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降》 第1章 第 1 章 “……左手握拳，右手握拳，仰头，低头，眨眼，伸手过来，我给你测一下肌肉电流，看数值是不是正常了……” “好的，看起来你恢复得还不错。” 女医生收回自己的电流测试绑带，看向对面正在复健的病人，唏嘘道：“……半年了，你总算是可以出院了。” 坐在对面的病人——尤荣伊收回手握了握拳，淡淡点头表示感谢： “麻烦医生了。” 他穿一件有些宽松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眉眼漆黑，鼻梁高挺，从衣服和人体之间空隙里露出皮肤苍白到半透明的地步，侧颈尤其，仿佛一块透光的大理石，青色的血管在其下若隐若现，微卷的长发在脑后高高绑成一束，从后颈垂下。 从女医生的视角看过去，漆黑的发丝随意地贴在尤荣伊的冷白的后颈皮肤上，就像是大理石上凌乱精致的深色纹路，有种冷冰冰的质感。 尤荣伊实在是漂亮得过了头，哪怕是在如今改造和整容满大街都是的2060年，科技对于外形的塑造已经登峰造极了，她也少有见过在外貌上能这么漂亮的。 女医生望着尤荣伊的侧脸恍惚了一瞬，很快收回自己视线。 “还有一个抽血检查。” “好。” 尤荣伊双腿并拢，规矩地坐在病床边缘，他低着头，自己解开病号服的扣子，配合地露出身体给护士抽血。 他是那种很配合医生的患者，无论复健和治疗再怎么疼痛都不会叫停，不会吭声。 就像是现在，护士正在给尤荣伊抽血，针刺入皮肤的时候尤荣伊一动不动，只有视线微微侧了过来，落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是一种无意识的视线投放。 黑色的木制柜面上摆放着一支纤长雕纹的透明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三支淡黄色的百合，分向而立。 百合淡色菱形的花瓣在明暗交错的日光里优雅地开合，斑点花蕊里的露水玻璃珠子一样，顺着花瓣收紧的尖脊向外汇拢，化成一滴。 护士动了一下，将针管拔出，血从尤荣伊冰白的皮肤上涌出，凝成一滴滑落，她转身时碰到了柜面，百合花瓣尖端悬吊的那一滴露水和血一起落下。 随着露水滴落，针管拔出，尤荣伊像是从某种出神的境地里回神，他收回目光，长睫轻颤一下，又安静地垂落了下去。 “你在看这支花吗？”护士注意到了尤荣伊的视线，笑着说，“这种百合叫玉米百合，花语是坚强勇敢，送这个花的人是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哦！” 尤荣伊抬眸，他的右眼眼睑下有两颗浅棕色的小痣，仰头看人的时候莫名冷冽摄人。 “很好的花语。”他语气平淡，“但这不是给我的花，你祝福错人了。” “我没有朋友，亲属也基本都死了，没人会给我送花了。” 尤荣伊神态毫无波澜，似乎不觉得自己开口说了件对自己很残酷的事情。 护士一怔，她本意是好的，随口安慰病人而已，没想到尤荣伊会这么回答。 半年前，尤荣伊经历了一场罕见的巨大车祸，跨江长桥上三辆超载的燃油巨型货运车挟带了违规易燃物，走火爆炸，大桥被生生炸裂，断桥倾倒江中，桥上371辆车全数被卷入爆炸中，救援持续了三天两夜，处于爆炸核心的人无一生还。 除了尤荣伊。 他的父母当场死亡，双胞胎弟弟大面积烧伤，虽然抢救回来了，但变成了植物人，现在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醒来的希望极其渺茫，几乎可以说是半死了。 尤荣伊自己也重伤濒死，几次伤情严重恶化，在生死边缘徘徊，几乎就要被推进医院的停尸间了。 但三个月前，他的情况奇迹般地好转，各项指标恢复，尤荣伊居然 苏醒了过来，而且以一种强悍的毅力坚持下来了每天极为疼痛的复健，因此复健的效果也是难以置信的好，这位大难不死的患者可以说是痊愈了。 但说是痊愈，也不算完全痊愈。 “你的脑域受损症状有改善吗？”女医生蹙眉询问。 尤荣伊顿了顿：“没有，最近一次检测依旧是残损。” 女医生长叹一口气：“看来关于你脑域受损的问题，出院之前，你还要找脑域内科的医生再给你检查会诊一次。” 尤荣伊拿着女医生开的会诊单，在女医生忧心忡忡的目光里离开，来到了脑域内科的医生办公室。 脑域内科的值班医生姓刘，是个看起来就资质深厚的老医生，戴一副在2060年过于古典的光学树脂玻璃镜片眼镜，额前半秃，并没有做在医生间十分时兴的毛囊植发，一拿起尤荣伊的会诊病历眉头瞬间紧皱： “你的脑部组织和脊柱在车祸中都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导致了严重的神经紊乱，你原先极其优异的运动能力，思维能力，感知能力以及学习能力都有大幅下降，低于正常人的范畴。“ “这是一种不可逆的脑损伤，虽然已经2060年，大部分的脏器的疾病都可治愈了，但大脑受损的情况……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式。” 刘医生顿了顿：“我个人建议你放弃治疗。” 尤荣伊垂眸：“嗯。” 这些话听起来残忍，但他从醒来日日都在听，早已经接受了。 “我看了你的资料，你就读于本市最好的维多利卡大学的全息技术研究专业，才大一就还拿到数十项深蓝科技的专项研究奖励，还参与了不少全息项目的测试，测试结果也都非常优异。“ ”你是个全息游戏的天才。” 刘医生低头扫了眼手上尤荣伊的病历资料，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颇有些不忍心地继续说了下去： “但那是对于之前的你来说，现在你的身体，你的大脑——” 医生抬起头，将手中的诊断书推了过去，深深地去望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尤荣伊： “——已经无法支撑你的天赋了。” 尤荣伊的视线垂下，落在医生推到他面前的诊断书上—— ——【脑域二级残障】 【不建议病人接触长时间任何种类的全息游戏，对身体负担极大，会导致神经紊乱，产生强烈晕眩感，剧烈头痛，以及呕吐。】 【——长时间登陆全息游戏，有一定的死亡风险。】 现在是公元2060年，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全息技术早已落地，一直以来只是被科幻作品所讨论的全息游戏在两年前成功面世，在短短两年间以一种席卷全球，改变了每个人的生活。 大家在全息游戏里生活，结婚，恋爱，过第二种人生。 全息技术的到来开启了全新的虚拟游戏时代，对于在这种时代里生活的人来说，现实中的生活都渐渐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游戏里的生活，所以在游戏里够不够强，是这个时代里每个人最在意的事情之一。 全息游戏技术依赖于人的脑部感知，这种感知称为【脑域脑域感知越强的人，就能越好地投入游戏里，在游戏里通常就会越强，脑域感知强大的人能成为全息游戏职业玩家——这个时代最热门，薪酬最高的职业之一。 尤荣伊原来的脑部感知强度顶尖，百万人里都不见得有一个，可以说是实打实的全息游戏天才。 可一场车祸把一切都毁了。 医生在心里感叹一声天妒英才，见尤荣伊低头不语，心生不忍，准备开口宽慰这年轻人两句，就见对面的尤荣伊抬起头。 尤荣伊的眼神看得刘医生楞了一下。 那眼神非常的冰冷，没有任何自己人生被毁的痛苦，抑郁，只带着一种精密仪器高速运转的无机质，仿佛在计算如何榨取自己身上仅剩的价值，看得人不寒而栗。 但这眼神只有一瞬，很快便消失了。 尤荣伊礼貌地站起，微微欠身拿起了那份出院诊断，眼帘垂下：“谢谢医生的意见，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了。” “不过刘医生，出院之前，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刘医生一怔：“你问。” 尤荣伊缓缓撩开眼皮： “以死亡为前提的话，我能在全息游戏里待多久？” “以死亡为前提？！”刘医生神色变了，病人在医生面前说这种话就是纯纯讨骂，他眉头一竖，想也不想地厉声骂人，“你千辛万苦才从车祸里活下来，现在一好就去游戏里送死，那我们救你干什……” 他的叱骂声还没完，就被尤荣伊的眼神止住了，他很轻地开口，礼貌又带有一种居高临下又理所当然的威压，刘医生年过半百，阅人无数，有一秒他竟然被尤荣伊慑得说不出话，只能怔楞地停下了话头。 ——他仿佛不是在面对一个年轻又虚弱至极的病人，而是在面对一个长期身处于某种组织高位的领导者。 “刘医生。”尤荣伊轻声说，“我之所以能从车祸里活下来，就是因为我有不得不活着的理由。” ”您不需要知道我的理由。“ 尤荣伊眼瞳漆黑地俯视他：“您只需要告诉我，我到底能在游戏里活多久就行。” 刘医生颤抖着嘴皮，报出了一个数字。 等到尤荣伊离开病房，刘医生还久久无法回神，他坐在悬浮沙发椅内，怔楞地望着窗户外，他们这里是白门医药公司附属的社区医院，营收不高，医院的位置也不太好，正对一条喧闹的大街，一点也不适合病人静养。 此刻，这条大街正放着电子鲜花礼炮。 来往穿行的浮空列车从五光十色的半透悬浮屏中掠过，街道的正中间正悬浮着巨大的白色椭圆形汽艇，汽艇两面投出有十几米高的悬浮屏，一刻不停地大声宣传着最热门游戏的周年庆活动，电子宣传声充斥耳畔。 ——这是2060年随处可见的光景。 “全息游戏《神降》正式开服两年，全世界首届全息游戏玩家职业竞赛即将开启！” “奖励丰厚，不容错过！” 作为一个生在二十一世纪初的人，刘医生自诩自己见证了这个世界变化最快，最曲折的半个世纪，经历过各种各样离谱的技术改革和格局变动，自认也算是什么历史都见证过了。 但他想起刚才尤荣伊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他恍惚地觉得—— ——更加恢弘离奇的新时代马上要开启了。 第2章 第 2 章 尤荣伊拿着刘医生给他开好的出院许可单，神色平淡地从充斥着嘈杂宣传声的医院回廊里缓步走过。 回廊里非常热闹，社区医院廉价的营收让他们连6mm厚度以上的隔音玻璃都不舍得上，电子宣传声无孔不入。 “全息游戏《神降》正式开服两年，全世界首届全息游戏玩家职业竞赛即将开启！” “……竞赛奖励丰厚，报名玩家天赋激活药水，F级材料免费赠送！” “竞赛活动前一百，奖励一千万奖金！竞赛活动前十，奖励一亿奖金！竞赛活动第一，能获得《神降》全年盈利的百分之五十！” “走过路过，不容错过！” 电子宣传声入侵病房，劲爆的【一亿奖金】和【百分之五十】等宣传词就像是一剂强心针打入病人寂寞的心房，让这些原本面色灰白的病人一瞬之间激动得脸色红润，仿佛回光返照地原地坐起，大声讨论起来： “靠，《神降》全年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这么高的奖金！深蓝科技疯了吧！这也敢拿出来当竞赛奖励！” ”深蓝科技要这么搞，那以后全息游戏竞技岂不是就是他们一枝独秀了？“ ”需要等以后吗？现在就是他们一枝独秀！《神降》可有的二十亿玩家，哪个全息游戏能有这个体量！“ “这么大的体量搞竞技，也不知道是哪个变态能拨得头筹拿到第一。” 周围的讨论声源源不断地传来，似乎这里不是医院，而是什么热闹的游戏玩家交流会。 每个人似乎都在期盼和渴望《神降》开启下一个新的全息时代。 尤荣伊目不斜视地穿行过热闹过头的回廊，面色淡漠地侧身略过聊得兴奋的病友，去往走廊尽头的病房。 ——他的住院病房。 尤荣伊回到病房，推开病房的门径直走进了的洗涮室，毫无表情地拧开水龙头。 “——哗啦！” 冰冷的水涌出，灌满水盆，尤荣伊猛地把脸埋进水里又抬起，看向镜子里被冷水冲刷过的自己。 肤色苍白，唇色浅淡，挂着水珠，漆黑的眼珠子里一点活气都没有，表情冷冰冰的，从颈部一直到微微敞开的病号服领口看到的右肩皮肤，目之所及，全是狰狞变形的烧伤伤疤，仿佛被一条缠绕在颈上的火蛇舔过。 尤荣伊很轻地闭了一下眼，他陷入了回忆里。 长桥上火光冲天，爆炸声震耳欲聋，惊涛骇浪尽数隐于身下，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他在地震般的巨动里向前奔跑，听到无数人凄厉的惨叫从地平线和阴暗的水面传来，和爆炸声混作一团，仿佛一头巨型的野兽在死前哀嚎。 爆炸引起的飓风将长桥吹得摇晃，他半跪在地，额头是从车里逃窜出来碰撞出的血，流得满脸都是，从鼻尖落在摇摇欲坠的地面。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对方背对着殷红的火光，脸隐在黑暗里，视线里的一切被高温蒸得扭曲变形。 “爆炸是你做的吗？”尤荣伊听到自己嘶哑地问。 对方笑起来，衣摆被火烧毁，但他毫不在意，他朝尤荣伊走来，走在摇晃碎裂的桥面上平稳如履平地，长靴敲击出的声音在爆炸声里依旧清晰。 他走到尤荣伊的面前，有一种堪称温和的语气开口：“如果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荣伊？” 在尤荣伊回答之前，他自己却语带笑意地先回答了： “你不会的，那其实就没有必要问了，你其实可以直接问第二个问题——” 他俯下身，在阴暗的火光中映出一双温柔湖蓝色的双眸，垂落下颌的淡黄色发丝微卷，眉眼弯弯地笑着：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尤荣伊听到自己呛咳着喘息，别过了 头，并不回答，对方仿佛是叹息般地轻笑一声： “——因为新时代的开启，必然需要旧时代的陨落。” “人的时代即将过去，未来是神的时代，是拥有被神赋予能力和天赋者的时代，没有用的人类就会像此刻一样，消失在时代交迭的爆炸和火光里。” 桥面的坍塌从远而近，所有的东西都在飞速下陷，碎裂的砾石和砖块不停向下掉落，人群的惨叫声在火光里愈发凄厉，眩晕涌上了尤荣伊的大脑，他竭力地想要站起，想要反驳，但碎裂的桥面来到了他的身后，他身后漆黑的江水中，滚动的波涛咆哮着吞噬一切。 尤荣伊恍惚地望着眼前的人，身体向后缓缓倾倒坠落。 对方优雅地取下黑色圆顶礼帽，交叠在胸前微微欠身做了个告别礼，仿佛悲悯又仿佛欣慰地轻声笑着说： “再见了，荣伊。” “你是旧时代里最完美的人类，你强大，美丽，智慧，坚毅，坚不可摧，给我，给新时代的到来带来了无数的麻烦。“ “你这样的人作为我最大的敌人，与我一同见证《神降》时代的到来。” “——我感到荣幸之极。” 尤荣伊缓缓睁开了眼睛，纷至沓来的回忆戛然而止，他望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面孔，脑海中只剩刘医生复杂难辨的声音。 ”你最多能登陆全息游戏一个半小时，90分钟，超过一秒也不行，会对你的脑域造成严重伤害，你的脑域要是再次伤害，你就变成傻子了，会连正常的行为认知能力都没有！“ “你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尤荣伊了。”对方顿了顿，“无论是能力，身体素质，还是知识水平，离车祸之前的你都太远了。” “放弃天才的身份吧，尤荣伊，你现在……只是一个勉强活下来的病人。” “你的后半生什么也做不了，活着就是你能做的最伟大的事了。” 水珠从他纤长卷曲的睫毛上落下，勾勒过他瘦削苍白的侧脸，从颈边的发尾垂落，在水盆里荡开一圈圈的波纹。 镜子的尤荣伊是如此陌生。 如此……脆弱。 完全没有阻止一个时代降临的能力。 冷水滴落台盆，水声在陈旧的盥洗室里回荡。 尤荣伊沉默不语，漆黑的眼瞳丝毫不移，仿佛是在威胁和逼迫般，良久地凝视镜中的自己，最终他胸膛随着深呼吸起伏一下，他缓慢收回落在镜子上的目光，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哪怕他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这一步，哪怕他已经残破至此，但他还活着。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能见到所谓的新时代来临，他就要不折手段地阻止那群人所期盼的《神降》时代来临。 ——阻止那群高高在上的“神”以毁灭人类的方式，降临人间。 尤荣伊目光冰冷地转身离开病房。 第3章 第 3 章 “这就是你和急救车一起送到医院来时的东西，你清点一下。”前台正在办理尤荣伊的出院，办理过程中她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偷瞄尤荣伊。 这样的长相在这个虚拟娱乐化盛行时代都太罕见了，连捏模都很难捏出来，真的能有真人长成这样吗？ 简直是人类辞藻极限都难以形容的漂亮，对方只是轻轻垂眸看她一眼，她的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狂跳不已。 “谢谢。” 前台满脸通红，结巴回应：“没，没事，应该的！” 尤荣伊似乎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异样，沉静地低头伸手接过包裹，在台面上展开。 半年前的他是被急救车送到的医院，身上所有的物品进手术室之前都被脱下来，交由医院保管了，现在出院了才交到他手上，他的随身物品，也和他一样，都没有什么好形了。 一个破破烂烂的手机，一件烧得半烂的白衬衣，尤荣伊的目光移动，落在了最后一件物品上—— ——一个银链十字耳坠。 五公分长的银链末端悬挂着一个银色十字架，似乎是因为被火光燎烤过，十字下端显出一种烧灼过的灰黑，形状也有一点融化变形。 十字架在医院这种地方倒是一种随处可见的物品，人在遭受无法找出原由的巨大灾厄时，就会因为恐惧和痛苦将未来的命运寄托给虚无缥缈的神，这点到了2060年依旧没有改变，或者说更变本加厉了。 科技发展到这个程度，人类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极限。 社区医院的墙壁上到处都写满了病人们虔诚的祷文，他们医院附近波多利亚小教堂里一年四季都挤满了前去祈祷的病人，连去忏悔室里捐钱的人都络绎不绝。 神父比他们这些医生加班还厉害，去年为了容纳更多的病人，仁慈的主还决定在这附近扩建一所教堂，据说耗资三千六百万忏悔款。 倒也没见少死人。 前台看到这件饰品的时候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面前这位面容脱俗的年轻人也只是寄托神佛不愿赴死的肉/体凡胎，心中微微地失望了一瞬。 这失望毫无由来，似乎对方本不应该是这样脆弱的人。 但这样被炙烤融化变形，下端还带了黑灰颜色十字架，通常病人是不愿意要的，还厌憎之极，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被地狱之火炙烤过的圣物再也没有被神庇佑的权利了】。 于是前台随口询问了一句：“这个十字架你还要吗？” 尤荣伊：“要。” 前台一怔。 此刻是下午三点，太阳光从西方射入医院廉价的蓝色玻璃，光线一穿透玻璃，就被阻挡了大半，灰蒙凄冷的蓝色调日光穿透回廊，远处隐隐传来教堂的诵读声—— “我有罪，我做了触怒神的事情，因而我来到此处，经受主的惩罚，得以赎罪……” ——这是这个医院一天之内最明亮的时刻。 “……你要留下这个十字架吗？”前台怔楞地望着尤荣伊笼在日光的脸，她鬼使神差地说，“你要是带着，神不会宽恕你，庇佑你的。” “我不需要神的宽恕。”尤荣伊平和地回答，“也不需要神的庇佑。” 前台又是一怔。 “自从我知道神的存在，我从没见过神庇佑谁，我只见到神无时无刻降临世间，惩罚万人，一刻不止，它们每一次降临，都带走无数人的性命。” 尤荣伊眼瞳漆黑，深不见底：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的宽恕，我宁愿它们恨我致死。” 前台呆愣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尤荣伊上前一步打破这寂静的空间，他拿起那个银质的十字架，仿佛刚才一切的谈话都没有发生过，平静地 拿起，以一种毫不犹豫，甚至是有些过激的力度，扣在了自己右耳耳垂上。 十字架垂落下来，垂在他满是狰狞烧伤痕迹的右肩肩膀上。 “我可以离开了吗？”他轻声询问。 “可，可以。”前台回神，她有点尴尬地站起，“办理完出院手续您就可以离开了。” “谢谢。” “我可以问问。”尤荣伊微微侧过身，抬眸问，“医院附近有《神降》的游戏网吧吗？” “《神降》游戏网吧吗？” “嗯。”尤荣伊语气平淡，“我准备参加竞赛。” 下午七点十五分，S市，深蓝科技总部。 这所享誉全球的全息技术研发中心身处S市这座繁华的大都市郊区外，主要开发地位于地下，从地上开发区隐秘的入口进入，一座纯白无暇的技术研发中心展露眼前，遍布的银色光缆和投影大屏幕，随处可见加班过度倒在办公桌上昏睡的开发人员，和焦急地跑来跑去的工作人员。 “快快快，脑域同步感知系统有扩容吗？今晚的上线人数突破25亿了！” “战斗数值系统二次检验通过了吗？！” “不同品牌的全息仓延迟率处理得怎么样！能处理到一样吗！” “防护墙做得怎么样了！要绝对禁止其他外接脑域设备！” “四个小时后全球停服，明日七点重启，停服公告推送给游戏内的玩家没有！” 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神降》的玩家竞赛板块就要上线了，作为新时代第一个开启全息游戏竞技的公司，这对每个开发人员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哪怕是提前两年他们就在做竞赛系统的上线准备，真到眼前也被这庞大的数据计算量逼得眼前一黑。 这可是二十五亿人的竞赛，这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次开创。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场无比伟大的开创。 二十五亿人正在翘首期盼进入这个他们精心打造过后的虚拟新世界，每个人脸上在难掩的疲惫下，都洋溢着兴奋和激动，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竞赛系统的成功上线意味着什么—— ——真正《神降》虚拟时代开启。 他们即将成为这个时代的缔造者，为此，他们不眠不休地工作了大半年。 所有人都在为新时代的到来而狂热，没有人知道这个时代的到来真正的意味着什么，就像是人类在打开潘多拉魔盒之前，并不知道自己会为此陷入长达数百年的灾厄。 “多么的愚蠢。” 有人喃喃讥笑：“居然有物种如此热衷于为自己打造棺椁，激动得连觉都不睡了。” 在深蓝科技基地的最顶端，S市绚丽彻夜不眠的霓虹投射过来，几十公里外的基地上依旧能被这五光十色的光晕所笼罩，夜色下，漫天的星辰都被这人造的光源盖过，再看不到一丝星光。 有两人站在漆黑的基地顶端，俯瞰着灯火通明的整个基地。 透过若隐若现的光，能看到其中一人鬓边打理得当的淡黄色卷发，冰冷的夜风吹拂他的风衣，他微笑着回答刚刚那人的嘲讽，语调温柔： “这毕竟是二十五亿人的棺椁，值得被精心打造。” “用人类的话来说。”他若有所思地停顿一会儿，笑起来，“这好像叫死得其所，他们似乎挺追求这个的。” “祝和雅，你的人类语真应该重修了。”另一个人略显嫌弃，“死得其所可不是死在自己自己打造的棺材里的意思，是死得很爽的意思！” “是吗？”淡黄色卷发的男人笑意轻柔，“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另一个男人半蹲下来，他身材高大，长手长脚，哪怕半蹲下来看起来也极有压迫感，他身后凌乱的长发被编成了一个 辫子，拖在地上，脏兮兮的混作一团，只能艰难地辨别出原本的颜色应该是浅色。 他眯着眼睛，望着基地里忙碌来往的工作人员脸上兴奋的神情，突然嗤笑了一声：“你也不算全说错。” “这群傻逼看着真挺爽的。” “我可不想他们死得其所。” 他舔了一下嘴皮，眼瞳里渗出暴虐和鲜红的光：“真想现在就告诉他们，他们马上要死了啊。” “一想到他们脸上那种愤怒又绝望的神情。”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嘴边的笑越拉越大，身体发出吱嘎吱嘎的骨节交错声，他伸出的宽大手掌拉伸变长，变成尖利纤细的五指，他眼瞳竖立，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爽得不行！” 夜色渐浓，风吹过乌黑的云层，月亮从云层中隐现，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漆黑的高台上，照亮了这个失去人形的生物。 他拥有一张英俊的人形面庞，棱角分明而极为年轻，似乎只有二十来岁，身材高大，也是人的身体形状，除了不正常发红的瞳孔，膨胀变形的右臂，右下颌旁有两道交错的新鲜伤疤，似乎愈合得不太好，伤痕面很大。 纤长肮脏的辫子在他身后随着涤荡的夜风飞舞，他舔舔嘴皮，他的右手，或者说右爪中心亮起一簇跳跃的火焰，这火焰的颜色极为不正常，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理不适—— ——这火焰，是黑色的。 “法厄同。”祝和雅声调淡淡，“不要在这里神降，会摧毁基地。” “啧。”法厄同烦躁甩了甩手，收起火焰，他无聊地托起下颌，仿佛是忽然回忆起什么很美味的食物般，他惬意又餍足地眯起双眼，“喂，上次那种能烧一个大桥的好事，什么时候又有？” “你还想着这件事呢？”祝和雅含笑反问，“你不怕吗？你下巴上被荣伊弄出的伤可都还没好全。” 法厄同的表情僵了一下，畏惧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但他很快稳住，无所谓地挥挥手： “以前的【弑神者】尤荣伊我会怕，现在的尤荣伊，脑子损伤成那样，不已经是个废人了吗？” “我要烧哪里，以他现在的能力，难道能拦得住我吗？” 法厄同的语调狂妄轻蔑。 祝和雅听了这句话，仿佛是觉得有趣，他轻笑了一声，望向天际。 月色迁移，西南之际的天幕此刻现出一颗极亮的星星，这颗星星的光辉无比耀眼，在地面上都能清楚窥见，一瞬之间甚至压过了S市斑驳陆离的灯光。 “夜晚出现的第一颗星星，被人类称为启明星。” 祝和雅低声呢喃：”而之所以人类称这颗星星为启明星，是因为它是指引人类前进方向的星星。“ “只可惜……” 远处S市的震耳欲聋的电子宣传声传来，这声音如此之大，连在40公里外的基地都能清晰听见： “《神降》全息竞技十二小时光幕倒计时，启动！” 随之而来的是堪称癫狂的欢呼和尖叫，这是一副全民疯狂的景象，到处都是沸腾和狂欢的人群，鲜花和彩带随处飘扬，空气中弥漫着兴奋的味道，仿佛似乎这不是一个游戏竞赛的开幕式，而是一场隆重的新国都成立仪式。 巨大的光源从地面上冲天而起，只是新时代狂欢的前奏就轻而易举地将启明星明亮的光芒掩盖。 祝和雅缓缓仰起头，淡雅的月色与浓重的霓虹在他俊朗的面容上交织，他望着夜空，神情带着尘埃落定的叹息和遗憾，又带着一种胜利者坦然的微笑，他垂下眼帘： “只可惜，人类沉湎在自己锻造的华丽棺椁里，不再抬头仰望启明星了。” 第4章 第 4 章 夜幕里，除了黯淡的星辰，还有许多令人不安的，仿佛探测器一般的红光在来回闪烁，透过乌黑的云层，能看到鲸鱼一般巨大的不明飞行物在游走拱动，将天幕搅动得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暗流涌动。 “警告，有大量类船非实体结构正在靠近，逐渐降速至第一宇宙速度，企图绕行飞行，登陆地球！” 2060年，科技的发展让人类对于环球卫星带的检测已经精准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有任何异常的天体运动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警戒，而此刻，世界各地的航天航空总局于此刻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全世界各地的航天局都在顷刻间乱成了一锅粥。 C国国家航天局。 到处都是仪器滴滴作响的警报声和不安的红色报警光，来往的工作人员焦急地穿梭着，不停地核查着各项工作仪器的技能： “怎么会到近地才检测到有这么巨型的不明飞行物？！卫星检测仪呢！失效了吗！” “仪器核对完成，没有失效！” “联系上空间站了，他们的雷达衍射检测失效，对方有隐形技术！” “会不会是什么全息投影？有实体吗？” “快进入外大气层了！” 巨型的不明飞行物终于跃出云层，犹如鲸鱼跃海般冲出漆黑的云雾，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一时之间所有跑动的人都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地望着监测仪里这个巨大的黑色船型舰。 一整排数目难以估量的黑色舰队整齐排布在天空中，舰炮从船舰下方的炮口探出，它悠悠地穿透云层，缓慢又匀速地朝地面靠近，景象壮观无比，仿佛最顶级的电影场景。 “开玩笑的吧……”有人看呆了，”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看着透射仪屏幕里上已经快要穿透大气层的舰队，颤抖地取下了眼镜，旁边的检测员望着屏幕里巨大的漆黑装甲舰队，无法置信地喃喃低语： “这到底什么东西？！” “这是星舰，一种用于宇宙航行的飞船。” 老人闭上了眼睛，他双眼通红，眼眶青黑，他已经几个日夜没有停下检测了，苍老的脸上显出一种早已知晓一切的颓败： “……它们还是来了。” ”它们？！“旁边的检测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追问，“局长，你知道这支星舰的来历吗？” 局长紧闭双眼，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良久他才睁开眼，环视所有人一圈，缓缓开口： “我知道。“ “这是我们国家，不，是所有国家最高的机密。”他深吸一口气，“本来不应该告诉任何人的，但到这一步，你们马上也要知道了，隐瞒已经毫无意义。” 这句话一落下，就像是滚水滴入沸油，瞬间炸开了锅。 ”最高机密？！“ “什么最高机密！” 等到一切声音停息，局长才缓慢开口：“这个机密来自于一个我们探测到的真实地外文明。” “它们称呼自己为神官，这所星舰就是它们文明的产物，而它们现在开着星舰舰队来到我们的文明——” 局长缓缓抬头，神色沉重又疲惫：“——是为了和我们开战。” “开战？！” “什么意思？！这群舰队是来攻打我们的！？” 有人又惊又怒，颤抖又恐惧拔高声音：“既然他们要和我们开战，那我们应该在它们进入大气层之前攻击他们！” “它们一旦登陆地面，会把人类屠杀殆尽的！” “进攻？”局长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自嘲地摇头，“一个维度内的东西才能谈攻击，不同维度内的东西只能谈共存。” “ 它们是更高维度的存在，我们与它们，已经不是蚍蜉撼大树这种级别的差距了，蚍蜉和大树至少都是物质，能彼此触碰，彼此伤害。” “我们根本没有进攻的选项，我们的武器打出去，根本打不到它们。” 局长神色灰败：“——它们是一群已经进化到极致的文明，已经失去了物质的外壳，没有肉/体凡胎，以一种我们完全无法捕捉的形式存在着。“ “伤害我们，只需要它们动念。” “于我们而言，它们已然是至高无上的神。” 检测员胸膛极具地起伏着，他难以接受地摇头，似乎是想要极力否认什么：“我们难道什么都做不到吗？！就这么就看着他们打我们？！” “不，它们的星舰并不是来攻打我们的。”局长摇摇头，“而是为了防止我们在开战前逃跑。” “这是一群你们无法想象的生物。” “三十六年前，它们检测到了我们的星球，它们其中的一员来到了我们的星球。“ “一开始的人类交涉者发现了这么一个对人类不含攻击欲的其他文明简直欣喜若狂，它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来学习人类语，和我们开始交流。” “从它开口说第一句人类语言开始。”局长闭了闭眼睛，“就是人类噩梦的开始。” “它说，它想要人类的肉/体。” “他说，他想要构建一个名为【神降】的新时代。” “……肉/体，新……”有人失神地呢喃这五个字，“……时代？” “它们似乎是很早就进化掉了肉/体，以一种更加超脱的【灵魂】状态存在。”局长深吸一口气，“但这种进化方式似乎存在一定弊端，它们灵体在数万年后开始溃散，它们需要找具有实体的文明生物寄存它们的灵体，最终，它们找到了我们。” “也就是说，它们要附身在人的身体里。” 局长缓缓抬起头：“这个附身的过程，被它们称之为【神降】。” “被附身后的人类，会在它们灵体的激发下获得超乎常理的能力，但同时大脑和精神也会被它们入侵寄生，变成【神官】的容器。” “它们想要神降。”局长苦笑，“我们惊恐万分，想要拒绝，但却发现已经有很多人类已经被神降了。” “它们根本不是在和我们协商，只是在通知我们而已。” “我们根本没有阻止它们能力，到这一步，似乎也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了，毕竟他们要的人类的数目不多，只是，只是……” “几百万的人类而已。” 局长说到这里，用力闭了闭眼，声音艰涩： “但我们没想到的是，神降只是一个开始。” “在这群''''神''''拥有肉/体来到人间后，它们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 “它们想要的，是所有的人类——不仅包括现在的人类，以及未来所有人类繁殖出的子嗣，都归属于它们。“ “这群生物之所以可以上千上万年的存活，是因为它们以吸取别的物种的生命力来延续自己，它们决定分批次吸取全体人类的生命力，恢复它们灵体的生命力。” “按照它们的计划，在确保可以持续给它们供应生命力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杀戮，未来十年内——” “——人类会因为被它们抽取生命力，死伤二十亿。” 所有人的表情都空白了，有些人向后踉跄两步，无法支撑地跌坐在地上，充满恐惧地低喃： “……这不就是供给它们食用的家畜吗？” “在我们发现了这一点后，几乎是发了疯地想要阻止这一切，但我们根本伤害不了它们，最终我们只能选择以自己作为筹码，威胁对方。“ 局长胸膛用 力地起伏，他嘴皮颤抖地低语： ”我们将357颗核弹埋入了世界各地，确保了只要所有核弹引爆，它们就任何一个人类的肉/体都无法得到。“ “所以它们妥协了。”局长顿了顿，“它们和我们达成了神降协议。” “它答应在不损伤人类数量的情况下，以全体人类作为赌注，和我们开战，一决胜负。” “我们和它们之间有技术和文明发展的鸿沟，从它们的方式开战，人类根本无法存活，在它搜寻了人类对决方式之后，最终它选择了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对决方式——“ 随着局长的诉说，检测员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不会是……” “它们和一群早已臣服于它们的人类联合，运用它们自己文明里先进的技术，结合人类的文化背景，共同开发出了大热全球的沉浸式全息游戏——” 局长抬起头，他苍老的眼中满是仇恨和悲哀的光： “《神降》。” 第5章 第 5 章 夜晚九点，联合国神官部署中枢机构。 空旷又宏大的会议大厅内，一张透明长桌虚浮在中央，长桌周围一共有23个席位，外围有170个席位，四周的墙壁上都安装了全息影像投影摄像头。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全息投影会议室，这种会议室在2036年就在世界范围内广泛推广了，极大地减少了大家为了开一些无关紧要的会议在行程上浪费的时间，随着全息技术迭代，全息会议室越来越普遍，到后来几乎没有线下会议室了。 无论多重要的事情，也基本都是线上会议了。 可现在这可原本只会有虚拟投影的会议室了，却实实在在坐满了人，每个人穿着整齐标准的制服，身上都佩戴了功勋宪章，神色凝重地入座，身前摆着标识了身份的牌子。 这种世纪初的落后会议形式并不能妨碍这场会议的隆重，只需要扫一眼这些人的身份牌，就知道这必然是一场影响世界格局的会议。 只有一个入座的人身前没有身份牌。 祝和雅端坐在长桌主位，双手怡然地交叠，脸上含笑： “诸位都十分准时。” “我以为以诸位的身份，或多或少都应该会迟到一会儿，没想到都提前到了。” “没有人会在这种会议里迟到的。”率先开口的是E国一位金发碧眼的外交官，他的神色带着恨意，用英语质问，“祝先生，除了你。” “你迟到了两个小时。” “我感到抱歉。”祝和雅微微敞开手，他笑容得体，似乎含着最真挚的歉意，一口流利的英文，“我的飞机延误了。” 这位外交官忍不住拍桌而起，他满含怒意：“你可是神官！来这种地方根本不需要坐什么飞机……” 这位情绪激动的外交官很快被旁边的人摁下，C国的神官交涉者站了起来，是一位外貌干练的女性，她撑着桌面，目光炯炯地逼视祝和雅：”祝和雅先生，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和您讨论即将开始启用的《神降对战协议》。“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请您开始吧。” “好的。” 祝和雅瞬间将回答切换为中文，他直起身子，他微笑着屈指敲击了一下透明长桌，长桌瞬间亮起，在空中投屏出一张协议。 “这就是我们两年前和各位签订的《神降协议》。“ “协议的第一条，就是在神降日以前，我们双方都不得以任何形式对外公布《神降协议》的具体内容，不得干涉《神降》这款游戏的正常走向，让《神降》在自然的人类社会状态下运行。” “但据我所知，各位可都有在积极的违抗这条协议。”祝和雅勾起嘴角，“……封锁《神降》上线的【星链计划以光速飞船研发为主的【外逃纲领以杀死神降者为主的【往生书】。” 几乎每说一个计划，席间就有一个人的脸色就会沉下去。 “还有以培育人形兵器为主的【启明星计划】。” “当然，这所有的计划都已经失效了。” C国的神官交涉者听到这里忍不住咬了咬牙。 祝和雅向后靠背，他饶有兴味地点评：“不过我依旧对你们的创造力感到惊叹。” “但你们违背协议是既定事实。” “不只有我们违背了吧？”另一个国家的神官对接负责人站了起来，是个神色皮肤，身着白色长袍的男性，口音浑厚有力，是阿拉伯语，“你们神官也违背了。” 祝和雅仿佛呼吸一样自然地切换语种，用阿拉伯文反语：“我们违背的事实证据呢？” “《神降》的上线和推广渠道完全不正常，正常的游戏上线，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两年之间扩大到如此规模。” 男人质问 ：“你垄断了游戏的上线和宣传渠道，在两年的时间内无差别地对所有人推广，让人类的参与数目扩大到了25亿。“ “我们一开始约定的对局人类数目只有一千万，这本来只是一场小型战役。” “这的确是我们的约定。”祝和雅十指交叉，优雅反驳，“但违背约定的可不是我们神官。” 他笑着说：“而是你们人类。” “《神降》一开始可不是作为一个大规模游戏上线的，它只是按照协议，正常地出现在了人类的世界里，是人类自己发现了《神降》这款游戏，他们从这款游戏里发现了巨大的商机，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榨取这款游戏的价值，扩大这款游戏的规模，吸引更多客户。” 祝和雅微笑：“无论你说的垄断游戏上线，扩大推广渠道，可都不是神官做的，神官只是给了人类一款游戏而已。” “是想要攫取利益的人类自己，将25亿人卷了进来。” 祝和雅垂下眼帘，神色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悲天悯人，他含着笑意，轻声低语： “我不承认这是神犯下的罪，这是人自己的罪。” 男人的脸色一滞，一瞬无言。 事实确实如祝和雅所说，这一切都是人类自己做的，祝和雅只是将这款游戏交由深蓝科技代理，除了给予技术，从来没有干预过这款游戏的发展。 但人类却干预了。 拿到游戏的深蓝科技并不知道这款游戏背后意味着什么，按照协议，他们也无法告知，但无论是哪个游戏公司，只要拿到了《神降》，就能看到《神降》背后的巨大商机，深蓝科技公司想要通过这款创世纪的游戏大量盈利，他们曾经试图干涉，但《神降协议》规定了—— ——《神降》的开展，要在正常自然的人类社会状态下。 他们没有干涉《神降》发展的权利，尽管他们无数次尝试暗地里干预，比如说A国的【星链计划但都失败了。 他们抵挡不住这款游戏的爆热。 《神降》这款游戏一经面世，闻到味道的资本就像是疯了一样涌入游戏，将它瞬间扩大成一个无法控制的规模。 25亿玩家，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个数字，却被深蓝科技公司作为功绩写在了2059年的年度盈利报告里。 这群从来没有经受过战役考验过的人类，马上就要为了生存，踏上与神对敌的战场——在十二小时以前，在他们的眼中，这还只是一个游戏。 “我们并没有违背协议。”祝和雅敞开双手，仿佛遗憾地笑着说，“但你们却违背了不止一条。” “接下来我要谈的，是神降协议的第二条……” 三个小时后，这场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等到祝和雅微微欠身告别，和所有人依次微笑道别离开会议室后，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副虚脱的疲惫面孔。 一个人和两百个人类社会顶级谈判选手一起开会，思维缜密到三个小时里没有被抓住一个漏子…… 对方的强大让他们毫无谈判的筹码。 C国这次派来和神官交涉的人员是两男一女，此刻都倒在座椅上，眼神放空地望着天花板。 长达两年的交涉，这会议室内的每一个人都竭尽所能地努力到最后，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人类社会的倒计时只剩不到十个小时。 C国的女交涉官闭了闭眼，她神色是难掩的疲倦，回忆起刚刚祝和雅对他们说的最后一段话。 “你们对我们的抵抗并不是毫无用处，你们的计划其实是起了一定作用的。”祝和雅笑着说，“虽然我们的确很强大，但我们并不了解人类。” “我们超脱于肉/体，以灵体的形式在这宇宙中活了上万年，早已忘记了肉身的思考逻 辑，虽然我学习了人类的每一种语言，但我依旧无法理解你们的很多逻辑——比如明明都是人类，为什么会有人类背叛你们，站在我们这一边。” “你们的计划，并不是我们主动探寻，很多时候是被知晓了内情的人类泄密给我们的。” 祝和雅笑意温雅，甚至是有些安抚意味了：“他们说他们愿意追随我们，成为与神同行的人。” “——成为除神之外，下一个时代的领导者。” “我很抱歉，我没有料到，你们的同类居然会背叛你们。” “介于这点，我宽恕你们对协议的僭越，毕竟这确实对你们不公。”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涌上了女交涉官的内心，她空洞的眼睛里落下了泪。 人类与神官对抗之间最难的并不是在杀死神官，而是在怎么对抗自己的同类——这群早已臣服于神官的人类上。 有一群知晓了神官存在的人类并没有选择抵抗神官，而是选择了站在神官那一方。 这些人坚信神官能让人类社会进步，坚信人类哪怕是做神官的家畜，也比做自己文明里的主人好过上千万倍，他们宣称神官赐予他们的先进科技解决了人类的经济和物质困境——这是靠人类自己绝对无法实现的。 神官可以给人提供更好的生活，哪怕是这样的生活要献祭无数人才能得到，也被他们轻描淡写地形容成社会进步所必须的牺牲罢了。 这群人靠着神官给他们的技术大量牟利，成为了世界上数一数二的财团。 ——他们自诩为与神同行的人。 【神行者】。 “你们的【启明星计划】怎么会被祝和雅知道？”那位金发碧眼的外交官突然问起，“你们不是把这个计划的保密层级做到最高了吗？怎么还会被神行者泄密？” 似乎因为人类社会不剩几个小时了，这位E国的外交官彻底放飞了自我，直说道：“我们派遣了好多间谍都没有探听到具体内容，只知道你们有个计划叫【启明星其余一概不知。” “现在这个计划也被泄密了，看来也失败了，我能问问计划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女交涉官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启明星计划是我们最后一个对抗神的计划。“ “我们在《神降》里搜罗有能力和天赋的人类，用一些超常规的技术地培育他们，军事化地训练他们，让他们为神官的对战做准备，这些人每个人的能力都非凡，他们被称为启明星成员。” “在我们当时启明星成员里，有一位极为强大的成员，他是启明星的领头人。“ “他就是当时《神降》里最强大的玩家，【叛徒】。” E国外交官脸上掩不住的惊愕：“叛徒是你们的人？！” 女交涉官嗯了一声，她有些恍然地回忆起来：“是的。“ “叛徒十分强大，他不仅在游戏里最强大，在现实里也能和神官对局。“女交涉官停顿片刻，”他甚至在现实里杀死过神官附身的【神降者】。“ “他弑过神。” 说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会议厅所有人都惊愕无比地站了起来： “他弑过神！？“ “一个弑过神的人类？！” “怎么可能！神降者每个人都有超乎常理的能力，以人类的力量根本杀不死！” “【往生书】计划不早就失效了吗！” “先别管其他的！”E国的外交官眼里燃起喜悦的火焰，“你们培育出了能弑神的人类，那人类方在联赛的胜率就能增强很多了！” 但这火焰下一秒就被冷水浇灭了。 “他的确弑过神。”女交涉官继续说了下去，“但他并不是纯粹的人类。” “叛徒是个神降者。” 这句话一出，整个会议室完全炸锅—— “神降者？！神降者不就是神官吗！” “怎么可能有站在人类这一方的神官！你们该不会早就投了神官，当了神行者，说这些胡话来扰乱我们吧！” 女交涉官被这样针对也并不恼怒，只是幽幽长叹：“你们不相信也正常。” “因为一开始我们也不相信他会站在人类这一方，也怀疑过他。” ”直到后来，我们才发现叛徒是个不完全的神降者。“女交涉官长叹一声，“他的确被神官降身了，但他并没有被神官寄生转化，相反，他能控制他身体里的神官，并利用它的力量。” “我们研究了很久，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他的强大来源于降世在他身体里神的力量，他在用神的力量战胜神，而我们并不知道这力量什么时候会失控，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在某一天完全转化为神官，但我们别无选择。” 女交涉官叹息：“他的强大让我们无法拒绝。” “在联赛六个月前，在一次冲突中，他帮我们去杀一个神降者，但因为这次冲突，也将他提前暴露了出来。“ “神官也察觉到了他，于是神官联合了游戏里的所有的神降者和神行者，将叛徒的游戏角色围杀在游戏里，游戏外，因为有人泄密，他们击穿了我们的重重保护，找到了叛徒的所在，追杀了叛徒，将他的肉/体残害到+无法使用神明力量的地步。“ “叛徒遍体鳞伤，近乎残废，他身体里的神官消失，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了。” 所有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停下了争吵和喧闹，安静地等着女交涉官继续说下去。 “……在叛徒出事后，为了防止他受到近一步的迫害，我们单方面切断了和他的联络，告诉了他《启明星计划》计划宣告失败，彻底终止，给了他一大笔赡养费，告诉他他自由了。“ “他不用再为人类战斗了，他已经为人类做到他能做到的一切了。” 女交涉官恍惚地抬起头，“我们选拔出的37名启明星在过去一年内，被神官尽数剿杀，我们最后一位启明星成员，陨落于黎明前夕。” “失去了启明星，人类就失去了在宇宙中前行的方向。” “人类的命运，只能交付于自己了。” 第6章 第 6 章 夜晚十二点，S市新时代广场。 巨大的浮空天幕悬在城市上空，中间投射着24小时倒计时，似乎是为了缅怀旧时代的逝去，背景还艺术化地做了处理，黑白影像，充满噪点，仿佛是上个世纪初露天黑白电影的投影幕布，突兀地横亘在充满现代化全息投影的夜空里。 此时离新时代的开启，还有七个小时。 广场里到处都是彻夜不眠等待竞赛开启的年轻人，广场旁边的游戏网吧外面更是大排长龙，队伍都排到门店外面来了。 随着2058年《神降》发行，街边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全息游戏网吧。 和之前的网吧不同，全息网吧不再摆着屏幕和笨重的主机，而是一个个仿佛金属蛋一样的全息仓，全息仓的造价不低，不是每个玩家都能买得起的，于是全息网吧就这样盛行开来。 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在联赛开启后进入游戏，虽然离联赛开启还有七个小时，但几乎每家全息网吧外面都在排队。 排队的年轻人们一边兴奋一边无聊地互相交谈。 黄景辉作为一个普通玩家，也在排队等，但他排了一会儿就有点懒得排了，叫朋友帮自己排下，他要去放下水，转头就看到广场的边缘处站着一个人，他的目光霎时停住了。 有一个人正在仰头望着那个倒计时的黑白幕布。 对方笼在广场四周霓虹绚丽的光线中，脸部线条透着一种青涩的朦脓，身材瘦削，形容单薄，肤色透白，在熙攘热闹的人潮间犹如触之即碎的精致瓷器。 漂亮得一见难忘。 黄景辉几乎是难以自控地走了过去，一肚子百试百灵的搭讪技巧在此刻尽数失灵，他笨拙地伸出手，脑子一片空白：“你好，我叫黄景辉，B级天赋神降玩家，目前角色等级60级。” “你一个人吗？” 这句话一出来黄景辉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这是什么狗屎开场白，搞得像是下一句他就要问出——约吗？ 尤荣伊的目光从屏幕上挪开，从黄景辉伸出的的手上轻扫而过，他连回答都没有地从黄景辉旁边转身离开了，那神情十分淡漠，似乎被无关紧要的人打扰了他做重要的事，有种轻微的不悦。 “……等等等等！“黄景辉立刻着急转身，下意识就要把住尤荣伊的右肩拦住他，但尤荣伊就像是提前预知他的动作一样，侧身向左走了一步。 黄景辉的手挥空，力道没有止住，向前踉跄了两步，差点一个狗吃屎摔在地上。 尤荣伊此时才站住，他微侧过身，眼珠移到眼尾，以一种习惯性的高姿态的审视神情扫向黄景辉：“你有什么事？” 勉强站立的黄景辉仰头望向尤荣伊，他表情又是一顿。 刚才在人群里没有细看尤荣伊的长相，此刻这么近距离看……广场四散的荧光零星点缀在尤荣伊冷漠又苍白的脸上，只是被对方这么眼神冰冷地俯视着，黄景辉就有点心跳加速了。 实在是摄人心魂的一张脸。 黄景辉这辈子的脑子都没有转得这么快过，飞快地思考自己即将出口的话。 刚才尤荣伊一个人待在大屏幕前面盯着联赛的倒计时，很明显是想参加《神降》的联赛的，神降的联赛以队伍的形式参赛，每支队伍至少要有四个人，现在联赛前夕，基本上联赛队伍都已经集合在一起排队等入场了，但尤荣伊却一个人在这儿等。 “我有一只评级为B的四人联赛队伍。”黄景辉斟酌着开口，“每个人的游戏天赋都是B以上，平均胜率在69%。” “我看你一个人在这儿等好一会儿了，是队友放你鸽子了吗？你要不要加入我们队伍，跟我们一起参加联赛？” 尤荣伊的神色出现了轻微的松动，黄景辉内心长出一 口气——他猜对了。 尤荣伊没有联赛队友。 “只有七个小时就要进游戏了，你以前的队友要是现在还不过来，估计一定是把你给鸽了。”黄景辉加大游说力度，他哈哈地说道，“玩游戏嘛，跟谁不是玩，干脆和我们一起吧！” “我以前的队友不是鸽了我。”尤荣伊垂眸望向黄景辉，那眼神非常奇异，漆黑的眼瞳里倒映着无数霓虹的碎片，轻又梦幻，“他们不是不过来。” “而是过不来了。” 黄景辉一怔：“为什么会过不来？” “除我以外，我的队友都已经——” 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旁边的全息屏幕走入了六小时倒计时的整时，屏幕背后冲出无数的电子烟花，巨大的虚拟烟花在广场上空朵朵爆开，此起彼伏，人造的光幕烟花如此炽烈，似乎比万千星辰还要耀眼万分，人群中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倒计时，六小时！” 黄景辉怔然地看着尤荣伊轻启唇瓣，他的侧脸被无数绚丽到糜烂的光影染色，但底色依旧是黑白的，漆黑的眼瞳，苍白的脸。 尤荣伊双眸中无一丝涟漪，只是像是说出一个既定事实般，念出那两个被所有声音掩盖的字眼： “——死了。” 黄景辉的心脏很重地跳了一下。 倒计时六小时的烟火结束，黄景辉拍了拍快被震聋的耳朵，不好意思地说：“你刚刚说什么，声音太大了我没听到？你队友为什么没来啊？” 尤荣伊垂眸：”……没什么，他们临时有事。“ “那既然你队友不来，你要跟我们一起吗？”黄景辉试探着问，伸出手开了句玩笑，”让我们成为你的新队友，一起为人类战斗到最后！“ 《神降》的游戏背景为星际，里面有一个星系叫做【杜阿特星系是人类居住的地方，是一个十分美丽的星系，但突然有一天，有一种叫做【神官】的无实体外星生物从天而降，大肆屠杀人类，抢占人类所居住的杜阿特星系。 作为人类方的玩家需要去对抗神官，赢回自己的星系——这也是为什么黄景辉会说这句话的原因。 几乎每个神降玩家都会随口开这样的玩笑。 尤荣伊望了黄景辉一眼，那眼神很奇怪，仿佛如水一般温柔平和，又仿佛是一种残忍的怜悯，似乎在看一个他知道要去死，但他却并不会阻止的人。 他伸出了手，缓缓抬眸： “S级天赋玩家，尤荣伊。” 黄景辉的表情一瞬之间变得无比愕然。 “S级天赋？！！” 《神降》这款游戏的游戏天赋判定非常苛刻，据说是根据玩家现实身体的脑域强度感知来判定玩家天赋的，虽然有数量二十五亿之多的玩家，但S天赋的玩家数量不到十个，每个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顶级选手。 这些选手基本在刚刚进入游戏，检测出天赋为S的时候，就被资金和背景都极为雄厚的大公会聘入战队培养了，现在应该个个都躺在最奢华的全息仓里等待联赛开启，不可能这样在广场上单独游荡的！ 黄景辉陡然陷入混乱中，他迷惑地望着尤荣伊，短暂地从被美色所迷的状态里恢复理智，小心地询问： “S级天赋的选手基本我都知道，你是……？” 尤荣伊轻描淡写地说：“【叛徒】。” 听到这个名字，黄景辉一瞬间瞳孔皱缩。 每一个玩《神降》的玩家，在新手时期得到来自系统的第一句指引，去做自己的第一件任务之前，就已经听过这个名字。 但通常这个名字的前面还伴随无数的前缀词—— ——【全服第一【天赋评定最高【超S级天赋【杜阿特星 系的主人【人类之光【杀死神官最多的玩家】…… 被神眷顾了，拥有极佳天赋的，但却背叛了神的【弑神者】。 ——归属于人类一方，来自于神的【叛徒】。 每个人类方的玩家就像是仰望星系里最明亮的星星一样，仰望这个名字——在《神降》这个全息游戏魔鬼一样的难度面前，叛徒是唯一一个让杀穿这个星系显得有可能的玩家，没有一个人类方的玩家不喜欢他。 但三个月前，这颗星星陨落了。 “……你说你是叛徒……”黄景辉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不至于在广场里像个神经病一样尖叫起来，因为过于压抑自己的声音和情绪，以至于他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扭曲了，“你真的是，真的是……” 尤荣伊不为所动地嗯了一声：“我的确是。” 黄景辉长出一口气，他虚弱地扶住了广场旁边一个长椅，盯着尤荣伊的脸看了又看，此刻他已经完全从那种色令智昏的状态里解脱里了出来，眼神甚至带着点警惕和泪意。 【叛徒】这个名字对于每一个《神降》的玩家来说，比一张顶级的脸要有吸引力太多了。 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时刻。 【叛徒】对于《神降》玩家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和其他一旦检测出S级天赋就拿着天价报酬进入大公会的顶级玩家相比，叛徒是一个非常特殊的S级天赋玩家。 他天赋是所有玩家当中最高的，公会为了让他加入战队，拿出了让人瞠目结舌的高薪酬。 但叛徒不加入任何公会，他冷淡地，一视同仁地拒绝了，从不参与任何经济活动，不开任何直播，是一个非常孤僻，独来独往的状态，只是单纯地在击杀神官，为人类赢得星系居住地。 每一个玩家都很喜欢他，但每一个公会都很讨厌他。 第7章 第 7 章 叛徒会被公会讨厌这也很好理解，《神降》里的公会不是游戏组织，是盈利性的金融组织。 在2036年后长达十年经济大萧条后，全息游戏这个概念是作为一根世界性的经济救命稻草出现的——现实的经济凋敝已经无可避免，虚拟经济活动或许还有路可循。 这种对于虚拟经济的追捧长达二十年，2058年，《神降》作为一款构架完整，技术先进的全息游戏，作为了这种追捧的最终结果。 它的技术超前到不可思议，里面的每一种体验都与现实无疑，甚至可以说比现实丰富得多的体验，于是一经发售，就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大热全球，在两年的时间内狂揽二十五亿玩家，飞快地形成了全息生态，所谓的第二虚拟世界，将虚拟经济这个概念发展到了机制—— ——《神降》的出现，让虚拟经济变成了真正经济。 全息游戏让虚拟经济近一步侵占了现实经济，现实经济的凋败已然注定，在现实里没有多少工作机会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必须进入游戏，发展自己的第二虚拟产业。 又或者悲哀的说，在现实没有多少意义的情况下，大家为了逃避，生存，娱乐，都会主动地进入《神降》。 人是害怕孤独的动物，自然会去往热闹的地方，哪怕它是虚拟的。 在这种情况下，公会的存在就相当可恨了。 《神降》这款游戏的最重要的资源是材料，玩家升级，打造武器都要用到材料，而材料的获取需要通关行星，可以说材料就是神降玩家的生产材料。 《神降》的杜阿特星系里面有许多的行星，这些行星就是副本，这些行星副本根据难度可分为S至F级，解谜通关对应难度的行星，就能拿到对应等级的材料。 公会组织背后大多有现实里公司的支持，它们利用自己在现实里的大量资金，疯狂地募集培养有天赋的玩家。 这游戏里的公会组织都相当霸道，他们得到任何珍稀材料的消息之后就会带人抢占副本，把其他登入副本的玩家杀出去，霸占所有游戏奖励，平民玩家升级难如登天，哪怕是侥幸通关，公会也会在出口处截杀刚刚通关了副本，身上怀揣材料，势单力薄的普通玩家。 一个普通玩家根本没办法和在现实里有巨量资本的公会组织抗衡。 《神降》一开始，就是个极为不公平的游戏，哪怕玩家的天赋不错，也够努力地去挣取资源，但只要你不加入公会，公会就一定会围堵你。 摆在玩家面前的只有两个选项——要么你痛苦地被围剿至死，吐出所有你辛辛苦苦挣的资源凄惨死去，要么你屈服，加入公会，麻木地成为他们围剿别的玩家的一条狗。 在这种情况下，《神降》里形成了六大公会。 这六大公会的俱乐部背后都是世界排名前几的资本和家族，每个公会至少培育有一名实力顶尖的S级天赋玩家，一万名以上的A级天赋玩家，他们吃了大量材料升级起来，像军队一样训练有素且强大，是《神降》食物链的最顶端，没有普通玩家敢得罪他们。 这些人根本不在意游戏是否通关，也不在意《神降》这款游戏，甚至会帮游戏里的神官bss去杀玩家，为了牟取更多利益。 有这些公会存在，玩家完全没有办法发育起来，也根本打不动神官，但公会不在意这些，毕竟人类是否能赢，对他们根本不重要，玩家连骂他们都会被屏蔽，最后只能给他们取一个能被他们容许的绰号——【神行者】。 ——他们是站在神那一方，□□人类，剥削人类的人类。 而这个时候，【叛徒】出现了。 所有玩家都麻木地看着系统播报着又一个顶级S级天赋玩家，一个叫【叛徒】的玩家的出现，有趣或者是 无趣地聚集在一起讨论着他会加入哪一个大型公会，自己会不会在某个副本里被他杀掉。 毕竟他是那么的强，一定会是公会手里最利的刀。 但这次没有，唯独这次没有。 叛徒不加入公会，不抢平民材料，他对所有人公平竞争，六大公会的S级首席玩家被他轮番虐杀，材料掉了一地，叛徒甚至都不会捡，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示意旁边呆滞地望着的普通玩家们自己去拿，说： “这不本来就是你们的东西吗？为什么不拿？” 他不喜欢杀平民，他偏好杀公会的狗。 而这次公会拿他也没有办法，他们喜欢恃强凌弱，而最强的人不再服从于它们。 叛徒站在了普通玩家这一边，他的出现打破了大公会对高级副本的垄断，普通玩家能慢慢升级通关游戏了，整个游戏正在渐渐趋于平衡。 他至高无上的能力，强悍地□□着所有想要横行霸道的神行者。 有他存在，公会就无法肆无忌惮地欺压普通玩家，有他出现的地方，不公就短暂逝去，公平就短暂到来。 叛徒就像是悬在这些高高在上公会头顶上的达克摩斯之剑，让他们不得不放轻折磨玩家的手脚。 而在三个月前，他死了——被十万的A级天赋以上的公会玩家困在一个S级行星副本，生生围剿了整整十日，无数的普通玩家想要去救他，但却根本登不进去副本，因为被深蓝科技做了手脚，叛徒所在的那颗行星的登入码短暂失效了。 不知道六大公会花了多少钱买断了深蓝科技，让深蓝科技做出了这种事，哪怕是事后深蓝科技被无数玩家骂出了翔—— ——叛徒，还是死了。 黄景辉无法忘记那一日，无数玩家站在无法进入的杜阿特星空下呆呆落泪，看着叛徒所在的那颗行星副本就此黯淡，叛徒死亡的通告就像是他们对抗【神行者】注定失败的结局，由系统冰冷机械声音，仿佛宣告命运一样，通知向25亿人。 现实无路可去，虚拟也充满痛苦。 次日，《神降》的登陆人数来到历史最低——2亿人。 这是一种无声的抵抗，但这种抵抗在强劲有力的新时代的开启下，显得如此单薄，又如此无力。 一个月后，《神降》宣布联赛开启，全息技术迭代，从原先的【脑域感知同步】来到【灵魂投射】。 从原先的脑域感知，从脑电波模拟和刺激人类感官，从而实现全息体验，变成了一种更为先进，更为恐怖的技术—— ——【灵魂投射】。 深蓝科技并没有向外公布这项技术的原理，只是用一句神秘的宣传语来描述它： 【从此以后，你不是进入一个虚拟的游戏，而是你的灵魂从□□里离开，来到了真实的杜阿特星系，变成它的一员。 至此以后，真正的《神降》时代开启。】 只是这么一句宣传语，就如同当初《神降》面世一般，就轻而易举地将所有人席卷了进去。 作为普通人，似乎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抗拒去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毕竟被时代抛弃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人想要活着，就不能被时代的抛弃，如果不跟随时代，一个人在时代的浪潮下是如此容易被抹去，只需要一次技术的简单迭代。 哪怕他曾经是最强大的存在。 【弑神者】和【叛徒】的相关信息和字眼在《神降》里被禁止发送，玩家交流之间提到相关事件会被直接下线惩罚，三次以上，会扣除玩家账号存款，理由是——【危害游戏和平。】 有人抗议过，有人辱骂过，但最后都归于平息，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的力量在背后推动着。 推动着时代向前，推 动着众人遗忘。 三十六日后，《神降》的在线人数稳步上涨，恢复到了20亿，三个月后，这个数字突破性地增长，来到了25亿。 看起来，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独来独往的【弑神者去拥抱和迎接新时代了。 真的是这样吗？ “你真的是……”黄景辉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泪溢满眼眶，“真的是……” 于是尤荣伊又一次回答他：“嗯。” 黄景辉忍不住想要嚎哭：“三个月，你都没有复活回来，没有一个玩家说自己是叛徒回来了。” “我们以为你被我们伤了心，不想再进《神降》这款游戏，不会再复活回来了！“ “我们以为你不要人类了！” 夜风吹拂尤荣伊的面颊，此刻他的脸上是一种很轻微，轻微到仿佛看不见的笑，这笑隐于他憔悴的面孔下，有种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改变的平静。 “不会的。” “我会为了人类战斗到死亡为止。” ——就如那逝去的另外36颗启明星一样。 第8章 第 8 章 “你居然长这样……”黄景辉眼边还挂着泪，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尤荣伊，举起手从上到下，隔空比划了一下，“这么的，这么的……” 他其实想说漂亮的，但又觉得这词对于叛徒而言太不庄重了，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干巴巴地憋出一个词： “……牛/逼。” 游戏里的叛徒极为神秘，出场从来是及地的黑色外袍加半脸面罩，从上到下遮得严严实实，一块皮都没有露出来过，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也因为这点，冒认叛徒的玩家也特别多。 要平时有个人突然冒出来说自己是叛徒，黄景辉第一反应肯定是怀疑，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尤荣伊说出自己是叛徒的一瞬间，黄景辉下意识相信了。 很难说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当他直视尤荣伊眼神的一瞬间，黄景辉无比确定面前这个人就是游戏里那个至高无上，□□着所有公会的人。 “你这三个月怎么都没回来？”黄景辉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语调，生怕自己过于热情，吓跑这位好不容易回来的人类之光，“这次来是为了参加联赛吗？” “中间出了点事。”遭受特大爆炸恐怖事件差点粉身碎骨的尤荣伊轻巧地一笔带过，他平和地回答，“我的确是为了联赛而来，目前也没有合适的队友。” ”我可以加入你们。“ 黄景辉的喜悦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展开，尤荣伊就打断了他：“但我事先和你说清楚。” 他语调平淡，似乎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残忍的事：“我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强了。” 黄景辉一怔，尤荣伊平静地继续说了下去：“游戏里我的角色已经死亡，这次是死亡后首次登陆，角色等级只有一级，前期需要升级。” “除此之外，我的身体也有很大损伤，就算是升级起来，也不能确保我还能发挥出之前那样的S级实力。” “我已经不是过去的叛徒了，你们招揽我入队，不仅无法获得强有力的实力支持的，而且如果我在队伍里，还会引得大量公会组织不停追杀你们。” “你们的队伍确定能承担这种风险？” 尤荣伊说得直观清晰，并不遮掩，这也是他为什么现在都还没组队的原因——他身上的仇恨太多了，实力又大不如前，暂时不好找能容纳他的联赛队伍。 “当然可以！”黄景辉此刻正是上头的时候，他脸都涨红了，激动地想一口应下，“只要你愿意加入，什么风险我们都愿意承担！” 尤荣伊不为所动地斜眼扫他，语气还是那么冷静：“你最好还是和你的朋友商量商量。” “随便引我入队，可是会死的。” 黄景辉本来想说死又怎么样，一个游戏而已，复活就行了，最多重开，但对上尤荣伊的眼神的时候他一怔，到嘴边话又止住了。 “这次的死和以前的可不一样。”尤荣伊抬眸，他语气冰冷，“你最好考虑清楚。” 黄景辉顿了顿，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深蓝科技最近宣传的那个奇怪又神秘【灵魂投射】技术宣传语，心里面突突了两下。 他在原地思来想去了好一阵，一咬牙一跺脚：”我个人是完全愿意和你一起组队的，但我不知道我朋友的态度，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我朋友！“ “你别走动啊，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后黄景辉飞快地跑走了，尤荣伊一个人留在原地，他仰起头继续看向那个倒计时的黑白幕布，巨型的幕布周围密集地遍布着各式各样的全息投影，基本都是和《神降》相关的宣传内容。 其中一块全息屏上是灵魂投射的宣传内容，上面写着： 【让你的灵魂离开沉重的肉身，去往新世界吧！】 【欢迎各位灵 魂舍弃肉身，来到广阔无垠的杜阿特星系，畅游定居！】 尤荣伊望着这两句话眯起了眼睛。 杜阿特，这个词在埃及的神话体系里，是无法往生的冥界的意思，一旦灵魂去往，人要在这里经受永远的，来自于虚无和混沌的痛苦折磨，直至灵魂消亡，就再也无法去往人间和来世——就如同【灵魂投射】这项技术一样。 没有人告诉这些兴高采烈的玩家，【灵魂投射】是一项单项技术，这意味他们的灵魂一旦从身体里抽取出来，被投射进虚拟，就再也无法回到肉身了。 这些玩家无知的灵魂会被关押在名为杜阿特星系的冥界，被神抽取出所有生命力，在里面挣扎至死去。 在神话中，只有在一种情况下能让去往杜阿特的亡魂回归故土—— 尤荣伊漆黑的双眸倒映着这块全息浮屏，眼瞳深处是深可见骨的冷意。 ——那就是杀死掌管冥界的神明。 “什么，叛徒要加入我们的队伍？！”一个女孩子不可思议地拔高了声音，“黄景辉，你怕不是遇到诈骗了吧！” 这女孩子看起来二十五六，一头漂染得火红的及耳短发，两边耳朵起码十几个金属的耳钉耳饰，皮质短上衣，多口袋工装裤，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金属链条，样貌明媚艳丽。 她双手抱胸，不耐地挑起左边眉毛，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先把自己气笑了：“我说黄景辉，你最近是不是给叛徒哭丧哭魔怔了，大街上随便逮着个玩家就说是叛徒。“ “人家叛徒可不可能在大街上找队伍？” “鹿苑，真不是我被骗了。”黄景辉嘴都说干了，他举起三指庄重发誓，“我以我十年的寿命起誓，他真是叛徒！” 旁边蹲着排队的一个男声嬉笑着挤眉弄眼，这人长眉长眼，脑后扎了一个很小的啾啾，有种懒散的俊俏，他托腮笑着点评： “我刚刚看到了，你又去搭讪去了吧？看背影是个大美女啊，想往队伍里塞妹就直说，我们又不会看不起你，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这次你找这个由头太离谱了，居然说对方是叛徒。”这男人仿佛是憋笑憋得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天哪，亏你想得出！” 黄景辉急得快跳脚，他第一次有点后悔自己好色这个坏毛病，百口莫辩：“韦嗣，这次真不是，你们见了就懂了，他真是叛徒……” “叛徒不叛徒的，我觉得不重要。”有声音从队伍最末尾传出来，有一个穿着明显比周围的人高一个档次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身材不高大，却穿了一身不太合适又崭新的宽肩订制服，看人的时候扬起下巴，语带轻蔑，“他天赋怎么样？有B没有？资产和材料有多少？” “我们队伍不要无用的队员。” 这人一走出来，另外三人都别过了脸，不约而同带出了扫兴的表情。 王一尚，天赋为C，等级76级，是目前他们队伍里等级最高的玩家，也是他们队伍里唯一天赋为C的玩家。 这人在队伍里的定位有点微妙，王一尚是他们在一次随机组队的时候偶然组到的，在打本的时候，这人一直说自己在别的B级队伍因为自己的天赋太低，被其他队员霸凌排挤，最后还被上一只队伍逐了出来，三个人听得同情，陪这人激情辱骂了一路，最后还慷慨既然地选择接纳了对方，允许他进了队伍。 但进了队伍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 打本团战王一尚从来不见人，分材料的时候他跑得最快，而且虽然此人一份力没出，但凡有一次他没分到最好的材料，起码背后阴阳怪气其他人一个星期，说其他人看不起只有C级天赋，不承认他在游戏里做的贡献，欺负他。 但这都还好，什么游戏队伍里没有一个不要脸的混子 。 真的让黄景辉三人厌恶王一尚的，是叛徒死的时候。 叛徒死的时候，他们三人都急得要命，望着叛徒被围剿的S级行星，一心想要上去救人，但唯独王一尚看这颗行星的眼神透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爽快。 ”这么吊，不也被剿死了吗。“他兴奋到双目充血，“快死，快死！” 三人都感到无法理喻，事后才知道，王一尚参加了一个地下赌局，这个赌局赌的是叛徒能不能被六大公会围剿至死，王一尚把全副身家都赌了进去。 他赌的是叛徒会被剿死。 王一尚靠这场赌局赢了一大笔钱，大肆地消费，买了很多奢侈品和游戏材料，靠着这笔钱买的材料，王一尚这个原本只有55级的玩家在短短一个月内升到了76级，变成了队伍里等级最高的人。 王一尚偶尔还会买些廉价的低级材料，跟打发叫花子一样趾高气昂地打发给他们，目前已经隐隐以队伍的主宰者自居了。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解散队伍再重建，但在神降里解散队伍再重建要走大量程序，要等很长时间，再加上联赛将至，他们就这么将就着参加了。 “我们队伍以后可是要成立公会的。”王一尚睨向黄景辉，“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 第9章 第 9 章 “谁说我们队伍以后要成立公会的！我反对！“黄景辉气急，他想反驳，都一下抓不到这句话的槽点，”还有叛徒不是猫猫狗狗！“ “我管他是什么。”王一尚轻蔑地说，“你找的这个人不可能是叛徒的，他可是被六大公会十万成员绞杀出去，死得那么惨，肯定被吓得不敢再回来了。“ 黄景辉想回怼，但被韦嗣拦住了，他看向王一尚，脸上带点吊儿郎当的笑：“我倒是觉得叛徒一定会回来。” 黄景辉刚要一喜，韦嗣的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看向黄景辉：“但人家那么厉害，肯定是看不上咱们这样的队伍。” “毕竟才达到B级队伍的标准，成员里还有一个是C级天赋，叛徒这样的S级天赋玩家，在联赛这个当口不知道多少队伍和公会抢着要，怎么会来加入我们？” 这一听就知道在讽谁，鹿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一尚脸色一黑。 “不过我觉得有人敢在此时冒认叛徒，也挺有意思的。”韦嗣脸上的笑意浮出一点意趣，“胆子可真大。” “不过我们的队伍现在确实也缺人。”韦嗣转头看向黄景辉，笑着说，“可以，你先把人带过来看看吧。” 这句话一出，黄景辉顿时喜上眉梢——他们这个队伍虽然目前等级最高的是王一尚，但其实天赋最高的玩家是韦嗣。 在《神降》这个游戏里，玩家的天赋才是最重要的，比等级重要太多了——天赋直接关系到玩家的天赋技能水平和作战方式，以及战斗力上限，天赋越高的玩家，天赋技能越厉害，战斗力上限越高。 虽然他，鹿苑和韦嗣都是B级天赋，但B级天赋也有高低之分，韦嗣的天赋算是在B级里比较高的那一批，属于B1梯队的天赋。 所以在这支小队里，韦嗣才是有队伍实际话语权的人。 黄景辉听到这话一蹦，马不停蹄地转身就跑，生怕韦嗣反悔：“我去喊人了，你可不准反悔啊！” 听到韦嗣松口，鹿苑却是眉头一皱：“真要加人？” “你不同意？”韦嗣挑眉看向她。 鹿苑双手环胸，余光撇了一眼走到一旁，脸色阴沉地盯着韦嗣的王尚：“冒充叛徒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你还准备收一个傻逼进来？” “我们队伍里确实人太少了。”韦嗣笑嘻嘻地插兜站起，语调散漫，“打联赛也需要趟雷的队员，有人送上门，我没有不要的道理吧？“ 鹿苑一顿：“随你吧，别玩脱了就行。” “这次联赛奖金深蓝给得很丰厚，我还指望着这次联赛多晋级几次，能多挣点钱。”鹿苑收回目光，“我和你，还有黄景辉这种真是为了玩游戏的公子哥可不一样，我需要靠这游戏养活自己。” 韦嗣笑眯眯地答：“一个冒充叛徒，用来趟雷的傻子而已，不会妨碍你的挣钱大业的。” 鹿苑冷笑一声：“最好是这样。” “不过其实我也是有点好奇的。”韦嗣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黄景辉这家伙傻是傻，但也不会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就说对方是叛徒的。” “他可是叛徒真情实感的粉，叛徒死后结结实实地伤心了一个多月，一直在网上抗议深蓝科技，还把大价钱买的神降限量周边都给烧了，游戏也不愿意登了，如果不是后来联赛开启，我们邀请，估计他大半年都不愿意进《神降》了。“ “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韦嗣陷入沉思，略带迷惑地提问，“才能让黄景辉这个叛徒的铁杆粉丝，只是见一面就被迷得这么神魂颠倒的，甚至对对方他的游戏信仰叛徒这点深信不疑的？” “我怎么知道？”鹿苑无语地耸肩，“这家伙颜控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游戏里看到个漂亮点的npc怪都要冒死上 去拍照，说不定只是因为对方长得很漂亮就被骗了呢？” “得是什么样的漂亮……”韦嗣喃喃自语，“在黄景辉眼里，才配得上叛徒这个称号？” 鹿苑听得翻了个白眼，随口应和：“超S级全服第一的美女吧。” “你好。” 一道清淡冰冷的声音从两人的背后传过来，鹿苑下意识转身，在转身对上来人视线的一瞬，她顿住了。 韦嗣的视线扫过来的一瞬就停滞住了，两个原本在交谈的人以一种诡异的表情齐齐僵在了原地，望着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尤荣伊，一动不动。 不远处的王一尚几乎是有些呆滞地望着尤荣伊的脸。 黄景辉骄傲地介绍：“我把人带过来了！” “S级天赋选手，目前等级1级。“尤荣伊抬眸，他伸出手，”初次见面，我叫尤荣伊。“ 场景如同定格般停滞了几秒。 鹿苑是最先动作的，她极为隐蔽地和韦嗣对视了一眼，做了个手势，下一秒两个人便心有灵犀一同地拉开了黄景辉，将他拽到了一个角落里，一人一只手压在满头雾水的黄景辉肩头，一副严刑拷问的阵仗。 先是韦嗣语气深沉地开口：“你从哪里搞来这人的？” “……你是问在哪里认识的吧？”黄景辉一头问号，“路边啊，就在广场路边。” “路边就能认识这种人？”鹿苑冷冷一笑，往远处的广场一指，“你现在再给我去路边认识一个，比他难看一分我都不要。” “就这种长相，在这个时代在路边一站，十分钟能有几百个虚拟娱乐的星探来签，轮得到你去认识？” “老实交代，他到底是你从哪里认识的？”韦嗣一脸深思，“看着才十**岁，不是哪个娱乐公司偷跑出来玩的练习生吧？” “又或者是公会俱乐部里专门用来吸粉的颜值型直播选手？” “不是，我真的是在路边认识他的！”黄景辉满腹委屈，“他不是什么娱乐明星直播网红，他真的是叛徒！” “叛徒长这样？”韦嗣挑起单边眉头，他往回一看，看着不远处安静等待的尤荣伊，眯了眯眼，“虽然这长相确实是【叛徒】级的。” “但他绝无可能是叛徒。” 黄景辉大声反驳：“为什么不可能！” 韦嗣扶额，他很难和一个上头的粉丝理论你不可能在广场路边捡到你千金万贵的正主——特别是在对方身份还那么高的情况下。 “总之无论他是不是叛徒。“韦嗣深吸一口气，一锤定音，”他不能入队。“ 这长相在游戏里太容易惹是生非了，不是他们这种小队伍能承得起的。 鹿苑中肯点评：“这人一看就要惹很多麻烦，我也不推荐入队。” 黄景辉急了：“他不会的！” “我会的。”尤荣伊浅淡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两人后，“招我入队，麻烦会比你们想象的要多。“ “拒绝我入队是个明智的选择。” 韦嗣和鹿苑一看到尤荣伊过来就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尤荣伊的压迫感太强了，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有种压人一头的气势，仿佛长期身居高位，审视众人，站得近了完全没办法正常聊事。 他们现在终于有点懂为什么黄景辉这傻子一口咬定对方是叛徒了——这气场确实像。 “也不能说是拒绝。”韦嗣笑眯眯地打圆场，抬手拦住他身后一心向往前窜的黄景辉，“只是觉得大家不适合，也觉得朋友你可能也不太看得上。” “毕竟朋友你可是说自己有S级天赋。” “我目前的确需要一个队伍。”尤荣伊没接韦嗣意味不明的话，他神色平静地一 扫全场，问，”你们队伍现在根本打不动A级行星副本吧？“ 韦嗣没有把【你怎么知道】这句蠢话问出口，鹿苑迅速警告地瞪了黄景辉一眼，咬牙道：“别把我们打不了A级副本往外说啊！” 大部分的B级队伍打A级副本虽然困难，但基本还是有一战的实力的，完全打不动的是少数，属于C级队伍那个梯队了。 “我没有啊。”黄景辉委屈，“我只说了我们是B级队伍，胜率69%，其余我什么也没说。” “你们的胜率有问题，太高了，能打A级副本的B级队伍胜率不会这么高，除非你们一直在B级行星副本里面打转。”尤荣伊语气平和地陈述。 听到这里，韦嗣的表情很轻地一变，他盯了尤荣伊一会儿：“……你游戏水平不错。” 只靠这么两个数据，就能推测出他们打不动A级副本。 “你们原先的队员组合里有一个应该不太行，你们需要一个突破性的队员，不然以你们现在的组合，很难往上通关行星副本。” “你的意思是……”韦嗣从上到下扫视尤荣伊一圈，“你就是这个突破性的队员？” 韦嗣眯了眯眼：“但现在还不能进游戏，我也看不到你的面板，你用什么来证明你有带我们打上A级行星的实力呢？” 尤荣伊抬眸：“你可以试用我。” “如果进游戏后第一个A级本失败，你可以驱逐我出队伍。” “你还不知道目前联赛规则已经改了吧？”韦嗣盯着尤荣伊，“联赛一旦开启，队伍是不能驱逐队员的，只能成员自己离队。“ “如果你不愿意自己离队，强行带着你打联赛，我们会很辛苦的。” ——之前的王一尚就是很好的例子。 尤荣伊缓缓撩开眼皮：“那你可以杀了我。” “杀了我，系统会判定我自动退出你们的队伍，也不会干扰你们接下来的联赛赛程。” 第10章 第 10 章 “杀了你？”鹿苑神色一凝，她语带警告地提醒，“你可想好了，在联赛里，玩家角色死亡可是无法复活的，一直要到联赛结束才能再次复活，如果你进去就被我们杀了，那就是几个月的周期都不能再进游了。” 对大部分玩家来说，在《神降》死亡之后几个月无法复活是很严重的事情了，很多人靠这个游戏吃饭，而且如果在这种全球热门赛事里提前出局，对他们来说是很严重的损失。 虽然鹿苑对这个冒充叛徒的人没有任何好感，之前还干脆地同意了韦嗣拿对方趟雷，但真见着人了又觉得有点……过了。 这年代大家挣钱都不容易，这样长相的人都来搞诈骗。 ”复活？“尤荣伊的语气突然变得很轻，他缓缓撩开眼皮，”明天以后，这个游戏再也不会有玩家复活这个选项。“ “与其来问我想好没有，不如问问你们自己想好没有。” 这句话一落下，韦嗣和鹿苑脸上都浮现出了疑惑，鹿苑皱眉想要问你什么意思，震耳欲聋的烟花声再次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几个人下意识地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巨幕再次发出了倒计时庆贺的烟火。 “倒计时，三小时！” 彻夜不眠的广场上，人群再次兴奋地呼喊起来，此刻已是凌晨四点，天幕的黑色从地平线处渐渐褪去，变成一种更为深邃的蓝，在深蓝色的黎明中，星辰隐现，霓虹不灭，新时代的抵达的号角只剩最后一次。 有醉汉在人群里举着酒瓶激情大吼： “——现实已死，神降永存！” 这个插曲短暂地打断了几人的交谈，再转头过去，韦嗣的神情已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笑着摊手：“你问我们想好进游戏了没有，那当然想好了啊，毕竟我们可都已经在这里排了大半个晚上了。” “我进游戏，是因为不去游戏，现实里又有什么可值得我留恋的呢？” “我需要钱。”鹿苑说话是一贯的直接，“现实里没有来钱这么多的工作。” “……大家都去游戏里了。”黄景辉挠挠脑袋，他有点落寞，“我也退过游，但现实里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去游戏，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那你呢，叛……荣伊，你为什么要进游戏？” 启明星垂在极东之地的天穹上，闪耀夺目，天空慢慢变亮，一切从漆黑的夜里苏醒，人群簇拥在黑白巨幕前等待游戏开启。 似乎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们不得不抛弃正在死去的现实，去往更为先进，美好的游戏里。 站在渐明的天幕下，尤荣伊很轻地开口： “我进游戏，是为了夺回你们不要的现实。” 三人都是一怔。 尤荣伊缓缓抬眸，他漆黑的眼瞳没有一丝的波澜： “——是为了杀死《神降》这个游戏，让这已经死去的现实复活。” ——是为了让那为人类而死去的三十六颗启明星安息，为了让杜阿特中数以亿计的灵魂，重归这名为【现实】的故土。 为了让高高在上的神，不能再以虚拟的欢愉作为诱饵，捕杀人的灵魂。 启明星计划已经失败，人类失去了最终的方向。 但他只要活着，就绝不停息。 ”如果我第一轮A级行星无法通关，你们可以随时杀了我。“尤荣伊语气平静无比，”我能获得一次试用队员的资格吗？“ 黄景辉眼巴巴地望着韦嗣和鹿苑：“求你们了，让他加入吧！” 韦嗣沉默良久，隔了几分钟他无奈地叹一口气：“好吧好吧。“ 他对尤荣伊伸出了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韦嗣 ，B级天赋神降玩家，71级。” 韦嗣松口后，鹿苑的态度转变十分干脆，她也伸出了手：“鹿苑，B级天赋神降玩家，67级。” “【斩风翼】小队欢迎你的加入。” “那边那个叫做王一尚。”韦嗣指向不远处正在用手机偷拍尤荣伊的王一尚，嘴角抽了抽，“也是我们队伍的成员，C级天赋，76级。” “别拍了。”鹿苑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握住手机就给王一尚删了，“他以后是我们小队的人，不准把他的照片卖给色/情公司。” 她表情和语调都有点冷：“你上次卖我照片的事情我还没和你深究呢。” 王一尚迅速地和鹿苑对骂起来，韦嗣习以为常地转身，他把住尤荣伊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闲聊：”你也算真正地加入了我们小队，和我们一起备战联赛。“ “但我看你好多联赛规则都不清楚，我具体和你说说。”韦嗣递了一根烟给尤荣伊，笑眯眯地问，“来一根？” 尤荣伊：“我不抽烟。” 为了保证□□的最高强度，作为启明星成员是不能触碰任何对身体有害的成瘾化学物品的。 “现在不抽烟的年轻人很少见了。”韦嗣收回烟，自己点了一根，调侃了句，“为了保护你的脸？” 尤荣伊扫他一眼，韦嗣迅速举起双手，笑着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开个玩笑，别生气。” “你应该知道《神降》里的杜阿特星系被神官抢夺之后，被分为了十二个星系吧？”韦嗣吞一口烟，又缓缓吐出，他谈起游戏来意外的一本正经，“这十二星系就是我们的星座体系。” “分别是白羊座、金牛座、双子座、巨蟹座、狮子座、处女座、天秤座、天蝎座、射手座、摩羯座、水瓶座、双鱼座。” “每个星系代表一种游戏类型，比如摩羯是悬疑解谜，双鱼是童话，巨蟹是恋爱攻略，每个星系里会有一个星位神官，它们是整个星系里最强的神官，实力大概等同于人类的满级S级天赋选手。” “除开这十二位星位神官之外，游戏里还有一个最高位的法则神官，他统领所有神官，相当于《神降》这个游戏的总bss。” “平常来说，我们玩游戏就是打副本通关，拿材料升级，打打神官bss。“ “但联赛的赛制是有所不同的。” 韦嗣撩开眼皮：“神降的联赛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前期的神劵争夺赛，一个是后期的神塔赛。” “神劵争夺赛？” ”在以往的行星副本中，玩家通关到最后只能获得材料，星币，升级用的天赋书等奖励，但在联赛里，玩家通关副本，还能多获得一样东西。“韦嗣附身直视尤荣伊，”——那就是神劵。“ “神劵并不是每个副本都有，数量一定且稀少，据说是难度越高的行星副本越容易开出神劵，只有在规定时间内获得神劵的玩家才能晋级下一轮。“ “神劵争夺赛一共有三轮，分别是铜劵争夺赛，银劵争夺赛和金券争夺赛。” “在通过了这三轮神劵争夺赛之后，玩家就晋级到了神塔赛。” “不过这部分的赛制我就不清楚了，神降官方也还没有公布。”韦嗣笑着说，“不过应该和我们也没有多大关系了。” 他摊手：“据说金券只有一百张，也就是说能拿到神塔赛资格的玩家在二十五亿玩家内，只有一百个。” “估计只有大公会里S级和A1级天赋玩家才能晋级到神塔赛了，那是神仙打架的场子，和我们这种小队伍关系不大。” “我们队伍目前的规划是全员熬过第一轮铜劵争夺赛，争取拿到一张银劵。”韦嗣征询式地提问，“我觉得这规划还不错，挺合理的，你游戏水平不错，你觉 得怎么样？” 尤荣伊垂下眼帘，他看着单薄又纤细，开口却是：“神塔赛。” 这三个字一出来，韦嗣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什么神塔赛？” “我觉得。”尤荣伊缓缓抬眸，“我们的队伍目标可以定得再高一些。” “你觉得神塔赛怎么样？” 韦嗣：“……” 第11章 第 11 章 韦嗣一瞬间就笑出来了，一笑就被口里的烟呛了好几下，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没想到你长成这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韦嗣含笑擦去眼泪，“居然还幽默。” 神劵争夺赛里的神劵一般藏在难度比较高的行星副本里，他这种底层B级队伍连A级本都打不过，不要说神塔赛了，能不能进第二轮银劵赛都不好说。 “我很欣赏你对我们队伍的评估。”韦嗣笑着举了举烟，“但做人还是要现实一点。” “目前整个游戏里，哪怕是拥有S级选手的顶级六大公会，都不敢说他们一定能打到神塔赛，毕竟从这个联赛规则看，除了实力，还需要一点运气。“ 韦嗣似笑非笑地抽了一口烟：“实力再强的玩家，也有可能连打十个本都开不出劵来，实力再差的玩家，说不定狗屎运来了，一个本打通劵就开出来了。“ “这跟抽奖是一样的，看手气。” “不过就算运气好抽出来了，也不见得是好事，《神降》这游戏可是允许在游戏外杀人抢东西的。“ 韦嗣的眼神微微沉了下：“如果玩家实力不高，被别人知道拿到了劵，说不定就会被大公会围堵，杀人抢劵。” ——和之前游戏里抢材料资源情况一样。 “所以如果我们拿到了劵，一定要高度保密，知道吗？” 见尤荣伊点头，韦嗣笑眯眯地摸了摸他脑袋，之前尤荣伊那句【打到神塔赛】极大地拉了他的好感：”小朋友还挺听话。“ 尤荣伊：“……我已经二十了。” “二十也还在念书吧？”韦嗣斜眼扫尤荣伊，他笑了笑，“在念书就还是小朋友，我们这种进社会混了七八年的社会人喊你一句小朋友很正常的。” “没念了。”尤荣伊平静地开口，“四年前就没念了。” 现在这个维多利卡大学学生身份是组织帮他做的伪装身份，他很早就没读书了。 韦嗣抽烟的动作一停，他侧过脸看着尤荣伊顿了几秒，然后突然伸出手，用力搓了搓尤荣伊的脑袋：“没念也是小朋友。” “走。”韦嗣笑着说，“我们带你玩游戏。” 黑白巨幕上的倒计时一分一秒地走过，终于抵达了最后的一小时，全息网吧外排了一夜长龙的队伍开始缓慢松动，看着天际弥漫出来的日色，韦嗣伸了个懒腰，踹了一脚在旁边靠着墙打瞌睡的黄景辉： “快醒醒，要开服了。” 站在队伍末端尤荣伊微微转过头，他望向身后的天空和广场。 今日晨起的日光如此明亮，一瞬之间就铺满整个世界，耀眼的日光穿透整个广场上所有的全息投影，让它们淡去光影，人群在广场周边的小摊上打着哈欠，闲聊着吃着早餐，彼此打闹着，日光洒在他们欢欣的脸上。 长夜散去后，这个在所有人眼中已经死去的现实世界在这一刻是如此灿烂。 如此让人留恋。 轻晨的风吹开他的额发，尤荣伊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不移动分毫。 仿佛是想将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刻录进他的大脑。 “哇，今天太阳好好啊。”黄景辉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凑到尤荣伊身后，“我一直熬夜打游戏，都好久没有这么早起过，见到这么好的太阳了。” 韦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尤荣伊，黄景辉，要进去了。” “来了！”黄景辉率先回答，他转头询问没有回头的尤荣伊，“走吗，荣伊？” “嗯。” 尤荣伊转身，身后的日光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不散的光弧，他抬眸望向黄景辉，很轻又很平静地开口： “我们走吧。” 六点四十五分，《神降》联赛系 统加载成功，玩家依次进入，等待七点整游戏正式开启。 六点五十分，登入玩家数量达到19亿。 C国，《神降》监测局。 和外面的天光大亮不同，阴暗的操作室内是无数还亮着白光的屏幕，中间巨大的操作平台前，是一群兵荒马乱，跑来跑去的监测员和工程师，这些人几乎个个眼圈黝黑，眼中布满血丝，周身一股浓郁的咖啡和香烟，和起码半个月没有洗澡发酵出来的臭气。 操作平台上巨大的屏幕是鲜红的倒计时： 【09:37】 这倒计时仿佛一道催命符，逼迫着每个人竭尽全力地奔跑和运转。 “《神降》的后台还是入侵不进去吗？！” “不行，他们的防火墙太先进了，没有漏洞！” “能不能通过阻断玩家全息仓的接入端阻止他们登入游戏？” “全息仓接入端中枢被统一设在深蓝科技总部，有神官守在那里，断不开！” “……这个不行！“ “失败了……” 嘈杂的声音犹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倒计时走到【05：00】的那一刻，屏幕发出滴滴的报警声，冰冷机械的声音播报道： “——距离《神降》开启，只剩五分钟。” 在那一瞬间，一切声音戛然而止，有几个程序员呆呆地望着这块屏幕，脱力地软到在了地上，泪水从他们眼中涌出，他们恍惚地喃喃道： “只剩五分钟了……” “没用了……” ——从知道《神降》计划的那一天开始，到现在为止，他们一刻也未曾踏出过这个阴暗的地下室，试图从对方坚不可摧的技术壁垒里，寻找出一点可以探寻通过的漏洞。 他们深知这是徒劳，巨大的科技鸿沟让他们的行为就像是蚂蚁去挖不锈钢墙壁，试图在里面给自己筑巢一样可笑。 可是…… 但是…… “别停下来啊！”坐在操作平台前的男人发出了嘶吼，他双目充血，胡子拉碴，厉声吼道，“还有五分钟！” “能拉住一个进去的是一个！” “不能从中枢阻断，可以从线下阻断，都给我出去拔网吧的电缆！” “刘局……”有人眼神复杂地望着他，闭了闭眼，颤抖地回答，“这是不行的，按照《神降协议》的规定，任何知晓《神降协议》的人类不能做出破坏《神降》自然运行的行为。“ 刘局，刘黎昕，这个连续一个星期睡眠不到八个小时的男人单手撑着操作台，摇摇晃晃地站起，充满戾气和讥讽地一笑，眼中却满含悲哀，他抬手一挥全场：“不能破坏协议？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乖乖遵守协议看着这19亿人去死？” 这名监测员双眼通红地直视刘黎昕：“至少明面上不能破坏。” “刘局，如果失去这个协议，我们连和神官对战的资格都没有。“ 刘黎昕闭上了眼，他就像是被抽干所有力气一样倒回了椅子里，一种难以抑制的颓败从他的脸上浮现，他恍惚地望着那块大屏幕上的倒计时。 【03:21】 六点五十八分，《神降》的登陆人数来到了23亿。 城市的天空上到处漂浮着【热烈庆祝神降联赛人数突破23亿！】的全息海报和横幅，倒计时的屏幕随处可见，路边的全息网吧家家爆满，都挂出了【无仓另找】的标牌。 和昨夜的彻夜狂欢，人群汹涌不同，今晨洒满日光的道路空无一人，路边是狼藉的空酒瓶和烟花纸屑，环卫机器工人和廉价的老年卫工一同沉默地打扫着新时代狂欢之后的余烬。 人们都进仓了。 倒计 时来到了最后十秒，全世界上亿块《神降》宣传屏幕的同时一跳，变成了最后十秒的倒计时，和进入人数。 【10。】 航天局内，所有检测员们恍惚地看着天空里变得诡谲云层，背后的巨大监视屏里，整齐的黑色舰队穿透大气层，带着可以摧毁一切的核磁舰炮，进入了对流层。 它们渐渐阻挡了日光。 第一个仰望天空的人发现了这奇异的黑色巨物，发出了惊叫：“那是什么！” 【9。】 波多利亚社区医院此刻十分平静，查房的刘医生紧皱眉头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病房，转头质问护士：“病人呢？“ “今天是《神降》的联赛开幕。”护士无奈地笑，“他们都出去参加联赛了。” 刘医生眉头一皱就要骂人，但却被护士安抚了： “这种难得的盛事，他们以后也不能参加了。”护士眼中带着怜悯，“他们这些脑域病人，以后可能就要被更加先进全息技术淘汰了。” “随他们去吧。” 【8。】 联合国神降部署总部里所有人都安静地望着倒计时和攀升的人数，当人数最终突破25亿大关时，女交涉官闭上了眼睛。 “走吧。” “我们也没有能做的事情了。” 倒计时滴滴作响，游戏外还没来得及进入的人群欢呼着一起在线上倒数：“……7,6,5,4——” “3——！！” 尤荣伊早已躺进了全息仓，闭眼等待着进入，他旁边的全息仓黄景辉难得的有点紧张，他隔着全息仓小声地和尤荣伊说话：“……荣伊，我有点害怕。” 鹿苑的哼笑和韦嗣的轻笑瞬间传来——他们的全息仓就在尤荣伊和黄景辉的后面。 “玩游戏也怕？”韦嗣笑问。 “不是，我就是觉得……”黄景辉很难说出那种古怪的感觉，他纠结地描述，“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你害怕很正常。”尤荣伊突然开口，他声音很轻，“人都会害怕死亡。” “什么死亡……”黄景辉一怔。 尤荣伊的声音平静悠远：”杜阿特在人类的语言里，是冥界的意思。“ “我们正在去往这里。” “我们正在死亡。” 黄景辉还没来得及询问，他看到自己的全息仓上的光带陡然亮起，雪白的荧光将他整个人笼罩了进去，他的耳麦发出了仿佛从宇宙深处传出来的温柔声音： “《神降》联赛已开启，玩家正在登入。” “欢迎来到杜阿特星系。” ——新时代的倒计时终于来到最后一秒。 第12章 第 12 章 “咔哒！” 这是25亿全息仓同时上锁的声音，八个环形的外锁扣从全息仓边缘探出，犹如蜘蛛爪般死死扣住蛋壳装的全息仓开口，仓内的系统声温柔地解说： “欢迎大家来到《神降》联赛，请允许我说明，联赛一旦开启，在玩家死亡或者通关第一轮神劵争夺赛以前，任何玩家不得退出。” 听到这里黄景辉瞬间意识到不对，惊慌失措地拍打仓门：“全息仓打不开了！” 王一尚也在破口大骂：“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故障了。”鹿苑冷静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呼叫一下网吧网管，让他过来打开。” 韦嗣声音低沉：“先别慌，实在不行可以用仓里的逃生设备撬开出去。” 不停有人怒骂和挣扎的声音从旁边传出，尤荣伊平静的声音穿透这嘈杂的一切： “我个人不建议这么做。” “在撬开全息仓的一瞬间，你的大脑会被全息仓的高压电流击穿，死在里面。” 和他声音一同传出的，是仓内的系统解说声，这声音依旧温柔，但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请不要妄图强行打开全息仓，无论是从内部或者是从外部。” “如果您不慎打开，全息仓的电流会在一秒之内击穿您的大脑，让您进入脑死亡状态。” 在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黄景辉听到不远处传来有人地用逃生设备撬全息仓的声音，这些人一边撬一边还不相信地骂骂咧咧： “深蓝科技有病，搞这种恶心开场！” “以为我会相信？糊弄小孩呢！” “咔哒——” 这是全息仓口的锁扣被强行拗开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 这是人的大脑被电流击穿，发出的剧痛无比的惨叫声。 在一阵响彻整个全息网吧的哀嚎声过后，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倒下去发出了重重的”扑通“一声，这声音落下的一瞬间，整个网吧寂静无比。 黄景辉胸膛剧烈起伏，他攥紧拳头，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叫出声音。 下一刻，无数人的尖叫响起，划破这寂静的清晨。 此刻，这样的场景在全世界各地都随处可见，两秒后，整个网络上到处充斥着被烧得焦黑的尸体照片，和人类惊恐的谴责声： “深蓝科技在干什么！” “快中止联赛！！” 神降数据检测局内，刘黎昕双目死死盯着面前的屏幕上那个代表人类登入《神降》数目的数据。 只是一瞬间，这个数据就往下跌了七位数——这说明刚刚有数百万人，在刚刚那一秒内死亡了。 而神的游戏甚至都还没有开始。 无论多少次预想这个场景，当这个场景真的到来这一刻，刘黎昕都觉得残忍得让他无法接受。 但人类能拒绝什么呢？这又不是人类主宰的游戏。 刘黎昕闭上了通红的眼睛，不再看那个飞速往下跳动的数字。 系统温柔又无动于衷地继续解说了下去： 【现在相信大家现在都明白自己是什么处境了。】 【请各位安静待在全息仓内，认真倾听这场可以决定你们人类生死的游戏联赛规则。】 全球数亿块原本用于宣传《神降》游戏的全息投屏，此刻都是这个系统温柔的解说音，它的解说声在全世界每一个角落响起。 屏幕上再有没有光怪陆离的游戏宣传画面，只有一段音频的播报波形，但此刻这段单调的音频播报波形却比昨晚精彩纷呈的各式倒计时，更吸引人的目光。 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他们望着屏幕，脸上还是一副惊恐和迷茫混 杂的表情。 到此刻，他们还不明白这是一场资本公司用巨量金钱为新时代的开幕精心筹备的秀，还是一场真实屠杀的序曲。 漆黑的舰队穿透最后一层薄云，进入所有人的视线范围内。 “天上！”有人发现了这一幕，他惊呼，“快看天上！” “这是什么！” 很快它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人类，它是什么—— 被入侵空中领土对每一个国家都是一种主权侵犯，值得反击，大部分国家对这些庞然大物的入侵却保持了一种沉默状态，并没有任何军事行动。 但依旧有国家反抗了。 C国外交部，现在整个部门可以说是人仰马翻，到处都是全息视频电话铃响起和挂断的声音。 “是的，我们知道一些关于它们的信息，但我们并不能完全透露，不！请千万不要进攻！” “不，不，您误会了，那不是我们研发的东西！” 部门中央，半透明的环形会议桌中是一位西装革履的女性，她看着岁数不小了，举着电话揉着眉头难掩疲色，口中是不知名的小语种，似乎在严肃地说着些什么。 旁边有其余接线员焦急地跑过来：“柳部，我们已经在尽量不透露《神降协议》的情况下和他们交涉了，但他们还是要进攻！” “什么？”柳明芳猛地转头，她神色凝重，“你们告诉了他们那东西一弹就能把他们整个国家炸穿吗？！” 远程对空导弹在地上缓缓转动，将炮口对准天际上沉稳停住的黑色巨舰，旁边的军官望着这东西眯了眯眼，手往下一挥，轰然巨响中导弹应声而出。 可以将本世代任何飞行物炸得粉身碎骨的导弹在碰到黑色巨舰的表面的时候，就像是水滴碰到水面，轻柔地触碰了一下，便跌落了。 下一秒，黑色巨舰下缓缓探出炮口，炽烈又明亮的光泽在炮口汇聚成一团，仿佛一个小型的太阳。 军官抬头望去，眯眼凝视了一瞬，在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个命令的时候，天上的巨舰轻轻一震，炮口发射了。 “太阳”落地的时候，是完全没有任何声音的。 一片纯然耀眼的光泽后，军官微微张开要下令的口，旁边等待的士兵，堆叠着的大量武器，地面上所有的东西都被白光笼罩进去消失了，等到光芒消散后，只余一片连粉末都不剩的巨大豁口。 柳明芳旁边的接线员呆呆地望着面前卫星地图上那个刚刚出现的圆形缺口——那是刚刚舰炮落下的地方。 只是那么一下，一整个国度就从地图上消失了。 “滴滴——” 接线员的接通对面的电话只剩忙音，柳明芳缓缓吐出一口气，她转身挂断了颤抖的接线员的电话，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沉重地嘱咐：“继续去联系其他国家。” “竭尽所能阻止他们进攻。” 有国家被轰炸的消息顷刻就传遍了网络，人类的社会秩序正在飞速崩解，街上无数人在惊慌地狂吼和狂跑，街边贩卖食物的店面和发电设备的店面被围堵得水泄不通，随处可见□□烧。 但崩解的秩序很快就被暂停了，全息屏幕的声音温柔地说道： “请各位安静下来，我们没有再次攻击的意图。” 他声音带着安抚的意思，这安抚的声音便随着天空中黑色巨舰炮口整齐上膛的声音显得格外有说服力，所有人的行动都停下了，惊恐地望着天空。 “在和各位简单地打了招呼之后。”这声音带着笑意，正在优雅无比地自我介绍，“按照人类的交流流程，我们应该可以彼此认识认识了。” “你们应该了解过我们，我们就是《神降》游戏中的反派——” “——那些从天外来抢 夺你们生存家园的外星生物。” “神官。” 第13章 第 13 章 “神官……”全息仓内的黄景辉无法置信地喃喃自语，“……不会吧……”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系统音笑着说： 【是的，或许你们无法相信，但我们确实存在。】 【和游戏里一样，我们试图抢夺你们的文明和存在地，但比起你们的文明和存在地对我们更重要的是，是你们人类本身。】 【我们需要你们肉/体和灵魂里的力量来延续自身。】 黄景辉用力呼吸，他脸上是一种扭曲的恐惧，他清晰地记得《神降》游戏里神官的设定—— ——这是一群永生的种族，它们拥有强大的力量，早已进化得抛弃肉/体，是一群强大无比，可以操纵世界规则和真理的高级生物。 但这群生物的永生，是需要其他文明里高级生物才能产生的，一种名为【卡】的生命力的。 所以它们会定期在宇宙中搜寻其他孕育出生命的文明，然后—— ——【神降】。 一旦神降，这个文明里的生物的生命力就会被瞬间吸干，一个文明就会在顷刻间消亡。 ——□□和强大的代价，这代价是如此的高昂，需要它们不停地在宇宙中寻找自己下一盘食物。 【我们搜寻了整个宇宙，最终发现了你们。】 他的声音带有一种满足的叹息：【你们的生命力相当旺盛。】 【我们需要你们贡献生命力，所以我们和人类方的代表交涉，他们一开始并不愿意，但在适当的协商过后，我们达成了一致，立下了《神降协议》。】 【这个协议的内容，就是以你们目前80亿的人类作为赌注，能否有玩家在联赛里通关到《神降》的最后一关。】 【如果有一个人类通关，那则是人类方获胜，我们会撤离这里，不再回来，而如果没有人类通关，】 他怜悯地说：【至此以后，人类的命运归属神官。】 【你们永远地沦为我们进食的家畜，直至你们人类的文明消亡为止。】 【以及——】他含着笑意补充，【——在游戏里死去的玩家，在现实里也会死亡。】 【请各位人类方玩家珍惜自己在游戏里的生命。】 【现在的《神降》可是个无法复活的游戏。】 “滋啦。”一声电流碰撞声后，声音消失。 在安静又逼仄的全息仓内，黄景辉只能听到自己急促到快要变形的呼吸声，他颤抖地开口： “这不是真的……” 他似哭似笑：“肯定是深蓝科技公司搞得恶作剧吧！” 没有人回答他。 隔了良久，韦嗣嘶哑的声音才响起：“尤荣伊，你知道些什么，对吧？” “你昨晚说过，这游戏从明天过后就没有复活的选项了，刚刚又说，一旦打开全息仓，就会被电死。” “你早就知道这不是个单纯的游戏了。” 尤荣伊平静地嗯了一声。 韦嗣闭了闭眼，他深吸一口气，想要质问对方为什么不阻止他们进来，但还没开口，王一尚歇斯底里的怒骂声就传了过来： “你个贱/逼，你知道为什么之前不和我们说！” “我说过了。”尤荣伊纵使被辱骂了声音也依旧平静，“你们不是都给过我进来的理由了吗？” 韦嗣一怔。 王一尚怒意上头，骂得更大声了：“那种理由怎么作数啊！” “你为什么不全部告诉我们！你肯定知道很多事！”王一尚在恐惧和愤怒下越骂越难听，要不是全息仓挡着，他恨不得出来给尤荣伊两巴掌，“你这种贱人，就是要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 “按照《神降协议》，在联赛开始前就 知晓《神降协议》内容的人类是不被允许参加神降联赛的，这被视为破坏协议，所以一进入就会被处死。” 尤荣伊语气无波无澜，他平静解答：“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们这一切，你们大概率也不会相信我，还是会选择进入。” “那开局一进来，我们就都死了。”鹿苑还在颤抖的声音传来，“这就是你只能暗示我们这游戏有问题的原因？” “嗯。” 鹿苑深吸一口气：“我懂了，谢了。” 韦嗣静了几秒，也说了句：“谢了，哥们儿。” “什么谢了！”王一尚激动得全息仓都在晃，“他他妈知道这么多，总有办法不让我们进来，结果就暗示几句，这算什么，你他妈还给这贱人道谢！” “而且那个什么《神降协议》，不是说知道了的人类进来了都要死吗？”王一尚声音狠厉，“那他自己怎么进来之后怎么没被电死！” “他自己不是人吗！” “我的确不算是纯粹的人类。”尤荣伊声音毫无波澜，“但具体的就涉及更高级的机密了，不能告知你。” “你……”王一尚还想骂，但系统的通知音打断了他，这次系统的声音变成了冰冷的机械声，不再是之前那个温柔的男声： 【全体玩家，正在登入《神降》……】 全息仓上的光带亮起，开始极速运转，佩戴在玩家头上【灵魂投射】设备发出炫目的乳白色光晕，站起骂人的王一尚瞬间眼神一空，就像是被抽出了灵魂般，表情一片空白，身体完全失力地软倒在了全息仓的座椅内。 尤荣伊的眼瞳倒映着全息仓上的流转的光带，在一种身体逐渐腾空远离的失重感里，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人与神的游戏，正式开始了。 第14章 第 14 章 尤荣伊睁开了眼睛，眼前不再是网吧，而是漆黑的宇宙，以及天空中的一行白色光幕字体： 【欢迎来到《神降》登入大厅。】 《神降》的登入大厅一向最为冷清，这只是玩家用来通往十二星系里的过场点，此刻这个一向没什么玩家的地点却热闹无比，停留了数亿玩家。 这些刚刚登入游戏的玩家脸上全是难以自控的惊恐表情，他们有些在颤抖地抱住自己崩溃大哭，有些在不信邪地点开自己游戏面板想要离开，却绝望地发现没有退出选项，有些人不停地焦急拨打全息视频电话，想要联系上现实里的人。 ——他们迫不及待排了整晚才能进入游戏，此刻却如此地懊悔自己抛弃现实，来到这里。 在神的戏弄下，人的命运和**是如此脆弱。 尤荣伊环视一圈，转身就对上了泪眼朦胧的黄景辉，他举着手背上悬浮的游戏通讯面板，哽咽地说： “《神降》系统自带的通讯功能失效了，我联系不上我爸妈。“ 他嚎啕大哭：“外面现在这么乱，我好怕他们出事啊！” 韦嗣和鹿苑沉默着立在一旁，他们面前悬浮的游戏面板上是【拨打失败】的字眼，看起来也联络失败了。 “他们暂时不会有事。”尤荣伊突然开口，“按照协议，在联赛结束前，如果人类方没有做出破坏协议的事情，神官不得主动伤害人类。” 鹿苑和韦嗣不动声色地长出一口气，黄景辉的情绪要外露得多，他腿一软，半跪地坐在了地上，眼泪无意识地流出，喃喃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们还担心外面的人呢！”王一尚没有打电话，而是在暴躁地走来走去，双眼充血，涨得通红地吼，“先担心担心你们自己吧！” “我们被坑进这个游戏，说不定马上就要死了！” 他话音刚落，原本漆黑的宇宙天穹仿佛被人“啪嗒”一声摁亮，无数的光点至上而下洒落，正在哭泣的人群停顿下来，他们下意识仰头。 尤荣伊站在无限延伸的地面，与亿万人类一同抬头望去，见到了一片广袤无垠，璀璨闪烁的星系。 这就是杜阿特星系，人类在《神降》游戏世界观中的家园和归处。 ——一个美丽无比的巨大星系，一处意为【冥界】的归处。 漆黑又幽暗的星空清晰可见地分为十二处区域，无数的星星散落其中，星星耀眼夺目，闪闪发光，这些星星或大或小，都绕着区域中央十二个的恒星静谧旋转，形成了一片光彩闪烁的巨大星云，壮观恢弘。 这些星星就是《神降》的游戏地图——行星副本，玩家在上面通关副本，讨伐神官。 在游戏里的杜阿特星系亮起的同时，现实里数亿块全息屏幕也同时亮起，这些屏幕仿佛是数亿个不同视角的摄像头，至上而下拍摄着整个游戏里所有玩家。 有人发现了这些亮起的屏幕，惊呼：“快看！是游戏里的情况！” “被转播出来了！” 神降监测局迅速发现了这个异常的状况。 刘黎昕被汇报之后顿不到一秒，迅速下了命令：“申请线上转播，全球同步。” “把游戏里的情况同步给现实里的现存者。” 他深吸一口气：“他们被瞒了这么久，是时候知道要面临什么了。” 三秒之后，线上所有流媒体都上线了相关直播，上亿快屏幕连接不同的直播间，同步转播游戏内的情况，几乎每个直播间的观看人数都到了百万。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 游戏内，系统播报的声音在整个星系间回荡： 【欢迎各位玩家参加《神降》联赛，具体规则已经在现实世界 和各位解说过了。】 【十分钟后，联赛第一轮铜劵争夺赛正式开始。】 【铜劵争夺赛时限为20天，铜劵总数目为一千万张，铜劵争夺赛场地为双鱼星系，天蝎星系，金牛星系，射手星系。】 【20天后零点零分，铜劵争夺赛结束，未持有铜劵玩家直接淘汰——】 系统的机械声无比冰冷：【淘汰方式为现实□□死亡。】 “……一千万张铜劵……”黄景辉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他表情一片空白，“可是……” “我们有25亿人啊。” 铜劵争夺赛的规则公布后，游戏内外都是一片巨大的动乱。 “只有一千万张铜劵？！” “那岂不是只有一千万个人能活？！” “一千万张铜劵，他妈的说的出来！”刘黎昕看到这个数字双眼都是血红的，嗓子沙哑地辱骂，“二十五亿啊，这可是活生生的二十五亿条人命！“ 刘黎昕猛地转头，喝问：“交涉部有和神官交涉吗？！这个数字太低了！” “能再高一点也好！” “正在努力交涉！” 联合国总署，这群刚要走的交涉官被这个刚刚公布的信息纷纷给炸了回来，姿态狼狈又飞快地回到了这里。 E国的外交官，艾德文·德莱塞再也不复之前的威胁质问，他低头鞠躬，态度谦和得甚至有点卑微了： “祝和雅先生，十分抱歉这么紧急地请您再回来。” “但一千万张铜劵数目太低了，请您再考虑一下。” “是的。”C国的女交涉官狄晴深吸一口气，委婉地说，“其他的计划都可以再协定，比如您之前说希望接触我们的基因库。” 狄晴咬着牙，紧紧攥着手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这些都可以商量。” “但一千万这个数目，希望您再提高一些。” ”我看到你们的诚意了。“祝和雅依旧端坐在主位，他笑容里有种不容辩驳的从容，”但一千万这个数字，是经过考虑的。“ “一开始我们的协议就是让一千万人类参战，是因为你们出了一些乱子，导致这个数目不正常地攀升到了25亿。” 他微微摊开手，云淡风轻地笑语：“现在只是拨乱反正，让事情重回正轨。” 重回正轨，就这么四个字，就要有数亿人为之死去。 人和神之间的战役里，人类的死亡仿佛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失去了意义。 但那的确不是数字。 ——至少对于知道这个数字是谁的人来说，不是。 当这条规则公布后，现实和网络上都炸翻了锅，还没有进游戏的人无助地在网络上向另一些同样无助的人求助： “我哥在里面，怎么办？！” “求求你们，告诉我怎么救我女儿！她和同学一起去参加联赛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全息仓是不是不能挪动，我在网吧找到了我儿子，我能带他回家吗？” 大家在网络上互相求来求去，也不知道能求出什么，但还在求，毕竟此刻漫天神佛都是害人的坏东西，求人总比求神好。 虽然人好像什么也做不到，但人不会说人命是数字，人还会因为救不到这些数字，因为自己的无能，在阴暗的操作室里，在全是人的联合国总署里，无法自控地放声大哭。 两年挣扎到头，也就是这么残忍的一个数字。 全息网吧前台昨晚都是排队进游戏的年轻人，现在都是排队来找人的家长。 “你好。”一对中年夫妻来到网吧前台，妆都哭花了的女性小心询问，“昨晚有个叫黄景辉的男生来过这里吗？” “ 他昨天和我说，他和朋友来这里，晚上八点前就回来。” “我是他爸爸妈妈，我来找他。” “……鹿苑是不是在这里？“ “她是我女儿。” “有没有个叫韦嗣的年轻人？” 现实里，全息仓旁都是急切探头寻觅的人，尤荣伊安静地待在全息仓里，周围不停有人探头凑近过来看，又不停有人离开，因为仓内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渐渐的，尤荣伊全息仓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 换到几个月前，或许还有几个傻子会眼巴巴地来寻他，唤他队长，急切地把他的全息仓扛回基地守着，可惜现在是一个都没有了。 游戏内，尤荣伊缓缓仰头，他凝视这残酷的万千星辰。 启明星计划是这人类最绝密的计划，计划失败后，启明星成员的一切都会被彻底抹去。 作为最后一个活下来的启明星，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知道他，寻找他的人了。 在人类迎来消亡的命运前，启明星永远不会停止发光，但如果有朝一日，人类注定消亡，那人类的启明星一定会与人类一同，埋葬在这星辰宇宙中。 启明星与人类同在。 他与人类同在。 【第一轮神劵争夺赛正式开始。】 系统冰冷地宣告。 所有人几乎是恍惚地或站或坐地瘫软在原地，巨大的冲击面前，他们丧失了反应的能力，只能听着这代表战役的声音响起。 尤荣伊转过身，他垂下眼帘，擦身走过黄景辉他们，走向星辰深处： “走吧，找一个A级副本通关拿铜劵。” “你们的家人，还在现实里等你们。” 第15章 二更 《神降》数据监测局，刘黎昕咬牙看着转播出来的游戏内情况。 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了，还没有人进入游戏，大家一群一群地蜷缩在登入大厅的冰冷的地面上彼此拥抱，虚弱地啜泣着。 他们在害怕。 铜劵争夺赛只有20天，这样僵持下去，这群人可能连一千万都活不下来！ 要想办法让他们动起来。 “能有办法接入《神降》的星网系统，把外面人的声音转接进去吗？” “不能……”监测员咬牙道，“深蓝科技总部那边，还是有神降者在看守。” “谁？低评级的神降者我们还可以想办法……” 监测员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刘黎昕的话：“不是低评级的神降者。“ “是在我们评级中最顶级十二位S级神官之一，天蝎座星位神官神降者——” “——愤怒之神，法厄同。” “在联赛开始后，它们特意换了看守的神降者，从评级为B级的神降者换成了S级的法厄同，估计就是为了防止我们后方突围。” “这真是他妈的一点空隙都不给留啊。”刘黎昕咬牙切齿地骂，“不是说这种特别强大的反派都会留特别多漏洞能钻吗？” “这群畜生是不是把我们的路堵得太死了！” “等等，刘局！”旁边有个监测局欣喜若狂地汇报，“有人准备登入行星了！” 刘黎昕猛地转过头：“谁？！” 监测员的手指在操作平台上飞速地跳动着，他将画面转到主屏幕上放大：”准确来说是有两拨人准备进入游戏。“ “两拨人？！” 刘黎昕和身后一群监测员都迅速地凑了过去，他们盯着大屏幕上被转播过来的两个画面。 两个画面一左一右，分别是两支队伍走在里面，朝着行星副本登入边缘走去——这两支队伍里面都非常引人注目。 右边屏幕里是一个五人小队，服饰参差不齐，似乎是一支临时凑起来的小队，小队里有一位样貌惊人的年轻男性，是神色平静的尤荣伊。 而左边那支队伍——在看到这支队伍的一瞬间，刘黎昕和全体监测员都皱了下眉头。 这支队伍一共有四人，但一整个队伍都穿着整齐划一的制服，有个外形同样惹眼，身材高挑的玩家站在最前面。 这人穿着一件亮红色皮革飞行员短夹克，皮夹克右肩上一个闪闪发亮的宝石红石榴金属lg，夹克略有些出格地敞着，里面是一件黑色紧背心，包裹住健壮的上半身。 他懒洋洋地走在一群人的中间，左手搭在旁边队员肩膀上，虽然一群人都穿着同样带有红石榴lg的上衣，但此人处在当中，颇有众星捧月之感，完全无法淹没其中，扫过去一眼就能看见。 他的五官不是很端正，长眼弯唇，轮廓深邃，左耳还戴了个拇指大小的金耳环，他一边侧过头和旁边人说说笑笑，一边用戴着黑色露指的手套的右手食指转着一把刀柄带环的银色餐刀，有种微妙的邪气。 ”这支队伍的玩家……“刘黎昕眉头紧皱，“完全不紧张。” ——仿佛真的是来玩游戏的一样。 “查一下这两支队伍的背景。”刘黎昕迅速下了命令。 “是！” 监测员动作迅速地调出了这两支队伍里每一个人的信息，并且把重点信息放在了最前面，主屏幕上就是尤荣伊和左边队伍领头人的脸。 “这支小队的基础成员天赋为B到C，是一支玩家自组队伍，目前还没有通关A级副本的纪录，B级副本的平均胜率为69%，。“ “画面上这人应该是他们的新成员。”监测员皱眉，“但我查不到他的具体游戏纪录 ，似乎是初次登陆。” ”从游戏数据来看，是一支实力不太强劲的B级队伍。” 刘黎昕双手抱臂，眉头紧锁地用下巴点了下左边的队伍：“这支呢？” “这支……”监测员沉默了片刻，“……这支队伍的平均天赋为为A1，最高天赋为S，A级副本的平均胜率为97%，有十三次S级副本的通关纪录，是一个公会训练队伍，隶属于一个顶级公会。” 听到【公会】这两个字，整个监测局的人脸色都轻微一变。 介绍的监测员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的公会名称叫【石榴屋是《神降》里的六大顶级公会之一，背后的俱乐部的支持者有几十个大型财团。“ “其中对石榴屋公会注资最多的一家公司叫做是【red huse】（红屋）。” “这一家西班牙食品贸易与加工公司，加工生产的全息仓营养液因技术先进，容易吸收融合等优点，占了全球百分之八十七的市场份额，2059年对外公布的盈利额达到了19786亿。” 监测员停顿一下：“你们没有猜错。” “红屋的幕后人的确在我们神行者的怀疑名单上。” ”如果他们是神行者的话，他们就不会为人类而战。“刘黎昕神色发沉，他死死地盯着左边的大屏幕，”他们是神官的走狗，站在神那一边，去抢夺铜劵只是为了逼死更多人类。” 但不幸的事实是，这群名为神行者的走狗的实力在金钱和神的滋润下，通常都异常强大。 “为首这个人叫做Le，2041年出生，19岁，西班牙裔，据说和红屋的幕后人有一定关系。”监测员继续说道，“是石榴屋的【首席】玩家，目前等级100级，天赋为——” 他一顿：“——S。” “在联赛开始前，游戏总积分排位第七。“ 刘黎昕深吸一口气，这种程度的强大，不是被蓄意培养过的神行者，他把头拧下来当凳子坐。 “密切关注这两支队伍，尤其是后面一支，估计他们会在副本里对其他玩家动手……” 他的话音还没落，旁边就传来了一个女监测员的惊呼声：“他们都进了双鱼星系！” 双鱼星系，铜劵争夺赛开放的四个星系之一，以浪漫和童话风格的副本游戏著称，是《神降》十二星系里最简单，对玩家最友好的一个星系。 “他们都选了双鱼？”刘黎昕紧盯着两支进入星系的队伍，“那看起来基础经验都很充分。” 从最简单的星系开始试水。 “le带队的那支公会队伍估计会直接挑战A级副本。”监测员飞快调出数据，“另一支队伍带队者叫做韦嗣，B1级天赋，队伍里还有一个新人，应该会选一个他们胜率比较高的B级副本搞点材料，帮这个新人升级过度一下……” 他的声音突然愕然地拔高了：“等等，他们也选了A极副本！” “不是吧……” 这个监测员看着两方分别正在登入口输入行星副本标号的尤荣伊和Le，陷入了恍惚： “……他们选中了同一个A级副本。” 第16章 三更 《神降》内，双鱼星系。 这是一个视野开阔的巨大港口，一块硕大无朋的半圆形迷彩光学玻璃从港口边缘升腾而上，玻璃外是大团大团，光彩闪动，雾气蓬松的星云，星云有各式各样的形状，玫瑰，糖果以及小熊，星云内包裹着无数色彩梦幻的行星。 玻璃上流动着星云落下的彩色光晕，恍若阳光下的肥皂泡，梦幻又斑斓，碎岩石汇聚成不规则的小行星带，绕着这个仿佛看不到边际港口竖向流动。 这便是《神降》里最浪漫和纯洁的星系—— ——童话王国，双鱼星系。 此刻这个浪漫的星系空无一人，绚丽的背景下幽暗星空有种令人胆颤的森寒阴冷。 尤荣伊站在港口边缘的登入点，垂眸输入行星副本坐标，准备登入，旁边的黄景辉神色紧张地望着他，小心征询： “荣伊，我们真要直接进A级副本吗？” “要不我们还是先找个B级副本过度一下，毕竟你现在才……” “1级”两个字在黄景辉嘴边还没出来，就被尤荣伊平淡地回绝了：“不用了。” “我们只有20天的时间，要在这20天时间内尽可能多的拿铜券，B级本难度太低，神官不太可能会往里面放铜券，没必要在上面浪费时间。” “尽可能多？”黄景辉一怔。 “嗯。”尤荣伊目不斜视，平静解释，“我们不拿，券会被大公会培养的神行者玩家拿走，他们拿的越多，能拿到券的人类玩家越少。” 尤荣伊的语气极为轻微地顿了一下：“要是放任这群人大肆抢夺铜劵，人类说不定连一千万的半数都活不到。” 毕竟这群神行者可都是被大公会倾尽全部资源培育出来的顶尖玩家，天赋卓绝，实力强悍，而人类方能有与之对抗实力的启明星队员，已经全数死亡。 只剩一个半残的他。 “啊？！”黄景辉十分震撼，“你是说，神行者也是真的？！” “嗯。” 尤荣伊简单回答之后就不再管一片凌乱的黄景辉，他用眼尾余光扫所有人一眼：“要进入了，准备好了吗？” 韦嗣和鹿苑沉默点头。 他们对尤荣伊的选择没有异议，这人知道的事情超出他们太多，服从对方是最好的选择。 但在尤荣伊准备登入的一瞬，旁边的王一尚突然伸出手，紧紧攥住了尤荣伊的肩膀，他眼中充满血丝，呼吸急促地质问： “尤荣伊，你知道这么多事情，你选的这个副本，绝对有铜券，对吧？” 王一尚捏尤荣伊的肩膀越来越用力，他神经质地追问：“你早知道，你有把握，所以才敢不要命，一级就进A级行星副本，是不是！” “回答我啊！”王一尚濒临癫狂，“告诉我你绝对能通关这个副本拿到铜券给我！” “不。”尤荣伊平静反驳，“我没有绝对把握。” 他只是做出了他认知范围内的最佳选择。 ”没有把握？！“这句话让王一尚彻底疯狂了，“没有把握你带我们进A级副本！” “我从来没有通关过A级副本，进去之后我要是死了怎么办！啊！” 王一尚在暴躁惊惧之下，抬手直接就要直接给尤荣伊一巴掌：“都他妈怪你这个贱/人没有阻止我，让我进来了！” 韦嗣拧眉抬手，想给尤荣伊挡这一下，但有人比他快得多的先出手。 韦嗣有些惊讶地挑眉，看向瞬间反手制住王一尚尤荣伊。 “死了就死了。”尤荣伊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他反手拧住王一尚的手，单脚踩在对方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地垂眸，在王一尚剧痛的表情无波无澜地回答，“无论你进不进这个游戏，作为 人类存活的可能性都极低。” 王一尚痛得五官扭曲，眼泪狂飙，还在不服地大喊：“你不说了吗，还可以做神行者！” “我帮神官做事搞其他人，我不就能活了吗！” 尤荣伊漆黑的眼瞳倒映着双鱼座梦幻的流转星云，这本应该是极美的，却有种秩序一样不容动摇的冷酷和残忍，他缓缓开口： “如果你要为一己私欲干扰其他人类的求生，我不介意在这里直接了结你。” 从他担任启明星队长的那一天，就不得出于任何私情私欲随意伤害人类。 但此刻他已不是那个光明圣洁，广爱世人的启明星队长，只是一个输给了神官，失败又无能，在这里垂死挣扎的废物。 他现在是如此的孱弱，连那群曾经只能像狗一样匍匐在他脚下，仍由他屠杀的六大公会的神行者都无法干涉。 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做不到，只是要用一些以前他作为启明星队长不能用的，极端一些的手段。 尤荣伊俯下身体，他眼眸幽深，轻语：“我再问你一遍——” “——你会不会背叛人类？” “我不会！我不会！”感到尤荣伊的脚掌在自己的后背上来回碾动，剧痛到无法言喻的王一尚惊惧地大叫，“我绝对不会！” “我就是随便乱说的！” 尤荣伊终于松开了手，表情一秒重回冷淡：“那就好。” “那就收拾好准备进游戏，动作快点。” 王一尚趴在地上大口喘气，黄景辉在旁边都看傻了，鹿苑倒是颇为欣赏地点了下头，韦嗣似笑非笑地跟在尤荣伊身后，往前凑着问： “你这折腾人的手段还挺熟练，学过？” 尤荣伊目不斜视：“没学过，见得多了，无师自通。” ——以前的启明星基地旁就是神行者的审讯部门，一天到晚的惨叫，听得久了不会也会了。 韦嗣笑笑，他忽地用肩膀耸了一下尤荣伊，放轻了声音耳语：“诶，说真的，你为什么选这副本？” “是不是这副本，你知道……” 尤荣伊停顿一秒：“我猜测可能会有，但不绝对。” 韦嗣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用力捏了捏进游戏以来一直在发麻的掌心，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他一直以来的猜想落实了，尤荣伊绝对是什么知晓内情的高层人员！ 那只要跟着对方，生还的可能性就会很大。 韦嗣静默片刻：”尤荣伊，我把斩风翼交给你，你来带队吧。“ 尤荣伊看了过去，韦嗣深呼吸几下，难得正经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肯定比我这种普通人要高得多。“ “这游戏里所有奖励都归队长，队长再进行二次分配，铜劵作为奖励，肯定也是这样。” 韦嗣抬起头，语气真诚：”如果你愿意担任队长，那以后我们队伍的奖励和铜劵都由你来拿，你进行分配。“ “我们都听你的。” 王一尚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听到这话不由分说就想反对。 他早就想当这个队长了，但韦嗣是队伍的创立者，无论他出什么价格都不愿意把斩风翼的队长权限转让给他，他只能作罢。 但尤荣伊一来，还什么都没做呢，韦嗣居然自动让位了！ 王一尚反对的声音刚要出来，对上尤荣伊的背影，又憋屈地卡住了。 ”我的确需要队长权限。“尤荣伊双手环胸，撩开眼皮，”但我不喜欢白拿人东西。“ “作为交换，我会把先获得的铜劵优先给你们，我拿最后一张。” “……谢谢。”韦嗣真挚地笑起来，“尤荣伊队长先把铜劵分给我们。” 【尤队又先把好东西分给我们啊，谢谢队长！】 这声队长和尤荣伊记忆里的队长出现了久远的重叠，那些鲜活的脸从腐朽的记忆里短暂苏醒，从他面前划过。 他有片刻的恍惚。 韦嗣惊奇地发现，当他喊了那句队长后，尤荣伊面对他原本冰冷的态度出现了微妙的软化，对方垂下略有些颤抖的长睫，轻轻地说： “不用谢，队长应该的。” “进游戏吧。” 不远处，一支队伍紧跟其后，领头那人目光森寒疯狂：“你们听到了吧？” “那个人吼着说‘你肯定知道这副本里有铜券''''。” “这么多A级副本，一个个地去通关找铜券人早他妈死了！”这人双目里闪着贪婪又血腥的光，“跟着这支队伍，然后杀了他们，把他们的铜券抢过来！” “记住，一定要把那个知道铜券位置的人搞到手。” 这人舔了舔嘴皮，眯起眼睛：“就是那个长得最漂亮的。” C国神降监测局。 “刘局……“监测员呼叫上级，他紧紧盯着屏幕里的情况，”……还有一支队伍跟着进了这个双鱼座A级行星。“ “现在已经有三支队伍进去了。” “操！”刘黎昕抹了把脸，没忍住骂了句，“三缺一凑麻将呢，他看着有人进这个副本还跟进去凑热闹干什么！跟进去通关不了可是要死的！” “这是去送死……”刘黎昕的声音陡然一停，他望着屏幕上监测员调出来这支队伍的资料，眼眸一眯。 监测员一边调出一边解说，脸色越来越严肃：“这支队伍原先是一个中层公会的外雇打手组织，负责在游戏里帮公会杀普通玩家，抢材料售卖后分赃。” “相当于全息游戏里的黑-she-会。” “这支队伍的评级不高，只有B2，但多次成功围杀过B1级别的小队，擅长尾随对方进副本后，在对方和bss对战的时候，趁机蹦出来偷袭杀人。” “队长李秉，37岁，现实里有过多起抢劫和诈骗记录，多次入狱。” “半年前有过一起酒后纵火记录。”监测员一顿，“周围居民报警及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但在抓捕过程中有袭警行为，延长了刑期，上个月才放出来。” “操，这是故意跟着进去的……”刘黎昕眯起眼，喃喃道，“那支普通玩家小队被两面包抄了。” 第17章 一更 在三支队伍进去的一瞬间，现实里的S市广场上的某一块全息投屏滋啦一声，从登入大厅的投屏转变为一片雪白，上面显示： 【有玩家登入行星，正在转接行星内画面，请稍后……】 这个变化引起了广场上的人群注意，他们指着屏幕惊叫：“有人登入游戏了！” 无数人霎时回头： “谁？！” “天哪，这么快就进去了！” “不会出事吧……” 旁边全息网吧里，黄景辉的父母正在焦急地搜寻黄景辉，在广场里屏幕亮起的一瞬间，两个人下意识抬头看去，然后愣在当场。 全息投屏上，赫然是黄景辉还带着泪痕的脸。 他们正在寻找的儿子登入游戏了。 黄妈妈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她眼泪一瞬间就出来了：“景辉！！” “这设计太残忍了……”监测局内，刘黎昕喃喃自语，“让在外面迫切寻找的人，能直接看到游戏里的状况……” 眼睁睁看着自己在等的人在游戏里无法通关，挣扎，然后死在游戏里…… “需要我们屏蔽神官那方转接出来的游戏内情况吗？“旁边的监测员询问。 刘黎昕闭了闭眼：“……不用。” 比起亲眼看着自己爱的人死去，或许无人看到，才是更残忍的。 游戏内，黄景辉仰头望着面前的场景，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却还是因为恐惧有些颤抖。 这是他，也是整个斩风翼小队第一次登入A级行星副本。 【欢迎进入A级行星副本——《夜莺与玫瑰》】 【主线任务：让夜莺国的枯萎的七朵国花“莺血玫瑰”再次绽放。】 【完成主线任务则通关该行星副本，率先通关者可以获得最多奖励，其余参与玩家均只能获得基础奖励。】 【本次行星副本玩家：14名，请玩家抓紧时间，抢先完成主线任务，通关副本！】 【请玩家乘坐渡轮，前往海域中央的夜莺国，开启主线任务。】 尤荣伊缓缓抬头，望着天空中旋落的雪花，此刻正在下雪，他们面前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海域，他们正站在海域旁一个支出的木板渡口，渡口旁有几艘破旧的渡轮。 ”能去夜莺国吗？“尤荣伊上前一步，抬眸询问。 “夜莺国？”渡轮上的船夫肤色黝黑，上下打量他们，眼中狐疑，“什么夜莺国，我只知道夜莺岛。“ 旁边有个船夫得意地搭话：“一看你就是书看得太少了，历史学得不行，夜莺岛也被叫做过夜莺国，不过已经是两百年前的称呼了。“ “现在这国家已经不存在了，算是亡国了，所以就不叫夜莺国，改叫夜莺岛了。” “亡国了？”韦嗣眉梢轻挑，他敏锐地意识到这里是个关键信息，“好端端的，怎么亡国了？” 这船夫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这……我就不知道了。” 旁边的船夫听了立马嘲笑：“看来你书看得也不多！” “咳咳！”这船夫为了缓解尴尬，迅速地转换了话题，“夜莺岛位置偏僻，周围全是暗礁，渡轮很不好进去，冬季气候十分寒冷，周围的海域有时都会结冰，除了这座岛的居民，根本没人去这荒败的岛屿。” 船夫略有些疑惑：“你们看起来也不像是夜莺岛的岛民，你们去这里是……？” ”这你就不用管了。”韦嗣笑着反问，“你就说你能不能去吧。” “能倒是能……”船夫有些犹豫地打量了几人一眼，“但是这价格吗……” 韦嗣问：“你先报价。” 船夫咬咬牙：”一口价，6万星币，成就成，不成就算了！“ “6万星币？！”黄景辉不可思议地反问，“渡个海而已，你怎么不去抢！” 星币是《神降》内所有行星内公用的流通货币，可以打通副本挣取，也可以通过现实货币充值，星币和现实货币差不多一比一的兑换率。 在《神降》这个体系完善的星系世界观内，货币是游戏中十分重要的一环，玩家打游戏不光是要有能力，还需要有财力，不然很难走通npc这关。 就比如说现在，没有星币，npc就不会给玩家渡海，玩家连岛都上不去，更不要说通关任务了。 从黄景辉的反应里，船夫瞬间意识到面前这群人是群连6万星币都掏不出来的穷人，态度一秒恶劣起来，摆了摆手：“渡不起海可以别渡。” “去去去！” 他嫌弃地嘟囔着：”6万星币都掏不出来……“ “我掏的出来！我就是不愿意掏！”黄景辉怒目而视，想要和对方理论。 鹿苑拉了拉黄景辉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把他拉到了一边，她神色凝重：“我们掏不出来。” “怎么可能？！”黄景辉一惊，“6万星币而已，虽然他开价确实高，但我们小队不至于掏不出来吧！” 鹿苑懒得废话，直接点开了游戏面板：”联赛开场前，为了给联赛做准备，我们拿星币去买了很多材料了，小队账号里只剩4万星币了。“ 黄景辉是知道这件事的，他下意识反应：“不是还可以氪吗？我账户里还有钱。” 这话一出来，他脸色瞬间一白：“等等，该不会……” “你想的没错。”韦嗣脸上难得出现沉重的表情，“《神降》星币的充值通道被关闭了。” “我们没办法通过现实的充值渠道，往《神降》里充星币。” “但是玩《神降》不能没有星币啊！才4万，什么本都玩不动！”黄景辉几乎是有点崩溃了，“这里什么npc不要钱！” “也不是完全不能挣。”韦嗣呼出一口气，安抚激动的黄景辉，“还可以打B级副本挣星币，一次B级本我们能有20万星币的奖励。” 20万星币，也就能渡一个A级行星里的三次海而已。 打本就要承担风险，哪怕他们B级本胜率有69%，但哪怕只有一次没通关，那就有可能有队员死亡。 所有人都知道，走到这一步，基本就是在拿命挣钱了。 黄景辉大口喘气，他有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铜券拿命挣也就算了，星币居然也要拿命挣！ 以前玩《神降》的时候他还不止一次夸过这个货币机制有意思，调侃过《神降》里个个npc都是经商天才，从各种角度疯狂割玩家韭菜。 但真当这个机制接入现实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东西如此恐怖。 没有星币，玩家寸步难行。 “没有星币也可以玩。”在一旁的尤荣伊忽然开口了，他神色平和，“不走常规路线就行。“ 黄景辉一怔，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望过去：“什么意思？” 尤荣伊在四个人仿佛静止的期盼目光注视下，缓缓抽出一柄一臂长的镰形弯刀，这柄弯刀边缘泛着银光，乌黑手柄雕工细致，一看就造价不菲。 “我上次在游戏里被击杀后，背包里所有材料和星币都被对方清空，只剩下我的武器了。”尤荣伊缓慢说道，他垂眸望着自己手中的镰形刀，“没想到这把武器跟了我这么久，如今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发挥作用。” 黄景辉一个激灵，慌忙推举：“不不不！荣伊，我们不能把你的武器卖了换钱！” “谁说我要卖了？”尤荣伊撩开眼皮。 黄景辉冒出一个问号，他迷茫地问：“……不是卖了， 那是怎么用？” 五分钟后，黄景辉坐在一分钱没花的渡轮上表情恍惚，风中凌乱。 船头坐着抱胸沉默的鹿苑和别过头一直在憋笑的韦嗣，王一尚表情呆滞地望着船尾。 船尾坐着尤荣伊和船夫，此刻他正举着那柄镰形刀，神色冷酷地反握刀柄，用刀尖挑起船夫的下巴：“还有多久到？” “敢绕路杀了你。” 船夫忍无可忍地嚎啕大哭：“你们他妈一分钱没花，上来就用刀比着我的脖子逼我送你们去夜莺岛，现在我已经送了，又怀疑我绕路！“ “一天之内开不到你就要杀了我，我哪敢绕路啊！” “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不会动你。”尤荣伊垂眸，附身轻语，“我有话问你，老实回答。” “你平日里渡轮去夜莺岛，根本开不到6万星币这个价格吧？” 正在假哭的船夫一愣，下意识回答：“你怎么知道？” 尤荣伊淡淡道：”猜的，第二个问题，近期是不是有人给你开过高价，让你载他们去夜莺岛——“ 他缓缓抬眸：“——或者更精确一点，他们的用词应该是夜莺国。” 这下船夫真的惊了：“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猜……”尤荣伊刚想继续随口敷衍npc，转头一看就对上了黄景辉眼巴巴又好奇瞅着他的眼睛。 他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怎么知道的，我也好想知道！】。 ”……“尤荣伊微微别过眼，冷淡地解释，“你周围那个船夫看起来对夜莺国这个概念一无所知，你却颇多了解，应该是近期有谁在你面前聊过，你听到了。” 船夫嘴硬：“万一是我自己感兴趣，看书看到了呢！” 尤荣伊平淡反驳：“不像，你只知道夜莺国这个概念，连亡国走向都不清楚，不像是感兴趣得来的。” 船夫咬牙：“那你又怎么知道，是有人之前给我开了高价？” “因为6万星币这个数字。”尤荣伊淡淡道，“太具体又太笃定了，你这样来往渡口的船夫对一个去罕见小岛的渡客上来就这么咬死价格，不正常。” “你也说了，去这里的一般都是贫穷的岛民，为什么你笃定我们能出得起这个价格？” 尤荣伊平静地说出推论：“这说明之前有人给你开过相同的价格。” 船夫哑口无言，他沉默了一会儿：“……是的。” “你全说对了。” 黄景辉听得入迷，韦嗣眼中流露出欣赏，鹿苑抬头看了尤荣伊一眼。 游戏外，刘黎昕听完，眼眸眯起：“只凭几句话就能推出这么多信息。” “这新人，很聪明啊。” 第18章 二更 “何止是聪明……”旁边的监测员喃喃自语，“他手里那把镰形刀的数值不对劲……” “是S级武器的数值……” “什么？！”刘黎昕猛地转头回去，“他不是完全没有过往游戏数据的一个新人吗，手里怎么会有S级的武器！” 《神降》的武器是由材料锻造而来，等级越高的材料锻造出来的武器等级也越高，而锻造一把武器起码需要上百种同级别材料，因此高级别的武器在《神降》是相当稀有的东西，根本不是普通玩家能承受得起的。 《神降》里目前已知的S级武器只有十把，而这十把目前基本都在大公会的手里，都是享誉整个游戏的顶级器具。 “横向对比所有对外公开的S级武器数据，看他手上这把武器到底是十把S级武器当中的哪一把！”刘黎昕死死盯着屏幕里尤荣伊手上那柄镰形刀。 “数值没有对比得上的……”监测员掩不住脸上的震撼，“……这好像是一把没有公开过的S级武器。” “怎么可能？！” 刘黎昕同样无法置信，他挤开监测员自己亲自上手调出数据，眉头紧皱地将所有数据再次核查了一遍：“公会的S级武器是必须要在监测局备案的，这把武器在监测局没有备案，那就是单人锻造的武器了。“ “《神降》这坑爹的武器机制，一柄S级武器锻造需要上百种S级材料，哪个单人能有这种实力，能在公会的眼皮子底下通关上百次S级行星还不被抢材料？！” “……按照我们的《神降》玩家数据，有一个人能做到。”监测员缓缓抬头，“三个月前被公会围剿击杀的【叛徒】。” “他曾经有过一把S级武器。” 刘黎昕不可思议地反驳：“可叛徒的武器，不是S级的【死神镣铐】吗，我记得那是一条银链镣铐啊？” ”他总不可能自己一个人锻造了两把S级武器吧？！“ 游戏内，王一尚的犹疑地打量在尤荣伊横在船夫脖颈边的那把武器，他眯着眼，斟酌着开口：”……你说你是叛徒，但你这武器……“ “可不是叛徒的【死神镣铐】啊。” 王一尚这话落下的瞬间，队伍里三人的视线都转移了过去，落在了尤荣伊手边那柄镰形刀上。 “我能问问，你拿着这么一把低级仿制武器冒充叛徒威胁船夫……”王一尚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是不是不太安全啊？” “这武器看起来，杀伤力可不太行……” 这话一出来，原本愁云惨淡的船夫脸色微微一动，眼珠子转了一下，就朝船尾的渡船开关瞄去，右手接着衣服的掩饰朝后伸手去摸。 尤荣伊不为所动地挑高了刀柄，镰形刀锋利的弯刀刃尖压入船夫黝黑的皮肤，只是一瞬，血珠便成线渗了出来，顺着尤荣伊修长苍白手腕向下滴落。 他眼眸长而细，眼尾上翘，右眼下两颗浅色泪痣，只用眼尾余光轻轻一扫，就有种摄人心魄的冷艳： 他轻而淡地开口：”你可以试试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刀快。“ “我说过，我不介意带着你的头上夜莺岛。” 船夫脸色一片惨白，向后移动的手一停，顿时又哭天喊地地装起来：“客人，你可手下留情，我就是一个划船的，在您的面前，我哪敢有什么小心思啊！” “那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尤荣伊淡淡问询，“前面那几个给你开高价的客人是几个人一起渡河，衣服外貌上有什么特征？” “是四个人一起渡河！”船夫呼吸急促，他咽了下口水竭力回想，“穿一样的衣服，出手很大方，我还没报价，领头那个人一上来就给了我六万星币，让我载他们取夜莺国，其余什么都不要问。” “一样的衣 服？”尤荣伊眉梢轻挑，“什么形制的衣服？领头那人多高，眼睛和头发颜色，步伐宽度，有没有什么小动作习惯……“ 尤荣伊说得倒是十分条理清晰，但听得船夫叫苦不迭：“客人，你审犯人呢！我就划个船，怎么能看得那么仔细！” “我就记得他们衣服上都有个红色果实的标！” “红色果实的标？”尤荣伊眼神轻轻一转，几乎在一秒之间，就得出了答案，“石榴屋的人。” “哦对！”船夫电光火石之间骤然想起，“领头那人很奇怪，他一直在笑着玩一柄银色餐刀！” “银色餐刀？”尤荣伊的眼眸一瞬眯起，他的表情从登入这个行星副本后第一次出现细微改变，神色冷凝，“……Le。” 第一个本就遇到老朋友，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可真是太不凑巧了。 “le……”黄景辉颤颤巍巍地举手提问，“荣伊，你说的le，该不会是石榴屋的S级首席，A级副本胜率百分百，传闻中的天才神降选手，从石榴屋青训俱乐部出来就已经90级，据说在游戏里只输给过叛徒的那位【血厨】——“ “——le吧？” 尤荣伊撩开眼皮：“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他了。” 同一时刻，夜莺岛上，天色昏暗，已近夜晚。 岛上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朝四周望去，隐约能窥见许许多多低矮的农家花房庄园，能看到里面是大片大片的花田。 花田里散落点缀着房屋，房屋中正升出一股仿佛正在炮制什么东西的白烟，飘向天际。 此时正值严冬，所有的植物上都压了厚厚的一层雪，所见之处，皆是一片雪白，皑皑白雪之下，隐约能窥见地上若隐若现地透着一股子红，似乎是土壤的颜色，但又带着血腥气，让人很不舒服。 白雪之下，村庄里空无一人，只有大雪扑刷刷地落。 昏暗笼罩的海滨山丘上，有个身材高大的人影站在那里，无声无息地俯瞰这一切，他戴着黑皮指套，单手环胸，食指在手臂外侧闲散轻点，透过微光，能看到手套上一个若隐若现的石榴lg。 他眼皮垂着，似乎在饶有趣味地欣赏眼前这一幕。 天气严寒之极，这人身着单薄，却似乎一点寒气都感受不到，身体素质似乎极为强健。 有人从旁边走了过来，欠身，态度极为尊重地询问： “首席，队员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我们进去？” “不急。”这人很轻地勾起嘴角，血红色的眼瞳倒映着偌大的玫瑰宫，语含笑意，“难得进来这么热闹的本，不等等后面的人吗？” “可是……”来人有些犹豫地劝说，“red huse那边的人说，我们需要尽量多抢铜券……” 这人动作骤然一停，沉默良久后，他忽地懒洋洋地轻笑一声 “不急，叛徒已经死了，整个游戏里都没有能和我对抗的玩家，我们可以慢慢玩。” “虽然这垃圾游戏也没什么好玩的。” 来人顿了顿：”……您说得对。” “……但毕竟三个月之前，叛徒杀了您一次，您算重头再来，现在的等级也只有89级，低于其他公会首席等级，所以除去抢夺铜券之外，您还需要多通关副本，找您的天赋进阶材料来升级。” “你的父亲，红屋的主人，在神降的新时代里，对您寄予了莫大的期盼，希望您能明白。” “您之前隐瞒身份与叛徒私下交友，被叛徒发现神行者的身份后被对方杀死，已经辜负了他对您的期待。” 来人微微鞠躬：“您可是他最优秀的孩子，le少爷。” Le的眼神陡然一变，满是暴虐，他的语气骤然低了 下去：“不要让我再从你的嘴里听到叛徒这个名字，再听到，我直接杀了你。” 这语气里满是呼之欲出的憎恶，来人似乎也意识到他此刻情绪起伏过重，默默后退不回话。 夜莺岛阴冷森寒的风在两人之间涤荡吹拂，Le攥紧手掌里的一只怀表，闭了闭眼，似乎难以自拔地沉溺在了某种绵长幽深的回忆里，他忽然嘲讽地轻笑了一声： “我有时候会觉得，真的死在他手里会比较幸福……” 来人沉默不语，静静等待。 等到Le再次睁眼时他便不带任何情绪了，一派公事公办的冷峻口吻： “你们拿到的情报确定没错，这个副本的材料确定是我九十级的进阶材料？” 见对方终于愿意谈正事，来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信度百分之九十。” “之前有玩家登上过这颗行星，不小心召唤出了神官，被神官一招杀死全灭清出副本。”来人说，“根据这些玩家的说法，他们确定见到过您90级的天赋进阶材料——” “——【特修斯宝石】。” 这人的手指轻点两下：“他们有说他们是怎么召唤出神官的吗？” “说了，但没有完全说。”来人摇头，“有人说是在村庄里杀了某个npc狂化的怪触发的，有人说是在玫瑰宫里见到国王触发的，一个人一个说法，没有个定数，需要我们自己再找线索。” “嗯，明白了。”这人懒散地半垂眼帘，语调浅淡随意，“一个小队跟我进玫瑰宫，一个小队进村把全村村民杀了，看哪一方先召唤出神官，召唤出之后通知我。” “让队员们听清楚，我需要的是这副本的弑神奖励当中的材料，其余一概不重要。” 来人迟疑地问询：“这个副本里除了我们之外似乎还有另外10个玩家，需要为了保证我们任务顺利，把他们提前给……” Le冷漠道： “那就都杀了吧。” 第19章 第 19 章 “好的。”这人语气平缓地回答，“那我留下队伍里的萧高格伏击他们，他是远程天赋技能，可以直接在海面上就将他们击杀，让他们无法上岛干扰我们的游戏进程。” “您觉得这样安排可以吗？” Le随意摆摆手，散漫道：“随你喜欢。” 这两人对话之间十分平静，就像是真的在讨论一个游戏攻守流程，而不是在讨论一个击杀十人的血腥计划。 仿佛他们的世界里从未发生此刻让七十亿人陷入恐慌的神降计划，淡定得让人毛骨悚然。 监测局的监测员盯着屏幕里慢慢走向海岸的男人，手指在操作台上飞快跳动，无数和这男人相关的资料瀑布一样在主操作屏上展开。 “萧高格，A1天赋，游戏等级96级，A级副本胜率为81%，天赋为【鹰眼天赋技能为【百发百中】。” “使用武器为长柄特制狙击枪，评级为A级，一次可连发6-10柄子弹，一次射击的伤害数值为2000，擅长远程伏击。“ “那他一次性输出伤害可以到两万啊。”刘黎昕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对面那队伍一船的生命值加起来都不够他一次突突的。” “只要船一靠岸被瞄住，几秒这队伍就全灭了。” “……那这种情况，有办法对付吗？”旁边有监测员语气颤抖地询问。 刘黎昕脸色低沉，他缓缓摇了摇头，吐出一个字：“难。” 何止是难，几乎是不可能。 不要说一方占据了地理优势位置蓄意伏击，另一方还毫不知情，哪怕是另一方知情，这样强大的实力悬殊，对上了也就是死得快点死的慢点的区别。 一支组织松散的B级队伍，对上经过职业培训A1级天赋的选手，根本没有任何还手能力。 就算是那个尤荣伊的新人疑似拥有一把没有公开的S级武器，但那把武器是一把近程武器，在这种被远距离瞄准的情况下，哪怕武器本身的数值再强大，也是一点用处也发挥不出来的。 看着屏幕内架枪上膛，叼了一根烟，半蹲在海岸边眯了一只眼准备射击的萧高格，刘黎昕面色颓败地闭上了眼，不愿再看。 虽然早已料到神行者难以对抗，但真的看到的时候，他依旧难以接受对方的强大会让比赛的胜负这么早就…… ……定了。 明明都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为了胜利仍将所有细节做到了极致，不留一丝余地，其他玩家连上岛开启主线任务都机会都没有。 “一点漏洞也不留啊……”刘黎昕讥讽地笑，“这群神行者，真是和神官一模一样。” 相比起监测局内的冷静讨论，线上直播就完全炸开了锅了。 尤荣伊所在的行星作为此刻唯一一个开启的副本，转播该行星的直播间毫无疑问成为了全球最热门的直播间，数亿人恐慌又焦躁地涌入这个直播间，就像是等待着一张死亡的宣判令一样等待着这一场人神对决的结果。 但没想到还没看到人神对决，先看到的是人人对决，每个在直播间的人类看到这一上来就自相残杀的一幕都崩溃了。 他们疯狂地发出弹幕，就像是受到同类伤害而应激的可怜动物： “他为什么要伏击后面的玩家？！” “就算误入同一个副本，也没必要一上来就赶尽杀绝吧！” “可以先一起通关啊！” “还不确定这副本里有没有铜券，根本没必要啊！” ……【杀人犯【反社会【让他去死！】等等充满了攻击性的辱骂词汇充斥了直播间，但无论骂得再怎么过激，就好像是愤怒的兔子咬在狮子的腿上，也不会给狮子造成任何影响。 他们只能绝望 地看着屏幕里的男人动作悠闲，一颗一颗地擦干净自己的子弹，吹干净上面的浮尘，再仔细上膛。 萧高格甚至在轻松地吹口哨，他看不到这些谩骂，或者说，看到了也根本不在意这些。 这已经不再是那个杀人会受到惩罚的旧时代了。 在神的引导下，被人类抛弃了千年的弱肉强食的社会秩序似乎正在重归，以一种极其血腥的形式，赤/裸地呈现在每个人的面前。 ——抢夺铜券，人类必然会有争端，而有争端，必然会有人死亡。 那死亡作为一个比赛对抗，互相争抢的必然结果，无疑是正常的了。 人类社会里为了维持秩序，精心设计的惩罚机制——法律在《神降》这个游戏体系里，早已失效。 如果有人以这样的形式在数亿人惊恐的注视下合理死去，那这就是社会秩序崩解的前兆。 ——这代表杀人，只是一个游戏。 “不要过来……” 有人在弹幕上绝望地祈祷。 第20章 第 20 章 另一边，载有尤荣伊一行人的渡轮停正在迎风行驶，在逐渐昏暗的天色中飞快地靠近夜莺岛的海岸渡口。 天色幽暗不明，黝黑凄冷的海浪在渡轮和若隐若现的小岛之间缓缓起伏，他们驶入了一片迷雾遍布的海域，前后可视度不超过一百米。 夜莺岛被萦绕在一片缥缈的水上白雾里。 尤荣伊侧过眼眸看向逐渐从海平面上显露的岛屿，湿冷狂烈的海风吹翻他颈后的长发，他突然开口： “停船，暂时不要靠近岛。” “怎么了？！”船夫一惊一乍地问，“怎么突然要停船，是出什么事了吗？” 尤荣伊收回视线，看向前面的几人：“我怀疑有伏击。” “伏击？！”黄景辉惊呼，“是岛上的怪在伏击我们这些准备上岛的玩家吗？” “不是。” 尤荣伊抬眸，缓缓道：“是其他玩家。” “你是说先上岛的石榴屋队伍伏击我们？”坐在船头的韦嗣回转头看向船尾的尤荣伊，他蹙眉反问，“做到这种地步，没必要吧？” “以他们队伍的级别，不伏击我们也能在第一轮争夺赛里轻松拿到铜券，在第一个比赛里就开始伏击小队伍……” 韦嗣略顿了片刻。 “而且现在大家玩的可不是什么全息游戏，玩家被杀，死了可就是真死了。”韦嗣神色紧绷地缓慢开口，“伏击我们——” “——可是在杀人。” “的确是在杀人。”尤荣伊语气不为所动，他抬眸直视韦嗣，“所以呢？” 韦嗣一怔，一瞬之间被尤荣伊这句话里天经地义的冷酷和残忍震慑住了，语塞了两三秒，竟然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尤荣伊眼珠漆黑，唇色苍白，被海风染湿得犹如水草般黏在他雪白的颈部皮肤上，开口间冰冷的海水顺着发尾从下颌滴落，一滴滴砸在褪色的船板上。 “当杀人的手感和游戏无疑，那杀人和游戏不会有多少区别的。” “伏击我们能确保他们赢，他们没有不伏击我们的理由，如果我是他们，我也会岸边伏击，在上岛前清杀所有进副本的人。” “……可是，一下杀五个……”黄景辉实在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他脸色涨红，绞尽脑汁地想要反驳，最终也只是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他们不会这么没人性吧……” “人性是人的时代里才能有的产物，现在神已降临，不再是人的时代，而是神的时代了。” 尤荣伊语气冰冷：“神这种东西，是没有人性的。” 一瞬之间，船上四个人全都陷入沉默。 隔了差不多五六分钟，韦嗣才开口询问：“如果对方确实要伏击，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第一方案是绕过渡口，从别的地方登上夜莺岛。”尤荣伊话音还没落，就被旁边的船夫打断了，他极力摇头：“不行，只能从夜莺岛的渡口登岛！” “夜莺岛本来就很难上了，只有渡口附近的路稍微好过些，从别的地方登岛很容易触礁沉船，这个天气，一落水十几分钟我们就都冻死了！” 船夫疯狂摇头：“就算你把我杀了，我也不敢从其他地方登岛！” “看来绕过是不行了，游戏设定只能从渡口上岛。”韦嗣面色微微一沉，他深吸一口气，轻声询问尤荣伊，“能划回去，暂缓上岛吗？” 尤荣伊轻扫韦嗣一眼，示意他说原因。 韦嗣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他难掩颓败地苦笑一声：“虽然有点丢脸，但必须得承认，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对上这种级别的小队，上岛完全就是送。” “就算我们好不容易绕过这个伏击手勉强上岛了，如果在岛上对方要对我们做什么，我们也毫无还手之力 ，那不如大家一起回到渡口，等对方通关，副本关闭，我们离开这个行星副本之后再找下一个。”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失为一种办法。”尤荣伊淡淡点评，“但这个方法现在不适用。” “不适用？”韦嗣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因为如果是单边被伏击，对于弱势一方及时逃逸是个不错的选择。”尤荣伊态度依旧平淡，似乎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极为危急的状况，“但如果是双边伏击，逃跑就是个愚蠢的选择了。” “双边伏击？”韦嗣一愣，“……什么意……”思。 他话音还没落，就猛地睁大了眼睛，只见尤荣伊身后的一片海上迷雾里缓缓驶出一艘渡轮，当淡蓝色褪漆的老旧船头探出重重雾气的一瞬，韦嗣的瞳孔紧缩了一下——他看到单脚站在船头的李秉，对方脸上的笑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妈的，在海上绕了一圈，总算是找到你们了，居然停在这里没动，害老子一顿好找。” 李秉挥手下令，语气轻蔑：“除了那个最漂亮的，其余都给我杀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有一个队员就轻车熟路地架起了一柄长弓，瞄准了他们船上的人——这很明显是个弓箭系远程攻击技能。 他们的队伍里一个远程技能都没有，在平坦海面上这样仓促对上远程攻击技能的玩家，只能活活被对方瞄死！ 韦嗣霎时头脑一片空白。 尤荣伊脸上任何波动的情绪都没有，他仿佛是在解释说明一样微微用下巴点了后面船上的李秉： “我是说，我们身后也有一个队伍也想伏击我们，我们完全逃不掉了。” “咻咻——” 箭矢应声而出。 鹿苑一瞬间就站了起来，她从背后抽出一柄斧头，几个健步冲了上去，挡在了距离对方渡轮最近的尤荣伊身前，眼神锐利，怒吼一声： “都趴下！” 木制的箭矢从空中飞驰而来，穿透层层雾气，迅猛有力地射了过来，黄景辉还在呆愣间，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旁边的韦嗣一个猛子冲上去将他的头摁了下去！ “叮——！” 两根箭矢几乎是擦着黄景辉的头皮钉入了船板，黄景辉恍惚地抬头，面前的箭矢尾羽还在轻轻嗡鸣震动，足见对方射出的手劲之强。 被这玩意儿打到，不死也半残了。 韦嗣的脸上连血色都去了一些，他进入游戏到现在一直都强撑镇定，但此刻也有些稳不住了。 渡轮就这么大，面对从天而降的箭矢，他们根本躲无可躲，除非是主动开船过去靠近对方正面硬刚。 但开船过去硬刚，对方的箭矢在靠近之前就能带走他们！ 这局面根本无解！ “咻咻咻——” 三只箭矢以比刚才还要凛冽百倍的气势袭来，速度快到在空中只能看到残影，几乎在顷刻就贴上了韦嗣三人的面颊。 韦嗣几乎是咬牙闭上了眼，等着箭矢刺入的剧痛传来，他脸上泛出绝望。 就这种攻势，他们一队都得死在海上！ 电光火石之间，尤荣伊轻轻侧头，就跟脑后长了眼睛躲过从空中刺过来的箭矢，他抬眸，反手抬刀，动作行云流水地往旁边一扫，三支力道迅猛的箭矢被他看似随意的一扫打落在地。 “你们在海面上躲不开箭，会被活活射死。”尤荣伊缓缓站起，他微微转头看向身后的韦嗣，目光平淡无波，“人在冰水下大概能活十五分钟。” “你们去水下躲吧。” “十五分钟后，一切结束了再上来了。” 韦嗣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尤荣伊这这几句话的意思，就见尤荣 伊动作极快向后屈膝弓腰，腰部柔韧性极好地折成一个九十度的弯，两指轻点船面支撑，转身踢脚，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们四人一人一脚，将神色惊愕的他们踢下了水。 韦嗣被踢得腾空，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站在船头的尤荣伊，对上对方视线的一瞬，韦嗣无法自控地陷入了恍惚。 对方的眼瞳里毫无情绪，只有一种无机质的冰冷，完全没有自我牺牲的温情感动，似乎根本不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做出这样的牺牲自我的选择。 只是因为把他们这群弱小的废物踢下海是取得胜利的最优选择罢了。 韦嗣在落水前的最后一眼，是无数箭矢从天中朝着尤荣伊射过来，迷雾般的空气中能看到密集的箭矢黑点，背景里是李秉气急败坏的大声斥责： “你什么准头，两下都没射中，给我加大力度！” 尤荣伊没有回头看他们，只是单手持刀，声音淡淡地对着瑟瑟发抖的船夫下令： “朝着岸边全力开船，不要回头看，我保你不死。” 韦嗣后背重重砸入水面中，冰冷的海水瞬间呛入肺部，寒意和疼痛入侵四肢百骸，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因为寒冷而战栗，下一秒，乱箭狠狠落下，整个渡轮底部都是剧烈一震，波浪犹如沸水，随着起伏的渡轮汹涌地滚开！ 船夫的惨叫随着箭矢的下落在海面上回荡。 第21章 第 21 章 “他这是在干什么？！” 游戏外，线上直播间里数千万的观众难以理解地发出弹幕：“为什么突然把队友全都踢下海！” “他疯了吗！” “他不是疯了。”监测局内，监测员不错眼地盯着屏幕上独自面对的尤荣伊，喃喃，“……他是准备保下队友，自己一个人面对一支B级队伍。” “但这根本不可能。”旁边的女监测员眉头紧皱地分析，“我看了他的面板数据，才一级，生命值只有初始的一百点，对方箭矢擦到一下就死亡了！” “不要说岸边还有个等着伏击的萧高格。”另一个监测员看得直摇头，“我理解他不知道岸边还有人，如果不把队友踢下去，两支队伍等级相差不大，说不定还能对抗两下，保下几个。” “但就这样直接把自己队友给踢下去，一个人莽撞单挑，他自己死了不说，队友也会因为落水状态降低，说不定会被全灭。” “虽然初衷是保护队友，但……”监测员无语又无奈地长叹一声，“……实在太愚蠢了。” 不仅保不住队友，还会把全队都送出去。 监测员又是怜悯又是叹气，转过头不忍再看对方被万箭穿心的场景，他身后的刘黎昕沉默不语，盯着屏幕好几秒才移开视线，极其疲倦地闭上了眼，扶住额头缓缓坐了下去。 旁边的监测员有些不忍心地怕刘黎昕的肩膀，强打精神安慰对方：“只是个B级队伍里的新人，手脚慌了，不慎失败了很正常。” “人类还有其他队伍，比赛还有20天！” 刘黎昕疲惫地摆了摆手：“去定位一下这玩家的全息仓，他很勇敢，第一个进游戏，打破了僵局。” “……找到他的全息仓，好好给他收尸吧。” 相比起监测局里平静地接受第一个人类方玩家的死亡，处于极端恐惧混乱情况下的人类直播间，数千万人的讨论声就没有那么理智了。 人们是如此地期待第一个进副本的玩家可以带给他们巨大的希望，以致于优愚蠢的行为出现的时候，和期望相距甚远的做法让他们原本压抑下去的恐惧变得有些癫狂。 “他怎么这么蠢！” “游戏里都是这种玩家，互相残杀，蠢招频出，那我们人类要怎么赢游戏！” “人类要完蛋了！” “人类不是要完蛋了，是这人蠢，不要把个体行为上升到25亿玩家好吗！有比他厉害得多的玩家！” “他算什么！一个B级队伍里的垃圾而已！少拿这种人来代表人类方玩家！” 一瞬之间，整个直播间乌烟瘴气，皆是不堪入目的辱骂词汇。 游戏内，尤荣伊缓缓抬起头，诡谲不平的阴冷海面上，漫天箭矢穿透迷雾，铺天盖地朝他落下，背后船夫的惨叫连绵不绝，他双眼紧闭，手死死扒住船舵，渡轮以全速前进。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船夫的惨叫甚至带上了抽泣，“早知道不讹诈你们了，我错了！” “和你讹诈没关系。”尤荣伊垂下眼帘，“你也不会死。” “向后转舵。” 船舵后转会立马撞上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李秉的船，但此刻箭矢急速下落，船夫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根本来不及问这样做的理由，只是下意识地服从尤荣伊的命令，将手中的船舵飞速翻转，打到了极致，手都快转出了残影。 整个渡轮在最快的船速下猛地打转，几乎将船上的人甩了出去，船身轻微上翻，在急速的后转下，渡轮变成了逆向行驶，直直地朝着身后李秉的船撞了过去！ 李秉神色惊愕地开着双眼紧闭的船夫咬牙切齿地开着船对着他猛撞了过来！ “咚——！” 一声沉闷又结实的两 船相撞声后，船夫心痛地捂心口：“我的船啊！” “继续开！” 尤荣伊一声令下，船夫跟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怼着船舵继续向前，强动力推着两个船都极速向前，朝着不远处的小岛行进。 两船相接的那一刻，尤荣伊一个箭步踏出，迅捷如电地踏上了李秉的船，他抬手轻抛，锋利沉重的镰形刀在他手里轻巧得犹如匕首，在他手里行云流水地一转，被他反手稳稳握在手里，在他踏上李秉船舷上那一刻，至下而上凌厉挥出！ 李秉猝不及防被尤荣伊的镰形刀割伤脸颊，鲜血汩汩流出，浸染在他表情惊愕的脸上。 他根本没料到对方在被伏击情况，居然会有个玩家带船反撞，还要带着他们的船跑！ 这不是送死吗！ 两艘船在起伏的浪上摇晃前行，尤荣伊又是一脚踏出，多年的战斗经验让李秉一瞬之间回神，在侧肩躲避的一瞬，刃上沾着他血的镰形刀破空从他耳旁刺出！ 这一刀差点插进李秉脑门，他险之又险地躲过之后肝胆俱裂又愤怒至极，死亡的恐惧后知后觉地涌上头，根本不管眼前这人可能会知道其他铜券的事实，满脸涨红的怒喝一声： “愣着干嘛，杀了他啊！” 一声令下，摇晃的渡轮上另外四人猛地从眼前这“我一个人把你们一队包围了”的离奇场景里回神过来，纷纷扑了上来。 一人持刀扑向持续向李秉挥刀的尤荣伊，一人在后挡住尤荣伊的去路，一人拿出箭矢拉远距离对准了他！ 尤荣伊头也不回，以一个拔剑的姿势反身格挡，两柄冷兵相撞叮铃作响，持刀者是个身材魁梧大汉，肌肉虬结，力大无穷，怒喝一声一手钳制尤荣伊的手，一手向下压刀，生生地将尤荣伊的刀柄逼到了他颈部，压出了一道血痕！ 血瞬间浸染了他的后背。 尤荣伊隐忍闷哼一声，他凌冽地侧过眼眸，握住刀的手一松，镰形刀随之落下！ 他两指并起，敲击下落的镰形刀刀柄，锋利的弯刀被敲得一转，勾住对方的刀柄向上转动，刮过那大汉的鼻梁，逼得对方不得不后退两步，松开尤荣伊的手。 尤荣伊翻身，一脚踢起要落地的刀握在手里，直冲李秉而去！ “艹你妈的……”李秉又是惊险躲避，他的怒骂中带着一些惊惧，“非得逼我开技能！” 四个混社会的都拦不住这么一个选手，这家伙在现实里是干什么的，身手这么好？！ 李秉反手取出一根银链，咬牙对准尤荣伊甩去：“【无法动弹】！” 【无法动弹】是李秉的天赋【定身术士】的天赋技能，只要等级比他低的玩家被他的武器链条碰到，就能失去行为能力一分钟，在游戏里是个相当强势的控场技能。 但这技能一天只能使用一次，因此李秉颇为珍惜，不会轻易使用，没想到这次一进游戏就被逼出来了！ 尤荣伊被李秉甩动过去链条碰到，银色的链条在触碰到尤荣伊皮肤的一瞬，犹如细蛇般顷刻分岔散开，全身蔓延，如一张银网般合纵连横，只是几秒，就将尤荣伊整个人层层锁住！ 尤荣伊被应声而倒的一瞬间，整个船上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李秉更是冷汗都下来了。 妈的，幸好这玩家等级比他低，技能能生效，但这玩家要等级比他高，这链子捆不住，他们一整船的人都得交代在这儿！ 尤荣伊被银链重重捆住，垂着头倒在船上，湿透的长发贴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将他容貌掩去大半。 他躺在浸透海水的船面上，衣服湿透，肤色冷白，胸膛微不可见地起伏，时不时被海水呛得咳嗽几声，锁链仿佛一层精心纺织的银色纱网般细细地裹在他的身上，而他是一条落网的鱼，似乎脆弱无比。 但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人敢上去。 万一有诈呢？这看似单薄的家伙刚刚可是烈得五个壮年男人都挡不住。 僵持片刻，李秉试探性地走上去，掏出了一个小摄像头外型的道具——这是他在一个F级本得到的，可以用来查探对手的等级。 摄像头的红外线对准尤荣伊一扫，清晰地显出躺在船板上人的等级——一级。 “一级？！”李秉不可置信，“你是个一级玩家，你是个新手？！” 一个一级玩家，在不开技能的情况下差点秒了他们一只B级队伍？！ 李秉脸色阴沉，粗暴捏住对方的下巴，想要逼问对方的来历，但在尤荣伊转头过来的一瞬间，李秉愣在当场。 全息虚拟娱乐时代，真人的美貌早已无法满足人类的消费需求，各大公司轮番推出各式各样容貌精致到超越人类生理极限的虚拟偶像和npc，从恋爱到R/18一应俱全，满足大家的多重需求。 李秉浸。淫此道多年，自诩见到再漂亮的女人都不会动心，他之前远远一看，大致模糊地窥到尤荣伊这张脸，只隐约地感到漂亮。 但此刻尤荣伊面对面地和他对视，对方只是只是不经意地一眼，李秉身心俱空白，他喃喃片刻，一瞬间连话都想不起自己要问什么了。 “我的确是一级。”对方轻轻撩开眼皮，海水落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随着他吐字被轻轻抿开，“不然现在你们还能活着和我说话？” 第22章 夜莺与玫瑰 “一个一级玩家，落到我手里，死到临头，嘴还挺硬。”李秉被气笑，他大掌张开抬起尤荣伊的下颌，细眼一眯，“……不过你要是愿意跟了我，老实交代你知道的所有事情，也不是不能饶你一条命。” “饶我一命？”尤荣伊撩开眼皮，他长睫挂满海雾凝结的水珠，汇聚边缘顺着鼻梁滑落，“这话你应该反过来说。” “如果你现在把我给放开，我等下还可以饶你一命，不杀你。” 他语调平铺直叙，不带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一个不容错认的既定事实，听得李秉一愣，随机难以置信地挑高了眉头，哈哈狂笑起来。 “饶我一命？”李秉一边笑一边用手背散漫又轻蔑地拍打尤荣伊的脸，狎昵地凑过去调笑，“那你说说，你要怎么要我的命？” “在床上吗？” 一时之间船上五个男人都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地对视一下，嘿嘿两声，挤眉弄眼。 此刻，伊西斯，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全息游戏流媒体直播平台，观看观众最高的直播间里全世界的观众也都炸了： “这个时候还不忘装逼，牛。” “我一级我被绑了我必死无疑，于是我决定大发慈悲饶对手一命（告辞）。” “我的点评是，蠢人无药医。” “虽然搞他的也很恶心，但他也太傻逼了吧，这个时候还玩装逼这套？！去救队友啊！队友还在水下！” “一个烂，一个蠢，我的建议是锁死。” “我知道他说不定真的会死，但抱歉，我真的没办法同情这种傻子，我比较同情他队友，队友真的实惨，活活被他坑死了。” “看得我血压狂升（吸氧.JPG）” 直播弹幕一片唱衰。 游戏内，李秉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泪，再次伸手钳住尤荣伊的下巴，猛地朝自己这边一扯，神色变得阴沉质问： “现在时间紧急，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不介意就地在这船上就跟你玩玩儿，除了这个副本，你还知道那些副本有……”铜券。 后面两字还没出来，变故陡生！ 尤荣伊渡轮的船夫被抓到了这艘船上，但李秉乘坐的渡轮在他和尤荣伊搏斗时，高速行驶，迅速地靠近了夜莺岛的岸边。 两艘陈旧的渡轮一前一后冲出迷雾，岸边早已等待多时萧高格架枪上肩，俯身眯眼，透过瞄准镜，他精确又冷静地透过瞄准镜的视野扫视着两艘渡轮的情况，一边瞄准一边通过耳麦和队内联系： “发现目标，距离786m，目标为两艘渡轮，这游戏里除开我们的另外十个玩家应该是两支队伍，分别乘坐这两艘渡轮上岛。” 萧高格汇报着目标情况，随着海面上渡轮接近，渡轮上的情况一览无余，他眉梢轻微一挑：“两支队伍似乎在海面上发生了争执，其中一艘已经空了，只剩一艘。” “那就扫掉剩下这艘，归队吧。”他耳边传来Le散漫的命令声，“动作快点。” “是，首席。” 通话结束，萧高格膝盖上顶，轻车熟路地控住狙击枪的两脚架，俯身对准瞄准镜，摇晃的视野里仅剩的那艘渡轮上的直直站立李秉的后脑勺轮廓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瞄准镜内，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 子弹旋转着穿透迷雾，精准地打入李秉的后脑，子弹的推力将还在恶狠狠威胁尤荣伊的李秉狠狠向前一刺，他浑身一震，表情一空，后脑鲜血迸溅。 李秉摇摇晃晃地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依坐在船舷边缘的尤荣伊，和他对视了一眼。 尤荣伊双手被银链反绑在身后，神色情绪都毫无起伏，淡淡道： “我说了，你要是早 点放了我，还能留下一命。” 他说完这句话，随着李秉的摇晃，身上银链顿时松开，尤荣伊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李秉，转身干脆利落地翻下了船，没入了海水中。 李秉根本没来得及嘶吼，挣扎，反击，他指着跳海的尤荣伊，双目空洞地缓缓朝后倒在了船板上，另外四个队员恐惧地望着倒在血泊里抽搐的李秉，发出了歇斯底里又混乱无比的惨叫。 “岸边有他们的人伏击！！” “他是故意上船吸引我们注意力，引我们到岸边的！” “操/他/妈的，不就是一支B级队伍吗，怎么会有这种攻击力的远程狙击手！这他妈绝对A级天赋了！” “射手，射手呢！放箭啊！” “治疗，治疗呢！快回血！” 这支失去了队长的队伍顷刻间，就陷入了兵荒马乱，但彼岸的狙击手却是毫不留情，根本没有留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第二波射击又来了。 “砰砰砰——” 哪怕这些平均等级70级往上的玩家不停地躲闪，三颗子弹皆瞄中了——这就是A级天赋【鹰眼】的技能【百发百中】的杀伤力。 凡是被萧高格的鹰眼看到过的玩家，在射程之内开枪，一定可以瞄中，造成至少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伤害，如果瞄准致命处，伤害加成，为百分之一百二。 该技能在一轮游戏里，对一个玩家，最多可使用三次。 “这瞄准率……”李秉队伍里的射手捂住自己鲜血狂涌的手臂，脸色惨白，冷汗直流，“是天赋技能。” 在海面上的迷雾里射击本就是难中之难，他当时和尤荣伊船队面对面射，都瞄不准，现在他根本看不到对岸的情况，对方却能隔着一片茫茫的海雾随便瞄准一群正在移动的物体，除了天赋技能绝无其他解释。 但如果这是天赋技能，那毫无疑问是顶级的A极天赋远程技能了。 “对方说不定有A级天赋……”深知A级远程天赋技能杀伤力的射手玩家脸上显出一种扭曲的恐惧，他浑身颤抖，“我们会被他瞄死的！” 听到A级天赋，另外三个队员脸上血色顿失，一副惨白的绝望。 之前尤荣伊的队员还可以靠跳海来躲避他们的追击，但他们现在人均中弹，流血不止又动弹不得，在这么冷的海水中根本无法游动，跳海就是死路一条！ 而且他们也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技能到底是哪个等级的，万一跳海对方的子弹还能继续追击，射到他们，那下海就是加速送命！ 之前耀武扬威玩弄尤荣伊队伍的他们，只是几秒之间，就翻转了立场，变成了别人的猎物。 他们从进《神降》这个游戏开始，就从来是欺软怕硬，从来不会主动对上队伍里有A级天赋的选手，只会去抢杀等级和天赋比他们低的队伍，而对方向来不敢还手，哪怕有时候他们看到漂亮的女人，几个人一起强迫对方玩一些“过激游戏”，对方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只是个游戏而已，又不是真的，能拿他们怎么样呢？ 只要绕着A级天赋玩家走，他们就是无敌的。 神降之后，他们也是特意尾随了一个看起来弱势的B级队伍，准备杀人越货，抢夺对方的材料星币和情报。 对，这次和之前不一样的，确实不再是游戏了，杀了玩家玩家也会死，但又有怎么办呢？ 为了活命，他们有什么错吗？ 要怪只能怪尤荣伊这支队伍倒霉，被他们看上了，但你自己本来就弱，不是今天死在他们手里，今后也会死在别人手里。 神降时代了，物竞天择，生死有命，本就如此。 但他们没想到，这尼玛前面还跟着一支A级队伍！ 一支带着新人的B级队伍 是怎么敢跟着那么强势技能的A级队伍进游戏的啊！这不是送吗！ 与此同时，直播间内。 原本覆盖了整个画面的争吵和辱骂在此刻戛然而止，上亿人同时观看的直播间离奇地出现了短暂的屏幕空隙，直播屏幕里是躺在血泊里瞳孔放大，脸色青白，一动不动的李秉和另外四个正在癫狂挣扎，躲避射击的玩家。 他们的脸色因死亡即将到来的恐惧而狰狞变形，使出了浑身解数，用出了所有技能去躲闪子弹，歇斯底里地对抗着岸边的伏击者，甚至彼此厮杀，试图用对方的身体来给自己挡子弹，却一点效果都没有起到。 但子弹依旧那么冷静地，一次又一次地射击过来，不为任何人的恐惧所停滞迟疑，螺旋转入他们的身体，鲜血喷溅而出，惨叫撕心裂肺。 直播间里悄然无声，此刻，没有任何人发弹幕。 所有人安静地，又或者说，是无措地注视着在这游戏里第一批死亡的玩家—— ——又或者说，人类。 此刻，每个人都清晰又恐惧地意识到，在这个游戏里，比神更可怕的，或许是更为强大的人类。 他们的强大与神无异，他们的残忍与神无异。 在同一时刻，广场外的全息网吧里五个互相临近的全息仓发出“嘶啦——”一声气密性松解的声响，蛋壳状的金属外壳缓缓打开，显出里面的五个玩家。 李秉瞳孔扩散，他表情还是和尤荣伊对视的不可思议，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嚣张跋扈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全息仓打开的一瞬间，他拍打过尤荣伊的手缓缓地从全息旁垂落，摇晃两下，便静止不动了。 在他旁边，另外四个人的的表情扭曲而狰狞，恐惧，愤怒，绝望，剧痛混杂在一起，他们挣扎到了最后一刻，用尽全力却连杀死他们的人的脸都没有看到。 正在核查全息仓数目的网管无意之间一瞥，看到这五个死去的玩家，被吓得猛地向后跌倒了地上，惊恐指着这五个全息仓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有人，有人登出来了！” “有人死了！！” 红蓝响光从远处驶来，救护车呼啸而过，S市的全息屏幕最上面滑出一格通知： 【A级行星《夜莺与玫瑰》挑战玩家李秉，章结，毛飞鹏，孙晔，方晖已被淘汰，剩余9名玩家，请各位玩家再接再厉，继续挑战。】 【目前人类获得铜券数：0 】 游戏内，萧高格平静地收起冒烟的枪管，摁下耳麦汇报： “首席，任务完成，小队已全部击杀，申请归队。” 第23章 夜莺与玫瑰 “确认清扫完了就回来吧，我把坐标点发给你，来这里汇合。” Le漫不经心地答复，萧高格立枪起身：“我再确认一次，马上回来汇合。” 在离开之前，萧高格回头扫视了一圈整个海面，平静无波的海面上鲜血丝丝缕缕地散开，一艘渡轮上残留斑斑血迹，一看就经历过相当激烈的对战，但上面却空无一人。 《神降》内死亡的玩家尸体会在5秒内消解，死亡的李秉队伍已经随着登出，尸体消失在了渡轮上。 另一艘渡轮已经整个翻转了过来，船底朝上，犹如龟壳，在海面上孤零零的飘转。 萧高格的视线在这两艘渡轮上轻扫而过。 夜莺岛被密集的海礁石环绕，在深冬海面上还会有大块碎冰凝结飘荡，极难通行，只有这唯一的渡口稍能上岛，这也是所有进入副本玩家唯一能上岛的渠道。 铜券争夺赛只有二十天，那为了快速得到铜券，进入副本的玩家肯定会迫不及待地想要通关游戏，那基本一进游戏就会直奔岛来，除开他们行星里还有十个玩家，差不多刚好是两艘渡轮的荷载量。 其中一艘是他亲手扫射完的，另一艘在来之前就翻了，似乎是整船人都被另一艘干掉了。 但是…… 萧高格眼眸轻眯。 也不排除这艘渡轮上有人没死，趁两方对战避开他的视线藏在水下，企图瞒天过海，绕过他这个A级天赋玩家，偷偷上岛。 翻了个面的渡轮下，尤荣伊队伍里的四个人隐藏在下，他们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神色紧绷地看着岸边本来准备转身离去，但却突然停住的萧高格。 几人在冰水里泡了这么久，脸色冻得乌白，此刻见萧高格迟迟不离去，都有点绝望了。 现在没有李秉那支队伍吸引注意力，以萧高格的敏锐度，他们根本不敢上浮换气，要是换气被发现了，对方一旦瞄到，那就是全灭！ 但再泡下去，他们不被冻死，也要被活活憋死！ 深蓝色的海水里，黄景辉脸色煞白，脸颊鼓得老大，气泡不断从唇边溢出，他用尽全力控制自己想要上浮换气的冲动，嘴唇都有点乌紫了。 此刻，伊西斯直播间，刚刚被通报了第一波玩家死亡的观众望着屏幕上的几人，也是同样的绝望： “……肯定没救了。” “不如上去被一枪杀死找个痛快，窒息死太痛苦了！” “还不是之前那个傻逼把他们推下水了，不然五个人打一个人，总有点胜算，说不定能活一两个！” “比强劲的对手更可怕的是无脑的队友，诶。” “这队伍是B级队伍，他是怎么进来的？靠脸吗？” 黄景辉实在憋不住了，他挣扎着划动手脚想要去其他地方上浮换气，不想连累队友，被尤荣伊突然伸出手抓出了。 深蓝色的海水中，尤荣伊在粼粼波光下肤色冷白如薄冰，眼瞳深黑不见底，长发飘荡缠绕他脖颈，一眼荡过去，犹如摄人心魄的海怪，黄景辉差点看呆，回神才没张口吐出泡泡来。 尤荣伊摇头示意他不要上浮，黄景辉急得直比划说他憋不住了，几乎是有些可怜地和尤荣伊比了个作揖的手势，眼眶通红地朝上指了指。 意思很明显，他憋不气了，只想上去求个痛快。 尤荣伊不为所动，神色冰冷地摇头，直播间的弹幕对他这个动作极为不满，瞬间就有上万条骂他的评论： “这疯子到底要干什么！都这种情况了，难道他还觉得自己能保下一支队伍？！” “都绝对是必死局了，这傻逼就是垂死挣扎，不愿意承认。” “人家只想换口气死得爽快点都不让……” “他队友为什 么还不一枪杀了他，我看得血压狂飙！” 尤荣伊很轻地往前一动，长发如水草般在他身后柔软地蔓延开，他垂下眼帘慢慢靠近黄景辉，黄景辉一愣，心口狂跳起来，几乎是手足无措地停下了上浮的动作，原本冻白的脸都涨红了起来。 难道说尤荣伊要…… 尤荣伊靠得极近，他朝上指了指翻转了个渡轮，又用食指置于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他眼神冷静，动作表达的意图明显——翻转的渡轮下的空隙里还有空气，但换气要小声，别被发现了。 对哦！渡轮下还有空隙可以换气！ 他怎么就没想起呢！ 黄景辉说不出什么心情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尤荣伊便轻轻拖起黄景辉的后背，将他向上一推，置于渡轮和海面的空隙内，黄景辉克制又小声地吸了一大口气，瞬间又被尤荣伊冷酷地摁了下来。 几人依次上前换了气，黄景辉用一种无法言喻的崇拜目光望着尤荣伊。 直播间迎来短暂沉寂，随即： “还这个时候还在坚持救整个队伍，我承认我有点被打动了，当然也有脸的因素。” “之前不是有人建议一枪崩了人家吗？崩了现在就全灭了。” “我就是建议一枪崩了的，得意什么啊，知道渡轮上的空隙可以换气又怎么样？还不是得死！” “就是点小聪明，一个B级队伍，难道能顶得住对方几枪？” 萧高格一扫整个海面，他视线再次扫过两艘渡轮，步伐一顿。 现在还没露面，应该是没有其他队伍了。 而且就算有……萧高格脸色淡漠，见过他的天赋和技能，也应该猜得出他是A级天赋玩家，哪怕是有落网之鱼，现在都不敢路面，那应该是天赋远低于他的玩家。 为了活命，这些玩家上岛也会老老实实地苟着，等着他们通关游戏结束，不敢来干扰他们的游戏进程。 这些玩家，老实点，也不是不能留一条命。 萧高格别过眼，背上枪，朝着岛中心离开了，背后的海面沉寂片刻，翻倒的船猛地被推开，几个人连滚带爬，姿态狼狈地游上了岸，倒地一边翻身大口吸气，一边被风吹得直哆嗦。 死里逃生，四人连同船夫的表情都是恍惚的。 黄景辉喃喃自语：“没想到能全都活下来了。” 李秉一队死得太过惨烈又太过快速，萧高格霸道的A级天赋技能看起来不像是能给他们留下活路，他们等在海面下时候几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必死命运，没想到居然真的能苟到上岸。 在他们要被憋死之前，萧高格居然自己走了！ 韦嗣转头看向岸边的尤荣伊，怔怔询问：“……你是知道他会走吗？” 此刻，直播弹幕也热火朝天，几乎全屏问号： “我草！牛*！真全员存活下来了！” “刚刚说他们必死的呢？出来被打脸吧！” “这队员看起来很高深啊，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刚开始才那么做？” “笑死，难道各位真觉得是靠他？他开篇无脑踹人能知道什么？不过是恰好罢了。” “什么打脸，就是运气好撞上了，等下上岛遇上实力强悍的另一队一样要死！” “我反正不相信他能说出什么一二三四五来，奉劝大家还是不要以貌取人，拔高期待了。” “嗯。”尤荣伊低头拧自己白衬衫衣摆上的水，一边淡淡解释，“根据船夫回答，之前上岸的队伍里有Le，和le一队的远程攻击手大概率是【鹰眼】——” 他缓缓抬眸：“——萧高格。” “如果石榴屋要挑人岸边伏击，不出意外就是萧高格伏击。”尤荣伊侧身过来，俯视仰躺在地的韦嗣 ，垂眸道： “这人的天赋技能叫做【百发百中武器是一柄改造过的远程狙击枪，单次上弹数6-10发，技能冷却时间1个小时，需要目击玩家才能发挥功效，一次攻击2000点，单次攻击输出的上限在2w。” “萧高格的攻击习惯是，在结束第一轮输出后，在没有人掩护的情况下，他绝不会在原地不安全地等待一个小时等待二轮输出，他会选择归队。” “李秉队伍为B2级，队伍平均等级大约为70级，单人血量在3000-4000左右，队伍里一共有五个人。” 尤荣伊轻描淡写地说出结论：“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躲在船下，让李秉的队伍挡在我们前面，利用李秉他们的生命值耗空萧高格一个小时内的输出，那我们就能躲过伏击，成功上岸。” “我数过了，击杀他们的子弹，刚好是十颗。” “所以说……”王一尚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尤荣伊，他的语气里含着惊惧，瑟缩，和颤抖，“在你知道后面有伏击的那一瞬间，你就算好了，准备用后面那支队伍五个人的生命值，来挡枪？” 尤荣伊垂着眼帘，冰冷的海水从他长睫上滴落，他不轻不重地嗯了声，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 神降监测局内，原本死气沉沉的氛围在尤荣伊一行人不可思议地成功上岸后陡然一变，刘黎昕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尤荣伊：“核对他说的情况是否属实。” 监测员十指弹动，飞快调出萧高格和李秉队伍里的队员的个人信息交叉核对，隔了良久，这监测员长长吐出一口气，无法置信地喃喃道： “核对完毕，无一谬误，全部对上。” “石榴屋这种顶级公会A级天赋成员的天赋技能具体数值是绝对机密，只有我们监测局才有，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刘黎昕目光紧盯，长久才开口：“不光是这个。” “他一瞬间就从船夫的对话细节里提取出关键信息，得知前面的队伍里会有le后，接连推测两次，得出了伏击者是萧高格这个关键信息。” “然后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这个推论，在没有通知任何队员的情况下，相当独/裁地执行自己的计划——将所有队员都踹下了船。” “从得出结论到执行计划，不超过一分钟。” “这家伙，在一开始踹人下去的时候，就有超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带全员安全上岸，他原本可以和队员说这个计划，获得他们的支持，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和自己的队员解释。” “他做事情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理解，只是为了达成目的。” 刘黎昕望着屏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超乎寻常的冷静和理性，可怕的执行力，没有任何同理心和情感干扰。” “简直像个为胜利而生AI。” 这个新人……到底是什么环境下养出来的？！ 屏幕上，尤荣伊冷静的脸透着一种莫名的冰冷和压迫感，旁边的王一尚无法容忍地叱骂起来，他的神情因为恐惧有些扭曲：“你这个疯子！你一下杀了五个人，你没有感觉吗？！” “这五人并不是我杀的，是萧高格杀的。” 尤荣伊平静的声音里透着一种非人性的直白和残忍：“以及，这种人活着只会残害同类，对人类方赢得胜利不会有任何帮助，死了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你何必这么悲伤。” 王一尚忍不住浑身发抖，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脑子里想的东西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他对人的死完全没有感觉，五个人在他面前被乱枪射死，哪怕是他都在海下看都被吓得发颤，尤荣伊在船上，居然还能算着这五个人的生命值，数着萧高格的子弹数！ ……这人仿佛一台为游戏胜利而造的机 器，一切都是以人类胜利为目的而行事的，只要违背这个目的，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之前这家伙说背叛人类会杀了自己，是真的！ “你个疯子……” 之前他还想攻击尤荣伊抢队长位置，此刻他对着尤荣伊丝毫没有人类情绪的双眸，王一尚忍不住恐惧地后退两步。 “疯子？”尤荣伊淡淡道，“疯子通常在人类社会里用来形容超脱逻辑行事的人类。” 纤长卷曲的黑发缠绕过颈，顺着他后背蜿蜒向下，悬在腰上滴水，过了水白釉瓷般的脸上是冷淡的神情，尤荣伊衣摆，脚背，手指尖全是海水，咸湿森冷，他全身都浸润在这浓重的深寒水晕里，但他却像是早已经习惯一样，并不如他人一般剧烈颤抖。 “我不觉得我的行为有什么地方超脱逻辑。” 尤荣伊平静地评价：“我觉得我自己很正常。” 此刻，所有的人系统面板齐齐跳出提示：【恭喜斩风翼小队全员登上夜莺岛！】 【请到某位岛民的家里，请ta给你七朵枯萎的莺血玫瑰吧，请小心，枯萎的玫瑰也会扎人的手——】 【——枯萎的岛民，则是会吸活人的血。】 【请找到没有枯萎的岛民，安全地获得七朵枯萎的莺血玫瑰吧！】 第24章 夜莺与玫瑰 “枯萎的岛民会吸活人的血……”黄景辉盯着面板上这行字看得打了个哆嗦，“难道这里的岛民都是吸血鬼吗？！” “不一定是吸血鬼。”鹿苑冷冷地说，“但肯定不是人了。” “先走吧。”韦嗣被冻得脸色青白，呵气发颤，“无论这岛上岛民是什么东西，再不找个有火的屋子取暖，我们就要被活活冻死了。” 在海水里冻了这么久起来，他们还能活着爬上海岸，已经是个奇迹了。 “荣伊，走吗？” 三人一同望征询地望向尤荣伊，只有王一尚牙冠紧咬，一字不吭，他看向尤荣伊的眼神依旧带着明显的恐惧。 尤荣伊的视线越过重峦叠嶂的岛上山丘，看向隐没在山丘和树林之间的房屋和荒田，厚厚的积雪足有半只手掌那么高，雪色纯白，一看就是才下的新雪，沉沉压在枯败的荒野和房屋上。 整个岛上一副灰白交错的森冷深冬景象。 他垂下结冰的长睫：“走吧。” 一行人颤抖地走入夜莺岛，天色渐渐昏暗了下去，岛上原本寂静漆黑的房屋窗户依次亮起了灯，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框照在路旁，在沉寂凄冷的雪夜里看着分外温暖。 “那边有火光！” 黄景辉见到这些灯光神色狂喜，他冻得身子都快木了，见到暖气就迫不及待地朝那边去，但下一秒，他刚跑两步，脸上的喜意就僵在了脸上。 只见窗框映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屋内人影影绰绰的影子，这些人的影子或站或坐，能模糊地看出是男人或者女人的身形轮廓，可越朝窗子靠近，这剪影越清晰，就能看清楚这些人的影子不正常。 他们虽然有人的身子，但却长着一个似人似鸟的头颅，嘴长似喙，颈部左右摇晃，嘴里发出一些奇异的嬉笑声响。 “今年运气真好，居然来了十四个岛外人。” “……你闻到了吗？他们的血可真香，一定红艳无比吧。” “嘘，别说了，再说我要流口水了，嘻嘻！” 黄景辉被吓得向后连退好几步，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旁边的韦嗣见到这一幕也是脸色发白，他看向尤荣伊，压低声音询问：“我们要进去吗？” 虽然这岛民很明显有问题，但天色渐暗，他们受冻严重，生命值都开始受影响往下掉了，急需找一个地方取暖。 “那边。”尤荣伊撩开眼皮，“那个屋子里的岛民影子是正常的。” 韦嗣瞬间看过去，只见在不远处，房屋群落的最边缘地带，有一个屋子孤零零地伫立在冰天雪地里。 昏黄的灯光下，确实是一个女人正常的影子。 韦嗣都来不及感叹尤荣伊观察力的敏锐，从一大堆影子里一眼瞄中了正常的，搀扶起已经冻得有点不行的黄景辉：“那我们走！” 一行人走过去，这屋子周围是一片被积雪覆盖的花田，花田大约有十几亩，花枝都枯萎了，从积雪里衰败地探出花枝，屋顶和花田内都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只有灯光透微微着暖意。 韦嗣一边打颤一边拖着黄景辉往那边小跑赶去，整个人脸上都全是霜了，在路过花田的之后，尤荣伊微微一顿，他侧眸一扫这被厚厚积雪覆盖着的花田。 这花田里传来似有所无的血腥气。 这么厚的积雪，这么冷的天，他还能闻到血腥气，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花田最近见过血。 看起来这个地方没有那么安全。 花田中央是一所陈旧的木屋，门锁环扣都有些旧了，韦嗣走过去，急忙敲了敲：“有人吗？” “吱呀——” 木门缓缓打开了，里面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双颊凹陷的女人的脸。 这女人消瘦得眼珠都有些凸出了，脖颈纤长细弱，像一只濒死的鸟，嘴唇涂得殷红，头一探出来就把敲门的韦嗣吓了一大跳。 女人用漆黑的眼珠盯着韦嗣一行人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们是什么人？” 她的声音让所有人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沙哑干涩得不像话，简直像是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地发声哭泣后，才会有的声音。 “我们是上夜莺岛游玩的游客，不慎落水，实在太冷了，想进来烤烤火。”韦嗣小心翼翼地询问，“行吗？” 女人静了片刻，才缓缓地推开门：“进来吧。” 一走进去，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这是个很暖和的小木屋，篝火在壁炉中徐徐燃烧，桌面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门的背后挂着几件厚实的冬衣，似乎是刚刚挂上去的，雪都还没化，是一副十分家常的景象。 温馨的场景和温暖的热气让冻僵的一行人长松一口气，神经松懈下来，黄景辉更是直接趴在篝火旁边，恨不得把头探进去猛烤。 “我这辈子没这么冷过。”黄景辉喃喃自语，神色恍惚。 他还以为他这个南方人要被活活冻死在神降里了。 尤荣伊是最后一个走入屋内的，他从上到下环视了整个屋子一眼，最后目光缓缓落在坐在壁炉旁的女主人身上，她正低头，专注地整理自己膝边的东西，似乎这一屋子诡异的外来客，根本比不上她膝下东西万分之一重要。 尤荣伊的视线下落，看向了女主人膝边的东西。 全屋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女主人膝下堆叠着大堆大堆成束捆绑的红玫瑰，这些玫瑰花株饱满，花芯还戴着水珠，颜色鲜红艳丽，犹如被血沐而成，美丽无比。 屋里缓缓地渗出一股温暖怡人的玫瑰香，但这玫瑰香和寻常的玫瑰香又有所不同，其中蕴着一种鲜艳又腥甜的气息。 玫瑰的馥郁香气之下，是愈发明显的血腥气。 尤荣伊双手环胸，他垂眸询问：“现在不是玫瑰产出的季节吧？为什么您的屋内会有这么多新鲜玫瑰？” 外面可是寒冬，这屋子外面花田里的花枝可都被厚厚的积雪盖着，全都是枯萎的状态，根本不是能产出新鲜玫瑰的状态。 女主人的动作一顿，她缓缓别过脸，看向尤荣伊：“你们来夜莺岛，连夜莺岛的特产——莺血玫瑰都不知道吗？” “莺血玫瑰？”沉迷烤火的黄景辉听到任务关键词猛地抬头，“什么莺血玫瑰？” 韦嗣也精神一震，继续追问：“能请您具体说说这个莺血玫瑰吗？” “看来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来夜莺岛了。”女主人缓缓地转过身，她一边低头继续一朵一朵地剪掉玫瑰上的杂枝和刺，一边嘶哑低语，“夜莺岛的特产之一，就是能隆冬盛开的莺血玫瑰。” “能隆冬盛开的莺血玫瑰？”黄景辉恍然轻语，“居然能有在冬天盛开的玫瑰。” “据说，曾经夜莺岛也是没有能冬天开的玫瑰。”女人手持剪刀，动作轻微一顿，“这要从两百年前，夜莺岛还是夜莺国时候说起了。” “传闻在两百年前，夜莺岛还是夜莺国的时候，出了一个极其残暴的国王。” “这位国王非常非常地喜欢红玫瑰，喜欢到痴迷的地步，上任的第一日，便用殷红的玫瑰花瓣倾洒全国，欢庆了三天三夜，还将自己的的夜莺宫殿改叫玫瑰宫。” “从那一日开启，这位国王便要求全国上下都每年夏日都要向他进献大量玫瑰，这被称之为玫瑰税，如果不能按时交纳，便要被绳索绞死。” 女人坐在壁炉旁，篝火的光影在她脸上狰狞地跳动，影影绰绰，犹如鬼魅，她双目直勾勾地望着地上的玫瑰，脖子上一道似有若无的陈旧勒痕，她 接着开口： “至那以后，成千上万吨的玫瑰便日日不停地运往玫瑰宫，听说那里的玫瑰香气，哪怕在百里外都能闻到，那里居住的宫女仆从连出的汗都带上了玫瑰香气。” “可无论朝玫瑰宫运去多少玫瑰，都不够，因为玫瑰是鲜花，是活物，被采摘下来之后无论怎么费尽心思地保存，无论上缴多少玫瑰税——” 女人缓缓地将脸转向黄景辉，她一字一句，声色喑哑，犹如泣血，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诡谲的笑意： “——都会死去，会枯萎。” 黄景辉被盯得打了个哆嗦：“然，然后呢？” “为了确保国王的玫瑰宫里能永远有娇艳欲滴的新鲜玫瑰，国王下令，夜莺国所有的国民都开始种植玫瑰，于是一夜之间，我们的农田变成了玫瑰田，我们的剧院变成了玫瑰苑。” “但就算这样，玫瑰依旧不够。” 女人缓慢地说： “因为冬天的土地里，长不出玫瑰，而玫瑰宫的主人，是不允许敬献上去的玫瑰少哪怕一朵的，他不会管如今是春夏还是秋冬，因为他的玫瑰宫永无冬日，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温如暖春，盛如灿夏。” “——于是为了确保玫瑰不少，那年冬日，国王对我们征收了冬日玫瑰税。” 鲜艳的红玫瑰，在篝火的映衬下折射出血一样的红光，明暗不定地照在屋中的女主人惨白的笑脸上，有种诡异的美感，她轻声低语，语气柔和，仿佛诉说一个甜美的童话故事。 “因为无法缴纳冬日玫瑰税，死了数以万计的夜莺国国民之后，有人从夜莺栖息的深谷中找寻岛了一种可以冬日盛放的玫瑰。” “这种玫瑰与寻常玫瑰不一样，它生长在夜莺栖息的山谷内，在最寒冷的冬日也可以盛开，色红如夜莺之血，香气也带着浓浓血腥气。” “我们叫它——【莺血玫瑰】。” 女人的话音刚落，五人的面前跳出系统面板： 【玩家获得主线任务关键信息（莺血玫瑰的由来）】 【主线任务进度：10%】 第25章 夜莺与玫瑰 “从那以后，隆冬也能盛放的莺血玫瑰就变成了夜莺岛的一种特产花卉。”女人俯下身，拾起一支殷红明艳的玫瑰，低头嗅闻呢喃，“每到冬天，我们这些夜莺岛的岛民便会种植采摘莺血玫瑰。” “这也变成了夜莺岛的标志，有很多游客深冬不远万里来到我们岛屿，就是为了观赏这种奇特的玫瑰。” 女人侧过头，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微笑：“你们既然是来夜莺岛游玩的游客，但连我们的最具盛名的特产都不知道吗？” 她的视线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侵略性，黄景辉被盯得咽了口口水，躲在了尤荣伊的身后。 尤荣伊抬眸平静回视：“我们知道一些关于莺血玫瑰的传闻，但没有这么具体。” “哦？”女人悠悠询问，“什么传闻？” “我们知道，莺血玫瑰曾经是夜莺国的国花。” 女人脸上的表情一静：“你们知道的还挺多的。” “没错，在传说中，莺血玫瑰的确是夜莺国的国花。” “……由来这么残暴的花，居然是一国的国花……”黄景辉听得咋舌。 “莺血玫瑰之所以被称之为国花，除了国王对红玫瑰的喜爱，还因为一个祭典。”女人垂下眼眸，她的声音轻不可闻，仿佛陷入了极为久远的回忆中。 “为了感激从夜莺栖息地里找到的莺血玫瑰，每到冬季最冷，寻常的玫瑰最不可能盛放的时候，夜莺国的国民就会进入夜莺深谷，向所有夜莺献上他们全年培育中最鲜红，最美的七朵莺血玫瑰。” “这被称为冬日的玫瑰祭典。” “这个祭典的习俗一直保留至今。”女主人低头修剪玫瑰枝叶，“现在我就正在挑选今年冬天玫瑰祭典要的七朵最殷红的玫瑰。” 女主人话音刚落，五人的系统面板一震，再次跳出：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解锁神官支线任务（1/3）——跟着女主人一同参加冬日的玫瑰祭典】 【注：该任务只能用主线任务中的七朵枯萎玫瑰完成哦。】 【完成该任务后，可获得一条神官线索。】 【完成所有神官相关支线任务后，玩家可获得40万星币，20本A级天赋升级书，和一个神级材料（特修斯宝石）的巨大奖励哦~】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快点来完成神官任务吧（wink~）】 40万星币，这对现在的斩风翼小队里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比庞大的数目了，但每个人见到支线任务跳出一点喜色都没有露，反而面色都猛地一沉。 黄景辉不可置信地惨叫起来：“才上岛就触发了神官任务，我们不会这么倒霉吧！” 游戏里，一行人面色凝重，游戏外，监测局的刘黎昕也神色不展。 他几次放弃希望准备去休息，但几次又被尤荣伊的精彩表现拉了回来，但此刻，他扶着操作台，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监测员几乎没忍住骂了句娘： “这队伍也太倒霉了，之前被两队包抄，现在一走主线就触发神官相关支线任务！” “老天没长眼吧！” 同时，伊西斯直播间的在线人数逐步增长，突破两亿大关，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在线观看人数破两亿的神降游戏直播间，稳稳地待在了全球直播排行榜的第一名。 后面都是其他神降相关直播屏幕，目前陆陆续续有人进入游戏，但到此时为止，尤荣伊所在的直播间是唯一一个A级行星副本直播间。 在尤荣伊出发神官支线任务的一瞬间，弹幕刷得人影都看不见了： “完了，这队伍完了……” “操，什么运气，落地开神官支线，这要成盒了吧？” “A级行星神官支线任务 ，要真开，这绝对寄了。” “能避开不？” “估计难，神官任务一开，这种队伍顶天十五分钟，必死无疑了。” “神降里的神官bss十分残忍，这队伍里的人一定死状凄惨。” “不忍再看，走了，有人和我一起去看看其他玩家玩游戏吗？” 神官支线任务，神降这个游戏里最恐怖，难度最顶级的任务，没有之一。 神降的副本通关方式分为两种，一种完成常规的主线任务，一种是完成非常规的支线任务，又叫做神官任务。 主线任务就是玩家一进游戏，系统自动颁布的任务，完成该任务后玩家通关游戏，拿到正常通关游戏的普通奖励，游戏难度正常，玩家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和神官正面遇上，存活率较高。 但支线任务就不是这样了，支线任务又被叫做【bss任务或【神官任务需要玩家寻找游戏副本当中和该行星神官相关的npc或者痕迹，触发并完成所有支线任务，在完成所有支线任务后，系统会告诉玩家关于这个副本神官的几条线索。 玩家需要靠这些线索，找到隐藏在行星里的神降者，让神官【神降】在神降者的身体里，然后杀死附身在神降者身体里的神官。 弑神成功后，游戏自动通关，在游戏结束后，玩家将拿到神降游戏奖励中最高规格的奖励——【弑神奖励】。 【弑神奖励】是普通奖励的十到二十倍，并且相比普通奖励，还有一样极其bug的材料奖励，那就是【神级材料】。 神级材料是弑神之后玩家从神那里得到的遗物，拥有神残留的力量，是神降游戏设定中最至高无上的材料，玩家的天赋升级中，如果使用一种神级材料，就可以得到天赋进化的效果，因此十分珍稀。 在原来神降还是个纯粹的全息游戏的时候，一个低品质，F级行星神官出产的神级材料，能在游戏黑市里卖到上百万的价格。 还不是星币，是现金。 但相应的，神官任务非常难完成，先是要找到和神官相关的所有支线任务，完成之后还要通过线索找到行星里的神降者，神降之后才能杀死神官。 不要说杀死神官这点本身对于大部分玩家就很难完成了，前面的解密就能让一大批玩家被拒之门外，老老实实去完成主线任务。 而且触发支线任务后，游戏难度会陡然攀升，因为整个游戏里所有怪物和npc都会对想要杀死行星实际统治者的玩家充满恶意，玩家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属于喝口水都会有十几人在水杯里轮番下毒。 尤荣伊所在的斩风翼是一支B级队伍，属于完成A级副本的主线任务都有点困难，结果现在一上来居然触发了神官任务，可以说生死已定了。 直播间观众长吁短叹，逐渐散去，刚刚突破两亿的观看量骤然下降到一千万不到，众人纷纷涌去看别的，更有可能通关的玩家，为他们摇旗呐喊。 注定要死，不能为人类方继续战斗的玩家，人类不会关注。 与此同时，游戏内，刚刚触发了“死亡任务”的尤荣伊神态平和，不像旁边的黄景辉如丧考妣，他抬眸望着眼前低头一边哼歌一边裁剪玫瑰的女主人，平静询问： “如果我们想和您一起参加冬日的玫瑰祭典，是不是也需要献上七朵莺血玫瑰，才能入场？” 女主人抬头望了尤荣伊一眼，那眼神有些奇异：“你们也要来参加？” 尤荣伊反问：“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女主人轻飘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声调沙哑轻软，“以往也有游客要参加这个祭典。” “可惜他们都太着急了，还没能来得及看完全程，就纷纷离开了。” “离开了” 三个字她说得语中带笑，一字一停，听得黄景辉一个寒颤，欲哭无泪。 这听着不像离开了夜莺岛，像是离开了人世。 “如果你们真的好奇，可以和我一起参加。”女主人用脚轻轻推了下脚边的玫瑰，“你们每个人随便挑七朵，带着和我一起去就行。” “诶？！”黄景辉十分惊讶，“直接送给我们吗？” 女主人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黄景辉满脸喜色地就要去拿，要不是尤荣伊眼疾手快地拦住，这人的手就要摸到玫瑰上了。 “谢谢您的馈赠。”尤荣伊缓缓开口，“但您的玫瑰太娇艳新鲜了，不是我们需要的玫瑰。” “我们需要七朵枯萎的玫瑰，您知道去哪里找枯萎的玫瑰吗？” 女主人听到这句话猛地一抬头，直勾勾地看向了尤荣伊：“你要枯萎的玫瑰？” “整个夜莺岛隆冬时分，任何一个还有能力栽种玫瑰的岛民手中都只会有刚从枝头上摘下的新鲜莺血玫瑰，不会有任何一支枯萎的玫瑰。” “那没有能力栽种玫瑰的岛民那里——”尤荣伊抬眸，“会有枯萎的玫瑰吗？” 女主人冷冷地说：“夜莺岛人在死去之前，都有栽种莺血玫瑰的能力，这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本领。” 尤荣伊语气平缓至极：“那死去的岛民呢？” 女主人陡然顿住，她裁剪的手一颤抖，剪下了一支花苞，她长久地沉默着，再开口便别开了话题： “如果你一定要找什么地方有枯萎的莺血玫瑰，那只有夜莺墓地会有。” “夜莺墓地是夜莺岛上唯一的墓地，每年的冬日的玫瑰祭后，我们会将冬日在深谷里冻死的夜莺和莺血玫瑰埋葬在一起，玫瑰会在墓地里枯死，如果一定要找枯萎的莺血玫瑰，夜莺墓地里或许找得到。” 女主人盯着尤荣伊：“如果你要找，就去找吧。” “那里的夜莺虽然死去，但据说每个路过那里的人，都能在夜晚里听到它们凄厉的歌声。” “我给你一句忠告，如果你要在夜莺墓地里找枯萎的莺血玫瑰，那就在这群死去的夜莺出来歌唱之前找吧。” 女主人话音一落，尤荣伊面前跳出系统面板：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获得关键地点线索（夜莺墓地）】 【主线任务完成度：15%】 【支线任务完成度：（0/3）】 “那我们不久留了。”尤荣伊淡淡道，“谢谢您的收留。” 说完这句话，尤荣伊微微颔首，转身推门，大步流星，脚步极快地离开了小木屋。 黄景辉懵逼追上，他小声追问：“荣伊，你是怎么猜到枯萎的莺血玫瑰和死去的岛民有关系的啊？” “系统提示不是说健康岛民才会有枯萎的莺血玫瑰吗吗？！” “这女主人说，他们每个岛民只要活着，就一定会采摘种植莺血玫瑰，冬日里手里绝无可能有不新鲜的莺血玫瑰。”尤荣伊淡淡开口，“换言之，【活着】的岛民只会有新鲜的莺血玫瑰。” “系统提示，枯萎的玫瑰会扎人的手，枯萎的岛民会吸人的血，健康的岛民才能给我们枯萎的莺血玫瑰。” “活着的岛民没有枯萎的莺血玫瑰，那他们反而是不健康的，也就是，他们才是枯萎的岛民。” 尤荣伊余光一扫黄景辉：“反过来，那么【死去】的岛民，才是健康的岛民，他们才有枯萎的莺血玫瑰。”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去墓地找枯萎的莺血玫瑰。” “但也没必要现在去吧？”王一尚身上刚暖和一点就要走，冻得直打抖，闻言怪抢怪调地来了句，“你这是赶着投胎，不能在那女的屋子里歇一晚，等到天亮再走？” “歇一晚？”尤荣伊冷淡反问，“你以为触发了神官任务，什么都不做地睡一晚，我们还能活到天亮？” “触发了神官任务后，整个行星所有npc和怪物都会对我们恶感上升，你现在回头看看，女主人木屋周围是什么？” “能有什么……”王一尚不耐的回头，烦躁的表情在看到小木屋周围的东西的时候，直接僵在了脸上。 之前那些只是待在屋子里的似人似鸟的“岛民”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它们仿佛被某种东西感召，晃晃悠悠地将女主人的小木屋整个包裹，在漆黑的夜里鸟状的头颅上双眼闪烁着猩红的光，长舌垂吊，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周身。 要不是刚刚尤荣伊走快一步，现在他们就都要被围住了！ 王一尚看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恍然喃喃道：“……这群【活着】的岛民，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第26章 夜莺与玫瑰 “无论怎么看，他们和活着这个词可完全不沾边。”韦嗣神色紧绷。 “先走吧。”尤荣伊垂眸说，“和这些’活着’的岛民接触久了，我们说不定也会枯萎的。” 与此同时，夜莺岛另一面。 岛民的木屋居所层次分明地遍布整个夜莺岛，此刻已入夜了，漆黑一片的岛屿上渐渐亮起灯光，本是万分静谧的景象，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夜空之下，到处都是猩红的火光与血光。 萧高格侧脸上溅上了血，他在村尾架着狙击枪一枪一个地扫射从木屋里逃脱出来的岛民，其他石榴屋的队员也分散各处，进入木屋内挨个屠杀岛民，一时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长有鸟状头颅的岛民纷纷从屋内跑出，而一走出木屋就被守在外面的萧高格击中倒地，有些岛民被杀害得十分残忍，从被割掉的头颅，斩碎的四肢，浑身上下跟个血葫芦一样，全是鲜血淋漓的伤口，但这么大规模的伤势，伤口却都很小，似乎只是一把小刀造成的。 这些岛民倒在地上伸出手惨叫着向前爬行，红的发黑的血源源不断地从他们身上涌出，似乎下一秒就要死去了。 但怪事就在此刻发生了，这些原本必死无疑的村民身体开始凹陷，皮肤开始枯萎发皱，整个人的身体陡然蜷缩起来，就像是一朵干枯的玫瑰，他们从鸟喙一样的嘴里探出一条黑色，长满尖刺的舌头，猛地向四周的石榴屋队员袭去。 萧高格猝不及防被这舌头擦到一下，系统瞬间跳出面板提示： 【系统提示：岛民吸走了你5%的血量，你目前的生命值降低为5980】 【警告，玩家总生命值即将低于50%，请注意自我防护！】 舌头擦到萧高格的岛民原本形容凄惨，皮都塌得黏在骨头上，此刻吸血后顿时舒展开，他，或者说它佝偻着身躯爬起，在那张塌陷人皮上的小眼珠子死死地盯着萧高格，似人似鸟的脸上是一种诡异笑容，喉咙里发出一种人鸟混杂在一起的奇异腔调： “真甜美啊，是鲜红的血……” 萧高格谨慎地后退一步，和这岛民拉开距离，他神色变得有些沉凝。 原本整个村子里一面倒石榴屋队员屠杀岛民的局势顿时一变，岛民们黝黑带刺的舌头犹如毒蛇在整个村子里来回扫荡，不时就有石榴屋的队员被刺到，发出嘶的叫声。 倒下的岛民们嘻嘻笑着，满脸满身是血地站起来，朝着石榴屋的队员们靠近。 一个岛民猛地一跳，尖笑着扑了过去，舌头猛地朝其中一个队员的脖颈大动脉刺去！ 这是血管关键位，要是被岛民吸血的舌头刺进去，血量少说被吸掉30%以上！ 这队员脸色煞白，反应不及，眼看就要被这舌头穿刺血管，银色的刀光划闪而过，狠狠地钉在岛民的舌头上，岛民应声发出一声惨叫。 有个人从远处的血光里缓缓地走过来，他衣摆手上都在滴血，从上到下整个人都沐在血里，眼神沉郁，身上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暴虐杀气。 原本气焰嚣张的岛民见到这人到来，瑟缩着向后退了几步，这队员也是长舒一口气，面露喜色：“首席！” Le从岛民的舌头上反手抽刀，狠狠一脚踩在了这个准备逃跑的岛民头上，眸色沉沉：“这群岛民，根本杀不死。” 他微微俯身，垂下眼帘看向自己脚下瑟瑟发抖的岛民，穿着靴子的脚一边缓慢地碾岛民的头颅，一边说：“就算把他们肢/解，割/头，剁成碎渣，他们也不会死，只是会进入一种【枯萎】的假死状态，只要伸出舌头从我们身上吸到血，他们就能瞬间活过来。” “太难缠了，虽然能打得过，但是杀不死。”不远处的萧高格神色凝重地走过来，略顿了顿，开 口，“……这里的普通怪物都这么强了，神官只会更强。” “首席，杀这里的神官，你目前的等级，没问题吗？” Le因为三个月前被叛徒杀了一次，是三个月前复活后重新升级的，目前等级只有89级，是整个队伍里等级最低的选手。 ——但他依旧是整个石榴屋中最强的玩家。 S级天赋选手的强，和等级有关系，但和普通玩家的等级没有太多关系——哪怕他们只有一级，也不是满级的普通玩家能随意对抗的。 他们的强悍，体现在绝无伦比的天赋技能上。 “一个A级行星的神官而已。”Le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地用余光扫过准备从自己脚下逃跑的岛民，散漫地甩出餐刀，“用不着这么紧张。” 餐刀插入岛民的舌头中，岛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玩家Le使用天赋（血厨）中第一天赋技能——（见血封喉）】 【见血封喉：所有由血厨造成的创口可以有持续十五分钟以上的流血效果，流血效果视伤口具体程度而定，任何治愈技能无法止血，直至血液流干，玩家或怪物死亡为止。】 在餐刀插入舌头的一瞬间，那创口猛地扩大撕裂，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中流出，原本吸了萧高格百分之五血量的岛民瞬间枯萎一具人皮骨头，伸着舌头，眼瞳僵白，动弹不得地枯死在地面上。 哪怕是看过这个技能无数次，萧高格还是忍不住心里不适地别开了目光。 ……实在是太血腥了。 神降的游戏天赋技能是根据玩家自己的脑域潜力和对自己的身份幻想所形成的，能生成这种顶级残暴技能的Le，萧高格很难不对他心生惧意。 到底是什么样的潜力和幻想，才会生成【血厨】这种天赋…… 萧高格微微低头，汇报：“去夜莺岛玫瑰宫旧址那边的副队长说，那边的玫瑰宫和情报中的不一样，是一片死寂的荒原，什么也没有，也没有触发任何神官支线任务。” “看来这个行星的神官很怕死啊。”Le慢条斯理地站起，他眼眸一眯，“这神官把自己的支线任务触发点藏得那么隐秘，既不在村庄这种大地图里，也不在玫瑰宫这种核心剧情点，那就需要仔细找了。” 他一边嫌弃地甩了甩自己餐刀上的血沫一边下令：“那就先做主线，顺着主线任务找找触发点吧。” “走主线任务吗？”萧高格迅速点出系统面板，回答道，“根据我们从其他上过这个行星副本玩家那里得到的情报，主线任务第二个关键地点叫做（夜莺墓地）。” 萧高格抬头看向Le：“去那里可以找到七朵枯萎的夜莺玫瑰。” “夜莺墓地是吗？”Le食指转动着将自己的餐刀别到了腰边，勾起嘴角，“我挺喜欢墓地的。” “那就去这里吧。” 与此同时，尤荣伊带着斩风翼其他队员翻越了小半个夜莺岛，来到了海岛的东南面。 这里是夜莺岛最没有人烟的地方，到处都是胡乱生长的荆棘灌木，海浪声似乎也隔得很远，穿过灌木后，迎面出现五人面前的一个极其陈旧，锈迹斑斑的铁艺大门，最上面四个大字—— ——【夜莺墓地】。 “唰——” 尤荣伊神色平静地点了火把，透过火把的光几人朝大门里探头看去，铁艺的大门里墓地里是歪歪扭扭，层层叠叠的方圆形墓碑，看起来年代久远，一阵阴冷的风吹过五人，几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是夜莺墓地？”黄景辉忍不住吐槽，“那这里的人对夜莺可真好，埋了还给立碑，看起来和人的墓地一模一样。” 尤荣伊闻言用眼尾余光扫了黄景辉一眼，黄景辉被盯得毛毛的，弱 声弱气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没说错什么。”尤荣伊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进去吧。” 在旁边的韦嗣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微妙地察觉出了他们新任队长看似冰冷的外表下的…恶趣味。 错觉吧？ 韦嗣摇摇头，尤荣伊这么冷静这么镇定这么有风范，怎么可能喜欢逗着黄景辉吓他玩。 尤荣伊推门进入，年久失修的夜莺墓地大门虽然上了锁，但并不牢固，轻轻一推就开了，大门吱呀打开，里面渗人的阴冷氛围倾泻而出，黄景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尤荣伊面色自若，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场景，抬步就准备进去。 “等等。”一柄斧头拦住了尤荣伊的去路。 尤荣伊侧过头看向旁边用斧头拦他路的人。 是鹿苑，她深吸一口气，定定地望着尤荣伊：“这地方肯定有怪，而且从系统的提示来看，这里的怪说不定会吸血，你血量低，别走前面，我来开路。” “A级行星副本的怪物，以你的攻击力和生命值，15秒都撑不住。”尤荣伊垂眸从鹿苑挡在自己前面的斧头上一扫而过，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和冷静，似乎完全没有被对方给自己趟雷的行为打动，一针见血地分析，“我不觉得我们两谁走前面有什么区别。” “15秒也是区别。”鹿苑冷冷的，一步不退地反呛回去，“我血量好歹有6700，你一秒也撑不住。” 尤荣伊难得得被人堵住话头，他静了片刻：“如果你坚持，我没有意见。” “鹿苑，可不能说我们队长一秒都撑不住。”韦嗣憋笑，他笑眯眯地侧身看向尤荣伊，“尤队长，我血量也比你高，我有7100，我也走你前面？” 黄景辉弱弱地举手：“我也有6000来着……” 尤荣伊沉默半晌：“随你们。” 一下就有两万多的血量挡在了尤荣伊的前面，他是倒数第二个进入夜莺墓地，有种极浅的困惑萦绕尤荣伊的心头——尤荣伊从进入启明星队伍，他就是最强的，从来都是第一个走最危险的地方，这已经成为一个默认的规矩了。 他从来没有走过后面，也没有被人这么当成弱者紧紧地看顾过，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让他头皮微微发麻。 如果他稍微多冲浪，就知道这种感受叫做——不好意思。 王一尚走在尤荣伊的后面，盯着尤荣伊的背影几乎快把牙都咬碎了——他进斩风翼这么久，可从来没有这种待遇！ 明明是个一级，只是知道点内幕消息，就被当成宝贝一样地护起来！ 第27章 夜莺与玫瑰 尤荣伊一脚踏入夜莺墓地，阴冷海风顿时拂面而来，冻得众人打了个哆嗦。 “这地方……”黄景辉缩着脖子咽了口口水，“好阴森啊……” 尤荣伊举着火把，冷静地四处打量夜莺墓地内部。 墓地内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积雪和枯叶，从外面看排布有些杂乱的墓碑站在里面看的时候却是十分规律，一排一排的，这些给夜莺立的墓碑就如黄景辉所说，和人的墓碑没有什么区别，上面还写了字，似乎是名字和年份。 尤荣伊瞧见这个，眼眸一眯，走了过去。 “诶！”黄景辉见尤荣伊大步快走，走进墓地里，吓得连忙跟过去，“你等等我啊！” 尤荣伊不为所动地一脚踩入坟墓前的深雪里，放低火把，照亮坟墓上的字，跟过来的黄景辉也瞧见了这些字，好奇地念了出来：“2003-2058，伊恩·詹姆斯。” 尤荣伊移动火把，照向了邻近的第二个，黄景辉喃喃念出：“2017-2058，温妮莎·阿拉贝拉。” 第三个墓碑上是：“2022-2059，布朗特·拉姆。” “等等……”黄景辉缓慢地停下了念的动作，神色凝滞地反问，“那女主人不是说，这是岛民在玫瑰祭后用来埋葬夜莺的墓地吗？但我怎么感觉，这被埋的不像是夜莺……” 尤荣伊举着火把，淡淡道：“反而像是人。” 能活五十多岁，拥有完整的名字，坟墓大小长宽都有一两米，这装鸟这种小型动物的尸体不太合适，装人的尸体倒是刚刚好。 “但也不排除是鸟的集体坟墓。”尤荣伊侧过眼眸继续向前走，“这些岛民也可能把一群夜莺埋在一个坟墓里，然后名字上写埋葬夜莺的人，有些地区有这样的祭祀习俗。” 但通常这种坟墓是不会写出生至死亡年限的，因为埋葬者还没有死。 尤荣伊的目光在墓碑上的年限定格几秒，然后继续向前，用火把照亮他走过的每一个墓碑，目光停留两秒后，走向下一个，神色在火光中晦暗不明。 这些墓碑大概是四到十个为一排，而且似乎是按照出生和死亡年限来排序的，越在前面的死亡年限就越早。 尤荣伊定定地望了这一圈墓碑，看向了最后，眯了眯眼——他有一个猜想需要验证 空寂的墓地里只有几个人走路踩着碎雪和枯枝的脚步声，和因为寒冷急促的呵气声，尤荣伊走到某一排墓碑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他举着火把眯眼看向这个墓碑： “果然如此。” “什么果然如此？”黄景辉下意识随着尤荣伊的视线转头看去，然后脸色煞白，顿时僵在原地，“我/操，这是怎么回事！” 韦嗣，鹿苑和王一尚也别过头看去，一行人脸色都猛地一变。 这一排五个墓碑上第一个墓碑上赫然写着李秉的名字，后面四个墓碑分别是章结，毛飞鹏，孙晔，方晖，这就是刚才袭击他们，被萧高格射击死在海面上的那支B级五人小队！ 他们怎么会被埋在夜莺岛的夜莺墓地里！ “李秉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黄景辉极为惊恐，“这里不是埋葬夜莺的地方吗？！” 尤荣伊垂眸：“或许在岛民的眼里，我们这些玩家就是夜莺。” 韦嗣敏锐地察觉到了尤荣伊话里有别的意思，追问：“什么意思？” 尤荣伊握着火把扫过一排墓碑，淡淡解释：“我仔细注意过了，这里的每一排墓碑数量大概在四到十五个，你们不觉得这个数量很熟悉吗？” “四到十五个……”韦嗣蹙眉，他的确隐约觉得这数字很熟悉，但一时之间想不起具体是什么数字，“有什么含义吗？” 尤荣伊抬眸给出答案：“四到十五 个，正好是登入一个行星的玩家数量范围。” 韦嗣猛得抬头，他神色剧变：“你的意思是——” 尤荣伊举起火把，火光至上而下微弱地照亮整个墓园，他神色浅淡，但语出惊人：“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的每一个墓碑下埋葬的尸体，都是曾经登入这个副本的玩家。” “玩家，就是岛民口中的【夜莺】。” “这里的夜莺墓地，其实就是玩家墓地。” “那个女主人说，每年的冬日玫瑰祭典后，他们就要把莺血玫瑰和夜莺埋葬在一起……”黄景辉神色惊恐地喃喃回忆，“也就是说……” “翻译过来就是——”尤荣伊平静地解释，“——每一轮冬日的玫瑰祭后，他们就要把被杀死的【夜莺也就是我们这些外来者玩家，和莺血玫瑰一同埋进墓地里，这里的墓碑之下，不出意外，埋的应该是玩家的尸体。” “玩家的尸体……” 黄景辉遥望整个密密麻麻的墓碑群，一瞬之间有些腿软，恍然说道：“……这副本，曾经死了这么多玩家吗……” 那得多难通关啊……他们真的能行吗？ “从现在我们得到的信息看来，玩家是【夜莺岛上那些还活着的岛民是【枯萎的岛民】。”鹿苑勉强维持镇定地询问，“那【健康的岛民】在哪里？” “系统说只有【健康的岛民】才能给我们枯萎的玫瑰，之前你说是在墓地，但现在墓地里玩家，那健康的岛民呢？” “不，不是健康的岛民。”尤荣伊抬眸，“准确来讲，他们是死去的岛民。” “从上岛以来得到的信息，和系统的提示信息来看，【枯萎的岛民】行尸走肉地活着，【健康的岛民】按部就班地死去。” 尤荣伊的视线从墓碑上一扫而过，垂眸淡淡道：“而死去之人，自然是要下葬的。” 鹿苑神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这墓地里还埋了岛民？！” “不，我并不觉得这群健康死去的岛民被下葬了。”尤荣伊缓缓抬眸，“我扫了所有墓碑，确定了夜莺墓地的确只会埋葬夜莺，也就是我们这群外来玩家，正常死去的岛民并未被下葬，或者说，他们也无法被下葬。” “枯萎的岛民都还活着，那健康的岛民自然也不会完全死去，而这，才是我觉得危险的一点。” “一群死去未被埋葬的健康之人，会游荡在外，望着自己渴望下葬但却被外来者霸占的墓地，做出什么事情呢？” 这句声音刚落，夜莺墓地的尽头，被夜里迷雾笼罩的丛林深处，传来一声诡异的，人鸟腔调混合的歌唱声。 这歌唱声奇异无比，仿佛在颂唱什么歌谣，又仿佛在诅咒什么东西，带着古怪的阴笑和浓浓的怨气，与此同时，尤荣伊的系统面板迅速跳了出来： 【警告，警告！玩家触发A级怪物（健康的岛民）】 【健康的岛民极为厌恶你们这群能抢占他们坟墓位置，为枯萎岛民提供鲜血，延续生命的外来者，于是他们会用手中枯萎的莺血玫瑰插入你们的大动脉，吸干你们的鲜血，让你们变成玫瑰的养料，无法下葬的人皮骨头！】 【该怪物远超出玩家队伍的应对能力，请玩家迅速逃跑！】 一个个摇晃又褴褛的身影从丛林深处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们和岛上那些岛民不一样，没有鸟的头颅，是人的外表，但这外表腐烂，牙床外露，面色乌黑，手中紧紧攥着一支仿佛从土里面刨出来的，脏兮兮又满是泥土的枯萎玫瑰，朝着尤荣伊一行人走了过来！ 黄景辉一边疯狂卧槽卧槽地往门边跑，一边余光扫到了这怪物的手上，猛地狂喜怒吼：“玫瑰！我们找的枯萎莺血玫瑰在他们手上！” 下一秒他又崩溃地啊啊大叫起来：“我 操，居然在手上！怎么办啊！！” 健康的岛民怎么比枯萎的岛民还要恐怖，这岛有毛病啊，能不能有点温和的岛民了，对他们这种弱鸡游客也太不友好了吧！ “一群A级怪，我们打不过！”韦嗣迅速地后撤，他望向站在前面一动不动的尤荣伊，咬牙吼，“尤荣伊，别逞强，我们先走！” “没有必要走。”尤荣伊抬眸，语气冷静到极致，他举着火把，微弱的火光映在他雪白的脸上，他很轻地呵出一口白气，融化掉了自己长睫上的雪，“一群A级怪物而已。” 他右手微微张开，在黑夜中，一根小拇指粗细，若隐若现银色链条从他手心垂落在雪地里，银链末端，是一个项圈的环形镣铐，似乎是用来拴什么东西的。 “什么叫一群A级怪物而已？！！”王一尚不可思议地大吼，“你他妈一个一级，说TM一群A级怪物而已！你连对方一根毫毛都打不动，你说什么而已啊！” “你神经病吧！！” 此刻，王一尚的话符合了直播间仅剩的数千万观众的心声，无数观众在弹幕上发出巨量的问号和省略号来表达自己此刻无法言喻的心情： “队友说出了我的心声！” “……他平时这么装，我只想哈哈，但现在这种情况，我真的笑不出来……” “原来有的人的傻/逼真的能突破生死极限。” “是可以说的吗？虽然有点阴暗，但看这种人类方的傻逼死了我真的会爽到……” “+1。” “+2。” 在神降监测局内，一群监测员也是深深地别过脸，不忍看尤荣伊被怪物残忍屠杀的一幕。 他们曾对这个新人怀有很高的期望，但眼下这种情况，一个一级新人被一群A级怪物围堵，还要从这群A级怪物的手里拿到七朵枯萎的莺血玫瑰，除非这新人是Le那种顶级S级天赋，不然不可能逆转情况，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但有监测员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万一他真是S级呢？他一直以来的表现都挺理智的，不会没有把握就盲目往前冲，说不定他真是S级天赋，才敢去杀这群A级怪物。” “不可能！”其中一名监测员张口不假思索地否认，冷笑道，“你以为S级天赋是大白菜呢？随便什么玩家就是？” “而且就算这名叫尤荣伊的玩家是S级天赋，有一把S级武器，但他等级才一级！面板伤害值顶天了五百出头！根本不可能扛得住这么多A级怪物！” “这个行星副本上，我个人认为，能扛得住这么多A级怪物的玩家只有一个人——”这监测员缓缓开口，“——那就是Le。” “但Le不可能帮他的！” 这监测员摇头，语带谴责：“怎么能在这种时候逞能犯蠢，犯这种低端错误，大好的开场全丢了，他知道自己是在代表人类而战吗！？” “要是是le这种强大的S级天赋玩家站在人类这边就好了，我们人类方怎么全都是这种低级货色……” 这监测员语气酸涩嫉妒，难掩怨气。 现在人类方进入游戏的玩家已经不少了，但他们不眠不休地检测了这么久，一个有通关希望的玩家都没有，全都是惊慌失措，胡乱游戏，反而是公会玩家训练有素，游戏进程极其顺利，看得这名监测员火气极大，没忍住直接口出恶言。 这句话一落，刘黎昕冷眼一扫对方：“唐子瞻！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烂话！” “我烂话？！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唐子瞻咬牙，指着屏幕上的尤荣伊激动反驳，“天赋低，等级低，素质还低，在游戏里除了会暗算同胞给自己挡枪，什么也不会！一个一级对上A级怪物，想着群攻！” “这 种货色不是早死了，对我们更好吗！” “你没有面临这种情况，你没有权利指责一个正在战斗的玩家。”刘黎昕冷冷摆手，“我看你是太累了，还是先离开监测局，回家休息吧。” “局长？！”唐子瞻不可思议地拔高声音，他指着自己反问，“你要为了这么一个只会算计同胞的低级玩家，开除我这个为监测局，为人类方立下汗马功劳的人？！” “局长！”在操作平台上的监测员猛地拔高声音，“我发现了不对劲！” 刘黎昕没管气得双目通红带泪的唐子瞻，迅速俯身上前：“什么不对劲？” “这个！这个局长您看到了吗！”监测员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不停放大尤荣伊屏幕上的画面，指着他手中的那条银链，“我正在核对数据，但数据不完全还没核对上，但我敢百分之八十地保证——” 监测员的语气猛地带上了无以伦比的崇拜和向往：“——这就是那位先生，叛徒的贴身S级武器。” “【死神镣铐】！！” “如果这条银链确定是【死神镣铐那这个新手，很有可能就是复活归来的——” “【叛徒】！”刘黎昕拔高了声音，他猛地看向屏幕上的尤荣伊，一下站直了身体，他激动得晕眩了两下才站稳，双眼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尤荣伊，“等等等等，我记得叛徒的天赋技能无比强大，是什么来着？“ 监测员迅速调出资料，用一种无比崇敬的语气念出技能：“叛徒第一天赋技能——” “——【囚犯】。” “【囚犯】是整个神降内最强大的控制系技能，任何被叛徒用【死神镣铐】项圈逮捕住的玩家，都会变成叛徒手中的囚犯，囚犯不能拒绝叛徒任何的命令，无视等级和天赋，可对所有玩家使用，哪怕在一级的时候，控制时间也有一个小时！” “只要叛徒愿意,”监测员难掩恍惚，“六大公会顶级选手，都曾是他手下的囚犯和奴隶。” “如果是这个技能的话……”看着逐渐向夜莺墓地走进的Le一行人，刘黎昕双眼渐渐亮了起来，“他们通关有希望！” “【叛徒】？！”唐子瞻高声喝问，还带着泪的脸涨得通红，他扑到台前，无法置信地质问，“这么一个只有脸的低级货色，怎么可能是叛徒！” “我不相信！！” 第28章 夜莺与玫瑰 操作台屏幕上, 游戏内的尤荣伊握住银链，点开了系统面板，监测员瞬间将尤荣伊的系统面板锁定放大, 他眉头顿时紧皱：“等等！” “他好像不是叛徒！” “什么？！”大喜大悲之间，刘黎昕神思恍惚间, 差点一个腿软直接跪地，“他手里的银链不是【死神镣铐】吗？他怎么可能不是叛徒！” “他手上的银链经过我们的数据核对，的确是叛徒的【死神镣铐但局长, 你看他的角色面板……”监测员脸色凝重，“他的天赋等级有问题。” 刘黎昕猛地转头看去，大屏幕上，尤荣伊神色浅淡地点开了自己的角色面板, 悬浮面板凭空展开，显示出尤荣伊的所有数据： 【玩家：尤荣伊】 【等级：LV1】 【天赋等级：F】 【玩家天赋等级：0级（需1000点天赋经验值升为1级）】 【生命值：100（升一级生命值加一百点）】 【体力：100（数值低于60进入饥饿状态, 各项数值减半, 归0角色死亡, 天赋无加成）】 【攻击值：97】 【攻速：2.73次/S】 【移速：16.7米/S】 【防御力：67】 【感知力：290】 尤荣伊面板上的游戏天赋赫然是F！ “F级天赋？！”刘黎昕没忍住破音吼道，“他只有F级天赋吗？！” “是的，不光如此……”监测员表情沉重, “他各项基础数值都很差, 在25亿玩家里都算是排名垫底的……” 监测员微微一顿：“和各项数值排名第一的叛徒远不能比。” “我猜测他的天赋可能是和叛徒有些类似控制系技能, 不然不会用叛徒的死神镣铐, 但F级的控制系技能最高上限也只能控制住B级天赋的玩家，在这种场景里, 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因为除了他的队友, 根本没有他能控制的玩家。” “虽然不知道他手里的这两把S级武器是从哪里得来的, 但肯定不可能是他自己锻造的。” “我就说这种喜欢耍小心思，用别人给自己垫背的阴险玩家怎么可能是叛徒！”唐子瞻冷笑抱胸，“他手里的【死神镣铐】肯定是之前叛徒被击杀大混战时候，他去捡尸的时候捡到的。” “这种玩家，自身实力低下，做事阴险龌龊，霸占了两把S顶级S级武器，却对人类一点帮助都没有。” “还不如死了之后，把这两把武器掉落出去，让别的实力更好的玩家拿到这两把S级武器，为人类方作战！” “唐子瞻！”刘黎昕疲惫地捂住自己充满血丝的眼睛，“别再说了！” 同一时刻，游戏内，尤荣伊向后退了几步，躲在丛林中，微微凝神低头看向自己的面板。 不出意外，因为脑域受损，他的天赋等级大范围滑落，从S级掉落到了最差的F级，除此之外，连他的各项基础数值都往下掉落了不少，可以说从顶尖变成垫底了。 系统面板最后给了他一个若隐若现的红色警告：【玩家因身体脑域大范围受损，天赋滑落至F级，需要大量神级材料才能升级恢复！】 下面一行是：【点击查询需要修复天赋需要神级材料种类】 最后一行是：【该警告为特级机密，仅玩家可见】 尤荣伊轻点面板，系统面板瞬间跳出一个小屏幕，上面写着【天赋从F级修复至E级所需材料——】 【神级材料：特修斯宝石，梦中的婚戒，猩红船帆】 【玩家天赋下降至F后，天赋第一技能（囚犯）控制能力下降，不可控制B级天赋以上玩家（除非对 方自愿被控制），控制时长下降为5分钟，控制范围下降为玩家周围15米，控制功效减弱，无法在控制结束后，在对方后背留下（囚犯）的耻辱烙印，达到持续的精神控制效果。】 【注：自愿被控制的情况包括三种： 第一种：自愿戴上镣铐 第二种：自愿对玩家说出，我认罪 第三种：爱上玩家 以上三种情况，玩家可无视天赋以及等级对对方实施控制】 在尤荣伊扫视面板，面露沉思之时，监测局内的人都要急得出汗了：“他在干什么！他怎么还不跑！” “他只有F级的天赋，根本不可能扛得住这群A级怪物！” “哪怕是真的叛徒一级都不可能扛得住，不要说他了！” 而直播间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面对这种胜负已定的局面，只有零星几十万观众选择留下来，看一个结局，弹幕原本激烈的语气也渐渐回归平和： “他那把银链武器刚出现的时候，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叛徒回来了，结果面板一开，只有F级天赋……对不起，打扰了。” “死神镣铐的仿品吧，叛徒那么多粉，有人仿他武器很正常。” “真要死了看着还是很痛心的，诶，但只能说不自量力了，一个F级天赋非要硬刚一堆A级怪物，跑了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虽然人还没死，但已经有人在满屏刷：“死者安息。” 以及还有：“大家都别骂了，死者为大。”“一路走好。”以及莫名奇妙的“嘿嘿好好看，路过，超一下。” “荣伊！！”跑到半路开外的黄景辉转头一看还站在夜莺墓地里没动的尤荣伊，顿时吓得一头冷汗，“你怎么没动啊！” “嗯，我准备开天赋技能了。”尤荣伊回眸，神色淡淡，“你们躲我远一点，不要被我的技能误伤。” “开技能？！”黄景辉神色愕然，“什么天赋技能？！” 什么天赋技能让尤荣伊说出“不要被误伤”这种仿佛能瞬间清空这全场的A级怪物的话！ 尤荣伊撩开眼皮：“控制技能。” 监测局内，操作台前的监测员看到尤荣伊冷静的神情，生出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转身看向身后的刘黎昕：“局长，你说他有没有技能刚好特别邪门，正好克这群怪物吗？” 刘黎昕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抱胸站着的唐子瞻就一声冷笑打断，开口滔滔不绝地分析道： “这个场子就算是叛徒在世，也不能说出这种嚣张的话。” “就算这个叫尤荣伊的玩家是控制系技能，不说他只有1级，天赋等级还是0级，这个场子里能控制的玩家可只有他的队友，几个B级天赋的玩家！哪怕是尤荣伊控制队友来给自己做肉盾，没等到他走出夜莺墓地的大门，绝对要被这群A级怪物给撕碎！” “所有的控制系技能都只能控制玩家，而F级天赋的控制技能最多能控制到B级天赋玩家。”唐子瞻微微仰头，态度轻蔑地扫向屏幕里握住银链的尤荣伊，嗤笑道。 “还躲远点，以他的天赋等级要在这群A级怪物的围困下活下去，除非刚好从天而降几十个B级天赋玩家给他控制，不顾死活地给他做肉盾，帮他突围。” 游戏里，尤荣伊拖着垂入雪地里的银链，从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走到了墓地中央，他的长睫发梢上都挂了雪，呵气如雾，纯白月光照耀之下，肤色仿佛透明，不似活人。 他的银链末端的镣铐垂落地面，坠入雪里，同时尤荣伊的系统面板微微一亮。 【玩家尤荣伊对周围15米所有B级天赋以下的玩家发动天赋技能】 【监测到周围没有任何可控制的存活玩家。 】 这句提示一出来，在监测局屏幕前等待的唐子瞻就立马鄙弃道：“我就说吧，他根本不可能发动控制技能，墓地里一个活人玩家都没有——” 他的声音还没落，屏幕中的尤荣伊双手握住银链，银链末端的镣猛地一震，像是拴住了什么东西，他缓缓撩开长睫，雪花从他眼睫间悠然滑落，落在了轰鸣不止，似乎马上要爬出什么东西来的墓地上。 同时系统又跳出了一行崭新的提示： 【检测到死亡玩家189位，发动天赋技能特殊效果——缉拿囚犯，生死不论】 【只要在玩家的控制范围内，被控制的玩家无论生死，都必须绝对地服从玩家的控制！】 不停逼逼的唐子瞻几乎是目瞪口呆地停下了自己的解说，望着屏幕上刚刚发生的一切。 旁边的监测员兴奋地猛地跳起来，眼睛发亮，激动得连脏话都骂了出来：“艹！他居然能操控玩家的尸体！” 直播间的反应也是一片混乱，满屏的【逝者安息】还在，一大波的问号紧跟其后袭来： “我屮艸芔茻！这什么顶级逆风翻盘局！” “天赋技能居然是能操控玩家尸体！夜莺墓地里埋的又全是玩家尸体，厉害！” “艹，这新人太聪明了吧！居然能这么玩自己技能！” “……反应好快，才推出来这里埋的是玩家尸体，紧接着就控制来围攻怪物了。” “不像新手。” 黄景辉呆愣地看在站在墓地中央的尤荣伊，对方卷曲到腰上的漆黑长发上落满了雪，漂亮到不真实的面孔上沐着剔透雪色和月光，手持微光闪烁的银链镣铐，眼帘微垂，圣洁无比。 而他的脚下，是无数面孔狰狞扭曲的，腐烂死去的玩家尸体挣扎着破土而出，散落的沙土里伸出无数双青白的手掌，他们就像是死而复生的一样，从墓地里摇晃着爬了出来。 他们双目通白，颈部戴着银色镣铐，银链摇摇晃晃地没入墓地，这些死去的玩家围绕在了尤荣伊的身前，跪拜在地，仿佛依恋般蹭尤荣伊的脚背鞋尖。 浓重和腐臭腥气瞬间侵染了圣洁无暇的落雪。 黄景辉呼吸急促地望着这只被尤荣伊凭空召唤出的活死人大军，他的视线颤抖地落在这支队伍最前面的五个人身上。 李秉头脑歪斜，流着诞液，其余人的尸体还残留着萧高格的子弹轰出来的空洞，他们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被尤荣伊算计的仇恨，和尤荣伊对决输去的不甘，五个人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对着怪物嘶吼咆哮。 ——这就是控制系技能的可怕。 一旦被控制，无论生死立场，皆为走狗。 尤荣伊垂下眼帘，反手攥住手上的银链，轻声下令：“去吧。” 一瞬之间，银链剧烈震动，夜莺墓地游荡的岛民和尤荣伊召唤出来，死去的玩家【夜莺瞬间嘶吼着扭打在了一起，声势无比浩大，岛民们拿着枯萎的玫瑰高高举起，怒吼着下戳，根茎顿时扎入对方的身体里，死去的玩家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也没有血液，居然和一群A级怪物打得有来有回，势均力敌！ 只是形容略显凄惨，没几个剩下好胳膊好腿了。 王一尚毛骨悚然地望着滚到自己脚边的还在撕咬的李秉头颅，忍了又忍才让自己没发出一声惨叫，黄景辉面色恍惚，对上不远处尤荣伊的眼神，一个激灵回神。 “我技能时间只能持续五分钟。”尤荣伊沉声下令，“我要抓链子不能动，你们去找玫瑰！速度！” “是！” 韦嗣，鹿苑一听尤荣伊下令，就反应极快地就朝怪堆里扎了——这可是他们最有可能通关的机会了！ 要趁尤荣伊牵制住对方，一举找齐七朵枯萎的莺血玫 瑰！ 两边都是活死人类型的怪，韦嗣身形敏捷地在其中穿梭，抓住机会抢夺岛民手中的玫瑰，而鹿苑就粗暴多了，她直接举起斧头，敌我不分地一顿狂砍，在尤荣伊的控制下掩护自己，生生在怪堆里劈出了一条血路。 而黄景辉…… 黄景辉脸色煞白地望着这堆扭动的死人和玩家，在心里疯狂惨叫—— ——啊啊啊啊谁懂！他是真的很怕！他之前连恐怖片都只敢在指缝里看完，这种场景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 但现在不动，又实在太窝囊了，队友都在努力，而且尤其是尤荣伊 黄景辉惊慌之间回头看了一眼墓地中央，操控一众玩家尸体的尤荣伊，眼神顿时一怔。 尤荣伊双手紧紧攥住银链，揽在身前，似乎是在凝神控制，都没发现银链在他手腕上勒出了好几道红痕，额头和下颌上都渗出了薄薄一层汗，嘴唇紧抿，神色冷凝，看起来操控这群怪物并不轻松。 但相应的，韦嗣和鹿苑在怪堆里跑得十分畅通，任何一个A级怪物试图攻击他们，就迅速有尸体被调动过来挡伤害，这么密集的操控，居然没有一丝的错乱。 “惊人的控制精度，游戏反应能力也极强。”监测局里，一直沉默看着刘黎昕突然开口，“如果不是新人，那就是天才。” “就是天赋太低了，不然……” 刘黎昕微微一顿，把后面那句话咽了回去——就是我们很好的战力了。 监测局里其他人默然不语，每个人都能明白刘黎昕这句话的未尽之意，望向尤荣伊的眼神不免有些悲哀。 “也是控制系技能，也是死神镣铐，也是天才……”监测员喃喃自语，“你要是和叛徒一样，有S级天赋就好了。” 再不济，有个A级天赋也好啊！怎么偏偏是最低等的F级！ “大家还是接受现实吧。”唐子瞻冷酷地开口，“他这个天赋，这副本能不能活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副本里可还有一个货真价实的顶级玩家——” 唐子瞻神色不明：“【血厨le。” 游戏内，黄景辉在旁边绕了半圈实在不敢进去，咬牙点开了系统面板，决定使用天赋技能： “去吧，鸭嘴兽！” 【系统提示：玩家黄景辉使用天赋（鸭嘴兽饲养员）技能——（去吧！鸭嘴兽！）】 【去吧！鸭嘴兽！：玩家可牺牲百分之十血量，召唤出一只有本人血量十分之一的召唤兽——鸭嘴兽，该召唤兽可全场使用，血量清空后鸭嘴召唤兽消失，同时玩家损失百分之十血量。 该召唤兽可使用毒针攻击，麻痹B级以下怪物，玩家，或npc 5-10秒。 该召唤兽可敏锐地感知到周围有超出玩家等级和天赋以上的怪物或者玩家，并出声警告玩家躲避！ 该技能一场游戏仅限使用一次。】 “砰！”的一声白雾过后，一只黄景辉膝盖高，身子扁扁嘴扁扁，上半身像是鸭子下半身像是水獭的小动物睁着一双小黑圆眼睛出现了，它两只爪子搭在肚皮上，扁扁的尾巴盖在地上，懵懵懂懂地一扫全场，和大喜过望的黄景辉对上。 “去吧，跳跳！”黄景辉大手一挥，慷慨激昂地指挥，“快去帮你主人捡玫瑰！” 小鸭嘴兽漆黑的眼珠子全场一转，发出一声非常拟人的恐惧谴责叫声，扭着尾巴就飞快往尤荣伊身边跑——动物的本能告诉它，这就是全场最安全的地方。 “跳跳，你可是我的终极武器！”黄景辉急得蹦起来，“怎么能临场退缩！” “那不过就是一群僵尸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快去！” 跳跳两只爪子抱着尤荣伊的小腿，缓缓地探出半个脑袋， 小眼珠子里满是谴责和疑问——那你怎么不去？ “黄景辉，你怎么把跳跳喊出来了！”旁边的韦嗣一见尤荣伊旁边出现了一只和场景十分不符的鸭嘴兽，没忍住喷笑出声，“它比你还怂，还贪生怕死，怎么可能来帮你捡玫瑰。” “而且你叫跳跳来捡。”韦嗣视线一转，看向躲在一块墓碑后当混子的王一尚，语气骤冷，“不如督促督促我们的队友，让他来捡。” 黄景辉好歹帮着捡了一朵，王一尚可从头到尾都是混子。 以前也就算了，这种场子，尤荣伊撑得这么辛苦了，还当混子，想捡白食吃，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韦嗣视线一转，将周围的怪物引了过去，王一尚被惊得一跳，瞬间发出惨叫，被一大堆怪物挟裹着，迫卷入了战局。 “我/操/你/妈，韦嗣！！” 王一尚的惊叫声伴随着哀嚎哭声若隐若现，很快被怪物的吼叫声淹没。 “玫瑰差不多齐了。”鹿苑抬肩擦了一下侧脸，把手里的玫瑰递给了尤荣伊，“辛苦你了，我们准备撤退吧。” 她的话音刚落，躲在尤荣伊腿后的跳跳仿佛嗅闻到了空气中什么味道，从尤荣伊身后探出身来朝着夜莺墓地的大门不停嗅闻，扁平的大尾巴不安地拍打，不停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跳跳？”黄景辉惊讶地询问，“你这是……在示警吗？” 黄景辉之前进的游戏副本都是B级以下，怪物和玩家等级也都普遍不高，跳跳一般也不怕对方，通常都是很摆烂地象征性叫两声就算示警完毕了。 叫成这样示警还是第一次。 跳跳焦虑地绕着黄景辉转了大半圈，蹭他的脚脖子，呼噜呼噜地叫，叫声越来越尖利大声，到最后甚至抱着头趴在地上，开始疯狂地发起抖来。 “是被这场子里的A级怪物吓着了吗？”黄景辉一见跳跳这样也慌了，连忙趴下抱住它，跳跳迅速缩进黄景辉的怀里，头埋进他的臂弯里，还在咕噜咕噜地惨叫和发抖。 “不是A级怪物。”尤荣伊垂眸一扫这发抖的小东西，“它刚刚不怕。” 尤荣伊抬眸看向漆黑的夜莺墓地大门处。 “是来了比A级怪物更恐怖的东西。” Le随意地甩着自己的餐刀，一脚踏入了夜莺墓地的大门，旁边的萧高格举着锃亮的远光电筒，扫向墓地内，他微微掩住鼻子，一走进门就眉头紧皱。 电筒光打过来照亮墓地内的一瞬间，跟他们一同过来的另一个石榴屋队员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萧高格凝神不语，只有Le轻笑了两声：“搞出这阵仗，也真是厉害。” 墓地里，从进门不远处到墓地伸出，到处都是横飞的尸块和碎肉，墓地里所有墓都被掘开了，尸体横陈一地，没有几具是完完整的，以各种扭曲的姿势缠绕在一起，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枯萎的玫瑰支离破碎，和还在不停蠕动死后的岛民们混作一起，一起葬在这名为夜莺的墓地里。 这一幕伴随着浓烈尸臭冲天而起，那队员没忍住别过脸作呕两下。 萧高格勉强维持住了镇定，只有Le神色如常，他往里一走，从腰间抽出餐刀在几个被掘开的坟墓边缘扒拉了两下：“看被掘墓的痕迹，说明这些墓是都是从里面翻出来的。” “也就是说。”Le脸上带着的笑充满意趣，“这些尸体是自己从墓地里爬出来的。” 他撑着膝盖站起，拍了拍手上的灰土，侧眼散漫地环视一圈：“从这个情况来看，这些尸体是为了某个原因从墓地里爬出来，和这些岛民战做一团。” “虽然原因不明，但死了都能做到这地步。”Le意味不明地调侃，“估计这个原因一定很让他们神魂颠倒，欲/生/欲/死 。” 萧高格沉默半晌：“首席，欲/生/欲/死不是这么用的。” “是吗？”Le无所谓地耸肩，懒散笑笑，“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情报只说了夜莺墓地有怪物，杀死怪物能拿到玫瑰，但现在夜莺墓地被搅乱成这样……”另一个石榴屋队员有些瑟瑟发抖，“是发生了什么？” “两种可能——”Le比出两指，淡淡分析，“——第一种，我们杀村民的时候触发了某些特殊的支线剧情，导致夜莺墓地发生了相应情节，最终导致了这个局面。” “另一种原因——” Le的余光瞥向低下头的萧高格，抱胸似笑非笑，食指悠闲转着餐刀：“就要问我们的狙/击/手了。” “是不是没把我交代给他的工作完成干净，放了其他捣乱的玩家上岛来？” “队员完不成首席的任务，那可是要挨罚的。” 本来是闲散的提问，但不知为何，透出一种懒洋洋的残忍感。 萧高格低着头，Le转动餐刀的光在他脸上一圈一圈的晃动，他下颌紧绷，冷汗从鬓角流下：“一轮射击技能之后，我确信海面上没有其他玩家了。” 他顿了顿：“虽然不排除有玩家潜入海下绕过我然后上岸，但根据对方避开我的行为来看，天赋和等级应该远不如我，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也不太可能造成眼前的情况。” “根据情报，守在夜莺墓地是一群A级怪物，哪怕有小队瞒过我上岛，以他们的实力，是不可能把这群A级怪物折腾成这样的。” “所以我个人认为，眼前这个情况，不可能由玩家造成，应该是由剧情变动造成的。” “是吗？”Le转刀握紧，落在萧高格头顶的目光一收，态度又恢复了懒散，“那先从这堆尸堆里找出我们要的玫瑰吧。” 队员捏着鼻子去翻尸堆，萧高格也跟了过去，他暗暗长松一口气。 他们的首席le之前喜怒就相当不定，之前，在神降还是一款全息游戏的时候，不是没有过因为队员惹自己不高兴，就突然动手把队员清出去的行为。 刚刚有一瞬间，萧高格以为Le真的要动手了，自己要死在对方手上了！ 但突然，Le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断一样，放过了他。 正当萧高格蹲下翻找尸块，击杀怪物的时候，他背后的Le突然出声了，声音反复很浅淡，仿佛在回忆什么：“如果是叛徒回来，哪怕他实力远不如你，他也能避开你，并且造成这个局面。” 萧高格一愣。 Le双手环胸，他视线缓缓落在了某具尸体的脖子上，那是一个极为明显的镣铐勒痕，他眼眸半阖：“他是神降里最强，也是唯一一个S级控制系天赋。” “被他控制过的人，被称为他的囚犯，会在脖子上留下一个镣铐的印痕。” 萧高格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他下意识看向Le被夜风吹动的夹克衣领，在隐现的灯光下，他清晰地看到Le没有情绪的脸下，是一个很浅的镣铐印痕。 “我也被他拷过。”Le语气很轻，“可惜，他最后放了我。” Le眼眸垂落，神色浅浅地望着尸体上的深刻镣铐印痕，有一瞬间萧高格怔然地觉得他的首席是渴望自己是这具尸体。 ——因为尸体上有叛徒留下的深刻印痕。 “这印痕是叛徒留下的吗？！”那队员惊悚地站起，“叛徒也在这个副本里？！” “不像。”Le言简意赅地反驳了，“这印痕威力太小了。” 他表情有些乏味地收回目光，懒懒点评：“不是正版。” “只是个天赋低劣的仿品而已。” 同一时刻， 另一边。 跳跳紧紧扒着尤荣伊的胸口不放，一边蹭对方咕哼哼唧唧地撒娇，一边尾巴还甩啊甩的，不时从尤荣伊怀抱里蹭出来的目光十分陶醉。 “跳跳，你够了啊！你是鸭嘴兽不是狗！”黄景辉非常无语，“快从我们队长怀里下来！” 刚才尤荣伊在夜莺墓地一说出来的是个S级天赋玩家，跳跳就激动地瞬间从黄景辉的怀里跳下来，往尤荣伊怀里一跳，挂在对方身上一边疯狂点头一边用爪子指大门口，似乎是因为被理解了警告非常兴奋。 而这一挂，就一直挂到了现在。 “我们都离开夜莺墓地八百里远了，你还装个屁的害怕啊！”黄景辉手一伸就要把跳跳就揪下来，“快下来干活！” 跳跳不情不愿地从尤荣伊身上下来了，鸭嘴还恋恋不舍地贴了贴尤荣伊的脸，还想去贴尤荣伊的嘴，嘴还微微张开了——这意思就很明显了，要尤荣伊亲它。 尤荣伊：“……” 韦嗣笑得打跌，眼泪都笑出来了：“你的宠物和你一样颜控啊，黄景辉。” “跳跳，你够了！”黄景辉羞得满脸涨红，“快给我下来！我们队长不是你可以随便亲的人！” 跳跳没有得到尤荣伊的吻，满脸怅然地下地走了，尤荣伊尽量忽视这只时不时用渴望目光看向自己的鸭嘴兽，冷静开口分析：“七朵枯萎的莺血玫瑰已经到手，准备回女主人那里答复。” 几人神色一肃：“是！” “但我们回去答复的时候，会不会碰到Le他们啊……”黄景辉答复之后有点抠脑袋，刚刚跳跳的反应吓到了他，他有点怵le了，他讷讷问道，“Le他们去夜莺墓地，应该也是为了拿枯萎的莺血玫瑰吧？” “主线任务都是一致的，那Le拿了莺血玫瑰之后，会不会也去找女主人答复，要是到时候我们碰上了……” 黄景辉一想到那个场景，就面若菜色。 “所以我们要快。”尤荣伊淡淡回答。 黄景辉一愣。 “任务一致，我们必须要抢先他们一步，得到下一步任务的线索，这样才能避开他们，并且抢先一步，完成任务通关副本，拿到奖励。” “他们的实力远高于我们，直接碰面我们没有任何胜率。”尤荣伊微微垂眸，他声音很轻，“所以一定要躲。” “尤其是【血厨le。” 尤荣伊撩开眼皮，眸色浓重：“我们这种队伍就算是单独遇上他这种实力级别的玩家，被全灭也就是一分钟不到的事情。” 黄景辉听得打了个哆嗦：“不至于一分钟全灭吧！我们灭倒是挺正常的，但……荣伊，你很厉害啊，又很聪明，你肯定可以从他手下逃跑吧！” 尤荣伊沉默半晌，他垂眸不语。 逃跑？ 曾经的le，是从他手下逃跑的玩家，而此刻，这个一直他从未面对的词汇，出现在了他面前。 “如果是其他S级玩家，我或许可以，但他。”尤荣伊顿了顿，他嘴唇紧抿，“我跑不掉。” “为什么？”黄景辉迷茫反问。 尤荣伊长睫垂落，他静默了很久，微微启唇准备回答，但在谈话间一行人的行动速度依旧很快，他们已经到了女主人的家门口。 之前那些围堵他们的岛民似乎因为没有找到目标，纷纷散去，此刻女主人的家门口除了凌乱的脚印外，又是空落落的。 韦嗣深吸一口气，上前敲门。 “吱呀——”唇色殷红，肤色惨白的女主人推门而出，见是他们回来，神色诡异地勾起唇角，“没想到你们真的能从夜莺墓地回来。” “见到那里的夜莺了吗？” “我们拿到七朵枯萎的 莺血玫瑰了。”韦嗣忽视女主人恶意的话语，将手上玫瑰警惕地递了过去，并没有松手，“可以和您一起参加冬日的玫瑰祭典吗？” 女主人视线低垂，从枯萎又混杂着尸臭的枯萎玫瑰上一扫而过，抬头望向他们：“可以。” 韦嗣长出一口气。 “但我还有个条件——”女主人话锋一转，脸上笑意诡谲，“这七朵玫瑰都是枯萎的，带去参加冬日的玫瑰祭典太不隆重了，你们需要把它再次浇灌成盛开的玫瑰。” “已经枯萎的玫瑰如何浇灌成盛开的玫瑰？”鹿苑冷声询问，“这根本做不到。” “普通的玫瑰当然是做不到的，可你们手中的，可是夜莺岛最负盛名的特产——”女主人幽幽轻笑，“是从夜莺深谷中取出来，隆冬盛放的莺血玫瑰。” “传说，只需要夜莺的血，就能让枯萎的莺血玫瑰，再次绽放。” 尤荣伊的系统面板瞬间跳出提示： 【恭喜玩家完成任务——（获得枯萎的七朵莺血玫瑰）】 【主线任务进度：37%】 【支线任务完成度：（0/3）】 【恭喜玩家解锁新任务——用夜莺的血，让七朵枯萎的莺血玫瑰再次绽放】 第29章 夜莺与玫瑰 在系统面板跳出解锁新任务后, 鹿苑皱眉反问：“夜莺的血？” 女主人扫众人一圈，微微推开门：“外面太冷了，先进来再说吧。” 一行人迟疑地对视了一眼, 齐齐看向了尤荣伊，在尤荣伊点头首肯后走了进去。 “你说传说中，夜莺的血能让枯萎的莺血玫瑰再次绽放？”尤荣伊抬眸看过去，轻声询问，“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还是那个温暖的小木屋，女主人坐在餐桌旁用小毯子盖住自己的膝盖，望着将信将疑走进来的一群人，涂得血红的嘴唇微微一笑：“从我们当地的一些传说啊。” “虽然我也不怎么信, 但夜莺岛这些传说还挺有名的，上来的很多游客都知道, 我看你们一定要拿枯萎的莺血玫瑰，还以为是你们想试一试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呢。” 女主人掩唇微笑，神色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传闻中, 只有最炙热真挚心脏中流出来的鲜红之血, 才能浇灌开枯萎的莺血玫瑰。” “重新绽放的莺血玫瑰，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是真爱之花呢, 不少来游玩的情侣都很喜欢这个传说, 来岛上抓夜莺, 用血浇灌枯萎的莺血玫瑰, 可没有一个成功让枯萎的莺血玫瑰绽放了。” 女主人的诡谲的视线从尤荣伊胸膛前一扫而过, 语气轻缓：“但说不定你们能成功呢。” 【玩家获得主线任务关键信息（鲜红的夜莺之血）】 【主线任务进度增加5%】 【主线任务目前进度：42%】 “你所说的, 可以浇灌开枯萎的莺血玫瑰, 炙热鲜红的心脏中流出来的夜莺血——”尤荣伊缓声询问, “在哪里可以找到？” “传说里的确这样写的，但毕竟只是传说，从来没有人成功过。”女主人摊手耸肩，“不过别的游客一般都是去夜莺岛中心的广场，岛后面的深谷，和夜莺国的玫瑰宫旧址里抓夜莺的。” “你们可以去这里试试。”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获得关键地点线索（夜莺岛中心的广场，岛后面的深谷，和夜莺国的玫瑰宫旧址）】 “不过别怪我没和你们说啊，这些地方晚上可没有夜莺，你们要抓，得白天去抓。” 女主人撑着桌面起身，缓缓打了个哈切：“如果你们不想走，今晚就在这里留宿吧，我象征性收你们一个人两百星币就行，钱现在给和明天早上放桌子上都行。” “我累了，上阁楼去睡觉了，没事不要来吵我。” 她微笑着和几人做了道别，最后视线幽幽地落在了尤荣伊脸上： “最后，祝你们在夜莺岛游玩愉快。” 女主人拖着膝盖上长长的羽被，蜿蜒着上了阁楼，很快，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只剩壁炉里火焰咯吱烧木材的声音，地面上的莺血玫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女主人清走了，只剩一室甜腻腥甜的玫瑰香。 黄景辉长长出了一口气，疲惫地坐在了地上，跳跳趴在他大腿上也一动不动，似乎走了一路也累极了，尾巴都耷拉了。 “……现在是短暂安全了吗？”韦嗣试探性地询问尤荣伊，“我刚刚注意了一下，外面的枯萎岛民都回屋了，跳跳也没有示警，表示屋子周围都是安全的。” “环境安全，夜莺要白天才能抓，这对我们和石榴屋小队都一样，抢不了时间。”王一尚死死盯着尤荣伊，他趴在地上手脚酸软，身体暖和，是一步也不想走了，“可以休息了吧！” “一晚上没停，也没吃东西，我体力条都见红了！” 神降内的玩家的体力条是玩家的精力值和饥饿值的综合体——体力值低于60，玩家会有【眩晕】效果，低于20，玩家会有【昏迷】效果，归零玩家就会【累死】或者 【饿死】。 尤荣伊扫了一眼自己早已见红的体力条，又扫了一眼全场，最后微微一顿：“那休息到明天早上。” 一行人长出一口气。 尤荣伊望着自己只有47的体力值，神色轻微恍惚。 ……神降内的体力值体现的是玩家身体素质，他之前哪怕是几天不吃东西不喝水，体力值也只会下降十几点，但现在，只是半天的行进，动用了一次技能，他身体就有点撑不住了…… 现在的他，要在副本里和Le这种连着十几天高强度体能运动都只降五点体力值的牲口对抗的话…… 就只能靠博弈了。 “荣伊。”黄景辉凑过来，神色担忧地递给尤荣伊一块饼干，“你脸色好差，要吃点东西吗？” “你体力值是不是很低了啊？” 尤荣伊瞬间收拢神色，变得平静，他只略微顿了片刻，就伸出手接过了饼干：“是很低了，只有47。” “这么低！”黄景辉惊悚站起，瞬间跑到桌面把王一尚正在吃的整框饼干抱了过来，忧心忡忡地塞进尤荣伊怀里，“那你赶快多吃点！” 王一尚：“？？？那是我的饼干！” 有病吗？！桌上那么多饼干为什么非得抢他的！ “我想从头梳理一下整个副本的信息，拟定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尤荣伊话说得运筹帷幄，十足冷静，但牙齿轻轻磨着饼干，吃得到处掉渣，“你们过来听。” “哦哦哦！”黄景辉一边听一边忍不住瞄尤荣伊吃东西的姿势，有点抓心挠肝的。 就……好可爱啊，像小兔子吃萝卜！ “按照游戏设定，我们上岛的身份是游客。”尤荣伊再开口，所有人注意力瞬间集中，他抬眸平静分析，“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游戏任务有两条，一条是主线任务，一条是支线任务。” “主线任务是【让夜莺国的枯萎的国花，七朵莺血玫瑰再次绽放】。” “支线任务是找到副本里的被神俯身的神降者，杀死ta，通关任务。” “这两条游戏任务各有优劣。”尤荣伊随手拿起桌面上的笔，在桌布上开始分点写，“主线任务更简单，我们完成的可能性更大，目前我们完成度也很高，已经有42了，看起来很有通关的希望。” 几个人神色一松，但尤荣伊紧接着抬眸：“但。” “从昨晚的情况看，石榴屋的小队也是做的主线任务，对方的实力比我们强，在同样要完成主线任务的情况下，我们既要避开对方，又要比对方快，这样才能抢先通关。” “这加大了我们的通关难度，甚至只要碰到Le，我们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木屋内一时无声。 “接下来是支线任务。”尤荣伊视线偏移，看向被写在桌布上的【支线任务】四个字，“支线任务又叫做神官任务，是神降公认最难的任务，先要通过解密，从副本中数量繁多的npc内找出被神俯身的神降者，还是后面杀死神降的神官，这对你们来说，都很难。” 尤荣伊抬眸：“但这条任务线里，没有Le。” “从石榴屋小队昨晚去做主线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不像我们一样，拿到了神官任务的线索，所以这条支线里目前只有我们队伍在做。” “按照我的判断，Le是比这个副本神官要强的，所以对我们而言，对上神官可能要比对上Le要简单。” 同一时刻，直播间。 经历过之前的精彩表现，尤荣伊的直播间所在人数缓慢地攀升到了百来万，此刻听尤荣伊关于去做支线还是主线的分析，都在激烈地争吵着： “做主线！支线需要杀神官，这队伍完全不可能，主线还有可能！只要不遇到 对手队伍就行！” “我站支线，他说的有道理，Le比神官危险太多了，遇到神官说不定还能处理，遇到le必死。” “主线+1……支线太难了，玩家还是有点飘了，之前赢了一波，现在就想搏一搏，真不建议，之前是在墓地，你技能合适，现在什么也没有啊！” “无脑支线，跟着主播走！” 直播间的管理员看到关于争端如此激烈，还开了个主线支线的投票，双方占比都在百分之五十，甚至为了争个高低还开始打赏了，你来我往，十分激烈，打赏数额很快就破了百万。 双方没办法争个高低，齐齐决定等结果：“看主播怎么选！” “绝对是主线！” “肯定是支线！” “输了打钱！” 管理员：……6 虽然这种末日里钱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但你们打钱吵架的精神我还是赞赏的。 “荣伊，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去做更难的支线……”韦嗣蹙眉，“反而可能存活率更高？ “不。”尤荣伊干脆地否决了，他冷静地回答，“按照我的分析，我们走哪条线的存活率都不高。” “基本都是0。” 尤荣伊语气冷酷而理性，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在分析自己生死的语气： “虽然Le比神官要强，但这点差异对于我们而言毫无意义。” “因为我们太弱了，无论是神官还是Le，都强于我们太多了，无论遇上谁我们都基本不可能存活，他们之间的差异不妨碍我们死亡。” 几人一静，王一尚捋着袖子站起来就要骂人：“那你刚刚说那个话是什么意思？！耍我们是吧！” “走哪条线都是死，那你刚刚说那些话什么意思，溜我们是吗！” 直播间等待结果的观众和王一尚反应高度一致，满屏问号里夹杂几个弹幕： “那主播这是要选什么线？” “那这不是走什么线都是死吗！这怎么选！” “只有我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吗……” “不。”尤荣伊缓缓抬眸，“正是因为如此，我拟定了最终计划。” “无论走主线还是支线，我们死亡的可能性都极高，那为了追求死亡率最低的结局，最好的选择就是——” 尤荣伊平静地给出答案： “我们主线支线一起做。” “既然两种方案相差不大，死亡率都极高，那不如都去尝试，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处理方案，和两种任务当中任何一种存活性可能。” “能通关一个，我们就赢了。” 当尤荣伊说出这个答案的一瞬间，小木屋里陷入了绝对的凝滞，而直播间短暂的空白之后，是满屏的打赏，还有弹幕： 【靠，怎么还有多选！】 【主播你作弊！】 30 夜莺与玫瑰 永生的刑罚 “……呜呜呜。”黄景辉一边看一边抹眼泪, “好感人哦。” 尤荣伊不动声色地将倚在自己肩膀上的黄景辉推一边去：“现在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在摇杆里找到玫瑰。” “而最关键的。”尤荣伊盯着手记，“是我们从帕梅尔的记载中, 知道了莺血玫瑰的由来。” “莺血玫瑰的由来？！”黄景辉懵逼地问, “笔记上哪里有说？我怎么没看见？” “这里。” 尤荣伊指了指笔记上倒数第三段【你看，莺雪玫瑰变成了红玫瑰！】：“这里，皮耶罗说莺雪玫瑰变成了红玫瑰。” “可是……”黄景辉疑惑反问, “这里皮耶罗不是单纯指的是莺雪玫瑰这种白玫瑰被血染红了吗？不能总结成莺血玫瑰的由来吧？” “总不会是被人血染红的白玫瑰, 就是莺血玫瑰了吧？” 尤荣伊沉静回望黄景辉，默然不语，黄景辉怔了一下，悚然道：“靠！还真是啊！” “至少系统是这么认为的。”尤荣伊点开系统面板，指了指上面他们完成的第二个主线任务纪录, 垂眸轻语, “我们在莺谷花园里鸟笼旁的摇杆里拿到的玫瑰, 不出意外就是两百年前，皮耶罗血染红那朵莺雪玫瑰。” “但系统却判定这朵玫瑰是枯萎的莺血玫瑰。” “那岂不是系统要我们找的四朵枯萎的莺血玫瑰，”黄景辉神色凝滞，“就是四朵被人血染红的白玫瑰？” “嗯。”尤荣伊淡淡道，“知道了这个，现在的问题就是, 这四朵莺雪玫瑰是被哪些人的血染红的了？” 尤荣伊话音刚落，系统的提醒音清脆响起—— 【系统提示：玩家获得副本背景关键信息——亡国王妃帕梅尔的手记（残缺其二）】 【副本背景（夜莺国历史）补全度：62%】 “我们现在手上有两朵莺血玫瑰，一朵是莺谷花园那朵, 这朵毫无疑问是被皮耶罗的血染红的。”尤荣伊关掉面板，冷静分析，“还有一朵是夜莺歌剧院的。” “这朵目前还不清楚是被谁的血染红的。” “不过这暂时不重要，根据这一页手记和之前报纸的线索。”尤荣伊话锋一转, “我大概知道第三朵莺血玫瑰在哪里了。” 黄景辉激动地问：“在哪里？” 尤荣伊侧眸看向黄景辉；“你还记得夜莺广场的那场大婚吗？” “记得。”黄景辉点头，“说是12月22日举行。” “报纸上的照片帕梅尔穿着新娘装束，捧着一束捧花，里面的花就是玫瑰。”尤荣伊双手环胸，表情浅淡。 “冬天还能开的玫瑰，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捧花里玫瑰应该就是莺雪玫瑰。” “就是不知道在婚礼上，是谁的血染红了其中一朵，让它变成了莺血玫瑰。” “可这婚礼已经过去两百年了。”黄景辉有点头疼地挠了挠头，“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的情况下，我们去那儿找这束捧花啊？” “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尤荣伊沉吟片刻，分析道，“上一条莺血玫瑰上缠的报纸给我们的关键线索很明显是玫瑰捧花，而捧花作为一种常见的婚礼道具，最后都是要抛给适龄少女，用于传递喜气的一种习俗，预示着下一位少女也能很快成婚。” “要找帕梅尔大婚婚礼上捧花的去向，那就是要找接住这捧花的少女。” 尤荣伊思路情绪，他分析地极为快速，眼瞳有种快速计算的冰冷无机质感， “如果我没有猜错，系统需要玩家在主线任务三寻找到这接到捧花的少女，那我们只需要从这游戏里目前出现在玩家前夜莺国女性npc中筛选符合适婚少女这一定义的npc。” 尤荣伊语调冷静：“那这样，我们寻找的范围就一下缩小了。” “的确！”黄景辉听得眼睛发亮，“不愧是你，尤老师！” “目前能确定一定在婚礼现场的适婚少女——帕梅尔的妹妹，赛琳·伊莎贝尔。”尤荣伊举起一指，抬眸道，“她一定会参加帕梅尔的婚礼。” “这一位我知道！”黄景辉恍然大悟，“她的确符合适婚少女的定义。” 但紧接着黄景辉又皱起眉头来：“夜莺国两百年前的适婚少女，又在玩家面前露过面的，我记得只有赛琳啊，可赛琳不是在歌剧院吗？那里我们搜寻过了，只有一朵玫瑰啊。” “不光是赛琳。”尤荣伊眼瞳漆黑，“还有一个适龄的少女，在我们面前露过面。” 黄景辉一怔：“谁？” 尤荣伊说：“安吉丽娜。” “安吉丽娜？！”黄景辉震撼了，“可安吉丽娜是现在的人啊，不可能在两百年前接过帕梅尔的捧花吧！” “如果我说，”尤荣伊缓缓抬眸，他的黑不见底的眼瞳里似乎透着微光流传，仿佛早已看透了这凄凉荒诞的一切，“安吉丽娜活了两百多年呢？” ———— 安吉丽娜提着裙摆，赤脚在雪原中狂奔，她呵着气头也不回狂跑着，脸上全是惊恐的慌乱，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她。 可她身后只是茫茫雪原，只在远处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位矮小纤细人影。 这人影头戴精致王冠，手上拖着一件血迹斑斑的夜莺衣，在雪原中不紧不慢地迈步向前，在雪地上留下小小的金丝长靴脚印。 安吉丽娜似乎踩到了石头，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她几乎是颤抖地翻过身，腿向后缩动得想要逃离眼前慢慢靠近她的人。 对方虽然速度不快，但最终站在了她的面前。 长靴抵住安吉丽娜小腿的一瞬间，安吉丽娜不由得发出一声恐惧的惊呼。 “安吉丽娜。”对方的声音冰冷轻柔，“你知道你和你的哥哥都犯了重罪吗？你们居然向岛外人透露夜莺国的事情，我不是下过令，绝对不允许任何国民透露这些吗？” “为表惩戒。”对方语调依旧是那么不急不慢，“我已经剥下了迪伦的身上的皮，他身上的皮制作的这件夜莺衣质地还不错，我很满意，看在他遗愿的份上——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 “神官大人！”安吉丽娜咬着牙，流着泪摇头，“我并不是故意要在您的典仪前夕背叛您，是对方太过机警，猜到了我们的情况！” “请您息怒！” “哦，是吗？”对方的语调依旧不咸不淡，“我还以为是你和迪伦都在找机会逃离，我赐予的——” “——永生的刑罚呢？” 跪在地上的安吉丽娜听到【永生的刑罚】的时候忍不住浑身一颤。 “安吉丽娜，没有人能逃离自己犯下的罪行。” 对方的声音在风雪里近乎于缥缈了，但落在安吉丽娜的耳朵里，却清晰可闻，仿佛一种无法逃离的诅咒。 “当初她对你那么好……”对方轻声呢喃，“你是她在镇上最喜欢的小妹妹，因为你和她有一样的棕发绿眸，她在婚礼上，还特意从那么多少女中找到了你，将捧花丢给了你。” “安吉丽娜，你是怎么忍心眼睁睁看她被烧死的？” 安吉丽娜睁着眼，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胡乱地说：“……我对不起帕梅尔姐姐。” “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啊，神官大人！”安吉丽娜嘶哑地哭喊起来，“到处都是国王的侍卫，我们除了看她被烧死，难道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吗？” “你还在为自己辩解。”对方毫无情绪地说道，“你们穿着精心装扮的夜莺羽衣，一个一个在轮流在十字架前下丢下木材，然后点燃了火把，一边诵读着碑文，一边将她烧死在了十字架上。” “那么厚重的十字架，被你们堆叠的火炬都烧化了。”对方的声音猛地泛上了一种难以遏制的暴虐，“——是你们亲手烧死了她！” 安吉丽娜的肩膀又是一颤，她目光空洞地委顿在地，一种难以言喻又沧桑的痛苦遍布她年轻的面孔。 “……我们也不想烧死她的……”她恍惚地呢喃，“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对方的声音又恢复了冰冷，他缓缓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安吉丽娜： “既然这么想活下去，那作为惩罚，你们就这么永远活着吧。” “——作为被国王豢养的，关在笼子里的夜莺永生永世，不得死去地活着。” “感激吧，我愿意杀了迪伦，对他来说是一种恩赐。” 在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眼前的人被一阵风雪挟裹，就像是从未存在过那样消失了。 安吉丽娜呆呆地望着掉在地上的，沾满血迹的夜莺衣，她慢慢将其抱起来，夜莺衣的头颅耷拉在安吉丽娜的肩膀上，那张英俊的面容此刻变成了漆黑的鸟头，毫无生气地睁着空洞的眼瞳。 她在雪地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 这哭声在风雪中飘远，消逝，就仿佛从未存在过。 远处，夜莺广场。 黄景辉的声音克制不住地拔高：“你说整个夜莺岛上的岛民，都是两百年前夜莺国的那群国民？！” “你说他们一直没死——” 黄景辉瞳孔地震：“从两百年前一直活到了现在？！” 31 夜莺与玫瑰 那孩子是罪恶的酿成体 “只是一个猜测。”尤荣伊态度平和, “不过这猜测目前有不少细节佐证了，应该**不离十。” “细节？”黄景辉惊奇问道, “什么细节？” “第一个细节, 也是我第一个注意到的细节，是我们昨晚询问迪伦和安吉丽娜关于夜莺国历史的时候，这两人违和的表现。”尤荣伊沉吟道, “尤其是安吉丽娜, 她对那时的金色夜莺表现出了同情。” “一群连灭国史都不在乎的遗民，居然会在意两百年前对一场歌唱比赛里胜利者的苛待，这不和常理。” “第二个细节，也是我觉得明显的细节——” 尤荣伊抬眸：“——是这群夜莺岛岛民身上羽衣的款式。” “羽衣的款式？”黄景辉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羽衣，疑惑道, “这羽衣的款式有什么不对吗？” 尤荣伊拿出从歌剧院莺血玫瑰杆上拆下来的报纸, 指着报纸中央内两张照片上帕梅尔和赛琳的羽衣：“注意到什么不对了吗？” 报纸上夜莺歌剧院舞台上帕梅尔和赛琳的合影, 两人都穿着羽衣，比我握着手，神情紧张局促而兴奋。 黄景辉仔细盯着瞧了半晌，来回在自己的羽衣和报纸上的羽衣对比，最终疑惑道：“没什么不对啊，帕梅尔和赛琳穿的羽衣款式和我们身上的羽衣完全一模一样啊, 我注意看了，连羽毛大小片数都差不多。” “这就是不对的地方。”尤荣伊沉声说。 “啊？！”黄景辉懵逼反问，“为什么？” “一件手工缝制的传统服饰, 在经过两百多年的变迁之后，款式细节上或多或少都会有变迁改动，是不可能做到和两百年连羽毛材质都完全一样的。”尤荣伊徐徐道，“但我特意观察过了, 这岛上每一个岛民身上穿的羽衣，和两百年前伊莎贝尔姐妹的羽衣都几乎一模一样。” “考虑到这羽衣穿上之后会和皮肉长在一起的特性——” 尤荣伊冷静说道，“——很有可能这羽衣他们从两百年前穿上身之后，就再也没有脱下来过。” 黄景辉悚然道：“你的意思是，这羽衣他们穿了两百年！” “嗯。”尤荣伊平静道，“基于此，我觉得安吉丽娜很有可能两百年前也在夜莺广场上接捧花，哪怕接到捧花的人不是安吉丽娜，她也一定看到了是谁接到了。” “而且安吉丽娜对我们态度不错！”黄景辉终于跟上了尤荣伊的思路，他恍然大悟，“我们说不定可以尝试去问问她，是谁接住了帕梅尔的捧花！” 尤荣伊：“嗯。” “但这计划有很大的风险。”尤荣伊话锋陡然一转，他抬眸直视黄景辉，“或者说，从现在开始，我们为了赢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会有死亡的风险了，你要准备好药水。” 黄景辉脸色原本兴奋的神色一顿：“是因为会被其他玩家追击吗？” “这只是原因之一。”尤荣伊微微摇头，他语调清晰冷淡，“你忘了这副本里最大的威胁。” “神官。” “补全度到了60，那就说明我们已经很深入这个副本的背景了，那我们在游走的时候就很有可能碰上这个副本的神官bss了。” 尤荣伊的语气和神色都极为冷静，仿佛即将面临的死亡风险不值一提，“按照游戏设定，神官会借由这个副本里某个NPC的身体降临在这个星球上，这个过程被称之为【神降】。” “在这个人被神降之后，他就会获得来自神官的力量，成为【神降者】——B级副本的神官，又或者说神降者，一般等级都在80以上，天赋起码是B+。” 尤荣伊缓缓说出结果：“可以说，只要照面，我们必死。” “是的。”黄景辉面色也沉重了下去，“以我们的能力，是没办法打bss的，要不要先苟着，等其他玩家推到这里了再……” 黄景辉话没说完，但尤荣伊已经懂了——黄景辉这是想借刀杀人，补刀偷怪。 这虽然卑鄙，但对实力孱弱的他们这个两人小队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不行。”尤荣伊干脆地回绝了，他撩开眼皮，“你点开你的系统面板看看。” “你的饥饿值，应该已经快下60了。” 黄景辉悚然一惊，他迅速点开自己的系统面板，在一排安全的绿色数值表里，一排隐约发红的数值格外醒目。 【饥饿值：61】 【系统提示：请玩家注意补充食物，饥饿值即将跌下60】 “操！”黄景辉脸色一白，“饥饿值怎么跌得这么快！” “因为你没有吃能喂饱你的食物。”尤荣伊眸光浅淡，他点开自己的系统面板，“当然，我也是。” 黄景辉怔然地望着尤荣伊的面板： 【饥饿值：58】 【系统警告：请玩家注意补充食物，饥饿值已跌下安全值】 【眩晕buff跟随状态】 尤荣伊苍白的唇呵出一口白气，他撩开眼皮：“我计算过了，按照这个饥饿值掉的速度，只需要再过一天就会见底了。” “我们要么在那之前通关，要么在那之前找到能填饱我们的食物。” “无论哪种选择，我们都是不能等在原地的。” 尤荣伊垂眸：“走吧。” 夜莺岛只停了半日的雪又开始狂猛地下了起来，雪中三队玩家在不同的遗迹处同时移动起来。 玫瑰宫。 Le站在玫瑰宫的正门大殿内，他摸着下巴眯眼俯身看向大殿旁的一块纪念碑上的碑文，轻声念出： 【……谨以宫殿此纪念尊贵的王妃帕梅尔·伊莎贝尔，将此宫殿从（夜莺宫）更名为（玫瑰宫）】 【xx年12月】 “这日期不对劲啊。”Le若有所思地回忆，他眼眸浅眯，“在夜莺广场上，帕梅尔·伊莎贝尔因为不忠被夜莺国王室以极刑处死，而在那块碑文上，日期是这日期的前一年。” “也就是说——” Le用食指敲击自己下嘴唇，沉思道：“——在帕梅尔被处死的第二年，这宫殿才为了纪念帕梅尔被更改为玫瑰宫。” “真奇怪，处死之后，王室为什么又纪念起了帕梅尔？” Le双手环胸，转身看向身后的队员：“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队员们也摇头——说实话，他们都不怎么擅长解谜。 本来他们跟着Le这种大手来打一个B级副本，是根本没准备解谜的，直接硬推就行，没想到突然遇上了神降，为了保险，他们不得不走常规路线——解谜打bss。 他们队伍72的补全度，有60都是Le自己找全的——Le大部分是靠暴力，就是将地图的怪扫干净，然后找线索。 “你们真是够废物的。”Le懒洋洋地点评一句，“去宫殿里翻找一下宫廷日志，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他们羞愧地后退：“是，首席。” 他们在宫殿里翻找片刻，很快就有队员举起一张碎报纸，呼唤道：“首席，这里有发现！” Le目光移过去，他长手一伸，接过报纸。 报纸的正中央是一行巨大的黑白标题——【经实据查证，王妃帕梅尔·伊莎贝尔不忠乃诬蔑，特此公示，禁止再私下议论王妃】 Le眼神顺着报纸的标题落到最下方的日期落款处，他的眼神一眯：“这日期，和玫瑰宫那个碑文上的日期是一致的。” 都是帕梅尔被极刑处死一年后。 “也就是说，仅仅在帕梅尔死后一年，有人给她翻了案，洗清了她身上的罪行。”Le的眸光一顿，“而且靠的是实据查证。” “这有点不对吧，首席。”旁边一个队员为了表示自己还是参与了解谜的，疑惑提问，“之前那个广场的碑文上不是说，帕梅尔这的女不忠到诬蔑了王室血脉了吗？那不是人证物证俱在才判的刑吗？” 这队员吐槽道：“孩子都有了，这绿帽戴的那么大，这靠什么实据才能翻案啊。” “那就要看——”Le眼神晦暗，“王室对帕梅尔的不忠——” “——当初到底是如何判定的了。” 莺谷花园。 不甘心的王顺在被刘明治疗后，找了个岛民少的时候，再次混进了花园中心。 他昨晚没有被岛民抓到，再加上昨晚的确出现了“金色夜莺”外逃的事情，岛民对他们要来治理关押金色夜莺的话深信不疑，很轻松地就将他们放进去了。 望着王顺他们要进去的背影，守卫花园的守卫们突然喊住了他们：“等等！” 王顺脊背一僵，差点以为他们被发现了，神情僵硬地转过头：“你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守卫穿着厚重的羽衣，脸上是难以遏制的哀伤，“请您在治理那些金色夜莺的时候，温柔一些。” “他们曾经也只是，为了生存的可怜人。” 王顺惊疑不定了一会儿，试探着回答：“我知道了。” 守卫们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他们对准王顺半鞠躬：“感谢您的厚待。” 王顺胆战心惊地辞别这个怪异的守卫，潜入了花园，就直奔昨晚尤荣伊说有玫瑰那个摇杆去了。 他们探头一看，摇杆里空无一物。 “妈的！”王顺大骂，“玫瑰果然被他们取走了！” “那现在怎么办？”何伟焦急询问，“我们直接去下一处遗迹夜莺广场吗？” “广场那朵玫瑰的线索现在肯定在尤荣伊的手里！”王顺怒气上头，“没有线索，我们直接去哪里有屁用！那边的玫瑰我们也是找不到的！” 刘明眼看王顺又要失控，赶忙劝道：“我们找找，这里肯定还有别的线索。” 王顺胸膛起伏两下，才勉强镇定了下去，吼道：“那你们还不快去找！” 刘明忍气吞声和何伟一起去找了，白天的花园要比夜晚好找东西许多，四处搜寻了良久，刘明从鸟笼正对的观赏席下的花坛下面发现了一块丝巾。 丝巾的背面绣了一块写有文字的羊皮纸，裹在丝巾里。 “我找到东西了！”刘明兴奋地扬手，“你们快过来！” 王顺迅速地跑了过去，一把扯过丝巾：“我看看！” 丝巾上是一行娟秀的字体： 【赛琳，我明日就要被处死了，因为不忠，我很抱歉连累了你和父亲母亲】 “这是帕梅尔被处刑的前一页用来和赛琳私聊的手巾！”刘明的反应很快，他迅速明白了，“帕梅尔被选为了王妃，但她的妹妹赛琳还被关在鸟笼里，她来看赛琳的时候，就借着这个手巾和赛琳来交流。” 下面一行是更加清丽的字体： 【我亲爱的姐姐，我从来不怪你，我知道你受了许多罪，笼子外比笼子内可怕太多，你是替我忍受了这些，我没有一丝理由去指责你】 【你成了王妃后，在你保护下，我只用歌唱，没有谁敢侵染我，我活得就像一只真正的夜莺】 【而你，你从未不忠，你和皮耶罗之间的一切，都是纯洁的，你们甚至连握手都不曾，他们怎敢说你是淫/秽的荡/妇！】 下面一行是混乱扭曲的字体：【那孩子是罪恶的酿成体，他带着夜莺国王室残忍可怕的血脉，在你痛苦的哀嚎中来到你的身体里，你应该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将他杀死！】 【那孩子根本不会是皮耶罗这样善良的人的血脉，姐姐，你清醒吧！】 这字迹癫狂混乱，看得王顺都有点发毛，他惊疑未定地抬头，和另外两人面面相觑。 “……这个帕梅尔，到底有没有出轨啊？” 32 夜莺与玫瑰 相当暴力啊 同一时刻, 风雪中，沐雪而回的尤荣伊推开了安吉丽娜的家门。 陈旧的木门吱呀作响, 冷风呼啸而入, 原本温暖的小木屋现在一丝暖意也无，冷寂的可怕。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黄景辉整张脸上血色顿失, 他几乎是毛骨悚然地望着地面。 浅褐色的木地板上横躺着一具被剥了皮的, 削去头颅的，血肉模糊的尸体，血溅了一屋子，血渍到处都是，已经干涸了。 “呕——”黄景辉忍不住转身干呕了起来。 他很少在游戏里见到这种限制级场面, 尤荣伊神色冷酷地上前扯下餐桌上的餐巾, 裹住手将尸体翻转了一面, 摁压骨头，冷静分析：“成年男性的骨头，按照这个身体长度来推断，身高大约在186左右，残留的体毛是棕色的。” 尤荣伊垂下眼帘望着这具死状凄惨的尸体：“不出意外，这应该是迪伦的尸体。” “迪伦？！”黄景辉神色惊悚, “他死了？！” “嗯。”尤荣伊丢开餐巾，站起环视整个屋子一圈，神色晦暗不明, “杀他的人很生气，剥皮的时候血溅的整个屋子都是，头是直接从颈部被扯下来的。” 听到这种死法，黄景辉整个人都僵了：“是哪个人杀了迪伦？” 尤荣伊望着迪伦的尸体, 很轻地摇头：“不是人。” “正常的人不可能有这种手劲，能将一个正当壮年成年男性的头直接拔下来，还这么完整的扯下一张皮。” 黄景辉猛地反应过来：“是神官！” “嗯，我也是这样猜测的。”尤荣伊抬眸，“迪伦出于某种原因惹怒了神官，被神官杀死，而这个原因很有可能和我们这些岛外人有关。” “迪伦明确说过禁止向岛外人透露任何关于夜莺国历史的信息，而他和安吉丽娜都向我们透露过，我猜测可能是因为这个。” “迪伦已经死了，那安吉丽娜呢！”黄景辉急切地四处寻找了起来，“她去哪里了！” 屋子里空空落落，并没有安吉丽娜的身影。 黄景辉脸色煞白：“她不会也被神官杀了吧！” “应该没有。”尤荣伊的语气十分冷静，“对方是神官，要杀安吉丽娜她早死了，不会是失踪的情况。” “大概率只是被神官带走了。” 黄景辉长松一口气，但很快又紧绷起来：“安吉丽娜人不在，我们去哪里找玫瑰？” “神官带走安吉丽娜是匆忙之间的事情。”尤荣伊说，“安吉丽娜是来不及拿东西的，如果她是接住捧花的少女，那捧花应该还在她的房间里。” “对哦！”黄景辉顿悟，“那我们快点找玫瑰！” 两人上了二楼。 二楼的东西也是一片凌乱，比一楼看起来好不到哪里去，地板和门都被毁坏了，像是经过一场暴怒的摧毁，地上和墙板上都是抓挠的痕迹，从这些痕迹来看，迪伦应该一路被对方拖拽下去的。 黄景辉看得恐惧地咽了口口水。 “相当暴力啊。”尤荣伊冷淡地点评，“看来这神官十分不喜欢我们这两个岛外人。” 尤荣伊走进了墙板，他眼眸微眯地看着只到他腰部高度的抓挠痕迹，突然道：“这痕迹好矮。” “啊？！”还沉浸在恐惧中的黄景辉回神，凑了过去，“这痕迹怎么了？” 尤荣伊屈膝蹲下，大约比划了一下，眼眸浅眯：“……居然只有一米左右高。” “这神官好矮。” “这啥意思？”黄景辉一脸懵逼反问，“一米高为啥就到神官好矮了？！” 他就走神了两秒，为什么突然就到神官好矮了，他是错过什么关键信息吗？！ “你还没懂吗？”尤荣伊冷淡地说，“这痕迹很有可能是迪伦被神官拖拽下去在墙上抓出来的。” “这痕迹只有一米高，意味着拖拽迪伦的人身高区间在一米四到一米五之间。” “你是说神官只有一米四？！”黄景辉满脸不可思议地指着满屋子狼藉，“这些，都是一个只有一米四几的小矮子弄出来的？！” “当心神官能听到，满地图追杀你。”尤荣伊轻描淡写地恐吓。 黄景辉瞬间吓得噤声，做了个嘴拉拉链的手势。 “拿到了这个信息，神官的身份就近一步明确了。”尤荣伊似有所悟地沉思片刻，然后抬眸，“先去安吉丽娜的房间，找捧花，我需要更多信息。” “吱呀——！” 安吉丽娜房间的木门摇摇欲坠，只剩半张悬挂在门框上，被黄景辉小心翼翼地推开。 房屋内十分昏暗，床头旁的书桌和斗柜里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去找和帕梅尔有关的东西。”尤荣伊下令。 不过片刻，黄景辉就从一堆散落在地的东西刨出了几封信，兴奋道：“找到了，尤老师！” 尤荣伊垂眸接过——是三封年代久远的信件了，寄件人都是是帕梅尔·图亚特。 之前光线昏暗，黄景辉没看清楚寄件人的姓氏，只看到了名字，此刻看到了姓氏有点迟疑：“我不会找错了吧？姐姐不是叫帕梅尔·伊莎贝尔吗？” “没有找错。”尤荣伊翻开信封，他语气平缓，“姐姐的确帕梅尔·叫伊莎贝尔。” “但嫁入皇室的她，是要被抹去姓氏，换上王室的姓氏的，图亚特应该就是夜莺国王室的姓氏。” 在翻开信件的一瞬，尤荣伊的猜测就被验证了——信封里是一张照片，照片里赫然就是帕梅尔！ 帕梅尔正神色欢欣地站在莺谷花园的玫瑰灌木旁，她笑容灿烂，举着一个笼子的里正在吟唱的夜莺。 照片后附着信纸： 【安吉丽娜，贵安。】 【之前你来信说因为我和赛琳被选入宫中，你们已不用交那昂贵的夜莺税赋，最近过得不错起来了，这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说来古怪又好笑，王宫是这样美丽华贵的地方，我和赛琳来了之后不知为何，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若有这样的消息，请多多来信告诉我和赛琳。】 【这样的愉快，请也让我们这两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夜莺也听一听，为此鸣叫歌唱一番吧！】 【这画片拍得还不错吧？皮耶罗，上次我和你说过的宫廷小丑帮我拍的，他可聪明了，这样新奇的器具我怎么也不会用，他倒是很会摆弄。】 信纸内容就此结束，尤荣伊又翻开了下一封，开篇又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站在鸟笼里的赛琳和站在鸟笼外的帕梅尔，她们隔着笼子紧紧地握着手，一如当初在夜莺歌剧院上，笑容纯朴，眸光动人。 【安吉丽娜，贵安。】 【你来信和我说，我们父亲的腰和母亲的眼眼睛都好起来了，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村子里只有你会写信，我父亲母亲都不识字，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知道这个好消息。】 【赛琳听了哭了一天，好在今天国王出游了，她不用歌唱，我在花田陪了她一天，她和我说，虽然她不喜欢唱歌，但能用唱歌换这么多东西，她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我也是。】 【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其实我也不喜欢当王妃。】 【但王妃的身份实在帮助我良多，我十分感激王子愿意娶我，如果不是他，我没办法帮助我的父亲母亲，也没办法帮助赛琳。】 【你来信问我，说你很好奇王妃的生活，问我需要做什么，我作为王妃需要做的，就是帮助王子繁育子嗣，绵延血脉。】 【国王希望我能诞下一个声音如夜莺般动听的小王子。】 【天呐，我实在是不敢相信我在和只有十五岁的你说这件事，但我实在苦恼，赛琳每每听到这件事都会脸红跑开不听我讲，我没办法，你一向聪明安吉丽娜，请求你帮帮我。】 【……王子好像没办法顺利地繁育子嗣，我用了许多办法，但仍旧没有办法使他……】 【我快要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信件来到了最后一封，尤荣伊缓缓打开。 这封信里也有一张照片，但这次，照片里的人却不再是帕梅尔。 照片里是一个面容清秀而腼腆的少年，他带着宫廷尖帽，看起来只有十**岁，身材不高，局促地站在白玫瑰丛前认真地微笑，望向镜头的眼神十分专注，似乎在望着镜头，又似乎在偷偷地透过镜头，望着正在拍摄他的人。 照片后的信里只有简短的两段话。 【安吉丽娜，这是皮耶罗，我常常和你说起的那位宫廷小丑。】 【我终于从他手里学会如何摆弄相机了，然后我给他拍了一张照，我之所以将这张照片寄给你，是因为我无法保存它，请你务必替我保存好这张照片，这是我此生最为贵重之物。】 【因为皮耶罗死了。】 【他因为一些私人原因，触怒了国王，和很多其他侍卫一起被国王下令处死了，所以再也不会有第二张关于他的照片了，王宫里也禁止流传他的照片，因为他已经是个罪人了。】 【以及，在皮耶罗死后，我终于怀上了王子的孩子。】 【他们使用了一些特殊的办法，使我能延续王室的血脉，感谢你之前为我想的许多办法，都不必了。】 【一切都结束了。】 黄景辉看到最后一封信件内容的时候十分震撼：“帕梅尔怀孕之前皮耶罗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夜莺国王室说帕梅尔不忠，和皮耶罗有染，污染王室血脉，还用极刑处死了她？！” 33 夜莺与玫瑰 其中一双脚印尤为宽大，踩…… “这就要看夜莺国王室对于不忠的判定了。”尤荣伊眸光沉思, 他屈指抵住下颌，“这还需要近一步的信息。” “不过我很好奇两点。”尤荣伊眼眸一眯, “第一, 根据信件内容，基本可以判定帕梅尔不可能出轨任何人了。” “她的父亲母亲都处于王室的统治威压之下，妹妹还在王宫里做金色夜莺, 她不可能去做这样让全家陷入险境的选择。” “第二。”尤荣伊意味深长, “在帕梅尔怀上孩子的时候，皮耶罗已经死了，为什么夜莺国王室咬死孩子是当年帕梅尔出轨这个宫廷小丑的？” “这中间门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王室如此笃定帕梅尔的孩子来路不正？” “夜莺国王室肯定诬蔑了帕梅尔这毋庸置疑了，但关键点在于为什么？” 尤荣伊思路清晰, 他冷静地思考着：“根据夜莺广场上那块碑文的记载, 帕梅尔被处死的时间门是在这封信件的落款日期的十年后, 十年之间门相安无事，为什么十年后，夜莺王室突然就判了帕梅尔死刑，用的还是帕梅尔出轨十年前一个死去宫廷小丑的理由。” “这不合理。” “王室看起来并不讨厌帕梅尔这个王妃，王子在迎娶帕梅尔之后明显优待了赛琳，这说明他们很满意帕梅尔, 甚至想方设法使帕梅尔怀孕。” “问题又不在帕梅尔身上！”黄景辉忍不住问，“什么叫甚至想方设法使帕梅尔怀孕啊！” 尤荣伊语气冷酷地摊手：“你说的没错，不过按照我的认知, 在这种皇权高压社会中，一个无法怀孕的王妃可是会被很快抛弃的。” “就算问题明显在王子身上。” “但帕梅尔并没有被夜莺国王室放弃，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他们对帕梅尔这个敬职敬业的平民王妃十分满意, 所以突然的审判和极刑就显得十分奇怪。” 黄景辉也反应过来了，他皱眉沉思：“……对，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都十年了，王室为什么突然要处死帕梅尔？” “应该是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刺激了他们。”尤荣伊语调冷静，“让他们认定了帕梅尔的不忠。” 黄景辉好奇地追问：“什么东西？” 尤荣伊抽出最后一张信封里的照片，这是一张皮耶罗的照片，他盯着照片凝眸深思，缓缓开口：“无论如何，都和这个叫做皮耶罗的宫廷小丑分不开关系。” “判定一个女人不忠，最直接的方式，是目睹。” “什么意思？！”黄景辉反应了半晌，他反应了过来，悚然地拔高声音，“你是说皮耶罗可能没死？！” 黄景辉猛地回过神来：“一个逃过了国王处刑的宫廷小丑，那他岂不是很有可能是神降者了？！” “不排除。”尤荣伊垂下眼帘，他指了指照片里皮耶罗背后的玫瑰灌木花丛，“从这个副本目前的走向来看，神降者很大可能在为帕梅尔复仇。” “有立场为帕梅尔这样做的人不多，皮耶罗就是其中一个，而且我丈量过莺谷花园的草丛高度，按照照片里这个玫瑰花丛和皮耶罗的对照比例，他的身高大约在160左右，是符合我对神官身高的推测的。” “160？”黄景辉疑惑道，“可是按照尤老师你之前说神官的身高在一米四到一米五啊，一米六不是高出十公分了吗？” 尤荣伊撩开眼皮：“你忘了皮耶罗的身份了吗？” 黄景辉愣一下：“没忘啊，是宫廷小丑，怎么了吗？” “宫廷小丑穿的小丑靴。”尤荣伊淡淡道，“是高跟靴，大约十公分高。” “减去这个靴子高度，就是他的真实身高。” “一米五！”黄景辉醍醐灌顶，他恍然大悟地快速梳理了一遍，“皮耶罗当年被处死的时候没死，被神降之后去找帕梅尔的时候被王子发现，王子发疯处死了帕梅尔，皮耶罗用神力复仇！” “天呐！原来是这样！” 黄景辉还沉浸在解谜完成的兴奋中，没注意到尤荣伊的目光游离地看向窗户外面，他眼眸眯成一条缝，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按照我们拿到的关键线索和57%补全度，这个副本的真相大概率是这样的。”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避开皮耶罗可能出现的地点，完成主线通关就可以了！” “对的！”黄景辉长出一口气，几乎有点后怕虚脱了，“皮耶罗好凶残，把楼下那具尸体刮成那样，我们肯定要避开他！” 尤荣伊用一种【愚子不可教也】的目光扫了一眼无知无觉的黄景辉，微不可查地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仿佛是在说给别人听一般一字一顿地说： “对，以我们的实力，绝对不碰神官任务，所以我们只需要拿主线任务道具走人就可以了。” “帕梅尔在成为王妃之后，还和安吉丽娜保持联系，来信往来。这说明她们的关系很不错，帕梅尔很有可能会在婚礼上将捧花丢给她。” “去找吧，应该能找到玫瑰。” 在黄景辉翻箱倒柜的寻找玫瑰的时候，躲在屋外的Le一行人开始交谈起来。 一个队员兴奋得眼睛发亮，他压低声音和Le交流：“首席，你这招真高明，提前躲到这里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套到了对方的信息！” “现在关键线索和补全度都到手了，我们不用交战，直接去找神官就行了！” Le身材高大，他双手环胸倚在窗外，长眸眯起，没有回答。 他们在玫瑰宫反复搜查多遍，仗着武力几乎把整个宫殿翻了个底朝天，拿到了78的补全度，就陷入了僵局。 他们手里补全度和线索信息倒是多，可不巧的是，他们这一支队伍里一个擅长解谜的都没有，面对一堆的线索一筹莫展，完全猜不出神官的身份。 于是Le换了个思路——这副本里有一队玩家明显解谜能力不错，他想去埋伏这队玩家，套套线索。 去找另外的玩家十分简单，今早没有下雪，莺谷花园附近雪地上昨晚残留的玩家脚印都清晰可见。 Le从玫瑰宫里出来之后，他追着从莺谷花园离开的其中一股玩家脚印一路来到了这里，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尸体。 Le一扫这尸体脖子上的痕迹，就干脆下了判断：“神官来过。” “在这里待过的玩家一定手里有不少关键线索才会被神官盯上。”Le眼眸一眯，拦住身后想要进来的队员，“他们说不定会回来，我们先埋伏在外面。” “注意把门口的脚印扫干净，不要给对方留下痕迹。” 本来Le是准备抓了人强行逼供的，但对方十分上道，从进屋子就开始不停解谜，完全不藏着掖着，甚至直接把神官的身份给他们爆出来了。 这本来是很不错的一件事，不用抓人还省了他许多功夫，而且对方给出来的身份线索信息和他们手里握着的信息全部都对得上，虚假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 Le长眸眯起。 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无形之中有种被对方玩弄的感觉。 一个解谜神官如此迅速的玩家，真的会只甘心做主线任务，而不碰神官任务吗？ 如果只做主线任务，根本不用摸出这么多关于神官的线索吧？ 这么明显的彰显自己只做主线任务，就像是知道他们在做神官任务，故意示弱让他放过自己，示意他们之间门没有竞争。 另一个队员又兴奋又着急，对着沉吟着仿佛在思考什么的Le打手势，小声道：“走吧，首席，我们已经知道神官是谁了，去找神官吧！” “你说……”Le若有所思，他像是在问这个队员，又像是在问自己，眼眸浅浅眯起，“对方会不会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在给假线索诱导我们？” “啊？”这队员一愣，匪夷所思地反驳道，“这怎么可能啊首席！” “不说对方根本没有接触过我们，我们手里的补全度可是78，这种程度的补全度，离真相只有一线之隔，要用假线索诱导相当困难了！” “首席，您想多了，他们看起来就是普通玩家，哪这么聪明，还有余力来诱导我们！”另一个队员也忍不住嗤笑，“拿到这么高的补全度，却只想做主线任务，估计天赋等级在B以下，不敢碰神官任务。” “如果不敢碰。”Le眯眼反问，“那他们为什么有这么高的补全度？” 这队员一愣：“……误打误撞吧……” “他们当中有个人解谜水平挺不错的。”另一个队员解释道，“可能就是做主线任务的时候顺手解谜了。” “是吗？”Le眸光晦暗不明，“顺手解谜了？” ——他这辈子，也就看过一个人能在刷任务的时候能顺手解谜副本背景的。 那种智力和冷酷的余韵，微妙的和房间门里那个声音轻缓，徐徐解谜的家伙相合。 “不过可能是我多想了……62的补充度，如果是那个人，现在已经游戏已经结束了。”Le垂眸低语。 不多时，Le又变回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根据我们手里的线索来看，这个天赋低等的普通玩家推测的可信度很高。” “那就先去找找这个皮耶罗吧。” 门外响起极为细碎的踩雪离开脚步声，尤荣伊不动声色地别过头，他双眸半垂，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了安吉丽娜的窗边，推开低头向下望去—— ——那里赫然是一些凌乱的脚印。 这些脚印宽大，明显是男性的，其中一双脚印尤为宽大，踩雪很深，可以猜想的身材高大，这人一步一步地远离窗边——从脚印的懒洋洋的走势，几乎可以窥见这人悠闲慵懒离开的姿态。 还在奋力找捧花的黄景辉见尤荣伊矗立在窗边沉寂不语，好奇地探过头来：“怎么了，发现了什么吗？” 尤荣伊神色冷淡中携带一点不悦：“发现了三个脑力地下，埋伏我们的雄性玩家。” “啊？！”黄景辉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是王顺他们吗？！” “不。”尤荣伊撩开眼皮，“应该要比王顺他们强得多。” “比王顺都还要强得多？！”黄景辉脸色一白，但紧接着又回过神来，疑惑问道，“不对啊，尤老师你又没有看到他们的面板，你怎么知道他们比王顺还强的？！” 尤荣伊撩开眼皮，用一种几乎嫌弃的余光扫了黄景辉一眼，他现在心情不好，出口的话一点明显的恶气：“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想不出吗？” 这恶气落在他那张漂亮过头又苍白虚弱的脸上激不起任何威严，只让人觉得他骂你是对的。 黄景辉瞬间门认错：“对不起，我太蠢了，请尤老师解释！” “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游戏。”尤荣伊收回目光，实在是懒得教训黄景辉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并没有接触过我们，但敢直接埋伏我们。” 黄景辉还没有听懂，虚心请教：“所以呢？” 尤荣伊淡淡道：“这说明他们对一队完全没有接触过的玩家，有直接获胜的自信。” 黄景辉一怔。 尤荣伊撩起眼皮，神色晦暗：“对方很有可能是大公会T1级别的小队。” “我们之前为了骗王顺做的局，成真了。” 34 夜莺与玫瑰 神之遗物 黄景辉脸上的表情一瞬之间变得空白。 T1级别的公会队伍里最低的天赋等级都是B+, 最低的玩家等级都是80级。 在《神降》还是一个全息游戏的时候，普通小队在意识到对面有大公会T1队伍要和自己进同一个本的时候，一般会直接退本, 不然进本就是被对方爆杀。 那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实力！ 要是这本里有T1级别的小队, 只要对方动手，他们必死无疑！ “他们刚刚从我这里套够了假线索, 错以为皮耶罗是神官。”尤荣伊眼帘半阖地望着那些脚印, “然后走了。” “哦哦, 走了啊！”黄景辉从那种僵硬呆滞的状态中缓过神来，刚松一口气, 又猛地惊叫起来，“尤老师，你说什么？！” “皮耶罗是神官是假线索？！” “不然呢？”尤荣伊斜他一眼，“我在他们在旁听的时候，尽心尽力地把真线索讲给他们听？” “我可没有那么热心，主动帮助这种脑力低下的雄性动物。” 感觉自己被内涵了的黄景辉：“……╥-╥哦。” “不过尤老师，我完全没有察觉到我们被埋伏了，这屋子里外都很干净, 我没发现任何人的脚印。”黄景辉挠头，“你好厉害啊，你怎么发现有人埋伏我们的？” “因为太干净了。”尤荣伊睨黄景辉一眼，“对方的确做得很仔细, 将屋子周围的脚印都扫干净了。” “但这也是他们露出马脚的地方，他们不知道这屋子里还少了一个少女。” 尤荣伊淡淡道：“一进屋子, 我发现安吉丽娜不见了，我就知道我们被埋伏了。” “因为安吉丽娜离开，说明这屋子外面肯定有她离开的脚印, 但是没有，带她离开的神官自然没有那么有闲心去清扫屋子周围的脚印，会这样做的，自然就是来埋伏的其他玩家。” “既然选择埋伏我们，那就说明对方的实力相当高，而且对我们有所图谋——我们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62的补全度和那条关键线索。” “你又这么蠢。”尤荣伊余光冷淡地扫了黄景辉一眼，“我就正好借着你的嘴，把假线索透给他们了。” “不出意外，他们现在应该满地图去找并不存在的皮耶罗神官去了。” 黄景辉呆呆地望着冷酷出计谋算计对方尤荣伊，心脏忍不住砰砰跳了两下。 好恐怖的心理素质，智力和反应力…… 从踏入这个屋子的一瞬间，到反应过来门外有T1的队伍在埋伏，冷静冷酷到看不出任何破绽的演绎也就算了，还能有余力去反击…… 黄景辉在这游戏大多数时候都崇拜天赋和等级强大的玩家，这还是他第一次崇拜智力系选手。 ……尤荣伊智力和冷酷，匹配上那张脆弱到像是没有任何反击能力的脸，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魅力。 黄景辉忍不住心口狂跳。 “你那是什么恶心的眼神？”尤荣伊皱眉，冷淡命令道，“不准这么看我。” “去找玫瑰。” “好好！”黄景辉一边找花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尤老师，你说你刚刚说的都是假线索，那皮耶罗不是神官吗？” “不一定不是。”尤荣伊淡淡回答，“但是的可能性很低。” “为什么？”黄景辉疑惑追问，“按照我们的推测，拿到的照片和线索，身高的估测，皮耶罗是神官都很符合啊，为什么不是？” “所以不是绝对不是，而是可能性很低。”尤荣伊说，“皮耶罗是神官，有一点和我们手上的线索不符合。” 黄景辉急切询问：“哪一点？” “我们拿到的关键线索《夜莺与玫瑰》。”尤荣伊缓缓抬眸道，“你还记得吗，我们拿到的关键线索在王子和帕梅尔的婚礼上，婚礼的日期也正好是祭奠神官的仪式——【冬日玫瑰典仪】的日期。” “是这样没错。”黄景辉陷入沉思，“我记得你当时触发关键线索提示的话是【夜莺的婚礼，和玫瑰的典仪……】。” “对，没错。”尤荣伊冷静说道，“这句话中【夜莺】毫无疑问指的是帕梅尔，但【玫瑰】我一开始以为指的是皮耶罗，因为帕梅尔的捧花中的玫瑰来自于皮耶罗亲手栽培的莺雪玫瑰。” “但后来我发现了不对。” “如果神官是皮耶罗，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帕梅尔嫁入皇室那一天作为典仪日，作为他复仇的象征来惩戒夜莺国的国民。” “对。”黄景辉皱眉，“对于对帕梅尔和皮耶罗来说，婚礼那一天都是他们的受难的开始，他们是没办法缅怀这一天，还将其作为典仪日的。” “但有一个人是有可能的。”尤荣伊轻缓开口，“婚礼这一天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是他人生中最值得缅怀的一天——” “——因为这是他即将诞生的预兆。” 黄景辉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惊愕道：“你是说——” “没错。”尤荣伊缓缓抬眸，“——就是真正的【玫瑰】。” “帕梅尔之子，夜莺国王室的小王子。”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破解关键线索，找出了真正的神官！】 【《夜莺与玫瑰》副本神官身份——玫瑰之子】 【夜莺国小王子：洛斯·图亚特】 【副本背景（夜莺国历史）补全度：90%】 “我艹！”黄景辉望着这个补全度，眼睛都瞪出来了，原地跳了起来，“90的补全度！”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高的补全度！！” “别跳了。”尤荣伊语气平淡，看着这补全度神色寻常，像是补全到这个程度是家常便饭，他余光一扫黄景辉，“玫瑰花呢，找到了吗？” “哦哦哦！”黄景辉手足无措地递给尤荣伊一束捧花，“刚刚在床下找出来的，听你说话太入迷了，忘了给你了。” 尤荣伊目光落在这束捧花上。 这是一束已经干涸的捧花，中间有一朵玫瑰被染红了，这朵玫瑰上的尖刺还有翻红的血迹，很明显是接住捧花的少女太过着急，在接住捧花时紧紧攥住了中间这朵玫瑰所致。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获得枯萎的莺血玫瑰一枝（3/4）】 【任务（去岛上的夜莺国四处遗迹之一（夜莺广场）寻找枯萎的夜莺玫瑰）已完成】 【玩家获得奖励：1000星币】 【触发任务：去岛上的夜莺国最后一处遗迹，古老的夜莺国王宫（玫瑰宫）寻找最后一朵枯萎的夜莺玫瑰】 【任务完成奖励：1000星币】 【完成该任务后主线任务通关，可获得奖励主线通关奖励：10000星币，天赋升级药水B级2瓶，B级回复药水2瓶，B级特殊材料（夜莺皮）一片，B级普通材料（荆棘枯枝）一束。】 【玩家尤荣伊新手首通奖励：10000星币，天赋激活药水一瓶（可用于激活玩家身体中潜藏的特殊天赋技能，用于和怪物与神官作战！）】 【恭喜玩家距离通关主线任务只剩一步，激活联赛奖励——】 【——星辰铜券一张】 【补全度90%，触发通关神官任务】 【在副本中找出神官（洛斯·图亚特），并杀死对方，可掉落奖励——神之遗物，S级特殊材料（特修斯宝石）一颗，S级特殊道具（不死之心）一颗】 【（不死之心）为特殊道具，将其置于玩家胸膛之内，可用于复活死去时限在五分钟以内的玩家，复活后玩家面板重置为1级，天赋保留，无副作用】 35 夜莺与玫瑰 会是我们的下一个叛徒呢？…… “铜券！！”黄景辉看到奖励的一瞬间猛地吼了出来, “是铜券！！！” “不光有铜券。”尤荣伊撩开眼皮，“还有个不死之心的S级复活道具。” 黄景辉看到铜券就兴奋地没往后看了，在看到奖励里还包括【不死之心】的时候, 倒抽一口冷气, 头晕目眩地向后倒：“我草我草！复活道具，我要晕了！尤老师快扶一下我！” 尤荣伊懒得搭理犯病的黄景辉, 冷淡道：“这复活道具奖励是神官任务的。” “啊？！”黄景辉猛地直起身, “神官任务？！那岂不是我们拿不到？！” 他们目前选的任务流程是只准备通关做主线任务然后走人的, B级副本的神官任务，以他和尤老师的等级, 是绝不可能碰的。 “为什么拿不到？”尤荣伊眸光流转，侧眸看向黄景辉，语出惊人，“只要我们做了神官任务，这道具不就是我们的？” 黄景辉一愣，然后迅速惊悚地反应过来：“等等，尤老师，你不是一开始就准备做神官任务吧？！” 对比起黄景辉的大惊小怪, 尤荣伊倒是淡定如初：“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解谜？” “我以为你解谜只是为了好做主线任务啊！”黄景辉有点崩溃，“你不是这样和我说的吗！” 尤荣伊装都不装了，干脆利落地摊牌，冷淡道：“骗你的, 我解谜就是为了做神官任务，不这样做使唤不动你。” “你怎么这样！”黄景辉几乎要汪地一声哭出来。 “你太坏了吧尤老师！” 很快, 黄景辉强行镇静下来尝试说服尤荣伊：“不是，尤老师，你想想, 神官任务要杀神官，以我们两的实力根本打不过这副本的神官对不对？” “而且还不要说这副本里还有一个T1的队伍在做神官任务，我们根本比不过他们啊，对我们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抢在他们之前快速通关，拿走这个副本的铜券奖励，你说是不是？” 尤荣伊对此不置可否，他轻挑眉梢，语带讥讽：“你居然说我比不过那三个来偷我们线索的脑力低下，四肢发达的雄性动物？” 黄景辉被尤荣伊这居高临下，满含威慑的一眼看沉默了。 ……好，好强的好胜心和攻击性。 “怎么？你害怕？”尤荣伊眼波流转，淡淡睨黄景辉一眼，“不想和我冒险去做这神官任务？”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常人的脸上应该是极为嘲讽挑衅的，但出现在尤荣伊这张冷艳精致的面孔上，只让人觉得他仿佛在撩动你。 “黄景辉，21万星币我都给你花了，你没有拒绝陪我犯险的权利。” “……”黄景辉欲哭无泪，“尤老师，你这是要赢不要命啊！” 最终黄景辉举手缴械投降，同意了和尤荣伊一起去做神官任务。 “难怪一个B级副本可以把T1队伍引来。”黄景辉望着那一长串奖励摸下巴，“原来是因为有两个S级道具啊。” 正常的B级副本神官任务爆率只会有一个A级道具，这副本的爆率高的超乎寻常了，两个S级道具。 不要说尤荣伊心动这个奖励了，他这个怕死的都有点心动。 但心动归心动…… “尤老师。”黄景辉叹息苦笑，“你要做这个神官任务，不仅要杀神官，还要抢跑一个T1队伍。” 他无奈摊手：“我只能保证我任你差遣，但你要做的事情，我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有办法。”尤荣伊缓缓抬眸，“我们会赢的。” “先去玫瑰宫。” 同一时刻，风雪交加处的莺谷花园。 前脚王顺他们刚走，后脚Le就带着人潜入了莺谷花园，和小心翼翼潜入的王顺不同，Le几乎是长驱直入，一路排开岛民往里走，花园四周到处都是躺倒□□的岛民。 抵达花园中心的时候，Le看着挂了满笼的金色夜莺们挑了下眉：“怪物陷阱，附近肯定有控制装置。” 一个队员很快找到花坛旁边的摇杆：“首席，控制装置在这里！” Le走过去看，一扫摇杆旁边的灰尘眼眸一眯：“这装置已经被人动过了。” “有人把这些怪全部都放下来过。” “啊？”这队员奇怪道，“这笼子里的怪虽然等级不低，但数量不少，放下来还是挺难缠的，我们都要应付一会儿。” “这副本里另外两个队伍等级都不高，他们居然敢把这一笼子的怪放下来，胆子挺大的。” “估计是这装置里有道具，他们不得不放下摇杆去拿道具。”旁边有个队员随口回答，“《神降》里很多怪物陷阱都是这样设置的，不用大惊小怪。” 这两个队员说着就去找线索了，只留Le一个人眸色晦暗不明地盯着这摇杆。 没错，《神降》里的确很多陷阱都是这样设置的，也的确有不少玩家会为了通关冒险去装置里拿道具，这的确是很自然的事，就算被怪袭击，也不过就是复活重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那都是在神降前，游戏只是游戏。 现在可是“神降”后，普通玩家会和之前一样随便吗？去开这摇杆的玩家，是很有可能死亡的。 他眼眸眯起，脑中不断回响起在那个木屋里的声音，那声音轻缓平静地诉说，带着一点虚弱又冷淡的嘶哑，似乎是挨了一夜冻有点不耐受。 这家伙手里的补全度那么高，肯定拿到了花园这个遗迹的线索，这就说明昨晚他肯定在这里。 这么弱的玩家，不应该在这种场景里被其他用来玩家祭天吗？ 这人看着那么弱不禁风，在笼子里的怪全部被放下的情况下，居然能全身而退？ Le的呼吸变得缓慢，他眸色转深。 这个玩家，不对劲。 “能把皮耶罗是神官的这个推论报给系统验证吗？”le突然问道。 “啊？”两个正在寻找神官队员迷茫地抬头，“首席，是不能的啊，我们对这个叫【皮耶罗】的npc没有确切认知，就算汇报给系统，系统也不知道我们说的是哪个皮耶罗，是不能判定的。” “要验证神官，必须要我们能定义对方，不然系统无法识别我们说的对象。” 队员无奈道：“我们得到的消息太模糊了，只知道这个神官叫皮耶罗，身高很矮，是个宫廷小丑，就凭这三条信息，系统很有可能没办法识别——” “——也有可能是识别不出吧？”Le懒懒反驳，“如果皮耶罗不是神官，系统就无法识别。” “因为这是个虚假推论。” 队员一愣：“虚假推论？” Le脸上露出一种极其意味深长的笑，他双手环胸，食指不住地敲打着手臂，嘴角的弧度拉开得极大，眼睛里全是兴味的光：“基本可以确定，我们被骗了。” “不出意外，我们在木屋旁听墙角的时候，听到的应该全都是被诱导的假线索。” “假线索？！”两个队员都震惊了，“首席，你说我们听到的都是假线索？！” Le慢慢悠悠地侧身，似笑非笑：“对啊。” “对方应该早就发现我们等在了门外，所以利用假线索诱导引开了我们，为自己去找真的神官争取时间。” “怎么可能？！”一个队员难以置信地反驳，“他给的线索全和我们手里的线索全都对得上啊！” “他手里的线索也不少，还有一条关键线索，从这些线索编造一个真实度高的谎言不算难。”Le慵懒回答。 “但现在这一切还不确定吧，他可能没骗我们，只是我们还没找到皮耶罗关键信息。”另一个队员还是不相信，他犹疑地反问，“首席，你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我们被骗了？” “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干这个事了。”Le蹲下来，他饶有趣味地示意两个队员看他面前的摇杆，“这摇杆在昨晚放下来过，但我们今天听墙角的对象——一个实力底层的玩家还活着，还拿到了关键线索，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两个队员齐齐疑惑摇头。 Le眼底闪过一道暗光：“这意味着，这个小玩家设计保下了自己的命，他欺骗其他玩家帮他放下了摇杆。” “这可真是蛇蝎心肠。”Le摇头啧啧感叹，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嘴上这么感叹，但他笑得却十分愉快，“一个聪明机警又蛇蝎心肠的小玩家，对同类这样心狠，我不觉得他会这样大喇喇地给我们听他用尽心思拿到的线索。” “我们大概率是被他耍了！” Le用一种颇为欣赏的语气下了结论。 “居然敢骗我们！”一个队员已经怒意上头，满脸涨红，“首席，我们回去直接抓住他们，逼他们说出真实线索吧！” “他们应该已经跑了。”Le耸肩，“我不觉得这个聪明的小玩家会等我们回去找他。” 另一个队员有点慌：“首席，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抢跑我们去做神官任务？” Le刚要开口，另一个队员就不假思索地回绝了：“他们在做主线任务，应该不准备做神官任务，不用担心这个。” “他们的确在做主线任务。”Le慢条斯理地轻笑开口，“但可不代表他们不准备做神官任务。” 两个队员听到这话都是一懵。 《神降》游戏里常规的通关路径有两条，第一条是完成主线任务通关，第一条是杀死神官通关，通常玩家都会选其中一条，基本没有同时选两条的玩家。 道理很简单，选择做主线的玩家通常没有能力做神官任务，而选择做神官任务的玩家，都看不上主线任务那点奖励。 像Le的队伍很明显就是后者，他们只做神官任务，不碰主线任务，因为看不上主线任务那点奖励。 “首席，你是说他们两条都要做？！”两个队员都懵了，“为什么？” Le眸色极深，笑得却极为散淡：“这我就不清楚了。” “不过我知道有一个玩家过副本的习惯是这样的，他会把两个任务都做了，为了效率最大化，一次性拿够副本所有奖励。” 队员愣愣的，他没有问Le这个玩家是谁，因为只要玩过神降的人，都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玩家，也知道对方这个古怪的通关习惯。 ——曾经的积分榜第一玩家，叛徒。 出了名的钱袋子，为了升级和赢花钱如流水，最高纪录是一次性花了十六亿星币竞拍一个神的遗物材料，打游戏极为癫狂，只要赢钱的任务全都接，但转手又全部花出去了，尽管是顶级大神，但一千星币的支线任务也做，钱包里的星币从来没有超过三位数，系统常年评定为【赤贫】。 但叛徒已经死了，无论在游戏里还是游戏外，由他们背景深不可测的首席亲口认证，他们不会去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这个极端的胜利主义者已经彻底地失败了。 “这么打游戏，这人该不会是叛徒的粉吧？！”有个队员不可思议地说。 “什么可能性都有。”Le眺望远方，他眼帘半阖，唇角的笑意轻巧揶揄，“说不定这个小玩家，会是我们的下一个叛徒呢？” “毕竟这家伙和叛徒一样——” Le收回目光，眸色深不见底：“——为了胜利，对同类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天色渐渐昏暗，渐起的风雪中，尤荣伊带着黄景辉抵达了玫瑰宫的正门。 玫瑰宫这处遗迹位于整个夜莺岛的中心，和其后的莺谷花园遥向对望，这处曾经的夜莺国宫殿虽然已经腐朽，但仍旧能从大门华丽的雕纹中窥得往日荣光。 守卫门口守卫的岛民早已被撂倒，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四周是凌乱的脚印。 其中一双最为宽大的脚印慢悠悠地绕着整个皇宫的正门看了一圈，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一整个玫瑰宫的守卫。 尤荣伊瞳色转深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们果然来过这里了。” “快走！” 说完，尤荣伊就冷酷地抓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黄景辉往玫瑰宫里去了：“速度快，要抢在他们过来之前找到小王子。” 黄景辉震惊地看着玫瑰宫里倒了一地的守卫。 这些昨晚吓得他流了一身冷汗的守卫现在脸色惨白生死不知地倒在地上，脸上身上全是小刀口，仿佛是被凌迟了一般血肉模糊地渗着血，整个宫殿的地上全是血。 他仿佛能透过这些守卫的惨状看到有人优雅又不紧不慢地将用小刀一刀一刀切割这些npc，饶有趣味看着他们倒地惨叫的模样。 黄景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得是什么变态啊，这么玩！ 见黄景辉呆滞地望着地上这些守卫的情况，尤荣伊匀了个眼神过去，他冷漠地一扫，迅速分析出情况：“这人的实力很强，全宫所有守卫身上的伤口位置和大小都是一致的。” “说明不仅整个玫瑰宫的守卫都是他清掉的。” 尤荣伊有些冷冷地说：“而且这人还很游刃有余，故意将伤口留得一致。” 清掉守卫的这个人，毫无疑问有着压倒性的实力，但这一点让尤荣伊很不愉快，他不喜欢一切会对自己的胜利造成威胁的事物。 尤其是这个事物如此恶趣味地彰显自己强大的实力来威胁他的样子，让他觉得既恶心愚蠢…… 又忍不住为此战栗。 那种胜利无法在谋算中的感觉让尤荣伊忍不住咬紧下唇，他眼神变得凌冽。 要快点找到小王子，不然对上这人，他没有把握！ “全宫殿应该都被对方清空了，我移动不需要防护，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尤荣伊转身对着黄景辉冷酷地下令，“你去找外围宫殿，我去找核心宫殿。” “找到小王子不要轻举妄动，通知我，遇到其他玩家，尤其是今天偷听我们那一队，不要犹豫，直接跑。” 黄景辉深吸一口气：“好！” 两人分开行动，尤荣伊径直朝着核心宫殿跑去，在他身后，某根溅满血的罗马柱后，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带着金色王冠的矮小身影，他凝视着尤荣伊跑入玫瑰宫的身影。 静了几秒，他缓步跟上了尤荣伊的背影。 玫瑰宫外的雪地上，夜莺岛的岛民仓促地奔走相告，他们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慌张： “玫瑰宫被袭击了！” “宫里的神官大人呢！神官大人去哪里了！” “没有找到神官大人！” “那今夜就要开始举行的玫瑰典仪怎么办？！要是没有典仪，我们都会饿死的！” “我们已经饿了一年了，要是再不吃莺血玫瑰……” “那是我们的食物，神官大人恩赐我们永生的食物啊！” 岛民凄厉的哭喊嚎叫充斥着宫殿外，而在玫瑰宫中，尤荣伊走到玫瑰宫的正中处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宫殿的中心，一处圆形的露天中厅花园，花园中尽是被岛民精心挑选运输进来莺雪玫瑰，纯白的玫瑰在洒落下的月光照耀下像是蒙了一层纱。 尤荣伊缓缓转身，他看向自己空无一人的身后，缓声道：“出来吧。” “跟踪我很有意思吗？” 一个矮小的身影逐渐走了出来，在月光下，对方露出了真实的面目——这是个面貌十分精致的小男孩，头戴一定对他来说似乎有些过大的金色王冠，年龄看起来不过十一一岁，眼神却异常成熟，和帕梅尔一样的棕发碧眼，眸光冷冷的盯着尤荣伊。 在看到对方面貌一瞬间，尤荣伊在心里啧了一声，暗道一声果然。 这小男孩和皮耶罗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从夜莺歌剧院出来你就在跟踪我了吧？”尤荣伊态度平静地反问。 小王子，或者说洛斯·图亚特冷冷地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跟着你？” “很好猜。”尤荣伊冷静地回答，“如果你不跟踪我，那你这怎么偷听到迪伦告诉我夜莺国历史的事情，又怎么杀死他的？” 洛斯浅棕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绕着尤荣伊走了半圈，渐渐逼近了他： “安吉丽娜说的没错，你是个狡猾的岛外人。” “迪伦和她都被你这魅惑的外表和话语所哄骗，背叛了我，迪伦甚至在死前都还在为你辩解。” 洛斯恶狠狠地逼问尤荣伊：“美色真是令人失去理智，对吗，我亲爱的岛外客人！” “洛斯王子。”尤荣伊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又或者，我应该称呼您——” “——夜莺国的最后一代国王。” 洛斯的脚步停住了，他猛地看向尤荣伊，神情变得极为残暴，尤荣伊直视他，继续说了下去：“又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 “神官大人。” 尤荣伊缓缓抬眸：“你要听听我这无聊的岛外客，探寻到的两百年前，关于你母亲和皮耶罗的死，和关于你出生的真相吗？” “洛斯·图亚特，皮耶罗与王子与帕梅尔之子。” 洛斯的瞳孔骤然紧缩了。 另一边，满院子焦急找神官的黄景辉背后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警觉地回头，大喝：“出来！” 一个棕发碧眼，样貌狼藉的少女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她满眼是泪。 黄景辉怔了一瞬，惊讶道：“安吉丽娜？！” 安吉丽娜流着泪，上前两步，突然跪倒在了黄景辉面前，她痛哭不已：“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求求你，求求那位客人，就像是让神官终结我哥哥永生的酷刑一样，也终结我永生的酷刑吧！” “我不想再继续活下去了！” 黄景辉手足无措地扶住安吉丽娜：“什么永生的酷刑……” 安吉丽娜抬起那张年轻的面庞，用空洞又沧桑的眼神轻声说：“……是血。” “饮入口中的血，便是永生的酷刑。” 尤荣伊的语调平静无比，就像是在宣判一个结果：“洛斯，你同时是三个人的孩子。” “因为你身体里同时流着他们三个人的血。” “夜莺国国王找到的让帕梅尔怀孕的方式很简单，子嗣的延续还有个更纯真的名字，就是血脉的延续。” “他让莺谷花园里的侍卫和小丑们喝下王子的血，然后和帕梅尔发生关系，一直持续到让帕梅尔怀孕为止——” “——帕梅尔怀上的孩子，就是你。” 洛斯像是被尤荣伊的话定在原地，他低着头，一动不动。 “这种古老又愚蠢的方式当然是有后遗症的。”尤荣伊不带任何感情地叙述下去，“随着你渐渐长大，比起夜莺国的王子，你理所当然更像你真正的父亲，也就是那晚被迫喝下血，和帕梅尔发生关系的皮耶罗。” “当到你十岁的时候，王子望着你和皮耶罗一模一样的脸终于崩溃了，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察觉到了用血来延续自己后代的愚蠢，但他并没有用这愚蠢来惩罚自己——” 尤荣伊撩开眼皮：“而是选择惩罚了帕梅尔。” “他认为是帕梅尔对他不忠，选择延续了皮耶罗的血脉，而对她处以了极刑。” 36 夜莺与玫瑰 真正的者是我 “是愚蠢的血。”安吉丽娜附身在地, 隐忍地抽泣着，“和罪恶麻木的我们，将所有人陷入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抓着惊慌的黄景辉的手, 缓缓地抬起头，在昏暗的月光下，黄景辉惊悚地看到她半张脸都长满了羽毛，嘴唇表面已经是鸟喙坚硬的壳。 黄景辉呼吸一窒：“……安吉丽娜,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安吉丽娜捂住自己变成鸟的半张脸, 悲伤地又哭又笑，“……这是我的报应。” “报应？”黄景辉一怔。 “我旁观了帕梅尔无辜的死, 是烧死她的刽子手。”安吉丽娜恍惚轻语，“……于是她的后代引神降世，从神那里借去了力量, 诅咒了我们所有人。” “你们不是想知道夜莺国为什么灭国吗？” 她脸上是一种奇异的悲伤：“夜莺国是被它最后一代国王——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君主，一个被神附身的国王, 用来自于神的力量亲手毁灭的。” “——他认为”安吉丽娜流下了泪，颤抖地说着，“夜莺国这样污秽肮脏的国度, 我们这样懦弱丑陋的国民, 不配存活于世。” “他残暴地摧毁了一切。” 玫瑰宫，中厅之中。 年轻的小王子头戴灿金王冠, 月光洒落他清秀又冷漠的脸上，透出一种死寂般的苍白。 他站在繁茂的白玫瑰丛中，仿佛当初的皮耶罗，但眼神却冰冷太多。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岛外人。” 小王子轻笑一声，走近尤荣伊, 用那双鸟一样竖立的瞳孔凝视尤荣伊，他猛地抬起右手，用手中权杖狠狠打在尤荣伊的后颈上。 尤荣伊吃了这一击，闷哼一声，单膝低头跪了下去。 “安吉丽娜说你是研究历史的，是为了探寻夜莺国灭国的原因而来。”洛斯垂眸低语，他抬起尤荣伊的脸，脸上带着一种疯狂的笑，“美丽又聪慧的岛外客，那就和我说说，你准备怎么书写关于我谱写的历史。” “一个亡国之君。”洛斯轻抚尤荣伊的脸，低笑道，“一个神降者的灭国历史。” “说吧，说得高兴我可以赏你一具全尸。” 月光笼在隐忍轻喘的尤荣伊和附身的小王子之间，玫瑰的馨香萦绕，尤荣伊的长睫上落满了雪，他缓缓抬起被染白的睫羽，一边目光在洛斯身上不动声色地逡巡，一边哑声道： “两百年前……” 两百年前的，灭国前的第十年。 帕梅尔倚在窗前，她脸颊微红地望着安吉丽娜的来信，里面有一张简陋的，手绘的男女交叠的姿势图，后面跟着一行字——【你试试这个，说不定对那个不行的王子有用！】 安吉丽娜不是才十五六，为什么脑子里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到底从哪里看来的！ 这姿势也太厉害了！她能做出来吗？ “帕梅尔！”一道恼怒的男声从后面传来。 帕梅尔慌张地放下信件，站起，望着来人的时候脸上所有的笑容都淡去，礼貌提起裙摆鞠躬：“王子殿下。” “帕梅尔！”王子肥胖的脸上全是恼怒，他将一张报纸狠狠甩在了帕梅尔的脸上，“为什么会有人报道我无法使你怀孕的消息！” “是不是你透露出去了！” 帕梅尔被报纸甩得脸一偏，但她根本来不及顾忌发红的脸，紧绷地捡起报纸—— ——【密报！王妃难以受孕，恐与王子有关！】 【……有人秘密透露给小编，说王室正在搜集使女人怀孕的秘方，而我们的王妃目前还没有好消息……】 【天哪，我们的王子居然不行，简直是丢尽了整个夜莺国男人的脸！】 这很明显是一个胡乱编造的街边小报，连发行商也看不着，也不知道怎么就被王子发现了。 “王子殿下。”帕梅尔深吸一口气，斟酌回答，“按照报纸上的信息，可能是国王搜集秘方的时候被人发现了……” 王子敏锐地扫到帕梅尔挡着身后的东西，眼睛一眯，伸手就要去抢：“你在藏什么！” 帕梅尔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啪——！” 王子狠狠一耳光将帕梅尔抽在地上，他肥头大耳的脸涨得通红，皮肉都在颤抖：“贱女人！你还说不是你透露出去的！” “你居然写信告诉那些低贱平民我的事情！” 帕梅尔捂着脸，很轻地辩解：“……王子殿下，她是我很好的朋友，绝不会将您的事情告诉旁人……” “还敢狡辩！”王子怒不可遏地一脚踹过去，“还敢推在王室的头上！” “看来我非要给你，和你那享福的低贱妹妹一点教训看看，你们才知道什么叫做王室的规矩……” 王子满含怒气地提起帕梅尔的头发，帕梅尔双眸含泪，那张美丽的脸在这种施虐下依旧楚楚动人，她流着泪，声音很轻：“请您不要……” “……惩戒我的妹妹，请您惩戒我。” 王子满腹的怒气一顿，转化成了某种别的**，他粗暴地拽起帕梅尔，将她摁在了窗边。 “那就接受惩戒吧。”王子淫/邪地笑起来，“我的王妃。” …… 帕梅尔脸上没有表情，她衣襟敞开，安静又狼藉倚在窗边收拾自己，她知道王子吃这一套。 她的美丽是有作用的，能使父母过上好日子，能使姊妹避过灾祸。 虽然这过程不算好受，但好在时间不长，在心里数一百个数就结束了。 王子在不远处穿衣服，脸上的表情餍足，他望着帕梅尔，对这个刚刚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女人升起了一点怜悯之心，低声神秘道：“我的王妃，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父王找到了一个能使你怀上小王子的神秘法子。” “是吗？”帕梅尔一边扣扣子一边柔顺地回答，她脸上还带着王子狠辣的掌印，狰狞地留在她的面颊上。 她轻声说：“谢谢国王陛下和王子殿下的恩赐。” “这次的办法一定行！”相比起帕梅尔的平静，王子兴奋不已，“我们得到了神的恩赐！” 帕梅尔抬起眼眸：“神的恩赐？” “我们的祭祀听到了来自天外的神的低语！”王子兴奋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货真价实的！神的低语！” “神说我们只是万千世界，万千【星球】当中的一颗，但因为我们幸运地聆听到了祂们的低语，祂们决定降世于此，福泽庇佑我们！” 王子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祂们自称神官，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 “而被神降者，将拥有他们的力量，成为祂们行走世间的代言者。” 帕梅尔沉默地听着。 夜莺国王室十分痴迷于祭祀神明，这群什么都有的王宫贵族拿到了人的至高权威，便开始垂涎于神的权柄，尤其是国王与王子，三天两头地在花园宴请贵族，研讨神学。 “我们向这群神请教了如何让你怀孕的办法。”王子说着说着看向了帕梅尔，他脸上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癫狂诡异，“祂们告诉了我们一种奇异的办法。” 帕梅尔轻声问：“是什么办法？” “用血延续！”王子兴奋到浑身都在颤抖，他握紧自己肥胖的拳头，“今晚，就在今晚，祂们的其中之一就会神降在最虔诚的信徒，也就是我的身体里！” “这个神官的能力是用血液控制别人，只要喝下祂血的人，就会变成祂意志的衍生，控制的傀儡，只要我拥有祂的能力。”王子呼吸急促，他双目充满红血丝地望着帕梅尔，“那我就能让你怀上我的孩子了！” “我再也不用不行了！” 是夜。 月光洒满夜莺啼叫的花园，雪白的玫瑰在微风中摇曳，三十余位侍卫和四位宫廷小丑神色紧绷地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盛装金色夜莺的笼子被清空了，里面的“夜莺”们都被国王遣送去了别处，为了方便他今晚要做的事情。 鸟笼里面只站着一个人——神色平宁的帕梅尔。 她穿着单薄的白色纱衣，棕色的长卷发垂落腰间，用一双安静的绿色眼睛望着笼子外的人，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皮耶罗神色紧绷地望着帕梅尔，几度踱步想要上前，想问她一个王妃，为什么会在笼子里？ 国王突然将莺谷花园里所有正值壮年男性召集了起来，说有重要的事情，皮耶罗跟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关在笼子里的帕梅尔，还只穿了睡衣。 强烈的不安感让皮耶罗呼吸急促，他忍不住低声询问旁边的侍卫：“今晚国王是不是要王妃献唱，献唱完了，王妃就能回去了，对吧？” 他的语气几乎是有些祈求了。 “不知道。”侍卫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也才被叫过来。” 于是夜色在皮耶罗惶恐的等待中越来越深，直到王子到来，他穿戴一身奇异的祭祀服装，肥胖的脸上画满了祭祀纹，脸上是一副轻松又喜悦的神情：“祭祀完毕，我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 “我肯定已经被神降了！” 王子说完笃定地对国王点了点头，国王叫来人，扛来一大盆水，王子小心翼翼地割开自己的手指，往里滴了几滴。 “够了吧？”王子龇牙。 国王说：“再滴一点，我的孩子，不要在这种时候吝啬你的血液。” 于是王子又挤了几滴，血滴入水盆中，很快消散不见，侍女从水盆中舀起一碗碗水，在国王的指挥下送到了旁边等待的侍卫和宫廷小丑旁。 “喝下我的血。”王子命令道。 于是侍卫们和小丑们喝下了王子的血，皮耶罗迟疑地饮用完这带着血腥气的水，呛咳了一声，吐出来一点。 见所有身材高大的侍卫都喝下了他的血，王子露出一种迷离又得意的笑容。 “好了。”王子兴奋地一挥手，他垂涎地望着笼子里等待已久的帕梅尔，“喝完血，你们现在都变成我的衍生了。” 他双目充血地一挥手：“去干我的王妃吧！让她怀上我的孩子！” 金色的笼子缓缓打开，四肢被锁链锁住的帕梅尔回过头来，她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所有人，眼瞳空洞，没有任何神情。 皮耶罗的瞳孔一瞬间紧缩了。 侍卫们迟疑地站在原地，没有移动，王子怒不可遏地嘶吼：“还等什么！违抗我的命令，是要我砍了你们的头吗！” 于是第一个侍卫犹豫地靠近了笼子。 “等等！”皮耶罗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法控制自己身体行动地冲了过去，挡在笼子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请等等，王子殿下！” “请不要这样做！” 王子迟疑地质问：“你是在违抗我的意志吗？” “不，我并不敢违抗您的意志！”皮耶罗用力地磕了一个头，他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您是至高无上的王子，我自然应该服从您的命令。” “但这笼中的人，是您的王妃，是您的妻子。” 皮耶罗颤抖地说：“她……是个很好的人。” “您实在不该这么对待她。” ——记得他的名字，帮他包扎伤口，给他拍照片，说他培育的玫瑰美丽。 是这世界上除他死去的父亲之外，待他最好的人。 是他第一眼就心动的人，是会唤他皮耶罗的夜莺小姐。 “你在违抗我的意志！”王子难以遏制地暴怒起来，他将信将疑，“是血没控制住你吗！” “皮耶罗，走开！”帕梅尔走上前，她脸色苍白地驱逐皮耶罗，“我不会有事的，我已经习惯了，这没什么……” 皮耶罗并没有避退，他低着头跪在笼子门口，一步也不退，只是颤抖地重复那句话： “请王子不要这样对待她！” “你会死的，皮耶罗！”帕梅尔几欲崩溃，她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纹，泪水便从这裂纹里奔涌而出，“你走吧！” “请王子不要这样对待她！” 王子怒不可遏地上前猛踹了皮耶罗一脚，将他踹开，他又很快地爬起来，跪在原地，扒住王子的脚，咬牙祈求着： “请王子不要这样对待她！” “把他拉开！”王子怒气上涌，整张脸都憋成了紫红色，“父亲，他没有被我的血控制住，是不是没有神降成功？” “不可能。”在一旁的祭祀饰矢口否认，“神说过，神降一定在今晚。” “这个小丑没有被控制住，可能是喝得血少了，再喂点血试试看。” “不用了。”国王摆摆手，“一个小丑，没什么控制的必要，不要干涉流程的进行。” “直接杀了吧。” 当侍卫提着砍刀靠近跪地不走的皮耶罗的时候，帕梅尔的表情和大脑一片空白，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皮耶罗刚刚会突然跪地祈求。 因为除了这样做，在自己珍惜之物即将被摧毁的瞬间，她什么也做不了。 帕梅尔缓缓跪下，她双目空洞，浑身颤抖地脱下了衣服：“王子殿下，请不要因为杀一个卑贱的小丑耽误进程。” “让他们直接进来吧。” “的确耽误。”国王说，“但一切违抗我权柄的人，都要死，帕梅尔王妃。” 国王的话音和侍卫的砍刀同时落下，血溅了笼子满笼，帕梅尔空白的脸上全是血。 等待的侍卫从死去的小丑尸体上踏过，终于摧毁了他一心捍卫的事物。 帕梅尔转过头来，她看着笼子外的皮耶罗，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怀里的一只白玫瑰，似乎是准备送给谁。 【为了感谢您给我拍的照片，我为您准备了满园最美的白玫瑰，请您有时间来取吧。】 帕梅尔倒在皮耶罗的血泊里，侍卫的身躯下，难以遏制地放声大哭。 罪恶的血与纯洁的血在她赤/裸的身躯中交融，以血为媒介，变为神降临于世的罪证。 “那便是你。”尤荣伊缓缓抬眸，“小王子洛斯·图亚特。” 洛斯听得拍起了掌，他嬉笑起来：“真是精彩的故事，岛外客。” “那晚的确发生了神降，我的蠢货父亲以为他被神降了，其实根本没有。”洛斯轻笑起来，“真正的神降者是我。” 37 夜莺与玫瑰 鲜红的血从他苍白的下颌滴…… “在神降的过程中, 帕梅尔融合了王子的血和不小心吞入的皮耶罗的血。”尤荣伊徐徐抬眸，“孕育了你。” “没错。” 洛斯笑着有朝尤荣伊走了几步，他附身下去凑近尤荣伊, 外套敞开，露出里面华丽的白色内衬：“我实在是好奇，你是怎么猜到这么多东西的。” 尤荣伊目光轻扫过洛斯的内衬，白色衬衣的右胸口上别着一朵枯萎的玫瑰胸针, 在看到这枚胸针, 他的系统轻微震动——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发现最后一朵枯萎的莺血玫瑰】 终于找到了，最后一朵玫瑰。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尤老师, 你说要做神官任务。”黄景辉托脸长叹一声，“有啥把握没有？我们不可能就这样硬上吧？” 他无奈摊手：“硬上我们也打不过啊！” “有把握的。”尤荣伊举起刚刚黄景辉递给他的捧花，抬眸, “这就是我们的把握。” 黄景辉一怔。 一如既往，枯萎的玫瑰枝干上裹着一张报纸, 尤荣伊用指尖撕开，他垂眸扫过报纸： 【特大喜讯，王子降世！全夜莺国欢庆三天！】 【——啼哭声悦耳如夜莺, 日夜不停, 国王喜爱之极，不再去莺谷花园, 只聆听小王子一人哭声。】 【国王决定从此以后取消夜莺之夜，不再遴选金色夜莺入宫！】 报道中央是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孩子，孩子的襁褓旁放着一朵玫瑰，似乎害怕玫瑰的尖刺伤害孩子，这朵玫瑰的枝干被剪下来, 花的部分被做成了胸针。 这孩子很明显就是新出生的夜莺国小王子，而他旁边这朵玫瑰胸针，很有可能就是任务里的最后一朵莺血玫瑰。 “基本可以确定了。”尤荣伊直视黄景辉，“这个副本神降者的能力。” “能力？” “嗯，能力，又或者说，神力。”尤荣伊拿出之前的两张报纸，他垂眸指着报纸上的照片，“从我们之前得到的线索来看，两百年前夜莺国是个正常的古代国家，虽然有宗教崇拜，但并没有任何超出常理之外的东西。” “永生，长在人身上的夜莺衣将人变成怪物，死去的金色夜莺复活，食物是玫瑰这类诡异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尤荣伊撩开眼皮：“简单来说，就是正常发展的人类社会。” 黄景辉一怔，很快反应了过来：“好像确实是的。” “一切诡异的事情，都是从帕梅尔死后开始。”尤荣伊看向黄景辉，“还记得处死帕梅尔的广场上的碑文吗？” “……永世不得脱下夜莺衣与人交合，”黄景辉怔怔地重复，“永远不得被神宽恕，活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中。” “这些事情都应验了。”尤荣伊语调浅淡，“但并没有应验在帕梅尔的身上，而是应验在了夜莺国国民的身上。” “从那以后，这些夜莺国国民就永远活在永生，饥饿，不得脱下身上皮衣的痛苦中。” “而我们已经确定了神降者是小王子。”尤荣伊冷静地下了判断，“那我们就可以断定了。” “这些能力都是小王子的能力。” “的确。”黄景辉沉思，询问，“可就算我们知道了小王子能力是什么，他的能力这么强大，能赐予人两百年的永生，我们也拿他没办法啊。” “就连我们才上岛两天，现在都处于他的影响下。”黄景辉苦笑，“你和我今晚再不通关，都要被饿死在这副本里了。” “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尤荣伊语调浅淡地指出，“归根究底，如果没有【神降】，小王子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男孩，而且就算被神降了，小王子的本体应该也相当脆弱” 黄景辉听得一怔：“什么意思？” 尤荣伊平静地回答：“小王子这么讨厌岛外人，但却一次都没有在我们面前露面直接驱赶过我们，而是隐藏在暗处，通过岛民的手驱赶我们。” “如果他的本体足够强大，他不会躲起来用这样的方式驱赶我们，换句话说，强大的是降在他身体里的神官的能力，而不是他。” 黄景辉猛地回过神来，他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家伙是个法师类型的选手，控制能力强，但本体脆弱！” “差不多是这意思。”尤荣伊淡淡道，“所以对我们来说，只需要切断这个法师控制我们方式，攻击他这件事，就会变得很简单，换言之，就是弄清楚他的能力是什么，控制岛民和我们的媒介是什么。” 黄景辉一怔，他猛地反应过来，开始扯动自己身上的衣服：“是这件夜莺衣吗？！” “他控制我们的方式是不是这件夜莺衣？！”黄景辉迅速反应，“那晚我们就是穿了这件衣服之后，饥饿值就变得不对劲了！” “别扯了。”尤荣伊收回目光，“不是。” “那晚我脱过你的衣服，但脱了衣服之后，你的饥饿值并没有变化。”尤荣伊语调冰冷，“这说明控制的关键不在这件衣服上。” 黄景辉停下了龇牙咧嘴地扯衣服行径，迷惑地反问：“那是怎么控制的？” 尤荣伊缓缓地撩开眼皮：“是血。” “血？！”黄景辉怔楞了，他急切地追问，“为什么是血？！” “你还记得这些岛民的食物是什么吗？”尤荣伊问。 黄景辉回想片刻后，回答：“记得啊，你第一次推出来的时候，我震惊了好久。” “是玫瑰。” “准确来讲其实不是普通玫瑰，而是莺血玫瑰。”尤荣伊余光扫了表情逐渐惊悚的黄景辉一眼，“你还记得莺血玫瑰是什么吗？” 黄景辉喃喃道：“……染了血的玫瑰。” “其实本质就是血。”尤荣伊语调冷酷，“但这血肯定不是普通的血，不然我们这些岛外来客身上也有血，可这些饥饿的岛民并没有攻击我们。” 尤荣伊语气浅淡：“这说明能缓解他们饥饿的血是某种确切来源的血。” “还记得我们主线任务里拿到的莺血玫瑰的血都是谁的吗？” 黄景辉回过神，他迅速回忆：“第一朵是从歌剧院帕梅尔手里拿到的，是帕梅尔的血。” “第一朵是莺谷花园里皮耶罗的血。” “而这一朵。”黄景辉看向尤荣伊手上的捧花，“是安吉丽娜的血。” “是的。”尤荣伊点了点字迹手上的报纸上的照片，“从这照片来看，第四朵玫瑰不出意外，应该是小王子的血。” “四朵花，四种血。”黄景辉分析着有点懵了，“所以岛民们要喝的到底是谁的血？帕梅尔的，皮耶罗的，安吉丽娜的，还是小王子的？” “不可能是帕梅尔和皮耶罗的。”尤荣伊冷静回答，“因为这两人已经死了。” “那是小王子和安吉丽娜的血？”黄景辉分析得一头问号，“为啥是他两的血啊？” 黄景辉突然一震，握拳击掌惊道：“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血缘关系！” 尤荣伊：“……” 这脑子，他还有教的必要吗，回炉重造快一点吧。 黄景辉一看尤荣伊那种看蠢货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他挠了挠头：“尤老师，那是谁的血啊？” 尤荣伊控制自己骂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要是安吉丽娜的血可以解除饥饿，她早就被岛民吸死了。” 他眸光冰冷：“你还没发现吗，这四种血本质是一种血。” “一种血？！”黄景辉极其震撼，“为什么是一种血？！” “小王子是皮耶罗和帕梅尔的孩子，他们三身体里本质里流着的一种血。”尤荣伊说着轻微一静，“而安吉丽娜，这么多年的永生下来，每年靠吸食血液存活，身体里早就没有自己的血了，都是吸食过来的血。” “这四种血本质是一种血，就是小王子的血。” “小王子掌控所有岛民的秘诀，就是血液。” 尤荣伊缓缓抬眸：“整个岛上所有人，都靠吸食着这位至高无上的神降者的血液，永生着。” “每年的玫瑰典仪，就是他们向宫殿里进供莺雪玫瑰，然后拿出莺血玫瑰来食用，吸食被小王子血染红的莺血玫瑰存活下去的典仪。” 黄景辉听了之后一时失语，难怪之前安吉丽娜说起典仪是那副抗拒又古怪的样子，难怪这些岛民会对外来者了解典仪那么抗拒…… 原来是这样一个典仪…… “可我们并没有接触过小王子的血啊……”黄景辉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疑惑询问道，“我们为什么会被控制？” 尤荣伊又忍不住用看智障的眼神看黄景辉，见黄景辉用无辜又可怜的眼神望着他许久，才冷冷吐出两字： “玫瑰。” 尤荣伊冰冷地解释：“我们接触过枯萎的莺血玫瑰，这上面的血也是他的血。” 黄景辉恍然大悟，惊悚道：“对哦！” “玫瑰上有他的血，要是这样，只要在这个副本做主线任务的玩家，不都会被小王子控制！” “这副本难度是不是太高了！有点超出B级副本的程度了吧喂！” “的确是这样。”尤荣伊侧眸，“但现在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黄景辉虽然疑惑为什么尤荣伊突然这样问，但还是听话地乖乖回答：“那好消息？” “好消息是三朵枯萎的莺血玫瑰都在我们这里，其他玩家还没有机会接触莺血玫瑰，小王子只控制了我们这一对玩家，并没有控制全体玩家。”尤荣伊淡淡道。 黄景辉崩溃惨叫：“这哪里算好消息啊尤老师！” “还有个坏消息，听吗？” “……呜呜，你说吧，我现在什么都能接受了。” 尤荣伊眼波流转，他的唇角带出一点笑意，仿佛等待已久的鱼终于要咬钩的愉悦：“以这位小王子的谨慎性格，我们作为不幸被他死死控制的两个玩家——” 他似笑非笑地望向愣愣的黄景辉：“是最有可能见到他主动露面的。”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去玫瑰宫，大概率就能见到这位神秘的小王子。” 尤荣伊语调极轻：“——这位夜莺国历史上，最后一个皇帝。” 两个小时后，玫瑰宫内。 黄景辉神情复杂地望着倒在他面前的安吉丽娜，对方撑着地，半张脸笼在羽毛里，极轻地说： “……两百年前，在夜莺广场上，盛怒的王子和国王决定用火烧死帕梅尔。” “我们被驱使着架起了火堆，吟诵了碑文，点燃了火堆，帕梅尔在火焰中被活活烧死，而小王子目睹了这一切，他在这种强烈的刺激之下，引神降世了。” 安吉丽娜的语气很轻地停了片刻：“他残忍地屠戮了他的父亲和国王，血洗了整个夜莺国王宫，他成为了新的国王。” “他将夜莺宫改为了玫瑰宫，为帕梅尔在历史中正名，他将所有帕梅尔出现过，喜欢过的地方都立起了金色夜莺去纪念，他惩戒了我们，命令我们永世不得脱下夜莺衣。” “可无论他再做什么，帕梅尔也回不来了，哪怕是被神降了，这也无法更改已定的生死。” “洛斯……小王子癫狂了很久，直至他发现了自己的血的功效，也就是神赐予他的力量——” 安吉丽娜抬起头，那张长满羽毛的面孔下是一双悲伤之极的眼睛：“他发现他的血可以掌控别人，可以让人永生。” “为了让帕梅尔复活，洛斯将他血的源头——他将自己被神恩赐的【不死之心】掏了出来，放进了他死去母亲尸体的胸腔里。” 安吉丽娜在黄景辉震惊的目光里缓缓呵出一口白气，她惨然一笑：“帕梅尔的确被复活了。” “——她变成了一只没有神智，只会在夜莺歌剧院不停歌唱的金色夜莺。” “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 “帕梅尔被如此复活，这彻底刺激了这孩子，他真的发了疯，他拿了很多金色夜莺的尸体做了实验，都被那样不人不鬼地复活。” “他直到那一刻才明白，神的能力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安吉丽娜苦笑起来，“洛斯的身体在那之后，再也没有生长过，永远地停留在了十一岁。” “那神赐的，永生的血液将他的身体和灵魂永远困在了失去母亲的那一刻，他无法长大，无法衰老，无法死去。” “他彻底癫狂了。” 安吉丽娜碧绿的眼睛里落下眼泪，滚落她满脸的黑色羽毛，滴在地上：“他无法忍受这永生的痛苦，无法忍受自己永远要面对自己母亲已死的事实，他开始施虐于我们。” “玫瑰的典仪就是从那开始的，他强迫所有人去啜饮他滴落在玫瑰上的血液，与他一同沦落这永生的刑罚。” 安吉丽娜的眼中失去了所有光彩，她喃喃道：“而我们，在饮下这血之后也变成了怪物。” “我们再也不能像人一样活着，只能用他的血生存，只能用他的血缓解饥饿。” “我知道，这是我们的惩罚。”安吉丽娜凄然地，又哭又笑起来，“这是我们想要活下去，卑劣地伤害无辜之人的惩罚。” “我知道我无权向谁求救，但……” 安吉丽娜放声大哭，她附身在地：“求你们，将这孩子，和我们，都从这无穷无尽的苦难中解救出来吧！” 黄景辉深吸一口气，又长叹出来，他扶起安吉丽娜：“我们尽量。” “你等我先联系我们的同伴。”黄景辉无奈道，“你的请求我可没办法，但他说不定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系统，向尤荣伊发消息讲述他从安吉丽娜得到的信息，一边发还一边唏嘘： 【我第一次打神官任务，没想到……神降者这么惨。】 而同一时刻，尤荣伊余光瞥向震动的系统面板，扫过黄景辉发给他的消息，心中十分平静。 果然是这样。 在这一刻，所有的线索收拢合竖，形成最后的真相。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破解关键线索，补全所有副本背景信息！】 【副本背景（夜莺国历史）补全度：100%】 【开启最终的神官bss任务——盛大的冬日玫瑰典仪】 尤荣伊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洛斯。 洛斯，这位面容青涩稚嫩的小王子，活了两百余年的残暴国王低笑着说：“我很喜欢你对我母亲的解读。” 他突然低头，不甚在意地咬开手腕，血从他的手腕流下，滴落在中厅的白玫瑰上，很快，许多白玫瑰顿时被染红。 玫瑰娇艳的馨香和血浓烈的腥气混作一团，成为尤荣伊第一次登上这个小岛的时候闻到的那种气息。 尤荣伊眸色转深，他看着面前正在用血染红白玫瑰的洛斯。 洛斯脸上是一种和年龄不符的漫不经心，他一边用染血的手一朵一朵拂过玫瑰，在染红最后一朵玫瑰后，他的手抚上了尤荣伊的脸。 他垂眸，用染血的手捧着尤荣伊的脸，脸上是一种奇异的微笑：“我很难得喜欢人类了。” “被神喜欢可是一种殊荣。”洛斯碧绿的眼瞳是一种极致的疯狂，他嘴角的弧度拉大，“既然这样，留在岛上，陪我一同永生吧，美丽的岛外客！” 他突然伸出手卡住尤荣伊的脖子上抬，强迫他仰头，将自己手腕上的血灌入尤荣伊的嘴里。 尤荣伊被这血灌得从唇角溢出，鲜红的血从他苍白的下颌滴落，流入领口，他剧烈呛咳起来。 “哈哈，永生的滋味好吗？”洛斯忍不住低笑起来，他的眼瞳在月光下亮的惊人，“我的国民们都觉得这滋味妙不可言呢。” “每年的这个时刻，他们就会忍不住饥饿的痛苦爬进我的宫殿里，祈求我割开手腕，赐予他们一点的血，赐予他们永生。” “看吧。” 洛斯掐住尤荣伊的下巴，别过他的头逼他看向正门，在他的耳边低声癫狂地轻笑起来：“等会他们就会不人不鸟地从宫殿正门爬进来了，还会发出鸟叫。”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又暗沉的笑：“有趣吧？” “我的父亲曾经也很喜欢听这种声音呢。” 【系统警告：冬日的玫瑰典仪即将开场，请玩家尽快完成主线，离开宫殿，不要在典仪中被神官同化！】 【一旦被神官同化为信徒，则心智逸散，无法离开副本！】 38 夜莺与玫瑰 杀死夜莺的真正玫瑰 在系统警告跳出来的瞬间, 尤荣伊看到自己的面板上多出一行指标： 【同化值：67%】 （注：同化值代表神官/神降者神力对玩家的影响，同化值越高, 神力影响越深, 玩家抵抗神官意志越弱，同化值达到最高玩家会成为该神官/神降者信徒，失去自我意志, 完全臣服对方命令） 尤荣伊看到这行描述的时候眉头一皱。 同化值可以影响心智，现在他实力不济, 全靠脑力支撑局面, 要是等下被对方迷了心智，那可就全乱套了。 在尤荣伊凝沉的深思中, 他听到了从玫瑰宫外面传来的，若隐若现的人声。 从宫殿的外面，传来了岛民凄凉的嘶吼, 和若隐若现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岛民在朝着玫瑰宫前进： “神官大人！我们闻到血的味道了！” “您是在宫殿里吗？” “典仪开始了对吗？” “我们可以进来……吸血了吗？” 那些混乱又癫狂的声音像是一团变形的歌舞剧, 露天的中厅花园里，洛斯静静地站着, 月光和雪落满在他身上艳红的国王披风上，似乎这些遥远的声音难以触及到他。 “每年他们都会这样疯狂来举行冬日的玫瑰典仪吗？”尤荣伊眼神从洛斯的手腕上扫过, “用来祭祀你？” 亡国的小王子垂下滴血的手腕，洛斯讥讽地轻笑一声： “什么给神的典仪，不过是一群待喂食的畜生罢了……母亲死去的那个夜晚, 这群人也是如此的恐惧和癫狂。” 他声音嘶哑，神色阴沉地低语。 “她被高高架在十字架上，木柴被这些人一捆一捆地丢在她的面前，她完全没有挣扎地垂着头, 仍由万人□□。” “她想要保护的一切，她的妹妹，她的父母都被盛怒的我的父亲和国王处死了，所有人都在诅咒她。” “国王因为帕梅尔的不忠杀了所有人。”尤荣伊哑声反问，“却唯独留下了你这个不忠的铁证？” 洛斯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我的父亲认为那晚神降是成功了的，认为我身上依旧流着他的血，他认为一切都是她的错，认为是她没有将他的血融合好，才导致我的面貌如此。” “王子没有处死你，而是选择惩罚了帕梅尔。”尤荣伊缓慢地说，“所以酷刑的起点是你，付出代价的却是帕梅尔。” “这可真是一桩不公的审判，真正的罪证居然得以逃逸，还得到了神的馈赠。” 这句话刺激了洛斯，他绿色的眼瞳变得冰冷：“岛外客，别企图激怒能控制你的人。” “你会受到惩罚的。” 随着洛斯的话语声落下，尤荣伊大脑里涌上一种眩晕又迷幻的感觉，胃底泛起黏腻的血腥气，他整个就像是被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攥住，剧烈的疼痛从上至下一阵阵袭来。 尤荣伊眼前甚至有些模糊了，等他缓慢地眨眼，他发现自己颤抖着流泪了，唇角是流出来的血。 他刚刚确实是故意激怒洛斯的，目的就是为了试出这个同化值的具体影响，方便他后续应对。 尤荣伊缓缓擦去自己唇边的血，泪眼朦胧又表情冰冷地想——看来这就是同化值的影响了，洛斯这个神降者可以控制他身体里的血来折磨他。 这群岛民也是因此，才不得不服从这个残暴的小国王。 “不过王子留下你也很正常，毕竟皮耶罗并没有和帕梅尔真的发生过什么。”尤荣伊的嗓音因为疼痛而颤抖着，但语气却非常冷静，“王子不会真的把你当做皮耶罗的孩子。” 尤荣伊缓缓抬起头，眼瞳漆黑：“虽然你的确有一张和皮耶罗一模一样的脸。” “我的母亲也常常这样说，虽然我从未见过这位小丑，我出生时他已经死了。”洛斯语调冷漠，“她将他的遗物做成胸针送给我，这便是我和我这位名义上的生父唯一的联系。” “你不在意你的生父？”尤荣伊问。 “我何止是不在意。”洛斯阴沉又讥讽地低笑起来，“我怨恨他！” “如果不是我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我的母亲怎么会死于不忠的极刑！他是如此低贱的一个小丑，怎么敢去肖想我的母亲！” 洛斯双眸碧绿，神色癫狂，甚至开始抓挠自己的脸：“还将他的血融进了我的身体里！” “如果不是他的妄念，我的母亲怎么会死！” 洛斯几乎是嘶吼着冲着尤荣伊说出那句话：“她又怎么会因为他的死，而怨恨我的出生！” 在吼出这句话后，尤荣伊和洛斯几乎是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尤荣伊几乎是以一种冷酷的态度开口了：“所以你觉得，杀死你母亲的元凶，是皮耶罗。” “对啊，难道不是吗？在童话故事里，杀死夜莺的——”洛斯几乎癫狂地轻笑起来，他原本明亮的绿色眼瞳现在暗不见底，语调极轻，“——不一直都是玫瑰吗？” “岛外客，听过《夜莺与玫瑰》的故事吗？”洛斯低笑着，状若癫狂地低声倾诉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喜欢唱歌的夜莺，偶然在窗前听到一个贫困男学生的抱怨，说他的心上人要一只红玫瑰才愿意和他约会，可那时是冬天，红玫瑰都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十分昂贵，他买不起。” 洛斯绕着尤荣伊转了半圈，语调怜悯：“于是愁苦的男学生便向窗边的小鸟诉苦，说小鸟啊小鸟，这世上真爱就如此可怜，得不到上天一丝眷顾吗？” “夜莺听了十分难过，它决意为这男学生取得一朵红玫瑰，让他能得到心上人的垂怜。” “可那是是冬天，夜莺飞不远，它只找到了一个花园里的待开的玫瑰花苞，它便落在花苞旁，祈求对方：红玫瑰啊红玫瑰，请求你开放，有一对情人需要你鲜红的花朵才能相见。” “我只是一朵白玫瑰，开不出鲜红的花朵，玫瑰说。” “夜莺听了十分伤心，玫瑰见了，说，但我知道有一种办法，可以使我开出红玫瑰。” “夜莺又振作起来，问：是什么办法？” “可这办法十分疼痛，玫瑰花犹豫道，需要你将心脏刺入我的尖刺，一边唱歌，一边使血流遍我的全身，将我染红。” “你需要唱一夜，天亮时，玫瑰红了，你也就死了。” 洛斯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起来，他呼吸急促：“为了守护真爱的夜莺十分勇敢，它说，没关系！我愿意！” “于是为了真爱，玫瑰的尖刺扎入了夜莺毛绒绒的胸膛，一夜过去，红玫瑰变为白玫瑰，夜莺微笑着死去！。” “而那个祈求真爱的穷学生，拿到了这朵血染红的玫瑰去追逐真爱，那心上人却拒绝了他，于是他将这红玫瑰丢在一旁，唾骂道，红玫瑰也换不来真爱！” “不值钱的东西！”[注1] 洛斯的表情变得阴森无比，他冷冷地说道：“我的母亲，帕梅尔·伊莎贝尔，为了守护她的父母，她的同族，她的妹妹，她毫无价值的爱侣付出了一切，就像是这只为了莫须有真爱付出所有鲜血的夜莺。” “在嫁入王室之前，为了父母的期望和同族的赋税，她一夜又一夜地唱，成为了金色夜莺，在嫁入王室之后，她依旧是一夜又一夜地唱，为了拿着金子的父母和还在宫中当金色夜莺的妹妹。” “可她最终得到了什么呢？” 洛斯脸上因为难以控制的怒意和悲伤扭曲了，他嘶吼着哭泣，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她被活活烧死了！” “她愚昧的父母，懦弱的妹妹，自私的同族，和那个最终将她推向必死之局的小丑。” 洛斯缓缓抬起头，他那张和皮耶罗一模一样的脸在月光下呈现一种森冷的恨意： “皮耶罗这个愚蠢的小丑，如果不是他荒唐的爱，我的母亲原本可以活到最后。” “她本可以活着看着我坐上王位，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而不是为了一个低贱小丑，一群愚昧的人的命，耗尽自己的心血，就那样被不值钱地烧死在十字架上！” 洛斯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声音沙哑疯狂： “她原本可以是神的母亲，现在却成了王国的罪妇！” “你说的没错，夜莺的确是被玫瑰杀死的。”尤荣伊终于开口了，他撑着膝盖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直视洛斯。 他的语调平静冰冷，但不知为何有种至高无上的宣判之感，让洛斯不安地退了一步。 “但杀死夜莺的真正玫瑰不是皮耶罗。”尤荣伊冷冷地说，“而是你。” “洛斯·图亚特，当年审判你母亲的火堆，第一捆木柴是你丢的吧？” 正在嘶吼的洛斯的瞳孔一瞬间紧缩了。 “又或者我说得再仔细一点，帕梅尔根本就是为你而死吧？”尤荣伊冰冷地说，“为了向自己的父亲自证自己王室血统的王子，不得不推出自己的母亲，让她亲口承认是她的错。” “——这才是夜莺真正的死因吧？” 洛斯就神色惊愕，他难以置信地拔高声音：“你怎么会知道——” 他话音未落，身后咔哒一声，玫瑰宫正殿大门缓缓打开，饥饿哭泣的岛民鱼贯而入。 盛大的玫瑰典仪终于开始了。 39 夜莺与玫瑰 近乎怜悯的嘲弄 尤荣伊前进一步, 他冷漠地俯视着脸上惊惧不已，后退的洛斯：你亲手杀了你的母亲，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洛斯呼吸急促, 这个刚刚为了自己死去母亲, 状似癫狂的小王子脸上再无怨恨, 而是一种被拆穿的恐惧和恼怒，他阴沉地盯着尤荣伊，反口道：“杀了我母亲的是王室, 是那些愚民, 是她愚蠢的亲人！” “她的死和我毫无关系！” 尤荣伊又上前一步, 月光洒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 那张精致过头的脸上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嘲弄： “洛斯，你真是和你的父亲一样愚蠢。” “两百年来，你将罪责推卸给所有人, 不会推卸到真的忘记发生过什么了吧？” “帕梅尔被发现不忠就是她死的起点，而这起点就是你导致的。” “我的父亲发现了我和皮耶罗长相一模一样, 认定了我的母亲不忠！”洛斯几乎是下意识说出这句话反驳, “这难道也是我的错，也要怪在我身上吗！” 尤荣伊冷冷地说：“这当然不是你的错。” “但问题出在, 你愚蠢的父亲怎么会发现你和皮耶罗长相一样。” “皮耶罗已经死了十年了, 你愚蠢的父亲怎么会突然想起当初一个被自己随手杀死，低贱的宫廷小丑的长相。” “除非有人给他提供了直接证据。” 尤荣伊冷静地质问：“洛斯, 你之所以这么怨恨安吉丽娜, 是因为在从她和你母亲通讯信件里，发现了皮耶罗的照片吧？”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但带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你偶然找到了这张被安吉丽娜珍藏十年之久的照片，然后惊恐地发现你这位高高在上的, 万众瞩目，神降之日诞生的高贵王子，居然和一个十年前被处死的低贱宫廷小丑，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洛斯的瞳孔一颤。 “你的意思是，是我将这照片给我父亲看的？”洛斯声音在尤荣伊的逼问下，开始颤抖了起来，他勉强地讥笑着，“你可真是会想，我疯了吗将这照片给我父亲看？” 洛斯的语气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要是被发现我是皮耶罗的孩子，我也是会被王室处死的！” “这可是直接能杀死我和母亲的罪证，以我的身份发现了这照片，不应该直接销毁吗？” “你当然想直接销毁。”尤荣伊语调淡淡的，“可帕梅尔不让吧。” 洛斯的呼吸一滞。 “这对你来说是致死的罪证，但对帕梅尔来说，是她珍贵之人仅存的照片，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销毁的。”尤荣伊叙述的语调很平静，但在这平淡的语调中，洛斯脸上高傲的表情一点点碎裂。 尤荣伊抬眸，平静地注视洛斯：“哪怕要付出你和她生命的代价。” “她凭什么不肯！”洛斯终于彻底癫狂了，他就像是回到了两百年前的那个夜晚，充满惊愕和愤怒地和自己母亲对质，“要是这照片不销毁，被王室发现了，我可是会死啊！” 尤荣伊平静地俯视他：“所以呢？死又怎么样？” 洛斯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在他面前，这一刻尤荣伊平静的表情和两百年前帕梅尔重合。 他一向温柔的，沉默寡言的母亲就那么平静地俯视着拿着照片来对质，无比愤怒的他，说出了这句话。 “所以呢，死又怎么样？” 洛斯愕然地楞在原地。 帕梅尔用那双绿色眼瞳注视着他：“你看过我和安吉丽娜姐姐的信，那你也知道当晚发生过什么了。” “皮耶罗为了我，被王室砍了头，他的父母都死了，这世上再无一个记得他活过的人。” “所以我不会销毁这照片。” 洛斯深吸一口气，他试图冷静下来说服自己固执又愚蠢的母亲：“但这照片要是被王室发现了，母亲，你和我都是要死的。” “死。”帕梅尔垂下眼睫，她低头望着自己手上的照片，语气很轻，“死又怎么样呢？” “太多人死了，满笼子唱死的金色夜莺，饿死的农民，那晚被砍头的侍卫和皮耶罗。” “我不觉得死有什么。” 洛斯难以置信地望着神色平宁的帕梅尔，他愤怒起来：“母亲，我不追究你和皮耶罗这么一个小丑之间不合规矩的旧情，但你要为了这么一个低贱的小丑的照片，送你自己，送我，你的孩子，去死是吗！” “你太荒唐了！” 帕梅尔沉默，并不言语。 洛斯深吸一口气，他咬牙挤出眼泪，俯趴在帕梅尔的膝上，低头哭泣道：“母亲，我的母亲，我是您唯一的孩子，您就真的甘愿看我死吗？” “不忠的孩子，可是会被绑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的！你忍心看我这样悲惨地死去吗？” 帕梅尔的脸上忍不住出现了动容，但她仍紧攥那张照片，洛斯再接再厉，他那张清秀可爱，和皮耶罗相似的脸上满是泪痕和委屈，娓娓地劝说帕梅尔： “那晚您和他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身体里可是货真价实王室的血液。” “我的母亲，您想想，就算您再喜欢这低贱的小丑，也不能让我一个王子因为这样一张照片的误会成为一个宫廷小丑的孩子啊。” 帕梅尔脸上的动容一顿，她缓慢地收起照片，垂眸看着伏在自己膝上乖巧可爱的洛斯，突然推开了他： “赛琳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个残暴的孩子。” “你走吧，我不会销毁照片的。” 洛斯愕然地看着突然改变了态度的帕梅尔，他被帕梅尔推开之后怔楞了片刻之后，难以遏制地愤怒起来：“为什么就说我残暴了！难道我有说错什么吗！” “我本来就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帕梅尔端坐在椅子上，姿态得体而优雅，她和十一岁的洛斯是一个平视的角度，眸光平宁到没有丝毫波澜： “既然你这样觉得，又何必害怕王子会因为你不是他的孩子而处死你。” 洛斯一时语塞：“可我的脸……” “和皮耶罗一模一样，是吗？”帕梅尔的态度依旧那么平静，“那晚发生的事情你已经知晓了，你的降生完全就是一个神迹，在完全没有和王子和皮耶罗接触的情况下，你拥有我的眼瞳和长发，拥有皮耶罗的外貌，拥有王子的身份。” “至于你究竟是谁的血统，完全是你自己的选择。” 洛斯急切地说：“我自然是王室的血统！” “是吗，你选了王室。”帕梅尔抬起那双曾经雀跃，欣喜，沉稳，绝望的绿色眼瞳，带着一丝怀念轻笑着回答： “可洛斯，我选了皮耶罗。” “我在孕育你的无数个时刻，只希望你是皮耶罗的孩子，不要沾染王室分毫的血统。” 洛斯眼瞳一缩。 宫殿的房门被猛地叩响，神色阴沉暴怒的王子推开门进来，他眯眼看向端坐在长椅上，神色平宁的帕梅尔，猛地伸出手掐住了帕梅尔的脖子：“我刚刚在门外听到，你说什么孕育了皮耶罗的孩子！” “什么皮耶罗！他是谁！” 洛斯肝胆俱颤，他几乎软倒在地，颤抖地说呼喊这个人的称谓：“父亲……” 而帕梅尔被掐住脖子，呛咳着不能言语，她手中的照片被王子眯眼扫到：“你手里这是什么东西——” 洛斯大脑一片空白，他惊恐地看向王子伸手拿向帕梅尔手上照片。 要是被看到这张照片，他必死无疑！ 洛斯在头脑空白的一瞬间，在强烈求生欲的驱使下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被掐住脖子的帕梅尔，涨得满脸通红地大声指责： “父亲，我刚刚发现这个罪妇意图混杂王室血统！” “她在神降的那天晚上，故意在王室的血统里混杂了一个小丑的血统，她喜欢那个小丑的脸，所以故意将我的脸孕育成了小丑的样子！这张照片就是证据！” 洛斯咬牙切齿又浑身颤抖地辱骂：“多么低贱一个淫/妇！” “什么？！”王子刚要暴怒，可当他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王子的脸的暴怒一顿，反倒是疑惑地平静了下来。 “原来是那天晚上那个被处死的小丑吗？”王子眯了眯眼，摸起了下巴，“我想起来了，可能是你不小心碰到了那个小丑的血，才导致洛斯这样。” 他想起来这小丑了，不知为何不肯进笼子和他的王妃做事，最后被砍头也没有进笼子。 “原来是这个宫廷小丑啊。”弄清楚原因，王子倒是不愤怒了，他眯眼松开帕梅尔的脖子，伸手揽住了帕梅尔的肩膀，“帕梅尔，我亲爱的王妃，请原谅我刚刚的怒气，我错怪了你，我想起发生什么了。” “那低贱的小丑都没有进笼子，是他被砍头的血溅到了你身上对不对？”王子甚至有些怜惜地叹一口气，“我怎么会怀疑你的忠诚，父亲说洛斯的性格和小时候的我一模一样。” “应该是神降出了点偏差，导致我后代的血混杂了，你怎么可能主动去孕育一个低贱小丑的血脉？” 帕梅尔并不言语，她只是垂眸捂住自己被掐得发青的脖子。 王子用余光扫向一旁神色惊愕的洛斯，态度有点厌烦：“不过，血统不纯正的大王子确实不太合适。” “我们可能需要再神降一次。” 洛斯脸色瞬间煞白——他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了，他的父亲嫌弃他混杂了一个低贱的宫廷小丑的血，准备将他这个秘密处死，合理换掉！ 在王室混迹这么久，一个血统不纯正的王子的下场他再明白不过。 “不，父亲，我的血统是纯正的！”洛斯大叫起来，他恐惧地哭起叫起来，“是母亲，是母亲的错！” “是她蓄意污染了王室纯正的血！” “是吗？”王子不甚在意余光扫了洛斯一眼，那一眼带着厌恶和轻蔑，他的态度很明显，只需要帕梅尔说不是，这一篇就掀过了。 王子转头看向沉默的帕梅尔，态度和缓许多：“帕梅尔，我亲爱的王妃，你回答我，到底是你不小心，还是蓄意生下了这个低贱宫廷小丑的孩子？” 帕梅尔静静地注视着泪眼朦胧的洛斯，洛斯浑身颤抖着望着她的母亲，只要帕梅尔说一个不字，他就会变成一个侮辱了王妃，低贱宫廷小丑的孩子。 他就彻底完蛋了。 帕梅尔突然轻笑起来，她用一种尊敬的，谦卑的，无比礼貌的语气说道： “是的，我尊敬的丈夫。” 她缓缓抬起那双明亮的绿色眼瞳，脸上带着笑意： “我是故意的。” 40 夜莺与玫瑰 “因为那可是神的权柄。”……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 暴怒的王子先是将王妃所有的家人残忍杀死，罪魁祸首的王妃被绑上了广场中心的十字架，亟待万民诅咒, 而检举这一切, 被歹毒的罪妇无辜污染血缘的王子则侥幸逃过一劫。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天之间。 惊慌的国民在国王的命令下，清晨穿着羽衣起来见证这场罪妇的酷刑, 而洛斯眼瞳空洞恍惚地望着被绑上十字架的母亲。 帕梅尔低着头，她原本卷曲又美丽的棕色长发在监牢中被折磨得枯槁，她身上穿着, 或者更确切来讲，是被缝上了一件羽衣——愤怒的王子为了惩罚这位他曾经深爱过又不忠的王妃，将厚重的羽衣缝在了她的皮肤上。 这样她就永世不得脱下了。 凝固的血干涸在缝线和衣服的交际处, 密集的针脚就像是羽衣上的羽毛长进了皮肤里，曾经最美的金色夜莺就以这幅凄惨的样子，被连夜架上了十字架，而曾经观看过她演唱的民众呆呆地望着这位即将死去的夜莺。 在寒冷的冬天里, 在国王的凝视下，在绑了夜莺的十字架前,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畏冷，人群蜷缩成了可怜的一团一团。 大雪从天空中茫茫落下，漆黑十字架前，是匠人们在国王的命令下赶制的一块立罪碑，他们正往上匆匆镌刻碑文—— 【……夜莺国国历xx年12月21日, 我们在于此，处决了一只不忠的夜莺】 【她辜负了培育她的父母，辜负了国王的垂怜，辜负了王子的珍爱, 玷污了王室的血脉，不配金色夜莺之名！】 【因此为了惩治这背叛王室的无上罪行，我们在十字架上用荆条捆绑住她，用烈焰焚烧她，并以神之名，以万民之眼见证此刻。】 【愿神永生永世诅咒这不忠又下贱的女人，诅咒她再也不能脱下她身上羽衣与男人交/合！】 【愿每一个夜莺国国民永远铭记这高尚的一刻，一个淫/秽的罪人死于酷刑！】 威严漆黑的十字架耸立在雪中，安吉丽娜颤抖地躲在迪伦后面，迪伦沉默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在王子的命令下，国民齐声吟诵诅咒的碑文，戴罪的夜莺低垂头颅，洛斯恍惚地注视着这一切，直到他的父亲推了他一下。 王子带着厌恶和怒气说：“去吧，给生你的贱东西丢束木柴，然后点火吧。” 洛斯呆愣愣地拿起木柴往前走。 穿着漆黑羽衣的国民怯懦地仰望着他，头戴金色冠冕的父亲厌恶地俯视着他，唯有他被绑在十字架之前的母亲抬起绿色的眼瞳，安静地平视着他。 平视着这个将她推入死地的孩子。 这种平静的注视让洛斯无端地浑身颤抖起来。 “洛斯。”她说，“你来了。” “为什么？”洛斯颤抖着，他手里拿着柴和火炬，突然问出了口，“那个时候，为什么承认了？” “……是为了救我吗？” 只要她不承认，死的人就会是他。 “或许是吧。”濒死的金色夜莺轻笑起来，她用那双绿色的眼瞳怀念地注视着洛斯的脸，“只不过是最后终于发现我的执念终究是妄念。” “虽然有一张和他这么相似的脸。” “但你果然还是，王室的孩子啊。” 洛斯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他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有种难以置信，让他恐惧的事实正在向他靠拢的预感。 帕梅尔绿色的眼瞳无波无澜：“赛琳说的果然是对的，我不该对你这个王子投注这样的执念，是我执迷不悟了。” 她仿佛是遗憾般残忍地轻声感叹：“早知道你只是和他外貌相似，骨子里流的还是王室的血——” 帕梅尔绿色的眼瞳里毫无情绪： “我就该在你出生的时候杀了你。” 洛斯在帕梅尔那样的注视下头脑空白，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流着泪喃喃道：“不要这样对我，母亲……” “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我也只是……” ——不想死而已。 洛斯在无知无觉间满脸泪痕，在帕梅尔毫无感情的注视下，他整个人都剧烈颤抖起来。 “妈妈，别责怪我，求求你！” “我知道你很爱我的！你绝对不会杀我的！你是为了我才牺牲的对不对！” 帕梅尔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绿色的眼瞳依旧那样冷漠地凝视着他。 旁边的侍卫拍了他的肩膀催促他动作快点，洛斯颤抖的手握不住火炬，柴火和木材猝不及防从他手里缓缓滑落，就那样落在了十字架下高高耸起的柴堆上。 火星一落在干燥的柴火上，鲜红的火焰在隆冬里顿时冲天而起，帕梅尔身上干燥的羽衣顿时燃烧起来。 漆黑燃烧的羽衣，纯白厚重的雪，和帕梅尔依旧那么平静的绿色眼瞳构成了表情一片空白洛斯眼前的场景。 “小王子请后退。”侍卫试图屏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洛斯，“不要让火焰烧着您。” 洛斯空洞的绿色眼瞳里倒映着眼前的一切，他在炫目的火焰里看到了帕梅尔笑起来。 燃烧的帕梅尔笑着对他说：“洛斯，我的孩子。” “你就这样丑陋地活着，然后带着夜莺国一起下地狱吧。” 【洛斯。】 帕梅尔坐在窗前转过头来，对着幼年跌跌撞撞跑过去的他伸开双臂，温柔地笑起来，擦去他的眼泪，【我可爱的孩子，你在哭什么？】 只有五岁的洛斯抽噎着抬起头，他的脸上是一个大大的，又高又肿的巴掌印：【我在花园里和花农一起种玫瑰，父亲看到了，惩戒了我，说禁止我做这种低贱的农活。】 帕梅尔静了很久，她缓缓地落下泪来，脸上却是一种怀念又解脱的笑：【洛斯喜欢种玫瑰是吗？】 【……是的，妈妈。】年幼的洛斯哭泣着，犹豫着，【但这是低贱的工作，我不应该去做。】 【妈妈喜欢种玫瑰的洛斯。】帕梅尔温柔地抚摸洛斯的头，【只要洛斯在做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没有低贱和高贵之分。】 【妈妈喜欢本来的洛斯。】 【……就算洛斯去种玫瑰，去做低贱的工作，妈妈也喜欢吗？】小小的洛斯抽噎着仰头，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不会打我吗？】 【永远不会。】 帕梅尔笑着回答：【我爱你，洛斯，我的孩子。】 十字架下的火焰即将吞没一切，洛斯望着微笑的帕梅尔，眼瞳剧颤，他终于完全彻底地崩溃了。 强烈的惶恐，惊惧，怨恨，忏悔摧毁了他的意志，洛斯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不顾侍卫的阻拦朝着十字架奔去。 “妈妈，别不要我！”他混乱地哭泣着，“别丢下我！” “我错了！我不是王室的孩子，我错了，对不起妈妈！我是小丑的孩子！我是小丑的孩子！我错了！” “王子，请不要靠近火焰！！” “不要往下跳，王子，会被烧死的！！” 侍卫将癫狂的洛斯拦在熊熊燃烧的十字架前，他呆滞地跪在地上，望着眼前的一切，眼泪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在至高无上的王权之下，他知道自己能在王室存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血统，就是他是王子的后代，每一个人都知道这点，会尊敬又敬畏地喊他小王子。 只有她不同，在她含笑的，犹如夜莺的声音里，他永远不是小王子，也不是洛斯·图亚特。 只是【洛斯】而已。 承载了他十一年人生里唯一生与爱意义的人被他亲手杀死，在死前，在火焰中微笑着否认他的出生，他的存在，他的一切。 多么残忍而盛大的酷刑，仿佛他的灵魂也随着十字架上的人一同死去。 洛斯缓缓抬起空洞的，流泪的眼睛，他听到耳边从远处传来低吟，这低吟缥缈崇高，仿佛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带着悠悠回响： 【由爱转恨，由生至死，神降可至。】 【你已通过神的考核，拥有被神降的资格，你要获得神的权柄吗？】 “神的权柄？”洛斯恍然地低语，他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捂着脸，癫狂地抬起头，绿色的眼瞳里一丝光泽也无，脸上是夸张又疯癫的笑，“好啊。” “如果我拥有了更高的，来自神的权柄，一定可以带着夜莺国下地狱吧？” 洛斯恍惚地望着火焰笑起来：“你说对吗，妈妈？”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就由我来实现吧。” “真是可怜啊。”同一时刻，进入了玫瑰宫，在偏殿查找资料的Le望着编年史上记载的东西，眯眼轻轻感叹，“神降者。” “按照这游戏的设定，神官是一群没有实体只有神力的虚无存在，需要通过人类的身体才能降临世界，掌控行星。”旁边的队员一边翻阅资料，一边好奇地探出头，“神降者有什么好可怜，被神降之后可是能拥有神的能力，操控整个星球，那么爽！” “从表面上来看的确如此。” Le一边轻声说，一边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夜莺国编年史上记载的事件： 【年幼的王子因为被神眷顾，拥有了超凡的，不死的神力，成为了新一代国王】 【次年，国王将其母的身体拼凑修复完整后，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放置于他曾经死去母亲的胸膛，试图以神力复活其母，其母复活。】 【国王欣喜若狂，与其对话数天。】 【但发现其母除却夜莺歌唱，再无法言语。】 Le眼帘半阖，一边翻阅手上的资料，一边语调散漫地解释： “神降代表神的意识和神力都降临到了人的身体里，对于人类来说，神降代表他拥有了神力，但而对神官来说，神降则代表它拥有了身体，所以神降之后，就是一个双方意识争夺身体掌控权的过程。” “而对于神官来说，神降也是危险的事情，如果它们降临在一个人类的身体里，但这个人类却始终认同的是自己人类的身份，不认为自己是神官，那它们就会被人的意识渐渐吞没。” “所以神官并不会随便选一个人就神降，它们会选已经完全无法接受自己人类身份，或者说十分怨恨人类的人神降。” “这样，它们就利用对方的自我厌恶或者负面情绪将对方的意识，或者说灵魂杀死，彻底取而代之。” “一旦接受被神降，自我毁灭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Le平静地合上编年史，懒懒道：“不过就算知道了神降的下场，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想要被神降吧。” 两个队员听得怔怔的，其中一个队员怔楞地问：“为什么？” Le懒散地撩开眼皮，他摊手耸肩，语气带着一种一如既往的懒散，又仿佛带着一丝自我调侃：“因为那可是神的权柄。” “只要自我厌恶或者怨恨人类的人，实在难以拒绝这种力量的诱惑吧？” “要是神官选上我，我可是会对这份力量立马投降的。” “也因此，虽说神降者很可怜，但大部分也是自作自受。” Le神色淡淡的：“自取灭亡而已，不必过分同情。” 41 夜莺与玫瑰 人类方出现第一个伤害神官…… 对比起Le的唏嘘感叹, 尤荣伊对神降者的悲惨就毫无感觉了。 作为一名失忆患者，他对人类社会的认知还停留在社区医院里的医生苦口婆心地劝告他不要违法犯罪的程度上。 他这样的失忆患者在苏醒后都有一个社会化认知诊断，诊断的过程就是让他做心理测试题, 其中就有【火车难题】之类的经典心理题目。 【火车难题】指的是有一辆火车即将从两条轨道上开过去，其中一条轨道上绑了一个人, 另一条轨道上绑了四个人, 你作为控制轨道的人，会让火车从哪条轨道上经过。 正常的答法是从一个人那条轨道上通过。 反人类的答法是从四个人那条轨道上通过。 尤荣伊的答法是：能让火车先从四个人那条轨道上开过，然后再开回一个人那条轨道吗？ 社区医生：…… 6。 这反人类的指数超标了吧喂！ 尤荣伊答完了整个试卷，刷新了有史以来整个医院社会心理测试的最低分。 这意味着尤荣伊对人类极其淡漠, 非常危险, 随时有伤人倾向——这种级别的分数，一般只有查了答案故意这么答，和高度危险的连环杀人犯才能答出这个分数。 而尤荣伊回答的时候目光清澈（？），旁边的测谎仪也没有报警，说明都这都是他的真心回答——这家伙是真的觉得火车应该从五个人身上碾过。 尤荣伊的主治医师连夜接到加急名单，要对尤荣伊这个重度反社会分子进行社会化训练, 于是头大的主治医生来到尤荣伊的床前, 用他答题的答案试探着询问他： “为什么你要开着火车从五个人头上碾过？你不觉得这很残忍吗？” “你是不是因为失忆不懂社会的规则, 所以才这么做的啊？” 尤荣伊平静地回答道：“残忍吗？” “可我大脑受损无父无母, 离开医院后根本没办法生存, 要是能遇到这辆电车，只需要动动手，移动轨道把这五个人都杀了，我不就可以拿走他们的东西，然后生存了吗？” “而且这种情况，我应该也算是被迫的, 不会背任何刑罚吧？” 主治医生：“……” 你这不是很懂社会规则吗！而且已经到懂法则之外的地步了吧喂！ 法外狂徒·尤荣伊淡淡说：“就是不知道这五个人能给我爆多少东西了。” 主治医生：“……” 他缓缓地摸了一把脸，深吸一口起：“从今天开始，尤荣伊，你需要每天加一节法律知识和思想品德课。” “直到你能在这个考试里考60分为止。” 尤荣伊忍不住皱眉：“60分，对我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主治医生忍不住脱口而出：“60分只是要求你不犯法而已啊！” 尤荣伊疑惑反问：“我可是个失去了一切的残疾人，随时可能会黑化的社会边缘人士，要求我不犯法，这要求还不高？” “我这样只有智力和学习能力，身体残破，又被社会排斥的底层高材生。”尤荣伊淡淡地说，“不是很擅长去做一些不法组织的参谋，成为某个刑侦或者正义故事里最难对付的大反派，然后被出身光明的主角打败，然后惨死街头，或者和对方同归于尽吗？” 主治医生：“……” ……这家伙，某种意义上社会化程度高得离谱啊！给自己的身份定位也太清晰了吧！ 为了将尤荣伊拉回来，社区医院的所有医生都付出了巨量的努力，最后终于让尤荣伊在社会化认知测试中拿到了60分的高分。 总算是及格了，看到这个分数，主治医生潸然泪下，在卷面上评价道：“可以了，至少算得上是遵纪守法的良善公民了。” 言归正传，尤荣伊的确在失忆后性格对人类不太友善，但迄今为止他装得都挺好的——至少同行的黄景辉没发现自己这位队友的冷淡之处，还在感动对方救了自己一次。 虽然尤荣伊不会冷眼看黄景辉去死，但其实性格本质还是冷淡的，但黄景辉对赢游戏不可或缺，所以尤荣伊还是装了个基本的好人面——按照自己60分的社会化测试卷面的标准来装的。 但面对面前的洛斯，一个游戏里的NPC，尤荣伊这种对人类近乎于残忍的冷酷就显露无疑了： “按照你的说法，你是为了给你的母亲报仇，所以你就把整个夜莺国拖下地狱了？” 洛斯警觉地后退：“对。” 尤荣伊缓慢抬眸，漆黑的眼瞳里毫无情绪，冰冷见底：“明明检举她，烧死她的人都是你，拖整个夜莺国的人给自己挡抢，你自己不觉得没意思吗？” 洛斯震撼地看着尤荣伊，语塞又恼怒地辩解：“……杀死她的是王室，迫害她致死的也是王室……” 尤荣伊冷淡地打断洛斯的话：“你自己不就是王室吗？” 他冷淡的眼神居高临下地从洛斯整个人身上扫过：“两百年了，夜莺国的人不脱下羽衣是被迫的，那你一直穿着这身打理得当的国王衣服，带着这顶擦得发光的王冠，又是怎么回事呢？” 洛斯脸上的表情一滞。 “夜莺歌剧院保留那个国王座椅也是你的吧？”尤荣伊的声音毫无情绪，但却咄咄逼人，“每晚待在国王椅子上看着自己母亲给自己献唱，能满足你两百年前没有得到她承认的自怨自艾吗？” “不是的……”洛斯忍不住摇头否认，“我不是这样的！” “坐在国王的椅子上缅怀自己逝去的母亲，听着她唱着让她痛苦无比的花与鸟之歌，但却口口声声说自己在为了她复仇。” 尤荣伊冷淡反问：“这样做之前，要不要先把你身上这层她最憎恶的王室的皮扒下来？” “就算帕梅尔真的复活了，你猜，她看到现在的你，她会是什么表情？” 尤荣伊语调缓慢： “又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愿意复活帕梅尔。” “那场大火里你就已经神降，获得了神不死的能力，那个时候的帕梅尔还没死吧？” 尤荣伊居高临下地俯视洛斯，他眼帘半垂，神色冰冷：“那个时候你挖心给帕梅尔，她绝对可以复活，但你却将复活她这件事拖到了一年后。” “是因为害怕看到一个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你的母亲吗？” 洛斯被尤荣伊听到这句话瞳孔剧颤，他恍惚地抬起头看着尤荣伊，当看清他脸上漠然到没有任何波澜的表情的时候，有些惊惧又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跌坐在了地上。 “……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 在洛斯后退的一瞬间，尤荣伊的系统一震，跳了出来： 【系统提示：神降者洛斯·图亚特对玩家尤荣伊好感度-60，目前好感度0。】 【好感程度描述为：被攻破心理防线，惊惧交加，对玩家产生（臣服）情绪】 【系统提示：检测到本副本神降者对玩家产生（臣服）情绪，可对其使用武器（死神链）。】 【使用死神链后，被链子束缚住的对象会听从玩家意志，屈从于玩家，但根据玩家本身等级和对方等级差异，控制时限和控制程度有所不同，玩家是否使用？】 尤荣伊扫过最后一行字，轻声道：【是。】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凄冷的月光下，尤荣伊手中出现了一根银光闪闪的链子绕在他的纤细冷白的手腕上，洛斯在看到这根链子的一瞬间，不由得从心里泛起一丝森冷之意——他仿佛是看到了天敌。 传闻中可以控制，扼杀神官的天敌—— ——杀死神的武器，【死神链】。 当尤荣伊从上而下挥出链子的一瞬间，洛斯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叮叮！】 在《神降》的中心大厅里，响起一声异常清脆的提示音： 【在目前的25亿参赛者中，出现了首位伤害神官的参赛者！】 【如果该参赛者能够杀死神官通关，将获得系统送的神降联赛首杀大礼包哦！】 【连礼包将额外包括一张铜券，一百万星币！】 系统的机械声清脆欢快，和日常的游戏播报声并无二致，这本来在之前无人在意的系统提示音，但却在一瞬之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游戏内还没进入副本的玩家顿时炸开锅： “谁去做了神官任务！” “天哪，这才开铜券赛多久，就有人在杀神官了！” “实力很强的大公会队伍吧，不然哪敢啊！” “你们猜是哪个大公会？” “石榴屋，白门，六出花，潮鲸，地狱湖，粉尾，神降里有顶级实力的大公会就只有这么六个，肯定是它们当中一个公会的T1或者T0队伍！” 游戏内正在热火朝天地议论着，游戏外也不例外，系统的提示音一样通过正在直播的千万块屏幕播报向了所有没有进入游戏的人： 【叮叮！】 【人类方出现第一个伤害神官的玩家！】 此时距离铜券赛开幕，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游戏内的一天相当于游戏外的一小时，但相比三个小时之前的极端混乱，此刻游戏外的情况已经平静许多。 早有准备的政/府部门已经将进入游戏的玩家全息仓监管起来，同时向所有人发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通告，说明了情况，所有人才刚刚从惶恐当中平静下来，就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人类方有玩家正在攻击神官！” 42 夜莺与玫瑰 “我们发现那块屏幕了！”…… 同一时刻, 神降监管局。 “什么！”披着制服，身材高大，胡子拉碴的男人拍桌而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兴奋地瞪大, “系统通报说有玩家攻击到神官了！” “快给我看看是谁！” 这男人才站起来, 就摇晃了一下, 眼看就要倒地，旁边有人眼疾手快地推了一把椅子过去。 “刘局，你冷静！”旁边的人扶住对方坐下, “你熬了五六天了，不要这样突然站起！会低血压的！” “什么低血压，熬夜而已，我一个大老爷们好着呢！”刘黎昕一脚踢开推在自己面前的椅子，双目赤红地死死抓住眼前的队员, “快，和我说是谁攻击到了神官！” 队员被抓住双手，脸涨得通红, 像个土拨鼠一样兴奋地摇头播报：“我们目前还不知道, 正在积极寻找！” “……没找到人你说个吊啊！”刘黎昕忍不住暗骂。 旁边传来冷冷的指责声：“刘局长，这是你这个月第十七次说带吊的脏话, 纪律处分一千元，本月累计罚款一万七。” “我尼玛工资一共才一万六，这还是税前。”刘黎昕气笑了，转头就对线起来，“祝英，我他妈还得交钱来上班，是吧？” 对方冷冷地用中指推了一下黑色的方框眼镜：“以本月您的出口成脏的程度来看, 的确是这样。” 刘黎昕深吸一口气，他挽起袖子：“祝英，你居然还敢给给我比中指……” 经历一阵兵荒马乱的对线之后，被摁住的刘黎昕（神降监管局正局）和对面神色冷静的祝英（神降监管局副局长）衣衫凌乱地坐在了会议长桌的两边上，神色沉凝地坐在了距离彼此最远的地方。 长桌上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被切割成了许多小屏幕，小屏幕内正在播放全世界各地被系统转播出来的《神降》游戏内的情况。 旁边的队员尽职尽责地播报：“系统将游戏内副本的情况转播到了全球各地的广告屏幕上，我们已经统计完毕了，目前一共是一百六十万块屏幕正在转播。” “那攻击到神官那个玩家的屏幕你们有找到吗？”刘黎昕问。 “没有。”队员无奈地说，“局长，这才三小时，一共一百六十万块屏幕的信息，我们才刚刚同步转播到局内，刚刚才开始分析。” “不能用AI跑分析吗？”刘黎昕烦躁地质问，“一百六十万的屏幕数据，人工分析出来我们他妈都灭亡了！” “没办法用AI。”队员摇头，“系统转播出来的游戏画面数据都做了加密处理，只能人工分析。” 刘黎昕听得烦躁，转头一看，祝英这个四眼仔居然在神色冷冷地玩手机，打开的app上赫然一个大眼标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有闲心刷手机？” “我不是在刷手机。”祝英语气冷静，“我是在查找那个玩家的资讯。” “一百六十万块屏幕，就算是发动整个监管局的员工进行分析，也要一个月以上，但如果查找社交平台，玩家进攻到神官这么轰动的事情，只要有人看到，就一定会有人拍照发在网上。” 刘黎昕猛地醒悟，大手一挥：“去社交平台上找神降的相关话题！看有没有人发现这玩家的屏幕！” 队员们齐齐应声：“是，局长！” 各社区办事处人员已经将慌乱的民众依次安置回了家里，各个街道上都张贴着【特殊时期，非必要事情请勿出门】的黄字红底的横幅，原本混乱的街道变得一片平静，只是偶然有哭泣或者叫骂的声音从楼道里传出。 但相比起现实的平静，线上就是一片兵荒马乱了，各大app平台都被突然涌入的用户给挤爆了，搜索热点上全是神降相关话题： #神降# #神降是什么# #神官# #铜劵联赛一千万通关# #世界末日# …… 各大平台的讨论吵架都热火朝天，而其中最为火爆的讨论地是一个游戏社区——【深蓝之心】。 【深蓝之心】是《神降》的开发公司深蓝科技公司做的一个平台，可以上传文字，图片，短视频和全息影像，一般都是《神降》的玩家在使用，里面一般讨论的也都是《神降》的游戏攻略，配对策略，数值体验，以及辱骂策划。 在《神降》铜券赛开场的前一天，【深蓝之心】最热门的话题还是在讨论六大公会谁能夺冠，里面就是各家公会粉丝撕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开贴的几十秒内就吵到了十万多楼，此时这个名为【联赛要开了，你们觉得六大公会谁会赢？】贴子还高高挂在最高处。 紧接着，第二个贴子就是：【我艹，系统通报有玩家攻击神官了，是不是六大公会的人！】 这个贴子一发出，瞬间有了上万条回复。 【才三个小时！好快的速度！】 【三个小时换到游戏里才三天吧……好恐怖的心理承受能力，居然在神降的情况下都去做了神官任务……】 【我焦虑得在家团团转，看到这条消息长舒一口气，真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这些大公会的人过。】 【虽然六大公会那几个首席天赋都是S+级别了，T1，T0的队伍平时也经常做神官任务，但这心理素质实在太变态了，这死可是真死，他们是真不怕啊！】 【现在我们的生死存亡，就全靠这些实力强的玩家了吧……】 【……说句自私点的话，希望他们狠心点，遇到普通玩家做对手的时候，该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不要心软让对方，他们这些实力强的玩家赢到最后，我们人类才有希望！】 【确实，普通玩家就算赢了，后续比赛也活不下来，没必要挡大佬的道。】 【不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普通玩家就不配活了？！这比赛玩家死可是真死，你们疯了吧，说这种话！】 【话难听，但理是真的，普通人在这种残酷的比赛里活着，对人类根本没什么用，就算侥幸活下来了，又能撑多久呢？不如直接放弃，把机会让给大佬，为人类多争取一点赢的机会，我们还会敬佩他。】 【谁要你们敬佩啊！你们疯了吧！里面可是25亿人！为了你们牺牲他们也太自私了！】 【我们外面还有五十五亿人呢，电车难题没听过吗？这个时候当然选人数多的一方啊。】 【我女儿还在游戏里面，她才十五岁，只有五十级，难道她也该死吗！】 【这有什么过分的，就是实话实说，而且你女儿一个女的，自己打游戏不行，活不下来怪我喽？】 【女的都这样，自己菜还要发别人的疯，让神官给她们上一课吧，让她们明白不是叫得大声对方就会手下留情的！】 在混乱的情形下，【深蓝之心】这个新开的话题贴瞬间吵成了一锅粥。 “果然。”祝英反光的眼镜镜片倒映着这个正在激烈讨论的帖子，一副早有预料的口吻点评道，“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不少人觉得可以牺牲弱者给强者让路。” “什么牺牲弱者给强者让路，傻逼罢了。”刘黎昕冷笑地划动手机屏幕，他的手机屏幕上也赫然是这个贴子的内容，他一边划动一边愤怒地输出，手指在屏幕上几乎敲击出了残影： “你们他妈这群蛆自己想活就自己进游戏去打比赛，别他妈一个个的**用没有，躲在手机屏幕后指点江山，傻逼男人去死！” 对方几乎立马就回复了刘黎昕：【这种时候还要来和我打拳是吧？女人就是眼界小，没格局！】 当代神降监管局局长，没格局的“女人”刘黎昕头上涌出犹如实质的怒火，他脸上缓缓扯出一个狰狞的笑，指着这个回复的人命令队员： “现在，立马，给我把他搜出来！” “我和他线下打一局拳，告诉告诉他什么叫做拳师，什么叫做格局！” 旁边队员瑟瑟发抖，欲哭无泪：“局长，这是违规的！” 祝英推了推眼镜，对自己大骂特骂的局长选择了无视，淡淡分析道：“在这种弱肉强食的残酷境遇里，有人会选择信仰社会达尔文主义很正常。” “少几把和我扯什么达尔文主义。”刘黎昕冷笑着回答，“我看就是现在案板上的肉不是他们，死的是别人，不肉痛罢！” “局长，请您保持冷静。”祝英淡淡道，“我们的确也有支援强力玩家相应的策略，只是都被神降策略局局长蒋星一力压下，并没有实行罢了。” “我们目前的计划是支援所有玩家，让所有玩家尽可能公平地存活下来，但如果第一轮铜券赛的通关者的确一个普通玩家都没有，那我们就不得不支援实力更强的职业玩家了。” “毕竟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胜利，和尽可能保下最多的人存活，有用的策略都不会排斥。” 刘黎昕脸上的神色一下凝重不少，他咬牙暗骂：“**，需要你说，我知道！” 祝英：“……您的罚款增加到一万八，局长。” “局长！”旁边正在低头搜索的队员突然抬起头来，语气激动，“我们发现那块屏幕了！” 43 夜莺与玫瑰 西班牙裔混血的幼子 祝英和刘黎昕都瞬间转头过去, 刘黎昕猛地起立，一个大跨步走到了队员面前，死死盯向他的手机：“这块屏幕定位在哪里？” 队员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个【深蓝之心】刚刚发出来话题贴, 标题是：【啊啊啊啊啊我发现石榴屋队伍的屏幕了！】 这个贴还带了一个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在小商超收银台的电视广告屏幕, 屏幕里正播报着系统通告【玩家攻击了神官】, 照片右下角显示着定位地址——【G省，汾州市。】 电视广告有三三两两正在仰头观看的人，似乎都被屏幕里的内容震撼，微微长大了嘴巴。 “联系汾州那边监管局的人。”刘黎昕看到这个地标, 声音低沉地大手一挥, “让他们把这个屏幕所在的超市封锁，禁止任何人出入。” 刘黎昕拍了拍队员的肩膀，沉声下令：“联系上发这个照片的用户, 告诉对方不要再互联网上转发传播了, 然后再去查查有没有其他人上传了这个屏幕的相关信息，都给我封锁了, 禁止外传任何这个玩家的相关信息。” 队员听得一愣：“局长, 不能外传这个玩家的信息吗？” “暂时不能。”刘黎昕眸色晦暗, “他很有可能是我们的第一个胜利者，他的身份很重要, 无论是为了保护还是其他的东西, 都要先探查清楚这个玩家的具体情况，再决定是否对外公开。” “去行动吧！” 队员深吸一口气：“是！” G省，汾州市。 黄色的警戒线拉在了超市外面，社区工作人员将进过超市的人依次拦住，挨个询问： “有没有拍摄里面的内容上传网络？” “请不要将里面的内容随意上传网络！” 在工作人员问到一个只有十四五女孩子的时候, 对方有些惶恐地举起了手机：“……我拍了两张里面的玩家照片上传网络了。” 她似乎被工作人员严肃的态度给吓道了，哇地哭起来：“我是不是要坐牢啊！” “不至于。”工作人员耐心地安抚她，“不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只是例行工作而已，你上传了什么内容，上传多久了啊？” 女生小声说：“只上传了里面一个玩家的两张照片，上传了大概五分钟。” “只发了照片吗？”工作人员耐心地询问，“有没有配什么字呀？” 女生的脸上出现微妙的羞涩，她缓缓捂住了涨红的脸：“——家人们，谁懂啊，世界末日了才发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漂亮的玩家，现在我就要放飞自我，狠狠超了。”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收敛自己空白的表情，深吸一口气，拿出职业操守平稳地微笑道：“那没什么了，你发的时间不长，这种言论也很常见，在这个时候应该没什么人会看到，删掉就可以了。” “好，好的。”女生涨红一张清纯的小脸，完全看不出做出了那么狂暴的发言，小小声询问，“就是这张，我删掉就可以了吗？” “……我删掉了，你们不会通告啥的吧？” “只要浏览数据量不高，我们不会做什么的。”工作人员见对方骤然紧张起来的表情，好笑地安慰对方，“没关系，一张照片而已，再漂亮，发五分钟也不会有多少人看的……” 工作人员的声音在余光扫到女生的手机上照片那一瞬间停止了，他几乎是有些恍惚地看着照片下的浏览量——【1亿六千万】 照片上是尤荣伊举起链子的侧脸，在凄冷的雪地和月光中，那张被尤荣伊抬起手臂遮住了半张，但依旧惊心动魄的侧脸，漆黑的眼瞳，苍白的肤色，被银色链子浅浅勾勒的轮廓，仿佛神明降世，垂怜终生，非人的冰冷和艳丽感从这样一张仓促拍下的模糊照片中，都呼之欲出。 热评第一是：人在将死的时候，总会看见最美好的事物。 S市，神降监督局。 “局长！”扯开了嗓子喊的队员举着电脑一路狂跑，“那边的屏幕数据传送过来了！” 刘黎昕瞬间起立：“快投到桌面上！” “好的！” 队员打开电脑，手指灵巧地点击操作，很快长桌上的大屏幕就亮了起来。 长桌上悬空的全息屏幕中，突然出现了一颗玫瑰色的星球，队员轻点电脑，星球顿时放大，位于正中是一个正笼罩在冰天雪地的海中岛屿。 队员一边传导屏幕数据，一边汇报： “这个副本我去查了资料，叫做《夜莺与玫瑰》，是双鱼星系的一个B级副本。” “B级副本？”刘黎昕皱眉，“这难度不算低了，普通玩家做B级副本的主线任务都困难，更何况神官任务。” “如果是在这种难度级别的行星玩家攻击了神官，那这个玩家——” 祝英推了推眼镜：“——这个副本的参与玩家，有六大公会的T1队伍吧？” 正在汇报的队员深吸一口气：“是的，这副本的参与玩家里有一支石榴屋的T1队伍。” “石榴屋？”刘黎昕眉头越皱越深，“这不就是那个，那个背后支持者是种地公司的那个公会？” “局长，请准确表述。”祝英语气淡淡地解释，“不是什么种地的公司，石榴屋是神降的六大公会之一，石榴屋的电竞俱乐部背后投资者是全球最大的跨国食品贸易和加工公司，【red huse】。” “年盈利额在两千亿美金左右，发源地在Spain，是深蓝科技公司目前全息仓营养液的官方供应商。” “他妈的。”刘黎昕骂道，“两千亿美金，太几把有钱了吧！” “这的确是一笔很大的数字。”祝英表示赞同，“假设局长您每一分钟说一句脏话，【red huse】一年的盈利额也足够支付局长您三千年的脏话罚款费了。” 刘黎昕微微一震：“我说三千年的脏话，原来要被罚款这么多钱吗！” 旁边的队员无声吐槽——不要默认自己每分钟都骂人啊局长！ 祝英继续冷静地说道：“因为这个盈利额，所以【red huse】投资从来都是财大气粗的，据说他们每年会给石榴屋这个神降公会拨款数十亿投资。” 队员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高的投资，石榴屋只是一个电竞俱乐部，这根本回不了本吧！” “【red huse】为什么投这么多钱给石榴屋啊！” “因为石榴屋的首席，le。”祝英的声音微微一停，“是【red huse】的掌权者最为宠爱的幼子。” 队员一脸震撼，一脸听到了惊天大八卦的样子：“石榴屋的首席玩家，是幕后投资者的孩子！” 祝英淡淡推了推眼镜：“是的。” “据说这位西班牙裔混血的幼子是年近六十的【red huse】掌权者最喜欢的孩子，他对其极其溺爱，因为LEO喜欢玩全息游戏，他不惜花重金砸钱养起一个俱乐部，建立公会，只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在《神降》里玩得开心。” “可以说每年耗费数十亿资金的石榴屋公会，只不过围绕着首席Le转的一台玩具。” “啧。”刘黎昕眯眼评价，“有钱人的故事听得真让人不爽啊。” “好了，别管这些杀千刀的有钱人了，说说石榴屋这支T1队伍的成员有谁。” 队员颤颤巍巍地点开电脑屏幕，欲哭无泪地介绍：“……石榴屋的首席。” “——Le。” 在队员点击屏幕的一瞬，长桌上的悬浮全息屏幕上跳转出一个身材高挑，外形亮眼的男性的全息影像。 这人穿着一件亮红色皮革飞行员短夹克，皮夹克右肩上一个闪闪发亮的宝石红石榴金属lg，夹克略有些出格地敞着，里面是一件黑色紧背心，包裹住健壮的上半身。 他的五官不是很端正，长眼弯唇，轮廓深邃，左耳还戴了个拇指大小的金耳环，他懒洋洋地插着兜，从兜里露出半截的手上可以看到他带着戴着黑色露指的手套，食指上转着一把刀柄带环的银色餐刀，有种微妙的邪气和攻击性。 “……难怪敢去碰神官任务。”祝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原来是因为有他在啊。” 刘黎昕用余光瞟祝英：“什么意思？” “哦，是这样的。”祝英语调四平八稳地解说，“因为极端奢靡的出身，Le此人的性格非常恶劣，可以说相当有问题，他十分喜欢有趣的事物，曾经花五百万美金买下了一头尼马哈的宠物鳄鱼之后，然后再活生生地把这头鳄鱼饿死了。” “——只是因为想看看，鳄鱼死前是否会流眼泪。” 刘黎昕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有病吧！”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祝英淡淡回答，“但以Le喜欢刺激的性格，这家伙应该非但不会因为神降而感到害怕，反而会觉得很有意思，去挑战神官。” “而且Le的实力很强，s+天赋，技能80级，B级神官任务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算了，只要他愿意做神官任务，什么都好。”刘黎昕对这种有钱人家养出来的神经病少爷十分厌烦，挥手道，“这人后续的接洽和援助你们来处理吧，我就不接触了。” 队员听得也神色复杂，但还是松了一口气：“但总之有这么一个强大的玩家做开场，对我们来说，还算是好事吧。” 祝英话锋一转：“对杀死神官来说是好事，但对同一副本的其他玩家来说，可不一定。” 队员和刘黎昕都是一顿，刘黎昕瞬间转过头，盯着祝英：“你什么意思？” 祝英平静地和刘黎昕对视：“Le这种出身极高又天赋非凡的少爷，他的恶劣不光是针对于神官，也是针对于人的。” “在杀死神官的过程当中，Le不会在意其他玩家的死活，他很有可能会伤人。” 刘黎昕猛地转头，脸色阴沉地看向队员：“这个副本里的其他玩家的资料呢！去查他们的资料！” 队员们手忙脚乱地调取资料，刘黎昕面色阴沉，双手合十地在抖腿。 “找到了！” 队员们动作迅速地调取资料：“这个副本里还有另外两支小对，分别是【找丶乐子】和【斩风翼】。” “【找丶乐子】是一支B级综合评级的队伍，成立时间一年，队员三人，平均天赋等级为B，平均技能等级为74级，队长王顺天赋等级B+，技能76级，为控制系技能，有过B级副本通关经历，在B级副本中生存没有太大问题。” “【斩风翼】……”队员们调取资料到这里突然呆住了，“成立于昨天，队员两人，平均天赋等级无法计算……” 刘黎昕听得皱眉：“为什么无法计算，我们局的这堆狗屁机子又出故障了？” “不是……”队员恍惚地回答，“因为其中一个人是新人，第一次进入游戏，等级为一级。” “……他还没有激活天赋，所以无法计算。” “什么？！”刘黎昕不可思议地站起，他猛地将队员的电脑一把抢过来，看向上面的资料。 资料上的照片是尤荣伊那张精致到让人屏住呼吸的脸，而旁边是鲜红的数据： 【玩家】：尤荣伊 【等级】：1级 【天赋】：未激活 【B级副本中生存难易程度】：高危 44 夜莺与玫瑰 脸上和唇边带着未干的血渍…… 所有人几乎是惊愕地望着尤荣伊的投影, 静了半晌。 “这个B级副本里面怎么还混进一个一级玩家啊！”刘黎昕没绷住，表情直接裂开，“这种等级, 连最基础的副本主线任务都没法做吧！” “……可是……“队员恍恍惚惚地抬起了头, “局长，击伤神官的玩家——” “——好像就是他。” 游戏内。 尤荣伊一手拉着银色链条末端的弧形镰刀, 镰刀的刀柄深深地刺入他的手掌，鲜血从他的掌心流出，顺着链条流动，仿佛有魔力般将整个银色的链条顷刻染上一层血光, 流向另一端。 链条的另一端绕过了洛斯的脖颈，绕了一圈，犹如蛇尾一般将将洛斯的脖颈死死勒紧，洛斯神色惊愕地扯着突然自己脖颈上的血色锁链：“这是什么东西！” 他费力又惊慌地撕扯起来：“为什么会扯不开！” 【系统检测到神官（洛斯·图亚特）对玩家尤荣伊好感度归零（或100），对玩家产生恐惧情绪，符合武器（银色长链）的三个使用条件之一（）】 【使用条件之二：需束缚一分钟才能产生控制效果（）】 【使用条件之三：在控制期间，长链会吸食玩家血液（）】 （因玩家未激活天赋, 银色长链的控制效果不定, 很可能会出现npc挣脱长链的情况, 请玩家自行注意！） 【系统警告：玩家血量正在急速降低中……90%……80%……】 链条上的血犹如有生命力般从尤荣伊的手掌上涌出来，在整个链条上涌动着，尤荣伊的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他冷漠地单手拽起链条, 将不断向后退地洛斯向前一拽, 洛斯被他拽的踉跄摔倒，趴在地上，不可思议地抬头, 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 “你对我做了什么！”洛斯几乎是惊恐地嘶吼出声，“我可是神，为什么我会没有能力反抗你一个凡人！” “你倒是自视甚高，多活了两百年就以为自己不是人了。”尤荣伊冷眼俯视，语气淡淡，“你真以为你是神，你不过是神的容器罢了。” “不准再说了！”洛斯愤怒又癫狂地想要爬起，他挥手就要使用神力处死尤荣伊，“我就是神，你这个贱民，流干身体里的血下地狱去吧！” 带着链条的洛斯挥手要去攻击尤荣伊，尤荣伊只是下颌轻轻一偏就躲过了洛斯的出拳。 “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脸。”尤荣伊目光微冷，他反手攥紧链子，对着洛斯冷静地下令，“洛斯·图亚特，跪下。” “哈？！你个下贱的平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洛斯狞笑着说，“你居然敢命令一个国王下……” 他的话随着他脖子上的链条猛地收紧而中止了，洛斯就像是溺水般扯着自己脖子上让自己无法呼吸的链条，身躯仿佛被某种力量掌控，缓慢地弯曲膝盖，以一种非常屈辱的方式双膝跪在了垂眸俯视他的尤荣伊面前。 “都和你说了。”尤荣伊垂下被雪染白的眼睫，他目光里流露出明显的厌恶，抬起靴子的脚狠狠踩在了洛斯的脸上碾动，语气冷淡又烦躁，“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脸。” “果然没妈的小孩就是没教养。”尤荣伊仿佛没看到洛斯猛地怒睁开的眼睛，继续浅淡评价，“都不知道打人不要打脸。” 当然其实他原来也不知道，是社区医院的医生用尽全力教导过之后才知道的。 “不要用你那张贱嘴侮辱我的母亲！”洛斯嘶吼着要去攻击尤荣伊，“你个贱民！” 尤荣伊仿佛躲什么小猫小狗一样地提溜着链条上的洛斯，轻松地躲开了，这人一脸平淡地毒舌：“你听不懂人话吗？我没侮辱你的母亲，我在侮辱你。” 神监局。 原本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吵闹无比的神监局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所有人都用一种呆滞的表情看着投射在长桌上全息屏幕上一边冷冷毒舌，一边就像是逗弄熊孩子一样玩弄着对方的尤荣伊。 “……这玩家……”一个队员表情空白地咽了一口口水，喃喃自语，“真的是一级吗？” 旁边的队员机械的，不知道多少次点开尤荣伊的玩家面板，汇报道：“如果我们局的数据仪器没出错的话，他的确是一级，准确来讲，是第一次进游戏。” 那他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全体监察局的队员，包括刘黎昕都表情扭曲地在内心嘶吼道。 “去查一下这个玩家的背景资料。”祝英是第一个回神的，他冷静地下令。 “是！” 队员们迅速运转起来，很快尤荣伊的资料（伪）就被调了出来：“……尤荣伊，19岁，在S市周围的附属下级市长大，家境中等，父母都是线上大学的老师，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弟弟。” “一年前以全市最高分考入了维多利卡大学的全息专业，很快就成了学院里的风云人物，在大一上学期就多次和深蓝科技的全息技术研发部门接触，据说脑域潜力极高。” 队员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是个名副其实的全息技术天才。” “原来如此，如果是天才。”刘黎昕的眉头舒缓了一些，“第一次接触游戏能有这种惊人表现也是意料之中。” “但事情不光是这样。”队员盯着面前的面板看，眉头紧皱起来，“半年前，这名天才在和自己父母弟弟一起外出游玩遇上了跨将长桥连环车祸，他的父母当场死亡，他和弟弟几乎是植物人的状态。” “三个月前，他奇迹般地从植物人的状态中苏醒了，但脑域损伤极为严重，医生下了二级重度脑域残障的诊断。” “昨天，医生准许他出院了。” “我要是没记错，二级的脑域损伤，”刘黎昕听得也眉头紧皱起来，“是不能接触全息游戏的吧？” “不是不能，而是最好不要接触。”祝英推了推眼镜，“接触时间一旦超过现实里的七个小时，换到游戏里就是七天，患者就会产生剧烈头痛，恶心眩晕，甚至是脑域涣散，死亡在游戏里也是有可能的。” “按照现在这种情况来说。” 祝英声调冷静：“他已经在游戏里待了三天，如果不能第一个游戏就拿到铜券通关离开游戏，以他的身体情况，直接死在游戏里也不是没可能。” “以及这人天赋都没有激活，又带着脑域残障，对手是石榴屋T1级别的公会和一个B级队伍，我很好奇他到底是靠什么做到这一步的？” 旁边的队员深吸一口气：“我们看完了所有传送过来的屏幕数据。” 祝英微微侧头，平光眼镜上徐徐划过一道光：“所以呢，你们看完了，告诉我他是靠什么做到的？” “谋算。”队员缓缓地说，“简单来说，就是聪明。 “极致的聪明。” “他利用信息差两次晃过比自己实力强的队伍，反向利用对方给自己套了三条关键线索，并且对游戏内的事物理解能力惊人，明明第一次进游戏，但却表现得像是十分熟悉游戏。” 队员一边说一边将屏幕数据上传至长桌上的屏幕，用了四倍速播放展示给所有人看。 所有人盯着屏幕看，表情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后面逐渐变得震撼。 “是相当高明的手法。”队员深吸一口气，总结道，“完全不像一个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新人。” 祝英看着屏幕上三番两次玩弄对手，表情冷淡的尤荣伊，表情微微一变，原本平淡的眼神专注得一错不错，死死盯着屏幕里尤荣伊的一举一动。 旁边的刘黎昕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样，挑起一边眉毛，抱胸训斥道：“喂喂，祝副局长，就算人家再漂亮，你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看人家的脸走神吧！” “不是走神，是这种冷酷，玩弄人心的聪明和强势的玩法……”祝英平光眼镜下纤细的长眸微微眯起，“总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什么熟悉的感觉？”刘黎昕疑惑地附身转头望着他，“别当谜语人！有什么发现快说！” 祝英微微一顿：“这游戏风格给我的感觉，很像我们档案纪录里已经死去的n.1，《神降》曾经无可动摇的霸主——” 他微微抬眸，语气晦暗不明：“——【叛徒】。” 游戏内。 洛斯被拴在链条上神色扭曲又狰狞地挣扎着，尤荣伊一脚踩在对方脸上，一边点开系统，冷淡地呼了黄景辉：“我按照计划控住神官了。” 黄景辉在那边倒吸一口冷气：“你真控住了？！” “控住了。”尤荣伊冷静地下令，“我血量掉的很快，顶天了能撑五分钟，就算控住了他，光靠我两的输出，就算往死里打也没办法在五分钟内打死一只神官。” 洛斯难以置信地望着尤荣伊：“你居然敢用只来说神官！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亵渎者！你在用形容家畜的词侮辱神明！” “什么侮辱？”尤荣伊不以为意，他的逻辑直白坦荡，“你没在医院里读过书吗？非人之物的量词一律用只。” “神官又不是人。”尤荣伊淡淡道，“那不就是只吗？” “你！”洛斯又怒又找不到能怼的，只能狠狠道，“神会惩罚你的！” “只要它能赢，随便它惩罚。”尤荣伊很快转回正题，冷静对另一边的黄景辉下令。 “黄景辉，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你现在要去把岛民和Le引过来，我藏起来，然后你引导他们把神官杀死。” “就算他们击杀了神官，只要在五分钟，也就是我控制的时间内击杀掉了神官，因为神官被我控制，神官击杀的判定也还在我手里，那这样我们就赢了——” “啪啪啪——！” “真是精彩绝伦的谋划。” 伴随着一阵轻笑和鼓掌声，暗处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这人穿着亮红色的皮面夹克，末端的发尾是被挑染的暗红色，他插着兜，走路的姿态散漫，身后跟着另外两个人。 这两个人中间是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黄景辉，他脸上满是狼藉的伤痕，被两个人包夹着押着走，旁边悬浮着正在通话的系统面板，还没挂断。 黄景辉抬头望着面前的尤荣伊，苦哈哈地露出个愧疚的笑，他被打得不轻，耳朵里都在流血： “对不起，尤老师，我的确按照计划去引他们过来了，但是……” “是我废物，对不起。” 他缓缓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尤荣伊一扫这情况的一瞬间就懂了。 黄景辉的确按照他的计划去勾引对方的队伍往玫瑰宫中厅这边走，但却在勾引的过程反被对方控制挟持住，对方威胁黄景辉和他通话，黄景辉被对方利用来从他这里套信息。 而为什么会这样，理由也很简单。 尤荣伊的眼神转动，看向这支队伍中间笑眯眯，气场异常让人发毛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将自己隐藏在了白玫瑰花丛里。 ……近了才发现这家伙外套上全是溅上去的血，只是因为是红夹克看不出来。 这血毋庸置疑，是黄景辉的。 黄景辉的实力虽然不强，但他移动速度不弱，对抗一个T1级别队伍不可能，但引诱一个T1级别的队伍到某个地点并不是难事。 但最终是这种情况，这只能说明黄景辉去引诱对方的时候，根本来不及跑，一出现就被对方抓住了，连给他发个信息通知一下都没来得及。 这代表对方队伍里，有一个超出常理强大的玩家，轻而易举控制住了B级天赋的黄景辉，打乱了他的计划。 尤荣伊脸色微沉。 是他失策了，没料到对方队伍里有这么强势的玩家。 Le不紧不慢朝着尤荣伊靠近，他笑得饶有兴趣： “我之前就一直很疑惑，在知晓我们队伍很强的前提下，你为什么会用计谋把我们给调走，这根本是个无用的计谋，我们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反过头来杀你一枪。” “你只能打一个时间差。”Le慵懒地笑着，“但以你们的能力，我们只要杀回头来，杀死你们轻而易举，从我们手里争取这点时间毫无意义。” “但现在我明白了。” Le的目光落在尤荣伊苍白手腕上的银链上，他摸了摸下巴：“原来是因为你的技能是这个。” “真是了不起的技能，居然能控制神官。”Le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恍然大悟，“只要你把我们调开，先控制住神官，把我们引诱过去帮你们杀死神官，这样神官的控制权在你们手里，就算是我们杀了神官，也不过是给你们打白工罢了。” “真是阴险的计划。” 尤荣伊眸光一凝，他的思绪飞速转动，几乎是在顷刻就做了决断——丢下黄景辉，带着洛斯，直接逃跑！ 对方很明显就是想要他手上的洛斯，那只要神官还控制在他手里，对方就不会轻举妄动，而且对方根本不清楚自己的技能时间，能操作的余地还有很多！ 尤荣伊心思电转，眼眸转动，扯着洛斯很轻地向侧后退了一步——那边是玫瑰宫的侧殿，黄景辉说过有很多岛民从那边过来，他可以利用这些岛民挡住这队人，先跑了再说。 只在眨眼之内，原本距离他十米开外的Le就抵在了尤荣伊的眼前。 尤荣伊的鼻尖抵住了Le的胸膛，他的一瞬之间克制不住地瞳孔微微扩散。 Le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移动速度挡在了他面前。 “真是凉薄又狡猾的小玩家。”Le的闷笑带着胸膛一起震动，他慢悠悠俯下身，“居然就这样丢下自己的同伴走了。” “他刚刚可是为了你拼尽了全力，哭着被我们强迫打通你的电话的哦。” 尤荣伊扩散的瞳孔几乎在几个毫秒之内就聚拢了，他神色冷酷，毫不犹豫地用自己手掌上的镰刀反身狠狠刺向Le的脸，le下意识向后轻轻仰过身子，侧身闪躲而过。 就这么一个动作，尤荣伊迅速冷静收手，侧身准备向后逃跑，他的速度很快，不到一秒他已经退出半个身子了。 他攻击Le只是作伪，真实目的依旧是逃跑。 但Le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向后退的身子还没复位，在尤荣伊侧身的一瞬间，他余光一扫，长手一捞，神色浅淡地紧紧攥住了尤荣伊的手腕。 尤荣伊吃痛一声，被Le轻而易举地扯出了白玫瑰丛。 皎洁的月光下，尤荣伊抬起头，用带了厌恶情绪的眼神看向Le，他的长发被玫瑰花丛勾散，凌乱地披在后腰上，唇色苍白，脸上和唇边带着未干的血渍。 “放手。”尤荣伊冷冷地说。 Le望着他这张脸眸光一顿，没忍住吹了声口哨，挑眉道： “虽然你害了我。” “但你可真够漂亮的。” 45 夜莺与玫瑰 胜利者对失败者的玩弄 神监局。 看着屏幕内的情况, 有队员忍不住紧张道：“糟了，这玩家没料到对方的队伍里有Le！” “尤荣伊已经根据很多细节猜到了对方是T1级别的队伍，但队伍里有Le实在是超纲了。”祝英望着屏幕，冷静地说道, “没人能猜到一个T1级别的队伍里会藏着一个大公会首席。” “只有Le这个任性的首席才干得出来和低他两档的T1队伍一起出勤这种事。” “所以说我真的很讨厌这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有钱人少爷！”刘黎昕咬牙盯着屏幕, “非要把普通人玩弄到极限才甘心！” 屏幕里，Le就像是抓到猎物的大型野兽, 饶有趣味地单手钳制住尤荣伊的双手, 将尤荣伊的双手反剪身后，凑近观察嗅闻, 似乎很满意这个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有趣新玩具。 Le的身材高大，有一米九二, 只有一米七六的尤荣伊只到他胸口, 两人之间体型体能的差异都十分巨大，尤荣伊被近距离钳制毫无反抗之力, 他的双手被Le牢牢钳制住, 身体前倾, 呼吸急促地被迫仰起头, 暴露出颈部供对方把弄观赏。 尤荣伊漆黑眼瞳中的厌烦和恶心浓郁得近乎实质, 但这丝毫没有办法打断Le的动作。 Le懒洋洋地笑起来, 他眯眼凑近尤荣伊，张开带着露指黑色皮革手套的大手，握在了尤荣伊纤细的颈部上。 “你真是太有意思了。”Le缓慢收紧五指，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尤荣伊因为窒息，从苍白逐渐变得艳红的唇色，“一开始想从我的手里偷走胜利，现在被我这么钳制住弱点, 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作为一个弱者来说，你的胆子大得真是有点不正常。” Le懒散地勾起唇角，他一边笑着一边收紧手掌：“反过来说，也真是令我失落，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人这么亲密拥抱来着。” “你居然用恨不得杀了我的眼神看我。” Le垂眸望着被他勒得唇色发紫，呼吸虚弱的尤荣伊叹息，好似真有几分失落地叹息摇头，眼神里却全是兴味。 尤荣伊的确和他是一个拥抱的姿势，尤荣伊被Le拥在怀里，单手将双手至上而下反绞至腰后，这明明是一个亲密的姿势，但细看就知道Le反绞力道之大，几乎将尤荣伊的肘部关节反扭了一圈。 尤荣伊因为疼痛和窒息脸色苍白，颤抖地呛咳起来，唇角咳出血沫，眼尾泛出红晕。 ——这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的，胜利者对失败者的玩弄。 刘黎昕气得捶桌：“畜生！士可杀不可辱！” “祝副局！”旁边的队员焦急地询问，“还能有转机吗？” 祝英此刻的脸色也阴沉了下去，他难得没去纠正刘黎昕的脏话，而是缓慢地摇了摇头。 “很难。”祝英抬眸看向长桌上全息屏幕展示的Le的面板数据，静了片刻，又恢复了冷静的语气，“或者说，根本不可能。” “Le的面板数据是一种恐怖的优秀。” “《神降》里玩家的天赋技能和面板，虽然有夸张和游戏化的成分，但本身是根据玩家现实里的身体状况生成的，简单来说，在现实里越优秀，在游戏里的天赋等级就会越高。” “一个在现实里是天才的人类。”祝英推了推眼镜，淡淡道，“在游戏里大概率也会是高阶天赋的玩家。” “Le被【red huse】掌权者的偏爱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是这个六十岁的食品大亨十七个孩子里最为优秀的一个。” “十七个孩子？！”旁边的队员倒吸一口冷气，“这大亨这么多孩子？！” “【red huse】的掌权者阿方索·巴尔卡扎尔这一生目前娶过三十七任妻子，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情人，有这个数量的孩子很正常。”祝英语气平稳。 刘黎昕抱胸冷笑：“淫/荡的有钱人。” “虽然有钱之人更□□子的确是常事，但阿方索的更换不仅仅是因为好色。”祝英侧过身子，从旁边队员的手中取过电脑，调出资料，“阿方索出生低贱，是Spain一个海岸线边一个贫穷农民的孩子，他的父亲也是一大堆孩子，并且十分喜欢让他们兄弟之间竞争，会告知这些孩子，他的遗产只会属于优胜者。” “只有兄弟？”刘黎昕皱眉地看着上面的资料，“阿方索还有四个姐妹，怎么不见了？” 祝英淡淡地道：“被卖掉了。” “六十年前的Spain海岸的人口贸易十分繁盛，阿方索的四个姐妹一出生就被卖上了船做□□。” 刘黎昕沉默了。 祝英继续说了下去：“阿方索成为了兄弟间竞争的优势者，他拿到了父亲的遗产，成立了红屋（red huse，以下简称红屋），并且在接下来的四十年里越做越强。” “阿方索在两年前抓住了全息游戏这个风口，为深蓝科技公司专门供应营养液，借此一举成为了全世界最大的食品贸易和加工公司。” “而在养育子女这件事上。”祝英手指轻敲键盘，“阿方索不仅延续了他父亲的风格，还变本加厉了。” “他十分信仰优胜劣汰，所以，他选择妻子和情人的标准根本不是美色——” 祝英缓缓抬眸，他手指轻点，调选出了阿方索历代妻子的照片： “——而是能为他繁育最优秀的后代。” 刘黎昕几乎是窒息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展开的一系列女人的照片，这些女人都拥有者几乎差不多的面容，身材，瞳色，发色，甚至于眼距宽度，唇线弧度都差不多，在全息屏幕里对自己展开一样的微笑。 仿佛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 “他的妻子……”旁边队员的声音都在颤抖了，“怎么都长得一模一样……” 刘黎昕和祝英的回答都同时传出，只是一个充满厌恶憎恨，一个平淡如水。 “是基因筛查。” 年纪较轻的队员懵懂地提问：“……什么基因筛查？这是什么啊？” 祝英和刘黎昕都有志一同的沉默了，似乎都不愿提起这段往事，最后还是刘黎昕开了口。 他深吸一口气，别过了头：“二十年前，医院内突然流传出一种技术，叫做选育技术。” “这种技术可以让还生育的人自行进行基因筛查，匹配到能生育出最优秀的后代的另一半。”祝英也开了口，他语调很淡，但队员们罕见地看到自己的副局长攥紧了手指，指尖发白，似乎对这个过往也极为排斥： “因为已经知道了祝和雅这群神官的存在，我们对这项突然出现的技术极为警惕，很快就明令禁止了选育技术。” “但是屡禁不止。”刘黎昕脸色沉沉，“有大把的人违约都要私下去做这个基因筛选！” “选育技术需要知道双方的基因才能进行选育，后来我们就禁止了医院采集病人的基因数据，这样就可以禁止基因库的诞生，从而阻止选育。” “虽然国内禁止了。”祝英顿了顿，“但那个时候，国外还没有禁止，很多地方是公开允许选育的。” “Le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 祝英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据说阿方索筛选了十余亿女性的基因库，从中选和自己匹配度最高的女性和对方结婚，然后迅速诞下孩子。” “基因就像一把有刻度的尺子，要筛选到和自己匹配得最好的，那一定是另一把能和自己基因刻度严丝合缝的尺子。” “阿方索选和自己匹配度最高的女性都有相同的基因特征，也因此，他的三十七个妻子，外貌才会如此相似。” “le。”祝英抬眸看向全息屏幕上Le的画像，“就是阿方索基因匹配度最高的女性生下的孩子。” “而且看起来他的优秀。”祝英调出Le的资料，语气平稳，不带任何感情的介绍，“也很对得起他父亲如此大费周章地选育。” “至少阿方索是如此认为的。” “Le出生后，阿方索停止了在外继续寻找情人，他将很多资源投入到Le身上，全力培育这个孩子。” “阿方索很好地延续了巴尔卡扎尔家族的延续，一直不停地让自己另外的孩子和Le残酷竞争，Le进行了长达十八年的高强度精英教育。” 祝英抬眸：“在所有的竞争里，在所有的兄弟里，Le的成绩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就连在《神降》这款游戏也是如此。” “Le《神降》的面板极为优秀，S级的天赋，顶级的反应速度，虽然不是专门的脑力解谜类型选手，但智力也不算差，尤其是身体素质，强悍得就像一只野兽，尤荣伊的面板只有他基础数值的万分之一不到。” “单说这点，尤荣伊要赢他几乎就不可能。” “除此之外。”祝英一顿，“我认为他最危险的一点在于——” “——他太适应竞争性环境了。” 刘黎昕皱眉询问：“什么意思？” “正常人类面对神降这种极端情况，或多或少都会产生负面情绪，对自己要和同类竞争生存机会，屠杀同类这种极端竞争环境感到难受，严重甚至会恶心呕吐。” 祝英静了静：“但Le是完全不会的。” “他就好像是在狮群里出生最健壮的小狮子，因为天生最强壮，一开始就撕扯着兄弟的血肉和失败快乐生长，成长成了一只高傲又恶劣的猛兽。” “他以玩弄和竞争取乐，以胜利霸凌弱者为人生目标，所以他是不会对尤荣伊这种胆敢挑衅他权威的弱者手下留情的。” “优胜劣汰。”祝英缓缓抬头，薄薄的镜片下，他浅棕色的眼瞳里是一种很深的情绪，“物竞天择。” “在Le那里，是天理。” 在寂静的监测局内，长桌上的全息屏幕里，被紧紧勒住尤荣伊的脸白得犹如一张纸，他旁边跳出系统的鲜红的警告： 【系统警告：玩家血量已不足10%！】 46 夜莺与玫瑰 我或许真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有队员不甘心地说：“尤荣伊的技能不是能控制神官吗, 现在洛斯在他手里，他能操控洛斯，不至于对Le一战之力都没有吧！” “他可以命令洛斯去攻击Le啊！” “你说的没错。”祝英冷静道, “但你们还没发现吗, 尤荣伊控制洛斯是说话下令的，简单来说，他操控神官的媒介有两个, 一个是血液, 一个是语言。” “但他现在被le掐住了脖子, 完全发不出声音。”刘黎昕眉头紧皱, “Le发现了尤荣伊需要说话才能操控神官了，所以才一见面就掐住了他，禁止他开口说话。” 祝英淡淡道：“Le虽然喜欢玩弄猎物，但他一点也不蠢, 不会在玩弄猎物的过程中给自己留下后患。” “而且就算尤荣伊用洛斯对抗le, 也不一定能成功, 和常规的远程控制系不同，尤荣伊很明显是近距离控制类型, 他的链条限制了他和操控对象之间的距离，以Le的移动速度，很轻易就能越过洛斯抓住他。” “这不是个明智的决策。” 年轻的队员咬牙切齿地看着屏幕上身处险境的尤荣伊, 急躁道：“那就什么都不动, 就这么认输放弃, 干脆被对方掐死吗，这也太窝囊了！” “在这游戏里死了可是真的会死，不如放手一搏啊！” “虽然看起来情形很糟糕，但我得反对你的话。”祝英话锋一转, 这位一直对情形持负面看法的监察局副局推了推眼镜，“尤荣伊可没有认输。” 所有人都是一愣。 一向冲动的刘黎昕双手环胸，姿态是罕见的冷静：“是的。” 他余光撇了一眼刚刚那个说不如放手一搏的队员，声线沉稳地训斥：“Le的实力摆在哪里，你放手一搏，以为自己很勇敢无畏，但必死无疑，这种做法只不过给对方增添玩弄挣扎猎物的乐趣，愚蠢至极。” “你刚刚那种放手一搏的姿态，才是彻底认输放弃，只图一时之快的做法。” 那队员被刘黎昕一顿批，顿时满脸涨红地低下了头。 “人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会本能地反抗，也就是你说的放手一搏，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的时候或许可以成功。”祝英平静道，“在双方实力差距悬殊的情形下，弱势方激烈的反抗只会更快地送死。” “尤荣伊很明显是在压抑自己本能反抗的**。” 祝英冷静地看着屏幕上毫无动作，仍由Le把弄的尤荣伊：“这比下意识歇斯底里的反抗更困难。” “所以我说，他并没有认输，他这样做明显有什么企图。”祝英微微一顿，“但以我的能力，实在看不出他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能赢Le这样强大的对手。” “我只知道他大概是在拖时间。” “拖时间？！”旁边的队员又急又迷惑，“他拖时间是准备做什么？” “他血量只有百分之十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游戏内。 Le在含笑把弄了半天尤荣伊之后，握住尤荣伊脖颈的修长食指微微抚摸，指腹摁压在了尤荣伊搏动渐渐虚弱的颈动脉上摩挲，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来如此。” “你血压降低得好快。”Le懒散地勾唇一笑，“所以，要是没猜错的话，你控制神官另一个核心要素是【血液】，对吧？” “我就说，这么厉害的技能，怎么会没有使用代价。” Le附身凑近尤荣伊垂落的脸，垂眸轻笑：“原来这代价是鲜血啊。” “既然这样，那换言之，只需要我放干你的血，你就没办法控制神官了吧？” 尤荣伊眼睑半闭，他的头半垂在Le的手背上，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呼吸微弱到细不可闻。 被双人挟持住的黄景辉佯装的颓废的神色在听到Le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神色剧变，他猛地抬头，望向被Le掐住脖子仔细玩弄的尤荣伊，呼吸急促，脸色煞白。 被发现了！ 这家伙看似是在玩弄尤荣伊，但其实是在谨慎地找尤荣伊控制洛斯的关键点，现在的洛斯还控制在尤荣伊手里，他没办法杀被控制在尤荣伊手上的神官，只能和尤荣伊干耗。 但现在Le找到尤荣伊控制神官的关键点了，那这家伙就会毫不犹豫地放血，接除尤荣伊对神官的控制！ Le勾起唇角：“从这点来看，你和我还挺合得来的，你知道我的天赋技能名称叫什么吗？” 他附在面容恍惚的尤荣伊耳边，轻笑着说：“【血厨】。” 饮血之厨，血厨。 Le的食指轻绕一下，凭空转出一把银色的餐刀，他嘴角的弧度拉开，垂眸俯视倒在他小臂上，眼帘渐渐垂落的尤荣伊，居高临下道： “晚安了，我可爱的小玩家。” Le反握餐刀，姿态优雅地至上而下挥动，银色的餐刀在空气中拉出一道明亮的亮色弧线，尤荣伊原本惨白的脖颈上顿时渗出一道血线，鲜血涌出，染红了他的上半身。 黄景辉看到眼前的一幕，心神俱裂，终于嘶吼出了声音：“不要！” 尤荣伊的胸膛因为疼痛用力起伏了一下，眼瞳完全涣散开了，握住链子的手也松开了，链子上流转的血色光晕消散大半，一直跪在地上不言语的洛斯缓缓抬起头来。 控制正在解除。 Le缓慢地将身体完全软掉的尤荣伊放到地上，似有怜惜地撩开他被血浸湿的头发，饶有趣味地观察他扩散的瞳孔，等待他死去。 尤荣伊仰躺在地上，失去焦距地仰望着俯视他的Le，那张精致漂亮到不正常的脸在濒死的时候反而显出一种大理石雕像般的非人美感，浓黑的眼睛，挺秀的鼻梁，纤长浓密的眼睫，和浸在血泊里散乱的浓密黑发。 除去快速起伏的胸膛，已经从这具美丽的身体上看不出一丝的活气。 “真漂亮。”Le笑着感叹，“又这么的聪明，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形下遇到，我或许真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黄景辉脸色剧白，他惊慌失措又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快点啊！ 黄景辉咬牙切齿在内心嘶吼哭喊——王顺，你们给我快点啊！ 尤荣伊快顶不住了！ 监察局里。 所有人屏息看着这一幕，脸上或是惊愕又或是无法接受的，祝英是第一个从屏幕上收回视线的。 “看来无论他拖时间是为了等什么。”祝英微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应该是等不到了。” 放血加上烧血，尤荣伊这点血量顶天了再撑十秒钟。 十秒钟，在这样悬殊的对决面前，是创造不出什么转机的。 祝英撑着长桌起身：“这场比赛胜负已定，Le赢了第一场《神降》联赛和他屠杀普通玩家的消息应该是同时传出的，这两件事一传出，外面的情况很快就要乱起来了。” “……我们最好现在就通知策略局，让他们做好相应应对措施，刘坊，你去通知策略局……“ 但刘黎昕死死盯着屏幕，突然出声阻拦：“等等！先别急！” “比赛还没结束！”刘黎昕紧盯屏幕，“洛斯不对劲！” 祝英一顿，他回头看向屏幕。 屏幕内，看起来已经摆脱尤荣伊控制的洛斯似乎正准备起身，但起身的动作摇摇晃晃，起身到一半站稳不到一秒，就直接捂住心口，呕出大口血，倒在了地上抽搐起来。 于此同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的洛斯头顶上突然跳出了血条： 【系统提示：神官bss洛斯·图亚特受到严重攻击，即将进入暴走状态，在场玩家全体进入bss战！】 【神官/神降者：洛斯·图亚特】 【神官等级：大神官】 【神力等级：B级】 【血量：10097（67%）】 【技能一（血之罪罚）：饮下或者吸收其血液的玩家会被其控制身体内的血液，同时无法用其他方式恢复饥饿值，只能饮其血恢复，饮血越多，会增加对玩家的同化值，导致对方精神混乱】 【技能二（狂怒藤蔓）：可操控被自己血液浸染的玫瑰藤蔓，抓住敌人，用尖刺扎伤对方，普通伤害1038，重击伤害1472】 【技能三（引神降世）：死前（血量低于5%时）会吟诵咒语召唤更高位的神官，吟诵完会引来更高位的神官降世，对全场玩家进行无差别攻击】 【系统警告：请务必在阻止该bss吟诵完咒语，引来更高位神官！】 47 夜莺与玫瑰（三更） 尤荣伊，真是和你…… “什么情况？！”有队员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为什么洛斯的血条突然就降低到67%开启bss战了？！” “根本没有人攻击过他啊！” “洛斯刚刚连血条都没有亮，但却突然降低了百分之三十七的血量，现在的血量是一万, 那就说明原本的血量有一万五。”有队员迅速计算，一边算一边持续震惊和迷惑, “一下把bss打掉了五千点血, 这副本里只有Le的攻击力可以做到啊！” “难道他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攻击了神官？” 看着屏幕里Le骤然眯起的长眸和因为警觉而紧绷的身体, 刘黎昕眯眼否认：“不，这不是Le做的，这家伙也很惊讶。” “那是谁做的？”队员试图分析眼前的情形, “Le的两个队员挟持着黄景辉没动作, Le在给尤荣伊放血，尤荣伊倒在地上。” “这根本没一个人有行动力啊！” “不。”旁边的祝英突然开口，“这副本里还有三个人有行动力。” 刘黎昕猛地反应过来，他转头看向祝英：“你是说——” “那支做血/腥直播的B级的三人小队。”祝英语气冷静，但眼里却闪着光，“【找丶乐子】。”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夜莺岛村镇, 王顺三人小组。 他们刚从莺谷花园里出来, 就看到不远处的村镇中有一个房屋上升起炊烟。 此刻是大清早, 这群不人不鸟的岛民可从来没有生火做饭的习惯, 此刻寂静寥落的雪原村镇里突然有一家升起炊烟, 这无疑是极其打眼的，王顺惊疑不定地和旁边的何伟对视了一眼：“这什么情况？！” “这一看就不对劲。”何伟迟疑地提出询问, “我们要过去看吗？” 刘明谨慎地沉思了半晌, 才回答：“马上就要玫瑰典仪了，突然出现这么一出，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线索出现了。” “这副本本质还是一个B级副本, 不会出现太超纲的怪，我个人觉得可以过去看一眼。” 王顺摸着下巴沉思半晌，最终眯眼道：“那就听刘明的。” “我们过去看一眼。” 三个人试探着朝那间屋子走去，在雪原上看到了一间狼藉杂乱的小木屋，小木屋的门将掩未掩地耷拉着，周围一圈凌乱的脚印，小木屋的烟囱里冒出滚滚白烟，里面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三人在这令人不安的场景前僵持了片刻，最终王顺推搡了一下何伟：“你是抗怪的，你先进去。” 何伟一下就毛了：“怎么又是我！” 眼看王顺又要阴阳怪气，两人又要吵起来，刘明无奈地伸出手：“好了，我们三一起进去，行了吧？” 最终王顺和何伟推推搡搡地挤进了小木屋，本来王顺进去之后还想嘲讽何伟两句的，但眼前的一切看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表情空白地忘记了一切。 被扒了一整张皮的尸体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四周的木墙板上是飞溅的血沫，地上有一条长长的拖拽的痕迹，一直从二楼拖到尸体躺倒的地方，旁边还有不少指甲抓挠的杂乱痕迹，可见这人死前之痛苦。 纵使他们是搞血腥直播的，但他们搞的那些对比眼前这一幕，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够看。 何伟没绷住，转头直接就干呕起来。 没呕吐的刘明和王顺也脸色难看。 隔了好一会儿，刘明才勉强镇定下来，开口道：“死的这人是npc，还是……” “不知道死的是玩家还是npc。”王顺脸色阴沉地摇头，“死成这样了，就算原来是条狗我们也认不出了。” 两人沉默半晌，不约而同地拿出武器，做出准备战斗的姿势，王顺一把把还在干呕的何伟提溜起来，脸色黑沉地骂道：“别他妈吐了，起来备战！” 三人一边戒备，一边精神高度紧绷地在屋内搜寻线索，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王顺顺着尸体倒下的方向，摸到了还在燃烧的烟囱旁边，当他看到烟囱旁放着的东西的时候，眼睛一瞪，拔高了声音：“你们先过来！” 何伟和刘明瞬间聚拢过去：“你发现了什么？” 王顺脸上原本阴沉的表情此刻变得诡异，但又夹杂一点奇异的兴奋和唏嘘，他蹲下来，缓缓地举起烟囱旁边的东西。 刘明和何伟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什么的时候，眼睛也突然瞪大。 “这不是那两个玩家手里资料吗！”刘明是最先认出来了，他指着王顺手里的手记，惊讶道，“那天晚上，那家伙要和我们交换的资料就是这个！” 虽然莺谷花园那天晚上的光线非常昏暗，但因为太想要了对方手里的资料了，刘明眯着眼借着手电筒的光努力看清楚了。 “他们的资料在这里，这样来讲的话。”王顺一脸深沉地努了努嘴，啧了一声，“不出意外，地上躺的那具尸体，就是他们当中其中一个。” 何伟一脸惊悚：“啊？！他们被弄死了？！” “应该是被怪。”王顺佯装镇定，他勉强阴笑了一下，“资料都在这里，他们和另外三个人又是队友，能弄死他们的玩家只有我们。” “我确实有这个意思，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 何伟咽了一口唾沫：“……这怪，好凶残。” 刘明竭力不去看身后那具尸体：“没事，再凶残等级也不会有我们高，先看资料吧。” 他深吸一口气：“快点通关离开这个副本才是正事。” 三人沉默地坐在了烟囱下的壁炉旁边，颤抖地开始翻阅资料，就连一开始很凶残的王顺此刻也忍不住手抖，三人都在努力忽视不远处那具尸体的存在感，疯狂地低头看着资料。 可以说三人从学校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文字了。 ……太恐怖了。 虽然之前也放狠话，也说要对方为搞自己付出代价，但毕竟他们最终逃出来了，对方也没有真的下死手，真看到这种情状，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可不是玩游戏过家家，这可是真的惨死！ 《神降》这次的游戏体验感和之前他们玩的时候截然不同，之前他们的感受虽然也很逼真，但也就是一场体感真实的全息游戏，始终比不上现实的感觉。 但这次的就像是真实的身体和灵魂在经历这一切一样，联系到“神降”，简直就是细思极恐！ 何伟越想越忍不住打起哆嗦，他目光忍不住向那边那具尸体瞟。 被活着扒皮，这得痛成啥样啊！ “你抖什么！”王顺忍不住给了何伟一耳光，“快看！” “……我就是在想，那两个人那么聪明，拿到了那么高的补全度，主线任务也完成了三个，都被搞死了。”何伟捂着脸，委屈又惊恐地喃喃道，“……我们还一个任务都没完成，会不会……” “别他妈说晦气话！”王顺色厉内荏地辱骂，“我们等级比他们高多了好吗！” “可是主线任务都被他们做了，玫瑰在他们队友的手里，我们又抢不过来……”何伟越说越害怕，“要是对方做任务时候，我们被这种剥皮的怪攻击……” 王尚怒锤他头：“别几把说了！” 刘明举着书，眼睛骤然一亮，举起手：“我找到通关的方法了！” 王顺猛地转头：“什么办法！” “你看，这两个人的资料上面有写。”刘明眼睛巨亮，他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这个副本有一个速通的神官任务方式。” “这个副本的神官，也就是小王子洛斯·图亚特的能力是不死之血，而血的源头则是心脏，这心脏被他放在了夜莺歌剧院他妈妈的尸体里。” “我们遇见过他妈妈！” 王顺猛地回响起来：“你是说，那两只鸟人？！” “对！”刘明长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一点笑意，“那两只金色夜莺的等级我们打得过！” “只要我们杀死金色夜莺，拿出里面不死之血的源头心脏捏碎，我们就能杀死神官！” 王尚和何伟原本灰败的脸上渐渐出现光亮：“那也就是说，我们能通过完成神官任务，赢得这个副本！” 刘明笑着点头：“是的。” “那还等什么！”何伟兴奋地跳起，“我们现在就去夜莺歌剧院！” 三人皆是长出一口气，收拾东西准备去夜莺歌剧院，临走之前王顺回头一看地上的尸体，突然神色一凛，一抬手：“等等！” 两人的脚步顿了下来，王顺沉默良久，从胸腔里呼出一口长气，目光下落，缓缓看向了地上的尸体：“我们能找到这个办法，也有赖他们留下的资料。” 刘明和何伟沉默不语，眼里都带着一丝兔死狐悲的悲凉。 “尽管他们曾经害过我们，但毕竟没有下死手，而且人死如灯灭，虽然只是在游戏里，但我们也知道这游戏就是他们真实的坟墓了。” 王顺深吸一口气：“生死有依，我们还是把他埋了，给他立个碑吧！” 一行人哼哧哼哧地在迪伦的屋子旁边挖了个坑，把迪伦的尸体给扔了进去，像模像样地给立了个碑，碑上写着【无名客】，三人还在面前缅怀了一下。 “谢了。”王顺一脸深沉，“兄弟。” 三人对碑鞠了个躬，朝着夜莺歌剧院跑去。 此时，监察局的众人终于从屏幕数据里茫茫的雪原中，找到了这块诡异的碑。 看到这块碑，监察局里一时之间众人陷入沉默。 系统传送的屏幕数据是跟着主线任务走的，换言之，哪个玩家的进度快，在做任务，它就会监视哪个玩家，并将监视的画面投射到外界来。 王顺这一行人进副本以来根本没有做成主线任务，所以除了和尤荣伊交锋的时刻，是没有他们相关的屏幕数据的，这也导致了监察局的人也以为这三人是没有进度的。 没想到在干这件事。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尤荣伊在迪伦的小屋点燃烟囱，留下资料，诱导这三人发现资料后，去夜莺歌剧院攻击那颗藏在帕梅尔身体里的心脏。 现在三人抵达了夜莺歌剧院，正在攻击帕梅尔，所以那边的洛斯才会突然被暴击，血量一下下降五千多，直接进入了bss战状态。 “看来尤荣伊一直在等的转机就是这个。”祝英说。 刘黎昕长出一口气，哭笑不得地骂道：“这三人也太气人了，他们知道自己埋尤荣伊的尸体，拖了尤荣伊多长时间吗！” “差点就真把尤荣伊给拖死了！” “尤荣伊这家伙，千算万算，漏算了这三个傻子居然突然对他生出了同情，居然突发奇想把这npc的尸体给埋了，硬生生好几分钟，搞得他差点就死在Le手下了！” “但好歹赶上了。”祝英面上不显，但却轻轻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计谋可真是绝妙。”刘黎昕眯眼看着屏幕上迪伦的小屋上还没熄灭的白烟，“居然能算到这一步。” “这家伙聪明的有点超乎寻常了。” 旁边的队员跟不上思路，疑惑发问道：“可是，刘局，我看不太明白，尤荣伊已经知道杀死帕梅尔，取出心脏捏碎就能杀死洛斯，完成神官任务通关游戏，他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做，反而要透露情报给王顺让他们去做呢？” “虽然尤荣伊的实力不济，但还有个B级天赋的队友，而且再怎么样，也比直面洛斯和Le这两个终极**ss好啊！” “不，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刘黎昕感叹着摇头，“你是只想了第一层啊！” “王顺他们之所以能顺风顺水地挖出帕梅尔的心脏，重击洛斯，是因为Le和洛斯这两个关键人物都被尤荣伊拖住了。”祝英冷静反问： “你们假想一下，如果在洛斯和Le都没有被牵制住的情况下，尤荣伊自己去打帕梅尔，会发生什么？” 提问的队员一愣。 祝英冷冷地补充道：“一旦帕梅尔的心脏被动，感应到的洛斯会立马回防，赶到这里，而同时感知力敏锐的Le也会直接赶到这里，尤荣伊只能控制住一个人，而他就算控制住最关键的帕梅尔，他的处境也相当危险。” “因为洛斯和Le会同时攻击他。” 队员的脸色苍白起来：“原来是这样……” “不仅如此，你们还没看出这计谋的高明之处。”刘黎昕略带赞赏地点评，“这是一个无论那边先攻破，尤荣伊都会百分百通关神官任务的计划。” “在他这边，如果是Le先攻破防线，直接杀死洛斯，尤荣伊因为控制住了洛斯，所以神官任务算他通关，而如果另外一边，王顺他们先攻破，捏碎了帕梅尔的心脏，但是这边的洛斯被控制在尤荣伊手里。” 刘黎昕笑着摊手：“所以无论哪边杀死神官，本质都是在给他打白工罢了。”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下给另外两队玩家的套中套。” “不过这圈套虽然厉害，也有识破的人。”刘黎昕说起来有点唏嘘，“Le就识破了他的计划，导致他现在陷入被动。” 队员的脸上出现隐约憧憬：“但这已经很厉害了！” “刘黎昕，你说错了，这不仅仅是一个套中套。”祝英冷淡反驳了刘黎昕的话，“这是一个套中套中套，是一个三重套子。” 刘黎昕一顿，看向祝英，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祝英冷静地解释：“你们还记得吧，尤荣伊这边下给Le的套子，或者说骗局是被识破了的，Le发现了尤荣伊想要利用他杀死洛斯直接通关的意图，并没有去动洛斯，反而是反将一军，将尤荣伊抓住了。” “简单来说，就是尤荣伊漏算了Le的实力，导致自己被对方抓住放血，直接濒死，现在也是如此的局面。” “这局面相当危险，只要Le识破尤荣伊的计划，将他杀死，尤荣伊的所有计划都将失败。” “的确如此。”刘黎昕挑眉，“所以，你说的三重套子是什么意思？” 祝英缓缓抬眸：“我说的三重套子，就是尤荣伊还为这种极端情况的出现，做了一层防护措施。” “如果说这支T1队伍就是正常水平，那毫无疑问，对方会落入圈套，这个时候尤荣伊已经通关了。” “但如果这支队伍里有一个超出寻常实力或者智力的玩家识破了尤荣伊的第一层计划，那应该怎么办呢？” 祝英淡淡地道：“那就是最好让对方以为，只有这一层套子。” 刘黎昕很轻地一怔，他迅速地反应过来，脸色一变，惊愕地拔高了声音：“你说尤荣伊濒死的状态，是他自己有意导致的！” “没错。”祝英缓慢点头，“说实话我很难想象他的心理素质到底是什么层级的，在这种时候还能做伪装来迷惑对手，拖延时间。” 旁边的队员听得抓耳挠腮，眼巴巴地提问：“什么意思啊！” “尤荣伊是发现了Le实力之后，干脆卖掉了自己第一个套子，故意装作计划被识破的样子，恼怒地被Le抓住的，因为这样可以延长Le被他拖住的时间！”刘黎昕终于回过神来了，他深吸一口气，“他在用自己拖延Le，给王顺他们争取杀死帕梅尔的时间！” “那尤荣伊现在岂不是很危险？！”队员有点惊慌，“因为现在洛斯出事了，Le肯定发现尤荣伊这最后一层套子了！” “Le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把尤荣伊给杀了啊，毕竟只要杀了尤荣伊，一切就全都解决了！” “不会。”祝英缓缓抬头，他看向屏幕，“这就是这个计划最高明的地方了，也是Le一开始就提过的东西。” “时间差。” “确实杀了尤荣伊一切就全都解决了。”刘黎昕也抬头看向屏幕，他脸上甚至有一丝恍惚，“但Le不会，也不能杀。” “因为时间不够了。” “洛斯被暴击，那就说明帕梅尔的心脏已经被王顺他们攻击到了，而王顺他们所在的地点是夜莺歌剧院。”祝英呼出一口气，飞速解释道，“Le他们所在的玫瑰宫距离夜莺歌剧院距离十几公里，就算以Le的移动速度全速跑，也需要三分钟。” “而三分钟。”刘黎昕缓缓道，“也差不多够王顺他们杀死帕梅尔，结束这场游戏了。” “如果这个时候Le发现了尤荣伊的计划，他根本没有时间和尤荣伊耗，杀死尤荣伊之类的，因为杀死尤荣伊浪费的时间足够Le输掉这场比赛，接下来，Le会做的只有一件事——” 刘黎昕目光骤然犀利：“——那就是全力返程，去夜莺歌剧院阻止王顺他们杀死帕梅尔！” “太精彩了，这计划！”刘黎昕呼出一口长浊气，眼神明亮无比，“这新人真够厉害的！” 屏幕里，Le只是抬头扫了亮出血条的洛斯一眼，瞳孔很轻地收缩了一瞬，一直懒散不正经的表情一变，变得冷酷无比。 “回防！”Le一直以来懒洋洋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去夜莺歌剧院！” 两个队员听到这话都是一愣，他们在看到洛斯进入狂化状态之后下意识都拿出了武器，准备开始打bss了，结果没想到Le让回防。 这让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但看着Le相当不好看的神色，还是顺从又谨慎地往后退了。 这短暂怔楞的两秒就让黄景辉从他们的控制中摆脱了出来，他硬生生地从捆绑中伸出一只手，抽出一瓶治疗药水往尤荣伊的方向一抛，脸完全涨红，嘶吼到声音都破音了： “尤荣伊，接着！” 而这边Le准备撤退，刚从尤荣伊身上退开，尤荣伊缓缓睁开了眼睛，刚才还虚弱得就像是碎瓷一样的人一个干净利落的侧身翻转，就抓住Le动作间不到一秒的间隙，接住了药水稳稳起身，从Le的身下躲开。 见尤荣伊接住药水，Le脸色一变，暗道一句糟糕，他反手再要出手钳制住尤荣伊，但已经来不及了。 “洛斯。”尤荣伊唇色苍白，语调冰冷地下令，“杀了Le。” 洛斯听到之后，瞳孔空洞，摇摇晃晃地站起，歪头看向le，缓缓地对他伸出了右手。 在他伸出右手的一瞬间，满地浸满鲜血的玫瑰花丛顿时犹如活物一般扭动了起来，颤动的荆棘枝条窸窸窣窣地从花丛里抽出来，尖锐的刺条又冷又硬，站着血光，从洛斯的背后猛地飞出，朝着不远处的Le狠狠刺去！ Le屈膝后跳，反手持刀，灵敏地挡住刺来的荆棘枝条，他动作已经非常快了，但还是被这铺天盖地袭来的枝条震得往后退了两步，只是一瞬反应不及，这浓密扭动的荆棘藤条就瞬间将Le淹没，包裹得密不透风了。 尤荣伊趁此机会迅速喝下了黄景辉抛给他的药水。 一瞬之前，原本薄弱下去的银色链条上的血色光晕再次浓烈起来！ 【系统提示：玩家尤荣伊血量恢复至100%】 【银色长链控制技能持续生效，血量下降中……99%……】 见Le被洛斯操控的荆条控住，尤荣伊余光一扫不远处正准备离开的两个队员，冷冷道：“洛斯，拦住他们。” 洛斯双目涣散空洞，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他就像个被操控的木偶一样对着两个队员的方向晃晃悠悠地抬起左手，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地上的荆棘枝条“唰”的一下应声而起，交叉成牢笼一般的形状，将想要离开的两人牢牢困住！ 地上的黄景辉像个弹簧一样扭动着，想要把身上的绳索挣脱开，尤荣伊屈膝跪下，用手上的镰刀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黄景辉脱身而出，迅速起身挡在了尤荣伊的面前。 一瞬之间，双方攻守的局势就逆转了！ “漂亮！”在外面看着屏幕局势的刘黎昕忍不住握拳喊了句，他眼睛发亮，“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啊尤荣伊！” “拿不下的。”祝英浇下一盆冷水，“Le还没有开技能。” 随着祝英的话语声落下，游戏内的局势再次发生了改变。 包裹住Le的无数根荆棘藤条形成巨大球体扭动着，银色的孤光从枝条上裂开，藤条出现了咯吱咯吱的断裂声，不到一秒，整个球体瞬间炸开！ 一柄银色的餐刀从球体里飞出，速度极快地擦过捆住另外两个队员的枝条，最后狠狠地扎在了地上，刀身还在不停地晃动。 Le踩在碎裂的枝条上走出来，他眼神和表情都带着一种狂烈的兴奋，脸上已经出现了无数条细纹的划痕，正往下渗着血珠。 “你们两个，去夜莺歌剧院拦住那队人。”Le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走上前，从地上拔起还在晃动的餐刀，缓缓起身，脸上带着一种出奇友好的微笑，看向尤荣伊金黄色的眼瞳里却带着一种难以遏制的施虐欲。 “我留在这里，和这两位好好沟通沟通。” 旁边的两个队员被Le身上爆发出的强大气场摄住了，哆嗦地说了个是，几乎是逃也似地跑了。 Le一边松散灵活地转动着自己手指上来回滚动的餐刀，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一边朝着尤荣伊走去。 黄景辉绷紧整个身体挡在了尤荣伊的面前，望着逐渐靠近过来的Le，他的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冷汗顺着下颌滑落。 ……好恐怖的压迫力，该说不愧是S级的选手吗……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而且为什么是这家伙留下来啊！按照尤荣伊的计划，不该是另外两个人留下来对抗他们，Le离开去阻止王顺吗？！ 他们现在看起来就是表面占据优势而已，所有的药水都用完了，尤荣伊的血量最多再烧五分钟，根本没办法和Le这种级别的选手单独对抗！ 黄景辉咽了一口口水，整个紧绷成一根弦。 “真是了不起。”Le笑眯眯的，“玫瑰宫我一直在守，不可能有队伍进来拿线索，其他的线索那支垃圾队伍也根本碰不到，是你直接把所有线索透给他们，让他们取掏心脏的吧？” “好狂妄的手法，那支队伍的可是比你高好几个Level，你不怕他们拿了线索反咬你一口吗？” “太狂妄可不好哦。”Le似笑非笑，眼瞳里却一丝笑意也没有，他懒懒摊手，“就比如，你应该没有料到留下来陪你的，会是我吧？” 屏幕外，有队员听到这里疑惑地皱眉：“Le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被尤荣伊反将一军，气疯了所以在阴阳怪气吗？”队员迷惑地反问，“为什么说尤荣伊狂妄？” “不，这家伙可没有气疯。”看到Le逐渐靠近尤荣伊，刘黎昕的脸色一下变得凝重，“相反，这家伙一直都冷静得惊人。” “尤荣伊的计划的确很狂妄，Le没有说错。”祝英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边语速极快地解说，“心脏藏在帕梅尔的身体里这条信息在玫瑰宫或者主线任务里才有。” “Le守着玫瑰宫，没有玩家敢靠近，而主线任务全被尤荣伊做了，这基本就可以确定王顺那支队伍没有拿到过这个信息，既然没有拿到过这个信息，那自然也不会去做。” “尤荣伊出奇招，直接把所有信息都摊给第三方是非常危险的做法。”祝英一顿，“因为这做法非常需要两方的时间能对上。” 刘黎昕皱眉，死死盯着屏幕：“就像是之前王顺挖尸体拖了时间，导致尤荣伊差点死亡一样，尤荣伊的控制技能是有时限的。” “如果王顺杀死帕梅尔的时候，尤荣伊这边刚好控制失效了，那杀死神官的战绩就属于王顺，尤荣伊绕这么一大圈相当于给王顺做嫁衣，还会把自己耗死。” “简单来说，尤荣伊做的这么一长串不折手段的计划，只是为了赢Le而已。”祝英推了推眼镜，“所以Le说他狂妄。” “因为Le可是首席，而尤荣伊只是一个一级玩家，尤荣伊几乎不可能赢他，但却偏偏为了赢他做到这地步，的确属于狂妄的范畴。” “但他狂妄的计划也不是次次都能生效。”刘黎昕语气沉重，“眼前这一步，尤荣伊就料错了。” “是的。”祝英抬头看着屏幕上对峙的情况，“如果我没猜错，在尤荣伊原本的计划中，离开现场去阻止王顺的应该是Le，因为Le的移动速度最快。” “如果离开的是Le，尤荣伊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他只需要操纵洛斯牵制住另外两个队员，然后等王顺杀死神官就可以了。” “可以说赢面不小。” 刘黎昕眉头紧皱：“但这一点被Le给看出来了。” “这家伙果断放弃了自己去阻止王顺，反而留下来牵制尤荣伊，但尤荣伊单靠洛斯这个被烧了一半多血的B级神官，和一个虚弱的B级队友，是牵制不住S级状态满格的Le。” 祝英顿了顿：“尤荣伊危险了。” 刘黎昕咬牙望着屏幕，他有点不甘心地捏紧拳头：“刚刚情势那么好，我以为Le这种好胜心强的人在遇到受挫的时候会情绪冲动，脑子一热直接落进尤荣伊的圈套呢！” “我和你看法相反。”祝英语气冷静，“我认为好胜心越强的人，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就越冷静，因为胜利对他们来说太重要，容不下冲动的可能性。” “Le和尤荣伊就是两个典型。” 尤荣伊缓缓抬眸了，隔着涌动游走的荆棘藤蔓和靠近自己的Le对望，神色浅淡，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和怯意： “是我大意了，没料到你这个四肢健壮的雄性还能有冷静做事的一天，能看透我的安排。” Le轻挑一边的长眉，笑起来：“我该说谢谢你的夸奖吗？” “这倒不必了。”尤荣伊撩开眼皮看他，眼神里带着厌烦，“拥有这种层级的实力，却落到这么狼狈的局面。” “你果然还是个废物。” “的确。”Le慢条斯理地用五指收拢，握住自己的餐刀，他缓缓勾起一个微笑，“能被一个低级玩家逼到这个地步，也是我没想到的。” “在《神降》这个游戏里，你还是第一个差点赢我的玩家。” Le笑眯眯地望着他：“给你一个殊荣，报上名字来吧，可爱的小玩家。” “和你愉快地玩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不是差点，而是会赢你的玩家。”尤荣伊冷冷地说，“败家之犬不配提请求……” Le仿佛没听见尤荣伊的侮辱，他若有所思地屈指抵住下颌，回想起来：“哦，刚刚你差点被我搞/死的时候，你队友好像是惨叫着叫了一声你的名字来着，我记得是叫——” “——尤荣伊。”Le笑眯眯地说，“真是和你人一样漂亮的名字。” 尤荣伊顿时闭嘴，他冷冷地横了黄景辉一眼，黄景辉瞬间面条泪。 我错了尤老师，我下次不在其他人面前说你名字了！ 48 夜莺与玫瑰 天秤神官，伊修斯 “什么情况？！”有队员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为什么洛斯的血条突然就降低到67%开启bss战了？！” “根本没有人攻击过他啊！” “洛斯刚刚连血条都没有亮，但却突然降低了百分之三十七的血量，现在的血量是一万, 那就说明原本的血量有一万五。”有队员迅速计算，一边算一边持续震惊和迷惑, “一下把bss打掉了五千点血, 这副本里只有Le的攻击力可以做到啊！” “难道他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攻击了神官？” 看着屏幕里Le骤然眯起的长眸和因为警觉而紧绷的身体, 刘黎昕眯眼否认：“不，这不是Le做的，这家伙也很惊讶。” “那是谁做的？”队员试图分析眼前的情形, “Le的两个队员挟持着黄景辉没动作, Le在给尤荣伊放血，尤荣伊倒在地上。” “这根本没一个人有行动力啊！” “不。”旁边的祝英突然开口，“这副本里还有三个人有行动力。” 刘黎昕猛地反应过来，他转头看向祝英：“你是说——” “那支做血/腥直播的B级的三人小队。”祝英语气冷静，但眼里却闪着光，“【找丶乐子】。”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夜莺岛村镇, 王顺三人小组。 他们刚从莺谷花园里出来, 就看到不远处的村镇中有一个房屋上升起炊烟。 此刻是大清早, 这群不人不鸟的岛民可从来没有生火做饭的习惯, 此刻寂静寥落的雪原村镇里突然有一家升起炊烟, 这无疑是极其打眼的，王顺惊疑不定地和旁边的何伟对视了一眼：“这什么情况？！” “这一看就不对劲。”何伟迟疑地提出询问, “我们要过去看吗？” 刘明谨慎地沉思了半晌, 才回答：“马上就要玫瑰典仪了，突然出现这么一出，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线索出现了。” “这副本本质还是一个B级副本, 不会出现太超纲的怪，我个人觉得可以过去看一眼。” 王顺摸着下巴沉思半晌，最终眯眼道：“那就听刘明的。” “我们过去看一眼。” 三个人试探着朝那间屋子走去，在雪原上看到了一间狼藉杂乱的小木屋，小木屋的门将掩未掩地耷拉着，周围一圈凌乱的脚印，小木屋的烟囱里冒出滚滚白烟，里面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三人在这令人不安的场景前僵持了片刻，最终王顺推搡了一下何伟：“你是抗怪的，你先进去。” 何伟一下就毛了：“怎么又是我！” 眼看王顺又要阴阳怪气，两人又要吵起来，刘明无奈地伸出手：“好了，我们三一起进去，行了吧？” 最终王顺和何伟推推搡搡地挤进了小木屋，本来王顺进去之后还想嘲讽何伟两句的，但眼前的一切看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表情空白地忘记了一切。 被扒了一整张皮的尸体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四周的木墙板上是飞溅的血沫，地上有一条长长的拖拽的痕迹，一直从二楼拖到尸体躺倒的地方，旁边还有不少指甲抓挠的杂乱痕迹，可见这人死前之痛苦。 纵使他们是搞血腥直播的，但他们搞的那些对比眼前这一幕，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够看。 何伟没绷住，转头直接就干呕起来。 没呕吐的刘明和王顺也脸色难看。 隔了好一会儿，刘明才勉强镇定下来，开口道：“死的这人是npc，还是……” “不知道死的是玩家还是npc。”王顺脸色阴沉地摇头，“死成这样了，就算原来是条狗我们也认不出了。” 两人沉默半晌，不约而同地拿出武器，做出准备战斗的姿势，王顺一把把还在干呕的何伟提溜起来，脸色黑沉地骂道：“别他妈吐了，起来备战！” 三人一边戒备，一边精神高度紧绷地在屋内搜寻线索，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王顺顺着尸体倒下的方向，摸到了还在燃烧的烟囱旁边，当他看到烟囱旁放着的东西的时候，眼睛一瞪，拔高了声音：“你们先过来！” 何伟和刘明瞬间聚拢过去：“你发现了什么？” 王顺脸上原本阴沉的表情此刻变得诡异，但又夹杂一点奇异的兴奋和唏嘘，他蹲下来，缓缓地举起烟囱旁边的东西。 刘明和何伟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什么的时候，眼睛也突然瞪大。 “这不是那两个玩家手里资料吗！”刘明是最先认出来了，他指着王顺手里的手记，惊讶道，“那天晚上，那家伙要和我们交换的资料就是这个！” 虽然莺谷花园那天晚上的光线非常昏暗，但因为太想要了对方手里的资料了，刘明眯着眼借着手电筒的光努力看清楚了。 “他们的资料在这里，这样来讲的话。”王顺一脸深沉地努了努嘴，啧了一声，“不出意外，地上躺的那具尸体，就是他们当中其中一个。” 何伟一脸惊悚：“啊？！他们被弄死了？！” “应该是被怪。”王顺佯装镇定，他勉强阴笑了一下，“资料都在这里，他们和另外三个人又是队友，能弄死他们的玩家只有我们。” “我确实有这个意思，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 何伟咽了一口唾沫：“……这怪，好凶残。” 刘明竭力不去看身后那具尸体：“没事，再凶残等级也不会有我们高，先看资料吧。” 他深吸一口气：“快点通关离开这个副本才是正事。” 三人沉默地坐在了烟囱下的壁炉旁边，颤抖地开始翻阅资料，就连一开始很凶残的王顺此刻也忍不住手抖，三人都在努力忽视不远处那具尸体的存在感，疯狂地低头看着资料。 可以说三人从学校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文字了。 ……太恐怖了。 虽然之前也放狠话，也说要对方为搞自己付出代价，但毕竟他们最终逃出来了，对方也没有真的下死手，真看到这种情状，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可不是玩游戏过家家，这可是真的惨死！ 《神降》这次的游戏体验感和之前他们玩的时候截然不同，之前他们的感受虽然也很逼真，但也就是一场体感真实的全息游戏，始终比不上现实的感觉。 但这次的就像是真实的身体和灵魂在经历这一切一样，联系到“神降”，简直就是细思极恐！ 何伟越想越忍不住打起哆嗦，他目光忍不住向那边那具尸体瞟。 被活着扒皮，这得痛成啥样啊！ “你抖什么！”王顺忍不住给了何伟一耳光，“快看！” “……我就是在想，那两个人那么聪明，拿到了那么高的补全度，主线任务也完成了三个，都被搞死了。”何伟捂着脸，委屈又惊恐地喃喃道，“……我们还一个任务都没完成，会不会……” “别他妈说晦气话！”王顺色厉内荏地辱骂，“我们等级比他们高多了好吗！” “可是主线任务都被他们做了，玫瑰在他们队友的手里，我们又抢不过来……”何伟越说越害怕，“要是对方做任务时候，我们被这种剥皮的怪攻击……” 王尚怒锤他头：“别几把说了！” 刘明举着书，眼睛骤然一亮，举起手：“我找到通关的方法了！” 王顺猛地转头：“什么办法！” “你看，这两个人的资料上面有写。”刘明眼睛巨亮，他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这个副本有一个速通的神官任务方式。” “这个副本的神官，也就是小王子洛斯·图亚特的能力是不死之血，而血的源头则是心脏，这心脏被他放在了夜莺歌剧院他妈妈的尸体里。” “我们遇见过他妈妈！” 王顺猛地回响起来：“你是说，那两只鸟人？！” “对！”刘明长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一点笑意，“那两只金色夜莺的等级我们打得过！” “只要我们杀死金色夜莺，拿出里面不死之血的源头心脏捏碎，我们就能杀死神官！” 王尚和何伟原本灰败的脸上渐渐出现光亮：“那也就是说，我们能通过完成神官任务，赢得这个副本！” 刘明笑着点头：“是的。” “那还等什么！”何伟兴奋地跳起，“我们现在就去夜莺歌剧院！” 三人皆是长出一口气，收拾东西准备去夜莺歌剧院，临走之前王顺回头一看地上的尸体，突然神色一凛，一抬手：“等等！” 两人的脚步顿了下来，王顺沉默良久，从胸腔里呼出一口长气，目光下落，缓缓看向了地上的尸体：“我们能找到这个办法，也有赖他们留下的资料。” 刘明和何伟沉默不语，眼里都带着一丝兔死狐悲的悲凉。 “尽管他们曾经害过我们，但毕竟没有下死手，而且人死如灯灭，虽然只是在游戏里，但我们也知道这游戏就是他们真实的坟墓了。” 王顺深吸一口气：“生死有依，我们还是把他埋了，给他立个碑吧！” 一行人哼哧哼哧地在迪伦的屋子旁边挖了个坑，把迪伦的尸体给扔了进去，像模像样地给立了个碑，碑上写着【无名客】，三人还在面前缅怀了一下。 “谢了。”王顺一脸深沉，“兄弟。” 三人对碑鞠了个躬，朝着夜莺歌剧院跑去。 此时，监察局的众人终于从屏幕数据里茫茫的雪原中，找到了这块诡异的碑。 看到这块碑，监察局里一时之间众人陷入沉默。 系统传送的屏幕数据是跟着主线任务走的，换言之，哪个玩家的进度快，在做任务，它就会监视哪个玩家，并将监视的画面投射到外界来。 王顺这一行人进副本以来根本没有做成主线任务，所以除了和尤荣伊交锋的时刻，是没有他们相关的屏幕数据的，这也导致了监察局的人也以为这三人是没有进度的。 没想到在干这件事。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尤荣伊在迪伦的小屋点燃烟囱，留下资料，诱导这三人发现资料后，去夜莺歌剧院攻击那颗藏在帕梅尔身体里的心脏。 现在三人抵达了夜莺歌剧院，正在攻击帕梅尔，所以那边的洛斯才会突然被暴击，血量一下下降五千多，直接进入了bss战状态。 “看来尤荣伊一直在等的转机就是这个。”祝英说。 刘黎昕长出一口气，哭笑不得地骂道：“这三人也太气人了，他们知道自己埋尤荣伊的尸体，拖了尤荣伊多长时间吗！” “差点就真把尤荣伊给拖死了！” “尤荣伊这家伙，千算万算，漏算了这三个傻子居然突然对他生出了同情，居然突发奇想把这npc的尸体给埋了，硬生生好几分钟，搞得他差点就死在Le手下了！” “但好歹赶上了。”祝英面上不显，但却轻轻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计谋可真是绝妙。”刘黎昕眯眼看着屏幕上迪伦的小屋上还没熄灭的白烟，“居然能算到这一步。” “这家伙聪明的有点超乎寻常了。” 旁边的队员跟不上思路，疑惑发问道：“可是，刘局，我看不太明白，尤荣伊已经知道杀死帕梅尔，取出心脏捏碎就能杀死洛斯，完成神官任务通关游戏，他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做，反而要透露情报给王顺让他们去做呢？” “虽然尤荣伊的实力不济，但还有个B级天赋的队友，而且再怎么样，也比直面洛斯和Le这两个终极大bss好啊！” “不，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刘黎昕感叹着摇头，“你是只想了第一层啊！” “王顺他们之所以能顺风顺水地挖出帕梅尔的心脏，重击洛斯，是因为Le和洛斯这两个关键人物都被尤荣伊拖住了。”祝英冷静反问： “你们假想一下，如果在洛斯和Le都没有被牵制住的情况下，尤荣伊自己去打帕梅尔，会发生什么？” 提问的队员一愣。 祝英冷冷地补充道：“一旦帕梅尔的心脏被动，感应到的洛斯会立马回防，赶到这里，而同时感知力敏锐的Le也会直接赶到这里，尤荣伊只能控制住一个人，而他就算控制住最关键的帕梅尔，他的处境也相当危险。” “因为洛斯和Le会同时攻击他。” 队员的脸色苍白起来：“原来是这样……” “不仅如此，你们还没看出这计谋的高明之处。”刘黎昕略带赞赏地点评，“这是一个无论那边先攻破，尤荣伊都会百分百通关神官任务的计划。” “在他这边，如果是Le先攻破防线，直接杀死洛斯，尤荣伊因为控制住了洛斯，所以神官任务算他通关，而如果另外一边，王顺他们先攻破，捏碎了帕梅尔的心脏，但是这边的洛斯被控制在尤荣伊手里。” 刘黎昕笑着摊手：“所以无论哪边杀死神官，本质都是在给他打白工罢了。”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下给另外两队玩家的套中套。” “不过这圈套虽然厉害，也有识破的人。”刘黎昕说起来有点唏嘘，“Le就识破了他的计划，导致他现在陷入被动。” 队员的脸上出现隐约憧憬：“但这已经很厉害了！” “刘黎昕，你说错了，这不仅仅是一个套中套。”祝英冷淡反驳了刘黎昕的话，“这是一个套中套中套，是一个三重套子。” 刘黎昕一顿，看向祝英，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祝英冷静地解释：“你们还记得吧，尤荣伊这边下给Le的套子，或者说骗局是被识破了的，Le发现了尤荣伊想要利用他杀死洛斯直接通关的意图，并没有去动洛斯，反而是反将一军，将尤荣伊抓住了。” “简单来说，就是尤荣伊漏算了Le的实力，导致自己被对方抓住放血，直接濒死，现在也是如此的局面。” “这局面相当危险，只要Le识破尤荣伊的计划，将他杀死，尤荣伊的所有计划都将失败。” “的确如此。”刘黎昕挑眉，“所以，你说的三重套子是什么意思？” 祝英缓缓抬眸：“我说的三重套子，就是尤荣伊还为这种极端情况的出现，做了一层防护措施。” “如果说这支T1队伍就是正常水平，那毫无疑问，对方会落入圈套，这个时候尤荣伊已经通关了。” “但如果这支队伍里有一个超出寻常实力或者智力的玩家识破了尤荣伊的第一层计划，那应该怎么办呢？” 祝英淡淡地道：“那就是最好让对方以为，只有这一层套子。” 刘黎昕很轻地一怔，他迅速地反应过来，脸色一变，惊愕地拔高了声音：“你说尤荣伊濒死的状态，是他自己有意导致的！” “没错。”祝英缓慢点头，“说实话我很难想象他的心理素质到底是什么层级的，在这种时候还能做伪装来迷惑对手，拖延时间。” 旁边的队员听得抓耳挠腮，眼巴巴地提问：“什么意思啊！” “尤荣伊是发现了Le实力之后，干脆卖掉了自己第一个套子，故意装作计划被识破的样子，恼怒地被Le抓住的，因为这样可以延长Le被他拖住的时间！”刘黎昕终于回过神来了，他深吸一口气，“他在用自己拖延Le，给王顺他们争取杀死帕梅尔的时间！” “那尤荣伊现在岂不是很危险？！”队员有点惊慌，“因为现在洛斯出事了，Le肯定发现尤荣伊这最后一层套子了！” “Le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把尤荣伊给杀了啊，毕竟只要杀了尤荣伊，一切就全都解决了！” “不会。”祝英缓缓抬头，他看向屏幕，“这就是这个计划最高明的地方了，也是Le一开始就提过的东西。” “时间差。” “确实杀了尤荣伊一切就全都解决了。”刘黎昕也抬头看向屏幕，他脸上甚至有一丝恍惚，“但Le不会，也不能杀。” “因为时间不够了。” “洛斯被暴击，那就说明帕梅尔的心脏已经被王顺他们攻击到了，而王顺他们所在的地点是夜莺歌剧院。”祝英呼出一口气，飞速解释道，“Le他们所在的玫瑰宫距离夜莺歌剧院距离十几公里，就算以Le的移动速度全速跑，也需要三分钟。” “而三分钟。”刘黎昕缓缓道，“也差不多够王顺他们杀死帕梅尔，结束这场游戏了。” “如果这个时候Le发现了尤荣伊的计划，他根本没有时间和尤荣伊耗，杀死尤荣伊之类的，因为杀死尤荣伊浪费的时间足够Le输掉这场比赛，接下来，Le会做的只有一件事——” 刘黎昕目光骤然犀利：“——那就是全力返程，去夜莺歌剧院阻止王顺他们杀死帕梅尔！” “太精彩了，这计划！”刘黎昕呼出一口长浊气，眼神明亮无比，“这新人真够厉害的！” 屏幕里，Le只是抬头扫了亮出血条的洛斯一眼，瞳孔很轻地收缩了一瞬，一直懒散不正经的表情一变，变得冷酷无比。 “回防！”Le一直以来懒洋洋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去夜莺歌剧院！” 两个队员听到这话都是一愣，他们在看到洛斯进入狂化状态之后下意识都拿出了武器，准备开始打bss了，结果没想到Le让回防。 这让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但看着Le相当不好看的神色，还是顺从又谨慎地往后退了。 这短暂怔楞的两秒就让黄景辉从他们的控制中摆脱了出来，他硬生生地从捆绑中伸出一只手，抽出一瓶治疗药水往尤荣伊的方向一抛，脸完全涨红，嘶吼到声音都破音了： “尤荣伊，接着！” 而这边Le准备撤退，刚从尤荣伊身上退开，尤荣伊缓缓睁开了眼睛，刚才还虚弱得就像是碎瓷一样的人一个干净利落的侧身翻转，就抓住Le动作间不到一秒的间隙，接住了药水稳稳起身，从Le的身下躲开。 见尤荣伊接住药水，Le脸色一变，暗道一句糟糕，他反手再要出手钳制住尤荣伊，但已经来不及了。 “洛斯。”尤荣伊唇色苍白，语调冰冷地下令，“杀了Le。” 洛斯听到之后，瞳孔空洞，摇摇晃晃地站起，歪头看向le，缓缓地对他伸出了右手。 在他伸出右手的一瞬间，满地浸满鲜血的玫瑰花丛顿时犹如活物一般扭动了起来，颤动的荆棘枝条窸窸窣窣地从花丛里抽出来，尖锐的刺条又冷又硬，站着血光，从洛斯的背后猛地飞出，朝着不远处的Le狠狠刺去！ Le屈膝后跳，反手持刀，灵敏地挡住刺来的荆棘枝条，他动作已经非常快了，但还是被这铺天盖地袭来的枝条震得往后退了两步，只是一瞬反应不及，这浓密扭动的荆棘藤条就瞬间将Le淹没，包裹得密不透风了。 尤荣伊趁此机会迅速喝下了黄景辉抛给他的药水。 一瞬之前，原本薄弱下去的银色链条上的血色光晕再次浓烈起来！ 【系统提示：玩家尤荣伊血量恢复至100%】 【银色长链控制技能持续生效，血量下降中……99%……】 见Le被洛斯操控的荆条控住，尤荣伊余光一扫不远处正准备离开的两个队员，冷冷道：“洛斯，拦住他们。” 洛斯双目涣散空洞，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他就像个被操控的木偶一样对着两个队员的方向晃晃悠悠地抬起左手，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地上的荆棘枝条“唰”的一下应声而起，交叉成牢笼一般的形状，将想要离开的两人牢牢困住！ 地上的黄景辉像个弹簧一样扭动着，想要把身上的绳索挣脱开，尤荣伊屈膝跪下，用手上的镰刀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黄景辉脱身而出，迅速起身挡在了尤荣伊的面前。 一瞬之间，双方攻守的局势就逆转了！ “漂亮！”在外面看着屏幕局势的刘黎昕忍不住握拳喊了句，他眼睛发亮，“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啊尤荣伊！” “拿不下的。”祝英浇下一盆冷水，“Le还没有开技能。” 随着祝英的话语声落下，游戏内的局势再次发生了改变。 包裹住Le的无数根荆棘藤条形成巨大球体扭动着，银色的孤光从枝条上裂开，藤条出现了咯吱咯吱的断裂声，不到一秒，整个球体瞬间炸开！ 一柄银色的餐刀从球体里飞出，速度极快地擦过捆住另外两个队员的枝条，最后狠狠地扎在了地上，刀身还在不停地晃动。 Le踩在碎裂的枝条上走出来，他眼神和表情都带着一种狂烈的兴奋，脸上已经出现了无数条细纹的划痕，正往下渗着血珠。 “你们两个，去夜莺歌剧院拦住那队人。”Le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走上前，从地上拔起还在晃动的餐刀，缓缓起身，脸上带着一种出奇友好的微笑，看向尤荣伊金黄色的眼瞳里却带着一种难以遏制的施虐欲。 “我留在这里，和这两位好好沟通沟通。” 旁边的两个队员被Le身上爆发出的强大气场摄住了，哆嗦地说了个是，几乎是逃也似地跑了。 Le一边松散灵活地转动着自己手指上来回滚动的餐刀，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一边朝着尤荣伊走去。 黄景辉绷紧整个身体挡在了尤荣伊的面前，望着逐渐靠近过来的Le，他的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冷汗顺着下颌滑落。 ……好恐怖的压迫力，该说不愧是S级的选手吗……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而且为什么是这家伙留下来啊！按照尤荣伊的计划，不该是另外两个人留下来对抗他们，Le离开去阻止王顺吗？！ 他们现在看起来就是表面占据优势而已，所有的药水都用完了，尤荣伊的血量最多再烧五分钟，根本没办法和Le这种级别的选手单独对抗！ 黄景辉咽了一口口水，整个紧绷成一根弦。 “真是了不起。”Le笑眯眯的，“玫瑰宫我一直在守，不可能有队伍进来拿线索，其他的线索那支垃圾队伍也根本碰不到，是你直接把所有线索透给他们，让他们取掏心脏的吧？” “好狂妄的手法，那支队伍的可是比你高好几个Level，你不怕他们拿了线索反咬你一口吗？” “太狂妄可不好哦。”Le似笑非笑，眼瞳里却一丝笑意也没有，他懒懒摊手，“就比如，你应该没有料到留下来陪你的，会是我吧？” 屏幕外，有队员听到这里疑惑地皱眉：“Le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被尤荣伊反将一军，气疯了所以在阴阳怪气吗？”队员迷惑地反问，“为什么说尤荣伊狂妄？” “不，这家伙可没有气疯。”看到Le逐渐靠近尤荣伊，刘黎昕的脸色一下变得凝重，“相反，这家伙一直都冷静得惊人。” “尤荣伊的计划的确很狂妄，Le没有说错。”祝英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边语速极快地解说，“心脏藏在帕梅尔的身体里这条信息在玫瑰宫或者主线任务里才有。” “Le守着玫瑰宫，没有玩家敢靠近，而主线任务全被尤荣伊做了，这基本就可以确定王顺那支队伍没有拿到过这个信息，既然没有拿到过这个信息，那自然也不会去做。” “尤荣伊出奇招，直接把所有信息都摊给第三方是非常危险的做法。”祝英一顿，“因为这做法非常需要两方的时间能对上。” 刘黎昕皱眉，死死盯着屏幕：“就像是之前王顺挖尸体拖了时间，导致尤荣伊差点死亡一样，尤荣伊的控制技能是有时限的。” “如果王顺杀死帕梅尔的时候，尤荣伊这边刚好控制失效了，那杀死神官的战绩就属于王顺，尤荣伊绕这么一大圈相当于给王顺做嫁衣，还会把自己耗死。” “简单来说，尤荣伊做的这么一长串不折手段的计划，只是为了赢Le而已。”祝英推了推眼镜，“所以Le说他狂妄。” “因为Le可是首席，而尤荣伊只是一个一级玩家，尤荣伊几乎不可能赢他，但却偏偏为了赢他做到这地步，的确属于狂妄的范畴。” “但他狂妄的计划也不是次次都能生效。”刘黎昕语气沉重，“眼前这一步，尤荣伊就料错了。” “是的。”祝英抬头看着屏幕上对峙的情况，“如果我没猜错，在尤荣伊原本的计划中，离开现场去阻止王顺的应该是Le，因为Le的移动速度最快。” “如果离开的是Le，尤荣伊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他只需要操纵洛斯牵制住另外两个队员，然后等王顺杀死神官就可以了。” “可以说赢面不小。” 刘黎昕眉头紧皱：“但这一点被Le给看出来了。” “这家伙果断放弃了自己去阻止王顺，反而留下来牵制尤荣伊，但尤荣伊单靠洛斯这个被烧了一半多血的B级神官，和一个虚弱的B级队友，是牵制不住S级状态满格的Le。” 祝英顿了顿：“尤荣伊危险了。” 刘黎昕咬牙望着屏幕，他有点不甘心地捏紧拳头：“刚刚情势那么好，我以为Le这种好胜心强的人在遇到受挫的时候会情绪冲动，脑子一热直接落进尤荣伊的圈套呢！” “我和你看法相反。”祝英语气冷静，“我认为好胜心越强的人，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就越冷静，因为胜利对他们来说太重要，容不下冲动的可能性。” “Le和尤荣伊就是两个典型。” 尤荣伊缓缓抬眸了，隔着涌动游走的荆棘藤蔓和靠近自己的Le对望，神色浅淡，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和怯意： “是我大意了，没料到你这个四肢健壮的雄性还能有冷静做事的一天，能看透我的安排。” Le轻挑一边的长眉，笑起来：“我该说谢谢你的夸奖吗？” “这倒不必了。”尤荣伊撩开眼皮看他，眼神里带着厌烦，“拥有这种层级的实力，却落到这么狼狈的局面。” “你果然还是个废物。” “的确。”Le慢条斯理地用五指收拢，握住自己的餐刀，他缓缓勾起一个微笑，“能被一个低级玩家逼到这个地步，也是我没想到的。” “在《神降》这个游戏里，你还是第一个差点赢我的玩家。” Le笑眯眯地望着他：“给你一个殊荣，报上名字来吧，可爱的小玩家。” “和你愉快地玩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不是差点，而是会赢你的玩家。”尤荣伊冷冷地说，“败家之犬不配提请求……” Le仿佛没听见尤荣伊的侮辱，他若有所思地屈指抵住下颌，回想起来：“哦，刚刚你差点被我搞/死的时候，你队友好像是惨叫着叫了一声你的名字来着，我记得是叫——” “——尤荣伊。”Le笑眯眯地说，“真是和你人一样漂亮的名字。” 尤荣伊顿时闭嘴，他冷冷地横了黄景辉一眼，黄景辉瞬间面条泪。 我错了尤老师，我下次不在其他人面前说你名字了！ 50 夜莺与玫瑰（完）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尤荣伊竭力地睁开眼睛, 试图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他开口询问, 声音虚弱到微不可闻：“……Le？你救了我？” Le神色淡淡将尤荣伊放下, 他别过了头，垂眸没有回答。 说实话他也很想知道刚刚为什么多管闲事救下尤荣伊，只是眼看这家伙那么拼命望着他想要赢的的眼神, 突然就有点…… 于心不忍。 怜悯这种情绪，居然也会出现在他身上, 真是不可思议。 等等，他该不会是中了什么武器的负面效果吧。 Le眯眼若有所思, 比如会对被控制的对象产生迷恋保护的情绪之类的，精神控制类武器一向都很奇诡，他回去要检查一下。 游戏外, 监察局。 原本紧张到不行的队员喜极而泣：“通关了！人类的第一支队伍成功杀死神官通关了！” 刘黎昕长舒一口气，他几乎是瘫坐回了椅子上：“太惊险了, 总算是赢了，完成了神官任务, 他们现在可以退出副本了吧？” “还没完！”祝英死死盯着屏幕，“副本里还有一个神官没走，他们没办法退出副本！” “洛斯这个神官死了，触发了伊修斯审判的的条件，他马上要对尤荣伊再射出一次审判者之箭了！” 原本喜极而泣的队员满脸惊愕，他崩溃了：“还来？！” 游戏内。 高悬在昏暗天空之上的太阳船上，伊修斯垂下眼帘，俯视地面上发生的一切，他的面前悬浮着一张淡蓝色的系统面板。 【系统提示：伊修斯大人，您惩戒的神官洛斯·图亚特死亡并不归属于您, 归属于副本内的一名玩家，尤荣伊。】 【在审判瞬间，他利用武器控住了洛斯·图亚特。】 “尤荣伊？”伊修斯凉薄的目光从面板上一扫而过，他吐词缓慢又清晰，“倒是个漂亮的人类名字。” “和他无礼又莽撞抢夺神官猎物的行为，不怎么相配。” 伊修斯神色浅淡地下令：“呈上羽箭。” 旁边的女官恭敬地俯身，双手捧上一件白金长盒：“伊修斯大人，请用。” 长盒被女官轻柔地翻开，里面赫然陈列着一柄金羽装点，鎏金雕饰的长箭，如果黄景辉在这里见到这柄长箭一定会尖叫出声，因为这是一柄S级的武器。 【S级武器：审判者之箭】 这么一柄长箭，至少耗费了近百种S级材料做成，而在伊修斯的手里，这柄珍贵无比的长箭，只不过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日常武器，一次射击就会消耗掉一柄。 这要让任何一个神降的玩家知道了，都能心痛得倒地痛哭——哪有这么用S级武器的！ 倒也不是伊修斯不节省，肆意挥霍S级材料，只是他的神力太过旺盛，常规的箭矢承受不住，必须要用顶尖的材料锻造而成的箭矢，才能承受住他一次射击的神力。 而就算这样，这柄审判者之箭也会在射出的过程中被伊修斯的神力灼烧成灰，化作白光，消散不见。 伊修斯垂眸从盒中取出长箭，他修长的两指夹住箭羽两边，上身微微前倾，流水一般的银色长发垂在身后，流光的丝绸缎带紧紧有条地收束批在身后，神袍逶迤及地。 旁边呈上羽箭的女官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远离准备射箭的伊修斯。 无论多少次看这一幕，对方审判时散发的强大的压迫感依旧让她不适。 就算这位伊修斯大人拥有如此优雅俊美的一张脸，她也完全提不起任何欣赏的心思，只感到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恐惧。 伊修斯将弓弦拉至耳畔，弓弦发出绷紧到极致的声音，他纤长的眼睫垂落，白金和湖蓝的双色眼瞳一左一右，轮廓俊挺，五官优越到有一定非人感的地步，气势锐利冰冷，令人不敢直视。 挺拔又宽阔的纯白羽翼随着他用力拉弦而向后展开，他敛目垂首，沐浴在太阳船的金光之中，同船而行的随行官也不敢直视这审判的一幕，纷纷颔首后退。 “既然你偷走了我的猎物。”伊修斯垂眸看向地面上倚在Le旁边的尤荣伊，声音浅淡，“那你就自己来做我的猎物吧。” “尤荣伊。” 弓弦拉满，日轮寂灭，天空再次昏暗下来。 【警告！警告！因副本神官洛斯·图亚特死亡，星位神官伊修斯的审判再次降临！】 【审判对象：神官击杀者，玩家尤荣伊】 监察局。 望着屏幕的刘黎昕咬牙死死盯着屏幕一会儿，然后猛地转头看向旁边的祝英：“尤荣伊有没有可能和刚才一样，闪躲掉伊修斯的审判者之箭？” “不可能。”祝英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刚才那一箭尤荣伊能跑掉，是因为伊修斯审判的对象不是他，是洛斯。” “伊修斯的审判者之箭是顶级判定的武器，也就是说，只要他准备审判谁，这柄箭矢就会追着谁落下。” “伊修斯是神箭手，从未射空过，只要他决心审判尤荣伊，这一箭射出的目标，就只会是尤荣伊。” 刘黎昕听得人心脏紧缩不已：“没有人从这家伙的审判者之箭逃出过吗？” “不是没有人。”祝英缓缓地抬头，“是连上神官一起，都没有任何存在能逃出伊修斯的审判。” “祂是万物法则的神灵，祂的审判高于一切。” 游戏内。 黄景辉刚为尤荣伊的劫后余生和胜利狂喜了不到三秒，就看到了自己的鲜红的系统面板再次弹出，他癫狂欣喜和惊愕的表情同时定格在脸上，显得滑稽无比。 “怎么还会有……”黄景辉惊慌失措，语无伦次，“还有一次审判？！” 还是针对尤荣伊的！ Le的眼眸瞬间就眯了起来，他几乎是一秒都没有停顿就准备把自己怀里的尤荣伊丢出去，远离对方。 刚才那种情况他帮个忙算顺手推舟，但现在这种情况，对方直接审判尤荣伊，他要是还帮，可就要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家伙的确有趣，但为此搭上自己，还是不值得的。 他的动作很快，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他怀里突然睁开眼睛的尤荣伊，尤荣伊的脸上沾着血，这个脸色惨白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力的玩家，突然动作，反手用手里的短镰刀勾住了准备将他丢下的Le，冷静地用刀尖抵住了Le的后颈。 随着尤荣伊的动作，Le逃离的动作一顿，盘在他手腕上的链条犹如血蛇一般瞬间爬上了Le的颈部，将他死死绑住，丝毫不松。 【系统提示：玩家尤荣伊对玩家Le使用精神控制技能。】 Le挑眉：“你这算恩将仇报吧尤荣伊，我刚刚才救了你。” “正常来讲，你们不是讲求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 “那也要我活着啊，恩公。”尤荣伊气若游丝，他冷淡搭话，“死人怎么报恩，你说是吧，大恩人？” “你绑死我也没用，我挡不住这一箭。”Le难得坦诚，他姿态懒散地摊手，“你绑住我，最多也就是带我和你一起死。” “不如你放过我，我们好聚好散怎么样？” “我年纪轻轻，还不想和你一起殉情。” 尤荣伊撩开眼皮：“纠正你一下，情人死在一起叫殉情。” “我们这种对头死在一起，叫同归于尽。” 伊修斯在天空看到这两人依在一起，他心中不知为何，闪现出很轻微的异样和烦躁感，一个很诡异的声音从他心底冒出—— ——【分开他们！】 这异样的念头出现的一瞬，伊修斯持箭的右手双指轻缩了一下，箭矢偏了一点，为了稳住弓形，他身形后撤，脚侧传来一点轻微的刺痛。 他垂眸看去，他左脚旁竖立着一根尖锐无比的荆棘长刺，穿透了他的长靴，刺入了他的皮肤里，鲜血顿时渗透开了。 ——这是洛斯遗留在太阳船上的荆棘。 淡蓝色的系统面板跳出，声音紧张慌乱，颤抖地播报： 【系统提示：伊修斯大人，您踩中了洛斯的留下的荆棘刺，中了洛斯的诅咒。】 【诅咒等级（A级）：月桂树下】 【作为神官的存在一旦爱上凡人，凡人就绝对不会爱上你，无论你用金钱引诱他，用身体引诱他，用权能囚禁他，用神力蛊惑他，无论用什么办法，他会永生永世逃离你的爱。】 【哪怕化成一棵月桂树，哪怕死去，也不愿应你的感情。】 “伊修斯大人！”旁边的随性官顿时慌乱起来，“您中诅咒了！” “都怪我们没有清理完荆棘丛，您没事吧？！” “无妨。”伊修斯淡然的目光从脚上的尖刺一掠而过，他再次举起长弓，对准了海域中央的，岛屿上的尤荣伊。 “一个A级诅咒而已。”伊修斯的眼神和语气都淡漠无比，他两指搭上箭尾，箭尖直直地对准了尤荣伊，“不用处理。”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类。”他淡淡说，“这诅咒绝不会生效。” 他松开手，灿金的箭矢终于从天而落。 51 结算与升级（一） 尤荣伊的眼帘渐渐合…… 箭矢从天而落, 威力巨大地穿透云层，直冲尤荣伊而来, 只是瞬息, 就贴近了地面。 审判之箭带来的强烈威压将地上一切都摧枯拉朽地损坏，地面上卷起巨大风层，碎石与血色玫瑰花瓣漫天飞舞, 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气。 强烈的飓风将黄景辉卷到一旁，他咳嗽着挡住自己的脸, 满脸惊慌地看向不远处被箭矢直指的尤荣伊。 “尤荣伊！！” 尤荣伊脸色苍白地望着对准他落下的箭矢，他微微仰起头, 凝望这无光的天空，凝视这昏暗残酷的宇宙中驶来的，载着神明的太阳船。 日轮金光闪耀, 神明手持白金长弓矗立其旁，神色冷漠地垂眸俯视他, 平静等待箭矢带给他死亡。 与神为敌的渺小人类与这宇宙间最高级的神明第一次对视了。 飓风吹拂他的长发，将长发吹得在他身后剧烈地涤荡, 尤荣伊的目光专注地望着太阳船的神明，他呼吸微弱，唇色苍白，迎着落下的箭矢，目光毫无闪躲。 尽管死亡近在咫尺，这位死到临头的人类依旧在无所畏惧地凝视着神，就像是在凝视自己未来的对手。 对，此刻尤荣伊对伊修斯的身份预测还是对手，因为就连尤荣伊也没料到，他未来会和这位神官纠缠到何种扭曲的地步。 以某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 伊修斯垂眸凝视这位胆大包天, 直视挑衅他的玩家，他握住长弓上的十指缓缓收拢，呼吸不知为何，微微错乱起来。 他脚掌上的荆棘长刺突然燃烧起来。 【A级诅咒（月桂树下）触发诅咒效果（一见不钟情）】 【一见不钟情：在被诅咒后，你见到的第一个人就会成为诅咒对象，这个人绝不会爱上你，而你则很有可能会爱上这个对象（非诅咒效果）】 【当这位凡人超脱诅咒效果爱上神官时，诅咒自动破除】 地面上，尤荣伊反手扯住链子，冷静下令：“Le，避开羽箭！” 捆在Le颈部的血色锁链一瞬收紧，他被扯得向后倒了一下，他冷淡的余光扫向旁边的尤荣伊，顿了两秒，终于开始移动了起来。 “遵命。”Le轻笑着，伸出手揽住尤荣伊的腰往后轻巧地一跳，速度快到几乎只能看到残影，“说起来，我真是很好奇你是什么出身，为什么发号施令这么自然。” 箭矢并没有被躲开，而是追着向后跳的Le直冲而来了！ “看吧。”Le一边闲散地向左闪躲，一边说，“我就说了我躲不开这个，审判之箭的判定很强的，必须要射中才会停止。” 箭矢左侧而来，LEO卡住尤荣伊的侧腰，把他往右边狠厉一甩，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袭来的审判之箭！ 闪躲完，Le附身在尤荣伊耳边笑眯眯道：“不如放过我，你一个人乖乖去死怎么样？” 尤荣伊的目光一顿，他面前顿时跳出系统面板来。 【系统提示：因好感度不足，玩家只能进行浅层控制，只能影响对方行为逻辑，无法直接操纵对方，因此受控对象会有自主行为，请注意。】 Le笑着说：“就算我现在的移速比这支箭矢快，但很快随着我的体力消耗，我的速度很快就会降下来，而且你也只能控制我几秒吧。” “等到了时间，我把你丢下，结果也是一样的不是吗？” 尤荣伊抿唇，余光扫向自己的系统面板——以他目前的血量，他对Le的控制时长只有不到五秒了。 “为了多活几秒做到这地步。”Le轻笑着说，“有点没必要吧。” “你这辈子已经够辉煌了，赢过我，从星位神官手下抢了猎物，现在去死也可以说毫无遗憾了。” Le说话懒懒散散，喋喋不休，一直在劝尤荣伊放了他乖乖去死，但他闪躲的动作却极为迅猛，审判之箭那么恐怖的速度，他环抱尤荣伊移动，审判之箭却连他的边都没有擦到一次。 监察局内。 “要是尤荣伊能一直控住Le，拖住时间让他带着闪躲，说不定还能有转机。”刘黎昕目光紧紧盯着屏幕。 “但现在只有五秒了。”祝英也是死盯屏幕，“五秒之内，尤荣伊要想出办法解决这支审判之箭。” “能有什么办法？！”刘黎昕咬牙，“这东西是完全的判定武器，不咬兔子不撒嘴的！” “除非是有目标死了，否则这东西是不可能停下来的！” 游戏内。 尤荣伊喘息着依在Le的胸前，他脸色已经苍白的可怕了，血链上的血晕也已经近乎于无，他的目光缓缓看向自己的面板，上面的血量只剩可怜的百分之二。 “脸白成这个样子，你血量要不行了吧。”Le到此刻语气反而不笑嘻嘻的了，他垂眸看向尤荣伊，淡淡道，“都这样了，那选吧，死在伊修斯的箭下还是死在我的怀里。” 尤荣伊呼吸声极其微弱，他因为失血而声音缓慢：“确实没办法了。” “我没办法躲过这一箭了。” 他紧紧抓住Le的衣襟，眼帘随着话语声向下垂落，声音弱不可闻：“……Le，如果我告诉你，这游戏的奖励里有一颗S级的奖励不死之心，你会怎么做？” “复活材料？”就算Le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听到这材料的一瞬间也微微瞪大了眼睛，很快他冷静了下来，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我会抢。” “难怪你这么镇定，原来是这里还藏了后手，就算你被审判之箭射死了，现在神官任务你已经通关了，不死之心这颗S级材料就会掉在你的队友黄景辉的任务奖励栏里。” “毫无疑问，这家伙会用来复活你。” “但这后手没用吧。”Le语气淡淡的，“因为这副本里有我在。” 尤荣伊眼帘几乎要完全闭合了，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监察局。 在尤荣伊谈到【不死之心】这个复活材料的一瞬间，队员有人眼睛亮了：“对哦，这副本的奖励里有不死之心！” “哪怕尤荣伊死了，只要五分钟内，也可以被拉起来，现在神官任务已经通关了，黄景辉可以拿到通关奖励，他可以复活尤荣伊！” “我知道这副本里有不死之心在，但我一直没有提起过。”祝英垂着眼，声音沉沉，“因为就算能复活，这材料也绝对用不到尤荣伊的身上。” “只要游戏通关，任务一结算，奖励就会直接公布，Le就能直接看到黄景辉拿到了什么材料。” “黄景辉根本撑不到给尤荣伊使用，不死之心就会被Le直接抢走。” 祝英抬起头，紧盯大屏幕：“因为在这种游戏里，不死之心这种珍贵的复活材料，Le这种顶级选手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游戏内。 尤荣伊的头无力地低垂着，他的声音轻到快听不见，手还紧紧攥着那条血链： “……我知道你肯定会抢走。” “……但我不想输。”尤荣伊顿了一秒，Le突然感受自己手上落下了一点凉意，他听到尤荣伊声音带上了哑意，“所以想拖延时间，想别的办法……” Led的神情突然僵住——喂喂，不会吧，这家伙难道哭了吗？！ 尤荣伊缓缓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地急促呼吸着，他漆黑的眼瞳里因为失血呼吸不畅而盈满生理性的泪水，清透又哀伤，泪水顺着下颌滑落，落在了Le的黑色手套上： “……所以求求你，Le，不要抢我的奖励好不好？” Le的脑子嗡了一下，他短暂的失神了一瞬间。 【系统提示：Le好感度+4，当前好感度60，玩家可短时限内深度控制对方意识，操纵对方行为。】 尤荣伊哀伤的眼神就是一变，他猛地收紧手上的锁链，冷酷地下令：“Le。” Le的眼神不受控制地一空，移动的动作瞬间停下。 尤荣伊拉住锁链，缓缓下令：“现在，为了我，去死吧。” 灿金的箭矢从背后袭来，一路撕开无数空洞，威压强大得惊人，将整个玫瑰宫都摧毁了。 一时之间地动山摇，威严古典的旧日玫瑰宫层层坍塌，无数巨大碎石从天而降，眼神空洞的Le长手一捞，动作极其迅速地将尤荣伊压在了身下，翻身挡在了尤荣伊的上面，替他挡住了所有掉落物。 无数雕梁画栋在他们之上碎裂，Le就那么目光涣散地和尤荣伊撑在尤荣伊之上，漫天的血色玫瑰花瓣零落在他们之间，尤荣伊脸色惨白，呼吸凌乱地和Le对视。 他的脸上居然是一个有点诡异的浅笑。 “尤荣伊，真有你的。”Le的眼神在空洞和凝聚之间转换，他笑眯眯道，“真把我给你迷死了。” “噗呲——！” 这是箭矢没入后背的声音。 Le含着笑意的眼神终于一空，他缓缓垂下了眼帘，整个身体沉重地倒在了尤荣伊的身上，彻底不动了。 血迹从Le身后晕染开，顺着他垂落在地的手指浸染地面，他身后的长箭在击中的一瞬间化作了纯白光点。 尤荣伊呼吸急促，表情空白地望着玫瑰宫被射出一个大洞的碎裂穹顶，和天空之中消失的太阳船。 昏暗的天空终于重新变得明亮起来，晨曦的日光重新撒入被摧毁殆尽的古老王宫，象征着永生和爱情的鲜艳玫瑰憔悴地糜烂一地，被杀死的残暴雄狮倒在胜利者的肩膀上，嘴角带着欣赏的笑意。 神官终于离去。 ……一切都结束了吗？ 尤荣伊恍然又用力地呼吸着，他好像做了一场关于胜利与死亡的长梦，梦到此刻已经筋疲力尽，难以苏醒，眼皮沉沉地向下坠落。 “尤荣伊——！”远处有人向他跑来，焦急地扶起了他，喜极而泣，“我们赢了！” 黄景辉难以自持地崩溃哭泣：“我们赢了！真的赢了！我拿到奖励了！我给你买药水！你坚持一下！别睡，别睡啊！” 尤荣伊的眼帘渐渐合拢。 52 结算与升级（二） “那现在，我是你的…… 一分钟后。 黄景辉搀扶着尤荣伊喂药水。 在喝了一整瓶C级药水后, 尤荣伊终于缓过了神，他一把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Le，迅速地冷酷地点开自己的系统面板察看通关奖励。 【主线任务通关奖励：10000星币, 天赋升级药水B级2瓶, B级回复药水2瓶，B级特殊材料（夜莺皮）一片，B级普通材料（荆棘枯枝）一束。】 【玩家尤荣伊新手首通奖励：10000星币，天赋激活药水一瓶（可用于激活玩家身体中潜藏的特殊天赋技能, 用于和怪物与神官作战！）】 【神官任务通关奖励：S级特殊材料（特修斯宝石）一颗，S级特殊道具（不死之心）一颗】 【（不死之心）为特殊道具, 将其置于玩家胸膛之内，可用于复活死去时限在五分钟以内的玩家，复活后玩家面板重置为1级, 天赋保留, 无副作用】】 【S级特殊材料（特修斯宝石）为顶尖锻造材料，可用于锻造修复各类高级武器】 【B级副本《夜莺与玫瑰》通关联赛奖励：星辰铜券一张】 【《神降》联赛神官任务首通奖励：星辰铜券一张, 100万星币】 （星辰铜券为《神降》联赛期间特殊奖励, 拿到该掉落奖励的玩家则通关了联赛第一轮铜券争夺赛, 获得了晋级下一轮银券赛争夺赛的资格，玩家拿到铜券后，拥有退出《神降》联赛的资格） “好多奖励。”尤荣伊目光定定地望着面板, 呼吸都急促了一下, “能变强好多了。” “是吧！我们还拿到了两张铜券！”黄景辉一边喜极而泣一边抹眼泪, “这下我们就可以退出联赛, 不用在里面搏命了！” “啊？”尤荣伊眼球顺着在系统面板上不断下滑的手指上下移动，他面色浅淡地反问，“谁告诉你我们要退出的？” “我们要继续打, 打满一整个赛程，我才一级，能力太弱了，我需要靠打比赛快速升级。” 黄景辉的笑意顿住，他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缓缓“啊？”了一声。 “而且才一个B级副本就打得这么艰难了。”尤荣伊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他眼神一凌，“后面要赢的话，肯定更艰难，需要做更多准备才行。” “所以你作为我的队友，你也要努力升级。” 尤荣伊目光凌冽地扫了一眼旁边的黄景辉，冷淡下令：“从明天开始，努力锻炼，我会给你喂大量升级材料的，争取给我早日升到90级，听到了吗？” 黄景辉呆呆的：“哦。”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知道尤老师再给他下完全没办法理解和完成的目标…… 黄景辉默默捂脸，在心里疯狂落泪——但是根本没办法对他说拒绝的话啊！ 正常来说拿到铜券不就应该跑路了吗尤老师！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打啊！这游戏输了可是会死人的！你怎么还要打满一个赛程！ “哦，对了，忘了问你。”尤荣伊撩开眼皮，“这游戏打比赛一个队伍的队友通常是几个？” 黄景辉一怔，迅速老实回答：“普通的小队为了好分奖励，基本都是三个人，大公会的刷本的探索小队也是三个人，《神降》之前没有联赛，大家进游戏基本都是打副本刷材料，没有规整的比赛队伍。 “但据我所知，大公会早就为联赛做了准备，他们训练的比赛队伍，好像通常是四位或者五位。” “那我们两个人一个队人数有点少了。”尤荣伊沉思片刻，他缓慢地将眼神移动，余光看向身后倒在地上，没有声息的Le，他眯眼轻声询问，“你说，这个人，要是被我复活了，会愿意进我们的队伍吗？” 黄景辉已经在竭力忽视Le尸体的存在感，试图把这个当成一场普通游戏里的玩家死亡了，但尤荣伊突然提起，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惊悚地“啊？”了一声。 “尤老师，你不是刚刚才把他给……”黄景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神情激动道，“你要是复活Le，他肯定一醒过来就干死你啊！” 监察局。 尤荣伊翻盘的时候整个监察局都被尖叫声震翻了，最后赢得时候，刘黎昕激动得茶杯都拍碎了一个。 “快去通知宣传那边的。”刘黎昕满脸喜气，“有个一级玩家反杀了星位神官，快把视频数据给所有人看看，振奋振奋人心，让大家别怕那群傻逼神官！” “对了对了，记得帮尤荣伊这小子给策略局申请一下场外支援，这样他下场比赛打起来轻松一点！” “简直是奇迹。”有个队员长出一口气，难以置信地说，“又是S级对手，又是星位神官，居然赢了。” 祝英也不动声色地长出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开口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往外说这个。” “Le可是因为尤荣伊死了。” “这也不能算尤荣伊的错吧。”刘黎昕皱眉，“如果不是因为Le这家伙完全不给尤荣伊留后路，一定要逼死他，尤荣伊也不至于这样反杀。” “我知道。”祝英推了推眼镜，他语气冷静，“我的意思是，Le这个全服只有六个的S级天赋的人类玩家因他而死了，尤荣伊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刘黎昕脸色一顿，全监察局正在欢呼的队员也都同时顿住了。 “尤荣伊能赢我也很高兴，但情况是现实的。”祝英语气淡淡。 “整个神降只有六个的S级玩家就这样因为他死了，虽然我们都知道不是尤荣伊的错，但这样放出去，不说Le的父亲，红屋的主人会不会私下找尤荣伊的麻烦，但一定有怨恨他这个弱者抢夺了Le生存机会的人类存在。” “因为尤荣伊完全是靠巧计赢下这场比赛的，他的实力我们都知道，是非常弱的，人类这边是需要强者的，尤其是Le这种顶尖强者。” “我个人建议是不要放出任何这场比赛的风声，不然尤荣伊一出来，一定会被围堵截杀。” 祝英一顿：“他艰难地为人类方赢得了第一场比赛，甚至从星位神官的对决中胜利了，他受到这样的对待并不公平，我也为此对他感到抱歉，但现实情况就是如此。” 监察局内的众人沉默了下去。 刘黎昕看着屏幕里尤荣伊面无表情但眼神发光地查看奖励的样子，忍不住烦闷起来，他想说点什么，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这场比赛尤荣伊赢得有多艰难，所有人都看得到，他只是一个普通玩家，用尽自己的能力在这场险恶的比赛中生存，胜利。 “要是这场比赛赢得是Le这个S级玩家，死的是尤荣伊这个普通新人。”刘黎昕忍不住讥笑起来，“就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争议了吧？” “Le这个赢家还会被报道出来，各大媒体争先报道赞誉，被冠上人类之光的名头吧？” 刘黎昕沉默了半晌，他不甘心地攥紧拳头，咬牙低声道：“凭什么强者为了胜利杀死弱者就是理所当然，弱者只是为了生存拼命反抗强者，却会成为众矢之的？！” 祝英沉静不语。 越极端的情况下，弱肉强食的情况就越严重，而于此对应的，人对强者的崇拜也越恐怖。 “神降”的极端情况下，人类方实力最强的S级玩家对很多人来说几乎是精神信仰一样的存在了，有不少人都将胜利的希望压在他们身上。 这些人是接受不了一个顶尖的强者，为了一个普通人的生存而死亡的。 此刻屏幕上的尤荣伊突然提起了复活，刘黎昕猛地抬头，只见全息屏幕投影中的尤荣伊语气浅淡：“神降这种情况下，Le这个S级玩家要是不复活，我出去就会被撕碎吧。”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祝英的视线也被吸引了，但紧接着他皱眉道，“但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黄景辉也迅速反驳了这个提议，他语气很激烈：“但你刚刚才把这家伙搞死了，你现在复活他，他肯定报复你啊！” “确实有可能。”尤荣伊撩开眼皮，他举起手中的锁链，用力一扯，“所以在复活他的时候，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黄景辉：“？？？” 一分钟后，黄景辉看着眼前被扒光了上半身，斜靠在断壁残垣上，脖子上还套了好几圈锁链的Le目瞪口呆。 Le的上半身非常健壮，虽然身后全是血痂，但刚死去不久的尸体依旧是健壮温热的，他闭着眼睛，唇角含笑，配上脖子上被尤荣伊狠狠拉上去的锁链留下的红色勒痕，显得十分的…… 眼见着尤荣伊一脸平静地试图去扒Le的裤子，黄景辉终于伸出了手，崩溃地阻止了这邪恶的一切：“可以了尤老师，别脱了！” 他缓缓地捂住了自己罪恶的眼睛“我长这么大只看过□□，这种锁链什么的属于24禁了吧，对我来说太过了！” 尤荣伊缓缓的：“？” “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在扒他身上的装备，防止他等下暴起伤人。” 我知道的啊！！！ 黄景辉捂脸尖叫——但现在你一脸平静，唇角带血地拉着锁链踩在Le的裸着的上半身上，这场景真的超纲爆表了啊尤老师！！ 这属于直播都要被打码的程度啊！ 而此时监察室。 刘黎昕双手环胸，冷静地看着满屏涌动的马赛克：“系统还会给转播的画面打码是吗？” “可，可能是的吧。”队员们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白花花的一片，“毕竟是全球全年龄转播……” “哦。”刘黎昕沉默半晌，问，“所以呢，他们在做什么不能全年龄观看的事情？” 游戏内。 黄景辉终于说服了尤荣伊不去脱Le的裤子，但尤荣伊始终怀有疑虑，他谨慎地扫视着Le的整个下/半/身：“他不会在自己腿里藏什么道具吧？” “正常来说不会啦！”黄景辉无奈道，“我已经都检查过了！” 尤荣伊摸着下巴，目光怀疑地下移：“他裆那里那么大，不会藏……” 黄景辉面红耳赤地捂住了尤荣伊口无遮拦的嘴，崩溃惨叫道：“我检查过了，那就是人家正常的配件而已！什么也没藏，你做你的事情吧尤老师！” “行。”尤荣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多刺激人的事情，他冷静地用镰刀划开右手手掌，“那开始吧。” 血瞬间晕满整锁链。 尤荣伊点开系统面板，目光看向自己背包中的道具，很轻地用手点击了一下其中的【不死之心】。 【系统提示：玩家是否使用S级特殊道具（不死之心）？】 【注：（不死之心）为一次性消耗道具，不可重复使用】 尤荣伊缓缓抬眸：“确定。” 一颗正在跃动的，鲜红心脏就出现在了尤荣伊的手掌内。 这颗心脏小小的，很明显是一个孩子的心脏，温热，湿濡，跳动的心脏从血管口里往外流动着鲜血，从尤荣伊的指缝渗透下来，滴落在Le失去血色的胸膛上。 尤荣伊垂眸看向Le。 Le闭着眼倚在残缺的罗马柱上，他的头微微垂下，唇角含着很浅的笑，就像是熟睡一般，这张英俊邪气的面孔在失去生气之后，居然罕见地透出一点孩子气来。 黄景辉怔怔地看着死去的Le。 之前在激烈的对抗中他还没有注意，这样一看，Le看起来好像就只有十八九。 比他小那么多，就已经那么厉害了吗…… ……居然可以笑着面对死亡。 尤荣伊垂下眼帘，看向面前的系统提示： 【（不死之心）使用方式：剖开死去玩家的胸膛，将其至于其胸膛之内，静待十秒。】 尤荣伊收敛目光，他握住镰刀，毫不留情地对准Le的胸膛刺下，已经死去的尸体只流出一点很浅的，快要凝固的深色血液，尤荣伊垂下眼帘，将手里小小的，正在跳动的心脏放了进去。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Le胸膛缓慢地恢复了起伏，他胸膛上的伤口缓缓愈合，只留下一道弯曲的疤痕。 血液又重新在这具死去的年轻身体里繁盛流淌。 【系统提示：（不死之心）已生效，玩家Le已复活，S级特殊道具（不死之心）作废。】 Le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脸上还带着死前的笑意，撩开眼睫第一眼就看向了旁边的尤荣伊。 他望着尤荣伊，浅金的眼瞳有一瞬非常的柔软温柔，但也就是一瞬，很快就恢复了不正经。 “这我倒是没想到。”Le抚摸心口上的伤痕，眯眼笑起来，“你之前对我这么狠心，居然舍得用（不死之心）救我。” “不是白救的。”尤荣伊抖了抖锁链，神色冰冷，语带威胁，“愿不愿意和我们谈个条件。” Le倒是一点不慌，他一边慢悠悠地单手套上自己被扒下的衣服，一边笑眯眯地问：“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不太过分我都会接受的。” 黄景辉有点惊讶：“你这么好说话？！” 尤荣伊刚刚才把这家伙杀了，虽然的确也复活了对方，但Le看起来完全不是那种会因为对方把自己复活，就对对方感激涕零的类型。 “这算好说话吗？”Le笑着说，他穿上衣服，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我。” 夜莺岛上雪原依旧昏沉，但岛的边沿，天际已经隐隐泛白，地平线上升起太阳，稀薄的日光从残破的玫瑰宫上端折射过来，冰冷清爽的晨风从轻笑着的Le额前吹过。 夜莺岛渐渐升起的日光洒在他年轻的脸上，那是一张特别富有生气的英俊面孔，带着邪气懒散和不端，他低头凑近尤荣伊，笑得肆意，透出一点十八九岁的少年气。 “我可是第一次为了人死，又被人救活。”Le啧啧道，他眯眼盯着尤荣伊半晌，突然懒懒地笑开，“而且居然还没办法对你生气，只觉得你做得厉害。” “你们不是喜欢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吗？” 他摊开手，笑眯眯道：“那现在，我是你的了，尤荣伊。” 【系统提示：玩家Le的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70，好感描述为（轻度迷恋）】 53 结算与升级（三） “以及，我不会主动…… “你这意思是, 要你干什么都行吗？”黄景辉将信将疑地问，“那你能退出石榴屋的队伍，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可以。”Le的态度相当爽快, 他当着黄景辉和尤荣伊的面点开了自己的系统面板，打开了和队友的对话框，在里面输入： 【游戏已经结束了, 你们可以退出了，我有点事情需要暂时解散一下队伍，你们点一下同意。】 紧接着，Le毫不犹豫地就点了系统面板旁边, 队长权限状态栏当中的【解散队伍】按钮。 系统瞬间弹出面板。 【系统提示：解散队伍需要队长发起，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队友同意，并且解散之后如若重新组队，需重新征求每位队友同意后，才可重新组队，队长Le是否确定解散队伍？】 Le点击：【确定。】 秒不到, 整个石榴屋的队伍就解散了, 整个解散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阻碍，所有队员都在Le下令的一瞬间点了同意, 连理由都没问。 黄景辉看得目瞪口呆。 正常的解散队伍流程是很复杂的，因为不是每个队员都愿意同意解散，很多时候是需要队长花大量时间去做工作, 让过半数队员同意。 Le这家伙, 下令队员就同意了，连问都没问，他对自己队员做了什么！ 早已威胁过队员不准违抗自己任何命令的Le左手插兜, 笑着伸手询问尤荣伊：“我现在算单身队员了，我能和你在一起吗？” “你中文太差了吧！”旁边的黄景辉忍不住吐槽，“你不是单身队员，是单个队员，不是在一起，是加入！” “不要乱用一些暧昧的词汇啊！” 黄景辉谨慎地将尤荣伊像是母鸡保护小鸡一样护在了身后，警觉道：“你这个外国人，你要加入我们队伍，该不会是打我们队长的主意吧！” “我告诉你，我们队长不是男同，不会和你这种水性杨花的男人乱搞的！” 被保护的“小鸡”尤荣伊茫然地从黄景辉的肩膀上探出半个脑袋，他刚刚已经伸出手，准备和Le握手接受他入队了。 “我现在没有这个意思。”Le笑着回答，“你不用过分担心。” 黄景辉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Le慢悠悠道：“至少暂时没有，以后我不保证。” 黄景辉：“！！！” 尤荣伊最终还是接受了Le入队，黄景辉十分紧张地看着自己队友列表里多出的那一个，金光闪闪的S级玩家标号，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冷静下来。 ……以后他和S级的玩家，就是队友了。 那以后尤老师想赢游戏，就不用像今天一样辛苦谋划了，有了Le这个实力强大的S级玩家，总比之前只有他这个废物队友要好很多…… 黄景辉长松一口气，但他想着想着，又不由得有些失落。 本来他就发挥不了什么用处，现在就更没用了，但紧接着，他看着那个S级标号，突然顿住，他缓慢地凑近自己的系统面板。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 “等等——”黄景辉缓缓地转过头，他指着自己队友列表里的Le，整个人的表情完全裂开了，“——为什么我队友列表里有两个一级玩家？！” “哦，忘了说。”Le还是那副笑眯眯的状态，“（不死之心）复活的我只有一级。” “所以虽然我是S级天赋，但指望我给你们的副本打前锋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Le耸肩摊手，他笑得懒洋洋的，这笑容当中透着十足的玩味： “因为我和你们尤老师一样，现在可是一个脆弱的一级新手哦。” “你们需要先把我这个新手养起来，给我喂大量的资源，我才能发挥一点作用哦。” Le轻笑道：“以及，我不会主动退队的。” 黄景辉一怔，瞬间爆发出响彻云霄，崩溃又悲愤的吼声： “Le，你他/妈个畜生！” “你玩我们！！” 监察局。 虽然对复活Le这件事极其不爽，但看到Le平安复活，刘黎昕不得不说，自己是松了一口气的。 承担一个S级玩家的死对尤荣伊这样的普通玩家来说太过了。 但最后尤荣伊能把Le套进队伍里，这倒是出乎刘黎昕的意料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上的Le入队，语带警戒： “Le为什么跟着进了尤荣伊的队伍？他现在只有一级，离开石榴屋公会，跟着尤荣伊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刘黎昕越说，眉头就皱得越紧： “尤荣伊手里可什么资源都没有，根本养不起他这么一个庞然大物，Le自己应该知道他这种S级玩家的养育成本有多高，足以将一个大型公会完全掏空。” “整个游戏里能供得起S级玩家的也只有那几个顶级公会，尤荣伊这个穷得掉地的平民队伍根本不可能养得动他。” “尤荣伊手里并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的。”祝英淡声提醒，“你忘了《夜莺与玫瑰》这个副本里掉落的另一件S级材料了吗？” 刘黎昕猛地回过神来：“你是说，S级锻造材料，【特修斯宝石】？！” 祝英点头，他冷静解释： “在《神降》的游戏设定里，S级材料非常稀少，而且不会重复掉落，某种特定的S级材料更是有价无市的东西，除非有相关情报，否则很难拿到。” “而【特修斯宝石】这件珍贵的S级材料，恰好是Le的关键升级材料之一，现在又握在尤荣伊的手里。” 祝英缓缓点头，他望着屏幕跟在尤荣伊背后，似有所无地保护着对方的Le，眼眸轻眯： “我怀疑Le跟着尤荣伊，就是为了这个。” ——Le似笑非笑又懒散晦暗的侧脸定格在监察局的全息屏幕里，是人退出游戏前的最后一幕。 54 登出游戏（一） Leo的表情空白了一…… “他们通关奖励里有一张铜券, 首通额外奖励一张铜券，应该马上就会登出游戏了。”见转播尤荣伊副本的屏幕熄灭，刘黎昕长出一口气，他靠回了椅子上, 对队员冷静下令： “去定位一下尤荣伊的登出位置。” 刘黎昕眸色转深：“然后找人去线下接触一下。” “——问问这位能力不凡, 首位通关的新人, 愿不愿意加入我们这边。” 与此同时，双鱼星系游戏大厅。 三人缓缓从空中现出了身形, 从大厅的边缘降落了，他们离开了《夜莺与玫瑰》副本，回到了双鱼星系的游戏大厅。 双鱼星系梦幻瑰丽的游戏大厅此时还是和尤荣伊来的时候一样空旷, 尤荣伊来的时候人少是因为没什么人来，而现在人少, 是因为大部分的人已经进入游戏了, 正在苦战中。 他们是第一批通关的玩家, 也因此拿到了相当丰厚的奖励。 按照原来《神降》的游戏流程, 副本通关之后就是队伍瓜分奖励的时候了，通常奖励是由一支队伍的队长分配，分配也通常是根据每个队员对游戏通关贡献度。 黄景辉是斩风翼这支队伍的实际队长，按理来说通关奖励应该是由他来分配，但黄景辉一出来就立马地点开了自己的系统面板，点击了【移交队长权限】的按钮, 选择了队友列表里的【尤荣伊】进行移交。 他要把队长权限移交给尤荣伊。 “给我？”尤荣伊斜眼扫向黄景辉, “你确定？” 黄景辉点头如捣蒜, 没有一丝犹豫。 他很清楚这次游戏能赢全靠尤荣伊，为了赢，尤荣伊都差点死了, 还救了他，他要是还霸占着这个队长权限分配资源，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要脸。 尤荣伊也不客气，直接就点击了【确定接受队长权限】，在点击的一瞬间，尤荣伊面前瞬间跳出了系统面板：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尤荣伊成为（斩风翼）小队的新队长！拥有了第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 【您目前的队伍成员数量为：3（成员数量偏少，请队长多多募集队员，增强队伍实力，攻克副本难关！）】 【队伍成员情况】 成员1：黄景辉 成员天赋等级：B级（天赋不错，可多多培养！） 成员技能等级：60级 天赋名称：炼金术士 神降玩家总积分榜排位：100067名，实力超群，进入总榜前百分之五！ 成员2：Le·balkazar 天赋等级：S级（您拥有一位超强天赋的S级队员，请多多培养！） 技能等级：1级 天赋名称：血厨 神降总积分榜排位：因使用复活道具清空积分，很遗憾，暂无排位（原17位） 成员3：尤荣伊 天赋等级：未激活 技能等级：1级 天赋名称：未激活 神降总积分榜排位：极低，未进入积分榜排位，请玩家再接再厉！ 【队伍综合等级：普普通通的B-级队伍】 【神降传奇战队榜单：队伍目前实力与传奇值较低，未进入战队榜单排名，十分遗憾！】 【队伍目前获得称号：铜券赛首通队伍（传奇值+10）】 “哇！”黄景辉凑过来看尤荣伊的系统面板，瞪大了眼睛，“队伍综合等级升到B-了！之前只有E的！” “升很快吗？”尤荣伊轻声问。 “升很快了！”黄景辉疯狂点头，“正常的B级队伍需要三到四名天赋为B级，等级大于70的玩家才能升上去！” “我们只是加了一个队员，就能升到B-，很可以了！” Le挑眉：“什么叫只是加了一个队员，我好歹是石榴屋的前首席，原来总积分榜上排位十七的顶级玩家吧？” 黄景辉面无表情地指向Le：“可你现在只有一级。” “一级就可以让队伍从E级变成B-。”Le轻笑，他懒散地摊手，“不觉得我很厉害吗？” 这话的确是，但黄景辉怎么也不想认，于是他果断冷静地岔开了话题：“尤老师，关于神降里的队伍设定，我有些要和你说的。” 尤荣伊望过去，黄景辉深吸一口气：“《神降》的队伍和常规的游戏队伍不同，因为解散需要队长发起，百分之五十的队员同意，拆分起来很麻烦，所以通常是组建了就不会轻易解散和撤离的，。” “虽然我和Le都拆分过队伍。”黄景辉解释，“但拆分队伍这种情况在《神降》内并不常见，大部分队伍都是一组就是一辈子，是不会拆的。” “是的。”Le笑眯眯道，“就算是大公会也是这样，除非队员死亡必须轮换，不然很多战队一直都是固定配对。” “不过我是例外。” Le笑着摊手：“我喜欢新鲜感，没办法忍受和一样的人一直组队，我会疯的。” “以大公会的队伍配对为例子。”黄景辉说，“他们顶级的队伍配置基本都是五人，每个人在队伍里承担不同的功能，分属不同的位置，拥有不同种类的天赋。” “不同种类的天赋？”尤荣伊抬眸，“《神降》里的天赋，有分类？” “是的。”黄景辉点头，“神降里玩家的天赋分为五类。” “攻击类，比如说你旁边的Le，他就是典型的攻击类玩家。” “辅助类，比如说治疗奶妈之类的，我也是这一类的。” “盾类玩家，游戏里这种玩家一般负责引怪和抗怪，和保护核心队员。” “精神类，这种你还没有见过，通常脑力智力感知力都极高，这个天赋属性的玩家通常是队伍里负责解谜的玩家，尤老师你在没有激活天赋的情况下解谜的能力和很多精神类的玩家都相当了，我怀疑你是这个天赋品类的。” 黄景辉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我就要和你说最特殊的一种天赋了。” “控制类天赋。” “拥有这种天赋的玩家可以操控物体，有死物的，有活物的，他们天赋能力十分诡谲莫测，在场上的威胁感极大，通常是整个队伍的核心，在场上一定要小心这类天赋玩家。” Le在旁边笑着说：“除此之外，这五种天赋属性之间还可以叠加，产生特殊的天赋效果。” “叠加，什么意思？”尤荣伊的余光扫向Le。 Le不紧不慢地解释：“简单来说，会有人的天赋能同时拥有两种属性。” “比如说曾经的积分榜第一，【叛徒】。” Le掀开眼皮，似笑非笑：“他的天赋就是【精神控制类】的。” “叛徒具体的技能我不清楚，但这家伙之所以很强大，就是因为可以靠精神影响去操控他人，同场的玩家无论多么强大，都很难逃过被他操控，这让这家伙战无不胜，一度霸榜积分榜第一。” “尤老师，你不要听他说那些传奇的玩家。”黄景辉无奈地打断了Le，“那些人离我们太遥远了，整个神降内兼具双属性天赋的玩家都不超过十个，这些人基本都在积分榜前列里。” “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的确是。”Le直起身体，他单手插兜，笑眯眯的，“连我也只是攻击类单属性天赋而已，拥有多重属性天赋的玩家的确罕见。” Le长眸一眯：“所以我很好奇啊，尤队长，你那件奇诡的精神控制类属性武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摇摇乐转来的。”尤荣伊倒是没有遮掩，他诚实地说了，一边说，一边点开系统面板，平静地展示给Le自己抽取的记录，“这是抽取的记录。” Le盯着这记录看了半晌，最终收回了视线。 “原来是这样来的。”Le眯眼啧了一声，语气遗憾，“运气真好，要是没抽到，上场你和我之间的胜负那就不一定了。” 尤荣伊淡淡嗯了一声：“但我抽到了，胜负已定。”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在旁边的黄景辉很想说，这根本不是运气，尤荣伊那个时候赌转盘是经过思考和权衡的！ 但尤荣伊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开口。 尤荣伊语气很淡：“胜利者不需要给自己胜利找理由，失败者才需要。” 黄景辉和Le都是一怔。 Le轻笑，带着点被看穿的无奈摊手：“好吧，你说得对，胜负已定，是我输了，我不找理由了。” “但尤荣伊，你想要在《神降》这场游戏里赢下去，单靠运气可不行。”Le眸色转深，他看向尤荣伊，“黄景辉说的没错，你的这支队伍想赢，还差太远了。” “不要说顶级公会的队伍，就连中小型公会的队伍也比现在的【斩风翼】成熟很多。” Le分析起情况来十分冷静：“正常的队伍至少是一个主攻，一个辅助，一个控制，一个盾位。“ “【斩风翼】只有三个队员就不说了，就算我有S级天赋，一级也能轻松承担起B级队伍的主攻任务，黄景辉作为B级可以承担起一个正常的辅助功能，治疗回血可以暂时靠购买药水。” Le双手抱胸，垂眸俯视尤荣伊，他的语气几乎是残酷的：“但尤荣伊，如果你的天赋没有B级，这支队伍就废了。” “你不可能次次都这么运气好，遇到我这么和你胃口的对手，愿意陪你玩玩，给你时间下套，就算你再聪明，你的聪明能发挥出的能力也是有界限的。” “你赢不了的。” 黄景辉张了张口，他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Le说的是对的。 如果尤荣伊的天赋低于B级，这支队伍的综合评价就会下降，一支综合评价低于B级的队伍，对上稍微强一点的队伍，不要说赢了，生存都会变得很艰难。 “我要赢和我是什么天赋无关。”尤荣伊缓缓地撩开眼皮，“就和我赢了你，在我还没有任何天赋的状态一样，Le。” Le一顿。 “如果优胜劣汰是绝对的规则，弱者绝对赢不了强者，人类就应该现在就放弃抵抗，因为人不可能赢神官，祂们比人类强太多。” 尤荣伊漆黑的眼瞳倒映着双鱼座梦幻的流转星云，本应该是极美的，却有种秩序一样不容动摇的冷酷和残忍，他浅淡开口： “现在这星系里数十亿人没有人放弃抵抗，你也没有，Le。” “何必说这种连你自己都不信的蠢话。” 黄景辉怔颂地望着尤荣伊映着五彩斑斓流光的侧脸，他想起在广场下他第一次看到尤荣伊的时候，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仰起头望向旧时代倒计时的大屏幕，斑驳的屏幕影像湮灭在他漆黑的眼瞳里，只留下某种闪烁的光斑—— ——那是一种无所知又一往无前的光芒。 ——那是名为希望和胜利的光。 与启明星的寓意，相当。 真是太神奇了，他在这个令人绝望的神降游戏里一次次感到的希望，居然是在这样一个冷酷，绝对胜利，看起来丝毫不近人情的人身上。 “我会赢的。”他听到尤荣伊平静地说，“无论我是什么天赋，我都会赢下去的。” 黄景辉忍不住心脏狂跳起来，他眼泪汪汪的，刚想喊一声尤老师，就看到尤荣伊眼帘缓缓下垂，整个人的周身绕起一团白色的光带，一圈一圈掠过他闭着眼，毫无血色的侧脸。 他身体前倾，跌入光带里，整个人碎成了光点，与此同时，系统鲜红地跳了出来： 【警告！警告！已达最长在线时长，玩家脑域正在严重损坏！】 【系统检测到登出道具（铜券），已强制登出游戏！】 那句原本温情的尤老师在黄景辉出口的一瞬间变成了惊恐的呼喊，Le一步向前，他动作很快地张开双臂，似乎是想要接住跌落的尤荣伊，但尤荣伊还没跌落到底，就在他的怀里碎成了白色光点。 他的手下意识地握了一下，只握住了一些飘散的白色光点。 Le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脑域严重损坏……”Le深吸一口气，他整个人神色紧绷到了机制，连呼吸都在反复调整，“尤荣伊，你是疯了吗……” 脑域严重损害，还敢进入游戏？！ 55 登出游戏（二） 尤荣伊，活下去…… 同一时刻。 S市时代广场旁的一家网吧里, 一个正在光彩流动的白色蛋壳状全息仓发出“嘶”一声轻声开启的声音，流动着光带的刚化玻璃外壳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人。 尤荣伊脸色凄白, 唇边带血地从全息仓里翻滚了出来, 毫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旁边有人尖叫起来：“又有人从全息仓里出来了！” 不远处，广场上的治安维护巡逻队听到了这声尖叫, 迅速地赶了过来，他们面色严峻地看着倒在地上，看着不过十八九的尤荣伊, 面露不忍，很轻地摸了摸他的颈动脉。 “还在搏动！”巡逻队厉声嘶吼起来，“出来的人是活着的！” “——快叫救护车！” 红蓝闪光的悬浮救护车呼啸而至, 一群人穿过骚动围观的人群，大声吼着“让让！”“让让！”, 将人群隔开两边，医疗机器人抬着担架下来，伸出机械臂, 将倒在地上的尤荣伊缓缓抬起, 运入了救护车中。 当救护车车舱关闭，随着笛声驶远之后, 围观的人群才如梦初醒： “从游戏出来, 人还活着, 那不就是——” “——有人通关了吗？！” 有人通关的消息迅速在互联网上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 不到片刻就变成了最热门的消息, 全世界各地都在发了疯一样地探寻第一批通关的玩家消息。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位刚刚通关的玩家，正在被救护车送往医院的路上, 命悬一线。 救护车内部。 医疗机器人扫描了一遍尤荣伊的身体，头部宛如老式电脑一般的宽大显示屏滴滴报警，显示出一长串红色的警告数字。 “病人体温34°，心跳37次/分，血压46/80mmhg，血氧饱和度67，生命体征不稳定，处于休克状态！” “无法车内救援，申请就近急救！” 医疗机器人一边报警一边将旁边的吸氧面罩贴上了尤荣伊的面上，尤荣伊的呼吸在面罩里微弱的起伏，面罩上呼吸打出的雾气薄弱到近似于无，他眼睑垂着，手慢慢从担架旁滑落。 显示屏上的鲜红的数据持续向下滑落。 “病人情况恶化！”医疗机器人再次滴滴报警，“申请就近医院急救！” “他是刚刚从全息仓里出来的玩家。”跟着上车的巡逻队队员听到了医疗机器人的报警和申请，急道，“需要送到就近的医院急救，这附近有什么医院吗？” 正在开车的救护车司机点摁了一下面前悬浮的导航，他额头上冒出了汗：“附近一公里内有一家社区医院，我立马把他送过去！” 救护车在街道上疾驰而至，驶向社区医院。 游戏内。 目睹了尤荣伊化作光点消失的黄景辉表情是呆滞的，他脑中不住地回想刚刚他看到的系统警告面板里的内容。 尤荣伊……严重脑域受损…… 他是没办法将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的， 在全息时代里，脑域受损和残疾人是一样的，他们无法上网，无法进入全息网络，无法参与这时代最伟大的游戏和活动之一——《神降》，基本就等同于被这个时代抛弃了，所以大部分脑域受损的人会呈现出一种痴傻和落后的状态。 但尤荣伊明明那么聪明，聪明到黄景辉哪怕听到了他说自己出了车祸，脑子出了点问题，不记得很多事情了，都一点都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过。 脑域受损的人是不可以够接触全息网络的，这在这个时代是常识，就像伤了手脚的人不能游泳，伤了眼睛的人不能高空作业一样，不仅做不好，而且很有可能会伤害自己。 全息网域依靠人的大脑进行运转，脑域受损的人无法承受这种运转，大脑就会出现剧烈疼痛，轻则变成弱智，重则死亡，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情。 尤荣伊居然从头到尾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过，直到系统报警才把他强制下线。 但这种情况下的强制下线，想也知道下线情况根本不会太好！ 黄景辉想也不想就想要拿了铜券出去找尤荣伊，把他送进医院治疗，但黄景辉打开系统背包的一瞬间，和面前脸上毫无情绪，单手插兜，眯眼盯着他的Le对视了一眼。 他的动作停住，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神降》内的奖励是以队伍的形式发放的，现在身为队长的尤荣伊被强制下线了，那么就意味着队员可以随意调动背包里的道具。 出去的铜券只剩一张，但队员还有两个。 “啊，我们的队长好像被强制退场了啊。”Le缓缓掀开眼皮，他拍拍手掌，似乎想要把散在自己手上的，尤荣伊的光点给拍散，“脑域受损，这种情况下还进入了《神降》，我只能说真够乱来的。” 他脸上出现一种很奇异的神情，仿佛是被震慑，又仿佛是触动，呼吸都放缓了，但这所有的情绪都是一闪而过，很快Le又恢复成了那副懒洋洋的，不在乎的表情，转头笑着看向了黄景辉。 Le仿佛好哥俩地圈住了黄景辉的肩膀：“没办法，看来只能我们两个先分奖励了。” 黄景辉整个人都是一僵，下意识想要跑。 但他身体才刚一动，Le仿佛早有预料地伸出手控制了他，他瞬间动弹不得。 Le之前在尤荣伊在的时候笑容温驯，和他有问有答，仿佛一只改邪归正的野兽。 但此刻尤荣伊已经退场，黄景辉后知后觉感受到面前这人的强烈侵略性。 没有尤荣伊在，他根本压不住Le这个危险的家伙！ 要是对方想抢铜券，他是没办法赢的！ 黄景辉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强自镇定：“奖励应该由队长分配。” “但现在我们的队长生死未知，就算活着，一时半会儿应该也回不来。”Le笑眯眯地摊手，“做事不要这么死板，就先事急从权嘛。” “不如我们就先分了。” 黄景辉咬牙，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想分什么东西？” “你应该是想要铜券出去的。”Le摸着下巴，他状若思考一会儿，举起食指，笑着说，“我不喜欢夺人所爱，那这样吧。” “所有奖励里，我只要那块【特修斯宝石】就可以了。” 就这一瞬间，黄景辉猛地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这个！ Le奇怪地出现在对他而言那么低级的B级副本，加入他们队伍的目的，都是为了这块宝石！ 一瞬之间，心思电转，黄景辉脑中跑过了无数念头。 Le现在虽然只有一级，但这家伙可是货真价实的攻击性S级选手，他一个辅助，要是Le准备硬来抢走这块宝石，他走不过一回合就得寄！ 以尤老师的智力水平，他能猜到，尤老师肯定早就猜到了，所以才会拿到他给的队长权限后迟迟不分配奖励，因为想用这块宝石留住Le！ 要是现在Le拿到了宝石，Le肯定会走——！ 怎么办怎么办！ 黄景辉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一瞬之间脑子里跑了大量的念头，表情都空白了，一副CPU被烧过载的表情。 “你拿到铜券回家，我拿到宝石完成目标，这场无聊的组队游戏就可以结束了。”Le耸肩，眯眼叹息“——我本来是准备这么说的。” “但现在没办法了。” 黄景辉一怔。 Le捻了捻手，似乎是在回忆那种光点在手掌中碎裂的感觉，他垂眸语气浅淡：“怎么会有这么疯的人。” “你们是一起组队进来了吧？把他地址给我。”Le脸上情绪淡淡，他突然开口，“我要铜券，我出去找他。” “啊？！”黄景辉一脸惊悚，“你要出去找尤老师？！” “不然呢？”Le斜眼扫他，他单手摊开，语调慵懒，“让我可怜的队长死在某个刚刚打开的全息仓旁边？” “我可受不了。” “怎么样？”Le双手环胸，垂眸俯视黄景辉，语气冷酷又直白，“我知道你也想出去，但以你在外界的条件，对我们柔弱不能自理的残障队长应该不能有任何帮助。” 黄景辉略有不服：“我可以把他送去医院……” Le语气随意：“我可以给他造一所医院。” “规格十亿内，可以从我的私人账户里走。” 黄景辉：“……” 黄景辉老老实实地把铜券交了出去。 他一边在心里流泪诅咒该死的有钱人，一边千叮咛万嘱咐地给Le留下了尤荣伊登入的位置：“尤老师在一家S市时代广场旁边500m的私人会所网咖，名字叫……” “一个会员制网吧？”Le挑眉，他眯眼很轻地啧了一声，“真是无法想象他居然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赢了我。” 自认为挑选了一个条件不错高级网吧的黄景辉：“……” “我不管你怎么评估我。”黄景辉深吸一口气，他认真又严肃地抬起头，“尤老师是救了我命的人，你一定要好好把他送去医院，救下他。” “不要让我后悔把这张铜券让给了你，Le。” 社区医院，急救室。 社区医院的医生一接到救护车电话，就马不停蹄地运转了起来，急救室准备好了各种抢救设备，不少人惊慌地讨论着送来的病人： “又是从全息仓里出来的玩家吗？” “今天已经多少个了？” “……数不清了，都是通关失败死亡的，送到这里就是断气的，根本没办法抢救，这次估计的也是。” 整个急救室沉默了一瞬。 紧接着，电话铃响了起来，对方是救护车司机急切的声音：“病人来了！” 急救室的医生和护士顿时涌上前，在看到从救护车上被医疗机器人抬下来的病人的一瞬间，所有人的脸都愕然了一瞬。 这样的场景，在三个月前，他们经历过一模一样的。 医疗机器人七手八脚地抬下担架，担架上躺着的浑身是血的年轻人长着一张漂亮到难以想象的脸，半个身子都浸润在血污里，身下担架的白色床单都被染红了半边，眉羽漆黑，唇色苍白，手垂在身下，长发被烧得干枯卷曲，仿佛已经死去多时。 “——尤荣伊？！” “救救他！”旁边的巡逻队队员撕心裂肺地喊，“他是今天唯一一个活着出来的人类！” “他成功通关了！！” 命运似乎在无形之中缓缓轮转，尤荣伊被更换了呼吸面罩，被一群神色焦急又恍惚的医生护士推向敞开的急救室。 “坚持住！尤荣伊！” “不要睡过去！”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嘶吼，但一切的声音都在缓缓离他远去，急救室的无影灯雪白的光洒落下来，落在他苍白的面颊上。 尤荣伊缓缓地张开了一点眼睛，在灯光的晃影中，他看到有一个人的虚影附身在他旁边，抚摸着他的头顶。 那是个面容模糊的人，碎发干净利落地垂在耳边，脸的轮廓透着微光，他抚摸着他的头顶，声音低沉又轻柔。 “尤荣伊，活下去。”他说，“不要输给死神。” 尤荣伊缓缓垂下了眼帘，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在想—— ——我才不会输。 56 登出游戏（三） 天赋激活 两天后。 尤荣伊躺在病床上, 缓缓苏醒，旁边是正在给他检测的女医生，这场景他熟悉又陌生。 “你醒了？” 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出现在他旁边，尤荣伊转头看去, 是一个胡子拉碴正在打哈欠的高大男人, 他随意地披着一件制服趴在他病床旁边, 眼眶通红, 一看就熬了很久的夜。 男人说：“我看你之前那情况，还以为你撑不过来了。” 尤荣伊缓缓地从自己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声音：“你是？” “刘黎昕。” 男人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他伸手把住尤荣伊的背, 将他扶起来，动作小心地给他喂水, “神降事宜有关部门的负责人, 来见你这个人类方第一个通关的玩家, 和你聊点事情。” 尤荣伊缓慢地咽了两口水，摇头示意自己不要了。 刘黎昕放下水杯，问：“你要吃东西吗？我问过医生了，你醒了就能吃东西了，要吃什么我下去给你买。” 尤荣伊转头,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刘黎昕, 缓缓开口：“要聊什么直接聊吧。” 刘黎昕的动作一顿。 “既然你这么说。”刘黎昕缓缓道, “那我们就直接开始吧。” “你是人类方第一个通关的玩家，在你昏睡这两天, 除你之外，陆陆续续还有别的玩家通关。” “他们通关出来以后，我们和他们接触了，我们发现这些通关的玩家, 身体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刘黎昕说到这里，神情开始变得凝重和诡异。 尤荣伊问：“什么变化？” “你点点自己的手腕。” 尤荣伊点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这是一个游戏内唤醒面板的操作，一瞬间，淡蓝色的系统面板从他面前弹出，展开。 【系统已唤醒，玩家是否要进行操作？】 尤荣伊望着眼前这个突兀出现在现实里的游戏面板，瞳孔很轻地一缩。 旁边的刘黎昕深吸一口气： “拿到铜券通关了的玩家，可以在现实里唤出系统面板，不仅如此，在游戏里面的一切操作，通过系统面板，这些玩家在现实里都可以进行。” “通关后，玩家将面板带到了现实里。” 刘黎昕的神色略微沉重：“——还有他们超凡卓越的天赋。” 尤荣伊目光不错地盯着面前的淡蓝色系统面板，他看着自己道具栏中那张奖励的铜券。 这张铜券因为已经被他使用过，呈现出作废的灰色，但依旧可以看到旁边的注释： 【道具名称：星神铜券】 【道具等级：S级】 【使用说明：使用道具后，玩家便拥有了与神一样自由穿梭杜阿特与现实的能力，并且可以将杜阿特中获得的恩赐与奖励带去现世，包括但不限于道具，材料，天赋，面板数值等】 【道具说明：星辰隽永，赐福非凡人类】 “使用过铜券登出游戏的玩家拥有更加超凡的身体，难以想象的天赋，还有源源不断，来自‘杜阿特的恩赐‘。”刘黎昕深吸一口气。 “我们不知道神官是怎么做到的，但总之，他们将杜阿特这个虚拟宇宙中所有的道具奖励都实体化了，你们拿到的每一种奖励都可以变成实物从系统面板里取出来，带到现实里。” “而它们做的不止于此。”刘黎昕咬了咬牙，“麻烦的是能带出面板来的，除了你们这些通关的玩家，还有一类人。” 尤荣伊抬眸：“什么意思？” “正常来说，铜券赛里能登出的人只有通关的玩家，被淘汰的玩家都会死亡。”刘黎昕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们本来以为这就是铜券赛的规则。” “但没想到，被淘汰的玩家除了死亡，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另一种选择？”尤荣伊敏锐地察觉了不好的东西，他蹙眉，“什么意思？” 刘黎昕定定地望着尤荣伊几秒，他转身从尤荣伊的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了电视机遥控，点摁开了机。 “我说你可能不直观，你直接看吧。” 一张光滑莹白的全息屏幕电视悬浮在了尤荣伊的面前，上面有数千个电视频道，每个电视频道旁都有一个鲜红的【紧急通知】播报。 尤荣伊随意挑了一个点摁进去。 脸色苍白的女主持人站在摄像头前，她背后是一栋破碎了的高楼大厦，大厦破碎的玻璃外墙洞口中还在不断冒出浓烟，周围是惊慌失措奔跑的人群和歇斯底里呼喊的巡逻队。 “附近有神降者登出了！”巡逻队队员声嘶力竭地吼，拼命挥舞，“各位快离开！” 人群如被惊动的鱼群般在地面上慌乱地逃窜，不时发出哭声和尖叫，跌跌撞撞地跑做一团。 女主持人满脸都是恐惧，双手颤抖地播报： “各位，这是今天第三次神降者登出了，这次的神降者破坏力十分强大，位于时代广场旁的住户请不要贪恋家中财物，带着家人尽快撤离！” 尤荣伊看得双眸眯起来。 他认识这栋大厦，这就是时代广场附近的一栋大厦，就在社区医院附近，他登入游戏那天的倒计时屏幕就是投在这栋大厦上的。 但此时这栋地标建筑物一样的大厦右上角破了一个大洞，从这个大洞缓缓地伸出八只黄黑花纹的蜘蛛脚。 这洞口里冒出一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蜘蛛的奇异生物。 这生物双眼赤红，双手扒在大厦的玻璃外墙上，背后长有一对血肉模糊，骨肉外露的巨大翅膀，仿佛某种神话里塑造的恶魔或者诡奇生物，丑陋狰狞。 摄像头摇晃地对准了他，或者说是祂，画面里，他的脸也是变形的，上半张脸勉强还是男人的形状，下半张脸突兀地膨胀起来，嘴边是一对不断蠕动的蝇类口器，黄黑粘稠的诞液顺着口器往下滴，滴落在玻璃上，只是顷刻，玻璃就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旁边有穿着专业防护服的警务人员举着防爆牌冲了过来，将整个大厦围成了一圈，屏退所有人群，嘶吼着指挥： “后退！后退！疑似D级神降者登出！准备爆破！” “D级神降者？”尤荣伊目光定定地望着全息屏幕，他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明生物，顿了顿，“这人是玩家吧？” ——上半身还穿着《神降》的周边衣服。 刘黎昕目光回避，不准备看对方被爆破的惨状，静了良久才开口：“应该叫曾经是玩家。” 尤荣伊的目光看向他：“什么意思？” 刘黎昕低着头，双手撑着膝盖上，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叼着，没点，他眼皮耷着，说话的语调很轻： “……按照正常的铜券赛规则，在游戏内淘汰的玩家应该会死亡，但是……” 全息屏幕里传来警务人员声嘶力竭地大吼：“放！” 鲜红的火炮冲天而起，直冲大厦洞口里穿着《神降》周边上衣的不明生物，炮弹打出的热气浪涌，从时代广场一直席卷到到社区医院这里，吹得尤荣伊病房的窗户都噼噼啪啪地晃动。 刘黎昕披着的制服外套被热浪吹得猎猎作响，他像是习惯了般平静： “但是有些被游戏死亡的玩家并不会被淘汰死亡，他们会被神官选中。” “神官会给他们一个选择，是被淘汰后死亡，还是——” 刘黎昕叼着烟眼神浅淡：“——成为神降者活下来。” 他扬了扬下巴，点了一下全息屏幕里的情况：“他们可以变成神降者，获得面板和神力，登出游戏，变成你眼前这样。” “这样？”尤荣伊余光扫了一眼屏幕里的情况，反问，“游戏里的洛斯也是神官，他并没有这么扭曲。” “洛斯是B级神官，和低级神官没得比。”刘黎昕回答得很干脆，“所以你很了不起，能赢B级神官。” “神官是种很神奇的高维生物，祂们的科技，文明，甚至于自身的存在都远超我们的文明。” 刘黎昕有点躁动地咬着烟嘴，呼出一口气：“但这群家伙，毕竟还是生物，有和我们一样的习性。” “这群生物，也是会有进食，繁殖，适应环境这样的天性的。” “进食？”尤荣伊缓缓抬眸，“神官已经不再是实体存在的生物，是没办法进食实体物质的，那祂们的食物是什么？” 刘黎昕很轻地笑了一下：“你真是聪明的匪夷所思，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和人类这种吃肉类，淀粉实质性的生物不同，神官的食物是某种能量。” “能量？” 刘黎昕点头，他神色微顿：“神官的食物，是具有意识的高维生物产生的某种生命能量，祂们把这种能量称为‘卡’。” “神降这一过程，就是神官为了进食‘卡’而寻找容器的过程，祂们需要降身在具体的生物上，才能进食‘卡’。” “所以，被神降的了人类，他们的食物会发生改变。” 刘黎昕缓缓地抬起头：“神降的人类食物会从正常的物质，变成吃‘卡’。” “在你之前通关的《夜莺与玫瑰》里，洛斯每年的祭祀仪式也是一种进食仪式，他蚕食着岛上其他人的生命能量，所以使他们变得虚弱，变成了夜莺的形状。” “洛斯是B级神官，他进食的过程勉强还算得上是文明。” “越是低级的神官，需要进食的能量就越多，吃起‘卡’来就越癫狂，为了快速进食，这些低级神官对自己神降的人类的改造十分疯狂，有时候甚至完全没有人形，只是一种狩猎的形状。” “比如你看到的这个D级神降者。” 刘黎昕偏头，视线缓缓看向全息屏幕里大厦里被轰得更大，正冒着滚滚浓烟的洞口，语调缓缓，“这是一个饥饿了太久的强大种族，祂们终于在茫茫宇宙里寻找到了自己的猎物。” “——现在，是祂们开始狩猎的时候了。” 悬浮的全息屏幕闪烁两下，大厦上玻璃外墙的破洞里再次伸出八只蜘蛛脚，被炮火轰击之后的蜘蛛人再次从洞口里探出，而这次，他仅剩完好的上半张脸也变形了——他颧骨上出现了两对复眼，鲜红又狰狞地眨动着。 屏幕前的女主持人发出惊恐的尖叫，和旁边奔跑的警务人员的嘶吼混作一团。 “攻击无效！请求附近的【玩家】支援！” 蜘蛛状的人形怪物眨动着六只眼睛，头部怪异地转动着，似乎是在奔跑的人群中搜寻猎物，最终他，或者说它的目光一顿，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不远处一栋白色的建筑物。 尤荣伊顺着祂的目光看过去。 被对方死死盯着那栋建筑物，正是他现在待着的社区医院。 “完球了，被发现了！”刘黎昕暗骂一声，他迅速地点摁了一下自己的通讯耳机，语音控制道，“打给祝英！” 通讯耳机滴滴地响了两声，很快传来一道冷淡理智的声音：“这里是监察局。” “我是刘黎昕，我正在和通关【玩家】尤荣伊交涉，地点在时代广场旁一家白门医院的附属社区医院。” 刘黎昕摁住耳机，他神情凝重，语速极快，“这附近有一个D级神降者，我们被盯上了！” “让附近的人撤退，派人来支援！” 祝英冷静地问：“我这边查询到警务巡逻队已经带着武器过去了。” “没用！”刘黎昕咬牙切齿，“这神降者能抗住热武器，派个高阶【玩家】过来救援！” “快点！不然神降者就要吃【玩家】了！” 祝英迅速回答：“我马上通知附近所有【玩家】参与救援！” 电话一挂断，社区医院的防空警报就响了起来，每个病房里都传来紧急通知的声音： “各位病人请注意，附近有神降者登出，正往这边赶来，请大家在医护人员和巡逻队的帮助下迅速撤退！” 刘黎昕附身将尤荣伊抱了起来：“来，伸手，抱紧我，你现在走不动，我带你跑。” 尤荣伊虽然搞不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但他敏锐地意识到了马上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他冷静地抱住了刘黎昕的后颈，被对方拉起，稳稳地拖在了怀里。 “那个神降者马上要过来了吗？”尤荣伊问，“你说它会吃玩家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和你说过了吧，神官要吃的能量叫做‘卡’，是一种人类能够产生的生命能量。”刘黎昕抱着尤荣伊一边小跑，一边警觉地查探周围的情况，和他解释情况，呼吸都没乱。 “但就和人类吃食物一样，不同的家禽的肉类味道不一样，不同人产生的‘卡’味道对于神官来说也是不一样的。” “你们这些【玩家】产生的‘卡’。”刘黎昕余光一扫怀里的尤荣伊，半跪用膝盖顶住了他，抽空从后腰抽出了一把枪，咬开枪套，痞笑了一下，“对这些神降者来说，可是大美味啊。” “这不是这蜘蛛人闻着味儿就来了吗——” 尤荣伊怀抱着刘黎昕，他看到走廊旁的窗户上缓缓地垂下黑影，一只腹部正在吐丝的蜘蛛人悬落了下来，头抬起一百八十度，和尤荣伊八目相对。 “咔哒——” 尤荣伊的听到耳畔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紧接着刘黎昕紧紧扣住了他的腰，厉喝一声：“尤荣伊，抱稳了！” “砰砰砰砰——！” 强烈的子弹后坐力透过抱住他的刘黎昕胸膛震动传来，子弹接连射出的声音砰砰作响，火光和眩光连天！ 刘黎昕射空弹匣，后退两步，凝神看向一片迷雾的窗外，雾气缓缓散去，蜘蛛的八只脚从迷雾从探出，三双复眼狰愤怒地聚拢，口器对准刘黎昕射出一条黏稠粗壮的蜘蛛丝！ “草！”刘黎昕侧身躲过，破口大骂，“这玩意儿可是特制子弹，打装甲车都能破两洞，你麻痹你是不是太吊了，皮都不破！” 他一边狂骂，一边长手捞起尤荣伊往肩膀上一送，拔腿就跑！ 蜘蛛人从身后破开的窗户的天花板上挪动着八只腿爬了进来，速度极快，对刘黎昕猛追不舍！ 刘黎昕一边狂奔一边点摁自己的耳机，一接听就嘶吼起来：“救援怎么还没到！老子要顶不住了！” “一个坏消息，刘局。”祝英的声音冷冷淡淡，“我没有在附近找到登记的【玩家】，距离你们最近的B级【玩家】在隔壁市，开飞机去接要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两分钟我都顶不住！”刘黎昕怒发冲冠，狂骂不止，“你这是要让我去死！” “你们再坚持一下。”祝英说，“我刚刚联系到了一个未登记的高阶玩家，他应该马上就赶到了，如果以他的能力，肯定可以……” “砰——！” 蜘蛛从天花板上跳下来，八只锐利的脚将地面插得碎石迸溅，口器中发出嘶吼，蜘蛛的一只脚贴着刘黎昕的耳边擦过，将他的通讯器勾在了脚上，踩得稀碎。 刘黎昕怀抱着尤荣伊滚了半圈，从蜘蛛的腹部滚过，呼吸急促地靠在了墙壁上，一转头，他和这只完全笼罩他们退路的巨大蜘蛛对视。 这是一张人的五官和蜘蛛的五官扭曲地交融蠕动的脸，蜘蛛漆黑绒毛的皮肤时不时从人皮里鼓动出来，这张没有人形的脸的嘴巴的地方发出模糊粘稠的声音： “饿，好饿……” 刘黎昕的呼吸一顿，他迅速抬手捂住了尤荣伊的眼睛，试图让对方别看到这留下心理阴影的一幕。 蜘蛛的眼珠转动了一会儿，它缓缓看向了刘黎昕护住的尤荣伊，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其中一只脚，脚尖闪烁着锐利的光晕，就要对准他们踩下！ 刘黎昕咬牙切齿地闭上了眼，手上发力，大臂和胸前肌肉鼓起发力，准备把尤荣伊抛出去。 尤荣伊的系统面板震动一下，队友列表弹出一条消息： 【Le】：尤荣伊，你人呢？ 【Le】：哦，看到了。 刘黎昕深吸一口气：“尤荣伊，等下我把你丢出去，你往门口跑……” 他这句话还没落下，蜘蛛的脚对准尤荣伊的头顶狠狠落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幽蓝的弧光，一道银色的刀光旋转划破空气，划断空中无数灰尘碎石，叮的一声脆响，击打在蜘蛛要落下的脚上。 蜘蛛被击打得整个往后仰了一下，刘黎昕猛地转头，他语气带上惊疑：“谁？！” 击打蜘蛛的东西落在地上，是一柄手掌长度，雕刻精细的小小餐刀。 布满灰尘的走廊尽头，提着外卖盒的Le挑眉环胸看着眼前这一幕：“尤荣伊，我就五分钟没看住你，你就要背着我和其他男人跑了？” 蜘蛛在Le说话的过程中，人头不停左右转动，它歪着头看向下面的Le，对上对方目光浅淡含笑目光的一瞬，人头的眼睑剧烈一颤。 就像是看到了极为可怕的存在，这只蜘蛛在看到Le，居然缓缓地挪动肢脚向后撤退了。 尤荣伊的余光瞄到这一幕，从刘黎昕的手下探出头来，冷静下令：“Le，不要放跑他，打了应该会掉奖励。” “我真是好奇你这幅自然又颐指气使的样子到底怎么养出的。”Le提溜着外卖盒，一边感叹一边从地上捡起餐刀，他轻笑起来，“不过，遵命，队长。” 两指夹住餐刀的一秒，Le脸上的笑一瞬之间染上了邪气，握住叉子的右手从右下至斜左挥过，银色的刀光在他眼前拉成一道凌厉的半圆，他手指翻转，两指夹住甩出，银色的餐刀迅捷飞出，直插后退的蜘蛛腹部。 蜘蛛发出一道闷哼，很明显被击中了，掉落在了地上，然后缓缓碎成了光点。 Le与尤荣伊的面前同时跳出系统面板： 【恭喜玩家在场外击杀了D级神降者（刘名义），掉落奖励A级材料（刚性蜘蛛丝）一捆，B级材料（黏稠毒液）一瓶，（硬质蜘蛛皮肤）一块。】 【星币10000，A级天赋书10本。】 Le挑眉看着眼前跳出的系统面板：“居然真的有奖励掉。” 在确认蜘蛛消失之后，刘黎昕怀疑地站起，看向眼前的男人：“【血厨】，Le，你怎么会在这里？” Le露出一个闪亮的微笑：“这句话该我问吧，我勤勤恳恳守了你旁边这家伙两天，看他要醒了，刚才就出去给他买了点吃的，没想到回来他就跟着你跑了，哈哈。” Le一边笑着反问一边单手晃动了一下手上的外卖盒子： “我才是该得到解释的那个人吧？” 刘黎昕扫了一眼Le提的外卖盒子，盒子上是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标志，他听说过这家酒店，一瓶可乐卖五百，消费还需要会员资格，是出了名的资本主义腐败场合，只有顶流的名流贵绅才会去这地方光顾。 Le这家伙果然和祝英的资料里一样，名不虚传的任性和奢侈，连外卖都要去这种酒店打。 “要吃吗？”Le笑着问尤荣伊，“我刚打的，还热着。” 三人回了病房，Le把外卖给尤荣伊拆开，转头看向刘黎昕，眯眼扫过他身上的制服，笑着问：“你是这边政府的负责人？上面的人让你来接触尤荣伊？” 这态度熟稔又充满一种无形的俯视，仿佛在看仍由自己操控和指示的人。 刘黎昕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这家伙在自己国家那边和那些政府的人接触是一种什么态度。 “我只是个处理杂事的。”刘黎昕态度一下就冷下来了，“不能算负责人。” “哦，是吗，那倒是我贸然猜测了。”Le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我听说在这里军用的设备管理是很严格的，我看你刚刚用的那种特制子弹，以为你最少应该是个负责人呢。” 刘黎昕面色一凝。 Le这个红屋的小少爷应该没少跟政客打交道，反应好快。 “【玩家】出入我国境内需要登记。”刘黎昕转过话题，“尤荣伊，你和Le都没有登记吧？” “登记？”尤荣伊捧着碗正在喝粥，闻言缓缓抬头，“登记什么？” “必须要报备的有天赋技能还有游戏等级，道具和星币的量之类的不用，但如果有特殊效果或者大规模杀伤力的道具，也需要报备。”刘黎昕清晰地说明。 “天赋？”尤荣伊顿了顿，“我还没激活。” 这下连刘黎昕都愕然了：“你现在还没激活？！” 尤荣伊点头：“一直在出事，没来得及。” “那你有天赋药水吗？”刘黎昕语气一下和缓下来，“不用紧张，天赋激活很简单，喝下药水就能激活。” 尤荣伊从道具栏中拿出天赋药水，这是一瓶装在细口长颈玻璃瓶里的药水，里面的药水是透明的，如果不是旁边的系统说明，这药水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矿泉水。 【道具名称：天赋药水】 【道具等级：无级别，初始道具】 【使用说明：使用道具后，玩家便激活了独属于自己的天赋能力，被激活的天赋技能的类型与等级高低，都取决于玩家自身的素质，玩家素质越高，天赋等级越高，最低级天赋为F，最高级天赋为S。】 【道具说明：卓越天赋，精彩人生，低级天赋，普通人生】 “喝下去就可以了。”刘黎昕轻声说，“放轻松，你很聪明，天赋一定不低。”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床尾瞟了一下，病床的床尾张贴着尤荣伊的病历，上面赫然写着——【脑域II级残障。】 刘黎昕收回目光的时候无意中和旁边Le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和对方目光相接的时候，刘黎昕目光一顿。 Le也在看尤荣伊的病历。 刘黎昕瞬间意识到他和Le想到了一块去。 《神降》的天赋评级依靠的是对玩家自身素质的测评，比如像Le这种面板素质全方面高于常人的天之骄子，天赋评级就是S。 尤荣伊虽然身体素质不高，但他很聪明，天赋理应也不低。 但有点很麻烦，脑域残障，这很有可能会影响尤荣伊的天赋评级。 他和Le都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看向尤荣伊的病历。 尤荣伊无知无觉地拔开天赋药水的塞子，饮下了药水，药水入口的一瞬，系统面板顿时跳跃了出来，面板上不停地向下划动数据，各项数据飞快轮换，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崭新的面板中。 【系统提示：玩家尤荣伊天赋已激活！】 【天赋名称：蝴蝶死神】 【天赋评级：F（？？？待修复）】 【天赋类型：精神控制类。】 【检测到玩家脑域严重受损，天赋未完全激活，请玩家积极搜寻高级材料，炼制？？药水（药方未知，待解锁），？？药水可治疗脑域，修复玩家天赋。】 【天赋技能一，二，三解锁。】 【技能一：意乱神迷】 【技能描述：玩家尤荣伊可看到其他玩家或神官的初始好感值，初始好感值波动（提高或下降）超过五十，玩家尤荣伊即可在对方身上形成一次黑色蝴蝶标记，形成黑色蝴蝶标记后，玩家能利用锁链操控对方。】 （注：当对方好感值恢复至初始好感值时，标记消失，当对方好感值和初始好感度越接近，标记印记越弱，控制效果越不稳定，控制对象有可能挣脱控制。） 【技能二：爱憎分明】 【技能描述：被操控对象对玩家尤荣伊好感值越高，在控制状态下能发挥出的实力越高，对玩家尤荣伊恶感值（负向好感值）越高，在控制状态下燃烧血量的速度越快】 【技能三（被动技能）：过度迷恋】 【技能描述：当玩家标记对象的好感值超过200，标记对象可能会进入（过度迷恋）状态，对玩家有搜寻及独占等行为。 而如果玩家允许标记对象搜寻或独占等过度迷恋行为，在被独占期间，玩家可对标记对象形成增益buff，可全面提升对方面板数值。】 （注：标记对象好感值越高，进入过度迷恋状态的可能性越大） 【技能四】：意志链（60级解锁） 【技能五】：不完全神降（80级解锁） 在面板定格的一瞬间，一本虚拟的，由系统的淡蓝色面板组成的书出现在了尤荣伊面前，尤荣伊轻点一下，它便自动翻开，一页一页地向尤荣伊展示。 【已标记对象收阅目录】 【已标记对象一：洛斯·图亚特（黑白图片）】 【身份：神官】 【等级：B级】 【状态：已死亡】 —— 【已标记对象二：Le·balkazar】 【身份：玩家】 【等级：S级】 【好感度：80】 【状态：轻度迷恋】 在面板上出现Le的一瞬间，Le挑眉看向自己的右手，他的掌心泛起烫意，随着这不正常的热度，就像是从皮肤里晕染一样，缓缓渗出了一只仿佛纹身般的黑色蝴蝶，停在了他的虎口处。 “哇哦。”Le似笑非笑，“我被一只蝴蝶标记了。” 57 登出游戏（四） “这个诡异的天赋到底…… 虽然早有预料, 但看到【F级天赋】的一瞬间，刘黎昕还是皱起了眉头。 但紧接着，他视线扫到了尤荣伊下面那行可以提升天赋的注释。 刘黎昕眉间一拧。 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可以提升改变天赋的玩家。 《神降》里的天赋等级都是激活就决定，没有还可以提升的说法。 刘黎昕正准备探头过去看尤荣伊下面那个提升天赋的解释, Le伸出手将尤荣伊的肩膀一转, 系统面板就瞬间就背对了刘黎昕。 “如果是登记的话，刚刚天赋和等级都已经看到了吧。”Le笑眯眯地说。 “其余的, 都属于我们队长的私人隐私, 就不方便外公开了。” “面板的具体数值可是悠关我们【玩家】的生死, 不可以随便给人看，这个道理, 你这个处理杂事的人，应该能理解吧？” 刘黎昕定定地和Le对视，Le不为所动地微笑。 他把住尤荣伊的肩膀右手食指散漫地转着餐刀，这是一种点到为止的威胁。 “尤荣伊的天赋和技能我已经登记了, 不用再看他的面板。”刘黎昕缓缓开口，“但还有你的，Le。” Le勾唇一笑：“我不用登记。” “所有在国内行走的玩家都需要登记，就算你是S级玩家，也不能例外……”刘黎昕冷厉的话还没说完, 他的耳机通讯器响了起来。 【滴滴，您有来电，备注为监察局祝英。】 刘黎昕接通, 对面传来祝英平静的声音： “刘黎昕，忘了和你说了，不用登记Le的天赋和技能。” Le早有预料地挑了一下右边的眉毛, 看向刘黎昕的眼神似笑非笑，似乎在说“你看我说什么？”。 “为什么不登记他的？”刘黎昕直勾勾地盯着Le，他强压自己的火气质问，“就算他是S级玩家，也不该有这样的特权！” 祝英的声音冷静平和：“的确不该有，但之前我为了拜托他紧急救援你们，答应了Le不登记的条件。” “作为交换，如果以后他在场外，愿意义务帮我们处理几次神降者的意外。” 听到这里，刘黎昕满腔的火气瞬间冷却，想发都发不出来。 一个S级玩家这样允诺，在现在混乱的情况下，监察局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Le这家伙，太擅长利用自己的身份了，就这么十分钟，这家伙就给自己搞到了不用登记的特权，刘黎昕气得握拳咬牙！ “好，我不登记你。”刘黎昕静了一秒，冷静下来，“也保证不会再察看尤荣伊的面板。” “但我作为接洽者，对尤荣伊这个新登出的【玩家】还有一些话需要单独说，可以请你出去一下吗？” Le余光扫向病床上的尤荣伊，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见尤荣伊同意点头，他才松开了把住尤荣伊肩膀的手。 “OK。”Le笑眯眯收回餐刀，“那我去外面等了，你们慢慢聊。” 见Le转身离开病房，刘黎昕才长出一口气。 尤荣伊抬眸看他：“有什么要单独对我说？” 刘黎昕望着尤荣伊，眼神复杂，他缓缓开口：“尤荣伊，今天来接洽你的人原本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 “在你登出之前，为了做见你的准备，我们深入查了你的身份——维多利卡大学的全息技术的天才新生，19岁，父母双亡，同胞弟弟成了植物人。” “这个身份有问题。”刘黎昕顿了顿，“虽然做得很仔细了，但还是有很多东西对不上，是被做出来的假身份。” “我们发现了这一点，准备往深入里查的时候被上面的人叫停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决定来亲自见你一面。” “我来是想告诉你，你的身份不简单。” 尤荣伊撩开眼皮，反问：“有多不简单？” 刘黎昕有点烦躁和郁闷地挠了挠胡茬：“至少是我们不能知道那种级别的不简单。” “关于你的真实背景，我们是查不到，或者说是不能查的，我看了你的病历，说你完全地逆行性失忆了。” “关于你的过去，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了？” 尤荣伊缓缓地摇了摇头。 刘黎昕有些失望，但很快他就收拾好了精神，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白纸，抖了抖展开，铺在尤荣伊的病床前面。 “想不起来就算了，这也不是我今天来找你的主要目的。” 尤荣伊垂眸看向盖在自己膝盖上这张纸，纸最上面的排头是一行黑字，写着——【监察局支援同意书】。 “我找你的主要目的是这个。”刘黎昕咬了下嘴边的烟嘴，挑眉，“你看看条件，你能不能接受。” 尤荣伊两指拿起这张纸，看向上面的内容。 【条款一：玩家在场外时需配合救援行动】 【条款二：玩家在场内时不得非故击杀玩家】 【条款三：玩家对神降者有击杀义务】 …… 尤荣伊一边低头看，旁边的刘黎昕一边凑过头来给他讲解： “不要光看条款啊，我们不会让你们打白工的，我们有给出很丰厚的条件的。” 尤荣伊的目光越过条款，看到最下方的支援条件，相比起长长的条款，支援条件就只有简简单单的一条： 【监察局未来会给玩家提供丰厚的场外支援。】 【底薪三千五，不限男女。】 就算是尤荣伊，看到这个条件的时候，也忍不住“……”了几秒。 尤荣伊默默地举起合同，望向刘黎昕，缓缓道：“我能问问，有人签这个合同吗？” 刘黎昕目光游离：“只要和对方说是铁饭碗，不用考就能当天入职，还是蛮多【玩家】签的……” 尤荣伊：“……” 行吧，他也不能说什么。 “支援条件还是很丰厚的。”见尤荣伊状似嫌弃缓缓别过了头，刘黎昕赶忙大力游说，“只是没办法整理成具体条款写进去而已。” “我们有准备大量的星币和材料应对这次《神降》，也有专门的部门捕杀神降者，收集材料，如果你需要某种特殊的材料，可以来找我们，可以分发给你。” “我们的库存里，顶级的S级材料也是有的哦。” 见尤荣伊目光意动，刘黎昕笑起来，他痞里痞气地屈指敲了一下合同： “但我们可不是白给你的，需要你做事来换。” “怎么换？”尤荣伊对材料和星币很感兴趣，他迅速追问，“做事指的是什么？” “按照贡献点来换。”刘黎昕随手从兜里取出一只铅笔，在合同的背面写起来，“比如你在游戏里杀死了一只B级神降者，对人类方的贡献点就是10，在场外杀死了一只D级的神降者，贡献点就是2。” “你现在的贡献点就是12。” “贡献点累及到20的时候，可以来我们的库存里挑一件你要的B级材料，如果库存里没有，我们的人会帮你找你需要的B级材料。” “你以后就不用像Le一样费心费力地自己去打自己升级要的某种特殊材料，累计贡献点直接来我们这里直接换就可以了，你的升级速度会变快很多。” “除此之外，我们能提供的支援不止于此，我们有一种特别的支援方式，从你第一场比赛的情况来看，我可以确保你会很需要这种支援。” 尤荣伊眼神一顿，看向刘黎昕。 刘黎昕缓缓抬眸，他脸上的笑容充满引诱：“不过这种支援方式，就要等到你加入我们，才能见识到了。” 尤荣伊的目光缓慢地移动到哪张同意书上，他再次从第一条条款仔仔细细地看到了最后一条。 虽然看起来条款很繁杂，但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没有这些条款，大部分也就是他本来就要做的事情。 尤荣伊抬眸：“我同意。” 刘黎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伸出手，脸上的笑变得真诚：“欢迎你加入人类方。” …… 刘黎昕离开病房后，Le推开门走了进来。 尤荣伊正拿着那张纸认真审视。 这张皱巴巴的同意书被刘黎昕留给了尤荣伊，他说这纸就是走个过程，真正的同意书已经被录入到监察局的数据库中。 “你还真签了。” Le插兜俯身，他越过尤荣伊的头顶看向他手上的合同，挑眉笑道：“我以为你这种第一场比赛就杀人的玩家会拒绝这种一看就很小白兔的合约呢。” “我杀你只是因为你要杀我。”尤荣伊眼也不抬，语调淡淡，“不要把我形容得好像一个疯子。” “刚刚刘黎昕只是正常登记而已，为什么不让他登记？” “我不喜欢。”Le将刘黎昕坐过椅子一转，施施然反身坐下，双手趴在椅背上，笑眯眯地回答，“我很讨厌别人了解我的情况。” 尤荣伊斜眼撇他：“为什么我的面板你也不让他登记？” “你现在是我的队长。”Le轻笑，“当然也属于‘我的情况’之一。” 尤荣伊：“……” 他还以为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呢，白费他配合了。 尤荣伊移开视线，他神色冷淡地点开面板：“既然你说是‘你的情况’，你又把给我讲解情况的接洽人员赶走了，那就来给我这个新手好好解释解释吧。” “这个诡异的天赋到底怎么回事。” 58 苹果树下（一） 这是他的梦，尤荣伊恍…… “你说你的天赋啊。”Le托着脸, 眼尾余光扫向尤荣伊点开的系统面板，勾唇一笑，“怎么说呢, 虽然很惊讶是精神控制类天赋。” “但又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你这种特殊天赋, 在你之前我见过最有名的玩家也和你说过了。”Le语调似笑非笑地摊手, “是整个《神降》体系里最强的玩家, 前积分榜第一——” “——叛徒。” “虽然我没有和他交手过, 但我看过他的比赛录像, 确实是超出常理的强大。” “不过任何天赋都有上限和下限, 如果说叛徒是精神控制系的上限。” “你的天赋就是下限。” 尤荣伊面色一顿。 Le笑容懒散，他伸出手触碰尤荣伊的面板，两指闲散地向下滑动, 语带惋惜： “无论怎么看, 都是个没办法派上用场的低级天赋。” “既没办法攻击，也没办法治疗，虽然能操控神官这个算是不错，但还需要消耗生命值和好感度波动超过五十作为基础，限制太多了。” “一般来说《神降》里整场比赛的时间长度大约在三到七天, 正常来说，假设初始对手玩家和神官的好感度对你都为零，要在三到七天让这些对你陌生的神官或对手对你敞开心扉, 好感度上涨五十, 或者好感度下降五十, 满足你天赋的使用条件——” “——这都不太可能。” Le撩开眼皮，后仰身托着脸半靠在椅子上，轻笑：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作为队员我觉得我应该对队长保持诚实。” “这种天赋, 完全就是垃圾，连石榴屋的最低级队员的入会资格都达不到，老实说，在看到你面板的时候，我是有点敬佩你的。” Le长腿跨过椅子，他侧过身，身形不太正经地半靠在椅子上，右手搭在椅背上，望着尤荣伊的眼神带点意味不明的笑。 “能用这种条件，在和我的比赛里发挥成那样，你确实是个思维顶级的玩家。” “不过你也应该清楚，那样的局面对你来说不可能常见。” Le的语调含笑而散淡：“你第一场比赛能控制住洛斯，是因为我没有管你，给了你充足的时间去解谜，掌握了线索去攻破洛斯的心理防线，让你抢了先手。” “而你能控住我。”Le的眼尾从尤荣伊静默不语的脸上扫过，他勾唇轻笑起来，“那是因为你运气好。” “你实在太和我的胃口了，而我们家族的训导就是——” “——绝不放过自己喜欢的东西。” 尤荣伊并没有搭Le的话，他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的面板上。 Le的话并没有说错，他心里也很清楚，他这个天赋乍一看似乎还挺唬人，但仔细看下来，限制条件多得发麻，在激烈的比赛对抗里根本难以使用。 如果下一场遇到的玩家不是Le这种喜欢慢慢玩弄对手的类型，不给他留有发挥和布局的时间，他很难赢。 “所以我才会复活你。”尤荣伊语调浅淡地点了自己右手手腕两下，系统面板闪成一线关闭，“我可是在你身上浪费了一个复活的S级道具，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好好发挥作用吧，Le。” “遵命。”Le笑眯眯地两指并起，抵住头一挥，“我很期待队长还能带我体验什么样的比赛。” “还希望队长不要让我失望。” “如果你给我的游戏体验太无聊，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玩，我可是会抛弃队长逃跑的哦。” 尤荣伊冷淡地用余光扫了旁边笑容闪亮的Le一眼。 这家伙完全在用一种看新奇玩具的期待眼神在看他，一副迫不及待想要把他玩坏的恶劣表情。 Le这家伙的危险性质他在游戏里就已经完全清楚了，这家伙之所以会跟着他走，一个是为了那块他手上的特修斯宝石，另一个，估计就是因为喜欢和他游戏的体验。 Le这在游戏里面被他算计到将死的时候，看他的脸都是那种兴奋到瞳孔颤抖，就像是看到了顶级猎物和玩具的表情。 那个时候，尤荣伊就知道这家伙大概会跟着他走了。 但如果他没有办法持续提供给Le那种愉悦的游戏体验，这家伙背弃他也是迟早的事情， 尤荣伊对此倒是并不意外。 尤荣伊收回了目光，冷冷道：“我没有别的事情要问了，你可以走了。” “你也太冷淡了。”虽然Le话上这样说，但还是一张笑脸，他屈身缓缓站起，双手半撑在床边，俯身眯眼望着尤荣伊，轻笑，“我可是足足守了你两天，队长，你这完全就是用过就丢啊。” “至少该和你尽忠职守的队员说句谢谢吧。” 尤荣伊淡淡地抬眸，和他对视一秒，干脆道谢：“谢谢。” “……好吧。”Le表情略有遗憾地起身，他插兜耸肩，“我就不该指望你能有别的表示。” “哦，对了，忘了和你说一件事。” Le闪亮一笑：“在你昏睡的这两天，我顺手拜托了这里的医生给你做了全身的身体和基因检查。” “你的身体情况倒是我意料之中的糟烂，所以你身体的检查结果我倒是不吃惊。”Le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的基因检查结果，倒是发现了一个让我有点意外的东西。” 尤荣伊已经懒得去骂这个未经他允许给他做了全身和基因检查的人了，他冷静地直接询问结果：“什么东西？” “你知道选育技术吧？”Le的眼帘半阖。 尤荣伊点头。 这技术他听社区医院的医生说过，是一项用来做基因配对，用于繁殖更高素质婴儿的技术。 “这项技术不是在二十年前已经被列为违规技术，绝对禁止使用了吗？”尤荣伊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气息，他抬眸，“你谈起这个，什么意思？” Le眼帘垂落，他单手插兜，俯视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尤荣伊，语调莫名浅淡： “尤荣伊，你的基因里，有选育的痕迹。” “你和我一样，是经过选育而诞生的人类，但我们又不完全一样。” Le一顿：“你应该是选育失败的劣等品。” 尤荣伊的呼吸一滞，他的神情一凝，迅速撑着病床边缘的围栏站了起来，仰头和Le冷静对视，扯着他领口质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是选育失败的劣等品？” Le脸上一直玩世不恭的态度在谈到“选育”的时候罕见地冷淡了下来，他微微别过脸，避开尤荣伊的逼视，语调平缓： “选育作为一种用来筛选配对优质新生儿技术，并不是完全没有副作用的，不是每个经过选育的孩子，一定会符合选育预测的基因配对结果。” “因为生育的过程中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意外，不是所有的新生儿并都完全符合选育的结果，有些选育配对的胚胎并不会按照选育预测的那样发育，长大，于是满怀期待自己即将得到一个完美孩子的父母，就会失望地将这些选育失败的孩子，称之为——” Le的语调停顿了一下：“——【劣等品】。” 尤荣伊的瞳孔一缩。 在听到【劣等品】三个字的一瞬间，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脏狂跳，呼吸变得急促。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选择养育选育失败【劣等品】。”Le一顿，“有些父母会选择偷偷抛弃【劣等品】，把他们丢弃在孤儿院福利院之类的场所外，然后再进行下一轮选育，直到【优等品】的诞生。” “尤荣伊，你的身体里，就有【劣等品】的痕迹。” …… 尤荣伊躺在病床上，右手搭在额头上，眼帘半垂地望着老旧社区医院潮湿发霉的天花板暗黄色墙纸上奇形怪状的霉斑。 Le已经走了，这人不愿意在社区医院陪床，去住了附近的五星级酒店，让他有事情打电话找他。 他在Le走后一直这样望着天花板，呼吸平缓地数着天花板上青绿色的霉点，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没有。 夜晚的凉风习习吹拂，吹得窗边轻盈的白纱来回跌宕，荡出海浪般弧形的边缘，他床头柜的黑色玻璃花瓶里还是那三支不知道是谁送的玉米百合。 只是一天而已，这三支百合已经枯了。 尤荣伊缓缓地眨了一下眼，脑中缓缓地，浮现出他今天听到的所有对话。 【你不是那个全息天才，你真正的身份我们也没有查到，我们也不知道你是谁。】 【尤荣伊，你的身体里，有劣等品的痕迹。】 【你是选育的失败品。】 那些原本就脆弱构建的记忆被几句话轻易破碎，变成了更为冰冷锐利的样子，就像是从冰锥他的大脑中穿刺出来一样，强硬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不容许他片刻逃离。 尤荣伊半靠在病床上，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他苍白的又纤薄的掌心皮肤上还残存着一些之前车祸的烧伤的瘢痕。 虽然已经被尽力治疗了，但他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复健的时候也很拼命，没有休息好，所以瘢痕的治疗效果很差。 护士和医生总是很心疼他，心疼他天才跌落的命运，心疼他这张漂亮过头但却被烧伤留下了瑕疵的脸。 心疼一段并不属于他的记忆和完美人生。 Le没有骗他的理由，他自己也去核实过自己的基因检察报告了，的确和Le说的一样，只是诊断结论要温和很多。 【基因检测结果：有选育痕迹，不佳。】 “……劣等品……”尤荣伊喃喃自语，“我是，被抛弃的劣等品？” 脑海中的记忆实在太模糊，他思索不出结果，一整天接连的交互下来，虽然尤荣伊还想强制自己再思考一会儿，但他的眼皮却克制不住地向下垂落。 尤荣伊缓缓蜷缩成了一团，头抵在放着花瓶的床头柜那一边睡着了，百合花里的露水顺着枯萎的花瓣背脊滴落在他手背上。 他的眼睫很轻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意识缓缓陷入更为深的，更为久远的梦乡。 尤荣伊感觉自己的灵魂变得透明轻盈，从疲惫睡去的身体里很轻地飞出，漂浮上夜空，穿越无数的似虚似实的建筑物群，然后缓缓坠落在一片柔软惺忪的嫩青色草地上。 他躺在草地上，耳边传来孩童奔跑玩耍的欢笑声，清透的日光洒在他半透的眼皮上，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尤荣伊眨了眨眼，他扶着地面缓缓坐起，摇了摇头从那种恍惚的，半梦半醒的意识里清醒，看向周围。 他坐着的草地很大，周围矗立着一堆白色的，仿佛教堂般的高大建筑物群，周围跑动的小孩子穿着白色的袍衣，嬉笑打闹着跑来跑去，不远处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钟楼。 这些建筑都很古旧而华丽，外墙有明显的修复痕迹，檐墙上用石膏和泥灰雕刻了一圈繁复精致的纯白小天使像，一看就不在他之前居住的地方。 这看起来像是另一个国家了，尤荣伊左右打量，在最前面的，教堂房子上看到了一串标牌，标牌上面是一串英文，翻译过来的意思是—— ——【圣子之家福利院】。 这里原来是一个福利院。 “尤荣伊——”他的身后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呵斥声，“——Stp！” 尤荣伊下意识转头看了回去，在回头的一瞬间，他瞳孔很轻地一颤。 一张更为年轻的，充满了戾气的，没有烧伤疤痕，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N！” 这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尤荣伊赤足在草地上奔跑着，他穿着和其他孩子一样的白色袍衣，目光冷厉又充满攻击性，身姿灵巧地躲避着后面追逐他的女人和男人们。 “我不要被你们抓去测试基因和脑域潜力！” “我不要被评估为【劣等品】！” “你到了该评估的年龄了！”后面追逐的人气急败坏地嘶吼，“被评估为【劣等品】的福利院孩子才能领到政府的救助金，你给我回来！” 小尤荣伊低着头，用尽全力，呼吸急促地奔跑着。 他就那样头也不回穿过站在他面前的，半透明状的【尤荣伊】的身体。 【尤荣伊】站在原地，他表情空白，一瞬之间无法动弹，他只能仍由自己被奔跑的小尤荣伊像一阵风一样穿过。 这是他的梦，尤荣伊恍惚地想，这是他的过去。 59 苹果树下（二） “我看到了一个福利院…… 只有十三四的尤荣伊赤足在草地上跳跃奔跑, 虽然跑得很快，但终究还是不敌后面追撵的成年人。 尤荣伊被一群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之后，就像是逮捕一头逃脱的小兽一样摁在了地上, 用绳索捆绑了起来。 尤荣伊垂眸看着少年时期的自己在草地上疯狂挣扎, 一次次抬头又被摁下, 死死咬着牙关, 像是有无穷无尽不愿意屈服的力气, 搅得摁住他手脚的几个成年人烦不胜烦, 叱骂道： “尤荣伊, 你这样跑出去又能去找谁！去找你的父母吗！” “你就是被父母丢在这里的，你还不清楚吗？！” “老实在这里待着，拿救助金不好吗！” 又挣扎了一会儿, 小尤荣伊终于还是被牢牢捆住了。 他侧着头双手被反身绑在身后倒在草地上, 长发狼藉汗湿地贴在脸上，挡住他的眼睫，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小尤荣伊口唇大张，呼吸急促, 单薄的胸膛上下起伏。 旁边帮忙捆住他的几个成年男人满头大汗，恼怒地对着他啐了一口，抬脚就要踹他： “跑跑跑, 每次都跑, 我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有女老师于心不忍地挡了一下：“好了, 别动手了，他等下还要去做基因潜力检测，不要把他踢伤了。” 几个成年男人离开了。 尤荣伊被几个手脚比较轻的女老师扶起来，他虽然是个男孩, 但似乎很轻，两个女老师就能轻巧地将他架起来，他垂着头，牙关紧咬着，一言不发。 之前帮尤荣伊挡了一下那个女老师看他这样，也很叹息。 她叫薇薇安，是圣子之家这间福利分院负责照顾被收/养孩子的老师之一。 圣子之家是一所被白门这个庞大的医疗机构和本地政府联合资助创办的福利机构，这里虽然只是一间分院，但也规模不小，收养了从世界各地而来的，上万名儿童，算得上是一个很不错的福利院。 薇薇安眼神复杂地望着尤荣伊低垂的侧脸。 在十三年前，选育技术出现之后，因为被遗弃的，所谓的【劣等品】儿童变得越来越多，为了收容这些被遗弃的儿童，全世界各地的福利机构也变得越来越多。 她所在的这家圣子之家福利分院就是这样创建的。 尤荣伊就是在这所分院创办不到一年，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当时就是她把尤荣伊抱回来的。 抱回来之后，福利院惯常给这个孩子做了一个基因检查，不出意料，果然有选育的痕迹。 这孩子又是一个被遗弃的【劣等品】。 想到这里，薇薇安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她劝诫道：“荣伊，别跑了，你现在就算跑出去，也没有太好的活路。” “现在基因检测的技术很普及了，你的基因里有选育不佳的痕迹，不要说你只有十四岁，就算你十八岁了，你出去也找不到很好的去处。” “好一点的工作，都不会要你的。” 女老师轻声说道：“你不如好好待在圣子之家，政府和白门医院每年都会给这里拨大额救助金，专门用来救助你们这样的劣……孩子，成年之后，白门医院还会给你们提供残障专助岗位。” “虽然工资不高，但好歹是个去处，比你上社会被折腾好。” 尤荣伊别过脸，静默不语，一副明显抗拒的态度。 薇薇安看他这样便不再劝，她知道尤荣伊不会认命的，这小家伙从五六岁便开始爬圣子之家的围栏想跑出去，每次做身体检查和基因检测的时候也难抓的要命，窜得满院跑。 尤荣伊天生就有股子小兽般机警的戒备心和攻击性。 他排斥这个东西，排斥自己被抛弃和定义为【劣等品】的人生。 “好吧，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薇薇安无奈叹息，“但就算为了我，荣伊，今天别再跑了。” “好好地去把这次正式的基因检测和脑域测试做了吧，你已经十四岁了，这次的检测结果要录入政府档案了，你怎么都躲不过的。” 尤荣伊的神色一顿。 薇薇安缓缓叹气。 存在大量因为基因选育出现的【劣等品】孩子被遗弃的这一事实，现在在世界上是最热门的议题，各国民众严厉谴责这种行为，各国政府也做出了各种各样应对的行为，比如E国这里的圣子之家福利院，比如有些国家禁止公开选育等等。 但被遗弃的孩子，还是越来越多。 这已经是圣子之家第三十七个分院了。 薇薇安想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变得忧郁起来。 太多被遗弃的孩子需要资助，这给政府造成了很强的财政压力，今年年初，就有议员提出了减少资助被遗弃的【劣等品】儿童的提案，虽然这个提案在线上被攻击得非常厉害，但最终还是通过了。 政府的拨款政策变得严格，以后政府要拨救助金给福利院，就需要福利院这边给出相关的证明。 福利院需要证明这个小孩的确是可怜的，被父母惨痛遗弃，选育不佳，迫切需要救助的【劣等品】，政府才会拨下对应的救助金。 因此，福利院方面会给每个儿童做检测，证明该儿童的【基因潜力极低】，【选育痕迹不佳】，并将其编纂进儿童对应的档案里，递交给政府，借以申请救助金。 可这对这个小孩来说……无疑是非常残忍的。 因为这些评价会伴随着档案跟他们一辈子，哪怕他们离开了福利院，进入了社会，也再也不可能摆脱【劣等品】的标签。 他们生来是【劣等品】，便一生都是【劣等品】。 “我知道你不想这样，我也不想。”薇薇安竭力微笑，但那笑容却透着一股难掩的悲伤，“但荣伊，我们也没办法。” “算是为了我，好吗？” 尤荣伊低头沉默良久，他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我会配合的，薇薇安老师。” 薇薇安眼眶有些发红，她拍了拍尤荣伊垂着的脑袋：“乖孩子，我相信你，我帮你把绳索解开。” 旁边一起跟过来的老师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示意薇薇安不要解开，毕竟尤荣伊可是逃基因检测的惯犯，要是放了等下又跑了就麻烦了。 薇薇安就当没看见对方的眼神示意一样，她深吸一口气，动作迅速地将捆住尤荣伊的绳索迅速地解开了。 尤荣伊双手安静垂下来，并没有再动作。 他就像他说得那样，配合了薇薇安。 那个不赞同解开绳索的老师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一向刺头的尤荣伊垂着眼帘，顺从地跟着在薇薇安的后面往基因检测室里走了。 这所圣子之家的分院是一所占地辽阔的福利院，内里的建筑物修建的十分华美，外形都是繁复又精美的洛可可风格，有专人教堂，人工草场铺了几千亩地，周围还有不少人造的湿地。 鸟雀在湿地里清脆鸣叫，阳光温软地洒在湿漉漉的草场上，圣洁的福利院恍若天堂。 从外面望去，这所福利院华贵得仿佛某个伯爵的历史属地，又或者是禁止对外公开的珍贵湿地公园景区。 光靠政府拨款当然修不到这种程度，圣子之家这所分院在创建之处还接受了不少社会卷款，捐款最占大头有两个，一个是世界的医疗巨头，白门生物科技及医疗公司。 另一个，就是一个本地历史悠久的老派家族，伦威尔家族捐赠的。 这是个古典又繁茂的家族，据说两百年前受封于当时的女王，爵位至今任保留了下来，但介于上个世纪初的改革，伦威尔的爵位似乎不能再向下传了，但这仍不影响这家族的强大，仍是世界上最富有和权势的家族之一。 比如位于圣子之家中心那颗巨大而又茂盛的苹果树，就是伦威尔家族捐赠的物品之一。 苹果树枝条是伦威尔家族族徽上的标志物之一，感念于对方慷慨的捐赠，所以圣子之家的院长就将这颗伦威尔捐赠的苹果树种在了圣子之家的正中央，表示对对方的感激。 每个周六下午，院长都会带领这里的孩子一起在苹果树下虔诚祈祷，祝愿慷慨善良的伦威尔家族可以得到神的庇佑。 今天也是周六，但苹果树下一个孩子也没有。 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是圣子之家所有孩子一起接受基因检测的日子。 尤荣伊的目光缓缓从那颗繁茂翠绿的苹果树上收了回来，看向最前方的建筑物。 相比起圣子之家其他装饰华贵的建筑物，这个建筑物外形就比较素雅了，一栋三楼的小高层，每一层的外墙上都是一排方圆形的巨大栅栏悬窗，悬窗边装点了一串枝条环绕。 ——这是白门医院捐赠给圣子之家的一栋医院，提供最顶尖的医疗服务，专供院内的孩子使用。 尤荣伊眼神冷漠地仰视着这栋建筑物。 说是这样说，但事实情况根本不是这样。 白门医院的确提供了最顶尖的医疗服务，但因为太顶尖了，这里的很多技术甚至在白门的其他医院都没有。 尤荣伊不懂为什么白门医院会这样做，但这无疑让很多有权有势的人从世界各地蜂拥来到这里，以各种各样的名头享用这所捐赠医院的顶尖医疗服务。 哪怕福利院里的孩子生病到快死了，这所修在福利院里的医院都不会给他们提供床位，他们只能拖着病体，去外面治疗。 院长是不管这些的，他只要来享用的权贵最后愿意捐款就可以了，这所医院慢慢成为了上层的私人治疗地，只供权贵出入。 如果是平时，他们根本进不了这里，但今天，院长需要他们的检测报告提交给政府申请救助金，一大群福利院孩子去外面基因检测太惹眼了。 于是，他们这群【劣等品】，终于有幸踏入这所为他们而修建的高级医院。 “荣伊。”见尤荣伊冰冷地盯着医院的悬窗，薇薇安担忧地提醒，“进入医院你可绝对不能做过激的事情！” “今天除了你们，还有一批孩子要过来做基因检测。” 薇薇安语带警告：“其中还有伦威尔家的少爷，你动作小心点，千万不要惊扰了他们。” “为什么基因检测也要在这里做？”尤荣伊的语气难掩厌烦，“以他们的身份，随便去哪个医院都能做最顶级的基因检测吧？” 薇薇安也是苦笑：“可能是觉得我们福利院的技术有保障吧。” 尤荣伊攥紧拳头深呼吸了两下，然后平静了下来：“我知道了，我不会给福利院惹事的。” “还要靠他们捐钱来养我们呢，我清楚的，薇薇安老师。” 尤荣伊表情冷淡，语气讥讽十足。 薇薇安叹息：“荣伊，你太聪明了，我常常想，你要不是劣等品，你会是多么优秀的一个孩子。” “假设没有意义，薇薇安老师。”尤荣伊的声音很冷静，“我就算是劣等品，也会是最优秀的。” 医院二楼的走廊，悬窗之内，静静伫立着一个人影。 他垂眸看着尤荣伊走入医院正门。 不远处，繁茂苹果树树荫掩映在医院的悬窗上，映照在这个小洋房式的私立医院第二层走廊地面上，树影交错地随着午后的微风轻轻摇晃。 他穿着价值不菲的深灰色定制小西装，内里配了标准的细绒马甲，袖口装点着大小一致，尤荣伊一看就会冷笑的昂贵蓝宝石袖扣，西装的右上方，心口处，是一个手工绣制的族徽—— ——交错的苹果枝条曼妙地包裹着盾形徽章，最中央是一只双翼展开，爪成抓握状，正在捕猎，目光冷酷的鹰隼，最下方是手写绣制的【伦威尔】英文字符。 他的脸和他的出身一样，长眸挺鼻，薄唇雅骨，昂贵又精致，充满了一种久居于人上的盛气凌人，他漠然不语的俯视尤荣伊走入医院，斑驳的苹果树荫在他精致年少的脸上轻轻摇晃。 旁边的管家不明白自己的小主人为什么突然停在窗边，斟酌着开口询问：“……小少爷，外面是有什么吗？” “我看到了一个福利院的孩子。”他很轻地说，“他似乎很讨厌伦威尔家族，在窗外说着这件事。” 管家无法置信地站直身体，迅速恼怒起来：“讨厌，凭什么？！整个福利院都是在靠伦威尔家族的捐赠运行，这里的人没有讨厌伦威尔家族的资格！” 管家越说越生气：“一群无法靠自己的能力生存，靠着别人捐赠苟活的劣等品，怎么敢，我要把他找出来，让他给伦威尔道歉……” “不用了。”他轻声打断了管家愤怒的话，收敛目光，垂下眼帘转身朝着医院深层走去，“几句话而已，随他说去吧。” 他淡淡说：“没必要耽误我们自己的事情。” 60 苹果树下（三） “我一次就可以了。”…… 尤荣伊跟在薇薇安的后面, 踏入了眼前的这栋小洋楼医院。 医院的一楼大厅里零零散散站着和他一样穿着白袍的福利院儿童，小的只有六岁，大的和他一样, 差不多十四五岁, 每个孩子身上胸前都贴了一个数字标号, 那就是等下做基因检测的排序。 薇薇安去帮尤荣伊拿基因检测的标号了, 她让尤荣伊先在门口等她。 尤荣伊站在门口, 垂眸安静等着。 “喲。”他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尤荣伊用眼尾的余光扫去, 看到右边站着一个胸前顶着17标号, 略高他一些，金发碧眼的男孩靠近了他。 这男孩轻啧了一声，表情嘲弄：“尤荣伊, 又被抓回来了啊？” 尤荣伊懒得搭理对方, 他目不斜视地从这人旁边走过，站到了更远的地方。 “喂！”男孩恼怒起来，伸出手攥住他小臂，“和你说话呢！装什么聋子！” “弥赛亚。”尤荣伊侧退一步，动作灵巧地躲过对方的手, 他抬眸，眼神和语调都很冷淡，“如果不是你给薇薇安报信, 我已经跑出福利院大门了。” 弥赛亚恶劣地笑起来：“你嘴上说着自己那么厉害, 怎么样, 还不是逃不过薇薇安的抓捕！” 尤荣伊轻挑一边眉梢：“就算我没办法逃过抓捕，但要考过你还是轻轻松松。” 弥赛亚迅速气得满脸涨红起来，他跺脚指着尤荣伊冷淡的脸吼： “你等着尤荣伊，我下个月绝对考过你！！” 圣子之家收养的儿童是在这里是要接受一定教育的, 虽然教育的知识不深层，但在这里学习的儿童每个月也是需要参加考试的。 尤荣伊从他六岁开始参加考试起，每次都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而第二，通常就是眼前这位金发碧眼，破口大骂的男孩，弥赛亚。 弥赛亚讨厌和针对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尤荣伊通常不搭理，他并不觉得福利院这种浅层的知识教育的分数有什么意义。 不过很显然，弥赛亚并不这么觉得，每次尤荣伊偷跑，第一个举报给薇薇安的就是他。 尤荣伊被弥赛亚的嚷嚷吵得耳朵嗡嗡响，转头决定换个清净的地方待。 “喂，尤荣伊。”弥赛亚突然伸手勾住尤荣伊的肩膀，把他拉了过来，弥赛亚压低了声音在尤荣伊耳边说话，一副神秘兮兮又得意的八卦样子，“你肯定不知道，今天有什么大人物要来！” 尤荣伊平静回答：“伦威尔家的少爷。” 弥赛亚一惊：“你怎么会知道？！” 尤荣伊冷淡地挥开对方把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都知道的事情，为什么我会不知道？” “你和我说话不夹枪带棍会死吗尤荣伊！”弥赛亚一边气闷，一边兴奋地说，“据说今天来的不止伦威尔家的少爷，还有很多其他的大人物家的孩子！” 尤荣伊的动作一顿：“还有其他人？” “是的，十几个呢。”弥赛亚一边摸下巴一边眯眼睛啧啧道，“身上那气质，一看就是选育的【优等品】。” 尤荣伊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他问：“这些人来干什么？都是来做基因评测的？” “好像不是。”弥赛亚摇头，“我听老师们说，白门医院在这个医院上了一项新技术，叫做什么，脑，脑……” 弥赛亚皱眉陷入冥思苦想中。 尤荣伊冷冷地补充：“脑域测试。” 就弥赛亚这脑子，要能考赢他他也不用活了，太丢脸了。 弥赛亚恍然大悟，他握拳击掌：“对，就是这个，脑域测试！” “脑域测试是用来干什么的来着……”弥赛亚挠头回忆，又陷入了沉思，“我记得有老师偶然提起过一次……” “脑域是白门医院新发布的一个概念，是用来评估人的大脑潜力的一种指标，如果说基因检测是用来评估人身体潜力的概念，那么脑域就是用来评估大脑潜力的概念。” 尤荣伊语调清晰又快速地解释了脑域的概念，然后继续说道：“今年政府出具的福利院资助蓝皮书里就有强调脑域测试这一点，他们希望福利院能出具资助孩童脑域测试，方便他们评估拨款数额，我们今天的检测就包括脑域检测。” 尤荣伊双手环胸，表情愈发冷淡：“但这项技术白门医院目前不对外公开，专供福利院的儿童，所以这群上层人士是来干什么的？” “来做脑域测试的。” 薇薇安略带叹息的女声出现在了尤荣伊的身后，她的表情十分复杂。 脑域测试这个概念，她只在和同事闲聊的时候偶然提过一嘴，还不是完整的概念，只是一句话而已。 但就这么一次，尤荣伊就清晰系统地记忆住了，还能和之前的信息综合整理起来处理。 无论多少次，薇薇安都想叹息，尤荣伊这么优秀的孩子，为什么会被评定为劣等品。 怎么会有父母舍得遗弃他。 “薇薇安老师。”尤荣伊转过头，他原本冰冷的表情变得礼貌又平和，“不好意思，我没留在原地等你。” 薇薇安摇头，示意她不在意。 “薇薇安老师。”尤荣伊顿了一下，“你刚刚说，这些人是来做脑域测试的，是吗？” “是的。”薇薇安回答。 尤荣伊冷静地反问：“可是我看到院长的全息新闻资讯上说，做脑域测试需要试剂，如果他们要检测，这里预留的脑域测试试剂应该不够——” “——那我们就检测不了吧？” 薇薇安停顿了片刻。 她强忍住内心的叹息，这孩实在在太聪明反应太快了，只是这种在院子全息屏幕上偶然扫到一眼的碎片化信息，也在努力地收集处理。 而且还推出了正确结论。 “是的。”薇薇安无奈地说，“而且试剂不是不够，是紧缺。” “这些孩子的脑域测试结果，他们的父母希望能够反复确认，所以每个人都要做多次测试，平均下来每个人要做三四次，试剂完全不够。” “没有多余试剂预留给你们了，你们只能做基础的基因检测，抱歉。” 尤荣伊的拳头再一次攥紧了，他控制不住地仰头，呼吸微微错乱：“一支多的试剂都没有吗？” 薇薇安脸色沉凝，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尤荣伊在想什么，所以这次摇头格外不忍心。 尤荣伊的身体素质一直都很差，所以基因检测的结果多半不会太好，但这孩子很努力，每次考试都竭尽全力，一直是第一，试图证明自己是优秀的。 他的确是优秀的，但这种优秀并不能被常规的基因检测检测出来，脑域测试很有可能检测出尤荣伊的优秀，这孩子是福利院里的第一名，大脑潜力一看就极高，如果有一支多的脑域检测的试剂，肯定也是优先给他用。 但可惜的是，一支都没有。 薇薇安内心有些控制不住的难过，因为尤荣伊十四岁了，这次检测的结果是要记入档案，送去政府的，要是这次没有脑域检测的结果，尤荣伊是【劣等品】的事实就要板上钉钉，再也洗不掉了。 明明希望近在眼前，但是却毫无办法。 薇薇安眼眶通红地道歉：“对不起，荣伊。” 尤荣伊缓缓地垂下了头，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薇薇安老师，不是你的错。” “你没必要道歉。” “我是能猜到这个结果的，白门医院的新技术要用在我们这些福利院孩子的身上，大概也要等三到六个月，等所有有能力进入这个医院的人享用完才行，我是没办法做脑域测试的。” 尤荣伊缓慢地抬头：“所以我才会跑。” 薇薇安一怔。 但尤荣伊很快地别过了脸，他眼帘半垂：“但不用担心，薇薇安老师，我答应了你会配合的，我不会跑了。” “乖孩子。”薇薇安眼含泪光，她将号码牌递给了尤荣伊，有些逃避地离开了，“等下做基因检测的时候，我来接你。” 旁边的弥赛亚呆呆望着这一切，他看着垂眸不语的尤荣伊，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很坏的事情，有些语无伦次地开口：“那个，我这次举报，那个，对不……” “和你没有关系。”尤荣伊低头将标牌别在了自己的心口上，他语调恢复了平静，“而且我跑出去也没有太好的活路。” “如果你对我感到抱歉，那就让我静静待一会儿吧，弥赛亚。” 弥赛亚无措地停在原地，望着尤荣伊离开的背影。 尤荣伊走到了医院外，他坐在苹果树荫垂落的地方，有些失神地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了……但终究还是没有办法。 【劣等品】生下来，就只能是【劣等品】吗…… “怎么又要检测。”一道懒散青涩的男声从二楼传下来，将尤荣伊从失神里唤醒，他仰头看二楼。 那是一个长相有些邪气的年轻男孩，虽然面容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大，但身高高大很多，似乎有一米七几了，他双手懒洋洋地抱在脑后，眯眼漫不经心地抱怨。 “还要检测三次，好烦啊，我能不能先出去玩玩再来检测。” “Le。”他旁边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规矩点，不要惹事，这里是伦威尔家族的地盘。” “以及你是我们家族选育结果最好的孩子，你要学会重视自己的各项检测结果，你代表了我们家族的未来……”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父亲。” 这男孩虽然嘴上答应，但态度却非常不以为意，他余光一扫，目光透过悬窗，似乎和坐在树下的尤荣伊对上了。 尤荣伊冷冷地盯着他。 阳光在悬窗的玻璃晕成一段段的眩光，隔在两人之间，Le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往窗边走去。 “诶。”Le眯眼俯身，他双手趴在玻璃上，似乎想要透过悬窗看清树下的人，“树下那个人，就是这里收养的劣等品吗？” “好漂亮啊，劣等品居然这么漂亮吗。” Le玩味地笑起来，他点了点玻璃：“父亲，如果我脑域测试结果好的话，可以带走他吗？” “自从上次养死那只鳄鱼之后，我好久都没见到这么喜欢的东西了。” “那只鳄鱼是你养死的吗，是你饿死的！”那男人恶狠狠打了一下Le的后脑勺，叱骂道，“臭小子，说了这里是伦威尔家族的地盘，再漂亮的劣等品也是他们家的东西，不要给我东看西看！” “快走！” Le被扯着后领提走了，他身后还跟着其他孩子。 尤荣伊目光冰冷地看着这十几个穿着不菲，被家佣或者父母簇拥着的孩子走向医院深处。 这些孩子，就像是弥赛亚所说的，一看就散发着所谓的【优等品】气息。 这些家世的孩子，无一不是被精心选育养成的后代，是优等品当中的优等品。 比如提着领子走进去那个男人，尤荣伊认识他，叫阿方索·巴尔卡扎尔，据说是某个沿海地带的食品大亨，这几年已经陆陆续续带着十几个孩子来这里做过基因检测了，一心想要一个最优等的后代。 其余的孩子也大概类似，在选育技术存在的情况下，其他家族虽然不会有这个男人这么夸张，带着十几个孩子来选育，但最少也带过三名以上的后代来做过检测，最后只留下一个【优等品】。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尤荣伊抬眸看向走在所有孩子最后的那个人，眼眸微沉。 伊修斯·伦威尔，伦威尔家的小少爷，伦威尔家的独子。 对方穿着精致修身的西服，和周身簇拥了一群人的其他孩子不一样，他的周围只跟了一个老管家，行走的步履浅淡优雅，悬窗条纹状的阴影从对方的脸上划过，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尤荣伊静静地看着对方穿行走廊。 独子，也就意味着，伦威尔这么一个大家族，只选育了一次，只选育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优秀就完全让他们满意，不再继续选育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优秀，可以说服这么庞大的一个家族，停止贪婪地继续探寻后代优秀的极限呢？ 尤荣伊不清楚。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片刻向往这种强大的优秀的。 如果他能和伊修斯一样优秀，或许就不会被当做劣等品，遗弃在这里了吧？ 尤荣伊垂下眼帘，他恍惚地看着自己在草地上被搓破的掌心皮肉，缓缓攥紧了。 “尤荣伊！”薇薇安提着裙摆跑了出来，她气喘吁吁，“快跟我来，基因检测到你了！” 尤荣伊起身，他走了过去。 一楼传来大声叫号的声音：“137号，尤荣伊，基因检测！” 二楼轻柔的声音呼唤：“伊修斯少爷，轮到您脑域检测了，您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没有。”伊修斯摇头，他微微欠身，举止素养很好，“劳烦了，为我们这些本不该在这里的人提供服务。” 对面年轻护士被他这个举动搞得有点受宠若惊，脸都发红了，连连摆手：“不用道谢，我们应该的！” “要是没有您父亲的资助，圣子之家没办法得到如此良好的运行。” “确定是三次重复测试。”护士举止越发小心，笑容甜美地小心询问，“可以吗？” “三次？”伊修斯动作停住，他抬眸反问，“脑域测试需要三次吗？” 护士一怔：“通常来说只需要一次，但其他人都是三次，拿到多次结果后好校正验证……” “事实不需要反复验证。”伊修斯缓缓褪下肩膀上的外套，递给旁边的管家，他语气浅淡，“我一次就可以了。” 61 苹果树下（四） 原来【劣等品】里也会…… “尤荣伊, 轮到你了啊。”尤荣伊一走进医院，弥赛亚就捂着胳膊肘好奇地探头看了过来。 他刚刚抽血做了检测，结果还没出来。 常规的基因检测是用用血做的, 也可以辅助其他体/液检测一起做, 结果就更精准，但这就属于高端检测的类型了, 要加钱, 院长是不会舍得给他们花这笔钱的。 “嗯。”尤荣伊垂眸拨起袖子, 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小臂，青色血管隐约可见。 血被抽出, 送去做检查，尤荣伊压住抽血点, 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旁边的弥赛亚叽叽喳喳地说话： “我和你说, 你肯定没想到, 伊甘测出来基因等级是C的！好高！” “他平时考试成绩那么差, 分数只有你一半多，居然能有C！” 弥赛亚一脸兴奋和向往：“不知道我能不能有C！” 那个评级为C的小孩，伊甘站在人群中央, 拿着自己的检测报告激动得满脸涨红, 周围的小孩都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 尤荣伊的视线在伊甘高兴的脸上顿了顿, 他缓缓望向窗外，垂眸不言语。 基因等级能有C确实很高了, 大部分【劣等品】的等级只有F或者E，但也不是所有【劣等品】都是只有这个等级的。 【劣等品】这个概念，是相对于选育的父母来说的。 简单来说，如果父母基因等级很高, 比如是A级，预测的最佳选育结果是【A+】，那么就算选育出来的孩子是B级基因，对这对想要选育出【A+】后代的父母来说，依旧算是【劣等品】。 但政府对【劣等品】的评定是根据基因等级来的，在最近的政策里，他们这样的被遗弃的劣等品儿童基因等级要低于D才能拿到救助金。 但就算等级高于D的孩子拿不到救助金，福利院也不能把他们赶出去，他们还是会生活在福利院里，和之前一样。 但对于院长来讲，自然是等级低的孩子越多越好，这样他能拿到的救助金就越高。 所以院长很讨厌尤荣伊。 尤荣伊身上充满了一种不服输的气场，有种竭尽全力摆脱自己劣等品标签的冷酷。 “尤荣伊，弥赛亚。”做检测的护士拿着两份报告走了出来，她挥了挥手，“你们的检测报告出来了，过来拿。” 尤荣伊缓缓地站起，他目光下垂，看向护士手上的检测报告。 白色的检测报告纸张翻飞间门，一个似有所无的金标【S】基因评级若隐若现。 尤荣伊的瞳孔很轻地一缩，他的呼吸停滞了。 医院二楼。 “伊修斯少爷。”护士几乎是恍惚地拿出检测报告，双手递了过去，“这，这是您的脑域检测报告。” 伊修斯一只手捂着手臂上的抽血点，他神色浅淡地颔首道谢后，抬手示意管家接报告。 旁边的管家将外套搭在他的肩上后，伸手接过了报告。 一个金红色的双S标签映入眼帘。 “您的脑域检测结果，是，是最高评级的双S！”护士有些语无伦次，“是脑域检测技术以来最高的评级！” 这句话一出，整个二楼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聚了过去，落在了那位年少的伦威尔家少爷身上。 相比起护士的激动和无措，伊修斯对自己的检测结果有种习以为常的平静，他欠身道谢：“劳烦了。” “那这样就结束了是吗？”伊修斯抬眸，“那我可以离开了吗？” 护士磕磕巴巴地点头：“那，那个，伊修斯少爷，这种级别的检测结果，是需要上报白门医院总部，给政府汇报登记的，请您稍等一下，我需要和医院总部联系一下。” 伊修斯语气平静：“脑域检测的结果属于我的私人情况，我不希望对外公示，还请您不要汇报。” 护士迟疑道：“但按照规定……” “我和白门医院总部已经沟通过了。”旁边的管家的态度驾轻就熟，“政府那边也不用汇报。” “之前伊修斯少爷的基因检测的结果就没有对外公布，和上次一样就可以了。” 管家的语气彬彬有礼又充满威压：“您不用担心这些无聊的规定，伦威尔家族会处理好的。” 护士略怔了片刻，然后敬畏地低头，让开身体：“……那您在旁边休息十五分钟，确定身体无碍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好的。” 伊修斯微微低头，他披着自己的外套，神色平淡地从所有隐晦观察他的目光里走过，垂眸安静坐在了靠近走廊最末尾的位置上，旁边的管家俯身，似乎在和他低声交谈着什么。 “您的检测结果是双S。”管家语气略微激动，“需要现在告诉夫人和老爷您的脑域检测结果吗……” 管家还没说完，伊修斯就微微摇头，打断了他。 “不用了。”他神色浅淡，目光收敛，“这种小事没必要单独汇报，他们问起再说吧。” 坐在他不远处百无聊赖等着检测的Le听到了这话，忍不住眯起了眼，挑眉扫了对方一眼。 小事？ 这可是双S的脑域检测结果，要是这结果是他的，阿方索这糟老头子能兴奋得现在就把半个红屋立进遗嘱里分给他，对于伦威尔家这个少爷，居然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吗？ 这可真是够游刃有余的。 突然，从一楼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吵闹声。 正在准备继续做脑域检测检查的护士长皱眉问：“一楼怎么突然这么吵，这群孩子在闹什么？” “说下面有个孩子刚刚测出来基因等级——”有个护士面带惊讶地回答，“——是S级。” 护士长十分震惊：“你说什么，S级？！” 医院一楼。 小孩喧闹不止地朝着中心涌去，努力向里探头，试图看到那个让他们大开眼界的检测结果，旁边的一群老师焦头烂额地阻止这群兴奋的小孩们，但却于事无补。 “好了，好了！”薇薇安大声吼道，“都安静下来！” 她吼得嗓子都哑了，才勉强有点成效，小孩子们遗憾地被老师们压倒了后排去，露出人群中心的两个人，尤荣伊和弥赛亚。 弥赛亚满脸空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检测报告，一个金光灿灿的S标记写在他的基因检测报告上。 另一边的尤荣伊低着头，他的衣服被孩子们挤得凌乱，额发垂下来遮住他的眉眼，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张基因检测的报告单，指尖用力到发白。 报告单上面写着： 【检测对象：尤荣伊】 【检测内容：基因等级】 【评级：F】 “恭喜你，孩子，你是S级。”薇薇安老师鼓起掌来，她神色复杂又欣慰，“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我是S级？！” 弥赛亚这才回过神来，他状若狂喜，举起了自己的检测报告书，下意识抓住旁边的人分享：“喂，尤荣伊，你看到了，我可是S级诶！最优秀的基因等级，我这次比你厉害多了，是我赢了……” 尤荣伊被他扯得发丝散开。 弥赛亚看到了尤荣伊的神情，他脸上得意的表情渐渐消散，变得怔然，“……吧。” 尤荣伊眼眶通红，紧咬下唇，那张一向冷淡，骄傲，不可一世的漂亮面孔上是脆弱得不可思议的表情，眼泪就像是无法自控一般从他纤细的下颌滑落，一颗颗落在那张对他而言充满屈辱的F级基因评判报告上。 “别碰我！” 尤荣伊哑声喝道，他“啪”一下拍开弥赛亚的手，他就像是一头受到伤害之后应激的小型动物，冷冷地和弥赛亚对视了一眼之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往外跑了。 “你赢了，你满意了吧？” “诶——！尤荣伊！”弥赛亚慌乱地想要喊住他，但紧接着涌上来的人群将他团团围住了。 他只能看到尤荣伊攥着自己的基因报告书，朝着院中苹果树下跑去了。 薇薇安本来想追过去，但围过来的孩子和从二楼下来，要求她汇报情况的护士长都将她拦在了医院内。 她只能一边快速地处理情况，一边焦急地望向尤荣伊的背影。 尤荣伊这孩子从来没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候，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这孩子一向很冷静，应该不会做什么冲动的事情…… 薇薇安安慰着自己，担忧地看向窗外。 尤荣伊的确没有做什么冲动的事情，他只是跑到了苹果树下的一个人造湖旁边，一个人抱着膝盖蜷缩成了一团。 他的脸软软抵在膝盖上，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眼前的人造湖上折射的日光，眼尾通红，手上还攥着那张基因评估报告单，已经被他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S……”他唇色苍白，无意识地呢喃着，“S。” 原来【劣等品】里也会有S级基因等级的孩子。 弥赛亚说不定根本不是被遗弃的，以那个傻子的判断力和迷糊程度，小时候走丢也不是没可能，毕竟S级基因等级，这么优秀的孩子，父母根本不会遗弃。 但像他这样的孩子，被遗弃就很正常了，F级的劣等品而已。 父母一定一看到他，就很失望地在想，要丢到哪里比较好了。 尤荣伊慢慢地蜷缩得更紧了一些，将头埋进了膝盖，牙关紧咬，肩膀轻颤，竭力忍耐住眼泪。 他太劣等了！ 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只是个劣等品而已！ 62 苹果树下（五） “那种情况你要做的是…… “喂, 那个谁，在湖边坐着的！”一道烦躁的高声呼喊传来，“快滚开, 不要挡着我们猎鸟！” 尤荣伊并未动作, 他蜷缩着，眼睫失神地垂落。 那个声音烦闷地拔高了：“那个身上标号137的！” 这声音一下将尤荣伊带了回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前襟，上面就是刚刚基因检测的排序，137。 尤荣伊起身回头，他看到不远处在苹果树下有两个穿着整齐的羊皮马甲和骑士裤的男生，手上拿着弩箭, 背后背着箭笼，一脸烦闷地摆手, 示意让他快走。 这两个男生看起来十六七的年岁，比尤荣伊整整高出了一头，穿着和打扮一看就不是圣子之家里的孩子。 “那边那个劣等品, 听到了没。”对方的态度在几次三番的招呼之后, 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 “快让开，我们要猎鸟了！” 尤荣伊一顿。 圣子之家这里因为有广袤的湿地公园, 优美的自然环境，以及不少被饲养的麋鹿鸟类，除了作为福利院使用，周围还有不少猎场, 时不时就会有一些上流人士过来狩猎取乐。 这两人很明显也是来猎鸟玩的。 尤荣伊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这两人装束上扫过，这两人内里还衬了西服，很明显刚刚从一个正式场合里面出来, 就迫不及待地换上骑装出来狩猎了。 而整个圣子之家的福利院，今天需要正装出席的场合只有那么一个—— ——白门医院。 因为伦威尔家的少爷来了，所有要出席这个场合的人，无论成年人还是小孩都必须要着正装，以示对他的尊重。 这两个男的，应该是刚刚才在白门医院里做过脑域检测，做完了不想走，顺便跑出来猎鸟玩玩。 尤荣伊缓缓走过去：“猎场不在这里，这里是福利院中心位置，在这里狩猎可能会伤到人，请两位去别处猎鸟吧。”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礼仪周全得体，又长了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虽然态度冷淡，但态度的确让人无可挑剔。 这态度说动了其中一个男生。 “杰西卡，要去别处猎吗？”这男生的眼神带着一点迷恋地从尤荣伊垂下眼帘的脸上移开，他肘了一下旁边的男生，戏谑地笑起来，“人家说这里不在狩猎范围呢。” “为什么不在狩猎范围？”被唤做杰西卡的男生满脸暴躁，他一挥手，“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吧？我这么不能猎鸟了？” “这里是福利院的地界。”尤荣伊语气冷静，“这里是禁止狩猎的。” “什么福利院……”杰西卡嗤笑一声，“不过就是一群劣等品，一群靠着同情心苟活的税收蛆虫，被富得脑子有问题的伦威尔养在这里的政治正确工具罢了！” “喂！”旁边的男生瞬间紧绷起来，他左右张望，“你别在这里说这个啊！” “怕什么，伦威尔那个少爷还在做脑域测试呢，刚才才做了第一道，一共三次脑域测试，他起码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做完出来！”杰西卡满不在乎地摆手，他伸出食指，讥讽地指了指尤荣伊，又指了指落在草地上的鸟雀。 “你们活在这世上能产生的价值，还不如被豢养在这地方的被用来狩猎的一只鸟多。” “一群人类进化过程中产生的淘汰品，让你们活着都算是够给你们面子了，还敢上来驱赶我。” 杰西卡轻蔑一笑：“今天不要说我在这里猎鸟，就算是我在这把你给猎杀了，也没有任何人敢说什么。” “杰西卡！”旁边的男生伸手试图捂嘴他的嘴，“快别说了，我知道你因为脑域检测的结果不好所以心情不好，我们去别处狩猎吧。” “我找几只珍稀的鸟雀给你猎着玩，你猎到手就心情好了。” 杰西卡听到这话脸上暴躁的神色渐渐消去一些，他眯眼看向眼前垂眸低头，沉默不语到有些忍气吞声的尤荣伊，呼出一口气，蔑笑道： “这么骂都没反应，没骨头的东西，难怪连你们的爹妈都看不上。” 尤荣伊缓缓地抬起头，漆黑的瞳孔在折射的湖光下呈现出一种浅灰色的光晕，他突然开口： “你今天的脑域检测等级，只有B吧。” 杰西卡撒完气畅快离去的背影猛地一顿，他满脸惊怒地转过头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脑域检测等级？！” 这多好猜，尤荣伊冷淡地在心里想到，你们这个阶层的父母根本不会要A级以下的评测结果，既然这个脑域检测结果让你心情不好，自然这个结果比A低。 “猜的。”尤荣伊撩开眼皮，“根据你的表现，觉得你大概也就这个等级了。” “没想到一猜就中了。” “你他妈——”杰西卡怎么会听不出尤荣伊语气中讥讽的意味，他猛地攥住尤荣伊的领口，双目涨红出血丝，怒意十足，“——一个福利院的低级生物，居然敢惹我！” 杰西卡面容阴沉，他直勾勾地盯着尤荣伊的脸半晌，突然开口：“安迪，我们做鸟陷阱的绳子呢，带了吗？” “……带倒是带了。”安迪迟疑地从箭笼背后取出绳索，递了过去，“你要做什么？” 杰西卡接过绳索，望着尤荣伊略有些紧绷的脸阴笑一声：“给这漂亮又嘴利的劣等品一点教训。” 十分钟后。 尤荣伊双手被一捆粗硬的麻绳扎扎实实地捆住，绕过苹果手其中一根枝干，被安迪和杰西卡联手拉住绳索的另一头，吊了上去。 “可真够轻的。”杰西卡拍了拍手，诧异地看向被调上去的尤荣伊，“劣等品都这么轻的吗？拉着跟吊只小鹿差不多。” 尤荣伊的身体悬吊在半空里，很快就被勒得唇色发白，呼吸急促，身上渗出一层薄汗来，氤湿了他的后背。 他冷冷地看着下面两个将他吊上来的人。 两个蠢货，对自己的身体素质都没有感知的吗。 安迪和杰西卡都是A级基因等级，A级基因等级的人身体素质根本不能和他这个F级比，骨骼，肌肉，力气，甚至于移动速度和发育上限都要强很多，就像是大型动物和小型动物之间的区别，不可同日而语。 难怪弥赛亚那个傻子比他小一岁，个子和力气比他大那么多，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人种差异，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S级。 尤荣伊强制自己胡思乱想，不要去想自己被吊在苹果树上，但很快，他还是被吊得难受地呵起气起来，他小口小口地呵着气，冷汗一阵一阵地顺着他苍白的下颌滑落。 他纤长卷曲的眼睫被汗水晕湿，眼前是水淋淋的一片。 ……好痛苦。 尤荣伊脸色苍白地用力呼吸，指尖蜷缩又伸张开，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好像要窒息一样痛苦。 “呵呵，吃到苦头了吧。”杰西卡望着被吊得大口喘息的尤荣伊冷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惹我。” 敢不敢…… 尤荣伊眼前昏黑一片，他听到这话无所谓地轻笑了一下。 有什么敢不敢的，他这样的劣等品，做什么都要考虑后果的话，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知道自己说那句话必然会付出代价，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他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要付出代价，就好像他活在这世上，就应该要不停付出代价。 ——就好像他不该活着一样。 “喂。”旁边的安迪看着尤荣伊缓缓垂下头颅，不再动弹，有些担忧地推了一下杰西卡，“吊得差不多了吧。” “怕什么。”杰西卡甩了甩手上他从尤荣伊身上搜出来的基因检测报告，讥笑道，“我还以为这是个多厉害的劣等品，原来就是个F级。” “一个F级的劣等品，我玩玩也不会有事的。” “玩玩是没什么，但这可是伦威尔家治下，要是玩死了你可担不起责任。”安迪神色紧绷，“这家的少爷做事很烈性，你少在他们家地界犯事。” “我知道！”杰西卡咬牙看向吊在苹果树上的尤荣伊，“再吊五分钟我就放下来。” “不会有事的，我做错事被我父亲责罚的时候，十分钟都随便吊，他吊五分钟肯定没事。” 尤荣伊在昏沉交错间听到杰西卡的声音，忍不住讥笑了一声。 果然是蠢货。 你可是A级，他这种F级，顶多再撑三十秒就要没意识了。 他的手已经快要完全脱力，因为出了太多汗，麻绳有点捆不住他的手，他已经渐渐向下滑脱了。 “他看着要不行了！”安迪有点焦，“放下来吧，杰西卡！”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杰西卡咬了咬牙，他反身取出弩箭，“你等我射一箭再放。” “你要干什么？！”安迪几乎是有些惊悚地看着杰西卡取出弩箭，“你要杀了他吗？！” “不是杀，给他留点伤口，让他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杰西卡恨恨地说道，他脸色阴沉地举起弩箭，眯住一只眼对准了树干上的尤荣伊，“你不用担心，等下要是福利院方问起，就说我们是不小心在猎鸟的时候伤到了他，医疗费我会翻双倍给他。” “一个劣等品而已，他们不会深究的。” “咻——！” 弩箭从杰西卡的手上轻巧地飞出，尤荣伊紧接着发出一声闷哼，他的左脚踝被这只弩箭穿透而过，鲜血溅射在了苹果树繁茂的枝叶上。 射出这一箭，杰西卡畅快地一笑，他抬手看向安迪：“放吧，现在可以放了……” 安迪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恐，他疯狂地指着杰西卡的身后。 杰西卡见状，表情奇怪地回头，一边回头还一边说：“你指我后面干什么，我后面有什么……” 在杰西卡回头的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和动作都同步僵住了。 伊修斯就那么平静地注视着他，问他：“放什么？” 明明眼前这个人比他小三四岁，明明他才是更为强壮高大的那个人，但这一刻，在和伊修斯对视的一瞬间，杰西卡仿佛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于内心的恐惧，他就像是被更大型动物盯上的猎物，不受控制地想要转身逃跑。 “放，放箭！”安迪的声音几乎都颤抖了，伊修斯带来的强大压迫感让他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对，我们在猎鸟，伊修斯少爷。” 此刻虽然三人都在苹果树下，但因为杰西卡把尤荣伊吊得比较高，尤荣伊隐藏在繁茂的树荫里，不仔细看是看不见。 安迪满头冷汗，内心扭曲地尖叫起来，杰西卡和他对了一下眼神，两人勉强稳住了心神，确定了方针—— ——赶快把眼前这个不好惹的伦威尔家族的少爷哄走！ “对，我们在猎鸟！”杰西卡勉强笑了两声，“伊修斯少爷要一起来吗？” “我记得福利院内部。”伊修斯的视线从杰西卡的弩箭上一扫而过，他缓缓抬眸，“是禁猎区吧？” “哈哈，是吗？”杰西卡干笑，“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下次不会猎了。” “我等下去交罚款吧！” 树荫中，意识昏沉，缓缓向下滑脱的尤荣伊听到了模糊的交谈声，他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短暂地恢复了心神，神志清醒了些，他竭力地掀开自己沉重的眼皮向下看去。 他看到了一个人披着一件外套，外套上是那个鹰的族徽。 “伦威尔……”尤荣伊艰涩地哼出了声，他张大了口想要呼救，但捆住他的绳索猛地一绷，他的双手骤然滑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 繁茂翠绿的巨大树丛中，濒死的少年挣脱绳索，在象征着伦威尔的族徽的苹果枝条丛层层滑落，潋滟的湖光在青绿的草地上晕成一片，地上站着古老家族的继承人似有所感，他抬起了头。 尤荣伊苍白的脸穿过绿色的枝叶和清透的湖光，就那样骤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奄奄一息又浑身血迹，咬牙切齿地冲他喊道： “——快走开！” 伊修斯·伦威尔的眼瞳很轻地一颤。 ——不是这个，我本来想喊救命的！ 尤荣伊在跌落前的最后，他被刺目的日光映照得浅灰色的眼瞳映照伦威尔家的少爷倒影，他神色恍惚，大脑好似一片空白，但又好像想了很多东西。 不能压到他，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要是他压伤到了伦威尔家的少爷，整个圣子之家福利院就完蛋了！ 于是本来想喊的救命在出口的一瞬间，突然转变成了“快走开！”。 旁边的管家见这么一个人突然从树上掉下来，直冲伊修斯而去，吓得声音都变形了，他几乎是惊恐地尖叫起来：“少爷，快躲开！！” 伊修斯仰头往踏走了一步，快步走向了树下，他毫不犹豫地伸出了双手，做了一个准备接住的姿势。 他肩上披着的外套随着他的行动微微被风吹拂，向后扬起，管家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他惊愕地看着行动的伊修斯：“——少爷！？” 尤荣伊狼狈地挡住自己穿行枝条的脸，他难掩恐惧的喘息着，双眸紧闭等着自己跌得粉身碎骨的那一刻。 他跌入了一个充满苹果香气的怀里。 尤荣伊恍惚地抬起头来。 他的双膝和后腰被人用手稳稳地接住了，是一个姿势十分标准的公主抱，尤荣伊缓慢地望向抱住他的人，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对方的西服被他抓得凌乱，袖口边的蓝宝石袖扣被扯掉，外套在奔跑的过程中落在地上，肩上的族徽好像还被踩了一脚。 这位神色浅淡的伦威尔少爷微微喘着气，侧眸看向怀中的他，语气很轻地开口，仿佛是命令，又仿佛是叮嘱： “那种情况你要做的是求救，而不是让我走开。” 63 苹果树下（六） “所以伦威尔少爷，我…… 看到伊修斯接住尤荣伊之后, 他身子微侧，余光扫向站在树下的另外两个人。 在对视上伊修斯视线的一瞬间，安迪和杰西卡的表情瞬间变得煞白。 “看来你们不仅在这里狩猎。”伊修斯语气平静, “猎物还是伦威尔家资助的孩子。” “不是的！”杰西卡一听到伊修斯说这话脸色就变了，他大声辩解, “他骂我脑域低级，我只是给他点教训而已！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伊修斯没有回答，他抱着快要昏迷过去的尤荣伊转过身背对大声解释的杰西卡，他对旁边的管家颔首, 冷淡下令：“我先把这孩子抱去医院治疗，你让他们在这里等我。” “我处理好了这孩子，他们的问题, 我等下回来处理。” “去联系他们的父母吧。” 管家欠身：“好的, 少爷。” 在听到“父母”的一瞬间，杰西卡表情变得一片空白，他恍惚地望着伊修斯离去的背影，旁边的安迪惊恐得无法言语。 两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共识—— ——那就是他们今天没办法轻易走出圣子之家福利院了。 白门医院一楼。 薇薇安看到伦威尔家的少爷抱着一个人进来的时候表情十分惊讶，在看到这人是尤荣伊的时候, 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惊惧。 尤荣伊脸色惨白，呼吸急促, 双手手腕上是一圈圈青紫的勒痕，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因为失血和窒息，无意识地在发着抖。 “荣伊！”薇薇安急忙上前, 她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尤荣伊还在滴血，插着一支弩箭的脚踝，“怎么会这样！”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伊修斯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冷静, “老师，劳烦您叫护士和医生来，他的情况需要快点处理。” 薇薇安虽然搞不清现在的情况，但她迅速地点头，转头准备去喊一楼的护士来处理，但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轻淡的嘱咐。 “叫二楼的护士下来处理。” 那位尊贵的伦威尔少爷将尤荣伊放在了椅子上，半俯身让失去意识的尤荣伊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眼帘半垂地下令：“她们的水平更好。” 薇薇安下意识一怔，刚想说二楼的护士虽然水平更好，但一般不负责处理福利院孩子的情况，现在估计都在做脑域检测，一般是一楼的护士负责尤荣伊这样孩子的治疗。 伊修斯抬眸：“就说是我的命令。” “好的。”薇薇安深吸一口气，“感谢您。” 她小跑着上了二楼。 伊修斯将尤荣伊倚在了靠椅上后，单膝弯曲半蹲下来，将尤荣伊插着箭还在流血的左脚轻抬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目光从还在渗血的伤口上淡淡扫过。 伤口虽然还在渗血，但流速不快，也不是很鲜红。 没伤到动脉。 “拿绷带和治疗仪来。”他语气冷静的下令。 这句命令甚至没有指代主语，但大厅里站着的十几个小孩都慌里慌张地按照他指令去找东西了，跑得最快的是弥赛亚。 这小孩动作迅速地从护士的台子上翻到了治疗仪和绷带，急急忙忙地拿给伊修斯了。 “给！”弥赛亚焦急递了过去。 “谢谢。”伊修斯头也不抬地接过。 他拆开绷带，动作干脆地在尤荣伊伤口远心端的脚背上系了一层绷带，又将尤荣伊的脚背托起，椭圆形的小治疗仪放在下面，治疗仪温润的白光亮起，伤口的渗血渐渐止住了。 伊修斯单膝跪地，眼帘半垂地用手掌托举着尤荣伊的脚踝，便于治疗仪的白光照到，他修长的手指和整洁衬衣上沾了一点血，神色平宁地等待着二楼的护士下来。 这明明是寻常的一幕，但他周围却无端空出一个真空地带，圣子之家这些喜欢凑热闹，担忧尤荣伊的小孩子一个也不敢靠近他。 除了弥赛亚敢站得稍微近点，大部分的孩子都站得远远的，好奇又瑟缩地探头观察着这位伦威尔家的少爷。 屏退这些小孩子的，除了身份，还有对方身上那种无形的，带有压迫感的气场。 他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弥赛亚眼神不住地在伊修斯和尤荣伊身上逡巡，他几次张口想要问发生了什么，但每次看到这位伦威尔少爷平静到近乎淡漠的侧脸，出口的话就止住了。 ……对方压迫感太强了，他连话都问不出口。 带来压迫感的不止是身份，还有有别于他们这些劣等品，那种极致【优等品】的气场。 这家伙的基因和脑域等级一定是超乎他想象的高，他靠近对方的时候有种低级的动物靠近食物链高一级动物的毛骨悚然感。 尤荣伊一向最讨厌这种优等品了，怎么会被这种少爷抱回来？ 弥赛亚担忧地皱眉。 “医生来了！”薇薇安气喘吁吁地提着裙子从二楼跑下来，“大家快让开！” 医生和护士带着悬浮担架和一系列整齐崭新的医疗设备走了过来，他们将尤荣伊动作极其小心地搬了上去，将医疗设备放在旁边，开始治疗。 “少爷。”管家适时从门口走了进来，“联系上他们的父母了，说十五分钟内马上赶过来。” “嗯。”伊修斯站在悬浮担架床旁，余光垂落，“我等下过去。” “等下过去？”管家看着已经躺在担架床上被治疗的尤荣伊，试探着询问，“这边是还有什么事吗？” “这孩子的伤不严重，应该是被捆休克的，马上就要醒了。”伊修斯语调浅淡，“我等他醒了再过去。” 为什么要等他醒了再过去？那边的两对父母可都要到了，以对方的身份来说，可比眼前这个躺在担架上的孩子重要太多了。 管家内心很疑惑。 但他从来都搞不懂他们家这位少爷的想法，介于对方一直以来冷静克制的作风和一向比他多想三步的智商，他无奈地选择了接受。 “好的，少爷。” 在伊修斯说尤荣伊很快就要苏醒后不到三分钟，担架上的尤荣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伊修斯上前一步，语气平缓，“神志还清醒吗？” 尤荣伊竭力地望向他，声音嘶哑：“……你是，伦威尔家的少爷。” “看来是清醒了。” 在确定尤荣伊的确清醒之后，伊修斯后退半步，眼帘半阖，对着躺在担架上的尤荣伊，姿态得体优雅地微微欠身： “十分抱歉今天让你在伦威尔治下受到这种不公正的折辱，是我们监督不力。” 在伊修斯欠身道歉的一瞬间，整个一楼大厅落针可闻，所有人几乎是恍惚地望着眼前正在郑重道歉的伦威尔家少爷，连管家都看呆了。 “为了补偿你所遭受的不公。”伊修斯缓缓抬头，“你想要什么？” 躺在病床上的尤荣伊瞳孔很轻地一缩，他还带着呼吸机，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就把呼吸机扯了下来，整个人几乎是踉跄地从悬浮担架上翻了下来，撑着担架边缘摇晃地站起。 “补偿？”尤荣伊声音微喘，目光冰冷，“你许诺的补偿，能到什么级别？” 一听到这句话旁边的管家就暗道一句糟了！ 他见过太多打着各种各样旗号来向伦威尔家族要钱要权要帮助的人了，眼前这个劣等品小孩一看就目光贪婪不正，不知道等下要怎么狮子大开口，要多少钱了！ 管家迅速地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伊修斯的面前，微笑道：“我们会提供给你完整的后续治疗和一定补偿费用……” 伊修斯平静地打断他的话：“那就要看你认为你自己的折辱，能值多高级别的补偿了。” 尤荣伊疑虑地反问：“我认为你就给吗？” 伊修斯淡淡回答：“嗯。” 管家几乎崩溃地拔高了声音：“少爷！” 这完全就是给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最佳理由吗！要是对方认为自己的一只左脚值一亿英镑呢！ 得到准确的回复之后，尤荣伊的胸膛用力地起伏了一下，他直勾勾地盯着伊修斯的面孔，似乎正在辨别这句话的真假。 而伊修斯不闪不躲，仍由他盯，淡淡地回视他。 伦威尔家的补偿，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他不懂为什么对方会给他一个劣等品递出这根橄榄枝，也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但这个许诺的分量无疑很重。 他可以拿到很多钱离开这里，摆脱劣等品的身份，去上正规的学校，还可以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拿到这个补偿的他，说不定还有机会被领养回去…… 他说不定也可以像来白门医院做脑域检测那些孩子一样，被父母陪伴着，像一个正常的，没有被遗弃的【优等品】一样长大。 尤荣伊想着，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尤荣伊。”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怯怯的呼唤，将尤荣伊猛地唤醒，他转头看了过去，目光又是一颤。 唤他的是弥赛亚，这个一向精神粗大的傻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碧绿的眼瞳怔然地望着他。 “你要离开这里了，是吗……” 站在弥赛亚之后，穿着白袍的很多孩子都那样怯怯地望着呼吸急促的尤荣伊，他们的眼神懵懂而天真，有些才六岁，就即将被打上F级基因等级的标签，印入档案，被院长送往政府，终生沦为只能被救济的劣等品。 他们和尤荣伊一起长大，一起检测出结果，一起在劣等品的人生里沉沦挣扎。 “……荣伊哥哥为什么要走啊……”有个小女孩扒在弥赛亚腿边，疑惑又忧心地问，“他脚受伤了，走不了啊……” 她脚下是随意被她自己丢下的，基因等级评定为F的证书，她不懂这意味着什么，还以为这和福利院之前每次考试一样，只是一次寻常的测试结果，就将这次F的测评书随便地丢在了脚边。 不知道这个【F】会变成一个无法祛除的烙印，终身刻印在她的身上。 “别问了。”弥赛亚眼神一颤，他低头捂住小女孩的嘴，“……让你荣伊哥哥走吧。” 薇薇安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 伦威尔家少爷的许诺，这足以让尤荣伊下半辈子生活无忧了，哪怕他基因等级只有F，还有选育不佳的痕迹。 这孩子一直都那么向往外面，从小就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过上正常的生活，现在总算可以离开了。 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只可惜其他的孩子，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薇薇安难掩悲伤地望着其他无知无觉，正在叽叽喳喳讨论着尤荣伊去留的孩子们。 在今天之后，除了尤荣伊，这些孩子都会变成院长用来申请贪污救助金的低级牲口，人生再也没有任何可能性了。 “想好了吗？”伊修斯语气浅淡地询问，“想要我怎么补偿你？” 旁边的管家无奈地掏出全息通讯设备准备联系银行，做好了为自己家少爷任性买单的准备。 尤荣伊低着头缓缓地呵出一口气，他攥紧拳头，缓慢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瞳里是一种无惧无畏的坚定。 “我要让整个福利院的孩子，在今天做完脑域测试。” 全厅一静。 弥赛亚猛地抬头，薇薇安不可思议地望向脸色苍白的尤荣伊。 尤荣伊抿了抿唇，小声问：“可以吗？” 伊修斯注视他良久，回答：“可以。” 旁边下来帮忙治疗尤荣伊的二楼护士长猛地站起，试图阻止：“这是不行的，脑域检测试剂不够，二楼还有一些人还等着要做，福利院的儿童做不了的……” “那就中止他们的检测。”伊修斯垂眸，“先做福利院儿童的脑域检测。” “可是……”护士长被眼前这个状况搞得语无伦次，口不择言，“福利院的孩子又不会乱跑，天天都关在这里，晚做一天也没什么。” “但这些孩子可都是事先预约好的，他们从大老远过来，排在福利院儿童前面做很正常，这样突然更改，不太好吧……” 她急得满头冷汗，恨不得直接说以这些人的身份绝不可以挪后，福利院早就答应了这些人第一批脑域检测试剂都给他们，是不能反悔的，他们根本得罪不起这些人！ 身为伦威尔家的少爷，对方应该很懂这点，怎么会为了一个受伤的劣等品，同意这样无理的请求呢！ 旁边的弥赛亚听得直冒火，恨不得一拳打上去。 这一批脑域试剂本来就是给福利院孩子的，这个护士长为了卡试剂不让他们做，居然连事先预约好这种瞎话都说出来了！ 他刚想开口解释，就听到伊修斯淡淡开口：“那现在调改，他们排在后面了。” 护士长脸色一白，还想继续辩解：“可是……” “去通知他们吧。”伊修斯的态度不容辩驳，他平静地下令，“中止所有人的脑域测试，等全体福利院儿童做完他们再做。” “福利院已经答应了他们今天检测，是绝对不能推迟的。”护士长深吸一口气，她没有办法，决定破罐子破摔了，“他们的身份您也知道，很有权势，我们得罪不起，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嗯，我知道。”伊修斯神色依旧平和，但那平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可既然选择取悦权势来谋取利益，那也需要承担靠近权势被剥削惩罚的风险。” 伊修斯语气浅淡：“这才公平，不是吗，护士长。” “你应该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这完全就是威胁了，让护士长在得罪这些权势家族，和他所象征的伦威尔当中选一方站队。 “……我能明白。”护士长沉默许久，才脸色惨白地挤出一个微笑，她控制自己有些发软的手脚，“我马上上二楼通知，伦威尔少爷。” “感谢您的配合。”伊修斯颔首，“去吧。” 尤荣伊一直转头死死盯着护士长上了二楼，才长出一口气，那股子撑着他跳下担架的劲一散，他眼皮一落，整个人都有点发软地往下跌。 “尤荣伊——！”弥赛亚眼疾手快地想要去接他，但伊修斯动作却比他更快。 伊修斯侧身一步向前，双手柔和地接住了唇色苍白，微微有些颤抖的尤荣伊。 “试剂等下就会拿下来，你要现在做脑域检测吗？”伊修斯问，他握住尤荣伊发颤的手掌，冷静的目光从尤荣伊脸上逡巡而过，轻声询问，“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检测需要延后吗？” “不延后。”尤荣伊撑着对方的手站直，声音嘶哑，“要是今天您在的时候我都不做，以后可就没机会做了，伦威尔少爷。” 等这位身世不凡的伦威尔少爷一走，院长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把试剂给那些人做的，轮不到他们。 所以一定得是今天。 他们这种【劣等品】的能拿到机会一定要当下兑现，不然就没有兑现的可能性了。 是的，机会，伦威尔这位少爷的许诺是他的机会，也是所有圣子之家福利院孩子的机会，今天之后他们的基因等级会被登记入档案，等级低于D的会被定义为劣等品，尤荣伊无法更改这一事实。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们挣扎一次。 这些孩子大多都是因为基因检测等级低而被抛弃的，新兴的脑域检测技术是这些孩子的第二次机会，如果有孩子的脑域检测等级高于D，不符合政府【劣等品】的评定，就不会被送去录入档案。 他们就能短暂逃脱这一次，被定义为【劣等品】的命运。 虽然只是短暂，但只要没有打上永远的【劣等品】的标签，就还有机会能赢。 “我们这样的劣等品，是不能延后兑换自己争取到的机会的。”尤荣伊嗓音沙哑，他脸上带着仿佛得胜一般的浅笑，但眼瞳里却盈着浅浅一层泪，这泪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无奈而落。 他双手发颤地攥紧伊修斯的手腕：“所以伦威尔少爷，我哀求您——” “——求您不要离去，陪我们做完脑域测试，再走吧。” 64 苹果树下（完） “和你脚上一样的位置…… 伊修斯的眼神从攥紧自己的手上掠过, 他很浅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我不会走的，安心检测吧。” 尤荣伊长出一口气。 “不过现在我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伊修斯缓缓将手搭在攥在自己手腕上的，尤荣伊的手, 语气仿佛在安抚, “可以让我先离开一下吗？” 尤荣伊猛地回神, 他就像是触电般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姿态规矩又紧绷地后退：“不好意思, 您请自便。” “……只要您不离开就可以了。” “我不会离开的。”伊修斯轻声说，“我答应的事情绝不反悔。” 望着伊修斯离开的背影, 尤荣伊仿佛整个要虚脱一般撑着担架往下落, 他抬手狠狠擦去自己眼睛里的眼泪，忍不住深呼吸了两下。 成功了。 虽然是靠卖惨装掉眼泪留下了伊修斯, 但他终于可以检测脑域强度了。 “尤荣伊！”弥赛亚像一条亲人的大狗一样, 在伊修斯走后迅速地冲了过来, 将尤荣伊整个抱在怀里, 头埋进去蹭来蹭去, 碧绿的眼睛闪闪发亮。 “你好厉害！你给全福利院所有孩子都争取到了脑域检测资格！” 弥赛亚崇拜地将他举起, 傻里傻气地大声说：“你是圣子之家的大英雄！” 根本不知事的小孩子们跟随着弥赛亚挤了过来, 七手八脚地跟着举起尤荣伊, 奶声奶气地起哄： “哦！大英雄！！” “还不快谢谢你们荣伊哥哥！”弥赛亚一脸得意和臭屁, “他可是帮你们从那群优等品手里抢过来的脑域检测试剂！” 还不明白刚刚在自己人生中发生了什么足以改变他们轨迹大事的小孩子们嘻嘻哈哈，他们就像是稚嫩的群星簇拥月亮般凑到了尤荣伊周围, 拖长了音调大声地感谢他, 每个人的眼眸都亮晶晶的。 “感谢荣伊——！” “快放我下来！”被举起来的尤荣伊恼羞成怒，反手给了举起自己的弥赛亚一巴掌，又冷冷地扫视所有小孩一眼, “谢什么，我做这件事和你们又没关系。” “好了好了。”薇薇安无奈地阻止这一切，“弥赛亚，把荣伊放下来。他还病着呢……” 白门医院一楼大厅内的打闹笑声经久不散，在温暖的日光中氤氲成轻飘飘的一团，飘向很远的地方。 不远处，走向苹果树下的管家正俯身和伊修斯交谈，他满脸地不赞同。 “少爷，虽然您一向做事很有理由，但这次我实在不能同意您这样做。” 管家语气凝肃：“除了巴尔卡扎尔家，这次来这里做脑域检测的都是世界各地的老派家族，为了一群劣等品触犯对方的权势，实在是……” “这里是伦威尔治下。”伊修斯语气淡淡，“如果在伦威尔治下的区域，带有伦威尔姓氏的我做事都需要考虑会不会触犯其他人的权势，那对方的权势是不是伸的太远了？” 管家一怔，他一时哑口无言。 “自从圣子之家这所白门医院落地，往这里不停投放新技术，吸引人过来，太多不合适的事情发生了。”伊修斯纤长的眼睫垂落，在他年少的脸上落下一层浅浅的阴影，“我不太喜欢这样。” “所以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他语气浅淡：“如果再有，那就不止是这样了。” 管家沉默半晌，他的态度重新变得恭敬谦卑起来，微微躬身，轻声询问：“所以您一开始让对方提要求，就是想借机整顿圣子之家吗？” “嗯。”伊修斯一边向前走，一边平静地回复，他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唇边带出一点很浅的弧度，“不过我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请求。” “我以为他会让我惩戒那两个人。” “虽然最后他提的请求也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不过也超出我意料之外了。” “这样想想，那孩子心地还挺不错的，替所有孩子请求检测试剂。”管家回想片刻，有点感慨，“最后都哭了。” 伊修斯余光撇管家一眼：“他装的。” 管家一脸震惊：“啊？！” “哭得那么凄惨可怜，看不出来，是吗？”伊修斯眼底含着一层极淡的笑意，“如果不是他抽手太快，我也不会那么快就发现。” “真是用完就丢，毫不留情，不过无伤大雅。” 不远处，幽幽的日光和粼粼的湖光之间，夏日正午的苹果树仿佛被热浪和水汽扭曲视线，弯曲波动的黝黑树干之下有两个站着的人影，表情惊恐不已地望着这边。 ——是杰西卡和安迪。 望着苹果树下的人影，伊修斯脸上的笑意散去，他淡淡地询问旁边的管家：“他们的父母还没来吗？” “说是十五分钟到。”管家看了一眼自己的表，“现在才十分钟，应该快了。” “还有五分钟，那我们这边先处理一下吧。”伊修斯向前走出，管家跟在他身后，他眉目浅淡平和，“虽然那孩子没有提让我处理这两个人的要求——” “——但在这里犯下这种事，没有随便离开的道理。” “伊修斯少爷！”安迪一看到伊修斯过去，就如蒙大赦地迎了上去，准备把刚刚在树下打的满腹解释的稿子输出，“请您听我解释……” “你不是主犯吧。”伊修斯的目光从安迪涨得通红的脸上一掠而过，落在了旁边低着头的杰西卡上，“弩箭上有保罗家的族徽。” “那箭是你射的吧，保罗·杰西卡。” “是我射的又怎么样！”杰西卡猛地抬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愤，惊惧，戾气和无法理解，“你没必要吧，伊修斯·伦威尔！” 安迪暗道一声糟糕，抬手刚想阻止对方，就被杰西卡一把推开。 他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大声嘶吼：“我只是射了一个低级劣等品而已，而且根本没有伤到他的骨头，只是射穿了肉，流了点血而已，你何必这么小题大做，把我父母喊来！” “你对劣等品装什么善心！”杰西卡一边嘶吼一边控制不住的声音发颤，“搞出选育技术的，不就是你们伦威尔家族支持的白门医院吗！” “这满院子的劣等品，不都是你们的杰作吗！！” 夏日炎热的风掠过闪光的湖面，温热地在草地上穿行，繁茂的苹果树枝叶在风中簌簌轻响，树影光晕摇晃交错，时不时有一两片半黄的树叶飘落在地，在对峙的两人中间打卷而过。 杰西卡用力喘息着，他嘴唇还在颤抖，伊修斯就那样平静地站在席卷而来的风中平望着他，深灰色的眼瞳里毫无情绪，仿佛他说的事情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他轻描淡写地反问：“所以呢？” “我只是伤害了一个比我低级那么多的劣等品而已……”杰西卡的眼里盈了泪，神色渐渐地变得仓惶，“求你不要告诉我的父母，放过我吧。” 杰西卡双手抱着头，几乎是崩溃地跪在了地上，眼泪奔涌而出：“他们要是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情，脑域检测又只有B级，一定会放弃我，去选育更好的孩子的。” “一边以等级为理由，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伊修斯垂眸，语气似乎是怜悯，又似是不解，“轮到自己被等级伤害的时候，却又如此痛苦，真奇怪” “你应该知道，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公平的。” “咔嚓——！” 杰西卡泪眼朦胧地抬头，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伊修斯右手拿着那支刻有保罗家族徽的弩箭，已经上好了箭矢，对准了他的左脚脚踝，他垂下眼帘，语调优雅地轻语，仿佛在诵读圣经中的某句诗文。 “伦威尔家族训——” “——凡你所为，皆会报应在你身上。” 杰西卡表情惊恐无比，他踉跄转身就要逃跑，旁边的安迪惊慌失措地张开了双臂，想要帮他挡住。 “咻——！” 箭矢应声而出，刺穿了杰西卡的踝骨，他脸上一瞬间血色尽失，抱住脚踝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打滚惨叫，嚎啕大哭。 “杰西卡！”安迪慌乱地上前，“你没事吧！” “骨头！我的骨头被刺穿了！”杰西卡状似癫狂地嚎哭着，“我有瑕疵了，我的父母一定不会要我了！” 十六岁少年癫狂的哭叫在夏日的炎炎热风里被席卷而去，伊修斯没有施舍给这个他造成的场面多余一眼，他将弩箭递给旁边的管家，披着外套转身离去。 “……少爷。”管家轻声询问，“怎么和马上要到的保罗·杰西卡的父母交代？” “就说我在这附近狩猎，不小心射到了他。”伊修斯淡淡回答，“医疗费用我会翻双倍赔偿给他的。” 管家迟疑地询问：“他们不会追究吗？” “不会的。”伊修斯轻描淡写地回答，“他已经被我一箭射成了残次品，没有什么用了，他的家族会放弃他的。” “一个劣等品而已，不会有人深究的。” 这些话让管家听得一怔，顿在了原地，直至伊修斯走远，他才恍惚地回过神来。 刚刚这些话……他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白门医院一楼。 尤荣伊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检测报告上金光闪闪的【S】标签，旁边的弥赛亚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S】标签。 “好了，别再看了，你俩。”薇薇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将这两个凑到一起的脑袋分开，“已经看了十几分钟了，还没确认吗？” “尤荣伊——”弥赛亚深吸一口气，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变得巨亮，“——你的脑域检测报告上说，你是脑域S级诶！” 尤荣伊勉强镇定，他冷淡道：“意料之中，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激动的。” “你给我装什么酷！”弥赛亚不由分说地将尤荣伊的头发揉乱，放声大笑起来，“我看你高兴得不行了吧！” 尤荣伊别过脸：“我没有——！” “你给我把脸转过来——！”弥赛亚努力转头过去看尤荣伊的表情，“我看你是不是笑得停不下来了！” 在转过头，看到尤荣伊脸上确切无疑的浅笑的那一瞬，弥赛亚怔了一下，他不知为何声音变得特别轻，小心翼翼地问： “你脑域S，我基因S，我不算赢了你。” “这次算我们平局，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尤荣伊脸上的表情一顿，他抿唇垂眸，唇角轻轻翘起：“……蠢货。” 薇薇安惊喜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流：“伦威尔少爷回来了！” 尤荣伊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看向从刺目的午后阳光中走进来的伊修斯，对方的举止依旧得体而不疾不徐，扫视所有人一圈之后，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脸上。 “我听到你们在说有脑域检测的事情。”伊修斯轻柔询问，“这么高兴，是有人的检测成绩不错吗？” “是啊！”弥赛亚像条兴奋的小狗，拽着尤荣伊就过去了，“伦威尔少爷，你知道吗，荣伊他是——” 尤荣伊被拉过去的一瞬，脸上未散的笑意顿时凝住，他余光从伊修斯的白衬衣上飞速掠过，一些很细小的血点不规则地分布在衬衣末端。 他在伊修斯身上闻到了很浅的血腥气，瞳孔很轻地一缩。 “没什么。”尤荣伊就像是被一头冰水兜头泼下，神色瞬间变得冷静无比，他迅速地拉住朝伊修斯身上扑去的弥赛亚，“绝比不上伦威尔少爷。” “是吗？”伊修斯就那样平静地注视着他，良久才收回目光，“那无论成绩如何，祝贺你。” 尤荣伊强撑冷静：“谢谢您的祝贺。” ……好可怕。 尤荣伊竭力控制自己发颤的后背，伊修斯·伦威尔在刚刚十几分钟之内出去干什么了，为什么衬衣上见血了。 这人绝对不会去猎鸟，十分钟之内肯定在福利院内部，那他的猎物是什么？ “你到底在干什么！”不远处，一道威厉的怒喝伴随着掌掴声一同传来，“谁让你在圣子之家做这种事的？！” “啪——！” 尤荣伊的视线从伊修斯的肩膀上越过，看向了外面，之前还暴躁狠戾，射了他一箭的杰西卡此刻正狼狈不已地被一个中年男人拖拽而行，脚踝上还插着一支箭矢。 “父亲，父亲，请不要放弃我！”杰西卡颤抖，瑟缩地抱住这男人的脚，哭泣着请求，“我还可以努力！我一定能达到您的要求，请不要把我当成劣等品抛弃！” 那男人眯眼扫他一眼，语气冷酷无比：“你已经没用了，脑域检测只有B，踝骨还有伤，虽然能愈合，但也有愈痕，算有瑕疵了。” “你母亲也没用了，我联系好选育中心了，他们帮我找了一个匹配度更高更年轻的女人。” “我会付给你抚育金，和你的母亲离开保罗家族吧。” “不！”杰西卡状若疯癫，他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双目赤红又委屈地哭吼着，“你可以放弃我，我做错了事，我罪有应得，但你不应该放弃母亲，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没做！” “不，她做了错事。”男人冷笑，“她生下了无用的你。” 杰西卡就像是被这句话完全击碎了一般，他嚣张的眼瞳完全空洞，就像是被抽干灵魂的木偶般呆呆站在原地，仍由他的父亲将他扯着行动，脚踝上的鲜血流了一地。 “……杰西卡脚上为什么会有那支箭……”尤荣伊表情完全空白了，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呢喃出了这句话。 “哦，那支箭吗？”伊修斯淡淡道，“是我不小心猎到他了。” 尤荣伊难以置信地侧过身，望向了直接承认了的伊修斯，伊修斯淡淡回眸看向他。 “和你脚上一样的位置，真是个不幸的巧合，不是吗？” 65 进入队伍 【天赋称号：温感骑士】…… 悠然长梦在两人对视的一瞬间戛然逝去, 眼前的一切景象渐渐淡化，尤荣伊感觉自己身体从地面上向下坠落，飘过无数混乱重叠的虚影，最终回到了身体里。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社区医院天花板上的青绿色霉点清晰依旧, 尤荣伊呛咳着撑着床栏坐了起来, 在夜风冰凉地吹拂中, 他恍惚地从梦境里抽离了出来, 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左脚。 踝骨处有一个不太明显的疤痕, 和梦里他被箭矢射穿的地方一模一样。 —— 璀璨群星间，闪耀着日轮光晕的巨大太阳船仿佛穿行漆黑的海域般从群星和陨石环带中行驶而过, 驶入某个明亮, 光晕恒定的恒星之中。 这是个云层环绕巨大恒星，透过云层向下看去, 似乎能看到幽深的海域和嘶吼的狂风, 闪电与雷鸣狰狞地交互着, 但在白云之上, 风平浪静, 一切都无比娴静。 在缥缈的白云气团中, 悬浮着一座巨大的宫殿, 这座宫殿宏伟华丽, 入口处巨大的白色条纹罗马柱之上是一个镶嵌了羽蛇骨石的黄金天平, 太阳船缓缓驶入这座奇异的云中宫殿的后方，停靠在云间。 这便是圣伊杉德宫, 杜阿特星系中天秤星神官的行宫。 太阳船上, 随行官面面相觑，他们看着靠在船舷边上，托额假寐的伊修斯, 不知所措。 到了回行宫该下船的时候，他们一向做事井井有条，不会有任何拖沓的天秤神官大人却依靠这船舷，罕见地打起瞌睡来。 “大人？”有女官小心翼翼地上前，试图唤醒他，“伊修斯大人？” 洁白的翅膀垂落在地，他半阖眼帘，两指撑起前额，恍若阳光一样透着鎏金光泽的柔顺长发从肩上滑落，凌乱地落在翅膀上，神色透着一点刚醒的迷离。 “抵达了吗？”伊修斯缓缓站起，“抱歉，是我疏忽，耽误你们时间了。” “没有没有！”女官接连摆手，“太阳船刚入港，您并没有耽误时间。” “只是……” 女官担忧地询问：“您是不是受到诅咒影响了，为什么会在回程途中睡去了？” 伊修斯是整个杜阿特星系中最吝啬于休息的神官，无论每颗行星恒星怎么运转，万千星辰间有多少神官陨落又降世，他都会无动于衷地一直运转，审判众生。 他几乎不休息，也甚少沉睡。 “我刚刚做了一个长梦……”伊修斯神色平静，“一个在人间的梦。” “梦？”女官的神色变得有些迷茫，“那是什么？” 伊修斯微顿：“一种人类才会有的无意义脑域活动，在入睡时发生。” 神官是不会做梦的，唯有人类才会这样挥霍自己的生命力。 “去处女星系请祝和雅来。” 伊修斯扶着船舷走下太阳船，他向后轻轻一摆手，他的翅膀和长发就像变魔法一样消散，变成了一个干净整洁，更加便于行动的碎发。 他在行宫日常是这幅装束，只有外出审判的时候会因为神力外溢，不自控地变成长发和长出翅膀。 伊修斯微微偏头，语气浅淡：“他是掌管梦与轮回的神官，他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很快，一艘同样规格的船只泊入圣伊杉德宫的云间停靠港口。 “我听说你做梦了？”祝和雅在杜阿特星系依旧是那副人间的装扮，西装领带，圆帽短靴，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从船上几个大步走下来，脸上带着戏谑的笑，“真是奇闻，你也会做梦？” 伊修斯不因他的取笑而难堪，反而一脸冷静地和他讲述了所有事情发生的经过。 “A级诅咒对我的作用应该有限。”伊修斯语气平淡，“但这次却威力明显，我回程路上便睡去了。” “的确，以你的素质，A级诅咒对你的影响应该趋近于无。” 祝和雅在女官给他搬来的长椅上款款坐下，他姿态闲散地后依靠背，似笑非笑地扬手，“但让你接受这个诅咒的人可不一般。” 伊修斯眸光扫向他。 祝和雅低笑起来：“这应该是你【前世】的记忆，伊修斯。” “你也知道，神官是轮回的生物，我们降生在一个又一个的高级生物的体内，和对方的记忆融合之后，再将对方的意识体吞噬，等对方死亡之后从对方身体里脱出，回到杜阿特，等待寻找下一次神降的对象。” “我们将这一过程称为【轮回】。” 祝和雅轻笑着抬眸：“而你刚刚做的梦，就是你上一次轮回的记忆。” “用人类的说法，我觉得用【前世】的记忆更为妥帖。” “神官的寿命过于漫长，每次轮回结束回到杜阿特，我们很快就会将【前世】的记忆忘却，你能做梦想起来，是因为你【前世】降生那个家伙实在非同凡响。” “伊修斯·伦威尔。”祝和雅语带感叹，“那实在是个惊才绝艳，颠倒世界的天才，如果他愿意站在人类那一方抵抗我们，或许神官也不能这么顺利地在现世推行这一切。” “他对你影响很大是正常的，你回到神殿都甚至无意识沿用了他的名字。” “如果你说的这位伊修斯如此卓越。”伊修斯语气平淡，“那我不该这么早结束轮回，回到杜阿特。” “是的，本不应该的，以他的优秀程度在人类社会死亡是件很困难的事情。”祝和雅托着腮，他笑容意味深长，“可他失去理智地爱上了一个人。” “然后，他为这个人而死了。” 伊修斯似有所感，他眼眸冷冷地望向祝和雅，祝和雅似乎是看了一出绝佳的好戏，他鼓起掌哈哈大笑起来。 “我该说是命运吗？”祝和雅笑意盎然，“他爱上的这个人类的名字，就叫做尤荣伊。” “而这个人类，直到最后，也没有爱上伊修斯·伦威尔。” 祝和雅浅笑摊手：“——哪怕伊修斯·伦威尔为他而死了。” “所以呢？”伊修斯平静地反问，“你的意思是什么？鼓励我为了解除诅咒再为他死一次？” “尤荣伊是个很特殊的人类。”祝和雅摸着下巴，眼睫半垂，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语调轻柔含笑，“只要你和他处于敌对位置，哪怕你对他再好，他也绝对不会对你产生任何感情，冷酷得令人战栗。” “作为他曾经的老师——”祝和雅笑眯眯地说，“——我还是很欣赏他这一点。” “但作为你中诅咒的对象，我不得不劝诫你一句，这孩子是绝不会爱上你的，毕竟当年伊修斯·伦威尔为他做到那种地步，他也没有动过心。” 祝和雅笑着举起食指晃了晃：“但诅咒的效果要是放着不管，也比较麻烦，毕竟我们整个星系还要靠你这个工作狂运转，你要是一天到晚做梦回想前世，要是梦着梦着，哪天被那位难搞的人类迷走了，我可是要抱着你的膝盖嚎啕大哭的，伊修斯大人。” “所以，我这次特地带来了这个。” 祝和雅微笑着，动作优雅地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瓶四角菱形玻璃瓶，他承在掌心里，玻璃瓶中盛装着半瓶浅粉色的液体。 “A级特殊道具，【达芙妮的爱泪】。” “只要让尤荣伊喝下这个，他对你的好感度就会短暂升到两百，但只能持续一分钟，这一分钟里他会对你产生爱恋的错觉，只要你在这一分钟内哄他对你说出【我爱你】三个字。” 祝和雅笑着说：“【月桂树下】这个诅咒就破除了。” 伊修斯的目光一言难尽地从这瓶一看就很不明的浅粉色液体上扫过，淡淡道：“我真是很好奇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多不入流的道具。” “……你是想说下流吧？”祝和雅笑眯眯的，也不生气，“我可是掌管梦的神明，宇宙生灵的梦可都是包括春梦的，在梦中爱欲纠缠都是寻常事，我倒不觉得有什么。” 不同神官的职责不同，伊修斯对此不予置评。 “神降竞赛期间，神官不得以私职接触人类，这是你签订的《神降协议》第十六条的内容。”伊修斯浅淡反问，“按照这个协议，就算我拿了这东西，在联赛期间也不能私下接触对方。”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伊修斯，做事不要这么死板嘛。”祝和雅满脸笑意，微微呵气，一副即将看到好戏的狐狸样子，“只要不被对方发现，明面上不违背协议就可以了。” 祝和雅眸中笑意转深：“毕竟对方也做出了私下违背协议的事情，公平起见，我们这边也应该适当违背一下，不是吗？” “联赛比赛至今，已经有很多人类玩家被淘汰了，有些玩家是外界被登记确认死亡了的，但有些玩家还没有，目前还处于外界未知的状态。” “我可以给你一个还没被登记但已经死亡人类玩家身份面板，你可以拿着对方的面板去接触尤荣伊，跟着他进入同一个游戏，在比赛中让他喝下药水。” 祝和雅一说完，“啪”一声打了个响指，一张泛着幽幽蓝光的半透明系统面板凭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玩家名称：柏和同】 【天赋等级：A级】 【天赋称号：温感骑士】 【天赋技能等级：Lv.90】 “你要我冒认玩家？”伊修斯眸光从这张面板上一扫而过，他平淡开口，“没有更高的玩家面板吗？” “没有了。”祝和雅耸肩摇头，“我也知道以你的神力拿着这种面板玩很容易把面板撑裂，但这已经是目前死亡玩家中最高等级的了。” “你拿着面板使用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只能使用面板内的天赋技能，要是撑裂被人类方发现了，对我们来说还是有点麻烦的。” 伊修斯略顿片刻，他的视线平宁地停在药水和面板之间，在祝和雅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伊修斯突然伸出了手，他垂下眼帘拿过药水，抬手三指轻抚过面板边缘。 下一秒，面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伊修斯的面容也变成了和面板上照片一样黑发黑瞳，面容清俊的年轻男人，只是声音依旧平和优雅： “给我一个A级队伍的名字，我需要加入队伍才能参与游戏。” 66 新大陆 “而你我都明白，唯有实力强大…… “啊嗷——”Le眼边挂着泪水, 张大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切，他抱胸半依在病房门前，轻挑眉毛，“你一大早喊我过来, 就是为了看你剪头发？” 病床前的尤荣伊微微低着头, 用从护士哪里借来的剪刀修剪着自己的长发, 一边剪头发一边淡淡地回答着Le的话。 “当然不是为了让你过来看我剪头发, 是为了进游戏, 而且我定的时间是上午九点，你自己提前到了而已。” “尤荣伊, 我的好队长。”Le似笑非笑地抬手, “你要不要自己看看你发给我的短讯？” “【九点，速来医院。】” Le叹息：“我收到短讯的时候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早餐都只来得及仓促打包就赶过来了。” 尤荣伊一顿, 他的眼尾余光从Le提的十几个带着Lg的精美打包, 还贴了封条的早餐盒上扫过, 收敛目光, 冷淡道：“我倒是看不出你哪点仓促。” “不过为什么突然想起剪头发了？”Le熟门熟路地半坐在了病床旁, 视线从尤荣伊剪下来的头发上扫过, 语带惋惜, “我觉得你长头发的样子挺迷惑人的, 在游戏里凭借美色一定能再钓好几个和我差不多级别的凯子。” “和你一样的凯子？”尤荣伊视线平移，他微妙地眯起了眼睛, “你知道凯子是什么意思吗？” “大概就是被你迷住为你卖命的队友的意思？”Le倒是一点也没有自己说错话的尴尬, 笑眯眯的，“我说错了？” “不好意思，我的中文是跟一个香港人学的, 或许用词不太精准。” 尤荣伊懒得搭理不知道是逗他还是在说实话的Le，他移回视线，淡淡回答：“剪头发是因为长头发在游戏里行动不方便。” 他其实不太习惯长发，因为不方便行动，但在医院待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时机剪头发，出去又直接进了游戏。 尤荣伊一开始还以为能在游戏里调整外貌数据，可以调整成短发，但神降的系统并没有这个功能，只能根据原本的身体素质生成玩家形象。 所以在这次进入游戏之前，他准备剪掉了。 Le颇有些无语地望着尤荣伊就像是割韭菜一样对自己的头发冷酷下刀，咔咔几刀剪掉七零八碎，好好的一头长发瞬间被剪成了狗啃，最终忍无可忍地扶额。 “松手。”Le从尤荣伊手里夺过了剪刀，他叹息一声，“你要是还想你这张脸在游戏里发挥点作用，麻烦你就让我来。” 相比起简单粗暴的尤荣伊，Le明显是更擅长收拾自己的类型，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将尤荣伊的长发梳理起来修了一下，被尤荣伊剪得零碎的长发就变得规整了起来。 这人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发圈，顺手把尤荣伊剪到及肩的头发绑成了一个辫子，柔软的鬓发有点微微的自然卷贴在两边。 “不错。”Le摸着下巴，笑眯眯地端详，“很适合你，行动起来怎么样？” “嗯，可以。”尤荣伊左右摆了摆头，没有头发挡住行动的感觉，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辫子绑的发圈，动作诡异地一顿，然后缓缓抬眸，“你给我用的这个发圈是什么东西？” “啊，你说这个啊。”Le笑眯眯地举起食指说明，“昨晚我无聊拆酒店床头的避/孕/套来玩，玩到最后只剩这个发圈，就随手装进口袋里，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用场。” 尤荣伊：“……” 十秒钟后，Le动作迅速地从丢出剪刀的病房里火速逃窜，一边逃还一边懒洋洋地插兜笑： “队长，不要那么介意东西原本的用途，要懂得变通。” 最终Le还是去买了正常的发圈，才得以安抚好浑身冒着黑气，冷脸杀意的尤荣伊。 “别玩了。”尤荣伊烦不胜烦地冷脸呵斥，“来做正事。” “没问题队长。”Le轻笑回答，他敲击自己右手手腕两下，系统面板瞬间跳出，“同样都是玩游戏杀死神降者拿材料升级，但对现在拿到铜券玩家，有两种模式了。” “嗯。”尤荣伊的思维一瞬间凝聚，语气冷静了下来，“刘黎昕也和我说过，分为场内和场外。” “场内是游戏内，场外则是在现实里。”Le饶有趣味地观察尤荣伊一瞬间认真起来的脸，语调不疾不徐地介绍，“在场外猎杀神降者有两个优势，一个是快，不需要像场内一样解谜寻找，可以直接击杀，另一个则是会有官方支持，可以向周围其他玩家求救。” “场内的话，不仅通关起来慢，因为生死攸关，很容易遇到其他小队，通关起来也更为激烈，其实没什么优势。” Le托着脸，轻笑说：“如果是让我选的话，我一定选场外。” “我选场内。”尤荣伊也是在一瞬间做出了选择。 “虽然我大概猜到是这个选择。”Le笑着抬手反问，“但我还是要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强势玩家，所以你选场外。”尤荣伊撩开眼皮，他语调冰冷，“在你看来，场外的神降者可以直接击杀并不费力，但在我这种F级一级玩家来看，我恐怕E级的神降者都无法面对。” “我需要另一条路径，场内击杀更适合我。” “可你有我啊。”Le双手环胸，他勾唇一笑，“你可以把资源喂给我，培养我，再操纵我去帮你击杀神降者。” “你不用动，让我来动，你坐享其成，不好吗？” 这话说得相当暧昧不明，尤荣伊斜眼撇他一眼，颇为无语，表情忍不住= =了一下。 Le那个中文老师到底是多猥琐，到底怎么教他的，这家伙平均三句话一个黄梗…… “你表情不太对。”Le歪着头笑着询问，“怎么了吗？我又说了让人误解的话？” “的确可以这样。”尤荣伊的表情冷静地岔开话题，“但你跟着我，本身一部分就是为了追求游戏的体验吧？” “在场外这种单调直接的击杀，是无法满足你对游戏体验性的追求的，如果我只靠你，那终有一天你会背叛我。” “如果你对我的好感度高于两百。”尤荣伊斜睨Le一眼，“我或许相信你的这番话，选场外。” “那我只好争取对队长你的好感度早日上两百了。”Le撑着病床起身，他拍了拍手，笑眯眯道，“那就先走场内吧，我没有异议。” “场内也不是全无优势，掉落材料和经验书都是场内更多，有些特定的高级材料也只有场内会掉落，如果不是因为我现在等级低，打不动等级太高的本，我也会选场内。” “而且因为没有官方控制，场内更加无序。” Le微微睁开氤满意趣的浅金色眼眸，眼底是一点很浅的杀气和笑意：“——我们做事可以更不顾忌。” 尤荣伊似有所感，他微微抬头：“我昏睡的这两天，场内发生了什么？” “因为缺乏管控和极端恶劣的求生环境，场内现在已经变成一个血腥的斗兽场了。”Le平静说道，“发生了很多次恶性玩家互相屠杀事件，还被直播了出来，世界各地的秩序都在崩解，你们的官方反应是最迅速的，已经将所有系统转播的屏幕都断电停播了。” “但线上还是有不少转播视频在流传。” 尤荣伊下意识想用手机搜索来看，了解一下情况，旁边的Le伸出手掌挡住了他的屏幕，他眼帘半阖，难得语气如此平和： “别看了，尤荣伊，真的很丑陋。” 尤荣伊的神色一顿。 “总之，选场内你要有心理预期。”Le掀开眼皮，淡淡道，“那里不再是你熟悉的世界了。” “——是一个更加原始，更为疯狂，一切都只为了存活和胜利的地方，一个疯魔之人的掘金地。” “现在还在场内的人，除了还没通关出来的玩家，还有一部分拿到铜券通关之后再返场的玩家，在已经知道这游戏输了就会死亡，这些通关玩家还愿意返场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这个神降的新时代里，拿到更多的资源，变得更为强大，成为新时代的领导者。” Le平视病床上呼吸变缓的尤荣伊，他很浅地勾起唇角：“尤荣伊，你在知道到场内的东西可以带出来之后，你应该很清楚《神降》这个游戏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你想想，游戏里的宝石，黄金，各式各样的珍稀材料，矿石和道具，乃至于我胸腔里放置的这颗起死回生的心脏都可以带出来，这对人类来说，是多大的诱惑。” “——《神降》已经变成了供人开采的新大陆。” Le微微俯身，他在尤荣伊的耳边轻笑一声：“而你我都明白，唯有实力强大者，才能从神的手中偷走这些馈赠。” 67 夏日冰工厂 “输的后果不值得考虑。”…… 神的馈赠……吗？ 尤荣伊收敛目光, 他视线垂落在自己剪下的长发上，起身用塑料口袋将这些碎发收拾好，语气平淡：“这世上没有白来的馈赠，凡事都有其代价。” “那队长的意思是？”Le轻轻挑眉, “我们不拿这些馈赠了？” 尤荣伊将剪得半长的柔软辫子抛在脑后, 转首瞧他, 眸光平静：“当然不是, 东西当然要拿。” “只是我们会付出的代价, 唯有胜利而已。” “准备进游戏吧。” ———— 《神降》游戏内。 黄景辉胆颤心惊地缩在双鱼座星系大厅里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离他不远处, 双鱼座大厅中心位置的地面上全是半干的血迹, 几十个戾气深重的玩家互相对峙着，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 气氛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 这样的场景他这几十天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 从一开始的惊悚恐慌, 但现在已经隐隐有点麻木了。 人血就像是被打开的水龙头, 这几天双鱼座的地板都被血洗过几次了, 现在这个勉强能看的样子, 已经是被受不了的玩家擦过的样子了。 没擦过的时候, 地面上的血垢混着内脏碎片一起凝固, 简直不堪入目，要不是《神降》里玩家的尸体会在死亡一段时间后自动散成光点了, 不然这地方早成堆尸地了。 “我看见你们从那个副本里通关出来了！”一方为首的男人双目猩红, 神情狰狞而扭曲，“你们是不是拿到铜券了！交出来！” “都和你说了多少次，这副本根本没掉铜券！”另一方为首的是个女性, 她神色紧绷，快要崩溃地哭喊出声，“我们只是通关了而已！没找到铜券！放过我们吧！” 黄景辉在旁边看着于心不忍，但他也清楚自己出去于事无补——这两方对峙的队伍级别都很高，一方是A，一方是A-，轮不到他这个低级玩家插手。 但这次事情没有发展到械斗的层次，女玩家将自己的系统面板对对方展示了，的确没有铜券，但也被对方拿走了所有珍稀材料和星币，整个背包都被抢空了。 男玩家拿走东西之后，还啐了失魂落魄的对方一口，满脸阴沉道：“居然真的没有！” 说完离去。 另一方在地上跪坐委顿了一会儿，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黄景辉看着松了一口气。 虽然被抢了东西，但好歹人没事。 这样的场景在游戏里天天都能见到。 黄景辉一开始见到的时候满脸震惊，以为这群到处为了抢铜券而杀人的人疯了，但到后来，这群杀人的玩家数量越来越多，杀人抢东西的戏码也屡见不鲜。 玩家之间门还给这些杀玩家的玩家起了一个很黑色幽默的代号—— ——【红名玩家】。 红名玩家原来指的是在游戏里面击恶意杀玩家的玩家，但在这种背景下，红名玩家真的就是杀人的玩家了。 黄景辉望着那位哭泣的女玩家，心生一丝感同身受的悲凉，在他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时候，他旁边走过一个黑色碎发，面容清俊的玩家。 这位玩家目不斜视地走过黄景辉旁边，两人擦肩而过。 黄景辉一瞬之间被某种奇特的预感所摄住，他转头看向这位走过他身旁的男玩家。 对方缓缓走过他，走向之前袭击过那个女玩家的队伍旁。 “柏和同。”那个刚刚气焰嚣张地袭击女玩家的男玩家见这人走过去，神色罕见地有点畏惧，但很快强撑了起来，“你怎么每次抢东西都不在！” “抱歉。”对方神色淡淡，态度诚恳，“我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活动。” 这男人似乎想骂两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下不为例啊，看在你刚加入队伍情况下。” “走吧，归队了。” 柏和同微微垂下眼帘：“嗯。” 在黄景辉看不到的角度里，柏和同，或者是伊修斯的眼眸泛起一阵湖蓝光晕，他面前悬浮着一张透明的神官专用的系统面板，上面是显示着与祝和雅正在通话中。 伊修斯神色微冷：【这就是你给我挑的顶级A级队伍？】 【确实是顶级啊。】祝和雅的声音笑眯眯的，【他们的队伍在全星系排位前一千，这还不算顶级？】 【再说了，你的目的只是混入人类玩家队伍，和尤荣伊在游戏里接触，把药给他灌下去而已，何必在意你加入的队伍的素质？】 【还是说——】 祝和雅意味不明地拖长了语调：【——你很在意人类之间门互相残杀？】 不等伊修斯回答，祝和雅的语气突然一转： 【尤荣伊进游戏了，我去查查他们进哪个游戏，等下发坐标给你。】 伊修斯浅浅嗯了一声：“我等你的坐标，没什么事我就挂断了。” 【伊修斯。】祝和雅的声调微微含笑，【容我提醒你一句，虽然我也很喜欢扮演人类，但不要太沉迷人类扮演游戏，那只是你轮回的一个载体而已，你在其中，终究是异类。】 【你强于他们太多，不可能被他们容忍存在的。】 【神不可与人同行，你是知道的。】 伊修斯眸光浅淡：“这种道理，我还没有无知到需要你来讲述。” 祝和雅轻笑一声：【看来是我多虑了。】 【那就祝你游戏愉快了，伊修斯。】 同一时刻。 尤荣伊和Le登入了游戏。 “我真是搞不懂你对网吧全息仓的热爱从何而来。”Le一边拍打自己身上的衣服，试图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略有点嫌弃地抱怨，“和我去酒店用全息仓不好吗？” “我不排斥去酒店。”尤荣伊斜眼环胸睨他，“但你开情侣电竞双人房去用全息仓这个行为，我不予置评。” “方便嘛。”Le笑眯眯地耸肩，“难道单独开两个电竞房吗？有点浪费了吧。” 尤荣伊懒得去说对方这几天光是打包没吃完的五星级外卖就浪费了多少钱。 “走吧，去找黄景辉。”尤荣伊冷淡地岔开话题。 他转头的一瞬间门一顿，他看到了双鱼星系地面上那些残存的血垢。 “斗争比我想象的还要激烈啊。”Le长眸微眯，他几乎是在登入的一瞬间门就抽出了餐刀，“看着血垢的厚度，这一块地上起码就死了几十个人吧。” “不知道留在这里的那只可怜小狗还活着没。” 尤荣伊神色微微紧绷，他迅速冷静地敲击出系统面板，刚在和黄景辉的对话框里打出一个字，一只眼泪汪汪的，一米八二的可怜男大学生就哭嚎着扑了过来。 “尤老师——！！”黄景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尤荣伊，“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回来了！” 尤荣伊检查了黄景辉只是脏了点，人没事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和你说，尤老师，这里的人都几把疯了……”黄景辉满眼泪光，呜呜哭着骂人，就像是找到了家长能疯狂告状的小朋友吗“死了好多人，真的死了好多人，我和你说真的，天天死人，到处死人！“ 他紧紧地攥着尤荣伊的袖口，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语无伦次，嘴皮发白，整个人都有点发抖。 “我知道的。”尤荣伊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平和，“你待在这里辛苦了。” “深呼吸，没事了，我回来了，一切都结束了。” 尤荣伊抱了抱黄景辉的肩膀，黄景辉在尤荣伊的安抚下逐渐平静了下来，旁边的Le看着轻挑了一下眉。 他能迅速适应这个血腥的场景，和家族里一些特殊的训练有关，但尤荣伊这个反应，完全不正常。 ——对方看起来不光是对这种血腥的场景极为适应，一眼扫过一点恶心反应都没有，甚至还能很轻车熟路地安抚在这个场景下应激崩溃的队员，安抚的动作还很正规，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恢复了吗？”尤荣伊撑着黄景辉的肩膀，一边拍打一边下令，语气和缓，“我需要你跟我一起进游戏，能做到吗？” 黄景辉一边抽抽搭搭的一边点头：“可以的！” Le看得十分有趣。 尤荣伊上位者的气场太强了，黄景辉都崩溃成这样了，他指示对方做事语气都这样自然，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过分的，之前命令他也是。 这家伙到底什么来路？ “那准备进游戏吧。”尤荣伊安抚好黄景辉，下一秒就将话题转向了正题，“铜券赛开放了四个星系，分别是双鱼，天蝎，金牛，射手。” “黄景辉，根据你这几十天在游戏里的观察，你觉得发生械斗最少的星系是哪一个？” 黄景辉回忆片刻，回答道：“射手。” “射手是冒险类型的游戏，因为平均难度在四个星系里算高的，所以没多少玩家愿意去挑战，去挑战的玩家等级一般都比较高，因此也没多少玩家敢去招惹。” 尤荣伊当机立断：“那这次就/去/射手了。” “啊——！？”黄景辉有点惊恐，“去射手啊？那边的游戏都有点难，死亡率比双鱼高很多……” “但双鱼座外面的死亡率更高吧？”尤荣伊神情冷静，“这边守在外面的玩家太多了，我们不算顶尖，通关出来被狩猎的可能性很高，不如直接去最难的星系。” 黄景辉还在犹豫：“可是……” 他知道尤荣伊说得有道理，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们队伍的等级只有B-，通关《夜莺与玫瑰》这种难度的副本都已经有点困难了，现在还要去更难的射手座…… 这也是哪怕知道射手那边狩猎的人更少，但大部分玩家队伍仍旧扎堆在双鱼这边的原因——难度低一点，至少可以通关，哪怕出来被狩猎，总比直接死在副本里好吧？ “尤荣伊，我发现你想事情很有意思。”Le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围观看戏，“我发现你做事基本不考虑自己会输的后果。” 他勾唇轻笑起来：“你那种思考方式，完全没有想过会赢不了游戏，直接在考虑赢了之后的事情诶。” 黄景辉恍然大悟，尤荣伊一顿。 “输的后果不值得考虑。”尤荣伊双手环胸，神色淡淡，“输家的下场不过就是死，有什么好考虑的。” “唯有胜利，才值得深思保留。” 同一时刻。 柏和同的系统面板隐亮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点开，半透的系统面板瞬间门展开，上面是祝和雅发来的一条消息： 【他们进入游戏了，射手座行星，《夏日冰工厂》，坐标：B79142】 68 夏日冰工厂 这么害怕，这是在防什么东…… 从射手座的大厅边缘传输进入副本, 穿过熟悉的星辰环带，尤荣伊的身体在绚烂五彩的光点隧道中急速穿梭，最终缓缓落地。 在落地的一瞬间，尤荣伊的系统面板跳出播报： 【欢迎三位玩家进入射手系B级行星副本——《夏日冰工厂》】 【背景介绍： 这是一个炎炎的夏日, 这是一座被高温笼罩, 炎热难耐的城市, 从三年前开始, 原本气候宜人的坩城每逢夏日便会炎热无比, 最高环境气温可达60余度，一连持续数月, 市民们苦不堪言。 正常的制冷设备已经无法抵御这样的高温, 于是为了降温，坩城新兴了一种崭新的产业——制冰工厂。 冰工厂生产每个坩城人夏季不可或缺的降温冰块, 降温冰块十分神奇, 只需一块, 放置于屋内或者别墅外面, 可达到迅速消暑降温的目的。 于是冰工厂一经问世, 便大为火爆, 目前已经成为坩城市民不可或缺的日用品, 冰工厂的夏季营销额也节节攀升。 你是一个刚毕业的坩城人, 由于在外地找不到合心意的工作, 一毕业就失业了，你不得不回乡找工作, 在坩城, 目前酬劳最高的就业单位便是冰工厂，于是你决心要成为冰工厂的运输工。 你和你的两位朋友目前顺利通过了面试，成为了冰工厂的运输实习工, 负责东城区的降温冰块运输。 除你之外，还有另一队人同样也通过了面试，他们负责西城区的冰块运输。 一个星期的运输实习后，冰工厂的正式工将在你们两队人当中选出。】 【主线任务：一个星期内拿到最多的坩城信用点，成为冰工厂正式工。】 【神官（bss）任务：找到坩城里的神降者，并杀死ta。】 【完成主线或者神官任务之一，则通关该行星副本，率先通关者可以获得最多奖励，其余参与玩家均只能获得基础奖励。】 【本次行星副本玩家：7名，玩家数量较多，请玩家抓紧时间，抢先完成任务，通关副本！】 【请玩家驾驶系统配送的小货车前往坩城，开启主线任务，努力工作，成为冰工厂正式工吧！】 尤荣伊从系统面板上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城市入口，这是一个高速公路的入口处，上面有两个大字——【坩城】 他的旁边停有一辆空车，应该就是系统配送的货车。 【支线任务：驾驶货车去城中心的冰工厂报道，并获取城市地图，准备配送工作。】 【任务奖励：1000星币】 Le和黄景辉从不远处走来，他们也登入了游戏，看完了系统介绍，黄景辉一看面前这辆箱式货车就发愁地皱起了眉头：“我靠，我考得是悬浮车一型驾照，这种老式货车在外面早被淘汰了，我根本不会开。” 尤荣伊更不用说了，他一个失忆人员，不要说老式车，新式车他也不会。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向Le。 Le唇角一勾：“我的确会。” 他的家族训练里包含了各类工具的训练，交通工具里从喷气直升飞机到这种老式的箱型货车，他基本都会开。 “上车吧。” 系统配送的箱型货车是四人座的，除了长手长脚的Le在驾驶座上有点憋屈以外，对尤荣伊和黄景辉来说，座位还算宽敞。 尤荣伊坐在副驾驶，他余光撇见Le这家伙一上车，施施然从胸前掏出一个黑色墨镜，将鲜红的皮夹克往后座一丢，把头发拨乱，露出穿着紧身黑色背心精壮的上半身，手往货车的窗沿松散一搭，骚气冲天地对尤荣伊轻笑。 “怎么样？”Le笑眯眯地问，“我现在有没有点千禧年间送货工的样子？” 老旧的高速公路招牌，破损的沥青路面和这种被淘汰的老式送货车一出，这副本的背景很明显是五六十年前，也就是差不多是二十一世纪初，千禧年间。 “我们的送货工可穿不起十几万一件的背心。”尤荣伊双手环胸，目不斜视，语调淡淡，“开车吧，别骚了。” “遵命，队长。”Le轻笑着用两指抵额一挥，他单手握着方向盘，懒散地打了一圈转盘，靠在椅背上脚掌轻踩离合。 货车轰隆隆响两声，很顺畅地运行了起来。 黄景辉看得眼睛睁大：“你真会开啊。” “第一次开，没想到真的能行。”Le浅笑，眼眸微眯，“能开这种老式车的人不多，从系统提示的信息来看，这游戏里除了我们，还有另一支四人队伍，不知道另一支队伍有没有能开这种货车的人。” “要是没有，我们就能抢占先机了。” 尤荣伊眸光转深：“最好是这样。” 货车顺滑地驶入运行道，高速收费站里的女收费员正在托腮打瞌睡，见货车驶入迷迷糊糊地醒了，伸出手收费。 “五十。” Le打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他撑在车窗边沿微微撇下墨镜，露出一张英俊邪气的脸，笑眯眯的：“嘿，美女，能和你问点事情吗？” 女收费员猝不及防被凑近，一瞬间满脸涨红，表情空白，磕巴回答：“可，可以。” 【系统提示：npc（收费员）对玩家Le的好感度上升40】 【目前好感度：60】 “是这样的，一共两个问题。”Le语调含笑，“第一个是，冰工厂怎么走？” 女收费员略微回神：“你们去冰工厂干什么？” “就职。”Le懒洋洋地笑，“当初没考好，现在毕业只能进厂当搬运工了。” 女收费员的眼神带上了一点同情，她忍不住劝慰：“你也别这么说，冰工厂员工福利很好的，坩城数一数二的工作岗。” “自从坩城三年前的天儿热了起来之后，冰工厂的营收节节升，现在开的工资不比大城市白领差！” “是这样吗，那看来我运气还不错。”Le似笑非笑，“那劳烦您告知一下去冰工厂的路怎么走。” 女收费员给指了路：“顺着城中心这根大道一直往前开，城中心那座最高的煤塔就是这里的冰工厂，很好找的。” “煤塔？”副驾驶的尤荣伊听得一顿，“能问您一句，为什么冰工厂开在一个煤塔里吗？” 女收费员看不到副驾驶的尤荣伊，她听到这清透微哑的声音一愣，但还是回答了：“坩城原来没有这么热，夏凉冬冷，冬天还要供煤，所以这里以前最大的厂是造煤厂。” “后来坩城天气变热了，冬天不用供煤，夏天还要供冰，原来那个开煤厂的老板干脆就将造煤的厂子关了，转成了冰工厂，冰工厂现在用的地儿就是原来的造煤塔。” “要我说，冰工厂可比造煤塔好得多，原来还污染呢，那塔一天天冒浓烟，可呛人了，现在一点味儿没有，钱还多，是个好去处，你们可来对了。” Le笑眯眯的：“还不一定能行呢，只是实习工。” 女收费员安慰他们：“你们看着都一表人才，肯定能行。” “除了这个，我们还想问问。”尤荣伊轻声询问，他眸光平宁，语气浅淡，“坩城最近，有死过人吗？” 女收费员一愣。 夏日炎热的风从轰鸣不止停在车道旁货车旁扫过，女收费员的表情短暂地空白了一下，变得明显有些遮掩起来，她紧绷地别了别自己的耳发，不再去看Le那张英俊的脸。 “你们问这个干什么？是听到什么传闻了吗？”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脸色有些发白：“坩城最近是不太平，但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不用担心。” “你们只要好好待在冰工厂里，什么事都不会有。” 【系统提示：npc（收费员）对玩家Le的好感度下降15】 【目前好感度：45】 Le眼眸一眯，这收费员明显有什么事情瞒了他们，刚想继续追问，尤荣伊就拉住了他的袖子，他眸光宁静地摇了摇头。 这女收费员神色紧张成这样，好感还下降，估计是问不出来了。 “没必要耗在开场npc身上。”尤荣伊轻声道，“我们先去冰工厂，那里信息更多。” “谢谢您的指路。”尤荣伊语调浅淡的道谢，他挥了下手，示意Le开走。 “麻烦了，美女。”Le坐回椅子上，他懒散地摆了摆手，“既然不太平，那注意安全哦。” 尤荣伊视线下落，他看到后视镜里那个女收费员脸色一片煞白，像是想起了很可怕的事情，神色惊恐地就将收费窗户关上，还用一把小锁将窗户死死锁上了。 他眼眸微眯。 这么害怕，这是在防什么东西？ “你刚刚问那个问题什么意思啊？”黄景辉缩在后座，好奇地向前探头，“你为什么会知道坩城最近会有死人事件啊？” “神降者。”尤荣伊淡淡道，“这里如果坩城里有神降者，就一定会有死亡。” “——毕竟神降者的食物是人。” “按照我们上一个副本的经验，找到神降者进食的地点和方式，说不定就能找到它们。” 69 夏日冰工厂 “他用一块冰来挡窗户，为…… 听到神降者, 黄景辉怔了一下，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尤荣伊要做什么了。 “啊？！”黄景辉一脸悲催，“尤老师，我们这次还做神官任务啊？！” 尤荣伊淡淡嗯了一声：“来都来了, 那干脆全都做了吧。” “这是来都来了的问题吗！”黄景辉崩溃道, “尤老师, 神官任务很难的, 这次就算了吧……” Le听着两人打闹, 在旁边懒散轻笑。 货车在被晒得滚烫的路面上一路疾驰向前，驶向远处在炫目日光中若隐若现的黑色烟囱。 一个诡异又鲜红的东西在马路上一闪而过, 在留下黏腻腥臭的四个暗红脚印后, 钻入绿化带，消失不见。 --- 坩城另一边, 西城区高速入口。 四个玩家绕着一辆老旧的箱式货车, 三人表情都不好看。 柏和同一脸事不关己, 表情浅淡地环胸站在旁边, 看着这三人吵架。 “这副本有病吧？！”开骂的男人叫做孙淼, 是这支队伍的主攻手, 也是之前在双鱼座抢东西的男人, “搞个这种东西开场, 怎么可能会有玩家会开！” “有使用说明书吗？”开口建议的是队伍里唯一的女玩家, 精神系天赋，陶芙, 负责推进整个队伍的解谜和游戏进度。 她已经热出汗了, 眉头紧皱地探身进了货车，试图寻找说明书，“游戏开场不可能就这么丢给玩家不会用的道具, 肯定有什么办法。” “找到了。” 陶芙从车前座下面找到了一个安全驾驶手册，掸了掸上面的灰：“看来是要我们根据这个指南上的方法尝试驾驶这辆老式货车。” “这是在耍我们吗？”孙淼一脸“你他妈在逗我”的暴怒表情，“我在现实里学AI自动挡的悬浮车都要一个月，现在这种老式车，你让我看个指南就直接上路？！” “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为首的男人突然开口，“只能先试试了。” 这男人和柏和同一样一直保持沉默，长着一张黢黑又阴沉，轮廓极深的脸，身材高大健壮，体毛旺盛，深色发棕瞳，穿着牛仔马甲，裸露的右肩后背上有一个十分显眼黑色纹身，是一个燃烧的漆黑火湖，和火湖上无数正在被烧死的小人。 这人就是这支队伍的队长，鲍比·马尔兹，A国人，34岁。 仔细看去，这三个人身上都有或大或小的黑色火湖纹身，这是《神降》当中六大公会之一——地狱湖的标志。 和石榴屋衣物外套上必会有的石榴lg一样，黑色火湖纹身是地狱湖成员的标志。 柏和同审视的目光平淡地从队伍里的三人一扫而过。 祝和雅确实没有骗他，这支队伍在《神降》这个游戏里的确算得上是一支顶尖队伍—— ——地狱湖的T1队伍，全A级天赋，平均等级85级。 虽然个人素质低下，但的确能力强大。 “喂，刚来的。”孙淼一脸不爽地看向一直置身事外的柏和同，“你不来帮忙吗？” 他尝试按照说明启动了两次货车都失败了，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了，柏和同还一脸清爽淡薄地站在旁边。 马尔兹和陶芙也望向柏和同。 “虽然我很感激你这个A级盾类天赋玩家愿意加入我们队伍。”陶芙挑眉，她脸上有黑色机油的擦痕，一看就尝试不利，“填补了我们队伍刚死了一个B级盾类天赋队友的空缺。” “但你也不能这样躺吧？” 马尔兹态度就直接多了，他强硬地将说明书塞入柏和同手里，冷声道：“去试试。” 柏和同眸光扫过说明书，语气平静地接过：“好的，我试试，不过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我并没有接触过类似的器械。” 三分钟后。 三人表情震撼地待在已经启动的货车上，孙淼几乎是目光呆滞地望着平滑启动货车，动作娴熟地进入货车道的柏和同。 “不是，你真没开过？！” “你在唬我们吧，你肯定开过！” 孙淼实在是难以置信，这家伙就目光浅淡地将册子从头翻到尾，抬头和他们说可以上车试试了，他刚想发火骂人，以为这家伙又在随便糊弄他们，没想到车居然动了！ 就那么翻一翻，车居然真的动了，这尼玛是什么量子读书神技！ “你们东亚人的学习能力真是惊人。”马尔兹双手环胸坐在副驾驶，神色颇为赞叹竖起大拇指，“你心算能力一定很厉害。” 柏和同对这样的刻板印象不置可否，但依旧素质极佳地点头：“谢谢夸赞。” 他眸光浅淡地望向前方的道路：“但我个人认为能力的优秀和人种没有太多联系。” “尤其是在这个新时代里。” 载着四人的货车在被晒到快融化的大道上一路疾驰向前。 --- 半个小时后，从东城区开来的尤荣伊一行人率先抵达了冰工厂。 说是冰工厂，尤荣伊下车，扫过面前立着的巨大金色招牌——【坩城冰工厂】五个大字下面，还残留着另外一个招牌没铲干净的老旧胶水痕迹。 【坩城热力公司】 “原来这冰工厂曾经是热力公司啊。”黄景辉看到这个标牌恍然大悟，“我就说城里怎么会有造煤厂，热力公司就正常了。” “那收费员果然说错了。” “什么意思？”Le倒是很有不懂就问的精神，人还没从车上下来，头已经笑眯眯地从车窗探出来问了，“那收费员什么地方说错了？” “焦化造煤厂因为污染严重，不太可能建得离城区这么近。”尤荣伊在一旁淡淡道，“但热力公司就有可能了，为了方便地输送热水给全城供热，它的位置一般不会太偏远。” “但热力厂为了供暖烧锅炉要烧煤，会大量运煤进来。”黄景辉挠挠头，“可能是因为这个，那个收费员才认为这是个造煤厂。” 尤荣伊抬眸望去，这个曾经的坩城热力公司，现在的坩城冰工厂是一个中型的工业园区，里面的建设老式而规整，有四栋联排矮楼，三个厂区，整个工业园区里遍布轻微锈蚀的巨大管道，旁边漆黑的烟囱壁上落满了灰，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 “走吧。”尤荣伊将整个园区观察了一遍后重新上了车，“开进去吧。” 园区门口的保安厅里坐着的是个大爷，抬头扫了一眼这辆货车，一瞬间就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了，抬手就放了行。 “实习运输工报道走左车道，车停旁边，报道的地点在停车的地方对面，直走就能看到了。” “谢了。”Le笑眯眯地道谢。 大爷头也没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然后迅速地回到了保安亭，尤荣伊注意到他也迅速地将自己的保安亭的小窗户锁上了，还用一个搪瓷的杯子抵在了上了锁窗户前，神色紧绷，如临大敌。 这次距离得很近，尤荣伊看清楚了，保安大爷用来挡窗户的杯子里放着一块正在融化的…… ……冰。 “冰？”Le也注意到了，他眼眸微眯，“他用一块冰来挡窗户，为什么？” 尤荣伊回答：“现在还不清楚，要了解更多信息才知道了。” 黄景辉搓了搓肩膀，他小声道：“你们觉不觉得，一开进这冰工厂，就感觉温度骤降，一下凉快了不少，外面好热来着。” 的确，外面的天气热到整个货车里除了尤荣伊，黄景辉和Le都脱得只剩一件贴身外衣了，Le的黑色紧身背心和黄景辉的白T都被汗浸湿了大半，一下进入一个很凉爽的环境，黄景辉还冷不丁激灵了一下。 “……这冰工厂里也太凉快了吧，简直跟开了露天空调一样。” 尤荣伊的视线每个厂屋和矮楼外面依次扫过。 这些厂屋和矮楼外面除了装了常见的空调外机，每个外机旁边还加装了奇怪的一个正方形，和空调外机差不多大小的四方不锈钢盒子，盒子上连接着一根通气管，通往屋内。 几乎每个盒子里都装着一块和盒子差不多大小的冰，这些方冰现在正在炎热的天气幽幽融化，散发着清凉的白气。 “是因为这些冰。”尤荣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冰，“这些冰的降温效果非常好，就算用了气管密封，融化的过程中吸收外界的热量让整个厂的温度都下降了。” “正常的冰不会有这个降温效果吧？”Le若有所思，他长眼微眯，“我父亲在马拉加那里有一座葡萄酒庄，有段时间因为他发疯，特别迷恋中世纪的一些酿酒和保存方式，尝试过用过冰块降温保存葡萄酒这种老方式。” “用的冰块体积差不多是这种冰块的十倍大，在这种天气里基本几个小时就化完了，也根本达不到这个制冷效果。” Le摊手：“所以那个夏天，整个酒窖的葡萄酒都馊了。” “所以——”黄景辉略过Le这个该死资产阶级的发言，冷静地将话题掰回正轨，“这里的冰块肯定有某种问题。” “大概率。”尤荣伊余光一瞟，看向车窗外，“报道点到了，下车吧。” 70 夏日冰工厂 “这是什么声音？！”…… Le驾驶着箱式货车停在了一块空坪地上, 冰工厂整个坪地上只有他们这一辆货车。 “我们运气不错。”Le从车上跳下来拍了拍手，笑眯眯道，“看来对方不太会开货车，我们是先到的。” “对方敢来射手座, 实力也不会太低, 不至于被一个开场道具难住。”尤荣伊紧跟着跳下货车, 他抬眸, “我们的动作要抓紧。” “走吧。” 一行人走到了停车坪对面的报道间, 这是一个一层平屋，老式红砖建筑, 有两个对开的玻璃窗, 此刻都紧紧闭着。 尤荣伊余光瞟过这两个窗户，和收费员和保安亭一样, 这个玻璃窗也被锁锁着, 窗前放着搪瓷杯装着的冰块。 “你好。”黄景辉小心地敲响了报道间的门, “请问有人吗？” 打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身材不算高大, 脸被晒得漆黑发亮, 脸上皱纹交错, 右胸上别着一块标牌, 上面写着—— ——【坩城冰工厂报道主任, 石洪文】 “你们就是今年来报道的实习运输工吧？”石洪文的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扬了扬下巴, 神色严厉中透着满意, “来得挺准时，不错，外头热, 先进来再说话吧。” 在三人进门之后，尤荣伊听到咔哒一声，他余光瞥向身后，发现石洪文神情自然地将门反锁了。 “门也锁，窗也锁，这群坩城的人到底在防什么？”Le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向后倾身，颇有意趣地和尤荣伊低声说，“这么紧张，难道外面有什么东西会把他们吃了？” “你们三先过来签名报道。”石洪文打断了他们的讨论，他坐到了报道间的一张办公桌后，拿出一张登记簿，招手示意三人过来，“我来和你们讲讲午间运输工的注意事项。” “午间运输工？”尤荣伊眸光一转，“厂里还有晚间运输工和晨间运输工吗？” “这倒没有。”石洪文摇头，“冰工厂里只分午间运输工和普通运输工，除了午间运输工，其他的运输工人都是一样的。” 黄景辉疑惑了：“那为什么要把午间运输工单独分出来？” “因为酬劳不同。”石洪文解释道，“坩城最热的时候是中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两点半，这个时间段气温非常高，外出运输的工人会格外辛苦一些，所以他们的工资比普通运输工人要高一些。” “哦哦！”黄景辉面露感动，“原来是这样啊，还单独分出来发工资，你们人还怪好的。” “但你们开的工资也太高了。”尤荣伊拿起登记簿，语气浅淡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抬眸，放下了登记簿，指着上面午间运输工的薪资。 “午间运输工的时薪是100块，普通运输工的时薪只有10块，这工资高得有点不正常吧？” “这么高？！”黄景辉也惊了，“这也相差太远了，快十倍的差距了吧！” “这不对劲吧！” 石洪文脸色一下沉下来，他拔高了声音：“高还不好吗？给你们高工资你们还挑上了！” 在意识到自己失态的一瞬间，石洪文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他拿起茶杯挡在自己的面前遮掩住神情，微微背过身，长叹一声。 “没办法，不开高工资没人愿意来啊，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工人骨头都懒了，不肯吃苦的，中午最热的时候都不愿意出家门，都在家里吹空调，爽着呢。” “不开这么高，他们哪里愿意来给你送冰啊！” 【系统提示：npc石洪文对玩家黄景辉好感度下降20】 【目前好感度：20（轻度恶意）】 这午间运输工的事情一看就有问题，黄景辉还想再问，被尤荣伊拦住了，他神色冷静地微微摇头，用口型说：“没必要。” 要是现在就惹怒了冰工厂驻场npc，他们后面走游戏流程就困难了，而且眼下最要紧的是抢时间。 他们要抢在另一支队伍到达前把流程走完。 “确实。”尤荣伊面不改色地转了口风，他语气平和冷淡，“我也觉得，现在的人都没有什么吃苦耐劳的精神了，光知道享福，连这点高温都受不住。” 石洪文颇为欣赏地转过头来，他眯起眼睛看向尤荣伊：“你这小伙子说话还可以，有点我们那个年代的遗风。” “你们三个小伙子先登记吧。” 三人签了登记簿和劳动合同，劳动合同上的条例都很正常，五险一金缴纳，员工宿舍分配，几小时工作制这些都写得很清楚，时薪也是九百一天，还有额外的高温补贴。 “虽然这主任的作风我不喜欢。”黄景辉一边签，一边凑近尤荣伊悄咪咪地感叹，“但这劳动合同真是我见过最好的雇佣合同了。” 尤荣伊不置可否，他淡淡道：“是吗？” “好，很好。”石洪文见他们都签了字，脸上的皱纹因为笑意舒展开来，仿佛是办成了一件大事，“你们都是勤奋的年轻人，好好干，未来冰工厂的管理层一定有你们一席之地！” “过来，我给你们讲解一下送冰的流程。” 石洪文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地图，在桌面上徐徐铺开，地图有半张办公桌那么大，上面四个字——【坩城地图】。 尤荣伊的视线落在了这张地图上。 坩城是个形状很规整类圆形的城市，圆形的城市被穿行过城市的一条环形河流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区明显要繁茂很多，有很多高档住宅，私立学校和医院，还有一个大型的商业中心。 而外城区相应就要萧条很多了，基本都是救济和分配房，格式化的高层公寓，工厂车间，公立学校和医院。 石洪文从胸口口袋里抽出一只圆珠笔，从中间划过将坩城切成两半，指着东边的那半说：“这就是你们的运输区域，坩城的东城区。” “你们每天负责给东城的内环（内城）和外环（外城）运冰。”石洪文指着地图，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也不是主任势利啊，你们也上社会了，也该懂了，你们看这图就明白了，内城都是有钱人，外城嘛，都是普通人。” “冰工厂生产两种冰，一种是降温更快更迅速的一等冰，这种冰降温速度快，融化后的水干净，价格也更高，利润也高，是在内环里销路最好的冰。” “还有一种是杂质更多的二等冰，价格更便宜，融化也快，外环的人喜欢这种便宜的冰。” “你们虽然只是运输工，但你们也和整个厂子的利润生产息息相关，是冰工厂的血液。”石洪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不要说领导没有指点你们啊。” 他的黝黑的脸在茶杯的阴影里晦暗不明：“领导我啊，当年也就是个小运输工，也是一步一步爬到这位置的。” “政/府监督我们，不允许我们只送内城，要求我们每天送的冰要内外城等重，都必须得六吨以上，满足居民日常需求，但冰工厂那么多工人不吃饭吗？二等冰根本没什么利润。” “我们只想给内城送一等冰，外城我们不想送，那就需要你们帮我们作假。” 黄景辉听得很想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天气，他从高速路口坐车到这里已经脱了一层水了，货车里的空调根本没用，而且这都还不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 整个坩城都靠冰工厂的降温冰块制冷，外城中午要是没冰，那外城的人不得热死吗？ “怎么作假？”尤荣伊问。 石洪文睨他一眼，笑道：“你这小年轻，做事还挺上道，一点不犹豫。”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尤荣伊的长睫微微垂落，在他精致淡漠的脸上落下一层纤薄的阴影，“大家几千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要怪，也只能怪他们太穷了，买不起冰。” “就算不幸被热死，也是太阳和高温杀死了他们，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尤荣伊缓缓抬眸：“您说对吧，主任？” 黄景辉愕然转头，看向旁边的表情无波无澜的尤荣伊，石洪文眼睛一眯，他猛地哈哈大笑起来：“可以，有魄力！” 【系统提示：npc石洪文对玩家尤荣伊的好感度上升20】 【目前好感度：60（略带欣赏）】 “我看你这态度，很可以啊。”石洪文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从那里拿出一盒烟，递给尤荣伊，“来一根？” 尤荣伊是不抽烟的，他大病初愈身体素质也一直不佳，从来不碰这些东西。 但他见对方递烟，面不改色地接过，含在了唇边，很自然地低头借着石洪文打火机的火点了烟，还抬手挡了火苗，仿佛是个老烟鬼，一点抵触的表情也没有。 “谢领导。”尤荣伊叼着烟，语气含糊不清，他腰背微弯，斜依在办公桌旁插着兜吞云吐雾，活脱脱混社会的一个小流氓，“我刚想出去抽一根了，领导就给了。” “没必要出去，你领导我也抽。”石洪文把住了尤荣伊肩膀，笑道，“看不出来啊，你年纪轻轻，烟瘾还挺大。” 短短几分钟，石洪文就已经和尤荣伊称兄道弟了。 黄景辉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Le抱胸挑眉，在一边看着含笑不语。 尤荣伊这家伙，真是一个人前一个样子，够会装的。 “领导，刚刚说的运冰的事情……” “诶！先不着急。”石洪文大手一挥，“今天都要天黑了，你们先入住员工宿舍，好好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再和你们聊。” 尤荣伊眼眸轻眯了一下，随即点头：“行，都看领导安排。” 三人拿了员工宿舍钥匙，在石洪文热切送别中离开，黄景辉一出报道间就急得转头询问：“尤老师，我们真帮石洪文作假啊！” “不一定。”尤荣伊语调冷静，“这npc智力不低，还很会绕圈子，先答应稳住他而已。” 黄景辉听了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即他又有点感慨：“这冰工厂看劳动合同，对员工还不错啊，怎么对外城的人这样……” 他说刚出口，Le和尤荣伊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神色微妙地撇了他一眼。 Le似笑非笑：“我父亲一定很喜欢你。” 黄景辉猝不及防被这样一夸，脸都有点发红了：“啊，但是我还没见过你父亲啊，怎么就喜欢了，喜欢我哪里啊？” “喜欢你被卖了还夸他是大善人啊。”Le轻笑摊手，“你就是我父亲那种资本唯论者最喜欢的员工。” “事多，钱少，奴性重。” 黄景辉被说得脸一下爆红，他知道自己犯了蠢，但被这样点评还是有点受伤，眼睛湿润起来，无措挠头：“……我是不是漏了什么细节没发现啊？” 尤荣伊斜眼冷睨Le：“仗着你的阶级提供给你的知识量和见识欺负他人，你和你恶心的父亲也别无二致。” “好了，我不说了，是我不对。”Le笑眯眯地举起双手投降，“没想到你还挺护短的，尤队长。” 尤荣伊不理Le，他转头看向黄景辉，从口袋里拿出合同放到黄景辉面前，语气平和下来： “你认真看一下这个合同，能看出什么来吗？” 黄景辉因为尤荣伊的态度慢慢放松下来，他认真地又将合同看了一遍，绞尽脑汁，拿出找实习的精神观察这份合同。 工资，诡异的高，五险一金，符合规定，合约时间，三年，违约金，十万…… 黄景辉迟疑地回答：“……尤老师，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违约金是异常的。”尤荣伊缓缓抬眸，说出答案，“这违约金运输工还不起。” “可违约金才十万，这也就一个高等全息仓的价格……”黄景辉下意识脱口而出。 “那是六十年后了。”尤荣伊语气异常平静，“可这是六十年前。” “这个时候最低时薪只有十块左右，十万的违约金在这个时候是天价，已经可以买一套很好的房了。” “可午间运输工是赔得起的啊。”黄景辉疑惑，“午间运输工的时薪那么高，差不多一万一个月，除去基础生活费，十万的违约金也就差不多是一两年的工资，为什么赔不起？” 尤荣伊平静地说：“理论上是赔得起的，但你要考虑人在环境当中的状态。” “高额的工资让高违约金看起来正常，但这个时候的平均工资低下，一个人一个月的正常工资只有一两千，在低工资的市场压力下，这种高额违约金对于绝大部分的人来说有很强的精神压力，他们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要付10万的违约金的。” “光是看到这个数额，已经足够让他们惊吓了。” 尤荣伊举起手上的合同，撩开眼皮：“这相当于是一张合法合规的隐形卖身契，签了的员工三年里绝不会离开。” 他眸色转深：“这间工厂这样想死死地留住午间运输工，这个工作一定有某种问题。” --- 深夜，冰工厂员工宿舍一栋二楼。 石洪文对尤荣伊三人不错，给了他们一间新四人宿舍，周围都还没住人，三人在宿舍楼下的小卖部用工卡刷了点吃的就上来休息了。 尤荣伊和黄景辉睡上下铺，Le单独睡一个下铺，此时夜色已深，但屋外依旧闷热，整栋宿舍楼笼罩在一种冰块融化的幽幽白气里，空调外机也在运转，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万籁俱静里，尤荣伊听到了一种奇异的，小女孩凄厉的哭声伴随着嘎吱咯吱的骨骼血肉咀嚼声，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警觉从床上坐了起来。 黄景辉和Le此刻都已经坐起来了。 “你们听到了吗？”黄景辉面带惊悚，“这是什么声音？！” 71 夏日冰工厂 血淋淋的头颅 蒙蒙的夏日夜色里, 凄厉女童哭声若隐若现，伴随着机械运转的轰隆轰隆声，诡异无比。 尤荣伊和Le对视一眼，动作轻巧地从上铺上翻了下来, 冷静下令：“拿好武器, 我们出去看看。” 黄景辉紧绷地咽了一口口水, Le握住餐刀, 人依次走出了宿舍。 宿舍外面是一条串通所有宿舍的回廊, 从回廊尽头的楼梯下去，就是冰工厂的内庭, 他们今天报道的地方。 黄景辉下意识往回廊尽头走去, 尤荣伊迅速伸手拦住了他。 “等等，另一支队伍可能也会听到这个声音出来察看。”尤荣伊思路谨慎而清晰, 他冷声道, “我们不从回廊的楼梯下去, 从逃生通道绕后走, 避开他们。” 三人从安全通道绕后而下, 他们的宿舍在二楼, 走到一楼的缓步台的时候, 就已经可以从后面看到冰工厂内庭的情况了。 报道间的门从外面紧锁着, 停车坪上停着一排排箱式货车, 空气中幽幽飘散着冰冷的白色水雾。 内庭空无一人，一片宁静。 那女孩的哭声在他们下来的过程中, 不知为何, 突然消失了。 “……怎么又没有了？”黄景辉忍不住头皮发麻，“我们没听错吧？” “没听错，三人都听错的概率太低了。”尤荣伊冷静地回了他的话, 他的目光在夜色中专注地逡巡着，突然定在一个点上。 尤荣伊望着密集排放的货车之后，他缓缓压低了身体借着楼梯的围栏遮掩住自己的身影后，才极轻地开口：“……货车背后，有什么人。” 停车坪的背后有一条狭窄的车道，只有一米宽，并不显眼，是一些小拖车通行道，白天都看不太到，此刻在夜色和货车影子的遮掩下就更看不清了。 但尤荣伊提了，黄景辉就眯着眼睛，努力试图看清停车坪后车道上的东西。 在看清的一瞬间，他的瞳孔一缩，差点叫出声来。 一个男人打着一个老式的手摇发电手电筒，躬着身体，在漆黑的夜晚里拖着一个斗型推车，徐徐地从货车背后的车道上走过。 “咔哒——咔哒——” 老式的手摇手电筒摁一下才能亮一下，这男人面无表情地一下一下用力摁着，光便断断续续地打在他和推车上。 在灯光照耀下，这男人原本就不和善的面目显得分外阴森—— ——这男人是石洪文，他们今天报道的主任。 车道并不平顺，推车在车道上颠簸的行进着，几下就将里面的东西抖了出来，一只惨白又纤细的手臂搭在了推车边上，石洪文转过头来，别过推车，将颠出来的手臂又推了回去。 在他别过推车的一瞬间，手电筒的光照到了推车里东西的全貌—— ——生锈的老式推车里躺着一个被剥了衣服，浑身雪白的女尸，这女尸脸色发青，口唇微张，面上和皮肤都凝着一层厚厚的寒霜。 她四肢扭曲地被塞进了这小小的推车里，瞳孔扩散，两只手搭在胸前，随着推车的行进地颠来抖去。 这女尸的脸他们认识。 Le的长眸很轻地一眯：“是高速入口的那个收费员。” 黄景辉被吓得不清，语无伦次地问：“今天下午都还活着，怎么晚上就，就……” ——变成一具女尸了。 “不清楚。”尤荣伊微微摇头，他眸光一凝，“石洪文要走了，我们跟上。” 尤荣伊动作敏捷地从货车背后小跑绕了过去，Le紧随其后，黄景辉又吓又怕，欲哭无泪：“啊，还要跟过去啊！” 最终他还是跟上去了。 没办法，一个人留在原地更恐怖好吗！ 他们躲在报道间旁，尤荣伊探出头观察从车道上一路走下去的石洪文，对方拉着推车走进了那座黑色的烟囱，烟囱下面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开口，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夜色太深，光线又弱，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是一道有些衰老嘶哑的男声，略有些不满地质问：“怎么今天就一具尸体？” “搞到一具就不错了！”石洪文的声音有些烦闷，“那些条子（黑话，警察的意思）最近查得严，白天黑夜都他妈来查，我刚送走一个来查话的。” “我他妈下次把这些条子弄死拿来喂算了！” “不行。”对面的男声不赞同，“搞条子太惹眼了，容易引火烧身。” “今天这具尸体底子怎么样？干不干净？” “你放心，我查过了，底子干净。” “这女人父母都死了，没交男朋友，只有一个弟弟，弟弟早就成家了，买房成家还借了她不少钱，为了不还钱两三年都没接过她电话了，性格内向，也没什么朋友。” “就是个边缘人士。”石洪文不紧不慢道，“你放心，她死了条子发现不了的，没有人帮她报案，又没有尸体，估计立案都困难，就算立了，也就是个失踪。” 对面的男声略有些满意地回道：“这事儿办的不错。” “今天来的这两队午间实习运输工呢？” “这次来的这两队运输工的素质倒是都还不错，都挺上道的，我一说那意思，都应了。”石洪文意味不明地哼笑，“就是不知道能干多久了。” “这两队实习工的背景我也都查了，都是外地人，底子也干净，出了事不怕查，不过进城的路上有一队人和收费员搭了话。” 对面的男声立刻绷紧了：“有人和他们搭过话，要是他们出事了，警方会立即去盘问的，你怎么做事的，出这种纰漏！” “急什么。”石洪文晦暗不明地笑，“老杨，我俩都这么多年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 “诺。” 石洪文笑着踹了一脚面前的斗车，“那搭过话的收费员就在车里。” 对方停顿片刻，也笑了起来：“你做事，我什么时候不放心过？” 黑色烟囱下的小门被推开，对方把住石洪文的肩膀，将石洪文迎了进去，推车里的收费员被两人拉进了烟囱。 女尸灰蒙蒙散开的瞳孔望着漆黑的夜色，口唇中呼出一缕阴寒的白气。 烟囱下的小门吱呀一声，缓缓合上了。 不多时，烟囱里传出来清脆的骨肉咀嚼声和越发阴森凄厉的女童哭声，联通整个冰工厂的巨大钢铁管道随着烟囱里的哭声响起，都轰隆隆地运作起来，里面咕咚咕咚地开始流动着什么东西，冒着森然寒气，直通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车间。 随着管道轰鸣，空气中的白雾不断变浓，原本闷热的环境在管道开始流动运作的一瞬间温度骤降，甚至有些刺骨的冷意了。 这些轰隆运作的管道架得并不高，差不多两米四左右，Le伸手能摸到。 他向前一步，伸出右手触碰这在夜色里轰隆巨响的管道与管道的相接处，相接处有液体正在从管道里滴落，Le捻了捻这液体，又闻了闻，最后用舌尖舔了一下，眸色转深若有所思：“里面应该是冰水混合物。” “冰水混合物？”黄景辉已经快要被刚刚看到的东西吓傻了，现在只能懵逼地反问，“为什么是这管子流的会是冰水混合物？” “制冰的中间产物。”尤荣伊淡淡地回答道，“这座冰工厂现在正在制冰。” 【系统提示：恭喜您发现关键线索——（制冰的首要步骤）】 【背景补充度：8%】 “哇哦，有补充度提示了。”Le笑眯眯地挑眉，“看来我们猜对了。” 管道轰隆隆运作一段时间后停止了，烟囱里的哭声也随之停止，但还能听到一些若隐若现的抽泣。 尤荣伊深思的视线落在烟囱上，没有移动。 “我们还要在外面待一会儿吗？”Le甩掉了手上的冰水，轻笑着问尤荣伊，“我觉得今晚应该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Le似笑非笑地提议：“或者队长，我们今晚直接莽一把，攻进这个烟塔看看，这烟囱一定是个藏了很多线索的核心地图。” “回去吧。”尤荣伊的目光从抽泣声停止的烟囱收了回来，“这烟囱的确应该是很个重要的地图，但目前我们还没有探索的条件。” 他眸光冷静：“我们现在还什么都不清楚，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那好吧，我接受队长的选择”Le略显遗憾地耸肩，轻笑着说，“虽然我自己喜欢更刺激的游戏方式。” 在一旁听着的黄景辉长出一口气：“那我们今晚就先好好休息一下。” 人转头从安全通道回去，走到楼道入口的时候，不知为何，Le和尤荣伊的动作同时顿住。 Le动作迅速地抽出了餐刀，尤荣伊的目光落在楼道楼梯上一连串几乎看不到的，红色的手印和脚印上。 黄景辉并没有察觉不对，无知无觉地转头问：“嗯，怎么了？不是要回去吗？” 漆黑的楼道里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黏腻的声音，仿佛是人从被血糊住的喉咙里吐出舌头般的声音，一个光溜溜又血淋淋的头颅缓缓地从二楼围栏上伸了下来。 这是一个浑身都是血肉模糊，散发着脓臭的人形生物，它四肢抓住围栏，嘴里伸出一条曼妙的条形吸器，黑白分明眼珠从皮肉里凸出，正死死盯着尤荣伊他们。 人的系统面板几乎同时发出尖叫般的警报： 【警告！警告！玩家遭遇被神降者同化的高阶怪物！】 【怪物名称：脓疱血猴子】 【天赋等级：B级】 【技能等级：75级】 【系统警告：队伍等级过低，无法对抗该怪物，为避免全灭，建议逃跑！】 黄景辉表情空白，Le神色一凝，他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张手抱住了尤荣伊，另一只捞起了黄景辉后颈，脚往后蹬，身形快到接近于残影，眨眼间就退出了楼道口！ 那东西从楼梯上一跃而下，四脚着地，动作迅猛无比，速度极快地朝着Le扑去！ 电光火石之间，Le一个急刹车转弯躲过这血猴子，侧头就往货车道后面跑！ 不远处，烟囱下的小门幽幽打开，石洪文叼着一支烟，拖着空掉又溅满血迹的推车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阴狠，缓缓吐出一口烟气，拖着推车顺着小道往尤荣伊这边走来。 “不能去那边。”在千钧一发之际，尤荣伊的眼神和语气都冷静到了极致，“被石洪文发现我们也是死路一条。” “楼道那边不能去，货车道这里也不能走，这里都是平地，也找不到能躲的地方。”Le这个时候语气还带着笑意，“我只有一级，带着你们两可跑不快。” “哪里都不准去，倒是给我指条明路啊，队长。” 说话间，石洪文已经接近了这边，他举起手电筒，冷声喝道：“那边是谁！” “没时间给我们沟通了。”尤荣伊的脸色在说话的一瞬间惨白了下去，一条血链条从背后绕过Le的脖颈，紧紧缠住了他，“相信我，Le。” 【系统提示：玩家尤荣伊使用天赋技能，操控玩家Le】 Le的眼神一空，跑动的动作迅速慢了下来。 72 夏日冰工厂 别把人弄死了，马尔兹…… “Le。”尤荣伊在控住le之后直接下令, “先把我们甩到管道顶部，然后你自己再跳上来。” 在锁链的控制下，Le的眼瞳闪动了一秒，然后迅速执行了尤荣伊的命令, 他双臂鼓劲, 用力一甩, 将尤荣伊和黄景辉丢到了管道上, 自己踩着货车也跳了上去。 刚刚还通过冰水混合物的管道冰冷无比, 还冒着寒气，黄景辉被冻得一抖, 尤荣伊瞬间收回了Le脖颈上的锁链。 Le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就控制了这么短短一会儿, 尤荣伊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他握住盘回了自己手腕上的锁链, 轻声道：“趴在管道上, 别吭声, 他们过来了。” 三人踩上管道的声音是巨大, 石洪文瞬间拖着推车跑了过来, 紧绷地喝了一声：“谁？！” 石洪文从管道下跑过一瞬间, 黄景辉呼吸几近停滞, 石洪文眉头紧皱地举着手电筒来回逡巡, 在要扫到他们的下一秒, 一个猩红的东西猛地窜了出来。 “操——！”石洪文见到这东西脸色一白，动作迅速又熟练地从身后的斗车里抓了一块冰, 冲着对方砸了过去, “鬼东西，走开！” 皮肉猩红的人形怪物被冰块打中，它鲜红糜烂的皮肤似乎非常烫, 冰块砸上去发出“滋”一声响声，它吃痛得嘶叫一声，望着落在地上的冰块畏惧地后退了半步，然后又开始绕着石洪文转圈。 它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石洪文，嘴边流下饥饿的诞液。 石洪文暗骂两句，从背后的斗车里掏出一把碎冰，狠狠地朝着对方砸过去：“鬼东西，还敢打我的主意！快滚！” 血肉模糊的怪物被冰砸得皮肉开始融化变形，在地上流下一滩腥臭的脓液，它凄厉地仰头痛叫了好几声，转头地逃跑了。 石洪文被惊出一头冷汗，他望着这怪物逃窜的背影还骂道：“……都他妈变成这样了，怎么不自觉点找个地方去死算了，天天祸害坩城！” 被吓了这么一遭，石洪文拖着推车飞快地走了，趴在管道上的黄景辉长出一出一口气。 Le此刻已经恢复了神志，他跨坐在管道上，饶有趣味地望着尤荣伊：“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东西怕冰的？” 一上管道，那怪物就远离了他们，再加上后面石洪文丢冰的情况来看，这怪物明显是怕冰的。 石洪文被他们三人上管道的声音吸引过来，刚好迎头就撞上了怪物，自然会以为这声音是怪物弄出的，击退怪物后会迅速离开，不会再去探寻周围的情况，他们这支队伍就能脱险了。 从前后夹击的险境，到冷静地操纵他将队伍带上管道，整个指挥尤荣伊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并且圆满完成。 尤荣伊跳下管道，眸光冷静：“这外面说不定还有怪物游荡，回去我再和你说。” 回到宿舍后。 Le挑眉追问：“我很好奇你怎么笃定这东西怕冷的，万一你的猜测错误，它要是根本不怕冷，跟着我们爬上管道，那种狭隘的地方玩不转追逐战，我们三人上去就死定了。” “如果我有理智的话，应该会阻止你。” 尤荣伊神色浅淡：“我知道，所以我直接控制了你。” Le轻笑摊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的判断的确是对的，我能向队长请教一下原因吗？” 尤荣伊语气淡淡：“你们看到了这东西身上的脓疱了吗？” “看到了。” 黄景辉好奇地问：“这脓疱有什么问题吗？” 尤荣伊：“这不是常规感染形成的脓疱，这是烧伤或者灼伤导致的水疱长期没有处理，感染之后，发炎化脓形成的脓疱，它的疱缘一圈皮肤是发黑发红的，疱皮淡黄透明。” “这是一种特殊的水疱，用土话来讲，叫做【火疱】。” 他话音落下，系统面板就崩了出来： 【解锁怪物npc另一称谓—（火疱人）】 【副本背景补全度：10%】 “除此之外，它满是火疱的皮肤上还冒着热气，再加上这里家家户户都用冰防御某种怪物，所以我认为——” Le若有所思地接过了尤荣伊的话：“所以你认为它会怕冷的东西？” “嗯。”尤荣伊掀了掀眼皮：“但确实只是一个猜测，没有充分证据，我采取行动果决了些，不过当时那局面，这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这选择冒犯到了你，我和你说句抱歉。” 从已有信息迅速推测出最好解法，然后毫不犹豫执行，利用队友没有任何迟疑，为了维护队伍稳定继续做事，利用完过后低头道歉也是十分利索，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完美又冷酷的决裁者。 如果不是Le曾经担任一个顶级公会的首席，习惯了掌控话语权，他应该会相当喜欢这位水平绝佳，手腕又很烈性的队长。 “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你做事风格和你外表十分不符。”Le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摊手，“很难想象作风这么冷酷狠辣，不容置疑的人，居然长了这么一副羸弱漂亮的外表。” 见Le又开始不说正事，尤荣伊冷淡地移开眼神：“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要问，就睡吧。” “明天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Le把住黄景辉的肩膀衷心感叹：“刚刚还那么温柔地和我道歉，现在就让我快滚了。” “我们队长可真是用完就丢啊。” 黄景辉：“……” …… 混乱的一夜过去，冰工厂清晨的铃声响起，楼下门卫大嗓子喊话声传来： “都快起了快起了！” “六点半准备开始送冰了！” 周围传来稀稀拉拉的抱怨声，楼道传来脚步声，尤荣伊睡眠一向浅，第一道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就醒了。 他翻身下床，和起身穿衣服的Le对视了一眼。 “应该是晨间运输工。”Le听着脚步声，摸着下巴沉思，“这工厂居然从这么早就开始送冰了。” “大部分运输工的工作时间都很早。”尤荣伊从桌上找自己的发圈，准备把自己的头发捆起来，一边淡淡地给Le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资本主义膏粱子弟解释，“六点半已经算晚了，大部分从四五点就要开始工作，很辛苦。” “你似乎对运输工很了解？”Le挑眉反问。 尤荣伊下意识回答：“我做过夜间运输工……” 他回答完一怔，一个片段从他意识里一闪而过，将他突然定在了原地。 漆黑的夜晚里，暴雨倾盆而下，十四五岁的他颈部装着沉重的电子枷锁，脸色苍白，双手被捆在货车的方向盘上开车。 副驾驶坐着个身材高大的白人，对方体毛旺盛，棕发棕瞳，面容凶狠，手上拿着一个电击器，电击器末端连接着他颈部的电子枷锁。 他像是很久没有睡觉了，困意非常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在雨夜的马路里开着开就头就靠在了方向盘上，脸色惨白，双眼渐渐闭合。 “喂！”对方毫不犹豫摁下电击器，“你是在偷懒吗！” 剧烈的电流猛地从他身体里流过，尤荣伊瞳孔剧烈缩紧，在令他呕吐般的剧痛中清醒过来，冷汗渗透了他的卷发。 对方提起尤荣伊湿漉漉的卷发，将双目涣散的他怼在冰冷的挡风玻璃前狠狠砸弄，逼迫他清醒，他颤抖地哀求着什么，语调混乱不成语，这男人冷笑道： “快起来！才开了六十几个小时就想睡觉，劣等种果然什么都不行，连这种低级工作都做不好——” 传呼机里传来一道混合着俚语的脏话： “好不容易才打着社会活动的名号从福利院里弄出来的，别把人弄死了——” “——马尔兹。” 混乱模糊中，只有这男人右肩上那个正在燃烧的黑色火湖标记清晰无比，烙印在他的眼底。 …… “尤荣伊——！” “尤荣伊，你怎么了？！” 尤荣伊从一片漆黑的意识中清醒，他发现自己倒在Le的床上，呼吸急促，眼睛里面不断涌出眼泪来，身体也在颤抖。 “我刚刚怎么了？”尤荣伊喃喃道，“我怎么在你床上？” Le难得表情冷静地回答他：“你刚刚说着说着，突然捂住了脸，哭着倒在了地上，浑身发抖地蜷成一团，说你不要再做夜间运输工了，求马尔兹放过你，你真的开不动了，再开下去要死了。” “你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某种精神攻击，是昨晚那个怪物的吗？” “应该不是。”尤荣伊撑着床边站了起来，他垂落眼帘，眼睫上还残存着泪，呼吸声很轻，“我只是，突然看到了我的过去的记忆的一点碎片。” Le的表情一静。 “需要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他懒懒地耸肩摊手，“不是怜悯你的意思，只是如果我自己有这么狼狈的记忆，我是不喜欢有别人知道的，推己及人。” “如果可以，最好。”尤荣伊眼帘垂着。 他说完这句话，无声地沉默了下去。 “OK，我明白了。”Le撑着膝盖站起身，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白色的发带，递给了尤荣伊，“你刚刚情况不佳的时候把你发圈撕裂了，我就从道具库里买了一根。” “不是特别好的道具，但先凑合着用吧。” 尤荣伊抬眸看向这根用双股丝绸带编制而成的发带，丝绸发带上有蛇鳞状的光纹，编制线里应该还搀了金线，在某些角度折射着闪烁金光，末端是一个金属的蛇形环扣将发带咬合。 【道具：阿波裴斯发带】 【等级：B级】 【效用：阿波裴斯为混沌与黑暗之蛇，是太阳与诸神的敌人，你佩戴有其标志的发带，则宣告与诸神为敌。】 【佩戴发带可以提高对神官同化的抵抗性，增强精神稳定性，增幅视情况而定，对一些只能使用精神攻击的低级神官，可使其攻击无效。】 【使用期限：根据损耗而定】 尤荣伊缓缓接过发带，绑在了头上。 纯白的丝带顺着他漆黑的卷发盘绕而落在肩头，蛇形的金属环扣藏在白色的发带和黑色的发丝之间，透着暗亮。 尤荣伊缓缓呼出一口气，脆弱和迷茫的神色在呼吸之间从他的脸上尽数褪去，他又变成了那个冰冷又高效运转的尤荣伊。 “谢谢你的发带。”尤荣伊站起，语气冰冷，“我没事了，继续推进游戏吧。” 73 夏日冰工厂 这已经是最小的男工服了（…… 迷蒙的晨起雾气中, 冰工厂的运输开始高速运转，货车在出入口装载放在保温泡沫箱里的方形冰块，然后再运向全城。 十几个装载工人有条不紊地快速搬运，他们的脸似乎在长久的日晒之下变得发红发黑, 透着一股油亮感, 双手戴着厚重的棉质工装手套, 防止被冰块冻伤手。 尤荣伊站在阳台看了一会儿这场景, 他背后的宿舍门被敲响了。 “咚咚。” 门外传来一道语气亲近的问候声：“小尤, 我是石主任，你起了吗？” 刚起正在穿裤子的黄景辉看了一眼尤荣伊, 在尤荣伊点头首肯之后才搭话道：“起了, 主任，你有什么事吗？” 石洪文悠悠地说道：“是这样的, 你们今天就要上工了, 我来和你们讲一下上工的注意事项, 和给你们送工装和工牌号。” 黄景辉和尤荣伊眼神确认了一下, 伸手打开了宿舍门：“您快请进, 石主任。” “刚起啊？”石洪文手上提着几个口袋, 还提着几袋豆浆和一袋包子, 笑容和善, “没吵到你们吧？” “没有。”尤荣伊也是一脸淡淡的笑, “您来的刚合适，我们都醒了。” “都醒了就行。”石洪文一点不见外地找了根板凳坐了下来, 摆手让他们围过来, “这里是三套冰工厂的运输工作服，我看着拿的，你们穿上尺码合不合适。” 套工作服的尺码是两套L, 和XXL，是橘银双色的连体工装服，布料厚重硬挺，黄景辉和Le穿上都差不多，尤荣伊穿L号的长短刚好合适，但大了，整个衣服空荡荡地皱在他身上，拿皮带收了腰都挂不住，肩颈都空了一截在外面。 “诶呀，这也没办法了。”石洪文笑着揶揄，“小尤你长得可太小了，再往下拿就是女工的衣服了。” 尤荣伊态度平稳：“我生来如此，也没办法了，将就穿吧。” “这是工号牌，进出冰工厂用的，午间进出冰工厂保安要查的，拿好啊，补办很麻烦的。”石洪文接着分发，他语气突然加重，“都给我注意啊，这张图就是你们最重要的东西。” “这张图是内外城送冰点和送冰收费明细。” 石洪文在这两张表上点了点：“这是专供你们午间运输工用的。” 尤荣伊垂眸看向桌面上摊开的这张地图。 相比起他昨天在报道间看到的原始坩城地图，这张地图上多了很多小红点，每个小红点上都有数字标记，有标记为【1】的，有标记为【10】的，还有标记为【100】的。 标记为【10】和【100】的小红点大部分分布在内城区，标记为【1】的小红点大部分分布在外城区。 下面的收费表明细上写着：一标记收一冰票。 黄景辉看这地图看得头大，迷茫问道：“一标记收一冰票，这是啥意思啊……” “家里订过桶装矿泉水没？”石洪文一边笑，一边从兜里抽出一杆烟叼在嘴边，解释道，“冰票和买桶装矿泉水的水票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黄景辉听得一头雾水。 他作为一个2040后，完全什么都听不懂，水票粮票这种事情他只在历史书里学过，是上个世纪的东西了，他根本想象不出是怎么运作的。 “因为降温冰块是坩城的必需品，大家每天都要使用，每日购买十分麻烦，所以会有人预先向工厂订购一段时间使用的冰。”尤荣伊突然出声，他神情淡淡，“工厂也乐于接这种预先订购的单子，因为可以更快地拿到钱。” “在双方这种需求的催生下，工厂收了客户预定冰块的钱之后，向客户提供收了对方的钱，要卖冰给对方的字面证据，就是冰票。”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石洪文略带赞许地点头，“小尤，你讲得很清楚。” “这地图上的红点，这都是预购了冰工厂冰块的客户，你们到时候就要送冰给他们。” “那这红色标记上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啊？”黄景辉疑惑地询问，“一，十，一百，这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当日预定的冰票的数量吧。”穿上了工装的Le单手插兜，懒懒地伸出手点在地图上一个标记为【1】的红点上，“比如说这个【1】的红点标记，就是这里的客户今日预定了一张冰票的冰。” “我说的对吗，石主任？”Le笑眯眯反问。 “不错，年轻人，你反应很快。”石洪文笑着点头，“这上面的数字是代表客户今天预定了多少冰票的冰，一般来说一张冰块代表一块冰。” 黄景辉若有所思地询问：“也就是说，表上的红点标记的是【1】，就代表我们今天要送给这个点一块冰，是吗？” “是的。”石洪文点头。 “那这个一百标记的——”黄景辉眉头紧皱，疑惑不解地询问，“是代表有人预定了一百块冰的意思吗？” “这倒不完全是。”石洪文脸上的笑意变深，“一等冰和二等冰的售价不同，一等冰十张冰票一块，二等冰一张冰票一块。” “这种【1】标记，代表的是一张冰票一块冰，代表的预定的是一块二等冰。” “这种【10】标记，代表的是十张冰票一块冰，也就代表预定的是一块一等冰的意思。” “那【100】这种标记，代表预定的是什么？”黄景辉还是听得迷糊，“十块一等冰吗？” “不，这种标记是一百张冰票一块冰。” 黄景辉震惊地提高了声音：“一百张冰票一块冰？！” “对啊，一百张冰票买一块冰。”石洪文脸上的笑意变得微妙起来，他悠悠地拉长语调，神色莫名向往，但又含着嫉妒，“这是冰工厂里产出最高级的冰，我们叫做【头冰】，是每天冰工厂制冰车间启动后，最先产出的一批冰。” “这批冰冷气森然，剔透无比，形若白玉，热水浇而不化，一点杂质都没有，看着就漂亮，制冷效果最好也最舒服，只需要一块，哪怕是再热的夏天都可以凉爽度过一整天，不需要很麻烦地反复换冰。” “像是劣质的二等冰，只能用一两个小时就化了，稍微好点的一等冰，也只能维持四个小时，制冷效果就不行了。” “但这种冰一般每天只有几块出产，厂里人都用不着，专供坩城里最有钱的几家人。” “不过谁叫人家能一百张冰票买这么一块优质头冰呢？”石洪文语带感叹和酸意，“用上比我们这些劳苦大众更好的冰，也是理所当然的。” “送冰地点和费用的事情，我就和你们讲清楚了。”石洪文举起桌上的茶杯，打开吹了吹茶叶，喝了口润润嗓子，接着道，“接下来就是我们昨天你们聊过的那件事情了……” 他这话一出，人的神色都静了一下。 尤荣伊反应极快，他面容沉静地问道：“是关于冰块造假的事情吗？” “是的。”石洪文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他微微叹气，“从年前到现在，坩城的夏天都极热，空调那点制冷效果完全不管用，要制冷只能靠我们厂研发的降温冰块，而且得是全天用。” “不然这天儿，真是热得没法过。” “诺。”石洪文对着阳台外努了努嘴，“现在运输工给送的冰，就是给这些全天都预定了冰块的客户的。” “但也不是谁都能全天买得起冰的，大部分外城人就只会中午买一块，早上和晚上靠空调硬抗。” “我们厂的降温冰块是一个很有时效性的产品，送过去就要立马用，不用就会化掉，所以冰都需要即刻送即可用，中午是最热的时候，外城很多人会在这个时候买块降温冰块，不然熬不住，所以中午也是送冰最多的时候，运输工最忙的时候。” 石洪文的话陡然一转，他拖长了语调：“——但是嘛。” “有这么多人要用冰。”石洪文略显遗憾地摇头摊手，“但冰工厂的产能跟不上啊，我们产不出这么多降温冰块。” “我们要先送全天预定的客户和头冰的客户吧，然后到了中午，我们要先送内城这些经常关顾我们的老客户吧？” “外城那些客户，钱少事多，还时买时不买的，就算是预定了冰块给他送过去，他拿了冰，临到头突然说我们买的冰贵，就不给钱耍赖，这种事情都是有的。” “我们其实不想送外城的。”石洪文无奈地说，“但是坩城政府说什么，为了确保所有坩城人顺利过夏，非要让我们这个企业履行什么社会责任，每天必须要送外城6吨以上的冰，还要派警察来监查我们，你说这我们哪里做得到嘛！” “这不是强人所难，强买强卖吗！” “为了能完成这个指标，我们没有办法，所以才要造假。”石洪文悠悠说完这一通，脸上表情幽深地望着尤荣伊，“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吧，小尤。” “我明白的，主任。”尤荣伊语气毫无波澜地接了对方的话，“厂子里给我发钱，我肯定不可能站在厂子对边，就是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做。” “这个倒是简单。”石洪文慢慢地吸了一口烟，又吐出，脸上的笑变得森然，“我们给的冰里，不是所有冰都是降温冰块，有一批普通的冰块。” “普通冰块？”黄景辉试探询问，“什么意思？” “我们厂生产的降温冰块是一种有专利的特殊冰，内含一种奇特的降温因子，可以迅速降温吸热，令人凉爽无比，但不可食用。”石洪文悠悠说道，“但这种特殊的降温冰看起来和普通冰一模一样，混进去是完全分不出的。” “但是普通冰并不降温吸热，融化速度极快，十分钟就化完了。” 石洪文掀开眼皮，“我们会将一批普通冰掺进你们中午要运输的冰块里去，上面是有标记的，你们要注意，这些冰是送最边缘地带的外城人，不要送给内城客户了。” “但是……”黄景辉听得后背发凉，他咽了口口水，“这么热的天，用不能降温的普通冰的话，这些买了冰的外城人，不会热死吗？” “不是还能开空调吗？”石洪文语调轻飘，他不以为意地在茶杯里抖了抖烟灰，“人还能活活热死了？那这么多年，他们没有冰怎么活过来的？” “别替别人操心了，一定不要把冰送混了，听到没？” 尤荣伊垂下眼帘：“我知道了，主任。” 在将石洪文送出宿舍，门关上的一瞬间，尤荣伊的面板跳出： 【支线任务：驾驶货车去城中心的冰工厂报道，并获取城市地图，准备配送工作（已完成）】 【任务奖励：1000星币（已获得）】 【支线任务（新）：在第一天的午间送货中获得高于另一支队伍的冰票数量】 【任务奖励（新）：C级道具（一等品降温冰块）】 【数量：一袋（小颗，十五块）】 【道具使用说明：可免疫太阳热气灼伤3小时，冰块带有的寒气对火疱类怪物有攻击作用，具体攻击效用视对方等级以及使用方法】 74 夏日冰工厂 “弱肉强食，本就是法则之…… “是这种奖励啊。”黄景辉一扫奖励眉头就紧皱起来。 “怎么了吗？”尤荣伊目光移向黄景辉,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倒也不是不对……”黄景辉挠了挠头，“一般来说神降的支线奖励不会给这种能专门能在副本里使用的攻击类道具，这会降低副本难度。” “那如果给了呢？”尤荣伊问。 “如果给了……”黄景辉露出一个苦哈哈的笑，“那就说明这个副本的难度比较高, 给了帮助道具也不会降低难度。” “昨天晚上我就想说了, 一个B级副本, 一个随机出现的怪物都有B级天赋75级, 这难度在B级副本里算很高的了, 一个小怪对我们就能造成很强的生存压力。” “虽然有治疗药水。”黄景辉无奈摊手“你两可只有一级，生命值都只有几百点, 面对这种级别的怪物, 一个照面就能带走你们。” “Le还好，他防御高, 但尤老师, 你要不干脆先用天赋书升一下级吧？” 是的, 尤荣伊和Le目前都只有一级, 还是纯纯新手, 根本没升级。 虽然他们上个副本拿了升级材料十本A级天赋书, 但这十本天赋书目前尤荣伊一本都没有使用。 一本A级天赋书是两千点的经验值, 十本A级天赋书全给尤荣伊这样的F级玩家, 可以把他喂到十级了。 但给Le这样的S级玩家只能升到两级, 给60级的黄景辉就只能升一级，提升都不大, 所以一开始黄景辉就建议天赋书给尤荣伊升级, 这样提升最大。 但尤荣伊并没有采取这个建议，他的理由也很简单。 “驳回提议。”尤荣伊神色淡淡，“我们队伍的实力不佳, 要通关需要灵活部署，我的天赋不行，实力欠佳，如果把天赋书用在我身上，十级和一级也就是生命值从一百变成六百的区别，其余属性都没有太大改变，对队伍不会有大的提升。” “不如根据具体情况，看局面来判断到底是用在你，还是用在Le的身上。” “那肯定是用在Le身上啊！”黄景辉不假思索回道，“他可是S级天赋。” “这也不一定。”尤荣伊语气一转，“你的天赋也很不错，要看具体情况了。” 黄景辉语气弱弱的：“啊……我的天赋还不错啊？我就是个垃圾辅助系的……” 《神降》这个游戏里天赋分为五系，分别是攻击，辅助，盾，精神和控制，除了F-S的评级，天赋的属性之间也是有歧视链的。 这条歧视链是：控制＞攻击＞精神≈盾＞辅助。 是的，大部分玩家是不喜欢辅助系天赋的，觉得这天赋十分没用，常规的神降队伍配置的三人组最常见的属性搭配是控制，主攻，盾，除了辅助里的治疗系还能勉强有点优待，其余辅助系都属于组队困难户，是没有人要的玩家。 黄景辉在进这次副本之前，就已经忐忑地向尤荣伊交代过自己的天赋能力，并且给尤荣伊看过自己的天赋技能面板了： 面板如下： 【天赋称号：炼金术士】 【天赋等级：B级】 【天赋属性：辅助（非治疗系）】 【天赋技能等级：Lv.60】 【目前天赋技能一，二解锁】 【技能一：说明书】 【触碰B类评级以下的道具一分钟以上，可获得一张该道具的说明书，可从说明书上知晓这类道具的组成成分，作用效果，持续时间等。】 【技能二：道具复刻】 【在知晓某类道具的组成成分，作用效果，持续时间的前提下，可复刻出同类道具的复制品，复制品可存在三十秒，玩家可在三十秒内使用该道具，三十秒后，道具和道具造成的效果同时消失，该技能无冷却时间。】 【技能三：道具工坊（70级解锁）】 【技能四：无中生有（80级，道具工坊中有一千种道具说明书后解锁）】 Le第一次看到黄景辉这个天赋面板的时候挑眉道：“我很好奇你怎么升到六十级的。” 黄景辉：“……QAQ。” 这天赋技能鸡肋的一塌糊涂。 首先神降的道具体系虽然完善，但并不是一个主要以道具对抗为主的游戏，大部分玩家走得还是天赋技能对抗的路线，并没有多少玩家会高频使用道具，黄景辉的技能发挥空间不大。 其次，哪怕是他使用了道具，这道具效果持续时间，也只有三十秒啊！ 比如他复刻了一瓶治疗药水，给队友喝了，三十秒后，正在打怪呢，这药水的效果消失，队友的血量又降回去了…… 这不坑队友吗！ 所以为了不坑队友，黄景辉在游戏里很少用自己的技能，他有时候拿把武器当副攻，有时候又被推出去抗怪，反正什么都干，就是不干辅助。 可以说是被嫌弃的辅助的一生了。 但尤荣伊对这个天赋却有不同看法，他当时望着这面板若有所思良久，然后抬眸说：“你天赋技能不错。” “只是你使用的方法错了。” 黄景辉一怔。 回到现在，黄景辉叹气妥协道：“好吧，虽然不知道尤老师你有什么打算，但我都听你安排。” Le笑眯眯地伸个头过来凑热闹：“我也全听你的，队长。” 尤荣伊面不改色拍开Le伸过来的头：“感谢配合，既然达成一致，那我们就来讨论一下今天中午的运输方案。” “这图上有大约900个点，也就是一共要送900个地址。”尤荣伊伸手将桌面上的坩城送冰地图抚平，他从桌面上的笔筒里拿了一支铅笔，眸光冷静，“我今天早上数了，一辆厢式货车大概能装200块冰。” Le托着脸很轻地挑眉：“你今天早上在阳台那边看那些工人运输，就是在数货车的装载冰块数量？” “嗯。”尤荣伊浅淡点头，“因为冰块外面有保温箱，单纯按照容积计算装载量不精准，我就去阳台数了十三辆货车的装载数量，计算了平均值。” 黄景辉听得脸部表情裂开：“啊，尤老师，我以为你只是没睡醒在看着外面发呆，原来你在数冰块的装载数量吗……” 还数了十三辆计算了平均值，这尼玛就是聪明人的世界吗！ “啧。”Le眯起长眸，似笑非笑，“队长，我有时候会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精英教育出身的。” 尤荣伊置若罔闻，他将话题再次导回了正轨，他握住笔尖点在地图上，神色冷静地分析： “如果只在内城送，我们驾驶的货车往返一次速度最快差不多要30分钟，中午送冰时间一共3小时，180分钟，如果只送内城，可以往返六趟，也就是1200块冰。” “如果1200块冰都是一等冰，一块一等冰10张冰票。”黄景辉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我们岂不是一天能拿到12000张冰票！” “拿不到的。”尤荣伊摇头，“坩城的东边内城只有三百户需要一等冰的人家，再加上还有两户需要头冰的用户，就算我们全部送完也只能拿到3200张冰票。” “除此之外，都是外城用户了。” 尤荣伊的笔尖从地图上的内城移到外城，他视线也随之移动：“我们的运送范围内，还有600户需要二等冰的外城用户。” “外城离冰工厂的距离更远，我们往返一趟需要一个小时，如果先送内城，再送外城，外城的用户我们是送不完的，大概只能送500户，有100户我们是送不完的。” “按照这个送货模式来计算，我们应该最多能拿到——” 黄景辉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尤荣伊说出的数字，他一脸紧绷口中碎碎念计算：“三千二＋五百。” “——我们能拿到三千七百张冰票！” “是的。”尤荣伊抬眸，“但有个不巧的点。” Le半身俯靠在桌子上，他眯眼打量一眼这个地图，突然开口：“但对方也是吧。” 他屈指在西城的地图上不紧不慢地轻扣两下：“西城的内外城送冰点分布和我们不完全一样，但合起来的冰票数却是差不多的，按照刚刚尤荣伊说的送货模式，他们拿到的冰票数量刚好也是三千七。” “这不太妙啊。”Le虽然在这样说着，脸上却带上了一点兴味盎然的笑，“要是我们都这样送，最后双方拿到的冰票数量一样，那岂不是谁也赢不了谁？” 黄景辉紧张地站了起来：“啊？！那怎么办？” “所以这个游戏根本不是这样玩的。”尤荣伊缓缓掀开眼皮，“这个游戏的核心要义不在于送货的方式，而在于——” “——抢夺。” 冰工厂员工宿舍三栋五楼七号，孙淼眉头紧皱地看着平静出声的柏和同：“你说抢夺，什么意思？” 柏和同神色平宁，他叙述的语调慢条斯理，条理清晰：“正常送货的情况下，双方玩家会拿到一样数量的冰票，但游戏的胜利条件是其中一方拿到冰票的数量更多，都这样送货是无法决出胜负的。” “所以要赢，就要在规定时间，规定运货量的情况下得到利益最大化，最好的方式就是舍弃我们的劣质客户，去抢对方的优质客户。” 见孙淼还是一脸没听懂的暴躁表情，柏和同略加思索，换了种方式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不送外城，直接去抢对方的内城客户。” 陶芙是反应最快的：“你是说，让我们抢先一步去送对方的内城客户？！” “是的。”柏和同语气平和，仿佛他所说的事情天经地义，没有任何残酷和不耻，“如果我们送得快，先占领了对方的内城送货区，或者牵制对方，让对方无法早期无法送内城，我们送完整个内城，就可以拿到最多的冰票。” “他们会被逼得去送外城，这样差距就拉开了。” “但如果我们这做样。”陶芙神色意动，她还是有点犹豫，“算不算违规？石洪文这个报道车间npc会不会管制我们？” “不会，他虽然给我们划分了区域，但并没有那么严苛地限制我们。”柏和同视线淡淡落在他们桌上的图纸上，“如果他真的希望我们只送自己的区域，给我们的图纸就不需要包含对方的送冰点了。” “这本身就是在暗示和鼓励我们这样做，他不会管的。” 孙淼望神色微妙地望向柏和同：“你这人看起来不言不语，也不和我们一起抢劫，做事很有原则的样子，开口一肚子坏水啊。” “我只是遵循自然法则做事。”柏和同语气平宁无比，神色无波无澜，“竞争当中弱肉强食，本就是法则之一。” “我不和你们一起抢劫，只是因为我不喜欢在不饥饿，不需要的时候狩猎，那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 柏和同撩开眼皮，语气淡淡：“对于猎者来说，浪费猎物，这是很没有风度的一种行为。” 75 夏日冰工厂 怎么，你老婆在对面？…… “抢夺对方的内城客户？！”黄景辉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以我们队伍的素质，肯定抢不过对方啊！” 能来射手座的队伍等级不会太低，去抢夺对方内城客户就意味着两方会正面对抗，正面对抗对方要虐他们那不是轻轻松松！ “是的。”尤荣伊微微点头, “我也想到了这点, 正面抢夺内城用户我们很难赢。” 他眸光冷淡, 语调一转：“所以我要抢夺的不是内城用户。” “而是外城用户。” “抢夺外城用户？”Le颇为感兴趣地探身过来, 他张开右手五指在整个坩城地图外城绕了一圈, “整个外城客户一共都才一千二的冰票，内城客户可是有六千四的冰票, 而且往返外城需要用的时间更多, 不要说抢不下来，就算能抢下来, 我们也赢不了啊。” “能赢。”尤荣伊一锤定音, 他缓缓撩开眼皮, “我有能赢的办法。” “这也是我们唯一能赢的办法。” Le略微讶异地挑眉, 轻笑摊手：“OK, 既然队长说能赢, 那我一切服从。” 十一点半。 太阳缓缓地升上了正午, 厂里的绿植叶片枯黄, 日光灼热得仿佛下一秒空气就要燃烧起来。 三人换上了冰工厂的工装, 俯在宿舍阳台上往下看。 工厂出入口空无一人，运输工人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匆匆离场了, 保安室和报道间门都大门紧闭, 工厂里只有蝉鸣的声音。 ——场景和他们昨天报道的时候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躲进屋子里了。”Le撑在阳台上，眼眸微眯，“是在躲昨天那种怪物吗？” “不清楚, 但有这个可能。”尤荣伊视线从刚刚装好一等冰的报道间门上扫过，冷静道，“昨晚那种怪物皮肤滚烫，浑身火疱，厌恶冰块和空调，喜欢待在炎热的地方，正午很有可能是它们的活动高峰期。” “我们等下送冰的时候要注意。” 黄景辉有点怕怕的：“应该不会被它们袭击吧？它们不是怕冷吗，我们车上装的可全是冰！” “去的时候的确是。”尤荣伊语气淡淡，不置可否，“回来的时候可就不是这样了。” “我们一共要往返四趟，石洪文可没有给我们预留损耗或者使用的冰块，也就是说我们送货回来的时候不能留一块冰给货车制冷，只能开空调。” “啊？！”黄景辉呆了，“这种天气开大货只开空调不会被热死吗？！” “生死就是我们的事情了。”尤荣伊语气十分平静，“总之，我们实习运输工的死活，石洪文主任是不管的。” Le突然撑起身体站了起来，他压低声音：“有货车来了！” 一辆行驶平滑箱式货车缓缓从冰工厂中庭驶出，样式大小都和昨天尤荣伊他们开的那辆一模一样。 “是另一队。”尤荣伊目光随着这车移动。 尤荣伊的视线从半开的车窗望进去，看到驾驶座坐着一个样貌清俊，黑发黑眸的青年沉稳地打转方向盘，速度平缓地朝着出口驶去。 无形之中，尤荣伊隐约感觉到对方似乎抬眸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那一眼极轻，仿佛流动的气流，从他面上一拂而过又略微停顿，带着浅淡的审视，似有若无地对视后又移开。 尤荣伊很轻地蹙了一下眉：“……车开得好熟练。” 货车内。 坐在副驾驶的马尔兹察觉到柏和同一瞬的游离，警惕询问：“怎么了？你怎么往窗外看，窗外有什么怪物吗？” “没什么。”柏和同收回目光，他神色归于平静，“不是怪物。” ——是他的“猎物”。 “他的车开得比你好，Le。”尤荣伊抱胸冷淡评价，他的目光追随着对方的货车。 “队长，你对我也太苛刻了吧？”Le勾唇耸肩，“我只是个攻击手，会开车已经不错了。” 货车在出入口短暂地和门卫接洽之后，被迅速放行，尤荣伊抬眸望着对方离开的路线，突然眼眸一眯。 “他们去的方向——”黄景辉不可置信地指着对方远离的背影，“——不是我们要送的东内城吗？” 对方驾驶着货车，一路朝着东城内围直行而去，一点没有调转的意思。 “他们是不是送错方向了？！”黄景辉懵逼提问。 “不是送错方向了。”尤荣伊一瞬就反应过来了，他冷静道，“他们准备抢我们内城的客户。” “他们已经走了，我们也可以行动起来了。” “按照原定计划行动。” 尤荣伊抬头，目光冷峻：“我们要赢，速度就要快，不能让对方抢走我们太多内城客户。” 十一点三十五分，Le驾驶着装满了冰块的货车开出了冰工厂。 这辆货车载着两百块冰，朝着西外城直直开去，和朝着东内城开去的另一辆货车完美错开。 “队长，你真是完全猜对了。”Le握着方向盘，轻笑道，“你怎么猜到对方一定会去抢我们内城的客户？” “因为这样获胜最快。” 尤荣伊靠在副驾驶上，目光落在自己眼前摊开的坩城地图上，头也不抬地淡淡回答，“如果我拥有一支实力不错的队伍，在这种时间就是性命的危急情况下，我也会采取这样的方式。” “如果用这种方式，基本第一天双方抢夺内城用户的时候就可以决出胜负了。” “哦？”Le轻笑反问，“这怎么说？主线任务不是要做七天吗？” “对抗的队伍两方实力肯定有差距，一方实力低，在这种正面对抗里是抢不过另一方的，对抗一次之后双方就能意识到自己的实力差距，识趣点弱的那一方就自动退出，不再行动让出胜利，要是弱者不识趣——” 尤荣伊缓缓抬眸：“——那就恃强凌弱，干脆杀死。” Le笑眯眯的：“这的确是我玩这游戏的思路。” “所以我听到你思路的时候十分惊讶。”Le似笑非笑地把着方向盘，偏过头看向尤荣伊，“深深觉得我们队长真是个十分厉害的人，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尤荣伊冷冷将他的头摆正：“好好开车，要是车翻了我弄死你。” Le举手笑应：“好的队长。” 尤荣伊的视线重新落回了自己手上的地图上。 整个坩城地图犹如一个煮熟鸡蛋被切开的横截面，“蛋黄”是内城，“蛋白”则是外城，“蛋黄”内城有604户人家，其中600户为一等冰，4户为头冰用户。 4个头冰用户都在内城中央的一个别墅区里，一个一百冰票。 “不出意外，他们肯定会先送头冰用户。”尤荣伊伸手点在头冰用户的地点上，眸光冷静，“我在出入口目测过他们的车速，开到这个别墅区大概要十分钟。” “所以这十分钟我们在这里卸货是安全的，他们不会过来。” Le将车缓缓停下。 这里是马路旁的一个停车空地，位于穿过坩城那条河流的河岸周围，靠近西城的内外城交界处。 这马路周围都是山丘，郁郁葱葱，一片绿意，远处传来夏蝉轰鸣，树林中有什么东西隐现跳跃，速度飞快，行动间有脓血滴落在翠绿的叶片上，很快又被热气烘干成血渍，仿佛天然的一道枯痕。 三人从车上跳下来，Le转过身将车厢的后门打开，大块装载在保温箱里的冰块顿时散发出幽幽凉意。 “真要这么做吗？”黄景辉望着满车厢的冰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我们这算倒卖吧？要是被石洪文发现，他会不会直接开除我们啊？” “那就不要让他发现。”尤荣伊单手撑着车厢边缘往上一跃，跳上车厢，他转身俯视其余两人，目光垂落，“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帮我的忙。” 两人紧接着跳上去之后，Le反手关上了车厢门，三人挤在一个昏暗的，装满冰块的车厢里，犹如置身冰窖。 黄景辉被冻得哆嗦了一下。 “我们的计划还记得吗？”尤荣伊淡淡的声音响起。 “当然记得。”Le懒懒应声，他唇角挂上一个奇异的微笑，“这么有趣的计划，我一个字也不会忘记。” 他从腰后抽出了餐刀，在昏暗的车厢里银光一闪。 十一点五十。 柏和同驾驶着货车正从别墅区出来，他们已经将东城的两户头冰用户送完了。 “两百冰票到手！”孙淼兴奋地攥紧手里的冰票，“Nice！” 四人的系统面板都齐齐跳出提示。 【系统提示：玩家孙淼的队伍获得两百冰票，目前领先。】 “继续。”马尔兹双手环胸，他脸上带笑，“争取在半个小时内把这边的内城送完。” 柏和同的视线在窗外扫过。 坩城东内城的建设不错，马路整齐干净，四通八达，各式各样的店面有序排列，如果不是空无一人的街道有些诡异，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建设水平还不错的城市。 “有些奇怪。”柏和同淡淡出声。 “什么奇怪？”最先附和的是陶芙，她下意识询问，视线也跟着看向了窗外，眉头皱了起来。 她说不出哪里奇怪，但精神系的玩家感知力都很强，她看着这空无一人的内城，感到一种很强的违和感。 “我们已经来对方的内城一十分钟了，这是个半个小时就能往返的地带。”柏和同语气冷静无比，“但我们却一次都没有在街道上看到过对方的货车。” “这不正常。” “为什么不正常？”孙淼好奇地问。 “如果对方在自己的内城区域里送货，那我们此刻应该看到过对方的货车了。”回答孙淼的不是柏和同，而是眉头紧皱的陶芙，“一次都没见到，说明对方没有在自己的内城区域里送货。” “有没有可能他们去抢我们区域的内城客户了？”马尔兹皱眉问，“所以才不在自己的区域。” “我们要不回西城看看？”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柏和同语气平静，“我们在西城的内城入城马路上留下了三个B级道具【路障地雷】，如果有人开过去会直接爆炸，我们会知道。” “那就是说对方既没有在自己的内城区域送冰，也没有在我们的内城区域送冰。”陶芙的眉头越皱越紧，“但现在是送冰的时段，那他们在干什么？” “有没有可能是摆烂，直接没送放弃了啊。”孙淼一脸悠闲地翘起了腿，脚搭在马尔兹的副驾驶座靠背上，语带嘲弄，“可能是看到我们队伍的标志，被吓得屁滚尿流，就干脆躲起来放弃了。” “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弱鸡嘛。”孙淼嘻嘻笑道，“玩游戏就是这样，贪生怕死，一副早衰样。” 柏和同垂下眼帘，语气平缓地反驳：“我个人认为对方不像是贪生怕死的类型。” “相反，我认为他的侵略性和攻击性极强强，不会在开场就轻易放弃比赛。” 孙淼嗤笑一声：“你怎么还帮对方说起话来了？怎么，你老婆在对面？” 他话音刚落，系统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系统提示：遗憾地通知，玩家孙淼的队伍的冰票领先优势消失。】 【对方队伍的冰票数量超过了您的队伍。】 孙淼猛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76 夏日冰工厂 你们人多势众，当场将我怎…… 时间来到一个小时前。 十点五十, 距离正式开始送货还有半小时多，二栋二楼的宿舍内突然传出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声。 “尤老师，你说我们第一趟只运50块二等冰，50块一等冰, 其余都运普通冰？！”黄景辉人都听懵了, “不是, 这么运一趟只能拿到七百多的冰票啊, 往返还要一个小时！” “这能行吗？” 黄景辉满脸犹疑：“对面第一趟肯定全拉一等冰和头冰, 一趟往返半个小时，一趟下来就两千三百多的冰票了, 我们这样运, 三趟加起来都没有人家一趟挣得多。” 相比起黄景辉的犹豫不定，尤荣伊的语气和神态都十分笃定：“能行。” “这是石洪文刚刚送过来的午间冰配送表。”尤荣伊将一张配送表拍到了桌上, “你们可以看一下。” 黄景辉探头看去, 桌面上一张塑封了的淡黄色纸张, 上面用钢笔画了一张表格, 写了配送冰块数额。 【午间冰配送表（配送冰块数量以级等级）】 【头冰：2块】 【一等冰：400块】 【二等冰：200块】 【三等冰：不限】 “三等冰就是普通冰的意思, 写成三等冰应该是为了糊弄来检查的人。”尤荣伊撩开眼皮, “和我们手上的配送地图横向对比一下, 发现什么不对了吗？” 黄景辉看着这数额, 拿起地图反复对比, 最后无法置信地说：“一等冰的数量溢出了，二等冰却只有配送数量的一半不到！” 他们配送的区域里需要一等冰的用户只有300户, 给他们的一等冰数量却有400块, 而他们配送区域里的二等冰用户有600户，给他们的二等冰却只有200块！ “之前我们计算过，按照我们正常的午间送货速度, 应该可以把外城送到500户，也就是只有100户拿不到冰。”尤荣伊语气淡淡，“但按照这张派送表，外城起码400户的人拿不到冰。” Le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他望着配送表：“溢出了100块一等冰，要送出去只能去抢对面的内城用户了。” “不过。”Le反问，“还可以把这溢出的一百块一等冰卖给外城吧？外城那么缺冰，他们应该会买。” “可以倒是可以。”尤荣伊语气平和，“但怎么定价呢？” “外城人的收入低下，买不起需要十张冰票的一等冰，按照石洪文的说法，如果不是政府强压冰工厂必须要送外城，冰工厂连二等冰都不会出，他们根本不准备服务外城。” “如果要把一等冰卖给外城，我们的定价呢？如果是按照原价十张冰票一块冰，能买得起的外城用户必然不多，如果是按照一张冰票，那我们就亏损太多，无法给石洪文交差。” “当然是十张冰票。”Le神色懒散，说的话却极为残酷，“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正午炎热至此，热到濒死之际，凉爽优质的一等冰送到眼前，哪怕是贫穷的外城人也想方设法会掏钱买吧？” “而且我们只送七天，七天之后他们的死活我们也不用管，七天之内这群外城人应该是可以掏钱买一等冰的。” “就算实在拿不出。”Le语气浅淡，“我们还可以先让他们用了冰，再让他们打冰票欠条，到时候再让石洪文去要账就行。” 尤荣伊余光扫了Le一眼：“你这是准备榨死外城人？” Le笑眯眯地摊手：“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只是一个游戏嘛。” “的确，这也是一个办法。”尤荣伊收敛目光，“但这个办法风险很高，我们不确定到底有多少外城人能掏钱连续买七天的一等冰，每天新鲜找外城的一等冰用户又很浪费配送时间。” “不是良策。” 尤荣伊语气淡淡地下了定论。 “正面对决不行，这样强卖你也不喜欢。”Le斜靠在椅子上，饶有趣味地望着尤荣伊冷淡的侧脸，“所以我们队长是有更好的办法了？” “嗯。” 尤荣伊将地图从配送表下抽出，铺在桌面上，又抽出一支铅笔和白纸，眼帘垂落：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按照石洪文的说法，一等冰的制冷效果比二等冰好十倍，我们将一等冰切割分为十份，将十分之一的一等冰和十分之九的普通冰拼在一起，组成一种新的冰块。” “这种冰的制冷效果理论上应该和二等冰一样，将多余的一百块一等冰切割，我们就拥有了一千块‘二等冰’。” “加上我们手里的两百块，一共就是一千两百块。” 尤荣伊缓缓抬眸：“——刚好是东西城所有外城用户的数量。” 黄景辉一怔：“……真的诶。” “冰的数量的确够了。”Le语气懒懒地浇冷水，“但运输时间不够吧？” “我们跑东外城的时间都不够，要跑东西两个外城一千两百户，那起码要六个小时，而且这还没有加上内城运输的时间。” “我们中午可只有三个小时。” “是的。”尤荣伊抬眸直视Le，“这就是我的第二个计划。” “剩下的三百块一等冰我准备对半切割，每块加上一半的普通冰，百分之一的头冰，组成一种新式的，介于一二等之间的1.5等冰，以加了头冰为噱头，向内城的用户售卖，吸引他们过来购买。” “每块定价5张冰票。” Le一听这个计划就挑眉：“你是准备……” “我不准备老实当个运输工。”尤荣伊语气淡淡，“我准备当个二道贩子。” 黄景辉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运输冰块了吗？” “有趣。”Le摸着下嘴唇思索片刻，勾唇笑了起来，“的确可行性很高。” “是这样的，黄景辉，假设你是一个坩城的外城人，常年活在冰工厂给你造假，不给你送正常制冷冰块的炎热惶恐中，你只能去冰工厂这个垄断企业那里预定冰块，而且哪怕是在预定的情况下，你也有可能拿不到冰，因为对方的产量不够。” “而这个时候，有一个神奇的小贩出现，正在售卖一种加了一等冰的冰块，可以拿冰票购买，一冰票一块，制冷效果不错，和二等冰差不多，你是在家热得不行老老实实等可能的运输工上门，还是去他那里买？” “当然是去他那里买啊！”黄景辉不假思索地回答。 “还有一种情况。”Le似笑非笑摊手，“黄景辉，假设你是一个内城的用户，家境不错，正常情况下都用一等冰制冷，每天等着运输工上门。” “一等冰价格昂贵，你用着也有点心疼，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神奇的小贩，他售卖一种短效的冰块，使用的时间虽然比一等冰短一些，但制冷效果不比一等冰差多少，而且还加了整个城市里，只有四户最有钱的人才能用的头冰——” “——一块售卖5冰票，你去买吗？” 黄景辉犹豫一下：“虽然感觉可能是骗子，但感觉还是会买，很好奇头冰是啥效果……” 石洪文讲得时候他就有点好奇了，他一个玩家都这样，不要说这里长期住着的居民了。 Le继续笑着问：“如果你用了之后发现这不是骗局，你还会去买吗？” 黄景辉毫不犹豫：“那当然！” “是的。”Le轻笑摊手，“这就是你诡计多端的队长想出来的办法。” “他准备用货车当个移动贩卖冰块的据点，只用把冰块运出去加工，然后吸引人，让这些人自己来买，这样就可以省下运输的时间。” “他这个狡猾的家伙，从一开始就不准备当个运输工。” 黄景辉听得一愣。 尤荣伊淡淡垂眸：“嗯，我是这个意思。” “但现在这个计划还有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们昨晚遇到的那种怪物如果午间在外面大量游荡，那么吸引居民出来的困难度会大大增大，我们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就是冰块的加工问题吧。”黄景辉皱眉提问，“我昨天调查了一下我们宿舍外面使用的冰块，发现这种特殊冰块坚硬异常，和常规的冰块不一样，只能融化，切割困难，他们用来切割冰块的都是巨型车床，不是常规的水刀。” “对我们来说，我们并没有这样的工具，我们没有切割冰块的条件啊！” 尤荣伊目光浅淡地反驳：“不，我们有切割的条件。” 他的目光落到了Le的脸上，Le不动声色地挑眉：“看来，这条件在我身上了。” “是的。”尤荣伊淡淡回答。 “Le？”黄景辉满脸震惊，“尤老师，你不是准备把Le当成大型车床使，让他来切冰吧！” “那可是一千多块冰，就算Le是素质极佳的S级选手，他现在才一级啊，强用蛮力切不动那么厚的冰的！” “男人可以当牲口使，但不能当机床使啊尤老师！” 尤荣伊微微吸气，打断黄景辉的话：“……不是他，是他的刀。” “狮心餐刀？”黄景辉一怔。 “是的。”尤荣伊面容冷静，“冰工厂的降温冰块之所以难以切割，是因为含有某种特别的能量，但这种能量在系统里可是有评级的。” 黄景辉很快地反应了过来，他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今天早上完成支线任务后，系统说一等冰是B级道具！” “既然只是B级道具。”尤荣伊撩开眼皮，“用S级武器切割，应该轻轻松松吧，Le？” Le含笑抽出餐刀，转动一下握在手心：“那是自然。” 真是好快的思考和反应速度。 早上才得到的线索，尤荣伊那么快就联想到他的武器身上，反过来利用他和他的武器出了一整套的计划了。 “既然大家都通过这个计划，我们就来商量这个计划的细致，我提议每次都运输到内外城交界处，这样方便两方的人都来购买……” …… 四十五分钟后，十一点三十五。 Le驾驶着货车开到了西城的内外城交界处，他抽出餐刀挽起袖子，开始在车厢里切割冰块。 银质的餐刀一抽出来很快金属刀面上就染了一层寒霜，Le握住后颇为戏谑地感叹：“我拿着这把上亿打造的狮心餐刀干了很多事情，还第一次干流水线生产。” 尤荣伊：“……” 尤荣伊冷酷催促：“快做，别废话。” “好的队长。”Le笑眯眯地应了。 光滑的刃口在冰面上干脆利落地交叉一划，le压着裂纹下压，黄景辉在旁边瞪大眼睛，屏息等待，尤荣伊也紧紧盯着。 冰块顺着裂纹的开口断成一个四方的小块，断面光滑干净，一次成型。 黄景辉直接兴奋叫出了声：“成了！这冰块能被狮心餐刀切开！” 尤荣伊也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你就在车里切冰块。”尤荣伊沉稳下令，“我和黄景辉去找西外城的居民，和他们说这里有卖冰的。” Le笑眯眯一摆手：“速去速回。” 尤荣伊颔首，他拉着兴奋不已的黄景辉推开了车厢门，跳了下去，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的声音：“喂，尤荣伊。” 冰冷昏暗的车厢门缓缓打开，尤荣伊微微偏过头，手撑在车厢门上，正午灼烈明亮的日光洒在他的脸上。 卷曲长睫在尤荣伊眉骨下投下一层阴影，日光清透地穿过他的皮肤，尤荣伊毫无防备地用那双漆黑的眼瞳回望向Le，发带和柔软的卷发在夏日的热风里吹得轻飘，脸上是还没有收敛的，很浅的笑。 “嗯？怎么了？Le？” Le 长眸一瞬间眯起，他将那块切下来的小方块一等冰丢了过去，被尤荣伊稳稳接住。 “到目前为止，我的游戏体验绝佳，尤荣伊。” “所以出行请小心点。”Le笑眯眯的，“别死在路上哦，队长。” 【系统提示：玩家Le对玩家尤荣伊好感度上升5】 【目前好感度：85（轻度迷恋）】 “我知道了。”尤荣伊接到冰的，举了举冰，淡淡道谢，“谢了。” 正午出行，按照他们之前的猜测，说不定会有大量火疱人到处游走，Le给这块冰是保护他的意思。 黄景辉在旁边看得有点郁郁，他垂头丧气地说：“都怪我，太废物了，复制不了工厂给的冰，还要浪费我们辛苦运出来的冰……” 之前搬运冰块的时候，尤荣伊让黄景辉试试看能不能复制工厂给的冰块，但黄景辉试了试，并不行。 “我好像只能复制系统给的道具，这种场景里的物品我没办法复制。”黄景辉有点难过，“我就说我的技能一点用处都没有。” “没什么。”尤荣伊倒是神色平静，“复制不了很正常，我也只是试试，你要是能复制场景里的东西，你的天赋就该是S了。” “不要着急，后面有你派上用场的时候。” 黄景辉听得十分感动，他以为尤荣伊在安慰自己，用力地握住了尤荣伊的手：“你不用安慰我的尤老师，我早就接受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了。” 末了，黄景辉还眼泪汪汪地感叹一句：“遇到你这样的队长我真是三生有幸。” 只是在说实话的尤荣伊：“……” 在尤荣伊的计划里，他们三人兵分两路，Le这个能开货车的负责留守车厢，负责守着冰块避免被对方偷家，以及切割冰块。 而他和黄景辉则是去附近的居民区尝试推销冰块。 尤荣伊将Le给的冰块装在一个保温箱里，让黄景辉放在背包里背着走，他们顺着马路往路边的居民区走。 坩城的夏日炎热不已，此刻已经接近正午，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饶是黄景辉背包里的冰块正在散发幽幽凉气，他的脸上也热全是汗，一边走一边大口喘气了。 汗水顺着黄景辉的下颌滴落地面，刚印出一个水渍，“滋”一声便蒸发了。 尤荣伊这样不畏热的人也有被晒得面色潮红，呼吸不稳，眼帘微微垂落，手撑着黄景辉的肩膀。 “这天气太几把恐怖了吧！”黄景辉热得头晕目眩，“到底多少度了啊！” 尤荣伊微微喘气，他从腰后拿出一个翻盖的温度气表，热得涣散的目光微凝：“45度。” “不可能才45度吧！”黄景辉无法相信，疑惑道，“我在现实里遇到过45度的高温天气，虽然也热，但没有这么恐怖啊！” 的确，这温度的体表感知远超45度了。 尤荣伊自认自己算是耐热的人，但走在这炎热的阳光与空气中，他仿佛置身于一锅快要沸腾的开水，皮肤灼热到像是快要烫起泡，他的颈部都有热得发疼了。 蓝天之上，太阳亮到仿佛一团自燃的煤，光彩灼目，亮到已经看不清形状。 尤荣伊眯眼看去，缓缓呼出一口长气，“……这太阳的光热度不正常。” “不正常？”黄景辉一边喘一边问，“哪里不正常？” “和那个冰块异常的降温效果一样。”尤荣伊迅速收回视线，冷静道，“有种异常的制热力量。” 黄景辉反应很快：“你是说，太阳光的热度和冰工厂的冰一样，都有一种异常的力量，可能和神官有关系。” “可能性很大。”尤荣伊一边回答，他们终于走到了一个小区门口。 尤荣伊抬头望去，这小区名叫【坩城温暖小区】，是一处老旧的筒子楼居所，里面的楼层不高，都是七层以下，在送冰地图上的订阅户数一共有六十户，都订的二等冰。 黄景辉和尤荣伊对视一眼，两人走了进去。 尤荣伊敲响了第一栋一楼的一个住户，在敲响门的一瞬间，黄景辉注意到尤荣伊的姿态一下变了，他表情变得温和，腰微微弯下，脸上是真挚的浅笑，亲和力十足。 ——仿佛一个久经沙场的推销员。 黄景辉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什么百变尤老师！ 开门的是一个热得满头是汗的中年妇女，她因为酷热而显得焦躁不已，手上还拿着锅铲，捆着围裙，似乎是在做饭，神情十分不耐烦。 “你们是——” “您好。”尤荣伊语速极快，“我是冰工厂的新任的推销员，我们正在派送一种新式冰块。” “送冰的？”中年妇女眉梢一挑，打断尤荣伊的话，“你们可算来了，人都要热死了！冰呢！快送进来！” “冰不在这里。”尤荣伊继续说，“冰在货车里，需要您多走两步，自己去拿。” 中年妇女一下怒气上涌，骂道：“啊？！还要我自己去拿！你们疯了吧！送冰天天送假货，有时送有时不送就算了，还要我们自己去拿，不知道现在外面都是什么东西在跑吗！” 黄景辉的心脏一下提到嗓子眼。 尤荣伊不卑不亢，干脆认下，垂眸轻声道：“是的，都是我们的错。” 中年妇女满腔的怒火被尤荣伊稳稳接下，看对方一个模样漂亮，热得脸发红的年轻人这样被骂，还忍气吞声，一下又不是滋味起来：“我也不是为难你个做事的，主要是——” “冰工厂不是个东西。”尤荣伊的语气突然冷下来。 中年妇女和黄景辉都是一怔。 “姐姐。”尤荣伊一下声音压低，他垂眉顺眼地凑到女人耳边，柔声道，“我也不怕和您直说，我不是送冰的。” “我哥哥才是送冰的，他在冰工厂里做事，起早贪黑，还被那东西给害了，因为被违约金压着人走不了，没办法，只能给冰工厂继续卖命。” “我们兄弟俩一气之下，干脆做起了倒卖的生意，我哥把一些冰从冰工厂里偷出来，也只要一块冰票，百分百正品，是一等冰的余料，制冷效果比二等冰还好。” 尤荣伊轻轻说道：“我跟您保证，撑过中午绝对没问题。” “把我们的冰拿出来给姐姐看看，看看是不是真货。” 他说着，动作熟稔地拍了一下黄景辉的肩膀，黄景辉看他面不改色地编故事，人都傻了，这下被拍人才反应过来，手足无措地把冰从背包里拿了出来。 “给。” 中年女人将信将疑地扫了一眼这冰块，幽幽凉气从冰上升起，这块冰融化速度缓慢，几十秒都没有滴水，冰散发的凉气一下笼住了她，她舒服地叹出一口气，眼睛一亮。 她见假冰见得多了，这东西的确是一等冰，她在她有钱的内城亲戚那里见过一次！ “你这东西真只要一张冰票？”女人迟疑地询问，“你不会框我吧？” “你多叫几个人一起来买。”尤荣伊眸色淡淡，“多叫些男人来，我只有我哥和这位朋友在卖，如果是假的，你们人多势众，当场将我怎么样我都认。” 77 夏日冰工厂 【目前好感度：70（愿效…… 黄景辉几乎是呆滞地看着这位中年女性开始呼朋唤友, 不到一分钟就将整个小区里所有用户集齐，跟在他们背后准备去买冰了。 “如果我们的冰是真的。”尤荣伊语气柔和，“能劳烦您问问周围小区的用户，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这里买吗？” 中年妇女爽快地一摆手：“我是这片的居民宣发办主任, 管着这片的广播, 你这东西要是真的, 那可是大好事, 整个西外城的人我都能给你喊到啰！” 尤荣伊浅笑：“谢谢姐姐。” 中年女人被他叫得忍不住捂嘴笑：“诶呀, 你这年轻人，嘴可真甜！喊什么姐姐, 我年龄都能当你妈了！” 黄景辉目光忍不住往尤荣伊这边瞟。 这做事爽快的阿姨居然是宣发办主任！ 尤老师你不会盯着点来推销的吧！ 尤荣伊淡淡回黄景辉一个眼神, 眉梢微挑，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 ——不然呢？ 他手里的地图标了这里是宣发办, 他第一个选点在这里, 就是因为这个。 “……但是啊。”中年女人的表情有些犹豫起来, “冰要是真的, 我们买倒是愿意去买, 但……” “这个点出去, 不太安全啊。” 尤荣伊轻声反问：“不太安全是什么意思？” “你这个小哥听口音是外地的吧, 你是刚来坩城？”中年妇女的神色带上了一丝畏惧, “你哥哥没告诉你——” “——坩城在闹血猴子灾吗？” “血猴子灾？” 尤荣伊目光一顿, 他瞬间想起了昨晚他遇到那个怪物，系统的提示名叫【脓疱血猴子】。 “对啊, 血猴子灾。”中年妇女语带恐惧和恶心, “不知道是从哪个山沟里跑出来的怪东西，浑身血淋淋的，还长脓疱呢, 看着可瘆人！” “专家说是什么猴子，这东西自从三年前坩城变热突然就出现了，最喜欢在一天最热中午的出来游荡，还到处袭击人，都被它们搞死好几个人了！” 黄景辉听得惊疑不定，他和尤荣伊对视一眼。 昨天他们进城的时候，那个女收费员讳莫如深的，死了人的事情应该就是这个！ “我哥没和我说，可能是怕吓着我。”尤荣伊轻言细语地询问，“有相关的报道能给我看看吗？” “有！”这位负责宣传办的主任做事大方，尤荣伊一问，摆手就应了，“你等着，我收着有，我去给你拿。” 一两分钟，这阿姨就翻箱倒柜地从不知道哪里找了几份旧报纸出来，她神色颇为得意地递给尤荣伊：“给，这是这三年关于血猴子的报纸，你也是遇见我了，要是去别地儿找血猴子的报道，还真找不着呢！” “谢谢。”尤荣伊道谢之后，垂眸接过报纸，看向了上面的报道。 报纸一共有三份，按照时间顺序，第一份报纸的时间是【XX00年2月5日，农历正月初一】。 整篇报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新年气象，各种各样关于千禧年第一个新年的祝贺和报道，可以看得出全城都沉浸在过新年的喜悦中，只有在报纸一个小角落里，有两个新闻不是关于新春的。 这两个新闻的标题分别是： 【坩城热力厂员工宿舍屋内燃煤致4人死亡特大事件目前已得到妥善处理，泄露人杨某某赔款受害人二十余万，此事给所有人敲响了安全警钟，望全城居民谨记，禁止室内燃煤。】 【有人声称在城外的山上目睹一浑身血淋淋，形若猴子的燃火生物，有关专家正在调查中，称可能为新型生物。】 第二份报纸的时间是：【XX01年6月29日】。 报纸正中的报道为：【坩城连续多日异常高温，最高气温可达46°！】 在正中报道的左下方，第二个报道则是：【正午高温时分，奇异血猴子从山中倾巢而出，数量高达20余只，专家称是因气候异常导致的动物迁徙，呼吁大家保护环境，少烧火煤取暖，降低温室效应。】 最后一份报纸的时间为：【XX02年6月17日】。 整篇报纸的中央是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十几只看着皮肉模糊血淋淋的血猴子俯趴在地上，正撕扯着地上一个人的身体，这人瞳孔扩大，皮肉都被血猴子吃得不全了，看着触目惊心。 下面报道的标题为：【血猴子夏季袭击事件频发，截止目前，已死亡十余人！】 【治安大队上山多次搜寻血猴子巢穴，未见其踪迹。】 【专家称该动物畏冷喜热，喜好正午出行，呼吁大家为了安全，减少正午出行时间，避开血猴子出行。】 尤荣伊的目光落在最后那张照片上，对面的女人点了点这张照片，剖为唏嘘：“惨吧？我们看了都吓得不敢出门。” “这都是去年的事情了。”女人长叹一声，“血猴子这东西鬼灵精得很，神出鬼没的，公安大队上山找了好多次都没抓到，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东西是怕冷怕冰的，出行要是冷气开的足，或者带着降温冰块就没事。” “这事儿至今都还没解决，又怕引起恐慌，血猴子这事情都不允许我们私下讨论了，之前报道过的报纸也就我这儿还留着有，其他的报纸都给销毁了。” 黄景辉神色一顿。 难怪那个女收费员是那种态度，原来是不准私下讨论。 “血猴子这东西一般不会攻击一群人，基本都攻击落单的。”中年女人眉头紧皱，她指了指最后一份报纸，“但你看这照片，要是被它们盯上了多恐怖，小兄弟你身上带着冰我能带着人跟你走，买了冰也能自己回来，但其他人呢？你也带着冰去接？” “我理解你想多卖点，但人命关天啊，这个时候又是中午，哪怕是开车去买你的冰，天儿热成这样车里的空调根本不管用，只要你的车不冷，那东西不怕的，一样在旁边跟着你的车盯着你跑，可吓人！” 女人说的十分郑重：“我虽然掌控这片的广播，但也就是能帮你通知一声，愿意中午出来买冰的人应该不多，风险太大了。” 黄景辉为难地皱起了眉。 他们是不可能一家一家带着冰去接人的，这样做和直接送冰没有区别，一样浪费时间。 他们之所以希望让大家出来买，就是为了节省送货的时间，能尽量多的把时间花在运冰上，运更多的冰出来卖。 但现在这种情况……黄景辉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能让对方愿意主动出来买的！ 怎么办，要是没人愿意出来买，他们这个计划就作废了吗！ 黄景辉下意识地看向尤荣伊，见对方眼帘低垂，食指抵唇一言不发，忍不住急得抓耳挠腮起来。 无敌的尤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你快想想办法啊！ “这里有没有没有预定冰的客户？”尤荣伊终于开口了，他问了一个黄景辉完全没有想到的问题。 宣传部主任一怔，她点头：“有啊，买不起冰的人多的是。” “您能帮我问他们一句吗？”尤荣伊缓缓抬眸，“您能帮我问问他们，如果我愿意提供往来的冰，让他们带着冰安全运送，他们愿意帮我送冰吗？” 尤荣伊语气平和：“当然是有报酬的，报酬就是他们帮我送冰之后，我会免费提供给他们一块冰，让他们可以凉爽度过中午。” 宣发办主任的神色明显动摇了：“你要多少人？” 尤荣伊明显是已经在心里计算过了，冷静回答：“四十个左右。” 宣发办主任又警惕地追问：“要干多久，一中午？” “要不到。”尤荣伊淡淡摇头，“每个人只用送自己小区里的冰就可以了，一个人送十块到二十块，差不多十几分钟就能结束。” 十几分钟就能结束的运冰工作，还只用送十几块，活儿这么轻松，给的报酬却是昂贵的一等冰余料，还是冰最抢手最热的中午时间段！ 这和做慈善有什么区别！ 宣发办主任深吸一口气，她满脸不可置信：“你没乱说？！” “没乱说。”尤荣伊面容浅淡，但语气却很有说服力，“我可以先支付报酬，再让他们运输。” 宣发办主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行，既然你这么说，我马上帮你问问，绝对有人愿意来！” 黄景辉完全听傻了，他一脸懵逼地望着宣传办主任立马开始用广播招人，不到一分钟，报名的人数就超过了一百个！ “……我去。”黄景辉悄悄地附身在尤荣伊耳边，小声吐槽，“为什么冰工厂招午间运输工那么难，你招人就这么简单？” 尤荣伊这是将自己送货的工作二次承包了出去，相当于他又雇佣了一批午间运输工。 尤荣伊语气淡淡：“因为我人品好吧。” 黄景辉：“……”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和冰工厂那种高强度高危险度的雇佣不同，尤荣伊的雇佣保障了运输安全性，并且降低了工作时长和工作强度，给的报酬还是大家都在炎热的中午都迫切想要的一等冰！ 但他还是感到很惊叹。 尤荣伊做事太干脆丝滑了，干脆到就像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但黄景辉作为一个早上才和尤荣伊对过信息的人，他清晰地知道尤荣伊和他一样，都是刚刚才知道这些消息的。 但尤荣伊的反应就是那么快，解决问题的速度就是那么—— ——可怕。 宣传办主任看向尤荣伊：“小哥，哦对，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儿？” 尤荣伊回道：“尤荣伊。” “尤小哥，这报名的人数超了。”宣传办主任的犹豫地询问，“你看是我选这一百个当中身强力壮的四十个男人跟你走，还是怎么样？” 尤荣伊语气平和：“运十几块冰而已，不用那么要力气，男女都行。” “选当中情况最困难，最需要冰的四十人跟我走吧。” 宣传办主任一怔，她的态度一瞬变得十分友好，她舔了舔嘴巴，顿了一下，才语带叹息说道：“……尤小哥，你这事儿办得是真好。” “我们这儿买不起冰的困难户太多了，去年因为买不起冰活活热死了十好几个，好多人还热出了病来，你这样真是做大好事，是在救他们的命。” “我先替他们感谢你。” “不用，大家互利互惠而已。”尤荣伊的态度依旧平静，“我也不是不挣钱，主任您应该清楚他们的情况，把人选出来跟我走吧。” 宣传办主任深吸一口气：“好嘞！” 【系统提示：宣传办主任（npc）对玩家尤荣伊的好感度+45】 【目前好感度：85（信赖有加）】 【系统提示：西城外城区民众（npc）因为广播听到了玩家尤荣伊的事迹，对玩家尤荣伊好感度+30】 【目前好感度：70（愿效犬马之劳）】 78 夏日冰工厂 杨树平 宣传办主任选出的四十个人男女老少都有, 年龄跨度18到50，穿着不太整洁，衣襟背心都湿了，脸上都是热汗, 一看家里都就不凉快, 望着尤荣伊的眼神发怯又警觉。 “就搬十几分钟, 你真给我们冰？” “是的。”尤荣伊头点得利落, “大家要是不放心, 过去可以先拿冰回家装上，再回来给我运冰。” 宣传办主任听了有点担心：“诶呀, 小尤, 你这也不能这么办是啊，要是人给你冰拿走了, 不回来给你做事怎么办？” “没事。”尤荣伊浅淡回答, “一块冰而已, 拿走用了也是小事, 大家先交个朋友, 以后大家长期打交道, 要是我们遇到什么麻烦了, 还要劳烦各位帮忙搭把手。” 他这话说得大大方方又温和有加, 一群人的眼神顿时都松了下来。 “各位要是没问题, 我们就走吧，我哥运冰的时间短, 需要抢时间。” 尤荣伊一声令下, 刚才还有些排斥他的四十人就井然有序地跟着他走了。 黄景辉在旁边看得叹服。 尤老师是真会做人。 一群人在尤荣伊的带领下回到了货车旁，Le一推开货车车厢门一看乌泱泱的人群簇拥在尤荣伊的周围，齐齐仰头望向他, 眉头一挑：“这是——” “哥，他们是我找来帮我们搬运冰块的。”尤荣伊面不改色地扯谎，“我在路上已经给他们划好搬运的区域了，你把车上的推车拿下来，把冰块卸给他们。” Le一听尤荣伊开口那句哥脸上就带上了意味深长的笑：“好的。” 他转身从车厢里跳下来，踩在车厢边缘将别在货车边上的推车扯了下来，依次发放给每一个人。 Le那边的推车配送完毕，黄景辉上去帮忙搬运冰块下来给堆到推车上，不多时，推车就都堆满了。 “各位可以先回家给自己家的冰装上，再去自己指定的区域运送，运送完收到的冰票请各位拿好给下一批运送的人，让他们去冰工厂外面等我们。”尤荣伊有条不紊地布置任务，“大家听明白了吗？” 这一批负责运送的人有十个，点头表示明白。 尤荣伊爬上了货车，转身关上了货车门：“那大家去运送吧，注意安全。” 一关上货车门，Le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挑眉余光扫向正在绑安全带的尤荣伊：“我怎么就成你哥了？” “情势需要而已。”尤荣伊表情无波无澜，“难不成我说你是我姐？” 后排正在喝水的黄景辉被狠呛了一下。 “我比你小诶，真要说也是你是我哥哥。”Le笑眯眯地打着转盘，单手开车，“我看了你医院的诊断证明，如果那证明是真的话，我比你小差不多十一个月。” “这不是重点。”尤荣伊轻轻一句话，将话题给别回了正轨，“Le，车厢里的冰你确定组装完了？” “确定。”Le笑眯眯的，“我比较好奇的是，队长，你雇这些人，为什么不怕这些人卷了冰票之后逃跑？” “他们每个人的推车上可是有二十块冰，就算是最低级的二等冰，二十块也能换二十张冰票了，你雇佣的，应该都是没钱买冰的底层外城人吧？你确定他们不会动心思？” “啊？！”黄景辉惊了，“他们还会卷冰票跑路啊？！” Le似笑非笑：“对啊，这些人看起来又缺冰又缺钱，二十张冰票无论是自己用还是倒卖，对他们来说应该都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可我们对他们很好啊！”黄景辉又惊又急，“不至于吧！” “你说对吧，尤老师！” “Le说的没错。”尤荣伊淡淡点头，他双手环胸，居然肯定了Le的说法，“我并不完全确定他们不会这样做，但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到的一切预防措施了。” “哦？”Le笑起来，“你还做了预防措施，说来听听？” 尤荣伊语调冷静清晰：“就算他们卷了这一批的冰票逃跑，也就二十张，只能买二十天的冰，我已经说了是长期合作，帮我做事可以长期拿冰的，跑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也选了条件不好，最需要冰的一批人，拉了宣传办这样的权威帮我背书。” “如果还是跑了。”尤荣伊语气平静，“只能说遇到了贪眼前财的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应该是少数，不过超过一两个。”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轻描淡写，很明显是在做事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 黄景辉都听傻了。 他之前以为尤荣伊挑条件不好的外城居民真是在做好事，没想到还有这是一层因素在！ “唔，做到这种地步，确实可以预防了。”Le若有所思，他勾唇轻笑，“尤队长厉害。” Le将油门踩到底，货车在大道上飞驰而出。 “冰工厂到了，下车上货吧。” 眼前是冰工厂的标牌，三人开入工厂，迅速装了冰之后再次开往新据点，Le这次开得很快，空旷的马路上他的货车飞驰而过，很快就抵达了据点。 Le在路边停好了车，在尤荣伊推门下车前突然开口，懒散含笑地问他：“尤队长，你猜这第一批人遣返给了我们多少冰票？” “不知道。” 尤荣伊推门下车，神色如常：“或许他们全都跑了呢，毕竟你在这样猜想，Le。” Le轻笑反问：“我的怀疑冒犯到了你吗，队长？” “不会。”尤荣伊神色平静，“你的怀疑不无道理，这个计划本来就有冒进的成分。” 黄景辉听得整个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口。 我操，不会吧，所有人卷票逃跑？！ 下一批负责运送冰块的十个人等待路旁。 他们神色紧绷，衣容落魄，拖着上一批人交接给他们的小推车，上面放着保障他们安全运输的冰块正在缓慢融化，散发着凉气笼他们。 为首那个人捏着手里的一打冰票，见尤荣伊他们下车来，神情明显有些紧张起来，握住冰票的手微微颤抖。 这场景一看黄景辉就暗道一声槽了。 肯定有人卷冰票跑了！ 三人走过去，都还没有人开口问，为首那个人就连忙拔高了声音，他因为紧张有些语无伦次了：“主顾，我和你讲，你别生气，这人真是个挨千刀的……” “跑了几个？”尤荣伊问询的话十分冷静，“送得是什么冰？” 对面一怔，讷讷回复：“……一个，二等冰。” 黄景辉长出一口气，这也太刺激了，他额头都冒出冷汗来了！ 要是这个跑的人送的是他们改造过后一等冰的话，一块五张冰票，一个人送二十块，被卷走的就是一百张冰票了！ 对面的人老老实实地将手里攥的冰票递给了尤荣伊，尤荣伊一接过，系统的结算音就响起： 【系统提示：玩家尤荣伊小队目前获得490张冰票，目前领先！】 黄景辉听到这个提示音几乎要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忙活了一中午，总算不算白忙一场！ Le没有下车，在车里加工冰块，尤荣伊接过冰票之后，为首的男人见他神色冷淡并不言语，以为尤荣伊生气了不想给他活干，急得赶忙解释：“主顾，你别生气，我们保证不会和黄立一样卷冰票跑路！” “黄立？”尤荣伊询问。 “诶呀，黄立这个烂人！”旁边有人插嘴，是个穿着朴素的女人，叉着腰义愤填膺地骂，“这么好的活给他干他还坑主顾，真是没良心！” 为首的男人也颇为赞同连连点头，骂道：“黄立一个赌鬼，能有什么良心！” “宣传办主任要不是看他家里还有个老娘，老年人挨不得热，黄立又千恩万求地要干这活儿，说要挣冰给他老娘解解暑，不然这活儿怎么会给他！”女人骂声泼辣，“结果就是狗忘不了吃屎，拿老娘来当幌子，拿了冰换了冰票，转手卖了就又去赌了！” “当年杨树平给的赔款那么多，几大万，都够他成家了，也就三年，黄立就全给赌没了！” 这女人的骂声刚落，尤荣伊的系统就接连震动三下，他目光垂落，看向跳出的系统面板。 【系统提示：解锁副本背景关键线索人物——黄立】 【系统提示：解锁副本背景关键线索人物——杨树平】 【系统提示：副本背景补全度15%（+7%）】 “能和我详细说说——”尤荣伊缓缓撩开眼皮，“——黄立，和这个杨树平的事情吗？” 女人一开始说话还有些畏缩，在尤荣伊的徐徐安抚下，她的讲述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三年前，这冰工厂还不是冰工厂，叫坩城热力厂，是个烧锅炉给全城供暖的厂子。” “黄立和杨树平当时都是这个热力厂的员工。” “杨树平是热力厂的司炉工，他考了司炉证，是负责烧锅炉的，当时考司炉证的人少，所以杨树平的工资待遇要高一些，他为人老实，不嫖不赌不抽烟也不喝酒，很早就攒下了一笔钱，早早就成家了。” “他娶了个能干媳妇儿，叫李丽华。” “李丽华虽然是农村来的，但人长得漂亮不说，做事还很厉害，不仅家里的事里里外外一把抓，还靠自己考上了师范学院，杨树平供她读了师范学院后，她出来当了老师，两人不久后又生了个乖巧的女儿，叫杨小花。” “这本来是多好的日子啊。”女人说着说着忍不住唏嘘，“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 “杨树平一家的好日子，突然就没了。” 79 夏日冰工厂 你他妈是不是老婆真的在对…… “没了？”尤荣伊问, “为什么会突然没了？” “诶。”女人重重地叹一口气，“谁家都有个倒霉的时候，杨树平就是碰上了这个倒霉的时候。” “只是……” 女人面露不忍：“杨树平也太倒霉了些。” “何止是倒霉！”旁边的男人满脸感慨地搭话，“简直是惨烈啊！”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老婆死了, 自己也跳了楼, 只留下一个才五岁多的小女儿, 没多久也失踪了。” “啊？”黄景辉听得入迷, 连忙追问，“杨树平一家之前过得好好的, 怎么突然成这样了？” “这事儿还要从年前热力厂的一桩事故说起。”男人一脸唏嘘, 娓娓道来，“年前年尾, 热力厂出了一个事故, 员工宿舍里有人偷偷烧煤取暖, 为了排出烧煤的废气私自接了那一栋楼通气管道, 结果排气管道故障了, 燃烧的废气没有排出去, 一氧化碳屯在了宿舍里。” “一共十人中毒, 四人抢救无效死亡, 是当年的特大安全事故。” “这烧煤的人, 就是杨树平。” 女人长叹一声：“当年集体宿舍都是集中供暖，是不允许在宿舍里烧煤的, 因为集体宿舍和烧炕的乡下可不一样, 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烧煤是要中毒的。” “但也耐不住有人偷偷烧。”男人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叹息，“年前煤价狂涨, 热力厂也涨价，有些人交不起供暖费，就愿意去买更便宜的煤炭回来自己烧炉子。” “窗户稍微打开一点通通气呢，也不那么容易中毒的，可杨树平太贪了，他贪热，不愿意开窗户漏冷风进来，居然胆大包天地接通集体排气管排气，恰好那天排气管又故障了。” “这就酿成了惨剧。” 男人一边回忆一边摇头：“那天他女儿出去玩了，逃过一劫，他自己和老婆在屋子里，他老婆中毒过深当场死亡，他送去了医院抢救勉强救回了一命。” “但还不如没救回来呢。” “整个员工宿舍楼急性中毒三十人，包括杨树平的老婆李丽华在内死亡四人，被判定为特大事故。” “因为是杨树平私自接通烧煤和接通排气管导致的，杨树平要负全责，最后判他赔所有人二十余万元，好像还判了刑。” “黄文当时也在那栋宿舍楼里。”女人说道，“他和他老娘住杨树平一家的隔壁，他倒是命好，当时出去打牌了没在宿舍楼里捡回一条命，他老娘就遭罪了，被煤气熏得半死不活，直接中毒瘫痪了，现在还卧病在床。” “黄文也因为自己老娘的事情，从杨树平手里拿了不少赔款。” “杨树平家破人亡，努力了半辈子什么也没剩下，人没熬住。”男人轻叹一声，“人在医院里抢救回来没几天，就跳了楼。” 女人啧啧两声：“一念之差，什么都没有了。” “我当初听说他当时是整个厂最拼命的人，攒下了钱都能在城外买房了，听说准备带着妻子女儿搬出宿舍了，是全厂第一个搬出宿舍的人，没想到出了这事。” “所以说做人啊，还是不能贪小便宜坏大事。” 两人感慨地说完，尤荣伊系统又是一震，跳出面板，他余光瞥向面板： 【系统提示：副本背景补充度20%（+5%）】 看来这就是年前报纸上那个特大事故的原貌了。 “杨树平失踪的那个女儿是怎么回事？”尤荣伊轻声询问，“她是怎么失踪的？” “你说杨小花啊？”女人一怔，回想起来，“杨树平跳楼之前写了遗书，好像是把这个女儿托付给了他的一个好朋友，黄文说起过，叫什么来着——” 女人皱眉冥思苦想起来：“诶呀，我这脑子，一下想不起了，黄文说这人原来和他一样是个运煤的工人，现在是个大人物了，爬起来了。” ……原来是个搬运工，现在是个大人物，爬起来了…… 尤荣伊眼眸微眯。 【“领导我啊，当年也就是个小运输工，也是一步一步爬到这位置的。”】 尤荣伊眸光微动：“是姓石吗？” “哦，对对对！”女人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是姓石，叫石洪文来着！” 黄景辉不可思议地看向几乎一秒就说出来的尤荣伊——不是，尤老师，你是神算子吗，为什么连这个都能猜到！ 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尤荣伊对黄景辉的震惊的眼神置之不理，冷静地继续追问了下去：“石洪文原来和杨树平是好友，杨树平死前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他？” 女人点头：“我听黄文说，好像是这样。” “那为什么杨小花会失踪？”尤荣伊问。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女人摇头，“杨小花说是当年杨树平夫妇下葬的时候，在葬礼上走散的，石洪文报了警，搜了一个星期没搜到，也就没音信了。” “诶呀。”女人神神秘秘地凑近尤荣伊，附耳过去，“主顾，我也就和你说说啊，你可别到处乱传。” “杨树平当年下葬的时候可不安生了，几百人来闹，都是受害者家属，闹到都报警了，警察来了才勉强下葬的。” “我们私下都说，是当初这些死了中毒了的人家里人对杨树平怨气很大，把杨小花拉走报复去了，不然一个五岁小姑娘的脚力，能走多远，会搜一个星期搜不到？” 女人啧啧两声：“造孽啊！” Le此刻跳下了货车，笑眯眯地歪头问：“你们在聊什么，看起来聊得很开心，和我也说说怎么样？” “等下和你说。”尤荣伊余光扫向他：“冰切割好了？” Le比了个OK的手势，微笑闪亮：“完美无缺，队长可以来检查！” 黄景辉低头看了眼系统面板上的时间，有点震惊。 他们才聊五分钟，Le就把两百块冰切好组装好了，一秒多一块，这家伙的速度也太快了，比上一次还快！ “不用检查了。”尤荣伊收回目光，下令，“搬给他们吧。” 同一时刻，另一边。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孙淼小队的冰票总数目前1700，处于领先！】 孙淼终于一直阴郁烦躁的脸上又恢复了得意：“我们一直领先了！我就说他们不可能赢过我们！” “目前的问题不在于我们恢复了优势。”陶芙作为一个敏锐的精神系天赋玩家，她举着地图，眉头紧皱地盯着，“而是对方为什么能在我们的围攻下超越我们。” “我们正在东城内城送，没有看到其他队伍，西城的入城马路上我们放了的B级道具【路障地雷】也没响，说明对方并没有进入西内城。” “我们送冰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还送的是最快的一等冰和头冰，对方为什么能超越我们？” 孙淼不甚在意地摆手：“就是早期超越了一下，后面领先的不一直都是我们吗？” “按照我们的送法。”陶芙眉头紧蹙，“他们领先一秒都是不可能的。” 马尔兹摆手，嗤笑着拍了一下陶芙的肩：“芙，你也太在意细节了，放轻松，我们可是A级队伍。” “一个小小的意外不用太在意。” 陶芙深吸一口气，她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从思维愚蠢的队长和主攻手那里获得任何理解支持，转头看向在驾驶座上一直安静开车的柏和同。 “柏和同，你怎么看，你能猜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吗？” 孙淼忍不住讥笑：“他一直开车，屁都没放过一个，你指望他会知道？” “外城。”柏和同开口的语气非常浅淡，仿佛他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他们走的路线是外城。” “外城？”陶芙表情紧了一下，然后醍醐灌顶，“你是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进东西内城，是直接绕着边去了外城，所以才没触发我们留下的地雷陷阱！” “嗯。”柏和同语调平静。 迅速被打脸的孙淼：“……” “那为什么早期能超越我们？”陶芙紧接着追问，“他们用的是什么办法？” “要送得比我们快，不可能不送内城，但进内城就要触发地雷，他们是怎么做到不触发地雷的情况下送得比我们快的？” 柏和同神色平宁：“我们的地雷留在马路上，不走马路就不会触发。” “不走马路他们怎么送？”陶芙神色又凝重了起来，“他们开的可是跟我们一样的货车，我也注意了内城的路况，他们不可能在野路上跑啊。” 孙淼忍不住牙痒痒地又开始逼逼：“你这意思，是他们的货车可以在天上飞？” 柏和同对于孙淼的讥讽倒是不疾不徐，照单全收，淡淡回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毕竟《神降》这个游戏里会有很多奇特的天赋和道具，或许有能达到这样效果的。” “但从我的推断来看，更有可能的做法是，他收买了大量外城的用户，拜托对方让自己送冰，使用的运输道具可能是小推车，用这种小型道具运送，进内城不需要走马路，走人行道就可以了。” “这样的运输很冒险，因为外城的阶级较低，偷冰的可能性不低。” 柏和同平静地评价：“但的确很有效率。” 陶芙越听越有种紧绷的焦虑感：“柏和同，那你觉得，他们这样运，会比我们快吗？” “短期内不会。”柏和同掀开眼皮，“从纸面上看起来，长期也不会，内外城的阶级差巨大，冰票数量也是如此，相差了五倍以上，按照纸面上的算法，我们是拿稳优势的。” 人刚松一口气，就看到柏和同屈了食指抵住下颌，眼帘微垂，若有所思：“但人是很复杂的动物，任何东西不能只以纸面为准。” “按照我对人的认知，他们的运输应该会有一个强大的优势，就是很多人会对他们怀有好感，人的情绪会带来很多变数，尤其是这种情绪是群体性的时候。” 陶芙的心慢慢地提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柏和同淡淡回答：“我认为他们有超越我们的可能性，而且这可能性不低。” “因为我感觉会有人自发地帮他们运输，并且抵制我们的冰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系统的提示再起响了起来： 【系统提示：遗憾地通知玩家，对方的队伍取得了冰票领先优势！】 “草！”看到这个通知的一瞬间，孙淼目眦欲裂，转头瞪向柏和同，“柏和同，你他妈早就猜到了，为什么不说！” 柏和同对此的回答是：“你们并没有询问。” 陶芙：“……” 马尔兹：“……” 孙淼崩溃了：“我没问你就不说啊！你他妈有病吧！你他妈是不是老婆真的在对面，当内鬼帮对面作弊啊！” “如果这个说法你更容易接受的话。”柏和同单手打开转盘，眸光浅淡地看向前方，“你可以当我老婆在对面。” 80 夏日冰工厂 “……好奇怪。”…… 相比起孙淼一行人的崩溃情形, 尤荣伊这边进行的就比较有条不紊了。 货车平稳地在冰工厂和据点之间来回行驶，快速的运输，较低的价格和有噱头的卖点几乎让他们无往不利，冰票数在早期推销的时候增长得较慢, 但在后面打开市场之后, 运送就变得非常快速了。 他们吃到了全部的东西外城, 大部分的西城内城, 部分东内城市场。 距离运输结束还要五分钟, 除却跑了的三个人卷走冰票和其他损耗，尤荣伊拿到了3986张冰票的成绩。 “Cl。”Le坐在驾驶座上吹了声口哨, 笑眯眯地撇下了墨镜, “队长真厉害，到后期我们一直领先。” “有运气的因素。”尤荣伊长睫微垂, “要是跑的人多, 或者是我雇佣的人眼红我, 集合起来抢冰, 又或者是有人向冰工厂举报我, 这计划都成不了了。” Le似笑非笑：“队长, 在你的策略下, 他们没有这样做的机会。” “哦, 是吗？”尤荣伊缓缓抬眸, “但你不是一直认为他们会这样做，后期一直对他们持怀疑和警惕态度吗？” “在你眼里, 我这个计划应该很愚蠢吧？” “我的态度很明显吗？”Le轻笑, “我的确不喜欢和阶级太低的人合作，和我的家庭教育有关。” “我没办法信任身处穷困的人。” Le笑眯眯地偏过头，他望向尤荣伊：“我从小接受的教导就是人在困窘到极致的时候会因为求生的本能褪去人性, 变回野兽，会为了求生撕咬一切。” “我这种富豪家的孩子第一课。”Le轻笑摊手，“就是要学会怀疑靠近自己的穷人，不然我们就会被绑架，欺骗，诱骗，甚至于分尸。” “所以我觉得你很有意思。” Le唇角轻勾：“你对这群穷人的戒备心不比我少，我想到了的你都考虑到了。” “——但你仍旧对他们怀有信任和善意。” “我实在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出身的人。”Le笑眯眯的，“你身上有我们这个阶层出身的人的有的残酷和俯视视角，但对这些低级劳动和从事这样劳动的人又很熟悉，你了解他们。” “无论是石洪文还是今天中午这三十几个帮工，他们对你的态度都和对我和黄景辉不同，他们都更喜欢你。” “你很懂得博取人的好感。” 尤荣伊收敛目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下车吧，冰工厂到了，我们收工了。” Le挑眉，他意识到尤荣伊不想搭他的话题，识趣地转了话题：“好的，队长。” 车开入停车坪，一行人下车进入报道间，石洪文坐在茶水间，面前是厚厚一沓冰票，一见他们摆手让他们坐下。 “另一队已经交了冰票了。”石洪文和颜悦色地说，“有三千多张将近四千张，虽然有损耗，但作为新手已经很不错了。” 尤荣伊在外面就看到了另一辆车停了才进来的，他自然知道对方已经交了。 “这是我们运送的冰票。”尤荣伊低眉顺眼地递上，“石主任点一点吧。” 石洪文舔了一下大拇指，跟数钱一样开始数冰票：“一，二……” 在石洪文数冰票的时候，尤荣伊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石洪文的办公室上扫过，他现在拿到的线索已经让他可以确认石洪文是一个关键npc了，这个人长期待的办公室一定有一些关键线索。 尤荣伊的目光搜寻半晌，最终落在了石洪文背后墙面上挂着的一面锦旗上—— ——【xx年工作先进个人标兵，杨树平】。 尤荣伊在看到这面锦旗的一瞬间，他的系统面板蹦出： 【系统提示：玩家尤荣伊发现关键线索——打理良好的锦旗】 【系统提示：副本背景补充度+3%，目前23%】 “不错，差两张就四千张了。”石洪文收回视线，颇为满意地点头，“做得很不错，比另外一队要多。” “今天辛苦各位了，回去好好吹冷气吃点好的吧。”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三人的系统都蹦出了通知： 【支线任务：在第一天的午间送货中获得高于另一支队伍的冰票（已完成）】 【任务奖励：B级道具（一等品降温冰块）（已完成）】 【支线任务（新）：在第三天的夜晚成功探索烟塔一次】 【任务奖励（新）：C级道具（入梦水）】 【道具使用说明：一次性道具，是某位掌握梦境的大神官研究出来的有趣道具，饮用之后可进入某个人的梦境，窥见对方的过去和记忆。】 离开办公室之后，黄景辉忍不住握拳耶了一声，他眼睛发亮：“我们第一天赢了！” “是的。”尤荣伊冷静道，“但这只是第一天。” “后面还有很多场硬仗要打，回宿舍我们整理一下我们获得的信息吧。” 三人回了宿舍，打开门，冷气扑面而来的一瞬间，黄景辉一个蹦跳就跳上了床，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给脱了，抱着被子翻滚叹息：“太爽了，我今天差点以为我要被热死了。” Le一回宿舍就反手脱下了湿透的上衣，他解开两颗工装裤扣子，敞开腰身泄出热气，反身躺在了床上，撑着手肘半立起身，紧绷的肌肉上氤满微微发亮的汗水，充满了一种健壮的攻击性。 “呼。”Le仰头哈气，笑笑，“确实太热了，我在家里也没有这么受过热，队长要怎么补偿我受的罪？” 尤荣伊余光扫过两个脱得基本半精光的男人，对Le的话置之不理，淡淡道：“我要冲个凉，洗完出来和你们理信息，我洗完之前你们先自己理一下。” 尤荣伊说完，并不见外地就在卫生间外的阳台上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他的上半身在日光下冷白透光，犹如像一件纤薄的玉器，上面是柔韧莹润的肌肉弧度，被拆散的漆黑半长发垂在颈侧，湿漉漉地贴在他后颈瓷白的肌肤上。 尤荣伊脱了衣服后很轻地呼出一口气，看起来也被热得不起，眼睫都被汗水浸湿了。 Le扫了一眼，他懒洋洋地吹了个口哨，勾起唇角：“艺术品，真够漂亮的。” 黄景辉看得有点恍惚：“……尤老师长得可真牛逼。” 十分钟后，冲完凉的尤荣伊出来，他抬眸：“过来，我们讨论下一步的计划。” “目前我们得到的信息就这些。”尤荣伊将得到的所有信息都写到了一张纸上，上面包括： 【烧煤特大惨案】 【杨树平一家】 【石洪文与杨树平的关系】 【失踪的杨小花】 …… “按照时间轴来梳理，事件应该是这样的。”尤荣伊冷静地开口，“三年前的特大烧煤事故之后，杨树平赔偿二十万后跳楼，将杨小花托付给石洪文，杨小花在葬礼后走丢，不见踪影。” “次年，坩城变为酷热之城，热力厂解散转变为冰工厂，其余的工人都被解散了，只有石洪文留了下来，还晋升成了主任。” “石洪文很可疑啊。”黄景辉皱眉摸着下巴。 尤荣伊看向他：“可疑在哪里？” “当年那场事故过后，所有人都过得很惨，受害者家属死了人，热力厂工人解散后下岗了。”黄景辉沉思后回答，“感觉只有石洪文越过越好了，升职加薪，还作威作福。” “还有个人也过得不错。”尤荣伊语调平静。 黄景辉一怔，问：“谁？” 尤荣伊淡淡回答：“厂长。” “根据我们获得的信息，有人提到过三年前因为煤价上涨，热力厂的效益不好，供暖费涨价，但现在这效益不好的热力厂摇身一变变成了冰工厂，可以说变成了摇钱树也不为过。” “坩城的天气变化和当年那场烧煤事故肯定有关，和石洪文和厂长也脱不了关系。” “你说。”黄景辉一脸冥思苦想，“我们昨晚听到的那个女孩子哭声之后，工厂就产冰了。” “这古怪冰块的生产肯定和神降者有关，这每晚哭嚎的小女孩很有可能是神降者，现在杨小花又失踪了，接管她的人恰好又是石洪文，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厂长和石洪文联手绑架了杨小花……” 黄景辉一脸兴奋，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杨小花就是神降者？” “这是个可能的猜想。”尤荣伊垂眸，“但要验证这个猜想，需要更多的证据。” “系统给出了一个第三晚要夜探烟塔的支线任务，那一晚应该能得到一些证据。” “明日的送冰依旧按照计划行事，今天就先这样吧。” …… 夜深露重，寒气幽幽。 凌晨时分，凄厉的女孩哭喊声再起响起，尤荣伊再次睁开眼睛，宿舍里其他两人也醒了，整个冰工厂运转了起来。 这次他们没有再下去，在阳台上看着石洪文拖着一个三角铲车，用手摇电筒一下一下地走过。 他周围不时有血腥的东西晃来荡去，好像时刻准备袭击他，石洪文的语气愤怒中带着不耐，时不时砸冰驱赶它们： “快滚，这里没你们能吃的东西，快滚开！” “……好奇怪。”尤荣伊望着这一幕，眼眸眯起。 黄景辉偷窥得胆战心惊的，闻言询问：“有啥奇怪的尤老师？” “你还记得我们今天白天听宣传办那个主任说的话吗？”尤荣伊缓缓开口，“她说血猴子喜热怕冷，最喜欢在一天当中最热的正午出来活动。” “但这里是半夜的冰工厂，还是正在制冰的冰工厂，正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刻和地方，应该是血猴子最不喜欢的地方。” 尤荣伊眯起眼睛：“这群东西明明昨晚连制冰的管道都怕，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81 夏日冰工厂 既然喊我大老板，那大老板…… “对哦！”黄景辉也发现了不对, “这群猴子明明很怕冰，为什么要在最冷的时候来冰工厂？” “而且昨天晚上也来了。”Le若有所思地眯起长眸，“也是这个时间点，这个时间点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吸引了他们吗？” “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让它们克服了对冰与冷的恐惧, 吸引它们来这里。”尤荣伊的视线落在一路尾随石洪文的三四只血猴子, 眼眸微眯, “这东西应该和石洪文有关, 昨晚那只袭击我们的血猴子也是在石洪文拖推车的时候来的。” “是什么东西啊？”黄景辉问。 “不清楚。”尤荣伊轻轻摇头, 他视线紧盯走到了道路末端的石洪文，像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语气陡然一转, “你们有照相机吗？” “尤老师，你要相机干什么？”黄景辉一头雾水, 但还是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相机递了过去, “我有一台。” 黄景辉拿出一台老旧的拍立得相机, 挠了挠头：“这原本是一台全息摄影机的, 但相机这种科技类产品会被系统严格限定, 只能符合副本内的时代科技水平, 不能超前, 所以我的全息相机就变成了这样, 拍出来估计不会太清晰, 够用吗尤老师？” “足够了。” 尤荣伊接过相机，不断拉进镜头, 在石洪文和他周围的血猴子离自己最近的一瞬间, 咔嚓拍下了一张。 拍立得缓缓吐出照片，黄景辉立刻好奇地凑了过去：“让我看看尤老师你拍了——啊！！” “卧槽卧槽！” 黄景辉在看清照片上的东西的一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惊得把手里的照片都给丢了出去：“尤老师你拍这个干啥啊！” 照片上是一只血猴子血肉模糊的正脸, 尤荣伊的镜头拉得极近，甚至都能看得到这个血猴子扭曲流脓的五官。 尤荣伊对黄景辉的反应置之不理，冷淡下令：“Le，找一支铅笔和一张白纸给我，我要画像。” Le从桌面下找了一张干净的A4纸和一支铅笔，挑眉看向坐在了桌子前，将照片摆在一旁的尤荣伊，似笑非笑：“队长还会这个？” 黄景辉从惊吓中缓了过来，又好奇地探头：“尤老师，你要干啥，啥叫画像？” “一种老旧的刑侦技术，通过相关人员的口供和一些模糊的图片对犯罪嫌疑人进行精准面部画像，从事该行业的人员被称为模拟画像师。”Le轻笑摊手，“在一十年前骨相扫描技术和AI绘图的普及后，这个职业就被淘汰了。” “现在基本没有人做这个了，我也是第一次见。” “队长居然连这个都会。”Le笑眯眯的。“我对队长的过去，越来越感兴趣了。” 尤荣伊拿起铅笔，安静地对着照片描摹，十五分钟后，一张隐现在血肉模糊的面皮下的，原本的脸孔就真实地浮现了出来。 黄景辉看着白纸上被尤荣伊画出来的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年纪约莫三四十的中年男人，鼻梁粗大，眉骨横生，脸颊两边坠着肥肉，看着十分凶狠。 “这不会就是……”黄景辉指着白纸上的男人，不可置信道，“照片上这只血猴子吧？！” “嗯。”尤荣伊轻轻吹去画纸上的铅笔碎屑，抬眸，“或许会有一些出入，但应该差不了太多。” 黄景辉看着画像上的男人和那只血淋淋的血猴子，感慨：“我靠，这还差得不多，都不是一个物种了！” “我们昨天拿到的线索，血猴子还有一个别称，叫做火疱人。”尤荣伊神色冷静，“那也就是说，这些血猴子很有可能都是人变的。” “根据我们在宣传办那里拿到的报纸，三年以来累计发现的血猴子大约有二三十只，那也就是说，三年以来坩城里大约有二三十个人变成了血猴子。” “我们首先要弄清楚这些变成血猴子的人是谁——” 尤荣伊的目光缓缓落在这张仿佛遗照的中年男人的黑白画像上，淡淡道：“——以及，为什么是他们变成血猴子。” 黑白画像上，一脸凶相的男人死死盯着外面，不远处，是他血肉模糊，满脸流脓的“血猴子”照片。 …… 运送货第二天，中午十一点。 石洪文照例来交接离开后，尤荣伊侧过眼眸看向Le和黄景辉：“按照昨天定下的计划，送冰的事情就你们两个做，黄景辉你负责送和协调，Le你负责调配和切割，我今天不和你们一起，我要去探查这个男人的相关信息。” “都明白了吗？” 黄景辉挺起胸膛：“没问题尤老师！” Le笑眯眯的：“遵命，队长。” 十一点半，尤荣伊目送另一队的货车离去后，冷静下令：“行动开始！” 十一点四十五，Le将尤荣伊送到了昨天的小区，尤荣伊下车之后直奔宣传办主任家。 尤荣伊的思维很清晰，宣传办主任目前对他好感度很高，拥有的消息渠道也是最多的，从这里下手是最有可能找到这男人的相关信息的。 “诶呀——”宣传办主任一手拿着锅铲环腰，盯着尤荣伊拿过来的画像犯了难，“——小尤，你一下问我有没有见过这人，我还真想不起。” 尤荣伊并不着急，循循善诱，神色温和：“那主任对这人有印象吗？是有一点印象，还是完全没印象？” “……嗯。”宣传办主任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有点印象吧，好像的确在那里见过。” “但你要具体问我是谁，在哪里见到的。”宣传办主任抱歉地摇头，“我这一把年纪了，记性不好，还真想不起了！” “主任，我们可以试着来用排除法来看看您到底在哪里，什么时候接触过他。”尤荣伊语气淡淡，“见过但不熟悉，应该就不是这个小区里的人，小区里的人您经常接触，应该不会印象模糊。” “那我们继续向外扩大交际圈看看，主任您长期在小区内，接触的人最可能的就是小区或者小区里的人带回来的人，如果不是小区里的住户，最可能是小区的人偶然带回来的人，您无意间接触过一次，所以留下了印象。” 宣传办主任的思路被尤荣伊迅速带着走了，她诶呀一声，无奈道：“可小区里人这么多，带回来过的人就更多了，我怎么知道是谁啊？” “不要着急，主任。”尤荣伊的语速不疾不徐，“我能问问，您对这个画像上的男人第一感觉，是好还是坏？” 主任一怔，她下意识看向画像，眉头紧皱：“不好，很不好。” 尤荣伊思绪飞快，他语气冷静：“画像上的男性虽然样貌不佳，但主任您用了很不好这样的词，可能是第一次遇见他的场景让您很不舒服，又或者是带他回来的人你不喜欢。” “我能问问小区里，您不喜欢相处的人有哪些吗？” 宣传办主任一怔，脱口而出：“小区里我还能不喜欢谁，黄文啊！赌鬼一个，昨天还拿他老娘来诓了我！” 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宣传办主任一个激灵，她猛地一拍大腿，眼睛瞪圆，指着画像上男人连诶了两声：“诶，我终于想起这男人是谁了！” “黄文带回来的牌友！” “黄文？”尤荣伊眼眸微眯。 “就是昨天卷了你冰票那个人！”宣传办主任气得破口大骂，“他今天还来找我呢，说昨天自己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今天不会了，还指望我把今天送冰的活给他，真不要脸！” “我记起来了，有段时间这男人经常来，和黄文一起在小区里的棋牌室赌牌，一赌就是大半宿，输了钱还会半夜骂人。” 宣传办主任呸了一口：“和黄文蛇鼠一窝！” 尤荣伊抬眸：“黄文现在小区里吗，我可以问他几句话吗？” 宣传办主任：“当然可以，我现在就把他给你找来！” 十几分钟后，黄文可以说是被绑来的，他一左一右两个男人守着他，黄文瑟缩地蹲在中间，尖嘴猴腮，一脸蜡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黄文一看到尤荣伊就冲过去抱住了他的腿，声嘶力竭地哭嚎： “大老板，大老板，你不要追我的责！你一天挣这么多钱，我就要了你20张冰票！我和我老娘也就是为了生活！你要发发善心啊大老板！” 尤荣伊没动，旁边的男人将黄文扯开了，扯开的力道明明不重，黄文却在硬是地上打了两个滚，抱着自己的腿就惨叫了起来：“天哪大老板打人了！大老板打人了！腿给我打断了！天哪！” “快给赔医药费！” “还讹上人了！”宣传办主任一见黄文打滚就气不打一处来，“快给老娘爬起来！” 黄文诶呦诶呦地直叫唤，对主任的叱骂充耳不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宣传办主任看黄文这样子又气又急：“小尤啊，黄文是个赖皮子，你问不出什么来的，你干脆别问他了……” 尤荣伊缓缓在打滚的黄文旁边蹲下，他掀开眼皮，抽出了一沓钱拍了拍黄文的脸：“你叫黄文是吧？” “既然喊我大老板，那大老板告诉你，你要是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我就给你一张钱。” 黄文一个翻身，猛地坐了起来，他眼里全是贪婪的光：“你说真的？一个问题一张钱？！” “真的。”尤荣伊浅淡回答，“主任，劳烦您帮我们找一个私密点的空间，我需要和黄文单独谈谈。” 82 夏日冰工厂 追上了我们必死无疑！…… 五分钟后, 尤荣伊和黄文面对面地坐在小区棋牌室的一个私密包间里。 尤荣伊淡淡地注视着对面的黄文，拿出了画像：“这画像上的男人你见过吗？” “当然见过！”黄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沙宏泰嘛，和我打多少年牌了！” “他叫沙宏泰？”尤荣伊抬眸, “那有关他的消息, 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多少……”黄文的视线忍不住让尤荣伊右手边那一沓钱哪里瞄, 他搓了搓手, 脸上露出一个淫邪的笑, “那要看老板给多少了，你要是给得到位, 沙宏泰祖宗十八代我都能给你背出来！” 尤荣伊撩黄文一眼, 他伸出一根手指从旁边的钞票里抽出一张，推到黄文面前： “先说。” 黄文急不可待地拿过钱, 嘿嘿一笑, 开始讲了起来：“沙宏泰和我是老朋友了, 我们当时都是热力厂的员工, 住同一栋宿舍楼, 又都喜欢打牌, 一来二去就熟上了。” “沙宏泰也是热力厂的员工？你们还住同一栋楼？”尤荣伊若有所思, 他询问, “沙宏泰还有什么其他的社会联系吗？” 黄文一摆手：“哎呀！哪来什么社会联系, 沙宏泰父母都死了，也没钱娶老婆, 就一个单身汉, 玩得好的也就我们这些牌友。” “那你最近有见过他吗？”尤荣伊问。 “何止是最近，三年没见过这小子了。”黄文摇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脸上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三年前，热力厂我们那栋宿舍楼烧煤出了事故，大家都拿到了赔偿，沙宏泰拿了钱就走了，不知道去哪儿潇洒去了！” 尤荣伊静默不语地沉思。 ……沙宏泰，这个昨晚他看到的血猴子是曾经是热力厂员工，也是被杨树平赔偿的三十三户人之一。 血猴子的数量，似乎差不多也是二三十。 ……二十余只，三十三户…… 尤荣伊眼眸眯起，他突然有个猜想，但这个猜想还差最后一环证据。 他从一沓钱里抽出一张钱递给黄文，冷静下令：“我的问题还没问完，你先在这里等我五分钟，我有点事情要做，五分钟后我会回来继续问你。” 在黄文愕然地伸手中，尤荣伊推开了棋牌室的大门，他目光扫过小区正门，迅速找到了正门旁的宣传办主任。 “主任。”尤荣伊走了过去，平静询问，“我能问问这几年的报纸，有没有拍到血猴子正脸的报道照片？” 主任一怔：“有的，有两张报纸拍到了血猴子的正脸，你拿这瘆人东西干嘛？” 尤荣伊淡淡回复：“我有用处。” 五分钟后，尤荣伊手里出现了两张崭新出炉的画像，都是对着照片上的血猴子现描出来的。 尤荣伊将画像推到黄文面前，询问：“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黄文一扫画像一怔，下意识回答道：“认识啊，不就是——” “——热力厂你们那栋宿舍的员工。”尤荣伊缓缓抬眸，补全了黄文接下来要说的话，“——拿了杨树平煤气事故赔偿的三十三户人之中的人，是吗？” “当年那起事故里，拿到赔偿的人除了你和沙宏泰之外，这些其余人你还知道踪迹吗？” 黄文听到杨树平的名字一瞬间脸上血色尽失，他猛地站起后退两步，目光在尤荣伊冰冷的脸和桌上的画像来回几次，他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渐渐带上了恐惧：“你是谁？！你是不是杨树平的亲戚，拿着这些画像查当年的煤气事故案！” 尤荣伊刚要开口，应激的黄文神色惊恐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我干的！跟我没有关系！” “你要去找厂长和石洪文，他们才是主谋！我就是图点小钱罢了！我根本没做什么！” “杨树平被陷害跟我没关系！” 黄文一边惊恐地吼，一边踉跄地转身夺门而出，临走还不忘把桌上的钱卷走了，尤荣伊刚要追出去，紧接着他的动作一顿，他的系统面板蹦了出来：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获得神官任务核心线索——被陷害的杨树平】 【系统提示：玩家背景补充度+20%，目前补全度40%】 【系统提示：玩家拿到核心线索，触发通关神官任务——寻找当年煤气事故与陷害杨树平的真凶】 【在副本中找出神官（？？？？？？），并杀死对方，可掉落奖励——神之遗物，S级特殊材料（金炉灰）一捧，S级特殊道具（碎头冰）一块】 【（碎头冰）为特殊道具，融化后会散发出（命寒之气）包裹住玩家，可使玩家免疫任何等级火系的伤害15分钟，为一次性道具，使用后报废。】 【系统通知（对全体玩家）：关键线索已被玩家找到】 【副本进入抢夺胜利阶段！】 尤荣伊的系统面板通知刚停下，一道通话就传了过来，来电是Le。 这个时候Le来电，尤荣伊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接起电话，开口就是一句淡淡的：“抱歉，我太快找到关键线索了，对方很快就会盯上你们的，是我失策。” 电话那端，Le听得挑了一下眉，勾起唇角：“真是凡尔赛的道歉，我还没见过有人在补全度四十的时候就能拿到关键线索的，你可真是了不起。” “我的队长。” Le含着上扬尾调的笑声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激烈的货车碰撞声，紧接着是黄景辉撕心裂肺的惨叫：“追上了，他们要追上了！” “不过你的确没猜错，对方的确盯上我们了。”Le反手将转盘打到了底，一脚轰死油门，余光瞥向后视镜。 后视镜里倒映着追着他们的另一辆货车，这车对他们紧追不舍，车座上那人几乎将货车开出了跑车的感觉，仿佛一个冷静的猎手一次次弯道绕弯围堵他们，Le不悦地眯眼啧了一声，“真难缠。” “尤老师，和你发现了关键线索没关系，我们一出来就被跟上了！”黄景辉语无伦次地跟尤荣伊汇报，“他们根本没去送冰，就在西城区外面的路边蹲守我们！” “我们昨晚有讨论过这种情况。”对面尤荣伊的声音依旧冷静，“他们追我们，应该只是为了迫使我们不能从外城送冰。” “对方早有预谋。”Le脸上的笑变得血腥，“对方没有装冰，是一辆空车，所以跑得比我们快。” “怎么可能？！”黄景辉不可思议地拔高声音，“我们中午明明看到他们装了冰出发的，怎么可能是辆空车！” “装了冰出来估计找地方直接丢了，就是为了减轻车重方便追逐我们。”Le长眸眯起，“我们被摆了一道。” 黄景辉难以置信：“一车冰，他们直接丢掉了？！” Le余光紧盯后视镜：“想点办法，队长，我们要被追上了。” “我知道了。”尤荣伊语气沉稳，“你们掉转头来小区这里接我，我有办法。” 另一头，另一辆车内。 “我艹，对方拿到神官任务的核心线索了！”孙淼看着系统的通知大吼大叫，“我日你妈的，他们不是正在被我们追吗！怎么还有机会去探索副本，找核心线索啊！” “分散行动。”柏和同语气平稳地回答，“有人不在车上，离开去找线索了。” “你那个办法，真的行得通吗？”马尔兹在旁边听得眉头紧皱，“你让我们今天丢掉一车冰，直接追击对方，那可是一车厢一等冰，足足两千冰票，要是失败了，这场游戏就很难转败为胜了。” “是的。”陶芙也面露不赞同，“对方第一天赢了我们，现在还有余力分出队员去找神官任务的线索，看起来队伍等级并不低，可能比我们高，直接伏击不是一个好选择。” “是吗？”柏和同一边目不斜视地开车，一边语气淡然地回答，“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第一天采取那么迂回的方式去赚取冰票，说明对方对直接对抗并没有信心，不得不采取迂回的方式来对抗，这是第一点对方实力不如我们的证明。” “第二点，就是这个神官核心线索。” 柏和同语气淡淡，话却惊人：“对方去拿这个核心线索，反而是实力不如我们的有力证明。” “啊？！”孙淼听得一脸问号，“对方都有信心去通关神官任务了，还实力不如我们，柏和同，你在搞笑吧？！” “不是有信心。”柏和同掀开眼皮，“是为了胜利不得不去做危险的事情。” “如果对方可以正常走主线任务获得胜利，是没有必要去做神官任务的，去做神官任务就是证明对方在主线对抗里是一种完全放弃的态度，需要去做神官任务来牵制诱导我们，给我们造成压力，让我们放弃追击。” “而这个时候，乘胜追击才是正确选择。” 柏和同神色毫无波澜：“只要追上，正面对抗，强弱分明，他们没有招架之力。” 另一辆车内，黄景辉见着不断逼近的货车，急得冷汗和热汗一起下来：“怎么办！对方等级绝对比我们高，追上了我们必死无疑！” 83 夏日冰工厂 尤荣伊，你赢得好浪漫…… “Le, 再开快点啊！”黄景辉惨叫。 “你说的没错。”Le长眸眯起，“但我们的车速已经是最快了。” 后视镜里另一辆车的犹如鬼魅，平稳迅速地贴了上来, 这样下去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了。 黄景辉持续惨叫：“啊啊啊啊他们要撞上来了！” “暂时还不至于。”Le声音带笑, 双手握住转盘小腿绷直地一转, 轮胎空转烧胎十秒后，货车猛地一个流畅甩尾, 在道路上划出一个圆弧，转身贴着对面的车擦边跑走了！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 Le从驾驶座的车窗里伸出手，笑眯眯地对驾驶座上的柏和同比了个中指：“Buen trabaj, hij de puta。” 两辆车惊魂擦肩而过后, 孙淼呆了几秒, 才问：“他刚刚对你说什么来着？不是通用语吧？” 柏和同语气平静：“西班牙语，骂我是个混蛋。” “……你刚刚和他说什么？”另一辆内，黄景辉也惊魂未定地发问, “不是，都那种时候了，你还能有闲心比中指挑衅对方？！” “怎么能说挑衅呢？”Le懒散笑着, 屈指抵住下颌, “我夸他做得不错呢, 能把我们队伍逼成这样。” 虽然加了个不太干净的语气词, 混蛋。 “真是够稀奇的。”Le余光一撇后视镜，对方并没有被他的操作秀到，而是波澜不惊地打了转，又追了上来。 黄景辉问：“有什么稀奇的？” Le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假如你是另一队，你的对手一天之内利用外城围剿你在冰票数量上赢了你, 又迅速拿到了神官任务核心线索，你会觉得对方队伍等级比你高还是低？” “当然是高啊！”黄景辉立马回答。 “但对方不这样认为。”Le似笑非笑，“在尤队长这样高压的心理战术之下，对方反而思考出了真相，认清了我们队伍的等级更低。” “这说明对方队伍里有个和我们队长不相上下的智力型选手，所以我才说稀奇。” “我看到对方身上有地狱湖的纹身，说明对方是地狱湖的队伍。”Le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但在我印象里，地狱湖公会里可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地狱湖的水平最高的顶尖玩家，公会首席我接触过，听说曾经是个赛博杀手，手上有不少命案，他不走智力路线，是个喜欢全场乱杀的神经病，在他的影响下，整个地狱湖走智力路线的玩家都很少。” “说起来。”Le的眼眸眯起，“这种智力型解谜风格，倒是和我们的队长微妙地相似。” 正午的阳光炽热无比，两辆货车接连在大道上疾驰而去。 黄景辉紧迫注意着街边的道路，在看到前面不远处出现温暖小区的标牌的时候紧张地出声提醒：“诶诶，要到了！” “给尤老师打电话吧！”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尤荣伊平和的声音：“你们要到了？做得很好，我还担心你们在路上会被追上。” “差一点。”Le勾唇轻笑，“不过我一想到是去接队长的，超常发挥了一下。” 尤荣伊熟练地无视了Le的调戏，冷静询问：“你们和对方的车距不大吧？能有停车的时间吗？” “队长料事如神。”Le笑眯眯地回答，“对，对方追得太近了，是没办法停车的，一停就要被追上。” “啊？！”黄景辉愕然道，“那不停车，尤老师怎么上车？！” 尤荣伊平静的声音传来：“我有办法。” “Le，黄景辉，等下要请你们帮我做点事情了，我有个计划，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了，可以一次击退对方，如果不成功——” “——就要麻烦你们和我一起陪葬了。” Le轻笑地说：“这么刺激？” 黄景辉已经有点吓懵了：“要做什么事情啊尤老师！？” “我的猜测是，对方的队伍里有个和我一样水平不低的智力系选手。”尤荣伊的声音不疾不徐，“他猜到了我的意图，所以做出了直接追击的策略。” “这个策略无疑是正确的，如果被追击上，我们确实没有抵抗之力，只能任对方鱼肉。” “和我想的一致。”Le微笑询问，“对方的队伍是地狱湖的，队伍整体实力不低，我目测应该是A级左右，再加上有这么一个智力系选手，我们很难对付啊，队长。” “但这个策略并不是毫无漏洞的。”电话那头，在小区门口的尤荣伊望着飞速驶来的两辆货车，缓缓抬眸，“至少目前我们是有还手之力。” 货车在急速的飞驰中抵达了小区门口，系统的通话声里传来尤荣伊冷静的下令：“开始。” “收到，队长。” Le笑着松开自己的方向盘，失去控制的货车在街道上一顿乱创，横冲直撞，撞碎了两个路桩。 “不是！我还没准备好啊！”黄景辉从副驾驶飙泪探出身子握住了乱晃的方向盘，“尤老师，你确定我能开货车，我只看过Le开两天啊，啊啊啊啊啊！这东西是这么开吗！” “加油，我和队长的命可都握在你手里了，小黄狗。”Le笑眯眯地握住了货车上方的抬杆，一个腰腹伸缩，屈腿伸腿就去了后座驾驶。 他侧过头看向车窗外，和在狂乱行驶的货车和黄景辉不停歇的惨叫里，风吹乱他的额发，Le眯着眼和站在小区门口，灼烈日光下抬眸望向他的尤荣伊遥遥对视一眼。 “e，n。”Le笑着张开了怀抱，“baby。” 下一秒，血色链条环绕过他的肩膀，Le反手握住锁链猛地一拽，尤荣伊略有些苍白的脸从车窗下探了出来，他一只手绑在锁链上，另一只手伸出来Le紧紧相握。 “利用锁链可以近距离缠上被你控制过的人特点，利用可以被操控的我做锚点上车。”Le似笑非笑地和尤荣伊对视，“幸好队长你够轻，不然我健壮的胸膛都要被你扯断了。” Le手臂发力，将尤荣伊拉了上来，但尤荣伊并没有进入货车，而是微微低头，单膝跪在了车窗边缘，他眼眸直视着Le，命令道：“别停下来，继续做事，把我托上去。” “知道。”Le笑着伸出手，尤荣伊踩在他的手掌上，Le往上一托，尤荣伊翻身爬上了货车车厢。 热烈的太阳光之下，狂猛快速行驶的货车之上，热浪与热风疯狂地吹着，几乎要将人吹得翻到，尤荣伊俯趴在车上，双手扒住车上的锁杆，热风将他的白色内衬吹得上下翻飞，他抬眸望向紧跟着他们的另一辆货车。 隔着昏暗的玻璃，明亮的日光，尤荣伊在一辆开得左右支绌的货车上，见到了将他逼上绝路的对手—— ——对面货车的主驾驶位上，坐着一个黑发黑瞳的年轻人，他的面貌有种难掩的清俊，但让人过目难忘的，是那种浅淡的，仿佛凝视万物都在凝视猎物般的漠然眼神，是一副再好的好皮囊都遮不住的居高临下，漫不经心。 对方那对一切不甚在意的眼神落到他身上的时候，犹如实质地凝固，专注力惊人地望着他，一错不错。 尤荣伊忍不住呼吸急促了一瞬。 那专注过度的眼神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我艹我艹！”另一辆货车内，孙淼不可思议地从后座向前探头，“他们有人爬上货车了！这是要和我们正面刚？！” “不是。”柏和同语气中是不为所动的冷静，但他的视线已经完全没有偏移了，完全钉死在了尤荣伊身上，注意力完全地专注这让他的语气在无形中放轻了一点，仿佛猎人在狩猎前最后的温柔。 “他在挣扎。”柏和同轻声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等下正面进攻，其余人你们随意处置。” 柏和同平静地说：“只有这个人你们不能动，我需要他活着。” “什么动不动？！”孙淼完全要疯了，他指着车窗大吼，“你他妈要不要看看，对面完全就是一副要攻击的状态，还我们正面进攻，是他们正面进攻好吗！” 尤荣伊周围腾升起血色链条如笼般将他层层包裹，他撩开眼皮，微微张开五指，链条在他手指间灵活地游走，盘绕在他冷白的手腕和脖颈之间，仿佛一条亟待攻击的红蛇。 看起来威胁感十足。 但尤荣伊知道，这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只要正面攻击一下，对面就会发现他的攻击力只有十，根本不是对面的对手，对面随便一个平A就能把他带走。 但他要赌的，就是对方不会攻击他。 ——这是一场纯粹的心理战。 黄景辉一边手忙脚乱地开车，一边紧张到不停咽口水，脑中不停回忆尤荣伊的计划。 “对面的那个智力系选手的确水平很高。”尤荣伊语气平稳，“但不是每个人水平都有他那么高的。” 黄景辉迷茫反问：“什么意思啊尤老师？” 尤荣伊说：“以对方的能力，应该在第一天就看出了我的冰票计划，但却在第二天才对我采取行动。” “这说明了一点，对方在队伍里没有绝对话语权。” “对方水平如此之高，行事又如此果决，按照对方今天的作风，应该昨天就来追击了。” 尤荣伊语气冰冷：“所以要么对方是才加入队伍的新选手，要么就是对方的能力在队伍里不突出，天赋不高，被边缘化，排挤出了话语权核心圈层。” “我倾向于是第一种情况，因为对方在第二天就从队伍里拿到了话语权，开始追击我们，这说明对方本身能力不低，控场能力又极强，才能如此迅速地在新队伍里拿到掌控权。” “但这种话语权的交替是有隐患的。”尤荣伊语调一转，他冷静道，“以老队员的水平是理解不了他的做法的，他们会在关键时刻产生分歧，老队员在面临高压和危险的情况下，他们不会去相信他的计划，尽管他的做法是对的。” “我们要的，就是这个分歧。” “我们要利用分歧分化他们，中止他们的计划。” 另一辆车内。 柏和同眸光浅淡：“他只是在虚张声势，他不会攻击的，攻击会暴露他的真实实力。” “他在玩心理战术，想要利用我们之间的分歧分化我们，中止我们的计划。” 如果说是黄景辉在这辆车内，他听到柏和同不差分毫地说出尤荣伊的战术只会崩溃地干呕出来，跪地惨叫自己必死无疑了。 但听到这个计划的人不是他。 孙淼都要被气笑了：“还心理战术？我看你才是在给我们玩心理战术，用了一个错的计划浪费了两千冰票不想背锅，想一错到底是吧！” 马尔兹双手环胸，满脸阴沉：“柏，你确定对方实力比我们低，在这个游戏里死亡可是会真的死的！” 陶芙咬牙犹豫。 她一方面觉得柏和同的判断有一定道理，但另一方面，在对方赢了第一天的对决，拿到了神官核心线索，还如此果断地选择正面对抗的情况下，她很难相信对方是一队实力低下到不敢和他们正面对决的队伍…… 在两车越来越近的追逐间，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当Le双手扒住车厢边缘，屈膝从车窗探出来，爬上车厢笑眯眯地对他们说了个嗨的一瞬间，另一辆货车里除了柏和同的所有人都同时崩溃了。 “Le？！”孙淼几乎在尖叫，“你麻痹，为什么他们的队伍里会有Le！” 石榴屋公会的首席，S级玩家，排名十七位的顶级攻击系玩家——【血厨】，Le。 马尔兹几乎脸色全白，他厉声喝道“柏和同，停下！不准再开了！我们打不过对方！” 柏和同无动于衷地继续朝前开：“无论是谁，实力的基础是固定的，他们没办法正面对抗我们。” “还没办法正面对抗！”孙淼在后车厢上蹿下跳，他急得脸涨红，“Le秒掉我们只需要一分钟，一分钟好吗！” “我让你他麻痹地别开了！” 陶芙脸色煞白：“不能碰上，我们会死的！” 在即将撞上的一瞬间，陶芙，孙淼，马尔兹双手齐齐死死地拉住了柏和同的方向盘，货车猛地一个打转，在一声刺耳的滋啦刹车声声中，轰隆巨响中侧翻到了旁边的沟渠里。 非常奇妙的，在货车侧翻后，被追逐的人和追逐的人两方人都发出了同样的感叹。 黄景辉热泪盈眶，双手双脚都在发抖，马尔兹一行人狼狈地从侧翻货车里爬了出来，趴在街边。 双方都发出了劫后余生的声音—— ——“活下来了！” 尤荣伊烧血用死神链虚张声势了一会儿，此刻脸色苍白，他收手，链条犹如玉珠落地般绕在他脚边落了一地，他俯趴跪在车厢上缓慢喘息，灼热的天气和烧血过量都让他眩晕。 “给。”Le盘腿坐在他对面，他笑眯眯地递给尤荣伊一瓶药水，“队长还有喝药的力气吧？需不需要我喂你？” 尤荣伊艰难地撩开眼皮扫了Le一眼，接过了药水：“谢谢。” 旁边的Le伸出手虚虚环住他的腰，防止他掉下去，Le闲适地交叠双腿，轻笑着侧过头看他，熏然的午后热风吹拂他的额发，将他笑眯眯的脸笼在拂动的碎发阴影之下： “我在家的时候也这样开车在夏天兜风，但好像都没有这次浪漫。” 尤荣伊挑眉，他罕见地浅笑：“这是一种夸赞？” “不只是夸赞。”Le撩起额发，懒懒轻笑，“是发自内心的欣赏。” “你不顾一切追逐胜利的样子十分美丽，胜于你的外貌。” “尤荣伊，你赢得好浪漫。” 货车朝着冰工厂一路驶去，黄景辉发出一声兴奋的欢呼：“尤老师牛逼！” 【系统提示：玩家Le对玩家尤荣伊好感度+5】 【目前好感度：90（轻度迷恋）】 84 夏日冰工厂 “他想对我做什么事情。”…… 在尤荣伊坐在货车上驶向冰工厂的同时, 另一辆翻到的货车里有人合掌推开扭曲变形的车门，撑着车门出来。 柏和同半边白色衬衣都被血浸湿了，他坐在翻倒的那一侧, 受挤压是最重的。 他左眼的眼皮被铁皮划开了一道长口, 此刻正半闭着顺着睫毛往下流血。 柏和同微微垂眸，看着滴在自己掌心里的血，眼前重影摇晃。 看来是失血过多了。 真是具脆弱的人类皮囊，希望能坚持到游戏结束。 柏和同从系统面板里拿出一瓶A级治疗药水刚要喝, 旁边怒意上头的孙淼就冲了过来，抬手就打掉了他的药水，扯住他的领口怒声质问：“你他妈刚刚说什么我们一定能赢！” “还他妈正面刚，是正面送死吧！对面可是Le！啊！Le！” “全星系数一数二的攻击系玩家！我们正面进攻现在已经死得一滴血都不剩了！” “不会。”柏和同语气淡漠，“如果是进攻, 现在我们已经赢了。” “你他麻痹还死鸭子嘴硬是吧！”孙淼被柏和同气得满脸涨红，额角青筋直蹦，抬手握拳就要揍下去，“我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柏和同眼珠斜扫，他眸光一瞬间变得淡薄, 他动作迅速地反手握住了孙淼落下的拳头, 同时他的面前瞬间跳出系统面板： 【系统提示：玩家柏和同对玩家孙淼使用天赋技能】 【天赋名称：温感骑士】 【天赋技能一：热感扫射】 【可以扫射所在环境20立方米内的热感温度, 可以在手掌上附魔周围环境最高温度的十倍对其他玩家, 或者npc怪物进行一些灼烧伤害。】 【目前环境最高温度：56°（地面温度）】 【附魔温度：560°】 【玩家佩戴武器：络银丝手套】 【武器等级：A级】 【武器功能：可进行热传导，对热力型攻击有百分之五的加成作用，超过1000°时失效, 检测到攻击温度在1000度以下，进行加成……】 柏和同的双手上带着一层银色手套，这手套长及肘部, 十分纤薄，戴在他的手上并不显眼。 但此刻这层手套掌部亮起一层暗橘红色的光，被手套抓住的孙淼在这光亮起一瞬间皮肉发出滋滋的灼烧响声，他一瞬间表情疼痛到空白扭曲，跪地惨叫起来，疯狂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系统警告：玩家孙淼受到攻击，生命值极速降低中！】 在孙淼撕心裂肺的惨叫中，旁边的马尔兹和陶芙猛地回过神来。 陶芙神色惊恐地看着孙淼逐渐被高温“融化”出骨头的右手，颤抖地开口：“柏和同，可以了，他知道错了，停下吧！” “够了。”马尔兹也神色紧绷，“柏，他错了。” “是吗？”柏和同依旧神色浅淡地握着孙淼的右手，孙淼的右手就像一根软掉的橡皮糖一样从他手里软软垂下，“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为什么不对我道歉呢？” “我道歉！”孙淼惨叫着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高温攻击带起的热浪将柏和同被血染湿的额发烘干，拂动，他缓缓垂眸，放开了孙淼的手，带血的碎发随着高温攻击的停止悠然下坠，贴在他的颈侧。 “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没有和你们解释清楚计划的流程，才会让对方控制抓住空隙控住了你们。” 柏和同语气平静，他对一脸空白跪在地上的孙淼伸出手，礼貌询问，“刚刚的事情，你不会介意吧？” “在接下来的游戏里，我们还能很好的合作的，对吗？” 孙淼表情空白地缓缓点头，他机械地伸出手放在了柏和同的掌心。 柏和同神色浅淡地握住上下摇了摇，就像是漫不经心地逗弄宠物： “很好。” “接下来我会更好地控制住你们的，希望我们能齐心协力，共同获得这游戏的胜利，可以吗？” 马尔兹神色僵直，陶芙默默退后，孙淼颤抖地开口：“好，好的。”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他们到底招了一个什么样恐怖的玩家进来啊…… 柏和同捡起掉在地上被孙淼打掉的A级治疗药水，转头神色平和地递给了还瘫在地上孙淼：“你生命值掉了很多，给你用吧。” 他这口吻和态度都太寻常了，仿佛这生命值不是他烧掉的。 孙淼哆哆嗦嗦地接过了，他猛喝两口，手臂恢复了原样之后，才哑声道谢：“……谢了。” 柏和同语气自然：“不用，我们是队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孙淼：“……” 说实话，孙淼心里面是发毛的，他心里依旧不相信柏和同的计划，但他不敢明面上违抗了。 刚才那一下，太痛了，他现在回想起来都浑身发抖。 另外两人也是同样。 陶芙僵硬地提起了个话题，语带试探：“柏和同你不是盾系吗？攻击技能也这么好用？” 柏和同拿出了药水浅浅地饮用，他眼皮上的伤口很快痊愈，他淡淡回答：“盾系是我的第三技能，第一和第二技能只是普通的热力型技能，通常是辅佐第三技能使用，但在这个炎热的副本里也能用来攻击。” “如果持续握住对方一分钟以上。”柏和同抬眸，他的眼皮上还带着血迹，“应该一次性能清掉两万左右的生命值，还算不错吧。” 两万的生命值差不多刚好是一个A级天赋，80级玩家的生命值。 陶芙感到心肺一阵紧绷。 她很难说清楚柏和同这个估算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无论怎么样，她的确被威胁到了，接下来柏和同的计划如论是怎么样的，她都不敢再明面上违抗了。 马尔兹面色阴沉，这个块头很大的队长几次试图发作，对上柏和同的眼神，又压了回去。 柏和同给人的感觉太压迫性了，他没有办法。 他们就像是三个被牵制住的傀儡，现在只能任由柏和同把弄调配了。 “大家整理好了，就准备出发吧。”柏和同站起，他俯视所有人，语气平静地转了转手腕，“游戏还没结束。” “狩猎，才刚刚开始。” 另一头。 午间运输已经结束了，尤荣伊他们在开车回来之后又抢着运送了几车冰，一共送出了一千多的冰票，另一队的货车翻了，根本没办法运，一张冰票都拿到。 他们毫无疑问地取得了第二日的胜利。 【系统提示：第二日运输结束，玩家尤荣伊所在小队目前处于冰票领先！】 尤荣伊交完冰票，走出报道间，余光扫向停车坪的一瞬间，他的脚步停住了。 黄景辉本来还在兴奋地叽叽喳喳：“尤老师，我和你说，你真的太屌了……” 他在看到停车坪旁边的人的时候，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瞪大了眼睛，猛地呛咳了起来。 Le更是一瞬间就抽出了餐刀，眯眼半挡在尤荣伊的面前，笑道：“这算什么，冤家路窄？” 停车坪上停着一辆被撞得稀烂的货车，都不知道是被怎么开回来的，货车旁边站着一个黑发黑瞳的年轻人，他身后是微微低头，仿佛被驯服了，态度很顺从的三个人。 黑发黑瞳的年轻人缓缓上前，黄景辉猛地掐住自己虎口才没让自己惨叫出声，余光疯狂往尤荣伊那边看，Le直接抓住了尤荣伊的肩膀，他长眸紧眯，随时准备撤退。 这种情况，要是被发现是他们耍诈，实力根本不如对方，跑都很难跑得掉啊！ 正常来说对方才被他们吓退了一次，不会这么快跟上来啊啊啊啊啊！ 黄景辉在心里疯狂惨叫，但对面那个黑发黑瞳的年轻人还是走上了前来。 他站定在了尤荣伊面前，微微伸出了手，语气得体而礼貌：“你好，我叫柏和同，刚才和你交手的人。” “你之前的战术非常厉害，无论我怎么劝说，我的队员都不肯上前。” “明明你们弱得一触即碎，但他们却因恐惧而止步不前。” 黄景辉听到这句话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和尤老师预料的完全一样，对方猜透了他们的情况！ 柏和同掀开眼皮：“你非常懂人的心理，我不是很擅长这个，你抓点抓得很准。” 尤荣伊并没有伸出手，他的视线冷淡地从对方伸出手的手缓缓上抬，最后落到对方客气有礼的脸上：“所以呢，你过来是想直接在这里杀了我们？” “并不是这样，我刚刚才和他们和谐相处，并不想再让他们在惊恐和不信任里行动。”柏和同语气浅淡，“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们也会做神官任务，在今晚就会探索整个工厂。” 尤荣伊眉头一蹙，Le长眉轻微上挑。 柏和同的眼神又成了那种宛如凝固的专注，他那种视线缓缓地落在尤荣伊的唇上。 “如果不想被我们抢先，那就出来吧。” 等到柏和同离去，尤荣伊的视线还紧盯着对方的背影。 “他告诉我们他也要做神官任务？！”黄景辉一头问号，“他要干什么？！” “引我们出来。”尤荣伊语气冰冷，“准确来说，应该是引我出来，他一上来就找我，连Le都不在意。” “他知道我很在意神官任务，直接下这种宣言我很难不在意。” Le笑容懒散，但手上餐刀转动：“哦？为什么要引你出去？” “不清楚。”尤荣伊嘴唇轻抿，刚刚柏和同那个落在他唇上的眼神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敛眉轻声道，“总感觉……” “他想对我做什么事情。” 85 夏日冰工厂 “她才五岁啊，晚上偷偷来…… “不是。”黄景辉一脸懵逼, “他已经发现我们队实力不行了啊，为什么不现在直接攻击我们，反而给我们下了一个邀约, 要在晚上把我们引出去？！” “他倒是想直接进攻吧。”Le懒懒勾唇，“但他的队员可不想。” “在几个小时之前, 他们还是一个宁愿把货车开进沟渠里都不愿和我对上的队伍。”Le轻笑耸肩，“只是区区几个小时, 我不觉得他们会有很大改变。” “来邀约很有可能这是他的个人行为, 他的队员可不想和我这个S级选手对上, 只是不敢违抗他而已。” “不敢违抗？”黄景辉一怔。 “嗯。”尤荣伊神色浅淡地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在我们离开后，他应该用某种方式威慑了他的队员，迫使他的队友不得不服从他的领导，跟他一起过来。” “虽然我们都知道他是对的，但在柏和同的队友来看, 柏和同毫无疑问是判断失误了, 无论柏和同怎么说，他的队友都会认为今天的失利是他的过错, 愤怒地指责他，不可能再顺从他的指挥了。” 尤荣伊语气冷静，“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武力威慑是最正确的选择，这是他能继续拿到话语权的唯一方式。” “我得说这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Le轻笑摊手, “我在上个副本也是这样控制我那些愚蠢又不听指挥的队友的。” “不过这种压迫力和毫不犹豫地临场反应能力。”Le眯起眼，“可不像是一个A级选手能轻易做到的。” “我能很简单地压住我的队友，是因为我是S级, 这家伙和他的队友差不多级别吧？居然这么快就震慑住他的队友了。” 尤荣伊表情平和地接着说了下去：“不过就算震慑住了他的队友，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直接进攻的，就如他自己所说，现在他的队友只是不敢违抗他，但并不信任他，现在进攻很容易因为组织不稳而失败。” “而邀约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 黄景辉完全被尤荣伊的分析吸引住了，他追问：“为什么邀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尤荣伊余光扫向黄景辉：“你知道自己是一支实力不如对方的队伍，在听到对方正面对决的邀约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 黄景辉迅速回答：“不去啊！” “他要的就是这个。”尤荣伊收敛目光，“他的邀约把我们推到了一个被动的局面。” “如果我们今晚不去，他就可以向自己的队员证明我们的实力低下，不敢出来和他们正面对决，他之前的推断是对的。” 黄景辉急了：“那我们怎么办？去吗？” “去也不是个好选择。”Le双手环胸，笑容懒散，“在我们的诱导下，他们的队员现在可认为我们是个大强队，现在被柏和同逼着夜晚要和我们正面对决，他们会因为紧绷拿出百分之两百实力来准备。” “这对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荣伊眸光微沉：“这人的一句话，就反向利用了我们营造的局面，将我们推到了两难的境地里。” “真是够阴险的。”Le赞叹地拍了拍手，“无论对对手，还是对队友都是。” 黄景辉一脸惊恐：“啊，那怎么办，尤老师，我们今晚到底去还是不去啊？！” “去。”尤荣伊缓缓抬眸，“不仅要去，还要赢下这场对抗，彻底坐实他队员对我们是强队的猜想，击碎他们对胜利的最后幻想。” 夜晚如期降临。 晚十点，整个工厂都寂静了下来，马尔兹一行人从宿舍里走了出来。 孙淼警惕地左右张望，陶芙一脸凝重，马尔兹抱胸不语，嘴角紧绷地下撇。 一行人的神色都很紧张，只有柏和同看起来面色如常：“按照我们之前说的那样，先在工厂里搜寻神官任务的线索，如果遇到怪物或者对方队伍就呼叫其他人。” “不要私自一人去烟塔，那边的怪应该比较麻烦，在工厂里搜寻就可以了，等我们拿到足够的线索再去烟塔。” 孙淼一脸焦躁，几次三番地正在瞄下命令的柏和同，最终开始开了口：“……不是，我们真要做神官任务？” “你有什么异议吗？”柏和同视线扫向他，淡淡反问。 被柏和同那种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神一扫，孙淼刚要出口的暴躁质问又被压回了嗓子眼里，他舔了下嘴皮，声音低声下气地询问：“……我们队伍从来没做过神官任务啊。” 孙淼这支队伍虽然是地狱湖这样大公会的T1级别的小队，但的确是从来没做过神官任务的。 就如之前黄景辉所说的一样，整个《神降》里做过神官任务的队伍屈指可数，他就连开启了神官支线任务的玩家直播都没见过几个。 《神降》的神官任务解谜非常难，神官又是很难打的bss，虽然掉落的奖励非常丰厚，但神官任务的死亡率实在是太高了，在原来《神降》还只是个游戏的时候，都没有多少玩家去做神官任务，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在《神降》里，会做神官任务的只有两类玩家，一类是队伍排名在神降前两百，拥有顶级玩家的T0队伍，比如之前Le所在的石榴屋首席队伍。 还有一类，就是拥有智力系解谜玩家的特殊队伍。 但孙淼这支队伍两者都不是，他们是以快速刷本拿材料天赋书升级为主的队伍，也是《神降》内大部分队伍的主要作战模式。 寻找神官线索，去做神官支线任务这种作战模式，对他们来说既陌生又恐怖。 尤其是在游戏里死亡，本人也会真的死亡的情况下。 “我知道柏和同你很聪明。”孙淼又偷瞟了柏和同一眼，斟酌开口，“但你毕竟不是叛徒这种专做神官任务的智力系玩家，你是个盾系玩家，真的能指挥我们去做神官任务吗？” 柏和同抓住了这句话中他最陌生的信息，语气浅淡地反问：“叛徒是谁？” 孙淼一怔，随即他难以置信地拔高了声音：“你不知道叛徒是谁？！” 另一边。 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的黄景辉在推开门，回头去喊尤荣伊：“尤老师，准备走了……” 在他回头的一瞬间，黄景辉突然停住了，昏黄的日光灯下，尤荣伊垂眸用圆珠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还在反复确认和拟定计划。 橘黄的光线中，尤荣伊的脸被镀了一层柔润的釉色，浅色唇瓣上是微微晕开的光斑，他的长睫轻轻垂落，语气认真： “马上，我再确认一下。” “等下计划不要出乱子，让你们出事就不好了。” 黄景辉看得有点发怔，不光是因为尤荣伊这张杀伤力极大的脸，还因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下意识开口：“……尤老师，你现在和传说中的叛徒好像哦……” 尤荣伊抬眸反问：“嗯？和谁很像？” “叛徒，传说中专门做神官任务的S级玩家，神降曾经的积分榜第一。”Le笑眯眯地踩在围栏上系鞋带，“也是我所知道的S级玩家中唯一一个没有加入大公会的S级玩家。” “他隶属于一个小型的团体组织，包括叛徒本人在内，这个组织一共有三十七人，这个团体组织以他为核心组成了六到七个机动队伍，分别配合他去各个星系里做神官任务。” “据说还没有失败过。” Le摸着下巴回忆：“那个小型组织有个名字，我想想，好像叫——” “——【启明星】来着。”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尤荣伊正在纸上涂写的笔画一顿。 “叛徒和他所在的组织都很神秘，没什么对外公开的资料，这个团体成员在出游戏任务时候也会带面具，所以外界连成员的照片资料也没有。”Le摊手，“我所在的石榴屋曾经花大力气挖过他们的资料，也只挖出了一点浅层信息，连里面队员天赋级别都不是特别清楚。” “我们玩家中间有个传闻，说叛徒周围的这些成员的天赋等级从F到A，什么等级都有。”黄景辉语带神往，“但在叛徒的调配下，他们居然能去打神官任务！” “这个的确是真的。”Le语气含笑，“启明星的队员并不都是高天赋。” “叛徒虽然作为队长只是一个精神控制系，但他智力水平和指挥水平一流，就算不是顶级天赋的队员，他也可以很好地活用并取得胜利，他出任务基本是0死亡率，队员对他的服从度相当的高。” Le似笑非笑地说：“有大公会开高价挖过启明星的成员，据说开到年薪千万也没有人动的。” 尤荣伊淡淡反问：“挖人的是石榴屋吧？” Le微笑：“这么容易猜到吗？好吧，的确是我们公会。” “在顶层玩家的圈子里有种说法——” Le声音低沉：“——说只要成为叛徒手下之人，哪怕只是蝼蚁，也有与神为敌的能力。” “但这个组织在半年前，不知为何突然销声匿迹了。” 尤荣伊听到这里指尖不由自主地紧缩，他垂下眼帘不言语。 “黄景辉之所以说队长你和叛徒相似。”Le笑眯眯地说，“大概是因为叛徒也是一个做事很周全，对队员保护欲很强的队长。” 尤荣伊撩开眼皮，他的眸色平静如初：“感谢你们的嘉奖。” “那就希望今晚的任务，我们都能如叛徒的队伍一样0死亡率完满完成。” 夜十点半，尤荣伊一行人离开了宿舍。 此刻已是深夜，到处飘散着冰块融化的幽幽白气，虽然冰工厂已经是整个坩城最凉快的地方了，但夏日的闷热依旧明显，黄景辉出来没一会儿就流汗了。 “我们按照计划分头行动。”尤荣伊条理清晰地下令，“Le你去工厂外围搜寻线索，你的移动速度快，攻击是我们当中最高的，就算是遇到了怪物和对方成员也能对抗或者逃脱。” “我和黄景辉一起，在工厂内围探索。” “遵命队长。”Le笑眯眯地应了，他做个了打电话的手势，“有什么事情call我，我随叫随到。” 相比起Le的轻松，黄景辉就很紧张了，他连续深呼吸了几下，还是崩溃：“不行，尤老师，你要不还是和Le一起吧！” “你和我在一起太危险了！” 不要说地狱湖那四个队员了，以他的实力，遇到血猴子都够呛能带着尤老师跑！ “不。”尤荣伊沉稳反驳，“我和你在一起反而才是安全的。” 尤荣伊平视怔楞的黄景辉，笃定又平静地说： “请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的判断。” “在这个副本，我的计划里，此刻的你，就是我最好的队员。” 黄景辉顿了一下，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队长。” 尤荣伊颔首：“好的，我们行动开始。” 尤荣伊话音刚落，Le一个残影就消失了，尤荣伊带着黄景辉往冰工厂最内围的一栋宿舍走。 黄景辉跟着尤荣伊小心翼翼地沿着宿舍墙一边走，一边低声询问：“尤老师，我们真的要去探索石洪文住的宿舍吗？” 今天在报道间交冰票的时候，尤荣伊作为连续两天的优胜实习生，石洪文对他态度不错，尤荣伊貌似不经意地一问，石洪文就告诉了他自己现在居住的地方。 他现在住在一间冰工厂内的单人宿舍，在1栋员工宿舍楼里。 “要。”尤荣伊冷静回答，“根据黄文的说法，当年的杨树平被陷害这个事件里有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是当时的厂长，一个就是石洪文。” “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厂长的信息，只能从石洪文这边探索起。” 不多时，尤荣伊和黄景辉就抵达了一栋员工宿舍楼。 一栋宿舍楼一栋相当老旧的宿舍楼，看起来像是有十几年了，虽然外墙翻新粉刷过，但楼墙上都是煤炭烟熏的痕迹。 这栋老旧宿舍楼里居住的人似乎不多，因为外墙只有寥寥几个正在运转空调和冰块架子，此刻正顺着墙滴水，将墙面上的煤渍晕开。 在沉闷的夏夜里，这栋老旧宿舍透着一种腐朽又阴森的气息，一楼入口处的铁锈大门来回摇晃，发出不详的吱呀声响。 黄景辉往尤荣伊身后缩了缩，他语调紧绷：“感觉好恐怖。” 尤荣伊语调平静：“进去吧。” 一栋宿舍楼入口十分漆黑，几乎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黄景辉把早就准备好的照明工具拿了出来——一个手摇式的手电筒，就是石洪文每天晚上用的那个，他们从自己的宿舍里翻出来的。 黄景辉一边手摇摁压，一边用电筒照明起来。 从铁门进去，一栋宿舍楼外面有一圈空地，空地周围有很多空掉的花盆，还有一些耕过的菜圃，如今都荒废了。 “看来这栋宿舍楼应该曾经住过很多人，还是长期居住。”尤荣伊淡淡开口，“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走了，才让这栋宿舍楼空置了下来。” 两个人再往里走，路过一楼的入户厅，入户厅的地方有个保安室，这保安室里面落满了灰，看起来已经闲置良久，旁边挂着一本来访出入的花名册。 尤荣伊个眼神扫过去，黄景辉迅速地将这本花名册取了下来，他翻开，用手电筒打光照亮花名册。 “这花名册很久没用了。”黄景辉扫了一眼说道，“最近的纪录也是两年前的。” 黄景辉多看了两眼，皱眉疑惑道：“怎么全是搬走的纪录，他们为什么要一起搬走啊？” 尤荣伊接过花名册，他一目十行地浏览，最终定格在了某一行上：“……XX01年3月6号，沙宏泰搬出一栋宿舍楼。” 他视线迅速下移，又找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名字：“……XX01年3月21日，黄文挟母一同搬出一栋宿舍楼。” 在一整个三月间，搬出的纪录占到了花名册的一页还要多，尤荣伊数了数搬出的纪录，突然一顿。 “刚好三十三条搬出记录。”尤荣伊抬眸，“我知道这是哪里了。” “——这是三年前煤气事故泄露的那栋宿舍楼，也是杨树平出事的那栋宿舍楼。”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发现关键线索——煤气泄露案发地】 【系统提示：副本补全度+5%，目前补全度45%】 “那这三十三户人，是不是就是拿了杨树平赔偿的那三十三户人啊？”黄景辉问，他面带困惑，“不过他们为什么要在事情发生之后，集体搬出宿舍呢？” 很快这个答案就出现了。 保安亭里边上有一个电话，这电话上挂满了蜘蛛网和灰，但的确还能用，是通了电的，尤荣伊余光扫到这个电话，动作娴熟地点开电话的录音按键往回拨，很快一条电话录音就出现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略带惊恐和不耐的声音：“……我说你们保安能不能想想办法啊，我天天都能听到502对门晚上有人在哭，找个法师来做法收了他们也行啊！” “李丽华和杨树平死了之后变成鬼天天晚上哭哭哭，烦死了！” “他们是死了，我们日子还要照过好吧，而且我们才是受害者，他们有什么好哭的！” 这是一条电话录音投诉，时间是XX01年的2月。 尤荣伊抬眸看向黄景辉：“看来是因为杨树平和李丽华死了之后宿舍闹鬼，这三十三户人因为拿了杨树平一家的赔偿心里恐惧，所以选择搬出去了。” “杨树平的宿舍楼号是502，石洪文的宿舍楼号是103，今晚我们两个都要探索。” 尤荣伊语气平静：“我们的速度要快点了，先去五楼。” 黄景辉和尤荣伊先上了五楼，在这个过程中尤荣伊看了看了这栋老式宿舍楼的构造，这栋宿舍楼一个类似居民楼的回形结构，每一层只有四到五户，一共七层，一共三十多户。 一上五楼，黄景辉一眼就看到了502，502的门上面被泼了一层又一层红色的油漆，淡黄色木门都被染红了，门槛上乱七八糟地贴了很多黄符。 黄景辉想到了刚才那个电话录音，没忍住有点发寒。 “他们泼这么多红色油漆干什么？镇邪吗？” 相比起黄景辉的瑟缩，尤荣伊胆子倒是很大，他直接上前用手扯了一点红色“油漆”皮下来，垂眸嗅闻了一下：“不是油漆，是狗血和鸡血。” “他们应该找了人来做法。” “做法？”黄景辉一呆，“他们还真的找了人来做法啊？” “嗯。”尤荣伊抬手撩起一张贴在门槛上的黄符，这张黄符之下还有黄符，这些黄符是层层叠叠张贴的。 他语气淡淡：“而且估计还不止一次。” “你看这个门槛上黄符的胶印，有旧有新，说明他们不止一次张贴。” “啊，还不止一次啊？”黄景辉没见过做法，只觉得这种封建仪式很震撼，“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次啊？是因为要多做几次才有效吗？” “不是，因为有人毁坏了做法的仪式。”尤荣伊的视线落在旧黄符上，“你看，这些旧的黄符都只有半截，还是碎的，很明显是被人撕成这样的。” “应该是每一次做法之后，有人偷偷来这里把张贴的黄符给撕碎了，这些人于是又做法，几次下来，就成了我们看到的这样了。” “为什么会有人偷偷来把黄符给撕了？”黄景辉疑惑。 “不清楚。”尤荣伊摇头，眸光微动，“黄符是为了镇压死去的李丽华和杨树平，来撕黄符的人就是不希望镇压，应该是他们还在世上的亲友。” 黄景辉猛地一顿，转头看向尤荣伊：“李丽华和杨树平还在世上的亲人，不就是他们女儿，杨小花吗？！” 尤荣伊平静回答：“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那这也太惨了！”黄景辉一想那场景，忍不住咋舌，“她才五岁啊，晚上偷偷来撕镇压自己爹妈的黄符。” 86 夏日冰工厂 “那他是站在哪里？”…… 在清洁了大门锁口周围的铁锈之后, 尤荣伊抬眸观察了锁眼两秒之后，干脆利落地用锁杆将门撬开了，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黄景辉看得眼睛都直了。 “尤老师你还会撬锁啊？！”黄景辉表情震撼，“尤老师，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你是万能的吗？！” 尤荣伊淡淡回道：“这种老式锁很好撬开, 因为锁孔固定, 先进去吧。” 黄景辉哦了一声推开了门, 走入了这位三年前凄惨跳楼的受害者的住所中。 和想象中的阴森恐怖并不同，整个房间看得黄景辉微微一怔, 温馨的淡黄色窗帘，整洁排列的家具，摆在小橱柜上的电视和沙发上五彩斑斓的手织毛线毯子。 整个屋子是一室一厅一个厨房的布局，卧室被帘子隔成了两个小间, 一个是大人睡的大床，一个是小孩睡的儿童床，到处都布置得井井有条。 这是一个虽然窄小, 但打理得很好的小家庭。 尤荣伊摸了摸地板和电视，平静开口道：“地面和摆设上都没什么灰, 一切都保持得像是三年前的样子。” “有人在杨树平走后还在打理这里。” “尤老师！”黄景辉语调扬起，“你过来看这里！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张照片！” 尤荣伊走了过去, 黄景辉递给他一张照片，他垂眸扫过, 这是一张老照片, 照片里有七个人。 一个样貌简朴腼腆的男人，一个笑容爽快大方的女人，一个扎着黄色发带的小女孩站在一起, 很明显是一家人。 这一家人旁边是正在抽烟的石洪文，他眉眼带笑，搂着一个扎着马尾也在笑的女人，他们的身前站着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十几岁的男孩，这两个男孩和石洪文长得有些相似。 尤荣伊将照片翻转过来，照片背后写了拍摄日期和地点—— ——【xx98年，两家人外出游玩，摄于黄角瀑布前，照片一元，妻嫌贵。】 “这是杨树平一家和石洪文一家外出游玩的照片。”尤荣伊看着照片上表情天真的杨小花和笑容明亮的石洪文，语调浅淡，“看来那主任的话没有说错，当年石洪文和杨树平一家的关系的确很好。” 一起外出旅行，拍下的照片装在相框里摆在电视上——整个家里最显眼的位置，这和全家福也没有太多差别了。 这两家人的关系当年应该亲如一家。 “石洪文居然有老婆，还有两个儿子。”黄景辉有点震惊地感叹，“他那副鬼样子，我以为他没成家呢。” “继续找吧。”尤荣伊抬眸，“这房间里的线索应该还有很多。” 两人继续搜寻，最终找到了卧室里一张办公桌前，这张办公桌的抽屉上了锁，尤荣伊三下五除二捅开了。 上锁的抽屉里摆着两个本子，黄景辉随意地翻开一个，啊了一声：“这是一个账本。” 尤荣伊接过，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 【xx年6月】 【工资两千余，给妻家用六百余，存一千余，借黄文四百余。】 【妻责骂我又借钱给黄文这个赌鬼，我也心知自己不对，家中要存女儿学业和房子的钱，不该乱借钱，但黄文家有老母，他无法缴纳供暖费用，为了取暖偷偷烧煤太危险，我有余力不帮，实在于心有愧。】 下附欠条：【xx年黄文借杨树平四百零一块五毛六分，借款人黄文】 【xx年7月】 【工资两千余，给妻家用六百余，存一千一百余，借沙宏泰三百余。】 【沙宏泰借了□□高利贷，追上厂里来要债，要剁他一根手指，他哭着求我帮帮他。】 【他年纪轻轻，还没成家，少了一根手指这辈子就废了，我借三百给他熬过去，妻不知。】 【洪文发现了我偷偷借钱给沙宏泰，他与沙宏泰向来不和，于是大骂我烂好人，我郁闷不已，大醉一场，被洪文背回宿舍。】 下附欠条：【xx年沙宏泰借杨树平三百一十六块七毛，借款人沙宏泰】 尤荣伊往前翻了翻，他的目光撇到一条纪录的时候一顿，这是一条很多年前的记录了。 【xx年11月】 【洪文妻生产不力大出血，急需输血救命，我攒下五万，赠予洪文，唯求他妻女平安，我妻丽华与他妻多年好友，此刻上山拜庙，祈求神明，只望一家团圆，不要有人出事。】 【洪文不肯接我的钱，我说万事不大过命，钱亦如此，你先救命。】 …… 【母子平安，是一对鳞儿，洪文大喜嚎哭，抱着我跑了医院三圈，我颇有些郁闷，因为我盼着是个女儿。】 【洪文笑我，说我救人三命，一定能在神佛之前留下姓名，以后一定能求女成功。】 …… 尤荣伊将两本账本看完，这两本账簿记载的事情/事无巨细，大大小小花钱的事情杨树平都记在了里面。 杨树平自己一家人花钱规律，开销不大，攒钱也很认真，除此之外的开销大部分都是借钱，小到一瓶酱油钱，大到救命钱，杨树平这个烂好人几乎来者不拒，他有就借，一本账簿里有半本都是欠条。 尤荣伊一个一个将杨树平欠条上的借钱人看完，语调平淡地开口：“整个宿舍楼三十几户人，都借过杨树平的钱。” 根据欠条还黏在账簿上的情况来看，应该一个都没有还过的。 大部分借的不多，但也有像黄文和沙宏泰这些一借就是几百的，这两个人借的钱尤荣伊就那么粗略地一扫，他们欠杨树平数额也应该上千了。 但哪怕杨树平这么借钱，他的日子过得依旧不错。 杨树平日子过得仔细，他做事认真勤奋，常常加班，工资一直都在涨，自己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什么陋习，虽然人是个烂好人，但有个底线，就是不轻易地动自己存的钱，也不动李丽华的钱，就是用自己余韵的钱去帮人。 到账本最后，杨树平已经攒下了二十多万的存款，已经看好房子准备买下搬出去了。 如果不是那场煤气泄露事故，杨树平就算做一辈子的烂好人，过得也不会太差。 尤荣伊扫到账本最后那条记录： 【xx00年12月】 【工资两千余，给妻家用八百余，存一千余，两百红包。】 【……今年煤价又涨了，热力厂供暖又贵了，今年又格外的冷，城外的乡村宅子还能烧煤炉子便宜点，住城里的人不知道怎么办，诶，世道艰难，也不知道热力厂还能撑多久，运输工的工资也降了，洪文两个儿子，真不好熬啊。】 【今晚给他两个儿子塞两百，让他们莫声张，就说是我这个叔叔提前给的过年红包，要让洪文知道我又给他两个儿子塞钱，指定要骂我怎么老喜欢给别人养儿子，不如让他儿子跟我姓算了。】 【我知他是不想收我的钱，但我和他这般关系，这点钱不算什么。】 【毕竟我和丽华现在房子的钱也攒够了，小花上学的事情也看好学校了，明年开春就去，丽华说我们算是厂子里为数不多有余力的家庭，今年冬天大家都不好过，能帮就帮一把吧。】 【过了这个冬天开春，大家肯定就能好过了。】 “……天哪。”黄景辉看杨树平最后写的那句话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喃喃地回忆起了后面发生的事情，“那个冬天，李丽华煤气中毒死亡，杨树平二十余万存款因为要赔偿全数上交，他自己在医院跳楼，杨小花在他的葬礼上失踪……” 杨树平生命里一切充满希望的事物，都在那个萧条严寒的冬天戛然而止，化作了两捧灰白色的骨灰和一个失踪的通知，埋葬在了那个冬天最冷的时候。 【系统提示：玩家尤荣伊获得线索——杨树平的账本】 【系统提示：副本补全度+5%，目前补全度50%】 “根据我们获得的线索，杨树平煤气事件是被诬陷的。”尤荣伊收起账本，抬眸说，“但被诬陷这件事有两个关键的点，就是杨树平怎么被诬陷的，和诬陷他的人是谁。” “我们先从第一个点走——杨树平怎么被诬陷的。” “我们知道的说法是，杨树平在宿舍里偷偷烧煤，将废气从集体排气管排走，而当时的排气管堵塞，才导致了集体中毒事件。”尤荣伊冷静地分析。 “按照这种说法，杨树平家里应该能找到从排气管上私自凿开的，便于用来排气的开口，老式员工宿舍楼一般的排气管是从厨房或者厕所走的，你去找找。” 黄景辉踩在厨房的台面上，将上面的集成吊顶板掀开，有手电筒打光，用视线在已经凝结油污落灰的白色排气管上搜寻，他仔仔细细地搜寻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个大排气管的拐角处发现了一个十分隐匿的倒三角形的开口。 “啊！”黄景辉十分惊奇，“尤老师，我找到了，真的有这个开口诶！” “你给我让个位置，我上来看看。” 黄景辉侧身小心翼翼地给尤荣伊在狭窄的台面上让出空位，尤荣伊单手撑着台面，利落地屈膝翻身站了上去，他接过黄景辉的手电筒，撑着墙面，掀开眼皮看向黄景辉指着的那个开口。 尤荣伊只是举着手电筒扫了一眼，就冷淡地下了判断：“这开口的形状不对。” 黄景辉好奇地问：“为什么形状不对？” “看痕迹，这是个用某种利器暴力凿开的倒三角形开口。”尤荣伊纤长苍白的指尖轻抚粗糙开口边缘，他眼帘垂落，语气平静，“正常来讲，如果这开口是杨树平凿的，那他应该站在我这个位置往下砸开，对吧？” 尤荣伊做出了一个虚空抓握某种利器，朝着排气管向下砸的动作：“你注意看，这个位置砸下去，排气管上的开口应该是向上的，应该是个正三角形。” “对哦！”黄景辉恍然大悟，他紧接着又疑惑起来，“但这个排气管在这里，这个开口如果不是杨树平站在这里凿的，那是谁凿的呢？” “倒三角的开口，应该是这样抓握利器砸开。”尤荣伊淡淡开口，他将自己的手反了过来砸向排气管。 那是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他的手肘整个朝向墙里往上砸，看起来仿佛凿排气管的人是从墙里伸出的手砸向排气管，黄景辉看得毛骨悚然：“这怎么可能啊，用这姿势站在这里都没法使力吧！” 杨树平家的厨房很小，台面上站两个男人都有点困难，根本没办法用这种将手臂朝向墙边的诡异姿势砸排气管。 “那假如凿的人不是站在这里呢？”尤荣伊突然反问。 黄景辉一怔：“那他是站在哪里？” 尤荣伊抬眸看向了排气管旁边的墙面：“墙对面。” 黄景辉一愣。 “如果我不是站在这里，而是搭了一个板凳或者梯子站在隔壁宿舍里，偷偷将这里的墙凿开，从墙上伸出手砸开杨树平家的排气管。”尤荣伊语气浅淡，“就能造成这个形状的开口。” 黄景辉恍然大悟：“确实是有可能的！那也就是说这个开口很有可能是隔壁的人凿的！” “我记得我们之前在花名册上看到过，杨树平隔壁宿舍的501是……”黄景辉努力回忆，“谁来着。” 尤荣伊平静回答：“黄文。” 87 夏日冰工厂 “来不及了，开门硬闯！”…… “黄文？！”黄景辉语气震惊, “和宣传办主任住一个小区那个赌鬼？” “不出意外应该是他。”尤荣伊伸出三指，目光仔细地在排气管开口后面的墙面上摸索，“如果是黄文从隔壁房间凿开的这个开口，那墙面上也会有个缺口。” “找到了。”尤荣伊眸光微动, 他两指从砖缝抚过, “这里的墙面有修补的痕迹, 找个东西给我，我把这缺口撬开。” 黄景辉哦了一声，递给尤荣伊一把撬棍, 尤荣伊反手握住抵住墙缝轻巧使力, 原本完好的墙面上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裂口。 “裂口里的砖要比周围的砖颜色要新一些。”黄景辉探头去看，惊奇道，“这肯定是后面补上去的。” “看来真是黄文凿的杨树平家的排气管缺口，他补得还挺好，这么平坦，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太出来。” “凿是黄文凿的。”尤荣伊语调淡淡, “但修补不是黄文做的。” 黄景辉好奇追问：“什么意思？” “按照我们现在拿到的线索，黄文利用杨树平家的排气管走煤炉废气, 排气管堵了之后导致一整栋宿舍楼都中毒了, 那说明在事发的那一刻, 黄文应该还是在烧煤，利用这缺口走管排气的。” 尤荣伊垂眸点了点墙面上的缺口, “那说明事发的时候，这缺口应该还没有补起来。” 黄景辉点点头：“的确是这样没错。” “那黄文就不可能有补这缺口的时间。”尤荣伊语调冷静, “三年前那个煤气泄露是个特大安全事故，事发之后这栋楼的所有成员都因为中毒而被送去了医院，当天调查组立刻入驻调查, 全宿舍楼所有人被停留察看。” “能修补墙面的时间只有煤气泄露事发，到调查组入驻之前，按照宣传办主任的说法，黄文当时正在外面赌钱，事发之后立马就被喊到了公安局里去问话，黄文是没有这个时间门的。” “这倒是。”黄景辉又陷入了新的疑惑中，他摸着下巴，“这洞口不是黄文修的，那会是谁呢？” “黄文偷偷烧煤炉子敲墙通气这种事情不可能闹得人尽皆知，还会有谁帮他收尾扫屁股？” 黄景辉脑洞大开了一下，他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难不成是沙宏泰？他们这两个赌鬼患难之间门见真情，齐心协力做局准备把杨树平给搞掉？” 他这样假设也不是毫无道理，杨树平可是这两个赌鬼的大债主，有这两人几千块的欠条。 当年的几千块可不是个小数目。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尤荣伊神色冷静，“但以我的认知来说，黄文和沙宏泰没有充分动机这样做。” “杨树平借了他们钱这么多年，以杨树平的性格估计也从来没有催他们还过，他们债多不愁，杨树平又是个顶好的债主，欠条有和没有都一样，杨树平活着还能挣钱继续给他们借钱，死了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而且还有一点。” 尤荣伊掌心拂过修补平缓的墙面，平缓开口：“以这墙面修补的平整程度，不可能从对面修补的。” “这墙面应该是从杨树平家内部修补的。”尤荣伊缓缓抬眸，“也就是说，这个修补墙面的人，是站在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修补的。” “从内部……”黄景辉猛地反应了过来，他瞬间门毛骨悚然，“你是说——” “嗯。”尤荣伊语气淡淡，“这个人在煤气泄露，李丽华和杨树平因为中毒被送去医院之后，调查组到来之前，一个人冷静地打开了杨树平家的门，撬开了吊顶，在这里快速地修好了墙面，应该还伪造了杨树平烧煤炉子的假象，然后离开了。” “这个人能进入杨树平的家，还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以一定有杨树平家的钥匙，还对杨树平家非常熟悉。” “就算杨树平再怎么烂好人，也不会随便将自己家的钥匙交给黄文这样的赌鬼，沙宏泰也不可能。” 尤荣伊冷静地说：“这个人一定是杨树平很信任的人，杨树平才会把自己家的备用钥匙给他。” “很信任的人……”黄景辉喃喃自语，“……石洪文。” “石洪文的房间在103。”尤荣伊侧身跳下橱柜台面，冷声道，“我们在杨树平这里耽误了太久，我怕Le被发现扛不住对面，我们要快点了。” “下去吧。” 夜深露重，尤荣伊和黄景辉两人顺着飘散的冷雾一路向下走。 抵达一楼的时候，一种浓郁阴森的冷气扑面而来，将黄景辉冻得打了个哆嗦。 和风平浪静的五楼不同，一楼笼在一种缥缈的白气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这里能见度极低，黄景辉手电筒的光照过去都照不亮多少。 两边的宿舍房间门大门紧闭，门窗紧锁，这原本应该空掉许久的房间里却传来粗重的呼吸声，黑暗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趴在窗户边正在窥探着他们，窗户微微颤动，血手印一闪而过。 “我艹……”黄景辉整个头皮炸开，他压低声音，“尤老师，一楼不太对劲啊！” 这尼玛一看就有怪啊！ 尤荣伊的视线扫过整个一楼，冷静下令：“把昨天我们赢的B级道具拿出来，准备复制。” 黄景辉迅速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了道具，他目光一凝将拿出的道具握在手里，他的系统面板迅速跳了出来： 【系统提示：玩家黄景辉使用天赋（炼金术师）技能一】 【技能一：说明书】 【玩家触碰B类评级以下的道具一分钟以上，可获得一张该道具的说明书。】 黄景辉紧握道具一分钟后，他的系统面板上生成了一张白色说明书。 【系统提示：玩家获得C级道具（一等品降温冰块）说明书，可使用炼金术天赋将其复制。】 【每次复制该道具需消耗2点体力值，复制出的道具可持续30秒，30秒后效果消失。】 “可以了。”黄景辉深吸一口气，“我复制这个道具需要消耗2点体力值。” “你和我说过，体力值危险线是60，低于20玩家就有可能因为体力值过低昏迷失去意识。”尤荣伊屈指抵住下颌，他眸光沉静，“一次复制是2点体力，安全的复制限度是20次，最大复制限度是40次，按照一次30秒来计算……” “我的技能最多也就能持续20分钟。”黄景辉有点忐忑和泄气，“真的能行吗尤老师？” “虽然有些勉强，但应该是可以的。”尤荣伊点头，“走吧。” 黄景辉深呼吸了两下，他举着手电筒，微微有些颤抖地走入了这栋老式宿舍的一楼。 两边宿舍内关着的“东西”仿佛嗅闻到了他们进入的气息，开始躁动起来，拍打着窗户，呼吸声变得粗重，仿佛随时要破窗而出。 黄景辉后颈发麻：“尤老师，这些东西是什么啊？” “不知道。”尤荣伊平和反问，“你要是好奇，我可以开一个宿舍给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不要了！”黄景辉瞬间惊悚炸毛，“我不好奇，尤老师你别开！” “开个玩笑而已，我不会开的，Le这个主力不在，我们没有能力对抗这里的怪物。”尤荣伊视线落在窗户的血手印上，他眸光微沉，“但我的确对这里的怪物有一定猜测。” 黄景辉刚被尤荣伊吓了一下，但迅速好了伤疤忘了疼，好奇地询问：“尤老师是猜到了宿舍里的怪物是什么吗？” “还不完全确定。”尤荣伊微微摇头，他眸光沉凝，语气平缓，“但如果真的和我猜测的一样，那这个副本的神降者会相当不好对付。” 黄景辉缓慢地咽了口唾沫，不再追问了。 说话间门，他们到了103的门前。 这是个和502一样的老式宿舍门，门上淡黄的油漆已经干燥脱落，门两边贴着不知道那一年的春联，红底黑字，底子都褪色了也没撕，牢牢地贴在门框上。 春联上写着：【好运常临平安宅，和气生财幸福家】 横批是：【岁岁平安】 黄景辉紧张地凑近窗户，用手电筒光照向里面，检查里面有没有怪物，确定房间门里没东西之后长出一口气，转头去喊尤荣伊：“尤老师，里面没东西，安全的。” 尤荣伊半蹲在门前，他垂眸端详这幅春联，伸手触碰上面的笔迹。 黄景辉见状好奇询问：“尤老师，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尤荣伊没有回答他，还在看春联，黄景辉凑到尤荣伊的旁边，盯了一会儿春联凝思苦想企图发现点什么，最后感叹了一句：“这毛笔字挺好看的哈。” “这是杨树平的字迹。”尤荣伊突然开口，“和我们上面看得账簿上的字迹是一样的。” “啊？！”黄景辉是完全没有辨认出来的，他一脸震撼，“这春联是杨树平写的？！” “等等——” 黄景辉迅速发现了不对，他满脸不可置信：“如果这春联是杨树平写的，但杨树平两年前就死了。” “也就是说在杨树平死后，石洪文这两年间一直保留着这幅杨树平写的春联，从未换过？！” 尤荣伊起身，淡淡道：“嗯，不光如此，他还留着杨树平的锦旗。” “那为什么啊？！”黄景辉百思不得其解，他又是急又是气，还有点暴躁，“从杨树平的账簿来看，他关系最好的人只有石洪文一个，如果说有谁能拿到他家的钥匙，一定是石洪文。” “石洪文还留着杨树平的锦旗和春联。”黄景辉生气道，“可当年陷害杨树平的，不就是他吗？” “人死了他还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他装什么装！” “从现在的证据来看，陷害杨树平的人的确最有可能是石洪文。”尤荣伊垂眸沉思，“但如果是石洪文陷害的杨树平，那他为什么要留着杨树平的遗物，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炫耀，都有些说不通。” “如果不是他，那还有谁能有资格拿到杨树平家的钥匙？” “以及如果是石洪文，他陷害杨树平的动机是什么？修补墙面那么迅速冷静的反应，不像是没有预谋。” 尤荣伊抬眸推开石洪文家的门：“疑点太多了，先进去找线索吧，趁石洪文还没回来，他现在应该在烟塔那里运尸体。” “吱呀”一声推门声后，两人踏入了石洪文的家。 漆黑的深夜里，阴森可怖的一楼某个宿舍的窗户上，一张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脸缓缓贴了上来，它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尤荣伊走入的石洪文的家。 和被保持得干净整洁的杨树平一家的样子不同，石洪文的家相当脏乱，黄景辉一进去就被扑了一脸灰，他被呛咳了好几下，看清屋里的陈设的时候没忍住捂嘴干呕了一下。 “好脏……” 一地的餐盒，堆满的垃圾桶，满是烟头的烟灰缸，到处丢着的衣服，空气中浓郁的烟和灰尘的味道。 黄景辉眼睛都被熏红了，他一边挥手一边咳：“我草，这种地方，石洪文怎么住下来的！” 在所有东西当中，最显眼的是房间床尾旁边的一个大柜子。 这柜子和其他脏污的东西都不同，被打理得很好，上了锁，上面一丝灰尘也无，还搭了一层防护的白布，足以见出爱护。 黄景辉和尤荣伊对视一眼，两人上前，动作小心地扯下了白布，尤荣伊动作熟练地开了锁，轻轻地推开了柜门。 在看清楚柜子里的东西的一瞬间门，黄景辉倒抽了一口凉气，情不自禁地说：“……不会吧。” 尤荣伊抬眸看去。 在昏暗的手电筒光下，在这漆黑闷热的夏夜里，柜子里放着一个养护良好红木神龛，神龛之上是三个人的牌位，和一张黑白的照片。 黑白的照片里，扎着马尾的年轻女人笑靥如花，抱着两个样貌和石洪文相似的男孩，在瀑布面前比了个大大的耶。 牌位上写着：【妻明秀兰牌位】，【大儿石树牌位】，【二儿石护国牌位】。 黄景辉一瞬之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讷讷说不出话来。 “看来石洪文的妻儿。”尤荣伊垂下眼，语气平缓，“都死了。” “他一家人就剩下了他。” “……为什么啊？”黄景辉终于回过神来，他难以置信，“为什么都死了？怎么死的？” 答案很快就找到了。 在看到压在神龛牌位之下那份煤气泄露赔偿协议书的一瞬间门，黄景辉的头脑都炸开了，他几乎是呆滞地念出了协议书上的字眼： “……煤炉废气泄露特大事故中死伤四人，其一为肇事者杨树平妻子李丽华，另外三人为石洪文家属，妻子明秀兰，儿子石树与石护国。” “三人因居住一楼，废气灰尘堵塞最严重区域，有中毒症状，送往医院后抢救，三日后症状缓解出院，但事后症状突然加重，于十四天内去世。” “死者家属石洪文拒绝验尸，私自火化，不能确切三人死因为废气中毒，但出于人道主义，拟定肇事者杨树平赔偿其五万……” 黄景辉念完之后就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来好久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啊……” “当年杨树平用五万救了石洪文妻儿三人的命。”尤荣伊平静开口，“现在又用五万将这三人的命赔了回去。” “不知道石洪文见到这份协议书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但废气泄露不是杨树平做的啊！他是无辜的！烧炉子的是黄文！”黄景辉几乎是有点惊恐地推测，“石洪文不会是以为真的是杨树平烧的炉子，为了报复，所以才去陷害的杨树平吧！” “不是。”尤荣伊轻轻摇头，“时间门对不上。” “石洪文的妻儿出事在泄露时间门的十七天后，就算他要报复，也应该是十七天后了，补墙的人在泄露当天就去补了，而且做事快狠准，看起来不像是临时起意，反倒像是早有准备。” “补墙不像是石洪文做的。” 黄景辉听到这个推测的一瞬间长出一口气，他紧接着追问：“那不是石洪文又是谁，还会有谁能拿到杨树平家的钥匙？” “这个就不清楚了。”尤荣伊的视线从神龛前移开，“继续找其他线索吧，我们目前的信息还不足以我们推断出事件的真相。” 黄景辉在石洪文堆满垃圾和废品的宿舍翻找，他一边找一边思索：“尤老师，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是从保安亭那里拿的钥匙？” 也在低头翻找的尤荣伊语气淡淡地反驳了：“不可能，这种老式宿舍的定位是居民住所，保安亭是不配置备用钥匙，所有钥匙都是住户自己拿着。” “也就是说，持有备用钥匙的人，一定是杨树平给的。” 黄景辉挠了挠头：“杨树平的备用钥匙大概率在石洪文这儿，但补墙的又不是石洪文……” “那尤老师，有没有可能是石洪文把钥匙借给了别人？” “可能性很低。”尤荣伊头也不抬，“石洪文对杨树平的东西把得很细，从春联和锦旗就能看得出来，他不太可能轻易把杨树平家钥匙这种贵重物品借给其他人。” “这人到底是谁啊……”黄景辉绞尽脑汁地想，“他为什么要陷害杨树平，又为什么有杨树平家的钥匙……” “杨树平这么好的人，看起来也没结过什么仇啊，应该不会是仇家蓄意报复，那是什么，谋财吗？那这人又为什么会有杨树平家的钥匙……” 相比起黄景辉的絮絮叨叨，尤荣伊一直安静地搜寻着，他从床头柜里找到了一个石洪文手写电话通讯录，翻了几页，在看到某个名字的时候眼眸一眯。 【杨鸿威厂长】，电话：13xxxxxxx 这个煤矿和冰工厂的厂长居然也姓杨，是巧合吗？ “尤老师！”黄景辉突然拔高了声音，“我这边发现了一份合同！” 尤荣伊迅速抬脚走过去，接过黄景辉递给他的协议，低头快速浏览起来： 【冰工厂协办合同】 【……乙方石洪文提供特殊降温冰块的生产专利，甲方杨鸿威提供场地与资金帮助，两方共同协办冰工厂……】 【签订时间门：xx01年5月8日】 【甲方：杨鸿威】 【乙方：石洪文】 “是冰工厂的协议。”尤荣伊眼眸微眯，“这是个很关键的线索。” “石洪文在泄露事故三个月后，和这个叫杨鸿威的厂长合办了冰工厂，并且晋升成了主任。” “这三个月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石洪文一个煤矿车间门的运输工，突然拿到了一个奇异降温冰块的专利，还和杨鸿威这个快要垮掉的热力厂厂长合作了，组建成了一个冰工厂，他的钱从那以后源源不断。” “他应该利用冰工厂挣了不少钱。”黄景辉蹲在桌子前，他望着满烟灰缸的烟头唏嘘，“他抽烟都不抽完的，只抽半截就摁了。” “但这点也很奇怪。”尤荣伊撩开眼皮，“冰工厂三年前开办，一年比一年红火，石洪文作为合作方和车间主任绝对能拿不少钱，他要搬出这个老式宿舍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他一直住在这里，为什么？” 住在这个丧妻丧子丧友，一片狼藉和死寂的老式宿舍楼里，日复一日地擦拭着妻与子的牌位，满脸阴沉地从好友写的岁岁平安的春联前走过。 无论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个好受的场景，石洪文这种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没必要住在这里受这种罪。 黄景辉摇头叹息：“不知道，诶，我都不知道石洪文知不知道当年废气泄露不是杨树平做的。” “他知道。”尤荣伊突然开口，“他老婆和儿子的死有问题，不是因为废气泄露。” 尤荣伊突然这么惊天一开口，直接把黄景辉炸懵了：“啊？！尤老师，你说什么！” “那个赔偿协议里有个小问题。”尤荣伊眸光微动，他语调冷静，“协议里写废气灰尘沉积在一楼所以导致他妻儿死亡，这个是有问题的，通常来讲煤炉烧的废气比空气轻，是不会沉积在一楼的。” “泄露事故死的四个人里，只有李丽华的死是正常的，她住在黄文隔壁，废气泄露过来她要是反应不过来的确有可能中毒死亡。” “但杨树平家在五楼，石洪文家在一楼，再怎么堵的废气也不至于隔着这么远杀人，隔壁黄文的母亲都还活着，只是瘫痪在床了，三十多户人基本没事，轮不到石洪文的一家的妻儿死亡。” 尤荣伊语调平静，黄景辉已经完全听傻了。 “石洪文在热力厂做了这么多年，又和杨树平这个烧火煤锅炉的司炉工是至交好友，他不可能不懂这些，他肯定知道他妻儿不是因为中毒而死的，所以才会保留杨树平的遗物。” “如果不是因为中毒……”黄景辉又是疑惑又是惊悚，“那石洪文的妻儿是怎么死的？！” 尤荣伊微微摇头：“线索不够，不清楚。” “根据目前的线索，我能确定的就是。”尤荣伊声音一顿，“石洪文这个人不简单，他和神降者一定有某种很深的联系。”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门，门外的走廊传来了清脆的皮鞋声，有人不紧不慢地朝着这边走来，漆黑的走廊里一点猩红的烟点明灭，映出前来的人的脸。 ——是石洪文。 同一时刻，尤荣伊的系统面板跳出，是Le的短讯，简短一句话——【石洪文今夜没运尸体去烟塔，你小心。】 黄景辉迅速熄灭手电筒，和尤荣伊贴在窗边站好，一点声息也不敢发出，余光小心地看向窗外。 窗外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是石洪文打亮的手电筒，他叼着一根烟从裤链上解下一串钥匙，慢悠悠地走向那些被关着的宿舍房间门。 “咔嚓——” 是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 下一秒，黄景辉难以遏制地差点发出声音，尤荣伊眼疾手快地死死捂住他的嘴，他余光盯着窗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冷。 宿舍的门缓缓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蹲距在地上的二十多只血猴子，它们在漆黑的夜里瞪着散发着幽幽红光眼珠子，一身血亮溃疡的皮肉充满腥臭，门一打开这群血猴子就争先恐后地冲了出来，裂开满是獠牙的嘴巴往石洪文的旁边凑。 “都几把给我滚远点。”石洪文烦躁地吼，“别把你们的脓疮蹭到我身上，不然冰你们了！” 他一边说，反手一把碎冰丢了出去，血猴子们被丢到冰的都发出哀声的叫唤，沾到冰的皮肉上发出嘶鸣和白气。 “今晚她吃不下，你们有得吃。”石洪文从背后拉出一个小推车，他眼皮耷拉着，脸上满是深刻的沟壑和皱纹。 他就像是喂鸡一样将推车里的东西倒在了地上，脸上是一种诡异的笑，“吃吧，鬼东西们。” 推车里的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男生尸体，这男生瞪着灰白的眼珠子，口唇大张，满脸遍布寒霜，似乎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发生什么事了。 血猴子一拥而上，整个院子里顷刻只剩下血肉咀嚼的声音，血猴子们一边吧唧吧唧地撕扯着男生的皮肤血管肌肉，一边发出一些尖利的哭一样的叫声，犹如撕心裂肺的悲鸣。 “好吃吧？”石洪文轻笑着呼出一口浓白的烟气，“我精心挑选的你们的家属，高一，皮筋骨脆，口感刚好。” 黄景辉的瞳孔剧颤，他浑身都发起抖来，他指了指厨房的窗户，用口型说我们从这边撤退吧尤老师。 尤荣伊点头，黄景辉轻手轻脚地刚一动，院子里一个血猴子突然立起身子来，对着石洪文嘶哑地干叫了两声。 “嗯？”石洪文的尾调微妙地上扬，“你说今晚有人去了我的房间门？” “被发现了。”尤荣伊语气冷酷，一声令下，“来不及了，开门硬闯！” 88 夏日冰工厂 一道森冷的血色长鞭凌空劈…… 尤荣伊话音刚落, 他抬起凌空一脚就踹开了房门，木门轰然倒下，烟尘滚滚而上, 黄景辉强行压抑才没尖叫出声。 “别愣着！”尤荣伊厉喝一声, “联系Le，叫他赶过来, 这场合我们稳不住！” 黄景辉惊慌失措地点开系统面板, 手忙脚乱地联系Le。 【Le, 速来, 求救啊啊啊啊啊啊！！！】 “这动静，看来我房子里的贼还不止一个啊。”石洪文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他嘶哑的嗓音阴狠带笑, “去, 给我杀了他们。” “今晚给你们加餐, 多吃点。” 血猴子黏腻的嘶吼从夜空中传来, 它们后脚着地一蹬，一跃而起，腾向空中。 隐约的月光从天洒落，落在这破败昏暗的老式宿舍楼的天井当中，浮光掠影地照亮齐齐朝着石洪文门口扑来的血猴子们。 惨白的月色一掠而过，二十余张血肉模糊，人兽不分的脸显现在尤荣伊的面前, 地面上是一副还未啃食干净的年轻骸骨，血一直流到了门边尤荣伊的脚下。 “冰块丢给我！”尤荣伊冷声下令。 “好！”黄景辉丢出一袋冰块, 他声音紧绷无比，“接着！” 一袋冰块在空中幽幽散开，十五块碎冰在空中仿佛慢动作一般腾在尤荣伊和扑过来的血猴子之间门, 折射出剔透的月光。 尤荣伊微微呼出一口气，反手攥住锁链，血光瞬间门浸染三米左右的锁链。 他右肩一震甩动锁链，三米长的锁链就像是他手的延长般灵活，轻巧地接住冰块后，尤荣伊抬手又是一卷，将冰块嵌入锁链之间门的空隙里。 在锁链卷上冰块后，尤荣伊侧身横甩，旋转借力，长链狠狠鞭出！ 卷着冰块的锁链噼里啪啦地打在扑过来的血猴子胸口，白气和嘶鸣声同时响起，血猴子们齐刷刷发出惨叫落地，在地上打着滚捂着心口。 在血猴子落地的瞬间门，尤荣伊反手一抓看傻了的黄景辉的后颈，冷声道：“走！” 尤荣伊还没走出两步，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余光后移，眸光骤沉，电光火石之间门他甩手丢开黄景辉，将对方一推又斜踹了一脚，迅速在两人之间门拉出一个三十公分的空隙。 一双尖利血红长指甲的手犹如利刃，从后袭来，直插这个空隙！ 如果不是尤荣伊反应及时，此刻黄景辉已被这双手当胸插成两半！ 刚被尤荣伊打在地上的其中一只血猴子已经爬了起来，从背后朝他们袭来。 一击不成，它混浊的眼珠子一转，四肢拖地，转身看向了尤荣伊。 只是几秒不到，陆陆续续站起来了十几只血猴子，它们零散交错地将尤荣伊包围了起来，目光警惕地望着被围在中心的尤荣伊。 这些东西看起来神志混沌，智力低下，但居然是有战斗意识的——刚才那下它们一字排开进攻，尤荣伊一击将它们齐齐打散，这次它们居然学会了从四面八方包围进攻。 黄景辉被尤荣伊一脚踹开，撞到墙跌落又赶忙爬了起来，一抬头就彻底僵住了。 不止是尤荣伊，他也被这群血猴子团团围住了！ 二十余只不人不鬼的血猴子，或者说火疱人，它们瞪着阴森可怖没有眼皮的眼珠，脸上糜烂的血肉散发出阵阵腐臭，血从下颌滴落，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刚刚被吃的那个男生的。 它们双手拖地，左右摇曳着，缓慢又谨慎地缩小包围圈，靠近了尤荣伊和黄景辉。 黄景辉的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他握紧手里的又一袋冰块，整个人因为濒死的危险忍不住发抖。 要是在这里死了，可就是真的死了！ 昏暗月色间门，尤荣伊笼在天井的阴影之中，他捏着锁链微微喘息着，眸光左右扫视，鬓角和发尾在刚刚的搏斗间门被汗氤湿。 石洪文站在一旁微微眯起了眼，漆黑的天井之中可视程度太差，哪怕是借着月光也看不清这两人的脸，他起手压了两下手电筒，想要照照这两个小偷的脸。 “叮铃铃——” 石洪文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扫一眼来电显示——杨鸿威。 石洪文顿了顿，接起，对面传来一个干哑又紧张的声音：“烟塔那边说有人在探查，可能是条子，你快过来！” “我这边也有人在探查。”石洪文的视线从庭院正中那个被血猴子团团围住的影子上一扫而过，“估计也是条子了。” “我马上过来，你先别慌。” 石洪文挂了电话，他烦闷地丢掉只吸了一半的烟头，阴冷下令：“来五个跟我走，去解决烟塔那边的条子，剩下的把他们给我解决了，给我吃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五只血猴子从尤荣伊的包围圈里撤了出去，被石洪文带走了，但黄景辉和尤荣伊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 十几只血猴子将他们围得很紧，它们垂涎地盯着尤荣伊和黄景辉，嘴边流下黄黑色的脓诞液，它们伸出长舌将流至嘴边的诞液一舔，跃起朝着两人扑了过来！ 黄景辉的瞳孔紧缩，齐齐跃起的血猴子在他身后的墙面上倒映下狰狞的黑影。 尖利的血爪，森白的獠牙，扭曲变形的身体，一切都那么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 在他正常普通的人生里，哪怕玩游戏，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一道森冷的血色长鞭凌空劈下！ 长鞭闪电般的左右抖动了一下，围住黄景辉的一行血猴子被这灵活的长鞭弹开，皮肤上冒着白气嘶叫着后跳落地，它们落地转向，对准了刚刚袭击它们的人，再次怒叫着跳起袭击！ “尤荣伊！”黄景辉瞳孔剧颤，他看向被十几只血猴子完全围住进攻的尤荣伊，有一瞬间门他的喉口收紧，难以发出声音。 黄景辉惊惧地点开系统面板，想要使用技能，用冰块击退这群怪物。 “啪啪——” 尤荣伊反手一鞭“啪”地打开怪物，他越过包围圈的空隙，冲了出来压住了黄景辉想要使用技能的手。 月色之下，血皮糜烂的一群人形血怪之中，尤荣伊站在中央，眼皮垂着，苍白的皮肤上沾着血，右手缠着微微泛着血光的长链，压在了黄景辉颤抖的手上。 “冷静，黄景辉。” “不要浪费你的技能，今晚的仗我们才打了一半，等下和那一队对抗才是你发挥作用的重头戏。” “要记得我们很弱，如果不能时刻保持冷静，就会失去最后胜利的希望。” 黄景辉呆怔地屏住了呼吸，血猴子再次朝他们袭去。 尤荣伊锁链上的冰块缓慢融化。 【系统提示：玩家黄景辉技能已到时限，效果中止。】 “再给我一次冰块。”尤荣伊眸光一凌，“问Le什么时候过来！” 十几只皮光血滑，长手尖牙的怪物并不是好招架的，黄景辉很快也被卷了进去，他咬牙用随地找的钢盘交叉架住血猴子袭来的手，侧身躲开从后面来的袭击，脸上已经全是血污。 “我们最多还能撑十秒。”黄景辉一边躲避一边大口喘息，“怎么办尤老师，还要再用一次技能吗？” “不能再用了。”尤荣伊眸光晦暗，语调冰冷，“再用等下对抗我们就没有优势了。” “已经一分钟了，以Le的移动速度，他要是再不到，我只能认为他已经死了。” “真是令人伤心。”一道含笑的声音从天井上悠然飘来，“这才多久没见，这就咒我死了？” 黄景辉愕然地抬头望去。 在一轮满月的光辉之下，漆黑的天井之上，Le半蹲楼道和楼道之间门的围栏上，面带微笑地对他们挥了挥手。 “你终于来了！”黄景辉又是急又是崩溃，“你挥什么手，快下来啊！” “这么多血猴子，我也扛不住啊。”Le轻笑道，“队长先帮我个忙，先用冰打一下它们，帮我破个防。” ——血猴子不耐冷，被他们手里的尤荣伊一等冰碎块攻击的地方外皮会融化破防，会好攻击很多。 但黄景辉的技能作用时间门有限，尤荣伊的武器又是长鞭，他打过的地方虽然血猴子会破防，但只是一个小点，Le要攻击这个破防的点很难，一次性只能攻击一个或者几个血猴子，到时候他们三人会被剩下的其他血猴子围攻！ 黄景辉急了：“不行啊，你这样搞我们会被剩下的血猴子围攻——” 他话音还未落，Le张开双手，终身一跃，跳了下来。 Le踩着一个血猴子的脑袋，稳稳地落在了血猴子的包围圈内层，他眸光清扫全场，轻吹一声口哨，眉眼含笑：“哇哦，这么多血猴子，这阵仗真是够大的。” 他落地的一瞬间门，所有血猴子的注意力瞬间门被吸引了过去，它们四肢着地，一个跳跃，嘶吼着朝着Le飞扑而去。 尤荣伊冷眼一扫，起手挥鞭，长鞭横扫，将靠拢的血猴子打出一个半圆的弧度。 他一次性将所有血猴子全部破防。 “漂亮，谢谢队长。” Le的指尖旋转出一柄亮银色的餐刀，脸上的笑意未散，他屈膝半蹲，以一种常人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在靠拢的血猴子包围圈里划出一个圆形，几乎是贴着尤荣伊长鞭横扫的弧度切过去。 刀切割过去的一瞬间门，血猴子的动作都没有改变，就像是没有过这一刀，继续狰狞地继续进攻。 下一秒，它们腹部的鲜血喷溅而出，倒地抽搐。 在这一群血猴子失去行动能力，倒地不动的一瞬间门，Le反手揽住尤荣伊的腰，扯住呆滞的黄景辉的后颈，笑着狂奔：“我还是第一次在B级副本里体验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不是——”黄景辉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了刚才那个神级配合，崩溃道，“你们有病吧！有这么牛逼的配合就早用啊！” 同样被扯着走的尤荣伊淡淡道：“只是试试，没料到能成功。” “我也是。”Le笑着回答，“我第一次和别人打配合，没想到能这么顺利。” “和队长的天赋有关吧。” Le勾唇轻笑：“其他人可没那么容易猜中我的心思。” 89 夏日冰工厂 “走私你这种劣等品人口，…… “那边情况怎么样？”一出宿舍楼, 尤荣伊拍了拍手让Le把自己放下来，脚刚一落地就追问，“柏和同那一队做了什么把石洪文引过去了？” Le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 脸上带了点意味不明的笑出来，他一边走一边说： “这人胆子不比你小, 你带着黄景辉去搜石洪文的宿舍, 他带着人去搜了烟塔附近和厂长住的宿舍楼, 还杀了两只血猴子。” “这动静惊动了厂长，他从烟塔里跑了出来让保安把四面的门给关严实了，然后打电话给了石洪文。” “所以杨鸿威才让石洪文过去清场。”尤荣伊略一颔首，若有所思, “看来这两个人是一个做事，一个扫尾的分工。” 黄景辉被Le扯了一路，放下来站着都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闻言补充道：“我听到石洪文说以为我们和对面都是条子, 让他过去帮忙, 这是什么意思？” “条子是黑话, 是警察的意思。”尤荣伊解释，“石洪文和杨鸿威干的这个冰工厂生意是需要人做原料的, 这个副本里石洪文几次提到公安局的要求，调查, 说明副本里的公安局并不是个摆设，那他们杀人就是有风险的，会被警察追查。” 尤荣伊的分析条理分明，又十分冷酷：“按照我们今晚探查的线索来看，冰工厂这场生产链条应该是这样的。” “石洪文利用血猴子，让它们白天外出袭击人, 将人拖回来，晚上他再从血猴子那里接手，将人用某种方式冰冻处理，把尸体偷偷运回来，半夜饲喂给烟塔里的东西，让这东西产出冰块，第一日运输给全城。” “而杨鸿威这个厂长负责协调厂内事物，分配生产的冰块，并和前来调查的警察打交道，遮掩冰工厂的真实面目。”Le在旁边听了之后微笑点评道，“虽然原料很血腥，但听起来的确是个很让人心动，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只要维系遮掩得好，运营十来年不成问题。” “是我父亲会喜欢的类型。” 原本芜杂繁乱的信息在尤荣伊冰冷清晰的分析整理中，真相的冰山一角渐渐浮出水面，显出狰狞扭曲的形状。 “……年前的冬天，煤价上涨，热力厂运营不佳，热力厂涨了供暖费，许多在城里居住的居民缴纳不起。” 尤荣伊语气淡淡，“黄文作为热力厂一个工资水平较低的运输工，还好赌，自然也缴纳不起涨价的供暖费，于是为了取暖，私自在屋内烧煤炉。” “他从杨树平家走的废气排放管道因为总排气管堵塞，而导致了全栋楼中毒，酿成了01年冬天的巨大惨剧，四死十户人中毒，肇事者被判定为杨树平。” “杨树平将所有存款赔干净之后跳楼自杀，将独女杨小花托付给石洪文，不久后杨小花在葬礼上走丢。” 杨树平一家人在一场凄苦又荒谬的飞来横祸里死的死，跳楼的跳楼，失踪的失踪，成为了千禧年春节里报纸角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谈资，年之后在外人的口中化作一句唏嘘和自我警戒。 【贪小便宜吃大亏啊！】 没人知道杨树平这个“贪小便宜”人有过两本厚厚的账本，里面贴满了他没有收回的欠条。 他一生的勤俭，朴实，乐善好施，最后都在报纸的寥寥数语里变成了一个贪小便宜葬送全家的愚昧小人。 尤荣伊说：“同年五月，坩城天气变热，石洪文与杨鸿威成立冰工厂，血猴子开始出现。” “这事情目前有个疑点。”尤荣伊说到最后，话锋一转，眸光一凌，“黄文用杨树平家排气管排废气这个事情看起来不像是蓄意，他都没有来得及回去修补，看起来也不像是有这个头脑的人。” “第一点，这个做事冷静，修补墙面，利用这个缺口蓄意陷害杨树平的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一点疑点，就是石洪文这个人。” “石洪文和杨树平家交好多年，一朝好友跳楼，妻儿全死，他明知道自己妻儿的死有问题，杨树平是被冤枉的，他没有向警察报告继续追查，反而转头突然和杨鸿威合作开起了冰工厂，帮杨鸿威杀人做事，与警察为敌，他想做什么？” “第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尤荣伊眸光流转，“那就是这个副本的神降者。” “血猴子，降温冰块，甚至坩城异常的天气应该都与这个副本的神降者的能力有关。” “这个神降者无论是谁，ta的能力如此超凡，为什么要听从石洪文和杨鸿威的话，帮他们生产冰块，制造高温，敛财收割全城？” 黄景辉目瞪狗呆地看着尤荣伊冷淡谈话间手起刀落，将一团乱麻一样的线索顷刻间梳理得条理分明，井井有序。 一晚上搞得他凌乱不堪的情况在尤荣伊的思绪整理下犹如一条编制得当，漏洞明显的长毯，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系统提示：副本背景补全度+8%，目前背景补全度58%】 “听你思考分析真是一种享受。”Le浅笑喟叹一声，“你现实里有测过脑域等级吗？应该有S吧？” 尤荣伊眼帘低垂，沉默不语。 他想起之前零散的回忆，又或者是梦里那个让年幼的自己喜极而泣的S级脑域检测单，很快这场景一闪而过，变幻为了他脸色苍白地坐在病床上，不远处的护士和医生怜悯地窃窃私语： “真可惜啊，原来脑域是S级来着，现在只有F了吧……” “还有的救吗？” “估计难了吧……” 他面对那个F级的结果也曾难以言喻地沉郁过，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对胜利的执念支撑起了他，将他这幅卑贱残破的身体推到了这里。 他总感觉……有什么无比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 这沉默一掠而过，尤荣伊移开目光转过话题，言语浅淡：“我是什么等级不重要，从之前的那天晚上的对话来看，杨鸿威是个典型的生意人，他杀人只是为了产冰挣钱，不是对警察，也就是条子有敌意。” “他不想主动对上条子，也在避开条子做事，所以他以为被搜查才会如此紧张。” “但石洪文不是。”尤荣伊语调微缓，他神色上透露出一种沉浸在思考中的端庄，浅色的嘴唇抿起，唇边抿出一圈淡粉色，“他对警察的态度一定的戏谑和嘲弄，并不畏惧和对方对着干。” Le表示赞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还没有对警察下过手，杨鸿威的态度才会如此紧张。” 尤荣伊一顿：“有点奇怪。” 黄景辉努力地将自己的视线从尤荣伊这张漂亮过头的脸上挪开，他一边在心里感叹难怪这个世界上智性恋这么多，这谁受得了啊，一边问：“奇怪在哪里啊尤老师？” “从杨树平的记载来看，石洪文不是一个会对抗权威的人。”尤荣伊轻声回答，“他不接杨树平这个朋友的钱，干了这么多年工资低微的运输工也没什么怨言，看不起赌鬼沙宏泰。” “在杨树平出事以前，石洪文是一个道德体系完整健全社会人，他绝对干不出对抗警察，杀人产冰的事情。” “但在短短个月之后，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变成了冰工厂刽子手，杨鸿威手下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会嗤笑着叫警察条子。” “人的秩序认知和观念很难迅速地发生转变，石洪文人到中年，一辈子活在一个守序的传统结构里，更是如此。” 尤荣伊眸光微动：“01年2月到5月这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石洪文变成这样？” 于此同时，另外一边。 宿舍与宿舍之间的狭隘楼道之间，藏匿着四个人，个呼吸急促，一个呼吸平稳，他们紧紧贴在墙面上，分别躲在四个正在运转的冰块高架之上，外面是石洪文带着血猴子在游荡搜索。 这个面容阴沉刻薄的男人用带着血腥气的视线谨慎地一遍一遍巡视，仿佛像是视察自己领地的猛兽。 “条子好像走了。”他旁边传来一道长松一口气的声音，一个比石洪文略矮一头的中年男人出现，声线紧绷地追问，“他们没查到什么吧？” 柏和同眸光晦暗地望着这个出现的中年男人。 几乎在这男人出现的一瞬间，他就根据自己今晚探查到的线索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冰工厂厂长，杨鸿威。 石洪文冷冰冰道：“人没进烟塔吧？” 杨鸿威摇头：“没进，烟塔是我在守，不会放除了你的任何人进去。” “那就没事了。”石洪文咳嗽一声，从中山装的口袋里翻了根烟出来，耷拉着眼皮点燃，“塔外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拉来的人全都吃干净了，就算从这里找到点什么，也能推给血猴子干的。” 石洪文咧嘴呼出一口白烟，漫不经心道：“能急到来夜探冰工厂，这群条子真是查疯了吧。” “我们最近要不缓缓吧。”杨鸿威语气动摇，“最近死的人有点太多了，他们起了疑心，查我们查得越来越严了。” “也不知道他们起哪门子的疑心。”石洪文哼笑一声，带着难掩的得意和嘲弄，“谁能猜得到我们杀人是为了喂——” 杨鸿威拔高声音打断了他：“好了，别说了！” 两人之间无言地沉默了一会儿，只剩夏夜蝉鸣轰响，一种奇异的沉默蔓延开来。 “他们猜不到的。”石洪文突然开口，淡淡道，“这种超出常理的事情，给这群按照规章制度，一心查案的傻逼十个脑子也猜不到。” “两年前，我也猜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杨鸿威静默一会儿，开口道：“最近缓缓吧，她也吃不下了。” “哦，也行。”石洪文略带厌倦地摆了摆手，“没事我就回去了。” 血猴子跟在石洪文的身后一起走了，杨鸿威看了一会儿石洪文离开的背影，也转头进了烟塔。 在确定石洪文带着血猴子离开之后，柏和同率先跳下了架子，另外人紧跟着跳了下来。 孙淼脸上全是血迹，他脸色煞白，另外两人脸色也不太好看，身上也染了血。 只有柏和同神色平稳，他身上一点血渍也无，只有一双手套上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将一双银白色的手套染成了暗红色。 “……这副本的怪不好对付。”陶芙表情沉重，“要是被攻击到，不仅掉血，有持续伤害，还加同化值。” 她点开系统面板，核对自己的状态： 【系统提示：正在核查玩家面板……核查完毕……】 【玩家名称】：陶芙（进入大联赛版本后玩家名称自动重置为真名） 【生命值】：21362 （因被副本怪物血猴子咬到，被附加状态（脓疮腐败），生命值持续下跌4小时，每小时生命值下降5%） 【体力值】：82 【同化值】：16 “持续伤害都还好，掉生命值可以喝药，同化值麻烦很多！”孙淼牙关紧咬，“这玩意儿没办法喝药消除，除非有专门消除同化影响的精神系天赋玩家，不然只能等出副本才能重置。” “而且同化值一百的时候，玩家会遗忘掉自己的身份，转变成神官信徒！” 同化值这个设定在《神降》这个游戏里，一直都是出了名的坑爹设定，同化值这个设定类似于精神值，体现了玩家被神官影响的程度，但比精神值还要坑得多。 “同化”是一种神官的特殊精神攻击方式，被同化攻击过的玩家会精神混乱，遗失记忆，丧失身份认知，并且对同化自己的神官产生一种莫名的追随感。 当同化值到一百的时候，玩家的身份认知会从一名击杀神官的【玩家】，变成以击杀玩家，捍卫神官为使命的【信徒】，所以被完全同化的玩家会在副本里追杀自己的队友。 而且被完全同化的玩家哪怕是副本游戏通关了，也是无法退出游戏的，在游戏通关的时候，如果该副本的神官未被击杀，神官将会把【信徒】吃掉，然后进化。 对，没错，神降每个副本的神官bss都是可以进化的，它们吃掉的信徒或者玩家越多，神官的神力就越强大，行星的等级也会随之攀升。 “这副本的小怪都会同化攻击。”马尔兹点开自己的系统面板察看，他的同化值也十几了，表情烦躁起来，“这副本的神降者同化攻击一定很强，柏，我们一定要做神官任务吗？” 柏和同不为所动：“当然也可以不做。” 孙淼的眼睛刚刚一亮，就听到柏和同平稳地将话接了下去：“直接投降，让对面赢就可以了。” “草。”孙淼没忍住爆了粗口，“光做主线不行吗？我们也可以学他们那样，切冰走外城，雇人快速运冰啊！” “这样我们也能卖出高额冰票吧！” “不行。”柏和同的语气永远都是那么四平八稳，不疾不徐，和他没有波动的表情一样，“做生意讲求时机，他们已经在外城人那里留下了好印象，同样的卖冰方式，同样的冰票价格下，外城的人不会买我们的冰。” “当第一天对方打开局面的时候没有控制住，你们要想垄断就难了。” 陶芙咬紧下唇。 柏和同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但是…… 她问：“我们合力才杀掉这副本的两只B级怪物，并且除了柏和同你，其余人都有十几点的同化值了。” “神官任务风险太大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被攻击到，同化值变高是你们的问题吧？”柏和同语气浅淡地反问，“计划是一开始就拟定了的，我也告诫过你们不要去烟塔周围，为什么这个时候来质问我？” 他冷漠而平静地说：“再不听计划自己行事，你们死也是合理的。” 人呼吸都是一窒。 孙淼张了张嘴，想解释他们也不是故意过去烟塔那边的，是被血猴子追击的过程中，发现这怪物能同化攻击，避退之间慌乱地跑过去的。 但孙淼心中有种惶恐的预感——哪怕他这样解释了，柏和同也不在意。 他只是在平静地告诫他们，没有下次了。 无论什么理由，再下一次违抗听到的命令，就是他们合理的死了。 四人之间的气氛陷入微妙的僵持之中，柏和同率先转身离开，另外人迟疑片刻，还是跟上了。 “……谢谢你刚才救我们，柏。”马尔兹咳嗽一声，那么大的块头跟在柏和同背后竟然有些瑟缩，“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刚才他们被几只游走的血猴子和石洪文新带过来的血猴子一同逼到烟塔那边，是柏和同从背后突围，将其中两只血猴子杀死，冷静地将他们拉入这个巷道躲起来的。 “等。”柏和同回答。 “等？”孙淼疑问，“等什么？” “等另一队人来找我们。”柏和同神色平淡，他突然话题一转，“马尔兹，我记得你的武器是一个A级的手铐，铐住玩家后，可以使对方失去行动能力至少一分钟。” 马尔兹一怔：“是的。” 柏和同语气浅淡：“今晚能借给我一下吗？” 另一边。 尤荣伊一行人往冰工厂内围赶，一边走黄景辉一边担忧地说：“我们今晚真的要和对方正面对决吗？” “怎么了？”尤荣伊问，“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黄景辉犹豫片刻，还是把自己在双鱼座看到的景象说了出来，“我之前都没注意看，刚刚一直在想之前在货车上看到的他们的脸，我总觉得眼熟，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来了。” “这群人之前在双鱼座打副本，连打十个都没出铜券，心态就崩了……” 黄景辉咽了口唾沫，才惊恐地继续说：“他们守在双鱼座的出口连屠了十几个通关玩家，还是没有拿到铜券，才收手的，场面特别血腥！” “地狱湖这个公会的成员做事风格一直如此血腥。”一旁的Le懒洋洋地搭话，“这和他们的组织背景有关。” “地狱湖这家的俱乐部背后投资的公司叫做火湖，明面上是做全息外设加工，脑机设备出口，以及军/工科技研发的，但私底下据说和很多灰色生意有关。” 尤荣伊眼珠轻转：“什么灰色生意？” “队长感兴趣？”Le仿佛来了性质，摊手笑眯眯解说道，“仿生体卖/淫，赛博杀手，精神类毒/品走私，人体器官贩卖，人口走私以及非法的生化实验。” “我的妈呀！”黄景辉听得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恐怖组织吗！而且这是灰色生意吗，这已经是黑色生意了吧！” “火湖在A国，这些都是灰色地带，不算完全不合法。”Le笑笑，“据说火湖曾经养出过一个风头很盛的赛博杀手，后面这个杀手被检测出天赋等级极高，很适合玩神降，当时神降这款游戏被誉为新时代的大船，火湖就让这个杀手去玩了神降。” “于是这杀手从良上岸，成了地狱湖的首席。” “这也太……”黄景辉一时语塞，“好吧，我理解这公会的人为什么都这么疯狗了。” 有这么一个背景的首席打头，这群人的精神能正常到哪里去？ “但这队伍做事真的很恐怖。”黄景辉嗫喏道，“尤其是那两个男的，我看到他们以为某个队伍有铜券，那个最高的外国男的天赋技能好像是电，武器好像是手铐，他铐住对方之后，一下一下地拿电电击别人，对方都被电得在地上挺直了。” 尤荣伊一瞬之间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他像是被这句话提醒，一下陷入到某种漆黑的回忆里，猛地顿在了原地。 ……风雨交加的深夜里，样貌凶狠身材高大的白种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将他的手铐在方向盘上，电击圈套在他的脖子上，他的双手被铐在方向盘之前，浑身颤抖地开着车。 他只是因为疲惫稍稍停顿了片刻，对方的带着酒气的巴掌便迅速狠厉地呼啸而下，将他的脸扇到玻璃上猛撞一下又弹了回来。 “亚洲弱种。”对方带着嫌恶和调笑开口道，“火湖费那么大力气把你们从圣子之家福利院搞出来，你连开货车都开不了多久。” “走私你这种劣等品人口，真的能挣到钱吗？” 对方大笑着摁下电流按钮。 年幼的尤荣伊俯趴在方向盘上，浑身颤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90 夏日冰工厂 lv60→lv63，恭喜…… “尤老师！” “尤老师你没事吧！” 尤荣伊猛地从漆黑的回忆里回过神来, 他发现自己满头冷汗，旁边的黄景辉担忧地看着他：“尤老师，你刚刚突然不动了, 我怎么喊你都没反应。” “你状态不好。”Le扶住他手肘，淡淡询问，“今天的计划要中止吗？” “没事。”尤荣伊缓慢摇头, “只是一下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不耽误做事。” 记忆里那个白种人狞笑的脸在他的眼前闪回，尤荣伊神色微微一顿, 他像是确定了什么：“今天坐在副驾驶上的那个人，和我曾经有过交集。” “啊？！”黄景辉极其震惊，“你认识那个玩家？” Le视线转向尤荣伊：“你和地狱湖的人有过交集？在游戏里？” “虽然有些抱歉和突兀，但请给我一点时间。”尤荣伊没有正面回答Le的问题，他抬起头来，浸在薄汗里的脸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和美丽，他的表情依旧是冷静的，但眼底里全是凌冽冰冷的杀意，“我想临时调整一下计划。” “——因为我突然想针对一个人。” * 漆黑的夜幕里, 柏和同回首望向工厂的正中央，地上有两滩未干的血渍, 被他杀死的血猴子躺在上面, 皮肤焦黑, 肢体零散。 他垂落身侧的右手上拿着一柄闪亮的银色手铐, 末端带着电流支线，会释放出轻微电流让人陷入麻痹状态。 是个很不错的控制系武器，和马尔兹的电流控制天赋相得益彰。 “柏。”马尔兹神色紧绷，“我把武器给你了, 我的攻击力就没那么高了，等下不要让我承担进攻功能。” 旁边的孙淼想要反对：“马尔兹，你是队长，不能这样缩——” “可以。”柏和同同意了。 马尔兹长出一口气，孙淼卡了一下，立马说道：“柏和同，你别被马尔兹糊弄了，他手里可多保命的东西了，还有个特别牛逼的道具——” 马尔兹立马拔高声音想要打断孙淼，但孙淼还是说了出来：“S级的传说级道具——阿波裴斯之眼。” 柏和同的视线移到了马尔兹脸上，但他的重点不在大多数玩家会迅速被吸引的S级上，而是：“阿波裴斯之眼？” “我能看看吗？”他问。 马尔兹被柏和同的视线盯得后背绷紧，脸上出现斟酌，犹豫，不舍的表情后，最终还是点开了系统面板，给柏和同看。 “柏，这我不能借给你，但看是可以的。” 马尔兹从系统背包里珍而重之地拿出一颗散发着暗红色光晕，蛇眼般的宝石，这宝石脱离马尔兹的手幽幽地悬浮在空中，在夜色里散发一种迷离诱人的光晕。 【道具：阿波裴斯之眼】 【等级：传说S级】 【效用：理论巅峰值】 【每个副本只可使用一次，使用该道具后，玩家进入（理论巅峰值）状态，根据玩家的承受能力可保持该状态不同时间，最高时间上限为5分钟。】 【理论巅峰值状态：每个玩家的能力都有理论的上限，该道具可帮助玩家进入自己理论中实力最巅峰的时期。】 “用了这道具后。”马尔兹说，“身体就像是完全被解放了一样，所有实力全面晋升，面板直接升到90级。” 马尔兹不无得意地说：“我的理论巅峰值状态可以维持四分钟。” 孙淼脸上充满嫉妒：“我一直想让队长给我用用，但每个副本都是他自己用了，从来不舍得给旁人用。” 注意到柏和同盯着宝石的视线，马尔兹有些紧张：“柏，我不能给你用，我需要它。” “我不会用的。”柏和同收回自己的视线，“你自己用吧，看好你的道具，不要让这道具落到对面手里，被杀了就行。” 马尔兹听得一怔，旁边的孙淼倒是态度轻蔑：“怎么可能，哪怕对面有Le，马尔兹用了阿波裴斯之眼可是巅峰90级，那那么容易被杀。” “是吗？”柏和同不置可否，语气淡淡，“那就好。” “毕竟今晚我也有要做的事，没办法时刻分出心神来保障你们活着，自己努力存活吧。” 另外三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隔了一会儿陶芙才开口：“今晚大家都有要做的事情，柏和同负责外围守护，辅助开盾，防止血猴子突击和对方的主攻Le突刺。” “孙淼和队长负责夹击Le，我负责另外两个队员，我的精神类天赋可以眩晕对方，防止对方加入战局，回防帮助Le。” “我是温和派，以我的角度，只要对方不过激，不伤人当然是最好的。”陶芙一顿，“但队长和孙淼的做法我不干涉，你们自己看着来，我不会参与你们的屠杀过程，也不会主动屠杀。”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嘛。”孙淼龇牙一笑，“我们芙芙可真是个渣女。” 陶芙心态稳定：“这不是个常规游戏，但我还想在我的国家过常规生活，等出去之后我会给你们杀了的人上香的。” “但现在。”陶芙的眸光一凝，“先赢了再说吧。” 另一头。 尤荣伊一行人形色匆匆地往冰工厂中心赶。 黄景辉努力调整自己急促的呼吸，他的心脏蹦蹦狂跳：“我怎么感觉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了呢……” “对你来说算大战了。”Le说，“对方是地狱湖的T1行列队伍，全A等级，过了少说上千个副本，道具的储配，队员之间的配合应该是一流的。” “除了我们队长，估计没谁会带着我们这种才组了一个副本的B-队伍去和对方对打。” Le摊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笑语气：“完全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尤荣伊淡淡开口。 “也只有你会觉得有胜算了。”Le挑眉，“我每次都很好奇你这句话是怎么说出来，那些匪夷所思的计划又是怎么拟定的。” “可我和尤老师上个副本也赢过石榴屋的T1队伍！”黄景辉好像找到了点信心，说“还打赢了有你这个首席的队伍！” “的确。”Le并不否认，”但上个副本我带的那支队伍本质就是一支新生队伍，我随便从公会里挑的人组的。” “进副本的时候我的背包都是空的，什么都没带，只准备玩玩就走。” “嗯。”尤荣伊垂眸，“所以他死的时候什么都没掉落。” 他还特意翻找过，这人尸体下面一个星币都没掉。 在临近冰工厂的时候尤荣伊抬手，三人的行动一瞬停下，尤荣伊侧身扫视全场，冷声确认：“我们的计划还记得吗？” “记得。”黄景辉疯狂点头。 他已经在心里把每一字都背过了，他上一次打这么认真的仗还是全国高考！ “对方的进攻重点肯定是Le。”尤荣伊说，“他作为我们队伍的主攻，又是最惹眼的，会被对方高频夹击。” “但我们都知道，Le只有一级，他是承受不住两个A级玩家的缜密的夹击，只能吊对方，但吊久了一定会被发现他的实力有问题。” “被发现之后，我完蛋只是时间问题了。”Le懒洋洋地把手搭在尤荣伊肩膀上，“这个时候就要看你的了，队长。” 尤荣伊冷静下令：“黄景辉，后方引怪支援，Le主攻，我全场控制，大家还有问题吗？” “没有。” 尤荣伊点头，他的视线移向黄景辉：“你是这个计划的核心，在离开之前，你把天赋书用了吧。” “好，好的。”黄景辉几乎是颤抖地用了这十本天赋书。 【系统提示：玩家黄景辉使用十本A级天赋书，获得两万点天赋值，天赋技能等级升级！】 【lv60lv63，恭喜玩家突破60级大关！】 【天赋技能一（说明书）升级！】 【可识别道具品类提高，可识别A级以下道具，获得说明书。】 【天赋技能二（道具复刻）升级！】 【复刻出的C类道具作用时间延长至一分钟，B类道具延长至三十秒，A级道具只可复刻出劣等品，持续五秒。】 尤荣伊再次将所有人的面板，数值，道具都确认一遍后，冷静道：“那开始吧。” 黄景辉几乎是手软脚软，转身一边飙泪一边内心疯狂啊啊啊啊狂跑起来。 刚才还是尤老师带着他去面对血猴子，这才过了十多分钟，尤老师就要他自己面对了！ 之前开货车也是，两天就要他会开了！ 尤老师这教导速度会不会太快了点啊，这有点斯巴达教育了吧！ 尤荣伊转身望向前去，他面前是冰工厂的中心，不远处能望到烟塔，而透过烟塔向后看，就是他们所在的宿舍，宿舍零散分布，将冰工厂的空地切割成两大块。 两块空地一块有烟塔，一块没有，冰冷的钢铁管道横亘在上，交错地穿梭过整个工厂。 有烟塔那块空地上空无一人。 “看来对面和我们的想法一样。”Le说，“烟塔里那东西如果是神官，如果打着打着把ta引出来我们双方都会有伤亡，所以不在烟塔附近开战。” 尤荣伊的视线移到宿舍后的另一块空地上——不出意外，这就是他们今晚的战场了。 91 夏日冰工厂 我还以为我今晚等不到你了…… 两人站在横穿冰工厂的钢管上, 居高临下俯视全场。 Le抬手比划了一下全场，他脸上罕见不带笑，是一种熟练又冷酷的姿态：“对方队伍有四个人, 常规的配置是一个控制，一个主攻，一个精神, 一个盾，按照最坏情况估计全是A级天赋。” “最常规的打法是主攻和控制在内围，精神和盾在外围, 不出意外，对方应该是这么配置的。” 尤荣伊问：“出意外呢？” Le脸上正经只维持了一秒不到，顿时嘻笑起来，他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这我就猜不到了，毕竟我又不是队长这种脑力型选手吗。” “对方的天赋，排布，以及对方那个高智力的新入队员的情报我们都全然不知。”Le双手一摊，眉眼弯弯，“我是做好了跟着你一起送死的准备的。” “那你还笑得出来。”尤荣伊语调淡淡, “年纪轻轻，看得倒是挺开。” Le不置可否, 他大笑：“你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一边说, 一边握着餐刀躬身起来, 两指点着额头斜着向上一挥, 不正经地轻挑尾调：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说完，Le笑着向前一步，跳了下去。 “……”尤荣伊面无表情望着他的背影, “又乱用成语。” 夜色茫茫，冰块融化的白气里传来Le的声音：“按照你的计划，我去内围，你去外围，我一打一，记得给我支援。” “我死了记得给我陪葬~”——这句话带着戏谑的笑意。 “做梦。”尤荣伊言简意赅地回答，他余光一扫全场，从腰间抽出长鞭也跳下了钢管，很快也消失在了茫茫的白雾里。 于此同时，冰工厂空地。 此刻已经接近午夜，闷热无比的夏夜里，宿舍外融化的冰块迅速地生出一层白雾，缥缈地飘荡在深夜的空地里，犹如一层轻纱将整个场地笼罩得朦胧起来。 可视度降低，孙淼愈发紧绷，他作为今晚要和Le正面攻防战的主攻手，还没开打，已经换了几个防备的姿势。 焦躁间，孙淼打开面板再次确认了一次自己的数值，他的天赋和Le一样都是攻击系： 【天赋称号：刃人】 【生命值：21400】 【攻击值：6000】 【防御值：7100】 【天赋技能一：化掌为刃】 【玩家可将自己的手掌边缘变化为等长的刀刃，该刀刃具有A级武器的坚韧度，玩家不死，刀刃不碎】 【天赋技能一：肉刃身】 【血量低于50%时，可从全身任意位置肉身化出刀刃，刀刃长度不超过13cm】 他的攻击力和天赋在A级天赋当中算相当不错的了，但和Le这种变态的S级还是不能比——顶级S级攻击手一次性的攻击值有两万多，能瞬间将他的防御和生命值清空！ 但据他所知，Le虽然的确是S级，但并没有满级，而且他们队伍还有个相当不错的盾系。 柏和同的盾系技能最高可以挡一万的攻击，就是施展条件有点麻烦。 想到这里，孙淼余光瞟向不远处的柏和同，对方那张相当招蜂引蝶的脸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在孙淼看过去的一瞬间就回以了目光，目光带着征询。 孙淼被看得一惊，抬手示意自己没什么。 等柏和同收回视线，孙淼稍松一口气。 好强的敏锐性，他就这么瞥一眼而已。 这种人做对手让人毛骨悚然，但做队友真的让人安全感爆表。 夜里的白雾透着湿冷，孙淼等得有点不耐烦，收起架势起身活动了一下，顿时，眼前的白雾仿佛重影般的一动，流动的白色“轻纱”中间出现了断层，还没等他反应出发生了什么，一把银亮的餐刀劈头袭来！ 孙淼顿时眼瞳缩成了一个小点。 “——来了！” 孙淼强壮小臂外侧猛地突出两块三指宽的金属刀刃，这刀刃外附一层薄薄的肉膜，孙淼双手交错交叠在胸前，硬生生夹住了这柄劈头砍下的餐刀。 “铮——！” 刀刃交错，Le那张英俊邪气的脸突破雾气显现在了孙淼的面前，这个只有一级的S级选手面上毫无惧意，从头发丝到刀尖都透着愉悦。 虽然早就知道是Le，但是面对面交锋，只是一刀孙淼的冷汗已经下来了，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心神剧颤。 Le一击不成干脆收刀，目光从孙淼长出刀刃的双手上一扫而过，恍然道：“原来是这种天赋啊。” “看着挺有意思的。”他微笑点评，“不知道打起来怎么样。” 孙淼终于在恐惧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大吼：“过来补防！！” “诶呀诶呀，叫什么人吗。”Le慢条斯理地反手握刀，露齿闪亮一笑，“我们一对一才好玩，打群架就没意思了嘛。” 他话音未落，一手把住孙淼的肩膀，反手握刀对准孙淼的脖颈大动脉处狠狠剁了下去！ 按照单纯面板数值算，Le的胜算很低——他虽然是S级，但只有一级，攻击力只有三千，防御力也只有四千，这对于普通玩家已经足够，但在这种他一个要对上4个A级玩家的场合里，这点数值实在不够看。 但就正如尤荣伊所说，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神降这个游戏的生命值判定是按照正常生物体计算的——除了生命值被砍完，如果玩家被砍掉了头，切中了大动脉这种致命处，或者造成了其他致死伤，也是会死的。 Le餐刀几乎在空中快出了残影，孙淼一惊，抬手侧身隔档，刀尖打在他的肉刃上，几乎将他评定A级的肉刃刺个对穿！ 疼痛让孙淼脸色一白又一红，他在极致的恐惧里被激出了血气，举起右手怒吼一声，对准Le的头抬手就砍，Le侧头躲开，他的手追着横扫，几乎擦着Le的后背过去！ Le侧退一步。 只是一次来回，孙淼迅速察觉出了不对，他视线下落在自己差点被刺穿的肉刃上，一种在厮杀中锻炼出来的本能让他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 ——Le可是S级，就算没有满级，攻击力打穿他的防御也应该是轻轻松松。 这一刀居然没有见血…… 孙淼还来不及近一步思考，Le侧退一步之后又迅速进攻，他单脚点地，腰腹发力旋身一脚，腾空狠狠踹在孙淼的肩膀上，孙淼被踹得满头金星，呕出一口血，一瞬之间刚才想的什么都忘了。 Le眸光微冷，欺身上前，攻势不断，扬手就又是一刀要剁下去，丝毫不畏惧自己会被发现只有一级的事实。 畏手畏脚可不是巴尔卡扎尔家的做事风格，早晚都要被发现，在被发现之前造成最多的伤害才是主攻手的任务！ 孙淼面板的确占优，但一开始失了气场，Le的紧追不舍和狂暴猛攻几乎让他肝胆欲裂，之前的推测早就被他丢到了脑后。 这么一个敢疯狂猛攻的玩家，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游戏里，怎么可能不是S级！ Le的气势和快攻几乎是狂烈地摧毁了他的心智，孙淼被攻得节节败退，只守不攻，脸上很快见了血口，鲜血诡异地从这新鲜的血口里源源不断地流出，孙淼似有所感地一摸脸，已是满手的血！ 【系统提示：玩家孙淼受到对方天赋技能一（流血）攻击】 【对方造成的创口伤害可以有持续五分钟以上的流血效果，流血效果视伤口具体程度而定，玩家正在持续掉血中——】 【血量降低为21000。】 孙淼：“！！！” 这尼玛什么恐怖的流血效果，一个刀口掉400，还持续五分钟！ 再来几道刀口他就没命了！ “马尔兹！”孙淼怒吼，“你麻痹，快过来，我要死了！” Le正追着孙淼猛剁，倾身抬手之间仿佛从侧边的白雾里察觉到了什么，他余光一瞥，骤然后仰，一道带着电光的粗壮双手成抓袭到了他的身前。 “哦哦~”Le垂眸从这手上一扫而过，语调上下起伏，“电流控制天赋。” “很不错嘛。” 马尔兹凶狠的脸从白雾里出现，他嘴角下撇，语气又是不屑又是恐惧：“才让你挡一分钟，你叫什么叫！” “这他妈可是Le！”孙淼吼了回去，“你他妈来挡一分钟试试！” “别吵了。”Le一副为两人主持公道的语气，他点开了系统面板，在里面点开了个一分钟倒计时，笑眯眯道，“我现在给这位选手计时一分钟，看他能不能撑住，怎么样？” “一分钟倒计时——” Le脸上的笑意全部消失：“——计时开始。” 马尔兹：“！！！” Le两指持刀，毫不犹豫扬手袭来，马尔兹斜向后退，神色惊惧不定，Le一边追，一边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白种人，看来你应该就是我们队长特意嘱咐过的马尔兹了。” “你们队长嘱咐？”马尔兹神色紧绷地问。 “是啊，他谈起你表情很不好，所以我心情也很不好，我本来心情很好的。”Le语调懒散地提起，仿佛随口闲聊，“所以我对你——” “——起了点杀心。” 餐刀高高扬起，在马尔兹仓惶的视线里，Le猛然挥下：“我们队长可是个很冷的人，我很好奇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能让他掉眼泪。” Le掀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连退几步的马尔兹：“嗯，和我说说？” 另一处。 缥缈的白雾里，金属刀刃碰撞之声不止传来，陶芙的神经紧绷起来，她愈发警惕地守着四周，防止对面的其他队员袭来。 和她相隔大概五十多米，她有点看不太清的地方，柏和同也正在巡视。 蒙蒙的水雾里透着寒气，柏和同眼皮垂着，神色毫无波澜，仿佛他不远处嘶吼交错的交战声全然不存在。 一阵微风拂过，他身前的白雾犹如小鱼游过，浅浅地荡开一点涟漪。 柏和同的眼尾挑起，他迅速看向波动五米外的位置，仿佛早有预料地抬起了手，挡在脸侧。 “啪！” 从雾中袭来死神链应声落在了他的右手虎口处，被他反手拽住。 柏和同望向从雾中缓缓走出的尤荣伊，语气没有起伏：“我还以为我今晚等不到你了。” 在不远处正在警戒偷听的陶芙听到这句话差点滑到，她在心里疯狂吐槽——柏和同你这是什么私会情人的发言啊！ 92 夏日冰工厂 尤老师的心里只有胜利…… 尤荣伊的武器非常特殊。 这武器和常规的链条不同, 他的武器一头是长链，另一头居然是一把手掌长短的镰刀。 这链条甩起来因为尾端坠了一柄小镰刀因此沉甸甸的，并不灵活，尤荣伊身体虚弱, 腕力不足, 所以通常都是把镰刀那端别在手腕里，只用链条那端。 尤荣伊想过这种特殊形制的武器应该怎么使用, 但无论怎么想, 能用这种武器的人应该都是个腕力惊人，并且杀伐冷烈的人。 ——比如说那位传闻中的【叛徒】。 但他不是，至少他目前不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发挥这武器的杀伤力, 只能用这武器牵制和控制人。 ——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对抗面前神色淡漠的男人。 尤荣伊反手从柏和同的手中抽出链条一端, 远方的陶芙见两人交锋, 犹豫地喊了一声：“……柏和同，要补防吗？” 她话还没说完，柏和同便回绝了：“不用。” “他们还有一个队员没来, 你防他。” 尤荣伊劈手又袭来, 锁链扬手甩出, 缠住柏和同的颈部将他生生往这边扯！ 这动作比起伤害，更像是和他拉扯, 防止他离开, 交击之间，柏和同和尤荣伊冷冽但不含杀意的眼神对了一眼, 只是刹那, 他便恍然轻语：“原来你的计划是这个。” “——和下午一样的心理战术。” “反应真快。”尤荣伊一点不意外对方能猜出，下午就能看出对方的能力了，被猜出了尤荣伊也丝毫不退, 反而一拉链条，将柏和同拽到胸前，平视对方，“但是猜对了你也不能怎么样。” 他说：“就和下午一样。” 柏和同一言不发。 是的，柏和同没有说错，尤荣伊的计划的确就是如此。 时间倒退回下午，宿舍内部。 三人头挨着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商议对抗计划。 “晚上出去正面对抗？！”黄景辉猛地抬头，“不是，尤老师，这不行吧！” “对面说不定有四个A！”黄景辉语气夸张地比出四根手指，“这哪怕玩斗地主都是一个炸啊！” “但我们这边攻击最高的Le也只有一级。” 黄景辉无奈摊手：“数值面板相差太大了，根本没办法正面对抗啊！而且之前尤老师你也说过要避开正面对抗……” “是的。”尤荣伊说，“所以这次我们的目的不是正面对抗，而是要强化对方对我们的印象。” 黄景辉一愣：“什么印象？” 尤荣伊：“强队的印象。” Le听到这里意会了：“你准备和下午一样，心理战？” 尤荣伊嗯了一声：“我是这个打算。” “什么心理战？”黄景辉还在懵逼地追问。 尤荣伊在桌面上展开一张纸，转向黄景辉的方向一边写一边分析，淡黄色的灯光将他沉稳的神色镀上一层暖釉色，眉眼清晰伶俐，解说不疾不徐： “对面有四个选手，根据我们今天下午的试探，其中三个应该是早就组成一队的老玩家，另一个应该是才加入的新玩家，这个新玩家智力水平很高，猜到了我们的真实实力，并且决定今晚引诱我们出来对抗。” 黄景辉懵懵懂懂地一点头：“是这个情况。” “老队伍的玩家不太信任新玩家，他们之间有分歧，所以我们利用这个分歧，导致他们起争端，货车侧翻。”尤荣伊眼帘轻垂，他在纸上写了个一个一，一个三，中间打了一个代表矛盾的相互箭头，“但这位新玩家手段能力非凡，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整顿好了队伍，继续推进和对抗我们。” “不过。” 尤荣伊用笔将“三”圈了起来，语气一转，“信任关系不是短期之内能建立的，这么快速地整顿想必用的是暴力手段，这三人应该是依旧不信任这位新玩家的判断的。” “——也就是说，在这三人的认知里，我们依旧是强队。” Le抢过尤荣伊的笔，勾起嘴角在纸上写了个龙飞凤舞的Le，占了大半张纸：“队长你忘了说，有我在，对方很难觉得我们是非强队吧？” “也就是说对方之所以会对抗我们，多半是这个新玩家硬性要求，不是他们愿意的。”尤荣伊神色浅淡地打开Le的手，抢回笔，“要让他们产生退避之意是很简单的，只要弄虚作假就可以了。” “怎么弄虚作假？”黄景辉急问，“我们队伍的真实实力摆在这里啊，这不一对上就露陷了吗！” “不。” 尤荣伊言简意赅地反驳：“是可以作假的。” “而且作假的关键就是你。” 黄景辉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他张大嘴，露出一副“尤老师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 “真实实力面板一亮自然无法作假，但战斗的时候对对方实力的估测不是靠数值，而是靠感知。”尤荣伊语气平静，“就像是今天下午，我们的实力各方面明明全方面弱于对方，但对方仍觉得我们是强队。” “人是感知动物，感知是可以欺骗的。” “……那。”黄景辉满是困惑地询问，“为什么关键是我？” “尤老师你和Le又厉害又聪明，靠各种心理暗示欺骗对方我觉得可以，但我也不擅长做这个事情……” 尤荣伊视线扫过黄景辉满是困惑的脸，打断了他的话：“关键当然是你。” 他冷静地说：“这是一个只有你可以做到的计划。” 黄景辉重重一怔。 时间回到现在。 柏和同被链条猛地拉近至尤荣伊的面前，他的神情和语气依旧是淡漠的，他问：“你们队伍有道具复制天赋的队员？”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仿佛他已经得到了答案，只是随意地开口验证。 尤荣伊并不回答，只是冷冷地对他对视。 柏和同眼帘微落，他波澜不惊地开口：“那麻烦了，他们很快就不会听我的话了。” “你让那个队员引的血猴子应该很快就来了吧？你给他的时间是多久，三分钟，五分钟？” “一个足以对他们形成威慑力，让他们彻底固化你们是强队认知的时间，然后——”柏和同视线抬起，落在了尤荣伊脸上，“——让他们完全放弃这场比赛。” 随着他说话，他的双手抬起，银白色的金属丝手套表面在冰冷的白气里凝出一层哑光雾面，手套的掌心内测泛出一层淡黄色的光晕—— 【系统提示：玩家柏和同使用天赋技能一（热感扫射）】 【扫射所在环境20立方米内的热感温度，目前环境最高温度：56°（地面温度）】 【附魔温度：270°】 柏和同微微呼出一口气，他双手分开，神色冷静，完全是一个亟待攻击的姿势：“——你很擅长玩弄人心。” 他稍抬眼皮，脸上是一个很浅，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笑，看得尤荣伊蹙眉，他声音极轻，犹如耳语，尤荣伊几乎听不清：“……难怪我的前世喜欢上你之后，会被你玩死了。” “你没有必要再抗争下去了。”尤荣伊余光一扫柏和同亮起来的手套，声线紧绷，“就算你猜到了我的计划，但你的队友不会相信你的猜测，他们本来与你的关系就不佳，今晚过后，你就更纠正不了他们了。” “最多一到两天我们就可以通关这个游戏，到时候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尤荣伊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语调：“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柏和同，所以一开始就不准备和柏和同打，按照他的推测，柏和同是个目标明确，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对这样的人，他一开始就准备谈判。 他确保对方能听懂他的意思——这种情况下，哪怕柏和同想打想赢，也按不住他的队友，和他和谈说不定还能拿到点什么，不算白来一场，是最佳选项。 “让人心动的提议。”柏和同说，但他抬起的双手并没有放下去，反而越发迫近了。 他说：“不过我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胜利。” 柏和同看他的眼神一变，那种专注的眼神一出，尤荣伊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绷紧了身体，侧身后退了半步。 但已经晚了。 柏和同双手拉住尤荣伊的长链，往前轻轻一拽，尤荣伊飞快松手，光速思考之间，果断连链子都不要地转身就跑！ 对方的手背在下一秒轻轻抚上了他的喉口，冰凉的银丝手套掌心热意蓬勃，柏和同一个翻手就能轻而易举融化他的皮肉。 尤荣伊感受到自己在对方的手背下急促的呼吸：“……你要什么？” 对方紧紧贴在他的背后，一手困着他，一手握住他的死神链，尤荣伊能感受到自己起伏的肩胛骨抵在了对方的胸前——柏和同在柔软平稳的呼吸着。 “一些你无足轻重的爱意。”柏和同轻声回答。 “……”尤荣伊深吸一口气，试图从这句毫无根据的话中推理出点什么，但脑子刚转到“这人可能是个色/情狂，对他一见钟情试图猥/亵他”这一点上的时候，余光瞥到柏和同掏出一瓶淡粉色的药水，和一个闪着银光的金属镣铐。 尤荣伊在看到那副镣铐的一瞬间，瞳孔紧缩成一个小点。 “一分钟，结束之后胜利就是你的了。”柏和同在说什么尤荣伊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他停了技能，用两指推开尤荣伊的下颌，垂眸看他，“你也不会记得这一切。” 尤荣伊脸色苍白，他呼吸近于停滞了。 * 缥缈的水雾之间，Le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他仿佛一头敏感的大型动物，眯眼望向不远处——那里是尤荣伊突围的地方，之前还有些零散的声音，但现在突然什么也没有了。 他身前不远处，孙淼和马尔兹脸上和身上都有血口，气喘吁吁，几乎是惊惧地望着他，绕着他打转，犹豫迟疑地不敢攻过来。 Le已经完全达标，甚至是超额完成了尤荣伊布置的任务——在三分钟内压制对方，让对方产生退意。 以Le的面板要达成这个目标是非常艰难的，但他虽然面板数值不行，但丰富多变，恶劣狂暴的格斗和战斗技巧充分地补足了他面板上的缺陷，威慑住了孙淼和马尔兹。 ——要再打下去他还是被围攻的命，但奈何对方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勇气了。 但对方不打也不退，就这么绕着他打圈圈，看Le的眼神既畏惧又带点狠意，仿佛围猎雄狮的鬃狗。 Le冷眼旁观，他扫一眼就清楚这两人手里已经见过血了——杀过人的人是不同的，打起架来有种鲁莽自大的感觉，不会轻易松口。 但这点Le也错怪孙淼他们了。 他们倒是有点想跑了，毕竟再怎么自大他们也不会觉得自己能围剿Le这种级别的选手，但他们要是跑了，回头队里还有个恐怖的柏和同等着他们啊！ 孙淼擦了一下脸上还在冒的血，心里骂了句娘。 柏和同这个疯子，为什么会觉得两人就能挡住这个能横扫全游戏的顶级天赋主攻手啊！ “……孙。”马尔兹突兀地开口了，“你觉不觉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孙淼没好气地搭话，“我尼玛今晚要和Le对刚就是最不对劲的！” “我们和Le打了那么久。”马尔兹那张凶狠的脸上出现了完全不匹配的，若有所思的神色，“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喝过药？” 孙淼一顿。 他猛地打开了自己的系统面板——这动作他之前是绝对不敢做的，面对Le这种选手，有一秒的走神就要被咬死了，但现在他不仅打开了，还往下拉动，察看了自己的血量。 “才掉七千？！”孙淼不可置信，“我才掉七千的血？！” 马尔兹目光阴沉，他缓缓开口：“我们被诈了。” 他给出了一个他认为十分聪明的推测：“面前这个根本就不是真正的Le，是一个用技能冒牌顶替，来欺骗我们的Le！” 孙淼认同了他的猜测，给出了极其暴躁的回应：“麻痹，龟儿子敢耍老子，整死你！” Le站在被缩拢的包围圈中间并不后退，他的轮廓深邃，和马尔兹这种有些粗犷的白人长相相比，他眉骨偏高而眼窝狭长，唇和鼻梁都是典型的亚洲人长相，笑起来俊美而轻挑。 “真是厉害。”被围剿的当下，Le一点都没有生死一线的感觉，反而喃喃，“连对方的推测都猜到了。” ——尤荣伊这家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孙淼抬手起刀，小臂下方肉刃外凸，怒吼着正面对着Le攻了过来，马尔兹斜面补防，双手带电，屈膝从下盘伏击，两人一正一侧，一上一下，对着Le全面攻来！ Le目光飞快一扫，他动作灵巧到不可思议——单手撑在了袭来的马尔兹的肩膀上，呼吸流转间跨腿从马尔兹头上过，踹向孙淼的下颌！ 他的攻速太快，孙淼来不及躲避，吃了满满一脚泛起满嘴血腥，往下一倒正好落在还没收回电流攻击的马尔兹手上—— “啊啊啊——！！” 孙淼被电得噼里啪啦直响，都翻白眼了。 Le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扬，紧接着又落了下来，他目光沉沉——他露出了端倪，撑不了太久了。 格斗技巧只是帮助发挥攻击力的，用来做幌子足够，但真打起来是没用的，几倍的攻击力差距之下，他被绞死只是时间问题。 ——就像冷兵器赢不了热/兵/器一样，这是硬件差距。 Le活了十八年，他生下来就得天独厚，还是第一次因为自己硬件条件不足吃瘪。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汗水顺着下颌滴下来，从后背到手臂的肌肉都在绷紧涌动。 ——还能撑多久？ 马尔兹无措地收起招式，孙淼被电得有气无力，他一边被搀扶着爬起来一边骂骂咧咧：“老子今晚非得教你做人不可——” 他们背后，茫茫白雾间隐约露出一双双暗红的眼瞳，黄景辉气喘吁吁又连哭带喊的声音突破层层僵持的局势，传来：“尤老师，我来了！” “谁来了？”孙淼无知无觉地一转头，顿时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瞳孔地震，“卧槽尼玛——” 马尔兹脸上表情都空白了：“what the f**k？！” 黄景辉一路猛跑，身后跟着呼啸而来的血猴子大军。 Le长出一口气，他终于勾起了嘴角。 ——总算来了。 黄景辉在整个冰工厂内游荡了一圈，甚至还去了一栋宿舍楼外面转了转，他将石洪文所有留在冰工厂内看守情况的血猴子全部都引了过来。 一共有七八只，现在都跟在他身后，犹如一支奇兵，诡异地加入了这个战局—— ——然后开始乱杀。 黄景辉跑得呼哧乱喘，跑过Le旁边听他说了句：“去看看你尤老师，快三十秒没有声音了，五点钟方向。” “好的——”黄景辉气都没歇一口，一听这话紧跟着就跑了过去，“我马上去！” 黄景辉晕头转向了一会儿，找准五点钟方向跑了过去，他一边在白雾里摸索着跑，一边喊：“——尤老师！” “你在哪里啊？” 毫无回响。 尤荣伊是一个在做事的时候会给足人安全感的人，他绝不会在别人喊他的时候不给回应，黄景辉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他几个箭步冲出浓雾，焦急道：“尤老师你怎么——” 下一秒，黄景辉瞳孔地震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尤荣伊双手被钳住仰倒在地面上，身上都是剧烈挣扎出的红痕，他衣襟敞开，大口喘息，那个和他们打得旗鼓相当的智力选手——柏和同半跪骑在尤荣伊的身上，右手拿着一柄手铐，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什么人从背后靠近他，微微侧过头余光睨了一眼。 “看来是我动作太慢了。”柏和同淡淡地说，“你的救兵来了。” 黄景辉表情一片空白，他脑子里在炸烟花。 这是什么情况？！？！？ 这tm是什么情况？！？！ 尤荣伊的一声厉喝将黄景辉飞天的魂给喊了回来：“抢他的手铐！” “他要猥.亵我！” 黄景辉脑子里又是一声惊雷炸开，但他还是下意识就去抢了。 柏和同扬手躲过，旁边的血猴子突然乱入这个诡异的场景，它张手就要去抓躺在地上，一看就战斗力最低的尤荣伊！ 黄景辉双目圆瞪：“！！！” 他脑子里一片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算反应过来去捞尤荣伊，动作也慢了半拍。 柏和同动作凌冽干脆，他垂眸附身，环抱住尤荣伊的腰往后一仰，轻松蹲距起身，血猴子的爪抓握狠狠拍在地上，在尤荣伊的身后轰然炸开！ 尤荣伊的发带摇晃散开，他慌乱转身去捞，动作幅度之大，连带着人都要从柏和同怀里掉下来了，柏和同余光一扫，伸手帮他接住。 电光火石之间，柏和同接住那个发带的那一刻，尤荣伊慌乱的眼神冷冷一凝，他双膝用力夹住柏和同的腰，顺着发带向下一扯，居然将那副银色手铐带了下来！ 手铐“咔哒”一声掉在了地上！ 尤荣伊双手把在柏和同的肩膀上，困住对方动作，他嘶声怒喝：“——这手铐有电流麻痹作用，铐住他！” 在尤荣伊的“他要猥.亵我”这句话的狂猛冲击力之下，黄景辉脑子已经是一片旋风般的卧槽浆糊了，但黄景辉脑子不动，动作倒是极快，他一个滚地捡起了手铐，连爬带跌地起身，一边吼着一边扑过去铐住了柏和同。 在手铐合拢的瞬间，电流应声而响，短暂地滋啦声之后，柏和同微微松手，呼吸缓慢地慢慢蹲下了。 尤荣伊从他怀里落地之后快速后退，警戒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黄景辉看着跪地的男人，麻木地递给尤荣伊一块冰，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尤荣伊接过黄景辉递给他的冰块之后，周围的血猴子便通通散去了，他试探地走到柏和同面前，左右看了两圈之后，抬起他的下巴眯眼质问他：“那瓶淡粉色的液体你藏在那里去了？” 柏和同双手被缚在身后，双膝点地，衣襟凌乱，从微微敞开的衣襟能看到流利的锁骨和锻炼得当的肌肉，是一个很放松的跪地姿态。 他半跪着，神态和语气都是不慌张的：“你好奇？” 这态度完全不像是被抓了。 黄景辉心里疑惑——这哥们儿脑子聪明长得又帅，这身材看着也是倍棒，为什么要搞猥.亵这套啊？ 尤老师他正常追说不定也能追得上—— 他一边想一边视线忍不住往尤荣伊脸上看，那张浸润了寒意的脸在夜色里犹如鬼魅般夺人心魄，苍白的唇齿之间都是冰冷的胜利欲： “交上来，你最好自己交代是什么功能。” 黄景辉：“……” 好吧，是不太可能，尤老师的心里只有胜利。 93 夏日冰工厂 “你确定他是假的？！”…… “什么粉红色液体？”柏和同平静反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尤荣伊对这种死不认账的行为报以冷笑一声，不远处的迷雾里传来陶芙警戒的声音：“柏和同，你怎么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这边走来, 试图协同补防, 淅淅索索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尤荣伊抬眼对旁边的黄景辉打了个手势：“拦住她。” 黄景辉略一点头, 呼出一口气，往陶芙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尤荣伊抬手, 锁链就绕在了柏和同的脖颈上，他往前一拽, 语气冰冷地审问：“那个道具是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说——” 柏和同被迫仰起头, 他语气无波无澜：“——你要杀了我吗？” “你做不到吧。” 刚才交锋之间他能察觉到尤荣伊的攻击数值很低, 哪怕是他现在被捆了双手不能动, 仍由对方打，尤荣伊的攻击估计连突破他的防御都很难。 “我的确做不到。”尤荣伊并不避讳这一点，他冷冷地俯视柏和同，“但这场子里现在有八九只血猴子, 你被捆了双手，只要握有冰块道具的我不在你周围, 一分钟之内, 你就会被这些血猴子撕得粉碎。” 柏和同一顿：“这倒是。” “只要你离开我，我确实一分钟都抵抗不了。” 这幅脆弱的人类皮囊只有A级, 尤荣伊的布置又十分缜密，马尔兹和孙淼被Le困住，陶芙又被黄景辉缠着，他现在没有其他思路，要是违抗不交代, 他毫不怀疑尤荣伊会冷酷离开，让血猴子上来把他给撕了。 柏和同略微颔首，他思索片刻，非常出人意料地爽快交代了：“那种粉红色的液体是一种特殊的A级迷幻类道具，名称叫做达芙妮的爱泪。” “达芙妮的爱泪？”这让不详的名字一出来，尤荣伊心里微妙地突突了两下，“功能呢？” “让人的好感度短期内提升到两百，对使用者产生强烈爱恋的错觉，让使用者为所欲为。”柏和同一字字清晰地交代，表情坦坦荡荡，没有一点羞耻。 尤荣伊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知道自己的脸不算差，在医院里也有相当多的人夸过他长得好看，叹息过他侧颈上的那块烧伤疤，但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比赛里，居然有人只是见过一面，就为了他这张脸做到这种地步…… 这人脑子有问题吧？ 尤荣伊微微深呼吸两下，调整了一下心绪才开口：“你先把这个……达芙妮的爱泪交出来。” “还有你背包里的其他道具，星币，天赋书一并交出来。” 尤荣伊的语气自然又冷酷，仿佛对做这种趁火打劫对方的事情十分熟稔，他一边说一边俯身拉紧锁链，防止柏和同逃跑。 “系统面板选择对我可见。” “动作快点。” 柏和同动了动被缚在背后的手，点了右手腕背，面前一下跳出系统面板，他态度丝毫不忤逆，尤荣伊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话地在系统面板上选了【对面前玩家可见】。 淡蓝色的系统面板悬浮空中，一瓶淡粉色的液体从面板里浮现。 尤荣伊望着这瓶流转着魔魅淡粉光泽的液体，表情微凝，柏和同至下而上抬头仰视尤荣伊笼在光泽中的脸，眸光一动。 * 于此同时，另外两处。 血猴子加入后，战局越发混乱，原本即将一面倒的孙淼两人夹击Le的势头骤然散掉，三四只血猴子围着他们打。 再一次挨了血猴子一爪子，又被Le趁势给了一刀的孙淼又惊又惧，破口大骂：“这些血猴子有病吧！为什么就盯着我们打，不打对面！” 血量快见底，躲在孙淼背后的喝药的马尔兹一抹嘴巴，神色阴沉：“他们赢了第一天的支线任务，手上有那个系统奖励道具一等冰冰块，这些猴子怕那东西，所以不打他们。” “但孙，不要慌张，我之前推测应该是没错的，这群人引怪来攻击我们，说明他们正面交战敌不过我们，才会这样玩。” 被三四只血猴子围攻，马尔兹反而脑子上线了，这个狡诈阴险又经验丰富的白种人颇为得意地说，“这冰块是有时效的，只要拖住他们，等冰块道具的时效一过——” 他脸上露出一个血腥又鄙夷的笑：“我就把这个假Le连同他那个亚洲弱种队长一同给电死。” Le轻挑眉尾，他望着大放厥词的马尔兹，眼神里忍不住带了点怜悯。 这么听话一步一步走进尤荣伊圈套里，还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吧？ 同样的想法陶芙也有。 陶芙在白雾里，她和对面的黄景辉正在僵持当中，周身是三四只血猴子，她是不擅长攻击的精神系天赋，在怪物中周旋起来分外吃力。 但对方也同样紧张，她每动一步都会带着对方慌乱地左右互动三四下。 她双眸一眯。 ——这么青涩的临场反应，根本不像是强队队员。 只是心念电转之间，陶芙就想明白了对方想做什么——仗着第一天拿到了针对怪物的冰块道具，引怪来这里，想要借着怪来攻打他们。 如果他们是一支A级以下的队伍，甚至不是大公会T1的队伍，这都是个相当聪明的对战计划，足够他们喝一壶了。 但不幸的是，以他们的实力和经验对抗这种场面虽然不能说信手拈来，也算是绰绰有余。 陶芙迅速回想起了那个C级冰块道具的描述——一袋一等冰碎块，按照他们今天运输一等冰时候的融化速度来算，那种大小的碎冰对付一群这种B级怪物，顶天了扛三四分钟。 这种玩法…… 陶芙拔高声音，远远喊道：“孙淼，马尔兹，柏和同的猜测是对的，这应该是一支弱队！” 她凌厉的眼神里透着光亮：“他们实力远不如我们！” 借用怪来牵制人，这根本不可能是强队的玩法，对方要是大强队，何必要这么拐弯抹角地玩，直接上手杀就完事了！ “他们手里的冰块只能撑三四分钟。”陶芙冷静沉声道，“撑过这三四分钟，就轮到我们反击了！” 她话音刚落，远处的白雾里就传来马尔兹猖狂的大笑：“我们已经知道了，芙，等我们杀了这个假Le给你拿铜券！” “他们要愿意主动投降交东西，也没必要杀。”陶芙佯装挑衅地看向面前的黄景辉，“帅哥，你觉得呢？” 她想吓吓对方，最好让对方发现自己计划被拆穿了主动投降，毕竟她是温和派，不到极端情况不想动手。 但陶芙紧接着一怔。 她确信对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和马尔兹之间的对话，也因为害怕脸色煞白，嘴皮都有点发颤了—— ——但还是挡在她的面前，没有撤退。 “不会投降的……”黄景辉发着颤说，“尤老师说，你这样说的时候，我们就快赢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四分钟分明应该是很快的，但每个身陷囹圄的人都觉得无比漫长。 孙淼被一群血猴子团团围住，他喝了两瓶药水，咬牙扫向自己的系统面板，上面的同化值已经是40了。 马尔兹打架划水，只是跟在孙淼后面补刀，倒是只喝了一瓶治疗药水，但他的同化值也三十一了，这让他脸色发黑，看向隐藏在血猴子堆里的Le愈发恼怒。 这家伙打起架来悍勇无畏，躲在血猴子背后的时候也油滑无比，他们根本攻不到！ Le拿到黄景辉给的冰块道具后，根本不再和他们正面攻防，就是苟在血猴子堆里，借着血猴子的掩护时不时给他们一刀，打得孙淼直骂娘。 马尔兹恶狠狠地想，等他们那个冰块道具时间一结束，他非得狠狠电一电对方！ Le似乎察觉到马尔兹暴怒的视线，在血猴子堆里一回头，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是有些懒散惬意的，对他慢悠悠比了个加油的握拳手势。 马尔兹：“！！！” 好气啊！又打不到！ 陶芙一个人扛三只血猴子，已经喝了快五瓶药了，她作为精神系玩家对同化攻击的抗性要强些，但此刻同化值也三十五了。 她脸色惨白，满脸冷汗。 陶芙望着眼前状态没有丝毫减损，依旧那样笨拙地挡在她面前的黄景辉，心里不安的预感来回滚动。 ……不对，是哪里不对。 她一直在注意时间，从对方引血猴子过来和他们正面攻防开始，起码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按理来说对方的冰块道具已经快要融化耗尽了，但对方还没有丝毫退意，还在和他们正面攻防，这个家伙甚至还没有喝过药，这不合理！ ……为什么？！ 陶芙的面上难以遏制出现了惧意——她的推论，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另一头，孙淼也意识到了不对。 在他再次灌药的时候，目光瞥向血猴子群里的Le。 这人仗着自己极快的速度在血猴子群里来回游走，会时不时碰到血猴子，这群血猴子会惊恐地避开他，就像是被Le攻击了一样吱呀乱叫地跑开。 孙淼下意识皱眉——马勒戈壁的，打得烦死了，这么久他一下都没打到！ 等等，这么久…… “……喂，马尔兹。”孙淼不知为何，望着这画面从脊背蹿上一股不详寒意，他脸色难看地问道，“……都五分钟了，他们的道具冰块应该用完了吧？” 马尔兹：“应该用完了，那点碎冰，一个C级道具而已，撑不了那么久。” 孙淼沉默了半晌，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血猴子群里的Le！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假Le”的移动速度，攻击力相较于血猴子有点恐怖的高了，血猴子可是B级75级的怪物，这人在里面跟入无人之境一样！ “我都喝了四瓶A级治疗药水了，加了起码六万的血。”孙淼嘶哑地问，“我还没看到这假Le喝过药，你看到了吗？” 马尔兹一顿，他的语调也变缓了：“……我也没看到。” 他也喝了两瓶药了。 孙淼深吸一口气，他颤抖地抬起手指，惊恐地指着对面：“你确定他是假的？！” 时间倒回下午。 黄景辉愕然地指着自己的鼻尖：“这个计划的关键是我？所以我要用完所有天赋书？！” “不是，尤老师，你和Le更适合用天赋书吧，你两都更厉害……” “不。”尤荣伊淡淡否决，“你是最合适的，Le的确强，但他才一级，哪怕是用了天赋书也才三级，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我就更不行了。” 尤荣伊眼帘微垂：“我只是个F级天赋的选手，天赋的局限性也很强，目前的优势也就脑子好用点，升我在这场比赛里毫无意义。” 他的语调平静冰冷，不带任何私人情绪，只是残酷地客观评判。 “但你不同。” 尤荣伊望向满脸无措的黄景辉：“你很特殊。” 黄景辉迷茫地反问：“……特殊？” 他就是个狗都不要的辅助系玩家，特殊在哪里？ “你之前和我说过，《神降》这个游戏有辅助玩家的队伍很少见，大部分的队伍组成是攻击，控制，盾和精神，有时候精神会换成治疗系玩家。”尤荣伊问，“是吗？” “是啊。”黄景辉挠挠头，“我在其他队伍一般也是当这些位置的玩家使用，不怎么用天赋，也用不上。” “我一直都是被大家忽略的。” “是的，正因为辅助系玩家是通常会被忽略的。”尤荣伊说，“所以对方不会预期我们这个三人小队里会有个位置是给辅助系玩家，这个计划才有操纵的空间。” 黄景辉一怔。 尤荣伊一字一句地解释：“这个计划分为两部分，上半部分是我们强势突入，利用Le狐假虎威给对方造成压力，你去吸引冰工厂里游荡的血猴子过来。” “Le最多可以撑三分钟，再那之后他一定会被围攻，所以你要在三分钟内回来。” “我知道。”黄景辉点了点头，他小心翼翼地问，“但我一旦引怪过来，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不对啊？” 他也不是完全的傻子，虽然经验不丰富玩得也一直是边缘位置，但也是有一些大概游戏认知的——对方如果专门引怪过来打人，那大概率说明对方实力不行。 “是的。”尤荣伊抬眼，“要是情况更糟糕一点，在Le打斗过程中对方就发现了，他毕竟只有一级，这是难免的。” “虽然我不想承认这点。”Le耸肩，“但队长没说错，我扛不住两个A级玩家，被发现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对方如果发现了Le不对劲。”尤荣伊眸光微动，“大概率会认为他是个假的，利用什么道具伪装而成的Le，不是真的，在识破这点后，对方会对他强势包夹。” “——可能会对他下杀手。” 黄景辉倒吸一口凉气：“那怎么办！” “不被发现当然是最好的，但被发现了也不要紧，你不要急。”尤荣伊平稳回答，“就算被发现了，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这个计划的下半部分，能让他们将我们彻底地错认为强队，并且完全笃信这一点。” 尤荣伊双手撑在桌边，一手抚开自己做的计划单，肩膀放松地垂下，微低着头，做事说话的姿态十分平和。 他不知道曾经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有种无论在怎样艰难的局面前，都能不急不缓地将所有困难的事物往前推进的强大心理素质，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黄景辉渐渐听得入迷了：“……要怎么做啊尤老师？” “你引怪回防之后，对方大概率会猜测我们要借用怪的力量和他们打，由此会迅速猜测我们的实力不如他们。”尤荣伊轻声说，“作风激进一点会膨胀得意地说要杀了我们，温和一点大概率会劝我们投降。” “——但他们这么说的时候，我们就离胜利不远了。” “他们在系统提示里见过我们手里这个冰块道具的面板，知道这个C级道具的作用时间，所以会对局面有个大概的预估。”尤荣伊淡淡道，“也就是说，他们会预估三四分钟后，战局会重新落回他们的掌控里。” “但其实并不会。” 黄景辉听到这里，他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睛猛地一亮：“因为我可以复制道具！” “嗯，所以我们掌控局面的时间会比他们想象的更久，你升级之后，冰块道具的维系之间加起来可以长达三十分钟。”尤荣伊冷静地说，“这么长的战局掌控时间，他们不会下意识猜测我们队伍里有个可以复制道具的辅助系玩家。” “加上之前Le的强势突入形成的印象，他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 Le唇角一勾：“——我们是个强队。” 94 夏日冰工厂 理应轮到他来爱我，为我而…… 迷蒙的水雾里前后都传来击打声, 局面开始一边倒向尤荣伊的队伍，水雾中时不时传来马尔兹和孙淼的惨叫。 柏和同半跪在地，仰头看向握住那瓶淡粉色液体的尤荣伊, 眸光微动。 “别动。”尤荣伊低声威胁，“这镣铐的具体功能我不清楚, 但你的面板和血猴子的攻击力我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以你的面板, 扛不住血猴子的围攻一分钟。” 言下之意很清楚, 只要柏和同敢攻击他，他就能利用血猴子杀了柏和同。 “我不会攻击你，这镣铐是A级道具，没有电流我也挣不开。”柏和同平静反驳，“而且我的目的不是这个, 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尤荣伊：“……” “你的计划很缜密，要骗过他们—也就是我另外的队员们很简单。”见尤荣伊望着他的眼神起了杀意，柏和同转了话题，“但这计划有个漏洞吧？” “嗯。”尤荣伊点头, 他视线从柏和同那张冷峻平稳的脸上一扫而过, 缓声道，“你应该也想到了, 这心理战计划的漏洞，是你, 我知道你猜的到我要干什么。” “但我猜到了也没用吧？”柏和同仰头，语气浅淡地反问，“就算我这次说你玩的是心理战，只是队伍里有一个道具复制类天赋的辅助玩家，根本不是真正的强队, 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了。” “——因为在他们的视角来看，这已经是我第一次判断失误了。” “操你妈的！”孙淼在重重围攻之下又挨了Le一刀，又惊又怒地破口大骂，骂的却是自家队友，“柏和同又判断失误了！” “他个样子货，看起来聪明，实战全是草包！他非要强迫我们打！都说了对方是强队！强队！有Le这种级别的选手，在我脖子上架刀都要强迫我上！” “马尔兹！”孙淼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队友，厉声喝道，“这他妈都多久了，我们打不过！撤了吧！” 马尔兹大口喘气，浑身上下都是血痕：“……带上陶芙，撤吧。” “陶芙！”孙淼迅速大声吼，“撤！” 水雾里传来孙淼声音的时候，尤荣伊这边神色紧绷的三个人都长出一口气，黄景辉差点原地跳起来！ 成功了！ 陶芙警惕地望着黄景辉，确定对方不会追来之后迅速后撤。 孙淼马尔兹也是，在确定对手不会追来后，三人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撤出空地后在宿舍下碰头。 她一见另外两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叹了口气：“看来大家都吃了不少苦头。” “柏和同呢？！”孙淼烦躁地一边喝药一边问，“要不是他推断错了，两次非要硬刚，我们也不至于吃着苦头！” 马尔兹舔了下嘴边的血渍，神色阴沉地点头。 “柏和同没撤出来。”陶芙倒是有些担忧，“可能是被对方抓走了。” 孙淼冷笑道：“也可能是死了吧？” “比起今天中午，今晚这场地冷得很，可不适合他发挥他的热感扫射技能！” 今晚这场地当然会冷了，尤荣伊这边三个人可是带了三十袋一等冰复制道具入场，一直在用，温度自然要比正常的场地低得多。 但以孙淼的脑子想不到这里，毕竟前几天夜里制冰的时候也很冷，他并没有发现这个不对劲，而是烦躁地啧了一声：“打打不过，因为昨天的事情，主线任务也赢不了，我们怎么办？” “要不要认？” 要不要认这句话一出来，三人顿时都沉默了，这句话的意思是——玩阴的玩明的都玩不过对方，碰到大强队了，他们要不要退？ 马尔兹原本阴沉的面色都变得有些恐惧起来，在寂静的宿舍楼下，他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十分清晰。 “不认我们能有什么办法？”陶芙长叹一声，她虽然也很想活，心态倒是比这两个做事极端的男人稳健太多，“对方就是比我们厉害，只能认了，我们别动了，等他们通关结束，我们出去找下一个副本吧。” “按照比赛流程来算，现在才第四天，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她劝道，“我们毕竟是A级队伍，比很多人的情况都好了。” 孙淼双眼赤红，咬牙切齿，他几次攥紧拳头想要破坏什么来发泄情绪，但最终都压下了。 “芙芙，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孙淼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说得很对，我们还有机会，没必要在这个B级副本里死耗，我们退吧。” 陶芙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对方的实力和智力水平都太强了，她对抗起来压力很大，这两个傻/屌男的要是不听她的头铁硬刚去送死，她拿他们也没办法，也只能出去给他们多烧两炷香，也算不枉队友一场。 “既然退了，那我们和对方就没有太大冲突了。”陶芙的思路清晰，“系统也没有通知说有玩家被淘汰，那柏和同应该没被杀，只是被对方抓了，我们和对方交涉一下，用点星币或者道具把柏和同换回来，怎么样？” “你麻痹。”孙淼忍不住骂，“对方把我们打得这么惨，还要给对方上供把这傻逼换回来，太晦气了，我不干！” “那不换？”陶芙说。 “不行！”马尔兹第一个反对，他满脸郁色，“我花了大力气锻造的武器手铐还在他手里！” “我也支持换。”陶芙干脆地做了决断，“一比一，那就等第一天和对方交涉一下，看对方要什么吧。” * 另一边。 在停止使用冰块后，空地里的水雾散去了不少，黄景辉兴奋地一个猛子扎向尤荣伊这边，张开双手就要抱住尤荣伊欢呼起来：“尤老师，我们成功了——” 他的动作刚做到一边，声音就被一个东西吓得变了调，语调惊悚：“——啊啊啊他怎么还在这里啊！” 柏和同站在尤荣伊的身后，双手被缚在身后，脖子上被尤荣伊的死神链层层缠绕，死神链末端从他胸口垂落，栓在尤荣伊的手腕上。 纤细的银链垂落在两人之间。 听到黄景辉的惊呼后，柏和同侧过身，眸光沉静，颇为礼貌地颔首招呼道：“你好，我是被你队长俘虏的柏和同。” 尤荣伊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 这家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每句话都好像在意有所指，但偏偏说的还是实话，他打断解释反倒显得自己想歪了。 “怎么回事？”Le一边用商店买的D级道具止血绷带给自己止血，一边看着站在尤荣伊旁的柏和同挑了一下眉，“他怎么没撤退留下来了，我们的计划当中没有这一环吧？” “意外。”尤荣伊言简意赅地解释，“从他手里搞到了个A级手铐武器，在黄景辉地帮助下反过来把他给铐住了，他就没来得及和另外三人一起撤退。” “哦~”Le意味不明地拉长语调，他斜睨柏和同一眼，“你还真是俘虏啊。” “然后呢，队长准备用他做什么？” “拿他换点有用的东西。”尤荣伊说，“我检查过他的面板，是个很不错的A级盾系面板，我估计对方不会轻易放弃他，会拿东西从我这里来赎他的。” 黄景辉一怔：“赎？” “嗯。”尤荣伊语调冷酷地回答，“对，赎，因为我是有可能杀了他们的这个队员的，而对方在接下来的比赛里还需要他，所以会来赎。” “但这对我们是件好事。” “我们队伍现在很缺升级资源，按部就班地打升级资源太慢了，对方是大强队，手里应该握有大量升级资源。” 尤荣伊逻辑清晰地分析，“要是对方愿意用来交换我们手里的柏和同，那最好不过了，拿到资源，这样你们就能快速升级了，打起来也不会这么危险了。” 黄景辉听得眼泪汪汪的：“呜呜，尤老师！” Le笑眯眯的：“我就提前谢谢队长了。” “今夜过后，对方应该不会再跟我们抢夺游戏胜负了。”尤荣伊说，“但我们的实力更强毕竟只是个特意营造出来的假象，所以接下来我们通关游戏速度要加快，在对方意识到我们实力有问题之前通关游戏，结束这个副本。” “明白了吗？” “明白了。” 柏和同比尤荣伊高大半个头，他站在尤荣伊的身后垂眸俯视尤荣伊调度队员，布置接下来的计划，冷淡地谈论自己的生死和身价，那种感觉有点微妙。 眼前这个人，和他梦里那个青涩柔软的十四岁的尤荣伊，好像有重影，又好像没有。 “你前世十分爱他，甚至为他而死了，但他到死都没有爱过你。”祝和雅那句带着调侃和笑意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 “所以伊修斯，我要给你一句忠告，尤荣伊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类，他很擅长操控人心，你和他接触时一定要小心，哪怕你现在是神官了，说不定也会因为他的引诱而再次爱上他，然后为他而死。” “毕竟你已经因为爱他，被杀死过一次了。” 柏和同，或者说伊修斯的视线落在尤荣伊头顶柔软的黑色发旋上，他眸光浅淡，想起自己出发前对祝和雅的回答。 “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公平的。”他说，“前世我爱他而死，那这一世——” 他冷漠地宣判：“——理应轮到他来爱我，为我而死了。” 冥冥中，尤荣伊似有所感，他回过头对上伊修斯的目光，两个人的视线交接，水雾和月光之中，尤荣伊仿佛看到对方漆黑的眼瞳下透着一层湖蓝色的光影。 他专注地凝视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尤荣伊问。 柏和同说：“你。” 95 夏日冰工厂 A级盾系玩家 游戏内第三日。 清晨时分, 六点，冰工厂上工的铃声照常嘹亮响起，将疲惫的工人从悠长的夏夜中唤醒。 柏和同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斜倚在阳台上, 很明显昨晚就那样倚着阳台睡了一晚上。 昨晚将柏和同带回来之后, 尤荣伊将这个对他意图不轨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用链子一绑，丢到了阳台上过了一夜, 十分有虐待俘虏的嫌疑。 但也是俘虏活该, 落到对方手里还嘴欠, 竟敢调戏对方队长——Le语。 黄景辉对柏和同前两天的大发神威还心有戚戚焉，他见被尤荣伊丢到阳台上微蜷的柏和同, 心惊胆战地问：“他会不会偷偷挣脱束缚, 晚上把我们全杀了吧？” “他要是有这个能力, 也不会老实到现在了。”Le懒洋洋地一边脱衣服，一边说, “放心吧，队长都确认过了。” “嗯。”尤荣伊点头，“我确认过他的面板了，是需要靠手接触才能发挥作用的热力类盾系天赋, 他的双手被缚，逃脱的可能性不大, 你们安心休息吧。” 尤荣伊的判断十分精准，柏和同确实没有逃脱的办法。 他屈膝靠在阳台墙面上, 并不怎么安稳地睡了一晚, 六点的上工铃一打，一瞬就醒了。 柏和同醒了片刻，目光透过阳台花窗玻璃, 看向了宿舍内。 此刻宿舍内安静无比，一点声音也无，哪怕外面的上工铃打到惊天了，这三人都在安睡。 昨晚这支弱队为了赢，或者说为了唬住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将体力透支干净了，哪怕是S级Le此刻也睡得长手垂在床边——宿舍的床对他来说太短了，他是斜着睡下的，半边身子歪在床外面，也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尤荣伊的睡姿倒是很规矩，他蜷缩成一团，就像是缩在母亲的子宫内，脸埋在被子里沉沉睡着。 在上工铃的吵闹声中尤荣伊猛地一颤，幽然睁开了眼睛。 他迅速轻手轻脚地起床穿衣，还顺手帮Le和蹬被子的黄景辉盖了盖被子，熹微的晨光落在他单薄起伏的肩胛骨上，皮肤几乎白得透光。 柏和同看到了尤荣伊侧颈的烧伤疤痕——像是完美艺术品上的瑕疵，被他自己用个麻布口袋般的工装上衣随意一套，顷刻消失了，只剩一张勾魂夺魄又冷冰冰的脸，穿过玻璃盯着他。 “你在看什么？”尤荣伊问。 柏和同回答：“你的身体。” 尤荣伊：“……” 尤荣伊冷冷睨他一眼，警告道：“再敢动那种心思，杀了你。” 说实话尤荣伊很难搞懂对方这个智力型选手到底在想什么，在赛场上，对方的谋算和计划并不比他低级，但一遇到他…… 对方脑子里好像就只剩肉/欲了。 尤荣伊穿好衣服，推开阳台门出去察看柏和同的状况。 柏和同还被他的死神链和手铐结结实实地捆着，看到他出来微微仰头看向他。 尤荣伊俯视着打量了他一眼。 近距离地观察对方，尤荣伊不得不承认对方有一张不错的脸。 柏和同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衬衣，黑色西装长裤，身材修长挺拔，轮廓清俊，哪怕被丢在阳台上关了一夜也没什么狼狈感，他额前被水汽打湿的碎发凌乱散着，反倒有种糜烂优雅感。 很难想象气质和外表如此矜贵的人，内里其实是个变/态。 “柏和同。”尤荣伊半蹲下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我们聊聊。” 柏和同抬眸看他：“聊什么？” “你脑子里除了我的部分。”尤荣伊冷淡询问，他一点不避讳，“除了想上/我，你还想要什么？” 柏和同眼尾很浅地上挑，他悠悠反问：“你问我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尤荣伊很直接：“我想要你。” 如果Le在这里，听到尤荣伊说这句话最少也要戏谑地吹一分钟的口哨，但柏和同不是Le，他一瞬就明白了尤荣伊的意思。 “你想要我入你的队伍？”柏和同一顿，“我不觉得你的队伍有什么值得我加入的地方。” 这是个礼貌又傲慢的回绝，很符合他这具人类皮囊A级天赋的实力。 “根据我的推测，你的小队应该只有B级队伍的实力。”柏和同轻声反问，“你为什么觉得你能说动我加入你的队伍？” 他补充了一句：“在没有你这个筹码的前提下。” 尤荣伊一静，他和柏和同对望着，一时没有说话。 作为一个F级天赋的玩家，尤荣伊防御和生命值比大部分玩家低很大一截，这么低的生命值和防御值，意味着他在对抗比赛中很容易被带走，连治疗都很难来得及。 他迫切需要的是盾系队友。 柏和同是个非常强悍的盾系玩家，这无疑让尤荣伊万分心动——他昨天扫这家伙面板的时候就动心思了，柏和同的面板数值实在太好看了，尤荣伊昨天晚上做梦都是对方的面板数据。 就算这盾系玩家是个对他有异样心思的变态，但对方的面板数据摆在哪里，尤荣伊也很难在乎起来——只要柏和同能加入他的队伍。 哪怕柏和同抱着用他的形象量身定制的等身充/气/娃/娃狂/冲十八次他也无所谓。 只要能帮他赢就可以。 “你执意待在原来的队伍里也没什么意义。”尤荣伊在柏和同的注视下微微别过脸，轻声开口，“因为你这两次的‘判断失误’，你的队友已经完全不信任你了，你回去之后大概率只能当个盾系工具人，在某一次游戏中被推出去给他们挡刀。” “这倒是。”柏和同思索片刻后认同了尤荣伊的话，他抬眼，语气浅淡地反驳，“但我也不是一定要加入你的队伍，我可以退出对方的队伍，加入别的A级队伍，在目前的游戏里，我的行情应该还算不错？” A级玩家的行情当然好，不要说现在了，就算是在“神降”前，柏和同这样可攻可守的A级盾系天赋玩家也是抢手的，属于各大公会要花高薪聘请的职业玩家。 现在就更不用说了，柏和同只要想，任何一个小队都愿意对他敞开大门——一个A级盾系玩家，就意味着整个队伍的生命安全线要高出一个档。 如果不是昨天柏和同被（划）绑（水），尤荣伊他们这边不会赢得这么轻易。 尤荣伊一顿，他沉默了下去。 这人不是变态的时候脑子意外得好使。 “我能问问吗？你一边准备拿我和马尔兹他们换资源和道具。”柏和同眼神落在尤荣伊的脸上，他平静开口，“一边却又试图说服我，让我加入你的队伍。” “我只能有一个去处。” 柏和同轻声问：“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想怎么处置我？” 怎么处置，尤荣伊想的是当然是两个都要。 他又穷又缺人，抓到柏和同这种好事又不是天天能遇到，能拿多少东西当然全都要。 前世来自异国他乡的柏和同并不清楚，在古老的东方世界里有一种奇特的玄学骗术，叫做——仙人跳。 尤荣伊的眼神在柏和同的直视下神色一顿。 柏和同并不知道仙人跳，但他不知为何，从尤荣伊那个避开的眼神里心领神会，突然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了，以一种奇怪的心有灵犀诡异地明白了尤荣伊的意图。 “你知道我对你有意图，所以准备利用这点。”柏和同缓缓道，“你想让我先自己回去，你拿到东西之后，我再背刺队友，自动过来你身边。” “我以为人类只会这样养狗。”柏和同用了个委婉的说法，“丢个骨头出去，然后再让对方捡回来。” “如果你准备这样对我……” 说到这里，柏和同似乎实在觉得好笑，他忍不住微微摇头，一直维持浅淡平和的表情改变，他勾起唇角，眼底笑意闪动。 “那尤荣伊，我的‘骨头’是什么？” 96 夏日冰工厂 柏和同，吃里扒外！…… 在柏和同说完后, 尤荣伊和柏和同对望着，两个人之间再一次陷入沉静。 一种剑拔弩张又黏稠的沉默在对视之间弥漫开，阳台上只能听到尤荣伊很浅的呼吸声。 窗外悠长的起床铃声在此刻停止, 稀稀拉拉的工人上工的交谈和脚步声在宿舍楼下响起，一整夜的冰凉水雾在此刻散去, 夏季闷而热的风从阳台窗户缝隙里渗入, 轻轻吹拂。 柏和同单膝曲起直起身, 他俯身低头靠近了尤荣伊颈边，尤荣伊率先别开了眼，他微不可查地偏过了头，但这次没有完全避开，只是微微垂下轻颤的长睫。 “如果你不拒绝。”柏和同声音轻且礼貌，而他此刻的侵略性极强的姿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是否代表，我可以向你提出要求？” 尤荣伊没有回答。 柏和同于是又问：“我可以……” “你好烦。”尤荣伊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起伏的情绪，“我没拒绝你就可以继续说！” “好的。”柏和同从善如流，他刚要开口，就听到尤荣伊语气冷冰冰地打断他：“上床不可能，这是底线。” 尤荣伊闭了闭眼，他调整了一下的心情, 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才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说吧。” “达芙妮的爱泪。”柏和同的态度异常干脆, 他轻声说，“我的要求就是这个。” 尤荣伊没有听到任何污言秽语从对方嘴里蹦出, 先是长出一口气，紧接着想起对方说的那个道具的功能，眼神又瞬间冷了下来：“你不是要我……” “喝下。”柏和同平静地说。 尤荣伊一静。 达芙妮爱泪的功能尤荣伊昨晚已经仔细看过了。 因为这道具明显可以配合他的天赋技能使用, 他还专门找黄景辉问了能不能复制。 “不能。”黄景辉的语气很沮丧，“因为是特殊道具，我没有复制权限。” 尤荣伊安慰了黄景辉两句，也就将这个道具放进了背包仓库里，准备放在关键时刻运用。 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只能提升一分钟的两百点好感度，这道具于他而言没什么大用处。 他的天赋限制实在太大了。 “你要我的一分钟的两百点好感度。”尤荣伊注视着柏和同，神色谨慎而疑惑，“一分钟你能做什么？” 柏和同还没有说话，尤荣伊就冷冰冰地把他设想的所有可能性全部说了出来：“牵手，接/吻，脱掉我的衣服抚/摸我，一分钟你应该硬/不/起/来，你能做的事情只有这么多。” “你想要的‘骨头’，只是这样而已？” 柏和同：“……” 他倒还没来得及想这么多。 “我可以保证不会到你说的程度。”柏和同微微摇头，“我要的东西比这浅一些。” ——又或者说，重很多。 是前世的【他】到死都未能得到之物。 柏和同双手被绑在身后，缓缓倾身向前，他单膝跪在地上，至下而上仰头望向尤荣伊，尤荣伊倚在阳台上垂眸望去，能从他湿濡敞开的白衬衣领口看到他修长流畅的颈部线条——一直能望到心口的位置。 那是一个狼狈又端庄的跪姿，仿佛落难的骑士向自己的公主宣誓。 尤荣伊望着对方扬起的面庞，他有片刻的恍惚——仿佛在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仰视着他，轻声对他许诺。 【无论你在哪里下落，我都能接住你。】 但恍惚只是一瞬，很快尤荣伊又收敛了心神：“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你的一句话。”柏和同说。 尤荣伊问：“什么话？” 柏和同说：“我要你喝下眼泪之后，真心说出我爱你。” 尤荣伊静了片刻：“只是这个？” 柏和同点头：“只是这个。” “可以。”尤荣伊冷淡地抱胸，三个字而已，他不在乎，对方的确脑子有问题，绕这么大一圈只是为了这个，但都不重要了。 “我答应你的要求，但你怎么确保之后能入我的队伍？”尤荣伊问。 “有个A级道具可以确保。”柏和同说，“叫【协议书】，只要签署在上面的任何协议都不得违背，违背的话会把签署双方的玩家等级清零。” “哦？”尤荣伊轻挑眉尾，“我昨晚把你的背包翻了一遍，没有看到这个A级道具。” 柏和同摇头：“不在我这里，在我们队伍一个叫做陶芙的玩家那里。” 他毫不犹豫就把自己队伍里的玩家卖了：“你可以用我去换这个道具，然后和我签署。” 尤荣伊微妙地看了神色坦然地卖队友的柏和同一眼。 也不知道该说这家伙色令智昏好，还是说他们队伍之间的队友关系确实太差好。 “可以。”尤荣伊点头，“那就等交换吧。” * 一个小时后，宿舍里的另外两人醒了。 还不知道尤荣伊和柏和同做了什么协议的Le一边赤着臂膀睡眼惺忪地刷牙，一边望着缩在阳台角落里的柏和同戏谑啧啧感慨：“落难老虎不如鸡啊。” Le的神色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还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副本结束后，就要和面前这个不如鸡的老虎一个队伍了。 “是落难凤凰不如鸡。”尤荣伊冷静纠正道，“虎落平阳被犬欺。” “Le，你真的应该找人进修一下中文水平了。” “没必要吧。”Le无所谓地耸肩，“反正无论我说什么队长你都能听懂，我也没有和别人聊天的需求。” 黄景辉倒有点惴惴不安的：“尤老师，他们真的会来换……” 他话还没说完，宿舍门就被敲响了。 “叩叩。” 黄景辉一怔，石洪文除了第一天来交代工作之外再也没有来找过他们，所以现在敲门的这是…… “去开门吧。”尤荣伊说，“应该是另一个队伍。” 门一打开，外面赫然是神色紧绷的地狱湖队伍——陶芙满脸笑容地在前面，两个脸色黑沉的男人双手抱臂站在她背后，见到开门的黄景辉孙淼还别过头冷哼了一声。 “你好。”陶芙友好地伸出手，“我们是地狱湖公会的T1队伍，我叫陶芙，精神系玩家。” 尤荣伊伸手和她握了握，简短介绍：“尤荣伊。” 这个明明昨晚就已经猜到了所有流程的人装傻装得浑然天成，尤荣伊蹙眉询问：“你们是来？” 陶芙无奈地说：“交换人质。” 三人被尤荣伊迎进了屋子，两方人马分别盘踞在两边的下床上，而被交换的人质——柏和同双手被绑在椅子上，放在对峙两方的中央。 “先说明啊，大佬们，这本我们投降退出，我们不做了。”陶芙开门见山地说，她点了点中间的柏和同，“既然这样，我们两方也算和谈了，我们队友你们留着也没用，不如还给我们。” “还给你们？”尤荣伊双手环胸，他谈判的姿态自然而冷漠，“你们给我们添了这么多麻烦，要是你们早点认清自己的实力，不和我们抢副本，我们早就通关走人了。” 他说着，抬手屈指轻轻在绑着着柏和同的椅背上敲了敲，掀了掀眼皮；“这中间耽误的时间，要怎么算？” 黄景辉在旁边强忍着自己的表情不要变形——尤老师气势好强大！ 他不心慌吗！对面这三个可全都是A级玩家！ 陶芙和旁边的孙淼和马尔兹对视了两眼，三人凑在一起小声讨论了一下。 孙淼脸色发青，低声道：“这态度，对方是老手，就是要拿东西，我估计绑柏和同也是他们故意的。” “我看也是。”陶芙神色也不好看，她感觉今天要大出血了，提前开始感到肉痛，“早知道就不打，开场直接投降了！” 马尔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柏和同手上绑着的手铐：“要拿回手铐，条件可以谈。” 三人嘀嘀咕咕一阵，时不时还用余光瞥尤荣伊他们一眼。 尤荣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神色淡淡仍由他们看，Le懒洋洋地靠在宿舍背后的墙上，两脚岔开打了个哈欠，眼皮一落一落，放松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看着举重若轻，十分有强队的气场！ 只有黄景辉正襟危坐，两手放在膝盖上被看得动也不敢动，冷汗狂流！ 他在心里疯狂落泪——你们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Le也就算了，尤老师你可是只有一级啊！你抗压能力也太好了点吧！ 陶芙率先起身，她点开了自己的系统面板，调出背包页：“这是我们的队伍背包，你们有什么想要的。” 这态度看起来已经十分坦诚了，但其实—— 孙淼佯装若无其事地目光向下看，他鞋子里装了三四个A级道具，屁股里塞了一堆A级天赋书，现在屁股翘得像是丰过臀。 马尔兹一脸深沉地用手抵着下颌，弓着背——他的后背里塞满了天赋书和道具，整个人看起来虎背熊腰，宽厚无比。 开玩笑！他们怎么可能真的这么老实，真的好用的道具早就藏起来了！ 藏在宿舍里他们都嫌不够安全，都是藏在身上，恨不得能缝肉里！ 好东西才不可能上供的好吗！ 陶芙一脸真诚，笑颜如花地将面板举到了尤荣伊的面前：“挑吧。” 尤荣伊的视线从面板上浅淡地一扫而过——B级天赋书，B级道具，100万星币。 “这也太少了吧！”黄景辉都看出了不对劲了，“你们可是个A级队伍！” 尤荣伊面色从容，他嗯了一声：“那我开始挑了。” 陶芙一喜：“好的！” 黄景辉愕然地看过去，刚想提醒尤荣伊不对，紧接着他就听到尤荣伊行云流水地报出了一溜完全没有出现在陶芙的背包里的东西： “A级天赋书40本，星币200万，A级道具【协议书】，A级治疗药水17瓶……” 尤荣伊越往后说，地狱湖三人小队脸上的表情就越难看——这尼玛，简直是抵着他们库存来报的！这要是给了，背包都要被掏空！ 这人为什么会知道他们的具体库存啊！ 三人上一秒才冒出这个念头，下一秒就齐刷刷地看向了被反绑在椅子上神色浅淡的柏和同，眼睛里仿佛可以冒火！ ——柏和同，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97 夏日冰工厂 团队升级 柏和同坐在两方中间, 被骂了也毫不在意，表情一点不变，孙淼看了气得牙痒痒, 要不是陶芙及时拦住就要动手了：“你他妈……”个大坑货！ “你要的东西太多了。”陶芙神色一沉，她摆手对尤荣伊示意，“我们三要出去商议一下, 等下才能给你答复。” 尤荣伊垂眸扫了一眼自己面板上的时间，气势完全不落下风：“给你们十五分钟。“ “谢大佬了。”陶芙给马尔兹和孙淼使了个眼色, “我们出去聊吧。” 人出去之后, 一直挺得板正的黄景辉一下泄了劲，他呼气一擦额头上的汗：“也就你绷得住了，尤老师。” “我们要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啊？”黄景辉看人出去关门后，担忧地凑近尤荣伊低声询问，“我看他们不太情愿的样子。” “成王败寇。”尤荣伊语气淡淡, “我要的不算多, 他们会给的。” 黄景辉不懂尤荣伊的笃定，但门外的人却很懂。 “要了我们差不多一半的升级资源。”孙淼咬着牙，”还有一个A级道具, 给不给？” 另外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马尔兹阴着脸, 在门外跟一头暴怒的熊一样喘着粗气来回转圈, 陶芙被他转得眼晕, 不耐道：“先别转了。” 她最先下了决断：“我觉得换！” 她说出决定后很快给出分析：“对方应该是算过，卡着我们的底线来要的东西——升级资源和一个A级道具, 马尔兹的传说S级道具和你的A级武器都没要，算是给我们留了底子，看起来不想和我们撕破脸。” 陶芙这番分析有理有据，两人都听得一静。 孙淼知道陶芙说的没错, 但还是不甘心，这么多升级材料都是他辛苦打下和抢来的，就这么拱手送人，他气道：“我看他们那样子也没多厉害，不如我们再打一次！” “Le我们打不动，那个坐在床上立正的傻子看起来没什么用，但那个和我们说话的队长谈吐不俗，应该是这支队伍的智力担当。“孙淼眼睛一眯，他抬手大拇指竖起一划脖子，”干脆我们先假意投降，再埋伏路边，等他落单人合力把他杀了。“ “没了这个队长，这队伍一定散！“ 马尔兹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知音，刚要附和，陶芙就一盆冷水浇下来：“我不同意。” “不说人家队伍实力比我们强，这种做法风险有多大。”陶芙一手环胸，她神色带上了警告，“对方已经给了退路，态度也算不错，要真的强杀了人家的队长，不说别的，Le会放过我们？” 谈起Le，两人原本兴奋的神色一僵。 毕竟他们昨天还被Le打得像是狗一样在地上爬。 “……也不至于吧。”孙淼还想狡辩，“Le这家伙不是出了名的薄情，成天乱组散队，自己家的公会都不管的吗？” “这队长估计也就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挑的，对他无足轻重，真等这队长一死，Le会为他复仇？” 马尔兹也一脸赞同地点头：“孙说得没错，芙。” 陶芙深吸一口气，她扶住额，再次觉得自己一定是当年进游戏之前没上香才会和这两个大脑萎缩的男人一队：“你们是真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孙淼莫名问。 “Le对这个队长的保护欲很强啊！”陶芙说，“刚才在宿舍里，我们坐的地方都在他的攻击范围内，他队长都被笼在他旁边了！我们要是敢动一下，那么近的距离，他抬手我们人人头就落地了！” 孙淼皱眉：“你这是乱说了吧，哪有那么玄乎。” “女人的过度敏感。”马尔兹摇头叹气，“芙，冷静一些，用你的大脑而不是你女人的身体去思考。” 陶芙冷冷一笑：“不听我的，那你们自己去死吧！” 但最后陶芙还是以自己精神系天赋，对环境会比正常玩家敏锐很多说服了这两人。 人回到屋内。 尤荣伊抬头看去：“商议好了？” “好了。”陶芙说。 尤荣伊捧着搪瓷杯，低头轻轻吹了一口水，轻描淡写地反问：“结果是什么？埋伏杀了我还是和谈？” 他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整个宿舍内诡异地一静。 不光是陶芙神色惊悚地猛地看向尤荣伊，连孙淼和马尔兹这两个胆子大的都毛骨悚然地后退了半步！ 他们不是傻子，刚刚出去谈话的时候是用了个D级道具【隐秘空间】才开始聊的，这道具可以绝对阻隔声音传出去，对方不可能偷听得到他们聊了什么！ 但为什么…… 就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心音一样，尤荣伊垂下眼帘啜饮一口水，轻声说：“不是偷听，我猜到的。” “很好猜吧，你们要是不想交东西，就希望我们的队伍散掉，Le你们杀不了，另一个队员看起来用处不大，对我下手是最合理的。” 整个宿舍内都持续诡异地安静着，没有人开口，只能听到孙淼和马尔兹急促的呼吸声，他们难以置信又脊背发凉地望着这个坐在床舷边缘，身形单薄又漂亮得惊人的智力型选手，一时无法言语。 倒是陶芙神色有点复杂和羡慕地瞄了一眼尤荣伊，默默又望向了坐在中位的柏和同，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 看看，别人家的智力型选手！ 柏和同：“……” “既然你们已经做出了决定。”尤荣伊双手合十抵在交叠的腿上，他掀开眼皮，语气带着不容抵抗的居高临下，“现在我们可以正式聊聊了。” “败者们。” 五分钟后，双方的交接全部结束——尤荣伊拿到了他要的40本天赋书，200万星币，17瓶A级治疗药水，以及A级道具【协议书】。 和A级的等级不太匹配的是，【协议书】的道具本体是一一沓朴素的白纸，装在一盒黄色牛皮纸信封里，每张纸的排头第一行写着：【由执掌忠诚与友情的射手星位神官倾情缔造。】 尤荣伊看向面板上A级道具的解释： 【道具：协议书】 【等级：A级】 【效用：用于玩家与玩家之间签署协议，最多签署者五人，协议内容一旦写就签署双方不得违背，一旦出现违背协议情况，违背方玩家等级自动归零。】 【可使用次数：22次】 尤荣伊一眼扫过，在心中下了定论——是个泛用性很大，对他们相当有用处的道具。 但真要论用处…… 尤荣伊缓缓抬眸，看向正在给柏和同解绑的马尔兹，手铐是马尔兹给自己锻造的专属武器，自然有解开手铐的钥匙——柏和同为了防他，手铐是只拿了本体，没有拿钥匙。 传说S级道具，阿波裴斯之眼，这才是对方队伍里最有用的道具。 但这一点不不光他知道，对方也很清楚，尤荣伊没有要这个道具的理由很简单——对方肯定不会给，真要了只会把对方逼急。 尤荣伊移开视线，目光收回的时候和正仰头看他柏和同对上，两个人都是微不可查地一顿，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隐秘地交流一瞬，然后各自别过脸。 按照之前协议好的，游戏结束之前，柏和同会来找他签署协议。 马尔兹心疼地把自己的手铐解了下来，反复凑到跟前看，出现了一点新划痕都会擦两下，试图把划痕擦掉。 这可是他亲手给自己锻造的专用武器，他不能容忍这东西有半点损失，和他的阿波裴斯之眼一样，可都是他在这游戏里的保命符！ 神降系统商店里售卖的武器等级很低，基本不超过B，使用效果也很差，好用的武器都需要自己锻造。 锻造武器是十分珍贵的，一个锻造武器需要耗费十几到上百样材料才能锻造出，比如Le的狮心餐刀，就耗费了上百样S级材料。 他这把电击镣铐也用了二十五种A级材料才锻出来。 但这把武器……马尔兹似有所感，他眉头紧皱地看向正在清点背包的尤荣伊，对方神色冷淡，右手上缠着一条银色长链，在动作间微微闪光。 他的手铐在A级武器里也算是排得上名号的，虽然比不起上那些顶级玩家手里的S级名品武器，大部分时候把对方的武器打成损耗状态还是没问题的。 昨晚柏和同拿着这柄手铐，居然连对方链子上一点印子都没打出来，他自己手铐倒是磕坏了点。 马尔兹一脸深沉地陷入沉思——看来陶芙说得没错，对方真是个大强队，连武器都这么厉害。 尤荣伊并不知道自己还没修复的武器就给对方更近一步地造成了强队的认知，等地狱湖的人离开后，他招手把黄景辉和Le召了过来。 “你们过来。”尤荣伊对这两人的语气有种不易察觉又习以为常的温和，“拿到了很多升级资源，你们来分一下。” 黄景辉第一个凑过来，他望着面板上的资源眼睛发亮：“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升级资源，还有星币！” “确实不少了。”Le托腮含笑，“队长厉害，这才第二场游戏，就拿到了这么多东西了。” 98 夏日冰工厂 我年轻时候就不懂，成家太…… 尤荣伊抬手：“资源现在比较充足了, 你们是按需自己分配，还是我给你们分配？” “你来。” “你来就行，尤老师！” 尤荣伊点头：“那就我来。“ “20本A级天赋书给Le。”尤荣伊干脆地将一半的天赋书都划给了Le。 Le接过, 轻笑着道了句谢谢，黄景辉听了这分配一点意见没有，反而是颇为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给Le升级了。 他们这个队伍没有盾也没有奶，生存压力很大, 全靠Le这个主攻抗, 他升级全队收益。 见Le打开面板开始升级，黄景辉有点兴奋地好奇探头过去：“这么多天赋书, 你能升多少？” 一本A级天赋书是两千点经验值，一十本就是四万点经验值, 这不算少了——给还是新人的他，能升到十级了！ Le抬手用过，一十本经验书一瞬消失, 系统面板跳出： 【系统提示：玩家Le使用一十本A级天赋书，获得四万点天赋值, 天赋技能等级升级！】 【lv1lv4，恭喜玩家首次升级！】 【天赋技能一（流血）升级！】 【流血效果时间延长至一分钟，流血速度增加1%，对方进入流血状态后，附加（失血）buff，移速下降2%, 有概率附加僵直状态。】 【天赋技能一（餐前甜点）升级！】 【对附加了流血效果的“猎物”, 可在范围一百米内进行追踪，无视对方任何伪装类精神系天赋技能。】 【天赋技能三：见血封喉（40级解锁）】 【天赋技能四：国王盛宴（80级解锁）】 “4级？！”黄景辉看向Le升级完成后的面板，双手震撼前伸, 眼球都要凸出来了，“才升到4级吗！” 那可是20本A级天赋书，半个A级T1公会强队的升级资源啊！ “嗯昂。”Le倒是司空见惯般一收面板，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我比较吃资源，不好意思了。” 这是比较吃吗！ 黄景辉一脸恍惚地望着转身就去穿衣服的Le——这尼玛跟一块大肉喂了狮子嘴里有什么区别！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啊！对方像是连点肉味都没吃出来！ 他是知道S级队员难养，但没想到这么难养！ Le似乎察觉了黄景辉幽怨的视线，他一只手抻进外套里懒散回头：“培养优质男人都是比较费资源的，投入大，回报才大嘛。” “等把我养成了。”Le一边说一边将外套往下一挂，转身将肘部搭在尤荣伊肩膀上，笑眯眯地附耳低语，“我一定好好报答养我的人。” “你该的。”尤荣伊头也不抬地望着面板，淡淡询问，“黄景辉，给你十本可以吗？” “啊，啊，可以的！”黄景辉猛地回神，连忙接过，“完全够了！” 他接过之后又有点愧疚，将天赋书推了回去：“我这个副本里已经用过十本了，不用给我也行的，队长，干脆你用吧！” “我用不了。”尤荣伊微微摇头。 黄景辉一怔：“什么叫用不了这么多……” 尤荣伊闻言直接将自己的面板转给了他看，黄景辉定睛看去，发现系统面板天赋经验值升级条上赫然有一道红线，旁边是满屏的系统通知。 【lv1lv20，恭喜玩家首次升级！】 【技能一（意乱情迷）升级！使用条件所需好感值波动下降!】 【技能描述：玩家尤荣伊可看到其他玩家或神官的初始好感值，初始好感值波动（上升或下降）超过45，可在对方身上形成一次黑色蝴蝶标记，形成标记后，玩家能操控对方行为。】 【系统提示：玩家尤荣伊升到20级后，需猩红船帆（S级特殊材料）晋升，才可继续升级。】 尤荣伊是F级天赋，升一级需要一千经验值，十本A级天赋书就可以升到一十级。 “诶——”黄景辉颇为疑惑，“我记得D级以下的天赋都是无门槛升级，为什么尤老师你还需要材料晋升啊？” 无门槛升级和晋升升级是神降里两种不同的天赋升级方式，前者是D级以下天赋玩家的升级方式——可以从1级一路升到满级，不会有任何门槛，也不需要任何晋升材料。 D级以上的玩家就是晋升升级方式了，每20级需要一个晋升材料，天赋等级越高，需要的材料等级也越高。 比如Le80级的晋升材料就是S级特殊材料（特修斯宝石）。 黄景辉盯着这个奇怪的系统提示，百思不得其解地喃喃道：“……怎么还是个S级材料？” 该不是是系统故障了吧？ 他尤老师不是和他说，他是F级天赋吗？ 并没有看过尤荣伊激活天赋全程的黄景辉刚想再问，尤荣伊就收拢了面板：“都升级完了。” 尤荣伊抬眸：“走吧，去做今天的送冰任务。” * 第三日的送冰任务完成得十分顺利。 没有另外一队捣乱，再加上优惠的送冰策略，以及外城居民的好感度，尤荣伊一行人送冰顺利得几乎就像是在只有他们一队的副本里做任务。 对方十分识趣，除了送了点自己管属的西内城之外，其他地方都大敞开，任由他们来去自如，一点不阻拦。 黄景辉在后座长出一口气——看来对方是真的放弃了。 靠！ 黄景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完成了多不可能的任务——他们这个B-级的小队，居然赢了一个A级的公会强队！ 靠啊！！ 黄景辉兴奋地想——要是神降的玩家社区还在，他高低要上去发个帖子或者开个直播，让所有人来看看他尤老师有多牛/逼！ 没有出去过的黄景辉没有想到，神降玩家社区已被暂时关停，系统转播的广告屏幕也尽数被官方关闭，将数据传送至神降监察局里了。 * 现实，神降监察局。 铜劵赛第三天，早上十一点。 再次彻夜未眠的刘黎昕揉着眉心，他胡子拉碴，眼底通红，脸上的疲惫盖都盖不住，旁边的一次性速溶咖啡杯和速食泡面盖子堆得老高，面前是十多个一字排开的悬浮屏幕。 他紧紧盯着这些屏幕里玩家的一举一动，并快速分析纪录。 “A711452的玩家队伍有暴力杀人记录，支援停止……” “C711423的玩家队伍看起来要通关出来了，他们拿到了一张铜券，定位一下出来的玩家，和对方接触一下看愿不愿意加入我们这边。” 悬浮屏幕的荧光将整个监察局照的犹如白昼，所有人都在沉默地记录着。 在游戏里大量的玩家之间暴力杀人事件发生，并被系统播放出去引起社会动乱之后，他们强制关闭了系统对外公开播放的屏幕，并将屏幕里的游戏内容转接到监察局分析。 这大大加重了监察局的工作量。 刘黎昕往旁边一拿咖啡杯，发现又空了一杯，他起身刚要去拿，一杯崭新的咖啡就被放到了他的面前。 祝英神色淡淡：“顺手给你打了一杯。” “谢了。”刘黎昕抬手接过灌了一大口，苦的脸皱成一团，“在AI数据分析普及之后，这辈子没想过我还能做人肉数据工。” “没办法，《神降》导出的屏幕数据无法用AI分析，只能人上。”祝英说，“监察局已经扩招三次，现在各地都有专门的数据分析局了，我们只用负责S市登入的玩家。” “那也不是个小数目了。”刘黎昕疲惫道，“几百万呢。” 刘黎昕转了个话题：“那个厉害的首通F级玩家呢？他屏幕怎么样？是谁在分析？” 祝英听到这个话题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他的屏幕数据被策略局调走了。” 刘黎昕一下坐直了身体：“为什么？” “他的副本数据有问题。”祝英一顿，“好像检测到不止一个神官的数值波动。” 刘黎昕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 游戏内。 三人顺利交出了四千六百张冰票，地狱湖的小队只交了一千两百张——这数据，除非对方突然脑子抽了想做神官任务，主线任务是绝对不可能赶超他们了。 因为连续三天领先，报道间的石洪文对他们变得态度友好了不少，言语之间仿佛已经把他们当成冰工厂的正式职工，在交了冰票之后，居然还和他们闲聊了两句。 “小尤啊。”石洪文大手一拍尤荣伊的肩膀，他嘴角呷着烟，语重心长，“你干事不错，够卖力，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好好做，继续干。” 石洪文溢满漆黑碳渍的眼尾里藏着一双幽亮的眼睛，他裂开满是烟味的嘴，笑着叮嘱：“年纪轻轻，先别惦记娶老婆，就你这脸，三十四十也是一枝花，不愁女人不爱。” “男人要先立业后成家，不然没钱给女人花，是要遭报应的，听到没？” 旁边的黄景辉后背紧绷，如临大敌地看着石洪文和尤荣伊对坐闲聊。 黄景辉开车时的悠闲已经全部消失，昨晚那些血腥猎奇的喂食画面不停地在他大脑里回想，让他忍不住不停紧张地瞟石洪文。 ——昨晚这男人，可是溜着一堆血猴子把他们差点搞到半死！ 尤荣伊抬眼和石洪文对视半晌，他最终毫无异色，仿佛一个真正的楞头小子那样用力闷声点头。 “我懂的石主任！男人要有家底才能娶老婆！” “你懂这道理就好！“石洪文先是哈哈大笑，又长唏一声，“我年轻时候就不懂，成家太早，委屈了人家。” 他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恍若喃喃：“……结果就遭了大报应，拖人家和我一起下地狱了。” 尤荣伊听得一顿。 他想起石洪文宿舍里那张被置于神龛之上日夜擦拭的黑白照片，和里面笑容明亮的女人。 99 夏日冰工厂 财神爷来 第三天夜晚, 凌晨时分，凄厉的啼哭声准时响起。 宿舍里三人都没睡, 一听这声音立马都从床上翻了下来，尤荣伊打了个手势，两人跟在他背后静悄悄地出了宿舍。 “我们今晚的目标有两个。”尤荣伊小声嘱咐，“先去去杨鸿威这个厂长的办公室找线索，然后去烟塔探索，完成今晚的支线任务。” “为了确保安全，今晚两个任务我们都一起行动。” 另外两人应道：“明白。” 尤荣伊点头：“那就走吧。” 三人顺着宿舍正门楼梯下了五楼, 在一楼的缓步平台上，他们再一次看到了拖着小推车送尸体的石洪文。 他点着烟, 丝毫不见下午闲聊时的佯装温和, 整个人透着一种血腥又冰冷的质感，推车在他身后一颠一颠，车轱辘声在夜晚清晰可见。 等到石洪文的背影远去，尤荣伊收回视线, 他冷静道：“今晚他大概率不会再出来了，我们现在相对安全。” “走吧。” 三人顺着三栋宿舍楼正门出来, 一路往前, 一直沿着各栋宿舍楼的墙边走到烟塔后方的小办公楼——连续三晚的夜探, 连黄景辉这个记地图有点吃力都对冰工厂的地图了如指掌了。 冰工厂的办公楼位于烟塔侧后方不远处，是一栋三楼高的红砖小楼, 样式比格式板正的宿舍楼要洋气一些，入口处一左一右放了两个半人高的石狮子。 此刻已是深夜, 办公楼已经闭门上锁了。 “怎么进去？”Le还没见过尤荣伊撬锁，一扫这紧闭的大门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硬撬开声音太大, 会引……”人过来。 他话音还没落，就见尤荣伊摸了摸锁眼，拔掉发带，熟门熟路地扭了一下发带上的金属环扣，一手拖着锁往里轻轻一捅。 “咔哒——”门锁发出轻微的开合声。 Le挑眉：“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尤荣伊反手将发扣别了回去，淡淡道，“或许是个刑满刚被释放出狱的入室抢劫犯。” 按照他小时候那个状况，也不是没可能走上这条路。 他说完这句，也不管黄景辉一脸惊悚的表情，抬手道：“开玩笑的，先进去吧。” “吱呀。”一声，办公楼的大门被推开了。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空荡荡的办公楼里只能看到各种桌椅板凳的隐约轮廓，在黑黢黢的夜里显得有种诡异的阴森。 在尤荣伊观察了外面确定没有人跟过来之后，黄景辉才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手电筒。 “啪！”一声，这漆黑的办公楼一层被一束朦脓的淡黄色手电筒光照亮，终于显出了全貌。 “这办公楼还挺大。”黄景辉拿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探头，“杨鸿威那个厂长的办公室在几楼？” “三楼。”尤荣伊指了指一块贴在电梯旁的指示牌，“这里有写。” “我们上去吧。” 三人没坐电梯——在这种诡异的游戏里坐电梯是嫌命长了，他们是从楼梯上的三楼。 从三楼的楼梯拐角一到三楼，一个气派的办公室大门就引入了眼帘——深红棕色的木门，两边还摆了两个雕工细致，口衔金币的小貔貅像，门两边贴了还贴了四字对联。 上联：【招财进宝】 下联：【进宝招财】 横批：【财神爷来】 简单直白，朴素大方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这还没完，尤荣伊开了锁，进门一看，杨鸿威办公室里更是夸张——从他们入门旁的格栅里大大小小上十个不同材质，不同造型的貔貅像，到杨鸿威自己红杨木长桌上的招财猫摆招手摆件，金元宝摆件，最后到办公桌对面一张整面墙，鎏金殷红的财神画像。 “我去。”黄景辉看得咋舌，“这杨鸿威求财求疯了吧！” 尤荣伊顺着画像仔仔细细摸过，搜寻背后有没有什么东西，Le随意一掂杨鸿威长桌上的金元宝摆件，突然眉梢一扬：“队长。” 尤荣伊转头看向他，Le似笑非笑地对他扬了扬手，示意他看向自己手里这块金元宝：“这东西是真的。” “卧槽！”黄景辉两眼瞪圆，手电筒光瞬间就打了过去，“这东西有我拳头那么大了，居然是真金子吗？！” 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谁能想到有人居然会真的把一整块金子放在桌子上当摆件啊！ “按照我从小玩金子的手感来讲，应该不是假的。”Le举起金子端详了一会儿，脸上带上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人经常把玩这块金子，下面这两个地方都被摸光了。” 黄景辉举着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果然如此——金元宝正下方有块大拇指大小的凹陷，锃光瓦亮的。 “看来这冰工厂真的挣钱啊。”黄景辉感叹，“能把杨鸿威养得这么富。” “不是冰工厂养得。”尤荣伊接过金子，眉眼微动，他指着金元宝最下方一个小小的四字标号。 这标号里的四字已经被杨鸿威摸到有些模糊不清了，但隐约能看到轮廓是——【千禧藏品】。 “这金子是杨鸿威在三年前冰工厂开办之前就买了的，那个时候他还在开热力厂。”尤荣伊一边盯着金子一边若有所思，“这说明他在开热力厂的时候就很有钱。” 尤荣伊搜索了整个办公室房间之后，回到了杨鸿威的长桌旁，略一静。 他今天早上从柏和同那里得知了一部分杨鸿威的线索，对方的原话是——极其贪财之人，除了书桌里的文件应该没有其他线索，建议自己去一次。 尤荣伊抬手，打开了杨鸿威这个上锁的办公桌抽屉，里面整齐堆放着厚厚一叠文件。 这应该就是柏和同说的线索了。 尤荣伊将一整叠文件取出，旁边的黄景辉用手电筒的光给他照明，Le也倾身过来。 这一叠文件是从热力厂开办建立，到后面营收不佳，再到后来冰工厂建立的所有财务报表，黄景辉探头去看，奇异道：“从这些报表来看，热力厂和冰工厂挣的也不多啊。” “假的。”尤荣伊淡淡道。 “假的。”Le懒懒道，“这一看就做的假账，为了避税，真实营收起码翻三到五倍。” “这种小型地方企业没有上市融资的压力，最通常的假账都是为了避税或者个人贪污。”Le一边说一边随意地伸手翻了翻这报表，斜眼一瞥，极快评价道，“这报表多半两者都有，这报表做的不错，如果不是坐下来一项一项对，不好找坏账。” 尤荣伊一边点头一边从一沓报表里扒出一份：“比如这份三年前的报表就有问题。” 什么都没看出的黄景辉默默：“……” 你们是变态吗！这么多数字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哪里有问题啊！ Le似乎察觉了黄景辉的震惊疑惑，长手懒散把着他肩膀毫不在乎地勾唇一笑：“看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很简单，我是看假账长大的，我们家非法避的税额足够我爹坐牢坐到下世纪了。” 黄景辉：“……” 不要随便把这种东西和我讲啊！ “别这么看我。”Le耸肩，“我可是有向政府举报过他的，可惜政府不舍得抓——虽然他只交合法税额的一半，但已经足够当地政府体系全年运转了。” 黄景辉：“……” 有钱人的世界，是我不懂。 “这份三年前的报表有问题，热力厂的营收出了问题——这和我们从各方打听到的消息也是一致的。”尤荣伊将话题转了回来，他抚开报表铺在桌上，垂眸沉思，“这也是杨树平即将出事的时候。” “是不是杨鸿威因为热力厂营收不好，想要贪杨树平存的钱，所以对杨树平下手了？”黄景辉提出一个猜想。 “不像。”尤荣伊摇摇头，他意有所指地点了下桌面上的金元宝，“在杨鸿威最落魄的时候他都能买得起这样的摆件把玩，他看不上杨树平那点钱。” 这倒也是。 黄景辉看着那个拳头大小，闪闪发亮的金元宝，实在说不出杨鸿威会为了杨树平那点钱出手陷害的话。 “我和黄文交谈过，他给我的表现和感觉并不像是蓄意陷害杨树平，只是单纯的坏和蠢，贪便宜不想交热力费，又不想自己家被废气污染出事，所以砸墙从杨树平家的管道走排气。”尤荣伊屈指抵住下颌，他进入思考，“问题出在排气管堵塞后。” “有人在调查组来之前，进入了杨树平家补上了墙，掩盖了这场意外的痕迹，将所有的事故都推到了杨树平的头上，这才导致了后面的一切。” “这个人是一切的起因，但有两个很奇怪的地方。” 尤荣伊喃喃轻语：“这个人为什么有杨树平家的钥匙，以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Le低头翻找着文件，突然他一顿，抽出其中一份拍在桌上：“我找到了杨树平当年的入职简历。” 杨鸿威做事的习惯极好，他会将一切的文件按照年份，金额大小，以及重要程度轻重分门别类，整理清晰，Le这个不喜欢找东西的人都很简单地能从他的文件里找到他需要的。 尤荣伊接过，他一目十行地迅速扫过，然后眼睛在扫到某一行的时候眼睛一眯。 “我知道除了石洪文，杨树平还会把自己的钥匙给出去的人，是谁了。” 陈年泛黄的简历上，杨树平脸上还长着青春痘，他局促地站在蓝色背景墙上拍的一寸免冠照贴在右上角，而右下角第一行上赫然写着： 【司炉工杨树平，入职推荐人：杨鸿威】 【关系：同村】 100 夏日冰工厂 跑！ “啊？”黄景辉没反应过来, “谁？” 尤荣伊点了点简历：“杨鸿威。” 没等黄景辉惊讶地追问，尤荣伊就解释了：“出自同村，所以杨树平和杨鸿威同姓, 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来往并不密切, 所以我们在杨树平的账单里没有见过这人的名字。” “既然关系不密切。”黄景辉疑惑, “那为什么杨鸿威会有杨树平的钥匙？” 尤荣伊言简意赅地回答：“一起来的同村，又是厂长又是推荐人，虽然来往不密切，但毫无疑问, 杨树平是尊敬信任杨鸿威的。” “无论是安全保险，还是同村情谊，杨树平给一把钥匙给他都很正常, 从身份上来讲，杨鸿威是除了石洪文之外，另一个极有可能持有杨树平家钥匙的人。” “原来如此, 的确说得通！”黄景辉恍然大悟，他迅速将之前的线索连了起来, “那还有把钥匙在杨鸿威这里，那补墙陷害杨树平的人是不是就是他！” “如果是他的话, 还有一点很奇怪。”尤荣伊话语一顿。 “什么奇怪？”黄景辉急问。 尤荣伊刚要开口, 旁边的Le屈指在一沓财务报表上闲散一叩：“是动机吧？” “这位厂长拥有作案条件, 心理侧写也完全符合, 但动机不充分, 对吧队长？” 尤荣伊点头：“是的。” 他冷声分析：“杨鸿威是个好财之人, 做事谨慎狡猾，这么大的安全事故，如果没有足够的推动力他不会下场去淌浑水。” “陷害杨树平这件事从明面上来看, 他没有任何好处。” 线索走到这里，事情一时之间又陷入了僵局。 尤荣伊一行人又在杨鸿威的办公室里找了半晌，一叠叠各式各样的文件看的黄景辉眼都花了，他将找到的文件给尤荣伊一一过目，对方都摇头。 黄景辉找得十分焦躁——什么都对得上，就差一环动机！ 这个杨鸿威看起来和杨树平也没什么私怨，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看来没有更多线索了。”尤荣伊瞄了一眼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另外两人点头。 三人按照入门的样子原封不动地将办公室复原，顺着来路外出，再将大门的锁重新锁上，尤荣俯身拖住锁，垂眸轻轻转动手腕，环扣在锁芯里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锁上了。”尤荣伊收回目光，“我们去烟塔。” “再看一遍我还是觉得很惊奇。”Le一边跟着走一边笑嘻嘻地打趣，“队长好像尤其擅长这种有点危险的技能。” 无论是犯罪侧写，察看假账，还是开锁关锁——这无疑都是有点灰色的技能。 “见笑了，还是不如你爹擅长。”尤荣伊面不改色地回道，“我暂时还不会非法逃税。” Le：“……” 黄景辉在一旁拼命憋笑。 从办公室出来走不到一百米，就是整个冰工厂里最高的建筑物——烟塔。 原本就是黑色的烟塔在深夜里只能看到一点隐约的轮廓，烟塔是上尖下圆的塔型结构，底端一个椭圆形的入口，入口处是一个从里面上了锁的橄榄绿小铁门。 此刻隔着铁门，还能听到烟塔里轰隆作响，仿佛什么机械在运转的声音，以及十分细微的，小女孩的抽泣声。 只要有点经验的玩家都明白——这绝对是整个游戏里最危险的地图。 黄景辉藏在烟塔后方，背部紧贴着弧形的烟塔，他和左右的Le和尤荣伊紧张地对了个眼神，小声问：“这门是里面上锁的，尤老师开不了，我们怎么进去？” “里面上了锁就说明里面有人。”尤荣伊说，“等里面的人出来开门，我们趁机闪进去。” 女童的抽泣声渐弱，小铁门吱呀一声，幽幽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借着从铁门里映出来的薄弱红光，这人低头用火柴点了一支烟，侧脸若隐若现。 是杨鸿威。 和满脸沟壑，难掩老态阴沉的石洪文来说，杨鸿威这张年近五十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深刻皱纹，只有眼角和唇角有一些常笑带出来的细纹，整个人被养得容光焕发，抽烟的姿态也无比松快，还在哼歌： “敬财神请财神，招财进宝拜财神，怪财神骂财神，不帮穷人帮富人，我的财源滚滚来~”【注1】 在知道烟塔里极有可能在发生什么事之后，黄景辉听杨鸿威在深夜里唱财神歌，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嘀嘀~嘀嘀~招财进宝~” 一道机械电子歌曲音骤然响起，唱的还是和杨鸿威差不多的内容，正在哼歌的杨鸿威眼皮一跳，整个人被吓得一个激灵，厉声一喝：“谁？！谁在唱歌，别装神弄鬼的，给我出来！” 杨鸿威惊惧地搜寻片刻后，终于锁定了声音的来源——不远处的办公楼里，三楼，他的办公室窗户红光一闪一闪，正在传来这音乐声。 他望着这红光闪烁的窗户，终于迟疑地想起——他办公桌上那个招财猫的摆件也是这个《财神到》的音乐声，一个小时会自动播放一次，他一直当自动报时功能使的。 居然这个时候响了。 “我记得我走之前关了的啊……”杨鸿威疑惑道，“是这东西坏了吗？” 杨鸿威迟疑片刻，还是摁灭了烟头，从腰带上解下钥匙先把烟塔的小门从外面反锁了，然后拿着钥匙和手电筒去了办公楼。 当然不是坏了，而是尤荣伊故意调了，就是准备在这个时候报时吸引走他。 尤荣伊看准时机，眸光一凝，一拍Le：“走！” 三人飞快绕塔来到正门，尤荣伊低头动作飞快地开锁，小门咔哒一转，三人飞快地闪身潜入了进去。 三人贴在烟塔内壁静静等了片刻，确定杨鸿威真的走了，没有回来后，才开始动作，黄景辉捂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尤荣伊：“尤老师，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简单搜一下就走。”尤荣伊语速极快，“要趁杨鸿威回来锁门之前走人，不然我们会被反锁在里面。” “Le动作快，他和我去搜，小黄守门给我们报信。” 黄景辉甫一点头，Le便抬手一夹尤荣伊，几个大步迅速地进了塔里。 和外表看上去简单的一根竖塔不同，烟塔内部结构还挺复杂的——层层的钢架楼梯环绕而上，将高耸的烟塔分为了几层，塔内没有正常照明，每一层有两到三个红色的应急灯光，将整个烟塔内部映衬得一片血红。 尤荣伊站在底部向上看去，只见烟塔环绕钢架楼梯的中间是一台不知道从哪辆车上拆下来的挖机起重器，挖机的主体被钢丝和钉子固定在了塔壁和钢架上，末端的铲车高悬在空中。 有一些液体顺着铲车边缘往下汇聚，和血红色的光混作一起，看不清真实的颜色。 “滴答——” 那液体从上而下落了下来，落到了底面，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舔舐声。 随着舔舐声起，空气中开始弥漫森然的寒气。 尤荣伊的脚步一顿，Le也伸手拦住了他。 “别去。”Le一向漫不经心的声音此刻有些低沉，他捏着尤荣伊的肩膀，避免这位一向乱来的队长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感觉这东西很危险。” 尤荣伊借着微弱的应急灯光看去，才发现塔底并不是全是地面，正中心有一块四四方方的下陷，上面架着一块密实的钢丝网，刚刚从铲车上滴落的液体就从网上穿过，落到了下面。 那东西尤荣伊已经明白了——是血。 整个烟塔是一个喂食机构，石洪文用推车拖来尸体，放进铲车，然后用铲车喂食给这钢丝网下的东西—— ——又或者说是，神官。 铲车上挂着褴褛的布条，在被血和光染得殷红的地面上投下摇晃的阴影。 尤荣伊大脑飞速地转动。 钢丝网之下的一定就是神官，他要是看到了神官的脸，就能确认神官身份，开启击杀神官任务了。 以Le刚刚反应来讲，这神官估计不太好打，要打神官起码要等柏和同入队后，但这家伙今天还没来找他，不知道在干什么。 而且…… 尤荣伊余光扫了一眼自己的系统面板。 没有补全度提示。 他今晚搜了杨鸿威的办公室，又夜探了这烟塔，离神官真面目只有一步之遥，但他的补全度一点也没涨，依旧停留在58。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这么低的补全度，说明还他缺少了神官关键的信息。 但他还缺什么信息呢？ 尤荣伊眼眸眯起——答案呼之欲出，神官几乎可以确认就是杨小花了，为什么补全度只有58，为什么系统执着地让他去追查杨树平死亡的真相？ 心思电转间，尤荣伊的系统面板一震，是黄景辉发过来的消息： 【报！尤老师！杨鸿威回来了！】 “撤退。”尤荣伊抬手收回面板，轻声下令，“线索不全，不贸然行动，等今晚道具到手看有没有别的思路。” 他们往后撤的一瞬间，钢架轻微闪动了一下，钢丝网之下传来一个稚嫩沙哑的女童声音： “石叔叔？杨叔叔？是你们吗？” “……今晚我还要吃吗？”她的声音带着难以自抑的哭腔和恐惧，她颤抖又语不成调地求饶，“我真的吃不下了，我已经吃了好多好多人了，求求你们，我不想吃了。” “都是小花做错了，小花不该答应神官附身变成坏人……” 含混不清的嘶哑哭声从钢丝网下猛地爆发，伴随着沉闷又癫狂的用力磕头声： “我不要吃人了，我真的错了，你们杀了我吧！” 透骨的寒气随着女童的声嘶力竭的哭嚎声从钢丝网下猛地蹿出，霎时席卷了整个烟塔！ 【系统提示：玩家尤荣伊受到（？？？）（寒气侵袭）攻击，生命值下降50点！】 【玩家尤荣伊被（？？？）攻击突破抗性，被附状态（冰冻）】 尤荣伊整个人瞬间被扑面寒霜淹没，他眼睫半闭，变成了和石洪文喂食的那些“尸体”一模一样的满面寒霜状态，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犹如一座霜雕，维余白气从他口中呵出，显出一点活气。 Le一卷尤荣伊，对守在烟塔旁的黄景辉厉声喝道：“跑！” 101 夏日冰工厂 仰头干脆地一饮而尽…… “发生什么事……”黄景辉惊慌的声音在看到Le怀里被“冰冻”的尤荣伊猛地拔高了一个调, “尤老师怎么了！” Le说完一扯黄景辉后领，阴沉道：“里面那神官情绪不稳，进去就暴动, 难怪石洪文用铁丝网锁着她。” “尤荣伊被她的寒气扫到了！” Le一手一个, 一边说一边提着人飞快钻出烟塔，转身用脚踹上小门。 汹涌的寒霜伴随着凄厉的女童哭声几乎追着他们的步伐冲了出来, 小门被寒气震得来回晃动，被提溜的黄景辉眼疾手快, 抬手将小门的锁给重新锁上——幸好这小门用得是挂锁，要是和办公室的门一样是钥匙锁, 他可不像尤老师一样那么神通广大会关钥匙锁。 要是不关，他们马上就要被回来的杨鸿威发现。 不远处办公楼里，杨鸿威似乎也发现这里的异常, 远远的, 手电筒光从楼办公室的窗户照向这边。 “今晚只能先回去。”Le咬牙, “要先把尤荣伊的状态解除再行动，我可不像他那脑子一样，什么都情况都能处理。” 黄景辉深吸一口气，猛地点头。 五分钟后, 宿舍内。 Le小心地将冷冻状态的尤荣伊放在床上, 用被子裹住, 冷声吩咐旁边的黄景辉：“用水壶烧两壶水来，然后兑点冷水装在盆子里，再拿一张毛巾一起给我, 我试试这寒霜能不能用温水化开。” “好！”黄景辉转身就去阳台上烧水。 “叩叩——”宿舍门被轻声敲响了。 Le猛地抬头，长眸一眯问：“谁？” 门外传来一声不紧不慢的声音：“柏和同，来签协议。” 这突发情况……黄景辉提着个水壶呆若木鸡地看向Le, 用口型问怎么办，Le的眼神在尤荣伊和门上来回游离了两转，神色微顿。 他可不知道这事。 他的好队长对夜晚对方的盾系玩家来要夜会他这件事，可是一字未提啊。 “尤荣伊出什么事了吗？”柏和同的反应实在太快，只是秒屋内没有声音，他就做出了判断，淡淡反问，“怎么不是他回答我？” “去开门吧。”Le从床上立起靠在了一旁，淡声道，“我们好队长的夜邀密友来了。” “哦。”黄景辉小心地开了门，他一看门外这张脸还是下意识头皮发麻，但还是让开让对方进来了，“进来吧。” 柏和同礼貌颔首，俯身钻进了屋：“打扰了。” 嘴上说着打扰了，进屋之后他的视线却一点不客气地全屋一扫，最终落在了床上的尤荣伊上——他被厚重的被子裹着，只露出了一张冷白的脸，眼睫和唇瓣上都沾着寒霜，仿佛刚从雪里挖出来。 柏和同只是一扫一顿，开口就是：“你们夜探烟塔被神官攻击了？” 再下一句，柏和同便抬眼和倚在床边的le对视询问：“为什么只有他有事？” “你在质问我？”Le眯着眼迅速反问。 尽管两人对话的语气自然，但黄景辉依旧从Le渐渐直起背的姿势里嗅出一点微妙的火药味，他迅速缩起脖子提着水壶，逃也似地去阳台烧水了：“你们聊，我，我先去烧水了哈。”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有异议。”柏和同的回话不偏不倚，他淡淡说，“我只是很好奇，你作为一个S级，居然无法保护自己的队长，有点奇怪吧。” Le冷冷回视他：“你不是早就猜到了我的真实等级吗？怎么，难道我们队长对你脑子很聪明的推测是错的，你根本没猜到，是我们队长一厢情愿地认为你这个蠢货是个聪明人？” 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的剑拔弩张，停顿片刻，两人同时拨开视线，落回了床上的尤荣伊上。 “生命值情况怎么样？”柏和同浅声问。 “掉了五十，不过去之前升过级了，不危险。”Le懒懒回答，“问题在于这个状态怎么解除。” “热水来了。”黄景辉适时举着水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问，“现在要怎么弄？” 柏和同用手背试了试水温，点头：“水温可以。” Le屈身从床上扶起尤荣伊，他脸上一点异色也没有，伸手就要去解尤荣伊的衣服扣子：“把他衣服脱了，弄到洗手间去，用温水浇，看能不能行。” 柏和同也是这样想的，他刚要点头，余光瞥到尤荣伊的衣服扣子被Le刚解开一颗往下挎——浸了寒霜的肩膀瘦削冰冷犹如白玉，从右边颈部往上是刚愈合的伤疤，他眼睑闭着，轻轻往前倒。 一瞬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躁意从他心底漫了上来，柏和同眸光一凝。 “啪！” Le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被打开的手，柏和同扬手之后也是一顿，夹在两人之间的黄景辉傻傻地举着毛巾，在仿佛被抽干空气的氛围里缓慢地咽了下口水。 “我来吧。”柏和同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举止正常地从床上搀扶起尤荣伊，还给他们解释了两句，“我是热力型的天赋，可以维持住水温。” Le撑着膝盖缓慢起身，低着头呵出一声哼笑，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老子下一秒就刀了你】的危险气场，旁边的黄景辉见势疯狂给他使眼色——这人很明显是尤老师相中的新队友啊！别动手啊Le！ “你去吧。”黄景辉见Le要发作，眼疾手快拦住了他，“我们队长就麻烦你了！” 漆黑昏暗又潮湿的洗手间内，温润的水声时不时响起。 尤荣伊惨白的肤色在温水的浇灌下逐渐恢复正常，他的胸膛在水流下透出一种晶莹的亮色，卷曲的黑色长发在修长的颈侧交缠又分散，湿漉漉地顺着发尾流水，将背后人的皮鞋，白衬衣和西装裤打得透湿。 柏和同垂眸沉静地浇着水，依靠在他肩膀上的尤荣伊呼吸渐渐通畅起来。 这是第二次他因为这个人情绪异常了。 他若有所思——前世残留下来的影响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他没有办法目睹这个叫尤荣伊的人类和别人正常接触，也无法接受他身处险境，这让他感觉非常不愉快。 看来前世的“伊修斯”对眼前这个人的占有欲和保护欲都超乎寻常，不然不至于从轮回里残留下的影响都会干扰他的正常判断。 他起了一点薄弱的好奇——上一世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选中神降的人类会如此痴迷他怀里这个人。 那点微薄的好奇在他的心间荡开一点涟漪，然后很快散去。 他收回目光，算了，不重要，这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尤荣伊眼睫上凝结的霜融化，他颤抖地从心口里呵出一口悠长的白气，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在刚睁开的一瞬还带着微弱的迷蒙，但只是一秒，在他对上自己身后柏和同的那一刻，就立刻恢复了冷静和警觉。 尤荣伊迅速侧身远离柏和同，柏和同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做了个友好投降的姿势：“我今晚只是来签协议，不幸遇上你被冷冻，恰好我的天赋是热力型的，于是帮你化冻。” “我没有对你做任何事情。” 柏和同的确没有乱说，他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衬衣长裤皮鞋，甚至连浇水的双手都带了长手套，此刻都已经全被淋湿了。 尤荣伊和他对视秒，选择接受了这个说法，他从一旁的挂钩上扯下浴巾将全身一裹，整个人因为身体里的余寒还微微发着抖，就那样湿漉漉地出去了。 “出来吧。”他颤抖的声音依旧冷淡，“我们签协议。” 门一推开，抻长个脑袋一脸担忧的黄景辉凑了过来，他见出来的是尤荣伊长松一口气，Le双手抱胸守在阳台，余光一瞥出来的尤荣伊，抬手丢给他一套衣服。 “谢谢。”尤荣伊接过。 “比起和我道谢。”Le笑得意味不明，点了点跟在尤荣伊后面出来的柏和同，“不和我解释一下你后面这个男人吗？” “事情还没确定。”尤荣伊垂头用毛巾擦头发，轻声道，“准备他确定入队后再和你们说的。” 他随意擦了两下头发，背对众人脱下浴巾，微卷的湿润发丝落在裸/背上，不知为何柏和同和Le都同时别过眼，一个看东一个看西，只有清澈的大学生黄景辉继续正对着认真听尤荣伊说话。 他淡淡道：“柏和同，A级盾系玩家，80级，面板数据不错，我和他商议过后，他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 “哇！”黄景辉眼睛一亮，“那很好啊！我们有盾了！” 尤荣伊钻进宿舍床下铺内脱掉身上湿掉的长裤，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嗯，队伍安全性要高很多了。” Le转过脸，他眼眸微眯：“以他的实力，没必要加入我们这种B级队伍吧？” “这就是我们商议的内容了，你作为队员不是必须知道的。”尤荣伊扶着下铺的楼梯，从里面探出身，语气不容置疑地招手，“柏和同，过来。” 柏和同在Le的余光紧盯下，自然地走了过去，尤荣伊对他一点头：“我们出去聊。” 一分钟后，宿舍外。 柏和同似乎早就聊到了会有这样单独私聊的场景，他打开面板用了个【私密空间】的D级道具，然后目光看向依在栏杆上，单手环胸眼帘半阖吹风的尤荣伊。 夏夜的风闷热绵长，吹拂尤荣伊潮湿的面庞，他眼睫轻轻闭着，似乎在享受着难得的劫后余生的安宁。 即便在这样深的夜色里，尤荣伊的侧脸只是一点远处路灯微弱的余光映照下，也能看得让人心神摇曳，他摊开掌心，出口的声音带着沐浴之后懒洋洋的沙哑：“东西。” 无比自然的命令和吩咐的语气，他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没有正对他。 柏和同，或者说伊修斯从未这样和任何生物相处过，但此刻他却仿佛与生俱来就能理解对方的吩咐和命令，拿出了达芙妮的爱泪的瓶子放在了尤荣伊的掌心里。 “呵。”尤荣伊拿过瓶子哼笑一声，他终于撩起眼皮用余光瞥了柏和同一眼，那一眼带着狭促玩味，又带着一点怜悯，“我如果是你，绝不会因为一张脸这样给人做队员。” “不过人各有所求，或许你觉得值得。” “我有时候觉得人的欲念强是好事。”尤荣伊扶围栏站起身，他俯身，伸出手隔空轻抚柏和同的面颊，脸上是极浅的笑，“这让我这张脸有点用处。” 他说完，用大拇指抵住瓶身弹开盖子，仰头干脆地一饮而尽。 柏和同无法自控地从心底一跳。 102 夏日冰工厂 “我爱你。”他听到对方开…… “还没签协议。”柏和同说道。 尤荣伊喝完之后随手一丢, 一份早已拟好的协议被丢到了柏和同面前，他双手懒散地搭在围栏上：“我已经拟好签了，你签吧。” “我以为你会签了再喝。”柏和同提笔, 一边看协议一边问。 协议内容和之前两人商议的一致。 “你是条大鱼。”尤荣伊眼帘轻垂，他声音里带着不明显的笑意, “总要我这方先表示, 以示诚意, 才能把你钓上来吧？” 他说的轻巧自然，柏和同签字的笔一顿，协议和达芙妮爱泪生效的系统提示同时从两人的系统面板里蹦出。 【系统提示：道具（达芙妮的爱泪）生效, 玩家尤荣伊好感度上升至200】 【目前好感度：200（强烈迷恋）】 【系统提示：道具（协议书）生效, 玩家尤荣伊以及玩家柏和同需履行协议书内容。】 尤荣伊的呼吸很浅地凝滞了几秒, 湿热的风在两人之间陡然变得旖旎起来。 柏和同缓慢地直起了身子，平静询问：“你还好吗？” “……不是特别好。”尤荣伊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出口的声音必之前还要沙哑，他仿佛在竭力控制身体里某种强烈涌动的情绪, 搭在围栏上的指尖紧攥，“你确定这东西真的只是提升好感度的吗？” “怎么了？”柏和同问。 “我有种现在就想和你发生性/关/系的强烈冲动。”尤荣伊冷冷地回答。 柏和同无声地静了一秒：“抱歉。” “或许是副作用。”他不是很诚心地随便找了个答案, “效果只有一分钟，那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尤荣伊深深地长呼一口气，似乎快要被对方给他喂春/药要告白的混乱操作给气笑了。 这年头的变态还挺会玩, 搞这么肉/欲的操作要真爱。 “你不再搞点什么仪式？”尤荣伊冷淡反问，从他微喘的声音和紧绷的后背能察觉出他此刻并不好受, 但说的话依旧是理智的, “要不要我现在从道具商店买束999朵的玫瑰花，下跪给你示爱？” “这不用了。”柏和同客气地拒绝了，“我不喜欢玫瑰。” 两人相对无言地寂静一会儿, 尤荣伊终于抬手，他眼帘半垂，声音沙哑：“过来。” 柏和同堪称柔顺地俯身过去，让尤荣伊把手搭在了他的肩头，对方略微急促带喘的呼吸声在他耳边浅浅回响，在这个安静的夏夜里和蝉鸣和模糊的回忆交织在一起。 他能感受到尤荣伊潮湿的发和温热的体温，微微颤抖地贴在他胸膛上，仿佛下一秒就要蜷缩着和他相拥。 他一瞬恍然。 “我爱你。”他听到对方开口了。 空气仿佛停滞，悠长的风无言穿过，他们的心口紧贴，在这句“我爱你”结束之后，谁也没有退开，和爱泪和诅咒的余韵一同坠入迷恋的地狱里。 柏和同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他的面板没有任何动静。 这句“我爱你”并不是真心。 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惜使用药物将对方的好感度涨到两百得到的东西依旧是虚假的，但不知为何，他又有种早有预料的感觉。 前世他为之而死的东西，看起来的确是至死都难以得到的东西。 不太妙啊。 在这样的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他的面板一亮，是仅他可见的淡蓝色的神官面板冒了出来。 【祝和雅】：我这边察看到道具使用了，怎么样，诅咒解除了吗？ 【祝和雅】：哦呀，我查看到你一开始是打算威逼强灌的——这的确是你速战速决的做事风格，但怎么突然转了风格，故意被对方抓住温柔谈判，现在还抱着对方啊？ 哪怕没看到祝和雅那张脸，柏和同只一扫这个话，都能想象到对方那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脸。 柏和同单手环抱着还沉浸在药物效果里，意识有些混沌的尤荣伊，垂眸淡淡回复： 【感觉你给的东西有问题，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之前的确是准备速战速决，灌了之后解除诅咒回去星系里巡视，这几天他不在，神殿估计已经堆积了不少工作了，但真实接触尤荣伊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这个人类看起来可一点不像会被药物控制大脑，给出真爱的样子。 他适时示弱，被对方抓住，但依旧没有放弃，准备实验一下祝和雅给的药物——如果一次成功，解除诅咒，对他来说当然是最好的。 但如果不成功…… 他面前的面板又是一亮。 【祝和雅】：怎么，准备接近他，走长期路线了？ 柏和同淡淡一扫，回道：【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他作为公平与秩序的神官对人类的情感不了解，但他不相信祝和雅这个司掌梦与轮回，和人类长期打交道的神官会不理解人类的爱恨。 对方看起来对他前世和尤荣伊的纠葛相当清楚，还给出了这种一定无效的药水，想做什么，一目了然。 他问：【为什么要我接近尤荣伊？】 祝和雅这次的回复隔了一会儿才过来：【你猜对了，确实有人想要你接近尤荣伊，最好让他爱上你，但不是我，我只是帮人做事。】 他问：【帮谁？】 【十二位星位神官之首，司掌命运与死亡的双子座神官。】 双子座神官？ 柏和同一向没什么波动的面色浅变了一下。 神官的社会和人类一样，有掌权者，有服从权利的普通人，神官社会的最高掌权者为十二位星位神官，这十二位星位神官分别握有司掌不同的权利，管控不同的事物。 比如祝和雅，他司掌梦与轮回，就是轮回使，掌管神官的轮回与其他种族的外交，而他司掌秩序与公平，负责调停杜阿特星系内神官的各种事物，相当于大法官，是权柄最高的神官之一。 双子座神官是神官这个种族的无冕之王，共有两位，司掌整个神官宇宙内最高的四项权限——【命运】，【死亡】，【爱】，【新生】。 掌握命运与死亡权限被称为下王，又称为红王，掌握爱与新生权限的被称为上王，又被称为白王，并称红白双王。 自从上一次双子神官轮回以后，双王都很久没有露面了，祝和雅突然提起红王，让柏和同微不可查地停顿了片刻。 他问：【为什么要让我去接近尤荣伊？】 祝和雅这次回复地很快：【不清楚，但的确是让你去接近尤荣伊。】 【红王说尤荣伊一定会爱上你，他需要尤荣伊，只有你能带来他。】 柏和同一顿。 红王司掌命运，掌控世间万物命运运行的轨迹，他所说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是注定会发生的。 柏和同眸光回落，落回怀里紧闭双眼的尤荣伊脸上，眉梢轻挑。 这真是，命运相信他可以，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可以。 …… 【系统提示：道具（达芙妮的爱泪）生效时间到，道具作废，玩家好感值回落至0。】 尤荣伊从一片让他意识混沌的糜热中清醒，头脑发晕，抬手刚想扶住什么站直，被人稳稳地托住了。 “还好吗？”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贴在他耳侧传来，“药物效果已经过去了，休息一下再进去吧。” 尤荣伊半眯眼睛看去，柏和同俯身扶着他的手，语调柔和，态度和之前那种强烈的侵略性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需要喝水吗，我进去给你倒？” 尤荣伊警觉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又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柏和同相当坦荡，接到了任务之后瞬间就开始思考起了其他攻略路径，他浅浅一笑，那张俊朗的脸拥有一种超脱于外貌的强烈吸引力，“我只是在刚刚一分钟内认真思考。” “或许用强制的手段追求喜欢的人不太好，于是我决定换种方式。” 尤荣伊：“……” 多么诡计多端的变态，你都强制完了你和我说这些。 尤荣伊强忍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摆手有气无力地道：“别倒水了，先扶我回去。” 柏和同从善如流地将尤荣伊扶了回去。 宿舍门一打开，黄景辉立马焦灼地扑了过来：“尤老师，聊得怎么样？他愿不愿意进我们队伍？” 还没等尤荣伊开口回答，旁边一声轻笑传来，倚在楼梯旁边的Le双手环胸，眉梢微挑地从柏和同扶着尤荣伊的手上扫过：“看这样子，应该聊得不错吧？不和我们这些队员说说聊了什么吗？” 黄景辉一听Le开口就缩脑袋。 自从尤荣伊出去，Le脸色就一直晦暗不明，很明显不悦尤荣伊说那句不是队员都必须知道那句话。 Le身居高位太久了，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就要把对方完全纳入掌控之中，不允许对方做出任何自己掌控之外的事——就算对方是个人。 尤荣伊先斩后奏的做法明显惹恼了他。 黄景辉有点紧张地看向尤荣伊，生怕尤荣伊开口把Le呛了，再起争端。 “聊得还可以。”尤荣伊淡淡道，“不过不如你入队顺，也不如你入队价值高。” 他话说的平静客观，Le一顿，就像是满身的毛被顺下来的大狮子一样眯了眯眼。 明知道对方有哄人嫌疑，再开口的火气散了大半，Le伸手懒懒道：“那把他面板给我看看。” 尤荣伊爽快地将柏和同的面板展示给Le看，Le打量许久，才摸着下巴勉强道：“还可以吧，不如我之前的二分之一。” “不如你很正常。”尤荣伊浅淡道，“你毕竟是S级，算顶尖了。” 怎么说呢，Le之前被无数人明里暗里恭维过，从顶尖的出身到基因等级，从游戏的面板数据到天赋异禀的游戏思维。 但从来没有此刻尤荣伊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搔到痒处，让他觉得自己居然好像真有点了不起。 Le意味不明地和柏和同对视了一眼，那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挑衅和得意，对方似有所悟地抬眼，也正望向他。 这一眼对视之下，Le不知为何心突突跳了一下，就听到柏和同悠然开口：“Le前辈只有一级，又是顶尖的S级玩家——” “——要升，需要很多资源吧？” 尤荣伊思考的动作一顿，他迅速反应了过来：“柏和同，你多少级了？” “八十级。”柏和同谦虚地说，“不用升了，可以直接投入使用。” Le：“……” 103 夏日冰工厂 石洪文 八十级的A级盾系天赋玩家, 说是完全体也不为过，的确是要压现在的他一头的，Le懒懒地扫了柏和同一眼, 别过脸不再自讨没趣地搭话了。 现在他争不过不代表以后他争不过。 “那个……”黄景辉弱弱地举手，“尤老师, 我们今晚的支线任务完成了，奖励我领了放到队伍背包里了，你看一下？” 尤荣伊从烟塔里被冻了出来到苏醒事情没断过，都没注意到支线任务完成的系统通知, 此时才注意到背包里多了一个道具。 这道具是一个菱形的玻璃小瓶子, 瓶子的形状和装达芙妮爱泪的瓶子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里面水银一般的液体缓缓流动。 【道具：入梦水】 【等级：C级】 【道具使用说明：一次性道具，是某位掌握梦境的大神官研究出来的有趣道具，饮用之后可进入某个人的梦境, 窥见对方的过去和记忆。】 【使用条件：需将要入梦对象的碎片（比如头发，皮肤）放入入梦水溶解后饮用。】 【副作用：不建议过多饮用，会出现因窥见他人记忆过多而精神混乱的现象，如已经出现记忆混乱情况, 请及时寻找司掌记忆的水瓶神官清洗大脑, 恢复理智。】 ”入梦水？“柏和同瞄到这道具, 轻声开口, “你们要用这东西？” 尤荣伊嗯了一声。 柏和同问：“对谁用？” 尤荣伊答：“石洪文。” 尤荣伊选石洪文有很关键的理由, 虽然他们今晚夜探的是厂长的办公室，但大部分的谜底都在石洪文这个人的身上——尤荣伊有预感, 这个副本的谜底就在石洪文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身上。 搞到石洪文的头发在尤荣伊醒来之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石洪文的报道间就在楼下，尤荣伊丝滑一捅开锁, 从办公桌上找到一根粗黑的男人头发，捻在眼前。 夜里手电筒的关照不足，这细细的头发丝看的黄景辉差点斗鸡眼：“尤老师，你确定这是石洪文的头发吗？” “大概确定。”尤荣伊还是那副沉稳的态度，“我目测过他头发长度，和这个差不多。” 四人回到宿舍，尤荣伊先是让黄景辉把原装的，没有放过任何东西的入梦水握住，一分钟后，一张银色的说明书从他的面板里吐出。 【系统提示：玩家黄景辉获得C级道具（入梦水）说明书】 确定黄景辉拥有说明书后，尤荣伊戴上手套用肥皂水洗了洗这根头发，将头发小心地丢进入梦水里。 亮银色的液体仿佛有生命力，流动着将黑色的发丝吞噬，只是一秒不到就溶解消失。 【系统提示：入梦水获得对象记忆，饮用后可入梦。】 拥有了记忆的入梦水生成，现在问题来了，给谁喝？ Le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他轻笑着对着柏和同点了点尤荣伊手里的入梦水：“新来的，表忠心的时候到了，你喝个C级道具没问题吧？“ 黄景辉犹豫了一下，没有反驳，也跟着看了过去。 柏和同口头上是入队了，但并没有退队，按照尤荣伊的说法是等游戏结束之后让柏和同自己去退队，不要给他们惹麻烦，但毕竟现在还是个外队人。 入梦水有副作用，他们这边Le主攻，不可能让他喝，他等级最高，虽然打架菜但是道具复制功能在这个副本里对付血猴子很有效，尤老师估计也不会让他喝。 尤老师脑域残损，最好不沾这种有精神类副作用的道具，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柏和同。 但就怕柏和同不愿意。 出人意料的，柏和同似乎早有预料，他丝毫没有反对，伸手就去接入梦水：“没问题，我来吧。“ 尤荣伊抬手轻轻荡过，余光一瞥：“谁说让你喝了。” “我来。”他淡淡道。 黄景辉和Le的脸色都是微变，Le直接开口否了：“你不适合。” “嗯，但他也不适合。”尤荣伊平稳回道。 Le皱眉：“他有什么不适合的？他脑子不是挺好使的吗，正好多抗几次精神副作用。” 他嚣张惯了，一点也不避讳在柏和同面前直接说这种事。 “他太聪明了。”尤荣伊也不避讳，淡淡回道，“不一定会诚实交代自己在梦里看到的东西，以他的水平，要骗我们很简单。” “我在队伍里用处不大，出事了也不会有什么，所以最好我来。“ 宿舍内一静。 “虽然我暂时没有欺骗你们的理由。”柏和同平静说道，“但我尊重你做事的方式。” 谨慎，有序，冷酷——无论对自己还是别人。 在下了决定之后，没有任何人能说服。 尤荣伊翻身爬上了床，他侧过身回眸俯视了柏和同一眼：“等需要你的时候我会联系你的，你离开太久你队伍里的其他队员会怀疑的，你先回去吧。“ 这种“我要做事了，你快走吧”的态度相当明显。 柏和同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点头：“明晚？“ 尤荣伊嗯了一声：“如果顺利的话，明晚会联系你的。“ 柏和同推门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回忆里那个干脆利落放手的小尤荣伊，微微呼出一口气，眼底浮出很极浅的笑意。 这用完就丢的手法……居然还是没变。 宿舍内，尤荣伊叮嘱好黄景辉和Le守夜后，拿出了溶解了石洪文发丝的入梦水，躺在了床上。 【系统提示：入梦水一次的效果只能持续一梦，呈现的记忆时间与内容皆不确定，玩家是否确定服用？】 尤荣伊闭了闭眼，喝下了入梦水，亮银色的液体苦涩地涌入他的喉舌，他霎时皱眉，但下一秒，他便舒展眉眼，偏头沉沉睡去，手垂在床边。 Le盯着尤荣伊从上铺垂下来苍白的手，眉宇沉沉。 …… 尤荣伊感觉自己从无数凌乱混杂的场景碎片里穿过，身体像是穿过涡流，最终悠悠地落在了冰工厂的门前。 不，不能叫冰工厂了——尤荣伊余光扫去，他看向自己面前这个工厂的标牌，上面金光闪闪地标着： 【坩城热力厂】 热力厂的冰工厂的构造差不多，但比起那个冰冷破旧翻修后的冰工厂，眼前的热力厂金属管道崭新铮亮，地面砖面光洁整齐，一看就才修没多久。 现在是几几年？尤荣伊刚一起这念头，一个声音就打断了他。 “石洪文！”一道年轻的男人声音传来，“等下下了班，去喝酒不？” 尤荣伊转头看去，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年轻男人把住一个高大黝黑，面容英俊的男人的肩膀，嬉皮笑脸地提议：“发工资了，今晚跟我们赌一把不？” 哪怕面前这两人已经年轻了二十岁左右，尤荣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干瘦男人是黄文，旁边这男人，尤荣伊看了一会儿，才能确定是石洪文。 年轻的石洪文不耐地从肩膀上拨开黄文的手，嗤笑道：“赌赌赌，一天到晚就知道赌，那天你要死在赌桌上！” “我昨天赢了十几块！”黄文不服。 “十几块？”石洪文不屑地大笑，“十几块钱就把你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眼前这个身量高大，面容桀骜英俊，还有点混不吝的男人和二十年后那副阴沉势利，张口闭口都是钱的石主任可相去太远了。 黄文阴阳怪气地一点石洪文的背，骂道：“你不过和我一样是个运输工，你清高什么！” 石洪文懒得和他扯，手一插兜：“喝酒不打牌，去不去？” 他人高马大，说话很有压迫感，黄文叽叽歪歪了半晌，最后笑骂道：“去去去，你他妈个清高的婊/子，不爱赌爱酒，比我好到哪里去！” 两人顺着冰工厂外面的马路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往外走。 尤荣伊跟在后面略有些讶异地挑眉——他没想到，原来石洪文曾经和黄文的关系不错。 “石洪文，你为啥不赌？”黄文一边走一边逼逼赖赖，扒着石洪文的肩膀一副势要拉他下水的不甘心样子，“你那点狗屁工资，你自己喝酒吃烧烤抽烟都耗完了，还不如我打牌呢，还能赢点下来。” “赢什么，欠条？”石洪文拿余光睨他，嗤笑地一拍他脑袋，“你他妈都把那司炉工家底借空了，还和我说你赢了？” “不赌，抽烟喝酒吃烧烤好歹进了老子肚皮，赌是进别人口袋。” 说起“司炉工”这个话题，黄文有点心虚地缩了缩脑袋：“我下次赢了会还的嘛……” “你还个屌。”石洪文一翻白眼，又有点不耐，“别借了，那司炉工不知道为什么傻逼一样回回都借你，你不怕把他逼急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你下次再被追债老子不会保你的。” “诶我和你说！”黄文说到这里眼睛一亮，他一拍大腿，“不会的，杨树平不会逼债的，他人特别老实，特别好！” 他两个特别都重读了。 石洪文见黄文一脸贪相心浮气躁，刚要开口骂人，不远处传来噪杂声，他和尤荣伊一同抬头。 不远处是工厂外的一片空地，尤荣伊认识这，是他们之前对战的地方，但此时空地还不完全是空地，两边架着篮球架，是个简易的篮球场。 此刻篮球场上一堆身材高大，下身穿着运输工服，上身光膀子的工人面色戏谑地把中间一个身材瘦小，穿着浅灰色的技术工服，抱着篮球的年轻男人密密实实地围在中间。 “跑啊！抱球一直不放犯规的！” “动啊！” “杨工，烧炉子烧得没力气了，还打不？哈哈。” “啊！”黄文一见篮球场中间那穿着技术工服的人就指着说，“杨树平！” 石洪文见这场景眯起了眼睛。 杨树平是新来的司炉工，农村出身，厂长同村推荐入职，虽然做事勤勤恳恳，但一副读书相，长得不高为人又软，拿的工资又高，厂里的运输工都看他不惯。 他们这些工人下工早有时候会三对三打会儿篮球，但根本不是这么玩的，哪有自己方的队友不帮忙在旁边看热闹，任由对方的队友你一下我一下地推搡包围的。 这摆明了是欺负杨树平。 他虽然也看这老实的司炉工不顺眼，但他看这些人更不顺眼。 石洪文啧了一声把外套一脱，露出里面的跨栏背心和送货送出的一身腱子肉，活动了下肩膀，把外套丢给黄文：“帮我拿着。” 杨树平战战兢兢地抱着球，被一群人围堵得汗都下来了，从人群的空隙里突然伸出一只大手，砰一下拍下他手里的球，趁一群人发愣的时候三下五除二，一个爽快利落地带球上篮！ “咣当！” 球掉入篮筐，石洪文从黄文手里接过外套一披，意味不明地一扫全场，哼笑：“这么玩球呢？加我一个呗。” 这群男人静了片刻，有人陆陆续续地喊：“石哥。” “石哥怎么有兴致来打篮球了？” “石哥今天没去喝酒？” “这不缺酒搭子吗？”石洪文披着外套长手一伸，把还在傻愣愣呆在场中间的杨树平揽了过来，哈哈笑道，“我朋友被你们留这儿打篮球了嘛，一个人喝酒没意思。” 同时，他从齿缝里憋出一句话：“还愣在这儿干啥，走啊，等着打群架呢！” 104 夏日冰工厂 石洪文（二） 石洪文最终还是从人群里把杨树平捞了出来, 这群运输工给他这个老混子一个面子，从篮球场上散去了。 “欺软怕硬。”石洪文拍掌嗤笑，转头就去招呼黄文了，“走, 喝酒去！” 尤荣伊将视线移向他身后的杨树平。 这个时候的杨树平和他在杨鸿威招工简介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年轻, 生涩, 抱着个篮球无措地看着捞下他之后一句话都没说, 转头就和黄文走了的石洪文。 杨树平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你好，我叫杨树平，你叫什么名字？” 石洪文把着黄文的肩膀，睨了他一眼没搭话，继续往前走了, 反倒是黄文探出个脑袋, 笑嘻嘻地说：“我们石哥叫石洪文。” 他这话一出来, 石洪文就给他后脑勺一巴掌, 骂道：“就你屁话多！” “石哥好。”杨树平相当老实巴交地点头道谢，“刚刚谢石哥了。” “口头上的谢怎么算谢呢！”黄文嘻嘻哈哈的，他话说得油滑, “给点实际的呗！请我们石哥喝酒怎么样！” 杨树平一怔, 石洪文扫他一眼，他人是混, 但不喜欢欺负人，刚要皱眉否了，就听这司炉工二话不说地就点了头：“好，我请石哥喝酒！” 黄文得意地给了石洪文一肘，隐晦地用口型说：“怎么样, 我说得没错，人老实吧！” 虽然石洪文没有接受，但杨树平最后还是倔强地请了他喝酒。 街灯昏黄地洒在路边热气腾腾的烧烤摊上，此刻正是春末夏初，有些闷热的傍晚是坩城一年之中气温最好的时候。 杨树平，黄文，石洪文三个人坐在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上，桌边的啤酒瓶七零八落倒了一地，中间夹杂着几瓶二锅头，钢盘里叠着一摞吃完的签子。 三人已经喝过一轮了，黄文喝得晕晕乎乎，石洪文酒量好，这个时候也喝得微醺了，把外套脱了慢悠悠地呷歪嘴儿二锅头。 杨树平是个老实人，愣是不管另外两人怎么劝，一口酒没沾，只给两人倒酒。 “小杨啊。”黄文喝得大舌头，把着杨树平的肩膀和他唠嗑，语气唏嘘，“你以后日子好过哦，工资高，人又会读书，我们这种就只能卖力气，二十六七了，媳妇都娶不上，以后要打一辈子光棍喽。” 这个年生结婚早，二十六七男人还没办法结婚的，算大龄剩男了，基本不可能结婚了。 杨树平此人不会看脸色，闻言也不反驳，嗯了嗯颇为赞同地回道：“这倒是，黄哥你太好赌了，女孩子看不上的。” 根本没预料会听到这个回答的黄文脸色一僵，旁边的石洪文被二锅头一呛，一抹嘴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没有黄文！”石洪文戏谑地举起二锅头瓶底点了点他脑袋，又是劝诫又是警告，“赌鬼没女人要的。” 黄文本来气得慌，但人喝大了气性也没那么足，没好气地问：“女人都是势利鬼，就算老子不赌，能看得起我个没钱的运输工？能接受我家里有个要养的老母？” “接受不了。”杨树平想了想摇头，依旧那么老实地回答，“但黄哥，以你的条件，要是你自己是女孩子，你也不会娶的吧。” 黄文一怔。 “你自个儿都不喜欢自己，何必强求别人喜欢呢。”杨树平一边说一边给黄文倒酒，平心静气地说，“好人生要自己争取，好女人也是，黄哥你要站起来，像个人，才能谈婚论嫁。” 黄文听了一静，他嗤笑一声，伸手从桌面上掏一根烟点了，眯了眯眼吐烟圈：“还得是读书人，说的话人模人样的。” “按照你这歪理，只要找不到媳妇的男的都是自己不够好，这世上没有不好的女人，只有不好的男人喽？” 黄文一抖烟灰，抬手拍向旁边石洪文的肩膀，阴阳怪气道：“那我们石哥为人仗义，勤勤恳恳，怎么就没女人看上呢？也是因为他不够好？” 他一边说一边用夹烟的手指点杨树平，轻蔑地笑：“他刚刚可还救了你！” 石洪文看这两人打嘴仗还行，扯到自己身上就不耐烦了，一摆手：“别拉我下水。” 杨树平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石洪文，石洪文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别过脸点了根烟来遮掩：“看我作甚，我爹找大仙给我披过命了，一辈子当牛做马，没老婆孩子。” 他眯着眼，缓缓吐出烟气，哼笑：“下贱人一个。” 他读书不行，十几岁就进了社会，混到现在，他爹早就恨铁不成钢地说过他，一辈子下贱，不可能成家立业，废人一个。 他这辈子对自己的预期就是不要犯事进局子，混到五十岁了事。 杨树平从小板凳上起身，目不转睛地来回绕着石洪文来了两转，石洪文被他看得后背发毛：“你干什么？” “石哥，你长得好。”杨树平端端正正地又坐回了小板凳，“黄哥没希望了，你是有希望的！” 他一本正经地传授经验：“按照我追我女朋友的经验，你这样的长相很吃香的，你打扮打扮，戒烟戒酒，对她们好，按时上交工资，她们就喜欢你。” 杨树平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石洪文全身，仿佛在对他进行什么隔空改造。 黄文听得满头包：“你疯了吧把钱全交给女人？！” “你有照片吗？”杨树平拖着小板凳靠近有点惊悚的石洪文，一副推心置腹红娘样子，“打扮端正点的照片。” “哦，对了，我忘了问。”杨树平恍然想起，一拍脑门，“石哥，你那方面能力怎么样？” “噗！” “噗！” 黄文和石洪文都喷了。 “我怎么知道！”石洪文浑了一辈子，第一次被人逼得面红耳赤，“我他妈又没干过！” 厂里的运输工的确长期成群结队地去外面找姑娘，但石洪文烟酒瘾太大了，那点工资都被他自己抽烟喝酒霍霍完了，他也不太乐意去外面找姑娘，都是自己解决的。 “你自己解决过，记过时吗？”杨树平跟搞什么调查似的，居然从技工服掏出一套小本本，还戴上了黑框眼镜，态度十分严肃，“你自己搞一次，计时跟我报报时间，这很重要。” 黄文听得面部表情都痴傻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石洪文恼羞成怒地把凑拢过来的杨树平往外一推。 “给你做个档案，问问有没有姑娘愿意和你处对象啊。”杨树平的语气十分自然，“你人这么好，肯定会有人喜欢你的。” 石洪文一愣。 他混社会这么久了，还第一次见到这种人，听到这种话，又天真又几把…… 操！ 石洪文抬手把发热的脸一拢，别过脸深呼吸了几下，有点招架不住。 “但要戒烟戒酒。”杨树平举起笔点了点对方，认真道，“抽烟喝酒是不行的。” “行。”石洪文几秒之内又迅速又冷静了下来，他转过脸，带着轻蔑和嗤笑，“你要是真能找到愿意和我处的，不要说烟酒，戒什么都行。” 他自己的条件他自己清楚，他爹都觉得他这辈子只能哪天醉倒横死街头结束，怎么会有姑娘愿意和他接触？ 杨树平察觉不出这话的讥讽意味，他一点头：“那我们就说定了。” 十天后。 石洪文坐立不安地坐在工厂一楼走廊的长椅上。 他一下工杨树平就来找了他，说有姑娘愿意接触他，让他好好整理整理自己，在长椅那边等着，一会儿姑娘就会来找他。 石洪文扯了扯这辈子没穿过的西装领结，过于紧身的衬衣绷得他肌肉发颤，浑身不自在——这还是杨树平借来给他的，专门用来对付这场合。 真有人愿意接触他？ 怎么可能？ 杨树平是不是在耍他？ 这三个念头是同时冒出来的，石洪文的大脑一片混乱，他低着头双手扶在不停抖动的大腿上，神色紧绷。 他从来没有相过亲。 他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黄文借的高利贷hei/社/会组团找上门来，他和四五个男的混战了一场，还差点被捅了一刀。 不可能吧，怎么会有姑娘愿意，该不会是杨树平为了安慰他找了个姑娘应付他，然后再拒绝他了事…… 要是杨树平敢这么干，他一定揍他一顿！ “哈哈，真的啊？他这么可爱，还给你写了自己的时间？”一道爽朗大方的女声从工厂的拐角传过来。 另一道温柔的女声无奈又好笑：“是啊，所以他给你介绍人，也写了时间。” 另一个女孩子狭促地说：“时间还挺长的呢，你说是真的吗？” 石洪文猛地抬头看去。 熹微的光晕里，两个女孩子逆着光笑着从拐角走出来，她们捂着唇亲密地交谈着，明亮的笑在年轻的脸上晕成一团，马尾在身后高高飞扬。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石洪文恍惚地看着其中一个女孩子看到了他，和另一个人女孩子笑着耳语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过来，走到他的面前伸出了手。 她穿着短T上衣和碎花长裙，白色的凉鞋哒哒哒地响，笑起来明亮大方：“你好，我叫明秀兰，是李丽华的朋友，和她一样都是师范的。” 石洪文静了两秒才如梦初醒般猛地站了起来，跟和领导握手一样鞠躬双手握住了明秀兰的手。 “你好。”石洪文磕巴了一下，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没站稳，“我叫石洪文。” “你真人长得蛮帅蛮高的嘛。”明秀兰眨眨眼，笑着打趣他，“我还以为杨树平骗我写了个185呢。” 石洪文胡乱嗯嗯了两声，此刻满腹心神都已经魂飞天外，他表情完全是空白的，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 及时赶到的杨树平把石洪文的魂儿给唤了回来：“这是明秀兰女士。” 他还没介绍完，就被猛地回神的石洪文用胳膊肘一夹，咬牙切齿地拖远了。 石洪文把杨树平拉到一个小角落，回过头确定后面两个女孩子听不到之后，才恶狠狠逼问道：“怎么会是这姑娘？！” “什么怎么会是这姑娘……”杨树平一头雾水。 “她那么漂亮！还是师范生！”石洪文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质问杨树平，“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他刚说完，目光警觉起来：“你是不是跟人家谎报了我的条件？！” “我没有啊！”杨树平冤枉，“我一五一十写的！” “他没有。”明秀兰含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吓得石洪文魂飞魄散，蹦着转身。 明秀兰瞄了眼他绷紧的西装裤，意味不明地笑着哦了声：“我就是好奇，一次能21分零41秒的男生长什么样子。” 石洪文：“……” 石洪文整张脸全红了。 105 夏日冰工厂 那神殿之上，是一个射手的…… 石洪文脸红得透出了黝黑的皮, 明秀兰似乎觉得他这幅样子好笑，捂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远处杨树平呆愣愣地望着这两人,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被识趣的李丽华拎着后脖颈拉走，小声笑他：“还留在那儿干啥，给人当电灯泡呢红娘！” 日光斜射，洒在四人在地面交错的影子上，昏黄温暖，一派融融。 尤荣伊安静地在一旁看着。 这场景里只有他知道, 二十年后, 这幅画面里只有石洪文一个人活了下来, 其余人都化作了只会在黑白照片里笑的死人。 面前的记忆开始加快，似乎是因为都是日复一日的日常。 明秀兰在那天之后和石洪文处起了对象, 李丽华毕业之后嫁给了杨树平, 搬进了热力厂的员工宿舍，两家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日子就那么平常又快乐地过了下去。 又过了一年, 明秀兰和石洪文结婚了。 两人婚宴是在热力厂外面的一家乡土菜饭馆里办的，请了十桌的人，大多都是厂里的人。 明秀兰穿着新娘服, 口唇涂得明红, 顶着便宜的满天星做的头花, 眼眨也不眨地望着石洪文。 这个第一次见面那么大方的姑娘现在满脸泛红，石洪文穿着中山制的新郎服, 他也眼也不眨地望着明秀兰，举着酒杯，紧张得几次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终于开口了, 却是哭腔：“秀兰，你要不别嫁了，我害怕。” 明秀兰和满堂哄笑的宾客一起捂嘴笑了起来。 黄文举着两根筷子敲打起哄：“石哥别怂啊！快亲新娘子！” 明秀兰用食指去勾石洪文的手掌，轻声笑着问他：“怕什么？不想娶你就直说！” 石洪文双手发颤地举着酒杯，这个浑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抬手抹眼睛，泣不成声：“我总觉得你嫁给我要过苦日子，我什么也没有，我爹看不上我，大仙披我命不好，这辈子没有老婆孩子，你跟着我要遭罪的！” “孩子再说。”明秀兰笑颜如花，她轻轻碰了一下石洪文的手，“老婆这不就在你面前了吗？怎么，你不要？” 石洪文哭嚎着点头，用力抱住了她：“我要！” 全场哄笑。 喜宴主桌上，杨树平鼓掌鼓得脸都红了：“好！” 李丽华哭笑不得地把自己的憨憨老公给拉下来：“人家新郎新娘说话呢，你别打岔！” 石洪文在喜宴上喝得酩酊大醉，他认识明秀兰后戒了酒，酒量早不如当初，被一堆男人灌得烂醉，蹲在路边狂吐，一边吐还一边傻笑。 明秀兰在婚宴上打场子，敬酒，李丽华陪着她，杨树平追出来照顾石洪文这个醉鬼。 他一边拍石洪文的肩膀一边无奈一边笑道：“你都喝不了了，少喝点呗！” “难得高兴嘛！”石洪文拽着杨树平的裤脚，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杨树平，我和你说，你认真听。” 杨树平诶了一声，笑问道：“说什么？” “我这辈子，没人看得起过，我爹赶我出家门后，再也不愿意见我，我也知道怨不得别人，是我没出息，不争气。”石洪文深吸一口气，眼珠子转也不转，“你是头一个看得起我的。” 他一边说，一边撑着杨树平的手踉跄站起，浑身酒气和莫须有的凶气：“以后谁要是敢动你，我拼上一切，也会杀了对方给你报仇！” “日子过得好端端的，哪需要杀人？”杨树平听得好笑，他摇了摇头，推着石洪文进去，“诶呀，别想这么多了。” 他笑容柔软明亮：“好日子才开始，想这些作甚，快进去！” 一年后，明秀兰怀了孕，中间大出血但好在最后母子平安，生下了一对儿子，长到了十二三岁。 之后，一直没消息的李丽华也怀上了孩子，生下了一个稚嫩可爱的女孩，取名为杨小花。 两家人的关系日益紧密，一起出行，一起吃饭，连孩子都是丢来丢去的养。 今儿杨树平两口子有事忙不过来，便会把杨小花送到石洪文家，有时候明秀兰出差或者石洪文送货忙不过来，也会把两个儿子扔给杨树平一家。 虽然有过短暂的波折，但依旧幸福平淡的日子滚滚向前，终于驶向了那个凛冬之前。 冬，11月。 酷冷的寒风席卷了整个坩城，但比这寒风更酷冷的是煤价再次上涨的消息。 “又涨了？”杨树平看着手里的煤炭报表呵气皱眉。 “运输工的工资下调了。”石洪文也是一脸沉重，他呵着气从脖子上接下来一对手套，递给冷得打哆嗦的杨树平，“你看看你，身体不好，为什么出来不穿厚点？秋裤穿没穿？” 他说着就要上手去揭杨树平的外套。 “诶呀！你怎么比丽华管得还宽！”杨树平一个闪身躲过，无奈道，“我要是现在就穿秋裤，那我一二月份穿什么！” “也不知道来年会怎么样？”杨树平说起有点愁色，“今年供热费肯定要上调了。” “已经上调了！”说起这件事石洪文就没好气，“杨鸿威这贱人，翻了倍！” “啊！”杨树平惊讶，“这么高啊！煤价没涨到这地步啊！” “煤价是没涨到这地步，但耐不住他想挣这个钱！”石洪文讥讽摆头，“你这个同乡，仗着自己开的是个私人供热厂，拿着煤价上涨的由头乱涨价，他就是知道今年特别冷，涨再高大家都必须得付！” “你也别这么说。”杨树平口气犹豫，“杨厂长涨价也是因为这几年厂里效益不好，逼不得已的。” 石洪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狠狠白他一眼：“老子就知道你这个读书人的象嘴里吐不出一颗狗牙来！这贱德行你都不骂！” 杨树平：“。” 石洪文早就知道他这德行，怒了一会儿也就算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警告道：“今年找你借钱的人肯定多，你少发善心少借钱啊！升米恩斗米仇懂不懂！这种经济不好的时候，你发善心发得越多，人家越盯你！” “好好好。”杨树平诶呀一声，摆手道，“我知道的，我又不傻！” 石洪文冷笑一声：“我看未必！” 杨树平：“……” “供热乱涨价那事情厂里有人举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文。”石洪文絮絮叨叨地小声念，长眉皱起，“要是能有下文就好了，能少花点钱，哦对了，家里还差酱油没买，秀兰说哪家超市日用品打折来着……” 他早已不似当初年轻桀骜，原本英俊的面容上长出了细纹，但依旧气势凶悍，身材高大，是个俊朗有力的中年人，和三年后那副样子完全不同，念这种家长里短的时候有种微妙又柔软的违和感。 杨树平看得忍俊不禁。 石洪文余光一瞥他：“你笑什么？” “我就像是想起你年轻的时候，动不动喊打喊杀。”杨树平一边回忆一边怪模怪气地笑，“哦！要是谁敢动你，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石洪文一顿，顿时咬牙切齿起来，但咬到一半见杨树平笑得停不下来，又无奈起来，给他一下后随即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年轻气盛，难免的。”石洪文摆头恍然笑了笑，仿佛是自嘲又仿佛是释然，“那个时候过得不顺，总觉得全世界都针对我，心里戾气很重。” “难得得到了点珍视不已的东西，就害怕握不住，总觉得会有谁来抢，谁来害。” 杨树平笑着问：“你想太多了，谁会来害啊？” 石洪文说着说着，看向了眼神和年轻一如既往，丝毫未变的杨树平，突然哼笑了声，抬手用粗糙的大掌用力摁了摁他的后颈。 “杨树平。”他喃喃道，“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不过今年确实过得不太顺。”杨树平想了想，提议道，“我们上山去烧香吧，最近坩城后山新修了个庙，拜什么神官的，据说很灵。” 石洪文点头：“好，我喊上秀兰一起。” 次日，清晨。 石洪文带着明秀兰和两个儿子，杨树平带上杨小花和李丽华，两家人一大早就爬山去拜庙，两家人翻山越岭，终于抵达了庙宇门前。 红棕色的中式庙宇看起来与其他道家庙宇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毫无戒心地就推门而入了。 此刻天色还早，庙里只有他们两家人，旁边有个打瞌睡的小僧侣，见他们进来之后猛地坐直了身体。 “你们要求什么？”这小僧侣面部表情有种奇怪的僵直，看起来不像活人，“这里有十二神官，司掌不同的权能，求什么就拜什么神官，不要拜错了。” “哦，有保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的吗？”杨树平问。 僧侣僵硬地摆头：“神官不庇佑这些。” “这都不管啊？”杨树平瞬间皱眉，他小声逼逼叨，“那这不行啊，这怎么能行呢……” 旁边的李丽华拉他一下，避免他得罪师父，温言问道：“我们就给小孩儿求个好前程，给家人求个平安符。” “求平安不如求有能力。”僧侣阴气森森地说，“去前殿求梦和轮回的大神官吧，他庇佑的人就可以成为神下一世轮回之人，拥有大能耐大前途，是最有前程的。” 两家人都听不太懂，但还是老老实实买了香准备去求佛。 石洪文跟在后面，望着杨树平带着杨小花去了前殿，转头看向那僧侣，突然上前低声问：“我朋友缺心眼，能给他求个心眼吗？” 僧侣定定望着他半晌，僵硬地抬手指向旁边第一个神殿：“这是执掌友情与忠诚的神官，可以求他。” “哦。”石洪文听得似懂非懂，他买了柱香，诚心地走向了那神殿。 那神殿之上，是一个射手的标志。 106 夏日冰工厂 他抬手就揍了下去 尤荣伊站在庙外抬首望去, 庙宇之上赫然吊着一个牌匾——【黄道十二宫神殿】。 庙内，杨树平领着小小的杨小花进了正中的殿堂。 殿堂上高悬的字匾上写着——【第六宫神殿】。「注1」 踏入之后，这主殿和其他山间庙宇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最正中摆着一座两人高的神像, 外挂了一层蒙蒙白纱, 看不太真切神降的模样，殿堂正中摆了三个蒲团, 旁边是一个功德箱。 杨树平一进神殿先从荷包里掏了几块钱, 塞进杨小花的手里，让她丢进功德箱。 杨小花接了钱哒哒哒地去了，杨树平望着功德箱上落的一层薄灰，不由叹息：“这年生, 菩萨也不好过，也不知道能保佑我们几分。” 等杨小花回来, 杨树平双手合十，姿态虔诚, 慢慢跪下, 旁边的杨小花似懂非懂地学着他动作跪下。 两人跪在蒲团上, 神殿内空无一人, 杨树平闭眼轻声念叨：“求佛祖保佑我小花儿未来能自力更生，最好有大能耐, 出人头地，保佑坩城来年转暖，别再这么冷, 保佑热力厂效益转好，大家都能有钱拿。” 他说完，虔诚地叩了三下, 杨小花不懂拜佛，她也学着杨树平念叨：“保佑爸爸说的都对。” 说完也认认真真叩了三下。 杨树平听得噗嗤一声笑，他摸一下杨小花的头，把她拉起来：“走了！” “施主留步。”那僧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功德箱旁边，突然出声吓了杨树平一大跳，“我有东西要交于你。” 杨树平吓得一边抚心口一边问，他一怔：“有东西要给我？” 那僧侣眼珠转动，看向他牵住的杨小花，面上浮出一个诡异又满意的笑：“不是给你，是给你的孩子，杨施主，我观你手上这孩子与神有缘，刚刚我接到神谕，六宫殿主要送她一样东西。” 杨树平一听在心里哦了声，他拜佛拜庙拜得多，大部分寺庙对小孩的态度都很友好，只要家长捐了香火钱，就会给点开了光的糖果水果给小孩吃，算是结个善缘。 闻言他爽快地一点头：“你去拿吧，我在这儿等你。” 不多时，那僧侣嘚嘚嘚地回来了，他手上捧着一个红木匣子，不知为何，杨树平觉得他行动步履之间灵动许多，不像之前一样僵直，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举着匣子对着杨树平缓缓打开。 杨树平看见里面的东西时，不由得一窒。 ——那是一只小孩手腕大小的金镯子。 “这不能行！”杨树平顿时扯着杨小花退了八米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不要着急推拒。”那僧侣不紧不慢，缓缓说道，“这不是纯金的，只是镀金的装饰镯子，便宜货。” 杨树平这才停下，那僧侣拿下镯子，递给杨小花，杨树平迟疑了许久，才点头准许杨小花接过。 佛祖善意不可轻易推辞，他长期拜庙，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杨小花很懂事，她接了镯子没着急戴，而是递给了杨树平。 杨树平掂了掂，小声嘀咕：“……这分量还挺重的。” “里面是铜的，当然重。”那僧侣呵呵笑答，“我们一介小庙，施主不会以为我们会拿纯金的镯子送访客吧？施主未免想太多了。” 杨树平挠了挠头，也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有些不好意思。 僧侣半蹲下身，拿过镯子握住杨小花的手腕，作了个准备试镯子的手势：“我能帮她试试嘛？” 杨树平点头。 “小施主。”那僧侣的声音此刻透出一种莫名的温柔和蛊惑，神色也不再僵冷，仿佛被什么东西附体一般，骤然盈出柔柔笑意，“是叫杨小花是吗？” 杨小花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点了点头。 “不错的心智与身体。”僧侣颇为满意地点头，他垂眸摊开手掌，那金光闪耀的镯子躺在他掌心，表面萦绕着一股白色的寒气。 他说：“这镯子里有一位神仙，司掌冷与冰的权能，若有朝一日小花受到欺负，便可唤出镯子里的神仙。” 僧侣的眼眸里泛出一阵幽蓝的光晕，他含笑低语：“神仙便会出来附在小花身上，保护你，替你清扫一切。” 杨小花听不太懂，但那僧侣手下一用力，她被冷得一个激灵，手上便多了一个金镯子。 那僧侣仿佛怜悯般摸摸她的头：“好孩子，你已被神选中了，以后注定非凡。” 尤荣伊定定地望着这僧侣，他眼眸骤然一眯，心间不知为何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之前那个行动僵直的僧侣仿佛是个傀儡，而眼前这个僧侣就像是被注入了灵魂，眼波流转，一举一动皆有了活气。 这僧侣送走杨小花父子，转身就朝着另一个神殿去了，尤荣伊紧紧跟在他身后。 石洪文此刻已经拜佛完毕，刚从神殿里踏出一脚，就被这僧侣喊住了：“石施主请留步！” 和心善好骗的杨树平不同，石洪文虽来拜佛，但对庙里的人也有警惕，见僧侣过来第一反应是侧过身子，硬邦邦道：“你别推销，我不算命！” “不是算命。”这僧侣笑得春风拂面，他指了指石洪文后面这神殿，“你拜了我们九宫殿主（注2），她欣赏你，决定给你馈赠。” 石洪文一皱眉：“什么馈赠？” 这僧侣跟变魔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红木匣子，悠然一开——这次不是金镯子，而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护身符。 石洪文忍不住嗤笑：“我可不捐香火钱换你们这些开光的东西啊，我没钱，你去找别人买吧！” 他说着一摆手，挥开对方就要走，那僧侣身形鬼魅般地一晃，又挡在了他的面前。 “流年不利，世道不安。”那僧侣悠然开口，他望着石洪文的眼瞳深处有种说不出的蛊惑，“这符祭在九宫殿主之前多日，配者虽难大福大贵，但可保亲友平安。” 石洪文略微迟疑了一瞬。 这僧侣又继续说：“这符中有一神官，是九宫殿主座下小仙，司掌太阳，与这神仙心意相通者可掌管一地太阳热力。” 他轻笑道：“这样的天气，这符求来是刚好。” 石洪文的眼神缓缓挪到僧侣掌中符咒上，他静了许久，伸手拿过：“这符多少钱？” 天色乍亮，两家人求佛完下山。 杨小花被杨树平抱着，伏在他肩膀上睡得昏昏沉沉，手上的金镯子闪耀明亮，石洪文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荷包里的平安符，面色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尤荣伊的目光紧紧盯在杨小花右手上的金镯子，他心里那点微弱的猜测闪烁。 下山回家，两家人找了个快收的早餐摊子吃豆花，石洪文迎头一望，他眉间狠狠一跳。 黄文似乎打了通宵的牌，不知道从哪个牌馆子里刚钻出来，一身烟气地坐在他们对面唏哩呼噜地喝豆花。 他对面坐着一个长相凶悍的男人，石洪文认识这男人，叫沙宏泰。 热力厂这几年效益不好，降了工资之后有些老运输工跑了，就从社会上招了一批新的，这一批新运输工里就有这个叫沙宏泰的。 这人之前是混社会的，混到实在没钱才来热力厂里干工，很快就好赌的黄文搅到了一起，两个人一下工就去附近的茶楼通宵达旦地打牌。 黄文之前还勉强收住了赌性，沙宏泰这个牌搭子一来打得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人都跟杨树平借了几千了。 他为此还和杨树平狠吵了一架，因此一见这两人就不太愉快。 黄文呼噜完豆花，一抬头眯眼望向了这边，眼睛一亮，一拍旁边沙宏泰的肩膀，两个人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 “杨哥，嘿嘿，带老婆孩子出来吃早饭呢？”黄文客气了一句。 沙宏泰就完全不客气了，他余光一扫睡眼朦脓吃豆花杨小花的手腕，哼笑了一声：“可以啊，杨哥，够发达的，都买起金镯子了。” 他手一伸就把杨小花的豆花碗给拿走了，挑眉略带威胁道：“这不给兄弟再借点？” 杨小花揉着眼睛，呆呆地望着自己眼前突然空掉的桌面。 杨树平人是老实，但不是受气包，他猛地站起，怒道：“把小花的碗拿来！” 黄文一见这场面猛地给了沙宏泰一个眼色，伸手抢过豆花碗又放了回去，好声好气道：“不好意思哈杨哥，他昨晚一直输，才发的工资都输没了，运气不好脾气也有点不好，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知道输就别赌了！”杨树平又气又无奈又不能理解，“这钱拿来干什么不好，非要拿去赌！” 沙宏泰熬得发红的眼睛从杨小花手腕上的金镯子上一扫而过，难掩嫉恨和阴阳怪气：“那是不比杨工哦，钱多得都能买大金镯子了，我这辈子挣不到。” 石洪文喝到一半把豆花碗“噔”地一放，阴森森地站起：“沙宏泰，我劝你做事别太过分，上次要不是老杨救你，你他妈现在手指都被放高利贷的剁干净了！” 沙宏泰一顿。 石洪文心气儿刚顺一点，就听到沙宏泰阴邪的目光瞄向杨树平旁边的李丽华：“行，要是杨工真是大善人要拉我出苦海，杨工，我没女人，那发发善心把你老婆给我玩玩呗！” “我操你妈！”石洪文双目赤红，他抬手就揍了下去。 107 夏日冰工厂 三十三人不语 石洪文年近四十, 凶悍未消，以一敌二打得黄文和沙宏泰这个年轻男人满地爬。 热力厂的员工出了斗殴事故，早餐摊主识趣地没报警, 而是找了杨鸿威这个厂长来调解，此刻几人都坐在杨鸿威的办公室里。 李丽华和明秀兰被杨树平送回去后, 他跟着石洪文过来。 黄文和沙宏泰满脸是血, 脸色阴沉地蹲在办公室边上，石洪文抱胸冷哼。 杨鸿威坐在办公室后面, 满脸郁色：“这种事再有下次, 你们都给我滚蛋！” 杨树平急切解释：“厂长，这事儿不能怨洪文……” “我不管谁的问题！”杨鸿威极其不耐地摆手, “热力厂现在效益你们也知道, 根本养不起这么多工人！” 杨鸿威说着说着猛一拍桌：“现在有人厂里涨价的事情举报到了市里！现在正在严查, 厂子来年能不能开得下去都不知道！你们还敢闹事！” 他这句话搭配着桌面上金闪闪的元宝摆件格外没有说服力, 但杨树平噤了声，低头不再言语。 虽然是同乡, 但杨鸿威毕竟是厂长, 厂长发威, 他一个小司炉工也不能说什么。 “回去吧。”杨鸿威揉着鼻根, 点了点他们，语带警告，“现在不开你们, 以后就说不定了，做事注意点！” 出来之后, 黄文和沙宏泰离开了厂，似乎又去打牌了，这两人没心没肺, 混一天是一天。 石洪文和杨树平沉默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和杨树平这样的技术工不同，石洪文只是个运输工，现在也年近四十了，要是因为厂子效益不好被开了是很难找到下家的。 杨树平刚一开口，石洪文就心有灵犀般地挥手打断了他，他仿佛早有预料地叹息：“你别说，你说什么我都知道，无外乎让我去学点技术或者借钱给我。” “我要是能学早就学了，我就不是读书这块料子，只能卖力气。” 石洪文摸了摸兜，他戒烟多年了，此刻居然从兜里掏出一根皱巴巴，不知从哪里攒下来的烟，含在嘴边，没点：“煤炭不是涨价了吗？我准备去干煤矿。” “你疯了吗？！”杨树平拔高了声音，“你都是运煤的，你不知道现在煤矿都是黑煤矿，才出了好几起塌方事故，一死都是几百人！” “干煤矿钱多。”石洪文淡淡道，“死了也没事，报纸上不都说安全事故赔得多吗？我死了还能给秀兰留点。” 他不知道想了多久了，出口全是平静，一点起伏都没有。 杨树平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眼圈发红，石洪文一见他这幅样子就有点慌，又有点无奈：“我又不是现在要去干，等下岗了再去干。” 他开玩笑道：“你莫提前给我哭丧啊！晦气！” “真要去干也不是不行。”杨树平深吸一口气，又絮絮叨叨起来，“要找正规的矿点，我到时候替你查查……” 两人回宿舍的背影在朝阳下拉得很长。 一月后，大雪。 年关将至，天气寒冷，工厂的运转慢了下来，陆陆续续有外地的工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乡，宿舍里的工人下工也越来越早，经常聚在一起打麻将或者闲聊。 早上刚下了雪，石洪文下了工，买了点卤肉准备回家，他踩着雪回宿舍，刚一进宿舍，便听到有些人叽叽歪歪地小声聊天： “给杨小花买了个金镯子，可真了，亮闪闪的。” “真有钱啊，不愧是厂长同乡，难怪给他开那么高工资，听说来年还要搬新家呢！” “他老婆可是老师呢，不知道背地里收了多少家长红包……” “啧啧，这些钱都来路不正，要遭报应的！” 石洪文脚步一顿，目光阴沉沉地扫过去，拔高嗓门喝道：“乱传什么呢！” 一群人扫他一眼，一顿，顿时作鸟兽散。 石洪文捏了捏口袋，遏制住心里的躁气。 热力厂效益不好，厂工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杨树平一家两个读书的，收入稳定，算一枝独秀，上次之后，沙宏泰又把杨小花戴了个金镯子的事情传得满天飞。 哪怕杨树平这傻子平时散财再多，为人再和善，也抵不住这些酸溜溜的流言。 他忍不住想要骂，有本事这钱你们去挣啊！杨树平和李丽华的钱也是自己辛辛苦苦读下来，一日一日攒下来的，但话到当口，石洪文又收住了。 说了又能怎么样呢？这些人又不是不懂，只是恨自己过得苦，别人过得好。 无关缘由，只是怨恨罢了。 石洪文在楼下停了半晌，等到肩膀上的雪都融了，才提着凉掉的卤肉上了五楼。 杨树平的家，或者说宿舍在502，石洪文掏出钥匙——他有杨树平家的钥匙，一开门，迎面便扑来满脸的热气。 李丽华和杨树平在厨房里热热闹闹地做饭，明秀兰带着三个孩子，炖汤热菜的气息和融融的暖气袭了石洪文一身，满身的冷气仿佛都散了。 “怎么才回来？”明秀兰看向他，她正在嗑瓜子看电视，笑容懒懒的，“卤肉呢？你要不买回来，那我们一家可就是白吃人家了。” “你白吃我的时候还少了吗？”李丽华一边笑一边嗔怪地骂。 两家人吃东西都是今天你吃我的，明天我吃你的，基本不分你我，通常只有一家开火，今天是杨树平家开火。 石洪文在门口站了站，终于笑了起来：“买回来了，就是有点凉了，要热……” 他一边说一边把门带上，转头的一瞬间看到黄文带着沙宏泰回来，沙宏泰那仿佛淬了毒的眼神盯了这热气腾腾的房间一眼，很快在石洪文皱眉的瞪视下收回，挤出了一个干瘪的笑。 “杨哥又吃这么好啊？”沙宏泰说，“满汉全席啊！” 他阴恻恻地开口：“我和黄文都没吃呢，杨哥好心，给点下酒菜呗。” 杨树平淡淡地回了句：“没有，要吃自己去买。” 石洪文听得一愣。 要是以前的杨树平，那指定是要给点的，但上次沙宏泰说了李丽华，这事儿彻底惹恼了杨树平，终于收了对沙宏泰的善心。 沙宏泰在门口僵了半刻，被黄文扯走了，石洪文心里大快，哼笑一声，转身进了杨树平家的门。 另一头，黄文带着沙宏泰回了自己的宿舍。 沙宏泰是新来的运输工，只分到一个又破又小又烂的宿舍，基本不回去，成天就在黄文这里鬼混。 黄文的老母有些神志不清，近乎于半身瘫痪，坐在森冷无比的宿舍中间摇摇椅里对进来的两人毫无反应，只是一个劲地发抖，脸色青白，黄文一进门看这场景就暗道一句糟糕！ “你妈的！”黄文骂道，“杨鸿威把我暖气停了！” “杨树平那傻逼不是给你借了几百交暖气费吗？”沙宏泰一进这屋子也打寒战，他皱眉问，“怎么会停？” 黄文嗫喏半晌：“……输干净了。” 沙宏泰暗骂了句，紧接着就冻得哆嗦起来，他一边搓着胳膊一边在房间里打转，余光扫到不远处一个煤炉子，伸手过去就要点。 “诶！”黄文犹豫地诶了一声，“还是别点炉子了，我妈闻不了那味儿，一闻就咳嗽，杨树平也说不安全……” 两人相对无言地僵持半晌，黄文的老母冻得诶诶直叫。 “……”黄文一咬牙，“我去给杨树平磕头，他见不得我妈这样受冻，会借钱给我的！” “借你麻痹！”沙宏泰满腔的郁气发泄了出来，他暴躁地骂，“他连点肉都不给，还几把借钱呢！你真当他好人呢！” “我看他那样子，以后都不会借了！好个屁，都几把是装的！装的！” 黄文脸色一白，他平日工资大半都输干净了，过日子基本都靠杨树平接济，一听这话慌了：“那怎么办？我就说你之前不该说那个话，那毕竟是他老婆！” 沙宏泰怒意未消地给了黄文一巴掌：“我都说了，杨树平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借钱就是施舍，你他妈还不清醒！” “他他妈大鱼大肉地在旁边吃着喝着，老子两个和你老娘连热气都没有，冻得半死！他要真是好人，怎么不把房子让给我们住！怎么不把老婆让给我们草！” 在极端的情绪冲击之下，沙宏泰这个十年没有读过书的脑子，居然离奇地想起了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一句古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懂不懂啊！” 黄文被扇得头晕眼花，磕巴问：“那我们，怎么办？” “烧炉子。”沙宏泰满脸阴森快意地抬起头，扬了扬下巴，“你不是有管子吗？把那废气排他们那边呗。” 黄文迟疑：“不好吧，这废气是有毒的，万一他们要是出了事……” “会出什么事！”沙宏泰不耐烦地挥手，“有排气管，最多吸点废气，你老娘身体不行吸不了，他们一家条件那么好，还吸不了吗？” 尤荣伊静静地站在这屋子中央，他眸光平宁地看着黄文鼻息粗重地喘了一会儿，终于从房屋边缘拖了梯子过来，拿着锤子走了上去，在墙面上砸出了那个他见过的洞。 一切的一切，就从这时开始了。 此刻隔壁热气蒸腾的屋子里，佯装喝醉了的杨树平正在借着酒劲给石洪文的儿子偷偷塞红包，他满脸潮红，眼睛发红又发亮，在心底暗暗想—— ——我向神佛诚心许愿了的。 来年一定会变好。 次年正月，隆冬，正午。 废气泄露事故爆发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有意识，包括处在正中心的杨树平，他恍恍惚惚地从午睡中清醒的时候，猛地呛咳不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杨树平猛地惊醒，他一瞬之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废气泄露！ 他拼命晃动自己旁边已经失去意识的李丽华，对方已经软塌塌地陷在床铺里，一动不动，瞳孔散大，无论他如何晃动都没有反应。 杨树平浑身一颤，他来不及去确认她还有没有活着，起身将李丽华背了出去，嘶声力竭地大声喊：“快跑！有废气泄露了！” 他一边背着李丽华往下跑，一边挨家挨户地敲门，崩溃地大喊大叫：“快跑！废气泄露了！” 人群惊慌地从宿舍里逃窜了出来，有人慌乱地大声问：“怎么会有废气泄露？” 电光火石之间，杨树平骤然一顿，他想起了他曾经在黄文宿舍里见过的那个巨大煤炉子！ 黄文出去打牌了，他老母还在宿舍里！ 杨树平将背上的李丽华背到了空地之后，忍住心肺虚软，捂住口鼻又上了五楼！ 已经有人打了120和110，空地上全是人，有人昏倒在屋内，有人正在往下跑，整个一栋宿舍一片混乱。 明秀兰已经带着两个儿子跑了出来，在空地上照顾昏迷不醒，呼吸微弱的李丽华，她一边笨拙地按照自己学习到的急救知识抢救李丽华，一边大滴大滴地掉眼泪。 “求你！”明秀兰忍着眼泪，“丽华！你努力点！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石洪文此刻不在宿舍内，杨小花正午闹睡，不肯睡午觉，杨树平就托石洪文带出去玩了，石洪文买了几只烟花等着晚上放着玩儿。 此刻杨小花正骑在石洪文宽厚的肩膀之上，举着买的烟花玩儿，石洪文随意敷衍她颠了两下，远远望着一片慌乱的热力厂，他目光一顿。 远远地，他看到杨树平背着黄文的老母出了宿舍，眼白一翻，软倒在了地上。 石洪文翻身抱下杨小花，表情一片空白地跑了过去。 宿舍下的空地里，慌乱的人群之中，杨鸿威终于抵达了，他风尘仆仆脸色极黑，一眼扫过整个宿舍楼有种大势已去之感，如果不是旁边的人扶住，他几乎站不稳。 特大安全事故，三十几人的废气泄露事故，热力厂完了！ 这么多人，如果政府追究责任，要他承担安全事故责任挨个赔工人赔钱，他能赔死！ 除非他能找到肇事者证明这不是热力厂安全事故问题，把锅推到这个肇事者身上！ “厂，咳咳，厂长。”杨树平被石洪文搀扶起，他脸色青白，杨鸿威此刻心神全乱，几乎没办法听人说话，但杨树平一句话就把他拉了回来。 “事故源头很可能是私自燃烧的煤炉。”杨树平一边呛咳一边说，他做了这么多年司炉工，对相关的安全事故了如指掌，敬职敬业地汇报，“泄露源头是黄文在宿舍里私自燃烧的煤炉，我刚刚上去关了。” 杨鸿威脸上的喜意刚一亮，就熄了，他微微拔高声音：“是黄文？！” 杨树平不明所以：“是黄文，怎么了吗？” 杨鸿威咬牙，面色一片灰败！ 是黄文就糟糕了！ 黄文是一个赌鬼，家里一分钱没有，就算确定是他，最多的也就是判刑坐牢，根本一分钱赔偿都拿不出来，员工的相关经济赔偿会以工伤论处，还是要轮到他赔！ 不少煤老板因为一次塌方死点人就要赔得倾家荡产，他风光了一辈子，可不想落到这下场！ 除非这个肇事者是有相当经济赔偿能力的，不然工厂一定要大赔…… 杨鸿威闭了闭眼，手掌发颤，攥紧人才能站住，他就听到杨树平略有些疑惑的喃喃道：“但奇怪的是，他的管道接口连在了我的墙上，废气是从我这边走的……” “你说什么？”杨鸿威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放缓了语调，“排气是从你这边走的？” 杨树平一无所知地点了头，旁边的石洪文望着杨鸿威的眼神，心口不知为何，一阵狂跳。 “好。”杨鸿威拍了拍杨树平的肩膀，徐徐笑道，“我一定好好调查，给所有人一个公道。” 李丽华被迅速送去了医院，紧接着是神志有些不清的杨树平和其他人。 尤荣伊跟在杨鸿威的身后，终于迎来了他一直等待的谜底。 杨鸿威清空了空地之后，脱了鞋子，只穿袜子和鞋套，提着一桶速干水泥拿着一把小铲子从紧急通道冷静地绕后上了五楼。 此刻五楼空无一人，遍地狼藉，501黄文的宿舍门户大开——杨树平刚刚才从里面背出了黄文老母，没来得及关就直接冲下了屋。 杨鸿威先是进了黄文的屋子，小心地绕过所有东西抹了灰，最后还抹了点旧水泥灰做旧遮掩，然后掏出了钥匙，502杨树平家的钥匙。 尤荣伊没有猜错，杨鸿威的确有杨树平家的钥匙，他先是冷静地转门而入，把502的煤炉子搬到了501，又将502的墙面补好。 做好这一切之后，杨鸿威冷静地等待速干水泥干，并且做旧痕迹，在橱柜下面还堆了两大包煤，做出杨树平家长期燃煤的迹象。 杨鸿威可以说不愧是心狠手辣的生意人，从起意陷害到完成，一点犹豫没有，干脆而完美。 尤荣伊望着杨鸿威做好这一切，又小心下了楼，眯眼轻声说——杨鸿威对杨树平的诬陷“物证”齐全了。 但还缺最后一环。 人证，也就是“动机”。 杨树平家的热力缴费记录每个月都交，再加上两口子的风评和工资收入，很难相信这是又一家会私下烧煤的家庭。 倒是黄文不仅没钱好赌，还有“窃热”史——未缴纳热力费私自开启热力管道，还是杨树平帮忙补的钱。 两方谁更容易烧炉子，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杨树平烧炉子的动机不足。 这件事不仅尤荣伊知道，杨鸿威也知道。 杨鸿威进了办公室换了身衣服，把沾了灰的老衣服在厂后的垃圾库里烧了，起身匆匆赶往医院。 此刻整个医院一整层楼，都是刚送过来的热力厂员工，这些人芜湖连天地鬼喊鬼叫，杨鸿威低眉一扫，就知道这些人的情况大多不重——还有力气鬼叫呢。 废气是从五楼还是泄露的，症状最重的就是杨树平和黄文一家，其余人因为杨树平喊得及时，跑得都挺快的，此刻这么故意喊，理由也很简单： 谁不知道出了事故能拿赔偿？ 现在人没事了，他们不就等着拿赔偿了吗！ 杨鸿威一进病房，一群人的喊叫声都更重了，他了若指掌地一摆手：“我来谈赔偿问题，你们把其他人都喊来，能动的我们去旁边茶馆谈，不能动的家属跟着我来。”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别喊石洪文，杨树平，和黄文。” 一群人跟着杨鸿威去了茶馆，杨鸿威点了个大包间，垂首慢悠悠喝了一口茶，不急不缓道：“大家都知道，出了安全事故，最麻烦的就是赔偿问题了。” 见到这一幕，尤荣伊所有疑惑都已经心下了然。 他知道杨鸿威要做什么了。 有人阴阳怪气地搭了一句：“还有杨厂长赔不起的？” “如果是我的问题，当然是我给大家赔。”杨鸿威把茶杯一放，他呵呵假笑道，“现在电视上也长期播，安全问题打的严，出事了必定赔偿。” 一群人的眼珠子都是一亮。 “但是呢。”杨鸿威的语调又是一转，“这可不是安全事故，是个人事故，有人私自烧煤炉子导致废气泄露，理应肇事者赔偿，厂子里不负责。” 这就是在说假话了，如果肇事者没有承担能力，工作单位理应适度赔偿工人损失，但这个适度就完全看情况了，现在打得严，如果这些见钱眼开的工人闹得大，那很有可能就不少。 杨鸿威一分都不想赔。 他敲敲桌面，四平八稳地说：“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大家不用多想，厂子里不会赔，是个人赔偿。” “个人赔偿？”有人拔高了声音，“那是谁赔？” “是黄文……” “好像是黄文烧的炉子。” 这句话一传出来，全场沉默——黄文赔？这赌鬼能有几个钱！ “赔不了也可以判刑。”杨鸿威好心地提醒。 判刑？！黄文坐牢有个屁用，他们要钱！ “但目前说是黄文，大家也不要以人品就判人死刑。”杨鸿威轻言细语地说，“我听小杨说，这排气口是从他这边走的，虽然我也相信肯定不是他干的，但调查组的人一来，还得看大家的口供……” 整个茶馆里的氛围微不可查地一变。 如果是个人赔偿，那当然是赔的人越有钱越好，这宿舍楼里最有钱的，不就是杨树平吗？ 尤荣伊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这个年代，没有DNA，没有摄像头，痕检迹检发展的都不够完善，大部分安全事故线索的调查靠得是走访和口供，如果是机械类的安全事故还好，这种小型安全事故是最难调查的，涉及到很多人情世故。 如果三十三家人众口一词地说是杨树平一家烧炉子，并且还伴有闹事等行为，结果就会很不好说了。 “不过呢，确实很有可能是黄文。”杨鸿威若有所思道，“毕竟他还有过窃热记录，还是小杨帮忙补交的。” “补交的是杨树平，单子开在杨树平的头上。”有人突然说，“当初窃热的事情又没细查，真论起来，窃热的是谁还说不好呢。” “他们家最近又买镯子又买房子，说不定就是省了这热力费的钱！” “对！杨树平花钱一向抠搜，他都不抽烟喝酒，一时鬼迷心窍烧炉子也很正常。” “还有那个李丽华，农村来的，习惯小家子气得很，说不准就把农村里烧炉子的习惯带上来了！” 杨鸿威一顿，他微不可查地笑起来：“你们说得也很有道理，是我想当然了。” 医院内。 明秀兰脸色煞白地抱着自己两个儿子蹲在抢救室外，石洪文一遍心急如焚地等，一边疑窦暗生，病房内的家属突然少了一大半，是去干什么去了？ 医生终于推开了门，旁边是盖上白布的推车，明秀兰全身一垮，一瞬间只剩嘴唇颤抖，哭也哭不出来。 杨树平杵着根输液杆从拐角出来，他呆呆地望着盖上白布的李丽华，隔了许久，才去揭开。 李丽华安静地躺在上面。 杨树平心神俱颤，他软倒在地，干呕两下，整个人捂着心口昏了过去！ 108 夏日冰工厂 “有人跳楼了！”…… 正月下旬, 凛冬将至。 李丽华是在石洪文的主持下被拉去火化的。 杨树平精神状态极差，他受了废气身体本来就不行，李丽华一走, 他整个人就垮了下去，整日整日地坐在病床上发呆, 双目出神, 不要说做事，连话都不会讲了。 不过三天, 他整个人就肉眼可见的憔悴了大半。 石洪文于心不忍, 和明秀兰日日过来看他，杨小花被养在他们家里，所有的事情都还没给这个五岁不知事的小女孩儿说，但母女连心, 李丽华火化那天, 杨小花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哭了整晚，一直哭着要妈妈。 “树平。”明秀兰脸色寡白, 她也连哭了两天，此刻开口嗓子都是哑的, 她望着病床上的杨树平，“丽华走了，你不能就这样倒下啊。” “小花还在等着你。” “小花”这个词仿佛咒语，触发了杨树平呆滞不动身体里的某个机关，他缓慢僵直地转过头来。 三日了, 杨树平从李丽华走后, 嘴皮一瘪，头一次哭出来。 “我知道的，我会站起来的……”杨树平一边说一边胡乱地摆手, 他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我就是，就是……” 他就是了半天，语不成调只是发颤：“有点接受不了丽华没了。” 明秀兰一瞬捂脸仰头，眼泪滚滚落下，旁边石洪文看得心间发颤，两眼发红，他干巴巴地道：“我去问了，这种安全事故赔偿多，以后你和小花……” 他说到一半就意识到自己的安慰多苍白，住了嘴，杨树平捂脸埋进被子里，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嚎啕大哭。 尤荣伊垂眸望着哭得几欲昏厥的杨树平。 大概所有人都以为这已经是最痛的人生波折，没人意识到，李丽华的死只是一个开端。 两日后，安全事故调查的结果出来了。 “什么？！”石洪文目眦欲裂地举着通告单，猛地拍到了杨鸿威的桌面上，“肇事者是杨树平！这算哪门子调查结果！” 杨鸿威端着高价买回来的紫砂壶杯，微微吹开上面的精品龙井茶叶：“小杨是我同乡，我也不愿意相信啊，可是这就是调查结果。” “怎么可能！”石洪文不假思索地怒骂，“烧炉子是黄文，你那天也听到杨树平说的了……” “我是听到了，但调查结果不是这样的啊。”杨鸿威仿佛极其无奈，他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调查组去的时候，煤炉子在杨树平的家里，地面上还有长期烧煤的痕迹，橱柜里还有两袋刚好留待过冬的煤。” “不仅如此，整栋楼的口供都一致，大家都说杨树平这个冬天在烧煤。” “……怎么可能？”石洪文难以思考出关窍，听到这匪夷所思又整齐一致的口供一瞬间都愣住了，“杨树平以前都是提前交热力费的，怎么可能烧炉子。” 石洪文猛地从一团混乱的现实里竭力抓住了一个线头，拔高声音：“对！杨树平以前都提前交热力费，只要给出以前的供热收费单据，就能证实他没有烧炉子的……” “你说以前的供热单据啊？”杨鸿威平平稳稳地端着茶杯，他抱歉地叹了口气，“我这人收东西马虎，厂里工人交热力费的单据我都乱丢的，没收起来，找不到了。” 当然不是找不到，而是早就被他烧了，烧完的烟灰都被谨慎地冲进了马桶里，大罗金仙来都找不到杨树平交热力费的证据。 “这事儿我也不愿意相信是小杨做的，他那么老实。”杨鸿威唏嘘般地低头喝了一口龙井，美得眯了眯眼，“诶，这茶真不错，但是基本这事已经定了。” “全栋宿舍楼都指认了，正在公安局那边闹呢，要求及时赔偿。” 石洪文的表情和大脑一片空白。 红底黄字的横幅拉在公安门前，几个年轻的实习警/察焦头烂额地挡在人群前，不停拔高声音：“事故还没有调查清楚，请各位先回去等！” 人群不被这简单的劝告威慑，反而越发高呼：“赔偿！赔偿！” 石洪文匆匆赶到的时候，他远远一看那横幅，大脑，胃部和肌肉都被一种强有力的情绪摄住了，顿时站定在原地。 【丧尽天良杨树平，害我全家不赔偿！】 领头闹事的人是沙宏泰，他长得孔武健壮，举着横幅一边大骂一边大闹，他推搡着拦他的警/察：“炉子也找到了，煤气也是从他那里泄漏的，这事情还有哪里不清楚！他在你们这里是不是有关系！我看你们就是想帮杨树平不赔偿！” “他有钱有房有老婆，凭什么不赔偿！” 人群闹哄哄地往前，石洪文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冷静自己充血的大脑，他人高马大，越过人群背后小鸡子一样拉过撒泼打滚的沙宏泰，双目赤红：“你他妈再说一句，老子一刀捅死你！” 他这一句浑气十足，带着凶悍欲滴的真实杀气，整个人群霎时静了下来。 石洪文喘着粗气，他攥紧拳头一扫全场所有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意识得到他和杨树平的关系，不约而过心虚别过了眼。 “杨树平绝不会烧炉子。”石洪文一字一句地说，他就像是回到了当年二十岁，一力和一群人混战的时候，困兽般地怒吼，“你们都知道，为什么做伪证！” 沙宏泰被他提溜着，他难得和石洪文起冲突的时候没急眼，反而嗤笑了一声，像是欣赏石洪文困兽的姿态般笑了起来。 “就杨树平那种虚伪的人，私底下烧个炉子算什么？”沙宏泰冷哼一声，突然大声道，“他还交过窃热费呢，之前就偷过热了！” 人群在他的鼓舞下，又淅淅沥沥地小声说起话来： “……对啊，今年还准备买房，城里一等一的好地段，手里肯定不宽裕！” “女儿还要去好幼儿园上学呢，不贪点小便宜哪里存的下这个钱。” “……平时就抠。” 石洪文百口莫辩，他大脑嗡嗡作响，不远处他看到黄文缩在人群后，眼睛一定，大步走了过去，猛地擒住了这个准备逃跑的人。 “你跟我回去！”石洪文怂着他的领口将他推倒在地，难以克制地怒气喷涌，他几乎在嘶吼了，“你去和调查的人说啊！是你干的，和杨树平没有关系！” 黄文瑟缩又有些微弱惭愧地望着石洪文，隔了很久才小声说：“我说了也没用啊，炉子在杨工哪里，大家也都不想认我……” “你的炉子为什么会在杨树平那里！”石洪文怒问，“是不是你！” “不是我！”黄文飞快地摇头，“我回来炉子就在杨工家了，沙宏泰领着其他人一起守在我家里，说要商讨赔偿的事。” 他极其小声地说：“他们算过杨工赔偿的钱了，一家人能有一万多，不会撤的。” “石哥，你家也有。” 石洪文攥紧黄文的手猛地一松，他感受到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扑面而来，一下将他击得头脑一痛，难以站立，隔了许久才能从撕裂般的嗓子里吐出字来。 “……他们都知道？” 黄文低了低头，没说话，但一切都在他的沉默里明了了。 石洪文摇摇晃晃，他恍然回头，看向身后还在继续闹事的人群。 一切都变得像是慢动作般，人群举着横幅哄闹的声音仿佛隔着一个世纪在他耳边回响，朦脓，迷幻，仿佛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往前走。 也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满脸眼泪。 他摸开人群，走到最先前，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了根趁手的树棍，把住得意地继续闹事的沙宏泰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沙宏泰无知无觉地转身。 石洪文流着泪，满脸阴森，他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地大吼：“沙宏泰，我杀了你！！” 随着这一声大叫，仿佛沸水般鼓噪了一下午的人群终于沸腾了，滚滚朝着中间涌去。 实习警察惊惧地挥舞着警棍大叫，试图分开人群，石洪文被人群击打推搡，他仿佛没有痛感知觉般，只怒意勃发又溢满眼泪地睁着一双眼睛，举着拳头一下一下地殴打着沙宏泰。 次日，下午三点。 明秀兰带着钱交了罚款，焦急地把看守所里的关了一晚上的石洪文领了出来，石洪文被拷了半晚上，嘴巴干燥起皮，但人看着还是精神的。 旁边的沙宏泰就不那么抖擞了，还没人来领他，此刻被拷在地上眼神都有点散了，见石洪文被明秀兰领走，眼神又怨恨又嫉妒。 “没事吧？”明秀兰心疼地看着石洪文满脸的伤，想去碰又收手，“咱们去找个诊所看看吧？” 石洪文沉默寡言地摇了摇头，明秀兰刚要劝他，就见他张开双手一抱，将她紧紧拥入怀里，将头埋进她的肩膀里。 明秀兰无声地叹一口气，拍拍他的背：“洪文，我在，都没事啊。” “……我不知道老杨该咋办了。”石洪文声音沙哑，“我感觉他要赔。” “赔钱都是其次的。”明秀兰摸摸他的手，安抚道，“人在就好。” 说起这件事，她难掩伤感：“丽华也不在了，这热力厂的人又这样，费尽心思为了这点钱，真是……” 她摇摇头，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长长地叹息一声，缓缓开口道：“哪怕赔了也没事，你还记得老杨老说的话吗？” “他一天到晚话那么多。”石洪文不耐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那句？” 明秀兰哭了好几日的眼睛此刻终于泛起了点笑意：“钱都是小事，人才是大事，只要人在就行。” ——这句话是当初明秀兰生产大出血，杨树平急得把库存都掏空给他们时说的话。 石洪文微微一怔。 “二十万而已。”明秀兰不屑又无奈地一摆手，“他们要就拿去吧，等老杨身体恢复了，我们就带着他和小花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再找活干，再定下来。” “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真就什么也没了。” “洪文。”她两手攥紧他的手，小声说，“还有我们在，别想岔了走偏路。” 石洪文满胸腔的郁气在此刻才散去，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直含着阴沉杀气的脸慢慢放松下来。 “嗯。”他点头，紧接着皱眉，“哪怕要赔偿，也等老杨好了搬走再说，不然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我感觉他撑不住。” 下午五点，医院。 石洪文勉强收拾好了自己一张脸，明秀兰仓促做了点饭给三个孩子吃了，耳提面命让自己两个儿子帮忙看好小花妹妹，就提着不锈钢保温桶带着饭菜过来了。 杨树平病床上支着个小桌板，他很慢地一汤勺一汤勺地吃着保温桶里的汤饭。 气氛很沉默。 明秀兰开了个玩笑：“诶呀，这几天可都是我家开火，老杨，你可要快点好起来，该轮到你家开火了。” 杨树平吃饭的动作一顿，他很浅地嗯了声：“这几天麻烦秀兰带饭了。” 明秀兰无奈一叹：“说什么麻不麻烦，不是麻烦。” “是麻烦。” 明秀兰刚要反驳，杨树平望着保温桶里的汤饭，突然提了个要求：“我想吃个卤鸡腿和卤蛋。” 旁边的明秀兰和石洪文都是一怔。 杨树平这几天的胃口奇坏，不要说荤腥了，就连粥和汤饭这种软和的食物他一天也只能吃一顿，现在一下居然胃口开了，要吃卤蛋和鸡腿。 明秀兰眼睛微亮：“诶，好，要吃是吧？我和老石去给你买，你等着！” 杨树平低着头，很浅地点了一下：“谢谢。” 石洪文不知为何，见他点头的一瞬间心里猛地一突，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详之感，但紧接着明秀兰就拖他下去了。 “卤蛋那边有，我去那边买。”明秀兰从荷包里找了一张五十的给他，“老杨常吃的卤肉在那边，你去那边买，买热乎点的，回来免得凉。” 石洪文接了钱去买了卤肉，但不知为何，他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这让他下意识攥紧了荷包里那张上山求来的平安符。 他脚程快，十几分钟就买了跑回来了，此刻天气已经很冷了，下午的时候刚下了一点雪，地面上都是刚覆的新雪，洁白无瑕，一点杂色都没有。 石洪文回到医院，卤鸡腿还是热的，他从医院正门走上去，提着卤肉路过前台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低头瞄了一眼护士随意放在台上的访客名单。 【沙宏泰】 【黄文】 …… 映入眼帘的三十多个名字，都是他眼熟的，于今天早上九点来拜访了病人杨树平。 石洪文在前台前仿佛雕像一般静止了半秒不到，紧接着，他脸色大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楼梯间里蹿了上去！ 他跑得急，走一步跌了好几下，仿佛站立不稳。 石洪文这辈子脑子不行，身体素质好，活到现在没有大病大灾，平生还没有这样心虚气短，手脚发颤的时候。 他掌心紧紧攥紧那个平安符，大口喘气，内心前所未有的诚心祷告—— ——杨树平，别做傻事啊！ 好好活着，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只要人在，什么事情都可以重来！ 杨树平的病房在七楼，石洪文跌跌撞撞，爬到七楼还在地上摔了一下，爬起挥开周围骂他在干什么的病人，就往杨树平的病房猛冲过去。 “砰——！” 病房门被轰然推开，穿着病号服，颤颤巍巍坐在窗户边沿的杨树平双目空洞地转过头来，他脸上全是泪痕。 石洪文一瞬间嗓子哽住，他因为极端的恐惧，一瞬间发不出声音来，隔了很久才开口：“……老杨，别做傻事。” “还别做傻事？”杨树平见他来，又哭又笑，恍然摇头，“我这辈子就这一下是聪明事，其他都是傻事。” 他双手撑在窗沿上嘶哑地说：“……是我害死了丽华。” 石洪文猛地顿住：“和你没关系，是这群人……” “就是我。”杨树平恍惚地抬头，“你和丽华明明劝了我那么多次，别做善事，别发善心，让我长点心眼，但我总不相信，我觉得人坏都是有因，只要有助力都是拉的回来的。” 杨树平笑着落泪，他望着石洪文：“——是我运气太好，随便发发善心，便遇到了我的爱妻，又遇到了你，我最好的朋友，我就觉得自己更对了。” “我真是愚蠢至极。” “……不是的。”石洪文望着杨树平一点点往后缩，心口发紧，“不是这样的。”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对错善恶都不明晰，只有痛苦和惊惧格外清晰。 “是这样的。”杨树平抬头望一眼石洪文，终于云淡风轻地一笑，眼泪落下，“多年来，是我没心眼犯蠢，连累你和丽华了。” 他一说完松手，人往后松松一仰。 石洪文前扑一捞，手中什么也没抓到，他近乎于空白地看着杨树平落地猛地一震，鲜血就从他身后涌出，染红了刚落的新雪。 隔了许久，有人的惨叫才从一楼传上来： “有人跳楼了！” 109 夏日冰工厂 我是要你吃了他…… 杨树平死得干净省心, 从下了决心到跳不过短短半天，他还留下了一封遗书，将自己死后的东西全都交代明白了。 杨小花交代给石洪文, 遗产里20万用来赔偿，他早年还攒了一些私房钱，有六七万的样子, 一同也留给石洪文，语气恳切地祈求他带小花到成年。 石洪文脸色僵白地坐在火化场的外面的长凳上。 森冷寒夜里, 他面色恍惚地望着火化炉里熊熊的火光, 里面正在烧杨树平。 他仿佛胸腔里的血肉脾脏都被焚烧干净, 连一口血都呕不出来，只剩灼烧般的强烈疼痛。 明秀兰坐在他旁边，不知道是被冻得还是痛的，抱着双肩瑟缩发抖，眼眶通红。 长凳边缘是一口未动, 已经冻得梆硬的卤蛋和卤鸡腿, 装在薄薄的塑料袋里。 要吃它的人也是这样被包进裹尸袋, 送到这里——杨树平跳得烈, 脊骨被摔断了，人一下去就没气了，抬起来的时候身体别成了两边, 送进焚化炉里的时候都没有人形了。 二十万, 一场闹剧, 两条人命。 石洪文缓缓地闭了闭眼，他心里荒原般的寒风呼啸，那一瞬强烈涌上头的愤怒和悲苦徐徐散去后，只余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在半个月前, 这个炉子里烧成灰烬的人都还在担忧他未来的去处，害怕他死在黑煤矿里，绞尽脑汁地给他两个儿子塞钱，而如今他先他一步死了，还是死在他最担忧的安全事故里。 这荒唐的现实和温馨的过去对比之下，一切都变得虚无暗淡，让他忍不住想要发笑。 于是他的确笑了。 石洪文表情狰狞扭曲地放声大笑起来，他向前一步试图站起，靠近那正在燃烧的火炉，起身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热泪滚滚落下，将他被寒风冻得发僵的脸氤得刺痛。 “杨……”石洪文几乎哭不出声音，旁边的明秀兰慌乱来扶他，他踉跄站起又倒下，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往前爬，嘶哑怒骂，“你不是说要给我找矿点吗！我随便找个黑煤矿死了你也不管是吧！” “起来啊！杨树平！不就是赔点钱吗！你赔不起吗！你不是最不在乎钱，随便给谁都是给吗！” 他哭得不能自已：“老杨，别跳啊！” “别跳啊！” 十日后。 杨树平一跳，原本闹得盈反沸天的事情渐渐停了，一群人原本狮子大开口索要一百万的赔偿，见事情闹大，人都跳了，也都悻悻地收了手，拿了不太满意的二十万赔偿准备过年。 但毕竟是做了亏心事，这些人这些天都过得不太安宁，夜夜都能听到杨树平住的502半夜有人的嚎哭传下来。 黄文根本不敢在501待，他老母还在医院没出来，他和沙宏泰两个人混在一起住在沙宏泰宿舍，这几天难得没打牌，拿了赔偿后交了热力费，在屋子里暖融融地过冬。 一整栋宿舍楼都喜气洋洋地筹备着过年，只有石洪文一家挂满白布，一副格格不入的凄冷相。 又是夜半，那种凄厉的仿佛鬼哭一般的嘶吼哭声又从五楼传下来，家家户户门扉紧闭，不敢开门去查看。 明日杨树平出殡，今晚有这响动，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谁敢开门？ 尤荣伊站在502的门口旁，他眼帘静静垂落，看着正在嚎啕大哭的男人。 石洪文一身潦倒，浑身酒气，他跪在502的门前，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扉，手里拿着一瓶白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已戒酒多年，如今只是半瓶白酒就醉得神志不清，跪地大哭。 “老杨。”他迷迷糊糊地哭着喊，“老杨啊！” 如今事情已经完全明了。 尤荣伊静静地想——后来他在废弃的保安室听到投诉电话录音里说的鬼哭，无论做法多少次都会被被撕掉的张张黄符，都是他面前这个男人对亡故旧友的竭力维护。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看这群人把杨树平当做厉鬼驱赶，在他的门前泼狗血贴黄符？ 尤荣伊体会不到，醉得昏过去的石洪文估计也说不出来。 次日，出殡。 李丽华出殡的日子原本定在七日前，但事故突生，最后和杨树平一起办了。 偌大的丧葬厅内空空荡荡，入门室内高悬着杨树平和李丽华两人黑白的照片，底下摆了满满一层瓜果，门外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圈，看着是个热闹的葬礼，但一个来客都没有。 杨树平父母死的早，很早就跟着杨鸿威进了厂，多年来和其他亲戚也没有来往，最亲近的人就是厂里的人，此刻石洪文也不可能请他们。 李丽华是农村出生的，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两个姐姐了，父母重男轻女把她丢给了旁支亲戚养，旁支亲戚对她不好，时常打骂，她后来就跑了，一个人进了城在饭店里打工，遇到了来吃饭的杨树平。 两个人平生都没什么牵挂，来得寡淡去的惨淡，只除了一个杨小花。 石洪文似乎为了弥补他们寡淡的一生，在葬礼上狠狠花了钱，包了最大的丧葬厅，悼文是最有名的先生写的，花钱都镶了金边，还来了一波和尚唱往生咒，总之希望他们走得轰轰烈烈，金贵显赫。 下辈子最好投胎当有权有势的上等人，不至于当好人还要受人蹉跎，要么就别当人了，做猫做狗都好过如此一生。 杨小花穿了一身白，呆呆地站在空旷的丧葬厅中间，望着自己父母笑着的黑白画像。 她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 理解不了孤儿的含义，死亡的指向，和即将抵达的新年为什么给她穿的白衣服而不是红袄子，理解不了明秀兰扶着她的肩膀，颤声把她压在了蒲团上。 “拜拜爸爸妈妈啊。”明秀兰强忍哭声，“拜了，让爸爸妈妈保佑你以后读书厉害，万事顺顺利利的。” 杨树平喜欢拜庙，杨小花很懂“拜拜”这一套，她也一向乖巧，让拜谁就拜谁，讨巧祈福的话一套一套，但此刻她仿佛从这奇异的氛围里意识到了什么，明秀兰的手刚往下轻轻一压，她就尖锐地哭叫起来。 “我不拜！”她发了疯般地在蒲团上挣扎起来，“我不拜——！！” “小花！”明秀兰一惊，迅速松开手，杨小花转身就跑，然后顿时停住。 空旷的丧葬厅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集结了一群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流里流气的男人，为首那人拿着根粗壮的木棍，一下一下拍在掌心里，笑得戾气十足。 ——是沙宏泰。 石洪文浑身绷紧地抬手一扫，将明秀兰，杨小花挡在自己身后，推了一下自己的大儿子：“从后门走，去正大厅用电话报警！” 小男生一点头，转身刚要走，就发现后门也有人守着。 这个年代移动电话不算普及，最普及的是固定电话，但私人包的丧葬厅这种地方是没有固定电话的，只有正大厅的服务台有一台固定电话。 前后包围，两方围剿，这绝对是有备而来。 石洪文张开双臂大手一揽，将所有人包在自己身后，强忍怒意和杀意，阴森睨向走进他的沙宏泰：“你要干什么？” “这不是老杨出殡吗，我想着同事一场，也来送送他。”沙宏泰慢悠悠道，“要不是他那一万块钱，我今年这年还不太好过呢。” 石洪文勃然大怒，起手就要揍人，被明秀兰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她脸色紧绷，微微摇了摇头，指了指被她紧紧护在怀里的杨小花。 “别动手。”明秀兰轻声说，“过两天我们就走了，别和他一般计较，不划算。” 明秀兰从石洪文的保护下探出一个脑袋，勉强笑了笑道：“来拜就来拜，带这么多老杨根本不认识的人干什么？不怕万一老杨看了生气，晚上跟着他们回去？” 她这软话说得夹枪带棒，沙宏泰听得脸色微变，紧接着又笑了起来：“这些都是我社会上兄弟，人身体强，阳气重，跟着回去也没事。” 石洪文暴躁打断他的话：“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这趟主要倒不是来找老杨的。”沙宏泰语调一转，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了石洪文，“我是来找你的，石洪文。” 石洪文一楞。 沙宏泰见石洪文一副全然想不起的样子，额角一跳，他拨开自己的头发，露出头顶上一个血淋淋的缝线接口，又仰起头，露出下巴上的一道缝线口：“这都是你打的，你想不起了？“ 石洪文这才想起他在公安局门口把沙宏泰这孙子狠揍了一顿，他皮糙肉厚一点大事没有，反倒是沙宏泰好像从看守所出来还去医院住了两天，回来休养了一阵。 “我听说你要带着你老婆从热力厂走人了。”沙宏泰怨毒无比地盯着石洪文一家人，阴笑道，“这不想着你给我留了这么多东西，得给你打声招呼吗？” 他刚说完，一摆手，怒喝道：“给我打！” 他身后一群人举着各式棍棒猛地就冲了上去！ 沙宏泰好赌成性，混社会认识了不少人，但这些人平时没那么乐意被沙宏泰使动，要不然沙宏泰平时也不至于那么怕石洪文，但耐不住沙宏泰现在有钱了，随便请请这些人吃饭喝酒，一顿群架就到手了。 杨树平微笑的黑白遗照之下，丧葬厅里一场荒唐的混战展开了。 害死他的人拿害死他的钱正在害死他在人间最重要的人。 石洪文被揍得头破血流，拼了命地从乱战从撕出一个口子，将明秀兰和孩子顺着这缺口一推：“走！” 明秀兰慌乱之中回头看了石洪文一眼，她受了惊吓又觉得荒唐，已经有了细纹的眼边嚼着泪，伸手要去抓他。 石洪文恍惚之间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明秀兰的时候，她那么年轻，明媚之中带着一点羞涩，站在李丽华和杨树平的旁边，笑得像一道照进他灰色生命里的光。 而如今跟着他只过了半辈子安生日子，到头来一片苍凉，即将远走他乡，鸡飞狗跳。 那感悟只是一瞬，沙宏泰的乱棍从天而降，打得他大脑一嗡，他喷出一口血，一切念头都消失，只余一点—— ——他可以死，但明秀兰不能。 “走啊！”石洪文嘶哑怒吼，手下用力猛推两个儿子，“愣着干啥，带着你妈跑啊！” 明秀兰终于含泪别过头，抱着怀里的杨小花，被两个半大小子掩护着跑了。 沙宏泰警惕着这个，他一使眼色：“跟上去，别让她去报警！” 明秀兰果然是要去报警，她匆匆跑向正厅，后面紧跟着三个男人。 她抱着杨小花，脚程根本快不了，两个孩子虽然护母心切，但也才十二，根本不是三个带着棍棒的男人的对手。 眼见着电话就在眼前，三个男人追到了跟前，杨小花被明秀兰抱在肩头奔跑，手腕上那只金镯子一晃一晃地从衣袖里荡了出来，金光一闪。 三个男人的目光都顿时一亮。 金镯子！ 一个男人伸手去抓，狠狠一捞勾住了这金镯子，那金镯子就像是长在了杨小花的手腕上，男人一使力，杨小花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明秀兰一惊，转头去拉。 一左一右的拉力将杨小花扯得剧痛，接连的刺激下她的表情一片无措的惊惧，她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 在一片苍茫之中，靡靡之音骤然浮现，杨小花突然听到自己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温柔又怜悯的声音，是那天那个小僧侣的声音： 【由爱转恨，从生至死，千情斩断，万念俱灰，神降将至。】 【杨小花，你愿意付出在世非人的代价，去接受神的力量吗？】 杨小花扬起布满泪痕，表情空白的脸，她恍惚地在心底回答：“我愿意。” 金色镯子里的悠然钻出一道冷气，进入杨小花的身体。 她骤然变得全身剧冷，皮肉上迅速附上一层浅淡的白霜，那扯着杨小花的男人被这冷意冻得一个激灵，松了手，杨小花落入了明秀兰的怀中。 她惊慌之下不觉有他，抱住杨小花带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跑！ 明秀兰行动机灵迅速，她知道自己带着三个孩子不敌这三人，扭身抓住前台的电话，侧身进了主厅旁边的小屋子，拉过两个儿子进入之后，反手锁住。 她抖着手拨打电话报了警，接线的人知道这斗殴的情况表示五分钟内一定抵达，并且说会通知热力厂领导，让对方过来协同，两方一起迅速给予处理。 挂了电话后，明秀兰虚脱般地长出一口气，紧接着门外就传来了轰然巨响——外面的三个男人开始猛地撞门！ 火葬场这小屋的门并不结实，禁不起这么猛撞，明秀兰抱着两个儿子，又将杨小花拖到身后，紧绷又惊恐地望着砰砰作响的门扉。 “快开门！” “你马勒戈壁，快开门！不然打烂你们！” “咯吱……”在明秀兰注意力全在门上的时候，她身后的杨小花呼出一口寒气，她双眼全白地伸出手，一阵寒气从她稚嫩的掌心飘摇而走，明秀兰被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咚咚地撞门声戛然而止。 明秀兰一顿，她奇怪地看向突然停下摇晃的门扉。 这个时候如果她打开了门扉，就能看到门前仰面朝上躺着两个面泛寒霜的男人，他们口唇大张，瞳孔震惊地扩大，似乎不明白从天而降的寒气就能夺去他们的性命。 明秀兰刚要起身去看门外发生了什么，她一转身，就看到杨小花抱着双臂蜷缩在角落里不停地发抖，周围的物品上全浮上了一层白霜，空气中静止着凝固的微小碎冰。 刚刚神降的幼小神官用空了自己的神力，正在最虚弱和饥饿的时候，她大脑在侵袭的寒意里渐渐失去了意识，只剩下强烈的饥饿感。 杨小花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要做出不好的事情，颤抖着往墙角缩动，企图离所有人远一点。 明秀兰毫无防备走进了杨小花，蹲在了她的旁边，一边脱衣服盖在她身上一边担忧地询问，“周围怎么全是雪，是漏风进来了吗？宝宝你是不是冷啊？” 杨小花猛地一个哆嗦，她后仰转头，露出一张布满寒霜，双眼全白，口唇正在呼出霜雪的脸。 明秀兰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 收到警方电话的杨鸿威跑的比谁都快，他正准备过来给杨树平上香，不到一分钟就开车到了。 火葬场里空无一人，杨鸿威一扫这场景就心下了然——被清过场子了。 沙宏泰估计是蓄谋报复已久，带人来的时候已经把火葬场的人请出去了。 杨鸿威先是去了杨树平的丧葬厅，大厅里也没人了，到处都乱糟糟的，被砸得稀巴烂，花圈凌乱地倒在地上，正中躺着一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 杨鸿威走过去一看，是石洪文，人还活着，他微不可查地松一口气，人还活着就属于事故斗殴，跟他没关系，不用他帮忙赔钱，他就下个处分就行。 现在热力厂的效益是真不好，干得不好明年估计就干不下去了，他正在攒钱看下家，是一点钱都不能乱花的紧要关头。 “扶我，起来。”石洪文被血糊着脸，看不清来人是谁，但沙宏泰打够就走了，来的人应该不是他的人。 杨鸿威略有些嫌弃地扶起石洪文，正想着要不要给他打个120，但一想着自己还要垫医药费就把这话咽了下去，转口问：“你是回家吗还是找个小诊所？” 石洪文混乱地一摆手：“我要找秀兰。” 杨鸿威也不在这个时候惹他：“明秀兰，你要找你老婆？那她在哪儿？” “……先去正厅看。”石洪文一边咳嗽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她应该去那边报警了，如果没有，那就是回家了。” 杨鸿威搀着石洪文走了过去，一进正厅两人都是一顿。 冰冷的灰水泥地上躺着三个直挺挺男人，瞳孔扩散，浑身上下布满寒霜，仿佛刚从冰窖捞出来。 这死法一看就非同寻常，杨鸿威哪怕见多识广也被吓得一激灵，石洪文一下认出这三人是追着明秀兰走的，他猛地推开杨鸿威搀扶自己的手，嘶哑大喊：“秀兰！秀兰你在这儿吗！” 室内空荡荡的，寂静无声，只回荡着石洪文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秀兰啊。”他又喊，带上了颤音，“你回家了是吧？” “吱呀——” 旁边小屋的门悠悠地打开了，瘆人骨髓的冷意随之而来，石洪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双目失神地望过去，望到了他此生最难以忘记，又时刻回响的光景。 只剩半个的明秀兰满身寒霜，手从打开的门里倒下来，他依稀认出倒在地上的两个稀碎东西是自己两个儿子，光滑健壮又小小的脊背背面朝上，侧着的脸面目全非。 他满脸恍惚地跪倒在地，里面是和他一样面色空白，流着泪，但却在咀嚼的杨小花。 满室厚厚的寒霜，地上一点血渍都没有，六具尸体就那么横陈开来，一半是他恨的人，一半是他爱的人。 尤荣伊站在石洪文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这荒唐现实里最可怕，最痛苦，将他这三年来完全彻底地折磨变形的一幕。 杨鸿威被吓得面色惨白，他后退两步，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看向杨小花：“警察马上要来了，怎么办？！” 杨小花吃了人，就是字面意思上，吃了人，吃了他的老婆和孩子，吃了他半生的幸福快乐。 他可以把这个变成怪物小女孩儿送出去，送给警察，把这个杀人犯枪毙。 ——但这又是他唯一挚友，临死之前亲自托付给他的孩子。 石洪文跪在地上，仍由杨鸿威推搡摇晃，他面上恍惚，似乎已经听不到这世界的任何声响。 他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他又为什么要活着？ 行善积德一辈子没有好报，忍辱负重地被殴打，等着离开开启的新生活也全成了泡影，他像是回到了他被爹赶出家门那一天，轻蔑又冷冷地斥责他—— ——你这辈子被大仙批了命，无亲无友无后，一辈子下贱人！ 他又是惊怒又是恐惧，害怕这东西成真，活得一身戾气，混得黑白不分，一辈子就准备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直到有个读了书的傻子认识了他，拍着他的背，轻笑着说，诶呀，这就是封建迷信，你看我是谁？我不是你的友吗？ 直到有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孩认识了他，戴着头纱说，诶呀，要是他说的是真的，你看我是你的谁？我不是你的老婆吗？ 一道温柔怜悯，仿佛从隔世传来的声音抵达他的耳边： 【由爱转恨，从生至死，千情斩断，万念俱灰，神降将至。】 【石洪文，你愿意付出在世非人的代价，去接受神的力量吗？】 石洪文扬起头，他没有流泪，哈哈大笑，癫狂至极地从满地雪霜里爬了起来：“我愿意，我愿意啊！” 或许是因为石洪文不愿意回忆，接下来一切的记忆都变得混乱起来，尤荣伊只能看到零星的片段了。 石洪文和杨鸿威两个人在警察来之前，将尸体送进就近的焚化炉里烧了，斗殴的事情石洪文借伤没有出面，一切都是杨鸿威来处理的。 这人处理事情起来八面玲珑，手段灵活，了解流程又极其擅长善后，他将明秀兰和两个儿子的死推到废气上，又找了沙宏泰，问出了他那天找的人都是边缘人士，谁都不认识谁，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那三个男的失踪这么久了，根本没人发现，也没人报案。 他们将杨小花藏匿了起来。 “这能力，真是厉害，能产生这么多寒霜。”杨鸿威对杨小花的能力啧啧称奇，“不知道能用来干吗？” 已经被神降，对神官有些了解的石洪文淡淡道：“要吃人来养。” 杨鸿威一惊，但紧接着他就镇定了下来：“我看电视上那些奇人装神弄鬼都能挣不少钱，不知道小花行不行，她可是货真价实的……” “不用这么挣。”石洪文从兜里掏出那支皱巴巴的烟，垂眼刚要点，“我有更挣钱的方案。” “更挣钱的方案？！”杨鸿威眼睛一亮，紧接着就扒掉了石洪文嘴边的烟，递过去了一支软中华，“说来听听？” 石洪文顿了顿，他丢掉自己那支不知道藏了多久的便宜烟，接过杨鸿威的烟，杨鸿威殷勤地给他点上。 “呼。”石洪文在满脸蒸腾的烟气里眯了眯眼，“冰工厂你有听过吗？” 杨鸿威一愣：“这这能挣到钱吗？” “能。” 于是冰工厂就此落地，石洪文变成了石主任，他穿质地厚重昂贵的外套，抽最好的烟，在热力厂轰然倒闭改造的过程中目送过去的邻居同事一个个下岗离开，岿然不动。 黄文离开之前酸溜溜地看他只抽半根就丢掉的软中华：“诶呀，我还以为你老婆孩子出了事，你会受不了离开这里呢。” “怎么会。”石洪文眯着眼惬意地又点了一根，咧嘴一笑，“人哪有钱重要。” 他娓娓道来：“老婆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钱没了才是什么都没了，只要有钱——” 石洪文哈哈大笑地一拍怔楞的黄文肩膀，俯身在他耳边阴气森寒地轻笑：“什么没有，你说对吧，黄文老弟。”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没错吧？” 黄文没忍住一个激灵。 当夜。 因为热力厂改换门楣而下岗的沙宏泰心情不爽，先是去棋牌室打了半个通宵，又去一家小酒馆喝酒，喝得半醉和人打架，打得头脑发热半生不死，被一群人推倒在了街边。 他在街边倒了一会儿，意识到再倒下去要冻死，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刚一爬起来后脑勺就挨了一闷棍，眼白一翻，倒地了。 迷迷糊糊之间，沙宏泰感觉有谁把自己扶了起来，双手反绑，头上蒙了个头套，送上了一辆货车，运到了什么地方。 同车上似乎还有别人，哭哭啼啼的，那声音他听得有些耳熟，让他在醉梦昏睡间皱了皱眉，心下不详。 抵达地方之后，货车上的人有些粗暴地把他扯了下来，他踉跄倒地，又被送进了什么地方。 头套猛地一摘，冷水倾盆而下，沙宏泰被冻得一个激灵猛地清醒了过来，他看向眼前。 眼前一片殷红的灯光，环形的建筑旋转而上，沙宏泰在这里干过，这是什么东西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烟塔！ 沙宏泰看向正前方，他瞳孔一缩。 石洪文披着外套，双腿交叠地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抽着一根烟，他脚边跪着一男一女两个老人，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赫然是他远在农村的老爹老妈！ “你他妈要干什么！”沙宏泰有些激动起来，跪地往前挪动。 “你的背景可真不好查。”石洪文微微一笑，“如果不是杨鸿威有能耐调查到了你的老家，我还找不到这两人。” 他的语调悠扬缓慢，已经有日后和尤荣伊对话的石主任的样子：“我专门去咨询了心理学的专家，你这种赌鬼一般最怕什么，她和我说，你这样年轻不知轻重的赌鬼大多是因为父母骄纵，虽然会剥削吸血父母，但对父母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感情。” 沙宏泰被眼前这个改头换面的男人震慑道，他微微向后缩，警惕惊惧道：“你要干什么？你要杀了我爹妈吗？我告诉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这样干是犯法的！” 这句话一出来，石洪文就喷烟轻笑起来：“犯法？我连人都不是了，我还在意法？” “还有——”石洪文语调一转，他单手摁在沙宏泰的脖子上，额角青筋暴起，唇角带笑，整个人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阴狠毒辣之感，“谁告诉你，是我要杀他们了？” 尤荣伊见着沙宏泰一点一点地，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上先是长出火炮，然后爆裂，变成了血肉模糊的样子——血猴子的样子。 石洪文冷笑：“我是要你吃了他们。” 110 夏日冰工厂 现在看来，相当过激啊…… 昏暗的烟塔内, 一个又一个人被运进来，有些变成了血猴子被石洪文被放走帮他抓人, 有些则是被喂食了。 高耸的铲车上装着一个被冻得血肉僵硬，满脸白霜的男人，是当初三十三户人之一，这男人被血猴子抓回来又被石洪文灌了杨小花产的冰水，就会被冻僵，变成这幅方便快捷食用的样子——吃了之后不留血沫。 石洪文摇晃机关打开丝网，塔底的杨小花恍惚地朝天望去。 “咔嚓。” 男人尸体落在了地面上，杨小花颤抖地缩着腿，躲在角落里，石洪文俯身望去, 他静静地望了一会儿, 翻身跳了下去。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小花不想吃嘛？” 杨小花几乎是恐惧地望着眼前面目全非的石叔叔，颤抖地摇了摇头。 “可他吃了你的爸爸妈妈, 逼得你妈妈惨死爸爸跳楼。”石洪文伸出手摸了摸杨小花的头, 轻声说，“乖, 现在轮到你吃他们了。” 杨小花表情一空，缓缓地望向那具成年男尸。 不多时, 撕心裂肺的咀嚼声和哭声响了起来, 石洪文面色恍惚地看着眼前哭喊不愿意吃人的杨小花, 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小花啊，人活着，就是要吃人的。” “你不吃人，别人就会吃你。” 这些人刚被抓的，发现是石洪文干的时候都很愕然, 没一个人服气的，都在疯狂挣扎或者威胁。 “石洪文，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你他妈迟早是要进局子的！” “你疯了吧石洪文！放我走！” “血猴子原来是你在搞鬼！” 但紧接着，他们在石洪文这里“住”上了两日。 他们看到其他人被石洪文慢悠悠地灌冰水冻成那副速冻食品的样子，又被石洪文随意地喂给血猴子或者杨小花的时候，这幅人望着满地冰渣般的人体碎末被石洪文用扫帚简单扫走，面孔终于变了。 他们在极致的恐惧中颤抖着求饶起来，有些人一遍求饶还一边挣扎着磕头： “石哥，是我错了石哥！“ “我们也不是成心的！我们当初也是误打误撞！” “没必要啊石哥，你也拿了钱的！” “大家都是为了生活！” “什么为了生活。”石洪文淡淡嗤笑，“我还不懂你们，为了钱罢了。” 这人见石洪文搭话，满是惊惧的脸上一亮，以为他态度松动了，连忙讨好：“石哥，对嘛，谁不爱钱啊！” “那是当然。”石洪文慢慢悠悠地抽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又轻笑吐出，他夹着烟的手点了点这一排被他抓来的人，“不然你们怎么在这儿呢。” “你们可都是冰工厂的燃料，行走的钞票，比一万块钱值钱多了，满意不？” 一群人脸色煞白。 石洪文做事一点不留情，他丝毫不管这群人鬼哭狼嚎般地求饶，转化了三十三户人里的闹事的，剩下的挨个杀了。 哪怕是杨小花崩溃到吃不下，他就用来喂血猴子，杀人跟玩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在宿舍里一边低头仔细擦拭神龛里的牌位和照片，一边惬意地听着外面的血猴子流泪撕扯他们的家人发出的惨叫声。 每杀一户人，石洪文就上去给502打扫一次卫生，上一次香。 梦境的最后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血色屠杀。 被浓郁鲜血泼红的梦境行至此刻，终于缓缓淡去，冰工厂深重的夜色里，躺在宿舍上铺的尤荣伊微微蹙眉，纤白长指蜷缩攥紧床单，呼吸放缓，似乎准备醒来。 一直双手环胸等在旁边的Le瞬时立起身来，眼神望去。 尤荣伊胸膛起伏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Le见他醒来，伸手去拉，把尤荣伊拽起来，低声问，“晕不晕，意识清醒吗，记忆有没有混乱？” 尤荣伊瞳孔焦距缓慢缩紧，他浅浅摇头。 虽然石洪文梦境的记忆还混乱地残留在他的大脑，让他胃部紧缩，一阵一阵地眩晕，但他基本的意识还是恢复了。 尤荣伊扶着Le的手有些摇晃地往下走，他哪怕状态不好，脸色苍白呼吸微颤，也是一副纹丝不动的冷静面容，丝毫不示弱。 这样的表情配上他略有些迟缓的动作略有些好笑。 Le确定尤荣伊人没事之后，起了点逗弄的心思，他眯眼：“真清醒了？” “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尤荣伊脑袋还昏着，要是平时他一扫Le这表情就知道这东西在玩什么坏心思了，但此刻确实没反应过来，居然回答了：“尤荣伊。” Le在心里长长地哦了一声，继续问：“那我呢？” 尤荣伊：“Le。” Le终于图穷匕见，他慢悠悠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用什么把柏和同这条大鱼钓进队的？” 尤荣伊终于反应过来，他抬眸冷冷地给了Le一眼：“与你无关。” Le啧了一声，并不满足这个回答，他轻笑着用指尖转着餐刀，语带调侃：“我就是好奇——是美色吗，队长？” 但尤荣伊已经偏过头，摆明了不会理他了：“黄景辉呢？” “他出门去楼下的保安室上厕所了。”Le懒懒回答。 尤荣伊：“宿舍里有厕所，为什么要出门去上？” “给你解除冷冻状态的时候，给你冲了身体的水流到了下水道全冻上了，堵了。”Le耸肩，“他就只能去下面上了。” 楼下保安室。 黄景辉有冰块道具护身，没有那么怕血猴子了，但一个人下来还是有点怂，赶忙上完厕所，一提裤子就往上跑。 他急急忙忙地往上跑，后面三人鬼鬼祟祟地在后面追——是马尔兹，孙淼和陶芙一队人。 陶芙跑在最前面，又是憋屈又是无奈地开口：“不是说了投降就不管了吗？你们又跟踪人家队员干吗？” 孙淼和马尔兹沉默半晌，还是孙淼先开口：“我们现在丢了大半物资，为了安全起见，接下来几个副本只能去低级副本里打转，攒攒星币和其他资源。” 孙淼越说脸色越阴沉，“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一段时间，拿到铜券的机会很低。” 越高级的副本越有可能拿到铜券，这是通识。 这话一出来三人都一静，陶芙深吸一口气：“所以呢？” “如果有柏和同这个A级盾系队员在，这个副本的神官任务我们说不定能试试。”提起柏和同这个吃里扒外的，孙淼一边说一边骂，“这人虽然贱，但对战的时候脑子是真好使，战斗实力很强。” 马尔兹点头：“对方拿到了关键线索，肯定已经激活了副本奖励，芙，你是精神系天赋里有催眠技能，你可以催眠这个队员，问问对方看到的副本奖励里有没有铜券。” 陶芙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的技能对心防重，精神警戒高的人很难使用，而且要是被对方发现了，这次的代价估计就不是材料那么简单了。” “但我可以试试。” 这句话一落下，孙淼和马尔兹的脸色都是一亮，三人配合多次，无需多言，眼神一对就从四面散开——马尔兹从另外的楼梯包围，孙淼和陶芙动作迅速地跟着黄景辉身后。 在黄景辉又上一楼的时候，马尔兹隔着回廊打了个手势，孙淼和陶芙瞬间训练有素地扑了过去。 三人捂嘴的捂嘴，拉脚的拉脚，黄景辉犹如被提溜起来的猫一样惊慌失措地想要挣扎，还没来得及出声，陶芙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抱歉。”陶芙略有些歉然地一点头，紧接着神色一肃，一手压住他的下巴，一手强行撑开他的眼皮，抬眸正对他的眼睛。 【系统提示：玩家陶芙使用天赋技能三】 【技能三（黑白瞳）：直视某位玩家的眼睛瞳孔一分钟，有概率攻破该玩家的心理防线，使对方进入被催眠状态】 瞬间陶芙的两只眼睛里出现无数的黑白圆圈一层一层犹如水波纹扩开，她语调极轻地开口：“看着我。” 黄景辉的瞳孔一颤，然后散掉，他整个人的身体软倒，眼瞳和陶芙一样变成了一圈一圈的黑白波纹！ 生效了！ 陶芙一喜，不敢耽误，迅速质问：“你们看到的《夏日冰工厂》通关奖励里有没有铜券？” 黄景辉似乎竭力控制自己的口舌，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牙齿狠狠咬了好几下舌头，血和口水顺着唇边流出来，吐词相当的含糊不清，但还是说出了那个字： “有。” 这词一出来的瞬间，陶芙听到周围不可置信地一静，紧接着孙淼和马尔兹急促的呼吸声就响了起来。 “我草！”孙淼下意识地握拳一吼，他眼睛亮得惊人，“这副本有铜券！” 陶芙听孙淼一吼，心里暗道一句糟糕，她余光往后一瞟，就看到不远处的天台上探出一张令人目眩神迷的脸，尤荣伊逆着月光淡淡地俯视着她。 陶芙神色一凛，推了下周围两个男人：“他队长来了，快跑！” 三人迅速撤退，尤荣伊并没有带着Le追去。 或许是她强大的精神系天赋带来的第六感，又或许是对方没有追杀他们的举动，一丝微不可查的怪异感在她心间散开，陶芙在逃跑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尤荣伊站在天台旁，隔着黯淡的月光静静注视他们逃跑的背影，风轻轻吹拂他晦暗不明的微卷颊发，她似乎听到他很轻地开口： “再见，马尔兹。” 她突如其来的心口一颤。 “喂喂。”Le蹲在黄景辉旁边，他拍了拍黄景辉的脸，似笑非笑，“演得不错，任务完成。” 黄景辉一抹嘴边的口水，从那种口水痴呆的样子里瞬间清醒，他后怕地一拍胸口：“天哪，我以为他们只是会逼问，没想到居然还有催眠术，幸好没问别的，要是我交代出来就完蛋了。” “完蛋什么。”Le大拇指一指身后，笑得趣味十足，“你神通广大的队长会有办法的。” 他眸光转深：“——毕竟他连对方会伏击你，借你来丢情报这一点都料到了。”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宿舍内。 已经上完厕所回到宿舍的黄景辉望着尤荣伊，惊奇反问：“啊！尤老师，我们要把这副本里有铜券的消息透给对方？！” “嗯。”尤荣伊点头，“不过这个任务是出自于我的私怨，你作为队员，也可以不帮我。” Le意味不明地勾唇：“如果你想动马尔兹，也可以让我直接出手，不必做这么麻烦。” “没必要。”尤荣伊淡淡一摆手，“我毕竟签了协议，不能胡乱杀人，要遵循基本的规则。” “况且在这个社会让人死亡有千百种方式。” 尤荣伊脸上是一点残忍又淡漠的微薄笑意：“有条件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温柔又合乎规则的方式。” 另一处。 柏和同刚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系统面板就一震，跳出孙淼语无伦次的兴奋语音：“柏和同，快出来，我们去烟塔杀神官！这副本有铜券！” “铜券？”柏和同思维反应极快，不到半秒，他反问，“你们去另一队那里套消息了？” 马尔兹难掩激动地回答：“是的，我们已经确定了这副本有铜券，快出来，柏。” 柏和同那边诡异地静了一小会儿。 对面一丝动静也无，孙淼还以为系统通话面板坏了，奇怪地晃了晃手：“喂，能听到吗柏和同？” “我还以为他是温和派。”柏和同的声音再次透过听筒传来，平静，带着一丝似乎是惊讶的笑意，“现在看来，相当过激啊。” 111 夏日冰工厂 对方丝毫没有我叛变的理由…… 马尔兹搞不懂柏和同在说什么胡话, 皱眉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柏，出来，在烟塔集合。” 柏和同略微一顿：“我下来了。” 另一头。 尤荣伊打开了自己的面板。 【系统提示：副本背景补全度+42%, 目前背景补全度100%】 【系统提示：神官任务（寻找当年煤气事故与陷害杨树平的真凶）已完成】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破解关键线索, 找出了真正的神官！】 【《夏日冰工厂》副本神官身份——旧友与遗孤】 【杨树平之友石洪文, 杨树平之女杨小花】 【触发特殊成就：双神官副本，通关后可增加队伍25点传奇值，附加一个A级特殊道具】 【系统提示：道具（入梦水）已作废】 【负面效果：记忆轻度混乱, 容易陷入僵直恍惚等状态中, 需休息十天解除状态。】 “背景度一次性全补完了！”黄景辉眼前一亮, 但紧接着他看向尤荣伊的面板，眉头紧皱地惊呼：“这个入梦水负面效果也太重了吧！” 十天都陷入负面状态, 按照一个副本平均通关时间七天来算，基本一个玩家喝了入梦水就废了！ 虽然的确补全了背景度, 但这个道具使用代价相当高昂。 幸好尤老师选对了入梦人, 要是没选对, 那情况可就糟糕了！ “嗯。”尤荣伊自己对这个负面效果倒是接受良好, 只略一点头就掠过了，“我的作用基本已经发挥完毕，剩下的要看你们的了，有这个负面效果也没事。” “知道神官是谁之后, 接下来是击杀神官, 我做不了这个事，得交给你们。” 黄景辉听得微微绷紧了神情。 Le倚过来, 单手撑在桌面上：“这个副本有两个神官，队长有什么对策吗？” 尤荣伊点头：“我之前有预想过这种可能性，所以有初步的计划。” “两个神官当中, 我认为石洪文才是这个副本的主要神官，而杨小花不是。”尤荣伊眸色转深。 Le略微挑眉：“你的意思是？” “石洪文可以靠同化他人进食，而杨小花需要吃具体的尸体，石洪文的进食方式更高级。”尤荣伊说，“从进食方式来看，石洪文更像是B级神官。” “而杨小花很可能是低级神官。”Le若有所思。 “嗯，杨小花的能力是产生寒气，制冰，使人进入冷冻状态，这已经可以确定了。”尤荣伊说，“但石洪文的能力却没有那么确定，只能大概推断和天气变热，和转化血猴子两样有关，除此之外，他还能号令自己转化的血猴子。” “麻烦的能力。”Le摸着下巴，“如果石洪文是真正的B级神官，那他并不好对付，就算算上柏和同的战力，我们也未必能抗住一个带着十几只血猴子的石洪文。” 尤荣伊颔首：“嗯。” “所以你才把情报透露给马尔兹他们？”Le似有所悟地扬眉，“除了私怨之外，还想借他们探一探石洪文这个神官的底？” “是的。”尤荣伊淡淡回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 Le问：“什么理由。” “柏和同。”尤荣伊语调平静残忍，“虽然他签了协议，但人心难测，我想试试真的生死时刻，他到底怎么站队，会不会选更弱势的我。” 柏和同毫无疑问是个强势选手，他想要对方的助力，这是个生死游戏，柏和同签协议的理由尤荣伊无法理解，所以他要试验对方在真实对战过程中的可靠程度。 “如果他没选呢？”Le听得直起了身子，饶有趣味地追问，“如果他临门一脚背刺了呢，队长，你准备怎么做？” 尤荣伊略微一顿：“视情况而定。” 他那张标志漂亮的脸上全是无情绪的谋算和冷酷，这种强烈的谋算感甚至压过了他五官的艳丽，透出一种强大的上位者气场来。 “轻微背刺，我会给他继续喂饵，看他还没有其他想要的东西，继续谈判，如果严重背刺，甚至对我的队员有强烈伤害行为。” 他淡淡摆手：“留着于我有害无用，那就想办法杀了吧。” * 夜色渐深，一栋宿舍楼里传来清晰又缓慢的皮鞋脚步声，猩红烟点若隐若现，石洪文从走廊尽头出现，沉着脸抽着烟走上了五楼。 三年没有人居住过的老旧宿舍楼里，家家户户门上都落满了灰，只有502的门上一丝灰尘也无，石洪文一边叼着烟，一边熟练地从后腰上掏出一条毛巾开始擦拭。 门上的血渍无论怎么擦都有，层层叠叠的黄符石洪文一开始还会撕，后来这来做法的道士也被他喂给杨小花了，他便对法事留下的血渍和黄符都没那么愤怒了，反而保留了下来。 反正都是假的，要是真有神佛可以驱赶恶鬼，保佑人间，他怎么还活着，杨树平又怎么死了？ 石洪文把502里里外外全都打扫了一遍，双手合十拜了拜，转身倚在围栏边失神地抽烟，他的目光穿透烟雾和冰工厂浓郁血腥的夜色，望向很远的地方。 ……三年了啊。 他已经这样不人不鬼，又大富大贵地活了三年了。 “啊——！”一道撕心裂肺的女童尖叫从烟塔里爆发出来，打破这安静的氛围。 石洪文一个激灵，目光骤然一凝，望向烟塔！ 烟塔内。 马尔兹和孙淼都没有做神官任务的经验，他们的打神官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队员集结后开塔直接平推，和古早的mba游戏一个战术。 被撬开的烟塔小门旁，杨鸿威被打晕倒在地上，脸上还残留着明显的惊慌。 “咯吱——” 烟塔内，马尔兹和孙淼脸涨得通红，两个人一左一右铆足了劲在撬铁丝网，铁丝网发出刺耳的变形声，陶芙守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催促他们：“快点！” 柏和同双手交叠在胸前，表情浅淡地靠在烟塔门边，他分配到的任务是负责望风和铲除血猴子。 他的脚边倒着一只被击杀了的血猴子，血猴子双目圆睁，被高温手套洞穿的胸口冒着白烟寥寥向上。 “啊！”随着孙淼的一声怒吼，铁丝网被猛然撬开一个大口！ 大口打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面前跳出了系统面板： 【系统提示：检测到副本神官bss，是否击杀通关任务？】 在看到这个提示的一瞬间，马尔兹和孙淼眼前有一瞬间是充血的——通关了就有铜券了！他们就能从这该死的游戏里出去了！ 唯有陶芙心有不安，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下。 没有人追来。 她的呼吸微微错乱。 另一支队伍明明发现了他们这种偷跑的行为，对方也拿到了神官任务的关键线索，为什么不追来阻止他们杀神官，放任他们来杀？ 铜券的确让她兴奋到心脏狂跳，但哪怕是这种时刻，陶芙强精神类天赋带来的有力第六感依旧在尖叫般地不停地提醒她——不对劲！ 陶芙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她看向了擅长分析，守在门口柏和同，刚要开口询问，在对上对方无波无澜的漆黑眼睛的时候无法自控地心口一紧。 ——柏和同看他们的眼神，完全就是看死人的眼神。 “你是想问我。”柏和同不紧不慢，就像是未卜先知般开口了，“为什么另一队不追上来吗？” 陶芙问：“你知道为什么？” “理由有很多，但事情到这一步，我说了也无法阻止什么，你和我都阻止不了他们。”柏和同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淡漠地看向她身后两个癫狂般喜的男人，“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 陶芙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什么忠告？” “不要和将死之人为伍。”他淡淡回答。 陶芙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背后的两个人男人狂欢般地叫了起来：“陶芙，柏和同，快过来！” 柏和同走了过去，和僵在原地，呼吸急促的陶芙擦肩而过时，他垂眸很轻地在她耳边说：“这是我的新队长托我之口告诉你的，他很喜欢你做事配合的态度，他说——” 他语气浅浅一顿，变幻为了另一种更为冷静残酷的口吻： “陶芙，你不该死，你是有用之人，于自己于群体都是，所以抛弃掉愚蠢的队友和无用的感情，一个人残忍地活下去吧。” 陶芙恍惚地停在原地，她能透过柏和同的语气想象到尤荣伊双腿交叠地坐在宿舍下铺内，他两手端庄地放在膝盖上，在昏暗的宿舍内缓缓抬眸看她，仿佛对她下判决书一样缓声轻语： “你可以活。” “但他们要死了。” 孙淼打灯往下一看，和马尔兹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齐齐拿出道具和武器就从铁丝网的洞口往下跳！ “我们先下去了。”孙淼说，“老规矩，我和马尔兹打头，芙芙你看情况下来。” 陶芙一瞬回神，她猛地出声试图阻止这一切，但一切都晚了：“别跳，有诈！” 跳下去的一瞬，孙淼被陶芙这一声嘶吼吓了一大跳，他刚想往上爬，就看到自己的面前坐着一个环抱着双膝的小女孩。 她满脸血渍狼藉，但却诡异地被打扮得很整洁，穿着小裙子还梳着双马尾，蜷缩的脚边还有不少洋娃娃之类的玩具，不远处摆着一个粉红色爱心小马的小床。 孙淼的面前跳出一张系统面板： 【系统提示：检测到神官bss】 【神官/神降者：杨小花】 【神官等级：普位神官】 【神力等级：C级】 “这神官只有C级！”孙淼脸上爆发出一种强烈的光亮，“我们绝对能打过！” 陶芙声嘶力竭地大声劝告：“别过去！这是一个B级副本！神官Bss是C级神官不正常！绝对有诈！” 她这句劝告一出来，一向对陶芙有一定信任的马尔兹和孙淼轻微地从那种可以通关的兴奋里拔了出来，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陶芙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旁边的柏和同淡淡开口了。 “是吗？我倒是有不一样的看法。”柏和同注视着惊惧回视他的陶芙，轻声开口，“B级副本的神官不是B级也是有这种情况的，这副本的同化怪物太多了，或许是综合评定下难度B级。” “再不打，对方就追来了，确定不打吗？” 孙淼和马尔兹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动摇，他们都没有接触过神官任务，以及柏和同的语气如此笃定，看起来又有神官任务的经验。 最重要的是，这副本的通关奖励可是有一张铜券！ 柏和同从头到尾的语气都没有一丝的起伏，但就是这样平平的语气，陶芙惊慌地感觉到自己和孙淼他们之间的信任被对方三言两语瓦解掉了！ 陶芙伏在洞口边上，竭力阻止：“他说谎！他已经被对方的队长策反，叛变了！” 她这句话刚已落下，柏和同就干脆利落地单手撑在洞口边，越过她，侧身翻了下去！ 陶芙惊恐地望着落地之后，从洞底仰头望着她，表情毫无波澜的柏和同。 这人不惜以自己为代价为那个叫尤荣伊的新队长做事！ 他疯了吗！ “诶呀，我看芙芙你就是太敏感了。”孙淼和马尔兹哼笑，“柏和同自己都下来了，他怎么可能叛变，他不要命了！” “是的。”柏和同说，烟塔血色的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晕染出一种模糊又淡漠的英俊，“对方丝毫没有我叛变的理由。” 112 夏日冰工厂 如果你为了人类的胜利杀死…… 陶芙还要在说, 但马尔兹和孙淼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两人小心地，一前一后靠近了蜷缩在洞口角落里的小女孩。 小女孩缓缓地仰起头, 她露出一张眼瞳全白, 呵出霜雪的面庞。 在有人进入洞内的时候，她是没有丝毫反应的，抗拒着蜷缩着身体，以为又是“喂食”, 在看到下来的是三个并没有被冷冻的大男人，她才猛地意识到不对！ 在漆黑的夜色里, 她猛地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马尔兹暗骂一声，握爪一震，电流霎时一亮，从肩膀弥漫到他手掌，他和手上长出刀刃的孙淼一左一右，猛地朝角落里的杨小花扑了过去！ 不远处, 三栋宿舍楼, 尤荣伊发出了对柏和同的最后一条指令： 【别让杨小花真的出事, 把她带来给我。】 【在你能力范围内，保住陶芙。】 对方很快回复了：【好。】 茫茫夜色中，尤荣伊三人站在阳台上, 视角可以收揽整个烟塔周围。 黄景辉在从烟塔传来, 比前几日都要尖锐不少的女童哭声中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尤荣伊眸光沉稳地注视着那条每天石洪文都要走过的羊肠小道。 不多时，石洪文披着外套，脸色阴沉无比地从这小道旁箭步如飞地走过，周围跟着一长串血猴子, 在夜色里血红一团地跟在他身后。 尤荣伊展眸一扫：“一共有三十个，应该就是石洪文现在全部的血猴子了。” “但不知道石洪文能否临时同化玩家或者npc，继续增加血猴子数量。”Le说。 “是的。”尤荣伊略微颔首，“所以如果后续我们要和他直接对战，要尽量避免他和其他人接触，要找无人的地方围堵他。” 在石洪文进入烟塔后，烟塔内的哭声一停，塔顶的红光乍灭。 尤荣伊眸光一定：“开始了。” 黄景辉整个人全绷紧了，他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二十分钟后，烟塔内传出了哭声，不是女童的，而是女人的，尤荣伊的面板一震，柏和同给他发消息过来了： 【马尔兹死了，孙淼被喂了。】 【我带着陶芙绕后逃出来了，找个地方汇合，对方正在搜查我。】 尤荣伊速度极快地将早已准备好的地点发了出去：【温暖小区棋牌室。】 对方对这个只在送冰地图里出现过的一处小地点并没有任何质疑，一瞬间就回复过来了：【我知道了，十分钟到。】 棋牌室包间。 尤荣伊到了之后大手一挥，包下了整个棋牌室。 整个小区内的居民对他友好度很高，对他这样奇怪的举动没有任何质疑，只有宣传办主任略有些担忧地劝了他，少打点牌。 “我不是打牌。”尤荣伊轻声回答，“我在等一个人，还劳烦您等下把人放进来，还有，如果等下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三个男人大半夜守着一个麻将桌，还说在等人，不敢跟家里人说，这不是打牌是什么？ 宣传办主任愈发忧虑尤荣伊打牌这件事，又劝了两句，但还是点了头。 麻将室的包间十分安静，在这个黑夜里只能听得到空调轰隆隆运作和冰块制冷融化滴水的声音，黄景辉不安地抖腿，想要问点什么，但他的嗓子眼就像是梗着棉花，喘不上气，也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马尔兹死了，孙淼被喂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黄景辉在这个宁静凉爽又老旧的小区棋牌室内冷汗直流，毛骨悚然。 死人了。 死的还是两个A级玩家。 “砰砰。”包间的门被很轻地叩响了，门外传来一道平稳礼貌的询问：“我可以进来吗？” 尤荣伊：“进来吧。” 门被推开，似有所无的血腥味伴随着闷热的夏季空气扑面而来，柏和同搀着一个半昏迷状态的陶芙，手上推着一个行李箱，浑身半湿透地进来了。 他的裤脚和衬衣都在往下滴水，肩膀上还有没全融的碎冰，鬓边的碎发上沾满了水珠，抬眸的时候眼睫上还有霜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霜雪融化的寒气。 柏和同进屋之后转身关门反锁，屈身将陶芙放在了座椅上，她上布满白霜，瞳孔扩大，双手举着半空中，浑身上下一片被冰冻的僵硬感——和之前尤荣伊被冰冻的样子一模一样。 尤荣伊轻轻触碰了一下陶芙的颈动脉，转头对黄景辉吩咐：“去找主任打点热水来。” 黄景辉深吸一口气，点头去了。 “杨小花呢？”尤荣伊转头看向柏和同身旁的黑色箱子，“你把她装在了这里面吗？” 柏和同嗯了一声，半蹲下来打开了箱子。 半人高的行李箱中装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女孩，她同样是被冰冻住了的，以一种半蜷缩的状态被装在了箱子里，口唇惊慌无措地睁大，眉毛头发上都有冰霜，眼瞳是诡异的白色，表情定格在了被冻住的那一刻。 “看来我需要问问发生了什么了。”尤荣伊望着行李箱里的杨小花，眉尾轻抬，随手递给了柏和同一根毛巾，淡淡道，“一边擦一边跟我说。” “马尔兹和孙淼联合起来进攻她。”柏和同接过毛巾，眉宇淡淡地擦拭凝在自己的颈边发尾的冰渣，条理清晰地汇报，“她应激了，不停用寒气攻击我们。” “孙淼和马尔兹在我的帮助下，勉强可以应付她的攻击，但很快，石洪文来了。” 在一旁凳子上坐着的Le听到这里起了点兴趣，追问：“然后呢？石洪文一个人就单杀了孙淼和马尔兹？”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柏和同语气浅淡，“杨小花和石洪文配合得很好，他们联合起来，很快就制服了我们，将我们绑了起来。” “但这个时候出现了分歧。” 尤荣伊眸色一动：“杨小花不想杀你们，但石洪文要杀，是吗？” “嗯，和你预料的差不多。”柏和同点头，“石洪文在惊怒之下先是杀了马尔兹，然后要求杨小花将剩下的我们三个全吃了，杨小花先是顺从了，但她似乎从来没有吃过活人，在吃孙淼的时候突然崩溃了，她爆发出一种强烈的霜气，我借助屏障挡住了，但其他人，包括杨小花自己都被冻住了。” “石洪文有被冻住吗？”尤荣伊问。 “有。”柏和同回答，“但他的神力似乎和热力有关，能解除自己被冰冻的状态。” “我在他解除自己冰冻状态的时候，带着被冻住的陶芙和杨小花跑了出来。” 短短几句话，柏和同语调平稳把整件惊险无比的事情交代的简单清晰，轻描淡写。 “辛苦了。”尤荣伊说。 “既然我完成了你的任务。”柏和同缓缓地将毛巾放下，抬眸，“我是否能认为，我通过了你对我入队的考验？” 尤荣伊一顿。 柏和同此人的心眼子真的不比他少，看来是猜到了他是故意考验他，看他是否在生死一线的时候能站在他这边。 “虽然我依旧不理解你的理由。”尤荣伊伸出手，他垂眸从浑身湿透，仰望他的柏和同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他的脸上，“但你的确是通过了考验，欢迎加入我的队伍。” 柏和同伸出手握住尤荣伊的手，轻声道：“我的荣幸。” 柏和同的手掌残存着冰冷的触感，尤荣伊一握就想抽回，但被对方紧紧攥住，目光专注地凝在他的身上。 “不可以多握一会儿吗？”柏和同眼帘缓慢垂落，他眼睫和头顶的碎发上布满冰渣融化后的水珠，仿佛淋过一场暴雨，声音低不可闻，整个人的气场有种说不出的可怜，“我为你做到了一切，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去做。” 尤荣伊一顿。 这任务的确九死一生，对方也的确完美地完成了，只是多握一会儿手而已，也不是不可以。 “诶呀，怎么，原来新队员入队要握手吗？这是欢迎仪式吗？”正在尤荣伊权衡期间，坐在旁边的Le长眸一眯，他长手长脚，慵懒站起探过半个身子，抓住柏和同的左手握住狠狠上下摇晃，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怎么只和队长握，也和我握握呗，以后我们也是一队的哦。” 柏和同平静地看着自己被捏变形的左手：“……” Le一边左手和柏和同握，转身就和尤荣伊撒娇，伸出右手放到尤荣伊面前：“怎么我入队就没握，队长你偏心，我现在也要握手。” 尤荣伊冷漠地抽回自己的手，甩了甩手腕，懒得管这两个犯病的男的：“你当时是死人，怎么握？” Le：“……” 这倒是。 黄景辉适时端着一盆热水推门而入：“尤老师，热水来了！” “嗯，放在那边吧。”尤荣伊指了指陶芙旁边。 陶芙和杨小花都是女生，并没有解开衣服像尤荣伊那样解冻，而是用几张毛巾叠在胸口上，用热水缓慢浇灌，不多时，陶芙率先呛咳一声，醒了过来。 “醒了？”尤荣伊问。 刚刚苏醒的陶芙头晕脑胀，浑身发冷，迷迷糊糊地半眯眼睛，看到眼前另一个队伍的三个队员，几乎是惊慌地向后退了几步！ 但紧接着，她昏迷前的记忆回笼，惨烈血腥的一切将陶芙的脚步钉在原地，她猛地清醒了过来。 陶芙神色无比复杂望着坐在牌桌旁边平静看着她的尤荣伊，她目光落在尤荣伊手上的毛巾上：“你救了我。” 紧接着她语调一转：“但我两个队员是因你而死。” 陶芙并不蠢，到这一步她已经能将所有的线索联系起来：“你早就知道这副本里有两个神官，但你摸不清另一个神官的能力，你用双神官这个核心线索策反了我们的盾系选手，将消息透给我们，让我们去给你趟雷。” “成王败寇，都是我们自找的，我无话可说。”陶芙扶着额头有些疲倦地坐在了牌桌上，她闭了闭眼，长长叹息一声，“但你为什么留下了我？” “为什么救我？” 尤荣伊并没有回答，而是安静地等她闭眼深思结束。 陶芙将所有理清之后，再睁开眼，这个女人眼眸当中已是一片清亮。 她余光扫过站在尤荣伊旁边的柏和同，似是无奈又有些讥讽，双手一摊靠在了椅背上：“你特意救下我，我自然有感激在，不过虽然我之前两个队员的确是傻逼男人，是一对烂人，对我也谈不上尊重，但他们的确从来没有让我犯过险，你轻轻一个计策，就让这两傻子死了。” 陶芙说到这里似是不忍又恐惧地别过脸。 孙淼和马尔兹的死状太凄惨，她看的时候几乎被吓晕过去。 陶芙眼眶有些泛红，但紧接着她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气继续冷静地说了下去：“你特意救下我，自然是因为我对你有某种作用。” “我对你有感激，对我之前的队友有感情，你指望我和柏和同一样入队是不可能的，我心理上接受不了。” 尤荣伊终于开口了，他双手十指交握放在在桌面上，语气淡淡：“不是入队。” 陶芙望向尤荣伊：“那你要我做什么？” “不用做任何事情。”尤荣伊语调浅淡无比，“我救下你不是出自于个体的目的性，而是群体的目的性。” 他望着陶芙还沾着泪痕和碎雪的脸，漆黑的眼底有许多情绪在涌动，最后他只是微微叹息一声，伸出手递给陶芙一张纸巾。 “我傲慢地决定了你的命运，为此我很抱歉。”尤荣伊轻声说，“但请原谅我的残忍。” “人类方需要更多你这样的选手存活到最后，我们才有胜算。” 陶芙怔怔地望着尤荣伊递给她的纸巾。 尤荣伊的手很白，捏住纸巾的时候甚至分不清边界，他的手指没有半月，看起来像是某种艺术雕塑用来做范本的标准手模，透着一种没有血气的冰冷感。 “他们不值得你落泪。”尤荣伊垂眸轻声说，“有更好的在未来等着你。” “……你是人类至上主义者吗？”陶芙困惑地提问，“你这样救下我，不怕我为了队员向你复仇吗？” “我应该不算完全的人类至上主义者，但我厌恶神官，所以我渴求胜利。”他淡淡回答，“对我来说，死亡不值得恐惧，失败才值得。” “如果你为了人类的胜利杀死我，我会为你讴歌。” 113 七夕番外（启明星队长时期，不喜欢的宝宝别…… S市, 城郊公馆，平层商品房十九楼。 凌晨五点，窗边的闹钟响第一声就被从床上探出的手摁住, 尤荣伊略有些倦怠地从床上探出半身，他身上的睡衣一夜睡眠过后依旧一丝不苟，和他做人做事的风格一致。 五分钟后, 室内被起床的尤荣伊迅速整理一新，他耷拉着眼皮, 轻轻含着牙刷点开自己的手腕上的便携移动通讯设备, 占据面前化妆镜半面的投影出现，人工智能管家的女声响起： 【当日事物：197条, 是否语音核查？】 尤荣伊：“核查。” 柔美的女声语音开始播报： “神降局财务部部长邀主人您下午三点会面, 商讨最近半年启明星队伍的财务支出超额问题……” “安全局秘书长想与您商讨最近启明星的境外行动与联合部署问题……” 尤荣伊半闭着眼睛一边假寐一边聆听，在女声播报结束的时候他精准地完成了洗刷，抬眸, 漆黑的眼瞳里是一丝情绪也无的精明和冷酷。 “已阅, 依次回复, 启明星队长尤荣伊会按时出席, 请各位耐心等待。” 女声轻柔回复：“好的, 主人。” 镜中整理完毕的尤荣伊微卷的长发束成半高的马尾，偏长上扬的眼尾，冰冷倦怠又残酷的神情在那张标志过头显得艳丽的脸上糅合成一种奇特的魅力，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女声轻柔欢快地例行夸赞：“主人您真好看。” 尤荣伊似乎被这人工ai拟真又虚伪的夸赞逗得轻笑了一下, 他目光落在镜中, 淡淡纠正：“不是好看。” “——是好用。” 这是无比好用的一张脸，在面对某个人的时候尤其如此，他没那么喜欢长发, 因为不好行动，但介于某人的对他的口味，这长发就这么保留了下来。 尤荣伊略有些厌弃地收回对镜中自己的目光，转身：“备好衣物，出行准备。” 女声迅速报备：“您的制服已经熨烫完毕，挂在消毒衣橱里的第一件，皮鞋，制服皮带都已经放在了入户柜第一格。” 熨烫平整白色的衬衣顺着肩膀贴上纤白的肩胛骨，质地厚重的深色外套的金色扣子被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皮带穿到最后一孔，空旷的精装修商品房内没有任何成品家具，回荡着皮鞋踩在大理石地砖上的声音。 “叫监察局的人来接我。”尤荣伊垂眸整理手腕和领带，“十五分钟后开二类悬浮车在门口等我。” ai温柔地回答：“已呼叫。” 不多时，悬浮的投影上出现一个正在跳跃的听筒，传出略微紧张的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尤队长，不好意思，监察局今天有新人来，人事那边做事稍微乱了点，来接您的人稍后就到！” “没事。”尤荣伊淡淡道，“监察局来新人了？做什么的？” “《神降》导出的数据。”对面那中年男人一五一十地汇报，不敢有丝毫隐瞒，“两个人，一个叫刘黎昕，一个叫祝英，数据专业博士毕业，两个人有专业论文，之前在分局做事。” 尤荣伊听得嗯一声：“提拔上来那就是有能力。” 他态度寻常：“那就让他们好好做。” 中年男人听的连连点头：“是，是，都是这样想的！” ai适时打断两人的对话：“检测到门口停泊二类悬浮车。” “车到了。”尤荣伊不容拒绝地挂断了电话，“下次准时。” 停泊车口。 跟领导一起来接人的刘黎昕好奇地看向车窗外：“什么人还需要你来接啊？” “我不是来接人的。”坐在驾驶车上的领导无奈地说，“跟你说了几遍了，这辆车是一类车，开陆地车道，是周围防护车，没资格接人。” 面貌因为还没有经过大量数据和熬夜摧残而略显年轻的刘黎昕略有些不屑地抱胸，小声嘀咕：“什么人物这么大阵仗。” 又是监察局的领导来开防护车，又是二类悬浮车亲自接送，迟到一秒都人人自危般地紧张。 “和你说了，是大人物。”领导说，“做事严谨，不喜欢出意外，很守时。” 刘黎昕迅速在脑中幻想了一个特别事儿逼的糟老头子，一大早睡不着打电话给监察局折腾所有人来接他，迟到一秒就要对着全息投影通话气急败坏地大骂。 想着想着刘黎昕忍不住有点发笑。 “来了！”前面的领导压低声音小声提醒。 刘黎昕的注意力迅速被吸走，看向窗外，从冰冷整体，外墙一整层聚合能防弹玻璃的奢侈平层商品房里走出了一个年轻人，他略微躬身的推开门，旁边的人迅速从车上下去，明明是早上六七点，完全不可能有太阳的天气，有人十分多余地给他撑起一柄黑伞。 黑伞的末端挡住他扬起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半苍白的下颌，优美的唇形，和微微摆起，纤细白皙的手指。 刘黎昕怔楞地听到对方沙哑倦怠，仿佛刚起的声音：“辛苦了。” 只是一瞬，对方就利落地上了车，二类悬浮车在他们头顶轰隆发动，他们的防护车也跟着启动。 刘黎昕在车后座坐了好一阵，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是年轻人啊？！” 领导奇怪道：“对啊。” “我没和你说吗？我们今天接的人是神降局里最年轻的队长，你不知道吗？” * 早上九点半，神降安全局。 处理完监察局事物的尤荣伊被车接回了安全局，和处于市中心的监察局不同，安全局的总部在S市郊外的地下，入口处离研发管理《神降》深蓝科技中心不远，名其名曰方便监管，其实只是因为预算不够，只能在郊外开凿地下居所，一共有七层，第七层是停车场，上面六层是办公区。 尤荣伊被二类悬浮车熟门熟路地送入地下七层，他从停车场坐电梯直达二层，一出电梯，便是闹哄哄的喧闹声扑面而来，各式各样的吵闹声连绵不绝。 “我和你说，财务部的人，我今天就是死，死在这里，启明星的预算也不能减！” “我启明星抢点人怎么了，拯救人类懂不懂！我知道我抢的是未成年，但你知道她游戏天赋多高吗！A！你知道一个A级游戏天赋的选手对拯救人类有多大的帮助吗！你不懂，你就知道对方家长报案了！” “诶诶诶！说笑的，没真的抢，她自愿跟我们走的，我们和她家长说过了！真的说过！！！” “叮——” 电梯到达声清脆地响起，乱糟糟的室内无一人在意这抵达的电梯，直到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身穿制服的尤荣伊。 一瞬之间，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了过去。 尤荣伊抬眸一扫全场，踏出电梯的一瞬间，这些乱糟糟的东西就像是被磁场影响的小磁粒，有序地以一个半圆的弧形朝尤荣伊聚拢过来。 “队长，我们的预算超了好多，财务部一直打电话。”有人为难地询问，“说报销不了。” 尤荣伊问：“超了多少？” 这人吞了一口唾沫：“一千亿。” “嗯。“尤荣伊略微颔首，淡淡道，“把超预算的账单汇报给我，我想办法解决。” “队长，我发现了一个好苗子，16岁的女孩，游戏天赋有A！”有人兴奋紧跟其后上前汇报，“我们之前已经和她父母谈好了，以电竞学校的名义培养她参加比赛，每年一百万作为合约资金汇给她。” 尤荣伊嗯了一声：“是好事，然后呢？” “但是她父母好像突然意识了我们有钱！”这队员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意图，“小姑娘是愿意跟我们走的，但她父母压着不放，突然喊价喊到了一千万，要求九百万给父母保管！” “她和她父母人呢？”尤荣伊问。 队员回答：“小姑娘执意想跟我们走，和父母吵了一架，父母打她了，我们就分开他们安置在不同的调解室了。” “明白了。”尤荣伊点头，“她和她父母调解室是？” 队员说：“她在119，她父母在120。” 119调解室。 一个16岁，有些干瘦，穿着明显不太好的女孩子紧绷地蜷缩在角落里，她额角有伤，没有坐椅子，一见尤荣伊刷开推门进来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小兽，迅速地抱住了自己。 尤荣伊目光从上往下一扫，往前一步，女孩下一秒就要因为应激而跳起来的时候，尤荣伊把制服外套一脱搭在臂弯上，盘腿坐在了她的对面。 尤荣伊抬眸：“我们聊聊？” 那是一个相当随和的姿态和语气，女孩楞了一下，隔了很久才小声说：“……聊什么？” “你糟糕的家庭和父母，因为高压而垫底的学业成绩，不停逃学去网吧玩游戏和打架的档案记录。”尤荣伊平铺直叙地说出女孩的履历，他余光从女孩满是伤疤的手腕上平静一扫而过，“又或者是多次自杀自残记录。” 女孩的呼吸整个屏住了。 尤荣伊残酷地继续说了下去：“一百万的游戏培养对你来说已经是像奇迹一样的机会，但你的父母不放你。“ “他们试图从你身上榨取更多价值——比如九百万。“ 女孩终于彻底崩溃了，她忍不住疯狂颤抖起来，几乎是要嚎哭出声：“我不要，我不要跟他们回去！” “那你可以接受多大的牺牲和代价？”尤荣伊抬眸，他突然询问，“你能接受自己在游戏里为了胜利死亡吗？” 女孩呆呆地望着尤荣伊，尤荣伊平稳地回望她：“只要你说是，你之前的人生一笔勾销，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真的吗？”她喘息着问。 尤荣伊回答：“真的。” 女孩几乎是在惊恐，应激，排斥和各种各样极端的情绪当中用力点头：“我愿意！” 尤荣伊微微呼出一口气，他眉眼微弯，脸上带出浅浅笑意。 “你现在是我的队员了。”尤荣伊起身，他垂眸看着呆呆仰视他的女孩子，轻柔地伸出了手，“作为你的队长，为了胜利与明天，我会替你完成你在赛场外的一切请求。” 女孩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手，她颤抖地伸出手，放在尤荣伊的手心，被他稳稳拽起。 “我想要过得很好。”她说，“我不想被他们骂没用的东西，不如去死。” 她咬着下唇泫然欲泣：“我希望他们能体会我的感受。” 尤荣伊说：“好的。” 五分钟后，尤荣伊坐在120调解室。 他换了制服，双腿交叠，双手合十叠放在膝盖上，目光散漫又极具威压感地扫视对方的父母，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手背上敲打。 对面的父母紧绷地看着尤荣伊，目光带着打量和试探：“把我们的女儿还来！” “什么电竞培养中心，我看你们就是人口拐卖公司！” “还来！！” “一千万。”尤荣伊淡淡开口，对方的声音戛然而止，“这就是你们开的价？” “如果我给出这个价，怎么能确定你们之后不会再干涉？” 男人的眼珠子一转，一副明显就在耍鬼心思的样子，但嘴上说：“我看你根本拿不出一千万，说什么说呢，要么拿出一千万，要么把我女儿还来，不然我报警了！” 守在尤荣伊旁边的队员敢怒不敢言，尤荣伊眼皮一垂，扶住额头似乎终于有些疲倦了：“如果是平时，我应该愿意给钱或者和你们聊聊，但我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这样吧。”尤荣伊抬眸，“我愿意给钱，但有一个要求。” 男人急切问：“什么要求！？” 尤荣伊浅淡道：“VR心理痛感测试仪听过吗？” 男人一愣，明显没见识过这种高大上的仪器。 “是一种用来采集心理疾病者精神疼痛数据的医疗仪器，一般用于心理疾病患者的诊断。”尤荣伊屈身向前，掀起眼皮，“我采集了你们女儿的十六年以来的心理疼痛数据。” “如果你们能通过你们女儿的精神疼痛体验，那就证明你们的确是合格的父母，有权行使对子女的财务监管权，我就给你们一千万，怎么样？” 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犹豫地点了头。 尤荣伊起身，头也不回：“给他们准备合同和仪器，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时候给钱。” “对了。”尤荣伊略微回头，淡淡吩咐，“记住，一切在体验期间他们出现的自残自杀行为我们都不负责。” 离开调解室后，队员脸上一边暗爽一边担忧：“尤队，要是他们真死了怎么办，上次就死了人，法院那边我们怎么说……” “死了就死了吧。”尤荣伊冷淡道，“法院那边问起，就以最近的《青少年安全保护法案》的条例申诉——如果这对父母对自己孩子施加的是致死的心理疼痛，那他们就是杀人犯。” “死了不是正好吗，还省了他们一审二审网上吵架的功夫。” 晚上十点，启明星的办公楼层里依旧是灯火通明。 一群队员疲倦地伸了个懒腰，看到队长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有些惊奇：“队长还没下班啊？” 旁边的队员打个哈欠：“队长是个卷王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加班到凌晨才走。” “我知道，但今天是七夕啊。”这队员奇怪道，“我们一群单身狗也就算了，队长有男朋友，为什么也加班。” 整个办公室为之一肃，一群人以光速靠近了这个无意说出惊天大八卦的队员，个个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队长有男朋友？！” “什么时候的事情！” “挺久了吧。”这队员挠挠头，“队长男朋友据说也是个身份很了不得的人物，追了队长很久，把队长追烦了好像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和他在一起……” 办公室里有女队员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不是吧，队长真有男朋友了！” “他才十九啊！我们都在等他长大，谁这么快就下手了！畜生啊！” 这队员小小声地说：“据说，只是据说啊——” “——队长的男朋友比他还小半岁多。” 一群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刚刚还在纷纷谴责队长男朋友是出生的一群人现在口风一转，大力表示青梅竹马的恋爱真甜，队长太强了，事业干得好连爱情都早早定下了，不愧是我们队长！ 刚加入的女孩有些正在笨拙地帮忙搬运文件，她隔得远远的，并没有参加队员们的讨论，队员们也不急着和她社交，但那并不是一种排斥，而是一种等待。 她能感受到这些人对她怀有善意，只要她愿意，这些人都会接纳她，和班级上那种有意排斥她的氛围不同。 过了十点，办公室里的氛围稍松懈一点，有队员忙里偷闲投屏了娱乐新闻来看，大屏幕上是娱乐记者以夸张的语气播报着七夕情人节的重大新闻。 “……主石为12克拉的环绕水滴蓝钻项链在今年海瑟拍卖会上以六千万美金的价格被伦威尔家族拍下，总所周知伦威尔家族的继承人已经成年，这珠宝很有可能就是他拍下，不知道这个以【挚爱】为名的顶级蓝钻会落入哪位幸运女孩的怀中！” 队员们望着娱乐新闻纷纷感叹：“有钱人的爱情啊。” 办公室的门扉内，尤荣伊的通讯联络一震，他余光瞥去，是一条很简短的信息： 【我在楼下等你。】 尤荣伊办公的思绪一顿，他停顿片刻，终于还是拿起外套起身，穿过队员们诧异的目光去往楼下。 伦威尔家族的继承人做事一向和缓妥帖，他并没有将车停在会留下记录的地下停车场，而是出租车才会停的简易泊车口。 但一辆一看就定价非凡，通体钢琴漆面微微发亮的二类悬浮车停在出租车停泊车口，也不怪他前后的出租车停不了多久就要逃窜般地开走。 尤荣伊目光一扫这车，微微一顿，才上前去。 后车门自动打开，他倾身进入，刚才还在新闻里威惊四座的伦威尔家族继承人此刻正平静地抬头望着他，那目光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觉的希冀和愉悦。 “我以为你不会下来和我过七夕。”伊修斯轻声说。 “我也以为你一个外国人不会七夕。”尤荣伊淡淡道。 车厢内安静了下来。 伊修斯拿出一个被蝴蝶结包好的盒子，还没递出去，尤荣伊只是一扫，面不改色地挑眉：“蓝钻？” “你送我的珠宝各类东西加起来快两亿美金了吧。”尤荣伊冷淡地别过了头，他支着下颌看向车窗外，是明显拒绝的态度，“虽然我知道这对伦威尔来说也只是图自己开心就可以随便花出去的级别，但或许你可以把这钱花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伊修斯眸底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他打开盒子，那并不是蓝钻，而是一支笔和一条长盖章——尤荣伊知道这是什么，伦威尔家在自家旗下银行签大额支票用的。 “我也这样觉得。”伊修斯轻声说，“比如说启明星的财政漏洞？” 尤荣伊很轻地一顿。 “一千亿？”尤荣伊抬眸，“你确定？” “如果你愿意与我共度七夕的话。”伊修斯缓缓抬眸，他一黑一蓝的眼瞳里全是深不见底的情绪，“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愿意。” 若隐若现昏黄路灯光线和渐起夜色下，不远处S市内的天空上开始升起情人节特典的烟花，尤荣伊的目光在伊修斯的脸上停顿片刻，最终他闭眼向后倒去，似是极为无奈。 “走吧。”他叹息般开口，“你想去哪里过七夕？” 钢琴漆面的二类悬浮车在情人节璀璨的烟花秀下朝着远方的地平线开去，层层叠叠的光线交叠下，暧昧的歌曲随着烟花秀在夜色里回响。 伊修斯很轻地说：“如果一千亿就可以买这样一个夜晚，或许我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资本家。” 尤荣伊嗤笑：“你已经是了，混账。” 114 夏日冰工厂 有一瞬间，柏和同感觉他在…… 陶芙仰头望向尤荣伊, 她顿了顿，接过了尤荣伊递过的纸巾。 “杀你？“陶芙低头用力擦拭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 再抬头已经完全整理好了情绪，“我疯了才杀你。” 她之前没有碰过神官任务，从来不知道神官这么恐怖，她, 孙淼, 马尔兹三个A级选手在两个神官的围剿下，连十五分钟都没有撑到就缴械了。 强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与人的天赋激活出的能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居然还有两个！ 石洪文已经被他们妄自行动激怒, 不要说神官任务，这下连主线任务都通关无望——两条通关路线都走不了，现在这个副本完全就是个死局。 “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已经死在塔里。”陶芙疲倦地叹气, “但现在活着也跟死了没区别, 双神官副本, 基本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她苦笑一下：“不过还是谢谢你让我多活几天。” “我有通关的办法。“尤荣伊突然开口。 陶芙猛地一怔：“你有通关的办法？！” “嗯, 虽然情形艰难。”尤荣伊的说法还是秉承了他一贯的谨慎风格, 平静浅淡,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不过我需要一些信息, 比如在和你们队伍对战的时, 石洪文展现出的能力。” 尤荣伊抬眸望着表情混乱震撼的陶芙，轻轻摊开手掌，他苍白的掌心之上悬浮着一颗小拇指大小的鲜红宝石： “——比如这颗传说S级道具【阿波裴斯之眼】一些系统里没有的说明。” * 凌晨时分，棋牌室外蝉鸣阵阵。 黄景辉小心地在棋牌室门外望风, 注意有没有血猴子出没，同时用打的温水给冷冻更严重的杨小花解冻，小区里的居民已经在清凉中酣眠，整个小区里，只有小区的棋牌室还点着昏黄的灯光。 尤荣伊手上的宝石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晕，它里面仿佛涌动的血又或是凝固的眼球浆液，在灯光下缓缓流动，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美感。 系统面板跳出： 【道具：阿波裴斯之眼】 【等级：传说S级】 【效用：理论巅峰值】 【理论巅峰值状态：每个玩家的能力都有理论的上限，该道具可帮助玩家进入自己理论中实力最巅峰的时期，每个副本只可使用一次。】 【使用该道具后，玩家进入（理论巅峰值）状态，根据玩家的承受能力可保持该状态不同时间，最高时间上限为5分钟。】 【系统警告：玩家尤荣伊承受力低，若使用该道具，（理论巅峰值）状态只能维系30秒。】 尤荣伊垂眸望着这个道具，刚刚他已经让所有人接触过这个道具了，系统播报了每个人的使用时长，其中使用时间最长的是Le，可以抵平最高时限五分钟，其次是柏和同，四分四十五秒。 黄景辉是两分半，而最低的就是他，只有三十秒。 系统没有描述每个人的理论巅峰值的具体状态，而在陶芙的描述中，这个道具马尔兹看得很严，只有他自己用过。 “马尔兹使用之后可以维系理论巅峰值状态四分钟。“陶芙说，”我没看过他理论巅峰值的具体面板，但据他自己所说，他等级攀升到了九十级，各项基础指标提升了百分之十五左右。“ “九十级对于很多A级玩家算是满级了。“Le摸着下巴，似有所悟，“这样说来，的确算是巅峰值。” 《神降》的升级系统并不固定等级，而是根据个人天赋的上限来设定等级上限，比如F级玩家，很多只能升到30级，就抵达天赋上限了，也有极少数能继续往上升的，但继续往上需要的材料和天赋书就指数级地增加。 对于大部分A级天赋的玩家来说，90级已经是很高的等级，目前《神降》等级最高的玩家是六大公会之一粉尾的首席，S级玩家【魔王】，海里蒂斯，103级。 再往下就是六出花公会的首席，【歌伎】，六出花冬极，101级。 第三位是积分榜第一的【叛徒】，98级。 有人说叛徒的上限应该可以破100级，但碍于叛徒已经死亡，这些都已经不得而知。 “这个道具每个副本只能用一次。“陶芙有些紧张，“这个副本马尔兹原本准备用的，但没来得及。” 石洪文下手太快了，这个从极悲的情状中转化成神官的人类对同类有种强烈的警戒与杀意，马尔兹只是手腕刚刚一动点开面板，不过五六秒的操作时间，三十只血猴子就闻风而动，只是片刻就将他撕碎，连惨叫都被淹没。 陶芙见尤荣伊认真端详自己手上的宝石，出于精神系天赋玩家的直觉，紧绷地询问：“这个副本通关的关键，是不是在这个道具上？” “我原本准备的计划要更冒险一些。”尤荣伊四平八稳地回答，“有了这个道具，风险要少很多。” 陶芙微不可查地松一口气，她下意识问：“这个道具只能用一次，是给Le用吧。” 她这是直觉反应，传说S道具配顶级的S级玩家，她感觉才能对两个神官有一战之力，任何玩家都会这么选择。 “给我用？”Le挑眉看向尤荣伊，“我有这个殊荣吗？” 按照Le自己的思维，在任何一个队伍里，这种道具都该上赶着给他用，但碍于尤荣伊已经不只一次不按照套路出牌了——之前的天赋书也没给他用，就算他只有一级，他亲爱的队长也是先给的黄景辉这个B级队员。 现在传说S级道具出来了，给他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但Le就是感觉尤荣伊这家伙不一定会这么做。 果然，尤荣伊目不斜视地否决了：“不一定，要视情况而定，这道具只有五分钟，我也不清楚你具体巅峰值，你不一定能击杀对方。” “好吧。”Le耸肩，“虽然我猜到了我会被冷落，但我听话。” “所以。”陶芙有点想问尤荣伊为什么不给Le，但碍于尤荣伊强大冷淡的控场气场，她没能问出口，而是谨慎地转了口风，“是给柏和同用？” 她眼神看向一直沉默安静地站在尤荣伊背后的柏和同，这人此刻身上的衬衫都是湿的，并没有去换，细碎的黑发遮在眼前，闻言抬眼。 柏和同俯身，在尤荣伊耳边轻声问道：“是需要我吗？” 尤荣伊瞬间紧绷后背，他警惕地移开：“谢谢，不需要。” 他整个人的毛微妙地有点炸开，用一种呼唤小猫小狗的语气摆手：“你先去那边等，不要站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虽然他不排斥自己的队员是个对自己有性/幻/想的变态，这很方便他控制对方，他对队员没有人品要求，只有功能要求，但离得这么近还是没必要，要是等下聊着聊着不知道触发了对方什么点，勃/起就不好玩了。 毕竟人类的性/欲和英国的天气一样，常年处于一个积云多变的状态。 柏和同从善如流地站远了，尤荣伊漠然瞟他一眼，柏和同从这眼神里意会到了让他再站远点的意思，于是又乖顺地站得更远了。 探头进来的黄景辉略有些迷茫地看在离尤老师最远的地方——门后规规矩矩“罚站”柏和同，迟钝了几秒，才开口：“尤老师，杨小花好像要醒了。” “杨小花？！”陶芙悚然站起，“她怎么会在这里？！” 紧接着，她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尤荣伊：“你让柏和同把她也带出来了！” 她被柏和同带走的时候，人已经因为被冷冻而整个昏迷了过去，根本不知道杨小花也被带了出来！ “她有动静了。”黄景辉问，“要把她抱进来吗？” “嗯。”尤荣伊说。 陶芙整个头皮炸开：“不行，不能让她进来！她很危险！” “她可是个神官啊！你们疯了吗！” 整个室内没有一个人有动静，Le懒洋洋地靠在板凳上，望着“罚站”的柏和同一边看戏一边打了个哈欠，黄景辉懵头懵脑的，尤荣伊说什么就是什么，已经准备将杨小花抱进来了。 Le不会怕神官，黄景辉第一次做神官任务，就是和尤荣伊一起杀过B级神官，对神官战力体系的认知早就有点崩解了，至于柏和同，他平稳罚站，一声不吭，脸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 刚被神官搞死了两个队友的陶芙看这这一幕十分错乱：“你们不怕吗？！“ “没什么好怕的。“尤荣伊平稳地回答，”只是个不幸被神选中的小女孩而已。“ 陶芙到这一步，走是走不了了，只能无奈地留下来，紧绷无比地做好她能做好的一切防护，望着被毯子裹着蜷缩成一团，颤抖要苏醒过来的杨小花。 杨小花刚一醒来，就仰头呼出一口白气，空气中满屋的水汽瞬间凝结成冰，变成冰渣碎粒，悬在半空。 她发着颤地睁开眼睛，一看到自己眼前是几个大活人就像是应激一般地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我不要吃了！“她崩溃地哭叫，身体上不受控制地凝结出冰霜，”石叔叔，放过我吧！放过我！我不想吃人了！“ 随着她凄厉的惨叫，棋牌室机麻桌上的三四个茶杯里的茶水一瞬间冻结，地面上凝结出薄薄的冰层，黄景辉抱着双臂猛搓，脸色发白，陶芙转身就要跑路！ 这场景她在烟塔里已经看过一次了，这神官失控的时候，把她们所有人都冻住了！ 孙淼就是这样被抓住，然后惨死的！要不是柏和同捞她动作极快，她也要死！ “杨小花。“尤荣伊平静的声音在她凄厉的哭喊声中缓缓响起，“选择了被神降，你这辈子都只能靠吃人活了，你应该清楚这点。” 这句根本没有安慰，反而还火上浇油的话将杨小花的所有情绪激发，她哭喊地更加大声了，室内的温度伴随着从她身体里涌出来的寒霜，又往下跌了十几度。 黄景辉脸都被冻木了，他瑟瑟发抖地准备躲到身强体壮的Le身后，刚往Le身后一缩，就看到Le一步跨过，挡在了尤荣伊右方，黄景辉一顿，转头准备去缩在柏和同身后——毕竟这新队友是盾，应该能扛，这低温他实在扛不住啊！ 然后他刚一过去，就看到柏和同不动声色地斜挡在了尤老师的左方。 陶芙眼疾手快地坐在了最安全的尤荣伊的正背后，四个人形成了不容他人侵犯的四边形。 被四边形遗弃的局外人黄景辉：“……” 为什么，明明你们四个里，我才是最先来啊！我才是尤老师最先招的队员！ 但下一句话，尤荣伊让杨小花的嚎哭止住了。 “你此生已经不可能是人了。”尤荣伊轻声说，“但小花，神官是有来世的生物。” “你可以在下一次轮回里，再去做人。” “被神降过的人，是有来生的。” 杨小花止住了哭泣，她迷糊地意识到对方说了很了不起的东西，泪眼朦胧地问：“……来生？” 尤荣伊用一种经历了一切的眼神凝望着她，轻声回答： “是的，来生，无论过去经历了什么，你还有来生，因为被神降过，你的灵魂在□□死亡之后不会像普通人类一样消散，而是会被轮回之神指引进入杜阿特，再经过新生神的指引，你可以再投胎去往人世。“ “在这一次，你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家世，财富，父母，一切你都可以自己选择。” “这是神的诅咒，也是神的恩赐，它们赋予人类这种只有此生的生物一次来生。” “这是被神降之人，在世上除了死亡之外的唯一期盼。” 柏和同似有所感地望向了尤荣伊，尤荣伊侧脸上是棋牌室昏暗暧昧的光晕，他唇色苍白，被冰霜染色的长睫轻轻垂下，说话的时候气息很浅，仿佛在和对方私语，倾诉自己心底最隐晦的秘密。 有一瞬间，柏和同感觉他在说自己。 115 夏日冰工厂 下半夜的话，就还好…… 杨小花在尤荣伊的叙述中渐渐平静了下来, 空气中的冷霜凝结停止，她喘息着缩成了一小团。 尤荣伊眸色沉静地望着所在椅子上的杨小花：“我们是冰工厂新来的运输工, 发现了你石叔叔的秘密，他到处杀人喂养你，产出冰，整个坩城在他手里已经死了几百人。” 杨小花在听到死了几百人的时候肩膀轻轻颤抖。 “我们在逐渐调查的过程中，查到了神官这种东西，也就是你们身体里的那种东西，在我们的努力追查下, 我们查到了关于神官的很多信息，你应该清楚, 我们没有说谎。” “如果你相信我说的话, 愿意配合我们抓住你的石叔叔。”尤荣伊语调轻缓，带有极强的信服力，“相信我, 我有办法让你们来生过得很好。” 杨小花听完之后, 不再保护性地将自己继续缩成一小团, 而是犹豫地看向了尤荣伊。 尤荣伊安抚性地用毛毯裹住了她, 垂眸：“这些也就是先和你说说，你也不用着急回复我。” “我们的确很需要你的帮助，坩城继续这样下去, 大家都会死的, 不过你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也累了, 先休息吧。” “你考虑清楚了再回复我。”尤荣伊隔着毛毯拍了拍她微颤的背，神色柔和地宽慰，“但毕竟是件大事。” 杨小花顿了顿：“好。“ 尤荣伊将杨小花安置在了隔壁包间, 又给小姑娘拿了两件换的干净衣服递进去。 杨小花身体里的神官并不像洛斯那样司掌【不死之血】，可以让身体永远不长大，但因为她一直被石洪文关在地下，身体干瘦得非常的不正常，虽然已经八岁了，但看起来和五六岁的小女孩没有太大区别。 杨小花进侧包间的时候还有点紧张，她隔着门露出一张小小的，苍白的脸，通白的眼瞳望着门外的尤荣伊，问：“……这门能不能关住我吗？” 她抿了抿唇，似乎极为痛苦地回忆起了什么，捂着脑袋嘶哑开口：“一定要找结实的门，不然我冲出来……” 吃人的。 尤荣伊知道她在说什么事情，平静点头：“你放心休息，我们都守在门外，不会让你出来的。” 杨小花踌躇许久，还是抵不过疲惫，一个人进去睡了。 棋牌室虽然不宽敞，但和烟塔里的地下牢笼比还是好太多了，她缩在尤荣伊用三根椅子拼成的“床”上，盖上厚厚的毛毯，不多时就沉沉昏睡了过去。 尤荣伊将门反锁，如他所说，和另外三人都守在门外。 “我很好奇。”柏和同余光缓缓看向尤荣伊，“你为什么对神官这么了解？” “我并不了解。”尤荣伊淡淡回视他，“我只是根据我知道的一些游戏内外关于神官的信息，理论上推断出了这个可能存在的轮回机制。” “然后用这个可能是虚假的信息诱导一个身世悲惨的小女孩给你做事？”柏和同轻声说。 “嗯。”出乎意料的，尤荣伊并没有否认，而是冷淡，甚至是冷酷地直接承认了，他双手环胸，后背倚在杨小花熟睡包间的门扉上，抬眸毫不避退地直视柏和同，“无论她过往多么悲惨，选择被神降的理由多么充分。” “但当她选择被神降的那一刻，吃人的那一刻，她就是我们的敌人了。” 尤荣伊的神色之间有种隐忍的残酷和无机质：“游戏内如此，游戏外亦然。” “人的怜悯之心只能给同样对自己怀有怜悯之心的人，如果给了恶魔，禽兽，无心者，就会和这副本故事里的石洪文，杨树平，李丽华一样——” 尤荣伊缓缓起身，俯身在柏和同的耳边轻语：“会被害死的。” “我绝不会怜悯一个以我为食物，以我为猎物的生物。” 柏和同脸上的神情很轻地一静。 尤荣伊擦肩从他身旁走过，他就像是什么都没有说过一样，态度平稳开始吩咐黄景辉：“用椅子拼张床，大家准备休息。” 折腾一晚上，所有人都应该累了，这是黄景辉的想法，反正不管Le和柏和同这两个体质好到变态的人累没累，他和尤老师是累了。 他四处拖来凳子，试图像尤荣伊给杨小花搭床一样搭出四张床来睡觉，但这个棋牌室是个老旧的棋牌室了，最好的三根椅子都被尤荣伊用来给杨小花搭床了，剩下只有一些凳子。 凳子少又窄，只能勉强搭起一张能睡下的床。 “今晚估计要守夜了。”黄景辉活动了下肩膀，望着这简陋的凳子床无奈道，“只有一张，谁睡凳子，谁睡地上？” 一瞬间，四个人，包括陶芙的视线都看向了尤荣伊。 尤荣伊作为一个脆皮F级体质，睡这种刚被杨小花寒霜浸润过的地面，不出问题的概率简直是零。 他坐在机麻桌旁边，支着额头摆手，淡淡道：“让陶芙去睡床，她是精神系天赋，比其他人更需要良好休息保证感知和精力。” 陶芙刚要开口说自己不困，毕竟她是个A级体质，就见尤荣伊不容拒绝地手往下一压：“去睡吧。” 不知为何，陶芙这个在自己队里长期隐形控场的玩家，在尤荣伊面前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拖着一张薄毛毯，迟疑地躺在了凳子床上。 “那我睡了？”陶芙小声说，“你们不会晚上把我喂杨小花吧？” “安心睡吧。”尤荣伊轻声回，似乎是一晚上的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他神情罕见地放松了下来，带着点浅薄笑意，“既然当初我没动你，那就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 嘴上说着不睡，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经历了一晚上混乱离奇甚至是惨痛经历的陶芙实在是累极了，只是沾上凳子便迅速昏睡过去，守夜的还是杀了她两个队友的敌对方。 这一切的经历让陶芙入睡之前都感到有些迷幻，但这迷幻一闪而逝，她很快陷入了梦乡。 * 夜渐渐深了，水汽和冰气都很重，因为之前杨小花失控过，棋牌室内一片迷障般的雾气。 尤荣伊最后睡在了门边的角落里，他裹着一条毯子缩在地面上，旁边是跟他一样裹了跟毯子往地上胡乱一睡的黄景辉。 尤荣伊似乎是有点畏寒，不自觉地裹着毛毯往黄景辉那边缩，两个人头碰头地睡在了一块。 上半夜守夜的Le守得无聊。 今晚他也没出什么力，光看戏了，精力旺盛到睡不太着，他也不想和自己的守夜搭子，在门外抱胸闭目养神的柏和同说话，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也没和柏和同打招呼，转身就一个人回了屋子里。 刚一进屋子，Le就看到自家队长和黄景辉挨着头睡在了一起。 尤荣伊微卷的长发散开落在颈边，眼睫轻垂，脸上落下一片浅灰的阴影，毛毯裹在纤瘦肩膀上，斜倚在旁边睡得头都缩进毛毯里的黄景辉身上，姿态放松，吐息均匀绵长，似乎睡得极沉。 Le头一次看到尤荣伊这么毫无防备的样子，忍不住屈膝蹲下，稀奇地凑近了观察。 他发自内心地感叹尤荣伊这张脸哪怕睡着了杀伤力也这么强，比如这眼睫毛，可真够长的。 看了一会儿，Le突然手痒，伸出手准备揪两根尤荣伊的眼睫毛下来，想要测测一下尤荣伊这长到离谱的眼睫毛具体有多长。 他刚一伸手，似乎深睡的尤荣伊骤然睁开了眼睛，冷冷地望着他抬起来已经放到他眼睛前的手。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Le一点被抓包的自觉性都没有，还满脸笑眯眯地凑了过去，“原来没有吗！” 尤荣伊推开凑过来的Le，缓缓起身，他一边用绑在手腕上的发带绑起头发，一边侧过头斜眼扫Le，淡淡道：“你又无聊了？” “是啊。”Le没有站起，就那么懒懒地蹲在地上望着尤荣伊，“石洪文没找过来，血猴子也没有过来，守了大半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他托着脸，发自内心地叹息：“还没你的眼睫毛好玩。” 尤荣伊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他利落地绑好头发，把毛毯丢在了Le的脸上：“换班，我去守，你去休息。” 他推开房门，满小区因为制冷而产生的浓重的水雾顿时扑面而来，寂静的夜色里，能听到小区里传来隐约老人咳嗽声。 柏和同正靠在墙边，抱胸闭目小憩，听到门开顿时睁开了眼，侧过头和推门出来的尤荣伊对视了一眼。 “睡得怎么样？”他语调很轻。 尤荣伊斜眼扫他一眼：“我以为你会谴责我让你守全夜。” 他排的守夜是上半夜柏和同和Le守，下半夜他来换Le的班，柏和同接着守。 这样排班的理由很简单，柏和同是盾，很适合守夜，尤荣伊自己没什么用处，不需要太多休息恢复精力，睡个上半夜就差不多了，可以守下夜，但黄景辉和Le是重要队员，都需要好好休息。 “上半夜有些排斥。”柏和同平稳矜持地接过尤荣伊的话，“下半夜的话，就还好。” 下半夜守夜的尤荣伊一顿。 116 夏日冰工厂 大战（上） “上下半夜守夜都该拿出一样的态度。”尤荣伊不冷不热地挡了回去, “和什么队员都要好好相处，不可因人而异。” 没等柏和同再说话，尤荣伊问：“有发生什么吗？” “没有发生什么。”柏和同说, “有两三只血猴子过来巡逻过，但没有进小区, 在小区外面绕了两三圈, 没发现什么就回去了。” 尤荣伊一点头, 若有所思：“看来石洪文不想大张旗鼓地找杨小花。” 杨小花可是个心智不健全的小孩子, 又是神降者, 要是找得厉害闹出什么事情来, 那可不太好收场，石洪文明显不想杨小花出事，行事十分小心。 “接下来怎么办？”柏和同侧眸看向尤荣伊, “杨小花在我们这里，明天冰工厂无法制冰, 也不用送冰了，那你们还要回去吗？” “当然要回去。”尤荣伊缓声回道, “石洪文稳得住, 其他人可不一定。” 凌晨三点，坩城里雾气蒙蒙，冰工厂内尤其。 突然, 一声乒乓落地的声响打破了这寂静的夜晚, 烟塔不远处的办公楼三楼厂长办公室灯光大亮，室内的亮红木桌面上东西被扫到了地上，凌乱地散了一地。 怒气和惊惧未消杨鸿威气得脸红脖子粗，他又气又怕，接连猛拍桌面：“这群运输工到底是谁！怎么敢袭击烟塔, 袭击我的！” “石洪文，你怎么让他们跑了！”杨鸿威气得狠了，抬起手来指着对面正在低头抽烟的石洪文鼻子骂，“你管着那么多不人不鬼的东西，天天吃那么多人，啊，连几个运输工都抓不住！” “杨小花也被带走了，明天的冰我们怎么弄，耽误一天，你知道工厂要亏多少钱吗！” 石洪文耷拉着眼皮扫了杨鸿威一眼，他夹着手抖了抖烟灰：“你再指我一下？” 杨鸿威被石洪文看这一眼，猛地一个激灵，嘴里的骂声顿时小了下去：“……这工厂你也有股份，我也是为我们两着想嘛……” 石洪文嗤笑一下：“为我着想？我看你是为钱着想吧。” “杨鸿威，你给我听清楚。”石洪文吸一口烟，语气平淡地开口，烟气从他口鼻当中徐徐喷出，罩着他那张黝黑又凶悍的脸，“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做了什么，我之所以让你活到现在，只是你离得近，好做事，手腕多，钱多事少愿意帮忙杀人，我用着顺手。” “如果杨小花明天找不着。”石洪文那张脸上缓缓拉出一个让杨鸿威毛骨悚然的，狠戾的笑，“老子就拿你的头皮卤肉下酒。” 杨鸿威一个哆嗦，不敢再说话。 石洪文闷头抽了一根烟，烦躁地摁灭在杨鸿威保养良好的红木长桌上，留下一个让杨鸿威心痛不已但屁都不敢放一个的黑色烟疤。 “那四个运输工死了两个，跑了两个，就是这两个带着杨小花跑了的。”石洪文冷冷地说，“我看剩下两个跑的快，方向也确定，肯定有人在接应，不知道是不是条子在背后搅事。” “如果找到了，确定接应的人是条子。”杨鸿威迟疑地询问，“……那我们怎么处理？装死还是……” 石洪文言简意赅：“杀。” * 冰工厂，第四日清晨，宿舍内。 尤荣伊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他旁边的黄景辉和Le睡得七歪八扭。 昨晚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他们三人离开了棋牌室，重新潜入回了冰工厂内，柏和同一队出了事，但他们一队明面上还没有问题，是要回来的。 得益于Le此人神出鬼没的高速移动，他们昨晚回来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走之前，尤荣伊交代好柏和同和陶芙照顾好包间内的杨小花，又出钱向宣传办主任又多包了三日棋牌室，借口是要用棋牌室来寄放冰块，当做转运的仓库，这样可以方便午间给外城的大家送冰。 宣传办主任一听，这是大好事啊！便不疑有他，干脆同意了。 尤荣伊看了一眼时间，此刻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但起床的号声却没有响，外面一个送冰装货的工人都没有。 宿舍楼下，工人都在议论纷纷，说为什么今日冰工厂停运了，今儿天这么热，城里那些要靠冰度日的居民该怎么过。 还有什么，今天一大早杨鸿威厂长和石洪文主任就出了门，不知道去做什么去了。 尤荣伊依在阳台上听了一会儿，确定了情况之后转身进了宿舍，宿舍内Le已经起了，挑眉问：“怎么样？” “和我们预估的完全一致。”尤荣伊说，“杨小花不在，冰工厂停运，杨鸿威和石洪文出门找杨小花了。” “不是我们预估的完全一致。”Le哼笑，他抬手虚空点了点尤荣伊，“是你预估的，我可不会用我的脑子来干这种事情。” “接下来呢？按照你之前说的行事？”Le问，“在冰工厂里布置布置，准备今晚的大战了？” 尤荣伊点头，他眸色转深：“嗯。” Le懒懒地比了个OK的手势，抬脚踹了踹床上的黄景辉：“小黄狗，起来给你尤老师干事了。” 黄景辉被Le轻轻一踹，直接从下铺翻了下来，迷迷糊糊地啊了一声，翻身起来被尤荣伊拉起，拍了拍身上的灰。 “这计划风险很高。”尤荣伊轻声说，“如果有什么不对，你们及时撤退，存活是第一位的。” “风险最高，和石洪文直接对峙的部分是你来吧？”Le似笑非笑地倾身，“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你，我的队长。” 尤荣伊浅浅纠正了他一下：“还有柏和同。” Le直起身子，无所谓地耸肩：“我又不在乎他。” * 晚上八点，冰工厂外。 一整日没有冰的日子折磨得坩城内外城的居民都苦不堪言，被炙烤了一整个白天的居民在转凉的夜晚之时都出来乘凉了，毕竟这种天气，待在屋内开空调还没有出来吹风凉快。 人人摇着蒲扇坐在大树下，三两成群，在渐凉的夜色里抱怨或者愉快交谈。 路边的烧烤摊此刻正是火爆，男人和女人在烧烤摊上点一盘烧烤，三瓶啤酒，在炎热的夏季末尾聊着什么私密的话题，有人脸红，也有人斗殴，有人在笑，也有人在哭。 “我和你说，最近我买到了便宜冰！就是一个小伙子买的！又稳定又便宜，以后我家女儿夏天看书再也不用受那苦了！” “那个售票员突然就失踪了，诶，好好一个大姑娘，还没结婚呢，人也好，说是被血猴子掳走了，造孽啊！” 杨小花几乎是瑟缩地坐在一个烧烤摊的桌子旁，她被柏和同用带纱的头巾裹着，望着这许久不见的人间市井。 她听着周围人讨论着她产的冰，她吃的人，几乎泫然欲泣。 “对不起。”她通白的眼睛里流下泪，喃喃的，不知道向谁道着歉，“……对不起。” 她的父亲母亲一辈子做好事，是一对没帮到人都要愧疚到辗转反侧的良善之人，她被他们养大，此刻却吃了上百人。 柏和同安静坐在旁边，望着落泪的杨小花，等着行动，陶芙举着烤串，眼神复杂地望着这个表情生动的游戏npc，她听尤荣伊说过这小姑娘的故事，很难不心生怜惜——一个被神编织了悲惨命运的神降者。 “给。”陶芙没忍住，递了一串烤鹌鹑蛋给杨小花，“吃吗？还挺好吃的。” 杨小花失神地望向陶芙，缓缓地摇了摇头：“……谢谢姐姐，我吃不了这个。” 石洪文见她吃人崩溃，也不是没尝试过用别的东西喂养她，但吃不了就是吃不了，她吃任何普通的人类食物都会呕吐，就算勉强吃下去，也一点饱腹感也没有。 她的确是个怪物了。 她真的会有来生吗？ 夜色渐浓，没有太阳的照耀，地面越发凉爽，出来乘凉的人也越来越多。 正在寻找杨小花的杨鸿威几乎焦头烂额，这么多人在外面行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根本不好找！ 石洪文脸色阴沉：“今天不好找了，先回去。” 杨鸿威不得不点头：“走吧。” 越过人群聚集乘凉的树下和烧烤摊旁，杨鸿威忍不住嫌弃地走远了点，他一向看不上这些穷人待的地方，生怕靠近了就要沾染穷酸气，以后就要过这种下贱日子。 石洪文叼着烟，沉默地跟在杨鸿威身后走过，当他走到路的镜头，冰工厂门口那一刹那，不知为何，他突然转过了头。 繁华的夜景里，他从无数烧烤桌旁或喜或悲的人间剪影里窥见了自己年轻时刻的一隅。 二十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和杨树平坐在一个烧烤桌上，杨树平低头问他的时间，黄文逗趣般地哈哈大笑。 石洪文面色恍惚，他以为自己再也想不起这些事情了，因为已经太久远又隔了那么多事情，一切对他来说应该已经像是前世一样模糊不清晰。 但此刻，此时，此地，他面向着相似的场景，石洪文才失神地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没忘记。 他甚至记得那天晚上他们点了什么烧烤，喝了多少瓶啤酒，以及杨树平屈膝靠在脏乱的烧烤摊旁，抬头认真和他说： “你人这么好，肯定会有人喜欢你的。” ——那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117 夏日冰工厂 大战（中） 烧烤摊中, 因为温暖小区的棋牌室被包了，不知道在外面哪里打了一晚上的黄文醉醺醺地伏趴在桌面上，他一边打醉嗝, 一边嘴里嘟囔着：“再来，再来！” “我要翻盘了！你们都别走！输不起是吧！” 有人靠近了他, 黄文的脸上落下阴影，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看到一张淡薄英俊, 年轻男人的脸, 旁边是个带着明显厌烦神色的女人。 陶芙嫌恶地望着醉得人事不知的黄文：“找了半天，没想到这赌鬼在这里。” “尤荣伊让我们找到带他过去。”柏和同淡淡道，“走吧。” “今晚一切都会结束了。” 晚上九点, 厂外的烧烤摊热气蒸腾，是最热闹的时候。 冰工厂今天不用上工制冰或者运输, 放了一天假, 厂里的工人都欢天喜地地出去玩了, 相比起厂外的热闹，冰工厂内空荡无比, 烟塔空寂, 宿舍寥寥，只有办公楼的厂长办公室还亮着灯。 杨鸿威坐在办公桌后, 阴郁地和靠墙抽烟的石洪文面面相觑。 他们刚从外面回来，找了一天，一无所获。 杨鸿威刚要抬头开口说什么，突然猛地注意到他对面那张一整墙的巨大财神图不对劲——在财神右手捧着的金元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贴上了一张白纸。 “老石！”杨鸿威沙哑地拔高了声音, 他指着财神图，“你看那是什么！” 石洪文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目光一顿，起身走了过去扯了下来。 白纸贴得不高，被一张宽幅透明贴在上面，一撕就下来了，石洪文抖开白纸一扫，上面写着两行冷利挺拔的字： 【杨小花在我们手里，如果想要要回她，就带上三百万来工厂的制冰车间来找我们。】 【如果现金不够，可以折算物品。】 白纸的背后用透明胶贴着一缕纤细柔软的头发，还有一个小女孩的发夹，赫然是杨小花的。 杨鸿威凑过来看这字迹内容，猛地一惊，慌乱地看向石洪文：“这是勒索！” 石洪文不耐道：“我有眼睛会看，不用你说！” “三百万！三百万！”杨鸿威似乎被这个数字极大地刺激到了，来回走动，双手扒拉脸皮和头发，几乎要暴躁地跳起来，“开口就要这么多钱，他怎么不去抢！” “怎么？”石洪文夹着烟，淡淡一睨杨鸿威，“你不想出？” 他眼神语气都轻描淡写，但这神态从他那张苍老黝黑，又沟壑纵横的脸上亮出，给人一种不可直视的杀意。 杨鸿威仿佛被这眼神给钉死在原地，忍不住有点发颤地舔了下嘴皮，无力地辩解：“老石，真不是我不想出，三百万太多了，我真的拿不出……” 三百万太多了，要真的出出来，不仅要把这几年冰工厂挣的交出来，连他以前在热力厂几十年攒下来的老本他都要吐出来！ 这不如刮了他的皮！ “杨鸿威，我留你一条命，不是为了让你大富大贵的。”石洪文嗤笑，用手背拍了拍杨鸿威的脸皮，轻声道，“是为了让你出人出钱出力的。“ “你他妈要是不愿意，我杀你和杀别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连死带吃，几分钟的事。” 随着石洪文的轻声低语，窗户外血猴子移动的身影影影绰绰，有血猴子爬到了窗户边，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紧贴在窗户之上，口水直流地望着里面两腿打颤的杨鸿威。 “老石，你不能这么干……”杨鸿威往后退，他咽了一下口水，背靠上了墙面，“我们可是多年的生意合作伙伴，没你这么背信弃义的……” “背信弃义？”石洪文听了没忍住嗤笑，“杨鸿威，你对我和杨树平干过的事情你是一件不提啊，我们什么时候谈得上合作伙伴四个字了？” 他眼底流转着扭曲狰狞不见底的恨意，但脸上却是讥讽又轻飘飘的笑：“你私下补墙，遮掩证据，煽动那三十三人给你作伪证，把煤气泄露的脏水泼到杨树平身上，我看你的确是过得太好，全忘了。” “那怎么能算是我干的呢！”杨鸿威脸色苍白地辩解，“我确实补了墙，但我也就是希望杨树平能赔点，我哪里知道他们能疯到那个地步，冲到公安局去闹，冲到杨树平病房要他拿一百万来赔偿！” “我根本没想他死，谁知道他会跳啊！” “真要论起来，逼死杨树平的也是那些人，和我无关！” 石洪文闭了闭眼，这话他在过去三年里已经听了太多次，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子，闭目不能忘的地步。 “我不是要让他死！我们就是图点钱！” “喊得高不是真要那么多！就想要个几千块，怕他不给嘛，就去病房问了问，谁知道……” “没想到他会跳的，真没想到！” 这么多年，石洪文连着杀死审问了那三十三户里的人，里面不乏有人说了实话和原委，说出了杨鸿威诱导这件事，石洪文并不傻，前后一对，又去核查了墙壁，记忆当中空缺的真相终于被补齐，当年的事情幕后真凶水落石出。 但水落石出又能怎么样呢？ 他当时杀得眼红，已经连杀了十几人，杀得人鬼不分，恨意汹涌，比着杨鸿威的脖子也要他死。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杨鸿威被石洪文的双手扼捏得满脸涨红，声嘶力竭地惨叫求饶，“老石，我死了，小花怎么办！你怎么办！” ……对啊，杨小花怎么办？ 石洪文望着对方涕泗横流崩溃大哭的脸一瞬之间觉得空茫，仿佛那些汹涌的恨意带着他身体里的血肉被掏干，只剩一副名为复仇的腐烂人类空壳。 他缓缓地停下了手，神色空洞地踉跄后退。 ……杨小花根本没有自己吃人的能力，平日里都是饿得不行才肯吃两口，像只不认主的小猫，孱弱又倔强，不肯吃他这个后来饲养者喂的食物。 这一年来，如果不是杨鸿威费心养着，用钱勤勤恳恳，战战兢兢地帮他杀人善后，哄着杨小花吃点东西，杨小花根本没办法安稳活到现在。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神官了，但石洪文依旧困在这幅醪糟的人类身体里，他和杨小花在这人世间生存需要安全的地点，稳定的食物来源，以及最好不要被人发现。 神官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但并不是战无不胜，什么都能对抗的，神力被用光之后他们也会变得十分虚弱，如果不能及时进食人类补充力量，他们未必能抵抗人类的刀枪火炮。 杨鸿虽然只是个人类，但这是个可以摆平很多事情，为了钱可以不折手段的人类，连吃人都能接受——这一点尤为难得。 石洪文怒气上涌地冲进杨鸿威的办公室，又突然地停在了当中，他背后是那副巨大的财神画，面前是造价高昂的红木桌，眼前是劫后余生，自己亲手松开的杨鸿威。 杨鸿威生怕再惹到他，小声说：“我知道我错了，但都是为了钱，人活着哪有不用钱的，你也要用，小花也要用，对不对？” 石洪文摇晃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又无比癫狂的大笑，他捂着脸流泪，嘴角咧得就像是他结婚那天压不住的唇角。 三十三户人跪地求饶，人人都说日子过得不易只为求点小财，真不是故意的。 杨鸿威流泪祈祷，他说热力厂效益不好只想杨树平赔点小款，没想到他会跳。 神官高高在上，只是回应凡世祈祷，收取代价，哪管生离死别，爱恨烦扰。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人人好像只是求点小钱，怎么事情就发展到了那一步，好似真是他们自己小题大做，没抗住这小小意外，才导致如此惨祸。 石洪文谁都恨过，他杀了那三十三户人，怒起来就往死里揍杨鸿威，杨鸿威也不敢还手，最恨的时候，他甚至连杨树平都恨。 他恨这个滥好人的不知分寸，恨他的懦弱逃避，说跳就跳，没有一丝余地。 但恨到最后，最恨自己。 恨自己没有跑快点拉住杨树平，恨自己慢了一步，没有阻止杨小花神降，恨当初和杨树平相遇，让他从烂泥里把自己捞起来，从此天真地误以为烂人能救回，一发不可收拾的好心。 石洪文沉沉地望着办公桌后的杨鸿威，扯了下嘴角，深吸一口烟移开视线：“你怕什么，好生拿钱出来就行，我当初那么恨都留了你一条命，不至于随便杀你。” “好好听话，钱以后还能挣，小花出事了。”石洪文呼出烟气，喃喃道，不知道在说杨鸿威还是在说自己，“……可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夜晚十点，夏夜沉热，枯黄树叶间知了声起伏。 冰工厂制冰车间内。 车间是被尤荣伊开锁撬进来的，这是一个有热力车间改过来的制冰车间，除了流水凝冰的管道和切冰的大型机床，堆叠的，用来装冰的泡沫箱子，还有以前热力车间留下来的一台老旧火煤锅炉机子，就摆在切冰的机床旁边，占了很大的车间面积，十分突兀。 “我刚刚绕了一圈看了下，热力厂之前留下来的其他锅炉好像都被搬走了。“黄景辉好奇地探头打量这个唯一被留下来的锅炉，“怎么这个被留下来了？” 尤荣伊垂眸一扫这锅炉的边缘，那里贴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蓝底一寸，上面是一个青涩瑟缩的年轻男人，是负责烧和调试这个锅炉的司炉工。 这锅炉被留下来的理由顿时明显。 “石洪文不会丢这口锅炉的。“尤荣伊轻声说，”这是杨树平曾经上工烧的锅炉。“ 远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靠在机床旁闭目休息的Le一瞬睁开，他眯眼看向车间半垂下的卷帘门外，门外从远至近地走来两个提着三个麻袋，穿着黑色皮鞋的男人，麻袋里若隐若现的红色钞票的影子。 “尤荣伊。“Le压低声音，“他们来了。” 118 夏日冰工厂 系统提示：玩家您好，您的…… “带了几大口袋钱。”Le说着笑了起来, “不知道有没有三百万。” 三百万是他和尤荣伊两个人按照看过的工厂账本抵死了算的，基本可以将杨鸿威这个厂长这辈子无论明里暗里挣的钱全部掏空。 “应该有的。”尤荣伊淡淡道，“杨鸿威不愿意, 石洪文也会替他愿意的。” 杨鸿威的确相当不愿意，但就正如尤荣伊所说, 在石洪文的高压之下，由不得他不愿意。 本来三百万现金哪怕是现从银行取，都要等好几日，是不好拿出来的，但杨鸿威此人爱财如命又生性多疑，连银行都不相信，手里面有一万块的现金都绝对会从银行里取出来, 谨慎地存在自己财神图后的保险柜里。 尤荣伊之所以会直接提三百万现金这个要求, 就是从杨鸿威的账本里发现了他这个喜欢存钱的“好习惯”——他的银行卡面上现金流很少。 石洪文当然也知道杨鸿威这个习惯, 毫不犹豫地胁迫杨鸿威打开保险柜，把钱拿出来。 相比起杨鸿威的爱财如命, 石洪文对钱相当无所谓，随便扯了三个蛇皮口袋就往里面一沓一沓的装钱。 杨鸿威看他装钱的这仗势, 脸都看白了，仿佛在当场刮他的皮。 但哪怕心痛到嘴皮发颤, 他也一句屁话都不敢说, 只能跟在石洪文屁股后面, 缩着脖子提着口袋一起过来。 石洪文平时对他冷冷淡淡, 虽然没什么好声好语，但还算一个合作的态度，但真碰到什么事情，这人吃过人, 杀过人，手段通天，心狠手辣的程度更不是他一个小小厂长能比的，杨鸿威在这种时候通常都会识趣地老实很多。 比如这个时候。 杨鸿威低着头走在石洪文身后，石洪文披着灰蒙蒙老旧中山装外套，周围隐现三十只血猴子跟着他们蹿动游走。 装满百元大钞的蛇皮口袋在地上拖拽出嘶嘶的声响，石洪文停下了脚步，眯眼仰头，看向面前这个他日日相对，对了二十余年的巨大车间。 旧事历历在目，石洪文停顿了片刻，才继续向前走。 制冰车间的入口处是一个半垂下来的卷帘门，石洪文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唤了声：“开门。” 虽然石洪文喊的没名没姓，但门缓缓上移，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尤荣伊站在车间的最里面，车间里没有开灯，他和石洪文隔着缓缓上移的卷帘门相望了。 石洪文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他嗤笑了一声拖着蛇皮口袋往里走：“我看那做事手法，还以为是条子，没想到原来是你这个后生。” “石主任。”尤荣伊在这个时候都是礼貌的，他微微颔首，“冒犯了。” 石洪文发现是尤荣伊之后，一点没恼怒，反而倒像是放松下来般往尤荣伊这边走，黄景辉如临大敌地挡在尤荣伊面前，被他抬手抚开。 黄景辉急得还想再挡，被尤荣伊微微摇头给止住了。 “纸条是你写的？字不错。你干这个为了求钱？”石洪文往锅炉上一靠，挑眉叼起一根烟点着，都抖出一根烟用嘴上的烟点了，递给尤荣伊，“来一根。” 尤荣伊顿了顿：“谢主任了，我不抽烟。” “哦哦。”石洪文便两指一捏，熄了烟随手丢了，唏嘘笑道，“你原来不抽啊，唬我玩呢，不过不抽好，不抽好找老婆。” “年纪轻轻的，干什么想不开，为了钱做这种事。”石洪文似乎完全不把尤荣伊和周围几个大男人放在眼里，他散漫地抽了一口烟，“小花呢？”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示意门帘边的杨鸿威：“老杨，把门关了，把灯打开，免得外面听到声音。” “唰啦啦——！” 杨鸿威惊疑不定但又十分顺从地拉下了卷帘门，啪一下打开了厂房里的灯，白炽灯光亮起的一瞬，黄景辉整个头皮炸开！ 三十个血肉模糊，形体各异的血猴子分散在车间里的各处，有些伏趴在水泥地上，有些蹲在制冰管道上，用一双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从各方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石洪文一抬手，三十只血猴子训练有素地聚拢再分散，从四方八方插入四人的站位空隙当中，明显是要将他们分开，各个击破。 站在旁边的Le和柏和同两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迅速移动向尤荣伊这个没有攻击力的控制选手保护性回防。 尤荣伊目光一扫三人，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的动作都停住，于是连同黄景辉，三人都缓慢被血猴子逼退在厂房的角落里。 制冰车间外，藏在货车上陶芙看到款款落下的卷帘门，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尤荣伊没让她跟着一起进去，说对抗局势危险，不适合她这个精神系玩家进去，给她布置了另外的任务。 陶芙倒也没有一定要跟着进去，石洪文她正面对抗过，深知这人，或者说这个神降者的难缠和恐怖。 神降者和其它他们平时对抗过的怪物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陶芙现在一看到石洪文就忍不住心口发颤—— ——神降者完全不像机械运作的普通怪物。 石洪文在杀人的时候，看她的眼神是带有情绪的——那是一种对人类怀有强烈恨意的眼神。 要让陶芙自己说，她觉得他们绝对杀不了石洪文，但事到如今，除了尤荣伊那个风险巨大的计划，好像也没有其他能行得通的了。 陶芙深吸一口气，收拢思绪紧盯车间和系统面板，随时准备帮助回防。 制冰车间内。 尤荣伊似乎完全不畏这满厂的血猴子，淡淡开口：“主任不介意我点了钱，够了数，才给您看小花吧？” 石洪文深吸一口烟，脸上带着油滑世故又难掩戾气的笑：“小尤，你为人做事都上道，人也聪明，怎么就想不开为了钱做了这种事呢？” 【系统提示：神官bss石洪文对玩家尤荣伊好感度下降15。】 【目前好感度：45（心怀厌烦）】 被逼至角落的黄景辉看不到尤荣伊的好感度面板，见石洪文对尤荣伊面色阴沉，急得热汗和冷汗一起流，旁边的Le也眯了眯眼，手上一转，就转出了餐刀。 柏和同目光望着尤荣伊的背影，垂眸点开了自己手腕上的系统面板，准备好进攻。 尤荣伊的计划非常简单，其实就是尝试激怒石洪文，让他好感度下降超过五十，然后用天赋技能控制对方。 在副本里，npc好感度上下波动超过十五都算多的了，尤荣伊一张脸美得出类拔萃，又会说话，懂得察言观色和交际，在种种叠加之下，好感度波动能到二三十已经相当高了。 不过哪怕是再漂亮的人，在短短七天之内，人对他好感度波动也很难到五十这种地步。 这也是为什么Le会说尤荣伊的技能虽然是双系，但却没什么用处的原因——发动条件太高了，基本使不出来。 柏和同目光静静望着尤荣伊，在心里换了个说法—— ——是除了眼前这个人，其他人都使不出来。 黯淡的白炽灯下，尤荣伊长睫轻垂，哪怕是笼在阴影里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柏和同仍旧觉得那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这张脸看得久了，有片刻会理解前世的自己——柏和同平静地想。 人类是会被自己和环境塑造的生物，尤荣伊长了这种脸，其实很难养出擅长察言观色的能力，他长得太美，在外貌上优势太大，光冲这一张脸，几乎人人都会对他和颜悦色，自然就会将他惯得骄纵自大。 尤荣伊没有，他对人情绪的敏锐度堪称一流，几乎是对方一个眼神一动，他就能察觉到对方的情绪的波动，并做出对应的反应。 他的思维很独特，按照常规思维，拥有这种犯规的外貌，又是这样的天赋，理应去刷好感度才对。 尤荣伊并没有这么做，他对自己和别人都是冷酷的利用态度——利用外貌能刷多少好感度就刷多少。 然后，让对方恨自己，达到好感度波动的幅值。 但这样做，风险无疑很大。 柏和同眸光微沉地望着站在尤荣伊对面的石洪文，好感度上升的过程中可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但好感度下降的过程中，对方是有可能暴起伤人的。 石洪文脸色阴沉地一扬下巴：“把钱给他数。” 杨鸿威肉疼不已又心惊肉跳地绕过血猴子，把三袋现金没好气地往尤荣伊面前一丢，骂道：“数吧！没良心的东西！好心给你工作还起这种心思！” 尤荣伊被三袋现金砸了一下，他倒一点不气，屈身蹲下来将口袋里的现金倒出来，慢悠悠地一叠一叠地数：“一万块，两万块……” 他数一下，杨鸿威腮边的肉就跳一下，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转身站远了点。 地面上铺了一地红色的现金钞票，昏黄的灯光之下，仿佛什么地下交易的现场，尤荣伊一下一下地数，很快就在旁边垒起了一摞。 “279万。”尤荣伊抬头，“还差21万，钱呢？” 杨鸿威几乎要被气得惨叫起来：“你说要三百万，我都集齐这么多了，只差21万这么一点！没有必要吧！” “有必要。”尤荣伊拍拍手，站起来，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个有些柔和的笑，“那可是二十万，你说对吧，石主任。” 石洪文眉间一跳。 ……二十万，正好是当年杨树平赔偿的数额。 【系统提示：神官bss石洪文对玩家尤荣伊好感度下降5。】 【目前好感度：40（心怀厌烦）】 “不是还有几个黄金坨子用来抵价吗？”石洪文沉沉地抬手，“给他。” 杨鸿威直喘粗气，停顿了几秒，知道石洪文不耐烦地看向他，才脸色煞白地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掏出好几个金光闪闪的摆件。 Le一看没忍住抬了一下眉尾——其中一个摆件他在杨鸿威的桌上见过，把玩得都发光了，那应该是挚爱的级别了。 居然被尤荣伊给用计给套了出来，估计心头都在流血吧。 尤荣伊接过之后，掂了掂重，终于露出一副满意的神色：“还凑合。“ 杨鸿威本来还想生气，但被彻底掏干的他此刻只能脸色空白，疲软找了个地坐下，望着满地不属于他的钱发呆。 “……没了。“他眼眶泛红，居然在流泪，”什么都没了。“ “好了，钱也给你了。“石洪文终于不耐烦了，”小花呢？“ “拿到了钱，我会把小花还给您的。“尤荣伊余光一扫全场的血猴子，不疾不徐地开口，”我们做事的时候不知道您有这能耐，现在知道了，我们也不得不防，万一我们把小花交给了您，您转手就把我们给杀了怎么办。“ “我们也怕死的。“ 石洪文被尤荣伊这发言给气笑了：“你现在知道怕了？绑我干女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呢？“ “你说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的，也有点本事。”石洪文举起点烟的手横扫全场，眯眼点评，“以后什么钱挣不了，非要在我手上挣。” “做都做了，钱也挣到手了，主任也没必要再说收手的话了。“尤荣伊平平稳稳地接过话，”我会先给您一张照片，再打一个电话，让您确保小花的生命安全，等我们出了坩城，就会把小花放还给您。” 石洪文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小花不在这里。” “当然不在这里。”尤荣伊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们是专业的绑匪，不会留这种后患的。” “那她在那里？”石洪文皱眉追问。 正常来讲，杨小花毕竟是神官，就算出事也是她吃别人，别人不太可能左右她，但他之前和这群人交战过…… 这群人好像和他和杨小花一样，怀有某种特殊的能力，说不定能对杨小花这个小崽子做什么！ 石洪文忍不住焦躁起来：“杨小花在哪儿！” 【系统提示：神官bss石洪文对玩家尤荣伊好感度下降5。】 【目前好感度：35（心怀憎恶）】 尤荣伊目光扫过自己面前跳出的系统面板，一共下降了25，好感度波动已经过半，但还差25的好感度才能使用技能。 石洪文已经有些暴躁了，再这样一点点磨下去，对方大概率会暴起，这厂里三十只血猴子，哪怕是黄景辉有那个冰块技能，但这厂内是个密闭空间不像之前的宿舍空地，并不好跑，石洪文只要暴起一下，他们大概率就会全队覆没。 尤荣伊面上浅淡，内心心思电转，他余光飞速地扫过全场，只是顷刻就做出了判断—— ——需要下猛药，直接把石洪文的好感度一次性拉下25，不能给他暴起的机会。 “在我们的人那里。”尤荣伊先是拿出在车间里找到的固定电话，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张拍立得拍下的照片，同时拨打电话，将照片和听筒递给石洪文。 照片正面向下，电话声嘟嘟作响，尤荣伊缓缓抬眸，对石洪文说：“主任，接吧。” 石洪文望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听筒和照片，一种隐秘，又让人窒息的不安紧紧攥住了他，让他没有立即动作。 他想起了明秀兰在那天为了救他，跑出去打电话，最后尸骨不全地攥着那个听筒倒在他面前的画面。 他想起了他和杨树平一家人外出游玩，一群人笑眯眯地照下了全家福，那张照片还放在杨树平的电视上面，他时时擦拭，对那照片十分眼熟，眼前尤荣伊递给他的照片背面和那照片莫名相似。 ……二十万，钱，相似的听筒，照片…… 微妙相似的元素不断被出现在面前，石洪文陷入一种迷障般的混乱之中，他像是回到了当初密集的噩梦里。 石洪文呼吸起伏了两下，他掀开眼皮阴恻恻地盯着尤荣伊看了一下，同时翻开了照片，接过了听筒！ 他的瞳孔一下收缩了！ 照片就是那张电视柜上的全家福，而听筒里的声音是黄文。 他的声音十分迷离，就像是被催眠了，机械地说出来的般，但依旧透着一股带着酒气的嚣张：“石洪文，我和你说，你以为你放我一马我就会感激你吗，现在杨小花在我手上，我找了一群厉害的人绑了她，我知道你开冰工厂挣了大钱，你要是不想她死，就老实把钱交出来！” 石洪文就像是被冻住般地僵在原地，他的表情一瞬是放空的，隔了很久才开口，嘶哑无比：“……是你干的？” 制冰车间外。 陶芙蹲在大货车后面，她对面是黄文和杨小花，黄文举着听筒，眼睛里是一圈一圈的黑白波纹，浑身的酒气。 【系统提示：玩家陶芙用技能三（黑白瞳）催眠npc黄文。】 【注：催眠npc对方会留下记忆，可能会有追杀玩家行为，慎用！】 听筒里传来石洪文气息不稳的声音：“是你干的，黄文？” 陶芙捂住听筒，对黄文说：“说是你干的。” 黄文大着舌头回答：“是啊，是我干的！” 车间内，石洪文脸上是一层一层浮上的阴霾，他脸色黑沉无比，眼瞳里布满血丝，呼出的气息带着浓烈的热感，整个人仿佛是要失控了般。 “黄文，你当初在杨树平的墓前磕头认错，我才饶了你一命，你居然敢做出这种事……” 石洪文的声音甚至是有些尖利了：“我以为你还有点人性！” 尤荣伊在一旁，垂眸静静望着这一幕。 石洪文几乎把所有当初三十三户人里参与的人全杀了，但黄文却全身而退了，而且根据黄文之前和他接触时候说的话——【是是石洪文和杨鸿威干的，是他们害死的杨树平！】 黄文这个赌鬼说的话尤荣伊一个字都不会信，从回忆里就能看出，这人嗜赌成性，谎话连篇，推卸责任是基本操作，但他恐惧的回答和反应侧面反应了一个事实——石洪文和杨鸿威在煤气泄露的事后找过他。 既然找过他，石洪文这么恨，为什么留了黄文一条命？ 尤荣伊眸光无比平宁地望着两眼赤红的石洪文。 理由很简单，和那个宣传办的主任一样。 “如果不是你妈是杨树平亲手救下来的。”石洪文眼瞳发红，抓住怒吼道，“老子当初第一个就会宰了你！” 尤荣伊眼神定在石洪文的身上。 他从入梦水里看到的记忆一定是石洪文知道的东西，石洪文知晓一切的情况下还放过了杨鸿威和黄文这两个罪魁祸首，是有理由的。 杨鸿威很明显是为了钱和居所和杨小花，是一种冷酷的合作关系。 而黄文是不同的。 因为黄文的妈，是杨树平在煤炭泄漏的时候，拼死从楼里背出来的，光凭这一点，石洪文就不会动黄文。 而这个为了他心中难得的那点善唯一仁慈高抬贵手放过的人却背叛了他，绑架了杨小花。 石洪文离崩解只有一线之遥。 “杨小花是不是在你旁边！”石洪文目眦欲裂，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他表情狰狞，语序混乱，“说话！让她开口说话！我和你说黄文，你要是敢动她，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切碎了喂你妈吃！” “小花害怕，她发不太出声音。”尤荣伊此时终于开口了。 石洪文猛地转过身去：“让她说话！” 尤荣伊平静地直视他：“你要听她声音的话，我也有办法。” 石洪文看到这个面容优渥，姿态冷静的年轻人缓缓启唇，说出了一句让他浑身的血都瞬间沸腾的话。 “黄文。”尤荣伊轻声说，“给杨小花两耳光，让她哭。” 石洪文瞳孔一缩，他的拒绝还没来得及出口，听筒那头就重重地一声抽下去的耳光声，顿时小女孩疼痛的抽泣声音就响了起来。 石洪文一瞬之间目眩神迷，他在车间的正中央，听着听筒里杨小花连绵不断是哭声，几乎站立不稳。 “尤荣伊。”石洪文双目全红，他扭曲地嘶吼：“我他妈杀了你！！” 【系统提示：神官bss石洪文对玩家尤荣伊好感度下降35，好感度归零。】 【目前好感度：0（欲杀之而后快）】 【系统提示：检测到本副本神降者对玩家产生强烈恐惧情绪，可对其使用天赋技能一。】 【技能一（意乱情迷）：当玩家诱导对方意乱或情迷，好感度上下波动五十，就可以控制对方，使用对象不限玩家，npc或神降者。】 【进入控制状态后，对方身上会出现一枚黑色蝴蝶标记】 【使用该技能需要燃烧血量，玩家目前血量可控制对方三十七秒，玩家是否使用？】 尤荣伊回答：【是。】 当回答落下的那一瞬，尤荣伊的周身盘曲漂浮出一根银色长链，长链末端的弯月镰刀刀尖上停着一只振翅翩跹黑色蝴蝶。 尤荣伊被链条环绕，他微卷长发随风飘舞，石洪文惊惧不定地后退半步，就看到尤荣伊缓缓抬眸，反手握住身前的镰刀，刀刃划破他掌心，一瞬之间长链染血，狂风大作，只听他轻声下令：“去。” 血色长链心随意动，猛地向石洪文袭去！ 石洪文侧身想要躲开，他厉声想要指挥血猴子，但那黑色蝴蝶从镰刀刀尖飞起，朝他飞来，就像是没入他身体里的一缕烟般进入了他的身体。 瞬间，石洪文的后肩上就出现了一只黑色蝴蝶标记，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血色链条爬上他的脖颈，用力一绷，将他扯住！ 【系统提示：神官bss石洪文进入被控制状态】 【系统警告：玩家尤荣伊血量正在飞速燃烧中！96…92…】 杨鸿威惊恐不定地看着眼前这离奇的一幕，转身要跑，血猴子见主人被控住了，失去指挥，纷纷混乱地想要上前来攻击，角落里三人被解除限制！ 血猴子朝着尤荣伊奔跑过去，尤荣伊余光一扫，冷声下令：“石洪文，让你的血猴子们自相残杀。” 石洪文咬牙切齿地不想说出这句话。 【系统提示：神官bss石洪文正在激烈抵抗玩家的精神控制，请玩家做好bss挣脱的准备！】 尤荣伊用力攥紧链条反手一勒，语气越发冷酷：“说。” 石洪文从齿缝里蹦出这句话：“……自相残杀。” 一瞬之间，纷纷朝着尤荣伊涌来的血猴子就混乱地自相攻击了起来，遍地凄厉的惨叫。 “我控制不了多久。”尤荣伊脸色几乎瞬间就惨白了，他厉声道，“Le，柏和同，动作快点，杀了他。” “知道。”柏和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尤荣伊身侧，他双手微张，手套是正处于高温的攻击状态，眸色淡淡，“队长做的很好。” Le笑得血腥味十足：“今晚你发挥的这么好，怎么也不会给你掉链子的。” 两人齐齐朝着石洪文袭去！ 尤荣伊被巨量的烧血弄得晕眩，往后走了半步抬手扶在了锅炉上，唇上一丝血色也无。 黄景辉眼疾手快地回防，扶着尤荣伊给他喂药，一边喂，一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尤荣伊的焦急无比。 尤荣伊的血量只有几百，控石洪文的烧血速度又飞快，断一下就容易出事。 黄景辉焦灼地看向和石洪文缠斗的两人，心想，快点啊，尤老师扛不住！ 制冰车间外。 陶芙仰头，似有所感地看向发出杂乱声响的制冰车间，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她脚边是被她两耳光扇晕的黄文，两眼翻白地倒在地上。 陶芙当然不可能让黄文真的扇杨小花，被扇的是黄文，结结实实的两耳光，陶芙下了狠力气，杨小花只是配合的哭一哭，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此刻正有些畏惧地依偎在陶芙的身旁。 “姐姐。”虽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杨小花的眼神还是那么天真懵懂，她被关了三年，心智并不成熟，正拉着陶芙的衣角，又是害怕又是忧虑，“石叔叔是不想去来生吗？他为什么不愿意跟尤荣伊哥哥走？” 杨小花跟着杨树平拜了那么多庙，或多或少受了些熏陶，对尤荣伊骗她的有来生的话几乎一秒都没有怀疑，直接就相信了，轻轻地问：“这辈子要吃人才能活，下辈子投胎去做人不好吗？” 陶芙拉着杨小花的手，沉默不语。 冰工厂里，石洪文发出声嘶力竭的愤怒咆哮，他嘶哑地怒吼，在命运的悲鸣中一个人犹如困兽般逞凶斗狠。 冰工厂外，人群熙熙攘攘地热闹团靠，和那个世纪初的春节一样，人人都在迎接来年，只有他永远被困在了那个冬天。 不能反击，被两人联手逼到绝境的石洪文伏趴在地上，他浑身狼藉，眼神凶狠，身体里那些年轻的兽性仿佛被唤醒，血液疏疏流动，溢满腐臭与复仇的心脏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犹如悬挂空中的夏季太阳。 【系统提示：神官bss石洪文受到严重攻击，即将进入狂化模式，在场玩家全体进入bss战！】 【神官/神降者：石洪文】 【神官等级：大神官】 【神力等级：B级】 【血量：2791（8%）】 【技能一（灼烤）：使用热力灼烤玩家，使玩家同化值升高，同化值百分百后会被同化为其信徒怪物（血猴子）】 【技能二（六月太阳）：爆发技能，可将自己心脏召唤出来成为一颗太阳，通过灼烤一方土地，通过炎热使他人的生命力降低或者死亡而补充能量】 【技能三（引神降世）：死前（血量低于5%时）会吟诵对应咒语可召唤对应的更高位的神官，吟诵完会引来更高位的神官降世，对全场玩家进行无差别攻击】 【系统警告：请务必在阻止该bss吟诵完咒语，引来更高位神官！】 石洪文的心脏从胸腔搏动着跳出，变成了一个半悬在制冰工厂里无比明亮的太阳了，蓬勃强大的热力顿时席卷所有人，夜晚里的冰工厂爆发出巨大的光亮！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完成副本背景解密，发现了坩城变热的真相。】 “我草……”黄景辉看傻了，“原来是这样。” 原来坩城变热，是因为悬在空中的那颗太阳根本不是正常太阳，而是石洪文的心脏！ 这神官的能力也太恐怖了，居然还能这么玩吗！ 尤荣伊抬手半挡住溢在眼前的光亮，他在快速烧血和太阳炙烤之下出现了明显的晕眩感，神志溢散了一瞬，出口的话都变轻了：“……不要让他吟诵经文，速战速决……” 这猛地跃出的太阳的巨亮让所有人都停了一下，抬手去挡自己眼前的光亮，强亮让人眼有一瞬的盲感，动作都停下了。 只除了一个人没有停下。 杨鸿威根本没有抬头看天上，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些钱和黄金，自然没有受到强光影响。 见这尤荣伊这支队伍被石洪文制住了，杨鸿威便手忙脚乱地去抓钱，抓到一半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缓缓抬头看向侧过头避开光亮，眼瞳微散的尤荣伊。 是这家伙刚刚控制住了石洪文，只要杀了他，这一切都结束了，这些钱也会重新变回他的！ 杨鸿威抬手抓住地上一根在打斗之间掉下来的铁管，这根铁管是被Le的餐刀削下来的，头尖利无比，他握住这根铁管，不管不顾地怒吼一声，居然吼出了点血性。 “老石，我帮你杀了他！“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杨鸿威举着铁管对准尤荣伊的心脏就插了下去，将他钉死在了锅炉上！ 鲜血喷涌而出，尤荣伊的手垂落，血色长链从空中坠落。 Le猛地回头，黄景辉将一整瓶A级药水灌了下去，但攻击到了致命处，根本不知道恢复血量有没有用！ 柏和同时反应最快的，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颗红色宝石，走向尤荣伊。 尤荣伊眼瞳已经散了，唇边溢出血来，眼皮往下垂落，似乎想再看走到自己眼前的人一眼，但又仿佛看不清。 直至濒死的这一刻，他表情仍旧是平静的，似乎早就料到了自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 “是我疏忽。”尤荣伊轻声说，“你们去杀了他，通关吧，不用管我了。” 柏和同和他静静对视了一秒，抬手将红宝石置于他的发间：“胜负与我毫无意义，我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你。” “所以尤荣伊。”柏和同取下铁管，俯身抱起他，垂下眼帘，“在你爱上我之前，你要活着。” “啪嗒——” 宝石嵌入发带之上蛇形环扣的眼睛当中，里面凝固的液体活过来般流动起来。 【系统提示：玩家柏和同对玩家尤荣伊使用传说S级道具（阿波裴斯之眼）】 【正在梳理玩家尤荣伊当前状态，进入理论巅峰值预备中。】 【玩家尤荣伊状态：脑域严重受损，记忆受损，濒死，F级天赋，20级……】 【正在计算理论巅峰值状态……】 【正在计算理论巅峰值：脑域S级，天赋S级，记忆修复，极限等级116级，技能四与五权限解锁……】 【正在导入理论巅峰值状态……】 【系统提示：玩家您好，您的理论巅峰值游戏面板（叛徒）已上线】 结合的宝石冒出了冲天的红光，在巨大的光晕当中，无数的黑色蝴蝶从红光里振翅飞出，蝴蝶构成的光影里，一个身影若隐若现地走出，声音冷淡凉薄。 “……启明星队规第一条，非死境不找队长。” “是谁要死了？” 119 夏日冰工厂（完） 好好珍惜你…… 冰工厂外, 陶芙几乎是惊愕地望着从工厂车间里飞出来的一只只黑色蝴蝶，她见过这东西，在一个玩家制作的一个全息视频剪辑里。 这是积分排名第一的玩家, 叛徒使用技能的标志物。 ——控物蝴蝶。 工厂内。 黄景辉大脑一片混乱，他呆滞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Le长眸眯起，望向红光之中的人物, 蝴蝶翩跹翻飞, 款款落在厂内的每一个人之上, 轻轻扇动尾翼。 杨鸿威面色惊悚地望着自己肩膀上这只蝴蝶, 乱叫着想要将这黑色的蝴蝶打走，黄景辉懵懂又不可思议地望着停在自己手背上的蝴蝶，伸手想去碰，Le意味不明地轻笑, 倒是不驱赶落在虎口上的黑色蝴蝶。 柏和同神色无比平静地垂眸，望着悬空停在他鼻尖之前的黑色蝴蝶。 蝴蝶振翅缓落, 停在他的唇瓣上。 这一刻, 他有种模糊又朦脓的感知, 为何前世的他会为尤荣伊的爱而死, 为何红王需要他, 以及祝和雅在他临走之前，那句意味深长的劝告—— 「他这样一个基因低劣，身体孱弱的人类，却是神官最大的敌人, 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问：为什么？ 祝和雅回答：「因为他够冷酷，又擅长操纵别人，利用自己拥有的一切, 甚至包括别人对他的爱憎。」 祝和雅叹息般轻笑：「不巧的是，他特别擅长获得别人的爱，尤其是你这样天赋顶级的人。」 「大家都只是他的对抗神官的玩物罢了。」 「伊修斯，小心再变成他的玩物。」 宛如实质的红光渐渐消退，满工厂的黑色蝴蝶仿佛被定格了般同时停止扇动，形成一副诡谲瑰丽的画面。 消退的浓郁红光中人影渐渐现出。 【系统提示：面板恢复，防御力提升，可抵抗致命伤害，生命值回升……】 【系统提示：脑域修复完毕，失去记忆与现有记忆融合中……】 【系统提示：记忆融合完毕。】 【系统提示：面板升至极限等级116级，天赋技能四（意志链）解锁，天赋技能五（不完全神降）解锁】 【技能四（意志链）：玩家可通过意志随意截断，延长，复制死神链数量与长度，复制出的链条为意志链，意志链为抽象链条，可以随意穿梭空间，出现在任何玩家能想象的具体位置内。】 【玩家昏迷或意志溃散后消失，无冷却时间。】 【技能五（不完全神降）：惩戒弑神技。】 【该技能为杜阿特星系禁忌技能，窃取了双子神官关于死亡的权能，窃取了天秤神官关于审判的权能，可杀死或封印神官。】 【神降者与神官意识融合度低于50%，为不完全神降，在不完全神降的情况下，玩家可使用该技能将神官封印后，剥离神降者和神官。】 【若神降者与神官意识融合度大于百分之五十，为完全神降，神降者与神官已经融为一体，玩家不可封印，玩家可使用该技能杀死神官，同时，神降者也会死去。】 红光终于消减，氤在黑色蝴蝶群之内的“尤荣伊”缓缓睁开了眼睛。 明明是和先前完全一样的面貌，但杨鸿威莫名就感觉眼前这个尤荣伊比之前那个被他一钢管捅穿，脸色苍白病恹恹的人，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这个“尤荣伊”面色冷淡厌烦，像是被什么小事打扰的大人物，那张精致过头的脸庞上一点虚弱都看不到，穿着廉价宽松的工装也像是什么顶级工艺制作的特殊时尚。 他右颈处锁骨上，原本是有烧伤疤的地方是一个十分显眼的蓝黑色的蝴蝶纹身，巴掌大小，就像是某个人的印记一样充满欲望地彰显在颈侧。 “尤荣伊”先是一扫全场，最后余光淡淡扫向他，杨鸿威忍不住恐惧地后退了半步。 “原来是这样。”他呼出一口长气，点开面板确认了一下时间，像是早有预料般开口，“是这样的情况啊。” “尤荣伊”垂下眼帘，快速梳理现状：“我失去记忆之后再次组队进游戏了，队员只有两个，用传说S级道具恢复到了巅峰状态，但只有三十秒，但目前的情况是，有一个爆发的B级神官，一个待处理的C级神官，和两个没什么用处的队友。” “不太好办啊。” 他用词简单直接，也没有什么情绪，直接就下了判断。 哪怕是一向很桀骜的Le也一句话都没说，对方的压迫力强到让他难以反驳。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尤荣伊”缓缓抬眸，“不过既然是我召唤的我，那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他一边说话，一边浅淡地抬手，那根原本被绷得死紧，在原本的尤荣伊手里使用起来有点吃力笨拙的银色长链在他手里仿佛是活了过来，灵动地攀升缠绕在他的手腕之上，镰刀缩回他手掌，他轻盈一握，那长链染血一震，瞬间四分五裂！ 杨鸿威见势不妙，转身就跑，但已经太慢了，他面前的地面陡然探出一根死神链，圈住了他的脖子死死勒紧！ 【系统提示：玩家尤荣伊对npc杨鸿威使用意志链。】 杨鸿威被勒得目眦欲裂，赫赫喘气地扯着脖子上的链条，连惨叫都没有，咯噔一声脆响就倒地了。 黄景辉呆呆地望着倒地的杨鸿威，和那根突然从地面里钻出来的血色链条，恍惚喃喃道：“……死神链。” 一出手必染血见死之链，顶级控制系玩家叛徒的S级锻造武器——【死神链】。 “链条怎么坏了。”尤荣伊收回链条，微不可见地蹙眉，随即又一松，“算了，先做事。” 他语音落下的一瞬，抬手往回一揽，地面上犹如血海般冒出无数断裂的死神链，纷纷往上涌动，绕在了悬在冰工厂之上的那颗太阳上，死神链层层环绕震动，居然用蛮力生生地将这颗太阳给扯了下来！ 太阳的光辉被残绕的血红色链条挡住，随着太阳被缠绕，地面上的石洪文站立不稳，脸色逐渐煞白，唇边溢出鲜血来。 【系统提示：玩家尤荣伊使用意志链攻击神官bss石洪文】 【血量降低至1372，神官bss爆发，使用引神降世技能，开始吟诵经文，召唤高级神官。】 石洪文捂着心口半跪在地，他眼睛里充满恨意，嘴皮嗡动着开始吟诵。 “旧友忘我，新友不见，我忠于友情……” “尤荣伊”见此场景很浅地一顿。 三十秒，他解决这个和外面差不多，再来个大的可不好打，要是他等下下线了，这场子里可根本没有能和召唤来的神官对抗的玩家。 而且这经文，他要是没记错，是召唤射手座星位神官的，她可是个乐子人，杀起兴来敌我不分，来了估计无论玩家还是神降者都要全灭的。 引神降世一旦开启很难强行打断，要是链条好用，他说不定还能强行一波带走，但眼下是不可能了。 虽然已经是生死一线的危急局面，旁边的黄景辉看得面皮都发紧了，但“尤荣伊”还是那么不慌不忙，他撩开眼皮，突然收回了所有链条。 “石洪文。”他轻声说，“我给你一个选择。” 石洪文还在不管不顾地吟诵，却突然被尤荣伊接下来一句话，他猛地顿住了。 “我有种能力，如果人和神官意识融合的不深，可以封印人身体里的神官。”“尤荣伊”语调轻又平缓，“我探查过了，你陷得太深，已经救不回来，但杨小花还可以。” 石洪文怔怔地跪在地上。 “尤荣伊”垂眸俯视他：“只要你死，我就帮杨小花摆脱神官。” 石洪文吟诵的话停住了。 冰工厂外的杨小花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链条，还没来得及惊慌躲开，那链条仿佛有灵性般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杨小花刚疑惑地放松下来，链条末端出现一柄小月亮似的镰刀，猝不及防又柔和万分地穿过她干瘦的身体。 那链条仿佛有形，又仿佛无形，虚空穿过杨小花的身体，她眼神一散，身体里缓缓冒出一团带着寒气的悠然白光，从她胸前飘散出来。 【系统警告：C级神官（霜女）被剥离出身体。】 旁边看着一幕已经呆了的陶芙面板一震，是一句简单干脆的吩咐：“神官被剥离出来了，杀了它。” 陶芙手忙脚乱地去抓这团四处逃窜的白光，这团潜入人体可以无所不能，霜寒满地的白光被剥离之后脆弱得宛如一团萤火，被陶芙抓住之后用手轻轻一捏，便溃散成了四溢的白点，消散在了夏夜里。 【系统提示：C级神官（霜女）死亡。】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杀死副本双神官之一！】 陶芙怔愣地望着自己刚刚被寒意浸染过的手心。 刚刚她……杀死了一个神官？ 原来神官，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吗？ 冰工厂制冰车间内。 霜女消散的瞬间，石洪文似有所感地望向了工厂外。 他感受到了另一个神官的消亡，脸上出现了一丝恍惚解脱的笑。 ……总算不付杨树平的托付，杨小花他好好送上岸了。 车间边缘，那个熄灭了三年的火煤锅炉又燃烧了起来，用的不是涨价的煤，用的是石洪文因为复仇太阳般灼烧的心脏，和地面上被三十只血猴子和杨鸿威的血染红的三百万钞票和摆件。 悬空的太阳跌入火煤锅炉，花花绿绿的钞票丢入锅炉，熊熊的火光亮起，橘黄色的光亮压过车间内白炽灯冰冷的光，映照在站在锅炉之前石洪文恍惚的脸。 地上躺着狰狞死去的仇人，石洪文在这个冷冰冰的制冰车间里感到一种难言的温暖，他失神地望着眼前这个锅炉，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冬天。 无光的冬日里凄寒遍地，烧炉子的司炉工跳了楼，剩下唯一的温度便是熊熊燃烧的火化炉，火化炉烧啊烧，烧了一具两具三具四具尸体，烧光了他二十年的幸福，烧光了他对人间的眷恋。 人的贪欲将一切好的东西都烧光，从此他眼里流的泪都像是火，日夜灼烧他的面庞，将他变得面目全非。 从此以后，他便明了，人只有靠吃人才能活下去，癫狂至今。 直至此刻。 石洪文跌跌撞撞地爬上滚烫的锅炉，他就像是感受不到温度般坐在了锅炉的边上，低头用自己手上的烟去够锅炉里的火，哆哆嗦嗦地点着后放在嘴边。 白烟漫起，他咧着嘴笑了起来，黝黑的眼角有泪滑落。 这就是他选择的死法，他要死在杨树平烧过的锅炉里。 “后生。”他看向在锅炉下仰望他，面庞发生微妙变化的尤荣伊，轻笑着问，“你要烟吗？” 时间早就到了，道具正在失效，记忆混乱地褪去，“尤荣伊”的身上冒出白烟，他的面容也渐渐变化，颈边的蝴蝶纹身变成烧伤，他仰头望着锅炉边的石洪文，突然很浅地，几乎听不到地一叹。 “烟不是好东西，少抽。” 尤荣伊突然丢出一个东西给石洪文：“虽然做这东西的人我不喜欢。” “人是没有来世的动物。”他很轻地说，“石洪文，好好珍惜你此生最后一个梦吧。” 石洪文接过低头一看，是一个装着白色液体的瓶子，旁边的黄景辉一怔，他认识那个，是他复制出的入梦水道具。 之前尤老师就让他复制备好了很多瓶，如果正常计划行不通，就可以用来诱导石洪文，用记忆，所以每一瓶都加入了石洪文的头发。 只要喝了，就能进入石洪文的记忆。 石洪文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哈哈大笑一饮而尽，他流着泪闭目转身跌入了冒着大火的锅炉里，在恍然的炽烈痛苦和解脱感中，他突然进入了一个梦境里。 在梦里，他恍恍惚惚地从空中飘落在地，落在二十年前的热力厂外面，石洪文的面容变得年轻鲁莽，他和黄文勾肩搭背，哈哈大笑地往前走。 “洪文。”有人轻唤他，“你来了。” 石洪文转头回去，他看到杨树平抱着篮球在门边傻笑，李丽华微笑站在他身旁，明秀兰牵着两个儿子笑容明丽。 “我来啦！”石洪文欢天喜地，朝过往的二十年跑去，他眼角带着泪，对着他们招手，”你们走慢点，等等我！” 【系统提示：玩家尤荣伊所在队伍夏日冰工厂通关！】 120 结算（一） 解锁武器修复系统 车间缓缓打开, 熊熊燃烧锅炉里飘出漫天零碎烟尘，杨小花迷茫颤抖地捂住自己溢出神官的胸口，【霜女】破碎在不远处的闷热夏夜里。 神官死亡，神力溃散, 寒意幽幽溢出, 飘向天际。 厂外, 人群的声音惊诧地响起： “诶, 怎么下雨了？” “坩城三年夏天都不怎么下雨了，真是下雨了吗？” “真是下雨了！” 大雨倾盆而至。 哗啦啦的大雨声中, 人群狼狈又惊喜地逃窜。 “真下雨了！” “快回去, 我挂的衣服还没收！” 烧烤摊的摊主无奈地收摊, 喜悦地抱怨：“这大雨，过了今天之后，要转凉了吧！” 笼罩了整个城市三年不落的太阳落下，滋润万物的大雨终于落下，人群欢喜地朝着各家蹦跑, 想着今夜过后，不用再付高昂的冰费。 杨小花怔怔地仰着头, 看着这突然到来的大雨, 大雨冲刷她不再布满寒霜，而是有了血色的稚嫩面庞，她呆呆地伸手去接着雨, 不知为何落下泪来。 瓢泼的大雨雨雾中, 有人没有打伞, 在夜色中朝她缓步走来，手里似乎握着什么，她转头看去。 尤荣伊长发被雨水打湿, 贴在他苍白的侧脸和颈上，他长睫上也挂了水珠，大雨在他的头顶打出一片朦胧的雾气，他就像是被这场突兀的大雨勾出一道轮廓清晰的边界。 “是石洪文留给你的。”尤荣伊平静地伸出手。 杨小花看去，那是一个陈旧的护身符，正面写着平安喜乐四个字。 尤荣伊轻声说：“他给你留了七万块钱，是当初你父亲杨树平留给他照顾你的钱，都是干净的，让你放心用。” “他留给你一句话，他说孽都是他做的，好好做人，小花，学你爹，别学他。” 杨小花终于在她懂或不懂的情绪中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 雨幕中，夏夜冰工厂里小女孩的哭声不再凄厉，而是布满解脱，迷茫，和困惑。 夏末秋初，坩城大雨，酷热散去。 虽然尤荣伊什么都没说，但杨小花似乎明白石洪文是死于他之手，拿了东西之后被陶芙陪同着离开了，头也没回。 尤荣伊对这样的抗拒并不在意，只在大雨中安静地望着小女孩倔强远去的背影。 Le冒着雨走到了尤荣伊的身旁，他穿着亮红色的短皮夹克，雨在上面凝不住，淅淅沥沥地往下淌，仿佛镀了一层亮色的水膜，他饶有趣味地侧眸打量尤荣伊的脸色。 “你保下了她的命，连句谢都没有，不觉得不划算？” “没什么划不划算的。”尤荣伊垂眸，“这只是一个游戏。” “对，的确只是一个游戏。”Le倾身，语调轻佻，“全服第一的叛徒大大，怎么不早点说明自己身份，不然我早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还需要你之前那么费心地钓我？” 尤荣伊眼也不抬，转身就走：“你在医院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因为脑域受损而失忆了，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叛徒。” Le亦步亦趋地紧跟他身后，笑眯眯地探头：“你这么聪明，我不相信你一点没猜到。” “我有过猜测。”尤荣伊说，“但猜测和证实是两码事。” 他神色淡淡：“而且哪怕现在被证实了我确实是叛徒，但以我现在的水平和实力，和这个传说级的人物也不算有任何联系。” “我或许曾经的确是他，但现在不是。” “你们就按照以前，把我当做一个普通的，有一定解密和排布能力的20级F级玩家就可以了，而且就算你们想把现在我当成叛徒，我也承不住这个名头。” 跟着赶过来的黄景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怔。 对上尤荣伊浅淡平静的目光，黄景辉满腹抓心挠肝的话都被憋回了肚子了，他内心狂风骤雨地尖叫，但面上只敢眼睛巴巴望着尤荣伊，很多想说的话，却因为尤荣伊的一句话，只能说了一句：“……好的尤老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叛徒，这可是活的叛徒啊！！！！ “既然你这样说，那好吧。”Le耸肩，面对尤荣伊这幅油盐不进的态度，他再死皮赖脸也问不出更多了，轻笑一声，“但我可没办法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望着大雨中往回走的尤荣伊，轻声说：“毕竟你可是叛徒。” 尤荣伊在大雨中往回走，对上雨幕中的另一人，脚步一顿。 制冰车间门口，瓢泼大雨中，柏和同在雨中安静地站在，他黑色的碎发被打湿，但他的发质比尤荣伊硬一些，被水打湿后没有软下来，而是零碎地支棱在空气里，往下滴水。 透过滴水的碎发，是一双眸光宁静的黑色眼睛，他专注地望着尤荣伊，轻声问：“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尤荣伊停了一下，才回答：“嗯。” 和对他是叛徒这个事情相当感兴趣的Le和黄景辉不同，柏和同对叛徒的事情只字未提，之前使用道具的时候也干脆果决得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个新来的队员虽然行为色情变态，但总给他一种很微妙的危险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掌控。 尤荣伊顿了顿，走了上去，和柏和同的距离拉近，将他拉到一旁，形成一个有些过于亲近的私聊距离。 “之前，”尤荣伊撩开眼皮，“为什么给我用道具那么干脆？” 那可是传说级的S级道具，在那种情况随便给他一个F级玩家用了，如果他不是叛徒，整个队伍说不定全都会葬身在这个副本里。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比如我曾经是谁？”尤荣伊余光盯着他。 “我不知道。”柏和同回答。 尤荣伊迅速语调一转，质问：“那为什么给我用？我需要理由，我不觉得你这样的人会随便使用一个传说S级道具，而且我的使用时限还只有三十秒。” 柏和同刚要开口，尤荣伊倾身，冷冷地逼视他：“别玩暧昧那套，说什么喜欢我爱我不忍心让我死，一上头就给我用了，我不相信。” “阿波裴斯之眼是拉高玩家的上限，那种情况我已经濒死，如果我的上限不是叛徒这种类型，防御力根本不足以抵挡一次致命伤害。” 尤荣伊周身银链闪现，链条瞬间捆住了柏和同的颈部，将他向下扯住了。 “你是不是认识过去的我？”尤荣伊冷冷逼问，“也就是叛徒。” 柏和同一顿。 又是这种熟悉的拷问姿势。 他垂眸想，真麻烦啊，和这种怀疑心和防备心都很重的人类交涉，对方还很聪明，原本可以简单搪塞过去的问题也会被抓住马脚。 柏和同被银链扯得不得不低头看向尤荣伊。 尤荣伊比他矮大半个头，需要仰头看他，但气势丝毫不减，在交织的雨幕中，望着他的眼神透着一种冷凌凌的杀意。 气势一触即发。 突然，柏和同俯下身，猝不及防地亲吻了一下尤荣伊的眼睛，尤荣伊的瞳孔猛地一缩，后退半步，冷喝：“你在干什么？！“ “你觉得很莫名奇妙吧？”柏和同望着尤荣伊浅笑，“我做事不需要太多理由，就是想亲你而已，之前也是这样。” 柏和同的眸色深深：“没什么理由，就是想给你用而已。” 尤荣伊一顿。 ……这个变态好像做事确实是这样的风格。 雨幕淅淅沥沥，两人对视良久，柏和同能听到自己平缓的呼吸声和尤荣伊略微急促的呼吸声，银链在他颈部寸寸收紧。 “你值得任何事物。”柏和同轻声说，“至少在我看来。” “哗啦。” 银链被收起。 尤荣伊三指扶住额头，额角直跳：“算了，不和你纠缠，先做正事。” 他之前脑域受损过一次，养了两天，这次虽然没有做够七天，但长时间用脑还是让他相当疲惫了——他的身体支撑不起他的使用强度，他现在有点头痛了，不适合和柏和同这个高智商色情变态长时间玩心眼打机锋。 “先结算登出游戏。“头痛若隐若现，想到社区的秃头刘医生上次歇斯里地对他叮嘱，绝对不可以等痛到不可忍受才登出游戏，尤荣伊微微呼出一口气，“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通关时系统已经结算完毕，尤荣伊打开面板核查结算奖励。 【射手座B级副本《夏日冰工厂》已通关，副本奖励正在结算……】 【主线任务通关奖励：10000星币，天赋升级药水B级2瓶，B级回复药水2瓶，B级特殊材料（锅炉铁）一片，B级普通材料（血猴子骨）两根。】 【神官任务通关奖励：S级特殊材料（金炉灰）一捧，S级特殊道具（碎头冰）一块】 【S级特殊道具（碎头冰）融化后会散发出（命寒之气）包裹住玩家，可使玩家免疫任何等级火系的伤害15分钟，为一次性道具，使用后报废】 【S级特殊材料（金炉灰）为顶尖锻造材料，可用于锻造修复各类高级武器】 【B级副本《夏日冰工厂》通关联赛奖励：星辰铜券一张】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背包里拥有六种以上材料，可以开启武器修复锻造系统，询问玩家是否开启？】 尤荣伊看着这个提示时一顿，回想起了他拿到死神链的时候的系统提示。 他回道：【确定。】 【系统提示：武器锻造系统已开启，玩家可以提供武器草图，使用各种材料锻造对应属性的武器，请注意，不同星系的材料会有不同的属性，锻造出的武器会有不同的效果，请注意锻造适合玩家自身属性的武器。】 【锻造系统正在扫描玩家属性……】 【玩家属性：死亡，毁灭，控制，魅惑。】 【建议使用以下星系掉落材料锻造武器：双子，天蝎，天秤，金牛。】 【系统检测到玩家背包中有一件受损严重，属性低于检测线的链状武器，需要使用材料修复，需要一件随机S级材料，三件随机B级材料即可修复至E级。】 【玩家拥有材料，是否修复？】 121 结算（二） 别生气，我过来了，队长。…… 尤荣伊对这游戏的武器系统并不熟悉, 望着这冒出来的一系列系统面板并没有轻易点击同意，思索片刻后，他将面板对黄景辉可视后, 询问了他。 “要修吗？”尤荣伊问, “一个S级材料和三个B级材料才修到E级, 是不是太浪费了？或许这材料还能有别的用处。” 材料作为《神降》游戏体系的核心奖励，自然是有许多用处的, 要是随便什么武器修到E级就要用掉一个S级材料和三个B级材料, 黄景辉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开玩笑，再攒攒，这材料都能做个新的武器了, 等级绝对不会太低！ 但……黄景辉毫不犹豫地给出建议：“修！” 叛徒的死神链是顶级武器, 锻造的材料, 过程, 图纸据说都是叛徒自己操刀，和他自己技能的适配性极高。 如果是其他人拿到死神链, 黄景辉都未必会这么干脆的赞同耗费大量材料修复，但尤荣伊就是叛徒本人，没有比死神链更适合他的武器了。 尤荣伊听取了黄景辉的建议后, 再询问了另外两人：“我想使用S级特殊材料金炉灰和随机三样B级材料修复武器，你们有异议吗？” “没有。”柏和同率先表态。 “都是你自己辛辛苦苦挣的。”Le轻笑摊手, “你要用我的升级材料我都无话可说。” 尤荣伊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做事利落，即刻便点击了面板。 【同意修复武器。】 【系统提示：已将武器（死神链）放于修复炉, 投入S级特殊材料（金炉灰）一捧, B级材料（夜莺皮）两块，（血猴子骨）一根。】 【武器（死神链）正在的锻造修复中，需七个杜阿特日（约合一个地球日）修复完成, 请玩家耐心等待。】 【系统提示：游戏结算完毕，玩家队伍是否登出游戏？】 尤荣伊：【确认。】 陈旧的工厂和城市图景缓缓淡去，一行人穿梭星辰，回到了射手座星系里。 黄景辉望着这个和进入之前没有太多差别的星系大厅，恍若隔世，他旁边站着同样登陆出来的尤荣伊，面色微白，蹙眉。 在游戏里的时候还好，穿梭一次回到大厅之后，他的头痛加剧了。 Le余光一瞥尤荣伊的神态就眯了眼睛：“你头又痛了？” 他抬掌去扶有些摇晃的尤荣伊：“游戏也通关了，我们先下线吧，你脑域经不起这么折腾。” “先等等，还有事情没做完。”尤荣伊摆了摆手，皱眉哑声道。 “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先出去再说……”Le催促的声音刚到一半，他扫到了登陆在自己旁边的两个人，声音一顿。 陶芙和柏和同一起登出来了。 陶芙面色发白，带有明显的心有余悸和恍惚，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有种分不清自己是生还是死的后怕感。 柏和同倒是神色如常，那张脸上一如既往毫无情绪。 在登出的那一刻，他们的面板同时跳出。 【系统提示：玩家所在队伍队长马尔兹死亡，队员孙淼死亡。】 【队长死亡，队伍自动解散，玩家陶芙（柏和同）回归自由人状态，可与其他队伍组队。】 “……柏和同。”尤荣伊看向柏和同，因为渐渐加剧的头痛他的声音很轻，但还是带有一种不容违抗的气场，“过来入队” 柏和同在原地停了片刻。 射手座的星球大多是灰蓝色系的，比如之前那颗《夏日冰工厂》的行星副本就是如此，灰蒙蒙的烟尘雾气中带着一丝冰的蓝色。 此刻这颗行星因为神官死去，副本停止运转，早已消失在了射手座行星之中，但剩余的无数灰蓝色行星仍旧在转动，发光。 灰蓝的光晕落在柏和同和尤荣伊之间，柏和同侧脸上投下朦胧的蓝色调星光，眼眸仿佛都被染蓝了，他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向紧盯着他的尤荣伊。 有一瞬，他从潜意识里冒出一个想法——干脆不管那个诅咒算了。 没必要为了一个A级诅咒和一个人类纠缠过深，虽然不管也会有种种弊端——祝和雅的有意设计，红王的要求，以及诅咒的干扰，但以他的能力，抵抗这些东西并不困难。 仿佛是他的直觉在告诫他，停止吧，不要过去，不要和眼前这个人再纠缠了，会出事的。 跑吧。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柏和同，或者说是伊修斯自己都有些诧异。 他身居天秤神官之位，负责追捕和审判宇宙内所有违反法则的生物，从来只有他追得别人到处跑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他起逃跑的念头了？ “你在发什么呆。”尤荣伊说，似乎是因为头痛，又或者是察觉了他的异心，神色和语调都很冷，“过来。” 对方的语气又冷又厉，但脸上却是一片雾蒙蒙的蓝色光晕，衬得他因为虚弱而没有血色的肤色白如冷玉，美得不可方物。 银链乍现，绕在柏和同周围，尤荣伊冷冷地直视他，气氛一触即发。 柏和同最终走了过去，垂眸很轻地回答：“别生气，我过来了，队长。” 【系统提示：玩家柏和同申请加入您的队伍，队长尤荣伊是否同意？】 【同意。】 【系统提示：恭喜队长尤荣伊招募到一名新队员！】 【您目前的队伍成员数量为：4（成员数量偏少）】 【队伍成员情况】 成员1：黄景辉 成员天赋等级：B级 成员技能等级：66级 天赋名称：炼金术士 神降玩家总积分榜排位：100062名，实力超群，进入总榜前百分之五！ 成员2：Le·balkazar 天赋等级：S级（您拥有一位超强天赋的S级队员，请多多培养！） 技能等级：4级 天赋名称：血厨 神降总积分榜排位：很遗憾，暂无排位 成员3：尤荣伊 天赋等级：F级 技能等级：20级 天赋名称：蝴蝶死神 神降总积分榜排位：很遗憾，暂无排位 成员4（新）：柏和同 天赋等级：A级 天赋称号：温感骑士 天赋技能等级：80级 神降总积分榜排位：976名，神降前一千名的顶级优秀玩家！ 【队伍综合等级：出类拔萃的B级队伍】 【队伍目前获得称号：首通双神官副本（传奇值+25）】 【目前传奇值：35】 【神降传奇战队榜单：队伍目前实力与传奇值较低，未进入传奇战队榜单排名，十分遗憾！】 【队伍综合评定：拥有强力盾系玩家，拥有潜力攻击系玩家，攻击力低，控制系玩家等级低，建议提升攻击系玩家等级，更换控制系玩家或提升控制系玩家等级。】 陶芙神色复杂地望着柏和同毫不犹豫地另投他队，又看向自己完全空掉的队友栏，心里酸涩难耐。 尤荣伊送掉她队友也不能怨对方，而且对方还救了自己，虽然她不可能像柏和同这家伙干脆利落就跟人家走了，但她还是有东西要和尤荣伊交代的。 陶芙走到尤荣伊旁边，她顿了一下：“金牛星系编号1390278。” 尤荣伊一顿，侧眸看向这个女人，对方也看向着他：“马尔兹和我说过，这个编号副本通关后里会掉落一个和你拿到的那颗宝石配套的道具，星系是金牛座，这个道具你拿着应该有用。” “谢谢。”尤荣伊说。 “不用谢。”陶芙深吸一口气，“后会有期，不过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不是敌对，当然最好下次别见了。” “我实在是玩不过你。” “我两对决一场，希望以后都能活着出去，还能约顿饭。” 尤荣伊一顿：“一言为定。” 陶芙说完无力地摆摆手，似是释然地笑，又像是心酸地哭。 “那就承你吉言，一言为定了。” * 尤荣伊最后将铜券分发给黄景辉后，下线了。 全息网吧，某个蛋壳状的全息仓嘶声一松，尤荣伊几乎是浑身汗湿地推开仓门，脸色苍白地踏了出来。 他旁边的全息仓紧接着也是一松，Le脸上几乎没有任何异色地推仓而出。 Le一出仓门见尤荣伊这状态，也没多说任何话，反手一边稳稳背住尤荣伊，一边熟门熟路地点开手腕。 全息通讯面板弹出，通讯对象为【17子私人管家】。 “喂。”Le声音懒洋洋地吩咐，“我朋友脑域受损了，找人过来看看，我带去我公寓了，动作快点。” “要找多少医生？能找多少找多少呗，这S市排得上号的脑域科医生都找过来……” 尤荣伊在大脑一片混乱的情况中抬手阻止了对方的胡来，他苍白的脸上浸了汗，一片冷津津的水白：“……我要去社区医院，我不想对其他医生公开我的诊断记录。” 他现在身份扑朔迷离，知道他信息的人越少，身份越单纯越好，比起Le找过来这些身价矜贵的私立医生，他更愿意相信社区医院的秃头医生。 Le和他对视两秒，意识到对方的决策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于是败下阵来：“好吧，我朋友要去社区医院，不用找了。” 他随意道：“那买点医疗设备过来吧。” “买多少？我怎么知道买多少？都买不就行了？……需要按照他和我的关系层级来判定需要花费多少？” Le摸了摸下巴，稍加思索：“那就先来一个亿的吧。” 旁边的尤荣伊：“……” 最后Le在尤荣伊的凝视下，规规矩矩地将他送进了社区医院，并附赠了一个亿的脑域医疗机械。 社区医院内。 尤荣伊刚刚做完检查，被送进病房不到三分钟，刘黎昕就到了。 他望着躺在病床上刚刚接受了检查的尤荣伊，深呼吸之后才开口：“和你说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尤荣伊问。 “我上次登记的时候看到了你的天赋激活面板，发现了你的天赋是需要修复的。”刘黎昕语速极快，“天赋受损需要修复这种情况非常特殊，我找人帮你在局里询问了这张药方，看我们这边有没有人知道这东西。” 他眼神定定：“有这张天赋修复药方的相关信息。” 122 入学考试篇 安卡学院 尤荣伊眼神很轻地一动：“你找到了药方？” “准确来讲不是我找到的, 是策略局的人找到的。” 尤荣伊问：“策略局？” 刘黎昕扯了根板凳坐了下来，他斟酌了一下才开口：“你们每个玩家的在游戏里的游戏过程会系统被投播到外面，你知道这个吧？” 尤荣伊眸光淡淡地点头。 他第一次通关出来的时候刘黎昕就和他讲过这一点了, 所以他才游戏里才不直接对马尔兹动手, 而是选择了那种间接诱导的方式。 虽然他不是非要守序, 但以他现在的情况，他是一个弱者, 十分需要对方的保护，不到绝对的时候他不会轻易做违反对方秩序的事情。 “之前投播的时候出了点事情，外面的人看了里面一些过激血腥画面, 然后……”刘黎昕没有说完, 点到为止，“后来我们就把对外的直播关闭了，视频数据全都转接到了监察局这里。” “这个我知道。”尤荣伊说。 Le和他提过，说爆发了一些小型冲突。 “嗯, 你的视频数据一开始是转到我所在的监测局里, 但后来检测出了多神官情况，被直接转接到了神降策略局处理。”刘黎昕说, “策略局是我们上级直属部门, 负责统筹所有神降者相关的重大事物，调配资源，分配人物, 你可以理解为最高指挥部。” “你的视频转接上去之后，成功通关了双神官副本, 策略局高度重视这件事，来找我了解了你的情况，我也如实反应了你的情况。” 刘黎昕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根卷轴状的东西：“然后他们就从《神降》的道具仓库里找出了这个, 不知道是不是你需要的。” 尤荣伊的目光下滑，落在了刘黎昕手上这个半个手臂长短，被一根粗麻扎带绑起来的厚厚羊皮纸套装，顿了顿，伸手接过。 在他触碰到这羊皮纸的一瞬间，系统面板弹出： 【道具：魔女药坊译本其一·天赋修复残页】 【等级：A级】 【效用：为司掌爱欲与金钱的金牛座神官精心研究的魔药配方，拥有各种奇异效果，比如喝下能让人的胃变成金子的魔药，喝了之下能硬三天的魔药，据说拥有该魔女药坊所有译本，就可成为首屈一指的魔药大师，此药方为修复天赋的魔药药方。】 【药方效果不定，因人而异，魔女不对药方效果负任何责任。】 【（有人喝了壮/阳魔药硬一辈子也请不要投诉魔女药坊，谢谢惠顾）——摘自译本注解】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获得天赋修复药方（残页），正在解析熬制该魔药所需材料……】 【一对食人蜂针（A级材料），3份海牛犄角粉（B级材料），一条粉潮海藻干（C级材料），再加入噩梦蜗牛的黏液（B级材料）一整壶，文火慢煮，熬制三小时后即刻生成一瓶初级修复魔药。】 【玩家需趁热饮用，饮用后半天内，天赋可从F修复至E。】 【（如果没有，魔女也不负任何责任）——摘自药方最后注解。】 尤荣伊垂眸扫完一整页系统面板，旁边的刘黎昕问：“是这个药方吗？” “应该是。”尤荣伊说，“但还不确定具体效果，这药方说效果因人而异，而且需要很多材料，估计要找到材料熬制喝了之后才能知道有没有效果。“ “我能看看需要什么材料吗？“刘黎昕问。 尤荣伊没有遮掩，将系统面板的权限转为对外可视后，转给刘黎昕看了。 刘黎昕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抬头问：“你们贡献值多少了？” 贡献值是尤荣伊之前和刘黎昕签署的玩家协议当中的一个规定，意为玩家无论在游戏内外，每杀一个神官就有对应累积的贡献值，贡献值可以用来在监测局这里兑换材料。 “杀了两个B级神官，一个C级神官。“尤荣伊说。 刘黎昕迅速计算：“一个B级神官是100点贡献值，一个C级神官是20点贡献值，那一共是220点贡献值。“ “贡献值的兑换是这样的，1点可以兑换一个D级材料，5点一个C级材料，10点一个B级材料，20点一个A级材料。“ “你这个药水的材料全在我们监察局这里兑换，一共需要85点贡献值，这些材料我看了一下，我们仓库里都有，完全不需要你去打，可以全部兑换。“ 刘黎昕问：“当然，如果你不想兑换，也可以自己去打这些材料，我可以帮你问这些材料所处的行星副本标号。“ “你是兑换，还是自己打？“ 玩家不兑换也是有的，有些玩家会选择攒贡献点去兑换更高级的材料。 尤荣伊略微沉思。 兑换对他来说当然是最方便的，但他还有一样需要的材料，就是他的晋升材料——S级特殊材料，猩红船帆。 “S级特殊材料可以兑换吗？”尤荣伊问。 刘黎昕一怔：“可以倒是可以，但需要的贡献点很高，仓库里也不一定有。” “需要多少兑换点？” “一千。” 一千兑换点，差太多了，尤荣伊心下微叹，他之前还在想Le这家伙不好养，看来他自己也不好养啊。 很微妙的，尤荣伊不由自主想起某个面上浅淡但内心变态的人…… 这家伙倒是异乎寻常的好养，入队规规矩矩的，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拿，入了队之后简单和他交涉一下就走了，连星币都没要。 尤荣伊做事，只要不是他做出了绝对判断的事情，一般不独/裁，反而十分好商量的态度，和那张冷淡的面容完全不相符。 他在系统的队伍群聊询问了队员的意见。 【我需要用85点兑换修复药水的材料，大家是否同意？】 Le：【同意~】 黄景辉：【当然同意啊！诶呀，尤老师，你这种事情就不用问了，东西基本都是你挣的，你要用就用，我的命都是你挣的！】 Le和黄景辉都回复得很快。 Le就在病房角落，等着他和刘黎昕交涉，无聊得都开始丢花瓶玩了，黄景辉拿到铜券一出来，就直线奔赴回家见爸妈，现在正在家里。 柏和同的头像是灰的，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隔了一会儿才上来回复：【你觉得可以的我都可以。】 尤荣伊这才看向刘黎昕：“劳烦了，我要全部兑换。“ 刘黎昕见尤荣伊同意兑换，便问：“材料仓库里都能找齐，那我就熬好成药再派送给你怎么样？你在医院这里也不好熬，干脆我们这边来熬。” 尤荣伊没有拒绝的理由：“谢谢。” 刘黎昕做事十分利落，三个小时后，熬好的药水被监察局的员工送到了医院，再被护士送进了尤荣伊的病房里。 黏黏糊糊的药水在细口长颈瓶子里涌动，透着五彩斑斓的黑，一看就让人头皮发麻。 但尤荣伊跳出的系统提示说明这药水是无误的。 【道具：初级修复药水（手工熬制）】 【等级：A级】 【效用：将玩家破损的天赋和脑域从F修复至E，效用不完全确定，请玩家做好心理准备后服用】 Le凑近药水瓶子看，眯眼，啧啧称奇：“这东西真的是可以给人喝的吗？” 尤荣伊余光一扫Le：“你怎么还没走？“ 他做了检查又打了这么久游戏，实在是疲累，刘黎昕一走他就睡了，一觉醒来之后Le这家伙已经无聊到快把病房拆了，但居然没走。 “你这话说得很过分诶。”Le懒散地往后一靠，手隔空点了点尤荣伊，不走心地指责，“我可是在辛辛苦苦帮你守床。” 尤荣伊一顿。 Le是个相当没有定性又十分大少爷脾性的家伙，这人上次是除了进游戏，一分钟也不想在社区医院的简陋病房多待，这次居然待了三个小时，实在是有点奇怪。 尤荣伊心里突然一动，他余光瞥向Le，冷淡指出：“你该不会是因为无聊，才非要赖在这里不走的吧？” Le一顿，他慢慢地趴了下来，头侧着望着尤荣伊，眯着眼拖长音调诶了一声：“可我真的很无聊。” “和你玩了之后一个人回去待着好无聊，阿方索那老头子估计绝对要质问我的开销和我为什么离开石榴屋之类的，他已经找了我好几天了，我不想回去，回去就要被他审问，又烦又无聊。” 尤荣伊垂眸：“既然不想被发现，那就别那么大张旗鼓地行事。“ Le四肢在床边长长摊开，像一只没玩高兴郁闷趴地大狮子，他脸埋在被褥里，声音有点闷：“……我不想回去。” 尤荣伊和他沉静相对良久，最终说：“我要修复脑域了，不要打扰我，不要玩这个病床上的任何东西，其他随你。” 他和Le交代好事情，就拿过了那瓶修复药水。 药水刚熬好，还是温热的，尤荣伊握住颈口，缓慢地咽了下去，温热的液体苦涩无比，一路滑入他的腹部，一种强烈迷幻的晕眩感涌上他的大脑，他缓缓倒在了病床上，眼瞳失去了焦距。 咕噜。 瓶子顺着他的手跌在了地上，重重叠叠的面板跳出： 【系统提示：玩家尤荣伊饮用初级修复药水，脑域正在修复……记忆缓慢恢复中……】 尤荣伊的灵魂和乍然被惊起的白鸽一同飞过明亮的蓝天白云，最后缓缓下降在福利院苹果树渐渐泛黄的枝丫之间，随着树叶一同在初秋的凉风中飘落，孩童欢快的笑声在树下传递。 “来追我啊！” 稚嫩的孩童相互追逐，快乐玩耍，十四岁的尤荣伊越过追逐玩闹的孩童，和弥赛亚一同从树下走出。 弥赛亚的神色兴奋不已：“喂，尤荣伊，你知道白门医院最近兴建的安卡学院吗！” “据说花了好多钱，聘请了世界各地顶尖的脑域知识学者，专门教授脑域开发应用的相关内容，全世界所有孩子都向往这个学院，只有脑域和基因等级筛选评分拿到90分以上的人才能拿到录取通知书！” 十四岁的尤荣伊神色淡淡，像是并不在乎：“所以呢，这种贵族学校，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的！我们也能收到录取通知书！”弥赛亚兴奋得快要跳起来，“因为安卡学院的定位是一所慈善学院！所有被白门医院资助的福利院孩子都有资格入选！” “尤荣伊，你脑域这么厉害，你要是入选了，肯定是这个学院的第一名！” 123 入学考试篇 他真的难以想象拥有这么一…… 弥赛亚和尤荣伊一边叽叽喳喳地聊天, 一边往福利院正对的一栋四层欧式建筑物走。 这是福利院内的圣子会堂，内部是一个阶梯状的巨大会堂，可以同时容纳两百多人, 一般是用来讲神学, 做礼拜，以及他们这些福利院小孩听院长长篇大论, 宣布一些事情的场所。 简单来说, 就是用来开会的场所。 今天他们一大早就收到了薇薇安老师的通知，让他们这些年龄稍大一些的孩子十一点过来开会, 院长刚从白门医院总部回来, 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家说。 尤荣伊对这样的会议一般看似不感兴趣, 但听下来的内容，他比谁都记得清楚。 但弥赛亚就不太一样了, 他是看起来不感兴趣, 实际也不感兴趣，临到会堂就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满脸不想开会的犯困表情。 两人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刚一落座, 弥赛亚转头又和尤荣伊搭话去了。 “尤荣伊，你说, 这次院长去白门医院总部开的这个会。”弥赛亚托着腮, 做出一些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就是要和我们说这个安卡学院的事情啊？毕竟我们也有入选资格。” 尤荣伊眼皮都没抬，他懒得嘲笑弥赛亚的异想天开，直接给出了答案：“不太可能。” 弥赛亚不依不饶挤了过去，追问：“为什么？” 尤荣伊被挤得额角跳了一下。 他十分了解弥赛亚这傻子的性格，他好奇的东西不和他说清楚, 能把人缠得发疯。 但真和他讲，这傻子又很难理解，这种明面上的慈善学院，和他们这些劣等品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打了一个慈善的旗号，根本轮不到他们入选。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他们这些被抛弃的劣等品除了福利院给的一些傻瓜基础教育，是没有接受高等教育的资格的。 尤荣伊顿了顿，他选了一个简单直白的例子来解释：“我们福利院里的白门医院分部是为我们而建的慈善医院吧？” 弥赛亚点头：“是。” “那按理来说我们也是有资格去这个医院接受治疗的。”尤荣伊抬眸，他年少的脸上神情冷淡，口吻寻常，“那我们有资格吗？” 弥赛亚一愣。 尤荣伊收回目光：“所以是一样的道理。” 这个慈善学院也会和福利院的医院一样，这种顶尖的教育资源在轮到他们之前，会被更有权有势有钱的人瓜分干净。 但是…… “但这次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尤荣伊静了一下，又开口，“安卡学院既然打了慈善的名义，第一年招收的学生里应该还是有福利院的孩子的，只是数量应该很少。” 弥赛亚黯淡下去的眼神一亮：“但你和我是一二名诶，我基因S，你脑域S，要是他们真的招，哪怕再少，你和我都有可能上的！” 尤荣伊没有回答，他垂下眼，看着自己单薄纤细的手掌，指尖很轻地蜷缩了一下。 “咚咚咚——！” 精心订制的厚底手工皮鞋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昂贵沉重的脚步响，这声响瞬间唤醒大会堂里昏昏沉沉的孩子们，一瞬间，所有人抬起头，看向门口。 那是一个身材有些发福走形，肤色因为常年在海滨度假而晒得发棕的白种男人，因为年龄偏大而五官松弛，紧身的衬衣外套裤子将他整个人浑圆地装在里面，一开口说话，便能见到右边第一个尖牙是假牙，闪闪发亮，据说是纯金的。 “各位F，E，D基因等级的孩子们。”他拍了拍手，“看向这里。” 他就是圣子之家福利院的院长，名叫伦巴卡·塔塔，是某个小国的富商移民到E国的后裔，在A国的斯塔哈神学院进修过，毕业之后先是成为了一名神父，后来便成为了他们的院长。 尤荣伊这群小孩一般不叫他的正名，也不叫院长，私下里一般喊—— 弥赛亚小声附在尤荣伊旁耳语：“金牙猪又要放屁了。” 尤荣伊绷紧表情，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金牙猪就想笑，但这绰号确实很戳他笑点。 伦巴卡轻咳一下，开始发言：“各位可爱的F，E，D等级的孩子们，很高兴一回来就能看到你们可爱的脸，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政府不会给我们颁布救济金，整个福利院也会因此无法运转，某种程度上，你们是福利院的救星。” 他带头鼓掌：“请让我给你们送上掌声！” 全场的孩子懵懵懂懂地跟着鼓起了掌。 “但有些孩子，”伦巴卡语风一转，“他明明基因等级低于D级，可以给整个福利院做贡献，但非要为了一己私欲去做脑域检测，还让所有孩子都去做了。” 伦巴卡脸色骤然阴沉下去，他猛地一拍桌，开始发难：“尤荣伊，站起来！” 他目光阴毒地盯着坐在后排的尤荣伊：“你知道你任性的所作所为给整个福利院带来的多大的损失吗！” 尤荣伊缓缓站起来，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尤荣伊。”伦巴卡深恶痛绝地看着这张漂亮到极致又冷淡到极致的脸。 如果不是他被这劣等品小孩搞得死去活来好多次，他真的难以想象拥有这么一张天使脸蛋的家伙居然会是个恶魔。 “这已经是你第多少次捣乱了！”伦巴卡怒吼的声音几乎都有些尖利了，“你居然敢让伦威尔家的少爷打断那些人的脑域检测，给你们做！” “你知道这会给福利院带来什么后果吗！啊！” 薇薇安站在教室最后，神色担忧又紧张地望着尤荣伊。 院长一回来，知道白门医院发生的事情后，就气得把办公室里的设备给全砸了，他私下将脑域试剂外包出去挣的钱不仅要全部退还给那些上流阶级，他还要一个一个地赔礼道歉！ “你上一次。”伦巴卡抬手，怒意十足地指着后台的尤荣伊，桩桩件件地数他的罪行，“从福利院偷溜出去，向泰晤士日报曝光福利院雇佣老师数量不够，教育时长不够，要求补足教育时长，害得我被罚了三千万。” “上上一次，溜出去煽动失业游行组织，要求政府给弱势群体增加饮食餐补，要求给福利院每个小孩每天一瓶新鲜牛奶，一个350g重量以上的苹果，三盎司以上的肉类制品，禁止使用保质期三年以上的营养液制品，害得福利院每个月支出多了几十万……” “上上上一次……” 伦巴卡越数落越气，最后已经气得满脸涨红，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尤荣伊面色淡淡地听。 旁边的弥赛亚强忍笑出生的欲望，他侧过头看向被罚站的尤荣伊，目光亮闪闪的，充满崇拜。 明明在同样的地方上课，在同样的地方睡觉，尤荣伊知道的东西就是要比他多，考的分数就是要比他高，能做到好多他完全无法想象，难以做到的事情。 薇薇安听得也想笑，但笑意刚浮到面上，她望着尤荣伊纤薄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虑紧接着就涌上了心头。 尤荣伊是个很聪明又很早慧的孩子，他太敏感，太细致，对很多事物的细小运作规则可以靠着微末的情绪感知察觉出来，推断运行。 十二三的时候，尤荣伊就知道伦巴卡这个院长害怕媒体和政府，想方设法利用这些信息和情绪为自己和福利院的孩子们争取资源。 福利院的孩子都崇拜和喜欢他，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尤荣伊是最优秀的，哪怕尤荣伊的基因等级只有F，在福利院孩子的心中，他就是最优秀的。 但……这样的聪明和早慧，配上一副单薄的身体，无疑是会惹恼被他玩弄的成年人。 伦巴卡说到最后气急，本来撑着身体就要阶梯上走，他浑浊的眼珠一转，看到了尤荣伊旁边的弥赛亚。 “弥赛亚，你也起立。”伦巴卡眯着眼，“我记得是你S级的基因天赋吧？” 弥赛亚后背紧绷地回答：“是，怎么了大金，院长？” 伦巴卡气在头上，没管弥赛亚后面的话，只听了一个是便抬手：“我就不上去了，你刚巧站在尤荣伊旁边。” 他狠毒地下令：“他做错这么多事情，给福利院添这么多麻烦，你S级，手劲大，替院长给狠狠给他一巴掌，给他添点教训！” 弥赛亚面上一呆，但没有动作，他毫不犹豫就拒绝了：“我不要。“ 伦巴卡听了这拒绝，也没有恼，反而是哼笑了两声，缓缓地从自己的西装外套内装中掏出了一个信封，举起来晃了晃：“先不要着急拒绝，我的孩子。” 信封上一个带柄的金边黑底环形十字符，下面是一个字符【Anka】。 最下面是一行字——【录取信件】。 “我知道你和尤荣伊是很好的朋友。”伦巴卡哼哼着说，“不过，和朋友比起来，还是自己的前程更重要吧。” 弥赛亚嘟囔着反驳了第一句：“谁跟这个冷面怪是好朋友啊，只是坐一起而已……” 尤荣伊定定地望着那封信，他那单薄无比的手缓缓握紧了，手指嵌入掌心。 “安卡学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伦巴卡打断了弥赛亚的话，不疾不徐地说了下去，“那可是全世界最好的学校，教授的事最先进的脑域潜力开发，一旦入选，你们就能脱离劣等品的身份，出人头地。” “能将圣子之家福利院这段被父母抛弃的过往完全摆脱，以后会成为这个社会上最优秀的人，再也不会有人用劣等品的身份定义你们。” “安卡学院在全世界只招收一千个人，我们学院有一个幸运儿被选中了，因为他的综合评价超过了90分。” 弥赛亚怔怔地望着不停说话的伦巴卡，伦巴卡笑着恭喜他：“这个幸运儿就是你，弥赛亚。” 尤荣伊很轻地闭上了眼睛。 “而现在，这个改变你未来的钥匙就握在我的手上。”伦巴卡嗤笑着摇晃手上的录取信件，他扬了扬下巴，“只要你打旁边的人一巴掌，我就给你。” 尤荣伊静了不到一秒，他呼出一口气，又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起来神色已经毫无异常，像是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平静转过身看向弥赛亚。 弥赛亚面色是完全空茫的，他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呆呆地望着尤荣伊。 “尤荣伊，我，我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尤荣伊垂下眼帘：“嗯，我知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好朋友，只是碰巧坐在一起的关系，所以你要打就打吧，不过打的时候留点力，不要把我脸打变形，我有时候还要靠这张脸吃饭，其他我无所谓。” “拿了录取通知书要努力念啊，拼命地往上爬知道吗，不要回来了。” 他很轻地说，那声音里有解脱，向往，和一丝很诚恳的笑意和祝福： “蠢货，以后就，好好地享受你的人生吧。” 尤荣伊闭上了眼：“动手吧。” 伦巴卡催促：“动手啊！” 薇薇安的两手绞紧在一块，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弥赛亚呆呆地望着尤荣伊，他突然抬起了巴掌，高高扬起，尤荣伊长睫一颤，肩膀微不可查地紧缩了一下，紧接着又被他强制放松了下来。 “啪！” 巴掌声清脆响起，尤荣伊脸上没有任何感觉，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 弥赛亚右脸上一个火红的巴掌印，他下手很狠，扇得嘴边都流了血，他翠绿的眼眶里盈满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尤荣伊也呆住了。 “我不要一个人去安卡学院上学。”弥赛亚被自己打哭了，抽泣着，“为什么录取通知书只有一封啊！” 他看向校长，一边哭一边狂扇自己耳光，把伦巴卡都看傻了，他哭着怒吼道。 “好吧，我承认了，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我替他挨打行不行！” 124 入学考试篇 我认为我们是竞争对手…… 圣子会堂的会议不欢而散, 伦巴卡怒气冲冲又扫兴地走了，离开前留下了一句充满威胁的话：“弥赛亚，如果你想要你的录取信, 就自己来办公室找我吧！” 散会后，弥赛亚被尤荣伊带到了白门医院一楼的基础治疗部，治疗部里没人, 尤荣伊自己翻找出了治疗仪和冰敷袋, 沉默地给还在掉眼泪的弥赛亚敷脸蛋。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坐在悬浮凳上, 隔了好一会儿，尤荣伊才开口，声音带着一点沙哑：“蠢货, 为什么打自己？” “我又不想打你。”弥赛亚两边脸肿的老高, 他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小声嘟囔，“院长只是想找个人撒气，我给他打好了。” “我可是S级体质，我挨打又不痛。” 尤荣伊静了静，他手下突然用力用冰袋摁了一下弥赛亚的脸, 弥赛亚痛得嘶叫了一声，猛地惨叫出来：“你小力点啊！“ “你不是S级体质挨打不疼吗？”尤荣伊冷冷地直视他, “叫什么？” “好好的录取通知书不要, 非要替我挨打，问过我需要吗？这是院长和我之间的事情, 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尤荣伊！”弥赛亚生气了, 他从凳子上跳下来，又委屈又难过地大吼，“你干什么骂我！我可是在帮你！” “我不需要。” 尤荣伊的脸上毫无波动的情绪, 他跟着从凳子上跳下来，把冰袋往旁边的盘子上一丢，眼底和面上都是冷淡的：“弥赛亚，你和我只是碰巧在一个福利院的关系，我对你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我劝你对我也不要有。” “我们可不是什么好朋友。” “一定要给我们的关系定义，我认为我们是竞争对手。” 弥赛亚面上出现一种受伤的惊愕神色，他翠绿的眼瞳里盈满眼泪，在那张一向傻兮兮的面容上可怜得不行。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尤荣伊？！” 尤荣伊的语调一顿，他微不可查地别过脸，不看那张可怜过头，就像是即将被抛弃的小狗祈求地望向自己冷酷主人的表情，控制情绪继续说了下去。 “你基因S级，还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而我什么也没有。”尤荣伊垂眸说，“我其实很讨厌你的，弥赛亚，你自己没有感觉吗？” 弥赛亚没有忍住，终于大哭了出来，他将冰袋砰一下丢到了尤荣伊的身上，转身就跑掉了：“尤荣伊，我才讨厌你，我最讨厌你！” 弥赛亚从白门医院的门口跑了出去，在正对的朦胧苹果树影和闪烁湖光的中越跑越远，背影逐渐模糊，只能听到他隐约惨痛的哭声。 冰袋顺着掉在了尤荣伊的脚边，在一室的寂静中缓缓融化。 尤荣伊静静站在原地没动，隔了一会儿他才低下头把掉落的冰袋捡起丢到医疗垃圾处理机器人嘴里，转头就看到薇薇安站在二楼的楼梯上，举着托盘，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我看你给弥赛亚治疗，就去二楼找了找有没有外伤药。”薇薇安长叹一声，“我全都看到了，荣伊。” 她举着托盘慢慢从二楼的楼梯上走了下来，将托盘到一旁，将尤荣伊摁在了凳子上，强行让他坐了下来，自己也坐在了对面的悬浮凳上。 “你那样和他说话，是为了让弥赛亚去拿录取通知书吗？”薇薇安说。 尤荣伊双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不说话。 一见尤荣伊这样子，薇薇安就忍不住在心里叹息，尤荣伊这孩子早慧机敏，心思很重，嘴上说话从来都不是自己的真心话，就像现在，明明是真心为了对方，口上也绝不会轻易承认。 明明就是在为了弥赛亚好，偏偏要用那么伤人的方式。 她轻缓地开口：“不想和老师聊聊吗？那老师直接找弥赛亚过来和你聊怎么样？朋友之间可不能吵架。” 尤荣伊抵在膝盖上的指尖很浅地蜷缩了一下：“薇薇安老师，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实在是没有必要。” “为什么没有必要？”薇薇安叹息开口，“你只是为了让弥赛亚去拿那封录取通知书，可以和他直接说，根本不需要闹成这样。” “你明明有在把他当成朋友，不是吗？” “或许吧，但是朋友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呢？”尤荣伊缓缓地抬起头，窗外的苹果树影摇晃斑驳地在他脚边落下，他语气平静缓慢，“他已经和我注定不会是一路人了。” 薇薇安一怔。 苹果树午间暗绿的光影婆娑闪动，日光熹微，尤荣伊转头望向弥赛亚跑远的方向，很轻地开口：“安卡学院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不该为了我放弃，他以后会过得很好，会成为能在某个大城市定居，结婚，并且幸福生活下去的那种人。” “但我不可能。”尤荣伊偏过头，眸色宁静无比，“以我的资质，我拿不到那么好的机会，最多离开福利院后，以脑域S级的评定找到某个私立研究所的调查员的工作，努力工作到三十岁，最多能在三十岁的时候攒够某个三流大学的学费，然后念完，过完我平庸的一生。” 在薇薇安怔松的眼神中，尤荣伊的眼帘垂落，他轻轻地说：“我已经很满意我的人生了，但我不希望弥赛亚看到我变得平庸的样子。” “正因为他真心对待我，将我视作他最好最厉害的朋友，所以我希望我在他眼里永远是第一名，永远是无所不能的样子，我很傲慢的，薇薇安老师。” “他是一定要去念安卡学院的，保持和我的关系，除了让他看到越发平庸的我，对我失望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不如就让他这样放弃和遗忘我，对我们都好。” 薇薇安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用那样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着坐在对面，表情沉静地说出这一段话的尤荣伊。 黯淡的苹果树影之下，十四岁少年青涩又精致无比的脸上有一种恍惚的脆弱之感，眼瞳中浸润着一层水光，倒映着初秋青黄交错的树影，仿佛要落下泪来。 但那样的脆弱只是一瞬，随即尤荣伊侧过了脸，语调寻常：“薇薇安老师，等弥赛亚没那么伤心的时候，请您带他去办公室拿通知书吧。” “……好的。”薇薇安答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 尤荣伊跳下悬浮凳，礼貌地点头道谢，然后离去：“劳烦薇薇安老师了。” 他缓步走出白门医院的正门，薇薇安神色复杂难辨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为什么会这样呢？ 尤荣伊这样的孩子，最后连朋友都要善解人意地自己斩断吗？ 晚上九点，圣子之家福利院进入了夜晚，孩子们被老师赶进了宿舍，又赶上了床。 圣子之家福利院的男生宿舍是长廊宿舍，一整个宽阔长廊里有二十张床，每张床之间的间距一米多，床与床之间搭了一层纱帐，保护了这些小孩聊胜于无的隐私，床边有一张一米的小桌子，桌上是一盏暗黄陈旧的悬浮台灯。 尤荣伊的床是最里面的那张，此刻临近熄灯，宿舍里已经暗了，唯有尤荣伊最里面的那张床边的桌子上亮着灯，有些微弱的手写字声响。 尤荣伊穿着及脚踝的纯白花边睡袍，微卷的发丝从耳旁垂落，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专注凝神，几乎一动不动的面容上，有种烛光落在油画人物像上的质感。 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 弥赛亚的床位在离这里最远的入口处，通常在这个时间，这个耐不住寂寞的男孩会举着小灯趴在他床上，一直赖到熄灯前最后一刻才离去。 但今晚弥赛亚没有来，理由也很明显。 撩开纱帐，借着从落地半圆琉璃窗户透出的微弱月光，尤荣伊能隐约看到弥赛亚整个人包在被子里，背对着他，一副置气地乱踹乱抖的样子，时不时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试探性地看向这边，看得尤荣伊很浅地勾了一下唇角。 这傻子，还在等他过去和好，倒是不记仇。 但紧接，尤荣伊的唇角就落了下来，他放下纱帐，继续低头看自己桌面上的东西。 福利院的孩子不像大多数外面的孩子，有全息平板电脑之类的数字化学习和记录设备，这种东西贵，愿意捐赠的人少，只有课堂上会用这些先进的设备，每个孩子自己使用的还是落后的纸笔。 尤荣伊翻开自己的笔记本。 他床边放了高高一摞整整齐齐的笔记本，里面都是他每天学习到的各种知识或者是咨询，课堂上的，伦巴卡这个金猪无意中说出来的，他瞄到别人全息平板上有的，老师之间闲聊偶然透露出来的信息，尤荣伊都会在每天晚上依次梳理，将这些信息分门别类地记在本子上。 他这次翻开的本子上写了四个字——【教育资源】。 翻开第一页，上面用稚嫩的笔迹记载了很多小学，后面依次标注了地点，费用，入学条件，入学年龄等等。 但这一页大部分小学都被划掉了，尤荣伊面不改色地翻过。 他小时候有一次福利院社会活动的时候，去正常的学校看过别人家的孩子用先进的数字化设备学习，记录，老师笑容亲切用全息投影设备讲述各种各样的知识技术，生动活泼，和福利院那些随便敷衍和嘲笑他们劣等品的老师完全不一样。 他趴在窗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整堂课，充满了期望。 那个时候他还不懂什么叫做劣等品，以为自己是正常的孩子，总有一天会来这样的地方上学，会偷偷记下地点，费用，入学条件和年龄，以为自己也能来上。 结果当然是不能的，他记录下了很多学校，拼了命地做社会活动攒钱，然后看着自己渐渐长大，过了所有学校的入学年龄。 每失去一次入学资格，他就会划掉一个学校，很快，所有他记载下来的学校都被划掉了。 125 入学考试篇 你破格被安卡学院一院录取…… 等到尤荣伊十岁的时候,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很有可能都去不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学校了。 他发现了自己是个劣等品。 把教育资源对于劣等品是一种浪费，哪怕最善良的人也会这样说，因为他们产生不了任何社会价值, 所以教育他们没有必要。 尤荣伊并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现状，他利用一点小技巧曝光了福利院教育缺失的情况，得到了一点微薄的教育资源，同时在继续搜寻和记载中学的地点，费用，入学年龄和条件。 他知道去的可能性很低, 但不妨碍他记下这些学校。 不过随着他年龄渐渐增大，14了, 他已经过了很多中学的入学年龄，于是后面记载的这些中学也被划掉了大半。 尤荣伊平静地翻到了后面，那里就是大学了, 也是他最有可能去的学校。 就像他对自己预料的一样，三十岁, 差不多能去读一读吧，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执念上学, 读了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用，可能是太小的时候见到了别人有的东西，总想去拿，只是他自己——一个不该得到教育的劣等品的妄念而已。 他翻倒了崭新空白的一页，按了一下圆珠笔, 在上面写下一所全新的学院： 【安卡学院】 写完之后尤荣伊顿了一下。 如果说这个本子上其他学校他还能有那么一点微薄的希望，这个学院他是彻底不可能的，他回忆起薇薇安下午和他说的关于这所学校的信息。 “安卡学院是白门学院发起的一个中学部，一共有三个年纪, 招收12-14之间门的孩子，招收条件很苛刻，基因和脑域的综合等级评定要超过90分才行。” “弥赛亚运气很好，他基因S，脑域B级偏上，综合评定刚好是90，擦边过了。” “安卡学院的老师据说都是名校直属部的脑域科教授，全世界一共有四所安卡学院，分别为——” “隶属于E国伦威尔家主属地的一院，被称为圣院。” “隶属于A国地狱湖这个□□组织领地范围的二院，被称为火湖院。” “隶属于R国藤真家族属地的三院，被称为六出花院。” “隶属于无政治统管区域的外海岛，新兴军事自/武/装组织【粉尾】管辖的四院，被称为粉尾院。” “据院长所说，安卡一院，也就是圣院，是最好的学院，弥赛亚录取的学院是二院，也就是A国的火湖院，据说也很不错，很多A国的权贵都将孩子送去了那里，等待筛选录取和入学考试。” 薇薇安有些疑惑地问认真聆听的尤荣伊：“不过荣伊，你问安卡学院的资料干什么？是你有什么用处吗？” “我用不着这些。”尤荣伊轻声说，“但弥赛亚用得着，他很呆的，不会去了解咨询这些，我替他问一问，免得他去的时候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个机会很难得，我希望他能上，不要错失。” 昏黄的台灯光晕下，尤荣伊垂下眼帘，他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安卡学院的信息都记在了本子上，他一边写一边小声喃喃： “……听说过去还有入学考试，不知道考什么，能不能从伦巴卡嘴里探听出来一点好让弥赛亚提前做准备……” 夜色渐深，长廊宿舍之内，所有孩子都沉沉入睡，只有角落里极为黯淡的一盏小灯亮着，天色将明才暗去。 次日。 一大早，薇薇安领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弥赛亚去了院长办公室，尤荣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下是很浅的青黑。 他背后的桌面上是敞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一页他推测的可能的考试内容，最上面的一个推测是—— ——【脑域相关测试，使用设备极可能为最新的全息游戏脑域相关投射技术。】 后面跟着一个问号。 院长没有太刁难弥赛亚，简单地骂了他两句之后，才哼哼唧唧地将录取信件给了他。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之前那么斩钉截铁地拒绝过，真拿到手的一瞬间门什么都忘了，弥赛亚在宿舍里兴奋拆录取信件，他第一次拿到这种东西，一拿到手就开始拆。 所有的小孩子都好奇地围了过去，从里面拆出一个东西的时候就发出一阵稀奇的惊呼。 尤荣伊没有靠过去，他一个人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叮！” 弥赛亚眼睛发亮地拆，他对文字信件之类都不感兴趣，但信件里突然掉下来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个黑红色的金属小物件，是一个燃烧的火焰的形状，表面上镀了一层全息屏膜，膜上流光溢彩地显示着他的名字——「弥赛亚」，一触还会改变为其他语种。 这是火湖院的院徽，湖上火。 弥赛亚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都看呆了，其他小孩子也没见过，嘴里发出哦哦的声音，都急切地想凑上来仔细看，弥赛亚连忙捡起来。 他见到了新奇的好东西，脑子里什么弯弯绕绕的别扭伤心都没了，连尤荣伊冷漠的骂声都忘了，做出了他最直接最下意识的反应。 找尤荣伊分享。 弥赛亚满脸喜悦地举起这个标志，挤出将他包围的人群，看向远处的尤荣伊：“尤荣伊，你看，这个好有意思！” “好不好玩！”弥赛亚扯起尤荣伊的手去碰那个院徽，他眼睛亮闪闪的，毫无芥蒂，“你看，会变诶！” 尤荣伊垂眸，他看着弥赛亚扯着自己的手指去触碰院徽，全息屏上的弥赛亚的名字一直转变。 弥赛亚小心翼翼地偏头看向他，俯下身将这个院徽放在他手里：“我把它送给你，我们和好好不好。” 尤荣伊很轻地呼吸了一下，他眼眶有点很浅地发红，可能是熬夜熬的。 弥赛亚什么都不懂，他甚至不明白这个院徽意味着什么，这傻子脑子里只有和他玩，和和他和好这两样东西。 但世界并不是只有这两样东西。 大家都会长大的。 长大意味着资源，金钱，工作，潜力，没有谁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他不能，弥赛亚也不能。 “这个东西叫院徽，你不能送给我。”尤荣伊抽回了自己的手，他很轻地撩开眼皮，漆黑的眼瞳里仿佛有很多情绪，又仿佛什么情绪都没有，“因为你要拿着它，去A国上学。” 弥赛亚一瞬间门就应激了：“我不要去A国！我也不要去上学！” “我不要离开你，也不要离开这里！” “你要。”尤荣伊的语气甚至有些严酷了，他冰冷地说，“你一定要去，然后不要回来了。” 弥赛亚露出了受伤小狗一样的表情，他难以理解地大吼：“我不要去！你为什么非要我去！尤荣伊，你不可以这样！” “我的确不能强迫你。”尤荣伊凝视着大吼的弥赛亚，他神色之间门有种难掩的苍白和脆弱，“那算我求你，好不好。” “去上学吧，好不好？” 弥赛亚完全呆住了。 那天下午，弥赛亚拿着那封信，这个一向跟个多动症一样静不下来的小孩呆呆地在湖边坐了一下午，然后在天色昏暗的时候才回到宿舍。 他拿着信，慢慢地从自己的床走向尤荣伊的床，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欢快活泼地蹦跑，跳着奔向他最好朋友的床位，而是走得很慢很慢。 但终于还是走到了。 尤荣伊坐在飘荡的纱帐后，他仰头看向走到他面前，脸上全是泪痕的弥赛亚。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弥赛亚哽咽着，抽泣着，他紧紧地攥着那封信，竭力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但既然是你开口，我会去的，呜呜呜呜，我会去的，可以了吧！” “但你不许再说我们不是朋友了！” 尤荣伊说：“好的。” 三日后，欢送会。 弥赛亚要在六天后走，福利院的老师和孩子们提前三天给他准备了欢送会。 校舍门口，【恭喜弥赛亚被安卡学院录取】的横幅拉过了门口，厨房在院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下，做了三个奢侈的植物奶油大蛋糕，孩子们都喜疯了。 他们平时可吃不到这种东西，每年只有院长的生日，他们给院长庆生的时候才能蹭到一点蛋糕吃，这次居然可以一次性吃三个！ 一群孩子疯了一样地抢蛋糕吃，他们抢得小心又珍惜，掉在地上也会迅速捡起来吃掉。 弥赛亚一开始还闷闷不乐，在这种氛围的感染下也渐渐快乐了一些，尤荣伊在帮忙清点弥赛亚的准备离开的东西，时不时有小孩子怕尤荣伊没吃到，抢了来喂他。 一个小女孩就抢了蛋糕来喂尤荣伊，她举起小小的手，蛋糕就在她手里，尤荣伊也不抗拒，低头一口就吃掉了。 这个小女孩叫米粒，4岁，是前年刚转到圣子之家福利院来的，因为生病的时候被尤荣伊照顾过一次，因此对他粘的紧，还偷偷潜入过男生宿舍试图和尤荣伊一起睡，被尤荣伊被床底下找出来后，严厉警告过。 米粒很聪明，虽然她的基因等级只有E，但脑域检测有A，虽然才四岁，已经可以流利地说话和表达了，感知也很敏锐。 “弥赛亚哥哥要走了吗？”她轻声说，“去上学？” 尤荣伊一顿：“嗯。” 米粒困惑道：“可是弥赛亚哥哥不喜欢上学，但是却要去上学，尤荣伊哥哥你喜欢上学，但却不能上学……” “为什么要这样啊？真奇怪。”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来够尤荣伊，摇摇晃晃的差点摔倒，尤荣伊低头看她一眼，很浅地叹了一下，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床边正对自己。 “因为世界就是很奇怪。”尤荣伊轻声说，“以后这样奇怪的事情还会有很多，我们都要学会适应。” 米粒似懂非懂地点头。 “砰——！” 宿舍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有人猛地推开了门，露出薇薇安满脸震惊，不可思议神色的脸，她提着围裙裙摆踉踉跄跄地走，几乎是尖利地左右嘶喊起来：“尤荣伊，尤荣伊在哪里？！” 尤荣伊神色很轻地一变，但紧接着就镇定了下来：“薇薇安老师，我在这里，是院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薇薇安猛地转头看向尤荣伊，她脸上惊奇，狂喜的神情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热泪潸然落下。 “荣伊。”她嘶哑地开口，“伦威尔家的少爷给你写了一封特邀推荐信，你破格被安卡学院一院录取了！” “你可以和弥赛亚一样，去上学了！” 尤荣伊的瞳孔很轻地一缩，他的呼吸停滞了。 126 入学考试篇 他第一见我，就从树上救下…… 校舍猛地爆发出孩童的欢呼和尖叫。 “尤荣伊！“因为要离开而郁闷低落了一整天弥赛亚此刻喜得满脸亮色, 他冲向尤荣伊，大叫着将他搂住，“你也被录取了！你也可以去上学了！” 尤荣伊失神地被弥赛亚摇晃着，难以相信这突然掉在自己头上的馅饼。 这命运突然地垂青, 显得如此的不真实, 让他一时之间不敢相信。 一个人的欢送会变成了两个人的欢送会, 校舍里，每个孩子都在发出莫名奇妙的快乐笑声。 这里的孩子没有正经上过学，也不懂什么叫做上学的, 但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尤荣伊是想去上学的, 他们喜欢尤荣伊，所以尤荣伊能去上学，他们替他高兴。 小孩子们拥挤地挤在尤荣伊的身边, 七手八脚地一边扒拉他，一边嘻嘻哈哈恭喜他。 尤荣伊还没有回过神来，难得没有冷声喝止他们胡闹的行为，而是任由他们推搡打闹。 “尤荣伊！”弥赛亚将尤荣伊从小孩子群里捞出来，两手把住他的肩膀，眼睛亮得简直像个工业灯泡，“你是被一院录取的诶！那是最好的学院，你好厉害！” “薇薇安老师，快快快！”他焦急地催促，“尤荣伊的录取信件呢！在哪里！快拿出来拆！” 薇薇安的脸色很轻地一变，紧接着一声充满冷意的哼笑从门口传来，伦巴卡傲慢的声音缓缓道：“能在哪里，当然是在我这里。” 伦巴卡背着手，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 他背着的手上拿着一封装裱精美，覆有印泥的信件，一下一下不耐地打在自己的手背上。 原本欢快闹腾的校舍为之一静，簇拥在尤荣伊身旁的小孩们怯怯地散开，缩在了尤荣伊和弥赛亚这两个大孩子的身后。 伦巴卡走到尤荣伊的面前，俯下身来，肥胖臃肿的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细细地打量他，然后瘪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金牙微微发亮。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啧啧道。 尤荣伊侧身挡在孩子们的面前，在伦巴卡进来的一瞬间就从失神的状态抽离出来，镇定冷静地和他对视。 “不知道院长没想到什么？”尤荣伊问。 “没想到你居然能鼓动伦威尔少爷给你写安卡学院的推荐信，虽然不知道你使的什么手段，但多半是和你这张蛊惑人心的脸，和谎话连篇的嘴有关吧。”伦巴卡抽出那封录取信，在尤荣伊的面前缓慢地扇动了两下，停在了尤荣伊的面前，突然一笑，“你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很想要吧？” 尤荣伊的眼珠一定，落在了面前的信件上，他很浅地呼吸了一下，迅速垂下眼皮，极为柔顺地开口：“现在信在院长手里，就是院长的东西，我能不能要，也要看院长给不给。” 伦巴卡得意地哼了一声。 被这一声哼笑激怒的弥赛亚猛地暴起，想去抢那份伦巴卡手里的录取信件，怒道：“是尤荣伊的东西，快给他！” “他的东西？”伦巴卡被弥赛亚推了一个踉跄，侧身差点摔倒，也猛地怒了起来，“你没听到他说吗，现在信在我手里，他有没有，也要看我给不给！” 尤荣伊猛地拉住了还想继续骂人的弥赛亚，神色冷静地微微摇头：“你和其他人先走，让我和院长单独聊。” 弥赛亚感受到尤荣伊拉住他的手在发颤，怔怔地顿住了，随即闷闷地点了头：“…我知道了。” 尤荣伊的心脏在狂跳，但他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院长，我们去隔壁校舍聊怎么样？这边人太多太吵，不适合聊事情。” 伦巴卡稀疏的眉毛一挑，他还是很满意尤荣伊这识实务的态度的：“可以。” 弥赛亚担忧地望着跟着伦巴卡离开的尤荣伊的背影。 隔壁校舍。 空无一人的长廊宿舍里，一扇又一扇的四米高圆弧形落地彩色玻璃落地窗交错着排布在墙上，窗帘别在窗户两边，日光淡淡地透过窗面，在灰色的地面上落下各色的弧光。 尤荣伊微微屈身，眼帘垂落，安静站在五彩斑斓的折射光中，伦巴卡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对面，椅子是尤荣伊搬的。 伦巴卡一下一下地摔打信件，眯眼质问：“伦威尔少爷为什么要给你写推荐信？他和你什么关系？” 尤荣伊心下完全明了。 伦巴卡这个院长和他积怨已久，安卡学院这种一看就数一数二的学院，他是绝对不想让他去上的。 废话，要是他上了安卡学院之后他有了出息反过来报复他怎么办？伦巴卡可对他一点好事都没干过，体罚，饿饭，甚至有时候虐待都是有过的。 但他忌惮伦威尔，这封伦威尔·伊修斯的推荐信给了伦巴卡极大的威慑力，虽然尤荣伊不知道伦威尔家那个少爷在信里写了什么，但这让伦巴卡不敢动他。 但伦巴卡是绝对不想让他去上学的。 伦巴卡想搞清楚他和伦威尔·伊修斯的关系，才决定要不要对他下手。 尤荣伊垂着眼皮，眼珠飞快转动，心念电转——他没看过伦威尔那封推荐信，也不清楚这个高高在上的伦威尔少爷为什么突发奇想地给他写这封推荐信。 他们只见过苹果树下那一面。 ……信里一定写了什么，才会让伦巴卡这么忌惮，但伦威尔用的言辞一定不清晰，不然伦巴卡这个贪污成性，最擅长揣摩富人权贵心思的人不会看不出来。 那会是什么呢？ 尤荣伊大脑飞速转动，过滤所有关系他知道伦威尔的信息，突然一静。 【……虽然不知道你使的什么手段，但多半是和你这张蛊惑人心的脸，和谎话连篇的嘴有关吧。】 这是刚刚伦巴卡说过的话，这话刚才他乍然一听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他猛地发觉出了一丝不对。 尤荣伊荒谬地发现，伦巴卡这家伙，竟然以为伊修斯是看上了他！ 伦威尔这位少爷比他还小半岁，当然这边有钱人家的少爷一向玩的花，这个岁数干这种事情的也并不在少数，但问题在于伦威尔家这位少爷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但现在想不了那么多了，伦巴卡不耐地催促他：“快说！你怎么会搭上伦威尔家的少爷！” 尤荣伊面上猛地一静，整理好了所有思绪，缓缓抬起脸来，他卷长的眼睫垂落，在斑驳凌乱的光线中面容有种离奇诡奇的漂亮。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声音轻轻的，带有一点轻微的迷茫，“他第一见我，就从树上救下了我，我很感谢他，但没想到他会给我写推荐信。” 伦巴卡也是一静，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不得不说，尤荣伊这小贱种这张脸确实有强吸引力，伦威尔家那个少爷一见就被迷住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在信里那样妥帖地交代，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最重要的是，尤荣伊上次的脑域检测试剂的一个请求，居然让这个伦威尔家的少爷开始亲手清理整个福利院的账单了！ 这么些年，他在福利院贪了起码几千万，伦威尔家可从来没有查过他，尤荣伊这贱种的一句话，居然让伊修斯·伦威尔开始调查他，清理他的私人收入税务问题，搞得他一回来就焦头烂额！ 现在只是见了一面就这样纵着尤荣伊，他根本不敢动尤荣伊！ 伦巴卡脸色阴沉无比，他起身背着手左右踱步，鼻息声极其粗重。 尤荣伊一见这情况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看起来伦巴卡现在是不敢动他，拿到录取信件有希望了。 伦巴卡是一点也不想让尤荣伊去安卡学院的，那里可全是权贵，尤荣伊这小子玩弄人心的水平他是知道的，只是一个劣等品的时候都可以搞出那么大动静，如果不是薇薇安这个老女人一直护着他，他早就把尤荣伊搞死了！ 只是见了伊修斯一面就能搞到安卡学院的推荐信，真让尤荣伊进了安卡学院，以这小子的冷酷和记仇程度，他不觉得自己能好过。 但问题是，现在不知道怎么无声无息地弄死他。 伦巴卡满脸扭曲，他看向尤荣伊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极深的忌惮和一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弱的惧意。 “信件开学之前我会给你的。”伦巴卡摆了摆手，冷声道，“你先滚吧，最近这段时间，表现好点。” 尤荣伊低头，轻声道：“我会的，院长先生。” 尤荣伊离开校舍，一出门，守在门口的弥赛亚和一群小孩子就眼巴巴地凑了上来。 弥赛亚抓着他的手和身子四处检查：“信件呢？” “没拿到。”尤荣伊说。 “那个金猪还没给你啊！”弥赛亚又生气又失望又着急，“那怎么办？我们去他办公室偷？” 尤荣伊静静地看向弥赛亚：“他办公室的入户门是9mm冷轧钢板，有虹膜，指纹，静脉血和密码四重锁，还有红外线和重力场报警仪，你怎么偷？” 弥赛亚听得一呆，随即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细致？！” “因为我尝试过。”尤荣伊一边往前走，一边轻描淡写地说，“虹膜，指纹和密码我都破了，败在静脉血检测那一环。” “不过拿到信件还是有希望的。” 尤荣伊神色和态度都极为冷静：“虽然不知道伊修斯写了什么，让伦巴卡看起来不敢动我，我还有机会。” 127 入学考试篇 “真够漂亮的，什么体质？…… 尤荣伊从出生就知道, 对于他这样的劣等品来说，机会就是最重要的东西。 安卡学院这样顶级的机会，他一生都不见得会有第一次, 他会用尽一切抓住这个机会。 而伦巴卡显然不想让尤荣伊抓住这个机会。 在接下来的这三天里, 他想尽了法子折磨他, 大到劳动, 小到饿饭, 最严重的还有一次“轻微”体罚。 说是轻微，但程度其实并不轻。 夜晚, 医护室里。 尤荣伊眼皮湿漉漉地垂着, 睫毛被打得透湿，他穿着湿透的白色睡袍, 两手搭在钢盘上，指尖被冻得通红，纤白的手背上血管清晰可见。 薇薇安一边低头小心地上药，一边心疼不已地小声问：“……现在还好吗？” 话一出口, 薇薇安就有点后悔自己问了这话, 尤荣伊怎么可能会好。 福利院的孩子很多，每天要消耗大量的肉类，这些肉类当然不可能是昂贵新鲜肉类, 基本都是冻了不知道几年的廉价冻肉，但这都是尤荣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食物了，之前孩子们都只有极其廉价营养液可以吃, 很多孩子都营养不良。 每到周六, 就会有运输车送肉过来，有各种肉类，需要分拣入库, 这本来和福利院的孩子毫不相关，是厨房的活，但伦巴卡下午突然让尤荣伊去给厨房做分捡冻肉的活。 冻肉有几千斤，一般是靠机器人分拣，负责分拣的人只用操作机器人将冻肉分门别类地放进冷冻室就行，因此这也不是个困难的活，当然那是对于尤荣伊来说，其他孩子根本不会操作机器人。 但尤荣伊过去的时候，伦巴卡对他说不允许他用机器人，因为机器人坏了，让他自己搬。 冻肉一块几十斤，沉甸甸的像个冰坨子，连正常D体质的成年男性搬运下来都会受不了，不要说尤荣伊只有F了。 如果是平常，薇薇安知道尤荣伊会有很多小花招躲过这种刁难，但这次尤荣伊老老实实地受了，搬了一下午，回来的时候神色如常，正常洗澡洗漱睡觉，一点异样都没有。 如果不是弥赛亚担心，偷偷跑过去看他睡觉的情况，发现尤荣伊高烧不退，连忙喊她过来，她都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什么！ 尤荣伊的双手被冻伤，领口和胸前也有冻伤的疤痕，他并不是弥赛亚这样粗心的孩子，甚至自己还来医务室处理过了，但依旧没什么用。 薇薇安给尤荣伊找了退烧药吃下，用纱布很轻地点摁尤荣伊的手指，尤荣伊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地蜷缩手指，但依旧很配合。 “薇薇安老师。”尤荣伊的声音嘶哑，“我已经差不多了，你明天还要做事，先回去睡吧，剩下的我自己可以处理的。” 薇薇安抬起头，她深吸一口气放下纱布，眼眶发红：“你下午的时候应该来找我的，我能帮你和院长说。” “伦巴卡正在气头上，你去找他他也会责罚你的。”尤荣伊摇了摇头，“别为我哭，薇薇安老师，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薇薇安难过不已地看着尤荣伊藏开的睡袍衣襟皮肤上成片的冻伤：“我该为你高兴什么？” “伦巴卡这几天疯了一样的折磨你，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尤荣伊用绑了绷带的手指扣上睡袍扣子，平静抬眸：“伦巴卡这样泄愤一样责罚我的行为，反而是他对我束手无策的体现，他希望通过折磨我来激怒我，让我犯错被他找到由头扣下录取信件。” “薇薇安老师，这说明这是他最后的阻拦了。” 薇薇安一怔。 尤荣伊看向医护室窗外，黑夜里，苹果树安静地矗立着，他声音很轻：“只要我能熬过这三天，我就有离开这里的机会了。” “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薇薇安有些怔然地看着尤荣伊侧脸上很浅的，几乎是一闪而过的笑意，他漆黑的眼底透着一种期待已久的解脱和释然，仿佛放下了很多东西。 他继续轻声说：“我小时候刚知道自己是劣等品的时候，难以接受，仇恨一切，总觉得命运和世界对我都不公平，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我最恨的时候，既想杀了自己，又想杀了别人，后来渐渐接受了一切，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只能做个下等货色。” “但三天前，我听到伊修斯·伦威尔那封推荐信的时候，那一瞬间觉得……” 尤荣伊缓缓转过脸来，他脸上不再冰冷，是一种很浅的恍惚和柔和： “世界和命运对我好像还没有残忍到底。” “薇薇安老师，没有你，没有弥赛亚和其他孩子，我熬不到现在。”虽然被折磨得脸色苍白，但尤荣伊的眼睛是前所未有明亮，他甚至罕见地笑出了弧度，眉眼轻轻弯起，声音轻缓，带着一点斟酌。 “我知道老师没有孩子，等老师退休之后如果没有更好的去处，我从安卡学院毕业之后，应该是有赡养您的能力的。” “您愿意吗？” 薇薇安呆在原地，她从事福利院事业将近三十年了，从来没有一个孩子会因为她的善意对待而思考她的养老问题。 望着尤荣伊的眼睛，她无数次，无数次地想起那个问题—— ——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舍得遗弃这么一个孩子？ * 三日后。 福利院大门口拉了一条很大的欢送会横幅——【恭喜弥赛亚和尤荣伊被安卡学院选中】。 弥赛亚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小礼服，带着丝绸缎带蝴蝶结圆顶礼帽，穿着白色棉质地及膝长袜，圆底皮鞋，脚翘起一下一下地踩，闷闷不乐地趴在自己的行李箱上。 之前他光顾着给尤荣伊能上学高兴了，过了两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尤荣伊不在一个学校，不仅不在，而且还隔得很远。 尤荣伊要上学的学院在伦威尔属地下的圣院，位置在离圣子之家不远的地方，他要去的是A国的一院，足足隔了一个大洋！ 根据金猪院长哼哼唧唧地透露，尤荣伊要去的圣院报名截止时间在三天后的下午六点，他要去的一院的报名截止时间虽然在一周后，但需要提前去主城区做体检，拿报告，然后和其他人一起做飞机汇合去A国。 今天一大早他就要被一院派来的人接走。 弥赛亚想到这里，很不开心，或者说，很不适应，他穿着自己平时从来不穿的高端小礼服，站在自己平时混在一起的福利院孩子的对面，怔怔又呆呆的。 尤荣伊站在孩子群里，安静地和他对望。 弥赛亚有点想哭，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一辆印有湖中火标志的一类悬浮车从远处驶来，缓缓停在了圣子之家的门口，有一个男人从上面走了下来，去旁边和伦巴卡交谈，两人一边交谈一边看向弥赛亚这边，交谈完了之后男人径直朝着弥赛亚走来，很明显是要接他走了。 “一路平安。”尤荣伊先开了口，“好好学习。” “少惹事，那里和福利院可不一样，估计都是权贵，不是你能惹的。”他语带警告。 “但如果真的惹了什么事。”尤荣伊顿了顿，“那就联系我，我来给你想办法。” 弥赛亚猛地仰头，他眼眶通红，拼命眨眼竭力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用力地嗯了一声。 来人将弥赛亚接上了车，弥赛亚一边走一边拼命地往回看，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大哭出声，拼命地对着福利院里的尤荣伊回收，哭喊着：“尤荣伊，拜拜！” 尤荣伊很轻地提了一下唇角又迅速落了下去，他轻声说：“拜拜。” 弥赛亚被带上了车，伦巴卡跟着地狱湖派遣来接弥赛亚的人往外走，他眯眯眼一扫哪辆价格不菲的一类悬浮车，突然握拳呛咳了两声。 “威尔先生。”伦巴卡轻声说，“听闻您隶属于的地狱湖，是一个很有名的组织。” 威尔先生就是地狱湖派来接弥赛亚的人，他是典型的A国人长相，下颌骨方正，牙齿大而白，短小紧簇的暗黄色头发摸了发油向后梳成一团，眉眼浓重。 他一听这话就大笑，一点也不避讳：“地狱湖的确是很有名的灰色组织。” 何止是灰色，简直是漆黑，地狱湖从人体器官走私到一到四类精神处方成瘾药物的贩卖，鼎盛时期，公开走私非法VR设备【工作VR】，一度利润大到让A国为之改编律法。 后来工作VR被明令禁止后，地狱湖势头不如之前，但现在依旧是全球数一数一的组织，可以和伦威尔这个老派家族分庭抗礼。 伦巴卡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 他不敢得罪伦威尔家那位行事决断酷烈的少爷，对尤荣伊怎么样，但如果尤荣伊出事是地狱湖的人干的，就和他一点干系也没有了。 “威尔先生，我有件事想拜托您。”伦巴卡肥胖的身躯轻轻往威尔旁边一靠，他一点自己手腕上的全息设备，瞬间跳出一张全息照片，“你看他怎么样？” 照片上的孩子眉眼冷艳，微卷的长发搭在身后笼成高高的一束，漆黑的眼珠子冷冷地盯着摄像头。 是尤荣伊。 威尔一看这照片就吹了一声口哨，问：“真够漂亮的，什么体质？” “F。”伦巴卡回答。 “只有F？”威尔摸了摸下巴，啧啧遗憾，“可惜，要是能有个C，估计很多富人愿意买下他，F太不经折腾了，富人不喜欢自己床榻之间染血。” “F体质买回去只能做观赏鱼，估计不太好销。” 他语气稀松平常，就像是在聊买卖一只小猫小狗，或者一件货物。 “那如果一定要往外带走他呢？”伦巴卡小声询问，“威尔先生还能有什么其他好路子吗？” “F的话，你出手得急，可以卖给地下运输公司做苦工，他们最近很缺人。”威尔看着照片颇有些心痒，“但这么好的样貌，就做苦工太可惜了……” “那就苦工！”伦巴卡一锤定音，“威尔先生有什么渠道吗？” “只有一个吗？”威尔问，“一个我不太好走。” 伦巴卡思索片刻后，遗憾地表示：“这里可是伦威尔治下，我敢走一个已经很不错了。” “一个可没什么利润。”威尔笑笑，“不过这次就算是和院长交个朋友，我帮你找找吧，你想办法把人弄出来，我让在地下运输公司的人去接应。” 伦巴卡连忙道谢：“谢谢威尔先生。” 尤荣伊站在门口，他静静地看着远去的悬浮车和弥赛亚，一直到对方的影子都看不见，才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准备回去。 “尤荣伊。”伦巴卡的声音突然传来，他眯着眼睛招了招手，“你过来。” 尤荣伊一顿，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院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伦巴卡眼皮一耷，意味不明又满含恶意地看着尤荣伊：“弥赛亚走之前，他还差一个社会活动没做，你帮他做了吧。” 社会活动是福利院一种特殊的社会活动形式，通常是让福利院里的孩子去社会上从事一些轻微劳动，因为他们通常是基因等级很低的孩子，并不能从事很繁重的工作，通常社会活动是很简单轻易的。 比如说他和弥赛亚最常见的社会活动，就是去有钱人的婚礼上当花童。 因为弥赛亚长得金发碧眼，样貌标志，像个小天使一样，他的样貌也不差，很多有钱人都喜欢让他去扮演花童。 眼下这个情况，很明显这个“社会活动“并不简单。 但猜到有问题又怎么样呢？在这个当口，他很清楚自己没什么拒绝的权利。 尤荣伊抬眸注视了伦巴卡良久，盯到伦巴卡脸色有些难看，才垂眸应了下来：“好的，院长。” 128 入学考试篇 他才发现，外面…… “社会活动？”薇薇安蹙起了眉, “什么社会活动，非要让你现在去做？” 她一边说一边绷起了脸，提着裙子转身就要走：“不行, 我得去和伦巴卡说说。” “是弥赛亚遗留下来的社会活动, 活动内容是帮忙给其他福利院派送一些友好面包。”尤荣伊轻声说, “内容不复杂，做起来应该简单, 两三天就结束了。” “但这社会活动肯定有什么问题。”薇薇安有些不安。 尤荣伊顿了顿：“有问题应该也和之前搬冻肉一样, 是一些体罚之类的东西，而且就算这次社会活动我不去，后面也会有别的东西等着我。” 薇薇安有些难过, 她缓缓放下了裙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尤荣伊说的没错, 伦巴卡绝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尤荣伊, 没有这个社会活动也会有别的东西, 他是院长，要折腾自己管辖的福利院里的一个小孩简直轻而易举, 她就算去说了，估计也阻止不了什么。 “没什么的。”尤荣伊神色平缓, 反过来安慰情绪低落的她, “最后一次了，熬过就好了。” 当日上午, 弥赛亚离开之后不到两个小时, 尤荣伊就坐上了来接他出去参加社会活动的接轨车。 薇薇安站在福利院的大门里, 看着尤荣伊坐上接轨车窗户边，和她挥手告别，也跟着挥手告别, 神色担忧不已，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最后一次了，她用尤荣伊的话安慰自己，过了这三天，荣伊就能去上学了。 尤荣伊离开福利院去参加社会活动坐的是触地车。 和来接弥赛亚的悬浮车不同，悬浮车是蒸汽喷涌制动，悬在空中行进，看着就像个小型飞行艇，比用四个橡胶轮子制动的触地触地车要昂贵和先进很多，简单来说，触地车就是上个时代的汽车，只是随着科技的更新换代换了个名字。 尤荣伊每次出去做社会活动都是坐的五座触地车，来接福利院孩子的触地车通常不会太好，他对车子破败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今天这辆尤为不同的破败，一上车一股浓浓的汽油味扑面而来，让尤荣伊皱了一下眉头。 大部分的触地车发动能源是锂电池，这已经够落后了，汽油就更落后了，基本只有很落后的工厂为了节约成本才会用这种快要报废的汽油车。 尤荣伊心里一顿，他看向前面开车的司机，这种落后的汽油车肯定是没有自动ai驾驶功能的，所以通常还是由司机驾驶。 这司机穿着紧绷的黄色帆布马甲，内衬一件牛仔背心，肌肉鼓鼓囊囊，棒球帽压得很低，阴影盖住了大半张脸，他人高马大地缩在驾驶座上，嘴边叼着一根烟，能看出是个十分强壮的白人成年男性。 他胸前挂着个标牌，随着快速行进而无比颠簸的汽车晃荡不已，尤荣伊隐约窥见上面几个字母，拼起来大概是——【马尔兹】。 这人的外貌和气质看起来完全不像个福利院司机。 尤荣伊余光扫过车窗外越发陌生的景象，也不是通往其他福利院的路，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心下缓缓一沉，他一瞬之间就得出了结论。 他知道伦巴卡不会让他在这次社会活动里好过，但没想的是伦巴卡居然敢顶着伦威尔的追查把他给卖了！ 似乎察觉到尤荣伊窥探的目光，前面的司机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看来你已经发现不对了。”马尔兹咧嘴一笑，他手上举着一个电/击/枪，一摁，紫蓝色的电光在两个电击栓之间噼啪作响地亮起，衬得他脸上的笑狰狞又凶悍。 “你的院长说得果然没错，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要多多提防。” “为了避免你记路，只能让你先睡一觉了。” 他说完，一脚踩了刹车猛的扭过身来，一手用毛巾狠狠捂住尤荣伊的口鼻，另一手握着电/击/枪用力扎向尤荣伊的侧颈。 马尔兹的动作太快又太迅速，尤荣伊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格挡，强烈的电光闪过，他眼皮缓缓垂下，眼前的一切模糊着晕成了一团，闭上了眼睛侧着倒在了车后座上，手顺着滑落，耷在车座旁晃荡了两下。 马尔兹哼笑一声，熟门熟路将尤荣伊双手一捆，扛着他丢进了后备箱。 不知道多久后，尤荣伊被临头浇下来的一盆冰水泼醒了，他呛咳着醒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尤荣伊费力地撩开眼皮，试图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倒在水泥地面上，手脚都被锁链牢牢捆在身前，他的眼前是一个很空旷的废弃工厂，遍地大大小小的集装箱，还有几个小型吊车穿梭其中，黑红交错的昏暗光线下，一辆又一辆的货车快速进出，卸货装货离开。 款式老旧货物装载机器人快速卸货装货，有不少脖子上戴着镣铐和电枷的人上了装货完成的货车，开着货车离开。 他们大部分身材消瘦，形容憔悴，眼下青黑，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是几天都没有睡过觉了。 这应该是一个地下运货黑工厂，尤荣伊迟钝地运转自己的大脑。 他之所以知道这个，还是之前伦巴卡有一次嘲笑他们，说他们这些小劣等品能被福利院收养已经是好命了，很多在社会上的成年了的劣等品只能去地下运输黑工厂里当驾驶机器，日夜不休地开货车，然后疲劳猝死。 “醒了没？”他眼前走来了两个人，“再泼一瓢。” 又一瓢冰水泼了下来，尤荣伊被冻得浑身一颤，蜷缩着剧烈呛咳起来，有什么人说了一句醒了，便抓着他的肩膀把他蛮狠地拖拽起来，紧接着，他的颈部被人架上了什么一个黑色金属环枷。 咔哒一声脆响，环枷锁上了。 旁边传来一声交谈：“马尔兹，给他试试电流。” 有一个人拿着一个遥控板，随意地调动了两下，便摁下了按钮。 紫蓝色的电光从黑色的金属电枷里闪过，尤荣伊的眼瞳猛地缩成了一个小点，在令人痉挛的电击剧痛里他浑身发颤，只能从喉咙口里发出一丁点嘶哑的呵气声。 电流停止，他的眼瞳一散，跪在地上，趴地干呕。 “这电压对他来说有点高了。”有人掰开尤荣伊眼皮，看着他已经散开的瞳孔啧了一声道，“给他调低点，不然还没用，就要被电死了。” “看来基因等级真是F。”来人感叹，“不然就凭这张脸，我也能把你高价倒卖出去，但这点电压都扛不住，卖出去要是随便死在别人床上，我就不好办了。” “先让他缓十五分钟。”这人遗憾地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吩咐道，“十五分后让他上货车，开始工作。” 马尔兹应了：“好的，威尔先生。” 尤荣伊倒在地上，他眼瞳时扩时散，肩膀微微抽搐着。 他的脸上还有点未褪去的婴儿肥，这个时候没力气维持住平时那样冷冰冰的精明表情，看起来一片迷茫和空洞。 他的大脑在费力地运转着。 地下运输黑工厂，主力军是成年后的劣等品。 劣等品这个概念一开始通指在基因选育中不符合基因检测预期因此被抛弃的孩子，但后来，白门医院将基因检测技术升级普及，成年人也可以进行基因检测技术后，劣等品这个概念就泛化了。 很多基因等级低于D的成年人也开始被称为劣等品。 在经济危机时期，全世界范围内都出现了大规模的劣等品下岗潮，很多工作岗位隐形或者显性地排斥雇佣身体素质更差，职业潜能更低的劣等品，选择雇佣基因等级更高的员工。 后来多国出了禁令，禁止上市公司在雇佣时将基因等级列入雇佣条件中，但收效甚微。 许许多多劣等品流入地下市场，成为比机器更加廉价的替代品。 尤荣伊瞳孔失焦地看着自己眼前的黑工厂，恍惚地想—— ——几个小时前，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摆脱的命运，此刻终于还是降临到他身上了。 …… 十五分钟后。 尤荣伊被马尔兹从地上拔起来，推搡进了一个货车，他勉强从电流的剧痛中缓了过来，坐在了货车的驾驶座上。 马尔兹坐到了副驾驶座上，斜眼看他一眼：“会开吗？” 尤荣伊嘶哑地回答：“不会。” 马尔兹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他不知道从哪里调配出了一对机械臂，从货车的两侧探下来握在尤荣伊的双手上，踏板旁也深处一对小机械触角，卡尤荣伊栓了锁链的双脚上。 “自动驾驶机械臂。”马尔兹略有些得意地展示，“你跟着它的力道开就行，你们这些新手必备的东西。” 自动驾驶机械臂，自动驾驶内嵌人工智能与自动驾驶机器人出现之前的过渡产物，只有一对机械臂和一对机械触角，最低限度地模拟人类开车的场景，因为廉价的价格和极高的适配度，一度成为各大运输公司的主力军。 “已经有这种东西了。”尤荣伊问，“为什么还要让人来开货车？” “因为没有那么多机械臂。”马尔兹瞥了尤荣伊一眼，嗤笑，“你以为你能一直用这个机械臂开车吗？你在做梦！你是先跟这个机械臂学，学会了之后这个机械臂就要被撤掉，去教下一个人开车。” “机械臂的保养费很贵的。”马尔兹漫不经心道，“比你们这些劣等品贵十倍不止。” 尤荣伊垂下眼皮。 他也猜到是这个答案了。 随着智能驾驶技术的出现，各类高级悬浮车和自动驾驶车都应运而生，正规的运输公司已经完全实现了全程无人运输，都是机器运输，司机和快递工这两个职业渐渐消失。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运输的成本也随之拔高，各类的智能运输技术都有高昂的专利费，机械也需要保养和更换，除了顶级的运输公司，很多中小型公司因为无法抵平成本，还是保留了更为廉价的人工运输。 但人工在效率和规模上完全无法和机械运输的大公司相媲美，这些中小型公司在大公司的轧压下已经逐年衰退。 如果想和这些大公司抢运输生意，但又不想付出那么高的机械成本，要怎么办呢？ 答案就是黑工厂运输。 失业下岗的劣等品们为了生存，可以接受低得发指的工资，强度高得惊人的工作，而因为运输成本降低，运输黑工厂们可以用非常低的价格给客户运输货物，从而在市场上挣得一席之地。 劣等品们就像是燃料一样在黑工厂里疯狂燃烧，成为黑工厂和大公司抢夺市场的廉价武器。 马尔兹握住电枷的遥控器：“走吧。” 机械臂前倾，尤荣伊的双手被机械臂推握在了方向盘上，货车缓缓从昏暗的工厂里驶出，工厂外刺目的日光倾落下来，尤荣伊一瞬间眯起了眼睛，他抬手想挡，但双手已经被固定在了方向盘上。 他才发现，外面居然还是白天。 129 入学考试篇 这个世界上，他…… 机械臂推着尤荣伊的双手, 尤荣伊驾驶着货车轰隆隆朝前开，从看似废弃的地下运输工厂里开出来，面前赫然是一片繁茂到看不清方向的树林。 树林里没有车道, 郁郁葱葱的一片，但马尔兹显然对这片树林很熟悉, 他指挥着尤荣伊拐了两个弯，从树林末端的斜坡开了上去, 开上了一条陈旧的大道。 尤荣伊视线斜着往车窗外瞥去, 这条大道很偏僻落魄，来往的车辆只有和他一样高耸超载的老式货车，一辆正常的触地和悬浮车都没有, 路边也没有任何车用的充电站，只有老旧的汽车旅馆和加油站。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车道, 但隐约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随着现代技术不断革新, 在悬浮车这种新型车辆出现后, 很多车道因为运营费用不够, 就渐渐被荒废了, 还在使用的正常车道道路两边基本是无人充电站，不是这种老旧的加油站。 这应该是这个地下运输厂自己运营偷跑的废弃车道。 察觉到尤荣伊在看窗外，旁边的马尔兹嗤笑一声, 他握着电枷遥控器威胁性地摇晃了一下：“如果你是在妄想逃跑的话,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可能。” “这条车道上所有加油站的人都隶属于我们的管辖下，政府管辖的人员就那么几个, 也早就被我们打通了，不可能帮你报警的，当然报警我们也不怕, 在警察查到你之前，我敢保证你已经死了。” 马尔兹讥笑道：“我要是你，我就快点学习开货车的技巧，给公司省点机械臂的使用费，自己开车还能多拿点钱。” 尤荣伊收回视线，他眼皮垂着，一言不发。 如果马尔兹说的情况没错，那他逃跑的可能性基本就是0了。 这个地下运输厂的盈利模式已经很清晰了，抓捕或者雇佣一些他这样的劣等品，装上监控的电枷，用机械臂开始培训开货车的技能，一段时间培训成功后开始工作。 现在他这种情况应该属于培训时期，旁边还有马尔兹这样的监督者，一旦他准备逃跑，不仅电枷会释放电流，马尔兹也会迅速采取行动惩戒他。 ”开吧。”马尔兹哼笑，“这还只是个开始。” 阳光之下，破败的货车在废弃的公路上一路向前，驶向深渊。 同日晚九点半。 薇薇安略有些担忧地来到了福利院的门口，她隔着鎏金华丽的圣子之家福利院金属栅栏门望向门外。 还没回来。 虽然她知道正常来说福利院社会活动是要个两天才能做完的，但尤荣伊是那么聪明的孩子，这对他来说又是那么重要的学习机会，这孩子说不定有办法早点做完回来。 但九点了，还没回来，至少今晚是不可能回来了。 薇薇安有些难以言说的不安和心焦，她点开自己的全息通讯设备看了一眼，上面显示局域内信号屏蔽未联网，无法对外通讯。 圣子之家福利院的管控是很严格的，她们这些老师的全息设备平时是不能随便上网对外通讯的，虽然圣子之家只是一个福利院而已，但伦巴卡把这里管的和监狱也差不了多少。 ……要是可以对外通讯，她就能联系上其他福利院的老师，知道尤荣伊现在的情况了。 薇薇安在门口来回踱步，最终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中被其他老师拉走，一步三回头地看向门口，神色充满忧虑。 ……希望是她想多了。 L市，某白门社区医院。 白门医院作为世界性的医疗机构，几乎每个大城市的核心社区都有一所白门社区医院，这些社区医院配置有高有低。 弥赛亚被威尔带来的这个白门社区医院的配置就很不错，各种高级医疗设备一应俱全，打针的护士都有世界一流大学的护理学硕士学历。 被各个安卡学院录取的孩子在离开之前都要在当地的白门医院做体检，弥赛亚在上飞机之前就被威尔带到了这个白门社区医院做体检，有一些其他被录取的孩子也在这里做体检。 这些孩子有男有女，年龄在12-14左右，虽然穿着和弥赛亚一样的小西服，拿着和弥赛亚一样的标配行李箱，但基本都戴了价值不菲的手表或者首饰，看着价值相当不菲。 和弥赛亚由威尔开车带过来不同，这些孩子基本都是父母开车带过来陪同做检查，前前后后地跟着。 “安茜，我的宝贝，你有A级的体质，能被录取是我们全家的骄傲，妈妈真不舍得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伊恩，在安卡学院里多和人交朋友，那对你有益，知道吗？” 这些孩子一看就是优等品，弥赛亚之前只是远远地在福利院里的那所白门医院外面看见过他们，从来没有和他们面对面共处一室过，此刻略有些局促地站在来往的人群中，有些不适应地避开了这些孩子和父母，一个人站在医院的角落里，望着这一切。 他紧紧攥着自己的行李箱的拉杆，嘴唇下撇，表情既紧绷又落寞。 要是尤荣伊在这里，一定会冷冷地和他说，你在落寞什么，胆小鬼，连这种场子都镇不住，看几个优等品都发怯，还想和他争第一，趁早放弃吧。 弥赛亚想着想着，下撇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但他很快又低落了起来。 ……怎么办，才走一天，他就开始想尤荣伊了，想圣子之家福利院的其他人了。 不知道尤荣伊现在在干什么，弥赛亚失神地想，应该和他一样，也在做安卡学院的入学准备吧，毕竟两天后就要报名了。 尤荣伊和他不一样，肯定在那群优等品勉强一点也不怯场。 毕竟这家伙从来都是那么的厉害。 次日，凌晨三点。 连续十二个小时的运作之后，马尔兹首次允许尤荣伊停在了路边一个汽车休息站里。 马尔兹率先从车上副驾驶跳了下来，他直奔休息站的公共厕所。 坐在主驾驶座的尤荣伊此刻脸色煞白，脸上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他跌跌撞撞地从两米高的货车上摔下来，没有任何人去扶他。 他倒地没有动静了一会儿，自己又踉跄地撑地爬了起来，撑在货车晕了一会儿，才缓过颈来。 被电击，殴打，中间只喝了四瓶廉价营养液作为食物，他的身体已经完全熬不住了。 就算马尔兹不特意看管他，就这样去上厕所，把他随意留在车边，他也一点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尤荣伊闭了闭眼睛，用力喘息两下恢复了下状态，才往前走去。 马尔兹停靠的这个汽车休息站旁边有个便利店，在这个全是无人自动贩卖商店的时代，这个便利店十分罕见的还是人来售卖。 这个便利店有店主，店主是个三十六七岁浓妆艳抹的女性，一头枯槁盘起的金发，浑浊的灰蓝色眼球，在这个有点转冷的季节还穿着睡衣吊带，她倚在柜台上，困倦地打着哈欠，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浓烈的，劣质工业化妆品的气味。 她单手夹着一支烟吞云吐雾，见尤荣伊推门进来的时候目光一顿，随即有些回避地移开了：“……年轻人，你要买什么？” 尤荣伊的眼神一瞬间顿了一下。 常年在伦巴卡这个阴险又喜怒无常的院长手里讨生活，而且除了薇薇安，其他老师也不喜欢他冷烈过头的性格，为了能更好地生存，他从小对人的情绪就非常敏感。 他敏锐地从这个女店主对他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不忍。 或许是因为他这张漂亮又脆弱的面容，或许是因为他此刻虚弱濒死的状态，又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不过十四五的年纪，总之这个似乎是常年在这条黑车道上做生意的老板娘对他有一丝的不忍。 他在一瞬之间就做出了判断——对方这微弱的不忍，很有可能就是他跑出去的唯一机会。 尤荣伊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但大脑在他的极力压榨下在疯狂运转，他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视整个便利店。 这是个老式便利店，四个柜台上摆了可乐，能量饮料，和一些烟酒和营养液，其他就没有了。 似乎是为了不留下被警察追踪的现金记录，柜台上连ps机和付款码都没有，只能现金交易，柜台上还保留了一台有线电话，旁边还有各个区的拨号前缀。 他可以在马尔兹上厕所的间隙，拜托对方拨号出去求助！ 但是……尤荣伊的目光又停住了。 他能拨号给谁呢？ 马尔兹已经明确说过，哪怕是他报警也没用，他不觉得这句话是是对方胡说，所以拨号给警察大概率是没用的。 他拨号给薇薇安，只会拖对方下水。 拨号给弥赛亚，哪怕基因等级S级，弥赛亚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知道了他被抓走，也只会鲁莽地来救他，最后把自己也搭上。 最后难道让两个人一起开黑车，然后猝死吗？弥赛亚那傻子说不定真能做出这事。 尤荣伊眼神静静地望着那台电话。 这个世界上，他好像没有求助的对象。 “嘀铃铃——！“ 柜台上的红色有线电话突然响了。 130 入学考试篇 尤不荃 女店主看了尤荣伊一眼, 迟疑片刻，最终没有避开这个看起来虚弱无比的年轻运输工, 接起了电话。 “hi。”女店主的声音压低了，“……等下有人要过来休息，带了大货？” 女店主的态度瞬间变得恭敬了不少：“好的好的，我会把一切准备好的，你们尽管过来休息。” 察觉到对方的警惕，尤荣伊稍微走远了一点，他隐藏在货架后, 看起来仿佛在挑选货物，全身贯注地聆听对方的话。 等女店主挂了电话，尤荣伊从货架上拿了一盒烟走了过去，他将烟放在柜台上，抬眸嗓音嘶哑地询问：“姐姐，这盒烟和这个打火机多少钱？” 女店主看他一眼：“你抽的？” “不，我还未成年, 不能抽烟。”尤荣伊垂着眼皮, “我想买给副驾驶的大叔的，让他手下留情, 别电我电那么凶。” 女店主的神色一顿。 “这烟不用你钱。”女店主单手夹着烟, 把烟往尤荣伊脸上一丢，她叹气, “送你了，小子。” 尤荣伊接了烟，道谢：“谢谢，但我不能白要。” “这烟挺贵的，我看你是第一天跑, 估计拿不出这个钱。”女店主长吐一口烟气，屈肘倚着柜台，斜眼扫尤荣伊一眼，“以后等你多干一段时间，再来结这烟的钱吧。” “这烟我就先记你账上了。” 女店主和尤荣伊闲聊了这么两句，态度放松了一些，她点了点尤荣伊的脸，口吻一派自然：“你这长相怎么被卖到这里来了？该去更高级轻松点的地方啊，比如去什么高级会所当陪侍之类的。” “我只有F。”尤荣伊说，“干不了那个。” 女店主尴尬地沉默了片刻。 F级，那确实只能干这种运输工的活了，这么差的基因等级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尤荣伊适时提问：“刚刚姐姐说的大货是什么？是什么重要的货物吗？” 女店主带着怜悯和叹息看他一眼：“带你的人没教你吗？这是一些行内术语。” 她一边说，一边懒懒地吸一口烟：“我们这里的大货指的不是货物，而是人。” 尤荣伊一顿：“人？” “嗯，大货指的是这辆车上运的不是货，是活人。”女店主说，“我们公司一般不接活人运输，因为被查的风险很高，但如果对方开的价很高，也是会运的。” 尤荣伊对这个公司做这种行当时没有丝毫惊讶的，但他还是佯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问：“活人为什么要运输？自己坐飞机或者车就可以了啊。” “正常的活人当然是不用运输的，的确自己坐飞机汽车就能到家了。”女店主意味不明地回答，“但如果这个活人走不了明道呢？” 什么样活人会走不了明道……尤荣伊脑子转得飞快，然后很快得出了答案。 女店主从咽喉吐出一口绵长的白烟，用那双浑浊灰蓝色的眼睛望着他，轻声回答： “——比如杀了人或者是伤了人的在逃通缉犯，就走不了明道。” “有些人类，是没办法和正常人类共处一室的，因为他们的攻击性太强，容易出事。” 三分钟后，尤荣伊被从厕所出来的马尔兹提溜上了货车，尤荣伊一上货车，双手就被机械臂卡主，准备开始开车。 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余光隔着车窗和便利店门口那位女店主遥遥相望，对方正倚在柜台上低头打瞌睡，并没有在意正在离去这辆货车。 尤荣伊收回了目光，他脸上一丝情绪起伏也无，内心冷静地回想刚刚在对话中得到的所有信息。 今天这条道上有活人运输，这个活人似乎是个在逃的杀人犯，是这个公司这个地下运输厂的大单。 根据女店主的说法，大概十五分钟以后会来这个便利店休息一下，吃了东西再走。 运输一个危险的在逃杀人犯，对方的运输人员手里应该是携带有武器，说不定是枪，如果他能和对方的货车碰到，能不能想办法从对方手里搞到一把枪…… 尤荣伊目光一冷，余光扫过货车主屏幕上的时间。 现在是凌晨三点五十，他报名时间是后天下午六点，还有将近四十个小时。 他手里有货车，如果能搞到一把枪，接下来还需要地图，说不定就能有机会从这里逃走。 当然这一切都是妄想，但至少现在，这个妄想有了一点指望。 马尔兹打着哈欠摁下遥控，机械臂攥紧尤荣伊的双臂，将他向前推进，货车继续向前开进，空旷破败的公路前端，天边泛起鱼肚白。 第二日，晚九点，圣子之家福利院。 一天又过去，薇薇安焦灼地在门口等待，不远处有老师唤她：“薇薇安，准备熄灯了，回校舍来看孩子。” “我知道了！” 薇薇安再怎么还想等，也不得不转头回去，她两手攥在胸前，脸上的担忧比昨日又重了许多，心里沉甸甸的，那种如鲠在喉的不安挥之不去。 ……怎么还没回来。 不应该啊，尤荣伊做事一向周全，安卡学院报名这种大事，他不会等到最后一天才回来的。 她魂不守舍地往回走，回到了校舍，见一个老师正在收拾弥赛亚的床铺，稍微回了点神，疑惑道：“弥赛亚已经走了，这张床空置，不用再铺了。” “哦，是这样的。”正在铺床的老师直起腰，转头回答，“薇薇安老师，福利院要来新孩子了，这张床是给新孩子的。” 薇薇安微微睁大了眼睛：“新孩子？我从社会遗弃报表上没有看到分配给我们院的新孩子啊，最近也没有什么遗弃在院前的新孩子。” “不是遗弃的孩子。”这个老师说，“是被安卡学院一院录取的孩子，是其他圣子之家福利院的孩子，转接到我们这里住两天，等待报名。” 这老师的语气带着惊奇和歆羡：“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综合评分都高于97，是非常非常优秀的孩子，我看到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这是福利院的孩子。”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父母会遗弃这样优秀的孩子，完全没有劣等品的样子，和常来白门医院那群优等品孩子比，都是丝毫不逊的……” 这老师一边说一边抖白色的床单，唏嘘道：“和我们院被录取的两个没得比啊。” 薇薇安被这老师的碎碎念刺了一下。 她又担心没回来的尤荣伊，又伤感弥赛亚的离去，这两个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一下听到有人这样用别人踩他们，一向软和薇薇安也忍不住生起了气：“这两个孩子你还没见过吧，为什么能下这样的判断。” “有资料。”这老师说，“就在会堂，你可以过去看。” 这老师没有乱说，资料就放在会堂的讲台上，似乎是伦巴卡放过来的，还没正式宣布，已经被各个老师翻看了一遍了。 薇薇安拿起资料，点开全息设备打光，借着全息设备微弱的光线看清这两张资料卡。 在她看到资料卡上的人一瞬间，她的瞳孔轻微骤缩，呼吸一窒。 【安卡一院录取学生名单（福利院生源）】 【姓名：露露】 【性别：女】 【年龄：12】 【基因等级：S】 【脑域等级：A】 —— 【姓名：尤不荃】 【性别：男】 【年龄：14】 【基因等级：SS】 【脑域等级：A】 —— 女孩穿着白衣白裤，站在身高量尺前面，长有一张无比冷淡又精致的像洋娃娃的面孔，黑瞳棕发，散着凌乱的头发，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整理过，抓着一个已经被玩得稀烂的小熊玩偶——玩偶的头已经掉了，只能从弹出弹簧的四肢判定这曾经是一个小熊玩偶。 男孩子那张照片似乎是强压着拍的，他双手双脚被机械臂绑着，衣服和裤子在挣扎中破了打扮，似乎是为了防止对方咬人，脸上带着巨大止咬器，罩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的看起来比普通十四岁男孩要高出大半个头，从破碎的衣衫中透出来的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发育良好，被机械臂制住拍照的时候戴着巨大止咬器的头部在照片上晃出狂猛的虚影，看不清面部。 整个人像是一头亚成年的猛兽。 似乎院方也知道交上这么一张只有虚影的照片不太好，但好像实在没办法拍下这孩子的正脸，旁边附了一张正脸的复原像。 那张画像上的男孩赤瞳黑发，黑发卷曲，一头的小卷毛，那张充满野性和戾气的脸上在咧嘴大笑，露出两边尖尖的虎牙。 而薇薇安在看到这张画像的一瞬间感到一种强烈的违和和惊悚感。 因为这个男孩和尤荣伊的面相有七八分相似，但尤荣伊这个一向冷静理智的孩子脸上绝对不会出现这么嚣张凶悍的表情！ 薇薇安颤抖地翻动资料卡，企图再找到点什么。 露露的资料卡下面附有她的收养过程和基因鉴定结果，以及在福利院的活动列表，大部分的社会活动评级都是F，薇薇安在福利院干了多年，一眼就能看出这女孩是个让老师相当头疼的刺头，估计不会比尤荣伊好多少。 薇薇安看向尤不荃的资料卡背面，下面也附有相应的资料，她一目十行地扫过，然后呼吸发颤地念出了其中两句话。 【……基因选育结果显示是双胞胎，院方未见其双胞胎兄弟。】 【有多次恶性伤人记录（福利院方认为），但经法庭甄别后判定无罪。】 131 入学考试篇 是叫尤荣伊，是吗？…… 薇薇安在看到这男孩的面容和基因选育结果上那一项【有双胞胎兄弟】时, 心脏霎时狂跳了起来，她一瞬间几乎连资料卡都拿不稳，神色茫茫。 ……她从福利院门口将尤荣伊抱来时, 圣子之家福利院还不在这个风景优美的伦威尔属地里, 那时的圣子之家还没有得到伦威尔的捐赠救助, 因为资金有限, 在市区偏僻街区里一个狭隘市场后的教堂学校里。 尤荣伊就被丢在这个市场后的下水道旁边。 她将尤荣伊抱回来做基因选育出结果时，的确隐约记得其中有一项是疑似有多胞兄弟，但薇薇安前后左右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另一个孩子, 通常也没有父母会将两个孩子分开遗弃, 尤荣伊被丢的地方离下水沟又很近，她当时伤感地以为，另一个孩子已经被冲走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另一个孩子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了她面前。 薇薇安看着照片上充满戾气肆意大笑的尤不荃, 说不出话来。 她定了定神, 继续浏览资料卡上别的信息, 最终目光疑惑地定在了某一行上： 【这两个录取生劣迹斑斑, 但又基因等级极高, 有一定伤人概率, 为了保障他人安全，为非正规运输渠道抵达，请圣子之家院方注意查收。】 薇薇安拧起了眉：“……查收？” 两个活人, 又不是什么货物，为什么用这么一个词？ 第三日, 上午九点。 弥赛亚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被早餐机器人叫起，他揉着眼睛爬起来，略有些呆怔地在房间中间反应了一下, 才回过神来，想起来这里是哪里。 这是白门社区医院旁边的酒店，他们这些被安卡二院，也就是火湖院录取的孩子在医院做了检查之后，都住在这里等体检结果。 酒店的条件理所当然的比福利院要好上太多倍，就比如这一大早就开门来送餐的早餐机器人，头顶不锈钢餐盘，圆滚滚餐盘之下是一双Led屏幕的方眼睛，热气腾腾地一打开，里面是刚烤好的酥脆苹果派，一杯热牛奶，半篮子片好的热法棍和黄油小方。 “请用餐！”机械人用昂扬的机械音说，“弥赛亚先生。” 弥赛亚怔怔地看着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他只在尤荣伊睡前给福利院的小崽子们讲的童话里面听到过，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通常来说，他们早上一般有半管冰冻营养液就很不错了，最好是水果口味。 弥赛亚的目光落在那个苹果派上。 尤荣伊因为身体素质不好，胃口一向很差，早上哪怕只有半管营养液他也能剩下小半，中午吃的烤速冻鸡肉，虽然是肉，其他孩子吃的会比营养液香很多，但尤荣伊也吃的直皱眉头，不像他两三口就干掉了，要嚼很久才下咽。 弥赛亚觉得尤荣伊十分难养活，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挑的要命。 但有一个东西尤荣伊是不会剩的。 就是苹果。 尤荣伊喜欢吃苹果，但以这家伙的冷淡性格，是绝无可能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喜好的，这还是弥赛亚观察了很久发现的。 尤荣伊吃苹果的表情很平静，不像是吃其他东西皱着眉，有时候讲童话故事讲到苹果派的时候，他的目光会微顿一下。 现在苹果派就在他的面前，弥赛亚忍不住想，不知道尤荣伊去安卡学院一院，能不能吃到他喜欢的苹果派。 他想着怅然地叹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家伙吃到苹果派，表情是什么样的…… 早餐过后，白门社区医院通知，他们的体检结果出来了。 弥赛亚跟着其他孩子一起从酒店动身离开，去医院拿结果，其他孩子和父母一起，弥赛亚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一个人走在旁边。 一天过后，他已经适应了这种状况，神态自如了很多。 弥赛亚的长相是很标志的金发碧眼，虽然他自己不打理，但依旧是亮眼的。 及耳的金发柔软地垂在耳边，深绿色的眼瞳直直望向前方，他基因等级高，身体素质极好，肌肉和骨架都比同龄人发育得更好，穿着挺拔的小礼服拖着行李箱，神色端正又漠然，丝毫不在意周围的人群地向前走去。 一点也没有福利院里成天跟在尤荣伊身后鬼混鬼叫的样子了。 弥赛亚已经完全清楚了，这些孩子跟他就和白门医院里的那些优等品和他一样，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没有必要在意他们，就正如他们不会在意他。 只有福利院的那些孩子，只有尤荣伊，才和他是一个世界的人。 弥赛亚冷漠地想，他来上学只是为了满足尤荣伊的期望，这些人全都不重要。 他拖着行李箱进了医院，他一个人双手抱起靠在角落里的一处全息投影绿植后面，不和任何人沟通，表情有点犯困和乏意，抬手打了个哈欠。 其它的孩子和父母都注意到了弥赛亚，靠拢起来小声讨论他是哪个家族的少爷，怎么没有人来送。 “……金发碧眼，是法尔加家的吗？” “应该不是，我听说他们家的孩子没被录取。” “好了，各位。”前方有一个男人鼓了鼓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各位来我这里领取检测结果。” 弥赛亚抬眸看去，这个男人就是当天带他从福利院离开的那个男人，他记得是叫……威尔来着？ “安茜·西尼尔，基因等级A+，脑域检测A，综合评定85，入学门槛费用五百万，拟定录取资格。” “伊恩·卢，基因等级A-，脑域检测A，综合评定80，入学门槛费用一千万，拟定录取资格。” …… 这些父母和家长听着这报告播报，神色都很矜持和骄傲，互相寒暄交谈了起来。 弥赛亚在旁边听着第一个人的报告就皱起了眉头，这和他知道的安卡学院录取资格不同，按照伦巴卡那个大金猪的说法，需要综合评定超过90分才有录取资格，但这里所有人，综合评定连超过85分都都少！ 很快弥赛亚听着听着，就反应过来了，这些人根本没有达到综合评定的录取资格线，那个入学门槛费用就是这些人为了补足自己的入学分数，给自己差的分数交的钱！ 差一分就交一百万英镑，可真是有钱。 弥赛亚双手抱在胸前，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十分有尤荣伊的风范——考不上就用钱砸，真是一点都没有跌出他对这些优等品家族的预期。 弥赛亚一路听下来，最高的门槛费就是一千万，所以这些人平均入学的综合评定是80分以上，比他们这些福利院的孩子低了整整十分。 威尔翻到了检测报告的最后一页，似乎这报告也让他惊讶了一下，他在念之前抬起头全场扫视了一下，对上了藏在绿植之后弥赛亚的眼睛，才欣赏地笑着念出来： “弥赛亚，基因等级S，脑域检测B，综合评定90，无入学门槛费用。” 这句话一念出，全场炸开了锅。 “S级基因等级？！” “他是哪个家族的孩子，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家族的孩子叫弥赛亚，基因等级S？！” “不对，这小孩没有家族姓氏，他只有一个单名……这说明——” “他是福利院的孩子？！” 在各种惊讶，愕然，无法置信的目光的重重注视之下，弥赛亚从投影的绿植后走出，他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侧脸和眼瞳映照着投影无机质的绿光，有种微妙的居高临下和蔑视感。 “恭喜。”威尔的语气和态度十分友好，他将报告递给弥赛亚，“你是全场唯一一个拥有评级的孩子，也是综合评定最高的孩子。” “希望你能在火湖院中取得优秀的毕业成绩。” 弥赛亚绷着脸接过了报告单，硬邦邦地说了句：“谢谢。” 然后飞快地躲回了绿植后面。 “好了，各位。”威尔拍了拍手打断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笑着说，“在这里先提前恭喜各位入围火湖院，但获得录取资格只是第一步，在报名之后还有入学考试等着大家。” “大家要通过入学考试，才能真正地入学。” “下午三点之前，我们将出发去机场，搭乘去A国的飞机，请各位在三点之前和自己的父母亲友好好道别，或者好好购物放松一下，你们即将踏上漫长又精彩的求学之路。” 所有人陆陆续续地散去，其中有不少人在离开之前想上前和弥赛亚这个全场最高评分的孩子搭话，S级的基因评定可不常见，弥赛亚很有可能就是安卡学院这一届中最优秀的学生，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如果可以在对方还没成长起来之前交好，以后做很多事都会顺利很多。 那个叫安茜的女孩子就过来找了弥赛亚搭话，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试探地询问： “嘿，你好，我叫安茜，和你一样也是火湖院的录取生，我等下准备去商场买点走之前要用的东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不用了。”弥赛亚一脸抄袭尤荣伊的冷酷，“我一分钱也没有。” 安茜尴尬地解释：“额，这样吗？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我这边来买单……” 弥赛亚扫她一眼：“我很介意。” 安茜沉默地败退了。 伊恩是第二个来搭讪的，他对弥赛亚有种强忍的戒备和敌意，弥赛亚远胜他的基因等级给他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但他还是被父母推过来搭话了。 伊恩是个棕发棕瞳的男孩子，戴着典型的软呢灰色圆帽，灰绿色格子西装和短裤，袖扣亮面皮靴，穿着考究，表情是竭力装出来的礼貌。 “你好。”伊恩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 弥赛亚：“我不好，你可以走了。” 伊恩：“……“ 伊恩攥紧拳头，他几乎是忍着眼泪离开的。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在交朋友这一点上受到这么大的屈辱，果然是福利院这种地方长大的孩子，这么粗鲁！ 弥赛亚见这群人终于走了，长出一口气。 昨天这群人看他还当做是透明人，今天他这个基因评定一出来所有人都有了肉眼可见的态度转变。 真当他是纯傻子，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对他示好，这群人对他示好，不就是图他那个S的基因等级吗！ 弥赛亚面上冷笑。 这个世界上在知道他是S的基因等级，态度骤然变得冷淡恶劣地要把他推得更远，强制把他遣送离开去上学的，只有尤荣伊那个别扭的家伙一个人了吧。 弥赛亚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有些难过和沮丧。 “嘿。” 弥赛亚被这突然的招呼声吓了一大跳，差点蹦起来，他抬头看去，是背着手笑着靠近他的威尔。 “有什么事吗？”弥赛亚向后退了退，他神色一瞬间绷紧。“威尔先生。” 威尔穿着长款的灰色风衣，稀疏的浅色头发向后被发油梳成光亮的一片，眯着眼笑着对弥赛亚说：“不要紧张，我是负责遣送你们的人，对你没有恶意。” “甚至可以说，我对你很欣赏。”威尔没有遮掩自己的目的，他笑着说，“你很优秀，希望你毕业之后考虑来我的组织里任职，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孩子。” 威尔这个人浑身上下给弥赛亚一种强烈的危险感，弥赛亚盯着对方的脸，警惕地回答：“那已经是三年后的事情了威尔先生，我暂时还没办法决断。” “那好吧，我就是过来问一声。”威尔笑着问，“其他孩子都有自己可以告别的亲友父母，但你是福利院的孩子，你需不需要给福利院打个电话，和你的朋友老师告别一下之类的？” 弥赛亚一顿，然后迅速问：“我可以给福利院打电话？！“ “那里的网络不是都被屏蔽了吗？” 他有听薇薇安抱怨过这件事。 “正常来说是不行的。”威尔说，“但你们的校长和我是朋友，他的全息设备是可以连外网的，你可以通过他的设备联系上你的朋友。” “嘿，别那么紧张。”威尔笑了笑，“你该不会觉得全世界只有你一个福利院孩子吧？我父母很早就离世了，我曾经在福利院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离开了。” “我在福利院里也有很要好的朋友，他陪我一路走到了现在，他叫马尔兹，是个大块头。” 弥赛亚深吸一口气，他定定地盯着威尔满脸笑容的脸，然后道谢：“感谢你，威尔先生。” “不用谢。”威尔说，“除了打电话，还有什么其他我可以帮你做的吗？” 弥赛亚听到这里，眼睛猛地一亮，他犹豫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打开了自己的小行李箱，从里面郑重其事地捧出一个保温盒。 那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他早上餐盘里的苹果派，一口未动。 “我本来想自己去送的，但我实在是找不太到回圣子之家的路，也没有钱叫车回去。”弥赛亚挠了挠头，脸有点微红，“威尔先生，能劳烦您帮我把这个苹果派送给福利院的尤荣伊吗？” 威尔骤然眯起了眼睛：“是叫尤荣伊，是吗？” 弥赛亚睁开明亮的绿色眼睛：“是的，尤荣伊！” 132 入学考试篇 这是他唯一的机…… 酥脆的苹果派被放在保鲜盒里装了小半天, 笼在一片水雾里，皮已经软了，威尔拿着端详了半晌, 提出了一个更体面妥帖的建议。 “我让酒店厨房多烤几个, 新鲜的送过去吧，苹果派现烤出来是酥脆的, 这放了半天已经不好吃了。”威尔眨了眨眼, “福利院一共有多少个孩子？只带给其中一个也太偏心了, 不太好吧？” 弥赛亚难得被人这样细致地照顾，面上看着还是一片镇定, 话一出口还是磕巴了一下：“福利院有四千多个孩子, 不, 不太行吧？” “当然可以，几千个苹果派而已。”威尔笑笑，他的目光落在弥赛亚年轻稚嫩的脸上, 唇边是志得意满又意味深长的笑, “要早点习惯别人的奉承，小弥赛亚先生。” “你注定前途无量，以后应有尽有, 这些可口的苹果派只是一个开始。” 威尔一边说一向扶着弥赛也的肩膀与他一同前走, 走过垃圾箱的时候, 随手将那盒弥赛亚珍藏不舍得吃的苹果派丢进了旁边的回收垃圾机器人里。 机器人咔嚓咔嚓地将塑料盒连同里面的苹果派绞成碎渣回收。 弥赛亚看得欲言又止, 有点不舍得, 威尔余光扫到了他的表情, 轻笑了一声：“以后你不会有机会吃到放置十五分钟后的苹果派，不用不舍得。” 前面不远处就是弥赛亚昨晚住的酒店门口，复古灿金的门柱下站着两个穿着海军蓝条纹衣装的印裔门房, 弯着腰迎来送往。 威尔熟练闲散地招了招手，门房便恭敬地走了过来：“威尔先生，有什么事吗？” “去厨房烤五千个苹果派送到伦威尔郡的圣子之家福利院去。”威尔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一边揭开领口，从丝绒的外套夹层里抽出皮夹里电子笔，“除了苹果派的钱之外，我再给你一万英镑，带这个小先生去市区的百货大楼逛逛，置办一些衣服和行头。” 电子笔抽出的一瞬间，威尔熟练地点摁他粗壮右手手腕上那个看起来和名表一样的全息设备，设备跳出一张全息投影面板，最上方标注着某某银行的虚拟货币支票的字眼。 威尔龙飞凤舞地用电子笔往全息签下自己的大名，点摁住这张“虚拟支票“轻轻向外一扫，这张虚拟的支票界面就像是变魔法一样出现在了门房的面前。 门房看得眼睛都直了，连忙打开自己的全息设备，弓着腰小心翼翼接收这张支票。 “剩下的钱，只要你让这位小先生高兴。”威尔从内夹层掏出一根雪茄，含在嘴边笑眯眯隔空一点，“都是你的小费。” 门房双眼圆瞪，激动得话叽里咕噜地一连串话蹦出来，但弥赛亚都都听不太清楚，他怔怔地看到这个门房手忙脚乱地掏出雪茄小剪，弯腰帮低头的威尔剪雪茄，再用手接着烟灰地帮他点燃。 “去吧。”威尔深吸一口雪茄，一拍根本还没反应过来的弥赛亚的肩膀，笑着吩咐，“先去逛街，等他们烤好苹果派你再过来打电话，听听他们对你送去苹果派的感激。” “尤其是你那位叫尤荣伊的朋友。” 弥赛亚怔然地被门房拉走了，他一边上门房叫的通往市区的车，一边回头看着这个所有人在威尔一句话下开始全员动员起来，开始疯烤苹果派的酒店。 酒店里的人在“run！run！”的声音里跑动着，手上抱着大大小小框子里都装满了新鲜饱满的苹果，脸上满是急切，厨房里所有烤箱同时开动，火光冲天，因为威尔是加急加价做的苹果派，要求三小时内做完送到。 整个大街上都飘散着苹果派的浓郁香气。 浓郁的焦糖，肉桂，和苹果的炙烤香气混合在一起，令弥赛亚目眩神迷，他远远地看向站在酒店门口吸着雪茄和他笑着挥手的威尔先生，他用口型祝贺他玩得愉快，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他恍惚地想起，尤荣伊依靠在苹果树下垂眸看书，微风习习，树影婆娑，初夏时节，白色的苹果树花落在他的肩头，是一种无比清爽的甜香。 原来那么浅淡的香气，也可以被炙烤得这么浓郁。 弥赛亚本来想告诉威尔，他给尤荣伊送苹果派，不是为了让尤荣伊感谢他。 他只是想让他吃到而已。 但还没来得及，就被门房一把拉上了悬浮车。 下午一点。 原本是正午，但因为突兀到来的瓢泼大雨，天色陡然间变得阴沉，不透微光。 雨水狂猛落在偏僻的货车道上，一望无际的阴霾雨幕笼罩了一切，一辆陈旧的货车从里面冲了出来，缓慢停靠在路旁。 尤荣伊面色煞白，他眼下全是青黑，嘴唇干燥起皮，上半身几乎是扒在方向盘上，后颈和手腕上都有被电击过留下的灰黑疤痕。 马尔兹在副驾驶上呼呼大睡，手里握着□□。 尤荣伊昨晚开得实在是熬不住，一直眼皮往下坠，被马尔兹电击大骂了好几轮，现在看他实在熬不住，不得不暂时把他放在路边休息了一段时间。 此时货车在大雨中停靠在一个废弃的休息站旁边，尤荣伊靠在椅背上，缓慢地喘息呼吸，放松神经，余光扫过时间。 下午一点，还有五个小时。 天光昏暗，四周只有一个彻底废弃，空无一人的休息站，尤荣伊将视线缓慢从窗外挪转回来，他嘶哑地开口：“我要上厕所。” 马尔兹猛地从睡眠中惊醒，他烦躁地摆手：“又要上！自己去，十五分钟不回来，我就电死你。” 他说完就又睡着了，尤荣伊这三日虚弱透顶的表现已经让他完全放松了警惕，无论怎么想，一个F级还带了电枷的运输工都不可能从他手里逃掉。 尤荣伊确定马尔兹又睡熟了之后，踉跄地从车上爬了下来，他这次比上次好，没有下车就倒地。 他眸光冷静地朝着这个彻底废弃的休息站前进，环绕这个休息站一圈，最后停在了战后的一块生锈的加油站台旁边，目光定定地望着这个站台边上那张地图。 有地图！ 公路上的休息站和加油站一般都有地图，但这条黑公路上鲜少有休息站有，但几乎都被涂黑了，尤荣伊跑了一路，遇到休息站就会要求下去上厕所或者说要吐，总之想办法下去，五个了，马尔兹已经因为这件事电了他两次了，他这次下来的这个彻底废弃的休息站应该是没来得及销毁，总算是有地图了。 这个地图是十年前老式地图，但这难不住尤荣伊，他之前在老圣子之家待过，薇薇安偶尔会把一些外面的人随手发的传单给他玩，上面就有老式地图，他记过。 尤荣伊的目光快速地在上面确认加油站的位置和圣子之家的位置，发现两者相距310英里的时候，长出一口气。 有机会，赶得上！ 在确认目标之后，尤荣伊几乎是虚脱在地，他扶着标牌，在砸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大雨中竭力地去辨别地图上的每一个小细节和标号，试图从里面找到自己的逃脱的机会。 ……两百英里之后，这条黑公路有一个距离正常市区公路口只有几英里的交接处，如果能从这个路口逃走，说不定就有能回去的机会。 但问题在于怎么从马尔兹手里逃出来，这家伙一看基因等级就不低，他完全是扛不过的。 尤荣伊俯在地图上，柔软纤长的眼睫被雨水冲刷出水帘，水帘之后，他漆黑的眼球透着一种强烈的杀意和冰冷。 他需要武器，他需要枪。 他之前在休息站内老板娘那里得到的消息，那辆运输活人的货车一直没出现过。 公路上都是和他一样灰扑扑运输死物的货车，基本只有一个司机，或者和他一样一个司机一个副驾驶，看起来都不像是持枪的样子。 尤荣伊记下地图之后，回到了货车上，他浑身被淋得透湿上了车，马尔兹有些嫌弃地别过身去：“别把机械臂打湿弄坏了，把衣服脱了！” “我会冷。”尤荣伊说，他声音有些发抖，很有说服力。 马尔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套工装服，丢给他，尤荣伊顺从地穿上了。 他被雨水打湿的长睫低垂，看向被自己丢在脚下，拧成一股的湿衣服。 机械臂往前卡住他的双手，货车在大雨里持续向前。 时间和货车一样，持续向前流动，又过了三个多小时，货车飞速行驶中即将抵达那个转向市区的交接口，尤荣伊左右前后环顾，嘴唇紧抿，脸色冷白。 还是没有特殊的货车出现。 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要不要赌一把，如果在这里进攻，他只有不到千分之一的成功率能只靠自己成功从马尔兹的手里逃脱。 如果成功了，他就能回到福利院，去见那些愚蠢的，天真的，思念他的面孔，就能去上学。 如果失败了，这条路就是他的埋骨地。 尤荣伊牙关一咬，眼神一凝，他身体前倾，脚尖翘起，决定赌一把！ 在马尔兹长长的哈欠声中，尤荣伊刚要抬脚把脚上的衣服踹上来，在即将驶过路口的瞬间，对面的路口赫然出现了一辆鲜红的，绝不应该出现在这条路上的快递外送车。 这辆外表和普通快递外送车毫无异样的车辆打了一下前灯，示意自己即将要转向驶向市区。 尤荣伊的目光和动作一同骤然停住。 在两辆车交接而过的一瞬，眼前的一切场景仿佛都在他急速上升的肾上腺素里变成慢动作，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穿着平平无奇外卖服，坐在主驾驶上的司机抬手调试了一下后视镜，露出他脚边轻型激光枪的一角。 尤荣伊目光一定，借着湿衣服卡住脚边的机械臂，一口气将油门轰到了底，对着这鲜红色的快递外送车直接撞了上去！ 133 入学考试篇 我比较喜欢这种…… 鲜红的快递货车被直冲上去的陈旧货车冲撞的转了个个, 整辆车在空旷的路面上打起了旋。 快递货车上贴纸的广告牌在刺耳的刹车和冲撞声中被锋利的金属残片掀开边缘，两辆货车隔着掀开的广告牌紧密相贴着，双双撞上了防护栏！ “F**k！” 马尔兹正在副驾驶上酣然大睡, 猝不及防在惊天动地的响动中惊醒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看见自己坐着的货车冲着对面的货车撞在了一起，惊惧之下踹开旁边的门就想往下跳。 他发现自己的下车的车门是贴着撞上那辆货车的，他根本打不开！ 电光火石之间，马尔兹察觉到了出了什么问题, 他转身看向主驾驶位置上的尤荣伊。 尤荣伊俯身趴在方向盘上, 头上机械臂在强烈的冲撞之间从上方落在砸在他的额头上, 他额头渗出的血顺着鼻梁向下低落，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失去意识，脚还踩在油门上。 货车的导航系统正闪烁着红光激烈报警： “驾驶机械臂已脱离！机械臂故障！” “RL（右腿）机械臂疑似钳卡, 请手工去除障碍物！” 相贴的两辆货车在极速的冲撞之中压到了防护栏，“碰”一声弹跳相撞着在马路上急速翻滚了一圈。 下方的那辆鲜红的货车虚有其表, 似乎是中空的，轻的可怜, 沉重的老式货车撞上去几乎将对方的车身压变形, 车身擦着防护栏高速向前行驶, 阴霾的雨天里一路哔咔作响火光！ 两辆车紧密相贴着向前行驶，对方不停摁呀喇叭发出刺耳的声音, 从另一侧的窗户里探出个人来，举着枪在雨天里咆哮着发出警告： “滚开！不然开枪了！” “你是在干什么！” 咆哮声在大雨中含糊不清，对方扬手开枪, 峥亮的激光枪射线清晰地抵着窗口切过，马尔兹怒骂一声缩肩躲过，货车周身留下了一道黑色的高温激光烧痕。 鲜红货车，有枪，马尔兹一瞬间就意识到对方送大货，大货一般都是高价运输物，对方为了脱困保大货，是完全可能开枪把他射死的。 “Help！”马尔兹用尽全身力气大声疾呼，“机械臂故障了！正在维修！马上就好！别开枪！” 茫茫暴雨中，对方似乎听到了他的话，骂骂咧咧但收回了枪，留下一句： “动作快点！” 马尔兹在撞上去的那一瞬间，看驾驶室的情况，就意识到很有可能是机械臂故障导致了货车失控。 老旧的机械臂卡顿是他们这样的地下运输工厂最常见的故障，机械臂老旧，故障率提高，有时候会突然卡顿或者失灵，但大部分机械臂都会紧急安全制动，直接停车。 这次居然这么倒霉，卡到了东西直接撞上了对面的货车，停都停不下来！ 要先想办法停下来。 马尔兹是个老油条，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迅速镇定了下来，开始环视四周，最终视线定在尤荣伊卡在油门上的脚上。 两辆大货迎面撞上这种撞法换普通人早就晕过去了，马尔兹A级体质，被撞得眼眶出血，居然还能维持神志。 他吸腹往下缩，健硕的身体在狭隘的副驾驶座上艰难旋转，一只手撑在前座上，一只手越过尤荣伊的小腿，伸出手去试图将尤荣伊的脚给拿开。 但这原本简单的一个操作，马尔兹使了不小的力气，就是扯不开尤荣伊的脚。 他又是疑惑又是烦躁用手摸索尤荣伊的脚边，右腿的机械臂嵌套在了一团拧成一团，湿漉漉的衣服里，卡在了油门上拔不开。 马尔兹来不及多思索，这么紧急的情况之下，他直接把头探了过去，两手握住机械臂使出了咬牙的力气企图把卡死的机械臂拔出来，全身几乎卡在了驾驶座里。 在他无知无觉使力的时候，俯卧在方向盘之上，陷入“昏迷”的尤荣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目光迅速看向被马尔兹丢在副座上的□□。 他头顶的机械臂是确实掉下来了，但根本没能砸到早有防备的他，额头上的血迹是他自己砸的，紧接着就趴在方向盘上装晕。 马尔兹半个身体都陷入了驾驶座之间的空隙里，头完全埋在了他的脚上，根本看不到尤荣伊已经醒来，一边拔机械臂一边骂骂咧咧。 尤荣伊垂眸看向他，伸出手去摸副驾驶上的□□，他的发尾落在水，滴在马尔兹的背上。 那一瞬间，马尔兹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杀意，长期在黑色地带游走的直觉让他猛地抬头，对上了尤荣伊握着□□，冰冷的，不含一丝情绪的脸。 “咔哒！噼啪！” □□先是解除电枷，黑色的电枷锁应声而落，然后被尤荣伊调到最大电压，启动那一下两极之间电光骤亮，映照出了马尔兹惊恐愕然的表情。 尤荣伊在马尔兹挣扎之前，毫无表情又动作狠厉地将电极枪插入了马尔兹的后劲！ 就如同他之前无数次被做的那样。 马尔兹因为剧烈的疼痛捂着后脖惨烈大叫起来，强烈的电流窜过他的身体，他因为无法动弹而强烈挣扎，但越挣扎身体被卡的越死！ 尤荣伊一边将□□插在马尔兹的后颈，一边呼吸加重但后退，为了防止电流碰到自己，他的身体已经离开了驾驶座，一脚踩在驾驶座上一脚踩在车载台上。 他目光扫过窗外的暴雨，和疾驰的鲜红快递货车，嘴唇紧抿地拉回视线，看向在驾驶座下被他电得翻白眼的马尔兹。 不够，他必须要把马尔兹杀死才行。 这人体质很高，这个剧烈的相撞都没有让对方行动障碍，这个□□用最大电压的电量持维持不了多久。 如果一旦他逃跑之后马尔兹恢复的太快，他绝对会被对方抓回来！ 他需要枪！ 尤荣伊喘息着，他穿着过于宽大的工装服，下颌到手臂都因为用力绷得笔直，皮肤和头发都是湿的，下颌一滴滴往下滴落水，分不清是汗还是雨水。 耀白电光闪烁之间，他漆黑的眼瞳里全是绝然的杀意。 要想办法把另一辆的车里的人逼出来，他好拿武器。 方向盘被打到极致，老旧的货车全速前进，持续向快递货车挤压！ “什么情况？”快递货车里的司机终于察觉到不对，“还没修好？” “再往前抵着走我们的车都要被挤平了！”另一个人辱骂了两句，神色之间带着一丝心悸，“怎么办！” 货车上一共三个人，一个机械臂操纵的司机，两个协同送货人，两个送货人此刻手上都拿着枪，此刻三人神色又惊慌又阴沉。 “对方的速度太快了！”司机一边调整机械臂将刹车踩到底，一边辱骂，“又重，我停不下来！” “要想办法让对方停下来。”其中一个送货人是领头的，见过不少场面，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还能稳得住，扬了扬下巴下命令，“把车速开的和对方差不多，你守着后车厢那两个东西，我出去顺着车顶座爬过去，看看对方什么情况。” 暴雨之中，对方的货车顶上出现了一个人，雨幕之中能看到他腰部上栓了一根安全绳，别在货车顶部的安全梯上，正扶着车顶在往这边走。 尤荣伊紧紧盯着对方的动向，见这情况长出一口气。 只来了一个人。 只是注意力转移的这一瞬间，他手里的□□因为无力偏转了一瞬，马尔兹撑住地面，硬生生在这个被尤荣伊处心积虑营造出来困住他的小空间了转了个身！ 他将周身的硬塑座椅都撑裂了，粗壮的脚踝对准视线偏移的尤荣伊狠狠砸下。 尤荣伊后劲被马尔兹脚踝一勾，整个人被直接带了下来。 马尔兹目光暴戾气，单手握住他的手腕向下一别，咔嚓一声脆响。 尤荣伊脸色煞白，痛得闷哼了一声，他右手被别脱臼了。 □□掉落在地，尤荣伊转身伸手就去捡，马尔兹半个身体还卡在在驾驶座里没能出来，先是一脚就要把尤荣伊的□□踩住，紧接着就要从驾驶座里拔出身体去抢！ 尤荣伊眼疾手快，他坐在副驾驶上用双手的锁链套住马尔兹的脖子，身体后仰卡死想要出来的马尔兹。 马尔兹不管不顾，抵着锁链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双手撑地往外硬推。 他嘶哑的嗓音当中全是暴怒，还有一丝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嘲弄：“你一个F级的劣等品，真以为可以反抗我？” “知道我的等级吗？”马尔兹冷笑着说，“A级。” 尤荣伊右手脱臼，承不住力，肩膀直颤，口唇边渗出血来。 两人打斗间两辆货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站在另一辆货车上的人也随之被摇晃，紧紧扒在车顶上，惊疑未定地看向这辆突然开始发疯的老旧货车。 车厢内，尤荣伊在和马尔兹的争执中，渐渐落了下风。 马尔兹受了这么久的电击，虽然动作力气不如之前，但居然还能里缓过来，继续对抗尤荣伊，硬生生一点一点扯着锁链往外挪。 尤荣伊双手死死拉着锁链，脸上的血色在拉锯中几乎全无。 ……A级体质，实在是太恐怖了。 虽然从小就知道他和他和优等品的差距很大，但用尽所有手段都失败的这一刻，尤荣伊没有松手，但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差别太大了。 “你知道吗。”马尔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忍不住阴冷又扭曲地笑了起来，声音因为含着怒意而分外狰狞，“小崽子，我已经想好怎么杀了你了。” “折断你的手脚，把你挂在货车后面拖回去怎么样？或者你喜欢别的死法？” 尤荣伊深吸了一口气，平息自己的呼吸，他脸上一切情绪褪去：“不怎么样。” 尽管早已经知道A级和他这样的劣等品不是一种生物，为此做了很多谋划，但他所有的手段在这样悬殊的差距面前，什么也不是，只是对方反抗时候的一点趣味罢了。 车窗外雨声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宁静，雨水从车窗飘进来，打湿他苍白的面颊。 车窗外，阴沉的雨幕里山峦起伏，远远的，能看见市区各式各样的广告牌，其中也有圣子之家的，旁边还有个安卡学院招生中的标牌。 尤荣伊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落回了车内，马尔兹离爬出来只有一点距离了。 死在这一刻也不错，他突然想，至少他这个劣等品能拉一个A级的蠢货陪葬。 尤荣伊猛地暴起，他拽住方向盘往另一个方向狂打，货车一路驶向另一边的防护栏，撞开护栏，在暴雨中冲着斜坡翻滚直下！ 马尔兹目眦欲裂：“你疯了！！” 尤荣伊罕见地笑起来：“我比较喜欢这种死法。” 134 入学考试篇 机械臂的断肢上无数电线冒…… 阴雨霾霾中, 老旧的货车顺着斜坡翻滚而下！ 老式的货车早已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翻滚当中带着里面的货物和人连滚带震，头晕目眩！ 尤荣伊紧攥着勒住马尔兹颈部的锁链没放，飞速下滚之间右侧炸裂开的车窗玻璃刺入他的腹部, 呛咳着喷出一口血来。 “疯子！”马尔兹的身体卡在驾驶座里动弹不得, 他一直怡然自得的神色此刻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恐, 双手大力撕扯着自己颈部的锁链，“放手！” 就算他是A级体质，这么滚下来也是要死的！ 这小崽子要拖他一起死！ 尤荣伊唇边带血, 他骤然哈哈大笑起来，眼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蒙着一层狠厉的水光, 他笑声嘶哑地说：“或许该有个人教你，对人做烂事是要遭报应的, 亲爱的马尔兹先生。” “——哪怕是对一个没有人在意的劣等品。” 马尔兹脸色煞白。 货车在雨幕中疾驰而下，几下就没了踪影。 行驶道上，被这辆疾驰而下的货车惊到的另一辆红色快递货运车上的协同押运者呆愣愣地举着枪，看着这辆先是诡异地抵着他们的车走, 然后突然一顿乱创冲下护栏的货车。 他肩膀上的无线传呼机响了，里面传来车里司机的声音：“出什么事了？！这辆车怎么自己翻下去了？！” “应该是机械臂失控了。”这人回道, 语气复杂怜悯又冷漠, “常见故障了, 人应该死了……我们还要运大货, 传呼一下总部, 让他们拖走吧。” “好。”司机回道，“那你下来吧……啊！！” 车窗中冒出几道绚烂的白色激光，接连出现两声惨叫, 和一声癫狂恐惧的“大货跑出来了！”。 很快，货车就像是失去控制了般左右颠簸了起来，紧接着，货车紧急制动，居然自动停了下来。 这个站在货车之上的人瞬间意识到事情不对，但他刚想退后跳车，冰冷的圆头激光发射器就抵上了他的后颈。 “把枪丢下来。”一道烦躁冷酷的年轻男声从他身后传来，随着他的话语声，枪头往上点了点，“不然一枪打烂你的耳朵。” 暴雨声中，一切都不清晰，这个押运人只能听到自己因为恐惧而极速提高的呼吸声，他缓缓地举起双手，将抢丢在了自己脚边。 这个挟持他的年轻男生一脚踹开枪：“露露，拿枪。” 雨幕中，货车上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这是一个少女的身影，看身形不过十一二，灵巧地翻身上了货车车顶，双马尾，赤着脚，走在摇晃湿滑的货车上如履平地，接过男生踹过去的枪甩了两下。 激光被甩着发射了出来，抵着押运人的脚踝擦过去。 押运人痛得倒在了地上，捂着脚踝惨叫。 “别乱开。”男声冷冰冰地命令，“会了就不要玩了。” 女生无聊地耸了下肩，比了个OK的手势：“会了。” 这个男生向前一步，终于在倒地的货运人面前露出了真面目，微卷的短黑发，泛红的眼瞳，下半张脸笼在一个止咬器里，雨水从他充满戾气的脸上滑落。 “你看着他们，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押送我们，是不是院长私下贩卖了我们，准备把我们卖去哪里。”他说，“我下去看看那辆货车怎么回事。” 露露打了个哈欠：“好的。” 在这个紧缺廉价劳动人口的时代，世界各地的福利院里贩卖人口的事情都屡见不鲜，如果治安管辖好的地区还好，一般院长不敢明面上做，但露露和尤不荃所在福利院的地区治安可和好沾不上关系——是地狱湖传统势力地区。 在地狱湖的管辖之下，这个福利院的治安管理有多混乱可想而知——人口走私贩卖甚至卖/淫都是家常便饭。 如果不是露露和尤不荃的基因素质佳，再加上做事凶悍，或许十一二就被买走了。 “不，不是卖你们……”押运人颤抖地双手伏地，面对这两个年轻的男生女生一点违抗心思都升不起，就像是面对两只还没成年还已经有强烈威慑力的野兽，“你们院长只是让我们运送你们去上学而已。” 露露奇道：“送我们去上学为什么要走黑货车黑车道？” 雨幕中，押运人看到男生从货车上轻松地一跃而下，往着山下的货车走去。 他欲哭无泪。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杀伤力太大，你们可是双S体质，走正常货车道要是你们干点什么你们院长可担不起责任，迫不得已才走的黑车道！ “是去什么学校？”露露来了点兴趣。 “安卡学院。”押运人忙不迭地说，语带崇拜，“白门医院主办，据说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学校。” 山坡下。 翻滚的货车终于停息，尤荣伊半张脸都泡在血里，他身体弯折倒在驾驶座上，瞳孔轻微扩散，奄奄一息，握着锁链的手指轻微蜷缩。 他还活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活着，他的确还活着，但他已经完全动弹不了了，用尽全身力气连小拇指都动不了的那种程度。 他的身下压着昏迷过去的马尔兹，马尔兹脖子扭着撞上了车窗玻璃，额角的血染红了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眼皮一跳一跳，看着似乎马上就要剧痛而清醒过来。 不要醒，尤荣伊眼神涣散地在心里诅咒或祈祷。 只要马尔兹别醒，他还有机会。 这是他大脑此刻的唯一想法。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在这种剧烈的货车翻滚里还能活着，或者是下意识地借用马尔兹的身体保护了自己，又或者就是单纯运气好，没有伤到要害。 他也不懂为什么此刻自己脑中还是——有机会。 到底还有什么机会，已经完全没机会了，他已经连动都动不了了，大量的失血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逐渐冰凉，就像是在不断变冷的海水里悠然下沉，他四肢坠了重物，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手指就是一直在竭力颤抖蜷缩。 他已经输了。 但是…… 尤荣伊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空茫的眼睛里无意识地掉下泪来，眼前出现无数虚幻的光影。 薇薇安总是无奈又心酸的笑脸，弥赛亚做着鬼脸笑着靠近他，吹去他肩膀上的苹果树花，米粒被他发现藏在床下，捂着脸假装这里没人。 大家一起吃他游行换来的苹果，听他大闹换来的课，欢呼簇拥他脑域测试，在没有暖气的隆冬里挤在校舍拼在一起的小床上，将他围在中间，捧着脸听他讲关于各种热气腾腾的食物的童话故事。 他贫瘠的，劣等的，无人问津的一生，也是有很多他觉得…… 他不想死的东西！ 他不要输！他要回去！ 一大口淤血猛地从尤荣伊的胸口呛了出来，伴随着这口血呛出来，尤荣伊整个仿佛从窒息濒死的状况中脱离了出来，他一边大口喘息一边踉跄着从驾驶座上撑起自己单薄的身骨，染血的黑发从眉尾滑落，一滴血顺着发梢砸在皮质座椅上。 尤荣伊眼瞳冰冷无比，他一瞬间就恢复了冷静，反手将锁链绕了还没醒来的马尔兹脖子几圈，然后卡在了最近的方向盘上。 “咳咳！”尤荣伊捂住口鼻，不让烟尘气涌入，皱眉企图推开这个变形货车的车门。 他一边推手肘一边颤抖，脱臼加上失血，他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了，而且车门变形的厉害，就算以他平时的力气也是决计推不开的。 尤荣伊忍着失血带来的晕眩，撑着变形的车内，眯眼环视了一圈，最终定在了机械臂上。 机械臂的断肢上无数电线冒着细小的火花，如果能重新接上车内电源，以机械臂的力气，说不定能推开车门！ 这种老式机械臂的构造并不复杂，只有三根主电线，尤荣伊在薇薇安带给他的一些推销广告报纸上见过这种机械臂的结构，因此接起来并不陌生。 尤荣伊拿过机械臂，脸和唇已经惨白了，眼皮在抖，手也在抖，怎么都对不准电线，他深呼吸两下，才继续开始对。 快点！要在马尔兹醒来之前对上！ “咳咳！”车内浓烈的烟尘终于让另一个人也开始呛咳。 马尔兹拧着眉睁开了眼睛，几乎是同一秒，尤荣伊手中的机械臂闪烁出电流流转的亮光。 “咯吱——！” 被撞得头晕目眩的马尔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尤荣伊用机械臂抵着门边硬生生隙开了一丝缝！ 他双眼一亮！ 成功了！ 车外的雨透过缝隙飘了进来，让马尔兹骤然一醒！ “小畜生！”马尔兹回过神来，见尤荣伊要跑，伸手就要去扯那根机械臂，双目怒睁，“敢跑！我杀了你！” 车门只开了小半，尤荣伊不可能让马尔兹去动这根他系着他命脉的机械臂，他眼一闭牙一咬，将自己的右手伸了过去，决定硬生生挡这一下！ 反正他这根右手已经脱臼了，在接下来的逃跑当中也没用，马尔兹这力道估计要把他右手弄折，以他的体质估计也很难恢复…… 大不了他以后左手写字！ 尤荣伊咬牙别过了脸，他左手紧紧拉着门，右手已经被马尔兹攥住，要把他扯过去，电光火石之间，机械臂推拉的声音突然停了。 “嘎吱——！” 车门在轰隆巨响之间，被一股怪异的巨力猛地拽开了，烟尘和飞雨一同灌入车舱。 车外是昏天暗地的暴雨和山林，天边的白色闪电骤然一闪，照亮一脚踏入车门之人的轮廓。 隐隐绰绰的光线之间，这人一手撑着车门一手拉开车门，短卷的黑发上挂满了水珠，眼瞳殷红，穿着弥赛亚离开时穿的那种西装短靴。 和弥赛亚穿出来的乖巧得体感觉不同，这人衣服和靴子都不是标准穿法——靴子没系纽带，衬衣没扣扣子，内衬马甲敞开，下半张脸都笼在一个诡异巨大带斑斓花纹的止咬器，整个人掩不住的乖张戾气。 他侧过头，光线勾勒出他青涩俊朗的轮廓，他目光打量了一遍车内的情况，挑眉：“或许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马尔兹看向这人的眼神几乎是难掩的惊惧。 对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一手撕开车门，这力量级起码比他高几个档次！ 他是A级，对方起码是S！ “尤不荃。”他肩膀旁的无线传呼机传来一个女生懒洋洋的声音，有些嘈杂，尤荣伊听不清楚，“我依次询问过这三个男的了，确定了。” “他们不是要卖掉我们，是要送我们去什么安卡学院上学。” 背景音里，传来三个男人哀叫连天的叫喊声，想来这个询问过程不是特别愉快。 “上学？”尤不荃不是特别相信，他嗤笑，“你是相信我们院长那个贱人会送我们去上学还是相信我是白门创始人？” “那贱人卖的小崽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他会有那么好心？” 露露的声音非常平静：“据说这个什么安卡学院背后势力很大，正式录取的学生好像不能随便卖，而很幸运我们两都是对方很重视的学生，因为基因等级和脑域等级都很高。” “我们在录取名单前列。”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那辆货车有什么问题？” 尤不荃肩膀夹着传呼机，余光一扫一片凌乱的车内。 马尔兹对他明显有退避之意，目光紧紧盯着他，咽了下口水，一动都不敢动。 “没什么问题。”尤不荃眼睛最终定在满脸血污的尤荣伊脸上，对视一秒，然后移开，“有个小崽子反抗地狱湖的监管，翻下坡了。” 露露一听这情况就哇哦了一声：“好厉害，居然能反抗地狱湖的监管。” “我也觉得。”尤不荃目光移了过去，张口就问，“被卖进来多久了？” 尤荣伊顿了顿，才回：“……三天。” “记得自己是哪家福利院的吗？”尤不荃问。 尤荣伊：“记得。” “记得自己是哪家福利院的那就好办了。”尤不荃对露露说，他眼皮耷拉着，语气懒散随意，“那我把人带上来了，让那三个男的顺道开车把人送回去。” 露露：“OK。” 男人在背景音里瑟缩开口：“绕路的话可能会迟到……” 但没有人在意他。 尤不荃一边说一边附身下来，他似乎对这样血肉模糊的场景司空见惯，面不改色地把尤荣伊从一团狼藉了俯身抱了起来，反手扒在自己肩膀上，跟堆麻袋一样还颠了两下。 尤荣伊手指攥紧了一下，面色勉强维持了镇定。 他肚子上还有伤，被颠得痛得有点想吐。 远处车内的马尔兹双眸沉沉地盯着他，似乎是想上来，但又畏惧带他走的尤不荃，和尤不荃手上的枪，并没有行动。 尤荣伊也目光直勾勾地盯了回去，他目光轻微下移，落在了尤不荃别在后腰的激光枪上。 带他走的这个人他根本搞不清楚出处和目的，只知道对方应该很强，不然马尔兹不会这幅样子，但要是对方把他丢在什么地方，或者没有送到，到时候马尔兹追上来，他是没有力气再挣扎的了。 最好还是杀了马尔兹。 “劝你别动杀地狱湖监管的心思。”背着他走的尤不荃突然出声了，声音淡淡的，“还有，收起你盯着我屁股后的枪的眼神，我不喜欢别人盯我的武器和屁股，都很冒犯我。” 尤荣伊倏然一定，迅速垂下眼帘。 “地狱湖的监管右眼球里都会有一张芯片，这张芯片能纪录他死前看到的最后影像，你动手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后面会追杀你，很麻烦。”尤不荃声音懒懒的，“我看了车内，你做小陷阱很厉害，差点就干掉那个监管了。” 尤不荃拍了拍尤荣伊的背，是一种有点笨拙的安抚和安慰：“我看人很准的，总有一天你能杀了他，不用急在这一时。” 尤荣伊一言不发地趴在尤不荃的肩膀上，他缓缓地放松了。 尤荣伊被带回了车上，他一个人蜷缩在车厢内，道谢之后嘶哑着报了个地址之后，再也不说话了。 他报的地址是另一个福利院的地址，距离他所在的福利院地址很近，他对对方有一定的戒心，并没有说出他真实的福利院地址。 但对方似乎也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福利院，也没有细问，就简单地用车上的治疗仪给他治疗了一下，就将他放在他说的福利院地址后，开车离开了。 货车后厢内，露露望着浑身血渍，远远鞠躬送他们离开的尤荣伊，余光瞄了一眼尤不荃，突然开口：“尤不荃，你有点喜欢这个小崽子吧。” 原本表情很云淡风轻的尤不荃一瞬炸毛：“你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只有一面之缘脏兮兮的小崽子！” “你对他态度很好。”露露面无表情地指着他，“你以前去救那些被卖的小崽子都是拖回来的，我第一次见你抱人回来。” 尤不荃沉默着，微妙地红了点脸。 “……我也说不清楚。”尤不荃回避了露露的目光，他垂下了眼帘，声音很轻，“我就是觉得……看他很有眼缘。” 城区外的暴雨到城区内只是小雨罢了，等到尤荣伊下车的时候，只有一层纱一般的雨雾了。 此刻是下午，太阳笼在一片纱般的灰色雨雾里，天已经灰了，分不清时间。 尤荣伊低着头往福利院走，他没有去看街上的任何一个时间。 因为不用看时间了，他心里已经很清楚，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是正式录取的学生，是无法自行前往会场报道，需要乘坐特殊推荐生的悬浮摆渡车前往报道会场才能报道。 摆渡车是从圣子之家福利院走的，五点半就要开，就算什么检查都不做，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雨雾之下，尤荣伊沉默地，一瘸一拐地走着，走着走着，他突然咬牙握拳，下颌留下一滴泪。 ……濒死的时候，想着能活着回来，已经足够好了。 尤荣伊低着头，终于没有忍住，用手背擦着脸，在街角大口地呜咽起来。 ……或许真的是他太贪心了，这一切说不定都是对他妄想的惩罚。 他真的好想去上学啊。 尤荣伊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哭了多久，他终于走到了圣子之家福利院，他已经疲惫到没有感觉了，连痛觉都麻木了，远远的只能看到那道熟悉的大门，挪上前去摁铃。 “天哪！”打开门的是薇薇安，她几乎是悚然地看着倒在门前的尤荣伊，蹲下身去把他抱了起来。 “荣伊！！” 尤荣伊昏昏沉沉地依靠在薇薇安的怀里，他眼里好像有泪，又好像没有，他想起很多次薇薇安给他讲的故事，讲他被丢在一个下水道旁边，伸手去摸水流里的垃圾，差点掉进去。 他恍惚地想，那说不定才是我的结局，和一堆垃圾死在一起。 我一开始，根本不该被薇薇安抱进这里……可惜她的善心了。 高烧，失血过多，全身多处划伤，尤荣伊神志不清地被薇薇安流着泪检查，但白门医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因为今天是报道日，白门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抽调去报道现场陪护了，以防任何报道的学生出意外。 那毕竟都是各大家族的千金少爷，不能出一丝差错。 没有人能给尤荣伊治疗。 “……摆渡车半个小时以前已经走了。”薇薇安表情同样空茫地坐在尤荣伊身旁，她流着泪，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没拉住那辆车，对不起，荣伊。” “不是你的错，薇薇安老师。”尤荣伊轻轻摇头，“你不该对我道歉。” 薇薇安看着轻轻依靠在医疗盘上，连呼吸都很微弱的尤荣伊，捂着嘴泣不成声：“总该有什么对你道歉，荣伊，对不起，不该这样的，孩子！” “我本来就没有学上，所以没什么。”尤荣伊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破绽，“我会学会接受这件事的。” 在这个只有薇薇安泣音的小小空间内，一道离奇的铃声突然打破了这寂静——薇薇安那本来没有联网，只能在局域内使用的全息设备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院长】 135 入学考试篇 这是他心跳最快的一次奔跑…… 薇薇安惊奇地看了一眼这来电, 和尤荣伊对视了一眼，小心地接了起来：“院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边传来伦巴卡惊恐，癫狂, 又气急败坏的声音：“薇薇安, 看看你教的好学生！看看尤荣伊带的好头！” 薇薇安一头雾水又满腹火气地顶了回去：“院长你在说什么啊！荣伊就在我旁边, 什么都也没做！” 伦巴卡气得头脑都不清醒了，都没注意到薇薇安说的那句【荣伊就在我旁边】，直接开了全息视频通讯。 “我给你看看, 你带的学生都做了什么事情！” 全息视频的另一方，尤荣伊看着对面发生的一切, 神色顿住, 薇薇安睁大了眼睛。 伦巴卡很明显是在安卡学院一院的报道会场里，这个名为圣院的学院是一座据说伦威尔家族友情捐赠出来使用的古堡。 背景里来往的人都穿着美轮美奂又优雅得体的服饰——礼帽, 手杖，胸针，腕表一应俱全，此刻都神色尴尬惊讶地望着不远处。 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举着横幅, 带着后面的一溜福利院的孩子大声喊口号：“请好心的伦威尔先生延迟报道时间，还有圣子之家的孩子没有到！” 薇薇安惊得直接脱口而出：“米粒怎么会在报道会场！” “她因为尤荣伊没有按时报道, 来大闹会场了！”伦巴卡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 “还带了一群人！这现场有记者, 简直丢尽了我的脸面！” “她一个人带着其他人喊了半个多小时, 刚刚传出来, 伦威尔少爷做主，让报道时间推迟一小时！” 伦巴卡气得脸全涨红，额角青筋直跳：“这都是那个该死的尤荣伊教给他们的坏习惯！得不到的东西就要去闹, 去抢，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这群胡搅蛮缠的劣等品全都狠狠揍一顿！” 薇薇安却完全顾不得这些了，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几乎将她砸晕了，她下意识转向旁边的尤荣伊：“荣伊，你来得及，你还有半小时！” “什么还有半小时？！”伦巴卡只开了单边全息视频通讯，闻言立马警觉地眯起了眼睛，这人长期在人群当中游走奉承的敏锐直觉起了作用，他拔高了声音，“尤荣伊难道回来了？！” 薇薇安迅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捂住了嘴，无助地望向尤荣伊。 尤荣伊却冷静地摇了摇头，那神色之间一丝欣喜也没有。 “是的，院长，我回来了。”尤荣伊平静地回答道，“但请您放心，我不会去安卡学院报道的。” “请您原谅米粒她们的鲁莽和冒犯行为，他们的行为是受我影响，和他们完全没有关系，您随便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接下来一年都会在厨房搬运冰冻肉块的。” 薇薇安忍不住了：“荣伊！” 她第一次胆大地挂掉了院长电话，猛地转身质问尤荣伊：“米粒她们好不容易给你争取到了机会了，为什么不去？” “因为去不了。”尤荣伊的神情很平静，“薇薇安老师，你看到报道现场了吗？” 薇薇安说：“看到了，报道会场在伦威尔家在湿地公园旁边的古堡，离这里很近的！” “这里到那里，因为中间都是人造湿地公园，是没有正常车道的，只能坐悬浮车，但圣子之家是没有悬浮车这种高端车辆的，只能等那边派遣。”尤荣伊轻声说，“伦巴卡不会让这辆悬浮车开到圣子之家门口的，这点事情，他还是做得到的。” “如果我现在又存了妄念，还想再去赌一把，去上这个学。”尤荣伊垂下眼睫，看着自己还没痊愈的手掌，声音很轻，轻到仿佛在恐惧什么，“……我只剩这里了，已经不能再输了。” “米粒他们会出事的。” “如果我没能成功报道，拥有保护他们的力量，伦巴卡说不定会把闹事的米粒他们卖到我不知道的地方。” 尤荣伊哑声说：“我接受不了这个，我认输，薇薇安老师。” 薇薇安神情剧震，很快委顿下来，她颓然坐在了椅子上，手扶在椅背上，神色分不清悲还是迷茫的空洞，呆愣愣地和尤荣伊对视。 “我的确给米粒他们带了一个坏头。”尤荣伊眼眸里盈着一层水光，他唇色苍白，轻声自嘲，“我忘了告诉他们，无能的人是不配反抗这个世界的。” “薇薇安老师。”尤荣伊嘶哑地说，“还请您给伦巴卡院长求情，就说是我说的，让米粒他们不要闹事了，快回来吧。” 三个小时前，机场。 弥赛亚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他原本有些拘谨，但很快又被周围来来往往过来企图和他搭讪的人弄得烦躁起来，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缩在全息景观绿植后撑着下巴发呆。 “嘿。”威尔来到了他的身旁，他对弥赛亚挤眉弄眼，“那个印度人说你什么都没买，我让他拿了所有的钱做小费，他快乐地要起飞了！” “你是不喜欢还是喜欢做善事呢？”威尔笑呵呵地问道。 “……没有太喜欢的。”弥赛亚勉强地笑了笑。 “好吧。”威尔耸肩，“强者总是拥有拒绝的自由，那要和你福利院的朋友们打个电话吗？” 弥赛亚一下午就在等这一下呢，一下眼睛就亮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威尔拿出了一个全新的全息设备，笑吟吟地递给他，“这个送给你，可以直通，打吧。” 弥赛亚没有拒绝这个礼物，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然后走到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自己可以单独打吗？ 威尔大方地抬手表示：“当然！” 弥赛亚根本没有猜到尤荣伊还没去学校报道，毕竟此刻距离报道时间只有两个多小时了，他打电话找的人是米粒。 不要看米粒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十分鬼灵精，鬼点子贼多，还很黏尤荣伊，关于尤荣伊什么事情问她一定可以得到准确回复——比如尤荣伊什么时候走的啊…… ……在他走了之后，有没有提起他啊，喜不喜欢他送的苹果派……之类的。 弥赛亚微妙地扭捏了一会儿，才拨通了这通电话，没想到得到了一个完全没想到的答案。 “什么？！”弥赛亚的表情完全空白了，他猛地从绿植背后站起来，“尤荣伊出去参加社会活动还没有回来！” 米粒几乎是边哭边说：“薇薇安老师说，尤荣伊哥哥是被院长弄去不知道哪里了，她想报警，但她害怕对方撕票！” “不会的！”弥赛亚大脑完全混乱了，他嘴边再说一些自己也不懂的话，“不可能的，尤荣伊那家伙那么聪明，那么想上学，怎么可能会没回来！怎么会被卖掉！” 五千个苹果派送过去，福利院里没有一个小孩吃苹果派。 他们平时关系或许没有那么融洽，也没有那么喜欢尤荣伊这个冷冰冰，说话不好听，想法也很奇怪的小孩，但他们知道，他们能知道苹果的味道，是因为这个奇怪的小孩。 所以他们会等尤荣伊回来吃。 如果尤荣伊一直没回来，那他们就一直不吃。 这是一种被狭隘的地区圈养出来的，奇异的，固执的，几乎难以改变的服从性——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只被一个人认真对待过，所以他们只会等这一个人。 尤荣伊很聪明的，尤荣伊无所不能，尤荣伊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搞到——他们认为。 这里的每个孩子都根深蒂固地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尤荣伊一定有办法回来的。 包括弥赛亚和米粒。 “他一定会回来的。”弥赛亚在说出这句话后，神情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那边的米粒也是，她抽泣着说：“我也觉得！他一定有办法！” “我知道会场的地址。”米粒突然说，“下午院里的老师和金牙猪都会去参加报道仪式，我可以提前过去，带人闹事，拖延时间。” ——这当然是尤荣伊一惯的做事手法，遇事不决，胡搅蛮缠。 “那边，那边好像是有记者！”米粒努力地回忆尤荣伊做事的方式，“尤荣伊哥哥说过，这些人怕记者！” 弥赛亚无比平静地说：“你做的很好，米粒。” 他挂了电话，在绿植后静了三十秒，然后走了出来，走向威尔，他的表情让威尔有些怔楞，但下一秒威尔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 “怎么了？”威尔笑着问，“是电话打得不太愉快吗？” “不，这是很愉快的一通电话。”弥赛亚仰头望着威尔，他碧绿的眼睛里一片澄澈，语气就像是说我朋友喜欢苹果派一样自然的丢下一颗炸弹，“威尔先生，我不去了。” 威尔反应了一下：“什么不去了？” 弥赛亚说：“我不去上学了。” 威尔陷入了长久，难以置信的沉默中，他来回踱步，摸着下巴，斟酌着解释：“宝贝，这个机会很难得，你真的能理解你放弃这个机会意味着什么吗？你在放弃很多东西，很多很多，你难以理解，难以想象的东西。” “那可是比五千个苹果派还多的东西哦。”威尔语气轻松地开了个玩笑。 “我知道。”弥赛亚平静地说，“但苹果派对我来说，本来就不重要。” “我想要送苹果派的人，才是重要的。” “威尔先生也有朋友，是叫马尔兹对吧？”弥赛亚竭力地放缓语气，试图说服对方，“我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朋友。” “这种机会和他比起来，不值一提，您能明白吗？” 威尔静了很久，他终于张开双手，拥抱了弥赛亚一下，然后笑着对他说：“还记得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吗？” 弥赛亚怔楞地望着威尔，威尔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向另一边推去。 “强者拥有拒绝的自由。” “现在，拒绝这个机会，朝着你想要的东西奔跑吧，弥赛亚，你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在众人的哗然喧嚣，威尔的含笑远眺中，弥赛亚深吸一口气，他在所有人不可置信又难以理解的注视中，猛地拽掉了自己身上不合适的袖扣，领结，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他是要去做什么？！” “飞机马上就要登机了！” 机场清透明亮的光线照在他年轻肆意，不顾一切的脸上，在很多年后弥赛亚都能想得起来，这是他心跳最快的一次奔跑。 圣子之家福利院周围有一块广阔的沼泽和湿地，那是伦威尔家族为了改善自己居住环境所建造的——他们的古堡就在离这不远处。 尤荣伊站在长廊上，眼神寂寂无光，遥望这片风景优美的湿地公园，远处隐约能看到一个影子的古堡——那里安卡学院一院的报道地，此刻天色将暗，那边隐约透出微光。 这是他们这群劣等品的生长地，有钱人的狩猎场。 感觉好遥远，又好明亮。 他为什么想上学呢？尤荣伊脑子渐渐放空，他开始想一些没有由来的事情。 他想上学，到底是因为见别人能上所以羡慕，还是自我膨胀，觉得别人有的自己也该有呢，又或者只是为了自我欺骗，觉得上了学就不再是劣等品，和那些坐在教室里的孩子一样，是被父母承认的正常孩子。 ……所以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不过好像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了，人没必要浪费时间去想注定没有的东西，比如学校，比如父母—— ——比如未来。 尤荣伊收回了眼神，他看向近一点的地方，他在等米粒他们回来。 “——尤荣伊！” 在晦暗暮色里，隔着重重看不清的植株，飞萤，尤荣伊听到一道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他一瞬间就听出了这道声音是谁的，面上非常罕见地了惊愕，猛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弥赛亚站在那里，站在门的另一边，他望着尤荣伊，就和走之前一样嚎啕大哭：“我还以为你死了！！” “弥赛亚，你怎么会在这里？！”尤荣伊惊怒交加，他原本血色全无的脸都气红了，“你现在应该在飞机上！你应该去报道了！” “有人送我回来了！”弥赛亚眼睛闪闪发亮，一如既往，“我不去上学了！” “那个人呢！”尤荣伊迅速朝他身后看去，“让他再带你走，还来得及……” “他开的悬浮车，现在这个点进不来了，伦威尔属地有宵禁。”弥赛亚得意地说，他七手八脚地翻过了门，一把紧紧抱住了尤荣伊。 尤荣伊满腹的话都堵在了心口，他一瞬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能感受到弥赛亚在强烈地发抖。 弥赛亚在害怕。 他忍耐地抽噎着：“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会发疯的，我会把伦巴卡杀了，然后去坐牢，然后出狱给你守一辈子墓，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 “我不会的。”尤荣伊什么话都说不了了，他闭了闭眼睛，眼眶泛着红，“……傻子，我不会的。” “你太任性了，你这样做，我们两个都上不了学。”尤荣伊深吸一口气推开对方，试图强撑出一个教训对方的姿态。 “不。”弥赛亚说，“你可以上。” 尤荣伊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弥赛亚说的是什么：“你听薇薇安说的吗？不行的，这个点伦巴卡还没有让悬浮车开过来，我去不了了……” 他眼睛里锻着光，在夜里亮啊亮，他一口打断尤荣伊的话：“你去的了。” “二十公里而已。”他说，“我S级体质，我背你跑过去！” 潮湿的夏末，湿地里水洼交错，蔓草丛生，这一向是有钱人开着悬浮车才能畅游的狩猎天堂，福利院里的孩子都很怕这个一脚踩下去会深陷的地方，他们太矮，太小，太劣等，逃不出这将人吞噬的沼泽地。 但此刻，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背着另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过这湾口。 尤荣伊眼神恍惚地趴在大口喘气，艰难行进，的弥赛亚的背上，他问：“……你图什么呢？” 他嘶哑地说：“弥赛亚，我不值得的。” 弥赛亚闷了一阵，突然说：“尤荣伊，我其实没那么想上学，我也没那么想吃苹果，也没那么想吃鸡肉，你弄这些东西，我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大家也是。” “但是。”弥赛亚猛地拔出腿，继续向前走，他仰起头，汗水大颗大颗地滑落，“我知道你喜欢苹果，觉得大家要吃肉，很喜欢上学。” “你把你觉得好的东西都给了我们，所以我们也想给你。” 被世界抛弃的幼兽们在其中一只的引领下孱弱依偎，在隆冬的深夜里仰头懵懂幻想苹果派的味道，渡过漫长又劣等的人生，彼此驮着对方，走过下坠的沼泽地。 “我们不需要老师。”弥赛亚咧开嘴笑起来，“这个世界的老师没你好的，尤荣伊。” 尤荣伊闭上了眼睛，他眼泪滚滚落下。 “傻子。”他嘶哑地骂，“你们全是傻子！” 在喧闹的会场里，脏兮兮的弥赛亚将同样脏兮兮的尤荣伊背进了会场，他们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污，尤荣伊筋疲力尽地从弥赛亚的背上走下来，会场里每个人看他都像是看一个奇行种。 伦巴卡几乎是难以掩饰地尖叫了起来：“他怎么会到这里！” “我不是让福利院门口所有能停悬浮车的地方都放了路障吗！” 唯有一直等在旁边的米粒和福利院的孩子们爆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声，他们举着横幅，满脸喜色，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在做怎么样下贱又不知廉耻的事情。 ——终于，其中一只幼兽被他们一起驮到了陆地上。 尤荣伊脸色惨白地在众人的瞩目下走到签名台上，在报名表上写下了没有后缀，属于劣等品的名字。 【尤荣伊】 他签下名字之后，用那张憔悴的，带着伤的，站着泥泞的脸，仰头看向注视他的所有人，对着坐在最上面望着他的伊修斯·伦威尔，露出了一个得意又张狂的笑。 ——这是他对抗世界胜利的开始。 他赢了。 136 进入游戏 忠贞不二不是这样用的…… 在签下名字之后, 耗尽一切经历的尤荣伊仿佛被这胜利抽干了最后的精气，他脸上的笑还没散，眼皮已经往下坠了, 身体向后一步, 整个人脱力般地不受控地向后仰去。 他身后是悬空的台阶。 会场里传来纷乱的惊呼声： “这个劣, 福利院的孩子晕倒了！” 尤荣伊眼皮渐合, 他在黑暗闭合的视野里看到弥赛亚惊怒地辱骂, 想要推开安保跑过来却被拦住, 听到米粒和其他福利院孩子模糊的哭喊声： “尤荣伊！” 在即将坠落的最后一刻，尤荣伊猛地被攥住了右手。 他恍惚迷离地睁开眼睛，在重影的视线和令人头晕的逆光会场光线中, 看到一个人平静的侧脸。 伊修斯·伦威尔站在他的面前, 垂着眼，他双手整齐地穿戴着冰冷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皮革的深色手套, 攥住了尤荣伊的沾满泥污手腕。 “尤荣伊。”尤荣伊听到对方轻声说，“你迟到了一个小时。” 这个矜持的，优雅的, 神色没有任何波动，坐在会场最高行位的伦威尔家少爷说：“欢迎来到圣院。” 尤荣伊眼帘一闭，他没有力气说任何话，终于彻底地倒了下去。 在哗然的闹声中，尤荣伊感到自己的灵魂轻巧地飞出身体，隔空俯视会场里的一切乱象, 他看到十四岁的自己一身泥污地倒在伦威尔少爷的怀里，旁边的管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弥赛亚爆冲出保安的防护, 翻过围栏，朝他奔来。 福利院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他昏倒了，便跟着弥赛亚一起举着横幅爆冲，大声吼着口号。 一切都随着他的昏倒，陷入一种离奇的混乱里。 记忆恢复到了这里，眼前场景开始逐渐扭曲，再也无法向下进展，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尤荣伊在交叠的光影和回忆中飞速下落，最终喘息着苏醒了过来。 尤荣伊猛地撑着床起身，他手边还倒着喝下天赋修复魔药的瓶子，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和衣服都被汗浸湿了。 但脸色却比之前好多了，微微泛出一点红色。 “醒了？”没有走的Le拖着手撑在床头，凑过来稀奇地打量他，“这药效果很好啊，你脸色好看了好多。” 他笑眯眯的，一秒钟不犯贱就难受地补了一句：“不过或许是我看错了，你本来就挺好看的。” 尤荣伊懒得理他，他神色还有些失神，沉浸在刚才激烈的回忆里，无意识地转动自己的右手手腕。 在货车上，他这里被马尔兹折脱臼了…… 马尔兹，他记得这个名字，那个死在《夏日冰工厂》副本里的玩家，真的如回忆里那个从黑车里救下他的人所说的一样，死在他的手里了…… “你睡了大概七八个小时。”Le见尤荣伊沉浸在思绪里不理他，又凑过去，挑眉追问，“看这情况，你记忆恢复了？” “……还没有完全恢复。”尤荣伊这是才开口理他，他沉沉睡了一觉，开口的声音还有点沙哑，“恢复了一些。” Le敞开胸怀做出一个十分欢迎的姿势：“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分享大名鼎鼎的叛徒老师传奇的童年故事……” “没有。”尤荣伊冷冰冰地打断了他。 Le满是遗憾地长叹一声：“我都上了你的凯子名单了，这点人生小故事都不和我聊，太见外了！” 尤荣伊：“……给我改掉那个奇怪的名单外号。” “那好吧，聊点你喜欢的正事，行了吧？”Le耸肩，换了个话题，“你天赋等级恢复到E了吗？你打开面板察看一下。” 尤荣伊敲击手腕唤醒系统面板，幽蓝色的系统面板一跃而出。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尤荣伊的天赋已修复到E！】 【最高等级上限上升到40级】 【玩家需要S级特殊材料（猩红船帆）晋升后，才能继续升级】 “修复成功，等级上限提高了，你可以升级了。”Le摸着下巴，“但可惜现在背包里没有天赋书了，而且这个升级材料猩红船帆……” Le看到这里，难得微妙地停住了。 “我要是没记错。”尤荣伊余光淡淡一瞥Le，“这个材料好像是你那把S级武器【狮心餐刀】锻造的原材料之一吧？” 《神降》里的游戏最重要通关掉落奖励之一就是材料，材料的品级分为三档，普通，特殊，传奇。 普通的材料是可以反复刷某个副本反复掉落，而且通常一个星系里，会有很多行星副本掉落相同的普通材料，是最好获取的材料。 特殊材料的获取就要比这麻烦很多了。 S级特殊材料的获取一般有两种渠道——通关B级的神官任务，或者通关A级以上的主线任务，都有可能获得特殊材料。 但某种特殊材料一般只有特定的几个副本能掉落，等级越高的特殊材料越难获得，因为漫天的行星副本里，很难知道到底是哪几个副本能掉落某种特殊材料。 更麻烦的点在于，如果这种材料是某个B级以下的行星神官任务掉落的，这个行星会在通关神官任务之后关闭副本，也就是说，玩家是不能重复刷该行星的神官任务获得特殊材料的。 这也是为什么Le会追着尤荣伊跑的一个主要原因——Le八十级的升级材料【特修斯宝石】也是S级特殊材料，石榴屋花了不少力气，才在漫天行星找到这个材料的相关情报，结果被尤荣伊这个一级新手给截胡了。 如果石榴屋找不到其它掉落【特修斯宝石】材料的行星情报，Le就必须要老老实实跟着尤荣伊，等尤荣伊把这块宝石赏给他，不然他升不过八十级。 但事情奇妙就奇妙在，尤荣伊的升级材料之一，居然也有一个在Le的武器里。 不过也不能算奇妙，红屋这位小少爷的【狮心餐刀】作为一把并不是最优但一定是最贵的S级锻造武器，用了上百种S级材料，由游戏内最有名的武器天赋大师倾心打造，其中有一件碰巧不幸是尤荣伊的升级材料，似乎也不是奇事。 于是两人的位置发生了微妙的对调。 几天前，还是尤荣伊冷着脸用【特修斯宝石】胁诱对方入队，现在换了个情况—— ——这怎么能不算风水轮流转呢。 “诶呀~”Le慢悠悠地掏出自己的银质餐刀，中指扣住轻轻一击，餐刀发出悠然长鸣，他余光似笑非笑地瞥向病床上面无表情的尤荣伊，“这是那位大神的升级材料，不小心被我的武器给用了啊，真是不好意思呢。” 尤荣伊：“……” 他感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每一根头发丝都有种遏制不住的欠打贱性往外闪闪冒。 感觉到尤荣伊看自己的眼神逐渐起了杀心，Le收起餐刀，忍笑握拳呛咳了一下，收拾了一下表情，正经了点。 “锻造进武器的材料是拿不出来的。”Le话锋一转，“不过我当初拿到的【猩红船帆】掉落有两片，我的餐刀只用了其中一片。” “还有一片呢？”尤荣伊问。 “当然在石榴屋的公会仓库里啊。”Le两手一摊，“不用这样直勾勾地看我，我退队跟你私奔了，算是泼出去的首席嫁出去的水，已经没有动用公会仓库材料的资格了。” “……”尤荣伊冷静地开口，“你过段时间，还是去进修一下中文吧。” Le：“？” 两人聊了半晌，尤荣伊大概了解了一下石榴屋的整体情况。 石榴屋的确是红屋的主人阿方索，也就是Le的父亲给Le办的，如果是神降发生之前，Le的确有随便动用石榴屋任何资源的权利，但神降发生之后，整个公会瞬间被红屋接管了，现在整个石榴屋都处在阿方索的监管下，公会仓库更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所以Le的确没说错，他一跑，的确没有动用仓库里材料的资格了。 “神降一发生，你就跑了。”尤荣伊冷眼扫他，“就算特修斯宝石在我手里，跟着你父亲阿方索的势力你也会安全得多，而且石榴屋总有其他办法帮你拿到这块材料。” Le双手枕在脑后，往后一靠，一副不在意生死的嬉皮笑脸样子，他挑起一边眉梢：“哇哦，队长是在怀疑我这个超级卖力队员对你的真心吗？” “我的好感度可是在你的面板上明明白白写着呢，还这样怀疑我，真令我这个少男伤心~” 尤荣伊越过他这些调戏的话，眼尾微垂，冷淡开口：“我如果真怀疑你，就不会问了。”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死在游戏里。” 寡淡寂白的医院灯光洒落下来，落在空旷陈旧的社区单人病房里，两人之间陡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 尤荣伊对这锐利的寂静毫无反应，他神色又冷又平淡，恢复了一点的血色蕴在他的眼周和唇瓣，无端有种威势很重，生杀予夺的艳丽感。 Le一顿，他被这句不知道是威胁还是事实的淡淡陈述激出了一种难耐的兴奋感，整个人从后仰的状态坐直前倾，两手撑在尤荣伊的病床两边，呼吸声变重。 “是这样吗？”Le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笑，他眯眼俯视，“叛徒队长，也会这么对自己启明星的队员的吗？” “只要怀疑就杀掉？” 尤荣伊毫无波澜地对他对视：“你在说什么？你说的东西我都不记得，我只恢复了很少一部分记忆。” Le紧紧地盯着他良久，似乎是想从尤荣伊的脸上找出一丝正在撒谎的破绽，但很遗憾，他只看到一张平静到呼吸都没有起伏的脸。 他又坐了回去。 “要我回去给你拿材料也不是不行。”Le垂下眼皮，他托着脸懒懒地转着自己手上的餐刀玩，“过一段时间是我的生日，算成年宴吧，在宴上应该要宣布我是他什么狗屎继承人的消息。” “我可以在这个宴上给你偷材料。” “不过我不白干。”Le露出一个闪亮的笑，“陪我下一个A级副本玩玩，我就给你偷，怎么样，叛徒队长？” 尤荣伊一顿。 “可以。” “好队长。”Le笑意盎然地夸赞，但笑意下似乎透着很多危险又难以捉摸的情绪，他撑着床沿缓缓站起。 “那我就不能再陪你了，队长，我需要提前回去准备参加宴席的事情，一天之后我来找你下副本，可以吗？” 尤荣伊：“我都可以。” Le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他前一秒做了决定，后一秒就伸了个懒腰，对尤荣伊拜了拜手，转身就要走了。 “等等，Le。”尤荣伊突然喊住了准备离开的Le。 Le撑着门框回头，挑眉嗯了声：“队长还有什么事吗？” 尤荣伊坐在病床上，那神情不复冰冷算计，有种浅淡的柔和，静静地望着他： “很抱歉生日还让你做这样的事。”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Le。” “那颗特修斯宝石。”尤荣伊轻声说，“等你回来了，就作为你的生日礼物送给你吧。” Le一顿。 【系统提示：玩家Le对玩家尤荣伊好感度+5】 【目前好感度：95】 【状态描述为：迷恋】 在尤荣伊突然跳出的系统播报声中，Le突然反手关上了门，疾步向前两步，猛地俯身下来急速凑近尤荣伊，那是一种具有强烈攻击性的姿态，但他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妙又轻松的，仿佛在看什么十分有趣的事物的表情，长眸眯起，唇边带笑。 “我很好奇。”Le轻笑，“叛徒队长，你当年也是用这种恩威并施的小手段迷得你那些启明星的队员为你出生入死，忠贞不二吗？” Le逼得很近，尤荣伊也没有后退，不得不和他距离很近地对视，两个人之间几乎可以看到对方眼瞳的自己。 尤荣伊语气很平地开口：“第一，我和你说过了，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第二。”尤荣伊冷淡道，“忠贞不二不是这样用的，Le。” 137 进入游戏 我不太喜欢别人干涉我的私事…… “是吗？”Le哈哈笑着, 他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直起身体，“我刚刚有说过类似的问题吗？” “问过。”尤荣伊说。 “那好吧，我忘了自己问过了。”Le一边耸肩一边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临到门前, 他侧过身, 懒洋洋地拖长尾调，“一天后见哦, 队长~” Le说完摆手离开, 门被打开，再关上。 尤荣伊的视线转移回到自己的面板上, 目光缓缓落在系统升级提示的那一行【需要猩红船帆】上, 又下落到自己的右手手腕上。 记忆里那种锥心的痛感还在残存。 ……圣院，弥赛亚，米粒, 薇薇安到他的叛徒身份, 以及Le屡次探究, 有些微妙的态度…… 这一切的谜底, 都藏在他残障的大脑，扑朔迷离的过去里。 尤荣伊收回目光, 看向窗外。 交错的全息投影和高耸摩天大楼在这个已经神降的世界里继续存续，人群忙碌地楼下来往，悬浮车时不时从路边驾驶过。 这个濒临崩溃的世界在一周的修复和秩序重建后, 显出了一种离奇的生命力, 忽略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危机，和那些死去的人，一切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和从前一样了。 尤荣伊从床头柜子里翻找出了一个崭新的全息设备——这是刘黎昕送给他的，每个同意协议的玩家都有, 可以用来内部彼此联系。 尤荣伊拿到设备后，从里面的通讯录中找到某个号码，眼神微动，顿了几秒之后，还是拨打了过去。 “刘黎昕先生。”尤荣伊声音极轻，他一手捂着设备话筒，是一个有些郑重的请求姿势，“我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对面似乎同意了。 尤荣伊静了半晌之后，才轻声开口：“能麻烦您帮我找一个叫做弥赛亚的人的下落吗？” “大概和我同岁，在E国伦威尔属地的圣子之家福利院长大的……” 他声音喃喃，恍若隔世：“……只需要确认他还活着就行。” 次日。 收拾完的尤荣伊一手穿上外套，门“砰”地一声就被撞开了。 “OK，事情全都定好了。”Le推门走进来，满意汇报，“可以出发去游戏了，队长！” 尤荣伊也不看他，垂着眼把所有东西再检查了一遍之后，才抬眸看向他：“下次进来要敲门。”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进对方房间不用敲门的关系了。”Le笑道。 尤荣伊穿上外套，面色如常地拍开他，从他身旁走过：“你和我暂时还没到这种程度，要想我不介意，再接再厉吧。” “我发现……”Le眯着眼凑过去，摸着下巴端详正在收拾其他东西的尤荣伊，“你天赋和脑域恢复到E级之后，好像整个人都有了点变化。” “正常人和残障人士当然有不同。”尤荣伊低着头敲击手腕唤出自己的系统面板，确认信息回复，头也不抬，“我给黄景辉和柏和同发了消息，十五分钟后在游戏里集合，你东西都收好了吗？” “收好了。”Le转了根椅子坐下，懒懒拖着下颌，“黄景辉？他算普通人吧，胆子又小，而且现在已经在你的帮助下拿到了铜券，不一定会愿意跟我们再回游戏。” “是的。”尤荣伊说，“而且我也和他说了，这次还是A级副本，比之前要危险很多。” 他语气淡淡：“他目前还没有回我消息。” “意料之中。”Le笑眯眯地接话，“小黄狗要是不来，那岂不是是我和叛徒队长的两人副本？” 尤荣伊瞥他一眼，平静指出：“我们队里还有一个人。” “哦，是吗？”Le佯装惊讶，恍然道，“我想起了，那个很会装逼的盾系变态三号凯子！” 尤荣伊：“……” Le这个家伙中文语言系统在给人起外号的时候分外发达。 似乎看到了尤荣伊面上微妙的神情，Le举起手指，露齿一笑：“顺便一提，小黄狗是二号凯子，我是一号凯子，我个人是这样排序的，虽然小黄狗先来，但我是第一个陪你出游戏的，所以我是一号。” 尤荣伊冷淡地打断了Le：“这种无关紧要的排位信息你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和我汇报，柏和同回了我消息，他答应和我们一起去。” “诶，真不识趣。”Le笑着耸肩，“我和队长的两人世界被打扰了。” 与此同时，圣伊杉德宫，天秤行宫。 浓白云翳间，奢华无比的太阳船悠然停泊在神殿之后，云层当中，太阳船头日轮被灰色的厚帆布层层遮裹，以防光芒太盛，灼伤眼目，但仍旧隔着帆布透出零散金光。 这日光柔和，洒落云层和神殿，衬得这神殿仿佛永远在日升的光泽之中，熠熠生辉，犹如人间晨曦。 伊修斯站在神殿边缘，他旁边站着祝和雅。 伊修斯是刚巡逻回来的姿态，身上的长发和翅膀都没有被收起来，拖曳在地，日光隔着云层将他全身镀了一层暖金色，他眼皮垂着，望着神殿之下无数起伏的波浪和轮转的行星，那都是他管辖的星系。 “听说他邀请了你去下一个A级行星副本？”祝和雅饶有兴趣地和他聊天，“我们的大忙人天秤神官还答应了？” 这个“他”毫无疑问指的就是尤荣伊。 ‘’我似乎没有不答应这个选项。”伊修斯回答的神色很平静。 “虽然这的确是红王的安排，但以你的权柄也可以拒绝，毕竟红王和白王不露面已久，杜阿特星系实际上是处于你的控制下。”祝和雅轻摊双手，浅笑，“又或许是你有别的不想拒绝的理由？” 伊修斯眼珠移到眼尾，很轻地扫了对方一眼，他侧过身，抬手撤去自己的长发和翅膀，恢复成了黑色的碎发和简单的风衣长靴，脸也变成了柏和同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在暗示什么。”伊修斯一边走一边淡淡反问，“是在暗示我时机已经合适，可以谋反篡位了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祝和雅听到这个回答挑了一下眉，随即笑着追在伊修斯身后走，“你宁愿承认这个，也不愿意承认你其实是被梦境影响了，想去见尤荣伊？” 伊修斯的脚步一顿。 祝和雅背着手缓步跟上，他笑盈盈地提醒：“我是司掌梦的神官，伊修斯，我知道你前两天做了梦。” “那诅咒的影响可不小，对方做梦你似乎也有感受，也会梦到相同的内容，是吧？” 伊修斯终于舍得给了个正脸给祝和雅，语气浅淡：“梦的内容你看了？” “没有，我可不敢看司掌刑罚的天秤神官的梦。”祝和雅摆手，他轻笑，“特别是这里面还有他的少年爱人。” “按照我对你上辈子的了解，要是我敢碰尤荣伊的梦，你能把我脑子挖出来种你家苹果树下，或者喂你家那条恶犬。” “我只是知道你做了个梦而已，而且大概率和尤荣伊是同一个。” 在确定对方没有碰自己的梦之后，伊修斯移回了目光，他轻描淡写地开口：“不到必要的时刻，我也不喜欢这样做。” “所以祝和雅。”伊修斯向前一步，他侧过身正对祝和雅。 微光落在那张英俊雅致的脸，他脸上那双不是很协调的异色双瞳，映着永远初升的日色，透着一种永远站在权势顶端的漠然和控制欲，语调平缓，犹如宣判。 “我不太喜欢别人干涉我的私事。”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听到从你这里听到那个名字。” 祝和雅微微挑眉，但很快他很识时务地后退半步，先是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又手贴在心口微微鞠躬，以一个极其谦卑的姿态退下。 “是我冒犯了。”祝和雅低下了头，“我以后不会再探访阁下的梦境。” 伊修斯垂眸一扫他头顶：“感谢您之前的倾情帮助，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劳烦您费心，让我自己处理吧。” “我会让从属官给您送去谢礼的。” 伊修斯说完，也微微欠身行礼后，转身干脆离开了，祝和雅等伊修斯以来后才直起身子。 “啧啧。”祝和雅眯眼感叹，“这才见了一面，就变成私事了，还不允许我管。” “这么多年没见，看来尤荣伊对伊修斯的杀伤力还是分毫未减啊。” 祝和雅含笑转身离去，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伊修斯这次，是梦到什么了呢？是在圣院念书喜欢上对方的时候吗？” 伊修斯转身朝着神殿走去，他神色之间有种微微的不稳，眉间轻蹙，祝和雅其实没有说错，他的确又梦到了【前世】。 他看到前世的自己，年少的伊修斯因为是学院主办地的继承者而获得了一个安卡学院推荐信名额，他偶然想起了在苹果树下仓促接住的那个福利院孩子，想起了对方罕见的S级脑域评定，非常突发奇想地，没有任何预兆地，给对方写了一封推荐信。 他在拟真的烛光下给尤荣伊写推荐信，盖了伦威尔家的印漆，随手交给了管家，让他递交给了院长。 这本来是一个没有任何问题的小小馈赠。 但后来，他在会场被福利院的小孩拦住大闹祈求拖延时长，才知道尤荣伊没来，他看到自己平静地同意了拖延两次时长等待尤荣伊报道，并且派遣人去查探情况，但还没有查到情况，就看到了狼狈不堪又泥泞斑斑地从沼泽地里走来的尤荣伊。 同样年少的尤荣伊单薄无比，满脸伤痕，他摇摇晃晃地从台下走来，一步步几乎是爬一样地走到了台上，撑着身体，颤抖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从高台跌落。 伊修斯冲下台，抓住了他，他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听到尤荣伊浑身冰冷地依偎在他怀里，抓住他的袖子，用一种发颤的声音说：“……谢谢你。” 伊修斯以为会听到很多话，比如尖锐的埋怨，毕竟尤荣伊这个出场一看就和他这封兴致偶来而写下的推荐信脱不了干系，他也不觉得以对方的能力，会猜不到是因为自己才导致了这一切。 伊修斯下来接他，一定程度上是觉得自己应该为当前的局面负责的。 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点，或许是对方太要强，以至于让他都忘记了他这样随手的馈赠会对对方造成多大的祸患，以为对方是承受得住的。 他感受到尤荣伊冰冷的手掌攥住他的手腕，他无意识地流着泪，竭力撑住一副礼貌端庄的样子，但情况实在潦倒，只能半靠在他肩膀上，一遍又一遍，用细微的声音对他道谢。 “感谢您的推荐信。”他哑声说，“伦威尔先生。” 他是真心感谢他，哪怕这馈赠因为他的疏忽差点要了他的命。 梦境谢幕，伊修斯从这感知过于清晰的梦境里抽出，撑着略有些晕眩的额角，吐息之间都是尤荣伊因为跋涉过沼泽地，而沾染上潮湿温暖的湖地味道，撩开眼皮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尤荣伊发来的消息。 【我想要下一个A级游戏副本，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理智还没回笼，他下意识回答：【可以。】 尤荣伊很快回复：【那我等你。】 回答完之后，伊修斯眸光微动望着自己发出去的那两个字，平生头一回产生了，这世上或许真的有一物降一物的想法。 138 进入游戏 眼睛不由自主向下扫了一下…… 尤荣伊基本是立刻得到了柏和同的回复, 最后得到了黄景辉的回复，在他给出的报道时间之前十分钟，回复相当仓促慌乱。 【尤老师, 我瞒着我爸妈跑出来了, 现在准备进全息仓！】 【我OK的！】 Le探过头来看见这回复的时候，讶异地挑了一下眉尾：“我以为这种正常家庭养出来的孩子，不会再头脑发胀地继续掺和进你的危险事业。” 尤荣伊对Le的调侃置之不理, 他平稳地回复： 【如果父母不同意可以不来, 的确很危险。】 【我允许退队的。】 “你这样说。”Le余光一瞥面板, 似笑非笑地看向尤荣伊，“是在以退为进吗？” “小黄狗这种脑子转不过来的人，在知道自己欠了你一张铜券大人情的前提下，只会急得拼命自证，非要跟着你进游戏不可了。” 黄景辉果然急了：【尤老师，我命都是你救的，我父母不是不同意，是需要时间说服, 他们能理解的！】 【我不退队！】 尤荣伊头也不抬地继续输入： 【铜券的人情你如果要还, 在外面也可以帮我做事, 我现在的确需要你帮我，但帮我不止这一种方式。】 【你想怎么还，看你选择。】 “游戏外面……”Le思索片刻, 他摸着下巴反问，“没权没势也没多少钱的, 我实在是想不到这个小黄狗能帮你的地方啊，尤老师。” 尤荣伊难得搭理了他一句，他撩开眼皮, 眼尾轻扫Le一眼：“你这点说的没错，在外面他的确没有能帮我的地方。” “我骗他的。” Le一顿，表情终于变得十分惊讶：“你在骗他？为什么？” 尤荣伊收回目光，继续平稳地看向面板：“之前强迫他跟着我走，是因为手里实在没有人，不得不这么做，在通常情况下，我不喜欢强迫别人为我做事。” “我把话说到这里，看他选吧。” “跟着我进游戏的确是卖命的勾当，还是自愿吧。” 他眼睫垂落，看向面板，口吻和神色都云淡风轻，似乎无数次的面对这种对方做选择是否要跟随他一起亡命天涯的场景，但态度又无比平稳，似乎已经笃定了对方会选什么—— 一分钟后，黄景辉回复了：【我想清楚了，尤老师，我还是想跟你进游戏。】 尤荣伊回道：【OK，游戏里等你。】 围观全场的Le挑起眉，意味不明地吹了一声口哨，侧身凑了过去。 “我该说不愧是顶级控制系玩家吗？”Le轻笑一声，“把人玩弄在鼓掌之间，让对方给你卖命还要感激你给选择~” “真可怕啊，我该不会有一天也被叛徒老师玩成这幅狗德行吧？” 他一边语气浮夸地说一边佯装十分害怕地抱紧自己的双臂，后退了两步，但眼眸里全是笑意。 尤荣伊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抬手给了他肩膀一下：“别玩了，去找全息仓，我们也要准备登入了。” “遵命，队长！” Le迅速站直，以嬉皮笑脸的状态挨了尤荣伊这一下，他两指斜点额角敬了礼，眼瞳中眸光闪烁。 “我很期待身为叛徒的队长，这次能给我带来怎么样的A级副本游玩体验。” 尤荣伊平静地开口：“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符合你的期待，都要去了才知道了。” “先去准备全息仓吧。”他轻声说。 Le转身准备离开，尤荣伊突然叫住了他：“Le。” “嗯？”Le转过身来，脸上还是那种玩世不恭，浅而不到眼底的笑，“还有什么别的准备需要我做的吗队长？” “我们以前——”尤荣伊眸光直直地望向他的眼底深处，“就是我是叛徒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认识？” 这句话一出口，Le的神色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一变，气氛一瞬间微妙地凝住了。 门扉半敞，还能听到走廊上病人的走动和讨论声，两个人半分钟之前还在闲聊打趣，现在却只能听到Le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和病房外的嘈杂人声背景音。 尤荣伊没有说话，而是就那么静静地直视着Le，眼珠又黑，又冷，又深，似乎要将Le整个人完全看穿。 这目光和这问题一般，直勾勾的，没有任何遮掩，直接到让人无法招架。 Le单手扶着门框，他脸上的笑意微减，率先别开了目光。 “怎么会呢队长？”他笑呵呵反问，“队长之前可是万众瞩目的启明星队长，《神降》这款蕴藏了巨大信息的全息游戏的积分第一，我只是一个富商的儿子，被随手丢进游戏来打发人生的。” “石榴屋整个公会耗尽一切连你周围的普通队员都接触不到，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我当时还是一个普通新人，怎么可能接触到高高在上的叛徒队长呢？” “怎么想——” Le拖长尾调，脸上虚浮的笑意变深，他两手略显遗憾地往外一摊：“——都没可能有交际吧？” “队长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尤荣伊的目光在Le满是笑意的脸上继续停留了两秒，才撤开。 他抱胸斜倚在门框上，淡淡哦了一声：“是这样吗？我就是觉得你对我叛徒这个身份太在意了，还以为你之前就认识我，随口一问而已。” “我仰慕强者嘛，你是最强的，我自然会注视你，或者说谁都会注视你的吧？”Le眯眼轻笑回答。 “你当初可是被万众瞩目的。” Le笑嘻嘻地一耸肩，眸色极深，语调微哑，“我当时注视你的眼睛，也只不过是瞩目你的万众之一。” 尤荣伊和他对视几秒，别过了脸，语气平和：“去做事吧。” 十分钟后，Le找到了一家全息网吧，给尤荣伊发了消息。 不是上次那家他不满意的全息网吧，而是一家定价和设施都更加高端的全息网吧，这家网吧全都用的深蓝科技顶配的全息仓，配置全套顶尖外设，包一夜的价格和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高端套房一晚基本一个价格。 虽然世界神降了，但大家还是要挣钱生活的，当下最热门是全息网吧，所以这家网吧的价格还涨了点。 网吧老板给Le报价格的时候也很忐忑，生怕过高的价格把这好不容易等来的大客户给劝退了。 不过好在这点价格Le不在乎，他直接刷了半年的。 “我们根本用不了半年的。”尤荣伊说，“退了吧。” “给你们国家贡献一点GDP。”Le笑眯眯地说，“免得什么时候得罪了队长你，说不定就被驱逐出境了，多花点钱我还有个纳税大户的名头。” “到时候你舍得赶我走，也会有其他人留我的，我先未雨绸缪一下。” 尤荣伊对有钱人的思维不置可否：“进游戏吧。” 两人进了网吧，分别进入全息仓，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后，缓缓从深蓝色的星空中飘落在如透明玻璃般的地面上，同时两人的系统面板同时弹出通知： 【系统提示：欢迎玩家来到金钱与爱欲交织的金牛星系！】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土黄色恒星，大到仿佛近在眼前，几乎看不清全貌，只能恒星周围是无数的环状流转小行星带，行星带里散落着点点金粉般的光泽，在深蓝的星空中随着运转忽闪忽闪地发亮。 行星带一层一圈，看起来像是有几百个，就像是缠绕起来的金黄色毛线球般将中央的恒星紧密包裹起来，从下往上看去，就像是一个巨大镂空的金球。 地面上空气透着一种微微发粉的色泽，充斥着一种奇异又诱人的金属冶炼气味，还有一种迷离的荷尔蒙味道，令人一嗅闻就躁动无比，血脉喷张，想要做点什么。 甫一落地，Le就给尤荣伊丢了个东西，尤荣伊下意识抬手接过，垂眼一看，发现是一个圆溜溜的小白药丸，系统面板冒出解释： 【道具：禁欲丸】 【等级：C级】 【效用：根据魔女药坊译本药方制成一种药丸，在星系里广为流传的一种药物，吃下可轻微克制人的各种欲望，不至让人因为被欲望控制露出丑态，常用于初到金牛星系的玩家。】 【药效：一个小时】 “吃吧。”Le一边说话，一边含混又熟门熟路地自己也快速吞下一个药丸，“金牛星系的星位神官很擅长做魔药，这里登入大厅的空气都充斥着她炼制的魔药的味道，这魔药很刺激人的感官，激发玩家的欲望，初到这里的玩家需要靠药丸克制。” “不吃会怎么样？”尤荣伊问。 “金牛这位神官主要司掌的就是贪婪与爱欲。” Le吃下之后，神色一顿，他目光下移，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不吃的话，大概是—会勃/起？” 尤荣伊冷静迅速地抬手吃下。 金牛座的玩家并不多，登入大厅和射手座一样，同样空旷。 两人交谈之间，黄景辉发现了他们，从远处跑来，他似乎也很熟悉金牛座的规则，一来就给两人分药丸，再得知两人都吃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尤老师，在金牛座行星副本里也要小心啊！”黄景辉紧张地告诫，“这里的行星副本难度和射手一样，都不低的。” 金牛座的行星副本主要以经营类游戏，简单来说，就是各种挣钱游戏，比拼经营各类商业场所，通常营收高于某一个值就通关，如果有多队玩家同时进入一个行星副本，那就是营收高的那一方获胜。 听起来很简单，但这些经营场所没有一个简单的，都千奇百怪，十分难应付，但金牛座游戏依旧是玩家里很热门的游戏，理由很简单。 因为金牛座游戏给的游戏掉落奖励里，星币非常高昂！ 普通的B级副本，能掉到五千到一万星币，已经是很高昂的掉落了，但在金牛座，一个B级副本，最高可以掉到五十万星币！ 因为金牛座的星币掉落奖励，是根据玩家在游戏里经营高低来算的，简单来说，玩家能在游戏里挣多少，全都可以带到游戏外，是全星系的挣钱和货币中心，更有【星系银行】的美誉。 在黄景辉滔滔不绝地告诫声中，远处，柏和同走了过来。 他和第一次见面一样，穿一身及膝的长款风衣，修身的衬衣和深黑的西装裤，佩戴的银白色的手套如果不是反光，远处望去，几乎和衬衣连成了一色，黑色的碎发遮挡在他垂落的眉眼之间，有种安静的错觉。 尤荣伊望着他走过来，很难想象此人在上一场游戏对他做了什么。 他见柏和同走过来，从黄景辉的叙述当中分了点心神出去，随口一问：“吃药了吗？” 柏和同轻声问：“什么药？” 尤荣伊面色一静，他虽然冷静惯了，但那一瞬间，他还是难以遏制自己突然涌上来的某种微妙的好奇，眼睛不由自主向下扫了一下。 139 饕餮之海 但队里有人需要，总要试试…… 柏和同是个相当敏锐的人, 在察觉尤荣伊眼神的一瞬，视线顷刻顺着下移，落在了自己的风衣下摆上。 “你在看什么？”他问。 尤荣伊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淡淡别过脸：“没什么。” ……居然没勃/起。 “在金牛座不吃药还能这么镇定？”Le就没有尤荣伊这种点到即止的含蓄了, 他意味不明地拖长声音，“定力非凡啊。” 柏和同一瞬反应过来Le的意思了。 金牛座的粉红魔药对大部分的玩家的确是生效的，但对他这样的星位神官就没有太大影响了, 他长期都是以神官的身份巡逻各大星系，包括金牛星系，从来没有过要吃药克制欲望的时候。 “我定力一般。”柏和同倒是一点不难堪，他望向尤荣伊，稳稳接过话茬扯谎，“吃过药了，刚才没有反应过来队长问的是这个。” 尤荣伊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他略一点头：“都汇合了，我就简单交代一下这次的行程。” 他简明扼要地将之前陶芙和他说的信息和坐标，以及为什么要去这个副本都解释了。 但对是Le的要求进A级副本这件事只字不提。 “金牛星系编号1390278，这个坐标我核查过了，是金牛座的A级副本, 难度偏高。”尤荣伊抬眸一扫全场, “我决定这次去这个副本, 各位有什么别的意见吗？” “现在还有反悔退出的机会，等到进去了, 我可不会允许各位临阵退缩的。” Le似笑非笑地抱胸看着尤荣伊垂眸给其他人讲解, 只略微挑了一下眉：“我没意见。” 他眸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尤荣伊，一脸嬉笑：”——我超爱A级副本。” “我觉得A级副本对我们这个队伍难度还是有些偏高了……”黄景辉深吸一口气，但最终下了握拳下了决心, “但既然是有尤老师要的道具，那我们就去吧！” 柏和同点头：“我可以。” 尤荣伊：“那走吧。” 他话毕，抬手点摁两下右手手背，深黄色飘荡着金粉和粉色魔药的星系边缘悬浮起一块幽蓝色的系统屏幕。 尤荣伊看向屏幕，在上面输入了行星坐标： 【系统提示：玩家正在输入行星标号……】 【行星编号：1390278】 【行星等级：A】 【系统提示：玩家是否确认进入该副本？】 尤荣伊撩开眼皮，轻触面板：【是】 【……正在载入副本】 眼前的视野一瞬间内陷扭曲，眼前的光线拉伸成无数交错的五彩线条，汇合在一起急速向前冲刷，巨大的眩晕感随着身体腾空的感觉一同袭来。 在天旋地转之中，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快速播报： 【欢迎四位进入金牛星系A级行星副本——《饕餮之海》】 【行星副本背景介绍： 你是一个普通的渔民，在一个贫穷，落后的海滨小镇里以捕鱼为生，工资稀薄，度日艰难，你周围的人也是如此。 在某一天后，你家附近的海面之上，突然出现一艘豪华巨大，装潢华丽的三层游轮，这艘游轮前面有个霓虹灯做的造型名字，村里识字的人说这游轮的名字叫做晓月游轮。 很快，这个游轮开始营业。 来往游轮里客人衣衫华丽，穿戴富贵，还戴着各种各样奇怪的面具，并且络绎不绝。 这些人都在晚上来，黎明前离开。 你同乡的渔民告诉你，这艘游轮不是普通的游轮，是一个开在海面上的五星级餐馆，而这些来往的客人都是食客。 晓月游轮会时不时向外招工，开的价格十分高昂，你周围有同乡没忍住前去应聘了。 有些上了船同乡有些再也没有出现在你面前过，有些从船上下来了。 从船上下来的同乡大都突然多了一笔横财，他们纷纷拿着这笔钱买房买豪车买珠宝首饰，去了大城市定居，此后对船上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在之后，这些人哪怕只要听到“晓月游轮”这四个字，都会脸色大变，面带恐惧地远远跑开，他们都再也没有回到这个贫穷的海滨小镇。 其中一个成功下船的同乡在一次酒醉后被你撬开了嘴，他醉醺醺地把着你的肩膀，在你耳边意味深长地说——晓月游轮的客人非凡物，给的小费不是钱，而是你想象不到的贵重东西。 只要上去干过一次，拿到一次小费，就够他和你这样的普通人一辈子吃穿不愁，荣华富贵，但要是惹怒了客人，也会出现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做事一定要小心。 你听了之后，不由得产生了一点心思。】 …… 【晓月餐馆最近正在招收厨师，服务员，前台和海钓员，请玩家前往该餐馆应聘。】 【系统提示：本游戏最低需4名玩家才能开启，玩家所在小队符合最低要求，可开启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应聘进入晓月餐馆后，在一个星期内经营餐馆，服务客人，拿到至少高于50万星币总价值，并且同时要高于游戏内其余队伍的“小费”。】 【神官（bss）任务：补全副本背景，找到晓月游轮主人与饕餮之海的宝藏】 【本次行星副本玩家：8名】 【玩家数量较多，请玩家抓紧时间，抢先完成任务，通关副本！】 【完成主线或者神官任务，通关该行星副本，率先通关队伍可以获得最多奖励（材料，铜券，道具），其余参与队伍只能获得基础奖励（天赋书，星币）。】 尤荣伊从湛蓝的天空中微张开双臂维持身体平衡，缓慢降落在潮湿的沙面上，海水轻轻拍打在他的脚背上，他抬首回望四周，确定自己周围的环境。 现在是白天，太阳高悬当空，灿烈明亮的阳光之下空间无限向外延展，目光尽头是广袤无垠，一碧万顷的澄澈海面。 海风习习吹拂，水面波光粼粼，咸湿的水汽随着风扑面而来。 他降落在了一个海滩前面，脚下是泛着一点细微腥臭，微微发灰的沙滩，沙滩旁不远处是一个伸出来的简陋木质长台，搭在海面上，长台旁插着两根生锈的船鞘，上面用粗糙的麻绳绑着一只尖头小渔船，随着水面起起伏伏。 【系统提示：玩家获得主线任务道具（破烂小渔船）一只】 尤荣伊走过去，渔船的船桨就丢在里面，握把被磨得发亮。 黄景辉连滚带爬地降落在露台不远处，一头栽进了沙子里，拔出头来疯狂呛咳吐沙，就像是个赶海刚被挖出来的螃蟹。 Le和柏和同倒是很有老手的风范，稳稳地一左一右落在了露台上，两人看向露台旁的尤荣伊，几步就走过来了。 “这渔船看着还行，破烂在哪里？”Le探头往渔船看去，他动作快，行动力强，一脚踩进了渔船里。 渔船瞬间底面就冒出了无数水柱，水柱从渔船底部和侧面的破损和漏洞冒出，很快就将渔船淹了个底，船慢慢地沉了下去。 “啧。”Le拍了拍手，语带嫌弃，“这可真是够破的，系统就不能给条好点的船吗？” “给条好点的船让你容易点通关吗？”尤荣伊倒是平稳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这可是A级副本，能给船就不错了。” 【系统提示：玩家触发支线任务——修补渔船】 【找到村头的李木匠购买木头和铁皮，修补渔船，为出海捕鱼做准备】 “这渔船果然要修。”尤荣伊说。 “我只会开游艇，不会修渔船。”Le两手一摊，开始摆烂，“虽然是我弄坏的，但我的确没办法，队长你要靠自己了。” 尤荣伊淡淡扫他一眼：“我这个身板什么时候能给你我会修渔船的错觉了？” 旁边一直安静待着的柏和同看船底看了半晌，突然出声：“或许我能试试。” “你会修？”Le有点惊奇。 柏和同此人虽然不声不响，但做事和行为习惯一看出身就不低，修渔船这种东西看起来和这人完全不搭边——话说之前开货车也是。 “我现在还不会。”柏和同低垂眉眼，语气很轻，“但队里有人需要，总要试试。”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看着队长在这里守一艘破船吧？” 他这句话说得不疾不徐，神色平缓，一点情绪都不带，但Le莫名就有种被对方强烈内涵感觉。 Le眼睛一眯，这游戏才刚开场，他就有种被对方刺了一下的不爽感。 对方是看他不顺眼吗？ 他不就是和尤荣伊打趣了两下，对方为什么突然开嘲讽？ 尤荣伊适时抬头，打断了这骤然微妙起来的氛围：“系统让我们去找村头的李木匠，走吧，我们一边找，一边逛一下这个村庄的地图，获取一下信息。” 还在海边洗舌头的黄景辉被尤荣伊提溜了起来，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了。 尤荣伊巡视了一下整个海边的村镇。 这是个简朴又落后的海滨小镇，村里只有一个便利店，一个卫生所，一个小餐馆，还有两个售卖捕鱼器械和救生衣的小店，其余都是些零散的，卖些日用品的店子。 村里停放了很多三轮电动车，款式老旧，表面上一层鲜亮的红漆，气温浓重，后框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簸箕篓子。 篓子都挂了网，有些上面还贴了价格，一看就是捕了鱼之后匆匆开去城里卖去了。 有些没卖掉的小鱼就丢在了车边，无人问津地死掉，各式各样海鱼的鳞片亮闪闪地贴了三轮车一轮胎，凑近了闻，腥气扑面而来。 Le走在村里的路上，他突然停住，略显疑惑地指向某个方向：“她是在看我们吗？” 尤荣伊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有一辆破旧褪漆的三轮车上，诡异地跪着一个白衣服的瘦削女人，她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对视不到一秒，这女人突然两手并用地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四肢找地冲着他们猛地爬了过来！ 140 饕餮之海 凡要价必有价，所以是多少？…… 尤荣伊并没有这个突兀出现的女人吓退, 反而是向前几步，朝这个从三轮车上跌爬下来的女人走去。 他不怕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系统没有出现怪物出现的提示，那就说明这个女人不是怪, 而是人。 女人双膝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站不起来, 她从三轮车后尾滚下来，趴在地面上十指抓地的前挪, 口唇里发出沙哑零碎的声音, 看起来十分诡异。 黄景辉被惊得下意识退了半步。 但这女人还没爬到众人面前, 就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尤荣伊上前一步，架着臂弯稳稳将这女人扶了起来。 女人抬头死死盯着他，她看起来面容消瘦到不可思议，颧骨就像是两个支架从她干瘪的皮肉里凸了出来, 浑浊的眼珠子深深凹陷下去，紧攥尤荣伊手腕的十指都能看到骨节。 “…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吗？”女人用一种细弱到听不见的声音问, “你们有吃的吗？” “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尤荣伊抬头和旁边的柏和同对视了一眼：“我们进来都没带食物，你的背包里有吃的吗？” 正常来讲副本里都会有食物，玩家不需要特意带食物进副本, 而且神降的食物只有各大星系登入大厅有售卖, 价格高昂, 尤荣伊并不准备把钱花在这个东西上。 但看目前这个情况, 似乎是和寻常情况不太一样。 柏和同略微一点头, 他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稳：“以防万一，我带了一些食物。” 柏和同点开面板，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造型椭圆巨大的灰黑色面包。 【可食用道具：塞恩面包】 【等级：C级】 【效用：一次性道具，可用于恢复饥饿值, 一个面包可恢复20点饥饿值，一个副本一个玩家最高上限可食用12个塞恩面包，产自狮子座星系。】 黄景辉和Le一看这个面包脸色都轻微地扭曲了一下。 因为《神降》的饥饿值设定，玩家或多或少都会有点食物焦虑，《神降》有可以带入游戏的可食用道具，其中最具有性价比的就是这个【塞恩面包】，差不多一千星币一个，恢复20点饥饿值。 但只要吃过这个东西，哪怕是有风险，也没有一个玩家选择带这个食物进游戏，大家都能宁愿进游戏之后冒点风险找副本里的食物也不愿意吃这个。 原因无他，塞恩面包太难吃了！ 黄景辉自认自己算好养的，被公认最难吃的折耳根口味的营养液他也能喝得下去，但塞恩面包，怎么说呢——这面包像是打碎的石头和沙子拌在一起，洒了巨量的盐之后烘烤过度做成的。 又苦又酸又咸还嘎嗓子！ 当年黄景辉第一次尝试这东西的时候，一口下去差点看见自己太奶，此后死也不愿意带了。 Le就更不用说了，他出身食物大亨世家，这辈子连营养液都只在为了宣传自己家东西上流媒体的时候假模假样的喝两口，拍个照片放头条结束了，连加工制品都没怎么吃过，更不可能容忍这个了。 只有尤荣伊略有些疑惑地扫了一眼一见这面包就默默后退的两人：“怎么了？你们想吃？” 两人默契地疯狂摆手：“不了不了，我们等下吃别的。” 柏和同神色如常：“我只有带了24个，两个玩家一次游戏里的上限，够了吗？” 黄景辉看柏和同的眼神都带上了惊悚和崇拜——什么样的变态会带这么多塞恩面包啊…… 尤荣伊不觉有异地一点头：“应该够了。” 他抬手接过面包，还没来得及递给女人，女人就就像是饿到濒死的野兽般猛地从他身上窜了起来，抢过面包就连滚带爬地躲到三轮车后，大口大口地狂吃了起来。 这面包似乎是很干很难下咽，女人没吃两口就开始疯狂呛咳，但哪怕是这样，她也在不停地吃，一边干呕一边捶打自己的心口，强迫自己下咽。 这情态狰狞可怖，黄景辉看得不敢说话。 ……塞恩面包有多难吃他是知道的，有玩家图好玩拿着塞恩面包去喂其他行星副本里的nppc吃了会大降好感，但这女人吃成这样…… 他觉得有点发毛。 一直到等到这女人吃完，尤荣伊一行人才上前。 他们一上前女人就往后退，屈腿缩在一辆三轮车的后面，警觉地看向他们，女人的目光最终落在尤荣伊的脸上，停顿了一下。 【系统提示：沧浪村NPC李玉莲对玩家尤荣伊好感度上升15】 【目前好感度：20（卸下心防）】 尤荣伊余光瞄到这好感度的时候一顿。 他目前已经去过双鱼和射手两个星系，两个星系的npc基础好感度都是40，但他面前这个npc涨了15的好感度都只有20，说明一开始的基础好感度只有5。 好低的基础好感度。 女人，或者说李玉莲缓缓开口，声音极其沙哑：“……谢谢你们的面包。”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这里的渔民，渔船破了，来找李木匠修。”尤荣伊面不改色地接过背景里给的设定，一秒进入状态，“不是外人。” 她似乎缓慢地放松了警惕，扶着三轮车后斗艰难地坐了起来，余光不住地打量尤荣伊一行人。 “来找李木匠修船？”李玉莲偏头盯着尤荣伊打量半晌，才缓缓开口，“我在这里住了几年了，没见过你，你是隔壁村的渔民吧？” 尤荣伊不清楚具体背景，也不过多解释，顺口接下：“嗯，第一次出海打鱼，还没来过沧浪村这边。” “这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尤荣伊望向李玉莲，轻声问：“怎么会饿成这样？” 不远处就是便利店，里面成列了各式各样的干货，三轮车下遍地都是没卖出去的鲜鱼。 这个沧浪村看起来大概是八九十年代的科技发展程度，各方面虽然也没有特别发达，但物产还算丰富，看起来也像是在正常运转，不像是没东西吃的样子。 这女人却被饿得腿都站不起来了。 谈起这个，李玉莲神色有些微弱地一变，她顿住良久，突然说：“前几天我老公进城去卖鱼了，我在等我老公卖鱼回来从外面给我带面回来吃，但他好几天都没回来，我天天在这里等他，就饿晕了。” 这句话实在太奇怪了，黄景辉都没忍住下意识问：“啊？为什么要从外面买？” 他满脸迷惑地指了指地上：“这里不遍地都是鱼吗？吃鱼不行吗” 李玉莲猛地抬头，她饿到蜡黄饥瘦的脸上那两颗深陷的眼球无比幽深，她脸上是一个诡谲的笑：“吃鱼？” “沧浪村除了晓月餐馆，没有能吃的鱼。” 黄景辉一愣。 【系统提示：玩家获得副本背景关键信息——（无鱼可食之村）】 【副本背景补全度：5%】 尤荣伊一扫跳出面板上的信息，迅速追问：“沧浪村以捕鱼为生，为什么会没有能吃的鱼？” 李玉莲刚一开口，她身后一间潦草的舱帆屋的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打断了她的话。 门里探出一张黝黑的脸，开门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他嘴边呷着一个烟斗，小眼睛嵌在一张被风吹日晒后显得沟壑纵横的脸上，他余光一瞥尤荣伊四人，紧接着狠狠瞪了一眼李玉莲，仿佛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们是来找我的。”这男人开口，“别和其他人废话了，进来吧！” 【系统提示：发现沧浪村关键npc李木匠】 尤荣伊还想再问，李玉莲低声道谢了一句，摆手道：“你们不是来修船的吗？这人就是李木匠，你们快进去吧。” 她说完之后便转身上了三轮车，骑着车快速走了。 尤荣伊略微一静，和旁边柏和同对视了一眼，他还没来得及嘱咐什么，柏和同便心领神会，自然开口道：“我是盾系，我打头进去吧，以免对方有诈。” 尤荣伊点头：“麻烦你了。” 柏和同侧身掩盖，率先走进了这间小屋，目光环视全屋。 沧浪村是个很小的渔村，木屋大多是由木片，防水的帆布，陈旧的织网，以及生了锈的船身铁片建造的，形成了一间间的船似的小房子，零散地分布在海边。 这个李木匠的屋子就是这种屋子，看起来年代久远，似乎风一吹就要散，屋内挂满晾晒着各种各样的鱼干，家具只有一张床，一把烂椅子，站四五个人都显得拥挤。 阳光从屋边的圆形窗户斜射下来，落在这个充满咸湿腥气的昏暗海边小屋内。 李木匠斜靠坐在床边的烂椅子上，眼皮一耷，烟斗一磕床沿：“我听到你们要找我修船了，船烂在哪儿？” “烂在船底和船身，有很多锈蚀的小孔。”柏和同仔细看过渔船的问题了，回复的很快。 “老船了。”李木匠皱眉吸一口烟，沉沉吐出，“修要花大功夫啊！” 尤荣伊跟在柏和同身后进来，他轻声问：“那能修吗？” “修倒是能修。”李木匠一撩眼皮环扫他们，“但修这船很贵，你们几个年轻人，看起来兜里也没几个钱，未必能出得起这个价钱。” Le这辈子没怕过这种问价的场景，他笑着地从尤荣伊的肩膀上探出半个头，挑眉问道：“凡要价必有价，所以是多少？” 141 饕餮之海 白鳞病 李木匠听了Le的话慢慢悠悠瞧了他一眼：“一千五。” 一千五星币, 不算多，他们能拿得出，黄景辉听了长松一口气。 “一千五, 不包修，我今天还要去另外两家修船，没时间给你们修, 只给修船原材料和工具，你们自己修。”李木匠说话大喘气，紧接着就这么补充了一句。 “不包修吗？”尤荣伊问。 李木匠硬邦邦地回：“不包。” 这个npc看起来脾气不算好，尤荣伊余光扫了一眼系统面板上对方的好感度描述——5（一面之缘）。 这个好感度看起来也不像是能说动的。 于是尤荣伊便爽快地点头：“行，您把材料拿给我们，我们自己来修。” 李木匠便躬身, 试图从旁边的床底抽出什么东西来。 副本里的天气还算温热, 这个李木匠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老头背心和一条宽松的四角裤，躬身弯腰的时候背心向前耸去, 露出一截腰身。 四人在看到这截裸露出来的腰身的时候，目光都同时顿住了。 只见黝黑的粗糙皮肉上, 一片一片长着像是鱼鳞一样的干白色皮屑, 旁边还有大量抓挠的红痕，鱼鳞一路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李木匠的整个腰腹，有些隐隐溃烂的痕迹, 随着李木匠的动作摩擦掉落碎屑。 李木匠对四人的目光似乎毫无察觉, 他翘着屁股从床底拖出一整片篷布, 一片铁板和几块薄木片，又拖出来一个工具箱，从里面翻找出锯子和锤子，还有个用黑色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热焊胶枪。 “喏。”李木匠呛咳着直起身, 扶着腰踹了一脚自己拖出来的东西，“东西都在这里了，要多少自己拿。” 尤荣伊目光瞬间从他的腰腹上移，落在了他的脸上，语气自然地随口询问：“李师傅，我看您腰好像不太舒服？” “我有风湿，老毛病了。”李木匠略微一顿，“最近严重了些，得了个怪病。” 尤荣伊适时追问：“是什么怪病？” 李木匠含着烟斗别过眼，口齿含混不清地说：“……卫生所的医生说是什么因为饮食结构单一，缺乏维生素导致的皮肤病，我也不清楚，叫什么——” “——白鳞病。”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四人的系统面板同时跳出： 【系统提示：玩家获得副本背景关键信息——（白鳞病）】 【副本背景补全度：10%】 “白鳞病？”尤荣伊一瞥面板，继续询问。 “具体什么病我也不清楚，村子里好多人都得了，也没见出什么大事，就是痒得心慌。”李木匠似乎是因为说起了这事，感到了瘙痒，开始撩起背心抓挠了起来。 他抓得很狠，很快腰腹上就有点糜烂了，红通通渗透着半透明的黏液，仿佛一条蒸鱼的鱼腹。 尤荣伊的眼神从他不断掉落鱼鳞般干壳碎屑的腰上扫过。 李木匠一边抓一边龇牙咧嘴，说：“这玩意儿特别痒，一抓抓半天都止不住，但涂点卫生所给的药膏就好了。” 他说着，从床头皱巴巴的枕头下面掏出一管药膏，往自己腰上一挤一摸，药膏涂抹遍了他整个腰腹。 涂了药膏，那种钻心的瘙痒似乎终于止住了，李木匠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 “……说是什么重度传染病，让我们小心传染源别被传染了，但谁知道咋传染的，也不严重，反正不死人，就没人管了。” 李木匠说着，随手一甩，那些指缝里的鳞屑便飞了出来：“你们要拿多少就拿，我要去给别人修船了，你们自便。” 黄景辉被吓地往后一跳，生怕染上了什么传染病。 李木匠看他的样子，冷笑一声嘟囔了句穷讲究，在黄景辉尴尬地假笑下转身走了。 尤荣伊平静地望着李木匠提着工具箱往外走的背影，直至对方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黄景辉疯狂拍打自己的身上和双臂，生怕沾染到那些碎屑：“我们该不会已经被传染上那个什么白鳞病了吧！” “应该没有。”回答他的是柏和同，语气淡淡，“如果被传染上了应该会有系统提示的。” Le眯眼思索：“这病看起来并不寻常，不知道和神官有没有关系。” “而且有这种传染病，这个副本我们要小心和NPC接触了。” 尤荣伊收回目光：“拿上东西，我们先去修船吧。” 柏和同根据渔船的情况取用了材料之后，就拿着工具去修渔船了，他们登入游戏的时候是正午，从李木匠家出来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沧浪村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庄，看屋子的数量大约有上百口人，但村子里的常驻人口似乎不多，尤荣伊来回走了两趟，都没见到什么人。 他们一行人直往海岸边。 海浪静谧无声，天边的太阳依旧灼烈，阳光洒落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粼粼的波光上涤荡着着几艘渔船，海面将阳光折射过来，令人有些目眩神迷。 小渔船还拴在船鞘上，旁边的木质长台上散落着一些浮标和织网，代表有人出海捕鱼了。 柏和同抵达海边之后，就脱下了风衣搭在船鞘上，挽起了衬衣屈膝蹲在了船里，一个人敬职敬业地开始修船。 于此同时，另外三个不会修船的人都在默默围观摸鱼。 尤荣伊是身体素质不行外加不会，黄景辉是自觉很蠢怕帮倒忙，而Le这个对船只结构有一定了解的小少爷，就只是单纯的懒和嫌脏不想动手了。 在这个只有柏和同一个在做事的时刻，围观的三个人脑电波产生了微妙的同调—— ——柏和同，真好使啊。 一个小时后，柏和同两手撑着船板起身，他黑发浸了海水，顺着发梢往下滴落，眼眸斜扫看向尤荣伊，语气平稳：“应该好了，来试试吧。” 同一时刻，系统跳出提示。 【系统提示：支线任务（修补渔船）已完成】 【系统提示：触发新支线任务——驾驶渔船前往沧浪村海岸口，找到晓月餐馆设立在此的应聘点】 见柏和同撑着船板侧身准备出来，尤荣伊适时递出风衣给对方：“辛苦了。” 柏和同眼神轻轻扫过风衣，他伸出手，在海水里一直浸泡而冰凉的手隔着风衣握住了尤荣伊的手腕。 对方的手修长苍白，骨节有力，冰得尤荣伊一顿，下意识想撤回自己的手。 但此时恰逢柏和同抬步要出船来，柏和同就像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一样，顺着尤荣伊那点轻的不能再轻后撤力道，从船里一踏出来，倾身就朝尤荣伊里倒去。 柏和同湿漉漉的整个人靠在尤荣伊的肩膀上，半身就将尤荣伊笼在自己身下，冰冷的吐息抵在耳边。 尤荣伊呼吸一顿刚要推开对方，柏和同就低头将下颌抵在他肩膀上，略微嘶哑地轻声说：“抱歉，我修船蹲太久了，刚起来有点低血糖，可以借你肩膀靠一靠吗？” “……队长。” 这句队长一出来，尤荣伊推开的动作霎时一停。 两人就以这样微妙的姿势在黄景辉渐渐瞪大的眼睛中保持了一会儿，才被Le一把扯开。 Le笑眯眯地扒开柏和同的肩膀：“你靠着队长肩膀干什么？” “我刚刚低血糖，有点晕，没站稳，靠了队长肩膀一下缓缓神。”柏和同淡淡地回。 “哇哦，A级体质的人也会低血糖吗？”Le含笑反问，“我倒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会低血糖的A级体质呢，真是给我长见识了。” “或许是我体质特殊吧？”柏和同面不改色地说，“我从小就容易低血糖。” 他一边说还一边转向尤荣伊的方向，轻声说：“真是不好意思，以后可能还要劳烦队长照顾了。” 哪怕是Le这种长期撩骚调戏，嘴上跑火车跑到一定境界的人，此刻也被柏和同这句不要脸的胡说八道给震住了，一时之间被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船修好了。”尤荣伊正在低头检查船，他检查完后抬眸一扫三人，“准备走吧。” 四人上了船，适应了这只老旧渔船的行驶方式后，开启了发动机。 没错，这只渔船是有发动机的，只是很老旧了，发动也不太稳，需要反复拉扯线扣几下才能启动，还需要辅佐船桨调整方向，总之是一只驾驶起来需要一定技术含量的渔船。 渔船在启动的轰鸣声中，伴随着黑烟，朝着大海驶去。 海风迎面吹来，海浪温柔起伏，黄景辉被吹得眯眼，舒服地张开了双臂：“要是没有任务和神降这些乱七八糟的，来这里享受享受景色真是很不错。” “但可惜是都有。”Le笑着把住了黄景辉的肩膀，他视线环绕过整个海面，然后一眯，望向了远方，指向了那个方向，“渔船都在朝那边走，那边也有个岸，是海岸口吗？” 尤荣伊说：“我开过去看看。” 渔船在行驶中渐渐靠近另一边的岸口，同样的木质长台和岸口，但不同的是，远远的就能看到很多渔船停靠在这里，岸边也有一些人在走动。 岸口不远处还有个草顶蓬屋，屋子门边上挂着一个白底红漆的木质标牌——【晓月餐馆招聘启示】 黄景辉以手遮光，竭力地看向岸边，在看到这个启示的一瞬间眼睛一亮：“是这边！我看到招聘启示了！” 在渔船靠岸的一瞬间，系统蹦出面板。 【系统提示：支线任务（寻找应聘点）已完成】 【系统提示：开启主线任务一——（成功应聘晓月餐馆的厨子，收银员，海钓员，以及服务员）】 142 饕餮之海 晓月餐馆 渔船在发动机仿佛力竭般的轰鸣声中缓慢靠岸, 熄灭时顶口喷出一口浓郁呛人的黑烟。 四人将船停在了岸边渔船的最后面，找了根船鞘拴着，下了船。 这边的海滩上有来往的渔民，他们形色匆匆地上船下船, 穿着简陋, 大部分都和之前他们见过李木匠打扮差不多, 背心短裤，头戴太阳帽，渔船旁搭着全套的潜水设备。 胶皮的神色潜水衣被太阳晒出了盐粒，白森森地凝在上面，渔网洒得满船都是, 里面还笼罩大量还在活蹦乱跳的鱼, 每个人看起来都收获颇丰。 但来往的渔民一个好脸色都没有，望着这裹满鱼的鱼网满脸郁色, 似乎觉得这渔网里什么也没有。 “诶, 一条能用的都没有……” “晓月餐馆不收, 又是这片海产的，人吃不了, 市场根本卖不出去啊。” “没有他们要的那种鱼……” “那种鱼哪里好打, 吃人的怪东西, 哪能天天都打得到！” 尤荣伊听到他们焦愁地低声讨论, 他的视线从岸边一扫而过，紧接着被黄景辉拖着往那个挂了招聘启示的草顶棚屋去了。 刚才在海岸上看不太清晰，走到正门，才发现这草顶棚屋面前排起了长队，很多人都是拖着渔网和鱼篓过来的，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海货, 他垂眸粗略一扫，大都是他完全没见过的品种。 虾长约人臂，通体粉红，甲壳个个分节饱满凸起，头壳薄而透明，都能看到里面的虾黄，鱼肥而修长，鳞片闪烁微光，鱼尾犹如张开的孔雀屏羽，悠然游动。 这些海货一看就非同凡响，还没下锅，都有种扑面而来的鲜灵之气。 尤荣伊吃营养液长大，对这种入口的奇珍异货不甚了解，他一扫而过，略微思索，便转身附耳在旁边对这种珍稀食物一定相当清楚的石榴屋小少爷耳边，轻声问：“我在现实里没见过这种虾和鱼，你有见过吗？” Le垂眼一窥前面那人的鱼篓，目光一顿，沉吟着摸了摸下巴：“……这种东西，我也没见过。” 尤荣伊没得到答案，便转过头就要去问他身后的柏和同，被Le搂住了肩膀，笑嘻嘻地拖了回来。 “虽然我没见过，但我可以给你答案。”Le轻笑，笃定地隔空指了指这鱼篓里的东西，“这东西现实里绝对不存在，应该是这个副本里的特产。” 尤荣伊很轻地挑了一下眉：“你没见过，但笃定这东西不存在？” “这世界上凡是能入口的东西。”Le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如果我没见过，那就是不存在。” 尤荣伊略微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多穷奢极欲的一句话——在这个人人都在吃营养液的年代里，Le这家伙估计不要说营养液里，普通食材估计都没有碰过。 真是够让人嫉妒的。 从小吃劣等营养液和速冻合成苹果干的尤荣伊淡淡拍开Le搂住他肩膀的手：“看来这些东西是这个副本的特产了。” 谈话间，排队的队伍缩短到了他们前一个。 尤荣伊看向前面，草顶棚屋的正前方是一个半开的窗口，窗口支出一块木板，木板后站着一个穿着裙裤制服的中年男人，他胸口上是一个身份别牌，金边红底，镶了花边，看着很上档次，上面写着—— ——【晓月餐馆征收食材兼招聘专员】 ——【范东海】 范东海面容有些不耐，他手一伸：“东西拿来！” 排在他前面那个渔民略有些瑟缩地将鱼篓递给了他，范东海接过顺手就倒在了木板上，刚刚被尤荣伊观察过的虾和鱼都被倒了出来。 他看着这些东西，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眉毛拧着，就像是在做什么实验一样认真仔细地甄别这些虾和鱼，连每个虾的腹部都打开看过了。 这个氛围十分凝重紧张，带动了黄景辉，他也和渔民一同屏住了呼吸。 “这个月夜虾还可以。”范东海终于开口了，“这个虹彩鱼……勉强可以吧！” 他抬手将木板上的鱼都华到了自己的篓子里，指了指身后：“晓月餐馆都收了，钱去那边领。” 渔民长出一口气，欢天喜地地过去了。 Le在听到鱼和虾的名字的时候眯了眯眼，他对尤荣伊轻声说：“这两种东西的名字我没听过，应该可以确定都是这个副本里的特产了。” 尤荣伊还没开口，范东海就连拍两下木板，烦躁地呼唤他们：“楞在那里干什么，把东西拿过来啊！” 尤荣伊上前一步，微微低头，抚开草顶，走入了棚屋下。 范东海被遮蔽在草顶下，一抬头正对上了尤荣伊的脸，他似乎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个人，烦躁的表情霎时一顿，猛地楞了一下。 “你好。”尤荣伊肤色有种与环境极不相符的苍白，唇色淡红，眉眼轻垂，阳光透过草顶在他的脸上打下格栅般的光影，他在这光影中缓缓抬眸，轻声询问，“我们不是来卖鱼，是来应聘的，请问还有岗位吗？” 【系统提示：晓月餐馆npc范东海好感度+15】 【好感度：20（一见难忘）】 黄景辉一见范东海呆在木板后，在心里拍手大叫——出现了！尤老师特有的用脸说服的对方！ 柏和同很低的，好像是不太舒服地咳嗽了一声：“你好，请问有岗位吗？” 范东海猛地回过神来，他有些手足无措地豁楞了两下木板，慌忙哦哦了两下，视线没有离开过尤荣伊的脸，磕巴道：“来应聘吗？有岗，有岗的！” “咳咳。”范东海突然撑着木板，姿态不复之前的敷衍，端庄了些，“我叫范东海，是晓月餐馆的招聘负责人，也负责收食材。” “晓月餐馆现在的确是在招人，招厨师，收银员，海潜员和服务员。” 他余光一直瞟尤荣伊：“你是想应聘什么岗啊？” “是这样的，我们四个都想应聘。”尤荣伊态度谦和，语气柔顺，他身体前倾，双手交握搁在了木板上，离范东海猛地拉近了一大截距离，眼瞳盈盈，“但完全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岗位。” “范主管，您做事这么多年，眼光一定很毒辣，您觉得我们适合做什么呢？我们听听您的意见，您一定什么都懂。” Le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很想鼓掌。 无论多少次，看到尤荣伊这个实际上是一个冷脸到底，对谁都没有好脸色的家伙一旦开始玩游戏就变了一副样子。 为了赢，什么谄媚油滑，温柔小意的话都能信手拈来，什么美人计都能面不改色使出，每次都把人迷得晕头转向。 被迷得晕头转向的范东海摸着下巴，环视这四人，思索了一阵：居然真的开始替尤荣伊分配职位：“你们当中谁做饭做得最好？” 尤荣伊的视线跟着就过来了，因为主线任务里有个厨师的招聘，所以在船上，他就已经问过有没有人会做饭了。 他是毫无疑问地不会的，黄景辉也是——他们这两个喝营养液长大的人连食材都没有怎么接触过，更不用说做饭了。 一开始尤荣伊以为另外两个人也不会，毕竟这两人看起来虽然像是接触过食材，但怎么都不像是自己下过厨的样子，他还在想办法怎么糊弄厨师这一关，但非常出乎意料的—— “我会做。”柏和同平静地开口，接过了范东海的话。 Le笑嘻嘻地举手：“我也会。” ——是的，这两个看起来完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少爷式的人物，居然都会做饭。 尤荣伊十分平静地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天下无奇不有。 这两个一看就是顶级资本家的货色，居然会下厨，啧啧。 “但我不清楚什么叫做做得好。”柏和同抬眸，“可以完全按照食谱上的各种材料比重和步骤快速一比一复刻食材，算做得好吗？” “我不懂食谱。”Le两手一摊，他笑眯眯的，“但我在我们家五星级酒店的后厨做过，食客的评价不错。” 尤荣伊当时听到这两人对下厨的形容的时候，就知道选谁去应聘厨师对自己来说是一道超纲题了。 这两个人下厨的场景根本不正常。 “一个懂食谱，一个有经验。”范东海倒是很快总结了两人的特点，他一点头，思考片刻，“各有各的优势，不好选啊。” 他大手一挥：“你两等下吧，我先定其他人。” 范东海看向尤荣伊，他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又停留了片刻，摸了摸下巴，没忍住露出一个有些意味不明的笑：“你倒是好选。” “你这个长相，当服务生，客人给的小费肯定多，我们餐馆的小费，那可是很值钱的。” 尤荣伊稳稳接了：“那我应聘服务生。” 黄景辉指向自己，眼睛亮闪闪的：“那我呢那我呢？” “你就当收银员或者海钓员吧。”范东海一扫黄景辉，略微嫌弃地摆了摆手，“你又不会下厨，长相虽然可以，但人高马大的，看着笨拙，客人不喜欢你服务。” 黄景辉：“……好的。” ……为什么对我态度就这么敷衍！落泪！ “但晓月餐馆的职位不是你们来聘，就能随随便便上的。”范东海话锋一转，视线扫过所有人，陡然变得锐利，“我们的岗位都有严格的要求，需要通过考核才能应聘上！” “在你们之前，也有四个人来应聘，人家已经全部通过考核，已经准备正式上岗了。”范东海侃侃而谈，抬手遥遥一指不远处的海面，“看到那艘海面上的游轮没有？那就是晓月餐馆。” 尤荣伊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隐约在海面上看到一个通体莹白的巨大游轮。 这游轮规模较大，一共有上下三层，和其他落后的小渔船完全不同，从船身到甲板全是金属材质，在日光下光泽闪烁，十分漂亮，游轮最前面的桅杆上挂着一轮被海风吹得飘动的玉白色旗帜，上面是一轮金黄新月。 143 饕餮之海 主线任务二（服务员的考核）…… “晓月餐馆一共有三层, 最下面一层是食材准备层，也就是后厨，上面两层都是餐厅。”范东海说, “另外四人已经通过考核, 成为了第二层的主管, 今晚就要开始营业了。” “你们要是也能通过考核, 就可以成为第三层的主管。” “另外四人？”黄景辉一听这个, 一下就紧绷了起来，“已经通过审核了？” 这才开始游戏多久啊, 他们这边才刚摸上岸，另一队已经应聘成功上船了, 这速度也太快了！ 这队伍实力看起来匪浅啊！ “对啊。”范东海谈起这四人的时候赞叹连连, “做事训练有素，每个人分工都很到位，特别是其中那个厨子和那个服务员, 一个厨艺极高, 一个做事利落，长相也好！” 范东海说着说着瞄了一眼尤荣伊，一顿：“当然还是不如你们的这位, 但也不差了, 放在这个小渔村里算数一数二的了！” 尤荣伊将话题转回了正轨：“我们要通过的审核是什么？” “你们每个人的审核各不一样。”范东海说，“所以总共是四个审核。” 他比出一个四的手势。 “厨子要招待端出八道以海货为主题的菜, 每道菜的出菜速度不能超过十分钟，最后味道要我来评鉴，要能让我点头才行。” “服务员的嘴要甜，要会哄得客人高兴给小费，所以服务员的审核就是哄人, 去哄这个渔村里的所有人，让他们给你钱，除了不能以物易物外，无论你用什么方式，能哄到一千块，就算合格。” “海钓员需要交出三条以上能让我收下的鱼。” “收银员手快会数钱就行了，没什么特殊要求，你们另外三人能通过考核，这人随便是谁，我都顺便收了。” 范东海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现在是下午五点了，你们今晚之前能完成这些审核，就算合格。” 范东海话音落下的一瞬，四个人的面前齐齐跳出任务面板： 【系统提示：玩家触发主线任务二——（范主管的考核）】 【该任务包含四个小任务——分别为厨师的考核，海钓员的考核，服务员的考核与收银员的考核，四个小任务需全部完成才判定为结束。】 【任务时限：今晚之前】 “好的，谢谢范主管指点。”尤荣伊一点头，他抬手唤出另外三人，“我和我朋友们商量商量怎么做，一会儿来找您。” 范东海一摆手：“去吧，动作快点，留给你们的时间可不多。” 尤荣伊四人转身离开了棚屋，走到了不远处的自己的渔船旁，互相一看对方，黄景辉率先摆出了苦瓜脸。 “好难啊！”黄景辉欲哭无泪，“这才第一节任务，就四个小任务，而且每个看着都很难！” 厨师的审核不用说了，他们队伍这两个大少爷根本不清楚做菜水平怎么样，对方又要求速度又要求质量，根本不知道能不能达成！ 服务员的任务就更是扯淡了。 这只是一个小渔村啊，附近只有渔民，看起来可都不富裕，一千块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那个李木匠可是反复过一千五在这里很贵的。 就算尤老师拥有一张勾魂摄魄的脸，也没办法从一群根本没钱的人手里哄出钱来啊！ 海钓员的任务只有短短一行字，看起来只需要三条鱼，但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鱼能被收啊！ “收银员那个任务，不知道怎么判定的。”Le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能作弊吗？” 尤荣伊余光一瞥他：“你想怎么作弊？” Le轻笑，他点了点尤荣伊又点了点自己：“就比如你来哄我，我给你一千，这样可以吗？这也算是你哄到的啊。” 这句话刚落，系统面板就跳出了，伴随着尖锐的警告声： 【系统警告：玩家犯规警告！任务需要提交的星币只能来自于副本内npc，不能来自于玩家！】 “好吧。”Le十分遗憾地一耸肩，“看来是不行了。” “那这样呢。”旁边一直沉思的柏和同突然出声，他上前一步，在尤荣伊颈边轻声建议，“我们把一千丢在地上，让某个渔民捡起来，然后队长你再上前让他还给你，这样可以吗？” “这样钱从他手里过一遍，归属权就已经变了，是他的钱。”柏和同神色沉稳，一本正经地给损招，“你再去让他还，也算是哄来吧？” 黄景辉在一旁都尼玛听呆了——你们这群家伙，乱七八糟的昏招也太多了吧！ 一点正经路子不想啊！ 系统也是这样想的。 系统尖锐的警告声再起响起。 【系统警告：本星系内，在无以物易物的情况下，本星系内星币归属权不发生改变！】 “这样吗？”柏和同轻微一叹，“无实物交易不改变货币归属权，真是严谨的金融规则，居然连这样的漏子都不能钻，比银行难破啊。” 黄景辉表情凝重——柏和同，你现实里是干什么的啊！这发言有点太危险了喂！ “看来常规的路子都不太行了。”尤荣伊屈指扶住下颌，垂眸若有所思，“只能走些常规的路子了。” 黄景辉一边崩溃想之前哪些路子哪里常规了，一边满怀期待地看向他认为最踏实靠谱的尤老师：“尤老师，你准备怎么做？” 尤荣伊轻声说：“这个任务系统卡得很死，我只能从渔民的手里拿钱，但普通渔民是不可能有一千块的，而且就算有一千块，不用以物易物，不用任何特殊手段，对方也绝不会给我。” “把我们的钱给对方再给我，和我们的钱倒转都不行，系统没有给我们任何漏子转，要求我们必须要从渔民的手里拿走他们自己的一千块钱。” “这任务的确有点难度。” “这何止是有点难度，空口白牙从这群穷渔民手里骗一千块，也不允许我们用货物卖东西来骗，这根本不可能啊！”黄景辉听得紧皱起了眉头，他想过卖柏和同背包里的面包，这里的人看起来还挺喜欢吃的，但这条路子也走不通。 “时限只有半天。”尤荣伊说，“这些渔民的平均收入都不高，一个人最多能骗到五十块就算多了，累及二十个才到一千，他们一定会警觉。” “半天骗一千，这基本不太可能，这任务从明面上走走不通。” 柏和同和Le都没有反驳，所以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走正常路数，都是在想歪路子。 黄景辉急了：“那怎么办啊尤老师！” 尤荣伊口风一转：“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 黄景辉咽了一口唾沫：“尤老师，你有什么办法？” 尤荣伊望着黄景辉，突然看向渔船：“我有个能试一试的点子，不过需要我们开回之前的海滩。” “开回之前的海滩？”黄景辉疑惑地提问，“那边的人更少，不是更不好骗，呸，不是，是哄钱吧？” 尤荣伊抬眸看了一眼黄景辉：“我不准备骗。” “我准备换。” 黄景辉：“？？？” 一个多小时后，从其他地方修船回来的李木匠推开自己小屋的门，发现之前找自己买东西的那四个人都还没走，在自己屋里诡异地，齐齐站成了一排，见他回来，转过头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望向他。 对方强烈的视线让李木匠眉头一皱，莫名感到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往后退了半步：“你们怎么还没走？” “是不会修船带等我修吗？我说过了，我今天没时间给你们修……” 尤荣伊向前一步走近对方，抬手轻声制止了他的话：“李师傅，我们来找你，不是来修船的。” 李木匠眉头一拧：“那是要做什么？” “还记得我们之前给您的一千五百块钱吗？”尤荣伊缓声说，“我们来找您，是希望您把这笔钱还给我们。” 李木匠一瞬间就应激了，他脸色一沉，抬手就把工具箱里的东西锤子掂了出来握在手里：“啊？你们什么意思？白拿？！” “你们东西也拿了不想给钱，我和你们说，没有这样的道理！” 【系统提示：沧浪村npc李木匠好感度正在急速下降中！】 【系统警告：npc好感度过低会出现攻击行为，并且伴随着地图相关npc好感度一同下降，会极大的提高游戏危险度，请玩家不要随意激怒npc！】 “您先不要激动，我们并不是要拿走您的钱。” 尤荣伊语气平静有力，让人情绪缓和下来。 李木匠警惕又疑惑地问：“那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想用我们手里的这一千五。”尤荣伊轻慢地抬眸，他拿出手里的一沓钱，“换您手里这一千五。” 李木匠搞不清楚尤荣伊这个古怪行为的意义，但在察觉到对方并没有白嫖的意思，也确定对方拿来的钱没异常之后，还是将信将疑地交换了。 “钱都一样的，你换钱干什么？诺，给你。” “不一样的。“尤荣伊接过钱，垂眸扫过手上的钱，轻声回，“您手里的钱对我更有用。” 李木匠一头雾水，但旁边的黄景辉已经看呆了。 在钱交换的一瞬间，四人的系统面板齐齐地跳了出来：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主线任务二（服务员的考核）已完成！】 黄景辉满脸震撼地看着这个完全任务的系统面板，久久缓不过神来。 在回来的路上他一路听尤老师讲这个充满骚操作的计划，他已经在这个过程当中震惊到麻木了，以至于真的实现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了。 “用我们的一千五，换李木匠的一千五就可以完成任务？！”黄难以置信地拔高声音，他猛地从船头站了起来，“这不可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尤荣伊靠在船头，海风从他背后吹拂他颈边的微卷长发，他侧过头，漆黑湿润的长发贴在他的下唇上，被他随手拨开，“系统要求的不能以物易物，星币来自于副本npc，以及没有发生以物易物的情况下，货币的归属权不改变，都没有违规。” 他反问：“为什么不行？” “可是，可是……”黄景辉脑子已经混了，感到十分困惑，“可是系统不是说没有以物易物的情况下，不能发生货币的转交吗？之前柏和同也想这么玩，系统不是说违规了吗？” “我们单纯换钱，没有以物易物，这应该是违规的啊！” “不违规。”说话的是柏和同，他声音轻浅，“因为之前有以物易物，——我们之前和李木匠交易了木板和铁皮，所以不算违规。” 黄景辉听得又是晕眩又是迷糊：“为什么不算？” Le看得哈哈大笑，他趴在船舷边上，拖着下颌慵懒地一摆手：“小黄狗，你尤老师是把钻空子发挥到了极致，以你这个智力，就不要去想他在想什么了。” “Enjy the game！”Le笑着摆手，“我只能说，和你尤老师这种聪明又有趣的人玩游戏，真是一种享受。” 144 饕餮之海 东波金珍珠浪鱼…… 尤荣伊一行人驾船回到草顶棚屋, 将一千交给范东海，他们遇到的第一个任务考核，服务员的考核顺利完成。 “这考核挺难的, 你们速度这么快！”范东海颇有些稀奇看了尤荣伊一眼, 没问怎么做到的, 问：“接下来你们准备做什么考核？” 尤荣伊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他抬眸道：“厨师。” 厨师的考核是要做八道海货, 十分钟出一道菜, 并且味道要达标，这哪一项都很难，总之尤荣伊觉得自己做不到，但他仔细询问了队伍里两位自称能做菜的大少爷, 都得到了信心慢满满的回复。 Le一挑眉：“你这么不相信我不怕伤我的心吗？” 柏和同一点头：“嗯。” 尤荣伊一静，最后抱胸淡淡道：“那你们就试试吧。” 虽然说了这样的话, 但不妨碍尤荣伊本人对此持有一定的保留态度——这两人看起来都和做饭完全不沾边, 万一不行, 他需要准备后手。 “参加考核的是？”范东海问。 柏和同和Le一撩草棚进来, 站在了尤荣伊的身后，尤荣伊指了指背后的两个人：“是这两个。” 范东海一仰头确认了一下，才转向尤荣伊：“确定是这两个？” 语调之中带着一种微妙的不相信。 尤荣伊嗯了声：“麻烦范主管了。” “那你们两个站过来, 我先给你们讲解一下考核的流程，厨师的考核流程是这样的。”范东海翻开一本小册子，指着上面排头的【厨师考核规范】六个大字解释, “首先，我们会给你们每个人颁发一篓子海货。” “海货一共有八种，分别是月夜虾，虹彩鱼, 东波金珍珠浪鱼，水龙王甲壳虾，冰透海参，荧光珊瑚干，海带以及玛瑙巨贝，正常来讲是一道海货一道菜，但你们要是有别的想法也行，只要好吃就行。” Le一边听一边附身在尤荣伊耳边含笑轻声说：“队长，我收回之前的话，是我见识浅短了——这些海货，我一个也没听过。” “你们每个人都有一篓。”范东海说，“除了珊瑚干，都是鲜货，不用泡发，你们拿着就可以直接做。” 他一边说一边掀开木板，木板之下就放着一篓一篓的海货，他躬身提了两篓分别丢给了柏和同和Le，两人稳稳接过。 “诺。”范东海隔空指了指对面，“看到那边没有？” 尤荣伊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看到对面，有另一个草顶棚屋，比这个略小一些，门没有开，头顶有个烟囱，上面布满了油腻的烟灰。 “那边是个小厨房，我们这些晓月餐馆的职员平时用来做点小海鲜吃的，厨具调料什么的大致都有。”范东海说，“你们两考核的地方就在那边。” “小厨房的钥匙在这里。” 范东海说着，从腰上接下一串钥匙，递给了尤荣伊：“你们要是做好考核的准备了，那就过去做饭吧，八十分钟后我过来检查。” 尤荣伊接过钥匙：“我们现在过去，劳烦主管了。” 小厨房和这里的距离并不远，大约七八百米，在一处有些偏僻的海岸边上，一行人走过去只用几分钟，就抵达了这个外表看起来有些简陋的小棚屋。 “吱呀——”一声，棚屋的门被尤荣伊插进钥匙一转，打开了。 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这个棚屋门正对着一个弧形的窗口，窗口没关，海风夹带着海浪的声音从窗口进来。 棚屋的地面和天花板都是柚木的，上了一层清漆来防水，但依旧被海风海水腐蚀得得厉害，人一走进去就嘎吱咯吱地响动，仿佛整个棚屋都在晃动。 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柜子，还有个一个锈迹斑斑的蓝绿色天然气罐子，罐子上管道一路通到桌子上的一个小炉子里，旁边摆满了各种调料罐头，和半袋打开了之后没封好的盐，和一盒火柴。 早已经习惯一体式自动电气花设备的黄景辉看着这一屋子简陋的厨房设备，仿佛就像是在博物馆里的古董藏品，一头雾水。 “这东西能做饭？！”他迷茫又稀奇地摸了摸天然气罐子，“这是什么？营养液榨取凝结机吗？要怎么启动？” Le作为食品加工大亨之子，对这一套装备是很熟悉的，一眼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他唇角一勾：“用火点启动。” “这种机器老化了都需要手动点火，旁边那个是火柴，用那个点。” Le这话也不算乱说，这种老式的煤炉子通常不好点燃，特别这里还是海边，炉子沾了水就更不好启动了，通常要用火柴打火。 但显然新时代市民黄景辉并没有怎么理解。 黄景辉对此深信不疑，他拿过火柴，有点好奇和蠢蠢欲动地指着这个天然气罐子：“是要点这个罐子的哪里啊？” 眼看着下一秒黄景辉就要用火柴点天然气罐子把一屋子的人炸飞，尤荣伊不得不出声阻止Le这场不怀好意的恶作剧。 “那里面装的是液化石油气。”尤荣伊淡淡道，“点一下我们就都直线上天了。” 黄景辉惊悚后退：“啊？！” Le在尤荣伊冰冷的凝视下哈哈大笑，懒散耸肩道：“不怪我，我也没乱说，是他自己没理解到位。” 在黄景辉控诉的目光中，柏和同一步上前，拿过火柴一划点燃，在黄景辉惊惧交加“不可以乱点”的阻止声中，垂眸摁下炉子的打火器，点燃了灶火。 蓝色的火焰腾一下从炉灶上燃起！ Le挑眉，吹了声口哨：“了不起，你怎么知道是这么点的？” 老式煤气灶对他们这个年代的人可不熟悉，特别是这种锈蚀需要手动点火的小知识，Le自己都是在家族和老一辈的人闲聊的时候偶然得知。 Le余光饶有意趣地一瞥脸上毫无波澜的尤荣伊。 但看起来，这个屋子里除了小黄狗，其余人都知道这个奇特的小知识。 “这就算很了不起了吗？”柏和同抬眼，眸光极浅地斜扫一眼Le，抬手甩灭即将燃到手指的火柴，语气极淡，“还是比不上Le你什么海货的都知道来的对对队长有帮助。”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将甩灭的火柴丢进了垃圾桶，Le从这个动作里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地被冒犯。 Le眼眸一眯，刚要说话，尤荣伊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屈身将两个鱼篓拿到了案板上：“开始做事了，来看看你们的食材是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将鱼篓的盖子打开，将里面的鱼倾倒了出来。 “哗啦！” 水混合着活蹦乱跳的鱼虾直冲出来，流了一地，各种五光十色的鱼类展现在人的面前，看得黄景辉瞪大了眼睛。 “哇！” 黄景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案板的鱼，久久发不出声音，隔了一会儿才词汇量匮乏地形容：“好，好华贵的鱼。” 如果说之前见过一次的月夜虾与虹彩鱼还算得上是正常鱼类，其他的鱼类几乎就和正常的鱼类完全沾不上边了。 半只手掌宽的鱼尾上长满了斑驳的金色珍珠颗粒，大大小小地长在在某种金鱼一样的鱼类的鱼尾和背部上，流光溢彩，鱼尾上还打了一个标牌： ——【东波金珍珠浪鱼】 ——【海钓地：饕餮之海20m深度】 ——【建议食用部位与方式：不损伤破坏鱼翅的情况下取掉上面的金珍珠，将鱼翅烹调为软状，食用鱼翅】 “也太……”黄景辉咽了口口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长珍珠的鱼，这珍珠是真的吗？” Le眯眼看着眼前这条诡异又华美的鱼，他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珍珠，突然开口：“如果我以前接触过的珍珠是真的，那这也是真的。” 尤荣伊不怀疑Le对这种东西的判断，视线移向下一条海货。 一个有成人手臂粗细的龙虾俯趴在案板上，尤荣伊在现实里没见过龙虾，但在画册上见过，但眼前这个龙虾和画册里的龙虾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同一个品种—— 龙虾壳泛着一层浅浅的冰蓝色，薄到几乎能看得下虾壳下般半透明的肉质，巨大的龙虾钳子之间的鳌口紧缩，看起来就威力巨大，最奇特是这个龙虾的头部，居然长了一对鹿茸似的小角，浸了水光，泛着一阵油润光滑的质感。 它的尾部也吊了标牌： ——【东波金珍珠浪鱼】 ——【海钓地：饕餮之海40m深度】 ——【建议食用部位与方式：要在龙虾未死之时取下头上双角，活着放出龙虾血，生饮大补，滋阴补阳，延年益寿】 尤荣伊的视线移向最后两个海货。 一条像是冰块一样完全透明，果冻状的海参摆在案板上，触须柔软地贴在木板上蠕动，十分鲜灵。 ——【冰透海参】 ——【海钓地：饕餮之海，深度未知，需自己寻找】 ——【建议食用部位与方式：过热后会融化为水，化水之后，味道十分鲜美，可用于榨取调味料或其他热烹方式食用，不建议过热烹调，会直接蒸发】 一个拳头大小，看起来完全像是石头一样的贝壳在张张合合，两端厚重贝壳的断面透着玛瑙一样的光泽，贝壳里也正在不停地吐一些类似于玛瑙的砂砾和碎片，能隐约透过缝隙看到里面饱满无比的白皙贝肉。 ——【玛瑙巨贝】 ——【海钓地：饕餮之海50m深度以上】 ——【建议食用部位与方式：以一种类似于玛瑙的石头为食，消化之后吐在贝壳上凝固，肉质十分柔嫩脆弹但充满细小的碎石，需要剔除后食用】 145 饕餮之海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叫血…… 除了这些鲜货, 还有两道干货——一个海带一个荧光珊瑚干。 荧光珊瑚干是一串翡翠一样的玉质珊瑚干，在日光下清透明亮，看起来不像是珊瑚干, 更像是什么价值连城的摆件。 枝干上挂着吊牌： ——【荧光珊瑚干】 ——【海钓地：饕餮之海40m深度】 ——【建议食用部位与方式：洗净杂质之后，磨成的粉类似于面粉, 可用于烘焙面包, 制作面条等】 海带是泡发的湿海带，和寻常的海带没什么区别，后面挂着的吊牌上写着： ——【海带】 ——【海钓地：饕餮之海60m深度】 ——【建议食用部位与方式：比普通海带口感柔滑，食用方式与普通海带一致】 两个鱼篓分别装了八道海货，被尤荣伊倒出来整理好一字排开在案板上，看着颇为壮观。 “这都是些现实里没有的东西吧？”黄景辉看得十分惊叹。 “现实里确实没有。”Le附身眯眼, 两手撑在案板两边细细打量这些海货, 轻啧了一声，“这些东西，很不好下手啊。” “为什么？”黄景辉懵懵地提问。 柏和同捡起那个玛瑙巨贝，两指撑开贝壳, 看着贝肉神色若有所思：“比起现实里的食材，这些食材更难处理, 也不能用现实里常见的处理方式处理, 所以很不好下手。” “比如这个贝壳肉，里面的碎石又细又密, 要挑出来整个贝肉要完全碎掉，根本无法烹饪。” 这一点尤荣伊倒是不惊讶，他目光从所有海货上平静地一扫而过。 ……无论是要从纤薄的鱼翅上取下紧密相连的金珍珠，细嫩的贝壳肉里挑拣出密布的碎玛瑙，用合适的温度烹调会融化的海参, 都不是能随便做到的，更何况是他们这些第一次见到这些海货的玩家。 尤荣伊不会做饭，他问：“你们看这些东西，有什么做菜的思路吗？” 虽然眼前困境难解，但Le还是一副玩得兴起的样子，笑眯眯地举手抢答：“只要食材能处理出来，我做是没问题的，每道菜我都有思路。” 柏和同也点头：“我也是。” “那看来主要问题是食材处理了。”尤荣伊屈指抵住下颌，眼眸轻垂，看向系统面板上的时间，“距离我们到这个小屋，已经过去快五分钟了，一共八十分钟，还有七十五分钟。” “时间紧急，我们先尝试一道一道处理，你们和我说说，什么食材你们要花最长的时间出菜，我们先处理对应的食材。” 柏和同：“我是玛瑙巨贝，大概要半个小时。” Le懒懒开口：“我是那个珍珠鱼，差不多二十分钟。” 尤荣伊抬眸，他手上拿起玛瑙巨贝：“那就先从这两个处理起。” “节约时间，我们分开做事。” “Le，你和黄景辉去那边思考怎么处理珍珠鱼，可以先拿一条实验一下。”尤荣伊转向柏和同，略顿了一下开口，“你和我过来，到这边的案板处理你要的玛瑙巨贝。” 玛瑙巨贝沉甸甸的，重量大约2，3公斤，贝壳缝隙张张合合，里面的贝肉有一个拳头那么大，能看到隐约的玛瑙质地的碎片散落在白嫩的贝肉上。 尤荣伊不知道从小屋里翻找来一副渔民绿色的橡胶手套套起，把一把小刀把里面的贝壳翘开，垂下眼帘，用两指仔细地摁压处理剥出来的贝肉。 迎着海风和海浪处理海货，这分明是一副很日常的场景，但尤荣伊做起来就像是在做某种外科手术，表情因为沉思透着一种冷冰冰的质感。 柏和同的余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尤荣伊专注的侧脸上。 他很难把眼前这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高效冰冷的人，和他记忆里那个依靠在他怀里，苍白瘦弱，只敢抓住他的衣袖颤声道谢的年少尤荣伊联系起来。 这样的人，要怎么样才会爱上他？ 他又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呢？ 尤荣伊一边处理贝壳，一边头也没抬的平静问道：“你在看什么？” 柏和同迅速收回了目光，他不像是上个副本被拆穿那样直言不讳地回答道“你”，而是一个人低头静了下去。 “没看什么。”他偏头否认了。 海风在两人之间安静地吹拂，柏和同额前的碎发随着海风和呼吸起伏，他抬手开始处理另一只玛瑙巨贝，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不明。 尤荣伊处理贝壳的动作一顿。 柏和同要是是像上个副本一样回到说是“在看你”这样调戏他，他反倒好回，这样搞，就像是抓包了一个怀春少年的隐秘窥探，搞得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陡然变得暧昧的氛围。 “我不是很了解贝类结构。”尤荣伊顿了顿，将话题转回了正轨，他略退开一些，准备让柏和同过来，“你过来看看这个贝肉结构，和我说说每一部分都是什么。” 柏和同没等尤荣伊退开，就扶着他的肩膀从身后倾身过去，就着尤荣伊的手接过贝肉，声音很轻地说：“结构吗？” 尤荣伊本来对这个有些亲密的站姿不适，眉间微蹙，想要退开站远一些，但他实在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注意力就像是指针一样，被柏和同一开口就吸引了过去，视线瞬间聚焦在柏和同举起的贝肉上。 “……这贝壳现实里应该没有，我只能根据常见的贝类结构类推……” “贝肉，也叫柱肉，是常见的食用部位，也是主体，旁边这一圈是胰脏，胃部等消化器官，内储消化液和未消化完的食物，这个是心脏，这里是排泄部……” 柏和同讲解的声音不疾不徐，十分平稳，一边讲解一边手指隔空顺着贝肉的结构划动。 “等等。”尤荣伊抬手打断了他的讲解，指了指那个和贝肉差不多大小的黑软脏器，“这贝的消化腺这么大？” 柏和同停止讲解：“按照贝壳正常结构来说，这里的确是消化腺，或许这消化腺和这贝壳以类似玛瑙的石块为食有关？” 尤荣伊盯着这个消化腺沉思片刻，侧眸开口：“你觉得可以取出这消化腺里的消化液，用这个消化液浸泡贝肉，去除里面的碎石吗？” 柏和同一顿。 这贝壳以玛瑙为食，消化液的确能溶解玛瑙碎石，但…… “但能溶解碎石的消化液一般腐蚀性都很强，直接浸泡不知道这些消化液会不会溶解贝肉。”柏和同垂眼看向尤荣伊。 “的确有这个可能性。”尤荣伊望着贝肉，“但这贝壳碎石遍布全身，似乎是在身体里完成消化这个过程的，消化液看起来对贝肉没有损害，可以用一点试一试。” 柏和同执行力很强，他觉得尤荣伊这个方案有可行性之后，就迅速用小刀切下了一小块贝肉，割开消化腺和胃袋，放出里面浓厚黏稠的消化液和石块消化残留物，将贝肉丢了进去。 很快，溶解的气泡就升了上来。 三十秒后，尤荣伊仰了仰下颌：“捞起来看看吧。” 柏和同将一团漆黑的消化液里的贝肉捞出，用水冲洗之后，用小刀纵横切了三四刀，下刀触感柔软弹嫩，一点石块的阻隔感都没有，又捏了捏。 “没有任何碎石了，去除得很干净。”柏和同检查之后说。 “那就把剩下的贝肉都用消化液处理了吧。”尤荣伊似有所悟地说，“没想到处理起来比想象中容易。” 柏和同垂眸不语。 他倒没觉得很容易。 想到消化液这个解法并不难，离奇的速度，他也一瞬间就想到了，但尤荣伊基本和他同步。 而且这还是在尤荣伊并不了解贝类知识，他很了解贝类知识的前提下。 对方的脑域真的只有S？ 尤荣伊没有注意柏和同的神情，他转身走向在角落里，黄景辉和Le用一个盆装着正在处理的东波金珍珠浪鱼，旁边已经丢了一些被切下来的金珍珠，混乱地滚了一地。 “已经讨论出处理方法正在处理了？”尤荣伊探头过去问。 “没有啊！”黄景辉一见尤荣伊来就像是见到了救星，崩溃地大叫，“我和Le这家伙还没讨论两句，他就嫌烦，直接上手开始处理了！” 尤荣伊视线看向正躬身正在处理鱼的Le。 和寻常的状态不一样，Le脱了他那双黑色皮手套和飞行员外套，丢在一旁，上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手上拿着那把狮心餐刀，整个人前倾伏在案板上，头埋了下去，一手摁着鱼一手握着刀，隔着一层膜一样的鱼皮，正在片珍珠。 目光是一种前所未有专注。 “啪嗒！” 又一颗珍珠被挖出来丢在了地上，Le呼出一口气，终于直起了身子，他转身看到尤荣伊的时候微微一怔，似乎是根本没注意有人站在他背后。 尤荣伊目光从Le片完的鱼上扫过。 一整条波光粼粼的珍珠鱼鳍完好无损，只能看起珍珠残留下来一层带着浅薄无比，吹弹可破的鱼皮。 地面上散落一地的金珍珠，大大小小有二三十颗，都是被眼前这个看起来嘻嘻哈哈，不务正业地擦拭自己餐刀的人空手挖出来的，一点鱼皮未曾损伤。 这难度目测起来应该不亚于在果冻上切珍珠。 黄景辉已经完全看呆了。 Le挑眉，用毛巾擦干净餐刀：“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可是食品世家出身，这种东西算基本功了。” 尤荣伊的视线缓缓移到Le脸上。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叫血厨了。” 146 饕餮之海 珍珠鱼翅奶油汤…… “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为夸赞吗？”Le轻笑反问。 “如果你能再处理好一条。”尤荣伊抬眸望向他, 抬手回道，“那就当然可以。” Le哈哈大笑着去处理另一条了。 冰透海参的处理相比起珍珠鱼与玛瑙巨贝，虽然也不简单, 但并不复杂。 这种海参不适应高温，人手直接触碰就会有融化现象，根本无法直接切或者处理。 在一段讨论和实验过后, 尤荣伊迅速想出了办法——在冰水中处理这种柔软易碎的果冻状生物。 “可以诶！”黄景辉惊奇地戳了戳在冰水里略微冻硬了一些的海参，“能处理了！” 水龙王甲壳虾的处理倒是出于意料的简单, 这种龙虾生性凶猛，出来之后挣扎的厉害，很难摁得住，要切开角放血需要静置，但龙虾挣扎得凶，其实也很不好处理。 但奈何队伍里有两位体质惊人的队员——一个S, 一个A, 这种等级的体质, 制服一只龙虾还是简单的。 两人直接空手摁住龙虾，抵在桌边, 干脆利落的抬手切开角, 对着碗直接放血。 龙虾粗壮的尾部疯狂弹跳，头部的两个鹿茸一样的角中缓缓渗出冰蓝色的血液, 整个龙虾一瞬之间褪色变白, 场景十分奇异。 “哇！”黄景辉蹲在桌边，稀奇地看着碗里的血, “冰蓝色的血！” 海带被扔进水里洗涮浸泡，质地坚硬荧光珊瑚干被Le单手剁成粉末，月夜虾和虹彩鱼被柏和同干脆宰杀, 鱼片鱼鳍虾肉一次性完全的剥出，分开摆放，犹如化学实验的试剂瓶一样整齐干净地一字摆在旁边…… 黄景辉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和厨房完全不沾边的男人有条不紊地处理一切。 尤荣伊略一点头：“你们都做得很好，食材都处理好了，是要开始做饭了吗？” 柏和同点了头，Le嗯了声。 “时间还剩不到五十分钟，要出八道菜，很紧迫。”尤荣伊低头看了眼时间，抬头问，“但我和黄景辉都不清楚做菜流程，还需要我们帮忙吗？” 两人异口同声：“需要。” “那好。”尤荣伊应下，“那就分工，你们一人选一个。” 这句话一出来，几乎是同时，两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尤荣伊。 “我要队长！” “能和我一组吗？” 黄景辉：“……”QAQ 莫名感觉自己突然变得很多余。 “我只有一个。”尤荣伊对此处变不惊，随意分配，“先到先得，我和Le一组。” 黄景辉微妙地感觉到柏和同看向Le和自己的眼神似乎降了几度。 尤荣伊挽起袖子走向Le旁边，低头看向案板，轻声询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先说好，我完全不了解烹饪知识，给我下指令要确切一些。” “没想到还有对队长下指令的一天。”Le含笑下令，尾调上扬，“那队长，麻烦你帮我把海带捞出来切成直径2mm左右的丝，能做到吗？” 尤荣伊垂眸拿过刀：“可以。” 他抬手将海带捞起，案板上瞬间便响起了“笃笃”的敲击声。 黄景辉也小心翼翼走向柏和同旁边，询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柏和同眼帘低垂，他也在处理海带，耳边时不时传来Le教尤荣伊怎么处理的声音： “哇哦~队长你真的是第一次做饭吗？切得可真好~” 他处理的动作一顿，撩开眼皮侧眸一扫黄景辉，声音不高不低：“我做事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一般用不到别人帮我做什么。” “如果你要帮我。”柏和同神色浅淡，“那就随便说点什么，盖住旁边聒噪的声音，不要让他吵到我心烦就行。” 黄景辉：“……” 不是很能理解这样的诉求。 但他还是很老实地开始尬聊一些话题，柏和同并不会搭话，只会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低头飞速地处理自己手上的东西，眉眼专注得惊人。 和这边的安静相比，Le就是从头吵到了尾，尤荣伊切一根葱花他都要咏叹调赞美五分钟，但手上的活一点也不耽误。 两人都在飞速出菜。 Le做菜并不规律，他有时候会反复多次添加调味品，还会用勺子勾一下尝一尝，看起来十分随便，碗筷丢的到处都是，尤荣伊要跟着收拾。 但柏和同就不同了，这人与其说是在做菜，不如说是在做实验，整个流程一丝不苟，案板上一点厨余垃圾都没有，被擦得发亮。 “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屋子的门口突然响起了风铃响声，外面传来了范东海的敲门声： “时间到了，两位，菜做好了吗？” Le用大勺从长锅里承出一碗鲜红滚烫的龙虾汤，柏和同将切片半凝固的海参斜码在一起，两人几乎同时起身放下手里的厨具，一揭身上的围裙。 “好了。”Le轻笑说。 “可以了。”柏和同平静道。 尤荣伊依次确认过十六道菜之后，转身拉开门，对门外的范东海轻声说：“范主管，您来的可真是刚好。” “嚯！”范主管一踏进屋，就扬眉嚯了一声，“这可真够香的！” 满屋子不同菜色的，不同层次，不同味道的浓烈香气混合在了一起，但丝毫没有混杂之感，范东海进屋深吸一口气，先狠狠咽了一下口水。 “没想到啊没想到。”范东海颇为赞赏地看向站在桌边的两人，“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你们这么会做饭！” 他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走向桌边：“让我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菜！” 桌上，十六个盘子上都盖了锅盖，看不清里面的菜色是什么。 “这边八道是我做的，那边是另一位做的。”Le抱胸斜靠在墙边，笑眯眯抬手，“范主管，请便吧。” 范东海先揭开了从右边起第一个锅盖。 一揭开，热气蒸腾而出，等看起盘里的菜，他眼睛先直了一下。 虹彩鱼被片成了一个孔雀状的鱼片，鳞光的鱼片在白色的盘子上天女散花摆开，每个鱼片上都放了一颗小米辣，上面淋了一层热油，一道清蒸菜。 范东海伸筷子夹了一块鱼片，鱼片柔滑，他夹了好几下都没夹住，一入口滚烫滑嫩，无比鲜香，顺着喉咙一滑而下，烫得他哈赤哈赤了几下，赶忙咽下。 “好吃。”范东海赞道，“刀工好，造型也好，味道火候也到位！” “这鱼片花了心思做的，虹彩鱼一般没有这么滑嫩，是加了什么？” Le懒懒笑着解释：“我发现水龙王虾的黏液很滑，放了血之后也不像是普通龙虾有腥气，所以用龙虾的黏液腌制了一下鱼片。” 范东海连吃了几筷子，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转向左侧的第一道菜——也就是另一人，柏和同做的菜。 柏和同安静地站在一旁，略一颔首：“请。” 范东海看了此人一眼，忖跺了一下这人会做什么菜，没想出来，直接揭开了盖子。 “滋滋——” 范东海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锅盖之下并不是盘子，而是一块不知道从那里搞来的鹅卵石板，被烤得滚烫，上面放着一块被炸得金黄酥脆，还在滋滋冒油的鱼排！ 鱼排金黄，炸出的酥壳层次分明，但又隐约能看到下面白嫩紧实的鱼肉！ “……我记得。”范东海已经有点看愣了，“这个小厨房里没有面粉，只有调味品，这炸衣是怎么来的？” “用荧光珊瑚粉磨出来的粉做的。”柏和同平稳地解释，“珊瑚粉既然可以做主食，应该也可以调制炸衣，我就按照比例试了试。” “也是用了心的。”范东海感叹一句，随即举起颤巍巍的鱼排，一大口咬下。 “咔嚓！” 炸衣破裂，鱼肉鲜嫩的汁水猛地崩出脆壳。 范东海先是一顿，然后接连猛吃好几口，直到将一整个鱼排都吃了进去，才呼出一口带着油的热气。 “好吃。” 黄景辉在柏和同做的时候已经在旁边流了小半天的口水，此刻眼巴巴地盯着范东海揭吃鱼排，一口也没留下，悔恨的眼泪从嘴边流下。 早知道做的时候他就不忍，先偷吃几口了！ 十六道菜依次揭开，Le的菜品依次是：孔雀开屏虹彩鱼，爆炒月夜虾，龙虾血烫，黄油焗巨贝，鱼翅小碗，冷菜是海带冷面，面是用珊瑚粉磨的，甜品是冰透海参融化的液体做的焦糖海盐布丁。 柏和同的菜品依次是：炸鱼排，香煎龙虾（血是调味品），珍珠鱼翅奶油汤，低温烤巨贝，月夜虾海鲜烩面，冷菜是冰透海参刺身，甜点是糖渍海带。 范东海每道菜都不止吃一口，吃到最后肚子已经溜圆了。 “嗝，咳咳，品尝终于结束了。”范东海风卷残云后一抹嘴巴，握拳呛咳两声，“先说结论，两位的手艺都还不错。” 黄景辉哀怨地看着几乎空空的十六个盘子，心想这叫不错吗？这要是只是不错，你怎么不给我留两口呢！ “但是——” 范东海两手背过身，转过来正对尤荣伊一行人，话锋一转：“但也不是没有高下之分。” “两位一个手艺精湛娴熟，游刃有余，刀工火候调味都是顶级，还很擅长各种菜系，尤其是川菜。”范东海先是看向Le。 “一个出品稳定，菜盘干净，口味极佳，可以说从处理到出菜，几乎没有任何错漏之处，再适合做顶级餐厅的主厨不过。”范东海又看向柏和同。 “各有各的优势。” “你们当中无论是谁，通过厨师的考核都绰绰有余，但厨师只有一个，只能属于厨艺最强的人。” “这个人，就是——” 147饕餮之海 范东海的手落下, 指向了Le。 “虽然左边这位的手艺也很不错，但不如这位浑然天成，口味协调，有些匠气过重了。”范东海砸吧砸吧嘴, 像是在回味, “右边这位的手艺更高超, 调味更雅致, 有顶级大酒店的味道。” “所以我选这位。” 他的话一落下，四人的面板齐齐跳出：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Le通关主线任务一——厨师考核。】 范东海宣布完了结果, 心满意足地离开。 le站在一长排盘子的后, 双手环胸, 对柏和同挑了一下眉：“承让？” 柏和同输了也不难堪, 只是转向尤荣伊, 略一点头：“是我输了, 所以要将我分配去什么岗？” 四个岗位里收银员不用考核, 三个考核只剩最后一个——海钓员。 尤荣伊：“海钓你会吗？” 黄景辉他已经问过了, 这位自小在赛博都市里长大的大学生对海钓的理解仅限于——“我玩过一些钓鱼小游戏, 算吗？” 如果不出意外, 就是黄景辉担任收银员了。 那么海钓员考核这个重任，自然就落到了柏和同的肩膀上。 尤荣伊对海钓不像黄景辉那么无知，他有一定的认识理解。 记忆里，伦巴卡这个院长经常会躺在躺椅上, 一边惬意抽着大烟斗, 一边艳羡地打开全息报纸，看着上面某个私人海滩边停靠的豪华游艇和私人海钓船。 “海钓果然是富人的运动。”伦巴卡会啧啧轻叹道，“现在有名的海域都是私人的，这不公平的社会。” “我会一点海钓！”Le积极举手。 “你已经是厨师了, 别来捣乱。”尤荣伊目光不偏，平视柏和同，“柏和同，你呢？” 柏和同静了一秒，似乎是在从记忆里搜寻什么，隔了一会儿，才徐徐抬眸看向尤荣伊。 “我应该是会的，可以试试。” 一行人从小厨房走出来，天色已经昏暗。 太阳只剩半个倒映在海平面上，在渐黯的天穹中散发着幽幽橘光，渔船们纷纷扬起帆，从远处驶来，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渔民们结束一天的劳作，归航了。 尤荣伊走到了长台旁接下了自己的渔船绑索，拖着往海岸边走。 海岸边旁边都是归来的渔船，只有他一个渔船要出航，不免吸引人眼球。 “这位小哥！”有个渔民见尤荣伊要出海，从归来的渔船上探头喊了一声他，问道，“你这是要出海？” 尤荣伊：“嗯。” “已经下午六点了。”渔民神色担忧，好心劝道，“你这个时候出海，是要夜钓？这个季节饕餮之海的鱼正在繁殖，攻击性很强，夜钓危险得很！” 【系统提示：玩家获得副本背景关键信息——（饕餮之海）】 【副本背景补全度：12%】 “饕餮之海？”尤荣伊抬头望去，“是这一片的海域吗？” 渔民一愣：“你们在这边打鱼，不知道饕餮之海？” “我们都是新来的渔民，还没怎么出过海。”柏和同顺着接话，轻声询问，“还不清楚这边海域的打鱼规则。” 渔民略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他们半晌，才迟疑地开口：“沧浪村这边最有名的打鱼海域，就是饕餮之海，海里有很多珍稀鱼类，其他地方没有，所以捞上一条都能卖出高价……” “这些鱼的味道据说都很不错，很适合做菜，所以晓月餐馆会高价收，大家都打了上来就过来卖，能卖出一条，一家老少一个星期口粮就有着落了。” “一条鱼收的价这么高？”Le挑眉，他对餐馆运营很熟悉，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这餐馆是什么客人来吃，能负担得起这么高的价格？” “诶呀！”渔民摆手，“晓月餐馆这种大餐馆，虽然收鱼给的价格高，但可不是什么鱼都要的，他们要的鱼都又凶又猛，一口獠牙能咬下人半个脑袋！还有斤重长度要求，可难抓了！” 他一边说一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面是一个两个手掌宽的巨大牙印状伤痕，从小臂贯穿到肘部，小臂的骨头有些歪扭。 “你看！”渔民心有余悸地说，“这就是我上次去抓他们要的鱼被咬的！骨头都给我咬坏了，要不是我力气大，得把我人都拖下去给我吃了！” 尤荣伊垂眸从这牙印上扫过。 这牙印的愈痕相当细密，能从这牙印想象出咬人的必然是一条牙齿尖利，下颌骨强壮的超级大鱼。 “我就是夜钓的时候被咬的。”渔民收起袖子，劝道，“虽然晓月餐馆最近开的价格确实好，但建议你们还是别去了，这钱要拿命换啊！” “说什么话呢！”范东海远远地走过来，一听这话眼睛一瞪，脸色阴沉地挥手赶人，“晦气！快走走走！别耽误我们招人！” 范东海将渔民赶跑后，转头看向尤荣伊，又是和颜悦色的了，他将手里的一份单子递给了尤荣伊。 “小尤，这是你们今晚夜钓的鱼单，你看看。” 尤荣伊垂下视线，看向范东海递过来的鱼单。 鱼名：【焚烧刺豚】 长度：1.72m以上 深度：饕餮之海60m左右 外表颜色：浓红发黑，尾部发白为佳品，鲜红透黑，尾部发蓝为上品。 注意事项：被攻击后体表的尖刺会喷出一种红色腐蚀类液体，触碰之后会有强烈灼烧感，注意不要被喷到黏膜与眼睛，有概率造成永久失明…… 需要条数：一条 —— 鱼名：【萤火肚鱼】 长度：5cm以下 深度：饕餮之海50m左右 外表颜色：鱼体半透明状，鱼肚位置有一个圆白色小拇指大小的气泡。 注意事项：通常群聚，长期聚集在冰透海参周围的泥沙或者比较肮脏的珊瑚丛中，可用石块惊扰其游出。 肚鱼受到惊扰鱼泡会散发出淡白色荧光，方便寻找锁定。 受到强烈惊吓后鱼肚会漂浮向上，呈现假死状态，此时靠近，鱼群会瞬间射出凝结成块状的膨胀鱼肚，鱼肚吐出一秒后迅速爆炸。 十个以上的鱼肚炸开可形成强大杀伤力，炸起石块可穿透颅骨，请注意避开…… 需要条数：15条以上 —— 晓月餐馆对捕鱼过程中造成的伤亡概不负责，捕上的鱼为招聘考核物品，本餐馆不另外出钱收取。 …… 范东海笑着说：“这就是今晚你们要夜钓的鱼了，这两种鱼捕起来确实是有点难度的，大部分渔民都很难捕到，另一队受了点伤才完成。” “尤其你们还是夜钓。”范东海一拍尤荣伊的肩膀，语重心长，“晚上的鱼比白天的要凶一些，”你们要小心啊。” “对了。”范东海看了一眼尤荣伊的小破船，“你们有海钓设施吗？” 尤荣伊：“没有。” “你等等，晓月餐馆有多余的设施，你们不用买，我给你去拿，等我一下。”范东海转身小跑，去了棚屋。 不多时，范东海手里拖了四套潜水服过来。 潜水服已经有些老旧了，胶皮被撑得有些发皱，黑黢黢的一团，被范东海使力丢在了船上。 “诺，潜水服。”范东海说，“这边熟工下水一般不用这个，觉得不方便，我看你们好像还不是熟工，给你们拿了四套。” 黄景辉瞪大了眼睛：“只有四套旧潜水服吗？” 不是吧，只给四套潜水服，就要他们在漆黑的海水里下潜六十米？！ “氧气瓶都没有吗？！”黄景辉问，“没气瓶怎么下潜啊！” 范东海嘿嘿一笑：“当然不是让你们穿着这身衣服就下去，那可是饕餮之海，你们这样下去，皮都会被鱼吃得不剩。” 他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握在手掌里，摊开给尤荣伊看。 “这可是好东西。”范东海压低声音，“不是见你们合我眼缘，做东西又合我胃口，不会给你们的！” 他手掌里是四片鲜红的鱼鳃，似乎刚从鱼的身体里取出来，还泛着腥气，顺着指缝往下滴血。 一瞬间，尤荣伊的系统面板跳出： 【系统提示：玩家获得C级道具（陆生鱼鳃）】 【道具使用说明：一次性道具，从某种奇异的陆生鱼身上取下，吃下之后身上会有鱼的味道，会被鱼群误认为同类，不会轻易攻击，能充当呼吸器官，提供氧气4小时。】 “还有这个。”范东海不知道从那个荷包里又翻找出来一个东西，也递了出来。 那是一张被捏成一团的小团渔网，鱼线在日光下透着金属光泽。 【系统提示：玩家获得C级道具（钢织渔网）】 【道具使用说明：可用于捕获C级以下怪物鱼类，可抵抗一定的损耗，长期损耗状态下会出现破损，请玩家注意察看。】 “这些东西可都是捕鱼的好帮手。”范东海说，“天色也晚了，你们快去吧，速去速回，我在棚屋等你们。” 他说完便往回走了，尤荣伊一行人也拿好东西准备上船。 在渐暗的天色里，范东海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侧过了半张脸来，脸上是一种意味不明的神情，唇边带着诡异的笑。 “哦，对了，忘了提醒你们。”他突然说。 “在海下如果见到人影和你们招手，千万不要管，也不要过去，那不是人——” 范东海声音极轻：“——那是鱼。” 148饕餮之海 黄金狮怀表 在这句诡异的警告之后, 范东海面色又恢复如常，他招了招手，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笑：“夜里大鱼多，很危险, 早去早回, 注意安全。”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 海水涨潮, 夜晚冰凉的海水漫过站在海岸边尤荣伊的脚踝，他扶着船舷平静地回答：“多谢主管提醒。” 范东海转身离去。 尤荣伊的系统面板跳出： 【系统提示：玩家获得副本背景关键信息——（陆生鱼类）】 【副本背景补全度：15%】 “走吧。”尤荣伊侧身, 撑着船舷跳上船, 稳稳落下后抬头, “收拾好东西, 我们准备出航。” 刚被修补好的破烂小渔船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 在黑夜里扬帆起航, 不远处, 沧浪村岸边的灯塔在彻底暗下去的黑夜里亮起, 锃亮的巡逻光扫过暗流汹涌的海面。 海风冰冷地袭来, 挟裹着细密的盐水珠, 黄景辉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这是一艘小型的，只配有一个船舱一个发动机的渔船，船舱还是用篷布拉的, 两边用透明的塑料膜做了两个小窗户。 柏和同屈身撑在船尾, 伸手往前一拉，将篷布拉开挂在船舷上，一个能挡水的小小船舱就出现了。 黄景辉躲进船舱，终于不冷了, 他长出一口气。 往外开出一段后，没有灯塔的光，海面上几乎完全看不到了，Le从船下翻找出一个老旧的探照灯，打开，微弱的淡黄色光线从船头射出，照亮临近的海面。 小渔船随着海浪起伏颠簸，远处隐隐传来奇异的轰鸣声，分不清是天边还是海面，还是身后的发动机。 “开出去有一段距离了。”柏和同回望了一下岸边的灯塔，“我们是新手，不要离岸边太远了，就在这里吧。” Le立即拉停了发动机。 船飘出去一段距离之后缓缓停下，在漆黑的海面上打转。 “怎么钓？”黄景辉看着海面发愁，“我可一点不会啊。” 他钓鱼小游戏都没玩过海钓。 “常规的海钓可以用液压鱼竿鱼钩。”柏和同说，“但范东海没有给鱼竿鱼饵，只给了潜水服和网，而且我看了一下他要我们抓的鱼，一般的海钓是抓不到的。” “需要下水。” 黄景辉望着漆黑不见底的海水，有些瑟缩：“啊？不钓直接下水啊？” “嗯。”柏和同说，“如果要下水的话，就需要有人在船上留守，要分配下水和留守的人。” “那两种鱼看起来都不简单，给的网都有C级了，还是在水下，一个人不好抓。”Le摸着下巴，他耸肩笑了笑，“看来我是必须要下水的了。” “我是盾系，也是这次海钓考核的主要人员。”柏和同看向尤荣伊，“我也需要下水。” 尤荣伊嗯了一声：“那就我，柏和同，Le都下水，黄景辉留守。” Le挑眉：“你没必要下水吧队长？” 柏和同也看向他：“是有什么要下水做的事吗？可以和我说。” 尤荣伊虽然脑域修复了一级，等级也升到了20级，但目前也就是E天赋20级的一个基础玩家，在A级副本里下海抓还不清楚等级的怪物，有点危险了。 “我有点在意张东海说的那个海底人影。”尤荣伊抬眸，“而且这是主要地图，不可能避开。” “趁游戏刚开始海域还不危险，我基础能力不行，正好先适应一下，有问题我会自己上去的。” 尤荣伊说：“这毕竟是个A级副本，未雨绸缪。” 他说完，几人都静了静。 Le摊手：“队长说的很有道理，我没意见。” 柏和同略一点头，不再多言：“跟紧我。” 只有黄景辉颇为紧张地看向尤荣伊：“啊！你们都下去啊！我一个人在上面？！” 尤荣伊解了衣服，一边低头穿潜水服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船上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 “你和船要是出事了，我们都得给你陪葬。”Le抬手脱掉上衣，往船边一搭，他嘻嘻哈哈地一揽黄景辉的肩膀，“放心，你一定是我们当中最后死的那个！” 柏和同没人看见他是什么时候脱的衣服，等黄景辉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全服武装站在船舷边了。 “黄景辉，看好船，等我们回来。” 漆黑的旧潜水服穿在这三人每个人的身上都刚好合适，Le抬腿压着大臂做着着热身运动，从上到下勾勒出肌肉曲线，柏和同正在清洗氧气管，弓着的背上能看到肌肉的轮廓。 尤荣伊将陆生鱼鳃拿了出来，给黄景辉复制了道具，拿到说明书之后，分给另外两人：“一人一块。” 三人分别吃了。 咸腥滑溜的鱼鳃一入喉，尤荣伊感到自己的下颌骨下方骤然开始发热发痒，就像是在长什么东西，他伸手去摸，摸到一条隙开的□□，里面是湿热鲜红的鱼鳃，正随着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嗡合。 “哇哦！”Le满脸新奇地摸着自己的脸，“长鱼鳃了。” “还剩一片鱼鳃。”张东海一共给了四块，黄景辉不下水，还剩一块。 尤荣伊递给黄景辉，神色平静地嘱咐：“万一实在遇到不能对付的东西，就吃了跑。” 黄景辉咽了一下口水，小心地接过了。 “准备下水。”尤荣伊说。 黄景辉正在收好那片珍贵的鱼鳃，Le猛地从他背后窜出，一胳膊肘夹住他脖子，将他勒了到了自己身前。 “麻烦你个事情，小黄狗。” Le的声音还是笑眯眯的，但黄景辉小动物的直觉敏锐地从其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黄景辉警觉：“什么事情？” “这个你帮我看一下。” Le一边说，一边将一个物品抛给黄景辉，黄景辉手足无措地接过，低头一看，一怔。 一个被摸的发光沉甸甸怀表，下底金色，最上面镌刻了一副贝母画——一只口衔石榴的威猛雄狮，双瞳炯炯地盯着持有怀表的人，上下颌骨狠狠合拢，正在撕咬石榴。 狮牙刺入石榴，石榴被咬的爆开滴汁，鲜红如血，在狮子脚下流做一团。 “这是……”黄景辉对这个一看就不同反响的怀表审慎提问，“什么重要的道具吗？” “不是。”Le懒懒回道，“只是我作为巴尔卡扎尔继承人的象征，黄金狮怀表，丢了我就不是继承人了。” “？！！”黄景辉悚然将怀表推回去，差点尖叫，“这种东西不要让我看啊！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重要的不是这怀表的象征，我不是很在乎那个。”Le随意摆手，“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 “表可以随便丢，东西给我看好。”Le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很轻，“丢了我会发疯的。” 黄景辉又是一怔。 他认识Le以来，还从未听过这家伙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怀表里有什么啊。 尤荣伊的声音从船边传来：“Le你好了吗？我们要下水了。” “来啦！” Le说完就往前走了，只留黄景辉拿着那个怀表，有些呆怔地坐在原地。 三人坐在船舷边缘，彼此确定过对方的器械带全之后，戴好氧气管比了个OK的手势，柏和同和尤荣伊率先下水，屈膝跳入海中。 渔船轻轻摇晃。 “喂。”Le没有跳下去，而是突然转过身，喊了一声，“小黄狗。” 黄景辉猛地回神：“啊，什么？” “我不喜欢别人打开怀表看里面的东西。”Le的语调带着轻笑和一种莫名的危险，“但我知道你大概憋不住好奇心，人之常情。” “那你看了，最好不要被我看出来，不然我会生气的。” “Bye~” 他笑着挥了下手，咬住氧气管，背对着落入海中。 “扑通！” 黄景辉：“……” 他本来不准备看的啊！ 为什么要勾起他的好奇心！ 海底一片阴冷，尤荣伊一入水就皱了下眉，漆黑的水浪推搡着人的身体，让人腹部紧缩。 “啪。” 一片光亮照亮前方，柏和同举着水底探照灯游了过来，尤荣伊向下看，这才看清海底的情况。 海底只有漂浮而过的海草海带，和一些模糊不清的蜉蝣生物，其余什么也没有。 柏和同指了指下面，又比了个50，示意向下游。 尤荣伊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的目标捕捞鱼在深度50米左右，他们得向下游，Le此刻也跳了下来，他举着水压表，示意自己能弄清楚深度。 尤荣伊点头，向下点了点。 三人拨动脚蹼，向只能看清一点的深海游去。 水流的轰鸣声不停地在人的耳边回响，探照灯光线不行，只能勉强照清楚前面三四米，昏黄的光线在人的眼前晃动，时不时有一两条看不清面貌的小鱼小蟹快速窜过。 往前游动了好一阵，几乎什么鱼都没看到，像是一片死海。 尤荣伊刚准备转身跟Le确认一下水压，明确一下深度，从他小腿到后腰，就像是被什么长发拂过一样，泛起一阵难言的冰冷滑腻触感。 有什么东西刚刚贴着他游过了！ 【警告！警告！玩家遭遇被神降者同化的高阶怪物！】 【怪物名称：陆生鱼类】 【天赋等级：A级】 【技能等级：70级】 【系统警告：队伍等级过低，无法对抗该怪物，为避免全灭，建议逃跑！】 149饕餮之海 尤荣伊一瞬退开。 一股诡异的水浪从三人当中穿行而过, 然后又消失不见，只剩余冰冷的水波来回跌宕，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系统的警告声戛然而止。 柏和同将探照灯缓缓照向三人中央。 悬浮漆黑的海水里，只看到几缕带上来的悠长海草, 和一些细微散光的碎鳞片, 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银光。 尤荣伊咬着氧气管, 凝视着这片水域——虽然三人都有了鱼鳃, 能在水下呼吸，但以防万一, 都还是标准的潜水姿势。 他突然伸出手, 抓住了水里某个漂浮的东西。 尤荣伊缓缓摊开手, 里面是一枚完好无缺的深红色鳞片, 圆三角形状, 边缘微微泛白, 上面似乎沾着某种黏液。 他眸光微微闪动。 深红发白, 带着黏液, 他握着黏液的手有灼烧感…… 一串气泡猛地从尤荣伊嘴里冒出, 他大力挥手：“退开！” 柏和同和Le双腿一瞪, 迅速退开，尤荣伊附身下潜，一张狰狞巨大的鱼口在晃荡的灯光下显露出原型，森白尖齿对着原先三人悬浮的地方狠狠咬下！ 涌荡的水流将人席卷进巨口, 柏和同反身拉着差点被卷进去的尤荣伊退开了一点, 双瞳盯着这出现的狰狞巨物，将探照灯照向了对方。 对方对灯光一点感觉都没有，不是避光鱼，有将近两米多长, 瞳孔浑浊，身躯巨大，浑身上下长满乌红的鳞片，尾部就像是燃烧过度的火焰一样，泛出一点粉白，鳞片边缘是臌胀的半透明腺体，里面时不时喷出液体，脸上和背上布满尖刺。 系统的警告再次响起： 【系统警告：玩家遇到A类陆生鱼怪物——（焚烧刺豚）】 【系统提示：玩家遇到任务目标鱼类——（焚烧刺豚）】 【捕捞或击杀后可掉落A级材料焚烧尖刺一根，火焰黏液一瓶，皆为上好的魔药和锻造材料。】 居然是A级鱼类——这几乎是三个人在看到面板时的第一反应。 范东海可是只给了一个捕获C级鱼类的渔网，谁能想到这家伙居然让他们拿这张破渔网去捕捞A级鱼怪？ 尤荣伊目光盯着这条大鱼，打了个手势，三人都环绕这条大鱼缓缓后退。 他的手腕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一闪而过的浮游动物，猛地喷出了一点荧光的分泌物。 这点荧光的分泌物就像是一个闹钟，随着这条匪夷所思的大鱼出现，唤醒了整个海底世界。 海底惺忪的珊瑚缓缓舒展开身体，形状奇异，透着玉质的温润光泽，是他们下午才看过的荧光珊瑚，不同种类的细小鱼群在其中穿梭而过，光滑的身体上是五彩斑斓的闪光点。 东波金珍珠浪鱼背鳍上闪烁着一整条弧形的柔光，金色的珍珠掩映其中，一两只在里面翩跹游过，月夜虾弹跳着游动，浮到海面上停一会儿之后，触须就会散发着如月色般的幽光。 他们使用过的那种柔滑无比还带着甜味的海草繁茂无比，高达五六米，零散地长在海底和旁边的垭口上，巨大的玛瑙巨贝就握在在海草底部，在黑夜里灰扑扑地吐沙。 崎岖的海垭环绕而下，底下是一个幽深无比的橄榄球状缺口，里面深不见底，时不时体表带着浮光的大鱼幽然游过，仿佛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在转动眼波凝视着一切。 整个海底骤然亮了起来，恍如仙境。 Le虚空吹了句口哨，用口型说：“这场景真漂亮。” 尤荣伊轻轻拨动脚蹼悬停在空中，那条刺豚浑浊的眼球死死地盯着他，尾巴摆动的速度缓缓降低，似乎将尤荣伊当成了某种鱼类，正在试图狩猎他。 尤荣伊呼吸缓慢，眸光深邃。 ——看来范东海给的那片陆生鱼类的鱼鳃，可能正来自于这条刺豚的食谱里的某条鱼，他们身上的鱼味让这条刺豚盯上了他们。。 也不知道范东海是凑巧这样给的，还是故意考验他们的能力。 突然这条刺豚体表的颜色猛地一深，巨口一张，挟裹着水流又强势咬了过来。 柏和同动作极快地拖着尤荣伊向后躲闪，鱼牙堪堪从他的肩膀上略过，刺豚没有止住冲势，直接撞上了他们身后的礁石，但这家伙只是摇了摇头，毫发无损地转身又面向了尤荣伊。 它脸上的尖刺断了几根，这似乎让它生气了，神色越发狰狞。 柏和同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渔网，示意要不要试试，尤荣伊目光一扫，轻轻摇头。 以柏和同和Le的素质，未必不能强行用这张钢织渔网去抓这条鱼，但第一，渔网只有C级，这计划有些冒险。 Le和柏和同这样长期强势玩家或许习惯这么玩，但他一般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时候随便冒险。 第二…… 尤荣伊眸光凝视着柏和同。 在五光十色的水底，柏和同黑色碎发悬浮起来，咬着氧气管，半拥着他，目光平静地关注着不远处那条大鱼，流过鳃部的水流和呼吸都很缓慢，从上到下的肌肉微微紧绷，随时准备拉着他逃跑。 柏和同注意到了他的注视，微微偏头，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尤荣伊别过了视线，抬手示意没什么，眸色微微转深。 他看过柏和同的技能面板，这个人的个人天赋很有特色，也很强势，叫做【温感骑士】。 柏和同的天赋技能一共有三个，除了在冰工厂里使用过的攻击性的【热感扫射】——可以扫射所在环境20立方米内的热感温度，在手掌上附魔周围环境最高温度的十倍对怪物或玩家造成伤害之外，还有两个技能。 这两个技能，才是柏和同这个气质危险和攻击性极强的家伙，是盾系玩家的真正原因。 【天赋技能二：绝对领域】：给特定的玩家或npc提供盾牌时使用的技能。 触发条件：需要触碰到对方表皮皮肤或者黏膜，或者是和身体相连的血液等能确认对方身份的身体特征，才给对方提供护盾。 触碰到被保护者之后形成一个绝对领域，在该领域中，触碰到的保护者体温和环境之间的温度差越高，提供的护盾量越高。 【天赋技能三：炽热结界】：触碰到敌人后，可以根据对方的温度提供给对方结界，形成一个护盾空间困住对方，并在结界内对对方施加灼烧伤害，为群体攻击技能。 同时，因身处同一炽热结界内，自己也会受到一定伤害。 触碰到的敌人与环境温度相差越大，对敌人的伤害越大，使用该技能时自己需承受对方生命值伤害的1/3。 柏和同是盾系玩家，天赋是热力型，很需要环境温度差，冰工厂那样极端的天气是很适合他发挥，但水下就比较麻烦了。 水下很克柏和同的技能，因为无论环境温度和能形成温度差的物体都没有，让柏和同强行突围，并不安全。 这些思绪几乎在一秒之间就在尤荣伊的脑子里跑完了，刺豚紧接着又袭来，柏和同拉着他的手往前游动。 他们游到了Le旁边，堪堪避过大鱼。 Le挑眉看向尤荣伊，用口型问：“怎么办？” 看来Le意识到面前的情况难办了。 他现在等级还只有四级，和一条A级鱼怪搏斗，也不是说绝对赢不了，但他的技能在水下也很难发挥优势。 因为他的技能是【流血】，这条鱼放了血，要是再引来别的鱼怪，那就好玩了——谁知道这个饕餮之海里还有什么东西。 这鱼怪抓起来需要速战速决。 认真说起来，海底最适合使用技能的人是尤荣伊——控制系，死神链，不见血。 没有比着更适合抓鱼的技能了，除了等级实在太低，完全无法对付A级鱼类。 几乎在Le想起这点，正在可惜的一瞬间，尤荣伊敲打手腕，唤醒面板： 【系统提示：死神链已在融炉中修复完成，现为E级武器，玩家是否取出使用？】 【是。】 一条银色的链子带着月亮状小镰刀，环绕出现在了尤荣伊周围，镰刀就像是蝎子的尾勾一样绕在尤荣伊的右肩前，映照着他冷白的脸庞和烧伤的側颈。 死神链原本链条上锈迹斑斑的浮点消失不见，透着一种打磨后的粗糙光泽，那把镰刀在修复后变小轻便了很多，刃口薄如蝉翼，闪烁微光。 这武器只是一现，血腥气便若隐若现。 Le一看这情况便挑了一下眉——修复到E级的死神链，威力他还真不清楚。 但挑战一个A级鱼怪，按照他的常识，应该还是不行的。 尤荣伊打了几个手势，示意柏和同和Le拉开渔网，准备捕获这条大鱼，并且让Le准备好餐刀，做好一击毙命的准备。 先不说C级渔网拦不拦得住这条嚣张的大鱼，只说他用餐刀把这条怪鱼一击毙命，理论上就是不可能的。 这鱼看起来甲就很厚，还有毒液喷呲，如果抓住了不及时把这鱼搞晕，在挣扎之中，他是没办法击杀这条鱼的。 但这几个手势一打，柏和同只略微停顿了不到一秒，就点了头，示意自己已经完全明白了。 然后两人又极快地打了几个手势交流一轮后，齐齐看向Le，示意他开始动作，眼瞳当中透着的那种“你一定知道怎么做，这计划一定可以成功”的意味都是一模一样的。 Le：“……” 啊，他讨厌这种只有他理解不了的默契感。 只是几个手势，你们确定你们之间没有心灵感应？ 150饕餮之海 Le虽然对尤荣伊的计划略有疑虑, 但水下也不太适合细问。 他余光一扫不远处。 那条巨大的刺豚正在虎视眈眈，尾部缓慢摆动，身上泛出红光，眼看就要再次冲刺过来。 Le收回目光, 比了个OK的手势, 又摊手示意尤荣伊随便行动, 他听从调遣。 尤荣伊收回视线, 他打了一个向下的手势，率先向下游去, le的目光顺着尤荣伊游动的方向向下看去, 那是一丛隐藏在礁石和繁茂的海草之间的荧光珊瑚丛, 在幽暗的海水之间闪闪发亮。 刺豚顺着尤荣伊的游动转向, 暂缓了攻势。 柏和同紧接着也行动起来, 他隔了一段距离半环绕在那条刺豚旁边, 抬手淡淡地向旁边珊瑚丛后面指了指, 示意Le带着刺豚绕一绕, 等下带回来, 不要让它现在就过来。 Le挑了一下眉。 他好像有点明白尤荣伊要做什么了。 层层银链环绕在尤荣伊周围, 将尤荣伊的全身映照出一层冰冷的白光，他垂眸，左右环视珊瑚丛一圈，轻轻抬手摆动。 银链随着他的动作悬浮散开, 尾部轻薄的小镰刀在水波中仿佛蓄力般地摇摆了一下, 对准偌大的珊瑚丛狠狠击下！ 月光穿透水波和海面，皎白地落入海底，透光的珊瑚发出一声柔润的脆响，在月色下碎成千万缕犹如星辰的碎片, 在海底随着水波涤荡散开，将鱼群惊起。 隔着不安的鱼群和碎星的珊瑚片，零星的小鱼和闪光的碎片穿透他离散的微卷长发，尤荣伊置若罔闻，悠悠抬眸，眼睫上落满海底和天上的光，五彩斑斓。 他隔着深蓝的海水，和等在对面的柏和同对视了一眼，轻轻打了个可以了的手势。 柏和同静了一秒才开始动作，他迅速划动后退。 他抖开从背包里取出来的钢织渔网，渔网被抖开之后很大，几乎能从他悬浮的地方一直拖到海底。 柏和同抬手将渔网丢出散开，对着被尤荣伊打散的珊瑚丛蓬头罩下。 渔网的四个角坠了重物，一丢出便迅速陷进了海底的泥沙里。 被尤荣伊的链子一打，便一直涌动鼓噪的泥沙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时不时探出一点白色的头部，在被网罩住的一瞬间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抓捕自己，便惊慌失措地从海底一窝蜂的跑了出来！ 一群群只有大拇指大小的鱼群蜂拥游出，它们受惊之后疯狂游动，尾巴极小，肚皮最大，肚皮里一点亮着的白光，一闪一闪，犹如海中萤火。 系统提示面板跳出： 【系统警告：玩家遇到C类陆生鱼怪物——（荧火肚鱼）】 【系统提示：玩家遇到任务目标鱼类——（荧火肚鱼）】 【捕捞或击杀后可掉落C级材料荧火液一瓶，为较好的装饰性材料与一些防水炸弹类道具原料。】 这从海底窜出来向外疯跑的鱼群被柏和同收拢渔网，猛地攥住，一群鱼瞬间被拉拢到一起，它们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几乎一瞬间，就接二连三地翻起了肚皮，在渔网悬浮着装死。 同时，它们肚皮里发光的鱼泡闪烁的白光越来越亮，它们的肚皮也越来越大。 这群荧火肚鱼正在憋气，准备往外发射鱼泡。 尤荣伊的身后再次传来划水声，他抬头回望，看到了Le从半空中翩然落下，他举起大拇指指了指他身后，他身后就是那条巨大的刺豚。 此刻，这条刺豚被游速快的Le玩弄似地带着绕了一圈，已经被彻底激怒了，通体黑红，尾巴飞快地游动，到处横冲直撞，刺上时不时就喷出一点泡液，黏稠不已，沾到的海草和碎石全都被腐蚀了。 它双目死死地盯着Le，鱼尾一下一下向身后猛划，就像是一头正在蓄力，准备冲撞的强壮斗牛，而Le就是他要撕碎的那块红布。 Le颇为挑衅地在那条刺豚拨动脚蹼游了半圈，激得对方又喷了几个泡。 感觉已经差不多了，Le回头看了一眼尤荣伊，打了个是否OK的手势。 尤荣伊平稳点头。 Le转身，轻笑着对那条刺豚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然后猛地下游，眸色转深，从胸侧快速抽出餐刀，两指向下甩一夹。 刺豚不出意料，果然被激怒，跟着Le快速下游。 尤荣伊快速后撤，柏和同拖着一渔网装死的荧火肚鱼向前，远远地看到Le来了，抬手就将渔网的另一端丢给了他。 Le精准接过，转深和柏和同两个人对角线方向游动，拉开这张巨大的渔网，拦在了冲刺过来的刺豚路上。 愤怒至极的焚烧刺豚一头撞上这早已准备好的陷阱！ 一渔网少说五六十条惊恐至极的荧火肚鱼被巨大的刺豚迎头装上，纷纷应激，保护性地吐出了自己肚皮里发着微光的白色鱼泡。 几十个崭亮的鱼泡一入海，便迅速地膨胀起来，散发出一种强烈的灼热感，焚烧刺豚瞬间意识到事态不对，转身就要跑出渔网。 但已经晚了。 渔网被柏和同和Le联手合上绑死，将刺豚的退路彻底封锁。 这计划实施到现在，一个步骤都没有出错，看起来可以说天衣无缝了，但……刺豚受到惊吓，开始拼命挣扎，钢织的渔网瞬间就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口。 Le表情微沉。 但接下来的步骤，才是最关键的，这张渔网只有C级，根本拦不住这条A级鱼怪。 银色的链条从天而降，从Le身侧穿过，在渔网的缺口当中穿插而过，一头充当钢丝，将断裂的渔网裂口重新补上，一头钻入渔网，一圈一圈飞快地环绕鱼怪。 尤荣伊从Le身后缓缓前游，他神色浅淡，手指纤白，微微做了个握紧的手势。 银链末端的小镰刀猛地下沉，狠狠扎入鱼头，一整根死神链瞬间收紧。 刺豚被勒得无声大叫，仰头疯狂地挣扎，鱼尾不住地上下狂摆，鱼泡应“声“而爆！ 一阵强烈滚烫的水波轰然冲来，Le挑眉，还有闲心虚虚吹了声愉快的口哨，然后才抓着尤荣伊手腕拖向身后快游了一段，躲避这冲过来的滚烫水波。 柏和同从旁边游过来，眸光浅浅一扫，给Le指了指前面。 爆炸过后，眼前滚烫的水浪一波一波，刺豚被炸得通体雪白，鱼尾下耷，被七零八碎的渔网裹着，正在缓缓向水底沉去，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亡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条巨大的A级鱼怪并没有死，只是被炸晕了过去，甚至可能血都没有掉多少。 这毕竟是条A级鱼怪。 要在鱼怪苏醒挣扎之前一击击杀对方，光靠Le的战力是不行的，他毕竟只有4级，就算有S级的武器也很难做到，毕竟A类怪的防一般都很高，他不一定能破掉对方的防护。 正常来说，能有和这条鱼怪抗衡之力的人是柏和同。 但水下根本没有让柏和同可以施展的条件。 不过——Le望了望正在穿戴络银丝手套的柏和同，和眼前滚烫的海水，勾了一下唇角。 现在有了。 眼前滚烫的海水给了柏和同温度差的条件，荧光肚鱼的炸弹让刺豚陷入昏迷，他的击杀也十分安全。 所有的风险都降到了最低。 Le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不远处退出战场，示意他们下去补刀的尤荣伊。 这人还是和之前一样面色浅淡，平静，浅淡的夜光和滚烫的海水都不能让他动容，周身环绕着那条他用起来越发得心应手的死神链，爆炸带来的小气泡向上飘过，穿过他的长发和眉眼。 Le一瞬之间，能从眼前这个苍白，虚弱，甚至没办法直面一条A级鱼怪的尤荣伊身上窥得当初那个冰冷残酷，顶级控制系选手，最完美的队长——【叛徒】的影子。 叛徒……Le一瞬有些轻微的恍惚。 ——在巴尔卡扎尔情报网传来的死讯后，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对方了。 在尤荣伊察觉到他的凝视，将眼神移过来的前一瞬间，Le别过脸避开了对方的眼神，和柏和同一起向下游动。 无数的鱼群从Le神色晦暗的脸旁边游过，鱼身上的光一段段地映过他的脸，他挥手划水驱离这些鱼群。 叛徒……居然还活着。 虽然失去了记忆，虽然失去了天赋，虽然失去了一切，但的确还活着。 可真是命大的，那可是白门组织下的追杀，居然能活下来。 他该说不愧是这家伙吗？ Le很轻地笑了笑，笑得气泡从面罩里涌出，漫过他的面颊和短发，向上浮动。 他想起了一年前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在阿方索的命令下刚进入《神降》，还不是石榴屋的正式首席，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在无聊下，出于一种既不算有意也不算全无目的的心态，他靠着自己出色的天赋，曾经混进了过启明星的一支边缘性队伍里。 他见过叛徒，但也只是见过。 毕竟叛徒这种级别的队长，也不会随便出现在边缘性队伍里，来指导他这样一个学徒性质的初入队员，露面的机会极少。 Le想得起他见叛徒的第一面。 那是一场S级副本的巨大的厮杀，一共有四个队伍，一百多个玩家，杀得血流成河。 Le充当前锋，前线清兵，支撑不住之后队伍里有人求援，用道具召唤叛徒来救场。 于是叛徒果然来了。 他在旁人的眼里永远都是那么高高在上，永远都是那么拒人千里之外，态度永远冷静平和，永远也不懂他这样仰视他的人在想什么。 叛徒抬起了头，隔着混乱的人群和他直勾勾望过去的打量目光轻轻对接了一瞬。 Le杀得兴起，从上到下每一块肌肉都在充血，他并不避讳自己饶有趣味的打量目光，甚至对方回视过来的时候甚至还笑了笑。 那的确是个有点挑衅的态度。 在Le还在想，哇哦，这就是全服第一的时候。 他突然抬手，对他说：“过来。” Le并不明白为什么要他过去，但在那种奇异的氛围里，他的的确确就像是一条家养的宠物狗，难以置信地，低着头顺从了地走过去。 有一瞬间，Le甚至怀疑叛徒对他实行了什么控制系技能，在他浑身紧绷，准备出手那一刻。 叛徒，或者说是尤荣伊从斗篷里伸出手，拂去他额角的血迹，语调浅淡： “战斗之后不要踩在敌人的尸体上。” “那不礼貌。” ——这是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151饕餮之海 Liar，说谎者。 柏和同和Le一同向下游去, 滚烫海水和冰冷海水之间的温度差让柏和同的手套发亮，他侧身对准晕过去的巨鱼，微张开手掌，抬手用眼神询问Le, 什么时候动手。 Le比了个OK的手势, 两指夹住餐刀, 他向下一甩, 餐刀扎入鱼腹，向下滑动, 鱼腹上瞬间破开一个大口！ 刺豚瞬间苏醒, 苍白的体表一瞬变得殷红, 尖刺上溢满腐蚀性液体泡泡, 眼看就要喷出。 柏和同神色平静地向下握住捆住大鱼的渔网。 一瞬之间, 整张渔网因为高温灼烧而发起红亮来, 刺豚被炙烤得先是上下弹动, 鱼口大张试图四处咬人, 但Le杀鱼的动作十分利索, 几个来回刺豚周身血雾喷溅, 不到十秒，就停止了挣扎，眼球变得浑浊。 系统面板同时从三人面前弹出： 【系统提示：A级鱼怪（焚烧刺豚）已被捕杀】 【系统提示：C级鱼怪（荧火肚鱼）已被捕杀】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一（成功应聘晓月餐馆的厨子，收银员, 海钓员, 以及服务员）已完成】 【成功击杀一只A级陆生鱼类，47只C级陆生鱼类，掉落材料焚烧尖刺一根，火焰黏液一瓶, 荧火液47瓶】 尤荣伊悬浮在上，在看到系统面板确认任务完成后，对下面的两个人打了个向上的手势，示意任务完成，不要逗留，准备回船。 Le和柏和同点了点头，波动脚蹼，拖着破烂的渔网和死掉的刺豚缓慢上游。 刺豚破开的伤口里缓缓渗透出鲜血，这鲜血仿佛有人在吸吮般，不是均匀地向四周散开，而是一缕一缕地向下涌动，涌动向海底那个巨大幽深的橄榄型缺口。 柏和同余光一瞥，注意到这诡异的现象，眉宇很轻地一蹙。 他动作极快地松开了拉着渔网的手，瞬间上游，游到尤荣伊旁边将他拉入了一个珊瑚丛，掩护住两人。 海底的鱼群瞬间开始躁动起来，平静的海底仿佛被什么即将出现的恐怖巨兽惊扰，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纷纷钻进了珊瑚丛和海草丛里。 一瞬之间，海底所有光亮熄灭，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寂静。 Le也意识到了不对，他丢下了巨鱼，紧接着也躲进了旁边的海草堆里。 橄榄型的巨洞里传来微弱的声音，像是在轻声吟唱，又仿佛是在窃窃私语，闪烁的白色微光在海底亮起，一个个人形，又或者说是类人型的轮廓隐约在深海出现。 一团白光的人影中，有些“人”脚部是鱼尾，有些“人”半身都是鱼，有些“人”鱼尾长到了胸前，还有人影像是一条人形的鱼，它们站在海底，仰头向上看。 微光中，白色的面庞上一道黑色的微笑口弧裂开，他们一下一下地挥手，嘴巴蠕动，发出细小的声音。 尤荣伊隐藏在珊瑚丛中，仔细分辨这声音，听了几分钟，才隐约听清是—— “救命啊。” “救命啊。” “救救我，有人来救救我吗！” “我要淹死了！” 这声音明明是在求救，但却嘻嘻哈哈的，都透着笑意，听起来十分毛骨悚然。 这群“人”，又或者说是“鱼”，它们一边招手一边一边缓缓地上游，漆黑的海底它们身上的光晕若隐若现，十分不真切。 Le隐藏在摇晃的海草丛中，他俯身下去，捂住口鼻，目光紧紧地盯着这群上游的东西。 它们慢慢地浮了上来，簇拥在那条刺豚的周围，白光中，那些黑弧一样微笑的嘴唇裂开，露出猩红的血盆大口，开始咔呲咔呲地狂吃了起来。 Le眼眸一眯。 糟了！ 这群东西在吃他们抓捕的鱼！ Le上仰，看向头顶藏着的另外两人，打了个手势询问怎么办，尤荣伊也盯着这一幕。 这群东西一看就不简单，就这么一看就知道等级要比他们之前三人齐力才能对付的那条A级鱼怪高，还这么大一群，估计是被刺豚的血给吸引上来的。 但再不出手，他们抓的鱼可就要被这群东西吃完了。 在电光火石之间，尤荣伊抬手下挥，银链从身后猛地挥出，从海底卷起正在被撕扯的巨鱼，往上一拉，余光冷厉地一扫下面的Le和旁边的柏和同。 不用任何解释，这个眼神的意思很明显——“跑！” 银链一出，一瞬间，Le和柏和同一前一后，掩护着尤荣伊狂跑，紧接着，他们身后涌来大量水波，Le一回头，那些满脸笑意的人形鱼怪一边用黑弧一样的嘴叫着“救命啊”一边笑着，速度极快地对他们狂追而来！ 【系统警告：玩家遭遇本副本顶级同化怪物——（陆生鱼类之饕餮食客）】 【天赋等级：A+】 【技能等级：90级】 满级的A级鱼怪，还是A+，这群东西只要追上他们一点，估计他们三人连皮都不会剩下了。 尤荣伊抬头往上看——现在就是要锁定黄景辉的位置，迅速上船回去了！ 与此同时，海面上。 黄景辉一个人心有戚戚焉地待在海面上，蜷缩成一团，在凄冷的海风里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诶。” Le拿走了探照灯，此时的船上一点光都没有，都隐在黑暗里，黄景辉有点瘆，左右打量正在水波起伏，看起来不怎么安定的海面，用篷布裹紧了自己。 突然，水面上冒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白光，几个人影正从水面缓缓浮出，正朝这边踩水游来。 黄景辉提神看去，站起准备迎接尤荣伊他们回来，还用浆划动了两下，朝那边靠近。 往那边划动了两下之后，黄景辉猛地顿住，他望着前来的人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些人影……不是在踩水。 它们像鱼一样上下起伏游动，突然消失在了渔船周围。 此时，渔船上下起伏了一下，渔船的周围传来似有所无，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快求救声——“救命啊！” 渔船周围的水波不安分地涌动着，时不时船身周围就传来咯吱咯吱的尖利剐蹭声——就像是水下有人用尖利的指甲抓过整个船板。 黄景辉颤抖地探头去看。 水波粼粼，在月色的掩映下，隐约能看到水光之下，船身周围出现了一些新鲜的刮痕，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满了闪烁银光的细小碎片，仔细看去，这些光亮都是由一种东西构成—— ——白色的鱼鳞。 漆黑的海面下，船身下突然出现了一张正在微笑的白脸，从晃动的水波里探出，猛地凑近了海面上正在观察的黄景辉。 黄景辉猛地将头伸了回来。 他的脸上血色全无。 那东西并没有继续探出，而像是在玩耍一样，绕着渔船来回游动，剐蹭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尖利，求生的声音此起披伏： “要溺水了！” “要死了！” “救命啊！” 这含笑的求生声音让黄景辉浑身上下都在发麻，他几乎不敢动，他缓慢地打开了面板，想要在队伍频道里说些什么，但最后想起他求救的对象都还在海里，比他还危险呢，又止住了。 怎么办！ 黄景辉冷汗狂流。 这些东西一看就等级不低，他是完全没办法对付的，尤老师和其他人都在海里，情况不会比他好多少。 他们该不会全死在这儿吧！ 该说不愧是A级副本，一个主线任务就这么恐怖，而且他都没来得及上那个晓月餐馆吃点好的，他今晚还没吃饭呢，这可是个美食副本，这也太亏了吧！ 人之将死，黄景辉脑子里全是胡思乱想。 剐蹭，笑声和游动越来越激烈，船都被带的转动了起来，黄景辉在这些动静里渐渐冷静了下来，看了眼那台发动机。 这些东西现在都还没上船，估计是没办法上船，那他开发动机说不定能带船跑走。 但是他开走了，等下尤荣伊他们上来，就要找船的位置。 要是他开远了，尤老师他们找不到的话…… 黄景辉看了眼水面里时隐时现的微笑白脸，迅速收回了目光，咬牙缩进了篷布里，捂住了耳朵。 妈的！死就死吧！ 等等，死前他好像还有个事情能干，黄景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缓缓地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那是Le留给他，让他帮忙看好的黄金狮怀表。 黄景辉盯着这块他已经好奇了一晚上的怀表，在内心做了激烈的三秒钟斗争之后，闭眼连说了三句Le对不起之后，打开了这块奢靡又意义非凡的怀表。 他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 怀表的正面是一张老旧彩色照片，略有些褪色了，上面是一个女人，她长着一双狭长又明丽的长眼，半长发，穿着简单的油印T和牛仔裤，整个人坐在窗边，双眼死寂又充满恨意地看着镜头，整个人阴郁无比。 这应该是个长相很不错的女人——从仅剩的半张脸可以看出来。 她只有半张脸是好的，另外半张脸上是一个狰狞无比又遍布半脸的烫伤疤痕，疤痕相互链接，形成一个奇异的图案，像是一个狮子咬着石榴。 黄景辉看了一会儿，辨别出这疤痕凹凸的愈痕形状。 他怔然无比。 这烫伤，是巴尔卡扎尔的族徽。 为什么要用族徽去烫伤这么美丽的一个女人，Le还把这女人的照片放进了继承人代表的黄金狮怀表里…… 紧接着，他看到了答案，黄景辉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了三个小小的，稚嫩的字母落在照片的右下角。 【mm】。 这女人是Le的妈妈？！ 怀表有一正一反两个面，黄景辉在看了正面的照片之后，几乎是在一种情绪的下意识催动下，迅速打开了另一面。 他彻底停滞住了呼吸。 ——怀表的反面是一个凸起的半圆弧形，打开一瞬间，里面东西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 那是一只蓝黑色的蝴蝶，像是标本一样被仔细收藏在这只怀表里，直到被打开的一瞬间。 黄景辉认知这只蝴蝶，他在上个副本的结束时候见过一次。 尤老师使用道具之后，恢复到叛徒的状态之后，出现过这种蝴蝶，这种独属于叛徒的蝴蝶有一个很特殊的名字—— ——【控物蝴蝶】。 怀表右下方也有一个单词——【liar】。 Liar，说谎者。 水波晃荡中，一根银链唰地冲出水面，镰刀末端被银链甩出勾住了船舷，船只猛地摇晃了起来！ 152饕餮之海 开启主线任务二 黄景辉如梦初醒, 手忙脚乱地合上怀表之后，猛地偏头。 只见一根银链栓着末端的镰刀卡在了船舷上，咔哒一声脆响之后，银链剧震, 带着水波里的什么东西极速向上涌, 暗涌的水波之下, 那群笑着的怪物被惊动, 一下散开。 “哗啦——！” 柏和同半护着尤荣伊，Le向后一倒, 三人和一包鱼被银链带着从水面冲出, 重重地摔倒在了甲板上, 船只前后摇晃。 三人身上都带了伤, 柏和同后背全是血, 有些伤口见了骨头, Le倒在船上没动作, 右肩上一个血肉模糊的咬痕, 人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尤荣伊側颈上一条长长的划痕, 鲜血不停顺着伤痕洇出, 他脸色苍白地呛了一口水，厉声朝还没反应过来的黄景辉喝道：“开发动机，走！” “轰隆隆——！” 发动机终于响起，在越发动荡的海面之上, 渔船颠簸地朝着岸边行进, 海底传来越发尖利刺耳的笑声。 “溺水了！” “救救我！” “把我捞起来吧！” “求求你们了！” 黄景辉看着渔船甲板上在柏和同和Le身下淌开的大片鲜血，脸色惨白地问：“……你们在海下发生了什么，这些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等下再说。”尤荣伊摇头，冷静道, “先救人。” 他一把拉过蓬盖挡住外面的水声和笑声，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了两瓶A级治疗药水，一瓶丢给黄景辉，一瓶自己拿着。 “你给Le喂。” 尤荣伊低下头，将柏和同揽了过来，低头给这个垂头浑身带伤靠在他怀里的队员喂药。 对方扶着他的肩膀轻微啜饮，呼吸很低，喝快了还会咳嗽，一看伤得就不轻。 尤荣伊的嘴唇紧抿，喂的动作越发小心。 黄景辉准备Le喂药，但手刚一碰Le，对方瞬间就从那种失血性休克的昏迷当中惊醒，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眼底充满了一种混沌的血腥气，抬手就是一餐刀对准黄景辉的手狠狠扎下去。 “！！”黄景辉惊惧地闪开。 Le撑着甲板摇晃地半坐起来，眯着眼凝视黄景辉一会儿，才哑声道：“……是小黄狗啊。” “……是我。”黄景辉小心地举了举自己手上的药，“我看你昏过去了，给你喂药。” “因为家里面的训练，我不太习惯有人在我虚弱的时候靠近我，会下意识攻击。”Le笑了笑，“不好意思了。” 黄景辉没敢问什么样的训练会让人这样，连忙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把药水递了过去：“那你自己喝吧。” Le接过，一口仰头饮下，皱眉嘘了一口长气：“好苦。” 他喝下药迅速就恢复了状态，虽然脸上还沾着血，但一下就挺腰蹲站了起来。 “尤荣伊……”Le刚想找尤荣伊确认一下眼下的情况，回头就看到另一个伤得比他轻的人还依偎在尤荣伊怀里，一口一口地“虚弱不堪”地喝治疗药。 Le挑了一下眉尾。 哇哦，柏和同这变态也不嫌苦。 等到柏和同喝完药，船也要靠岸了，那些微笑鱼怪追他们追到靠岸不远的地方就散了，此时四人站在渔船上，回望海面。 月色寥寥，波光粼粼，一轮金色圆月垂悬海面之上，半面整圆，半面凌乱，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 那群追赶他们的鱼怪在海面上似哭似笑地起起伏伏游动，彼此嬉笑打闹，它们之中有一只鱼怪浮在海面上，盘在他们刚刚不慎遗落的救生板上。 这只鱼怪长发，鱼尾，胸前婀娜的轮廓起伏，它，或者是她撑在救生板上，银白色的纤长鱼尾轻轻拍打着海面，在水光和月光之中鳞光闪烁，脸隐在漆黑之中，远远地望着他们。 尤荣伊望着这条鱼怪，与她对视良久，目光冰冷幽深，直至对方转身跳下了救生板，鱼尾一闪，消失在了深夜的海面上。 船终于靠岸了。 黄景辉虚脱般地长出一口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船上翻下来，倒在沙滩上大口喘气。 Le和柏和同这两个明明受了重伤的家伙此刻反倒像是没事人一样，从船上慢悠悠地踱步下来，柏和同还转身扶好了船，让尤荣伊好下来。 尤荣伊撑着柏和同的手下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喝药，颈边的伤口微微愈合了一些，成了一道血痂。 他脸上没什么血色，神色也很冷。 “……海下发生什么事了？”黄景辉担忧地询问，“你们怎么伤成这样？” Le只有4级，但也是S级选手，柏和同可是A级盾系选手，尤荣伊做事又很有考量，完全不至于让一整队三个人都陷入这种险境。 尤荣伊抬眸，语出惊人：“我们在海下遇到这个副本的神官了。” 黄景辉：“……” 黄景辉惊悚反问：“你说你们遇到什么了？！” 尤荣伊平静地和黄景辉说了他们在海下捕鱼的全过程，一直说到了他们抢了鱼就跑。 “死神链的速度很快，我估量过渔船位置，抢鱼之后在柏和同和Le的支援之下，我们三人应该是能及时上船的。” “是的。”Le耸肩，“但要上船的时候，这群追人的鱼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聪明了起来，从渔船的地方开始方向包抄我们，我们被两面夹击，你尤老师就准备发消息让你先跑，跑到一个点之后，我们从旁边绕到渔船的位置去。” “但这群鱼怪不是突然这样，而是受了指挥。”柏和同轻声说，他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瓶A级治疗药水，拧开递给了尤荣伊，撩开眼皮看向呆愣的黄景辉，“它们有领头的。” 尤荣伊喝了一口之后开口：“嗯，就是刚刚那只鱼怪，系统报警说它是神官。” “这只鱼怪突然从海底悬浮了上来，开始指挥鱼怪群追击我们。” “幸好你尤老师反应快。”Le撑着黄景辉的肩膀，轻笑唏嘘，“直接一捆鱼怪，在神官浮上来之前让我们硬杀重围浮上海面，不然我们就都ver了。” “但好在任务完成了。” 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但其中的凶险肯定是难以言喻的——三个人上来的时候都濒死了。 喝了药，尤荣伊的脸色恢复了一些：“先去交任务吧。” 柏和同点头，他栓好渔船，将渔网裹着的刺豚和荧火肚鱼都拖了下来，往海边还亮着灯的棚屋走去。 黄景辉本来也要跟着走，被Le一拉，坠在了最后面。 “让你保管的怀表。”Le懒懒一摊手。 黄景辉顿了一下，把怀表从兜里掏出，忐忑无比地交了回去。 Le接了怀表，余光一瞥黄景辉的表情，尾调不怀好意地上扬：“这么紧张，你该不会打开看了吧？” “没有没有！”黄景辉瞬间应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是这种卑鄙的人！” 我本来真的不是的！——黄景辉内心疯狂落泪，但现在我是了！ “看了也没事。”Le懒散地收起怀表，“不要让你尤老师发现就行。” 黄景辉猛地一顿。 ……他想起那只被珍藏在怀表里的控物蝴蝶，和那个[liar]的标语，原本压下去的好奇心再度升起。 啊啊啊啊！ 黄景辉抓心挠肝——他好想知道为什么Le会有一只控物蝴蝶啊！这种东西原来是可以一直存在的吗！而且这家伙不是说自己从来不认识叛徒的吗！ Le和叛徒，和尤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他倒是想问，但一问他偷看怀表的事情就暴露了，于是黄景辉只能在Le优哉游哉向前走的脚步中懊恼忏悔。 ……早知道看了会这么好奇，当初就不看了！ 深夜中，海边空无一人，只剩一个棚屋还亮着。 柏和同和尤荣伊把渔网拖到了棚屋面前，尤荣伊上前一步，敲响了门。 门打开了，门后是张东海，他一看门外是尤荣伊一行人，有些讶异：“你们回来了？” “怎么？”Le似笑非笑，“觉得我们回不来，很惊讶？” 他这句话带着明显的攻击性——水下，因为这npc给的鱼鳃，三人接连受到了大型鱼类的攻击。 要是他现在对npc也有好感度条，应该已经跌破了0了。 张东海听了倒也不生气，反倒是探头朝尤荣伊的身后望去，见地上那条大鱼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嚯了一声，转身就冲到了渔网面前。 “你们居然真的抓到了！”张东海将焚烧刺豚翻来覆去地检查，连连赞叹，“品相好，规格也大，不错不错，客人肯定爱吃！” “就是被撕碎了半边，有点可惜。” 张东海整理了下渔网，看到了里面的小鱼，翻找着数了一遍，点头：“肚鱼数量够了。” 他拍了拍手掌站了起来：“可以，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张东海微笑着对尤荣伊伸出了手掌，脸上的笑容讳莫如深，诡异莫名：“欢迎你们加入晓月餐馆。” “只要在这里好好干，把客人伺候好了，它们随便打赏你们一点小费，等你们下船拿去卖了，后半辈子荣华富贵，山珍海味你们都享之不尽。” 尤荣伊的系统面板在张东海这句话落下的时候跳出：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一——（成功应聘晓月餐馆的厨子，收银员，海钓员，以及服务员）已完成】 【系统提示：开启主线任务二——运营晓月餐馆，让客人满意，拿到尽可能多的“客人”给的小费，一周内获得超过50万的星币】 张东海眸光闪烁：“在晓月餐馆上做事，有三点规则要遵守，你们一定要给我记住，不然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不负责。” “第一条：不可以抗拒客人所有要求。” “如果客人要做一些你不能接受的事情，比如咬你一口或者是脱你的衣服，你就去找领班，但绝不能拒绝客人。” “第二条：不可以看到客人的面貌。” 尤荣伊轻声问：“不可以看到客人面貌？” 张东海说：“没错，不可以，晓月餐馆上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他们来吃饭，自然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晓月餐馆上所有的服务员和收银员这种和客人直接接触的，都需要用黑布蒙眼，在客人面前绝不可以取下来。” 尤荣伊静默一阵：“我明白了，主管。” “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张东海盯着四人，加重语气，“你们给我记好了。” “这里的客人一般不点餐，可以随便上菜，但如果它们点了餐，它们点了什么就一定要给什么，绝对不能给别的，它们要吃的，上天入地都必须要给我做出来，要是它们吃不到自己想吃的东西……” 张东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打了个哆嗦，脸色难看地说：“——那你们可就永远都下不了船了。” 153饕餮之海 张东海的话音落下, 尤荣伊的系统面板跳出： 【系统提示：玩家获得主线任务关键信息——（三条规则）】 【副本背景补全度：20%】 “把这三条规则好好记住。”张东海嘱咐完后，摆了摆手，示意尤荣伊他们跟他来，“现在你们可以上船了, 跟我来吧。” 张东海转身关上了棚屋, 打着电筒领着他们往海边走, 尤荣伊跟在他身后。 夜色深重, 张东海在打着电筒在一溜渔船当中摸索到一只贴了铁皮的渔船，尤荣伊视线扫过渔船, 铁皮上面用油漆写了一行端正的大字——【晓月餐馆专用船】。 张东海招手让他们上来：“坐这船就能去晓月餐馆了, 诺, 晓月餐馆就在海那边, 看到了吗？” 他说完一指, 尤荣伊抬眸望去, 在漆黑一片的海平面上, 那艘白日里莹白如雪的巨大游轮挂着闪烁的霓虹彩灯, 窗户通亮, 人影来往, 隔着水面能隐约听到船上传来欢声笑语，一片热闹的景象。 “现在船上正在营业。”张东海说，“先你们来的那支队伍已经在营业了。” “他们已经在营业了？！”黄景辉急道，“那我们也赶快过去, 开始营业吧！” 张东海摇头：“你们今晚估计不能营业了, 等下过去还要半个多小时，太晚了，食客们等下就要下船回去了，你们等明天吧。” 等明天, 那就是要落后一天的销售额！ 但张东海已经发话了，黄景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着急地看着对面亮着的灯，疑惑道——哪家公会的队伍做任务速度会这么快。 按照尤老师的说法，焚烧刺豚可不好抓，对方为什么做这么快？ “轰隆隆——！” 渔船启动，张东海拉着发动机带着一行人驶向对面，晓月餐馆在众人的注视下越来越近。 靠得近了才发现，这所游轮比想象中的要大许多。 尤荣伊仰头看向这所规模巨大，形制恢弘，浑身上下都是厚实钢板的游轮，很轻地顿了一下。 旁边的柏和同似有所感，他附耳在尤荣伊颈边轻语：“按照这个渔村的发展程度来看，这船有些超过了。” 尤荣伊明白柏和同的意思。 沧浪村看起来是个相当落后的小渔村，正常来讲，就算这里有家专供富人的游轮餐馆，游轮的规格也应该在一定限度内。 眼前的游轮已经是捕捞巨轮的规格了，不是一家餐馆能够买得起的。 “这船好大。”尤荣伊轻声和开船的张东海搭话，“也不知道我们老板是做什么的，做事这么大气，买这么一艘大船来开餐馆。” 张东海闻言哈哈大笑：“这种大船什么，我们老板是远洋渔业的大老板，和海外的大公司——主营造船和捕捞业的R国东洋公司有合作，买这种船有大折扣，轻轻松松！” “远洋渔业是？”尤荣伊捕捉到了关键词。 “远洋渔业你们都不知道？！”张东海又是惊奇又略带一点鄙夷，啧啧道，“看来你们真是小地方来的。” “远洋渔业是沧浪村这一片海域最大的承包捕鱼公司，沧浪村的渔民捕的鱼基本都要卖给远洋旗下的收鱼店，晓月餐馆也是远洋渔业旗下的餐饮企业之一。” 【系统提示：玩家获得副本背景关键线索——（远洋渔业）】 【副本背景补全度：22%】 在两人的对话中，很快，船就靠近了游轮，张东海拿出个无线传呼机，对着里面说：“放梯子下来，我要上来。” 船舱的阶梯缓缓降下，冰冷整洁的金属阶梯步步展开，上面布满了奇特的灰白色黏液，以一种拖拽或者游曳的状态从第一梯子到最后一梯。 黏液散发着一股奇特水臭和鱼腥气，闪烁着微光。 张东海一看这黏液一顿，压低声音问传呼机：“我看到梯子上的黏液了，客人都走了？” “走了。”传呼机对面的声音回答。 张东海：“走了你还不把梯子擦干净！要是客人明天来看到梯子不干净又要发脾气！” 他一边说一边从船上下来，举着传呼机招呼尤荣伊他们跟着上来，尤荣伊垂眸打量了一眼台阶上的黏液，他趁张东海转身向上走的时候俯身摸了一下。 跟在后面的黄景辉：“！！！” “尤老师！”黄景辉紧张地压低声音，“别乱摸啊！万一有毒呢！” “没事。”尤荣伊轻声回答，“这黏液我们应该迟早要接触，我看看这东西是什么。” 他两指摩挲了一下手上的黏液，一块快大拇指大小的白色鳞片出现，这黏液之所以看起来呈灰白色，是因为里面包裹着大量的白鳞。 尤荣伊很轻地眯了眯眼。 又是白鳞。 李木匠的腰上，深海里面看到那条神官的尾巴上，还有现在这团黏液里，他已经在这个副本的三个地方里看到白鳞了。 “你们楞在原地干什么。”张东海举着传呼机，转身催促他们，“快跟上来，游轮很大，要跟着我走，你们别乱跑。” 张东海领他们上了船，依次向他们介绍了整艘轮船。 “……这里是一层，也是后厨层。”张东海一边走一边指，“这边是另一支队伍的后厨，这边是你们的后厨。” 一层巨大的，全不锈钢的厨房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后厨分为两边，两边是差不多的大小，厨具锅具都是一比一配置，最前面是一个六层的玻璃水体柜，里面装着一些零散的小鱼。 “这是鱼柜，每天你们抓的鱼就可以放到这里面，要用的时候就可以取出来。”张东海介绍，“我们每天收的鱼也会给你们送到这鱼柜里。” “这就是厨师工作的地方。” 张东海说着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微妙：“……哦，对了，差点忘了提醒。” “我们有些客人会比较贪吃和心急，等不到做好饭菜就会溜进后厨开始偷吃，厨子要是见了偷吃的客人，一定要及时劝阻。” Le一听挑眉：“不是说不可以拒绝客人任何要求吗？它要偷吃我怎么阻止？” 张东海意味不明地说：“……那就别让客人溜进你的厨房。” 从拐角向上走，就是第二层，此时第二层门房紧闭，里面传来唰唰刷地的打扫声，地面上是各种残羹冷炙，甚至于连墙面上都有一些不明液体。 黄景辉贴到尤荣伊旁边小声吐槽：“这得吃成什么样才会溅到墙上啊？” “第二层刚营业完在打扫，我们就不进去打扰人家了。”张东海转身直接上了楼梯，“我们直接去第三层，你们工作的地方。” 第三层的门一推开，张东海摁亮了灯，令人晃眼的水晶吊灯瞬间亮起。 黄景辉被灯的亮光刺地抬手挡了一下，紧接着他就瞪大了眼睛，哇了一声。 眼前是一整层铺满了红绒地毯，就像是高级酒店一样的餐馆——十几张红木旋转桌椅，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小半层楼那么高的闪耀水晶吊灯，最前面的墙上是一副巨大的落地贝母贴画，上面是一个正卧在礁石上梳理自己长发的半/裸美人鱼，她在壁画中侧着身，湿濡的长发拖曳到胸前，挡住她雪白的乳/房，用那双幽深的眼瞳凝视着所有吃饭的食客。 黄景辉被眼前这个豪华又奢靡的场景惊呆了。 “我们家开展的高端中餐系列装修应该按照这个来。”Le轻挑眉梢。 “这就是你们每天接待客人的场所，海钓员在海里捕鱼之后及时送到晓月餐馆来，然后后厨在下面做好菜之后，服务员送到客人面前，吃完饭后，收银员就在门口结账。” 张东海有条不紊地布置工作：“听懂了吗？” 尤荣伊点头：“明白。” “好，除了之前讲的那三点，还有两点要强调。”张东海说，“晓月餐馆一般工作时间是在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一共四个小时，一般用鱼柜里的鱼做菜就行，但如果客人特别点餐，是需要新鲜去捕鱼新鲜做的，所以的确很麻烦的。” “但点餐的客人一旦伺候好了。”张东海说，“也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尤荣伊问：“有什么好处？” 张东海说：“有小费。” 一瞬间，另外三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小费，这个游戏最重要的东西。 “客人一般点的餐的鱼等级越高，后厨做的越好，客人吃得越满意，给的小费就会越值钱。” 张东海说：“晓月餐馆的经营模式是这样的，经营费用由我们管理和收取，你们的工资是另算的，但小费是完全归你们的，可不要觉得小费不算什么。” 他语气幽幽：“来我们这儿打工的不少渔民，可都是靠小费过上了你们难以想象的好日子。” “所以客人的点餐既是挑战，也是机会，多多加油吧。” “今天也晚了，你们先休息，其余事情明天再说吧。” 张东海说着，领着他们往美人鱼壁画后面走了：“你们的宿舍在这里，一共有四间，都是单人宿舍，钥匙在这里，自己拿好。” “明年就是你们工作的第一天，可是场硬仗，好好休息吧。” 张东海说完之后就走了，尤荣伊分配了房间，柏和同睡在最外面一间，他是第二间，Le是第三间，黄景辉最里面。 单人宿舍就像是酒店的员工房间，一样铺了地毯，床悬挂在墙壁上，桌边的洗脸架也焊死在了地面上，床旁边是一个圆形的小悬窗，透过悬窗可以看到海面。 尤荣伊整理房间的过程中，突然站定在悬窗前，定定看着窗外月色下的海面。 在游荡的月色之间，海面之下，似有所无的无数金光在闪烁，把这深夜的海底映衬得犹如日光照耀，十分迷幻。 一开始这些金光还看不真切，紧接着，尤荣伊眯着眼，终于看清了这些海底传来金光是什么—— ——那居然是一具具在海面下游动金色的骨架。 154饕餮之海 这些灿金色的骨架在深蓝色的海面下游动, 从巨轮的出口一直蔓延到深海，下肢并拢，流畅地上下游动, 犹如鱼尾，场景诡异又瑰丽, 映在轮船的悬窗里如梦似幻, 就像是一副挂画。 “你也看到了？”柏和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尤荣伊背后。 尤荣伊转身过去，见柏和同站在门口, 视线越过他看向悬窗外正在游动的奇异金色骨架。 “我在我的房间里看到了这些骨架，就过来找你了。”柏和同说。 他一边说一边走近，俯在悬窗上，眼瞳深深：“你觉得这些东西是什么？” 尤荣伊侧靠在悬窗上，视线看着窗外：“从这些骨架的走向来看，我有个猜测。” 柏和同撩开眼皮, 早有所悟般反问：“你觉得可能是客人？” 尤荣伊点头嗯了一声。 这些骨架来源的地方很明显是游轮，但他们上船的时候没看到其他东西离开游轮，只看到了“客人”下船的痕迹。 “的确很有可能。”柏和同说。 “但具体推论和证据，还要等明晚营业了。”尤荣伊余光凝视着窗外，再缓缓收回，“今晚先睡吧。” 海涛声阵阵，尤荣伊在摇晃的悬吊床中沉沉睡去, 他眉宇微蹙。 在睡梦中, 似乎是因为疲倦或者是别的什么, 尤荣伊梦到了自己半沉在海里，皮肤上一片片长出了白色的鳞片，奇痒无比，在月光下, 自己的皮肉变得晶莹剔透，透过皮肉，能看到白色的骨头上几点金光闪闪——自己的骨头正在变成金子。 一个女人赤/裸着洁白的上身，甩动着白色的鱼尾从他眼前飞快掠过，她的声音就像是从海底传来，幽暗冰冷，回声阵阵，贴着他的耳边—— ——【你害怕船吗？】 ——【你害怕溺死吗？】 一双惨白纤细的手从尤荣伊的后颈缓缓伸了过来，他能感受到对方的五指之间有一层膜一样的蹼，他被这双手猛地一拉一拽，一张诡异笑着女人的脸猛地在眼前放大，张开了口，尖利腥臭的双排牙冲着他的脸狠狠咬下。 “尤老师——！” 尤荣伊猛地惊醒，看向声音来源的旁边。 旁边是一脸担忧，蹲在地上看着他的黄景辉：“尤老师，你怎么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柏和同和Le一前一后站在他床头床尾。 Le抱胸挑眉：“已经喊了你五分钟了，你再不醒我要动手扇你了。” “怎么了？”柏和同递了一张毛巾过去，声音很轻，“出了这么多汗。” 尤荣伊呼吸微乱，他长发垂在脸旁，因为出了汗，整张脸浸在一种冷白的水意里。 他抬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开口的声音微哑：“……做了个噩梦。” 尤荣伊用毛巾擦了一把脸，换了上衣，坐在床边和其他人讲了他在梦里见到的东西。 “噩梦？还是关于昨晚我们见到的那个神官的？”Le一听就啧了一声，“这神官该不会有什么精神系的攻击技能吗？” “但是除了尤老师之外，我们都没有做噩梦。”黄景辉疑惑道，“要是这神官有精神系的攻击技能，也不该只攻击尤老师一个人吧？” 柏和同静了静，像是在回忆什么，突然说：“可能是上个副本入梦水的副作用。” 他眸光直直地看向尤荣伊，声音浅淡：“你的脑域原本就不稳，上个副本用道具强行读取石洪文的记忆，精神状况不稳做噩梦很正常。”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尤荣伊脸色有点苍白，但语气还是平稳的，“但不能排除这个噩梦和神官有关联。” Le问：“梦里那个女人的脸你看清了吗？” 尤荣伊摇了摇头：“没有。” 梦里的最后一幕十分惊悚，那女人似乎是想张大口吃了他，但尤荣伊倒也不是因为害怕所以没记住对方的脸。 “她脸上长满了白鳞。”尤荣伊说，“我看不清。” “嘶。”Le摸了摸下巴，“那队长你这苦白受了啊，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什么线索都没拿到。” “也不全是。”尤荣伊沉思片刻，突然开口，“我虽然没有看到她的脸，但我看到了她的身材，她是裸/着上身的，这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听到裸着上身，黄景辉有点脸红，磕巴地小声发问：“……啥信息啊？” 尤荣伊缓缓抬眸：“年龄和胎记，和手术伤痕。” 黄景辉一怔：“年龄，胎记和手术伤痕？” 尤荣伊回答：“嗯。” “她身材很年轻，从皮肤和肌肉的状况来看，应该没有超过三十岁，后背左肩上有一块大拇指大小的黑色斑点状的胎记，腹部有剖腹产的愈痕。” 尤荣伊说：“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这些信息去找一下，我噩梦里的这个女性是谁，说不定对通关副本有帮助。” 黄景辉听得都惊呆了：“尤老师你做梦还记这些东西吗？！” 尤荣伊说完后起身穿衣，一只手穿进了袖套，头也不回地平静回复：“顺便的事。” 这种东西一点也不顺便好吗！ 黄景辉在心里疯狂吐槽——哪有人做噩梦还去记这些的啊！尤老师你该不会做梦都在想着怎么通关游戏吧！ “现在是早上九点。”尤荣伊穿好衣服，垂眸扫了一眼时间后，开始给全队分配任务，“我们今晚八点开始第一次营业，这当中还有十一个小时的时间。” “柏和同要在这十一个小时之间尽量捕鱼，Le需要拟定菜单，并且做好前菜准备，方便到时候走菜，以及，最重要的——” 尤荣伊看向所有人：“——我和黄景辉会去走访周边，找寻副本背景相关的线索。” 柏和同和Le点头，表示明白，只有黄景辉有点犹豫。 “……尤老师，这可是A级副本。”黄景辉期期艾艾地开口，“就你和我去走访地图，没问题吧？” 黄景辉这说的确实是实话，他和尤荣伊一个B级天赋65级，一个E级天赋20级，属于是遇到了A级副本里任何一个怪物，吞了都不够塞牙缝的，现在却要单独出去巡视地图，他紧张再正常不过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过A级副本。 “当然是有问题的。”尤荣伊一点头，直接承认了，“我们等级太低了，遇到怪物很容易死，所以只在昨天去过的比较安全的地区巡视，其余的——” 尤荣伊余光一瞥安静待命的柏和同：“等我们队的盾系选手回来了再说。” 柏和同轻声回答：“我会尽快回来，是我能力不足，劳烦队长在岸上久等了。” 尤荣伊一顿。 柏和同这句话说得，仿佛是他因为太需要他而粘着他，他一离开，他就会一心一意在岸边等着他一样。 莫名有点过界的亲密感。 对方在言语暧昧这方面的能耐他已经见识过了，自觉自觉不是对手的尤荣伊当机立断地冷静岔开话题：“嗯，多抓点鱼，好好完成任务，大家准备开始行动吧。” 一行人出了屋子，离开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黄景辉一见眼前的场景就没忍住哇了一声。 和夜晚的诡谲热闹晓月餐馆不同，白天的餐馆明亮优美——巨轮银白闪亮，弯月旗帜迎风飘扬，湛蓝海面之上是鸣叫滑翔的海鸥群，海水一碧如洗，扑面而来的海风清爽无比，毫无腥气，海面上三三两两零散地分布着出海打渔的渔船。 “真漂亮！”黄景辉赞叹，“这种地图里，我攻略的心情都变好了！” “我不知道你看了那个，心情还能不能好起来。”Le声音含笑，他戳了一下黄景辉，示意他向后看。 黄景辉疑惑地向后看去。 他背后是晓月餐馆的一楼，也就是后厨，此时后厨厨房门大打开，有货运员工快速从船边的渔网里拖拽装载，往上运货，运向后厨里装鱼的玻璃柜里。 后厨了一左一右有两个大玻璃柜，左边是装另一支队伍捕上来的鱼，右边是装他们的。 此时右边的玻璃柜空无一鱼，只有氧气管咕噜噜地冒泡，而左边的玻璃柜…… 黄景辉盯着左边的玻璃柜，几乎把眼睛瞪出来了！ 左边的玻璃柜几乎已经要装满了！ 晓月餐馆的大玻璃柜一共分六格子，每个格子几乎都有一个成年男人那么高，但此时这些格子里密密麻麻地装满了活蹦乱跳的鱼群，黑压压的一片滑溜的鱼在稀薄的水中翻来滚去，几乎看不清每条鱼的整样，而货运工还在用渔网袋子往里柜子倒鱼！ “我艹！”黄景辉没忍住蹦出了一句脏话，“怎么这么多鱼！” 尤荣伊的视线顺着来回搬运的货运工看向了船边——那里有个穿戴着潜水设备，只露了小半张脸的人，看不清男女，只能看见有一头紫色的半短发，咬着氧气管，上浮扯着一大袋子鱼正递给船上的货运工。 ——毫无疑问，这就是对方队伍的海钓员。 “看来对面队伍的海钓员。”Le似笑非笑地将视线挪到了柏和同的脸上，“很厉害啊。” 柏和同目光落在对方的海钓员脸上，略静了一秒，倒也没有气馁和焦急，平稳地开口说道：“看来我需要好好努力了。” 155饕餮之海 “不是！”黄景辉都语无伦次了, “现在才早上九点，为什么他们就抓了这么多鱼啊！” 昨天也是，他们一进副本也没有耽误, 马不停蹄地做任务，但抵达轮船的时候硬生生地比对方慢了半天！ 到底是什么队伍速度这么快啊！ 尤荣伊拉住了一个路过的货运员，佯装熟悉地随口询问：“这鱼一大早就满了, 今天装鱼的速度也太快了。” 他闲聊的语气太自然了，对方一瞬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尤荣伊是个生面孔, 下意识回道：“可不是吗！新来的这个海钓员一上船都没休息, 直接连夜下海捕鱼去了，捞了一晚上，现在都没停，当然一大早就满了！” 黄景辉听崩溃了：“没休息，连夜下海捞鱼？！没必要这么卷吧！” 这货运员也颇为感同身受：“对啊对啊，夜潜那么危险, 没必要拿命换钱嘛！” 言谈之间，对方的海钓员似乎是氧气到时间了，脱下了氧气管, 猛地一抻船梯, 伸出手被货运员拉上了船。 “啪嗒。”一声脆响，对方一脱胶皮帽，一头亮紫色的短发蓬开，莹亮的水珠零散地挂在蓬松的短发上，右耳上一颗雪花状的钻石耳钉浸水后闪闪发亮。 对方身材挺拔和修长，比Le和柏和同稍纤细一些，但依旧算是强壮的青壮年，他甩了甩头发, 脱下氧气管，抬头看了不远处的尤荣伊一眼，视线略微一顿，紧接着湿着身子直接走了过来，就像是没看到还有其他人一样，隔着尤荣伊和那个货运员说话。 “把鱼给我。”对方神色冷漠地对货运员说，“你们速度太慢了，耽误我们做事。” 货运员唯唯诺诺地将拖鱼的车递给了这年轻男人，对方头也没回拖着就走了。 “这态度。”Le眯了眯眼，“是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尤荣伊被对方那样忽略，一点情绪没有，平静地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也正常，他们做事的速度比我们快太多了。” “这个外貌，行事风格和那个雪花耳钉……”Le盯着这男人离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该不会是那个公会的人吧？” 尤荣伊问：“哪个公会？” Le笑眯眯地说：“六出花公会。” 尤荣伊问：“六出花公会，是那个六大公会之一的六出花？” “是的。”Le笑着回答，“各大公会的队员都会佩戴自己公会的标志物，比如地狱湖的黑火湖纹身，六出花的则是六边形的菱形雪花耳钉。” “石榴屋的是红色牛皮短夹克。”Le举起食指煞有介事地笑着补充，“顺便一提，我个人最喜欢的公会标志物是星帽徽章。” 他语气意味不明地拖长：“——是启明星的标志物哦。” “然后呢？”尤荣伊淡淡越过这个话题，“六出花这个公会为什么会是这个行事风格？” Le思索片刻，回答道：“这个和他们的支持集团有关系。” 尤荣伊问：“支持集团？” Le点头：“每个公会都有相应的俱乐部，俱乐部后会有投资者支持，大型公会的开销是很大的，所以通常支持者都是大型集团。” “例如地狱湖公会背后是地狱湖公司，石榴屋的背后是红屋，而六出花的支持集团是一家融合型娱乐企业，主营平面设备，真人文化娱乐，赛博轻工，以及大型游乐园区，原名为雪山，两年前因为六出花这个公会的营销推广效果极好，更名为六出花。” “融合型娱乐公司？”尤荣伊余光一瞥，“这公司融合了什么？” “雪山是一家老派的R国本土企业，本来差点垄断全世界的二维文娱行业，但在后来你们国家深蓝科技的快速崛起中弱势化，它背后的藤真家族为了自保，不得不威逼当时的R国的政府废除了反垄断法的一部分，实现了跨国并购，与H国当时最大的真人娱乐公司融合，形成了今天的六出花。” “不过就算融合了，年营收只有五千亿左右。”Le不甚在意地耸肩，“在六大公会集团里算最弱势的。” “因为六出花弱势的背景集团，为了稳住在六大公会里的位置，他们的队员都非常的拼命，运转极其高效化，做事冰冷快速，又因为曾经的真人娱乐背景，这里面很多人原来是从事娱乐行业的人，所以外貌和身材也都不错。” “他们的首席曾经是R国最有名的歌舞伎之一。” “不过这个公会的人一般到没有什么攻击性。”Le说，“和高频进攻对手的地狱湖不同，他们一般只专注做自己的事情，力图快速通关，是完全不在意对手的类型。” 在谈话间，对方那位亮紫色头发的队员在脱掉海钓服之后，换上了白色的厨师服，在厨房迅速地开始杀鱼打起下手。 顿时，厨房里噔噔噔的切鱼片的声音不绝于耳，动作还十分干脆利索，对方视线从头到尾根本没往他们身上瞄一下。 “你看吧。”Le两手一摊，“只要对手不进攻他们，他们是完全不管对手的。”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弱。”Le语调一转，“要是对手敢贸然进攻他们，他们就会一瞬之间调转注意力，联合所有队员还击，直至把对手杀死为止，十分难缠，我个人不建议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和他们正面对决。” 黄景辉看着厨房里那个不停切鱼，已经在碟子上垒起一堆鱼片的年轻男人，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怎么回事，明明对方没有攻击他们，但他却感受到了比上个副本强大得多的压迫感…… 黄景辉上一次感受到还是在他同桌女同学高考分数压他一百五十分，考上全国TOP2大学，这件事被他爹妈知道死亡凝视他的时候。 这感觉，他猛地顿悟——他们这是遇到卷王了啊！ “那我们怎么办？”黄景辉没忍住问，“打又不能打，正常玩游戏通关我们的速度又比他们慢那么多！” “我不知道。”Le沉吟着回答，“据我所知，能赢六出花公会的办法只有一个。” 黄景辉焦急地追问：“什么办法？” Le闪亮一笑：“那就是把他们杀了，不然他们一定能快速通关。” 黄景辉：“……” 黄景辉崩溃道：“你搁这儿卡bug呢！” “好了，不能因为对方做事的方式乱掉我们的节奏。”尤荣伊将视线从厨房里收回来，再抬眸时，神色已经完全平和了下来，“先按照我们今早定的方案来做事。” “行动吧。” 四人按照早上定下的方式散开——Le回到宿舍拟定菜单，柏和同换好潜水衣下了海，尤荣伊和黄景辉向船上的员工借了一艘小船，驶向了岸上。 正在低头切菜的，亮紫色头发的年轻男人瞬间抬起眼来，他望着海面上尤荣伊的小船远去的背影，眸色变深，迅速敲击手腕，唤醒了面板，点开队伍通讯，开启了群体通话。 “队长，我看到了我们的对手了。”他说。 对面传来一个女声：“对方素质怎么样？” “没有正面试探，不清楚面板素质，看到了一个疑似石榴屋首席Le的玩家，但另外三位都不清楚，不是熟面孔。”他汇报的声音清晰，语调快速。 女声略一顿：“Le？石榴屋的队伍？是他带队吗？” “不是。”他的声音也有些困惑，“他们的带队队长，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看起来也并不强势的玩家……” 何止是不强势，看起来完全就是弱势了。 女声静了几秒，似乎在思考：“Tick，你能试着描述一下这个玩家的特点吗？” 这个亮紫色头发的玩家，Tick略微一顿，他反复回想他见到尤荣伊的那一眼——对方苍白过头的肤色，不到一米八的身高，精致过头，没有情绪的脸，以及微侧过身望着他毫无波澜的漆黑眼瞳。 Tick不受控制地说：“……他很漂亮。” 女声也变得疑惑起来：“漂亮？” 层层海浪之上，尤荣伊驾驶着小船抵达了岸边。 海风吹拂过他側颈，黑卷的长发垂在脸侧，海水扑上他的脚踝和后背，将他纤薄的白上衣打得透湿，透出隐约的肩胛骨轮廓，他似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海面上的银色巨轮，眼眸轻睐。 “尤老师？”黄景辉将船栓好，疑惑地跟着尤荣伊回头看，“怎么了？在看什么？” “对方是行动快速，素质专业的队伍。”尤荣伊轻声说，“既然我们能想到探索地图，对方肯定也能想到。” 黄景辉还没反应过来：“所以呢？” 尤荣伊收回视线，面色沉静：“我们今天探索最大的阻碍可能不是地图里游荡的怪物。” “而是对方队伍另一个登上岸寻找线索的队员。” 尤荣伊语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声木筏相撞的轻响声，他侧头看去，只见黄景辉刚刚栓好船只的旁边赫然是一只修补得当的渔船。 那渔船和他们进游戏领导的渔船一模一样，修补的方式甚至比柏和同还要专业几分，就停在黄景辉栓船地方的不远处，此时船上空荡荡，空无一人。 尤荣伊的视线停在这船上：“看来对方已经上岸寻找线索了。” 156饕餮之海晓月餐馆？”…… 上岸之后, 尤荣伊领着黄景辉简单搜寻了一下地图，没有太多发现。 似乎是因为是一大早，人都出去打鱼的原因，沧浪村里没什么人, 他们绕了一圈之后, 回到了李木匠的居所。 这里房门紧闭, 李木匠也出去了。 “没人。”黄景辉问, “尤老师，我们要换到对岸的地图搜吗？” 尤荣伊还没回答，一道突然从他们背后传来的“嘎吱”的响声就打断了他的话, 一瞬间黄景辉瞬间紧绷, 一跳挡在尤荣伊：“谁？！” 尤荣伊的视线越过黄景辉的后肩, 看向声响的来处——那里有一辆三轮车，三轮车旁边站着一个身形枯瘦，两眼发直的女人。 是李玉莲。 “你们怎么又来了。”李玉莲沙哑地开口, “李木匠没把你们的船修好？” 他们昨天都见过这个女npc，此刻见对方态度还算友好，黄景峰放松下来：“修好了。” 尤荣伊侧身上前，他目光落在李玉莲身后被拖动的三轮车上, 那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鱼，和晓月餐馆里那些奇形怪状的鱼不同, 这些鱼样子看起来很普通, 上面插着价格标牌——【5元一斤随便挑选】。 “你是去卖鱼了吗？”尤荣伊问。 “嗯。”李玉莲看了一眼自己车上的鱼，有种难以言喻的怨恨和恐惧从她肌瘦的脸上一扫而过，“一条都没卖掉，远洋公司的供销商不收这种鱼。” 远洋公司，这是尤荣伊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抬眼询问：“远洋公司不收，就一条都卖不掉？没有散户买吗？” 李玉莲摇头：“这边已经没有人买这种普通的鱼了，他们都要吃饕餮之海里那些怪鱼，他们觉得那种鱼好看好吃。”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那些鱼不能吃！那些鱼吃了会得病的！” 饕餮之海的鱼不能吃，昨天李玉莲就在大吼这个，她似乎十分恐惧吃饕餮之海捕上来的鱼，宁愿饿到晕厥也不肯碰。 但尤荣伊注意了其他渔民，他们都在正常食用贩卖饕餮之海捞上来的那些鱼，没有谁觉得吃饕餮之海里捞出来的鱼有问题。 尤荣伊心思一动，迅速追问：“为什么饕餮之海的鱼不能吃？谁告诉你的？” 李玉莲两眼发红，双手将自己的头发抓得蓬乱，肩膀狂颤：“……饶巧说了，饕餮之海那种怪鱼绝不能吃——” “——那种鱼是吃死人肉的鱼，是尸鱼，吃了会出毛病的！” 【系统提示：发现沧浪村关键npc饶巧】 “饶巧？”这个崭新出现的名字让尤荣伊神色一顿，“是谁？” 尤荣伊话音还未落，一声从旁边传来的厉喝就打断了他的询问：“李玉莲，你个疯子，你又在我门前和别人乱说什么！” 尤荣伊侧身看去，发现李木匠从屋内探出了半个脑袋，他提着个工具箱，似乎刚从什么地方修完船回来，脸色涨红，怒意勃发。 “你又在我的门前提饶巧！”李木匠破口大骂，“那个毒妇！” 李玉莲被骂得缩了一下头，但紧接着就强撑起来，对骂了回去：“饶巧不是毒妇！” “害死自己两任丈夫，还不是毒妇？！”李木匠冷笑一声，“被抓到判了死刑之后还畏罪潜逃，现在都还没抓到呢，全村都知道的事情，出了名的黑寡妇，在你这里倒是个好人了？！” 李玉莲被这话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呐呐半晌，最后蹦出一句：“饶巧肯定不是毒妇！她那么厉害，她绝对不会杀人的……·” “法官都判了，我和你扯！”李木匠不耐烦地抬手赶人，“疯婆子，滚吧！” 李玉莲脸色苍白地走了。 等李玉莲走远了，李木匠还余怒未消地骂了两句，转身就对上了站在自家门前的尤荣伊。 “你们这是来找我的？”李木匠疑惑提问。 尤荣伊昨日才来修过船，还奇怪地换过一次钱，他记得这个年轻人。 “不是。”尤荣伊视线迅速集中回了李木匠身上，“我们初来乍到沧浪村，对这里还不太熟悉，想找人问问情况。” 他一边说一边十分自来熟地递了根香烟过去：“我们也就和您打过照面，不知道您有时间吗？” 没出社会的大学生黄景辉在旁边默默看着，觉得他尤老师充满了一种高级社会感——一种在社会里游刃有余八面玲珑的感觉。 李木匠抽烟，但因为收入低只敢抽廉价烟草，他扫一眼尤荣伊递过来的这根工业化高级香烟，咽了一下口水，接了。 “有时间。”李木匠说，“你要问什么？” 【系统提示：沧浪村关键npc李木匠好感度+5】 【目前好感度：10（态度友善）】 尤荣伊垂眸上前，又掏出一盒火柴，用手微遮着火，给李木匠把烟点上了——烟和火柴都是他在晓月餐馆的宿舍里拿的。 李木匠眯眼猛吸一大口，表情惬意，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上道伺候得相当舒坦：“有什么要问的都问吧！” 尤荣伊语气柔和，仿佛随意提起：“刚刚那个饶巧，是什么人啊？” 李木匠眉头一皱，似乎不太想说，但嘴巴上还叼着尤荣伊给点的烟，顿了顿，还是说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看刚刚那位一直说饕餮之海里的鱼不能吃不能吃。”尤荣伊的表情呈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担忧和紧绷，“我过来捕鱼挣钱的嘛，要是这里的鱼吃了有什么问题，那我岂不是要赔钱？！” “嘿！你听李玉莲说这些！”李木匠点了点自己太阳穴，“这女的脑子有问题的！” 尤荣伊佯装似懂非懂地一点头：“她智力不太行？” 李木匠摆手嘿嘿一笑：“什么智力不太行，她是智障，七八岁了还不会数数，被自己父母丢在沧浪村，到处捡垃圾吃长大的。” “但我感觉她说话还挺有条理。”尤荣伊说，“看不出智力有问题。” 李木匠一撇嘴：“我还能骗你不成，她和我都是李家坝的，一个地方出来的，她是我们那个地方出了名的智障，父母我们都认识，丢了孩子之后搬走跑了，之前还跟狗抢吃的，每天光溜溜在街上晃，可丢脸了！” 尤荣伊略一沉吟：“她现在看起来还不错。” “她现在能不错，是因为饶巧！”李木匠脱口而出。 他“饶巧”两个字一出口，就猛地闭上了嘴，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之后，对尤荣伊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 尤荣伊凑过去，他才压低声音，颇为无奈说：“诶呀，本来饶巧都是村里不能提起的话题了，也就是你这个新来的非要问，你进来我和你说！” 尤荣伊和黄景辉跟着李木匠进了屋，他关了门，才开始说话。 “饶巧这女的。”李木匠拿着烟坐在床边，吸了一口，才开始说，“原来是沧浪村的人，家里爹妈经营了一家餐馆，做胡辣鱼丸汤很有一手，是这里有名的鱼丸店。” “餐馆？”尤荣伊脑子里过了一边沧浪村所有的店面，问，“我似乎没看到沧浪村有餐馆。” 李木匠看他一眼：“有的。” 尤荣伊和他对视两秒，一瞬之间心念电转，缓缓吐出：“……晓月餐馆？” “是的。”李木匠抖了抖烟灰，“你这年轻人反应还挺快。” 他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复杂：“饶巧这女的，原名不叫饶巧，是后来改的名字，她有个土名字——” “——叫晓月。” “他爹妈开的这家鱼丸店以她的名字命名，一方面因为他们家那个当妈的生不了了，就饶巧一个独女，另一面他爹干的是夜钓的营生，白天两口子要做饭备菜，所以饶巧的爹都是夜里下海抓鱼，抓回来给她妈做饭做菜，映月出海，晓月回来，所以叫这名字。” “但夜潜是门危险的营生，那个时候也没有那么专业的设备，坐个船板就出去了，都是裸/身下海捕鱼的，连脚蹼都没有。” 李木匠说到这里一顿：“有一次饶巧的爹夜潜，倒霉碰上了远洋的大船夜里捕捞，上浮的时候被螺旋桨绞死了。” “饶巧的妈死活不肯信她男人死了，远洋的大老板给了十几万的赔偿饶巧的妈都不要，非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求远洋把饶巧的爹的全尸捞上来，她才肯相信是饶巧的爹。” “但你说，这人被螺旋桨绞死，那估计都成碎片了，哪来的全尸？”李木匠手一摊，“所以当然只有一摊烂泥。” “饶巧的妈疯了，天天抱着那摊烂泥癫狂地坐在远洋集团的门口，要求还她男人，烂肉的蛆跟着长在了她身上，人都臭了。” “那个时候饶巧才十六七吧。”李木匠眯了眼睛，他抽了一口烟，以一种难以理解又十分唏嘘的口吻说，“人真是三岁看八十，饶巧这女的年纪那么小的时候就那么狠辣了。” “她走到远洋集团门口，先是给了她妈一巴掌，把他爹的烂肉当着她妈的面丢进了海里喂鱼，拿了远洋集团给的十几万赔偿，领着她妈回来了。” 李木匠说着说着，啧了一声，他看向尤荣伊：“你知道饶巧这女的拿到钱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尤荣伊说：“不知道。” 李木匠说：“她用这十几万，开了一家分店，就开在远洋集团对面。” 他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这女的说，她要开全世界最大的鱼丸店，把远洋集团开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