挑:“母亲说得极是,咱啊地看品性不看出身,我倒是有一家女娘,只怕母亲不愿意。” 徐老夫人心中冷笑:“三郎也是我的孙儿,他过得好我自然愿意,不过也得人家女娘点头。咱家势大,别让人觉得咱欺负人。” 柳氏没听出徐老夫人的话外音,笑呵呵地拍了双手:“母亲考虑的是。” 杨氏与徐云辞母子一左一右挨着徐老夫人,柳氏沉浸喜悦或许没有感觉到,他们母子却是明确的感觉到徐老夫人的神色不太对,对视一眼,杨氏看向柳氏:“弟妹说得半天,也没说哪家女娘,到底是谁家女娘叫弟妹念念不忘。” 柳氏面上不掩饰的喜色:“这个人大嫂嫂也是知道的,就是咱家的表姑娘。好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从阿月第一日入府我便说过,瞧着阿月喜欢,想为三郎求娶阿月。” 杨氏终于明白婆母的神色不对劲了,怕是早就知道柳氏的心思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弟妹:“是么,为着十娘的事儿,我怎么记得你不是很喜欢阿月呢。” 柳氏脸上的喜悦僵住,提起那桩事心里属实憋了口气。要不是儿子说,那小女娘有价值,手里有些银钱,她才不愿从了儿子的心。 生得好是真,就是她实在不喜欢,何况因为她,她的亲生女儿还受了罚。可儿子说得好听,她确实动了心。就算她不喜欢,儿子也保证了娶回来任由她做主,左右看中的也是她那张脸。 届时做了自己媳妇,后宅的手段她又不是不知道,有的是法子磋磨人。若因一个外人,伤了母子情分才是不值当。 柳氏眼波一转,又笑着开口:“先前的事儿,是十娘做得不对,我言语有误,不耽误我喜欢阿月做我媳妇。” “而且我也问过三郎,三郎还说阿月好呢。既然今日母亲提起,我也厚着脸皮为三郎争取争取,左右这桩婚约定下是徐家的郎君,也没说哪一位。若是母亲看好,不如就改日定亲吧。” “母亲疼爱阿月,阿月日后嫁入徐家,也能日日来母亲身前侍奉,尽一尽孝心。” 她一贯说得比唱得好听,杨氏听不下去,转首时却看见徐老夫人的神色阴沉的吓人。 柳氏沾沾自喜的话音停住,对上徐老夫人阴沉的目光,还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不乏心虚:“母亲” 徐老夫人的脸色属实称不上和善:“皎皎还小,我还想再留两年,你去了这份心思罢。” 柳氏特意捡了好听的话说的,徐老夫人的拒绝很直接,这叫她意外得很。求助似的看向杨氏,却听后者开口:“你瞧我也无用,母亲最疼阿月,怎能舍得她这么早出嫁呢。” 柳氏起身要上前:“没什么舍不得的,左右都在徐家,就算出嫁离母亲也很近的。” “我的意思很明确,我暂且没有将皎皎嫁出去的打算。”徐老夫人的面容平静,目光虽没有方才阴沉的吓人,可瞧着也没变的很好。 “我是为皎皎和徐家郎君定下了婚约,也没说哪位郎君,皎皎自己也没说喜欢哪一位,我不想做她的主。若是有一天,皎皎自己寻我面前,就会告诉我。” “而且,就算皎皎喜欢上了哪一位,也得看人家是不是和她一样,那孩子要强些,断不会做出逼人的事情来。你们来之前,我也问过皎皎自个儿的意思,她不想嫁,至少现在不想。” “今日我便把话放这儿,你们母子的心思趁早消了吧,你若真疼爱自己的儿子,就往外瞧瞧,满上京城有的是好人家。” 第37章 你的娘子只管挑你中意的 徐老夫人的态度明确,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柳氏心里骂道,李拾月这个小女娘还不好拿捏了,怎么儿子送的东西还瞧不上,真当自己是个出身显贵的女娘呢。 柳氏向来是有什么心思,都在脸面上挂着。眼见着到手的荣华富贵,如今就差徐老夫人点头的这一步,自己的心思没有如愿,杨氏细数着上京谁家女娘,也没听得进去。 徐老夫人也懒得去看她,只让人又去寻了徐云洋来。等徐云洋迈入府门时,就被人拦住去路:“三郎君,老夫人让您回来先去趟寿松堂。” 临近年节,徐云洋早已不用去上值,今日出去与好友游玩,一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去更衣,就见寿松堂的莲春。 不疑有他,徐云洋对身后的小厮吩咐:“去吧。” 莲春看了一眼那小厮手中的木匣,不动声色地拦住去路,对上徐云洋略带不解的目光,她也不退缩:“老夫人吩咐,还请三郎君别耽搁。至于这位小哥,也一同过去。” 徐云洋狐疑似地看向莲春面庞上不漏痕迹的微笑,一时拿不准徐老夫人此举何意,也不敢轻举妄动,带着小厮直奔着寿松堂过去。 此时寿松堂内,杨氏与徐云辞母子早就离去,徐老夫人穿着家常的墨青色褙子,手中转动着佛珠,闭上双目似是在养神。 常嬷嬷立在一侧,见莲春引着徐云洋进来,只一个目光,莲春带着其他侍奉的婢女一同退了下去。 她侍奉徐老夫人几十载,怎能分不清徐老夫人是真的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徐老夫人闭目养神,常嬷嬷也垂首,面上恭敬,双手置于身前立在一侧。 没有吩咐,也没人给徐云洋上茶,见常嬷嬷沉默,甚至半个目光都不分给他,徐云辞的心里更加不安。 上前两步,绕过那黄铜香炉,徐云辞忍下心中的不安:“孙儿给祖母请安,不知祖母唤孙儿过来,是有什么急事。” 说来名义上的祖孙,徐云洋自小不常过来,偶尔随着长辈来请安还是有数的。徐老夫人这位嫡亲祖母,对西院是怎样看待,这些年徐云洋也并非看不懂形势,若是说今日徐老夫人唤他过来是祖孙情谊,这话说出去徐家上下谁相信呢。 他话音落,压根没人理会,徐老夫人依旧闭着双目,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 徐云洋目光疑惑地看向常嬷嬷,想求助一二,可会给他的依旧是常嬷嬷的目不斜视。长辈不吩咐,他更不敢擅自落座或者离开,就只能挺拔地立在原地。 目光不由地落在身侧的黄铜香炉上,那上面的香烟在半空似是顺着轨迹一般,缠绕似的往上飘散。鼻尖停留的香气,闻起来并不浓郁,却无法安抚他心中的慌乱与不安。 良久,徐云洋大概快失去最后的耐心时,徐老夫人睁开双目,平静地注视着他:“来了。” 徐云洋衣袍下的双腿轻轻地动了动,动作不大,徐老夫人看在眼里也没制止:“坐吧。” 徐云洋如释重负般坐在徐老夫人下首的紫檀木椅上,心里不禁踌躇着,今日这是什么意思。 “你阿娘今日来过了,说了想为你娶娘子的事儿。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徐老夫人的目光平静,徐云洋瞧了半天,根本不知在他来之前寿松堂发生过什么。 徐云洋心里暗喜,他就知道一个小女娘,对她体贴点很容易芳心暗许的,何况小表妹手里钱财多,长得好,除了家世不行外,其他都还能配得上自个儿。 他面上带了几分喜色,心中愈发确定今日徐老夫人唤他过来,是为了荣国公府与云阳伯府之间的婚事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儿都听阿娘和祖母的。” 瞧着徐云洋与柳氏之间相似的眉眼,徐老夫人心中堵着难受,心中冷笑:“是么,我听你阿娘说有相中的女娘了,是哪家的说来我听听。你放心,我同你阿娘说了,只要清白人家,品行好,不拘于出身显贵与否。” 徐老夫人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小厮身上:“那是什么,我瞧瞧。” 徐云洋面上犹豫,小厮也在看他,得到他的点头,小厮才抱着木匣上前,打开就是女儿家的寻常小物儿。 徐老夫人拿起来里面的香囊,瞧着阵脚崭新,花样儿绣的红梅折枝。看了一眼放了回去,不给徐云洋回答的空隙:“正好,你定下亲事之后,我也好为皎皎相看相看。” “表妹?”徐云洋面上惊讶,似乎很是意外。 徐老夫人点头:“正是,我虽然与皎皎的祖母为皎皎定下与徐家的婚事,可皎皎大抵是将你们都看作兄长,我便想着多留她两年,等十八定亲出嫁不迟。” “只是今日你阿娘提醒我,我疼爱皎皎,也不必非得将她拘于徐家。上京城内勋贵清白人家不在少数,嫁在上京城,有个真心疼她的,也不枉我对皎皎的一番疼爱。” 徐老夫人一顿,虽是笑着,可是眼中并没有面对徐云辞时的亲昵:“瞧我自顾自说了这些,你还没告诉祖母你看上了哪家的女娘。” “虽说你阿爹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可你也是我的孙儿,毕竟和你过一辈子的人,你的娘子只管挑你中意的。” 话说到这儿,徐云洋在不明白,也枉费在前朝小有成绩。徐老夫人先提起他阿娘,就是告诉他,他们母子的想法徐老夫人都知道了。 又提起李拾月的婚事,就是在告诉他,徐老夫人另有打算,他的娘子满上京城内除了李拾月,徐老夫人都会点头。打了个巴掌给个甜枣,最后一句话就是安抚他。 徐云洋纵然年纪与徐云辞最是相仿,只是到底不如兄长沉稳,听明白徐老夫人的意思,心中的不悦到底浮现在脸上。 徐老夫人看在眼里,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抿了口浅淡的茶水。也不急着出声询问,给足了徐云洋思考的时间。 第38章 除夕之夜 什么叫你的娘子只管挑你中意的?他倒是中意李拾月,倒是定下啊,说到底还是不疼他。 徐云洋嘴唇蠕动,还想说什么,对上徐老夫人的目光时,不由得将口中那句“我中意表妹求娶表妹为妻”咽了回去。 “你们母子什么心思,我活了半辈子别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尽早收了你的龌龊心思,我什么意思皎皎就是什么意思,今日我就将话放在这儿,若是在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也别怪我不顾念稀薄的祖孙之情。” 说罢,徐老夫人的手覆盖在木匣上,轻叹着移开目光:“去吧,东西很好,日后不要再送了。” 徐老夫人的话如同千金锤砸在柳氏母子心头,纵然徐云洋有心,可想到徐老夫人一心的偏疼澄玉阁,也不再敢轻举妄动。 如此,李拾月终于过了几日安稳日子。 一直到了除夕,从一早起来便是热热闹闹的,众人都前往寿松堂,小辈们收了红包各个喜出望外。 李拾月来的早些,陪在徐老夫人身侧,看着四房的人依次到来,也见到了多日不出门的徐令琬,她倒是乖巧许多,窝在柳氏怀里,母女两个也不去惹徐老夫人注意。 “六姐姐,表姐!” 徐令清跟着周氏走进来,看见徐老夫人身边的李拾月和徐令姿,笑眯眯地唤着人,脚下迈着步子飞快的走进来。 她比徐令琬年长两岁,可声音还如孩童般清脆,听着悦耳,偏她笑得甜,五官恬静,瞧着多了几分俏皮。 周氏笑着看向女儿,也不拦着,毕竟这几日府内的动静听在耳里,幸灾乐祸似的瞧着二房,转首笑呵呵地对李拾月说:“前儿烟花没放,她这几日又染了风寒,传给你们就不好了,让我拘着,日日念叨要找两位姐姐。” 姊妹和乐,徐老夫人看着嘴角合不拢:“好好好,这几日和你姐姐们玩,一会儿用了饭再去,别空着肚子玩。” 徐令清窝在李拾月身侧,对着徐老夫人吐了吐舌头,随即伸手拉了拉李拾月的袖口:“表姐,一会儿我们都去好不好,五哥说这个烟花放在天上,很是绚丽夺目。” “皎皎自然要去,烟花不止要看,亲手放的才过瘾。”徐令姿挑眉看向徐令清,眼中带着几分警告,生怕徐令清乱来。 徐令清无视,看向门口忽而笑的愈加明显:“哥哥们来了。” 除了西郊军营的四郎以外,府上的其余郎君都跟着徐云辞一同进来,第一眼最先能瞧见的便是徐云辞。 徐令清脚步轻快,走到徐云遥身边:“五哥,我的糖人呢。” “有的有的,你给六娘她们也分一分。”徐云遥斗篷之下正拿着包好的几个糖人,虽然不喜欢二房的,可也带了徐令琬的。 李拾月分到的是只兔子形状,放在嘴里甜甜的,就是吃起来有点腻。 抿了一口,尝了味道,李拾月没打算吃完。 徐老夫人一眼就瞧出来,抬手按住:“先别急着吃,让人收着,等一会吃撑了肚子就没地方装饺子了。” 屋内热热闹闹的,用了膳等夜幕降临,几个郎君女娘结伴才往前面宽敞地方去。 李拾月不算快,跟在徐令姿身旁,不知在听徐令姿说什么,很是聚精会神。 徐云辞收回目光,注视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日是除夕,徐家无论是前院还是后院,灯火通明。廊下前几日就挂上的红灯笼,此时都点燃,一片长廊也挂着一串小红灯笼。 夜幕降临,寒风吹起,身上厚重的斗篷阻挡袭来的寒冷。 “皎皎你瞧,手握着这儿,然后拿稳了,点燃这一头,对着空地方,别对着人就成。” 徐令姿手里拿着一个体型较大的烟花,说完还亲自示范,将点燃的那头插进火盆里,不等拿出来烟花燃着,发出来“呲呲呲”的声音,绽放花开般的光束。 李拾月手里被徐令姿也塞了大概半人高的烟花,这还是她头一次尝试,就有些笨手笨脚的。 忽然一双手出现眼前,将她手中的烟花拿走,代替的是同样款式只有半个小臂大小的烟花。 李拾月抬头,对上徐云遥清澈的目光,他常年习武,是很健康的小麦肤色。 徐云遥咧着嘴,露出一口瓷白的牙齿:“六娘年年玩,自然是有经验的,表妹不如先试试小的,手熟再碰这个,安全。” 徐令清手里也拿着小烟花,一双眼睛溜溜的转,倒与周氏有了几分相似。提起裙摆,挽着徐令姿的手臂:“六姐姐,你帮帮我吧,你知道的我最不擅长这些东西了。” 说罢,挽着徐令姿往另一方向走,还意味深长的看向她那傻哥哥。 可惜徐云遥一心都在那烟花筒,压根没接收到亲妹子的信息,倒是李拾月看的清晰,原来徐令清是起了做小红娘的心思。 徐令清挽着徐令姿离开,若是徐云遥也走,小表妹就落了单。徐云遥看了看那头七郎他们摆弄着大的烟花筒,看的是心痒痒,又不敢将李拾月独自扔在这儿,叫人多想,烦恼之间不禁挠了挠头。 李拾月看出来徐云遥的心思,憋住笑意:“五表兄和七表兄他们玩吧,我在这儿看着就好了,若我过去笨手笨脚妨碍到你们放烟花,耽误大家欣赏就不好了。” 徐云遥倒是想去,就是将小表妹自己扔在一旁实在是不像话,他看了一眼还是摇头:“没事,我陪你等六娘和九娘回来也成。” 虽然待在一处,徐云遥一双眼甚至注意力都在那头烟花筒上,二人之间的距离甚至还能站下两个人。 面对美色,徐云遥真的是君子,他的思想里压根就是不能把小表妹独自一个人放在一旁。 李拾月看着手中的小烟花,第一根已经燃烧一半。 “你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她。”徐云辞不知何时过来,拍了拍手掌,从烟花筒那处走过来。 徐云遥眼睛一亮:“那我去了,有事二兄唤我。” 第39章 李晏晏,你的脑袋都装些什么东西 话音落,徐云遥脚下飞快,如同脚踏冰块般滑了过去。 李拾月忍不住笑出了声,比起徐家这些表兄们,这位五表兄实在是有意思得很。 徐云辞眼中意外,几日不见,小表妹的气色照着刚入府时好了许多。目光不由得也看过去,徐云遥几个带着其他年幼的庶出弟弟们,围着烟花筒摆放着位置,又带着其他人去摆着剩余的烟花筒。 “五郎便是这个性子。”徐云辞失笑,他这些弟弟们,真的是个性十足。像五郎和七郎听他的话,能在文武之中发现自己擅长的地方,可有的偏偏叫他做兄长的犯愁。 徐家也可以养得起他们,可成家立业,郎君靠着祖上荫封到底落人口实。 “五表兄这样挺好的,自由自在,每次看到五表兄,他都是笑呵呵的。”李拾月收回目光,说到底徐云遥这样的性子,不会给人造成困扰。 徐云辞将她的神色变化落入眼里,还以为她是为前几日担忧:“这几日三郎没有再去打扰你吧。” 李拾月摇头:“没有。” 抬眸对上徐云辞的目光,夜幕之下没有星光,他的双眸却蕴藏着漫天星河。李拾月移开目光,斗篷上的绒毛恰好遮住她发红的耳垂。 “那日我贸然去寻外祖母,是怕六表姐担心我,与三表兄之间发生不睦,表兄没有怪我自作主张吧。” 月光皎洁,李拾月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的影子上,一高一矮,身形也不一样。 她用目光描绘着自己娇小的身形,与徐云辞说起那日的事,心中到底是有几分心虚的。 毕竟徐云辞经历的事情远比她多,巧合太过巧合就不是巧合了,她其实担心徐云辞若真的看出来什么,会不会揭发她。 “没有。”徐云辞背着双手,凝视着夜幕,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徐云辞转首看向她的侧颜:“我记得我说过,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让人去寻我。若是三郎做得不这么明显,你是不是还想自己忍着。” 李拾月垂眸,连着几日压抑心头的那种感觉,还未来得及消散,就被徐云辞的这句话说得茫然。 小表妹脸上的茫然很是真诚,徐云辞心中叹气,这几日他想过许多,长姊的话犹在耳侧,或许他真的只是经历过小表妹的委屈,有些心疼,所以才会多多关注。 可他说的话是真的,有事尽管来寻他,只是若非被六娘和他撞见,只怕小表妹还要憋许久,这让他头一次有一种不被信任的感觉。 “我的意思是,三郎所为,你一开始感觉到困扰,就该直接来告诉我,而不是拖了好几日。若非那日我去澄玉阁寻你和六娘,六娘多想一些,你是不是要自己去解决。” “李晏晏,你的脑袋都装些什么东西。”徐云辞见她茫然的面容,心中不由得有些烦闷。 若是徐云洋是孟卓那样的品性,她岂不是又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真受了什么伤害,那生气都得往后排一排。 徐云辞背着双手,可双目里的认真仿佛就要溢出来:“如今你是徐家女,你有祖母,有我们,你不是自个儿,明白么。” 你不是一个人,这句话是重生后徐云辞对她说的。 李拾月不禁握紧了袖口,莞尔一笑,抬眸满是笑意:“那表兄就不怕我很麻烦么。” 徐云辞挑眉,沉默却胜过千言万语。 除夕之后连着十多日的风雪,都说瑞雪兆丰年,盼着盼着可算在元宵前停了风雪。 李拾月日日都要去寿松堂,赶上了风雪,干脆留在寿松堂的碧纱橱住了十多日。没了让人烦扰的事情,徐老夫人又让人变着花样儿做香甜的糕点,到了元宵那日,李拾月的脸上终于多了二两肉。 一早乌云散去,露出蔚蓝的天际。 “这册子你好生收着,日后还要用到的。”李拾月拐进长廊,话语停顿,看着迎面的郎君,有些不知所措地握紧了手中的暖炉。 不过半月的光景,徐云泊已经从白皙小郎君变成了眼前皮肤干到起皮的粗暴人,他显然看到了李拾月,眼中早就没了那日的热切,逐渐向小麦肤色靠拢的脸颊多了几分尴尬。 二人目光对视,徐云泊不好意思地抬起手:“表妹。” 隔着十多步的距离,徐云泊也没有过来的意思。 李拾月屈膝:“四表兄安,不知四表兄何时到家的,正好今日外祖母让厨房婆子煮了元宵,四表兄一同去寿松堂用一些吧。” “今早刚回来。” 徐云泊抿唇,似乎是犹豫许久。上前两步,郑重其事地拱手:“先前是我轻浮,还请表妹原谅我。” 他忽而笑着:“不过我也多谢表妹,否则我怕是认识不到从前是有多浑蛋。” 李拾月怔怔地看向徐云泊,看来变化的何止是脸,这行为倒真有几分风度郎君。 看着徐云泊的背影,春绫跟在李拾月身后,小脸惊讶:“四郎君变化得也太大了,这才多少日,世子真有眼光。” 李拾月看了一眼春绫:“四表兄变好是好事,外祖母也会很高兴的。” “表姐真是大人有大量。” 徐令琬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听她的意思怕是都听到了。 “四表兄一回来,就和三婶婶说要将他之前的那些婢女们给了银子遣散,只留下两人像二兄身边的婢女一样,做些普通洒扫之事。” 李拾月挑眉:“你想说什么。” 徐令琬扬了扬下颚:“四兄性子大变,听闻三婶婶很惊讶呢。不过看到四兄的模样,很是心疼。” “毕竟当初送四兄去军营,不能说与表姐毫无关系,可表姐毕竟是个导火索。三婶婶向来拎不清,表姐你说三婶婶会不会将这些怪在你身上呀。” 李拾月双眸含笑,伸手拦住要发作的春绫:“是,多谢表妹提醒。” 徐令琬神色瞬间变得不自然,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些:“谁提醒你了,我讨厌死你了!” 转头就走,像只被惹毛了的小孔雀一样。 第40章 披香殿着人来请表姑娘 阳光正好,李拾月立在原地,眉眼弯弯含着笑意瞧着徐令琬离去的方向,殊不知她这般模样落入旁人的眼里。 徐云辞背着双手,也不出声,直到李拾月注意到他,他终于迈开步子走到李拾月面前。也不提方才:“我来接你,去给娘娘请安。” “祖母腿脚不便,阿娘事务繁多,长姊说你同我去。” 入宫啊,李拾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衣着,好在今日元宵,她穿着没有很是随便。 进了皇城,重华殿内太子妃徐令妤身侧正坐着一黄色锦缎华服男子,神色认真,不知在与太子妃说着什么,眼中的温柔无法藏溢,二人之间仿佛不能再容下旁人。 这应该是当朝太子秦钊,头戴一顶纯金发冠。一眼就瞧见被侍女引进来的徐云辞与李拾月二人,受了二人的礼,他看向李拾月,眼中早已没了面对妻子的温柔,带着客气的微笑:“这位想必就是晏晏表妹吧,上次孤被事务绊住了脚,还请表妹勿怪。” 谁敢怪罪太子,何况那次离开重华殿,她的澄玉阁差点被太子妃送的东西没地方下脚。 李拾月忙又屈膝,恭谨答道:“殿下言重,臣女不敢。” “你别是吓到了晏晏,五大三粗的。晏晏来,让他们爷们去叙旧,咱们姊妹说说悄悄话。” 太子妃嗔笑地看向太子,后者会意起身,带着徐云辞去了书房。屏退了旁人,太子妃拉着李拾月的手:“瞧着比上次入宫气色好些。” 李拾月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脸颊:“还胖了些,大舅母日日让人变着花样儿送吃的,这几日确实贪嘴了。” “这样很好,要不你也太瘦了些。我听二郎说,你刚入京还染着风寒,来时拖了那么久,若不好好养着,留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侍女上前端着两碗元宵,太子妃瞧了一眼:“殿下和世子那里送去没有。” 侍女答道:“回娘娘,已经送去了。” 太子妃接过其中一碗,递给李拾月,吓得李拾月忙要起身,又被太子妃按了回去:“别怕,就咱两姊妹,私下里不弄那些见外的。” “你快尝尝,这元宵让人看着时辰煮的,就怕你和二郎吃不上热乎的。” 李拾月羞涩的接过来,在这位太子妃表姐面前,她就好像是只温顺的猫,不用管任何事情,只需要窝在她身边就好,那般的令人心安。 刚用了一个,却见那金黄色帷幔后走进来一垂首侍女:“娘娘,披香殿着人来请表姑娘,说是贵妃想见一见表姑娘。” 太子妃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去,瞥了一眼那通传的侍女:“还说了什么没有。” 那侍女摇头。 太子妃沉默半响:“既然是贵妃遣人来请,你也不好不去。” 伸手唤来心腹侍女:“青琐,你跟着晏晏去,入宫身边没个侍女跟着,万一有什么事也不方便。” 青琐是太子妃陪嫁入宫的,接到太子妃的眼神,眼疾手快地走到李拾月面前:“表姑娘放心,有奴婢陪着您。” 李拾月心中自然是感动的,贵妃虽然是官家的妃子,可毕竟是个妾室。太子妃却是储君的正妻,未来的国母,自然没有去给一个妾室请安的道理。 但是太子妃没有放任她不管,而是叫来自己的心腹跟着,也是担心自己会在贵妃眼前出现什么意外。 她站起身:“表姐放心,有青琐姑姑在,我去去就回。” 重华殿属于外城,傅贵妃的披香殿却是在内城,要走得许久。 不知迈了多少宫门,绕过多少长街,看了多少望不到尽头的朱色宫墙,“披香殿”三个大字终于出现在眼前。 知晓青琐是太子妃身边得脸的人,饶是披香殿内坐在上首的傅贵妃也是一时的惊讶。 傅贵妃伴驾多年只生育淳慧公主,却能位及正一品贵妃。她的面容偏向那种精致的瓜子脸,一双杏眼下长了一颗泪痣,弯弯的眉毛平添几分妩媚。 她的身侧还站着一位容貌姣好的小女娘,穿着湖蓝色的褙子,梳着少女的双环髻,其余发丝散在脑后。两侧的流苏不长,珠络垂在耳上的位置,一双眼自李拾月进来,就没离开过。 傅蕴宁终于见到了淳慧公主表妹口中的这位徐家表姑娘,一双眼细细地从头到脚将李拾月打量干净。 “臣女李拾月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吉祥。” 李拾月垂着眼眸,跪下恭谨行礼请安,规矩让人挑不出错误。 瞧着像是安分守己的,与淳慧口中的狐媚子根本就是不一样。傅贵妃脸上笑着,忙让人扶李拾月起来:“早就听闻李姑娘的名讳,今日终于是见到真人了。” 傅蕴宁上前两步,也不顾及二人是不是头一次见面,握着李拾月的小臂,面带微笑:“太子妃名满京城,李姑娘是太子妃的嫡亲表妹,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姓傅,名讳蕴宁,是昌平侯府嫡长女,今年十七。” 李拾月不动声色地避开,微微一笑:“原来是傅姑娘。” 傅贵妃端着身份,自不可能因为李拾月一个女娘就起身,坐在贵妃椅上笑着开口:“蕴宁是我的侄女,我膝下只有淳慧,她们姊妹在披香殿与我作伴。” “你二人年纪相仿,想必也能玩到一起去。我听闻你是云中郡人,恰好蕴宁对云中郡甚是好奇,若你有空不如相约也好。” 第一次见面如此热情,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拾月面带微笑,可是笑意不达眼底,更是对傅贵妃的话不敢放松,生怕给重华殿那头亦或给自己惹了麻烦。 不过傅贵妃请她来,好像真的只是为了见她,三言两语都拉着傅蕴宁,想拉近二人之间的关系似的。 李拾月离开披香殿时,心中都带着疑惑,满腔的话却不能在此时对人倾诉。 傅蕴宁瞥了一眼殿门口,心中警惕了许多。笑着与傅贵妃说笑时,看着气冲冲进来的淳慧公主,双眸不由得发亮。 第41章 别对徐家人指手画脚 从披香殿出来,要回重华殿就要穿过御园,别说景色,光是被花房细心养着的名贵花,就足以让人欣赏一番。 青琐故意走得慢些,左右时辰早,干脆就着最近的介绍起来:“这里牡丹开得最好,都是花匠日日悉心培养的,尤其是‘魏紫’与‘姚黄’更是太子妃珍爱的。” 她的目光落在李拾月身上,抬手引着李拾月往右手瞧去,那是一大片的白玉兰。 这是宫里的御园,这里的花都是花匠精挑细选,用尽心思培养出来的。李拾月心中感叹,却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直对着她过来。 青琐眼尖,可她来不及出声,刚要跪下,那人已经疾步走到李拾月面前,双手猝不及防地推向李拾月。 那人似乎恨极了她,双手的力气极大,李拾月甚至转身只能看见那人身上锦缎的一角,其余什么都没看清时已经跌坐在地上。 手掌下意识地撑着地面,被不规则的鹅卵石咯的一片通红。 “淳慧公主!”青琐直接将自己护在李拾月身前,屈膝立在鹅卵石上,神色严肃却半点不露怯。 “重华殿二品尚仪叶青琐参见公主千岁。” 不禁叹气,这位公主自小不爱学规矩,可官家一个女儿,又是百般溺爱,如今养成了这般娇纵的性子。她站直身体,忙扶起李拾月。 淳慧公主今日穿着繁琐的宫装,宽大的袖袍在听闻青琐的话后,甩了甩,横了一眼李拾月:“原来是太子妃嫂嫂身边的人,不过今日本宫要处理一些事情,还请尚仪别让本宫为难。” 青琐不动声色地将李拾月遮挡一二,对上淳慧公主愤怒的面容:“公主若要处置谁自然是公主的事情,可表姑娘是太子妃娘娘请入宫里的,若是在公主这儿做错了什么也该同太子妃娘娘去说。” 淳慧公主正在气头上,态度蛮横:“自然是要与太子妃嫂嫂说的,说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也敢攀附荣国公府世子夫人之位!亏父皇夸你是个懂事的女娘,怜惜你一二,才想收你为义女,凭你?也配!” “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山鸡,爹不疼娘不爱,也敢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今日本宫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尊卑的女娘!” 李拾月红着眼眶,死死地扣着自己的手心,并不畏惧淳慧公主的手掌即便要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抬手握住淳慧公主的手腕,叫她挣脱不得:“说我可以,公主凭什么说我阿娘。” 公主又如何?天子的女儿,难道就可以随意欺负人么! “我是寄居徐家不假,可我并非寄人篱下。至于公主口中的攀附世子夫人的位置,更是莫须有的事情,还请公主慎言,勿要坏了我与表兄的清誉。” “云中郡确实远离上京城,可我大雍千秋万代,无论是繁华中心的京都还是遥远边疆,皆是大雍国土。有更多人出自公主口中的穷乡僻壤,但同一点,那就是无论是‘山鸡’还是‘凤凰’,皆是官家的子民。” 李拾月腰板站得直,除了眼尾泛红,其余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淳慧公主挣脱不得,听了李拾月的话脸上不知是因为羞愤还是气愤,变得通红。憋了半天,只说:“伶牙俐齿!” 李拾月嘴角带了几分讥讽的笑意,松开了自己的手,任由淳慧公主恨恨地盯着自己。 忽然淳慧公主盯着她身后的方向,眼睛发出亮光,撞开李拾月的肩膀直直地走过去。 却听她哽咽着,如诉苦般:“立则哥哥,你瞧,你这个表妹分明对你就是别有用心,本宫不过说了几句,她竟然教训起本宫来,如此不知规矩,简直就是拉低了徐家的门楣!” “云阳伯夫人离世也一定是她的关系,云阳伯又不疼她,她定是祸害!克星!” 她嘴巴突突地说了好些,徐云辞如同没听见一般,半分目光都不肯给她,迈开步子走到垂首的李拾月面前。 徐云辞忽然抬起双手,将双手捂住李拾月的双耳,面容依旧那般清冷,他的目光落在李拾月发红的眼尾处时,他的双眸忽然覆上一层阴霾。 耳朵裸露在外,徐云辞的手掌不算是温热,盖住些许发丝,耳垂处传来几分痒意。明明谁也没说话,可李拾月却觉得眼眶热热的,鼻子酸酸的,忽地两行清泪滑落。 明明刚才听淳慧公主提起阿娘时,她是生气又想哭,可她知道哭是没有用的。 那现在呢,明明能忍得住的。 徐云辞也不开口,双手捂着李拾月的双耳,一个步子也不肯动。小表妹垂着脑袋,恨不得将脑袋塞进斗篷下面。 由开始的无声落泪,到后来的低声啜泣。 李拾月心头的委屈,就如同涨潮的海水般,一波接着一波的涌上来。她想忍下去,可鼻头一酸,涌上来的委屈比之前还要强烈。 “徐立则!” 淳慧公主的尖声怒喊,李拾月的啜泣瞬间停住,却将头垂的更低。 徐云辞将李拾月斗篷后面的帽子为她戴好,就立在她身前,将她娇小的身躯遮挡的严严实实。他的一双眸子,此刻半点温度都没有,甚至比这御园里的寒风还要凛冽。 淳慧公主眼中堆积着泪水,后怕似的退后半步:“徐徐立则” “看来有些话,公主还没有明白臣的意思。” “晏晏如今寄居国公府,便是徐家人。不是寄人篱下,是徐家的女娘,徐家的主子。还请公主日后管住自己的嘴,别对徐家人指手画脚。” “立则哥哥,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么?”淳慧公主愤愤的看向他身后的李拾月,可惜除了衣角什么也看不见。 徐云辞垂眸,拱手:“公主是公主,臣不敢,也无意肖想,还请公主别再打扰臣与臣的家人之间的生活。” 淳慧公主见他划清界限,哭花的脸蛋儿满是震惊,嘴唇动了动还来不及说什么,却听从她来时的方向,走过来一年轻女娘。 第42章 说好了带你放灯的 “徐世子安。” 傅蕴宁走得极快,胸口上下起伏有些微喘,伸手拉住淳慧公主。双目湿润清澈,带了歉意看向徐云辞。 “淳慧言语直爽,若是冒犯了李姑娘与徐世子,蕴宁在这儿替淳慧道个歉。蕴宁辈分上是淳慧公主的表姊,做妹妹的犯了错,还请徐世子与李姑娘别与她计较。” 许是走得急,她的语气并不平稳。在宫里陪伴贵妃几载,她的规矩礼仪显然学得不错,走得这么急,可是鬓发没有凌乱,连两侧的步摇也未曾有半分摆动似的,乖巧地垂落下来。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与淳慧公主的对比,她这份道歉更有诚意。傅蕴宁将双手置于身前,屈膝许久,也没见徐云辞的回答,甚至连虚扶都没有。 傅蕴宁眼中滑落一抹落寞,很快的收好,在抬起头面容都是歉意。 “你同她道歉什么!父皇还想收她为义女,册封公主呢。表姐入宫陪伴母妃几载,母妃为你求的郡主、县主都没被应允!” 傅蕴宁宽大的袖子下,紧紧地扣着肉,阵痛的感觉让她保持着面上的歉意。 仿若没听见淳慧公主的话般,先是出言让淳慧公主的侍女带着人离开。淳慧公主不疑有他,只是盯着徐云辞的面庞,却见他依旧不肯看自己,恨恨地甩袖离去。 傅蕴宁眉眼低落,轻叹一口气,抬起头时眼中的希翼竟有几分藏不住:“淳慧便是这个脾性,姑母也是无法,徐世子勿怪。到底是我来得迟,若是早些,想来能拉住淳慧几分。” “李姑娘若心有怨气,我绝不还口,任由你解气可好。” 说得一副大义凛然,李拾月抬起头,眼前的容貌她还是可以看清面前的情形的。 不知为何,听了傅蕴宁的话,她的心头有几分不适,还未来得及抓住,那分不适瞬间消散。 李拾月吸了吸鼻子,开口时带着浓厚的鼻音:“傅姑娘言重了,公主之错何至于牵连你。” 傅蕴宁面上露出微笑,一双眼藏起阴霾。她知道不能再多多相处,目送着二人离去的身影,贪婪地用目光描绘那人的身形。 从宫内出来,李拾月坐上马车之后摘下斗篷的帽子,一双眼红肿。徐云辞就坐在一侧,虽没有看着她,可李拾月还是觉得羞愧上头。 “直接去街上吧,六娘她们应该也出门了。”徐云辞似乎没想提起方才的事,不过他应该都听见了。 李拾月不解地抬头。 “说好了带你放灯的,不会食言的。”徐云辞目光温和,一手撑在膝盖上面。 其实小表妹方才已经做得很好,人人心中都有软弱的一片地方。被提及伤心事,小表妹能据理论争,这也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街上的繁华喧闹,从马车外渐渐传来。李拾月重新整理好,下了马车时除了眼睛红一些,在没有什么破绽的地方。 可春绫眼尖,只是在外面,有些话不方便说,只能生生地忍下。 虽然尚在白日里,可护城河面上已经放了三两盏荷花灯。李拾月望着那河面上大小不一的荷花灯,一时出了神。 忽然面前出现一盏灯,李拾月抬首,徐云辞清冷的面庞出现眼前。 “这盏灯不是特别大,你来放刚刚好。” 李拾月手上接过,可是一双眼迷惘:“可是放灯,不都是要在晚上么。” 徐云辞眉目温和:“若是人人都在晚上放灯许愿,那神仙要看过多少人的心愿才能看到你。” “咱们提前放,让神仙早早地知道你的心愿,然后就会实现。” 他说得一脸认真,那双丹凤眸带着轻浅的笑意。 李拾月看着手中的荷花灯,娇嫩杏粉色做的花瓣,外层逐渐加深,最外侧的绿色渲染,逼真的仿佛就是六月真荷花。 心中不感动是假的,李拾月眼眶热乎乎的,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表兄,谢谢你。” 徐云辞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河面。就这样,他与小表妹之间就如同他疼爱六娘是一样的,这样的相处是最轻松的。 至于先前烦心的,没有到那一步,始终都是多虑。 徐云辞自己想得明白,心头那份压抑也开始消散。看着小表妹放了花灯,立在石阶上,注视着小表妹用手轻轻拨动河面,用波纹带动着花灯往前。 那双手是真的好看,纤细嫩长。 十里长街两侧挂着红灯笼,那灰色的石桥两侧,更是挂满了红色的装饰。映在红灯笼之下,随着河面的波纹目送着花灯融入天际。 回到国公府已经是临近傍晚,李拾月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徐老夫人,毕竟淳慧公主是官家的女儿,就算告诉徐老夫人,明知不是她的错,可又能如何。 总不能入宫,指着官家说你女儿对我不尊敬,那岂不是破天笑话。 说了不能解决,还让徐老夫人生气,为自己担心。李拾月想了想,还是和徐云辞说起此事,徐云辞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他态度明显就是默认。 才进澄玉阁,莲冬手里抱着东西走进来:“姑娘,这是常顺送来的,说他是外甥,不方便进来,只让奴婢将这些东西交给姑娘。” 李拾月走过去,看着圆桌上的热乎乎的烤栗子,疑惑地看向莲冬。随即心里还不明白,常顺送来的,肯定是徐云辞的意思。 油纸包的烤栗子还冒着热气,李拾月拿起一颗,竟然还有些烫手。那栗子颗颗被划了口子,只轻轻地捏一下,里面的栗子肉轻而易举地脱落。 先是花灯,又是送这些东西,是把她当成孩子不成。 “你有祖母,有我们,不是自个儿。” “表妹她是徐家人,徐家的女娘,徐家的主子。” 手心收拢,李拾月眼眶发热起来,她重活一次,终于感受到了这颗心跳动的含义。 她并非自己,她身后还有家人。 “将我嫁妆里那个砚台,送去前院,一定要交给常顺。” 莲冬疑惑:“可要说些什么。” 李拾月摇头,什么都不要说,这份好意她领了,谢礼自然不能不贵重。 第43章 开春 元宵之后,上京城传出李拾月要被官家收养为义女,册封公主的流言。本是传得火热,可荣国公府和宫内没有动作,这份流言热闹了几日就退散了。 而徐云洋与徐令琬兄妹不见踪影,更别说打扰李拾月的生活,素日里除了寿松堂就是去杨氏那儿,同徐令姿学一学管家之事,这种安静日子别提多快活。 是日天色尚好,李拾月带着春绫刚绕过前面的小山,正要往主院去。却见前方有雪壳的“吱嘎”声音,李拾月停住脚步。 春绫会意,冲着那方向喊道:“谁在那里?” 徐云洋今日似乎精神不太好,眼底下竟还有乌青。他的手中拿着一个木匣,落在李拾月退后的两步的距离,嘴角苦笑:“先前的行为是我唐突,还请表妹原谅我。” 李拾月眼中带着几分戒备,盯着他手中的木匣不语。 “这是我先前盘下来的铺面,是个极好的,听说表妹要用银子置办铺子,我这里正好知根知底,也算是我给表妹的赔礼。”徐云洋神色诚恳,面容的略微憔悴,为他平添几分破碎感。 李拾月没有立即接过,目光犹豫地落在徐云洋的手中:“之前的事外祖母已经处置,三表兄还是别再提了。” “好。”徐云洋看了看手中,没有被拿走的木匣,打开里面是一个庄子的手契。 李拾月瞧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这是三表兄的一番心意,我本该拒绝的,只是这件事全权都是大舅母帮我。今日也是大舅母叫我过去,确认没问题准备盖了手印的。” “若我收了三表兄的,大舅母那里岂不是要为了我白忙活。既然是三表兄的东西,还请三表兄收好。” “何况东西不重要,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绕过徐云洋,李拾月带着春绫穿过假山,也不再理会身后的徐云洋。 这几日的天气就像是不定性的孩童般,连着几日簌簌大雪后,又是两日的放晴,甚至骄阳更加热烈,要突破重重寒风一般。 影子被阳光拉得好长,落在脚下的地面上。走出一段距离,春绫终于忍不住吐槽:“猫哭耗子假慈悲。” 李拾月转首无奈:“那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春绫不好意思地地吐了吐舌头:“这样子啊。这下奴婢可算是放心了,主母的嫁妆如今都被送过来,咱们手里有了银子就是有了底气。” 李拾月也是面上释然的微笑:“没错,等大舅母打点好,光是铺子的进出,手里也能添些银两。等日后我在大舅母面前提一提,为你寻个靠谱的郎君,也让你体面的出嫁。” 春绫愣了愣,连忙摇头:“奴婢不嫁人,奴婢哪都不去,姑娘去哪奴婢去哪,绝不离开姑娘半分!” 李拾月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哪有女娘不嫁人的,何况你的卖身契,祖母临终前一招给了我。有大舅母做主,你从徐家出去,断不会叫人低看。” 春绫依旧不肯:“姑娘自己都不想出嫁,奴婢也不肯,奴婢就陪着姑娘。” 铺子的事情一直忙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终于最后一步手续定下,拿了手契,而王管事也去了那铺子管理。 面子上是荣国公府的铺面,实则账房写的是李拾月的名字,这铺子分明就是她自己个儿了。账本按月送到澄玉阁,这也是杨氏锻炼她的一部分。 最终账本还要到杨氏手中,若无错误,万事大吉。 二月里尾冬的寒,一直延续到三月的尾巴,才肯让人褪去厚重的冬袄。 寿松堂面朝阳,正是日头最好的时刻,杨氏走进来时看见里面的一老一小各做各的事情。徐老夫人双手握着佛珠,面前的小方桌佛经被翻开,安静地躺在那儿。 李拾月坐在另一侧,手里捏着一根绣花针,手中的绣架上框住一块银白的锦缎,上面已经绣了一半云雀丝线的雀羽飞鸟花样儿。 杨氏步子放得轻些,走得近了,李拾月才注意到,忙要起身又被杨氏按了回去。 静默无声,杨氏的手按在李拾月的肩头,靠在她身侧细细端详着。 针脚缜密而且很是工整,飞鸟之下还描绘着蝴蝶,仿佛眼前已经呈现飞鸟戏蝶的好景。 “若是再看,怕是她今日又要绣不完了。”徐老夫人不知何时睁开眼睛,双目满含宠溺落在二人身上。 李拾月闻言脸色一红,刚要说什么,被杨氏打断:“你继续。” 她瞧了一眼徐老夫人与杨氏,捏着绣花针一门心思的盯着眼前的锦缎上。 说罢,杨氏又走到徐老夫人面前,福身时语气轻快:“母亲,大禁来人了,明日殿下携娘娘归府。” 徐老夫人脸色掩不住的喜悦,伸手握住杨氏的手腕:“当真?” 杨氏点头,眉眼间也是喜色:“当真。”说罢从袖子里拿出一金黄册子,徐老夫人接过来打开,果然是重华殿朱色印章。 “元娘出阁后,那身份贵重也约束她,这次回来是殿下的意思,想让元娘在母亲面前尽尽孝心。” 说来徐令妤与徐云辞这对姐弟,是徐家这一辈她最疼的孙儿,更是亲手带到7岁,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徐老夫人眼含热泪,双手合十,嘴角上扬连说好几个“好,好,好”。 李拾月放下绣架,上前抱着徐老夫人的手臂:“那大表姐回来,是不是要迎接啊。” 杨氏看向徐老夫人:“殿下的意思勿要铺张,此行只是为了陪元娘归府探望亲人。” 徐老夫人摇头:“殿下向来谦逊,勿要铺张是好,可也不能太寒酸。” “母亲放心,儿媳已经让人着手准备。”杨氏做事向来稳妥,徐老夫人自是放心。 一抹骄阳顺着窗户缝隙钻进来,射在那地毯上,幽幽檀香如腾云起雾般旋旋上转。 杨氏沉默片刻,神色虽是以往的温和,可是眉间夹杂着淡淡愁绪:“昨儿官家下旨,将御史左大人之女、云麾将军之妹赐予重华殿良娣。” 第44章 我是万万容忍不得的。 重华殿良娣,地位上自然是不如太子妃尊贵。太子妃乃是太子嫡妻,良娣是太子的侧妃,能上皇家玉牒,可说出去就是个有体面的妾室,寻常人家还分贵妾、良妾、媵妾、贱妾等好几种呢。 杨氏与荣国公相濡以沫半生,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太子妃的身份却不能。 李拾月抬眸,看向杨氏隐忍的愁绪面容,不由得心里一怔。移开目光,对上徐老夫人平静的目光。 “这是早晚的事儿,如今重华殿除了元娘生育太孙,只有两个侍寝宫女,还是元娘做主,封为末等奉仪。真要论起来,太子是储君,自然是子嗣繁盛为好。” “那两家女娘品性如何。”徐老夫人目光平静,对于此事就在意料之中。 杨氏也明白,只是出于母亲的心理担心一二:“打听清楚了,左御史家的女娘是家中长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下面有一个弟弟,听闻是个知书达理的性子。 至于云麾将军之妹杜氏,为人张扬,极喜爱舞刀弄枪,与寻常女娘不太一样。” “等惊蛰之后一同抬入重华殿,给殿下与元娘敬茶,算是礼成。” 徐老夫人不知在想什么,端起手旁的茶盏只说了一句:“一顶小轿抬进去的,还要给主君主母跪下敬茶,这妾室不是那么好做的。” 话音落,李拾月垂眸,忽然自己的手掌覆盖了一层温热,抬眸竟然是徐老夫人略含深意的目光。 “官家赐下的两个良娣,左右好吃好喝供着,殿下若是喜欢也不会驳了嫡妻的面子。且不说殿下是否那样的人,便是官家也第一个不允。” “便是元娘的品性,也不会为了那些虚有的东西对人如何,她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孩子什么样为娘的怎么会不知道。” 徐老夫人说得多了,掩唇咳嗽两声:“不过等明日你还是探探口风,莫要因一时之气,做错了事儿。” 杨氏颔首,明白其中深意:“儿媳明白。” 李拾月垂着眸,手中的绣架握在手心里,再抬头时杨氏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只有徐老夫人一双眼笑眯眯地看着她。 原是她听徐老夫人的那番话,不禁出神,连杨氏离开都不曾发觉。 “外祖母。” 徐老夫人嘴角噙着笑意,握着她的手拍了拍:“怎么,外祖母说的那些吓到你了。” 李拾月摇头,那倒不曾,倒是没必要因为几句话害怕,只是觉得悲凉。那日重华殿,她明明感觉得到太子是喜欢徐令妤的。 可如今,徐令妤身为太子妃,要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李拾月眼帘垂落,似是下了一场白雾般遮在眼前,声音不自觉地降低:“我觉得先前在重华殿,殿下很喜欢表姐的。” “我觉得是这样的,至少我看见的,是我能感受到的。”李拾月如肯定般重复说着,对上徐老夫人的目光时,又觉得心中并不稳当。 “不过也是,殿下乃是储君,身边自然是子嗣昌盛为重。” 徐老夫人此刻眼中才显露出心疼,口中怜惜:“元娘既做了那个位子,日后承受的远不止两个良娣,四妃六嫔九婕妤,美人才人等更是无数。” “方才你大舅母在,我若是也这般怜惜,叫她们母女如何是好。可换个角度想,元娘已经做了太子妃,若是奢求太多,会不会是水盈则亏。” “就这样,她守着太孙与殿下管理宫务,我相信她在这件事上会有自己的决断。” 李拾月回握住徐老夫人的手,眼眸抬起,认真地听着徐老夫人的话。待徐老夫人说完,她将自己的脸贴在徐老夫人的手心里,嘴中如似喃喃自语般,小到让人听得不清晰。 “若是我,我便自私些,嫁个寻常人,他身边不许有别人,只能有我。若他不能,纵然多厉害,我也不嫁。” 徐老夫人苦笑不得:“怎么,现在就想出嫁了?” 李拾月微微摇头:“倒也不是,我没有表姐的胸怀和气度,我是万万容忍不得的。” “你倒是肯说实话,那你和外祖母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徐老夫人眼角上扬,摆明了要听明确话的架势。 “你今日就给外祖母说一说,你想嫁个什么样的郎君。”她倒是想问问李拾月有没有对徐家的这几个郎君动心,若是有她觉得合适,再好不过了,就怕李拾月什么心思也没有。 李拾月坐直身体,一双杏眼带着认真和坚毅:“便是我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但是我绝不会和别人分享我自己的夫君。日子是给我自己过的,若要别的女娘同我共侍一夫彰显我的大度,那我宁愿步不要。” “同样就是人在好,不尊重我,我也不会愿意。纵然我是一介女娘,没有男子在朝堂的能力,可我自有我的一片天地。人活一世,阿娘生育我,您和祖母疼我,都不是叫我来受委屈的。” “若没有这样的郎君,我就守着外祖母一辈子都不嫁,左右百年以后表兄管家也不会撵我走。” 她说的坚定,可最后一句话听在徐老夫人耳朵里,倒有几分不正经,徐老夫人笑骂:“胡说,你还能真不嫁人。真到那一天,外祖母就给皎皎准备好多嫁妆,让你挺直腰板。” “就按着皎皎说的寻一个可靠的小郎君,等以后生了娃娃,都领回来,我就有曾孙孙咯。” 这些时日她过得别提多自在,自从那日婉拒徐云洋之后,她直到如今都没看见过徐云洋半分身影。 李拾月嫣然一笑:“那可说准了,您得听常嬷嬷的,千万要注重身子,要不曾孙孙都看不见您,那多可惜呀。而且您得看着他们长大,我得替我的孩子们,找外祖母讨要娶媳妇的聘礼呢。” “若是寻常之物,我可不要,定挑一些外祖母看重的东西,留着讨媳妇用。” 徐老夫人作势生气:“方才还说不想嫁人呢,这功夫就想着惦记我的东西了。” “哎呀外祖母!” 第45章 太子夫妇 一早荣国公府上下便是忙忙不断,连久不出门的卫氏都端坐在徐三爷身侧。 正厅内徐老夫人身侧坐着荣国公夫妇,闭阖着双眸,手中拄着拐杖正坐中央。半晌她抬眼望了一圈,二房、三房以及四房依次落坐,望了外面晴朗的天色:“时辰差不多了,谁在门口。” 杨氏今日云鬓高圆,带着一套华贵的纯金头面,身上茶红锦缎浅纹翎羽纹的广袖交领褙子,外披银白绣茶红如意样纹的宽大锦帛,刚好遮住袖口到肩头的位置。 听闻徐老夫人开口,嘴角含笑,眉目欣喜:“二郎带着几位郎君在候着。” 其实真论起来包括荣国公在内的所有人都得去正门迎接,可昨日太子特意让徐云辞带话,不必太隆重。徐云辞作为世子,带着府上的嫡出郎君们一同亲迎,说来小舅哥迎迎自己姐夫,也没什么问题。 李拾月今日将发髻梳得饱满,头戴金丝缠凤钗,后面抽出两缕发丝只用一个金丝嵌珍珠幽兰扣住。穿着一袭雅白色浅纹的罗衫,里面品绿色齐胸襦裙勾勒出窈窕的腰肢。 她的一双眼落在那大门方向,今日她跟在徐老夫人身侧,这身头面和衣裙正是之前太子妃徐令妤赏赐的。素日穿确实贵重,可今日不同,况且徐家四位主母皆是满头珠翠。 徐老夫人的手握紧了拐杖,另一只手不禁抓紧了李拾月,口中疑似喃喃自语:“还没到么。” 李拾月弯着身子,柔声安慰的话还未出口,却见大门口已经跑进来小厮。 那小厮气喘吁吁:“到了到了,世子命奴才进来报信。” 话音刚落,只见徐云辞身侧正是一对穿着华贵锦缎的夫妇,正是太子与太子妃徐令妤。徐老夫人坐不住,就着李拾月的手站起来,另一面被杨氏搀扶着。 看向太子妃时,眼中的沧桑一瞬间的热泪盈眶,可目光落在徐令妤身边的太子时,忍下心中的思念就要俯身:“太子殿下千岁。” “祖母不可,今日孤是随元娘归府,还请祖母就将我们看成归府的孙女儿和孙女婿吧。”太子面上谦逊,伸手搀扶着徐老夫人。 徐令妤立在太子身侧:“祖母年纪在这儿,殿下体会祖母腿脚不便。” 如此,徐老夫人也不好再扭捏,只是拄着拐杖深深福了一福。其他人则是叩首问安,李拾月扶着徐老夫人落座,乖巧的立在徐老夫人身侧,耳朵认真地听着大家说话。 寒暄几句,徐老夫人的精神不济,徐令姿随着杨氏与李拾月跟着徐老夫人去了后宅,留着荣国公等人陪着太子。 寿松堂还是原来的布置,徐令妤看着心中暖暖的,伸手拉过李拾月:“方才瞧着差点没认出来,这个颜色果然衬你。” “你可是不知道,一早就穿着过来,担心穿着不好看,丢你的脸面。”徐老夫人见姊妹两人如此和睦,别提心中多高兴。 徐令妤拉着她的手,上下仔细瞧了瞧,眼底浮现笑意:“这有什么,若是不够或是不喜欢了,我再多挑些适合你的颜色才好。” 李拾月垂首,脸色红润:“我去瞧瞧小厨房有没有做好表姐爱吃的牛乳糕。” 话音落她就跑了出去,却听身后杨氏嗔笑道:“瞧瞧,人被你们说跑了。” 李拾月没有细听,走出寿松堂脚步也不急,带着春绫慢悠悠的往厨房去。 “姑娘不急着去看牛乳糕么。” 李拾月微微一笑:“慢慢去也来得及。” 春绫脸上不解,李拾月语调轻和:“牛乳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表姐回来,外祖母和大舅母一定有许多话要与表姐讲,咱们在那儿怕是多有不便。” “所以去厨房,我去看看牛乳糕,咱们别走太快,等会去估计也就说的差不多了。” 春绫恍然大悟地点头,跟着李拾月不紧不慢的步伐,眼瞅着前面左拐就能去厨房,转眼间从另一头蹦出来一个男子,连着李拾月吓得不禁直往后退。 “呀!五哥我在这儿呢!”徐令清怀里不知抱着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看着脸色苍白的李拾月,后怕的抬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徐云遥。 “表姐没事吧,都赖我,光顾着大姐姐拿回来的孤本,五哥还以为是我呢。” 见李拾月没有动静,徐令清伸手拉着不知所措的徐云遥上前,恨铁不成钢的着急:“五哥你说话呀!” “啊啊!” 徐云遥如同不知所措的孩童,抬手挠了挠鼻子,那张小麦肤色的脸颊凑近几分,神色认真:“晏晏表妹?” 李拾月垂眸,佛开春绫的双手立住,除了心跳的快些,倒是没觉得如何:“我没事。” 徐云遥抓了抓头:“真的么,你的脸色有点不太好。” 李拾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摇头:“缓一缓就好了,我就先去小厨房去看牛乳糕了,外祖母那儿还等着呢,一会儿再见吧。” 与二人辞别,李拾月带着春绫又磨蹭好一会儿,等回到寿松堂,里面的三人不知在说什么,皆是言笑晏晏的模样。 徐令妤眼尖地看她进来,招手唤道:“快来,正说你呢。” 李拾月笑眯眯的走过去坐下:“那我可听听,说了我什么,外祖母和大舅母都这么高兴。” “是过几日元娘要举办一场马球会,你可会玩?不若让六娘她们带着你,去玩耍玩耍,免得闷在府里觉得无聊。”杨氏接过话头,说着话时看向了李拾月。 “会是会些,可是好久没玩过了,也不知道生疏没有。”李拾月不好意思的垂眸,紧挨着徐令妤而坐。 徐令妤闻言微笑:“这有什么,你同我一起,我倒要瞧瞧谁能赢了我。” 见李拾月眼中惊讶,她解释:“未出阁时我的马球,也并非是一般女娘能比的。尽管放心好了,到时候跟紧我,我带你一队,打他们落花流水。” 现在的徐令妤少了在重华殿的那份沉稳,多了几分女娘的活泼。 第46章 我对公主无意 太子与徐令妤并不能待得很久,用过午膳便回了大禁。 寿松堂内气氛静谧,徐老夫人平静的神色下,一双沧桑的双目带着盈盈泪光,见李拾月走进来的身形,抬起手用袖口慌忙地擦了擦。 拾起微笑:“走了?” 李拾月点头,故意忽略徐老夫人泛红的眼角:“走了,表兄亲自送地殿下与表姐上的马车。” 话音落,徐老夫人的神色明显的更加落寞,语气低沉:“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李拾月知道她这是舍不得,毕竟许久不曾见过一次,只是短暂的相处,心中自然是好难受的。她握着徐老夫人的双手:“表姐说,殿下日后还会陪她回来,叫外祖母养好身子,等着她。” “您知道的,表姐最是惦记您了,您的腿脚您的头疾,表姐担心极了。这次又让人拿了好些名贵的药材,殿下还说若还有需要,尽管让表兄去要。” “殿下爱重表姐,对咱们都很好呢。” 徐老夫人的眉眼舒展开来,终于展露些许笑意:“元娘举办的马球会,就跟着去吧,元娘说她没出阁时那些骑装还留着,你去你大舅母那儿选一套。” 徐令妤没有出阁那也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女,吃穿用度自然是最好的,虽然是几年前的样式,杨氏让人拿出来时依旧崭新。 有一套雪青色,还有一套银白色,安静地摆放在一处。 杨氏指着衣裳道:“这两套我一直让人留着,你瞧瞧喜欢哪身,若是喜欢都拿去吧,不合身尽管去改。等改明儿我在吩咐婆子,去找绣娘给你做套新的。” 李拾月莞尔一笑:“这都是好料子,大舅母保存如新,就这样挺好的。我拿回去不合适的再改,等马球会穿出去,这是表姐的衣裳,只求旁人眼瞎些,别瞧出来我没表姐穿着好看。” 杨氏挑眉,虽不是第一次与李拾月说话,可这丫头说话就是总能说到人的心坎里,说得甜蜜,听着舒服极了。 “对了,你的铺子王管事已经派过去了,等到了月送账本,有什么不明白尽管来问我。” 李拾月甜甜地应下,让身后的春绫带着衣裳要回去。主院往北才是澄玉阁,前些时日住在寿松堂的碧纱橱,倒是好几日没回澄玉阁。 正巧遇上从寿松堂出来的徐云辞,李拾月眼睛一亮,含笑唤了一声:“表兄。” 徐云辞自然也瞧见了她,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两套衣裳,瞅着有些眼熟:“这是做什么。” “过几日表姐要举办马球会,我没有骑装,大舅母将表姐从前未出阁的先拿与我,不合适这几日还能改。”李拾月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一双杏眼落在徐云辞身上。 徐云辞意外:“你会骑马呀。” 李拾月被他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也不算是很厉害,我都好几年没碰过了,还是从前祖母教我一些。” “表姐还说呢,要我同她将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只愿我不会拖表姐后腿就好。” 徐云辞忍住嘴角的笑意,可到底被李拾月捕捉到,她的头更低了些,耳朵也更红了。他将手握拳置于面前咳嗽两声:“没关系,若是打不过来寻我。” 李拾月眼睛一亮:“真的么,表兄也会玩呀。” 徐云辞点头:“真的,而且我经常赢。” 他背着双手,说的时候嘴角带着些许的笑意,就很自信地站在那儿。李拾月有片刻的愣神儿,忙又收回目光,撩开勾在嘴角的碎发,眉目不禁带了几分羞涩的温柔。 看着小表妹,徐云辞的目光不由得沾染了笑意,他却想到方才在前院。 回忆—— 太子与徐云辞自小情谊深厚,从荣国公几人那里辞别,二人走到安静的地方。太子终于忍不住开口:“立则,你心中究竟打算如何。” 徐云辞没有立即回答,太子背着手冷笑:“淳慧如今对你痴心,父皇不想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究竟如何想,至少透露与我,父皇那里我也能帮衬你。” “淳慧是孤唯一的妹妹,傅贵妃膝下没有皇子,傅家将目光放在你身上也是应该的。毕竟傅贵妃多年只有淳慧一个公主,傅家大抵是不愿意傅家女娘子在做了孤的妾室,生不得郎君。” “我对公主无意,现在不会,日后也不会。”徐云辞的声音平静,仿佛就是在说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太子蹙起眉头,显然对于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你无意,可淳慧一门心思只有你。” “那是公主的事情,臣无意。”徐云辞神色平淡,对于此事,在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份有兴趣的感觉,甚至找不出什么破绽。 太子叹道:“淳慧一门心思只有你,这倒是麻烦。” 徐云辞停住脚步:“确实麻烦。” 太子一愣,却听徐云辞又道来元宵时入宫的事情:“还望殿下告知您的妹妹,晏晏有幸得官家赐次,无论是晏晏自个儿还是徐家,都不曾攀诬皇恩。公主之尊,官家义女固然金贵,可晏晏进了徐家的门,就是我徐家的人。” “还请殿下管好自己的妹妹,少来插手徐家的家务事。立则对公主无意,现下无意,日后也是如此。殿下作为兄长,想来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妹妹受此苦。” 说罢,徐云辞郑重其事地行礼。 太子哭笑不得,说得他好像把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多放在心上一样,其实就是皇帝问得紧,他也好奇徐云辞的心中酒劲如何想。 回忆结束—— 徐云辞唇边的笑意渐盛,目光不禁柔和几分:“等那日你跟紧了六娘,人定是非常多的。若遇到什么事儿,就让你的婢女去寻青琐,或者去寻常顺。” 李拾月抬起头,发髻两侧的步摇随之颤动,金丝缠凤冠顶处不禁轻微摇晃。她笑眯眯的杏眼,抬起时看向徐云辞,甜甜地弯起嘴角:“那可行,若是我输了表兄可要及时来救救我,六表姐会笑我的。” 第47章 看看你我谁能争得下来 蔚蓝的天空如澄澈的一汪泉水,日头逐渐上升,御苑的马场被骄阳照射,身上暖洋洋的。 御苑的马场很大,观景台足足设置的要从头到尾走上半炷香。今日太子妃做东,邀请的皆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亲眷,而越后到来的说明身份越贵重。 当荣国公府徐家的马车停下,自会有人过来引路。走到观景台时,太子妃身侧的位置早已经被官眷坐满,唯有左侧的几个位置依旧空着。 “许久不见荣国公夫人,咦,这位眼生的小女娘倒是头一次见。” 李拾月坐在徐令姿身侧,而她的另一侧挨着徐令清和徐令琬。一双柔和的杏眼细细地观察一番,徐家被安排在太子妃左手侧的第一席。 她不禁看向坐在对面的端庄妇人,这位妇人说话时眉眼溜溜地转着,嘴角噙着恰当的好意,估计早已经将她细细打量。穿着华贵织锦绸缎的广袖长衫,发髻梳着高圆,带着一套纯金打造的头面,手腕上一对嵌宝金镯,更是耀眼无比。 杨氏对妇人的套近乎,表现得并不显得很是亲昵,拉过李拾月的手,目光扫过观景台的众人,微笑介绍着李拾月的身份。 “哎哟原来这就是年前入府的表姑娘呀,瞧瞧生的也太好了。”那妇人也不上前,拍手连说好几句好话,听得李拾月云里雾里的。 那妇人咧着嘴笑着,一双眼更加细细地打量起她来:“恕我眼拙,李姑娘今日多大了。” 杨氏不露痕迹地微笑,拉着李拾月的手不由地将她往后拉:“比我的六娘还小两年,正好借着今日的机会,也让大家见见晏晏。” 李拾月收到杨氏的目光,大方地行了礼:“李拾月见过诸位夫人。” 那妇人脸上的笑意褪去了许多,语气也没了方才的亲昵:“拾月官家赐的晏晏二字,日月同辉,李姑娘真是好福气。” “好了,晏晏你同六娘她们去玩吧。”太子妃发话,李拾月行了礼走出了观景台。 杨氏与长女对视一眼,一同落座,又同那些官眷说着话。 走出观景台要下五六步抬阶,偌大的马场,李拾月一眼就瞧见了已经要登马的徐令姿,她本就换了骑装,裙摆单薄一层就是裤子,抬起手脚下更是飞快。 “晏晏你来得刚好,七郎,我先和晏晏玩一把。”徐令姿坐在马上,看着另一匹棕红马上徐云序。 徐云序一听最先不愿意:“那可不行,那岂不是我和五哥一起,不成不成,我今日打赌了的,首胜五哥。” 四人里还没来得及上马的徐令清忙走到李拾月身前,赶紧说道:“那正好,五哥和表姐一伙,我就不参加了。” “不成不成,你一来就不上场,和呆在家里有什么区别。”徐令姿哪里肯,好不容易逮到小书呆子出来,她还不玩了。 徐令清伸手拉着李拾月走到她的马前,也不理会徐令姿:“表姐放心,这马还是二兄帮我选的,最是温顺,尽管骑。至于我,就去前面等着哥哥姐姐们的好消息啦。” 说罢,她脚下飞快,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跑出了老远。 徐云序握着马球杆,抗在肩头笑着开口:“就说九娘不能上吧,那正好,今日我和六姐姐定要赢了五哥。” 一直默不作声的徐云遥摇了摇头,从马上下来走到李拾月面前,又从小厮手中接过马绳:“这马叫白灵,你上去试试,先去跑一圈。若是不成,我陪你去挑一匹。” 徐令清的马是纯白色的,连鬃毛都是洁白如雪。李拾月伸手摸了摸,那马低下头,如同婴孩般在李拾月的手心里蹭了蹭。 “五表兄,把马绳给我吧。”李拾月展开手心,嫣然一笑,她几年前时马球还是李老夫人教会的,那种纵马奔腾的感觉,现下怀念得很。 接过马绳,李拾月也不用小厮拿台阶垫着,踩着马鞍上了马,握住缰绳:“驾!” 如同心有灵犀,白灵也不急着奔跑,迈动的四肢稳稳当当。李拾月握着缰绳,让自己面对三人:“来吧。” 她笑得少有如此开朗,徐云遥一时愣了神,转眼间回神更是干劲十足,翻身上马:“看来今日是一场‘恶战’啊,晏晏表妹,你我一起赢了他们。” “好啊,彩头是什么。”李拾月眉眼弯弯,她今日穿着那套雪青色的骑装,阳光之下她的肤色更加细嫩。 徐令姿笑道:“彩头就是长姊赠与我及笄的那支玉簪,李晏晏,看看你我谁能争得下来。” “好,若我赢了表姐别反悔。”李拾月扬了扬下颚,见她如此稚气的模样,徐令姿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头四人两两一对在马上,观景台上的徐云辞瞧了许久,瞧着小表妹笑得那样好,他有些舍不得过去打扰。 “徐世子。” 身后传来一声轻呼,徐云辞回首,唤他的是一位小女娘。 傅蕴宁见他回头看过来,心中忍不住的欣喜,眼底的那抹情绪更是差点抑制不住。忍下心中的激动,笑得甜美:“徐世子,好巧。” 没印象。 徐云辞收起了方才眼中的柔和,目光冷淡正是对着外人的态度。傅蕴宁罗衫下的手死死扣住,敛眸掩下眼底的忧伤。 “傅姑娘。” 傅蕴宁眼中一亮,抬眸看着他的清冷面容,语气抑制不住的激动:“世子记得我。” 徐云辞点头:“元宵那日见过。” 傅蕴宁只觉得心头不住地泛起酸苦,何止是元宵那日见过的,她明明早就见过他好多次,只是徐云辞自己不记得。 顺着徐云辞的目光,她看过去是骑在马上的李拾月正与徐令姿说着什么,她们笑的都好开心,仿佛高挂天空的骄阳也不如她们耀眼。 “那是晏晏么,原来晏晏姑娘会打马球。” 徐云辞看着那抹雪青色接过了球棍:“嗯。” 傅蕴宁嘴角的微笑有些僵硬,小心又期望地看向徐云辞的侧颜,声音婉转:“晏晏好厉害,不像我,都不会这些东西。” 第48章 玉簪赠美人 “是挺厉害的。” 虽然没看过,可毕竟自家人和外人,他肯定要向着自家人。 徐云辞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短短五个字,傅蕴宁的内心已经无法平静,看着场上已经开始的四人里,那抹雪青色,她从来没这么厌恶一个颜色。 那种厌恶,就是不想再出现,不想再看见是一样的,若是能消失就好了。 眼尖地看见走进御苑的身影,傅蕴宁垂首掩住嘴角的笑意:“不叨扰世子,蕴宁告辞。” 徐云辞自然没有再理会,目光落在马场上的身影,那抹雪青色手法虽然不算熟稔,可纵马灵活,绕过徐令姿接过徐云遥打来的球,一杆子猛地一下,那球进洞了。 李拾月面容绽放开怀的笑容,双腿夹紧,勒紧缰绳:“驾!” 又发一球,四人的目光皆落在那球上,徐云遥的动作最快,将球一杆子往远了打。李拾月早就纵马过去,刚要接过来时,却见徐令姿的身影出现眼前,马球被拦走。 “我的好晏晏,这球归我了!” 耳边风声轻轻,徐令姿几乎是喊着说出来的,她高傲的嗓音带了些许宠溺。李拾月失笑,看了一眼被徐云序缠得无法脱身的徐云遥,勒紧缰绳又从另一方向跟了过去。 徐令姿显然是玩得极好,手法娴熟是一回事,她在马上仿佛到了另一片天地,穿梭在天地之间,连面庞的笑容也爽朗起来。 “驾!”李拾月双腿夹紧马腹,趁着徐令姿握着球杆的手没有落下来的瞬间,用力一击马球已经去了相反的方向。她及时调转方向,纵马弯下腰,猛地一击将马球又打出好远,在半空上形成了好大的弧线。 “五表兄!”李拾月呼喊一声,与徐云遥目光对视,手上又一个利落的一击,将马球击向徐云遥。而她骑马,拦着徐令姿半步甩不开。 “好你个李晏晏,马球打得不熟,骑马缠人倒是有一手。”徐令姿看着自己被缠得紧,脱不开身,可是急得很。 李拾月也不恼,握着缰绳就跟着徐令姿的速度:“表姐是夸我骑马骑得好啦,不如你我比比谁骑得快嘛。” 徐令姿嗔怒,摇头失笑:“打马球呢,谁跟你比骑马。” 话音落,双腿夹紧马腹就要追上去,李拾月哪里肯,狠狠地抽向马屁股又跟了上去。 徐云遥接过马球,正准备来一击,徐云序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杆子将球打飞,喊道:“六姐姐!” “来了!”徐令姿眼睛一亮,还没挥杆,却听耳旁一股微风,再一看那球早已经进了他们的洞里。 “好!这个球太好了!”徐令妤同杨氏站在观景台上,徐令姿显然没有看见,可观景台上众人看得清晰。 李拾月的动作比徐令姿还要快些,纵马时立在马上,利索地一击,那裙摆宛如花仙子般展开。盈盈一握的腰肢,随之稳稳地坐回马上。 一个回合结束,徐令姿下了马走到彩头架子前,亲手拿起那玉簪,又回到李拾月面前。一双眼瞧着李拾月的发髻,寻到那海棠珠花,将玉簪插入发髻间。 徐云遥和徐云序紧随其后,见徐令姿如此主动,徐云序最是惊讶:“六姐姐对晏晏也太好了些,我上次不过用了六姐姐的鞭子,差点把我耳朵揪掉。” 徐令姿揽着李拾月的肩膀,扬了扬下颚:“你懂什么,我这叫玉簪赠美人。” 李拾月抬手不禁摸向那玉簪,触手温凉,想来是极好的。她眉眼弯弯:“再来一局,下把的彩头我定。” “就用我那对金丝嵌碧玺点翠步摇如何?” 旁人不知是什么东西,杨氏面容一怔,她是最清楚的,那对步摇是徐氏的旧物,写在了李拾月的嫁妆单子。 李拾月仿若不在意似的:“表姐上个月还说头一次喜欢除了玉饰以外的步摇,今日拿来做彩头,我等着表姐赢了我。” 徐令姿眼睛泛着光,不可置信:“你当真舍得?” 她们一同学着账本,徐令姿曾看到过李拾月的嫁妆单子,这对步摇她喜欢,可毕竟是姑母留给表妹的嫁妆,她素日与表妹交好互相交换首饰,可那般贵重的步摇她也知道不能要的。 却没想到今日,李拾月竟然主动提起。 李拾月抬手摸向玉簪:“对,就用那对步摇。” 阿娘留的东西,她其实是不舍得,可发髻上的簪子也是很珍贵的。那是徐令妤对妹妹的心意,及笄的簪子说送就送,左右是身外之物,她相信就算阿娘在,也会如此。 徐令姿眼睛一热,瞬间来了干劲:“成,若我赢了老规矩。” 李拾月嫣然一笑:“好啊,老规矩。” 二人牵手又要上马,留下的两位郎君听的云里雾里,徐云遥抓着头看向一直不作声的徐云辞:“二兄,什么老规矩。” 徐云辞按住徐云遥,接过他手里的马球杆:“我来一把。” 李拾月坐在马上,不解的看向走过来的徐云辞:“表兄要玩么。” 徐云辞点头,翻身上马:“方才打的不错。” 二人坐在马上,远远看去郎才女貌。 李拾月不好意思的垂眸,握紧缰绳:“那一会儿希望我别失手。” “咚!”锣响,徐令姿最快冲了出去,李拾月紧随其后。 徐令姿第一下格外的用力:“七郎!” 徐云序双腿夹紧马腹,忙来到另一侧,接住球忙冲着球门过去。徐云辞的动作飞快地追了上去,李拾月转身要过去,却被徐令姿缠住不能脱身。 她眼睛一转,作势要往前走,徐令姿咬牙,握着马鞭狠狠地抽向马尾,赶在前头。李拾月忽然转向从后面绕了过去,直奔着徐云辞的方向。 徐令姿眼中懊悔,“驾”的一声后,身下的马匹跑的飞快。 徐云辞动作比徐云序还要快些,他手中的球杆更快地击向那球,向着李拾月身侧的方向,在空中抛出好漂亮的弧线。 李拾月勒紧缰绳,反手握着球杆击着马球往回走,迎面就对上徐令姿。 第49章 跟疼爱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的 看着徐令姿眼中的坚定,李拾月握着缰绳的手稍微送了些,弯下腰的同时歪着身体,右手握着马球杆狠狠地杵向球,球瞬间绕过徐令姿。 徐云辞飞快地骑马过来,一击将球击得老远。余光瞥见追过来的一对弟弟妹妹,手腕翻转握着球杆,马球在球杆上宛如有方向般,又往右前方抛去。 然而徐令姿眼中坚定,显然那种必赢的感觉被激发出来,窈窕的身形挥杆在马背上整整旋转一周,抓紧缰绳,“嘿”的一声后弯着腰用力击向马球,双腿夹紧马腹“驾”的一声,纵马又往回去。 徐云序不知从哪跟了上去,二人配合得极好。 球进了。 一声锣响,徐令姿姐弟领先一球。 李拾月眉眼弯弯,看向徐令姿飞快地走向彩头台,翻身下了马。 “没力气了?”徐云辞走过来,一场下来他神情无异,一双丹凤眸落在身侧人的侧颜。 不怪他将小表妹想得娇弱点,毕竟方才这一场貌似并没有像上一场尽兴。 那头拿到彩头的徐令姿欣喜得如一只展开翅膀的蝴蝶飞舞,徐云辞收回目光,小表妹的眉眼弯弯,丝毫没有输了的气馁,甚至很高兴。 心中顿时了然,徐云辞垂眸轻笑一声,小表妹惯会做人的,拿了六娘的及笄玉簪,又还了一个同等贵重的东西。 看到徐令姿过来,他便带着徐云序离开了马场。 “我可让人收好了,等回去你我一人一支,老规矩。”徐令姿脚下步子轻快,眉梢儿都透露着喜悦。 李拾月刚想说好,目光落在观景台上方才与她搭话的那妇人身侧,是元宵那日曾有一面之缘的傅蕴宁。 徐令姿见她盯着观景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是昌平伯夫人。” 傅蕴宁便是昌平伯嫡长女,可是这二人之间并不亲近。 徐令姿看出她面容的疑惑,低声解释道:“如今的昌平伯夫人是续弦,傅大姑娘是先头那位夫人所出。听说昌平伯夫人宠溺自己的一双儿女,逼得傅大姑娘在伯府呆不下去,傅贵妃看不下去将她接入披香殿,对外称与淳慧公主作伴。” “傅大姑娘被养在披香殿小五年,昌平伯府的人都没说接人回去。贵妃一直想求道旨意,想为傅大姑娘求个郡主、县主的诰命。” 李拾月面上一愣,又看向坐在昌平伯夫人身侧神情冷淡的傅蕴宁身上:“贵妃想为傅大姑娘求个诰命的旨意?” 徐令姿点头:“是啊,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前阵日子京中听闻你要被官家认为义女,册封公主之尊为何那般惊讶了吧。傅大姑娘在披香殿几载,连个县主都没捞到,你说你够不够惹人注目。” “就今日看,以昌平伯夫人对你那热乎劲儿,就是在看傅蕴宁的笑话。你想啊,若是傅蕴宁真有了诰命,就不是普通的女娘,还有披香殿做靠山,昌平伯夫人若是想拿捏她,怕是没得机会咯。” “这还算好的,若是没有披香殿,就昌平伯夫人那容不得的性子,傅大姑娘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徐令姿的声音不大,二人几乎是在咬耳朵。语气惋惜,看向观景台上的一众身形,说着话略微地摇头。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李拾月看向观景台,傅蕴宁已经起身,不知与昌平伯夫人说了什么,昌平伯夫人爱答不理,傅蕴宁带着婢女往观景台的右侧走去。 徐令姿将手中的步摇交给身后的婢女,吩咐着了一句:“好生收着。” 她转首看向李拾月:“可还要来一局?” 李拾月摇头:“我想去吃些东西,一会儿在陪表姐玩。” 徐令姿也没强求,同徐云遥一起,又和旁人玩去了。 观景台如同望不到尽头的长廊,里面设置屏风与茶桌,太子妃所在的观景台是位处中央,风景最好的地方。 官眷被安排着两侧的观景台,李拾月走进来,太子妃脸上笑着:“可是玩累了?青琐,去给晏晏拿个披风。” 月白色的金丝线绣翎羽浅纹披风,是用上好的织锦,宫中最好的绣娘绣制的。李拾月笑着谢恩,披在身上坐在杨氏手侧。 杨氏掏出帕子,无奈:“玩的一额头都是汗,倒是没看出来你也是个爱玩的。” 李拾月笑眯眯地扯着杨氏的宽大袖口,嫣然一笑:“手瘾来了,就多玩了会儿。” 杨氏笑而不语,伸手将手旁的那碟桂花糕推向李拾月面前,又将自己面前刚倒好的一盏茶,一并递给李拾月。 这些事仿佛做的熟稔,落在昌平伯夫人眼里变了些许意味:“荣国公夫人真是疼爱表姑娘。” 杨氏面容笑意敛去几分方才的熟络,端庄微笑:“晏晏来到上京,我就跟疼爱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的。” “是么,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会不心存芥蒂。”昌平伯夫人说的意有所指,端起茶栈自顾自地喝了口茶水,也不管其他的脸色是否面露尴尬。 涉及人家家务事,饶是徐令妤也装作没听到,并不插嘴接过这个话头。杨氏一心看着李拾月用着糕点,面容关怀,丝毫没有被昌平伯夫人的话影响。 这两位都不说话,气氛渐渐的静下来,一时让人坐立不安。 忽听下首坐着的几位夫人里发出一声嗤笑,那位蓝衣夫人抚平袖子的褶皱,瞥了一眼昌平伯夫人,眼含讥讽:“昌平伯夫人这话说的不真。” “我家的大姑娘出落得标致,虽不是我亲生的,可养在我身前六年,一声声的唤我母亲。做人后娘,说到底将心比心,想要回报不得付出些什么。” 蓝衣夫人目光落在场上与徐令姿对打马球的女娘身上时,眼中瞬间化作柔情,那是一种属于母亲的慈爱。 李拾月咽下口中甜腻的糕点,对上杨氏眼含笑意的目光,憋着笑又垂下头,就像乖宝宝一样呆在长辈身边。 不得不说,这位夫人开口实在是抓住重点,那昌平伯夫人脸色如同那漆黑的木桩,难看的紧。 第50章 万一徐立则自个儿喜欢呢 眼瞅着昌平伯夫人要发作,太子妃掩唇咳嗽两声:“一会殿下要与几位王爷也会过来,说来去年马球还是蒋家小郎君最出色呢。” 坐在杨氏下首茶桌的妇人闻言,神色不变,微笑应道:“娘娘谬赞,臣妇的三郎哪里有徐世子出色,不知今年马球会,徐世子是否还要夺下最后的彩头。” 杨氏浅笑:“别这么说,那是殿下让着的,以殿下的才能若是认真些,二郎若是想夺下最后的彩头怕是有些难。” 李拾月咬了一口桂花糕,眼中疑惑地看向杨氏。 蒋夫人语气温和解释道:“每年的马球会,最后的彩头皆由内务府准备,若是得了那便是谁家长脸。我瞧你马球打得不错,今日不若试试,没准就是你心爱之物。” 太子妃眼中浮现亮光,显然是很感兴趣的:“不若今日你同本宫,对着殿下和二郎,看看这彩头是能被咱们姊妹拿下,还是被他们拿走。” 最后的彩头谁也不说,李拾月心中就像是被猫抓着一样,不过有些不敢尝试。下意识地看向杨氏,对上她鼓励的目光,莞尔一笑:“那表姐别嫌弃我笨拙。” 太子妃起身:“那本宫先去更衣,劳烦阿娘陪伴诸位。” 主位离去谁敢说个“不”字,杨氏作为徐家宗妇,人情往来自然是信手拈来。 “大舅母,我想去更衣。” 说是更衣,其实就是想透透气。杨氏自然应允:“春绫跟紧些,别往南面去,二郎陪着太子和那些外男都是南面。” 李拾月应下,带着春绫往东侧的厢房走过去,是专门供人休息的地方。 厢房前是一道长廊,棕红色的栏杆,一侧种着柳树飘在绿汪汪的湖面上。湖中央放置着错落有致的假山,红鲤猫在假山旁,时不时地又和同伴游到廊下的栏杆处。 想往前走一步,可前面的栏杆前已经立在一郎君身影,李拾月停住脚步就想转身离开,可那郎君已经回首,目光疑惑。 李拾月没有进到长廊连接的亭子里,站在长廊里:“不知郎君在此,扰了郎君清心,小女子这就离开。” 毕竟是外男,李拾月不肯久留。要转身时,忽听身后郎君问道:“你是哪家的女娘,我怎的没见过你。” 李拾月粗略地扫过那郎君一眼,语气淡淡:“贵人不认识小女子一介女娘是应该的,萍水相逢而已。” 说罢,不给那人留着问话的机会,带着春绫几乎是逃一般地飞快离开。 等她慢悠悠地回到观景台上,太子妃已经立在太子身侧,身上明黄色银白浅纹牡丹骑装,与太子身上的衣袍几乎是相似。 徐令妤见她回来,拉着她:“今日就比一比,是我们姊妹厉害,还是你们更胜一筹。” 徐云辞背着双手立在太子身侧,默不作声,看向李拾月时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可太子想和徐云辞打一番,终究还是徐云辞与李拾月对太子夫妇。 李拾月翻身上马,握着缰绳,却听耳旁徐云辞问道:“想到彩头么。” 说实话,想要,因为没见过,也没拿到过。 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是徐云辞在小表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他坐在马上,只听锣声响,几乎是眨眼间他就冲了出去。 进了一球,徐云辞手中勒紧缰绳,坐在马上回首,隔着好远望着李拾月。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与素日的清冷是不一样的,尤其是今日没有遮挡的马场上,他坐在马背上,骄阳落在他身上鼠灰色的长袍,就像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观景台上,傅蕴宁坐在淳慧公主身侧,袖中的双手几乎抠出肉皮下面的血肉来。她印象里的徐云辞,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今日这样她真的是头一次见过。原来他不是没有温暖的一面,只是分对谁。 淳慧公主咬着牙,神色不虞,而她左侧坐着的那位郎君,正是方才那长廊里的人。 一袭群青色织锦金蟒长袍,他靠在后面的靠椅上,一双眼眯着盯紧场上那抹娇小的雪青色身影,一杆子球就进到洞里。 他正是官家的三子,生母只是个贵嫔,燕王秦锳。 “这小女娘是谁,马球打得不错,与徐立则配合的也可以。” 话音落,身侧的两个女娘都变了脸色。不同于淳慧公主面容明显的愤怒,傅蕴宁脸色有些苍白,双手更加用力地扣着自己的手心,生怕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住。 淳慧公主几乎是咬牙切齿:“皇兄的话今日好多,不如好好看球,能看得出来什么。要皇妹说,打得根本不怎么样,立则哥哥那么厉害,任谁都可以。” 秦锳嗅到了几分不寻常的气息,看了看面容愤怒的淳慧,又看向场上骑在马上又夺得一分的雪青色身影,眼睛一转意味深长地开口:“那可不一定,要本王说这小女娘与徐立则还挺般配的。” “啪!”淳慧公主手中的茶盏直接摔在一旁,可以说是四分五裂。 秦锳仿佛没看到淳慧公主一双要喷火的眼睛,自顾自的地看着场上。 傅蕴宁仿佛感受不到痛觉,强忍着心中的波动,平静地开口:“燕王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晏晏姑娘还未出阁呢,何况她们之间是表兄妹。” 原来这就是年前入京的徐家表姑娘,得了父皇赐字的李拾月。秦锳心下了然,余光看着淳慧眼中喷火的架势,决定再给添把柴,估计今日就能有好戏看了。 “表兄妹如何,不也能定亲。没准以后人家就是日久生情,徐老夫人说不定疼爱外孙女,还真的对这门亲事很是赞同呢。” 如他所料,他的话宛如最后的柴火,直接将淳慧公主的怒气点燃到最高的地方。 淳慧公主眉眼冷横:“凭她也配肖想立则哥哥!一个投奔国公府的表姑娘,拿什么做荣国公府世子夫人,怎得不照照自己什么模样。” 秦锳抬手,挠了挠眉头:“那可不一定,万一徐立则自个儿喜欢呢。” 第51章 我想同李大姑娘比一场 秦锳剩余的话瞬间咽回口中,对上淳慧公主愤怒的面容,收起了看好戏的心思。起身抚平衣袍上的褶皱,先走为上或许能保命。 一声锣响,上半场已经结束,竟然是平局。 傅蕴宁瞧着坐在马上交谈的二人,眉心动了动:“晏晏姑娘的马球打得是真好,听闻太子妃未出阁时名满京城,晏晏姑娘虽是太子妃的表亲,可一家人终归是相像。” 她的声音如同吐出云雾般轻盈,落在淳慧公主的心头上,仿佛化作千百凌厉的刀刃:“拾月拾月官家赐下的晏晏二字,还真是用心呐。” “什么一家人,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表亲。” 淳慧公主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些,若非多年习得的宫规,现下只怕是要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傅蕴宁还没反应过来时,只听耳边衣裳摆动,定睛一看,本坐在身侧的淳慧公主已经起身往台下走去。嘴角渐渐浮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那一双黑哟哟的双目带着几分冷色,瞧着那人身边的雪青色,碍眼极了。 李拾月是面对着观景台的方向,所以最先看到一脸愤怒冲下台子的淳慧公主。上下嘴唇蠕动,最后只是看向徐云辞,似有感应般徐云辞眉心跳动,只觉得心有不安。 “立则哥哥!” 徐云辞哪里听不出来这是谁的声音,只是现下的场合如此称呼,实在叫人多想。眉眼一片冰凉,低沉的叹气声轻到只有他自己可以感受到。 淳慧公主见他要下马,提起裙摆又要走过去,却听另一侧的太子边走边喊道:“秦怡!” 秦怡是淳慧公主的名讳,她脚下的步子停住,一双眼瞬间泪汪汪地看向太子,嘴唇蠕动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皇兄” 李拾月同马上的徐令妤对视一眼,姊妹两人默契地一同下马。 太子秦钊眉眼带着几分警告,走到秦怡面前:“淳慧,这不是在宫里。立则是外男,你是公主,你应唤世子。” 徐世子哪有立则哥哥亲近? 秦怡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喊出来这句话,可是抬头时看着徐云辞冰冷的面容时,这句话如同哽咽在喉,在秦钊充满警告的注视下,更是说不出来一个字。 秦钊知晓眼前唯一的皇妹有多任性,见她不再言语的模样,软了语气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秦怡吸了吸鼻子:“我想同李大姑娘比一场。” “胡闹。”秦钊更是没有犹豫,先前元宵那日徐云辞说与他时,他还保留怀疑,如今看来还是挺有真实性的。 “怎么就是胡闹了,我就是看李姑娘打得好,手瘾起来了。一场马球而已,我还能吃了她不成?拉徐世子都没说什么,皇兄急什么。” 秦怡本是想叫立则哥哥的,可是太子眼中的警告,叫她实在是不自在得紧,连忙改口唤了一声徐世子。 秦钊面上犹豫,转首去看妻子,见妻子微不可见地摇头,正要开口呵斥。 “公主若是想同臣女比一场,臣女应就是了。”李拾月忽然开口,声音宛如三月春中的杏花般,轻拂飘落在几人的心头。 她仿佛没看到太子几人面上的惊讶,走出徐云辞的身后,立在秦怡面前。双手置于身前,并不扭捏,眉心舒展:“不过还请公主稍候,这一场容臣女同娘娘比完。稍后结束,臣女再同殿下来一场,如何?” “公主放心,臣女决不食言。” 说罢,李拾月的目光环过几人,又落在观景台上的众多官眷。她们的动静不算小,从淳慧公主冲下台时,已经引来大多数的目光。 淳慧公主也望了一圈,泪汪汪的双目瞬间变得高傲,如同要开屏的精致小孔雀般的高傲:“好,彩头本宫来定。” 她说罢,对着太子夫妇行了礼又回到观景台上。 “表姐,你怎么还就答应了呢。”徐令清恬静的面庞上带着几分紧张和担忧,那淳慧公主摆明了不喜欢表姐,表姐还上赶子答应,赢了还好,若是输了可如何是好。 徐令姿拉住徐令清,微微地摇头,徐令清眸光闪烁不再多说。 几人围着一起,气氛却没有方才的轻松。李拾月却不这么想,她抬眸,最终将目光落在徐云辞清冷的面庞:“表兄也认为我不该答应吗。” 徐云辞双手背在身后,左手自方才李拾月开口时,就不断地抚摸着扳指的纹路。温凉的玉感,也没能让他不耐的心绪,平静如常。 “淳慧是被宠坏了,这事是她失礼,若你不愿,元娘也在这里,孤替你顶着。” 李拾月对着太子秦钊福身:“多谢太子姐夫好意,可今日这马场不打不可。” 太子秦钊听到“太子姐夫”时,心中别提多欢喜,若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把李拾月带去内务府,宫里的东西随便挑选。 徐令妤显然没意识到夫君的内心,上前两步拉住李拾月的手,眉间露出几分担忧:“你当真要比,不过是女娘倾心郎君的事儿,和你没关系。” 说白了,这还是自己胞弟惹出来的桃花。 “当真要打,而且我要打赢她。” 李拾月微微一笑:“公主对表兄有意,故以将我当作敌人,无疑是因为我的出身没公主那般高贵,她觉得世间女娘都不如公主自个儿。” “可我也是一个人,也会有自己的情绪。纵然公主尊贵,也没有一个劲儿欺负人的道理,礼法在此我反抗不得,可是马球场上自然是实力说话。所以下一场与公主的对决,我想请殿下与娘娘坐视不理,只管坐在观景台休息。” 她的后脊挺得直,面对众人说着话,是背对着骄阳。她说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那骄阳照射下来的金色光芒,落在她的身上,那窈窕娇弱的身姿上平添几分气势。 “若是不应,公主只以为我怕了她,只会躲在表兄身后,那样会更加招惹公主的厌恶。所以,今天这马球,不得不打,而且我要赢了她。” 第52章 就得争这口气 李拾月在旁人,甚至是徐云辞眼中,向来都是娇弱小表妹的形象。像今日如此直白又坚定的坦白内心,还真是头一次。 徐云辞一双丹凤眸皆是笑意,他上前两步:“好啊,下一场我陪你打。” 李拾月一怔,那岂不是要让淳慧公主更加记恨自己了。 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代表中场休息结束的锣在此敲响,李拾月回过神时,徐云辞已经坐在马上,显然是要准备下半场的开始。 李拾月翻身上马,不由得看向观景台上交谈甚欢的淳慧公主与傅蕴宁,吩咐了宫婢什么,那宫婢往观景台的尽头走去。 常顺一同递来球杆,李拾月收回目光,接过球杆,聚精会神地看向中间的马球。 只是她不知道马场上的一切,在南面的一处阁楼里,秦锳看得很是清楚,除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其余尽收眼里。 却见方才在观景台的宫婢,此时立在门侧:“公主想请王爷下一场一同上场。” 秦锳生的更像他的生母顺贵嫔,素日见谁都是笑呵呵的模样,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他开口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目光落在远处马场上那道娇弱的身影上:“皇妹要同谁比。” 宫婢恭谨答道:“荣国公府表姑娘李拾月,不过公主还有一件事想请王爷帮忙。” 秦锳用鼻音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声:“说。” 披香殿这对母女,明明没有皇子就是没有最大的靠山,看来今日这位好皇妹的做法,不亏他之前一直示好披香殿。 同为皇子,而他能力明明不输任何人,不过是生母卑贱些,就要比嫡出的秦钊矮上一头。 凭什么都是皇子,秦钊就能做太子,他就只能做一辈子王爷。披香殿贵妃出身不低,没有皇子,母家的势力若是有一天为他所用该多好。 收起眼中的贪婪,秦锳的食指支着额头,听着宫婢的话,单薄的上下唇露出几分凉薄的笑意:“回去告诉皇妹,本王知道了。” 宫婢退了出去,身后的小厮上前:“王爷真的要答应公主?” “为何不愿,能给太子找点麻烦,我太喜欢这样的事了。”秦锳漫不经心地抬眸,能给太子或者徐家找麻烦这种事情,他最喜欢亲手去做。 目光落在马场上,不得不说那抹雪青色身影马上英姿,实在是吸睛。 李拾月反手握住球杆,扬起手腕,最后一球赶在锣响前打进去。她脸上扬起喜悦的笑容,回首去看徐云辞,见他下马却走向太子身侧,不知上前的侍卫说了什么,秦钊与徐云辞的脸上皆是严肃。 她脸上的喜色来不及收回去,对上徐云辞复杂的目光,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等她想好刚要迈开步子过去时,徐云辞随着秦钊就往外走。 徐令妤瞧见了她眼中的疑惑,安慰道:“是京兆府有些事情,二郎身为京兆府少尹,不好不过去。一会儿表姐陪你打,可好。” “没事的,大舅母不好自己在那儿,表姐快过去吧,还有六表姐他们呢。” 徐令妤看了一眼观景台,杨氏一人穿梭在官眷里,她若是一直不过去,自然说不过去。叮嘱好几句,才带着人往观景台走去。 徐令姿拉着徐云遥三人走过来,见李拾月神色平静还以为她在紧张:“我陪你打,一定能将打趴下的。” 她伸出手握拳比画两下,虽没说名字,可心里都知道是在说谁。话音落,徐令姿的目光落在观景台上一同走下来的淳慧公主与燕王秦锳。 竟然是燕王同淳慧公主一起,徐令姿抿唇,几位皇子她曾听兄长提起,骑射功夫燕王秦锳不比太子秦钊差到哪里去。 淳慧公主已经换了一身银白华贵蜀绣洗朱锦边刻丝百蝶骑装,那上面的金线是宫中绣娘挑选出来光泽最亮绣制的花样儿,穿在身上,腰间束着浅纹腰封。发髻盘起,两支金簪别在右侧,看起来长短不一,她前额的发髻分为四六分。 她扬了扬下额,就像只高傲的小孔雀般走过来,轻蔑地瞧了一周:“怎的,你要认输了不成,怕是立则哥哥不陪你打了吧。” 她好像提前知道徐云辞要离开似的,这话总归是听着不太对劲。 面对淳慧公主的挑衅,李拾月微微一笑,并没有放在身上:“表兄事务多,又不是一定要表兄在。徐家还有其他表兄们,还有六表姐呢,一样都能打。” 淳慧公主看起来心情还算是不错,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抱着双臂,接过宫婢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的动作还真的挺利索的。 徐令姿刚想拉着李拾月一同往马匹走去,徐云遥先一步,按住徐令姿:“我来吧。” 前者停住脚步,看向还在一侧的燕王秦锳,还是点头,不放心地想嘱咐什么,可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拾月向着燕王秦锳的方向微微屈膝,转身和徐云遥一同,翻身上马。 四人坐在马上,同处一条直线内。淳慧公主手里握着马鞭,指了指彩头台子上,宫人们刚摆放的东西:“彩头就是那支纯金海棠嵌碧玺累丝凤尾步摇,乃是本宫的皇祖母——明裕皇后之物。如此不可多得的名贵之物,今日本宫就叫你开开眼界。” “什么东西要的,什么东西是你要不得的。” 李拾月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紧球杆,目光瞥向那彩头台上的凤尾步摇,骄阳晒得晃得看不清晰,她也对那步摇没什么兴趣。 看向场中央的马球,她今日还真不是为了非得得到徐云辞的心而战,她就得争这口气,挫一挫眼前这位小公主的骄纵。 “臣女的祖母说过,一个人在世道礼法上,分出了高低贵贱。可老天不假,所谓的世道礼法难以分得出来一个人好坏。明裕皇后的旧物,于公主讲是名贵无比,可在臣女眼中,就算黄银万两堆砌出来的金屋,也不如臣女想要的好。” 第53章 无处宣泄 她言笑晏然,很容易的让人联想官家为她赐下的“晏晏”二字,语气轻柔细腻,难以忽略掉因笑容而显露出来的一对浅淡的小梨涡。 眼中的坦然清澄,就如山涧的潺潺流水,不掺杂丝毫的情绪。 淳慧公主在她说话时,脸颊微微向上扬起,嘴角向上倾斜,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一双眼里更是带着几分轻蔑与愤怒。 李拾月话尽于此,有些话即便说了,像眼前的情况,等同于没说。目光不禁落在淳慧公主身侧的另一人燕王身上,自她说话时,秦锳就一直盯着她,带着几分打量,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下颚微微抬起,一副颇有兴趣的模样。 见她看过来,秦锳微微挑眉,嘴角的笑意更加的明显。李拾月移开目光,握紧缰绳,一声锣响后率先冲了出去。 观景台上的诸人甚至还没从震耳的锣声回过神来,只见那抹雪青色的身影已经一马当先。 球杆打到马球上,在半空中飞出完美的弧线。徐云遥紧跟上来,看向那马球,双腿夹紧马腹:“驾!” 抬手挥杆,正准备击向落在马蹄前的马球上。忽然眼前比他先一步的秦锳挥杆,马球按照原来的轨迹又回来方才的不远处。 李拾月握着缰绳,抽向马屁股,余光瞥向正一同骑马的淳慧公主。她咬着牙,双腿夹紧马腹的同时,右手已经做出挥杆的动作,马球再次击向徐云遥。 徐云遥勒住缰绳,只轻轻用手腕带动球杆,马球就在他眼前往前行进了一小段,胳膊轮圆开来,击向马球直奔着球门而去。 第一分拿下,看着旗子被挂起,场下的徐令姿远比旁人更激动。 李拾月的目光环视一周,拿下首胜的喜悦就好像憋在心头,无处宣泄。徐令姿拍手叫好,她回以微笑,收回目光时不由得看向御苑正门的方向。 两个侍卫手握佩剑,身披铠甲,不管骄阳多么炙热,还是场内如何喧哗,那两个守门的侍卫依旧归然不动。 握着球杆的手不由得紧了又紧,李拾月看向徐云遥,二人对上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认真。 而此时的徐云辞与太子秦钊几乎是快马加鞭的到了京兆府的牢狱,牢狱处于阴暗潮湿的地下,里面若非两侧墙壁点燃的烛火,只依靠高大光滑的墙壁上小小的方口透露进来的光束,如同人困在漆黑夜幕之下,这也是一种刑罚。 徐云辞几乎是飞奔下马,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了常顺,快步地走进去一把薅住前面京兆府通判的衣领,眼中的冰冷几乎要将人吞没:“我不是说好好看管,怎么就死了!” 通判忙急道:“下官确实严加看管,可可可可今日用了早膳,等在发现时人确实已经死了。” 徐云辞的呼吸声极重,眼中的冰冷仿佛带了一层寒霜,俊美的五官就像外面的寒冬一样。他松开手,通判劫后余生般忙呼吸好几口新鲜的空气。 “人死了,华原郡这条线就断了。”秦钊脸色阴沉,比起徐云辞也没好到哪里去。 徐云辞挥了挥手,屋内只剩下太子:“范通这个人说白了就是华原郡官官相护,推出来的一个小县令,先前华原郡的贪污折子,官家大怒,所以范通就是个顶罪的。” “本想着借着范通,慢慢摸索掉出后面的大鱼,只是偏偏这个时候范通死了,实在可疑。” 可疑到就好像有人刻意留着范通,故意到这个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范通。 徐云辞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少有如此动怒的模样,可想到有人将他们玩弄股掌之心的感觉,他的心里仿佛憋了口气,想找到一个宣泄点。 从年前他开始忙活,如今眼看着要将范通打开嘴,人却在眼前死了。 京兆府通判是个很年轻的郎君,是比徐云辞晚一年的状元郎,他也是重华殿的人。眉目清秀,他蹙眉:“只是是谁呢,若真想杀死范通让他闭嘴,大可年前时范通被抓进京兆府时就可以动手,为何偏偏拖到了今日。” “下官想,范通张不张嘴都不重要了,他背后的人笃定了他不会说出来。而今日动手的目的,怕是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太子秦钊的声音狐疑,他走到紫檀木椅上坐下。 “怕是冲着重华殿来的,冲着孤。” 秦钊的声音带着几分坚定,细看他嘴角的笑意渐渐的冷却,如同那锋利的刀刃。 能冲着重华殿去的,那便是太子之位。官家如今四子,太子行次,其上只有一位贪图享乐的齐王,除此之外只有燕王与赵王,他二人的生母一个是贵嫔一个是安嫔,算不上尊贵。 “这件事日后再细查,立则,随孤回去。”秦钊的动作极快,话音未落,就往门外走。若真是下面的两个弟弟其中一个所为,今日的马球宴席,若只留下太子妃一人,秦钊这颗心根本无法放下。 徐云辞大抵也想到了什么,翻身上马,二人几乎是快马加鞭地的原路返回。 马球上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刻,一炷香眼瞅着只剩一小截,李拾月几乎没有犹豫,骑在马上弯腰挥杆击向面前的马球。 就在徐云遥马上接住时,淳慧公主不知从哪过来,她落后一分,这颗球自然说什么也不能让李拾月得分。 马球在半空中抛出完美的弧线,就要落在他们球门处。李拾月双腿用力,脚上踩着马镫借力在马背上站直身体。骑装是修身的,纤细的腰肢被紧紧束缚着,行云流水般的在马背上旋转,裙摆顺势飘扬露出了里面的雪青色宽肥的底裤。 手中握紧马球杆,狠狠地击向半空中的马球,不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驾!”话音未落,她骑马手握缰绳已经追随半空的马球而去,马球即将落地的同时,她弯下腰狠狠地一击,马球直直地飞进球门,而后锣声响起。、 速度之快,叫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一声锣响几乎是带回了大家的注意。 第54章 还请世子代为接旨 观景台上传来阵阵鼓掌叫好,最后的锣声已经落下,胜败已定。 李拾月坐回马背上,勒紧缰绳,脸上也露出了喜悦。这份喜悦落在淳慧公主眼里是那么的扎眼,却听身侧的燕王感叹:“这小女娘的马球打得不错,别说徐立则,本王也喜欢得紧呐。” 淳慧公主眼中的火气已经要喷涌出来,燕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下了马准备功成身退。 徐云遥已经下马,奔着她的方向走过来,李拾月正要准备下马,忽听耳旁一阵马匹轻啸,下马的动作停住却见淳慧公主纵马奔她过来,挥起手中的球杆猛地打向她身下的马匹。 几乎是一瞬间,李拾月听着耳边传来声音不一地呼喊,身下的马匹受惊,她尚且坐在马背上,腰上忽而向后闪退,还未反应过来,身下的马匹已经抬起前面的马蹄,她不受重力地地就要摔下去。 “晏晏!” “皎皎!” “表姐!” 耳边的呼喊,她甚至来不及去看他们担心的面容,却看见淳慧公主脸上得逞的阴险笑容。 她做好跌落痛感袭来的准备,闭上双眼感受身体与马背脱离的失重感,忽然身后被一个温厚有力的胸膛包围,眼中蔚蓝的天际被徐云辞蹙起眉头的面庞代替。 落在马场地面上的那一刻,她听到身下徐云辞的一声闷哼,来不及叫人,她眉头紧蹙,跌落时手臂在下,此时传来阵痛感。 她想忍下去,可是那种痛感似乎并不想就此消匿,反而一阵比一阵还厉害的痛感袭来,她忍不住轻呼出声。 徐云辞扶起她,见她捂着右臂,想起方才他来不及护住她的四肢,偏偏她的右侧身体同他一起落地。 不容思考,徐云辞几乎是眨眼间将李拾月打横抱起来,就要往外走。 “立则哥哥!”淳慧公主不由地喊出声,目光带着震惊。 然而回应他的是徐云辞停住的背影,和侧首看过来的冰冷目光。不搭一字一句,抱着李拾月匆匆往外走。 淳慧公主嘴唇颤动,就要追上去,却被后一步过来的太子按住,语气森冷:“秦怡!” 淳慧公主回过神,看着面色严肃可怕的太子,不由得环视一周,观景台上的官眷正盯着她窃窃私语,太子妃身边的杨氏与其他徐家人,早就去追徐云辞与李拾月。 淳慧公主本就身子吓得松软,后知后觉自己做出了什么事情,太子松开手,她跌坐在马场的草地上。 见太子要走,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伸手抓住太子的衣袍,后怕地哭道:“皇兄,皇兄,皇兄救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就能伤人性命么!你知不知道马匹受惊,若非立则来得及时,李姑娘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娘,岂不是你的马下亡魂!”太子几乎是喊着说出这句话,眼中早已经不见素日对幼妹的宠溺,代替的是一片冰冷。 这场马球会自然是无法进行,观景台上众多官眷,只需半日就能传开。 太子的胸腔起伏,伸手拉起淳慧公主,就往外走,也不管淳慧公主挣扎与否,是否愿意。 御苑设立在京郊,若回到京城怕是李拾月忍不住。徐云辞抱着她来到一处安静的厢房,将她放下,随后赶来的随行太医同杨氏等人一同进来。 李拾月眼尾泛红,落下两行清泪,似是痛感难耐,她的贝齿咬紧下唇不想自己发出痛呼声。眉头紧蹙,只有被放下时双眸打开一条缝隙,几乎是下意识般扯住了徐云辞的袖子。 “疼” 怎么不疼,马匹受惊轻则断骨,重则丢命。 徐云辞看着自己袖口被李拾月用力抓着,已经有了褶皱,蹲下身体,隔着衣袍握住李拾月的手腕:“别怕,先让太医给你瞧瞧。” 太医看起来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留着山羊胡须,上前两步拱手。随即一手放在李拾月的右臂上,轻轻用力一按,李拾月忍不住口中发出痛呼。 他凝眉抬手开始把脉:“若是哪里疼,请女娘喊出来。” 说罢,他双手从李拾月的右肩开始,似乎在找穴位,手指不过轻轻按下几个地方,李拾月右面小臂痛得格外厉害。 “女娘的小臂应当是落马时直接接触地面,骨头错位,需要将骨头正位。还请女娘忍一忍,会很疼。” 李拾月脸上清泪早已不止两行,闻言心中害怕,连带着小臂的痛感也更加的加倍。 徐云辞抬手按住她的双肩,看向徐云遥,后者上前,二人隔着被子一个按着他的双肩,一个按着双腿。 太医瞅准时机,见李拾月还没反应过来,双手用力按着李拾月的右臂。确实很快,只那一瞬,而李拾月也被痛感包围,不再隐忍清泪,哭出声来。 徐云辞叹气,看着自己的衣袍已经是小表妹用手抓出来的褶皱和泪痕,可耳旁以及面前,小表妹哭的好可怜的模样,叫他半分脾气也没有。 杨氏这才上前,将李拾月揽在怀里,心疼的安慰着:“皎皎不怕,咱们一会儿就回家。” “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公主如何,公主也欺人太甚!” 杨氏向来是好脾气的,她亲眼看着淳慧公主挥着马球杆,让马受惊,分明是要人性命! 徐云辞的脸色甚是难看,眼底的冰冷逐渐泄露。耳尖的听到廊下的脚步声,走进来的是官家身边的高公公。 “官家圣旨——” 高公公的嗓音尖细,神色庄严的举起手中明黄的圣旨,见所有人跪下,他脸上赔着笑:“官家说了,李姑娘不必起身。” “李家女娘,性秉温庄,渡娴礼法。含章蕴美,钟祥世族。今册封尔为县主,号‘宜昌’,以郡主之奉受公主之例。” 高公公收好圣旨上前两步,走到徐云辞面前:“官家知晓,宜昌县主不宜动身,还请世子代为接旨。” “此封旨意是官家愧疚,想弥补县主。置于披香殿那里,官家自会处理,定不叫徐家受委屈。” 第55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 御苑设立在皇城最外侧,厢房门未关,可以很清晰地瞧见庭中芭蕉新绿,廊下的海棠吐出花蕊。越过层层朱色宫墙,朱漆碧瓦的宫殿楼阁高耸入云,参差不齐,错落有致,仿佛身处云端。 高公公念完旨意,并没有想象中和颜悦色,他就瞧着徐云辞的脸色逐渐阴沉下去。手中的明黄色圣旨就如同烫手山芋一样:“世子爷,接旨吧。” 徐云辞眼底一片冰凉,跪在地上也没有起身:“官家都知道了?” 高公公轻叹,隐晦地瞧了一眼床幔后的人影:“公主顽劣,险些伤了人,官家知晓后大怒。公主现下被送去了清凉殿,那里挨着宝章堂,官家说,让公主住在清凉殿直至出嫁,无诏不得外出。” “太子与太子妃娘娘皆去了福宁殿,官家知晓原委。光是惩罚公主不够,世子与县主受了无妄之灾,这也是官家的心意。” “虽是县主,可受着郡主的份例,待日后县主出阁,官家许诺以公主之礼,如官家亲女。” 说了一通话也不见的徐云辞接旨,高公公求助似的看向杨氏:“国公夫人。” 囚禁亲生女儿,又给了李拾月县主的诰命,还如同郡主般有一片小封地,这已经是官家能做到最好了。 若是翻开前朝历史,外姓女大多数都是出阁后,看主君与郎君争气与否,能给自己挣个诰命。 徐云辞叩首:“臣徐云辞代宜昌县主接旨。” 高公公不由得松了口气,上前两步,对着床幔后的人影恭谨说道:“还请县主安心养病,奴才过来时官家已经唤了太医,稍后安排软轿送县主回府。” 杨氏身为宗妇,亲自让人送着高公公离去。 屋里只剩下徐云辞和其他兄弟姊妹几个,床幔微动,随着一支纤嫩细白的五指拨开,李拾月红肿的双眸以及半个身子裸露出来。 “表兄。”她语调轻微,就像是受惊的小鹿般,第一眼看到的是徐云辞,眼中显露出依赖,看向的也是徐云辞。 徐云辞手中握着圣旨,上前两步放在床榻边缘:“官家册封你为宜昌县主,还将淳慧公主关了起来。” 李拾月的眉心动了动,语气平淡,只能听出她方才哽咽余留的鼻音:“我听到了。” 徐云辞握着的拳头紧了又紧,最后对上她平静的目光时,又无力地松开。 李拾月是被徐云辞亲自送回澄玉阁的,而杨氏与其他人还要陪着太子妃处理后续的事情。 澄玉阁内徐老夫人早已经等待许久,一见着二人回来,徐老夫人忙不迭地颤颤巍巍走过去:“皎皎!” 李拾月的右小臂伤了骨头,被太医包着木架绑在脖颈上,其余之处还没看到什么伤痕,那也是让徐老夫人心疼喊了好几声的“心肝儿”。 一旁的周氏脸上愤愤:“幸好二郎及时,伤筋动骨一百天,咱们啊仔细养着,可不能留下病根儿。” 徐老夫人坐在床边,伸手将被子替她掖好,又好好看了她身后的垫子,确定她靠得舒服,眼角才露出一些疲惫。抬起手,爱怜地抚着她的脸颊。 定是受了好大的惊吓的,出门小脸红润得好看,回来反倒是苍白得让人怜惜。 李拾月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现下心中早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恐惧,她其实缓过来许多。 捕捉到徐老夫人眉间的疲惫,她忍下心中最后的惊惧,如同粘人的孩童般,用脸颊去蹭徐老夫人的手心。 她眉眼弯弯,只是脸色苍白,那抹笑就多了几分勉强:“您别担心我,表兄来得及时,太医也说了就是伤了胳膊。您疼我,多让人给我做些补品,就会养好的。” 徐老夫人何尝不知她是在安慰自己,一想她懂事,素日慈爱的面容也多了几分不虞:“纵然是公主,也不能这般欺负人。” 李拾月反握住徐老夫人的手,抬眸去看徐云辞,眨了眨一双娇媚的眼睛:“表兄还没同外祖母说吧,官家为了补偿我册封我为县主,还说我可以以公主之礼出阁。” “伤我的是官家的亲女儿,是公主,何况有表兄护着我些,我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且高公公宣旨时说,官家将淳慧公主禁足在清凉殿,出阁前无诏不得出。”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官家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徐老夫人意外:“官家真是如此说?” 徐云辞从怀中拿出了明黄色的圣旨,饶是徐老夫人身后的周氏也难掩震惊的神色,瞳孔震惊地看向李拾月。 徐老夫人只看了一眼,是官家的诚意不假,可一想到眼前的乖囡囡险些成为淳慧公主的马下魂,她这颗心脏都差点停止了跳动。 若李拾月真有什么意外,她怕是要拼尽这身老骨头也得做些什么,不然闭上眼,哪有颜面去见自己的小女儿。 就算什么劳什子公主,只要李拾月平安无事,那才是最重要的。何况凭徐家,就算没有县主的诰命,又不是护不住李拾月,可有总好比没有。既然官家下了圣旨,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还是今日的情况,传到御史耳里难免要说徐家托大。 “日后晏晏可是县主娘娘,咱们啊更得仔细养着,这个胳膊千万不能留下病根儿。别看你年纪小,等日后病痛就得找上来了。正好,前些日子主君新得了一对千年参,母亲那儿用了一支,另一支给晏晏炖汤。” 周氏脸上的笑意愈加深刻,语气也比方才亲昵许多,说着话时不时地看向徐老夫人,见徐老夫人欣慰地点头,她脸上的笑意加深。 她满含笑意的目光深深地落在李拾月身上,心中暗自摇头,想不到初入府时人人瞧不起的一介落魄伯府的女娘,如今竟然是高贵的县主娘娘了。 还能为她,官家惩罚自己疼爱的亲女儿。周氏心中艳羡,又有些害怕,只怕是官家顾念着旧情,这是要在上京给李拾月立住脚跟? 第56章 我给表兄绣个香囊吧 骄阳斜靠在枝头上,渐渐地往西边靠拢。今日本就是蔚蓝蓝空的好天气,膝下西边天际遥遥浮现一片火红,越贴近天际颜色更加深些。 徐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听闻消息就在澄玉阁等着,见着李拾月没有危及性命,心下松快,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早就精神不济。 周氏见此,忙贴心地搀扶着徐老夫人往寿松堂走去。 李拾月在床上靠坐着,说来徐云辞也来过澄玉阁,可都在外间,这里却是内间。 虽然徐云辞是在外侧的圆桌那里,只能透过雪青白纱的帷幔,看到他的半副身子,可他是外男呀,还是有些不合规矩。 何况,明明是他先食言的,临到头让她找不到人。有正事不假,可来不及说声告辞,李拾月不知为何心头堵堵的。 屋内静悄悄的,李拾月垂首,耳朵几乎都要贴在胸口,自己心跳声此刻仿佛被无限放大。她凝神,耳边仿佛又听见另一个心跳声,她不由得抬眸。 帷幔后面的丹凤眸此时正透过来,李拾月抿唇,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视线交汇。 “我不是有意走的。” 徐云辞的声音从帷幔后来传来,他毕竟是外男,所以立在圆桌侧,用帷幔挡着,里面的情形他只能看到五六分,并不清楚。 李拾月搅着的手指停住,这是在和自己解释么。 “能让殿下与表兄如此着急,定然是大事。我也没有怪表兄,表兄不必和我解释的。” 不用解释么? 可他就是想告诉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单纯的不想她误会。 “我不是表妹那般任性的性子,更不是不明事理的年幼孩童。马球是我和淳慧公主之间的事情,是我自己想解决的,没有让表兄一定要舍弃正事陪着我。” “那我实在是太高看自己了些,何况表兄在外肩负的是黎民百姓,是官家的期许。今日若非表兄,我又哪里能脱身呢。” 她起身扶着手臂,踩着绣花鞋走过来,端端正正地对着徐云辞行礼:“说来,是我该谢表兄,一直都在帮我。” 徐云辞移开步子,躲开李拾月的这一礼,轻叹:“我并非这个意思。” “我知道,表兄是将我视作亲姊妹看待的。一家人不说漂亮话,可我还是想谢谢表兄的呀。那些事,确实是表兄帮我的,我都记着的。” “不若等我痊愈,我给表兄绣个香囊吧,正好六表姐前些日子缠着我要呢。”李拾月不好意思地垂眸,毕竟除了这些她拿得出手,也就是库房里那些东西,偌大的国公府都是人家的,也不差那些东西。 单送徐云辞,难免落人口实,不若一起送,就当是她给兄弟姊妹间的小礼。人人都有的东西,就算来日被人知晓,也不会说什么。 何况人家衣裳都是宫里出来的锦缎,那是京中最时兴的绣娘负责的。送礼送心意,尤其是徐云辞这种身份,真要送珍贵的,她还不一定有那个能力。 徐云辞看着眼前的人儿,身形娇弱,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仿佛他只要微微用力,就能掐断。 他目光深深,小表妹的脸色已经比方才还要好许多:“怕么。” 李拾月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地失去,终究是露出了几分小女娘的娇憨模样:“怕,马惊的时候怕极了。” 怕回不来,怕疼,怕那种明知道要死去的感觉。 明明就那一瞬间的事情,徐云辞出现之前,她的眼前仿佛浮现前世的过往,那种遗憾、不甘的心情,仿佛被徐云辞包裹后,都被抚平一样。 “那一瞬间我想,若是我去见了阿娘和祖母,我想到了外祖母,想到了舅舅舅母,想到了表兄表姐。” 其实还有她那薄情的阿爹,真到那种关头,她很自私地只想到阿爹和阿娘,祖母与外祖母。 幼时真好啊,阿娘尚在,阿爹的一颗心还在她与阿娘那里,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祖母颐养天年。 封存的幼时记忆,就像是过得有上亿年的遥远。 荣国公府表姑娘被册封宜昌县主的诰命传开,京城里引起了不小的波动,毕竟这还是先前官家赐字的那位。 马球会上的事情,官家有心压抑,可那日诸位官眷在场,人多眼杂根本抑制不住流言传出。 一时之间李拾月和淳慧公主,以及徐云辞都陷入了风言风语里。 不过徐云辞也没坐以待毙,命狱卒开始抓人,抓到几个起头的,以污蔑朝廷命官小小惩戒,京中流言渐渐消失。 这也是官家最想看到的,虽说顾念旧情,可毕竟只有淳慧公主一个女儿,怎会不心疼。可每每清凉殿闹得狠,官家心疼,也开始心狠,吩咐高公公寻了老嬷嬷去教规矩。 李拾月的日子因为“宜昌县主”的名头,也没有被打破那份安稳。 宜昌是大雍一个小郡,尚且还不如云中郡富庶,官家肯明面上给“宜昌”为号,可她姓李,宜昌郡的封邑说白了还是朝廷的。 就算官家有心念着旧情,也没糊涂到把自己捧得那么高。 日日喝着各种补汤,用药文火炖着,时间一长李拾月都觉得自己身上多了药的清苦味。 养了一个半月,她手臂上的东西可算是拆下去了,只是还不能用力。 李拾月从没觉得空气是如此的新鲜,连脚下的步子也轻快许多,对着身后的莲冬说道:“马上五月了,是不是可以摘莲蓬了呀。莲子养心安神,不若多摘些,炖些莲子羹,我瞧着这些日子大舅母事务繁多。” 莲冬心下意外,难怪姑娘招人喜欢,任谁听了这般心意都要喜欢得紧:“姑娘也太心急了,五月的莲子哪有六月荷夏莲莲好呢。若是姑娘有心,不若将香囊放置些安神的香料,老夫人与大夫人挂在房里,也是一样的。” “哦对,还有香囊,这些时日我绣得慢,六表姐知道可要磨我多要几个了。”李拾月嘴角上扬,语气轻快,垂眸时就像是清水芙蓉,叫人移不开眼。 第57章 松园 她声音忽然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迎面的一对兄妹:“三哥哥你走慢些,我跟不上的。” 李拾月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回去,看向同样瞧见她停足的徐云洋与徐令琬这对兄妹。 说来她好像许久不曾看见这对兄妹了,连徐令琬也是刚被放了禁足。可既然见了面,就没有不唤人的道理,还是如此面对面,根本躲避不及的距离。 “三表兄,十表妹。” 李拾月的声音轻微,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下,侧身让过道路。 徐令琬今日难得穿了一袭天青色的短衫,梳着的双环髻绑着锦缎裁制的发带。 她也是许久没见过李拾月,想到年前祠堂的对话,她因追赶得急,脸颊上的微红让她多了几分女娘的娇羞。印象中机灵的眉眼,此时看起来顺眼了许多,如果她的目光不往别处瞧的话。 “表姐。”徐令琬唤了人,扯着徐云洋的袖子,将自己的身体都藏了起来。露出一双眼溜溜地看向李拾月,那样子就像是李拾月要对她做什么一样。 徐云洋没有注意到亲妹子的反常,压抑数月不曾看到眼前的人儿,如今偶然遇见,她仿佛比起之前皮肤更加白皙滑嫩了些。 假山侧边是一汪湖水,被日光晒得如同那澄澈的翡翠绿一般,反射出假山与杨柳枝。 眼前的女娘穿着春日最寻常的浅色褙子,微微垂首露出了那一截细白的脖颈。 李拾月察觉到来自面前目光的炙热,微笑侧过身子让开道路,带着莲冬又往前走去。 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前面的长廊,徐云洋看得入神,直到眼前徐令琬伸手打断他的思绪。 “这是从主院过来吧。” 徐令琬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的试探,她一回头想叫兄长走的,结果却看到兄长看着表姐的背影发呆。 那眼中的痴恋,像极了外面的女娘见到几位兄长一样。 “三哥哥,你不会还想娶表姐吧。我可是不喜欢她做我嫂嫂,而且她也就生得好看,阿娘想要的新妇是出身显贵,能帮助哥哥仕途的。” “而且表姐对你无意,就算她手中有些银钱,像先前若是再惹了祖母与二兄不快,阿娘会生气的。” 想起柳氏的那个脾气,徐令琬不禁身子颤抖几分。她阿娘若是柔情,那可真是温柔似水,若是生气,那整个西院地动山摇地。 不过她的命还挺好的,一场马球会回来就是县主了。徐令琬眼中划过一抹艳羡,若她能有个郡君的诰命,在外面都得出好多风头。 徐云洋什么也没说,目光深深地盯着那长廊,早已不见半个人影。若是他没看错,李拾月身后的婢女手中还拿着一个精致的木匣,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那方向貌似是前院。 松园是徐云辞在前院的住处,透过园门望进去,满目青绿秀色,靠着园门两侧的墙根栽培着一行青柏。脚下翠绿的绿地上,铺着大小相同的灰色石阶,错落有致地摆放,一直延伸至廊下。 从屋内出来的一年轻婢女一愣,随即笑着迎上来:“不知表姑娘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她叫桃月,同另一个婢女杏月是被拨过来侍奉徐云辞的。杨氏的本意是挑了二人做通房丫鬟,结果徐云辞压根没这个意思,将二人当作普通丫鬟使唤。 桃月一双眼生得极好,笑呵呵地看向李拾月:“世子就在书房,若表姑娘需要,奴婢去转告常小哥儿。” 世子爷的贴身之事,她们从不许插手,向来都是常家兄弟两个负责的。 李拾月微笑:“有劳。” 桃月一走,杏月引着她进了正间,是个较小的会客花厅。四面通行,厅内顺带进来几缕微风,夹带了几分清凉。 花厅不大,正对门口褐色镂空的壁龛内摆放着几只玉瓶,里面插着几朵开得极好的芙蓉花。 两侧共有四个紫檀木椅,桃月是跟着常顺一同过来的。 “表姑娘真是对不住,世子不在府上,若是有何吩咐尽管同小的说,等世子回来小的定如数转告。” 李拾月微笑:“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好了要给表兄绣个香囊,只是日子有点长,还请表兄勿怪。” “我方才从大舅母处过来,六表姐的是芍药,七表兄的是杏花,这个我选的是幽兰花样儿。我也不知道大家喜欢什么,就自作主张选了几种。那就劳烦你,同表兄说一声。” 象牙色的锦缎上面,幽兰绣得栩栩如生,针脚细密,光滑无比。只是放在木匣中,鼻尖已经隐隐嗅到里面的清香。 常顺应下:“欸,小的明白。” 抱在怀里准备一会儿送去徐云辞的书房,他可不敢私瞒着,毕竟世子对表姑娘挺上心的,他可不想被世子罚去数花瓣。 该做的也做了,李拾月自然也不想久留。直到她带着婢女出了松园, “这就是表姑娘呀,生得真好,说话也柔柔的,都不跟咱们端着架子。”杏月之前生了病,这几日才回来侍奉。 常顺怀中抱着木匣,警告似的看了一眼:“不许议论主子。” 杏月吐了吐舌头躲到桃月身后,目光还是看向门口,要是日后的主母也是这样的,她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的好吃的分给主母呀。 松园在前院的位置极好,后宅女娘能过二门,她也是征得徐老夫人与杨氏的同意,从主院过来的,这样谁问起来,都不算坏了规矩。 “淳慧表妹是个被宠到大的性子,姑母也没想到,淳慧表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今日我登门,姑母备下厚礼,是为了给晏晏姑娘赔罪。” “那日真是要吓坏了人,我不过是看晏晏姑娘马球打得精彩,随口夸赞一句。谁知道淳慧表妹因此动怒,非要和晏晏姑娘比一场,都怪我多嘴。” “幸好世子当时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些只怕是后果更加严重。一想起那情形,真真是要吓坏了人。本该是那日就要登门赔罪, 可淳慧表妹被禁足在清凉殿,姑母心急,也倒下去。我这副身子又不中用,受了惊,今日这才赶过来,希望晏晏姑娘大人有大量。” 第58章 你跑什么 花厅内传来女娘的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言语间隐隐听得清晰是女娘家羞涩的期盼,言语提及“世子”,李拾月眉眼都是惊讶。 却听二门里那人柔着嗓音又道:“淳慧表妹娇纵任性,给世子添了许多麻烦。其实这解决办法也很简单,世子也到了求娶新妇的年纪。” “荣国公府的世子爷,若是想要求娶自然是需要门当户对。淳慧表妹便是看重这点,若是世子娶了新妇,淳慧表妹又能如何,时间长了自然就忘记了。” “而且京城里能与世子说得上门当户对,细数算上昌平侯府也就五六家罢了,世子若想日后安安稳稳,何不在这其中娶个适合自己的呢。” 这话说出来,傅蕴宁的脸颊瞬间挂上两片火红。毕竟是闺阁女娘,说出自己的心意即便是如此隐晦,她依旧羞得不敢抬头。 她不记得入宫之后,是哪个年纪看到的徐云辞,就如同书中说的一眼万年,只一眼她便认定了他。 这些年她在披香殿学着宫务,自然会掌管中馈。做他的新妇,自不能什么都不会,所以她在贵妃身侧学着后宅交际,只为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而且贵妃有意要为她相看夫婿,她自然是想说荣国公府的,可淳慧公主那样的,她若是想称心,就需得好好谋划才是。 躲在二门外侧的李拾月神色窘迫,她方才悄悄地才看清,傅蕴宁竟然在对着徐云辞表明心意,面对傅蕴宁的娇羞,她根本看不清背对二门站立着的徐云辞的神色。 她好像耽误人家好事了。 正准备带着莲冬瞧瞧去前院走一走,等差不多在回后宅。正要悄摸摸地迈开步子,忽听身后常顺的一声:“表姑娘!” 吓得李拾月没站稳,“扑通”一声靠在那门上。声音可不小,徐云辞几乎是飞快过来,迈过门槛就看到李拾月一手把着门上的扣子,一手扶着膝盖,脸上惊恐的模样。 完蛋了。 李拾月心中只想两个字:快跑! 事实上她确实这么做的,直接穿过花厅,顾不得傅蕴宁震惊的面容,飞快地往后宅跑。 被打断表明心意,傅蕴宁神色迷惘,待她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去寻徐云辞的身影。 却见他立在二门处,神色温柔盯着李拾月跑开的方向,那眉间的柔情他自己仿佛都没注意到。 傅蕴宁有一种被撞见的羞耻,羞愤得只想让她也跑走。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不舍地看向徐云辞,见面本就稀少,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她还真的不舍的就这样出府,日后就不一定要有这个机会了。 除非是徐云辞自己点头,否则她的婚事,只能听贵妃做主了。连她亲女儿都没办法做主如愿,她就更不可能了。 如此一想,傅蕴宁的目光更加贪婪地描绘徐云辞的身影。 下一秒,却撞见徐云辞清冷的目光里。前后转变之快,傅蕴宁下意识地站不住脚,差点跌坐在地上。 徐云辞半分不移动目光,背着双手,强忍心中的不耐:“歉礼徐家收了,贵妃还有吩咐?” 傅蕴宁眼中受伤,自己方才说的难道都成了过堂风了不成。天知道,她为了今日筹划多久,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 不该这样的,他不该这样的表现的! 可事实就是这样,傅蕴宁吸了吸鼻子,眼含委屈看向徐云辞:“世子,我我说的都是真话。” “个人之事不劳外人插手,送客。”说罢,他的步子沉稳,迈过二门却不是奔着她过来,而是跟上了李拾月离开的方向。 现下徐云辞哪里还晓得傅蕴宁,满心满眼都是方才慌忙逃跑的小表妹身上。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失礼的小表妹,倒是怪可爱的。 跟在后面的常顺看向自家兄长,常安也是大眼瞪小眼,不知为何总觉世子对表姑娘是不是有点过于上心了。 难不成! 许是亲兄弟间的心有灵犀,心中想法不谋而合,眼睛一亮,赶紧追了上去。 耳边微风拂过,树杪斜阳映射在碧绿的湖面上。杨柳枝随风摇曳,白色的柳絮随风落在周围,李拾月脚下飞快。 感觉跑出老远,停下时双腿已经发软,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天老爷啊,她这怎么还偷听到人家心意了呢。 也不知道表兄如何想,哎。 李拾月心中又悔又急,早知道直接都给大舅母,自己非得注重形式,要亲自道谢,这下好了,日后见了表兄就想起今日的尴尬事,可如何是好。 她皮肤白皙,跑得这么远脸颊早就红扑扑的,加上撞见人家“好事”的羞愤,那巴掌大的小脸更红了。 “姑娘,跑得挺远了,坐下休息会吧。” 莲冬用袖子简单地扫了扫石壁,正好能供一人坐下乘凉。 “其实姑娘也不用跑的,就说常顺喊了一声吓到咱们了,回头说什么也没听见,也是一样的。” 李拾月脸色羞红:“倒也是,不过方才脑子就像是不会思考,吓死我了,哪里想得那么全面。” 莲冬干脆坐下她的脚下的石块儿:“大雍民风开放,女娘与郎君之间互通心意为重要之事。日后姑娘有了喜欢的人,也要这般说出口,总不好两眼蒙瞎就嫁了出去。” “不知对方品性,正是大雍先祖担心的地方,故以民风开放,可以允许郎君、女娘定下亲事前接触一二。” 李拾月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更红了,低声懦懦:“怎么还说上我了,赶紧回去吧。” 她的思绪不禁飘回去,方才徐云辞是背对自己的,她悄悄地也没看到徐云辞什么神色。 傅姑娘出身侯府,又有披香殿做依靠,说是出身显贵也不为过。门当户对日后徐云辞的新妇想来也会如此,这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那表兄呢,表兄喜欢傅姑娘么,毕竟是跟他过一辈子的人。 若是相看两生厌,那岂不是一段孽缘。 “你跑什么。” 第59章 多看多听少说话 窗外的夕阳泛着金黄色的光晕,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铺洒在正间躺在椅子上的李拾月身上。 自从上次二门偷听到傅蕴宁对徐云辞表明心意,自己被徐云辞抓个正着后,已经过了小半个月。 那日匆匆一别,徐云辞忙着华原郡贪污事件一事,被人匆忙叫走,后续一直到如今,也没个结尾。一连多日徐云辞不曾归府,避免那日的尴尬,李拾月也是乐得自在。 现下吃了几块儿桂花糕,晒着暖阳已经昏昏欲睡。尤其是椅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地摇晃着,她双眸半阖,双手揣在一起,头微微侧着,露出细白的脖颈。 “姑娘,姑娘?” 耳边传来轻呼,李拾月睁开眼,眼中带着几分迷惘地看向春绫。 虽然她被册封宜昌县主,可在徐家里依旧称为姑娘,表姑娘。真要人人喊她县主娘娘,她还真的不习惯。 春绫没有说话,而是常嬷嬷抄着手,脸上笑呵呵地看着她:“表姑娘醒了。” 李拾月坐直身体,忙站起身来:“嬷嬷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外祖母有事寻我。瞧我,睡得太香,竟不知嬷嬷过来。” “春困秋乏,表姑娘多睡些,还能如太医所说休养一番。今日奴婢过来是奉了老夫人之命,请表姑娘去趟正厅。” 正厅? 李拾月眼中流露出疑惑,正厅那不是会见外客的地方么,也没听说徐家今日要来客人呀。 “那我不若更衣,还请嬷嬷稍候。” 常嬷嬷这才注意到,李拾月身上穿着家常的月白色浅纹褙子,裁制齐腰的短款样式,若是见客确实不太妥当。见她默认,李拾月进了内间,再出来时换了一袭青丹羽缎银白细纹罗衫,发髻也重新挽起。 正厅离着后宅要走上许久,绕过一道长廊隐约能听见从正厅传来说话声。 常嬷嬷隐晦地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一会儿表姑娘多看多听少说话,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别应。” 来不及思考常嬷嬷话中的深意,李拾月上下蠕动的唇瓣忽然顿住,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正厅内的身影。 她入府第一日那晚,大舅舅荣国公说自己与阿娘太像了,可李拾月生得好,却不是十足十的只像徐氏。 比如她那双杏眼,就与眼前的云阳伯李闻庭一模一样。 她立在正厅不远处,不肯挪动半分步伐。 正厅内的云阳伯不知道在与徐四爷说些什么,父女相似的那双眼里,带着十分的迫切。而坐在上首的徐四爷,端着茶盏,不紧不慢的模样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以及坐在另一侧的徐云辞,他的坐姿豪爽,双腿岔开,衣袍顺势而下,露出掖在靴子里的一截底下鼠灰色的长裤。 徐云辞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模样,遥遥望过去,他的侧颜自眉梢滑至下颚,一双丹凤眸下不加掩饰的讥讽。 “我收到荣国公府的信,日夜兼程过来的,好歹我也是晏晏的阿爹,那怎么能亲女儿的教养和婚事,真的让徐家做主呢。” 云阳伯双手一摊,他的脸上因为忧愁神色,眼下的肉堆出几层褶子。他年轻时好歹也算年少有名,上了年纪贪图享乐一辈子,早已不见昔日风采。 四爷徐怀楼内心鄙夷,可面上依旧给足了面子:“这件事本该不是我管的,可兄长不在家,二郎自个儿吧毕竟也是晚辈,不好让他自己出面。若要我说,这是两家老夫人定好的事情,总不能去问李老夫人这件事还作不作数吧。” 云阳伯被噎住,显然没想到徐怀楼会如此说,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徐云辞:“贤侄,你快帮姑丈说一说话。” 说什么? 说你作为亲阿爹,将自己亲女儿任由人欺负,还得徐家来管。还是说眼看着小表妹如今被官家赐字,又有县主的诰命,见有利可图,又想将人接走,让你们继续祸害? 徐云辞眼中的讥讽不加掩饰,几载的京兆府少尹,他只要坐在那儿,就已经有一座无形的山峰压得云阳伯心中忐忑不已。 眼尖地看到立在不远处的小表妹,她显然看了许久,立足的地方虽不远,可那张小脸上的神色实在是叫人看的不清晰。 姑丈?想起这个称呼,他并不觉得云阳伯能配得起这声姑丈。 “伯爷既然是日夜兼程过来,徐家送信应该在元宵之后,如今过去了这么久,不知道伯爷是怎么来京城的。” “早知道表妹入京时,着急地坐船也没用上三个月吧。” 徐云辞说罢,身子不禁向后靠了靠,抬起手,用食指点着自己的额头。目光凌厉,如同刀子一般射向了云阳伯。 自然是早就收到了徐家的信,只是没想到一直不受重视的女儿,有一天竟会是县主娘娘。 若是将李拾月接回去,会不会官家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能不能将云阳伯府的爵位再往下承袭三代,伯府在云中郡乃至大雍,在论起来也算是世家底蕴的大家族了。 云阳伯心中的算盘珠子几乎是蹦到了徐家门前,李闻庭一双眼溜溜的转着。其实他的身形与徐云辞差不多,或许是心虚还是怎么,他弓着双肩,看起来要比徐云辞矮上一头。 李拾月听的清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目,隔绝外界与热泪的交流。 手上忽然传来温度,抬眼对上常嬷嬷温暖的笑容,带着几分鼓励:“表姑娘,有些事老夫人不能护你一辈子,总该是你要出面的。” 说罢,常嬷嬷掏出一个信封和一个红木匣子。 “这是李老夫人留的东西,表姑娘尽管去做,若是有事徐家兜着。这封信是李老夫人留下来的手信,上面写明表姑娘的婚事与教养之事,是印了云阳伯的私章的。” “至于木匣里,是李老夫人一同命人送来的定亲信物,自然是表姑娘与徐家郎君的。本来不是这个时候交给您,只是老夫人觉得,今日一并给了您,堵住旁人的嘴才是眼下该做的。” 第60章 表妹是千金娇贵之躯 “阿爹若是有话,为何不对女儿说呢。” 李拾月提起裙摆,身后的常嬷嬷亲自手里拿着东西,跟在她身后走进来。 没有去理会云阳伯的震惊瞳孔,许是意外她的出现,其实云阳伯是意外眼前的李拾月早已不见在云中郡时的娇弱,连身上的绸缎都是珍贵羽缎。 “四舅舅,表兄。” 四爷徐怀楼见她出现想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半天还是看向徐云辞,见徐云辞还坐得住,神色不变,他也坐了回去,也拿出方才悠闲的态度。 “晏晏过来了,快坐。” 李拾月笑着坐在徐云辞身侧,徐怀楼的一声吩咐,徐云辞也不开口,只有云阳伯独自被晾在那儿。 良久,云阳伯回过神,脸色涨红:“好歹我也是你阿爹,怎得见了阿爹都不问安,说出去哪里学的规矩。” 徐怀楼挑着眉,他本身风流些,抬起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到像极了纨绔儿郎,冷横一声:“在徐家,主子们如何做便是规矩。晏晏如今是徐家的姑娘,怎得,伯爷是想在徐家指手画脚么。” 云阳伯见李拾月过来,只当眼前的长女还如以往那般好拿捏,竟也上来了脾气,佛了袖子冷横道:“徐家好生厉害!” “再怎么厉害,也没有伯爷宠妾灭妻来的厉害,连官家都被惊动了。”徐怀楼跟几位兄长很是不一样,尤其他这张嘴,一开口真的能把云阳伯这种自诩读书人的架子,砸的稀巴烂。 说罢也不看云阳伯,那嚣张姿态就好像那霸王头头。 “晏晏,你怎么过来了。” 那意思就是在说李拾月不该过来一样。 李拾月知道四舅舅这是要为自己出气,目光瞥了一眼脸色涨红的云阳伯,乖巧答道:“关于我,晏晏不好让舅舅与表兄烦心,正好今日有些话也一并说清楚些。” 她起身走到云阳伯面前:“您是我阿爹,纵然如何这都是改变不得的事实。” “可是您说收到徐家的信,信中交代祖母做主将我的教养以及婚事交给徐家做主,阿爹说惦记我这个女儿。不知道这封信,从徐家出去,是何时到了阿爹的手中呢。” 云阳伯本来眼睛发光,可一听这个眼神飘忽不定:“上京城与云中郡路程遥远,信在路上一时耽搁也是有的。不过晏晏,阿爹是真的担心你,不然怎么会日夜兼程赶过来呢。” “你阿娘是去了,阿爹吧先头也做了糊涂事,可如今阿爹明白,你才是阿爹的骨肉至亲。哪有为人父尚在,需要把你交给外祖家的道理。” “而且你说一个小女娘家,受了官家先后如此大恩,上京城达官显贵是非也多,阿爹也是担心你独自在上京,鱼目混杂,你吃亏。不若跟阿爹回去,日后咱们父女好好相处。” “而且信上说的是两家老夫人定下的事情,也没有印上为父的丝印,这些做不得数的。父女之间亲情血脉,哪里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若是单看云阳伯眼中的期盼,她倒是愿意相信阿爹是在说真心话。 “阿爹是觉得,我在上京会吃亏?可有外祖母在,有舅舅们护着我,还有表兄在,谁能让我吃亏。” “阿爹是不是觉得,女儿不明白您的心。” 不过是见她如今身上有利可图,认为她的教养和婚事这两件事,只是两家老夫人口头约定,那还真是大错特错。 云阳伯显然没理解她话语中的深意,依旧嚣张道:“哼,别说那些。你是我的女儿,姓李。徐家纵然是你外祖家,可也没有将人家亲父女分离的道理。” “徐家最注重礼法,尤其是太子妃娘娘还在宫中。左右我也来了上京,若是晏晏不能随我回去,不若我一纸告到御前,让官家与百官皆来评上一评,荣国公府势大分离我们亲父女。” “晏晏是我的女儿,她性子软,今日我既然敢登门,自不会让你们拿捏着她。” 他说的嚣张,那架势仿佛李拾月说的那些并非出自本心,而是受了谁的胁迫一般。 徐云辞本坐着不发一言,如此眼中的讥讽愈加明显:“是么。” “原来在云阳伯眼中,徐家竟然是如此之人。可表妹入府之前,瘦的像只小猫一样,见了谁都害怕。不知道在云中郡,伯爷是如何疼爱的女儿,竟把心爱的长女养成了这番模样?” “祖母心疼表妹,就连我阿娘日日让人送去澄玉阁的东西,都得是精挑细选。身上所穿所用皆是华贵之物,女娘家嘛娇养一些实属正常。” “我阿娘担心表妹身体,更是让人日日用珍贵药材熬着补汤,非得亲自看了表妹喝下去才算放心。好不容易将表妹养的胖了些,脸色红润些,怎得从云阳伯口中,徐家还虐待了表妹不成?” “想来云阳伯是在担心,哥几个做表兄的,会对表妹做什么不成。哦对,贵府早先有位孟姨娘,她那侄儿不是自诩伯府表公子,现在还在京兆府牢狱呆着呢。” “伯爷既然入京,不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随本官前往京兆府牢狱探望故人,如何。” 徐云辞眼露讥讽,语气愈加严厉:“云阳伯自己做出来宠妾灭妻,任由旁人欺凌表妹的事情,徐家还没找李家讨个说法,你还自己找上门。” “怎么,我也请你去京兆府坐一坐,尝一尝京兆府牢狱的茶。” 徐云辞少有动怒的样子,饶是徐怀楼也是小有惊讶,放下了自己的腿,咳嗽两声。 偏偏徐云辞压根没理会,他起身立在李拾月身侧,背着双手,眼中的冷光汇聚在一处:“表妹是千金娇贵之躯,先前在云中郡受得委屈,正愁没地方为她报呢。” “连我阿娘一个舅母,都心疼表妹,伯爷作为一个父亲,是怎么忍得表妹这些年受得委屈。若是伯爷偏向表妹,何必等到今日,早该对表妹百般疼爱,而非今日在徐家,说一些莫须有的话。” 第61章 也不会少了咱们晏晏的。 徐云辞的态度也称不上很恭敬,至少是没有将云阳伯这样的人视作姑丈来看。 有些话说得直白,言尽于此,云阳伯的脸上也不再厚着脸皮说那些漂亮的话。 斜阳穿过树梢,晃过廊下几块山石上,那白玉长阶铺在一旁,一直延伸至门口。 闹得没脸,云阳伯不肯再呆下去。连常嬷嬷带来的东西,甚至都没有机会去让他瞧上一瞧。 脚下步伐飞快,几乎是逃离般走出国公府的大门。 徐怀楼从上首起身,脸色不善,对着门口啐了一口:“真以为谁都像他一样好糊弄,说得真像个人话,做不出人事!” 转首脸上带着安抚的微笑:“晏晏别怕,这个老东西再登门,你就推脱说不见,他敢做什么就让人打出去。不管怎么样,有舅舅们在,不能叫你吃亏。” “倒也不能打出去。就算有李老夫人的这封手信,单论血脉,云阳伯与表妹毕竟是父女,这是一张纸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自上次一别,今日再见面,少不得有几分尴尬。徐云辞仿佛没看见李拾月故意躲避自己的目光一样,目光直直地看向李拾月。 他从常嬷嬷手中打开那信封,这个他曾看过,上面是李老夫人所言李拾月的婚事以及教养之事皆由徐家做主,右下方盖着红红的印章,正是云阳伯李闻庭大名的私印。 管他是不是云阳伯自己盖的呢,只要咬死这是从李老夫人手中送来的,云阳伯想拿捏李拾月,闹到天王老子面子也不好使。 但是,若云阳伯耍点心思,用旁的路数就不见得没用了。 云阳伯登门仿佛就是一个小插曲,他入京其实是到了述职的日子,自从那日登门离开的不愉快后,一连几日出奇的平静,甚至都没出现在徐家人的眼前。 是日天色乌云低沉,一场春雨一场寒,清晨出门都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春绫忙寻了披风来,仔细地为李拾月系好带子,这才放心的跟着李拾月往主院走。 杨氏身边的心腹嬷嬷是当年的陪嫁周妈妈,遥遥地就看见了李拾月的身影,“哎哟”的一声迎上去:“这个鬼天气,表姑娘怎么突然过来,夫人就在里头呢,表姑娘请进。” 李拾月看到周妈妈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瞧着眼生:“可是大舅母有事在忙,不如晚些时候我再过来也成。” 周妈妈是个机灵极地的人:“没什么事,七郎君如今年纪在那儿,小厮就算一同长大,可不如丫鬟细心。夫人亲自挑了两个清白的丫鬟去前院侍奉去,不耽误事儿。” 摆了摆手,那两个小丫鬟低着头,两个人步子轻快规矩被带了出去。 李拾月收回目光没有再看,跟着周妈妈进去。杨氏正盘腿坐在左侧的梨花木榻上,见李拾月进来,笑着开口:“今日来得早,快来坐。” “可是不敢耽搁的,先前的庄子和铺子都定下来,今日过来也是为了好好感谢大舅母的。” 李拾月说着,从春绫手中接过那精致的红漆木妆匣,足有小臂长、六寸高,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手指轻轻拨动金属纽扣,推到杨氏手旁。 杨氏这才看清里面是一幅烧蓝点翠嵌琳琅碧玺的头面,两侧的一对凤尾步摇衔着一对硕大饱满的明珠。 烧蓝点翠的头面,嵌着各式不一的琳琅碧玺珠宝在上头,可见是多珍贵无比。李拾月一个未出阁的女娘,这样的头面自然不是她带的,显然是从嫁妆里面拿出来的徐氏旧物。 杨氏只瞧了一眼就道:“这可不能要,若我没猜错,是小姑留给你的吧。” 见李拾月点头,心中叹气,那她更不能收了。一个嫁妆铺子庄子的小事儿,对她来说顺手而为,没必要收着人家亲娘留的旧物。 她好歹活了几十年,可不能不要这张老脸去抢孩子的东西。 李拾月看出来杨氏的心思,又将东西推了过去:“大舅母,您就收了吧。东西贵重,可在我手里都落了灰。” “而且我入府也小半年了,大舅母日日关照着我,表兄表姐们又对我如此尽心尽力,这些东西珍贵也不如咱家里人待我的一颗心珍贵。” “没开春您是担心着我身子畏寒,还叫人炖着鸡汤,生怕我喝出来里面的药味,让人想着法的哄我。便是生我的人,都没能为我做过什么。” “表兄表姐那里我自己绣了香囊,可大舅母这儿我是左思右想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拿得出手,还望大舅母别嫌我一个女娘思虑不周。” 杨氏心中暖和,她做的这些其实都是作为当家主母的小事,没想到李拾月能桩桩件件记在心里。 李拾月选的很巧妙,烧蓝点翠贵重无比,上面嵌着的宝石琳琅满目的雍容华贵,却不显得俗气。尤其是一对步摇上面硕大饱满的明珠,最能配得上一家宗妇的气度。 “不若等太孙周岁宴,大舅母就戴着这套如何,也叫人看看,大舅母如何疼爱我。” 李拾月语气软软,笑眯眯的凑了上来。 门外走进来一个婢女,在周妈妈耳侧压低声音说了什么,压根听不清。周妈妈的神色逐渐严肃,看了一眼李拾月,面色露出犹豫。 自然不忍打扰屋内的温馨,可这件事还不得不禀报:“李家又来人了。” 如今云阳伯在上京内,落脚的地方是新盘的宅子,命名“李宅”。 杨氏神色瞧不出喜怒变化:“又是让人来送什么?倒是想不明白,昔日你在伯府里,他这个做阿爹的不做正经事,如今瞧你富贵了还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不成。” “三天两头的让人往国公府送东西,不过叫他也放心,少了他这个荣国公府姑爷的,也不会少了咱们晏晏的。” 说起这个妹夫,杨氏就是气的咬牙切齿。想起李拾月入府时那见什么都是怯生生的性子,这小半年她是亲自看着,让人仔细养着,可算瞧出来勋贵人家出身的女娘的样子来。 第62章 姑娘千万不能答应 杨氏出身世家,做了徐家几十年的宗妇,能被气到咬牙切齿,云阳伯还真是头一份。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起这个杨氏就来气,昨儿说是给李拾月送些料子裁衣裳,杨氏一听还算欣慰些,寻思着当爹的哪有不疼闺女的。 结果倒好,那料子便是给丫鬟穿,都不能上身。是手中没银子也好,还是云阳伯压根就没当回事,左右是给荣国公府夫妇都气的无话可说。 “并非是,今日来人登门的是云阳伯府的一位姨娘。” 周妈妈脸上为难,显然也是意外云阳伯上京,竟然是带着姨娘的。 李拾月心里微微一个“咯噔”,看向周妈妈:“不知那位姨娘姓什么。” 周妈妈想了想:“姓舒,她怀里抱着一位哥儿。说是认识姑娘,今日来就是想见见姑娘,瞬间有一些东西要给姑娘。” 想起几月前徐云辞曾说,云阳伯要上京为自己的庶弟请封世子这件事。李拾月站起来:“大舅母,我想见见她。” 薄薄的晨雾散去,骄阳猫在云层里,只露出红润的半张脸。照射在雪白的梨花上,芬芳馥郁地挂在枝头。 花厅内舒姨娘抱着李昱似乎等了好一会儿,手旁的茶盏早已经温凉,可舒姨娘似乎并不在意。一双眼时不时地的瞧着花厅外,终于看见远处有人影过来,眼睛中闪烁起光亮。 李拾月走近终于看清楚花厅内的人,与印象中的舒姨娘不同,眼前的这位穿着崭新锦缎的妇人,脸色红润,双目逐渐湿润。 舒姨娘抱着怀中的李昱,上前两步,带着几分小心与期望:“大姑娘?” “舒姨娘。”李拾月微笑,拉着舒姨娘坐下。 她似乎与以往不同,眼尾向上,少了几分哀伤神韵。五官恬静大方,尤其是她今日穿着石青色的褙子,瞧着格外的恬美和善。 只是细看,舒姨娘的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忧愁,眼角下的细纹,说明她其实过的也并非十足十的滋润。 怀中的李昱如今才满周岁多一些,此时乖巧的躺在舒姨娘怀中,睡得香甜。 舒姨娘苦笑:“这是孟氏生的二郎昱哥儿,自从孟氏被送走,这孩子主君就送妾身跟前来。” “不怕大姑娘说妾身心狠,见到这个孩子,妾身甚至想掐死他,可他姨娘做的孽,妾身却不能忍心。” “今日带着他来,还有一件事,妾身长话短说。” 她甚至都不必观望,拉着李拾月的手:“伯爷不管提什么,姑娘千万不能答应,尤其是要姑娘回到伯府的事情。” “老夫人临终前为姑娘谋划今日的安稳日子,既然有徐家庇护,姑娘千万别再回去。伯爷是个靠不住的,府上没了孟氏,他虽提拔着妾身,可又先后抬了几房姨娘,如今伯府乱的很。” “尤其是夫人的嫁妆如今都在姑娘自个儿手里,伯爷此行就是想带走姑娘,夫人先前的嫁妆是其一,在就是姑娘如今是尊贵的县主娘娘。” 说着,舒姨娘眼露急切:“大姑娘千万不能答应,云中郡路途遥远,若要先前那般,徐家怕是来不及帮姑娘的。所以不管伯爷如何说,大姑娘千万别心软。” 她是个江南女子,语气轻柔,即便着急也不见得慌乱没有章法。 舒姨娘抬手,擦掉了脸颊的泪痕:“大姑娘如今过得好,想必夫人与老夫人在天上会安心的。” 李拾月反握住舒姨娘的手,不禁摸到她手心的茧子:“姨娘如今日子可还好过?伯府没了孟氏,其他人也不能算得上什么气候。” 舒姨娘微笑摇头:“妾身都好,左右我也不盼着主君过日子,今时今日又有了二郎在身前。只求老天开眼,二郎日后正气些,能为姑娘做个依靠。” 虽然不是从一个娘的肚子里爬出来,可舒姨娘想着,自己好好教,日后等怀中的孩儿出气,定不能学的他亲爹的模样来。 若是真有出息,考取功名,来日就在这上京城里,与亲姐姐在一块儿,过好日子才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舒姨娘簌簌落泪,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李拾月:“从云中郡出发前,孟氏已经去了。” 李拾月愣了有一会儿,才回过神,理解到舒姨娘口中的去了是什么意思。 二人相顾无言,舒姨娘眼含深意,李拾月心有问题却没有问出口。舒姨娘不能待得时间太久,今日过来就是给李拾月报个信儿。 至于孟氏,李拾月不想知道,也懒得去知道,左右瞧着舒姨娘的样子,大抵是与舒姨娘有关吧。 让人送走舒姨娘,李拾月坐在花厅里久久不曾回神。 “伯爷不管提什么,姑娘千万不能答应,尤其是要姑娘回到伯府的事情。” “老夫人临终前为姑娘谋划今日的安稳日子,既然有徐家庇护,姑娘千万别再回去。” “伯爷是个靠不住的,府上没了孟氏,他虽提拔着妾身,可又先后抬了几房姨娘,如今伯府乱的很。” “尤其是夫人的嫁妆都被送来,伯爷此行一心想带走姑娘,一是为了夫人先前的嫁妆,二是姑娘如今是尊贵的县主娘娘。” 外面的骄阳高挂日空,不知何时从云层中跑了出来,那日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 舒姨娘的话犹在耳旁,李拾月却觉得深处寒冬,她好像还在腊月寒冬里没有走出来。明明是血浓于水,最亲近的父女,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好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阿娘不该嫁给阿爹,或许没有她,阿娘会不会在舅舅的帮助和离呢。 李拾月垂眸,这位好阿爹还真是会敲算盘。估计是没了阿娘的嫁妆,给伯府做支撑,怕是如今的云阳伯府更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了吧。 舒姨娘身上的料子崭新,显然是为了出门刚做的。从云端坠落,习惯了富贵生活,如今拮据起来,她的好阿爹难怪受不住。 不过舒姨娘肯来报信,她的心中甚至感动的想哭。 一个受过小恩小惠的姨娘,都要比自己的亲生阿爹有心,这真是太讽刺了。 第63章 月之皎似娇 从福宁殿走出来时,远边天际沾染上几分墨色。徐云辞望着远边轻叹,回忆起方才殿中官家低沉的嗓音。 “范通已死,华原郡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吧,这件事朕心中有数。” 官家年少登基,即便早已年过半百,穿着赤色金线龙袍坐在龙椅上,那高大雄伟的帝王威严,早已刻在骨子里。 “云阳伯这些时日在上京可还老实。” 徐云辞神色不变,心中却暗暗思量,最近是不是传出了风言风语,入了官家的耳朵。 “除了入京那日登过徐家门,倒不曾出现过。” 官家听了什么也没说,沉默着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徐云辞不敢偷窥圣颜,心里却打起了鼓。 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愿意官家对小表妹关注过多,有一种再给人家养孩子的感觉。小表妹如今有徐家疼着,官家的一举一动逃不过那些御史的眼睛,只怕做得多了给小表妹招惹麻烦。 他今日本就是来请罪,范通在京兆府丢命,官家没有怪罪是幸事。 可华原郡牵连甚广,却只有范通被推出来,幕后的人却不曾发掘。可官家的样子,显然不愿去谈。 徐云辞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出福宁殿,明明没被追究责任,可肩上依旧觉得沉重。 才出了宫门,常安迎了上去低声道:“今日李家那位舒姨娘抱着小郎君登门。” 徐云辞坐在马车里,双眸闭合遮住了眼底的一片冰冷:“说了什么。” “常顺传来的意思是舒氏应当是背着云阳伯来寻表姑娘,提醒表姑娘别答应云阳伯回云中郡去。还说如今的伯府乱极了,叫表姑娘一定待在徐家,总归是千万别信云阳伯的鬼话这些。” “伯府乱?”徐云辞睁眼开,眼眸里带着几分疑惑。 常安解释道:“自从姑奶奶的嫁妆被送入京中后,云阳伯府几乎是被掏空了家底,又没个正经主母管家。云阳伯先后又抬了姨娘,可不是要乱糟糟。” 这么说,那舒氏还是个好的。 这些时日忙着京兆府,那日云阳伯匆忙离府,他何尝不是,连句话也没来得及同小表妹说句话。 还有之前匆匆跑走的一次,也没来得及解释。 他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李拾月是在躲着自己,这种被躲着,想解释却不能的感觉实在是不太舒服。 “而且燕王府命人送了东西,叫常顺拦下了。” 燕王秦锳? 徐家是重华殿一党,是官家亲自为太子挑选的忠臣,从未与其他几位王爷有过牵扯。 还不等徐云辞问话,常安全部说出来:“是一支金簪,说是燕王赔给表姑娘的。那日马球会,比赛时燕王不小心弄脏了表姑娘的裙摆,特意送来赔罪。” “其余的什么都没说,这金簪要如何处置。” 徐云辞抬起手,拇指和食指掐着自己的眉心,揉了又揉,不知为何心里烦躁,小表妹何时与燕王有了瓜葛。 那日他突然离开,也不知道中途还发生了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国公府大门前,他一回来,那燕王府送来的东西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纯金打造的金簪嵌着海棠珠花,珠花素雅可那下面的金簪却是俗气得很。 徐云辞只瞧了一眼,放在手心里就准备往后宅走。 寿松堂敞着门,徐云辞还未走到廊下,就已经听到里面的徐老夫人开怀的笑声。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塞进自己宽大的袖口里,这才迈步走进去。 “我可是没说只给六表姐的,外祖母您瞧瞧,六表姐醋了。” 李拾月眉眼弯弯,直往徐老夫人的怀中躲。倒是窝在杨氏身侧的徐令姿坐不住,作势就要上前,笑着开口:“好啊晏晏如今也敢打趣我了,可不见之前的小娇娇样儿了。” 李拾月脸上一红:“表姐又说我是小娇娇,难不成表姐就不是个娇娇了。” 徐令清坐在周氏身侧,掩唇轻笑:“六姐姐可没说错,表姐可是真的皎皎。月之皎似娇,说的可不就是表姐嘛。” 说罢她眼尖瞧见了走进来的徐云辞,声音大了许多:“二兄回来了。” 李拾月脸上的羞红还未收敛下去,抬眸正对徐云辞平静的目光,不知为何她仿佛看到本不该出现在那双清冷眼眸里的情绪。 匆忙地移开目光,她又想到傅蕴宁表白心意的那日。 也难怪这样的人放在眼前,淳慧公主与傅大姑娘都会动心。若要是她,也会在人群里第一眼就能瞧见这人。 徐老夫人心情很是不错,见最疼爱的孙儿,脸上更是笑意深深:“不是说入宫了,怎得这个时候才回来。” 徐云辞请过安,一一唤了人才坐在徐老夫人另一侧。神色难掩疲惫,只道:“官家留了孙儿说些事情,这才回来晚些。” 那便是前朝的事情了,徐老夫人没有再问下去。拉起徐云辞的手,看着他眼底下的乌青,心疼之余有些无奈:“那就歇在家里吧,这么晚了别再折腾去京兆府了。” 这些时日徐云辞在京兆府忙着,几乎少有几次能回国公府。每次回来,徐云辞眼底的乌青和神色的疲倦,她都能看得出来。 最疼爱的孙儿是在她眼前长大的,年少有名又得官家看重,徐老夫人心中欣慰。 可这份欣慰远不如心疼多,可徐云辞身为国公府的世子爷,他要做的远比其他的郎君责任更大些。 李拾月瞧出来徐老夫人笑容之下的落寞,忙对莲春开口:“快将我拿的云片糕给表兄尝尝,方才外祖母都用了好些。” 徐老夫人被吸引注意力,拉着徐云辞的手:“是的尝尝,这云片糕吃着香甜不腻,也不知道这丫头用的什么巧法子。” 云片糕切得不厚,徐云辞下意识地想拒绝,他是不爱甜食的。 可当莲春端到面前时,他还是伸手拿了一块儿,咬了一小口,入口即化,确实香甜不腻。 上面不知撒着什么,用了一块儿喝下茶水,还能唇齿留香。 第64章 金簪 四房的住处偏北,也是四房里所有住处离着老夫人的寿松堂最近的。 春日里绿叶早已发芽,有些心急的甚至将自己崭新的绿叶刮在枝头上,随着晚风发出簌簌的声响。 一轮圆月高挂夜暮之上,透过树梢落在肩上。徐令清年纪虽然小,可脸上的恬静为她添了几分沉稳。 她步子缓慢,跟在周氏身侧:“阿娘还不信女儿说的不成。” 周氏余光瞥了一眼幼女,语气幽幽:“信,怎会不信。” “如今徐家可是要变天的,祖母如此疼表姐,等表姐出阁岂不是要拿出同大姐姐一样的东西来。”徐令清想起方才寿松堂内的情景,说来自己都羡慕,一个外姓的表姑娘在自个儿祖母面前那般重要。 得亏她性子沉稳些,若是急了和西院那位有什么区别。 徐令清抬起手中的帕子,遮住嘴角的讥笑。不过西院那位是个没脑子的,她可不同。 “若要女儿说,左右五哥哥也要到了年纪娶新妇的,不若近水楼台先得月。有表姐在,五哥哥何愁在二兄面前没有露脸的机会。” “而且表姐日日都要去大伯母那里学着掌家的事宜,又好说话,这样的嫂嫂我是喜欢极了的。” 说着徐令清叹气:“哥哥是个榆木脑袋,女儿有心,也没法子让表姐多多记挂哥哥。” 若是李拾月能做她的媳妇,周氏别提有多高兴,且不说老夫人多看重,光是库房里的那些东西,都够用几辈子生活的了。 周氏两只手揣在一起,脸色愁容:“这事急不得,你别做得太明显,咱家的这位表姑娘可聪明着呢。” 她可不信先前的一切都是凑巧,徐云泊是自己撞上来的,可徐云洋不一样,先后有徐令姿和徐云辞,她倒是怀疑李拾月在中间扮演着什么角色。 只怕眼前的表姑娘,并不像面上的那般是个小娇娇吧。 徐令清不以为意,倒是最近没怎么瞧见西院的那个蠢货,日子无趣极了。 从寿松堂出来,李拾月没有着急回去,反而带着春绫慢慢的在月光下散步。 她步子轻缓,月光皎洁落在她的脸颊上,洁白无暇,就好像是那刚出世的和田玉一般,令人心之向往。 春绫跟在其后,她能感觉得到姑娘的情绪变化,就比如眼前,姑娘沉默其实就是心里不太高兴。只要姑娘不开心,就不爱待在屋子里,很喜欢在外面散步。 自小就是这样,老夫人离世那晚,姑娘就在伯府的后宅坐了一晚上。 不吃不喝,就是呆呆地坐着。 “姑娘,舒姨娘真的可信么。” 李拾月垂眸:“没有人平白无故对你好,舒姨娘也不例外。” 就好比徐家,若非她是阿娘的女儿,徐家怎会成了她的庇护所。若非阿娘,本该毫无关系的官家怎会袒护她。 说到底,舒姨娘今日是来卖个人情,不管是为了什么,她记着就好了。毕竟有徐云辞在,便是云阳伯如何,都不能越过徐家去。 李拾月停驻长廊里,双手置于身前,仰头望月,眼中不禁露出些许哀伤。 她好像许久不曾梦见阿娘了,属于阿娘的温度,大舅母给予的虽只有一些,可她已经很满足了。 若是舅母心眼小一些,她的日子都不会这么好过。 “可不管伯爷如何,二郎君毕竟和姑娘是同父血脉,若真有出息,日后也是姑娘的倚仗。”春绫抱着披风,立在一侧。 “就算旁人都靠不住,姑娘还有奴婢呢,奴婢就陪着姑娘。主母买回奴婢可说了,要奴婢好好跟着姑娘的,左右姑娘在哪奴婢就在哪。” “只要姑娘多给奴婢做些栗子糕,姑娘让做什么,奴婢绝不含糊。” 春绫圆圆的一张脸笑呵呵地凑过来:“就是姑娘别嫌弃奴婢,奴婢吃饱了才有力气给姑娘干活嘛。” 话音刚落,春绫瞧见来人,慌忙地站直身体,不见方才说笑的模样。 李拾月转首对上那双清冷的丹凤眸,呼吸有片刻的停滞,垂首唤道:“表兄。” 徐云辞神色清冷,平静到仿佛一直在暗处悄悄看着的人不是他一样。背着双手,将袖中的金簪拿出来,递到李拾月面前。 好端端的送什么簪子? 李拾月面露疑惑,看向徐云辞,并不接过。 男女之间赠予玉簪,实在是叫人误会。 徐云辞神色平静:“这是燕王命人送来的,说是给你赔罪。” “燕王?”李拾月眼中疑惑,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燕王是哪号人物,正是之前马球会见到的那轻浮之人。 她依旧没有接过,目光落在那金簪上,燕王为何要送她金簪,非亲非故,平白叫人误会。 徐云辞盯着她,不放过她一分一毫的神色变化,尽收在眼底,依旧开口问道:“你何时与燕王有了牵扯。” 李拾月摇头:“马球会是第一次见。我去更衣,路过厢房的长廊,遇见一位郎君,本是要走的,结果他先看见的我。” “问我姓甚名谁,我不愿告知,直到后来才知道他是燕王。” 那日马球会正是燕王陪着淳慧公主一队。 徐云辞心下了然,原来竟然是这么一回事。看向手中的金簪,忽然觉得有些碍事,耐着心开口:“燕王府的人说是给你赔罪,说燕王弄脏了你的衣裙。” 李拾月眼中的不解更加明显:“打马球衣裙弄脏,是正常的啊。” 打马球打马球,那马场上都是绿草覆盖的土地,马球打飞怎么不会带起尘土。 至于弄脏衣裙,要送如此珍贵的东西赔罪,实在是不至于。 “那这东西我让人送回去,旁人的东西还是别收。”徐云辞将金簪丢给身后的常顺,后者会意,转眼就将金簪拿走,连人带物一起消失。 李拾月眼含不悦,对燕王的印象更加不好:“多谢表兄。” 她本就没有收下的意思,不知为何徐云辞烦躁的心绪渐渐被抚平。目光落在李拾月的脸庞上,徐云辞忽然觉得喉头发涩。 第65章 表兄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 有那么一瞬的防空,在反应过来时,徐云辞看着自己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 趁李拾月没有看见,他收回伸出去的小臂,藏在身后。手指肚不停地摩擦,汗意细腻的停留在拇指上。 不知为何,他好紧张。 他看着李拾月厌恶地瞥向常顺离去的方向,准确说是厌恶常顺拿走的金簪。 “你很讨厌燕王。”徐云辞说的是陈述语气,他从李拾月毫不掩饰的神色上,看得出来李拾月很不喜欢燕王。 在徐云辞面前,李拾月本就没打算掩饰,甚至双目中的厌恶还未收回。 “对,我讨厌他,讨厌一切以色眯眯的目光看着我的人。” 这是她多年来的直觉,一个人才不会平白无故对你好,那一定是你身上有什么是他们所图谋的、所在意的。 外祖母对她好,是图自己心安,图唯一的女儿的血脉余生安康。而有些人对她好,只是为了她的容貌,为了一己私欲,就如同孟卓一样,那种感觉令人作呕。 就好像她是个物件儿一样,任由人打量捉弄,这样的感觉很不好。除了厌恶,李拾月实在是想不出来比这个词形容得更加贴切。 她是个脾气极好的人,至少在徐云辞眼里是这样认为的。能叫小表妹不加掩饰的对一个人如此的评价,可见是从心里是真正的厌恶。 可他心底却有些许的高兴,那就是李拾月在他面前,原来这般放心说出心中的想法。 这是不是在说明,李拾月很信任他。 想法冒出头,还不明白那种高兴究竟来自哪里,可是徐云辞的心情明显要比方才的好。就连说话时,语气也柔和许多:“下个月太孙周岁宴,官家将宴席设立在云光殿,就像是一个宫苑一样,里面很大。” “府上的几位姊妹都会同去,你跟紧了六娘,千万别迷路。” 李拾月听着不禁点头,抬眸看向他:“表兄也会去的吧。” 她生得好看,徐云辞早就知道,也见识到她的美貌对一个郎君有多大的吸引力。 可她此时抬起眸子,那水汪汪的目光澄澈得如同山涧的泉水,皎洁的月光穿过树梢,落在她的脸颊上。 徐云辞的那双清冷的丹凤眸,不知何时带了几分自己不曾察觉的柔情。月光之下,那柔情似乎要将李拾月包裹,就如同黑夜中的一缕清风,叫人觉得沉迷。 “会,我会一直在。” 李拾月握着帕子的手,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不知为何,徐云辞的一声“会”,就已经足以将她的心思搅乱。 这种感觉好生怪异,李拾月移开目光,退后半步。 落在徐云辞的眼里,这是她一贯要逃离的架势。徐云辞的眉心拧在一起,她这是又要跑。 “还有那日的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刚要冒出嗓子眼里告辞的话,李拾月只得咽了回去。想起那日的事情,她的脸上浮现了窘迫与尴尬,可她嘴硬:“不知表兄说的哪日,许是时日过得久,我不记得了。” “过的就不记得了?我还没提哪件事,表妹怎么就知道过得久。”徐云辞眼尾上挑,带着几分笑意,看着李拾月。 本就是故意逗弄的心思,他倒是幻想出来小表妹因为羞涩,脸颊红红的模样。 岂料李拾月抬眸,直直地对上他的目光,不见慌张:“表兄这段时日一直在京兆府住着,甚少有回来的时候,连大舅母见表兄都不多,何况是我呢。肯定是之前的事儿呀,表兄逗我作甚。” 还挺聪明。 徐云辞失笑,收起了逗弄的心思,神色认真:“我是说那日花厅。” 李拾月恍然大悟般莞尔一笑:“是那件事呀,表兄风采卓人,傅大姑娘端庄秀丽,想必也是大舅母心中表兄的新妇人选吧。” “我虽然与傅大姑娘接触不多,可是她性子是个极好的人,表兄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 李拾月心中犹豫,说这些够不够,要不要在说些祝他们天长地久的话。 “谁告诉你我要娶新妇了?而且,我不喜欢她。”徐云辞的脸色说不上好看,可他故意的忍耐,也没有特别难看到吓人。 “我是想告诉你,我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不认识她。她那天是来代替淳慧公主给你赔罪的,我刚回来,谁知道她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然后就发现你了。” 徐云辞的目光带着几分无奈,瞥了一眼神色更加尴尬的李拾月,扬了扬下颚。 他一贯待人清冷,而非平易近人,就算家中的弟妹之间,他也是一贯以严厉的态度管教的。 甚少能有眼前这般,袒露出他本来的性子,就好像个他并非是个冰冷高大的世子爷,而只是徐家的二郎君。 李拾月瞧了一眼,没忍住又瞧了一眼。顾不得自己神色上的尴尬,忽而轻笑出声,想要忍下去却笑得颤抖双肩。 “表兄现在像极了六表姐,就像六表姐抢了我栗子糕一样,得意洋洋。” 徐云辞被气笑了,合着小表妹心里眼里只有六娘,他这么大的活人站在眼前,小表妹依旧记着他妹妹。 手心手背都是妹妹,可都是心头肉。 徐云辞忍不住浅笑地抬起手,食指放在额头上挠了挠,见李拾月憋笑,心情也不错极了。 “下个月太孙生辰宴,你随阿娘入宫,别太相信外人,除非是长姊身边的人外,其余人若要寻你去,你都不要去。若是推脱不得,就让你婢女去寻我。” 徐云辞背着双手,嘱咐着:“宫中不比在家里,何况那日人多手杂,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你如今是县主娘娘,是徐家的表姑娘,谁敢对你不敬,就搬出官家来。” “你是官家亲封的宜昌县主,怕她们作甚。” 这种被关心的感觉真是很令人心中温暖,李拾月笑着应下:“若是寻我麻烦的都是一些女娘,表兄也会帮我么。” “只怕是女娘之间的事儿,表兄在更不好处理吧。” 第66章 县主是在躲我 云光殿位列于京都行宫内,处于湖心中央的小岛上,建立的一座巍峨宫苑。四面环水,出入只能凭借船只才行。 正殿宽敞,没有设立宫墙,四面棕红色的木台制成栏杆。四周的门敞开,从外面大可看到里面宴席,后面栽培着层层竹林,环绕住后面的偏殿,是供人更衣休息的地方。 官家位坐正中央,太子夫妇的位子比官家矮一截,却是上首。至于傅贵妃是被安排在下面同其他宫嫔坐在一起,她的身边坐着心不在焉的淳慧公主。 许是今日太孙周岁宴,官家仁慈放了淳慧公主出来,只是身后还有两位嬷嬷跟着,估计是怕淳慧公主乱来。 荣国公府今日被安排在臣子首席,与百官之首的相爷同列,这是极大的殊荣。 李拾月同徐令姿坐在杨氏身侧,这是她头一次参加这种宴席,如此的盛大庄重。 目光落在殿内,耳边丝竹弦乐宛如天籁,柔转入心肠。 那歌姬曼妙的身姿,穿梭在中央,两只手各端着一盏荷莲,步伐轻盈,身上披着的丝帛随着纤细的腰肢摆动,就好像个话本子里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子一般。 殿内金碧辉煌,朱漆碧瓦的廊檐下,那五爪金龙盘旋在殿外粗大的石灰柱子上。觥筹交错,透露着喜悦,只是这份喜悦多数是恭维。 “陛下,该抓周了。”高公公脸上真切的笑,躬身立在官家身侧。 见官家点头,高公公才挥手,舞姬退下。四个力气大的小太监搬着红漆木桌子走进来,放在殿中央的位置。 红漆木方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甚至连许多都是不曾见过的东西。 官家起身,所有人都跟着起身。走到太子妃面前,抱过太孙,目光看了一圈,将龙袍腰间挂着的一枚血红白玉玉珏扯了下来,放在最中间的位置。 高公公眼中意外,这位玉珏数十年来在官家这儿不离身,今日如此,可见重华殿在官家心中的位置。 太子妃看了一眼太子,犹豫开口:“父皇,这太贵重了。” 她虽不知那玉珏,官家是从何处得来。可是从高公公与太子的神色里,她觉得这枚玉珏,光是从官家身上扯下来的,意义重大。 官家不见恼怒,抱着怀中的太孙,颠了颠爽朗笑道:“不贵重,便是这天下都给他,朕也是愿意的。一晃眼,朕也做祖父了,太子,日后为人父,你便也知道良苦用心。” “那就请父皇万年安康,多多传授儿臣育儿之道,只怕这小子是个皮实的。”太子失笑,目光看向官家怀中的长子,那目光早就追随桌子上的小木剑去了。 官家眼中露着满意,将怀中的太孙放在桌子中间,由着他自己去爬。结果不出人意外,太孙不仅抓了自己心悦的小木剑,另一只手死死地握着玉珏,就往太子怀里扑。 抓周礼下来,自会有人挑着好听的话,去恭维正主。 徐令姿面露喜色,抓着李拾月的手:“我就说嘛,长姊和殿下的孩子,怎么会是个安静的。那把小木剑还是我亲自挑的,长姊还不信我。” 小郎君嘛,喜欢小木剑最是正常的了。就算是她,听阿娘说周岁也是抓了小木剑的。 这叫什么,外甥像姨。 李拾月看着上首的太子妃被太子护在身侧,二人脸上都笑着,她瞧在心里也高兴。 “一会儿我想出去走走,你要不要去。” 徐令姿点头:“你先去,一起走目标太大。” 李拾月没有拒绝,只等抓周礼结束,她悄悄地地出了正殿。 耳边丝竹弦乐的声音渐渐在身后远去,直到听得不清晰,她停下步子,坐在亭子里石灰色的长凳上。 她抬手让自己的额头倚在手臂上,歪着头感受着湖面袭来的一阵清风。清凉的微风拂过面庞,带走了几分微热,叫人清醒许多。 目光落在岸上,虽然是行宫,不如皇城繁华。可宫殿銮舆,处处彰显着皇家威严。 岸上栽着一行杨柳,高大却遮不住后面层峦叠嶂的殿阁。金黄色的房檐四角翘起,卷入蔚蓝的天际中。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徐令姿过来,眉眼弯弯地转首,看向来人根本来不及收回笑容。 “殿内热闹,县主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秦锳今日穿着靛青色金线团纹锦绣长袍,明明眉目温和,可就是瞧着不舒服。 李拾月敛起笑容,看着秦锳不断走近,她站起来退后几步。 一副疏离的面容,不见方才那令人心动的模样一分,秦锳的心里顿时觉得空空的,面上不自觉地带了几分不虞。 “县主是在躲我。” 李拾月看着自己的脚下,微微一笑:“王爷说笑,臣女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娘,王爷对臣女来讲自然是外男。四下无人,若是被人瞧见,岂不是要坏了王爷和臣女的清誉。” “谈不上躲,只是正常的规矩。” 她说得轻松,面容将疏离和客气体现得淋漓尽致。此时乖巧得像只小猫一样,根本不见在马球场上,那凶狠拼力的模样。 就好像发狠的猫收起了自己的尖牙利爪,藏匿锋芒,适合窝在主人的臂弯里。 她今日穿着象牙色海棠织锦浅纹罗衫,搭配着玉簪镶边条银纹齐胸襦裙。纤细的腰肢如同岸边的枝柳一般轻软,发髻间戴着一套白玉珠海棠头面,两侧的步摇并不长,甚至还没有达到两侧鬓发的长度。 察觉到秦锳的目光,李拾月不想在这里多留,就要辞别。抬眸却见迟迟而来的徐令姿,眼露精光,她的救星来了。 徐令姿出了正殿就寻找着李拾月的身影,看到燕王的身影,她几乎想都没想的就往这儿来。 她虽然时而贪玩,却也分得清事情轻重。走进来,不动声色地将李拾月护在身后,那样子就像是秦锳动了她的珍宝一般,眼底的戒备就差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 “王爷千安。” “徐六姑娘。”秦锳握拳置于口前,咳嗽两声。 第67章 不如说是别有用心 李拾月看见徐令姿时,如同看见救星一般,只是碍于秦锳的面子,只是乖乖地待在徐令姿身旁。 别瞧着徐令姿素日贪玩好动,真有了正事,比谁都认真。 眼下她将李拾月护在身后,将燕王那探究的目光隔绝起来,徐令姿拉着李拾月的手:“晏晏年纪小,若是不知轻重冒犯王爷,还请王爷别同表妹计较。” 秦锳仿佛没听出来徐令姿口中的疏离,目光越过她,略带笑意看向李拾月:“县主很好。” 徐令姿眉心跳动,音乐觉得秦锳这语气不明的四个字,听得她心突突。不由得回首去看李拾月的神色,见她无动于衷,甚至连余光都不曾分给秦锳。 心下松了口气,徐家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党,若是有人心思不纯,接近表妹的话去接近徐家,后果不是她们可以承担的。 徐令姿的目光落到燕王身上,听闻官家年少时就惹的京中未出阁的女娘们芳心暗许,太子姐夫与几位王爷虽不是同一肚子出来的,却都继承了官家的好容貌。 燕王身形修长,脸型偏长些,一双眉眼时不时地转动,透露着那股子机灵劲儿。面上带着笑意,可是那目光落在人身上时,偏偏叫人觉得不太适应。 他生母顺贵嫔母家官位不高,只是个从四品的官职,又不得宠,若不是秦锳出生,顺贵嫔怎么可能做得上一宫主位。 生母地位不尊贵,他又不是官家最疼爱的皇子,谁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样的品性。 皇家之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徐令姿可不敢冒这个险,小表妹生得好,娇娇软软的一个人儿,若是燕王心思深沉,晏晏这般单纯,被骗了可是要人心疼坏了, 徐令姿毕竟不如徐云辞那般老练,眼底的戒备实在是明显。李拾月离她最近,最先察觉得到,那种被护着的感觉,叫她心里暖暖的。 “表姐让我等了好一会儿,可是娘娘有什么事儿要吩咐了。” 徐令姿回首,会意接过话头:“你还说呢,出来得快,阿娘和长姊要寻你呢。” 姊妹两个的对话如此的自然,倒是一旁的秦锳显得格外的多余:“是本王扰了县主的安静,既然徐六姑娘与县主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秦锳微微俯身,一手背在身后把玩着腰后的玉扣,规矩掌握的是极好。 两姊妹见此忙屈膝行礼,见秦锳迈着步子,只留下背影,二人不由得一同松了口气,在亭子里坐下。 徐令姿望了望,已经瞧不见燕王的身形,只能看见岸上有成列的宫婢端着手中的东西,垂首恭敬地来回奔走。 “怎得同他在一起。” 李拾月就知道她会问的,也不烦,耐心地解释着:“说好出来等你,瞧着这块儿阴凉。我还以为是表姐来,看见是燕王,还没说上几句话,幸好表姐来得及时。” 徐令姿松开她的手,胳膊放在李拾月方才的位置,清风拂过吹得脸上清凉。 “这样啊,以后还是少些和他们纠缠。” 李拾月抬手抚平衣摆上的褶皱,面上带着几分不解:“他们?” 徐令姿看了她一眼,坐直身体,四下张望见附近真的无人,凑近并压低声音:“对,他们。” “如今官家虽然立了储君,可皇家的情谊向来不真,太子之上的齐王虽然是长子,可他自小同太子长大,如今娶了王妃后日日贪享富贵。” “可太子之下有燕王和赵王,赵王生母只是一个宫婢,燕王的生母母家在前朝为官。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臣服,你瞧二兄这些时日在外奔波,保不准是有人给重华殿找麻烦。” “长姊嫁与太子,荣国公府就是与重华殿一体,也是官家为太子选了徐家为靠山。能让二兄如此奔波,定然是与重华殿相关。” “所以我才想提醒你,别和燕王他们走得太近,就算是那些官眷家的女娘,也是有各自的势力,保不齐是想利用你想知道什么。” 也并非徐令姿将人想的难堪,她是真的喜欢小表妹,可若是小表妹不顾及徐家,一时被权贵迷失了双眼,做出什么事情来,来日后悔都是来不及的。 毕竟上京城位于天子脚下,是大雍最富贵奢华的地方,她真的不想和小表妹断了往来。 李拾月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对上徐令姿的目光,知晓她的担心,可她更不想叫人误会:“说是待人亲善,不如说是别有用心。” 上次马球会不会是第一次见面,根本称不上熟络。若是说来打个招呼情有可原,可李拾月本就没想和他们有过多的牵扯,自然将徐令姿的话记在心里。 徐家上下对她都很好,她若是不顾及徐家,真做出什么事情来,那岂不是成了喂不熟的白眼狼。 何况她觉得徐令姿担心得很对,燕王对她虽然没有表示亲近之意,可若是真的以她为借口接近徐家,接近徐云辞的话,免不得会做出损害徐家的事情。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更没有攀附权贵的心,徐令姿说的不止是在为徐家考虑,也在为她提醒着,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好。 若非是真心对你好的人,自然不会说为你好的话。李拾月心中暖洋洋的,同徐令姿在亭子里待了一会儿,吹着春风才往正殿回去。 还未走进殿门,眼前忽然被两个面色严肃的嬷嬷挡住,并不是冲着她们来的,而是隔着淳慧公主,拥着她要坐船回去。 淳慧公主也没想到,皇帝做得如此绝情,真的只是让她吃了些东西,看了小侄儿的抓周后就要被送去宫里的清凉殿。 她倒是想反抗,可官家派来的两个嬷嬷不是吃素的,那是慎刑司里面的老嬷嬷,长得膀大腰圆,横眉冷对丝毫不惧怕淳慧公主。 见两姊妹说说笑笑地回来,淳慧公主瞪着李拾月,几乎是咬牙切齿:“父皇封你一个县主,你可是如愿了?不过用不着你得意,一个县主罢了,脱不干净你身上的泥巴味。” 第68章 只求表姐与太孙能平平安安 说罢,淳慧公主被嬷嬷催促,故作高傲不肯低下头,才往那船只走去。 李拾月丝毫没放在心上,只是歪头看向殿内,依旧是一片觥筹交错,连荣国公身侧的徐云辞,不知喝了多少,看过来时眼中似有些许迷惘。 徐云辞透过歌姬的身影,一眼就看到殿外的人儿,他甚至想起身过去,就好像担心淳慧公主会对她做些什么,心里的担心并没有骗人。 他的喉咙吞咽,在抬眸时眼中一片清明,仿佛方才迷惘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的心里想的什么,甚至他终于开始重视,这一份担心究竟出于何种目的。 他身侧最近的正是徐云洋,将徐云辞的反应收入眼底,徐云洋内心嗤笑。 抬眸时顺着方才徐云辞的视线看过去,李拾月与徐令姿正迈过高大的门槛走进殿内,如同乖巧的猫咪一样,步伐轻盈,生怕惊动旁人。 县主徐云洋的目光有片刻的露出贪婪,若她能成为自己的新妇,那样好看的容貌,光是想一想,徐云洋只觉得喝下去的酒水,如同滚烫般流淌去往自己的身下。 可一想到李拾月躲避时,眼底厌恶的目光,对待徐云辞时可不见得这样。 有种自己对李拾月来说,瘟疫一样避之不及。这个想法冒出来,徐云洋的眼底浮现一层阴翳,他总会有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侧首看向徐云辞,他端坐如君子般,就像是天上仙君不沾凡尘俗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徐云洋看在眼里,这十几年他心中的憋屈如同倾泄一般,都聚集在酒杯中。 还以为兄长真如外人所说,那般高贵儒雅,如今不也在小表妹的石榴裙下拜倒。男人最了解男人,兄长的目光,说实话同自己看向小表妹有何两样。 徐云洋举起手中的酒杯,目光悠哉地落在看过来的李拾月面容上,冲着李拾月举起手中的酒杯。 意料之中的是李拾月视而不见地移开目光,也不恼怒,酣甜带着些许辣味的酒水滑入咽喉,他用拇指抹擦掉嘴角的水痕,目光深长地看着李拾月那姣好的侧颜。 李拾月自然不想去搭理徐云洋,那样的动作在其他女娘眼里或许还有魅力可言,她看着只会觉得恶心,脏了自己的眼睛。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样的人她多看一眼,都想好好洗洗眼睛才对。 云光殿是先帝在位时期特意为了宫宴所建,所用皆是华贵之物。耳旁的丝竹弦乐与眼前的觥筹交错,华贵奢丽之间不禁让人头脑发晕。 幸好方才出去吹了清风,李拾月现在只觉得面上清凉,清醒许多。看着眼前新上来的菜肴,李拾月握着筷子夹了一小口,白白的原来是白萝卜。 生的,但是蘸着下面的汤汁,吃起来又甜又脆。咽下喉咙后,又有些萝卜特有的微辣,仿佛殿内的闷热瞬间消散。 连用了好几口,正要抬起筷子再夹时,却见面前的碟子里放了一块儿鸭肉。 李拾月抬眸对上杨氏温和的目光,她只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去与旁边的妇人交谈。 眼前的鸭肉外酥里嫩,那皮层下面甚至冒着油光,可瞧在眼里并不觉得油腻,李拾月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她并非不知规矩,夹起那块鸭肉放进嘴里,瞬间肉皮的酥脆与肉质的柔嫩结合在一起,唇齿留香。她握着筷子,看了一眼那碟白萝卜收回目光,对别的菜肴下手去。 她还挺喜欢这个萝卜的,不知道等天热了,这么吃会不会解热。 一场宴席结束,等官眷都离去早快要临近傍晚。 小太孙早就在乳母怀中睡得香甜,官家疼爱,特意许了乳母带着回行宫中的寝殿休息。 京都行宫也如同皇城一般,太子的住处安排在承明殿。徐令妤安排好小太孙,才从后殿走出来,现在四下无人,只有杨氏自个儿,她才面容露出几分疲惫。 李拾月跟在杨氏身侧,她今日跟着过来也就是个传话地。 徐令妤看见她时眼中的惊讶,不过眨眼间就收敛回去。只是眼下的疲倦不曾掩饰,坐在椅子上,疲倦仿佛被赶走几分。 “如今周岁宴结束,我心里这块儿石头也被放下了。” 杨氏双手置于身前,深深地看向长女,见她抬手让青琐守着,其他人尽数退下,终是叹了口气:“如今太孙过了周岁,前朝上有你阿爹和二郎,你日后的依靠是稳了。”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提醒你。皇恩浩荡,可皇家之人情谊最是次要的,你莫要因了情谊,做错了事情。” 意有所指,杨氏停住话头,看了一眼李拾月。后者会意:“不知表姐对两位良娣如何看。” 惊蛰已经过去小一个月,两位良娣早就一顶红轿子抬入重华殿内。只是今日,两位良娣并没有露面,甚至还呆在皇城的重华殿内,不曾同行过来行宫。 徐令妤微微摇头,面上依旧是端庄的模样:“无妨,你有什么说着就是。” 李拾月如是松了口气,这才将徐老夫人交代的话尽数学了一遍:“外祖母是担心表姐一时失了本心,是以交代了许多话。” “如今徐家势大,表姐已经做得很好,守着太孙与殿下,管好重华殿甚至大禁,不叫官家失望,就已经很好了。外祖母不求表姐能独揽殿下心意,只求表姐与太孙能平平安安。” 徐令妤本能保持着端庄大方的气度,可听着越来越亲切,她终于像个孩子般,趴在了杨氏的肩头。 就算她知道,可真的现实摆在眼前,一想到素日对自己的夫君也会对旁的女子那般,她的心是最难受的。 不过片刻她坐直身体,脸上甚至半点痕迹都没有。仿佛她依旧是那个端庄的太子妃,她不是什么孩童年纪,她嫁的人是太子,是未来的官家,自然不会守着她一人。 李拾月收回目光,心中不禁佩服,能让官家与太子都尊敬的太子妃,定不会是拘于后宅手段的女子。 第69章 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 京都行宫乃是先帝时期所建,所用之物又是官家特意吩咐内务府挑选库房最好的。加之让工匠按照图纸,行宫内的园子修建的更是堪比皇城内的御园。 尤其是那中央栽培着各色的花卉,除去最尊贵的牡丹,那姹紫嫣红的芍药迎着日光,开得最艳丽。 傅蕴宁今日穿着的罗衫绣制的花样便是以芍药为主,银白色的轻纱罗衫上绣着嫣红浅纹芍药,上面用的是宫中珍贵的金线羽缎。 可她脸上并不见得多大的喜色,看着那并蒂开出的芍药,身后的宫女惊讶:“奴婢只听过并蒂莲,原是还有并蒂芍药。” 宫女是自小侍奉她的,本是一件开心事儿,可她看向主子时,被傅蕴宁脸色不禁吓住。 傅蕴宁伸出手,直接掐断那朵并蒂的芍药,眼中不带温度:“一枝独秀就很好,多余的就不该出现。” 只会叫人碍眼,多事。 假山环绕,脚下以鹅卵石铺成幽静路段延伸至湖上的小桥,下面开通一条溪流,流向远处的湖泊。 “表姐自从封了县主,可真是不一样,如今都能陪着大伯母单独见大姐姐了。倒是咱们都是亲姊妹,反而不能陪着。” 声音渐渐靠近,徐令琬双手置于身前,手中握着一方帕子,说着话时偶尔扬了扬下颚,那股子娇纵的气势又回来。 她转首看向身侧徐令姿,眼睛溜溜地转了一圈,那小心思就差写在脸上:“六姐姐也没去呀,说来你与大姐姐才是亲姊妹,大姐姐也太过分了,只见表姐不见六姐姐。” 这话夹杂着挑衅,听着实在是刺耳,连另一侧的徐令清都扭头看了过去:“十娘,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徐令琬轻声嗤笑,并不将徐令清的提醒放在心上。正要说些什么,却对上盯着自己的徐令姿,那目光里不带素日的和善,她竟看到了几分二兄的影子。 嘴唇上下蠕动,未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不是,咽回去也不是。徐令琬的脸色瞬时有几分不自然,又觉得自己移开目光,失了气势,可想起徐令姿凉凉的目光,她还是觉得失了面子也没什么。 “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徐令姿敛起笑容后,尤其是那双丹凤眸,将徐云辞清冷的模样学了二分之一。 这是在宫里,说不定就会有哪个宫殿的耳目,就算徐令琬做错什么,现在也不是处置的时候。 真要传出去,丢的只会是徐家的脸面。 还真的叫她说着了,才说完就见傅蕴宁面带微笑,从前方拐了出来。见着徐家三位姊妹,她故作惊讶:“徐六姑娘,九姑娘,十姑娘。” “傅大姑娘。”徐令姿微微一笑,哪里还见方才那般吓人的模样。 傅蕴宁瞧在眼里也不提起自己听了全部,装作才过来一样,看了三人似是漫不经心:“晏晏姑娘不在呀,方才在云光殿也没来得及同她说得上话。” “表姐如今是县主,自然要去给大姐姐请安。”徐令清瞧着傅蕴宁,她面上似是无意,只是听她提起“县主”时,很明显笑容有那么几分不自然。 徐令清心中暗暗讥笑,看来傅大姑娘不似传闻中的那般清高啊。她自然不会说出心里话,面上依旧微笑着。 徐令姿自然也瞧出来,微笑开口:“傅大姑娘这是自个儿在游园吗?听说这园子是新建的,不如一起走走吧。” 傅蕴宁脸上的笑意已经看不出什么破绽,她袖子中的手指紧紧地扣着手心,叫她自己保持着清醒。 满上京城人人都知,姑母傅贵妃为自己求官家封个县主、乡君的诰命,一连几载过去,官家连点头的意思都没有。 可李拾月真是好命,坠马不成反得了县主的诰命。偏偏官家还不重罚淳慧公主,如此厚赏,到让人觉得官家是为了袒护自己的女儿,不得不重赏补偿一样。 可她又不是傻子,待在披香殿数载,傅贵妃虽说出身昌平侯府,说到底昌平侯的爵位还是靠傅贵妃得来的。 至于傅贵妃,年过半百只有一个公主,还能圣宠不断,幸亏是生了一张肖似官家心中人的好容貌,否则早就不知道在哪个偏殿存活去了。 若她是县主,便是回到家里,昌平侯府内就算她是继母,也得掂量自己。偏偏,她没那个好运气,说来挑拨淳慧公主的还是她,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而且那日她鼓足勇气,说出藏在心底好些年的话,却没得到那人的一个字的回应,他就追随李拾月走了。 就走了,在她面前就那样地走了! 傅蕴宁忍住心中的不甘,上前两步笑着应下:“那敢情好,我也是听姑母说这园子好,故而来瞧瞧。” “也是方才云光殿里,对那梅子酒贪杯,待在屋子里头晕晕的,倒不如出来吹吹风。” 三人年长的是徐令姿,而且徐令姿又是长房嫡女,最是先开口接过话头,丝毫不扭捏,举止端庄大方,倒是与府中贪玩的徐六娘实在是不相同。 穿过前面的假山,脚下的鹅卵石甬路直到了那小石桥上。两两同行,傅蕴宁在外都是以庄惠闻名居多,可是落在后面的徐令琬眼里,更多的像是惺惺作态。 “和你一样,词藻华丽的故作姿态。”徐令琬压低声音,直对着身侧的徐令清说道,结果压根没有回应。 她转首看过去,徐令清很是认真地听着前面二人的交谈,压根没听见徐令琬说什么。 许是徐令琬的目光过于直白,徐令清转首带着疑惑:“你说什么。” 徐令琬本就是个直白的性子,素日里对这位年岁相近的堂姐,也不见得有多敬重。趁着前面徐令姿和傅蕴宁说着话,没注意她们,她直接冲着徐令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呆子!” 徐令清不明所以,注意力继续回到前面两人的身上。 傅蕴宁说着说着就绕到了李拾月身上,不过徐令姿可不是没脑子的,轻而易举就明白她像是套话一样,不轻不重地将话头转移开,嘴风很严。 第70章 等我来接你 除去皇家人,本该都要离开行宫的。可太子有意留下徐云辞,太子妃又将李拾月留下来,他二人便一同留在承明殿。 承明殿乃是储君所居的宫苑,位置上是除了官家以外地势最好的地方。正殿是太子夫妇所居,李拾月被安排在正殿后的阁楼里,而徐云辞则被安排在北面的偏殿。 李拾月一直被徐令妤留下,自然不知道傅蕴宁在徐令姿那儿探自己的口风。 今日入宫,身边侍奉的也不是春绫她们,是徐令妤身边的二等宫女,名叫首冬。 是个很机灵的丫头,年纪虽然不大,可是李拾月坐着发呆,刚要有动作她便端了一盏温热的茶来。 过了惊蛰后的天气,尤其是夜晚,时常是闷闷的,身上即便是不动弹,都会有些许汗意。更别说口干舌燥,她还没有吩咐,首冬机灵的实在是叫人喜欢。 “我瞧你年纪不大,入宫多久了。” 首冬面上意外,笑道:“奴婢已经十七了,十岁那年就入宫了。年纪小一直在内务府做事,两年前才被分到重华殿侍奉。” 能被拨过来,那一定是很是得用,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二等宫婢,这已经落下许多人了。 “首冬你的名字很特别。” 寻常婢女都会从一个字,常常那个字辈都会有说头。李拾月眼中带着探究,她并不藏着掖着,而是眼中的好奇直直地看向首冬。 “奴婢的名字,和新冬一样,都是娘娘亲自赐名。原来奴婢从碎字,碎言碎语,娘娘觉得寓意不好,就给奴婢改了名字。” “不怕县主笑话,奴婢和新冬一样,都是被家里卖进宫里的。都是小女娘,不如郎君在家里看重,月月得了奉例还得攒着送出宫外。” “娘娘仁慈,首冬的名字便是愿奴婢好好的,越过寒冬就不再冰冷。”首冬长得看起来稚嫩,可她说出的话,却实在是不符合年纪。 “越过寒冬就不再冰冷。”李拾月口中喃喃,忽而浅笑,看向了首冬忙碌的身影。 一轮明月落下,遥远的东方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火红的骄阳沿着天际缓慢升起。 出了房门才觉得今早格外的清凉,头上昨日还是蔚蓝的天空,今日竟然是乌云蔽日,连那晨起的骄阳也被乌云遮挡,露出火红的一脚证明他还存在。 正殿对着宫苑大门,廊下芭蕉新绿,那金黄色的廊檐四角翘起。与上方的乌云,形成了对抗的气势。 正殿摆放着一张圆桌,太子妃指使着宫婢摆放着早膳,见李拾月进来招手:“来得正好,二郎也刚到。” 李拾月今日穿着昨日的衣裳,一双眼笑眯眯地挽着徐令妤,走上前往青琐的手里望了望:“这是又有口福了,还没吃过御膳房的早膳呢。” 徐令妤浅笑:“怎么,你哪次来,表姐少了你一口吃的。” “可没有可没有,每每去了表姐都备得太好,回去我都挑嘴了。下次外祖母再说我,我就提表姐,表姐可得帮我呀。” 见太子与徐云辞都看过来,李拾月忙摇头说着,像是求表扬的孩童般,蹭了蹭徐令妤的肩头。 食不言寝不语,宫规自然也是如此。 李拾月用不了几口菜,光是喝着南瓜粥就已经七分饱了。她目光环视一周,见旁人还没有放筷,端起汤匙,慢悠悠地喝着粥。 等粥底见空,都已经用好。李拾月接过首冬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唇,跟着太子妃要去里面坐着。 徐云辞看了一眼要往出走的太子,走到李拾月面前:“你陪着长姊,等我来接你。” 李拾月抬首,正好对上他那温和的目光,微微弯着腰在同她说话。只要她在靠近一些,两人的脸颊甚至能贴在一起,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眼前。 垂下眼帘,掩下眼底的一抹慌乱,轻声应道:“好。” 徐云辞没有注意到小表妹因为自己的行为,已经在害羞,站直身体跟着太子走出正殿。 徐令妤立在一侧将一切瞧在眼里,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瞧得最是清晰。想起之前弟弟同自己所说,目光不禁落在李拾月身上,目光意味深长带着几分闪烁。 徐云辞其实就是跟着太子去书房而已,并没有离开承明殿。可他就是想嘱咐一句,尤其是看见小表妹乖巧的模样,单纯地想同她说话。 “范通已死,华原郡彻底断了线索。” 太子今日穿着银白色金线浅纹长袍,他抬起手捏着眉心,带着几分疲惫。 想想可是不甘心,之前那段时日忙得昏头转向,好不容易华原郡的事件里,抓住一个范通,结果人在京兆府里,自己的地盘死了。 徐云辞也意识到这一点:“京兆府我排查过,暂时没有怀疑的人,所以我怀疑范通压根就是不重要的一环,就是被人推出来顶罪的。” “而且,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太子疑惑抬眸:“说来听听。” “昌平侯这阵子与燕王走得很近,听说顺贵嫔有意为燕王相看王妃,打算在昌平侯生的女娘们里选一位。” “您猜猜,披香殿那位推出来的是谁,昌平侯府推出来的又是谁。” 徐云辞的拇指摩擦着戴着的扳指,温凉的玉感顺滑,清晰的纹路又为顺滑添了几分难度。 披香殿向来护着的是昌平侯先头夫人所出的大姑娘傅蕴宁,能做王妃的话,披香殿想必不会给疼爱的侄女放过这次机会。 同样的道理,王妃之位,如今的昌平侯夫人也有一个女娘,还是亲生的,未必会拱手相让。 徐云辞一手托着下颚:“探子打探到,燕王私下给傅贵妃透露过一点,无论是傅家的哪位女娘,都得是贵妃点头。” “顺贵嫔母家在前朝占着一个闲职,根本说不上话。可傅贵妃与昌平侯府不同,昌平侯手里攥着京都卫,那可是掌管着上京的安全。” “若是有这么位的老丈人,联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不敢不叫人多想。” 第71章 县主为何要躲本王 从太子的书房出来,日头更加的明艳,与晨起的清凉不同,暖得身上走两步竟然生了汗意。 徐云辞望了一眼正殿后的层层殿宇,转首欲往正殿走去。却不想才走到正殿门口,就被一个宫女撞上,那宫女一见他眼睛发光,顾不得自己失礼,仿若看见了救星。 日头高挂上空,瞧着早已过了巳时。李拾月收回目光,她没想到就是帮表姐出来一趟,就能被燕王缠住脱不开身。 幸好首冬机灵,趁着燕王不注意能回去搬救兵,只愿表姐赶紧过来救救她。 李拾月双手置于身前,垂着眼帘,随着她的动作,发髻两侧的步摇随之摆动的幅度却不明显。 耳上的一对紫玉芙蓉耳铛,那饱满的耳垂小巧,把玩在手心一定是很有手感。秦锳的目光不由得变了意味,若她只是个徐家表姑娘,亲王侧妃或许还有可能。 可如今是县主,便是在尊贵,只要官家点头,也能配得上。不对,就算没有县主这个名头,徐家断不会让李拾月去做妾。 秦锳目光落在李拾月的面容上,他听闻徐老夫人极其疼爱这位表姑娘,怕是燕王妃的位置递过去,人家都不一定愿意看一眼。 瞧着现在李拾月疏离的态度,秦锳又不是傻子,热脸去贴冷屁股,他还是明白现实的,若不是自己的身份,人家早就不耐烦的走了。 可没办法,她走不了。 秦锳嘴角噙着笑意,打量的目光不由得明显起来。李拾月似乎感觉出来,侧过身子又往后躲避。 “县主怕本王。” 李拾月忍住心中的不耐:“王爷温润君子,何来怕字。” “是么,那县主为何要躲本王。”甚至连头都不抬,秦锳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难不成自己长得吓人。 李拾月不知秦锳心中的想法,不过大抵能猜到。她没有抬眸,垂首一副恭谨的面貌:“王爷又在说笑,于臣女,王爷是外男。于王爷,臣女一个未出阁的女娘,不管如何,单独相处都是不合适的。” “县主的意思,本王是可以和县主称得上说笑的关系了?”秦锳仿佛没听懂她话语中划清距离的意思,依旧那副热切的模样。 他的热切与孟卓不同,孟卓是浪荡无礼,徐云泊是纨绔不敬,可秦锳是那种心里想着的旁人看不懂,面上表现出来的显而易见,是对李拾月起了心思。 但是这份心思,面上看起来只是生了好感,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李拾月心中冷笑,不禁想起昨日徐令姿同自己说的那些掏心窝子的话。虽说储君已定,可谁知道燕王心里什么意思,有无二心,是否真的对重华殿臣服。 接近她,不过是想接近徐家的第一步,做出什么事情来伤害徐家,伤害重华殿呢。 徐家如今和重华殿完全在一起,徐家出了事,太子自然逃不掉。 就算徐令姿不说,李拾月自然也不敢自己乱来。何况她不觉得燕王是个可以依靠的人,是亲王没错,可她并不了解。 她要寻求一个能够庇护自己的人,也得知道根底,至少人品上她能十分保证。燕王不同,给她的感觉也是不太舒服,从第一面就是如此。 “说笑是说笑,王爷觉得是什么关系。” 她微微一笑,一双杏眼澄澈如同那夜幕中的圆月。秦锳一时看进去,竟然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拾月的面容上。 察觉到秦锳的目光,那眼底的炙热烫的人想要躲避。李拾月侧首,步子移得更远了些,等秦锳反应过来,正要上前时,李拾月不肯再忍耐:“王爷留步。” 秦锳面上不解,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李拾月感觉自己最后的耐心就要消失,她敛起笑容看向自己的脚下:“臣女出来得久了,该回去见表姐的,就不叨扰王爷了。” 她行礼后转身要走,脚下恨不得想飞起来一般,结果刚迈开左脚,秦锳出现三步并两步出现在眼前。李拾月眉头蹙在眉心中央,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双杏眼带着几分不悦。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纵然是在宫里,秦锳是王爷不成,可她还是官家亲封的县主,还有不让人走的道理了?她不信,可真的担心秦锳要做什么,李拾月眼中丝毫不掩饰地警惕,盯着秦锳,生怕他有什么动作一样。 李拾月如同一只炸毛的猫咪一样,眼中的戒备和隐隐显露的凶意,就是乖巧的猫咪露出了自己尖厉的爪子。 秦锳瞧在眼里,他忽然有一个想法,娶不到傅家姑娘,娶眼前的这个有什么问题呢。父皇亲封的县主,能因为她,父皇去罚傅氏生的公主。 若她是自己的王妃,那在父皇面前,自己会不会得几分高看。 他盼望这一天太漫长了,漫长到他记得从小到大,皇城里发生过的所有事。若真的这一天到来,他之前就没有白活过。 秦锳的眼底浮现一抹明显的偏执,是那种近乎执念的偏执,略带着他的神色有一些的狰狞。 目光落在李拾月身上,眼中的势在必得,就像是深山中一匹饿狼终于看见肉食,眼露贪婪的凶光,仿佛下一秒就能扑上来,将李拾月啃噬得皮肉不剩。 “什么意思,你说你一个县主,说来就是荣国公府的表姑娘,日后还不是出嫁从夫。你又不是徐家正经的姑娘,占着县主的名头,就算出嫁能嫁的什么样人。” “那些凡夫俗子,就算有些家底,可哪里比得上本王呢。你嫁给本王,宜昌县主足够你做一个亲王的正妃,届时你在父皇面前帮帮本王,你我夫妻合手,去当天底下最尊贵、最快活夫妻,岂不美哉。” 李拾月难掩震惊,燕王眼中的贪婪几乎不加掩饰,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燕王是真的对重华殿,甚至对福宁殿都有了别的心思。 “王爷言重,臣女一个外姓女,在官家面前没有什么分量。” 第72章 这件事,臣会找王爷讨个说法 “至于王爷说的那些,臣女更是听不懂。出来得久,真的该回去了。” 李拾月不想再纠缠下去,若在坐以待毙,只怕今日脱身更加艰难。说罢,就想绕过去,疾步往重华殿走。 却不想经过秦锳身侧时,他动作飞快,本想拉住她的手腕,可她不傻,缩回手就躲开。秦锳目光深深,反手扯住李拾月宽大的袖口,借着力气另一只手就攀上了她的小臂。 郎君的力气终究是大了些,李拾月只觉得自己身形一转,然后就面对着秦锳站好,他的双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双肩。 双目猩红,秦锳不可置信,他将自己的心思说得那么直白,以皇后之位许诺,竟然会有人拒绝。 他不信,天下没有哪个女娘不像他惦记储君之位一样,惦记着中宫的位置。李拾月一定是欲擒故纵,他不肯放心,那种等待十多年的机遇,如今在眼前有一个近路,他一点都不想放过。 就算孟卓那样的人,想近身,李拾月每每都有个准备,可今日突然,她的双肩被死死地按住,发髻上的簪子纹丝不动。 甚至连手臂都抬不起来,更别说她快速地拔下簪子,给自己谋一份心安。陌生的气息就在眼前,李拾月双手想挣脱开,可秦锳怎能放手。 双肩传来一阵痛楚,李拾月又气又急,眼角发红伸手推搡。 若是此时来了人,她的名声真的不用要了,甚至大庭广众下和郎君拉拉扯扯,怕是她连上辈子都不如。 秦锳双目猩红,只要李拾月点头,他就松开,就点头,就只是点头的一个小动作而已。 眼瞅着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李拾月瞳孔因为又气又惊,睁得圆大。甚至连腿都用上,绣花鞋踢在秦锳的小腿上,那种练武后梆硬的肉感,反倒是她的脚好痛。 可是她顾不得疼痛,她不愿意! 秦锳用力的拉扯,李拾月身上最外面的罗衫已经滑落肩头,心中更加着急,眼眶红润已经急出了泪水。 “放开,放开你放手!” “嘭。” 李拾月还没反应过来,身上那恶狠狠的力道瞬间消失,而她整个人都被一件外袍遮住。 四周身处黑暗,只有脚下能透露着外面的光芒。 “县主!” 首冬着急担心的声音随后过来,隔着衣袍,伸手扶住她。李拾月还没开口,就听那衣袍的主人近乎是咬着后槽牙开口:“带姑娘先回去。” 李拾月长呼一口气,双腿如同从那清澈的湖泊里走出来,就像是湖底的水草一样,瞬间瘫软下去。 “县主!”首冬着急,一双手稳稳地将她扶在怀里。 徐云辞看向秦锳胸前的脚印,是自己的方才一脚踢过去留下来的。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本身就是个习武的,秦锳习武也扛不住徐云辞那用足力气的一脚。 此时揉着胸口,可是秦锳并不后悔,那些话估计李拾月会对徐云辞讲的。他双目猩红,越过徐云辞还想去找李拾月的身影,然后目光才落到徐云辞的衣袍上,徐云辞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躯将李拾月完好地挡在身后。 “这件事,臣会找王爷讨个说法。” 说罢,徐云辞转过身,将衣袍裹在李拾月的整个身躯上,打横将她一路抱回重华殿。 幸亏这是外城,而非是内城,否则此时关于李拾月与秦锳的流言,早就上京城的满天飞。徐云辞看向首冬,后者会意,接过徐云辞的荷包,脚步匆匆地直接往方才的地方过去。 转身时,哪里还见稚嫩,脸上的狠厉终于是显露了心腹宫婢有的架势。 今日这事无论如何都不能传出一个字,否则徐家面上无光,太子妃面上更会无光。主子失面子,就是她们下人的无能。 李拾月整个人被裹住,她方才只听见秦锳的一声闷哼,大概是徐云辞动手了,否则自己也不能脱困。 闭上眼睛,那双猩红的双目,吓得她打了个颤儿。 徐云辞明显脚步停下,看着眼前的重华殿,叹了口气。可也不能这样出宫,秦锳如何,他半分不在乎,表妹不同。 小表妹娇娇软软的小女娘,因为秦锳坏了名声,不用他,怕是祖母都要气得杀进宫里来。 正要迈开步子,忽然怀中有了动静。李拾月的十指握着衣袍的领口,慢腾腾地将衣袍拉下来,只露出额头与眼睛。 动作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泛红的眼角和扑闪的睫毛还挂着泪珠。眼中是受惊后的恐惧,鼻尖红红的,显然自己在衣袍下面偷偷哭过了。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哽咽的鼻音,轻轻的仿佛就要随着清风消散:“表兄,把我放下来吧。” 徐云辞神色不变,看了她一眼直接抱着她迈进重华殿。正殿内太子脸色阴沉,正要带人往外走,见二人这般回来,脸色阴沉的可怕。 更别说太子妃那样端庄的人,本来着急的脸色又是担心,见小丫头哭的可怜模样,脸色“刷”的就垮了下去。 徐令妤教养极好,被气急了竟然什么话都想不到,说出来能发泄自己的心情。半响,徐令妤胸口起伏:“欺人太甚!就算是王爷,这与那些登徒浪子有什么区别!” 她提起裙摆就要往殿外走,李拾月忙挣扎着从徐云辞怀里出来,伸手拉住徐令妤:“表兄来的快,我没什么的,就是蛮吓人的。” 能不吓人么,那眼睛猩红就像是一匹饿狼一样,现在想起来李拾月忍不住身形一哆嗦。 徐令妤的脸色并不见的友善,一旁的太子走过来,语气轻柔:“你别急,这事儿我去处理,定不叫表妹受委屈。” 安抚好太子妃,太子看向徐云辞:“你先送宜昌回国公府,晚些时候去京兆府等我吧。” 这件事总归是有个结果,正好他也想找这个弟弟谈谈。 “等下。” 李拾月声音并不算平稳,显然受了惊吓所致。她对上三人疑惑的目光,此时殿内自然都是心腹,她干脆将秦锳对她说的那些话,尽数学来。 第73章 她还好吗 承明殿虽是行宫中,可殿内的布置依旧按照重华殿的规格,目光所落之处尽显华贵。 每当李拾月说完一句话,徐云辞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下去。 这件事准确来讲,燕王坦白自己的心思的,先前所怀疑的都成了现实。 太子夫妇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徐令妤面上担忧,拦着李拾月:“这样子回去肯定是不行的,若回去了祖母也是要问起来。” 祖母年纪大了,经不得刺激。尤其是祖母十分疼爱的小表妹,在宫里受了这样的委屈,老人家的身体怎能受得住。 “你们两个去处理,晏晏交给我。这件事必须得给晏晏一个说法,若他秦锳不肯,那我就自己去寻父皇来。” 虽说李拾月没受到什么伤害,可她尚且一个未出阁的女娘,万一吓坏了可如何是好。 从后殿出来,李拾月身上换了衣裙,连发髻都重新梳洗。殿内只有徐令妤,李拾月垂下眼帘,方才徐云辞随着太子离开时,那脸色实在是不好看。 迈进承明殿的宫门时,徐云辞抱着她,看向她的那一眼,她也不知怎地,心中竟然有一些的惧怕。 她本来也没说错呀,男女有别。算起来,她已经被徐云辞那么抱着是第二次了。 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臂,之前受伤的地方隐隐作痛,她拆了绷带也没多久。估计是今日用力,本没有痊愈的筋骨,又被伸到了吧。 徐令妤没有多留,带着青琐去处置别的,毕竟光天化日之下,还是要排查出来有谁看见,及时好把嘴巴堵上,总不能传出去坏了名声。 李拾月趴在身前的小桌案上,红漆木的桌案贴在脸颊上,温热的肌肤接触到凉丝丝的桌面上,不由得身子一缩。 也不知道这件事要怎么解决,伤害没有,惊吓到真的是吓到了。 等待的过程无疑是漫长的,其实徐云辞回来得极快,路过徐令妤身边时,隐隐的闻到了他身上的陌生气息,还有一股血腥之气弥漫在空气之中。 徐云辞才回来就想往后阁走,没想到被徐令妤拦下。纵然知晓这是最敬爱的长姊,可心急之余,心中竟有几分不耐。 二人一母同胞的姐弟,旁人或许瞧不出他的心底在想什么,可徐令妤就是个特别的人,算是同胞姐弟之间的心有灵犀。 “二郎。” 徐云辞本想往前迈的步子,不得不又停下来:“长姊。” 徐令妤瞧着他的面容,意图瞧出什么来,不得不作罢,叹了口气:“你动手了。” 说得肯定,徐云辞没有反驳,垂眸算是默认了。 他的神色依旧如素日的清冷,不知为何徐令妤就想到之前他寻到自己面前,说出自己对李拾月有意的那些话来。 徐令妤本是以为,这个弟弟是不近女色,猝不及防地身边多了一位小女娘,误认为喜欢。可今日一看,那日弟弟说的未必没有真心话。 她挺喜欢李拾月的,可她不能因为她们的喜欢,就要逼迫李拾月回应同等的喜欢。这是不公平的,何况李拾月的心思,未必与徐云辞一样。 徐云辞嘴唇蠕动,最终目光落在正殿后面露出来的半边阁楼。 正殿巍峨坐立正中央的位置,后面的阁楼更高一些,被那片乌云包裹着,叫人瞧着心里闷闷的。 “她还好吗。” 若是没记错,她胳膊上的绷带也没拆多久。方才自己赶过去就瞧着秦锳按着她不松手,她那般挣扎不知道受伤的地方能不能受得住。 鼻头微动,他却没有闻到身上的血腥之气。其实气味甚微,若非徐令妤对他了解些,都会下意识地忽略掉。 有也是对的,毕竟他用刀子插穿了秦锳的手掌。也不怕他闹大,前提是秦锳根本不敢。 他敢坦白自己的心思是一回事,可不敢把心思论到明面上,给官家去看。以官家偏疼重华殿的架势,秦锳只会更惨。 “好不好,自己去看吧。” 徐令妤没有错过徐云辞面上的惊讶神色,可她扭过头故作看不见一样:“你自己的事情,得自己去看,全靠我是怎么回事。” “闹了这么久,估计她也饿了,这是我让青琐新做的桂花糕。你带过去吧,晏晏今日想必是吓坏了,好像唤你一声表兄,安慰安慰人家。” 说罢,徐令妤没有再看徐云辞,带着人也不往阁楼走了。 青琐看着手中的糕点,也不管徐云辞的神色如何,塞进他手里就跟上了徐令妤的步伐,消失在徐云辞眼前。 显然是刚出炉的,隔着碟子,糕点的温热传递在掌心中。徐云辞没有犹豫,带着桂花糕就往阁楼走。 阁楼清净,只有首冬一人贴身侍奉。从屋内走出来一人,正是首冬,她端着水盆正往出来,见到徐云辞时,不禁微愣。 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糕点,屈膝时忙垂首,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到里面的人儿:“县主在里头。” 她脚下没动,脸上带着几分为难,县主方才还说谁也不想见,想睡会,现在站在门口的人,她到底通不通传呀。 瞧出来她的纠结,徐云辞脚下同样没动:“晏晏呢。” 首冬自知不能躲过去的事,刚想说什么,却见远处青琐招了招手。她目光闪烁,说道:“县主在里头呢。” 一切看在眼底,徐云辞却没有揭穿的意思。绕过首冬,手里拿着香甜的桂花糕,抬手拨开门口的珠帘往里走。 入眼的是一张空荡荡的贵妃榻,徐云辞目光不禁柔和,落在贵妃榻前趴在桌案上熟睡的人上。 李拾月的头压在手臂上,像是婴儿抱一样,双臂怀着自己的额头。双目闭合,呼吸均匀地洒在她落在脸颊的发丝上。 身上已经重新换了衣裙,发髻间只用了一支玉簪,是她一贯戴着的那支。 徐云辞轻叹,不禁失笑地上前,抬手将她脸颊侧的鬓发挽在耳后。她的脸颊是侧着的,半张脸冲上。 那双目下小巧的鼻梁,轻薄粉嫩的唇瓣,温热的气息均匀地呼出来。 第74章 他想抛开杂念,想去触碰 徐云辞瞧得入神,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刻的目光,清冷之下竟然带了几分欲念。等他回过神时,已经伸出手,马上要落在李拾月白皙的额头上。 来不及收回,趴着的小女娘口中嘤咛一声,动了动身子。她的额头正好抵在他的指尖,温热的肌肤明明一寸都不到,可徐云辞却觉得手指尖烫极了。 李拾月趴着的动作,她的脖颈露出来好大一截,徐云辞心中竟然生出了还想抚摸那细白脖颈的想法。 可很快,他收回了手,甚至闭上眼睛。四周一片漆黑,眼前看不见,其他的知觉就格外的敏感。 尤其是听觉,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是那样的快。 扑通,扑通,很有节奏、强劲有力的声音。 徐云辞抬手抚着自己的胸口,目光在此落在趴在桌案上的人,本已褪去的欲念,只是一眼仿佛就要卷土重来。 他想抛开杂念,想去触碰。理智站在上峰,徐云辞起身将李拾月抱了起来,她似乎睡得很熟,连这样都没有醒。 徐云辞故意地去忽略自己因为过度小心,而僵直的手臂。走到床榻前,将李拾月轻轻地放下,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首冬在外头似乎等了许久,面上的犹豫来不及收回,与走出来的徐云辞迎面对上。 “她睡下了,我先走了。” 似乎并不需要首冬回答什么,徐云辞脚下步子已经飞快,压根追不上。 首冬虽然不知道里面方才发生过什么,依旧迈着步子走了进去。结果看见床榻上徐云辞口中睡着的人,却靠着床头坐起来,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李拾月其实早醒了,她感觉旁边有人,然后感觉到有人抱她,在之后那人没有离开,就在床头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其实是害怕的,可那个拥抱,她想到的只有徐云辞。而且止热的目光里,她能感觉得到是一种带着侵占的感觉,就像是盯上了猎物。 本该今日要回国公府的,只能又小住两日,李拾月这才跟着徐云辞回到了国公府。 从马车下来,望着国公府的大门,竟然生出了亲切之感。 李拾月难掩双目中的笑意,回去更衣后赶紧去了寿松堂。显然徐老夫人等候她多时,盘腿坐在木榻上,见她进来急切的神色瞬间又收起来。 手中握着佛珠,闭上了双眸不紧不慢地口中念着佛经。 一旁的杨氏收敛笑意,可帕子下被遮住的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 李拾月瞧在眼底,难掩笑意上前,一一唤了人。可只有徐老夫人如同没听见一般,眼不睁头不抬,仿若李拾月进门前那最急切的不是她一样。 周氏在另一旁,她向来是最机灵的,自己不能让气氛冷了下去。“哎哟”一声,声音不由得大了几分:“几日不见晏晏,怎么瞧着在大姑娘身边更白嫩了。” 说话间,目光时不时地看向闭合双目的徐老夫人,眼中含笑示意着李拾月。 “表姐日日要我陪着,哪儿不去,可是要白一些的。四舅母说我白了,外祖母瞧瞧,我可是真的白了。” 李拾月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忙上前拉着徐老夫人的袖口,笑盈盈地凑过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徐老夫人的唇角下意识地地弯起。睁眼时咳嗽两声,她又将那抹浅淡的笑意压了下去:“还以为县主在行宫里玩得忘我,忘记回来了呢。” 听听,县主都叫出来了。 李拾月忙做出求饶状:“可是我错了,贪玩两日,叫外祖母替我担忧了。该打,外祖母顺心,不与我计较就好。” 徐老夫人绷不住神色,被逗得直笑,干脆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小泼皮!” 力道不重,李拾月直接抱住徐老夫人的手臂,直接贴了过去:“外祖母想我,我也想外祖母了呀。表姐也想,还让我带了好些东西回来,特意给外祖母补身子用的呢。” “表姐可真好,宫务上管理得井井有条,别说外祖母用的东西,便是我用的,表姐都能记得。” “有一匹新料子要给外祖母做件新衣裳,是我与表姐一同挑的,保管您喜欢。” 徐老夫人双手握着佛珠,面上骄矜得像个老小孩:“好,若是不喜欢你掏银子赔。” “别说赔,外祖母喜欢什么,那我肯定双手奉上了呀。”李拾月嘴角上扬,贴着徐老夫人的手臂。 徐老夫人也没有多闹,拉着她的手说起了这几日的听闻:“你这两日耽搁,可听闻行宫里出了什么事没有。” “什么事呀。”李拾月心下一个咯噔,面上强撑着不能让自己漏出破绽。 杨氏看了一眼徐老夫人,叹气:“和你无关就好,听闻昨日燕王连夜回了京城,遇见了刺客,伤了手,正在王府养伤呢。” 燕王 李拾月沉默不语,她稚嫩的面庞落在徐老夫人眼里,像极了不知此事的茫然。她不打算说此事实情,因为她不知道这件事与徐云辞有没有干系,若是说了什么叫外祖母担心就不好了。 看来,还是要找徐云辞一趟的。 徐老夫人拉着她又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也正是担心杨氏口中的“刺客”,离开之前拉着李拾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好生检查,确定她没事,才肯放她回去。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样,李拾月从寿松堂出来,徐云辞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同样的地方,徐云洋在这里堵过他,那时候她的态度不算很好。她不是讨厌堵她,就是单纯的讨厌徐云洋这个人罢了。 可徐云辞不同,他背着双手立在那儿,清冷的面容就好像是从那竹林生来的如玉郎君。 不知为何李拾月忽然想到昨日,昨日算起抱了两次,今日都已经是第三次了。想起那宽厚怀抱的安全,她脸上一红,下意识地的低头去掩饰,不想叫人瞧见。 徐云辞显然是特意等着她的,害羞是害羞,有些事还是要问清楚的。不然外祖母在问起来,她说漏了嘴,那可真是自己的不是。 第75章 是我做的 徐云辞眼尖,早就瞧见她出来。她应当有许多话憋在心里,他在这儿等着,省得她多走些寻自己了。 这种想法冒出心头,连徐云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他不是对人很有耐心的人。 或许从一开始,与长姊说的一样,自己对小表妹的心思真的存在着不一样的情谊。之前他觉得是过多关注,可日后他会明白的,就好比现在,一点点的接触着,想必很快他就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宽大的袖口下,手掌不禁握紧成拳。他没有错过小表妹眼底一抹惊喜,如他一样,见到对方是高兴的么。 李拾月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提起裙摆走过去:“表兄。” 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可真的徐云辞就在眼前,李拾月忽然就不想问出口了。根本没什么意义,就算燕王受伤与徐云辞有关,那大概是因为昨日的事情,说白就是与她有关。 “表兄,有受伤么。” 燕王遇刺的消息昨晚传开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刺客所为。就是徐云辞干的,也并非冲动之下行事,这就是徐云辞想做的。 双手都碰了她,一双手没能留下已经算是仁慈。 小表妹澄澈的双目夹杂着明显的担忧,徐云辞本已经要反驳的话就在嘴边,此刻却无法说出来一个“不”字。 “是我做的。” 徐云辞轻叹,抬起手捏住了自己蹙起的眉头,不知为何看着小表妹面容,他终究是说不出来什么瞎话。 总不能这样躲着,他放下手,目光复杂:“昨日我在燕王府,看到了云阳伯。” 云阳伯那不就是李拾月的阿爹么。 “阿爹?阿爹何时与燕王有干系。” 徐云辞摇头,目光深深地看向他:“燕王应该是许了云阳伯什么好处,我看见他时连身上的衣裳都华贵不少。” “你可知华原郡镇守的华阳侯牵连贪污一案,被削了爵位。” 李拾月听了一顿,摇头,她只知道前段日子为着华原郡贪污一案,徐云辞几乎住在京兆府里。 大雍城郡相连,李家祖上承袭云阳伯爵位,镇守在云中郡。华阳侯府则是在华原郡,真论起来,远比云阳伯府有些地位。 “我猜那日马球会,范通忽然在京兆府猝死,与背后的主子脱不了干系。偏偏这个时候,燕王的那些话,还真的让我查到了一丝马脚。” 李拾月眼含疑惑,可是对上徐云辞饱含深意的目光时,她的神色不禁染上了慌乱。该不会她阿爹没那么大的胆子! 眼中的慌乱急于需要一根定心针,可随着徐云辞轻声叹气,李拾月眼中最后的慌乱被失望代替。 “不应该的,云阳伯府如今就剩个空壳子了,燕王若是惦记储君之位,也应该拉拢那些朝臣,而不是去费心拉拢一个败落的伯府。” 徐云辞看向她,目光深深:“这些日子你不要出府。” “表兄是担心,燕王其实是冲着我来的,是么。” 李拾月眼神空洞,带着疑惑与惊惶,可她的身形立在眼前,说话时牵动了嘴角,竟生出了几分无力,惹人怜惜之感。 她与燕王前前后后不过是马球会上见过一回,小太孙周岁宴是第二回,何以至此要让他费尽心思做到这个地步。 徐云辞背着双手,见她身形晃动,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他伸出手扶住她。声音低沉,依旧是那般的沉稳,渐渐抚平她心中的不安:“但愿是我多想。” 总不能让他去赌一赌吧。 “我同你说这些,是不想瞒着你。其一,昨日的事情燕王那里我会处理,你不要理会。其二,若云阳伯真的掺和进去,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我会留他一命。” 不会将他罪名洗脱,至少会在官家面前留他一命。 李拾月抬眸时,长长的睫毛下那澄澈的双目,竟生出了湿润之感。她吸了吸鼻子,双手置于身前屈膝:“多谢表兄。” 若真的涉及华原郡贪污一案,能留下一命,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不敢妄求,只是心中好奇,燕王为何如此做,要如此用力心思把她阿爹留下来。 “燕王遇刺,我只陪着表姐,不曾听闻什么。外祖母问起,我也是这样说的。” 李拾月抬起头时,目光落在徐云辞的身上,脸色,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没看见什么伤处。 不禁松了口气,幸好徐云辞没有受伤,否则她真是寝食难安。 她的小脑袋瓜真的挺聪明的,徐云辞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将她的小心思收敛在眼底。 有点小聪明,但是他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有一种怪可爱的感觉。 目送着李拾月进了澄玉阁,徐云辞才放心地回自己的住处。才坐下没多久,常顺脸色严肃地走进来。 常顺与常安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长得一样,可性子大为不同。尤其是常顺,格外好动,能让他有如此严肃的神色时,说明不是什么小事。 常安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走到徐云辞身旁,神色认真:“燕王府送了东西来,被奴才截住。说是给表姑娘赔罪的,还请表姑娘笑纳。” “奴才看了,是一箱笼的金银首饰。说是给表姑娘的,来人去找世子,说燕王请世子代给。” 话音未落,徐云辞手中的扳指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捏碎了。 那上好的羊脂玉就碎得四分五裂,徐云辞只用余光淡淡的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枚崭新的扳指再次带上,比之前的那枚颜色更纯。 “咱国公府不缺那些东西,表姑娘那儿更是不缺,只是要如何处置,还请世子给个话儿,奴才好去做。” 那一箱金银首饰换了银钱,够寻常人家几代的吃吃喝喝。 燕王还真是出手大方啊!可荣国公府还不差燕王的这点小恩小惠,是在看不起荣国公府,还是看不起他徐云辞呢。 “换了银钱,去城郊施粥吧,记得说是燕王给徐家的。王爷做好事不留名,徐家替他留下就好。” 第76章 表兄不会害我 夜幕低垂,白日里繁冗喧闹的长街归于平静。燕王府门前的两座石狮子,高耸巍峨,王府大门推开,云阳伯脚下轻浮,身带浑浊的酒气走出来。 挥了挥华贵金线绣制的宽袍,他脸颊红润,打了个酒嗝,没让人搀扶。对着送他出来的燕王幕僚拱手:“孙先生留步,改日再见。” 孙先生投靠燕王多年,他年岁渐长,留着两缕山羊胡,面容上鼠目寸光,是个偷奸耍滑之相。 云阳伯推开小厮的搀扶,下台阶的步子几乎是左摇右晃,根本站不平稳。直到小轿子脱离了视线,孙先生终于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色。 抬手挥了挥眼前的空气,留下的都是云阳伯方才臭烘烘的酒气。漫在空气之中,叫人恶心,污了夜晚宁静的好氛围。 等他回到书房时,燕王双手缠着白色的绷带,掌心微微发红,渗透出血迹。他轻摇头:“王爷这是何必,为了一个女娘不值得。” 袒露自己多年隐藏的野心,为了一个没什么作为的伯爷,露出自己的底牌,这在孙先生看来实在是不值当。 在他看来与昌平侯府结亲,傅大姑娘为燕王妃,后宫里傅贵妃和前朝上昌平侯府都会是燕王府的助力。 傅贵妃可没有自己的皇子啊,那么疼爱自己的侄女,等日后淳慧公主出阁,那驸马也会是燕王的又一助力。 秦锳坐在主位上,身上想必是已经梳洗过,酒气并没有那么浓厚。加上身上的香囊,发出阵阵清幽,一时叫人沉迷。 他眯着双眸,看向了孙先生,神色近乎偏执:“值得,太值得了。” “昌平侯府是傅贵妃的靠山,为着父皇膝下只有淳慧,贵妃将自己的侄女接入披香殿。贵妃给傅大姑娘求了几年的诰命,父皇连个郡君都不肯点头。” “先生,一个落魄伯府的小女娘入京,能有荣国公府做靠山,还被封了宜昌县主,这于我是多大的捷径啊。” “可惜啊,她竟然不看重王妃之位,甚至连中宫的位置,都嗤之以鼻。” 他的眼中带着不甘,却没有将自己心思袒露出去的悔恨。 孙先生摇头:“那云阳伯呢。如今的云阳伯府落魄,到了云阳伯儿子这一代,爵位可到头了,再往下撸就没了。” 秦锳双手掐着腰,扬起下颚,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先生放心,云阳伯我大有用处。” 如是秦锳的势在必得一样,云阳伯大概是没想到,才到手那些白花花的银两差点就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当云阳伯在京兆府看见徐云辞的那一刻,嘴边的“贤侄儿”在看到徐云辞眼底的一片冰冷时,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些事,徐云辞没有瞒着李拾月,反而在云阳伯被抓进京兆府之后,李拾月就收到了消息。 澄玉阁的小阁楼上,徐令姿也坐在她身侧,见她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中惊讶。 常顺退了出去,李拾月甚至头都没抬,一心一意地缝着手中的香囊。她选了一个竹叶青色的锦缎,和她今日穿着的褙子一个颜色。 她这阵子格外地偏爱青色,连着新做的衣裳,都选的天青、竹青。 徐令姿的目光过于直白,叫她无法忽略。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无奈开口:“这样瞧我,今日怕是绣不完香囊了。” “我也是好奇呀,早知道在宫里发生那样的事,说什么我都要陪你留下才是。”徐令姿是徐家唯一知道事情经过的,这些时日几乎是日日住在澄玉阁,生怕她被人掳走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地盯着。 她眼中愤愤:“说来我还认为燕王是个君子人物,看来也不过如此。能与淳慧公主那样娇矜的人玩到一起,能是什么好东西。” “二兄就是好样的,若要我剁了他的手,也得给你出气。他就祈祷,你日后平平安安,但凡有了病,我都要安在他脑袋上。” 说得痛快,可话音落面上犹豫。李拾月明白她心里想的什么,无疑是她阿爹被抓进京兆府的事情。 “表兄说,会留阿爹一命,我担心,阿爹定然会顺势而上,表兄一定会很为难的。” 为今之计,只有等。徐云辞步步为她考量,她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坏了徐云辞所有的打算,拖他的后腿。 徐令姿放下手中的锦缎,疑惑地看向李拾月:“你就这般相信二兄的话?” “对啊,表兄不会害我,表姐也是。”李拾月没有怀疑,也没注意到徐令姿那目光中特别的情绪。 云阳伯被抓进京兆府早已经不是秘密,能破例留在上京城,云阳伯早就被人看作眼中钉。 如今又被牵扯到华原郡贪污一案中,这时候大多是看戏,尤其是荣国公府还有一位表姑娘,正是云阳伯的亲姑娘。 主审的还正是荣国公府的世子徐云辞,这样的关系,连着百姓都好奇不已。 京兆府尹姓宋,为着这个关系,整个过程徐云辞甚至都没有出面,完全听从宋大人的吩咐,因为京兆府尹宋大人也是太子的人。 没有秦锳意料之中荣国公府大乱的局面,反而听闻李拾月今日在徐家和徐令姿今日学了女红,昨儿学了管账,前儿一同游湖,竟然完全没有担心之态。 李拾月不急,秦锳倒是急了。 一纸书信送到荣国公府,没有留下名讳,可徐云辞留了心眼,送信的人被常安跟着,是燕王府的人。 里面写着的意思,就是想约李拾月见一面。 想见小表妹,他也配? 徐云辞看了一眼就将信纸放在烛火上,随即扔在一旁,由着那信纸燃烧成一团灰烬。 “这几日澄玉阁可还好。” 常顺答道:“世子放心,奴才日日带着人盯着呢。何况六姑娘日日陪着表姑娘,都没离开过澄玉阁。” 徐云辞松了口气,干脆起身往后院走去。两侧灌木丛绿葱葱,被奴仆修剪得整齐干净,脚下的石阶延伸至长廊。 脚步停下,前方隐隐传来争吵声。 第77章 她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长廊碧绿色的栏杆两侧,徐令琬身上海棠红的交领罗衫格外的醒目,袖口不算特别的肥大,露出一截皓白纤细的手腕。 发髻上佩戴一根发绳,顺着脑后垂落下来。她的声音是一贯的骄矜,背对着徐云辞,双手叉着腰,就算看不清她的神色,也能猜得到她此时神色有多么得意。 “我不过是说说一嘴,你就这般姿态,你和你阿娘一样都只会惺惺作态。” 徐令清立在她左手边的长廊里,明明要比徐令琬年长些,可二人立在一处,徐令清到瞧不出来与徐令琬相差太多。 她穿着湖蓝色的对襟罗衫,里面齐胸襦裙包裹住少女还未明显的身姿,上方精致的锁骨,一双眼细细地的打量落在徐令琬面庞上。 抬手时,捏在手指缝里的帕子顺着力度贴着她的额发垂下,与徐令琬的骄矜对比,凭生几分娇弱之态。 “是我不好,嘴笨又惹了十妹妹不快。可姐姐我也没说错呀,表姐如今贵为宜昌县主,便是几位伯母与阿娘都要唤一声县主娘娘的人,十妹妹就算对表姐心有嫌隙,也不该背后如此说人。” “要我说是你太顽固,非得盯着之前的事儿,表姐也没有与你计较不是。不若一会儿你同我一起去寻表姐,表姐心思宽容,更不会计较之前的事儿。” 徐令琬毫不客气的冲着徐令清翻了个白眼,在徐令清的手碰到自己之前,将手背在身后,生怕徐令清碰到自己一样。 徐令清神色尴尬,好歹是正经女娘,国公府的主子,就算素日里与徐令琬有些不睦,可也没当着下人面,叫人如此不加掩饰的嫌弃,简直就是将她的脸面按在地上踩的稀碎。 徐令琬可不管她的神色是否好看,她向来自在惯了,更被柳氏养的娇贵,对四房的人更没有好气:“别碰我!惺惺作态,用不着你假好心。” 不顾徐令清,甩手离开。 徐令清身后的婢女神色带着不忿,看着徐令清心疼又委屈:“十姑娘怎么这样啊,姑娘是为了她好,而且姑娘为长她为幼,怎能如此由着自己的性子。” 徐令清本就长相偏恬静,此时神色落寞,就像是被抢了心爱玩具一样,像只委屈的兔子,实在是可怜的惹人心疼。 “算了,十娘向来如此。只愿是我多想,从表姐入府,十娘就针对表姐,如今表姐贵为县主,我只愿十娘别再做傻事了。” 说罢她带着婢女拐出长廊,沿着脚下的石子路才怪过一个灌木丛,就看到驻足许久的徐云辞。 徐令清的神色怔住,似乎对于徐云辞在这儿,有着千般万般的不可思议。良久她嘴角牵动,刚想说话,却见徐云辞身后迟迟而来的亲哥哥。 徐云遥没收到亲妹妹的目光,看见徐云辞时,眼中的热情与敬爱已经没有空隙再去理会徐令清。 “二兄,你也在呀。” 徐云遥向来以兄长徐云辞为榜样,平日里五大三粗的汉子,见到徐云辞乖巧的像个鹌鹑。 他比徐云洋和徐云泊都小,幼时没少和他们打架,就算是荣国公拿了家法,小郎君依旧梗着脖子。只要徐云辞出现,徐云遥就能听话。 自小就这样,一看见徐云辞这位兄长,徐云遥就看不见旁人,连亲娘都不行。 徐令清感觉自己都要气的上头,胸口仿佛憋了足足的一水缸的气,尤其是徐云遥姗姗来迟,合着方才的人影在听着她与徐令琬说话的,那是徐云辞啊! 她好像把事情搞砸了,而且砸到扬州她外祖家去了! 若不是徐云辞的目光过于冰冷,徐令清真的忍不住气恼,真想问问自己的亲兄长要做什么。她好不容易安排今日这场戏,只要兄长听见现身,她就能撺掇徐令琬闹起来。 到时候表姐就知道,兄长是为了维护她,介时定能心生好感。可现在是好,她自导自演,好不容易谋划的事情,打了水漂儿。 徐令清听着自家傻哥哥的话语,气的差点站不稳,可对上徐云辞看过来的目光时,她心里一个“咯噔”,硬生生地将自己软了的双腿又站直。 徐云遥仿佛才看见自己亲妹妹一样,正要开口,可徐令清眉角跳动,抢先开口:“二兄也是刚过来么。” 眼底带着几分小心,其实徐令清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毕竟眼前的这位二兄,可不如自家傻哥哥好糊弄。 徐云辞深深地看向她:“没,听了有一会儿了。” 徐令清脸上的微笑顿时僵住,她以为徐云辞会说没有,或者是刚过来,可他大方的承认了。 听了有一会儿,那是听的多少,是全部还是一半。她的心如同猫抓上喉咙一般,不由得心生紧张,连看向徐云辞的目光也露了怯。 徐云辞看向她,目光平静:“有些事你只管好自己,旁人的与你何干。” 徐令清嘴唇蠕动,刚要解释什么还未说出口,就听徐云辞一句话。她的心仿佛被放回胸口,只是因为紧张,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是那么强烈。 看来徐云辞没有多想,只以为她是在插手徐令琬与李拾月之间的关系。她不由得松了口气,抬头时一双眼带了几分惧意:“二兄说的对,是我的不是。” 徐云遥面露不解,询问似的目光看向徐云辞:“二兄,九娘可是做错了什么?她这个性子素日里看书看呆了,连阿娘都说她头脑都要不机灵了,若真做错了事,二兄还请留情。” 你才不机灵,你全家都不机灵。 徐令清嘴角的微笑在次僵硬住,真的是对自家傻哥哥没的话说,亏她好心替他谋划着一门好亲事呢。 “没什么,十娘聪慧,会明白的我的意思。你怎么在这儿。” 徐云辞并不打算深究,转首看向徐云遥。后者挠了挠头:“我是来找九娘的,看到二兄倒忘了什么事。” “我还要去寻六娘,你们去吧。”徐云辞自己还有正事呢,迈开步子往后宅走去。 第78章 有一个荒唐的想法 徐云辞的身影渐渐消失,徐令清可算是松了口气。望着徐云辞离开的方向,那面是寿松堂,还有澄玉阁,这个时辰也不知道他往哪去。 “想什么呢。对了,你叫人喊我过来做什么。”徐云遥疑惑,总感觉今日自家妹子不太对劲。 徐令清回神,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他,还做什么,现在没什么可做了。目光望着方才徐云辞离去的方向,状若无意:“二兄这个时辰,是要去哪啊。” 徐云遥不疑有他:“澄玉阁吧,六娘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澄玉阁。二兄要寻六娘,那一定要去澄玉阁啊。” 他提起的坦荡,仿佛就是想回答徐令清的问题。可他这副样子落在徐令清眼里,是觉得非常碍眼,徐令清真的觉得自家傻哥哥不配有新妇,这样的脑袋娶了新妇回来,搞不好给人家委屈受。 澄玉阁本是杨氏着人亲手布置,可李拾月住进去后,院中她又自己添了一些物件儿,瞧着第一眼是不一样的感觉。 廊下石阶两侧是青草地,放着大理石圆桌和几个凳子,李拾月干脆让人在旁边扎了一个长椅,如同秋千一样紧紧地用粗绳子挂住。 正好院中的老海棠树的枝条缠住两侧,秋千慢慢摆放,时有海棠清香。徐令姿立在石桌旁,手中的笔蘸了墨汁,比对着趴在秋千把手的李拾月。 她歪着身子,双手交叉垫在下颚。作画的过程漫长,李拾月时不时地抬手欣赏眼前的海棠花。 因着趴着的动作,她的两条腿弯着,裙摆落下,隐隐露出青色的鞋尖。那上头点缀着一颗饱满细润的明珠,日光下格外的耀眼,就如同她唇角上扬的笑意一样。 徐云辞才进来就看见这幅画面,他立在门口,不想去打破这份平静。 偶有海棠花落下,粉嫩的花瓣落在她青色的裙摆上,肩头,发髻上,以及插进发髻中的海棠花簪。 一花一宝石,宝石艳丽华贵,却不敌那粉嫩更娇些,却耀眼得很。徐令姿抬笔,才画出她的发髻,正要描绘五官时,看到了门口的徐云辞。 “二兄?” 徐令姿惊讶一瞬,放下手中的笔,提起裙摆就小跑过去。不顾徐云辞如何,拉着他来到石桌前:“二兄来得正好,不如替妹妹将这画做完吧。” 琴棋书画向来是世家女子自小培养的爱好,可也有如徐令姿这般,书棋较为擅长,这琴画实在是有待加强。 便是李拾月,也是自小往琴书培养,这也是她最擅长的。 李拾月刚想起身,却被徐令姿快速地按回去:“二兄作画可比我还太多,皎皎不若今日见识见识。” “什么嘛,表姐明明输了才作画的,叫二兄来岂不是耍赖。”李拾月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帕子,要徐云辞给自己作画,这种感觉怪怪的。 徐云辞的目光带着疑惑,徐令姿低下头,恳求似的拉着李拾月的手:“好皎皎,就这一次,你也知道我那画实在是拿不出手。” 徐云辞立在石桌前,徐令姿已经落笔,只画出了发髻的部分。他抬眸看向李拾月,果然十分不像。 “你这画作,我竟不知从哪下笔。” 徐云辞说得不留情面,干脆将那张纸拿了下去,抽出一张新地,捋平放好压住。动作连贯得仿佛他做惯了这样的事,他抬笔,笔尖伸向那砚台中,徐令姿小跑过去赶紧磨墨。 瞧了一眼,徐云辞收回目光。笔尖蘸好墨汁,他在砚台边缘又刮了刮,将多余的墨汁尽数送离笔尖。抬眸看向李拾月,后者只好又趴着,歪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云辞收回目光,笔尖落在白纸上,轻轻地地旋转。时不时地抬头,去看李拾月,复而低头,手中的笔尖随着他的动作转动。 他宽大的袖口早已经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男人手生的纤细,拇指用力时连着显露出手腕与手背上的筋条。 甚至,李拾月还能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作画很考验耐心,可徐云辞面上没有半分不耐,甚至比任何人还要沉稳。 手上不紧不慢,目光沉着抬起时,李拾月正好闯进那双丹凤眸里,不禁看得失神。他没有低头,李拾月的心口不由得被谁握紧了一样,唇瓣有些干,她下意识地去舔。 徐云辞握着毛笔,本该低头继续作画,可他看见李拾月有动作时,竟也生了几分口渴之感。 垂首时,眼帘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掩藏之下的喉咙咽下。目光落在自己已经画好的五官上,提笔继续描绘方才落入眼帘的纤纤细腰。 有一个荒唐的想法,他想伸手去握住,想把她藏起来,不想叫人瞧见。 徐令姿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徐云辞停笔时,才发觉身侧早已无人。而趴在长秋千上的人,已经有几分昏昏欲睡之态。 李拾月一手托着下颚,另一只手依旧搭在秋千的一侧。她侧身趴着的动作,裙摆顺着绣花鞋尖滑落秋千下,正好遮住那鞋尖上的小小一颗明珠。 腰间的香囊与周身海棠花香,日头正好,她双眸渐渐地闭上,就像是春乏的白猫一样。 软软的,白白的,想叫人抱在怀里疼爱。 徐云辞的目光不禁落在她嫩白的脖颈上,瞧了良久,移开了目光。背过双手,垂首目光落在石桌上的纸上,与熟睡的李拾月不同,画上的人嫣然一笑,手中抚上那株海棠。 言笑晏晏,便是徐云辞心中的李拾月笑起来的模样。 徐云辞的目光柔和,纸上墨迹已经风干,伸手左手顺着墨迹,用自己的手指描绘画中人的轮廓。 李拾月睁眼时就看见这样的情形,那画上是她,徐云辞的神色那般温柔,是在看画中的她么。 这个想法很大胆,那份紧张与不自然又爬上了心头。 “表兄。” 声音不大,轻轻地随着微风传到徐云辞的耳朵。他神色平静,抬眸就隔着石桌看着她,丝毫没有没抓到的尴尬。 第79章 表兄会保护我的 徐云辞瞧着她,见她走过来让开了位置。李拾月目光落在那画上,提上来的紧张,仿佛瞬间消散。 “燕王想要见你。” 话题转移的突然,李拾月抬眸看向他,面露不解:“燕王要见我?” “对,他想见你,我想他是想利用云阳伯让你做些什么。”这正是徐云辞担心的地方,面对李拾月的不解,他直接说出自己将燕王派人送来的书信,烧毁一事。 直白叫李拾月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为徐云辞的做法隐隐感觉到痛快。可很快理智回归头脑,她面上带着犹豫:“若我不见,燕王会不会寻表兄麻烦。” 燕王会不会攀上重华殿,会不会给殿下与表姐添麻烦。 眼底的犹豫轻易地被徐云辞捕捉到,李拾月抬眸时,口中的话不禁咽了回去。因为那一瞬间,她感觉得到自己要说出口的话,徐云辞一定会反对。 “你不用提见他的话,我不会允许。这件事情你只听着就好,其他的你一概别问。” 徐云辞先一步洞悉她的心意,目光落到从屋内走出来的徐令姿,无奈之中有几分责怪,可是看向她手中端着的茶壶,瞬间熄了火。 “画好了呀?正好我刚煮好一壶茶,时候刚刚好。”徐令姿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石桌上,目光落在李拾月手上的画上,连连称赞。 “二兄何时有空也替我做一副吧,挂在书房刚刚好。” 徐云辞神色平静,也不去看她,自顾自地坐在石凳上品了口茶:“想要自己去画,不会就学。” 徐令姿瘪了瘪嘴,也不再说什么。 李拾月将手中的画放到春绫手上:“拿回去好生收着。” 说罢,她坐在徐令姿另一侧,手抚上那温热的杯壁上:“二兄方才说,明日要带咱们出府呢。” 话音未落,徐云辞冰冷的目光看过来,似乎对她擅自做主很是不悦。 李拾月不卑不亢对上他的目光,她不能退缩,燕王这个时候要见她,大概率是与阿爹有关系。 她相信徐云辞是一回事,可涉及阿爹的事,她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不过眼前还有徐令姿,李拾月的手指抚着杯壁上的纹路:“不过想请表姐问问,七表兄他们,要不要一起去。” 徐令姿不疑有他,看向徐云辞:“那我现在去吧,二兄在我也放心。” 她的步伐轻快,转眼就出了澄玉阁。院中贴身侍奉的只有常顺与春绫两个,主子没有吩咐,他们静静地立在一旁,垂首不语,一双眼盯着自己的脚下看。 没了徐令姿,有些话也不必在瞒着。李拾月还未开口,就听耳旁轻声的叹息,她不禁吞咽喉咙,几乎是下意识的抬眸,眼底的焦急直直地闯进那双清冷无奈的眸子里。 “不管表兄说什么,我还是想去见燕王。我并非不信任表兄,我只是想知道阿爹这件事,燕王扮演着什么角色。” “有些话表兄不能问出来,可我可以,就凭那日御园里燕王那些大话,他有心思定不会是一日两日的。” 徐云辞深深地看向她:“你不怕危险么。” 李拾月摇头,眼中不带丝毫犹豫:“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若真因为我,燕王发疯,攀诬重华殿,攀诬国公府,岂非我之罪过。” “我既然同表兄说实话,表兄会保护我的,不是么。” 她说到最后嫣然一笑,略微歪着头,蛮有几分十几岁娇俏小女娘的俏皮。这件事不能打草惊蛇,徐令姿去喊府上其他人,届时中途寻了缘由分开,这是最好的路子。 “好,明日听我安排。” 徐云辞目光深深,燕王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徐令姿太多,只说燕王见色起意,让徐令姿这几日多多陪着李拾月。 徐令姿也是聪慧的,并不多问宫里其他的事,除了调侃李拾月几乎姊妹间都是玩笑多些。 晨曦的日光带着些许清凉,骄阳照旧从东方升起,阳光射到身上暖洋洋的,不似炎夏那般炙热,最是适合踏青的好日子。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观清小苑”门前,正门敞开,才下马车就能透过大门看到那院中一排的竹林。 绕过正厅,那假山环绕,柳枝在岸边摆动。一眼望过去绿葱葱的、挺拔的竹林,那小楼坐落中央,四周环绕被日光照射澄绿的一汪湖泊。 连通小楼的路是一段长长的回廊,高低有致,两侧的湖面在日光下澄澈如同一汪碧玉,无瑕通透,反射湖面上的骄阳晃得人睁不开眼。 清风拂过隐隐带起湖面的波纹,搅动了一方平静。偏穿过长廊,方才被骄阳照得有些发热,这功夫尽数消散,别提心中别畅快。 “二兄的观清小苑虽是解热,表姐怕是不知,等六月末再来,可是凉快呢。”徐令姿同徐令琬走在最后面,目光穿过前面的几人,最终落在最前面的徐云辞身上。 回廊很长,光是走就要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幸好头顶有顶盖,能遮住那骄阳,湖面远处的岸边似有小船只停靠。 这确实是李拾月头一次过来,前世她不与徐家人交流,更别提一起出来游玩。她只记得有许多人都惦记着徐云辞手中的“观清小苑”,包括徐云洋。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别致的小苑实在是赏心悦目。 回廊的尽头正是小楼的正门,而后则又是一道长廊,后面八角小亭立在假山青林之中,下方是一处小花园。 徐令清和徐令琬毕竟是个孩童心性,听着徐云辞说着自行玩耍,提起裙摆就往后头玩去了。 徐令姿没有跟上,看向李拾月:“楼上有厢房,你若是不适要不要上去歇一歇。” 李拾月抬手揉了揉额头,脸上犹豫。 “没事的,倒是你这小身子,好不容易养得胖了点又染了风寒,你本身还就不爱好。去歇着吧,小楼后面也能看到外面的景色的。” 徐令姿并不在意似的,不过亲自送她去了厢房,见一切安排妥当,她才下去寻两个妹妹去。 第80章 本王说过要娶你为燕王妃 一同跟着过来的还有桃月与杏月,此时在屋内的是杏月,一双眼就像是杏仁一样,溜溜地转着透露着一股机灵劲儿。 徐令姿才出去,她打开窗四下望了望,又开门瞧了瞧复而关上门。将在衣柜里提前准备的东西拿出来:“还请表姑娘委屈一下。” 托盘上放着是帏帽,戴在头上后,李拾月才知道这帏帽是特意改良过的,一直遮到自己的小腿。 放下帷幔,将她的面容以及身姿遮盖得严严实实。走出房门,桃月已经等候有一会儿了,引着她从侧面坐着小舟,坐上马车后她都没记住这条路。 马上不算是宽敞,就是寻常的马车。只是坐椅很是舒服,透过眼前的白色帷幔,她隐约看见徐云辞在闭目养神。 徐云辞睁眼就看到她将帷幔撩起,一张姣好的面容露出来,脸颊有些红。估计是小姑娘头一次做偷偷摸摸的事,生了紧张吧。 马车从“观清小苑”侧门出发的,绕过长街后左转右转,在一处酒楼门口停下。 李拾月下了马车,才注意到徐云辞也带了帏帽,身上穿的也是素日里没见过的窄袖长袍,衬得他身形更加挺拔。 帷幔只到他的腰封之上,二人一路去了二楼的包间。走进去鼻尖嗅到一抹浓郁的酒香,李拾月下意识地退后半步,竟不想再往里走。 徐云辞摘下帏帽,注意到她的动作,眼含不悦看向坐在圆凳上的秦锳,他手里端着酒杯,自顾自地饮了一杯说道:“来了。” 秦锳才放下酒杯,身后的小厮又斟满。酒香浓郁叫人无法自拔,舌尖上的余味更叫他回味无穷,目光越过徐云辞,想去看看那帏帽下的面容。 可徐云辞步子未动半分,眼中的冰冷就像是那数九寒天的风雪。 秦锳嗤笑一声,摆了摆手,小厮就将桌上的酒壶撤了下去。他双手撑在桌子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徐云辞,眼底也不藏着那份阴翳:“徐世子也来了啊,本王是要世子爷多不放心呐。” 他的双手撑在桌沿,李拾月才掀起帏帽,就看到他手背上浅淡的疤痕。 秦锳察觉到她的目光,看向她面容时有片刻的贪婪,可她移开目光,他竟然觉得心口仿佛被人用刀子划开。 李拾月伸手扯着徐云辞的袖口,她上前半步,就站在徐云辞身侧的位置。也不看秦锳的神色,不肯分给他一个目光,甚至连看都不愿意。 “王爷自己做过的事情,该不会不承认吧。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娘,手无缚鸡之力,表兄担忧随着一同过来,王爷不会连这点都做不到吧。” “何况王爷一个外男,约我相见本就不合规矩。表兄一同过来,也是想听听王爷究竟有何肺腑之言,非得要我亲自过来。” 徐云辞难得好脾气,立在李拾月身侧,大有为她撑腰的架势。 “今日来正好我也有些话要问王爷,家父一事,究竟与王爷有没有干系。” 秦锳听了轻笑:“本王说有,你要如何做。” 李拾月微微一笑,注视着秦锳的面容,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情绪:“那就是有了。不过我倒是好奇,为着我一个虚名的县主,王爷做到这个地步,为了什么呢。” “人活着都有一个目的,王爷心思藏了这些年,若非那日怕是无人能知王爷原来还有一番成就大事的心怀。可如何要让王爷,将自己多年的心思揭露出来,这点我是没有想明白。” “臣女不才,却也明白现实。家父虽为伯爷,可如今的云阳伯府怕是没有王爷所图谋的东西,如此拉家父下水,王爷有话不如直说。” 她语气平缓,面上的微笑就跟瞧着陌生人一样,那是被从小教养出来的规矩,而非是让人感觉亲切那般微笑。 秦锳闻言轻笑出声,他身子靠后,抬腿搭在一旁的凳子上,脸上难掩贪婪与阴狠,直直地去看李拾月。 可让他很失望,李拾月没有移开目光,而是大方的迎上去,将他视作无物般的平静。 “为了你呀,本王说过要娶你为燕王妃。” “反正华原郡一事太子都知道了,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将云阳伯拖下水,你想救你阿爹,那就嫁给本王。本王既然能拉他下去,自然有办法接他上来。” “京兆府的大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你忍心你阿爹受罪的话,本王可以给你时间再考虑考虑。” 李拾月失笑,身侧的徐云辞听着她这一声浅笑夹杂着讥讽,他本欲张口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 李拾月将双手置于身前,面容平静:“王爷是想图谋一番事业,是为了重华殿的位置。臣女一个虚名县主,身后没有在前朝的显贵母家,为何要盯着臣女不放。” 秦锳站起来:“不,你可不是虚名的县主,你在父皇的心里都能比自己的亲女儿重要。” 他活得这些年亲眼看着披香殿贵妃母女如何得宠,毫不夸张地说,李拾月没有出现之前,淳慧公主就算要天上的星星,官家都得让人想办法摘下来。 可如今官家为了一个伯府嫡女罚了自己的公主,还册封李拾月为县主,甚至先前有消息要收养为义女,册封公主。 这叫秦锳怎能不心动,这是他发现在官家心中比披香殿更重要的人。娶了这样的人,何愁来人自己在官家面前,没有得脸的机会。 他相信,只要有这个机会,他绝不会比太子差到哪里去,甚至比太子做的还要好。 秦锳脸上的笑容带着玩味,看向了徐云辞:“县主不会以为你旁边的徐世子能帮你吧,若他能,县主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答应我,你就是燕王妃,一品亲王的正妃。日后我事成,你我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会不计较徐家。” “县主刚入京时,只是荣国公府的一位表姑娘,谁谈起来都要惋惜你的身份,答应我,日后就不会在有这样的事情。” 第81章 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说着不禁抬起双臂,似乎确定了自己的条件多么诱人,李拾月不会拒绝一样。 耳旁一声轻声的讥笑,李拾月明白徐云辞的意思,说实话,就算没有这宜昌县主的诰命,她也将燕王妃的位子看在眼里。 也许一品的正妃之位确实要比寻常诰命尊贵,可她真的不在乎。若要在乎,早该答应成为官家的义女。 李拾月脸上的不在乎毫不掩饰,她就立在徐云辞身侧,双手置于身前,面前的帏帽被撩在两侧,隐隐遮住她的侧颜。 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显然没有将秦锳的话看得很重要。徐云辞立在她身侧,要比她高出一些,可嘴角似笑非笑的笑意,二人是如出一辙。 “今日应的是王爷的邀约,当着徐家人的面前,去拉拢徐家的女娘诋毁徐家,王爷实在是不地道。” 秦锳的眼底带着几分挑衅:“徐家的女娘?县主如今住在国公府,可只是位表姑娘,徐家难道还真的将一个外姓女看作自家人么。” 这话带着挑拨的意味,可惜他这招没什么用处。 李拾月神色未变,徐云辞嘴角的笑意愈加明显,似乎无声地回答秦锳的这个问题。 一时无声,可二人站在一处,态度非常默契的明确。 徐云辞微微抬眸,眼中冰冷之下夹杂着风雨欲来之势:“若王爷执意如此,晏晏日后一旦受了什么伤害,亦或者什么委屈,那么徐家就会将一切安在王爷头上,不管是不是王爷所为。” “晏晏既然来到徐家,自然是徐家人,王爷若是要徐家人不敬,臣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说罢,冰冷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秦锳的双手,掠过那手背上粉嫩的疤痕。嘴角似笑非笑,眼中带着警告的意味,将自己的态度放在明面上。 秦锳是将自己的心思显露得不留余地,与重华殿干脆撕破脸皮,今日这般,更没必要去留有余地,将自己的脸面递过去让人家踩,这也不是徐云辞一贯的作风。 李拾月转首看向徐云辞的侧颜,她想说的说完了,不想再留在这儿听秦锳的废话。 徐云辞虽没有看着她,可几乎眨眼就转过头来,安慰似的看向她。只看了一眼秦锳,抬手将李拾月的帏帽放下,拉起她的衣角就往外走。 若秦锳执迷不悟,更没有留下再谈的必要了。 观清小苑门外停靠着一辆马车,连牌子都没挂,很是低调。 不过徐云辞的神色似乎见惯不惯,守在门口的常顺瞬间迎了上来。 桃月跟在常顺身侧,扶着李拾月下了马车。李拾月眼中疑惑,看向那寻常的马车,这个时辰竟有人也来徐云辞的别苑么。 “你先同桃月回去,若呆不住,就让桃月带着你四处走走。” 徐云辞的声音清冷,眼中早已不似在酒楼里面对秦锳时那般冷漠。 李拾月点头,戴好帏帽跟着桃月进了门,按着出来时的路,悄悄地避着人又回了小楼里的厢房。 她的身影渐渐远去,终于在回廊处凝聚成一个小点儿,直到再看不见人影,徐云辞终于肯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常顺瞧得清晰,却不敢出声,心中暗道:世子何时对表姑娘这般关注了,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眼中的惊喜来不及收回去,就听头顶徐云辞冷冷的声音:“怎么,你很高兴么。” 常顺抓了抓头:“小的没有。世子回来得刚刚好,郭大人来了有一会儿了。” 徐云辞没有耽搁,瞥了一眼常顺,迈开步子往另一头走。小楼是休憩的地方,书房则是设立在正厅东面小谢。 小谢内徐云遥与徐云序陪着一俊俏郎君好一会儿,不知说什么,几人坐在小谢里隐隐传来爽朗的笑声。 徐云辞走进去,那俊俏年轻小郎君眼睛一亮,起身迎过来:“立则兄。” “等候多时,是我的不是。”徐云辞拱了拱手,带着几分客气,又同他坐了回去。 “看来郭少卿与我这两位弟弟见过了,是我的不是,让你等候许久。” 郭洵与徐云辞是同一年殿试,如今已经是大理寺少卿。虽然出身寒门,可他为官清廉公正,在上京城也算是小小闻名的官人。 他面容和煦,尤其是笑起来时竟然有一对小酒窝,看起来是个极为忠厚老实的人。 “是我冒昧来打扰,应是我的不是。实在是有件事,耽搁不得。” 徐云辞点头:“淮仲是为云阳伯来的吧。” 郭洵收敛起笑容,脸色带了几分慎重:“昨日燕王的人寻到下官面前,大概意思是想将云阳伯从京兆府提到刑部去。” “大理寺卿是燕王的人,不过是想拉拢下官,言语之意涉及重华殿。下官虽然出身寒门,不懂世家之间的弯弯绕绕,却明白忠君。” “世子是太子殿下最信任的人,也是官家面前的红人,这件事下官不敢欺瞒。涉及重华殿,便是涉及国本之事,下官是万万不敢耽搁。” 徐云辞一手搭在椅子一侧,拇指抚上玉扳指,若有所思:“淮仲的意思是?” 郭洵眼中坚定,起身行礼:“下官食君之奉忠君之事,储君已定,官家仁厚,殿下仁爱勇毅,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官家仁厚爱民,在位这些年从未听闻哪个地方发生过民乱。” “正是因为官家仁厚爱民,让那些人做出华原郡的事情。殿下仁爱却勇毅,没有盲目的处理,这是为官为民都需要的储君。” 郭洵轻笑:“若有人妄图动摇国本,下官实在是想不到除了殿下更适合的人了。” 这便是表明立场了,徐云遥二人不约而同地噤声,只瞧着,不作声。 其实徐云辞早就看好郭洵,一直想找机会,却是没想到郭洵自己寻上门来。 “云阳伯一事我自有办法,淮仲只需要做好该做的,不必去理会燕王。” 他确实心中自有打算,不过他心中更让他高兴的是,从回来的路上李拾月从未问起过,是真的在相信他。 第82章 徐云辞更厉害些 桃月身着桃红色的对襟短衫,下面穿着府上婢女统一的襦裙。发髻梳着螺髻,乌黑的发丝顺滑发亮,只插着一支银白的素簪子。 引着李拾月进了厢房,忙上手替她摘下,又同春绫和杏月替她重新梳洗,这才往后面去寻徐令姿她们。 “这儿是世子名下的别苑,每年这个时候世子都会带着府上的郎君、姑娘们过来,表姑娘若是想游湖,前面岸边有船只。” “再往里是一处小山,上面有一处八角亭,表姑娘若是想下棋作画都可以过去。而且位置相较高些,还能将这些景色收入眼底。” 她语气轻缓,和她的性子一样,是个很靠谱的。 李拾月心中大抵是好奇的,桃月介绍着一个,她便看过去望着。眼中带着新奇,心里对桃月的好感更加多些。 “其实不怕表姑娘笑话,奴婢与杏月也是去年才在世子身边侍奉的,说到底这小苑也是今年才来过。若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还请表姑娘见谅。” 李拾月心中并不意外,毕竟徐云辞那样的人,前世她还没咽气,徐云辞就没成亲。更别说桃月和杏月,杨氏本意是将人作为通房丫头,日后等徐云辞成亲后抬个侍妾,就算徐云辞不喜欢,养着就是了。 可没想到徐云辞将二人自始至终就当作普通丫鬟使唤,连侍奉一般都不会近了徐云辞的身。好在二人也并非什么品行不良之辈,就在松园里做好分内之事。 只要她们不犯错,在松园的活计要比旁人那里轻松得太多,她们又不糊涂。 何况桃月本就心细些,李拾月往来松园的次数,都比徐令姿多,她不觉得眼前的表姑娘只是表姑娘。而且她隐隐觉得,世子似乎很关注有关表姑娘的事情,她更得小心些侍奉才对。 “没事的,我也是第一次来,正好一同瞧瞧。六表姐一直和我念叨观清小苑哪哪的好,不如你带我去瞧瞧。” 李拾月收回目光,微笑着注视着桃月的面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若迷了路,还得你耐心些带我回来。” “表姑娘言重。”桃月心中一暖,心中实在是喜欢这位表姑娘的和善,毕竟做下人的,能遇到或者侍奉这样好说话的主子,是一大幸事。 步伐不紧不慢,李拾月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跟着桃月四处观赏着。 才走至小石桥上,却见石桥下平静的湖面忽然被什么激起,泛起一片涟漪。李拾月没见过,可她眼尖看见湖面涟漪起来之前,有一块儿石子状飞过,好似就是那石子带起的那优美的涟漪。 她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几位郎君中的徐云辞,他背着手坐在石凳上,不知在与徐云遥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反而是徐令姿眼中惊讶,身侧陪着她的是徐云序,还有一位眼生的郎君。他手里颠了颠石子,对着徐令姿拱了拱手,手腕用力,那石子瞬间飞了出去。 石子仿佛顿时有了生命一样,瞬间在刚平稳的湖面上又激起一片涟漪,要比方才的远些,水浪波纹更加连贯。 李拾月眼中惊喜,看向桃月:“这是什么玩法。” “这叫打水漂儿,咱们六姑娘最是擅长这个的,连七郎君都比不过的。”桃月笑着解释,引着李拾月往那边过去。 李拾月提起裙摆走了过去,徐令清见她过来先一步走到她身侧:“表姐来得刚好,六姐姐在和郭少卿比赛呢。” 又比赛呢。 她不过晚来一会儿,好像错过好多事情一样。李拾月看向徐令姿,她与那位郭少卿中间,立着的是徐云序。 不禁看向一旁坐着的徐云辞,他都没有阻拦,只是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徐云辞似乎故意的一样,特意转首看着她。 嘴角似有笑意,可李拾月在想仔细看的时候,徐云辞转首又和徐云遥继续说着什么。 李拾月收回目光,还未来得及说话,徐令姿已经先一步瞧见她,眼睛一亮。 “晏晏也来了,你要不要试试。” 徐云序脸上为难:“我的好姐姐,你若是比不过别把晏晏拉下水呀。而且晏晏也不一定会呀,晏晏表妹多温柔呀。” 面对徐令姿期盼的目光,李拾月只能摇头:“我还真的不会,方才我瞧着是用石子打出去的,真的好厉害。” 徐令姿如同被霜打蔫了一样,她实在是不愿意输,不得不承认郭洵比自己厉害。 面上略带可惜,却听徐云辞起身时衣衫的摩擦声,他弯下腰随手捡了块石子,放在手心颠了颠。 “我来试试。” 徐云辞立在湖边,看了一眼手中的石子,抬起时扔了出去。在一片惊讶之中,他微微侧首看向了李拾月,一双杏目里含着笑的同时,带着惊讶。 对上他的目光,小姑娘竟然怔住了。 徐云辞收回视线,难掩唇角的笑意,明明他更厉害。背着双手,拇指和食指摩擦着指肚,指尖传来细微的痒意,仿佛勾挂着心头,叫他心痒难耐。 眼前似乎出现小姑娘怔住的面容,徐云辞瞧着那湖面上的涟漪,仿佛那湖面上有他最爱的姑娘一样,温柔的能滴出水一样。 之前长姊问他的话,他现在好像可以有个确切的答案了。他不是在开玩笑,也并非是一时兴起,就是下意识地去关注她。 也许从上京县那一日,或者是哪一日的相处里,他对小表妹起了心思,今日终究得到了自己的确定。 倒是李拾月被徐云辞那一眼看的,是半响没回过神来。人群中对视,她没瞧错的话,徐云辞的嘴角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的。 清风拂过一片清凉,额上生的汗意被吹散,却吹不走心头的热意。李拾月移开目光,去看那湖面的涟漪,徐云辞更厉害些。 湖面的涟漪长远优美,那晶莹的水珠在日光下格外的明显。一片赞赏和惊讶之中,徐云辞已经退后半步,目光落在郭洵与徐令姿之间,他心中似乎有了个主意。 第83章 你想选谁 观清小苑毕竟是别苑,玩了两日还是要回到国公府的。 寿松堂内李拾月一进来就看见徐老夫人素日坐着的暖榻前放置着一方小木桌,上面摆放厚厚的一沓画纸。 正巧微风穿过窗户吹进来,吹动其中一张正落在李拾月的脚旁。她俯下身拾起,上面画的是一俊俏小郎君,还表明了出身与年龄。 瞧着像是画本子里帝王选妃,李拾月掩唇浅笑,拾起画放回小木桌上。 “今天来得比往常晚些,可是这两日贪玩累着了?”徐老夫人见她过来,伸出一只手拉着她坐在自己的手侧,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见她今日穿的是轻薄的褙子,松了口气,不由得浅笑:“这些时日老天爷就像是闹脾气似的,时而冷点时而热点,我看你前几日穿着的罗衫是不是凉着了。” 李拾月也不羞恼,抱着徐老夫人的手臂:“这您都感觉得到了呀,这不听您的话乖乖换了衣裳,才敢过来呀。” 她身上的褙子是银白暗纹羽缎,正是眼下的季节穿的春衫,在等热些就该穿罗衫了。 她也是被杨氏宠得没法了,看着好看亮丽的衣裳,忍不住提前上身,这几日风寒渐渐欲起,昨日回府就叫徐老夫人教训一顿。 瞧着徐老夫人嘴唇蠕动,又要说些什么的意思,李拾月忙拿起木桌上叠放一起的画,疑惑的目光带着些许期盼看向杨氏。 “这是什么呀,画的都是郎君啊。” 杨氏明白她的意思,笑着看向徐老夫人,顺着她的话头说道:“这些都是京中适龄的郎君。” 杨氏一开口,李拾月就明白这些郎君的画像是做什么的了。从出了正月后,杨氏就一直在为徐令姿相看上京城内适龄的小郎君,估计是废了极大的力气,能收了这么多的画像。 李拾月瞧得出神,每一张瞧着都好像长的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瞧着她的双目仿佛已经老眼昏花。 徐老夫人手里还握着一张,见她放下画像还摇了摇头,知道她这是瞧花了眼。眼中含笑,故意问道:“怎么,可有相中的啊。” “啊?”李拾月抬头满是茫然,略有为难的瞥向那摞画像,没能理解徐老夫人话语的含义。 徐老夫人偏生起了逗她的心思,按着杨氏不叫她张口,故意地又说道:“皎皎如今虚岁十七了,虽说我不愿你们早早出嫁,六娘也是我做主留到这个时候才开始相看的。” “你若是有相中的,不如挑出来,若真是品性好的,改日叫你大舅母多多留意。等你到了年纪,准备了嫁妆也将你送走咯。” 李拾月终于听明白徐老夫人这是要她嫁人呐,脸上闹得大红,就好像夕阳时天际的火烧云般,那般的红。 她垂首,蹭到徐老夫人的怀中,嗔怒道:“外祖母又拿我说笑呢。” 她没有很用力,不必担心将徐老夫人拱倒。倒是她娇嗔似怒的模样,叫徐老夫人笑得开怀,李拾月的耳垂和脸颊更红了。 杨氏伸手将她拉出来,还算温热的手掌触摸到她的脸颊时,还真是烫极了。 “说是逗你的话,也是想为你打算着。且不说外人,咱们自家人还有郎君长得俊俏着呢,皎皎这样好,母亲,肥水可不流外人田呐。” “今日就我同母亲在,母亲一贯疼你,你就同舅母说句心底话,你觉得七郎如何。” 杨氏提起的大大方方,也没有刻意的去讨好李拾月的意思。仿佛提起的不是她的亲儿子,而是真的将李拾月的想法看作首要。 这样的想法,叫李拾月更加羞怯,连头都不好意地抬。不过杨氏没有逼迫她的意思,就不出声的等着她。 李拾月抬眸看向徐老夫人,显然徐老夫人也是等着她的回答的。 “你且说说,若真没喜欢的,咱们在外瞧瞧,总能寻到一个。”徐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眼中的慈爱仿佛就要溢出来。 李拾月自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她要说不想嫁人,怕是外祖母会在心里留个底儿,老人家心中惦记着事儿,就容易郁结于心,对身子休养实在是不利。 她轻叹:“表兄们都是极好的。” 若真要细论,五表兄和七表兄一个正直一个温润,都是极好的人。表兄贵为世子,却从不将她的事情忘记,更是数次为自己挺身而出。 可她没有想嫁人的想法,更不想因为她一人,要将没有心意的两个人就绑在一起,几位表兄也是活生生的人呀。 对她好,未必是将她视作未来新妇看待。 徐老夫人本是眼含期望,见她只说了一句,再不言其他,眼中似有没有得到满意答案的失望。 “若是让你择一位郎君,日后夫妻一体,你想选谁。” 杨氏面上惊讶,倒是没想到徐老夫人问得比她还直白。她今日提起,也是昨晚荣国公提了一嘴,李拾月的婚事也该定下了,总不好叫她受了委屈的,自家人总是保险些的。 先有四郎徐云泊,后有柳氏为徐云洋求娶李拾月,徐老夫人都没有答应。显然这二人自始至终都没在徐老夫人为李拾月择郎君的人选里。 那么这个人选,就只能是她的二郎和七郎,以及周氏的五郎了。徐云遥自小亲近徐云辞,杨氏对于这三个郎君的品性,那是敢拍着胸脯保证的。 所以今日主动提起这件事,她的七郎绝对拿得出手,而且是她的幼子,徐老夫人疼爱李拾月,未必愿意让她做宗妇那般劳累。 她也是自己有个私心,徐云辞的新妇比较偏向是世家贵女里往宗妇培养的女娘,李拾月再好她喜欢,可终究是担心会让长子在外分心。 人有七情六欲,杨氏偏疼自己的儿子在正常不过。 李拾月抬眸,脸颊的红润还未消散,认真地看向徐老夫人:“一定要选择么,为什么不问问表兄们的意思呢。” “若因我一句话定下来,这对表兄们是不公平的,若表兄们有喜欢的人呢,那我岂不是成了坏人姻缘的恶人。” 第84章 就在五郎和七郎之间选择一位吧 李拾月说得认真,不见半分玩笑。 杨氏方才还偏疼自己的儿子,见她这般为他人着想,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她若是替人着想,日后人家不记着她的情,岂不是自家孩子心善要被人欺负去。 “傻孩子,既然问了你就放心说,有我们给你做主,他们不敢不从。” 李拾月哭笑不得,可她真的对几位表兄没什么想法啊。对她有想法的,西院倒是有一位,不过想叫他得偿所愿,自己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要和前世一样的下场。 “大舅母,我是真的没别的想法,表兄待我都挺好的。五表兄和七表兄待我如同胞姊妹,凡是六表姐她们有的,我必没有缺少。” “世子表兄更不用说了,从我入京那日算着,帮了更多。都是将我看成自家人的,真要说起婚事,我是半分头绪没有。” 尾音带了几分祈求的意味,李拾月轻轻地扯着杨氏的袖口,晃着望向杨氏,瞧着可怜巴巴的。 杨氏无奈,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徐老夫人。 “罢了,就在五郎和七郎之间选择一位吧。过几日我打算去昭德寺上香,往年都是六娘陪着我,今年你也一同去吧。” 徐老夫人说罢,就看见李拾月眼底浮现了喜悦,心中叹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心性。 其实她的私心偏疼李拾月,徐云辞日后是承袭国公的位置,真要说护住李拾月那首先考虑的是徐云辞。 可徐云辞的新妇必然是徐家的宗妇,日日需要打理的事情,那不止于后宅。各府之间的关系,那都是需要费心的。 她本就不忍李拾月那般劳累,养着这些时日眼看着从刚来的小心翼翼到如今隐隐有些女娘家的小性子,她倒是宁愿李拾月嫁的郎君寻常些,对她好就成。 李拾月方才显露的孩童心性模样,她决定改变了主意,还是从五郎和七郎之间选一位吧。 五郎虽然是四房出来的,可品性不坏,自小亲近二郎。而且七郎又是长房的幼子,与徐云辞更是同母兄弟,无论哪一位,徐云辞日后都能看到兄弟面子上,照拂些李拾月的。 心中有了主意,徐老夫人拉着李拾月的手,不死心地地问:“五郎和七郎之间,你真的就没一个有好感的。” 李拾月嘴边的“没有”看到徐老夫人眼底的殷切时,还是咽了回去。想了又想:“五表兄吧,我入府第一日还要多亏五表兄替我说话呢。” 前半句徐老夫人听着刚要松口气,可后半句她未吐出的半口气转为长叹。果然,她的小娇娇还没动心,只是有些好感罢了。 徐老夫人不再强求,心中却想着,去昭德寺的几日,该怎么叫李拾月同五郎或者七郎联络联络感情呢。 真要将李拾月嫁出去,毕竟不知知根知底的人,她总归是不放心的。幼女就这么一个女儿,先前没来徐家已经吃了许多苦,日后不能寻个良人,她真没脸面下去见幼女和老头子。 李拾月目光忽然落在木桌上放在下面的一张画像,伸手拽了出来,瞧着面容眼熟极了。 “这不是郭少卿么。” 杨氏意外:“你认识?” 李拾月摇摇头:“见过,但是不认识。” 她将郭洵也到了观清小苑做客的事情说来,杨氏的眼底变了些许意味,接过那画像端详许久。 “这位郭少卿是与二郎同年入朝的,二郎是状元郎,郭少卿是那一年的探花。他出身寒门,和二郎刚认识的时候,以为二郎是出身显贵的纨绔郎君,当年还闹了好大的误会。” “不过他自从上任后,为官清廉正直,入了官家的眼。二郎也觉得此人不可埋没,是个人才,就在官家面前提了一嘴,他也争气,刑部里做得极好,如今也是大理寺少卿。” “再等上几年,怕是本朝最年轻的大理寺卿了。听闻他自小失去双亲,是被叔叔婶婶养大的,如今为官,也将叔叔婶婶接入京。就是听闻他那位堂弟,不思进取,靠着他的俸禄,都不肯读书了。” 徐老夫人听得入神,也看向那画像:“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郎君,照你这么说,他没被带歪风气是个好苗子。” 杨氏将画像递过去:“哪里是儿媳听说的,这都是国公爷说与儿媳听的。毕竟给六娘相看,国公爷心中怎能不惦记呢。” 李拾月掩唇浅笑:“舅舅就是严词厉色,其实心里很是疼爱表兄表姐。能将人家郎君打探得这样清楚,可见是用尽了心,这是怕六表姐寻的不是好人家。” 女娘出阁便是去做了人家的媳妇,真要受了委屈,娘家能给做主是好。可日子是自己过的,总不能靠着娘家过日子吧。 李拾月垂眸,她身上是有个现成的例子的,她不想六表姐日后嫁的是她阿爹那样的人。 杨氏可惜:“就是没见过真人,若真是好品行,倒不妨和国公爷提一提。” 李拾月眼睛一亮:“这事儿找表兄呀。” 徐令姿的事情,她可是不敢掉以轻心的。能让徐云辞结交的人,想来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积极的比自己的婚事看的还重要,杨氏无奈:“你说的积极,怎得说你自己的时候,就蔫了呢。” 话音落,李拾月蔫了下去,身子不断地往后躲着。瞧的杨氏与徐老夫人忍不住笑出声,徐老夫人更是笑骂:“你呀小泼皮!” “哎呀六表姐的婚事嘛,可是要认真的,六表姐对我那么好,我总不能瞧着她所嫁非良人呀。” “而且表兄能和郭少卿结交,还能邀请到表兄自个儿别苑,那一定是郭少卿有过人之处。就算不信旁人,外祖母和舅母也会信表兄的不是。” “六表姐的事儿,表兄身为长兄,管教弟妹也是应该的呀。” 李拾月抱着徐老夫人的手臂,眨了眨眼睛,不过她的提议确实说到了徐老夫人和杨氏心坎里。 徐云辞是个什么样的人,若他不想,谁能逼着他。能和郭洵结交,是不是可以说明郭洵还是个不错的。 第85章 你和他很熟么 松园顾名思义,正厅后栽着一排松林。绕过上方的一对正座以及那浅褐色镂空雕刻壁龛,是一面的窗户,敞开后那松林沁香随着清风入堂。 徐云辞的书房就在右侧,分里外两间,里间是他休息的地方,摆放得很简单,有一张梨花木床榻,隔着屏风算是分开里外。 靠着廊下窗边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紫檀木书桌和靠椅,身后的墙壁挂着名作,以及那整行罗列利索的孤本书籍。 徐云辞靠坐着椅子上,面前放着的纸张不知何时被清风吹起,连带着下面的几张都飘出了窗外。 然而他竟岿然不动,常顺立在一旁,悄摸摸地打量着徐云辞的神色。不知为何世子方才进来,明明他的神色无异,可他就是觉得书房的气氛怪异得很。 他确定他没有问题,那就是一定是世子有问题。 常顺正要抬头再去打量徐云辞的神色,心里不由得琢磨:世子往常去寿松堂请安,从没像今日这般沉默,难不成寿松堂出了什么问题。 只不过他刚抬头,正对上徐云辞的目光,心里一个“咯噔”,几乎是眨眼间将这些日子回想一遍,自己好像没做错事吧。 可心里就是虚得慌,犹豫着是否要开口说什么,徐云辞又低下了头继续盯着面前的白纸出神。 又是许久,静谧的气氛下,常顺竟然觉得有些压抑。正想着要不要做些什么,徐云辞忽然开口:“茶凉了。” 常顺反过神端着茶壶,走出书房,才走到廊下就看见李拾月带着春绫走进来。见桃月过来,常顺直接将手中的茶壶塞进她手里:“茶凉了,快去烧一壶。” 他眼睛一转,忙迎了上去:“表姑娘来了。” 李拾月还没开口,一眼就瞧见坐在书房窗户的那人侧颜,专注地正盯着他的眼前出神。 清风拂过带过柳絮飞过,丝白柳絮小小一团,在碧蓝的天空下并不醒目。李拾月瞧得清晰,那小小柳絮飞过的方向正与徐云辞的侧颜交合,眉峰突出,侧颜瞧着多了几分温和。 “表兄在呀,不知有没有时间,外祖母有些事让我过来传达。” 常顺压根没打算进去通传,抬手引着:“世子无事,表姑娘请随小的来。” 李拾月不疑有他,走到廊下带着春绫走进去,身影才进来就落入徐云辞的双目里。她一抬头,正巧徐云辞看过来,那目光很是直白,她率先移开了目光。 “表兄。” 她身后的春绫手中端着一个食盒,见李拾月看过来,春绫拿着上前,打开食盒是徐云辞一贯爱吃的牛乳糕。 他这个人从小不爱食甜,唯独寿松堂的牛乳糕能吃些,其余之外的甜糕是一口不动。 徐云辞目光平静,可他早就看出来那是寿松堂做的牛乳糕。神色有几分松动,拿起一块放在口中,只需小半盏茶的时候,一块牛乳糕就已经下肚。 他没打算接着用,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与唇角,动作不紧不慢。 桃月带着新泡的茶水进来,是李拾月一贯爱喝的淡茶,掀开茶盖,迎面七分热的雾气带着茶香涌入鼻尖。 李拾月抿了一口,还不算滚烫,这个季节喝着不会觉得热也不会凉,是那种刚刚好的温度。 以后不如找时间让春绫跟着桃月学学这泡茶的手艺,她还是蛮喜欢桃月这一手泡茶的手艺。 她眼底的欣喜被徐云辞瞧在眼里,一盏茶就能将她的心牢牢收买,是该说他松园的人手艺高超还是小表妹心思单纯呢。 不自觉间徐云辞的眼底流露出温柔,只是耳边忽然响起从小表妹口中说出来的“那就五表兄吧”,眼底方流露的温柔变得复杂,心头渐渐烦躁的厉害。 他收回目光:“是有什么事么。” 李拾月没有留意到徐云辞的情绪变化,她坐的位置离着徐云辞的书桌有一些距离。她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这才想起来还有件正事呢。 “外祖母让我过来,是想问一问如今大理寺少卿郭洵这个人如何。” 徐云辞的脸色有片刻的凝滞,他能明确地感觉到呼吸加重,仿佛心头有什么在顷刻间憋不住了。 问他做什么,难不成五郎和七郎不成,还要盯着旁人了?祖母可真疼她,上京内好人家的郎君多的是,难不成都要给她一一相看了。 心里想着,连开口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严肃:“问他做什么?你和他很熟么。” 李拾月一怔,面容上猝不及防地被徐云辞严厉的语气喝住一样。忘记了反驳,也忘了要问郭洵的初衷。 冷不丁地被呵斥,李拾月心头不由得委屈起来,垂下眼帘懦懦开口:“外祖母叫我过来问问。” 本是想说为了徐令姿,可事情八字没一撇呢,若是由自己说出去,那将杨氏与徐老夫人置于何处。 哪成想徐云辞的脸色更加的不好看,就好像李拾月欠了他银钱似的,脸臭得好像那厨房婆子挂起来的咸鱼。 徐云辞向来待她和煦,像今日这样不假辞色还是头一回。李拾月垂着眼帘,睫毛遮在眼前忽闪,她能感觉得到徐云辞似乎心绪不佳。 徐云辞怎会瞧不见小表妹情绪低落,可他心里乱得很,一听见她的声音就能耳边响起“那就五表兄吧”那句话,他的心就好像被谁抓在一起,乱糟糟的像理不清的丝线。 “接触不多,我也不了解。” 徐云辞说完心中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疏离冷淡了些,下意识地看向李拾月。可她垂着眼帘,叫人瞧不清眼中的情绪,徐云辞的心中更加的烦躁。 “既然表兄不知道,我就回外祖母去,不叨扰表兄了。” 话音落,李拾月起身带着春绫就往外走,走出园门的那一刻连头也没回。 常顺瞧着几乎是傻了眼,他是一贯侍奉世子身侧,知道世子是什么性子。可对表姑娘向来是有求必应,何时像今日这样。 他可瞧得清楚,表姑娘走的时候眼中低落,脚下飞快地出了松园,仿佛身后有什么追赶似的。再去看徐云辞,神色复杂,目光深深地追随表姑娘的身影,久久不曾回神。 第86章 她好像生气了 走出松园的李拾月难掩面上的怒气,脚下飞快走了好远,停下时终于才觉得累,腿脚发软。 春绫跟在身后,手中的食盒拿得稳。跟着李拾月停下,“噗”地笑出声:“姑娘如今都不一样了。” 李拾月抬眸,不说话,看着春绫。 春绫憋住笑意:“姑娘如今都敢和世子置气了,自从主母去了您甚少有这样的小性子使了。” 清风拂过静谧无声,依稀听见清风在耳边低垂,就如同阿娘那温柔的话语呢喃。 李拾月半晌没有回神,眼中苦笑,春绫说的何尝不是现实。她入府时小心翼翼,这些时日来还不到半年,她在徐云辞面前都敢撂脸子了。 “姑娘?”春绫面上疑惑,猜测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姑娘生气了。 可李拾月回神只道:“回去吧,外祖母还等着我呢。” 她走得飞快,松园内徐云辞坐在书房里,手旁的茶盏从温热再次凉了下去。等常顺再换了新的,同样还是热意退散,不曾被饮用半口。 常顺站在廊下,抓着头实在想不明白世子这是怎么回事,忽然眼前飘过一块眼熟的衣角,徐云辞已经走出了松园。 常顺忙跟了过去,那一看是后宅的方向,猜测世子是要去寿松堂吧,忙跟了上去。 次日一早,李拾月早早地醒来,许是天气渐渐变热,醒来时身上带着些许汗意,总觉得黏糊糊的不舒服。 顺着窗户阳光照射进来,廊下和院中似乎有鸟儿鸣叫,清晨的喳喳声竟成了最和谐的乐曲,在耳边环绕。 “姑娘可是醒了?醒了就起吧,今日还要去参加宴席的。” 莲冬的声音隔着帏帽传来,随即轻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拾月起身由着莲冬与春绫为她梳妆,看着春绫手中的一对步摇,她摇了摇头:“我今日想戴着那对和田蓝玉簪,正好与舅母着人送来的蓝玉小山钗搭配。” 春绫放下手中的步摇,先将那蓝玉小山钗簪入她发髻中央,又拿出一对玉簪分别簪入两侧。 目光落在梳妆台上,挑了些小珠钗,将发髻上的空缺补上一些,整体瞧着便是得体许多。 莲冬从柜里拿出崭新的衣衫,服侍着李拾月穿上。一切妥当,陪着徐老夫人用了早膳,才往主院过去。 她步伐不紧不慢,几乎是龟速般移动,她不想去得那么快,若是徐云辞也在的话,昨日那样的态度,说实话她不想看见他。 不是讨厌,就是想躲避,听着那般冷淡的话,心里就是好难过。 只是没想到走得这样的缓慢,她还是看到了杨氏身侧的徐云辞,还有徐令姿与徐云序。 见她进来徐令姿最是快地迎过来,拉着她的手打量一圈,赶紧拉着她走到杨氏面前:“阿娘,我就说皎皎穿蓝色也好看的。” 她今日穿的对襟浅纹孔雀蓝的褙子,外面一层同色薄如蝉翼的纱衣,几乎与褙子融于一体。 里面穿着月白青纹交领衫裙,腰间的腰封上系着与褙子同款式的带子。她一步一走动时,带子随着裙摆而动。 杨氏细细地端详,露出满意的神色:“那是皎皎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 这身衣裳是杨氏命人新做的春装,她当时就在旁边,徐令姿给她挑的,做出来确实好看。 而且这羽缎珍贵,更别说最外面的纱衣,在外更是一掷千金的珍贵。李拾月立在徐令姿身侧,同另一旁的两兄弟打了招呼,就不再说话。 杨氏起身:“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李拾月与徐令姿跟在杨氏身侧,徐云辞与徐云序在后头跟着。自始至终,李拾月都没抬头去瞧旁人一眼,时不时地与徐令姿说着什么,很是认真的模样。 徐云辞的拇指不停地抚摸着扳指的纹路,徐云序看在眼里,顺着兄长的目光看向李拾月,想起昨日阿娘跟自己提起表妹与徐家的婚事。 他压低声音:“二兄可知道祖母要为晏晏相看郎君了么,阿娘昨日问了我。” 话音未落,徐云辞凉飕飕的目光看了过来。徐云序自小敬重这位亲哥哥,他一个目光,徐云序大概能猜到什么意思。 就好像在说:你想都不要想这件事。 徐云序吞了吞口水,做出投降的手势:“我可没生出什么坏心思,我很尊重表妹的。” 他当然知道! 徐云辞心中忍不住咆哮,他只是心里别扭,原来郭洵只是为了给六娘相看,是他自己误会,昨日还那么对人家。 想起小表妹昨日离开松园时,与来时完全不一样,徐云辞的额头就觉得突突的疼。 一直到上了马车,徐云辞根本找不到同李拾月说话的机会。到了户部尚书府,以徐家的地位几乎是靠后到来的,马车还未停下,门口迎宾的主人家早就迎了上来。 男女有别,尤其今日还是户部尚书家老夫人的七十寿宴,登门的宾客更是贵重无比,才下了马车李拾月就同杨氏母女被引去后宅女席。 太子妃的马球会上,宜昌县主李拾月谁人没见过,便是有妇人身边女娘的目光带着好奇,自听荣国公府徐家到了,一同望向了花厅门口。 户部尚书府的老夫人本姓肖,年龄上与徐老夫人相差不多,她被拥在最中间。今日是她的好日子,穿着深红暗纹交领褙子,头上一套纯金头面,手上戴着的鸽子蛋那么大的翡翠戒指,尽显华贵。 一听荣国公府,她竟然想要起身。杨氏脚下快些,忙扶住肖老夫人:“许久不见老夫人,老夫人的气色更好了些。” 肖老夫人笑着坐了回去:“瞧瞧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会说话。我正念叨你,你就来了。” 说罢,目光落在杨氏身后的几位女娘里,徐令姿、徐令清与徐令琬是她见过的,唯独李拾月瞅着眼生。 想来就是年前徐家登门的那位表姑娘,听说是个身世坎坷的。年纪大了总是疼爱些小辈的,眼中带了几分慈爱:“这孩子老身还没见过。” 第87章 冯家三娘 户部位于六部,肖老夫人是户部尚书的嫡亲阿娘,更是先帝册封的二等广陵郡夫人,所以今日能坐在花厅内,还是肖老夫人眼前,几乎是上京内有头有脸的人家。 李拾月也不扭捏,上前两步,大大方方地对着肖老夫人行了个晚辈礼:“晏晏见过老夫人,愿老夫人福寿安康,日月长明。” 她的声音听得人心里甜甜的,那晚辈姿态摆得极低。肖老夫人忙“哎哟”一声,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却伸出手隔着些距离虚扶着李拾月:“老身就借县主吉言。” “县主?你就是官家前些日子册封的宜昌县主?” 坐在肖老夫人身侧的年轻女娘,穿着鹅黄色银白海棠浅纹的褙子,胸前顺下来一缕鬓发,一双眼直直地看向李拾月。 突如其来的询问,那目光带着探究与不解,几乎将李拾月从头到脚打量个遍。不知在想什么,女娘的双手渐渐地揉搓起裙摆。 肖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不变,本伸向李拾月的手如安抚似的拍了拍那女娘:“三娘没见过县主,孩子嘛,一时好奇。” 一个宜昌县主没什么,倒是身后的荣国公府,总归得给几分薄面。 “三娘,还不过来见过县主。”肖老夫人转首时,脸上的笑意虽然还在,可冯兰音分明看到了自家祖母眼底的警告。 冯兰音瞧了一眼不语的李拾月,她也在打量自己。下颚微抬,站起身,颇为不情愿地行礼:“兰音见过县主,县主金安。” 李拾月瞧出来冯兰音分明对自己是有敌意的,只是不明白,第一次见面,这份敌意来自哪儿。 不等她说话,冯兰音已经收回目光坐回肖老夫人的身侧,这是不符合规矩的。虽然李拾月是来人家做客,可身份上李拾月要比冯兰音一个闺阁女娘贵重些,这样的行为难免叫人以为冯家没将李拾月放在眼里。 往大了说,户部尚书府是不是也没将荣国公府放在眼里。 肖老夫人显然想到了这一层,可满堂宾客,总觉得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不好撂下脸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冯兰音,收回目光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些。 “三娘不懂事,县主别和她计较。” 杨氏心中冷笑,将徐家当作傻子不成,冯三娘今年可及笄了,今日的场合如此任性,是不将晏晏放在眼里,还是如今的尚书府不将一品国公府放在眼里了。 何况她也没有将自家孩子的脸面,要去给旁人做场面的心思。抬手端起手旁的茶盏,也不去接肖老夫人的话。 肖老夫人无奈,只得看向李拾月,若徐家人不接话,她家孙女的风评怕是今日要有损。 瞧着肖老夫人眼底不由得浮现期许,却又自持身份不肯在面容上显露半分。 李拾月收回目光,大舅母不说话,大抵是要自己出面决定,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好,不出半日就会传出自己仗着官家惹是生非的谣言。 若是就这么认下了,心里不舒服是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错了事,怕了冯家三姑娘。 “老夫人这话可不对。” 注意力都被吸引走,看见被拥着中间的徐令妤与她身侧的太子等人,肖老夫人的脸色一变,哪里还顾得方才的插曲,忙起身行礼。 荣国公与徐云辞父子对视,走到自家人身侧。忽然的出现,徐云辞就站在李拾月身侧,他身上清淡的幽香渐渐包裹住自己。 李拾月垂眸,也不乱看,只是心思浅,就差没把“躲着徐云辞”写在脸上了。 徐云辞瞧在眼里,看着小表妹以极轻的动作再往徐令姿身后靠拢,眼瞅着她腿就要磕到那圆凳。 目不转睛,可他的手伸过去拉着李拾月,二人的手被杨氏等人挡得严实,加之李拾月站稳后,徐云辞快速地收回手,仿佛方才不是他一样。 李拾月来不及反应,徐令妤已经朝她走过来。今日的徐令妤一身明黄色华服,同太子立在一处,二人身上的衣着同样的款式,又是皇室才有的华贵。 “方才听了一嘴,可是宜昌说了什么,惹老夫人不快。” 太子性子素来谦逊,尤其是扶住肖老夫人时,尽显储君风度。而此刻他微笑注视着太子妃,以及太子妃身侧的李拾月,眼中尽是对妻妹的敬爱。 肖老夫人面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思考着太子此时的一声“宜昌”的分量。 “县主最是和善,是老身的孙女,没见过县主失了规矩。是县主宽容,没与三娘计较。” 这话说完,在场的人不禁感叹肖老夫人的脸皮,明明人家徐家人都没说话呢,哪里就宽容了。 户部尚书一直不曾表明立场,毕竟堂堂六部尚书的官员,冯家的女娘足可以做亲王或者太子妃的位子。 肖老夫人眼波转动,瞧着徐令妤与李拾月似乎很是熟络:“兰音,还不见过殿下与娘娘。” 冯兰音闻言哪里还见方才那副不甚友善的面容,笑意盈盈地走到太子妃面前,本就刚及笄的女娘,此时笑意之下尽显女儿家的娇羞。 “兰音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愿殿下、娘娘千岁金安。” 徐令妤微笑看向冯兰音,只一眼将她眼底浮动的热切看在眼里。安抚似的微不可见拍拍李拾月的手背,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明显。 “真是个好姑娘,可见是老夫人跟前疼爱着的。三姑娘与晏晏年岁相近,素日里祖母在家也是偏疼些晏晏的,得亏我这几个妹妹是个友善的,否则呀几个女娘都得把国公府的后宅掀翻了天。” 徐令姿看向笑容凝在脸上的冯家祖孙二人,忍着笑意上前接过话头:“长姊还说祖母呢,这么多人呢,都只说晏晏的好。在这样,我可要吃味了。” “好姐姐,你可别生我气,都是自家人何分来彼此。”李拾月作势求饶般,环住了徐令姿的小臂,一看就知二人姐俩儿好的架势。 冯兰音虽然被宠得娇纵些,却不是听不出来徐令妤话中的意思。 第88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是小姑娘家家的心思浅,见徐令妤言语如此向着李拾月,几乎是下意识的目光去寻找那人的身影。 目光望了一周,终于在荣国公夫人身侧发现了那人。脸上一红,她才不要嫁进重华殿做妾室呢,明明同重华殿有关系的荣国公府就有她喜欢的人。 若是成亲,她便是做的荣国公夫人,那可是正妻,何等尊贵。宫里得宠的娘娘在尊贵,可如同傅贵妃在太子妃面前,不也得矮上一头。 她的心思浅,李拾月看在眼里,她好像找到了方才冯兰音那般态度的原因。余光悄悄地去看徐云辞,他背着手立在杨氏身侧,对冯兰音的目光视若无睹,直白的目光就落在她这里。 或许不是看她,可李拾月却觉得耳垂发热。 这人怎么就能四处“栽花”呢。 席面设在前院的小园内,是设立的回廊形式,尤其是蔚蓝天空上高挂骄阳,清风拂过带动湖面袭来的清凉。 宴席还有些时候,李拾月也坐不住了,拉了拉杨氏的袖口:“舅母,我想去寻表姐。” “去吧,让人跟紧了。”杨氏不想拘着她,好生嘱咐着春绫,才肯放她离去。 尚书府的环境与国公府大有不同,李拾月前一刻还想着这条路怎么走,等过会儿哪里还记得住。 “去前头坐一会儿吧。” 李拾月放弃了再往前走的想法,弯弯长长的回廊实在是瞧着眼花,估计再往前走她真的要在冯家迷路了。 只是才走过去,她真的后悔做出这个决定。显然亭子里的人也注意到了自己,李拾月停在回廊里,只觉得这幅画面实在是眼熟。 秦锳背着手立在亭子内,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李拾月,显然他早就看到了李拾月。 李拾月看见他的那一刻,下意识躲避的动作,他眼中和面上毫不掩饰地受伤。可李拾月神色不变,停下步子,不再上前,甚至心里暗骂这尚书府该死的回廊,弄得高低不一,偏偏看不见亭子里的人。 “燕王千岁金安。” 秦锳立在亭子里,这些时日李拾月没有一点动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毕竟如今的云阳伯可还在京兆府牢狱呢。 “县主金安。多日不见县主,县主容采依旧。” 清风拂过平静的湖面,吹动她的衣摆。嘴角微微上扬,可双目不见真诚的笑意,那是一贯待人的疏离客气。 秦锳心中不甘本能压抑下去,可看到李拾月那张面容,他突然认清现实,就算没有云阳伯,没有自己的野心,李拾月的这张脸,足以让一个郎君动心。 “县主过的滋润,是否忘记了身处京兆府牢狱的云阳伯呢。亲生父女,先前就算有不睦之处,县主是真的忍心自己的阿爹在牢狱受苦吗。” 李拾月就如同那平稳的湖面一般,声音仿若清风拂过:“王爷是君子,这些话臣女不会当真。” 说也没有必要,表兄说相信他,她就会做到相信他。 何况这件事能让阿爹吃些苦,认得清局面,上京城内的繁华不是那么容易留下的,早些回云中郡更好。 毕竟姓李,她也想李家更好,可阿爹的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官场的尔虞我诈。总不能借着徐家的面子,不停地让徐家照拂,最后总让人收拾烂摊子吧。 那不是借着人情,蹬鼻子上脸么,她不能那么做。 她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若她真有秦锳想要的答案,这些日子早就寻上了秦锳,而非今日这般情景。 秦锳意味深长地看向李拾月:“县主是真的信任徐世子啊,看来在县主心里,是没有人能比得上徐世子吧。” 李拾月微笑,仿佛听不懂秦锳话语里的意有所指:“表兄乃是徐家上下,皆待我如一家人,无论是谁我自是一样的相信。” “是么。” 秦锳眉眼上挑,显然是没将李拾月的话记在心里。 “不过徐世子真的是人中龙凤啊,前有能让本王的皇妹淳慧公主一心一意扑着的本事,而后就有冯家三姑娘,看来县主在徐家的这条路不好走啊。” “听闻李老夫人在世时,就定下了荣国公府与云阳伯府的婚约。伯府便是县主,不知荣国公府是哪位郎君呢。” “徐老夫人如此疼爱你,便是将徐家上下拱手相让也没什么,怎会不允许县主坐上世子夫人的位置。” “若不能允许的话,岂不是那些疼爱过于表面了。” 秦锳眼底的阴翳与得意若非仔细些,实在是容易忽略。他背着双手,神色上难掩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挑拨的意味。 怕是他心中认定了李拾月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娘,便是很好挑拨的。 李拾月重活一世,若是连这话都听不懂,便是白瞎了自己的一双耳朵。见她神色不变,秦锳觉得还是在加把火拱一拱。 “父皇向来疼爱淳慧,能为了县主处罚淳慧,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京城里倾心徐云辞的人可不少,想做荣国公府世子夫人的更不少,攀上国公府权贵的更是数不胜数。” “届时就怕有徐老夫人的疼爱,县主在徐家都不一定能立得住脚。不过若有人帮助,就是另一回事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县主如今住在徐家,日日与徐云辞相处,这是旁人没有的待遇。便是方才的冯三姑娘,那般态度,也就县主能容忍。” “日后若做了世子夫人,谁见着县主不都得毕恭毕敬,毕竟那可是太子的弟妹啊。” 李拾月长舒一口气,秦锳说了一堆,她就只记住一件事,那就是废话连篇四字。 “王爷若没有其他事,臣女就不叨扰了。” 李拾月的步伐很快,毕竟吸取了经验,脚下飞快不给秦锳思考的余地,带着春绫按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真叫人头疼,日后再出来,她宁愿在杨氏身侧,听着那些夫人们闲聊,也不想再出来透气了。 透气,透气,给自己透出来的闷气,怨气,真的是万分不值当。 第89章 官家可怜而已 阳光透过头顶的树梢洒在脚下的地面,如同一段柔软华贵的绸缎,斑驳的光斑散发着温暖明媚的气息。 宴席的小园出来沿着湖边的石子路,冯兰音走了许久,也不见徐云辞的身影。她不禁咬住下唇,方才明明看见徐云辞离席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呢。 再往前走视野更开阔些,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好不容易今日没有淳慧公主出席,往来的闺阁没几个能把她身份压下去的,她何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接近他。 若是再等下去,怕是祖母等不及要将自己送去重华殿,她可不想去做第二个傅贵妃。想起那人挺拔的身影和清冷俊朗的面庞,冯兰音的脸颊不禁染上娇羞的红润,心里更加的着急,目光望着四周,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寻到徐云辞的身影。 目光忽然落在远处回廊上,位置的关系,她只能看见李拾月的正脸。 “那是谁,我怎么瞧着好眼熟。” 冯兰音的目光闪烁,指着李拾月那个方向。她忽然看见那亭子里还有个身影,似是郎君,只是背对她的方向,瞧得并不清晰。 她身后的婢女也顺着冯兰音的食指看了过去:“是宜昌县主,那郎君瞧着不像是荣国公府上的。” 冯兰音睨了一眼婢女,没好气地反驳:“什么县主,不过是官家可怜她,看在荣国公府的面子随手赏的。” 话虽如此说,冯兰音的心里却还是泛起丝丝羡慕的酸楚。若是那日她上场,宜昌县主的名头说不准就会落在自己头上了,何苦便宜一个落魄伯府的人。 一个投奔来的表姑娘,也敢对徐世子动了凡心,也不照照自己的样子。 回廊离着小湖岸边有些距离,冯兰音根本听不到李拾月在与那郎君说什么,只能隐隐瞧见李拾月似乎不愿意久留,连离去的背影更是快到迷糊。 冯兰音鄙夷的目光追随着李拾月的身影,心中更加着急:“再往前走走,怎会看不到呢。” 前面没看到那人,却是看见了徐家的其他人。冯兰音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地看向徐令姿,脸上浮起热情的笑容。 “六娘,原来你在这儿呀。” 冯兰音走到徐令姿身旁,见只有徐云序在,眼中不由得滑落一抹失望。 徐令姿性子直爽,可又不是半点心机没有,不动声色地避开冯兰音伸过来的手。 “三姑娘也出来了呀,方才听府上的婢女说,有一处小园是专门给各府女娘们游玩的,我正要过去呢,三姑娘可要一起。” 冯兰音不语,目光落在一旁的徐云序身上,眉眼间与徐云辞实在是相像。可那人的一双眼清冷,眼前温润的模样,实在是又不太一样。 她的心思浅显,很明显能让人猜到在想什么。 徐家姐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出来同样的心思。面对冯兰音的示好,徐令姿轻易不会接应,冯兰音只好失落地歇了心思。 小园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比正常的小苑要大一些,四面青色松林视作围栏,遥遥能望到那回廊的一角。 李拾月被小婢女引过来,才走进去就已经觉得身上被好几束目光锁定。她神色不变,提起裙摆走上棕红长廊的台阶,直接走到正品茶的徐令清身侧。 “表姐。”徐令清见她过来,一双眼亮晶晶的,忙拿过一个新的茶杯,用热茶浇洗小杯,一手扶着袖口,另一只手握着木夹将小杯里的茶水倒掉。 重新斟满后,徐令清双手举起递到了李拾月面前:“表姐来得刚好,快尝尝,是表姐喜欢的清茶。” 徐令清的茶艺向来没话说,只是茶香闻起来四溢,过了舌尖后就随着水流咽了下去,没能做到唇齿留香的地步。 这也是李拾月能做的地步,毕竟能像桃月那般的手艺,寻常女娘是不会要求那么严格的,只会让女娘学茶艺时注重的更多是泡茶的过程。 “六表姐她们呢。” 李拾月放下茶杯,四下瞧了瞧,大多女娘的目光落在自己这里,她还都不认识,一眼望过去几乎都是陌生的面孔。 也就有几个瞧着眼熟些,好像之前马球会见过。 “六姐姐方才和七兄一起走的,十娘我倒是没看见她,许是去哪儿了吧。”徐令清面容恬静,尤其是她就坐在木桌旁,茶香四溢连带着她都有几分神秘。 忽然人群里发出一声尖叫,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十娘!” 李拾月还未缓过神来,身侧的徐令清已经飞快地冲了过去,语气不乏担忧。她起身走过去,就被徐令琬裙摆上一道鲜红的血迹吸引了目光。 就算不喜欢徐令琬,也从未想过害人的心思。尤其是今日徐令琬穿着的襦裙是月白色,那道红色更加的鲜艳醒目。 “伤到哪了?”李拾月面上着急,这么一道血迹怕是伤口不小。 徐令清立在一侧,见徐令琬梗着脖子不肯开口,急道:“快说话呀,伤哪了!” 可她性子向来软绵绵的,即便是疾声厉色,可徐令琬还是听出来了语气里的担心,那分哭意差点将徐令琬的泪勾出来。 徐令琬目光落在对面几个女娘身上,梗着脖子又将眼泪憋了回去。 徐令清素日沉稳,也毕竟没比徐令琬大多少,素日里两人都是姊妹间的小打小闹。毕竟一起生活十几年的,眼见着徐令琬受伤,可是着急坏了。 李拾月冷静的最快,按住徐令清,目光看向傅蕴宁,带着询问的意味扫过以傅蕴宁为首的四五个女娘。 无一例外的都避开了她的目光,唯有傅蕴宁的目光落在徐令琬脚下碎掉的茶盏。 “女娘之间起了口角,是在正常不过的。受伤不是徐十姑娘,而是我身边这位,樊侍郎之女。” 傅蕴宁的目光落在一直不开口的徐令琬身上,仿佛她就是最公正的人,将樊二姑娘的手翻转过来一瞧,这才看到她手背上的细小伤痕。 第90章 县主真是天大的道理 刑部侍郎樊家的二姑娘,面对李拾月的打量,许是不想输了气势,迎上李拾月的目光,还将自己的手举起来,那道拇指大小的疤痕裸露在外。 几乎在场之人都倒吸一口气,若是留疤了,这徐家十娘不得对侍郎府有个交代不成了。 李拾月只看了一眼,看向徐令琬裙摆的血迹,再看向她藏在袖子下的手指。一个用力将徐令琬的手腕反转过来,不看不要紧,一看真是吓一跳。 “啊!”徐令清惊讶地捂住嘴,忙拿出怀中干净的帕子,遮在徐令琬的手掌心上。 她的动作再快,可旁人都瞧见了她手掌心一道从虎口到手腕的划痕。 李拾月的手指温热,死死地握住徐令琬,肌肤的触感渐渐传来,那是非常真实的。 李拾月正要说什么,可一抬眸徐令琬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还不等她说话,徐令琬双手环着她的腰,已经大声哭了出来:“疼好疼” 别是徐令清,饶是李拾月也是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忍下心中的不自然,双手环着她的肩膀,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怕不怕,一会儿就去找了大夫。” 李拾月给了徐令清一个目光,让她去寻杨氏过来,可徐令清脚下刚动一步,那位樊二姑娘拦住她的去路。 举起自己的手背,看向李拾月:“要去搬救兵么?那我这个怎么算,县主是要拉偏架咯。” “什么叫做县主拉偏架?樊二,你自己看看你手背的伤口,再瞧瞧徐家十娘的手心,怎么,你就狠心瞧着她流血流到干净么?” 开口是太子党的一位官眷女娘,荣国公府毕竟和自家一样都是太子一党,断没有自己人瞧着自己人被欺负的道理。 傅蕴宁皱眉看向那开口的女娘,走到樊二姑娘身侧:“县主自然不会拉偏架,只是今日这事总得处理,徐十姑娘听风是风的性子着实令人惊恐,若没有个说法,日后传出徐十姑娘凶狠的谣言,可如何是好。” “事情未定,何以见得是十娘凶狠。”李拾月一直不语,可开口带了几分不容置喙的气势。 樊二姑娘皱眉,将自己的手举得更高了些:“难不成是我自己划伤自己的不成,县主真是天大的道理!” 李拾月的目光冷冷地环视一周,她的双手环着徐令琬,目光瞧着傅蕴宁与樊儿姑娘几人:“樊二姑娘还知道我是官家亲封的县主,你一个刑部侍郎之女,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吗。还是说,刑部侍郎可以在国公府面前放肆了。” “我乃官家亲封的宜昌县主,不计较你失了规矩,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倒是樊二姑娘三言两语,事情经过尚且不清晰,就直接给十娘定罪,这又是什么道理。” 傅蕴宁立在樊二姑娘身侧,显然态度明确:“就算你是官家亲封的县主,总不能向着情不向理吧。我们这么多人呢,难不成会欺负一个没及笄的小女娘不成。” 傅蕴宁说完,樊二姑娘脸上的神色愈加得意,显然拿定了李拾月一个县主翻不起风浪来。 倒是徐令清轻笑,嘴角讥讽:“是啊,你们四五个人呢,何必欺负十娘自个儿。” 李拾月没有松开自己的手,显然是要将徐令琬护着的,杨氏没来之前,她总不能由着旁人欺负徐家的人,折辱徐家的颜面。 “谁与谁关系好,自然向着谁。现下长辈均不在,我向着自家人难道还要问谁同不同意,点不点头不成。” “这件事自然要有个说法,比如十娘是与樊二姑娘因何、如何起的不快,这都是要弄清楚的事情。至于今日之事,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改日宜昌自会登门赔罪。” 李拾月话音落,就察觉自己的衣摆被拉扯,低下头对上徐令琬倔强的目光:“不是我先动手的,是她。” 手指上还沾着血迹,徐令琬指着樊儿姑娘:“是她自己出言不逊,对表姐不敬,还攀诬几位兄长,还说徐家坏话,挑拨徐家与太子姐夫。” “我刚去参观里面,才出来就听见她诋毁你,言语不堪入耳,还攀诬上徐家,分明就是没将国公府放在眼里。” “而且她的手背才不是我伤的,我听了反驳,她气不过,要拿茶盏砸我,我用手挡着脸这才受伤的。至于她那个伤口,真的不是我动手的。” 樊二姑娘被戳中心事,没想到一直不肯开口的徐令琬忽然说出事实,她下意识地就要撸起袖子往前:“你再说,我撕了你的嘴!” “是么,樊二姑娘好大的架势!” 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众人皆让开道路,竟然是徐令姿与冯兰音。 还不等冯兰音主人家的女娘说话,徐令姿走到樊二姑娘身前,一双丹凤眸睨着几人:“怎么不动手了,让我瞧瞧樊二姑娘是要怎么撕了我妹妹的嘴。” 像,太像了。 傅蕴宁瞧得入神,仿佛在徐令姿身上瞧见了那人的影子。目光落在樊二姑娘身上,她有点后悔挑拨樊二姑娘做出头鸟了,本是想坏了李拾月的名声,没想到被徐令琬听到了。 事情朝着不可预计的局面发展去,傅蕴宁手掌心出了汗,看着樊二姑娘的背影,只求她能顶得住事吧。 李拾月眼睛一亮,徐令姿来得刚好,趁着现在看向徐令清,后者会意忙溜出人群。 冯兰音心道糟糕,没能在心上人面前拉近好感,反倒是心上人的妹妹在自己家受了委屈。 冷了脸喝道:“樊二,我家好心请你来吃宴,你倒是欺负我的客人起来,真当尚书府是你家的侍郎府不成。” 徐令姿走到李拾月身侧,弯着腰看着徐令琬:“一会你就说说,这樊二姑娘是有怎么样的道理,能对我徐令姿的妹妹下这么重的手。” “也得叫人瞧瞧,论凶狠,樊二姑娘是怎么先怎么做到的。” 傅蕴宁皱眉:“未出阁的女娘家,论凶狠的名头,岂不是坏人家前路。” 第91章 做人不能太双标 “傅姑娘的意思,论凶狠,樊二姑娘是未出阁的女娘,十娘就不是了么?” 徐云辞的声音清冷,叫人听不出来一丝感情。徐令清跟在身侧,还有杨氏与如今管理周宅的冯夫人以及昌平侯夫人、樊夫人。 他与杨氏同行,目光不曾分给旁人,走到李拾月与徐令姿中间,目光冷冷地看向傅蕴宁。 “晏晏护着自己的表妹,就是你们口中的拉偏架,怎么到了傅姑娘这里,就成了坏人前路。” “傅姑娘做事,还真是别具一格。” 他向来是这样的作风,果然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傅蕴宁身上。傅蕴宁眼中的喜悦僵硬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徐云辞。 不等她开口,户部尚书夫人作为主人家,自然不能让徐、樊两家的人都在这儿闹起来,连忙好言相劝一同去了厢房,其余人都不曾跟过来。 一等国公府面前,太子妃还一同过来,樊夫人身为刑部侍郎夫人,此时也只能恭敬有加。 倒不是杨氏不肯作罢,柳氏听闻女儿受委屈,可是不管不顾地跟过来,一见徐令琬就拉过来上下打量,甚至不曾注意推搡到了李拾月。 “娘的乖娇儿,可是受了什么伤没有?哎哟,怎么这么大的一滩血迹呀,快让娘看看伤到哪了!” 柳氏向来注重面子的,可唯独在儿女身上的心思,倾注最多的,遇到事情更不见素日里的沉稳。 她的声音仿佛要穿破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声音洪亮,却是一个母亲的担忧和着急。说罢,抬眸瞥向樊夫人,目光复杂地又收回来。 傅蕴宁立在樊二姑娘身侧,她本不该跟进来的,只是方才徐云辞的一番话仿佛让她受了打击一样,就连昌平侯夫人冷嘲热讽也不甚在意,就好像没听见。 面上的神色犹豫,不甘,愤恨很是复杂地去看徐云辞,偏偏那人端坐在太子妃手侧,头也不抬,就在柳氏推开李拾月时,他竟然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扶住李拾月坐在自己的身侧。 随后不知与徐令姿说些什么,兄妹两人的神色都叫人瞧不出来,连唇形都被徐云辞的手掌挡得严严实实。 傅蕴宁只觉得自己的手心被用力掐到没感觉,自己曾引以为傲的自尊心,轻而易举的就被那人击碎。 柳氏的哭闹声不止,可脸上不见半分泪痕。杨氏听得头大,厉声开口:“好了,先听听十娘怎么说的,那血迹不见得是她的。” 说罢,杨氏看向李拾月,见她无事松了口气,明知柳氏的性子,好歹是李拾月护着十娘的,才能让九娘去给她们报信,要不这件事让自己家孩子受委屈,别说她,便是荣国公都不能点头。 可柳氏不看情面,还当着外人面推搡李拾月,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杨氏是徐家宗妇,虽然这件事尚不知晓全过程,可她面上微笑着,眼中却是不容否决的坚定,开口时语气和煦。 “按规矩今日我徐家是来尚书府做客的,不管是谁有错在先,终归是险些扰了老夫人的寿宴,是我家的不是,择日再来登门赔罪。” 冯夫人知道这是面子话,一个刑部侍郎和一等国公府比起来,尚书府自然要多照看国公府的面子,而且冯家本来就是想借着今日亲近重华殿,若是因为樊家,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话,岂不是坏主君大事。 “国公夫人客气,是我家招待不周,叫孩子们受了委屈。” 冯夫人看向太子妃,后者微笑端庄开口:“本宫过来就是关心自己妹妹,想听听樊二姑娘因为何事,要对本宫年幼的堂妹,这般为难不肯放弃。” “别说什么是本宫堂妹如何如何,十娘虽然年幼无知,可本宫并非不清楚她的性子。能叫她大庭广众之下闹开,樊二姑娘未必是置身事外的那一个。” 刑部侍郎,不就是前不久刚查出来投靠燕王的官员之一么,没想到今日机会来得这么快。 目光落在傅蕴宁身上,她就坐在樊二姑娘身侧,垂着眼帘叫人瞧不清楚她的神色。徐令妤的目光不由得变深,也不知道披香殿在这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心中冷笑,也不知道披香殿的傅贵妃一直想用淳慧公主示好重华殿,知不知道自己的侄女与燕王的人有纠缠。 若是知道,是不是可以认为披香殿对重华殿,起了异心,想要帮助燕王了呢。 樊夫人虽然是刑部侍郎的夫人,可前朝的事情哪里是她懂得的那么清楚,她能知道的就是最近主君与燕王来往多一些。 今日只当是自己的女儿做错了事,是不是太子妃和徐家的人给徐令琬伸张正义。 “若是小女做错了事,臣妇听罚,只是请娘娘留情,二娘尚在闺阁啊。” 柳氏抱着徐令琬,一直憋着不能开口,此时一听樊夫人的话仿佛炸了天际般:“呵!你家女娘未出阁,我家女娘就不是了么,她离及笄还有两年呢,她又做错了什么要让你们这么欺负!” “十娘,你就放心大胆地说,这血迹是谁的,谁欺负你了,统统说出来,我看谁敢否认。” 李拾月一直坐在徐令姿与徐云辞之间,抚平自己衣裳的褶皱,那是方才徐令琬抓出来的。 别看她平时多厉害,遇到事来其实也会怕得很。这才像是个小女娘的样子,而非记忆里那蛮横不讲理的徐令琬。 她不开口,毕竟这个氛围自有舅母们在,还有徐云辞姐弟在,她想来是不需要开这个口的。只是一抬眸,对上徐令琬意味不明的目光,心中有些疑惑罢了。 方才在园中听的一半一半的,徐令琬说的也不清楚,她也是好奇能让徐令琬如此气性,樊二姑娘或者傅姑娘都做过了什么。 还有自己,说了自己什么,如何诋毁自己,攀诬徐家。她现在除了有个能让人羡慕的县主名头,其余的也没什么显眼的地方啊。 她扭头,看着樊二姑娘瞪着看着徐令琬,徐令琬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第92章 原来表里不一的人是她 “我是刚欣赏完园中的景色,要去寻九姐姐的。然后我就听到樊二姑娘说表姐,说表姐一个寄居国公府的表姑娘,表姐是在马球会故意算计淳慧公主,算计官家,靠着荣国公府,给自己挣的县主诰命。 她还说,表姐身后不过是一个落魄云阳伯府,说表姐的阿爹都入了京兆府牢狱,怎么还有脸出门。” “还说表姐好多粗鄙不堪的话,说表姐勾引几位兄长,行事不端。说徐家识人不清,祖母老糊涂了,竟然放任一个外姓表姑娘祸害国公府。” “说二兄,和几位兄长光风霁月,定是受了表姐的蒙骗,否则二兄他们怎么会护着表姐呢。” “我气不过才说了几嘴,她们就说我年纪小,看不懂人心,说表姐就是看中了国公府的富贵,想做徐家新妇。” “我反驳结果樊二就用茶盏摔我,我用手挡着,才伤了手心的。至于我裙摆的血迹,是她自己划到了手背,弄我身上的。” 徐令琬本身就不是个能忍耐的性子,方才是一时害怕,现在有人做主,可真是突突的从里到外说了个清楚。 一盏茶过去,她的嘴巴终于停下,许是说得久了,舔了舔唇瓣,又窝回柳氏的怀里。还偷偷地看向李拾月,趁谁都没看见,她撇开目光。 她才不是为李拾月,她是徐家女,有人攀诬徐家,攀诬她的兄长们,她自然不能忍耐的。 樊二姑娘反驳:“你还骂我长舌妇呢。” 徐令琬不甘示弱,瞪着她:“谁让你先说徐家的,在背后说人是非,就是长舌妇,我又没有说错。” “你!”樊二姑娘气结,还想上前两步,却被柳氏挡在身前。她已经及笄,身形上要比徐令琬高出来一头多,可面对柳氏怒气的面容,不由得往后一缩。 徐云辞幽幽目光抬起,嘴角扬起讥讽的笑意:“刑部侍郎府便是这般教养女娘的,来人家做客还说旁人家的家事,看来得叫刑部侍郎过来一同听听,自己的女娘是长了怎样的嘴巴。” 还不等旁人开口,徐云辞大摇大摆似的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冷冷地睨着樊二姑娘与傅蕴宁:“哦对,方才过来的时候本官已经让人去请了昌平侯与刑部侍郎,今日这事倒要听听看,要怎么处置。” 樊二姑娘此时才反应过来,后怕似的去看樊夫人,然而得到是她阿娘担忧却又无可奈何的目光。 她转头去看傅蕴宁:“阿宁,你快说话呀。” 心中无比期望傅蕴宁能够帮她,明明是傅蕴宁说的委屈,她才替傅蕴宁抱怨几句,还让徐令琬听到了。 “女娘不省心,大姑娘自个儿怕是无言开口了吧。不若借着人全,赶紧赔罪得好,大姑娘有贵妃娘娘做主,侯府也不一样,大姑娘也得为弟弟妹妹着想,总不能二郎和三娘年幼就要替大姑娘背上不好的名头。” 昌平侯夫人向来不喜先头夫人所出的傅蕴宁,平常傅蕴宁一直呆在披香殿,有贵妃在,昌平侯夫人想用些手段制服这个嫡女,也不曾有办法。现下逮到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傅蕴宁自方才一直不曾开口,她垂着眼帘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可她却是目光一直在注意着徐云辞的动静。 他的一言一语,偏袒的皆不是自己。喉头泛起阵阵酸楚,那日自己鼓足勇气的心里话,发自肺腑,一言一句皆是真心实意,可人家并没有听在心里。 她抬眸,不理会旁人,直直地看向徐云辞。双目湿润,仿佛受了极大的冤屈:“樊二就是心直口快,对县主不熟,才会口出狂言。” “我只当是女娘间的玩笑话,不曾放在心上,谁曾想徐十姑娘偏偏如此认真,闹得动静这么大。” 徐云辞目光平静清冷,傅蕴宁在他面庞以及双目中,根本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变化。 傅蕴宁的神色如同失去了色彩,垂下眼帘:“若要赔罪,便是赔罪吧。” “傅姑娘说只当女娘间的玩笑话,樊二姑娘就是心直口快,所以才会对我说出那些不切实际的话来。” 李拾月抬眸,她面上不见丝毫笑意,也看不见些许的怒气:“是不是想说,中伤我的话都是无关紧要的,我这个人也是。只要说不熟,是不是就可以在背后随意的中伤他人。” “十娘认真是不假,难不成有人当自己面说自家的不好,若是傅姑娘能否忍的下去,若今日樊二姑娘说的是傅姑娘与傅家,傅姑娘的姊妹是否也会冷眼路过。” “方才说,樊二姑娘的凶狠就是坏她未出阁女娘的前路。那我且问一问,方才事情发生,一切尚且不清楚缘由时,你们为何急于下定论说是十娘的错,说十娘凶狠。” “小园里都是各家女娘,若十娘真被传出凶狠的名头,那她还未及笄,她的前路还要不要。樊二姑娘方才不是还说我,这个县主真是天大的道理,这又是什么道理。” “说我拉偏架,可自始至终傅姑娘不也是再帮着樊二姑娘么。” “你二人交好,是你们的事情。十娘是我的表妹,我向着自己的表妹,这是我的事。事情既然发生,傅姑娘没必要做出你受委屈的模样。” 她的声音轻缓温和,开口时看向杨氏与徐令妤,最后看向身侧的徐云辞。最后收回目光,直直地看向傅蕴宁。 她的隐忍也分人,没必要为了隐忍给自己委屈受,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就算徐令琬和她之间再怎么不对付,徐令琬今日是为了徐家还是为了她出头都不重要,在外她总不能因为私人恩怨,有人怨怼徐家时置身事外。 她的话也让傅蕴宁措手不及,实在是没想到李拾月能如此直白指出自己,她几乎是眨眼间抬起头来,面容上的惊慌还未藏下去。 今日一事,李拾月对傅蕴宁的印象大大的减去许多,初见时以为端庄和善的女娘,此时只觉得不对味过来。 第93章 借机敲打 “大姑娘哪里会想昌平侯府呢。” 昌平侯夫人不咸不淡地开口,看向杨氏与太子妃:“这事臣妇可做不了大姑娘的主,要等侯爷来,毕竟大姑娘与侯爷是一家人。” “若是不可,便是派人告知贵妃娘娘,也叫贵妃娘娘知晓大姑娘的面貌,素日里贵妃娘娘可是最疼大姑娘了。若是臣妇插手,难免主君和贵妃娘娘觉得,是臣妇害了大姑娘,大姑娘心里也未必听臣妇的。” 她是一贯看不起傅蕴宁的,自然也不想自己做这个坏人,干脆借着自己后娘的身份推了出去。 目光鄙夷地看向神色不明的傅蕴宁,她刚嫁给侯爷时也曾满心对待这位大姑娘好,可人家自持金贵,差点害得她一双儿女年幼在寒冷冬日被冻死,她就恨极了这个大姑娘。 不过是个好面子,故作矜持的小丫头片子,她叫自己不痛快,那她也别想过得痛快。昌平侯夫人掩住眼底痛快的神色,也不再开口。 何况她虽是昌平侯续娶的夫人,也知道一些前朝的事情,侯爷可是说过了,若是贵妃能有个皇子,这天下还不一定是重华殿的呢。 樊夫人再不知道实情,也反应过味来,能让徐世子如此动怒,怕是和自家主君脱不了干系。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她手上用力扯过身侧的女儿,厉声呵斥。 “瞧你做的好事,还不快向徐家赔罪,否则真该叫你爹爹打烂你的嘴,看你下次还长不长记性。” 不去看樊二姑娘,樊夫人上前两步恭谨地开口:“是臣妇教导不善,还请娘娘饶了小女一回,日后必不再叫她胡言乱语。” “阿娘!” 樊二姑娘回归神来,意欲从地上站起来。樊夫人哪里肯,一个目光身后的婢女便用力按着她,叫她跪着地上一动不能动。 樊夫人见无人搭话,抬头看向徐令妤与杨氏,她二人避开樊夫人的目光。心头一紧,樊夫人看向那在场唯一的郎君,那眼中似笑非笑,仿佛是在讥讽,樊夫人只觉得脸上火热。 闭上眼,狠下了心,樊夫人手掌举得老高,“啪”的一声落在樊二姑娘的脸上,打的是让在场之人皆是猝不及防。 “做错了事有何脸面哭闹,还不快去赔罪!” 樊二姑娘捂着脸,似乎是不可置信极了,半晌没有缓过神。对上樊夫人怒气的目光,捂着脸不敢再哭出声。 “好了,等樊侍郎与昌平侯都到了,再议吧。” 徐令妤看了一眼徐云辞,她大概明白徐云辞突然开口,还非得要樊侍郎亲自过来,怕是不是解决这件事这么简单。 “娘娘说的是,只是樊侍郎与昌平侯都是外男,还需要劳烦夫人搬来屏风可好。” 冯夫人也是个人精似的,不去看樊家母女,接过话笑着应下。不多时两扇屏风,一左一右将徐家与樊、傅两家的女眷隔开。 倒也不是民风的问题,实在是徐令妤的私心,若是传出去说是衣衫不整,便是也要坏了名声。 屏风很大,正好几位女娘遮得严严实实。徐云辞收回目光,很是满意这样的安排,若是长姊没有开口,他也要说一说的。 樊侍郎一进来就看见徐云辞,方才来时想得满肚子的话,看到徐云辞似笑非笑的目光时,瞬间全部话都被咽了下去。 不禁抬手擦拭额头莫须有的汗意,等回过神来竟然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樊侍郎,许久不见。” 徐云辞抬手,甚至不曾起身。 明明昨日早朝就见过,樊侍郎只敢在心中腹诽,脸上堆着歉意的笑:“来时已经听了前因后果,是臣教导不善,还请娘娘息怒,念小女刚及笄,能否饶了小女这一次。” 他隔着屏风,不曾看见樊二姑娘脸上的印子,那是被樊夫人打的。甚至徐云辞的一声樊侍郎,看似打招呼,其实打断了樊家人给提醒的机会。 徐云辞的手抚着把手,似笑非笑的目光忽然凝聚成一道冷锋,凛冽地划过。 “第一次犯错,原谅的机会倒是可以给。可是樊二姑娘言语涉及的不止有十娘,还有官家亲封的宜昌县主,若是对徐家有何意见,还算好说。” “倒是不知道,樊二姑娘今日此言,是不是对官家亲封的宜昌县主不满,还是对官家的决断不满。” 樊侍郎不禁握紧了双手,脸上的笑意愈加殷切些:“都是女娘家的玩笑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的。” “是么,为臣子不知该为君分忧,为国尽忠,樊侍郎是否也要在自家后宅费费心。” 徐云辞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倒不是本官如何,实在是担心今日人多口杂,若是传到官家面前,难免不叫人以为樊家对官家的决议有异议。” “毕竟都是效忠官家的臣子,自然要顺官家的心意,食君之奉忠君之事,你我虽然同为从三品官职,可樊侍郎年长我许多,想必樊侍郎要比本官清楚。” 乍听这话,樊侍郎只觉得心头突突的不安。抬起目光,对上徐云辞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心里头一个“咯噔”,身上漫上寒意。 这哪里是在说他家女娘胡言乱语一事,分明借着这件事是在敲打他。难不成自己效忠燕王,竟然被发现了不成? 樊侍郎面露踌躇,却没注意到徐云辞眼底得逞的笑容。 下一个便是昌平侯,探子打探到昌平侯府意欲与燕王结亲,试图说服傅贵妃认个皇子在身前。 “昌平侯,如何认为呢,可有晚辈所言不实的话,侯爷不若替晚辈补充几句。” 昌平侯看似与樊侍郎年纪差别不大,身形挺拔,想来年轻时也是位俊俏的郎君。在一旁听的面上无异,只是发红的耳垂出卖了他,显然这二人都听出来了徐云辞的话外之音。 只是不知道这番话,是太子借着徐家的嘴说的,还是徐云辞自个儿察觉到了什么。 徐云辞去看太子妃,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该说的话他都说了,只看人能不能听懂。 第94章 结亲还是结仇 再回到小园已经是正经开席,樊夫人带着樊二姑娘提前离席,柳氏则带着徐令琬提前回了徐家。 席面分男席、女席,李拾月坐在杨氏与徐令姿中间,徐家的位置就在左边第一位。 肖老夫人身侧坐着徐令妤,毕竟是未来国母,而且今日冯家也是有私心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女,肖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加明显。 “娘娘,这是老身的孙女,家中行三,闺名兰音。” 冯兰音方才没能跟着一起,满是好奇心,正是目光来回打量,企图看出来什么。没想到肖老夫人忽然叫她,一见太子妃,脸上瞬间笑得开心,忙上前请安。 徐令妤不动声色地打量冯兰音,注意到这头动静人都开始思考,肖老夫人这是何意。 旁人或许不知,徐令妤是知道的,先前官家为太子相看两位良娣时,冯家三娘就在其中,只是后来冯尚书听闻后见了官家,两位良娣的位置竟然没有冯三娘。 按道理来说,冯尚书乃二品大官员,冯三娘便是做太子妃的位置也是够身份的,做妾室确实委屈人了。 可肖老夫人突然的举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将人举荐给太子妃,通过太子妃把自家女娘送进东宫。连良娣都看不上,难不成太子妃做主,还能得个比良娣还高的位置不成。 徐令妤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唇瓣。将冯兰音娇羞的闺阁女娘姿态看在眼里,收回目光,询问似的看向肖老夫人,眉尾微挑。 肖老夫人伸手唤来冯兰音,爱怜地开口:“今日娘娘赏脸,冯家万分荣幸。老身的这个孙女今年及笄,也该定下亲事了,” “老身便厚着脸皮,想请娘娘做老身的孙女做主,寻一门靠谱的亲事。” 徐令妤看向杨氏,二人目光交汇,眨眼间徐令妤收回目光微笑道:“不知老夫人心中可有个人选,亦或者三姑娘喜欢什么样的,本宫心里有个谱,总不好随便做主。” 肖老夫人闻言笑得合不拢嘴,这何尝不是冯家的示好,意欲投诚重华殿。 “门当户对,能真心对三娘好就成。” 肖老夫人忽然转首,看向左手侧的杨氏:“我记得国公府的几位郎君,都弱冠了吧。” 说到这里,杨氏再不明白也该做不得徐家宗妇的位置了。 她也不挑明,微笑答道:“二郎和三郎早已弱冠,四郎如今在西郊军营程将军手底下历练呢。五郎和七郎嘛,他们啊我和四弟妹的意思,都叫他们寻个自己喜欢的。” “嫂嫂心善,待我的五郎自小视若己出,若是五郎的新妇,嫂嫂若有好的人选不若替弟媳把把关,弟媳最是信嫂嫂的。”周氏笑盈盈的,目光落在肖老夫人身边的冯兰音上。 她低着头,那是未出阁女娘的娇羞姿态,她生得也不差,别有一番风味。 可这样的婚事她没想过,一个是真想让儿子寻个自己喜欢的,毕竟他们自己个儿过日子,没有比他们自个儿更清楚彼此的。 另一个原因,就是五郎上头有徐云辞、徐云洋,还有徐云泊三位兄长,兄长们都还没迎娶新妇,哪有弟弟着急的。 周氏嘴角的笑意渐渐褪去,目光看向肖老夫人,她说呢,看来冯家是想将冯三娘嫁给徐家吧,郎君的人选最好的就是世子徐云辞。 肖老夫人笑意深深:“国公夫人与四夫人还真是妯娌情深,想来日后郎君的新妇们,定会以两位夫人为榜样的。” 杨氏没有接话,看向周氏无奈的一笑:“我这个弟媳就是会说话,也是官家的一把手,平日里没少帮我忙。她这张嘴呀,说说罢了,我哪能真越过人家亲娘,给五郎说亲。” “不怕老夫人笑话,几位郎君日后聘娶新妇的礼,我与国公爷早就备好了。这种事急不得,总得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 肖老夫人唇瓣上下动了动,杨氏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肖老夫人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身侧的冯兰音,再看看已经望着头注意的其他女眷们,终是没再提起此事。 杨氏心中不悦,就算想与她家说亲,也该私下去说。正是宴席当中,人多口杂,若传出什么来,那倒是结亲还是结仇呢。 冯兰音脸上带了几分失落,从肖老夫人身侧起来,坐回自己的位置,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菜。 抬头时目光看向李拾月,她身边的徐令姿不知去了哪里,位置空了出来。冯兰音抿唇,举起手中的杯子走了过去。 小园四通八达,清风吹过带动廊内的空气,凉爽得很。 身侧忽然落下一道人影,陌生的气息传入鼻尖,李拾月抬眸,意外地看向冯兰音。 今日一面,她不觉得与这位冯三姑娘有多投缘,更没想到眼下主动与她交谈的会是冯兰音。 “这酒是我亲自酿的,用的是去年从树下摘下的青梅,一直到今日才拿出来。祖母说这酒气不足,很适合招待女娘们,县主尝尝。” 冯兰音举起手中的杯子,显然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这酒李拾月方才品尝过,酒气闻着便知道香醇略酸,顺着齿间进入口腔,青梅的淡淡酸甜下,藏匿着不易察觉的辛辣酒气,还未细品,那一缕辛辣就已经没入喉咙消失不见。 李拾月没有拒绝,举起自己的杯子,抬手掩住饮尽。 “县主觉得,你我相处如何。” 冯兰音目光带着几分挑衅,声音轻到只有她们二人听得清晰。她面上带着笑意,难以让旁人发觉自己在说什么。 “方才祖母是想为我与徐家说亲的,听闻县主的祖母在世时,曾与徐老夫人为你与徐家的郎君定下了一门婚约,不知是哪位郎君。” “日后我与县主,会不会也如国公夫人与四夫人一般,妯娌情深,亦或者县主看好的郎君,其实与祖母为我看好的,是同一位呢。” 她向来就不是什么胆小鼠辈,就算是淳慧公主面前,她也要争一争的。 第95章 她心悦徐云辞 人活一世,她不晓得什么叫做放弃。 何况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拾月若是在听不懂,冯兰音真的要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缺了什么东西。 淳慧公主心悦荣国公府世子,在上京城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可言。冯兰音扪心自问,她对徐云辞的喜欢,也许不如淳慧公主纯粹。 她只是想为家族谋一份利益,只是人选徐云辞身为未来国母的胞弟,日后的荣国公,虽为臣子,可她若是嫁过去那就是正妻,而非成为重华殿内一位妾室。 与那些女子去争夺太子的恩宠,她没那么多心计,她有她的骄傲,必然是要做一家正妻。 上京里放眼望去,没有任何一位郎君要比徐云辞合适。 冯兰音年岁小,心思不重,面露挑衅非常地明显,话语深意也略显浮躁。 李拾月放下手中的酒杯,注视着冯兰音的面容:“三姑娘与我说这些话,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县主说笑,兰音不敢对县主说教。”冯兰音意外,果然是自己小瞧了她,却没想到她能如此镇定。 她倒是不惧怕什么云阳伯府,如樊二姑娘所说,云阳伯如今还在京兆府牢狱呢,结果什么样还得另说。 可官家亲封的县主诰命,她不得不格外注意住在国公府的这位表姑娘。 马球会那日她也是在的,亲眼看着徐云辞将她抱走,事后主动澄清,不曾损坏李拾月的清誉。 许是她敏感,她不认为这是什么好预兆。坐上心中的正妻是一回事,其实对徐云辞隐隐动心,喜欢他那外表也是其中一个缘由。 不敢么,怕是有许多话还不曾说出口吧。 李拾月微微一笑,身子往前前倾,凑在冯兰音的耳侧,外人看来似乎交谈得极好。 “肖老夫人不知为何三姑娘相中了我哪位表兄,这件事我是不关心的。三姑娘若是想从我这儿探口风,那是找错了人。” 冯兰音显然不信:“可我记得,县主与徐家的郎君也是有过婚约的,虽然是口头上,可徐老夫人疼爱县主,这在上京城都不是秘密。” “若是有徐老夫人做主,不知县主看好的是徐家的哪位郎君。” 李拾月听得气笑了,合着冯兰音的意思是将徐家的郎君们当成地里的白菜,哪个好挑哪个? 就算冯家有心,怎能确保徐家有意结亲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的婚事自有外祖母做主,她老人家不会害我。我与三姑娘今日第一次见面,就打听我的私事,是否强人所难。” “三姑娘对我的婚事,似乎很看重,不若等一会儿随我回徐家,三姑娘亲自问问我外祖母,可好。” 李拾月面带微笑,与冯兰音面上显露出来的挑衅不同,语气绵绵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反驳。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话,可以都与外人讲。就算外祖母真的为自己看好了哪位表兄,能做她官人,和冯兰音有何干系。 李拾月的面上微笑渐渐敛去,也不再去看身侧的冯兰音面容神色如何变化。 冯兰音气结,她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甚至如何解决的,只知道樊二姑娘与徐令琬双双随自家阿娘离府。 眼见着李拾月这个态度,冯兰音也没了好声气:“县主真是宽容大量,估计是樊二姑娘没说错吧。” 她这个态度只会叫李拾月觉得莫名奇怪,又不必去理会。 比起忽然过来的冯兰音,李拾月现在担心的是一直离席不曾回来的徐令姿。她放下筷子,四下望了望,不担心徐令姿会生出麻烦,毕竟徐令姿虽然贪玩,可心中有数。 在人家里,没必要去生麻烦,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心,徐令姿好久不曾回来,别是有人寻她麻烦。 她挪动了位置:“我去寻表姐,若是舅母问起来,你就如实说。” 徐令清下意识地去看杨氏,杨氏与徐令妤不知在与那些官眷说些什么,没有注意到她们这头。 男女不同席,就是这点好麻烦。 “好,若是表姐与六姐姐没回来,我就告诉舅母去寻你们。” 李拾月笑着点头:“好。” 目光扫视一圈,提起裙摆往小园外走去。可她不知道,即便她一直安静地坐着,也是一些人注意的焦点。 肖老夫人看着回来的冯兰音,垂着头眼底略显浮躁,目光幽幽的去找李拾月。结果看到她起身离席,不知在想什么。 杨氏停顿,侧首见李拾月和徐令姿的位置双双无人,看向了徐令清。 “大伯母,表姐去寻六姐姐了。” 杨氏颔首不语,心里暗暗思虑,一会儿要不要派人去寻她们。 小园外最先通着的就是那道参差不齐的回廊,李拾月目光落在那泛起波纹的湖面上,转身朝另一边迈开了步子。 小路铺着石灰色的石阶,嵌在土壤里,两侧林荫遮蔽上方的日光。清风拂过,带过的清凉隐隐夹杂着几分热意。 这处没有徐令姿的身影,李拾月刚想转身原路返回,再去往另一处瞧瞧。忽然从一侧的灌木丛走出来一位郎君,李拾月看清那人容貌时,心下松了口气。 “五表兄。” 徐云遥抓了抓头,行了平辈礼数:“表妹。” 他其实在前院听着二兄和一些官员交谈呢,是九娘身边的人告诉他,在小园外迷了路,叫他赶紧过去。 他早就看到了李拾月的身影,才知道又被亲妹妹骗到了。李拾月明显是在找什么人,他想了许久还是走过来,没准自己就能帮上什么忙呢,总不好装看不见吧。 “是有什么麻烦事,可要帮忙。” 徐家的郎君大多继承了祖辈上的好容貌,俊朗的面容各有各的特点。唯独徐云遥不同,自小习武,他的肤色不似其他兄弟那样白皙。 他的目光黑黝黝的直白,那其中不带丝毫的污垢,就像是那澄澈的湖面,映射出天空中的骄阳一般,耀眼的叫人无法忽略。 这样的人,也许外祖母看好的就是这一点吧。 第96章 举手之劳的郭少卿 徐令姿觉得自己出来的够久了,本来是想透口气吹吹风,小园内宴席上官眷众多,她实在是坐不住。 才出来走一走,却没成想她却是一块香饽饽了。 “徐六姑娘。” 郎君身着淡色暗纹长袍,眉目清秀,只是不知为何,徐令姿瞧了一眼就觉得不太舒服。 “徐六姑娘别怕,在下如今任职翰林院修撰。世子那一年同届考生,曾登过徐家大门做客,不知六姑娘可还有印象。” 他面上恭敬,似乎将非礼勿视记在了心里。心中却是忍住心头的瘙痒,硬生生地不去看那曼妙的身姿,那金线勾勒的华贵裙摆。 眼底不禁浮现几分执念,明明同一年任职的,像徐云辞这种出身显贵的做高官也就罢了。连郭洵那样不如他的寒门学子,甚至都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他却还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 他家中也不算贫穷,可是与那些显贵出身的郎君们相比,便是连人家身上佩戴的香囊,都买不起。 若他做了徐家的女婿,徐家女为他的新妇,会不会能有一番捷径可走。 他可是花了好些银两,才打听到最近徐云辞的亲妹妹徐令姿要说亲,那可是太子妃的亲妹妹,荣国公府的长房嫡女。 若是娶到了她,就算没有什么官职前途,徐家也不会放任徐令姿受苦,他更会荣华富贵一生。 徐令姿退后两步,侧过身子。身后的婢女很快地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形将徐令姿挡在身后。 而徐令姿也是难得,手中的团扇遮住了面容,心中庆幸自己出来时,特意将长姊的团扇带在身边。 婢女自小跟着徐令姿,最是机灵的:“不知修撰大人有何事,姑娘出来的久了,该回去了。” 王敬眼底浮现一抹不悦,似是在责怪婢女忽然上前,在他看来实在是不懂事,碍眼极了。 越过婢女,他的目光忙换上了温柔的意味,似是泉水流淌至徐令姿的脚下,渐渐的攀上她的腿上,腰上,胸前,甚至那藏在团扇后面的半张娇容。 “在下名讳王敬,过来吹吹风,没想到遇到六姑娘,实在是意外,想与六姑娘结交一下。” 徐令姿掩住眉间的厌恶,三言两语她终于明白看到王敬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来自于哪里了。 有一种自己是猎物,被人盯上了的感觉,有一些的恶心。 “王修撰,男女有别,若要结交你也该去寻我那几位兄长去。” 说罢,徐令姿就想转身离去,没成想那王敬脚下飞快,绕过来挡着她的路,显然不肯轻易放过她的架势。 他脚下不停,还想再走近些。 婢女蹙眉,喝道:“大人留步。” 王敬看向徐令姿团扇下一双眉头促起,眼中带了几分不悦的意味,忍下心中的不耐停下了脚步。 “真的只是结交结交,在下久仰六姑娘许久,好不容易寻到了机会,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六姑娘见谅。” 随着他的动作,清风拂过,徐令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之气。 那味道并不好闻,徐令姿觉得,这股子浓郁酒气似乎污染了这一片清新的空气。空气里似乎都带着那酒气,她更加的想逃离这里,生怕身上沾染上分毫。 可王敬哪里肯作罢,作势还想上前,他的手推开那婢女,眼看着碍事的被推开,王敬眼中的贪婪再也掩饰不住。 徐令姿还想后退,生怕慢一秒,王敬伸出来的手就会落在她身上。 她往后才转过去身去,忽然被一股力道拉回来,扯着她的袖子,另一只袖子作势将她护住,托住她的后脊。 不等她回过神来,郭洵扶她站稳后,松手后又退后几步。 “王敬,你这是做什么。” 比起郭洵忽然出现,徐云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王敬脸上因为酒气的红润,瞬间消散只有一片惨白。 心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徐云辞背着手走过来,看了一眼惊魂不定的徐令姿,再看一眼与徐令姿挪开距离的郭洵,心中冷笑,白瞎了他创造的好机会。 不过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徐云辞冷冷地看向已经腿软的王敬,他停下步子,不想再往前一步。 难掩眸中的厌恶与嫌弃,什么货色,也敢沾染他徐云辞的妹妹。便是郭洵,都是他观望许久,才敢让徐令姿接触的。 眼底乌青,无能无才的人竟然惦记上了天上的月亮。 “滚。” 他吐出一个字,几乎是眨眼间,王敬顾不得仪态,慌忙逃走了。 徐令姿仿佛才缓过神,看向徐云辞冰冷的目光时,心下一惊忙上前两步,扯住他的袖子:“二兄,我” “阿娘呢,晏晏和九娘呢。” 徐云辞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瞧不出喜怒。可这一眼,实在是让徐令姿胆战心惊。 只因为徐云辞自小动怒,不像旁人外在有很明显的表现,向来是风平浪静的。 “阿娘和晏晏她们都在小园呢,我坐不住想出来吹吹风” 说到后面,徐令姿的声音渐渐听不到,甚至后面的话在徐云辞的注视下,根本说不出口。 “我错了,二兄。” 她垂下头,就像是丢失了心爱胡萝卜的兔子一样,明明看不见,可郭洵还是看到徐令姿头上因为低落的情绪,垂落下来的两只又长又大的耳朵。 郭洵一时没忍住,轻声的笑了出来,然后收到了徐家兄妹一个警告一个不解的目光,他移开目光,心道:这景色真好啊,这湖水真绿啊。 徐云辞看向徐令姿,后者忙又低下头:“我送你回去,不许在乱跑了。” 徐令姿嘴唇蠕动,看了一眼郭洵,见徐云辞没有出声的意思。她走过去,双手置于身前屈膝:“方才多些郭少卿,请受令姿一拜。” 郭洵瞧着是老实人模样,可见徐令姿如此郑重其事,几乎是跳到了一旁,求救似的看向徐云辞,结果一个目光都没给他回应。 他只好硬着头皮:“六姑娘客气,举手之劳” 第97章 她在躲避 周遭静谧,偶有清风拂过,带动两侧枝条晃动,仿佛就像蔚蓝天空下翩翩起舞的少女。 “五表兄来的刚刚好,六表姐出来有一会儿了,我担心她,所以来找找。” 李拾月双手置于身前,她今日没有佩戴步摇,微微颔首时,插入发髻中的簪子,时不时地晃过树梢的缝隙。 徐云遥想伸手去挡住那刺眼的光束,可抬手时,李拾月上扬的嘴角,阳光透过树梢散在她的身形,似是描绘出一圈光芒,就如同身上披着一件金色的纱衣。 一时瞧的呆住,徐云遥许久不曾回神。 徐令清一直有意为自己看好的新妇是李拾月,他其实是知道的,而且徐令姿有意的安排下,他没有反感。 而且前几日阿娘曾找过他,提起过李拾月与徐家郎君的婚事,大概意思会在他和七郎之间。 不得不承认,晏晏表妹生的真好,金光“纱衣”下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徐云遥低头看向自己裸露在外的一双手,掌心与虎口是他常年习武留下的茧子,手背与衣衫下的手腕,是很健康的小麦色。 耳朵上热热的,徐云遥甚至有些不敢抬头,有些紧张的不知所措,双手垂在两侧,抓了衣衫后又松开。 本是想说男女有别,他不方便留下,可是二兄说过,晏晏表妹之前受过惊吓,这又不是自个儿家里,晏晏表妹独自一人实在是不安全。 “我同你一起找找六娘。” 徐云遥退后半步,拉开了距离不说,连目光也平视前方,并不往李拾月那里乱瞧。 李拾月想了想,这样也好,免得再碰上不想看见的人,徐云遥在她更好脱身,或者说更安全些。 “表姐不在这儿,其他地方我还没去过。” 这一片离小园并不远,可现在人都在前面吃席,甚少有人走动,所以一走一过只听树叶沙沙声,裙摆被清风吹动的细微声音被藏匿下去。 没走多远,遥遥地就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三个身影。 李拾月眼睛一亮,正要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徐云辞,他步子缓慢,脚下沉稳有力一步一步的往她这里走来。 停在她面前,目光深深看向李拾月,又看向了和她保持距离的徐云遥,目光落在二人之间的间距,足够再放下两个人。 “原来表姐和表兄在一处呀,可是要担心坏了。” 李拾月嗔怒似的看向徐令姿,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更想逃脱徐云辞的目光,就像是要把她捕捉一样,心头有些许的滞闷。 就像是一张大网,紧紧地要将她包裹。 徐令姿没有提方才的事,她更加相信徐云辞会有更好的处理结果,她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一时看的入迷,忘了回来的路,幸亏遇上了二兄和郭少卿。” 她回首看向郭洵,对上那温煦的目光,脸上渐渐传来热度。徐令姿回首,垂眸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双温煦双眸的主人。 就算她要嫁,也该嫁她喜欢的面貌,她喜欢的人品,她喜欢一切的那种人。 李拾月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她身上,将一切看在眼里,李拾月不禁顺着方向看向郭洵,收回目光瞧一瞧徐令姿。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但还有些不太确定。 回到宴席时,冯兰音正坐在肖老夫人身侧,低着头娇羞的模样,肖老夫人不知说什么,杨氏颔首微笑不语,也不应答。 李拾月同徐令姿坐下,不得不说肖老夫人年岁大了,耐心也多,说来说去就是想和徐家结亲,看上的还是长房嫡长子,明显的就是磨着杨氏一口答应。 偏偏杨氏还不是那种任人揉捏的性子,面对肖老夫人的步步追问,她总能笑着化解,就好像肖老夫人每次运力,都打在了空气上。 心中的心思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却没能达到预想的目的。饶是肖老夫人年岁大些,更加会管理面容情绪,此时眼底也有了几分不悦。 冯家的女娘若是能做的上荣国公府世子夫人,那便是户部尚书府站队重华殿。就算太子对另外两位王爷没看在眼里,就不怕户部尚书府投靠别人去。 如此弄得,好像是她冯家女娘嫁不出去了,硬要嫁去徐家似的。 肖老夫人心中渐渐生了不满,现在太孙满周岁,太子妃的位置在大禁内是最稳当的。两位良娣的位置,是除了太子妃可以上皇家玉牒的,可已经有了人做。 就算冯家现在反悔,总不能让人给冯家女娘让出来一个良娣的位置吧。重华殿还有其他位置,可堂堂尚书府嫡女,低于良娣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杨氏举起酒杯,抬手用宽大的袖口掩住面容,神色有一瞬间的冰冷,那一瞬间像极了徐云辞。 她自然明白冯家和肖老夫人的意思,尚书府的势力不可小觑,尤其是荣国公府如今彻底在重华殿这头,她可不敢私自做主。 总得回去问问主君,还有徐老夫人,毕竟徐云辞年幼是徐老夫人带到大的,没道理背着自小亲近的祖母,给儿子私自定下婚事。 杨氏不是糊涂的人,放下袖子,脸上恢复了和煦的微笑。转首看向久久归来的两姊妹,嗔怪道:“可是贪玩,忘了回来的路。” 怪不得说是亲娘知儿意,二人回来还没说上话呢,杨氏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了缘由。 徐令姿见有人看过来,也不扭捏,吐了吐舌头:“怪我怪我,幸亏晏晏来寻我,要不女儿还得转一会儿能回来。” 没有提起徐云辞几人,免得生出是非。 肖老夫人目光幽幽落在徐令姿与一侧的李拾月身上,见话题又要被岔开,正要开口。 徐令妤瞧了一眼,微笑注视着二人:“你呀老毛病又犯了。” 转首对肖老夫人歉意开口:“本宫这个妹妹哪里都好,就是不记路,也是府上景色宜人,老夫人勿怪。” “说来家里妹妹好几个,九娘最安静,祖母还说九娘更像本宫亲妹妹。六娘,倒像是和五郎亲兄妹似的,自小性子最是玩的一起去。” 第98章 姑娘能确保日后不会后悔么 四月已是初夏,夜色笼罩大地,开着窗户吹进来一股闷热的风力。 李拾月蹙起眉头,身上穿着一件小衫,领口相交遮住里面的一片风光,露出嫩白的脖颈与锁骨。 从冯家宴席回来已经三日,却是一日比一日的热,而且热气中带着沉闷。吹进来的风闷热闷热的,带不走身上的热意,还平添几分烦躁。 春绫走进来,手里端着切好的西瓜。 西瓜红润润的一块块儿被切好,整齐叠放在碟子里。用银针挑起来,放在口中传来冰冰凉凉的口感,仿佛那一瞬间身上热意带来的烦躁,瞬间被西瓜赶走。 一连吃下好几块,正要再去吃一块,碟子忽然被春绫抱在怀里。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戒备,春绫看向李拾月,生怕她下一秒过来是的。 “姑娘,西瓜寒凉,又被放在冰里才拿出来,你用得太多了,会不舒服的。” 李拾月嘴唇蠕动,放下手中的银针,心里渐渐地开始烦躁。 “天气太热了,都睡不着了。” 她声音软软的,尾音带着几分颤意儿,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见春绫不肯给她,干脆认命似的往后一靠,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莲冬听了动静走进来,看到的是一贯有礼数的姑娘,竟然不顾规矩摊在木榻上。一时难掩面上的笑意,正好被李拾月捕捉到。 李拾月用鼻子轻哼一声,干脆转过身去,背对着二人。夜晚闷热,她背对着二人生闷气似的威胁道:“不让我吃,我睡不着,你们也不许走。” 春绫没忍住“噗”地笑出来,可李拾月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她,春绫忙一手捂着嘴,不叫自己在笑出来。 可心里是高兴的,姑娘自从来到徐家,有在一点点的像极了年幼时的洒脱。 莲冬走到箱笼前,打开,不知干嘛,起身出来抱着一床薄薄的被子。将被子展开,盖在李拾月的身上。 “天热了,也该换被子了,这是新做的,厚被子奴婢收起来。” 李拾月心里还惦记着那半碟西瓜,冰冰凉凉的口感实在是叫她回味无穷。将被子干脆捂住脸,闷闷地说道:“可还是好热。” 身边渐渐没了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拾月掀开被子走下来,还没说话就看到摆在床头的一个陌生的物件儿。 那金色铜炉下面圆圆的厚重,上面是四片扇叶,安在中间一寸粗的铜杆上。她瞧了瞧,那扇叶和铜炉中间有格挡,根本看不出来运作的原理。 李拾月坐直身体,那扇叶慢慢地晃动,带动了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一丝清凉的微风吹过来。 不如西瓜冰凉来得直接,可渐渐的凉意袭来,她静下心似乎凉快了许多。 “这是哪里来的好东西,外祖母那里有么。” 莲冬答道:“是世子命人送来各院的,说是天气热了,怕府上的主子们受不住,寻来这个,让人多制送到府上各位主子那里。” “世子说凉瓜吃着爽快,可吃多了难免不舒服,尤其是老夫人用一口凉瓜更是不行。还说姑娘身子弱,凉瓜吃多了还要劳烦太医来一趟,所以得了两个,一个送去了寿松堂,另一个送到了咱们这。” “等明日制好其他的,再送去各院。” 莲冬看着李拾月的笑容渐渐收敛下去,心里琢磨着用词:“常顺送东西时说,还得请姑娘仔细着身子,要不姑娘病了,不舒服的,老夫人也担心。” “老夫人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还让奴婢告诉姑娘,少用凉瓜,缺东西直接去找世子。” 春绫听着眼睛一亮,可看到李拾月平静的神色时,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 “姑娘?” 莲冬也看向李拾月,她其实觉得,世子对姑娘的注意是不是有些多了,比六姑娘她们还要看重些。 而且她也知道最近老夫人在为姑娘相看婚事的人选,无非就是在长房与四房里选一位。世子未来要承袭荣国公的位置,先不说姑娘能不能当得上一家宗妇的位置,光是老夫人心疼姑娘,能不能舍得姑娘都是一回事。 更大的几率应该是五郎君与七郎君,七郎君是世子爷的亲弟弟,又是长房的幼子,说实话长房一脉,是徐老夫人最放心的。 五郎君是四房的,徐四爷虽然是庶出,可是自小养在徐老夫人身侧,也算是半个嫡子,素日里四夫人又同国公夫人交好,在老夫人面前更是比二房、三房的得脸,品性也能靠得住。 莲冬抬眸,对上李拾月的目光,心下一动,或许姑娘自己心里有打算呢。 “表兄待我要比自家人还亲,日后娶了表嫂,表嫂不会生我的气吧。” 李拾月看向莲冬,语气平静,细听却带着几分小心与无奈。 自从那日从冯家回来,她清楚的知道徐云辞是多么受人欢迎,那冯兰音是忍不住冲她挑衅的,还有其他人打量自己,不曾跳出来的呢,更是数不胜数吧。 如果非要定下来人选,她选择徐云遥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每次徐云遥帮她解围亦或者遇到,都不曾蹬鼻子上脸,而是自始至终的尊敬她。 就算二人相处,没有情谊,这样的品性,相敬如宾应该不难。 可想到这样的结果,她说不上来的感觉,心中就像是被什么扭住了一样,就好像一颗心脏被紧紧地抓住,叫她无法思考。 莲冬眼中认真:“徐家的郎君好几位,也不是只有五郎君和七郎君。” “像世子人中龙凤,自小受尽瞩目。府上郎君女娘嫡庶十几位呢,只有世子爷在老夫人面前呆过几年。” “姑娘其实也不差,怕什么呢。” 李拾月的瞳孔一震,好像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就被莲冬直白的戳动。 “人活一世,连尝试都不曾去做,姑娘能确保日后不会后悔么。” 莲冬是常嬷嬷培养的,有些事要看的更加独特。她也不急着去听李拾月如何说,蹲下身子将铜炉扇叶摆动的幅度调的小了些。 第99章 为皎皎出气 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高挂在天空。阳光顺着窗户照射进来,被雪青色的帷幔遮挡在外。 李拾月坐起身,还未撩开帘子就听春绫的声音:“姑娘可是要起了。” “嗯,起吧。” 许是那风轮确实有些用处,这一晚上慢慢地带动凉风,一早醒来身上也没了那种粘糊糊的汗意。 收拾妥当,她刚迈入寿松堂的院门,一眼就瞧见了已经走到廊下的徐云辞。 手上握着的团扇手柄是和田玉的,触手温凉,雕刻竹节似的纹路,她不禁用力地握紧了些,不禁手掌心传来阵阵的酥麻。 “表姑娘。” 李拾月走上前,看着迎过来的莲春:“你在外头,可是常嬷嬷在里头。” 莲春答道:“正是,老夫人刚起身呢,表姑娘请。” 李拾月颔首应下,走到廊下,徐云辞背着手正注视她过来,神色平静。她垂眸轻声唤道:“表兄。” “祖母刚起身,一同进去吧。” 徐云辞最先迈步进去,李拾月抬眸瞧了一眼,跟了上去。 屋内的圆桌摆放着早膳,小菜看起来爽口,李拾月瞧了一眼收回目光。眼尖地看到屏风后人影浮动,她走过去盈盈一笑,果然是常嬷嬷搀着徐老夫人走出来。 她习惯地去扶徐老夫人的右手边,同常嬷嬷一起,顺着徐老夫人缓慢的步子移动到桌子旁,等徐老夫人坐好,李拾月才坐在徐老夫人的手侧。 徐云辞见她坐下,撩起衣袍坐在徐老夫人的左手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李拾月,显然小表妹的注意力没在他这里。 食不言寝不语,徐家也没有吃着饭说话的规矩。 气氛静谧,只听见汤匙搅动的动静,多日以来都是李拾月自个儿陪着徐老夫人用早膳,有时徐令姿会过来。 而且徐老夫人也没有对几个儿媳说婆媳规矩,晨昏请安都看各自心意,倒是每逢佳节四房的人都会过来。 今日不同,面前的徐云辞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脊背挺直地坐在徐老夫人的另一侧。 李拾月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嫩白的手指握着汤匙,慢悠悠地品尝着那晚汤羹。 今日厨房做的是南瓜粥,是徐老夫人一贯喜欢的。搭配的爽口小菜,李拾月也是一贯的爱吃些,可今日明显食用的速度慢了,而且只守着南瓜粥慢慢地往嘴里送。 徐老夫人放下汤匙,接过常嬷嬷递来的帕子。目光落在徐云辞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等常嬷嬷收走帕子,徐老夫人的目光幽幽落在李拾月身上,她又不是年老痴傻,只是上了年纪,该有的判断又不是没有了。 这两个人,今日的气场看起来很是不对劲。 用过早膳后,李拾月和徐云辞起身,一左一右扶着徐老夫人坐在木榻上。李拾月习惯地松手后,蹲下身将徐老夫人双腿一同抬上去。 徐云辞看了一眼,将放置的软垫放在后面,让徐老夫人往后靠着,也会更舒服些。 “祖母,孙儿今日过来,是想说说六娘的亲事。” 徐老夫人并不意外,徐云辞现在的位置几乎是不得空闲的,能来得这般早,定然是有事要说。 “你今日没去上早朝。” 徐云辞也不急:“没去,官家命我与另外几位大人查一查云阳伯在华原郡的事情里掺和多少。” 徐老夫人叹了口气,看向身侧的李拾月,她神色平静,丝毫没有被徐云辞的话注意到。 “云阳伯一事你如何看待。” 徐云辞看向李拾月,正巧李拾月也看了过来。正好,此时一同说说,先前小表妹信他,这些日子都不曾问起过,其实心里还是很惦记的吧。 “其实很简单,华原郡流向京城的货币,是年前制造的,每颗银锭上都有特殊的标记。云阳伯却是开春后入京的,华原郡与云中郡相隔千里,云中郡的背景更加简单,并不难查。” 徐老夫人叹气,拉着李拾月的手:“虽然说你那阿爹实在不是个东西,对你们母女亏欠良多,这一遭也算是报应了。” “话虽如此,可那毕竟是你阿爹,明面上又没有断绝关系,总不能让你置身事外太久,闲言碎语就能击垮你了。” 李拾月本是想说,表兄自有安排,可转念一想,这些话她心里知道,说出来难免叫人容易产生误会。 徐云辞看了她一眼:“祖母说的是,这两日云阳伯会被放出来,他若是听话就该早些回云中郡,上京不是他能呆的地方。” 徐老夫人冷哼一声,拉着李拾月的手不放,叮嘱道:“你做事有分寸,给云阳伯一个教训,为皎皎和你姑母出出气是好,别叫人外人说她冷血无情,否则我要你好看。” “你姑母去得早也就罢了,可皎皎还未出阁,你可切记,千万手底下有点分寸。能给云阳伯那老小子教训,让他记得,就算皎皎出阁后,也别想谁都来扰我皎皎的清静日子。” 徐云辞垂眸,心中记着徐老夫人的话:“祖母放心。” 徐老夫人叹气:“六娘的亲事,你如何看。” “祖母觉得,大理寺少卿郭洵如何。”徐云辞看好郭洵,一个是因为他家里简单,出身寒门,一朝得势,为官清廉,还能做官家面前的红人,定然是有能力的。 主要是他投诚重华殿,效忠正经八百的主子。 “他上无双亲,是自小被叔叔婶婶带大的,如今郭府里除了他自己,还住着叔婶与堂弟一家,人口简单。” “只是他二叔没什么建树,早些年在书院教过书,现在闲赋在家,偶尔做谁家学究打发时间。他那个堂弟是个贪玩的,同五郎他们一年,其他的没有接触过。” 人口却是简单,上无双亲,就算嫁过去也不用担心婆母是否好相处的问题。就是不知他那个婶婶,是不是个好相与的。 “罢了,本来打算过几日要带着六娘与皎皎去昭德寺的,不若推迟几日。就办场宴席,将那位郭家婶婶一同邀请过来。” 第100章 心里异样的感觉 徐云辞没有在寿松堂久待,估计是要急着去京兆府,走之前深深地看向李拾月,可惜李拾月垂眸,并不抬头看他。 走出寿松堂,徐云辞觉得心里空空的,有些东西好像缺失了一样。 说到办场宴席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请帖一事就得仔细琢磨,还有座位安排,比如谁家与谁家不和,谁家官眷又是手帕交,这都是该注意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杨氏管着中馈,是做得顺手,不过她心里有个主意。听常嬷嬷的意思,干脆直接去了寿松堂,还带着徐令姿。 母女进来时,李拾月正立在桌案旁,抄写着佛经。字迹娟秀,不似郎君写得豪迈,只是细看笔锋强劲有力,显然是练的有日子了。 “母亲。” 徐老夫人睁眼,其实早就知道有人进来,看见是杨氏与徐令姿母女,并不惊讶。 “你来得刚好,可知道了?” 杨氏点头,她倒是没和徐令姿说郭家的事儿,心里却有了一个盘算:“我想这次宴席不如六娘和皎皎一同来办。” 徐老夫人听了眼睛一亮,看了看同样惊讶的李拾月和徐令姿,估计是杨氏这个想法冒出来,还没来得及告知当事人。 不禁点头:“我看可以,在你阿娘和舅母身边学了不少日子了,学着上手也是好的。” 李拾月心中一惊,比起徐令姿,她才学了个皮毛啊,若是揽下来会不会出错,叫旁人笑话徐家。 杨氏瞧出来她的顾虑,微笑开口:“皎皎别担心,你学的日子短些,此次就让你表姐全权负责,你跟着一同看看,若有什么不对的你直接与你表姐商量。” “你总要学着上手的,提前观望也算是学习了。” 李拾月松了口气,这样还好,就算出错至少有徐令姿呢,不用担心自己乱了手脚。 不过徐令姿就没那种好心情,紧张害怕,又有些期待:“不知定了哪一日呀。” 杨氏与徐老夫人相视微笑:“还没定下,看你。” 徐令姿不肯放弃:“那名头呢。” “也没定下,看你如何拟定。” 徐令姿睁大双眼,还想追问,可是看到李拾月憋着笑的模样,不可置信地看向徐老夫人和杨氏:“不会什么都没有,然后告诉我,就直接去做吧。” “恭喜你,猜对了。”杨氏微微一笑,置身事外如同看戏一样,眼底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杨氏素来端庄,甚少有顽皮的模样,连玩笑话都是端庄的过分。 她见徐令姿咬着唇,紧张又害怕得要哭出来似的,装作没看见,端起手旁的茶盏尝了一口。 徐老夫人嗔笑看向杨氏,安慰似的对徐令姿说道:“你总要自己去做的,这次就当作小小考验吧。不过遇到什么困难,尽管寻你阿娘就是,何况有皎皎帮着你。” “你做表姐的,得给表妹做一个榜样啊。” 徐令姿抿唇坐了回去,想了想凑到李拾月身边:“皎皎,你可得帮帮我。” “好,只要表姐吩咐,做妹妹的一定倾尽全力。” 姊妹两要商量着宴席的事宜,以李拾月宜昌县主的名头,宴请各家。至于另外的,光是安排就小半日过去了。 澄玉阁的阁楼开着门,敞着窗,凉风吹进来,带动被镇纸压住的纸边。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徐令姿标记的各种信息,停下笔才发觉有多劳累。 临近傍晚,呆在阁楼隐隐能看到花园的北处。 李拾月活动活动手腕,将那些写满字迹的白纸收好,不要被风吹跑。若是再来一次,手腕都会断掉的。 “表姐,你觉得冯三姑娘怎么样。” 徐令姿疑惑,回想了一会儿:“冯兰音?你怎么问起她了。” 李拾月轻叹口气,眉间隐隐露出一抹忧愁,眼中无奈,将那日徐令姿离席后,冯兰音坐过来她身侧,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尽数学给徐令姿听。 “我只是没明白她的意思,我与她第一次见面,火药味也太浓了些。” 虽然徐令琬也是,可徐令琬的讨厌有目的,冯兰音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第一次见,实在不懂这莫名的敌意来自哪里。 难不成就因为她住在国公府,可这又不耽误谁,她住在自己的院落,同旁人有什么关系。 徐令姿听了冷笑,难掩面上的怒气:“多明显呀,肖老夫人的意思就是想尚书府与荣国公府结亲。” “你怕是不知道吧,冯兰音曾被官家挑作太子良娣的人选,结果冯尚书亲自见了官家,先前入重华殿的两位良娣里这才没有冯家。” “也不怕别人听见,正二品尚书嫡女,太子妃的位置也不是不配,可那个位置官家看好了长姊,自然不会为了谁折辱长姊的颜面。” “至于冯家,我看是相中了二兄。你想啊,二兄是荣国公府世子,日后他的新妇就是未来的荣国公夫人,既是正妻,又能投靠重华殿,何乐而不为呢。” 徐令姿双手托着腮,不过她对冯兰音实在是没什么好感,听了李拾月的话,更觉得此人不太行。 当面一套我跟你好的架势,背后还学会警告阴阳怪气人,这样的人定然是小肚鸡肠,做不得国公府宗妇的位置。 “少搭理她,二兄的婚事,他自己不点头,便是我阿娘都没法子。你看那桃月和杏月,不对,表兄给她们改名字了,叫桃露和杏露,那是我阿娘给他安排的通房丫头。” “几位兄长,只有二兄将两个通房丫头使唤成普通丫鬟,还不是近身侍奉的那种。他的婚事啊,阿娘也问过,可二兄不曾点头,一直作罢,不曾提起来。” 桃月和杏月改名了? 李拾月面露惊讶,其实奴婢撞主子名讳是很忌讳的,只是她在人家家里,总不能上门要求什么。 什么时候改的呢,上一次她过去松园还没有呢。 心底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徐令姿说的什么话,李拾月听不进去,她袖子下面双手不停地扣弄着。 第101章 并蒂 倒也不是徐令姿自夸其词,皇长孙出自重华殿,又是太子妃所出,是嫡系一脉,不满周岁官家就下旨册封皇太孙,昭告天下。 李拾月回过神来,徐令姿已经兴致勃勃地摆放好白纸,正一脸笑意的瞧着她。 握紧手中的团扇手柄,她抬眸不解地看向徐令姿,似是在询问这是要做什么。回应她的是徐令姿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见徐令姿磨好墨,将手旁的笔递到了她面前。 “请柬不若花点心思如何,不过动笔就需要皎皎了,我这个画艺不敢让人恭维。” 徐令姿俏皮似的眨了眨眼睛,她是杨氏亲自培养的幼女,就算画艺不精通,世家大族里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她更是有私心,请柬皆是要交到各家手里的,女娘举办的宴席自然是女眷参加,或有同辈的郎君随行,只需主人家好生安排。 请柬代表着主人家的脸面,无论是字迹的一笔一划还是首页上的样式儿,都得是画好了模子,交给下面的人去采办。 “既是花宴,不如画上几株月季,独立枝头不如两花并蒂。五月,正是月季盛开的好季节。” 李拾月握着笔并不急着在纸上作画,打量着纸张的大小,估摸着一个请柬有多大。笔尖从下到上蘸了不同程度的墨汁,在纸的上空稍作停顿。 月季的花瓣自下到上由粉加深,中间点缀着鹅黄色的花芯。两株仅仅依靠在一处,李拾月瞧了一眼,将一旁新的笔取下来,蘸着墨汁,在另一张纸上只用黑色墨水描绘出月季的轮廓。 “可以用金色比对着勾勒出来,请柬最好别太复杂。” 至于现在的“请柬”二字,李拾月没有写出来,眉间露出几分犹豫,她想到现在还挂在澄玉阁门口的对联。 若要写字,有一人比她更合适些。 松园内一如既往的安静,李拾月带着春绫来时,只有常顺守在廊下。他眼尖,早就看到李拾月与春绫,似乎春绫手里还拿着张白纸。 “表兄可在。” 李拾月看向常顺,并不急着望向书房的位置,这个时辰大抵是不在的。 果然常顺面上为难许多:“世子带着阿兄出去了,还没回来,表姑娘要寻世子这几日怕是难些。” 李拾月难掩眼底的失望,显然她是特意过来的。 忍下眼底的情绪,抬眸时微笑:“多谢,那我还是先回去吧,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等常顺开口,李拾月已经先转了身子。他不禁求助似的看向春绫,后者看了一眼,嘴角是上扬的,微微地摇头。 常顺松了口气,看来表姑娘没遇到什么麻烦,若是遇到什么麻烦被耽搁了,他都怕世子拿他出气了。 才从松园出来,迎面遇上的人,叫李拾月是措手不及。她怔住,连那人立在长廊里更是没有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李拾月率先收回目光,提起裙摆面容平静地往前走。 徐云洋的目光深沉,看向李拾月,她今日穿了件玫红色的褙子,里面浅纹银白襦裙,一个娇艳一个淡雅,两种颜色穿在她身上倒叫人移不开目光。 他抬眸看向李拾月出来的院子,嘴角泛起一个弧度,眼中讥讽。 松园,看来小表妹拒绝他,是有了更好的枝头。不禁握紧了拳头,为什么从小到大,徐家的郎君往往最吸引人目光的,只有徐云辞。 明明他与徐云辞年纪相近,自小文武也勤加练习,哪里不如徐云辞。 可徐云辞已经是京兆府少尹,明摆着是要接任京兆府尹的位置,他徐云洋还只是刑部的一个五品小官。 若非是荣国公府,谁会将一个五官文官看在眼里。 他迈开步子走出长廊的尽头,方才的阴沉仿佛从未出现在他的脸上,浮起笑容:“表妹?表妹这是有什么事情么。” 李拾月实在不想与他交谈,尤其是那副看似风轻云淡的双眸,实则暗藏祸心,想起来她就犯恶心。 不动声色地避开徐云洋的目光,李拾月微笑只好将徐令姿与杨氏搬出来,再不济还有徐老夫人,青天白日晾他也不敢做些什么来。 “过几日外祖母与大舅母想宴请各府女眷、郎君,这事儿交给了六表姐,让我帮忙,我和六表姐都不曾知晓各府情况。” “六表姐忙着要去给外祖母和大舅母回话,特意让我寻二表兄来,有些事让他做主意。可他不在,我就只好带着春绫先去和六表姐会合。” 她仿佛才反应过来,抬眸看向徐云洋,眼中的澄澈没有丝毫冒犯之意:“咦,三表兄这是要出去么。” 徐云洋被她的一个微笑勾得心痒痒,偏还要维持那温润君子的模样,忍得实在是辛苦。 这个时候他忽然好生羡慕徐云泊的前几年,在徐家那是看上谁,都能有卫氏收拾后屁股。 他为了维护形象,凡是徐云辞做到的,他几乎也要去做。尤其是柳氏给徐云洋挑的两个通房丫头,五官秀巧,单独看时还能说小家碧玉。 唯独见过旁人的风采,尤其是徐云洋现在惦记着李拾月的好容貌和身后的价值,更看不上其他人。 “是要出去,不知是什么事情,我可能帮上忙?” 徐云洋目光落在李拾月的面容上,她看向自己时,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冷漠与疏离。 或许是为了面子功夫,还要耐着心去问好,可眼底的情绪藏得并不透彻。徐云洋不知何时惹到了小表妹的不快,仿佛从第一次见面,小表妹对他的冷漠与疏离就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可以和五郎、七郎打马球,可以有事寻徐云辞帮助,唯独他,小表妹每每见了他都像是炸了毛的刺猬一样,生怕他会伤害到她一样,这令徐云洋百思不得其解。 李拾月敛起泛起心头的厌恶,忍着不耐:“没什么大事,等二表兄回来也是一样的,或许表姐那里已经有想法。” “三表兄不是还要出去,我就不耽误三表兄了,毕竟郎君在外,时辰可贵。” 第102章 无召不得入京 李拾月的疏离不加掩饰,尤其是脱离了徐云洋的视线范围后,脸上的厌恶更加的明显。 春绫跟在身后,光是从李拾月的侧颜,凭她对姑娘的了解,可见姑娘是有多不待见这位三郎君。 春绫收回目光,她也不待见,谁让二夫人和十姑娘欺负过姑娘呢。她这个人没什么出息,就是护主,欺负过姑娘的,在她这里统统打个红色的叉叉。 宴请各府的请柬做好,已经是几日后的事情了。明日便是正经的宴席,傍晚时天空橙红一片,尤其是远边天际,大片的云彩如同被火点燃一般,染红了半边天。 等用过晚膳后,夜幕尚未来到,傍晚的天空已经被全部染成通红的颜色,仿佛要燃起来一样。 李拾月靠在正间门口的椅子上,是昨日新送来的贵妃榻,要比之前的那个还宽敞些。 甚至双腿都可以放着,她悠哉地躺在上面,傍晚的凉风渐渐吹来,却没有头上那片火红的架势,带来些许清凉。 春绫脚下的步子飞快,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呼呼地停在李拾月面前。嘴唇上下动弹,可大概是跑得急了,连话都说不全。 李拾月拿起手旁的杯子:“喝口水顺顺,这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春绫“咕噜咕噜”两口喝得干净,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姑娘,伯爷被送回云中郡了,官家还下旨无召不得入京。” 无召不得入京,这话一般是帝王惩罚王爷们的做法,甚少会用到臣子身上。 李拾月惊讶:“可还知道说了什么。” 春绫摇头,忙抚着自己的胸口:“其他的奴婢不知道,这还是常顺告诉奴婢的呢。他还说世子回来了,姑娘可要去趟松园。” 李拾月眉心一动,抬眸看了一眼天际的云彩,往后靠了回去。 “现在不早了,等一会儿我还是去问外祖母吧。” 一般的朝中事情徐云辞都会要听徐老夫人的意见,更别说云阳伯的事情,她倒是偏信徐云辞说的,云阳伯入狱陷入华原郡贪污案一事,是被人拖下水的。 何况,幕后主使都已经承认了,连他自己隐藏的动机都承认了。 实在是头疼,李拾月心里好像是说起来呀,去松园。她的腿和腰肢,依旧稳稳地坐在那儿,不肯挪动。 在松园久久不曾等到人来的徐云辞,把玩着手上做好的请柬。皮子用得浅云素雅,只用金色墨汁勾勒出两朵月季并蒂,上面又是绣娘用成色极好的金线勾勒出来。 中间“请柬”二字小巧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娘之手。 几个弟弟妹妹的字迹,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唯独手上请柬的字迹,瞧着实在是眼生。 他十指纤细,骨节明显,却不显得突兀。把玩着那明显的浅云册子,薄薄的一层,里面的字迹和封面的“请柬”显然出自一人之手。 次日一早,徐家已经开始繁忙起来,徐云辞今日下了早朝就能明显感觉到,徐家往来奴仆脚步匆匆,都在为一会儿宴席做准备。 李拾月今日穿了一袭雪青色的齐胸襦裙,肩上一缕胭脂白的锦帛顺着两肩藏在襦裙之下,青色的丝带系在纤细的腰肢,走动时不时地藏匿在裙摆之中,又在清风之下吹起。 今日发髻簪着一支芙蓉玉金步摇,她与徐令姿立在一同,她身上颜色淡雅,可身上衣裳所用的羽缎无不是华贵之物,寻常人家还用不起。 徐令姿站在她左侧,面上爽朗亲切的笑容,加之她今日穿着的缥碧色长裙,外面搭配粉白浅纹褙子,难得今日也佩戴了一珠步摇。 她对往来宾客笑容亲切,今日的主场也是为了她,李拾月站在她身旁偶尔插上几句话,其余时候就乖巧地瞧着。 她乖巧地听着看着,那目光澄澈,仔细认真的模样落在来往长辈的眼里,也生了几分好感。 当然,除了看不惯她的人之外。有的女娘面上不加掩饰,路过她时直接变了脸色,有的涵养较好,还能与她点头问好,至少规矩上毫无错误可言。 其实李拾月并不意外,冯兰音是第一个,难免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毕竟上京城天子脚下,繁华无比,总不会只有几家女娘。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傅蕴宁竟然是随着昌平侯夫人一同过来的,竟然不是披香殿,路过的人侧目,想不引起注意都是困难。 至于先前樊侍郎一家,今日只有樊夫人出席,樊二姑娘根本不见踪影。 看到傅蕴宁时,徐令姿心中疑惑,与李拾月的目光对视着,毕竟李拾月写下请柬的时候,徐令姿一直在旁边陪着,甚至二人一同合作一个读一个写。 人都来了,还是随着昌平侯夫人一同来的,昌平侯府是有请柬的,总不能人都到了家门口,还把人撵出去吧。 昌平侯夫人走进来就看见姊妹两个,面上笑着走过去:“一眼就看到县主与六姑娘了,方才门口看到世子与几位郎君,瞧瞧荣国公府的都是养眼极了。” “都别说我来得早,有这样好看的小女娘,我便是晚些走也要多看看的。” 她是武将之女,性子向来直爽,这张嘴的功力非常人所能承受。便是看傅蕴宁就知道,她被这位继母拿捏成什么样子。 若是没有披香殿的贵妃娘娘,怕是这位傅家大姑娘还不知道得过成什么样子。说来也是疑惑,昌平侯夫人嘴上不饶人,可每每见面还算和谐。 也不曾见过给谁难堪,偏偏就对这位先头夫人所生的嫡长女,恨得咬牙切齿,谁人也不知因为什么。 有人大胆的问起过,得到的只是昌平侯夫人的冷笑带过,什么缘由也不曾说。 按照徐令姿的话就是,如果傅蕴宁没有做什么的话,何以至于昌平侯夫人不顾名声做到这种地步。 “夫人如此夸赞咱们,可是要羞了,夫人来的刚刚好,女眷的位置还要往里走走呢。” 徐令姿大方地一笑,丝毫不扭捏。 第103章 犹豫的徐世子 蔚蓝天空万里无云,就如同工匠精心雕刻之前那澄澈如玉般通明。骄阳高挂在上空,散射刺眼的光芒。 明明眼前的李拾月和徐令姿脸上皆是笑意相迎,可落在傅蕴宁的眼里,是那么的刺眼。 打过招呼,昌平侯夫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四下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她身侧失神模样的傅蕴宁,眼底划过一抹不屑,也不去看她,与几位妇人闲聊起来。 穿过假山,前面正是长廊的尽头,是一面雕刻精美的壁窗。前面的宴席都要差不多了,徐老夫人精神不济,她才送徐老夫人回了寿松堂,正要去寻徐令姿去。 却听从壁窗的那侧传来细微的交谈声,隐约能瞧见是一男一女的身影。李拾月停下脚步,细听一会儿,进退不是。 “难不成我的一颗心还会作假不成?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娘,若被人瞧见,岂不是要坏尽了声誉。” “世子是广平侯府的小侯爷,只管自己的快活,可是不管我的死活了。”那女娘瞧着有几分眼熟,她穿着藕荷色的褙子,说着情动时抬手用袖子擦拭着泪痕。 郎君背对着李拾月的方向,只能瞧见背影,根本瞧不见面容。那女娘似乎说得犹不解气,梨花带雨地哭诉:“我那嫡母向来是将我看作眼中钉的,若是世子再不登门,怕是要将我许了旁人。” “若是清白的身子尚在,小女与世子的有缘无分,小女绝不强求,可我” 那粉衣女娘的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细细端详不曾看出来什么端倪,可她的神色慌张,声音愈加的低了下去:“可我怕是怀了世子的骨肉,如何能另嫁郎君呢,况且小女子这心里也只有世子一人。” 可真的是胆大,这可是在荣国公府,这二人竟然敢私相授受。 李拾月不敢多听,提起裙摆看向春绫,主仆两个人放轻了步子,甚至连呼吸也屏息住,生怕闹出了动静,惊扰到里面的两人。 走出一段距离,李拾月不放心地回首望了望,见四下无人才赶紧松了口气。 春绫后怕似的拍了拍胸脯,带着几分责怪:“这怎么还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拉扯拉扯四个字在嘴中还没说出来,就看到前面拐出来的人影,顿时咽了下去。 她忙咳嗽两声,提醒着李拾月,有人来了。 李拾月抬眸正对上徐云辞的目光,他面色平静,仿佛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这块儿是寿松堂往花厅走的必经之路,许是心虚,对上徐云辞的目光,李拾月下意识地往方才那长廊尽头瞥去。 “怎么了,看你走得极快。” 徐云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是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长廊的一角绿廊,其余的还需走过去许久才能看到。 那面是寿松堂,若是寿松堂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李拾月不会如此镇定,所以一定是发生了别的事情。 徐云辞不急着追问下去,背在身后的手渐渐地抚摸着扳指的纹路,他不禁眯起一双眼,打量起李拾月。 那娟秀的字迹,就像是小表妹这个人一样,一眼瞧过去瞧着娇弱,实则性子坚韧,不肯叫人瞧不起半分。 可她还不是硬装面子活儿,该要服软的时候也不含糊,总不会傻到动着弃了自己的心思。 李拾月收回目光,刚抬眸就对上徐云辞深深的目光,下意识地想要地躲避开来。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总觉得徐云辞的那一眼包含了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好像从何时起,徐云辞看向她的目光,就不似刚开始那般纯粹是看待表兄妹的感觉,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她像极了囊中之物,亦或者被猛兽盯上了。 这种感觉很是令人不安,李拾月避开他的目光,似是觉得不够,还往后退了半步,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许多。 “表兄怎么在这里。” 徐云辞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很明显,她就是在躲他。这种想法冒出来,徐云辞只觉得心头浮现一抹烦躁,尤其是阳光刚好照射下来一束灼热的光束,散在这片空地上。 “六娘寻你,她说你送祖母回来,我就过来等你。” 徐云辞的神色瞧不出喜怒的变化,可他那不可忽视的一双丹凤眸里,眼中的温和渐渐被不明情绪的目光代替。 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渐渐握拳,紧了又紧,随后松开后,移开了目光,不再盯着李拾月的面容。 实在是没什么说说的,李拾月刚想迈步离开,可路过徐云辞身侧只听他开口:“你阿爹的事情,你知道了。” 李拾月的步子停在那儿,垂下眼帘轻轻地应道:“嗯,知道了。” “你可有在怪我,或者你可有什么要问我。”徐云辞的身影不大,二人身形同在一条直线上,徐云辞只需要转身,就能面对李拾月的侧颜。 这个距离确实近了些,可是鼻尖小女娘特有的清香袭来,徐云辞脚下刚要挪动的步子,顿时停住了,他竟然会犹豫。 徐云辞也觉得不可思议,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在他犹豫的时候,李拾月已经面对他退后好几步,又是方才那般如此安全的距离。 小表妹心中警惕,这是好事,可他为何开心不起来呢。 徐云辞抬手,用手指挠了挠额头的位置,日光晒得头发昏,连这双手也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没什么可问的。”李拾月的回答不紧不慢,似是担心徐云辞不信,抬眸满是认真,看向徐云辞。 徐云辞刚要开口的话,顿时咽了下去,他竟然不知道从何开口。头一次脸上出现了茫然,堂堂徐世子竟然会不知所措。 “我说,没什么可问的,是阿爹如今的处境是他自己贪心的代价,与旁人没有干系。” “如果他没有动心的话,就算那些人将银两放在李家宅子里,他也能在表兄的帮助下拿出证据,完美脱身,而非现在这般。” “即便有表兄暗中相助一二,灰溜溜地离开上京,这已经是阿爹保得住命最好的法子了。” 第104章 耍小聪明的世子爷 李拾月的目光平静,仿佛就是在叙述一个漠不相干的人。 徐云辞看向她:“你不会怪我么。” 李拾月摇头,随即轻笑出声:“我为何要怪表兄呢,是为了我那只有名义上的阿爹,还是为了这十几年国公府与伯府那稀薄的姻亲情分。” “无论从哪一种都不值得称怪罪二字,阿爹能活着离开上京,想来表兄爷也得费不少心思。光是凭阿爹对阿娘做的事情,国公府足可以做到袖手旁观。” 可是为着她,毕竟活着的人还有日子要过,荣国公府还算顾及着云阳伯府的面子,不曾欺辱亦或者落井下石。 能叫云阳伯保持云阳伯的爵位,除了无诏不得入京的圣旨外,毫发无损地回到云中郡去。若是下一代有出息,便是能在新帝登基后,有希望将云阳伯府回归勋贵眼前。 “所以,表兄不要多想,你已经做得很好,是我在想该要送你些什么。” 能还了这次的人情。 “不必了,这次出手的是官家。”徐云辞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面上依旧风轻云淡。 李拾月不解这句话的意思,看向徐云辞,后者一一解释。 “你是官家亲封的县主,只需要有些心就能将你在云中郡生活的那几年打听到,你过的什么日子。” “云中郡远离上京,如今云阳伯已经到了天子脚下,官家自然是不想助长他宠妾灭妻的作风,也好为其他官员立立威。” 其实官家怎么会不知道云阳伯的脑子根本与云中郡遥远的华原郡扯不上关系,还是贪污的大事情,若他有这个脑子,都不至于今日亲女娘被接走后,当爹的竟然一面都见不到。 只是要有个由头发落他,还得不能过于严苛,唯有无召不得入京是最合适的。等伯府下一辈成人后,早就换了新帝。 若李家郎君争气些,入朝为官还有可能重振家风,否则云阳伯府怕是要在云中郡开始销声匿迹,泯于众人之间了。 其中也有徐云辞的推波助澜,若要云阳伯安安全全的回到云中郡,他还真就不忍心叫云阳伯过得这般顺遂。 他欢喜的回来,可不曾等到小表妹来,心中的某一块儿似乎缺失了,空落落的难受极了。 徐云辞也不知道自己的怎么了,看到李拾月的那一刻,一双眼就追随她过去。 又是这样,只瞧着也不说话。 李拾月垂下眼帘,只道“我要寻表姐去了”,脚下飞快地就往前面花厅走。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一样追赶着她,慢一分就要被扣住的架势。 一见她过来,徐令姿眼睛一亮,拉着她的手往她身后看了看:“欸,七郎呢,没和你一起么。” 李拾月不解地摇头:“七表兄?我没看到他呀,不是说你寻我,我就直接过来了。” 徐令姿哪里知道自己托付徐云序的事情,还没出发呢,徐云序就被徐云辞拦下了,此时的徐云序不知道在哪躲闲呢。 “是呀,我叫七郎接接你的,本该和你一起送祖母回去的,可这里实在是人多。” 李拾月忍下眉心跳动:“没事的,外祖母已经睡下了,今日说了这么久的话,确实费精神。有常嬷嬷守着,外祖母睡着了我才出来的。” “若是不放心,我一会儿再去瞧瞧就是了,倒是你,今日的主角,可不能离开。” 还未说话,徐令姿已经忙着去招呼几位结伴的女娘去。 李拾月袖子里的双手不禁握住,方才没听错的话,徐令姿是喊了徐云序的,为何等着她的是徐云辞呢。 联想这几次徐云辞怪异的行为,她心里毛毛的,有一种将要发生一种破天大事一样,心里慌慌毛毛的不舒坦。 徐令姿跟着杨氏学着日子不短,几乎将事情打理得头头有条,直到后面李拾月也不曾帮助什么忙,更多的时候是坐在位子上,安顿好身侧的几位小女娘。 她说话语气轻缓柔和,听得流入心里舒服,不过一会儿,李拾月就将身侧的女娘们的心拉拢过来,几人很快地地熟络起来。 “我觉得县主今日的衣裳颜色真好看,等回去我想再挑挑衣裳的颜色了。” 另一个女娘附和道:“我觉得也是,每年翻来覆去就这几个颜色,艳得娇艳,素的素净,实在是没什么喜欢的。” 李拾月面上笑着,耳朵仔细听着几人的你来我往地交谈。忽然目光锁定在一个刚归席的粉衣女娘身上,她袖口绣着淡紫色蔷薇的花样儿,瞧着眼熟的很。 她收回目光,抬眸对上了杨氏的目光,只需要一个目光,她明白了杨氏的意思,对着几位方才交谈的女娘说道:“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这几个女娘丝毫没注意到,自顾自的交谈。其中一人停下,笑着应道:“好,晚些时候见。” 李拾月提起裙摆走过去,走出花厅她上前扶住杨氏的手臂,走到一间厢房里。杨氏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李拾月拉着一同过来的徐令姿,躲在了内间的屏风里。 屏风不大,足够遮住两个女娘的身形。 位置摆放的也是略有深意,只有走进来次间,才能看到屏风后的人影。而她们两个呆在次间的屏风后面,却能清晰的听到外间的动静。 徐令姿大抵是明白今日的宴席为了什么,两侧的脸颊红通通的,双手置于身前,手指缠绕,虽然不曾开口,可注意力都在外间里。 两姊妹待了好一会儿,只能听到外间杨氏手中的茶碗,时不时地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和水流声。 正要放松下来,忽听传来一阵脚步。李拾月反应的最快,凑近屏风隐约瞧见走进正间的是一个夫人。 五官端庄清秀,虽然上了年纪,也脸上涂了脂粉并不明显。她温煦的笑着走进来:“国公夫人安。” 杨氏似乎站起身,迎了两步,只听裙摆衣料擦动的细微响声。 “广平侯夫人同安,多日未见,可见是庐陵老家养人呢。” 第105章 喜欢我的哪一位兄长 外面互相寒暄几句,广平侯夫人也不掩饰自个儿的心思:“方才国公夫人身边人多些,我也没来得及插上话,还是姐姐记得我。这一趟回来,总感觉都不认识了。” “我瞧着方才在前面的那女娘,可是府上的六姑娘,瞧着眼熟些。” 广平侯夫人不等杨氏回答,自顾自地叹气:“说来侯府离京时,我记得六姑娘那一年才四岁吧,还扯着我的四郎不松手,要一同去庐陵玩呢。” “真是岁月不饶人,匆匆数月,六姑娘都已经这么大了,我还真不敢认,瞧着有姐姐年轻时的风采。” “想当年荣国公府与广平侯府相邻,咱两家相处得更如亲人。”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忧心忡忡,似是沉浸在回忆里,想起这些年广平侯府的日渐式微,马上就要成为伯府,广平侯夫人没忘了此行入京的目的。 她眼波微转,虽然不再出声,可是一直在打量着杨氏的神色,见她没有半分不悦,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愿此行登门能叫她心有所成。 “庐陵路程不近,倒是没想到你会带着孩子们入京,早知道你们回来,更该早些准备着。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 杨氏面上维持着端庄的笑意,她大抵是猜到了广平侯夫人的意思,只是话未明说,她怎能上赶着提起。 心中暗暗地回想着记忆中的广平侯府,细细地品味着广平侯夫人话中的其他含义。 “我记得你母家是京城里的,你如今可是住在翰林大学士府上,令尊身体可还好。” 广平侯夫人苦笑:“父亲身居翰林大学士数载,身子到了如今,不怕姐姐笑话,此行回京我便是担心父亲的身体。” “主君在外,侯爵傍身,没有官家的召见怎敢擅自回京。我又实在是担心学士府,只好主君递上了请安折子,我带着几个孩子们回来小住几日。” “姐姐说得对,我如今就住在学士府。也待不了太久,离京一别,有道是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虽说广平侯府这些年来,被管家派遣在庐陵,广平侯府因此举家离京。估摸着年岁,广平侯夫人生的四郎君傅忱,应该与徐云辞差不多了。 “你说带了孩子们,可带了四郎,我记得傅四郎幼时还挺喜欢同我的二郎在一处的。”杨氏笑了笑,状若无意似的提起。 待在次间里的两姊妹,终于是明白了杨氏的用心。 李拾月忍住面上的笑意,看向脸颊羞红的徐令姿,用口型问道:“傅家四郎,可是表姐的青梅竹马,那岂不是两小无猜的情谊。” 回以她的是徐令姿的嗔怒目光,徐令姿竖着耳朵听着,她对这位傅家四郎君记忆还是很深的,毕竟她从小爱跟着二兄身后。 徐云辞的身后总会有徐云遥和徐云序,在就是一个邻家小哥儿跟着一同,那时候广平侯府尚在京中,就住在荣国公府旁边,两家往来也相对密切些。 她记得傅家四郎君是个皮肤白皙,眉目清秀,那时候徐云遥最爱做的就是将他打扮成小女娘的模样。 性子也老实,就算被徐云遥压迫了,只会提着裙摆去找徐云辞告状。徐云辞每每要惩罚徐云遥,徐云遥跳脚时,傅忱似乎被吓怕了,只会穿着小女娘的裙子哇哇哭。 徐云遥最后的下场不仅是要被徐云辞罚,还被周氏拎着耳朵去隔壁广平侯府去道歉,还是那种不情不愿的。 徐令姿那时候跟在徐云辞后面,她觉得那位傅家四郎君穿裙子,比她还要好看。甚至后来,她还偷偷地去找人家,让人家单独穿给自己看。 傅忱害羞极了,可依旧穿给她看,白皙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李拾月心中惊讶,想不到幼时的大家,竟然还会如此顽皮。可她觉得五表兄徐云遥是个很正直的人,想不到儿时很会闯祸。 原来表兄从小就是领头人,管教弟妹的那种,她都能想象得到,徐云辞一脸公正要罚五表兄,五表兄又畏惧表兄的权威,还想闯祸的心理。 李拾月难掩唇边的笑意,听着徐令姿压低声音的叙述,直到正间的交谈声传来,才被打断思路。 只是广平侯府,她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么一会儿还想不起来了。 正间里杨氏与广平侯夫人的叙旧交谈没有持续很久,二人也觉得出来得久了,一同回了前院。 姊妹两人走出次间,透过窗户看见杨氏与广平侯夫人的身影走远了,直到看不见,徐令姿忍不住坐在紫檀木椅上。 “我瞧着舅母对广平侯府还挺满意的,你如何想。” 李拾月自然是希望徐令姿能寻到她自己的良人,毕竟这样好的表姐,自出生就是父母兄姐手中的瑰宝,不肯叫她委屈的。 徐令姿手中搅着帕子,奈不得李拾月的炙热目光逼过来,双手托着腮为难道:“你怎么也来帮阿娘做说客呀。” 李拾月无奈浅笑,坐在她身侧:“我这也是为你考虑,表姐是用真心对我,我也用真心对表姐。” “你自己也说了,自小认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非一般可比。而且我瞧着舅母对广平侯府还算满意,你若嫁过去就是广平侯府的世子夫人。” “这一点上,倒还算是门当户对。不过你的心意更重要些,总归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我希望你能嫁一个自己喜欢的,要不然余生几十载,日子日复一日多无聊啊。” “尤其是你这活泼好动的性子,若是嫁个不合适的,岂不是来日后悔都要琢磨后路。与其那么麻烦,还不如一开始就细细考量。” 徐令姿歪着头,换着一只手托着下颚:“你呀,年纪不大,怎么这张嘴就像是四五十岁了,还和我讲起来道理。” “还说我呢,你且说,你喜欢我的哪一位兄长,想做我的几嫂嫂呀。”、 李拾月嗔怒地看向她,扭头似是赌气般:“正说你的人生大事,好端端你又打趣起我来,不管你了。” 第106章 就算是二兄也不行 她的小性子发挥得淋漓尽致,徐令姿还没见识到她真正生气的模样,可也不想去见。 徐令姿伸出手,隔着中间的方桌去拉李拾月,软了语气:“我也是真喜欢你嘛,若你不管做了我的几嫂嫂,我都是一样的喜欢你呀。” “不过你心中真没个人选么,祖母应该会给你定吧。” 她其实不太放心,像二兄、五兄和七郎自然是没问题的,四郎如今在慢慢变好,其余的庶出郎君更不用在考虑之中,徐老夫人自然不会点头将李拾月嫁与那些庶出的郎君们。 只是她担心李拾月年少芳心暗许,被蒙骗了心,若是喜欢她那笑里藏刀的三兄,有柳氏那样的婆母,徐令琬那样的小姑,那以后的日子可是不太好过了。 她在李拾月面前,心思从未放得很重,面上轻易地浮现担忧之色。 李拾月转过头直直地对上徐令姿的目光:“外祖母看好的是五表兄和七表兄,问我一定要选一个,我选了五表兄。” “也不是七表兄不好,只是外祖母非要我选择一个的话,五表兄我接触得更多一些吧。” 这句话说得李拾月自己都心虚,细算下来她与徐云遥见面的“多”,刨出寿松堂请安和特殊情况,见面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能算得出来。 徐令姿听清楚她的意思,她选徐云遥并非因为芳心萌动,而是为了满足徐老夫人的心思,叫老人家闭上眼后能安心离去,了却一桩心中大事。 其实她想说世间儿郎千千万,可一想到云阳伯那样的例子,是自小摆在李拾月眼前的,会不会是心中对郎君留下了什么阴影。 在徐家虽然不会与徐云遥生出什么伉俪情深的一段佳话,至少徐云遥的品性,不会做出宠妾灭妻之事。 尤其是徐老夫人如今的心头肉是李拾月,周氏向来会遵循着徐老夫人的心意,更不会对李拾月这位新妇拿乔。 同样徐云序也是如此,更好的条件就是长房的嫡子,就算日后没什么大出息,在徐云辞的庇护下,也能富贵一生。 徐令姿垂眸,说不上来心中的情绪变化,她倒不是对小表妹在徐老夫人那里的待遇感觉到什么不好的情绪,只是细细品味并不觉得这条路,是个很公平的路。 人活一世,短短几十年,不就图个乐呵嘛。 若是失去乐趣,来一遭这世间,那是多无聊的事情啊。 “五表兄也很好,我不用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表兄注重规矩,国公府的门风日后只会更好,五表兄向来听从表兄的,更不会为了一些与家中闹翻天。” “表姐对我而言早已经不只是表姊妹那般简单的情谊,我也同你说句交心话吧。其实我从未想过嫁人,我只想守在外祖母身边,甚至在想若是等外祖母真的要远离这人世间,我便拿着我的嫁妆,往这大雍四处游走。” “不嫁人,四处游玩,不将自己局限在这上京城里,我想走过大雍的每一处风光。等走累了,再回来,那时候表姐表兄们的孩子都要长大成人,我作为表姑表姨的,我就给他们都准备一些东西。” “回到上京,我还可以寻个安静风景的院落,给自己养老。心情好了请个戏班咿呀呀的唱戏给我听,心情不好了我就四处走走,那样子自在得很。” 李拾月说着话,眼中带着几分向往。随即目光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遮住了那一层光亮:“外祖母一定是不允许的,她想我嫁入徐家,有舅舅舅母、表兄表姐的关照,我一定会没有苦日子再过了。” “她老人家这一辈子也没吃过什么大苦,为着我阿娘几年来日日垂泪,上了年纪身子更是受不住。便是瞧瞧户部尚书府的肖老夫人,差不多的年纪,回来再看,我只觉得外祖母更加年迈些。” “若我不顾老人家的一番苦心,由着自己的性子,外祖母的身子根本不适合装着心事。若是外祖母有个什么好歹,叫我如何是好。” “倒不如听她的,嫁了就嫁了,就像大舅母所说,左右嫁进自己的家里,是外祖母亲自挑的郎君,自然不会亏待我。就算五表兄日后有了喜欢的人,想收了房,我只要我该有的尊荣,其他的我一概不究。” “不过外祖母还说过,五表兄虽是个直肠子,可自小在表兄身边,是除了表兄以外最注重规矩的。” 徐令姿撇嘴嘟囔:“重规矩,也还会顽皮。” 李拾月的脸上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显然就是她的心里话。徐令姿拉住她的手:“你若是如此想,我自然是没办法劝你的。” “不管你做我的几嫂嫂还是弟媳,我都想你过得好好的。就算是二兄,日后给你委屈受了,我也要找二兄说个理字。” 徐令姿掩下心中的些许心疼,小表妹从她入府那日,以及她陪着拜见各房时,她就觉得小表妹不一样。 就像是活了好些年,她心中的道理一条一条的,可偏偏没有什么错误。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建立在互相喜欢,且过了几十载相看两不厌的情况。 若是一一开始好好的,后来漏了本性,主君贪婪美色,又不注重规矩,不给自己正妻应有的体面,那这样的日子岂不是互相两折磨。 “不过我得想想,等你真的成了我嫂嫂,我要送你些什么呢。” 李拾月没多在意,在她看来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徐老夫人也不一定会与徐云遥说,甚至现在徐老夫人还没有明确是定下了徐云遥还是徐云序。 总归是这两人之间的。 李拾月垂眸,忽然想起那一双清冷的丹凤眸,她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几次遇见徐云辞的频率,好像多了些。 甚至她发觉自己,只要遇到什么事,不管大小轻重,第一个想起来的永远是徐云辞。 她入京的第一日,上京县那一晚就是徐云辞出现。 第107章 瞎了眼嫁错人 宴席已经开始,李拾月坐在徐令姿身侧,她今日佩戴的发簪是与徐令姿一人一支的,尤其是今日二人坐在一处,好得跟一个人一样。 落在有心人眼里格外的刺眼,樊夫人一想起家中不能出门的女儿,看向身侧庶女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且老实点,别以为二娘不来,你一个庶女还真能入了贵人的眼。” 樊夫人心中气愤,实在是没想到樊侍郎会生出将庶女送去燕王府的心思。若说去燕王府,也合该是她的二娘,才是配得上燕王妃的位置,一个妾室生的下贱胚子,连给她女儿提鞋都不配。 身侧的樊三姑娘是庶出,从她入席就看到坐在徐令姿身侧的李拾月,她虽然不曾见过,可也能猜出来这种场合之下还能坐在徐令姿身侧的,除了荣国公府那位被册封县主的表姑娘,再无旁人了。 听说这位寄居在国公府的表姑娘乃是云阳伯府的嫡长女,可见是不比自己好多少的,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入京投奔徐老夫人。 樊三姑娘收回目光,掩住眸子里的轻蔑,抬手不由地落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的这一个动作旁人谁都未曾注意到,只有李拾月不经意瞧见,她看到那身浅粉色的衣摆,强将眸子里的惊讶压下去。 方才在花园长廊她没看见那郎君的面孔,倒是那女娘就是面对她所在的方向站着的。她透过长廊墙壁的缝隙,偷偷地看到那女娘的衣摆。 李拾月收回目光,转首去看徐令姿:“坐在樊夫人身侧的女娘是樊家其他的女娘么,我瞧着不是那日的樊二姑娘。” 徐令姿闻言不曾看过去,就回答道:“那日的樊二闺名叫丝韵,是樊夫人所生。今日来的这位是樊家三娘,是樊侍郎的一位妾室所生,叫做音桐。” 丝韵音桐,这位樊侍郎还真是会附庸风雅。 人家来做客,就算先前两家生出了口舌是非,毕竟是女娘之间的事情,哪里会上升到两家来往的事情上。 李拾月听在心里,放下手中的筷子,她忽然想起来与这位女娘在一起纠缠的那位郎君,仿佛是广平侯府世子,还是她亲耳听到的。 口中的糖醋肉随着她咬合的动作,在齿间迸发酸甜的味道,甜腻酸爽充斥着口腔。可是李拾月却像是味同嚼蜡,想起方才的广平侯夫人,知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亲儿子早就与旁人家的女娘有染。 许是心里揣着事,李拾月接下来坐在徐令姿身侧,稍有风吹草动她都能紧张许久。 宴席过半,李拾月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旁人身上,状若无意似的看向樊音桐,她似乎格外小心,面前的食物要细细观察好久才肯下筷。 实在是坐不住,李拾月凑近徐令姿:“表姐,我想去更衣。” 这个时候的更衣,其实是有解手的意思。徐令姿不疑有他,李拾月带着春绫往后宅回去,走到澄玉阁,是自己的地方,松了口气。 “莲冬,你去,你去松园寻常顺,让常顺告诉表兄,我有事要说。” 李拾月的眉头微微蹙起,眉间带了几分着急。若真的没听错,就是广平侯世子与樊音桐有染,那表姐嫁过去,岂不是要埋没了后半生。 看着莲冬出了澄玉阁,她的感觉要炸开,一时情急竟然想不起来前世徐令姿嫁给了谁。 “姑娘,您别着急,这件事还没定下呢,一切都还有余地。”春绫也知道徐令姿对李拾月来说,是表姊妹,也是好朋友的存在。 莲冬没回来,李拾月的心就不安定,忽听廊下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莲冬回来,才走到珠帘前,就看到走进门、走到她面前的徐云辞。 隔着微微晃动的珠帘,徐云辞清冷的面容就在眼前,李拾月一时呆愣住。 “常顺说,你找我。” 他的声音轻和,手臂抬手撩起二人面前的珠帘,绕过李拾月走到东间坐下。也不管李拾月,自顾自地坐下四下打量起屋内的布置。 他不是没有来过,可从未是单独过来,且单独与李拾月相处。 李拾月回过神,也不管什么规矩,着急地将自己听到的说给徐云辞听。絮絮地说罢,才方觉得口渴,接过春绫递来的茶盏,大口地咽下。 看向徐云辞的目光,难掩着急:“表兄,若真的是这样,广平侯府的亲事千万不能答应!” “谁告诉你,阿娘要将六娘嫁去广平侯府了。” 徐云辞嘴角微微上扬,将李拾月着急的模样收敛在眼里,他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品尝起刚刚泡好的茶水。 李拾月目光微怔:“可是舅母与广平侯夫人谈话,让我和表姐在里头听着,难道不是要让表姐自己决定的意思么。” 徐云辞幽幽地看向她,放下手中的茶盏:“你都说了是让六娘自己决定,你可知道六娘幼时与那广平侯府世子情谊深厚。” 李拾月点头:“表姐说起过,青梅竹马,只是后来广平侯府举家前往庐陵,这才断了联系。” 徐云辞见她面容微怔的模样,实在是呆呆的,也不再起了逗她的心思,干脆全盘托出。 “阿娘此举是要锻炼六娘自个儿,是选择记忆中的青梅竹马情谊,还是要将目光放在更好的人身上,一切都交由她自己决定。” “也不是不管她的意思,若广平侯世子真是个不靠谱的,阿娘不做主,还有我,总不会叫她瞎了眼嫁错人。” “倒是没想到,你会偶然听到这些事情,还着急忙慌地要告诉我。”徐云辞嘴角的笑意愈加明显,看得李拾月是脸颊泛起微红。 “不过别担心,这些事情我会去查,若他真敢让六娘受委屈,我必不会饶了他。而且六娘郎婿的人选,我本就没将广平侯府的算在里面。” 他看好的一直都是郭洵,尤其是郭洵投靠重华殿后,他更加觉得郭洵此人靠谱。主要是上无双亲,六娘日后的日子也会更加自在些。 第108章 一同出府 荣国公府的侧门停靠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李拾月戴着帏帽,被扶进马车里。 马车不大,她坐上去徐云辞仿佛等待许久一样,双手放在膝上,还是在闭目养神。 李拾月将帏帽的中间拉起来,露出自己的面庞,正要开口,忽然对上徐云辞的一双眼,那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一样。 外头天色正好,又是郎君女娘结伴出行的好日子,马车行驶在街上,偶有路过的郎君女娘们结伴游玩,是最正常的场景。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徐云辞已经下了马车,李拾月钻出马车,正要搭上桃露的手,然而徐云辞先一步,那大手直直地抓在她的手腕上,不由分说地扶她下来。 隔着衣料,手腕传来掌心的温度,可那温度不是来自于自己。 帏帽之下没有人瞧见她脸上的红晕,耳旁已经传来徐云辞的声音:“别出声,跟紧我。” 他不曾松手,任由自己宽大的袖子遮住他的手,那手掌宽厚有力,力度刚好握在李拾月的手腕上。 一路往酒楼的二楼走去,李拾月心中不解,目光注意着脚下的台阶。 距离那里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一直都不曾听闻有什么动静,她以为是徐云辞解决了那件事,却没想到今日忽然桃露过来,拿了衣裳接她出门。 也不叫她管澄玉阁,只说徐云辞自有安排。 这处酒楼是上京最繁华的一处,也坐落在这条长街最热闹的地段。可是来到的包间,是楼上靠里面,也是很偏僻的一间。 徐云辞推开窗户的一面,回头看到李拾月帏帽被撩起,露出她那呆愣愣的面容,示意她过来。 李拾月虽然不解,面带疑惑地走过去,顺着徐云辞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片整齐朝南的宅院。 宅院与宅院前后之间有一条幽静石子小路,看起来一处院落不算宽敞,来往行人不多,更像是别院安置一样。 那两行几处宅院后,有一条较为宽敞的大路,宅院也要更加宽敞些,由先前的五处变为三处一行。 酒楼建得高,尤其是这个厢房位置面对着偏僻,就对着这处方向。李拾月看向徐云辞,面露不解,她不觉得徐云辞一番折腾,喊她出来,就是为了看这里的房子。 她又不是木工瓦匠,就算将房子送到她面前,她也不理解那些构造。 徐云辞看清她眼底的疑惑,手指着后面宅院的方向:“你瞧那里。” 李拾月虽然不解,还是听话地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过了好一会儿,那处宅院门前先后停了两辆马车。 下来的女娘都遮住了面容,被守门的小厮迎入宅院中。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下,只见一位郎君走下来,四处张望才迈开步子往里走,那守门的小厮点头哈腰,很是恭敬。 看不清面容,李拾月抬眸去看徐云辞,期待从他的神色瞧出来什么,可终究是没什么答案。 她只好开口问道:“那是谁家郎君,又是谁家女娘,表兄唤我来难不成是看谁家郎君在这里养外室不成。” 话音刚落,李拾月只觉得手腕传来阵痛,抬眸对上徐云辞无奈的目光。 “我这些时日让人仔细跟着,发现每隔两日广平侯府世子傅忱就再次与人幽会,你可猜猜是谁家女娘。” 李拾月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地想说樊三姑娘,可又不确定,只好如数吞咽回去。 “不管是谁家女娘,广平侯世子这样做,若不娶了人家,该叫人女娘如何是好。” 徐云辞看向她,挑眉开口:“那你又怎知不是那女娘自己自愿的,许是看上了广平侯府的尊贵。” 李拾月直直地看向徐云辞,满眼认真:“所以,表兄已经知道了是谁家的女娘了。” “对,我知道。是樊侍郎的庶女,家中行三,樊夫人想将她嫁给一个年过四十的富商做续弦,偶然机会她攀附上广平侯世子,如今已经有孕了。” 徐云辞目光透露着几分狠厉:“晏晏且说,广平侯府知不知道这件事,广平侯夫人知不知道,若是知道怎敢向阿娘开这个口。” 旁人或许觉得他冷情冷血,可只有身边的人知道,他对亲人一向是最看重的。 他的眼底浮现狠厉的阴翳,李拾月却不觉得害怕,如果有人要是伤害徐老夫人,她不一定要比徐云辞冷静多少。 任谁知道有人要伤害自己的亲人,几乎都是要失去理智的。 广平侯夫人几乎是在徐云辞的原则上,跳来跳去。 “我猜她知道,否则她着急入京为了大学士的身子,何必如此登入国公府的大门。我猜广平侯夫人不想一个刑部侍郎的庶女做自己的儿媳,若想断了樊三姑娘的心思,那必得是先给广平侯世子定下一门亲事。” “这门亲事的人选出身得是出身显贵,得是受过良好的家族培养,否则如何接手广平侯府,如何拉拢广平侯世子的心。” 无疑,太子妃之妹、荣国公嫡幼女是最好的选择。既然抱上重华殿与荣国公府的大腿,也能了却广平侯府的烦心事。 不得不说,广平侯夫人的如意算盘上的珠子,都要崩到李拾月的脸上了。 徐云辞的目光幽幽地落在拿出宅院:“过几日,广平侯夫人会在大学士府举办一场宴席。” “敢算计徐家,算计徐家人,我总得叫她付出点代价。” 李拾月的眉心突突地跳动,果然听着徐云辞的话中深意,她只觉得自己应该拍手叫好。 心里又紧张又期待,徐云辞会如何做呢。 “可毕竟是后宅的事,就算是广平侯夫人在大学士府举办宴席,宴请各家,若是樊夫人不带着樊三姑娘呢,若是表兄不便出手呢。” 见徐云辞看过来,李拾月微微仰头,她个子要矮些,想要看向徐云辞,可就得仰起头。 “不如表兄帮帮我,这件事我来,其实也不难,是吧。” 李拾月眨了眨眼睛,带着笑意:“瞧着樊夫人的态度,就知道樊三姑娘其实在嫡母嫡姐手底下日子不好过,这种事不必表兄亲自动手的。” 第109章 给你家夫人买把桃木梳吧 她眨着眼睛,面容明显的笑意实在是明显。 徐云辞失笑,不知何时瞧着他就爱垂头的小表妹,如今也能展露出小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这比起先前的小心翼翼,徐云辞觉得她这副模样更加贴合她如今的年岁。 “表兄不会觉得我是个工于心计的人吧。” 李拾月自然没有忽略徐云辞的目光,她又不是眼睛不好,何况徐云辞根本不曾掩饰,她瞧得清晰徐云辞目光的变化,还以为他会误会自己。 徐云辞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将问题抛给她:“你为何会这么想。” 李拾月面上思考的模样,她的目光落在下面那片宅院里的情景,有一对年轻小夫妻,一个在砍柴,一个在笑呵呵地晾衣裳。 小夫妻两人穿着不算华贵,只能说是普通,可他们二人不会因为这个去破坏好心情,相处的和谐。 “怕表兄误会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主动揽过来不止是因为广平侯世子。天下好儿郎多的是,表姐又不是非他家不可。” “可我不喜欢樊家,樊二姑娘对我出言不逊、对十娘动手在先,她庶妹樊三娘竟敢在国公府的后宅和一个郎君拉拉扯扯,若是要人瞧见,岂不是要说徐家如何如何。” “难不成樊侍郎的一双女娘就是来祸害徐家的不成。” 李拾月说着,小脸带着几分气愤,不过若是广平侯夫人先来敢招惹表姐,她定然不叫广平侯府过得安稳。 任他是天王老子,也别想祸害她的亲人。 第四盏茶端上来的时候,那处宅院终于打开大门,广平侯世子红光满面地先走出来,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那女娘戴着帏帽,在他之后走出来,搭着身侧婢女的手,小心翼翼地张望,动作快速地钻进了自己来时坐的马车。 徐云辞面露鄙夷,大概没多久常安一身乔扮,看不出来是侍卫的模样,扮成了一个小书童。 叩了两声门走进来,跪下时一双眼只盯着脚下的地板。常安的目光只能看到二人的衣角和鞋面,他语气如同这个人一般,透露着坚毅:“奴才在暗处看到入宅院的就是广平侯世子与樊三姑娘。” “那守门的门童似乎见怪不怪,甚至还对樊三姑娘有些谄媚。奴才想溜进去,可那处宅院似乎戒备很严,奴才怕打草惊蛇只在四周望了望。” “奴才装作想要替主家看看别院,在四周打听,都不知道那处宅院姓甚名谁,甚至偶尔来人看不到人脸,只能猜测是哪位体面人家过来小住。” 常安似是想起来什么:“广平侯世子旁边的宅院似乎空着,是位七十多岁的大婶,孤苦一人要将宅院卖掉。” 徐云辞没有立刻开口,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身侧的窗棂上,发出轻微的声音,仿佛是敲在人的心头。 常安听不到主子吩咐,就不会动弹半分,保持着一膝跪在地面的姿势。 半晌,终于徐云辞似是回过神:“用处不是很大,罢了,让人买下来,不过不许与国公府有上关系。” 事情该看的也看完了,徐云辞转首:“时候还早,带你在街上逛逛,毕竟出府一次不容易。” 李拾月有些犹豫,毕竟这次出府是偷偷的,还是只有自己与徐云辞在一处,嘴边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对上徐云辞真挚的目光,她忽然觉得不忍心,等她反应过来已经点了头。 街上繁华热闹,尤其是这样好的天气,更多有郎君女娘结伴出行。李拾月戴着帏帽,跟在徐云辞身侧,透过帏帽上的白纱看着往来的行人,一时避让不及,险些踩上了自己的裙摆。 迎面有行人,李拾月正要侧首躲让,忽然一只手拉住她。李拾月透过帏帽上的白纱,看着徐云辞清冷的侧颜,瞧得并不清晰,可是心跳声砰砰的,似乎格外的强烈。 李拾月收回目光,却听两侧的摊贩叫卖的声音:“郎君,给你家夫人买把桃木梳吧。” 李拾月戴着帏帽,哪里知道摊贩是在喊谁,正要走过去,身侧的徐云辞停下,她不得不跟着停下,才知道那摊贩是在对徐云辞说的话。 徐云辞撩开帏帽,目光扫过摊贩摆着的东西,目光最终落在一支木簪上。握在手心里,触手温凉,是最常见的棕褐色木簪,尾端雕刻着花树样式。 “老伯,这个怎么卖。” 那摊贩老伯见二人穿的富贵,只是试着开口,没想到这两位贵人还真的停下驻足。 木簪不贵,只要了几文钱,对于徐云辞来说,几文钱或许还不如他荷包上一支玉穗。 从身上的荷包拿出来十文钱,放在老伯手心,空出来的手拉着李拾月又要往前走。他将木簪收在胸前,伸手将李拾月戴着的帏帽撩起,露出她姣好的面容。 “可有什么想吃的,今日祖母不在,不会约束你。” 徐云辞的目光宛如皎月一样的柔和,他似乎不是在说玩笑话,将收好的木簪放在李拾月的手心。 玉簪确实衬得小表妹皮肤更白皙些,可是木簪养人,私下里戴着挽发也是极好的。 李拾月看着手中的木簪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郎君赠簪,这其中含义并不可以随便收下的。她嘴唇蠕动,可是看着徐云辞的目光,她忽然说不出来话。 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若是,纵容自己一回呢,不注重规矩,也许只是表兄疼爱妹妹呢。 李拾月抬起头,手指着一个方向:“我想吃个糖人,上次表姐将我的兔子吃了,今日我想要的兔子的。” 徐云辞点头,笑着拉着她的袖子往前面糖人商贩走过去。 糖画精美,在老伯的流畅手艺下,增添了几分神秘感。李拾月接过来,徐云辞很顺手地付钱。 一口吃下去,糖人果然是那般的甜。 李拾月的帏帽被撩起,正好露出姣好的面庞,她嘴角的糖渍随着唇角上扬,一双杏眼亮亮的,仿佛将那漫天星辰装在眼里。 第110章 忽然登门的客人 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摊贩站在推车后声音参差不齐地叫卖,往来行人的交谈,似乎在这一刻通通静止。 徐云辞的目光凝在李拾月的侧颜,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刻意在堵着他,不叫他呼吸一样,连周围的空气都觉得稀薄起来。 这种感觉很怪,他从未拥有过这样的感觉,让他生出几分心慌来。 他还想带着李拾月四处走走,熟悉熟悉上京,可是李拾月还是拒绝了,毕竟二人单独出来已经是不太好,还是背着家里出来的。 她该早些回去,否则澄玉阁那里只怕春绫担不住太久。 澄玉阁内安静如初,李拾月自方才回来,拿着那木簪在梳妆台前,比着发髻好一会儿,终究是将那支木簪放在手旁摆放整齐的玉簪之前。 “可有人来过。” 春绫摇头:“不曾有人来过,奴婢和莲冬姐姐警惕着呢。秋繁和翠夏也被支了出去,还没回来呢。” 李拾月稍稍放心,将耳垂上的锒铛摘了下来,又将发髻上的珠花摘下来,用摆放着整齐的素簪代替。 在国公府里,她不太习惯打扮得那样惹眼。今日穿着一袭竹青色暗纹锦缎的罗衫,她正要起身往东间走去。 还未坐下,莲冬已经走进来:“姑娘,主院的人来请姑娘梳妆打扮,说是前面花厅有贵客登门。” “贵客?”李拾月当然是疑惑的,跟着杨氏身侧听了好些时日的官家事务,登门入人家做客,是需要前一天递了帖子的,而不是突然到访,这是很失礼的事情。 莲冬微微地摇头:“只说六姑娘也要去,让姑娘按着平日打扮就好,一会儿直接去花厅。” 李拾月抬起手,垂首看着自己的身上,问着莲冬:“我这身也可以吧。” 见莲冬和春绫都点头,李拾月起身带着春绫往花厅走。她要去花厅,就得路过寿松堂的门口,似乎看到一个很眼熟的身影,进了寿松堂。 李拾月不疑有他,带着春绫继续往前走。花厅的廊下连通着一处回廊,李拾月才走到廊下附近,就听到花厅传来妇人的交谈声,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和徐云辞探讨的主人公。 广平侯夫人坐在下首,似乎不觉得自己今日忽然登门是一件很无礼的事情,眉目含笑地介绍着身边的郎君。 “四郎如今长大了,我想着那日姐姐不曾瞧见过,今日正好随我过来,让姐姐好好瞧瞧。” 广平侯世子名叫傅忱,他自小皮肤白皙,尤其是坐在广平侯夫人身侧,坐姿端正,瞧着是个很乖巧的郎君。 他察觉到杨氏的目光,微不可见地看向身侧的广平侯夫人,随即起身冲着杨氏行了一礼,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伯母安好,多年未见,伯母风采依旧,仿佛晚辈还是和二哥他们一起疯跑的时候。” 傅忱口中的二哥,正是徐云辞,幼时他比徐家的几位郎君都要小些,徐云辞行次,他就跟着一同唤二哥,在外时会称一声徐家二哥。 李拾月站在廊下有一会儿,等徐令姿到了才一同走进去,她明显感觉到傅忱的目光在她与徐令姿身上稍有停顿。 只是在徐令姿的身上,目光停顿的时间更多些。 看来有一句话表兄说得很对,就算曾经是很好的关系,太久不相处,难以确认眼前人是否为初识的人。 杨氏见姊妹两人进来,嘴角的笑意更加真诚几分,一左一右拉着她们的手:“你还没仔细见过,这是六娘,这位是晏晏。” 晏晏?就是寄居在国公府的上表姑娘,还被官家册封宜昌县主,惩罚淳慧公主的那位李晏晏。 傅忱的目光带着几分打量,忽然察觉到来自身侧母亲的警告目光,他可算想起来今日登门的任务,忙收回了目光对着徐令姿就是一礼。 “原来六妹妹已经这般大了,怪我,竟然没能一眼看得出来。” 徐令姿听得这一声“六妹妹”,险些将身上的鸡皮疙瘩抖落下来,她自从七岁起,兄长都随着长辈唤六娘,这声六妹妹还真是许久不曾听到了。 猝不及防的一声,还怪别扭的。 杨氏也不去看傅忱如何示好,语气平淡:“这是广平侯府世子,四郎傅忱,你幼时广平侯府还在咱家旁边。你们啊,还总欺负人家。” 可是面上端着微笑,立在杨氏身侧双手置于身前屈膝,微微颔首:“原来是傅四郎君,也难怪不记得了,广平侯府搬走的时候,我年纪不大,实在是印象不深。” “可不是女儿欺负的,阿娘莫要冤枉了女儿。” 徐令姿将话头递回给杨氏,便立在李拾月身边,乖巧地瞧着,有意无意的似是在躲避傅忱追随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里带着莫名的热情,就算以前认识,可多少年没见了,不至于一见面就这么热情吧。 而且她不觉得年幼时她对傅忱有多好,只是怕两家闹得狠了,五兄他们会被罚得狠了,才去哄一哄傅忱的。别是这个人那里有什么大病,目光一直追随自己傻乐,很傻很傻的乐。 广平侯夫人目光落在杨氏身边的一对姊妹花,拍手称赞:“若是我也能得了个女娘多好,女娘可要比郎君省心多了。” “哦对,过几日我就要回到庐陵去,临行前想在学士府办一场宴席,还请姐姐一定要带着孩子们来。” “今日来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其次还是想近距离些,想瞧瞧这两位小女娘。站在姐姐身侧,倒不觉得是母女,像是姊妹一样。”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无奈道:“不像妹妹好,没能有个争气的主君,只会管理着庐陵,不会关心着我们娘俩儿。若是我能说这么个女娘,定是要放在手心里好好疼爱的。” 杨氏微微一笑:“瞧你说的,等四郎成亲后有了新妇,你自然要对四郎的新妇掏心窝子的,总不能日后一家人,一个做婆母的,还要去给新妇脸色瞧。” 第111章 这门亲事有人惦记 “四郎如此体贴,日后聘新妇娶回家里好好过日子,小夫妻两个一起孝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杨氏说罢轻叹,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小姊妹,愁绪上了心头:“倒是这两个丫头,六娘被我养得一贯是活泼些,自不能像她长姊那样稳重些。晏晏这孩子,从前受过委屈,择郎君这一方面,别说我,光是我家老夫人都得再三慎重些。” 广平侯夫人脸上的笑意有片刻的僵硬,品味杨氏话中的含义,只得微笑附和着:“这倒是真的,若我能有个女娘,也得万般费心些。” “女娘嘛,在家是自己的亲人疼爱着,出阁就是去了人家里,为人父母便是担心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傅忱的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徐令姿,他倒觉得徐令姿和幼时没有变化太多,还是一样的好看。 她微微侧首,看向自己的儿子,轻咳两声。 傅忱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杨氏的目光中似乎带了几分不悦,他脸上顿时羞愧,忙起身拱手:“阿娘与夫人都是一片好心,为子女子自不能忘记。” “不过今日登门,是想亲自将请帖送到夫人与六姑娘手中,若是县主愿意赏脸,小生定会恭敬等候。” 请帖从他的袖中掏出来,是很普通的丹色封皮的请帖,上面的“请帖”二字写得工整。 李拾月瞧在眼里,那字迹都没有她澄玉阁除夕挂着的对联好看。不过看着傅忱目光殷切地递上请帖,她不由得看向了徐令姿,怕这请帖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吧。 她想,有些话,或许要告诉徐令姿了。 杨氏对广平侯夫人母子的态度虽算不上有多亲近,也保持着尊敬友好的态度陪着,只要广平侯夫人的话题绕到傅忱的婚事亦或者徐令姿的婚事上,或者与这个有关的话题,都被杨氏打太极似的转移开。 一来二去,广平侯夫人心里大概是明白了杨氏对两家结亲怕是无意,更不会此时就定下来,没坐多久,母子二人灰溜溜地离开。 那对母子的身影刚走出去,看不见人影时,杨氏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回去,她的脸都要笑僵了,却也得耐着性子,没将这对母子打出去。 当着她的面,在她家做客,那傅忱的目光都要粘到她女儿的脸上了,当她不存在么。 而且她们母子登门三言两语,就妄图想将她女儿定下来,三书六礼一样该有的都没有,口头定下来可不见得是娶正妻的意思,拿她弘农杨氏、拿她容国公府是什么? 杨氏的神色充斥着不爽,她身为长房主母,统管全家,就算动怒,也甚少有如此不加掩饰的模样。 李拾月和徐令姿对视一眼,都明白杨氏为何如此生气,毕竟广平侯府的规矩确实令人无语。 徐令姿的心里也憋了一口气:“这宴席,我不想去。” 那傅忱的目光瞧得她不舒服,虽然没有行动上的冒犯,只是好奇的盯着,可她还是不喜欢,她觉得那目光已经在冒犯自己了。 堂堂侯府世子,竟然连非礼勿视都不记得么,分明就是故意的。 李拾月看向杨氏:“表姐我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就说我与表姐要陪着外祖母去寺庙祈福呢。” “外祖母祈福拖延好几日了,现下可是不能耽搁了。比起外面的宴席,府上也不是只有我与表姐,表妹们陪着舅母出门,我和表姐代替舅母与表兄们在外祖母面前尽孝,两全其美之法。” “若有人问起,就说外祖母年纪大了,九娘十娘她们年纪小,正是贪玩的年纪,哪里会照顾好外祖母呢,这样可不就是我与表姐最合适了。” 李拾月笑起来时眉眼弯弯,脸颊露出浅淡的梨涡,一双眼里甚少露出算计的精明。 杨氏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发笑,伸手在她的鼻尖点了点:“还得是你这个小机灵。” “就这样吧,我去吩咐,你俩也会去看看有没有要带的。等定好了日子,你俩就陪着老夫人去昭德寺。只一点,别给老夫人添堵。” 徐令姿忙屈膝应下,俏皮地眨眼:“谨听阿娘吩咐。” 一左一右的两个,杨氏故作厌烦似的挥手,笑着说道:“行了,去玩吧。” 看着姊妹俩前后离开的身影,她轻叹,看来广平侯府不太靠谱,而且六娘也没有表现对广平侯府有多亲近,甚至对傅忱都有些厌烦的情绪。 这桩亲事不合适,她还是在看看别人家吧。 出了花厅拐进回廊里,宅院广阔,一抬头就能看到碧绿卷翘上扬的房檐。眼前一汪泉水,顺着假山哗啦啦地流淌下来,前方蜿蜒曲折,直到那侧绿荫之下。 “怎么了,从出来你就闷闷不乐的。” 徐令姿停下脚步,也不在意自己说的话李拾月是否听到了,只是担心着李拾月闷闷不乐,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语气中的关心,李拾月的心头一暖,笑着摇头:“在想些事情罢了。” 徐令姿浅笑:“怎么,什么事能叫我们县主娘娘烦心啊。” 县主娘娘这个称呼,素日里玩闹,徐令姿就会这般唤她。李拾月嗔怒似的看她,握紧了手中的团扇:“这个时辰,表兄会不会在松园。” 徐令姿想了想,也不太确定:“应该在吧,你要找二兄啊,不如溜达去看看,我陪你。” “说来,我还好几日没看见二兄了,听说这几日官家下旨京兆府协同刑部一起查案,又是忙起来了。” 她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带着几分小心:“对了,明日就是云阳伯离京的日子,你可要去送。” 换做李拾月沉默,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眸中的情绪,掩不住她忽然低沉下来的情绪。 徐令姿后悔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真是多嘴问这个,她这张嘴呀。现下后悔也来不及了,话都问完了,也不能收回来了。 她伸手握住李拾月的小臂:“皎皎,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个惹你伤心的” 第112章 去找主心骨 晏晏是她的字,女娘的闺名不能随意透露,所以有外人在她都叫她晏晏。私下里才会叫她的乳名,毕竟女娘的闺名与乳名都是亲近之人才知道的。 至于宜昌县主,更是见外多了,徐令姿甚少会这么叫她,偶尔闹玩笑才会喊一声县主娘娘,就乐意看李拾月害羞的模样,她觉得甚是可爱。 哪里是她的事情呀,分明是关系到徐令姿的终身大事。她真的怕徐令姿春心萌动,真就着了傅忱的道,到时候和她前辈子的苦日子,有什么两样。 “也好,这件事还真就得表兄能解决。” 二人渐渐往松园走去,守在门口是常顺,一见是徐令姿和李拾月一同过来的,惊讶极了,很快恢复平静,双腿飞快地走过来。 “六姑娘,表姑娘。” “二兄可在,我和晏晏来找他。”徐令姿不急地往里走,伸着脖子往里头望了望,还真没看见徐云辞的身影。 常顺为难:“世子刚回来,这功夫怕是休息着呢。” 李拾月先一步开口:“那就请常顺小哥通传一下吧,若是表兄怪罪,就说今日广平侯夫人带着世子登门了。” 常顺心中惊讶,可见李拾月如此说,怕是和前几日他兄长调查的事情有关。 广平侯府不正是有意与徐家结亲,结果自家郎君在外搞大了人家的肚子的那广平侯府么。 察觉此事不简单,常顺对上李拾月的目光,只见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只说道:“请两位姑娘稍候。” 随后脚下飞快溜进了徐云辞的书房,桃露则是引着二人坐在小厅内,杏露泡好茶端上来,徐云辞已经穿戴好走了进来。 他走进坐下姊妹对面,双目朦胧似是带了些许疲累之感,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眼里的红血丝显而易见。 李拾月嘴唇蠕动,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徐云辞似乎累极了。 “广平侯府的来过了。” 他说的肯定语气,不等徐令姿反应,李拾月已经点头:“刚被送走,而且今日广平侯夫人登门,是带着那广平侯世子来的。” “那广平侯世子模样生得不错,一双桃花眼还挺惹人注目的,就是不知道人怎么样,舅母也没多留她们母子说话。” 她侧目看向徐令姿,徐云辞自然知晓其中意味,微不可见地点头,这意思是在说这件事交给他。 估计小表妹是在担心,徐令姿春心萌动,对那广平侯世子生了心思吧。 也是,那样的人渣先搞大人家女娘的肚子,虽然不排除那女娘也有过错,可这二人还是搭配,不必来祸害他徐家的女娘。 不止是六娘,便是其他的妹妹们,他也是极其不情愿的。 “你如何想,如今家中在为你的婚事费心,阿娘估计也问过你,你是什么想法。” 徐云辞看向徐令姿,他得先确定一下,六娘自己的心,是否真如小表妹担心那般变得呆傻了。 也可以说,眼睛瞎了。 徐令姿叹了口气,有些没听明白李拾月和徐云辞说话的意思,面对徐云辞的询问只好如实说:“我同阿娘说,想找个对我好的,若是要我日日管着一大家子,那些婆婆妈妈的,我定是不愿意的。” “而且我的郎君,定然是只喜欢我,像阿爹一直疼爱阿娘一样,只能有我自己。” 徐云辞失笑:“这么霸道,怕是世间没几个男子能像阿爹如此。” 徐令姿梗着脖子,眼中的目光坚定闪亮:“那我就不嫁。” “阿爹阿娘生我养我十几年,阿兄阿姊们疼我,都不是叫我去人家受委屈的。我凭什么要给自己自讨苦吃,就算他是个白丁,只要肯对我好,我给他花银子也成。” 徐云辞听了长舒一口气,忍住自己的脾气摇头,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亲妹妹,不能动手。 也怪他,同一个阿娘肚子里的就这么一个妹妹,长姊出家后,阿爹阿娘还有他,最是疼着六娘些,能把她养的这么天真,不知是好还是坏。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自家人一样宠着你的。 “那你觉得,广平侯府如何,广平侯世子如何。幼时你爱跟着傅忱玩,现在人在你面前,你什么感觉。” 徐令姿摇头,如实说道:“说实话,没什么感觉。广平侯府如何,那是人家的事,和我有何干系。” 忽然她面上犹豫:“二兄,你该不会是要我嫁给那个傅忱吧,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许是掩饰的极好,她在傅忱眼中看不出来什么,总觉得就是不舒服。 李拾月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双手合十:“你可说的真话,真的不喜欢他。” 徐令姿觉得莫名其妙,还是摇头。 李拾月看向徐云辞,二人将广平侯世子与一未出阁的女娘厮混,搞大了人家肚子,还不肯将人娶进门。 广平侯夫人这么急切求娶徐令姿,怕是别有用心。 本以为徐令姿听完会气愤不已,可她只是面露厌恶,甚至比之前更加厌恶,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郎君。 她真的以为天下的郎君,都如她阿爹那般敬爱宠昵妻子,教导晚辈,又会如她二兄那般光风霁月。从小表妹入京她听闻的,到现在她接触过的,仿佛都不是什么正常的郎君。 “所以,皎皎你也知道这件事。” 李拾月在徐令姿注视的目光下点头:“就是前几日表姐举办的宴会,我将外祖母送回去回来,在长廊偶然听到的。” “后来那日在次间,听着提起广平侯府,我就想起来这件事。是真怕广平侯府别有用心,才寻到表兄,结果调查一番还真是别有用心。” “广平侯夫人对侯府与容国公府的亲事着急,我觉得不止是表姐的身份,还有一方面是广平侯夫人知道那女娘的存在,甚至知道那女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那女娘身份或许不是很好,担不起广平侯府世子夫人,所以广平侯夫人是想娶个贵女做侯府世子夫人,至于那女娘日后抬入府里,还能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第11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傅忱并不是广平侯府长子,嫡长之中他只占了一个嫡,上头有一个能文能武的庶兄压着,听说已经在六部之中领了差事。 虽然官职不高,可那位傅家大朗君结了一门好亲事,能得到诸多助力。若是傅忱再一事无成,广平侯府难保不会更换主君。 而且徐云辞还打探到,广平侯夫人与这位傅大郎君的生母姨娘多年不睦,若傅忱真能得到有力的姻亲帮扶,广平侯夫人光是在侯府后宅也能扬眉吐气。 放眼望去,谁家女娘能有比太子妃亲妹、荣国公府嫡幼女更尊贵的,说白了,靠上了荣国公府就是背靠重华殿,便是广平侯想要偏心那母子,也得掂量掂量轻重。 不得不说,广平侯夫人的如意算盘还真是看的长远。 可谁也不是傻子,没理由的让人等着算计去。 “表姐,你可真对那傅忱无意?毕竟是从小认识的情谊,若你认准了他,就叫表兄在想想法子。” 李拾月面上担心,实在是担心徐令姿对傅忱那样不思进取的人动了春心,别再走成她前世的老路。 相比之下徐云辞的神色就稍显镇定,不过也同样想知道徐令姿的答案,还得是亲耳从她嘴里听到的。 二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徐令姿浅浅微笑,歪着头看向李拾月,反问道:“为何你们会觉得我对傅忱动心?” 李拾月想了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应该是回忆里最快乐,最让人沉醉而无法自拔的。” 徐令姿摇头:“青梅竹马也不完全正确,我八岁的时候广平侯府已经迁往庐陵,多年来两家都不曾往来,同傅家四郎压根没见过。” “八岁以前的情谊尚且叫做两小无猜,可在此之后十几年,那些微末的情谊早就消散,若我守着那点子情谊过日子,岂不是叫我生不如死。” 李拾月如释重负,几乎是蹦起来,拉着徐令姿的手:“所以表姐是不喜欢那位傅家四郎了。” 徐令姿无奈,不停地点头,眼见着李拾月高兴的两只眼都笑成了月牙。 她又不是善于将自己困于一方的人,若是这十几年来一直相处,说她会对傅家四郎动心,还有可能。 可中间十几年不曾联系过,早就变成了陌生人,便是在路上,她都不会多瞧一眼的那种,何来动心之说。 而且二兄和皎皎都说了,那傅忱品性不好,还骗得好人家的女娘大了肚子不负责,这样的人不学无术,只会靠着祖上荫封快活,实在算不上她徐令姿喜欢的君子。 得到徐令姿明确的心里话,李拾月显然高兴极了,她这些时日担心受怕,就怕徐令姿看着活泼,实则还是个女娘家的小性子。 若真芳心萌动,知晓这些事情免不得一番伤心,好在徐令姿聪慧的很,将一切看的通透。 “不过舅母那里要如何去说。”李拾月看向徐云辞,她还是担心大舅母会不会被广平侯夫人蒙骗,可方才杨氏的态度并不像。 但总归是担心的,毕竟这些年隐秘,都是徐云辞动用了不少的势力暗暗细查串在一起,才知道眼前的事实。 “不用担心,我去和阿娘说,六娘是我亲妹妹,我既然知道断没有让将妹妹所嫁非人的道理。” 徐云辞目光平静的仿佛在说一件很随意的事情,他心中自然是有数,有他开口李拾月的心终于是彻底的放了回去。 忽听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常顺脸上带着几分慌张,他们兄弟自小侍奉在徐云辞身边,虽说常顺不如常安稳重,性子更活泼好动些,可甚少有如此失礼的模样,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他走进来,看见徐令姿与李拾月都在,嘴边的话忽然停住。 李拾月和徐令姿会意,正要起身,却听常顺顶着徐云辞的视线开口:“云阳伯去了并且大闹礼部尚书府,说是要状告表姑娘不敬尊长,还说要到官家面前说个公道。” 一时之间,屋内的气氛僵滞,甚至李拾月连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在耳旁嗡嗡地作响。 自己的阿爹,去闹了礼部尚书府,要状告她不敬尊长? 一连几个消息,炸得李拾月差点软了双腿,脸上不可思议,忙看向徐云辞。 徐云辞显然也没料到云阳伯还会如此有如此硬气的时候,竟敢在礼部尚书府大闹,显然是有人给徐家递了消息。 明日就是云阳伯奉旨离京的日子,他怎么忽然闹起来了,还专门去了礼部尚书府。 “你们先去陪着祖母,我去去就回。” 徐云辞说着就要起身,不放心似的叮嘱:“先别叫祖母知道这件事,免得她老人家又因为云阳伯气坏了身子。” 经过李拾月身侧,他停住了步子,疑惑的目光看向李拾月,原来是李拾月的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她的双眸微微泛红,不知是气急了还是被吓到了,眼眶红红的湿润,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 双手紧紧地抓着徐云辞的袖子,不肯撒手,她吸了吸鼻子:“我跟你去,表兄,让我跟着你去。” “皎皎?”徐令姿面上因为担心,而紧蹙的眉头,双目复杂地看向李拾月。 她上前两步,想要拉回李拾月的双手,却被李拾月躲开。无奈叹气,劝道:“你又是何必见你那狼心狗肺的爹爹,他不把你当女儿,你难不成还想将他看作爹爹,他都要状告你了。” “让我去,表姐说的和担心我,我都知道,可今日我要去,有些话不如今日一并说清楚,别让阿爹回了云中郡,还要攀诬国公府。” 李拾月不肯松手,目光泛红惹人心疼,可目光是那般的坚毅,大有一副徐云辞不答应,她就不松手的架势。 她不再说话,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徐云辞,目光中的坚毅渐渐多出些期盼神色,徐云辞嘴边的“不可”还是被咽了回去。 “也罢,你随我一同去吧。” 徐云辞没有去看徐令姿震惊的瞳孔,还是答应下来。 第114章 暴怒边缘的四舅舅 “去将东西带着。” 徐云辞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吩咐着常顺,听得姊妹两个不明所以。 常顺应下,就从一旁的架子上,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木匣子,也不知道里面放着的是什么。 徐云辞带着李拾月才出了松园,就看到徐怀楼疾步匆匆地穿过长廊,一见二人,恍如见到了救星般,脚下更加的快些。 一看到徐云辞身边的李拾月时,嘴边的话忽然咽了回去,看了看徐云辞,急的是额头生了那么大的汗珠子。 怕是因为同一件事,李拾月心中猜测,不禁垂下眼帘。 徐云辞的余光注意到李拾月的情绪变化,看向徐怀楼心有另一番打算。 “四叔来得刚好,阿爹不在府上,能否请四叔同我们走一趟。” 徐怀楼刚想说自己是有急事,是云阳伯大闹礼部尚书府的事情,可话到嘴边,看着徐云辞的神色,再看他身侧的李拾月,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去,我自然是要去,兄长不在,立则,我跟你去。” 去,必须得去,没有人能欺负自家孩子的道理,而且还是这么可爱的外甥女,谁敢欺负,他徐怀楼第一个不答应。 当今的礼部尚书府是六部尚书里最年轻的,也是瞧着三十出头,想来下朝后褪去官服,他现在只穿着青色常服。 他曾任三品御史,是个直言不讳的性子。其实云阳伯正要闹时,他让人拦了下来,见徐云辞与徐怀楼前后脚地进来,正要开口,却看见二人中间还有个戴着帏帽的女娘。 礼部尚书目光带着几分询问:“世子,这位是?” 李拾月已经摘下帏帽,屈膝一礼:“晚辈李晏晏,见过尚书大人。” 礼部尚书恭敬回了一礼:“原来是宜昌县主。” 徐云辞一眼就看到坐在厅内的云阳伯,目光冷淡,不动声色地将李拾月护在身后:“尚书大人,今日一事实在是多多怪罪,改日立则定当登门赔罪。” 官家亲封的县主,又得官家赐字,还是容国公府的表姑娘,礼部尚书早就有所耳闻。 本以为是个会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骄矜主儿,今日一看,这女娘实在是懂规矩,且不说县主与六部尚书哪个品阶高些,第一次见面这李家女娘就以晚辈姿态问好,实在是叫人生出许多好感。 李拾月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木匣子,她闻言顺着徐云辞的话头,再次屈膝:“还请大人多多海涵,家父一直在云中郡,不曾入京多年,忘了规矩,若是坏了府上的物件儿,晚辈愿意一切负责。” 礼部尚书叹气,摆摆手:“这倒不重要,诺,等候你们多时了。” 他示意着几人往正厅看去,云阳伯一左一右两个家丁,他坐在中间眉间虽不忿,却怕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真对他动手,只能老实地坐着。 正厅摆放规矩,云阳伯的脚旁也是干净无比,李拾月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知现下可方便,晚辈能过去和阿爹说几句话。” 礼部尚书自然不会阻拦,伸手作势引着几人进入正厅:“自然方便,既然是亲父女,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好好说说自然会没事的。” 李拾月颔首,没有搭话,跟在徐怀楼身后,同徐云辞一同进了尚书府的正厅。 本来坐得老实的云阳伯,一看见后面的李拾月,像只青蛙一样弹跳起来,连眉眼间都带了几分急切和愤怒。 “你个不孝女,你爹在京兆府牢狱待了那么久,都不说来看看你老子,也不曾说求求你表兄,救你阿爹出去。” “你你你你,我打死你个不孝女。” 说着他似乎忘了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眨眼间从椅子上蹦下来,几乎是几步之间就走到了李拾月的眼前。 一只手举得老高,直往着李拾月的脸颊过去。迎面即将落下的一掌,他的动作加了十足十的力气,划过来时耳旁乃至眼前,一阵疾风飞过。 李拾月呆楞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忽然,云阳伯的一双大手停在她脸前,正对着她通红的双目,是她身侧的徐云辞抬手握住了云阳伯的手臂。 力气之大,叫云阳伯挣脱不开。 李拾月抱紧了怀中的匣子,表兄在马车上的那句“这个是很有用的东西,能叫云阳伯再也跳不起来”,仿佛犹如千斤重砸在自己的心头。 那是一张按了私印的,断绝血缘的一封契状。 徐云辞高估了云阳伯的胆量,他敢对李拾月动手,可是面对徐云辞时,云阳伯显然面上的惧怕,又是另一番的胆量。 “你,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说罢,云阳伯自己就要收回手,可是徐云辞的力气实在比他大了太多,他的手竟然纹丝不动。 徐云辞也不说话,云阳伯的脸色涨的通红,更想收回自己的手,恨恨的盯着徐云辞,想了想连带着看向李拾月的目光也是愤愤不已。 徐怀楼往回走两步,直接挡在李拾月的身前,扬了扬下额,目光似是轻蔑将云阳伯打量个彻底。可他将李拾月护在身后,显然是与徐云辞一样,是要将李拾月护到底的架势。 云阳伯的脸色更加的红涨,憋了半天只道:“她是我女儿!” 徐怀楼眼中轻蔑:“你女儿?还有脸说呢,你将自己的女儿十几年来不闻不问,若非先前有李老夫人护着,我这可怜的外甥女都要随着我那妹妹苦苦去了。” “这功夫还说你女儿,她在受欺负的时候,你可搂着你那些美娇娘,对晏晏不闻不问,将她视作云阳伯府里的透明人。” “若非是我母亲还记着自己的外孙女,将晏晏接入徐家,怕是还要受什么委屈。怕是你忘了,晏晏刚来徐家时,正是从你李家出来之日,那瘦的像只小猫一样,身上的衣服都是几年前的款式。” “所穿所用皆是我嫂嫂亲手置办,我母亲日日看护,可算是将这孩子养的长肉些,你现在来孩子面前说你是她的亲爹爹了,早干嘛去了,做梦去了?” 第115章 这样的亲情就不要了吧 徐怀楼嘴巴可是不停歇,他们夫妇的嘴皮子也是整个徐家最利落的,尤其是面对云阳伯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他甚至能和周氏换着骂他三天三夜不停歇。 “再者说你自己的祸事,晏晏一个小女娘,能做什么?为了你莫须有的冤屈,去求见官家,还是想让立则顶着御史言官去捞你?你以为京兆府是你家开的,想干嘛就干嘛。” “你就是多余出来,不如云中郡也别回了,干脆收拾收拾行礼搬进京兆府,就别出来了,也得云中郡留些好地方。” 他许是说累了,终于肯停歇下来,忙接过小厮手里一盏新泡好的茶,咕噜咕噜两口喝得干净。 多年习武的缘由,徐怀楼虽然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可身形高大挺拔。两臂乃至肩头宽厚壮硕,他拿出怀中的帕子,擦了嘴边的水痕。 然后动作温柔地将帕子收好,瞧得是几人一阵汗颜。徐怀楼用鼻子发出一声轻哼,冲着云阳伯阴阳怪气:“这帕子是我夫人为我绣的,我可得好好收着。李闻庭,我可不像你,宠妾灭妻,忘了妻女。” 好家伙,连云阳伯的大名都叫出来了,可见是两家已经不是正常的姻亲关系了。 礼部尚书纵然在官场多年,敬重妻子的不少见过,如此将妻子放在手心的,他今日还真是头一次见。 明明年过半百的人,怎么瞅着徐怀楼还像是新婚郎君似的。 云阳伯的脸色涨红宛如刚从蒸锅里端出来的猪肝,红红的仿佛烧熟了冒着热气,他支支吾吾的根本无法反驳。 “舅舅心直口快,没什么恶意,还请大人别见怪,说到底都是太疼爱晚辈之故。” 李拾月上前一步,对着礼部尚书屈膝,她的目光微微侧目将云阳伯的神色收敛在眼中。 “大人身为礼部尚书,历朝历代都要讲究一个‘礼’字,正好今日在贵府,就请大人作证,为晚辈做个决断。” 她立在徐云辞身侧,徐怀楼立在一旁,显然这二人都没有阻拦她的意思,甚至徐怀楼站得更加立正些,微微扬起下颚,颇有一副山大王的架势。 徐云辞虽然进来没说什么,可他自始至终都在李拾月身侧,更像是无声的认同,二人的态度都很明确,就是来给李拾月做靠山的。 礼部尚书留着一缕黑色的胡须,他长舒一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也罢,县主既然开这个口,本官今日就断一断你父女二人之间的琐事。” 李拾月微笑再次屈膝,依旧行的是晚辈礼:“晏晏在此,多谢大人。” 这并不算是审案,李拾月坐在左侧的木椅上,侧首看向了徐云辞,二人的目光稍有片刻的对视。 云阳伯自己坐回了右侧的木椅,他脸上的涨红色还未退散。 “也好,就叫尚书评评你身为人女,可做到了‘礼’?” “切。” 徐怀楼听了发出一道轻声的嗤笑,见云阳伯脸色更加涨红,他抱着双臂也不开口。 云阳伯心中给自己打气,抬起右手四指握拳,一根手指指向李拾月:“今日为父就要好好说道说道,当爹得在牢狱受苦,自己的姑娘竟然都不来看一眼,甚至都不拿些银钱给你阿爹打点打点。” “那牢狱的饭菜哪里能下口,睡不好吃不饱,还得忍受虫蚁叮咬,这些你都不曾遣人来问过。你倒是住在国公府上,喝好吃好睡得好。” 他大概也是说不出李拾月其他的不好,毕竟自从李拾月懂事后,她对阿爹的印象就是自私无情,再无其他。 更别说素日的亲情,除了是一脉相传下来,其余的真没有什么关联。说来说去,云阳伯也只能拿这件事说。 李拾月摇头苦笑:“阿爹句句控诉女儿,不曾到牢狱探望,可是阿爹可知京兆府的牢狱并非人人都能进去。” 云阳伯自然不信,眉间带着怨恨,想指着徐云辞,可一看到徐云辞那双凉意的双眸后,真怕自己的手指保不住。 “他就是京兆府少尹,有他在你想做什么不能做,不是说徐家人疼你么。” 李拾月眼中失望:“正因为疼我,因为阿爹这件事,不止是表兄在京兆府里被御史看了几日,连几位舅舅和其他表兄在前朝,也受了牵连。” “若不是人家品性是有目共睹,都要被阿爹连累走一趟京兆府了。官家仁慈,是最爱民的,华原郡一案官家盛怒,阿爹以为自己真能有命顶住官家的余怒,安全无虞地回到云中郡去不成?” “如今阿爹能出来,还是表兄去官家面前说情。倒是没想到,阿爹明日就能离京,远离这些争斗,还要大闹人家尚书府来。” “阿爹非要说一个‘礼’,那女儿今日也问问阿爹,你问女儿的‘礼’,你身为人父为榜样,这些年来你又能做到哪些。” “是阿娘在时,你挪动阿娘嫁妆去外面宴请狐朋狗友,还是为了几个姨娘,气得祖母下不来床,一直呕血,又或许是寒冬腊月女儿给祖母守孝时,阿爹在与伯府的姨娘一同玩乐。” 她垂下眼帘,睫毛忽闪挂上了泪珠:“这些数不胜数,可还要女儿一一说出来阿爹这十几年来的荒唐行事。” “发妻在旁,阿爹不曾敬重;生母缠绕病榻,阿爹又不曾侍奉在侧,女儿敢问一句,阿爹为人父所做的榜样,又做到了哪里去。” 李拾月抬眸时,两行清泪落下,她想起那段日子,阿娘离世后只有祖母关怀,祖母又被阿爹气得呕血不止,熬坏了身子在她面前咽了气。 一想起来,李拾月的心脏仿佛被谁的手狠狠地揪住,她哭得更加凶了,抬起头直直地顶着云阳伯惊恐的面容。 “阿爹既然非要闹,女儿也不要什么脸面了,就叫尚书大人评一评。阿爹口中我的‘礼’,与阿爹本身所作所为,本身相反,如今还要将不孝这样大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 “既如此,这样的亲情就不要了。” 第116章 一纸契状 她吸了吸鼻子,似是委屈憋得太久了,低声的啜泣好一会儿才停下。 礼部尚书目光一沉,看向李拾月:“县主可想好了,这句话不是闹着玩的。” 李拾月转首用帕子擦了擦脸颊的泪痕,只是双目红红的,更像一只白白的小兔子了。 “晏晏知道这句话的轻重,只是大人看到了,也听到了晚辈方才所说,这些事情只要去云中郡稍有用心就能知道是真是假,晏晏也不敢在大人面前说如此大逆不道的假话来诬陷。” “既然阿爹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了,我也不必让阿爹想到我日日生烦,干脆今日由大人作证,晏晏日后一切教养与婚事皆由荣国公府做主,除了我外祖母,旁人谁也不能做我的主。” “不可!”云阳伯几乎是一瞬间“唰”地站起来,这怎么能行,他还想着让女儿嫁个好郎君,能让他这个泰山大人在上京立稳脚跟,就不回云中郡了。 徐云辞眼露轻蔑:“如何不可。” 这是他坐下的第一句话,也是进门后的第二句话,他眼露不屑,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就是在讥讽的看着云阳伯。 云阳伯额上汗意直流,面对徐云辞他明显是露了怯,嘴唇蠕动许久只道:“自然是不可。” “不可,是云阳伯自己所说,表妹的事情,谁也不能插手,只能她自己做决定。”徐云辞目光浮现些许不耐,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狠厉。 他本以为云阳伯只是宠妾灭妻这一样做的过分,可李老夫人生他养他,缠绵病榻被气的呕血,云阳伯竟然无动于衷。 这不仅与他自幼学的三纲五常不同,甚至有违身为人子的身份与责任。 也不知李老夫人是如何用心教导的表妹,能在此环境下平安长大,还没有染上云阳伯半分不好的习气,老人家是该多用心。 他今日的态度最是明确的,说罢看向李拾月,一副听从吩咐的架势,仿佛李拾月不管说什么,他都回去做一样。 徐怀楼显然是没意料到这幅场面,他目光落在徐云辞的身上,是一直以来的从容不迫。再去看李拾月,从下了马车,她的怀中就抱着那个木匣,不曾托付旁人之手,显然是极其重要之物。 见礼部尚书看过来,他也是摆明了向着李拾月的态度:“我兄长不在,有立则也是一样的。” “晏晏如今也及笄了,该做什么决定孩子自己决定,只要是晏晏亲口说,我们绝无二话。” 云阳伯可是着急,其实他心里门儿清李拾月压根不想和他回云中郡去,可一想到徐氏的嫁妆和李拾月的那些嫁妆,再一想到云阳伯府如今的亏虚,他就想的念得心痒痒,难受极了。 还想过回肆意挥霍的日子,若是能借助李拾月的婚事,云阳伯府更上一层楼就更好了。 他想的实在是美,殊不知他这种想法,连坐在上首的礼部尚书都能看得出来。 礼部尚书摇了摇头,实在不想做个罪人,好好的女娘若是真跟着云阳伯走了,出了什么好歹,他都怕半夜十分李老夫人和徐氏双双来找他索命。 “既然县主执意如此,不如今日本官做个见证,写下一纸契状来,免得日后县主再生烦恼。” 李拾月将怀中的木匣举起,在几人的一同注视下,打开木匣拿出来里面的一份契状。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出来李拾月的婚事,以及教养之事自李老夫人离世后,皆交由徐老夫人做主。 并且还写着,徐氏的嫁妆与徐氏为李拾月准备的嫁妆箱笼,在李拾月离开云阳伯府时皆随李拾月离开。 不止如此,还写了李老夫人与云阳伯的名讳,上面还有云阳伯自己的手印与他个人的私印按在“李闻庭”三字上,李老夫人的名讳上按着是她自己的手印。 若说手印造假,或许还有可能,可是私印这个东西,按道理来说不可能会有伪造。 礼部尚书仔细端详,白纸并非这两年新产的,虽然放在木匣里保存完好,可四角边缘已经有些泛黄的痕迹。 “不知伯爷的私印,可带在身边?” 礼部尚书的目光很是平静,云阳伯本身又不是那种会察言观色的人,即便仔细打量着礼部尚书的神色,也看不出什么来。 只好从自己的胸前掏出来自己的私印,交由礼部尚书手上,好奇想去看礼部尚书手中的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可是礼部尚书哪里肯,抬眼看向凑近的云阳伯,双手躲避,叫他连一个字都没看见。 云阳伯只好缩回脖子,看着礼部尚书在纸上比对着自己的私印,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李拾月看在眼里,语气平淡:“阿爹不用瞧了,那是祖母亲笔所写的契状,上面的内容大概之意就是我的婚事以及教养之事,祖母已经明确交给外祖母了,包括我与阿娘的嫁妆,日后也都是我自己的。” “这上面还有阿爹的名字,与私印,就算阿爹不认,有这契状在,女儿也不是没什么怕的。” 云阳伯一听哪里肯,心想着一会儿怎么抢过来撕碎,没了证据他是老子,岂不是说什么是什么。 “你不想着撕了眼前的这份,这份只是拓印来的,我阿爹阿娘那里也有一份,我祖母的寿松堂放的才是李老夫人亲笔写下的。” 徐云辞幽幽的目光划过云阳伯的面庞,轻而易举的将他的心思揭露的一干二净。 当初就怕出什么意外,徐老夫人手里留着李老夫人亲笔写下的那份外,其余人拿着的都是拓印。 徐云辞也没想到,他手里这份有一天真的会派上用场。 礼部尚书将手中的契状和私印,一同放在云阳伯面前:“确实是你的私印,我朝有明确的律法,两方商议有这般的证据,即便是到官家面前,也是有效的。” 他很是意外,这个木匣李拾月一直抱在怀里,应当早就知道这份契状。 一个未出阁的女娘,能做到如此地步,是得被逼成什么样子。 第117章 有一个鬼主意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连四角泛黄的痕迹都在提醒云阳伯,这是无法造假的事情。 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双眼怒瞪着李拾月,反而李拾月的平静让他更加确定,怪不得老太太临死前非得安排他去见一面,说什么也要抱上容国公府的大腿。 原来老太太早就留了一手,当初将他留在榻前说的,是云阳伯府日渐式微,无论如何都应继续背靠荣国公府。有李拾月这层关系,只要李拾月入京后,徐老夫人疼她,李拾月嫁入徐家,伯府又怎会不可蒸蒸日上。 看来,老太太是连死了都在想着为李拾月争一份保障,若是如实说,李拾月哪能离得开云阳伯府,只怕是要让自私渣爹吃干抹净最后的价值了。 可他张开嘴巴,嘴唇上下碰撞几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上面的私印就是他自己的,不管到哪,就算是官家面前,他也没处说理,反不好要没有现在的平安可言。 想起福宁殿官家那张盛怒的脸庞,云阳伯的双腿显然瘫软下去,额上滑落豆大的汗珠,硬生生地叫自己站直身体。 “这份阿爹想留下就留下,免得日后李家再有人来问,阿爹也好给外人解释一番,并非女儿不孝。阿爹远在云中郡,念及外祖母心伤,故而将女儿送到外祖母身边尽尽孝心。” “虽然阿娘去了,可阿娘是阿爹的发妻,国公府怎会忘了阿爹这位郎婿。这次阿爹落难,舅舅们和表兄动用了不少的关系,甚至在官家面前保下阿爹能若无其事回到伯府,已经是天恩圣慈。” “这封契状只说我在外祖母身前养着,那些嫁妆是祖母和阿爹的好意,怕我手中银两不够用,所以才让女儿自己管着,也是大舅母教我的学会管理账房。” “日后几位弟弟都大了,免不得要走科考入士这条路,女儿在外祖母身边,也能学到好多不一样的,阿爹你说是不是。” 李拾月语气温和轻柔,将浓厚的鼻音藏匿下去,仿佛和刚才就不是一个人。所言所语,仿佛只是为了顾全两方的颜面,顺势给云阳伯一个台阶下来。 云阳伯不死心地再看向手中的契状,最终只能叹气认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不再反驳。 从礼部尚书府出来,已经是不知道几盏茶的功夫,舒姨娘立在不远处,梳着妇人最简单的斜云髻,簪着一支素银簪子,面露担忧时不时地往尚书府大门口望过去。 李拾月看在眼底,云阳伯出来甚至都不曾去和李拾月打声招呼,直奔着舒姨娘的方向,气呼呼地一同消失在几人视线内。 “啧,这老小子从牢狱出来,还不忘美人在怀。”徐怀楼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似乎反应过来说了什么,忙不迭地看向李拾月,见她好似没听到赶紧不再出声。 徐云辞一转头就看到李拾月侧颜的眸子透露着几分算计的光亮,就像是小狐狸在林中见到猎物露出了尖锐的爪子一样。 “想到什么鬼主意。” 李拾月嘴唇上扬,望着云阳伯与舒氏离开的方向:“阿娘这位发妻去了好些年,按规矩阿爹是可以续娶了的。” 徐云辞意外小表妹竟然不向着那舒氏,竟然主动提起给云阳伯找个续弦的事情。 “找,还得找个厉害的,能把阿爹的后宅厉害到收拾干净的,还能持家有方,对舒氏这样的妾室们能有个容身之所。” 李拾月目光闪烁,这件事她做不到,所以只能再次麻烦徐云辞了。 徐云辞无奈失笑,一下子就明白了李拾月的意思:“好,我知道了。” “不过,要隐秘些,不能叫人知道与咱们有关。”李拾月凑近些,声音故意地压低,不叫走在前面的徐怀楼听见。 “咱们?”徐云辞挑眉,意味深长的目光幽幽落在李拾月的脸颊上。 李拾月还未说话,走在前面的徐怀楼已经停下脚步,面露疑惑:“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赶紧回去吧。母亲午睡醒来,寻不到晏晏,怕是担心。” 徐云辞的动作不慢,云阳伯刚到伯府,后脚就有人上门说亲,说是一位过了二十五的女娘想要寻一门亲事,先后赶上家里孝期和她自己不想嫁人,就留到了二十五岁。 模样生得不算浓艳,却也端庄秀丽,性子瞧着温温柔柔的,云阳伯想了想早晚也得娶正妻,又有暗处的推波助澜,干脆就同意了,也不在乎这女娘家里只是商户出身。 士农工商,大多数的勋贵人家都是最瞧不起商户的。女娘虽然嫁得晚,可奈何人家是个黄花大闺女啊,新婚两月叫云阳伯流连忘返。 直到他有一日要一如既往纳几房美妾回来,结果反倒被这位云阳伯夫人把伯府后宅清净,只留下舒姨娘和一位姨娘侍奉,其余都被送出去安置,反正云阳伯是再也见不到了。 云阳伯想着过几日去账房拿了银子去,偷偷的把人带回来,不料伯府上下早就被这位云阳伯夫人把控的严严实实,更是管着云阳伯叫他无法在沉浸酒色,渐渐云阳伯府也有了个正经样子。 等传入上京时,李拾月早已穿上杨氏命人新制的轻薄罗衫,躺在摇椅上在阴凉之下吃着冰镇的凉瓜。 “而且夫人还将几位郎君女娘也养在身边,日日请了先生,就算伯爷有心也翻不了天。” 春绫说着笑嘻嘻的,这段时日消息的传来别提有多快活,如果不是太远,她可真想去见见这位夫人,究竟是何种脾气。 李拾月咽下口中的凉瓜:“先别急着听笑,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 春绫点头:“姑娘放心,都是按姑娘吩咐准备的东西,奴婢看着又添了一些,一会儿奴婢送去门房,让管家跑一趟码头。” 也难怪李拾月记在心上,这段时日她这个后娘进门后,虽然没见到彼此,可隔了半月就要送些东西来,从日常钗环到后来的银票,信上三言两语的寒暄,将面子功夫做的极好。 她送李拾月也送,左右一些物件儿,总好不过闹得不愉快。 第118章 喝盏茶静心,准备看戏 蝉鸣七月,鸟语花香的好时候,头顶灿烂明媚的骄阳,一阵温风卷着盛夏的燥热吹过湖面,带动些许涟漪。 李拾月今日穿着一膝润红浅纹凝脂羽缎所制的罗衫,轻薄穿在象牙白色齐胸襦裙外面,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皓白纤细的脖颈。 她手执幽兰团扇,一手垫在下颚之下,隐隐生出几分困倦。 “表姐怎么自己去偷懒了呀。” 徐令清端着一盏刚泡好的清茶走过来,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方桌上:“表姐是一贯不爱喝浓茶的,尝尝今日的可有什么不同。” 李拾月坐直身体,端起手旁的茶盏,也不急着动口品尝,先在鼻尖处微微摇晃,茶盏里面的清香瞬间散发出来,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里。 尝了一口,她微笑:“今日这茶,味道淡一些。” 她不禁越过徐令清,往徐令姿那面看过去,徐令姿正与徐云辞下棋,徐云遥和徐云序在旁一点动静也不敢出。 “表兄和表姐可喝得惯,表姐是一贯喜欢味道浓厚一些的。” 徐令清瞧了一眼收回目光,轻笑出声忙憋了回去,却忍不住眼角溢出来的笑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可别说六姐姐,她现在啊一心都想怎么赢二兄呢。” 今日天好,正赶上徐云辞休沐,干脆带着几个兄弟姊妹出来游湖,除了西院的那对兄妹不曾答应,其余人都在这儿了。 徐云辞包的船不小,几人在里面下棋、品茶刚刚好。 近来天怪得很,就像是大烤炉一样,日光晒得人愈发不爱动弹。甚至说好的去昭德寺祈福,也只能往后拖延,毕竟这样的天气,徐老夫人的身子本就不好,没必要犯险。 李拾月放下茶盏,同徐令清起身一同走过去,棋盘的局面以徐云辞领先打破了僵局。徐令姿望着棋子,面上苦恼得很,眉头揪在一起,显然她此刻的心里同样的纠结。 李拾月看着那盘棋面,徐云辞执着黑子,他从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导,可他似乎不着急将徐令姿的白子堵死。 堵死一条路又生出一条路来,只是并不明显,稍有不留意那条路甚至还会对徐令姿的白子造成司局的推波助澜之势。 明明有几条路,黑子可以直接吃掉所有白子,可是徐云辞执起黑子,下到了另一侧的位置。 他似乎游刃有余,落棋后看向面露苦恼的徐令姿,任由她冥思苦想,也不急着催促。 倒是一旁看棋的徐云序急得是抓耳挠腮,旁观者清,他也是瞧得清晰,观棋不语真君子,他就只能闷声憋着。 徐令姿看着自己的白子,手中的白子捏在手心,她看来看去还是想不好下在哪里。 忽然面前多一盏茶,李拾月微笑将她递到她面前:“天热得很,表姐喝口茶静静心,这是阿清刚泡好的。” “欸观棋不语真君子啊。”徐云遥见忽然打断,作为徐云辞的头号小迷弟,自然是不肯的。 李拾月面露微笑:“我没说棋子啊,天太热了嘛,下棋也要喝口水歇歇呀。” 她见徐云辞看过来,忙将他手旁的茶盏端起来递过去:“表兄也用些。” 徐云辞接过来,品了一口只道:“嗯,确实静心。” 最终还是以徐云辞捕杀干净白子为胜利,徐令姿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有些后悔答应徐云辞下棋,早知道就不该答应。 “是的静心,现在谁不知道广平侯府的世子爷留在大学士府,日来国公府最勤快了。”徐云序眉眼含笑,说出这话的结果自然是得到了他好姐姐的一脚踹。 徐云序捂着发疼的小腿,正想哀嚎,对上徐令姿扭动的手腕,忙闭紧嘴巴憋了回去。 徐令姿被戳到气怒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谁,还写了话本子,说什么我与傅忱,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是如今我看不上广平侯府不如国公府好,我虚荣势利,才不肯答应。” “我呸,究竟是谁传出来的这些话,好端端的坏我清誉。” 她是真的不喜欢傅忱,准确是根本毫无男女之情,反倒让人说的,她品性不堪不知悔改,傅忱一片痴心错付,搁谁身上都得气愤不已。 徐云辞最为淡定:“怕什么,有我在,自然会为你出气。”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徐云辞身上,可他品着手中的茶,似乎用光了直接看向李拾月。 李拾月眨眨眼,接过茶盏又去倒了一盏新茶,放回徐云辞的手中,却没有看到徐云辞眼底的笑意。 正立着耳朵准备听徐云辞接下来的话呢,忽然外面的船只一阵吵闹。 船只三两前行,停靠在湖中的位置,船夫在前头找地方躲闲,手里的功夫足以让船只停在湖中不会摇晃厉害。 透过船只的窗户,几人坐在一处,隐隐听到外面船只的吵闹,有郎君的呵斥与女娘的哭泣和谩骂。 这一看不要紧,都看到是樊侍郎府上的二姑娘正抓着一个女娘从船舫里救出来细看更是看到那女娘凸起的小腹,正是樊侍郎府上的庶女樊三姑娘。 不曾听闻樊家女娘有过婚配,看来这位樊三姑娘待字闺中,与郎君苟且还有了身子,被嫡姐抓到了,还闹到现在这般人尽皆知的样子。 徐令清靠在窗户近些,眼尖地瞧见那郎君的模样,惊讶的捂嘴:“那郎君,那郎君是广平侯世子傅忱!” 别说她惊讶,连李拾月脸上都是震惊不已,本以为这些时日徐云辞一直对傅忱登门视而不见,早已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今日这般巧合,傅忱与樊三姑娘的事情被撞破了。 樊二姑娘本就不喜庶妹,更是不喜欢樊三娘惺惺作态可怜模样,眼下抓住机会,更是在人前狠狠羞辱。 “就你还妄想去做侯府世子夫人不成?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人家看好的可是太子妃的妹妹,你怎敢自己脱光了贴上去。” 没想到樊二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女娘,骂起人来竟然不堪入耳。她似乎不觉得丢人,越说越起劲。 第119章 在下有心上人 船夫似乎也爱看热闹,不自觉的船只也渐渐地往岸上靠拢过去。 樊二姑娘骂得似乎犹不解气,口中的谩骂停下后,胸腔起伏眼底的得意也愤恨根本藏不住。 而此时的樊三娘早就鬓发凌乱,两手护在自己的腹前,埋首置身前不去看周围各异的目光。 等停下手时,樊二姑娘的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樊家三娘的领口,作势要将她从地上揪起来。可樊三娘哪里肯,护着自己的小腹死活不肯顺了樊二姑娘的意,推搡之间樊三娘一个用力,樊二姑娘毫无形象地跌坐一旁。 周围人的目光都是看戏的意味,落在樊二姑娘身上打量许久,她的脸上红涨得仿佛那被卤味的猪头。 两个女娘之间拉拉扯扯属实不像话,可当事人还有一个郎君呢。有人已经看向一直立在船头不作声的傅忱,这才想起来方才樊二姑娘口中说出这人的身份,那可是来自庐陵的广平侯府世子爷。 难怪侍郎府的小小庶女,不顾廉耻也要护着肚子里的这块肉呢,在场之人反应过来目光都带着鄙夷。 傅忱面目清秀,他脸色涨红,仿佛是被气急了一样上前两步,路过樊三娘身侧,他目光不由地落在樊三娘清秀带着泪痕的面容上,看清她眼中的委屈和泪意,傅忱于心不忍却还是移开了目光。 他看向樊二姑娘,在婢女的搀扶下已经站起身,只是目光带着十分不悦盯着他。 “樊二姑娘,在下只是偶然与令妹遇到的,我与令妹并不相识,樊二姑娘口口声声都在说令妹与在下是何种关系,意欲何为。” 他说的神色平静,樊二姑娘的目光看到坐在地上护着小腹的一脸茫然的庶妹身上,心情忽然愉快许多。 “难道,她肚子里的那个野种,不是世子的?” 傅忱能感觉到身后的视线一直看着自己,宽大袖袍中的手不断地握紧。 他喜欢三娘身上的温柔小意的顺从,可如今与徐家的婚事眼看着自己多日的努力付诸东流,这份喜欢对比起来,不太重要了。 “自然不是。” 傅忱说罢抬起头,目光淡定地扫视一周:“在下留在京中,自然是为了心上人,今日之事若任由樊二姑娘胡言乱语,传到在下心上人口中,怕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一个侍郎庶女,和一个国公府嫡女比起来,他喜欢前者的温柔小意,更喜欢后者能为他仕途带来光明的徐令姿。 何况徐令姿生得更加貌美,教养行事最适合后宅主母。像樊三娘,适合留在他身边侍奉,一妻一妾他大可享齐人之福。 船舫里徐家几人的神色各异,李拾月率先收回目光,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致。 今日樊二姑娘闹得厉害,就现在围起来看戏的人百姓已经里三圈外三圈,估计不出一个时辰,满上京城都会传遍刑部侍郎府上庶出的三姑娘,未出阁就大了肚子,却不知孩子生父是谁。 而广平侯府世子光风霁月,被人诬陷,在拿些银钱了事,大概是可以轻易脱身的。 在云中郡那些富家郎君就是这般行事,当初孟卓学得有模有样,她在云阳伯府瞧在眼里,实在是厌恶极了这副纨绔做派。 本以为傅忱是个面容清秀,品性老实的小郎君,或许有些风流,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子的人。 李拾月端起茶盏,喝光剩余的茶水,心中却不知作何滋味。 “他有心上人?那为何还日日登入国公府的大门,也不怕他心上人误会。” 徐令清也是未出阁的女娘,瞧在眼里,或许是樊三姑娘有意攀诬权贵,可如今这副样子若是无人负责,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就现在形势看来大概是要落得很惨的下场。 话音刚落,徐令清面上的神色僵住,徐家上下如今嫡出的女娘,她与十娘徐令琬还未及笄呢,只有徐令姿和李拾月。 可李拾月根本不认识傅忱是谁,这傅忱日日登门,该不会是冲着她六姐姐来的吧。 徐令清的想法,也是其他人的想法。 人群里不禁有些窃窃私语,最后也不避着人,干脆声音大了些一同交谈起来。 “我怎么记得,这广平侯府世子住在大学士府,是他外祖家,难不成他心上人是自己的表妹?” “不一定,我在容国公府外好几次看到这人叩门,那徐家不还有未出阁的女娘么,听说两家先前往来颇多,会不会是徐家的女娘。” “徐家?哪个徐家,荣国公府徐家啊!天老爷,徐家如今正直芳龄的有一位是官家亲封的宜昌县主,另一位就是太子妃娘娘的亲妹子徐六姑娘。” “两个贵女,这可就不好说了,也不知道傅世子的心上人究竟是哪一位。” “管他娶了哪一位,日后的仕途是跑不掉咯,不像你我,白丁一个。” 面对人群的讨论生越来越大,傅忱竟然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甚至眉目柔和,仔细地听着,大有一副默认的架势。 坐在船舫里的几人,尤其是徐令姿的神色,几乎是风雨欲来之势。她握紧茶杯的手不断地缩紧,她自小到大都是父母兄姐手中宝,向来活得自在,何时受过如此委屈。 不等她起身,只见人群里走出一青衣郎君。 徐云遥眼尖看过去,那郎君走到人群之前,目光深邃看着傅忱。他蹙眉疑惑:“是郭少卿,他怎么在这儿。” 那人还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少卿郭洵。 今日休沐,他穿着一袭暗纹宽袍青衣,簪着一顶银冠,手中拿着折扇,颇有文人墨客的气质。 “你是广平侯府世子,傅忱?” 傅忱没见过他,听他的语气平静,倒不像是来寻仇的。迟疑地点了点头,询问似的看过去,将郭洵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是我,你是?” 郭洵微笑:“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我瞧世子与我年纪相仿,有些话想同世子说罢了。” 瞧他态度平和不似作假,傅忱在脑海里搜寻许久,眼前的人都与自己记忆力的人物对不上。 第120章 莫要因一己之欲坏了人家女娘的名声 傅忱掩下心中的狐疑:“阁下请讲。” 郭洵收回手中的折扇,目光深邃地看过去:“方才在人群里看了许久,这本是世子与这二人的私事,我本不该插嘴,只是实在听不入耳,这才没忍住。” “阁下有话不妨直说。” 郭洵面上的笑意温和,可傅忱从他眼中根本瞧不出来面容上的和善,这般想着,傅忱的心中生出了怪异的感觉。 郭洵的目光幽幽扫过方才那片讨论的人群,幽幽道:“文人墨客讲究一个‘名’,未出阁的女娘们也会讲究一个‘名’。且不说世子任由地上的这位女娘跌坐,事情牵扯世子身上,若是行得端坐得正,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若是太刻意,只会弄巧成拙。” “荣国公府徐家的女娘除了当今的太子妃娘娘,其余女娘们尚未有婚配,世子说自己已有心上人,却任由旁人猜测。若我没说错,世子并没有定亲吧,是不是可以说世子在玷污徐家女娘们的清誉。”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小厮上前两步,还跟着一位老者,似乎是大夫。 小厮生的秀气,同他的主子一样,模样清秀瞧着令人心安。男女有别,他俯下身子,离了距离口中道:“这位是大夫,姑娘还是先看看身子,这是我家大人的意思,一切以安全为主。” 樊三娘跌坐在地面上,自方才从傅忱的话中回过神来,才明白自己是被抛弃了的。她面容颓败,听了小厮的话,眼中无神望向了郭洵的方向。 此时此刻周围都是将看好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真想逃离啊。那人背着光立在那里,离她好远,她好像在深渊中看到了一丝光明。 郭洵没有注意到,他没办法再去帮助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人找个大夫,至少命在,其他都是浮云。 “世子既然有心上人,方才是否默认了大家说的荣国公府。若是默认,不知世子的心上人也是同样的心意对待世子。” “若不是,世子莫要因一己之欲坏了人家女娘的名声,这样做不地道。” 他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砸在众人耳旁,一时有人反应过味来,看向傅忱的目光不由得变了意思。 傅忱瞧着自己预想中的局面因为郭洵的几句话转变方向,到底是年轻,经不住事儿,脸上带着愠怒:“你究竟是何人,知道本世子的身份,还敢胡言乱语。” “他是大理寺少卿郭洵。” 人群让开,只见三男三女先后走过来。 徐云辞走到郭洵身侧,目光淡淡地划过傅忱震惊的面孔,嘴边讥笑:“本官不知你喜欢本官的哪个妹妹,竟要闹得人尽皆知。” 三位女娘没有戴着帏帽,徐令姿神色平静,仿佛一切事都与她无关,甚至连半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傅忱。 傅忱自然是心急的,眼前的形势他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和他预想的根本不一样。 那位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少卿?傅忱的脸色难看无比,甚至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已经要将他最后的颜面剥去。 他目光不由得落在徐云辞身后同行的三位女娘中间,徐令姿站在那儿,半个目光不曾分给他,他不甘心啊。 “世子是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么。” 身后樊三娘的声音微弱,她面容颓败,眼中的绝望仿佛要将傅忱的背影吞噬干净,语气里的质问将在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推开婢女的搀扶,她不再弓着身子,身板儿直直地挺起来,凸显的小腹格外地醒目。 素日里她故意含着腰杆,裹上衣衫后更像是发胖,如今站直了身体,那凸显的小腹更像是有孕的形态。 “四郎,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明显傅忱的身躯一震,可樊三娘闭上了眼,留下一行清泪嘴边苦笑,声音轻如云烟随风入了每个人的耳里。 “你说等你娶了徐家六姑娘,太子妃与徐世子为你填平仕途后,你要将我扶正,将咱们的孩儿立为侯府的小世子。” “你说初次相遇你就喜欢上我,说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嫡姐身后,很是心疼我,叫我不会再过那样的日子,我信了你啊。” 傅忱背对着樊三娘,他没想到素日温顺的人会在这里拆他的台,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别说了。” 樊三娘睁眼绝望的看着他的背影,她虚荣,选了这个怂货,在突发事件面前将自己置身事外,这样的人她竟然搭进去了一辈子。 她咬牙忽然笑了出来,这笑声诡异得很,在场之人无不发懵。谁料她忽然收起笑容,面露绝望冲过人群径直跳进湖里面。 “噗通”的一声,跳进湖中的樊三娘根本不曾挣扎,任由湖面没过自己的口鼻,随着她的下沉,湖面的波纹忽然起了咕噜咕噜的泡泡。 郭洵目光深邃:“快救人。” 如果这样发展,这已经不是傅忱污蔑女娘名声的问题,已经发生了人命。 一个是京兆府少尹,一个是大理寺少卿,都是负责上京的安全,今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京兆府的公堂之上,围着三层人群,连傅忱的外祖家大学士府都惊动了,可见这件事情不能轻易作罢。 后堂的内间里布置的简单,一床一桌,樊三娘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衫,小脸苍白,喝了太多水已经不省人事。 隔着屏风,李拾月坐在木椅上,看着不断被端出来的盆子里的血水,心中一惊。 果然大夫走出来,神色忧愁,摇头:“胎儿月份小,经此一遭保不住了,只是这女娘喝了太多水,估计要发热。” 李拾月想起徐云辞的叮嘱,无论如何都得要人活着,所以她才会守在这里。 “不管是什么药,能让她痊愈最好,这人不能有事。” 大夫点头,被人引下去开药方。 李拾月坐了回去,透过屏风隐隐能看到床榻上的人影:“春绫,你去将这里的情况如实告诉表兄,顺便问问可要我随表姐她们回府。” 第121章 留在京兆府 盛夏之际,光是坐着也能生出许多汗意。这间屋子就在正堂之后,地方不算很宽敞,一个屏风将里外算是区分开来。 里面樊三娘的小婢女一直陪着,即便伤心也不敢出声啜泣,抖动着肩膀跪在床边,一直守着昏迷的樊三娘。 这里离正堂可不远,前头樊二姑娘的谩骂渐渐传来,无非是在说自己如何目睹了事实,又说樊三娘是如何不堪,将广平侯世子的话复述后又是对樊三娘一阵谩骂。 不过这次听众变成了樊侍郎夫妇,樊夫人本就不喜欢家中的庶女,这下子更没了好态度。 樊二姑娘仿佛说不完的架势,说到最后竟然捂脸哭了出来,徐徐开口时夹杂着哭声:“我还一个未出阁的女娘呢,平白叫妹妹连累坏了名声,日后可如何是好啊。” 她哭诉说罢,樊夫人的声音又传来,母女俩说出的话几乎相同,无不是对樊三娘的态度明确的厌恶,恨不得下一秒将人送去西天。 徐云辞坐在上首,听妇人哭闹实在是个费精神气的活计。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余光瞧见春绫从后面露出来一个脑袋瓜,招手让她过来。 春绫本就注意着徐云辞,见他招手示意走过去,忽略旁人的视线屈膝:“世子。” “你家姑娘让你过来的。”徐云辞神色平静,瞧不出来喜怒。 春绫隐晦地看了一眼樊家母女,便收回目光:“是,姑娘还让奴婢来告诉樊三姑娘现下已经脱离危险,大夫说人还昏迷着,可能会有发热的情况,已经去开药了。” “不过,樊三姑娘没事,腹中小的已经” 她顿了顿将后面的情况说明,其实说白了她家姑娘在后面,就是帮徐云辞看着,怕樊家的人将人给趁机弄没了。毕竟她家姑娘还一个未出阁的女娘,樊三姑娘腹中的胎儿,她家姑娘又不是大夫,能知道多少。 她说的这些,都是大夫的话罢了。 徐云辞自然是明白,不过人没事就好,目光看向下面的几人。 樊家母女听闻神色不忿,似是埋怨樊三娘为何不多在湖里多泡会;樊侍郎的神色听及大人没事,眉头依旧紧蹙,瞧不出是担心还是什么。 傅忱坐在自己舅舅身边,他的双拳紧握着,同样听闻樊三娘脱离危险时明显的松了口气,只是听闻孩子没保住,眼底的忧伤不似作假。 傅家舅舅如今是三品翰林大学士,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留着黑色的胡须,抬手之间都是学士那种古板。 他瞧见傅忱的样子,眉间隐隐露出几分不悦,可转念一想,妹妹膝下就只有一个儿子,若今日一事他不能保下来,日后偌大的广平侯府,自己的亲妹妹也没了指望。 他来时听闻发生了何事,恨铁不成钢是一回事,可真到了这个地步,他却得想想有何办法补救。 毕竟前朝这几日诡异得很,先是燕王处处与太子作对,大有争储的架势。而燕王的人,现在前朝里看不出来很多,可偏偏刑部侍郎就是其中一个明确站队官员。 若是今日真认下来,日后争储风波,难免牵连学士府或者广平侯府。扪心自问,傅家舅舅并不觉得自己的外甥是个可以搅动前朝风云的人物。 忽然,徐云辞目光幽幽地看过来,那双深邃的眸子似乎将傅家舅舅的心思尽数看清。 心里一个“咯噔”,傅家舅舅心想着,燕王和刑部侍郎的动作,徐家不会不知道。 他一手握拳放在唇前咳嗽:“今日一事毕竟由我那外甥惹出来的,叫二姑娘误会。只是现下怕是传开了,日后对女娘的名声也不好,若是刑部侍郎愿意,我学士府愿意做个媒人,为三姑娘寻个合适郎君。” “自然,若是不愿想要什么,只要学士府和侯府能做到,刑部侍郎但说无妨。” 不过,要嫁给傅忱就不要想了,他还想学士府好好的存活下去。 樊侍郎能率先跟随燕王,自然不会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可他一直不开口,就是在想,这件事怎么能给侍郎府、给王爷带来最大的利益,这样樊家在王爷面前,日后就不只是从龙之功了。 “这是不打算认下自己的孩子了?世子是个男儿,敢做不敢当,好好的女娘被人弄大了肚子,闹到现在的样子,便是绞了头发做姑子都是轻的。” 樊夫人咬着牙,她看着那些看戏的人群,指指点点的看着她,看着她的女儿,她就恨不得冲进去,将那个小贱人送回湖里去。 还救了回来,闹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傅忱正要说什么,可傅家舅舅的目光带着几分警告,那意思告诉他,樊三娘肚子里的孩子绝不能认。 他想不到那般深刻的道理,他只知道如果认下来,他真的与徐令姿半点关系都没有了。尤其是在徐云辞面前,他若是得以清白,有徐云辞做保证,徐令姿一定会相信他的。 他的如意算盘是歪了,春绫回去时顾忌着里面的樊三娘,只能压低声音回禀。 “六姑娘他们先回去了,世子说请姑娘再等等,看了这么半天,让咱们跟着常顺去休息会儿。等结束了,世子同咱们一起回去。” 春绫看向前面引路的常顺,从那厢房出来一直往东走,有几排厢房,其中一间的回廊停下。 推了门走进去,李拾月望了一圈,厢房还算是宽敞些,进了门东间对着窗摆放着一张梨花木床,挂着青色帷幔。西间开阔,不似东间镶嵌着壁龛,代替了屏风。 靠墙对着东间的方向,摆放着两张梨花木宽椅,两侧的书架摆放着整齐的书籍。李拾月立在门口,看向常顺,这不像是待客的厢房。 “这块是世子素日忙的时候才来,不会外人过来的。,表姑娘在此等候,前面还得闹挺许久呢。” 常顺挠了挠头:“就是没有婢女,奴才在外头侯着,表姑娘若是有事就让春绫出来吩咐一声。” 第122章 郭少卿是个很好的人 蔚蓝的天空飘荡着纯白的云彩,绿色的回廊下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拾月坐在木椅上,手中看着常顺找出来的一本怪异奇谈的书,虽然写得精彩,可她并没有看进去。 当徐云辞的身影刚出现,她就注意到了,下意识地站起身。徐云辞走进回廊里,就看到她立在廊下,心中的烦躁平去几分。 “等久了吧,回去了。” 李拾月将手中的书籍交给春绫,见她放回原处跟上徐云辞的步伐,二人一同出了京兆府。 这才望到远边天际已经沾染金黄色,傍晚时分的清凉渐渐袭来。马车缓缓地行驶在街道上,这个时候街道上的摊贩已经比白日少了大多半,也不像白日里那般热闹。 “樊三姑娘,她会被怎么样。” 徐云辞看向她,她不像是关心,更像是好奇这件事的结果。 “傅忱不认,傅学士的意思由学士府与侯府做主,为樊三姑娘寻一门亲事,如同嫁女般补贴嫁妆。樊夫人不肯,收了补偿,将人带走了。” 最终落到了樊夫人手里,其实傅家舅舅的意思是想寻个老实靠谱的人,能不计前嫌真心对樊三娘的,可这样的结果樊夫人自然不肯。 收了补偿将樊三娘带了回去,后脚就找了媒人进门,传出来的消息是想把人嫁得远点,不会留在京城。 “傅忱想见六娘,还想和我解释。” 李拾月面露些厌恶,宛如看见什么恶心东西一样:“他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的,真当人是傻子不成。” “不必理会,想来也不会有脸登门了。” 李拾月看向徐云辞,面露迟疑:“其实今日郭少卿也很好,我记得为表姐相看郎君的画像里,就有郭少卿的。” 徐云辞抬眸,把李拾月看得身形一颤,那双丹凤眸里平静之下,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仿佛溢出来要将李拾月包裹住。 这件事过去一月有余,从侍郎府女娘被人搞大了肚子的流言,渐渐被侍郎府庶女出嫁代替,而后渐渐忘却人海里。 刑部侍郎府一嫡一庶两位姑娘,庶出的三娘子远嫁离京,听说嫁的是一个过了知命年岁的鳏夫;嫡出的二姑娘,被一顶红轿子抬去了燕王府做了侍妾。 听闻是燕王主动请旨想立为侧妃,可官家不允,只给了侍妾的位置。 盛夏之末的闷热渐渐来袭,清早醒来外面乌云密布,只听几声闷雷后哗哗大雨落下,落在那青石白玉砖上,雨水似乎反弹上来。 昭德寺坐落京郊的山顶,尤其是清晨下了滂沱大雨后,更加的寒凉。徐家一行人的禅房都是最安静的一处,李拾月和徐令姿与徐老夫人住在后面,前院的禅房留给了家丁与徐云遥、徐云序。 “清早醒来,这个腿真是受不了啊。” 徐老夫人挽好发髻,只戴着抹额,穿着石蜜色的里衣,面容有些苍白靠在床头。 李拾月脱了绣花鞋坐在里侧,与外侧的徐令姿一左一右,给徐老夫人捏着腿。在徐家的这些时日,她习惯了呆在徐老夫人身边,还和太医学了手法,这样的按摩按着穴位,有助于徐老夫人养腿。 “雨天潮湿,便是我起来都觉得浑身难受,等天晴了外祖母就同我们去看看后山的桃花吧。我听五表兄说,那一片桃花林,有上千棵树呢。” 李拾月今日穿得素雅,发髻只用一支白玉簪,精致的白玉兰衬得她肤色细腻,更加的白皙。 “左右要在这儿住在好几日,日日念经,都见不到阳光了。太医可说了,外祖母如今多见阳光,才适合养身子呢。” “我听小僧人说,后山还有一片向日葵,我还没见过呢。表姐说向日葵熟了,会结出来瓜子,我还没吃过这么新鲜的。” 她说得兴致勃勃,叫徐老夫人不想坏了她的兴致,看向徐令姿故作惋惜:“就怕到时候嫌我这个老婆子走得慢了,不愿和我出去了。” 两姊妹相视一笑,徐令姿抱着徐老夫人的手臂:“那孙女背着您,也叫您感受孙女这几年日日坚持扎马步,这练得多稳当。” 徐老夫人笑呵呵的:“也得叫你表妹跟你学学,强身健体,她那小身板三日两头的生病,还不爱好。一生病还不爱喝汤药,让你阿娘惯的哟,没有刚出炉的云片糕都喝不下去汤药咯。” 李拾月手中动作不停,嘴角上扬:“那是舅母疼我跟疼自己孩子似的,我记得呢。” “这话你说得对,你舅母疼你啊不比六娘少。”徐老夫人活动活动自己的腿,肿胀疼痛的感觉果然少去许多。 “别卖乖了,跟我说说郭少卿是怎么回事。” 徐令姿松开自己的手,低下了头,少有能看见她能有如此娇羞的模样。 “就是,郭少卿是个很好的人,孙女觉得这样的人适合深交。” 徐老夫人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自从刑部侍郎府那事,你们还想瞒我?傅家那小子这些年大抵是被养坏了,不值得托付,日后少来往些就好了。” “倒是你对这个郭少卿,瞧着能靠谱些,不过他似乎对每个人都很好,这样的人和天上的太阳有什么区别,人人都能照耀。” 徐令姿摇头,并不同意徐老夫人的话:“不一样,他对每个人都好,是因为他既然做了官,就要为百姓做主。不能因为是男子,就对百姓的事情分出来男女,若因为这个,上次樊三娘的事情他大可视而不见,用不着得罪学士府和广平侯府也要让人救下樊三娘的性命。” “是么,你知道还不少。”徐老夫人目光幽幽划过她的面容,看了一眼李拾月,似是在求证徐令姿说的真假。 李拾月收到小表姐的目光,跪着凑过来两步:“表姐说得也有道理。” “那日郭少卿不避讳,出面将广平侯世子的话识破,其实那个孩子不管认不认,大家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的。” “可是郭少卿这样做,还维护了徐家与表姐的名声,否则传出去岂不是要说表姐和郎君私相授受,到时候哭的就是表姐了。” 第123章 是五郎君命人送来的 盛夏时节雨来快,去的慢。白日里天空万里无云,如碧玉一样澄澈,过了傍晚乌云密布,一场大雨落下带走了那些燥热。 徐云辞背着手立在窗前,望着回廊外的滂沱大雨,他的思绪似乎早就飞到了雨下。 今日下了朝后他一直呆在松园内,昨日他没来得及去送徐老夫人与两个妹妹离府,等他回来原是已经出发去往昭德寺。 他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暗纹团花湖绸窄袖长袍,头上戴着一顶羊脂玉冠。眉间隐隐显露几分不易察觉的愁绪,他的目光平静深远,似乎他此刻不应该站在这儿,而是站在雨下,像极了受了很大伤害。 至少在常顺眼里是这样看的,桃露和杏露两个向来不会近身侍奉,所以徐云辞没有吩咐,像这样的天气她们两个的活计也不多,早就回去侯着。 常顺立在远处,抱着自己的双臂,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已经要黑天了,这大雨还不停,怕是今晚要下一整晚了。 “这个时候,祖母应该已经到了昭德寺吧。” 徐云辞的声音很轻,在滂沱大雨里格外的轻些,轻到传入常顺的耳朵里时,常顺误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看过去,徐云辞微微侧首用余光看着他,他知道自己走神了,这就是世子再问他。 常顺站直了身体:“按着路程昨日就到了,有表姑娘和六姑娘在,老夫人定会休息的很好。” 毕竟老夫人最疼爱这两位姑娘,更不会叫她们受什么苦,应该没什么事。 屋内点燃着徐云辞一贯喜爱的沉香,那其中似乎清莲、梅花融合,还掺杂着鹅梨果的清甜,在雨后的清凉散开味道,渐渐拂去心头的烦躁之意。 又是一阵沉默,本以为徐云辞不会再开口,常顺正要放松,忽听徐云辞的声音随着一缕沉香烟气飘过来:“将桃露叫过来。” “啊?” 常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世子叫桃露过来?他没有听错吧,难不成世子开窍了,肯学习女色了不成。 见他没有动弹,徐云辞转首幽幽地看向他,那目光似乎有几分不悦,好似在问常顺,是不是没听懂他的话。 常顺忙不迭的应下,双腿快速地迈了出去,管他三七二十一呢,先把桃露找过来再说。 被匆匆叫来的桃露一脸迷茫,走到廊下常顺也不进来了,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想起自己被杨氏送过来的初衷,她的心里并不是期待或者惊喜,是难以说明的紧张。 她立在门口,为难的看向常顺,可后者躲避她的目光,也不再往里走,显然是要她自己进去。 隔着壁龛她看着里面郎君的身影,她竟然有些迈不动脚步,难不成她和杏露猜错了,世子不喜欢表姑娘? 可是若不喜欢,何须事事关照;若是喜欢不是应该为自己的心上人守身如玉,她和杏露一直都做着普通婢女的活计,也不曾干过什么呀。 虽然被送过来,是有做通房的意思,可一开始世子没这个意思呀。 桃露的手心浸满了湿意,闭上眼睛长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走了进去。屋内的沉香味道浅淡,可一缕青烟从铜炉里飘出来,渐渐往上旋转凝聚后又消散。 有一丝的诡异,桃露心生几分不安,不敢抬头:“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徐云辞没有说话,他似乎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像是被打扰的不悦,更像是那种自己心中有为难的地方,无法言说无法解决的困惑。 “没事,下去吧。” 桃露不敢面露欣喜,暗自松了口气,出去时步子要比进来时轻快些。 一场大雨持续到后半夜终于有小了的趋势,许是昭德寺在山顶的缘由,闷雷声格外的刺耳,那一道闪电差点让人以为要将那禅房的门劈开一样。 李拾月松散着发髻,用一支玉簪挽住一缕头发盘在上方,其余发丝散落在身上月白色的里衣上。 她立在桌案旁,手中的笔沾满了墨汁,专心地抄录着经文。 春绫立在一旁研磨,一同跟来的是年幼些的秋繁,她瞧了瞧将烛灯再点燃一盏,护着烛心走过来。 桌案的经文瞬间被照的更亮些,李拾月停笔心中满意秋繁的机灵劲儿,她用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活动一下,酸意渐渐袭来。 李拾月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许多不适。忽听门外一声闷雷,吓得她差点将手中的笔丢掉。 “这雨小了些,雷声还是这么大。” 春绫上前将李拾月的笔接过来,放好用自己的双手给李拾月轻轻揉着手腕,从一开始的酸意渐渐被舒服取代。 “天不早了,姑娘明日再写吧,明早还要陪着老夫人用早膳呢。”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从廊下走过来的身影有小变大,李拾月瞳孔有一瞬间的变大。 “表姑娘可在。” 春绫示意着秋繁,见秋繁走到李拾月面前作出保护的架势,她往门口走去口中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门外的人并不打算进来,他侧着身子映在门上,微微弯曲的脊梁,听这个声音,好像是徐家的家丁。 “春绫姑娘,小的是奉了五郎君来送些东西,这里面有一些药膏。这两日抄写经文,表姑娘与六姑娘想必手写的会疼,五郎君交代小的送过来,由春绫姑娘交给表姑娘。” 春绫打开房门一道缝隙,见来人真穿着徐家小厮的服饰,稍稍松了口气。可眼底依旧是戒备,开门的缝隙只露出她半个身子,外面的人更是瞧不清里面的形势。 那小厮低着头,抬头看了一眼确定是春绫后,低下头瞧着自己的脚下,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天色不早,小的先回去了。” 春绫抬眸去看那小厮,颔首示意后屈膝回礼,目睹那小厮往通往前面的回廊去了,才关上了房门。 是个瓷瓶,春绫打开确实是一阵药香,鼻尖隐隐传来些清凉之感。她放在桌案上:“是五郎君命人送来的。” 第124章 为你我搓和一段姻缘 李拾月看着那瓷瓶没说话,其实抄写经文就是手腕保持着一个动作时间久些,会有酸麻的痛感,春绫给她揉一揉就没事了。 可徐云遥专门让人跑一趟,这份心思其实很明显,虽然昨日到昭德寺后,一直不曾说上话,可这一趟出门,几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如果按照徐老夫人的意思,徐云序是长房幼子是最合适的,可他实在是太像徐云辞了,每每相处都是带着那样的目的,李拾月浑身的不舒服。 “你回去歇着吧,今晚春绫守着。” 婢女的房间就在南侧的一排禅房里,并不是很远,绕过回廊就能回去。春绫见她出去,上前两步将烛灯拿起一盏,跟上了李拾月的步伐。 “姑娘真的想好了么,要嫁给五郎君。” 其实她对姑娘的了解,如果姑娘真喜欢五郎君的话,就不会如此沉默,她倒觉得姑娘与五郎君的相处,实在是太过客气了一些。 李拾月的胸前顺下来一缕发丝,她搅在手指间,发丝刺着手指传来细痒的感觉,是那么清晰,她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外祖母替我想得很好,五表兄与表兄亲近,日后国公府是由表兄继承的,我若嫁给了五表兄,日后的日子有了保障。” “可姑娘不喜欢五郎君。”春绫眼中带着担忧,她倒是宁愿姑娘能找个自己的喜欢的。 她记得姑娘被老夫人养在身前时,姑娘曾说日后嫁人还是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也同样喜欢自己的,不然就会活成伯爷和夫人的样子,明明是夫妻却相看两生厌,那样的日子是那么的压抑。 明明在国公府的日子是这般的快活,为何姑娘的心思又变了呢。 春绫虽然心有不解,可不会傻乎乎地直接问,反正姑娘有自己的打算就对了。 清早乌云没有褪去,廊下的雨水落在青玉石阶上,地面上水汪汪的一片,连回廊里的石砖都有些水渍。 李拾月今日里面穿着纱粉色锦缎裹胸,长袖罗衫搭配着白色烟胧水色齐腰襦裙,腰间系着一条淡青色的丝带。 发髻间一对嵌宝白玉簪,斜插进右侧,鬓间落下几缕碎发。出门前,她手中拿着团扇,一切妥当出门穿过回廊。 就在徐老夫人的房门外,正遇上徐令姿三人,中间的徐令姿似乎没有睡好,走过来时打了好几个哈欠。 一看到李拾月的身影,哪里还记得身侧的两兄弟,直直地奔着李拾月小跑过去。 “昨晚的雷声可吓死我了,我都没睡好。” 李拾月抬眸,不经意间对上徐云遥的目光,他很是坦然,这种感觉倒像是李拾月误会了什么似的。 徐令姿抬起自己的手腕在李拾月眼前晃了晃,有一缕轻微的药香:“我昨晚抄了好久,还是五兄送来的药膏好用,你有没有抹一点。” “抹了的,确实挺好用。”李拾月由着徐令姿挽着自己的小臂,姊妹两个先走进去。 徐老夫人不知听了多久,坐在圆桌前笑呵呵地看着四人先后走进来。目光先看向与徐令姿在前面说笑的李拾月,再看向后面认真看路的徐云遥,不由地叹了口气。 寺庙的早膳很是清淡,一碗白粥搭配着素菜,样式单一,口味清淡,一时之间确实不太习惯。 李拾月慢悠悠地喝着白粥,等放下汤匙,其他人也放下了筷子。掏出帕子擦干唇瓣,李拾月与徐令姿一左一右搀扶着徐老夫人,两人陪同下去前面听着讲经。 徐老夫人坐不住,体谅她们两个小的,只留下常嬷嬷侍奉,叫她们两个四处走走,过会儿再回来接她就好。 昨晚没有睡好,徐令姿去寻了安静的厢房休息,李拾月实在是坐不住,干脆带着春绫往后山走一走。 那是一片桃花林,盛开之际连脚下的土地上都是花瓣,只是这味道有些刺鼻。 桃花美丽娇嫩,只是味道上永远是硬伤,远远观赏确实好看,走得近了反而坏了兴致。 李拾月立在亭子里,远远地瞧着那片桃花林,这处幽静,难怪小僧都说这里好。 她伸出一只手,亭子外小雨哗哗地落在手心里,手心顿时一片清凉的湿润。雨从天上来,都说是老天爷流泪,其实是在馈赠土地。 手心翻过去,顺着掌心滞留的雨水一同落在地上,瞬间消匿在土壤之下,地面上的湿润是它留下过的痕迹。 “姑娘。” 春绫的声音轻微,李拾月抬眸,眼露疑惑,余光瞧见往这边过来的身影。 徐云遥没有走进来,打着一把雨伞立在亭子外的青玉石阶上,位置要低一些,他却只需要平视就对上李拾月的目光。 亭子里外各一人,李拾月退后两步到亭子的一侧,中间空出来的一大块地方正好是亭子的一左一右。 “五表兄。” 她语气客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垂下的眼帘只能看到亭子里的另一边多出来一块郎君的衣袍一角和靴子。 徐云遥将雨伞放在身后,有些局促:“我是想有些话同表妹说。” 李拾月抬眸将他的神色局促看在眼底,似乎猜到了为什么过来:“五表兄请说,正好我也有些话要对表兄说。” “那你先说吧。”并不是徐云遥对李拾月有什么想法,是他自小的所学教导,都是以家中姊妹为先,他是郎君一个,姊妹是女娘,要更加受疼爱些。 对于李拾月,他也是同样的想法,与徐令姿她们并没什么不同。 “想来五表兄已经知道外祖母的打算,是要为你我搓和一段姻缘。” 话音落,李拾月不急着说下面的话,先去看徐云遥的神色,果然他听闻这话耳垂有些红晕,他抿着唇瓣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诚恳,李拾月心下少了些许紧张:“那今日我就与五表兄说一说我的心里话,我是将表兄看作自家人的,有些话直白些,请表兄多多担待。” 徐云遥叹气,说是自家人,其实李拾月态度客气的,更像是将他与徐令姿的界限划开对比的很明显。 第125章 我没有喜欢的人 “这桩亲事是怎么回事,想来五表兄也听闻过,其实就是我祖母与外祖母两位老人家担心我日后如何,才匆忙定下的这门婚事,并未言明与我定下婚事是徐家的哪位郎君。” “外祖母觉得,大抵是她担心哪天撒手而去,毕竟日后几位表姊妹会出阁,嫁到别人家去,留我自己在徐家,处境尴尬。” 若届时她在留下,难免会有麻烦之处,新妇们若是心眼小些,难免会是柳氏的翻版。 “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五表兄是否有心上人,若是有我去回了外祖母,不会叫五表兄为难。” 徐云遥摇头,抬眸时对上李拾月平静的双眸,他下意识地躲避开,心脏的位置扑通扑通地跳着。 “没有,我没有喜欢的人。” 一开始他和其他人一样,都知道这桩婚事的来源出于何种目的,包括他妹妹徐令清好几次的推波助澜,其实都是想让他在徐家立足脚跟些。 这些他都知道,如果娶了李拾月,就能得到她手中的嫁妆以及徐老夫人的高看。 而且李拾月的性子确实比寻常贵女规矩,身上没有那些不好的习惯。尤其是面对长辈,没有半分不耐,这是周氏与徐令清一直以来看好的地方。 但是徐云遥一直都在犹豫的一点,就是他不想去做那三心二意的人,就像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二兄一样,若是娶了妻子,就不应该落下夫妻颜面。 那是与他共度余生几十载的妻子,一朝成婚后日日夜夜的相处,万一有了厌烦的时刻,又或者表妹不喜欢他,觉得他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夫一个。 也许他不能像那些世家郎君位列高官,他的妻子也不能在那些世家女子里出人头地,有朝一日会嫌弃他没有出息。 这些他都在犹豫,婚事对他重要,对表妹这样的女娘更重要。 他眼中的迟疑过于明显,他心里是有话的,李拾月也不急着催促他。她将双手置于身前,收回自己的目光。 “我的情况不用多说,五表兄也是知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得容易,能做到的人世间能像大舅舅和大舅母,四舅舅和四舅母能有几个,所以我不强求。” “若是日后五表兄想纳妾,我不会阻拦。可是妾室侍奉过后,我不会给她留下生育子嗣的机会,因为我不想日后给我的孩子留下受委屈的机会。” 她是想寻一个靠谱人过日子的,就算互相不喜欢,若是人品憨厚给足自己正妻的尊荣,她生下嫡子后,若主君喜欢的人出现,可以纳妾。 但不可能说骑在她头上,她会一碗红花灌下去,断了那些虚荣的心思,只留下安心侍奉主君的心思就够了。 也不必说日后长远着呢,身为嫡出哪里会有委屈受,可李拾月自己个儿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在后宅若没有主君的偏袒,嫡庶的区别只能在名义上。李拾月不可能会让自己的孩子有一天尝到自己受过的委屈,既然想纳妾得了好处,失去些什么也是自己的选择富贵的后果。 李拾月说的这些话很是直白,她甚至做好了徐云遥说“不”的准备,毕竟能做到不纳妾或者纳妾后任由主母处置的,实在是太稀有了。 她不想强求,若是日后因为这点子事成婚后闹翻,还不如就现在说清楚,能接受二人相敬如宾就不难,不能接受,也不需要一直磨合下去,有些事磨合不到一起的,就不要坚持了。 徐云遥抬眸看向她,眼中的迟疑退散大半:“我是个粗人,自小习武,没有几位兄长和七郎他们能说会道,表妹别嫌弃我嘴笨就好。” “我没有喜欢的人,日后也不会为了谁给表妹难看,我不会是那样的人。纳妾这个东西我也说不准,不过妾是奴仆,表妹若为我新妇,这些琐事自然都是应交由你负责,我定无二话。” 头顶乌云密布,阴沉得厉害,好似压在胸口一般。 亭子外面雨水不停,打在桃花的枝头上,刚刚迎着日光想要开苞的花骨朵儿,为了保护自己个儿只好缩了回去。 荣国公府出门了五位主子,后宅似乎更安静些。 廊下雨水哗哗地落下,周氏带着徐令清坐在花园里的高处亭子里。 石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镇纸压着,徐令清挽着双环髻,系着与身上暗纹锦缎褙子相同颜色的发带。 徐令清神色认真,手中的毛笔时而停下,她抬头望窗外看去,将小湖旁雨中景象一一比对着,画在纸上。 落笔如有神,徐令清在书画这两样,就算放眼满上京,也是数一数二的厉害。 最后一笔停下,徐令清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任由婢女拿走手中的墨笔。 周氏今日穿着一身正红色暗纹羽缎对襟褙子,里面是颜色相对浅淡的交领里衣。 手中捏着一方帕子,抿了口茶水放下后,抬头望了望,难掩神色得意。 “进步了许多,看来你阿爹说的还是有用的,日日举着砚台,你瞧你今日作画,拿着笔的手是不是稳了许多。” 徐令清面露喜色,还没开口就见她阿娘身边的心腹婆子领进来两个婢女打扮的人,她仔细看过去,正是之前被周氏送到徐云遥院中侍奉的香叶与香枝二人。 她二人长相都不是艳丽那一类,香叶五官端正,香枝眉眼灵动,都还是十六的年纪。 周氏见她二人被带进来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素日说说笑笑的,这样看来更有一房主母风范。 “夫人。” 她二人态度恭谨,俨然还是女儿家的模样,周氏看在眼里,心里满意了几分。 “今日唤你二人过来,是有些事要嘱咐的。五郎君年岁也不小了,老夫人和我的意思!先定下亲事,等两年再完婚。” “你二人是我亲自挑选的,你们莫要辜负了我的期望,安心侍奉郎君和少夫人,才是首要。” “而且郎君院中的事宜日后交到新妇手里,若是叫我知道你们谁生出了心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第126章 备马,我要出门 从亭子里出来,香叶明显感觉到身侧的香枝情绪不对劲,转首看到她眸子里的倔强,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香枝神色一顿:“没什么。” 香叶抿唇:“你不会还想着做郎君的姨娘吧,咱们都在郎君身边侍奉多久了,要想的话,早就传咱们侍奉了。” 显然五郎君不曾提过,偶尔会近身侍奉,也只是端茶倒水,连五郎君身上的衣裳扣子都没碰到过。 香叶一开始也是有心思的,若是被郎君传过去,等新妇进门后她能被收房就能做姨娘,在主母手下过日子的话,只要日后的主母好说话就好。 可时间久了,香叶的心思早就歇菜了,好好地做着手里的活,日后郎君和主母心善,也许会为自己寻一门靠谱的亲事,也是一样的。 只是她没想到香枝的心思,竟然还想着做郎君的姨娘。香叶向来是得理饶人的性子,认准了一件事儿还做不到的话,怕是后续真让人担心。 “为什么不能想,一开始将咱们送过去,夫人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世家郎君到了年岁,都会给备下通房丫头,若是命好些被收房,里边做个姨娘,也比做洒扫婢女尊贵。 香叶面露迟疑:“可夫人的意思,大概是为郎君看好了哪家的女娘,也许就是表姑娘呢。老夫人那么疼表姑娘,自然不忍表姑娘受委屈的。” “真要是被破了身子,还不收房,那岂不是亏大了。” 香叶担心她真的不肯放弃,若是惹了未来主母不快,别说姨娘了,现在这般轻巧的活计也许都保不住。 何况老夫人如此偏疼表姑娘,表姑娘如今还是官家亲封的县主娘娘,真要拿捏她们,若无郎君偏袒,实在是宛如捏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香叶想此,有些后怕地缩了缩身子,她不想白白失了身子和性命。 “你胆子也太小了,命都是自己挣出来的。”香枝翻了个白眼,咬紧了牙根儿,想到家里的阿娘为了幼弟,月月找她要她的月奉银钱。 在后宅里做事,郎君身边的活计实在是轻巧,她不想离开,若是能做姨娘,她也算半个主子了。 “你该不会怕了吧,怕什么,就算是官家亲封的县主娘娘,在徐家不也得是寄人篱下。老夫人如今的年岁能有几年活头,只要郎君向着我,就算她是主母,也奈我如何。” 她看向香叶的面庞,五官虽然端正,可是索然无趣,不像她一双眼生得好看。 她想拼一拼,县主娘娘又如何,有老夫人的偏疼又如何,只要她将郎君的心紧紧握在手里,她在郎君的院中也能有一席之地。 香叶嘴唇动了动,自知是劝不了什么,不过看着香枝眼露精光的样子,有些担心:“那你去努力吧,我想好好活着。” 香枝仿佛看到了自己做上姨娘,过上了尊贵日子的自己,挺了挺胸脯略有得意:“你放心,等我做了姨娘,一定提拔你。” 香叶笑了笑没有应答,她觉得日后的事说不准,她还是轻易别答应的好。 殊不知二人的对话被人听得清晰,常顺听的是两眼发黑,小心翼翼地觑着世子的脸色,他倒是想去阻止,结果世子一个冷冷的目光,叫他装作透明人一样。 不过这两个丫头实在是胆子狂妄,竟然敢在花园里说起主子的闲话,还生出妄想。 以往这样的丫头,早就卖出府中,他有些没摸清楚世子的心思,竟然阻拦他,还听到了最后。 看着那两个婢女的身影逐渐走远,常顺收回目光,自己回想着,好像从那两个婢女说起表姑娘时,世子的脸色阴沉得好像头顶的乌云,差点压在他心头喘不过来气一样。 “那两个婢女,是哪个房中的。” 徐云辞的声音如云烟一样传过来,雨水哗哗声轻而易举地就能淹没过去。 也幸亏是常顺耳朵尖,虽然心里走神,可一直注意着徐云辞这头的动静,连忙接话:“是五郎君院中的普通丫鬟。” 他还想说是四夫人给五郎君挑选的通房丫头,和松园的桃露她们两个是一样的。这话他不敢说,他怕世子能把他一拳搂死过去。 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徐云辞也不难明白这两个婢女的真实身份。 他目光意味深长:“你觉得表姑娘如何。” 常顺似乎没反应过来,抬手指指自己,向徐云辞确认,这话是在问自己。 徐云辞见他如此,眼中似有几分不耐,已经是他的答案。 “表姑娘貌美心娴,待人亲和,是最最好的。而且上敬长辈,下友幼小,若要小的说,是世上最最最最最好的女娘。” 常顺忙接话,无尽赞美之词用光了他毕生所学。 徐云辞没有说话,常顺立在一旁,心里渐渐生出几分不安。 “世子,老夫人最近是想给表姑娘说亲事的。”而且那人选就在你两个弟弟之间,你该不会是相中了自己未来的弟媳了吧。 常顺聪明地只说了前半句话,他觉得世子不会平白无故问一句话的,一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如此在意表姑娘,而且他发现只要是表姑娘的事情,世子向来不推脱,即便手头上有再重要的事情也不会将表姑娘所托之事忘记。 他跟在世子身边多年,世子从未有过对女娘如此上心,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可为表姑娘说亲的人选,他家世子也不在里面啊。 这算不算是一段孽缘啊,常顺心里纠结,是要劝世子放弃,还是顺从他自己的内心呢。 “说亲” 徐云辞垂眸,背着手立在长廊里,头顶的乌云渐渐有退散之意,可片刻后又凝聚在一起!颜色比之前还要乌黑阴沉。 头顶的乌云阴沉密布,沉到仿佛已经压低在眼前一样,像是一座大山。 这桩亲事,是两家老夫人定下的,可没有说明是徐家的哪位郎君。 而且现在三书六礼一样没有,只是下人们无端猜测罢了,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备马,我要出门。” 第127章 两家的婚事,祖母如何打算 徐云辞赶到昭德寺时,已经是临近傍晚,他的衣衫在雨中甚至都变深了颜色。 他坐在马上,手里握着被雨水浸泡已经渐渐发硬的马鞭,仰头看着台阶丝毫不犹豫,翻身下马。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上山。 跟着出来的是常安,得亏他自小是徐云辞习武的小厮,要不然雨中快马还要爬山,这简直是在要人老命。 昭德寺坐落于山顶,足足有数百台阶,若是爬上去且不说多累,就是大雨滂沱的天气,也不适合爬山。 “世子,不如等雨停了再上去吧。”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台阶,估计再往上还要走很久才能看到昭德寺的大门。 这是大雍三庙之一,便是宫里有贵人也会来此上香。 徐云辞下了马,也不看他,左右身上早已经湿透了,干脆直接就往上走。 “那你在此等我。” 话音未落,他步子迈得沉稳有力又间隔很大,几步就上了十几个台阶。 见阻拦不得,常安咬咬牙快步地跟了上去。 这山间石阶修建得宽大,许是多年之故,石阶或多或少都有断裂的痕迹,中间裸露在外的土壤钻出绿色的青草。 雨水顺着头顶枝繁叶茂的大树缝隙掉落下来,远比方才小的许多。 昭德寺大门被敲开,前来开门的小僧看到浑身湿漉漉的两人,尤其是后面那位身着华服的郎君神色认真和严肃。 他双手合十:“施主,冒着大雨前来所为何事。” 常安立在门前,语气恭敬:“这位小师父,我家郎君是荣国公府世子爷,我家老夫人在此礼佛,我家世子是前来寻老夫人的。” “还请小师父带个路。”许是担心小僧不信,常安将自己手中刻着“徐”字的令牌拿出来。 最近荣国公府徐家老夫人又来礼佛,就住在后山的安静的禅院。 小僧看那令牌不似作假,双手合十作势请二人进去。 今日寺庙并无香客,才进寺庙大门,隐约听到僧人诵经的低沉嗓音齐齐传来,仿佛有特殊的魔力,竖起耳朵细听片刻,心头的烦躁被安静替代。 小僧见二人身上湿漉漉的,还是拿了两把伞递过来。 他也不乱看,带着他们往一侧的廊下穿过,绕过了正殿和其他巍峨的庙宇。 辗转几次,来到后面禅院,小僧与另一位僧人压低声音说了什么,先头的小僧对着他们双手合十,就往回走去。 “施主,请。” 而后的小僧作势引着二人往里走,大抵是每个小僧负责的不一样。 徐云辞看在眼里没有出声,手里拿着方才小僧给的雨伞,一直被带去徐老夫人的禅院里。 正巧常嬷嬷刚从里面走出来,一眼看到从院门走过来的人影,似乎怕是敲错了,凝神张望着,直到徐云辞打着伞走到她面前,忙开口:“世子?” “世子怎么突然过来了?这天气,别是淋了雨赶来的。” 常嬷嬷口中一顿,迟疑地看向徐云辞,面露担忧:“世子这般着急过来,可是府中有了什么事不成。” 徐云辞摇头:“祖母可见,我想见一见祖母。” 若是出了什么事,想来徐云辞也不会如此淡定。 常嬷嬷松了口气:“老夫人刚刚礼佛回来,就在屋里呢,世子去吧。老奴去趟两位郎君那儿,给世子找一身替换的衣裳。” 见徐云辞走进去,她转头吩咐守在门外的婢女煮碗姜汤,一会儿端进去,提醒着让徐云辞喝了。 “一会儿你也喝一碗,去去寒气。” 常嬷嬷年长,尤其是对待常安兄弟俩更像是对她自己孙儿一样,拉着他往廊下走了走。 常安挠了挠头,笑着应了:“多谢嬷嬷。” “谢什么,你们两个还是我家老头子抱回来的,说来也是有缘分在的。” 常嬷嬷笑了笑,状若无意似提起徐云辞匆匆冒雨前来,所为何事。说罢,她瞧着常安的神色,不肯错过半分。 “这个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世子说备马出门,我就跟着了。” 常安如实说,他确实不知道世子冒雨赶过来,难道只为了见老夫人一面? 今日上朝,这几日任职都不曾有过什么世子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此着急见老夫人,想必世子定然有自己的缘由。 见真的问不出来什么,常嬷嬷笑着又道:“那行,我去五郎君和七郎君那儿问问,给世子还有你找套干净的衣服换上。这块儿有风,你去我那屋等着,一会儿让人送碗姜汤给你,你也暖暖身子。” 徐云辞走进屋里,徐老夫人盘腿坐着,任由婢女捏腿,身边不见徐令姿和李拾月的身影。 许是察觉有人靠近,徐老夫人睁开眼看到徐云辞的那一刻,有一瞬的茫然,转瞬面上带着惊讶和欣喜。 “二郎?你怎么过来了。” 徐老夫人难掩神色的喜悦,可下一秒看到他身上湿漉漉的衣衫,面露担忧抬手伸向他:“这是怎么了,冒着雨赶来的?” 她神色僵住,几乎是将很多的想法都想到了,徐云辞忙开口:“家中无事,祖母,是孙儿自己想见您。” 徐老夫人松了口气,眼前的孙儿幼时养在过她身边,是她用光心思培养过的一对姐弟。 好在没叫她失望,徐令妤和徐云辞这对姐弟小小年纪,就能让她放心。徐云辞更是自小按照家族继承人培养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皆是如此。 自从他读书开始,甚少有如此冲动的时候,不像是在外沉稳风光的世子爷,更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徐老夫人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深深地望着徐云辞:“你如此匆忙赶来见我,想做什么。” 徐云辞抿唇,他的眼中少有的犹豫翻涌。 徐老夫人看在眼里,抬手示意那婢女退下。 “这下只有你我祖孙儿两个,有什么话还想瞒着你祖母。” 徐云辞的眼中一片清明,他上前两步,似乎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开的口一样,半跪在徐老夫人身上的脚踏上。 “孙儿斗胆一问,两家的婚事,祖母如何打算。” 第128章 我想聘娶表妹为新妇 “两家的婚事?莫不是你糊涂了,除了元娘出阁,现在家里谁定了亲——” 最后一个“事”字还未说出口,徐老夫人手中的动作停住,连嘴角的笑意也凝固在脸上。 她似乎是不可置信般看向徐云辞,见他眸中认真不似作假,竭力地让自己心里平静下去。 良久,徐老夫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深呼一口气:“二郎,你问的莫不是皎皎的婚事。” 徐云辞对上徐老夫人的目光,他点头,下意识地竟想躲避,可定了定心神,再看向徐老夫人的目光眼中坚定。 “是,就是表妹的婚事,您与李老夫人定下来的荣国公府与云阳伯府的亲事。” “孙儿斗胆,今日贸然过来是想知道祖母如何打算。” 如果只是想问问打算,大可不必冒雨过来。 徐老夫人的目光幽幽划过他的脸庞,也不回答他这个问题:“二郎,我知道你向来疼爱家中弟弟妹妹们。皎皎从入京许多事,你都帮了她,这个你不用瞒我,我都清楚。” “我虽然多年在后宅不出来,可也不是瞎子,你是祖母最疼爱最看重的孙儿,皎皎又是我唯一的外孙女,你们两个我是一样的疼,不分彼此。” “你如此关心皎皎,是把她当成六娘她们,需要你作为长兄去操心。包括她的亲事,你担心我在徐家郎君里,你们兄弟几个选了四郎那样的,害了她是不是。” “就像你担心六娘一样,怕她嫁给广平侯世子那样不堪的人,你不忍皎皎也会嫁错人,是不是。” “不是。”徐云辞的声音干脆利落,几乎是没有思考的空间。 “祖母,我不是像担心六娘那样,担心她。六娘是我亲妹妹,我作为长兄,长兄如父,这是不一样的。” “表妹她我今日过来,是想问一问祖母对表妹的郎婿人选定了谁。” 徐云辞深吸一口气:“我想聘娶表妹为新妇,还望祖母应允。” 如她所料,徐老夫人没有惊讶的意思,或许从徐云辞提起的那一刻,她认识到不对劲时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现在徐云辞提起来,徐老夫人不但不震惊,甚至她有些想笑。 眼中甚微的笑意被徐云辞瞧在眼里,他心中疑惑。 徐老夫人语气平淡:“二郎,你问过皎皎心意没有。” 徐云辞摇头:“没有,今日只是想请祖母应允我,表妹那里我去说,若她点头我会让阿娘三书六礼迎接她。” “三书六礼她阿娘也曾三书六礼出嫁,嫁的是高门显贵的伯爵府,做的是云阳伯夫人的位子,可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皎皎身为伯府嫡长女,又得到了什么。” 徐老夫人看向他,语气忧愁:“我点头不做数,你未来是承袭你阿爹的位子,是未来的国公爷。皎皎若是点头,你能确保不叫她过上她阿娘的路子么,能保证数十年如一日地对她好么。” “她没有亲兄弟了,甚至整个云阳伯府都与她无关了,她的靠山除了我就只有官家赐封的一个虚有的县主头衔,她没办法给你仕途上带来助力。” “也许现在你觉得她好,你喜欢着,可这份喜欢能够持续多少日子,你能保证一生一世都能记着今日,你跪在我面前这样求娶的心情么。” “记得也没用的,未来你怨怼她不能给你带来你想要的,想起今日自己后悔,也伤了她。如此,你还想聘娶她么。” “想。” 徐云辞抬起头,看向徐老夫人:“祖母说的这些,都是还没有发生的,却不一定是我和表妹要面对的。” “我喜欢的是她一个人,如果有一日看到她身边的郎君不是我,我会很难受,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阿爹阿娘几十年的感情,祖母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不似二叔三叔那么多心,能像阿爹有阿娘那样,得一人足矣。” “孙儿的新妇,荣国公府世子夫人,未来的国公夫人,什么出身显贵、能为我仕途带来利益的这些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个自己喜欢的,夫妻携手,举案齐眉。” “仕途,我身为郎君,自然有能力在朝堂上拼。更别提什么出身显贵,我徐家家大业大,不需要靠姻亲锦上添花。” 徐云辞说罢,只觉得口干舌燥,可他不肯放弃的看向徐老夫人,他好不容易认清了自己的心,鼓足勇气说出心里话,不想就这么放弃。 徐老夫人移开目光,可许久后,她都要替徐云辞觉得眼酸,终究是叹了口气。 “罢了,你们自己的事儿,自己定吧,我就不操心了。” 不等徐云辞高兴,徐老夫人幽幽开口:“别高兴的太早,我是听皎皎的,皎皎若是不喜欢你,你趁早收了这份心,你若敢纠缠她,别怪我不顾念祖孙情意。” “孙儿明白。” 徐云辞就像是春心萌动的毛头小子,得了徐老夫人同意,他下意识的去搜寻李拾月的身影。 内心习惯认为只要有徐老夫人在的地方,就会有李拾月,差点忘了现下她不在。 徐老夫人将他的神色收敛在眼里,端起茶盏嗅了嗅茶香:“别找了,皎皎现在跟五郎在一处赏桃花呢。” 她将徐云辞嘴角凝固的笑意看在眼里,忍住笑意略有警告的意味。 “我同意,不代表就同意你做她的郎婿,她的郎婿是要她自己点头。若她选了五郎或者七郎,你就趁早歇了心思吧。” “只一点,不可强迫,你们兄弟之间不能因为皎皎坏了情分。” “也赖我,早些时候与李老夫人定下的时候,实在是匆忙,不曾定下来确定人选。” 徐老夫人叹气,看向徐云辞时,口中想说什么,看到他眼中的认真,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听从皎皎自己的意思吧,只要她愿意,嫁谁不是嫁呢。 若真能动心,总好过现在是她要求着李拾月去接受徐云遥强些。毕竟是和她自己过日子,这人她自己挑,她也放心些。 第129章 从哪过来淘的衣裳 乌云密布还未褪去,反而欲来风雨之势。李拾月打着伞还未走进禅院里,就看到常嬷嬷怀中抱着两件类似郎君的衣裳,步伐匆匆往这头走来。 “表姑娘。” 常嬷嬷一眼就看到了她,没打算躲避,抱着手中的衣裳屈膝问好。 李拾月有些小小的惊讶,伸手虚扶着,口中客气:“嬷嬷没在里面陪着祖母么,我瞧着后面桃花开了,一时看得入神。” 她面上坦然,脸上的妆容也是一贯小女娘的清淡俏丽,见她眉眼上与唇瓣上完好无损的脂粉,常嬷嬷不动声色看在眼里,心里多了几分思量。 “常安跟着世子过来了,浑身湿漉漉的,现下世子陪着老夫人说话呢七郎君与世子身形相差不多,五郎君不在,奴婢就在七郎君那里寻了两套过来,一会儿让世子和常安都换上。” “这天气容易着凉,何况还是穿着湿衣裳呢。” 李拾月面上惊讶,随后露出几分欣喜:“表兄来了?表姐知道么,这个天气怎么忽然赶过来了,该不会是舅母有什么事情吧。” 她面上的担心不似作假,她心里的徐云辞向来沉稳,这种天气突然过来,若说没有着急的大事谁信啊。 常嬷嬷看在眼里,面露微笑:“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表姑娘不如进去问一问世子,正好老夫人也是有话想问问表姑娘的。” 李拾月疑惑的目光看在常嬷嬷,后者微笑只道:“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可是对好看的景色也是好奇,诵经后没看见两位姑娘,听闻表姑娘在后山赏花不忍打扰。” 话说一半,后面的常嬷嬷也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显而易见是在隐晦地提醒她,李拾月和徐云遥在后山同赏桃花林,徐老夫人已经知道了,而且是故意的在等李拾月回来。 “多谢嬷嬷,我知道了。” 常嬷嬷叹了口气,抬眼望了望四周,跟在李拾月身侧,以年长的口吻语重心长,轻声开口:“表姑娘,别怪老奴多嘴,自从姑娘入府后老夫人对姑娘的偏疼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如此着急姑娘的亲事,其实就是担心她老人家去了之后,没能有个像她如此疼姑娘的知心人儿。” “这个世道说太平也太平,可真遇到事儿,姑娘身后还是得有个靠山。云阳伯府那些姑娘的庶弟们,都还只是奶娃娃,日后什么前程都还是不定数。” “就算是舒氏有心,真惦记着先头夫人的好,日后李小郎君有了些许出息,能做姑娘的靠山,可也得需要个十几年的世间。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敢赌啊,她是真怕哪一日撒手去了,只留下姑娘自个儿在徐家。” “老奴侍奉老夫人多年,她老人家的这颗心俨然都系在姑娘的亲事上。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护住表姑娘就够了,一颗真心足矣。” 她自知说得太多,也不去看李拾月如何感想,抱着衣裳退后了小半步,跟着李拾月进了禅院里。 走到廊下,常嬷嬷也不急着进去,将手中的衣衫分开来,看着手中徐云序的衣裳又看向李拾月:“劳烦表姑娘将这衣裳带进去吧,奴婢去看看常安那小子。” 常安常顺两兄弟是被常嬷嬷夫妇捡回来的,后来老夫妻两个也没个子女,干脆就将两兄弟顺着自己的姓氏取了名字,留在国公府。 这份半途而来的可以当祖孙年纪的情谊,李拾月从徐老夫人那里听到过,常嬷嬷夫妇二人慧眼识睛,给徐云辞找到这两个好人手,徐老夫人自然也高兴。 手中接过那身衣裳,是颜色浅淡的圆领长袍,领口延至左侧胸前绣着金丝仙鹤图案。 是上好的锦缎,触手细滑温凉,这种料子在盛夏时节最受郎君们喜爱。 守在门口的是莲春,眼尖看到她手里拿着郎君的衣裳,估摸着这个时候里面的谈话声也没了,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重,踩着脚下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响声。 莲春没有再往里走,停在外面的门口,声音大了几分:“表姑娘回来了,快请进。” 里面的声音渐渐停下,李拾月赞赏地看向她,莲春面上恭敬,屈膝笑着目送她走了进去,转身回到廊下当差去。 李拾月手中抱着衣裳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徐老夫人身侧坐在床榻边缘的徐云辞。 屋内的没有凉风,他的发丝末端还流着水珠,身上衣袍的颜色比寻常料子还要深一些,垂在脚旁的衣角已经没有再滴水,可脚下一圈的水渍很是明显。 徐老夫人一眼就看到她怀中的衣裳,眼中意味深长:“后山的桃林如何,雨中过去,也不怕着凉,回头不爱吃药可别来哭鼻子。” 李拾月仿佛没听出来徐老夫人口中的责怪似的,笑盈盈地凑过去,将手中的衣裳递到徐老夫人面前。 “碰到了五表兄,说了一会儿话耽搁了一会儿,叫外祖母没有看到我,是我的不是。” 徐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深了许多,有意似的看向徐云辞,收回目光拉着她的手:“那你这是从哪过来淘的衣裳,消息还怪灵通的,知道二郎冒雨过来,湿了衣裳,特意送过来的。” 她像是故意看戏一样,将话题引起来,也不去管旁人如何想。 李拾月抬眸下意识地去看徐云辞,结果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汹涌地翻滚着,炙热的滚烫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来,要将她包裹住不能呼吸似的,她不喜欢这种莫名的感觉。 叫人觉得心慌得厉害,李拾月收回目光,将衣裳递到徐老夫人手旁放下,似乎没听出来徐老夫人话中的调侃一样。 “在禅院外碰到了常嬷嬷,嬷嬷说的,表兄带着常安冒雨过来没有换洗衣物,就去了七表兄那儿取了两身。正好我过来,让我给表兄带进来,嬷嬷给常安送身衣裳。” “毕竟是侍奉表兄的,若是过了病气,怕您老人家心疼孙儿。” 第130章 装傻到底,不装了 她今日作势是要将装傻装到底了。 徐云辞看在眼里,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徐云序的衣裳,想到李拾月在后山与徐云遥交谈,估计是还未来得及回去,是常嬷嬷没有寻到徐云遥的身影吧,只能去找徐云序。 其实若论身形,徐云遥更和他相似些。论五官,自然是徐云序这个同母亲兄弟更像。 徐云辞喉咙哽噎一下,目光正要落下去时忽然对上徐老夫人满含笑意的目光,似乎老人家心情不错,难掩嘴角似有上扬之意。 他不禁失笑,追妻本就不容易,现下唯一知情的祖母,表妹进来前还是点头同意,现下却是看好戏的姿态。 不过他确实无法反驳,表妹如此承认与徐云遥单独相处,这是不是意味着表妹在接受旁人。 心中顿时不是滋味,徐云辞伸向衣袍的手也渐渐地停顿住,最后在徐老夫人看好戏的目光下拿起来:“我去换上再来陪祖母说话。” 李拾月站起身,双手置于身前屈膝,等他出去后坐回徐老夫人身侧。 她今日的衣裙都是素雅的颜色,就连发髻也梳得简单些,只是最简单的盘发,唯一复杂的地方也用发簪挽住。 脑后发丝用了一个海棠银丝长方小盘扣固定,并不起眼,却是与今日这身极其搭配。她才坐下,就看到了徐老夫人眼中的笑意,正在打量着自己。 想起常嬷嬷的话,徐老夫人早就知道自己在后山,是与徐云遥一同的,即便诵经早早结束,也没叫人来找她,估计是有心在搓合。 徐云遥不可否认是个很好的人,前途上也许在徐家里尚且比不上几位兄长,可品性有一说一,是无法反驳的优秀。 可是李拾月不晓得动心,更多的是她对徐云遥的欣赏和尊重,这份喜欢并不在男女情谊,她也不知道日后能否转换成徐老夫人期待中的那种夫妻之情。 常嬷嬷的话虽然越了规矩,可不乏有常嬷嬷自己的真心和对徐老夫人的忠心,否则谁管你怎么样呢,这份好,李拾月是要记着的。 “后山的桃林,果然如此好看。” 李拾月不去看徐老夫人眼中的试探之意,伸手撩起徐老夫人的裙摆,起身跪在床榻上,脱了鞋子往里面跪着走。 双手放在徐老夫人的腿上,已经有了肿胀的手感,她掌握着力度,缓慢地在徐老夫人的小腿上捏了起来。 腿上传来阵阵的舒适感,徐老夫人心中欣慰,嘴角的笑意也愈发明显。 “还行,其实雨下得大,那地面上都要浇起来烟雾,看不清什么好坏。站在亭子里,也就能看见滂沱大雨里粉白茫茫的一片。” 她说的也是实话,更是听出来徐老夫人话中的调侃之意,哪里是在问桃花林,分明是想问她与徐云遥说了什么,相处得如何。 只是问得含蓄,依着她对徐老夫人的了解,这点心思还是能猜透的。 “你倒是实在,也不肯说假话哄哄我。”徐老夫人轻叹一口气,目光落在李拾月的脸蛋上。 她的容貌继承了她阿娘和她阿爹年轻时的所有优点,别看云阳伯如今有多荒诞,其实年轻时也是个俊俏的郎君,不然徐老夫人怎会在一众勋贵里挑中了云阳伯府呢。 就是可叹千挑万选,还是挑中了最烂的一个。 李拾月的眉目弯弯,就似夜幕中挂在天下的皎月,如同她乳名皎皎一般。那白皙细嫩的肌肤,不展露笑颜时,神情淡淡就像那月亮仙子下凡一样,散发着清冷的光亮。 眉目弯弯展露笑颜,那眼中澄澈如同碧蓝如玉的天际,一双杏眼就像是那高挂起来的骄阳,叫人从心底生了温暖之意。 她手中的力度拿捏有度,不轻不重落在徐老夫人的腿上,侧颜认真,仿佛摆在她面前的不是徐老夫人的一双腿,而是一件很慎重很慎重的事情。 “昨日雨大,雷声也大,表姐都没有睡好,一会儿您要不要睡一会儿养神。诵经跪在蒲团上,您这腿日日可受不了,等晚些我再给您捏捏,明日诵经才不会疼。” 李拾月手上动作不停,捏完了左腿,换了另一条腿,没有半点不耐。 徐老夫人心中甚是欣慰,可见她不肯提起正事,难免心中着急,倒是自己没有沉住气。 “你呀我问什么你就装傻,非得我问你和五郎相处如何,你才告诉我不是。” 李拾月长舒一口气,垂下眼帘,俨然一副乖巧的模样,任由徐老夫人处置似的。 “您也知道我什么心思,五表兄您也更是了解的,自不会做出什么越规矩的事儿来,就是说了说我们各自的心里话。” “我同五表兄说,我不反对纳妾,可的至少是我这个正妻生下嫡子,地位稳固后。就算纳妾,也不能乱了尊卑,妾室生育更该抱到我这个正妻面前,给予我一个正妻应有的尊重。” “若是这些做不到,我也不为难五表兄,非得嫁人不是。表兄好像被我吓到了,不过他答应了。” 她这样的态度,或者有这样的要求,徐老夫人一点都不惊讶。有徐氏生前那样的例子活生生地摆在眼前,就算李拾月不要求,她也不肯将李拾月送出去再赌一次。 失去唯一的女儿,若是在她闭眼之前,再失去李拾月,徐老夫人无法去想那日子该怎么过了,她这把老骨头也受不住了。 李拾月抬眸笑了笑:“您也觉得我要求多了是吧,可若无人做到,那我宁愿不嫁。您疼我爱我,让我嫁人不是为了叫我受委屈的。” “何况您说的,是要为我寻位能护得住我的郎婿,若这些做不到,谈何护得住我呢。”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没有半分迟疑,这份骄傲是徐老夫人给的。也是间接的表明态度,告诉徐老夫人,如果可以,她宁愿一生不嫁人,也不要去受那些委屈。 “五表兄还说,他日后若没有世子表兄那般有出息,怕我对比会怪罪他。” 第131章 冷静下来的毛头小子 “介时二人之间生了嫌隙,不如趁早说明,我也没有要求做那大富大贵之人。就如祖母期望那般,能护住我就够了。” 倒也不求得一定大富大贵,她也不想那么出头。 徐云辞再进来时身上的衣衫已经换了方才李拾月手中的拿来的那身,毕竟不是按着他的身型裁剪的,整体还是有些不合适。 他神色冷淡,丝毫不觉得偷听许久是件可耻的事情,神色淡定地走进来。 李拾月跪在里面,正专心地揉着徐老夫人的另一条腿,没有瞧见走进来的徐云辞,还是徐老夫人轻咳一声提醒,李拾月不再开口。 这个话题说到这里算是停止,可徐老夫人也听明白什么意思,就是李拾月与徐云遥之间客客气气的,中规中矩,就算成婚后也逃不掉相敬如宾,说不上什么伉俪情深,李拾月明显就是没有交心。 这也正常,她若是轻易交心,更不像她。 徐云辞坐在先前的位置,其实他过来的着急,等到了山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像个刚懂事的毛头小子一样,现在换了衣裳早已冷静下来。 “祖母。” 徐老夫人的目光夹杂着几分笑意,不急不慢地应了一声:“你今日贸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徐云辞一噎,感觉徐老夫人这话就是故意问的,他看向李拾月。小表妹此时一颗心扑在徐老夫人的腿上,根本不曾抬头看他一眼。 他抬眸对上徐老夫人满含笑意的目光,无声地叹气。 “是有一件事,昨日早朝时,燕王的人明面给太子挖坑,手段不算高端,胜在官家没有看在眼里,殿下轻易化解。” 昨日早朝忽然有人参了太子一本,说太子宠爱重华殿良娣,忽略太子妃,身为储君应为天下之榜样,不应做那宠妾灭妻之事。 结果下了早朝,太子被官家留住,才知道是重华殿的一位良娣故意争宠,坏了宫中规矩,太子想按例处罚,是太子妃求情说良娣刚刚入宫,宫中规矩尚且不熟悉,第一次可以从轻处罚。 下令禁足一个月,还要跟着宫中嬷嬷学规矩,不知怎地传出去就是太子妃要严惩那良娣,变成了太子百般相护。 参奏的官员是朝上的一位御史大夫,素日里不争不抢,不知怎地竟然参奏太子,徐云辞生出疑心,私下多处打探才知道那位御史大夫与如今的刑部侍郎一样,都已经投靠了燕王。 “我记得燕王如今尚未迎娶王妃。”徐老夫人看向徐云辞,手中不紧不慢地转着佛珠。 “是,不过府上有位侍妾是刑部侍郎嫡女,就是先前闹得很凶的那位。另一位是庶出的女娘,被广平侯世子彻底坏了名声,被樊夫人绞了头发送去做了姑子。” 徐云辞声音平缓,将两个女娘悲惨的余生简单地说出口:“那位广平侯世子被官家送回了庐陵,广平侯府降为伯爵府。” “广平伯府历来无什么功勋,外放后更是气压百姓,官家不想再容忍,借着这个机会,降为伯爵府,日后寻个由头想将爵位彻底摘掉,留下个文散官。” “这是他做的恶果,且不说他一直骚扰咱家,便是他身为七尺男儿,做的那些事实在是无法言说。” 徐老夫人叹了口气,她还是对幼时的傅忱有几分印象,小男娃娃软乎乎的,怪招人稀罕,没成想长大了却是如此不堪。 “罢了,旁人自有旁人的活法,你在前朝也得万分小心。” “是。”徐云辞面上恭谨,神色颇为关怀。 盛夏的尾巴离开得猝不及防,转眼秋高气爽,如此变化的天气倒叫人有些不适应。 回到徐家有一种熟悉的归属感,这种感觉似乎好极了。 下了马车李拾月转身伸手,去搀着徐老夫人,与徐令姿一左一右,将徐老夫人搀扶下了马车。 “母亲回来得快些,这日头幸亏不毒,要不母亲身子受损,媳妇这心里头呀难受呀。” 周氏立在杨氏身侧,笑呵呵与杨氏上前两步,她一开口就逗得大家开怀。 国公府的大门外徐家上下都跟着杨氏迎接着徐老夫人归府,周氏笑着打量着李拾月,对上李拾月的目光也不躲避,反而露出和善的微笑。 李拾月颔首回以微笑,心中大概是明白周氏这亲近的态度,突然的友好来自哪里。 其实整个徐家都有传言,毕竟此次出门,有徐令姿作伴,可家中两位郎君同行,不免叫人多想。 徐老夫人回来几乎是大张旗鼓,徐家上下一齐在花厅用膳,这是逢年过节才有的形式,一般都在自己的院子用膳。 夜幕降临,徐家上下都被一片宁静笼罩着,尤其是前院郎君的院子,更是一片宁静。 别看这郎君在桌子上痛快饮酒,喝得多了还是得老老实实地被人抬回来。 徐云遥被送回来时几乎是人事不醒的状态,贴身小厮看了一眼香叶和香枝,前者还好,后者眼底的蠢蠢欲动几乎是要写在脸上了。 徐云遥对这两个丫头什么心思,作为贴身小厮,哪里会不知道,自然不肯将徐云遥放心地扔在房中,让她二人照顾。 “去打点水吧,我给郎君擦擦身子。” 香叶是心无杂念,应下后看向香枝,果然她脸上的不甘和跃跃欲试,几乎是就在脸上挂着,实在是明显。 贴身小厮的神色不太好,甚至带了几分警告和无奈,香叶不再多瞧,转身去打水。等回来的时候,房中竟然空无一人。 床幔层层落下,瞧不清里面的情形,见四周无恙,香叶放下装着清水的铜盆,转身退了出去。 她是不敢肖想五郎君了,方才香枝那样子,贴身小厮感觉都要生气了,若是五郎君醒来知道发生了何事,怕是要将人撵走的。 她不想走,离了这处指不定被分到哪里去,活计指不定要多出来多少。她左右望了望,这周围不见熟人,干脆关上房门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望着天上的圆月,数着星光竟然昏睡着了。 第132章 徐家的郎君谁能配得上我的晏晏 清晨睁眼,一缕阳光顺着纱幔的缝隙穿透进来,仿佛仙子披着的玉帛一样流彩发亮。 李拾月动了动身子,她这一晚睡得格外不好,几乎是做了噩梦似的,总感觉有人忽远忽近的吵闹。 春绫听到动静走进来,脸上犹豫,脚下停滞不前:“姑娘。” “这是怎么了,这个神情不像是好事。” “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听说二房和四房昨晚闹了起来,动静不小,除了老夫人的寿松堂,几乎都被惊动了。” 难怪呢,她总觉得昨晚府中很是吵闹,原来真是发生了事情。 没有睡好这额头突突的跳动,好像在她每一根神经上不停地舞动似的,心里头也不安生。 抬手揉了揉眉心,李拾月声音略有疲惫:“起身吧,我去外祖母那儿用早膳。” 春绫拍手说道“姑娘起身了”,随后秋繁与翠夏捧着清水走进来,穿戴好李拾月带着春绫才往寿松堂走。 许是她来得早些,徐老夫人还在梳妆,李拾月撩开帷幔走进去,接过常嬷嬷手中的木梳,轻缓地疏通发丝,这种力度只会叫徐老夫人头脑放松。 李拾月被李老夫人养在身前多年,这种手法只多不少,她对老人家很是用心。 “外祖母也没睡好么,瞧着今日精神不太好。” 徐老夫人睁眼,轻叹:“许是舟车劳顿,一连多日住惯了禅院,回到家中睡着精致华贵的床榻,竟还有些不习惯罢了。” 她的两侧鬓发早已花白,就连梳好的鬓发也是看不到几根黑色发丝。李拾月选了一对赤金如意金簪,选取一支金丝莲花缀花枝珠络金钗簪入发髻正中间。 今日的抹额不似以往华贵,胜在朴素,只有中间点缀着一拇指盖大小的和田玉。 “那可多用些早膳,用了之后外祖母在休息会,正好我陪着您礼佛。我和表姐抄录的那些经文,都被我带了过来,外祖母可要瞧瞧。” 徐老夫人心中欣慰,有李拾月如此陪着,清早起来心中隐隐的不安渐渐被掩住。 “你做事我放心,倒是六丫头,终于能静下心来抄录经文,放在以前她可做不到。” 倒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只是徐令姿抄录经文,得需要大量的世间,毕竟她的性子好动,确实不容易能短时间抄录完。 偏偏李拾月好静,这两个姊妹一动一静,待在一处竟有别样的和谐。 食不言寝不语,徐老夫人刚放下碗筷,正要被李拾月扶着去宽木榻上去,忽听廊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未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先一步进来,口中似是千般委屈:“母亲!” 李拾月听着声音耳熟,回头一看竟然是柳氏,此时一双眼含着泪,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 想起今日春绫说的,昨晚二房和四房似乎闹得很凶,怕不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徐老夫人再不喜二房的人,可上了年纪,她又一贯不爱损害小辈的面子。忙让人扶起来,可是促起来的眉头,尽是不满。 “这是做什么,大清早的就来让我不痛快。” 柳氏一听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转瞬一行清泪落下:“媳妇不敢,实在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能来找母亲为媳妇做主了。” 徐老夫人看了一眼她,见她被常嬷嬷扶住了,没能跪下去撒泼。就着李拾月的手,不禁用力几分,示意李拾月扶着她去坐下。 李拾月看了一眼还在抹眼泪的柳氏,搀扶着徐老夫人坐在木榻上,将鞋子摆在一侧,目光询问似的看向徐老夫人。 按规矩她是小辈,长辈如此哭诉的场面,不是她可以在场的。可徐老夫人不发话,俨然不放她出去的架势,她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呢。 “行了,多大岁数了还哭天撼地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且细细说来,我才能为你做主。” 常嬷嬷松开扶着柳氏的手,手一挥带着小婢女们都退出了门外守着。 柳氏见没有旁人,正要开口,可看到徐老夫人身侧的李拾月时,目光闪烁,竟然流露出几分算计的模样。 察觉到徐老夫人的目光看过来,几乎是眨眼间柳氏眉眼下垂,活脱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母亲,我也是好心呀。” “现在府上都说咱们表姑娘要许给五郎做新妇呢,结果昨晚迎接母亲回府,几位郎君喝多了酒水,那五郎回去睡了自己的通房,就是先前四弟妹送去的香枝。” “昨晚那小厮一时不察,不过是去给五郎取衣服的空隙,那名叫香枝的婢女,竟然脱光了衣服爬上了五郎的床,还——” “住口!”徐老夫人一声呵斥,打断了说的起兴的柳氏。 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李拾月,小娃娃的脸颊羞红的就像是天边火红的云彩,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 李拾月屈膝:“我想起来还有经文在澄玉阁,我这就回去取。” 也不等徐老夫人说话,李拾月几乎是小跑着出去的,这是不合规矩的,可眼下李拾月却知道,这内容无论如何都不是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娘能听的。 见她出去,柳氏似乎没瞧见徐老夫人阴沉的脸色似的,说的更加起兴:“母亲你是不知道,那婢女一丝不挂躺在五郎怀里的,那辈子上还有”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柳氏忽然对上徐老夫人的目光,心中突突的竟生了几分恐惧。 柳氏怯弱弱,试探性的唤了一声:“母亲?” 徐老夫人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几乎是以为她要睡过去似的,终于睁开眼睛:“你知道的还挺详细。” 老者的目光是饱经风霜的拍打与历练才有的,柳氏纵然有小心思,可在徐老夫人面前根本不够看。 对上徐老夫人那双平静的双眸,柳氏心里一个“咯噔”,几乎是不假思索:“您疼爱晏晏,想将晏晏许给徐家最好的郎君。五郎纵然好,也是酒后管不住自己,这样的人怎能对晏晏好呢。” “那你觉得,徐家的郎君谁能配得上我的晏晏。” 第133章 柳氏的算计 徐老夫人声音轻微,屋内只有她与柳氏,所以柳氏很清晰的听到徐老夫人说的什么。 可徐老夫人眼中不见笑意,可是目光不曾离开柳氏的面庞半分,那嘴边浅淡的笑意,柳氏面上的欣喜尚且停顿住,心里隐隐的不安。 可她好不容易抓到四房的尾巴,心里也明白这是能为徐云洋争取到李拾月的机会,想想库房里那些嫁妆箱笼,柳氏心头的不安渐渐被贪婪的喜悦卷走。 “母亲,五郎既然靠不住,家中还有别的郎君。” 她眼中的算计就差明说她的儿子徐云洋,她虽精明,却也不太精明。 徐老夫人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掩下心中对二房的厌恶,也不接着柳氏的话。目光渐渐凝聚在一处,她再次看向柳氏,难掩嘴角的讥笑。 “你说五郎,昨夜传了个婢女?” 徐老夫人忽然转移话题,柳氏大概是没反应过来,眼中忽然一片清明,夹杂着几分疑惑:“是,是四弟妹前些日子挑选的两个丫头,被五郎传过去的叫什么香枝。” 柳氏眼中暗暗期许,期望从徐老夫人口中,亲耳能听到李拾月的婚事作罢,她再说点好话,那些嫁妆银子没准能到她手里了。 可她的心思,徐老夫人纵然收回目光,都能在她看过来的目光猜到,这柳氏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没有意想之中的气怒,徐老夫人声音淡淡:“一个通房丫头罢了,有什么可闹的。若是不想留,让老四媳妇灌一碗汤药,绝了后患,等五郎娶了新妇生下嫡子,才能谈收房。” “老二当年不也是这样做的,四房的事儿,老四媳妇是一房主母,让她自己去料理。你眼巴巴地跑过来,是想告诉我皎皎和五郎?” “谁告诉你的,我要将皎皎嫁给五郎。” 柳氏一怔,许久答不上话来,在徐老夫人的注视下,嘴唇蠕动懦懦道:“媳妇只是听闻府中流言,说母亲此次只让五郎和七郎跟随,这二人会有一个是给表姑娘做郎婿的。” “是么。”徐老夫人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可双目中毫无笑意,分明是对柳氏的话不相信。 杨氏执掌中馈几十年,国公府上下无一不服帖,传流言更是最忌讳的,甚少有人敢犯。若是发现,难以留在国公府做事,而奴仆多也是国公府规矩严月例银子多的缘故。 柳氏早已没了进来时的趾高气扬,现在面对徐老夫人讥讽的注视,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埋在胸口里,不想抬起来。 一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徐老夫人收回目光:“皎皎的郎婿,我是打算在徐家的几个郎君里定一位,可这人选我还没想好,倒是没想好府中的人竟然敢猜测主子心意,是得让老大媳妇好好查一查这流言是从哪开始的。” “五郎未来是一房主君,一个婢女罢了,等五郎日后娶了新妇,新妇诞下嫡子后,若是品行好,让新妇做主收房做个姨娘养着吧。” “若是五郎无意,就让老四媳妇处理去,好好的女娘家平白坏了清白,若是愿意由徐家出面,为她寻个老实人嫁了。” “你若无事回去吧,皎皎还要陪我礼佛。” 说罢,徐老夫人闭目养神,大有不想再听柳氏开口的意思。 常嬷嬷守在一侧,明白这是要送客,上前:“二夫人,请。” 雨后初晴的天气依旧是凉风习习,李拾月并不是真的回去取经文,可也不好在寿松堂附近转悠,若是柳氏出来碰到,她怕是不好脱身。 干脆带着春绫去了前面的小园子,时辰尚早,枝叶繁茂一片绿意,那绿油油的枝叶上还挂着露珠。 “姑娘” 春绫上前两步,将手中的披风披在李拾月的肩上,幸好她机灵,早上出门担心天凉,多带了个披风。 第一轮的秋风还算和煦,吹进四周空旷的小园时,带起一阵清凉,那凉气逼人似乎非得要贴近肌肤一样。 “姑娘是在想二夫人说的事情么。” 这似乎也是昨晚吵闹的原因,可这件事说实话,没什么可吵的,柳氏有些小题大做。 李拾月没有反驳,却也没有答应,用沉默回答春绫的问题。 “老夫人偏疼姑娘,若是姑娘开口,那婢女自然是留不下的。”届时姑娘和五郎君,两个人还能好好过日子。 “她留不留下,说实话我都不在乎。” 李拾月干脆停在小湖旁,雨后的小湖似乎高了一些,里面的红鲤在水里嬉戏,时不时地钻出湖面吐了一串儿泡泡,又低下身子和湖里的伙伴玩耍。 一个婢女为了出路,亦或者是郎君醉酒误事,都是情有可原,若是连这点都在乎,那岂不是成了小肚鸡肠之人。 “那是五表兄的事情,自有四舅母操心,我为何要在乎。跑出来,是因为这些事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娘怎么能听下去,自然是要躲着的。” 她神色看不出异常,想来就是她的真心话。她面对小湖,伸手去拿一旁的鱼食,抓了一些,往湖面轻轻一撒,湖面上的红鲤争先恐后地过来争抢。 李拾月又抓了一把,又将鱼食放了回去,这些红鲤凡是有人要喂的,不知饥饱就是争先恐后地游上来。 说实话,她对这件事有几分好奇,也是好信儿,而不是说对徐云遥有什么想法。郎君传通房丫头,在大户人家里根本不算是稀奇的事情。 可柳氏如此闹,这又是为了什么。二房和四房的院落本不在一处的,两房的主母又是向来明里暗里的给对方下绊子,两房主君名义上的兄弟,实际上没什么私下来往。 昨晚就能闹起来,柳氏从西院赶过去,消息属实够灵通的啊。 李拾月似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她想,她大概是明白柳氏如何想得了,甚至昨晚和今早这么一闹,就是奔着她来的。 合着这对恶心的母子,事到如今还在打着自己的主意。 这想法一冒出来,李拾月宛如吃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难掩心中的厌恶。 第134章 总要有人示范没有脸皮是怎么样的 这事儿高拿轻放,连徐老夫人都不曾说什么,杨氏更不曾理会,让周氏关起院门自己处置去了。 不过经此一事,徐老夫人甚少在让李拾月和徐云遥接触,好像回到了最开始她入府的那段日子,可几位郎君都不相熟。 初秋凉风习习,最适合打马球了。李拾月同徐令姿几人出府,一同去参加马球宴席,今日的主家是秦太傅的嫡长女。 听闻未及笄时诗画一流,是现下京中有名的才女。她露面时,穿着玫红色的骑装,一双眼灵动,眼中亮晶晶的,就好像那天上的太阳一样。 “你就是宜昌县主?” 秦婉音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李拾月:“之前太子妃娘娘宴席,我未能前去,不曾瞧见县主风采,今日一瞧真是后悔那日风寒没能及时治好。” 她名讳婉音,如同传闻中“才女”的名头一样,是很娇柔风姿。她说话的语气温柔,就像是六月微风吹过心尖,不禁夹带着几分心痒之意。 徐令姿可认识她,秦婉音的亲爹就是秦太傅,是重华殿的人,两家往来不少。 “这是太傅府秦大姑娘,秦婉音。” 李拾月也不是故意拿乔的人,人家如此热情,她莞尔一笑:“秦大姑娘客气,换我晏晏吧,县主的怪生分的。” “好,晏晏。”秦婉音笑起来,脸颊圆圆的很想让人抱着手心里珍惜。她不加掩饰的目光,眼中都是欣喜,不似作假。 “听说你马球打得极好,我今日能否一观县主风姿。” 李拾月谦虚微笑:“风姿谈不上,若是上马后还请秦大姑娘别笑话我就好。” 秦婉音摇头:“不会的,晏晏也别叫我秦大姑娘了,叫我阿音吧,六娘她们都这么唤我。” “你是六娘的表妹,自然也是秦婉音护着的了。不过一会儿,咱俩一起吧,对打六娘和二娘。” 被唤作“二娘”的女娘上前,她是工部侍郎之女姜凝,眉眼英气,一袭青衣更多几分素雅。 “你的马球,可别拖累了晏晏。” 姜凝声音要明亮些,一开口好似拨开层叠的乌云一样,心头透亮得让人身心舒服。 一场马球结束,四人下马都是先去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 秦婉音瞬间化作小跟屁虫儿,一股脑就跟在李拾月身侧:“晏晏,你刚才那一球真的好厉害呀,在马上就那么转了一圈,你教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跟在后面过来的徐令姿和姜凝相视一笑,似乎对此见怪不怪。 李拾月倒是有些不太适应,传闻中的才女,其实是个很会撒娇的女子。从她嘴里听到的夸赞,却是无比的顺耳,不觉得很刻意。 她终究是抵挡不住秦婉音的攻势,只好应下,她刚点头,就被秦婉音拉上了马场。 徐云序跟在徐云辞身侧走来,一见这个架势有点心疼表妹:“这是被拉去当了师父?” 没想到啊,出来一趟不仅交了朋友,还顺便收了个“徒弟”。 徐云辞虽然不说话,可是目光一直落在马场上的李拾月身上,直白的叫徐云序有些担心。 “二兄。” 他的声音虽然轻,可徐云辞听得清晰,看到弟弟眼中的无奈,他只好收回目光,不能那么光明正大的看着,会坏人家名誉。” 不急,反正他早晚都要看的。 不过他抬眸看了一眼徐云序,嘴唇微动吐出三个字:“你少管。” 徐云序见兄长神色平静,干脆坐在看台上,心里对自己的很好的眼力劲儿是该夸奖还是夸奖呢。 得亏他看得清楚,可不敢掺和进去表妹的婚事里,毕竟兄长在这儿,心意还被他看出来了。少管就少管,他不想被兄长罚写大字。 凑到徐令姿身侧,示意马场的方向:“秦大姑娘这是?” 徐令姿轻笑,随即一脸认真:“女儿家的事情,你少管。” 好,不管就不管,他都不管了。 徐云序坐在徐云辞的身旁的位置,双手托着下颚,目光不由地注视马场上的两个女娘。 “宜昌县主就是好本事,连秦大姑娘也为之倾迷。” 樊二姑娘,不,是燕王府的樊侧妃,本该是王府侍妾的她,因着月前有了身孕,燕王特意进宫请旨册立为侧妃。 官家自然不喜这样的人做王府侧妃,还是燕王妃没有人选的情况下,可她肚子里确实是燕王的第一个孩子。想起燕王最近的小动作,官家干脆也不管了。 “樊侧妃?” 徐令姿意外,她不记得秦婉音说过,会请已经出嫁的妇人,还是燕王府的人。 今日前来参加宴席的无一例外都是各府适龄的女娘,在家中郎君的陪同下一同过来的。尤其是秦太傅教导太子,是与徐家一样,确确实实效忠重华殿。 燕王府的人过来干什么?砸场子么,怕是做不到。 樊侧妃如今身上穿着亲王侧妃该有的华贵服制,梳着饱满的凌云髻,上面堆满了金银首饰,瞧得徐令姿脖子都痛。 便是如徐令妤那么尊贵,除去正式场合按品大妆,甚少有如此华丽的时候,尤其是华原郡贪污一事才过去不久。 樊侧妃如此招摇,就是怕官家不知道吧。徐令姿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里的一抹嫌弃,已经说明了态度。 “听闻秦大姑娘办了一场马球会,本妃过来看看。” 樊侧妃似乎不觉得头痛脖子痛,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明明还未显怀的小腹,她却伸出一只手搀扶,深怕别人不知道是谁的。 “今日秦大姑娘为主家,可各府长辈都不在,本妃只好过来瞧一瞧,难免女娘会有慌乱的时候。” 哦,就是想过来喧宾夺主,想做人家秦家的主。 徐令姿难掩眼中讥讽,别说当初的樊二姑娘,就算是现在的樊侧妃,一个亲王妾室,还敢在世家各府面前耍起来威风。 燕王这个脑子还想去和太子争位置,莫不是顺贵嫔生他时,将脑子留给了顺贵嫔自己吧。 总要有人示范没有脸皮是怎么样的。 不愧是亲兄妹,徐云辞面上无异,可眼中的讥讽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135章 跳梁小丑 “侧妃如今身份不同,可这里不是燕王府,而是秦家的地盘。” 郭洵不知何时走过来,他今日穿着常服,似是没有瞧见别人似的,走过来看向徐令姿,很有礼数地问好:“六姑娘。” “郭大人。” 郭洵微微一笑,转身走到徐云辞面前:“寻你好久,没想到你竟然在这儿躲闲。” “前面太吵,来看六娘她们打马球,还是挺精彩的,可惜你没看到。” 徐云辞头也不抬,将手旁新的茶盏推到郭洵面前,面上带着几分骄傲:“尝尝,我妹妹亲手泡的。” 坐在一侧桌案后的徐令清抬首微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九娘泡茶手艺一绝,郭大人今日有口福了。” 徐令姿拉着姜凝一并坐下,将脸色铁青的樊侧妃忽略得彻底,毕竟没必要因为莫须有的人坏了自己的心情。 秦婉音是个很聪明的人,几乎是一点就通。很快的注意到台子上的动静,见她停下来李拾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台子上昔日的樊二姑娘。 一身的锦缎金银,就像是不要钱一样都堆在她身上,有一种杂乱无章的美。 “她怎么来了,我没请她。” 难怪秦婉音疑惑,她今日宴请的都是三两好友,和同为太子党的多数官眷家的女娘郎君,都是未出阁未娶妻的大好青年。 樊氏一个出阁的,还是燕王府侧妃,来掺和她的宴席作甚。 李拾月将手中的球杆递给春绫,顺手接过秦婉音手中,一并给了春绫:“咱们过去瞧瞧。” 秦婉音点头,她今日是主家,客人既然来了断没有不理会的道理。 何况,她倒是好奇得很,这位不长脑子的燕王侧妃能做出什么来。 虽然穿着骑装,迈开步子往前方走时,裙摆隐隐露出里面的裤脚。李拾月今日的骑装依旧是雪青色,可胸前对襟缝制的杏粉色的璎珞长穗,配着袖口的桃花绣样。 二人一并走过来,李拾月走向徐令姿,忽然发现徐令姿身侧的位置左边是姜凝,右边是郭洵。 看了一眼郭洵,李拾月坐在了徐云辞旁边的位置,才坐下面前一双细长的手指推过来一盏清香四溢的热茶。 李拾月看向那双手的主人,徐云辞就好像提前知道一样,在她看过来时转首对上她的目光,眸中情绪不起波澜。 反倒是李拾月先移开了目光,茶香顺着热气渐渐地旋转飘溢,入口时温润刚好。 秦婉音双手置于身前,面容含笑:“樊侧妃?” “婉音还以为看走了眼,侧妃今日也来这里游玩吗。”说着秦婉音往别处瞧了瞧,眼中真诚不似作假。 “听闻侧妃大喜,还未恭喜侧妃。今儿天好,侧妃是同王爷一同游玩吗,我们一些亲近的郎君女娘一同,就不打扰王爷和侧妃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樊侧妃再不济也该听出来,秦婉音这个主家在撵人了。她能自毁名誉,也说明她不是正常人。 樊侧妃四下扫了一眼,已有郎君女娘的目光看过来,她看向徐云辞身侧的李拾月,又看向听得认真的郭洵,徐令姿眼中亮亮的。 目光带着几分不屑,声音也不故意的压低:“男男女女的都在一处,怕是要学广平伯府的风气,都要坏了规矩。秦大姑娘好歹是太傅家嫡长女,怎得带头做起来这种事情来。” “宜昌县主毕竟是官家亲封,如此作为,莫不是辜负官家期望。” 一时静默,大家都不太想理会这样的人。大雍最重规矩,一个亲王侧妃说得好听些,也不过是个妾室,在座的谁的身份不是二品官员府中的,便是燕王在这儿不也得待人恭敬些。 一个妾室还敢如此嚣张,秦婉音脸上的笑容本还算得上友善,可几乎是眨眼间,脸上的笑容收敛回去。 “官家亲封晏晏县主,是对晏晏的恩宠,关旁人何事。我们在这喝茶赏园打马球,是做了哪些伤风败俗之事,叫侧妃如此口出狂言。” 她故意的在“侧妃”二字加重了语气,秦婉音也并非是个单纯的心思,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尽数的戳着樊侧妃的心窝子。 “看来这事儿侧妃最清楚不过,毕竟令妹做出来的事迹,想来闺阁时你们亲姊妹更能亲近些,不如叫王爷也过来听听,改明儿说与官家听,听听侧妃如何教我们玩乐的。” “你!”樊侧妃气结,可被噎的无法反驳,一时头脑发懵,想不出来反驳的话来。 一个侧妃,还担不上众人的一声“娘娘”,除了中宫、太后只有太子妃能被唤一声娘娘,其余妃妾都没那个资格。 本就是过来砸场子的,没想到砸了自己的脸面,樊侧妃几乎是灰溜溜的跑走的。 秦婉音难掩眼中的讥讽,坐在李拾月身侧:“一个亲王的妾室,也敢来搅乱,燕王是怕我父亲正愁没折子上奏么。” 说到秦太傅,那可真是一个老古板,稍有不如意都能把每一个官员说一通。 “一个跳梁小丑罢了,用些茶润润口。” 李拾月微笑一盏新茶,开口如似安慰,不过心中对秦婉音态度的转变少少的惊讶一番。 本以为是温顺的女娘子,没成想竟然是藏起尖细牙齿的小老虎,稍有不注意都会控制不住小气性。 “县主说的极是,一个跳梁小丑,最近燕王动作频繁,大抵是觉得有望能够得上燕王妃的位置。” 郭洵有意无意的看向了李拾月,他这几日听闻燕王曾有意求娶宜昌县主,然而官家将其呵斥的传闻。 可看到徐云辞等人如此淡定,又觉得更像是凭空而来的传言。 徐令姿轻笑:“眼巴巴的过来,是来显摆她的侧妃移驾不成。别说燕王妃没有人选,就算是有了人选,谁家好姑娘要掺和进去那杂乱的府邸。” 一个受宠有家世的侧妃,肚子里还怀着不知男女的胎儿,没准就是燕王府未来的庶长子,日后的燕王妃真是有苦头吃了。 左右这人选不会是她们之间的人,徐云辞神色淡漠,就像是没听到似的。 第136章 想给他找点事情 徐令姿进来的时候,李拾月正靠在贵妃榻上昏睡着,支撑下颚的手掌有些晃动。 毕竟白日里的马球实在是消耗力气,用过晚膳夜风清凉,也难怪李拾月此时撑着下颚昏昏欲睡。 见她进来,春绫想要唤人,被徐令姿比画着不让她出声。 李拾月的手侧还放着绣了一半的绣架,那上面幽幽兰花已经有大致的模样。徐令姿坐在贵妃榻的边缘,拿起手里细细观赏。 李拾月女红阵脚细密整齐,花样儿干净,连色泽都掌握得很好。 许是察觉到身侧坐了人,有熟悉的气息,李拾月睁眼看到自己的绣架被徐令姿拿在手里,瞬间清醒过来。 “表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喊我,我可是睡着了。” 徐令姿将东西放回原处,让了位置叫她下来:“瞧你睡得香,可是白日累着了,是我不想喊你,不关春绫的事。” “在马上还不觉的,方才陪着外祖母用了晚膳,回来却觉得很累,也是我今日玩得疯了些。” 李拾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许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手腕处多了一道红印。 徐令姿面露犹豫:“你可知阿娘要为我相看亲事了。” 当然是知道的,毕竟先前广平伯府就是其中一个,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甚至说好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傅忱就已经行事败露。 李拾月还未开口,忽然看到徐令姿眼底一丝希翼,颔首扭捏,那样子与素日的她实在是不同。 “你该不会是有了喜欢的郎君了吧。” 不怪李拾月多想,想到这个方向去,毕竟徐令姿现在的行为,和前世春心萌动的李拾月一模一样。 见徐令姿不语,面上娇羞地垂首,最终在李拾月紧张的目光下,点头承认。 “你觉得郭少卿如何。” 徐令姿抬眸,眼中是来自女儿家对自己心意的向往,目光含着令人化解心愁的柔情。 “他为官公正清明,二兄说他是一个好官,是为百姓着想的好官。这些我不知道,也没看见过,我看到的是他为人坦荡正直。” “你可还记得那日游船,看戏的人那么多,只有他出面,肯为樊三姑娘说话。” 李拾月歪头:“可是他是为旁人,还是女娘说话,你不会觉得他这个人对谁都是一样的么。” “不一样。” 徐令姿摇头,眼中的微笑和上扬的嘴角,骗不了人,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心思显露得干净。 “这说明他为人正直,在场的都是百姓,一无权势,二无银钱,如何能与勋贵世子对抗。可他不同,他是大理寺少卿,在上京天子脚下,上京发生了何事,他身有官职,如何能见到不管。” 而且,徐令姿不觉得那是樊三姑娘自己的错误,顶多是一个虚荣瞎了眼,一个担不起责任的郎君罢了。 李拾月不语,她见徐令姿的眼中的柔情爱慕不似作假,不禁握紧了衣摆:“若他这些都是假象呢,若他不值得你托付呢。” 徐令姿抿唇,有几分的犹豫,可很快地摇头:“我想相信一次,相信他。” 李拾月面上的担心或许不是太明显,徐令姿伸手握住她的手心:“皎皎,这十几年我有长姊和二兄的庇护,即便阿娘有时很严厉,可我依旧过得恣意快活。” “我从未想过惦记一个人是怎么样的,如今我知道了,我想日日见到他,我想能和他日日交谈,站在他的身边。” “我想见他,想听他的心意。若他愿意,我去说服阿娘,若他不愿,我就听从阿娘的意思挑选郎婿。” “你想我如何帮你。”李拾月目光平静,心里却是突突地跳个不停。 她没想到徐令姿会对郭洵动情,她以为二人之间或许会有欣赏或者喜欢,可她没想到徐令姿面对自己的心意如此的直白。 “其实可以去寻表兄” 徐令姿摇头,面露纠结:“我不想叫二兄知道,我想他能真心的娶我,而不是因为阿爹和二兄之故。” 她不想日后自己的郎君聘娶自己,是为了荣国公府,是为了她阿爹和阿兄能带来的利益。 徐令姿走后屋内静悄悄的,李拾月看着摇晃的烛心失了神。 夜幕眨眼间笼罩大地,今日不见皎洁的月亮,星空雾蒙蒙的被遮住,少了星光点点的闪烁。 她靠在贵妃榻上,干脆搬到了正间对着门口的位置,房门敞开,她仰头望着夜空。 摇晃的烛心燃烧的热烈,在余光的视线里迷糊的摇晃,带着金黄色的光圈儿。要比那夜幕里的星星还耀眼,晃得人意识更加模糊。 “姑娘,不如今儿早早休息了吧。” 春绫是最先察觉到李拾月情绪不对的,可话音落,李拾月没有动弹半分,反而在贵妃榻上转过了身子。 就像是孩子气似的,背对着春绫,这样做好似听不到春绫的声音一样。 “睡不着,今晚我想赏月。” 春绫抬头望了望,夜光朦胧,笼罩着大地,也笼罩上了月亮和星星,叫她们挂在夜空却不见半分身影。 耳旁声音渐渐放小,李拾月望着夜空,忽然想到了前世的某一日。 是她被徐云洋关在西院里的一处窄小的厢房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她记得有一日被锁的严实的房门外,听到过徐云辞的声音。 那时候是怎么说的呢,哦对,是徐云辞来告诉她,徐老夫人的忌日,想要她一同祭拜。 可徐云洋自然不会叫她那副样子见人,以她久病为借口,关着她不叫她出去。更怕她偷偷溜出去,还将饭菜里下了蒙汗药。 那时候她就在想啊,自己的选的郎婿,最后是否叫自作自受呢。 想起徐云洋,李拾月难掩心中的恨意,再开口时转过来身子:“最近三表兄,在做什么。” 三郎君,徐云洋? “姑娘怎得问起三郎君了,不是不喜欢他么。”春绫眼中疑惑,似乎不太理解李拾月忽然的转变。 李拾月微笑:“是不喜欢,想给他找点事情。” 第137章 你想做我嫂嫂没门 秋风清凉,澄玉阁门外的一侧高大粗壮的红枫树,不知何时早已率先穿上秋季的新衣,连门口的石阶上铺着火红的枫树叶。 午后的阳光更加耀眼,照在身上生出暖洋洋之意,仿佛盛夏还没有过去似的。 李拾月靠在亭子里的栏杆上,竟有些昏昏欲睡,花园里如今秋菊盛开,小亭在假山之上。 她趴在栏杆上,打开的窗户叫她去看下面徐令姿与徐令清俏皮的身影,偶尔的嬉笑声传来。 不是她不愿一起玩,是到了季节,染了风寒实在是不想动弹。还是徐令姿看不过去,拉着她出来吹吹风,这功夫头脑清醒很多。 风寒袭来的突然,李拾月成日的闷在澄玉阁里,头脑发沉,现下吹了风,倒也不那么难受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亭子脚下是用棕色的木板铺成的,迈过门槛连着直达假山下的十几阶青石台阶,所以步子落在木板上,声音纵然轻微也很容易听到。 视线所及下方徐令姿正拉着徐令清赏菊,李拾月回首,没想到看见来人,李拾月眼中的惊讶似乎掩饰不住。 徐令琬抿着唇,没有再往前走,停在了离门口不远的位置。 “我,我就是随便走走,不知道你在这儿。” 李拾月坐直了身体,目光平静,不由得注视徐令琬的面容,也不开口戳破徐令琬这鳖嘴的谎言。 徐令琬握紧了拳头,瞧着李拾月这个平静的态度,心头的怒火不请自来,她眉头皱在一处,冲着李拾月干脆大了声音吼道:“我就是故意过来的。” “我告诉你,你想做我嫂嫂没门,我三哥哥自然是要配名门贵女的,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别以为你被封了县主就很厉害,到底是人家淳慧公主才是官家的亲女儿,不过是看在徐家和大姐姐面子上,给你几分安慰,你莫要蹬鼻子上脸。” 说罢,李拾月依旧面容平静,甚至双目的眸光不曾有过半分情绪,只是嘴角似笑非笑的,似乎是在对徐令琬的话表露嘲讽。 一言未说,胜于万语。 无疑是点燃了徐令琬的怒火值,脚下飞快几步就要上前,面上狰狞,可下一秒春绫直接伸开双臂挡在李拾月身前。 “就算是官家看在徐家和娘娘面子上,我家姑娘如今就是县主娘娘,十姑娘说的安慰自己的话,怎得不自己反思为何官家不看在面子上,县主娘娘给你呢。” 别是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 尤其是徐令琬先前对李拾月的为难,春绫哪里肯忍着自己的脾气,眼生生地看着姑娘受欺负呢。 徐令琬面色一变,正要开口时,却看到春绫身后的李拾月站起身,并且从春绫身后走出来,嘴角的笑意比方才明显几分。 “谁告诉你,我会嫁给你三哥哥的。” 徐令琬梗着脖子,自然不能说是她阿娘当着她面,说起要给徐云洋迎娶李拾月,既有县主的名头,没准能让官家连带着也对徐云洋高看几分,于仕途有利。 李拾月手中的嫁妆,更是能保证她们二房一辈子衣食无忧。 心中有一个喜悦的声音一直在告诉她,若是李拾月真的嫁给她三哥哥,有她阿娘在,定没什么好日子过了,这也是给她出气。 可她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自从祠堂那一次,见到李拾月她总想起自己的手心隐隐作痛。 不禁另一只手摸上曾经被打的地方,这动作恰好的被李拾月看在眼中,嘴角的笑意更加的明显。 徐令琬昂起头,虚张声势的将收回自己的身后:“你管我,反正你配不上我三哥哥就对了。” 李拾月摇头不想在与她多言,毕竟对牛弹琴是真的累。 要她嫁给徐云洋,真说起来是谁配不上谁呢。就算如今的伯府不如从前尊贵,可她堂堂伯府嫡长女,官家亲封的宜昌县主,又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是拿她当作前世的李拾月不成么。 “十娘,你怎么又在胡说八道。” 徐云遥立在门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别说徐令琬惊讶,连李拾月眸中难掩惊讶。 从那日一事,她已经好久不曾见过徐云遥了,也不知是否因为那件事,徐老夫人也不再在她面前提起徐云遥如何如何,反倒是说起徐云辞多的一些。 这其中的转变,徐老夫人不曾说过,李拾月也不曾试探,左右这桩婚事徐老夫人催的不紧,李拾月乐得自在。 徐令琬看见徐云遥时,方才还翘起来的尾巴瞬间收了回去,甚至往后缩了缩,又不肯在李拾月面前叫她瞧了笑话:“我没有,五哥别乱说。” 说罢,也不顾规矩,提起裙摆越过徐云遥,直直地的跑下了台阶。 徐云遥嘴角撇了撇,他是最不喜欢这个堂妹的,性子骄纵,总是分不清主次,也就祖母宽容,不与他们小辈计较。 否则,真要论上重规矩心严厉的长辈,她这是要有苦头吃的了。 亭子内瞬间只剩下来二人,还有春绫,后者看向李拾月,见她不开口,小心的看向门口的郎君,心中轻叹,姑娘不发话,她也摸不准现下要如何。 可还不等徐云遥开口,李拾月只能看到他嘴唇才动了动,忽然他的小厮寻过来,不知在他耳旁说了什么,徐云遥的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 只见他转身消失在李拾月的眼前,可李拾月竟然是松了口气,坐回方才的位置。 “姑娘,你真的不在意么。” 李拾月抬眸,看向脸上为难的春绫:“在意什么。” 春绫抿唇,自然是五郎君的事情啊,明明老夫人都为姑娘定下的五郎君啊,谁能知道那婢女突然横插一脚。 老夫人还将此事交给四夫人自己处理,本该是要将勾引郎君的婢女打出去,可那婢女一口咬定是徐云遥吃多了酒,拉着她不放的。 拿身份说话,偏偏那还是周氏自己送过去的通房丫头。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和徐云遥说亲的是老夫人一向偏疼的李拾月,周氏自然不肯触犯徐老夫人的霉头。 可谁能想到呢,五郎君做主将那婢女收了房,如今是正经八百的姨娘了。 第138章 我想娶你做我新妇 徐云遥从自己的院子里走出来,是从未出现在脸上的疲惫。前面就是松园,他站在门外,想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徐云辞立在廊下,望着院中的幽兰,不知在想什么。 廊下的一排幽兰在花盆中绽放的清雅,枝叶湿润,是显然被人用心照顾的。 察觉有人进来,看到徐云遥的那一刻他还是有几分惊讶的,几个弟弟虽然自小粘着他,可懂事之后甚少有来到松园多呆,平常只能说是做客。 “你这是做了什么,一脸愁容。” 徐云遥也不掩饰,他习惯了有何心事说与兄长倾诉,或许会有解决办法,帮助他,轻叹着将自己院中发生的事情告知徐云辞。 无疑是他那位新纳的姨娘,听闻他方才见了李拾月,慌忙叫人来寻他,结果去了一看不过是无病呻吟。 被他戳穿,还说怕自己被表姑娘迷了心神不要她了。徐云遥毕竟是初次开荤,从前不知,可如今尝试过,却有几分沉浸的意味。 他在局中或者可以说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可徐云辞看的清晰,看了一眼徐云遥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那亲事你就不要想了。祖母疼爱晏晏,若是不在乎那女子,大可当日就让你如何做,而不是交给四婶婶解决。偏你不明白,还是将人纳了。” 说白了,就是不喜欢罢了。 徐云辞背在伸手的手抚摸着扳指,他眸子微微眯着一条缝隙,掩盖住眸中的情绪,若是不珍惜,自有人会珍惜的。 “明日我要带六娘和晏晏去观清小苑,她们姊妹要去游船,家中你多多照应,有事派人寻我。” “正好我也有些事要找郭洵来,最近朝中有些不安稳,你们都小心些。” 徐云遥显然没有听进去,眉间的忧思都快露出来,可徐云辞不想再安慰,毕竟一个郎君,真要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观清小苑是徐云辞的别院,上次来过一次,这是李拾月第二次过来。 今日来本就是有另一番打算,李拾月看着逐渐远离岸边的船只,心中叹了口气,那只船上等待郭洵的其实不是徐云辞。 她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正好碰到身后的徐云辞,李拾月几乎是下意识地躲避,眼中的戒备硬生生划开徐云辞的心房。 本要伸出的手收了回来,徐云辞的眸子一暗,这种被心上人躲避的感觉,叫他很不舒服。 “表兄,真的放心表姐自己与郭少卿在一处么,毕竟郭少卿是郎君。” 徐云辞也不去看那船只,摇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否则也不会答应今日会让他们两个见上一面。” 李拾月和他肩并肩走着,二人干脆停在林荫下的湖泊旁,秋日午后的阳光最是热烈的,仿佛那盛夏还没过去一样。 “其实一开始,表兄就很看好郭少卿吧,好几次都带着他一起。” 这并不难看出来,李拾月本就心思细腻,尤其是对在乎的人总会用心些。可她不否认,郭洵是个很好的人,却也是很古板的小郎君,徐令姿的性子毕竟好动,两个人若是真的走到一起,可以说互相贴补。 可若是相反的结果,徐令姿那般的性子,承认自己的心意后被拒绝,会有多难过呢。 却也不能否认,徐云辞或许做的也对,想来他也满意郭洵是自己的妹婿。 “你心思细腻敏感,总能发现些细节,有些事情你能不能再细看。” 徐云辞声音平淡,率先停下了步伐,背对着湖面面向李拾月,那眸中的情意似乎是说好了的一样,不再藏匿眼底,裸露在那双诱人深邃的丹凤眸中。 李拾月心口一滞,许是徐云辞的目光炙热,叫人无法躲避,她下意识地想去退后。 “表兄说的什么事,竟还有我不知道的。” 她今日的裙摆绣着深色幽兰,那花样儿栩栩如生,就像是将他松园的幽兰搬过来一样。 幽兰的清香如在鼻尖,徐云辞上前一步:“你对自己的婚事如何想,祖母和李老夫人为你定下的婚事。” “我不想嫁人,就陪在外祖母身边,日日侍奉她老人家诵经。我说这些不怕表兄笑话我没什么出息,侍奉外祖母的日子,落在旁人眼里那或许是无趣的,于我是最珍贵的。” 李拾月抬起头,直直地对上徐云辞的眸子:“若是嫁了人,来日受了委屈,外祖母她老人家一定会比我难受十分,万分。” “与其那样,何不如我孜然一身,就日日侍奉在外祖母身前,为我阿娘尽着她生前没做到的孝心,这是我已经很满足了。” 徐云辞握紧自己的拳头,他的目光不加掩饰落在李拾月的面容上,甚至又走向她两步,几乎是挨在一起。 李拾月想躲,可先一步被徐云辞困在石桌与他之间。他的身形高大,双手撑在石桌上,侵略性的将李拾月包围在自己与石桌之间。 徐云辞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眼角微微泛红,温热的气息铺洒在自己的脸上,李拾月一时大脑临时出走。 “若是我说,我娶你,你做我的新妇呢。” “你怕旁人靠近,所以你对谁都是戒备的,你担心无人能护得住你。我可以,无论是太子妃胞弟,还是国公府世子爷的身份,我都能给你很尊贵的位置。” “晏晏,我心悦你,你可愿意做我新妇。” 李拾月几乎是眨眼间,“刷”的一下仰起头,脸上以及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呆呆地看着徐云辞,他眼中的认真不似作假。 心口突突地的声音,好像要将胸腔崩裂开,李拾月咽了咽口水,眼中的迟疑落在徐云辞眼中,后者抬起手想了想没有去摸她的脸颊,还是放了回去。 小表妹对谁都是心有戒备,就连现在,也只是因为震惊暂时地收起戒备的神色。 那模样就像是个从哪跑出来的刺猬一样,叫人靠近不得。 徐云辞叹了口气:“也不是非要你今日点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娶你做我新妇。” 第139章 配的上,是我配的上你 “你也知道,我阿爹这一辈子只有我阿娘,连通房都不曾有。我也不是贪财好色之徒,我自小立下誓言,要做我阿爹那样顶天立地之人,与自己心爱之人白头偕手就好。” 徐云辞目光闪烁着坚定,之前眼中翻涌的情绪叫李拾月一直都看不懂,如今却看清楚那眼中坚定之下,翻涌着满满柔情的爱慕之意。 “你在上京那日就像是被逼急的兔子一样,红着眼扑进我的怀里,听到你告诉我的那些,我唯有心疼。” 李拾月面容震惊,呆愣地站在那儿,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样,任凭徐云辞说什么,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三番五次你来寻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动心的,我只是不想你身边站着别人,我受不住,也不想除了我以外的郎君,离你很近。” “晏晏,我知你心思敏感,今日一言不是为了逼你答应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绝非一时兴起。” 徐云辞向来以沉稳冷淡示人,就算面上有些许表情时,那双丹凤眸里的平静都能将人隔绝在外。 现在,那双眸子不掩饰的柔情,甚至他主动的退后半步,双手握成拳竭力的将自己眼中的冲动忍了下去。 小表妹心思敏感,自小经历过的事情,他明明看在眼里,又怎能去吓到她,那样的话和孟卓那些人有何区别。 他将眼中的情谷欠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在抬眸时仿佛是邻家哥哥一般,眼中的柔情在林荫下紧紧地包裹着李拾月。 瞧着李拾月眼底的戒备,渐渐地多了几分迟疑,徐云辞不由得心中松了口气,脚下也不肯再往前半分。 “你莫要害怕,我同你说,是想询问你的意思。你若愿意,我便说服阿爹阿娘,三书六礼一样不少,我娶你做我新妇。” “我同祖母说过,不会逼迫你,祖母正有为你择郎婿的念头,家中兄弟只有我能护住你,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可以。” “晏晏”是她的字,这个时候徐云辞也想唤她的乳名,可女娘闺名和乳名皆是隐私之事,就算是自家兄长在外人面前也不敢唤出来,何况他一个表兄。 忍住这个念头,口中唤着晏晏二字,可心里期盼着有一日“皎皎”从他的口中出来。 很明显他说完,李拾月紧绷的身子有了放松之势,她信任徐云辞,比起旁人,从人品这一方面她确实要更相信徐云辞。 可是大脑还是发懵,方才徐云辞说,心悦她? 眼中逐渐清明,头脑发昏之后思绪渐渐回来,她不出声静静地将思绪理明白,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情绪,看向徐云辞,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远了一些。 换做旁人,这个时候早就忍不住上前,恨不得对她上下其手才好。可徐云辞总归是不一样的,他会尊重她,会将她当作同等的人对待,而非是一个有姿色的物品。 “三书六礼,表兄是荣国公府世子,未来承袭国公之位的徐家家主,太子妃娘娘的胞弟,太孙的亲舅舅,真的要娶一个落魄伯府的嫡女吗。” 李拾月的声音平静,似乎在说一个不关乎自己的事情:“我这个县主娘娘的名头,因何而来表兄比我更清楚。一个落魄伯府、空有县主娘娘名头的人,如何配的上——” “配得上。” 徐云辞脸色略有阴沉之意,是在李拾月说起自己时,隐隐猜测她是要看轻自己时,脸上的不悦很是明显。 可是他声音平静,脚下迈动了步子,走到李拾月面前,几乎是低头就能碰到她的鼻尖,脚下才肯停下。 带有侵略性的气息包裹住鼻尖,李拾月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跑开,可是徐云辞不许,已经双手撑在石桌上,又如同方才一样,可鼻尖与鼻尖温热的气息碰撞,停在较短的距离徐云辞停下了,没有再靠近。 “配的上,是我配的上你。” 李拾月抬眸,难掩瞳孔的震动,清晰的看到徐云辞因为隐忍心中的不悦,眼底发红,那眼中心疼和柔情相融,不加掩饰的落在李拾月眼中。 “你想好了告诉我点头愿意与否,其他的都不要想,也不要理会,有我在。” 就像是之前那些事情一样,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理会,万事有我在,我会处理好再来迎娶你。 他头上林荫摆动,晃过他眼中的坚定的柔情,想伸手将李拾月额上的碎发拨开,可手指尖马上碰到她的额头时,怀中的人儿身形僵硬,细白纤细的脖颈也因用力而显露出藏在皮肤下的青筋。 徐云辞轻叹,终究是放下了手退后了两步,看到李拾月身形逐渐放松下来,心中更多的是心疼。 若是早些,再早些将人接入徐家里,有祖母这些长辈们疼爱,或许小表妹就不会如此敏感小心。 嘴唇蠕动还想说什么,可该说的都已经说光了,心中竟然犹豫起来。徐云辞内心嗤笑,他堂堂徐世子,何时有过这种犹豫的境地,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表兄,我再想想,我” 李拾月垂下的眼帘抬起,目光带着几分迟疑看向徐云辞,她没有拒绝,会不会是有几分好感对他呢。 她也不清楚,不过她对徐云辞的好感确实要多些,如果真要嫁人,徐云辞比其他人都合适些,至少她接触的多。 换做旁人她或许不会很厌恶,只要不是徐云洋就好,她还是能平静的听下去,只是心中多少会有几分无奈。 面对徐云辞,她忽然想起徐老夫人几次蕴含深意的目光,会不会那时候徐老夫人就已经知道了什么。 昭德寺李拾月抬眸,目光复杂地看向徐云辞,难不成那日昭德寺,他冒着大雨过来,或许不是为了所谓的一些事呢。 “我想等六表姐定下后,再谈这些。” 徐令姿于她已经是不可缺少的朋友,不止是有亲情的家人,若是徐令姿所嫁非良人,她更没有心思谈婚论嫁。 第140章 二兄对表姐很熟悉呢 阳月重阳节,本就是登高之日,天气转凉更加明显,出行都要系着披风。 “人家都是踏春,偏咱们出来踏秋。” 李拾月浅笑,今日外面披着一件竹青色的暗纹披风,她目光不由得看向徐令姿身侧郎君身上。 “郭少卿,这地方我们还没来过,不如请郭少卿为我们讲讲吧,是怎样寻到如此好的地方呀。” 几人身后的小厮牵着各自的马匹,李拾月话音落,身侧的徐令姿抿着唇面对她的方向,面露羞意扯了扯李拾月的袖子。 谁人不知寒露后的第四日,大理寺少卿郭洵请了媒人登入荣国公府大门,又请了抚养自己成人的婶婶来送了整整一百二十抬的聘礼,要为郭洵求娶府上六姑娘。 徐令清绕过徐云辞走到李拾月身侧,笑呵呵的顺着话头:“这地方山清水秀,广阔草原适合跑马,六姐姐可是最喜欢拉着表姐跑马了,就是不知道郭少清马跑的好不好呀。” 徐云遥眉眼一挑,沉稳的面庞多了几分轻佻的调侃之意:“得跑好,不然日后如何要陪六娘跑马呢,六娘最爱马球和跑马玩了。” “哎呀,你们两个今日这是怎么了。晏晏素来安静,九娘又是个不爱凑热闹的,都赖五哥,都把她们两个带坏了。” 徐令姿跺着脚,红着脸去看郭洵的神色,可他笑眯眯地看过来,徐令姿收回目光脸上更红了些。 突然的转变徐云遥抓了抓头,可李拾月和徐令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脸上很认真的点头,无声的附和徐令姿的话。 “没事,跑不过六姑娘,我在多多陪她跑几次,会跑好的。” 郭洵声音如同他的性子一样温和,本来面色娇羞的徐令姿抬起头来,对上郭洵的目光,忽然想起那日在观清小苑里。 他问,为何会喜欢他这样的人,是个死脑筋,很古板的人。 她回答什么来着,哦对,她回答喜欢的不是他这样的人,是他郭洵,虽然古板些,可为人上他做得很好。 后来他愿意娶她,那一刻郎君眼中闪烁的坚定,似乎像是向她保证此生定不负卿卿意。 落在几人的眼中,不约而同的没有出声打扰,甚至骑上马后有意无意似的落后老远。徐令姿骑着马在前,后面的郭洵骑的不快,却也没有落后很远。 李拾月收回目光,她握着缰绳,马匹不紧不慢悠哉的往前走,与前面的队伍拉开了距离。 徐令清比她还要慢些,她是最不擅长骑马,看到李拾月身侧,徐云辞骑着马快跑两步撵了上去。 她目光闪烁一瞬,看向两侧的人:“五兄,你不去找二兄呀。” 她才不会傻到这个时候提李拾月,若要人知道,岂不是叫她的私心公布开来。徐云遥最是敬重二兄的,说起二兄准没错。 徐云遥抬眸,前面的两人隔着距离,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徐云辞的目光落在李拾月的面容上,不知说了什么,李拾月还未转过去的侧颜嘴角弯起。 凉风带过发丝,她的唇角粘住一缕发丝,徐云辞坐在马上和她同行,伸出手将发丝拨开。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李拾月逐渐红晕的耳垂,无法忽略。 徐云遥低下头,心里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徐云序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前方,再看向另一侧眼中难掩惊讶的小兄长:“五兄还不是担心你吗,你是向来不怎么骑马的,若我们都去了你自己可不行。” “四婶婶疼你不说,四叔若是知道五兄骑马将你自己扔下,等会去等待五兄的可就是柳条枝子,那可痛死了。” 人家对郎君视若掌中宝,唯有徐怀楼不一样,对女儿的疼爱远超过儿子。 徐令清还想说什么,可徐云序目光复杂:“九娘。” 他的目光带着些许疑惑,足以将徐令清的心思击破,她面上故作淡定:“我是担心表姐,二兄冷淡,怕表姐自己不舒服。” “或许是我想多了,二兄对表姐很熟悉呢。” 她的目光看向前面的两人,清楚的瞧见徐云辞眼中的柔情,是从未对任何人显露的,对他们这些弟妹都是不一样的情感。 徐令清瞳孔一震,看向徐云序,可后者目光平静的看向这对兄妹,沉默中似乎给了答案。 前面的两人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拾月瞧着前面肆意骑马的徐令姿,后面的郭洵时而追上了时而落后些再追上,徐令姿嘴角就没有下来过。 她手中握着降生,从观清小苑一别后,这是头一次与徐云辞相处,那日的话犹在耳旁,可他没有提起来的意思,李拾月心中突突地忐忑。 其实她这些日子都忘了徐云辞吐露心意的事情,一心忙活着帮杨氏给徐令姿理嫁妆单子的事情,知道她要许人家,宫里还送出来许多赏赐。 尤其是官家知道后,更是让人多送了一倍的赏赐,意为“添妆”。添妆一般都是自家长辈或者交好的姊妹,可官家如此做,大抵是将徐家女视作自己的女娘一样看待,不免叫人思量徐家的地位在官家那里要占了多少重。 或许是看在重华殿的面子上,一时想要跟着燕王风头去的官员,也逐渐开始慎重起来。 “燕王要求娶昌平伯府的嫡女,披香殿不肯放人。” 昌平伯府? 李拾月抬眸看向徐云辞,她好像很久没听到傅蕴宁的消息了,自从上次她被接回伯府后,不知怎得传出昌平伯夫人要害她性命,贵妃听闻又将人接入披香殿。 “燕王?秦锳要娶傅蕴宁?” 徐云辞点头,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是以正妃之位迎娶,官家没有答应,晾着燕王。大抵是感觉到最近燕王在朝中不太老实,心中对燕王不太满意罢了。” 能满意就怪了,当着官家眼下,拉拢朝臣,这事太子都不敢做。如今效忠太子的臣子徐家为首,在就是秦太傅与姜家,前两家一个是太子正妻母家,一个是太子教学的师傅,都是官家亲自挑选的。 第141章 这好亲事给你,你要不要 “傅蕴宁,她不是又被贵妃接入披香殿。燕王是官家亲子,位列亲王,嫁过去就是亲王妃之位,贵妃一直追求的好亲事,贵妃不曾说与官家么。” 李拾月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说的哪个字眼,惹到了身侧的这位,侧首就看到徐云辞脸上很明显不高兴的神色。 她眼中疑惑,垂下眼帘,自己说错了什么么。这些话不能说与旁人听,可徐云辞不是自己人,这些话向来没什么忌讳的。 似是不死心,她转首疑惑地看向徐云辞,结果人家从鼻子里发出一个轻哼:“位列亲王,嫁过去就是亲王妃之位,这好亲事给你,你要不要。” 李拾月纵然再迟钝,也明白徐云辞不高兴的地方了。忘了规矩,剜了徐云辞一眼:“表兄才是好福气,前有公主一心下嫁,后有勋贵府上女娘的倾心,何故来打趣我。” 话音刚落,她双腿夹紧了马腹,已经骑马飞快地先跑远了。 徐云辞看着逐渐远去的人影儿,不可思议地轻笑出声,也不知是气笑的还是怎样,他轻笑几声一个字都未说。 明明是他对秦锳的心思有心结,想听小姑娘一句没对秦锳任何想法,哪成想这火烧到他身上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口气,看着李拾月自己在前面悠哉游哉,他眼中无奈不加掩饰。双腿夹紧马腹,手中的缰绳微微用力,干脆追上了李拾月,再次同行。 可惜李拾月察觉有人过来,特意不转过头来,看着手中的缰绳,可心里却不平静。 等她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回去还抹不开面子,可扔下徐云辞自己跑了,这不合规矩。 偏偏“罪魁祸首”还就真的跟过来了,一不做二不休,李拾月干脆垂下眼帘,只有睫毛忽闪,盖住了眸中的情绪。 “是我说错了话,晏晏别同表兄生气可好。” 他身上轻浅的气息顺着秋风飘逸过来,沉稳的声音如同就在耳畔,李拾月脸颊微红,抬眸对上他那带着笑意的目光,又低下了头。 “没有生气。” 李拾月抬头,去看前面已经拉开好远距离的郭洵与徐令姿:“如今表姐亲事定下,我听大舅母与祖母的意思,是要等明年开春完婚。” 徐云辞抬起目光,眼中竟有些复杂之意,并非不悦,而是一种愁绪。 他静默无声,毕竟自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如今也要嫁人了。这种心情,说实话很不好,纵然郭洵是他一眼相中的妹夫人选,也是一样的不好。 · 繁华的长街,早就捕捉不到徐令姿与郭洵的身影,身边来往行人不断。李拾月放慢了步子,紧跟着徐云辞身侧的位子,生怕自己在人群里走丢了。 不过今晚实在是人多了些,稍有不注意,等反应过来时徐云遥与徐令清也看不到了身影,也不知是往前走了还是落在后面。 身后有行人来往,李拾月躲避不及,下意识地扯住自己身边最近的人,抬眸对上徐云辞平静的双眸,不等她反应过来,徐云辞已经伸手将她护在怀里。 徐云序目光微动:“我去寻五兄他们,一会儿再来找你们汇合。” 说罢不给他们回答的机会,几乎是眨眼间徐云序的身影,就消失在人群里。 李拾月踮着脚尖,从徐云辞怀中冒出头来,有些担忧:“七表兄自己,可以么。” 说着她就要从徐云辞怀里钻出来,伸手死死地扯着徐云辞的袖子,眼含担忧的来回张望:“还有六表姐,也不知道去哪了。” 重阳灯会今晚是最后一夜,没想到行人这般多,估计都是赶最后一日要来游玩的。 “往前走走,人少了就能看到了。” 徐云辞注意着往来的行人,隔着衣料反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不急不慢的顺着人流往前走。 他的手掌很宽厚,炙热的温度隔着衣料似乎要灼烧肌肤,她的手腕生生发烫。 “哎哟。” 李拾月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额头,这郎君的后背还真是壮实,撞一下她的额头感觉要肿胀了。 她看着徐云辞的背影入神,一时没察觉徐云辞已经停下脚步,就这么直直地撞了上去。 她肌肤白皙,手放下来就看到额头有一处有些轻微的红肿,被发丝盖着,并不明显。 徐云辞轻叹,他手里不知何时买下来的糖人,拿在手上与他这个人清冷的气质多少不太符合。 放到李拾月的手中,他温热的手指抚过那一小块儿红肿,心头如同滚烫的开水翻涌,可这种感觉李拾月并不反感。 她的双眸渐渐眯起,甚至有一种出奇的平静,扯了扯徐云辞的袖子,见他面露不解,抬起手指了指那边的方向。 “我看到三表兄进去了。” 那是一处酒楼,有三层那么高,可最上面一层传来靡靡之音,甚至隐约听到女子的欢笑。 意识到那是个什么地方,李拾月难掩眼中的嫌弃,可下一刻她歪了歪头:“燕王?” 声音轻到就像是飘过去一根头发丝一样,若非徐云辞耳朵尖些,想要听仔细还是难一些。 徐云辞目光平静,看着秦锳下了马车,也不急着进去,四处望了望才走了进去,不知那守门的女子说了什么,秦锳就被人引了进去。 “这么巧么,三表兄和燕王的爱好还挺相同,都喜欢往酒楼跑。” 李拾月眼中清明不似作假,就好像所说都是无心之言。见徐云辞怀疑的看过来,她想了想:“昨日二舅母给外祖母请安,说起三表兄最近得了上头赏识,要升官职。外祖母想多问,可二舅母顾左言右,外祖母也不好多问。” “不过担心最近燕王起了争储的心思,会不会给徐家人挖坑,还挺担心三表兄的。” 这话可不是真的,可李拾月说出来,也是拿准了徐云辞不会去问徐老夫人,证实这话的真实性。 毕竟徐老夫人在不喜欢西院那位姨娘,这些年对二房也不至于偏袒的太多,该有的还会给。也不会叫长房特意亏待,这点毋庸置疑,不会引起怀疑。 第142章 她要主动出击 徐云辞目光平静得如同一汪潭水,深不见底,看向那酒楼的位置。隔着护城河和一座小石桥,那酒楼还在那条长街的深处,并不叫人注意到他们这头。 “昨日的事情,今日就看到燕王和三表兄进了同一家酒楼,不会真奔着徐家来的吧。” 李拾月面露担忧,似是无心之言,眼中又被旁边的摊贩吸引住了目光,连徐云辞看向她,她也没注意。 徐云辞扭过头时,李拾月目光虽然落在摊贩的推车上,可嘴角的笑意加深。她静下心,余光瞥见徐云辞对常安不知吩咐着什么。 等抬起头来,手中拿着两把扇子,摆放一起就是一幅春山秀水图,扇子的玉骨触手温润,品质还算不错。 “表兄觉得这个如何,就是一个大了些一个小了些。” 徐云辞看向那摊贩,意思是问价钱,可摊贩会错了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人的内人会做这些,这对扇面就是小人的内子所作,一大一小是寓意夫妻二人一人一扇,合在一起如同山水依傍。” 李拾月嘴角的笑意凝住,方才她没仔细看,也没告诉她还有这样的含义啊。对上徐云辞意味深长的目光,他眼中的笑意愈加明显,李拾月只觉得手中的两把扇子格外的烫手。 “原来还有这层寓意。” 在徐云辞的注视下,李拾月面容平静地将两把扇子放了回去,拉着徐云辞的袖子就要往别处走。 可徐云辞半分不挪,甚至李拾月回首疑惑地看向他时,他挑着眉头在李拾月惊讶的目光下,重新拿起那两把扇子。 从身上荷包里取出银钱,放在那摊贩的推车上,能买下他一个推车的所有东西。偏偏徐云辞大手一挥,一手拿着那两把扇子,另一只手反拉起李拾月的手腕。 才走没两步,正好对上徐云序三人,几人目光各异落在徐云辞的手,他扯着李拾月的手腕不曾松开。 “该回去了。” 相较于那对亲兄妹脸上的神色震惊,徐云序显得格外淡定。看了一眼他们,跟上了徐云辞的脚步。 · 穿着妃色的里衣,李拾月由着春绫给自己绞干头发,她闭上眼睛靠在木榻上。 春绫的动作很轻,生怕扯到她的一根发丝。 “去将今日我买的东西,挑一些送去西院,给徐云洋送去。” 连声表兄,都不愿说出口。 春绫意外的是明明姑娘厌恶极了三郎君,之前不管三郎君送什么来,都想了办法还了回去,如今怎么还主动搭理。 心中纵然疑惑,春绫也不能直接问出口,心存疑虑还是将手中的帕子给了莲冬,自己退了出去。 “哦对,明日之后我要日日陪外祖母用早膳,每日想去花园走走,春绫你别忘了。” 李拾月睁眼,食指撑着自己的额头,她的眼中不见半分笑意,平静得让人心慌。意味深长的目光,不似无辜的清明。 春绫似乎猜到了什么,颔首应道:“奴婢明白了。” 莲冬头不抬一下,一心用手中的帕子绞干李拾月湿漉漉的发尾。发丝之间玫瑰的清香,缠绕在鼻尖,是新采摘回来的玫瑰花瓣,入浴刚好不过。 许久莲冬起身,将潮湿的帕子放在一旁,拿起木梳顺开弯曲的发丝。 “莲冬,你不问问我要做什么。” “姑娘想什么就去做,万事有老夫人在,谁也不能欺了您去。” 李拾月看着她往梳妆台走去的身影,干脆翻过身来,趴在软枕上。眼角朦胧,略有一丝慵懒:“你说得对,有外祖母在,如今谁也别想欺了我去。” 松园被夜幕笼罩,圆月透过树梢,钻过廊下,皎洁的月光落在地面上。 “三郎君和燕王都见到过小的,小的不敢贸然跟进去,是王管事乔装进去。虽然上了年纪,可手脚灵活,轻而易举地混了进去。” 王管事年轻时走南闯北,还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他穿着粗布长衫,上前两步:“小的混进去,不敢贸然打听,怕惹人注意。想了些法子,才知道燕王与三郎君进的是同一间屋子,怕说得有误,小的想办法靠近,可只能看到三郎君的小厮在外头守着,连周围看似寻花问柳的男子,都很警惕地在那房间周围。” “里面什么情形不清楚,不过三郎君的小厮似乎与燕王府的侍卫还挺熟,小的没走太近见他们谈吐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小的尝试混进去,可门口的守卫很警觉,送进去的东西都是侍卫代替,不叫任何人进去。” 徐云辞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在桌案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能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王管事摇头:“只能听到里面女子的弹唱声,其余什么也听不到,那门关得严实,什么也瞧不见。” “在外头看来,就像是有钱的郎君来玩耍而已。” 徐云辞没有说话,可心里却隐隐有了个猜测,眼中的严肃仿佛那腊月深冬般凛冽。 王管事抿唇,看向常安,见无他的事退了出去。他就是想帮夫人照顾好大姑娘,不想掺和太多,这些事他做也是想有点地位,来日也能为大姑娘做些什么。 至于旁的事情,同他半分关系也没有。 徐云辞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头上的月光。 燕王徐云洋柳氏 他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但愿有些事情是他猜的不一样。 “常安,找个靠谱脸生的手下,跟紧了三郎君和燕王,有什么动静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若是他们再见面,或许前后出现在同一处,想办法让咱们的人混进去。” 荣国公府荣辱一体,自从徐令妤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徐家与重华殿太子不可分割的地步,徐家是官家给太子选的心腹重臣之一。 燕王接近徐云洋,是二房投靠了燕王府,还是燕王想借二房对徐家做什么,或许徐老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 徐云辞的脸色不太好看,心中不免庆幸,今日李拾月将自己的知道说给他,否则他真的没办法联想柳氏与徐云洋今日的行为,有何不妥。 第143章 再遇徐云洋 秋意凉风渐起,寿松堂外的松柏依旧葱郁,李拾月走出来,难掩眼底下的轻微乌青。 “姑娘这两日睡得不安稳,等今晚不如熬上一碗安神汤吧。” 春绫伸着双手,让李拾月的左手搭在她的小臂上,细长的手指揉了揉额头,李拾月瞧着略微的憔悴。 “得亏国公夫人不断遣人送来那些珍贵药材,姑娘如今的身子比以往好了许多。”要不然,就不只是精神不济了。 春绫不敢放松警惕,余光盯着脚下,生怕出现什么碎石、台阶给李拾月磕了碰了。 察觉到李拾月停下了脚步,不明其意也跟着停下。嘴唇上下微动,春绫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不远处的草丛微动,传来枝叶“沙沙”声。 而来人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李拾月似的,看到她时面上惊讶,然后微微一笑:“表妹。” 徐云洋今日应当是刚下值,身上还穿着官服,那上面暗纹纹路,素色官服有些宽大,刚好合身。 他眉眼更肖似柳氏,眉毛微微挑起,眼中意外的笑意看向李拾月。 她今日许是没有出门的缘故,鹅黄色玉海棠暗纹对襟褙子,里面的银白里衣被裹胸包住,和裙子之间用鹅黄色的腰封将盈盈一握的细腰握住。 发髻也梳得简单,只不过额前的碎发梳上去一些,只留下两侧较短的碎发。 这还是李拾月头一次看到徐云洋穿着官服的模样,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那日在京兆府,徐云辞穿着官服不苟言笑,拒人千里之外更像是位极人臣。 只是眼前的这位,那眼中的笑意之下谁知道藏着的是什么肮脏泥垢。 “表妹今日没有陪着祖母用早膳么,这么早就来逛园子啊。” 李拾月微微摇头,脚下也不上前,语气清淡,却难掩眉间憔悴。 “才从寿松堂过来,外祖母头疾犯了,常嬷嬷陪着休息。我想着外祖母最近胃口不佳,想着做些她老人家爱吃的花糕。” 听她说罢,徐云洋才看到她身侧的春绫小臂上还挎着一个小竹篮。 国公府的园子里不如宫中御园华贵,好歹是府上花匠精心栽培的,这个时节应数桂花最好。 “都说祖母最疼表妹,表妹对祖母的孝心也是全家都比不上的。” 徐云洋这个时辰像是刚下朝回来,头上的乌纱帽和身上的官服搭配,也不着急离去,这个方向也不回西院的路。 李拾月微微一笑,眼中的疏离很是明显,看似不经意,其实她的注意力都在徐云洋身上,毕竟这个地方来往仆人又不是没有,她小心些总归是没错的。 “外祖母疼我,是疼几位兄弟姊妹一样的,老人家疼爱孙儿们是人之常情。若说全家比不上,三表兄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 “几位舅母为表孝心日日去外祖母面前问安,别说家中的兄弟姊妹们,就是如今在重华殿的表姐更是补品不断送回来。我这点心意,不过是锦上添花,哪有三表兄说的那般天花乱坠。” “要是旁人听到,还以为我仗着外祖母的疼爱,对府上不敬,这话三表兄还是莫要再说了。” 徐云洋嘴角微微勾起,不见半分恼怒:“是我嘴笨,惹表妹不快,表妹宽宏大量别同我计较。” “近来府中传闻,表妹好事将近,或许心里揣着事儿,这精神瞧着不太好。表妹身子向来娇弱,还是注意休息才对。” 李拾月仿佛被戳中心中事一样,眉间染上浅浅的忧伤。 徐云洋眼中讥讽,想起前几日府中发生的事情。 明眼人都瞧出来,徐老夫人有意撮合徐云遥和李拾月,可事情没有明面定下来,徐云遥先收了一个姨娘,显然是打了老夫人的脸面。 可下人来报,李拾月每日不到辰时就去了寿松堂,晨初陪着徐老夫人上香后,再陪着徐老夫人一同进了早膳。 巳时初从寿松堂出来,去小园多些,在就是去主院,偶尔才回到澄玉阁。日子滋润,老夫人偏疼着,国公夫人教导着,同徐令姿玩耍着,根本听不到什么徐云洋想听到的消息。 他心中的恶“趣味”,一直让人盯着点李拾月,就是想看她自以为找到比他还好的人,结果反倒不如他。 若是李拾月现在肯软声软气地求求他,他倒是可以考虑将院子里的那两个通房都送走,就算柳氏不愿,他也有的是办法。 左右先哄着就对了,等想要的东西到手了,李拾月生得好看,若是懂事些,他也愿意将新妇的位子还给她留着。 可徐云洋的心思放错了位置,若是要李拾月知道,只怕恨不得将护城河都倒进他脑子里洗一洗。 “三表兄说的是,近来担心着外祖母,睡得不大好,是我失态。欸,三表兄这是才下朝么,是要给外祖母请安吧。” “外祖母还念叨有些日子没看到三表兄了,为了这儿还罚了几个多嘴的丫头,说什么三表兄不常来给外祖母请安的话来,外祖母听了好生不快。三表兄一会儿去了,外祖母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就不耽搁三表兄了,这就告辞。” 李拾月给了春绫一个目光,话音刚落,李拾月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带着春绫拐进长廊就走远了。 明里暗里左右不过是说徐云洋素日不勤给长辈请安,一个孝道的帽子扣下来,罪名不大可也不小。 春绫挽着小竹篮,脚下跟着李拾月的步子,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不看还好,回头一看到那徐云洋眼中的欲念正直直地盯着李拾月的背影,那样子就像是见了肉骨头的恶狼,有蓄势待发的凶狠之势。 她身子一颤,可下一秒李拾月侧首看向她,目光中的平静下掩饰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伸手拍了拍春绫的手背。 嘴唇微动,春绫看出来那是一个“走”字。 走得远了,身后的炙热视线也不见了。这块儿桂花开的偏远安静,位置也是极其巧妙,周围的树木繁盛,是常青藤。 第144章 以自己为饵,引蛇出洞 虽然安静,那常青藤和树丛开的依旧茂盛,只是最外层的枝叶颜色更深些。 虽有一人之高,可裸露在下面的枝干,却是能让人无法躲避,清晰的瞧见四周的情形。 “姑娘,三郎君他——” 春绫想起方才自己看到的眼神,惊得已经不知要用什么话来形容。如果从前说孟卓过分,那是没长脑子的蠢货。 可徐云洋不同,表面上看来没什么问题,偏偏春绫看到的那个目光,有一种被当作猎物一样看待,脚底生寒。 李拾月仿佛没听见一样,抬手摘下一瓣桂花,放在竹篮中,手指尖却沾染了淡淡的桂花香气。 春绫见她不着急的模样,将手中的竹篮放在一侧的石桌上,拉着李拾月的袖子,满目担忧,几乎是急得要哭出来:“姑娘,我的好姑娘,三郎君那模样,别是第二个孟郎君吧。” 在她眼里自家姑娘自小娇弱,皮肤白皙,自她幼时被主母领回伯府,看到姑娘的第一眼,觉得姑娘怀中的通体雪白的猫咪是一样的。 从前伯府里有孟卓那样的豺狼,如今过了半年的安稳日子,瞧着又要冒出来徐云洋那样的虎豹,这要她家姑娘如何受的住呢。 “哒。” 轻微的一声打断了春绫的思绪,抬眸对上李拾月含笑的目光,懦懦开口:“姑娘” 李拾月手中的花瓣尽数放在竹篮里,仰头轻叹:“你为我好,我都知道的。只是春绫,如今是在徐家,说到底我是寄居,三表兄才是徐家正经八百的主子,有些事很麻烦。” “不是说我仗着有外祖母的偏疼,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 现实狠狠地划开,可李拾月心中平静如常,甚至没有因着这个事实,泛起半点波澜。 她只是担心,若是自己解决的不好,扰了徐老夫人的安静,那可如何是好。重获一次,她将谁人都不曾看的太重,唯有在世的徐老夫人,她自始至终都以一颗真心去对待。 春绫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纵然还想说什么,可终究是解决不得问题。 “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一会儿做了桂花糕,你装些送去松园。就说我有事想找表兄,若是表兄不在,你就同常顺说。” 李拾月的目光平静,心中定了主意,若是日日都要在徐云洋的眼皮底下,难保哪一日他会做出什么来,与其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她便是以自己为饵,引蛇出洞。就是有一点不容易,毕竟徐云洋不是那等心思浅显之人,若是要他暴露本性的话,得细细琢磨,而且得找个能为她做主的人。 这个人,徐云辞最为合适了。 未正时分的日光最是充足,便是凉爽如秋,站在日头下也生了热意。 常顺嘴中不知嘟囔着什么,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今日是他大意了,没想到午后还这么闷热。 忽然眼睛一亮,脚下飞快走出廊下迎了过去:“春绫?这个时候怎么会过来,是不是表姑娘有何吩咐。” 春绫手中拎着食盒,她脸生的圆润,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是个很招人喜欢的模样。 偏她为人也好,在府上从不与谁闹过红脸,见了人“姐姐”“嬷嬷”的叫着人,声音也甜,任谁也不会拒绝她这惹人喜欢的小模样。 见常顺迎过来甜甜一笑,唤了一声“常二哥”,然后往里头望了望:“今日你自己呀,桃露姐姐没在么。” 常顺挠了挠头:“世子刚出门,我让桃露她们做完了手中的活回去休息了,我想着给世子书房的书籍晒一晒。” 春绫这才注意到院中两侧搭着架子,上面铺满了书籍。 “今儿天儿好,尤其是午后日头最足了。对了,这是我家姑娘新做的桂花糕,特意让我送过来的。” 隔着食盒隔绝了刚出炉花糕的清香,常顺接过来:“表姑娘真有心,等世子回来我定转交给世子,不知表姑娘有何话吩咐没有。” 春绫摇头,脸上带着几分犹豫:“吩咐谈不上,就是有些事我拿不准主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姑娘说。” 常顺抓了抓头:“你是随着表姑娘长大的,又是同她入京的,有什么话你们主仆还藏着掖着。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啊。” 春绫张了张嘴,瘪了嘴唇:“是有一件麻烦事,但是我怕是我猜错了,给我家姑娘和三郎君造成困扰,这才不敢说出来的。” “三郎君?表姑娘何时与三郎君有了联系,不会是西院又寻澄玉阁麻烦了吧。”常顺面上担忧,几乎是想到了所有的坏事。 春绫紧忙摆手,见他明显想歪了忙道:“不是那样的,是用了早膳后,姑娘想着近来老夫人胃口不佳,去小园摘些新鲜的花瓣,想做些可口的花糕来。” “在小园外的长廊那里,遇到了刚下朝回来的三郎君,然后打了招呼姑娘就带着我去了小园。可是,可是我回头看,三郎君看着姑娘的眼神就是” “我也形容不出来,就是很不舒服,像极了见到肉骨头的一匹饿狼一样。” “你也知道的姑娘先前在伯府过得什么日子,如今有诸位主子们的疼爱,我高兴还来不及。但是我心里好害怕,三郎君那个眼神真的好可怕,不会做什么伤害姑娘的事情吧。” 说着她眼中的害怕,逐渐凝聚泪水般涌出来,抓紧了常顺的袖子:“常二哥,你跟着世子爷日子久,见多识广,不妨给我出个主意吧,我到底要不要和姑娘说呀。” 常顺没有立即回答,看了一眼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目光落在春绫惊恐和不知所措的圆脸上,有片刻的狐疑。 “这样,你先回去,可以适当的给表姑娘提个醒。然后你再寻个身边靠谱的,同你日日跟着表姑娘,遇到了什么事赶紧叫人来松园寻我。” “都还只是猜测,许是你瞧错了呢,别吓唬自己。” 许是被安慰到了,春绫收回了自己的手,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嘴唇,迟疑的点了点头。 第145章 装傻谁不会呢 初秋的午后日头最是炙热,颇有几分盛夏的影子。 春绫动作极快,做好了李拾月交代的赶紧回来:“姑娘,妥了。不过世子不在松园,奴!婢说与常顺,意思让他帮奴婢想想办法。” 将方才松园的情形,春绫绘声绘色地学了一遍。眉飞色舞的小模样,一副求夸奖地看向李拾月:“姑娘,我这么说还可以吧。” “这样就很好,说多了反而让人怀疑。”李拾月拿起桌子上装在碟子里的桂花糕,看着春绫喜滋滋地吃着,心中也高兴。 春绫心思单纯,可头脑灵活,更是对她忠心不二,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就算不为了她自己,春绫这一世断然不能同她一样,过得如前世般悲惨。 “你再装一些,给每个院子都送去些,尤其是西院那头,你亲自送到徐云洋手里。” “若是他问起我,就说我在外祖母那儿呢,就说大舅母也在,似乎在谈什么事情。” 以徐云洋的心思,必然会向春绫打探消息,这也正是李拾月想要的结果。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徐云辞会主动寻她来。 用过晚饭后夜幕以缓慢的速度降临,不知不觉外面若非廊下点着灯笼,黑漆漆的真要什么也看不到了。 看到徐云辞几兄弟进来时,徐老夫人眼中露出几分笑意,可盖不住她眼底的疲惫。 “二郎来了。” 徐云辞请安后坐在徐老夫人手旁的位置,任由徐老夫人看着他的手四下看了看,见他一切无恙,徐老夫人点头似的放心下来。 “这些日子病着,听你阿娘说你近来不常回来,可是又出了什么大事,能令你如此焦头烂额。” 徐云辞没有纠正徐老夫人的用词,对于这几日的事情三言两语带过:“您也知道的,如今燕王和殿下撕破了脸面,不知燕王哪里来的底气,不顾官家也要与殿下作对。” “您头疾发作,孙儿不能日日前来尽孝,在外心里无一不是惦记着您的。” 常嬷嬷亲自端了一盏新茶走进来,看着祖孙俩笑着开口:“老夫人这阵子病着,表姑娘侍奉得很好,不是怪罪世子的意思,是老夫人担心您在外的琐事。” “醒了就要问起世子,听闻世子在京兆府忙事,不好贸然打扰。今儿世子回来,老夫人也是想念的紧。” 徐老夫人嗔怒看向常嬷嬷:“就你知道。” 转头看向徐云辞,他喝着热茶,目光落在床头小桌上的碟子,那里头就剩下两块花糕。 她不由得浅笑:“常嬷嬷,去将晏晏做的花糕在端来一些,给他们几个尝尝。” “近来头疾折磨不舒服,不爱吃东西。皎皎这孩子心思细腻,特意摘了鲜花,做了好些花糕,怕我不能吃的太甜腻,做的时候废了不少心思呢。” “我吃着属实开胃,这一觉睡得也舒服。” 正说着,徐老夫人望了一周:“瞧我这脑子,皎皎呢,方才还在的。” “还没进来呢,就听到外祖母想我了。”她身上的褙子系着襻膊,一节小臂裸露在外,手中端着一碟热腾腾的花糕。 她做得精致,样式各有特色。走进来脸上笑盈盈的,看到徐云辞几个郎君都在,收回目光走到徐老夫人身前。 “几位表兄来得刚好,不妨一同尝尝我这新做的。” 李拾月微微屈膝,随即将手中的一盘放在徐老夫人面前,她身后跟着进来的常嬷嬷等人,将手中装满花糕的碟子一一分下去。 “您尝尝这个,新出炉热气腾腾的,不用担心吃了不舒服。而且这个我按您说的,加了一些蜂蜜,不用糖霜,免得您又说我做的没味道。” 徐老夫人看着她新做的花糕,宛如青莲般绽放,花蕊处点缀着一抹黄。 徐云辞也拿起一块儿,咬了一口,确实要比松园里的那一份好吃些。 “表妹心灵手巧,还有孝心,多亏沾了祖母的光,要不咱们几个都还吃不到呢。”徐云洋手上拿起一块红莲花糕,目光夹杂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李拾月故作没看见一样去忽略。 “三表兄这话叫我情何以堪,今日我还让春绫她们给大家都送了一些过去,三表兄难道没吃到吗?不应该呀,我让春绫给每位表兄那儿单独送了一份。” 李拾月眨了眨眼睛,目光里尽是无辜和清澈,不似作假,毕竟装傻谁不会呢。 “原来是你让人送去的。”徐云辞声音不大,可在座的每个人都听得清。 “你今日下了早朝,也不当值,是不在家吗,怎么不会不知晏晏遣人送了东西过去。” “不在府中,也不当值,又是去那潇洒,是不是忘了今年年终吏部考核与往年会不一样。你才升官多久,这是要得意忘形,考核不过最严重怕是坐不上之前的位置。” 他目光意味深长,落在徐云洋的面庞上,不肯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将徐云洋眼底不易察觉的慌乱看在眼中,徐云辞的目光多了一些深究的意味,就在徐云洋紧绷着身体,想着该说什么能将话题圆过去。 “哐当”一声,徐云遥手旁的茶盏跌落,碎掉的茶盏零碎地铺在茶水纸上。 “这是怎么了,瞧着你精神不济。”徐老夫人皱了皱眉,想问是不是身边的人侍奉得不好,忽然想起徐云遥如今院子里多了一位妾室,心中憋着一股闷气。 徐云遥对上兄长审视的目光,心中苦笑,他能怎么说,说他今日收到花糕后,被妾室打翻了然后现在他因为在想事情失神,在祖母面前失了规矩。 他唇齿间花糕的香气还存留着,可心中泛起来丝丝苦味。 “孙儿的不是,有劳祖母担心。” 坐在徐老夫人身侧的李拾月垂首,正咬着她手中的红瑰花糕,仿佛没将一切看在眼中,置身事外一般,看似都是无关紧要。 徐云遥收回目光,这样也好,如今他先打了人家脸面,自己也不能再上前说什么,说什么都要人觉得他在作践人了。 第146章 她要找靠山 徐云辞看了一眼几位弟弟,也没打算在徐老夫人面前耍威风,不过深深地看向徐云洋:“你比四郎他们向来稳重些,年岁不比我小太多,我也不想提着耳朵日日追着你,有些事情你心里也该明白如何做。” 说罢,见徐云洋依旧那副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左右自小如此,说什么估计人家也不会听得认真。 徐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也少了许多,许是说了太久的话,这功夫精神气明显比方才不足。 李拾月身上的襻膊还没有摘下,双手置于身前,一截皓白的小臂裸露在外。 走出来正对着徐云辞的背影,他只身立在庭院中那棵青柏之下。 许是察觉到李拾月的目光,他看向李拾月,干脆转过身来面对她。 晚风凉爽,头顶有一片乌云遮盖住皎月的半边面容。 李拾月身上的襻膊早已经解下,隔着衣料小臂还有些清凉,渐渐地回温。 这还是徐云辞表明心意后,二人第一次独自相处,四周静谧唯有灌木丛里时有蝉鸣声,为静谧的夜色多添一丝神秘。 “表兄,是有心事吗。” 李拾月的声音很轻,轻到如同一根羽毛,轻轻地划过徐云辞的心头。她睫毛轻颤,将徐云辞的神色收敛在眼中,是不是与她想的是同一件事。 徐云辞转首看向她,轻叹出声:“有一件事,倒不算是心事。” 不等李拾月说话,徐云辞已经停下了脚步,望着台阶下通往澄玉阁的石子路。 “花糕我尝了还不错,不过方才的更有味道。常顺也同我说了,你心中有何想法。” 没有预想中的美人落泪能说会道的情形,李拾月垂下眼帘,嘴角泛起苦涩的微笑:“如何想呢,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徐云辞尾音上扬,似是不太接受她这个说法。 “从前在伯府,孟卓和孟氏将心思放在我身上,阿爹的不管不顾,我只能寻求祖母庇护。可日子久了,有些事情总归是祖母护不到我的。” “上京县那一日,是表兄出面,表兄身上的官职以及荣国公府世子爷的身份,足可以压得住孟氏姑侄。我初到府上,四表兄那时候的作为,也是表兄出面解决的。” “可如今外祖母将我的婚事放在明面上,就算是谁有心,我又能如何。难不成叫我麻烦表兄,与自己的兄弟们反目成仇吗。” “我做不到,也无法开这个口,若是因为我,让几位表兄不睦,伤的何止是外祖母的心。”李拾月抬眸,眼中的平静与当初哭啼啼的小娇娘,实在是不同。 毕竟有些事,不是哭了就能解决的。 李拾月脚下迈开步子,走到徐云辞身侧,抬首看着他的面庞,眼眶渐渐泛起一圈水润,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盯着,任谁也受不住。 “何况现在春绫说的,不过是无端猜测,我日日小心着些就好了。如今我在国公府上,有外祖母的偏疼,三表兄又不是那孟卓的孟浪人,总不至于在国公府里对我做什么吧。” 徐云辞松了口气,幸好小表妹没有想不开喜欢上徐云洋,光是柳氏与徐令琬先前对李拾月的各种针对,这桩婚事就不是匹配的。 另一方面也是他的私心,他的心上人,总不想眼睁睁地看她另嫁他人。 至于徐云洋他另有打算,有些话说与小表妹,只怕她也听不懂。他停在这儿不肯再往前:“回去吧,天晚了我就不过去了。” 李拾月屈膝带着春绫进了澄玉阁,看着她的人影渐渐消失,徐云辞才转身往前院走去。 回到澄玉阁的李拾月直接倒在宽塌上,这一日忙活的可是够累的。 春绫上前给她脱了鞋子,又拿过来软垫让她靠的舒服些。 “姑娘,世子真的会帮忙吗。” 说得不够直接,只能说是间接的提醒,也不知道徐云辞能不能理解她们求助的意思。 春绫心思简单,尤其是在李拾月面前,心中的担忧直接摆在脸上。 “说实话,我也不确定。” 李拾月坐直身体,目光一亮:“去将我从伯府带来的簪子拿来。” 春绫抱着一个木匣子走出来,放在宽塌上,打开后里面的首饰比起现在的不算贵重。 其中一支金簪,簪头很是尖锐,是李拾月从前特意磨出来的。 金簪向来贵重些,可李拾月手中的这支纹路素雅,簪头样式是雕刻镂空的花树形状。 这支金簪自从入府来都不曾佩戴过,她将金簪在掌心把玩:“明日之后,就戴着这支金簪吧。” 春绫跟在她身边最久,这支金簪还是她一同陪着磨出来的尖锐处,自然明白这支金簪的用处与其他首饰是不一样的。 清晨睁眼的第一束阳光被耳旁稀沥沥的雨声替代,雨势不算大,这还是第一场秋雨。 出门前特意穿了披风,身上还觉得凉飕飕的。李拾月抬手抚摸着插在发髻中的金簪,熟悉的手感心头渐渐安稳。 春绫打着雨伞,一场秋雨一场凉,幸好出门时带了披风。 几日过去了,徐云洋没什么动静,李拾月的心却无法平静,心里头突突的不安稳,这种感觉仿佛要来什么大风浪一样,稍有不慎都能将她按在地上。 这种感觉不太好,一连几日李拾月睡得不太安稳,眼底的乌青到后来便是脂粉也盖不住。 从徐令姿院子里出来时,天上的云层还未散去,未曾落下的大雨让这空气里散发着沉闷。 “早些回去吧,估计是要下大雨了。” 李拾月话音落,拐过一座假山,前面已经走出来等候许久的徐云洋。 春绫几乎是下意识地走上前,将李拾月护在身后,不管徐云洋眼中的不悦,难掩她面上的戒备。 “晏晏表妹,这是要去哪啊。”徐云洋脸上虽然是素日温润的笑容,可瞧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那眼中的炙热贪念仿佛要藏匿不住。 李拾月心下警觉,侧过身子利用徐云洋看不到的视角,迅速地摘下发髻中的金簪。 第147章 三表兄这是做什么 头顶的一朵乌黑的云层压过来,逼近裸露在外的一半骄阳,如同披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骄阳的光亮不如前几日明亮。 将金簪藏在袖子里,紧紧地握在手心,金簪的冰凉触感逐渐在掌心变得温热。 李拾月面上微笑着,瞧不出什么异色,仿佛只是被徐云洋突然出现吓到了似的。 “是三表兄啊。” 目光落在徐云洋身上,今日他没有穿着那身官服,这个时辰早就过了下早朝的时候,也不去当值,身上的长袍是家常样式的圆领窄袖袍,配上墨金嵌金玉的腰封,活脱脱的富贵派头。 面上依旧是素日示人的温润面庞,可李拾月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同,心下疑惑,面上不曾显露半分。 “表姐与郭少卿三书六礼,只等来年开春成婚,这些日子要闷着绣嫁衣,我陪着表姐说了会儿话,正要回去。” 徐云洋面色如常,他身后的小厮是心腹小厮,那张脸李拾月可太眼熟了。 “既然碰见了晏晏表妹,那正好我给晏晏表妹带了些东西,劳烦你的婢女同付槐送回澄玉阁吧,要不付槐还要多走两趟。” 许是怕李拾月误会什么似的,徐云洋顿了顿又道,更像是解释:“之前你做的花糕,我和十娘都很喜欢。自从你入府,别说十娘,我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还请晏晏表妹别拒绝。” “我知道表妹一贯是注重规矩的,你放心,六娘她们得一会儿付槐再送过去。本来是不该劳烦表妹的婢女的,可时候耽搁,怕付槐自己不能忙活过来,传出什么来可是怕表妹误会我。” 他说的言辞诚恳,若非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真的容易被骗过去。 春绫面上警觉,下意识的去看李拾月的神色,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似的。 李拾月不动声色的用拇指拉了拉春绫的上身穿着对襟小马甲,眼中安慰的目光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你早去早回,正好我还要去外祖母那儿,你别耽搁太久。” 春绫胸口闷闷的,那模样还以为是主仆之间分别,再不能相见的那种。 “那奴婢一定会动作快些,姑娘可得快点去寻老夫人,这个时辰老夫人也是要找姑娘的。” 瞧着春绫三步两回头的跟着付槐往另一方向走去,那模样可怜儿的,好像徐云洋是拆散一对有情人一样。 可他没有半分愧疚感,甚至眼中的贪婪差点压抑不住。这里离主院不远,而且往来奴仆也是常有的。 “正好我也要给祖母请安,一同过去吧。” 徐云洋见李拾月脚下不动,叹了口气,眉间忧伤:“祖母偏疼表妹,表妹身边若是没人侍奉,若是磕了碰了有碍于祖母养病。” “是我的不是,先前的作为叫表妹对我有些误会。” 他眉眼俊秀,故作忧伤的神色,加之他向来以温润面庞示人,更能让人放松些警惕。 李拾月面上不显,心中冷笑不止,前世她不就是被徐云洋这幅惯会做戏的厚脸蒙骗,落得那般凄惨的境地。 重活一世,徐云洋的手段还是那些,不见半分高明。若是放在从前,李拾月或许还可能相信他是有真心的,如今恨不得将他踩在脚下。 忍下心中对徐云洋的厌恶,李拾月微笑着看不出什么异常,眼中的一片清明是她一贯示人的无辜之态。 “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三表兄考虑也是为了外祖母与我着想,若我不理解岂不是浪费了三表兄的一片好心。” 今日的褙子袖口不是很窄细,可并非很宽敞,大概三个小臂的宽度,刚好能将手中的今晚藏的很好。 手掌心握住金簪上的花枝样式上,精致的纹路,咯的手掌心出了些许红印子。 徐云洋没有急着走,侧过身子作势让开了路,示意李拾月先走,自己颇有风范的走在后面,要拉开距离的意味。 李拾月看在眼里没有出声,只是脚下步子不紧不慢,余光却将四周打量许久。 从主院往寿松堂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要穿过小园,这个时辰那里向来没什么奴仆,除了每日定时去栽培的花匠们。 徐云洋的步子要更慢一些,悠哉悠哉的跟在李拾月身后大概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李拾月双手交叉在身前,双手掌心攥着金簪,她甚至都生出了汗意。 身后炙热的视线,丝毫不加掩饰的盯着自己,轻微的脚步声同她的脚下一样的节奏。 四周无人,时不时的两侧树枝和灌木丛被秋风刮动,细微的“沙沙”声格外的醒耳。 “啪。” 手中的一个木匣子落地,里面的东西连带着那木匣被四散开来摔在李拾月的脚下。 里面是一顶粉紫青莲白玉金冠,正是女娘簪发所用,与妇人用的发冠不同,精致小巧,瘫在手掌心刚刚好。 这是杨氏新命人打造的,甚至还没有捂热乎,如今在脚旁,那粉紫玉石制成的莲叶与下面的白玉金冠分散开来。 李拾月来不及惊叫出声,徐云洋的一只手掌已经捂住了她的唇,后背紧紧的摔在假山的岩石上,眼尾瞬间泛红,挂着泪珠。 她不断的挣扎着,可怎么会拗的过一个成年郎君。干脆放弃了挣扎,可手腕依旧别着力气,眼中的怒意与警惕抬头直视着徐云洋。 她眼尾挂着泪珠,后背方才是直直的摔在上头,假山的岩石不是平面顺滑的,现下隔着衣料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徐云洋心中松软的不像话,凑近她的耳畔,女娘身上娇软清香缠绕在鼻尖,这种感觉叫他爱不释手。 “哼。”一声闷哼,徐云洋松开了手,双手捂着自己酸痛的小腿。 趁他放松警惕,李拾月一脚踢在他的腿肚子上,有些技巧,李拾月不觉得怎么样,不过徐云洋强忍着疼痛,看不到他抱着腿疼的龇牙咧嘴,实在是可惜。 “三表兄这是做什么。” 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李拾月面上依旧不显,澄澈的双眸怒意冲冲。 第148章 有我在还能让你受委屈不成 只不过她这副样子,任谁瞧了也看不出来哪里有半分凶狠的模样。 小腿处酸痛的感觉逐渐缩小,徐云洋忍住心头的怒气,面上依旧温润地笑着。 “晏晏生得太好,还真是难以自持啊。 徐云洋深吸一口气,终于露出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面孔,眼中的炙热与贪婪焦灼地包裹着李拾月,仿佛他面前就抱着那娇弱的身躯一样。 “怕是你自己都不知道,四郎当初见了你就要向祖母求娶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喜欢吧。” “你若是早些同意,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我早就能赶在六娘之前定下亲事。偏偏你千般不愿,晏晏,我对你一片真心啊。” “是五郎不识抬举,落了祖母的面子,那是他配不上你。若你愿意,我愿意将院子里收拾干净,日后都听你的可好。” 摆在徐云洋眼前的何止是一个娇滴滴漂亮的女娘子,更多的是她身后那些数不清的嫁妆。 金屋藏娇,他倒宁愿自己是那个“娇娇”。 终于露出了这副面孔,想来他装的也够累的。这样的徐云洋,还是前世的时候,李拾月被他们母子哄骗着,直到后来彻底拿捏住她,才露出真面目。 可到了那种时候,早就晚了。 “三表兄这话,是要说聘娶我为新妇咯。” 李拾月握紧手中的金簪,目光不离徐云洋,可余光将两侧收敛在眼底,紧紧地看着假山一侧,耳朵立起来听着周围的动静,不肯错过一丝一毫。 “聘娶新妇当是请媒人上门,三书六礼。三表兄如此莽撞,倒不像是对待自己的新妇,随意的就像对待一个物件儿似的,这是妾室才有的做派。” 她眼中鄙夷和厌恶,这功夫也不掩饰着,可是落在徐云洋眼中,更相信她是追求颜面规矩。 “晏晏说得极是,只要你点头,这些规矩都是浮云。只要你愿意做我新妇,日后可就是徐家的三少夫人,谁敢欺辱你呢。” “若是你乖一点,我轻点就是了,就算闹到了祖母面前,你也只有答应的分不是。” 徐云洋软了语气,上前两步,脸上的笑意在这一刻,竟然有些狰狞。 他抬手想抚摸着李拾月的脸颊,却被李拾月躲避开,这个动作激怒了他,抬手就要抓过来。 李拾月猫着身子,趁他抬手的空当儿飞快地躲避到另一侧。 徐云洋哪里肯,眼看着到手的肉要在嘴边飞走,伸手要去抓人,那气势汹汹要把她按在地上的架势。 安稳日子过得快活,她几乎要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日子。 闭着眼睛,拿出金簪握在手心里,对着面前就是一顿划。 “嗯——” 一声闷哼后,听到肉体与地面的碰撞声,然后四周仿佛静下来似的。 有人在抓自己的手,李拾月“唰”地睁开眼睛,还想挣扎时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 徐云辞的目光里是一贯的清冷,可现在里面除了着急和愤怒,还有一些李拾月看不懂的情绪。 也许是她现在脑子根本转不过来,没办法去仔细思考,徐云辞深深地看向她时,那眼中的情绪其实很好理解。 李拾月普通泄了气的皮球,双腿松软的就要跌坐下去,不过徐云辞更快一些!一手将她捞起来。 胸腔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敲在心弦上,李拾月的双眸更加的茫然无措。 徐云辞松开了手,轻轻地一推,就将李拾月送到春绫的怀中去。 他目不斜视,看向了从地面站起来的徐云洋,目光中的怒意和失望掺杂。 毕竟在他眼中,二房如何闹腾,徐云洋终究是他弟弟。虽然自小没有同五郎他们那样亲密,可都是一家子亲兄弟,又是年龄与他最相仿的,这是他最放心的弟弟。 可是这位弟弟胆大包天,不仅冒犯家中女眷,还做出了罪恶的大事。 “压到祠堂去,去请人都到祠堂。” 常安也不抬手,带着两个小厮,不管徐云洋的挣扎,扯着胳膊就拽走了。 就是嘴巴有点吵,常安不知从哪找来的汗帕子,也不管味道,直接在常安带人离开前,直接塞进徐云洋的嘴巴里。 哦豁,世界就此清净了。 李拾月此刻终于缓过神来,安慰似的拍了拍春绫的手背,从春绫怀里站直了身体。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徐云辞冷冷的目光看了过来,那架势跟要吃了她似的,吓人的嘞。 “表兄多亏表兄来得及时——” “你就这么放心跟着他走,若是我不来呢,若是来得晚呢。”徐云辞的语气不太友善,但其实按照常顺的话,遇到表姑娘之前,徐云辞这个语气都算好的了。 可李拾月哪里知道,徐云辞向来温和地对她,何时有过气怒的样子。 徐云辞看向手中的金簪,这是他方才从李拾月手里抢下来的。 他虽是郎君,可簪发的簪子尖锐的那端,应该是圆圆的,而非是尖尖的锥子形。 显然,这支金簪是被特意改成这样的,是谁也不用多说。 徐云辞叹了口气,将金簪插进她的发间,动作轻柔生怕将她碰坏了似的。 金簪的花枝处刮蹭着前面的海棠蓝玉珠花,发出清脆的细微动静。 “若是不愿去祠堂,就回澄玉阁等着。” 李拾月拉住她的袖子,心下担心,她花了好多时日的做局,就是等着一天,不从徐云辞嘴里亲耳听到,她不想放弃。 “表兄,这事儿惊动了全府会怎么处理。三表兄毕竟是徐家的郎君,若是因为我处罚,会不会落人口舌。” “怕什么,有我在还能让你受委屈不成。”徐云辞幽幽地看向李拾月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指,指尖处粉白得像颗名贵的珍珠。 “何况他犯的错,何止是冒犯官家亲封的县主娘娘,我要开祠堂罚他自然是还有一件更大的事。” 徐云辞的目光深深,不再细说,语气也没有方才的强硬:“你若不想看见他,回去歇着也好。” 李拾月点头,走了两步回头时,徐云辞依旧立在那儿望着她。 第149章 开祠堂 李拾月收回目光,对身侧的春绫说道:“走吧。” 她的声音极轻,带着春绫往澄玉阁的方向走去,忽略身后的视线。 这段距离不算近,李拾月走到澄玉阁时,后背的痛意愈加不适,走到屋内直接坐在宽塌上。 “去将舅母先前送来的药膏拿过来,服侍我宽衣。” 她起身往里间走去,她将外面穿着的褙子脱下,动作着急有些慌乱,将里面穿着窄袖青色短衫的带子碰开,露出来里面银白色青莲纹裹胸。 衣衫褪去,她身上只有那件银白色裹胸,双肩上细细的带子穿过琵琶骨。 腰间系着腰封,盈盈一握的腰肢便是连后进来的莲冬也看的红了脸。 她手中拿着两个青色瓷罐,不好意思的神色不等多想,一眼瞧见李拾月背后的一片紫青,头一次惊的失了规矩。 “姑娘?姑娘这是怎的了,后背这么大一片,多疼啊。” “姑娘忍一忍,奴婢去打盆清水来。”说罢,莲冬将装着药膏的瓷罐放在床榻边缘,紧忙的又跑了出去。 等她再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清水,李拾月早已趴在床榻上,解开后面的衣带,最里面的杏粉玉兰样式小衣露出来。 小衣样式最简单,后腰处系着的带子和白皙的肌肤,叫莲冬拿着沾了清水帕子的手更不敢用力。 这回哪里还有不好意思,满是担忧,手上的动作稍微重一些,李拾月痛的轻呼出声。 “姑娘忍一忍,莲冬姐姐用清水擦拭一遍再抹上药膏,会更容易发挥药用的。” 春绫新换了清水进来,身后跟着秋繁:“姑娘。” 李拾月意外,秋繁和翠夏一般侍奉外院,甚少有贴身侍奉的时候,她二人若是进来一般都是外人过来,进来通秉。 “国公夫人身边的人来问,姑娘身子可还好,一会儿可要去祠堂。若是姑娘不去,尽管歇着就是。” 秋繁说着停了下来,抬眸看向李拾月:“来的人来说,国公夫人知道后很生气,这件事情定会给姑娘一个说法,不叫姑娘受委屈。” “还让人请了女医来,现下就在外头。” 李拾月垂眸,看来徐云辞已经和杨氏说过了,就是不知道府中还有谁已经知道了。 不过徐云辞既然叫人开了祠堂,徐云洋怕是逃脱不掉了。那日出府游玩,那条街上,徐云辞就是看到了,这也不枉她设计这么久的局,终于眼睁睁的看着徐云洋挣扎不掉。 “请进来吧。” 她声音很轻,趴在床榻上不曾动弹,后背抹上的药膏渐渐传来清凉之感,抚平着那块紫青火辣辣的疼痛。 女医年纪五官端正,一副沉稳之相。 “县主。” 莲冬与春绫起身,让开了床榻边缘的位置,让女医近一步过来。 女医细细检查,又将那两瓶瓷罐嗅了嗅,起身恭谨:“县主伤的不轻,已经形成了淤血青肿之状,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只是伤了筋脉。这几日切记不要碰热水,也不要碰於痕。” “这两罐药膏是极好的,不过下官会开一副药,外敷内用之下,县主会少些受罪。” “多谢女医,春绫去同女医一道去取药。”李拾月坐起来,由着莲冬给自己穿上里衣。 送走女医,莲冬见李拾月作势要下床,想要劝她多多休息,可看到还在屋中的秋繁,口中的话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竟然连国公夫人都惊动了,还开了祠堂,她自小来到府中,能有开祠堂屈指可数,定然是大事。 自从李拾月入府,就已经是第二次开祠堂了。她不敢擅自决断,姑娘看似亲和近人,其实她待人并不容易信任,更是有自己的主张。 “将我那件月白色的衣裳拿出来,服侍我穿衣,随我去祠堂。” 今时今日这场合,她期待许久,怎么可以不在呢, 月白色暗纹褙子素雅至极,她重新换了白色的襦裙,带着莲冬才往祠堂走去。 里面的人可谓是齐全,竟然连远在西郊军营的徐云泊都喊了回来,站在几位郎君里最是明显,尤其是与徐云遥站在一处,二人相似的古铜色肤色,和冷峻的眉眼,光是站在那儿就已经气势逼人。 许是直接从军营赶回来,身上棕红色的粗布长袍略有尘土气息,这长袍其实是军营里人人一样的。 他最先瞧见李拾月走进来的,神色平淡,行了礼乖巧的立在卫氏身后。 今日的他,仿佛比上次回来还要刚毅些,不得不说变化是真的很大,大到让人感慨脱胎换骨。 四房主君主母神色各异,尤其是二房的柳氏,胸腔起伏显然是气急败坏。 一看到李拾月,一双眼的泪珠来不及擦拭,如同喷火般看向她,仿佛都能听到她咬着后槽牙的声响。 李拾月将众人的神色收敛眼中,最终看向了杨氏身侧的徐云辞,示意他不要担心。 也不去管别人的目光,路过柳氏身侧,李拾月停下了脚步,用余光瞥向过去,只一眼走到徐老夫人面前,忽而跪下。 徐老夫人目光沧桑,靠在常嬷嬷怀中,扶着胸口有力无气的模样,很明显她知道了所有,就是这里的所有包不包括她所有的精心设计。 “外祖母,舅舅,舅母。” 她的膝盖还未接触地面,徐老夫人坐直身体略有前倾,由着人扶着,她拉住李拾月要行跪拜礼的双手。 满目心疼,颤颤巍巍的伸手想去摸李拾月的脸颊:“我的心肝儿啊” 尾音缠绵,徐老夫人如似悔恨的闭上眼睛:“是外祖母不好,本想着接你过来享清福,没想到这些孽障们不消停。” “不,这不能怪的外祖母。”李拾月跪在徐老夫人身前,许是动作快了些,扯着后面的於痕的痛感起来。 “嘶。”李拾月倒吸一口气,莲冬正要扶她,伸手推开。 “你受了伤,允你回去歇着,你又何必过来呢。” 徐令姿担忧的上前,只是李拾月的手被徐老夫人拉着,她也不知道李拾月后背伤了哪块,生怕碰到哪了她又疼了。 第150章 分家吧 李拾月安抚似的摇头,示意徐令姿不要担心。 “一同坐下吧,既然来了也一起听听。”荣国公发话,立马有人抬着凳子放在了徐老夫人身侧的位置,上面还放着软垫。 李拾月没有拒绝,这个场面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她也没必要端着拒绝,坐在徐老夫人身侧。 徐云洋被两个家丁按在中间的位置,双膝跪地,甚至脸上已经没了镇定之势,更多的是颓败。 徐云辞立在靠前一点的位置,目光落在挡在徐云洋身前的柳氏身上,依旧很有礼貌的行了一礼。 “叔母若是再妨碍执行家法,就别怪立则将叔母一并罚去。” 他声音平淡,可正好的激怒了柳氏,她此时此刻忘了什么规矩,一双眼将要瞪出来似的。 “放肆,我是你叔母,是长辈,你敢罚我!”柳氏中气十足,将泼辣把握的十足稳妥。 徐云辞眉眼平淡,隐隐的厌烦缠绕在眉间:“三郎不善待表亲,在外又擅自结交亲王,这等阳奉阴违之事如何不罚。” “徐家向来忠君,若说站队也是长姊嫁入重华殿之后,徐家明确效忠殿下。官家膝下几位王爷,皇室之中最易产生纠纷,身为臣子如何做出这等不合圣心之事。” “难不成叔母觉得,我徐家忠君,可以忠二君吗?忠君,这君除了官家,只有重华殿,再无旁人可称得上忠君。” 柳氏咬着牙盯着徐云辞,可她哪里能比得过徐云辞的心境,在徐云辞深邃的目光下,终究是将胸口的怒气憋了下去。 可生生咽下自然是不甘心,仰着脖子:“你莫要污蔑我儿,你已经是世子,我儿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得了如今的官职,你分明是嫉妒。” 她似乎不解气,目光忽的盯着李拾月。李拾月本就坐的乖巧,在徐老夫人身侧神色平静,置身事外的模样更是激怒了柳氏。 她抬起手,上前两步,口中还骂道:“你个狠心的女娘子,我儿不过是对你动了心而已,想要聘娶你为新妇,你若不愿大可拒了就是,何以找出来这么大的污名去害他!” 李拾月先一步按住即将动怒的徐老夫人,她面容平静对上徐老夫人怒意的目光,伸手抚着徐老夫人的胸口。 微微的摇头,徐老夫人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脸上的怒气散去许多。 李拾月起身,面容平静的仿佛今日之事与她根本不相关。 走到柳氏身前,徐云辞几乎是同一时刻,伸出手挡在李拾月身前。冰冷的神色终于有了松动,见李拾月停下脚步,目光看向柳氏,生怕柳氏有何冲动之举。 李拾月没有急着开口,对着几位长辈一一行李,先将规矩把握的极好。 “外祖母与舅舅舅母在此,本没有晏晏开口的道理,可今日一事涉及自个儿,还请长辈们见谅。” 她今日穿着的月白色暗纹褙子,雪白色的裹胸与襦裙素雅至极,加之她现在神色平淡如同那天山雪莲一般,整个人被清幽的气质包裹。 “舅母当才说,是我将这污名害了三表兄的,可三表兄亲近王爷,是我逼着的还是我允许的。这都不是,所以这罪名我承担不起。” “三表兄的心悦,我又何时表明我需要了,我并不需要,甚至觉得恶心。” 她侧目瞥向跪在地上的徐云洋,与往日的柔顺不同:“恶心到我不想看见三表兄,他的喜欢在我这里不值一提。他的喜欢那是他的事情,我早已拒绝过,外祖母也拒绝过,是你们纠缠至此。” “还妄想对我动手动脚,若非是表兄来得及时,我哪里还能有脸面面对诸位长辈。外祖母接我入府,是心疼我所遇非常人,怜惜我。” “今日大家都在,我想问一问二舅母,自从我入府后十表妹寻我麻烦,为此舅母看我十分不顺眼。三表兄是舅母唯一的郎儿,竟然瞧我不顺眼,也肯为自己的郎儿聘娶自己最不喜欢的女娘子为媳妇,这是为什么呢。” 李拾月轻笑,可落在众人眼里满是苦涩:“不过是瞧着我有一个县主娘娘的名头,而且我手里的嫁妆银子,不愁吃喝罢了。” 心思别昭然若揭提起来,柳氏气怒的神色瞬间僵硬,反应过来心虚的看向徐老夫人,随即连同脖颈都是涨红一片。 李拾月转身跪在中央:“晏晏失了规矩,还请外祖母,舅舅舅母责罚。” 杨氏叹了口气,看着柳氏母子失望的摇了摇头:“起来吧,你也是有什么说什么。” 本是怀疑李拾月后面说的真实性,可是柳氏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柳氏身形晃动,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夫君,自知是靠不住了。 她仰起头:“三郎已经及冠了,自己结交好友有何过错。燕王欣赏三郎的能力,这是他过人之处,你们,呵!分明是嫉妒!” 没人开口,气氛静谧下来。 “如此,你们是不肯认错了?”荣国公幽幽开口,看向自己的二弟,可是得到的回应依旧是逃避。 这已经说明了问题,其实只要二房做出明确的态度,与燕王断绝,并且在祖宗家主面前保证,不会做出来危害家族的事情来,执了家法,这件事情可以翻篇。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荣国公摇了摇头,可惜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结果。 “如此,分家吧。” 分出去荣国公府,就只能是徐家二房,再也沾不上半分国公府的荣光。尤其是庶出一脉,日后提起来,也只会被称之为徐家旁支。 “兄长,我!”徐二爷站了起来,可荣国公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瞬间会意这是做的过头了。 他神色复杂,瞪着跪在地上的母子,一时该不知如何是好。 “老大,你可想好了,真要分家?”徐老夫人抬眸,看了一圈觉得糟心,还是闭上了眼睛。 “是啊,这怎么能分家呢,日日都说四房如一家,怎能到头来手分开呀。” 周氏忙要上前,期盼着徐老夫人能够阻止。 第151章 我也不会嫁你 “父亲在时就常说,四位主君亲兄弟都是徐家子,媳妇嫁进来母亲日日都道,几位妯娌都如同母亲亲女,对待几位郎君女娘们更是不分彼此。” 周氏说罢见荣国公神色未有半分松动,抬手用帕子去擦眼角。 徐令清前走两步,走到徐老夫人面前眼巴巴地望着,又面露哀伤不肯上前:“说什么分家的气话,孙女舍不得祖母,明明是三兄自己做错了事,与孙女有何干系。” 这对母女的眼泪说来就来,偏是静声的落泪,若是装作瞧不见也不会扰人心烦。 “不分家不分家我也不要分家,我是国公府的十姑娘,我不同意分家。” 徐令琬几乎是从凳子上蹦下来的,眼中期盼的看向柳氏。 她才不要做什么徐家姑娘,她要做的是荣国公府上尊贵的十姑娘,不然就凭如今父兄的官职,昔日追捧的那些女娘们哪里还甘心追随她。 柳氏咬咬牙,去看徐二爷的方向,见夫君面露迟疑,她又看向自己的儿子,可徐云洋现下哪还有心思去管她的目光。 徐云洋被按在地上,膝盖下面没有铺着软垫,一双膝盖直直地跪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膝盖的痛楚比不上心头的痛楚,他没想到自己从龙之功的大业未成,竟然是先栽到了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娘手上。 比起这个徐云洋更想不明白,他心头执着一个答案,先前不清晰的此时眼前瞬间放大了一样。从他一开始赠送东西,李拾月就在躲避他,更是要用如此心机,诱惑他做错事,被徐云辞亲手抓到。 是他做的不够好么,明明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李拾月,为何在她那里,自己就好像做了什么弥天大错一样,永远是这副样子。 “为何分家?” 徐云洋抬起头,想要挣脱家丁的钳制,他旁若无人的将屋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李拾月身上。 后者神色平静,甚至坐在徐老夫人身侧,都不肯抬眸分给他半分目光。 又是这个样子,好像徐云洋就是什么令人看了一眼就恶心至极的肮脏东西。这种想法,足以击垮徐云洋心里面的那层底线,脸上的神色逐渐有些狰狞之意。 他忽然出声,抬起头目中无人的样子,便是连一直唯有神色变化的荣国公也面露些许不悦。 可徐云洋一反常态,似乎是将任何一人放在眼中。嗤笑一声,目光盯着徐老夫人伸手要将李拾月护在身后的动作。 “为何分家,我是徐家郎君,伯父不是经常教导我们兄弟几个,郎君顶天立地,外能立业内里治家,如今我便是走我自己的前程,为何不可。” 目光转移到徐云辞身上,还是那副他最讨厌的冰冷模样,论相貌徐家哪个儿郎不能说貌比潘安,可谁也不差。 论能力,徐云辞能辅佐太子,他为何不能辅佐燕王,不过是看谁能力罢了。若是燕王成事,在徐家,他就是可以将徐云辞踩在脚下的人。 一个国公府罢了,若是事成,燕王许他可以位列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到那时,李拾月还会躲他么,不会的,只会有更多的人看到他。 荣国公目光深沉,能文能武的气场不同于常人,眼神比文人的儒雅更多几分肃杀之气。 “郎君顶天立地,我告知你们外能立业,是走正道,为臣子忠君守江河;内里治家是告诉你们,日后对待自己的新妇当以爱重为先,郎君与新妇互相爱重一家之中才为和乐。” “而非是要督促你,成为反官家圣心的逆子!” “砰!”荣国公话音刚落,手掌狠狠地拍在桌面上,可他什么事也没有,倒是那桌子抖三抖。 徐老夫人叹了口气,似是被扰了清净,身子往李拾月的方向靠了靠。 “你虽弱冠可有些道理尚且不通,你若诚心认错,这家大可不分,但是有些事你不要惦记在心上了,就比如不是你该得到的。” 这话意有所指,徐老夫人握着李拾月的手,说罢也不去看徐云洋,只是心中实在不喜欢徐云洋看向李拾月的眼神。 “祖母是说我不该向表妹说聘娶新妇,还是我不该结交我自己的势力。” 徐云洋虽然是跪在中间的位置,可他说话时微微仰头,他的下颚抬起,眼中明显的不屑从眼尾流露。 “祖母和伯父常说,我与兄长和几位弟弟虽然是堂兄,可都是一家子亲兄弟,当不分彼此。可是到头来呢,都是徐家的郎君,明明和晏晏表妹定下亲事的人选还未定下是谁,我心悦表妹有何不可。”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请阿娘询问祖母意思,聘娶表妹为我的新妇,我又有何过错,为何我要遭受斥责。” “而他,一个只会习武跟在二兄身后的莽夫,竟也值得你们费心。自小我哪里都比不过二兄,可家中我向来也是出类拔萃,你们只看到二兄。是,二兄是旷世难遇的人才,可他一个莽夫罢了,凭什么也要在我之上。” “若是先前祖母同意我阿娘的请求,三书六礼,我早就迎娶表妹为我的新妇,何必生出如此多的事情。” 他语调微颤,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心中藏匿多时的话来,脸上的肌肉,就连徐老夫人都能看得清是在抖动。 徐云洋仰头,也不避讳,直直地看向李拾月,语气放轻了一些:“你瞧,你宁愿相中一个莽夫也不肯看看我,这都是你找的。若非二兄来得及时,现在你不会安然无恙坐在这里。” 他本就是想闹得大一些,就算不是生米煮成熟饭,也要人看到李拾月是在与他私会,这样徐老夫人为了李拾月的名声,只能将李拾月嫁与他做新妇。 可惜,这一切都毁了。 “就算今日表兄来的不及时,我也不会嫁你。” 李拾月终于抬眸看向了徐云洋,可来不及欣喜,徐云洋就看到了她眼中的厌恶与恨意。 她恨他? 徐云洋神色一怔,被李拾月眼中的恨意,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第152章 她在拒绝,也包括他 李拾月身上月白色和雪白色交叠,发髻上那根花树金簪格外的醒目,与今日这身极为不搭。 她伸手摘下金簪,那尖锐的地方落在众人眼里,徐老夫人面上一惊忙伸手。李拾月微笑,将金簪放在徐老夫人的手心。 “外祖母,我又不会做傻事。这金簪,是在伯府时,我让春绫寻了两块铁石来,我磨了一整晚,才磨出来的如此尖锐。” “若无他,我在伯府的日子更难过些,好在都过去了。”李拾月转头,微微一笑时,嘴角竟觉得更多是苦涩。 “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要嫁你,做你新妇。” 她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徐云洋面前,双手随意垂在两侧,脸庞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瞧的徐云洋脚底生了寒意。 自私无德,伪善无心之人,她恨不得用那金簪,就在刚才狠狠地插进徐云洋的胸膛里。 她站的方向刚好背对所有人,唯有徐云洋能看清她的面容,清晰的看见她眼中的讥讽。 “是你,是你故意的!”徐云洋挣扎要起身,可又被人按了回去。 李拾月脚下不动,歪着头看向他,挑着眉微笑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转过身来,眉眼忧伤:“外祖母,舅舅,舅母。” 她双膝跪在地面上,徐云辞反应最快些,大步一跨就要扶她起来。 杨氏看在眼里,来不及疑惑,李拾月已经先一步避开徐云辞的手,语气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今日一事总归因我而起,涉及朝政之事与晏晏无关。只是三表兄今日所为伤了我,若是日后无法保证,晏晏寝食难安。” 杨氏起身扶起她,见她眉头促起,瞧了一眼她的后背:“女医如何说,听闻你伤到了可是要吓坏我了。” “伤到了?伤到哪里了?”徐老夫人说着伸手就要过来,作势要当着大家的面将李拾月看的精光。 春绫机灵忙道:“回老夫人,国公夫人,女医已经来看过了,奴婢和莲冬已经给姑娘擦了药膏,只是姑娘的后背青肿了好一大片,幸亏留不下伤痕。” 徐老夫人一听心疼的说不出话来,拉着李拾月冷着脸:“老大,你处理吧,若是不知悔改,这个家分了也罢。若是强求,只会更分心罢了。” 说罢,也不去管旁人如何想,一手拉着李拾月就回了寿松堂。才进院门,徐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就往里间走。 等徐云辞过来时,徐老夫人坐在木榻上,他四下看了看,李拾月已经穿戴整齐走出来。 只是发髻中的那只金簪,早已被一支杏粉白玉海棠小冠,一对花枝白玉扣钗各簪入一侧。 “阿爹已经做主,只二房分了出去,日后二房是要寻求谁的庇佑,是福是祸皆与荣国公府无关,生死由命。” “走府上账本分得二房这些年应有的东西,外加城郊的两个庄子,剩下的就是西院他们自己收拾妥当。” “阿爹将御街西南方向的那处一进一出的院子,一并给了二叔,这是阿爹作为长兄给二叔的最后一样东西。” 隐隐听到外面传来闹闹吵吵的声音,徐云辞没有说话,也能猜到这是西院开始搬东西了。 徐老夫人闭着眼睛,不用想,老人家大抵是想到了老国公。 李拾月走出来,脚步故意的没有放的很轻,径直走到徐老夫人身侧,刚要蹲下却被徐老夫人拉起来,坐在她身侧。 “外祖母。” “怎得出来了,我不是要你好好歇着。”徐老夫人眼中心疼盖不住疲惫,今日之事,就算她不喜欢二房,可分家了还有些不习惯。 可说到底不是自己的血脉下来的,跟自己不同心,心疼也没人体会。 李拾月顺势窝在徐老夫人怀中,声音闷闷的:“躺不住,皎皎想您。” 即便是事先预谋的,可闭上眼睛,就能想到走出祠堂时,徐云洋那阴狠的目光,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怕,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前世的记忆。 那些记忆伴随着徐云洋阴狠的目光,仿佛时时刻刻的笼罩她,逃不脱的那种窒息沉闷。 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娘,空有一个县主的名头,若是想将徐云洋赶出徐家,她只能以自己为诱饵。 所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黄雀就是徐云辞。 可眼下还有一件事,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面庞彻底藏在徐老夫人的怀中,声音比方才还要沉闷:“外祖母,我不要嫁人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嫁人。” 徐老夫人的手一顿,看着怀中的小脑袋瓜儿,不由得看向徐云辞,那脸上神色复杂的都能凑得齐酸甜苦辣咸。 轻叹口气,徐老夫人装作视而不见,避开徐云辞的目光:“好,不嫁了我们不嫁了,皎皎就陪着外祖母,哪儿不去了。” 李拾月趴在徐老夫人的臂弯中,徐云辞的目光很是直白,她故意的说出来,就是想告诉徐云辞,这桩亲事不管是谁,她都不愿。 无关身份、地位,亦或者手中的权势,她都是不愿。李拾月不肯坐起来,抱着徐老夫人不肯撒手。 偏偏怕碰到她身后的伤痕,徐老夫人的手只敢搭在她的肩头,不敢轻易碰到其他的位置。方才看了之后,徐老夫人只气自己说的清了。 那后面一大片的青肿,若是留了疤痕,日后还要如何寻得好郎婿。女为悦己容,若是留下疤痕她第一个放不得那逆子。 “既然分了家,日后他们是死是活都与咱们无关。若燕王真是那位子的人,他们自有他们的福气,都与咱们无关了。” 徐老夫人轻叹,看着徐云辞的目光不肯挪动半分,就直直的看着她怀中的人儿,有些恨铁不成钢:“我今日把话放这儿,谁在敢扰了皎皎清净,老身亲自动家法。” 想当初徐云泊年幼时将几个妹妹弄得嚎啕大哭,不知悔改,被请了家法,还是徐老夫人亲自动手,徐云泊的手一个月都没敢拿东西。 第153章 表公子来访 可见徐老夫人如此说,是真的动了气。 徐云辞心中叹气,面上竟少有无奈之意,毕竟徐老夫人一副防贼似的看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对李拾月做了什么事情一样。 荣国公府如今分家,二房一脉单独分了出去,日后就成御街西南的康华大街徐家,与荣国公府徐家没有半分关系。 本该是四房也要分出去,可人家一脉里不曾做错事,府上也没人提起让四房分出去,最后只有二房的被分出国公府,这番操作不免让人觉得徐家二房做了什么,竟惹了主家动怒。 西院冷清下来,一开始还会觉得有些不习惯,可府上日子清净了许多,而且变化巨大的徐云泊也在家中常住下来。 孙儿的变化,徐老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别提多高兴又欣慰,二房被分走的心中伤感,不出半日就已经烟消云散。 只是听下人们说,那日的徐令琬说什么不肯离府,三郎君,哦不,应该是徐郎君神色可难看呢。 日子过得清净,直到有客登门,来人正是徐老夫人嫡亲堂姊的幼孙谢奕之。 “奕之见过姨婆(姨奶奶)。” 他五官沉稳温和,穿着深色圆领长袍,立在徐云辞身侧时,两个人的气质更是不同。 李拾月收回目光,见徐老夫人要起身,忙伸手搀扶着。 徐老夫人并没有站起来,坐在宽榻上身子略微前倾,细细地端详许久。 “快起来,今年可弱冠了。多年不曾见过你祖母,我这位堂姊如今身子可还好。” 谢奕之颔首有礼的谢过常嬷嬷,这才坐在圆凳上。温和微笑着:“晚辈今年刚好弱冠。” “祖父去得早,祖母这些年一个人苦苦支撑,早些年身子亏损严重,眼下正细细地滋补,除了不能出远门,其他倒还可以。阿爹自从祖父离去后,投身到军营,自从战死的消息传来,阿娘日日吃斋念佛。” “我阿兄如今任冀州奉天府尹,支撑着门庭,有嫂嫂在,旁的事情不在操心,祖母如今在家中颐养天年。至于我,祖母和阿娘也不曾强求,任由我到处走走。” “听闻此次我要入京,祖母别提多高兴,若非身子不适,一定要亲自来见见姨婆的。” 他这个人语气温和,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却让人听得仔细。 徐老夫人闭上眼睛,任由清泪滑落脸庞,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多年前堂姊妹间美好的回忆。 “她呀吃了半辈子苦,历经你祖父和你阿爹离开,如今你兄长娶妻,操持着家中,想来她更是放心些。” “你来府上尽管住着,这是二郎,你们见过了,他是你叔父的长子。” 徐老夫人说着看向徐云辞,后者会意依次介绍着家中的郎君们。女娘们就只有三位,轮到李拾月时,谢奕之听得出来,徐云辞的声音更加温柔些,不由得看向徐老夫人身边的李拾月。 “这是宜昌县主,小字晏晏,是云中郡云阳伯李闻庭嫡长女,也是姑母唯一所出。” 宜昌县主的名头,他曾略有耳闻。如今看来,这位旁人津津乐道的县主娘娘有一些出乎他的意料,样貌绝色惊人。 徐老夫人拉着李拾月的手,笑着开口:“按照辈分,你们都是表兄妹,奕之就随着晏晏一道唤人吧。” “晏晏便是如此倾城之色,来了位谢表兄,更是人中龙凤之姿呢。”徐令姿自从定下亲事后,出门更是少数,大多是被杨氏拘在房中绣嫁衣。 那嫁衣李拾月也看到过,绸缎是郭洵命人送来的,触手细滑是上乘品,虽不如宫中贵人用得珍贵,却也是如今郭洵尽心尽力寻到最好的了。 她今日身上穿的是桃红色褙子,笑容灿烂,上前两步挽住李拾月的小臂,话是对谢奕之说的,可调侃是对李拾月的。 李拾月颔首浅笑:“大舅母您瞧瞧,表姐这是又拿我说笑呢。” “素日里这姊妹俩玩闹惯了,奕之别见怪。”杨氏笑着看了一眼好的跟什么似的姊妹两个,一脸习惯,话中客气担心谢奕之多想。 “怎会,家中只有我与阿兄两人,几位伯父叔父更是如此,祖母日日盼着我嫂嫂生个女娘,家中才不是清一色的郎儿。” “若是祖母见了两位表妹,如此乖巧可爱,怕是连我这位亲孙都要忘却,难怪姨婆如此疼爱呢。” 谢奕之温润有礼,可他眼中一片清明。 李拾月抬眸,看了一眼谢奕之想着收回目光,猝不及防对上了徐云辞的双目,眼中的深意叫她有些看不清晰。 视作无人的移开目光,接下来的寒暄她也没在仔细听。 走出寿松堂,李拾月抬头望了望,今日阴云密布,怕是又是一场秋雨。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怕是再来几场秋雨,又一年的冬日夜晚紧跟而来了。 “这天儿瞧着不太好,姑娘,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姑娘身子这么娇弱,好不容易养得好些,别再淋了雨,可是她的过错。 春绫手里抱着披风,抬头瞧着远边天际的厚重云层,正以缓慢的速度往那块儿蔚蓝的天空移动,而头顶已经是阴云密布之势。 “回去吧,舅母又命人送了账本,正好回去瞧瞧,有什么不懂的舅母还让我寻她。” 春绫不解:“姑娘既然将铺面、庄子都交给了国公夫人,自然是信得过国公夫人命人送来的账本,为何有个不懂的话还要去问呀。” 若是国公夫人多心些,岂不是要心生嫌隙。 李拾月不知春绫心中所想,透过树梢儿隐约瞧见澄玉阁的院门。 “不懂的地方,我是指这经营铺面、庄子的心得,而非是账目。难不成,你以为铺面、庄子是你不管不顾,就能管理得当么。” “舅母掌管中馈多年,对待奴仆自然是有自己的手段,持家之事,有舅母在,我若不学得好些岂不是太可惜了。” “就算日后不做一家主母,这些事情学着,日后我接手那些铺面、庄子,也不叫人笑话,反而会让人夸赞舅母,是她教得好。” 第154章 奇怪的谢郎君 “县主留步。” 李拾月疑惑,转过身来就看到向她走过来的谢奕之,难掩神色一闪而过的意外。 谢奕之见她停下脚步,心中一喜,脚下步子更快,三步并两步走到李拾月面前, “县主。” 李拾月退后小半步,微微颔首示意:“谢郎君,不知谢郎君寻我有什么事。” 这是第一次见面,可没什么交情,李拾月并不觉得她和谢奕之能一见如故,然后在此“叙叙旧”,这并不现实。 谢奕之仿佛不觉得自己唐突,双手抱在胸前,温润儒雅的笑容挂在面庞上:“方才未能与县主说得上话,想着日后有机会,出了寿松堂看到县主在此,一时追了过来。” “说来这也是我第一次姨婆,有些不懂之处,我还要请教县主,还请县主不要嫌我烦。” “怎么会,谢郎君一片心意是对外祖母好。”李拾月微微一笑,并不表现得过分亲昵。 谢奕之口中的话只得咽了回去:“如此就好,那就不打扰县主了。” 说罢他拱手离开,独留李拾月主仆原地疑惑。 尤其是春绫,扶着李拾月回了澄玉阁,终于是忍不住问出来:“这位谢郎君也太怪了些。” 莲冬接过她手里的披风,下意识地去看坐在宽塌喝茶的李拾月,见她神色无异,这才看向春绫。 “陪着姑娘出去一趟,这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竟让你困惑不已。” 春绫眼中不解,将方才寿松堂和回来时的情形尽数学了一通。 “我就是觉得这位新来的谢郎君哪里怪怪的,具体哪里怪我也说不上来。莲冬姐姐,你见识比我多的太多,你觉得那位谢郎君怪不怪呀。” 莲冬没有急着说话,注意到李拾月放下手中的茶盏,已经目光看向自己。 她垂下眼角,细细回想着春绫的话:“是有些奇怪。” 李拾月伸手拖着下颚,另一只手搭在腿上,也不开口插话,笑呵呵的注视着莲冬思考的面庞。 莲冬沉默片刻,转首就对上春绫满脸疑惑:“我并没亲眼见过,是跟着老夫人时日多些,哪里就是见识多了。不过你说的那些,我倒觉得这位新来的谢郎君好像很了解府上的主子们。” “若我没记错,谢郎君应该是第一次来府上。我好歹在老夫人身边侍奉的时日多些,有些事情曾听常嬷嬷说起过,老夫人未出阁时,与家中堂姊关系极好。” “就是谢郎君的嫡亲祖母,如今的谢老夫人,关系再好自从谢老夫人嫁去冀州,咱家老夫人嫁入上京后,距离遥远,更不可能说日一封书信。不过逢年过节,倒有礼品问安书信往来。” “问安书信常常是问候身体,并不在信中说明谁家什么情况。听你这么说,谢郎君好像很了解咱们老夫人疼爱姑娘。” 李拾月手一顿,本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自己的大腿,听了莲冬的话,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别说勋贵人家,就是寻常大户人家都忌讳外人知晓自己府中事,谢奕之如此了解荣国公府,是要做什么。 莲冬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忙噤了声,对着还要问什么的春绫轻轻地摇头,示意不要多言。 李拾月的神色有些严肃,她虽然不知道那些什么势力党派,可这些时日听徐云辞和徐老夫人的话,也能猜测到近来太子与燕王怕是争夺的厉害。 这个时候,李拾月万万不敢掉以轻心,只是没有证据,她也不好无凭无据告诉徐家人,说谢奕之来府上心术不正。 何况要说,也要去找徐云辞,自从那日她在徐老夫人面前明确的拒绝后,她在府上甚少看到徐云辞了,听杨氏的意思又是忙的脚不沾地,多数与燕王有关。 “这话不要出去乱说,都是无端猜测,也许是外祖母疼我,稍微有心都能打听到罢了。” 若是穿出去,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那岂不是更要坏事。 “对了,四爷明日要分出府去,就在荣国公府隔壁置办了院子,先前将两面的北面打通,明日就能住进去了。” “这也算是乔迁之喜,姑娘可想送些什么过去。”莲冬转移着话题,不再提谢奕之的事情。 自从二房被分出来,徐怀楼觉得自己也是庶支一脉,也要分出来,想一想又不舍得徐老夫人,干脆咬牙多花了银钱,将国公府旁边的宅子置办下来,一进一出正好他如今官职的规格,又将两边的墙面打通,日常请安有的路要多些,其余没什么变化。 “是该送些礼,毕竟是新院子,你去库房挑一些好的,明日找个好时辰送过去。” 李拾月靠在软垫上,想了想又道:“我记得库房里我有一张上好的黄梨花木桌案,用来习字最好,明日找人抬了送去九娘那儿吧。” 这是她嫁妆里的东西,其余的是要莲冬自己看着挑,总不好失了面子的。 “那黄梨花木桌案可是跟着姑娘一道入府的,那可是不可多得珍贵好木所制的,姑娘可真要送给九姑娘呀。” 春绫眨巴眨巴眼睛,她记得在伯府时老夫人说过,那是姑娘年幼时,主母刘刚人打造的。 “我用不上,放着库房里也是落了灰尘。阿娘多年不曾归家过,用这个桌案赠与九娘,算是阿娘对侄女儿的贺喜吧。” “至于四舅舅、四舅母那里,莲冬你仔细挑挑,既然要送人总不能随便对付。” 李拾月这么做还有一个方面,就是二房分出去后,家中郎君女娘排行都重新来。 从徐云辞往下都要往前提,比如徐云泊从前行四,如今就是行三。 可四房如今分家,却没有分的如同二房那般彻底,兄弟姊妹排行也就去了徐云洋和徐令琬,其余人都还在家中族谱。 比起徐云洋,李拾月更喜欢徐云泊,尤其是现在的徐云泊判若两人,主动和她说起之前,还道歉,真的有一个兄长的姿态。 “那三郎君那里呢,可要送些什么过去,听三夫人说,三郎君这次能在家住到年后。” 第155章 想让世子表兄送我一盏 春绫口中的“三郎君”,正是重新排序的徐云泊,毕竟如今的徐云泊性子判若两人,只是偶尔在长辈面前才会露出几分少年人的憨气。 中秋佳节,夜幕刚刚落下,护城河两侧已经挂满了花灯。繁华长街与此前的热闹没有半分相似,唯一相似的依旧是人来人往。 面前忽然多出一双手,李拾月抬眸,马车的横梁高些,下面车夫放着的台阶就在脚下,可徐云辞伸出手要将她扶下去的架势。 李拾月没有吱声,方才徐令姿也是一样的被扶下去,若是自己躲开,岂非要显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 “今日中秋佳节,我们先去看看花灯吧。” 下了马车,李拾月果断地收回自己的手,看也不看徐云辞,飞快的两步走到徐令姿身侧,盈盈一笑应道:“好呀。” 真要论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大家过中秋节,从前陪着祖母过节,中秋只是吃了月饼,祖孙两人算是过节了。 李老夫人在世时腿脚不便,更不可能陪她出府游玩,更不可能放心她自己出府去。 两姊妹不管旁人,手拉手往前面的摊贩走去,徐云辞看了一眼静默的迈步跟了上去。 徐云序立在远处,笑了笑:“谢表兄没见怪,五娘和晏晏出了府抓不到人,二兄也是担心她们有什么意外。” 谢奕之立在徐云序与徐云遥兄妹之间,神色平静似乎不意外那三人相处的和谐:“怎会,若是我有个妹妹也要像世子表兄一般,放在手心里护着才是。” 徐云序没有说话,同谢奕之一起往前面走去。 马车前只留下徐云遥兄妹二人,前面花灯的摊贩小车前,李拾月和徐令姿手里拿着不一样的花灯,正齐齐地问着徐云辞的意见。 “我们去那面看看吧。” 那是与徐云辞他们截然相反的方向,徐令清没有反驳,回过头看向那面,李拾月手中正拿着一盏狐狸样式的花灯,不知说了什么徐云辞脸上的笑容很是明显。 她抿唇轻叹,终究是迈开步子跟上了徐云遥。 老翁的小车上挂着一排花灯,样式各不一样,而且狐狸还是兔子,都画得栩栩如生。 徐令清拿着一盏莲花灯,外面青绿色的荷叶包裹着里面桃粉色的莲花瓣,仿佛下一秒都要嗅到六月荷莲清香。 “就要这个了。” 李拾月看着手中的狐狸花灯,虽然小巧些,火红狐狸的头部描绘生动。她拿在手里,见徐云辞付了钱,又往里面走去。 “这花灯真好看,若是这么放了属实可惜。” 徐云辞已经付了钱跟上来,闻言没有半分不悦,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他还没怎么看到小表妹的女娘家的姿态,若得表妹一笑多费些银钱也没什么。 “常顺,再去买两盏送回马车里。” 说罢他转首看过来,怕她听不清,微微弯着腰凑近她的耳旁:“我让常顺再去那老翁处买两盏,回去你在与五娘玩。” “多谢表兄。”李拾月眼睛亮晶晶的,即便弯起来像月牙似的,可徐云辞还是觉得和头顶那圆月盘一样皎洁。 若隐若现的梨涡,感觉还是太瘦了些,梨涡都不太明显。 “世子表兄这么大方,不如也送我两盏吧。”谢奕之追了过来,笑得没心肝儿模样。 追上来的徐云序无奈看向长兄,谁能想到他一个不注意,谢奕之自己跑了过来,他差点在人群里被甩开。 “你手里不是有一个,怎么还和晏晏抢。”徐令姿轻笑,一下子挽住李拾月,一副要为好妹妹做主的架势。 谢奕之无奈着,笑容更加开怀些:“我哪里抢了,就是也想让世子表兄送我一盏罢了。” 目光看向徐云辞,眼中的深邃掺杂着笑意,可他还是看不清徐云辞这个人。相比之下,旁人更容易些。 谢奕之看向李拾月,可奈何徐令姿挡在二人之间,他无法靠得太近,只能伸长了脖子去看李拾月手中的花灯:“是只狐狸,还挺可爱的。” 这只狐狸那眼睛怎么有些眼熟呢。 李拾月面容看不出来什么异色,手中的花灯换了一只手拿,这个距离比方才还要远些。 谢奕之收回目光,耳朵听着,只是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徐云辞与李拾月身上。他们不知在说什么,旁人听不清晰,徐云辞说着什么,李拾月的眼睛亮晶晶地好看。 他竟然有些好奇,究竟说的什么,能让小女娘这么动心。 等李拾月反应过来,徐云序早就不知被谢奕之拉到哪里玩耍去了,就连徐令姿也被郭洵接走。 如今他二人已经定亲,一同赏月便是也没什么的,来往行人有不少都是男女结伴出来的。 “立则” 二人回首,唤人的正是多日未见的淳慧公主,她声音在徐云辞回首时,看到他眼中的冰冷瞬间降低。 淳慧公主一眼就看到立在徐云辞身侧的李拾月,心有不甘,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上前两步,也不去管身后的人,走到徐云辞面前,难掩眼中的期许。 “立徐世子,你也来放花灯吗。” 目光不由得看向徐云辞手中的狐狸花灯,面上一喜还想说什么,就看到了李拾月手中有一盏一模一样的花灯,她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徐世子,宜昌县主。”跟着一同过来的郎君,眉眼稚嫩谦逊,身着华贵蟒袍。 “这位是官家幼子,赵王。”徐云辞声音不大,李拾月刚好听得清楚,原来眼前这位就是一直不曾露面的赵王爷。 生母安嫔是先皇后举荐的宫女,出身布衣,这位赵王甚至不如顺贵嫔所出的燕王尊贵,是以不太出头。 去年刚刚弱冠,所以年岁看起来更像是十七八的郎君。 “赵王何时回得京,不知赵王在此,立则失敬。”徐云辞脚下微动,用自己将李拾月遮在身后一些。 “想不到赵王不在京中多时,竟也认得宜昌,这等眼力可见是此行有了不少经验。” 第156章 何必执着一个徐云辞 赵王神色不变,他看了一眼身侧的淳慧公主,将她神色中的愤愤视而不见。 “今早刚回来,此行离京日子长久,见识不少风土民情,多增长些眼力罢了。我是见过五娘几位的,唯有这位不曾见过,故而猜测是父皇亲封的宜昌县主,李晏晏可对。” 李拾月看向徐云辞,见他没有阻拦,走出一步屈膝:“宜昌见过赵王。” “晏晏,父皇赐的字果真是极配得上县主的,若是得空进宫来玩,本王可是最熟悉宫里有哪些好玩的了。” 赵王和他这个人简直不分第二人,生在皇室里,一开口冒着憨气。 徐云辞微笑,侧过身子又将李拾月挡在身后,将手中的花灯一并递给了李拾月:“晏晏身子弱,祖母不曾放心她离家太久,该是要回去了。” 李拾月拿着花灯,见淳慧公主恨恨的目光看过来,心中无奈,手底下悄悄地扯着徐云辞身后的衣裳。 徐云辞话语停顿,转身拉着她的手腕离开了赵王与淳慧公主的视线里,也不管身后何种情形。 “郎才女貌的一对,本王的好皇妹,你当真是不肯放弃。” 赵王双手抱在胸前,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不过眨眼间,人群就已经看不到那两人的身影。 淳慧公主看的是眼露凶光,可转念一想拉着赵王的袖子:“皇兄,你可得帮帮我。” “你可是公主,天下好儿郎多的是,你又何必执着一个徐云辞。” 赵王说的漫不经心,他随手拿起手旁摊贩小车上的一盏兔子花灯,随手扔了银钱:“不用找了。” 淳慧公主接过来,那盏兔子花灯点缀着红彤彤的双目,体型不是很大,一只手刚好拿得起来。 “那又如何,我就要他,徐云辞就是徐云辞,旁人谁人比不上。皇兄你都说了我是公主,那我要徐云辞做我驸马,有何不可。” “太子妃嫂嫂是他亲长姊,若他做了本宫的驸马,日后前程何止是一个京兆府尹。换做旁人,早就对本公主言听计从了。” “偏他,一个孤女放在心眼里护着,生怕别人不知道本宫不如那穷乡僻壤来的县主。还不是父皇可怜,才给的县主,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她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 “还把燕皇兄迷住了,求娶她做燕王妃,凭她也配,幸亏父皇没同意。” 赵王笑了笑,捏了捏花灯的兔耳朵:“你都说了换做旁人会对你言听计从,可那是徐云辞,他就不会如此,你不就喜欢他这个地方。” 淳慧公主没有说话,赵王抬头看着前面,心中失笑:有意思,他才回京可太有意思了。 一路沿着长街走到尽头,正对着护城河,桥上的人络绎不绝。 徐云辞松开自己的手,撩起自己的衣袍坐在护城河旁边的石阶上,手中的花灯放在水面上。 他用手轻轻地搅乱波纹,带动着花灯往远处去。 “那就是赵王,安嫔之子,你莫要离他太近。” 李拾月失笑,裹紧了披风蹲在他身侧,将花灯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表兄怎么觉得,我同别人都会走得很近。” 徐云辞转首看着她,不像是开玩笑:“官家的妃妾们不少,可成人的皇子里只有太子、燕王和赵王。从前不知燕王为人,现在才知道,赵王我接触不算多,谁知道是不是表里不一。” “郎儿的争斗,自然有郎儿的方式解决。你是女娘,我是担心你掺和进去,不好脱身。” “别看赵王年纪最小,安嫔只是一个宫女,母家更无依靠,赵王是官家唯三成人的皇子,若说没有些能力谁会信。” 李拾月干脆也一并坐下,花灯放在膝盖上,也不抬头,目光盯着狐狸花灯的那双眼上,看到这花灯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徐云辞。 “我不会与他们再有瓜葛,就连去宫中,我也只是同舅母去见表姐,不曾乱走。” “不过赵王之前不在京城吗。” 徐云辞点头,看向湖中的一片花灯,远远的望过去一片烛光朦朦。 “你入京之前,赵王被官家派到边塞去,体察民情,大约是今日才回来,正好赶上了中秋团圆。” “往年中秋宫中会举办宴席,可今年不同,官家为了先前华原郡贪案一事大怒,又为着边塞这几年来风雪不断,百姓无法中粮,只能饿着肚子,官家如今心系百姓,哪里肯大摆筵席。” “官家是真的很爱民,我从云中郡入京的一路来,虽然不敢耽搁,可一路平静,不曾有过动乱。想来也是官家勤政有方,任用贤臣之故。” 李拾月话音落,一抬眸对上徐云辞的目光,夜幕之中星光闪烁,周身尽是花灯烛光朦朦,他的眼中柔情似是被烛光笼罩一般,闪闪发亮。 徐云辞没有说话,瞧着李拾月的侧颜变为正脸,呼吸不由得变深,目光中的柔情更加不可抑制。 就在李拾月不知所措的时候,徐云辞转过头移开了目光,李拾月的身形一松,不由得偷偷的松了口气。 “你生辰快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 李拾月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她下个月生辰之事,杨氏都说要好好举办一场,徐云辞知道也不令人多意外了。 见她没有回答,徐云辞转首就看到小表妹对着怀中的花灯,做出一副冥思苦想之态,他也不催促,干脆撑着自己的下颚,就看着她的侧颜。 “我想要盏灯笼,表兄自己做的那种,我听表姐说之前表兄都亲手给大家做过,我也想要一盏。” 徐云辞失笑:“这有何难,不过就只想要这一样吗。” 李拾月迟疑一会儿,转过头来嫣然一笑:“旁的我还没想到,若是等我想到,表兄再送我也不迟。” “左右我想着要什么,大不了我给表兄做些花糕,作为交换。” 其实徐云辞不是很喜欢吃花糕那些甜食,他更喜欢泡茶配着牛乳方糕,这是他自小吃惯了的。 不过李拾月兴致勃勃的,他也不想开口坏了她的兴致。 第157章 放灯 “花糕,不错。” 徐云辞脸上的笑意很明显,他看向李拾月抱在怀中的花灯,那双狐狸眼像极他本人。 “好,你若喜欢上什么,我在送你就是了。” 他眼中的柔情都要溢出来,恨不得下一刻就要装满周围,要将李拾月包裹住似的。比起这个,徐云辞的注意力都在李拾月身上,这样的偏爱,明目张胆的偏爱,属实叫人心安。 李拾月看向怀中的花灯,将它放在湖面上,一手轻轻地拨动湖面,用同样的办法将花灯送的更远些。 直到看到那两个狐狸停在一处,李拾月起身静静地凝视。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闹动,徐云辞几乎是眨眼间起身,将李拾月护在身后。 “时辰不早了,要不先回去吧。” 李拾月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看着桥的那头被围的严实,更像是出了热闹似的。 回到马车上,其他人还没回来,所以依旧是只有她与徐云辞。 一如既往地沉默,偏他不曾觉得,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只是相较之下,李拾月显得坐立不安,她时不时地想去看徐令姿他们回来没有,若是没有她独自与徐云辞相处太久,总会想到那日他表明心意的时候。 每每相处,都要她觉得是不是有些羞愧,即便是已经拒绝的状态,可她依旧是坐立难安。 回到荣国公府时已经很晚了,可寿松堂还亮着灯,素日里这个时辰徐老夫人早就歇下了。 “去瞧瞧,外祖母可曾睡下。” 春绫点头,迈开步子往寿松堂走去,正好廊下走出来的婢女,她开口询问着两句,才走回来摇摇头:“常嬷嬷在里头呢,姑娘可要进去坐坐。” 李拾月面上有几分犹豫,还是点了点头。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徐老夫人身上披着白日里的褙子,手中转动着佛珠。 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面前的桌案上铜炉里的檀香,渐渐在头顶的方向缠绕成小山峰状再散开。 “外祖母。” 李拾月抬手撩开遮在面前的珠帘走进去,走到徐老夫人身边:“这么晚了,外祖母还没歇下么,可是头疾发作,又有些不适。” 自她走进来,徐老夫人的目光就看到她身后春绫手中的花灯,那两盏花灯一个狐狸一个兔子模样,都是描绘的格外好看精致。 “不是头疾,想着你还没回来,有些担心罢了。今日玩的怎么样。” 李拾月笑着拉住徐老夫人的手,脸上的笑容不似作假:“中秋佳节,街上的人格外的多,就连郭少卿也来找表姐去玩了,不过比我们早一些回来。” “郭少卿和你表姐是刚刚定亲,等开了春成婚后,你表姐就是郭家新妇,现在与郭少卿多走动走动也是一样的。” 徐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目光不由得又看向春绫手中的那两盏花灯。 “倒是你,外祖母这心里头儿啊最担心的就是你,你说你呀对谁人都是一样的,日后等外祖母驾鹤西去,独留你自己,叫外祖母有何脸面去见你阿娘。” 她轻叹口气,拉着李拾月的手不松开,说的急了用帕子遮住自己的唇咳嗽两声。 “外祖母知道你心中有主意,不想逼迫你做些什么,可你记得,人活一世,你总不能为了那些虚妄的耽误自个儿一辈子。” 想到云阳伯,徐老夫人恨不得自己提着两把长刀回到从前的时候,若是真的回去,说什么她也不会将幼女嫁给那种狼心狗肺的人去。 “皎皎,外祖母也不是非得逼着你去嫁人,可女娘活一世,亲人都去了之后,孤苦伶仃的自个儿,总归是要人护着你的。” “若是将你自己独留在国公府里,杨氏与二郎倒不是为非作歹之徒,可外祖母害怕,你自己一个人,人家成了亲后独留你自个儿,受了什么委屈也无人给你做主罢了。” 李拾月垂首不语,可她将徐老夫人的话细细的记住,有些话确实是在为自己考量。 重活一世,在荣国公府她知道谁好谁坏,可出了荣国公府呢。她这一辈子不可能只在荣国公府生活,总得迈出去徐家的大门。 徐家的情况,她能凭借前世的记忆倒也无妨,可出了荣国公府之外,就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她重活一世,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能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情去。 徐老夫人见她不吱声,无可奈何也没再催促她下定决心,目光又落在春绫手上的花灯。 “今日玩的怎么样。” 她忽然转念一想,想起了另一个人,可看着李拾月的模样,到嘴边的话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街上繁华,更有许多是之前不曾见过的。而且,我还遇到了一直不曾见过的赵王,他是陪着淳慧公主一起出来游玩的。” 徐老夫人意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赵王?赵王竟然回京了。” 李拾月点头:“是啊,表兄也是这么说的,好像是赵王今早才回来,正好赶上了中秋佳节。” “不过没想到陪着淳慧公主一道出来的是赵王,竟然不是燕王。” 先前直到现在,都有传闻燕王要娶昌平伯府嫡女,也就是傅蕴宁。可燕王与淳慧公主似乎关系还是极好的,怎么今日陪着的竟不是燕王,而是刚回京的赵王。 “想来燕王也在陪佳人吧。” 徐老夫人轻叹口气,似是疲惫不堪,李拾月起身扶着她往里间走:“时辰不早了,外祖母还是早点休息吧。” “您睡下,我再回去,我还想看看这花灯怎么做的,等我学会了给外祖母做一些来挂着。” “夜色里挂着好看,也新颖,瞧着赏心悦目,如何。” 徐老夫人听了连连点头,不肯佛了她的心意,笑呵呵的躺了下去,没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李拾月将被子掖好,这才转身出了寿松堂,回到澄玉阁时疲惫追了上来,头脑发昏。 躺在床榻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可心里突突的睡不安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追赶着她似的。 第158章 唤一声谢表兄 清早起来身上粘糊糊的不舒服,李拾月走出澄玉阁时,抬头望了望天气一片晴朗,蔚蓝天空漫上厚重的云层。 “这天气怪得跟孩童一样,阴晴不定的。” 春绫跟在身后,手里抱着披风和雨伞,生怕下一秒天气阴了上来,将李拾月淋湿病了。 “县主。” 春绫忙噤声,抬首去看声音的来源,正是前几日入府的谢奕之。 谢奕之走上前两步,也不去看寿松堂的院门,直奔着李拾月的方向走来。 “谢郎君。” 李拾月今日的褙子是桃红色的,比往日里的颜色更加艳丽。 谢奕之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脸上的笑意加深许多:“叫什么谢郎君,不如唤我一声表兄,这多亲近。” 他性子温润儒雅,可一开口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憨气,即便说出来的话直接些,也无法叫人心生厌烦。 大抵是他说的直白,面上不带半分复杂的神色,令人瞧着不像是生了坏心思的人。 “那谢表兄不如唤我晏晏二字吧,县主来县主去的,太生分了。而且家中表兄们都是唤我的字,素日里也是以‘晏晏’二字示人。” “晏晏,是官家赐的字,就算谢表兄说了也不用担心别人说什么。这两个字,谁都知道是怎么来的。” 女娘家嘛,尤其是未出阁的,名讳最是隐私了,轻易不能叫旁人知道,更何况是一个外男。 那么官家赐的字就不一样了,那是召开天下的,天下人都知道的,相对于忌讳还能少一些。 “好,晏晏。” 谢奕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看了一眼廊下的婢女:“你这么早就来给姨婆请安了,还以为我会是最早的那个。” “外祖母年纪大了,睡意不重,这个时辰一般都起身了。想来是近日头疾不适,今日多睡一会儿养养神也是好的。” 李拾月轻叹一口气,她注意着脚下的台阶:“我本没什么事情做,可想到外祖母自己个儿,就想着日日都过来陪着她老人家。” 谢奕之语气似有几分怀念,看着她的侧颜有些感慨。 “从前在家中,祖母强势甚少有疼爱我们的时候,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是不敢相信姨婆与我祖母会是亲堂姊妹。” 李拾月并不意外,毕竟什么性子有时候会根据环境而定。 就比如她来说,明明前世还是那个软弱,人人可欺负,令人憎恨又心疼的性子,如今不也是睚眦必报,记仇得很。 这与环境有很大的关系,谁也没有明确规定,软弱可欺的人就得是一直乖乖地听话。 “谢老太爷去得早,谢氏一大家子,谢老夫人若不强势有些手段,只怕谢氏一族早就是旁人的池中之物。” “有所得必有所失,就好比我,如今有着外祖母的偏疼,可也有从未得到的东西,这终究是一场自己才知道的遗憾。” “可不代表,这种遗憾会困扰我们许久,毕竟在意我们的人,只恨着自己给的不能多些,再多一点。” 李拾月声音柔和平静,微微一笑对上谢奕之的目光,率先走了进去。 谢奕之脚步一顿,看着那抹艳丽的身形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喉头一噎,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小姑娘说教,可这这话瞧瞧他还听得进去。 徐云辞赶过来的时候,正好是李拾月坐在徐老夫人身侧,不知听着徐令姿说着什么,一侧的谢奕之喝着茶水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也不吱声。 颇有一副安静和乐的模样,徐云辞看向徐老夫人身边的那人,是她第一次穿这身桃色的新衣。 这件衣裳,说来还是他偶然撞见杨氏给李拾月挑选,他故作不知说桃红不错,果然今日就看到了李拾月穿着这身桃红锦缎制成的新衣。 衬得她面色红润,面若桃花,仿佛那天上的桃花仙下了凡来。 “祖母这是在说什么,竟是笑得嘴也合不拢了。” 徐令姿一听起身:“可是二兄醋了,不若我再说一次好了。” 她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学得老气横秋的模样:“听闻荣国公府的世子爷早已经弱冠还未娶妻,不如” “胡说什么。” 徐云辞不等她说完,已经打断她,眼中似有几分压抑不住的不悦。 瞧瞧谢奕之看戏看得热闹,还没发觉哪里不对劲,凑在徐令姿身侧附和着话题:“要我说表妹说得极是,不若表兄抓紧成亲,还能赶在表妹之前不说,也能在我必行离去前,多吃一顿喜酒,甚好甚好。” 徐云辞头一次没了好态度,那副冰冷示人,颇有几分不耐的意思。 “倒也不必如此心急我,若是想吃顿好的,我可以出银子带你去酒楼好好吃一顿。至于成亲,倒是没想到你们两个比我还着急。” 徐令姿感觉不太好,不敢再出声,悄悄地拉着李拾月的袖子,口中无声地说道:救我。 李拾月无奈,硬着头皮,顶着徐云辞的目光走了出来,徐令姿作势躲在她身后。 “表姐也是说笑的,哦对了,正说着表兄也过来了,下个月我生辰,说着想多请一些友人上门一同玩耍,不知道表兄想请谁来。” “虽然是生辰,也不是头一次过了,可外祖母和舅母说,毕竟是头一次在国公府过嘛。要举办,就举办得大一些场面,将咱们认识的都请过来,一同认识认识。” 李拾月有心救人的心实在是太明显,瞧瞧就是她,徐云辞内心暗叹一口气,心道一声,算了。 “我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妨去我的别院去,祖母也一同去。不用担心出行,一切都有我来办。” “表妹第一次来家中过生辰,自然是要好好举办一回的,不可放松小心,既然要办就大大方方地邀请各家,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叫表妹自己做主如何。” “这也是阿娘的意思,表妹自己的生辰宴会,就叫她自己做主,一切就算是什么事情,也有家里替她担待着。” 第159章 投其所好,还是心意 徐云辞话音落,徐老夫人也不急着替李拾月答应,第一反应先是去看李拾月。其实她还是挺满意徐云辞所说的做法。 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李拾月也不急着下定论,将屋内众人的目光收敛在眼中:“我自己有何乐趣,表姐同我一起不是更好。” “出阁之前,表姐与我一同举办宴席,岂不是更是一段佳话。传出去只会谈论家中姊妹和睦,日后在谈及荣国公府,任谁都无法挑出来徐家女的过错。” “若是我自个儿的话,有舅母替我担待着自然是好,可终究是不能同表姐一处去。等开了春,表姐出阁就是郭家妇,与在家中就不同了。” “左右也是最后一次了,外祖母就成全我吧。” 李拾月笑盈盈的,双眸弯起似是夜暮之上的月牙儿,眼中皎洁的光亮一时叫人看失了神。 她犹不自知自己现在多迷人似的,见徐老夫人不语,抱着徐老夫人的胳膊亲昵的语气,听得徐老夫人整个人的身子骨都软了。 毕竟还有徐云辞和谢奕之两个外男在,她的声音不算大,落在他二人耳里就似寻常说话一样的,唯有徐老夫人听得出来她语气里的亲昵。 在李拾月的目光下,无奈一笑,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叫她自己锻炼锻炼。如今家中徐令姿的年岁定了亲事,二房被分出去,徐令琬的亲事更不用她操心。 真要操心,也得是周氏开口,她宁愿去操心清丫头的。虽然说四房也分了出去,可她对四房的孩子们终究是与二房不同的。 在就只剩下李拾月,眼瞅着已经过了中秋,马上重阳了,今年的冬天也就快来到了,又一年除夕想着李拾月明年也要虚岁18,也到了相看亲事的时候。 这几个女娘们她都是喜欢的,可真论起来要对大房的两姊妹更喜欢些,然后就是李拾月到来后,她的一颗心都扑在外孙女身上。 若在往前论的话,她会觉得自己偏心。可到了如今的年岁,徐老夫人只觉得自己给得不够多,总想着能给李拾月的,能够多些再多些,也能叫她更加圆满些。 这份私心,徐老夫人在国公府里就不曾掩饰过,她便是要如此偏爱李拾月,告诉旁人李拾月在她身前不是寄人篱下。可看着李拾月将姊妹之情看得如此重要,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些心思,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拉着李拾月的手,一双眼可装不下其他人了:“好好好,你说得算,一会儿正好你去寻五娘去,商量商量你们小姊妹之间的小主意。” 徐云辞并不意外,甚至听了徐老夫人的话,竟然是有些预料之中。 谢奕之将徐云辞脸上浅淡的笑意看在眼中,看着徐云辞眼中的柔情沉思片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是徐老夫人身侧的李拾月。 李拾月沉浸在徐老夫人答应的喜悦中,侧颜面对着他们,似乎不曾发觉。光是侧颜,她的眉眼笑盈盈的,身上的那身艳丽的衣裳衬得她十分迷人。 谢奕之不由得看的呆住,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他不想与旁人说。 “既然是晏晏的生辰,我可得好好想一想用什么做生辰礼最好。欸,世子表兄,你可知晏晏喜欢什么。” “你也知道我刚来到府上,对府上情形都不太清楚,想着晏晏是个小女娘,总归是有些特别的东西喜欢的,我只好投其所好了。” 对上徐云辞的目光,谢奕之只是一笑而过,面上真诚的笑意似乎只是为了问起李拾月的喜好。 徐云辞的目光幽幽划过谢奕之的脸庞,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打量,可谢奕之不曾退让,目光中带着几分深邃看向了李拾月。 “喜好还是问本人比较好,我怎能代替她做主。” 不知为何李拾月的心头松了口气,似乎担心从徐云辞口中听到什么的,可放松之后有几分失落,是她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失落。 好像徐云辞的这个答案,不应该是这样,又好像就该是这样的。 忽然手掌覆上来一层温热,李拾月抬眸对上徐老夫人平静的双眸中去,她垂下眼帘,心头上的烦躁困惑也渐渐地消散。 谢奕之仿佛没听出来徐云辞话中的探究,微笑着看向李拾月:“那好,就请晏晏表妹开一次玉口,告知喜好如何。” “所谓喜好不过是一层定论,生辰之日讲究的是一份心意,喜好其次,若是心意贵重何愁不是喜好之物。”李拾月微微一笑,抬起眼帘目光轻轻地划过徐云辞的面庞。 对上他平静的双眸,那双丹凤眸里依旧是那副深邃之色,夹杂着几分柔情,叫她下意识地就想躲避开来。 不过才有躲避的动作,忽然手掌上的温热愈加收紧些,李拾月抬眸,歪着头看向那双手掌的主人。 徐老夫人轻咳两声:“你们呀图的是在一处玩耍,这份情谊若是过去十几年,日后回想起来也是不一样的。” “晏晏更不是那种唯利是图之人,她自然是将情谊看得更重些。生辰礼讲究的是心意,投其所好哪有心意贵重。” “二郎不是说要去观清小苑,那院子说来我还不曾去过,正好晏晏的生辰,也叫老身去开开眼,看看这官家御赐的别院究竟是何等惊天动地惹人想要去一观。” 李拾月甜甜一笑,顺着徐老夫人的话头说道:“外祖母腿脚不便,想来表兄一定是做足了准备,定能让您舒舒服服的到观清小苑。” 她不知道此时自己的侧颜,落在两个郎君的眼中,早就是不一样的神色。徐老夫人看在眼中,却不曾出声。 毕竟徐云辞之前吐露过自己的心意,这让徐老夫人习以为常,只是不知道徐云辞还有没有同李拾月说明自己的心意,这是他们少年人之间的事情。 可没想到谢奕之似乎对李拾月,心生了兴趣,那目光看起来不像是独善其身。 罢了罢了,少年人的事情她就不掺和了。 第160章 近水楼台得不到的月 主院离着寿松堂有些距离,李拾月看着一左一右跟过来的两个人,头一次竟然有一走了之的想法。 左手面的徐云辞一言不发,看似悠哉悠哉的步伐,实则每一步都紧跟着她,不曾落后半步。另一边的谢奕之,小嘴巴不曾停下来过,讲着他一路上京来的风土人情。 若换作徐令姿还可能会有些兴趣,说的那些地方不曾听说过,李拾月虽然看似听着,其实心思早就往徐令姿那里跑过去了。 “说来上京风光与我所到之处实在是不同,可能是天子脚下的缘故。晏晏可曾到过哪里去,若是我没去过,日后可真是想去看看。” 谢奕之似乎没察觉到那两个人压根没听他说什么,自顾自地说着,神色眉飞色舞,显然是高兴上头了。 “谢表兄不如等见到郭少卿,一定要告诉她,表姐最是喜欢这些的,一定会很感激谢表兄的。” 李拾月看了一眼徐云辞,进了主院熟门熟路去了徐令姿的院子。这个时辰杨氏应该是在花厅处理事务,所以主院清净得很。 徐令姿的院子位置极好,才进院门就看到她坐在屋内,正对着门口上的圆桌,上面摆放着华丽的红绸锦缎。 手中阵线穿梭在锦缎上,绣出来的阵脚细密整齐。李拾月放轻步子走进来,示意着一旁的婢女不要发出声响,她就静静地不出声看着。 那红绸锦缎上素净一片,上面龙凤呈祥的婚服皆是她自己所绣。从刚开始的“小家雀儿”到如今的“凤求凰”,显然徐令姿是没少下功夫的。 一针结束,李拾月拿起线团递了过去:“日日这么绣着,人可要累坏了。” “你来了啊。”徐令姿眼睛一亮,放下针线拉起李拾月的手,坐在她身侧的圆凳上。扯过方才绣的那地方,送到李拾月眼前。 “你帮我瞧瞧,这里的凤凰是不是绣得不够好看。” “凤求凰”本身就是示爱之意,这套婚服样式还是徐令妤特意请了宫里的绣娘画成的,再命人送出宫来。 这婚服上的一针一线,皆是徐令姿亲手所绣。李拾月不由得看向一侧已经成型的那套,是郭洵要上身的,掩唇浅笑:“这是好了的呀,可要拿给郭少卿先试试,若是不合身,怕是依着表姐的心思,也得拿回来细细缝改的。” “你少笑话我,等明年你定下亲事,看你比我多用心就是了。”徐令姿嗔怒地看向李拾月,其实心里早已开心的不像话。 “也不知道怎的,明明就在眼前,我总觉得不真实似的。总感觉像做梦一样,我不过说过一次,他就同我一样,甚至怕给我委屈受,他将自己的身家都给了我。” “还说他虽然是由叔叔婶婶养大的,可他那个堂弟却是个混不吝的,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叫我任意处置,他那叔叔婶婶定不会有二话,反而会觉得长嫂如母,我出身荣国公府,会给他家一门带来荣耀,只叫我别给自己委屈受。” “若是他叔叔婶婶让我觉得不舒服,都让我告诉他,一切让他去解决。” 徐令姿说着脸上虽然是嫌弃的,像是在怪罪郭洵多事,可是眼中的笑意出卖了她,毕竟在绝对的偏心面前,没有人是会拒绝的。 李拾月目光落在那对“凤求凰”上,男女婚服是一套的,所以上面的样式团纹样大体都是一样的。 “郭少卿会好好对表姐的,若是他敢给你委屈受,便是我也不可能饶了他。” 就算不用脑袋想,徐令姿也不是为了喜欢就能够放弃身价的人,郭洵若是为了利益才娶得她,也不必做到将自己的身家尽数交给徐令姿。 徐令姿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可转首看到李拾月出神的模样,挥了挥手,看着婢女带着人退了出去,屋内只有她二人。 “我怎么瞧着你心不在焉的,可是祖母又想给你相看谁了。” 李拾月摇头:“没有,自从上次之后,外祖母不曾提起为我相看之事。是我自己,每每看着外祖母对这件事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中愧疚罢了。” 徐令姿歪着头看向她,抿唇说道:“其实祖母也是心疼你,虽然大雍民风开放,女娘家最晚出阁还有十九的,可大多数都在十八定亲。如今过了中秋,上京过了重阳基本就是入了冬,也是担心明年你十八了还不曾定亲。” “也难怪祖母着急,不过我这么多哥哥们,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你当几位表兄是地里面的白菜,任我挑选呢。”李拾月长叹一口气,神色惆怅。 说得轻巧,是让她自己选择一位相处合得来的,可徐云遥的行为就是再打徐老夫人的脸面,那件事过后周氏绝口不提,自然是作罢了。 至于还有个徐云序,徐老夫人也不想上赶着去追问,好像李拾月嫁不出去了一样,白白掉了身价。 还有一层就是徐云辞,他有那样的心思,她再去和徐云序相处,岂不是要在两个亲兄弟之间徘徊。一想到这个,李拾月只觉得头痛无比,这桩亲事本该是她的救命稻草,现在却成了最令她头疼的事情。 “不过你想嫁得远些是不可能了,就算不是自己家里,也得在上京之中,最好是能经常让祖母看到你。否则呀,她老人家日日惦记着你,光是心病就不太行。” 徐令姿双手托着下颚,微微挑眉:“你怎么就不考虑考虑我二兄呢,好歹也是荣国公府的世子爷。你就算不是为了我二兄的好容貌,也看看他日后承袭我阿爹的位置,你做他新妇可就是荣国公府世子夫人,那可是京中贵女们除了宫里,挤破脑袋也要做的位置。” “你可倒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是压根没放在心上。若你有点心思,这功夫没准我就能喝上你和二兄的喜酒了。” “嘘——” 李拾月面上羞愤得通红,伸出手捂住徐令姿的手。 第161章 她把月亮撞了 许是她的反应有些过大,徐令姿一时竟忘了避开李拾月伸过来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手掌心的温热与她软软的唇瓣碰到,李拾月最先收回了手,察觉自己失了规矩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 “说起四兄你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二兄了吧。” 李拾月心中恨不得把自己的双手剁掉,想抬起双手捂住脸躲避徐令姿的目光,可那么做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干脆忍住心中别样的心思,硬生生地挺着,任由徐令姿的目光打量。 “没有。” 这声否认落在徐令姿耳里,并不成什么作用,反而更加有兴趣凑近李拾月,有些不可置信:“当真没有?” 见李拾月依旧点头,徐令姿内心怀疑着,似乎不肯相信李拾月口中的“没有”,不死心地还想继续追问。 “先别说这个了,有些事我困惑许久了,只能来找表姐。” 李拾月看向徐令姿,眼中的认真不似作假:“我总觉得这位谢表兄好生奇怪,他似乎很了解外祖母的喜好,可明明今早在寿松堂外还想问我外祖母的喜好。” 徐令姿这些日子并没有出门,就连出去也是那日谢奕之登门那日,她去花厅随着杨氏见人,之后的几日一直呆在院子里绣婚服。 听着李拾月这么一说,徐令姿的心里没什么想法,还是心里头自己细细回想着谢奕之。她对这位谢表兄的印象真不怎么多,就连中秋那日也都是徐云序陪同的。 “也许是我多心,谢家门第虽不如国公府,好歹也是有些底蕴,又有外祖母与谢老夫人身后的情意在,总不至于会做出什么危害国公府的事情来。” 李拾月无奈,忍住心中的不安,算是自己先安慰住自己个儿。 徐令姿手中放下了绣花针,歪着头看向李拾月:“我瞧你是先前被祖母和我阿娘逼的狠了,等我晚些时候同阿娘好好说说,婚事不是你自己就能急来的。” “瞧瞧你的脑袋瓜儿,一天的都装了什么。” 徐令姿说罢起身,从里间走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个木匣,打开却是空无一物。李拾月不解,前者将木匣推到李拾月面前。 “我可是要成婚了,你想好拿什么给我添妆。” “说添妆我理解,那这个空匣子,该不会是叫我拿回去装了东西再给拿过来吧,这么太麻烦些。”李拾月面露不解,还是接过来那个木匣,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徐令姿从她手中拿过那个木匣子,不同于寻常装着首饰的木匣,她手中的木匣子看起来崭新,甚至红色漆木更加浅淡些。 “这木匣该不会是郭少卿送的吧,从哪得来的,瞧着与外面的那些不太一样。”李拾月眼中溢着调侃的笑意,看着徐令姿将手中的木匣视若珍宝。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徐令姿面若桃花,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是他,自己亲手雕刻的,我没想到他还会做一些小机关。” 徐令姿脸上红晕挂在两侧脸颊,神神秘秘地说着,将木匣打开,虽然是一片空白,她手指不知道碰到了哪里,那层铺着红布的内衬忽然弹开,最下面是摆放完好的一对金耳铛。 纯金的耳铛,细长的珠络衔接,耳铛被精致的雕刻镂空,里面不知放了什么听起来铛铛的清脆悦耳。 “我那儿有支金簪,是新得的,正好与你这耳铛相配,正愁着为你添妆放什么东西,如今就有了。”李拾月起身,就要往外走。 “我先回去瞅瞅,一会儿一道给你顺过来。” 徐令姿才起身,李拾月已经走到了门口,看着徐令姿边说着话边往外走,正好迎面撞上从廊下拐过来的徐云辞。 自然是被扶住了,只是李拾月被撞得发懵,抬起头目光茫然地看向徐云辞,正对上那双深邃的双眸,心口忽而一滞。 几乎是眨眼间,李拾月自己从徐云辞的怀中弹了出来,动作之快叫其他人都不曾反应过来。 唯有谢奕之从徐云辞身后冒了出来,似是没察觉气氛有一些诡异,越过徐云辞也不去看从屋内走出来的徐令姿,径自拉起李拾月的手腕:“呀,都红了,该不会是世子表兄撞的吧。” 李拾月收回自己的手,这是方才撞到徐云辞身上,不小心扭到的。其实一点也不疼,就是看起来有一道红印子,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什么的,一会儿印子就下去了。” 她退后两步,将自己与谢奕之的距离拉开得不近,也是反应得极快。谢奕之甚至还没来得及去看清那手腕上的红印有多深,李拾月就已经将手抽了回去,快到他连衣袖的一角都没有抓到。 谢奕之看着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看向徐云辞,可后者根本没有分给半个眼神,注意力都在李拾月身上。 他看了一眼徐云辞,再看向已经退回徐令姿身边的李拾月,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眼中有些许的玩味。 徐令姿刚才只是看见了个大概,看了一眼李拾月,她并没有抬眸,只是垂下眼帘轻轻地捂着自己的手腕。 “我瞧瞧,若是不行的话,二兄再去宫里请太医吧。” 李拾月微微摇头:“真的没事,我都没感觉到疼,一会儿红印子真的就下去了,别因为我大惊小怪呀。” “走路不看路,这是着急做什么。”徐云辞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带着几分责怪,可是眼中的担忧不比话语中的责怪少。 见李拾月不语,他上前两步走到李拾月面前停下,垂眸正好看到她因为紧张而抿成一条直线的丹红色唇瓣。 不等李拾月说话,徐云辞已经上手将李拾月的手从徐令姿的手里拉了过来。隔着衣料,他握着李拾月的手腕,掌心的温热隐隐的从衣料传递过来。 明明站在门口,可李拾月还是觉得很热很闷,感觉下一秒要窒息一样。手腕轻轻翻转,想去挣脱,可徐云辞已经察觉到她的动作,直接紧紧地握住。 “别动。” 第162章 追上来的徐月亮 徐云辞声音低沉,不乏有担忧之意。 李拾月没有抬起头来,可她眼帘轻颤,身侧徐令姿与谢奕之的视线几乎是要将她看穿。心头慌乱,更加想要挣脱,可她的力气在徐云辞那里简直是微不足道。 “我真的没事。” 李拾月干脆放弃了挣扎,她算是明白了,自己越挣扎,这人越不会放开。果然她手腕放松后,徐云辞眼尾流露出一分无奈,抓着她手腕的手也放轻了许多。 只是一圈红印,徐云辞松开了自己的手。 “走路不看路,若是磕了碰了又要哭鼻子。” 他一松手,李拾月紧忙缩回来手臂,大有一副要藏起来的架势,侧首掩住脸上的羞怒:“这不是没磕伤,表兄一来气汹汹的,是要吓死人了。” 徐云辞没有恼怒,嘴唇微微上扬,似乎心情还很不错。大概是看到眼前的小女娘,因为他执意要看手腕的红印不撒手,这是她恼了。 “想着你要来找五娘商量你生辰宴,过来瞧瞧,好好好,是我错了,给晏晏赔不是可好。” 徐令姿侧目,眼中有些惊讶地看向长兄,这样的语气怎么听着像是哄小孩呢。她没有说话,一下子对上长兄的目光,她好像发现了兄长的事情欸。 李拾月似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光顾着听徐令姿说郭洵做的木匣了,她连正经事都给忘了。 “是要说的,不过我想着先回去取点东西,再来找表姐也是一样的。”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谢奕之伸长了脖子,像个好奇宝宝一样。 “是晏晏要给我添妆的物件儿,你们两个郎君怎么这么好奇,也要给我添妆不成。”徐令姿挑眉,看向谢奕之的目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在她心中,李拾月不是信口雌黄之人,与其说她恶意揣测,倒不如说李拾月其实因为自小生活环境的关系,她对周遭的任何事物都有一定的戒备。 “添妆?这个没听过,是要添些什么。”谢奕之抓了抓头,也难怪他听不懂,毕竟这几年谢家都是郎儿,女娘们都是旁支,与本家来往更说不上亲密。 “都可以,比如女娘家的首饰,或者你觉得好的东西,都可以。不过谢表兄一个郎君,也想为我添妆呀。”徐令姿掩唇轻笑,三言两语地将话题带走。 “你回去取吧,我等你回来。” 徐令姿袖子下的手轻轻地推了推李拾月的腰肢,示意她先走。 “好。”李拾月头也不抬,绕过徐云辞就出了主院。 徐云辞的目光追随着李拾月而去,看着那身影渐渐消失在院门口,他眼中的笑意渐渐地淡去。回首正对上徐令姿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嘴角弯弯上扬。 出了主院的李拾月几乎是脚下飞快,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一样,恨不得直接飞起来。 春绫不解,干脆一路小跑着跟了上来,捂着自己的小腹看着与自己逐渐拉开距离的姑娘,正要开口忽然被拉住。 “嘘——” 常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拉着春绫就往一旁走,生怕她出动静,还将她嘴巴捂得严实。还来不及解释,春绫就看着神似世子的那人,已经脚下飞快朝着姑娘的方向追了过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耳旁的枫叶“沙沙”从头顶落下啊,李拾月才感觉到腿软,顺势坐在假山旁边的一块儿石头上。 “春绫” 话音未落,李拾月已经“噌”的一下站起来,看着离她没有几步的徐云辞,侧过身子躲避他的目光。 “表兄没有陪着表姐说话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徐云辞脚下的步子停住,意识到小表妹这是要躲着他,他害怕自己上前,会贸然地吓到她,干脆站在原地。 “说了,她是待嫁之身,谢奕之在那里不合适,就没有多呆。” 假山旁的枫树顺着秋风“沙沙”地落下一些枫叶,那杏黄色的银杏叶与脚下的红枫叶仿佛在秋风里交相辉映似的。 银杏叶高挂在枝头,脚下的红枫看起来如同血液般刺眼。一阵静默,李拾月只听耳旁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等她抬起头来,那声叹息已经消匿在秋风之中。 唯有徐云辞的双眸,直直地看向她,眼中的笑意似乎在笑话她走得再快,还是被追上了一样。 如此想,李拾月的脸上闪过羞愤,红红的耳垂早已出卖了她的心情。 “你为何要躲我。” 徐云辞声音低沉,夹杂着些许无奈,仿佛方才头顶温热的气息依旧还在一样,李拾月耳朵上的红晕愈加变深。 “我没有。”李拾月侧着身子,竟是不敢去看此时徐云辞的目光。 “因为我那日说的那些话,你在躲我。”徐云辞言辞肯定,可说出来的话,语气平和,不叫李拾月觉得压迫。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的位置,竟然是有些发愁,头一次遇到比在前朝与那些老臣们周旋,还要棘手的事情。 “我说我心悦你,是我的事情,不会像旁人那样逼迫你作什么。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也不必因为这个躲着我,我终究还是你的表兄,不是么。” 李拾月嘴角撇撇,就方才那样子不肯撒手,哪里有表兄的模样。 她不知道自己这副女娘家的模样,早已被徐云辞看在眼中,若是她此时抬起头来,定然是能看到徐云辞眼中的笑意。 “过几日重阳,去趟观清小苑可好,到那儿你再瞧着,按着你的心意安排。等你生辰那日,一切就可以安排妥当。” 徐云辞脚下不曾迈开步子,他虽然说着话,可都没有冒犯之意,这让李拾月渐渐地放松了警惕。 “我知道了,观清小苑是表兄的地方,都由表兄做主就好。”李拾月抬眸,抿唇看向徐云辞。 “这次的请帖,表兄可想请谁,比如淳慧公主,亦或者几位王爷。” 若是她自己关起门来单独和家里人过,大可谁都不请,可这次不一样,既然是大办,断没有将两位王爷和公主独独落下之意。 第163章 做他的新妇 她的声音轻轻,徐云辞竭力的想从里面听出一些其他的意思,终究是要让他失望了。 徐云辞心中安抚着自己,还不能着急,若是着急只会吓到她,再等等,左右时间多的是,他还等得及。 “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自然是无妨。可毕竟是宴请各家,不好忽略,你只管帖子送过去,来不来是他们的事情,至少不会有人挑你的规矩。” 李拾月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徐云辞已经先一步走了过来:“我要去找祖母,正好送你回去。” 一如既往二人之间都保持着距离,即使表明心意后,徐云辞也不曾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得不舒服。 这份心意,李拾月明明知道,却一直迟疑不曾给过答案。她自个儿甚至都在怀疑,若是不喜欢拒绝就是了,偏偏一想到拒绝她竟然会有些不愿意。 这种矛盾的想法,就连徐云辞都感受到,李拾月在他身边时,尤其是独处竟然是面露忐忑。 “你先走,我有些东西落在五娘那儿了。” 不等李拾月说话,徐云辞已经转身往回走,步伐之快叫李拾月无法开口,直接在前面的灌木丛拐走,看不清他的身影。 回到澄玉阁时,李拾月还没回过神来,春绫急匆匆地追了回来。走进屋内,看到李拾月看着手旁的茶盏出神,她脚下急匆匆的步子忽然停下,犹犹豫豫地往里走。 “姑娘” 春绫走到李拾月面前时,乖巧地低下头,活0脱脱认错的模样。 她总不能说是常顺给自己拉走的,一起和常顺看着两位主子,说闲话也不曾上前来,自己又被世子爷扣住问了好些事情,好像生怕姑娘这阵子受委屈一样。 明明中秋才见过,世子爷给人的感觉,好像许久不曾见过姑娘似的。不过这是不是说明,世子爷真的对姑娘很好呢。 李拾月回过神来,没有去计较春绫方才去了哪:“去将东西找出来,我再去趟表姐那儿,然后我要去见外祖母。” 从徐令姿的院子出来早已过了黄昏,李拾月掐着时辰走进寿松堂。 “表姑娘来了,老夫人方才正念叨表姑娘呢。”常嬷嬷声音很轻,眉梢带着几分喜色。 “那是我来得巧了。”李拾月微微一笑,解开身上的披风,才往里头走去。绕过屏风,徐老夫人此时正坐在宽木榻上小憩。 她身后靠着软垫,两侧垫着圆滚滚的软枕,双手握着佛珠,闭着眼小憩。 李拾月的脚步刻意地放轻些,也不急着做到徐老夫人手旁的位置,走到窗户的位置将窗户关上,只留出来一道缝隙,秋风刮进来的小了许多。 那窗户正对着徐老夫人,李拾月放轻步子走了回来,将一侧薄薄的小毯子刚要伸开来,还未碰到徐老夫人,她就睁开眼睛。 “你呀进来就没好好坐下过,坐这儿,让她们忙活去。” 李拾月躲开常嬷嬷伸过来的手,将墨色的毯子铺开,将徐老夫人的双腿包裹住。 “这些事情我做惯了的,外祖母好好享受才是,等日后我真出阁了,就怕不能日日侍奉您身侧了。” 徐老夫人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意外:“怎么,竟然自己想起出阁的事情,不再说不嫁人了。” “也不怪你,自小瞧着你那阿爹那般模样,若是我也不会再想嫁个那样的人。你这么一说,我更不能将你嫁得远了,若身边没有你,我真是不习惯呐。” “那就嫁在自己家里,我就能一直陪着外祖母了。”李拾月的声音平静,可细听是有几分紧张的。 徐老夫人看着她的面容,一时忘了有反应,回过神来拉着李拾月的手,一颗心被提起来在嗓子眼儿别住:“你是说你有看好的人选了。” 李拾月对上徐老夫人的目光,良久点了点头。 “外祖母,世子表兄说他心悦我,想聘娶我做他的新妇。” 她从来唤徐云辞都是表兄,其他人都会带上序齿的顺序,而今日她特意点名就是世子表兄。 徐老夫人松了口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不是徐云序就好,否则亲兄弟之间喜欢上一个人,这样的戏码若是在徐家上演,尤其是徐云辞。 她太清楚这个孙儿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要不然也不能这些年来家中都不曾逼迫他定下亲事。 “那你呢,你如何想。” 李拾月心中疑惑徐老夫人为何如此淡定,竟然对徐云辞求娶她做新妇,没有半分惊讶,甚至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可现在她没时间思考这个,这一路过来,她忽然想得很明白。既然一定要嫁人,为何不能嫁给一个知根知底,又能手握权势,能做她依靠之人。 “我不知道。” 她如实的样子,叫徐老夫人有些看不懂,微微挑眉。 “不敢欺瞒外祖母,无论是入府前还是入府后已有先前的事情发生,我应该是很讨厌的。可表兄不同,他一开始就不曾亏待我,甚至将我与表姐看得同等重要,这让我觉得他在尊敬我,不似旁人将我视作一个模样好的玩物看待。” “若说感激和尊敬,我自是心中充满万分。可若说喜欢,我不知道我对表兄的这份好感,能否够坚持多久,是未来的几月,几年,或者是一辈子。” “若是轻易答应,做了表兄的新妇,把持着偌大的国公府,我能否做好未来徐家宗妇的位置都是一回事。可若是表兄日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那时我将置于何地,我无法与旁人分享我的夫君,不想似阿娘那般独守空房,日日都在漫长的等待之中度过。” “到头来心生怨恨,相看两生厌。外祖母,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李拾月垂下眼帘:“皎皎不想欺瞒外祖母,可这些想法困惑我许久了,我想躲着,可是今日看到表兄的那一眼,我这般躲着是不是更不好。” 她像是闯入林中的茫然小鹿,眼中的慌措撞进了徐老夫人的心房。 第164章 送去玉珏 她说得诚恳,就是心中话。 “外祖母希望我嫁人,是想我日后有个知心知底的人陪着,护着我。等您闭上眼的那一天,您能放心离去,您为我好,我都懂。” “四表兄与六表兄都是极好的,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况且没有三书六礼,没有交换信物,凭什么要求人家做什么。” “可我不止是想做夫君的附属品,我有自己的钱财,我可以用大舅母教我的经营管家之道,我可以钱生钱。我更怕嫁了人,发生我说的那些情况,我会成为一个怨妇,做一个只会依附郎君的无用之人。” 靠男人早晚会倒下,自己手里有些东西才是重要的,这是她从亲爹爹那里学来的。 “谁告诉你,女娘嫁了人就一定要是男人的附属品。是,那些礼法,三纲五常自古传承,可咱们大雍民风开放,寡妇守孝三年允许另嫁,女娘及笄方可定亲,满十八才可出嫁,女娘可以经商习字。” “看似拘于后宅,其实那手段不输郎君在外的情形。你是嫁了人,又不是签了卖身契,自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只要不是危害家族,作为乐趣有何不好。” “外祖母也不是帮你表兄说话,可也敢拍着胸脯,你表兄和大表姐七岁前都是养在我身前的,整整七年啊,什么品性外祖母最是清楚不过。” “二郎看似冷血实则最是有情,尤其是对家中人,对长辈敬重,对弟弟妹妹们爱护教导,若非他愿意,旁人根本不会分给一个眼神。他这个人啊,走进他心里很难,却也很简单。” “你说先前的你都厌恶,唯独二郎你却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呢?以真心换真心,你敬他为长,他敬你这个人,让你不会觉得有冒犯之意,这是不是说明你心里已经渐渐地偏向他了呢。” “你们两个也不是不知规矩的孩子,有些分寸他既然敬你,自然不会去做。与其自我怀疑,倒不如放手去做,自家人之间有来有往不是正常的么。接触之中,就会知道彼此是不是想要的那个人,若是不合适及早断了心思,也是更好的结果。” 见李拾月抿唇不语,徐老夫人拉起她的手:“人啊短短几十年,莫要等到日后才知后悔二字,有些事情坚持不得,就有些事情是万万不可放弃的。” 李拾月抬眸,对上徐老夫人的目光,在那双沧桑的双目中看到了几分鼓励:“多谢外祖母指点,我好像明白了。” “明白了就去做,万事有外祖母在。” 徐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端详着,似是要将李拾月的模样刻在自己的脑海里。良久长长地轻叹一口气:“外祖母的皎皎,大了。” “其实嫁给表兄的话,有一点很好,是我最喜欢的,就是能日日见到外祖母,不用担心与您分离。” 徐老夫人无奈,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这般想嫁人,叫人听去还以为自己多恨嫁。” “明明是您先说的亲事来,日日催着人家,现在又说人家恨嫁。再者,这也没有外人,只有外祖母与我,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 李拾月垂眸掩住眼中的滚烫的泪珠,心中自然是感动的,无论哪条路,外祖母都是向着她。 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从寿松堂出来夜幕刚刚降临,灌木丛中的蝉鸣声在静谧的夜色中弹奏着乐曲,心中也渐渐地宁静下来。 “姑娘当着决定好了?”决定好嫁给世子爷。 春绫跟在她身后,手中拿着李拾月的披风。 迎面扑过来的晚风,吹在脸庞更多几分清凉,足以叫人清走乏困。 “恩,有些事情本来想不通,外祖母说得对,人活一世总不能畏手畏脚,总共几十年的日子,若是沉陷自我纠结,倒不如放手一试。” 李拾月语气温和,她抬起头来望着挂着树梢的月牙儿:“我曾像是做梦一样,活着的时候轻易地放弃了本不该放弃的,坚持着那些本不该坚持的。” “那为何我不能及时清醒过来,放弃那些本该放弃的,去坚持我本应该坚持的东西。” 就好比前世,她明明有机会迷途知返,可她却坚持地认为那就是对的,最后的结果也叫她痛苦不堪。 春绫没有听明白,可就是觉得姑娘说的都是对的,什么该放弃的又该坚持的,统统都是姑娘说得对就是了。 “回去吧,有些东西你去送到松园,你一定要亲自交到表兄手上。”、 回到澄玉阁,春绫就知道了要送去的是什么东西,是一枚玉珏,下面是李拾月昨儿才打好的璎珞。 玉珏上下一对儿,上面雕刻着暗淡的纹路,中间连接的位置被刻意地雕刻成镂空的两个圆环。 “如果问起来就说我让你送去的,其余的什么都不要说。” 看着春绫退了出去,李拾月坐在床榻边缘,穿着里衣,松散的发髻不戴着任何首饰,此时脸上更是一点脂粉都没有。 她坐在床榻的边缘,手中拿着一本书籍,是她近日来很感兴趣的诡异怪谈,可今晚竟然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时不时地地看向门口,没有看到春绫的身影,她的目光又落在手中的书籍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看得她心烦,干脆放下了书籍直接躺下。 翻身后又坐起来:“莲冬,你去看看,春绫回来没有,若她回来了立马来见我。” 莲冬点头应下,转身走了出去,去院门张望着。 她出去有许久,再进来的时候只有春绫自个儿近来的,一进来,李拾月就注意到她手中空空,脸上的喜色掩饰不住。 “世子收了,问了奴婢,姑娘可曾说什么,奴婢按着姑娘的吩咐说,姑娘什么话也没有,只命奴婢将那玉珏送过去。” “世子听了没什么反应,看着那玉珏还笑了,就让奴婢回来了。” “好,你回去歇着吧。”李拾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似的,春绫不知道的是,做玉珏的那块玉正是徐云辞之前命人送来的。 徐云辞应该是看出来了,也明白她的意思。 第165章 一同出行 一场秋雨一场寒,直到一场寒露到来,才发觉初冬已经悄然来临。 李拾月走进寿松堂时,屋内早已经点燃起来炭火,屋内烧得暖洋洋的。今日穿着新裁制的冬衣,领口处细小的绒毛洁白如雪,就连袖口,随着她吹着手掌的东西微微摇晃。 “今日来得可晚了,早膳我可没等你。” 徐老夫人坐在暖榻上,见李拾月进来,笑盈盈地伸出手。摸着她的小手,等走近些,看清她鼻尖的微红。 “这天儿说变就变,前儿还是阳光明媚,可是冷着了。” 李拾月任由着徐老夫人的双手握着自己冰凉的手,似是故作可怜似的,面庞凑近几分:“可不是嘛,外祖母瞧瞧,我感觉我鼻子都被风吹掉了。” 果然,徐老夫人心疼地握紧她,喊了几声“心肝儿囡囡”。 “上京的冬日不比云中郡暖和,去年你来时比这时候还冷,可是不习惯。” 李拾月反握住徐老夫人的手,甜甜一笑:“你别担心我,舅母早早就想到这个,昨晚就让人抬来新的炭火,一早就烧着了。” 说罢,她起身张开双臂,站在徐老夫人转了一圈:“您瞧,这身衣裳也是舅母一并让人送过来的,穿起来轻盈一点也不厚重,却很暖和,一点都不冷。” 料子是现下京中最时兴的花软缎,本身素缎,被绣娘绣着精致的纹路,大气却不张扬。舌红的褙子夹层里塞着松软的棉絮,洁白的容貌衬得她肌肤白皙。 而且那绒毛摸起来细滑,并不觉得扎手,显然这是极好的东西。 “今年我穿红,表姐要穿蓝呢。舅母真好,凡是表姐有的,都不曾缺了我的,更不曾叫我主动去要什么。凡是能想到的,舅母都一一备齐了让人送过来的。我可是看到了,其他的几身衣裳比我身上的这个都华丽不少。” 她眉眼含笑,活脱脱得像个孩子得到心爱之物一样。 “你呀心思浅,这些东西就高兴得不像话了。”徐老夫人同样是眼中含笑,看着李拾月身上的衣裳,笑得合不拢嘴。 “这才不是一些东西,这都是舅母的心意。”是一种被人惦记着的感觉,有家的感觉。 “一会儿我还要去舅母那儿,我现在已经学会看账本了,舅母已经让我试着自己去算账对账本。不过我学的慢些,表姐早就对这些滚瓜烂熟了。” 李拾月笑盈盈的从寿松堂出来,直奔着主院的小花厅过去。绕过正对门口的壁龛,是里面的花厅,一般是女眷们接待的地方。 外面的花厅摆放着一张桌案,杨氏坐在桌案旁,提着墨笔,正对着账本勾勾抹抹,放下墨笔伸手在算盘上拨弄着。 “表姑娘来了。” 身侧的婆子轻声提醒,杨氏抬起头来正看着廊下的李拾月立在那儿,笑盈盈的也不进来。 “来都来了,怎么不过来,这是怕我让你算算盘。” 李拾月低头看了一眼隐隐发痛的指尖,她看着杨氏拨弄算盘轻巧的手指灵活,谁知道自己动手,那算盘就像是不听话一样,非得跟她对着干。 “舅母又笑我。” 走到桌子旁,她看着杨氏手侧的一摞账本,走到另一侧桌案,任由着春绫将襻膊系好,从一本开始翻开,看着手侧的算盘,任命似的叹了口气。 杨氏与身边的婆子对视一眼,掩不住眼中的笑意。她起身,身上的绛紫色掩盖住李拾月的半边视线,揣着手立在她身后看了一小会儿。 她伸出食指点了点账本上倒数第二行的位置,李拾月不解地抬眸,杨氏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嘴角微微上扬。 不等李拾月开口,她带着婆子去更衣。 整个花厅就只有她自己带着春绫,春绫磨墨,有些字迹尚且能认得,大多数她还是不认识的。 李拾月抿唇,看着杨氏方才离去指着的地方,干脆将算盘拨到开始的位置,从头算了起来。 花厅燃着炭火盆子,即便是用襻膊束起袖子,裸露在外的手腕也不会觉得有寒意袭来。她算得专注,一时没有注意到徐云辞已经来了多时,就在廊下的位置看着她。 终于这页算完之后,李拾月长长的一口气舒坦了,果然是有算错的地方,她这次算了三次,都是一样,应该是没问题了。 正要翻页,忽然听身侧的春绫发出咳嗽,李拾月正要开口却看到了立在廊下的徐云辞。 她站起身,有些意外,这个时辰她一直来主院,都不曾碰过到徐云辞,怎得今日就碰到了。 自从几日前送去的玉珏后,日子又恢复以往的平静,可今日忽然看到他时,李拾月垂下眼帘,她的心绪好像泛起波纹了。 “表兄。”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走出桌案。 徐云辞见此大大方方地走出来,仿佛一直偷看的人不是他一样。目光落在桌案上的一摞账本,注意到李拾月翻开的只是最上面的一本的前几页,上面每一行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 “看来阿娘给你教得很多了。” “恩,我会看账本,如今在学算账,这些我之前从未接触过,舅母很有耐心,一点点地教我。”李拾月嫣然一笑,眼中的笑意不加掩饰。 “还要多久,我想今日去趟观清小苑,想问问你如何布置,若是没想好你随我一同过去,亲眼瞧瞧回来再做计划。”徐云辞今日难得穿着墨色的窄袖长袍,双手宽厚,时不时地摩挲着拇指上玉扳指。 李拾月看了一眼账本,面露为难:“还有好些呢,怕是要让表兄等得久些。” 徐云辞没有说话,随手拿起来一本上面的看了看,放了回去:“你先随我去,常顺,你去同阿娘说一声,晚点回来表妹会补上的。” 话音落,徐云辞带着李拾月出了国公府,此次出行没有换之前低调的马车,马车外挂着“荣”字,代表着是荣国公府。 从前都只是“徐”,自从分家之后,就换上了“荣”,代表着荣国公府徐家。 第166章 遇到徐云洋 马车宽敞,可徐云辞没有同行,为了二人的清誉,徐云辞披着斗篷骑着马,握着缰绳不紧不慢地行在马车侧边。 马车忽然停下,车帘被撩开,是春绫怀中不知抱了什么走上来。 “姑娘,你瞧。” 是一只雪白的兔子,小到一个掌心就能装下她。李拾月眼睛一亮,从春绫手中接过来:“你这是从哪寻来的。” 春绫笑着说:“是世子爷,在路边老翁那里买下来的,瞧着那老翁年纪大,给了银子叫老翁赶紧回去了。” 李拾月没有说话,嘴角微微上扬,手掌心顺着兔子的绒毛抚摸着。 可是马车没有前行,李拾月心中疑惑,看向春绫,后者摇头,面露犹豫:“外面碰到了二房的,世子爷叫奴婢上来陪着姑娘。” 二房的? 许久不曾听过二房的消息,李拾月有些没回过神来,轻轻地撩开车帘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探过去一只眼,瞧见了徐云辞坐在马上,对面站着的一行人,其中就有徐云洋的身影。 自从二房被分出去之后,徐云洋更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直接投入燕王的麾下,在前朝也没少给徐云辞和重华殿上眼药。 如今他穿着鼠灰广袖长袍,外面穿着银白色的竹纹半臂圆袍,领口处鼠灰色的绒毛。他身侧立着三两郎君,许多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他的脸颊有些红晕,抬起手对着徐云辞的方向一礼,可只是抬起来比画一下。 双手细长,顺势藏在广大的袖子之下。 “在这里遇到兄长,不如同我们一起去酒楼玩乐可好。” 自从撕破脸后,徐云辞对这位堂弟失望居多,干脆也没有下马。他神色冷淡拒绝:“不必,我还有事。” 徐云洋本没有想着他能同意,看向他身后的马车,正巧看到一只纤纤玉手放下车帘,不曾看到那双手的主人。 他咧嘴一笑,比之前看到的温润气质大相径庭,更多的是令人厌恶的痞恶气。 “原来是兄长佳人相伴,做弟弟的就不打扰了。告辞。” 他们一行人路过马车旁,李拾月闭上眼竭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都抵不过他们几个郎君口出狂言的声音。 车帘厚重,李拾月根本不用担心车帘被刮起,世界上也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马车停在观清小苑门前,春绫踩着台阶先走出马车,立在地面上正要伸手扶着李拾月时,徐云辞已经走了过来,没有半分伸手的意思。 春绫心里有片刻的迟疑,最后还是伸了手出去,姑娘说得对,三书六礼才能做一些亲密的事情,现在就算世子爷喜欢姑娘,也不能当着人面前,对姑娘动手动脚。 抬头望了望,匾额有几分眼熟,李拾月迈开步子跟在徐云辞身后走了进去。 却不想这一幕落在跟上来的徐云洋眼中,格外的刺痛,他眼角泛红,手指掐着一旁的石壁泛起了青筋。 不过下一刻他就松开手,毕竟为了个女人,手掌流血的痛他可不想吃,十指连心定然是痛死了。目光恶狠狠地盯着“观清小苑”四字,不知在想什么,转身走了。 这一切,走进别院的两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因为徐云辞正介绍着别院的地方,李拾月正在细细地听着。 “穿过长廊往东走,有一处院子叫做流芳亭,并不是一处亭子,那院子宽敞,有前后院,都有花厅和厢房,我觉得位置不错,男女分席很好。” “而且离主楼不近,不用担心有外人闯进去。这里从长廊直接过去,还能欣赏我这碧心湖,我带你去瞧瞧,你回去也好安排位置。” 李拾月没有拒绝,毕竟宴席的布置,杨氏将一切都交给她了,甚至还告诉她哪家和谁不对付、交好,如何安排坐席,这是很重要的。 “流芳亭”三个大字飘逸大气,墨色的匾额,赤金的大字,尾端还有官家的印玺。难怪,非要借着她生辰宴的机会,要在流芳亭举办,这也算是帮她长些威严。 虽然叫做亭,可四面设置的回廊,头顶是类似亭子一样的八角房盖,前后并不相同,就连去的路子也不一样。 前院进了院门直走就好,后院需得从院门左右的回廊绕过去,穿过两侧的小门再往前走一小段路,才是后院的门。 同样都是花厅对着门口,两侧挂着珠帘,届时可以放置些摆放的物件儿。后面的厢房绕过花厅,有一处小园后,厢房没有院门,却类似一个单独的院子,供人休憩的地方。 “我瞧前后都有单独的厢房,若是在这里,不用担心郎君们与女娘们撞到一起。” 李拾月走出来,将周围细细地看过,心中很是满意,果然是官家赐下的别院,难怪人人都想置办别院,供自己享受。 徐云辞抬起手指了指西南的方向:“那里是清霁堂,你可以随着祖母过去,比这里更宽敞些,也不会扰了祖母清净。” “这也是我给祖母一直留着的地方,地方够大,你随着祖母在那儿,也不必非得呆在碧纱橱。清霁堂后身有一处小阁楼,与你那澄玉阁相似,我已经叫人按着澄玉阁在布置了。” “你生辰宴那天不能一早赶过来,也得提前几天过来布置,你与祖母住在一处正好,你也不愿意离祖母太远。清霁堂里的拿处阁楼,没有你的澄玉阁宽敞,还请晏晏别嫌弃。” “你若觉得无聊,就让五娘陪着你,清霁堂我提前让人好好翻修,为的就是叫你们住的舒服些。” 官家钦赐的别院,无论是门面还是内里的布置,随便拿出一件都是寻常人家几辈人的开销,到徐云辞口中竟成了需要翻修的东西。 “怎会,这是表兄对外祖母的一片孝心,我怎敢置喙呀。表兄甚至都将一切想的妥当,还肯让我同表姐一起,这也太周全了。” 李拾月笑着开口,轻叹出声:“请帖我都已经备好了,该送出去的已经送出去了,只是二舅舅那里” 第167章 没将四房放在眼里 就算她不多说,徐云辞也能猜到光是柳氏的嘴脸,收到请帖后怕是一副无法见人的嘴脸。 一行人真搬过来的第二日就是重阳,一早醒来就听到外面热热闹闹的声音,应该是准备着重阳这一日要用的东西。 这天儿也更冷了些,清霁堂如今翻修完毕,进了院门便是徐老夫人住的正屋,两侧铺着石子路才是通往后面阁楼的路。 李拾月带着春绫绕过正屋的侧端,是最常见的建筑房屋,除了门口的地方留下行走的缺口,正面的廊下是一行美人靠,再往下的石阶上本是摆放着奴仆精心养着的盆栽。 不过这几日渐渐的下霜,盆栽就被抱走了,廊下摆放着一些新的物件儿,加上两侧高大的松树,倒不至于看起来那么空旷。 不过位置巧妙,松树茂盛,即便是到了腊月深冬,依旧是一层深绿,茂盛的树梢正好遮住两侧的空白。李拾月带着春绫才拐过来,走进院门的人方才瞧见她。 “表姐!” 徐令清今日把自己裹得圆圆的,看见李拾月的那一刻,喜滋滋地唤出声,抛弃身边的徐云遥小跑着就过来。 李拾月没有说话,她回头时还看到了站在徐云遥身边那位妇人打扮的香枝,她是个孤儿,不知道姓甚名谁,被收房后也只被唤作香姨娘。 不过倒没有吃香喝辣,她身上的窄袖褙子是素面锦缎,云鬓简单,簪入一支银簪。站在徐云遥身后,怯生生的看着一切,看到李拾月时,眼中隐隐的得意。 不过看了一眼李拾月微微颔首,是在与徐云遥见礼,压根没理会搔首弄姿的香姨娘。 一会儿扶了扶发髻,一会儿又要甩了甩帕子遮在唇前。就连徐令清都忍不住面上的不悦,偏她还不自知似的,小动作一直不肯停下。 “表姐,你都不知道,我昨晚认床都没有睡好。不过二兄真贴心,给我们准备的院子舒适宽敞,一晚上倒不觉得多困乏。” “我还想找表姐呢,没想到表姐与祖母住在清霁堂,我怕扰了祖母清净,忍到现在才过来。” 徐令清背对着徐云遥,拉着李拾月就要往前走,直接边走边说,将后面的两人抛掷脑后。 徐云遥看了一眼没有出声,看着前面的一对姊妹进了屋门后,顾忌着分寸才迈开步子,想往里走。才迈开一条腿,袖子就被人抓住。 香枝本是心中一顿牢骚要说,可看着徐云遥的面庞,眼中明显的不悦,赶紧松开了手:“这也太没规矩了,妾好好的大活人站在这儿,表姑娘竟是一个字都不曾说,这根本就是没将四房放在眼里。” “你是觉得你一个妾室,可以代表四房的脸面了么?”徐云遥眼中的不悦愈加明显,他看向面前的女子,从那晚之后他就没再碰过她。 想着清白的女娘若是没了身子,就算有银钱傍身能有什么好下场,心软之下收了房,谁知道是个如此不安分的。便是素日里他习武习字,她也要不听吩咐地凑在跟前,惹得人心烦。 香枝瘪着唇,双目盈盈含着泪,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郎君,人家为妾可都是为了郎君你呀。妾就是心里不平衡罢了,九姑娘就没给妾一个好脸色瞧,好歹妾也是她的庶嫂啊,到表姑娘面前更是喜笑颜开的。” “而且先前郎君还要与表姑娘说亲事呢,谁知道日日见着面,郎君的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人家呢 ——” “住口!”徐云遥本就是习武之人,动起怒来如同一只猛虎,眉间聚集着怒气。 “为妾是你自己的选择,那晚究竟我不愿追究下去,收了房给你些脸面,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代表四房。庶嫂?一个贱妾给你脸面,不代表你是蹬鼻子上脸。什么亲事,你在胡言乱语,攀诬旁人,我就把你交给阿娘处置去。” 香枝脸上不知是惊恐还是被说羞愤的涨红,看着眼前的“清霁堂”三个字,更是被说的想直接走。 “祖母要见你,这次来别院肯将你带过来,是抬举你。祖母见你,是你福气,你若敢甩脸走人,你的快活日子也到头了。” 徐云遥的声音清冷,面上冰冷的神色显然是被气极了,迈开步子就往门内走,也不等后面的香枝跟不跟得上来。 一个贱妾罢了,本不该带来徐老夫人面前的,可徐老夫人毕竟真心疼爱四房的,又是徐云遥第一个女人,就想着一并带过来见一面,平日里就憋着不让乱跑就是了。 徐云遥和后面疾步跟进来的香枝,走到屋内时,大房和三房的几位郎君和女娘都到了,就连谢奕之都坐在徐云序身侧,不知说着什么,二人之间透露着和谐。 见徐云遥带着人进来,众人停下了话语,目光三三两两地落在徐云遥伸手的香枝身上。 “哟,四弟,这位娘子是?”徐云泊这半年会一直在府上,肤色要比徐云遥还有黑些,眼中促狭,他是自小就与徐云遥不对付的。 徐云遥看他是个花架子,只会贪图享乐,他当时还笑话徐云遥只是个莽夫,如今他也是个莽夫,断了那些坏毛病。 话音落,徐云泊就收到兄长警告的模样,忙敛起笑容,坐得笔直。 徐云辞满意地收回目光,也不去看徐云遥,端起手旁的茶盏也不说话。 “祖母,孙儿携妾室给您请安。” 这便是妾室的坏处,若此时正妻在此,应当被尊称一声少夫人。 莲春和一个婢女手中拿着软垫,铺着二人面前。徐云遥没有丝毫犹豫,撩起前面的衣袍笔直地跪了下去,给徐老夫人磕了头。 香枝心中忐忑,这么多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咽了口水学着徐云遥跪了下去,声音略有轻颤:“香枝见过老夫人,老夫人福寿安康。” “嘁!” 安静的气氛里,一道轻声的嗤笑格外地引人注目。香枝神经紧绷,猝不及防地听到这声轻笑,一时没有跪稳,竟是一头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第168章 表明立场 “噗!” 徐云泊虽然改掉了那些不好的习气,回到家里,他这个人还是欠欠的。这声嘲笑比方才发出来的轻笑声音更大,李拾月立在徐老夫人右侧,一眼就看到香枝爆红的脸颊,以及眼中的慌乱。 看了一眼还在捂嘴偷乐的徐云泊,收回目光转首看向徐老夫人,微微一笑:“昨晚外祖母还念叨,几位表兄年纪大了何时能让您抱上曾孙孙,眼前不久有位现成的。” 徐老夫人盼望的曾孙孙自然不会是妾室肚子里出来的,自然希望是自己正经的孙媳妇肚里的。李拾月如此说,也是在给四房脸面,不单纯的是想给一个妾室解围。 徐令姿坐在徐老夫人左侧,掩唇轻笑:“比祖母着急的是三婶婶,趁着三兄如今在家,将京中的女娘们左左右右看了好些呢。” 徐云泊刚要说些什么,徐老夫人拍了拍孙女的手:“你呀,就别笑话你三兄了,他现在能如此我已经很满足咯。” 目光落在还跪着的两人:“起来吧,别跪了。” 也不急着开口,看着两人站得稳了,常嬷嬷端着一个木匣走了出来,她说道:“你虽是三郎院中的姨娘,本就是做通房使,如今倒也圆满。这枚金簪瞧着素净些,配你这身衣裳,日后还要好生侍奉郎君与少夫人才是。” 周氏这些日子着急给徐云遥相看正妻的人选,早已经不是秘密。 看见了人,徐老夫人也没有留她的意思,只将徐云遥兄妹留下,让她自己回去了。 香枝看着满屋子的郎君女娘们,最后看向坐在徐老夫人喜笑颜开的李拾月,纵然是不甘心,也只能跟着莲春出去。 从清霁堂出来,一行人又往徐云辞的院子去,坐在正厅里说着话。 李拾月和徐令姿刚坐下,徐令清笑呵呵的跟过来,三人坐在一侧,不与郎君坐的太近。 徐云泊面上可惜:“回来好久,我还没看到过妹夫呢。” 众人含笑的目光都看向徐令姿,看得当事人是面上羞红,偏偏徐云泊不觉得,还在追问着:“好妹妹,你都要出嫁了,我也是你兄长,没见过我未来的妹婿这像话么。” “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徐令姿直接扭过身子,背对着他。 碰了一鼻子灰的徐云泊将目光看向李拾月,不过没有靠的太前,隔着圆桌冲着背对他坐过去的徐令姿挤眉弄眼。 “表妹如同天上月,发发善心告诉表兄,那位郭少卿究竟是何许人也。” “欸!” 不等李拾月回答,徐云辞站起来,揪住他的后领子,带着他就往屋外走:“刚回来,和兄长过两招,我瞧瞧你有没有偷懒。” 徐云泊一听双眼亮晶晶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也不记得方才追问的事情了:“来就来,二兄不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吓唬你,我在军营里比划,除了程将军,现在没人是我的对手。” 这话有真有假的,程将军确实他打不过,旁人也不能说完全打不过他,有时候凭技巧和蛮力,输赢都是有的。 徐云辞今日穿着窄袖长袍,微微挑眉:“行。” 屋内的几人连忙起身,走到廊下时,徐云泊已经出手直奔着徐云辞的肩膀过去,然而却被徐云辞轻巧地躲过,反握住徐云泊的小臂。 力气想来是不小,疼得徐云泊呲牙咧嘴,可他迅速转身,趁着空当儿揉了揉自己的小臂,伸出手忙接下徐云辞的拳头。 二人有来有往的,一时竟然分不出来胜负。 徐云序有些感慨:“三兄真不错,上次可没坚持这么久。” 谢奕之面上不懂,凑近徐云序,摸着自己的下颚:“这两个人瞧着差不多,会是谁更厉害。” “自然是我二兄,我二兄向来无所不能。”徐云遥扬了扬下巴,骄傲的好像和徐云泊比划的是他一样。 谢奕之笑了笑,忽然转首看向一旁的李拾月,歪着头若有所思,弯着嘴角:“晏晏呢,觉得谁会赢。” 被忽然点名的李拾月一怔,从出神里走回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郎君们动手。动作快到,她连身影都看不全,只能隐约地瞧见模糊的身影,在之后就换了姿势。 “表兄吧,我觉得世子表兄可能会更厉害点。” 谢奕之以为她是根据徐云序的话猜的,其实李拾月就是单纯的觉得徐云辞不会输的。 果然,没一会儿徐云泊明显体力不支,被徐云辞一脚踹在胸口,徐云辞把握着分寸,这一脚只是让徐云泊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撞到了身后的石桌。 “停停停,我认输。” 徐云泊揉了揉自己的胸膛,这一脚比程将军轻多了,他还能受得住,就是想喝水。 徐云辞眼中欣慰,走到他面前:“还不错,比上次还厉害,还需练习。” “若是在程将军手底下,我还能差了,那真的是要辜负兄长的一片用心良苦了。”徐云泊接过小厮递来的温水,喉头的湿润连胸口的麻痛也消散了。 回到屋中,徐云辞走到李拾月身侧:“可还要去看看常顺他们准备的如何,三日后就是你生辰了。” 李拾月盈盈一笑:“一会儿我再去瞧瞧,正好有些东西要给舅母去看的。” 徐云辞点了点头,不意外李拾月这么说:“好,一会儿我陪你去看过,再去给阿娘请安,祖母也好放心些。” 话音落,徐云泊举着三根手指走上来,一脸郑重:“我保证,日后谁敢冒犯晏晏表妹,我第一个不允许。” “你可拉倒吧,你因为什么去的西郊军营怕是忘了。”徐云遥嗤笑,走上前想将他的三根手指放下去,却被他躲开。 徐云泊举着那三根手指,走到李拾月身侧:“我现在是改过自新,晏晏表妹这么绝色的女娘多危险,就算在家中,我也得好好保护她,可不能让有心思的郎君接近她。” 说着,他下意识地去看徐云辞,见他眼中没有不悦,举着手指又到徐云辞身侧,略有讨好:“二兄有一句话说得对,我也是做兄长的,得好好保护妹妹。” 第169章 学聪明的徐云泊 徐云辞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显着他了。 今日是重阳,自然不能将一日的时光都浪费在那些事务上,重阳佳节便是要登高、做重阳糕。 一大家子用过晚膳后,聚在清霁堂内,里里外外坐着三个院里的人。不过这种场合,香枝作为郎君的一个妾室,是没有资格出面的,周氏最是不愿一个妾室踩着四房的脸面作威作福。 周氏带着一双儿女出来时,就听到了香枝住的屋内乒乓作响。眼下谁管她呢,周氏笑呵呵地坐在徐怀楼身侧:“我呀也没什么好东西,新得了这对血玉镯,实在是心急,又怕等晏晏生辰那日往来宾客多了,给碰碎了可如何是好。” “想着今日来给母亲请安,就一并拿过来。” 周氏说着,身后的婆子拿着手中的锦盒就上前去,走到李拾月的右侧伸手递过去。 锦盒已经打开,如同周氏所说,是一对上好绝佳的血玉镯子,不镶嵌任何饰物,纯玉的手感温凉细滑,那上面的红晕如同鲜血般妖艳。 “哟,这可不少银子吧,弟妹真舍得。”卫氏坐在丈夫徐怀亭身旁的木椅上,伸了伸脖子脸上笑着。 自从徐云泊归家后,她的精神气也好了,而且徐怀亭见嫡子争气,对她这位主母也是敬重得很。她今日穿着正红色的褙子,袖口上墨色的绒毛遮住她的双手,却能看清正红色褙子上暗纹翎羽纹路。 众人的目光看过来,周氏难掩面上的喜色,还是谦虚地摆了摆手:“也没多少,总归是晏晏入府的第一个生辰,我想着得多用心不是。” “我就这一双儿女,一个习武一个好文,都跟个小呆子似的。我啊第一次见晏晏就喜欢得紧,若她愿意,我自然是将她视作我亲生的女娘看待的。” 徐云遥纳了妾室后,虽然徐老夫人没有明说,可三书六礼一样没有过,加之这阵子周氏揣摩着徐老夫人的心思,也就歇了聘娶李拾月做自家傻儿子新妇的心思。 不过有些场面话还是得说,如今虽然分房了,可四房不同于二房,她的一双儿女甚至都没从国公府里的族谱上除名,就这一点,她四房就永远差不了。 做不成夫妻,若是兄妹情意深厚,她也不怕四房日渐式微下去。 徐老夫人微笑着拉过李拾月的手,笑着指了指周氏:“你舅母说得对,日后晏晏出阁也不怕没有娘家人给撑腰。” 这话说出来,众人神色各异。 先别说如今国公府将李拾月看得多重要,单是说她是官家亲封的县主娘娘,就这一点足够好些人家惦记了。 卫氏坐得腰杆笔直,看了看徐老夫人再看向李拾月,眼睛一转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袖口被拉住,她回首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卫氏刚想佛开,还想说什么,却被徐云泊抢先一步:“祖母,我也有东西要送您呢。” 他站起身也不去看卫氏,走到中央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来,摊开掌心,白白的,尖尖的,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牙齿。 “这个是狼王的尖牙,是孙儿亲手拔下来的。程将军说在边疆有一种说法,给自家的老者取一枚狼王的尖牙,会有福泽长存之意。” “孙儿特意留给祖母的,愿祖母福泽深厚,平安康遂。” 那尖牙是被徐云泊事先清理过的,被串了起来,挂在香囊的缨络上,有一些显眼。 徐老夫人没看见过这个,来了兴趣,伸手接过来,细细端详后眼中难掩欣慰:“你有心了,看来你二兄当初送你去程将军手下,是对的。” 眼中的自豪压根不掩饰,她抬手:“常嬷嬷,去,将香囊挂在我床头,不要取下来,这是我孙儿的心意。” 常嬷嬷笑着接下:“是。” 在众人的目光里,双手拿着香囊进了里间,挂在了床头才又走出来。 “军营苦寒,这孩子这趟回来,我感觉比上次还黑了,瘦了。这么懂事还是吃苦换来的,我倒希望他能像从前那样自在些。”卫氏面上心疼,却不曾注意自己说错了话。 李拾月抬眸,看向了摇头叹气的徐老夫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抬头看过去,荣国公与杨氏神色不变,更像是置身事外似的,至于四房夫妇更是充耳未闻,撇开了目光。 徐怀亭一直不曾开口过,看见徐老夫人的神色,转首斥道:“胡言乱语什么,若是方才吃撑了就出去走走,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坏了大家兴致。” 卫氏嘴唇蠕动,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是低下了头,连方才挺直的脊背也渐渐地弯了下去,与从前无二。 “阿娘,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若我还是从前那般只会贪图享乐的郎君,能有什么作为,能给你娶到什么好新妇。”徐云泊一下子抓住卫氏的心,他对卫氏单纯的头脑无可奈何。 卫氏抬头看向李拾月,到嘴边的话刚要说出口。徐云泊先一步看到徐老夫人蹙起的眉头,连忙按住卫氏:“不过这也不能着急,我就能归家半年,还要回军营的,有些东西程将军还不曾教过我的,我这叫有始有终。” “若是现在成家,把新妇自己扔在家中,您想着孙儿着急,我们小夫妻也着急不是。所以这事儿,不能急,真的不能急,等我下次回来,不需要离府的就好了。” “这话说得不错。”荣国公朗笑一声,拍了拍手旁的靠椅。 “是啊,郎君成家立业,也不能只成家。三郎明年也弱冠了,他既然想出去闯闯就让他去吧,再不济有国公爷和三爷都在,他一个郎君能出什么事。”杨氏笑盈盈的,并没有因为卫氏的话受影响。 徐云泊笑着摸了摸鼻子,这是他从前万万不敢想的场面,大家提起他都不是叹息。 气氛融洽,莲春撩开厚重的门帘走了进来,看了一圈最终低下头:“前院小厮来禀,二爷徐大人携家眷登门,要给老夫人和国公爷请安。” 第170章 重阳糕 徐大人? 一时之间,连荣国公都没有反应过来是哪一位徐大人。 莲春抬眸隐晦地看了一眼徐老夫人:“是徐侍郎携夫人柳氏,以及一双儿女,还有还有徐侍郎生母王氏。” 徐侍郎正是前些日子被晋了礼部侍郎官职的徐怀江,这么一说众人皆是明白,如今的徐云洋不就在吏部的官职就是一个五品郎中的官职。 荣国公摩挲着手掌,转头与杨氏对视,夫妻二人的目光齐齐地看向不曾发话的徐老夫人。 李拾月目光一顿,她也是没想到,二房的人竟然会主动上门,毕竟分家之后无论什么节日,都不曾派人登门过。 就连分家当日,二房从族谱上除去名字,也是二房极力要求的,荣国公甚至还出言劝说。今日又是什么做派,还带着生母姨娘一起过来。 从前王氏没有随二房出去时,自知什么身份,从不会出西院,更不会出现在徐老夫人面前。 “老二一家过来就可以了,至于那王氏,从前在府上就没有出来的资格,现在也不没有,就别进来碍母亲的眼了。若是不愿,叫他们一家子都走吧。” 荣国公大手一挥,目光沉了沉,对于王氏姨娘的到来,很是不欢迎。 徐老夫人自始至终不曾发过一言,杨氏看向她,会意冲着莲春吩咐道:“去传话吧,就说既已按照他们的意愿分家,登门还是提前送了拜帖为好,今日就不见客了,日后若要见递了拜帖,也得是侍郎府的主子们,闲杂人等就别往国公府带了。” 莲春抬眸,见徐老夫人不语,应了声“是”,走了出去。 杨氏这话说得还是留了几分情面,没有直接点名王氏。她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 “长嫂也太温柔了,若是要真的叫人轰出去,什么嘴脸。王氏她一个老姨娘,也敢登门称上主子了,这侍郎府的规矩就是不一样。”周氏面上愤愤,还是说些什么,看着徐老夫人的脸色闭上了嘴。 李拾月手中端起来一碟糕点,递到徐老夫人手旁:“外祖母,您尝尝今日的重阳糕,可与往年有何不同。” 重阳糕又名“菊糕”,李拾月担心徐老夫人脾胃消化不好,特意将糕中肉块儿都碾成肉末,夹在上下两层的乳白面饼之间,上面散着些许菊花。 这面是用糖水糊的,不过吃起来没有那么的甜。 李拾月见徐老夫人未动,凑近一些软了声音:“您就尝一口。” “祖母还是尝尝吧,这重阳糕晏晏自己琢磨好几日,就想着今日您多用一些。”徐令姿走过来,拿起来最上面的一块儿递到了徐老夫人嘴边。 “既然祖母不伸手,那就孙女借花献佛咯。” 徐老夫人被逗得浅笑,无奈似的看着一左一右的两姊妹,左面的举着手中的重阳糕,等着她张嘴,右边的举着手中的碟子不放下,眼中期待地看着。 “也好,尝尝今年的重阳糕香不香。” 众人看向手旁小桌上摆放着的重阳糕,都来了兴趣放在口中尝了尝。 徐云辞吃了一口,看着手中被咬下半块儿的糕点,吃着比以往吃过的香甜不腻。用了一整块儿,他喝口茶水压一压嗓子冒上来的甜腻。 “要比往年松软许多,为着这份心,晏晏可是花足了心思。”杨氏见不怎么吃甜食的长子都用了一块儿,有些意外。 荣国公手里已经拿起来第二块,笑着夸赞:“不错,晏晏这份心啊更珍贵。母亲偏疼晏晏,晏晏更是一心爱重母亲,甚好甚好。” “自然是好,自从有晏晏陪伴,母亲的笑容也多了,身子也健朗不少。之前头疾发作,我还担心晏晏照顾不仔细,结果比我想的都周全。” 杨氏面上一贯的温和之态,她将手旁的碟子往荣国公手边推了推,夫妻二人对视满是笑意。 李拾月收回目光,没想到如同前世一模一样,荣国公最是疼爱妻子的人,便是如今的场合,也会不留余地地将目光都给杨氏。 这真是一份令人羡慕的情意。 她在抬眸时,某人已经放下茶盏,微笑注视过来。在她的目光下,徐云辞拿起来第二块,细嚼慢咽,没一会儿一块又下肚了。 “阿爹这么爱吃,那一会儿可得带些回去,晏晏可是特意多做了好些,我是最先吃到的。”徐令姿笑盈盈地凑近徐老夫人,压低了声音,其实坐在屋内的众人依旧听得清楚。 “祖母你还不知道吧,晏晏每每做一次都会让我先尝尝,味道不好或者其他的,她都要细细斟酌,就想着您能多用一些,多用一些才有精神呢。” “您呀只要多用一些,别说我们了,就是说晏晏这个亲手做的人,最高兴了。” 徐老夫人心头温热,咽下最后一口,爱怜地拉着两姊妹的手:“好,就多用一些。” 今日重阳,夜幕降临后月亮格外的皎洁。 香枝被拘在房中,门口甚至还有人守着,推开门有人走进来,她疑惑地看向那人,眼生得很。不过这身衣裳,好像是寿松堂的人。 “姨娘,这是表姑娘做的重阳糕,老夫人吩咐,分给大家。” 那婢女放下后,也不去管香枝神色怪异,就走了出去。人是走了,不过声音还没远离。 “做了姨娘也没有多快活,还不得被人看着,连屋门都出去。” 门口守着的婢女声音响起:“一个借着郎君醉酒才爬上床的婢子,无名无籍,郎君怜爱,能做姨娘已经是破天的福分,她敢说什么。况且如今有主母在,日后少夫人进门,有的是她好日子过的。” “还是我们表姑娘厉害,过几日生辰宴都是自己举办。” “所以我说,郎君啊瞎了眼,竟然为了这么一个粗鄙的婢子,打了老夫人的脸面。若非如此,眼下我们也能沾沾表姑娘的光了。” 门口的声音逐渐小去,香枝的神色也愈加难看起来。与送糕点的婢女交谈说话的,就是白日里从寿松堂回来,周氏特意叫人看着她,不许她出门的。 第171章 可他就是稀罕我,好生气啊 为了生辰宴,李拾月起了个大早。眼中清醒,由着莲冬和春绫为她穿衣梳妆,今日的衣裙是艳丽之色,与前几日穿的那身还不同,今日的袖口和领口边缘都是用金线绣制。 发髻上也繁琐一些,前后是一对粉莲金花树嵌玉的小冠和发扣,与脑后两侧的金簪流苏中间,用的是疏落的金饰填上。 李拾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口若含丹的唇瓣上涂抹着唇脂,一起身,头顶的金饰步摇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却不曾有过晃动。 来得越迟说明身份越尊贵,与徐家交好的几家差不多到齐了,李拾月望了一圈院子里面,其余官眷也到齐了。 “观清小苑是官家赐给徐世子的,你面倒是大,竟也能在这里举办生辰宴。” 开口的女娘穿着鹅黄色的衣裙,眉眼微挑,眼中的挑衅看向李拾月。见李拾月目光中带着疑惑看着自己,冯兰音有些不满。 “户部尚书府冯家三娘,冯兰音,你该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李拾月终于明白看她为何如此眼熟了,之前随着杨氏一同去过户部尚书参加过肖老夫人的寿诞。 眼前的冯家三娘,不正是当初冯家有意与徐家结亲的人选么。不过徐家无意,当初也就不了了之,她确实给下了帖子,看见冯兰音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自然记得,三姑娘来得还蛮早的。” 冯兰音四下望了望,跟上李拾月的步伐,看着回廊的布置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若是再不与徐家定下亲事,她真的就要嫁进重华殿做妾了。 而且两位良娣都有人了,她可不想去做什么低人一等的妾室。 “听说生辰宴是你自己一手操办的,果然啊不是一个姓氏,对你也不是很上心嘛。不过你也应该明白的,就算你是官家亲封的县主,也只是官家给自己女娘的补偿。” “你的生辰宴在观清小苑举办,该不会是你自己厚着脸皮,缠着徐世子要求的吧。不过想想也是,你既然能厚着脸皮在徐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难猜徐世子是如何昏了头才会答应你。” “你自小没有阿娘教导,做事失了规矩也是有的,但是徐世子一世清名,你可别连累他,小心他日后新妇找你麻烦。” 冯兰音眼中不屑,收到请帖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可看到是在徐云辞私人的地盘上,她竟然对这位伯府出来的李拾月,如此厌烦。 李拾月忍下心中的怒火,转首时面上带着微笑:“冯三姑娘是从哪听的这些话?我自己个儿举办,是因为我在大舅母身侧学的好些日子的官家之事,借着今日历练。 至于表兄,是想让我外祖母出来走一走,是一片孝心,怎得到你嘴里就成了如此不堪。不过有一点三姑娘说得很对,我这个县主是官家为了补偿封给我的。” “那又如何呢,如今本朝唯一的外姓县主只有我,就算三姑娘对我不喜,你也只能忍着。” 李拾月转身要往前继续走,看着身后被人引过来的一行女眷,实在不愿与她再去争那些口舌是非。 偏冯兰音不肯作罢,快走几步追上李拾月与她同行,见她不停下步子,便是边走边说。 “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你再恬不知耻追着徐世子,可傅贵妃可是有意将淳慧公主嫁到国公府做世子夫人的,你若是不将你的小心思歇了,日后官家有心补偿,你就只是个县主咯。” “不过啊你也是很惨了,从小阿娘不管你先走了,你祖母估计也是瞧着不喜,是被你克走的吧。云阳伯多年不曾面见官家,好不容易入京一次,结果受了牢狱之灾,你说你是不是灾星。” 李拾月停下脚步,面前冯兰音得意扬扬的神色,自以为戳到了她的痛处。可惜李拾月非但没有,还是微微一笑:“你说的再多,不过是你想嫁进徐家,可惜人家不要你,何必扯来旁人。” “就算,是我恬不知耻追着表兄,可他就是稀罕我,好生气啊。” 李拾月话音落,面前冯兰音已经神色吃惊,指着李拾月说不出来话,憋了半天眼中气急:“一个未出阁的女娘,怎能将这种话挂在嘴边。” “是啊,这点我还得和三姑娘多多学习,毕竟三姑娘在这方面骂人更厉害,专挑人痛处。若是我追着表兄说,你猜以表兄护着自家人的性格,三姑娘在自己心上人的心中会是何种形象。” “伶牙俐齿!”冯兰音没想到自己先挑起来的头,结果被反讽嘲笑,气得也不等李拾月,自己就往后院走。 李拾月没有迈开步子,招招手唤来身后的婢女:“去带路。” 那婢女颔首应了声“是”,可是走之前隐晦地看了一眼李拾月身后,赶紧转身去追前面已经是暴走的冯兰音。 李拾月自然注意到那小婢女的目光,面上疑惑着回头,有一瞬间她的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了。 尤其是看似一脸平静,实则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笑意的徐云辞,和他身侧倒吸一口气的徐云序以及沉默不语、转移目光看向左右去抓头的徐云遥。 天爷,这是要亡她么。 看着徐云辞迈开步子向着一脸震惊的李拾月走过去,被“抛弃”的两兄弟干脆凑近了几分。 徐云序举着手遮住自己的唇:“之前看晏晏安安静静,娇弱的一个小女娘,这嘴巴也能这么厉害,甚至都不输给五姐姐。” 徐云遥抱着胳膊若有所思:“我觉得挺对的,那冯家姑娘根本不会说话,要我说那张嘴直接一拳。” 徐云序深深地看了一眼徐云遥,身子往后闪了闪:“你这个性子,难怪娶不到新妇。” 一阵沉默,徐云序察觉自己失言,毕竟先前徐老夫人可是要在他二人中给李拾月择郎婿的,如今看来有徐云辞一人就够了。 徐云遥神色平静,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除了表兄表妹,也没什么其他的情谊。” 第172章 是与不是有那么重要么 那件事,徐家上下已经很默契的不再提起,徐云遥看着前面两人渐渐远去,神色平静甚至有些是在看戏的意思。 徐云辞的步子不是很快,一直是有意地随着她的速度,不曾开口,甚至目光也只是看着眼前。 李拾月悄悄地去看徐云辞的脸色,好像没有很不高兴,再一次偷偷去看他的神色,袖子里的两只食指不安地搅着。 “是她说得不入耳,我才出言反驳的。” 徐云辞侧首看向她,嘴角明显地弯起一个弧度:“恩,我知道。” 不过有一点没说对罢了,不是李拾月追着他,是他不知何时动了心,一心扑在人家身上罢了。 淳慧公主是与太子妃一同来的,先去清霁堂见徐老夫人,才去的流芳亭。院中的回廊、小池旁边的亭子的地方,聚集着各自交好的三两女娘。 淳慧公主走进来时几乎是院中的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她才不想在外面呆着,让侍女找了一间宽敞舒适的厢房休息去。 “去厨房传话,送来些点心茶水来,还有流芳亭那里也是一样的。” 李拾月和周氏一同从寿松堂里出来,她轻声吩咐着,看着春绫和秋繁转身离开才收回了目光。 “真是要辛苦你,长嫂和太子妃陪着母亲说话,你还要记挂着这些琐事。”周氏叹了口气,眼中的可惜随之而来。 李拾月微微一笑:“习惯了做这些事,尤其是外祖母如今的身体,进食需得格外仔细些,假手于人我不放心。” 周氏双手放在身前,看着李拾月的目光逐渐温柔,温柔得就像是看着自己女儿一般。 “到底是我没那个缘分,我心中的新妇不能是你,可我这心啊是真的疼爱你几分,日后若有什么事尽管来寻舅母,不敢与小姑同称阿的,便是想说舅母是真的喜欢着你。” “也不说这些了,长嫂在这儿得有一会儿能出来,我先去同你前头观望着。” 马上走到前面时,好像是周氏身边的人,小跑着过来,看见周氏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 下一秒看到周氏身旁还有李拾月时,面上犹豫,显然是对周氏有话要说的。 李拾月会意:“那晏晏先进去了。” 周氏看着李拾月的身影渐渐走远,脸上温柔的笑容也逐渐消失,目光带着几分戾气看向那婢女:“我不是叫你一寸不离看着人么。” 那婢女面上着急:“她那婢女去领膳,结果自作主张将送去寿松堂的点心带走了,是表姑娘身边的秋繁来说的,厨房那头幸好来得及重新准备,没造成什么大事。” 周氏疑惑,这也值得现在说,大可等结束关上院门,她再处置也来得及。 那婢女面上着急,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凑到周氏耳旁轻语几句,周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极了。 “你亲自去,上外面找了大夫,给我要一副绝育的来,就要最烈的来,送到院中去。” 周氏甩开袖子,带着身后的婆子直直地往院中走。没一会儿,这药就取过来了,说来也是凑巧,二房分出去柳氏先前给徐二爷那些妾室备下的,她留个心眼挑了这个方子留下来,没想到今日还真就有了用处。 看着婢女端上来的那晚黑乎乎的汤药,那味道光是闻着就熏眼睛。 周氏一个目光,身侧的婆子会意,走到门外厉声吩咐着:“取了绳子来。” 说罢,那婆子亲自带着几个力气的婢女,浩浩荡荡地推了门走进去,里面的香枝神色得意,手上还拿着吃剩的半块儿点心。 “都给我捆了!”婆子能做周氏的心腹嬷嬷,自然是明白主母要做什么,话音落,身后的婢女拿着麻绳就往前走。 香枝心中惊恐,挣扎之中将东西碰倒,可终究是被按住,捆得就像是麻绳精一样。被带出来,心腹嬷嬷直接伸手推一把,任由香枝失去重力倒在地上挣扎。 “我可是郎君的姨娘,你们敢如此对我,就不怕郎君知道,找你们算账吗!” 她现在发髻凌乱,钗环早就不知掉到哪里去,话音落却听头顶一声冷笑,一抬头对上周氏满是戾气的双眸。 “从我肚子里爬出去的郎君,是听你的,还是我这个亲娘的。” 周氏的眉间充斥着戾气,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香枝,那目光叫人看得发麻。香枝不禁往后缩,周氏目光中透露着满意,身子向后靠了靠,悠哉地接过婢女递来的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方才去通知周氏的婢女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到香枝面前。 “听说你有了身子,正好主母这里新得了一副汤药,既然你日日称自己是郎君最疼的姨娘,也替郎君尽着一份孝心,让主母瞧瞧这副汤药如何。” 心腹嬷嬷冷笑一声,看她挣扎苦苦哀求,心腹嬷嬷看了一眼面带冷光的周氏,上前两步,臂膀轮得老圆,落在香枝的脸上是又准又狠,半边脸都肿起来了。 “你若再哭闹,就叫人按着你灌下去。不过你可想明白了,这汤药可不是安胎,也不是堕胎,而是一碗绝育汤。” “药性极烈,就算你说怀了身子是假话,喝下去你就再也生不了了。若你说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身子,若是没有也免得这副浪费一副汤药不是。” “没有,真的没有!” 香枝想要挣扎着起来,身上的麻绳捆得实在是紧实,能做的也只是像个虫子一样,在地上不断蠕动,眼中乞求不去看那药碗。 “是与不是有那么重要么。” 门打开,徐令清带着婢女走进来,又命人关上了门。目光甚至都不曾看地面上的香枝半分,见怪不怪地走到周氏身前:“左右一个妾室,嬷嬷说那么多作甚,直接敲开她的嘴,灌进去就是了。” 徐令清微笑着,乍一看还是那副温柔女娘模样,可说出来的话,直接将香枝打进了地狱。 后者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不曾发话的周氏,可惜等周氏抬起头来,香枝只能被掐着下颚,来不及呼救“呜呜”地被灌了药下去。 第173章 与认识的徐令清不像同一个人 药性确实很烈,灌下去没等多久,香枝脸色苍白,小腹卷疼想要身子叠起来,然而身上捆着的绳子并不能做到。 又被堵上嘴巴,不一会儿疼得脸色苍白,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一样,毫无动静地昏了过去。 徐令清瞧都没瞧:“呀,哥哥的姨娘好像不行了,想来是生病了,劳烦嬷嬷从后门套了马车,送回家中去吧。既然伺候哥哥一场,告诉账房买了口好棺材,直接葬了吧。” “看我作甚,就按姑娘说的做。” 周氏的话音落谁还会管已经昏过去的香枝是死是活,直接裹了一层棉被在外头拖了出去,至于地面上的那一摊血迹,瞧得人触目惊心。 用抹布擦着地面,再换了干净的,那地上的血迹渐渐减少,心腹嬷嬷内心叹了口气。 徐令清放下手中的茶盏,神色不变,根本没受什么影响,走到周氏身侧,母女两个一起又去了流芳亭。 流芳亭内三两女娘,成群结伴说笑打闹,李拾月走进去时,还是会时有目光跟随着她。 李拾月一眼就看到了美人靠旁的冯兰音,那双眼瞪着如似会喷火一样,见她看过来,冯兰音甚至露出了挑衅之色。 “晏晏!” 秦婉音同徐纨走出厢房,一眼就看到了院中的李拾月,面上一喜冲着李拾月的方向招手。 李拾月收回目光,上前两步走上了石阶,挽着二人一同往里走:“方才太子妃娘娘去给外祖母请安,我也没能接到你们两个,可别怪罪。” 徐纨摇头笑着说:“怎会,你可是今日的主角,我们哪敢怪你呀。而且太子妃亲临,你也不好不出现,有五娘陪着我们,不过五娘刚被唤走了。” 秦婉音捂着嘴偷笑:“是被郭少卿叫走的,听传话的人来说,郭少卿备下了妻家表妹的礼,是叫五娘过去带回来,转交给你。” 礼不礼的不要紧,要紧的是郭少卿只想见表姐吧。 李拾月忍着笑,没将心里话说出来。不过余光瞥见院门口,春绫面上一闪而过的焦急,再看见院中都是客人时保持着淡定的神色,李拾月收回目光。 “你们先去歇着,我那贴身婢女回来了,我正好有事要她做。” 秦婉音和徐纨不疑有他,先一步去了里面坐着。隔着壁板和些许距离,李拾月想起廊下不远处还有冯兰音,干脆也不出去,站在门口对着春绫招手。 春绫看见她犹如看见救星一般,不过惊喜一瞬间,倒也没太激动。 “姑娘。” 李拾月透过壁龛看了一眼里面交谈的两人,没有开口,只用目光询问看向春绫。后者会意凑近李拾月,用极轻的声音说着方才发生了何事。 “今日厨房太忙,那几个婆子就没察觉给清霁堂准备的东西被人顺走了,幸好提前准备的还有些,赶紧装上送去的清霁堂。结果奴婢从清霁堂出来,就看到那香枝被裹着棉被往后门的方向走,那被子边缘的白都是血红血红的。” “秋繁去寻了四房的人,就说了香姨娘的婢女顺走了清霁堂的糕点,是怕不老实给姑娘惹了麻烦,那四房的人寻了四夫人过来,而后就这样了。听那几个婆子说,一碗绝育汤灌下去,就算没真有身子人也要咽气了。” “有一个婆子说,还是姑娘说得对,灌了药管她是死是活,直接埋了。还说什么,姑娘心善,还让她们给买口棺材。” “那些婆子说的姑娘,奴婢觉得是在说九姑娘,可是九姑娘最是温顺的。” 若这些话是她认识的九姑娘说的,那这九姑娘温顺是真是假啊,与认识的徐令清不像同一个人。春绫感觉一阵后怕,九姑娘没多大年岁,若婆子说的是真的,那年纪轻轻,九姑娘的心肠属实坚硬了些。 李拾月没有说话,可难掩心中的惊讶,她离着门口很近,直到看着跟在周氏身旁进来的徐令清,神色不明。 “这事不要再提。” 说着李拾月的身子往里面挪了挪,看着周氏带着徐令姿往厢房走去,应该是要作陪各家主母去。 宴席还要许久能开始,李拾月同秦婉音与徐纨没有屋里面呆太久,干脆一同坐在廊下的美人靠旁。 秦婉音轻轻地扯了扯李拾月的袖子,背对着后面,却用目光示意着李拾月看过去:“冯家的,是不是和你有什么恩怨呀,那怨气模样我还以为谁家怨妇跑出来了。” 徐纨转动着眼珠,她就坐在李拾月右侧,压低了声音:“听说冯家曾有意和徐家结亲,你可知道是真是假。我瞧着是假的,要不然早就传开了。” 不等李拾月说话,冯兰音后面的厢房里已经走出来一名女娘,模样高傲的用下巴看人,不是淳慧公主还能是谁。 两边距离不是很远,加之有什么动静,同在一个院子,轻而易举地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当是你,尚书府如今是没什么好东西了呢,冯三姑娘这身衣裳也能穿出门了。本公主那里还有许多不要的首饰和锦缎,本来是想等今年除夕赏赐给各宫苑的宫人们的,如此明日本公主就叫人送去尚书府吧,本公主就免了冯三姑娘的谢恩了,虽然本公主知道,冯三娘你会对本公主感恩戴德的。” 淳慧公主今日的宫装极其繁琐华丽,光是外面披着的锦帛外层绣着华丽金线的牡丹,里面是黄色的纱绸。交襟的宫装裹着齐胸襦裙,襦裙上依旧是用金线绣制,瞧着富贵极了。 冯兰音是瞧不上一个没有皇子的贵妃所出的公主,可在怎么说也是公主,她只能行了礼梗着脖子:“公主纵然是公主,可臣女毕竟是尚书府的女娘,公主如此欺辱臣女,是不将尚书府放在眼中了。” “不过也是,听闻官家有意为公主挑选驸马了,臣女就在此祝愿公主找一个您舅舅昌平伯那般风流倜傥的郎君,幸福美满。” 话音落,已经女娘用袖子掩住面上的惊讶和偷笑,毕竟昌平伯最会寻花问柳,丝毫不输给那些年轻的郎君们。 第174章 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徐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淳慧公主与冯兰音的“战争”并没有延续下去,因为太子妃已经被人拥簇着走了进来。 李拾月一眼就看到徐令姿和中间的太子妃,起身迎了过去,同时淳慧公主看见太子妃,瞪了一眼冯兰音,眼睁睁的看着李拾月先一步过去。 一场闹剧还未开始就已经被打断,李拾月同徐令姿一起,引着太子妃与淳慧公主一同去了最宽敞的那间厢房,里面几位官眷皆是二品以上,杨氏与两位弟媳都在里头。 不过卫氏少有尴尬之色,她身边没什么人,就自己坐着,细细的听着几家主母说话。不过冯家主母也在,就是冯兰音的生母,面容热情不知在与杨氏说着什么,可惜杨氏神色淡淡,并不待其有多热切。 李拾月被拉着说了一会儿话,又从厢房里与徐令姿一同走出来,说实话里面的主母除了冯夫人,其他的对李拾月都是一番热情,就连太傅秦夫人也不例外。 淳慧公主高傲昂头,看都不看徐令姿与李拾月,直接带着小宫女走了。 这也不意外,毕竟有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如今不被禁足的淳慧公主,看到李拾月不来主动惹事就不错了,还指望她能与李拾月和睦相处,怕是够点跄。 就算如此,李拾月与徐令姿依旧屈膝行礼,至少规矩上没叫人拿捏到错处。 “对了,郭洵送你的东西,我叫人送去清霁堂了。” 只是任她俩谁也没想到,会是徐令琬直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李拾月越过徐令琬,看着冯兰音不知去了哪,没有与淳慧公主再有起争执的机会,松了口气。 徐令琬今日似乎被特意打扮了一番,目光直直地看向李拾月,上下审视一番,面庞多了几分倔强。 “表姐真是好手段,不仅将我们一家分了出去,还能在兄长的别院举办宴席,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若非因为你,阿兄就不会为了讨好燕王,要把我现在定亲,看上那些纨绔郎君们。” 她还是那副小孩子心思,不过没等徐令姿说她,徐令琬双目瞪着李拾月,似是要哭的架势。说罢转身就跑开了,留下徐令姿与李拾月四目相对。 “阿琬要定亲了?可她还没有及笄呢。”徐令姿习惯的想要去叫“十娘”,到了嘴边只能咽了回去。 李拾月看向徐令琬方才离开的方向:“她的意思,是徐云洋为了讨好燕王才这般做的,更何况徐家姑娘挑选郎婿,最先看重的并非门第,而是品性。” 这是她从前世入京,就不断听徐老夫人念叨的。可如今徐云洋是她的亲兄长,为了不相干的人,竟是连自己亲妹妹都不顾了。 徐令姿脸色很是难看,略有不忿:“就算分家了,好歹也姓着徐,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徐,二叔怎能允许呢。” 别说如今的徐侍郎,光是向来疼爱徐令琬的柳氏,若是徐令琬的郎婿是个不行的,她能愿意么,更别说徐云洋还是亲兄长呢,就是这么对亲妹妹的。 徐令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到徐令琬方才的话,对二房更加厌恶:“分家与你何关,是徐云洋自己做错了事,是他二房执意分出去,还不肯留在族谱,当时阿爹阿娘好生相劝,结果被人指着鼻子骂,说什么就是怕二房起来,会抢了国公府的风光,才处心积虑不肯分的彻底。” “幸亏舅舅舅母没有坚持,否则自己的一片好心,在人家眼中一文不值。”李拾月叹了口气,心中想着徐令琬会被许配给谁家儿郎,目前来看怕是与燕王有关。 前世的徐令琬没少给她添堵,这一世她回给的可不轻,可真要说不计前嫌要帮她,李拾月扪心自问,还是没有这个宽敞的心胸。 不过今日是她的生辰宴,若是徐令琬想要做什么,她也不介意让她今日名声大噪。收回目光,李拾月挽着徐令姿:“表姐,我们先去找婉音和阿纨吧。” 秦婉音和徐纨还在方才的地方,看见二人回来,秦婉音一双眼亮晶晶的,越过徐令姿扑到了李拾月怀中。 “我的好晏晏,你可不能抛弃我。” 李拾月不解,徐令姿更是,齐齐地看向坐在廊下的徐纨,不太理解这是发生了什么。 “五娘定亲,明年开春成婚,如今阿纨家中也定了人选,就等着人家提亲了。晏晏,两个徐家的阿姊都要出阁了,就剩你陪我了。” 秦婉音说来只比李拾月早了一整天,而徐纨与徐令姿同年,何况徐纨的父亲祖辈上也是其实是国公府的旁支,到了徐纨阿爹工部侍郎这一辈,与徐家可以说血脉甚微。 不过荣国公很是欣赏工部侍郎的能力,自此两家来往多了些。 徐令姿憋着笑:“怕是不如你愿了。我祖母和阿娘已经在给晏晏相看了,你若不在快些,老姑娘就只有你自己咯。” 秦婉音如同深受打击一样,看着李拾月,听着耳旁徐令姿的声音轻幽幽的飘过,她看向李拾月寻求的意味太过明显。 李拾月反拉住她的手坐下:“这种事也急不得,我明年才年满十八,也不能太为之过急。” 大雍民风开放,三纲五常虽然还存在,至少女娘出嫁这方面,历任官家都不曾要求低于十六,如今官家仁善,便是登基之初就明确下旨,女娘出阁也可在十七八九,不用操之过急。 话虽如此说,可是想着三人即将都要定下来,秦婉音面上惆怅的很。 “可是,我不想出阁,就没有在家自在。我那堂姐出阁,她那郎婿的阿娘,整个就是胡搅蛮缠,好好的日子非得是鸡飞狗跳。” 李拾月没有说话,毕竟她也觉得既然嫁人,为何不奔着高兴去呢。她接受徐云辞的心意,是因为舅舅舅母是个极其开明的性子,徐云辞自身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是非不分的郎君。 不过舅舅舅母同不同意自己做徐云辞的新妇,就不是她要做的,若是徐云辞有心这些事情想必他会有解决办法。 第175章 披香殿的一条好狗阿。 若他能做,她何尝不能为了他尝试,做出一些改变呢。 李拾月垂下的眼帘遮住眼中的神色,有那么一秒她非常期望那个人是徐云辞。睫毛轻颤,嘴角微微上扬,意识到自己的心思,瞳孔有一瞬间的变大,随后是说不上来的心绪,可她知道不是厌恶。 “那我需要再准备一样东西,等阿纨阿姊出阁那日,我还要去添妆才是。” 徐纨红着脸颊点头:“那我可期待着些,左右都是在京中,日后也会好见面的。” 四人说的声音不大,冯兰音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看着眼前四人小声的交谈,走到秦婉音身侧,后者才注意到她。 可她并没有停留,路过李拾月面前时发出轻声的嗤笑,正好落在几人的耳中。不等她们反应的时间,冯兰音已经迈开步子,往院中的那些女娘堆里走去。 秦婉音向来是不喜欢冯兰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这种人第一面见到,多年的行为她就会让人觉得不适,时间久了冯兰音的真面目也就暴露了。 所以丝毫不掩饰的是,冯兰音留给背影的时候,秦婉音面露讥讽嘟囔着:“招摇的黄萝卜。” 这处院子为的就是女娘们休憩的地方,院中特意搭建着台子,上面铺着桌案与软垫,中间摆放着古琴或者琵琶,有三两交好的女娘,已经上好弹奏。 箜篌在女娘手中,和伙伴的琵琶交配着弹奏,丝毫不输方才弹奏古琴的那位女娘。 李拾月的视线也被吸引过去,看着那背影眼熟得很,竟然是淳慧公主弹奏着箜篌,傅蕴宁手中的琵琶完全沦为了陪衬,弹奏更突出的还得是淳慧公主手中的箜篌。 凤首箜篌的上端竟然是上乘的琉璃,在日光下极其耀眼,淳慧公主的手指如同行云流水般,随着乐曲的弹奏,她的面上难掩得意。 与之不同的是傅蕴宁手中的琵琶,显得手指格外的悠闲,就好像这首奏曲只是为了凤首箜篌而生。 一曲毕,随之而来的是众多女娘对淳慧公主的夸赞,而当事人自然是昂着头得意地听着。 冯兰音却是格外的醒目,走到台子上,直接的走到傅蕴宁面前。她微笑着弯下腰,眨了眨眼睛看着傅蕴宁,温热的气息打在傅蕴宁脸上:“素来听闻傅姑娘琵琶一绝,可惜在凤首箜篌下,也不过如此嘛。” “可见是听闻都是传闻罢了,有淳慧公主在,傅姑娘永远都是陪衬,就连做事不也只能听凭淳慧公主的心意,若是公主不开心,傅姑娘怕是连披香殿也呆不下去了。傅蕴宁,你可真是披香殿的一条好狗啊。” 对上傅蕴宁喷火的目光,冯兰音也不惧怕地撇了撇嘴。 冯家有意与国公府结亲,这在京中稍微有心,都能打探到,也难怪今日淳慧公主会针对冯兰音。 傅蕴宁眼中的怒火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发出轻笑的声音,倒是叫冯兰音面露不解。 “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胆大妄为,不敢去公主面前叫嚣,也不敢去今日能在此举办生辰宴的人叫嚣,只敢对我如此嚣张,这不是胆大妄为是什么。”傅蕴宁依旧是轻笑,可冯兰音清楚地看到她笑容里的讥讽之意。 “不过也是,你不过是一个尚书嫡女,一个是公主之尊,是官家亲女,这是一辈子都追不上的。另一个就简单了,出身放在上京内,倒也算不得最尊贵,可人家日日在同一个房檐见面,表兄表妹地喊着,冯三姑娘不如想想,人家的情分可是要深厚许多。” “难怪你只敢对着我叫嚣得如此厉害,若我是你,今日这生辰宴还真是碍眼呀。” 傅蕴宁说着站起身来,忍住上扬的唇角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冯兰音,走下了台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冯兰音的那些话,她是真的听进去了。 走到台子下,傅蕴宁看了一眼守在台子下面的宫女,那宫女对上目光后屈膝很是恭谨的模样,傅蕴宁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再去管台子上的淳慧公主:“同公主说一声,我要去更衣。” 宫女又抬眸看了一眼傅蕴宁,随即紧忙低下了头:“是。” 旁人自然是听不清冯兰音与傅蕴宁之间说了什么,不过很明显,自从傅蕴宁离开后,冯兰音的神色就一直是很难看的,就连有女娘主动和她交谈,没说两句话,也被她周身的低沉吓人的气场吓跑,那感觉好像冯兰音下一秒就要起身揍人了。 李拾月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之前见第一面,她有些感觉冯兰音就像是被家中宠坏了的感觉,虽然有长辈压着,可出了尚书府,就算肖老夫人有心也不可能跟着。 今日不就是露出真面目了,就是自小被宠坏的女娘一个,还是个不明对错的。 淳慧公主神色得意地走下台阶时,一眼就看到了廊下的李拾月,以及她身边的三人,有一个还是徐云辞的亲妹妹,有一瞬间是没忍住气怒的。 可是眼波一转,转过身来,面对着还在台子上的女娘们:“都是淳慧不好,今日可是宜昌姐姐的生辰宴,抢了主人公的风头。宜昌姐姐入京也不晚了,还不知会些什么,不如今日给我们大家开开眼,如何。” 别说她们,便是素日在家中,徐令姿也不曾看到她拿过什么乐器来,当即蹙起眉头就想开口反驳,可是李拾月已经先一步起身走了下去。 “得公主一声姐姐,宜昌之幸。既是公主开口,臣女断没有拒绝之意,”李拾月微微挑眉,她直接接下淳慧公主口中的敬称。 她走上台子上,看都没看就坐在古琴旁边,其实她会的乐器真不多,古琴已经可以说得上最拿手的,不过比起方才那位女娘,她自认为还是要逊色一些。 琴曲有一首《潇湘水云》,是学会古琴后,几乎人人都会弹奏的一首,李拾月选的就是这曲。轻缓平微的音调,加上李拾月自己一个手指的技巧方法,听起来会更舒适一些。 第176章 青梅竹马的情分 而且她本意也不是将风头尽数抢来,只是想告诉淳慧公主,如此招数想给她难堪,太过于低端。 一曲后,想去看李拾月笑话的自然落空,毕竟真要自己上去,还不一定能比人家强多少。 李拾月起身时,看向了淳慧公主,随即看向旁人,微微一笑:“是宜昌献丑。” 挑不出错处,淳慧公主并不意外,只是心情上不太美丽罢了。轻哼一声,转身带着婢女就要离开,才出了院子竟然是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前面长廊里的身影。 眼睛一亮,淳慧公主提起裙摆就焦急地追了过去,连身上的金饰钗环也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这是她头一次没有顾及着规矩。 “徐徐立则!” 面前的身影终于停下了脚步,淳慧公主胸口起伏,她放下提着裙摆的手,走到徐云辞面前,盯着他眼中露出的疑惑与疏离,不可否认的是即便如此,那眼中的不曾变过的疏离已经叫她刺痛双眸。 “臣参见公主,不知公主有何事。”徐云辞眼中的疏离几乎不加任何掩饰,就连最开始的和善也不曾出现过。 看着淳慧公主还想往前走,徐云辞几乎是更快一步退后两步,与淳慧公主的距离拉开得更远一些。 淳慧公主面容上出现受伤的神情,一双眼似是含着盈盈水珠望着徐云辞的面容,抿紧的唇瓣更像是倔强的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她本身样貌就遗传了傅贵妃的所有优点,一双眼水灵灵的不说,眼尾微微上扬,小巧挺拔的鼻尖往下是轻薄的唇瓣。 若是换作旁人,定然会是心疼的。可惜,站在她面前的是徐云辞,他这个人心软与心硬只在一念之间。 “就算没事,如今我竟也不能寻你了么。” 徐云辞眼中莫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话可以和她如此相处之下去说,被人瞧见了,又是一番误会。 他没有说话,可是淳慧公主理解他这是在默认。 “徐立则,你将李拾月的生辰宴办在这里,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她。我倒宁愿是旁人,为何偏偏是她。” “一个克死亲娘爹不疼的女娘,若非本公主她还做不得什么劳什子县主娘娘,说到底还得谢谢本公主才对。” 徐云辞的脸色在她提起李拾月的时候就已经变得不太好看,想起那次的马球会,徐云辞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那臣是不是也要谢谢公主和燕王,特意寻了事情叫走了臣,然后公主才有机会想伤害晏晏。” “你怎么会知道”淳慧公主下意识地问出口,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急忙一手捂上了唇瓣,不可置信地看着徐云辞。 徐云辞目光幽幽地落在淳慧公主的面庞,那目光看不出来任何情意,只叫人觉得背后生风。 “是该谢谢公主,晏晏以往受到过的一切,臣自然会为她讨回来的。” “她只是寄居国公府的一个表姑娘,徐立则,你我认识十几年,竟然比不上这半年么,你我可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淳慧公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语。 她自认为这十几年来,徐云辞被选为太子的伴读后,他与她之间的见面也不少,偏偏就输了这不到一年的时光。 “青梅竹马的情分?” 徐云辞的嘴角肉眼可见的上扬,却是一个讥讽的弧度,他平静地注视着淳慧公主的面容,那目光中带着几分警告,就连说出来的话也是如此不留情面。 “公主说的情分,是指所谓的十几年来,臣不曾主动沾染公主半分,还是说臣安安分份做殿下伴读,与公主十几年来说上话的程度,甚至都不如守宫门的侍卫多些。” “与其说那点莫须有的青梅竹马情分,倒不如说说公主都对我徐家人做过什么,公主不必过多理解,臣说的徐家人就是晏晏。” “晏晏如何,臣如何,亦或者徐家更如何,不若今日臣就说个明白,皆与公主无关。” “去年宫中御园时,臣说得很清楚,若是公主伤害徐家人,别怪臣不讲情面。之前如此,日后更是如此。” “男女有别,臣就不耽误公主赏景了。” 说罢,徐云辞也不管淳慧公主的脸色究竟如何,直接利落的转身离去,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更是将话讲得不留情面,不给淳慧公主一点留下空间的猜想。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淳慧共住几乎着咬碎了牙齿,唇瓣有些微微的颤动,狠狠地将手中的暖炉扔了出去,里面灌着的热水瞬间铺撒在灰色的石阶上。 身后的宫婢瞬间跪了下去:“公主” 淳慧公主看了一眼那宫婢,似是不满:“白芍呢,怎么是你。” 宫婢年纪不大,听得她语气不好,忙回答道:“白芍姐姐说,公主的手炉快凉了,怕公主手寒,去灌了新地来。” 宫婢余光一看,后面走过来的不正是抱着新手炉的白芍,眼中透露着期望。 白芍穿着青色婢女宫装,看了一眼跪在地下的宫婢,将手中的暖炉递到淳慧公主手中,随即就看到了前面石阶上一道水渍,还有乖巧躺在墙边的手炉。 “蠢笨的丫头,公主受惊,手炉都摔了,还不快去收拾了。” 说着扶着淳慧公主哄着,她本就是年岁稍大一些,还是傅蕴宁帮着贵妃挑选的,比先前的侍女们伺候更得淳慧公主的心。 “公主这是怎么的,谁还欺负我们公主了。” 淳慧公主瘪着嘴似是要被气哭,就连眼中都是要喷出火焰一般:“还不是那个李拾月,一个丧门星也敢抢本公主喜欢的人。” 白芍了然于心,微笑道:“公主乃是官家唯一的亲女,能做公主的驸马,那是天下儿郎的荣幸,几百年修来的福气。” “既然那宜昌县主不识抬举,公主除了她就是,何必如此动怒。一个臣子的女娘,在尊贵能尊贵过公主么,她那县主娘娘的名头还不得谢谢咱们公主才对。” 第177章 小娘们不像个好人呐 “除了她?” 淳慧公主眼中疑惑,任由着白芍将自己衣衫整理好。对她来说,身边换了多少人,都不如白芍最得她的喜欢,永远会说到自己心坎儿上。 白芍微微一笑,将淳慧公主身前黄色的衣襟抚平,声音似是蛊惑一般:“这种事自然不用公主费心,今日公主就当来散心就好。” 说罢,她看向了蹲下身收拾的那名宫婢身上,目光沉了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流芳亭的长廊往左是郎君休憩的院子,要想出去亦或者来女娘的院子里,无非例外都要走这条长廊。 傅蕴宁走回来时长廊已经看不清楚踪影,唯有脚下还未干涸的水渍说明这里方才是有人的,走进院中无意似的看了一圈,带着身侧的婢女寻了安静的地方品茶。 台子上几乎从院门延伸到廊下,与厢房的两侧平行。台子靠着墙壁,也就是进了院门的左手边挂着一行常青藤,那一侧是特意开采的小湖,只是这个世界湖中也就只有清澈。 李拾月抬眸,一眼就对上傅蕴宁的目光,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一抬头与傅蕴宁对视上,正要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时,傅蕴宁若无其事的先移开目光。 收回目光,李拾月若有所思,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秦婉音拉着往外走。 “这是要去哪?” 秦婉音忍住笑意:“我坐不住了嘛,晏晏陪我走走,就在这儿附近。” 她向来是活泼好动些,坐不住是太正常了。 李拾月干脆顺从地跟着她沿着长廊往前走,院中的小湖连通着长廊下的碧心湖,不过这里的红鲤比较多,还有极其珍贵的墨色品种。 秦婉音拉着李拾月停在前面的长廊里,从方才就是手里面藏了什么,一直不肯将手露出来。 瞧着四下无人,手中竟然一块完好无损的糕点,她掰开一点一点地往湖中扔去。 “我今日来时就瞧着手痒,我家中养的可是肥肥胖胖,这碧心湖里的也太瘦了些。” 李拾月有些无奈,若是按照认知里,秦家如今是秦太傅当家,在网上也是出过几任太傅,几乎都是文人雅士,入朝也是大学士居多,留给旁人的大多也是刻板迂腐的印象。 秦婉音的性子如此活泼好动,实在是有些怀疑她究竟是不是秦家人。 长廊里没有美人靠,两侧的栏杆只够可以支撑人依靠的重量,李拾月垂下眼眸,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脚下是木板铺定的,即便是脚步放得再轻些,也会很容易地听见。所以耳边有轻微杂乱的脚步声时,李拾月已经抬起头。 不过走过来的两个人,她宁愿此时的自己是个透明人,恨不得转身跳进湖里面去。 徐云洋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身前,拇指上也佩戴了翠绿色的扳指,而他身侧竟是许久不曾见过的燕王。 靛青色金线蟒纹团式锦袍,他要比徐云洋先一步看到李拾月,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向李拾月。 “宜昌县主别来无恙。” 徐云洋有些微怔,这才转过头来看到前面立在栏杆旁的李拾月,还有另一位女娘。 他不禁眯起着双眸,打量着看向李拾月,那目光中带着几分狰狞的危险,连带着嘴角的微笑都有几分让人不适。 “已经午初,县主今日生辰宴,原来躲在这儿躲清闲。”燕王并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徐云洋目光变化,看着李拾月的那张脸,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执着的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上京内出身显贵的女娘不只有李拾月一人,他还没必要就现下的形式,对一个小女娘死缠烂打。 秦婉音站直了身体,手中的糕点已经蹭得满手都是,看看两个郎君不善的目光,有些担心的看向李拾月。 本没有出声,也没想到燕王忽然目光看向她,开口:“是秦姑娘吧,不知秦太傅可还好,本王心中甚是挂念。” 李拾月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侧过身子将秦婉音遮住半边,微微一笑注视着燕王:“秦姑娘今日是宜昌的客人,还要陪秦姑娘赏园,就不陪王爷与徐大人了。” 说着不顾秦婉音反没反应过来,拉着她就要往前面走,毕竟两个郎君的身形就已经将长廊遮得只剩不大的缝隙,她们可是穿不过去。 与其给他们留下接触的机会,倒不如她们赶紧远离开。 眼看着前面长廊已经有出口,李拾月握着秦婉音的手腕拐了出去,竟是一下子撞到过来的婢子身上,连带着婢子手中拿着的手炉一下扣到李拾月身上,连带着里面新灌好的热水,更是直接地浇在裙摆上。 瞬间裙摆湿漉漉的水渍,上面还飘散着热气。 那婢子自知做错了事情,忙认错:“奴婢该死,县主恕罪。” “你没长眼睛吗?这可是热水!晏晏,你有没有烫伤啊。”秦婉音面上担心,看着李拾月裙摆上散着热气的水渍,却不知从哪下手要好。 她可听说过的,肌肤最是娇嫩,若是被烫了都会很容易掉皮,甚至很会疼很疼的。 “是奴婢的错,奴婢着急给我家姑娘换手炉,一时不察冒犯县主,还请县主饶了奴婢吧。” 李拾月刚要说话,抬眸就看到那婢女虽然跪着请罪,可是一双眼偷偷地盯着自己,被自己抓到忙低下了头,一双眼下意识地往右下方撇,双手也因为紧张不由得握紧。 她看在眼中,心中冷笑,面上只是蹙起了眉头:“罢了,做事还是更得小心才是,今日就饶了你。” 那婢子忙磕了头,手上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手炉,找了半天在李拾月的身侧找到上面的盖子,忙起身就跑。 “欸——!” 秦婉音口中的话还未说出来,就被李拾月拉住,她不解:“她这明显就是故意的啊,你还让她走了。” 李拾月看着裙摆上的水渍,幸亏现在裙里面的裤子厚实,不至于腿上都被烫得受不住。 只是大腿上隐隐传来的湿意,这种感觉并不好。 第178章 好险,差点被美色俘获 “我想着先回去更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秦婉音自然是没有拒绝的,不过走到一半就被秦家的人叫走了,她还未走到清霁堂,脚下的步子又停下了。 徐云辞从清霁堂里走出来,看着她的一瞬间,目光里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喜色,只是再看到她裙摆上湿漉漉的热气时,眯起一条缝的双眸,不由得让不远处的李拾月身后发凉。 她一手扯着裙摆走过去,按住春绫的手,后者没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谁干得。” 简单明了,看来在徐云辞心中,她是个很容易被人欺负的那个。 “被人撞到的,是我没看路。我在长廊和婉音在一处赏园来着,碰到了燕王和徐云洋,想着快点避开的。” 李拾月无奈地看了一眼裙摆,眼中有些懊悔:“那我先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宴席快开始了。” 徐云辞没有说话,就连李拾月从他身边走过去,他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回到清霁堂后阁,春绫忍不住自己的连环炮小嘴说个不停,李拾月左耳听右耳出的,由着她们给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裙走出来,结果看到徐云辞就站在那儿一动没有动。 只是由背对着她,变成了面对着她。 相比之前的不自在,李拾月迎着徐云辞的目光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神色平静,甚至非常自然地二人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同行。 “记得长姊办的那次马球会吗。” 他的声音一贯的低沉,说话时口中的雾气飘了出来,明明同样是摩擦拇指上的扳指,可这个动作徐云辞做起来有些更合适。 他的手指好长,好白,看着不粗,可手腕处的青筋时不时地从肌肤下暴露出来,又隐匿下去。 李拾月收回自己的余光,幸亏衣裳领口的绒毛遮住了自己的耳朵,否则真叫人瞧出来笑话。 徐云辞还以为她生气,语气有些惆怅:“那次答应和你对战长姊和殿下,是我失言,是燕王利用京兆府将我引走,等我赶回来你就差点坠马。” “不是有意失约,我还是蛮想和你一起。” 一起什么呢,怕不止是马球吧。 李拾月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专门解释这个,不过想想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其实是不喜欢自己失约于自己吧。 眼看着迈入长廊,李拾月的心从未慌乱过,这条长廊通往流芳亭,一路上可能对得上冯兰音、燕王亦或者是任何人。 喜欢徐云辞的女娘不在少数,淳慧公主和冯兰音就是其中最明显的二人,她既然下了决定,哪能因为这个再去退缩。 “我没生气,表兄有能力,我是知道的。郎君不拘于后宅,我与外祖母一样,以表兄为骄傲才是。” 她嘴角上扬,眼尾流露的笑意不似作假。徐云辞一时看得呆了,直到李拾月低下头,红红的双耳从洁白的绒毛里露出来,他一手握拳放在唇瓣前,咳嗽两声。 好险,差点被美色俘获。 “我要给你的生辰礼,你别急,我没记在库房。” 李拾月微笑摇头:“我不急。”其实她不挑什么的,她心中的重要的人都记挂着,就已经很满足了。 想到了什么,李拾月抬眸转过头去看身旁同行的徐云辞,他的侧颜一如既往地好看,好看到让人去妒忌。 “燕王和徐云洋,现在是如此光明正大了么,这可是表兄的地盘。” 徐云辞的目光再听到“燕王和徐云洋”时,已经变得如素日般的冷淡,不,还要更加凛冽。 看着脚下的瓷砖,徐云辞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摇了摇头:“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我和阿爹都劝不动。” “大抵是徐家都是有主见的,二叔和徐云洋只是想学我和阿爹的风光,可这条路只能让两房相对。” “我身为荣国公府的世子,每每想起先帝赐下的‘荣’字,竟然觉得自己做没做错。” 李拾月目光不变,从袖子里伸出手扯了扯徐云辞的袖子,见他抬起头眼中似有疑惑。 她盈盈一笑:“表兄没错,错的是固执己见的人。他既然觉得自己是对的,放手让他去做好了,表兄劝,在人家心中说来,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表兄支持殿下,是为了官家,是为了娘娘,也是为了荣国公府。若他肯安然度日,就不会惹出那些风波,在荣国公府的庇佑下,一辈子虽然不会大放光彩,至少富贵荣华、平平安安少不了。” “就如表兄说,人人都想学着荣国公府的风光,殊不知背地里表兄要与舅舅付出多少的心血,才能保住一大家子的富贵日子。” “在我看来,徐云洋之所以选择燕王,就是想学表兄支持重华殿一样,他觉得自己可以,不输给表兄,他有能力辅佐燕王,或者任何一位想要争夺储君之位的王爷。” “可他为人不够坚韧,旁人说什么是什么,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想法,他见国公府的风光,看见表兄身为荣国公府世子爷的风光,独独没有看见表兄自小就比其余兄弟们付出多少的努力和辛苦。” “表兄是想用自己的经验告诉他,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既然人家不领情,表兄何须苦苦在意,不妨瞧瞧自家兄弟。” “三表兄此次回来,一改往日的作风,再往好的前程上走。也许他不会做得上风光无比的大将军,至少在表兄的苦心之下,他去掉了先前纨绔的做派,能有一个郎君该有的担当。” “更不用说四表兄和六表兄,一个自小以表兄为目标,一个是表兄的同母亲弟弟,又会差到哪里去。与其费心操心他,倒不如表兄一心对待家中的弟弟们,至少人家念的是你的好。” “表兄做什么事,家中的表兄们更会感激,而非记着兄长给了我什么,却不给我什么,只记着坏处,说明他本身就不是值得你对待的人。” 李拾月盈盈一笑,对上徐云辞略有惊讶的目光,心中多日的矛盾这一刻,如同乌云散去般,豁然开朗。 第179章 多嘴多舌的人 从流芳亭里走出来,谢奕之先是四下望了望,瞧了许久,都不曾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 刚要走出院门,外面长廊内郎君的交谈声入耳,谢奕之停下了脚步,不禁凝神去听那二人细微的说笑声。 “这处别院我记着是徐世子升至京兆府那年赐下的,这园中景色,放眼京中数一数二的好。” “不过令我没想到,国公府竟然将府上的表姑娘生辰宴开在这儿,这是殊荣呢还是没将人真当做徐家人啊。” 后开口的这个郎君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停顿片刻,再度传来第一个开口的那位郎君的声音,声音更加的压低,有几分故弄玄虚的架势。 “我看不一定,观清小苑就算是太子殿下开口要为太子妃举办宴席,徐世子也不曾点头借过啊。 要我说,这荣国公府猫腻可不少,先来个败落伯府的表姑娘,一朝变成本朝唯一的外姓县主,不是说云阳伯府的李老夫人生前与荣国公府的徐老夫人给两家晚辈定了婚事,说这位宜昌县主入京就是要完婚的。 不过这桩亲事看起来不太靠谱,大雍女娘最晚十八定下亲事,据我所知那位县主明年就是这个岁数了,怕是徐老夫人早就看好了是徐家的哪位郎君,一直没说出来罢了。” 另一位郎君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这位宜昌县主在徐家的地位可不低,等嫁入徐家没准是个人物。” “人物什么,嘁,就是长得好看点,身形好一些,如今云阳伯府是犯了官家的眉头,可不得抱紧荣国公府的大腿,要不怎能借着徐家地势,嫁入高门呢。 这样的女娘光是看着行,若是我家,定然是不允许娶这样的女娘做家中新妇。若没有荣国公府,哪有什么机会面圣,一个女娘而已,就该听从父命乖乖地嫁了,而不是起了心思跑到离云中郡遥远的上京来,接近贵人。” 两个郎君的声音渐行渐远,谢奕之从院门里走了出来,看向那两个郎君的身影有些眼熟。 他招了招手,身后的小厮走了过来:“公子。” 谢奕之指着那两个离去的人,凑在小厮耳旁不知说了什么,那小厮颔首就追了那方向过去。 没一会儿,谢奕之背着手慢悠悠地沿着长廊往前走,透过弯沿的长廊,他将身形隐匿在树枝后,听着那两个郎君的叫骂。 这开水够热的,还冒热气呢,但愿这身衣裳能如同那两人的嘴巴,多洗洗就好了。 谢奕之看着那两个郎君口中骂骂咧咧地离开,心里别提多快活,不过下一刻眉毛挑起,他看着走过来的两人,若有所思。 是徐云辞和李拾月。 不知在说什么,李拾月看向徐云辞的目光亮晶晶的,就连嘴角也是上去的,看起来心情蛮不错的样子。 耳旁仿佛响起那二人的话语,谢奕之的双目不由得眯成一条缝隙,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又落在李拾月身上,她现在的衣裳和早上看到的仿佛不太一样。 徐云辞的步子渐渐放慢,隔着些许距离,看着走在前面的李拾月进了院门,才收回目光。 往前走了没多远,正对上谢奕之,就好像是特意等着他一样。 “院子里太闷,出来走走。”察觉到徐云辞的视线,谢奕之笑着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这别苑风景真不错,尤其是这个时节,冬暖夏凉说得大概如此。”徐云辞眼中的柔情自李拾月身影消失,就收敛起来。 不过,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而是语气温和,客客气气如常相处。 他将李拾月的生辰宴提议在此,一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想让自己的心上人生辰过得有些新意,这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另一方面就是观清小苑在他手中,不曾邀请各家,如今借着这个机会,将徐老夫人一并带出来,为的是做孙儿一片孝心。 谢奕之笑了笑,没有提及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只是说起方才听闻的那二人交谈声,挠了挠自己的额头:“是我自主主张,若是惹了麻烦,世子表兄大可把我推出去。” 徐云辞的神色瞧不出什么来,可是一双眼中多了几分冷意,倒是没想到从七尺郎君的嘴里,说出来的竟然是这等闲话。 “我知道了。” 谢奕之用余光打量一眼,没有再出声,随着徐云辞一同进了院子里。 女娘和郎君的院子虽然属于流芳亭,可两边都是单独的院落,走出来通向正厅,面对着碧心湖类似湖中亭一般,才是挂着更大的匾额,写着赤金三个大字“流芳亭”。 三面环水,正对碧心湖中央的位置,亭子中间用石灰色的大理石拦起来,形成一个长方四角,留出中间细长的湖泉。 沿着灰色大理石围栏搭建起来的屏风,分开男女席。杨氏携着诸位夫人去了里面的亭子里,与女娘们敞开门相对,只需要一抬眼就能看清楚女娘们做什么。 李拾月和徐令姿一同坐在最上方的位置,今日李拾月是生辰宴的主角,坐在正座无可厚非。 她拉着徐令姿,也是因为今日举办宴席也有徐令姿的出力,她们之间向来没有划分得那么清楚,左右大多女娘们同坐的也有,此举并不令人意外。 亭子内摆放着四方长桌,上面早已摆放好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每两张长桌之间空隙放得也多些,正好塞进去一个炭火盆子,烤得腿上热热的,暖和极了。 女娘里身份最尊贵的当属淳慧公主,她与傅蕴宁同坐,将旁人视作空气般,率先自顾自地落座。 她的性子最是娇矜,这样的行为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些女娘见怪不怪,可毕竟是荣国公府上的人举办宴席,倒也没想到淳慧公主如此不给面子。 李拾月与徐令姿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幸好她们就没打算端着架子,便是猜到淳慧公主轻易不会给谁面子。 “这处流芳亭,原以为方才的院落才是,没想到还有如此绝好的地方。” 第180章 你嫁过去就是一品亲王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流芳亭因着时节的原因,四面的门关上,只是面对碧心湖的方向,开着一排的窗户,露出湖面上的雾茫茫。 若是初雪下来,流芳亭更适合欣赏雪景,李拾月心中想着,等初雪下来后,也能过来流芳亭就好了。 开口的那位女娘有些眼生,脸上的喜色还未褪去,与她同坐一起的冯兰音却是瞪圆了双目,那女娘脸上的笑意僵硬一瞬,只好收敛起来。 徐令姿端起酒壶,这里面装的是果味酒水,喝起来就像是将葡萄压成汁水一样,甜甜的,最适合女娘们喝些。 趁着这个功夫,徐令姿压低了声音,用只能她二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抬眸看了一眼那冯兰音和女娘的方向:“那是冯家旁支的,尚书府是嫡支长房,如今冯氏上下都以冯尚书为主,那冯六娘自然是要看长房那头脸色过日子。” 李拾月这才想起来当时位置安排时,对应的哪家女娘。 她与徐令姿一同举起酒杯,李拾月嫣然一笑,看了一圈将众家女娘的神色看在眼中,其中包括坐在人群中的徐令琬。 “今日生辰宴,多谢诸多姊妹赏脸,这一杯,是我与阿姿表姊一同恭迎姊妹们。” 话音落,二人举起来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其余人举起酒杯示意。 傅蕴宁举起酒杯,侧目去看身侧淳慧公主的反应,比旁人慢一些举起酒杯,也不去示意主位,自顾自的喝了下去。 也是,人家是官家的独女,本朝唯一的公主,就算此举失礼,谁敢去置喙。 傅蕴宁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阴沉之意,余光打量着淳慧公主盯着酒杯,嘴角得意的弧度,似是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一样。 傅蕴宁仰头,酒杯里的酒水顺着口腔进了喉咙,用帕子擦拭着唇角,似是不经意间抬眸,与白芍对视的一瞬间,看清了白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悠闲地放下酒杯,嘴角难掩一抹窃喜,四下瞧了瞧,见无人注意自己,挺直了腰背,一副要看戏的姿态。 两侧的屏风遮住了对面的轮廓,只能听到另一侧郎君的交谈声。都是外男,李拾月不好出面,今日那面都是由徐云辞几人出面招待。 “也不是赏你的脸,毕竟荣国公府在这儿,碍于情面,总是要过来的。”冯兰音瞪了一眼身侧的堂妹,看也不看上首,气焰嚣张就差没有掀了席面。 她的位子靠前,就坐在右侧第二位,往后的女娘们闲聊,压根没注意到前面发生了什么。 秦婉音与徐纨就坐在她前面的位置,一听冯兰音的话,秦婉音轻哼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我竟不知在徐立则的地盘,有人也敢对徐家人指手画脚,难不成你是徐家人了?竟是能代表徐家的意思。 说什么碍于徐家的情面,你若不想来没人逼着你,说得好像是巴不得求你来一样。你又不是公主,你来与不来,晏晏客客气气地欢迎你,你倒好,恨不得砸了人家的席面么。” 她与旁人不同,人人都叫徐世子,要不像是淳慧公主独独叫声立则哥哥,女娘里唯有她,那声哥哥叫不出口,干脆自小到大就喊徐立则三字。 她看了一眼淳慧公主,转过头看着冯兰音,从鼻子里发出的轻哼,落在冯兰音耳中就是嘲笑一样。 比起李拾月,淳慧公主也是不太喜欢冯兰音的,自然是没给冯兰音什么好脸子,一个尚书府的女娘而已,还摆上了架子。 放眼望去,京中闺女何时缺个尚书府,太傅太尉府那才是大官,比起一个户部尚书,在她一个公主眼中,算不得什么。 秦婉音口直心快,说的声音不大,可坐在前两位的都能听得见,说出来的话倒也留了些情面。 见冯兰音瞪过来,秦婉音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拿起筷子品尝面前的菜肴。 自冯兰音开口,李拾月神色不变,依旧保持着面上的笑意,可是微微挑起的眉尾,压抑住心中的不爽。 看来今日她来时,长廊里的那些话是白说了,既然如此还留什么情面,人家都不需要,她何必上赶着呢。 “殿下与娘娘,公主与两位王爷能来,都是宜昌的荣幸。” 李拾月回首侧目去看后面的亭子内,一直与杨氏攀谈的冯夫人,看着冯兰音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 “诸位姊妹能来,自然也是宜昌之幸。只是冯三姑娘心中对我不快,大可不必牵扯荣国公府,还是说冯三姑娘其实对徐家有什么意见不成。” 她语气温和,唇角弯起的弧度不曾下去,不等冯兰音回答,脸上的笑意加深一些:“想来是不会的,以冯夫人对我大舅母的态度,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否则叫人以为两家之间有何矛盾。” 冯兰音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李拾月的意思她哪里不明白,唯有徐令姿和李拾月一般,没有露出疑惑的神情,显然她们两个是看出来,冯夫人对杨氏的态度也太热切了些,热切得让人觉得廉价。 她憋着一口怒火,只好夹起菜肴,不再出声。 废物,就这样还想嫁入荣国公府。 淳慧公主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与身侧垂眸吃菜的傅蕴宁所想是一模一样。她眼中不掩饰的轻蔑,转过头看着还在吃菜的傅蕴宁,眼中更加鄙夷。 “你怎么还吃得下去,怎么不去看看燕王兄喝没喝多啊。” 傅蕴宁放下筷子,袖子下的左手握成拳,见无人注意淳慧公主说了什么,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微笑看向她:“公主这是说什么,男女有别,臣女与燕王什么都没有。” 淳慧公主明显不信,眼中鄙夷:“可拉倒吧,满京城谁不知燕王兄一直有意求娶你,舅舅都点头,偏你仗着母妃的喜欢,端什么主子架子。 若不是我母妃可怜你,将你接入披香殿,你能有好日子过么。我燕王兄多好的郎君,你嫁过去就是一品亲王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第181章 就许你做初一,还不许晏晏做十五? 淳慧公主没有特意压低声音,傅蕴宁神色僵硬,四下去看旁人的神色,见无人看过来,还是觉得有视线看着自己。 “我去更衣。” 傅蕴宁起身,带着婢女就往亭子外走,出口就在长辈们坐着的亭子外边两侧,没一会儿身形就看不到了。 动静不算小,毕竟淳慧公主的话语,还是有人听到的,可顾忌着颜面装作没听到罢了。 炭火盆子燃烧得旺盛,发出轻微的响声。宴席过半,交好的女娘自然去找自己交好的人,屏风那侧郎君交谈的声音也不轻。 听着那人低沉的嗓音,冯兰音后面挨着屏风,神色上也多带了几分得意,可一抬头看到与徐令姿交谈甚欢的李拾月,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坐在她身侧的那位冯家女娘,眼波一转,凑近冯兰音耳旁不知说了什么,一同起身举着手中的酒杯走上前去。 “本来是想给你做个马鞭的,可你也不常用,想了想给你缝了对特别的护膝,你骑马不是总觉得不舒服,你可不许嫌弃我绣工不行。” 徐令姿微微挑眉:“我让人一道给你送回清霁堂了,回去别忘了看啊。” 李拾月略有意外,心中感动不已,倒是没想到自己偶然说的话,竟然会被记住。 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眼前被人遮住了光亮,抬起头来正是冯家姊妹。李拾月站起身,看着二人端着的酒杯,身侧的徐令姿站起来时将酒杯倒满,递给她。 “县主今日生辰,臣女没单独备下什么好礼,敬酒一杯还请县主勿怪。” 这话听着不像是冯兰音说出来的,李拾月有些意外,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和现在说这话的人,好像是两张嘴说出来的。 不过下一秒就不让人觉得话说的突兀,因为冯兰音已经将手中的酒杯扣过来,里面的酒水也被浇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瞬间一道清晰明显的水渍痕迹,像是两端分界线一样,在两人的裙摆之间,面对面的划分开来。 “冯兰音!” 徐令姿气结,盯着那道水渍,在人家生辰宴上这样的行为,真是让人火大。 李拾月像是意料之中相信着冯兰音肯定没有什么好事,不过很好的一点,冯兰音成功地激怒她了。 冯兰音犹不觉得自己做得多过分,神色得意地举起空落落的酒杯,特意地在李拾月面前晃了一圈:“这就是本姑娘给县主准备的好礼,不知县主可还喜欢。” 李拾月忍着心中的怒气,嘴角还是上扬的,看着冯兰音和她身边已经惊讶得说不出来话的那位冯家姑娘,这冯家的规矩再一次叫她大开眼界,不,是叫所有人大开眼界。 只有淳慧公主的神色随意,甚至幸灾乐祸地看着,丝毫没有出面的打算。 “啪!” 李拾月手中的酒杯掉了出去,刚刚就掉进了炭火盆子里面。冬日里穿得厚重,尤其是外面的褙子边缘都被缝上了保暖的绒毛。 被酒水浇盖的炭火突然就串起来些许火星,蹦到了冯兰音的裙摆上,她眼中惊慌不已。 她身后的婢女顾不得其他,用手去扑,幸好没燃起来。冯兰音冷静下来气急,一抬头去看李拾月,结果她手中不知何时又拿了一杯倒满的酒水。 歪着头微微一笑,李拾月的手腕歪斜,酒杯里的酒水覆盖上了先前地面上的水渍。 “冯三姑娘既然送了我这么大的‘好礼’,这份回礼,同样送给冯三姑娘。” “你——!”冯兰音气急,看着自己裙摆上有一块黑色的印记,几乎是咬着牙,气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拾月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加深许多,回首侧目去瞧亭子内各家的主母们,正在交谈用膳,还未注意这头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也不怕冯兰音去告状,孰是孰非,在场看到的就有不少人。冯兰音如此做,不过是欺负她口齿伶俐,没想到李拾月会如此行动报复回来。 “怎样,就许你做初一,还不许晏晏做十五?”秦婉音拉着徐纨也走了过来,站在李拾月的另一侧。 徐令姿走上前一步,在冯兰音与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下,拿起新的酒杯与酒壶,重新倒满。 徐令姿看着手中的酒杯,她可不想浇在地上,多不吉利。手指握着酒杯,对准了冯兰音,酒水完好无误地都泼在了冯兰音的脸上。 李拾月惊讶,可徐令姿神色镇定,甚至她很理智。 冯兰音今日生辰宴如此做,是不将徐家看在眼中了,这与直接将那杯酒杯泼在荣国公府颜面上有何区别。 今日她若忍了下来,岂不是要人都说,李拾月说是徐家人,实则没被当成自己人,竟是任由外人欺负。 “清醒了么。” 徐令姿淡淡地睨了冯兰音一眼,一招手身后的婢女上前:“画眉,带冯三姑娘去厢房,更衣。想来是酒水美味,一时贪杯也是有的,多备些茶水解解醉。” 冯兰音的刘海已经被泼湿了,顺着额头贴在脸颊,发梢还滴滴答答流下来水珠。 脸上涨红,瞪了一眼徐令姿与李拾月,确实是不敢闹大,惊动各家的主母们。不用去看,她都能感受到来自其他人的指指点点,伸手不管身侧堂妹的死活,差点将人推倒炭火盆子里,径直气冲冲地走了。 冯家的女娘被扶起来,旁人的目光顺势落在她身上,脸上涨红小声和扶住自己的女娘道谢,提起裙摆小跑就去追冯兰音。 李拾月垂眸看着裙摆上蹦上来的黑色斑点印记,看向徐令姿,语气缓和许多,心中说不上感动还是后怕。 “表姐,我” “没事,是她活该。”徐令姿摇头,止住她要说下去的话,何况这件事情她不觉得自己做错,更不该放任徐家的宴席上,任由外人才三番几次地挑衅破坏。 想着,看向坐在亭子内的主母们,一眼就捕捉到杨氏的身影,与李拾月对视一眼,等宴席结束还是主动去请罪吧。 第182章 若不招,就用刑,直到她说为止 二人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如此想,只是眼下,李拾月低下头看着自己裙摆上明显的黑色斑点,这是今日脏的第二身了。 不过幸好,是里面的裙摆脏了,外面的褙子还没有,还是回去换一件襦裙吧。 同徐令姿说了一声,她起身往外走去,淳慧公主身侧的白芍眼光微动,与淳慧公主对视一眼跟了出去。 屏风之间其实还有一些缝隙,淳慧公主不自然的神色,被人看在眼中。 流芳亭离清霁堂的距离不算很近,尤其是方才举办宴席的地方,在流芳亭的里侧,往出走还要经过那道长廊。 走到长廊的回弯处,李拾月停下了脚步,手指蹭了蹭裙摆上的黑色斑点,指尖也沾上几分焦炭的味道。 还未反应过来,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过身来与伸出双手的穿着宫中婢女衣裳的侍女一愣,就对视上了。 侍女反应过来,伸出双手,作势要将人推进湖中的气势。 已经初冬,湖水寒凉,湖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这个时节若是失足落水,不会水的情况下可不容易活过来。 李拾月身边没带人出来,将春绫留给徐令姿使唤。她也不是笨的,身形稍快一些就旁边躲开,那侍女准备充足一样,又要扑过来的架势。 李拾月面上一惊,转身就要往回跑,结果还未迈步子,就撞到一堵肉墙。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抓着她胳膊,稍稍用力就将她拽向了身后安全的位置。 不等回过神来,耳旁已经听清那道低沉的嗓音:“常安,压去京兆府,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观清小苑要杀徐家人。” “若不招,就用刑,直到她说为止。” 徐云辞神色阴沉,一双丹凤眸是丝毫不掩饰的怒气,他握紧双拳,可身形是半分不曾移动,将李拾月护在身后严严实实的。 李拾月抬眸,眼前高大的身躯足可以将她遮住,看着男人的后脑勺,李拾月忽然想起来去年上京县客栈那一日,到后来在国公府,徐云辞几乎每一次都站在她身前。 心中某一处地方忽然柔软,李拾月的视线越过眼前的郎君,目光看着被常安手刀劈晕带走,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将那侍女带走。 说不害怕是假的,在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刻,李拾月眼眶湿润,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扑进了徐云辞的怀中。 她闭上眼睛,小声地啜泣:“有人,要杀我,是么。” 话音落,徐云辞的双手慌乱,甚至还未来得及放下,李拾月已经从他怀中钻了出来,用指腹擦拭着泪珠。 她的语气停顿,少了些方才与人针锋相对的气势,双眼红红的,眼底的惊惧还未消散。 谁也想不到,竟会在徐云辞自己的地盘上,有人对她起了杀心。若是她反应慢一些,是不是现在就已经掉进湖里面,再往下想,徐云辞的眼中如似汇聚一团冷锋。 怀中似乎还有她残留的气息,徐云辞看清楚她裙摆上的黑色斑点,尽量的让自己语气温柔得不能再温柔。 毕竟眼前的李拾月受了惊吓后,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就像是小兔子一样,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徐云辞头一次觉得君子是这么难做,他还没反应过来小表妹抱了自己,结果人就溜走了。 “我先送你回清霁堂,你裙摆脏了。至于这件事情,先别声张,那人是宫里的,我会给你要个说法。” 徐云辞的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眼中的阴沉之色也随之而来,若他方才没看错,那侍女是淳慧公主身边的人。 一国公主视人命如草芥,这一次他不想罢休,也得让官家知道知道,自己最宠爱的女娘是如何模样,自己信任的傅家又是如何作为。 心中有了想法,徐云辞想着等宴席结束,怎么去办。 看着李拾月的身影进了清霁堂,他的神色瞬间从温柔变成了冷淡,判若两人的模样,若是有人看到,真是叫人吃惊。 徐云辞留下莲冬,不放心地叮嘱:“姑娘去哪都跟着些,祖母这里我在叫些人伺候。” 说罢,徐云辞转身往回走去,走到方才路过的灌木丛停了下来。 灌木丛后有轻微的衣服摩擦声音,徐云辞也不开口,注视着灌木丛的方向,直到那后面的人叹了口气,走了出来。 傅蕴宁手中抱着手炉,双目泛红,越过眼前日夜所思的郎君,目光看向清霁堂的方向,她看得太过清晰。 若是淳慧公主出言讥讽她的时候,徐云辞也能如此护着她,那该有多好。谁也不知,傅蕴宁心中藏着人,会是徐云辞。 徐云辞的目光深沉,带着不善的打量,似是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一样。 “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傅蕴宁声音轻微,轻到就要随风飘去,面上受伤的神色,换做旁人,也许会引起怜惜,可他是徐云辞。 意料之中的冷淡神色,傅蕴宁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的阴翳,却叫人看不出什么异常。 徐云辞没想到一直跟着他们身后的会是傅蕴宁,想到方才穿着宫中服饰的侍女,对披香殿的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所以傅蕴宁终于有幸,看到的不是他冷淡的神色,而是明显的厌恶。傅蕴宁一怔,低头笑了出来,可是心头的阵痛传来,是如此难受。 她转身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全然不见,她本心有后悔来着,如今庆幸自己傻傻的公主表妹身侧,被自己安排的棋子,这一步是没有错的。 李拾月换好衣裳,带着莲冬从清霁堂走出来:“外祖母如何。” 莲冬答道:“用了早膳后老夫人就在暖榻休息,是常嬷嬷陪着。奴婢与莲春将姑娘先前做的花糕,学着做了一遍,老夫人用了两块,喝了会茶水又睡下。” “奴婢出来时已经见好,老夫人头也没晨起时那么痛了。” 李拾月松了口气,正要说话,抬头却看见立在长廊里的人影。 第183章 “表兄”二字,在她那里,是徐云辞的专属 比起李拾月面上还来不及收敛回去的惊讶,谢奕之背着手站在长廊里,面对她的方向,神色就稍显镇定许多。 谢奕之明明与徐云辞相差不多,可身上衣裳的样式比徐云辞素日穿着的还要素淡,就连今日穿着的都是宝蓝底云灰净面杭绸圆领长袍,他本身皮肤偏白,站在长廊里正好遮住头顶的日光。 一阵凉风吹过来,正好吹动李拾月鬓角的发丝,垂下眼帘的那一刻,那缕发丝飘在眼前。 谢奕之瞳孔有一瞬间震动,脖颈间的灰色绒毛遮住泛红的耳垂,不自然地抬起手握成拳,放在唇前咳嗽两声。 “那侍女是宫里的人,你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谢奕之再抬起头时,面上多了几分慎重,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心头,那专属于少年人的羞涩。 他好像发现了自己有了一种陌生的情绪,每每看到眼前人,都会被牵扯随着眼前人去动,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有些心慌。 “你都看到了?”李拾月眼中的惊讶直接从眼尾流露出来,不过想想也是,长廊里没准就有谁路过呢,看见是很正常的。 只是宫里的侍女,今日随着入府的只有淳慧公主与三个皇子。太子殿下怎么会害她,有太子妃的关系,燕王和赵王也没有必要,就算燕王对她有什么心思,也不能因为“爱”而不得不要了她性命吧。 这么一推算,只有淳慧公主是她最不确定的存在,毕竟回到清霁堂的时候,她渐渐地冷静下来。 那侍女的面貌总觉得眼熟,直到谢奕之提起来宫里,她忽然想起来那侍女好像在淳慧公主身边看到过。 心中一沉,连带着神色也多了几分严肃。李拾月轻叹,倒是没想到自己一个如此不起眼的人物,竟是让堂堂公主在徐家的地盘上,对她起了杀心。 我会给你要个说法。 耳旁响起徐云辞低沉的嗓音,那句话就像是镇心丸一样,如同从咽喉服下,一路滑到心房,逐渐将她心中烦躁与惊恐的情绪抚平。 谢奕之的神色淡定,不过,若是细看,不难看得出来他眼中其实还有些许担心。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我可以帮你。” 李拾月抬眸,略有些惊讶,她不觉得自己与谢奕之很熟悉,至少谢奕之入府后的这些时日,能陪着的都是几位表兄,只是偶尔她与徐令姿、徐玲清才会一同跟着,大多时候除了徐老夫人面前,几乎都是见不到面的。 这件事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处理不好,难免连带着自己也会在官家面前吃脸色,甚至会牵连他身后的家族。 可他面上不像是作假,神色诚恳地就像是再说一件让他足以下定决心的大事,这种感觉袭上心头,李拾月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可反应过来是不是不太好,忍着心中的略微不舒服,没有挪动自己的步子。 反应是骗不了人的,谢奕之看在眼中,还想再说什么,李拾月先一步开口:“这件事情,表兄说他会给我一个说法,我想表兄是有了很好的处置办法,若是旁人掺和,会给他造成麻烦。” “既然是宫里的人,我一个空名县主,也没什么实在的权利,我还是相信表兄的能力的。” 谢奕之蹙起眉头,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李拾月口中的“表兄”,是在叫徐云辞。 脑海里忽然浮现这些时日,他在国公府的日子,好像每每李拾月都只会叫徐云辞“表兄”,徐云遥他们都是家中的行序再加上表兄,而他是叫“谢表兄”。 “表兄”二字,在李拾月那里,好像一直都是徐云辞的专属。 不知为何谢奕之忽然想到宴席未开始之前,自己听到长廊里那两个郎君的交谈,说的不就是李拾月与徐家郎君的婚事么。 “你会嫁给他么,徐云辞。” 谢奕之反应过来时,已经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刚想要说“抱歉”的时候,眼中的慌张忽然就看到李拾月面上的呆愣,然后眼中好像有厌恶,退后了几步,连目光都带了几分不悦的意思。 他吞了吞口水,当然知道说错了话,这么问出来,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很没有规矩的人,会不会厌恶自己。 不得不说,他猜对了,李拾月忍着心中的怒火,强压着冒出嗓子眼的怒气:“什么嫁与不嫁,谢表兄可是听到了什么传闻,若是没有还是不要空口无凭,坏了我与表兄的清誉。” “宜昌在此多谢谢家表兄的担心,这件事情还请先不要声张,就不打扰了,告辞。” 话音刚落,她已经穿过谢奕之的身旁,仿佛身后有什么庞然大物追赶一样,她裙摆下的绣花鞋上的明珠,已经从飘动的裙摆露出半张小脸。 日光照耀,鞋尖上的明珠发出一束耀眼的光束,好像是翻了脸的李拾月,还要强压着怒火一样的神色,谢奕之看得呆住,甚至忘了追上去。 等他放映过来,哪里还有李拾月的身影,他心中忍不住的后悔,他这是怎么了呢,好像从入府就对这位表姑娘注意多了。 “郎君。” 他身后的小厮有些担心地望着长廊里端的方向,正是李拾月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郎君,咱们入京,大郎君可是吩咐过了正事。” 谢奕之闭上眼睛,起伏的胸腔渐渐地平复:“我知道。” 小厮内心暗暗地叹气,只好硬着口气说道:“今日就是最好的机会,若是在等,就不好与赵王的人搭上线了。” “先不能急,赵王如今没有露面,你没看到么,重华殿的人与燕王之间都有火气,见赵王之前,燕王不是要见我。”谢奕之冷哼一声,此时哪里还有那副少年郎君的活泼模样。 “既然燕王如此想证明自己有能力,先去见燕王。” 身后的小厮还想说什么,看着谢奕之已经迈开步子,小厮嘴唇上下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好跟了上去。 第184章 总盯着人家,人家也会烦的不是 李拾月回来时,席面上依旧是热闹一片,除了还是没有冯家姊妹的身影。 她依旧穿着方才的褙子,只是里面的襦裙换了一身裹胸束腰样式,颜色比方才那件素浅一些,可穿在她身上还是让人觉得想要再看一眼。 “表姑娘,夫人请你过去。” 李拾月抬眸,正是杨氏身边的嬷嬷,没有多想,同徐令姿说了一声,跟在嬷嬷走了进去。 杨氏与太子妃坐在主位,见她走过来,太子妃更快一些:“晏晏快过来。” 李拾月不用抬眸去看四周,也能感觉到来自两侧各家主母的打量目光,其中坐在杨氏身侧的夫人们,她还是有几个能认识的。 “几日不见晏晏,出落得更好了,先前就想说了。”开口的是太傅府的秦夫人,也是秦婉音的生母。 李拾月颔首微笑,立在中间屈膝行了礼,才上前就着太子妃伸过来的手,顺势坐在太子妃身侧。 “哎,这么一看还是女娘好。国公夫人真是有福气,太子妃与五姑娘是你的亲女,如今又有宜昌县主作陪,姊妹情谊深厚,可真是有福气啊。” “谁不知道你家有四个郎君,说到底郎君混起来,可没有女娘懂事。” “谁说不是呢,我家就一个,不还是日日上房揭瓦,气得我日日要动怒了。” 几家夫人互相说着自家“丑事”,可个个面色红润,也不一定都是坏事。 秦夫人笑了笑,看向李拾月:“听说宴席是你自己操持,你这舅母可真是狠心啊。” 这话大有打趣的意味,毕竟荣国公府与太尉府向来关系密切,尤其是秦太傅是教导太子,而徐云辞又是太子伴读,两家的关系自然不同于旁人。 “怎会呢,虽然劳累些,可自己动起手来才发觉有多么不容易。不过倒也没多难,舅母心疼我,允许五表姐同我一起,否则我真是要一个头两个大了。” 李拾月笑着说出来,丝毫不觉得被长辈调侃有多羞涩,大大方方的实在令人疼爱。 秦夫人眼中的喜欢都要溢出来,不住地点头看着杨氏:“这孩子可真好,你是有福气了,疼着跟自己女儿似的。” “是晏晏聪明,有些时候我指点两句,这孩子就懂了,倒也没费什么力气。” 杨氏笑着应下,侧首去看李拾月轻叹道:“也亏我这心胸大一点,这孩子来了国公府就不用受苦,否则呀我有什么脸面去见我那小姑。” 秦夫人点了点头:“你也是用了心,晏晏不是那等不知好的孩子,你就当多个孩子一样疼着,日后出阁给你带个郎婿回来。” 说着秦夫人神色多了几分惋惜:“我膝下就只有阿婉一个女娘,你也知道秦家旁支那几个郎君不堪重用,若我有个郎君,真想上门提亲。晏晏这样好的孩子,我瞧着喜欢极了。” 杨氏抬手,用袖子掩唇浅笑,看着身侧的徐令妤与李拾月交谈密切的模样,想了想,若是李拾月能做自己儿子的新妇也不是不可。 这个想法一出来,杨氏都给自己吓了一跳,不自然地移开目光。长子的新妇她还是觉得不太行,幼子可以是可以,但是得看李拾月自个儿的意思,真到那一天,两孩子到长辈面前承认彼此有意,那还好。 若是两个孩子无意,她就只能想想就好,还是不要说出来。 此时徐云辞若知道自己阿娘这个想法,怕是恨不得现在就说出来,幸好是不知道的。 “县主及笄了吧。” 李拾月看向说话的那位夫人,瞧着有些眼熟,微微颔首客气唤人:“冯夫人。” 是冯兰音的阿娘,尚书府的冯夫人,她不意外李拾月如此客气的态度,语气熟络得好像在对自家小辈说话。 “女娘十七了啊,也该定亲了,不知道荣国公府什么想法。若是无人选,我这里倒有个郎君,与县主年岁相仿。” “是我娘家侄儿,还有两年弱冠,等开春春闱要拼一拼。郎君嘛,先成家后立业,我娘家官位虽然不是很高,也是三品官员,县主不会看不上吧。” 气氛瞬间变得静谧,方才跟着几位夫人开口附和夸赞李拾月,现在都不出声,显得冯夫人说完,略有一些尴尬。 李拾月没有应答,侧了侧身子往太子妃身边躲了躲,垂下眼帘,抿着春,已经红透了的耳垂从脖颈间白色的绒毛里漏了出来。 “晏晏如今虽然由我教导,可婚事还得听听她外祖母的意思,我也想尊重她自己个儿,不想给孩子添些负担。”杨氏虽然微笑着,可坐的最近秦夫人,明显感觉到杨氏已经不高兴,只是碍着两家两家的面子不曾说得彻底。 不过冯夫人犹不觉得,看着避开目光的李拾月,微微挑眉继续开口:“我那娘家侄儿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县主瞧见了一定会喜欢的,不如哪日我带他来,去国公府做客,让县主自己个儿瞧瞧,女娘嘛,看过了没准就喜欢了呢,你我两家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亲上加亲? 众人听得神色各异,总觉得冯夫人话中有话,可看着杨氏与太子妃相继变了脸色,都默契的装起了鹌鹑。 “冯家夫人莫不是喝醉了,什么亲上加亲?你我两家何时有亲。” 杨氏声音温和,面上虽然笑着,可是眼中丝毫不见笑意。她看着李拾月:“晏晏如今是我徐家的人,她的婚事不用外人做主和担心,什么事分好坏,我与母亲自会为晏晏着想。 比起我们家女娘的事儿,冯夫人还是关起门来管好自己家的孩子,总盯着人家,人家也会烦的不是。” 这话就是在说,冯家老想着与徐家结亲,一次两次真当人好脾气,实在是令人厌烦。 何况凭着徐家的条件,放眼天下,还能找不到亲家,找不到自家孩子相中的人了,非得要你们冯家跟红了眼似的往上跟着,次数多了是真的厌烦。 杨氏看也不看神色逐渐窘迫的冯夫人,咳了一声。 第185章 郭家若敢给你委屈,我就拿县主身份给你撑腰 杨氏的话如同千斤锤一样,一下一下地砸到冯夫人的心房,就在明显的注视下,冯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化。 偏偏无人为她解围,冯家打得什么心思,就差直接请了媒人上国公府门,真当这些后宅夫人们谁也看不出来一样。 冯夫人接二连三想去撮合自家与徐家的婚事,可杨氏早就听烦了,所谓亲上加亲,现在上京城内有些脸面的各家都在,传出去岂不是要将她徐家败坏名声。 杨氏看也不看冯夫人,双手压在身前的正红色金线如意纹的锦帛上,饱满的发髻今日也插满了金饰。 眉目温和,仿佛在说一件很不起眼的事情,端庄微笑,将一家大族的宗妇姿态掌握得极好。 “今日是晏晏生辰,这孩子我一直很喜欢,我也不希望有人趁着今日,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她身上。至于徐家郎君女娘的婚事,自有国公爷与母亲,以及我操心,就不劳大家伙跟着一起操心了。” 秦夫人隐晦地看了一眼冯家的人,也为之不屑,真要与荣国公府结亲,她秦家都没动心思,哪轮得到冯家的人,也难怪杨氏如此温和之人,今日竟是直接被逼得一点面子没给留下。 “可惜呀,我只有阿婉一女,否则有个郎君啊,真想让晏晏做新妇。” 秦夫人话音落,一旁的昌平伯夫人眼波微转:“不若认个干女儿,也能同你家阿婉作伴,有国公夫人与太傅夫人做靠山,我看谁家敢欺负了去,这份疼爱还多了一份。” 秦夫人摇头:“那都是形式,我疼爱晏晏何时不能疼,又不是非得做些虚名。平白多了个娘,那才叫孩子不痛快,左右我这份疼爱又不是为着她那声娘去的。” “是,是我想得不周到。”昌平伯夫人虽然微笑着,可神色也没了方才的得意。 太子妃一直笑而不语,拍了拍李拾月的手:“去找五娘吧,这亭子里闷得慌。” 李拾月感激地看向太子妃,起身行礼才走了出去。徐令姿刚坐回主位,李拾月正好走到她身后,姊妹两个就在徐令姿回头后对视。 “可是累坏了吧,我的好姐姐。” 李拾月坐在徐令姿身侧,伸出手握着她的手腕,轻轻地揉着。 徐令姿难掩面上的喜色,高兴地受着,她就觉得小表妹身上香香的,连小手也是软软的,揉着自己的手腕舒服极了。 “也不是很累,毕竟你生辰嘛,一年只有一次,等明年我就不能帮你了,我倒希望今年能多帮你一些。” 等开了春,徐令姿就要嫁去郭府,嫁了人自然不能像在家时自在,也不能像现在日日都在一处了。 李拾月心中感动,更多的是随之而来的不舍,忍下鼻尖的酸楚:“郭家若敢给你委屈,我就拿我县主身份给你做主。” 她前世根本没与徐令姿相处得如此熟悉,所以她格外的珍惜,虽然前世她没有具体了解徐令姿嫁了谁,婚后如何,可若真受了委屈,她会是第一个忍不住的。 李拾月的脸颊被徐令姿捏了捏,目光不由得瞥到几个空的位置,冯家的那两个姊妹还没回来。 不过先不能急,冯兰音的“大礼”她今日还了,不过礼尚往来,过几日她在更有礼数回敬。眼下重要的是,一脸震惊看着的淳慧公主。 她被白芍扶着刚要坐下,一眼看到坐在徐令姿身侧,完好无事的李拾月,这对主仆的神色都没有掩饰住。 李拾月收回目光,等到宴席结束,大家都被徐云辞喊去了清霁堂。 今日的宴席一结束,冯家那对母女跑得最快,一个在生辰宴挑衅主人公不成,反被失了面子,另一个有心攀附权贵结果当众被拒绝,不赶紧跑等着被人指指点点么。 不过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徐云辞话音落,想了想补充一句:“我已经告诉了官家,明日晏晏随我入宫。” 就怕着徐老夫人听了之后刺激到,李拾月守在她老人家身侧,任由着她抓着自己的手,李拾月也要去抚顺徐老夫人起伏的胸口。 “外祖母外祖母,我真的没事,您千万别动怒,这件事表兄已经有办法解决了。” 徐老夫人脸色涨红,憋了好久长舒一口气,看向了徐云辞:“好,很好,堂堂公主竟要在徐家的地方,要杀咱家的人,好得很!” 荣国公抬了抬眼皮,看着自己的儿子,难怪后来都没看到徐云辞的身形,原来入宫是为了这件事。 侧目发觉身侧的妻子神色复杂,看着徐云辞不语,又将目光看向了李拾月,荣国公顺了顺胡须:“立则,明日为父同你入宫。” 毕竟那是自己的外甥女,就算是公主,官家也该给个说法。之前他就听妻子说过,淳慧公主如何为难外甥女,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次竟然是想害人性命,他总不好将两个孩子推出去,自己面对。 自己的这张老脸,想来官家会给一丝颜面,而且有些不该发生的心思,也该断绝了。 这是李拾月第二次见官家,同去年比起来好像更苍老了,李拾月跟在前面父子俩身侧,今日入宫她穿着县主规矩的吉服,皇室以青、黄、紫为贵,她这身吉服便是以紫色为主。 要比寻常衣裳繁琐贵重,发髻间的步摇也不轻巧,李拾月尽量地将自己动作放轻,免得身上吉服佩环发出碰撞声。 “赐座。” 官家神色疲惫,却没有看到旁人的身影,甚至都没有看到傅贵妃。 荣国公没有动弹,身后的徐云辞与李拾月更不敢动。官家眼中疑惑,却见荣国公行了叩拜礼,他如今官拜正一品又是一等国公,私下面圣大可不用行如此大礼。 “官家,臣有罪。臣之长子诱惑帝姬,是臣教导不善,本以为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却不想发展成如今的境地,叫官家为难,是臣之过。” 三人跪在地上,额头没有贴着手背,隐约面前被一束光影遮住。 官家没有说话,走下来蹲在荣国公面前,眉眼间多了几分忧愁:“行了,别装了。” 第186章 初见傅贵妃 “这件事是淳慧的错,与立则何关,与晏晏何关。是她自己个儿,非得削尖了脑袋要听她母妃的话,想嫁入国公府,朕都知道,朕还不至于年老昏花到什么也不知道。” “起来吧,这件事朕会给你们个交代,也多亏立则,否则朕不知日后如何面对你们,你们父子在前朝一个为了朕,一个为了太子尽心尽力,太子妃在后宫更是如此,朕不能寒了你们的心。” “更何况前因后果,朕昨晚让人查得一清二楚,晏晏从未像她所说不敬,反而有礼待之,是朕没能教好自己的女娘啊。” 荣国公抬起头来:“官家心中自有决断,乃是圣明之君。” “行了,过来拟旨。”官家坐了回去,才发现几个小太监端着摆放整齐明黄色圣旨的桌案进来,放在荣国公身前。 “朕说,你写。” 荣国公起身,提起笔,听着官家说道:“汝阳侯今已弱冠,适婚娶之年。朕唯有一女,淳慧,早已及笄,娴熟大方,温婉恭良,念汝阳侯对公主一片真心,今朕赐婚于二人,望其携公主在汝南郡择良辰完婚。另外无召,不得擅自回京。” 曾经的汝南侯府远比荣国公府还要繁华,可自从老侯爷去了之后,如今的侯府只剩下空架子,无召不得回京,官家这是要放弃自己女儿的意思了,远远地嫁了不让回来惹麻烦。 看着荣国公递上来的圣旨,官家看了一眼想要伸手去拿玉玺,抬了抬手自有执礼太监上前,盖上了玉玺。 毕竟是唯一的女儿,官家眼尾泛红,苦笑看着那圣旨,摆了摆手:“送去披香殿吧。让人备了东西,择吉日出发汝南完婚,若贵妃闹,就由着闹去。” “先不说这个了,燕王最近如何。” 李拾月从福宁殿出来,守在一旁的小侍脸上堆着笑:“县主,这边请。” “劳烦。”殿门关上,她听不清里面的谈话,颔首微笑,里面谈的政事,她自觉地退了出来。 偏殿是专门休息的地方,李拾月坐在椅子上,看着宫女上了茶后退下,守在门口两个宫女垂着首,眼睛只盯着自己脚下。 就连福宁殿外的内侍也是如此,寂静得好像只有她自己一样,一抬头宫女内侍们就像是不会动的木头人。 抿了口热茶,茶香四溢,果然宫中的东西都是极其珍贵的,这茶香要比国公府的味道还要醇香。 “放肆!”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外头有一些的吵闹,李拾月抬起头,感觉也没有过多久,起身走到窗户那侧,她将自己的身形藏在窗户后面,小心地去看外面发生的一切。 是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被宫女内侍们阻拦。 贵妃娘娘想来就是披香殿那位傅贵妃。 李拾月无意去看旁人的笑话,转身走了回去。淳慧公主是傅贵妃唯一所出,如此着急,手中还拿着明黄色圣旨,不用想都知道因为什么。 汝南那是个很富庶的地方,至少本朝的治理下,是比云中郡都富庶的地方,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离上京遥远。 外面的喧闹不知何时停止了,李拾月以为傅贵妃已经离去,可宫女引着她出去时,荣国公与徐云辞立在廊下,徐云辞的面前那位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几乎神色狰狞。 她用手指着徐云辞的面庞,张嘴还未说出来的话,再看到跟在宫女身后走出来的李拾月时,彻底地惊住了。 那张脸? 傅贵妃怀疑地看向李拾月:“这是?” “贵妃娘娘,这是官家册封的宜昌县主,荣国公府表姑娘。”徐云辞神色不变,当着傅贵妃的面前,将李拾月护在身后。 “表妹年幼,若是有什么失礼,还请贵妃娘娘多多担待。” “就是你,本宫的淳慧才被远嫁,无召不得回京地?”傅贵妃甩开身后婢女搀扶的手,眼中的冰冷与震惊混合,甚至隐隐地有着恨意。 “够了,送贵妃回披香殿。” 官家雄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立在福宁殿上的高台,俯视着这场在他眼中的闹剧,失望地看向傅贵妃:“贵妃心智混乱,送回披香殿。” 傅贵妃失神之间,被身后的宫女们送走,看着李拾月的目光,被徐云辞全部挡了回去。 出了宫门,李拾月抬起头来,目光复杂地看向徐云辞:“舅舅,表兄,傅贵妃我觉得她很眼熟,是容貌,我觉得我很熟悉。” 徐云辞没有说话,对上李拾月的目光,耳旁来自老父亲的轻叹:“是。” 只不过一个字而已,李拾月就明白徐云辞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傅贵妃的容貌,即便徐云辞将她遮得严实,可她还是看到了傅贵妃的容貌。 很像阿娘,但是阿娘想来是温柔的。 贵妃不曾诞下皇子,但多年在恩宠不断。 李拾月的身形一颤,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傅贵妃其实在官家那里,一直都是阿娘的替身。 这不公平,简直是匪夷所思。 马车直接停在了国公府门前,今早都搬回了国公府,一想起那深不见底的碧心湖,徐老夫人就是一阵后怕。 辞别荣国公与徐云辞,李拾月直接回了澄玉阁,有一念头就是她再也不想入宫。她的这张脸也是像极了阿娘,每每官家看到她,是不是也透过她,在想阿娘。 可阿娘呢,阿娘对官家,外祖母说过从无此意。 情爱之事,复杂,麻烦。 官家的旨意昭告天下之后,为了保住汝阳侯府的颜面,这件事没有公开,不过官家的圣旨那句“婚后无召不得回京”,就足以惹人遐想,加之在那之后官家不曾踏足披香殿,众人不乏有猜测,傅贵妃这是要失宠了? 然而没出一个月,燕王与昌平伯府嫡长女傅蕴宁被赐婚的消息传来,听闻是燕王主动求来的。 京中一片平静安和之态,腊月初时淳慧公主身着嫁衣,十里红妆出嫁汝南,带起了一阵热闹后,连着七日风雪将刚出头的热气又给压了下去。 第187章 就连春绫我都会认得字了 次日一早,李拾月习惯去寿松堂,早已经是腊月,身上也换上了厚重的氅衣。 没看到徐老夫人,李拾月熟络地走到里间,常嬷嬷最先注意到她,习惯地将手中的金簪递了过去。 金簪插入发髻,李拾月抬眸,铜镜中祖孙两人视线交汇。 “今日气色不错,表兄还说等过了年,再接您去观清小苑散散心。冬暖夏凉,住到开春,给您养好身子,再一同回来。” “等要开春,你表姐也不在家咯,到时候再说吧。”想起孙女要出阁,徐老夫人心中不舍又难过。 握紧了李拾月的手,一同走到正间坐下:“今日起得这么早,还特意收穿了新衣裳。” “今日要去铺子瞧一瞧,舅母说我学了算账许久,也该去自己的铺子瞧一瞧。昨儿舅母已经派人告诉王管事,我直接去就成。” 李拾月看了一眼身上新裁制的雪青色暗纹氅衣,寒冬腊月虽然厚重,却暖和得紧。 她最近格外喜爱紫色,今日这身就是她盼了好久的新衣裳。李拾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舅母一直让王管事管着铺子,怕我到那儿不懂,先问了王管事,有何不懂再回来问舅母。 告诉我别露怯,若是下面的人不中用,直接叫人发落了就是,怕我耳根子软,受了下面人的蒙骗。” 徐老夫人点头:“你舅母说得对,先用膳,你早去早回。” 从寿松堂出来,清晨的寒凉已经渐渐褪去,换做是腊月里凛冽的寒风。头顶骄阳与周身的寒气各不相同。 戴上帷帽坐上马车,马车两侧跟着两个家丁,是杨氏特意寻来习武的,一同跟着出府。 铺面宽敞,马车停下,李拾月这才看到自己名下的铺面,是王管事最擅长的茶铺,郊外的庄子也是茶庄。王管事在云中郡就管理茶庄,自然对茶叶有道。 他虽然五十有余,可脚下飞快有力,就站在门口时不时地望着门外。长街上一早繁华喧闹,马车比人影高大,一眼就瞧见遥遥驶来的马车。 李拾月带着帷帽走了下来,带着春绫,王管事在前头引路,走到后面的院子才摘下帷帽。这后面的布置简单一些,看来就是素日待客的地方。 “王管事,如今可还好。” 春绫走了过来,拿出荷包放到王管事手中:“姑娘一直想着您,今日过来铺子,记着您膝盖不好,可得按时抓了药。” 那荷包摸在手心薄薄的,里面定然不会是碎银,那银票少说得有百两。王管事面上震惊,忙要推脱。 “您就收着吧,随我一道入京,想来也是极其不习惯上京气候了,您的膝盖一直不好,这些就当是我偿还您的一片心意吧。” 李拾月起身,将荷包放在王管事的手中:“我看了账本,您将铺子管理得极好,舅母同我说,等过了年再给您些轻松的差事做。” “这些钱财比起您的身体,微不足道,别怕用银子,这腿不好好用药,我可是听太医说过,不用两年必是极其遭罪的,您就收着吧。” 随她入京的除了那些物件儿,就只有王管事与春绫,在她眼中王管事就如同邻家伯伯一样,比自己有血缘的阿爹都知道疼惜她。 王管事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荷包:“这怎能受得住呢,老奴怎值得姑娘如此。” “怎么会不值得,之前在云中郡每每到除夕,管事都要给姑娘买了糖葫芦,那时候还要背着伯府的人,就为了姑娘吃着高兴。” 春绫笑盈盈地扶着王管事坐下:“这一年姑娘惦记着管事,管事将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姑娘跟着国公夫人如今也会些管家之事,就连春绫我都会认得字了。” 王管事不曾娶妻,更没有子女尽孝,如今年过五十依旧独自一人。春绫自小无父无母,自小也是将王管事看作自己长辈敬重的。 “国公夫人很好。”王管事握着荷包,眼眶湿热,他如今也不枉昔日主母的恩情了,至少如今姑娘吃穿不愁,没有那些糟心之事烦忧,别提多快活。 李拾月坐在另一侧,心头一暖:“今日我来也是有一件事情,我瞧账本,燕王府每个月初都要来订购茶叶?” “是,有云雾、银针多一些,不过自从几月前茶庄产量不如以往,燕王府如今只要云雾。” 王管事如实回答:“上京不比云中郡盛产茶叶,每年的量稀少,除了燕王府还有几家常来,其余百姓家偶有些散碎,就给低价卖了。” 李拾月点了点头,这些她在账本上看过:“盛产云雾自然是云中郡一带最好,若是接触茶商,低价收购,高价卖出去。 这个提议我与舅母说过,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可愿往云中郡跑一趟。我想,既然要寻长久合作的茶商,就得亲自去看过,没人比你更合适。” 王管事眼睛一亮:“云中郡挨着云水郡,若说茶叶这两个地方最好,若是能亲自去看看当然是最好的。” “云水郡?那倒可以一道去看看。等我回去跟舅母提一提,再给你配些人手,你将铺子打点好,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国公府寻我。 等年后再动身也不迟,临近年关,且先养好腿脚,我在等着好消息。”李拾月端起手旁的茶盏,里面云雾的清香飘上来,没比国公府的差到哪里去。 “这些日子可还安稳?毕竟是在上京,天子脚下,没人来闹事吧。” 王管事摇头:“这一条街大多是茶铺、酒庄,都是后面有大家族依靠的,下面的人待人和气,不曾惹出祸端,与周遭的几家关系融洽,姑娘大可放心。” 李拾月放心地点了点头,她方才一路走进来,看着前面的布置,铺面简洁又干净,下面的人乖乖地干着手中的活,不曾偷懒耍滑。 王管事应是用了不少心思,也难怪李拾月信任他,一个新铺面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杨氏都夸赞,新铺面不到半年就有扩张的意思,也难怪杨氏动了茶叶的心思。 第188章 怎么,谢奕之在,你就过来了 走出茶铺,李拾月早已戴上了帷帽,家丁抱着包好的茶叶跟在马车两侧。 “去顺香斋,外祖母喜欢顺香斋的果糕,一会儿去买一些给外祖母带回去尝尝。” 果糕其实就是山楂做的,吃起来酸甜爽口,尤其是徐老夫人素日喝了汤药后,吃一块山楂果糕,口中的苦涩都能去了。 车夫应了声“是”,缓缓地行驶在长街上,马车外行人来往的热闹传入耳中,听着摊贩的叫骂声,马车停下,正是顺香斋。 这是上京最有名的糕点铺子,听闻宫中贵人时常都要来买,只要他一开张,就没有歇下来的时候。 春绫下了马车,估计要许多人,李拾月坐在马车上,靠着后面的软垫,把玩着手中的帕子。 “春绫?你怎么在这儿,马车上是?” 春绫手中抱着食盒,站在门口凝神望着对面茶楼,她好像看到了谢表郎君的身影,只可惜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就被眼前人挡住了目光。 “常顺?” 常顺指着对面街上的马车:“世子也在,我瞧着马车眼熟就过来瞧瞧,还真是你。” 春绫提着食盒:“姑娘今日去了铺面,想着老夫人喜欢吃果糕,特意让我买了些带回去。” 常顺摸了摸头,巧了不是,他也是世子让过来买果糕的。他指了指马车:“表姑娘可在?” 春绫点头,疑惑地看向他。 “世子就在对面茶楼,不若你同表姑娘说说,过去坐坐,正好一道回府。”常顺嘿嘿地笑着,看着纯情无害。 “那我问问姑娘。”春绫疑惑地收回目光,上了马车。 没一会儿马车门打开,李拾月走了下来,常顺赶紧上前:“表姑娘请。” 茶楼是个包间,李拾月进来时,屋里只有徐云辞,他看到李拾月时也很意外。 摘下帷帽,李拾月更是惊讶,不假思索问出口:“只有表兄吗?” 怀疑地看向春绫,不是说还看到旁人的身影,早知道只有徐云辞,她就不过来了,孤男寡女不合规矩。 摘下帷帽后,她没有立即坐下,怀疑的目光将包间打量一圈,是一眼看到尽头的包间,没什么特别之处。 徐云辞眼中疑惑,眼中似乎在问她“不然还有谁”,不过既然人被请来了,他拿起新的茶杯倒好,递了过去。 李拾月狐疑着,没有离他很近:“春绫说,还看到了谢表兄,我以为大家都在,许是她看错了吧。” “怎么,谢奕之在,你就过来了。”徐云辞这话说得意味不明,目光幽幽看向李拾月,冷哼一声,随即移开了视线。 “什么呀,我以为表兄和表姐出来了,以为大家都在,就过来瞧一瞧。大抵是春绫瞧花了眼,看差了。” 李拾月避开他的视线,在国公府还是观清小苑,二人单独相处也不曾在同一个空间内,心中怪异的感觉逐渐攀升。 “我听阿娘说,你今日去看了铺面,如何。”徐云辞举起茶盏,品了一口刚泡好的茶,听着李拾月的解释,舒服多了。 李拾月刚茶庄描述一通,看着徐云辞的面庞,想了想,将说与王管事的那些话,说与他听:“表兄觉得此法可行?云中郡、云水郡一带最是盛产茶叶,也许要比京郊的茶庄还要好一些。” “你若想就去试,银钱不够,就来找我。”徐云辞点了点头,倒是没想到小表妹想的经商之道,竟是连她阿娘都不曾想到的一点。 李拾月淡淡地瞥了一眼徐云辞,略有些许得意:“我有银子,而且舅母说了,若赚了都给我,若是赔了她还想替我拿了呢。 所以表兄每个月的月例银子,还是留给自己娶新妇用吧,舅母可说了,要给表兄攒些聘礼。” 话音落,她洋洋得意的目光忽然顿住,看着徐云辞意味深长的目光,还有那压不住上扬的唇角,她红着脸移开视线。 徐云辞似乎不肯作罢,轻咳后将衣袍撩起,还特意将腰间佩戴的玉珏摆正,刚刚就能让李拾月看到。 看着李拾月越来越红的耳垂,徐云辞将玉珏放下,没再逗她,怕是一会儿逗得狠了,小猫也要挠人了。 从茶楼出来,二人一前一后两辆马车,正巧被刚出来的谢奕之看到,他身侧的男子匆匆告别离开,谢奕之好像没听见一般,盯着那两辆马车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马车停在国公府外,还未走进国公府大门,徐云辞甚至还没来得及下马车,就被前来的京兆府的人叫走。 看样子是出了大事,否则也不能如此着急。 李拾月没有多想,让春绫带着食盒送去寿松堂,自己先去主院,先把今日铺子的事说与杨氏,再说一说王管事同意,这件事情就可以去做了。 不过这事情不同于上次举办宴席,有些事情她拿不准,还是请教杨氏的好。就算如今她有能力拿出这些银子,也不能用这些银子打水漂啊,还是做足准备得好。 “表姐?” 李拾月停下脚步,转首走来的徐令清似乎高兴得很,一看到她小跑着追上来。 看到徐令清时,李拾月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自从知道那件事后,她对徐令清如此清纯的面貌有了新的认识,加上四房如今搬了出去,也不是日日都要来国公府,自然也不会日日见面的,倒是没想到今日在这儿遇上了。 “我来祖母请安,没有看到表姐,猜测表姐在大伯母这儿学管家之事,想着过来碰碰运气。” 徐令清看着她只有自己个儿,往旁边看了看有些疑惑:“春绫呢,她素日跟着表姐不离身的。” “我同舅母学看账本不短了,今日去铺子瞧一瞧,正要去找舅母说一说今日的情况。路过顺香斋,我让春绫买了些山楂果糕,给外祖母送去了。”李拾月压着心中的疑惑,没叫徐令清看出什么来。 徐令清恍然大悟一样:“那我去祖母那儿等表姐吧,就不打扰表姐与大伯母的正事了。” 第189章 你可还记得四表兄先前纳的那位姨娘 等李拾月到了寿松堂,周氏与徐令清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李拾月不由得松了口气,说实话,她还不知道如何面对徐令清。 她也不知道那件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子,不过她没有立场去对四房的事情指责,只是想起曾经在清霁堂外那个略有嚣张的姨娘,有些唏嘘罢了。 “回来了,你四舅母和九娘刚走一会儿,你若早些就看到了。” 徐老夫人坐着的暖榻下方是特制的,下方的隔板打开可以放置小型的炭火盆子,特殊构造下才形成名义上的暖榻。 一侧应该是常嬷嬷她们搬过来的小桌,上面放着一套茶具以及放在碟子中的山楂糕,还有小半碟,看样子徐老夫人用了不少。 “我回来时看到了表妹,不过我想着先去舅母那儿说铺子如何,就让春绫先把果糕送过来,我再晚些过来的。” “不过耽误了些许功夫,没能赶上四舅母和表妹。舅母这个时候过来,是来给外祖母请安吧。” 李拾月习惯性地坐在徐老夫人手旁的位置,她还未来得及回去更衣,所以还穿着今早出门的那身。 徐老夫人也不嫌弃她身上灰尘扑扑,拉起她的手:“请安是一回事,她们母女过来是为了给四郎相看了一家女娘,是鸿胪寺卿之女,我瞧着画像不错,周氏想等过了年请人去问问人家的意思。” 这是要给徐云遥聘娶新妇了,不过李拾月神色淡淡,好像没有听进去一样,徐老夫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就怕自己当初动的心思,之前巴不得李拾月春心萌动,现在更怕李拾月春心萌动,经过上一次那个妾室,还有徐云辞和李拾月的各自想法,她就没有那么迫切了。 “那挺好的,若是顺利,我有了郭少卿做表姊夫,还有嫂嫂了。” 李拾月想了想,将今日计划茶庄的事情与徐老夫人说着:“我是没有经验的,我出银子,一切交给舅母去做,若真能有利润,我与舅母五五分。” 徐老夫人没有绷住神色,干脆笑出了声,点了点李拾月的鼻尖:“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若是你掏出这些银子,没有合适的茶庄呢。 就算有了茶庄,上京与云水郡的距离,且不说路途遥远需要的人力,若是上京没有达到你想要的利润呢。” “没有合适的茶庄,就当王管事出去学学如何养茶经商。利润多少总会有的,哪里次次都被天爷眷顾的。”李拾月歪了歪头,就是不挣钱,到时候再想办法也没什么。 徐老夫人没有多说,银钱既然都给了她,她也不想去压着李拾月的想法,一些银钱罢了,若是赔了,她从私库给她拿了也不是不可以。 李拾月回到澄玉阁时,徐令姿熟络地自己坐在宽木榻上,想来是刚到不久,莲冬上了茶正好看到回来的路李拾月。 “哎呀你可算回来了。” 徐令姿听到动静一回头,就看到走进来的李拾月,也顾不得莲冬刚刚奉上的茶水,撩开头顶的帷幔迎了过去。 李拾月惊讶,不过转瞬她憋着笑意,与徐令姿坐了回去:“我方才去主院没看到你,你这是打哪回来的?” 徐令姿也没有半点扭捏,只是脸颊上的红晕和眼中羞涩的笑意早已出卖了她:“他约我今日去护城河,护城河如今有冰嬉,我们就去瞧了热闹。” “那你这是直接过来我这儿了?巧了,我也是从外头回来不久,先去见了舅母,陪了会儿外祖母才回来,你没等太久吧。” 李拾月将手炉递给春绫,举起莲冬奉上来的热茶,抿了一口,温热的茶香顺着喉咙,别提多舒服了。 结果她一抬眸,对上了徐令姿眼中审视的目光,只是眼底的揶揄完全与面上的神色不同。 “比起这个我倒想知道,你为何与二兄一起回来的,该不会是今日二兄陪你出去的吧,就你们两个?” 李拾月神色疑惑,虽没有回答,可是双眸的惊讶,以徐令姿的了解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徐令姿身子转了过来,双手托着下颚,忍着上扬的嘴角:“好像二兄格外关照你,有什么事情你也是率先去找二兄的,该不会背着我们,你和二兄嗯?” 李拾月神色无异,甚至都没有去看徐令姿的目光,将茶盏放在眼前的小桌案上。 她都怀疑若不是两人之间放着这张小方桌,徐令姿都要将脸贴过来,怕不是要钻进她心里看得清楚似的。 “收起你的想法,为了打趣我,你怎么连自己的兄长都不放过。是我自己出去的,回来时去了顺香斋,碰到表兄,就一道回来,不过到国公府门口他就被人急匆匆的叫走了。” 李拾月忍下心中的波动,她心中疑惑,状若无意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该不会特意问了门房吧。” 徐令姿摇头,没有多想:“才不是,我回来时遇到了谢表兄,他说看到你与二兄一起,还问我是不是你与二兄好事将近,他能多吃一顿好酒了。 我觉得疑惑就多问了几句,他才说回来时看到了二兄与你都坐着一辆马车,你下来进了国公府的门,不过二兄着急地被人叫走,没有回来。 我才着急,一回来就过来找你,结果你还不在,就想着等你一会儿,实在是太好奇了,竟是什么也没有啊。” 李拾月眼尾流露出疑惑之意,语气有些无奈:“我怎么听着,你这话说得有些可惜呢。” 徐令姿笑了笑,不可否认的是她默认了,毕竟有好姊妹做自己嫂嫂弟妹,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你可知道,四表兄要说亲事了,我听外祖母说,四舅母看好的新妇是鸿胪寺卿之女。” 李拾月话音落,徐令姿眼睛瞪得溜圆,紧张地看着她:“说亲就说亲,你不会还在意——” “没有。” 李拾月利落地打断她,不用猜,就知道她多想了,试探性地问道:“你可还记得四表兄先前纳的那位姨娘?” 第190章 就算发卖也是应该的 猝不及防地听李拾月提起,徐令姿好像没有想起来那位姨娘是哪号人物,看向李拾月时,想起清霁堂那日,随着徐云遥一道进来后,规矩还不算好的那位姨娘香枝。 “有点印象,那日清霁堂后,四婶婶觉得那姨娘规矩不好,拘着日日学规矩。后来好像是生了病,没有在观清小苑多待,好像是你生辰那日就被人送走了,听说后来没救活,人去了。” 徐令姿说着,面上不解地看向李拾月:“你怎么提起她来,一个妾室,难不成你还可怜她。” 李拾月没有说话,她抿着唇,眼中似有挣扎之意,看得徐令姿心中渐渐不安,声音不由得大了一些:“你该不会真的怜惜她吧?一个趁着主子醉酒爬床的婢女,若非四兄看她可怜,破例将她收房,就算发卖也是应该的。” 李拾月转首看向徐令姿,将生辰那日她知道的情况说来:“那日娘娘出席,先去了清霁堂见外祖母,我惦记着流芳亭你自己忙不过来,想着过去同你一起,就让春绫去了厨房,亲自去将茶点送到外祖母与大表姐面前。 不过春绫到那儿时,给清霁堂准备好的茶点被人顺走了,幸好有多余的,婆子们紧忙摆了碟子,才完好地送过去。 是那香枝身边的婢女,趁着婆子不注意,将茶点顺走了,这本就失了规矩。可毕竟是四表兄身边的人,春绫只好同四舅母身边的人说了,至于四舅母如何处置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了。 可正巧的是,来人找到四舅母,我也在,四舅母没有同我一起去流芳亭,而是回了院子里。” 李拾月眼中犹豫,将春绫她们听到那些婆子的话,尽数说与徐令姿听,眼中的挣扎愈加明显,也叫徐令姿看清她面上的为难。 许久,徐令姿也没有说话,或许她也同样震惊,婆子的那些话竟然是从徐令清嘴中说出来的,这样的徐令清与二人认识的都不一样。 “一个婢女出身的妾室,我没敢同外祖母说,怕她多想,反而不易养身子。本来是要忘了的,今日遇到了九娘,就想起来那日的事情。” 根据春绫那日的描述,那厚重的棉被边缘,本该是纯白,却被鲜红血迹沾染,光是听着就吓人得很。 徐令姿的神色有些复杂,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实话,她素日里与徐令清接触还不如李拾月入府后的多。 就算之前不曾分家,徐徐令清也不是很爱出门,只是偶尔一大家子在一起,才能亲近一些,说亲近,只能说比起徐令琬,确实亲近。 “难怪,那姨娘去得突然,是要给人腾位置吧。毕竟新妇嫁过来之前,若是郎婿身边已经有名分的妾室,自然会有微词。”徐令姿的眼中复杂,不过想了想也能明白。 徐令姿没有呆得太久,李拾月如同倾吐心声后放松一样,身子有些松弛的靠着身后的软垫。 不过谢奕之这是什么意思呢,应该是看到了她下马车,而且也知道徐云辞在另一辆马车,为什么要那么问徐令姿。 明明上次说的很清楚了,就算她明知徐云辞的心意,可是眼下什么都没有的事情,这么说明明是坏了她与徐云辞两个人的名誉,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不成。 而且他今日出门了,或许春绫没有看错,不过谢奕之去见的应该不是徐云辞。 徐云序和徐云遥的话,若是知道徐云辞在,不会不去见的,除非谢奕之见的根本就不是徐家的人。 李拾月靠着软垫,思绪渐渐地出走,就连端着热水的春绫走进来都不曾发觉。 她将装着温水的铜盆放下,走到衣柜前拿出来一套干净舒适的衣裙,才走过来:“姑娘?” 李拾月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又看到她手中干净的衣物,起身去了里面梳洗更衣,重新盘了发髻,换上轻巧舒适的襦裙坐回宽木榻上。 等到了傍晚,老天就像是孩童一样变了天气,乌云渐渐地从天际压了过来,还不等乌云密布,就听到从天下落下什么东西,砸到窗棂、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冰雹,落在廊下隐约能看到是大约一个拇指肚大小的冰雹块儿,很是急促,没有持续太久,从密集的乌云里落下雪花,渐渐地铺满地面。 等夜幕降临后,气温也开始降低,连门口的瓷砖也因为飘过来雪花,变得脚底发滑。 春绫搓着手走进来,手中端着食盒:“这个鬼天气,白日里还晴朗的,这功夫还下大了。” 她虽然手上冻得通红,可动作不停,将食盒打开,香味四溢的饭菜拿了出来。 寒风扣在窗棂上发出时轻时重的响声,李拾月也不急着起来,这功夫也不是很饿,干脆就让春绫将饭菜摆在木榻上的放桌上。 她没有穿着绣花鞋,干脆靠着软垫,用裙摆盖着盘着的双腿:“你去将莲冬她们叫进来,我还不是很饿,这些你们分了吧。” 李拾月喝着汤羹,看起来对那些饭菜没有什么兴趣,春绫并不意外,毕竟外面如此冷,叫莲冬都过来,也是姑娘的好意。 她搓了搓手走出去,过了许久与莲冬三人走了进来,李拾月已经用了半碗汤羹,剩下的就让她们四个分了。 用了晚膳将桌案收拾干净,干脆让她们四个留下来,围着坐在脚踏板上烤烤火。 莲冬还算好些,秋繁和翠夏两个小的已经冻得双手麻木。 “今晚你们都多抱一床被子,瞧着这风雪停不了,晚上守夜也多加一床被子。” 李拾月身上穿着家常的月白色褙子,她不想迎着风雪出去,干脆就穿着舒服些,瞧着那盆炭火,又让人取了栗子,干脆主仆一起吃着烤栗子。 怕她们手上又冷又热,会生出冻疮,李拾月又让春绫找了些药膏,看着她们抹上,才软软地坐了回去。 李拾月的思绪又回想起徐令姿的话,想起春绫没有看错的话,谢奕之是要做什么。 不出意外,她的思绪再一次出走。 第191章 除夕 除夕那日,一早起来,窗外已经白茫茫一片,放眼望去仿佛与远边天际融为一体。 今晚要一起到寿松堂守岁的,李拾月也没想到今日醒来得格外早,她不急着起来,干脆侧过身子趴在边缘的地方。 听着东风拍打着窗棂,还没等她细听,耳边已经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姑娘可是醒了?” 李拾月没有应答,不过把头蒙在被子里动了动。 确定姑娘已经是醒了的,春绫撩起床幔,看着床铺上用被子包裹住自己的李拾月,开口时笑意从嘴角流露出来:“姑娘,可该起了,今日都要去给老夫人请安的。” 何止是要请安,今日除夕,还要给长辈拜年,去年还收到红包,就好像当她还是幼时一样。 “把我那身红色的找出来,就是和表姐那身一样的。” 李拾月一下子掀开被子,给春绫吓了一跳,不用猜就知道李拾月指的哪一身。 “姑娘放心,莲冬姐姐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今日两位姑娘穿一样的呢。” 李拾月起身,由着春绫她们梳洗,红色羽缎氅衣用金线在袖口以及领口的位置绣着梅花含苞浅纹,里面是银白色的里衣被红色金绣边缘襦裙裹住。 走到寿松堂外,正巧与荣国公夫妇,以及徐云辞三兄弟走过来,一瞧见李拾月几人神色都被小小的惊讶一番。 “舅舅舅母,表兄表姐。”李拾月率先开口唤了人,去看徐令姿时,不禁与站在徐令姿身侧的那人对上目光。 不禁一怔,徐云辞今日的银红色长袍,同样用金线绣着含苞梅枝,就连束发也用了一顶金冠,上面很明显有一块和田玉点缀。 徐令姿与她身上的衣裳一模一样,笑盈盈地走了过去,一把拉着她的手:“阿爹阿娘,是不是晏晏穿着可好看?” “好看,好看。”荣国公脸上的笑意丝毫不掩饰,目光看看自己女儿,看看外甥女,脸上别提多高兴。 杨氏无奈看了他一眼,也不提醒他素日身为家主的稳重,左右今日放纵一回也没什么。 “去给母亲瞧瞧,也不知母亲能不能分得出来她们两个。” “我也觉得,五姐姐和晏晏穿得一样,若是背影我瞧了,都有点分不清呢。”徐云序搓了搓手,露出少有的调皮模样。 果不其然,才走进去,迎过来的常嬷嬷看着后面的姊妹两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李拾月的嘴角逐渐上扬,以及徐令姿俏皮地眨眨眼,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老夫人,国公爷、夫人带着郎君姑娘们来给您拜年了。” 徐老夫人坐在暖榻上,今日舍弃了她最爱的那支金簪,反而戴了一套翡翠头面,上面的红宝石更加珍贵。 “母亲,儿子/儿媳给您拜年。” 荣国公与杨氏站在一处,虽然过了几十年,二人之间的浓情蜜意依旧不可少。 落在徐老夫人眼中自然是高兴的,目光看过站成一排的四个小辈,徐云辞两兄弟没什么,只是看到徐令姿与李拾月时,明显是愣了愣。 “孙儿给(外)祖母拜年。” 等反应过来,举起手指着两人笑了笑:“好好好,都好。” 四人从软垫上没有起来,一起换了方向,又给荣国公夫妇拜了年,一人收到两份红包,都是厚厚的一个。 软垫厚实,就算跪在上面也不会觉得膝盖疼痛。刚坐下没一会儿,四房也过来拜年,同样的流程,才齐齐坐下。 周氏注意到徐令姿与李拾月的衣裳,眼神微动:“还得是小女娘,穿红色就是好看。” 两姊妹对视笑了笑,同徐云辞起身,再给徐怀楼夫妇拜年,这一早才算是拿红包拿到手软。 今年过年,还有谢奕之,他静静地坐在一侧,路程遥远,加上一些他还没解决的事情,他自然不会离京。 谢奕之看到李拾月的衣裳,也没去听杨氏和周氏之间扯着家长里短给徐老夫人听,他的注意力看向徐云辞,比起同徐令姿一模一样的衣裳,难道只有他觉得,李拾月身上的那身与徐云辞的那身有一种莫名的般配么。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谢奕之的目光不由得沉了沉,徐云辞转过头来,正对上他的目光。 也不躲避,直直地迎了上去,任由着徐云辞眼中的打量与探究,谢奕之微笑加深。 这一切被李拾月看在眼中,这两个人好像打什么哑谜,两个人都怪怪的。 一早都没有用膳,就是为了今日一大家子一起用膳,比起往年,今日多了谢奕之,少了二房那家。 也不是他们做的不留情面,年关将近,该有的礼节一样不少,可惜人家骂骂咧咧,反而觉得是他们在施舍,与其如此,荣国公干脆什么也没有提。 好在徐老夫人也不是真心关照二房,在她看来,荣国公夫妇也就罢了,便是徐云辞在,就知道情面功夫如何做,这都不用她去提点。 圆桌摆开,按着顺序一家的坐一起,徐云辞与李拾月一左一右坐在徐老夫人身侧,仿佛已经是全家默认的事情,任谁看了都没有意见。 只是头一次亲身参加徐家家宴的谢奕之,难掩面上的惊讶,很快收敛神色,坐在徐云序身旁。 他想去问,可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而且这个场合也不适合。正犹豫着,对上身侧徐云序的目光,低下头用了早膳,却难以忽略来自某处的目光。 “二叔的礼部侍郎被降回原先的五品官职,还有徐云洋,年底吏部考核不通过,怕是也要降职。” 徐云辞的声音不大,足以让所有人听到,他故意提起来,其实也能看得出来徐老夫人对二房还是有一些情面,另一方面他是想看看谢奕之的反应。 这些时日京兆府查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谢家似乎在为谁做事,谢奕之入京怕是与这个有关,而且华原郡贪污竟然牵扯出谢家,只是不知道谢家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便是故意的,说罢,徐云辞看着谢奕之,不想错过他神色的变化。 第192章 生了风寒不爱吃药,就给你灌下去 徐怀江父子投靠燕王门下,这件事情自然是没有瞒着徐老夫人的。 “人在做,天在看,他们自己个儿选的路,自己走去吧,你们别惹火上身。” 徐老夫人听不出喜怒,只是眼中的失望止不住,这些年来就算老二是她最不喜的那个庶子,也不曾亏待什么。 比起那些亏待庶子的嫡母,她已经做得很好,如今却不想让这些孩子们,被老二一家绑住手脚,或者沾惹他们的是非去。 徐云辞点了点头,余光看向了谢奕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徐云辞,似乎猜测到徐云辞的用意,可他不曾躲避。 徐云辞目光深邃,收回了目光没有再说话,等过了年,他还会继续顺着摸下去,若是谢家动机不纯,谢奕之不能在国公府待下去。 毕竟徐家如今与重华殿绑在一起,若谢奕之是谢家受命过来要做什么,国公府会很危险,他赌不起,更没有通天的本领,能十分的保证护住一大家子,还有宫中的长姊。 三房无论是徐怀亭还是卫氏,都不曾主动开口,从拜了年到用膳,就默默地坐着,时而是徐云泊在交谈。 端起汤碗,没人再开口,气氛静谧下来。 三位儿媳陪着徐老夫人打牌,荣国公带着两个弟弟去了前院,其余的郎君没有跟随,干脆去了寿松堂外玩雪。 今日天空蔚蓝,云彩结群结伴手拉手地待在一处,洁白如地面上的雪。天气寒凉,一场大雪后根本无法融化,仆人清扫一条小路后,两侧的白雪整齐得如同被切割一样。 李拾月抱着手炉也走了出来,她对叶子牌不太感兴趣,听着外面的嬉笑声也坐不住,刚出来就看到徐云泊和徐云遥已经互相按着对方,势要将对方按倒一样。 李拾月眼睛一亮,看得新奇:“这是在做什么?” 徐令姿见她出来笑了笑:“摔跤,三兄与四兄要比谁能赢。” 雪地里摔跤? 李拾月看过去,那片没有清扫的雪壳足有一人脚腕那么高,此时被几个郎君踩出来一片平地。 徐云泊和徐云遥还互相纠缠着,互相抓着不肯松手,警惕着注意对方忽然动手,还得注意对方漏出来的破绽,争取一举成功。 李拾月看了一眼,越过他们看到徐云辞抱着手臂,手中还握着一个手掌大小的雪球,手指尖许是插在雪里面许久,已经冻得泛红。 可他犹不觉得,握着手中的雪球不曾松开,甚至坦然地对上李拾月看过来的目光。 “砰!” 是徐云遥的后背先贴上了地面,他舔着后槽牙,看着徐云泊伸过来的手,握了上去借着力起来:“三兄果然是不比以往。” 听得几人神色难掩惊讶,尤其是徐云泊,直接蹦得老高:“这声三兄,叫得可服了。” 若是从前的徐云泊,那么浪荡作为,徐云遥这声兄长是万万叫不出口,今日却不同,是他心服口服。 几个郎君站在雪地里,手里面或多或少的都有大小不一的雪球,忽然李拾月脚下不知什么飞了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雪球已经打在脚下的石子路上,蹦上裙摆,雪花融化后的水渍,在这么寒冷的外头,就不爱干了。 “呀,我的裙子!”徐令姿扯着自己的裙摆,看向罪魁祸首。 谢奕之见大家都看过来,挑了挑眉对上徐云辞看过来的目光,故意看不懂他眼中的意味深长一样,从雪里跳了出来,笑呵呵地凑了过来:“雪天嘛,我没见过,想着晏晏从前在云中郡,也没见过吧。” “云中郡会下雪,只是留不下,所以才看不到。”李拾月没有去看裙摆,看着谢奕之走过来。 不过不等谢奕之走到她面前,徐令姿已经先一步走过去:“我看谢表兄是想见识见识雪仗的威力,既然是表兄第一次入京,就由二兄他们陪你玩,我和晏晏可就不掺和,在一旁看戏比较好。” “也好。” 徐云辞先一步开口,抢在谢奕之开口之前,他没有去看谢奕之,从雪地里面走了出来,越过谢奕之直接走到李拾月身侧。 也不顾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伸手摸了摸李拾月手中的手炉:“还挺热的,一会儿和五娘去廊下,被蹦到身上,要不然像去年生了风寒不爱吃药,就给你灌下去。” 语气转换得有点快,李拾月眼睛睁得大了一些,也忘了徐云辞的手搭在她手中的手炉上,二人指尖相对。 “表兄还是担心自己,别被打得一身雪,最后需要灌药的是你吧。” 她也没了好声气儿,可落在徐云辞耳朵里,就像是小猫伸爪子,给自己心房挠痒痒一样,就跟撒娇似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他嘴角微微上扬,故意似的挑了挑眉尾,收回自己的手。李拾月看了一眼,拉起徐令姿的手,不去管旁人,靠着廊下的“美人靠”上,徐云辞才转过身来。 他此时背对着李拾月,可谢奕之在内,包括徐云泊三人,都看清了徐云辞的神色,比起方才,此时的神色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他现在很严肃一样,可明明嘴角还噙着笑意。 徐云泊三人互相看了看,唯有知道些事情的徐云序扣了扣鼻尖,什么也不敢说。 “我和你打,晏晏身子不能受凉,让她看着就好。” 谢奕之手中不知何时重新弄了一个雪球,故意地将视线越过面前的徐云辞,想去看后面的人,还是被徐云辞挡住。 “我也不是非得和晏晏打,好像我欺负晏晏一样。” 他嘴角的笑意很是明显,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三人,指了指他们,又指了指他与徐云辞:“不若自己打自己的,不过我还是试试世子表兄。” 就算反应再慢,徐云泊在军营里锻炼出来的,突然反应过来。看着自己的兄长,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廊下的李拾月,女娘没有抬眸,可这些话还是能听到的。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后面的两个弟弟,三人脸上不知所措,简直就是三脸慌张。 第193章 姑娘也不讨厌世子爷呀 这场莫名的气氛,令人奇怪,奇怪到所有人都明白,却无法开这个口。 李拾月闭上眼睛,徐云辞的想法,她清楚,可谢奕之呢,她不明白。自从上次她生辰宴那日,也许是自己的直觉,隐隐能感觉到谢奕之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郎君模样。 睁眼看着在雪地里面打得激烈的几人,李拾月一点看的欲望都没有:“表姐,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徐令姿看了一眼雪地的方向:“好,祖母那儿我去说,等用膳记得让春绫叫你,你好好休息。” 可她身影刚刚站起来,廊下那头徐云辞就看到她了,一时的走神,谢奕之举在半空的雪球停顿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徐云辞的目光追随着李拾月过去。 从廊下绕过去,春绫的神色犹豫,然而搀着李拾月小臂的手被握住,一时对上了她的目光,春绫隐晦地往后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走出寿松堂,李拾月如同重新见了阳光一样,神色明显的放松。 “姑娘,世子方才一直看着” 春绫声音不大,大抵是顾虑这里不是澄玉阁,是在外面,所以这句话只有李拾月听到了。 她知道,因为那感觉很熟悉。 李拾月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她好像有点过于了解徐云辞了,心中渐渐的不安,不知道是好是坏,至少是没有厌恶的情绪。 “姑娘,老夫人说的婚事,真的不再考虑了么。” 春绫深深呼出一口气,似是下定决心一样:“两位老夫人定下这桩亲事,其实不只是为了姑娘像如今这样,能够脱离云阳伯府,更多是想让荣国公府庇佑姑娘。 荣国公还是老夫人,都是与姑娘有嫡亲血缘的家人,国公夫人又是如此性子好的人,老夫人一心促成这桩亲事,其实是想给姑娘多寻一门庇护。 世子爷身份尊贵,奴婢都看得出来,世子爷对姑娘另眼相待,姑娘是在逃避吗。” 李拾月没有说话,春绫是自小侍奉她的,她说这些不是在质问,这些李拾月都明白的,随意任由着她说完。 还有一些是春绫没说的,就比如郎君是人,女娘也是人,但不是说女娘就只是郎君们的附属品。 婚嫁之事,结两姓之好,是一个很好的纽带。可是话虽如此,郎君在外的势力,就好比先前云阳伯被燕王摆了一道,若没有徐云辞从中周旋,她明白,以燕王的手段,云阳伯不会踏上回到云中郡的船只上。 徐云辞出身显贵,是荣国公府未来的主君,又有储妃嫡亲姐姐在上,他的身份放眼京中,只有几位皇子与之堪比。 若说世道,求一则庇护,徐云辞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若徐云辞无意的话,她能心安理得利用他,可偏偏徐云辞说心悦的那些话来。 每每想起那日徐云辞眼中的柔情,与素日里待人冷淡的模样,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她突然觉得羞愧,因为她没办法给他同样的情谊。 “可是,姑娘也不讨厌世子爷呀。孟家郎君浪荡,那种人不尊敬姑娘,换做任何人都是厌烦的,可世子爷不同。 姑娘为何不试着接受世子爷的好,尝试着相处呢。”春绫圆圆的脸上,此时像个小姨婆一样,语重心长的神色,与她面容的稚嫩不太相符。 “你如此为表兄说话,是不是常顺来贿赂你了,看来没等我想明白,你先把自己想明白了。” 李拾月余光看着春绫,心里想着要不要撮合呢,若是这一世,春绫能寻得自己的姻缘,倒也不错,她又何必阻拦。 春绫忙反驳:“姑娘怎么打趣我了,常顺还不如常安靠谱,一天就会嬉皮笑脸的。” “是么,我以为你挺不喜欢他的。”李拾月似乎没有打算在这方面纠结很久,没再去看春绫的神色。 今日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等到晚上才是重头戏。蔚蓝的天空逐渐地被夜幕代替,总会有心急的人家,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已经有烟花响起。 李拾月今日外面多穿了一层斗篷,虽然厚重些,至少暖和,尤其是随着夜幕降临,竟然飘下了雪花。 虽然不大,在夜幕里悄悄地从天上落下。雪花轻飘,尤其是落在手心的一瞬间,四周被烟花绽放的瞬间照亮,就看着掌心的雪花融化。 李拾月站在廊下,白日里的疯闹,那片地方已经被清扫得很干净,丝毫看不出来有疯闹的痕迹。 手掌渐渐被凉意包裹,李拾月回过神,将手收了回去,只是还没等迈开步子,就看到了走进寿松堂的人,停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还不进去,外面冷,手炉也会凉的。” 徐云辞的声音温和,眉眼之间的温柔,在这寒冷的夜晚里格外的柔和,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听着却格外的顺耳。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白日里春绫的那些话,她不禁想到徐云辞那日的神情,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自己的耳垂,忽然想到,外面多穿的斗篷将她的双耳遮得严实。 只是觉得耳朵热热的,好像每每与徐云辞都是这样的。 “身子好些没有。” “就是吹了冷风,已经没事了。下雪了,就多看了一会儿,表兄要一起进去吗。”李拾月抬起头,没有避开,直直地看向徐云辞的面庞。 “好。” 徐云辞嘴角微微弯起,依旧没有走得很近,两人之间隔着一人的距离,就连进去时徐老夫人的目光都明显多了几分打趣,在二人之间穿梭。 没一会儿断断续续的人都齐了,晚膳要比白日里还要丰盛些,用好了也不曾离去,照例是要守夜的。 可徐老夫人的身体大抵是挺不住的,不过等徐老夫人歇下,也快子时了。 李拾月从里间出来,特意地放轻脚步,但是没想到记忆慢慢重叠,好像她刚入京的那段时日,也有这么一个晚上,她从寿松堂出来,看到背对她站着的徐云辞。 一席银红色长袍,背手而立,回过头来看见她一点也不意外:“送你回去。” 第194章 我是看不惯你,可不代表舍得祖母 如果世间能有后悔药的情况下,李拾月一定会听谢奕之的一番话,那就是赶紧回到澄玉阁,而不是从寿松堂出来,在此处闲逛,与徐云洋面对面相处。 虽然隔着距离,她也警惕着徐云洋走到她面前,幸好徐云洋不曾过来。 比起徐云洋,忽然觉得对谢奕之不知名的疏离,还是可以接受的。 “表妹怎么瞧见我,就如此冷漠。” 徐云洋今日穿着靛蓝长袍,可惜那副神情,在看到李拾月时,即便被压抑得很好,可还是从他那温润的五官流露少许的狰狞。 他与前世的徐云洋越来越像了,看来如同前世一样,官途也不是那么顺利么。 “徐郎君这是哪里话,从前住在国公府,我与郎君就不曾熟络,既不曾熟络,何来疏离。” 李拾月微微一笑,没有掩饰眼中的笑意,落在徐云洋眼中,故意的让他认为是嘲笑,是讥讽。 徐云洋面上装的镇定,可裸露在外的双手逐渐握紧,郎君手上的青筋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表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口齿伶俐。是分了家,可我还姓徐不是,表妹如今连声表兄都不愿意张嘴了啊。” 徐云洋眼中痴迷地描绘着李拾月的身形,这个轮廓他记得太清楚了,他真是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放不下啊。 就一眼而已,徐云洋压着身下的燥意,真想将人掳走,看着她在自己身下求饶。不过,不需要太久,等到时候,他就能证明他不比徐云辞差,更是有从龙之功的人。 许是面由心生,看着徐云洋逐渐变化的神情,李拾月强压住眼中的恶心,侧过身子:“愿不愿意,还能强迫不成,男女有别,就不作陪了。” 说罢,她直接原路返回,左右这处宽敞,她加快步子,直接将徐云洋甩掉,或许是徐云洋压根没打算追过来一样。 澄玉阁内,李拾月挑眉看着没把自己当外人的徐令琬,她不觉得她与徐令琬如今是可以坐下品茶闲聊的那种关系。 这对兄妹今日是怎么了?一个徐云洋在先,就好像特意堵人的,甩了人结果还有一个妹妹,在她的澄玉阁等候许久的样子。 大年初一的日子,会有交好的人家来拜年,这也是新年的一些礼仪。只是没想到二房的会过来,更没想到的是这对兄妹很有默契,她都见到了。 “徐令琬,你来不只是为了在澄玉阁坐着吧,而且你我也没好到能一起闲聊。” 若是没记错,她回来的时候,徐令琬和春绫大眼瞪小眼已经僵持很久了,还是她去让莲冬上茶,才算打破了莫名诡异的气氛。 她微微歪头,打量着徐令琬身上的这一身,其实她长相清秀,最是娇嫩的年纪,尤其穿着红色的衣裳,衬得她肌肤细嫩,想来柳氏还是将她奉在手心里的。 徐令琬没有抬头,双手捏着衣摆,咬着唇瓣一副倔强的模样。这还是李拾月头一次看到她时,徐令琬没有对她露出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只是眼前一副纠结,眉头都要拧到一起去了。 “我要出嫁了,不对,是定亲。” 就在李拾月要开口打破沉默时,徐令琬抬起头看向李拾月,没有从前那副针锋相对的眼神后,她的眉眼柔和。 到嘴边的话,李拾月咽了回去,疑惑地看向她:“所以,你不想嫁?是想让我帮你,摆脱这门亲事,对么。” 徐令琬摇头,抬起头眼中尽是严肃,其实她幼时待在寿松堂半年多些,就跟着长姊徐令妤,一起同祖母徐老夫人学习,后来才被接回柳氏身边的。 “这门亲事是燕王为了拉拢别人,让我阿兄求到官家面前,过几日就能下来圣旨了,等我及笄就出嫁,已经拒绝不了。” “我是想同你说,阿兄好像变了,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说服阿爹阿娘一定离开荣国公府。后来,我在家中看到了燕王,一开始阿娘不愿意,觉得燕王只是一个王爷,不如荣国公府后面的储君尊贵。” “可是阿爹说阿娘是妇人之仁,后来阿爹和阿兄相继升了官职,阿娘本来不愿意,也不说什么了。可有一日,燕王忽然到府上,送了我好些东西,说是京兆府侍卿的幼子对我有意,他来做媒,想问一问阿爹的意思。” “京兆府是二兄的地方,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是储君要把握的权利,毕竟负责整个上京的安危,必要时刻要比刑部和大理寺还厉害。”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李拾月惊讶,这与她认识的徐令琬不一样,深深地看向她,好像眼前的徐令琬更加稳重了。 徐令琬苦笑,可抬起头时,梗着脖子,更像从前的徐令琬。 “我偷听到的,是燕王如今看樊家不堪重用了,樊侧妃生下的是女娘后,没能生下郎君,所以他需要拉拢阿爹和阿兄,替他去拉拢其他臣子。” “而我,就是他们要去拉拢的人,阿娘知道这件事,几乎与阿爹决裂,甚至想要我入燕王府。” “我当然不会同意,就算嫁给我不了解的人,我也要做正妻,才不会去做小妾。李拾月,燕王的目的是你,我听到他同阿兄说,等事情结束,荣国公府除了你以外,都不会被留下来。” “什么意思?”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什么叫做荣国公府除了她以外的人都不会留下,是燕王与徐云洋要对荣国公府做什么吗。 徐令琬垂下眼帘,苦涩地摇了摇头:“抱歉,后面我不小心被发现了,跑走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与我说,这种事你应该与表兄说,我只是后宅女娘,就算要有什么事,我也拦不下。”李拾月直直地盯着徐令琬,想要看出来她神色的破绽。 “我是看不惯你,可不代表舍得祖母。这些话若是我寻到二兄那里,我阿爹和阿兄定然是有麻烦的,你与二兄亲近,何况你也不舍得荣国公府被燕王伤害吧。” 第195章 表兄,我是要去见外祖母 徐令琬走了有一会儿,可李拾月看着手旁小桌案上的铜炉出神,她想过二舅舅一家谁会有良知,没想到到头来,会是彼此看不顺眼的徐令琬找过来。 她没有自己去找徐云辞,想了想将今日的事写了下来:“你去装些花糕,一定要送到常顺手里。” 春绫意外:“姑娘不自个儿去松园了啊。” “让你去你就去,事关徐家,你只管将东西交给表兄,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是徐令琬来过。”李拾月没有抬头,甚至转过了身子,面向里,倒像是耍起小性子一样。 没敢再多说,春绫将信封揣好,走到松园看到常顺就好像是看到救星一样,不等多说,直接把食盒一塞,四下望了望将信封压在常顺的手心里。 “姑娘新做的花糕,你且送进去给世子爷尝尝。” 常顺面上疑惑,还不等反应过来,春绫已经迈开步子走了。他抓了抓头,若是表姑娘自己过来,见到世子爷不应该更开心么,为何不是表姑娘亲自过来。 二房自从分了出去后,不曾收过荣国公府送过去的佳节礼品,也不曾往来。 今日大年初一,一早的登门,自然是没有不见的道理。徐云辞身形放松,闭上双眼,一手握拳撑着脸颊,就算听到常顺的脚步,也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 常顺拎着食盒,撇了撇嘴,声音也故意大了些:“表姑娘命人送了东西来。” 果不其然,徐云辞睁开了眼睛,目光直接定格在他手中的食盒上,瞧了一眼花糕,果断地打开信封。 字迹娟秀,徐云辞不曾开口,拿着信纸看得好认真。 结尾写了一句:不宜出行,表兄见谅。 最后简单的八个字,徐云辞轻笑,将信纸直接叠好,压在书籍里面的最底层。 “二叔一家还在府上吗?” 再开口时,徐云辞的神色已经收敛起笑容,哪里还看到方才(常顺眼中)“不值钱”的样子。 “还在,不过老夫人精神不济,眼下是国公夫人作陪。”心里怎么认为的,常顺还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徐云辞没有说话,再看向书籍压着的信纸,难怪不爱出门,怕是又遇到不想看见的人了。 目光不由得有阴沉之意,想起信纸上的内容,连那碟花糕都不曾看一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的位置。 二房只有大年初一登门,也不曾多留,从那日出了荣国公府后,似乎又回到了年前的相处方式。 后来听荣国公和杨氏说起,大抵是二房的人还认为追随了明事理的主子,惦记着从龙之功,想来劝服荣国公府改扶持燕王。 这话就连李拾月听了都觉得好笑,徐家更是没人放在心上,就连对二房也没有以往做面子的心思,没必要上赶着将荣国公府的脸面,给人家踩。 新年嘛,最是热闹。 这份热闹一直持续到元宵之后,可是白日时长好像更短了,眼瞅着二月来临,依旧不觉得这夜幕降临后,有多暖和。 李拾月从元宵之后哪也不去,准确说是她元宵那日玩得狠了些,眼下风寒拖拖拉拉,还没好利索。 就算出门,到寿松堂也好,还是去看徐令姿绣嫁衣,都要被提着耳根子照顾着,干脆她就哪也不去了。 澄玉阁的炭火就不曾缺少过,李拾月也不出去,身上穿着家常竹青色暗纹氅衣,她最近闲着没事,就学着打璎珞玩。 “姑娘,谢郎君写了请帖,说是要与府上的郎君姑娘们出府。” 春绫走进来时,李拾月正对着手中打结的璎珞思考,她将手上的帖子递了过去。 听到谢奕之的名讳,李拾月头也不抬,从元宵之后风寒就没好,她可不想乱跑。 咬着后槽牙:“不去,问起来就告诉他忙着打络子。” 要说这络子还得是世子爷的功劳呢,要不姑娘风寒也总爱往出跑。春绫忍着笑意,将请帖拿了下去。 经过数次打结后,李拾月烦躁地将络子放回小桌案上,自从元宵回来,就看到徐云辞那一面,还是抓到了她风寒中要出去玩。 她觉得这么待下去,会疯的。 “春绫,替我更衣,我要去见外祖母。” 重新穿的一身得体的衣裳,李拾月带着春绫就要往寿松堂走,却不想才出澄玉阁,就与迎面过来的人撞上满怀。 李拾月一抬头,可不就是徐云辞么,背着手,似笑非笑似的看着她。 “表兄,我是要去见外祖母。” 心里一个“咯噔”,李拾月先一步开口,方才还心烦意乱,这功夫哪还有怨怼,只希望别被抓回澄玉阁养病。 徐云辞没有说话,他侧过身子,不叫李拾月看到他眼底的乌青。他也是才从寿松堂出来,眼下疲惫得紧。 “去吧。” 李拾月看着徐云辞的背影,什么也没说,她不是没看见徐云辞眼底的乌青。 如今京兆府忙乱,就连她在后宅都听闻了,最近上京里闹得人心惶惶,边塞将士的军饷被贪污,加上先前华原郡贪污还未追回,官家别提多生气。 让京兆府、大理寺协助刑部一同查明,此时更是荣国公亲自负责,偏偏此次负责军饷,接手此事的大多官员还是投靠燕王的,这也算是将争夺储君之位闹到了明面上。 可是官家不曾发怒,甚至后宫之中燕王的生母顺贵嫔,正月末就被晋封顺妃,一时风光无限。 这是一个月多来,徐云辞第一次回到国公府,此时在京兆府繁忙,根本见不到他人。 也不知道此次回来为了什么,看样子急匆匆的,好像就是为了给徐老夫人请安,然后又走了。 也难怪徐云辞着急,顺妃与燕王母子如今风光无限,摸不清官家的态度,而且此时军饷被贪污,与此前华原郡的线索连上,徐云辞自然不可能放弃。 尤其是每每徐云洋到他面前,都要提起李拾月,旁人或许不知,他二人是很清楚彼此之间,怕是回不到当初的兄弟情谊了。 第196章 我以为,晏晏会说你在担心世子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好景象,庭院的积雪融化,那枝芽长出嫩绿的新叶。 郊外踏春是这个时候最时兴的,可到底是人多些,所以去了李拾月名下的那家茶庄。 “你的那个主意,如今实行得怎么样了。” 这两个月来,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眼前茶庄内一片绿色,徐云辞看着天际的迷茫雾气,眯着眼睛看向身侧的人。 开了春也不必穿着厚重的氅衣,李拾月想了想:“王管事的信上说,下个月就能回来,有两家都很合适,信上三句两句说不清楚,还是要回来与舅母说一说,再做决断。” 徐云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着前面徐令姿与郭洵一处,徐云泊带着徐云序也凑了过去,只是目光落在谢奕之身上时,多了一些复杂。 “去,去把小爷带来的羊杀了。” 徐云泊撸起袖子,得意地看了一圈:“明日我就回西郊军营了,今日给你们尝尝,我在营中学的烤羊。” 得了吩咐的小厮,没一会儿就将收拾好的羊肉拿过来,还想上手,不过被徐云泊拦下,没几下用树枝搭出来火堆。 那只羊被放了上去,大概夜幕降临的时候,羊肉的膻香与木柴的炭火味道融合,恰好地勾引出胃口。 徐云泊看着手上的羊,动作利落地将肉剃了下来,装在碟子里,首当其冲先给了徐云辞。 那是一块腿肉,外焦里嫩,还冒着油滴,最上面铺撒着一层调料,光是闻起来诱人无比。 “诺。” 徐云辞接过来,手一转,李拾月就看着那碟肉放在自己的眼前。 不等她反应过来,徐云辞已经将碟子放在她手上,重新拿了一碟。头也不抬,就好像在做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 李拾月脸颊微红,就算不抬头,她都能感觉到其他人的视线,尤其是坐在对面的谢奕之,目光就不曾离开过。 好像从除夕之后,她看到的谢奕之与之前的不太一样,总会找到什么地方要呛她两句,但是句句不离徐云辞。 至于徐云辞,更是多日见不上一面,这么多人呢,就如此不收敛,是想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意不成。 “明日回军营,再等半年,西郊就可以不用去了。”徐云辞声音清冷,看向徐云泊。 本意就是想让徐云泊磨炼性子的,如今他改了那些纨绔做派,也用不着真的入军营,若是上了战场,怕是家里饶不了他,尤其是三婶婶那个性子。 “二兄,我想在西郊军营待着。” 徐云泊抿唇,他话音刚落,就看着徐云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放下手中的碟子:“二兄,我想回去。” “如今看似太平盛世,可是边塞不稳,那些部落如今早已经不老实,程将军日日操练,为的就怕哪日需要点兵。” 徐云辞看向他,语气冰冷:“你既知道,还要回去?” “回,一定回。” 徐云泊眼中坚定:“我虽没有二兄那般有能力,如今弟弟不同以往,入军营就没有逃兵。” “我也想入军营。” 开口的是一直不语的徐云遥,与徐云泊对视一眼:“你说得对,郎君既然决定习武,为何不入军营,不用自己的力气闯出一片天地。” “我不想听安排,去朝中做什么武职闲官儿。三兄说得没错,不若我同你一起回到西郊军营。” 徐云辞的脸色愈加难看,其余人没有说话,可是徐云泊与徐云遥对视一眼,一同看向徐云辞时,竟然没有半分退缩,竟然是出奇的一致。 “回去再说。” 好吧,他对弟弟们狠不下心来。 徐云辞垂眸,细细地品着两个弟弟的话,心里烦乱,干脆放下手中的碟子起身,走出一段距离,看着夜幕中的茶庄田地出神。 背在身后的拇指不断地揉搓,眉头微蹙,早已出卖了他心中的烦躁。 李拾月收回目光,看着徐云泊和徐云遥相继起身走了过去,她收回目光。 其实徐云辞的拒绝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徐云泊和徐云遥是卫氏和周氏的独子,若他二人真在战场上出什么问题,徐云辞大抵是会愧疚一辈子。 而且按照三舅母卫氏的性子,指不定心里如何埋怨大房。 “晏晏,是在担心世子吗。” 谢奕之的声音从耳旁传来,不知道什么走过来,坐在她身侧的。瞧了一眼徐云辞三人的方向,收回目光,看着李拾月。 也不催促,歪着头看着李拾月的面庞,眼中的柔情好像连他自己都骗了过去。 眼前的女娘穿着绯色的褙子,衬得她肌肤细嫩娇滑,很想上手捏一捏。 谢奕之内心嗤笑,鄙夷自己个儿竟然对一个女娘,生出了如此浪荡的想法。 见李拾月不理他,谢奕之也不气恼,左右没人注意着他们,他笑意加深:“或者我换说法,晏晏是在担心世子呢,还是担心三郎他们上战场呢。” 这有什么区别吗? 李拾月眼中不解,身子向后挪动一些,与谢奕之的距离拉开。她手指拿着羊排,顺着细长的骨头撕咬下肉块儿细嚼慢咽的。 她的脸颊圆鼓鼓的,也不着急开口,看了一眼谢奕之,后者也不催促也不气恼,就歪着头看着她。 终于,一口肉咽了下去。 “你想听我说什么。” 谢奕之神色不变:“我以为,晏晏会说你在担心世子。” 李拾月将手中的肉排放下,用帕子擦了擦手指,看向谢奕之,眼中的戒备和疏离毫不掩饰。 “别怕,我就是问问,毕竟晏晏和表兄似乎格外的好,不是么。”谢奕之依旧保持着歪着头的动作,只是方向是看着前面的。 不知瞧见了什么,谢奕之嘴角的笑意格外醒目,站起身走回放在坐的位置,也不曾看过一眼,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李拾月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被一截长袍遮住,顺着眼前抬起头,仰视着看向徐云辞。 他神色平静,身后跟着徐云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三人的脸色都很平静,并没有担心中的不愉快。 第197章 是挺巧的,说明我与晏晏有缘 头顶借着皎洁朦胧的月光,在这一片被夜色笼罩的地方,若非点燃着一处火堆,否则真的要看不清眼前人的神色。 李拾月没有挪动,徐云辞停在自己身前,什么也没说,顺势坐在她身侧的位置。 只是没想到春日里送走了寒冷,只是晚风中还带着几分凉意,回到住处的李拾月头脑甚至还没有清醒。 徐云辞与谢奕之,他们之间的相处氛围总是让人觉得诡异,尤其是今日。 不想再多想,李拾月躺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早知道就不答应徐令姿来到庄子上玩了,没散心还要多想些事情。 没有待太久,回到国公府后日子归于平静。只是遇到谢奕之的次数也多了些,她在寿松堂陪着徐老夫人,亦或者和杨氏学了些管家之事后,总会在不经意的地方遇到谢奕之。 就好比现在,李拾月神色多了几分尴尬,看着前面长廊里的人影,熟悉到她看见就想躲避。 明明没那么熟络,而且谢奕之日日都能等到她,只是为了闲聊几句,然后就是她找机会告辞。 看着不远处的身影,她果断地迈开步子,刚要转身,却听身后的一声呼喊:“晏晏?” 那人似乎不太相信,尾音带着几分试探,当她步子停顿时,李拾月也听到了来自身后快速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欣喜的声音:“晏晏。” 李拾月闭上眼睛,转身时微笑地看着谢奕之,他眼中欣喜已经要溢出来。 不过谢奕之没有高兴过头,在恰当的距离停下了步子,只是一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李拾月,眼底隐隐的期待与喜悦,叫李拾月更加不安。 “谢表兄。” 谢奕之的笑意加深,手上握着一把折扇,不过此时在他两只手里辗转,备受折磨。 “晏晏这是去哪?可是刚和国公夫人学完管家之事,累了吧。” 比起谢奕之的高兴,李拾月稍微显得有些局促。 她没有抬头,双手藏在袖子里,盯着自己脚下的石阶:“我要回澄玉阁,真巧,又遇到了谢表兄。” 她的声音很轻,好像那头顶的柳絮,顺着春风轻轻地落在自己的鼻尖,有些心痒难耐。 “是挺巧的,说明我与晏晏有缘。” 谢奕之眉目清秀,他的双眸总是亮晶晶的,尤其是笑起来时,更像是夜色中的星星,耀眼而散发着自个儿魅力。 他眨了眨眼,李拾月没有回答他,依旧是盯着自己脚下的位置,生怕与他拉近过多的关系。他不是没感觉到眼前人的疏离,那种刻意的避讳,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兴致盎然时,被当头一棒的清醒。 “家里来信了,我应当是快要离开国公府了。” 李拾月听出来他语气中的试探之意,点了点头,装作没听出来一样:“是么,谢表兄离家的日子也不短了,回去也是应该的。” 又是一阵静谧,不知是周围的灌木丛还是树梢里,藏着三两只知了,发出跳脱的蝉鸣声。 谢奕之也没了方才的稳重,他手中的折扇逐渐握紧,心中忐忑,看向李拾月的目光似乎鼓足了极大的勇气。 “此次离京,家中的意思是要为我相看新妇。兄长与嫂嫂成亲后,只剩下我,所以家中来信的意思也问过我,此次在京中有无心悦的女娘。” “虽说谢家如今不比祖父和阿爹在时繁盛,可至少是有些底蕴,还不至于沦落到落魄。嫂嫂出身大族,足可以做好宗妇的位置,所以我的新妇,兄长更多是想我能聘娶自己心悦的女娘。” “晏晏,我——” “谢表兄。” 李拾月抬起头,打断了谢奕之的话,对上谢奕之的目光,小心试探的期盼落在眼中,她还是选择打断了他。 “谢表兄,我知道打断你,这样是不符合规矩的。但是我想说的是,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谢表兄的兄长如此疼惜你,可见是你们兄弟情谊深厚,这点我很羡慕。” “既然决定归家,也要定下了日期吧。虽说我与谢表兄并非很亲近,但在国公府好歹相处些时日,等晚些时候,我备些厚礼,让春绫送过去,带上我为谢表兄与未来嫂嫂的新婚贺礼。” “若是小外甥、小外甥女出生,定要来信,我还会备上一些好礼。” 肉眼可见的是眼前人逐渐失去亮光的双眸,以及他上扬的嘴角,渐渐地落下去。 谢奕之苦笑,不出意外,甚至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拒绝了呢。 “若我说,我想聘娶的新妇,我心悦的女娘就在眼前呢。”谢奕之的声音很轻,目光复杂地看向李拾月,得到的是李拾月移开目光。 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已经很明确了。 谢奕之咬咬牙,从那日茶庄过去了小半个月,有一件事缠绕在他心头很久了。忽然上前两步,抓着李拾月的手腕,逐渐地用力。 “云阳伯府与荣国公府两家老夫人定下了婚约,我知道这件事,你想嫁给谁,徐云辞吗?” 听到徐云辞三个字,李拾月抬起头,好看的眉头蹙在一处,似乎对谢奕之的隐忍怒气的口气很是不满。 她的手腕动了动,可是郎君的力气远比女娘大,她挣脱可是谢奕之力气不减,即便手腕处传来痛感,李拾月依旧想去挣脱。 忽然眼前一片黑,等她抬起头时眼前已经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在身后,是这个熟悉的感觉。 徐云辞身上穿着宽袖长袍,一手张开,宽大的袖子轻而易举的将李拾月的裙摆遮的严严实实。 就算背对着,李拾月站在他身后,也感受到徐云辞身上散发着清冷的气息,以及裸露在外脖颈上,浮上来的青筋。 谢奕之脸上的神色也不太友好,伸手揉了揉肩膀,他是不是该感谢徐云辞没能将他的臂膀卸掉。 这半个月来,李拾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谢奕之是非常清楚,徐云辞对他敌意只增不减,甚至从何而来的。 “你难道不应该先解释,你为何与燕王、赵王攀上关系吗。” 第198章 若儿子说,阿娘会同意吗 徐云辞开口,语气中的怒意更加明显。等来的是谢奕之的沉默,没有任何辩解,谢奕之垂下眼帘,甚至可以说是默认的态度。 徐云辞眼中渐渐失望,一如既往地将李拾月护在身后,看着谢奕之:“谢家应该来信了,你可以离开国公府了,至于祖母那里,我不会说你做了什么,不想让她老人家寒心。” 说罢,他转身想带着李拾月离开。可下一刻,谢奕之不肯放弃,迈开一个大步走到李拾月面前。 “你要做什么?国公府不曾亏待你,可你入京之后接触燕王和赵王,掺和到储君之事。” 徐云辞的声音如同一声闷雷,打破了诡异的沉默里。他开始查到这些,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在去茶庄的前一日,他亲眼看到谢奕之与燕王和赵王之间来往密切,准确说他与赵王之间熟络,与燕王像是合作的关系。 如今燕王争夺储君之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那么赵王呢?谢奕之在二人之间辗转,谢家呢,他谢奕之自己呢,是何态度? 徐云辞赌不起,他不能用荣国公府一家上下去赌,幸好谢奕之还没有用荣国公府的名头做些什么,没能给徐家带来什么伤害。 谢奕之仿佛没有听到徐云辞的话,盯着李拾月的面容:“晏晏,我说真的,你若愿意,回去之后我会让兄长入京求娶。” 李拾月依旧没有说话,谢奕之的神色逐渐被失落代替。一开始他知道的是听说起来荣国公府表姑娘,后来看见她,是他看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小女娘了。 可惜,她的目光好似一直追随着别人,始终不是他。从燕王口中听说的李拾月,和自己认识的不太一样,每每看到她时,不是徐云辞几个郎君在,就是荣国公府的人都在,他只能悄悄地看着她。 她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可她一开口却能逗得徐老夫人开怀大笑,能让所有人心情愉悦,不知不觉地他注意着李拾月的一切。 “她有婚约,而且祖母不会同意她远嫁的。”徐云辞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眼中压抑的怒火,很快的掩藏下去。 被打断思绪的谢奕之看向徐云辞,勾起嘴角:“与你何关,徐世子有何立场替晏晏回答。” “我不愿意。” 李拾月从徐云辞的身后走出来,即便徐云辞不愿意,她还是走了出来,抬起头不曾躲避,看向谢奕之。 “谢郎君不应该如此唐突,我与表兄还有事,就不耽搁谢郎君收拾行囊了。” 说罢,她没再去看谢奕之的神色,拽着徐云辞的袖子越过谢奕之离开,也没管身后徐云辞的眸中翻涌的情绪。 想回到澄玉阁,必然是要经过寿松堂的,看着前面的院门,李拾月松开了自己的手,也没去看徐云辞的神色,转身想要走。 “晏晏。” 徐云辞这个人是一贯待人清冷的,可简短的两个字,李拾月还是听出来他尾音的轻颤。 停下了脚步,李拾月没有转身,她握紧了双手,细长的手指在掌心握紧,因着用力的原因,她白皙肌肤下的青筋裸露出来。 转过身来,她直直地看向徐云辞:“表兄也要问我,做不做你新妇吗?” 不等徐云辞回答,李拾月丹红的唇瓣上下微动,眼尾逐渐泛红:“我没想好,我痴迷表兄待我的好,也很难心安理得地承受。因为我无法保证,我能回以你的,是你待我那般同等的情谊。” “而我的身份,对于荣国公府没有任何助力,逐渐破落的云阳伯府嫡长女,亦或者一个空名的县主娘娘,若我轻易地答应,久而久之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要的新妇,你会如何做呢。” 徐云辞眼中的情绪,她看不懂,李拾月避开,若徐云辞今日也要答案的话,那么抱歉,她没办法答应。 而且她不想因为一时的热情,赔上自己的一辈子,还得走上阿娘生前的老路。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徐云辞走到她面前的位置,看着她低下去的头,伸手放在她的头顶。 “晏晏,不要对自己多想,其他的交给我就好了。” 徐云辞没有再说,看着李拾月顿住的身形,转身离开,直奔着主院而去。 李拾月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她真的害怕极了,若是有一日徐云辞是在说笑,留给她的会是什么呢。 她不敢想过,一种下意识的躲避,好像就不会出现一样。 今日阳光正好,李拾月的头脑灵活,杨氏近来轻松许多,看着长子急匆匆的进来时,虽然惊讶,可还是没说什么。 “怎么这么急,发生了什么能叫咱们世子爷这么着急。” 杨氏脸上的笑意加深,她的手旁放着一叠画像,是上京城的适龄女娘们。 徐云辞自然看见了那些画像,手掌逐渐握紧:“阿娘这是在?” 杨氏轻咳:“这是给三郎相看女娘,我正让人整理送去你三婶婶那儿。” 说罢,余光瞥了一眼徐云辞,故作叹息:“先别说三郎了,先说说你吧。你说世子夫人的人选不急,你自有定夺,可你今年年岁不早了,你想何时成亲。” 杨氏见他不开口,也不着急,端起茶盏慢慢地抿了一口。刚放下时,对上徐云辞的目光。 “若儿子说,阿娘会同意吗。” 杨氏对自己的这个长子还算是了解的,他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年纪不大的时候,就是一切自己安排,虽为亲娘,却没费什么心思。 看着徐云辞郑重其事的神色,杨氏注视着徐云辞的面容。 “阿娘可还记得,李老夫人与祖母定下的婚约,其实并没有说明是徐家哪位郎君吧。” 徐云辞话音落,明显杨氏的神色变了许多,可他不曾后悔开这个口。他一开始察觉心意时,长姊说他是否真心,他犹豫了。 后来逐渐明白自己真心,鼓足勇气表明心意时,小表妹却还在犹豫,如今他明确地感受到,小表妹的犹豫来自他的态度。 目前来看,他若是再等下去,就不会是他的性格了。 第199章 如此,你可还要求娶她做你新妇 徐云辞话中的含义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杨氏若是还不懂,枉她掌管中馈多年了。 对上长子深邃的目光,杨氏上扬的嘴角放平,神色看不出喜怒,声音平静仿佛激不起一丝兴趣。 “你怎么问起这个,说来五娘的亲事将近,眼下府上忙乱,我只求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这是在提醒他以亲妹妹为主,勿要过了表兄妹的那层界限是吗。 想起来时小女娘的面容,不是对日后的期盼,而是对眼下的困惑,他若是就此闭上了嘴,才真是愧对自己的心意。 “阿娘,你明知我什么意思。” 徐云辞目光不曾躲避,直直地看向杨氏,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聘娶晏晏为新妇。” 得到的是杨氏的沉默,她闭上眼睛,躲避长子期盼的目光。许是徐云辞的目光太过炙热,杨氏自知今日是无法躲避,只好睁眼看向他。 “晏晏是个好女娘,我承认,我喜欢她是作为长辈的疼爱。二郎,你日后承袭是荣国公,你阿姊的身份,就不允许你是个清闲的人。” “你的新妇,必要在你身后为你得来助力。今时今日,你觉得日子美好,眼前人便是心上人,可是日后难保不会认为她会拖你后腿。” “如今的云阳伯府,就算我不说,你心如明镜,根本撑不到晏晏那些庶弟成人。或许你看在晏晏和你姑母的颜面,有心帮扶一二,可久而久之,云阳伯府帮不到你反而成为拖累你的包袱,那时你对晏晏,可还能有如此心性。” “阿娘不否认晏晏是个好孩子,她心性坚韧,先前的那些遭遇若换了旁人,哪还有如此开明的日子。我疼爱她,可不代表允许你的请求,如今徐家的位置,我不求你新妇一定是要出身显贵,至少能帮你稳住后宅。” “如此,你可还要求娶她做你新妇。” 徐云辞起身,撩起前面的衣袍,笔直地跪了下去。杨氏的这些话,他不是没想过,毕竟这也是李拾月一直担心的事情。 他抬头看向杨氏,对上母亲严肃的目光,轻而易举捕捉到眼底的担忧。举起手放在身前,额头轻轻碰到衣袍上,传来地面的微凉。 “儿子请阿娘成全。” 动作利落,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坚定。杨氏目光复杂,她知道长子的心性,认准了什么必然是没有后悔可言,可是看到之后,心中复杂。 杨氏移开视线,狠了狠心:“让我再想想。” 徐云辞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杨氏身侧的嬷嬷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再看向杨氏闭上双目,不愿再多言的态度,他只好起身:“儿子先不打扰阿娘了。” 看着徐云辞退了出去,嬷嬷上前一步,伸手揉了揉杨氏的额头:“夫人何必在此事上,与世子爷闹别扭。” 杨氏没有说话,一旁的嬷嬷轻叹道:“奴婢看在眼里,您也是真心疼爱表姑娘的,若说云阳伯府不可,可不代表宜昌县主不可。” “你倒是为二郎说话。”杨氏任由着嬷嬷为自己按揉着额头穴位,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嬷嬷微笑,倒也没否认:“奴婢自小侍奉在您身侧,也是看着世子爷长大的。您也知道的,世子爷打小主意正,可表姑娘也不差,至少在夫人这儿,管家之事学的明明白白。 您不是还说过,若姑奶奶在世,表姑娘本不该如此,可见您是真心疼爱表姑娘的。自然,夫人是世子爷的亲娘,自然要为世子爷多多顾虑,可因为此事闹得母子不愉快,被表姑娘知道,就表姑娘的性子而言,怕是没得颜面来见夫人。” “何况夫人在此犯愁,何不问问老夫人与太子妃的意思呢。娘娘是世子爷的亲阿姊,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娘娘自然更了解自家兄弟不是。” 夜幕降临,一片寂静笼罩下来,抬头望去,今日星空闪闪,月光盈盈倒映在院中的小池里。 徐令姿的婚期越来越近了,代表着离她出阁的日子不久了,李拾月被徐令姿软磨硬泡许久,才肯搬来与她小住些时日。 小池周围是石灰色的大理石围栏,宽厚正好坐在上面。刚坐下还觉得石阶冰凉,坐久了倒也没什么感觉。 李拾月手中拿着鱼食,手指慢慢地搓着,看着不断围过来的鲤鱼,不知在想什么。 徐令姿从屋里走出来时,就看到美人出神的画面,虽然不清楚,可自从茶庄之后隐约能感觉得出来,李拾月时常是这样的状态。 她特意的没有放轻脚步,弯着腰,下颚轻轻地搭在李拾月的肩上,拿起李拾月手中的鱼食,一把撒了下去。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该不会是想到我要出嫁,舍不得我了吧。” 徐令姿刻意的说笑,李拾月不是没听出来,她微微一笑顺着话头,目光落在小池里:“是啊,舍不得你。” “入京也一年了,表姐也要出阁了,好像过得好快,又感觉这一年还没做什么,就过去了。” 徐令姿笑了笑,提起自己的婚事,想到心中人,自然难掩面上女娘羞涩的红晕。 “后日就是你出阁了,宫中来了消息,殿下与娘娘也会来的。” 毕竟是徐令姿出阁,徐令妤必然是要回来给亲妹妹撑场面的,太子殿下更不用多说,最是敬爱太子妃。 “你这些时日在宫中,我怎么觉得你白了些。” 徐令姿和郭洵定下婚约后,徐令姿时常入宫陪着太子妃,可此次回来,肌肤瞧着比入宫前细嫩不少。 “是长姊用宫中的法子,给我保养的,说说是成亲之日穿着婚服,肌肤粗糙可是不好的。” 李拾月一愣,掩唇轻笑,看着徐令姿脸上的红晕更多了。可看着徐令姿如此,她是很高兴的。 想起入京时,徐令姿还对她保持着试探,后来渐渐相处,才拉近的距离。 “对了,谢表兄明日离府,你可要去送送。” 徐令姿抿唇,想了想还是说出来:“方才谢表兄身边的人来过,说若是你想,可以去送送。” 第200章 我只知道在表兄身边,我很安心 李拾月没有说话,甚至在徐令姿话音落,她垂下眼帘,大有一副躲避的模样。 徐令姿叹气,她不是没看出来这位谢表兄什么心思,可她不是李拾月,无法替她去左右什么决定,能做的只是在她身侧支持。 “我今日从二兄那儿听到的,谢表兄他入京,是因为谢家有支持燕王之意,二兄又偶然发现赵王的一些事情。” “他担心京中形势要复杂,担心谢表兄会做出什么来,伤害徐家的事情。大概是事情败露,谢表兄自觉羞愧,明日就要离府了。” “这些话二兄特意嘱咐我,不叫我告诉祖母,怕祖母她老人家寒心。但是晏晏,你该不会动心了吧。” 李拾月抬眸,毫不犹豫地否认:“没有。” 徐令姿松了口气,可是想到了什么,打量着李拾月的神色:“我遇到二兄,是他从阿娘那里出来,我听到他求阿娘聘娶新妇的事情。” 对上李拾月的目光,徐令姿身形松懈下来:“你想嫁给二兄吗,荣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不比阿娘轻松许多。” “晏晏,说句公道话,我其实有些私心偏向你同意的。二兄什么样的人,我还是很了解的,至少二兄在,别说徐家,就算是官家面前,也别想有人欺负你。” “可我不想将这些想法强加给你身上,就好比祖母,我想这些事情,祖母定然是想过了的,可是都没直接去做,是想让你自在些。” “与自己不爱的人过一辈子,光是想想我就觉得不可思议。对我来说,二兄再优秀,在我们眼中或许是合适的,可我想是你的心。你若不愿意,二兄那里我帮你。” 李拾月露出轻浅的微笑,可落在徐令姿眼中,多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我不知道对表兄是何种心意,同样是相处,我只知道在表兄身边,我很安心。” 她似是下定了决心,回握住徐令姿的手,手心传来彼此的热度,让她紧张的心绪逐渐放松。 “外祖母说,人生短短几十载,不要轻易放弃那些本该固执的,也不要固执地坚持本该放弃的。我想了很久,若是图一时的安心,我应该是愿意的。” “可是,我与表兄是不一样的。”李拾月语气平静,将心中的那些顾虑又一次说出来,抬头望着皎月,直到双目发涩。 “既然心有顾虑,这些事情就让二兄去做好了。他既然有心求娶,这些事情难道不该他一个堂堂郎君去处理,还想让你独自解决不成。” “时间会给你答案的,不是么。就算是我最敬爱的兄长,在晏晏面前,我都是向着你的。” 徐令姿双手握紧她,俏皮似的眨了眨眼睛,不留痕迹地越过李拾月,隐晦地瞧了一眼院门口的方向。 看着不知何时到来的黑影,在她话音落后消失,徐令姿看向李拾月的侧颜:“与其多想,不如想想,等我出阁那日,你可不要哭鼻子哦。” 若说私心,她何尝不愿意晏晏是自己的嫂嫂。自从一起学着管家之事,她眼中的李拾月并不是当初入府时的懵懂,性子又好,能管理好后宅不是什么难事。 今晚她就大发慈悲一次,帮帮她的好兄长,至于能成否,就看兄长自己个儿的态度了。 两人今日睡在同一张床榻,李拾月习惯地睡在里侧,身侧徐令姿又靠了过来。 轻微的呼吸,姣好的面容,便是李拾月一个女娘瞧着,都有几分心动。伸手替她掖好被子,李拾月还是睡不着,反复地思考今日的事。 等她睁开眼睛时,许是昨日睡得不安稳,双目酸涩得厉害。天还不曾大亮,李拾月将脸藏进被子里,蹭了蹭身侧的徐令姿。 两姊妹磨蹭了会儿,李拾月想了想,没有去前院,而是去了寿松堂。 常嬷嬷看到她来一点也不意外:“表姑娘来了。” “嗯,昨日下雨了,听着雨声好像有点大,外祖母休息的可还好。” 许是昨日下过雨的原因,空气中夹杂着土壤潮湿的气息。日头上来后,四周归于平静,廊下还有些许水坑。 常嬷嬷边说边跟着往里走:“昨晚老夫人睡得沉,多亏新开的安神汤,否则睡不好,老夫人头疾又该发作了。” 绕过屏风,李拾月熟练地坐在徐老夫人身侧的位置,刻意地忽略来自两侧的目光。 她没想到谢奕之和徐云辞几人都在寿松堂,竟然来得这般早。 “表姐也要过来的,只是被舅母留住,在查看婚服和嫁妆。”李拾月任由着徐老夫人拉起自己的手,她面上微笑着,只是眉间些许疲惫,出卖了她的心情。 “昨晚雨不小,可是被吵得没睡好。”徐老夫人轻叹,先一步接过莲春递来的茶盏,亲自接过来,面色关怀。 李拾月点了点头:“没什么大事的,晚些时候我回去歇着就好,就是一早出来,雨后放晴总觉得有些寒凉。” 徐老夫人没有再说,直到徐云辞几人起身,嘱咐着谢奕之一路上多加小心之类的话,自始至终李拾月不曾抬眸一分。 谢奕之走出寿松堂,脚步不如来时轻快,他明白了李拾月的态度,虽然不甘心,可如今的形势他不能任意妄为。 谢家来信说过,如今不能轻举妄动,若是闹得大些,叫官家知道谢家掺和进争夺储君之位的事情里,谢家几十年来保住家族的心血,都是付诸东流。 谢奕之的离府并未给徐家带去什么感觉,倒是荣国公府与郭家的婚事接踵而来,就连太子携太子妃亲自出面,一时热闹非常。 李拾月今日难得佩戴了一套纯金的头面,她看着徐令姿被喜婆婆梳好发髻,穿好华贵的婚服。 她端着手中的木盘上前,对上徐令姿的目光,二人眼中都是喜色,看着徐令姿拿起团扇遮在自己面前。 那上面石榴缂丝玳瑁,象征着石榴多子多福之意。 李拾月又拿起另一侧木盘上的金锁,足有手掌大小,是郭家特意打造的,李拾月俯身将金锁扣在徐令姿身前的霞披上。 第201章 高兴和喜欢是装不出来的 李拾月起身,将位置让开,看着杨氏与太子妃左右将徐令姿围绕,看着她心中一片热切。 外面热闹得很,应该是新郎官到了,李拾月没有往前去,热热闹闹的送了新娘子出阁,等回到国公府已经很晚了。 李拾月刻意的躲避着徐云辞,不等他过来,就同杨氏说明先去寿松堂,等徐云辞走过来时,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 深夜时分,按照以往徐老夫人定然是歇下了,可今日不同,灯火通明显然是没有的。 李拾月走了进去,守在廊下的是莲春,看见李拾月走过来面上仿佛松了口气:“表姑娘回来了。” “外祖母还没休息吗。” 莲春摇头,撩起门帘:“老夫人只说,表姑娘定然会来的。” 李拾月没有说话,走到屋内,看到徐老夫人就坐在暖榻上,眼尾微微泛红,定然是自己偷偷地落泪了。 “外祖母还没休息呀,只怕睡得晚,您头疾疼起来又要遭罪了。” 习惯地坐在徐老夫人手侧的位置,李拾月看着桌岸上的安神汤,估计是凉了,让人拿下去热一热。 徐老夫人按住她的手背:“歇一歇,今日你也帮着不少,可累了。” 李拾月摇头:“还好,一切有舅母在,我做的不多。” 徐老夫人眼中犹豫,李拾月会意,双手将徐老夫人的手掌握在手心里,再开口几分和煦:“表姐一切都好,郭家也很好,我们回来时是姐夫亲自送到门口。” “只是殿下与娘娘碍于宫禁,没有久待,早一些就回宫了。舅舅舅母应该也回去了,我瞧着舅母眼睛都哭红了。” “自然是不舍的,五娘自小是你舅母带大的,又是幼女,素日里就溺爱些。今日出阁,就是别家的新妇。”徐老夫人眉眼染上些许忧伤,就连声音也轻了许多。 李拾月的手用了些许力气,放轻了声音安慰着:“三日后表姐回门,姐夫也要登门,表姐同我说,定要好好陪着外祖母的。” “所以您啊,早点休息,若是身子不舒服,大家都很担心的。” 从寿松堂出来,李拾月抬头看着今日的弯月,似乎被云层遮挡,多有几分朦胧之感。 身上的疲惫渐渐袭来,任由着春绫搀着她,头上月光皎洁,时有晚风吹来,疲惫渐渐被吹走。 李拾月不禁放慢了步子,谢奕之离府,徐令姿出阁,以及她不得不面对徐云辞的心意,这些时日过得就像是做梦一样。 徐令姿回门那日,荣国公府上下更是热闹一番,就连四房也早早地过来。看着妇人打扮的徐令姿,面色红润的站在郭洵身侧,徐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 等长辈们叙旧完,徐令姿才有功夫挽着李拾月走出来,四下望了望没有人,软了身子靠在李拾月的肩上。 “你就怕被郭少卿看到呀。” 虽然开口调侃,可是李拾月保持着姿势没有动弹,毕竟主母的位置没那么好做。 幸亏是郭家人口简单,想来以徐令姿的能力没什么难事。 “看到就看到吧,毕竟昨日他那婶婶就没忍住给我个下马威,只是没叫他婶婶得逞,管家之权如今在我手上罢了。” 徐令姿坐起身,见李拾月面上疑惑:“也不是什么大事,郭家你也知道,底蕴没有那么深厚,都是靠着他为官这些年的俸禄养着。” “他说家中那些事不曾管过,不代表他不知道,他那堂弟平庸好玩,他婶婶就拿着他的俸禄溺爱。成婚第二日,他就直接将家中库房钥匙交给了我,也一并将账本给了我。” 李拾月回忆着那位郭二夫人,确实是一副市井做派,其他并不了解。 “那岂不是要你做了坏人,成婚第二日难不成要你忤逆长辈不成。” 徐令姿摇头,再开口面上多了几分甜蜜:“没有,是他开口,就怕有人说闲话,特意面子功夫做的极好,才将一切交给我处置。” “至于他婶婶就更容易了,记着我的嫁妆,想着用我嫁妆贴补他儿子,说好话哄着我。我随意挑了几件送过去,嘴巴堵上,也就不好再开口了。” “他说,挪用新妇嫁妆,那是没本事的郎君才会做的。嫁妆里的东西他叫我自己处置,他会月月拿了俸禄回来,按着从前给他婶婶多少就是多少,犯不着我自己去贴补。” “他说我可以做,但旁人不一定会记着我的情面,倒不如不做,他怕我受委屈。” 李拾月看着徐令姿低头羞涩的模样,掩唇轻笑:“姐夫还真会疼人,这挺好的。” “不过说的也对,咱们是低嫁,不主动惹是生非,不将家宅闹得不安生,至少做得到相安无事,没必要去做无用之事。” 徐令姿神色犹豫:“我瞧见徐令琬了,只是她没看到我。” 说起徐令琬这个堂妹,一小都在国公府长大的,虽然性子骄纵些,徐令姿也不是很喜欢她。可如今这样的场面,昔日姐姐长姐姐短的,换做谁都会不太好受。 回门之日不能走的太早,也不能留下,分别时自然是不舍的。寿松堂内一时安静下来,徐老夫人神色疲惫,眼角泛红,握着李拾月不肯松手。 徐老夫人的精神头没有那么充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等李拾月出来时,天际泛红,俨然是一片通红的火烧云。 黄昏的微风清凉吹落面庞上,李拾月揉了揉手腕,这几日虽然累了些,可今日看到徐令姿的面容,她忽然觉得轻松许多。 高兴和喜欢是装不出来的,徐令姿说起郭洵时,眼中的喜色都快溢出来,这就是无法骗人的。 她停下脚步,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人,脚下犹豫是往哪里走比较好。 只是徐云辞神色很是严肃,似乎发生了很大的事情,他看到李拾月时明显一愣。 “祖母歇下了?” 看李拾月点头,徐云辞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晚些时候会有人去澄玉阁烧艾,这段时日别出府。” 第202章 燕王倒台,二房被牵连 徐云辞的神情严肃,不像是说笑。更何况还是烧艾这样的大事情,只听他说道:“京中有时疫,已经有人发热。” 忽然袭来的时疫,一开始还忙手忙脚,后来杨氏出面,府上一切井然有序,自然不会有什么乱子。 李拾月回到澄玉阁时,烧艾的婢女已经过来,里里外外都清扫一遍,毕竟时疫来的突然,难保会有人心惶惶。 只是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时疫呢。 初春本是踏青的好时候,可如今谁也不敢出门,就连宫中都有了时疫,眼下太医院束手无策,每日都会有人丧失姓名。 加之春雨不停,乌云不曾散去,沉闷的氛围笼罩着整个上京。约摸着一个月过去,太医院可算是研究出药方,又过了十几日,京中时疫渐渐地被控制住。 可眼下无天灾无人祸,好端端怎么就会有时疫,为此事,官家盛怒之下必要查清,这担子又落在了京兆府头上。 等再见到徐云辞,已经是三月末了,徐云辞带回来的消息是燕王被贬为废人,而投靠燕王门下的一众臣子,多有牵连,其中包括二房。 徐云辞神色疲倦,许是多日的查案,早已经被疲倦掏空身体。他看向上首的徐老夫人:“祖母,二叔被流放,三郎被判斩首,燕王许多事都是他去做的。” “此次时疫,是三郎出面为燕王做下贪污户部银钱,朝和郡忽发洪水,本该修缮的大坝没有修建,才造成如今的结果。而且事情发生后,朝和郡早已爆发时疫,燕王的人去镇压,结果流入各处。” 良久,屋内静谧不曾有过声响,再睁眼时徐老夫人眼尾挂着泪痕:“罢了,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去路,罢了罢了。” 李拾月坐在徐老夫人身侧,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可是袖中被抠出红印子的掌心,足以出卖她此时的心情。 徐云洋要被砍头了!有什么消息,能比今日快活。 想起上一次徐云洋站在她面前,还一副得意,好像要登上皇位的人是他一样,如今却要身首异处。 这也算是老天的报应吧,她重活一世,不过是在徐云洋没离府之前,推波助澜而已,自以为是的去争功,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 回到澄玉阁,她立在珠帘前不再挪动半分,春绫疑惑地走上前,却看见李拾月满脸泪痕,正要说什么时,李拾月忽而笑了出来。 又哭又笑地将春绫吓坏了,想去叫人,却被李拾月握住手,只好站着扶她。 “老天有眼哪!” “姑娘?”春绫心中担心,试探的开口,生怕姑娘是受了什么刺激。 李拾月很快地平复好情绪,用过晚膳后,带着自己眷写的佛经,来到了小祠堂。 是她阿娘的牌位,她入京后,和嫁妆一同被好好地送入府上的。想到这个,李拾月不禁想起徐云辞,若非他出手,她又如何能将阿娘的牌位供奉在此。 她双手合十,除了她自己,怕是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跪在蒲团上,后脊挺得笔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许是佛祖听到了她的祷告,第二日就是徐云洋处决的日子。李拾月无法出门,可是春绫不同,徐云洋定然是认得春绫的。 她很期待徐云洋看到春绫时,会如何作想。前世害她好苦的人,这一世就有了报应,李拾月只觉得心头无比畅快。 睁开眼,一行清泪滑落,双手合十,看着头上的牌位,嘴角的笑意渐渐地放大。 燕王的败落如同昙花一现,比起才小露锋芒的赵王,就不值得一提。连同燕王沉寂下去的,还有昌平伯府,如今的昌平伯府早已收起了嚣张,夹起尾巴做人,生怕被燕王牵连,哪里还有当日要做燕王姻亲的嚣张。 轿子停在重华殿外,杨氏穿着命妇服制走了下来。看着头上的重华殿三个大字,跟着侍女走了进去。 母女两人相见,自然是要有许多话要说,只留下心腹在旁侍奉着。 杨氏抿了口茶水,若有所思地看向长女:“我今日入宫,是想寻你拿个主意。” 徐令妤来了兴趣,笑着看向杨氏:“不知是什么事,能叫阿娘如此烦忧,别是为了二郎吧。” 杨氏看着长女,点了点头:“是他的事。二房被牵连至今,你祖母虽然不说,可是精神没早先足了。我和你阿爹商量,想为二郎聘娶新妇。” “二郎也到了年纪,不能再由着他胡来。我这里有几个人选,你替他看看。” 徐令妤没有说话,看着杨氏身侧的嬷嬷拿出画像,模样都是极好,家世大多都是三品左右。放眼京中,只能说是比较有名的文人世家,若说显贵还排不上号。 粗略地看了一眼,徐令妤将画像放下:“阿娘可同二郎说过了?” 见杨氏不语,徐令妤微笑说道:“该不会是二郎还没看过吧。” 话音落,徐令妤瞧着杨氏面上的犹豫,并不急着开口。终于杨氏揉了揉额头,将徐云辞的心意,那日的谈话尽数告知长女。 可出人意料的是,徐令妤并没有惊讶之色,仿佛是意料之中。 “晏晏,是个好女娘。” 杨氏叹道:“我何尝不知,只是那些担忧若是成真,他二人的缘分届时如何是好。” 徐令妤莞尔一笑:“阿娘的担忧自然是有一番道理,可不妨想想,二郎也不是会闹脾气的性子,他的为人,阿娘是最清楚不过的。” “他既然能在阿娘面前说出如此坚定的话来,定然是用心了的。若说晏晏品行不好,倒是需要犹豫几分,可阿娘不也心疼晏晏么。” “听闻晏晏跟着学了不少时日的管家之事,若单说云阳伯府,不足为惧。晏晏入京许久了,就看云阳伯入狱时,她可有昏头之时?并没有,反而生怕给咱们惹是非,什么也不说。” “阿娘若是问女儿的话,女儿不反对。不过阿娘还是与阿爹商议得好,祖母也得点头才行啊。” 第203章 晏晏没有陪着长姊吗 重华殿是储君的宫殿,从第一次来时,李拾月就见识到了殿宇的繁华。 昨日杨氏入宫后,今日她就被徐令妤召进宫里,可没什么特别之处,就连徐老夫人都说,就当做入宫散心,什么都不要想。 她都怀疑是不是徐老夫人知道什么,不知是否错觉,徐令妤似乎对她更加亲切了。 “县主暂且居住此处,娘娘尚且有宫务处理,若是有吩咐尽管叫奴婢就是。” 桐儿是重华殿的二等侍女,李拾月入宫,春绫按规矩是不可以跟随的,所以方才徐令妤才将桐儿指了过来。 “鸾景居”三个金色大字,在头顶的红色宫门上飘逸。走进朱色宫门。 重华殿是单独的宫苑,便是为了圈出来安置太子的妻妾。一路从徐令妤的正殿走过来,得有小半个时辰,而且这处宁静,更是远离太子住的前殿。 “县主放心,两位良娣的住处不在附近,知道县主喜欢安静,娘娘特意吩咐的。”桐儿年纪看起来与春绫差不多,可实在是会瞧眼色。 不过没等她待多久,却听外面的人来请,是披香殿傅贵妃的人。不过重华殿的人还不至于不懂事到将此事直接告诉李拾月,徐令妤是最先知道,推拒之后,才让人过来传话,叫她好好休息,不必理会披香殿。 自从淳慧公主远嫁后,披香殿冷清不已,就算官家还会去,也不如以往去得勤快。 宫中向来看恩宠下菜碟,傅贵妃年纪不小了,又没有皇子傍身,就算徐令妤没心思苛待,下面的奴才一层一层地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谁知道这时候是什么心思,徐令妤没心思拿小表妹放在重华殿与披香殿之间周旋,李拾月听了只是点头附和:“我听表姐的就是。” 桐儿不留痕迹地抬头看了一眼,似有意外,什么也没说,退了出去。 在宫中待了两日,李拾月就在重华殿内,素日里与徐令妤待在一处,第一日尚且不清楚,次日之后摸清楚了太子会来的时辰,她提前估摸着时辰,就会了鸾景居。 再就是其余妾室给徐令妤请安时,会遇到,其余之外李拾月都不常出来。 只是她入宫的第四日,是赵王生母安嫔晋封贵嫔之日,李拾月不好不现身。 安贵嫔的宫殿位于重华殿的东南方向,穿过重重宫门,数不尽的长街看起来都一模一样,若非有桐儿和前面的小太监带路,李拾月估计早就迷路了。 安贵嫔出身卑微,嫔位还是太后在时册封的,如果多年过去,借着赵王的面子,熬到了安贵嫔。 只是宫殿偏远些,寻常来说此等大喜之日,应该是门庭若市才对,可此时宫门竟然还没人侍奉。 李拾月眼中疑惑,侧首看到桐儿轻微的摇了摇头,心里明白了什么。 后知后觉被迎进去后,她在正殿看到了那位安贵嫔,眉眼间带着几分平和,许是在宫中不曾经历过什么,眉眼低垂为她多添几分温柔。 “恭贺贵嫔之喜,娘娘此时抽不开身,便由我替娘娘过来,还请贵嫔见谅。” 过段时日官家有意去行宫,徐令妤如今掌管六宫事务,如今忙的自然是抽不开身。 安贵嫔身上的湖蓝色宫装并不繁琐,挽着较为繁琐的灵蛇髻,疏疏落落的几支簪环,也就只有发髻后缀在蛇尾的步摇贵重些。 她摇了摇头,目光打量着李拾月,带着几分温煦的笑意:“瞧着眼生,若我没认错,想来是宜昌县主吧。” 李拾月微微一笑:“是,贵嫔好眼力。” 安贵嫔笑了笑,看了一眼桐儿手中的东西,神色未变:“去将东西收起来吧,别叫县主的人拿得久。” 说罢,她看向李拾月,抱歉地微笑着:“我这里平日里没谁来,下面的人不懂规矩,你别和她们计较。” 李拾月方才进来时用余光大致地打量一圈,安贵嫔如今好歹也是一宫主位,可殿内侍奉的人不多。 重华殿她是清楚的,太子身为储君,从不主张奢华,反而重华殿上下俭朴,都是按着规制而来。 而眼前的宫殿不同,不能说华贵,可是也太俭朴了些,不像是一宫主位的住处。 许是看出来李拾月的疑惑,安贵嫔见她坐下后,她亲自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我这里平日里没谁来,官家也很少过来,我也图个清静,这些年没让添置。” “也幸亏娘娘体恤,素日里不曾缺少什么,关起宫门来过得倒也快活自在些。县主若是愿意,也可过来走动,左右这宫殿也就我自己罢了。” 她言语带着些许忧伤,看着李拾月的目光,仿佛透着她在想什么一样。 那目光炙热忧愁掺半,李拾月带着桐儿出来时,没忍住问了出来。 桐儿四下望了望,随后压低声音:“安贵嫔生下赵王后,赵王不是被养在生母膝下,是被奶嬷嬷带大的。所以赵王懂事后,也不曾对这位生母有过多亲近。” 难怪,安贵嫔好歹是皇子的生母,也不至于住的如此安静。估计那目光,是在透过她看谁吧。 徐云辞今日下了朝本来待在家中好好的,结果又被官家召进宫中,从福宁殿再出来,干脆直接拐去了重华殿。 看着徐云辞过来,徐令妤自然是惊讶,瞧着他穿着官服,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徐令妤微微挑眉:“今日舍得入宫了?昨儿殿下请你,你还说没空。” 放下手中的墨笔,徐令妤的手指扣着桌案的边缘,目光落在徐云辞身上,不肯放过他神色的变化。 后者端起侍女奉上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只觉得茶香顺着喉咙下去,舒适得很。 “下个月官家想去行宫,意思是国公府也同去,让我入宫来就是找殿下一起商寻一同出行的臣子以及各家官眷。” 徐云辞说完,仿佛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看了一圈:“晏晏没有陪着长姊吗。” 徐令妤向后靠了靠,瞥了一眼徐云辞,后者面上若无其事。 第204章 果然,是为了给淳慧公主出气来的 徐令妤也不急着开口,端起一旁的茶盏,对上徐云辞的目光无奈说道:“我宫务繁多,她代我去安贵嫔处了。” 徐云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今前朝燕王暴露野心后,可以说是昙花一现。 赵王不同,是一种明知他是什么目的,可他一点马脚都不露,甚至对待储君的态度一如既往。就算有心抓他小辫子,也无处可使力气。 赵王与安贵嫔母子之间疏离,早已经不是秘密,所以徐云辞也没什么可担心,毕竟李拾月要出重华殿,身边必然是有徐令妤的人。 “娘娘,安贵嫔身边的婢女求见。” 徐令妤放下茶盏,眼中疑惑。也难怪她疑惑,宫中逢年佳节都甚少能看到安贵嫔的人影,更别说安贵嫔身边的人。 好端端怎么会寻上门来,虽然心中疑惑,徐令妤点头后,侍女身后跟着人走了进来,直接跪下。 “安贵嫔叫奴婢来传信,宜昌县主被披香殿的人带走了,还不让县主身边的人回来传话。” 那侍女顿了顿,又说道:“县主走得急,忘了拿贵嫔赠与的香料,奴婢奉命追过去时,县主已经被披香殿的人带走了。贵嫔知晓后,特意让奴婢过来寻太子妃娘娘。” “贵妃?” 徐云辞几乎是听到“披香殿”的时候就要坐不住了,哪里还管旁人,差点就要冲出去。 “二郎。” 徐令妤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形僵住的徐云辞,随即目光看向跪在中间的侍女:“本宫知道了,你且回去吧。” 她身侧的侍女会意,带着那侍女走了出去。 “长姊,披香殿向来瞧她不顺。”徐云辞声音带了几分着急,若不是眼前的人是最敬爱的姐姐,估计早就冲了出去,哪里还管得了旁人。 徐令妤起身,走到徐云辞面前,伸手抚平了徐云辞胸前褶皱的衣襟。 “我知道,所以我也能过去带她回来。可你是郎君,为了女娘冲去披香殿?二郎,你不是那种冲动之人,若是传出去,你二人的名声怕是要有变化的。” 徐云辞抬眸,看着徐令妤的双眸不曾躲避:“长姊,阿娘应该与你说过了,我要聘娶晏晏为新妇。” 徐令妤没有说话,收回了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去吧,估计你也着急,我也跟不上你。你先去,别管闹到什么程度,有阿姊在,什么事都没有。” 披香殿是除了坤宁殿最宽敞的宫苑,宫门就要宽大一些,正殿内更是一切尽展奢华。 李拾月走到中间的位置,看着坐在上首闭目养神的傅贵妃,身着丁香繁琐华贵的宫装,手指纤细,染着殷红色的丹蔻。 “宜昌见过贵妃娘娘。” 一时静谧,傅贵妃睁开眼也不说话,盯着李拾月许久,似笑非笑的目光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起吧,给县主赐座。” 傅贵妃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她坐着的紫檀木椅铺着棕黄色的软垫,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压在手下球状的软垫上。 身子坐直了几分,目光几乎是毫不掩饰地将李拾月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上一次见县主匆忙,匆匆一面就觉得县主姿色过人,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也难怪我儿败在你手上。” 果然,是为了给淳慧公主出气来的,这也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看到披香殿的人时,李拾月甚至都猜到傅贵妃此举何意,她没有逞强说话,颔首谦逊的模样,也不去激怒傅贵妃。 倒让傅贵妃心中意外,竟然是个会忍耐的性子,眼中的怒火与鄙夷交杂,想起远嫁的女儿,越发忍不住自己的怒火。 她膝下没有皇子,多年来就这么一个公主在身前,又幸亏官家宠爱十几载,如今说远嫁就远嫁了,而且近日来宫中的人甚至还学会给披香殿脸色看,她可是堂堂贵妃,何时受过此等气。 “怎么不说话,在官家面前不是挺会狡辩的,就连淳慧远嫁,你也能出一份力。” 李拾月抬眸,语气平静:“公主远嫁是官家的决议,宜昌不敢置喙。至于贵妃说的出一份力,宜昌更不敢受,毕竟差点失去性命的是宜昌。” “官家是明义圣君,心中自有一番公正,贵妃是对官家的圣旨不满吗。那也不该同宜昌说呀,宜昌只是个小小县主,不比贵妃能常见到官家。” 傅贵妃的脸色随之而来的不悦,就事论事之言落在有心人的耳里,自然就会有对号入座的人。 贵妃身侧年长的侍女瞧了一眼傅贵妃的神色,厉声喝道:“放肆,凭你也敢说贵妃的不是。” 李拾月不怒反笑,看向那位侍女:“姑姑这话说得可不对,宜昌就事论事,贵妃娘娘面前,宜昌自然不敢说假话。姑姑说这话,难不成是认为宜昌说的是贵妃娘娘的不是,才惹得贵妃娘娘不快?” “宜昌万万不敢说贵妃娘娘的不是,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县主,该有的规矩自然是要有的。贵妃娘娘还不曾发话,姑姑何必如此着急给宜昌定罪,不知道还以为姑姑对贵妃娘娘有何不满。” “奴婢不敢!”那侍女忙不迭地跪下,吞咽着口水,不用抬头,都知道头顶的那抹警告的目光。 傅贵妃几乎咬着牙,微笑道:“宜昌县主还真是伶牙俐齿。” “世子不能进” 门口忽然传来喧哗,傅贵妃蹙眉还不等开口,看着不顾阻拦冲进来的徐云辞,再看看神色惊讶的李拾月,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徐云辞,你敢擅闯本宫的披香殿!” 徐云辞目光冷冷地看了一眼面容因为气怒略微狰狞的傅贵妃,随后眼中带着几分担忧走到李拾月面前。 李拾月趁他开口前,摇了摇头。 “本宫还不屑对一个女娘做什么,徐世子这是做什么。”傅贵妃盯着两人,想起自己远嫁的女儿,心中别提多气。 傅贵妃冷笑,既然如此也不必留情面了,她坐了回去甩了宽大的袖子。 第205章 自始至终,臣不曾对公主动过心 徐云辞没有说话,如同以往一样,走到李拾月身侧,见她无事才放下心来。 行礼后,徐云辞目光冷冷地看向上首的傅贵妃:“臣入宫,没有在重华殿见到晏晏,自然是来寻人的。” “兄妹情谊很深啊,若是徐世子看多用心,本宫的淳慧也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傅贵妃眼尾的妆容很浓,上扬的眼角凭添几分戾气。 这句话不知是哪个字触犯了徐云辞的霉头,肉眼可见的脸色阴沉下来,仿佛此时应该是他的京兆府才对。 “贵妃娘娘慎言,公主如何下场是她自己做出来的,与臣有何关系。贵妃若是对官家的圣旨有何异议,应当与官家去说。” 他嘴角似有微动,藏不住的讥讽直直地看向傅贵妃,就差明说“自作自受”四个字了。 毕竟他从未给过任何回应,甚至主动的躲避,想尽了一切办法,结果一念之差要害人,就能以一句喜欢抵消了不成。 那何为京兆府,他没听过这个道理。眼下与李拾月一样,明白了淳慧公主心思不纯,怕是受了傅贵妃素日里的教导,多少离不开这层关系。 “徐立则!你还好意思说!淳慧自小就跟着你身边转个不停,你明知她什么心思,还与旁人拉拉扯扯,藕断丝连。” “一个破落伯府的嫡女而已,有什么好,竟然是能让你如此狠心舍弃本宫的淳慧,也要与一个空有虚名的县主在一处。” “如今淳慧远嫁,做了旁人的新妇,你就是后悔的余地都没有!”傅贵妃似是气急了,顾不得什么贵妃架子,拍着椅子的一侧,“刷”地站起身来。 细长白皙的手指,指着徐云辞时,带着胸腔起伏残余的微颤。 她话音落,殿内的宫婢们不约而同的憋住了呼吸,生怕牵连自己。 殿内的一片寂静,被徐云辞一声轻轻的讥笑打破。 “自始至终,臣不曾对公主动过心,就算没有旁人,臣也不会聘娶公主。公主不愧与贵妃是母女,就连想法都是出奇的一致。” “是臣不曾招惹过公主,这些年来臣躲避得还不够么,难不成还需要臣或者徐家因为公主一个人,要消失在上京不成。” “所谓下场也好,还是贵妃对臣狠心也好,自始至终臣都与公主不曾有过任何关系,皆是公主自己的痴心妄想,自作自受。” “晏晏入国公府门,自然是就是徐家人。公主也好,贵妃您自己也罢,若是欺辱徐家人,臣自然不会苟同。今日一席话,还请贵妃明白,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 “你——”傅贵妃被驳得没有任何颜面,气急败坏还未说完,却看到门外走来的身影。 徐令妤穿着繁琐的宫装,带着人无视上前的宫婢,走进正殿内,似乎没感觉到殿内紧张的气氛。 她身上明黄色华丽的服制,是除了中宫和太后,唯有太子妃才可穿的明黄色,就好比帝王的明黄色,也只有太子能穿。 走到李拾月身侧,拉起她的手,虽说着责怪,可眼中安慰的神色看着李拾月:“不是代我去给安贵嫔贺喜,怎的自己跑过来。二郎说祖母有话转给你,找不到你人,若非安贵嫔派人过来送东西,我还不知道你自己来给贵妃请安。” 不等李拾月回答,徐令妤侧过身子,将李拾月和徐云辞护在身后,对着上首的贵妃微微颔首:“贵妃。” 傅贵妃梗着的脖子仿佛僵硬了一般,看到徐令妤时,理智回归许多。 毕竟是储妃,未来的国母,真论起来她虽是一品贵妃,在储妃面前还是低一阶。她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露出的微笑也不是很自然,走下来两步对着徐令妤回了一礼。 “太子妃来的可真是时候。” 徐令妤好似没听出来傅贵妃话语中的嘲讽,侧首看了一眼徐云辞:“你先带着晏晏回去,不许再惹麻烦,否则我便寻到官家面前,治你一个不敬宫规的罪名。” “免得你入宫闲闲无事,竟在后宫里搅乱是非。” 说罢,徐令妤微微一笑看向傅贵妃,似是没看到傅贵妃神色苍白一样:“二郎年轻正是易冲动的时候,晏晏年纪还小着呢,被祖母和阿娘在家中宠溺惯了的,若是冲撞贵妃,还请贵妃别计较。” 跟着徐云辞从披香殿出来,徐令妤还说了什么,他们就听不到了。 李拾月不是没听出来,徐令妤在殿内说的那些话,看似是在说她或者是徐云辞,其实是讽刺傅贵妃没事找事。 不过方才看傅贵妃苍白的脸色,估计是听出来了。 “别多想,长姊不是在说你。” 徐云辞看着她一路上不说话,回到重华殿的第一句话就是在安慰她。 李拾月摇头:“我知道的,方才表姐不是说祖母有话同我说,不知要表兄转达什么。” 徐云辞见她没放在心上,自己也放下心来:“左右是担心你在重华殿可还不习惯,明日我再接你出宫,正好回去收拾收拾。” “过段时日官家有意前往行宫小住,除了宫中的贵人们,官家的意思一些朝臣与其官眷随同,荣国公府就在其中。” “郭洵会带着五娘前去,阿娘的意思是将你一并带过去,而且官家也同我说了,想让你去。” 徐云辞叹了口气,看向李拾月的目光多了几分担忧:“你不觉得,官家对你是不是太上心了些。” 李拾月抬头,对上徐云辞的目光,犹豫地点了点头:“这几日我在重华殿不曾出去,就算是殿下也不曾见过多少。入宫那日披香殿就命人来请过,福宁殿也来请过,幸好表姐帮我推脱了。” “今日是个意外,表姐忙着宫务实在是抽不开身,想着安贵嫔晋封之喜,只好带我出去一趟,要不然披香殿也不会将我带走。” 毕竟明知道披香殿什么目的,徐令妤也没有将她自己个儿放出去的意思。 “官家将你看作姑母的影子,大概是想通过你,减少对姑母的思念吧。” 第206章 别扭的母子 徐云辞没有待得太久,徐令妤回来不久,他就出宫了。 长了记性,李拾月待在重华殿,就等着徐云辞来接她出宫,只是千想万想没想到,会在宫门口遇到一个从未想到的人,赵王。 他好似没看到徐云辞一样,看到李拾月时眼睛一亮,大步迈开走过来:“宜昌县主。” 走近了好像才看到徐云辞一样,才叫了一声“徐世子”。 李拾月抬眸去看徐云辞的脸色,果然那目光里带着几分警惕,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任由着徐云辞站在自己前面。 赵王好似没察觉到二人的疏离,咧着嘴笑着就走过来,看起来像是没心没肺的模样。 可细看之下他眼中没有什么笑意,仿佛只是浮现在表面罢了。 “听闻县主这几日住在宫中,原来是真的,早知道这几日本王也入宫好了。” 徐云辞挑眉,语气平淡:“前两日安贵嫔晋封之喜,王爷不曾入宫看望贵嫔吗。” 自从燕王被废后,顺妃刚被晋封还是被冷落下来,甚至还不如当初做贵嫔的日子。加之不得圣心,还为燕王求情,连带着微薄的恩宠也没了。 提起安贵嫔,徐云辞看着赵王的神色,就算他装得再好,也没错过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难怪李拾月那日说去安贵嫔处,问起来才知道赵王还真的从未在安贵嫔那里现身,就好像本该是世间最亲近的母子,如今形同陌路。 提起这件事,赵王却觉得此时晋封,大有是官家以顺妃母子晋封后的得意忘形为戒,是警告他别对储君之位动心吧。 赵王心中冷笑,看着徐云辞打量的目光,微笑道:“是吗,我与母妃自小分离,倒没什么情分。” “这是要出宫了吗。” 赵王转移话题的功夫炉火纯青,甚至过度得还算自然些,显然是不想多提安贵嫔的意思。 徐云辞无意与他在此纠缠,余光瞥向后面的小女娘,缩得像只小鹌鹑,生怕赵王注意到她一样。 心头渐渐被欣喜代替,徐云辞点了点头:“是,就不耽误王爷了,祖母还在家中等着臣与表妹。” 说罢,他直接原地转过身去,示意着李拾月先上去。后者会意,搭着春绫的手上了马车,也没再去管赵王的神色。 不过就从背后探究的目光,也能猜到赵王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她不太理解,就一个空名的县主娘娘,在尊贵手中无权无势,能给他们提供什么利益不成。 没一会儿马车渐渐往国公府走动,熟悉的国公府大门,李拾月走下马车,心中竟有些坦然,心头渐渐被温暖包裹。 寿松堂内徐老夫人似乎等了她许久,看她与徐云辞一同进来,嘴角上扬的弧度加深。见她走近,忙拉起她的手,从头到脚地看了又看,才放下心来。 “晏晏不过陪着元娘几日,您呀就日日惦记着,现在好了,人回来了。” 杨氏坐在另一侧,笑盈盈地看着徐老夫人身侧的李拾月,只是看向自己儿子时,眼中更多的是无奈。 李拾月还不知道自己离府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荣国公看着自己的目光有几分不常见的欣慰。 她装作没看见一样,从春绫手中接过来一个木匣,一打开是一株千年人参。 “这参是殿下与表姐特意让我拿回来的,是官家的意思,为了给您熬汤养身子的。” 这是个好东西,拿到外面去都能卖个好价钱。何况还是太子与徐令妤的一番心意,徐老夫人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 回到国公府的日子过得平静舒适,转眼就到了起程前往行宫的日子。 行宫不在京中,一日的车马劳顿,等一切安顿好后,早已到了傍晚。李拾月跟在杨氏身侧,穿过这片林荫,拐进回廊里,迎面遇上从里面出来的傅贵妃。 傅贵妃看到李拾月的那一刻,与杨氏见过礼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官家所住的殿宇被御林军层层把守,走到殿中荣国公与徐云辞已经在里面了。 这处殿宇是专门宴请臣子之处,官家坐在上首,太子携徐令妤坐在左侧,李拾月与徐云辞跟随荣国公夫妇坐在右侧。 一张长长的桌案,足够两人坐下。李拾月提起裙摆坐下,看了一眼身侧的徐云辞,将手中的荷包压在徐云辞的袖口下面。 她趁着旁人看不见,又担心徐云辞自己个儿不曾注意到,放了之后轻轻地扯了徐云辞的袖子。 徐云辞抿唇,忍住即将上扬的嘴角,他自然是瞧见了的。将小小的荷包握在手心里,里面是被油纸包裹着两颗药丸。 这是徐老夫人命人备下的,就怕荣国公与徐云辞被官家留下饮酒,出行前特意让李拾月多带着的。 “今日就当是家宴,不必拘束。” 官家举起手中的杯盏,诸人自然同样举起应和。放下杯盏后,官家一眼就看到李拾月:“说来县主也要到了说亲的年纪,不知你们可有人选啊。” 话音落,荣国公与杨氏对视一眼,思虑着如何答话才好。毕竟先前在宫中的时候,官家透露过有意让李拾月做儿媳的意思。 只是官家一共就三个皇子,除去太子,燕王被废,就只有还未娶亲的赵王。 虽然生母安贵嫔出身卑微,赵王若是闲职还好,可如今不见得。何况他们更遵从孩子们自己个儿的意思,如今又被提起,夫妇二人一时不知作答,才能不叫官家失了面子。 “回禀官家,晏晏的祖母李老夫人在时,与臣的祖母为晏晏与徐家的郎君定下了婚约。” 徐云辞先一步开口,将被搁浅的事情再度提起。 与安贵嫔同坐左侧第二位的赵王忽而轻笑,目光在徐云辞与李拾月之间转了转:“既然县主有婚约,父皇可不好在做红娘了。” 安贵嫔轻蹙眉头,看了一眼赵王,见官家没有介意,轻声对赵王说道:“官家面前,不要乱说话。” 赵王神色冷淡的好似没听见一样,也不去看安贵嫔,端起面前的杯盏一口饮尽。 第207章 就差眼前的一步,由她迈过去有何不可 “回官家,立则说的正是。小妹去得早,生前在云中郡又不在家母身前,所以晏晏的婚事,家母的意思是还要慎重考虑才对。” 听说如今的徐家圣宠加身,连尊贵的“荣”字都能做爵位封号,正因如此,徐家更不该忘了本心。 荣国公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拱手朝着官家说着。见官家没有生气的模样,松了口气。 “这样啊。”官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中带了几分失落。 转念一想,徐家的郎君不也包括徐云辞,再度看向荣国公,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幸好的是官家没再提起旁的事情,用过晚膳后李拾月要去找徐令姿,可瞧着天快黑了,还是不过去了。 毕竟住处相隔的不是很近,就算如今也没什么人值得她去躲避,她还是觉得不太安全。 次日李拾月跟在杨氏身侧,今日官家带领着臣子们去跑马,女眷们自然是有别的活动。 自然是要与徐令妤坐在一处,李拾月的骑装是新制的湖蓝色,她拿起一颗葡萄,不是一般的甜。 杨氏与秦夫人等几位官眷,陪着徐令妤说话,李拾月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站起身迎了过去。 换好骑装挽着妇人的发髻的徐令姿同郭洵一起走过来,杨氏也不拘着她,任由着她与秦婉音对战郭洵与徐令姿。 几人坐在马上,不难瞧出来徐令姿面色红润,郭洵的双眼就没离开过徐令姿。 “我说郭少卿,怎么没陪着官家跑马呀。”秦婉音忍着笑意,可还是从上扬的嘴角流露出来。 徐令姿嗔怒地看向秦婉音,反倒是郭洵不觉得打趣的不好意思,坦然笑道:“在下不是武官,没学会狩猎的本事,何况陪夫人更重要。” “咦~” 秦婉音抱着自己的胳膊,身子打了个颤儿。抱紧手中的马球杆,求安慰似的转头看向身侧的李拾月:“晏晏,今天咱们就把五娘赢了。” 李拾月看着一旁眉目传情的夫妇两人,心中很是赞同:“我觉得可以。” 等徐云辞与太子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场结束了,刚好李拾月与秦婉音少一球输掉了。 不过看着徐令姿小跑着冲向台子上,与郭洵站在一处,李拾月和秦婉音脸上可是没有一点输掉的伤心,反而相视一笑回了看台上。 杨氏身侧已经坐着徐云辞,李拾月目光闪烁,做到了杨氏的另一边。 “方才二郎还说要打一场,可还要再歇一会儿。”太子转头去看徐令妤,只是看着马球场有些手痒痒。 徐令妤笑了笑,她今日身上穿着明黄色暗纹骑装,外面穿着银白金黄浅纹窄袖褙子。 她看向杨氏身侧的弟弟,点了点头,转首拉起李拾月:“晏晏也一起吧。” “那正好,孤与元娘一起,二郎与表妹一处好了。”太子搓了搓手掌,压根没注意杨氏看向徐令妤的目光。 走下看台,徐令妤故意地看向跟在后面徐云辞,左右机会给到这里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自己个儿了。 李拾月不是没察觉到徐令妤的意思,大抵是觉得徐云辞是个很好的郎君,只是没有做得太明显,没叫人都看出来,不过杨氏肯定是明白的。 感觉杨氏的眼神,要将徐令妤看穿了似的,不用猜也知道因为什么。这些时日杨氏总是话到嘴边就不说了,住在宫中时徐令妤说着说着也说漏了嘴,大概意思就是徐云辞与杨氏说明了心意。 一抬头对上身侧人的目光,李拾月握紧了球杆。 “咚!” 一声铜锣响,齐齐停了下来,李拾月将球杆递给了一旁的春绫。徐云辞下马后也不急着去台子上拿东西,就等着她下马,让她去拿。 彩头一对碧玺芙蓉花玉簪,整齐地摆放在红漆木盘上。能让徐令妤拿来做彩头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次品。 上面的玉洁白无瑕,雕刻的芙蓉花被碧玺包裹在中央。 李拾月回过头,身后的徐云辞见她看过来嘴角微微上扬,那种感觉是什么呢。 他就站在她身后,一转头就能看见,就好比每每遇到什么事情,首先出现的永远是他。 告诉她别怕,也是徐云辞。 握着玉簪的力度渐渐增加,临行前徐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说起这件事,是想让她自己决定的。 不过眼下好像没什么可犹豫的,他已经迈向她,就差眼前的一步,由她迈过去有何不可。 坐在看台上的杨氏,眼中不乏有些深意。想起前几日她与荣国公提起这桩事,荣国公竟然没有反对,反而觉得长子的心意重要。 心中不愿是真的,可看着眼前两个孩子,她又无法开口说些什么不允的话。 放下手中的茶盏,长舒一口气,算了吧,孩子的心意最重要也不是什么错的。 再抬起头看向场上时,与徐令妤对上了目光,母女眼中的深意只有彼此能看明白。不过徐令妤上扬的嘴角,倒是出卖了她此时的心境,与杨氏估计是完全不同。 回到住处,李拾月看着放在面前的一对簪子,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她感觉到徐云辞回来时,明明是有话要说的。 她与徐云辞的住处是前后,中间隔着一道高墙。自然不知道此时外人眼中的世子爷,正坐在椅子上一脸愁苦。 他自然不想委屈小表妹的,聘娶新妇自然是要三书六礼,请长辈出面才是,就算心急也没有自己个儿登门的道理。 “世子爷若是心急,不如回去求求老夫人呢。” 常顺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徐云辞抬手遮住了双眼。毕竟他何尝不想呢,可徐老夫人的意思明明是要听李拾月自己个儿的意思。 常顺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春绫手中拿着食盒走了进来。春绫哪里管常顺的挤眉弄眼,将食盒放在桌岸上。 “世子爷,这是姑娘新做的果糕。姑娘说,马球后世子没用多少,怕世子爷晚些会饿,特意命奴婢送过来的。” 春绫说着,在“特意”上加重了语气。 第208章 玉珏吧,做一对 见徐云辞看过来,春绫咳嗽清了清嗓子:“姑娘说今晚十五,圆月应当是极好看的。” 说罢,她看了一眼已经愣住的常顺,福身后走了出去。 她没有刻意的去等后面的人跟上来,几乎是小跑着去了后面的院子,看着靠在廊下的李拾月:“姑娘!” 李拾月抬起头,甚至还没仔细看到春绫喜滋滋的神色,越过春绫,看向了她身后脚下飞快走来的那人。 她站起身,他停在廊下。四周夜幕降临,一片寂静,李拾月先开口,唤了一声:“表兄。” 徐云辞回过神来,一手握拳放在面前咳嗽两声,追出来时脑袋里什么也没想,现在却是一片空白。 李拾月看到他泛红的耳尖,嘴角不由得上扬,走到廊下。她手中拿着一副缂丝团扇,遮不住女娘笑意的目光。 “今日十五,月亮很圆。” 徐云辞吞了吞口水,他又不是傻子,白日里马球场上小表妹看向他的目光就不一样,他若是在不清楚就不必如此着急赶过来了。 眼前飘逸女娘独有的芬香,感觉鼻头痒痒的。徐云辞克制住要抬起的双手,目光从她的面庞上移开。 “表兄先前问我,可有想好,我今日是想告诉表兄。” 李拾月抬起头,似是鼓足了勇气柔声说道:“我应表兄。” 女娘的声音就如同天上皎月般柔和,徐云辞感觉脚下轻盈的不太真实,直到看到屋中不知坐了多久的杨氏,他回过神来。 心中又喜又惊,有什么比心上人答应嫁给他更高兴,还有什么比阿娘没看好这层关系更惊讶。 徐云辞脸上少有的神色变化,被杨氏捕捉到。杨氏内心无奈叹气,不等徐云辞开口,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还知道回来呢。” 毕竟都在同一个殿宇,想来也是逃不过杨氏的双眼的。 “阿娘,是我去寻的晏晏。” 徐云辞上前两步,如同年幼时,蹲在杨氏身侧。眼中的真诚,叫杨氏看的一时发愣。 杨氏叹气:“你当真想好了?就认准她了。” 徐云辞微笑,像是得到了心爱之物的孩子,眼中的向往是甚少能在他脸上看到的。 “阿娘,我想的很好,我的新妇只能是她。” 良久,杨氏收回目光,什么也没说,只是心情有些复杂罢了。 “阿娘,你也很喜欢晏晏的不是么。若是现在觉得她不是阿娘心中徐家宗妇的人选,晏晏那么聪慧,在阿娘身边学了不长的管家之事,宴席办的不是很好么。” “而且王管事不是递了信,觉得也不错。左右有阿娘在,日后有什么不懂的,阿娘尽管教我们就是了。” 徐云辞握着杨氏的手,他轻笑说道:“儿子长这么大,一直以您与阿爹说的家族为任。可遇到晏晏后,心中总有一方天地想去留给她,一开始不明白是什么想法,而后才知道,儿子喜欢她。” “想和晏晏在一处,就像阿爹爱阿娘一样,长久几十年一般。” 杨氏深深地看着他,终是不敌,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等回京我会与你祖母提起的。” 她拉住徐云辞的手腕,嘱咐着说道:“不过,你是堂堂郎君之身,若日后有后悔之日,做阿娘的希望你记得今日这番话。若是日后与晏晏有龌龊之语,冷静下来想想你今日向我表明的决心。” 不是她不向着自己的长子,毕竟她是做阿娘的,自然也能明白在天之灵的徐氏的心。若是徐云辞给了李拾月委屈受,荣国公府倒成了罪人,有些话不妨提前说出来比较好。 徐云辞知道杨氏担心的什么,他反握住杨氏的手:“您放心,有您和阿爹在,儿子不会做出糊涂事的。” 在行宫带的日子不短,这些时日确定心意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没有大张旗鼓宣扬,而且想回京后,询问过徐老夫人的意思后再定。 只是二人之间隐约的氛围,倒先让徐令姿瞧出来不对劲。 再回到京中时已经是五月中旬了,徐老夫人一看到一家子回来,别提多高兴了。 “晏晏还给您准备了东西,二郎,你陪着晏晏一起准备吧。” 杨氏说着,看向两人,意思很明显是有事要避着他们才能说的。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婚事了。 李拾月先一步起身,脸颊发热,低着头脚下飞快的走了出去。徐云辞瞧了一眼杨氏与看过来的徐老夫人,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东西都在澄玉阁堆放着,还没来得及收拾完,但是给徐老夫人准备的东西就摆放在外面。 也不急地回到寿松堂,若是没说完,比她撞破更尴尬。更何况眼前的徐云辞,坐着木榻上,悠哉地喝着茶,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得了一块千年血玉,你是想要镯子还是首饰,或者打造玉珏也不错。” 徐云辞食指轻轻瞄着茶盏上的花纹,他说话时抬眸看向李拾月,许是突然开口,她姣好的面容浮现了些许慌张,很快地掩饰下去。 “都好。” 李拾月抿唇,抬头对上徐云辞的目光,不知不觉脸颊更热了:“玉珏吧,做一对。” 徐云辞有一瞬间的瞳孔震动,连忙低下了头,难掩上扬的嘴角:“好。” 心里估摸着那块血玉的大小,应该还能留出一块造制一对锒铛也不错。女娘的耳垂上的白嫩软肉,倒是甚少佩戴华丽的锒铛,多以浅淡的玉兰为主。 既然要有新的锒铛,还是要有新的衣裳搭配才对,也得有新的首饰。徐云辞看着手中茶盏的花纹,心里已经浮现了许多常见的花样儿,仿佛都不是很适合小表妹。 李拾月不知道徐云辞的心里,已经给自己准备着从头到脚新的东西。 想起首饰里的那对簪子,赠簪是聘娶新妇常有的一节,不过从那日之后,徐云辞每每瞧见了好看的簪子都会让常顺送来。 去行宫时日不长,她的首饰倒是日渐增多,多到这半年用来都不会重样了。 虽然如此说的,可心中想想也是高兴的。 第209章 等你与二兄成婚,这顶凤冠如何 回到寿松堂的时候,刚走到门口,里面隐隐传来徐老夫人的笑声,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很显然的一件事,徐老夫人对于她手上的东西兴趣并不多,准确说比起她一直惦记着李拾月的终身大事,一些小事放在眼下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婚事繁琐,三书六礼准备下来还得有些时日,先不要张扬出去。”徐老夫人拉着李拾月的手,真要到了出阁的时候,心境还是不一样的。 好在是就在眼前,还是她最疼爱的孙儿,早知道她一开始就该看好徐云辞的。 寿松堂内徐老夫人只留下她自己个儿,李拾月抬头对上徐老夫人满含笑意的目光,她不知道徐老夫人与杨氏说了什么,不过看情况是很和谐。 “我也觉得。”李拾月点头,附和着徐老夫人的意思。 “别担心,有外祖母在,聘礼不会因为你嫁入国公府就省去了,嫁妆自然还会为你添一份。” 李拾月惊讶地看向徐老夫人,想起国公府库房里如今她的那些箱笼,包括后来补全的都超出了一百二十多抬,再添的话岂不是要三十里红妆。 这画面有点太壮观,李拾月摇了摇头:“外祖母,我的那些嫁妆已经很多了。” 徐老夫人摇头,根本不让步:“那是你自己的,我说的是外祖母为你准备的。你就尽管拿着就对了,元娘和五娘出阁我都给她们添了些嫁妆,清丫头的我给备着,你也不例外。” 见她还想说什么,徐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掌心,劲道不大,可是干脆的巴掌声打断了李拾月还欲张开的嘴。 她老了,那些身外之物总要送出去的,她宁愿落在长房手里,剩下的徐老夫人只想留给李拾月。 京中的日子渐渐地炎热起来,尤其是临近端午,笼罩上京的是即将过佳节的喜悦。 荣国公府上下都知道府上将要有喜事,就连外嫁的五姑娘徐令姿也是知道的,对外只说荣国公府最近好事将近。 徐云辞今日下了早朝,急匆匆就往国公府回去,刚要上马车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小厮打扮的女娘,拦住他的马车。 他面容冷淡,下意识地不去搭理,看了一眼常安,让他去将人打发了。 可那位小厮模样的女娘,以为自己假扮郎君很好,伸开双臂就差跪下了:“世子爷,我家主子请您过去一趟。” 常安不比常顺好说话,一张脸毫无变动,就连说出的话都冰冷无比:“哪来的奴才,也敢拦世子爷的马车,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 那女娘虽然穿着小厮的布衣,可看着常安凶巴巴的样子,往后缩了缩,连双臂也没有伸得那么直了。 还想说什么,结果看着常安面无表情,一副要撵人动手的模样,小女娘哪里还敢上前。 常安转身坐在车夫身侧,马车稳稳地绕过那女娘,估计是谁家姑娘的婢女,瞧着就不像是郎君。 那女娘看着马车渐渐远去,心里不甘又有些害怕,咬着唇瓣走向另一侧,没一会儿人影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今日天气极好,李拾月今日想换上新制的罗衫,可五月的炎热还带着几分凉爽,想了想今日穿着近日最爱的那件丁香暗纹褙子,手中握着一把玉柄团扇。 马车停在首饰阁楼外,李拾月走下马车,就有人见她穿着不是俗品,又认出来那是荣国公府徐家的马车。 “请问贵人可有客约?” 迎上来的是一位面容稳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身上是天青色菊花暗纹褙子。语气温婉,一双柳叶眉衬得她眉眼格外的温柔,瞧着不像是上京人士。 李拾月收回目光,由着春绫同那妇人答话,随后被引着上了二楼的厢房。 宝祥楼是上京内最繁华的首饰阁,里面就连衣绸锦缎都是千金难求,而且这处保养肌肤有一套特殊的法子,所以时常会有结伴的贵人们前来。 厢房的门被推开,李拾月走进来,入眼的是一张圆桌和几个圆凳,转过头靠着一侧是一张宽木榻。 上面摆放着一个小方桌,铺着的软垫光滑金贵,徐令姿坐在一侧,看见她进来展露笑颜:“来得刚好,我也刚到。” 李拾月走过去,春绫将眼前的珠帘撩起,她坐在另一侧。桌案上放着一叠册子,打开后里面是各类的首饰、锦缎,还有一些成衣。 “小女子姓张,若贵人有吩咐,小女子就在门外。” 李拾月看得入神,徐令姿点了点头说道:“好,可以先将你们这里新品拿过来,我们先瞧瞧。” 张氏微微一笑,退了出去,还关好了房门。 大致的看了一眼,这册子上描绘的可真是清楚,什么冠子,象牙、琉璃、玉或者纯金的,各种样式大小都不一样。 就连簪钗环佩,都描绘得很是细致,估计成品拿过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是我刚才瞧的。” 徐令姿同样的一双丹凤眸,可是看向李拾月时多有几分狡黠,将她手旁展开的册子推了过去。 李拾月狐疑地看向她,看到那册子上的内容,瞬间就明白了。 “怎么样,这顶凤冠华贵,我可问过了,上面十二珠步摇,镶嵌二十二颗珍珠,还是纯金打造的。等你与二兄成婚,这顶凤冠如何。” 徐令姿眨了眨双眼,连带着一旁的册子都推了过来。就连喜服样式都在上面,瞧得都让人花眼。 册子上的凤冠描绘细致,就连哪一处雕刻镂空亦或者点缀着首饰的地方,一一标清楚。 李拾月看了一眼,感觉眼皮在跳动,这么大的一顶凤冠若是戴在头上,怕是脖子要压断了。 “还说刚到,看了这么多是早就到了吧。” 徐令姿莞尔一笑:“被你说对了。” 说着她站起身,四下看了看,不知想到了什么:“我去楼下瞧瞧,你在这儿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等李拾月回答,她已经带着她的婢女走了出去,丝毫没有给李拾月反应的空隙。 第210章 不若表兄描图,我自己来绣如何 本来走出去的徐令姿又回来,拽着春绫就往外走。 “五姑娘,姑娘还在这儿” 徐令姿摆了摆手,无奈地看着春绫:“你家姑娘都要成婚的人了,自己没什么关系的。而且你可是自小侍奉晏晏的,和我一起看看其他的首饰给晏晏,就让晏晏在这儿先将那凤冠瞧一瞧才对。” 春绫还想说什么,结果看着眼前徐令姿对她眨了眨眼睛,就连徐令姿身侧的婢女也来另一边拉着她。 她点了点头,看到了徐令姿眼中的狡黠,她怎么觉得五姑娘这幅样子要把她卖了呢。 李拾月看得入神,还不知道门口发生了什么,等她回过神来时,包厢里只有她自己了。 “什么呀,都走了?” 李拾月刚站起身,眼前的珠帘还未撩起,就看到门被推开,几日不见的郎君就站在门外。 徐云辞将她眼中的惊讶看在眼中,他走了进去,厢房不大,一眼就能将一切收入眼中。 在他看了一圈后,显然眼前的小女娘还没反应过发生了什么。不过想想几日没见了,这些日子忙着三书六礼的事情,就算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也是亲自去处理的。 若是以往,他会觉得成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可真到了这一天,还是和自己喜欢的女娘的话,他生怕错过哪些的东西,会委屈她。 “五娘叫我来的,她说你们两个在这儿,带的银钱不够了。” 徐云辞咳嗽两声,看着李拾月脸上的惊讶,大概也是被徐令姿唬到了。不过他挺高兴的,看来妹妹没有白疼。 李拾月在他进来之后,除了脸上明显的惊讶外,耳垂渐渐地也红了起来。看着徐云辞坐下另一侧,李拾月忽然意识到桌案上摊开的册子们,尤其是离她最近的那本,是一叠的凤冠。 “啪”的合上,李拾月的脸颊也渐渐地热了起来:“表姐说去楼下看看首饰,我就在厢房里看着册子,描绘的挺细致的。” 徐云辞不是没注意到方才的动静,目光落在桌岸上的册子上,准确是方才被李拾月合上的那册。 不过余光注意到小表妹似乎脸颊红晕,他心头渐渐有了异样的情绪,随便拿起一册,看着上面的首饰也没什么稀奇的。 “怎么合上那一本了,是不喜欢吗。” 等李拾月反应过来,抬起头就看到徐云辞已经将那本册子拿在手中,甚至面色平静地翻开,看了一眼还挑着眉对上了她的目光。 耳边传来郎君的浅笑,徐云辞将册子放下,满含笑意的双眸瞥了一眼还在摊开的册子上,上面描绘着喜服的样式。 他大概明白,徐令姿今日是为何要他一定过来了。 “喜服与凤冠,我已经在准备了,不用听她的。不过你可有喜欢的,既然来了就挑一些,快入夏了添一些首饰也不错。” “首饰已经够多了,还有很多我都没用过。”李拾月抬起头,将面前的册子一一合上。 只是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看到她饱满的耳垂红得都可以滴出血来。 不过他说,喜服与凤冠已经在准备了吗? 李拾月垂眸,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首饰多了也没什么用处,府上库房还有好些没打开过的。这凤冠是表姐选的,我还没看完。” 目光落在徐云辞手上的册子,心中忽然升起来的紧张,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徐云辞看了一眼册子上的凤冠,上面写着的是纯金打造,可他还是摇了摇头:“这个不好,会很沉的。” 李拾月惊讶地看向他,心中疑惑,凤冠繁琐,不沉的话就只有那种一套华丽的头面。 凤冠是整个的,繁琐且华丽,也象征着琴瑟和鸣。可头面不同,是一套簪钗冠环组成,有拼凑之意,杨氏这几日就说过还是要凤冠的。 不等李拾月说话,徐云辞笑着开口:“我已经着人找了好的工匠,为你打造一顶凤冠。繁琐华丽是好,最好是有些门道在里头,成婚那日戴着会松快一些。” 他看向手中的册子摇了摇头:“宝祥楼的凤冠大多为了取悦贵人的勋贵心理,定然是想不到这些的。这么大的一顶凤冠,若是戴一日,岂不是要累坏了。” “至于喜服更不要担心,官家已经点头,由宫中绣娘缝制。等绣好了,若是不合适再送去改尺寸也是一样的。” 李拾月看着徐云辞的面庞,许久不曾回过神,直到他说完后,柔情与爱意就要从眼中流露出来,李拾月只觉得那一刻,心的位置被什么击中了。 “宫中绣娘自然是极好的,可是出阁的女娘自己绣喜服,会有夫妻和睦之意。不若表兄描图,我自己来绣如何。” 她抬起头不曾躲避,对上徐云辞震惊的瞳孔,却无人知道,她现在双手的手心都是汗。 这是她定下婚约后,头一次直视着徐云辞,去回应他。也难怪徐云辞一时震惊得说不出来话,将手中的册子放下,看着的目光中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你可说真的?” 李拾月利落地点头,看着外人眼中高冷的徐世子,如今这个模样一时有些想笑:“真的,所以还请表兄仔细描图,若是丑了可是表兄描图不好的过失。” 徐云辞眼中的笑意加深,将手中的册子放下:“今日端午,一会儿去游湖吧,晚些时候再回去。” 李拾月点头,他眼中的炙热叫她低下头去,耳垂的红晕渐渐地染到脸颊上,就像是熟透了的红苹果。 或许,这门亲事也不是不错的。 李拾月不可否认,没有表明心意前的徐云辞是个很可靠的郎君,表明心意后,他坚决坦然的心,也没去扰乱她的日子,甚至在一些事情上,更会听从她的意见。 这种感觉很受用,就感觉被人重视了一样,尤其是从徐老夫人口中得知,这几日的徐云辞下了朝就四处为婚事做准备,毕竟三书六礼还需些日子,所需要的东西可真是不少。 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眼中的笑意,李拾月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下不来了。 第211章 求求你,救救我与阿娘吧 端午佳节,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相较于郭洵与徐令姿之间相处自然,这面的还未定亲的两人就显得格外不自在。 徐令姿朝着李拾月俏皮地眨了眨眼,拉着郭洵就往反方向走。 顺着这条长街,两侧皆是叫卖的摊贩,上面形式各异的小物件儿,是很稀奇的。 只是神色一顿,李拾月停下前进的步子,看了一眼前面的人,转首去看徐云辞的神色。 他眼中也是意外,也在惊讶会在这里遇到徐令琬,只是看着徐令琬如今的模样,发髻梳得工整,只是衣裳料子都是往年的样式。 比起徐云辞与李拾月眼中的惊讶,徐令琬就稍微平静许多,甚至看向徐云辞时,随着她逐渐走近,也能看清楚她泪光闪闪。 不过她看向站在徐云辞身侧的李拾月时,眼中的脆弱与委屈又忽然消失不见,倔强地梗着脖子,眼角挂着泪珠,那模样瞧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自从上次之后,李拾月也没有再见过她,可眼前的徐令琬显然是在徐怀江与徐云洋父子倒下后,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二兄” 徐令琬咬着唇瓣,见李拾月看过来,恶狠狠的看了过来。那目光好似回到李拾月刚刚入京的那段时日,徐令琬就是如此眼神,年纪不大,总是装得凶狠模样。 李拾月没有说话,甚至对于徐令琬不善的目光,心中半点波澜起伏都没有。 因为她看到的是徐令琬梳着的是妇人的发髻,她的年岁明年才及笄,也没听过她成婚的消息。 她侧首去看徐云辞略有阴沉的神色,显然他也注意到了。 “找个地方坐坐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拾月话音落,徐令琬刚想说些什么,可徐云辞已经先一步开口:“好。” 徐令琬终于觉得不对劲,狐疑地看着李拾月,再看看徐云辞,只是觉得这二位相处的氛围不太一样,具体的她也说不出来。 找了一间茶楼,楼上的厢房还算说得过去。走进去坐在圆桌旁,上了一壶泡好的云雾,徐云辞将手中倒好的放在了李拾月的手旁。 他自己则是重新倒了一盏,徐令琬此时也顾不得神色如何,目光在徐云辞与李拾月之间流转。 “二兄不是要定亲了吗?怎能与表姐如此亲近,未来嫂嫂可是会吃味的。” 看得出来,这声表姐,徐令琬依旧叫得心不甘情不愿。 李拾月没有说话,只是她身侧的徐云辞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你想做什么。” 徐令琬瞪了一眼李拾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睛一眨,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身子忽然瘫软,无力地滑落坐在地上,手中扯着徐云辞的袖口不松手。 “二兄,救救我吧,我不想在何家待下去了。” 何家,是徐云洋为了讨好燕王,给徐令琬定下的郎婿人选,早已年过三十。 因为她的动作,小臂无意地露出来,上面是青驳的斑痕。如同洪水打开了阀门,她忍不住大哭:“爹爹与阿兄走了以后,何家那个老媪婆扣着我与阿娘,说婚事已定,走了官府逼我与那何五郎成亲。” “那何五郎常年服药,连床都下不来,何家那个老媪婆对外说阿娘久病不能外出,将我视作亲女娘看待,说的都是假话!二兄,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在何家待着了。” “你还没及笄呢,何家真的” 那几个字实在是说不出来,李拾月眼睛睁得溜圆,眼前徐令琬哭得崩溃,抓着徐云辞的衣摆不肯松手。 哪里还有倔强的模样,呜呜地大哭:“何家买通了官府,花了些银子,将我和阿娘困在何家。今日还是给何五郎抓药,我才有机会跑出来的。” “何家想借着阿兄的机会,抱上从前燕王的大腿,结果燕王倒台后,何家大郎和三郎被斩,何家只剩下缠绵病榻的何五郎,何家那个老媪婆是想困住我,等我及笄后能和何五郎圆房,重振何家门楣。” “所以将阿娘囚在何家后宅,对外说阿娘因为阿爹和阿兄被斩后得了失心疯,实则天天被何家人灌了蒙汗药。” “二兄,就算我们分家了,我们都是姓徐的呀。求求你,救救我与阿娘吧。” 徐令琬见徐云辞不说话,咬咬牙眼中期许的看向李拾月,这个时候哪里还管所谓的面子。 自从进了门后,她不是没发现以往最是冷淡的二兄,处处都在顾忌着李拾月,甚至连徐云辞身边的常顺常安都极其恭敬,就像是对待自家主母一样。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头皮瞬间发麻看向了李拾月。 “春绫,你去楼下找小二要盆清水来,再让常顺找小二重新要一间厢房。” 李拾月看了一眼同样神色复杂的徐云辞,她明白徐云辞为何犹豫。 二房与何家都是因为燕王争储一事造成如今的场面,可徐云辞是明面上支撑重华殿的一派,得官家和太子信任,可不代表他能用手中的权利随心所欲,就比如眼前能不能帮助二房。 徐云辞抬眸看着李拾月,看到她眼中的安慰。常顺与春绫的动作很快,再度进来时,吩咐的都已经做好。 “春绫,你陪着去隔壁,帮她重新梳洗。” 李拾月话音落,徐令琬还不肯动,还想说什么,可李拾月走到她面前,伸手按住她:“表兄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只是这事也得让他想想对策,倒不如你先去梳洗,这个样子如何见人。” 徐令琬眼中狐疑,可到底跟着春绫走了出去。 关上房门后屋内只留下二人,徐云辞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叹息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的明显。 “这件事我不能插手,若是官家与殿下知道,国公府经不起帝王猜疑。” 他不能拿国公府上下去赌帝王的容忍,尤其是燕王争储后,正是铲除余孽的缝隙。 “何家强娶未及笄的女娘,若是捅出去,就算先前拿了何家银钱的官员,若是闹得大了,何家还想用银钱瞒住官家不成。” 第212章 能做到如此,已经是仁至义尽 “何况表兄的京兆府也不是吃醋的,再不济还有礼部,于情于理何家此举都无法说的过去。” 李拾月声音不大,却是有力的敲打徐云辞的心头上。她敛眸,想起徐令琬说不喜是假,可实在没必要在人落魄后还要踩上一脚。 更何况她日后嫁给徐云辞后,按照杨氏的话,就是徐家的宗妇,为人处世更不该以一己之私为念,做人眼界自然放得要长远些。 “只是此法,需得委屈她与柳氏在何家一些时日,等届时闹大些,让京兆府与礼部的人亲自过去查看,看到何家如何对待柳氏与徐令琬,远比徐令琬一人的言之凿凿有用。” “我也只是有个蠢笨的法子,若是表兄有更好的法子是最好的。”李拾月敛眸,心中对柳氏与徐令琬的遭遇唏嘘不已。 曾经的柳氏和徐令琬在她面前如何趾高气扬,如今却被困在何家一方天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五月末的天气逐渐炎热起来,直到六月的第一日一场大雨,连下了好几日停下,雨后初晴的阳光照射在地面上,带走成片的乌云。 徐云辞的动作不慢,这件事何家到底没落得好。徐云辞与荣国公商量过,虽然父子都没有出面,可私下里没少出力,这件事到底闹到了早朝上。 所以何家面对御林军时,根本无法逃避,下场自然没落什么好。倒是荣国公下了早朝,见了官家。 求了一道恩旨将柳氏与徐令琬接回荣国公府先将养着,过些时日送往老家,不再入京半步。 官家仁慈,徐怀江与徐云洋被斩都没牵连柳氏母女,自然是同意的。 荣国公府上下对这对母女不提,只是徐老夫人知道后,有些微怔,许久不曾说话,只让常嬷嬷送了好些东西过去,也不再见过柳氏或者徐令琬一面。 到了六月末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澄玉阁内用着冰块倒还好些,只是一出澄玉阁的门,仿佛屋内屋外就是两个温度。 只是没想到雨后晴朗,第一个来到澄玉阁的会是徐令琬,她重新松了发髻,梳着闺阁女娘常见的双环髻,只带了一对海棠朱钗。 身上的衣裙也换上了浅淡的素色,她走进来坐在李拾月的一侧,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 “我明日就要随阿娘回封溪老家,今日是过来谢你出言劝二兄的。” 李拾月摇头,实话实说:“就算我不开口,表兄也会救你。虽然分了家,可毕竟你还姓徐,做错事的是你父兄不是你,舅舅与表兄不会牵连你。” 徐令琬似是下定了决心,起身深深地呼吸,然后屈膝福身:“令琬赶不上二兄与嫂嫂的喜事了,今日前来是想恭贺二兄与嫂嫂新婚之喜。” “从前之事是我不对,还请嫂嫂原谅我。我如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这珠步摇是我阿娘最后之物。” 李拾月不过去看她身后婢女拿着的东西,反倒是歪头打量着徐令琬,然后起身扶起她:“一个孩子做的错事,都过去了。” “你既然唤我一声嫂嫂,回到封溪后自然需要银两,东西我就收下了。另外我会备下五百两银票,你拿着吧,日后大抵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不太多,只希望你们母女能够生活一阵子得了。” 徐令琬固执的没有起来,只是抖动的肩膀与低声的啜泣叫人心中一软。 如今的徐令琬实在是无法想象,经历了这么多,从当初的娇纵女娘变成如今小心翼翼的样子,也算是因果循环吧。 幸好荣国公有善心,封溪老家特意递了书信,多多关照她们母女,等到了年纪再为徐令琬相看一门合适的亲事,嫁妆也由荣国公府出。 能做到如此,已经是仁至义尽。 徐令琬平复好心境,抬头看向李拾月的目光有些不明的情绪:“我是离京了,表姐还是小心徐玲清吧,她可不见得是表姐认识的那般恬静。” 提起徐玲清,李拾月许久没有反应过来,连带着想起那日春绫的描述,在看着徐令琬意味深长的目光,她一定是知道什么的。 可徐令琬不愿再提,李拾月也不知从哪开口,气氛渐渐地安静下来,就连徐令琬何时离开,她也没有回过神来。 有些日子没看见徐令清了,而且四房的周氏或者徐云遥,也很久没过来了,偶尔会听到许四爷来给徐老夫人请安。 或许见不到也是好的,一看到徐令清,就会想起那日春绫描述的场景,周氏应该是清楚的。 摇了摇头,将这些乱糟糟的想法想要忘记,李拾月起身带着春绫往寿松堂走去。 “姑娘也太好脾性了些,之前她们那么对姑娘,姑娘还帮着给出主意,还给拿了五百两。” 春绫小声地抱怨着,许是炎夏,四周无人静悄悄,只能听到草丛树梢中的蝉鸣声。 “之前的事是一回事,她们受的苦难也不少了,咱们没必要为着之前的事落井下石。 而且五百两对于我不算多,可对于她们足够置办好些东西,左右日后不会有什么机会见面,为着这个也没什么可说的。” 李拾月心中想的是虽然徐令琬与她不对付,重活一世她也不是什么很心善,看谁都会可怜的那种。 只是保留的心善,叫她无法逃避,若她落井下石的话,没了善心,与之前的徐令琬有何不同。 人嘛,都要往前看,执着往事只会留下执念,过得不舒坦的还只会是自己。 徐老夫人这个时辰没有午睡,看到李拾月来时,还是小有的惊讶。 “天儿这么热,怎么不打把伞出来。” 李拾月顺势坐在徐老夫人手旁,习惯地反握住徐老夫人的手掌,笑盈盈答道:“出来得着急,给忘了。倒是您,这个时辰怎的没有午睡,莫不是中午的烤鹅吃撑了。” 徐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尖:“小破皮,那烤鹅一半进了你的嘴,你不午睡跑出来,应该是你吃撑了才对。” 第213章 卫家表妹 次日一早,柳氏与徐令琬双双收拾好行囊,前往封溪老家。临行前,柳氏被徐令琬搀扶着来到了寿松堂,徐老夫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母女走之前,让常嬷嬷拿了东西送过去,说是给徐令琬备下的嫁妆。 李拾月跟在杨氏身侧,柳氏也没了当初厉害模样,毕竟被何家喂了多日的蒙汗药,身子虚亏只能让人搀扶着才能下地。 身上穿着的也是素色,上了马车难掩泪意。徐令琬站在马车前,冲着门口台阶上的杨氏与李拾月的方向福了福身,才转身上了马车。 其实她们母女的东西早已经被折腾的所剩无几,马车后跟着的两台大箱笼大多还是荣国公府出钱置办的。 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一行,杨氏收回目光带着李拾月往后宅走。 “你做的很好。” 杨氏开口突然,目光平静,带着几分欣慰去看身侧跟上来的李拾月。 毕竟都姓徐,若是荣国公府不闻不问,只怕会被有心人借机做出对荣国公府与重华殿不利的事。 倒不如徐家主动开口,在官家面前卖个惨。只是杨氏没想到,开这个口的会是李拾月,心中不少的羞愧,她竟会以为李拾月记恨着徐令琬,不会出口帮忙。 好像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李拾月见她提起来,也不见神色上浮现骄矜:“是您教导我的,眼界要放的长远,若说做得好,是舅母教得好。” 杨氏一愣,嘴角上扬的弧度,她不住的点头拉起了李拾月:“好,我明白二郎为什么认可你了。” 似乎没料想杨氏如此说,李拾月脸颊不由得浮现些红晕,杨氏也没有再提起徐云辞,有些事情她觉得还是徐云辞自己去和李拾月说比较好。 “对了,过几日卫家会来人,你觉得将客人安排在何处合适。” 四房住在隔壁,搬离了国公府,可是三房还没有,一家子还住在国公府内。 空出来的院落也就是先前二房和四房的住处,既然是卫氏的娘家,安排在这两处若是合适,杨氏不会开口问她,实在是多余。 除了这两处,荣国公府也不是没有空余的院落,只是不知来人是郎君还是女娘,安排住处确实麻烦了一些。 “既然是三舅母娘家来人,若是女眷,随着三舅母同住可行。若是郎君的话,前院的院子也该命人打扫了。” 李拾月想了想,卫家来人不会常住,也没有道理会像她单独有个澄玉阁。这点她还是可以沾沾自喜的,毕竟徐老夫人是真的疼她。 卫家不定居在上京,为此卫氏日日盼星星盼月亮,按照她的话来说,卫家此行来的是她的侄女,名叫卫玉洁。 卫家官职不高,且多年来远离上京,此行入京的意思是想通过卫氏,想让这位卫姑娘寻一门好亲事,换句话是卫家想要一门上京的郎婿。 住的地方挨着卫氏,是一处还算宽敞的小院子,是徐家常来招待外来女眷的地方。 杨氏吩咐了话,里面重新让婢女们收拾一番,倒也是一处温馨小院。 李拾月是在寿松堂看到这位卫姑娘的,她穿着素雅,鬓间只用了一株蝴蝶银玉簪,配着两朵浅色娇嫩的绒花。 这还是李拾月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绒花,瞧得入神,等回过神来对上了卫玉洁打量的目光。 “在想什么,这是卫家表妹,比你还小一年呢。” 徐老夫人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见杨氏与卫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李拾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卫表妹见谅,我没见过表姐发髻上的绒花,一时看得久了。” 卫玉洁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绒花,愣了愣后微笑道:“这是我自己闲来无事做的,若是县主喜欢,我那儿还有,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县主不嫌弃就好。” 说罢,她目光重新打量着李拾月,这一路上她可是太好奇这位投奔国公府的表姑娘,如今的县主娘娘,听闻要嫁入荣国公府,可真是好福气啊。 卫氏今日笑容就一直在脸上,一听李拾月夸赞自己侄女儿,笑容加深,好似被夸赞的是她自己一样。 “这孩子手巧,就会做些小玩应,晏晏喜欢就好。” 卫玉洁眼中疑惑,似是没明白卫氏口中的“晏晏”是谁。 杨氏坐在徐老夫人左侧,见她面上疑惑,微笑着解释:“晏晏是县主的小字,是官家所取。都是自家人,晏晏不叫我们做长辈的叫她县主,都是叫她小字,叫县主也是生分。” 卫玉洁面上了然,看向了李拾月:“原来如此,是玉洁的不是。那日后我也随大家,叫晏晏表姐吧。” “你喜欢就好。” 李拾月微微一笑,并不显得很亲近,她只是觉得卫玉洁看着她笑的时候,眼中意味不明的情绪实在是明显。 就像是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一样,带有很明确的目的性。 卫玉洁就这样在国公府住下了,相比之下她安静许多,时常带着自己做的小玩应去澄玉阁,寻不到李拾月干脆就去寿松堂,指定能看到李拾月的。 是日,荣国公做主开了祠堂,卫玉洁都随着卫氏一同赶了过来,四房也一同在此。 祠堂中间摆放着一张桌案,上面是字迹端正的婚书。李拾月与徐云辞站在徐老夫人两侧,走到桌案前写下二人的名字。 这一举动也是告知徐家上下,长房长媳的位置已经定下了人选。 “今日全家都在,我也有一件事要宣布。” 荣国公站起身,拿起手旁的紫檀木盒,一时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都在好奇那里面装着什么宝贵东西,能叫荣国公拿的动作如此小心。 等拿出来一看是明黄色的圣旨,荣国公将众人脸上的惊讶,除了徐云辞一脸淡定外,就连李拾月眼中也难掩惊讶。 徐家难不成又有升职了不成,竟然除了徐令妤嫁入重华殿,还能有圣旨在徐家。 “荣国公府世子徐云辞,宜昌县主李拾月,官家有旨——” 第214章 明年三月,也足够我准备聘礼 荣国公声音雄厚,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尤其是前面的一对璧人,再看自己儿子脸上的悠闲,心里骂道:混小子! “圣曰:荣国公府世子公正之姿,当择淑女与配,宜昌县主温良敦厚,秉性柔淑。特将宜昌县主赐婚于荣国公府世子,为成佳人之美,择吉日完婚。钦此。” 李拾月双手置于身前,交叉相握的手指此时好似好不到归属,一时忘了谢恩,抬头看着荣国公,心中慌乱不知该作何。 除了徐云辞,就连徐老夫人都是满面惊讶。 荣国公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轻咳道:“县主世子爷,接旨谢恩吧。” 头皮瞬间发麻,被自己舅舅叫县主的感觉,还真是怪异。 李拾月转首看向徐云辞,却不想对上笑意盈盈的目光里,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无奈浅笑伸手:“宜昌接旨,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春绫扶起来,李拾月的双手还举着明黄色的圣旨,烫手得很,比起旁人揶揄的目光还要烫手。 “好了,收起来吧,不需要拿着了。” 徐云辞说完,从她手中拿过圣旨,自然也瞧见了她红的滴血的耳垂,忍不住轻咳移开了视线。 “还说二郎不会疼人,我瞧二郎是得了兄长遗传。”徐怀楼坐在一旁,似乎没觉得什么,笑呵呵的揽着徐云辞,大咧咧的就说起如何小事上尊重妻子的话。 旁人还未说什么,周氏听得脸红,扯着徐怀楼坐下:“你快歇歇吧,四爷。” 李拾月被徐老夫人拉着坐回她身侧位置,连带着左侧的徐云辞也坐在李拾月身侧,羞得李拾月更不敢抬头了。 杨氏无奈摇头:“今日开祠堂,就是要一家人做个见证,立则与晏晏定亲,三书六礼只等择吉日完婚。” 按道理李拾月定亲,定然是要通知云阳伯府的,可先前云阳伯去礼部一闹,那契状在此,也不必再通知云阳伯府。 “既然是好日子,那媳妇也给老祖宗添一桩吧,好事成双。” 周氏笑着起身,看了一眼身侧的长子:“媳妇给四郎看了合适的女娘,是三品怀化大将军之妹,姓张,两家已经过了意思,想着哪日带来给老祖宗瞧瞧。” “不过二郎为长,自然是要以二郎与晏晏为先,没有弟弟先成婚的道理。” 这确实是一件喜事,徐云辞同徐云遥一起走出来,没人看见卫玉洁坐在尾端眸光闪烁,盯着二人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荣国公府世子徐云辞与宜昌县主李拾月定亲的消息传出去,在上京内掀起来了不小的波澜,尤其是听闻是徐云辞自己去福宁殿求了道赐婚圣旨,掀起的波动以户部尚书府冯三姑娘晕倒开始的。 冯兰音昏倒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徐云辞定亲了,还是和她最讨厌的李拾月,一时无法接受,醒来也是哭喊着要嫁荣国公府。 偏偏户部尚书夫人疼爱女儿,还真就厚着脸皮登门,结果荣国公府大门都不曾开,只说老夫人头疾发作,国公夫人侍奉在侧,实在是不宜见客。 冯家的人自然不死心,然而第二日徐云辞下了早朝进了福宁殿,等再出来的时候,宫里送出一道旨意去了户部尚书府,然后冯家就没有再来过人敲门。 再问起冯兰音,上京内渐渐地看不到她的身影。 椿槿轩内卫玉洁看着眼前的一些绒花,曾是她最擅长的东西,直到她满心欢喜的去了澄玉阁,才发现李拾月的梳妆台放着自己的绒花,就好比满目琳琅忽然混进去了一股铁丝。 “姑娘,咱们入京,主君可是说了的,一定要借着荣国公府寻一门贵婿”婢女铃儿随着她入京,想起卫家主君吩咐的,可看着姑娘日日不着急,她都要急的不像话了。 卫玉洁手中缠着绒花,上面青绿色裹着里面的粉嫩嫩的花苞,就好像是告诉她绿叶终究是给粉嫩花蕊做陪衬一样。 “贵婿贵婿,世间哪有那么多合心意的贵婿。” 想起那日祠堂里俊俏郎君,原来那就是荣国公府未来的家主啊,模样好,还有权势,县主真是好福气。 若她什么时候能有如此好的福气,也不必在如此没出息的家中讨生活了。 今日她没有去澄玉阁,难得的是李拾月感觉前所未有的松快,也不用有人时拘着自己。 不得不说,徐云辞的速度是极快的,或许是他自己不想耽搁。 “这些都是我描的,你喜欢哪个。” 他神色淡然的将纸张铺开,似乎不觉得这几页纸上的样式,在李拾月看来是个很繁琐的事情,好似再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只是放下茶盏后,眼中藏不住的喜色,他心中也没那么平静。 李拾月看着手上的纸张,仔细的对比,挑出一张她最喜欢的:“这个如何。” 徐云辞点了点头,左右能拿给小表妹过目的,自然都是他画的最好的。对这张没什么意见,将其他的让人收起来。 “凤冠还不急,等成婚前我会让人送来,不合适再叫匠人去改。喜服的话,就劳烦晏晏了。” 他除了阿娘,还没穿过女娘缝制过的衣裳,说到底心中还是有期待的,尤其是花样是他自己去描的。 李拾月心中更是如此,定亲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上京内,可她听人提起来,脸颊不免还是红红的。 看着手上的纸张,心中一暖,幸好的是她绣活拿得出手。出阁前自己绣喜服,寓意也是极好的。 从前在云阳伯府,和春绫在一处将自己的衣裳反复绣了拆了再绣,也没如今这般心甘情愿,她倒是想要谢谢在伯府的处境,否则绣工也不会如此好吧。 “阿娘看好了明年开春的日子,毕竟已经快七月了,若是赶在年前有些着急。二月里也没好日子,明年三月,也足够我准备聘礼。” 徐云辞笑着开口,看着李拾月红润饱满的耳垂,故意似的说着。 第215章 世子对晏晏表姐真好 是日午后,最是一日里炎热的时分,卫玉洁用帕子擦了擦脸颊流淌的汗水,想着是转身回去还是继续往寿松堂走。 “卫表姐?” 身后传来稚嫩女娘的嗓音,卫玉洁回过头来,打量着看着走来的一对主仆。对上徐令清的目光,身形比自己矮了一些,瞧着有几分眼熟,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似乎瞧出来卫玉洁面上不解,徐令清走到她面前,掩住眼底浮上来不虞之色,转而浮现笑意:“卫表姐不记得我情有可原,前几日病了,今日才出府。” “我是四房徐令清,家中如今行八。远远地看着卫表姐身影,这是要去寿松堂吗。” 卫玉洁心中疑惑,确实在这几日没看见过徐令清,觉得眼熟大抵是与周氏相似吧。 只是心中觉得奇怪,既然是第一次见面,光凭着背影,就能知道她是谁。看来阿爹说得不错,荣国公府非寻常家族所能比拟,徐家的女娘们好似就是她无法比拟的人物。 “是,可要同去见老夫人吗。承蒙晏晏表姐不弃,说好要给大家送些绒花,就是些我自己做的小玩意儿。” 徐令清这才注意到跟在卫玉洁身后的婢女,手上端着的木盘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绒花,瞧着稀奇。 不过抓住了某些关键的字眼儿,她意外地看向卫玉洁,不过很快地掩饰下去:“原来如此,幸好今日过来,没能错过这些。” 她还想说什么,只是精准地捕捉到卫玉洁目光中的变化,顺着视线看过去,直到徐云辞走近,她也没有出声提醒。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徐云辞从寿松堂的方向过来的,许是心情不错,看到徐令清的身影驻足了脚步:“风寒可好些了。” 目光没分给另一侧的卫玉洁,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欣喜转化为忧伤,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 徐令清余光没错过这一幕,心中讥讽一笑,还以为是什么货色能得澄玉阁高看,果然是卫家那种小门小户出身,不也拜倒她二兄的衣袍之下。 心中如何想,面上哪里敢当着人面前显露出来。抬头时露出符合这个年岁的笑容,过了年她就十六了,相比去年已经面容长开许多了。 “好多了,不然怎么会今日特意过来,恭贺二兄与表姐的喜事。”她笑盈盈地开口,余光忍不住地去看一侧卫玉洁的脸色。 果然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卫玉洁的脸色多了几分颓败,心中想的什么全都浮现在脸上。 徐令清嘴角的笑意加深,看着徐云辞:“二兄这个时辰去给祖母请安啊,若是妹妹没记错,这个时辰二兄甚少去寿松堂的呀。” 她本就是无心一问,心中侥幸这个时辰徐云辞去寿松堂的话,那李拾月会不会也在,却不想徐云辞接下来的回答叫她措手不及。 “没去寿松堂,祖母已经午歇了,我去了澄玉阁,有些东西需要晏晏过目。” 徐云辞说得风轻云淡,甚至眼中的笑意在冷淡的神色上,不觉得违和。 澄玉阁是李拾月的住处,徐云辞过去自然是去见李拾月的,需要过目的东西估计是婚宴所用的东西了吧。 比起徐令清的稍微淡定些,卫玉洁站在一旁咬住唇瓣,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徐令清勾唇,她觉得有些柴火此时不添更待何时:“二兄对表姐真好,妹妹还听说是二兄特意到福宁殿求得圣旨,表姐真有福气。” “有晏晏,也是我的福气,先不说了,我还有事。” 徐云辞低头看向他,眼中不见半分玩笑。看得徐令清嘴角的笑意凝住,呆呆的看着徐云辞逐渐消失的身影,心中难免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印象中的二兄,对待外面的人向来冷淡,就算是对家中弟妹,也甚少有如此袒露心迹,大多数的贴心只是体现在不常说的细节上。 “世子对晏晏表姐真好。” 卫玉洁自己知道,此时羡慕的滋味已经漫上心头,想起自己的处境,只怕还有无数封催她的书信在来上京的路上,如今的卫家可太需要一门上京贵婿支撑了。 单单卫氏自己,已经上了年纪,所以她是卫氏女娘里最好的人选了。 徐令清回过神来,微微挑眉走到卫玉洁身侧,状若无意轻叹:“是啊,表姐福气也太好了些。” 对上卫玉洁疑惑的目光,徐令清袖中的左手狠狠地掐自己右手心,终于露出几分苦涩的笑容:“表姐没入府前,祖母也很疼我们姊妹的,好像从表姐来了之后,我和下面的妹妹就甚少能在祖母面前露脸,更何况如今已经住在隔壁。” “卫表姐刚入京可能不知道,晏晏表姐的县主娘娘,还是二兄入宫后得来的,就连赐字也是。” “有二兄那样光风霁月的郎君在,换做是谁都能借几分薄面吧,说不定这些恩宠就是谁的了呢。” 徐令清好似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既然祖母午歇,我就先回去了,这个时辰我也该回去用药了,来日再去叨扰卫表姐了。” 徐令清转过身去,眼中的笑意带着几分深意,带着自己的婢女没再回头。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直到徐令清走远了,卫玉洁站在原地也没回过神来。 夜幕降临笼罩下来,今日十五,圆月高挂头上。卫玉洁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自己贴身婢女铃儿疾步走了进来。 “姑娘,打听清楚了。县主是前年除夕前入府的,世子爷在上京县接到的人,然后就住在国公府了。” “听闻是云阳伯宠妾灭妻,云阳伯府的李老夫人担心县主,临终前就与荣国公府定下了亲事,县主入京就是为了这个。 后来定下了世子爷,今日世子爷去澄玉阁,是为了给县主过目喜服的绸缎,听闻是县主要亲手缝制与世子爷的喜服。” 铃儿说着,瞧着卫玉洁的神色,她没明白,主君(卫玉洁的爹爹)让姑娘入京寻贵婿,打听定下亲事的徐世子作甚。 第216章 是啊,一回来就来见你了 徐云辞刚回到松园,京兆府与大理寺这些时日配合着刑部处理燕王余孽的事情,连着几日归府都快到了子夜时分。 坐在椅子上,徐云辞揉着眉心,看着桌案上剩下的纸张,上面是他挑剩下的样式,压在心头的一口闷气好似消散。 闭上眼睛,小表妹的笑容好似刻在自己脑海里一样,不由得浅笑。 “世子。” 徐云辞睁眼就看到常顺犹犹豫豫的,显然是有话要说。 察觉到主子今日归府后心气好似不顺,常顺倒吸一口气:“今日椿槿轩卫表姑娘的婢女铃儿,在府上打听表姑娘何时入府,为何与世子定亲,还有世子的喜好。” 说完,常顺小心地抬起目光,打量着徐云辞的神色。别人或许不知,但是他侍奉世子时日可不短,女娘们什么心思,可逃不过他的法眼。 徐云辞不解,似是不理解卫玉洁的婢女打听他作甚。 “方才椿槿轩的人还送来了东西,说是给府上的一些小玩意儿,给世子的一块帕子,来的人说是卫表姑娘亲自一针一线给世子缝的。” 常顺在“亲自一针一线”六个字上,特意地加重语气,见徐云辞冷冷的目光看过来,他忙摆手:“奴才没收,这东西都是贴身的,世子如今定亲,可不好收下旁人的东西。” “所以奴才给拒了,那婢女没好再坚持,世子不会怪奴才自作主张吧。” 看着他眼中透露着一股机灵,徐云辞点了点头:“做得好,盯着点椿槿轩,别出什么幺蛾子。” 帕子 徐云辞从衣襟里拿出来自己的那块鸦青色的帕子,这还是杨氏缝的呢,说来他还没收到小表妹绣的,不是说绣工很厉害吗。 好想去澄玉阁,可是这个时辰,从前院去后院免不得要惊扰奴仆,想了想,徐云辞还是歇了心思。 之后的几日徐云辞忙着京兆府的事,连着三日没归府,等事情做完直奔着国公府去。 好几日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长点肉,小女娘瘦弱的感觉轻而易举就能将她吹跑一样,还是吃得多点好。 心里想着,徐云辞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许多。 “世子。” 徐云辞神色冷淡,收起眼中的欣喜看着从前面出来的女娘,准确说是拦路。 卫玉洁今日穿着一件竹青色海棠浅纹褙子,发髻上同样以海棠花簪,还有玉簪点缀。 她压抑着眼中的喜悦,抿着唇抬头,小心的去看徐云辞的神色,只是红晕的脸颊出卖了她的心绪:“这几日不见世子,世子很忙吗。” 徐云辞没有上前,隔着些距离微微颔首:“卫姑娘。” 没有回答,就连说话也是冷冰冰的,拒人之外的疏离。这种感觉不太好,卫玉洁扣着自己的手掌,双目带着些委屈看向徐云辞:“这几日玉洁做了些小玩意儿,送给大家,是不合世子心意吗。” “玉洁如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唯有自己做的这些,若是世子嫌弃的话” “嗯,不能收。”徐云辞没等她说完,即便对上女娘眼中的委屈,可怜的模样,徐云辞依旧神色冷淡,细听之下,拒人之外的疏离还有些不耐。 没想到他回复的如此直白,卫玉洁忘了维持着可怜模样,眨着眼睛看着徐云辞。 不过徐云辞没给她反应时间,想了想还是留了几分颜面:“我已定亲,帕子这种贴身的东西,自然还是新妇来比较好。就算没有定亲,也不该收,心意我已清楚,我还有事。” 话音落,他径直绕开卫玉洁,直奔着澄玉阁走去,很明确地走向澄玉阁。 常顺走得慢些,结果经过时却被铃儿拉住,他眼中不耐,奈何铃儿抓得紧,他甩不开。 只好耐得住性子,福了福身:“不知这位姐姐有何吩咐。” 铃儿被噎的惊讶,她哪有那么老,还姐姐。撇了撇嘴,看着徐云辞离去的方向,显然还是不死心:“世子这是去哪啊?” 打听主子的行踪,这是后宅的大忌,不过看铃儿眼中的希翼,就算卫家不算什么显贵门第,这条规矩也该知晓的吧。 可还是问了,明知故犯。 常顺蹙眉,用力地挣脱开铃儿的手,退后半步:“主子的事,当奴才的不能私自透露。” 话音落,他脚下加快追了上去。 等徐云辞迈进澄玉阁,一片安静,可在院门口停下了脚步。树下扎着的秋千上,李拾月靠着已经有了昏睡之意。 额头一点一点地往下,秋千特意是又长又宽,后面还是特意编织着椅背。 头顶上有树荫,春绫手中扇扇,她还是清醒的,看到徐云辞时想出声,只是见徐云辞摇头,放轻步子走到她面前接过扇子,春绫与常顺对视一眼,悄悄地退了下去。 鼻尖痒痒的,好像凉风小了,李拾月伸手摸了摸鼻尖。头顶的阴凉,她干脆歪着头靠着一侧,眼睛眯着,忽然对上一双熟悉的丹凤眸,瞬间清醒地站了起来。 倒是给一旁看得入神的徐云辞吓了一跳,差点手中的扇子掉了下去。 拉着她的袖子坐下,察觉不到的宠溺,手上的动作不停:“怎么没去里面睡,若是着凉了又要被祖母说嘴了。” 此时困意早就被赶走了,李拾月没有抬头,红红的耳垂就知道又是害羞了。 “哪知道你这个时候过来啊,是外面的事情解决了么。” 徐云辞点头,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是啊,一回来就来见你了。” 这人,说话是这样的吗? 李拾月眼中不解地看向徐云辞,见徐云辞看过来,轻咳两声:“那你来得刚好,我也是有东西给你的。” 她起身,走进屋内,过了好一会儿手中拿着东西回来。 徐云辞拿起来眼中意外,他过来是想说手帕的,结果眼前两块手帕和一只香囊。 拿起来细细地看了之后,针脚细密,再看李拾月不语,眼中期待的看着他。 “这都是你绣的?” 李拾月点头,眼中期待地看着徐云辞:“你可喜欢?” 第217章 给新妇的聘礼,亲力亲为是为夫的一片心意 “自然是喜欢的。” 徐云辞眼中的喜悦没有掩饰,尤其是看着手中的香囊,是很轻微的香味,他发现小表妹似乎很喜欢白玉兰。 香囊上银白色的花蕊点缀着少许的鹅黄色,没有什么犹豫,直接将香囊动手挂在腰间。 若要以往他定然会觉得麻烦,可今时今日不同,腰间的玉珏也是一对,另一只早就送到澄玉阁。 李拾月这几日不是没听到府上的一些风言风语,本来是有好多话要说的,可是看到徐云辞的时候,他的态度很明确,好像也不是非说不可了。 “这次能在府上休息多久,不会一会儿还走吧。” 看到她眼中的担忧,徐云辞心中的滋味更多是高兴,实话实说:“已经处理好了,本来是可以歇上一段时日的,只是还有些事想自己去做。” 李拾月不疑有他:“还要如此忙吗,这几日外祖母一直惦记着。今早还看到蚂蚁搬家,听常嬷嬷说是要有一场大雨。” 说罢,她抬头看到了徐云辞眼中的笑意,听他低沉的嗓音发出一声轻浅的笑声:“这些事情不想假手于人,我想自己去做,给新妇的聘礼,亲力亲为是为夫的一片心意。” 李拾月一怔,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低下头却没掩住红到滴血的耳垂。 徐云辞轻叹,看着她的一双白皙粉嫩的手指,一时生了紧张之意,喉咙干涸,他舔了舔唇瓣。 伸手将李拾月的手掌握在手心里,女娘的手软软的,素日里精心保养,触感就像是刚刚剥壳的鸡蛋,虽然细滑,可他半分不敢动。 单单是拉着手,徐云辞好似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倒不如他在京兆府第一次处理琐事轻松。 “府上的传闻不要信,我这几日没回府已经让常顺先告诉你,一回来就来见你,你不要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事生我的气,好不好。” 徐云辞甚少主动对别人说这么多的话,可今日他不仅是自愿的,说完了还小心的看着李拾月的神色。 李拾月抬眸,心头渐渐被异样的情绪卷来,他眼中的小心不是惧怕,是看向心爱之物呵护的感觉。 “我没有生气,现在没有。” 她不是没有理智的人,徐云辞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比一般人清楚的。 这几日人都没在国公府里出现过,那些所谓与刚入府的卫表姑娘有亲密来往的话,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不过说不生气倒不是一点没有,只是时间渐渐过去,冷静下来理智自然也就跟了过去,稍稍一想,大概能猜到几个想法罢了。 只是没有亲眼所见,她不愿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令她没想到的是,徐云辞人不在府上,事情是半分没有错过,甚至外面的事情刚解决,就直接来见她。 “你可见过舅母了,这个时辰我也该去见舅母,继续学理账了。” 徐云辞摇头,随着她起身:“还没见过阿娘,我同你一道过去。这几日不在府上,祖母和阿娘自然是惦记的。” 正好有些事情关乎庶人秦锳,被废了燕王的爵位后,连带着这些事情他也该同徐老夫人说一说。 许是习惯,他许多行事是荣国公教导的更多些,可总是想听一听徐老夫人的想法。 杨氏对于两人一起过来,半分惊讶都没有,看着春绫将账本放在自己眼前,是李拾月信抄录下来的一份。 “晏晏来得刚好,我新得了两匹料子,你去看看可有合心意的。” 李拾月颔首,跟着去了后面。她的身影一消失,杨氏面容上的笑意瞬间不见,盯着几日未见的长子,冷冷的一声:“跪下。” 这样的态度,自从徐云辞懂事之后甚少有过,更别说徐云辞求娶李拾月时都没有过的态度。 “儿子若是有错,阿娘尽管教训,别气坏了身子。” 徐云辞没有半分犹豫,撩起衣袍跪了下去,态度谦逊地叫杨氏消气不少。 可不代表杨氏不生气,她侧目瞧了一眼后面,语气比方才好了一些:“你是有错,我问你,这几日府上的传闻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 徐云辞抬眸,目光对上杨氏审视的目光,没有半分躲避:“阿娘也知道的,儿子这几日都不在府上。椿槿轩送来的东西都是一些帕子、香囊的贴身之物,卫姑娘待字闺中,儿子已经定亲,实在是不方便收下。” “所以常顺自己个儿做主,没有收下椿槿轩一针一线,更别说儿子与卫家姑娘来往过密,除了卫姑娘入府那日在祖母面前,儿子根本没见过卫姑娘。” 杨氏知道长子是什么德行,可听府上的传闻是有鼻子有眼的,好像是亲眼看到徐云辞与那椿槿轩的拉拉扯扯一样。 她一开始是不看好李拾月做长子新妇,可荣国公与徐令妤,还有徐老夫人都觉得不错,她也没必要装恶毒婆母的角色为难孩子们,而且李拾月在她身前学着管账,慢慢地也同意这桩亲事。 可不亲耳听到长子明确的回答,她这颗心还是放不下,尤其是听到长子一回府就去了澄玉阁,她是担心两个孩子都是闷葫芦,别因为那些传闻闹得不愉快,平白坏了感情。 其实后面相隔的不远,前面说了什么,后面的李拾月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看着两人一起过来,杨氏的心就已经放下了一大半,听到长子如此说,更加放心些。 只是椿槿轩的那位表姑娘,看来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杨氏冷笑,真行啊,算到他们长房头上了,算盘珠子都蹦到她脸上了,若是再不明白这点小手段,她哪能对得起打理后宅多年的经验。 “这可是你说的,你自己求到的婚事,你若是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别怪我没生你这个混账。” 李拾月看着面前的锦缎,是很珍贵的蜀锦,与寻常的羽缎不同。杨氏这番打算,她明白是什么意思,听着杨氏说着关怀徐云辞的话来,她才走了出去。 第218章 怎么就胆子大到打上世子爷的主意 杨氏的性子想来是说到做到,几番查了下去,处置了府上的一些舌头长的,立下了威信。 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谁还敢再传,那就是得罪主君主母,以及未来的世子夫人。 花厅内摆放着几张长凳,几个婢子被死死的按住,身后的小厮手中拿着模板狠狠地照着婢子的身上打了下去。 几个板子下去,被按住的婢子额上汗流不止,四肢无法动弹,从一开始的求饶喊叫逐渐沉寂下去。 李拾月坐在杨氏手侧,最后一个婢子也没了动静,脑袋也软软的垂落,好似听不到呼吸一样。 “拿了卖身契找个人牙子打发了吧。” 杨氏一声吩咐,几个婢子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被拖了下去,只剩下几个长凳,还能刺激着大脑记住方才的场面。 卫氏带着卫玉洁坐在另一侧,卫玉洁早就听闻府上的传闻,如今看着形式一直不敢说话。 她性子向来如此,生怕牵连三房上,虽说两房血缘最亲近,可奈何他们夫妇都是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她也是怕被人记恨着,日后再国公府的日子不好过。 而她身侧的卫玉洁,素日穿着就雅淡,许是没见过如此的场面,小脸苍白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心虚。 不过杨氏勾唇浅笑,很是满意这对姑侄的态度,放下茶盏,恢复素日的端庄微笑说道:“这几日府上的传闻,我也是今日才倒出功夫来料理。” “别怕,本该早就料理,拖到今日。你还待字闺中,差点坏了清誉,我那儿有一匹艳色的蜀锦料子,正好裁了给你做身新衣裳。” “女娘岁数小,穿的还是艳丽些好看。”杨氏说着,卫玉洁的脸色就白了一分,尤其是在那匹石榴红的蜀锦衬托下,她的脸色格外苍白。 “我有一对石榴海棠金簪,我不是很喜欢金饰,放在库房都要落灰了。舅母赠了蜀锦,我就拿出一对金簪,配这蜀锦刚好。” 李拾月微笑,说完身后的春绫拿着一个精致的匣子走了过去。 走到卫玉洁面前打开,里面的金簪是用纯金打造的,是年结的时候置办的。 打了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招儿李拾月还是和杨氏学的。 卫玉洁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一时瞧花了眼。忽然袖子被扯住,就看到卫氏眼中的示意。 她起身,扣着自己的手心:“多谢国公夫人,多谢县主。” 杨氏笑了笑,看向卫氏意有所指:“这孩子年岁也不小,此次入京可有什么打算。” 卫氏没有看到卫玉洁眼底的情绪,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玉洁入京,其实是兄长想让我在京中为她寻一门亲事,不想她留在那山穷水尽的小地方了。” 杨氏并不意外,微笑道:“也并非难事,上京城里有的是好人家,慢慢相看。若是有合适的郎君,从国公府出阁,也不是什么难事。” “弟媳也是徐家的主母,这些颜面还是要有的。等那日我做主,从国公府出账一千两,给玉洁做嫁妆。” 卫氏又惊又喜,想说什么缺见杨氏摇了摇头,心中明白是长嫂给她做面子,不叫娘家的人瞧轻了她。 卫玉洁本就是情绪容易浮现脸上的人,听到“一千两”,眼中惊讶的抬头看向杨氏,再看卫氏脸上的喜色,不似作假。 要知道卫家如今能给她的也就只有五百两而已,还是全家省吃俭用攒了多年的家底。 她没有弟弟,如今的卫家就指望着她能通过荣国公府嫁的好些,能有个贵婿帮趁着卫家。 可杨氏嘴皮子上下一动,就给她一个表姑娘拿了一千两做嫁妆,也难怪她惊讶。 足足一千两,足够她置办好些物件儿,嫁妆就算不是十里红妆,至少该有的都能有。 这招先杀鸡儆猴,在给点甜头是非常有用的,接下来的几天根本听不到丝毫闲言片语,椿槿轩的人也不敢在轻举乱动。 这场大雨持续的更久一些,断断续续下了七八日,只是雨势不见减小,荣国公与徐云辞在府上似乎更加着急。 “这一场雨七八日下来,就怕土囊成涝。” 站在廊下,常嬷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说出的也是荣国公与徐云辞这几日的担忧。 李拾月抬头,头顶的乌云一点没有散去的意思:“忙碌了一年就等着收成,但愿赶紧停下吧,雨水过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表姑娘比刚入京的时候,稳重很多。”常嬷嬷微微一笑,若是换做旁人,不会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可李拾月在杨氏身侧学的很多,只要打理过账目,就知道一两银钱有多大的用处,就别说是最不可缺少的粮食。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国公府一大家子上下百张嘴,舅舅与表兄们在外身上不能少了银钱打点,逢年佳节免不得送礼还礼,还不算添置的衣裳首饰。” “光是这些,靠着舅舅与表兄的俸禄哪能够,舅母操持着铺子庄子,费劲多少心神,维持着国公府如今的风光。舅舅与表兄在外,舅母在后宅也不轻松。” 李拾月轻叹,想起那些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她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的,光是教她,杨氏就用了不少时日。 指腹上长时间的拨动算盘珠子,那块儿的肌肤就会变得不太一样,日日擦着香膏,还能减少些酸麻的感觉。 不过她不后悔,既然选择了徐云辞,她不想做他身后的小娘子,也知道自己一个女娘身也不能掺和到外面的那些事里,至少她能在后宅上帮他。 就像荣国公与杨氏一样,尊重彼此的想法,有事情可以一起解决,互不猜疑。 “表姑娘难道不觉得之前的传闻太巧合了么。” 常嬷嬷对上李拾月的目光,也不惊慌,神色淡定微笑:“老奴只是觉得有些疑惑,卫表姑娘才入府,什么都不清楚,只是那日正好赶上赐婚圣旨。” “卫表姑娘也是第一次入府,没见过几位郎君,怎么就胆子大到打上世子爷的主意。” 第219章 再一道告诉世子爷,不是更好吗 “四房有几日没过来了,上次过来还是宣读圣旨之后。” 雨势没有减小的意思,顺着房檐哗啦啦地滴落,脚下石灰色的台阶还保持着干爽,至于没被房檐遮住的地面早已被雨水浸湿。 常嬷嬷跟着徐老夫人的时日长,见识的也多,她不会平白说这么一句话。 见李拾月看过来,她只是微微一笑,剩下的就交给李拾月自己琢磨。 深夜的雨势有了减小的架势,不过没一会儿,更加激烈的风雨袭来,敲打着窗棂呼呼的。 李拾月记着白日里常嬷嬷那句话,说得突兀,没琢磨明白她也睡不着。 四房如今忙着徐云遥与张氏的婚事,周氏忙得抽不开身,自然甚少过来。 不过徐令清前几日过来的勤快,总要在寿松堂待上小半日才回去的。 对,徐令清。 李拾月忽然坐起身,卫玉洁后来反常的行为就是在徐令清过来的那两日。若是想知道,试一试就知道了。 椿槿轩在离三房的院落近一些,但是卫玉洁知道李拾月要过来时,还是很惊讶的。 忙走了出来,李拾月带着春绫也才进了院门,卫玉洁一眼就看到春绫手上的木匣。 是合上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还是红漆木匣纹路精致清晰,瞧着不像是寻常之物。 “雨刚停,有什么事叫婢子跑一趟就是,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卫玉洁脸上的笑意加深,提起裙摆走下了台阶,好似没发生过那些事一样。 “今早我让莲冬整理库房里的那些东西,有些首饰是我没戴过的,我瞧着适合你,就想着给你拿过来。” 卫玉洁眼中一喜:“那可真是巧,我新做了几珠绒花,想着给晏晏表姐送去。” 二人走进去,好一会儿李拾月才笑着走出来,春绫手中的木匣也换了卫玉洁做出的绒花。 “别送了,我就回去了。” 卫玉洁点头,喜滋滋地一心想着那些首饰:“表姐慢走。” 李拾月带着春绫回了澄玉阁,没一会儿莲冬带着秋繁也回来了。那日之后卫玉洁身边的婢子重新换了两个,就连家生婢子也被卫氏做主送回了卫家。 “如姑娘所料,奴婢跟着的那个叫笙儿的丫头,悄咪咪地去了八姑娘那里。” 秋繁说话有些喘,她比莲冬回来得晚,喝了一大口水才缓过来。将自己听到的复述一遍:“奴婢听到笙儿和八姑娘身边的姐姐说,姑娘去了椿槿轩待了好久才出来,和卫表姑娘相处得很高兴,不知道说了什么。” “这是做什么,八姑娘不是和姑娘很好吗。”春绫皱眉,不解地看向莲冬。 后者看了李拾月似笑非笑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她示意着秋繁出去守门,免得说的话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李拾月放下手中的茶盏,没有喝的意思,自从她生辰那次之后,徐令清的行为与她认识得很反常。 徐令清是四房唯一的嫡出女娘,若说她厌恶庶出,所以徐云遥那姨娘一事,周氏默认她做什么,还能说得过去。 顶多会觉得惊讶和意外,重新认识一下徐令清,但是她让人盯着澄玉阁和椿槿轩,挑动卫玉洁去找徐云辞,这么做的目的差点毁了徐云辞的名誉。 若是有御史向官家递了折子,徐云辞若是被训斥,徐家也没有好处,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李拾月不能理解。 若说先前的徐令琬,她可以往看不惯自己,毕竟先前自己与徐令琬不睦是真的。 可徐令清不同,她入府徐令清表现得温和近人,从未发生过什么龊语。 “下一步姑娘想如何做。”莲冬与春绫对视一眼,她不觉得李拾月会到此为止。 李拾月没有说话,双手托着下颚不知在想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轻声道:“先盯着,别打草惊蛇,国公府一定还有四房的耳目,只是不知道是徐令清还是四舅母留下来的。” 她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空,还有些乌云,只是乌云之间蔚蓝色的空隙逐渐变大。 “春绫,你去找常顺,晚些时候我想见表兄。” 春绫抿唇:“是,不过这几日世子爷因为大雨,和国公爷忙得脚不沾地,若世子爷在府上一定会见姑娘的。” 李拾月心中有些复杂,听了春绫的话,略微烦躁地甩了甩袖子。 “姑娘是烦这件事要不要和世子爷说。”莲冬话音落,对上李拾月的目光,李拾月点头,认同她的话。 “表兄和她是同姓兄妹,相处十几年,自然比我长远。这些事情说给他听,他会不会觉得我对家中妹妹不好。” 李拾月往后一摊,左右也没有外人,她任由自己靠在软垫上。抬头看向窗外出神,瞧着那还未散去的厚重乌云,心中更加的厌烦了。 “应该不会吧,世子爷也很疼姑娘啊。”春绫扣着手指,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很坚定,毕竟她也不了解徐云辞。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虚,更别提听着的李拾月。 “春绫说得也在理,世子爷若是不在意姑娘,婚事已经定下,没必要求一道赐婚圣旨。姑娘担心的对也不对,同世子爷长远的是姑娘,您二人才是余后几十载过日子的人。” “姑娘担心的也在理,世子爷虽然看着冷淡,其实对府上的郎君姑娘很是在意,疼爱是一方面。可若是犯错,世子爷也不从讲什么情面。” 莲冬拉了拉春绫的袖子,先一步开口,这些话还是她从徐老夫人那里知道的。 也不是不让春绫说,只是她说不到点子上,惹得李拾月烦心,若是让李拾月与徐云辞之间的关系变得不好,难过的还是姑娘自己个儿。 “姑娘想和世子爷坦白,是想一起面对,总不至于日后世子爷知道,一件小事成为姑娘与世子爷之间的隔阂。” “不过这几日世子爷因为洪涝忙得看不见人影,不妨再等几日,正好也看看八姑娘还想做什么,再一道告诉世子爷,不是更好吗。” 第220章 三舅母看好的是六表兄 一场大雨过去许多庄稼都涝在地里,今年的粮食怕是大多地方都要减半。 幸好这些时日徐云辞跟着太子与荣国公等一些官员,准备的及时,比起往年少了一半的粮食,已经很不错了。 将这些情况整理好递了折子,官家想了多日,与官员商议决定今年的税收无论何地都减半,百姓自然夸赞帝王的仁义之举。 徐云辞从福宁殿出来,揉了揉眉心,脚下加快想着回府,若是没记错今日凤冠会有个初形,他想亲自去看一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能改。 才坐上马车,徐云辞闭目养神,可是马车没有动。 常安是个冷木头,伸手拦着要上前的小厮打扮的女娘,他记得还是上次的那个。 “何人。” 那女娘年岁不大,穿着和上次一样的粗布短袍,眼中焦急地看着常安身后的马车。 想着主子的吩咐,她咬着唇瓣眼中恳求看着常安:“求求你让我见一见徐世子吧,是我家主子有东西想给世子爷的。” 生怕常安不相信,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封信,递了过去:“或者,或者你帮我交给世子爷也好,求求小哥了。” “什么事。” 徐云辞的声音透过马车传来,声音不大。 常安看了一眼那信封,如实回答:“有人拦路,说是给世子的信。” 车帘子被撩开,徐云辞坐在马车里,眯起双眼打量着那小厮打扮的女娘,看了一眼常安。 后者知道什么意思,接了过来,当着那女娘的面打开,上面写着:后日巳时二刻,品相楼见。 看了一眼后,徐云辞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放下了车帘子。 那小厮打扮的女娘还想说什么,被常安先一步按住:“你若再闹,我就把你抓去京兆府。” 那女娘闭上了嘴巴,没在拦着国公府的马车,四下看了看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马车上的徐云辞看着手中的信纸,上面的字迹还没干涸,应该是才写了没多久。 重新叠好,装回信封里,下了马车扔给了常安。自然是老规矩,让他处理了,至于什么品相楼,他才不会去。 回到松园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徐云辞换下官服,穿着家常的长袍,靠在椅子上。 “最近府上如何。” 常顺上前一步,摸了摸鼻尖:“老夫人和国公夫人如常,没什么事。就是表姑娘前儿染了风寒,太医来瞧开了药,说是前几日大雨着凉所致。” “这两日八姑娘日日去澄玉阁,都没有见到表姑娘,今日还没去。说来也奇怪,表姑娘还见了椿槿轩的人,也见了国公夫人身边的人,唯独没见八姑娘,说是怕将风寒传给八姑娘。” 何止是奇怪,徐令清此时都要被急死了,这两日本就因为李拾月忽然去椿槿轩很是在意。 才想着去澄玉阁探病,趁着这个机会不会让人怀疑,但是只有徐令清没见到李拾月,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卫玉洁和李拾月说了什么,才会如此。 “表姑娘染了风寒之前,叫春绫来过,世子没在府上,就回去了。” 徐云辞指腹与指腹之间揉搓着,有些疑惑:“可说了什么事。” 常顺摇了摇头:“没有。” 李拾月病了是真的,只不过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徐令清如何罢了。 盯着徐令清的婢子是莲冬很信任的,徐令清急的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还去了椿槿轩没问出什么来,目光还是放在澄玉阁上。 可惜李拾月打定主意在等几日看看徐令清会不会做出什么来,这场风寒才会说的严重一些。 只是没等到徐令清做什么,倒是徐云辞先急匆匆的赶过来。他今早才回府,眼底的乌青比前段时日还要严重些。 “怎么没回去休息,脸色也太难看了一些。” 不怪李拾月如此说,坐在一处对比,李拾月的脸色都要比徐云辞好很多。 徐云辞摇了摇头,拉住她的手坐在木榻上,心中对小表妹的担心别提多高兴。 “外面洪涝厉害,跟着殿下和阿爹来回奔走,感觉黑了不少。今早官家和朝臣决议,今年的赋税减半,我才赶回来的。” “一回来就听到你着凉,着急过来看看你,晚些时候还要给祖母请安。” 李拾月脸上一红,任由着徐云辞握着自己的手:“脸上都起皮了,这场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七八日,这两日温度热的厉害,就是坐着什么也不干,也是一身的汗。” 徐云辞摸了摸脸颊,是有些粗糙,若是以往也就算了,养个一年半载就养回来了。 但是还有婚期,他可不想迎娶新妇的那日,自己是个丑的新郎官儿,想着让常顺搜罗点什么,补一补他这张风吹日晒的脸吧。 “对了,你可知道三舅母有意再给卫家表妹相看郎君呢。” 徐云辞摇了摇头,他还真不知道,也没问这些。顺着李拾月的话头:“相看了哪些人家,不过阿娘说的很对,女娘出阁就是一次选择命运的机会。” 李拾月挑眉:“你当真不知?” “我应该知道?”徐云辞吞了吞口水,看着李拾月眼中含笑,他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看他这个模样哪里还是外人眼中冷冰冰的世子爷,李拾月抽回自己的手,将茶盏推向他。 “三舅母看好的是六表兄。” “咳咳咳。”徐云辞放下茶盏,嘴中的茶水差点没咽下去,眼中疑惑的看向李拾月,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放下茶盏,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水渍。说不上什么想法,先前那事他们心里明镜似的,打发的婢子都是顶罪的。 若不是为了卫氏三房主母的颜面,卫玉洁也难逃一罚,更别说杨氏搭进去一匹蜀锦料子。 只是没想到卫氏竟然看好的是徐云序,还是长房幼子,徐云辞的亲弟弟。 “阿娘可说了什么。” 李拾月抿唇,想起杨氏的态度,看向徐云辞摇了摇头:“舅母” 徐云辞瞬间明白杨氏对于此事应该是不同意的,李拾月见他不语说道:“这事儿就是昨儿三舅母当着我和舅母提了一嘴,六表兄大概也不知道这件事。” 第221章 若我是三郎,我也不愿意 杨氏若是满意卫玉洁,卫氏开口她就会应下,会找荣国公与徐老夫人商量,再问过徐云序的心意,可什么动静也没有。 卫氏也没有再提的意思,只要想说这件事,杨氏总会有办法转移过去。 徐云辞是长房长子,这些事情也合该是他知道的。虽然这件事在府上是秘而不宣的事情,目前的情况,徐云辞要知道,也不该从她的口中知道。 “表兄是家中长子,不若过些时候与舅母商量一下。” 徐云辞没有待太久,目送着他离开,李拾月也没提徐令清半个字。 春绫不解:“姑娘不与世子爷说吗。” “现在不能说,咱们没有证据,只是怀疑,说出去谁会信。”李拾月收回目光,看着院门口凝神许久,才走回屋内。 卫玉洁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连着几日都要主院去,明里暗里地对杨氏示好,就连不出门的徐老夫人也被惊动了。 午后杨氏和卫氏一同来到寿松堂,杨氏瞧着还好,就是卫氏从进来的脸色就没有那么的好。 “母亲。” 卫氏站在杨氏身侧,抬头小心地打量着徐老夫人的神色。 徐老夫人盘着腿坐在木榻上,身上穿着一身石褐色暗纹交领褙子,仿佛才知道屋内进了人,缓缓地睁开眼睛。 目光幽幽看向了卫氏,开口淡淡的说道:“来了,坐吧。” 卫氏被徐老夫人看的那一眼惊住,想着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惹徐老夫人不快。 “不知母亲这么急唤媳妇过来,是有什么事嘱咐。”杨氏神色淡定许多,抬头看向了徐老夫人。 她说完,卫氏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不敢抬头去看徐老夫人的目光,甚至还往后缩一缩。 徐老夫人叫她如此,没有开口落她面子,看向杨氏:“太傅府是不是给咱家下了帖子,我记得你说起过太傅夫人有意举办个宴席。” 这个帖子是今早送过来的,可太傅府与国公府来往一直多一些,所以国公府提前知道也不足为奇。 “是,母亲怎的提起这个,莫不是要一同过去,与秦老夫人叙叙旧。” 杨氏面上温和地笑着,似乎没注意到她身侧的卫氏已经开始坐立不安。 徐老夫人听了之后摆手,轻声笑着:“不是我去,我这个腿脚等到太傅府,秦老夫人也不见得能起来看到我。罢了罢了,上了年纪,这些热闹还是让孩子们往前凑凑吧。” 话音落,徐老夫人略有停顿,嘴角浅浅的笑意还挂在脸上,看向了卫氏。 “清丫头也十六了,也该相看起来了。” 卫氏松了口气,咧着嘴笑着点头,提起自己的儿女就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样。 “母亲说的是,这孩子今年十六,是该相看起来了。五娘和晏晏是母亲和长嫂慧眼识精,媳妇没那个能力,尽早的给八娘相看定下来,也解决媳妇的一桩心事。” “三郎也是,日日都在军营里,里面都是老爷们,耍刀弄剑的也不安全。若是母亲疼疼他,就给三郎叫回来吧。” “就让他聘娶新妇,主君在帮他弄个闲官儿,他们兄妹安排好了,媳妇这颗心也不用日日为这两个孩子惦念了。” 卫氏徐徐说个不停,杨氏抬头看了一眼徐老夫人的神色,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看着卫氏的目光带着几分平淡。 杨氏低着头,握着帕子遮住唇,轻轻地咳嗽一声。 “弟媳说了这么多,用些茶水吧。” 果然,她就不该希望卫氏变得机灵点,但愿别哪句话说得不恰当,戳了老祖宗的心窝子。 卫氏愣了一下,看着长嫂没出声。心中忽然想起来似的,抬头看向徐老夫人,这才注意到徐老夫人不知何时,目光平静的已经没再看她。 她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尴尬,感激地看了一眼身侧的杨氏,可人家提醒了后就没再看她。 低下了头,端着茶盏,恨不得人都钻进去。 徐老夫人叹气,当初她觉得三儿子是个老实的性子,比起兄弟几个是最不爱惹事的。 所以当初给三儿子相看的时候,她没给选择上京里的女娘,就是担心三儿子这样庸弱的性子,上京的女娘大多都是出身显贵,难免是会被娇养长大的。 所以她才会在一众女娘里选择了家世平庸,在上京里是不太显眼的卫家。 可她到底是想错了,三房这些年她看在眼里,三儿子与卫氏几十载夫妻,夫妻之情却没有多少。 倒是后宅乱得很,妾室通房收了一堆,卫氏也是个拎不清的。 夫妻之间最忌讳的,他们两个都犯了,有心帮衬却无力。 “我知道你为娘的一片苦心,军营里风吹日晒的,哪能比家中舒服。” “你说我疼三郎,就把他从军营里喊回来,可你有没有想过,二郎送他去军营是磨炼。如今变得好了,过年的时候想把他接回来,是三郎自己个儿不愿意,又回去军营。” “难道在你一个当娘的眼中,疼他就是把孩子拴在身边,看着他一个弱冠的郎君被溺爱的像之前那样,没有一点郎君该有的担当。” “我若将三郎从军营里喊回来,我这个做祖母的就不疼他了么?那肯定不是,你心疼孩子,我这个嫡亲祖母也是同样的心疼,可是孩子大了,你总不能真把他拴在你身边吧。” 徐老夫人胸口起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还有点上不来气。 停顿片刻,看着卫氏面上的委屈,徐老夫人叹气:“我知道,你嫁给老三这么些年,明明是正妻,也受了不少苦。” “你当年怀着三郎难产之际,是我把老三从妾室的院子里揪出来的,为着这个你还是头一次和老三闹脾气。” “后来清丫头出生,老三沉浸后院的那些姨娘们,我知道你委屈。看不着自己丈夫,身边只有他们兄妹陪着你,所以你格外疼爱孩子。” “可如今孩子大了,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你总把持着他,若我是三郎,我也不愿意。” 第222章 怎么就像她说的私定终身了一样 卫氏听到这儿,忍不住掩面落泪。 徐老夫人的叹气声重了一些,眼中愧疚地看着卫氏:“如今天下太平,三郎在军营里跟着程将军几年,老大就能给他在兵部弄个闲职。” “咱们国公府家大业大,老大和二郎在前朝为太子殿下出力,也得官家看重,还不至于叫三郎真的提刀上战场。” “三郎长久不在家中,你日子空虚,娘家侄女来了你就觉得有事情可干。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娘家侄女的婚事,我给你为她出面,定会为她寻一门靠谱的亲事。” “但若是眼光高,瞧不上,非得一门心思认准了荣国公府,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 “不是埋汰人,是你那侄女入府后做了什么,你们心知肚明。” 卫氏眼睛红红的,不禁握紧了帕子:“您都知道了?” 杨氏也有些惊讶,先头卫玉洁的事,李拾月自己个儿说的别让徐老夫人知道,怕老祖宗生气。 不过想想也是,徐老夫人前半辈子掌管徐家,就算上了年纪在寿松堂颐养天年,还不至于两耳不闻窗外事。 徐老夫人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幽幽开口:“我是老了,不是瞎了聋了。” 卫氏悻悻地看着徐老夫人,语气不由得虚了起来:“母亲您也知道,卫家本就不是大富大贵的门第,又一直被外放,已经开始门户萧条。” “媳妇的兄长更是没什么才能,当初公爹在时就帮不上什么忙,更别提现在的卫家。” “想着与其在上京城再找一门姻亲,那些郎君也不是知根知底的,这才想着让媳妇的侄女嫁给徐家的郎君。” “为此,媳妇的兄长也来了信,也是这个意思。” 杨氏听了被气笑了:“既然是看好了徐家的郎君,省不得国公府的富贵,不如全了你和卫家的心,就让三郎与弟媳的侄女定亲好了。” 说完,她冷冷地看向卫氏。 她是待人温和些,可不代表是任谁都可以揉捏的性子。 说到底不就是看上了国公府以后和三房没什么关系,看着徐云辞定亲了,对象是官家亲封的县主还是徐老夫人最疼爱的表姑娘,是卫家惹不起的,所以退而其次打上了她幼子的主意。 卫氏嘴唇动了动,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摇头拒绝。 杨氏冷笑:“是啊,你自己都知道你那侄女什么德行,自从入府后好生招待,先是搅和二郎与晏晏之间的事,我是看在弟媳你的面子上,没和一个孩子计较。” “处置她身边的奴婢,看在弟媳的颜面上送了一匹上好的蜀锦裁衣裳。” “倒是弟媳和卫家侄女的打算真好,转头又在府上传出流言,害了六郎的清誉。” 卫氏见情况发展突然,一下子就把实话说了出来:“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想算计长嫂的,我是最敬重长嫂的。” “是玉洁说的,她同六郎说过话,是六郎对她有好感,这才让我问一问长嫂的意思的。” “那些流言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又找不到源头,寻思是不是两个孩子说话,被人看到了。” “糊涂!”徐老夫人听得头疼,指着卫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我都知道,六郎这几日跟着二郎一起同老大住在外头,忙着洪涝的事,根本没回来过。” 卫氏眼中震惊,不可置信地嘟囔着:“不可能啊,玉洁自己说的,是六郎见她一面就心生喜欢,偷偷回来找她的” 这下是弄得清楚了,合着卫氏还是被亲侄女骗的那个。 杨氏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对卫玉洁的不喜达到了极点,连带着对卫氏,也没了以往的好脾气。 “她说你就信,片面之词!六郎若是有心,早就求到我面前,要不我那日怎么会不应你。” “何况才见过几次,不过是她入府,六郎在我身边站着,最多瞧了那么一眼,怎么就像她说的私定终身了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卫氏才接受了这个现实,坐在那里,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眼中没有半分光亮。 有什么比自己最信任的人利用,还令人失望的呢。 “行了,卫家若还想女娘嫁入上京,就不许再动这个心思。太傅府的宴席,你带着你侄女一起去,看好了谁家的郎君,若是合适就请人出面,早早地离了国公府吧。” “不过和徐家结亲,你回去就告诉卫家,荣国公府不允。若是不愿意,就套了那车,将卫家的女娘哪来的送哪去,国公府庙小,养不起人了。” 徐老夫人说完,闭上了眼睛,双手转动着佛珠,显然不愿再多说的意思。 至于杨氏,更没给卫氏一个目光,出了寿松堂对卫氏视若无睹,留卫氏失落地回了院子。 卫玉洁看着卫氏失魂落魄的回来,面上的欣喜来不及收回,结果右脸火辣辣的疼。 她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眼泪汪汪地看着卫氏:“姑母好端端的,为何打我?” 卫氏一路走回来清醒不少,咬着牙看着她的模样:“你说为何打你,我把你当亲女儿疼,你却为了一个郎君骗我。” “亏我那么相信你,厚着老脸得罪了一大家子,也要给你说亲,到头来竟然是你对我说谎,你说该不该打你。” 卫玉洁捂着脸,也忘了疼痛,听到“婚事”二字,抓着卫氏的袖子不肯松手。 “国公夫人答应了么,不是说徐老夫人见您吗,是不是就说了这件事?” 眼中期待地看着她,其实卫家来信有她单独的一封,上面说了她若嫁不进徐家,就得回去嫁给当地的郡守。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能让卫家答应,定然是出的银子丰厚,要把她卖了。 另一个选择就是要她一定保住荣国公府的这门姻亲,卫氏的三房是不行了,所以卫家将目光放在了承袭国公府爵位的长房上。 可惜国公府世子爷定亲了,定亲的人选卫家撼动不得,只能选择长房嫡幼子的徐云序。 第223章 八娘身边的人总往椿槿轩跑 自从那日之后,卫氏对这个娘家来的侄女也不如之前亲近,尤其是徐云序归府半个月,卫氏知道消息后就将院子里里外外的收拾一通。 杨氏的态度也很明确,是想以徐云序的心意为主的,卫氏又对她不管不顾,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从徐云序那里下手了。 品相楼是新开的一家酒楼,时日不长,就已经吸引许多贵客前往。 这日休沐,徐云辞寻求徐老夫人和杨氏同意,再去的澄玉阁,才将李拾月带了出来,想着趁着今日休沐陪着小表妹散散心。 却不想到在国公府的大门,徐云序不肯回去,非得跟了出来,连带着郭洵与徐令姿也被喊了出来。 “所以说,你是出息了竟也有了桃花债。”徐令姿今日穿着正红色暗纹褙子,云鬓梳着饱满,发髻上攒着一支海棠金玉步摇。 外披一层锦帛,掩唇轻笑看着徐云序脸上大写的“苦”,习以为常地接过郭洵推过来的茶杯。 徐云序双手托着下颚,看着徐令姿嘴角压不住的嘲笑,他捂住脸:“我的好阿姊,帮帮你的好弟弟吧。” “左右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大不了就应下人家女娘。”徐令姿还没见过卫家表姑娘,继续逗着徐云序,看他吃瘪委屈的模样,徐令姿根本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你就别吓六表兄了,自从外祖母出面后,三房没脸再去舅母面前说,干脆日日都去六表兄面前,尤其是椿槿轩。” “要不然今日出府,为何一定要跟着出来,是在躲人。”李拾月看了一眼徐云序,眼中无奈,虽然想笑,但她还是忍住了。 徐令姿眼中疑惑,看向李拾月:“不会吧,阿娘既然不同意,六郎的态度也很明确,怎么还要纠缠下去。” 徐云序轻叹:“祖母是想寻一门亲事,卫家若同意,国公府会看在三婶婶的面子上,添一些银钱做嫁妆。若是不同意,就将人怎么来的怎么送回去。” “所以就让再躲些时日,我都搬回主院了,要不然椿槿轩的人日日都要过来送一些贴身的东西,还做了鞋袜,我哪敢收呀。” 抬头看到徐云辞贴心的将茶点夹起来上面的一块,李拾月面前的碟子就多了一块小白兔形状的糕点。 六六难过,哥哥有嫂嫂,姐姐有姐夫,只有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听到这儿,徐令姿蹙起眉头,她本以为卫家女娘会和李拾月一样,可听起来不像。 徐云辞放下筷子,忽然开口:“她之前也送了东西去松园,闹得全府传出不好的流言。而且她看上六郎,是因为卫家如今的主君,不想放过荣国公府这门姻亲。” 李拾月看着徐令姿的目光,只好点了点头:“不过她这个人你接触了才知道,光是我们说,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 “明日太傅府的宴席,外祖母就让卫表姑娘同三舅母一同去,只是想让她自己瞧一瞧,若是有合适的,荣国公府出面也是可以的。” 怕就怕,卫家不同意,真到那个地步,杨氏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卫家妥协,真就会套了马车强行送客了。 “去,收到了帖子自然是要去的。”徐令姿若有所思,也实在是好奇卫家女娘。 李拾月指腹摩擦着水杯,状若无意的说着:“不过八娘似乎和卫家表妹关系不错,前几日就听府上婆子说,八娘身边的人总往椿槿轩跑。” 前几日的风寒没那么严重,所以她好得快些。徐令清似乎意识到李拾月不想见她,干脆另寻了路子,去椿槿轩走了好几趟,确定李拾月不知道什么,也就放弃了。 说不上对她是掏心窝子的好,只是有些不太适应,一想到她恬静的样貌是装出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捅你一刀,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太舒服。 “这么说我好像也见过,只是听不清她们说什么,我就赶紧走了。” 徐云序缩了缩脖子,仰着头:“我还要躲多久啊。” 其余四人眼中忍着笑意,只好陪着徐云序在外面待了一天,直到晚上才回去。 太傅府的宴席来的官眷也不在少数,李拾月和杨氏下了马车,跟在后面马车卫氏也带着卫玉洁走了过来。 卫玉洁跟在卫氏身后,比起在国公府穿的素雅,今日已经是盛装打扮,艳丽的衣裳和崭新的首饰。 杨氏一眼就看出来,卫玉洁发髻上的簪环,有几样都是出现过李拾月的嫁妆单子里。 太傅夫人看见杨氏,紧忙起身,二人拉着手一起往里走:“你来的还早些,晏晏去找阿音玩去吧。” 李拾月福身正要走,看了一眼卫氏身侧的卫玉洁,眼中期许的看着她,大有一副要跟着李拾月一同的意思。 她看向杨氏,后者点了点头,转首对太傅夫人说:“这是前几日入京的卫家女娘,是我弟媳的娘家侄女。年岁比晏晏小一年,今日就一同过来见识见识。” 太傅夫人看向卫玉洁,不动声色的打量一圈,脸上的笑容没什么变化:“晏晏还没来过太傅府,我让人送你们去阿音那儿,小女娘也能玩到一起去。” 卫玉洁眼底失望,今日她将能拿得出手的首饰和衣裳都用上了,从出门到现在都没人夸赞过。 李拾月仿佛没瞧见一样,同她走在一处,跟着太傅夫人身侧的婢女往后宅的院子走。 太傅乃是正一品官职,宅院的宽敞与荣国公府过之而无不及。秦太傅沉迷诗书,尊崇的也是儒家学说,太傅府的布置雅致,处处透露着高贵。 这种低调的高贵,更吸引人的目光。没一会儿,卫玉洁的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差点没跟上步伐。 这处宅院取名“绿竹居”,才迈进院门,入眼的是一片青绿的竹林。中间铺着石子路,隐约听见深处女娘们的说笑声,大概有三个弯绕,终于看到了里面的院子。 秦婉音被围在中间,看见李拾月,眼睛一亮,小跑着迎了过来:“晏晏你可算来了。” 第224章 晏晏的婚期可定了什么时候 秦婉音笑盈盈的,本身就有一双笑眼,此时笑的眯成一条缝隙,看不见眼珠。 拉着李拾月的手不放,就开口絮絮的说个不停:“五姐姐也刚来,就和阿纨合起伙欺负我,你可得帮我。” 李拾月看向亭子里的徐令姿和徐纨,她们也在看着她们的方向。她转过头来,微微挑眉:“莫不是你又和她们赌什么输了吧。” 秦婉音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算是默认了。她这才看到李拾月身侧还有一位女娘,眼生的很,看向李拾月:“这位是?” 李拾月刚要说话,卫玉洁忽然上前一步,先一步笑着说道:“我叫卫玉洁,是荣国公府的表姑娘。” 荣国公府的表姑娘? 秦婉音看向李拾月,那不是李拾月么,她还真不认识这位女娘。可也不好将人晾着,想了半天好像才想起来,姓卫荣国公府三房的主母不就姓卫,原来是这个关系。 “这位是秦太傅的独女,名讳婉音。”李拾月轻声的介绍着,对上秦婉音的目光无奈一笑。 按规矩来说应该是李拾月开口介绍才对,卫玉洁贸然开口,若秦家小气,计较的话容易连荣国公府都会算在失礼。 显然卫玉洁是不清楚的,想着秦太傅独女,目光打量着秦婉音,所穿所用叫她艳羡。 只是这露骨的打量,叫秦婉音不太舒服,侧过身子避开,挽着李拾月就往里走。 是一处八角亭,四面通风,李拾月刚坐下,正巧不巧正前方与傅蕴宁对视上。 她看起来憔悴许多,看向李拾月的目光带着几分寒意,就像是孤狼被抢夺了领地一样,眼中的寒意叫人看不懂,却有些心生凉意。 李拾月还想看的更清楚些,傅蕴宁已经转过身去,微风吹过,树梢遮掩住她,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那不是傅蕴宁吗。”徐纨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秦婉音一听来了兴趣,伸长脖子什么也没看到,来回看了看神色有些复杂:“你们最近听说没有?” 李拾月与徐令姿、徐纨之间互相看了看,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最后齐齐看着秦婉音摇头。 秦婉音的声音更低了一些,带着些气愤:“要我说昌平伯枉为人父,自从庶人秦锳被囚禁后,昌平伯竟然想让傅蕴宁入宫,帮助贵妃复宠,生个皇子。” “你这话从哪听的。”李拾月睁大眼睛,四下看了看,见亭子附近没什么人,松了口气。 徐令姿摇头,扯着秦婉音的袖子:“这话可不能胡说,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娘呢,若是旁人听见,坏了人家清誉怎么是好。” 徐纨点头,看向秦婉音:“五娘说的在理,不过你说的是真的话,昌平伯真的是枉为人父。” 傅贵妃如今尚在披香殿,且不说官家与傅蕴宁的年纪都可以做父女了,昌平伯还想让自己女儿和妹妹一同侍奉君王,也不怕御史弹劾。 秦婉音没在说下去:“我是之前出府在街上听说的,这不今日才见到你们,一时就想起来没管住嘴。” “这话可不能再说了,也不见得是真的。敢非议君王,你是想太傅亲自罚你不成。”李拾月拉了拉秦婉音的袖子,故意说的吓人点,毕竟这话可真不能乱说。 秦婉音忙不迭的点头,抬头看到亭子外落单的卫玉洁,示意李拾月看过去:“那是不是和你一同过来的卫家女娘,她怎么自己。” “卫家常年不在上京,她与京中的女娘自然是不熟悉,也没有认识的人。”徐令姿也走了过来,这也是她头一次看到卫玉洁。 想起徐云序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徐令姿的目光带着打量和审视,许是卫玉洁敏感,一抬头对上徐令姿的目光。 “既然随国公府来的,也不好将她自己扔下。春绫,你去将卫表姑娘请过来小坐吧。” 李拾月看了一眼秦婉音,有些不放心:“那些话千万别再说了,咱们就当没听到就是了。” 秦婉音忙不迭的点头,顺势就与徐令姿坐在李拾月的两侧。 卫玉洁见春绫过来笑呵呵的请她过去,有些紧张的摸了摸发髻,这才走进亭子里。 “你就是卫家表妹吧,你应该还没见过我,我是五娘徐令姿。你入京时,我已经出阁。”徐令姿面上微笑着,若卫玉洁有心嫁给徐云序,应该打听过她是徐云序的亲姐姐,徐云辞的亲妹妹。 果然,卫玉洁恍然大悟一般,脸上的笑意真切了许多,只是落在徐令姿眼中更多的是殷勤。 “早就听过令姿表姐芳名,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徐令姿微微一笑,看着坐在她身侧的卫玉洁,目光中的审视掩藏几分:“我这些时日也没回娘家小住,还请卫家表妹别见怪,在府上没什么不习惯的吧。” 卫玉洁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红:“都挺好的,国公夫人和老夫人都很照顾我。” 她低下头,抿唇浅笑,脸颊红红的,就像是思春的女娘一样。提起国公府如此模样,不知道的以为荣国公府有她的心上人呢。 徐令姿的微笑渐渐收敛起来,她若是没记错的话,徐云序昨日亲口说过,对卫家女娘无意的,可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单相思吗? 她看向李拾月,看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想到昨日李拾月还说,要她自己接触卫家女娘再看,她好像明白了。 心下了然,怪不得昨日从品相楼出来,徐云序说什么也要去郭家借住几日。 想起徐云序昨日缠着郭洵点头,一口一个姐夫的,徐令姿忍不住笑容,与李拾月相视一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李拾月也是想到了昨日吧。 徐纨离得近一些,也发觉卫玉洁说完后,态度上有些反常。她也是定了亲的人,不解的看向徐令姿和李拾月,显然她们两个好像知道实情一样。 “晏晏的婚期可定了什么时候。” 徐纨的声音清冷,突兀的开口将几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第225章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不光是徐纨,秦婉音眼睛亮亮的,也是好奇极了。忍不住去拉李拾月的袖子,也忘了卫玉洁还在。 “那可一定要先告诉我,我最近犹豫挑东西给你出阁那日添妆。五娘出阁我挑的是一对翡翠步摇,若非阿娘拦着,我真想配成一套头面一起做好。” 说起这个,李拾月不禁浅笑:“你还说呢,有什么好东西放不住,日日想着给我们用了,若是哪日太傅府被你搬空了,不知要被罚写多少。” 秦婉音吐了吐舌头,她在秦家的性子过于活泼,偏偏家里的堂妹们都被叔叔们教得太老实。 唯有徐令姿和徐纨愿意陪她玩着,后来又有李拾月,她便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好东西都一门子想对亲近的多用一些。 李拾月故作苦恼,其实眼中笑意满满:“你若是再这么往国公府送东西,我都不知道要回什么礼好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晏晏的嫁妆要被搬空了,小心堂兄找太傅告状。”徐纨性子清冷,说着笑话的模样,露出来她的一对酒窝。 徐令姿虽然没有开口,可听了徐纨的话附和的点了点头,逗着秦婉音更加的不好意思。 几人之间的氛围卫玉洁插不进去话,只是脸上尴尬地笑着。只是听到徐纨喊“堂兄”,这才发觉到徐纨也是徐家的人,不过没在国公府看到,应该不是荣国公府这一支的。 眼睛转了转,她可是特意打听过的,徐令姿就是长房的幼女。 起身坐在徐令姿身侧,见徐令姿转过头来,掩不住眼中的欣喜,抬起手摸了摸鬓间的绒花:“其实我会做一些绒花,若是几位姐姐不嫌弃,改日我让人送来吧。” 她的声音不大,落在亭子里几人都能听得清晰。一时间,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准确说是她鬓间的绒花。 秦婉音没有多想地摇了摇头:“我就算了吧,前几日刚从宝祥楼进了一批收拾,就有宝祥楼最拿手的绒花。” 徐纨也是不好意思地摇头,就连身子也往旁边挪了挪:“我也不了,我对绒花的材质不舒服,若是碰到了身上容易起疹子。” 卫玉洁在国公府住了一段时日,素日最拿手的绒花出了国公府也没什么稀奇的。看着秦婉音与徐纨,不免觉得二人是在故意针对她,可她还不好说什么。 秦婉音好似发觉了自己说的话,好像让人误会,忙不迭开口:“我不是嫌弃你的东西,若是让我阿娘知道又添首饰,定然是要骂我的。” 卫玉洁强撑着微笑,勉强地开口:“没事的。” “阿音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说了什么你也别在意。”徐令姿顿了顿,看着卫玉洁眼中隐忍的泪意,内心有些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才说道。 “秦太傅为官清廉,太傅夫人更是严格要求着太傅府的银钱。所以阿音的首饰定时添得,若是多了出来太傅府规矩不比国公府松懈多少。” 李拾月微微一笑:“先前你送去澄玉阁的绒花还要许多,我都没戴过,做工精细得很,你是一定用了心的。” “只是做久了伤眼睛还伤身子,还是少做一些比较好,别像我似的,年纪轻轻风寒轻而易举就找过来了。” 说着牵扯到自己身上,徐令姿知道她这是要移开话题,开口顺着说道:“你还说呢,前几日又得了风寒,你也是头一个了。” 郎君的院子离女娘们的要有一段距离,徐云辞与郭洵刚坐下,二人特意寻了个清净的地方,可免不得有人过来恭贺徐云辞定亲之喜。 不知是第几个了,徐云辞头一次觉得疲惫,可一想到亲事,嘴角的笑意就没下来过。 坐在一旁的郭洵看在眼中,他与徐云辞认识的时日也不久了,后来他与徐令姿成亲后,也不见徐云辞有过如此喜笑颜开的模样。 看来,还是有人能降服得住徐世子的。 徐云辞抬眸就看到郭洵眼中的笑意,他忍不住轻笑出声,什么也没说,两个郎君都明白,娶了心上人是值得高兴的。 “徐世子。” 徐云辞应声抬头,看向来人时,站起身收敛起笑意:“赵王。” 赵王今日穿着靛青色金绣蟒袍,手中把玩着一颗色泽鲜润的玉珠,瞧着光滑细嫩,想来是在手里盘了有日子了。 似是没看到徐云辞探究的目光,他不见外地坐在另一侧,看了看郭洵与徐云辞,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本王是来恭贺世子爷定亲之喜,恭贺世子如愿抱得美人归。” 徐云辞也坐了回去,微微的颔首笑着开口:“是官家成全。” 赵王脸上的笑意加深,转头看了看四周,看着徐云辞的目光意味深长。 他伸手摸了摸鼻尖,然后盯着徐云辞:“说实话本王真的很好奇,宜昌县主一个外姓女,为何能得了父皇的喜欢,还能为着她直接将淳慧远嫁。” “啧,不过看到宜昌县主好像也就明白了。不过本王提醒世子,本王的那个皇妹如今远嫁,披香殿只有一个侄女陪着,你荣国公府要办喜事,你猜披香殿那位可否坐得住。” 徐云辞没有抬头:“有荣国公府在,贵妃动不了晏晏。” 话音落,赵王脸上浮现恶劣的笑容,手指自己的额头,压低了声音:“这女娘们的心思啊,真难猜,说喜欢得拿不准心思,却总被人当刀子使,这坏人自然是做刀子的人了。有些人呢,就躲在后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本王就是待不住,所以啊才能看到世子出宫后,就被披香殿的婢女拦住了两次。你说心悦世子的人,披香殿内心悦世子的淳慧公主已经不在上京,那还有谁会一心铺在世子身上呢。” “本王一个刚回京的人,稍微地查了一下,就知道一些巧事。披香殿的人还真当她是个可怜的呢。淳慧可不在京中了,世子和县主定了亲,你说下一个她会选谁做刀子使。” 第226章 任谁看了都要对昌平伯唾骂 徐云辞目光平静,看向赵王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你说这些为了什么。” 他不信赵王会如此好心,徐家和赵王府往来还没有到可以说这些话的地步。 尤其是赵王这个人,自从他回京后颇为神秘,就像是让人看不透一样。 察觉到他眼中的怀疑,赵王也不气恼,摊手微笑:“就当是卖你一个人情,我做我的富贵王爷,同秦锳可不一样。你效忠重华殿,我可怕哪日落得和秦锳一样的下场。” “何况我也想知道,将这些告诉你,你会为你的小表妹做到什么程度。虽然如今的昌平伯府不怎么样,可你愿意不愿意为了宜昌县主出口气,收拾一下傅蕴宁。” 赵王眼中的狡黠没有藏住,就像是故意露出来的一样,却很快地消失了。 “秦太傅沉迷诗书,府上的茶香本王喝不来,还是有酒好啊。”他站起身,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就往另一头走了。 郭洵一直听着没有开口,有些事是他所不知道的,看着徐云辞眼中的凝重,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听闻过庶人秦锳被关囚禁后,昌平伯府有意接近赵王,听说是想让傅大姑娘嫁给赵王做王妃。” 他此时不免庆幸,前段时日徐令姿和其他官眷妇人们交谈,他听了一耳朵,没想到今日看到赵王,就想了起来。 说起昌平伯,郭洵眼中都是不加掩饰的讥讽,先前一心抱着庶人秦锳的大腿,恨不得告诉天下人燕王妃是昌平伯府嫡长女的。 那段日子就听街上闲话,说傅大姑娘这是恨嫁了,实则都是昌平伯闹得,为人父竟然不顾及女娘名声,连傅蕴宁这个当事人住在披香殿,直接不与昌平伯府来往。 如今庶人秦锳倒台,贵妃失宠,昌平伯府更加败落,这是又想用旧法,想让昌平伯府的女娘坐上亲王妃的位置,保全荣华富贵呢。 也有另一个说法,昌平伯有心将傅蕴宁送去重华殿做妾,更荒唐地说是贵妃有意将傅蕴宁留在披香殿,等官家来时用自己侄女固宠。 左右说什么的都有,难听极了。 徐云辞跟着荣国公治理洪涝,这些事情就算在京中,他也不曾注意过,听郭洵说起来,眼中厌恶。 郭洵叹了口气:“若是我妹妹,被人如此,定然是要为她讨口气的。阿姿听了之后,将府上嚼口舌的下人们也给发卖了,对昌平伯府也是鄙夷得很。” 提起妻子,郭洵眼中流露温情,似是想到了极好的事情。 “这倒符合她的性子,清官难断家务事。贵妃侍奉官家多年,多少还是有情分的,昌平伯如此只会消磨官家对傅家的耐心。” 徐云辞指腹摩挲着茶杯,心中却琢磨着赵王的话,若他说得没错,淳慧公主做的那些事,和傅蕴宁有逃不掉的关系。 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抬头看了一圈,在廊下看到一群年幼的郎君们,其中就有昌平伯府世子:“昌平伯府的人也来了?” 郭洵顺着视线看过去:“那是昌平伯府世子,其他人我也不知道。” 见徐云辞面上担忧,想着赵王的话或许不全无道理,应该是徐云辞担心李拾月。他轻叹:“阿姿和晏晏应该在一处,等一会儿我陪你一同去找她们。” 他去找妻子,徐云辞陪着他正好看到与徐令姿一起的李拾月,单独传出去也不会损害两人的名声。 就算如今定亲,赐婚圣旨昭告天下,可毕竟是太傅府上,二人若是私自见面被人看到传出去,免不得被传闲话。 “啪。” 李拾月正与秦婉音说话,忽然脚旁茶盏的碎片散开,鞋面和裙摆上都蹦到了水渍和茶叶。 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却听到一声刺耳嘲讽,就在眼前背对着她:“你还有脸子出门呢,都厚着脸皮要和自己的姑姑共侍一夫。” 那女娘双手叉着腰,光是看背影好似看到她张扬的眉眼,此时有多嚣张。 而她对面的傅蕴宁双目含泪,忍着不落下的坚韧模样,似是被逼急了咬着唇瓣,渐渐失去了血色:“你胡说什么!” 那女娘一听反而笑了起来,抱着双臂:“哪里是胡说,先前你昌平伯府看上了燕王妃的位置,恨不得告诉天下人。如今秦锳已经是庶人,你昌平伯府眼界高,自然是要重新挑选郎婿,怎么就看上了自己姑丈的呀。” “你活腻了,也敢非议这些。”秦婉音最先反应过来,虽然她不喜傅蕴宁,可眼前是有人在她家的地界找事。 那女娘似是想到了什么,瞪了一眼傅蕴宁就离开了,也不管聚集过来看戏的女娘们。 估计也是想到,她口中傅蕴宁的“姑丈”可是官家,非议天子,被诛九族也不稀奇。 傅蕴宁没有抬头,感觉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都要将她盯出来窟窿一样,转身就跑走了。 这一幕看的人心里不舒服的有,看好戏说笑的也有。 秦婉音走了回去,抿唇叫来婢女吩咐:“你去跟着,若是有什么事就听傅大姑娘吩咐,别叫人在府上出了什么事。” 那婢女应了连忙追了出去,秦婉音才收回目光。 几人相顾无言,李拾月起身叹气:“我还是先去更衣吧。” “我让人带你去,你可有准备衣裳,若没有先穿我的。”秦婉音也跟着起身,看着她裙摆上的水渍,幸亏只是鞋面和裙摆上有,再往上就会烫到腿了。 “都有,你们先坐着,我过会儿就回来。”李拾月让春绫先去取,自己则跟着秦婉音的婢女往一处宅院走。 其实她也不想看戏的,只是瞧惯了傅蕴宁先前有贵妃庇护高傲的模样,如今这样子实在是让人同情。 昌平伯为人父不合格,与她那便宜老爹有一拼。她有外祖母疼爱,傅蕴宁也有亲姑姑庇护,可是昌平伯如今连亲女儿也要利用,全然不顾傅蕴宁的名誉。 好好的女娘家一个,被折磨如此,任谁看了都要对昌平伯唾骂。 第227章 晏晏可会心疼的 出门赴宴习惯了在马车上多备一身衣裳,春绫动作也快,李拾月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正要往回走。 忽听见前面低声的啜泣,她愣神,正要带着春绫离开时,那女娘已经看到了她。 是傅蕴宁。 她眼睛红红的,看向李拾月时眼中的恶毒一闪而过。 “晏晏。” 李拾月看向走过来的徐云辞,眼中惊讶:“表兄?你怎么过来了。” 徐云辞脚下飞快的走到李拾月面前,她身上的衣裳已经不是今早出府时的那件。 好似没注意到另一面还有个人,眼睛就不曾离开过李拾月:“我陪着郭洵来找五娘,没看到你,秦大姑娘说你在这儿。” “不小心把衣裳弄脏了,我就去换了一件干净的。也没有走的很远,是阿音的婢女和春绫陪着我一起的。”李拾月微微一笑,她看清了徐云辞眼中的担心。 这种感觉好像也没有很糟糕,是被人惦记的感觉,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可以用行动表示的。 她脸颊上轻浅的梨涡就露了出来,笑盈盈的看着徐云辞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担心。 徐云辞点了点头,一抬头好似才看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眼中哀伤的看着他们。 傅蕴宁的目光叫他想起来方才赵王的一番话,他眼中逐渐变得深邃,幽深的目光落在傅蕴宁的面容上,只是一瞬平静的移开目光。 他低下头看着李拾月,嘴角轻浅的笑意和眼中溢出来的温柔,就像是对待珍宝一样,轻声细语的生怕惊吓到身侧的女娘。 “一会儿郭洵想陪着五娘她们去游湖,你可要去。” 李拾月眼中惊讶:“太傅府可以游湖?” 徐云辞看见她眼中的欣喜,想着自己猜对了小女娘的心思而高兴。 “太傅府时间长久,是从前一位亲王的府邸基础上修葺,实际上比荣国公府还要宽敞。” “这个时节游湖也不错,我听秦大姑娘说就在前面一些,正好我来寻你一同过去,和五娘她们会和。” 李拾月点头,看向傅蕴宁微微颔首示意,才跟上徐云辞往另一头走去。 穿过长廊,左拐走上一条石子路。看着徐云辞悠闲自在的模样,李拾月眼中疑惑:“表兄来过太傅府吗,感觉很熟悉路一样。” 徐云辞神色不变,只是轻咳道:“没怎么来过,感觉会是从这里过去。” 李拾月转头看着徐云辞,目光中带着几分狐疑,不会迷路了吧。 幸好只是走的时间多了些,石子路的尽头就是游湖的船只。岸边的亭子里,秦婉音正拉着徐纨往外走,徐令姿与郭洵在后头慢悠悠的跟着,看起来也没到多久。 徐云辞和李拾月走了过去,船只不大,船舱上开着窗户,里面就是简单的凳子加上一张被连接在船上的桌案。 上面还有棋盘和黑白子,还有泡好的热茶。李拾月收回目光,同徐云辞一同走了过去。 李拾月新换的褙子上面鹅黄色的花纹,在日光下与湖面一样发光是的刺眼。 “晏晏!”秦婉音拉着徐纨不松手,正准备上船,看见走过来的李拾月与徐云辞连忙招手。 看着一起走过来的两人,秦婉音拉着徐纨掩唇浅笑,时不时地抬头看着李拾月与徐云辞,好似被她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 李拾月嗔笑的看向秦婉音,秦婉音与徐纨相视一笑,收敛了一些。 “郭少卿。” 她微微屈膝,看了一眼徐令姿身侧的郭洵,算是打过招呼了。 郭洵站在徐令姿身侧,不管几个女娘如何说笑,他是一贯温和的笑着。只是注意力就没离开过徐令姿,一旦徐令姿要动弹,他的目光也随之而动。 “宜昌县主。” 郭洵看向李拾月身侧的徐云辞,二人皆是如此,李拾月与徐令姿手挽手的跟上了秦婉音与徐纨,他们两个郎君这才上了船只。 等几人都坐好,船只这才缓慢往湖中央驶去。放下窗户外的竹帘,遮住头顶的阳光,外面透过竹帘隐约能看到人影。 棋盘的桌案正好靠着窗户,另一侧的窗户则是放置着一张细长的桌案,上面还摆放着一套茶具。 就连茶叶都是新准备的,李拾月走到桌案旁,拿起那只瓷白色茶壶放在手中细细观赏:“这白瓷烧的真好,可得好好尝一尝太傅府的茶。” 秦婉音拉着徐纨走到里面,是两张软垫铺成坐的地方。她看向李拾月手中,再看到后进来的两个郎君,眼睛一转充满狡黠的笑意。 “说来我还没喝过晏晏煮的茶,不知今日我能否有幸,尝尝县主娘娘的茶呀。” 徐纨离她最近,看着她鬼机灵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怕是想让晏晏煮茶,世子堂兄递给你吧。” 见徐云辞看过来,秦婉音眼睛转了转忙做投降之状:“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哪敢指使荣国公府世子爷和县主娘娘呀。” 李拾月放下手中的茶壶,直接坐在细长的桌案后,将桌岸上的察觉看了一圈,细长的手指就开始忙碌起来。 她抬眸对上徐云辞的目光,轻笑无奈似的摇了摇头:“你就想说你想喝茶就是,我还不能听秦大姑娘的吩咐,这可是在太傅府。” 徐令姿直接坐在李拾月身侧,丝毫不顾及直接帮着她清洗着茶杯。 “使唤我二兄你怕是不太可能,晏晏可会心疼的。” 先头泡的茶已经凉透了,倒进一旁的小桶里,春绫坐在另一侧将茶壶清理好,又将那小桶盖好。 徐纨坐在秦婉音身侧,转头看到李拾月红红的耳垂,掩唇轻笑撞了撞秦婉音,示意她看过去。 秦婉音也看到了李拾月红红的耳垂,二人相视一笑。 徐纨看了一眼徐云辞,四个女娘之间交情也不是一日两日,徐云辞与郭洵只是笑着坐在棋盘的桌案旁,已经各执一子,准备下棋。 “是晏晏心疼世子堂兄,还是堂兄心疼晏晏呢。”徐纨话音落,与身侧的秦婉音笑意加深,自然也没错过李拾月抬头嗔怒的一眼。 第228章 意思是能不能去郭家陪我 煮茶是个需要极具耐心的功夫,这还是李拾月头一次给几人煮茶,所以徐令姿是在担心她若是心急哪里做错了,她在旁边还能帮助着。 不过很意外的是,李拾月的每一步井然有序,不急不慢地分好,娴熟的样子不像是很少碰过的样子。 “煮茶的手艺还是祖母从前教我的,几年没上手了,今日若是茶香不好,还请各位别嫌弃,与太傅府的茶叶没有关系。”李拾月笑着开口,顺带着打趣着秦婉音。 秦婉音笑着接过春绫手里的茶盏,笑着看向李拾月。后者回以一笑,转首将茶盏递给徐令姿。 徐云辞正沉浸在棋盘里的局势,感觉到身侧有人坐下,看见是李拾月,没有犹豫地将手旁的茶盏端起来喝了一口。 不过秦婉音是个坐不住的,拉着徐纨就出了船舱,去外面船头赏景,时而能听到她与划船的小厮交谈声。 “阿音的这个性子,真是让人羡慕,无忧无虑的。”李拾月低头,团扇微微遮住她上扬的嘴角。 徐令姿浅笑:“她就是这样的,我和阿纨刚认识她的时候,比这还闹呢。那时候女娘们都不大,我和阿纨第一次来到太傅府做客,她就要拉着我们爬树,被太傅夫人知道后,阿音哭了好些日子。” “后来我和阿纨见到她才知道,她哭不只因为被太傅夫人罚写大字,是哭好不容易请我们入府做客,却不能带我们上树哭的。那时候不能理解,后来才知道阿音是觉得上树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哭大概是因为我们没能一起做过,她才伤心的。所以一见到你,她格外地喜欢你,就想着对你好些再好些。” 李拾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一些:“何时要对我好,隔几日就送来东西到国公府,再这么回礼下去,我不是担心她把太傅府搬空,就是担心我的那些嫁妆也回空了。” 这话只是说得夸张一点,还不至于到搬空两家的程度。 徐令姿笑了笑,看向徐云辞,声音也比方才轻了许多:“我见过那位卫家女娘了,说实话,我觉得不太行。” 她微微地摇头,虽然没有明说,可能与徐云辞说起卫玉洁的话,也就只有卫家想与长房结亲一事。 徐令姿素日里性子开朗,看起来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娘,不拘小节,其实她心细得很。 李拾月入京的第二日就感觉到了,徐令姿的心思细腻不输徐令妤与徐云辞姐弟。她好歹也是徐云序的姐姐,徐云序要娶新妇,她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她见徐云辞与李拾月双双看过来,耸了耸肩:“方才她也要过来游湖的,不知怎的就没有过来。” “晏晏方才更衣刚离开,卫家那位女娘就拉着我说得不停,大概意思是说在国公府没个交好的人说话,意思是能不能去郭家陪我。” 如今徐云序就暂住郭家,哪里敢回荣国公府。 徐云辞余光看到李拾月眼中的意外,他眉间颇为不满:“没个交好的人?椿槿轩的人日日都要去澄玉阁,连她也是好几日黏着人不放,有一段时日我连国公府的后宅都不敢去。” 若说没有交好的人,那她黏着他的人作甚。 徐令姿的目光带着几分询问和惊讶,李拾月见她看过来,只好点了点头:“表兄说的是真的。她入府时日不久,卫家常年不入京,上京的人一家也不熟悉。” “你也知道三舅母的性子,卫家表妹是她娘家侄女。卫家表妹刚入府的那日,我想着第一次见人,就夸了一嘴她发髻上的绒花新颖,才知道那是她自己做的。” “如今国公府上你也出阁,就剩下我。三舅母就想着她和我走得近一些,多让外祖母瞧瞧,想着外祖母多怜惜一些,能帮衬着卫家给她寻一门靠谱的亲事。” 李拾月停顿片刻,看了一眼徐云辞,二人眼中皆是无奈。 “外祖母心善,尤其是对小辈上,也不想当着卫家人面儿落了三舅母的面子。只是没想到赐婚圣旨下来的第二日,卫家似乎就盯着长房,一开始不是六表兄。” 徐令姿蹙眉,眼中震惊:“不是六郎,那长房里还有谁——” 说着停顿下来看向了徐云辞,眼中震惊见徐云辞平静的看过来,徐令姿眼中厌恶:“卫家也太瞧得起自己个儿了。” 郭洵将茶盏推向她,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腕。只是徐令姿眼中厌恶,想起李拾月方才还照顾着卫玉洁几分,对卫家更加厌恶起来。 李拾月叹气,就猜到她是这个反应:“舅母和表兄知道后,就警告了她。只是三舅母是长辈,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打了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舅母又将府上嚼舌根的奴仆料理一通,这事儿倒也过去了。” “至于和六表兄,就是她送去六表兄院子的东西被人瞧见了吧,才传出来二人来往亲密。其实那些时日六表兄随着表兄与舅舅不曾归府,这才澄清。” “只是舅母的意思很明确,是想听六表兄自己个儿的。说来见面的话,我听舅母提起,好像六表兄只是见过一面,所以没什么印象。” 李拾月将自己知道的说与徐令姿,还不忘压低声音。说完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又道:“卫家表妹怎么说呢,外祖母只说让我在外照顾几分,别再深交就是。” 毕竟如今卫玉洁是住在荣国公府的,失了规矩也是丢得荣国公府的面子。就算徐老夫人不说,李拾月也不能忘得,卫家的颜面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可荣国公府不同。 徐令姿恍然大悟,难怪刚才不跟着一起过来,估计是去找徐云序了吧。 比起心疼,徐令姿嘲笑的意味更多些。 郭洵听了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倒是没想到小舅子“离家出走”的理由,原来是这样的。 他抬头看向徐云辞:“左右家中无事,六郎过来小住也好,免得阿姿在府上无聊。” 第229章 他想要那个帕子 船只稳稳地停靠在岸边,秦婉音和徐纨互相挽着手走了下去。徐云辞看了一眼身侧的李拾月,先一步迈了下来,转过身伸出手看向李拾月。 李拾月左手拿着团扇,右手刚刚搭在他的手掌上就被紧紧地包裹住。 她脸颊红红的,低下头看着脚下,周围看过来的目光有些不少,而且今日游湖的也不是只有他们,正好赶上人多的时候。 “小心。”徐云辞好似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也不曾觉得自己这副关怀的模样有何不妥,只是与外人口中清冷的徐世子不像是同一个人罢了。 他说着低下头,看着身侧小女娘忙不迭地抽回手,一抬头才发觉周围早有不少目光看过来。 多数是揶揄羡慕之意,再看李拾月手中的团扇大有要遮住半张脸的架势,他眼中的笑意加深,就连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有压不住的架势。 徐云辞在耳旁轻声的笑了出来,就是站得近一些,没能逃过李拾月的耳朵。她抬起头看向徐云辞,故作凶狠的一眼,落在徐云辞眼中更多是撒娇的意味。 沿着脚下的石子路,几人来到湖的另一头。只是没想到会与卫玉洁迎面撞在一起,方才讨论的人就在眼前,徐令姿眼中有些不自然。 卫玉洁好似没看到一样,直直的走到徐令姿面前,亲昵地伸出手想去挽着徐令姿。 徐令姿动作快一些,不动声色地往郭洵那里躲了一些,卫玉洁也不好再伸过来。 “记着几位姐姐要来游湖,我就想着碰着运气过来瞧瞧你们在不在。” 卫玉洁脸上的红晕的,看起来心情不错。也不瞧出来什么,笑盈盈地看向李拾月时这才注意到徐云辞也在。 徐云辞在一众郎君里很是瞩目,半个身子落后李拾月半步,就像是故意藏起来一样。就算不敢动心思,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想起自己嫁的人只能听从家中安排。 若是徐家再不答应,她被送回去真的只能嫁给老男人了。心里想着,对徐令姿的示好更加着急起来。 李拾月和徐云辞对视一眼,她看出来徐云辞眼中的几分不耐,再看向身侧徐令姿一直被卫玉洁缠得无法脱身,有些无奈。 “湖中莲蓬采了一些,去瞧瞧。”徐云辞的声音没有压低,看向李拾月,二人起身往另一头走去。 是一个小萝筐,里面的莲蓬色泽发青,这不是在云中郡,这样的莲子食用不得。 李拾月拿起上面的一个莲蓬,里面的莲子一点都不好拿出来。 见状徐云辞从她手中拿过来,手指细长只比李拾月的手指宽一些,轻而有力地剥开,拿出两粒饱满的莲子放在李拾月手中。 他放在李拾月手心里的两粒莲子最是好看,而他手中剩下的莲子个头要比李拾月手中的小一些。 “这个不能吃,剥出来这么多拿着有点费事。”李拾月歪着头看向他,低下头看向他的手里。 徐云辞低头也看着自己手心,却见李拾月拿出来自己的帕子,鹅黄色的方帕放平,她将手中的莲子放在上面。 将徐云辞掌心的莲子抓起,刚好一只手抓得过来,包在帕子里。徐云辞身形一动,接过她包好的帕子和莲子:“我帮你拿着。” 李拾月没有疑惑,其实她是有点习惯地交给春绫的。只是徐云辞既然想的话,她也没必要在这儿落了徐云辞的面子。 “世子爷。”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眼生的婢子,走到徐云辞面前,低着头说道:“郭少卿在前院等您,世子爷可要现在过去寻郭大人。” 离宴席开始还得有一会儿,亭子里徐令姿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郭洵离开了,只有卫玉洁自己坐在那儿。 她看向周围,秦婉音拉着徐纨和女娘在一处说话。抬头看向徐云辞,他眼中有些犹豫,显然将她自己扔下是不放心的。 李拾月莞尔一笑,察觉到他的想法心中流淌着暖意:“也许郭少卿是有要事,我去找阿音她们就好了。” 徐云辞点了点头,心中有些不放心:“别乱跑,今日太傅府人多,你又不熟悉路。” 见李拾月耐着心点头应着,他才跟上那婢子的反方向走。 他是一贯警觉些的,当婢子引着的路逐渐偏远时,他心中警惕,眯着眼打量着前面的婢子。 婢子在前引路,察觉到身后幽幽的目光,背后不禁传来凉意。她尚且年岁不大,面对如此打量的目光,也不知是头顶太阳太过耀眼的缘故,额上的汗停不下来。 “郭少卿与郭夫人在一处吗,怎么来这么偏远的院子,可是郭夫人的身体有些不适。” 婢子听他说完,嘴角僵硬地笑了笑,回头的动作也有些僵硬。若是不回答,怕自己露出来马脚,心中想了想才说道:“郭夫人说有些暑热,郭少卿陪着郭夫人在此休息。” 等她说完,徐云辞停下了脚步,许是察觉没有跟上来,婢子回过身来看向徐云辞深邃的双目时,面上一惊。 徐云辞也没说话,神色平静,双眸泛着冷意看着前面的婢子。 四周静谧,只听树梢里的蝉鸣声不止,头顶的太阳似乎更加散发光热。婢子微微地弯着腰,盯着脚下的石子,额上滑落的汗珠痒痒的,可她无心顾及,只是觉得头顶的目光逼人的厉害。 “世子?” 婢子试探的开口,一抬头就看到徐云辞眼中好似有嘲笑,想看得更仔细些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她冷不丁的跪了下去,额头贴着地面上,这个行礼是请罪的,不应该出现在宫外的规矩却出现在太傅府上了。 徐云辞看着跪在石子路上的婢子,他没在宫中看见过,只是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 没有多想,徐云辞睨了一眼地上的婢子,头也不回地原路返回了。 婢子不知道自己露出来的马脚,下意识地跪着,眼中惊恐地看着徐云辞离开的方向。 直到身侧站立着一位女娘,婢子看清姑娘眼中的忧伤和绝望,额上直直地磕在石子路上。 第230章 要不然真入了本王的赵王府,你可就逃不掉了 “奴婢无能,请姑娘恕罪” 傅蕴宁眼中忧伤,毫无光亮地盯着徐云辞离去的方向,早已看不见郎君的身影,可她不肯放弃。 直到眼睛酸涩,她闭上眼睛嗤笑,再睁眼时,傅蕴宁难掩眉间的戾气:“不怪你,是我自己无用,没能叫喜欢的人也喜欢我罢了。” 她的声音语调极其用力,婢子刚抬头,就被她眼中的戾气吓到。 “想不到傅大姑娘如此专情,竟然对徐立则如此用心,贵妃娘娘向来疼爱傅大姑娘,何必不去求了贵妃帮忙。” 赵王从一头走过来,手中的玉珠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手掌灵活地转动着。似乎这声音他听着悦耳极了,脚下的步子,走到傅蕴宁身侧停了下来。 那婢子见此起身,退了下去。 傅蕴宁似乎并不意外,余光瞥了一眼赵王,眉间戾气蔓延到眼中:“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赵王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微笑着摇头:“并不是,是担心傅大姑娘受打击罢了。” 傅蕴宁轻声嗤笑,没再看他故作深情的模样:“昔日淳慧如何想嫁入徐家,姨母都没做到,如今是我,她更不会在这个空当儿惹官家不快。”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赵王故作其事地点了点头,一只手摸着下颚思考着:“本王可是帮了你,给了你想要的,傅大姑娘还是早点做决断,要不然真入了本王的赵王府,你可就逃不掉了。” 赵王出身在官家的三个皇子里是最不显贵的那一个,可是眉眼继承了官家年少时的俊朗。 他本身年纪就与徐云辞差不多,歪着头看向傅蕴宁,上扬的嘴角平添几分俏皮。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傅蕴宁芳心暗许,情深义重。 傅蕴宁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荷包,里面装着的东西似乎不大,扔给赵王。 她嘴角的浅笑讥讽的看向赵王,看着赵王将那荷包打开,是一个私印。 赵王看着手中的私印,个头不大,刻着是昌平伯的名讳,脸上的笑意加深:“傅大姑娘在伯府隐忍多日,也不叫本王失望。” “王爷记住自己说的,臣女帮你拿到私印,你会以此威胁阿爹取消你我定亲的想法。”傅蕴宁握紧双手,一心都在徐云辞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赵王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险。 “自然不会忘。”赵王眼中意味不明,将私印放在荷包里,手中握着装着私印的荷包走远了。 湖中央的荷叶连连远远望过去,青绿色的荷叶中间是粉嫩的荷花,一时之间游湖的人不在少数。 李拾月刚准备迈步去找秦婉音和徐纨,忽然被身后的声音唤住:“晏晏表姐。” 是卫玉洁,她不知何时走过来的,细看她的笑容有些勉强。她走到李拾月身侧,或许是怕李拾月不理她一样,先一步拉着她的袖子。 李拾月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袖子上的手,耐着性子问道:“怎么没一起去游湖,太傅府的荷花开得极好。” 卫玉洁摇头,嘴角的笑意有些苦涩:“五表姐随郭大人去游湖,我就没有跟着。” 原来徐令姿与郭洵又去游湖了,李拾月转头看向湖中,距离有些远,也看不清徐令姿和郭洵在哪一只船上。 “郭大人对五表姐真好,今日这场合,不管什么时候都陪着五表姐。” 卫玉洁说着顿了顿,抬头发现李拾月的目光压根没在自己身上,她心中着急,咬着唇瓣愈发用力。 “若是我也有这样的福气就好了,晏晏表姐有世子爷疼惜,五表姐有郭大人,秦姑娘与徐姑娘交好,旁人也插不进去话。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罢了。” 李拾月回头看着她,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只是下意识地想去挣脱,抚平袖子上的褶皱,装作没听懂卫玉洁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音和阿纨性子很好,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我要去找她们,你可要一起。” 卫玉洁不自然地笑了笑,嘴角有些抽动,摇头并没有过去。那些女娘们自小生活在上京,说的许多都是她不知道的,语气坐在那儿像个听不懂不会说话的木桩子,她宁愿四处走走。 李拾月没有强求她,走向秦婉音时不由得松了口气。徐纨最先注意到她,拉着她一起坐下:“正说着你,你就过来了。” “县主过来的正好,我们还说等县主大婚那日,我们送什么东西合适呢。” 开口的女娘是一位三品御史府上的,这几家都是效忠重华殿的臣子府上的官眷。 女娘模样和善,看着李拾月说笑着。身侧的女娘也开口说道:“县主和世子爷的喜事,自然是盛大极了。” “何止,瞧瞧世子爷将县主放在心上的模样,怕是世间好物都恨不得寻过来给县主,只为博美人一笑。” 几个女娘凑在一起,声音不大,七嘴八舌地说着。她们与李拾月也不是头一次见了,虽然不如秦婉音和徐纨她们那样来往亲近,可不代表她们女娘之间的相处就是不好的。 李拾月脸颊红了起来,只是没有躲避。身侧的秦婉音和徐纨一左一右夹着她,也是笑呵呵用揶揄的目光看着她。 “还说我呢,你们几个不也要定亲了,我也为你们备了礼的。” 那几个女娘相视一笑,其中一个起身,作势谢恩:“那臣女多谢县主娘娘啦。” 她说完,秦婉音最先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宴席开始,李拾月还是想起来卫玉洁,带着她一起坐在杨氏身侧。 比起李拾月坐在杨氏身侧,偶尔的交谈外,坐在李拾月另一侧卫玉洁稍显的些许不安。 荣国公府的位置靠前,她的位置挨着李拾月,再往上就是国公夫人。经历过上一次,她对国公夫人就有些恐惧,下意识地不敢靠近。 而且有许多目光看过来,对比李拾月的淡定,她有些心慌。 “晏晏表姐,我想去更衣。” 李拾月没有怀疑,只道:“别走太远。” 卫玉洁眼中一喜,忙不迭地点头,带着婢女悄悄地离席。 第231章 我以为表姐还不想见我 宴席上多是官眷的夫人闲聊,徐令姿坐在周氏身侧,脸上恬静的微笑,低头时掩住眼中的不耐。 徐令清扯了扯周氏的袖子:“阿娘,我想去更衣。” 周氏没有起疑只道:“去吧”。 准确说她知道徐令清什么性子,毕竟是从她肚子出来的,根本不用担心徐令清在外会吃亏。 徐令清起身的那一刻,周氏转过头继续和身侧的夫人笑呵呵地说话。 四房的位置没有那么靠前,徐令清站起来目光不由得看向坐在杨氏的李拾月,收回目光就往外头走去。 长廊里安静,徐令清不只是面容张开了,就连个子也高了不少。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远处卫玉洁与一个郎君交谈甚欢的模样,微微挑眉。 那家郎君她也不认识,面上温润的笑容不知说了什么,卫玉洁眼中羞怯,攥着手中的帕子变了形。 徐令清眼中轻蔑,她身侧的婢女轻声开口道:“就这样还想嫁入国公府,卫家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有三伯母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大伯母看了几十年,但凡真疼爱自己儿子,都不会看上卫家这门亲事。” 她眼中的轻蔑掩饰不住,不过她很意外,卫玉洁竟然还会看上别家的郎君。 只是在太傅府,若是被人撞见她与郎君单独一处,名声怕是就不用要了。 卫家小门小户也就罢了,主要是荣国公府,她就算给李拾月和长房找点事儿,不代表徐令清会做出危害荣国公府的事情。 虽然四房如今被分出去,可一个徐字写不出第二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她抬头又看向前面的两人,那郎君靠近卫玉洁一些,卫玉洁也不曾躲避。 身侧的婢女察觉到什么,抬头瞥了一眼主子的脸色,再看向前面的时候目光也有几分不友善:“若是任由卫家女娘胡来,会连累国公府徐家的名声。” 徐令清眼中的目光忽然变得素日的温和,她迈开步子走过去,微微一笑,好似还是那个恬静的小女娘。 “卫表姐?” 前面的两个人明显很意外会有人过来,那郎君退后两步,与卫玉洁拉开了距离。 徐令清看着卫玉洁眼中隐隐的失落,再看到那位郎君是上京有名的纨绔郎君,是个会哄骗女娘的角色。 她心中冷冷一笑,可面上还是温和的模样,走到卫玉洁身侧担心地说道:“卫表姐怎么在这儿,可是迷了路。” 卫玉洁下意识地去看身侧那位郎君,然而后者躲避,她嘴角的微笑有些勉强:“是迷路了,本来想着回去的。” 徐令清好似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一样,卫玉洁先一步开口,听起来就像是解释:“这位郎君刚刚替我指路来着,我正要走的。” 徐令清没有戳破她,将手中的团扇举高一些,遮住自己的半张脸。见那位郎君看过来,眼中打量从头到脚,忍住心中的厌恶,徐令清侧过身子。 察觉到失礼,那位郎君移开目光,拱手的模样像极了披着羊皮的狼:“既然有人来寻姑娘,也不需要在下带路了,就不叨扰两位姑娘赏景了。” 直到郎君离开,徐令姿才将手中的团扇放下,抬头对上卫玉洁的目光。 徐令清好似没察觉到卫玉洁在看着她走神,状若无意开口:“卫表姐还是离那种人远一点吧,家中光是通房就不下十位,更别提有名分的妾室。” 她说得意有所指,卫玉洁低下头,心中忽然觉得徐令清应该不是刚刚看到的,或许是看到很久。 “是么,我并不认识。”她的声音有些轻,就像是心情沉闷说出来的,兴致不是很高。 徐令清没心思弄清楚身侧女娘的心思,看了一眼脚下的石阶,眼中有些恶趣味:“对了,我听三伯母说,三表兄就要从军营归家些许时日。” “按血缘亲情,三表兄才是卫表姐的亲表兄,这还是表姐入京第一次见。” “说起三兄,从前行事荒唐,幸好如今在军营里也算改掉了不好的习性。” 余光看着卫玉洁若有所思的模样,徐令清的心情有些不错,就连回去时步伐也轻松了不少。 只是刚刚坐下,她就感觉有一目光看着她。她刚刚抬头,却不想对上斜前方李拾月的眸子里。 李拾月的双眸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神色平静的看着她,准确说看着她与卫玉洁一同回来的。 徐令清似乎有些意外,微微挑眉笑着看过来,没等她举起手中的杯子,李拾月已经移开了目光。 就好像只是正好看过来一样,徐令清手掌握紧杯子,这些日子好似被察觉了什么,可她一点苦恼都没有。 也是,伪装的再久,终究会有露出真面目的那一日。 回去的路上,李拾月与徐令清是一个马车,毕竟如今四房就在国公府的隔壁,为了方便围墙早就改了小门出来。 徐令清看到已经坐在里面的李拾月,一点都不惊讶。杨氏还没上马车,她自然不会去和卫氏坐一起。 “我以为表姐还不想见我。” 徐令清笑盈盈的,好似不曾发生过什么,就像李拾月刚入府的那段时日,看起来还是一个恬静的小女娘。 李拾月看向她,目光很平静,只是没有以往的热情:“你图什么。” 徐令清没有抬头,把玩着手中的帕子,想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李拾月,嫣然一笑:“有趣,担心轻易得来的二兄和表姐不珍惜,就想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李拾月挑眉,看向她,徐令清这算是间接的承认卫玉洁先前一事,确实有她的手笔。 徐令清举起双手,笑盈盈地又说道:“表姐日后就是我嫂嫂了,虽然不是我阿兄的喜事,但我是真的喜欢表姐,也真的希望表姐会是我的嫂嫂。” 她不傻,做什么都不会闹出很大的动静,她还不想四房就此落魄下去,更不想落得二房那样的境地。 李拾月没有说话,徐令清看了一眼帘子外的杨氏,靠近李拾月。 第232章 荷叶连连 “表姐别躲我,我没打算毁了表姐和二兄的婚事,不然二兄知道定然是不会饶了我的。喜欢表姐是真的,希望表姐是我嫂嫂也是真的。” “表姐日后就是荣国公府世子夫人,这些小事可别和我计较,回府我任表姐处置。” 徐令清笑盈盈的,只是说话的声音被刻意压低,杨氏上马车时看到的是姊妹情深的情况,也没有多想。 李拾月看了一眼徐令清,有些拿不准徐令清的想法,见杨氏上了马车没再说什么。 倒是徐令清挽着她的手不曾松开,直到马车停下,可算是分开了。 李拾月看着袖子上被挽出来的褶皱,什么也没说。 晚间寿松堂陪着徐老夫人的也不只有李拾月,杨氏进来时身后的婢女手上拿着一叠册子。 卫氏坐在一侧,见杨氏进来有些拘谨,忙不迭地站起身来,看着杨氏的神色想要说什么,可是嘴唇动了动还是低下了头。 自从徐云序去郭府小住,杨氏对三房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尤其是卫氏。 “母亲。” 杨氏侧目看了一眼身后的婢女,后者会意将册子递到徐老夫人面前。 徐老夫人接了过来,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看了两眼合上:“卫氏,你也瞅瞅吧。” 见卫氏接过来,杨氏这才看向卫氏,语气平静轻缓:“这里有三家,官职虽然只有四五品,可门第清白,家中对郎君们的教养也很看中。” “今日宴席这三家主母你也在旁,若是有合适的你拿回去问问卫家的意思。” 上面的三家郎君都是四五品官职,虽然不高,可都在上京有些家底,是能在上京城里立住脚跟。 若是单以卫氏门第如今的境地,嫁入上京有些困难,还是一府主母。 卫氏心中感动,合上册子感激地看向杨氏:“多谢长嫂费心。” 杨氏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要别再纠缠她小儿子,不至于叫她小儿子日日都去叨扰女儿的郎婿,这些事真的没什么。 她与卫氏妯娌几十年,卫家如今教养女娘,这些年在卫氏身上看得足够明白了,她不想自己的小儿子会和三房那样过着夫妻情分。 长子的婚事让她看得更明白些,不如徐云序的婚事,也叫他遵从自己的内心好了。 她想着没再理会有些激动的卫氏,就看向徐老夫人的李拾月,连嘴角的笑意也逐渐多了一些:“该摆的酒席也摆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嫁衣绣得如何。” 李拾月其实一开始想避开的,但是徐老夫人没有让她走,她就安安静静的待在徐老夫人身边,看着也不出声。 杨氏忽然开口,她有些惊讶,但很快面上浮现笑容,只是提起婚事还是有些害羞。 “还差一些就绣成了。” 徐老夫人心情似乎不错,握着李拾月的手看向杨氏:“日子也很快的,等成了亲你也是快要当祖母的人了。” 杨氏看向头低得更低的李拾月,无奈笑道:“您想得太久远了些,两个孩子还没成亲呢。” 其实她心中也有些期待,更多的是期待看到长子那副清冷的模样,若是世间有了他的血脉,长子会不会还是如此清冷。 抬头看向李拾月,小女娘脸上的羞涩,叫她有些晃神。都是从十几岁的年纪过来的,杨氏想着若是长子有什么不好的,她还是护着些李拾月吧。 若是靠着长子清冷的性子,怕是新妇就算娶回来,也不一定懂得如何珍惜。 她不是那种思想顽固的婆母,既然事情定下,她完全没必要给两个孩子添堵。不过当祖母的一事,她还是有些期待。 卫氏握着手中的册子有些激动,同徐老夫人告辞后急匆匆回去,大概是要找卫玉洁去。 从卫氏离开,徐老夫人嘴角的笑意渐渐褪去:“六郎这些日子先别回来了。” 杨氏有些担心:“可一直在郭府,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五娘他们两个也才成亲没多久。” 李拾月本来安安静静地听着,一抬眸对上徐老夫人的目光,连杨氏也看了过来。 她想了想说道:“郭少卿对表姐很好,今日当着我们几个面儿还说,六表兄多住几日陪陪表姐自然是好的。” “只是明日三表兄归府,六表兄的意思是想还陪表姐几日,郭少卿也没有反对。” 徐老夫人脸上一点都不意外,好似早有感觉一样:“也好,先别回来了。” “毕竟是荣国公府,不是她卫家,若是再有纠缠,卫家女娘离家多日也该回去了。该给的颜面你也给了不少,卫氏在拎不清,你就拿出你国公夫人的气派。” “卫家的心思真当人看不出来似的。”徐老夫人说着轻笑摇了摇头,只是笑声和目光里都带着些许嘲讽。 出了寿松堂,和杨氏分别,李拾月带着春绫慢悠悠地往澄玉阁走。 听着草树里的蝉鸣,在这宁静的夜晚有些闷热。夜色之中也不难看出来云层厚重,似乎在努力的遮挡着皎月。 “白日里还好,到了晚上闷热闷热的,听莲春姐姐说这是又有雨水了。”春绫的声音不大,顺着李拾月的视线抬头看向漆黑的夜色。 “赶紧回去,身上黏糊糊的,好不舒服。”李拾月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烦躁,不由得想到回来时马车上徐令清的那些话。 只是,心里更加烦躁了。 沐浴后换上干净的里衣,李拾月坐在床榻边缘,任由着春绫绞干她的头发。 “表姑娘可睡下了,小的奉世子爷之命,有东西交给表姑娘。” “常顺?表姑娘还没睡,你先等等,我去通传。” “莲冬姐姐不必,将东西交给姐姐,这个时辰了想必表姑娘也不方便见小的,还劳烦姐姐替我将东西交由表姑娘手上,我也好回去给世子爷回话。” 没听到莲冬的声音,代替的是关上的房门,以及莲冬走进来的脚步声。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墨青色的锦盒,墨青色绸缎摸起来细滑。 第233章 是雨声大扰了休息,还是二郎闹得 打开里面是一对金镶玉荷莲苞玉耳锒,中间粉嫩的玉质就像是太傅府里看到荷花的嫩粉色花苞。 这么晚了,还让常顺专门跑一趟,就是为了送这个,也不怕折腾。心中虽然是想着折腾了些,可心中如同抹了蜜一样,倒是有些口是心非。 “世子爷真有心。” 春绫话音刚落,李拾月就看了过来,她掩唇笑着说道:“奴婢早就听常顺说,世子爷亲自描的样式,特意寻得工匠给姑娘打造的耳锒。” 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子夜过后还真的下了一场大雨。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土壤潮湿的气息顺着窗户飘了进来,额上的细汗,以及紧贴肌肤的里衣,都有几分烦躁的气息。 李拾月动了动起身,这个时辰徐老夫人应该是用了早膳的,所以她在澄玉阁用了早膳才往寿松堂过去。 “昨晚下了好大的一场雨,别是着了凉才起得晚。”徐老夫人眼中含笑,看着走进来的李拾月。 她是上了年纪,可不是老糊涂,今日李拾月来的没有以往的时辰早,不用多想就是这孩子贪睡了。 “昨夜雨声不小,表姑娘向来睡眠轻浅,怕是没怎么睡好。这花茶能养神,表姑娘尝尝。” 在日在屋里侍奉的是莲春,倒是没看见常嬷嬷。李拾月微笑着接过来,尝了一口眼中欣喜:“花香也没有盖过茶香,真不错,莲春,你手真巧。” 莲春笑着颔首,也不见骄矜之色:“表姑娘喜欢就好。” 李拾月放下茶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下:“感觉眼睛肿肿的,涩涩的。” 徐老夫人眼中含笑,瞥了一眼她忍住笑意,不紧不慢的说着:“是雨声大扰了休息,还是二郎闹得。” 本以为长孙会是个榆木脑袋,倒是没想到很会讨女娘欢心,还是入夜后让身边最亲近的人送过去。 李拾月从寿松堂出来脸颊一直都是红红的,她没想到徐老夫人会知道昨晚的事情,那府上大概都知道了。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有些发烫,可她并不反感。 “晏晏?” 李拾月应声抬头,看向逐渐走过来的徐云序有些惊讶:“六表兄?” 昨晚徐老夫人才说过,徐云序在郭府多住几日再回来也是可以的,所以李拾月此时看到徐云序有些惊讶的。 不过很快她微笑着看向徐云序,看了一眼周围:“表兄是要见外祖母吗,我出来时外祖母刚要礼佛。” 徐云序若有所思:“那好吧,那我晚些时候再去给祖母请安。” 其实李拾月想问他怎么今日就回来了,可转念一想,这是荣国公府,徐云序是徐家的郎君,总不能因为一个卫家就躲得连自己家都不能回。 若是自己问出来,好像显得她多事,干脆就不提起这件事。与徐云序辞别后,李拾月刚要转身离去,就看到眼前忽然出现的人影,差点将她扑倒。 “卫表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春绫蹙着眉盯着卫玉洁,警惕的目光生怕她忽然再扑过来。 卫玉洁眼中幽怨,好似李拾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甩开身后婢子的手,瞪了一眼春绫后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李拾月一脸迷茫,幸亏春绫反应快,她没被卫玉洁扑到。只是想起卫玉洁的目光,该不会是看到她与徐云序说话,卫玉洁该不会以为自己在劝徐云序不与卫家定亲?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李拾月摇了摇头,她还没嫁给徐云辞呢,徐家郎君的婚事同她半分关系都没有,她根本没那个资格开口,卫玉洁若是连这个都能怪她头上,那也够糊涂的。 今日还是徐云泊从军营归府的日子,卫氏最是高兴,到了午时一大家子都在花厅用膳,气氛热闹极了。 李拾月坐在徐老夫人身侧,倒是徐云辞难得没有挨着徐老夫人,反而被安排坐在李拾月身侧。 几位长辈脸上都挂着笑容,时不时地看过来,李拾月虽然脸颊红红的,可心里淡定不少。 徐令姿出阁后,府上除了徐令清就只有李拾月一个女娘,再加上卫玉洁,就只有三个。 从花厅出来,徐云序本想往徐云泊迈向的步子,在看到卫玉洁的时候,直接转身搂着徐云遥,就往另一头走。 “我说——” “你先别说,跟我走。”徐云序面上的紧张,感觉都把心脏提了出来。 徐云遥没再往下说,看了一眼徐云辞比划着,带着徐云序先远离“苦海”。只是边走边笑着,大概是没见过徐云序如此模样。 刚刚见证一切的徐云辞和李拾月也不由得无奈失笑,倒是徐云泊没注意到不自在的氛围,走到徐令清身侧:“他们两个着急做什么,我可是好不容易回府一趟。” 徐令清目光看了一眼咬着唇瓣的卫玉洁,她正盯着徐云序与徐云遥勾肩搭背逐渐走远的身影,眼中逐渐湿润,似有许多不甘。 也是,好不容易逮到真人,结果被躲开,卫家女娘心里不太好受吧。 她看向一脸单纯的徐云泊,微微摇头说道:“大概是有什么事吧,你也去瞧瞧不就好了。” 徐云泊还想说什么,可看到站在一处的徐云辞的李拾月时,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极其有理。” 话音落,他迈开步子脚下飞快地去追前面两个弟弟,远远地还能听见徐云泊的声音:“等等我。” 徐令清也没有兴趣,带着婢女就往另一头走了。卫玉洁咬唇,眼睛追随着前面的两人。 不知在说什么,李拾月眼睛亮亮的,徐云辞嘴角上扬轻浅的弧度,目光落在身侧的李拾月脸上,温柔爱意都要流露出来。 他们两个迎着光,包裹着两个人身躯的轮廓。卫玉洁看得失神,收回目光时难掩面容上的落寞。 没有走得太远,李拾月举起手中的团扇,遮在额头上的位置。 徐云辞早就注意到她今日的耳锒是昨日常顺送去的,转头看着她的侧颜,小女娘的嘴唇一上一下的张合,他似乎没有听清。 第234章 李晏晏心悦于你 雨后的阳光依旧炙热,午后正值炎热,清早的潮气早已消散。 微风吹过树梢,带动枝叶“沙沙”,吹过面庞带动的是空气中的热气。 “表兄有在听我说话吗。” 徐云辞回过神来,眼中抱歉,看入神竟然没发觉被抓包了。他摇头,很是坦然的看着李拾月的双眸。 素日一双冷淡的丹凤眸里此时被温柔和爱意掺杂,他说的坦荡,似乎不觉得有什么。 他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她的耳锒:“想送你的东西就是大大方方的送给你,你不必觉得困扰。” “阿娘不会怪你,送你些东西又不是我玩物丧志,你也不要担心。耳锒,可喜欢?” 最后一句说的时候,徐云辞话语里带着几分小心,不像是待人冷淡的世子爷,只是想知道心上人心意的小郎君而已。 李拾月心中一暖,不禁抬手摸向耳锒,温凉的手感很是真实。 “我很喜欢。” 她顿了顿,面上有些担忧:“我感觉舅母这些时日不管做什么都将我带着,就连这次卫家想和国公府结亲,舅母也让我同她一起去见外祖母。” “你我毕竟是定亲,不是成亲,若是我插手,会不会失了规矩。倒不是怕给我自己带来什么,就是担心会坏了国公府的名誉,徐家会被人说闲话。” 她重活一世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苦的都经历过,可是徐家不应该因为自己被人说闲话。 她眼中的担忧实在是明显,徐云辞摇头,停下脚步看着她:“不会。” 李拾月眼中疑惑,抿着唇看向他。她心里有个猜测,徐云辞的目光不曾移开,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是因为我要嫁给表兄,所以舅母才如此做,是想亲自教导我,如何做徐家宗妇,是么。” “是,也不是。” 徐云辞看着她,想了想才说道:“阿娘是担心你我成婚后,你所面对的事宜会让你不知所措,所以才想着从现在开始处处锻炼你。” “而我需要向阿爹学习,徐家宗妇的位置面对的事务会很繁琐。你同阿娘在一处,学的东西会有很多。” “我要做的是学会与你一起,内外治家都不轻松,也就是说你要学的也是我所学的,我会与你一起面对,成亲之后不会叫你独自面对一家子的事务。” “况且成亲之后,我是你的郎婿,就算这对耳锒我跑遍上京,只要你喜欢,它就是有价值的。我对你的好,你不要想成是一种负担,也不想着不妥。”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只是不难听出藏在语气中的柔情。 李拾月一怔,他竟然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却不想这幅模样落在徐云辞眼中,小女娘惊讶的神色实在是有趣。 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徐云辞没再说什么。 李拾月没移开目光,她忽然明白徐老夫人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表兄想知道,我为何应了表兄的聘娶吗。” 徐云辞抬眸,不等他说话,李拾月走近一步,即便脸颊红红的也不曾躲避她的目光。 “人生短短几十载,莫要因为一时糊涂,固执的坚持不该坚持的,轻易地放弃不该放弃的。” “这是外祖母告诉我的,我本来不明白,现下明白了何为本该坚持,何为应该放弃。” 她抬着头,一双杏眸里满是认真。见徐云辞瞳孔惊讶,李拾月嫣然一笑,直直的看向那双熟悉的丹凤眸。 “徐立则,与其成婚后你猜测我的心意,倒不妨今日告诉你,李晏晏心悦于你。” “或许不如你早些对我动心,可也还是想告诉你,我心悦于你,不是因为祖母与外祖母定下的这门婚约,也不是想逃避嫁入皇室。” “因为你是徐立则,所以我心悦于你,愿意做你新妇。可若是日后你变了心,喜欢上旁人,我也不会留在你身边,更不愿看着你与其他女娘郎情妾意。” “我是个很自私的女娘,是个不愿与旁人分享自己郎婿的女娘。我在伯府的日子过得不轻松,性子不如表姐那么坦荡恣意,做事小心,性子敏感。如此,徐立则你也愿意聘娶我为新妇吗。” 答应婚事后,李拾月对徐云辞一直都是模糊的态度,总叫她觉得一直都是徐云辞单方面的说喜欢。 她不后悔今日说出这番话,是眼前的人从一开始就帮她助她,逐渐地在徐家,她最信任的除了徐老夫人只有徐云辞。 她眼中的认真不似作假,就像她说的性子敏感,就算如今定下婚事,她依旧选择说出这些话,是想看徐云辞作何态度。 若是徐云辞表现出半分不愿,估计她晚上就能想办法找徐老夫人解除婚事。 她在告诉他,徐立则是李晏晏本该坚持、不该放弃的存在。一家事务是二人一起面对,可心意互通何尝不是,没有只让一方付出的道理。 徐云辞低头轻笑,再抬眸时眼中的认真逼近李拾月,眸中含笑:“我不会,娶新妇是我自己求来的,若是对你不好,怎能对得起我跪在阿娘面前的决心,怎能对得起我心悦你的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背在身后的手是多么颤抖,他以为李拾月会答应他,就已经是很好了。 这些话从李拾月口中听到,尤其是“因为你是徐立则,所以我心悦于你,愿意做你新妇”,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若不是徐立则,李晏晏就不会做谁的新妇。 她愿意是因为徐立则,是因为他。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徐云辞握紧双拳,忍住心中的激动。就像是愣头青一样,此时除了说出承诺,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想伸出双手揽住眼前的女娘,可转念一想手还是放了下去。再等等,再等等,心中不停地默念着。 小女娘脸皮薄,说出那些话脸颊红的不行,可她的目光坚定,应该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 李拾月抿唇,感觉到脸颊的发烫,可还是看着徐云辞的面容,认真的说道:“表兄袒露心意,若我什么也不说,只让表兄猜测,才是我的不是。” 第235章 老夫人被气昏了! 花厅内徐老夫人看了一眼卫氏,没让荣国公两兄弟跟着,也算是给卫氏留着颜面。 被扶着坐在木榻上,徐老夫人看了一眼身侧的常嬷嬷,后者会意退了出去,连带着屋内侍奉的婢子们。 杨氏没有说话,一贯的坐在徐老夫人左侧。只有她与卫氏在身旁的话,也不难猜测是有什么事。 “母亲,那三家我见过的,都是极好的。” 卫氏心中也跟明镜似的,想起昨晚卫玉洁的态度,明显还是不放弃嫁入国公府的心思。就连兄长都来信,要她帮着卫家,可她还想儿子娶个高门贵女。 她脸上的犹豫瞒不过徐老夫人和杨氏,显而易见卫家是不愿意的,或者可以说卫玉洁是不愿意的。 “卫家不愿?” 徐老夫人看着卫氏,后者抿唇点了点头,只是目光有些闪躲。 卫氏求助似的看向杨氏,长嫂向来是有法子的,她不想因为娘家在婆母面前吃脸色。 只是杨氏没有像之前那样帮着她开口解围,毕竟她说不出来牺牲自己小儿子,成全别人的话。 气氛安静下来,听觉就会格外的敏感。徐老夫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看向卫氏:“卫家路程遥远,你娘家侄女待了些许时日,也该想家了。” “那是你娘家的人,等安排好你就去送送吧,毕竟下次你们姑侄见面就不知是何时了。” 这话没有说的太直接,可也定下了局面,要将卫玉洁送回卫家。不管卫氏或者卫玉洁愿不愿意,荣国公府不会挽留的意思。 至于卫氏回去如何说,徐老夫人懒得再问起来。转头看向杨氏,说起了李拾月与徐云辞的婚事。 徐云泊这次归家待得时日不久,整日里不是在寿松堂就是守在卫氏身侧,徐云辞和李拾月慢慢的与他接触多了起来。 “酒酿丸子还是祖母这里做的好吃。” 徐云泊坐在徐云辞身侧,说完将汤匙里的酒酿丸子送入口中。 他之前是行事浪荡些,可在军营待过之后变好不少,就像是年幼时只会跟在徐云辞身侧的小郎君一样,恰好勾起徐老夫人身为长辈的一片慈心。 “好吃就多吃,你好不容易归家一趟,多吃些,不够叫常嬷嬷再去给你盛一碗。” 徐老夫人转头看向李拾月:“知道你不喜欢酒酿的,给你熬了酸梅汤,是凉的,可不许贪吃。“ 李拾月笑盈盈的松开抱着徐老夫人小臂的手,笑着接过常嬷嬷手中装着酸梅汁的瓷碗。 “还以为两位表兄在,您就忘了我呢。” 徐老夫人抬起手,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小破皮,忘了谁哪敢忘了你的。” 她转过头,瞥了一眼正端起酒酿丸子的徐云辞,故作叹息开口:“等成了婚,别是忘了寿松堂还有我这么个老人家,别是一颗心光扑在郎婿的身上咯。” “咳咳咳!” 徐云泊放下瓷碗,忙用常嬷嬷递来的帕子擦掉刻出来的丸子。 见徐老夫人和徐云辞过来,他挠了挠头只好坐了回去。不在府上这些时日,他好像又错过什么似的。 “祖母。” 徐云辞看向坐在徐老夫人另一侧的小女娘,她的目光不敢乱看,双手捧着瓷碗有些蜷缩。 他的声音没有一贯的冷淡,多了几分无奈和祈求的意味。毕竟小女娘脸皮不厚,就那天之后,还躲着自己不见面呢。 若是再被调侃,他明明就在还不作为,怕是小女娘的气性会被激发出来的。 徐云辞放下手中的瓷碗,看了一眼身侧的堂弟:“这次三郎回来,我是想让四郎一同去军营,这也是四叔四婶的意思。” 徐老夫人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从寿松堂出来,徐云泊看了看兄长身侧的女娘,想着怎么开口才能脱身,不打扰人家两人的相处。 “三郎。” 徐云泊身形一愣,忙不迭的站好看向徐云辞:“二兄,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喊你吗。”徐云辞挑眉,等徐云泊反应过来时,李拾月已经带着春绫走远了。 没去管兄弟两人说什么去,李拾月带着春绫往澄玉阁回去,嫁衣还有好些没有绣完,她也没什么心思到处闲逛了。 “姑娘回来的刚好,国公夫人刚命人送来的个好东西。” 莲冬说着让开身子,黄褐色的铜炉下面是常规的装着冰块,但是上面是三个扇形铜片,转动着带动浮上来的凉气,倒是格外的凉快。 “比之前装的冰块还多呢,国公夫人对姑娘真好,事事都会想着姑娘。” 春绫这话说的,没有人会反对。 就算没有与徐云辞定亲一事,杨氏对李拾月也是样样用心,不比自己亲生的徐令姿差。 正红色的锦缎叠放在木榻上,上面的金线缠绕整齐。其中一头穿过绣花针,李拾月捏在指尖,绣花针带着金线穿过正红色的锦缎。 打破宁静的是春绫杂乱的脚步声,李拾月抬起头,才发觉自己的脖颈和手腕发酸。 将绣花针别在线团上,李拾月抬手揉了揉脖颈,不解的看向春绫。 她虽然是年纪小些,不如莲冬沉稳,可从来没有如此失礼的地方。 外面已经是金黄黄的夕阳,黄昏时闷热渐渐散去些,一日最是清凉的时候,连带着阳光扑在身上也是舒适极的。 “姑娘,快去寿松堂吧,不好了,老夫人被气昏了!” 春绫不知是失去了力气,还是怎么的,说完后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什么!” 李拾月“唰”的一下子站起来,可坐了一下午她的双腿发酸,等迈开步子时,双腿的麻意袭上大腿根部。 酥酥麻麻的疼痛感觉,叫她不禁跌坐回木榻上。她忍不住轻呼一声,心里还着急着寿松堂的情况:“好端端外祖母怎么会气昏过去?舅母他们知道吗?请了太医没有?” 一连三个问题春绫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比较好,赶紧站起身同莲冬一起扶着李拾月起身。 活动着双腿,渐渐酸麻的疼痛感消失下去,李拾月脚下飞快直奔着寿松堂而去。 第236章 是啊,外祖母的晏晏最好了 “是三夫人,方才去寿松堂哭闹一通,不知说了什么,老夫人就气的昏了过去。” “奴婢过去时寿松堂都要乱套了,常嬷嬷顾不上奴婢去找了国公夫人,奴婢就赶紧回来告诉姑娘。” 春绫反应最快,和莲冬最先追上李拾月。 李拾月听着春绫说着,脚下飞快的往寿松堂小跑,两个院子相隔本就不是很远,到了院门口停下脚步。 “舅母!” 杨氏脸上着急,想来也是刚刚得知消息。看着李拾月时眼中惊讶,顾不得其他,看着她胸腔起伏就知道这孩子定是跑过来的。 “先去看老夫人,太医已经到了。” 杨氏虽然竭力的让自己语气沉稳温和些,可脚下步子飞快,甚至来不及回头去看李拾月跟上没有,直奔着里屋而去。 常嬷嬷守在那儿,杨氏看着太医诊脉,又吩咐下去许多事宜,寿松堂才算是一切安静下来。 李拾月比她慢了一步,走到常嬷嬷身侧,不停地张望屏风后是何种境况。 许是方才走得快,现在只觉得胸口发闷,透过屏风隐约看在躺在床踏上的徐老夫人,紧闭双眸。 太医把脉时间不短,屋内气氛寂静的连喘息声都很明显。李拾月握紧帕子,双目紧盯着屏风后的情况。 “世子爷。” 门外婢女行礼声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停下后,李拾月抬头看到了一脸严肃的徐云辞。 没一会儿连荣国公和徐三爷也赶了回来,随之而来的是四房的四口人。 三房主君主母加上各院的郎君女娘们,一时之间寿松堂外间竟然有些拥挤。 “太医也是刚到,大舅母在里头,太医说里面的人不宜过多,我就没有进去。” 李拾月看了一圈,最终看向徐云辞,不难忽略她的双手已经将手中的帕子攥的变形。 她眼中害怕和委屈在这一刻喷泄而出,却还是咬着唇瓣憋了回去。 荣国公担忧的看向里头,再看了一圈一大屋子的人:“都在这里等着太医出来吧,进去也是耽误太医看诊。” 一家主君发话谁敢不从,坐在椅子上,李拾月还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张望里间的情况,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的神色都是什么样的。 等太医出来已经是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几乎是一瞬间都站了一起来。 听了太医的话只是气急攻心的缘故,李拾月松了口气,对上身侧徐云辞的目光,二人相视一笑,紧张的心情逐渐的放松下来。 杨氏走出来时神色疲惫,对上荣国公的神色微微摇头:“晏晏,你先进去陪着老夫人。” 李拾月点头,脚下三步并两步的走进里间,常嬷嬷和莲春在里头侍奉着,见李拾月进来并不意外。 “外祖母。” 李拾月绕过屏风,眼中的酸涩再也忍不住,直直的奔着床榻走过去。握上徐老夫人举起来的手掌,温热的触感叫她忍不住语气中的颤意。 “您都要吓死我了,连舅舅都从外面赶回来了。” 两行热泪滑落,李拾月顾不得用帕子擦干,握着徐老夫人的手掌不松手。 徐老夫人脸色恢复了一些,抬起另一只手心疼的拍了拍她:“没事的,太医不是说了就是气急攻心,养养就没事了。” 李拾月抬手随意的擦掉泪痕,语气有些着急:“您还说呢,什么事情能叫您如此动怒,您的身子骨好不容易养的好一些。” 常嬷嬷端着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递到李拾月面前:“您晕倒,表姑娘可是跑着过来的,那模样可怜极了。” “是老夫人没白疼表姑娘,太医把脉,表姑娘就守在外头,寸步不离就看着您呢。” 李拾月接过装着汤药的瓷碗,用汤匙搅了搅散去些许热气。对上徐老夫人欣慰的目光,她嗔怒的吸了吸鼻子:“我记得之前买的山楂糕还有,嬷嬷拿一些过来吧。” 常嬷嬷笑着应道:“是是是,老奴想的不周到,老夫人用了药就爱吃那口山楂糕,还得是表姑娘心里有老夫人。” “是啊,外祖母的晏晏最好了。”徐老夫人抬手,将她脸颊的发丝挽好。 服侍着徐老夫人用了药,李拾月端起碟子,用筷子夹起来,将山楂糕送到徐老夫人口中。 用了汤药徐老夫人的困意也上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李拾月净面后才走了出去,她才出来就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大家都看了过来。 “外祖母用了药,已经睡下了。” 她走到杨氏身侧,只是觉得外间的气氛好似与她进去之前,不太一样。 刚抬头,李拾月就看到徐云辞阴沉的脸色,以及荣国公也是同样严肃的神色。 “母亲既然睡下了,咱们就别在这儿说话了,免得扰了母亲休息。” 荣国公说完,看了一眼徐怀亭和卫氏夫妇,就走了出去。 李拾月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目光看到站在门口一脸失神的徐云泊,疑惑的目光看向徐云辞。 不知何时,她下意识的相信徐云辞。 花厅内除了长房的荣国公与杨氏,只有三房的徐怀亭和卫氏夫妇,以及徐云辞和徐云泊两兄弟。 “晏晏,你也留下吧。” 杨氏声音略有疲惫,微微抬首,就有奴婢拿了椅子放在徐云辞身侧。 李拾月没有扭捏坐了过去,手上换了个干净的帕子。见如此阵仗,她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徐老夫人如此动怒。 徐云泊跪在中间,白日里在寿松堂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现在低着头一副做错事,任由处置的意思。 “三郎,你可知错。” 荣国公坐在正上方,语气听不出喜怒,可如同一座大山巍峨的逼近,叫徐云泊羞愤的不敢抬头。 卫氏滑落在地上,刚要说什么,一抬头对上荣国公的目光,她就被徐怀亭拉起来按着坐下。 徐怀亭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起身走到徐云泊面前,抬起就是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徐云泊的胸口。 力气之大,徐云泊直接仰头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顾不上揉着胸口,又跪了回去:“是儿子做错事,还请阿爹息怒。” 第237章 再遇赵王 徐云泊说完,头已经磕向地面。 忽然从廊下拐进来一道纤细身影,步子飞快,扑到卫氏脚下唤道:“姑母” 这才看清来人是卫玉洁,她身上穿着浅色的褙子,只在鬓间戴了一只银钗,云鬓松散,梨花带雨的模样平添几分可怜。 李拾月这功夫也听明白了,是几位郎君吃了酒,卫氏担心徐云泊,卫玉洁刚好在一旁就听从卫氏的吩咐送去一碗醒酒汤。 结果不少人都看到卫玉洁衣衫不整地从徐云泊的房里跑出来,甚至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卫玉洁衣衫不整从郎君的院子里跑出来已然是事实。 卫氏最先知道的,被卫玉洁哭得头疼,直接到寿松堂和徐老夫人哭诉。 却没成想徐老夫人听了之后直接气得昏了过去,然后全府上下就都被惊动了。 卫氏本就担心着徐云泊,耳旁都是卫玉洁的哭声,她无助地抬起头去看主母,结果收到的是徐怀亭面色不虞,她不知所措的攥着帕子也低声哭了起来。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徐怀亭气的摆了摆手,一屁股坐了回去,看也不看卫氏。 荣国公与杨氏对视一眼,杨氏不觉得此事会有那么简单。 “卫氏,一个是你儿郎,另一个是你娘家侄女,你想如何。方才母亲醒了你也知道,都已经叫了太医,今日之事传出去,若是为正妻怕是不能了。” 杨氏话音落,卫玉洁抓着卫氏衣摆的手不禁紧了几分。眼中希翼地看向卫氏,她如今这样,除了嫁给表兄,就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就算做表兄的妾室,她也绝不可能回到卫家,嫁给老男人。国公府的贵妾,有卫氏在,她一定会抓住徐云泊的心的。 最终在几人的注视下,卫氏只好点头,自始至终徐云泊都跪着不发一言。 从花厅出来,这件事李拾月与徐云辞不约而同都没有去提。只是几日后杨氏处理妥当,徐老夫人身子恢复后,三房的院子重新清扫一处。 从后门一顶粉红色小轿抬入府中,只是第二日徐云泊就回了军营。 就连当晚徐云泊都没有歇在卫玉洁的院子,第二日离府时甚至对上前嘘寒问暖的卫玉洁不冷不热。 徐云泊一走,徐老夫人将卫氏叫去寿松堂,就连杨氏都没有进去。只听后来的婢子说嘴,听那日徐老夫人动了老大的怒气,卫氏出来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拾月听着春绫的嘴,微微蹙眉:“这些话以后听听就好,别跟着瞎传,若是舅母知道,这些人又该有的罚了。” 春绫吐了吐舌头:“奴婢晓得的,就敢跟姑娘学一学,这次府上皆知,老夫人动怒了。” 闷热的炎夏,头顶的日光实在是灼热。李拾月握着团扇,脚下加快一些进了长廊,勉强地能遮住头上的骄阳。 只是下一刻停下了脚步,她看向前面走过来的卫玉洁。她身上穿着玫红色窄袖暗纹褙子,发髻挽起,一朵海棠绒花。 她看到李拾月时,没有躲避,甚至弯着嘴角走了过来。虽然头发像出嫁妇人一样梳了上去,可额前还留下一缕青丝,她微微挑起眉梢,似有几分得意。 “晏晏表姐,好巧。” 从前听着这声称呼是客气,可如今身份转换过来,李拾月不想欺瞒自己,听到“晏晏表姐”从卫玉洁嘴中说出来,竟然会有厌恶。 李拾月抬眸,眼中平静地看向她:“卫姨娘。” 卫玉洁刚要开口,听到李拾月这一声“卫姨娘”险些脸色垮了下去。握紧手中的帕子,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这个时辰县主不在寿松堂,这是要去哪啊?” “表兄说今日入宫去见娘娘,就不与姨娘闲聊,我先走了。”李拾月也是实话实说,卫玉洁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穿着比素日里华贵不少。 尤其是簪入发髻两侧纯金步摇,她一步一步地走远,步摇摆动的幅度并不大,可在日光之下如同令人不自觉的陷入痴迷。 卫玉洁看的入神,等回过神来早就看不到李拾月主仆的身影。她嘴角苦涩一笑,似是在嘲笑自己。 自以为嫁入徐家有多金贵,如今她就是一位姨娘,和其他人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出了宫门后,李拾月还带着一堆东西,她有些犹豫:“此次入宫,傅贵妃送这么多东西,倒叫我不安。” 徐云辞余光瞥了一眼后面的金银珠宝,安慰似的转头看向她:“赐婚圣旨已经宣读,这些东西是披香殿送来的贺礼。若是不喜欢,就送去库房搁着,留着你送礼用。” “都是宫里出来的,若是送出去会不太好。算了,就送去库房吧,澄玉阁暂且没什么缺的东西。”李拾月收回目光,就算有她也不想用披香殿的东西。 徐云辞伸出手,李拾月搭着他的手先上了马车,身子还未进去,却听身后一阵马蹄声。 “好巧,徐世子。” 李拾月应声回头,马车对面是骑着马的赵王,他手中握着缰绳,也不下马。 二人的手还没松开,赵王挑着眉,揶揄的目光落在二人搭在一起的手上。 “县主也在啊。” 李拾月收回手,站在马车上微微屈膝,一旁的徐云辞先一步开口,不动声色地将李拾月挡在身后。 “赵王这是要入宫吗。” “是啊,有些事情要禀报父皇,有些耽搁不得。等得了空闲,再请徐世子和县主喝茶吧。”赵王眼中的目光有些叫人看不懂,下了马将缰绳扔给身后的侍卫。 看着他进了宫门,李拾月从徐云辞身后走了出来,她有些犹豫:“我们也回去吧。” 徐云辞转过身来点头,二人这才坐了回去。马车平稳地往国公府走着,李拾月抿唇:“我感觉赵王对表兄,对我都有一种莫名的热情。” “何止,赵王的心思比先前那位复杂多了。你可记得先前华原郡一事?”徐云辞的拇指摩挲着扳指,这是他心中烦躁的下意识动作。 第238章 妾室终究只是妾室 “记得。” 李拾月点了点头,怎么会不记得呢。先前云阳伯入京时,还被庶人秦锳下套感受一下京兆府的牢狱。 “这不是庶人秦锳做的吗,怎么又被提起来了。” 徐云遥摇头,轻叹,抬头时眼中有些复杂:“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谢家或许效忠的不是庶人秦锳,可能会是赵王。” “这个人心机深沉,难以捉摸,若是你自己我怕你吃亏。但是赵王是什么心思,现在还不清楚,以后见到他尽量脱身。” 能有什么心思,要不做个富贵王爷,要不就是想争一争重华殿的位置。 李拾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实话,上辈子嫁给徐云洋后,她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的。 更别说最后赵王会怎么做,她只知道她咽气的时候荣国公府还是很繁华的,赵王应该没有威胁重华殿什么。 但她没有说,毕竟以徐云辞的心思,还是小心为上。重华殿若是出了什么事,首先倒下的就会是荣国公府。 接下来的日子李拾月主要就是在澄玉阁绣嫁衣,再就是去寿松堂和主院,其余时间都是以嫁衣为主。 入秋后的天气格外的凉爽,下了两场秋雨后,一日里只有午时最暖和。 清晨出门的时候,李拾月还不曾发觉,等走到寿松堂才发觉到外面和屋里面的温度已经有了差别。 徐老夫人养着身子,自从卫玉洁被抬进来后,卫氏更不爱出门了,为人蔫蔫的,成日就在院子里绣花。 卫玉洁一开始倒是可那走,结果被人拉了回去。倒是吵闹过,不过妾室还是得有妾室的规矩,何况卫氏根本不搭理她。 “我可是没进来就听到外祖母的笑声了,不知是说什么,能叫外祖母如此开怀。” 李拾月解开披风走了进来,对着杨氏与周氏福身唤道:“两位舅母安。” 周氏起身,将徐老夫人床榻边缘的位置让了出来,走到杨氏身侧,坐在婢女拿来的圆凳上。 “正说你,你就来了。” 李拾月眼睛一亮,笑盈盈地走到徐老夫人面前:“您说我什么呢,该不会是说我这几日没来陪您吧。” 徐老夫人微微摇头,故作不虞的神色:“是啊,你说的还真对。这几日绣嫁衣,我看你是绣傻了,都不爱出门了。” 李拾月笑着拉起徐老夫人的手,眼中有些讨好,笑盈盈地软了语气:“哎呀外祖母,是您让我快点绣嫁衣,好拿给您来看。” “可不是不来陪您,是秋雨拦了路,这不今日晴天,我就赶紧过来给您赔不是。” 徐老夫人也不是真的生气,抬起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小破皮,就你会说话。” 李拾月笑盈盈的也不躲,她今日穿着丁香色暗纹褙子,里面是银白暗纹襦裙。 鹅黄色的带子系在胸前,挂着一只玉珏。她抬起手时,时不时地划过玉珏上。 “给您赔罪自然不能空手来,果糕热乎着呢,您快尝尝。” 说着,她用银筷夹起上面的果糕放在碟子里。是徐老夫人最爱的山楂,酸酸甜甜,与买来的不太一样。 用了一块,徐老夫人摆了摆手,没有再接着吃。 李拾月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帕子给徐老夫人擦好嘴边:“我尝着还好,您如何怎么样。太医可说了,您不能吃太多酸食,我加了点蜂蜜掺和的,也没有很甜。” 周氏坐在一侧,看着徐老夫人和李拾月亲密,并不意外,只是意外的是杨氏神色平静,就好像是看习惯了一样。 徐老夫人点头:“味道不错,汤药酸苦,吃一口果糕刚刚好。” 李拾月笑容加深,显然是高兴极了。 杨氏看着徐老夫人上扬的嘴角,这才适时开口:“三郎的婚事母亲也知道,上京城女娘们向来是挑剔,更何况三郎如今未聘娶新妇就已经纳妾。” “有人家女娘听闻,三郎的妾室还是舅家表妹,家中都不是很愿意。” 徐老夫人并不意外,毕竟有这层表兄妹的情谊在,卫氏作为婆母,万一向着的不是自己,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让三郎聘娶新妇。徐老夫人目光幽幽,微微抬眉说道:“妾室终究只是妾室,若是三郎不喜,灌一副汤药。” “三郎新妇未生育嫡长子之前,椿槿轩的那位就不许停了汤药。若日后三郎新妇进门,生育嫡长子之后,她有那个福气,生下来郎君还是女娘,也得送去三郎新妇院子养着。” “任由妾室生养,三房就真的毫无规矩可言。等过些时日,我出面,你就别管了。毕竟不是长房的后宅,你若出面管着叔伯的院子,也说不过去。” 杨氏点头,这也正是她所想的。她若出手去料理三房后宅琐事,且不说徐怀亭和卫氏夫妇如何想,光是外面的人说闲话,国公府也得成为一段笑料。 万一卫氏对她心生怨怼,又是另一回事。可徐老夫人出面,卫氏和徐怀亭,是万万不敢反驳的。 自从卫氏被徐老夫人说过之后,性子变得更加沉默,就连对娘家也没了往日的亲切,更别说椿槿轩的卫玉洁。 卫玉洁有心亲近卫氏,想借着卫氏的情面,能让她站稳脚跟。 可卫氏看清了卫家的目的,再加上徐云泊离府时说过,他那日其实喝得并不多,就是觉得头昏,然后感觉有人来扶他。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等清醒过来时房间一片凌乱,还有卫氏哭天喊地,以及卫玉洁衣衫不整的哭泣。 徐云泊压根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他在军营里待过,那感觉就像是受伤后军医用的蒙汗药一样。 他将这些想法说给卫氏和徐云辞,加之徐老夫人说得不留情面,卫氏更觉得卫玉洁是别有用心,还耽搁了徐云泊聘娶贵女亲事,对椿槿轩根本没什么好脸色。 周氏笑盈盈地开口:“三郎是有出息,是想自己在程将军手底下谋一份差事。等日后功成名就再聘娶新妇,不也来得及,幸好四郎想得明白,同三郎想到一起去了。” 第239章 是与世子定亲的那位吗? 一场秋雨一场寒,说的当真是不错。孟冬初时,两场秋雨过后,晨起时一日比一日的寒凉,好似早晚与午时不是同一个季节。 一直到了腊月才发觉到日子过得这样快,临近年末,上京好像更加繁华了。 荣国公府马车外停下了一辆马车,从马车上先后下来一位妇人与郎君。 被恭恭敬敬的迎了进去,走到正厅里。杨夫人是五品冀州刺史府上的官眷,祖上与国公夫人杨氏同族,只不过早已经出了五服,按着辈分二人是堂姊妹的关系。 “多年不见堂姊,如今变得不敢多认了。” 杨夫人跟随杨刺史常年不在上京,如今再被调回上京中升了四品官职。 她抬头看向国公夫人,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将国公府低调华贵的装潢看在眼中。 国公夫人杨氏微笑着抬眸,摆了摆手:“孩子都大了,我的两个女娘都出阁了,哪能像年少时的模样。” 她看向坐在杨夫人身侧的郎君,目光打量着:“这是七郎吧。” 杨夫人让开半边身子,将身侧坐在椅子上的杨琰裸露在杨氏与周氏身侧。 杨家今日她们母子来,就是为了叫国公府的人见一见的。杨刺史还是承恩公府旁支二房所出,真要论辈分杨琰还得叫官家和先皇后一声姑丈和姑母呢。 杨琰起身,冲着国公夫人与周氏行礼,微笑的模样实在是谦逊:“晚辈杨琰,见过国公夫人、徐夫人。” 周氏坐在国公夫人身侧,眼中含笑不住地点头。听闻杨刺史府上有意聘娶她的八娘,她盼了许多,可算是等到杨刺史调回上京了。 “我和七郎先回京,先前在太傅府见过一次徐夫人。诶,我记得那日随夫人一起的还有位女娘,不知今日可在府上?” 杨夫人面带微笑,看着国公夫人和周氏,其实几人说着客套话,心知肚明今日要为了何事。 “近日老夫人身子不适,八娘现下在寿松堂呢,一时半会儿怕是过不来。”周氏开口婉拒着,总不能显得她家女娘多着急一样。 杨氏并不意外,余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微笑说道:“徐家的女娘是一等一的好,我光是回京后的这几日,就听闻徐家女娘的各种夸赞。” “有女娘真好啊,我就这么一个郎君。杨家如今家底还算雄厚,只是家中郎君不在少数。” “若我有这个令人稀罕的女娘,便是高兴的睡不着的。” 周氏摆了摆手,脸上的笑意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显然是受用极了:“不敢不敢,是长嫂教导的好,我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不过夫人说的极是,我也八娘一个女娘,自然是自小放在手心里疼爱的。更别说八娘年纪小,在几位阿兄阿姊面前,也是备受疼爱。” 寿松堂内,徐老夫人穿戴好坐在木榻上。她手中转动着佛珠,闭着双目养神,口中喃喃的念着佛经。 李拾月站在一旁抄写着佛经,等廊下有细密的脚步声传来,竟也没打扰屋内安静和谐的氛围。 国公夫人和周氏身侧跟着进来眼生的一位夫人,还有身后的郎君。 徐老夫人睁眼,看向几人最终看向杨夫人,刚要开口说话,喉头反上来一股细痒感觉,忙用帕子掩唇轻咳。 李拾月早已经放下墨笔走了过去,拿起茶盏看着徐老夫人顺过来气息,才放心来。 “杨夫人见谅,老身这幅身子怕是不中用咯。”徐老夫人看向杨夫人,面带几分抱歉。 杨氏微笑道:“老夫人福泽深厚,听闻您病了正好跟着堂姊来看望看望。” 徐老夫人的视线落在杨氏身后的郎君身上,眼中的打量没有掩饰,嘴角忍不住上扬:“这孩子是七郎吧,过来让老身瞧瞧。” 李拾月退后几步,走到徐令清的身侧。 杨刺史府上的官眷入府做客,不只是为了和国公夫人杨氏叙旧同族姊妹情谊,也是为了给徐令清相看。 而且杨刺史是承恩公府上的,就算是旁支,可调回京中前途不可估量。 国公夫人也好,还是周氏或者徐老夫人也罢,都是以长辈的目光去打量着杨家七郎君。 作为当事人,徐令清平静的就好像是置身事外一样,她目光淡淡地看向站在徐老夫人身前的杨琰。 即便杨琰修长的身形穿着她最爱的青色,可她眼中没有些许欣喜,就像是再看无关紧要的人。 李拾月心中疑惑,可没打算去问她,甚至收回了目光安静的待在一旁。 徐老夫人问了年龄,又关怀几句,脸上的笑意丝毫不掩饰,看起来是对杨琰挺满意的。 杨夫人坐在一侧,目光不由得看向徐老夫人身侧的李拾月。女娘发髻,穿着月白色暗纹褙子,瞧着模样乖巧,一时多看了几眼。 “这位是小姑的独女,宜昌县主李晏晏。”国公夫人声音不大,没有打扰徐老夫人说话,只是轻声同身侧的杨氏介绍着。 杨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再看向李拾月时,目光多有几分打量。 原来这就是那位与荣国公府世子爷订婚的宜昌县主,还是得了官家赐字的。 她家虽然不是常年在京中,可上京里发生了什么,官家的圣旨也是昭告天下,并不妨碍他们远离上京,也能知道这些。 “是与世子定亲的那位吗?模样生的真好,我记得云阳伯夫人年轻时,容貌倾城绝色。” 便是她母亲都说过,当年的徐家五娘便是放眼望去,谁能抵得过呢。 国公夫人不欲在徐老夫人面前提起徐氏,就怕惹得老祖宗伤心。她点了点头,只说道:“这孩子品行不错,我倒是挺满意她做二郎新妇的。” “何况孩子自己个儿喜欢,日子是他们自己过去的,好赖就二郎的品性,也不用担心晏晏会受委屈。” 国公夫人说罢,以为杨氏对李拾月多想,忍不住的给李拾月树立形象。 她可不想新妇未进门,就被人看轻。转首见杨氏神色平静,国公夫人放下心来。 第240章 我倒觉得我掩饰的很好 徐老夫人拉起李拾月的手,口中说着:“这是我的外孙女,也是你表兄聘娶的新妇。正好你随着阿娘回京,等办了喜事,你可要过来吃杯酒。” 李拾月微微一笑,没有扭捏,看向杨琰,微微颔首屈膝:“七郎君。” 杨琰只一眼忙垂眸,只看着脚下的位置,没将目光落在李拾月身上,是个很有规矩的郎君。 “表兄与县主的喜事,晚辈自然是要过来,届时还请老夫人别嫌我闹。” 徐老夫人忍不住笑意,又拉着徐令清的手,有意的将徐令姿往前一些,不像是方才李拾月站得远一些。 “你来就好,谁敢嫌你闹。元娘在宫中,重华殿不能离人,五娘也出阁,这位是八娘徐令清。” “你二人年岁相近,想来也有些话可以说到一起去。” 话音落,徐令清抬眸,她眉眼清秀注视着杨琰,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杨琰轻咳一声,先避开了目光,垂眸颔首,目光落在别处,丝毫不乱看。 “八姑娘。” “七郎君。”徐令清收回目光,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转过头来对上徐老夫人含笑的目光,浅笑着避开徐老夫人看过来的目光,就像是害羞了一样。 这个反应落在其他人眼中也是如此,杨氏笑容更加明显,只是担心怕吓坏徐家的女娘,想了想就没上前。 杨氏母子没有待得太久,从寿松堂出来后,李拾月停下脚步,看着特意等了许久的徐令清。 不由得想到另外一个人,怎么徐家的兄妹都爱在寿松堂外等着她呢。 徐令清似乎察觉到有人过来,看到是李拾月时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是意料之中。 午后的阳光格外的炙热,就连秋风吹过在这一刻都是暖洋洋的。晒在身上,舒服得想回去午休。 “你没有随着舅母去送人吗。” 李拾月收回目光,只是说出来的语气早已没了以往的亲昵,自从那日马车上徐令清说的那些话,她对徐令清平静得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又不很亲昵,不像是以往疼爱妹妹的感觉。 徐令清并不在意:“去了,已经回来了,想来找表姐就过来了。表姐,该不会不欢迎我吧。” 不等李拾月说话,她已经走了过来挽着李拾月的小臂:“我也好久没去过澄玉阁了,今日表姐不会在躲我了吧。” 李拾月看向她,想从她的神色里发现什么,可徐令清莞尔一笑,看起来乖巧极了。 澄玉阁离寿松堂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进了院门,徐令清看着院中的变化,感觉像是很久不曾踏足一样。 比起之前的澄玉阁,现在更具有生人的气息。徐令清坐在木榻上,看着一侧叠好的红色锦缎,另一侧锦缎上缝制的花样儿别着绣花针。 “表姐的绣工一如既往地好,二兄心悦表姐,定然会穿上表姐亲自绣的婚服。” 徐令清说不上心中什么心情,当初她是看在徐老夫人偏疼李拾月的份上,二房与四房向来不对付,她想李拾月嫁给徐云遥,也是想给四房找一份支撑。 可是后来二房分离出去,她那二伯伯与堂兄的下场身首分离。而她兄长要娶别人,李拾月也要嫁给徐云辞,徐令清也不是眼瞎,看得出来徐云遥和李拾月根本对彼此没什么心意。 她还私下问过徐云遥,当初徐云遥点头是因为周氏允许,可是后来徐老夫人显然没这个意思,徐云遥的心思更不在上头。 准确点说就是徐云遥对新妇是谁一点兴趣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什么想法都没有。 李拾月不知道徐令清想了什么,看了一眼手旁的锦缎,不由得想起那人穿正红色会是什么样子,说来从未见过。 “七郎君也不错,而且承恩公府还是太子殿下的外家,外祖母和舅母为你谋划得很好。” “是么。”徐令清神色平静,甚至听她说起“承恩公府”时,嘴角撇了撇,看着兴致全无。 “我今日来澄玉阁,也不是要和表姐说这些的。” 徐令清放下手中的茶盏,莞尔一笑:“我是想表姐别躲我了,徐令琬如今不欺负我,我也不会再用表姐给徐令琬添堵了。” 她与徐令琬在府上年纪相仿,二房和四房向来不对付,徐令琬总要寻上来找她的不是。 李拾月入府就是个很好的契机,果然她不过在李拾月入府那日挑衅几句,徐令琬就蠢到去寻李拾月的麻烦。 只是令她很意外的是,徐令琬竟然会在李拾月手上吃亏,后来徐令琬跪祠堂时,还说与李拾月脱不了干系。 当时谁也不信,唯有她听了进去,果然李拾月不是一般人。也不难叫她想撮合兄长徐云遥和李拾月,说服着周氏,她们母女费了不少力气叫徐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察觉。 但是没想到的不成,反倒是李拾月要嫁给徐云辞,会是日后的国公府徐家宗妇。 至于卫玉洁那件事,不过是卫玉洁得罪了她不自知,她自然明白徐云辞什么性子。干脆出言挑拨,没想到卫玉洁那个脑子还真的就信了,结果可想而知。 只是没想到李拾月会因此躲着她,确实叫人措手不及。 徐令清到底是年轻些,眼底有些忐忑,抬眸看向李拾月:“表姐何时发觉我的,我倒觉得我掩饰得很好。” 李拾月目光平静,没有半分慌乱:“我谁也不曾说,你不要担心。” 所答非问,徐令清的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大概是没听到李拾月准确的答案。 可下一刻完全放下心来,毕竟李拾月没必要骗她。她一贯是在长辈和阿兄阿姊面前乖巧恬静,与当初的徐令琬就是一个天一个的,她不想打破他们的印象。 徐令清苦涩一笑:“椿槿轩的人欺负了我的人,我只是想出口气。我知道二兄是真喜欢表姐,否则也不会求道赐婚圣旨。” “若是表姐还在意那段时日的流言,我给表姐赔个不是,但我没想真的害你和二兄的。” 第241章 是披香殿送来的东西 临近腊月末,杨氏忙着给各家回礼,李拾月也得了清闲,偶尔帮着照看府上的事务,其余时间都呆在寿松堂。 徐老夫人的神色也渐渐的红晕起来,愈发有精神头,干脆李拾月拿着锦缎陪着徐老夫人。 她绣嫁衣,徐老夫人喝茶礼佛,她直接搬回了寿松堂的碧纱橱。 最后一针放下,李拾月揉了揉手腕,然后看着已经绣好的一面。 这是徐云辞要穿的,还差两个袖子上的花纹,在拼接衣裳上,这件婚服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不错不错,二郎懂事以后我还没看过他穿红,还是这样的大红。” 徐老夫人笑着点头,伸出手抚摸着婚服上的纹路,光滑平整,金线色泽饱满。 李拾月刚要说话,感觉胸口有点疼,捂着胸口轻咳两声。 “这是怎么了,可是着凉了。”徐老夫人眼中关怀,看向她有些担忧。 李拾月微笑着摇了摇头,没当回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胸口有些闷,等今晚儿叫春绫熬一碗安神汤就好了。” “老夫人,椿槿轩的卫姨娘前来请安。”莲春走了进来,低着头禀报。 提起“椿槿轩”时,徐老夫人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低头不语。 莲春也是个极有眼色的,偏头去看常嬷嬷。常嬷嬷立在徐老夫人身侧,侧首微不可见的摇头。 “那奴婢回禀,老夫人已经小憩,不宜见人。” 见徐老夫人没有出声,她又退了出去。廊下风雪簌簌,她看着立在院中青色身影,略微叹气。 卫玉洁见她走了出来,眼中期望:“可是老夫人要见我?” 她眼中期望的看向莲春,得到的是莲春摇头,平静的说道:“老夫人用了药,此时已经小憩,不宜见人。天寒地冻,还请姨娘回了吧。” 卫玉洁眼中的期望渐渐地消失,如同腊月里白雪茫茫一样,毫无生机可言。 坐在屋子里烤着火,李拾月手腕的酸劲儿过去,只留下热乎乎的暖意。 “叶已成舟,您也别因为这个再生气,气坏了身子大家都要担心坏了。” 李拾月起身,接过婢女端来的热茶,递到徐老夫人手里。 茶盏上面飘着热气和茶香,徐老夫人接过来,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只是看见那卫氏,我气的是老三媳妇糊涂。” 李拾月看了一眼常嬷嬷,后者会意带着其余人退了下去。 “三舅母毕竟也是卫家人,发生了那样的事,也不能真叫自己侄女等着一根白绫吊着。” 徐老夫人将茶盏放在桌岸上,眼中有些失望:“可三郎何其无辜,那孩子自小被卫氏养着,还是个很讨喜的。” “因为溺爱,先前行事浪荡些,送去军营眼瞅着在程将军手下,渐渐有了郎君该有的担当。” “结果却被毁在他阿娘手上,一个贵妾,还是生母娘家亲侄女,等说亲事人家的女娘听闻这个,心里都会有芥蒂的。” 妾室也就罢了,还是一门有外戚的贵妾。先进门这么久,谁知道嫁进来会不会受妾室脸色。 徐老夫人担心的正是这点,上京城里有脸面的人家,只要疼爱自家女娘,都得对徐云泊求娶掂量再三。 徐老夫人抬手,止住李拾月的话头:“那些手段有太多借口,国公府不愿追究,是想给卫氏留几分颜面。” “卫家,就算了吧。”说着,她摇了摇头,这个意思也代表卫家日后在荣国公府面前,是没什么交情了。 “对了,我那儿新得了熏香。是先前表姐从重华殿送回来的那个,我今早特意让莲冬去库房取来的。” 说完,李拾月招了招手,示意着莲冬走出来。 她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小木匣,不过巴掌大,打开后里面是制好的香料。 “你这是从哪弄得,我记得元娘送的那些已经用光了。”徐老夫人眼中好奇,拿起一颗放在手心里。 李拾月没有犹豫:“是披香殿送来的东西,送去库房时莲冬发现的。我想着都是宫里的,就给您拿过来,要不放在库房也是落灰。” 她起身拿起来一颗,打开铜炉放了进去。接过常嬷嬷递来的火折子,点上后盖上香炉盖子。 “好端端的,披香殿怎么会经常来送东西。”徐老夫人眼中疑惑,将手心的香料放了回去。 李拾月坐回去,抿着唇瓣,眼中也是同样的不解。在宫里她与傅贵妃的见面,不算是很和气。 她也不觉得自己在傅贵妃面前是个很招人疼的晚辈,同样在自己眼中,傅贵妃也不是很和善的长辈。 “披香殿送的东西大多是金银首饰、锦绸羽缎,或者是珍贵香料,都是女娘常用的东西。” “可您也知道,这些东西大舅母向来是都为我备齐了的,根本不缺。我就都没有用上,就让莲冬送到库房登记入册。” 她现在的衣裳首饰除了自己添置的,还有一些是杨氏隔三差五就命人送过来的,根本用不上披香殿的东西。 徐老夫人若有所思:“对了,我记得你不是要弄什么茶庄,弄得如何了。” 说到这个,李拾月眼睛一亮,忍不住的欣喜:“正要和您说这个,王管事已经回来了。” “舅母给我看了账本,上个月的利润我算过,刨除人工费用、路途费用,一年我还能收到上千两的分红。” 钱生钱,她就不用只守着那些嫁妆过日子,虽然那些嫁妆兑现后,连下辈子的日子也不用发愁。 可是谁嫌钱多呢,有钱不赚是呆子。 她说的喜笑颜开,逗得徐老夫人笑出了声,点了点她的鼻尖,难掩眼中的宠爱:“小破皮开始爱财了。” “账本数目错综复杂,学的可好,可别是半途而废。你与二郎成婚后,那些事情你总要过问的,只不过早晚的问题。” 李拾月点头:“一开始上手确实很难,舅母很有耐心,不对的地方都为我标记出来。有过一次,我就记住了,就是速度慢一些,没有舅母熟练。” 第242章 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从寿松堂出来,卫玉洁失神的回到椿槿轩。她现在如愿进了国公府的门,可不见得有多欢喜。 那日她衣衫不整的从表兄的房里跑出来,虽然被许多人看到,但是她还是清白身。 尤其是听闻徐家有意给徐云泊相看亲事,在新妇未生育嫡长子前,她都要喝一碗绝育汤。 但是连喝一碗绝育汤的机会,徐云泊都没有给她。她被抬入国公府的第二日,徐云泊就匆匆回了西郊军营。 她不能出府,更别提去军营里找人。如今的国公府能帮她的更是没有,就连那日之后姑母也不愿见她。 若是再见不到徐云泊,还没有寻到一层庇护,等新妇真的进门,她岂不是任人拿捏。 “娘子,这些佛经还要送去寿松堂吗。”婢女是新拨来的,年纪轻。 卫玉洁不喜欢听人叫“姨娘”,椿槿轩侍奉的人都叫她一声娘子,在她看来娘子远比姨娘好听。 可惜不是正室,要不然三少夫人更悦耳。 “送,必要去送。”卫玉洁眼中肯定,看向婢子手中厚厚的一沓佛经,是她熬了几个夜晚抄写的。 婢子有些犹豫:“可是老夫人不见咱们,这些佛经也不收过,这样下去有用吗。” 有用吗?或许吧。 不等卫玉洁说什么,房门已经被推开,她起身有些不悦,瞪着进来的人,下一刻眼中欣喜唤道:“姑母!” 然而却被卫氏身侧的婆子拦住,卫玉洁眼中不解,还想着像以前一样,能得卫氏青睐。 椿槿轩的动静闹得不小,傍晚时分传遍了府中的每个角落。 卫氏终于出了院门,然而去的先是椿槿轩,不知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卫氏离开后,椿槿轩是一盆一盆血水抬出来的。 毫不避讳的请了大夫,才知道卫氏去椿槿轩,是给卫玉洁灌了一碗红花。 椿槿轩痛呼声哀嚎,而卫氏身边的婆子还特意给大夫银子,若是有人问起,卫姨娘被灌了红花,不能再生育的消息不必隐瞒。 用过晚膳后,卫氏才来到寿松堂,走进来也不管李拾月还坐在徐老夫人。 不等婢子拿来垫子,已经直直地跪了下去:“媳妇愚蠢,特来请罪,请母亲责罚。” 李拾月在她跪下的时候就已经起身退到一旁,冲着徐老夫人的方向福身,带着春绫和几个年轻的婢子退了下去。 她没有看长辈被奚落的心思,而且有些话定然是徐老夫人同卫氏说了什么的,不然以卫氏软弱的性子,还能做得出今日这样的事吗。 显然是用一个卫家女娘换了自家郎君日后体面的婚事,至于卫家,从前在卫氏眼中或许是珍贵无比。 可在那日之后,被徐老夫人不留情面的说了一通,这些时日不曾出门就是在想,卫氏到底值不值得。 答案显然意见,她选择的是荣国公府。 厚重的门帘放下,李拾月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走到廊下,看着守在门口的莲春:“我出去走走,若是外祖母问起来就说我马上回来。” 莲春颔首应下。 李拾月由着春绫给自己系好斗篷,脚下石阶的冰霜还未融化,看起来亮晶晶,就好像特意穿了一层纱衣一样。 石阶两侧地面上,还残留着厚厚的雪壳。远边天际泛起红晕,一道阴乌乌的云层掩不住后面的红光。 云层变化不一,转瞬就变成另一样的图案。本来温顺的老虎,忽然张开了利爪,往前面扑去。 没一会儿,利爪消散,模样就看的不清晰了。 走到亭子里,李拾月停下,目光不由得看向另一侧穿过假山的奴仆。 手中还拿着东西,像是水和土,拎着不知要去哪。 春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道:“是三夫人吩咐的,说要将椿槿轩改一下。说卫娘子既然做了妾室,就该有妾室的规矩,哪有成日乱跑的道理。” “让人带着水和土和了,将椿槿轩的院门份上,在墙上砸一个口子,能送进去饭菜就可以了。” 李拾月眼中惊讶,似是没想到卫氏会做到如此地步。 妾室说白了就是主君主母的奴仆,这样的规矩在大户人家里都是有的。 像她老爹那样,宠妾灭妻不过是仗着天高皇帝远,若是在上京里,早就被御史参了一本,能不能保得住伯爵府还是两说。 用泥土将院门封上,在墙壁上砸一个口就只能够送进去饭菜,其余外没有任何出来的路。 日后能活动的地方,也只有一个院子的范围那么大,除非将墙或者被封死的门凿开,否则里面的人根本出不来。 春绫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心疼椿槿轩的那位,赶紧说道:“奴婢是听常顺说的,那日是卫娘子自己进去,拉着三郎君不放手,故意衣衫不整跑出来。” “就连府上的流言,传播的那么快,也是因为卫娘子故意传出去的。所以卫娘子被抬进来第二日,三郎君直接回了军营,走的时候脸色臭的很,没有和三夫人说一句话。” “大概三郎君以为是三夫人也知道这件事,为了这个三夫人被老夫人说了之后,伤心得很,连三爷后院姨娘都不管了。” 春绫的声音很小,只能李拾月听见,说完她还四周望了望,生怕有人听墙角。 “若常顺说的是真的,今日这样是她活该。三舅母待她不薄,她若是喜欢三表兄,也不该是这样的法子,彼此都没脸面。” 说完,顿了顿,卫玉洁之前好像想嫁得是徐云序来着。 李拾月抬眸看向春绫,双手托着下颚:“常顺怎么什么都和你说,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春绫抬头,对上李拾月眼中的揶揄,微微挑眉就直直的看着自己。 她好像应该说点什么,但是没啥说的。 “常顺人很好,常安哥也是,就是常安哥不爱说话,有点冷冰冰的。” 李拾月的脸上写着“如实招来”四个字,春绫摊手:“就是常顺话多嘛,奴婢问什么他就告诉奴婢了,奴婢就来告诉姑娘咯。” 第243章 承恩公府杨家 临近除夕,廊下已经开始挂起红红的灯笼。徐老夫人今日气色不错,李拾月和常嬷嬷一左一右搀扶着,站在廊下赏雪。 今日的阳光格外的晴朗,大雪过后厚重的雪层在炙热的光束下缓慢地融化,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脚旁的炭火盆子燃烧得旺盛,徐老夫人特意穿了一层厚厚的氅衣,手中抱着新灌的汤婆子。 徐老夫人坐在炭火盆子旁边,坐着的椅子特意铺上了厚厚的毯子,烤着火还能看着院子里春绫和常顺一起挂灯笼。 “世子爷有心,自己抽不开身,特意让常顺过来给老夫人解闷儿。”常嬷嬷笑着站在一侧,说着眼含笑意看向李拾月。 “常顺跟在表兄时日久,经历过的事情自然也比春绫多,外祖母可别嫌我们吵闹。”李拾月盈盈一笑,不将常嬷嬷话中的揶揄放在心上。 春绫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红灯笼,她伸长了脖子望着常顺,想要看清他手中的动作。 却不想被常顺发现,他将手藏在身后:“不是说好看谁挂得好,怎么还能看我的呢。” 春绫被戳破小心思轻哼一声:“我不会啊,想看看你怎么做的。怎么,常二哥这般小气。” 常顺听到春绫口中的称呼,身子打了个颤,搓了搓自己的双臂:“你别这么说话,我害怕。” 春绫咬紧后槽牙,这人怎么还有两副面孔。不看不看,她照样能琢磨会。 只是她低下头后,常顺忍不住笑着将自己的手放在身前,看着挡在中间的其他灯笼,他伸手都给拿走。 自己的双手捅咕着灯笼的动作,这下子都能被看清。 徐老夫人眼神虽然没那么好使,可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得清晰,笑了笑没有说话。 杨氏过来时,李拾月陪着徐老夫人坐在廊下,赏雪景饮热茶,好不惬意的模样。 她一怔,随后眼中惊喜徐老夫人冬日里出门,许是晒了太阳的缘故,徐老夫人的脸色红晕了一些,瞧着更有精神头了。 “母亲。” 徐老夫人没有动身,有些意外:“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我记得你说今日要去承恩公府上的。” “是要去的,我是想晏晏同媳妇一起去承恩公府。四弟媳带上了八娘,若是只有八娘自己个儿,难免叫人说闲话。”杨氏颔首微笑,看向了李拾月。 在徐老夫人面前,杨氏向来不会说谎:“是承恩公府上来信今日还请了刺史府杨家。递给咱家的帖子,也说了让晏晏也去。” 杨刺史就是承恩公杨家旁支出身,与国公夫人的杨氏并非同族,只是同姓而已。 “如果是承恩公府出面,说明刺史府很是看重八娘,这是好事。” 徐老夫人若有所思,其实承恩公府自先皇后在时,承恩公府郎君已经有平庸之势。 直到先皇后崩逝后,家族郎君竟无几个能用之才,势头与寻常勋贵人家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徐家没想给谁落脸子,人家客客气气的,徐家也尊尊敬敬的以礼相待就是。 “去换身衣裳,同你舅母去吧。”徐老夫人没有动身,拉着杨氏坐下,津津有味地说起那排红灯笼常顺和春绫挂的时候多有意思。 不敢耽搁时间,李拾月带着莲冬进去:“春绫留下来陪着外祖母,你随我出府。” 莲冬并不意外,颔首地应下,替李拾月重新梳妆,更衣后和杨氏一起往大门走。 门口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李拾月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应该是周氏与徐令清。她跟在杨氏身后,坐上马车,承恩公府说实话她还没去过。 甚至寻常的宴席,承恩公府的人也不常出面。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稳稳地停下。李拾月跟着杨氏下了马车,抬头看到“承恩公府”四个大字,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巍峨霸气。 门口有仆人候着,见荣国公府徐家的马车,不等马车停下就已经迎了过来。 婆子穿着紫色素面冬袄,眉目温顺,看向杨氏时余光注意着身后马车下来的周氏与徐令清。 声音大了一些说道:“奴婢奉主母之命,恭迎荣国公夫人、宜昌县主、四夫人、徐姑娘入府做客。” “承恩公夫人客气了,劳烦带路。”杨氏微微颔首客气说着,等婆子动了步子,这才往里面走去。 李拾月跟在杨氏身侧,走到花厅内倒是有不少女眷。方才在马车上,杨氏同她简略地说起了承恩公杨家的人口。 嫡支是承恩公和胞弟两脉,如今在上京中的本家旁支除了刺史府杨家,还有一脉,只是官职不高,住在承恩公府还算是和谐。 承恩公府世子行九,是承恩公府杨氏四支里最小的,承恩公府四姑娘是他的亲姐姐。 再就是杨琰,行七。其余郎君和女娘嫡庶都有,只是不常露面。 杨老夫人已经缠绵病榻,所以坐在主位上的是承恩公府主母宋氏,另一侧空着是留给荣国公夫人杨氏。 承恩公府的规格不比荣国公府小,弯弯绕绕地一晃神,就忘了刚才经过哪些。终于看到花厅时,也看到了里面除了郎君女娘们,再加上几房的主母。 可真是大阵仗。 “盼星星盼月亮,终是将你盼过来了。”承恩公夫人宋氏站起身,不等杨氏几人走进花厅,就迎了过去。 杨氏笑着微微颔首,算是见过礼数,这才同承恩公夫人一同落座。 “路上的雪都开始化了,车夫不敢走得快,早知道就该早些出门,是我的不是。” 承恩公夫人忙笑着抬手,止住她的话头:“哪能这么说,你能来就是我杨家的福气了。” “如此抬举我,我就应下了你的吉言。”杨氏脸上的笑意不减,笑呵呵地说着。 “这位是宜昌县主吧,之前太孙周岁宴,我曾远远地见过一回。”宋氏的目光落在杨氏身侧的李拾月身上,目光中带着几分打量。 李拾月应声起身,微微屈膝口中说道:“晚辈李晏晏,给国公夫人请安。” 第244章 你可知你的这桩亲事是抢了别人的? “哎哟,哪能受县主的礼,快快请起。”承恩公夫人坐在那里,伸出手虚扶着。 杨氏看在眼中,微笑着伸手拦下宋氏:“晏晏自称晚辈,这礼你也受得起。” 宋氏嘴角的笑意加深,看向李拾月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赏。毕竟从未接触过这位外姓县主,之前的宴席听闻人人夸赞,今日一见确实有些魅力。 “真懂事,你眼光可真好。阿清我是见过的,两年没见,模样长开倒是与你阿娘一模一样。” 她的目光这才看向坐在周氏身侧的徐令清身上,没忘了今日的正事,侧目看着身侧的女娘。 “十一娘,还不过来见人。” 女娘穿着鹅黄色的浅纹氅衣,听了宋氏的话不急不忙的站起身,屈膝时打量了一眼李拾月。 低下头笑着说道:“杨慧见过荣国公夫人,十一夫人。” 话音落,宋氏的脸色有些不悦,轻声喝道:“县主也在,你应该向县主请安的。” 杨慧耸了耸肩,看向李拾月莞尔一笑:“可是县主方才对阿娘自称晚辈,女儿觉得若是向县主请安,岂不是驳了县主的话。” 宋氏的脸色并没有缓和,蹙起眉头,眼中的不悦更加明显。 杨慧见宋氏如此,吐了吐舌头,坐回去时又看向李拾月,眼中的打量丝毫不掩饰。 “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嘴上没个把门的,有什么冒犯的看在伯母面子上,县主别和她计较。” 宋氏转首微笑着开口,眼中略有几分歉意。 杨氏垂眸吹了吹手中的茶碗,等宋氏话音落,她慢慢地饮了一口,不动声色地避开宋氏看过来的目光。 李拾月微微一笑:“怎会,十一姑娘的性子率真可爱,我很是喜欢呢。” 果然,在她说完之后,杨慧眼中的挑衅消失不见,撇了撇嘴角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有意思,明明头一次见面,又对她有这么大的恶意,该不会又是某个人的烂桃花吧。 不知说杨慧是慧智的慧,还是什么慧,她的小心思都在脸上体现着,尤其是李拾月说完后,坐在花厅里的人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中。 李拾月收回目光时,淡淡地看向花厅里杨家的其他人,显然习以为常,可见宋氏说“宠坏了”不是假的。 听了一会儿寒暄,宋氏才说起:“说来七郎还去过荣国公府做客,想来同县主和八姑娘熟络一些。” 她转头看向杨琰:“你年纪大一些,游园时仔细着些。” 杨氏和周氏都没有阻拦,李拾月同徐令清起身,跟着杨琰走了出去。 承恩公府的园子离花厅很近,今日本就是为了杨琰和徐令清相处,杨家的其他女娘年幼,三两个去另一头玩耍去了。 李拾月停下脚步,没跟着徐令清往前走,刻意地放慢脚步和徐令清错开。 她站在湖旁,拿起放在一旁的鱼食朝着湖面扔了过去。鱼是不知饥饱的,闻到鱼食的味道,一股脑儿地都挤了过来。 “县主好雅致。” 杨慧揣着手走过来,见李拾月应声回头,微微挑眉很是得意的模样。 她身形纤弱,标准的瓜子脸蛋儿,只是眉眼间透露着不是很精明的算计,透过她的眼睛就能猜到她心里想的什么。 “你可知你的这桩亲事是抢了别人的?” 李拾月眼中惊讶,没想到杨慧走过来说的是这么一句话。想了想,她嘴边挂着浅淡的笑意:“抢了谁的?没想到十一姑娘对我的婚事如此了解,比我自己都了解。” 没听出来她话语里的嘲讽,杨慧还是沾沾自喜,扬了扬下颚很是孤傲:“当然,你就是抢了别人的婚事,抢了人家的郎婿。” 没有看到李拾月脸上有怒色,她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个态度,抢人家郎婿,还抢了人家县主的封诰,你难道不该说些什么吗?” 李拾月转过头来看向她,故作思考然后微微一笑:“县主是官家封的,婚事是表兄向官家求来的赐婚圣旨,可有一件是我强迫了?” “你!你强词夺理!”杨慧没想到李拾月会反问回来,她怒容瞪着李拾月,就像是炸了毛的小狗,已经开始胡乱攀扯。 “明明是傅姐姐先喜欢的徐世子,她还是傅贵妃的侄女呢,无论是徐世子,还是县主的封诰,都应该是傅姐姐的才对。” “你入京才多久,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做出如此荒淫之事,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傅姐姐? 李拾月好像知道是谁和杨慧说的这些话了,她歪着头看向杨慧:“是谁定下喜欢谁就得让谁聘娶吗?还是说徐世子不喜欢我还向官家求娶我,喜欢的人其实是你的傅姐姐,那不是说徐世子是在欺君?” “徐世子既然聘娶我,就是在说喜欢我啊。若是喜欢你的傅姐姐,今日站在这里的人就不是我了,所以你的说法不成立。” “而且荒淫,也不是这么用的。” “至于县主的封诰,是官家补偿我才这么做的。官家是天下之主,赐封谁就是谁,若是没封给谁说明官家的心里,那人就是还不到可以赐封的地步。” “你是在对官家的旨意指手画脚吗?” “我!你!”杨慧憋了半天,脸都憋得通红,也反驳不了李拾月的话。 干脆甩了甩手,瞪着李拾月不说话。倒是没把李拾月气的跳脚,先把自己气的不会说话。 李拾月脸上一点怒气都没有,走近两步看着杨慧的面容,微微一笑:“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谁跟你说喜欢谁就一定要嫁给他,他不娶你就是不对的。” “傅姐姐啊,傅姐姐说一定要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他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个。”杨慧虽然生气,可还是听明白了李拾月的那些话。 “傅姐姐说的不会有错的,她还说你就是个装模作样的小人,表里不一,只会在长辈面前装乖。” “别以为我不知道徐令琬为什么离开京城,就是你看不惯她,将她撵走的,否则徐家怎么会不管她。” 第245章 除了她就没得好人了 李拾月有些想笑,可是看着杨慧脸上的愤愤不平,还是忍了回去。 “是谁跟你这么说的,也是你的傅姐姐吗。” 杨慧狐疑地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徐令琬离京是回到封溪老家,那里自然有徐家的其他人照顾她与柳氏。她为什么离京,这也得多亏何家,上京谁人不知徐令琬先前被何家主母扣留,于她总归是不好的。” 杨慧没等她说完,反驳道:“怎么可能,傅姐姐说了,徐令琬这般地步,何家已经是她高攀,不珍惜就算了,徐家竟然还把她送回老家去。” “定然是有你阻拦,否则徐令琬在上京好好的,怎么就得非要离京呢。” “你口中的好,是说徐令琬一个未及笄的女娘嫁给一个活不长久的病秧子吗?”李拾月反问回去,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回去。 杨慧吭哧瘪肚的说不出来话,干脆别过头去。 李拾月不肯将这件事轻而易举地揭过去:“何家强留未及笄的女娘与自家郎君成亲,这本身就与官法相悖。” “你可知何家那位缠绵病榻的郎君无法起身,就算如此性子暴虐,甚至连徐令琬身上都有伤痕。” 见杨慧看过来,李拾月并不意外:“你很意外我为何知道,因为她找到表兄的时候我也在。” “你说得没错,送去封溪老家,是我提议她去的。因为在上京的这些人眼中,不管何家郎君中不中用,徐令琬已经是嫁过人的了。” “还有她父兄的那些事,是官家仁慈不将郎君的错失牵连到无辜妇人和女娘身上,荣国公府也冒着被官家罚的风险,接济她们母女。” “回到封溪老家,远离上京,闲言碎语也会少很多。上京也好,封溪也罢,至少徐令琬能得一分清净的地界,不至于像在上京中,只要已出现就要遭受被人指指点点。” 而且二房先前参与争储,荣国公府虽然冒着风险求了官家的点头,没降罪于柳氏母女身上,已经是最好的地步。 远离上京,日后不出现在官家的眼前,才会让她们有安稳的日子过。 “若是我真有心针对徐令琬,就不应该如此提议。就该让她在上京里,回忆着自己父兄做过的错事,日日遭受着别人的闲话,还要在天子脚下晃悠,别说送去封溪老家,怕是到时候就得去和她父兄团聚了。” 杨慧低着头,显然是将这些话听了进去,眼中有些挣扎。 “我倒是好奇,你口中的傅姐姐看事浅薄,凭一己所闻就定了诸多定论。不曾了解事情经过,不曾了解谁人秉性,好似在她那里,除了她就没得好人了。” 她有些好奇,杨慧口中的“傅姐姐”和她认识的那位有什么关系。 “好了,该回去了。”李拾月起身没有等杨慧跟没跟上来,带着莲冬慢悠悠地往回走。 今日出来一趟,倒是“收获”颇多。 “县主不生气吗?”莲冬有些意外,没想到李拾月的心性如此的好,面对别人的挑衅不是生气,而是很有理智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生气是没有用的,这样的人就是想看你气得跳脚,你越生气她们越高兴。” 李拾月注意着脚下的石阶,大雪过后石阶上披着一层光滑的冰霜,踩在上面鞋底有些发滑。 “比起杨家的十一姑娘,我更好奇她口中的傅姐姐是谁,能说出这些话,我很好奇这位傅姑娘会是何等人才。” 回到正厅时,刚走到廊下,正好碰上一同回来的杨琰与徐令清。 二人看见李拾月时,都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彼此。尤其是徐令清,难得是能看到她会有害羞的神色。 李拾月装作没有看见,等着两人走近才一同走了进去。回到杨氏身侧,拍了拍袖子不知何时沾上的冰霜。 “这是去哪走了,可没有迷路吧。”杨氏浅笑,看了一眼杨琰和徐令清的方向。 李拾月笑了笑先开口:“我见府上湖面雪色看得呆了,没能表妹和杨郎君一起,可能是在湖边,树上掉的冰霜沾身上了。” 一旁的承恩公夫人宋氏微微侧目,就有婢子端着一盏热茶上来,放到三人面前,又退了下去。 “外头冻人,快喝口热茶暖暖。”宋氏笑着开口,将桌子上的茶点也推了过去。 外面走进来一个婢子,李拾月抬头看了过去,认出来是方才跟在杨慧身边的婢子。 宋氏也注意到了,有些疑惑地看向外头,随即开口问道:“姑娘呢,怎的就你自己过来。” “姑娘说,在湖边赏景太久,身子乏了,先回院子了。”婢子打量着宋氏的神色,看见宋氏眼中的不悦,赶紧低下头去。 宋氏脸上的神色都可以说是很难看来形容,若非徐家的人在,感觉她马上就要冲出去逮人了。 “咳咳。” 李拾月轻咳两声,声音不大,可是在正厅里所有人沉默时格外的吸引人。 见所有人都看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抱歉,是我失礼了,许是在外头待得太久,有些着凉了。” 周氏眼睛一转,明白她的意思:“承恩公夫人有所不知,晏晏这孩子畏寒些,长嫂一直找太医开药细养着些。小女娘嘛,身子不如郎君硬朗,外头天寒地冻可是容易冻坏了的。” 李拾月低下头,对上杨氏的目光,帕子遮住的唇角侧对着杨氏,又咳了一声。 杨氏收回目光,接过周氏的话头:“这孩子在我身边不久,如今她与二郎又有了这层关系,我也要多多照看的。” 宋氏点了点头,没怎么怀疑。收起眼中的不悦,微笑着开口:“县主日后福泽深厚,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眼中抱歉看向杨氏:“十一娘是我和国公爷的老来女,自小被国公爷宠惯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等晚些时候我再去教训她,如此不知礼数。” “若是能有县主和八姑娘一半的好,我也就知足了。” 杨氏微微一笑:“女娘出阁就是人家的新妇,不如在自己家中自在,她们几个在家中也是自在惯了的。” 第246章 咱们一家出去就不挤了 回到院子里的杨慧不停地张望着,看着跑回来的婢女着急问道:“阿娘可说了什么没有。” 婢子摇了摇头,抿唇说道:“国公夫人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徐家的人还在,咱们就跑回来了,国公夫人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杨慧坐了回去,婢子走了过来,想了想还是将方才的情形学了一遍。 “你是说,是宜昌县主开口,阿娘才变得和颜悦色的?她真的有那么好心,不见得吧。” 婢子看着杨慧脸上的怀疑,无奈说道:“我的好姑娘,为什么咱们一定要招惹宜昌县主啊,那可是官家亲封,荣国公府的表姑娘啊。” “而且奴婢觉得,宜昌县主和傅姑娘说的,也不一样啊。”婢子的脸上有些挣扎,看向杨慧。 杨慧没有说话,只是不停扣着手指,蹙眉思考着什么。 婢子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对了,世子爷回府了,是被国公爷抓回来的。” 此时的正厅,李拾月跟在杨氏身侧正要往外走,另一侧的宋氏还笑呵呵地说着“日后再来做客”的客套话。 脚下的步子还未迈出正厅,就听到从门口处传来一声哀嚎:“娘啊!我的娘!” 这声哀嚎声音洪亮,应声抬头众人看清从门外跑进来一个面色着急的郎君,好像身后是有洪水猛兽一样,脚下飞快地往里面跑。 看到正厅里面的宋氏,眼睛一亮,哀嚎声更大了,连喊了好几声“娘啊,我的娘”,声音之大惊动了廊檐下筑窝的麻雀。 宋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在那郎君扑过来时,伸手揪住那郎君的耳朵,拧了一圈:“娘啊娘的,快过年了,你要给你娘哭丧啊。” 还来不及看清那人是谁,耳朵上传来的痛感叫那位郎君面容失色,迎着宋氏的手劲儿弯着腰。 “不是不是,我的娘长命百岁着呢。儿子是来找您救命啊,阿爹又要动家法啊。” “咳咳,九郎,还有客人在呢。”宋氏一侧的夫人适时开口,也提醒了宋氏。她是二房的主母,夫君正是承恩公的胞弟。 宋氏回过神来,赶紧松开了手,咬着牙说道:“还不过来见人,这位是荣国公夫人和徐夫人。” 郎君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这才注意到正厅里杨家的人竟然都在,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 “晚辈杨珂,见过荣国公夫人、徐夫人。” 他揉着自己的耳朵,行礼也没有很规矩。 杨氏没有在意,倒是宋氏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心中忍着怒气,今日的一双儿女这都怎么了。 “你等我一会儿收拾你。” 转头,宋氏看向徐家的人展露和善的笑颜:“这孩子脑子不好使,不用管他,不用管他。” 这个形容,杨氏听了有些意外。 “郎君好动,正常正常。”一旁的周氏嘴角有些抽动,这承恩公府女娘娇矜,郎君好动和别人家太不一样了。 还在揉着自己耳朵的杨珂,忽然注意到杨氏身侧的李拾月,见李拾月看过来高兴地招了招手。 结果宋氏一回头,就看到自家儿子呲个大白牙在傻笑,抬手给了一掌:“蠢东西,还不见过宜昌县主。” 杨珂捂着自己的胳膊嗷嗷叫,见宋氏还要抬手,赶紧对着李拾月行了个不算规矩的礼。 “宜昌县主安。” “杨世子安。”李拾月微微屈膝,回了一礼。只是抬头时,看到杨珂看过来的目光,侧过身子避开。 这人有点奇怪。 杨珂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想起来了!” “你要吓死个人呐。”宋氏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看了一眼故意看向别处的杨氏和周氏,眼中警告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杨珂缩了缩脖子:“我就是想起来,二哥婚事不就和宜昌县主定下的吗,这不见到真人一时没想起来。” 他口中的“二哥”是徐云辞。 “哦对,二哥也来了,就是我跑得有点快,二哥好像没跟上。”杨珂对上宋氏警告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一旁叔母们身后躲了躲。 宋氏想按着自己的人中,他好意思说,有客来还把客人丢下自己跑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门外跟随承恩公一同走进来的徐云辞,他脚下步子沉稳,走到杨氏身侧停下。 “今日承恩公和七郎去了京兆府,记得阿娘来承恩公府做客,儿子就一道过来了。” 徐云辞神色自然,对上杨氏探究的目光也丝毫不躲避,站在李拾月身侧的位置。 “瞧瞧人家立则,再看看你,混账东西。”承恩公的山羊胡子都要气的飞起,指着杨珂没再说他。 “既然承恩公也回来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改日定要来府上小聚。”杨氏笑着开口,并不想听人家的私事。 “一定一定。”宋氏答应着,许是不好意思,亲自送了人出门。 出了承恩公府,徐云辞也坐上了马车。杨氏看着他上来,淡淡地瞥了一眼他,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不去骑你的马,来和我们挤一辆马车。” 似是没听出来杨氏话语的揶揄,徐云辞故作不解:“挤么,若是阿娘觉得挤的话,儿子就和阿爹说得造一辆大一点的马车,咱们一家出去就不挤了。” 杨氏失笑,没再揶揄他的心思。转首看向李拾月:“方才你为何要为杨家十一娘解围,在园子里可是发生了什么。” 李拾月看了一眼同样看过来的徐云辞,点了点头,没有隐瞒,将湖边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抹去了杨慧口中“傅姐姐”,而是用流言代替。 杨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李拾月抬头看了一眼徐云辞,又说道:“这些话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中伤我还是中伤徐家。” “你做得很好,你表现得越生气,那些人就会越高兴。”杨氏凝神,不知在想什么,这若是流言,是决不能任其发展下去。 李拾月没有说话,抬头看向徐云辞时,微微挑眉。 第247章 学得好,下次别学了 回到澄玉阁换了身衣裳,李拾月从内间走了出来,四下瞧了瞧,没有瞧见春绫的身影。 “春绫呢,还没回来吗?” 守在澄玉阁的是秋繁,她闻声看向李拾月,摇了摇头:“春绫姐姐没有回来,早上是跟着姑娘一起出去的。” “那应该还在寿松堂,莲冬,你随我去寿松堂吧。”站起身,李拾月没有披着斗篷,方才换了一身海天霞暗纹锦缎氅衣,里面是交领流云银白浅纹齐胸襦裙。 衣领处的绒毛时不时地的刮滑脸颊,发髻梳的简单,只配了一支青石棠花枝石玉簪。 刚出澄玉阁的院门,李拾月看着迎面走来的人,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刚回府吗。” 徐云辞也换了一身梧枝绿素面锦缎长袍,外面披着月影白暗纹斗篷。 走到李拾月面前,看着她只穿着氅衣:“怎么不披件斗篷,腊月寒冬最冻人了。” “一件氅衣就够厚重了,再穿斗篷人就像个冬瓜一样圆圆的,不好看。” 她将双手至于身前,用氅衣宽大的袖口遮住抱着温热手炉的双手,倒是暖和极了,感觉袖子里热热的。 “我知道你回来定是要去给祖母请安,我也要过去,想着来接你,正好一道过去。” 徐云辞笑了笑,跟在她的身侧,二人同行,迈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寿松堂走去。 李拾月看着他嘴角明显的笑意,收回自己的目光,意有所指:“还要多谢表兄想着我,只怕外面的人不知道如何想我。堂堂荣国公府世子爷,婚事竟是我强求的。” 她说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说完后赌气似的不去看徐云辞的神色,甚至还避开了徐云辞看过来的目光。 徐云辞心细如发,一下子就想到马车里,从李拾月口中听到的那些话。 “那是他们的过错,与你何干。本就是我聘娶你,何关旁人的事,我喜欢你自然就要聘娶你做我新妇。” 话音未落,李拾月连忙四下看了看,倒是跟在后头的莲冬和常安低着头,只能装听不到。 嗔怒地看向徐云辞,然而他神色坦然,反而在她看过来笑容更加开朗。 “你这人什么时候把这些话,说的这么顺嘴,若是叫旁人听去,怕是要传出我是妲己转世,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迷惑住世子爷了呢。” 李拾月忍不住嘴角上扬,挂着浅淡的笑意,扭过头去。 徐云辞却是心情很好的样子,拱手作势就要赔罪:“是立则说的不对,县主娘娘光风亮节,是在下一心拜倒县主娘娘的石榴裙下。” 一听李拾月连忙转过头来,嗔怒的盯着徐云辞,赶紧开口打断他:“又说这些胡话,表兄离府几日,这是学了谁方法,是来专门哄我的不成。” 徐云辞摸了摸鼻子:“有这么明显吗。” 李拾月点头,忍不住嘴角流露的笑意:“明显极了,瞧着与承恩公府杨世子有一拼。” 徐云辞抬眸幽幽的看向她:“你还记住他了,他就是个不着调的。” “我想舅母和八娘也记得清楚,毕竟能让承恩公夫人差点忘了礼数,杨世子也是个挺有意思的郎君。” 李拾月抬头看向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我怎么听他叫你二哥,表兄和杨世子关系很好吗。承恩公和承恩公夫人,看起来都对表兄表现得很熟络。” “是挺熟的,如今是承恩公掌管刑部,所以和京兆府之间有些牵连。而且承恩公是太子殿下的亲舅舅,所以两家交情还算不错。” 徐云辞没有说的太详细,大多数涉及前朝,也不好说的太过清楚。三言两语,李拾月也很好的明白了。 承恩公府杨家自从先皇后崩逝后,族中少有后辈能力出众。先前承恩公不涉及前朝,身上的官职并不是刑部尚书的位置。而是二品的文闲官,手上并无实在的势力。 是燕王被废后,官家才将刑部交给承恩公管理,甚至还将承恩公府世子杨珂扔去了京兆府,听徐云辞的意思,是承恩公向官家提议的。 “所以杨世子其实对京兆府的事务尚且一窍不通,承恩公的意思是让他跟着表兄多多历练,磨练磨练心性吧。” 李拾月若有所思,难怪在承恩公府,承恩公夫人一听到徐云辞时,对杨珂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就连承恩公也对徐云辞一个晚辈多多尊敬。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杨珂这个人,活泼好动,是个坐不住的。应当是自小就散漫习惯了,想要给他矫正过来,能坐在那儿安心处置事务,得需要好大的一番功夫。” 徐云辞这句话是实话实说,毕竟这段时日他是见识到了杨珂的自在心性。 不知是想起来了什么,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嘴角轻笑,无奈摇头:“那些话是他教我的,说我太过冷漠,不得女娘喜欢。” “他说,女娘们都喜欢听一些好听的话,虽然我觉得无用,说的不如做的。但万一你也喜欢呢,就和他学了几句。” 见李拾月看过来,徐云辞干脆将实话也告诉了她。果然在他说完后,李拾月嘴角的笑意更加忍不住了。 “学的挺好的,日后别学了。表兄说的挺对的,说的再好听都不如做的实在,表兄是表兄,就不要学旁人的习气。” 李拾月抬眸对上徐云辞的目光后,耳垂又传来熟悉的热意,她偏过头。 “说着那些传言呢,表兄怎的还岔开话语了。” 白色茫茫的腊月深冬,脚下平整的石阶如同穿上的如雾朦胧的纱衣,在头顶的日光照射下,衬得两侧的厚厚的雪壳格外的纯白。 深冬寂静,吹过一袭冷风带动雪壳最上方的寒雪,刮到脚下甚至在衣摆上。 “好,是我的不是,叫臣的县主娘娘受了不明不白的委屈。放心,我会去处理好的,你什么都不要想。” “我听说阿娘说,你快将我的婚服绣好了。等到时候我让常顺去取,若是不合身,县主在帮臣改一改可好。” 第248章 我没有那个能悲天悯人的能力 这人,又说这话。 李拾月没有抬头,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笑意,却遮不住她上扬的嘴角。 说些好听的话,虽然没有做得好,但是她还挺喜欢听的。 眼看着前面就是寿松堂的院门,李拾月停下了脚步,声音低了一些。 “其实方才在马车上,我没同舅母讲的是,传言是谁传出来的。或许可以不叫传言,是我从杨家十一姑娘口中听到的,她说是傅姐姐。” 在她压低声音时,徐云辞不自觉地走近一步,听清了李拾月后面的话。想起赵王那日的话,眼底有汹涌滚动。 李拾月没有注意到,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上京中除了我知道的昌平伯府,还有旁人家姓傅吗。” 若是没记错,昌平伯府傅家人口并不繁盛,所以傅家人口不多,算上披香殿,她也就知道的五位而已,还都是昌平伯府的。 “你怎么就没想到住在贵妃披香殿的那位傅氏女。”徐云辞有些疑惑,其实若非想起赵王那日的话,他也无法联想到傅贵妃的那位侄女,曾经淳慧公主最亲近的人。 “有想过,但是我感觉应该不是她。” 李拾月很认真地想了想,见徐云辞眼中意外,她解释道:“之前我听阿音和阿纨阿姊说过,自从庶人秦锳被废后,昌平伯府的日子还不如之前得意。” “所以昌平伯就妄图用傅大姑娘的婚事,想为昌平伯府谋一份利益。听说傅贵妃看好的是赵王,也不曾放弃为傅蕴宁请份封诰。” “我还听说,昌平伯甚至想将傅大姑娘送入宫中与贵妃作伴,亦或者要送入东宫,就算是最低等的奉仪,昌平伯都是百般愿意。” 说着,李拾月垂下眼帘,眉间和语气皆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表兄不觉得,她与曾经的我很像吗。失去自己的阿娘,阿爹不作为,甚至还想用自己的至亲骨肉获得利益,不顾骨肉的死活。” “你有徐家,如今还有我,你与她是不同的。你不是说太善良会被欺负吗,你在可怜她?” 徐云辞背着双手,下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玉扳指。只要李拾月此刻抬头,都会看到徐云辞眼底翻滚着阴沉之意。 李拾月没有抬头,摇头:“不是可怜,是心疼。” 徐云辞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为何会是心疼。” “太善良会被欺负,是我经历过的。我原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日后就会慢慢地变好了。但是旁人不会如此觉得,只会想,你看,她怎么这么好欺负,我下次还要欺负她。” 李拾月抬起头,继续说道:“我不是可怜她,是同为女娘,有着相似的经历,所以会有些心疼。表兄说的没错,我如今身后有荣国公府徐家,又有个很优秀的郎婿,舅舅舅母又是开明之人,更不用担心日后会被夫家责难。” “傅大姑娘身后的昌平伯帮不到她什么,甚至血肉至亲满是利益的算计。若无披香殿贵妃,傅大姑娘只怕遭受的会有更多的委屈。” “虽然有披香殿在,可看似如此,实则上她也没有脱离昌平伯府,还在苦苦挣扎。我心疼她不仅是同为女娘,能感同身受,还有就是相似的经历,但是却有不同的走向。” “人善被人欺这话没错,可我如今也不是软弱之辈,谁若是欺负我,我再同样的法子欺负回去就好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相似的经历若都不能让我感同身受,那我岂非是个只知恶不存善的人了吗。” 徐云辞没有说话,沉默许久,久到李拾月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她率先迈开步子往寿松堂院门走去,却听身后徐云辞的声音传来。 “心存善念乃是好事,可有些人是不值得你心存善念的。” 徐云辞迈开步子跟了上来:“怪我,说的话惹起你的伤心事。这些事我都知道了,就没有置之不理的打算,你不要多想,这些事你也不要掺和进去,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 “我知道的,我没有那个能悲天悯人的能力,贸然出手非但帮不上忙,还会给自己、给国公府惹上麻烦。”李拾月看向他,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会胡乱帮人。 徐云辞没有过多解释,也罢,前朝的那些深水肮脏就不要和她说了,要不会吓坏了她。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在进了寿松堂院门时,再提起这个话语。廊下的椅子已经落上了雪霜,而廊下已经挂了一排的大红灯笼。 一眼看过去红彤彤的一排,整整齐齐,下面的红穗时不时地随着寒风摆动,好似在张扬着自己的盛艳。 厚重的门帘被撩起,莲春带着一个小婢子走了出来,看到立足在院门的李拾月和徐云辞眼中惊讶。 脚下却飞快忙迎了过来,福身说道:“世子爷和表姑娘怎的站在这儿,这正是风口呢。老夫人刚进屋里去,刚念叨世子爷和表姑娘,您二位就过来了。” 说罢,莲春作势引着两人往屋子里走。 “外祖母在外头待得这么久?身子可有不适,没被寒风吹到吧。” 李拾月说完,也走到了廊下,透过厚重的门帘隐约的传来里面的笑声。 “祖母心情好像很不错。”徐云辞也有些意外,率先撩起迈了进去。他没有先进去就不管后面的李拾月,站在里面举着门帘,等人进来了才放下。 “老夫人说今日日头好,常嬷嬷和春绫陪着,在寿松堂附近还走了走。常顺性子活泼,逗得老夫人很是开怀,看起来精神头十足。” 莲春说着,也难掩语气间的高兴。她与莲冬是自小入府的,被分到寿松堂,幼时老夫人看她们年幼,就让常嬷嬷亲自带着的。 在府上倒是没吃什么苦,她们两个学东西也快,也是除了常嬷嬷外,徐老夫人最贴心的两个丫头。 莲春话音刚落,李拾月和徐云辞已经走到屏风前,常顺正猫在什么东西后面,手上摆弄着什么东西。 第249章 只要表妹别生我的气就行 站在那儿没有多久,两人就被徐老夫人看到:“什么时候回来的,还躲着不肯见人呢。” 李拾月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嗔怒似的看了徐云辞一眼:“是表兄想看看常顺寻了什么有意思的逗您开心,拉着我一起瞧瞧。” 说着抬起自己的左手:“您瞧呀,人家新裁的衣裳,才上身就皱了。” 小女娘的语气娇软,哄得老人家连忙心疼地拉着她的手。 “哎呀,没事的,你表兄有俸禄。堂堂荣国公府世子爷,别说舍得银钱给你裁身衣裳,就是将他自己送去澄玉阁,我看呀他也是百般愿意的。” 徐老夫人笑着揶揄,眼中的笑意都要溢了出来。李拾月可不依,作势要收回手:“您这是帮着表兄逗我呢,外祖母是疼表兄多一些咯。” “还请祖母多疼晏晏吧,要不小女娘闹起脾气来,也不好哄呢。” 徐云辞脱下了斗篷,走进来坐在徐老夫人的另一侧:“至于孙儿嘛,一个郎君,只要表妹别生我的气就行。” “瞧瞧这话,让外祖母以为我欺负了表兄去。” 李拾月看了一眼徐云辞,撒娇似的抱住徐老夫人的胳膊:“您说说他嘛。” 徐老夫人忙点头不止,嘴角就没有下来过:“好好好,你说他做了什么,外祖母一定帮你说他。” 李拾月嫣然一笑,坐起了身体:“让表兄自己个儿和你说罢,今儿在承恩公府险些让人瞧了笑话。” 见徐老夫人看过来,徐云辞也没有半分不耐,知道李拾月这是刻意地讨徐老夫人开心。 “是我的不是,记着阿娘和四婶婶会去承恩公府,眼巴巴的下了值去接人,倒让小女娘觉得不好意思了。” 李拾月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脸上瞬间羞红,这倒不是假的,只是忽然想起来出了承恩公府的门,宋氏等人说的她好福气,原是再说这个。 徐云辞忙将上扬的嘴角压了下去,若是一会儿真恼了,他还得自己去哄。 “日后我叫上阿爹一起去,阿爹接阿娘,刚刚好。” 徐老夫人一愣,半晌反应过来徐云辞说了什么,另一只手指着徐云辞笑的不住声。 转头再看李拾月,已经羞得耳垂发热,撇过头去不去看徐云辞。 倒是没想到,徐云辞这样清冷的性子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徐老夫人放心地点了点头,或许成全二郎的心意,是个很好的事情。 还有三日就是除夕,可是今儿一早出门时,远边天际压过来一层厚重的云层,好似要将蔚蓝晴朗的天空镇压。 果不其然,李拾月在杨氏身侧待到了午时后,用过午膳往澄玉阁走时,竟然是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 春绫抬头望了望,头顶的云层乌黑低垂,看起来就没有轻易消散的架势。 “瑞雪兆丰年,若是能下一场大雪也是好事。”李拾月伸出手,掌心的温热渐渐地被空气中的寒流包裹,小小的雪花落在掌心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融化。 “是啊,瑞雪兆丰年就能有盼头,盼着新的一年日子会更好过一些。奴婢听常顺说,最近京中多了好些流民,天寒地冻有许多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春绫扶着她,仔细着脚下的石阶,小心的就怕发滑。 “暑伏多雨已经发生了洪涝,估计是从南面来的。上京是天子脚下,入京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李拾月不知在想什么,转过头看向春绫:“我记得阿娘将你带回来时,你跟我说过你也经历逃荒。” 春绫有些意外,点了点头:“这些年了,姑娘还记得呢。奴婢的爹娘是被饿死的,弟弟一出生就没奶,更没有活路。” “奴婢是主母在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那时候就饿得剩一口气,主母去寺庙上香,瞧我可怜给了我一口吃食。” “奴婢那时候就在想啊,这位夫人真美啊,心地真善良。那年闹饥荒,粮食最珍贵了,可夫人依旧将随身带的点心分了出去。” “怕奴婢年纪小,抢不过人,就让人单独带我吃饱了肚子。还给我换了身衣裳,虽然说男女七岁有别,奴婢那时候也该到了忌讳的时候。” “可那时候连肚子饥饱都无法解决,早就是衣不蔽体。是主母特意让人去城里买了身干净的衣裳,幸亏奴婢那时候有勇气,要不然奴婢就遇不到姑娘了。” 李拾月看着她想了想,心中下了个决定:“你觉得常嬷嬷如何?” 春绫不解,却还是回答道:“嬷嬷很好,待奴婢就像是亲女儿一样,于奴婢来说是个很温柔很值得尊敬的长辈。” “常嬷嬷跟着老夫人多年,经历过的事情定然是许多的,奴婢跟着多学些。嬷嬷说了,等姑娘与世子爷成婚后,奴婢也可以在后宅事务上帮助姑娘。”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想你自己个儿一个人,常安常顺兄弟两个就是被常嬷嬷和常管家捡回来的。常嬷嬷很喜欢你,今天外祖母问了我,你想不想给他们做养女。” “若是你愿意,外祖母与大舅母,我也会在给你们做个见证,常嬷嬷的意思是一定会待你如亲女。” 李拾月顿了顿,看了一眼春绫的神色又说道:“不过我还没应下,一来是想问过你的意思,不想以我自己的想法替你做主。” “二来你与常顺走得亲近,我怕你们之间的情谊会有所不同。若是我自作主张地为你好,反倒是为了你不好。” “不过你可想清楚了,常嬷嬷喜欢你,听闻你的身世也心疼你。她与常管家多年都未有过儿女,常安常顺两兄弟是他们捡回来的养子,如今都随着表兄在外,他们夫妻俩是想有个人作伴。” “你也不要觉得苦恼,无论是从哪个方面,只要你不愿意,没人可以强求你。” 春绫本来是没有犹豫的,可是听到李拾月提起常顺时,肉眼可见的犹豫起来。 “姑娘,我不知道。” 她泄了气地低下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 第250章 我家姑娘是昌平伯府大姑娘 李拾月停下了脚步,看着她认真说道:“那就好好的想一想,不要为难自己。从前的日子是你与我作伴,就算如今身侧还有旁人,你我之间的情谊总归是与之不同的。” 春绫抬起头来,露出来红红的眼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奴婢,奴婢能遇到主母和姑娘,真是修了天大的福气了。” 李拾月没忍住笑出了声,拿起帕子将她的嘴巴捂上,只留出她一双圆圆的眼睛在外头含着眼泪圈儿。 “你若再哭,我就叫莲冬将你爱吃的糕点,都送去秋繁和翠夏去。” 主仆走远了,在她们的身影看不见之后,从另一头的数下走出来一个婢子打扮的人。 她极其谨慎,三步两回头的,叫远远跟在后面的常顺不敢掉以轻心。 就是可惜了,没听到春绫说了什么,竟然会哭的如此没有形象。见那婢子走了出来,他脚下加快几步。 他手脚还挺利落,只是三脚猫的功夫,绑个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松园 从寿松堂出来时,徐云辞自李拾月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眉眼间的温柔也肉眼可见的消失。 桌案上的香炉,已经燃了一盏茶的时候。徐云辞坐在紫檀木椅上,从外头的窗户望着,他好似专心的盯着桌案上被翻开的书籍。 实则是有里面侍奉的常安之后,徐云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对着书页都不曾挪动半分。 终于,廊下传来了动静,看着进门肩上扛着麻袋的常顺,不只是常安,连徐云辞的表情都有些僵持。 常顺还没发觉,将肩上的麻袋直接扔到地上,里面不知什么形状的扭动着,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与地面直接接触的“砰”的一道闷闷的声音。 解开麻袋,里面的人挣扎着要出来,正是方才跟踪李拾月主仆的那个眼生婢子。 “世子爷不是让你去澄玉阁送东西,你怎么还带回来一个人。” 常安有些不解,但就怕是傻弟弟做错了事,惹世子爷不快。 常顺拍了一下脑袋,好似才想起来什么大事:“哎呀奴才给忘了,这可不赖奴才。表姑娘走的不快,奴才早就追上了,但是却发现有人跟踪表姑娘。” “怕惊动吓坏了表姑娘,等着表姑娘带着春绫走远了,才将人绑了回来的。阿哥你不常在府上,这人我都不见过,而且我问过阿嬷了,今年府上都没买过婢子。定然不是府上的,光天化日之下跟踪表姑娘,谁知道窝藏什么坏心眼子。” “我一时着急绑回来交给世子爷处置,就把送东西的事情忘了。”常顺挠了挠头,幸好的是徐云辞神色没有动怒的意思。 甚至徐云辞的目光都没有在他身上,一直盯着地上的那个婢子,看了一眼常安。 常安不同于常顺,他经常跟着徐云辞在京兆府,见识过京兆府审讯过得那些手段。 上前一步,一只手就将地上绑的和粽子一样的婢子提了起来,拿出来她掖在嘴里的抹布。 “说,你是什么人,谁派来的?” 婢子到底是年轻,看着常安冷冰冰的神色,衣领子将自己的脖颈勒的生疼。 眼中挣扎,冲着徐云辞喊道:“你根本对不起我家姑娘的一番心意,枉你还被姑娘夸赞,属意你多年!” 哟,这是认识。 常顺一只手捂住震惊的嘴巴,这婢子不是徐家的?这婢子敢和世子爷大呼小叫? 他得告诉阿嬷,府上的婢子得管的严厉一些了。 “咔嚓!” 常安一松手,那婢子只能跌躺回去,可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因为在她话音落时,常安已经拧断了她的下颚。 痛的无法呼吸,那婢子张着嘴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啊啊啊啊”的声音,身子也因疼痛扭动着。 “我再问你一遍,说还是不说。” 常安蹲下身,身子微微侧过来对着那婢子,不过一瞬,那婢子看清了他腰间的匕首,以及常安眼中的杀意。 她顾不得疼痛,忙不迭的点头,生怕下一秒那匕首插进自己的身体里。 “咔嚓!” “啊啊啊啊疼疼疼——” 下颚被掰正的一瞬间,婢子也能喊疼。然而被常安一手又提起来:“说,你是谁,你家姑娘是谁,派你来做什么。若不说,我这就送你见阎王。” 婢子身形一抖,可是被常安提着,无法躲避。她看向一直坐在木椅上的徐云辞,可是那眼中的冰冷和杀意,比眼前的常安还要可怖。 软了身子忍住惧意:“我叫红芍,我,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是昌平伯府大姑娘姑娘说让我混进国公府里,看着宜昌县主香消玉损。” 常安眼中一惊,瞧了一眼神色冷漠的徐云辞,他一只手指点着自己的额头,却是歪着头看着他们这里。 他明白世子爷这是动了杀意的表现。 “放肆!县主也是你能诅咒的!”将那婢子甩开,提起匕首时,那婢子眼中惊惧。 “我说的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姑娘就是让我混进来。她告诉我何时出宫,然后去荣国公府外的后巷找一位老伯,他能帮我进入国公府。” “说若是别人问起来,就是他的远方表孙女,进京逃荒前来寻求庇护的。至于姑娘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告诉我,就是说” 婢子小心翼翼的抬头瞧着徐云辞的神色,以及常安手中的匕首:“说不用奴婢多问,只要宜昌县主咽气,就让我回宫找她复命。” “为什么你家姑娘会这么保证县主年纪轻轻就肯定是做了什么,否则怎么会叫你来。” 徐云辞站起身,走到那婢子身前,从常安手中拿过那把匕首。 “你最好说实话,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否则我就让你试试京兆府的刑罚美人骨如何。” “将你的骨头一点一点的剃出来,给你家姑娘送过去。” “啪!” 徐云辞手一松,匕首落在婢子眼前的地面上。与她的脸只有一寸的距离,锋利的刀刃正对她惊恐的双目。 第251章 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我? 春绫手中拿着东西走进来时,一眼就看到本来坐在榻上绣婚服的李拾月歪着头,竟然是睡着了。 “姑娘怎的又睡着了,感觉比往日还要嗜睡。” 一旁的莲冬也感觉不太对,上前两步轻轻地推了推李拾月,口中轻声唤道:“姑娘,姑娘?” 李拾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中有些迷茫。 莲冬轻声说道:“姑娘若是累了,不若去里间小憩,坐着睡会很不舒服的。” “我又睡着了吗,这几天是怎么了,就像是睡不醒一样。”李拾月看了一眼手中的正红色绸缎,叠好放在一旁。 “你手中拿着什么。”注意到春绫手中的东西,李拾月看了过去。 “是世子爷让人送来的,说新得了一对玉镯,姑娘若喜欢就留下,若是不喜欢就扔去库房,等着日后给谁家回礼用。” 春绫看了一眼外头:“对了,常顺说晚些时候世子爷请姑娘去趟松园。” 李拾月有些很疑惑:“没说什么事情吗。” 春绫如实的摇头:“没有,常顺什么也没说,只说一定要姑娘去趟松园。” 莲冬扶着李拾月起身,目光落在她腰间的衣摆,有些疑惑:“姑娘好像瘦了些,感觉这身新裁的衣裳有些不合身了。” 李拾月低下头:“有吗,不应该呀,这几日府上膳食临近除夕,格外的丰盛。” “也可能是奴婢感觉错了,其实姑娘还是胖一些才好,老夫人就说您身形纤弱才容易生病的。” 松园到澄玉阁的距离不算近,晚间的雪势大了一些,李拾月还未出门,就听到廊下的脚步声。 厚重的门帘被撩开后,徐云辞走了进来,他身上鼠灰色的斗篷都沾上了一层雪霜。 “不是说我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李拾月有些惊讶,刚要过去,徐云辞退后一步:“我身上都是寒气,你过去等着,我烤烤火再进去。” 只好停下了脚步,走到桌岸上端起一盏热茶,递了过去:“那先喝口热茶暖一暖。” 徐云辞接了过来,听着李拾月问道:“所以你还没告诉我,不是说让我去松园吗。” “是想你过去的,只是下了雪,天黑的快,我就过来找你了。”徐云辞将空了的茶碗递给一旁的莲冬,确定身上被炭火盆子烤的没有凉意,这才走了进去。 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莲冬说道:“廊下有位先生,先将他带去东屋里暖和暖和,再过来给姑娘请脉也不迟。” 莲冬福身应道:“是”。 李拾月有些不解,坐在木榻的另一侧:“又要请脉,我没有染上风寒啊。” 徐云辞坐在左侧的木榻上,脸上的神色有一些严肃:“你近来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他不是爱说瞎话的人,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李拾月收起眼中的疑惑,认真的考虑起来。 “若是说不对,我感觉这几日睡不醒似的,方才绣喜服时,我还在这儿睡着了。若不是莲冬和春绫叫我,估计我还得睡着呢。” 李拾月说完,稍有停顿,看向徐云辞:“难道不是冬日里乏困之故吗。” 徐云辞没有回答她,安慰似的说道:“你身子纤弱,马上除夕我担心你身子会着凉,想来找擅长调理身子的大夫给你瞧瞧。” 门帘撩起,走进来的是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穿着寻常粗布月白色冬袄。 乌黑的发髻尽数盘起,云鬓之间只有一支桃花木发簪。一双眼炯炯有神,一进来看着李拾月的面庞,打量了许久。 “姑娘可是常有嗜睡的症状,但是夜间睡得并不安稳。” 女子的声音婉转温和,她走上前来,抬手拉起李拾月的手腕。 “凉凉的,姑娘时常还会觉得冷,感觉穿得再多也会很冷。” 李拾月抬头看向她,瞳孔瞬间睁得老大。女子似乎看出来她的想法:“民妇姓赵,家中世代从医,望闻问切,医者首先就是望,姑娘无需惊讶。” “你只管瞧瞧姑娘的身子如何,可需如何调理,再贵的药材尽管用就是。”徐云辞好似很紧张,很担心。 李拾月收回目光,抬头看向赵氏:“您尽管说,我自己个儿的身子还是有些数的。” 然而,赵氏摇了摇头却道:“怕是姑娘没数。” 她说完拉起李拾月的手腕,平放在桌案上,指尖在她的脉搏上停留许久。 然后转过身来,看向一旁的春绫:“这位是贴身侍奉姑娘的吧,能否劳烦将姑娘十日来接触过的东西,拿与我瞧一瞧。” 春绫看向李拾月,见她点头,退了出去。等她再进来时,连带着莲冬三人,手中也拿了不少东西,摆放着中间的圆桌上。 赵氏神色淡定,将圆桌上绸缎和一些其他的,嗅了嗅还是摇头。 “这些都不是?”徐云辞蹙眉,看向了赵氏。 “不是,民妇方才把脉,猜测是姑娘的肌肤直接接触到了什么,才会使四肢无力,头脑发昏,所以会有嗜睡的表现。但是到了晚上,姑娘的睡眠并不安稳,时常会做噩梦。” 赵氏说完,看向了李拾月,微微福身:“不知民妇说的可对。” 这些除了贴身侍奉的莲冬和春绫,旁人无从知晓。 李拾月在几人的目光注视下点了点头,赵氏若有所思,脸上的神色也比方才多了些慎重。 “可有何不妥?” 徐云辞眉心跳动的厉害,看着赵氏。 “何止是不妥,若是长久以往,姑娘就要在日日昏睡中香消玉损,这是最差的。可最好的情况也是智力下退,日后慢慢的就会变成几岁的痴傻儿童一样的头脑。” 她说完,徐云辞的脸色明显更要阴沉一些,拳头握的发紧,起身立在李拾月身前。 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什么,小女娘脸上的震惊与恐惧交杂,见徐云辞过来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腕。 “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我?” 能是谁呢,国公府与她最不对付的徐令琬已经去了封溪,徐云洋已经被斩首,难道会是徐令清吗。 第252章 红着眼睛可是二郎欺负你了 赵氏脸色慎重,开始打量起屋中的布置。 瞧出来她的打算,李拾月开口说道:“我住在澄玉阁,夫人可以自行去找,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尽管说出来。” 赵氏一听挑了挑眉,看向了春绫:“你同我一起吧,有些东西哪些是你家姑娘接触过,你也清楚吧。” 春绫看向李拾月,得到了同意,对着赵氏点头:“好。” 李拾月唇瓣有些颤抖,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姣好的面容让人心生怜意。 “别怕,一定会有结果的。” 徐云辞的声音低沉,温厚炙热的手掌落在她的肩上,她不安的心绪渐渐被抚平。 没一会儿,赵氏手中端着一个香炉从里间走了出来,里面剩下的半块儿香料也被她捏在手心里。 “民妇敢问姑娘,这香料是从哪里来的。” 李拾月没有说话,盯着赵氏:“你确定这香料是有问题的吗。” 赵氏点头,看了一眼徐云辞将那块香料放在掌心中:“这香配料很珍贵,民妇猜测应当不是俗物。只是里面被添了一位香,是夹竹桃。” “夹竹桃?这东西不是随处可见吗?”莲冬有些疑惑,若没记错国公府的园子里就栽着一小片的夹竹桃林。 “常见是常见,可是夹竹桃的茎叶和花瓣都是有毒的,气味低微,可是闻久了会让人昏昏欲睡。” 赵氏神色多了几分慎重,甚至比方才还要严肃一些:“是民妇想得简单了,单单的夹竹桃不足以让姑娘如此嗜睡。” 她将香炉一同拿了出来,用帕子隔着拿起来那铜炉。 春绫不解,凑过来仔细看了:“这铜炉里壁怎么这么脏,我记得这是新从库房拿的呀。” 李拾月抬头看了一眼徐云辞,两人走了过去,看过赵氏手中的铜炉,果真如春绫所说。 铜炉外身色泽饱满,一看就是刚用不久的。但是香炉里壁倒光了香灰后,被香灰藏住的里壁与上方黑漆漆的地方一对比,显然是明显极了。 见徐云辞与李拾月双双看过来,赵氏摇头:“民妇并不知这是什么,只是在医书上看到过,在深山丛林会有一株特别的草药,看起来和野草无异,实则枝叶上都是慢性的毒。” “若是将混有那草药的东西接触肌肤,或者不小心误食或吸入,服用者不出半年,会在昏睡中渐渐的但是那草药有个很明显的地方,就是会使接触的物品发黑。” 后面的话赵氏停顿,就算不说出来,其他人都猜了出来。 “不知姑娘这样嗜睡多久了?” 春绫忙道:“从月初开始,姑娘时常喊着困,当时老夫人还调侃姑娘是绣喜服耽误了休息。” “可有法子解?”徐云辞声音清冷,眼中压抑着怒火。 赵氏点头:“需要几日配药,我这也是头一次见过。” “好,这几日你现在府上住下,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徐云辞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常顺连忙跑了进来。 “将澄玉阁后面的院子收拾出来,不管需要什么,尽数去采买。” 徐云辞看向赵氏,后者福身后,拿着那些东西跟着常顺和莲冬走了出去。 留在屋内的春绫瞧向李拾月,只是李拾月的目光盯着地面,她只好看了一眼徐云辞,退了出去守在廊下。 李拾月一直都没有说话,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拉住徐云辞的手:“外祖母也用着那香,是比我先用了十来日!” 是了,近来她去寿松堂,总是听常嬷嬷说徐老夫人还睡着,当时还和杨氏说,难得徐老夫人睡眠好了些。 “这香是披香殿送来的,是表姐常送出宫的那香料。” 李拾月说完,双腿不由得瘫软,若非徐云辞眼疾手快伸手,她真的要跌坐地上。 “你别怕,咱们现在就去祖母那儿,也让赵氏给祖母瞧一瞧。” 徐云辞心中也是不安,又是披香殿,会是巧合吗。 “好。”李拾月抬头,匆匆地披着斗篷,和徐云辞直奔着寿松堂走。 常嬷嬷从里面出来,见徐云辞和李拾月一同过来,心生疑惑:“这个时辰——呀,表姑娘这是怎么了?” 夜幕降临,只有廊下微弱的灯光,等李拾月走近了,常嬷嬷才发觉李拾月的脸色苍白,眼中惊恐地扑过来抓着她的袖子。 “外祖母呢,嬷嬷外祖母可在?” 常嬷嬷疑惑地看了一眼徐云辞,虽然徐云辞神色平静一些,可是眼中的焦急不比李拾月少。 心中慎重,常嬷嬷的脸色也严肃了些:“老夫人在呢,这是怎么了。” 说着引着二人进去,李拾月顾不得素日的规矩,脚下飞快,留给常嬷嬷的只有一道背影。 常嬷嬷正疑惑着呢,徐云辞也脚下飞快的走了进去,她看着两人匆匆的背影,口中喃喃道:“这是做什么?” 忽然脸色一变,双手拍了一下自己:“坏了,莫不是二人拌嘴了吧。” 她还未跟着进到屋里,就看到院门口又有两道身影,走近了一看常顺眼熟得很,还有一位没见过。 “阿嬷,世子爷和表姑娘可进去了?” 常嬷嬷点头:“刚进去,怎么着急忙慌的,这位是?” 常顺拉着常嬷嬷说道:“阿嬷,晚些再和您解释,若是迟了就怕晚了。” 说着常顺忙引着赵氏上前:“劳烦阿嬷将这位领进去,这是世子爷请来的人。” 常顺虽然性子欢脱一些,可什么该做不该做是很明白的。常嬷嬷明白这一点,虽然不解还是引着赵氏进去。 屋里的徐老夫人披着一件外衣靠在暖榻上,见又有人进来,还有个生面孔,心中有些好奇。 只是神色倦怠,瞧了一眼收回目光:“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就跑了过来,红着眼睛可是二郎欺负你了。” 李拾月看了一眼徐云辞,握住徐老夫人的手:“是表兄新寻了一位先生,很会调理身子。我就想着,不若一道给您也调理调理,可好。” 她嘴角的微笑有一些勉强,徐老夫人抬眸看了一眼徐云辞没有说话:“也好,那就瞧瞧吧,总归是咱俩一起吃那苦溜溜的汤药吧。” 第253章 你自己闻闻你身上的脂粉气 手腕处搭上帕子,徐老夫人任由着赵氏搭脉,眉眼不动声色落在赵氏的身上打量着。 “老夫人身子亏损,是否常有头疼胸闷的症状,尤其是近日来精神不济,心中忧思。” 赵氏先是看了一眼徐云辞二人,隐晦地收回目光:“容民妇开一剂药膳,加以汤药一起对老夫人身子恢复会更好一些。” “既如此,莲春,带着人去吧。” 徐老夫人先开了口,让莲春好生将人招待好。她眉眼间有些疲倦,微微侧目瞧了一眼常嬷嬷,后者会意给了屋内其他人一个眼神,屋内侍奉的婢子只有常嬷嬷与春绫。 “行了,直说吧,是发生了什么。” 见人都退了出去,徐老夫人就着常嬷嬷的手,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目光看向徐云辞。 见两人的脸色都有些疑惑和犹豫,彼此看着对方,似乎在交接要不要说话。 “什么事都瞒不过祖母。”徐云辞身子如同卸下千斤重担一样,不见方才一脸平静漠然之色。 徐老夫人轻叹,安慰似的拍了拍李拾月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身侧:“说说吧,大晚上跑过来,别真是二郎欺负了你。” “没有的,这事儿还是让表兄说吧,我也是才知道的,现在脑子懵得很。” 李拾月眉眼往下耸拉,兴致全无的模样,像是迷惘的孩童一样,轻轻地靠在徐老夫人的怀中。 徐云辞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虽然心疼,可徐老夫人不难听得出来他压抑的怒火。 直至徐云辞说完最后一个字,徐老夫人沉默着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屋内寂静下来,她眼眸中深不可测带来几分不安的心绪。 李拾月抬起头来,轻声地唤道:“外祖母” 徐老夫人好似才回过神来,转首看着李拾月时,眼中的目光多了些许心疼,像是终于从自己的心绪回过神来。 “你们觉得,这毒是傅贵妃下的,是为了给她女儿出气吗。” 她声音平静,但是李拾月并不意外徐老夫人会将这个想法说出来,她摇了摇头:“有这个可能,但不一定是傅贵妃。” “为什么。” 徐老夫人神色平静,有些好奇李拾月会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李拾月坐直身体,垂下眼帘,心中的不安再看到徐老夫人时尽数被抚平。 “淳慧公主是傅贵妃唯一所出,若她认为淳慧公主的今日皆由我造成,会行此事并不让我意外。” “可是这也太不符合一点了吗,傅贵妃在后宫多年,若是直接拿自己的东西要害我,岂不是我今日躺下了当场一查,就直接查到她自己的头上。” “若我要报复谁,我会让伤害我的人知道是我做的,但是我偏要你口说无凭,将自己完好地藏起来。” “报复谁最爽快的莫过于出气,那既然如此定然有仇的两个人,看着那人无法辩白,知道是谁说了也没有人相信不是最得意的报复吗。” 李拾月抬起头看向徐老夫人,略有迟疑:“所以我反倒是不太怀疑是傅贵妃,可宫中我想不明白有人要害我,还是借傅贵妃的手害我。” “有一种好似知道答案,但是又不知道一样,这种感觉说不上来的怪异。” 徐老夫人安静的听她说完,没想到李拾月会想到这一层,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想知道是谁,咱们一起把人揪出来就是了。” 李拾月抬眸,有些疑惑地看向徐云辞,在他的脸上也看到了不解。 “方才二郎不是说,中毒之后的症状约莫着时间,也该到了昏睡的时候。我现下就已经睁不开眼睛了,病了几日荣国公府的表姑娘也忽然昏倒在病榻前。” 徐老夫人说完,抬眸看向了自己的长孙:“只是还有一件事,地需要咱们世子爷要来演完后半段。” “荣国公世子最敬重他的祖母,荣国公府表姑娘又是世子爷求到官家眼前聘娶的新妇,这两个人要是齐齐倒下了,还是发生在药石无法医治的情况下,你说这该如何演。” 她的声音如同素日的慈爱一样,温和沉稳,可是说话时眼中的狠厉,唤起了徐云辞年幼时掌管中馈的那位徐老夫人。 “祖母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徐云辞看向李拾月,无奈地叹气:“祖母与晏晏双双病倒,这场戏做得盛大,可还要告诉旁人。” 徐老夫人没有说话,转首看向了李拾月。 “大舅母,咱们做戏定然是不会真的,所以需要帮咱们掩人耳目,大舅母无疑是最适合的。” 李拾月想了想又道:“舅舅舅母都要说,不仅要说还要将计划告诉她们。” “背后的人能送人到国公府来,难保不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既然要引蛇出洞,做戏就要做圈套,不能打草惊蛇。” “今晚表兄与我吵嘴,惊动了外祖母,我就被外祖母留在了寿松堂的碧纱橱。明日一早,我发现了昏睡不醒的您,又惊又怕去找到了舅舅和舅母。” 徐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啪!” 话音落,徐老夫人已经脸色一变,伸手将床头的小案上茶碗扔在地毯上。 茶碗碎得四分五裂,徐老夫人再看向徐云辞时,脸上的已经转变为气怒斥责。 廊下有脚步声传来,李拾月与徐云辞对视一眼,低下了头,狠狠地掐在了自己的腰上。 疼得她倒吸一口气,眼眶倒是很配合地红了一大圈。她赶紧接过春绫递过来的帕子,趁着还没人进来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看起来更红了。 低声啜泣起来,直往春绫怀里钻。 “祖母息怒!” 门帘被撩开时,徐云辞余光瞥着,撩起衣袍直直地跪了下去。 “息怒?是你同我说会好好对待皎皎的,怎的出去吃了个酒,还就跑去外面胡来。你自己闻闻你身上的脂粉气,回府前弄得一身脏。” “老夫人息怒,息怒,不能动气啊,世子爷就算做错了事您也注意着身子。” 第254章 荣国公府世子在外头养了人 常嬷嬷眼疾手快的上前,瞥见进来的两个婢子,目光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口中喝道:“还瞧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收拾干净。” 徐老夫人好似不愿多说的模样:“天色还不算晚,二郎去给主院请个安再回松园吧。我乏了,晏晏今日歇在我这儿,你去吧。” 门口的两个婢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等看着徐云辞走了出去,两个婢子抬起头不约而同看向徐老夫人身侧的常嬷嬷。 “乱瞅什么,没眼睛的家伙,还不见过地上收拾干净,是第一天入府的不成。” 常嬷嬷不愧是跟随徐老夫人多年的老嬷嬷,根本不用徐老夫人示意。 转过来时,声音也不放轻:“老夫人莫要生气,表姑娘也不要伤心,郎君在外那些应酬没办法躲避的事情,说不准是咱们世子爷躲着,奈何脂粉香气避不开。” 李拾月拿下遮住面容的帕子,露出通红的双眸,泪眼婆娑的抬头,那两个婢子也将她的神色看得清晰。 “可是嬷嬷我好怕,阿爹当初也是这么对阿娘的,我害怕表兄学了那些不好的习惯,我就是说了一嘴让表兄在外要谨慎一些。” “不过也是,表兄堂堂荣国公府世子爷,未弱冠那年就是京中闻名的状元郎,估计是不少女娘都对表兄倾心,我算什么呀。” “我身后就一个破落的伯府,又无亲兄弟倚仗。唯有外祖母了,倒也难怪人家看轻我。” 她说完,又掩面哭了起来。 “胡说!” 徐老夫人看了常嬷嬷一眼,转首将李拾月揽入怀中安慰起来。 常嬷嬷带着那两个婢子往外走,刚走出来她素日温和面庞似有几分不悦:“你们两个手脚怎么会如此不麻利,入府的时日也有近两年了吧,带着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 她少有如此厉色的时候,左侧穿着素面青色对襟窄袖冬袄的婢子瑟缩的低下了头,口中忙道:“奴婢知错,还请嬷嬷责罚。” 这个婢子叫香菽,今年才十三,听说从前是被老子娘打怕了,任见了谁都是缩着脖子。 另一个同样穿着素面青袄的婢子叫香芜,年纪比香菽大两年,眼睛溜溜地转,手中捧着茶碗的碎片。 她悄悄地抬头却对上常嬷嬷的目光里,吓得忙低下了头:“奴婢,奴婢是担心老夫人气坏了身子,想着若是什么吩咐,在里头也能帮到嬷嬷。” “是么,那你还挺有心。” 常嬷嬷看着低下头的脸庞,没有说什么,也没指出来香芜话语里的漏洞。 “行了,今晚表姑娘留下,晚上就不用你们了,我会陪着老夫人的,都回去吧。” “是。”香菽低着头,俯下了身先去将手中的东西清理掉。 留下来的香芜看了一眼香菽低着头离开的背影,撇了撇嘴角。抬头看到常嬷嬷的目光时,赔笑着走上前两步:“嬷嬷。” 常嬷嬷也不开口,双手在身前交叉,侧目淡淡地瞥了一眼她脸上谄媚的笑容,忍住漫上嘴角的冷意。 她也不说话,香芜不想干等着,就主动开口:“今儿晚这是怎么了啊,老夫人怎的如此动怒。” 常嬷嬷交握的双手不由得搓了搓自己的指腹,眼中略有狐疑的看向她:“你打听这个作甚。” 香芜梁上忙笑着,拉着常嬷嬷走到一旁压低声音:“嬷嬷您也知道我,入府后是您一直带着我与香菽,名字也是您起的。” “老夫人素日里对咱们都和善得很,奴婢也是担心老夫人这是为什么如此动怒,老夫人不是最喜欢世子爷了吗。” 她到底是年纪轻,却不知常嬷嬷要的就是她这股子不聪明的劲儿。 脸色一冷,常嬷嬷抽回自己的手:“问那么多作甚,还不赶紧回去。世子爷才是老夫人的心头肉,任谁都是比不得的,明白了么,出了院门就给我把嘴巴闭严实了。” “在议论主子们的事情,当心我狠狠地罚了你去。” 说完,常嬷嬷没再管她,就撩开门帘走了进去。却没有离开,站在门口,悄悄地从里面打开门帘的一个缝隙。 院中的香芜没有站太久,她搓搓手往院门外走去,等她前脚刚出院门,从墙根下的树后钻出来一个人影。 孩子是她养大的,常嬷嬷一眼就瞧出来那个黑影就是常安。 这才放心的往里间走去,冲着床榻的两人点了点头。 李拾月眼睛红红的,看起来还真像是伤心得很了,见常嬷嬷点头,她稍稍放下心去。 “奴婢瞧得真的,是常安跟着。” “天儿不早了,您先休息,舅母若是知道明早定然会等消息过来的。” 李拾月收回目光,早就注意到了徐老夫人倦怠的神色,扶着她躺好,这才退了出去。 隔日一早,荣国公府徐老夫人病倒昏睡不醒的消息传遍了上京城,杨氏作为徐家宗妇着急,连宫中的太医也束手无策。 却没想到几日后侍疾的宜昌县主也无故倒了下去,听说荣国公夫人急坏了,放出消息寻找奇人能者,若能医好徐老夫人和宜昌县主,荣国公府愿意奉上一半的家产答谢。 前几日早朝,文武百官还能看着荣国公父子皆是神色苍白疲惫,像是没休息好一样。 在几日后,上早朝时才知道徐家父子告假了,趁着徐家父子不在朝中,倒是有几个臣子家中蹦跶得十分厉害。 “说来先前大雨没准就是上天给的警示,连荣国公府的徐老夫人和宜昌县主都倒下了,没准是宫里有脏东西。” “我看不一定,我听说是荣国公府世子在外头养了人,被家里知道了,也被宜昌县主知道了,这才闹的双双气的倒下了。” “我看啊这次是够呛了,宜昌县主年纪轻轻,身子一直不大好,怕是像云阳伯夫人一样,不是个长命的。” 马车外围在一起交谈的郎君们,有年长老成,有新科入仕,都穿着官服,恰好从宫门内走了出来。 跟着一同坐在马车里的常顺看了一眼,神色阴沉,已经握拳露出青筋的某位世子爷,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挪到角落里。 第255章 将徐老夫人与宜昌县主双双气病了 马车已经稳稳地停下了国公府的大门,可是马车上某位世子爷的脸色依旧没那么好看。 一脚迈入寿松堂内,李拾月与徐老夫人盘腿坐在里面的床榻上,脸上还画着苍白的妆容,可徐老夫人聚精会神地伸长脖子望着李拾月手中的绣花针。 “世子爷回来了。” 倒是站在床榻边缘的春绫眼尖,余光瞧到了站在那儿不知多长时间的徐云辞。 放下手中缠绕整齐的金线,起身将床榻边缘的位置让开来,走到一旁常嬷嬷身侧。 “表兄怎的还悄悄地来,只怕没病着,倒先叫你吓着了。” 李拾月抬眸撞入徐云辞深邃的双眸中,盈盈一笑,将他眼中的柔情看得清楚。 床榻上徐老夫人手旁还摆着一叠糕点,不过是用了油纸包进来的。 “表兄还不知道吧,汤药可苦了,比之前喝的还要苦。你瞧,就连外祖母喝药都要多吃一块果糕下肚,要不然那苦味都压不下去。” 将手上的正红色锦缎往旁边一放,扯了扯徐云辞的袖子指向那碟被徐老夫人吃得只剩半块儿的糕点。 寿松堂被围起来水泄不通,任谁也别想进来或者出去。只有荣国公与杨氏才能自由出来,也是怕被人发现端倪,就连四房的周氏也没告诉。 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杨氏还真的做到将她们隔绝起来,不叫人打听到寿松堂里面的一丁点儿的消息。 正因如此,这一日下来除了杨氏外,就只有常嬷嬷和春绫,再就是莲春和莲冬,其余人是半根头发都看不着。 李拾月担心的是徐老夫人没意思,看着徐云辞来的就跟看到救星一样,忙拉着他的衣摆微微地动了动,示意着他顺着话头说下去。 “真有那么苦,早知道回来时给祖母带一些顺香斋的果糕了。” 徐云辞明白她的意思,直接坐在徐老夫人面前,端详着两人的神色:“这脸色几日不见,怎么如此苍白,可是不管用?” 话音刚落,李拾月已经忍不住笑着膝行到徐老夫人的另一侧,指着自己的脸颊,又指了指徐老夫人。 “是我画的,表兄可得仔细瞧瞧,我给外祖母画的可当真,便是大舅母过来都被吓了一跳呢。” 徐老夫人倚着身后的架子,铺上细软并不觉得不适。倒是看着李拾月笑得开怀的模样,也不自觉的沾染几分笑容。 见徐老夫人笑得开心,李拾月知道目的达成了,这才说道:“您可算是笑了,方才一直瞧我绣嫁衣,都怕您眼睛盯花了。” “这事情一日不结束,我就担心一日,若是此次不将人揪出来,谁知道日后还会不会害人。”徐老夫人叹气,拉着她的手看向了面前的徐云辞。 “您放心,家里有阿娘在,我与阿爹在外头还是很顺利的,阿姊在宫中也知道了。有些事阿姐的身份更方便,所以我也告诉了殿下与阿姊。” 徐云辞这才缓缓地说起这几日外面发生的事情来,只是说着目光不由地打量着李拾月的神色。 徐老夫人也频频看过来,倒是让一直不出声的李拾月有些不解:“你说就是了,看着我还能说出什么不一样的来。” 这张小嘴,伶俐得很,但愿一会儿别生气就好。 徐云辞轻咳两声,这才在两重目光注视下:“外面的人都传是荣国公府世子与宜昌县主成婚在即,却在外面养了人,将徐老夫人与宜昌县主双双气病了。” 他还是故意地学着那人的语气,倒是面容一本正经。 李拾月忍不住轻笑,徐云辞侧目看过来:“你竟然不生气?” 徐老夫人也看了过来,瞧了瞧二人的神色,没有开口。 “又不是真的,我为什么要生气。表兄难不成以为我是陈年老醋缸坛子,什么都要生气。” 李拾月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转首就看到徐老夫人揶揄的目光,一抹红晕飞快的划过脸颊。 “这明显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更何况这计策还是咱们自己个儿商量出来的,表兄若是真有了心仪之人定然是会坦坦荡荡领回来,给外祖母和舅母瞧的。” 这话听得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说完扭过头去,没再去看徐云辞的神色。 徐老夫人忍不住嘴角上扬,看着徐云辞,丝毫不掩饰看好戏的模样:“你可别看我,她啊气性大着呢,你自己去哄着。” 李拾月虽然面对着另一头,可徐云辞能瞧见她侧颜嘴角隐约上扬之意,倒也不是真生气。 “表妹别生我气,是我嘴笨。” 李拾月抽回自己的袖子,看了一眼徐云辞示意着徐云辞冲着徐老夫人的方向,杏眼微微一转。 “表兄的嘴可灵巧,将外面那些人的口气学得十足十的像,听得我都要信了表兄真有了旁人。” 说完,她又转过身去。 徐云辞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赶紧凑到徐老夫人身前:“祖母,您可帮帮我,方才说不生气的,现下如何是好,怎的说生气就生气了呢。” 徐老夫人又不是老糊涂,将两人的小把戏看得清楚,却还是很受用地笑出了声。 一旁的春绫早就红了脸,撇过头去,这还是她家姑娘吗,原来世子爷在姑娘面前是这模样的。 抬头看向常嬷嬷,一老一小对视退了出去。 旁的暂且不管,只是李拾月与徐云辞这一唱一和地闹着徐老夫人,让老人家开怀许多。 走到门帘处,常嬷嬷看了一眼里间:“春绫,你守在门里,我去外头瞧瞧,若有人来你听着点,赶紧进去报信儿。” 春绫忙点头:“明白了嬷嬷。” 撩开门帘常嬷嬷走了出去,绕过正房往后面走了十几步,拐进了回廊里进了一道小门,正是赵氏所在的后房。 地方不是很大,飘逸着草药香味。 这才是给徐老夫人和李拾月煮药的地方,来到两个药罐子前头:“今日这药更苦了些。” 赵氏带着两个丫头磨药,听了常嬷嬷的话笑了:“要苦的,才能解毒。不若嬷嬷说与我听听,今日老夫人如何,晚些时候我在过去瞧瞧。” 第256章 不如问问您的好侄女儿 守在院门的莲春瞧着拎着食盒走来的香芜,忙给了廊下的莲冬一个眼神,转身脸上笑着迎了过去:“你可是又取来老夫人和表姑娘的汤药了,可省的我们走了一遭。” 她声音不自觉的大了一些,也不知道隔着厚重的门帘,里面的人能不能听见。 里间的李拾月瞧见春绫和莲冬进来报信,直接用徐老夫人的锦被盖住床榻上的东西。 等徐老夫人闭眼躺好,自己则下了床,踩着绣花鞋回了碧纱橱躺着。 “你别过来,就在外祖母那儿待着,还要做戏呢。” 看了一眼要跟过来的徐云辞,李拾月说完就赶紧盖好自己的被子。 接过春绫手里的帕子,倚着床头的架子,眉眼往下低垂,眼中似有忧思,脸色苍白的怕是真让人觉得病入膏肓了。 徐云辞没说什么,刚才是怕她鞋子跑掉了,倒是自己还被凶了。 徐老夫人看着他嘴角还带着笑,忍不住轻声笑骂道:“出息,和你老爹一个样儿。” 说完,徐老夫人也闭上了眼睛,做出还在昏睡的架势。 门帘被撩开,好似跟随进来的还有一股凉气。香芜书中拎着食盒,进来时没想到徐云辞会在里头,有些一愣。 依着往常将装着汤药的食盒放下,她忍不住又瞧了一眼才退了出去。 等人一走,李拾月匆匆又从碧纱橱披着衣裳走了过来。 看着徐云辞扶起徐老夫人坐起来,她则是打开食盒,将里面两碗汤药尽数倒在了盆栽里面。 没一会儿常嬷嬷又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这里面才是赵氏开的汤药,也是两人日日喝着的。 至于香芜从膳房端过来的,那是做给别人看的。 徐云辞没有待得太久,从寿松堂出来直奔着松园,常安也等了许久。 “这些时日奴才一直跟着她,这丫头不是很谨慎,不是出府,是在西侧角门的墙角不知何时被人凿了个小洞。” “奴才瞧过,与她接过的是一个跛脚的老翁,很熟悉这一条街,差点将奴才甩掉,直到看那人进了昌平伯府的角门。” “奴才猜测给表姑娘和老夫人下毒十有八九和姓傅的脱不了干系,至于傅贵妃扮演的什么角色,就不得而知了。” 徐云辞的食指轻轻的敲打着桌岸上,若有所思说道:“傅贵妃还不至于蠢到在自己东西上下手,虽然她生的是个蠢得。” “盯着傅大姑娘的人发现,她的婢女出入过赵王府,是那种悄悄地,看起来就是诡异得很。” 常安想了想还是如实说:“赵王府安静得很,听说赵王在府上不是养花就是逗鸟,悠闲得很。” 昌平伯府赵王府 徐云辞不知在想什么,先前的那婢子早就什么都招了,他现在只等徐令妤在宫里寻找到披香殿的手脚,就能到官家面前告状。 过去了两日,太子这日下早朝后直奔着京兆府去,脸色慎重:“披香殿是不太可能了,要不要在寻个别的法子。” “披香殿太过干净,你阿姊也是毫无办法。” 徐云辞想了想,指腹摩挲着扳指的纹路:“那就求见官家,我这儿有个认证,是傅家不得不承认的。” 他忍得何止是两三日,叫人提着那婢子,直接跟着太子入了福宁殿面圣,也没忘了老爹荣国公。 徐云辞的神色气冲冲的,少有如此动怒之色,便是官家瞧了也很意外。 “你们这是怎么一起来了?” 说实话,官家最近对徐云辞有点小意见,自己求得赐婚旨意闹出来京中的传言,岂不是再打他的脸面。 “臣要状告昌平伯府傅大姑娘下毒谋害臣的老母与外甥女宜昌县主。” 荣国公带头跪了下去,徐云辞也不犹豫直接磕头,意思和他老爹是一条战线的。 “等等,你们父子是来找人朕告御状?告的人是谁?” 官家睁大眼睛,差点从上面的龙椅上掉下去。 太子站在一旁提醒说道:“徐老夫人与宜昌县主已经病了小半个月了,实则是被人下了毒,东西还是从宫里出去的。” “放肆!” 官家脸色阴沉,他在位期间最是仁和,最讨厌的就是后宫女人争风吃醋、朝廷臣子不忠不义之辈。 更别说还是能害人命的东西。 “官家,臣还要状告昌平伯府傅大姑娘恶意中伤臣与宜昌县主,傅大姑娘让自己的侍女用银子收买说书之人,说宜昌县主是不堪之人,是克死自己亲人的孤女,不堪做得县主娘娘之位。” “此行此举,无疑还是在对官家的威严与旨意指手画脚,显然有不加臣服之心。” “毒害祖母与宜昌县主的东西,就是从贵妃娘娘的披香殿送来的,还望官家明察。” 说完,徐云辞扣头又俯下身去。 一旁的荣国公眨了眨眼,刚才在马车上没说还有这个呀。眼神一变,不过昌平伯府敢欺负他徐家人,真当徐家是软柿子,任谁都想捏一把呢。 “先传贵妃来,让傅大姑娘在偏殿等候。” 官家话音落,没一会儿高公公就引着穿着华贵的傅贵妃走了进来。 她梳着饱满的发髻,上面的金饰看不到她乌黑的发丝。一眼就看到了跪在中央的徐家父子,只觉得眉心跳动,有些不安。 “臣妾参见官家,官家万福。” 傅贵妃福身下去,收回目光,也不知道这个时辰突然唤她过来会有什么事。 说来也是可笑,淳慧出阁远嫁后,她堂堂贵妃在储妃手下讨日子不说,也在官家面前失了宠。 “你当真不知?”官家疑惑,其实对傅贵妃这个陪伴多年的女人也不能半点情意都没有。 傅贵妃疑惑的抬头,有些不解:“臣妾不知,若臣妾有罪,还请官家告知。” “贵妃娘娘或许不知,不如问问您的好侄女儿,竟敢对荣国公府的人下毒。” 徐云辞已经站起身,看了一眼面露疑惑的傅贵妃,好心的提醒了一嘴。 “臣的祖母,臣的新妇还在家中躺着呢,臣倒是想问问臣的祖母与新妇何时得罪了昌平伯府,竟要用下毒如此恶狠的法子?” 第257章 你我从无过节,为何要下毒害我 “不可能,阿宁最是纯真良善,更何况她与你徐家无冤无仇,怎么可能是她害人。” 傅贵妃几乎是不曾犹豫半分的反驳,然而对上徐云辞眼中的讥讽,有片刻的迟疑。 “或许贵妃娘娘所说的人,与臣要状告的人是个会伪装的,所以贵妃娘娘才会如此认为。” 徐云辞直直的看向傅贵妃,这次没再给她反驳的时间接着说道:“贵妃娘娘可知臣的祖母以及臣即将聘娶的新妇宜昌县主,已经在府上病了好些时日。” “听说过,不知可寻到能人异士没有,过去也快小半个月了吧。”傅贵妃瞧了一眼官家的神色,见无异稍稍放下心来。 徐云辞盯着傅贵妃的神色,不肯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贵妃娘娘或许不知,臣今日来就是状告有人下毒毒害祖母与表妹。” “臣的祖母乃是荣国公府老夫人,是官家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臣的表妹更是官家亲封的宜昌县主,臣已经查过是披香殿近些时日送去的香料有毒。” 他说完,将赵氏查到的那香炉拿了上来,以及身后小太监手上剩余的香料。 直到徐云辞说完,傅贵妃半响都没有说话,不知是在想什么,直至傅蕴宁与被传入殿中的赵氏先后进来,也不曾发觉。 赵氏梳着寻常的妇人发髻,发髻中依旧只佩戴了一支桃花木簪,不慌不忙走到正中央跪下请安:“民妇叩见官家,愿官家万岁吉祥。” “臣女傅蕴宁参见官家,官家万福。” 自方才在东侧殿时,不见通传,一进来看到官家坐在上首,不怒自威的模样,叫人瞧不清他眼底的真实神色。 傅贵妃与荣国公父子各站一侧,似是都没注意到她,再看到徐云辞身后小太监手中的那些东西,心下了然,方才一直不安的心忽然的平静下来。 “官家,这位赵娘子家中行医数百年,机缘巧合下臣请赵娘子去国公府为祖母与表妹诊治,也正是这位赵娘子诊脉,发觉祖母与表妹竟然都中毒了。” 徐云辞瞥了一眼傅蕴宁,对视不过一瞬,徐云辞甚至都不掩饰眼中的厌恶。 “呵。” 不等官家发话,静默的殿内随着徐云辞话音落,忽然一声轻微的嗤笑,格外的醒耳。 就连一直不出声的傅贵妃,也被吸引目光看了过去,此刻的她好似才有活力一般。 “荣国公与徐世子状告你下毒谋害徐老夫人与宜昌县主,你告诉姑母,是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不对,阿宁不会那么做的,是不是。” 走到傅蕴宁面前,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强,还想去拉傅蕴宁的手腕时,却被避开。 傅贵妃嘴角的笑意,在傅蕴宁躲开自己的手那一刻,挪动着呆滞的眼神落在傅蕴宁的面庞上。 然而在看到的傅蕴宁脸上忍不住的笑容,甚至笑的弯起了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由肆意大声渐渐地配合着脸上停不下来的两行清泪,看着呆滞住的傅贵妃,目光看向了上首坐着的官家,跪在中间的赵娘子,荣国公,最后目光停留在徐云辞的脸上。 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走到徐云辞面前时,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狰狞之态。 “是我,徐立则,你来到福宁殿,我也在,想来就是知道是我了对不对。” “也是,怜儿一直没回来找我,应该是被你发现了吧。可惜,你的好表妹还是中毒了吧,若我没猜错她已经开始逐渐的嗜睡,你就看着她在昏睡中慢慢的消亡吧。” 傅蕴宁说完,忍不住的大笑,更多的眼泪从眼尾处滑落。转过身来,看着一脸呆滞的傅贵妃,不免觉得可笑。 “姑母,您是真的疼我啊。” 她不轻不重的说了这么一句,下一刻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官家:“可是您疼我,既然有心带我脱离阿爹的掌控,为什么就不能做的在狠一点!” “为什么李拾月能做县主,我不能!为什么她能嫁给我的心上人,我不能!您不疼我,您若是疼我就该都满足我” 明明是她更早的入宫,明明她是昌平伯府的大姑娘,为什么会输给李拾月。 她眼中的狰狞狠狠地伤到了傅贵妃的心,随意的擦了一把脸,站在中间的位置忍不住轻笑出声。 “认罪?臣女认罪,是生是死,我都能有李拾月作伴,能瞧你徐立则伤心,我就痛快极了。” “是么,到叫你失望了。” 话音未落,女娘的声音洪亮的从殿门处传来。除了傅贵妃和跪在地上的傅蕴宁,其他人包括官家看到殿门外,同太子妃一同走进来穿戴整齐的女娘时,一点都不惊讶。 李拾月穿着宝蓝色县主吉服,她步子不急不慢,腰间环佩在空旷的殿内发出悦耳的响声。 发髻间的一堆金簪,相配着她佩戴的粉玉青莲花冠,将傅蕴宁不可置信的神色看在眼底,她走到中间跪下请安。 “宜昌参见官家,愿官家万岁吉祥,太子殿下千岁吉祥,贵妃娘娘千岁如意。” “起身吧,方才听立则说起你,既然见了你朕也得问问你,身子可好了?”官家终于出声,准确说从傅贵妃进来前,太子就已经悄悄地告诉他实话。 “多谢官家。” 李拾月站起身来,起身时身前的银白嵌金珠霞披也没有半分褶皱,只是上面的金珠晃得傅蕴宁的双目生疼。 “本来是中毒了的,日日嗜睡,险些就要失了命。多亏赵娘子医术高明,养了这些时日,臣与祖母已经见好,假以时日身体内的余毒也会清除。” 说完,李拾月的目光瞥了一眼跪在旁边的傅蕴宁,微微一笑:“想来臣女能来到这里,最惊讶的就是傅大姑娘了。” “今日官家与殿下娘娘皆在,宜昌有一句话想问一问傅大姑娘,你我从无过节,为何要下毒害我。” “傅大姑娘可别说是为了已经出阁的淳慧公主,公主如今与驸马夫妻之间伉俪情深,早已放下陈年往事。” 第258章 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害了就是害了,我无话可说。” 看到李拾月的身影时,傅蕴宁眼中的不可置信,犹豫,以及李拾月说完之后,她脸上浮现的绝望,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是因为你喜欢表兄,因为你那些无法开口的爱意,淳慧公主昔日对我做过的事情,多数是有你的手脚吧。” 李拾月微微抬眸,看向了徐云辞,他微微侧目,从殿外又被领进来一个婢子。 正是傅蕴宁口中的怜儿,对于傅蕴宁做过的事情都已经招了,不只是此次下药。 高公公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后忙躬身交到了官家手中。 随着官家的目光逐渐往下阅览,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傅贵妃的脸色“唰”的一白,似是备受打击,跌在身后宫婢的怀中。 “人人都以为淳慧公主是个恶毒乖张的女娘,实则不然。只要有人对荣国公府的郎君心生喜欢,傅大姑娘就要说一些话,激怒淳慧公主。” “有些事看似是淳慧公主做的,实则都是傅大姑娘借着公主的手做的。” 李拾月的声音平静,没有将那册子上写的东西一一说出来。 “临近年节,各家各处都要送礼还礼,傅大姑娘借着这个机会在香料中下毒。罔顾人命,欺骗贵妃,这些傅大姑娘都认吗。” 徐云辞走到李拾月身侧,目光也随之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傅蕴宁。 心之所向,自始至终都是很明显的。 “是,是我做的。” “啪!” 傅蕴宁话音刚落,忽然一阵掌风袭来,还未看清楚是谁时,她的额头嗡嗡作响,竟然有片刻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足以见得,动手之人心中的怒火更甚。 “傅蕴宁!本宫何处对不起?自小将你接入披香殿,厚着脸多年为你请封,你就是这么对本宫,对本宫的淳慧吗!” 傅贵妃的声音尖细明亮,穿着华贵的宫装,也忘了礼仪规矩,弯着腰冲着傅蕴宁吼叫。 发髻上的金饰随着她的动作不住地摇晃,打在她的眼睛和面容上,就好似没有感受得到一样,死死地瞪着傅蕴宁。 “你自小在伯府受尽委屈,是本宫看不过去,本宫可是你亲姑母啊!你在宫中的吃穿用度,皆是本宫一手操办,与淳慧有何差别,你就是如此对本宫啊!” “你说,你也到了学会管家的年纪,本宫让你学着管理披香殿的事务,你竟然借着本宫之名给荣国公府的人下毒,你不是要毒人,你是要本宫的命啊!” 傅贵妃说完,已然毫无端庄的形象,可她并不在乎了。 傅蕴宁扯着嘴角讥笑,脸颊的痛感也更加清晰,可眼中的狰狞依旧存在。 “对我好?姑母是说你们母女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像对你养的那只狗一样,心情好了逗一逗,心情不好就要骂一骂。” “既然你都说我与淳慧皆是你的亲女,为什么我不能做公主,郡主,连县主也做不得!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让淳慧那个草包嫁给徐立则,而我你却半分不愿提,明知我的心意,依旧要我谦让你生的那个蠢货!” “你女儿能有今日,拜你所赐,是你口口声声让她嫁入荣国公府的,不然我怎能借她的手做得了那些事,说到底傅贵妃您也是帮凶啊。” “你——!” 傅贵妃捂着胸口,已然被傅蕴宁的口气气得说不出话来。 被上前的婢子们扶着坐下后,捂着胸口低声啜泣,也不知是后悔还是被傅蕴宁打击到了,或者两者都有吧。 “残害人命,死有余辜。” 官家将手中的册子怒气地扔到地上,刚好写满她罪责的那满满黑色字迹的一页,摊在傅蕴宁面前不远的位置。 看了一眼双目无神的傅贵妃,狠了狠心:“傅家长女为人不堪,罔顾他人性命,蓄意挑拨公主滋事,在京中传播谣言,中伤他人,留其全尸,赐白绫。” 挥了挥手,官家按着自己的额头:“徐立则,让你的京兆府去办吧。” 高公公手中的拂尘一挥,守在殿外的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将傅蕴宁拖了出去。 她就像是无力之人,看着自己距离那人越来越远,直至殿门关上,闭上双目却笑出了声。 那年除夕,是她刚刚入宫,宫里的人瞧不起她,就连姑母口中的亲表妹也要欺负她,将她推入湖中。 那时她才六岁,宫里的湖真深啊,冬日里真冷啊,幸亏是他路过,自己得以活了下来。 可是落在姑母口中,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若不是徐立则经过,不顾阻拦救下她,也许六岁时就已经长眠宫中的湖底了。 关上了殿门没有隔绝外面逐渐远去的笑声,李拾月看了一眼徐令妤跪了下去:“官家,宜昌还有一句话要说。” “说罢。” 官家的声音掺杂着几分疲惫之态,许是想起自己在外的女儿。 “宜昌想说的是,公主当时不能说全无错处,是她做的不假,可是若无挑拨公主能不能做的出来还是两说。” “公主毕竟是官家亲女,若是一辈子不得回京,岂不是要与官家父女分离一辈子。” “世人常说,子女是上天送给父母最好的礼物。可对于子女来讲,父母何尝不是上天送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宜昌这一生没尝过什么叫做父爱,可是阿娘在时教导过我,人之初性本善没错,人行恶万事恶却是不对的。意思是一个人行了恶事,不代表他所行之事都是可恶的。” “请官家恕宜昌大逆不道,官家纵然是天子,可人总有离开的那一天,若是在时不与子女共享天伦之乐,等日后皆成了遗憾。推心置腹来讲,宜昌经历过,自是知道与亲人分离是何种难受的滋味,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如此真相大白,淳慧公主已经出阁,官家也要做了祖父,所以今日宜昌请官家撤回淳慧公主无召不可回京的旨意。” 说完,她身形笔直的福身叩首,额头紧贴着自己的手背上。 第259章 可见此人心机深沉,心胸狭隘 从福宁殿出来,徐云辞都没有说一句话,就连徐令妤也频频看了过来。 与太子和太子妃辞别后,李拾月与徐云辞才往宫门处走,他出奇的沉默,上了马车后视线落在她身上,也是无法令人忽略的存在。 “表兄有话要对我说。” 马车缓缓的行驶,透过被吹起来车帘的一角,刚好看到逐渐远去的宫门。 李拾月目光很是平静,转过头去看向徐云辞,没有躲避他的目光,二人在沉默的氛围里对视着。 “为何要为旁人求情,是在担心我无法保护你吗。” 说实话,听到李拾月为淳慧公主求情的那一刻,他不是盲目的生气。 他先想的是小表妹心思敏感,不想的得罪官家,虽说先前是官家罚了淳慧公主远嫁。 可伴君如伴虎,难保哪里官家想起来会给她或者徐家记上一笔,谁也没办法保证君王给的恩赐会是长久的。 他想到这点,会无法掩饰另一个想法的滋生,是不是说明她根本不信他,不信他会保护她。 这种想法冒出来,是徐云辞头一次在福宁殿内不由得流露自己真实的心中想法,还被长姊看清楚。 李拾月却没觉得好笑,直直地看着他,眼中认真:“不是的。” “我觉得表兄猜到了我的想法,我一个女娘有着阿娘的面子,才得官家几分垂帘。傅贵妃尚且陪伴官家多年,我怎敢说官家无情。” “伴君入伴虎,我没有那个资本说出官家会碍着多去多年的情面会照顾我一个故人之女。我担心的是若真有一日,成为官家不满我、或者徐家的导火索,那我才是大罪过。” “人家是亲父女,纵然错不在我,可我不想赌。倒不如主动开这个口,就算日后谁在提起淳慧公主被远嫁出京,官家不会怨恨在我或者国公府头上。” “而且官家会觉得我宽容大度,更会多多容忍我一些。” 李拾月絮絮的说罢,低下头去,她不信徐云辞会没有想到这一层。 “表兄能保护我,我知道的,可我不是那等只知胡作非为的小女娘,有些事可为不可为还是拎得清楚。” “可我不想胡作非为,只会给你惹麻烦。表兄喜欢我,可不会一直包容我耍脾气,我不想我们之间最后只剩下厌恶,我想我能像表姊她们那样帮着自己的夫君。” 她抬起头来,眼睛一圈湿润润的看向徐云辞。 哪里还会在生闷气,徐云辞终是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握在手心中:“我知道了,我错了,我不应该生闷气的。” “今早出府时祖母不还说了你已经将我的喜服绣好了,回去我就试试好不好。只是若有不合适的,劳烦晏晏再帮我改一改,我想成婚那日穿上你绣的喜服。” “大雍的风俗说,成婚时穿着新妇绣的喜服,夫妇二人会白首偕老,美满一生。” “没遇到你之前,我不曾想过会聘娶谁作为我的新妇,也不曾期待过那一日。可如今我期待那一日盛大场面,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你我成婚,我也想看到你着嫁衣戴凤冠的样子。” 徐云辞软了语气,只是握着她的手就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试探性的拉着她的手,见她没有躲开才握住的。 “我是用舅母拿来的衣裳比对的,应该会很合身的。” 她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绣工的,毕竟从前就连祖母都夸赞过的。 回到荣国公府后,终于不用与徐老夫人拘在寿松堂,只是有些人还是要收拾的,比如吃里扒外的香芜。 还有一个是前院的小厮,以及在厨房的一个烧火婢子,这两人看起来有点眼生。 花厅内杨氏坐在上首,任由三人被婆子按在中间,不想听吵闹的求饶声,直接让人用帕子堵上了嘴巴。 见二人进了二门,杨氏这才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茶盏。 “这三个也留了够久的了,你想如何处置。” 杨氏没有说那些场面话,意思很明确,直接交给李拾月处置。 她还穿着入宫时面圣的吉服,腰间的环佩随着她的步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叛主的奴才拿了卖身契发卖了吧,倒也不用卖的好人家,直接叫人牙子来领了带走就是。” 听起来无关性命,可跪在中间的三人拼命的挣扎也是于事无补。 从国公府里被卖出去,日后落在人牙子手里,也够呛能有好日子过了,不过是非打即骂的日子。 “只是她,涉及傅蕴宁给我和祖母下毒,单单是发卖怎么能行,不若送去表兄的京兆府吧,与傅蕴宁同罪论处。” 李拾月抬眼,看了一眼被婆子往外拖的香芜。走到她面前,香芜此时没有半分素日的神气,不住地冲着李拾月摇头。 口中被塞了东西,“呜呜呜”的声音从嘴巴的缝隙跑出来。可惜说再多求饶的话,也改变不了她的命运。 与那两个盯梢的不同,香芜是确确实实被收买了的,就连太医开的汤药里,她也听从了傅蕴宁的吩咐动了手脚。 幸好那汤药是一口都没下肚,否则今日也不能完好的站在这里了。 杨氏脸上没有半分意外,甚至面上赞同她的决定,微微扬了扬下颚,就有婆子上前将几个人拉了下去。 花厅又恢复了一片安静,李拾月揉了揉脖子这才凑到杨氏身侧坐下,哪里还有方才的严肃模样。 “傅大姑娘被送去京兆府了,是她借着傅贵妃的名头下毒害我与祖母,官家知道后很生气。” 杨氏叹气摇了摇头:“想不到一个女娘的心思竟然如此深沉,竟然会生了害人性命的事情。” “不过是一个县主的位置,她就能生出如此执念,可见此人心机深沉,心胸狭隘。” 李拾月抬眸看了一眼徐云辞,何止是因为县主的封诰,还有一层是什么她没打算告诉杨氏。 “幸好官家明察秋毫,是傅蕴宁做的事情,没有连累披香殿和昌平伯府,将傅蕴宁下了京兆府诏狱,赐白绫。” 第260章 外祖母一样的疼你 除夕的一早,国公府的后宅早已张灯结彩,就连出门,李拾月也比素日里早了许多。 刚进寿松堂的院门,就看到廊下莲春几个也穿上了新裁的冬袄,见李拾月来了笑盈盈地撩起厚重的门帘:“表姑娘请。” 刚迈进来,就听到里头徐老夫人的笑声传来,她莞尔一笑边走边说:“我来得还是晚了,没能赶上第一个给外祖母拜年。” 走到屋内绕过屏风,才发现坐在徐老夫人身侧的是一袭大红氅衣的周氏。 她笑着瞧了一眼后,福身屈膝跪在婢子拿来的软垫上,笑盈盈地说道:“晏晏恭贺外祖母新年新禧,心如南山意,寿若不老松。” 话音落,她双手叠放在衣摆上,额头碰到了手背上来回三次,叩首三次这才起身。 “你呀你呀,竟会说这些话哄我开心。” 徐老夫人的手指着她,咧着嘴笑着却不似作假。接过来常嬷嬷手中托盘上的东西,是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亲自递到她手上。 “新年了,这是外祖母给你们准备的压岁钱。你还是今早头一份,你那几个表兄还没过来呢。” “多谢外祖母。” 李拾月笑盈盈的收下,转身对着周氏福身说道:“晏晏给舅母拜年,愿舅母吉祥如意。” 周氏虽然是长辈,可她如今的封诰,以周氏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她下跪行礼,所以只是福身后微微屈膝即可。 周氏也没有拿乔的意思,伸手虚扶,从身后的婆子手中接过同样用红布包着的压岁钱:“我也早就备下了,晏晏也是头一个呢。” “四郎一早随着主君出门了,过会儿就能回来。阿清那丫头,晚些时候再过来,杨家的女娘来找她,一时还脱不开身。” “我出门的时候还特意说,请她祖母见谅,晚些时候过来给您赔罪。” 徐老夫人心胸从未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摆了摆手:“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这孩子还当她祖母是老糊涂不成,让她们小辈们尽管玩去。” “玩得尽兴了安排好,别叫杨家的人挑出错来,这也是给阿清做脸面。现在做得好,总不至于叫人瞧轻了咱家姑娘,你自己的姑娘,你多多上心些。” “是,老祖宗您呐最疼孩子们了。” 周氏笑盈盈的,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模样,竟也放心徐令清单独见杨家的人,看来杨家今日来的人只是杨家的姑娘吧。 没说两句话,徐云辞与徐云序也到了,先进来自然是要给徐老夫人和周氏一同拜年的。 荣国公与杨氏稍晚一步,李拾月起身退到一侧,将徐老夫人身侧的位置让开,荣国公与杨氏也是要给徐老夫人拜年的。 没多久四房的人也到齐了,徐老夫人看着一大屋子的人笑得合不拢嘴。 “好好好,今年了祖母给你们都准备了压岁钱,都好都好。” 说完她唤来徐云遥和徐令清,常嬷嬷从里间走出来,手中端着两个一样的木匣,看起来有些分量。 “元娘出阁我添了五千两,是因为她嫁给的是太子。阿姿出阁我照例拿了两千两,你们兄妹一个聘娶新妇,一个出阁嫁人,一人我也拿了两千,算是我对你们两个日后成家的祝福吧。” 徐老夫人将常嬷嬷手中的木匣接过来,直接塞到他们兄妹的手上,不等他们说话又唤道:“二郎,晏晏,你们两个过来。” 李拾月与徐云辞跪下,果然看到了常嬷嬷又拿了两个木匣出来,与方才给四房兄妹的没有什么差异。 “晏晏一直住在家中,出阁后也是在国公府上,该有的东西外祖母也给你准备了。” “今日一同给你们两个了,二郎是家中长房长子,所以我给你添了一千两,也不多些什么。交给你,成婚后是自己留着还是交给你媳妇,你们自己个儿定去。” “晏晏是我外孙女,你入府后也是我的心头肉,照着府上几个姊妹,我也给你两千两添妆。” “今儿是过年了,新的一年过去很快,你们两个也要成婚,终于是盼到了这一日,好啊好啊。” 徐老夫人盘腿坐在暖榻上,看着一屋子的小辈们,除了徐云序和徐云泊外,其余的婚事都定下了。 “外祖母,这太多了” 李拾月还未说完,就连想送回去的动作也被徐老夫人拉住。 “给你的你就拿着,你虽然嫁的是自家人,可外祖母一样的疼你。” 李拾月对上徐老夫人的目光,抱着那木匣跪在徐云辞身侧,二人齐齐磕了头。 徐老夫人的目光看了一眼卫氏身侧的徐云泊,以及杨氏身侧徐云序:“你们两个也别急,祖母都准备了,等你们两个定了亲事,祖母在给你们。不过三郎不小了,也该准备着了。” 说完,她看着一屋子的人,一整日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徐怀亭看了一眼卫氏,起身说道:“儿子也是如此想,毕竟儿子只有三郎一子,他的新妇还是品行得体些。” “这件事儿子厚着脸皮想请长嫂帮忙,您也知道我们夫妇对京中的人家都不是很有接触,除了长嫂我们还真想不到谁能帮忙。” “那些媒人说得天花乱坠,哪有咱们自家人好。何况长嫂做事稳妥,不论家世,只求品行得体的女娘就好。” 杨氏没有立即答应,看了一眼徐老夫人和荣国公的反应,这才点头应下:“也好,我先相看着几家合适的送去给三叔和三弟妹相看,若是合适再说下一步。” “最主要的也得是三郎自己个儿喜欢,他现在经常在军营里,不若寻个武将家的女娘,应当能说得到一起去。” 若是太文静的话,拿不住事儿,和卫氏一个品行,那三房大概是立不起来了,还是得寻一个厉害点的。 徐怀亭和卫氏没想到这么多,只是觉得杨氏说得挺有道理,看了一眼不出声的徐云泊,二人一同的点了点头。 自从卫玉洁一事,徐云泊此次回府,也没了先前的热切,大抵是对卫家还有怨言的。 第261章 除夕守岁 杨家的人没有待得太久,早早地回了承恩公府去。白日里过得并不觉得有多漫长,反倒是才感觉没多久似的,夜幕就悄悄地降临了。 今日是除夕,按规矩应该是要守岁的,齐齐地聚在寿松堂。 难得今日徐老夫人好兴致,连李拾月也陪着一同玩了好几把叶子牌,约莫着时辰也将近子时。 这头吵吵闹闹的,那头坐在木榻上的徐令清和徐云序两个,正在比赛小鸡啄米。 “回去睡吧,时辰不早了。” 李拾月从里间走了出来,掩唇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方才玩的时候不觉得困乏,这功夫反倒是打起了哈欠。 刚走出来就看着徐云辞叫醒几人,见她出来走过来两步:“你要回澄玉阁,还是今晚歇在碧纱橱,时辰不早了你若回去我送你。” 李拾月往里头看了一眼:“我还是回去吧,明早再过来,外祖母都睡下了我在这儿闹出动静,耽搁她休息。” 说着一同往外走,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明儿大年初一,郭家今儿遣人过来,还说郭少卿要随表姐回府。” “明儿殿下也说带长姊回府瞧瞧,不能久待,就是想回来看看祖母和家里人。”徐云辞嘴角微微地上扬着,他今日没特意地控制,和徐云泊几个没少灌酒。 可他步子沉稳有力,除了眼神略有些迷离外,还真的看不出来哪里与徐云泊他们几个晃悠悠的“酒鬼”是一样的。 酒水是稻米纯酿,那是真真的好酒,也是真的烈性。只是喝酒的人身上会有浅淡的甜腻酒香,李拾月也闻到了。 “到了,太晚了,我就不进去了,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徐云辞看着澄玉阁的院门,脚下的步子不肯挪动半分。 “好吧,明儿还会见到的。不过让常顺给你熬碗醒酒汤,仔细明天醒了头疼。” 李拾月忍不住看向不远处守着的常顺,收回目光时就看到徐云辞眼中的笑意。 他脸颊许是喝过酒的原因,漆黑的夜色下大红灯笼的光束,隐约挂着两道不易察觉的红晕。 听着李拾月说也不恼怒,点着头附和,一副听进心去的模样。 “行了,你也回去吧,天儿真不早了。” 李拾月退后半步,瞧了一眼他然而对上他眼中的笑意,脚下飞快就像是逃走一般,进了澄玉阁的院门头也不回地冲进屋内。 徐云辞一怔,看着留在门框边缘的一抹裙摆,驻足一会儿这才转身往前院走去。 等人走了,李拾月从门框里面露出半张脸,见人真的走了,松了口气似的往屋里的木榻上一摊。 “姑娘,这是在躲着世子爷吗。” 春绫跟着跑了进来,笑着看向坐在床榻上猛喝水的李拾月,眼中揶揄叫屋内的莲冬有些不明所以。 李拾月没有说话,看到了放在手旁的嫁衣,是她还差一些没修完的花纹的,不过整体已经出来了。 “替我宽衣,我试试。” 今日除夕,她也少少地饮了两杯。屋内的燃着蜡烛,要比廊下大红灯笼的光束亮堂许多。 烛火摇曳着明亮的光束,照在身上正红色的锦缎上,上面是用金线绣了一半的鸳鸯福纹石榴图案,里面是正红色羽缎小衣外搭金丝银红裹胸拖地长裙。 外面穿着金丝正红广袖流彩嫁衣,品红色双鸾翎云锦坠金珠璎珞霞披,束以腰封将她腰肢完好地勾勒出来。 依旧梳着寻常的发髻,立在铜镜前,李拾月转身瞧了瞧。 铜镜不是特别的大,只有半人高,需得秋繁和翠夏一起抬着,才能看得清晰些。 没有穿得太久,李拾月换了下来。躺在床上,她却久久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就是刚才自己穿上嫁衣的样子。 她不知道何时入睡的,次日一早被春绫唤醒时,眼睛感觉肿肿的干涩。 昨晚想着自己穿着喜服样子,似乎还梦到了徐云辞,也不知道他穿上怎么样,也不说合适不合适。 “今儿戴那套花枝粉玉金簪吧,配我那身海棠红的氅衣,新的一年就该穿新衣裳戴新首饰。” 穿戴好她脚下飞快的就往寿松堂去,果然,走进去时徐老夫人也是刚从里间出来。 “外祖母。” 她笑盈盈地伸出手,扶住徐老夫人的另一侧。 “来得可不晚,昨儿折腾得晚,怎么还这么早起来,若是没睡醒就去里面在眯一会。” 徐老夫人今日也换了一个新的抹额,中间是硕大饱满的碧绿的翡翠,两侧嵌着珍稀的宝石,周围点缀着福纹。 她穿着一袭大红鹤纹墨色绒毛氅衣,里面是大红素净的交领底衫。 发髻今日梳得饱满工整,戴着一套上好的翡翠头面,上面的点翠和宝石插满翡翠周围。 “本来是困的,一出门好大的风,就把我吹清醒了。又怕冷着,脚下走得快,再慢一点呀估计您就要让常嬷嬷去外头寻我,别是被冻成廊下的那冰棱子了。” “表姑娘说的也不是假话,今早起来格外的冷呢,今年冬天可不好过。” 常嬷嬷手上端着一碗热茶,递到李拾月手侧,对上她笑意颔首的目光,常嬷嬷微微颔首应下。 表姑娘从来都是如此,看她侍奉老夫人几十载的面子上,从来都会多有尊敬。 就算是莲春她们几个,她看到的也是表姑娘多多尊敬着府上的奴仆,从不说因为谁的出身而去刻意的冷言相对。 相反只要是表姑娘在,就很少会给人难堪的时候。更别说老夫人偏疼,表姑娘都从未出去招惹祸端,就凭这一点,她也是极其高看几分这位表姑娘的。 “多谢嬷嬷,这茶真香,喝下去顺着喉咙,整个胃都是热乎乎的。” 李拾月笑着又喝了一口,这才放下茶碗。她将头低下去一些:“外祖母您瞧,我今日的簪子可好看?” 徐老夫人微微抬头:“这簪子样式不常见,也没见你戴过,是新的的吧。” “是呀,是舅母年前派人送来的,说是京中最时兴的样式,我瞧着喜欢极了。” 第262章 坏了,他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今儿大年初一,郭洵陪着徐令姿回府已经是令人意外些,直至太子殿下携太子妃归府,倒是在京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简单的叙旧后,又去给徐老夫人请安,几位郎君随着荣国公去了前院。 徐令妤今日虽然是出宫,可身上斗篷之下是储妃才可穿的明黄色服制。发髻梳的高圆,两侧盘着小发在额上,纯金七尾凤冠是只比中宫的九尾低一等。 发髻上两侧的金簪分量十足,十指鲜嫩,怀中抱着已经会满地乱爬的皇太孙,“咿呀呀”的什么也说不清楚。 徐令姿坐在李拾月手侧,梳着妇人的百合发髻,长发在头上分成竖股,将发梢藏起来先后梳好,正中间佩戴一顶金蝶嵌红宝石小冠,两侧斜插入一堆珍珠发钗。 额前碎发被发油梳上去,编成小麻花用珍珠发钗反着插入固定住。 小冠两侧高耸小股也配着四珠珍珠发扣,而小冠上的流速从两侧的脸颊绕过,放在肩前的位置。 她脸色红润,见徐老夫人和杨氏她们的注意力都在皇太孙身上,用肩头轻轻地撞了下李拾月。 “这身衣裳很衬你,瞧着不像是阿娘选的。” 她的声音不大,故意的压低声音,只让李拾月听见就可以了。 没等李拾月说话,她俏皮的眨了眨左眼:“可别说我没想着你,东西早就送去澄玉阁了,给你添妆的。” “这也太早了,还有些日子呢。” 李拾月有些惊讶,一时被激起了好奇心,有点想回澄玉阁瞧瞧是什么好玩应儿,能被徐令姿看上的东西定然是很珍贵的。 “现在可不告诉你,等回去你自己去瞧。本来是想着等你出阁那日给你的,可是吧这个东西到那时候不如这个时候有用处,左右是给你的,早晚都是一样的。” 她瞧了一眼徐老夫人她们,见没人注意到这里,又拉了拉李拾月袖子,一脸疑惑:“你与杨慧怎么回事,她怎么寻到我这儿说,有些话不方便对你说,想要借我口告诉你。” “杨慧?承恩公府的杨家姑娘?” 李拾月有些不确定,见徐令姿点头,也转过头瞧了一眼徐老夫人等人,见没人注意过来转过身来轻声说着。 “之前随着舅母去过一次承恩公府,她对我有些误会,那日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她要借徐令姿说什么,该不会是为了她的傅姐姐报仇吧。 “她说对不住你,误会了你,怕你不愿见她,听她兄长从二兄打听到的,说你我关系亲近些,前几日去了郭家寻我,特意说了好些话,意思是想和你道歉。” “怕你不愿见她,想来找我说情,把你约出来一起去品茶,她再给你好好道歉。” 徐令姿说完疑惑的看向她,一方面是好奇杨慧做了什么,一方面则是人之常情遇到事情,总是想弄得清楚些。 “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快过来也瞧瞧小皇孙。” 徐老夫人的声音传来,两人相视一眼,只好停住了话头,只能找时间再说这个了。 不过杨慧似乎不是说说玩的,元宵这日结伴出府,其实上京的佳节热闹归热闹,但是年年也差不多少,李拾月也没有了前两年的热切。 所以几人找了一间茶楼,靠着炭火吃完热茶,总比在外头吹着冷风,人挤人强得多。 “所以是误会了晏晏,你是听了你傅姐姐的瞎话?” 徐令姿放下茶碗,有些意外竟然是这样的误会,也好奇这位傅姐姐是何许人也,能让杨慧如此信服。 忽然她看了一眼李拾月,见她目光平静,忽然有了一个猜测,想到年前官家的旨意,试探性的问道:“这位傅姐姐,不会是傅蕴宁吧。” “是啊,我以为她是纯真良善之辈,之前还很心疼她在昌平伯府的遭遇,谁能想到我这么信她,她却说瞎话哄骗我。” 杨慧咬着唇瓣,抬眸看了一眼李拾月,羞愤似的低下头:“她真是太坏了,亏得我还对她如此好,她还说那些话哄骗我,我竟然真的大言不惭说给县主听,幸亏县主没听信我的话。” “叫我小字晏晏吧,县主什么的太生疏了。”李拾月微微一笑,将杨慧小孩子作态看的清晰,忍不住掐了掐她还圆润的脸颊。 细嫩软滑的肌肤,尤其是杨慧抬头时,蹙着眉一脸歉意,反倒是击中了在场的几位女娘的喜欢。 “知错能改嘛,你以真心待人没什么不好的,说明心地良善的人是你才对。”秦婉音笑盈盈的,瞧着心都要化了。 “可得了吧,她就是傻,我早就说了那傅蕴宁不是什么简单的,她还不听,还将我说一顿,这下好了吧,自作自受。” 杨珂垫着脚,像个大爷似的靠在椅子上,用鼻子发出一个嗤笑声。 他抓起来一把瓜子,神色得意:“也就是小爷我,要不然这次二哥也不能将那傅蕴宁抓到的证据这么完全。” “证据?”李拾月眼中不解,不是说常顺一开始抓到的傅蕴宁的婢女吗,又有什么是她们不知道的。 杨珂一下子坐起来,气的连瓜子也不吃了,见他如此几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何止,昌平伯简直就不是人!他竟然贪污朝廷的饷银,先前京郊洪涝,就是因为昌平伯贪污的最多,用的竟然是一些边角余料,要不然那次我跟着二哥险些被洪水冲走,差点我们的小命都没了。” 他说完,李拾月看向徐云辞,秀眉微微蹙起:“差点你们的小命都没了?是什么意思,表兄也差点被洪水冲走吗,有受伤吗?” 杨珂一屁股坐了回去,看向徐令姿身侧郭洵,然后得到的是躲避的目光。 脖子有些僵硬的转过去,对上徐云辞幽幽的目光,坏了,他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李拾月却是不可作罢一样,盯着徐云辞的面庞,最终徐云辞点了点头,语气软和:“他说的夸张,我只是站在岸边,衣衫被洪水打湿而已,没那么严重。” 第263章 她到喜欢杨慧的性子 李拾月只好先软了脾气,倒不是对徐云辞有什么意见,只是想起那段时日他在外忙得抽不开身,竟是在外差点受伤,他却半个字不提起来,更多是心疼。 难道要因为这份心疼,不叫他去做,这更是不可能的。 杨慧瞧了一眼自己的兄长,站起身来走到李拾月面前站好,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似是没明白她要做什么。 “对不起,先前的话是我不清楚事实,还在你面前大言不惭地说了那些话,今日徐家的哥哥姊姊们和我阿兄都在此做个见证,请晏晏阿姊原谅我。” 她说完福身下去,行的是全礼。 李拾月刚想躲开,可是一旁的杨珂幽幽开口:“县主尽管受着吧,这是她应该做的。” 杨慧脸上没有半分勉强,抬眸眼中似有不安,更像是怕被拒绝一样。 “好,我应着了,你快起来。” 李拾月无法否认,虽然那日是有几分生气的,可杨慧这个性子,虽然上来脾气是挺不让人喜欢的,可她做了就是做了,什么样的后果也要自己担着,就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见她如此说,杨慧如同松了口气一样,眼中的笑意也变得轻松不少,连坐回去的身子也放松许多。 杨珂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幽幽又开口:“就是傻,人家说什么就是说什么。这次是县主大度,不与你计较,若是碰上个硬茬子,指定是在家哭着呢。” “阿兄还说我,你还不是被阿爹在花楼里捉出来的,小心徐二哥把你扔去京兆府去,也不叫阿爹阿娘接你。” 话音未落,杨慧似有不忿,也没管还有人在场,直接揭起了兄长的老底。 这对兄妹的小嘴对起话来,真是不管对方的生死与否。 今日是元宵佳节,透过窗户看到街上的繁华和热闹。 走出茶楼,三两结伴,不过都很默契的没有打扰几位定亲或者成亲的二人世界里面。 元宵正是正月最冷的时候,身上的斗篷要比年前的还要厚重一些。 领口处的容貌遮住脖颈,轻轻地刮在脸颊上,传来细痒痒的感觉。寒风吹过,裸露在外的双耳更加的麻木,忽然感觉头上一重。 李拾月抬起头来,正对上徐云辞低下头的目光。他的手刚将她斗篷上的帽子放下,包裹着自己冰冷的耳垂和脸颊。 街道两侧都是挂着明亮的灯盏,连着一条街一眼望过去都是亮通通的。 他的双眼极其好看,是典型的丹凤眸,不笑时叫人望而止步。可是眼下他的一双眼中,带着几分浅浅的柔情笑意,不自觉地叫人沉浸在此。 徐云辞收回自己的手,不过小臂微微向着李拾月伸了过去,将自己的衣摆递到她的手旁。 “人太多,先委屈晏晏抓着我的衣角。” 人多的地方他不想当着旁人的面,对女娘家动手动脚,牵手也还不行,只好先给衣服扯着些。 见李拾月有些犹豫,徐云辞抬头瞧了瞧四周,没有半分不耐地又说道:“人多,怕你我走散了,抓着衣服会好一些。” 李拾月忍不住弯着唇角点了点头,抓着他的衣角,跟着他的步伐渐渐往前走去。 头上的圆月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皎洁的脸颊似是裸露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忙又钻进身侧的云层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寒风吹冷的。 今日猜灯谜居多,三步五步总是有借着花灯猜灯谜,只是李拾月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倒是徐云辞兴致还挺好,甚至赢了一盏狐狸花灯回来,回府时李拾月拿着花灯先去了寿松堂。 撩开门帘屋内热热的气息打在面庞上,与在外的寒冷截然不同。 “我怎么听着有动静,是不是二郎和皎皎他们回来了?” 隔着屏风传来徐老夫人的身影,李拾月脱掉了最外面的斗篷,都带走了身上的一些寒气。 手中还不放开那盏狐狸花灯,弯着唇角就一路走了进去,才发觉屋内徐令清也在。 她脸颊红红的,不知是在屋里坐着热的还是怎的,只是瞧着不自然极了。 徐老夫人也不提,见李拾月进来,嘴角的笑意更加的明显一些。不等她走近,就已经伸出手来,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身侧。 目光在她手上的花灯看了又看,对上徐老夫人的目光,眼中的笑意叫李拾月有些看不懂。 直到顺着徐老夫人的视线,看到对面坐着的徐令清,她手侧小桌上也放着一盏灯。 那盏灯她方才在猜灯谜的地方瞧见过,原是被人赢走了,在徐令清这里。 只是这盏灯是谁送的,就比较令人好奇,能叫她在徐令清的脸上瞧见少有如此情真的小女娘姿态。 “是杨家郎君送的,今日杨家郎君约了八娘出府游玩赏灯。” 徐老夫人瞧出了李拾月的疑惑,出声说起这盏灯的由来,眼中的笑意与当初揶揄李拾月一样一样的。 徐令清也没否认,只是微微低下头去,弯起来的嘴角和眼中的羞涩,不自觉地躲避着旁人的目光,已经是在附和了徐老夫人说得对与否。 “看来杨家七郎君人品定然是非常不错,能得表妹喜欢实属不易。毕竟自小有过优秀的几位表兄们在前,先前舅母还同我说笑,怕表妹对一般郎君看不上眼呢。” 李拾月掩唇浅笑,将自己的花灯往身后挪了挪,正好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 话音落,常嬷嬷端上来一碗元宵,还热腾腾地冒气呢。 “这是府上煮的元宵,表姑娘用一些吧,老夫人特意给表姑娘留的。” 李拾月喜欢吃花生馅的元宵,甜滋滋的很难让人不喜欢。 她抬头瞧了一眼,常嬷嬷就知晓她的意思,忙又说道:“老夫人和八姑娘用过了,这碗是老夫人特意吩咐灶上,等表姑娘回来再下锅的,为着表姑娘能吃口热乎的元宵。” “外面卖的哪有咱们自己个儿准备的口味,太甜了或者不够甜,表姑娘都是不喜欢的。这点老夫人记得,特意吩咐过的。” 第264章 朦胧的不真实感 出了正月,二月二“龙抬头”到来时,也是极其热闹的。 只是过了二月二,便是荣国公府徐家八姑娘和承恩公府杨家七郎君定亲的好事,传遍了京中。 一连几日都是热热闹闹的,也快要到了李拾月出阁的日子。 直到出阁前的一晚,为着明儿一早不必手忙脚乱,春绫将她的喜服整齐的挂好,可她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前世她嫁过人,可是遭受的是漫无止境的殴打和责骂,最后是年纪轻轻失了性命。 而重活一次,她选择相信徐云辞,嫁作徐家妇许是不一样的结局。 晨起时被拉着起身更衣梳妆,穿好嫁衣披上霞披,梳着繁琐的发髻,头上的凤冠重量已经尽力的减轻,可是戴上时依旧会有不小的重感。 忍不住伸手扶了扶,一旁的徐令姿忍不住笑着上前,帮着她将凤冠扶正:“听闻这凤冠上的九十九颗珍珠都是二兄亲自挑选,颗颗饱满圆润,虽说不大,可点缀在凤冠上好看极了。” “珍珠大不大的,我还听说这凤冠可是世子爷亲自监督的呢,一会儿我可不能让他将晏晏轻易接走了。”秦婉音从一旁拿出一对赤金耳锒,替她戴好。 “我认可,不能让徐二哥轻易的接走晏晏阿姊。”杨慧也举起手,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模样。 她们说的火热,徐纨无奈一笑,手搭在李拾月的肩上,透过铜镜二人的视线交汇。 “晏晏都没说话,你们倒是有兴致。” 她话音刚落,李拾月拉住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不难看的出来,她眼中有些紧张,就连声音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忐忑。 “昨晚嬷嬷来讲过成婚时应注意什么,我是什么也没记住,我一会儿会不会出错啊。” 徐纨抬头与徐令姿几人对视,在场的除了几位女娘里只有徐令姿是已经出阁了的。 她上前两步,手轻轻的搭在李拾月另一边的肩上,安抚着她眼中的紧张:“没什么的,一路上都会有人跟着,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会有人提醒的。” “别担心,真的。二兄都安排好了,从澄玉阁出阁,在寿松堂‘拜别’祖母后,出府绕上京城走一圈,你做花轿从国公府正门再被抬进来。” “最后在正厅,阿爹阿娘坐在上首,二兄会接你下轿,我们也都会在的。” 李拾月双手不安的揉了揉,双手抱着的是一把金如意,上面的红宝石最大的足有拇指宽。 金饰的手感不一会儿就变得和手掌一样的温度,李拾月还是有几分不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感觉过得实在是快,仿佛昨日还在听徐老夫人她们说一些掏心窝子话,今日就要出阁了,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朦胧感。 为李拾月梳发的全福太太是徐云辞寻来的,就连徐令妤也撇下太子,来到了澄玉阁内。 “长姊来的刚好,晏晏这功夫正紧张呢。” 徐令姿眼睛最快的捕捉到走进来的徐令妤,今日可是徐云辞和李拾月大婚,无论是徐令姿还是徐令妤,都穿着最好的衣裳给自己人撑场。 “长姊是从前院过来吗,可瞧到了二兄穿红衣的模样?”徐令姿是好奇极了,她是没见过徐云辞穿艳丽的衣裳。 今日归府的时辰虽然不晚,可她着急来澄玉阁,也没瞧见徐云辞穿红色是何模样。 “瞧了一眼就匆匆赶过来了,还没细瞧。今日的新郎官儿,定然是衬得起晏晏这一手喜服。” 徐令妤今日没有穿着大红和正红,宝石蓝和凝脂白玉色在她身上更相得益彰。 她一开口屋内的其他夫人们小有惊讶,听说过太子妃最疼胞弟徐云辞,倒是没想到今日这个场面,太子妃先来撑场的是未来的弟媳。 她进来时,徐纨已经将李拾月身侧的位置先一步让开。 徐令妤说完,越过旁人走了过来,立在李拾月身侧,看着凤冠霞披,眼中似有满意似有欣慰,又有几分期盼和泪意。 还没说什么,徐令妤嘴角微微上扬,眼中的泪意滑落,伸手用指腹轻轻的擦拭。 “是我不好,大喜的日子倒是我的不是。今日你出阁,嫁作二郎新妇,日后也能随二郎叫我一声长姊。” “这对金锁是我特意命人打造的,一对儿正好对应的是你与二郎。我是家中最大的,自小疼爱弟弟妹妹们是我的本分,可是二郎不同。” “我与他一母同胞,他这个人认可什么偏要做到底,不成是不行的。他那个脾气,来日若你二人生了龊语,你勿要和他一般见识,尽管入宫来重华殿,他敢欺负你,长姊是第一个不允的。” 李拾月起身,提起裙摆,露出来红红的金绣鞋尖。绕过凳子,身子福身下去:“晏晏多谢长姊教诲,定听从长姊所言。” 为的就是这声“长姊”,徐令妤脸上的笑意加深,伸手扶起她:“今日你才是新妇,今日只是长姊,不是什么娘娘。” 长姐如母,她大概明白徐令妤的心思。 一母同胞的胞弟终于成亲,聘娶的新妇也是自己很喜欢的女娘,怎能会不开心呢。 “太子妃娘娘是心疼自己弟媳,还没礼成,就已经向着新妇,估计世子爷还不知道自己的长姊日后偏疼自己的新妇了吧。” “这话说的,今日世子爷和县主大婚,别说太子妃娘娘偏疼县主,便是世子爷不也是格外偏疼自己的新妇,不然怎么亲自求道赐婚旨意,这可是几年来的少有。” 妇人们的交谈声声音不大,险些被外面的吵闹声掩盖过去。 终于李拾月才有几分要成亲的真实感觉,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发髻,结果摸到的是温凉的发冠。 两侧是数不清的成对金簪,以不同的形式簪入发髻中。 手上的金如意分量十足,约摸着时辰,等春绫端着红盖头的木盘走上来。 徐令妤走了过去,拿起来时将盖头上龙凤呈祥的图案看的清晰。 盖在凤冠,透过红盖头,只能隐约的瞧见她的下颚以及一些轮廓,将今日姣好的妆容遮住。 第265章 迎新娘子出阁咯! 寿松堂内徐老夫人今日穿了身藏蓝金叶祥云纹织锦广袖褙子,发髻梳的工整,配着一套烧蓝点翠的首饰。 手中握着帕子,端坐在寿松堂正间的梨花木椅上,正对着院门口,目光忍不住张望着门外,想起什么似的还是安稳的坐这没有挪动半分。 身侧最近的是周氏穿着一袭翠蓝底素面杭绸广袖褙子,里面白底纹翠蓝交领束腰底衫,玉白色裙摆绣着浅淡的淡蓝绣纹。 瞧着一眼明亮,看着不像是已经有了一双儿女的妇人。 周氏喜滋滋的站在徐老夫人身侧,见徐老夫人忍不住的张望,抬手轻轻地按在她的肩上,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目光扫过屋内的多家官眷,嘴角弯着,附在徐老夫人耳侧轻声说着:“您别急,我让人盯着呢,来了定然是要出声的。” 话音刚落,却听从门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进来的婢子冲着徐老夫人福身说道:“县主来了,县主进院门了。” 婢子瞧了一眼周氏,紧忙退下。 站在中间穿着一身正红喜服的正是徐云辞,他手中扯着红花丝绸的一端,也是才进到寿松堂。 虽然这是荣国公府,可堵门也没见多容易。 目光一时都看向门口,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红色金线裙摆,随之往上李拾月盖着红盖头,凤冠霞披缓步的走进来。 身前左侧是戴着红花的喜婆婆,李拾月身后跟着进来的是太子妃徐令妤与徐家已经出阁的徐令姿两姊妹。 常嬷嬷今日也换了一身崭新的紫色暗纹对襟褙子,手上拿着一个系着红色大花的蒲团,从一侧走了出来放在中间。 她面容慈善,放下手中的蒲团,很自然的伸出手,口中说道:“县主请。” 这还是第一次从常嬷嬷口中听得“县主”二字,在府上都是唤表姑娘,她也从不去纠正什么,眼下却有几分不习惯。 伸手搭在常嬷嬷的手上,李拾月还未开口,就已经觉得眼眶温热。 隔着红盖头,常嬷嬷好像也很容易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仔细看她的眼眶已经泛红,可是眼中含笑。 “大喜之日,表姑娘莫要落泪,若要落泪,也该是喜极而泣。老夫人就在上头,表姑娘莫要担心。” 声音不是很大,只是在李拾月耳边轻轻的说出来,熟悉的称呼确实让李拾月安心几分。 透过头上的后盖头,隐约能瞧见眼前的情形,自然是不能瞧得很清晰。 “今朝出阁,新妇拜辞长辈,以谢养育之恩!” 耳旁喜婆婆的声音尾调上扬,将屋内略有悲伤的氛围,瞬间带动起来。 像是太傅府秦夫人一干人,向来与荣国公府交好,如今还有承恩公夫人,围在两侧,听得喜婆婆的声音,接连附和说着喜话。 其实要说的话,徐老夫人早就说的不能再多,更何况除了今日后李拾月要搬去主院,离寿松堂有些距离外,都没有什么影响。 只是想到李拾月日后就是长房长媳,想起李拾月的阿娘,徐老夫人就是觉得伤怀一些,自己没有辜负唯一女儿的感伤。 “日后出阁,外祖母不求其他,只要你与二郎好好地,好好地就好” 话未说完,徐老夫人已经哽咽的举起手中的帕子,眼中的哀伤似是透过李拾月在看着谁。 李拾月跪在蒲团上,规矩而言她并不能轻易上前,好在徐令妤眼疾手快,伸手握住徐老夫人,口中劝慰说道。 “晏晏日后是自家新妇,日日见得到,别说二郎,我和阿娘都是极其喜欢晏晏。” 徐令妤的话蛮有力量的,当朝太子妃亲自做面,谁敢瞧轻这位荣国公府世子夫人。 她的意思方才在澄玉阁就已经很明显,虽然开口是向着徐云辞的,可没有去前面,也没有早早地在寿松堂等着,而是直接去了澄玉阁,大有一副娘家姊妹撑腰的架势。 起身时也是常嬷嬷亲自扶着她起来的,一直送到了院门口,常嬷嬷才停下了脚步。 福身跪了下去,常嬷嬷的声音也有几分泪意,却是笑着说出来的:“奴婢昔日送了五姑娘出阁,今朝送县主出阁,愿世子与县主和如琴瑟、永结同心。” 她口中的“五姑娘”,是李拾月的阿娘,云阳伯夫人徐氏。 李拾月一怔,刚想伸出去的手停住,瞧着常嬷嬷还是收回了手。 她双手抱着金如意,站在原地微微屈膝。手掌忽然覆上来一层温热,抬头看过去,隔着红盖头只能瞧见徐云辞的面庞轮廓。 徐云辞立在他身侧,温热的手掌包裹着李拾月的双手,看着常嬷嬷一脸认真:“多谢嬷嬷。” 跟在他身后的是郭洵和杨珂,也就这两个是她眼熟一些,还有几人大抵是同朝为官的好友。 杨珂捂着嘴在后头笑,看着徐云辞身上正红色的喜服有些感慨:“二哥生的就好看,就连我一个郎君也心生好感。” “啪!” 话音刚落,他的头上就被打了一下,是郭洵。 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看了一眼徐云辞或者旁人,显然没有注意过来,无奈摇头:“这话若是叫你徐二哥听到,小心你就要住在京兆府咯。” 杨珂眼睛一转,听着徐云辞说完,忙接过话头喊道:“迎新娘子出阁咯!” 他的一声喊,彻底的将略有悲伤不舍的氛围打散开,随之而来的是身为的起哄声。 被拥着往府门走去,倒是没想到路途是如此遥远,尤其是她第一次从四房的府门出去。 寿松堂出来往东走,是一处园子和一排院子,连接着是四房住的院子,特意开通的。 坐在花轿上,头还是昏昏的,本就没怎么来过四房的院子这头,盖着红盖头,视线也不清晰,左转右去竟然有些晕头转向。 轿子被稳稳地抬起,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只是从外面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似乎热闹极了。 伸手将红盖头掀了起来,从帘子外递进来一块儿干净的帕子。 第266章 县主说生,那就生得 “姑娘先自己个儿擦擦吧,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春绫跟在轿子外面,笑眯眯地同莲冬走在一侧。她们两个被算在陪嫁丫鬟,也要跟随花轿周围走一回。 李拾月坐在轿子里接过来帕子,轻轻地擦拭着眼角,泪珠顺着睫毛又滑落下来,可是嘴角是弯着的。 前头坐在马上的徐云辞望着前头的街道,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花轿。 “二哥,别瞧了,拜完堂你想怎么瞧都行,现在人可都看着呢。” 杨珂也往后瞧了一眼,不过还看着街道两侧不少凑热闹的人群,忍不住出声调侃。 徐云辞稀罕的没有说话,目光虽然注视着前方,只是嘴角上扬是骗不了人的。 花轿是从荣国公府正大门进去的,李拾月坐在轿子里,感觉过去了许久,终于停下。 但是喜婆婆还没有出声,轿子外面依旧是吹吹打打,正是疑惑时,忽听轿子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夫人,请下轿。” 徐云辞声音低沉,却难掩语气中的悦色。 他话音刚落,帘子就被撩开,透过红盖头,李拾月第一眼瞧见的还是熟悉的身形。 他身上穿着自己绣的喜服,伸出手扶着她下了轿子,等她站稳后才迈开步子,却也等着她的步伐一起迈进国公府的大门。 走到正厅,这一路的礼节也不少,直至看到人群时,已然是到了正厅。 上首端坐的是荣国公与端庄华贵的杨氏,左侧是徐老夫人与太子、太子妃以及徐令姿,右侧也是三房和四房夫妇四人。 徐云泊几人则是站在徐老夫人。 喜婆婆的声音不大,足够她听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尽数指点着。 “一拜天地——” 李拾月手中的红绸好似缠在了金如意上,红绸与那上面的红宝石交相辉映。 “二拜高堂——” 转过身来,被扶着跪下后,再起身。徐云辞的手掌宽厚,李拾月却不觉得陌生,反而有一种熟悉感。 “夫妇对拜——” 二人的目光,隔着红盖头四目相对,李拾月的脸颊忍不住发热,即便隔着红盖头,外面的人看不清,可她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 “礼成——” 话音刚落,正厅内瞬间热闹非常。李拾月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忽然被一群人拥上来。 熟悉的温热放在她的手掌上,轻轻地就将护在怀中,直往后宅去。 主院的宅子位于国公府中央,他们的院子也在主院西侧往南的同心堂。 院子宽敞,分前后两院,是杨氏早早就为徐云辞备下的。 只是里面的布置,被徐云辞里里外外重新翻修,杨氏也从库房添置了许多物件儿。 弯弯绕绕的长廊、回廊,穿过小园,经过主院的院门,绕过假山石桥就是了。 被迎入正房,床榻上铺着的也是大红色的薄被子,二人被拥着刚坐下,喜婆婆从四个婢女手中端着的,依次捧起来扔向床榻。 口中不停的说着喜话,“早生贵子”就被扔在床榻上,衣裳上,以及脚下的位置。 “世子爷。” 莲冬上前来,将手中的喜称递了过去,上面绑着大红花。 “一头挑到尾,喜称喜称,称心如意!” 徐云辞接了过来,将红盖头和喜称交给了身侧的莲冬,目光再看向李拾月时,有明显片刻的呆滞。 不过看热闹的人多,徐云辞的目光下一刻好似就不知道看向哪里去,竟然在冷淡待人的世子爷脸上看到了几分羞怯和不知所措。 李拾月的脸颊此时更红了,就像是将出门时天际的火烧云转移到自己脸颊上一样,灼热的发烫。 常嬷嬷带着春绫上前,手中拿着一把剪子,走到徐云辞面前剪下来一缕头发,又走到李拾月面前,剪下来一缕头发后将两人的头发用红绳绑在一处。 喜婆婆又上前,身后的秋繁手中端着两杯系着红绳的酒杯。 “共饮交杯酒!” 李拾月抬起头来,对上徐云辞的目光,耳旁起哄的声音好似忽然就被屏蔽了一般,她再也听不到其他。 一双眼撞在那双充满柔情的丹凤眸中,忍不住弯了唇角,同样拿起那杯酒。 二人的距离逐渐拉近,李拾月可以清晰的看清他的睫毛。 随后又端来一碗,李拾月不知那是什么,只是咬了一小口,有些惊讶:“是生的?” 话音刚落,屋内的笑声有些明显。尤其是喜婆婆,笑的合不拢嘴:“县主说生,那就生得。” 礼成之后,徐云辞就被安耐不住的杨珂等人拉了出去,美名齐曰是要尽兴,不过尽的不是徐云辞的幸,毕竟也不想自己新婚之夜是个酒鬼吧。 关上房门后,隔绝了外面的喧闹,李拾月尝试着动了动脖子。 还好,脖子还能动一动。 常嬷嬷没有离开,扶着她坐在梳妆台前:“世子爷得有一会儿功夫,夫人可以换一身轻巧的衣裳。” “好。” 李拾月只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就看到常嬷嬷几人脸上的笑意,忍不住低下了头。 将繁琐华丽的嫁衣褪去,穿了一件轻巧云锦素面正红被子。 取下凤冠,将发髻松散后重新盘起,只佩戴了一支五凤赤金流苏冠。 徐云辞回来时脚下虚浮,越过屋内的其他人,就看到已经进入梦乡的人儿。 坐在床榻边缘,李拾月的脸颊滑嫩,烛光摇曳衬得她普通是刚刚剥了皮儿鸡蛋。 刚想抬起来的手停住,徐云辞瞧了自己后起身,放轻了步子。 再过来时换上了干净的里衣,大红色和李拾月身上的一模一样。 其他人会意的退了出去,没敢再多留。 李拾月似有感觉,睁眼时略有迷茫,看着小心翼翼正要躺下的男人,忽然的坐起来。 “表兄。” 好像还没习惯身侧会有人,李拾月眼中迷茫瞬间消散,反而是清醒。 徐云辞见此,也没再轻手轻脚,只是靠在边缘看着她。 眼中含笑,语气中带着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宠溺:“醒了,我也刚刚回来。” 注意到他身上的里衣,李拾月收回目光,感觉那里衣根本遮不住什么。 第267章 自然原不原谅那是你的事情 白日里阳光晴朗,蔚蓝的天际万里无云。到了晚间,圆月高挂夜空,偶有夜晚清凉的春风吹过。 李拾月猛地睁开双眼,从徐云辞的怀中一下子坐了起来,红色里衣的寒意顺着后背紧贴着肌肤。 徐云辞被惊醒,坐起来双手环住她,很自然地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里:“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几分没睡清醒的朦胧,没有被惊醒的不耐烦,而是双臂环着她,胸膛贴近她的后背,传来炙热的温度。 脑海里忽然被一些画面代替,李拾月脸颊略有羞涩,不知是想起来了什么。 “我没事,做了个噩梦,睡吧。” 徐云辞没有怀疑,揽着她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等怀中人进入梦乡后,他忽然睁开双眼,眼中尽是清醒。 指腹轻轻地从她的脸颊滑落,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好一会儿,揽着她的另一只手不禁紧了又紧。 次日一早需要请安,李拾月穿了一身大红色交领束腰广褙子,发髻上簪了一支红宝石金步摇。 走到花厅内,荣国公与杨氏端坐在上首,徐怀亭与卫氏带着徐云泊坐在左侧的三个紫檀木椅上,右侧则是徐怀楼与周氏带着徐云遥和徐令清两兄妹。 都是见过的,本没什么可紧张的。 敬过茶后李拾月随着徐云辞一同坐下,荣国公与杨氏只说了“夫妇恩爱”一类的话,其余的倒也没说什么。 估摸着时辰,不能太晚入宫,成婚第二日他们要入宫去福宁殿谢恩的。 二人一同坐着马车,入了宫门步行到福宁殿。 太阳高挂上空,临近午时,晒在身上的温度格外的舒适。 官家似乎就是在等他们来一样,只是令徐云辞与李拾月都没想到的是淳慧公主也在里面。 不对,如今应该叫做一品赵国公主。她已经出嫁,淳慧是她作为帝姬时期的封号,按规矩帝姬出嫁后才可封为某国公主。 淳慧公主一出生就被封为公主,只是封号还用做帝姬的封号。 她已经梳着妇人的发髻,繁琐的灵蛇髻又有些不一样,额上的珍珠流速为她平添几分娴静。 就连看过来的目光也是同样的平静,眉眼柔和似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几分与官家的仁慈几分影子,少去的是从前那股盛气凌人。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身侧还坐着一位面容俊朗的紫衣郎君。 顺着赵国公主的视线看过来时,目光温和看了一眼李拾月后,直白地看向徐云辞,似是在打量,可没有半分恶意,甚至对上徐云辞的目光颔首示意。 反倒是赵国公主,看向徐云辞的目光平静得出乎意料,看着李拾月的目光反而长久,甚至随着她停下也不曾挪动视线半分。 李拾月刻意地去忽略,同徐云辞俯身向管家请安,被赐座是在赵国公主与驸马的对面。 “此番回京没有赶上世子与世子夫人的完婚,本宫已经着人送了礼到府上,恭贺二人新婚之喜。” 赵国公主的声音平静,只是目光依旧没有分给徐云辞半分,说话时也只是看着李拾月。 没有记忆中的盛气凌人,李拾月倒还有几分不太习惯赵国公主的变化。 好像她没将徐云辞看见一样,对李拾月更像是许久不见的故人,只是二人清楚有些事情不是轻易就可以说原谅的。 “多谢公主。” 李拾月微微一笑,桌子下的手轻轻地按住徐云辞,先他一步开口,顺着赵国公主的话头走了下来。 徐云辞本也没想说什么,只是比较担心之前的事情在发生,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更不可无。 从福宁殿出来,李拾月看着眼前的赵国公主,眼中略有些许的戒备,然后她却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直视着李拾月眼中刚刚浮现的戒备之色。 “对不起。” 赵国公主神色平静,双目微微下垂,屈膝就要福身。见李拾月伸手过来,她抬头拦住:“这是我欠你的,我的错自然我自己来认,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的错不要牵连驸马和陆家。” 驸马名叫陆诚,虽不是什么像上京勋爵家显贵,可也是富甲一方的世家大族。 李拾月收回了手,想起方才陆诚无论是看向他们的目光,还是谈吐都是极其的好。 “驸马爷应该是个很好的人,他的谈吐教养很好,这是装不出来的。” 她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肉眼可见的是赵国公主松了口气的模样,似乎很担心因为她自己牵连了陆诚或者是陆家。 李拾月有些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惊讶。从前的淳慧公主盛气凌人,除了在官家面前,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如此。 今日的赵国公主却为了陆诚与陆家,在为自己之前做的事情道歉,甚至用恳求的语气在同她说不要怪罪陆诚或者陆家。 这实在是令人意外得很,不过赵国公主并非眼瞎,看出来她的惊讶,嘴角苦涩,抬起头直视着李拾月的双目。 “我本就不是什么会逃避的人,做错了的什么,受过谁的挑拨不假,可事情我还是做了,我认。只是驸马很好,从未因那些事情对我有半分不好,甚至是他告诉我的。” 她吸了吸鼻子,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温柔地看向远方:“是驸马告诉我,无论喜欢与否,我那样子其实都是无用的。” “是因为母妃日日夜夜告诉我,我无亲皇兄弟可依靠,唯有嫁入荣国公府,嫁给太子妃嫂嫂的胞弟才能给自己一条好路可走。” “若说我喜欢不喜欢徐立则,或者曾经的我还是妄言几句,现在我只想用驸马说的告诉我自己,我想和我的驸马过日子,不想回头看。” “也许是因为自小听从母妃的执念,也许是真的喜欢过,但是现在我不喜欢了,早就不喜欢了。” 她说完转过身来,只是扬了扬下颚就像是初见那样,如果眼眶不是红红的就更像了。 “本宫做错的本宫认,也请你原谅本宫,自然原不原谅那是你的事情,本宫谢谢你在父皇面前求情。” 第268章 你一个卑贱之人也配 她的目光没有半分躲避,除了发红的眼圈,微微上扬的下颚与初见时一模一样。 李拾月抬眸看着她,并没有因为这些打动什么:“是否挑拨,公主昔日是真的想要了我的性命,光这一点恕臣妇无法原谅。” “更不可能说臣妇原谅公主,你我就会成为朋友,还是算了吧。公主与驸马过安稳日子,臣妇与夫君也要过安稳日子,自此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的好。” “昔日公主一片追爱之心,恐怕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来往密切,臣妇与夫君都不想成为被人议论的对象。” “不过公主的贺礼,臣妇会收下的,等公主此胎降生,荣国公府也会为公主的孩儿备下一份厚礼。” 不原谅是不原谅,毕竟是真的生出过害人性命的歹念,可二人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一定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不牵扯两家才是最好的。 退后守着的春绫上前,走到李拾月身侧,也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世子爷过来了,问夫人可完事了?天不早,还要去重华殿给殿下和娘娘请安的。” 李拾月抬头看了过去,徐云辞身着石青色团花纹暗纹锦缎长袍,立在陆诚身侧,二人却是各有各的好。 陆诚见赵国公主看了过来,侧头不知与徐云辞说了什么,错过步子走进了亭子里。 赵国公主的视线自始至终跟随着陆诚,二人携手往另一头走去。 李拾月收回目光,一抬头正对上徐云辞的双目,他眼中略有疑惑:“怎的说的这么久,她可还是从前那般欺负人?” 感觉一点头,他就能整个人冲过去一样。 李拾月忍住笑意,摇了摇头,拉起徐云辞的手掌:“没有,只是很平静的说了一些话。去重华殿吧,时辰也不早了。” 见她不肯多说的模样,徐云辞没有再问下去,虽然很好奇李拾月会与赵国公主说什么,可看样子二人之间至少没闹得很难看,李拾月没有受委屈。 他收回目光,反握住李拾月的手:“陆诚是个很好的人,我同他一路过来,能感觉到此人气度不凡。” 这倒是真话,毕竟先前满城的风言风语传开,陆诚面对公主先前“所爱”,很是淡定,甚至没有半分不悦。 “我也觉得。” 李拾月抬眸,将方才的话说与他听:“陆驸马似乎教会了公主许多,分得清事情,若是以往的话,今日难保这般平静。” 四周瞧了瞧,不由得后悔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自己真是在国公府悠闲惯了,还未出宫,就敢在宫内议论这些话。 “别说了,宫中人多眼杂,表姐就说过不能在外说闲话。” 有些懊悔的抬眸,对上徐云辞无奈失笑的面容,二人加快了步子往重华殿走去。 听二人入宫,最高兴的莫过于的是徐令妤。徐云辞去前殿见太子,李拾月随着宫婢进了徐令妤的正殿。 徐令妤端坐在上首,手中端着一盏好似是刚泡好的茶,不紧不慢的品了一口。 刚巧此时,外头来报:“荣国公府世子夫人到。” 连同看过来的视线,还有殿内的几位女子。徐令妤手侧两边第一位的是两位良娣,是后入府的那两位。 再往下有一位大着肚子的昭训,是重华殿先前的末等奉仪,两个月前侍奉过一次有了身子,徐令妤特意给进了一级。 后两位的是末等奉仪,出身低微,坐在位子上大气都不敢出。 “今早起身就听喜鹊报喜,原来是姐姐母家新过门的弟媳来了。” 出声的是坐在左侧第一位的杜良娣,身着玫红色的暗纹宫装,发髻挽着回心髻,额钱一缕发簪着烧蓝燕尾点翠钗。 刚走进来李拾月就听见这一声尖锐之音,杜良娣双目眼尾略有上扬,加上她还画着艳丽的妆容,五官精明,仿佛眼中微转就是在动什么心思,透露着算计的模样。 右手第一位是与她一同入重华殿的良娣,身上的宫装是素净的月白色,不管旁人说了什么,只是低着头品茶,一副置身事外,好似没有任何事能将她打动。 倒是有了五个月身子的刘昭训微笑着开口,声音不是很轻,抬头笑着看向徐令妤:“听闻世子夫人有倾城之姿,不输给娘娘风采半分,妾身如今一睹夫人芳容,真是荣幸之至。” 杜良娣转头瞪着她,刘昭训似是无所感应一般,微笑着看着徐令妤,恭敬有礼,与杜良娣倒是完全不同。 请过安后,李拾月坐在徐令妤身侧,目光大致的在殿内扫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刘昭训身上。 她记得这位,听徐令妤提起过,是个可怜人,被父兄用银子卖了,是太子看不过去,不忍女娘家没有尊严的活着,就出手救了下来,却没想到被官家知道后,阴差阳错赐封末等奉仪。 只是她年纪今年才满十七,也是那一日的第一次,还真就有了身子。 李拾月记得徐令妤的原话,刘昭训的性子太过小心翼翼,比那等狂妄之辈要好很多。 太子身为储君,定然是要子嗣丰满才好,刘昭训若为皇子生母,更会教导一个孩子如何往好的道路上走。 “这位是刘昭训,已经快六个月了。” 徐令妤语气温婉,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今日太医会来请平安脉,你回去准备着些。” 刘昭训笑着起身谢恩:“是,多谢娘娘关怀。” “关怀也是关怀你腹中的孩儿,又不是关怀你,你一个卑贱之人也配。” 杜良娣伸手扶了扶发簪,似是用家世伤害到了人,面容上略有得意。 却不想刘昭训也不是软弱之辈,不见得恼怒微微一笑:“妾身是卑贱之人,能有殿下、娘娘福泽庇佑,腹中孩儿日后以娘娘为尊,咱们学的记得都是何为尊卑。” “不如杜良娣学通古今,对尊卑之礼自执一词,总要与咱们不一样,凸显良娣多尊贵。何为卑贱,说白了你我都是一样的妾。” 第269章 还以你的情面,你有何情面? 刘昭训神色如常,手掌抚在自己的小腹上,看向杜良娣时,目光中带着几分嘲讽。 “你——” “好了,大早上就吵吵闹闹。” 徐令妤微微抬眸,先看了一眼刘昭训,后者颔首满是恭敬,又看向神色不忿的杜良娣。 她眼底的讥讽一闪而过,没叫人看得清晰。 “殿下若是在,又要说你的规矩,良娣还是安稳地坐着吧。” 说着看了一眼右侧的那位,左右是一贯的清冷,在谁面前都是一副样子,似乎对位份或者是太子这个人,都没有半分兴趣。 偏偏这位杜氏不同,三天里有两日都是要发生点什么,不是在太子面前做了什么,就是和刘昭训等人发生口角,总会有事情可做。 李拾月没有出声,却将旁人的神色看得清楚。 杜良娣被训斥,右手第一位地与她同入府的也是良娣,低头品茶丝毫不关心殿内的任何事情。 刘昭训是余下几位里最高的,她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眼尾上扬,差点就忘了方才徐令妤的那一眼的示意,忙将眼中的喜色收敛下去。 其余几位奉仪位份低微,不敢出声,却一直眼鼻关心地观望着,见杜良娣被徐令妤训斥,无不是喜色漫上面容。 就算杜良娣瞪向几人,几人里有害怕的低下头,也有不畏惧地迎上目光。 徐令妤像是没瞧见似的,转过头来略有无奈:“今日入宫,倒让你先瞧了不少笑话。” 李拾月摇头,没再去看下头杜良娣几人的眼神“战争”,举起手中的团扇隐隐地遮住唇角。 “来时同赵国公主说了会儿话,还见到了驸马爷。” 她的神色平静,语气如常,徐令妤将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看样子还算是和谐。 知道徐令妤想到了这个,李拾月浅笑轻声说道:“很平静地说了一些话,倒也没做什么,好像和从前的她不太一样,只是还会有些女娘家的骄纵。” 毕竟是本朝唯一的公主,有些骄纵是她自小养成,无法能改掉的。 能从她口中听到“对不起”,她能认错就足以出乎旁人的意料。 与其说是驸马爷陆诚做得好,更不如说是陆家门风严谨,没有将偏见带给如今的赵国公主。 从正殿刚刚出来,廊下只有杜良娣和末等奉仪走得慢一些,看到李拾月出来时几位奉仪忙福身请安。 倒是杜良娣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伸手想去挽着李拾月的小臂,却被不动声色地躲开。 她脸上的笑意有片刻的不自在,却还是抬起笑容对着李拾月开口说道:“县主这是要去找世子爷了吗?” 方才还叫世子夫人,出了正殿却唤她县主,这位杜氏怕是要将小心思写在了脸上。 不动声色地躲开杜良娣伸过来的双手,李拾月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其实我看到县主,我就觉得你我一见如故,相处下来定然是会很开心的。” 杜良娣只好开口,只是脸上的笑意多了些许不自然,也没了方才的气定神闲。 “是么。”李拾月的语气不咸不淡,也没显得很亲昵,态度略微模糊,叫杜良娣对接下来的话有些不知从哪开口合适。 眼看着就要出了后殿,杜良娣按捺不住,也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开口说道:“如今世子与县主完婚,不知县主可有何打算?” 李拾月有些疑惑,不解地看向她,似是没明白她说的“打算”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要插手她们夫妇房中事情?那她算老几,别说荣国公和杨氏没开过什么口,连徐令妤今日也没有提起过,杜氏提起有什么资格。 李拾月忍住心中的厌恶之感,还是耐得性子想听一听,杜氏口中的“打算”是关于什么的。 “我有一庶妹,倾心世子爷多年。听闻世子爷大婚,更是成日里在家中以泪洗面,所以想着以我的情面,在县主面前厚着脸开这个口,我那庶妹自愿为妾,入国公府侍奉世子爷与县主。” 杜良娣眼中期盼,仿佛吃定了李拾月不会拒绝一样,感觉下一刻就能将杜家的人抬过去。 只是肉眼可见的是李拾月嘴角本来浅淡的笑意,渐渐地收敛回去,甚至连双目中都带了几分厌恶。 她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扯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就这么看着杜良娣。 “呵,你当你庶妹是个宝儿不成。”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正是方才在殿中不曾出过一声的左良娣。 她父亲在朝是三品御史,与杜氏的兄长官品是同级,只不过文武分家。 步子停在李拾月身侧,她眼中的嘲讽实在是明显,瞧着杜良娣冷笑说道:“徐世子与世子夫人今日新婚第二日,入宫是来谢恩请安的。” “又不是来入宫请求侍奉小娘入府的,你杜家也太心急了些。自愿为妾,自甘下贱不以为耻,还以你的情面,你有何情面?” “说到底今日不过是咱们第一次见世子夫人,若说情面也是娘娘与世子夫人之间的情面,你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左良娣说完,看也没看气的脸色铁青的杜氏,转首看向李拾月微微屈膝,转身就走了。 李拾月刚要回礼的动作一顿,却还是对着她的背影微微屈膝,回了一礼。 只是有些惊讶左良娣的性子,这张嘴还真是令人喜欢得紧。 目光落在杜良娣面上,面容上的笑意收敛起来,瞧着冷冰冰的,与方才亲近和善完全不一样。 “杜家的情面,我记下了,毕竟是我与夫君新婚第二日,杜家就忍不住将庶女送入府中。” “可这样的事情我也做不得主,毕竟才新婚第二日嘛,若是杜家女娘真想为妾,我回去定和家中说上一说,杜良娣不必心急。” “杜家女娘也不必心急,嫁谁不好,以杜家的门楣就算是庶女出嫁做一家主母也未必不可,何必自轻自贱。” 李拾月举起手中的团扇,目光微微侧过去瞥向一旁一直看热闹的几位奉仪,语气更加清冷。 第270章 醋了,确实是醋了 “看来我与良娣是说不到一起去了,告辞。” 李拾月迈开步子就往前殿走去,没再去看后头的事情。 重华殿外,李拾月与徐云辞还要步行出宫门,不过徐云辞心里装着事儿,还是能感觉到李拾月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 朱色的宫墙高大,长街一眼望不到进去,宫门左转右拐方才有好多个一样,瞧得人眼睛花。 坐上马车,李拾月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一直看着他,嘴角挂着浅淡的微笑。 徐云辞上下瞧了瞧自己的着装,和来时没什么两样,上手摸了摸头上的官帽,是正的。 “怎的这般看我,可是在长姊殿中发生了什么?” 李拾月嘴角的笑意加深,抬手时,手指纤细握住茶碗。 “长姊拉着我说了好些话,在殿中一切都好。” 在殿中一切都好? 捕捉到她话语里的重要字眼儿,徐云辞难得面庞略有迟疑,接过她手中空着的茶碗。 “那是出了殿外发生了什么,夫人可同为夫说一说。” 徐云辞眼中的试探没有掩饰,而是光明磊落的询问,看起来就像做错的事,害怕李拾月不高兴一样。 轻轻叹了口气,李拾月将茶碗放在他手中,一手托着下颚:“是啊,怕是府上不日世子爷不日就要为我添一位妹妹。” 放下茶碗的手顿住,徐云辞一脸狐疑,转头看向她:“什么妹妹?” 这声“世子爷”此时从她口中说出来,怎么觉得怪怪的,不像是什么好事儿要发生。 李拾月转过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神色如常说起殿外发生的事情:“世子爷人中龙凤之姿,连杜家女娘也倾心不已,主动请愿想做荣国公府的姨娘,侍奉世子爷身侧。” “啪!” 徐云辞将茶碗随意地放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无奈失笑,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神色,笑得愈加开怀。 李拾月转头看向他,眼中似有几分不悦:“笑什么?怎么,真有妹妹要来作伴不成。” “什么妹妹,什么作伴。” 徐云辞连忙收敛起笑容,只是眼中的笑意无处躲藏。伸出手抱住她,难掩语气地欣喜:“你这是醋了。” 李拾月抿着唇,也没有挣扎。 确实是醋了,尤其是听到杜氏提起的时候,若没有左良娣出言嘲讽,她甚至连更难听的话都准备说出来了。 徐云辞伸手将她的头转过来,双手抚上她的脸颊:“杜家女娘自甘为妾,那是他家的事儿,与咱们有何干系。想要为妾,我瞧入东宫就挺好,和她姐姐共侍一夫,左右有长姊在,这些女娘们翻不起风浪。” “不过这点恐怕也难,因为殿下本就不喜杜良娣的品行,更别提杜家。” “为夫之心,天地可鉴,对夫人一片赤诚,此生更不会做出对不起夫人之事。” 徐云辞眼中的温柔从眼尾流露,素日冷淡的一双眸子中满是柔情和爱意,双手抚着她的脸颊,似是在对世间珍宝。 他低下头来,李拾月感觉到额上的湿润和温热,羞红了脸推着他的胸膛。 “还在外面呢。” 这腰还疼着呢,她可不想在马车上没规矩,外面定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徐云辞没说什么,只是抱着她不肯松手。 回到同心堂歇了小半日,这才往花厅又去寻杨氏,刚进去就看到杨氏身侧的心腹婆子罗妈妈。 “世子夫人。” 罗妈妈的地位日后是常嬷嬷那样的,是杨氏的陪嫁,在国公府后宅也帮衬着杨氏日子不短。 “母亲呢,这个时辰母亲应该在看账的。” 李拾月四处瞧了瞧,花厅内除了一张桌案,除了罗妈妈,还真的没看到杨氏。 “夫人自然不在这儿。” 罗妈妈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钥匙,伸手递到李拾月的面前。 见她面上不解,罗妈妈也不急,解释道:“这是国公府的库房钥匙。” 说完看向桌案上摆着厚厚一摞的账本:“这些则是国公府的所有账本,奴婢奉命将这些交给世子夫人。” “少夫人别慌,这是夫人的意思,既然世子爷与少夫人完婚,府中的这些事务自然是要交给您的。” 罗妈妈手中的钥匙是掌管国公府的库房,那里面存放着徐家上下的所有货物以及各类珍宝家当。 “您也别担心,若是有不懂的尽管吩咐奴婢和孙嬷嬷。夫人说,直到您能完全自己熟悉料理这些事务,奴婢再回去侍奉夫人。” 罗妈妈是杨氏身边的体己嬷嬷,也是陪嫁入府的。孙嬷嬷则是徐云辞奶嬷嬷,是杨氏身边侍奉多年的老人,在府中奴仆中很有威严,许多后宅事务她都是最稳妥的。 李拾月接过那串钥匙,沉甸甸的,还是收好最重要。 “那就劳烦二位了,我蠢笨,劳烦二位多多宽容。” 孙嬷嬷一直立在一侧,没有说话,听她话音落微微抬眼看着她。 这也是李拾月第一次瞧见这位孙嬷嬷,之前都是听杨氏和府上人说起过,还真没见过真容。 孙嬷嬷年纪似乎与常嬷嬷差不多,鬓角发白,发髻梳得工整简洁,只用了一支银簪。 银簪是最常见的那种的样式,在街上随处可见,身上穿着青黛素面褙子,袖子不宽,比寻常窄袖宽一些。 里面是同样式的交领底衫,双手有些薄茧。虽然年纪与常嬷嬷相近,可一双眼明亮得很,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李拾月。 听她如此说,孙嬷嬷微笑上前两步,极有眼力地将最上面的账本摊开,放在李拾月面前。 “少夫人最是聪慧,这是奴婢不常来都能听人说起的。日后有吩咐,少夫人尽管吩咐就是,奴婢做惯了的事儿,定然不拖少夫人的后腿。” 说着她的双目低垂,并不直视着人,是很谦卑的姿态,也没有仗着自己的资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其余的,李拾月也没有下定论。 从前跟着杨氏看的账本,如今比起来不过是冰山一角,这可是荣国公府所有的账本了。 第271章 夫人是在担心为夫吗 同心堂是徐云辞亲自提笔的,特意取的“同心”二字。 他进到院子里,一片安静,以为人会在里间休息。走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守在门口的是秋繁。 “夫人呢。” 秋繁跟在莲冬身侧学了不少,没有抬头,福身答道:“方才带着莲冬去了花厅,一直不曾回来。” 徐云辞有些疑惑,转身迈步就往花厅走去。果然,花厅里珠帘前,李拾月坐在椅子上,而面前堆放着一摞厚厚的账本,看起来才翻到了上面的第几个而已。 撩起面前的珠帘,绕过正首两位的屏风从后面走出来。 花厅正对着二门,此时青天白日,二门自然也是敞开着。 珠帘轻微的碰撞声也没能将李拾月的注意力拉拢过来,倒是一旁的莲冬和罗妈妈发现了。 刚要出声,徐云辞微微地摇头。 李拾月的身侧立着一位年长的嬷嬷,正是管理后宅一些事务的孙嬷嬷。 孙嬷嬷的手指放在账目前,口中清楚的解释着上面的用处,李拾月听得认真,根本没注意到身侧已经换了个人。 “嬷嬷?” 孙嬷嬷忽然噤声,李拾月不解的抬起头,却看到孙嬷嬷退后小半步,神色恭谨还屈膝的冲着她的方向。 有些不解的回过头来,看到是徐云辞时面上意外和欣喜掺半:“你何时来的?” 徐云辞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账本,上面的账目是密密麻麻的,记录的是国公府后宅的每一笔的银两和用处。 将账本放在桌面上,坐在另一侧的木椅上:“不久,也是刚刚过来。瞧你这么认真入神,我就没让罗妈妈和莲冬出声。” 李拾月看了一眼面前的账本,对莲冬吩咐说道:“去灶上瞧瞧,可还有糕点,再泡壶茶来。嬷嬷和妈妈陪着我小半日,就算不累也是口干舌燥,先去歇一会儿吧。” 孙嬷嬷和罗妈妈没有扭捏,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就茶吃糕这也是一种主子的赏赐。 花厅内就剩下两人,李拾月挺直了腰板,酸麻的痛感渐渐地袭来。 忽然一双大手搭在自己的腰上,李拾月急忙四处望了望,并没有一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徐云辞挡住她伸来的手,双手缓慢有力地轻轻按着她的腰肢,替她赶走那些不适感。 说到底也怪他,毕竟昨晚放纵的是他。 李拾月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见四下无人也放纵他,不得不说真的很舒服。 “你事情处理完了吗,不是说要去松园处理点事情。” “都好了,不是什么大事,我要做的也不躲。” 徐云辞脸上云淡风轻,看着不像是遇到什么麻烦事,李拾月放下心来。 注意到他隐隐上扬的嘴角,似乎心情还不错。李拾月将手旁的茶碗推向他,还是方才新泡的:“可是有什么好事,瞧着心情还不赖。” 徐云辞并不意外她问,微微挑眉似是在得意,好似就在等着她这句话。 “我不止处理殿下吩咐的事情,还做了一些该做的事情。” 他顿了顿,见李拾月脸上实在是好奇,又说道:“杜家,我让人去了趟杜家,就是杜良娣的母家。” “她家女娘不是着急出阁吗,我就做个媒人,将上京里有名望的人选都寻了画像送过去。保准儿杜家女娘见了,定然会喜欢到上门为妾。” “免得盯上不该盯着的人,关起门来,也不耽搁咱们得安稳日子。” 李拾月惊讶的看着他,实在是没想到他会做到如此地步。 “你这么做,会不会将将军府杜家得罪了,而且同朝为官,会不会接下仇恨?” 徐云辞端起茶碗,不紧不慢的掀开茶盖儿品了一大口,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那又如何,我身为京兆府少尹,为官家。殿下做事几载,得罪的话早就得罪了,何等今日。” “得罪归得罪,翻脸又是另一回事,总归是现在他们无法动我,我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寻到过错。” 放下手中的茶碗,歪着头看着李拾月,心情更加的不错起来:“夫人是在担心为夫吗。” 不等李拾月回答,徐云辞坐直身体,嘴角微微弯起:“被夫人挂念的感觉,说实话很不错,日后夫人也多多挂念为夫吧。” 李拾月嗔怒的看着他,伸手拍开他欲伸过来的手。 “怎的这般说,从前还不是这样的,怎的成婚后是原形毕露了不成。这般行事,倒是与我认识的表兄不太一样。” 她转过身去,将眼前的账本合上,整理好放在一处。 徐云辞先她一步,将墨笔也放了原处,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团扇在手心里把玩。 团扇沾染的是她的气息,不是那种甜腻的香气,是她一贯自己晒干做的香囊。 不知何时他的衣裳以及身上,也沾染了这股浅淡的香味。若是换做平常,他对那些香味要求不高,可现在不一样,换做其他的根本闻不习惯。 团扇上面是很有名的山水双面绣,墨玉手柄下坠着靛青色穗儿。 “我没说笑,杜家你派人过去还说了什么没有,杜家如此回复的,不会真结下梁子吧。” 李拾月眼底担忧,看着徐云辞的面容。她不愿与人共侍一夫是一回事,可真要徐云辞不管不顾跟人结下梁子,毕竟和杜家郎君同朝做官,别再给暗暗地使绊子。 虽然徐云辞的能力和地位,只要是官家和殿下尚在,就不会发生什么不得君心的事情来,但是不得不防。 见她如此认真,徐云辞放下手中的团扇,没有隐瞒:“自然是有怒不敢言,不过是他们该。” “你我新婚第二日,入宫是去谢恩请安的。杜家就想借着一个杜良娣,想把自家女娘塞进国公府里,还真是会做梦。” “别说是杜家,就算是官家有意给谁家赐妾室,也会斟酌身份。杜家如今的主君是杜小将军,是杜良娣的兄长,与我同朝为官。” “虽然只是杜家庶女,可若是入了徐家为姨娘,杜小将军的脸面日后也只会被踩在徐家的脚底下。” 第272章 哪里就说得上心悦二字 “同朝为官的家府,只要有骨气,即便是庶女,也不会送到他人府上做妾室,那是自甘下贱。” “但凡有些脸面,也不会答应去将人家好好地女娘纳入府中,不顾及同僚,那是不知羞耻。” 徐云辞神色平静,只是眼中鄙夷,将看不上杜家的行为表达的一干二净。 “更别说什么杜家女娘心悦的话来,我从未见过杜家的人,就连杜小将军在京中更提不上见过几次,哪里就说得上心悦二字。” “怕不是庶女没有自己个儿做主的地步,任由旁人胡咧咧。” 也不排除像是傅蕴宁那种情况,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有前车之鉴,徐云辞不敢再赌人心。 尤其是说“心悦”的女娘,心狠起来都会要人命的地步,他没办法眼看着会到那个地步,就像是傅蕴宁一样。 李拾月没有出声,她大抵是猜到徐云辞的想法,如果要她开口说杜家女娘无辜,做出善良大度接人入府,那是不可能的。 至于杜家,若真是攀附权贵之辈,徐云辞这么做也不是很冤。 刚想说什么,李拾月注意到伫立在廊下的春绫:“何时回来的,可都安排好了?” 春绫自然是注意到花厅没有旁人,驻足在廊下就是在犹豫要不要进来,若是不进来李拾月吩咐的事情,不及时回话耽误正事就不好了。 可是进去贸然打扰,就怕主子会怪罪。 听李拾月问起,春绫这才迈步走了进来,低着头不敢乱瞧:“按照孙嬷嬷说的那些人,奴婢都去见过了,也说了午膳后都来这儿。” 既然是将这些事务交给她,后宅这些婆子嬷嬷们,亦或者有名的婢女,她都是应该见见的。 李拾月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一旁的名册上,上面是孙嬷嬷标注出来的各处奴仆,都是能管事儿的。 其中几个标记出来,是国公府的老嬷嬷和一些长年卖身契的婢子,其中几个也是极其有脾性的。 徐云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有些疑惑:“这是国公府的管家权,看来阿娘是都要交给你了。” 李拾月抿唇,有些不太确定:“先叫我试试手吧,若我做得好,母亲才敢放心都交给我。” “就是担心,我跟在母亲身前学了不短的日子,怕有什么处置不好的,拖了母亲的面子。” “幸好母亲顾虑周全,罗妈妈是母亲身边得力的人,孙嬷嬷又是府上老人,还是你的奶嬷嬷,有什么不懂得她们讲的都很清楚。” 回到同心堂用过午膳,李拾月带着莲冬和春绫也不急着现身。 花厅内那些婆子嬷嬷们到了不少,还有几位年轻的面孔,依次立着垂首不敢多言。 李拾月没有急着往里走,立在屏风后面,手中的团扇有一些没一下的微晃着。 莲冬和春绫互相瞧了一眼,很默契的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动静,立在她的身后。 花厅内很是安静,就算按着时辰,李拾月晚了些里面依旧很安静,不曾传来窃窃私语。 微微歪着头,李拾月露出两只眼透过屏风,隐隐看到花厅里的那些人垂首站立,偶尔几个耐不住性子的会转头来回瞧瞧,却不曾发出一声来。 罗妈妈跟在她身侧,对她此举并不觉得意外一样,在李拾月目光看过来时微微一笑。 “母亲管家时,规矩立下的就好,府上的人也是极其听从的。今日一见,比听到的还令人信服。” 李拾月眼中敬佩之余,也有些羡慕。 杨氏真的福泽深厚,有荣国公多年如一年的疼爱,上有会互相敬重的婆母,下有孝顺聪慧的儿女们,自身又能将偌大的国公府管理的井井有条,连下人们的规矩也能做到如此,不得不让人佩服。 说罢,李拾月迈开步子这才现身,瞬间花厅的众人跪了一片,口中都说着:“世子夫人安。” 坐在中间的紫檀木椅上,莲冬和春绫立在她的左侧,罗妈妈则是走到了孙嬷嬷身侧。 她脸上的笑意也在进来时消失,面色平静,眉眼下垂,端着是素日里管家婆子的架子。 一旁的孙嬷嬷更是如此,她不露笑颜,端着一张脸,目光中不曾夹带着什么情绪,似乎虽是听着李拾月的吩咐。 一见两位的态度,跪下的人心中渐渐有了思量。 “都起来吧。” 李拾月语气温和,见众人站了起来又微笑着开口:“想来大家也都知道,母亲今日将管家权交给了我,有些事务听着孙嬷嬷和罗妈妈讲的很清楚,我就想趁着这个空当儿见见各位。” 她眼中的笑意不是很明显,只是浅浅的浮现出一些。 “世子夫人说的是,您如今是长房长媳,管家之权嘛,自然是要交给您的。” 开口的是最左侧站着一位穿着浅褐色窄袖素面褙子的妇人,她身形宽厚,脸颊上的肉也因笑容堆叠在一起。 相较于旁人,她显得格外的热切,连罗妈妈瞧她也没不曾注意到。 李拾月将一切看在眼中,却没有发作:“这位是?” 那婆子听了面上难掩喜色,没等孙嬷嬷开口,自己上前一步喜滋滋的介绍着:“奴婢姓庞,都叫奴婢庞婆子,在灶上做事。” “原来你就是庞婆子,听孙嬷嬷提起过,灶上的事你做的很好。” 就是舌头长了点,手也伸的长了点。 李拾月想起孙嬷嬷圈出来的名册,其中就是这个庞婆子是第一个。 她不是杨氏信任的人,准确说管着灶上的也不是她,她如此殷切,是因为她曾是二房的人。 只是自从二房搬出国公府后,她在后宅地位愈发不如旁人,杨氏又不肯用她,如今见了新主子,可不得积极一点。 站在她身侧的婆子眉眼未动,穿着素面窄袖褙子,虽然上了年纪,可不难看出来年轻时五官清秀,端庄秀丽。 她站在那儿,听着庞婆子积极也不曾有多神色变化。 “哪位是季嬷嬷。” 站在庞婆子身侧的嬷嬷走上前一步,身形端正福身,口中说道:“奴婢请世子夫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