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变丑后,太子却对我死心塌地》 第1章 重生了我还怕谁 “神鸟往那边飞去了!” 文蕊珠在一阵嘈杂喧嚣中陡然睁开眼睛。 “嘶——”浑身仿佛被拆开重组般,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但她顾不得伤势,因为怀里正蠕动着一个毛绒绒的身影,还不等她查看,就被踏马而来的少年少女成包围之势围住。 为首骄傲张扬的红裙骑装少女手持马鞭,在看到她时,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 “你竟然没死!” 好在她这声轻呼并没有多少人听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只有着绚丽尾羽的神鸟吸引。 一向对人避之不及的神鸟,竟然亲昵地靠在神容狼狈的少女怀里。 艰难坐起身来,文蕊珠看清来人惊呼出声:“文婉清?” 她怎么变得这么年轻? “闭嘴,你也配直呼本小姐的名字!” 红裙少女颐指气使,马鞭挥动,瞄准文蕊珠的脸便毫不留情地甩出。 艰难打了个滚,险险躲过甩来的鞭子,文蕊珠痛得浑身发抖,低头看向怀中神鸟,她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是神鸟鵸鵌?” 究竟发生了怎么回事,神鸟鵸鵌不是跟她一起死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神鸟是我先找到的,把它还给我。”指着神鸟,文婉清张口便要。 下意识抱紧了鵸鵌,她环顾四周,那一张张稚嫩的脸,或多或少她都认识,都是黎都名门闺秀,为何她们都那么年轻。 难道她在做梦? 难以忽略的剧痛告诉她不可能是做梦。 “文家姐姐,她想将鵸鵌据为己有。” “这可是今日围猎的彩头,得鵸鵌者献给皇上,必有重赏,不能让她得逞。” 不是做梦,这是十年前发生过的场景。 她记得很清楚。 十年前凤凰山秋猎,就是这群人,抢走了她的神鸟。 忍着痛,文蕊珠眼神锐利:“还给你?它是你的吗?” 这是上古通玄的神鸟,通体乌黑形似乌鸦,阳光下却又呈现出七彩斑斓之色,尾部六根长长的尾羽宛若凤翎,神俊而优雅,陪伴了她整整七年。 “它是我抓到的,这次, 你别想再从我怀里抢走任何东西。” 如果她猜的没错,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十年前,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你疯了吗敢这么对我说话?”文婉清怒喝,手中马鞭被扬起。 “文婉清,我是丞相府嫡女,是你的姐姐,你才要注意自己的措辞。” 论气势,文蕊珠自从成了独得圣宠的贵妃,通身凌厉的贵气和风仪不输任何人,只需一个眼神,便震慑了所有人。 这气势惊动了一个盘膝坐在树梢之上的锦衣男人,他低头看向文蕊珠。 “姐姐,你也配?把神鸟给我抢过来。”文婉清气得胸口起伏,却顾及自己温婉端庄的良好形象,没再亲自动手打人,而是让护卫动手。 并给了文蕊珠一个“你回家等着瞧”的眼神。 护着鵸鵌,文蕊珠冷冷抬头,眸色锐利看向文婉清。 护卫慢慢靠近。 清冷一笑,文蕊珠双手捧着鵸鵌,往空中一抛:“鵸鵌,快飞走!” “你敢!” 文婉清咬牙切齿,这死女人居然真的敢违背她的意思,她是不想活了吗? 文蕊珠针锋相对:“有什么不敢?” 上天给她重活一世,她要改变现状,改变未来,不能再重蹈覆辙,惨死一次! 鵸鵌身姿舒展在半空,盘旋在文蕊珠周围,不舍得离开。 文婉清顾不得生气,瞬间想出对策。 “神鸟鵸鵌,过来,我这里有果子。” 摊开柔软白嫩的掌心,其上红彤彤的果子煞是诱人,她脸上堆满笑容地引诱鵸鵌。 鵸鵌似有犹豫,回头看着她手心的果子。 文蕊珠担忧驱赶鵸鵌:“你走啊,别被骗了。” 鵸鵌充耳不闻,缓缓朝文婉清飞去,一双绿豆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红果。 “呵呵,文蕊珠,你这是在嫉妒本小姐御鸟有术吗?” 文婉清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清秀的小脸得意又张狂。 骤然间,鵸鵌一个俯冲,迅速叼走文婉清手中红果,而后高高飞起,一坨雪白浓稠的鸟屎,正落在文婉清眉心。 那鵸鵌转过身来,口中红果 已经被吞入腹中,它扑扇着翅膀,一双锋利的爪子几下便将文婉清飒爽的马尾抓成了鸟窝。 神鸟常胜将军般瞪大绿豆眼,在半空绕着文蕊珠盘旋一圈,最后落在她头顶乱发上,昂首挺胸,神态睥睨。 这姿态,让人不敢相信它只是一只鸟,而非睥睨天下的帝王。 七彩尾羽环绕中的文蕊珠更是耀眼夺目。 “噗……哈哈哈哈……活该!” 一连串的变故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文蕊珠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她就说嘛,这只与她朝夕相伴七年的鵸鵌,桀骜又聪慧,怎会被文婉清骗了去。 “啊——!给我把那只杂毛畜生射下来。”文婉清满手满脸的鸟屎,那味道熏得她疯狂尖叫。 文蕊珠凌然冷喝一声:“这是今日围猎彩头,皇上指名要的神鸟,谁敢伤它?” 纵然再次面对前世一样的境遇,她已不是从前胆小懦弱的她了, 一人面对数十人,凤眸中是可撼天地的凌厉戾气。 众人齐齐打了个哆嗦,一时间竟不敢妄动。 这仿佛随时都会被冷风卷走的单薄女子,怎会有如此逼人的气势。 文婉清仗着父亲宠爱,根本不吃这一套。 “畜生而已,还不动手?” 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看到弓箭拉满瞄准,文蕊珠连忙将头顶的鵸鵌扯下来护在怀中,随后找准方位,往云阁跑去。 文婉清怒极:“愣着做什么,给我瞄准她。” 护卫利箭射出,瞄准文蕊珠背心。 文蕊珠连忙躲在树后。 “嗡!”的一声异响。 那箭倏然改变了方向,楔在距离文蕊珠很远的树杆之上,入木一尺有余。 这箭若是落在文蕊珠身上,定会将她穿透。 护卫不敢置信自己失手。 文蕊珠冷冷打了个寒颤,她这个妹妹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狠手辣。 她抱着鵸鵌朝文蕊珠吐舌头挑衅,转身便钻入密林。 气死她。 众人见此,想笑又不敢笑。 文婉清气得声音撕裂:“愣着做什么,快给我追!” 文蕊珠,你死定了。 第2章 没遇到过这么会作死的 话音落,忽然狂风大作,枯叶盘旋而起,骤然形成一个小型龙卷风,呼啸着朝文婉清劈头盖脸砸来,众人瞬间淹没在枯叶包围中。 奇迹般完美掩护了文蕊珠离开的身影。 众人慌不择路的往四周逃窜。 等逃过龙卷风,文婉清连文蕊珠的影子都看不见,脸色阴鸷道:“这件事谁也不能说出去,若有丝毫风声传出,你们所有人都会付出代价。” 鸟屎、树叶和灰尘乱七八糟糊了她一脸,文婉清脸色从未有过的扭曲。 众人也没好到哪里,纷纷点头相互遮掩。 然所有人都跟文婉清保持距离,宛若躲避瘟神。 满脸鸟屎太恶心了。 素来备受拥趸的文婉清怒火中烧,再次发誓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折磨文蕊珠找回脸面。 树上之人飘落而下,漫不经心地扫视他随手而致的一地狼藉,落叶满地。 一个侍卫靠近,奇怪地看了一眼从不爱多管闲事的主子,禀报正事:“主子,刺杀您的人都已服毒自尽,查不出底细了。” “不用查,孤知道是谁。”男子俊逸之极的脸上因毒素未清渐渐凝结出霜花。 “主子服了药感觉好些了吗?”侍卫担忧问,看起来不太好。 长吁一口气,结霜男子漫不经心:“舍利取来了吗?” “还没,刘公公已经回宫去找了,这些陈年旧物的去向需些时间找寻,您先回云阁歇息片刻吧。” 结霜男子看向文蕊珠离开的方向,神色恍惚:“好!去云阁。” 他脑海里似乎有一个灵动妙曼的身影,与文蕊珠背影重叠,仿佛梦境跌进了现实般不真实。 文蕊珠…… 西风狂作中,枯黄漫天,衣衫单薄的女孩穿梭在密林中。 神鸟鵸鵌如影随形。 文蕊珠颇为无奈地看了鵸鵌一眼:“我救你是想要你自由,不是跟着我做笼中鸟,知道吗?” 鵸鵌似乎听懂了,甩了甩脑袋围着文蕊珠转了几圈后落在她肩膀上,亲昵的蹭了蹭文蕊珠蜡黄的小脸。 文蕊珠眼圈湿润:“真傻。” 感受着干燥如列柴的秋 日空气,看着满地枯黄和近在眼前的云阁,文蕊珠确定自己是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她是相府嫡女,然而自从生母走后,她便成了文婉清欺负的乐子。 前世她之所以出现在凤凰山猎场,是因为文婉清抢走哥哥给她写的信,那是相府唯一对她好的哥哥。 文婉清骗她参加皇室围猎,诱她爬上悬崖边的苍松,她千辛万苦取了苍松上的信,却被文婉清一支羽箭擦脸而过,惊吓失足跌落悬崖。 身后马蹄杂乱,文蕊珠警惕回头,只见已经重新梳洗好的文婉清骑马追来,怒火中烧地盯着她。 而文婉清身旁多了十几个少年,其中一个正是弟弟文松,他与文婉清狼狈为奸没少欺负她。 文蕊珠连忙抱住鵸鵌,不顾一切往前跑,很快便爬到云阁门前。 云阁是每次皇家狩猎时,皇帝皇后暂时休息的地方,算作临时行宫。 “敢抢姐姐的东西,疾风,给我射死她。”文松怒指文蕊珠,又对文婉清道:“姐姐,我帮你报仇。” 文蕊珠此时正好朝云阁双膝跪下。 箭尚未射出,看到云阁前面站着的人,文松连忙制止:“停停停,前面有禁军。” “阶下何人?”两名禁军喝声如雷。 文蕊珠双手捧着鵸鵌呈上,大声禀报道:“臣女丞相府嫡女文蕊珠求见皇上,臣女寻得神鸟鵸鵌,特来献上。” 跟着皇帝,至少还能活。 禁军面面相觑,眼中犹疑警惕,看向文蕊珠的眼神冰冷肃杀,像是在看别有用心的刺客。 她被这肃杀之气压迫,额头冷汗涔涔。 身后,文婉清为首,三十余人飞奔而来,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无数御林军从云阁周围鱼贯而出,站在文蕊珠身后,手持长矛佩刀对准文松等人,杀气弥漫,俨然已是冲杀的阵形。 众人被吓得怔住,纷纷勒马。 “即刻下马!跪下,缴械不杀!”禁军冷冷命令。 被禁军气势压迫,文松和文婉清当先下马扔掉手中剑,所有人都心中不安。 禁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只忠心皇室, 对任何人都不会客气分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血腥味显然是刚刚经过一场厮杀。 文蕊珠将他们引来,便是为了借刀杀人,可惜他们终究都是官宦之子,禁军并未动手。 一个少女吓破了胆,拉着文婉清的袖子颤颤巍巍道:“文家姐姐,我们好像闯祸了。” 文松听到声音安慰道:“怕什么,就算闯祸也是文蕊珠先闯进去的,我们只是被她引诱,而且我们都是名门之后,只要说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是皇上也不会为难我们的。” 众人听到这话,稍稍放松了些。 很快身穿大红官袍的中年男人从云阁走出来,方脸长髯甚有威严:“何人惊扰圣驾?” 文蕊珠托起鵸鵌:“臣女文蕊珠。” 那人一怔,好奇问:“蕊珠?可是摘自闲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行变万神?” 诧异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文蕊珠点点头:“是。” 眼前这人是府尹衙门现任府尹独孤朗,乃断案高手。 本应铁面无私的独孤朗目光柔和,亲自将衣衫破碎的文蕊珠扶起来柔声问:“你得了神鸟,是来求赏的吗?” 文蕊珠愣住,府尹大人怎如此慈祥? 文松壮着胆抢先道:“大人,她说谎,小侄丞相府文松,神鸟鵸鵌是我姐姐先抓到的,却被她抢先冒领赏赐,她这是欺君之罪。” “嘶……” 四下抽气声此起彼伏,本就心惊胆颤地众人震惊了。 “欺君”可是灭九族的罪,他们都姓文啊。 独孤朗也没遇到过这么会作死的:“可有证据?” “他们都可以作证。”文松看向同行所有人。 文婉清:“二姐姐,平日里你喜欢什么东西我让给你也就是了,可鵸鵌不一样,你怎能如此自私?” 这话听得文蕊珠直想吐,她还是这么矫揉造作,一遇到大事就喜欢躲在别人后面装可怜。 众人却相信文松和文婉清,就算不知道真相,他们也会恭维丞相府。 文蕊珠忍着胃疼:“我也可以证明神鸟是我找到的。” 独孤朗好整以暇:“哦?怎么证明?” 第3章 借刀杀人谁不会 她将手中鵸鵌往空中一送,鵸鵌绕着文蕊珠飞了几圈,往林中飞去。 文蕊珠自信道:“神鸟有灵,它会回来的,它回到谁身边,那人便是它认可的。” “胡说,我们猎鸟自然会伤它,你给它喂食它当然亲近你,它的选择怎能当作捕获的证据?”文松愤怒站起身来,指着文蕊珠的鼻子,小小年纪煞气十足。 他又看向身旁众人:“大家说是不是,事情的经过大家可是都看着的。” “是,我们为文公子作证。” “是啊。” “我们都看到了。” 独孤朗瞥了一眼文松的手指和得意的笑容,肃然道:“谁让你起来的,跪下!” 声音低沉浑厚,鹰隼般锋利的眼神直刺人心。 宛若被人在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少年目露凶光,却还是老老实实跪下。 与她一同跪着的众人眼神动摇,他们没亲眼见到文婉清抓鸟,一时间怀疑他们的作证是不是太冲动了。 看着独孤朗如此严厉的一幕,文蕊珠忽然想起他为何会在凤凰山上。 黎都官宦子弟多骄奢淫逸,行事张狂,独孤朗今日面圣是提议整饬黎都奢靡之风的。 因此前世未来几个月,文婉清和文松在外面稍有不顺便对她拳打脚踢。 文蕊珠灵机一动:“大人有没有听说过‘指鹿为马’的典故,如今有人指鹿为马,有人趋炎附势,大人便是被人蒙蔽的秦二世,这些人在云阁门前都敢如此嚣张跋扈,臣女是鹿是马,只能全凭您做主了。” 她看向文婉清,借刀杀人,谁不会呢? 独孤朗面色古怪:“本官尚未定案,你却先埋怨起本官是非不分了。” “不敢。”文蕊珠低眉颔首:“大人,在场之人总有一些不屈服‘赵高’的正义之士,只要大人您去查问,定能问出真相,如此也避免他们被人利用犯下欺君之罪。” 犯下欺君之罪这六个字,将满地的官宦子弟吓得心突突直跳,他们纷纷后悔方才为文松和文婉清作证。 独孤朗再次愣住,这是在将他的军呢。 “大人您别被她骗了,她擅自放走神鸟,本就是大 不敬,她现在只是在为自己开脱罢了。”文松的脑子转的快,一句话便又扭转了风向。 “哼!”云阁内传出一声清脆的冷哼,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惊。 是皇后。 皇帝和皇后真的在云阁里。 文蕊珠连忙朝云阁跪下,声音虔诚地高声喊道:“臣女不敢不敬皇上,皇上是宽厚仁德的贤君。玩人丧德,玩物丧志,皇上定不会因为一只鸟而处置活生生的人,不知臣女所言,皇上以为然否?” 一句话说完,文蕊珠心跳如鼓,背后汗湿一片,雨中芭蕉般颤抖着。 据传闻,皇帝确实宽厚仁德,文蕊珠才敢如此大胆直言。 “放肆!”盛怒的女声传来。 文蕊珠觳觫。 糟了,忘记皇后是出了名的悍妇。 然而皇后却没再说话,帝王威严沉厚的声音不容置疑的传出。 “都退下,朕自有公断。” 文蕊珠愣住,愕然半晌。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不追究了吗还是事后追究? 听到皇帝皇后的声音瞬间怂了的文松立刻就想离开,却阴鸷一笑:“文蕊珠,你还不快过来?咱们一起走。” 他特意咬重“一起走”三个字,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你连皇帝和皇后都敢冲撞,我可以光明正大弄死你。 “大人!”文蕊珠情急之下向独孤朗求救。 独孤朗心里一软:“你留下,起来吧。” 文蕊珠长长呼一口气,若落在这姐弟俩手里,她会死的很惨。 独孤朗锐眸一转,看向文松姐弟:“至于你们两个……冲撞圣驾,罚磕二十个响头,尔等方可离去。” 铁面无私的独孤朗生平第一次公器私用。 文蕊珠瞪大凤眼。 独孤大人竟在为她出头? 文松圆脸涨红,抿嘴倔强着不动:“大人您……明明是大家一起来的,你为什么只处置我和姐姐?” 文婉清可怜楚楚:“臣女并没有冲撞皇上啊。” 独孤朗眯眼:“怎么,你们想抗旨吗?” 被卖的众人恨恨看了一眼文松,连忙死道友不死贫道地催促起来。 “快磕头。” “文松你别犹豫了。” “你们不磕头我们谁都走不了 。” 曾经拥趸他们姐弟的人,成了给他们致命一击的毒箭,催促的声音宛若对他们公开处刑。 他们从未如此屈辱过。 文蕊珠就站在他他们面前,他们若磕头,岂不也算是在给文蕊珠磕头? 双手撑地,嘴唇被咬出了血,倔强和不甘让他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众人的目光宛若最锋利的刀刃,提醒着他们。 抗旨的后果并不是他们能承受的,含着屈辱姐弟二人缓缓低头,额头轻轻触地。 文蕊珠善意提醒:“知道什么叫响头吗?” 头顶的声音宛若致命重锤,锤碎了姐弟二人最后一丝自尊。 文婉清并不是能屈能伸之人,于是身体颤抖着抬起头,目光怨毒地瞪着文蕊珠,像是要将她挫骨扬灰。 再次低头,她脑中光芒一闪,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文蕊珠心头渐渐升起的快意戛然而止。 真晕还是假晕? “姐姐!” “大人这……” 独孤朗眼神轻蔑,面色阴沉的摆摆手,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文松连忙抱起文婉清,众人乱七八糟的跟着离开。 文蕊珠身体虚弱地晃了晃,禁军下意识扶她一把。 恰逢装晕的文婉清趴在弟弟肩头睁开眼,正看见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 自己和弟弟虽然丢了面子,文蕊珠却是得罪了皇帝,被“押”入云阁面圣。 希望她不要死得太轻松。最好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片刻后,鵸鵌衔着细叶飞了回来,落在文蕊珠肩头,她微微一愣,眼圈微红。 鵸鵌将口中翠绿细叶,喂食幼鸟般塞入她嘴里,又用翅膀捂住了文蕊珠的嘴,动作一气呵成,神态依旧是神俊而优雅。 细叶入口即化,文蕊珠只感觉到一片清凉入喉,身体瞬间增添无穷气力。 并未看到细叶的独孤朗大为稀奇:“它竟真认你为主了?” 文蕊珠苦笑:“大人现在相信神鸟是我抓的了吗?” 独孤朗长叹,若事实如此。 那么,方才文松姐弟颐指气使的指责,官宦子弟信誓旦旦作证的场面,岂不真切演绎了一回何为“指鹿为马”吗? 第4章 定下目标就得死? 他面色凝重的进入云阁,文蕊珠被留在门外。 很快,皇帝的声音传出:“不愧是丞相嫡女,有胆气又聪慧,你既抓到了神鸟,朕会重重赏赐。” 文蕊珠连忙跪下谢恩。 独孤朗走出来,朝她柔声道:“方才太子殿下亲自为你作证,皇上已将鵸鵌赐给了你,你好好照顾它。” “送给我?”小心将鵸鵌抱在怀里,文蕊珠惊喜不已,又震惊道:“太子殿下?” 她与这世的太子殿下并不相识,他怎会替她作证?若有可能,她希望此生永远不要再遇到太子殿下。 神鸟鵸鵌不是皇帝点名要的吗?为何赐给她? 今日发生的一切与前世走向完全不同,或许…… 独孤朗点头:“回家等着陛下的赏赐吧。” “是!”死里逃生,又得皇帝赏赐,想改变命运,必须得仗势,皇帝无疑是天下最大的势。 文蕊珠告辞:“那臣女就先退下了。” 独孤朗盯着她的脸,欲言又止,仿佛想透过她看别的什么人。 文蕊珠等了一会儿,见独孤朗始终没说话。 前世听闻独孤朗终生未娶,是因为倾慕她的母亲,如今看来,传言不虚。 想了想,她问道:“大人,皇上会怎么处置文婉清姐弟?” 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她问的是这个问题,独孤朗没想到文蕊珠报复心思如此重,他笑了笑道:“公开处置。” “谢大人告知。”文蕊珠再次屈膝行礼,放心得走了。 天空变得阴沉,文蕊珠心情却格外的好,有前世记忆,她自信自己可以因此改变未来,报仇雪恨。 前世她从凤凰山回家后无人问津,除了时不时被欺负折磨之外,倒没什么风浪,直到哥哥文爵年后连中六元,庇护于她,府中便没人再打她。 与哥哥相依为命的三年,虽然生活艰苦,她却很知足。 从今天开始,她就用三年的时间,改变前世被当作棋子的命运,扭转被妹妹联合外人凌虐致死的结局。 “嗖!”的一声尖啸将她从回忆中惊醒。 一箭羽穿过重重树影,直射她眉心。 她眼瞧着那箭飞驰而来,下意识要躲避,身体却像是被人抽干了血液般 无法动弹。 一瞬间她万念俱灰,方才定下目标,转眼就要死于非命吗。 为什么老天待她如此刻薄。 “嗖!” 又是一声响动,从文蕊珠右边劈来,她眸子艰难转动,眼角余光只瞥见一抹黑莲般绽放后快速移动的寒芒,寒气锐利直逼耳侧,宛若金石之力炸开。 “呵呵!”文蕊珠苦笑。 不曾想她竟被人如此看重,短短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居然有两拨人杀她。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铮……” 迅疾而至的寒芒击在箭身之上,利箭断为两截,落在文蕊珠怀里,与此同时她眼前被一片森冷的黑云阻挡,再抬头是一个身姿伟岸的男子,黑色披风烈烈翻卷。 直刺灵魂的寒气扑面而来,文蕊珠宛若瞬间置身冰河中瑟瑟发抖。 这伟岸男子居然仅凭一指便断了利箭。 他竟是来救她的。 文蕊珠余悸未消,被男子笼罩,明明寒意浸骨,她心底却觉温暖,谁知尚未放松,异变突生。 “嗖嗖嗖”几箭接连不断破空而来。 文蕊珠被恐惧占据,双手抱头躲避。 下一秒,她身体一轻,寒气四面八方将她包裹。 猛地打了个寒战,她震惊发现自己已被男子抱在怀中。 公主抱的姿势,男人的左手揽住她的膝弯,右手却并没有揽紧她的肩。 如此一来,她便如无根之萍,不稳之下本能地抱住男人的脖子。 这实质性的接触让她浑身又是猛地一哆嗦。 这人……太冷了。 男人宽大的兜帽将发冠和眉眼遮得严严实实,脸上还蒙着黑巾,神秘又危险。 怀中鵸鵌飞起,而后稳稳落在男子头顶,目空一切。 就在文蕊珠抱住男子脖颈的那一刻,无数缥缈又真实的画面在男子脑海中爆开,被冰冻的血液似乎瞬间沸腾,冷与热两极相冲,他僵硬当场。 他震惊看向文蕊珠,无数张她的脸,在他脑海里放大,灵动娇媚,活色生香,仿佛倒影着前世今生。 “保护她!” 脑海里一声呐喊似乎穿过了重重岁月,跨过了万水千山,惊雷般响彻耳际。 险险躲过三支利矢后,他终是虚脱无力,单膝跪在地上。 胸膛处 是“嘭嘭嘭”的心跳声,女子的心跳,将他的心也砸得生疼。 他拼尽全力去拥抱女子,女子娇软的身子却还是被摔在地上。 这一刻,他仿佛失去了所有。 “你没事吧。”文蕊珠爬起来关心恩人。 冰冷伟岸的男人给她亲人一般的熟悉感。 “别动,他还没走。”男人声音沙哑提醒,只一句话像是穷尽心力。 文蕊珠惊慌四顾,没多想就朝他扑了过去,不自量力地牢牢抱住他的头,将他护在怀中。 这几乎是本能,连她自己都惊讶自己为何会这样做。 男子额头措不及防被柔软包裹,好不容易蓄在口中的气息瞬间溃散。 瞳孔骤缩成千疮百孔,女子单薄娇躯软烈如火却要护他周全的一幕,像是发生过无数次,无穷幻影般惑了他的心。 “主子!” 黑布包裹的马车靠近,车夫一言难尽地看着紧紧相拥地两个人,他家主子额头所在的位置似乎有些……流氓。 良久良久,西风卷起落叶,几乎要将相拥的两人埋葬,这两人居然还没有分开的意思。 车夫眼神渐渐诡异。 文蕊珠一心护人,精神高度紧绷,一时间不知箭矢何时来,她不敢松开怀里的人,生怕自己松开的间隙害了他。 男子则是心旌摇曳,他……挣脱不开。 亦或是诡异的不想挣开。 他觉得他堕落了。 “那个……刺客已经走了,主子……这位小姐您……”挠了挠后脑勺,车夫一时语塞,觉得自己像个打鸳鸯的棒子。 文蕊珠仿佛刚刚发现还有别人,她抬头茫然看向车夫。 车夫继续挠头。 她忽然松开手,宛若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般跌坐在地,而后看着半跪的男子,慢慢红了脸。 “方才……方才情急失礼,还请公子恕罪。” “小女子丞相府嫡女文蕊珠,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此恩小女子暂时无力回报,还请公子告知名姓,小女子日后有能力,定然报答。” 文蕊珠说话渐渐流利,她站起身来,深施一礼以示感激。 车夫扶起伟岸男子上了马车,马车门关上的瞬间,那只露出一双桃花眼的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 “不必。” 第5章 能结霜的无情公子 “进来。” 不必是不用报恩,进来是让她上车。 文蕊珠踟蹰,下意识道:“男女授受不亲,小女子……” 想起方才这女子抱着主子的场景,车夫险些笑出声来。 “进来!”公子不耐。 看了看四周,文蕊珠道:“我想……” “你想跟刺客在山下碰面吗?”公子声音沙哑无力,却噎死人不偿命。 打了个哆嗦,文蕊珠默默爬上了马车,活着最重要。 只是男人都是这般翻脸无情的吗? “嘶……” 倒抽一口冷气,马车里的温度刺骨的冷。 “离我远些,旁边有狐皮毯子。” 公子说话间,寒意透过面罩溢出凝如实质的冷气来,马车里的温度又冷了几分,她顺从地裹上毯子。 “公子您的身体……”她眼睛忽然瞪大,公子右手心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依旧在颤抖。 难怪……方才他的右手没有揽紧她的肩,原来是受了伤。 为了救她,他竟弹指断箭,这是何等的魄力。 他……为什么要救她? “禁声。”察觉文蕊珠似有无穷问题,他先下手为强阻止,说完后闭上眼,眉宇间尽是懊恼不解。 文蕊珠只能闭嘴,压下满腹疑惑和好奇。 马车门再度打开,车夫将双脚抓着断箭的鵸鵌放进来。 神鸟将断箭丢给文蕊珠,自己则是蹲在她肩头休息。 文蕊珠观察箭,什么也看不出,于是便看向桃花眼紧闭的公子,琢磨这人的身份。 直到马车停在相府角门,公子说:“你该下车了。” 她仍是没琢磨出公子的身份来历,却琢磨出这公子并不想与她有什么牵扯的意思,对她很是戒备。 公子虽然戒备,却是好人,她只需记恩即可。 “不管如何,公子都是小女子的恩人,无论何时何事,公子知会一声,小女子定会报答。” 她朝公子深施一礼,下了马车。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这公子便是她今生不想见到的人,是她前世的夫君,她护了七年的傻皇帝,如今的太子殿下。 看了眼相府角门,担心有人堵她,凭着记忆找到隐蔽的狗洞钻了进去。 车夫惊奇:“主子,文二小姐哪像锦 衣玉食的千金,倒像是寄人篱下的孤女。” 公子心中无来由一阵酸涩,心疼得难受。 车夫好奇:“主子,您为何如此在意文二小姐?” 在意吗?公子不确定。 他前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现在是储君太子。 他在雷电中清醒,睁眼便遭遇荣王刺杀,他有前世记忆,只是因毒性猛烈他没撑过两年便成了痴傻,痴傻后的记忆宛若被蒙上了一层纱,怎么也看不清,想不起来。 想起那单薄的身影宛若风一吹便倒下的弱柳,太子殿下担忧道:“你说她会不会被家人责罚?” 公子说完,惊觉话中的不妥,他今日为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投去太多心神,自己身中剧毒,尚且险象环生,真是荒谬。 车夫看了一眼狗洞:“文家便是再不规矩,也不敢打皇上赏赐的人,主子就放心吧。" 公子桃花眼眯起,冷嗤一声:“多嘴!” 车夫心里委屈,这不是主子你先问的吗? 他不敢再多嘴,驱车离去。 文蕊珠小心翼翼捧着鵸鵌,东拐西绕走到她的院子前,推开门,还没松口气,便看到文婉清和一众丫鬟婆子坐在院子里。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可让我好等,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捆了。” “你们干什么!”文蕊珠挣扎逃走。 “你竟敢抢三小姐的神鸟,还胡言乱语冲撞皇上,夫人发话,一定要重重处罚,让你记住文家究竟是谁做主。” 被撸胳膊挽袖子的婆子们按倒在地,鵸鵌被惊飞走,她搬出皇帝:“我没有冲撞皇上,我没有抢文婉清的鸟,方才皇上金口玉言要赏赐我,圣旨马上就到,你们放开我。”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婆子们却笑得更鄙夷怜悯,粗鲁的动作丝毫未停,很快将文蕊珠五花大绑。 文婉清冷笑着走过来:“呵呵,我本不想打你,可你偏偏搬出皇上,你以为没人看到你被禁军押送云阁?还想要赏赐,哼,凭你也配?” “将她抬到祠堂,先打二十,不,五十板子。” “我说的是真的,你会后悔的……唔!” 文蕊珠被堵了嘴,被婆子们抬往祠堂,她的这身板怎能经得 起五十板子。 “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响起,文蕊珠被堵了嘴,无论是疼痛还是冤屈,都无法喊出口,二十多板后,她便疼晕了过去。 你们——会后悔的。 泼水也没将她泼醒,有人去请示主母。 “夫人发话了,既然晕了,剩下的板子便改成罚跪祠堂三日。” 下人们粗手粗脚地将文蕊珠拖到祠堂,重重锁上门。 深秋的夜格外的冷,文蕊珠被疼醒,宛若被千刀万剐后置身冰山火海中忽冷忽热,鵸鵌温暖的小脑袋蹭了蹭她的鼻子,示意她吃掉地上的果子。 “这是你特意为我找的吗?” 鵸鵌点点头,直接叼起果子送入文蕊珠面前。 她艰难动了动手指,接过放入口中,果子入口,她便感觉疼痛减轻许多。 她不知道皇帝的赏赐昨晚为什么没到,但她知道君无戏言,皇帝金口一开便相当于圣旨,不论发生什么变故,这赏赐总会到。 她不认输,她要等赏赐下来,让这些欺负她的人付出代价。 吃完所有的果子,她感觉舒服了些,缓缓睡去。 第二日一早,随丞相入宫的侍卫文雀先一步回府,直往墨泉阁面见主母。 “家主传话,今日皇上在大朝会因‘指鹿为马’之事训斥三小姐和四公子,赏赐二小姐,御前刘公公正在来的路上,请夫人领二小姐准备接旨受赏。” “什么?”三人同时震惊。 文雀离开之后,主母严厉看向女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她怎会有赏赐” 连忙抱住母亲的胳膊撒娇,文婉清不敢隐瞒,将昨日发生的一切如实告诉母亲。 “……我们临走的时候她被禁军押着,弟弟也看到了。” 文松:“是啊母亲,不仅是我,还有许多公子小姐都看到了。” “你们两个惹事精。”主母并没有斥责,而是警告二人:“不管什么原因,这是皇帝的赏赐,我去让人准备衣服首饰,给她装扮一番,你父亲不知此事,你们切记别惹事。” 出了墨泉阁,文婉清便将母亲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面容精致的少女因嫉妒而小脸扭曲。 文蕊珠凭什么得到皇上的赏赐。 她不配! 第6章 浴火后才算真正重生 一堆乱梦中,几乎濒死的文蕊珠陡然惊醒,睁眼便是熊熊烈火,嗓子眼痒的难受不知吸入了多少烟尘。 鵸鵌用翅膀捂住她的鼻子,破锣嗓子大的刺耳。 “咳咳!着火了,咳咳咳……走水了!救火啊——” 她也跟着呼叫求救。 火是从左侧窗户烧起来的,已经蔓延道祠堂内的帐幔和灵牌,正梁上已经窜上火龙,只剩门口未曾烧着,不过看情况也坚持不了一时半刻。 忍痛爬到门边,正看到一抹深紫色的微胖身影。 “救命啊——走水了——咳咳咳咳……” 桐油,她闻到了桐油的味道。 深秋本就天干物燥,有桐油助燃火势蔓延极快,文蕊珠艰难抱着一个灵牌用力砸门,门外上了锁,以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力度根本无无济于事。 这才刚回来第二天,死亡再次笼罩这她,上天对她何其苛刻。 还没等到陛下的赏赐,却等来了大火。 她不能死。 艰难将燃烧的令牌放在门锁缝隙中,她决定将门锁烧毁,这样一来,她还有机会冲出去。 背后伤口再度裂开,她咬牙忍着,撕下被血水浸湿的衣衫,捂住口鼻阻挡烟雾,她一边静静等待着大门燃烧起来,一边心惊胆颤地观察着摇摇欲坠的正梁。 “快来人啊,救火,大家快来救火——” 此时,文蕊珠已经快将门闩烧掉了。 嘈杂的救火声中,文蕊珠透过火焰空隙看向门外,一身红色蟒袍手持拂尘急匆匆赶来,正是宫中太监,身边丞相陪同,不远处是几个太监和禁军,他们抬着一箱子的赏赐。 看来,是皇帝的赏赐到了。 来的真及时啊。 目光在人群中寻找,很快找到一抹深紫色身影,文蕊珠冷笑几声。 主母,文婉清,文松,欺负她的人都到齐了,很好。 门外刘公公愤怒咆哮:“什么?你们居然连查也不查便杖责文二小姐,还罚她罚跪祠堂?岂有此理,太子殿下亲眼看见文二小姐捉到鵸鵌,这这,这可是皇上赏赐的人,你 们竟敢如此对她。” “呵呵” 文蕊珠听到笑了笑,听到“太子殿下”这几个字,她笑不出来了。 今日她若能逃脱,便是浴火重生,如此移开她便会被皇室关注。 三年后皇帝去世,太子继位,难道她还要再嫁太子一次? 不,她不想再过任人摆布的日子。 于是她看着烧红的灵牌,微微发怔,火苗跳动的瞳孔中,眼神越来越坚定。 “嘶……”钻心的疼痛使她浑身颤抖,口鼻中血腥味越发浓重。 她烧毁了自己的脸,此生便注定与太子无缘。 “里面怎么没有声音,二小姐是不是已经,已经……”满身潮湿的下人说出大家认定的事实。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响起,众人瞬间看向房门处。 熊熊烈火中,房门从里面砸开,一个浑身浴血的女子惊猿脱兔般破门而出,跨越火海稳稳站定,背后是吞吐的火焰,像是怨魂在火焰中重生,震慑人心。 得到消息刚刚赶到的太子殿下看到这一幕呼吸一滞,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画面。 画面里的女子与文蕊珠长着一样的脸,肤容娇美,绝色倾城,烈火中护着他的模样令她动容。 而此时的文蕊珠脸上血肉模糊,半张脸因烧伤而鼓起水泡,俨然已面目全非。 看到这一幕的文婉清脸色瞬间煞白,而后晕了过去。 “哗!” 一桶冷水猛地泼来,浇灭文蕊珠身上乱窜的火苗,她内烧外冷,身子晃了晃软到在地,宛若雏鸟般瑟瑟发抖朝刘公公嘶哑道:“救命,救我……” 泼水的护卫感觉犯了错,连忙蹲下查看文蕊珠的伤势,因太热他衣襟松开,露出里面红色羽毛状的胎记。 刘公公下意识弯腰扶着她:“文二小姐还活着,快叫大夫。” 喘息间,文蕊珠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惧的东西,抬起手指着一抹深紫色衣袍的微胖身影:“你为什么放火,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从小你就抢我的东西,我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文松!为什么烧我!” 恐惧化为怒气,愤怒的文蕊珠满脸血泡狰狞无比,声音嘶哑却穿透人心。 文松被吓得后退两步。 “不是我,不是我!” 丞相脸色一变,斥责文蕊珠:“你胡言乱语什么?” “父亲,我亲眼看到文松刚刚来过,满屋的桐油味,您难道想说这是天干物燥,自然起火吗?”愤怒之下,一向胆小懦弱的她连丞相也顶撞起来。 她重生回来还不到十二个时辰都险死还生多少次了? 兔子急了也会跳墙咬人,何况是她。 丞相不敢置信,那个从来小心翼翼地女儿,怎么变得如此戾气十足了? “老爷,您是知道的,松儿他胆小,杀鸡都不敢怎么可能放火,二小姐怕是被熏坏了脑袋不清醒,不如先送她回屋治疗吧。”主母端着处变不惊的架子,一句话便否定了文蕊珠的指证据。 文蕊珠:“我脑袋很清醒,刘公公,我说的都是真的,请您为我做主。” 刘公公只是过来传个旨,万没想到还要帮忙审案,好在他虽不是六部朝臣,却见多识广眼神毒辣。 他的目光落在文松脸上的一瞬间,便看出文松紧张之下的心虚。 丞相瞪着这个都快不认识的女儿:“文蕊珠,你现在重伤之下胡言乱语为父不怪你,他是你弟弟不是你的仇人,你不要胡乱攀咬!” 丞相下意识护着文松,责骂文蕊珠。 凄然一笑,文蕊珠凉薄道:“父亲,你真的了解弟弟吗?若他现在不是心虚,当场便会给我一耳光,您为了保护她,连嫡亲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吗,你对得起我娘的在天之灵吗?” 最后一句话仿佛刀子般戳进丞相的心口,他看着文蕊珠那血肉模糊的脸,喉头梗塞着说不出话来。 刘公公趁机朝随行禁军道:“搜他身上都有什么。” 两个禁军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对文松进行了仔仔细细的搜查。 周围是仍旧在奋力灭火的下人,灰尘和泥泞将众人包裹,水龙局的人开始用水龙呲水,火势已经渐渐控制。 第7章 证据确凿还想包庇,她不许 “刘公公,他身上有桐油的味道。” “后摆有被什么东西划破的痕迹。” “他手心里有……油胶。” 其中一个禁军掰开文松的手,另一个禁军则是跑到祠堂西侧,拎出来一个铁环扣紧的木桶来,铁环的钩子上挂着几片深紫色丝线。 “我,我这是刚刚为了救火不小心沾染的,衣服也是方才弄破的。” 文松拼命想将自己的手抽回去,却被禁军握紧。 “你手上的桐油油胶乃是特别浓的桐油干了之后形成的,而这种桐油一般浮于最表面,若非最初接触桐油的人,是无法形成油胶的,你认不认。” “啊……” 文松的手被禁军往上一提,四根手指被狠狠往下掰,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他双膝直接跪地:“疼,放开我。” “招还是不招?”不得不说隶属于皇帝的禁军根本不给任何人面子,哪怕是丞相公子,他们该用手段便直截了当的使用。 禁军每说一个字,就加重手上的力度,文松脸上肥肉颤抖:“招招招,我招!” “招什么?” “是我放的火,是我倒的桐油。” “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死我和姐姐栽赃的事情就会被人知道,皇上赏赐的东西,怎能给一个贱人,我们……我……” 主母抱着禁军和文松的手良久,终于将禁军的手掰开。 虽然不惧怕丞相府的势力,但终究男女有别,当女人不要脸的时候,男人总要顾着自己的体面,于是禁军顺势放开了文松的手。 反正该问的也已经问出来了。 刘公公:“姐姐?” 文蕊珠痛心疾首:“为了赏赐,你们就要对我赶尽杀绝,呵呵,父亲,你听到了吗?” 丞相脸色铁青,死死盯着文蕊珠,仿佛在怪她为何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说出来。 文蕊珠冷冷回视。 不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您会给我做主吗? 文松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受伤的耗子般捧着自己受伤的手,鼻涕眼泪瞬间飚出:“母亲,好疼,好疼啊……” 主母则是捧着他的手, 泪眼婆娑:“老爷,松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他平时都很乖巧的,这次只是因为仰慕皇上,这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以后不会了。” “我再也不敢了!”文松顺势认错。 “呵呵呵……”文蕊珠冷笑两声,声音沧桑嘶哑:“放火的人委屈可怜,唯独我这个被烧的人活该受罪,主母,您一句‘以后不会了’便想为他遮掩,若人人都用这一招,要官府做什么,要王法做什么?” “你闭嘴!”主母眼神威胁,煞气十足。 重生一世,文蕊珠不会再惧怕主母的警告。 “难道您早就知情,所以才会为文松遮掩,才会看到文婉清晕倒便立刻将她保护起来?”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文婉清所在的位置,只见主母身边的田妈妈正和几个婢女要将之抬走。 刘公公:“站住!” 田妈妈脸色几变,看着拦路的禁军,这才停下。 “给咱家泼醒她,好好审问,方才文松说漏了嘴,放火之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禁军听令,顺手接过下人手中的水桶,直接泼在文婉清脸上。 “咳咳……” 文婉清咳嗽几下,身体瑟缩着睁开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又打了个哆嗦,目光瞬间找准主母的位置,乳燕投林般朝主母扑了过去。 文蕊珠:“文婉清你就这么怕被禁军审问?” 文婉清连忙将双手藏在背后,生怕被禁军抓住。 这一系列的动作,刘公公几乎肯定她方才并没有昏迷。 “刘公公,根本就不用审,他们便不打自招了,自从凤凰山上我得到神鸟鵸鵌之后,文婉清和文松便意图抢夺,为了赏赐更是撺掇主母对我动刑,还试图烧死我私吞赏赐,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文婉清还以为自己装的很好,指着文蕊珠的鼻子:“你血口喷人。” “证据确凿,认证物证具在,文婉清,你敢拒不认罪,咱家这就奏请皇上详查。” 丞相闻言瞳孔一缩,绝对不能惊动皇帝。 既是人证又是物证的文松躲在母亲怀里哭的 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文婉清想要反驳,却被丞相瞪了一眼,心头猛地瑟缩了一下,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你的那点心思早已被看出来了,想少受罪一会儿拼命哭知道吗?” 话音落,文婉清眼角委屈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文蕊珠挣扎着跪在地上,忍着撕裂的剧痛朝丞相磕头:“我知道父亲从来不疼我,自从母亲走后您更是看也不看我一眼,但我也是您的女儿啊,若母亲还在,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母亲才走五年,您这么快就将她忘记了吗?” 刘公公怜爱地扶起文婉清:“好孩子,你放心,就算丞相不念旧情,咱家也会禀明皇上,替你做主。” 说着,朝身旁的小太监道:“将此事原原本本禀告皇上,请皇上定夺。” 丞相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离开的小太监,眉头紧锁。 不管多纷乱的朝政他都能条分缕析的很快想到对策,而此时,他看着儿子女儿,还有那一直向他求救的夫人,竟是前所未有的为难。 丞相朝刘公公歉意颔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让公公见笑了,实在是政务繁琐,我很少过问内宅之事。” 文蕊珠等着看主母三人的结局。 “但是,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乃是天理,你们两个在凤凰山上嚣张跋扈,冲撞圣驾,又在家中横行霸道不尊嫡姐,搬弄是非,甚至合谋放火焚烧家祠,如此不肖子,不罚便是对伤者不公,不惩便是对祖宗不敬。” 丞相先下手为强,给儿子女儿定了不咸不淡的罪名,亲自处置,避免皇帝再次惩罚。 同时也要将他们从独孤朗提议的整饬中抽离出来。 “来人,将这两个逆子逆女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撑过去便禁足三月闭门思过,若是撑不过去,也是活该。” “噗通”一声跪下,主母双手扯着丞相衣角哭道:“老爷,他们是您的亲生儿子和女儿啊,妾身嫁入丞相府为您执掌中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看在臣妾的面子上,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第8章 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母亲,救我母亲。” “我是相府嫡小姐,你们不能打我,父亲,你不疼爱女儿了吗?” “老爷,您不顾妾身脸面,周家对您多有提点,您就看在周家的面子上,免了板子吧。” 文婉清眼神锐利,面目狰狞,恶狠狠道:“贱婢,别忘了你只是个怀了孕被从后门抬进丞相府的姨娘,何谈嫁入。” “你……” 主母,不,周氏眼睛瞪圆,像是要吃人。 这是她最不堪的往事,最不愿被人提起的过去。 空气陡然一凝,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连半死不活的火苗也有那么瞬间的凝固。 “我娘才是父亲的发妻,正妻,我娘死后父亲并没有续弦,奔者为妾,你一日是妾,终身是妾,你生的孩子算哪门子的嫡女?” “妾生的儿子女儿欺辱嫡女,你一个姨娘半个奴婢竟对我行刑,九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矩了?” 尖酸刻薄的话语宛若满天箭羽,铺天盖地刺入相府每一个人心头。 周氏嘴角咬出了血,雍容的脸此刻狰狞扭曲。 文婉清和文松呆住了,连挣扎都顾不得了,很快被下人绑在长凳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啊……爹爹,女儿知错了。” “母亲,啊,娘,我好疼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宛若世间最悦耳的交响曲,文蕊珠看着两人痛苦扭曲的表情,心里前所未有的舒畅。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虽然遍体鳞伤,但她此时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可能是太解气的缘故,她反而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力量。 但她却不敢动,因为一旦牵扯伤口,她还是会疼的。 主母怨毒地剜了文蕊珠一眼,便朝儿子女儿扑过去,试图替他们挡板子,然而她挡了这个挡不住那个,满头华贵的金钗和雍容的衣裙在污黑的泥泞里挣扎,前所未有的狼狈。 火扑灭了,板子也打完了。 丞相目光锐利审视地看着女儿,忽然道:“你满意了吗?” 这话宛若刀子般戳进文蕊珠心窝,所有的隐忍瞬间爆发。 怔了怔,她抬头仰望着丞相,破罐子破摔道 :“父亲,罪魁祸首还没惩罚呢。”她指了指周氏。 “你别太过分。”丞相警告。 “呵呵!”文蕊珠凄然一笑,指着自己的脸:“父亲觉得女儿过份,我的脸毁了,昨日被一个下贱的姨娘杖责五十,被关在漆黑冰冷的祠堂里,没水,没吃的,没人给我医治,我身上的血染红了两个蒲团,您现在进去看看,地面灰烬下的血可还没干呢,您去看看啊!” 她像是受伤的小兽,张开尖锐的利爪,露出锋利的獠牙,试图赶走身边所有的危险。 “父亲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烈火浓烟,我撕下仅有的一块完整衣衫,用衣衫沾自己的血,让鲜血浸湿衣衫后捂住口鼻,这才没被熏死,我过份?” “呵呵,呵呵呵!不如您让我给他们也点一把火,让他们尝一尝‘过份’二字的份量?” 丞相双眼失神,浑身僵硬手脚冰冷,此时此刻,他竟说不出一句斥责的话。 刘公公不停的抹眼泪,便是禁军也震撼不已。 “哈哈哈……我过分……”文蕊珠笑出泪来,泪水混合着血水,左脸宛若被细密的一排钢针扎过,又疼又痒又麻,她忍不住伸手去抓,血泡裂开,血水如泉喷涌,这场面触目惊心,她却毫无所觉。 丞相捉住她血染的手,满脸歉然,柔声道:“是爹的错,爹会严惩周氏,绝不再让她伤你。” 所有人都转过脸去不敢直视。 仿佛根本没听到丞相的话,文蕊珠就这么哭着笑着晕了过去,宛若疯子一般。 她疯了,她多希望自己是个疯子,这样就不觉得痛苦了。 “太可怜了。” “她真的是丞相嫡女吗?为什么我觉得她像个没人要的野孩子呢。” “天呐,天天被这么折磨,是个人都会疯的。” 火龙局的糙老爷们一个个声音哽咽,那血腥凄惨的场面,他们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太医来了,都让让,太医来了……” 回宫禀报的小太监火急火燎地拨开人群,他身后跟着太医和医女。 小太监朝刘公公行礼:“听闻此惨无人道之事,皇上为彰 显皇恩浩荡,特派太医来为文二小姐诊治,并且命刘公公全权处置恶者,可先斩后奏。” 小太监没有说的是,他出相府没多久便遇到太子殿下车驾,他根本没见到皇上,这些话都是太子殿下让他转述的。 太医和医女也是太子殿下提前备好的。 因此才能来得这般快。 刘公公扫了丞相一眼:“奴婢领旨,不过丞相已经处置过了,咱家就不再处置了,总不能真把他们丢进火海里重新烧一遍。” 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丞相朝刘公公颔首:“是我越俎代庖,多谢公公体谅。” 随后,两人心照不宣地看向文蕊珠。 太医扫了一眼遍体鳞伤的少女,摸了摸她的头,把了脉开药后平静道:“文二小姐长年挨饿劳苦,身子本就虚弱,这顿板子本该直接要了她的命,又遭遇大火,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如今风寒发热,更难挺过来,若撑不过今晚,便尽快准备后事吧。” 刘公公听到“长年挨饿劳苦”这几个字,眉心便忍不住狂跳,火气翻涌,怜悯之心泛滥。 “她可是你和大庆国骄阳公主的女儿啊,你竟如此苛待她的骨肉。” 太医看了看满地灰烬:“将文二小姐送去房间吧,我要给她施针。” 管家提议道:“这里离揽月阁最近,不如先送去揽月阁吧。” 丞相一愣,点点头:“好。” 丞相府的下人们震惊。 揽月阁不是三小姐的吗?三小姐从来不让外人进她闺房的。 相府大门外不显眼的巷尾,停着一辆漆黑的马车,车里太子殿下手中把玩着温暖柔和的舍利子,良久他打开车门将舍利子递给车夫:“把舍利给周太医送去,让他一定救活文蕊珠。” 车夫急了:“这怎么行,舍利是主子的药引,您把舍利给她了,您身上的毒怎么办?” “多嘴!” 舍利子温养身魂,破祟驱邪,且能生肌愈骨,只要有一口气便能救活濒死的人。 于他而言只不过是解毒驱寒,对文蕊珠而言却是救命。 漆黑的马车一直停在角落,直到第二日黎明之前,方才离开。 第9章 她成了黎都的风云人物 服下舍利之后的文蕊珠乱梦一团。 走马灯般一遍遍回放着她死前被折磨的场景,疼痛伴随着梦境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她。 像在她伤口上撒了一又有一把盐。 “唔……不要,别碰我,疼——啊——” 凄厉的喊声直刺人心,揽月阁宛若瞬间沦为鬼域,守夜的婢女被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神明保佑。 鵸鵌舒展翅膀,从窗台飞到文蕊珠枕头上,窝在她肩窝里,毛绒绒的下巴枕着她的脖子,舒服的闭上眼。 梦中无穷幻影瞬间消失,文蕊珠终于平静下来。 神鸟鵸鵌。 山海经有言,吃了它的肉可使人不做噩梦,不生痈疽,可辟除凶邪之气。 世上知道的人没几个,文蕊珠前世养它七年,也不知道它的神奇之处。 有舍利子的温养和鵸鵌的驱邪,加上周太医的妙手和冯医女的细心照顾,文蕊珠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她脸上,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的她缓缓睁开眼睛。 目之所及是满目的绯色。 绯色的窗幔,绯色的首饰头面,床褥云被甚至连绣凳都是绯色的,文蕊珠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哪里。 “你醒了?”冯医女对她温和一笑。 “这是哪里?”她问出自己的疑惑。 冯医女一愣,诧异道:“这不是你的房间吗?”顿了顿她又道:“揽月阁。” “揽月阁?难怪……”对上冯医女疑惑的眼神,文蕊珠解释道:“揽月阁是三妹的房间,这里应该是文婉清的闺房,至于我的院子……四处漏风。” 眨眨眼,冯医女会心一笑:“丞相嫡女被妾室欺负苛待的流言蜚语传遍了黎都,一夜之间衍生出无数可怜可叹的故事,我初时看房间布置颇为奢华,还觉得外面的谣言十分不可靠,如今看来……谣言皆有出处。” 这冯医女真是个妙人。 笑了笑,却“嘶”的一声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她垂眸,惊讶自己身上的雪白里衣,忽然想到什么,惊慌问:“我身上的东西呢?” 转身从不远处的圆桌上拿起一个托盘,冯医女将之放在拔步床边沿:“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你看看可缺少了什么?” 一个半边染血半边烧焦的信封,皱巴巴的十分脆弱,显然已 经无法再打开。 旁边还有半截短箭,木质的箭身已经烧焦,只留一些灰烬在上面不停的掉渣渣。 “还好,他们没丢。” 点点头,将托盘重新放回原位,冯医女想了想,问道:“你既已经醒来,我和周太医便要回宫复命,你可有贴身丫鬟,我交待些换药和熬药的事项。” 摇摇头,文蕊珠道:“我暂时没有贴身丫鬟。” 冯医女投去一个怜悯和果然如此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这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为何过的如此贫苦。 文蕊珠回以无奈一笑。 她原本是有的。 “文二小姐,咱家又来看你了,你好些了吗?” “是刘公公。” 文蕊珠欣喜,她想起身却是一动之下浑身都疼的颤抖,冯医女拍了拍她的肩头,悲悯道:“你起不来的。” 刘公公也看到这一幕忙道:“看你精神不错,咱家就放心了,就趴着接旨吧。” 接旨的人多了,趴着接旨的还是头一个,刘公公笑的新奇又揶揄。 念完圣旨,刘公公指着屋里的三口大箱子:“这些都是皇上赐给你的,昨日是一口,今日多加了两口,这是单子,里面的东西你可要收好了。” 珠宝首饰,金银玉器无法牵动她的心,然她看到下面新加的东西,瞪大了眼睛:“千年玄参,天山雪莲,化形首乌……这,公公您是不是弄错了。” 随便一种药材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皇帝赐给她? 她自问不配。 丞相听到此处,也微微震惊:“刘公公,这太贵重了,还请公公回禀皇上,小女用不上。” 瞪他一眼,刘公公加重语气:“太……太用得到了,她这一身的伤不用些好东西怎么能痊愈,皇上说了,等二小姐的伤痊愈了,就让她入宫陪伴太子读书。” 刘公公差点咬了舌头,险些暴露太子,这些药材,都是太子准备的,且不允许他告诉任何人。 文蕊珠吓得汗毛倒竖,同时庆幸,还好,还好她毁了脸。 刘公公:“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难怪皇上拿你开刀,丞相,不是咱家说你,你扪心自问,对待二小姐和三小姐,你的心都偏到胳膊肘了吧。” 长叹一声,丞相想起今日朝会上,文武百官甚至皇帝看他的眼神,让 他毛骨悚然坐立不安,于是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朝刘公公拱拱手,虚心道:“刘公公提点的是。” 保持微笑看向文蕊珠:“珠儿,是为父对你照顾不周,你还需要些什么只管说出来,为父一定满足你。” 文蕊珠看到药材的震惊变成惊悚僵硬,呆滞的模样用受宠若惊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笑容有些僵硬,丞相柔声道:“给为父一个补偿的机会。” 昨日她发了疯似的指责父亲,如今看到父亲就有些心里发虚,父亲那么爱面子,没把她打死居然还这么柔声细语。 他也疯了吗? 怯怯半晌,文蕊珠根本不敢提太过分的要求:“能否将碧桃,和露还给我,她们是母亲给我准备的贴身丫鬟。” 碧桃与和露与她同岁,跟她一起长大,没了母亲和哥哥的庇护,一年前这两个丫鬟被罚去洗衣房做苦工,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丞相脸上的笑容消失,吩咐一声去找,便坐在一旁神色凝重的自我反省。 气氛瞬间压抑。 见刘公公和丞相都在,冯医女不顾气氛道:“公公,小姐已经醒来,周太医今日还要回东宫照顾太子,丞相大人若想拟补父女之情,不如请个大夫放在家里,也方便照看。” 丞相恍然大悟,连忙派遣管家,广而告之,重金聘请医术高明的大夫为文蕊珠治疗。 一夜之间看了无数丞相府闹剧的黎都众人,民间市井对文蕊珠的遭遇大肆同情,他们不顾身份,义愤填膺地将丞相府欺负文蕊珠的人全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见到这聘请大夫的告示,这才对丞相大人少了些指责。 “肯定是那不检点的二姨娘周氏,仗着丞相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内宅,欺负正妻留下的女儿。” “我听说大公子文爵便是被排挤走的,好在丞相将他送去白鹿洞书院念书,如若不然……” “周家也算世代书香,怎么教出了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只可怜了相府嫡女要被一个妾室如此作践。” 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了黎都风云人物的文蕊珠,看着衣衫破烂,蜡黄枯瘦的两个贴身丫鬟,泪水忍不住溢出眼眶。 主仆三人抱头痛哭。 刘公公于心不忍,朝冯医女点点头,默默离开。 第10章 私闯闺房 丞相让人给碧桃、和露两个丫鬟准备干净的衣服,又告诉文蕊珠他已经罚周氏禁足三月,日日抄经十篇赎罪,并好生关心了她一番,这才离开。 他前脚刚走,文蕊珠便对两个眼圈通红的丫鬟道:“你们今晚立刻把这些赏赐拿出去,全部存入百业钱庄。” 两个丫鬟听话地点点头。 冯医女不解:“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财不露白。”敷衍一句,文蕊珠无奈摇摇头,东西放在别人的房间里,等她被赶出去的时候,她一根丝绦都带不走。 只有放在百业钱庄她才安心。 不担心钱庄贪墨,因为钱庄的主人是十国声名鹊起的飘渺公子所创,飘渺公子财富不知凡几,又淡泊名利,处事公正令人信服,只要存进百业钱庄的东西,除非拿着凭据,否则天王老子也取不出来,是天下公认最安全的钱庄。 冯医女挑挑拣拣拿出七八种药材后,对文蕊珠道:“这些需要入药,你放心,我不会让人看出他们的价值。” “你不是也要走吗?”微微一愣,文蕊珠见她前后不一的举动心中疑惑。 冯医女笑道:“我改变主意了,在宫里也是伺候人,不如在外面自由些。” “你不回去没事吗?”宫里是想不回就不回的地方吗? 冯医女淡淡道:“没事。” 文蕊珠沉思,宫里从来不是自由的地方,那么背后驱使她留下来的究竟是谁呢? 她身体虚弱精神不济,还没想明白便沉沉睡去,很快乱梦一团。 站在窗台上充当装饰物的鵸鵌见此,熟练的趴在她颈窝间,这一觉睡得断断续续,迷迷糊糊,直到深夜。 月上中天,浩夜中星罗棋布,所有人都睡熟了。 一道漆黑的身影掠过揽月阁,直接打开紧闭的窗户翻入闺房。 月色掩映下,床上单薄的女子手臂裹着厚厚的绷带,宛若干尸般躺着,淡淡的药香混合着挥之不散的血腥气,侧脸白色染血的绷带下是模糊的血肉。 他的心像是被人猛地揪住,痛的他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人儿像凝聚的云团,那么美好又那么脆弱。 伸手想要触碰 她完好的半张脸,瞬间被一只鸟嘴咬住手指:“嘶……” 黑衣人影吓了一跳,连忙缩手,谁料鸟儿咬着他的手指不松,翅膀扑扇着发出响动,他连忙把鸟卷入怀里。 鸟儿离身,熟睡中的文蕊珠顿时被噩梦席卷。 身怀八月的她腹中空空,里面被灌满了冰冷的空气,她的两个儿子一个碎了头骨,一个断了腿,地上还有一团没成型的婴儿,面无表情的呼唤着她,朝她靠近。 血海中瞬间卷起无穷幻影,她被剖腹的画面,儿子凄惨的叫声,在她耳边响起,她似乎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疼痛,冰冷,乌鸦和秃鹫过来叼走她身上的肉,她身体痉挛着,怎么也驱散不了眼前的血色。 最后映入她眼前的是文婉清和武清那阴鸷扭曲的笑脸。 “啊……别打他!” “疼,滚开!滚开!”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听到动静,正在搏斗的一人一鸟同时愣住,鸟儿松开了尖锐的嘴,飞回文蕊珠肩窝,凄厉绝望的嘶吼瞬间消失。 文蕊珠泪流满面。 神鸟鵸鵌张开翅膀,警惕眼前男人。 男人伸手,它就张嘴欲啄,男人无奈道:“我不是坏人,我只想过来看看他。” 神鸟依旧警惕。 “你对她倒是忠心耿耿,她脸上有泪水,若不擦去不利于伤口愈合,我不伤她,我是来照顾她的。”男人指了指文蕊珠泪痕犹在的眼窝。 神鸟绿豆眼转了转,警惕更高了。 一人一鸟对峙,双方按兵不动。 闺房空气温暖,男人缓缓拿下遮脸的黑巾透气,看着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儿,他既担心又无奈。 谁知鸟儿看到他的脸,当即收拢翅膀,安心窝在文蕊珠颈窝,鸟嘴搭在她脖子上,仿佛认可了他。 男人一愣,随后连忙付诸行动,帮文蕊珠擦拭泪水。 他是尊贵的太子殿下,从小到大没做过服侍人的事,然给眼前女子擦泪,却十分熟练,仿佛做过了千百万次。 看着伊人脸上的泪痕,他平静的心湖瞬间波涛汹涌。 他一定缺失了许多记忆,如若不然对她如此恋恋不舍,欲罢不能。 坐在 床边看着她渐渐舒展的睡颜,左边是恐怖丑陋的血肉模糊,右边是枯黄干瘦的熟悉面容,太子殿下目不转睛的盯着,直到天快亮才离开。 自此之后,两月有余,他夜夜都来。 握着她越来越柔软的小手,他看着熟睡的人儿,苦笑一声:“周太医定是骗我的,纵然你体内的舍利能缓解我身上的寒气,但我的心为什么越来越疼呢?” 看着越来越娇艳的红唇,鬼使神差的他想吻上去。 似乎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上插刀般的疼痛。 然而对上神鸟警惕的黑头眼和长长的利嘴,他生生忍住了。 这一切,夜夜好睡的文蕊珠丝毫没有察觉。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冯医女仿佛如她所言那般,只是为了自由留下来的,并没有被人指使,照顾她的时候格外用心仔细,让她根本挑不出错处。 然而,这样养伤的好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自从文蕊珠听到碧桃说,周氏亲自为丞相做了一桌子的菜后,她便知道周氏要反击了。 这日冯医女取下她身上的绷带:“果然好药的效果就是明显,这才两个月,溃烂的皮肉就像剥了壳的鸡蛋,恢复得比受伤之前还光滑白嫩。” 文蕊珠自己穿上衣服 “可惜小姐不仔细照顾自己的脸,不然……” 烧伤的创口已经结痂愈合,只是脸上弯弯曲曲宛若一条条蚯蚓盘踞的场面还是让人害怕,冯医女想继续治疗,被她阻止了。 “文蕊珠,你霸占我的房间那么久,伤好了还赖着不走,真当自己是相府的主人了吗?” 绯色身影踹开房门,手中握着马鞭,身后跟着十多个丫鬟家丁,面色清冷傲慢。 “你的脸毁了,皇上早把你给忘记了,父亲也已经很久没来看你了吧,文蕊珠,你没想到吧,父亲最爱的女人是我娘,最疼爱的女儿是我,只要我在父亲面前撒个娇,他便什么都同意了。” 文蕊珠心中冰冷:“是吗,那恭喜你了。” 这一刻她深深体会到杀人不死,必遭恶报的后果。 文婉清柔嫩素手指着门外厉声道:“现在,你们都给我滚出揽月阁。” 第11章 相似的胎记 站在灰尘遍布的华宝阁前,文蕊珠长叹一声。 这里曾是华宝瑞彩无数的阁楼。 如今除了房顶上那蒙尘的琉璃瓦,便是连窗纱都被人揭走了,只剩下满目疮痍。 “小姐,今晚我们怎么挨过去啊。”碧桃万分担忧今晚的处境。 文蕊珠淡然处之:“我们简单收拾一下,先熬过今日,明天再想办法。” 和露:“咦?冯医女去哪里了?她方才还在呢。” “不用管她,她本就是太医院的人,会自谋生路的。”若真如冯医女所言,她只想找个安身之所,那现在或许已经可以自由了。 无论如何,她总是有去处的,总比跟着她强。 三人开始打水收拾房间,文蕊珠的闺房只剩下一个罗汉床和几个潮湿的被褥。 找了些碎布将门窗粘起来防止漏风。 然而,便是房间不漏风,深冬时节,天寒地冻,没有炭火和被褥也很难熬过冬夜。 文蕊珠躺在罗汉床上,两个丫鬟则是躺在地上,因为床实在是太小了,无法容下两个人。 临睡前,文蕊珠放走鵸鵌:“鵸鵌,你去一趟皇宫。” 鵸鵌坚决摇头。 “不是让你去送死,只是想让你在皇帝面前飞一圈,希望皇帝看到你能记得我。” 被从揽月阁赶出来的时候,她看到管家站在文婉清身后便知道,这府中人大部分都是周氏的走狗,她想绕过这些人求见父亲简直是难如登天。 而且父亲对她,也并非一味宠爱,甚至并不将她放在心上,只有惊动皇帝,才能扭转这一切。 文婉清,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心软。 深夜年前的第一场雪纷纷落下,先是零碎小雪,随后是鹅毛大雪。 没有了鵸鵌在身边守护的文蕊珠噩梦连连,梦中是挥之不去、斩之不绝的魑魅魍魉叫嚣着欺凌她和她的孩子,她像是被困在死前那场惨绝人寰的凌虐中,被困在那方寸之地般,无法挣脱孩子被从肚子里剖出来的痛和绝望。 孩子们的惨叫和嚎哭将她的心一次次撕裂。 一抹黑影提着火炉悄无声息飞入相府,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揽月阁,一番寻找之后,来到了华宝阁门前。 他站在雪中驻足良久,眼中划过一抹厉色,随后寻着凄然 惨叫声走到文蕊珠闺房。 看着在薄被中瑟瑟发抖、陷入噩梦纠缠的文蕊珠,他的心猛地揪起。 放下火炉,绕过两个丫鬟,他坐在床边。 没有鵸鵌的阻挠,他毫无顾忌得将文蕊珠拦在怀里。 为了安抚陷入噩梦的文蕊珠,他抱着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吻了她的唇。 双唇碰触的一瞬间,熟悉的感觉蔓延全身,尘封的记忆在他脑海里豁开一个口子,无数画面冲进他脑海。 有温暖的洪流冲入他全身四肢百骸,脑海里的绝美女子温柔缱绻。 “姐……姐?” 漂亮的桃花眼中露出些许迷茫,薄唇吐出这两个字,男子再次看向文蕊珠的眼神格外怜悯。 亲吻显然无法缓解文蕊珠梦中的痛楚。 那一声声呼痛和求救,宛若顿顿的刀子缓缓凌迟男子的心。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受苦。” 这念头冒出来的瞬间,男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第二天文蕊珠起来的时候,感受着屋里并不太冷的温度微微发呆,坐起身来只觉得心口格外的疼,昨夜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她心有余悸。 “小姐,您的唇怎么肿了?”碧桃满脸好奇。 “是不是屋子里长久没住人,有虫子啊。”和露收拾被褥顺口接话。 摸了摸唇,果然是又肿又胀,抿抿嘴觉得没破皮,她笑道:“看来今天我们还得再仔细打扫一下屋子。” 她也认为自己被虫咬了。 走出房间,看着门外银白的世界和依旧在飘落的鹅毛大雪,她讶然道:“下雪了!” “是啊小姐,瑞雪兆丰年,明年我们一定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和露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正说着,大门敲响。 “定是饭菜来了,我都快饿死了。”碧桃欢快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失望回来,手里端着一碗凉透了的青菜汤和三个馒头,两碟馊了的萝卜丝。 “小姐,他们欺人太甚,这么冷的天竟给我们送来残羹冷菜。”碧桃几乎要哭出来。 “我去找他们。”文蕊珠皱眉,径直走到门口推开门。 两柄大刀阻拦了她的去路,护卫厉声道:“夫人有令,二小姐不可出华宝阁半步。” “夫人?哪里来的夫人?”无名之火暴 起,文蕊珠怒上心头。 这一刻她只想尽快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相府的正牌夫人早死了,现在的掌家主母便是夫人,怎么?你不服?”远远的,文婉清身后跟着丫鬟家丁缓缓走来,神情得意,一身华贵的纯白狐皮袄子将她衬托的格外娇美可人。 文蕊珠看着这样张扬跋扈的少女,心中暗恨,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文婉清凑近文蕊珠的耳边问道:“告诉我,皇帝的赏赐被你藏在哪儿了?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让你吃好吃的。” “我若不说呢?” “那我就只能先饿死你,再去找那些赏赐。”文婉清瞄了一眼华宝阁凄惨的环境,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哼,就算我在这里打死你,也没人会知道,更不会有人在意。” “我可是皇帝赏赐的人,你敢?” “有何不敢,这两个月皇帝派人来看过你吗?没有!如今你已经成了黎都城中的笑柄,一个毁容的女人,只会给家族带来羞辱,父亲早已厌弃了你,只等你自生自灭呢,我若是你,干脆上吊了结了自己,免得被人嘲笑。” “好,我告诉你,皇帝的赏赐我都给了父亲,你想要,父亲一定给你。” 既然她见不到父亲,就让文婉清帮她传达吧。 文婉清狐疑:“你会把那么好的东西给父亲?我怎么没听到任何消息,你难道是在诓我?” “父亲如此宠爱你,赏赐在不在父亲那里,你一问便知。”文蕊珠神色清冷,顿了顿她道:“我将那么多赏赐都给了你,你是不是也得给我些东西。” 说着,她揪住文婉清的领子,三两下将她身上的狐皮袄子扯下来。 文婉清一时间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文蕊珠会那么流氓,连忙挣扎起来。 “刺啦……”丝制的衣服经不住拉扯,文婉清屋内也有炭火,外出有狐裘,因此里面的衣服便穿的薄了些,如此更显身体轻盈妙曼。 她衣领被文蕊珠扯开,露出里面绯红绣着娇艳牡丹的亵衣来。 无意间瞥见她心口处有一个红色的胎记,文蕊珠一愣,又加重了力度去扯她亵衣,将整个胎记纳入眼底。 这胎记,她有印象。 只是为什么文婉清会与那人有一模一样的胎记? 第12章 太子要挑选伴读? 碧桃与和露被小姐的举动惊呆了,见三小姐的丫鬟乐蓉和乐瑶冲过来,两人也连忙保护小姐。 “小姐,你,你是不是冻傻了,怎么能扒三小姐的衣服呢?” 一行六人乱成一团,慌乱间文婉清推开文蕊珠,六人分开,文蕊珠却抓着狐皮袄子不放。 “赏赐归你,狐皮归我,如何?” 文婉清衣衫凌乱,恼羞成怒之下冷哼一声,被丫鬟护着离开。 “文蕊珠,若我发现你骗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华宝阁大门被再次关上。 “小姐,方才吓死我了。”和露拍了拍心口,满脸心有余悸。 文蕊珠恍惚:“或许我真的是冻傻了,他们怎么可能有关系呢?” “谁和谁有关系啊?” 想到那个胎记,文蕊珠目光幽深,事实若真如她所想,那么文婉清和周氏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您这次骗走了三小姐,三小姐问过老爷后定会来找您麻烦的,我们该怎么办呀。”和露泪水盈盈,手足无措。 “不如我们逃出相府吧。”碧桃提议。 摇摇头,文蕊珠笑道:“她不敢质问父亲,因为她怕父亲见到我,但她发现被骗之后,定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现在要等的,是皇帝的人。” “可是皇上如果不派人来怎么办啊?” “应该会来吧……” 希望鵸鵌精明些,将皇帝的人引过来。 中午的饭依旧是冷硬的馒头,文蕊珠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算着到底是谁会先来华宝阁。 “给我开门!” 尖锐的少年声音传来,文蕊珠捧着馒头站起身来,有些诧异来的居然是文松。 走出闺房,果然看到文松踹开大门,身后跟着文婉清。 “你们又想干什么?”文蕊珠咽下馒头,冷声问道。 “你根本就没把赏赐给父亲,却来诓骗姐姐,你安的什么心?”文松怒指文蕊珠。 文蕊珠:“是父亲告诉你的?你叫来父亲与我对峙,我明明给了。” 文婉清:“还想诓骗我们请来父亲,你休想,说,东西是不是在华宝阁?” “我说了你们也不信,何必再来问我。”文蕊珠无奈耸肩。 “姐姐,别跟她啰嗦,我们搜一搜华宝阁就知道了。” “我不许你们再动华宝阁的任何东西。” 文蕊珠张开双臂,阻拦他们闯门,然而她力量微薄,加上和露也无济于事,两人很快被丫鬟婆子推倒在地,十分狼狈。 “圣旨到……” 一个尖锐的声音将兵荒马乱的场面震慑,空气仿佛凝固了般。 刘公公肩头站着鵸鵌,身旁是咬牙切齿的碧桃,身后跟着几个抬着箱子的小太监,他站在门口环顾四周,眼神肃冷。 他不理解相府为何会发生这样混乱的场面。 文蕊珠被人按在地上,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正在簌簌掉渣的硬馒头,两个婆子正压着她,抬手准备掌掴。 文婉清和文松则是站在院子里,其他丫鬟婆子则是在华宝阁里翻箱倒柜。 良久,刘公公拨开众人,扶起文蕊珠:“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闯进我的院子,要抢走皇上赏赐给我的东西。” 诧异看了眼连窗纱都没有的破旧阁楼,刘公公愕然:“你的院子?” “嗯。” “那揽月阁……” “那是文婉清的院子,我只是暂住养伤。” 刘公公:“……呵呵。” 丞相玩的好一手瞒天过海啊。 又见文蕊珠心疼的拍掉馒头上的泥,刘公公表情僵硬问:“这馒头……?” 文蕊珠将馒头藏起来不说话。 和露哭道:“这是我们的午饭,小姐太可怜了,脸上的伤还没好,每天只能吃馒头充饥,还是放了好几天的硬馒头,呜呜呜呜……” 她放声大哭,刘公公朝文蕊珠伸出手来。 文蕊珠疑惑抬眸。 “馒头给咱家,咱家替你讨回公道。”刘公公一脸正气。 “刘公公要讨什么公道?”丞相的声音传来,几步便走到刘公公身边,抱拳施礼。 刘公公举起被啃了一半的馒头质问丞相:“咱家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怎的到了丞相府,便屡屡有种长见识了的感觉,丞相府就是这么养女儿的?” 丞相呆住,环顾四周,良久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华宝阁怎么变成这样了?” 碧桃连忙跪下将一切如实禀报。 丞相怒不可遏,几步走到文婉清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个逆女,你口口声声说已经悔过要改过自新,你就是这么改过自新的?为父让你回自己的房间,不是让你欺辱你姐姐的。 ” “啊……”文婉清捂着脸,跪地求饶:“父亲,您饶了女儿吧,女儿不是故意的,是文蕊珠先戏弄我的。” “闭嘴!” “来人,将这两个逆子逆女关柴房思过。” 翻了个白眼,文蕊珠“呵呵”一笑:“又是老一套。” 眉心跳了跳,丞相全当没听到文蕊珠的嘲讽,他朝刘公公道:“都怪我一时心软,还请公公不要将此事告诉皇上。” 刘公公指了指身后的箱子,举起圣旨道:“咱家只是来传旨的,无意窥探丞相府家事,不过,丞相能保证府里就没有别人的眼线吗?” 丞相汗流浃背:“谢刘公公提点。” 顿了顿他看着文蕊珠道:“是为父思虑不周,这些日子又忙于朝政,疏忽了你,这样吧,即日起,揽月阁便归你了。” “我不要。”文蕊珠摇摇头,她看着华宝阁道:“华宝阁是母亲的院子,我哪里也不去,父亲若想补偿,不如将揽月阁的东西都搬过来,再将华宝阁恢复如初即可。” “恢复如初?” “是啊,父亲难道忘记了,母亲当年在的时候华宝阁是怎样的光景吗?被周氏挪走的东西,可都是母亲从大庆带过来的陪嫁之物,您是不是早已不记得了?” 丞相默然片刻,道:“为父允了。” 刘公公适时拿出圣旨,没打开直接递给文蕊珠:“再过半个月就是腊八节,届时太子会出席宴会挑选伴读,皇上请文二小姐赴宫宴,丞相若真想补偿,不如将二小姐脸上的烧伤尽快治好。” 文蕊珠心中一紧,摸了摸脸,决定坚决不能把烧伤治好。 刘公公指着四口箱子:“这是皇上赏赐的衣服首饰,吃穿用度都有,别委屈了自己,咱家就先告辞了。” 文蕊珠抬眸与刘公公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交汇,眼神里只有他们才懂的笑意。 “是,臣女谢皇上恩典,恭送刘公公。” 今日刘公公之所以一入相府便直接来到华宝阁,乃是她先让碧桃从狗洞爬出去等着刘公公车马到来,好抢在丞相来到之前引他来此。 刘公公显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却没有戳破,反而摆出一副护着她的模样。 文蕊珠自然感激万分。 她却不知道,真正护着她的人,还在相府外面等消息。 第13章 报恩和报恩是不同的 相府外不起眼的拐角处,安静的停着一辆漆黑的马车,车顶被白雪覆盖,半黑半白宛若棺材般诡异。 刘公公出了相府便快走几步上了马车。 车内烧着红彤彤的碳火,太子殿下和冯医女在车中等他。 “殿下,奴婢已经按照您说的提点丞相了,想必相府聘请大夫的事宜不会再被搁置。”行了个礼,刘公公恭敬站在马车内。 “嗯。” 点点头,太子殿下朝他伸出手来。 刘公公疑惑:“什么?” “馒头。”太子殿下冰冷的声音像是刀刃般锋利。 听出太子殿下心中不快,刘公公从袖子中掏出被啃了一半的硬馒头,试探道:“方才那一幕您看着呢?” 桃花眼一抬,眼中威慑如刀锋闪着幽芒,刘公公连忙闭嘴。 冯医女问道:“殿下,奴婢已经暴露还回去吗?” “回去,替我照顾好她,有什么短缺的直接去东宫般。”太子殿下将腰间玉佩递给她,接着问:“父皇赏赐的东西她究竟藏在哪里?” 冯医女:“百业钱庄。” 太子殿下眉宇舒展:“原来是那里。” 刘公公默然许久,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如此在意文蕊珠。 “殿下,您为何如此在意文蕊珠?” “报恩。” 刘公公:“……?” 冯医女更加费解,什么恩需要殿下让出舍利子? 殿下您干脆以身相许得了,奴婢就是陪嫁的丫鬟,还省得被人提防。 文蕊珠并不需要谁以身相许,却非常需要人手。 她此时坐在从揽月阁搬来的贵妃以上,手中抱着鵸鵌,看着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家丁丫鬟们搬来抬去地布置她的闺房。 看着绯色的床褥帐幔她觉得十分扎眼,朝碧桃道:“这些东西太鲜艳了我看这不舒服,碧桃你跟和露分了吧。” 正指挥家丁摆置鎏金多宝梳妆台的碧桃一愣:“这些都是好东西,怎么能给奴婢呢?” “我不喜欢,替我找些素色的,不要绯色。” “是!”碧桃觉得主子不是不喜欢绯色,是不喜欢三小姐才会迁怒绯色。 面前忽然走过去一个身材壮硕,孔武有力的身影,那 人和另外五个人同时抬着精致笨重的拔步床,拔步床的重量压得他们额头青筋暴突。 文蕊珠的目光一直随着那身影移动,这人,便是她冲出火海后往她身上泼水的中年护卫。 梁青山。 放下鵸鵌走进闺房,看着众人困难的摆放拔步床,她坐在一边煮了茶,倒一杯出来:“你们都下去吧,梁护卫留下。” 梁护卫一愣,朝文蕊珠拱手:“二小姐有何吩咐。” “两个月前是梁护卫一同冷水扑灭了我身上的火苗,说起来也算救命之恩,一直未曾当面道谢,还请梁护卫喝了这杯茶,全当我报恩了。” 走出去的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羡慕。 梁青山宠辱不惊地看着她,眼神诡异。 “那是属下分内之事,二小姐不必客气。” 文蕊珠双手端着茶杯,往他面前送了送,一双眼殷切地看着他。 梁青山抬手正要接。 文蕊珠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手中茶杯倾斜,温热的茶水泼了他一身。 “我不小心绊到地上的东西了,梁护卫没事吧。” 她伸手去扯梁护卫衣领。 今日暴雪,梁青山本来穿的很厚,但是搬了几趟重物早已热出了满身的汗,臃肿的袄子已经脱掉。 因此文蕊珠抓紧他的衣领一扯,原本就有些松垮的衣襟便被轻松扯开。 文蕊珠目光盯着他心口的红色羽毛胎记,脑海里雷鸣闪电不断炸响。 真神老爷啊,她这是发现了怎样惊天动地的秘密。 “二小姐你干什么?”梁青山推开文蕊珠,快速整理衣服。 文蕊珠:“救命啊,非礼啦……” 她一边叫一边将自己的衣服搞乱。 院子里的丫鬟家丁和护卫瞬间冲了进来。 “呜呜呜,我不过是想敬梁护卫一杯茶,你竟敢如此放肆,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鞭笞二十。” 文蕊珠一边假哭,一边控诉,那衣衫凌乱的样子像是被人欺负惨了。 再看梁青山,衣衫也是乱的,他脸色铁青,双手握拳:“二小姐诬陷我?” 没人敢动手。 文蕊珠哭得更委屈了,她边哭边道:“去请老爷,请老爷为我做主。” 刚下朝的丞相 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便被管家叫去华宝阁。 丞相看着文蕊珠哭哭啼啼的脸,一边是狰狞恐怖的伤疤,一边是我见犹怜的柔弱。 “父亲,你要为我做主啊,梁青山轻薄我。”文蕊珠跪到丞相脚边哭诉。 梁青山:“我没有,老爷她……” “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丞相将文蕊珠扶起来,看着满院子瞪大眼睛看好戏的人,他从管家那里听了经过,看出文蕊珠想立威立足,便没再过问。 当即道:“方才发生之事我已经听说,在相府,珠儿是我的嫡女,你们的主子,便是无意冲撞了小姐也是以下犯上的罪过,就按珠儿所言,鞭刑二十以儆效尤。” 梁青山脸上不服,却没再说话。 丞相已经给了他台阶,告诉所有人他不是故意冲撞,但二小姐要拿他立威,他是下人,只有敢怒不敢言。 梁青山是丞相府的护卫首领,勤勤恳恳十几年,在下人中颇有威信,他的地位虽然比不上管家,但却守着相府出入门户,因此,便是管家也得对他礼让三分。 丞相觉得文蕊珠挑选的这个立威对象十分绝妙。 既能立威,又能震慑。 文蕊珠道:“父亲,他冲撞女儿,行刑怎能悄无声息,不如请来周氏和三小姐一同观刑,不然女儿心里……” “好。” 鉴于中午文蕊珠对他处置文婉清的不满,丞相心中有愧,当即答应。 她想震慑便震慑吧,左右他也不能总是让人欺负文蕊珠。 中堂,丞相和周氏以及几个姨娘并文婉清纷纷到场,管家说明详细后,命人将梁青山押了上来,扒下外衣,令他跪在雪地里。 丞相的贴身侍卫手持马鞭,开始行刑。 “啪!啪!啪……” 每一鞭子落下,瞬间皮开肉绽,梁青山闷不吭声,是条硬汉。 然而梁青山上衣被拿走的瞬间,周氏面色瞬间扭曲,紧张的双手绞着手帕。 文婉清则是看到梁青山心口的胎记,惊讶的瞪大眼睛,不可思议良久转头看向周氏。 周氏躲避她的目光,文婉清脸色瞬间煞白,晕了过去。 将这一幕看得清楚,文蕊珠心中冷笑。 第14章 我要他 “小姐晕过去了。”乐蓉手忙脚乱地去拉文婉清。 周氏:“快将三小姐抬去墨泉阁。” 怕文婉清被送回柴房,周氏趁此时机将她弄回自己的房间。 丞相默认。 随着一阵兵荒马乱,二十鞭子终于打完,梁青山的目光一直在文婉清身上,眼里的关心和心疼是无法作假的。 没人注意这一幕,文蕊珠却看得分明。 心情复杂地回到华宝阁,却见冯医女居然已经回来。 “冯医女怎么回来了?”文蕊珠好奇,她并没有调侃的意思,只是不解。 行了礼,冯医女道:“昨日我被吓到了这才出去,还请小姐恕罪。” 和露不忿道:“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姐,你别理她,她不讲义气。” 朝和露摆摆手示意她退下,文蕊珠猜测:“我被赶出揽月阁的事,是你告诉了刘公公?” 单凭鵸鵌,很难有今日的效果。 冯医女一愣,低头却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认了,多亏你搬来救兵,才让我摆脱困境,如今我被苛待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传出去,父亲为了相府脸面也不会再让人随意欺负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谢谢你了。” 和露惊讶的张大嘴巴,看向冯医女的表情由鄙夷转为敬佩:“对不起冯医女,我以为……” 冯医女模棱两可的认了:“我也是尽本分而已。” 文蕊珠:“你既然回来了,是打算继续跟我吗?” 冯医女既然是刘公公的人,又对她很好,她也没必要针对她。 “是。”冯医女点点头。 “好,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这里就是你的家,当然,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回你主人那里。” 冯医女没想到文蕊珠那么开明,明知她有问题也不盘问,瞬间心生好感。 “你说,一男一女身上有同样的胎记,除了血亲关系之外,有没有可能是巧合?” 缓缓摇头,冯医女笃定道:“不会,身上有同样胎记的必定是直系血亲。” 经冯医女肯定,文蕊珠确定,周氏嫁给丞相之前并不干净。 吩咐碧桃时刻注意揽月阁和墨泉阁的动静,她 开始琢磨如何打听周氏入丞相府之前的事。 当年周氏便是凭着有了丞相的骨肉才得以进门。 也因此文婉清只比她小半岁。 若她肚子里的骨肉根本不是丞相的,那么当年……当真是好心机啊。 第二天一早,文蕊珠换上昨日刘公公送来的一套淡紫衣裙,准备去拜见父亲。 相府里的人都被周氏收买了,她问不出什么,必须出门打听。 谁料管家先一步敲开了华宝阁的大门。 管家道:“二小姐,老爷请来了大夫为您医治,让您先见见,请冯医女帮忙把关,选一个医术好的留下来为您治疗烧伤,以免误了腊八宫宴。” 文蕊珠:“……好。” 七八位大夫排队进入,有老有少,其中一个年轻人,白衣书生打扮,容貌俊美,身材高俊,站在一众灰扑扑的医者中很是扎眼。 文蕊珠不免多看了他几眼,那书生对上她的目光温和一笑。 文蕊珠微微愣住。 这笑容怎么有几分前世傻帝的影子。 “见过二小姐。”众医者行礼。 其他人都是弯腰,唯独那书生拱拱手行了个文人问候礼,脸上的微笑却晃了她的眼。 文蕊珠恍惚了一下,目光微暗:“不必客气,劳烦诸位医者。” 说完,她回了闺房,躺在拔步床上伸出一只手来。 大夫们依次入内为她诊脉。 其中三个看都没看她脸上烧伤便夸下海口能治好,她直接让人撵出去。 随后进来的是个老先生,身材精瘦,精神矍铄,他诊脉后直接将一个纸条塞入文蕊珠手里,避开管家和冯医女,说需要回家研究研究药方,才能确定能否完全治好。 看到上面的内容,文蕊珠震惊无比。 那纸条上写着,他是骄阳公主旧部,请她有令直接传往御春堂。 母亲的旧部?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居然还在黎都等候命令吗? 眼眶蓄满泪水,还来不及感慨,那年轻人便提着药箱进来。 见她红着眼睛,年轻人一愣,没急着把脉,而是微微倾身拱手:“在下白芨,见过二小姐。” “白芨,哪个芨?” “白芨性涩而收,得秋金之气,故能入 肺止血,生肌治疮,乃是一味中药。” “看起来白公子颇通医理。”不咸不淡的赞一声。 白芨伸出三根冰凉的手指搭在她手腕上,摸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你能治好我脸上的烧伤吗?”下意识的问一句,文蕊珠心里有些烦躁,这张陌生的脸,却让她有种看到前世夫君的感觉。 “这……这个……”白芨凝重道:“小姐脸上的烧伤虽然严重,却受创面积小,并非被梁木砸中,亦非火苗直接烧着,这一点从小姐秀发完好便可看出,小姐应当是不小心用脸蹭到了着火之处……” 他每说一句,文蕊珠脸色就凝重一分。 难道他看出自己脸上的烧伤是自己弄的了? “……呃,这个治疗烧伤的方法也有很多,可以外敷,针灸,内服,若这些都不见效,还可以试试换皮……” 听出白芨声音里的紧张,还有那背书般平稳的语调,文蕊珠当即打断他的话:“就你了。” 她看向管家:“白公子听上去十分博学,手法也多,你去告诉父亲,我要他一个就可以,其他的就送出去吧。” 管家没想到二小姐挑人不看医术只看皮相,这白芨一看就是个学艺不精的半吊子,只会背一些医书,他身上哪有半点给人看过病的样子? 白芨怔住,看向文蕊珠的目光越发幽深,眼底翻滚着滔天巨浪,一个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回响。 我要他,我要他,我要他…… 一抹微笑溢出唇角,白芨无声无息地笑了,笑容有些憨,有点傻。 文蕊珠看着他揉了揉太阳穴,不知为何右眼突突直跳,跳的她心神不宁。 “冯医女,你带他下去先教教规矩。” 冯医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片刻还是点点头:“……是。”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教太子殿下规矩。 “太……咳,大夫,请随我来。” 白芨像是被勾走了三魂七魄般,整个人都是晕的,完全没听到冯医女的话。 冯医女扯了扯他衣角,拿起他的药箱,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 房中四人三个都是心不在焉的,因此没有人在意白芨和冯医女的小动作。 第15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鵸鵌扑闪着翅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钻到文蕊珠怀里。 抚摸着鵸鵌漆黑的羽毛,她醒神道:“有你陪着我就好。” 她刻意不去想前世的夫君,然而有那么一个笑容相似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牵挂在意。 此刻的太子殿下有皇帝皇后的保护,就算是个傻子,应该也会过的无忧无虑吧。 算了,不想他了。 她也曾有母亲疼爱。 母亲……母亲的旧部还在,她得想办法联络上他们,用三年的时间报完该报的仇恨,挣钱,争权,然后……浪迹天涯。 “碧桃。”她朝外面喊了一声。 碧桃胳膊上绑着襻膊走进来。 “你先别收拾了,替我去一趟御春堂。” 拿出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信,交给碧桃,并告诉碧桃偷偷从狗洞出去,别让人发现。 御春堂竟是母亲的旧部。 脑中光芒一闪,她记得前世腊月中旬黎都会发生一场莫名其妙的瘟病,感染者无数,其中不乏王侯公卿,其中有一味药材缺失,导致那味药材一两便价值百两银子。 “鵸鵌,我记得你会寻找药材。” 她双手捧着鵸鵌,双眼认真地看着鵸鵌的黑豆眼试图跟她交流。 “俺会。” 文蕊珠左右看看,再看看鵸鵌并没有张嘴,她以为自己是幻听。 鵸鵌黑豆眼眨了眨,扑棱着翅膀:“俺天生就会找药材,你不信?你想要什么,俺给你找。” 声音直达心底,文蕊珠愣住,受惊似的将鵸鵌扔了出去。 好在鵸鵌会飞,没被摔在地上。 “你,你你你……” 文蕊珠语无伦次,她忽然想起,就是这声音当初在祠堂将她唤醒。 嘹亮,怪异,有种鹩哥说话的强调,她当时还以为自己是做梦。 “大惊小怪,吾乃神鸟鵸鵌,鹩哥都会说话,凭什么俺不会。”鵸鵌像是能看透她的想法,站在文蕊珠膝上,傲娇仰头直视她。 文蕊珠惊悚后仰,可她本就躺在床上,脑袋瞬间撞在床框上。 “咚!” “嘶……”文蕊珠捂住脑袋,这一撞,反而将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撞没了。 她都能重生,一只鸟儿会说话有什么奇怪。 抱起鵸鵌,将脑袋贴在它胸膛,文蕊珠闷声道:“我竟然直到现在才知道你会说话。” 前世养了鵸鵌七年,这鸟儿连叫都不会叫一声。 “咳咳,那个……文小姐尝尝在下熬的药。” 白芨的声音很是突兀的出现,他奇怪地看着文蕊珠将鵸鵌放在脸上的古怪行为,心中忍笑。 文蕊珠身体一僵,这一刻她有种就让鵸鵌长在她脸上吧的期望。 鵸鵌嫌弃:“俺才不想长在你身上呢,谢谢。” 你又不会飞。 扑棱着翅膀,鵸鵌飞走了,继续回到它经常站的窗户上。 文蕊珠的表情这一刻很精彩,羞恼和挫败交加,更让她震惊的是鵸鵌真的能听到她心中所想。 白芨目光错也不错一下打量着她:“文小姐在想什么?” “想你。” 文蕊珠看看他手中的药,只见药碗微微抖动,里面的药汁差点溢出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回答有歧义。 懊恼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她继续道:“我在想你为什么能把喝药说得跟喝粥一样随意。” 方才他让她尝药的语气仿佛再说“尝尝在下熬的粥”一般寻常。 白芨面色平静,心情却跌宕起伏。 想他堂堂太子,一天之内被人调戏两次,每次都是心潮澎湃想入非非,他觉得自己的定力已经所剩无几。 文蕊珠没去接药碗,随口问道:“腊八之前能不能将我的脸治好?” 白芨沉默,他虽然久病成医,但跟真正的医者还是有差距的。 见他神色,文蕊珠放心了:“那就好。” 接过药碗,她一口干了,笑道:“接下来就辛苦你了,不用担心,治不好我也不会怪你。” 她特意给自己选了个医术不精的,就是不想治好脸上的疤。 避免父亲再找来医术高明的大夫,她决定配合白芨。 等脸上的伤疤经过一年半载成了老疤,便再也治不好了。 如此,她便能全身而退。 轻轻笑了笑,笑容自嘲又有些空灵和得意。 这世上如此费心保护脸上伤疤的女子,她也算是天下独一份了。 将药碗递给白芨,白芨却没有接,而是眼神呆滞迷离地盯着她。 白芨的心难以抑制地 猛跳了几下。 文蕊珠那一笑,脸上一般狰狞,一半缱绻,超然的神色更是惑了他的心。 脑海里绝色倾城的容貌再次浮现,许多旖旎美妙的画面令他心神摇曳。 “你笑起来真好看。” 白芨脱口而出。 “是吗?那你可以多看看。”纵然毁容了,她脸上依旧自信。 刚走进来的和露听到这些话,脸色一变,冲进来接过文蕊珠手中的药碗,怒气冲冲地朝白芨道:“出去,别以为你是大夫就可以胡乱说话。” 白芨诚恳道:“确实很漂亮,小姐应该多笑笑,若是没毁容,小姐一定是绝色倾城的美人儿……” 话没说完,他就被和露连推带踢地赶了出去。 正收拾东西的冯医女透过窗棂看到这一幕,双手忍不住发抖。 却见她家太子殿下委曲求全地双手合十朝和露说好话想要进去,被和露拦得死死的,不开心的转身离开。 冯医女天塌了般闭上眼,告诉自己非礼勿视。 见和露气冲冲地回来,文蕊珠道:“你也不必生气,我并不在意容貌长相。” “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那白芨也不知道是不是傻还是没长脑子,他那话不是往您伤口上撒盐吗,而且……” “而且他开口闭口出言调戏,一看就是个不正经的浪荡子,讨好你定然是有所图谋。” 文蕊珠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不用放在心上,而且如今这世上还有个人夸你家小姐我长得漂亮,太难得了,小姐我很受用。” 和露欲言又止,良久她趴在床边道:“要夸也是我和碧桃夸,他又没见过您以前的样子。” 顿了顿她道:“只有我和碧桃知道,小姐你是最漂亮的,不,夫人才是最漂亮的。” “你还记得母亲?” “嗯,我记得,夫人待我像亲生女儿,我和碧桃比您小,夫人总是让我们多吃长身体的红烧肉,可是您还是比我们长得高。” 揉了揉和露的脑袋,文蕊珠有些恍惚,前世今生的时间加起来已经十多年了吧。 她都快忘记母亲的长相了。 “好了好了,说得我都有些伤感了。” 门外去而复返的白芨默然站着,思绪万千。 第16章 毒性发作了 “别哭了。” 文蕊珠不想让自己陷入太多的伤感中,笑着下了床。 她就这么任由自己脸上的伤疤暴露在空气中,与和露一起径直往父亲的苍梧斋走去。 “父亲,腊八快到了,女儿想出去置办些胭脂水粉。”她朝丞相倾身行礼。 丞相看了一眼她狰狞的左脸,眉心拧起。 “想要什么东西让管家去置办。” “父亲,都是女儿家的东西怎可劳烦管家去置办。” “婉儿病了,周氏正在照顾她无暇分心,你若不喜欢管家,可以派丫鬟出去,总之,你脸上的伤没好之前,为父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文婉清病了?”文蕊珠诧异。 不耐摆摆手,丞相不想多说:“风寒而已,你下去吧。” 叹了口气,看在丞相任她处置了梁青山的份上,文蕊珠没再纠缠。 离开苍梧斋,回华宝阁的路上,无意间看到梁青山正缓慢地往墨泉阁方向去,文蕊珠连忙跟上。 然她走了几步便没了梁青山的身影,她朝和露道:“你去打听一下梁青山进入相府前后的消息,事无巨细。” 文婉清应该是得知真相后吓病了,所以梁青山忍着病也要去墨泉阁探望她。 如此青天白日的,他们当真没把丞相放在眼里。 雪还在不停的飘,时而大时而小,回到华宝阁时,文蕊珠的头已经白了。 冯医女帮她抖落满身满头的雪:“小姐饿了吗,厨房刚送来晚饭,有羊汤呢。” 文蕊珠看看院中石桌旁,正在雕刻着什么的白芨,大雪中他白衣白头宛若雪人,她诧异道:“他在干什么?” 不冷吗? 冯医女嘴角抽了抽道:“白大夫说要给鵸鵌做个架子。” 文蕊珠看了看站在窗户上的鵸鵌,愕然半晌:“是我的疏忽,但他为什么不在屋里做?” “他说外面敞亮,雪景很好。” 这回轮到文蕊珠嘴角抽了抽:“你确定他脑袋没问题?” “呃……看上去没问题。” “随他吧。” 吃了饭,文蕊珠烤着烧红的碳火等消息。 鉴于上次没有一举将文婉清和周氏弄死,这才有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变故,这次,她要将所 有的证据都牢牢掌握在手中,再将他们一击必杀。 斩草不除根,祸患无穷。 她重生一次回来除了报仇,是要找到另一种活法,而是不是跟他们玩过家家的。 揉了揉太阳穴,她深深感觉自己在害人之事上没什么建树,以至于算计个人都不太精通。 太消耗心力。 和露带回来的消息并没有什么用处。 好在碧桃说御春堂所有人都愿意帮她查探周氏的消息。 大雪连下了几天,白芨便在院子里捣鼓了几天,而文蕊珠脸上的伤疤没有丝毫变化。 文蕊珠看着屋里精致的站架,藤编圆环,还有像模像样的鸟巢,不由问道:“他又在做什么?” 正往圆环上缠铃铛的冯医女顺口道:“这可能是白大夫的兴趣。” 太子殿下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没想到连木匠活也能做得那么好。 “哦,倒是个不错的兴趣。” 跟前世的傻皇帝爱好一样,除了爱鸟儿,便是爱做各种鸟儿的用具,甚至还会做精巧的机关鸟。 这日傍晚,白芨看着文蕊珠喝下药后,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道:“过两天腊八宴就开始了,我没治好你的脸,这个送你。” 金光闪闪的半张面具,半弧形的结构像是鵸鵌的尾羽,可以别在发间固定。 “我并不想戴。”文蕊珠看了一眼表示没什么兴趣。 “这里面我粘了层薄棉很暖和,而且把面具打得极薄,小姐不用担心重量……”顿了顿,白芨满眼期待道:“你带上一定很好看。” 目光流转,文蕊珠觉得看不透他,却并不讨厌他。 在他温和浅笑中,期盼的眼神注视下,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我给你戴上。”白芨上前几步道。 一旁服侍的冯医女放下伸出的手,看自家太子殿下的眼神越发诡异。 绣凳上的文蕊珠缓缓抬起的脸,白芨目光对上那清澈的眼睛,越靠近他的手便越无法控制的紧绷。 面具缓缓落下来,文蕊珠闭上了眼。 白芨小心翼翼地将卡扣别在她秀发上,再帮她整理面具的角度。 纤长弯曲的睫毛微微颤抖,扫在他无名指上,白芨身体微僵,定了定神继续调整角 度,冰凉的手指碰触到女子白皙温暖的琼鼻、侧脸。 这是他第一次距离醒着的女子如此近。 女子如兰的气息洒在他手背上,白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诱人饱满的粉嫩红唇上。 他忽然觉得有点热,心脏狂跳不止,体内气息也跟着不稳,难道——毒性又发作了? 感受到男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文蕊珠疑惑睁开双眼。 却见男人收回手,后退两步问:“还行吗?” 文蕊珠将脸转向铜镜,不由为之惊艳。 金色的半面妆像是鵸鵌的化身,轻盈闪烁的鵸鵌尾翼盘旋在她发顶,最长的那根羽翼上还缀着金丝流苏。 面具贴着肌肤,温暖柔软,一点缝隙也无,倒像是直接在她脸上雕刻出来的。 “很合适,你的手真巧,就算不当大夫也可以养活自己。” 文蕊珠由衷夸赞。 白芨强压不适:“你,你喜欢就好。” 自然合适,这是他每天晚上对着她的脸调整过无数次的结果。 文蕊珠:“我很喜欢,你想要什么赏赐,我能帮你的都可以帮你达成。” “我不要赏赐。”白芨一溜烟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文蕊珠疑惑:“他怎么了?” 冯医女摇摇头:“不知道。” 一抹身影跃出丞相府,直奔东宫。 太子殿下拿掉面具,找到周太医道:“缓解的药还有吗?” 东宫瞬间忙乱起来。 周太医吓了一跳,连忙为太子殿下把脉:“怎么回事?这么快就毒发了?不应该啊?” 听脉半晌,周太医纳闷道:“殿下的身体控制的很好,不用服药。” “怎么可能,你再看看。” 周太医将手再次搭在太子脉上,半晌问道:“殿下可有什么症状?” “心悸,真气不稳,心跳……” 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文蕊珠诱人的红唇,热流再次卷来,太子殿下面色凝重。 “殿下这……或许是最近补药吃多了。”感受到脉象的变化,周太医正色道。 太子殿下皱眉轻揉太阳穴:“你下去吧。” 看着太子殿下的背影,周太医对侍卫松月道:“看来我们得尽快拿到舍利,以免太子忧心。” 第17章 见到傻太子了 腊八节傍晚,宫中大气恢弘的建筑奢华无比,灯火通明,琼花台内吟诗作对伴随莺声燕语,所有人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以期被太子选中。 文蕊珠想,选中他们做什么呢?陪伴傻太子读书还是陪他过家家。 提裙着裙摆走上阶梯,原本热闹的场面忽然就没了声息。 在无数或打量,或惊艳,或鄙夷的目光,文蕊珠稳稳的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随后朝众人微微一笑,准备坐下。 众人被这一笑晃了眼。 只见少女精致的半面妆,将她那雪白的肌肤衬得更加莹润娇嫩,面具完美遮挡了她的伤疤,一身天蓝马面裙,雪白的狐裘披风,看起来格外高贵典雅,气度雍容。 文蕊珠的位置是按照父亲的阶品排的,在她之上还有三个空位。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坐下,一个英气的女子站在她面前:“你这面具做的不错,在哪儿买的?” 文蕊珠诧异地看着她,是武清,前世的皇后,争宠败给她的人,武清争宠虽然失败了,却给傻帝带了绿帽子,并将她一家五口全部虐死,谋夺了江山,心不可谓不狠。 等她解决了文婉清,再找她报仇。 恍惚了一下,她连忙回答:“朋友做的,遮丑的小玩意罢了。” “给我看看。” “我怕面具下太丑,吓到武小姐。” “什么牛鬼蛇神我没见过,你吓不到我。”说着,武清便伸手直接抓向文蕊珠面门。 文蕊珠没什么反抗,展示丑陋本也是她今日要做的。 “真的好丑。”武清嫌恶地将面具丢在地上。 众人看到她脸上狰狞恐怖的伤疤,忍不住别开脸。 “这么丑还好意思来参加宫宴。” “丑人多作怪,太子殿下才不会喜欢她那样的丑八怪呢。” 碧桃愤愤捡起面具给文蕊珠戴上,她心中有气却不敢发出来,小脸憋得通红。 文蕊珠笑了笑,安静坐下。 片刻后,帝后和太子纷纷驾到,荣王紧随其后入座,歌舞声响彻而起。 文蕊珠看向太子殿下,只见17岁的少年脸色呈现出病态的惨白,绷着脸看起来很严肃,坐姿十分端正。 谁也看不出他是个傻子。 前世便是这样,每逢朝会,傻帝总是乖乖的一脸严肃的坐 在龙椅上,听朝臣们禀报,听丞相裁决,他不发一言,倒也能显示出稳重的样子。 天知道她费了多少心思才稳住他。 忽然,太子目光对上她的视线,朝她微微一笑。 吓了一跳,文蕊珠连忙闭上眼,心中默念着,决不能再跟这傻瓜扯上关系。 酒过三巡,公子们诗词笔墨展示了一遍,很是热闹,言谈间尽是恭维喝彩之声。 轮到女子献艺,闺秀们不是绘画便是刺绣,要么就是丝竹歌舞,唯独武清舞了一套剑,令众人喝彩不断。 小黄门上前几步喊道:“吉时到,上粥……” 铺满蜜枣芝麻的诱人八宝粥端上来,香味甘甜馥郁,一看就是好东西,文蕊珠拿起勺子就要品尝。 “各位小姐都有才艺,为何相府嫡女没有任何展示?”一个少年针对文蕊珠。 文蕊珠认得他,这少年经常跟在文松左右,是凤凰山上为文松作假证的其中一人。 文蕊珠歉意道:“小女子无才,就不献丑了。” 武清:“你倒是实诚。” “好歹也是出身丞相府的,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吧。” “大家都展示才艺了,如今你必得展示一个才行。” 任他们如何说,文蕊珠岿然不动。 皇后瞥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太子,她还记得在云阁时,太子为文蕊珠说情。 “说起来本宫与你母亲骄阳公主乃是旧识,你不必顾虑,展示便是。”皇后看好戏不嫌事大。 果然,皇后便看到儿子看向她,眼神微沉,她心里瞬间不舒服。 堂堂太子怎能如此在意一个丑女? 文蕊珠无奈,皇后都发话了她不敢再当没听见,脱下狐裘披风走到地毯正中,朝帝后行了个礼道:“那臣女就舞一曲,献丑了。” 说罢,她朝乐师道:“烦请乐师弹奏阳春白雪即可。” 乐声起,文蕊珠双手缓缓抬起,手指捏成鸟冠状,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两截嫩白的手臂,腰臀微弯,左脚微微后抬,一个标准的孔雀舞姿便出来了。 正巧她脸上的半面妆也是鸟儿状的,很是应景。 鵸鵌飞入琼花台,随着文蕊珠的舞动而翩翩起舞。 她的舞,姿态妙曼,动作柔美,宛若一只活灵活现的孔雀,在阳春白雪那轻松恣意的乐声里, 无忧无虑的舒展身姿。 太子殿下呆住了,恍惚间他看到一个身姿绝美的人儿,身穿绿色孔雀衣裙,在黑暗的牢房里翩翩起舞,明明是晦暗难闻的地方,她的舞却惊艳绝美。 一舞毙,已是鸦雀无声。 落落大方的做了个收势,文蕊珠回到自己的位置,披上狐裘披风,重新将汤婆子抱在怀中暖手。 “这舞,叫什么名字?” 众人还没缓过神来,太子殿下已经走到文蕊珠面前。 文蕊珠只得放下汤婆子屈膝行了个万福礼:“回殿下,此舞名为孔雀颂。” 众人看着对话的两人震惊无比,满黎都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虽然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实则孤傲客气,淡漠疏离,如今却对文蕊珠如此欣赏,难道太子殿下喜欢她? 此时无数少女恨不能学武清,将文蕊珠的面具扯下来。 太子殿下指了指文蕊珠肩头:“鵸鵌的舞,也是你教的吗?” 文蕊珠一愣,这才想起太子殿下爱鸟如命,定然是鵸鵌突然出现吸引了他的注意。 松了口气,文蕊珠心想方才谁说的,太子不会喜欢丑八怪,她思忖着要不要拿掉面具。 却见太子又上前两步,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窄长的矮桌,太子殿下倾身,漆黑双眸凝视着鵸鵌,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鵸鵌的下巴。 这一幕,距离近的知道太子是在逗鸟,距离远的一眼看去,以为太子在调戏文蕊珠。 羡慕嫉妒恨的少女们又开始小声嘲讽。 “会跳舞也不算什么真才实学。” “满黎都都知道她不学无术,就是太子看上她,她也不配当太子伴读。” “对,她肯定大字不识一个。” 众人嫉妒的注视下,鵸鵌不耐烦地飞走,而太子殿下竟然直接趴在了文蕊珠肩上。 “哗啦啦……” 小桌被绊倒,而太子殿下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压在文蕊珠身上,那碗热腾腾的腊八粥糊了两人一身。 文蕊珠的第一反应是要命,第二反应是好凉,随后嗅到他身上的味道颇觉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而后看到太子嘴角血丝溢出 “救,救命,太子殿下吐血了。”文蕊珠大喊。 太监宫女们纷纷涌来搀扶,皇帝皇后满脸关心呼叫太医,宴会瞬间乱成一团。 第18章 吓到你了 “传周太医!”皇帝龙袍一挥,侍卫风一般消失原地。 “太子怎么会吐血?”皇后慌了神。 文蕊珠双手用力撑着太子殿下肩膀,刚用力撑开,便又被狠狠砸中喘不过气来。 距离他们比较近的两个宫女一起上前,两人合力竟抬不起尊贵的太子殿下。 这太子是吃铁矿长大的吗,怎么这么重。 男人的鼻息喷洒在她脖颈上,引得她阵阵颤栗,一瞬间无数羞耻的回忆弥漫脑海,她羞恼万分,身体本能酥软成泥。 前世她与傻帝初次圆房,是她忍着羞涩主导。 然而,傻帝虽然心智只有八岁,本能却在,尝到甜头之后便横冲直撞,每每行事对她无半分怜惜。 文蕊珠咬牙,前世记忆让她万分恐惧,生怕太子对她作出什么事来,拼命掐太子腰间软肉:“太子殿下,醒醒……” 腰间剧痛将太子殿下从昏迷中唤醒,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令他气息不稳的一幕。 只见少女唇瓣仿佛含了蜜桃般莹润光泽,让人忍不住想吻上去。 “你……嘶!”太子殿下忍痛。 文蕊珠连忙松开了拧他的手,并猛地将他推开,麻溜滚到旁边站起身来,也不顾身上沾染的污渍,她只想逃离太子身边。 太子殿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翻了个身虚弱躺在地上,皇后忙托起他的脑袋:“儿啊,你怎么样了?” 太子捂着心口:“母后。” 看儿子难受的样子,皇后顿时抬头看向文蕊珠:“你到底做了什么?” 文蕊珠一愣,心中一沉连忙跪下:“我,臣女什么都没做。” 还好前世她入宫之前皇后已经死了,如若不然她该怎么熬过漫长的后宫七年。 周太医几步赶过来,着急的胡子乱飞,连忙诊脉:“太子殿下这是中毒了。” 皇后厉声道:“你竟敢给我儿下毒!” 文蕊珠连忙摇头,简直要哭了:“不是我,我没有。” 遇到太子殿下果然没什么好事。 周太医脸色凝重道:“准备一间静室,此毒不简单,微臣也没把握。” 此时周太医说的话堪比圣旨,便是皇帝皇后也得听从。 宴会到此众人皆是心惊胆颤,面色煞白的不敢乱动,生怕引火上身。 太子被抬到偏殿,皇帝紧跟,皇后临走时一指文蕊珠 道:“把她给我带上,如果太子出什么事,我让你陪葬。” 文蕊珠的心沉入谷底。 难道重生一世她居然比前世死的早? 偏殿静室内,周太医忙着施针,所有人都围在床边,只有文蕊珠孤零零的站在一旁,苦苦思索如何保命。 “噗……” 又吐出一口鲜血,太子气息稍稳。 周太医的神情终于有所放松:“没,没事了。” 他拿出一颗丹药喂太子服下,又朝皇帝道:“这次中毒很奇怪,并不是很难解的毒,但能催化寒炎溶血毒的毒性,陛下,天盛送来的舍利子到哪儿了?” “也就这两天了。”皇帝长叹一声,催促刘公公道:“你去催送药之人快些。” “让父皇母后担心了,我没事。”缓缓坐起身来,太子殿下自行运功恢复。 文蕊珠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 他……太子不是傻子吗? 为何说话与常人无异? “太子殿下莫要逞强,臣再开一副缓解的方子才算稳妥。”周太医自顾自去写药方,写好了便拿出去。 在场没有人为文蕊珠解惑,倒是皇后,一双凤眸如锋利地刀子般朝她扫来,或许是天生压制婆媳压制,文蕊珠吓得一惊。 “说,是不是你?” 文蕊珠跪下,声音诚恳:“臣女从未接触过毒,也不会给殿下下毒,请皇后明察。” 气氛倏然紧张,文蕊珠心跳入鼓,万分忐忑。 她发现自己连自证的机会都没有,纵然她说的都是实话,有人会信吗?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现在都没搞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又如何为自己辩解。 “母后,不是她。” 忽然间所有的担心和忐忑在这一瞬间偃旗息鼓,她的心重新稳稳地回到肚子里。 太子殿下朝她温和一笑,似在安慰。 这一瞬间她觉得太子是上天赐给她的守护神,浑身散发着救赎的光芒。 太子一笑既收,面色严肃看向皇帝:“父皇,宫宴上我什么都没吃,毒不在宴上,您还记得我入宴前见过谁吗?” “你是说……荣王?”皇帝温和的神色缓缓紧绷,眸中透着不信。 皇后听到荣王二字身体瞬间僵硬。 太子:“凤凰山围猎,他派遣死士在道宫杀我,这两个月屡屡打听我的病情,如今得 知我身上的毒已被控制,便再度出手,如此显而易见,父皇您为何不信?” 他们说话向来直白,皇帝只有一个儿子,又是亲手将太子教育长大的,父子间从无间隙。 “怎么会?荣王他一向闲云野鹤。” “周太医已经去查毒源,相信不久便有答案,父皇是信我还是信荣王,您自己决定。”顿了顿,太子眼神晦暗,低低一笑自嘲道:“说起来,我小时候跟荣王叔最亲近,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愿相信。” 皇帝拍了拍太子的肩。 与他一同长大的弟弟什么脾性他很清楚,他觉得太子应该是被人蒙蔽了。 太子:“寒炎溶血毒能侵蚀人的神智,慢则两年,快则一年,便使人痴傻,儿臣痴傻以后受益的是谁?” 皇后:“不会的,一定是有人陷害荣王。” 太子不再言语,今日是他故意引诱荣王匆忙下毒,使他留下证据,他并非自残,而是提醒父皇,毕竟在父皇心里,荣王贤德仁厚之名太深入人心了。 而且他又怎会让自己受伤,他没中毒,吐血只是他演的一场戏。 只是没想到,文蕊珠竟敢胆大包天地掐他。 听他们一家三口的话,文蕊珠宛若被雷劈中,这些秘辛和真相砸的她震惊无比。 也就是说凤凰山上她被欺辱的时候,太子也正遭遇一场刺杀,还中了会变傻的毒? 所以他现在并不是傻子,而是以后会慢慢变傻。 前世她入宫之前并没有关心过太子的事迹,她在相府宅院中活的已经很艰难,哪里有什么心思去关注别的什么人。 因此入宫之后万分好奇先帝为何会让一个傻子继承皇位。 文蕊珠觉得自己犯了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重生后她只想着逃避太子,却没想过去了解太子,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就在文蕊珠兀自条分缕析的时候,那边一家三口已经结束聊天。 太子看向满脸官司的文蕊珠,心道,她这是吓坏了吧。 “文小姐,吓到你了?” 文蕊珠怔忪抬头看向太子,眼底尽是惊恐。 突然出声真的吓死了! “今日之事与你无关,是孤牵连了你,回去后切不可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是。” 文蕊珠如获新生,老天垂怜她居然还能囫囵回家? 第19章 又遇必死之局 坐在回相府的马车里,文蕊珠任由碧桃给她更换脏污的衣服,温暖的碳火烤着,将她被冻僵的脸烧的通红,她这才有活着的感觉。 一路上她脑海里只想着一个人,那就是太子。 原来纯良痴傻的他,没傻之前居然是温柔细腻型的吗? 那个不开心只知道扑她怀里可怜巴巴诉苦,“姐姐,姐姐”朝她撒娇的人,居然也曾冷酷沉稳,是非分明。 可惜! 她居然觉得可惜? 可惜太子已经中毒,会慢慢失去神志,她似乎已经预料到日后事情的发展走向。 文蕊珠定了定心,必须得远离太子,尽快为自己谋退路。 马车停稳,文蕊珠在碧桃的搀扶下下车,抬头便看到丞相正站在门口。 “父亲?” 丞相如此在意她,甚至出门迎接这样的待遇让她受宠若惊。 丞相挥退众人,与她边走边道:“宫中发生了何事?” 文蕊珠眨眨眼,没有说话。 她抬头看看天空,虽已是深夜,小腿高的积雪和明亮的月光衬得周围十分明亮。 见文蕊珠长时间没说话,丞相凝眉:“不能说?” 文蕊珠继续缄默,给他一个正是如此的眼神。 长叹一声,丞相自顾自道:“为父打听到,太子殿下是在你怀里吐血晕过去的,事后只有你被叫进了静室。” “宴上的人被禁军看着不允许外出,直到你出宫后他们才被放出来,他们只知道太子中毒,至于如何中毒,现在是生是死连荣王也不知道。” 顿了顿,丞相目光幽深:“皇上将此事封锁的很严,现在只有你知道真相。” 自从凤凰山太子遇刺,丞相便奉命追查太子遇刺的真相,然而两个多月并无半点蛛丝马迹,他已是焦头烂额。 若那日的刺客与今日是同一批,他便可以找到真凶。 丞相站在雪中,目光锐利:“告诉为父,这很重要。” 文蕊珠也只能站在雪中,摇摇头:“太子不让女儿说出去。” 丞相眼睛一亮:“这么说太子已经平安!”他稍稍放下心来,又道:“太子不许你说给外人听,父亲不是外人。” 文蕊珠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太子殿下特意交代,不许告诉丞相。 丞相宦海浮沉多年,一眼看透了文蕊珠心中所想,默然半晌,心无端被揪起。 太子殿下在防备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丞相更无法平静:“珠儿,你是我的女儿,相府若出事你也难以脱身,告诉为父。” 想了想,文蕊珠道:“我已答应太子,若泄露风声,岂不凭空承担风险?” 丞相静静地看着她,瞬间顿悟,眼神复杂:“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女儿长大了,会玩心眼了,几次三番的沉默和拒绝就为了让他着急上火,好借此提出条件。 跟聪明人谈话就是省心,文蕊珠道:“让我自由出入相府,我便如实相告。” “好。” 丞相答应的干脆,原以为她会狮子大开口,谁知竟是如此简单。 文蕊珠将太子殿下中毒,诱发身体原本毒性的事告诉丞相,并提醒丞相,太子怀疑是荣王,可惜皇帝和皇后都不相信。 “荣王?怎么会是荣王……” 丞相凝眉思索着自行离开,留文蕊珠呆呆站在原地,轻笑一声,找到方向,她自行回华宝阁。 第二日一早,文蕊珠便告知父亲她要出门逛街。 为显父爱,丞相特意吩咐管家为她准备了精致的马车和随行的护卫,一个马夫四个护卫,可以用前呼后拥来形容。 到了热闹的街市,女主下车只带了和露和碧桃,她没带半面妆,以至于她那富贵精致的装扮和狰狞的伤疤形成了强烈的冲击。 无数行人对她指指点点,纷纷鄙夷讽刺,眨眼间她已丑名远扬。 然而,众人在她挥金如土的买买买时,陷入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中,并指责她败家。 转眼到了人牙子的地方,她一口气挑选了十个丫鬟。 众人看着嘴角直抽。 这才是她今日出来的主要目的。 她挑选的丫鬟,都是御春堂提前准备好的,是母亲留给她的护卫。 如今周氏要照顾文婉清无暇他顾,她便先安排信得过的人在身边。 诺大的华宝阁若只有两个丫鬟一个医女,迟早会再被塞 进来十几个洒扫丫头,她可没时间一一揪细作。 带着衣着脏污的丫鬟,给她们置办行头,从东市走到西市,吃吃玩玩,一天的时间累的护卫人仰马翻,她犹未尽兴。 那么多的店面,大多是酒家和茶楼,经营柴米油盐,衣食住行者多不胜数,且生意很不错,她若想挣钱,段无法与这些人争利。 只能另辟蹊径。 天色渐渐黄昏,文蕊珠终于累了,随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坐在马车里,文蕊珠将可以挣钱的各个行业都盘算了个遍,根本没注意回去的路与来时完全不同。 “嗖!”一支箭羽钉在马车上,马儿“唏律律”一声嘶鸣,受惊似的抬起前蹄。 车门被震开,文蕊珠看向车外,车夫已经摔下马车,对面整齐划一的站着十多名黑衣持剑的刺客,其中为首一人手持弓箭,正瞄准文蕊珠。 她连忙关上车门,大声道:“护卫!” 四名护卫冲上前去,很快便被打趴下,但这也为文蕊珠赢得了逃命的时间。 在碧桃与和露的搀扶下,文蕊珠从后门下车,而后在新买的丫鬟们簇拥下,慌不择路地往街巷中逃去。 跑着跑着,众人拐弯,面前竟然又出现一波与方才打扮完全不同的刺客,这些人脸上蒙着布,打扮却像是四处流窜的马匪。 马匪正与七八个禁军打扮的将士们大战在一处。 而他们身后,巷子更深处,无数尸体横七竖八地陈列当场。 倒抽了一口凉气,文蕊珠道:“往回走!” 然而刺杀他们的黑衣人已经到了。 几个丫鬟连忙护住她,文蕊珠看向黑衣人:“我与你们无冤无仇,若想要钱,我可以给你们。” 黑衣人不答,直接搭箭瞄准文蕊珠。 很显然,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们要文蕊珠的命。 幽芒箭羽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文蕊珠嘴唇紧抿,看着疾驰而来的箭矢。 这一幕与凤凰山上何其相似。 脑海中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个念头,他就是在凤凰山上刺杀她的人。 没想到,死亡时刻笼罩着她。 她刚准备大干一场,又遇必死之局。 第20章 为了你 “铮……”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熟悉的一指断箭。 文蕊珠定睛看向救她的人,心中惊喜莫名。 上次救她的是一身漆黑浑身如冰的黑衣伟岸男子,今日救她的是一身白衣的书生。 “白芨大夫?”她惊呼,原来这人除了喜欢雕刻,竟还有一身好功夫。 “你怎么在这里?” “你来这里做什么?” 相似的话两人同时问出,文蕊珠怔了一秒道:“我被人追杀。” 白芨拔出腰间柳叶长剑,剑指黑衣箭手:“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留你全尸。” 他一开口便是江湖侠气。 黑衣人很显然并非江湖人,直接冲杀上来,白芨和几名会武功的丫鬟上前抵挡。 黑衣箭手始终不发一言,见手下十几人居然不是白芨的对手,便麻利的弃车保帅,转身逃走。 文蕊珠捡起掉落地面的断箭,这箭与凤凰山上的那支一模一样。 能在凤凰山和这里同时完美把握时机刺杀她的人……定是相府的人。 黑衣人被解决,没死的也都服毒自尽。 那边马匪和禁军们的打斗也进入尾声。 马匪着急跑路,弃马而逃,在这四通八达的巷子里一个跳跃腾挪之后,禁军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只能盲目去追。 至始至终,他们都没往这边来的意思。 文蕊珠等人立刻回到先前马车停留的地方,却发现无论是马车还是车夫,甚至连重伤的护卫全部消失不见。 定了定心神,让丫鬟们去找辆马车过来,文蕊珠再次问白芨:“你怎么在这里?” 白芨神色凝重地,默然半晌道:“我想搭上太子。” 文蕊珠:“……” 为什么他身边的人都能在她面前提一嘴太子殿下? 这是什么孽缘。 “听闻太子的药被抢了,我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夺回立功,谁知正好看到你遇险。” 白芨说的简单明了,但文蕊珠一个字都不信。 太子的事连丞相都不知道,他一个籍籍无名的书生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身体一晃,文蕊珠险些摔倒。 白芨下意识抱住她。 文蕊珠轻轻推开,谁知右脚脚踝针扎似的痛起来,她再度往后一摔。 竟不知什么时候受了伤,疼得她咬牙强忍。 白芨不容置疑得将她抱在怀里,公主抱的 方式,低头垂眸看着她:“脚都肿了逞什么强。” 为了救她,他连救命的舍利都不管不顾了,这没良心的小丫头居然敢推开他。 宽阔的胸膛十分坚实可靠,男人身上传来丝丝凉气,不知是四周的雪太冷,还是男人本身就很冷。 文蕊珠打了个冷颤,感觉身体有些不稳,她双手下意识揽住他的脖颈,手腕与他的脖颈接触的瞬间,一股寒流顺着她手腕直达心底。 她的唇与他的很近,文蕊珠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略显羞涩却故作平静地偏过头去,正好看到这人的双手。 白芨的一只手牢牢把着她的膝弯,另一只手则是握成拳头,并不去拦她的肩膀。 恍惚间,黑色的身影与白色交织重叠,她瞪大双眼看向白芨的双眼。 下意识的,她抬手遮住了他眼睛以下的部分。 温暖柔软的小手白若凝脂,白芨身体一震,诧异看向文蕊珠。 喉咙不自觉滚动,白芨感觉身上又有毒发的症状。 这一瞬,那双并非桃花眼的眼睛里,却透着文蕊珠万分熟悉的眼神。 像,太像了。 碧桃小心翼翼走过来:“小,小姐,马车来了。” 白芨微微低头,眼睛眯起:“小姐还要调戏我到几时呢?” 收回手,文蕊珠定定看着他严肃板正的俊颜。 在场众人看到这一幕,只觉两人之间似乎有粉色的泡泡正缓缓升起。 将文蕊珠放在马车软座上,白芨单膝跪地,抬起她的右脚。 脚踝果然肿的老高,文蕊珠呆呆看着他的动作。 见白芨要脱她的鞋袜,文蕊珠弯腰一把抓住他的手。 白芨愕然抬头。 这一刻,似乎有一种一眼万年的恍惚感同时在两人脑海里炸开。 不顾疼痛,文蕊珠双手捧着他的右手反转。 白芨掌心向上,手心里赫然是一道伤疤,虽然已经愈合,却比她脸上的伤疤更深。 食指轻轻抚过那深邃的伤疤,文蕊珠真诚道:“两次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脚上这点小伤,就不劳烦公子亲自动手了。” 白芨感觉像是柔软的蝴蝶轻轻爬过他的掌心,柔软的翅膀拂过他心尖儿,他低低一笑。 文蕊珠见他神色,收回双手。 无形中拉开的距离似乎伤到了白芨,他怅然看着空空如也的 手心,心中跟着一紧。 复又抬起她的右脚,轻轻褪去其上鞋袜,混不在意道:“既然已经救了你两次,多救一次又何妨,我虽治不好你脸上的伤疤,跌打损伤还是能治的。” 修长的手指按压在红肿的脚踝,文蕊珠猛地抽了一口凉气,脚不受控制的往回缩。 咬唇忍痛,她像是被人欺负了般面色通红,眼中蓄满泪水。 什么叫多救一次又何妨,你神龙见首不见尾,屡次救我,谁知道你想干什么? 文蕊珠自问身上没有什么值得被人图谋的。 取出随身携带的药膏,白芨将之均匀地涂抹在她红肿的脚踝上,认真地轻轻搓揉。 “你的脚很漂亮。” 突兀的说出这句话,文蕊珠羞愤抽回脚,却又被拽了回去。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羞愤之下她大声质问。 白芨抬眸注视着她,玩味道:“你知道吗?这世上唯有美人与美酒不可辜负,你之前不是说要报恩吗?” 毁容的文蕊珠羞愤交加,心中忐忑。 想起白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说她很美,那并不是敷衍和讨好,他在她毁容之前见过她的脸。 原来那是发自真心的赞美。 文蕊珠咬牙,当时她从那漆黑的马车下来之前,说只要恩人吩咐,她必然报偿,事到如今,她却不敢轻易开口了。 白芨见她神色:“胆小鬼。” 文蕊珠脸色一黑:“你究竟为什么接近我,是为了我父亲吗?” 不问清楚,她是断然不敢轻易报答的,若这人要对父亲不利怎么办? 摇摇头,白芨继续认真给她按摩。 忽然马车晃了晃,白芨也跟着晃了晃,他便起身坐在文蕊珠身旁,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 这样的姿势,文蕊珠更加羞涩难当。 打又打不过,挣又挣不开,她该怎么办,这一刻,她比面临生死还绝望。 就在文蕊珠思索着要不要拼着脚痛踢开他的时候,男人温厚的声音带着不正经的调笑传来。 “接近你,自然是为了你。” “为了我?” 文蕊珠想不通,她身上有什么好东西吗?还是为了利用她? 凤凰山太子被刺杀的时候他在。 太子的药被抢走的时候他也在。 难道……文蕊珠看向笑得满脸无害的白芨,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第21章 你想太多 “难道你是荣王的人?”含羞的目光渐渐警惕,文蕊珠目光如刀般盯着白芨。 宠辱不惊,天塌了都能当被盖的白芨震惊了,手上的动作僵硬,他微微歪了脑袋疑惑对上文蕊珠目光:“嗯?” 这个“嗯”十分有灵性,仿佛在疑惑文蕊珠为何会这样想,又无声告诉她,她猜错了。 文蕊珠觉得自己没猜错:“凤凰山太子遇刺时,你在,今日太子救命的药引被抢,你也在,你定荣王的人,难道……你是马匪?啊!” 骤然缩回脚,文蕊珠抱着脚踝疼的小脸扭曲。 白芨眼角抽了抽,十分没诚意道:“抱歉,弄疼你了。” 文蕊珠瘪嘴:“你是故意的。” 她离白芨远了些,警告道:“我告诉你,太子已经察觉荣王下的小动作,你们迟早会被他一网打尽的。” “哦?你倒是很相信太子殿下嘛。”白芨饶有兴致。 文蕊珠不是相信太子殿下,她是相信前世,前世太子以痴傻之身继承皇位,且她入宫后不曾听闻任何有关荣王的消息。 这荣王要么是被太子痴傻之前灭掉,要么就是被皇帝灭掉。 想起太子和皇帝那宛若寻常父子般的对话,她相信,现在的皇帝已经知道荣王的野心了。 顿了顿她担忧地看着白芨:“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本性不坏,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白芨面无表情、内心无语地看着文蕊珠,他第一次感慨女人是复杂的,麻烦的,同时也是善良的,这种生物只能用可爱来形容。 文蕊珠殷切地看着他,眼中尽是希望他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的期盼。 玩心起,白芨恶劣道:“想让我改邪归正也不难,不如你以身相许,从此以后我便只听你的。” 文蕊珠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又愤怒涨红,而后被满脸愠怒代替:“你果然是想利用我接近父亲!” 白芨笑吟吟看着她,正色道:“二小姐真的想太多,我跟荣王没任何关系,也不想接近你父亲,我只想接近你。” 马车停下,相府已到,文蕊珠却不急着下车。 她不信白芨的话:“那你说,九月九 你去凤凰山做什么?” 她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这质问夫君有没有背着她偷人般的语气。 “与玉鼎真人论道。” 白芨回答的很快,也很认真,表情诚恳,丝毫没有敷衍和撒谎的迹象。 他没骗她,他对围猎没兴趣,又被父皇逼着上山,于是便去找玉鼎真人论道,谁知还没找到玉鼎真人,便遭遇刺杀。 中毒的瞬间,前世今生记忆叠加,他从前世返回,也正是因此,他很快说出解毒的药引,让刘公公回宫去取。 “论道?”文蕊珠愕然。 “你若有时间,再去一趟凤凰山,问问便知。”看了看窗外,白芨道:“你该回去了,明日再详说。”他起身打开车门。 “你说清楚再走。”文蕊珠急忙拉他衣角。 话音落,男人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众人面前。 无人看清他是怎么离开的,只觉得那一身白衣像是融进了冰雪中,消失在天际间。 心里空落落的,文蕊珠烦躁道:“走了也好,最好别再出现。” 碧桃与和露面面相觑,随后搀扶着她往华宝阁慢慢走。 管家带着一批人迎面走来,面色不善:“二小姐。” 文蕊珠心里正有气,僵硬道:“何事?” “您的车夫和护卫回来说,您在外面肆意挥霍,还为了跟人鬼混,摆脱护卫和车夫,主母让小的告诉您一声,您是相府小姐,出门便代表相府的脸面,不能给相府丢人。” 碧桃:“什么?我们明明是……” 文蕊珠:“碧桃!”眸中光芒流转,她大概知道刺客是谁的人了。 管家继续道:“丞相今日不在家,主母说您是初犯,便不处置了,若再犯,便只能家法处置,还请二小姐谨记。” 管家这是替周氏示威。 周氏在警告文蕊珠,刺客是她的人,马夫是她的人,就连护卫也是她的人,要想活命,就听话顺从些。 这教训的口吻,这与周氏沆瀣一气的立场,文蕊珠自然听出来了,她强忍怒火道:“我才是相府嫡女,不需要任何人指责责,周姨娘若不满,只管去找父亲。” 想让她听话顺从,门都没有。她前世经历无数勾心斗角,明 枪暗箭,最知道什么话戳人心窝。 听到“周姨娘”三字,管家脸色宛若被狗咬般扭曲。 “还有,明日一早我要出去置办首饰,马车和车夫给我提前配好,否则,我便请父亲亲自准备。” 管家从来没见过这么执着作死的人,当即冷笑着答应:“好。” 文蕊珠威胁完,直接从管家身旁走了过去,忍着脚踝的疼痛,走的异常平稳。 不管如何,气势不能输。 她倒要看看,明天周氏想怎么处置她。 难不成再找人刺杀她? 脚踝上敷着裹满雪的巾帕,文蕊珠把玩着两只短箭。 外面看不出什么,里面呢? 于是她让碧桃拿来白芨雕刻的工具,将箭头卸了下来。 观察良久这才发现,那箭头内侧侧凹陷处,居然烙印着一根黑色的羽毛。 这羽毛与梁青山心口的胎记如出一辙。 “原来是他,我早该想到的。”文蕊珠将箭头收起来,随后朝碧桃道:“周氏的事情,御春堂打听的怎么样了?” 碧桃摇摇头:“在黎都打听的消息都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所以,御春堂的人已经去凤台,那是周氏死去夫君的老家,还没有回来。” “好,那我就再等等。” 文蕊珠强压着立刻整死周氏的冲动,告诉自己要斩草除根。 第二日一早,文蕊珠缓缓上了马车,她的脚一夜消肿,已经不疼了。 只是不能走太多路。 车夫依旧是之前的车夫,她看到文蕊珠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 文蕊珠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让他驾车到最热闹的西市。 而后,马车停在一座奢华大气的茶楼前,文蕊珠直接上二楼临窗雅间。 推开门,白芨正在品茗。 见到她,文蕊珠道:“你昨日没回相府,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 “小姐有命,在下怎敢不从。”白芨拱拱手,作出不敢不从的模样。 文蕊珠却盯着他的眼睛,移不开目光。 脸还是白芨的那张脸,只是他的眼睛却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桃花眼,远远看去没什么变化,细看之下那双桃花眼中像是藏着万种柔情。 “你……现在是你本来的面容吗?” 第22章 在下独爱丑女 “如你所见。” 白芨答的含糊,他以太子的身份在文蕊珠面前露过脸,自然不敢用真容。 这以为拿捏住他的小丫头正怀疑他是无恶不作的马匪,若再让她看出真正的身份,定会将他当作骗子。 因为白芨救过她的关系,文蕊珠对他好感增加。 “你今日能来,我相信你跟荣王没有关系,但你来历成谜,我还是有些担心。”文蕊珠开门见山。 “担心什么?” 白芨亲自为文蕊珠斟了杯茶,动作优雅高贵,一看便是大家出身。 “昨日你救我,我很感激,但你若有图谋,不妨说出来,如此我也不必日日担忧你挟恩图报让我做违背道义的事。” 白芨挑挑眉。 “别再说你喜欢我。” 她脸上伤疤狰狞,大片的粉色蚯蚓在左脸上蔓延,说话间那些蚯蚓仿佛活了般蠕动着。 文蕊珠认为,男人的喜欢和爱都浮于表面,便是他当初见过自己的容貌,现在的自己也不足以令他动心。 长叹一声,白芨苦涩道:“为什么说实话总是没有人相信,在你眼中我便是那么肤浅吗?” 坚毅的文蕊珠宛若坚硬的石头,没有人能打动她,淡淡瞥了白芨一眼:“只要不拿我做挡箭牌,你说什么我都信。” 顿了顿她道:“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你只管说。” “好吧!”白芨无奈,深深看了文蕊珠一眼,编瞎话:“其实我出身千机门,自负学富五车,想入仕光耀门楣,明年三月春闱即将开考,我便早早来此做准备,家里虽然富裕,朝中却无人,因此想寻求庇护。” 文蕊珠:“……” 这么快就招了,怎么像是胡诌? 却见那人继续道:“九月九上凤凰山是为了结交权贵,谁知给了玉鼎真人一箱银子,他也没帮我引荐贵人。” “怎么?你不信?”白芨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中有些受伤,仿佛在控诉。 僵硬的点点头,文蕊珠道:“……信。” 深呼吸一口气:“需要我怎么帮你?” 白芨道:“先不急,年后三月才是春闱,考试之后无论成绩如何,到时候还请丞相扶持一把,让我能顺利出仕即可。” “我会极力为你引荐,至于能不能成……” 文蕊珠话不敢 说死,生怕自己做不到。 “我自有本事让丞相大人满意。” 这番话说完,白芨自己都信了。 科考?呵呵,他此生注定无望。 “想必你搭上太子也是为此,看在你是我恩人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招惹太子,他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听到白芨的真实目的,她虽放下了心,却无来由的一阵伤感。 “嗯?”白芨面色平静,心中却警惕:“为何?” 难道她认出他了? “昨日见了太子,他病体缠身恐将失智。” 白芨:“……哦。” 被人当面诅咒,白芨心情复杂。 不想说太多,文蕊珠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白芨抬眸:“为了周氏?” 文蕊珠一愣,诧异问:“你怎么知道?” “本公子喜欢你,自然会将你的事放在心上。” 他声音诚恳,文蕊珠心头蓦地一热。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话,她生硬转移话题:“周氏要对我动手,我已查到两次行刺我的箭手是府内护卫梁青山,这几日他们必有动作,我想……” 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说完她又道:“你若是不方便也不必强求,我可以找其他人。” 她原本打算白芨不赴约,她便去御春堂。 然而她并不想过早暴露御春堂,若无必要,她会将御春堂留到最后。 “好,我帮你。”白芨答应的毫无负担。 文蕊珠轻轻笑了:“谢谢。” “我只有一个问题,二小姐当初明知我医术不佳还将我留在府中,是不是因为我长得美。” 文蕊珠:“……” 他怎能一脸严肃的问出这种轻浮的问题? 难得正经的,文蕊珠回答:“因为你医术不精。” 这回轮到白芨愣住:“你不想治好脸上的伤?” 女子不都是爱美的吗? 女子是都爱美,文蕊珠也不例外,可她更想恣意的活。 轻轻笑了笑,原本灵动的眸子瞬间成了死水,她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神色诡异道:“你知道我脸上的伤疤是怎么造成的吗?” 白芨瞬间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随即心中疑惑,她真的是不小心蹭到了着火之处吗? “为什么要亲自毁了自己的脸?” 白芨声音暗哑,不自 觉的伸手抚向心口,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用铁锤砸了几下,浑身血液停止流动,体内寒气无法控制得奔涌起来。 “漂亮的容貌太容易招惹是非,我只想好好活着。” 她奇异一笑,那笑容中是白芨琢磨不透的超然。 她遭遇了什么才会如此将女儿家最珍贵的容貌弃如敝履。 “不知为何,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亲人一般,所以情不自禁地便会吐露一些压抑在心底的秘密。” 她笑着转过头看向白芨,声音平静悠远,人明明就在茶楼,声音却像是从千里之外飘过来般,透着饱经风霜的苍白。 她反客为主将炭火上的茶壶拿起来,将滚烫的开水倒入公道杯中,又将公道杯的水分别倒入两人的品茗杯中,金黄的茶水氤氲出沁香的味道。 她笑着:“现在我们知道了彼此的秘密,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原来掩埋在心底的伤,也可以当做纵横谋划的筹码。 听说男人会因为怜悯一个人而不遗余力的出手帮忙,她现在很需要帮助,于是便想得到白芨的怜悯。 毕竟白芨口头上会帮她,让她没有安全感。 文蕊珠抿了口茶,不顾那烫嘴的温度,看着那公道杯愣愣出神。 人间半点公道也无。 看着她被热茶烫得越加嫣红的唇瓣,白芨忍不住伸手轻轻抚在她唇间。 他第一次感受到既欢喜又悲伤的滋味。 冰凉的指腹压在文蕊珠的唇上,似乎想将她唇瓣上灼烫的温度抚平,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尽是怜惜。 “你才豆蔻年华,怎如八十老妪般心如枯槁?” 文蕊珠推开他的手,这人怜悯之心这么强的吗? 还有,她不是心如枯槁,而是遇人不淑。 谁料白芨他手腕一番,反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男人站起身来,桃花眼落在她唇上,俯身吻了下去。 没等那冰冷的气息落下,文蕊珠猛地站起身来后退两步,怒目而视。 你这么生冷不忌的吗? 看着毁容的脸也下得去口? 白芨有些恍神,随后在文蕊珠薄怒的注视下,他淡然道:“实不相瞒,在下癖好特殊,独爱丑女。” 文蕊珠:“……” 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第23章 卖惨的威力太大了 文蕊珠气冲斗牛般走了,独留白芨坐在茶台前。 “松月。” 他一声轻唤,一个身穿侍卫服的男人出现。 “替我回一趟师门,将师父密室里的回颜草拿过来。” 松月:“……” 说是拿,实则是偷,太子殿下你可真有胆,那可是门主的心头宝啊。 白芨深呼吸一口气,就在方才,得知文蕊珠自毁容颜的瞬间,脑海里涌出的东西几乎要炸开。 他看到前世那些朦朦胧胧的记忆就像是忽然炸开的气泡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 他看到文蕊珠为了保护他与丞相争执,为他生儿育女,为他谋求生路,便是死也死在他前面,替他挡了无数冷嘲热讽。 原来他……真的欠她很多。 七年,他忘记了整整七年,他们本就是亲人。 原以为只是牵肠挂肚放不下,不料竟是刻骨铭心。 “驾!” 马鞭响起,马车缓缓前行,渐渐看不到酒楼的影子。 文蕊珠今日出门只带了碧桃,便是为了给车夫机会:“今日不逛街了,去灵安寺。” 车夫一愣:“二小姐说去哪里?” 碧桃大声道:“灵安寺,小姐要去祈福。” 车夫:“是!” 看着马车缓缓驶出西市,看着窗外越来越偏僻,文蕊珠端正的坐着,已经获得白芨的怜悯之心,她自信白芨会配合她行事。 她打听到今日独孤朗会陪伴母亲到灵安寺还愿,只要周氏的人敢在半路动手,她便能逃到灵安寺求府尹大人庇护。 只要白芨能拖住周氏的人片刻,她便能将周氏的人送去府尹衙门。 如此一来周氏被查,她便可以将周氏的秘密告诉独孤朗。 她查不到的东西,独孤朗会帮她查。 一但周氏私通的事过了公堂,便是丞相也保不住她。 然而想法很顺畅,现实却很绝望。 车身轻轻一晃,马车里瞬间多了个人,文蕊珠一愣,看清来人她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这么快便来了?” “你想对付周氏的人,何需以身犯险,你回去,一切交给我。” 文蕊珠:“……这是我的事,我与你只是合作,你别做多余的事,我心里有数。” 这人怎么像是她爹一样要对她的事大包大揽? “惊风,送文小姐回府。”他没有回应文蕊珠,而 是霸道地做了主,朝外面吩咐一句。 “是,主人。” 回答白芨的是车夫,却不是文蕊珠的车夫,而是凤凰山上那个为白芨赶车的车夫。 原来他叫惊风。 不,这不是重点,文蕊珠双眼圆瞪:“白芨,你做了什么,我的车夫呢?” “他已经死了。” “什么?” 文蕊珠震惊,车夫是什么时候被偷换的,她竟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想起了什么,她猛然道:“随行的四个护卫呢?” “也死了。”白芨像是拂去一粒微尘般轻轻拂袖,那淡然的语气不像是杀了人,倒像是杀了四只鸡。 事情正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文蕊珠不敢去想,府里忽然失踪几个人所造成的影响。 她只想尽快摆脱眼前霸道的男人。 为什么,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白芨像是受刺激般性情大变? 难道就因为自己毁了容? “我的方法可以让他们死得其所,你为什么要打乱我的计划?”文蕊珠平心静气,试图说服白芨。 “用抹黑文家的方式除掉周氏,惊动官府,太过凶险,若文家名声有损,对你不利。”白芨振振有词。 文蕊珠摇摇头:“有些事牵扯太大,迟早人尽皆知,利用官府更方便快捷,时间还来得及,你放我回去。” “不许回去,你想等梁青山刺杀你吗?” “你……”呼吸一滞,文蕊珠震惊道:“你不会把梁青山也杀了?” 这厮是专来坏她大事的吗? 见文蕊珠如此在意梁青山,白芨眼神微沉:“他今日并未出府。” 松了口气,文蕊珠道:“还好,还好。” 就在她放心的瞬间,白芨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珠儿,有什么困难试着依靠我如何?” 碧桃呆若木鸡。 脑海里盘旋着三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他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文蕊珠听到这话心里也盘旋着三个问题。 为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为什么要依靠你? 我做错了什么上天要派你来惩罚我? 她承认因为白芨的笑容跟她前世的夫君有点像,她对他有些好感。 但仅仅是好感而已。 白芨啊白芨,你用一个虚假的药名便把我打发了,让我怎么依靠你。 等等,她居然认真考虑了一 下如何依靠他? 真是见鬼了,她为何要依靠一个外人。 冰冷的气息环绕周身,结实的臂膀很有安全感,可惜你身份成谜,我不敢招惹。 文蕊珠推开了男人,心力交瘁道:“你走吧,今日我就当没见过你。” “车夫和护卫我已经丢到周氏房中,她心中有鬼,不敢将事情闹大,因此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白芨垂眸看着她,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饱含情谊。 文蕊珠:“……”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替我着想? 我虽然卖惨是真,但毁容也不假,你能不能清醒点。 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吗? 长叹一声,她破罐子破摔道:“白芨,你说让我依靠你,可你却没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你是个不知底细的人,我怎么依靠你,难道就凭借千机门的名头吗?” “你是个好人,也有野心,不该浪费在我身上,我如今有皇帝的恩赏,生活还算过得去。” 白芨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良久,忽然低低地笑了声,恍悟道:“原来如此。” 他竟忘了,七年夫妻已是前世的事了,他今日来不是重修旧好,而是从头开始。 毕竟她没有前世记忆,对他的热情自然防备。 他揉了揉眉心,定是记忆混乱让他心绪不稳,他两世为人难得冲动一回,居然还被拒绝。 好不容易发现自己对她的心意,她却茫然不知,白芨觉得自己得仔细计划,让她重新爱上自己。 “你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告辞。” 他来的悄无声息,走的干脆利索。 文蕊珠脑子里全是加大加粗的问号:“所以他过来究竟是想干嘛?” 发什么神经。 已经杵成树桩的碧桃瞪大眼睛看着她:“小姐,白大夫似乎很喜欢你。” 文蕊珠百思不得其解:“碧桃,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我,我这么丑,我毁容之前面黄肌瘦长得也不好看啊?” 碧桃也是满脸茫然。 文蕊珠忽然长叹,揉着脑袋一声哀嚎:“啊……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厮破坏了我所有的计划。” 她想了苦思冥想一晚上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车夫惊风:“……” 主子,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还有,您已经把人家姑娘狠狠得罪了。 第24章 采药人 “吁……”马车忽然急急停下,文蕊珠身体忽然前倾,差点摔跪在地。 碧桃连忙将她扶起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经过一夜治疗已经好许多的脚踝,顿时钻心的疼,文蕊珠瞬间眼泪汪汪。 这车夫在凤凰山上都能让车如履平地,如今在平稳的官道上更不该出现不稳的情况。 难道刺杀她的人来了? 可她还没联系上府尹独孤朗呢。 惊风稳住车马后这才道:“小姐,前面有人拦路。” 掀开车帘探头出去,文蕊珠疑惑地看向拦路之人,只见是两个衣着质朴的百姓。 一个年老的婆婆像是生了重病,正坐在路边艰难的喘息,而她身边一个背着药筐的中年男人朝马车挥手。 中年男人看到文蕊珠脸上的伤疤,挥手的动作一顿,显然是被吓到了。 “你去问问。”文蕊珠吩咐碧桃。 片刻后碧桃回来:“小姐,拦路的是位采药人,他说下山的途中遇一位老妇人生了重病,他想将人带回去医治,谁料中途实在走不动了,想请小姐载一程。” 文蕊珠再度掀开车帘:“你是哪个药堂的?” “草民御春堂采药人,虽会些简单的治疗却医术有限,所以还请小姐通融一二,男女有别,小姐只需载老妇人上车即可。” 采药人虽然是一身短衫,说话却十分守礼,像是个读过书的。 文蕊珠听到御春堂三个字,与碧桃对视一眼,便道:“你们都上马车吧,正好我的脚崴伤了,还请先生看看。” 采药人先是愕然,后听说文蕊珠脚也伤了,便释然。 惊风看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明白他并非刺客,便帮忙抬人。 马车虽然不大,但是足矣容纳五六个人,采药人便将背上的竹篓放在马车里。 文蕊珠看向竹篓,随手捞出一株带着泥土的药草,正是回罡草。 采药人诧异看一眼文蕊珠道:“这药是我自己采的,小姐若是好奇,这颗可送给小姐把玩,若是回家栽种,还能活呢。” 摇摇头,文蕊珠道:“一时新奇罢了,先生莫要见怪。” 而后,采药人托着文蕊珠的脚转动了几 下:“小姐许是有些脱力,这等跌打损伤我们御春堂有上好的药膏,到时草民给小姐拿一些回去,每天涂抹按摩,十日即可痊愈。” “谢谢。”道谢之后,文蕊珠看向老妇人:“她是什么病症?” 采药人愁眉苦脸道:“看起来像是风寒,但仔细把脉之后却看不出是哪里的问题。” “风寒不就是问题?”文蕊珠愕然。 采药人耐心解释道:“着凉或邪气入体内便会造成风寒,然引起的原因却各有不同,有的是肺热,有的是肝热,还有些是腠理……” 见文蕊珠和碧桃两脸懵,采药人道:“总之需要对症下药,老妇人这寒症来源不明,草民学医不精,不敢轻易用药,怕医死了人。” “原来如此。” 一路无话,文蕊珠让车夫直接赶车到御春堂。 采药人千恩万谢,文蕊珠看着他那大智若愚的样子,心中好笑。 这采药人方才为她看脚伤,当场不治便是想让她送他们去御春堂。 再看这人虎口和手心里那只有握剑或者握刀才有的茧子,必有不俗的武功。 文蕊珠没想到,御春堂距离丞相府只隔了一条街,且御春堂就在相府后院西侧的位置,距离文蕊珠所熟悉的狗洞大约不到一盏茶的路程。 采药人进去喊人帮忙抬老妇人,文蕊珠也随着走了进去。 药堂里病人很少,买药的人也不多,即将过年,百姓们买的最多的还是年货。 那先前为她把过脉的老大夫看到她,愣了片刻后,激动的躬身行礼。 文蕊珠朝她点点头。 老大夫道:“老朽徐珍,小姐请随我入内一叙。” 文蕊珠:“还是先给老妇人看看吧,我脚上的伤不碍事,这位先生答应我,将他送到御春堂,便赠我一瓶膏药。” 说罢,她朝采药人眨眨眼。 采药人已经惊呆了,他小声问:“小主人?” 文蕊珠点点头,采药人当即跪下行礼:“属下刘行有眼无珠,请小主人责罚。” 文蕊珠摆摆手,几人一起走到老妇人处,徐珍给夫人诊病。 徐珍:“咦?” 刘行:“她怎么样?” “她的病情很奇怪, 不像是风寒,倒像是中毒。” “中毒?” 文蕊珠看着这么个头发灰白,衣着棉袄麻布,眼看都要过年了她身上也没什么新衣服,这样一个老妇人,谁会花心思给她下毒。 徐珍走到一旁开药方,边写边问:“你把她带回来,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刘行歉意看了文蕊珠一眼,不好意思道:“先前属下骗了小主人,我并不是在山上遇到她的,凤凰山西侧有十多户人家,他们打猎为生,我奉命采药路过讨水喝,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是这个症状,我便将这无依无靠的老妇人带了回来。” 徐珍拿起药方审阅一遍后思索良久:“许是毒,也或许是瘟疫。” 文蕊珠看了看她写的药方,只见上面赫然有回罡草三个字,不由问道:“需要用到回罡草?” 算算时间,前世回罡草短缺就在这几日了。 虽然铲除周氏的计划被打乱了,但黎都缺药之事总算有了眉目。 “去查一查,究竟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能阻止便阻止。”文蕊珠吩咐。 虽然她挣钱的想法很迫切,但总不能因此放任不管,若真是瘟疫,恐会祸及黎都。 紧接着,不到两天的时间,瘟疫已经蔓延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令她万分不解的是,这瘟疫居然是同时从民间和十多位朝廷重臣家里传出的。 但凡瘟疫总有个缘由,而黎都这场瘟疫,像是有很多源头般。 不像是天灾,倒像是人为。 此时,徐珍和刘行刚刚从凤凰山回来,文蕊珠已经在御春堂等他们。 文蕊珠:“如何?” 徐珍道:“并非瘟疫,乃是中毒。” “中毒?”文蕊珠不解:“何以断定?” “小姐,若是瘟疫,那凤凰山下便是瘟疫的第一发源地,按说他们的症状刚开始不到十天,正是毒性和传播性最强的时候,老朽和刘行前往,却根本没有传染。” “而且他们有些四日前回家的,也未感染,于是老朽便探查了一番,发现发现他们的饮用水井有被下毒的痕迹。” 顿了顿,徐珍道:“我怀疑那毒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是用他们试毒。” “什么?” 第25章 掉钱眼里了吗 徐珍道:“没错,毒药的研制需要用大量的活物先试毒,用以确定药效,凤凰山十多户村民便是试毒的对象,有人要用他们来确定一个不至死却也很难医好的量,再对特定的人下毒。” 文蕊珠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能看出毒的出处吗?” 徐珍摇摇头:“前所未见。” 顿了顿他想起了什么,凝重道:“小姐还记得被您载回的老妇人吗?” 文蕊珠点点头。 “她的毒老朽已经解了,但她的记忆却受损严重,忘记自己是谁,忘记家住哪里,甚至连多大年纪都不记得了。” “这毒……太诡异了。” 文蕊珠呆住,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的明悟短暂绽放,又瞬间消失,她没来得及把握住,便消失不见。 徐珍眉头紧皱:“小姐,一个月前有一拨人到处收购回罡草,甚至连黎都周围几个州县的全都买走,那些人我已经让人跟着了,您说这毒是不是他们做的?” 摇摇头,文蕊珠:“我不知道。” 她只知道前世回罡草很稀缺很贵,却不知道前因后果,根本无法判断。 徐珍眉头紧锁,胡子都快被他捋光了:“麻烦的是,我们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们有回罡草,如若不然,会被当做罪魁祸首或是替罪羔羊。” “这么说我们有药也不能拿出来救人,这……这太煎熬了。”刘行愕然。 文蕊珠:“是啊,我们若贸然拿出回罡草,势必成为幕后之人的眼中钉,届时他们煽动百姓,御春堂将会毁于一旦。” 凝眉片刻,文蕊珠忽然问:“这种毒难解吗?太医那边可能配出解药?” “不难解,只是没了回罡草不行。” 闭眼沉思良久,文蕊珠睁开眼道:“今天下午你把所有的回罡草运到丞相府,等明日或者后日,我亲自来处置这批药材。” 徐珍眼前一亮:“小姐是想让丞相出面?太好了,有丞相出面一切便顺理成章。” 文蕊珠没有回答,若让丞相知道,他定会刨根问底。 况且她要用这药挣钱,岂会让丞相分一杯羹。 第二 天,当黎都回罡草全面告罄,各大家族为寻找回罡草而重赏千金,甚至到了晚上,宫中的药也已经用完,且宫中染病者甚多的消息传出,整个黎都陷入惶恐之中。 随后,皇帝的圣旨被抄录在明堂底报上。 各大药商看着明堂底报唉声叹气,皇上明旨,一株回罡草可去太医院换十两银子,一斤可换百两白银。 “半个月前,我那里有五十斤回罡草,一斤只卖十两银子。”一个药商后悔的蹲在地上锤脑袋。 “我家也没了,若留到现在,便是不卖给官家,也能大赚一笔。” “我药田里本来有长成的,半月前有一波人要重金大量收购,我便都挖了出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千金难买早知道。 就在他们懊悔着相互诉苦的时候,一个半面妆的少女将明堂底报上的告示撕了下来。 众人讶然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身影,纷纷追了上去。 文蕊珠则是坐上马车回到相府角门外,角门外堆放着几袋回罡草。 撕掉明堂底报上的告示的行为,便是告诉当权者,我有你想要的东西,有毛遂自荐的意思。 但文蕊珠并未求见皇上,也未说只言片语,看守的将士便只能将此事禀告皇上。 皇上愁容满面地与太子殿下相对而坐,父子俩为瘟疫之事发愁。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有一女子撕了明堂底报上回罡草的告示。”将士禀报。 皇帝一喜:“谁?将此人请上殿来。” 将士一愣,连忙道:“那女子撕了告示便走了。” “走了?” 太子问:“可有查明是谁家的女子?” “女子半面妆十分精致,衣着不俗,应当是大家闺秀,已经派人去查了。” 太子一惊,眉头紧紧拧着:“半面妆?” “是!” 摆摆手,太子道:“不用去查了,应当是丞相嫡女文蕊珠。” 皇帝:“……”这么笃定? 太子立刻站起身来:“父皇,我去问问她为何拿走告示。” 一句话改变了文蕊珠撕告示的本质,“拿”之一字,何等绝妙。 皇帝 :“你小心些,这事定与荣王脱不了干系。” “儿臣省的。” 声音还在,人影已消失不见,皇帝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摇头一笑。 春天不远了。 不一会儿,无论是太医院还是各大药堂的人,都到了丞相府角门,将不太宽敞的街巷围得水泄不通。 文蕊珠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便站在角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众人扬声道:“诸位乡亲父老,小女文蕊珠乃丞相府嫡女。” 众人茫然看着她,再看看回罡草前方凶神恶煞的护卫,若没有这些护卫,他们早就去抢了。 文蕊珠之所以选在丞相府角门,便是为了让这些人心生忌惮,不敢乱抢。 “约莫是半个月前,神鸟鵸鵌日日都会从外面找叼回一株回罡草,那时我并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 这讲神话故事般的开场,让在场所有人屏气凝神,事关回罡草,他们生怕听漏了任何消息。 “……直到某日夜里神鸟托梦,说黎都将遭遇一场祸事,需要回罡草力挽狂澜,并告诉我去哪里采摘。” 众人瞪大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前几日,我将信将疑跟神鸟鵸鵌去了凤凰山,果然在一处悬崖之下,找到了许多成熟的回罡草。” 太医院罗甘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救星,这丞相嫡女是九黎的救星啊。 “今日只想告诉大家,若需要此药者,皆可来此购药,小女子刚去皇城脚下看了,那明堂底报的告示上,一株回罡草是十两银子……” 所有人脸上希望的光芒瞬间熄灭。 “你是掉钱眼儿里了吗?” “那些穷苦百姓他们十年也拿不出十两银子。” “没想到丞相嫡女居然如此市侩。” “明明是上天示警,她平白得来的药草,现在居然收那么贵的价钱,文蕊珠你会被上天惩罚的。” “丞相呢,让丞相大人出来。” 众人不忿谩骂,他们中有嫉妒文蕊珠可以大发一笔财的,有家中有病人的,对文蕊珠的行为大肆批判。 若他们手中有臭鸡蛋,或许直接便砸过来了。 第26章 满口谎言的骗子 文蕊珠浅笑着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她沉默着等了一会儿,果然大家骂累了便住了口。 文蕊珠道:“大家误会了,拿出告示只是想让大家知道,我这里有药而已,请大家放心,在我这里购药的,一株只需五十文钱。” 众人脸上的表情凝固,方才谩骂的人纷纷低下头脸色通红。 一两银子可兑换一千个铜板,回罡草并非药材界的大白菜,平常回罡草的价钱也是平均一株一百文。 文蕊珠这价位不增反降,根本不是为了钱。 众人正羞愧,只听文蕊珠清亮温柔的声音又道:“我本不想收钱,又怕被人说沽名钓誉,其实……用回罡草卖钱我也是有私心的,众所周知我这个丞相嫡女花钱大手大脚,手里经常没钱,神鸟鵸鵌多次帮我脱离困境,我总要给它买点好吃的供起来,大家说是不是?” 最真诚的语气和揶揄的笑容说出的话,真实又可信。 无形中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众人脸上,辱骂过的人更加羞愧了。 人群中当即便有人大声道:“我出一百文一株,小姐有多少我回春堂要多少,不能让神鸟饿肚子。” 有人开头,唯利是图的药商瞬间明白过来。 “我出两百文一株。” 他们低价买回罡草,完全可以再高价卖出。 于是争先恐后地开始喊价。 “我出五百文!” “八百文。” “我出一两银子。” “……” 药商们一个个宛若斗鸡般争先恐后地提高价格,转眼间已经有人报出五两银子一株了。 文蕊珠安静地看着。 太医院罗甘并没有喊价,但眼前这热闹的场面,让他满脸无措。 他原本想恬着老脸见一面丞相,然后不花一分钱拿走所有的回罡草。 然而现在回罡草的价位已经摆在明面上,且觊觎的人非常多,他们抬价的速度和志在必得的决心让罗甘根本无法以势压人。 “我出十两银子。”一个年老的药商大声喊出令在场所有人窒息的价格。 这价格跟告示上的价格已经完全一样了。 那还有什么赚头。 药商老神在在地看了在场众人一眼,眼中打着精明的算盘。 谁说他要卖钱了,跟钱比起来,用这些东西做人情不是更物超所值? 所有都沉默了,老药商看向文蕊珠,拱拱手行了个礼道:“既然无人比草民的价格更高,还请文小姐将回罡草交给草民。” 文蕊珠装作愣怔的样子,面现为难之色。 “不行,文小姐你不能将药材卖给这些奸商,他们只会抬高价格。” “真正需要药材救命的是我们啊。” “求文小姐施舍给我一株,我儿子等着救命呐……” 百姓渐渐靠拢,甚至朝文蕊珠跪了下去。 罗甘眼睛一亮,感觉机会来了,他走出人群,朝“满脸无措”的文蕊珠微微颔首道:“在下太医院罗甘,还请文小姐将回罡草底价卖给在下,太医院定会免费为平民百姓医治。” 文蕊珠愕然。 太医院居然这么不要脸。 她策划这一切便是为了挣钱,希望朝廷能出钱买了这些药,暂时解燃眉之急。 气氛烘托的如此好,太医院居然好意思恬着脸过来道德绑架。 若是低价卖给太医院,她挣不到钱不说,好名声也被抢走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若是如此,她何不免费送给百姓,至少留下个为国为民的名头来。 清了清嗓子,文蕊珠作出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屈身朝罗甘行了一礼,又朝那些磕头哀求的百姓道:“父老乡亲们请听我说,既然太医院插手,我便免费将药材送给太医院,乡亲们若有患病者,可直接往太医院领药。” 害我挣不到钱,你太医院也得给我赔点钱进去。 罗甘脸色难看。 药商们看向罗甘的眼神恨不能将他给生吞活剥了,他抬头看向文蕊珠,只见少女笑的明媚阳光。 若非这女子只有十三岁,他都怀疑自己被算计了。 硬着头皮朝众人拱拱手:“文小姐高义,在下就……” “慢着!”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开,那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宛若 惊雷般在他们灵魂中震荡。 所有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文蕊珠抬眸看向那人,一身书生打扮,身姿挺立,面如冠玉,端的是风仪出众,乃世间少有的翩翩佳公子。 皱眉,文蕊珠眼神如刀。 这人又来捣乱? 迫于书生的气势,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来,他缓缓走到文蕊珠面前,拱拱手道:“在下千机门少主白芨,恳请文小姐将回罡草给在下。” 如此异变,无论是药商还是太医院,甚至是跪在地上求药的百姓都变了脸色。 这又是哪一出? 文蕊珠还没有回答他,却见他潇洒转身,朝四面八方的众人拱拱手道:“千机门已经研制出治疗当今黎都怪病的药方,只缺回罡草。” 众人面色各异。 “只要得到回罡草,千机门会在黎都各个巷口设施药帐篷,且备有诊病大夫为百姓免费诊治。” 众人欢呼。 文蕊珠脸色铁青。 这又来个挖墙脚的。 老天啊,她想办成一件事就那么难吗? 她要不要直接把御春堂亮出来,不争馒头争口气。 这厮三番五次坏她好事,她真的很生气。 正思索间,却见那面目可憎的男人转身,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文蕊珠气得只想一巴掌拍碎他那张笑脸。 “在下会以每株十两银子的价格买下小姐手里的回罡草,不能委屈了神鸟鵸鵌,还请小姐允诺。” 文蕊珠:“……” 要“利”还是要“名”的选择摆在她面前。 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想要钱,但她觉得,十两银子一株卖给白芨,太便宜他了,无法解她心中郁结之气。 于是她继续沉默。 似乎明白文蕊珠心中所想,白芨伸出一根手指道:“一百两。” 众人哗然:“什么?” 他疯了不成? 文蕊珠愠怒的小脸有些皲裂。 白芨他那么有钱的吗? 他来丞相府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理解。 白芨十分诚恳,揖揖手:“若小姐不愿相让,在下还可以再加。” 文蕊珠眉心跳了跳,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第27章 又大又圆的坑 “不用了,碧桃,盘点一下都给他。” 文蕊珠怕白芨将她捧杀,说罢,便直接从角门回了相府。 转身的瞬间,她看到文松那肥胖的身影迅速躲开。 冷冷一笑,监视她吗? 可惜丞相忙得焦头烂额,文婉清病得一塌糊涂,周氏被白芨的手段震慑,根本不敢对她动手。 经过今日,她有神鸟庇护,有回罡草解黎都燃眉之急的功德,那些想害她的人,也要思量思量失败的后果。 角门外,惊风将一袋袋回罡草搬到马车上,白芨迫不及待地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 只见最上面赫然写着一万两的字样。 “不用找了。” 他霸道地说了一句,然后潇洒一笑,追随文蕊珠的身影而去。 一万两的银票有一指厚,饶是自认为见识了许多市面的碧桃还是被震傻了。 众人看着那银票,感慨万千。 “千机门果然财大气粗,出手阔绰。” “他是千机门少主?千机门现任门主好像姓江啊,嗯,定然是化名。” “我认得他,他不是前些日子揭了丞相府告示,给文二小姐治疗烧伤的年轻大夫吗?” 此言一出,那些怀疑白芨是傻子疯子的人一个个傻了眼。 “文二小姐脸上带着面具,听说烧伤并没有治好。” “那这白芨一掷万金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美人?” “不戴面具岂不是丑……” “不许羞辱文二小姐,不管文二小姐长得怎么样,她心肠好,就是天底下最美的美人儿。” 众人:“……” 他们忽然福至心灵的理解了白芨一掷千金的真相,难道千机门少主独爱“心灵美”? 华宝阁中,文蕊珠坐在华庭内,看白芨一身白衣,踏雪而来,端的是恣意风流,倜傥无双,她眼神暗了暗。 “你居然还敢来相府?” 白芨看着自己亲手所做的面具赞道:“你戴上面具真好看,还生气吗?” 文蕊珠:“……?” 莫非这人听不懂人话? 在文蕊珠几乎要发狂的注视中,白芨一本正经道:“ 在下收了丞相的钱,便会继续为小姐治疗烧伤。” “你就不怕我父亲回来,知道你的来历后将你赶出去?”文蕊珠想表达的是白芨隐瞒身份混入丞相府的恶劣行为。 白芨听她这么说,笑了笑道:“你常在闺中,不了解外面的事,千机门乃江湖第一宗派,且门下弟子众多,遍布天下十国,若丞相知道我的身份,定会将我奉为上宾。” 文蕊珠哑口无言。 江湖上的事她所知甚少,更不知千机门与各国朝廷关联甚深。 所以他根本有恃无恐,而她连反驳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欺人太甚。” 文蕊珠红了眼睛,不知为何,几次面临生死,她都不曾掉眼泪。 她哀叹自己命运不济,恨上天不公,无论是绝望或是濒死,她从未掉过眼泪。 因为眼泪是委屈的产物,她从不觉得自己委屈。 此时她却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突然有那么一个人,无数次救她,骗她,帮她,成全她,破坏她的计划又过来用钱来讨好她。 用她所不知道的东西来压制她。 委屈,太委屈了。 “你……”见文蕊珠成了兔子眼,抿着嘴格外娇柔可怜,他呼吸一滞,撤去通身冷傲自持的气势,软了声音连忙转移话题:“先前破坏你谋划我很抱歉,今天我带来新的消息。” “你要听吗?” 文蕊珠:“……” 眼泪将落未落,她好憋屈。 不急着听消息,文蕊珠含泪问他:“那日你为何突然发疯要杀了我的车夫和护卫?” 白芨想了想道:“他们是周氏安排伤害你的刺客,你想利用独孤朗除掉周氏,但周氏身后有周家,便是独孤朗也不会上门抓人,只会让丞相府自行处置。” “更何况她还是为丞相生了一子两女的人,便是妾室,也是良妾、贵妾,周老爷子是丞相的授业恩师,便是看在他的份上,丞相也不会严惩周氏。” “不如以杀止杀。” 文蕊珠听罢沉默了,她揉了揉脑袋,深深自责。 是她没有将 自己全部的谋划告诉他,这才功亏一篑。 “若不是顾忌你日后还要在相府生活,我那日便会将周氏了结。” 文蕊珠瞪大眼睛:“她可是丞相府的人。” 恣意一笑,白芨嘴角轻勾,玩味道:“千机谷想杀的人,总会死有余辜。” 这笑容霸道邪魅,宛若高高在上的帝王俯视自己的臣民,短短一句话竟然有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凌厉。 “请坐。”文蕊珠被他无意间露出的气势震到了,见他还站着,缓缓一指旁边的太师椅。 婢女奉上茶来,文蕊珠抿了一口,将他的话在肚子里来回咀嚼消化,而后猛然睁大眼睛问:“你是说……你发现了什么?” 含笑点点头,白芨问:“你想听吗?” 文蕊珠咽了口口水。 男人俊朗的眉眼挑了挑,仿佛成了精的狐狸正专注地看着即将踏入险境的兔子。 你看这坑,又大又圆,你要不要跳进来试试,很舒服的。 文蕊珠怔了片刻,看到回来的碧桃,她忽然灵机一动道:“白公子,先随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 白芨已经摆出促膝长谈,一展所有关心与温柔,让文蕊珠感受到温暖和他的倾慕之心。 谁知话题急转,饶是太子殿下自负聪明也看不透少女的心。 于是,连茶都没来得及抿一口的太子殿下站起身来,跟着文蕊珠出门而去。 他们前脚刚走,丞相便回府了。 “管家,去将二小姐唤来。”丞相面带欢喜,像是受什么鼓舞般,一改往日愁眉苦脸。 他惬意的坐在书房桌子前,亲自将满桌子乱七八糟的纸笺收拾整齐。 谁能体会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妙处呢,他今日体会到了。 原本他和户部、太医院院正为怪病之事发愁,生怕百姓得不到医治发生暴动,转眼就有人跑来道喜,说事情解决了。 还是他女儿解决的,这可不正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吗? 管家摇摇头:“老爷,二小姐方才跟白芨先生出去了。” “谁?”丞相震惊无比。 第28章 一片大草原 “白芨大夫。”管家故意没说白芨的出身。 丞相却在回府之前便听到了角门发生的一切,不确定道:“千机门少主白芨?” 管家点点头。 “这孩子太给本相争气了,哈哈哈哈……”丞相像是捡到万两黄金般笑得合不拢嘴。 管家眼神复杂。 她何德何能,搭上千机门少主? 文蕊珠心情很复杂,她至今不明白白芨为什么接近她。 马车上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她索性不想了。 但却明白白芨在众人注视之下自报身份,是给她一个交代,或者说是让她看到他的决心。 一想到这里,文蕊珠冻成冰块的石头心也有点松动。 到了御春堂,徐珍迎上来:“文小姐来御春堂何事?” 他警惕的看了白芨一眼,似有询问。 文蕊珠却宛若主人般扫视一圈:“今日没患者吗?” “百姓都去四处求药了,御春堂今日无人。” “徐伯伯,带我们去前堂,我有事问你。” 徐珍:“这个……” 他再度看了白芨一眼。 白芨此刻的眼神也很惊讶。 文蕊珠很满意他现在的表情。 到了前堂,文蕊珠坐在主位,徐珍坐在她下首,而白芨则是坐在客位。 文蕊珠给徐珍介绍道:“这位是千机门少主白芨,你们应该见过。” 徐珍被千机门少主的名头惊的站起身来:“千……千机门?” 他看看白芨又看看文蕊珠:“他,他不是那日随属下一起给您诊治的大夫吗?” “没错!”文蕊珠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便继续介绍:“白公子,这位徐珍大夫,是我娘骄阳公主留给我的护卫,这御春堂也算是我的。” 白芨道一声:“原来如此。” 所以相府角门那第一个加价的便是御春堂的托儿。 看来她真的缺钱…… “原来并非鵸鵌梦中显灵,而是有人相帮,白芨见过徐老先生。”白芨拱手,露出豁然笑容。 “白公子,一百两一株的价位太高,我既拿了钱,总不能让你吃亏。” 白芨看向文蕊珠,这话有种划清界限的味道,他眼底暗流划过,似有无奈。 为什么他上前一步,她却把她推得更远。 文蕊珠继续 :“你不是想勾搭太子殿下吗?我帮你。” “嗯?” 勾搭……这词用的也太…… “黎都这场古怪病情并不是瘟疫,而是中毒,御春堂无意间撞到此病源头,同时跟踪到有人提前收购回罡草,并知道那些被收购的回罡草存放的详细位置。” 白芨的脸色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黎都中毒者甚多,只凭御春堂的那点回罡草是不够的,因此,只要你抢走那些药材,定能被太子甚至皇上奉为上宾,你若能顺着源头查出幕后之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我不知道千机门是怎样的存在,但我相信你的能力,我想跟你合作。” 这是文蕊珠第二次说出合作,白芨歪了歪脑袋。 “所以你这是要跟我亲兄弟明算账的意思?”白芨目光沉沉,眼底隐隐有锐气闪烁。 文蕊珠摇摇头。 白芨表情缓和了些,却听文蕊珠又道:“上次请公子帮忙,是我没说清楚,周氏要害我,除了些小原因外,她还有其他把柄在我手上,所以我们的结局,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徐珍倒抽一口凉气,神色莫名紧张。 白芨:“什么把柄?” 他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阴沉。 “周氏与梁青山有私情,还生下孩子,就是文婉清,因此,我之前的计划还有一部分没有说完,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白芨心道一声果然。 文蕊珠:“合作最重要是坦诚,上次合作我心有顾及,不敢全然信你,这次我已经拿出十足的诚意,将我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了,希望白公子也能坦诚对我。” 心里“咯噔”一下,白芨面不改色,心跳却难以控制的猛的一缩。 “不知回罡草的所在,能否换取周氏的消息。”文蕊珠点明主题。 她先将一切坦然告知,若白芨所得到的消息与她所说不同,她便将此消息当做一场对等的交易,若他的消息她已经知道,她便算还了他一个恩情。 这一句话像是直接往白芨心头泼了一盆凉水,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比毒更寒。 文蕊珠双眼清澈,直直看着他。 徐珍却暗暗松了口气。 “小没良心的,小小年纪戒心如 此重。”叹了口气,白芨道:“千机门查到周氏……非常风流。” 文蕊珠和徐珍:“……” 风流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是褒义,放在女人身上就有风尘不洁的意思了。 “什么意思?”文蕊珠问。 白芨揶揄:“便是你想的意思。” 小脸蓦的一红,精致的半面妆下那瞬间染了胭脂般的羞赧,宛若娇羞闭合的粉色野百合,堪比勾人的妖精。 白芨那张笑脸,总让她想起前世傻帝,一些粉色的回忆让她忍不住脸上发烫。 徐珍愕然看着两人,一个害羞一个愣怔,怎么越看越像情投意合的。 千机门少主,长得玉树临风,嗯,配得上小主人。 “咳咳,请问白公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徐珍打断眼前暧昧的气氛。 为了掩饰方才的出神,白芨抿了口茶,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沿。 文蕊珠疑惑看着他的小动作,瞳孔难掩震惊。 白芨:“经查,周氏生性……放荡,周氏前亡夫乃琳阳郡王家,王家与周家世代交好,当年周氏嫁入王家时,可谓是十里红妆,势力雄厚。” 这原本是风光无限,整个黎都为之羡慕,可等周氏嫁到王家后才发现,夫君是个行将就木的病秧子。 “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半年后王家家主病死,一年后王家败落,然王家幸存的许多家丁护卫,都说尝过周氏的滋味和风情。” 文蕊珠:“……” 徐珍眉心跳了跳:“白公子发现的这些秘辛还是不要讲给我家小主人听了。” 我家小主人还是个小姑娘呢。 小姑娘面无表情的眨眨眼道:“继续。” “周氏嫁入丞相府之前,便已有身孕,为了找到靠山,她才将孩子栽到你爹头上,你爹头上……是一片大草原。” “大草原?” “简而言之,周氏的三个孩子都不是你爹的。” 文蕊珠“呵呵”冷笑两声:“所以三妹,四弟和七妹都是梁青山的?” 摇摇头,白芨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文婉清和文松是梁青山的,你不妨猜猜你那七妹是谁的孽种。” 文蕊珠猜不出来,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周氏在相府也能随意乱来吗? 第29章 哥哥给她找了个夫君 答案是肯定的。 能。 因为丞相太忙了,周氏凭借手段足以只手遮天。 听了一肚子周氏生平,文蕊珠心中感慨万千。 果然,人狠才能站得稳。 文蕊珠很佩服周氏的手段,前世她也有绝处逢生的机会,她却没有破釜沉舟的狠辣,所以她的结局很惨。 从御春堂回来,与白芨并肩走在回华宝阁的石子路上,拼着阴阳鱼的鹅卵石小路蜿蜒曲折。 周围是白雪覆盖的草木,偶有重雪压弯了树枝,雪重重砸下。 “嘭” 厚重的响声,打断了两人间的短暂寂静。 文蕊珠:“你……” 你没事做吗,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白芨:“我是你的大夫。” “……” 文蕊珠:“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合作,那我便再坦诚一件事,我不想治好脸上的伤疤。” 白芨:“解决周氏之后也不治?” 文蕊珠笑的明朗:“不治。” “好,那至少也要等我们解决周氏之后再赶我走。” “小年当日便是祖母的生辰,祖母七十大寿人必然很多,选在那时处置周氏,她必再无翻身之地,你过了小年便走吧。” 白芨静静地看着她,看的文蕊珠心头发虚。 良久他问:“我已表明身份,你为何还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寻常女子不早就扑上来了吗? 文蕊珠指着自己的脸:“那么请问,你是喜欢这张脸还是喜欢这个身份,亦或是喜欢这个人?” “还是……你在透过这张脸,思念其他什么人?” 文蕊珠两世为人,看得出他的对自己的好感或者喜欢并不纯粹。 再加上她自己还有无数的官司,不想牵扯白芨。 乾坤未定,何谈情爱? 转身就走,文蕊珠离开的干脆,因为她看出他眼底的茫然。 碧桃朝白芨行礼,跟上文蕊珠的身影。 白芨默然,任由零星的雪缓缓飘落在他身上。 还没走到华宝阁,便看到树荫下,落雪中站着两个风仪出众的男子。 都是书生打扮,其中一个青衫绿竹,半束发髻,朝她看来。 “哥哥?”文蕊珠愣住,眼圈瞬间通红。 文 爵微笑张开双臂。 文蕊珠当即乳燕投林般投入哥哥怀中:“哥哥,我好想你。” “我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了!” 久到前世今生,久到阴阳相隔。 揉了揉文蕊珠的脑袋,文爵怜惜道:“我回来了,阿笈。” 文蕊珠,大名文笈,蕊珠是她的字,这个闺名如今也只有大哥会用。 碧桃激动行礼:“大公子!” 文爵朝她温和一笑。 短暂相拥之后,文蕊珠抬头看着越发成熟的哥哥,满脸疲惫,眉梢眼角还挂着冰霜。 拉着哥哥的手,文蕊珠兴奋地问:“哥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明年科考在即……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文蕊珠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满心的激动渐渐化为忐忑。 文爵神色凝重:“黎都发生的一切为何不告诉我?” 文蕊珠低下头。 她给哥哥写信从来报喜不报忧,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 “我错了,哥哥什么时候知道的?” 文爵温和道:“你所经历的哪个不是惊天动地,白鹿洞书院便是再偏僻,也总能风闻一二。” 将文蕊珠一缕碎发别在耳后,文爵怜惜道:“哥哥的学业不要紧,倒是万分担心你,索性便提前回来了,之后我会在国子监读书,也算离你近些。” “哥哥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低头诚恳道歉。 难怪有一个多月没收到哥哥回信了,原来他竟是直接回来了。 这话让原本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教的文爵哑口无言,良久他喃喃道:“阿笈长大了。” “哥哥,我们回华宝阁,我把母亲留给我们的院子恢复原样了,还准备了哥哥最喜欢的甘草茶。”文蕊珠笑颜如花。 文爵点点头,眼神宠溺,却郑重其事道:“以后,任何事,都不许瞒我。” “嗯。” 文蕊珠很开心,宛若百灵鸟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林林总总乱七八糟。 都是些杂事,文爵却听的津津有味。 然而目光落在文蕊珠的面具上,他眼神便忍不住暗淡,心像是被一双手狠狠地揪扯着,文蕊珠的笑容越明媚轻松, 他的心便越疼。 不管如何,活着就好。 华宝阁一扫从前的漆黑空荡,如今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 雕梁画栋,金漆银器,古董首饰,各种绣品和时令兰花菊花遍布,为这冰冷冬日添加一抹春意。 文爵:“不错,比我走时温暖奢华多了。” 文蕊珠:“哥哥你坐。”然后扬声道:“和露,准备甘草茶。” 和露人没出来,声音却已经从里屋传出:“是!” 华宝阁素少有人来,因此婢女们平时很随意。 招呼哥哥坐下,文蕊珠这才看到哥哥身旁的人,疑惑问:“哥哥你换书童了?空山和来秋呢?” 文爵刮了刮她的琼鼻:“不可胡说,这位是我的同窗李钰,他随我一起来拜见父亲,顺便见一见你。” 文蕊珠看着优雅浅笑的李钰,站起身来大方的蹲身行了一礼:“见过李公子。” 李钰也拱拱手,优雅从容:“文小姐妆安,初次见面没什么送的,这个镯子就权当给妹妹的见面礼吧。” 李钰手心托着一对紫玉镯,晶莹剔透,一看便不是凡品。 文蕊珠看了一眼文爵。 文爵道:“我与李兄乃是挚友,情同兄弟,无需客气,阿笈收了便是。” “那妹妹就先谢过钰哥哥了。” 李钰眼前一亮,笑容温暖和煦,与文爵如出一辙。 如果不是文爵和李钰长相一点都不像,文蕊珠会以为这两个人是双胞胎。 但文蕊珠直觉,哥哥是真正的温文尔雅,仁厚端正,李钰无论笑容如何温雅,眼底总有一抹难言的凌厉。 和露偷偷躲在屏风后看向文爵,随即兴奋握住碧桃的手:“真的是大公子,大公子回来了。” 此时,文爵正在与文蕊珠交头接耳。 文爵:“这就是我在信中提过的,给你找的夫君。” 文蕊珠目瞪口呆,她一直以为哥哥是随口一说。 文爵:“他家世清白单薄,勤恳好学,皮相甚佳,你嫁过去,既无婆婆欺负,也无需忍饥挨饿,他学问不错,是个有前途的,把你交给他,哥哥放心。” 文蕊珠:“……” 李钰耳根微红。 第30章 哥哥带你离开 文蕊珠低头看了看紫玉镯,这镯子她还没来得及戴上,便有种跳进一个巨大坑中的感觉。 “哥哥,我才13岁。”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一时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文爵:“十三岁可以说亲了,母亲不在,长兄如父。” 文爵兄长架子摆起来,顿时威严无比,文蕊珠讷讷半晌。 “你不喜欢?” 文蕊珠摇摇头,她拿下自己的面具,苦涩道:“哥哥,我不想嫁人。” 她不可能一辈子带着面具,一个毁了容的女人就该有自知之明。 她觉得李钰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希望自己的真容能把李钰吓退。 文爵拇指摩挲了一下她脸上的伤疤,眸中杀意闪现:“不怕,父亲说这烧伤可以治好的,有哥哥在没人敢嫌弃你。” 李钰目光落在文蕊珠脸上,仔细打量。 文蕊珠避开他的眼神,想了想还是转头看向他:“抱歉,钰哥哥,吓到你了吧。” 李钰摇摇头,丝毫没有被文蕊珠的丑陋吓到,依旧温和道:“没有,文小姐是心善真诚之人,我很喜欢。” 文蕊珠:“……” 喜欢?不理解。 李钰:“谢谢你坦诚的让我看到你脸上的伤疤,但这并不是你的错,坏人才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会与文兄住在国子监,时日还长,小姐先别急着拒绝。” “好吧。” 人家玉树临风的读书人都没嫌弃她,她有什么立场拒绝,而且这是哥哥带回家的唯一一个朋友,她理当给这个面子。 重新戴上面具,文蕊珠收拾心情:“哥哥和钰哥哥留下来吃饭吧,我让碧桃准备些好吃的,不,我亲自下厨。” 她看着文爵,满脸期待。 文爵抿了口刚刚端上来的甘草茶:“不急,我和贤弟先去国子监安置。” 顿了顿他当着李钰这个外人的面道:“父亲对周氏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为兄现在对她无可奈何,妹妹再等等,三月春闱后哥哥定会金榜题名,届时……” 他仰头望向门外,绝情的撂下几个字:“哥哥便带你离开,分家单过。” 文蕊珠心里“咯噔”一声,连忙道:“哥 哥,不能分家,你现在还没成亲,父亲尚且健壮,你若提出分家,必会被黎都士族视为异端啊。” 而且父亲绝对不会允许的。 文爵笑道:“无碍。” “我不许,哥哥有大好的前程,不可任性,否则前途尽毁。”顿了顿,她胸有成竹道:“哥哥你别急,周氏马上就完了。” 忽然凌厉的妹妹让文爵一愣:“阿笈,你不可涉险,让哥哥保护你。” 余光看到安静站在一旁的李钰,她忽然冷静下来,点点头道:“哥哥,我什么都不会做,你也好好读书,恶人自有恶报,我们只需要看着,答应我,现在好好读书好不好?。” “好。”文爵的计划是在春闱后。 文爵与李钰离开,文蕊珠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身影心下一横。 必须尽快解决周氏。 当日晚,空山和来秋抬来了两个箱子:“小姐,这是大公子给您准备的新年礼物。” 文蕊珠看着两口尺寸骇人的大箱子,愕然道:“这么大的箱子你们怎么带回来的?” 空山:“是让镖局送过来的,小姐您看看,这可是大公子闲暇时一点一点为您挑选的。” 打开箱子,便见里面衣服首饰,文房四宝,古玩玉器应有尽有。 文蕊珠红了眼,前世她最期待的便是此时此刻。 前世哥哥会跟她一起细数每个小东西的来历,娓娓道来宛若讲故事。 而如今,哥哥居然还给她带来一个活物。 让她相看夫君啊。 若没有前世经历,文蕊珠定然同意了,这么好的人,温柔和煦,世间少有,她着实高攀了。 却不知哥哥给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这人对她有如此好感。 华庭外雪白树梢之上,白芨飘然站在其上,他像神仙般悬在空中,未在雪上留下半分痕迹。 他看着文蕊珠拥抱文爵,又听他们的对话,一股莫名的情绪袭上心头。 心脏像是被人戳了个洞,不停的往里面灌风,又酸又胀的感觉折磨着他。 有人要跟他抢女人,岂有此理。 转眼三日便过,这日丞相生日,他特意告假一日,没去上早朝,因此,文蕊珠起 了一大早,便往苍梧斋请安。 却见苍梧斋里,姨娘周氏、罗氏和柳氏也携儿女在门外等待拜见。 文蕊珠的到来,吸引了他们所有人的目光。 罗氏和柳氏拘谨地站在一边。 “许久不见,周姨娘起色越发好了,妹妹的病好了吗?”见无人说话,文蕊珠便先开口。 “周姨娘”三个字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周氏:“二小姐关心,好多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那梁青山是三妹妹在意的人呢,不然为何打了他,病的却是三妹妹,我心里着实抱歉的很。” “休得胡言。”周氏怒目,看着文蕊珠的眼神格外凌厉。 周氏怀疑文蕊珠一定知道什么,不然何故冷嘲热讽。 文婉清小脸煞白。 “随口一说,周姨娘何必入心。”文蕊珠笑的风轻云淡。 周氏不接话茬,转移话题道:“今日是老爷生日,大公子为何不来?” 文蕊珠挑挑眉:“哥哥日夜苦读,一心为丞相府争光,忙得很,哪像四弟平日里闲来无聊只能斗蛐蛐,周姨娘不会连这个也计较吧,还是说您要挑拨离间?” 众人看文蕊珠顶撞周氏,周氏却再三忍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从前文蕊珠只有被周氏责骂的份儿,现在这是怎么了? 是周氏转性变好了? 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周氏脸色阴鸷:“你想多了。” 文蕊珠挑挑眉,想多了吗? 周氏怎会是忍耐的性子,她定然有什么阴谋诡计,这才不跟她争吵。 “吱呀……” 丞相缓缓走出来,众人连忙行礼拜寿。 丞相扫视一周道:“文爵怎么没来?” 文蕊珠道:“许是国子监的课业耽误了。” 叹了口气,丞相想起儿子回来后的质问,他自知理亏,便道:“中午会有几个同僚过来,你去告诉文爵,让他过来作陪。” “是。”文蕊珠点点头。 “老爷,早膳准备好了,咱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不管他了,咱们先吃早膳吧。” 周氏温和说着。 丞相瞪她一眼,什么叫不管他了,那是他儿子怎能不管。 周氏随即默然。 第31章 一瞬间的心动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索然无味。 饭罢,丞相留下文蕊珠。 “回罡草的事,你做的很好,黎都怪病已经控制住了。”这事情过了三天,丞相才想起来嘉奖:“为父给你准备了几套头面,你平时多穿戴,免得被人笑话相府寒酸。” 文蕊珠:“哦。” 有白芨财大气粗地插手,方方面面甚是周到,无论是百姓还是百官,对白芨都大加赞赏,解决的比朝廷还要快。 只是不知白芨是否已经如愿以偿勾搭上太子。 “白芨白公子这些日子可还好?” 文蕊珠:“……不知。” 她已经三天没见过他了,应该还好吧。 就那么一个问题,他考虑了这么久也不曾出现,想必是看清了自己的心,不再纠缠她了。 丞相凝眉:“你怎能不知?一会儿去缥缈阁问问他,能否参加午宴。” “是。”下意识的回答,而后文蕊珠愕然,他居然还住在相府? 丞相摆摆手:“下去吧。” 文蕊珠有些愣怔地转身离开,刚走出苍梧斋,便见丞相撩起衣摆疾步往中堂走去。 在这相府中还有什么人需要丞相如此在意的吗? 难道是哥哥过来了? 她打起精神,瞬间便把白芨之事抛诸脑后。 到了中堂,没看到哥哥,倒是看到了荣王。 连忙吩咐碧桃藏起来,她则是偷偷靠近窗边。 只见荣王拿出一个匣子,打开后那匣子内竟然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宛若阳光般温煦。 文蕊珠离得很远,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温煦的光芒,让她的身体十分舒服。 那是什么东西? 正疑惑间,忽然有人拍在她肩头,她浑身汗毛竖起,下一秒嘴被捂住。 千万念头一闪而过,她缓缓回头,却见一双桃花眼正含笑看着她。 文蕊珠松了口气。 白芨松开手,小声问:“你在看什么?” 他顺着文蕊珠的目光往里面看,正看到荣王和舍利。 “荣王竟然把舍利送给丞相。”白芨暗道,好一个祸水东引。 他便是接到消息说舍利在丞相府,没想到还真见到了。 看这场面,舍利所在的风声是谁放出去的,不言而喻。 “舍利?”文蕊珠总觉得这东 西跟她很熟悉,像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拉着文蕊珠的手离开,白芨道:“太子殿下中毒你知道吧。” 文蕊珠点点头,她虽然没告诉过任何人,但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多,包括丞相。 白芨继续道:“这舍利便是太子解毒所需的药引,先前你遇刺所遇的马匪,抢走的便是这东西。” 文蕊珠脑海中一阵恍惚,她隐约想起先前腊八那日,皇帝还是太子似乎提到过舍利子。 思绪急转,文蕊珠愕然:“所以那些马匪是荣王的人?” “嗯。”白芨淡然点头。 文蕊珠诧异看向白芨,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白芨苦笑:“你不会现在还以为我是马匪吧。” 摇摇头,文蕊珠感慨人心险恶:“荣王将舍利送给父亲,若被人发现,父亲便有伤害太子的嫌疑,届时被迫加入荣王阵营……” 她无意间抓住白芨的手,凝重道:“我去把舍利偷出来,你把它交给太子。” 见白芨表情僵硬,她急切道:“……帮我。” “好……是好,你难道不想将此事告诉丞相,让丞相得了这份功劳?”白芨微笑,骤然被心爱之人如此信任,他开心之下矫情起来。 文蕊珠摇摇头:“太麻烦了。” 她若说出丞相都不知道的事,以丞相的精明,她需要解释的太多,需要编造的谎言更多,太麻烦了。 白芨握住搭在他手上的白嫩小手,目光真挚地突兀道:“你那日的问题我想了三天,今日见到你才有了答案。” 文蕊珠:“……” 说正事呢。 “我喜欢的是你,也喜欢你这张脸,跟更喜欢你这个人,透过你看到的还是另一个你。” 文蕊珠先是茫然,而后又有些无措。 他说都是她,怎么可能? “你时而柔弱,时而可怜,时而坚强,时而锐不可当,我喜欢你这样有趣的人,一见钟情。” 文蕊珠连忙抽出自己的手。 这解释着实有点牵强。 “我,我会认真考虑你。”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忽然觉得等将相府收拾干净,她就这么随白芨浪迹江湖也无不可。 这世上最难得的,便是找一知心人,共度悲欢喜。 转身离开,回 到华宝阁,文蕊珠唤来鵸鵌。 她现在已经可以跟鵸鵌交流,因此当她让它偷舍利之后,鵸鵌便去执行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它叼着舍利回到华宝阁,文蕊珠连忙收好。 眼看就到了午膳时间,她这才想起父亲让她问白芨的事还没问。 揣着舍利往缥缈阁去,谁知走到半路却见婢女家丁们慌慌张张的。 朝碧桃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头行事。 然而文蕊珠到了缥缈阁,却发现只有惊风在院中。 “你家主子呢?” 惊风一板一眼道:“主人听说揽月阁有好戏看,便看戏去了,文小姐有什么吩咐,告诉属下即可。” 文蕊珠神色古怪:“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喜欢热闹的。” 先前见他坐在雪中,一坐就是一天,以为他是沉静冷漠的性子。 想到这里,她又不自觉笑了,或许是那些日子觉得白芨太像傻帝,那雕刻的模样给她的印象太深,以至于先入为主便认为他是沉着严肃的性子。 一想到这些日子白芨的所作所为,少年血性,偶有轻浮却不失率真阳光,与傻帝无半分相似。 好奇心驱使下,她也往揽月阁去,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戏,让见多识广的千机门少主都忍不住前往。 挤开人群,目之所及便是一片混乱的场面。 文婉清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地跪在丞相脚边,丞相铁青着脸,气得双手握拳。 武清老老实实的低头跪在文婉清身旁,衣襟敞开。 再看周氏指着文婉清骂,骂她不知羞耻,武清便很有担当地护着文婉清。 武清的父亲,九黎兵马大将军紧绷着脸,却无法遮掩眼角兴奋的笑容。 武夫人与武清站在一边,脸被骚的发热。 碧桃看到文蕊珠,挤过来小声解释道:“大约两盏茶之前,周氏领着武夫人和武清小姐到揽月阁欣赏三小姐绣品,谁知听到不堪入目的声音。” 武家当即就要避开,周氏却要将偷情之人揪出来,不料偷情的竟然是三小姐和武大公子。 且他们口口声声说彼此真心相爱,求周氏和武夫人成全。 “丞相和大将军刚到,还没来得及处置,你说丞相这次会不会包庇三小姐?” 第32章 你希望我去吗 文蕊珠:“处罚?只怕这是苦肉计。” “说的没错,这就是苦肉计。”白芨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十分赞赏地看向她。 那眼神颇有我家有女初长大的欣慰。 她真是很聪明,学什么都特别快,无论是舞还是口技。 文蕊珠诧异:“你这是什么眼神?” 白芨:“这些简单的心思,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周氏却偏偏拿出来骗人,你能一眼看出其中关键,以后也免得被人欺负。” 没理会白芨这突然的老父亲般的心思,文蕊珠道:“周氏在为她的孩子谋退路了。” 周氏的三个孩子,文松是傻胆大,七妹才八岁,唯一算得上有心机的便是文婉清。 她若有前程,定能提携帮兄弟姊妹一把。 周氏为文婉清安排了这样一个可靠的夫家,也算是眼光长远。 武家和文家交情很好,武家领兵在外,军资调度和粮草发放都需要丞相统筹调度。 如今西边正是缺粮的时候,大将军对丞相的态度可谓是好的不得了,只差求着丞相了。 文蕊珠不想掺和也不想揭穿,就让他们闹吧,左右等文婉清身份天下皆知,武夫人怎容得下她。 “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管好女儿。”周氏扑在丞相脚边:“如今清儿清白已失,还请老爷看在清儿是您亲生骨肉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 武淮:“丞相大人,小侄清穆三小姐已久,请丞相大人同意小侄娶清儿为妻,小侄一定会对清儿好的。” 周氏:“老爷,这事如果传出去,丢的还是咱们文武两家的脸,您就成全他们俩吧。” 武淮看向父亲母亲:“爹娘,你们帮我求求丞相,孩儿是真心喜欢清儿的。” 大将军朝丞相道:“丞相大人,犬子德行有失,不如就结了亲吧。”他抬头看看越飘越大的雪花:“天那么冷,别把孩子们冻坏了。” 丞相望着满天雪花,忽然有种家门不幸的感悟,他怀疑是不是前半生作孽太多,如今报应来了。 余光看到文蕊珠和白芨正在说话,他目光一凌,连忙露出 蹩脚的微笑:“呵呵,都起来吧,其实几日前我和大将军便已经在商量淮儿和清儿的婚事了,只是暂未公布而已。” 他叹了口气将文婉清扶起来:“早看出你们两个情投意合,今日本就是请大将军来商定日子的。” “真的?”文婉清欢喜无比。 丞相:“自然是真的,都散了吧。” 文蕊珠暗暗竖起大拇指,冷嘲热讽道:“丞相真会为文婉清遮掩,不知等他知道文婉清身份,会不会后悔。” 白芨对上丞相看过来的目光,心道,丞相不光是在为文婉清遮掩,也怕文婉清的举动牵连文蕊珠。 两家人开开心心去商量婚期了。 管家则是在所有人离开之后,将方才看戏的家丁丫鬟们一一威胁了一遍,命他们不许乱说。 文蕊珠终于找到机会:“父亲让我问你,午膳你能出席吗?” 白芨眨眼:“你希望我去吗?”他一脸跃跃欲试道:“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可惜我父母来不了。” 文蕊珠愕然半晌,感觉自己被调戏了,跺跺脚:“你想哪去了,我没别的意思,应该是父亲想拉拢你,请你一起吃个饭。” 单纯的吃饭。 顿了顿,文蕊珠又补充道:“之前的事我还没考虑出结果,我需要时间。” 白芨见她急了,低低一笑道:“那我便不去了。” 文蕊珠:“……” 觉得有点失望是怎么回事? 手里的舍利丢给他,文蕊珠道:“那你还是先出去避嫌吧。” “避嫌?”感受到手心里的温暖,白芨疑惑打开层层包裹的手帕,里面赫然是他寻找许久的舍利子。 看着漫天飘雪,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宛若藤蔓般伸出要命的小枝条,暧昧的摩挲着他的心。 前世今生为例,他相信他与文蕊珠有天定的缘分。 如若不然,他下山取药,怎能恰好看到他。 若非有缘,他下山回宫又怎能恰好救了她。 若无缘,这舍利又怎会几经波折,回到他手上。 她又救了他的命。 午膳前,文爵带李钰回来给丞相贺寿,他是想给李钰和文蕊珠相处的机会。 文 蕊珠表现的安静乖巧,乖乖坐在哥哥身边,给哥哥布菜,兄妹俩说些悄悄话,一顿饭吃的也算温馨。 席间丞相宣布文婉清与武淮订婚,众人恭喜。 文婉清羞答答宛若刚过门的新媳妇般见过未来公婆。 等武家人走后,只剩自家人坐在小亭中赏雪家常。 文婉清挑衅地看向文蕊珠:“听说大哥带回来一个寒酸书生,说要给你相看,不知二姐看上了没?” 文蕊珠看向一旁正在与丞相说话的李钰,他不卑不亢,淡然温雅,丝毫不像是穷酸,倒像是王侯。 “皮相好又如何,比不得武家手握重兵,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日后怎受得了吃糠咽菜。”文婉清见文蕊珠不理会,语气越发尖酸刻薄。 耳边的声音宛若五百只鸭子,文蕊珠只淡淡道:“聒噪!” 说罢,她便走向哥哥,坐在火炉旁,为几人烹茶。 她不明白,文婉清为何一定要在她面前显摆。 丞相:“后生可畏,你的资质竟比爵儿更好,可惜开蒙迟了些。” 李钰不卑不亢:“谢丞相夸赞,小子愧不敢当,玉堂兄学富五车,已连中小三元,前不久又中了解元,玉堂兄再中会员和状元,便是天下唯一一个连中六元的祥瑞。” 玉堂是文爵的字,有了功名后,秀才们不论年龄,都以字互称。 文爵朝他拱拱手:“承你吉言。” 丞相:“你倒是不知谦让,为父也曾中六元,却不是连中,你比为父强。” 文爵:“状元之位我志在必得,金霖贤弟可别跟我抢。” 李钰摇摇头,表示不敢,也争不过。 文蕊珠为他们奉上茶水,只觉得哥哥和李钰之间,是一种令人神往的君子之交。 让人很舒服。 她忍不住肯定道:“哥哥你就是连中六元的奇才。” 哥哥前世便是金榜题名的状元,举世无双的连中六元,一时风头无两,十国闻名招揽。 今生定然也不例外。 文爵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枉我疼你一场。” 当着外人的面,文蕊珠羞赧。 文婉清看着这一幕,满脸阴鸷,银牙几乎咬碎。 第33章 发现白芨的身份 送武家离开的周氏回来,看到丞相与文爵几人谈诗论文,自己的女儿儿子却尴尬的坐在角落根本插不上话。 恨女儿儿子没学问,比不得文爵出口成章。 “老爷,这李公子学问真是不错,如今清儿的终身大事定了,她上面的哥哥姐姐也该操持了,依我看啊……” 周氏大着嗓门打断丞相和文爵几人的谈话,最后将目光转到李珏身上。 李珏立刻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尽量给在场之人留下一个温文尔雅的形象。 文蕊珠见他如此,低头浅笑,觉得这人颇有意思。 但很快她脑海中便浮现白芨的音容笑貌,他比李钰更好玩有趣,将爱憎表现在脸上,真实又可爱。 若是一定让她选,李钰虽然温文尔雅,谦谦君子,但她还是想跟白芨一起浪迹天涯。 丞相看向李钰,不动声色。 李钰和白芨,一个是籍籍无名的寒门学子,一个是名满天下富可敌国的千机门少主。 让他选择的话,他定然选择白芨。 只是白芨出身甚高,偶然对珠儿有些好感,定然不会娶一个毁容之人为妻,想到这里,丞相脸色越发沉重。 文蕊珠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连忙抱住哥哥的胳膊道:“哥哥过了年便是弱冠了吧,是该尽快找个媳妇了。” 文爵点了点她光洁的脑门:“你倒是玩得好一招祸水东引。” 文蕊珠“嘿嘿”一笑道:“腊八那日我倒是见了许多闺阁小姐,有几个品貌很不错,哥哥心里有没有喜欢的,没有的话我可要帮你留心了呢。”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 你帮我找夫君,我帮你找夫人,兄妹搭配,万无一失,多好。 周氏见没人搭理她,恬着脸继续道:“这等大事怎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家去相看,不如……” 文爵突然站起身来朝丞相道:“父亲,时间不早了,孩儿还要完成课业,就先回国子监了。” 李钰也跟着站起身来,与文爵一起作揖。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文蕊珠一眼,眼神中尽是流连。 丞相知道儿子对周氏的芥蒂,也不强留,落寞地摆摆手道:“去吧。” 文爵朝文蕊珠招招手:“阿笈 过来,哥哥有事交代你。” 文蕊珠时刻准备着脱身,连忙道:“父亲,我送送哥哥。” 丞相点点头,神情除了落寞还有些无奈。 文爵几人走后,周氏坐在丞相身旁柔声细语道:“爵儿是个有出息的,他的婚事可以等有了官身再议亲,但是蕊珠她……” 丞相不发一言,面有愁容。 周氏:“李钰虽是寒门却是个有傲骨的读书人,蕊珠日后跟着他免不了要受苦,以我看还不如给蕊珠说一门富贵平凡的人家,有相府在,也可保蕊珠一生平安。” 丞相没说话,而是站起身来,往缥缈阁而去。 他要问问白芨,能否将文蕊珠脸上的伤疤治好,若有把握,他的嫡女自然要配顶好的人家。 相府大门口,文蕊珠吩咐文爵:“哥哥,祖母后日便从祖宅回来了,她不喜欢我们,家里事多又乱,你这些日子别离开国子监,有空我去看你……你们。” 站在一旁翘首以盼的李钰听闻,顿时笑了。 这端立雪中的温和一笑,恍惚便是君子无双,温润如玉的最好诠释。 文爵点点头:“好。”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文蕊珠有些心酸地往回走,若不是周氏,哥哥不至于有家不能回。 绕过前堂走在铺满薄雪的石子路上,她盘算着与白芨的谋划。 忽然看见一道人影闪过。 那衣服的颜色和材质,她十分熟悉,是皇家暗卫的装束,皇家暗卫怎么会出现在丞相府? 要知道皇家暗卫神出鬼没,从不在人前露脸,只服从皇帝调遣,她若非前世嫁给傻帝,根本不会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一群可怜人。 愣了片刻,她连忙跟上去。 暗卫绕过无叶紫竹林,往缥缈阁而去。 文蕊珠的第一反应是白芨居然真的联系上太子的人了? 然而等她走到缥缈阁院外,差点便被送丞相出来的白芨看到。 她下意识的躲开,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穿了一身素白,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白芨则是站在门口,望着丞相离开的背影,随口道:“来此何事?” 白芨瞪大眼睛,难道她被发现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来,一道人影瞬间出现在白 芨身旁跪下,黑色锦衣鱼龙服,腰间一把绣春刀,他一出现四周便有肃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殿下,陛下问,舍利已经寻回,您何时回宫?” 殿下…… 似乎惊雷炸响在耳际,震得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整个九黎能被称为殿下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太子殿下。 而那跪着的暗卫名叫陆峰,从太子六岁时便暗中保护他。 前世,陆峰为保护她和傻帝而死,从龙之臣,致死效忠。 他们说了什么文蕊珠已经听不到了,她靠着墙面缓缓滑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心像是被冰雪冻结了般,透心的凉。 难怪总觉得白芨一言一笑十分熟悉,总能在他身上看到傻帝的影子。 那双桃花眼睁大后茫然的样子,不正是傻帝吗? 手脚瞬间冰冷,文蕊珠慢慢惊觉,她好像明白白芨为何会出现在凤凰山了。 那么……他为什么三番四次来救她,又为何冒充别人的身份混入相府。 白芨?呵呵! 千机门少主? 可笑! 亏她还想跟他浪迹天涯,也曾短暂幻想过仗剑策马,没想到,没想到啊。 这就是他所谓的坦诚? 全身无力地坐在雪地中,她不停地问自己,为何重生一世还是与他纠缠不清。 直到天色渐晚,和露和碧桃找过来,才将她扶回华宝阁。 当夜,文蕊珠做了一夜噩梦,纵使有鵸鵌在枕边也无济于事。 白芨深夜潜入华宝阁,坐在床边护了她一夜,并在她睡梦中,将一粒药丸喂她服下。 这是他从师门偷……拿来的药,特意让周太医调制成药丸,虽然疗效慢一些,却能悄无声息地治好文蕊珠脸上的伤疤。 他答应了丞相,便会做到。 “不管你心中藏着怎样的伤,我都……” 似乎觉得再多的言语都无法表达他对她的情意,白芨轻轻抚摸文蕊珠被泪水洗刷过的脸颊。 鵸鵌立刻瞪大黑豆眼警惕看向他,仿佛在警告他不许揩油占便宜。 白芨:“哎……” 鵸鵌啊鵸鵌,前世你是我的爱鸟,今生你怎么认了别的主人。 他夜夜来文蕊珠闺房,却连最简单的亲吻和抚慰都做不了。 白芨表示很惆怅。 第34章 一朵桃花败另一朵桃花开 接下来的几天,文蕊珠天天拿着食盒往国子监跑。 且时日越长拿的东西越多,最开始只需要给哥哥和李钰带些点心,后来他们的同窗日日来蹭饭,文蕊珠只好准备三四个食盒。 看着哥哥吃的开心,她也跟着开心。 倒是李钰不知是害羞还是天性稳健,只默默地看着文蕊珠,不多言多语,让人感觉很舒服很温和。 每次看到他,文蕊珠就忍不住想,李钰和白芨当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白芨时而安静时而疯癫却更加真实。 可惜啊,他是骗子。 更可惜的是,他是太子。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愣,她居然不恨他骗她,而是恨他的身份。 心里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肯定是中毒了。 “阿笈,你看着金霖贤弟发什么呆呢?” 眼前一只手晃了晃,文蕊珠愣了愣,连忙看向文爵。 “哥哥说什么呢?”瞥了李钰一眼,李钰朝她温柔一笑。 文蕊珠连忙拉着哥哥的手往内屋走去,随后她一脸严肃道:“哥哥,这些日子,周氏拿了许多乡绅富商家中公子的画本给父亲,想把我贱卖出去。” 周氏已经在迫不及待的铲除她了,给她说亲是第一步,后面不知有什么危险等着她。 偷偷瞄了一眼外面的李钰,她小小声:“哥哥,你真的觉得他这么温吞的性子,能……” “不对,不是能不能保护我,是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是文蕊珠觉得最可疑的地方。 那么个温润如玉的俏郎君,怎会一眼便看上了毁容的她? “哥哥,你不会是给他下了什么蛊吧?呜!” 文蕊珠委屈地双手捂着脑袋,文爵屈指敲在她头上,虽然不疼,她却有些委屈。 文爵道:“本朝禁任何巫蛊之术,你切勿胡说。” 文蕊珠泪眼朦胧,可怜巴巴道:“他长得好看,风仪又好,性格还温驯,举止有度,谈吐有礼,这么完美的人怎么能看上我呢,我觉得太不真实了。” 身为太子的白芨说喜欢她,她同样觉得不真实。 撅噘嘴,文蕊珠道:“我有种在仰望神仙的感觉,就 ……高不可攀,这种感觉哥哥你懂吗?” 文爵怜惜地扯了扯她柔嫩的小脸:“这么说你对他很满意了?” 文蕊珠想了想,认真道:“满意是满意,就是……” 文爵:“嗯?” “就是哥哥找的人太好了,我觉得有点不真实。” 文爵语重心长道:“没有人是完美的,他也是。” 文蕊珠一愣,时候瞪大眼睛:“他……难道不举?” 丑女配残男,绝配。 文爵:“……” 门外耳力超好的李钰手忍不住一抖,手中筷子掉落,砸在碗盘上。 “叮,叮叮,叮……” 文蕊珠连忙捂嘴往外看,看到李钰依旧端坐的身姿,不由松了口气。 文爵:“你都在想些什么,这是哥哥万里挑一给你选的人,自然是世上最好的。” 说罢,文爵柔声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文蕊珠立刻紧张道:“没有!” 白芨不算,她已经决定要放弃他了。 文爵:“那你不妨试着了解李钰,他跟我们一样,都是苦命人,你若想了解,大可直接问他。” 文蕊珠:“……说了等于没说。” 叹了口气,她垂头抱着哥哥的肩膀,挣扎良久道:“那你去跟父亲说明此事,哥哥给我选的人,总是不差的。” 或许李钰真的适合过日子,她不想要白芨,李钰总比周氏要强塞给她的人好太多。 她重生的第一天便发誓不会再与太子殿下有什么纠葛,如今还好错的不太多。 若此生她无法恣意由心选择喜欢的夫君,便相信哥哥的选择吧。 文爵疑惑:“你同意了?” 文蕊珠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相信哥哥,但我还小呢,想再多了解了解,总之,只要周氏不捣乱,我不急。” “你想拿他当挡箭牌?”文爵不同意。 文蕊珠“嘻嘻”笑着道:“再相看相看,最好能相看个三年五年,等我明明白白看清他的为人再商定婚事。” “半年,不能再多了。”文爵不容置疑。 “好。”文蕊珠不敢反驳。 兄妹二人说定,走出内室。 李钰看向两人,微笑道:“时辰差 不多了,我送小姐回去吧。” 文蕊珠看了一眼哥哥。 文爵朝李钰拱拱手:“劳烦金霖贤弟了。” 街道上十分喜庆,到处卖着年货,喜庆的灯笼,彩锻,金银首饰十分漂亮。 文蕊珠和李钰并肩走在街巷中,身后跟着碧桃。 默默走了许久,文蕊珠问:“钰哥哥,你真的不在意相貌吗?” 李钰摇摇头,身姿挺拔,笑容温和道:“我母亲便是容貌丑陋之人,她如你一般,原本上天生了一副好容貌,却遭人嫉妒,被人毁容。” 文蕊珠:“……” 她以为会有一番花言巧语,却不想是推心置腹。 这人也太实诚了吧。 “我本出身大家族,母亲为人做妾很是辛苦,后又被主母毁去容颜日日以泪洗面,若非我还年幼,她早便去了。” 他声音低沉磁性,说话间有种悲天悯人的气质,令人感同身受。 “她一生劳苦,终于在我可以顶天立地的时候,她却被主母害死,我……”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所以在我心里,女子并无美丑,只有善与恶。” 文蕊珠慢慢停下脚步,看着他孤寂的背影,便是身处三千红尘中,他依然遗世独立,孤独寂寥。 李钰缓缓转身,目光真诚地看向她:“小可今年十八,无病无灾身体康健,只想找善良勤恳之人共度平凡一生,娶一人白头,择一城终老,此生只会一生一世一双人,绝无妾室,绝不眠花卧柳,还请小姐仔细考虑小可。” 文蕊珠在听到“无病无灾,身体康健”这八个字的时候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他定是听到了自己与哥哥的悄悄话。 等李钰说完,文蕊珠面具下的脸已经比街市上的灯笼更红了。 “我……”文蕊珠张了张嘴,觉得现在说什么都不对,于是快步往丞相府跑去。 丢死人了。 碧桃:“……”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看李钰再看看落荒而逃的小姐,追了上去。 李钰站在街巷中良久,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人群总难淹没那一身素白的狼狈身影,他缓缓笑了。 第35章 六十大寿 小年转眼便到,本就是热闹的日子,丞相府又有另一桩喜事。 那便是老夫人六十整寿,更是热闹非凡。 文蕊珠算着时间走到门口,看到门口递名帖的夫妻俩眼睛一亮:“徐伯伯你们来啦。” 门前管家检查着名帖疑惑:“原来这两位是二小姐您的朋友。” 徐珍和夫人同时朝文蕊珠行礼,徐夫人看她的表情格外慈爱。 文蕊珠:“嗯,两位随我来。” 管家脸色古怪地提醒道:“今日府中之人非富即贵,还请二小姐照顾好您的客人。” “自然不会坏了祖母的好日子。” 徐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却很快敛去。 “阿笈。” 文蕊珠转头,便见文爵和李钰也到了,精致的半面妆之下脸色乍喜乍惊。 喜的是看到哥哥,惊的是看到李钰。 自上次李钰表示过身体健康之后,她便没敢再去国子监,总觉得尴尬。 李钰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朝文蕊珠拱了拱手:“文小姐,小年快乐。” 嘴角扯了扯,文蕊珠蹩脚笑着回礼:“小年快乐。” 文爵看向徐珍和徐夫人,微微一愣:“这两位是……” 没等文蕊珠回答,他便朝两位行了个礼道:“是李嬷嬷和徐先生吗?” “当不得小主人如此大礼。”徐珍夫妇连忙回礼。 “原来哥哥还记得他们啊。” 文爵道:“母亲走后,全靠李嬷嬷和徐先生护持,后来他们被周氏迫害失了踪迹,我还以为……” 一边说,文爵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往院中走去。 李嬷嬷却疑惑地打量着李钰的脸,微微震惊。 文蕊珠将徐珍入府为她诊病之事和后面黎都怪病的事详细说了一番,文爵揉了揉她的脑袋,感慨万千:“阿笈真的长大了,日后万万不能如此冒险知道吗?” “嘿嘿,我这怎么能叫冒险,明明是名利双收。” “吉时到,寿宴开始——请诸位尊客落座。” 落雁堂中,十多桌酒席错落摆放着,一旁 还有小桌的茶点很是热闹,这里面坐着的,都是三品以上朝臣贵眷。 落雁堂外还有二十张桌子,虽是一样的菜品,却是不一样的待遇。 老夫人身穿诰命服,贵气十足,容光焕发,左边周氏搀扶,右边文婉清托着手,神兽十来个丫鬟跟随,如此太后般的排场瞬间令所有人羡慕。 无数恭贺声中,人人献礼,气氛无比融洽。 周氏在人群中寻找文蕊珠的所在,看到她之后道:“大公子、二小姐快到老夫人身边来,自老夫人回来之后,还没见过你们呢。” 这一句话便告诉所有人,文爵和文蕊珠兄妹二人不孝。 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窜心头,文蕊珠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哥哥对视一眼。 文爵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孙儿参见祖母。”两人同时朝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满脸笑容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翻脸比翻书还快,可见对这两人厌恶至极。 文爵:“知道老夫人不喜欢我们兄妹,因此特意不敢在老夫人面前碍眼,孙儿和阿笈终是晚辈,一腔孝心不敢表露,知道祖母喜欢礼佛,便抄录佛经为祖母祈福,祝祖母寿比南山,岁岁安康。” 空山从人群中走出来,托盘上是一沓厚厚的写满字迹的纸张,少说也有几百份。 老夫人脸色青白变幻片刻,在众人发现秘辛的探究眼神中慈和一笑道:“傻孩子,那不过是让你好好读书的话头,偏偏你还记仇了,来来,让祖母看看,好孩子,又长高了……” 文爵和文蕊珠两人走了过去,一左一右站着,被老夫人做戏似的夸赞。 “千机门少主白芨为寿星献礼白玉如意……” 门外有账房先生大声喊着,随后,白芨龙行虎步,迈入落雁堂。 男子笑容俊逸,翩翩公子般拱拱手:“在下白芨,恭祝老寿星松鹤长春,后福无疆。” 老夫人终于放开文蕊珠和文爵,朝白芨笑得合不拢嘴。 丞相回礼:“白公子前来,相府 蓬荜生辉,请坐!” 他亲自为白芨指引座位,白芨却摇摇头道:“丞相不必客气,相府我熟。” 丞相脸色有些病态,脸色惨白,文蕊珠奇怪看了一眼,心道,几天没见父亲怎么病了? 说罢,白芨便看向文蕊珠,见文蕊珠和文爵一起离开老夫人身边,连忙跟了过去。 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朝文蕊珠眨眨眼道:“珠儿,许久不见,你今日的打扮真好看。” 文蕊珠翻了个白眼。 这人没疯之前惯会不告而别,又不请自来。 她今日穿着红色喜庆的袄裙,脖子和袖口都有兔毛装饰,十分保暖又好看。 白芨看着少女精美绝伦的半面妆,一时间惊艳的移不开眼睛。 文蕊珠避开他躲在哥哥身旁,文爵一脸警惕地看向白芨,便是李钰也十分霸道的挡在白芨面前。 三个男人目光交汇,无形中有杀意弥漫其中。 那边文婉清当众献上一支舞,她跳的欢快,特意讨老夫人喜欢,最后又奉上亲手所绣百寿图,哄的老夫人直夸没白疼她。 而文婉清得了无数看客称赞犹自不满,上次被文蕊珠无视的仇她还没报呢,于是看向躲在文爵身后的文蕊珠。 “祖母,孙女这只是雕虫小技罢了,听说二姐姐才是跳舞的行家,她在宫中一曲孔雀舞,连太子殿下都拍手称赞呢。” 骤然被提名,文蕊珠和白芨同时看向文婉清。 文婉清笑得温婉大气:“不如让二姐姐也为祖母跳上一舞吧。” 文蕊珠默然。 文松将一块蜜饯儿丢入口中,阴阳怪气道:“二姐姐不会没给祖母准备寿礼吧,我们所有人都准备了呢。” 蔓延的火药味,令在场所有人都停止交谈,安静地看最近名声鹊起的文蕊珠如何应答。 或者说,所有人都想看文蕊珠是如何得皇帝赏赐,又得太子称赞的。 她究竟有怎样的魅力。 她的名字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早朝朝会之上,成为所有朝臣子女的表率和楷模。 第36章 真——百鸟朝凤 “文二小姐舞一曲,让我等也见识见识。”一个三品大臣随声附和。 “腊八晚宴上本王亲眼所见,当真是神乎其技啊。”荣王添油加醋。 “文二小姐就表演一个吧。” 在王爷和老成持重的朝臣们带领下,一群公子哥像是从猪圈跑出来的猪,不安分地催促起来。 场面热闹混乱,堪称红楼楚馆中一掷千金的浪客。 文蕊珠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原本对峙的三个男子,也同时变了脸色。 老夫人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出来般,慈爱道:“既然大家都想看,二丫头就展示一番,别让诸位贵客扫兴。” 她身为丞相府嫡女被如此轻贱,主人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也不知道丢的是谁的脸。 为了让自己丢脸,他们宁愿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文蕊珠也算见识了。 她上前一步,文爵伸手阻挡,文蕊珠却朝他摇摇头,给他一个没事的眼神。 “老寿星发话,孙女只能照办,只是方才三妹妹刚跳舞祝寿,我便不再跳了,不如给老寿星表演个别的。” “那有什么意思,跳舞……啊!” 一个纨绔一句话未说完,便捂着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的护卫道:“公子被人用特殊功法点了哑穴,无人能解,只能等一炷香之后,方能解开。” 众人骇然,再无人敢胡闹。 文蕊珠从腰间取出笛子,道:“今日这么喜庆的日子,我就表演一个百鸟朝凤吧。” 众人:“……” 百鸟朝凤是他们想的那种百鸟朝凤吗? 那似乎需要唢呐而非竹笛吧。 百鸟朝凤节奏快些是迎亲,节奏慢些是起灵。 这种场合吹奏百鸟朝凤是认真的吗?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所有的猜测都在他们听到竹笛发出刺耳单调的“滴滴”声后陷入沉默。 她哪里是吹笛子,她这明明只是把笛子吹响。 虽不是起灵的节奏,却发出比起灵更恐怖折磨人的声音。 “这吹的是什么啊,她会吹笛子吗?” 众人捂着耳朵质问。 文蕊珠不为所动,白芨笑出声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 一言不发便能让羞辱她的人感受到痛苦,打脸打得悄无声息,当 真是绝妙。 片刻后鵸鵌飞来,站在她肩头。 紧接着窗外盘旋着无数的鸟儿。 “鸟,居然是真的鸟……” “麻雀、喜鹊、画眉、鱼鹰、啄木鸟、居然还有——鹰?” 众人看着沉醉在笛声中的文蕊珠,内心波澜起伏。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真——百鸟朝凤。 大冬天的虽然鸟的品种不足百种,但数量绝对过百。 落雁堂外的众人一言难尽地看着被鸟屎光顾的桌面,庆幸还没有上菜。 老夫人窗外黑压压的一片,大多是麻雀,脸色铁青。 那死丫头是告诉她,她只是麻雀吗? 感觉差不多了,文蕊珠停止吹奏,“嘀嘀”声停,鸟儿茫然飞向四面八方。 倒是有不少麻雀落了下来,瞄准落雁堂外桌子上的蜜饯点心一顿狂啄。 堂内堂外,鸦雀无声。 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怂恿文二小姐表演才艺了。 要了命了。 荣王竖了竖大拇指,朝丞相道:“文二小姐还真是……妙人啊。” “过,咳咳,王爷过奖了。”丞相面色越发惨白,他强撑着朝管家道:“准备上菜吧。” 冬日宴上的菜都是后上的,宛若流水席般,热菜都在火上煨着,确保上来的时候热腾腾的。 没有收获叫好声,文蕊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竹笛,她觉得自己应该学个好听点的乐器。 几人落座,白芨坐在她身边:“珠儿,没想到你还精通御鸟术,你还有什么才能是我没见过的?” 文蕊珠白了他一眼。 御鸟术她前世便学会了,只是今生因为重生了的缘故,她发现自己可以跟任何鸟儿沟通,不用竹笛也可以,但避免被人当做妖女,她故意吹难听的笛子。 文爵站在两人中间,朝文蕊珠道:“阿笈,挪一下。” 于是文蕊珠坐在了哥哥和李钰中间。 她——更尴尬了。 有种新仇旧恨一起找上她的感觉。 白芨看向文爵:“大哥,久仰大名……” 文爵眼神警告:“当不起公子一声大哥,还请公子日后离我妹妹远些,她是个苦命的孩子,配不上公子。” 文蕊珠疯狂点头,对,我配不上你,你是堂堂太子殿下。 白芨见她点头,苦涩道:“你 忘了我们的合作吗?” 文蕊珠愕然,这人居然拿合作威胁她。 她朝文爵道:“哥哥,我跟他说两句。” 于是兄妹俩再次更换座位,文蕊珠小小声:“合作的事是早便定好的,事到临头你想反悔?” 白芨却得逞地朝李钰看去,目光挑衅,李钰则回以温和一笑。 文蕊珠:“……” 没傻之前你这么幼稚的吗? 白芨:“我说过要帮你,合作自然不会反悔,珠儿,这么多天了,那个问题你考虑好了吗?” 文蕊珠陷入两难。 她若拒绝,这厮会不会直接撂挑子走人? 可若假意答应,她实在做不到,她已经不想与他有任何感情纠扯了。 正在她愁眉不展之时,主桌之上传来周氏的惊叫:“啊呀老夫人,您冠子上宝石怎么不见了?” 众人连忙看去。 丞相高居一品,老夫人便被封为二品诰命夫人,诰命夫人的头冠乃五凤冠,一凤在前,四凤在两侧。 而两侧的凤口中都叼着宝石。 此时老夫人凤冠上右边的两颗宝石却不见了。 周氏:“愣着做什么,快找找,许是掉在哪里了。” 一众丫鬟婆子们赶快趴在地上寻找。 荣王“呵呵”一笑道:“夫人说笑了,诰命凤冠乃宫中手艺,任何零件都是十分牢固的,怎会掉了宝石?” 周氏:“难道是被人摘去了?” 老夫人身边的康嬷嬷想了想道:“来之前奴婢检查过还在的……之后二小姐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就没了。”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文蕊珠。 周氏:“二小姐,是你拿了老夫人的宝石吗?这宝石价值连城,乃皇家御赐,若有损伤便是不敬皇室,可不是开玩笑的。” 老夫人眼神锐利:“好孙女,现在拿出来,祖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文蕊珠的目光在周氏、康嬷嬷和荣王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老夫人身上。 这一唱一和的,俨然已经把相府当作戏园子了。 众目睽睽之下,文蕊珠眼神闪烁片刻,在众人都以为就是她偷了宝石的时候,她宛若风雪中瑟瑟发抖的雏鸟,用害怕之极的声音道:“不是我,但我看到是谁拿走的。” 老夫人脸色严肃:“谁?” 第37章 证据确凿 像是被老夫人的声音吓了一跳般,文蕊珠肩膀抖了抖,担惊受怕的眼神缓缓挪移,最后定格在周氏身旁的田妈妈身上。 素手伸直,稳稳指着田妈妈道:“我看到田妈妈在我吹奏百鸟朝凤的时候,偷偷将老夫人凤冠上的宝石拿走,还揣进了袖子里。” 众人先是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你那也好意思叫吹奏。 随后众人立刻转头看向田妈妈。 田妈妈双手摇摆:“我,我没有,二小姐你别血口喷人,大家可以检查。” 文蕊珠继续道:“她揣进袖子之后立刻退到后面,离开了好长一会儿。” 众人:“……” 这种话看似有理有据,实则更像胡乱攀咬。 周氏:“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谁能相信,是谁拿走的一搜便知。” 她做的局,命人将宝石放在华宝阁,只要搜出来,她便要让文蕊珠在朝廷重臣面前背上贪财偷盗的恶名,一辈子洗不掉。 文蕊珠十分认同:“诸位可以去我卧房或者在我身上搜,我没偷就是没偷,问心无愧。” 定了定,她忽然看向白芨:“田妈妈偷宝石的一幕不仅是我看到了,他也看到了。” 说着,她伸出一个手指戳了戳白芨的腰。 “是,本公子也看到了。”白芨诧异看向她,这种戳两下停一下再戳三下的频率,前世他感受很深。 因为痴傻,每天都会被文蕊珠戳上十多回。 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文蕊珠戳他,他便下意识回答“是”。 回答完之后,他立刻做了个手势。 暗中的陆峰接受到指令,悄无声息地去办事。 众人沉默了。 千机门少主也看到了,谁敢质疑他的话? 别说九黎了,便是鼎盛的三大强国也不敢质疑千机门少主的人品。 周氏:“白公子是真的看到了吗?” 白芨傲然:“自然,有时间质疑本公子,倒不如将两颗宝石藏严实些。” 千机门高手如云,更护犊子。 “那就先去墨泉阁搜索一番吧。”丞相打破了寂静,是为了给白芨一个面子。 白芨眼睛一眯,像是气着了, 朝众人道:“大家都跟我一起去,看看本公子有没有骗人。” 众人看看热腾腾的美味佳肴,心中发苦。 还没吃几筷子呢。 到了墨泉阁,老夫人也被搀了过来。 下人们翻找一番,果然在周氏拔步床褥子下面找到了用手绢包裹着的两个宝石。 那手绢乃是上等内衬的面料所制,其上绣着梅花。 嘴角勾笑,文蕊珠看向白芨,这厮有暗卫在身旁,办事就是利索。 看到梅花,文蕊珠忽然道:“我记得田妈妈名叫田苏梅,且最喜欢梅花,大家看看那梅花是不是田妈妈的绣品。” 康嬷嬷拿过手绢和宝石细看:“这手帕正是田妈妈的,宝石也对,老夫人,东西找回来了。” 是啊,东西找回来了,人丢大了。 丞相冷着脸看向周氏:“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氏“噗通”一声跪下:“老爷,臣妾不知道啊,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是你,是你把东西放到我房间的。” 周氏指着文蕊珠。 文蕊珠眉毛挑了挑:“周姨娘,这房间我生平可是第一次来,而且你外面有四五个丫鬟服侍,他们有谁看到我来过吗?” 丫鬟们齐齐摇头。 周氏又看向白芨:“是你,一定是你帮她。” 众人深呼吸一口气,周氏这是失心疯了吗,怎么能指千机门少主。 白芨冷冷一笑:“我?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丞相连忙道:“误会,都是误会,周氏,你不要在胡闹了。” 顿了顿他朝荣王和一众同僚道:“这是周氏开的一个小小玩笑,大家不要放在心上,咱们回去吧,菜都快凉了。” 众人顺坡下驴,不想去看同僚家的阴私。 “慢着,都别走!” 白芨忽然沉声一喝,丞相虚弱的身子顿时抖了抖。 “白公子有何事?”丞相压着火气问。 白芨:“这屋子有暗室,丞相,你这暗室设计的实在精巧,不如打开让我瞻仰一番。” 丞相:“暗室?” 他看向周氏,却见周氏脸色十分难看,她狡辩:“谁家没有个暗室放些贵重东西,白公子懂不懂在别人家 里做客的规矩?” 众人震惊却也理解,暗室嘛,人人家里都有,不过他们一般是在书房开辟暗室,藏酒,藏书,藏娇或者藏钱,总之这并不稀奇。 “金银财宝而已,我家多的是,不会抢你的东西,但我千机门里精工巧匠无数,我也精通一二,却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暗室,不过是见识一番,怎么?难道里面还有别的秘密?” 白芨眼神阴森,所有人都被吓得浑身一抖。 这明显是周氏先冤枉了白芨,白芨在报复。 丞相有心大事化小:“白公子想学,等寿宴结束再看也可,左右白公子一直住在相府,何必急于一时呢?” 白芨皮笑肉不笑,余光瞄向文蕊珠。 却见文蕊珠正看向人群中一个衣着朴素的汉子。 “周端宁,原来你把王家的财产都藏在了这里,你这个贱人。” 那汉子熊眼瞪大,挥舞着拳头便要往周氏身上砸。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疑惑丛生。 “王家,哪个王家?” 汉子很快被梁青山按压在地,却口中不停:“当年你嫁到王家,我琳阳郡王家对你何等尊敬,谁料你害死王家上百口人,抢占我王家财产,你不得好死,你狠心毒辣。” 短短几句话,众人感觉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却还是没明白王家是哪个王家。 白芨:“琳阳郡王家?是素来与周家世代交好,代代联姻的王家?” 琳阳银矿之主王家虽然在十几年前败落了,但在场之人大多都还记得。 “哦……是周氏的前夫啊。” “我听说是遭遇了山贼洗劫,怎么原来不是这样吗?” “他是谁?为什么说周氏抢占王家家产?” 那汉子听到周围之人议论纷纷,连忙回答:“诸位大人做主,我是琳阳郡王家的管事的儿子,这个女人,她嫁给主人之后,不守妇道,到处勾引男人,最后还……还勾结山匪将王家屠杀殆尽,洗劫一空,老天有眼让我再见到这个女人。” 众人一时间头皮发麻,感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怎么办,他们现在遁走还来得及吗? 第38章 无数的绿帽子 走肯定是走不了的,他们都是周氏犯罪的见证人。 文蕊珠假意关心:“周氏是丞相府的姨娘,在府中可没有不守妇道,你不要胡说,而且她是周家嫡女,品格贵重呢。” 周氏脸色铁青地瞪了她一眼。 文蕊珠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 “你可别被她骗了,当年她从琳阳郡回来之后也是日日放荡的。”一个陌生女子开口。 周家今日本就有人来参加,看到那忽然说话的人,周家之人变了脸色。 “连翘,你这叛主之人,休要胡言乱语。” 丞相耳中“嗡嗡”作响:“你,你说什么?” 连翘从人群后走出来,看着周氏的目光满是鄙视:“是啊,我是叛主之人,当年我还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与梁青山情投意合,谁知小姐生性荡漾背着我勾引梁青山,还与他生下孩子,呸,我若不叛主,恐怕坟头上的草都两尺高了吧。” 说罢,她又看向丞相,深施一礼:“丞相当年在周家读书,应当记得奴婢。” 丞相麻木地点点头。 连翘道:“我知道所有的事,小姐自懂事起便很喜欢您,但是您出身寒门,身份不高,我家老夫人不同意,因此,琳阳郡王家的人来试探,送来无数金银财帛,老夫人便定了我家小姐和王家的婚事。” 众人默默地听着,急得抓耳挠腮,他们并不想听故事。 连翘见丞相茫然,继续道:“您当年一心读书,根本没在意过小姐,所以并不知道这些事,直到小姐嫁了人,您爱上了骄阳公主,原本各自成家也没什么。” “可那王家家主是个病秧子,小姐嫁了人之后便沉溺于敦伦之乐,王家家主无法满足她,她便与王家家丁行交媾之事。” 众人:“……” 一些带着女儿来的夫人们纷纷捂住女儿们的耳朵。 纨绔们听得目瞪口呆,“啧啧”不停。 连翘:“后来,小姐让与她相好的家丁联络山贼,密谋瓜分王家家产,我们在王家一年的时间,她将王家的人全部杀光屠净,有些没死的,也都跟着当了山匪。” “之后,她又与山匪交媾,用毒将山匪全部毒死,这才偷偷跑 回黎都,重新回到周家。” 无数见过世面的朝臣们也都开始惊叹了。 若是真的,这女人心狠手辣不说,还是个有手段的。 周氏瞪大眼睛,眼神恶毒,杀气凛然。 文蕊珠好奇她为何不说话,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却发现她不仅不能说话,连动都不能动。 疑惑间,却见白芨朝她眨眨眼,一幅我厉害吧的表情。 她瞬间明白是他做的手脚。 那么方才她吹笛之前被封了哑穴的纨绔也是白芨做的。 没想到他没疯之前做事还是很缜密的吗。 连翘片刻不停:“回到周家之后,她仍耐不住寂寞,找了无数相好,被老爷发现,老爷悄悄替她遮掩处置了,于是她不敢没明目张胆,便勾引梁青山。” 她忽然咆哮不忿道:“梁青山明明已经与我订婚了,小姐您为什么还要与我抢。” 周氏:“呜……呜呜……” “呵呵,你怀孕了,怕被老爷责罚便趁老爷生辰,灌了丞相一壶酒,弄乱了他的衣服,过了一个多月你谎称怀了丞相的孩子,要嫁给丞相。” 丞相脸色惨白,身体晃了晃险些跌倒。 还好他的侍卫文雀扶住他坐在软榻上,生怕他倒下。 老夫人的脸色更难看,只是现在谁都没时间注意她。 “你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我是父亲的女儿,我不是别人的……”文婉清愤怒辩驳。 连翘打断她的话:“你心口有红色羽毛胎记,梁青山心口也有。”她平静地说出所有人都关注的证据,不理会四周的倒抽冷气声,她继续道:“文松也是梁青山的儿子。” 没心没肺的小胖墩正往嘴里塞桂花糕,闻言喷出了满口粉末:“你才是梁青山的儿子。” 梁青山早已放开那被他按压在地的汉子,正偷偷往门外挪,白芨身形一动,直接将他点了穴道撤了回来。 那汉子顺势踢了梁青山两脚,扒开他心口的衣服。 众人凝神看去,果然有一个红色的羽毛形状的胎记,就在心口的位置。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纨绔们朝王松蜂拥而至。 王松:“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敢对我动手?”这些平常可都是跟着他混的小 弟,今日是上天了不成。 然而任他如何挣扎,心口的衣服还是被扯开,露出与梁青山心口一模一样的胎记。 众人唏嘘不已,又看向文婉清。 却见文婉清双手紧紧揪着衣领。 文蕊珠可不会怜惜她,朝和露碧桃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直接将她的肚兜扒开,心口的胎记出现在众人面前。 丞相出气多进气少地瞪着周氏:“你……这个……毒妇……” 连翘意犹未尽,继续揭露周氏的罪过:“丞相以为周氏来到相府就恪守妇道了吗?她不会的,你知道淑屏小姐是她跟谁的杂种吗?是管家文踪的。” “噗通”一声,管家跪倒在地。 丞相不可思议看向管家:“你是我贫寒时捡来的孤儿,我将你从书童一点点扶持到管家的位置,你……你居然也……混账!” “咚!”丞相一个猛地起身后,直直栽倒,额头直接磕在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文蕊珠连忙道:“父亲?徐大夫,还请您出手救一救父亲。” 徐珍连忙走上前,却被白芨抢了先:“我来。” 前来参加寿宴的众人面面相觑,看了别人家的热闹,总不能好戏收场了他们还在这儿杵着。 于是众人纷纷看向老夫人,准备说几句吉祥话离开。 谁知那边老夫人早已晕倒在太师椅上,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居然没发现。 “老夫人!?” 文蕊珠忙朝徐珍道:“麻烦老先生给祖母看看。” 丞相府两位当家的都晕了,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众人一时间不知该跟谁告辞。 文蕊珠这时站出来朝众人歉意屈身行礼:“诸位大人见谅,家门不幸,文家还要处理家事,就不留诸位了,等处理完家事,小女子与哥哥再一一上门请罪。” “呵呵呵,无妨无妨。” “老夫人身体要紧,我等就先告辞了。” 众人看向文蕊珠,再看风仪出众的文爵。 文家有才华横溢的长子,家主出事自然由长子主事。 文爵:“辛苦各位长辈,文爵恭送。” “且慢!” 一个冷厉的声音喝止纷纷告辞的人,听闻此声,所有人都停住脚步,朝声音的主人望去。 第39章 我是真心爱你的 文爵眼神眯起:“王爷有何见教?” 如此时间开口,声音还如此严厉,是个人都知道他要找事,文爵没给荣王好脸色。 荣王故作温和道:“其实本王今日来,还为了一桩公案。” “王爷直说便是。” 环顾四周,荣王脸色骤然严肃:“凤凰山太子遇刺后中毒,这件案子一直交由丞相审理调查真凶,而本王却听说,丞相私藏了太子殿下的一味药引,舍利子,不知大公子可否见过?” 文蕊珠愕然看向为丞相诊病的白芨。 她不是已经把舍利子给这厮了吗? 转念一想又明白,白芨定然隐瞒了此事。 稍稍放下心来,若不知道白芨便是太子殿下,她或许还会心虚一下,可这舍利是她和太子殿下一起发现,并由她亲自交给太子的,还有什么可惧的。 “什么舍利子?” 无论是文爵还是在场诸位都是一脸茫然。 文爵摇摇头:“事涉太子,此事又是家父亲手经办,王爷便不该这般急,等父亲醒后,再问父亲即可。” 荣王挑眉:“既然有消息说舍利子就在相府,公子可敢让本王搜一搜?” 文蕊珠心里不断骂荣王阴险狡诈。 舍利子不正是他送来的吗? 对了,白芨那厮到底有没有把舍利子送走,难不成还在缥缈阁?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王爷,如今家父昏迷,小子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难保不会被人栽赃嫁祸,且小子自幼读书,熟知律法,搜一品丞相的府邸,需有三法司手令或者皇上御旨,您若拿得出,这相府任您搜。” 文爵先是躬身,而后抬头看向荣王,依旧温和问:“王爷您有吗?” 一句栽赃嫁祸,一句熟知律法,再配合最后一问,彻底断绝了荣王所有的后路。 若搜到舍利子,荣王便有栽赃嫁祸之嫌。 若没有搜到,荣王手中无令,便有构陷朝臣的罪名,甚至还会惊动皇帝,惊动太子。 荣王沉默了片刻,觉得得不偿失:“那本王只能先请奏皇上了。” 文爵:“随时恭候。” “哼 !”蟒袍一甩,王爷转身走了。 早便想告辞的众人,此时看向文爵的眼神尽是欣赏和尊重。 荣王虽然在朝无职,也没什么势力,但他是皇帝唯一的弟弟,九黎最受宠的王爷,只要他求,皇帝便很少拒绝,因此,朝中谁不知道这位荣王是个难缠的人物。 文爵这少年,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以一己之力拒绝王爷。 所有人都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 可他们心中更怜惜文爵,荣王跑皇帝处一闹,文爵的前途怕是…… 所有人都走了,作证的几个下人也被带了下去,只有周家人还留在这里。 周家大爷周勤道:“贤侄,可否让我将妹妹和几个孩子带走……” 文蕊珠当即道:“不行。” 她心中腹诽,谁是你贤侄,你不配。 文爵道:“世叔,侄儿可做不了主,这么大的事,需等父亲醒来再决定。” 周勤索性也不走了,坐等丞相醒来。 “大哥说的没错,不能放周氏离开。” 白芨从丞相身边站起身来:“丞相中毒了。”随后他看向周氏。 文爵:“中毒?” 文蕊珠愕然,大哥?太子殿下脑子没毛病吧,叫她哥哥为大哥,难道已经快疯了? 果然耽误解毒的后果还是很严重,现在不疯,迟早要疯。 周氏别过脸去,全当没听见。 文蕊珠见她神色,冷声道:“周氏,把解药拿出来。” 周氏恶狠狠道:“不是我下的毒,你不是很能耐吗?你倒是自己解开啊?” 周勤皱眉:“你这女娃娃怎么能随便污蔑人。” 文蕊珠十分笃定道:“不论你是怎么下的毒,定然有下毒的痕迹,你是想自己拿出来,还是想让我搜出来?” 文爵:“你确定是周姨娘下的毒?” 文蕊珠摇摇头,她真的不确定。 文爵:“或许不是她。” 白芨笑道:“周氏,你做事也太不仔细了,居然在房间留下下毒的痕迹。” 他走向香炉,拿开盖子看向里面的香灰残渣:“这应该是慢性剧毒幽魂草吧。” 众人瞬间神色复 杂。 周勤觉得自己老脸一时间没处搁,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周氏冷笑道:“你发现了又怎么样,你能解吗?” “看来你是不打算交出解药了。”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道:“这里面可是好东西,虽然不能解毒,却能保丞相三个时辰清醒,或许你会死在丞相前面。” 丞相缓缓醒来,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老夫人身上:“老夫人如何了?” 徐珍回道:“老夫人只是一时血气上涌昏过去了,睡一觉便好。” 丞相摆摆手,朝康嬷嬷道:“送老夫人回屋休息。” 文蕊珠将中毒之事告诉丞相。 丞相宛若回光返照般目光瞪大,看向周氏:“周端宁,你欺我、辱我,如今又让我在文武百官面前抬不起头,难道还要连我的命也拿去吗?” 他摇摇头,心若死灰:“枉我对你这般好,将家里上上下下交给你打理。” 周氏垂眸:“可你始终不给我一个名分,我的女儿和儿子始终是庶出。” “砰!” 丞相将手边的杯子砸在周氏身旁:“你还好意思提孩子,这三个孩子是我的吗?枉我疼了他们这许多年。” 周氏:“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我是真心爱你的。” 文蕊珠瘪瘪嘴,人心啊,隔着肚皮谁能看得清,不能信啊不能信。 “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语,文蕊珠诧然转头,却见白芨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在她身旁,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 她缩了缩脖子,瞪他一眼。 这种时候你想干什么?调情吗? 真心的?身份都瞒着我,还有什么可信的。 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她暗戳戳伸手在他腰间用力一拧。 白芨身体一晃,保持着表面的平静,眉心跳了跳,压低声音道:“你……狠。” 他低头说话的同时,薄唇碰触文蕊珠的耳廓,她身体一抖,宛若受惊的兔子般往一旁挪了挪。 肉眼可见的,一抹晕红从耳朵蔓延到脖颈,脸颊也烧红了半边。 白芨抿了抿唇,身体瞬间僵硬。 第40章 凶残的丞相 气氛紧张的房间里十分安静,无人看到文蕊珠和白芨的碰触。 周氏柳叶眉挑起,有恃无恐道:“老爷想要解药也可,答应我不许伤害我的孩子们,并让文婉清从丞相府嫁出去。” “呵呵!”丞相嘴角微卷,儒雅的脸颊忽然爬上一抹肃杀:“文雀,杀了梁青山。” 文雀道:“是。” 手起刀落的瞬间,梁青山喉咙被刺破。 “啊!”文婉清尖叫一声钻入母亲怀里。 “啊。”文蕊珠吓了一跳,她是见过血的,但再次看到小指粗细的血柱从脖子里呲出来,她便忍不住心悸。 一些她拼命想忘记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 她一声惊呼,三个男人同时揪心。 白芨下意识伸手捂住她的双眼。 文爵转身遮挡这血腥场面,伸手正要将文蕊珠的脸埋在自己怀里,却发现妹妹的眼睛被遮挡,他抬眸看去。 白芨黑着脸收回手。 李钰则是撕下一旁的帐幔,将梁青山连同满地的血一起遮盖。 文婉清鼓足勇气抬头看向梁青山,却正瞧见梁青山瞪大死不瞑目的双眼,看着她。 “啊……”文婉清又是一声尖叫。 梁青山看的是周氏,这是他一生最爱的女人,也是他最大的荣耀和自豪。 可惜啊,她嫌弃他,不肯嫁给他。 于是他只能守着她护着她,如今,他守不了她了,抱歉。 丞相道:“周氏,在你拿出解药之前,我会杀光所有你在意的人,先是你的姘头,后便是……” 他目光看向文婉清。 文婉清觳觫,满眼恐惧。 周氏瞳孔骤缩:“你……我看错你了,你竟如此不念旧情?” 丞相面无表情道:“文雀,杀文踪。” 管家朝丞相磕了个头:“小人对不起老爷,小人死后,求老爷不要迁怒小人的家眷。” “杀。”丞相看着管家,眸中悲痛无比:“传令文枢,将管家家眷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文雀愣了愣,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道:“是。” 管家心若死灰怒指周氏:“贱人 勾引我,害我成了不忠不义之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文雀出刀很快,这次他没割喉,而是一刀捅进他心口,没血飚出来。 文蕊珠的呼吸有些不顺畅,她记得,傻帝是被一剑穿心的。 于是她看向白芨,却见白芨捂着心口发愣,也跟着微微一愣。 心头莫名一紧,他心口怎么了? 周氏不为所动,丞相道:“逐一砍去文松手指。” 周氏瞪大眼睛:“老爷,不能砍,不能砍啊。” 文松挣扎:“父亲不要,您平时最疼我了,不要,啊!” 小指掉落。 文松裆下湿了一片,一股骚味蔓延。 丞相看着断指道:“你父亲已经死了,不如本相送你去见他。” 文雀抬头看向丞相,无声询问是砍还是杀。 丞相道:“继续砍手。” “啊!”周氏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白芨的封穴,爬到文松身旁,捧着他血淋淋的手:“儿啊,我的儿,疼不疼。” 文松:“娘,好疼啊娘,我为什么不是爹爹的孩子,娘,你害得我好苦。” 文松的责备来的措不及防,周氏眼泪瞬间落下来。 “啊……”又是一声惨叫,文松另一只手的小指也被砍掉。 丞相没说停,文雀不敢停,继续砍。 周氏连忙捧着文松两只手:“别砍了,我拿解药,田妈妈!” 田妈妈连忙走到梳妆台前,翻找出一个匣子,又从匣子里拿出一个瓷瓶。 “没拿出来之前,继续砍。”丞相冷酷无情。 文雀连忙动手,在田妈妈翻找匣子的光景,又砍掉文松三根手指。 文蕊珠看傻了,没想到父亲居然有如此血腥残暴的一面。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前世今生遭遇的一切伤害,都是因为心不够狠,手段不够毒。 丞相服了药,虚弱感渐渐退去,他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文蕊珠当即道:“父亲,周氏对您不忠,对女儿不仁,对王家不义不孝,丞相府留不得她,应当送她去沉塘。” 周勤:“不 可!” 一直没说话的周勤是觉得自己没脸说话,可现在涉及妹妹生死,他不得不开口:“妹婿,宁儿一直是老爷子和老夫人的心头肉,断不能去沉塘,还请将她还给周家,我们自行处置。” 文蕊珠脸色冷沉:“世叔,我爹的夫人是大庆国骄阳公主,你妹妹只个妾,妹婿这称呼用的不太好吧。” 周勤:“你,你一个小姑娘家怎的这般尖锐?” 文蕊珠摘下面具:“尖锐?您不如看看我脸上的伤,再谈什么叫尖锐。” “还是说您觉得有人给您带绿帽子,给您生三个杂种是件很值得庆幸的事?” 周勤忍怒:“住口。” 文蕊珠怒道:“我偏不,周氏既然入丞相府为妾,便要遵守府的规矩,她不过是我家的一个下人,自然由我爹处置,世叔还是不要插手别人家的事比较好。” “父亲!”文蕊珠看向丞相。 丞相看向周勤道:“看在恩师的面子上,我不会伤她,吩咐下去,先将她们母子关去柴房,明日处置。” 周勤点头,满意地笑了。 “父亲,这个罪大恶极的女人将相府搞的家宅不宁,让您成为黎都最大的笑话,您竟还要护着她?” 丞相脸色铁青。 “丞相,若这个人是杀害骄阳公主的真凶,您还护着她吗?”徐珍的夫人忽然开口问。 丞相一愣:“你是谁?” 文爵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徐珍的夫人李嬷嬷朝丞相跪下道:“奴婢是骄阳公主的奶娘李嬷嬷,才几年不见,丞相便认不出奴婢了。” 丞相愕然:“你,你不是逃走了吗?” 李嬷嬷怨恨地看向周氏:“当年公主走后您伤心欲绝,全然不知我们这些随公主嫁过来的下人们生活如何艰苦,奴婢们哪里是逃走,是被赶走的。” “怎,怎么会这样?”丞相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恍惚。 “您难道就没想过公主从小习武修道,一身武功连文雀都进不得身,为何却在生下小姐之后缠绵病榻多年,最后病死吗?” 第41章 美与丑并不在皮相 周氏:“你血口喷人。” 文松:“疼,好疼啊。” 十指皆断,满手鲜血,小胖子哭的涕泪横流,丞相却丝毫没有之前的疼爱怜惜,而是满眼嫌弃。 “文雀,把他拉出去。” “啊,我不走,娘,救我,父亲要杀了我。” 丞相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心已经被今天的事情冲击的麻木了。 丞相:“李嬷嬷,你说的可有证据?” 李嬷嬷问白芨:“白公子说,周氏给丞相用的是幽魂草对吗?” 白芨:“没错,正是幽魂草。” “那敢问白公子,幽魂草长在何处?” “银矿密集之处。” 李嬷嬷看向丞相:“当年您在与公主最浓情蜜意之时,背叛了公主,且决意要纳周氏为妾,公主便再也没出华宝阁一步,公主生产时,周氏假意派田妈妈来伺候,说她是医女出身能帮得上忙,公主不要她,是您强行将田妈妈塞到公主院子里的,就是那个时候……” 丞相脸色终于变了。 李嬷嬷看似毫无联系地问了一圈,但谁不知道她如此询问是为了什么。 文蕊珠微微闭上眼睛。 很抱歉抬出母亲来对付周氏,但周氏一日不死,她便一日放不下心来。 李嬷嬷:“田妈妈在公主的安胎药里加了少量幽魂草,因量太少,公主只呈现血亏之色,外子也没发现其中端倪。” 丞相拳头越握越紧,眉头拧成了川字。 “田妈妈在华宝阁服侍了多久,公主中毒便有多久,后来外子终于发现问题,并将田妈妈赶出去,可毒入骨髓,便是有解药也救不回来了,加之公主对丞相失望透顶,无意人世,这才……” “公主当年的尸体,丞相您不是看过吗,您不如照照镜子,看看您现在的形容跟公主是否相同。” 文爵眼神像是啐了毒,他看向周氏:“所以还是你……你这个毒妇。” 周氏:“都是她的臆测罢了,说了这么多,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李嬷嬷指向那一直未曾开启过的暗室:“证据不都在你的暗室里吗?” 周氏眼中恐惧一闪而过,又故作镇定道:“又来血口喷人。” 白芨直接走过去,伸出手来在拔步床外摸索了两把,只听 “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机关被打开。 紧接着,原本放置衣柜的地方发出清微震动,而后衣柜从中间分开往两边移动,露出一个铜制的大门来。 白芨:“我就说这密室的设计十分精巧。” 说着,他走到铜制的大门前,看着没有丝毫破绽的门,捏着下巴思索片刻,抽出靴中短刀,在右上角太阳镂刻的位置轻轻一划,又一按。 果然出现一个圆形的东西。 他将那按钮扭转三圈,铜门缓缓打开。 “咳咳……” 白芨干咳起来,随后众人也闻到了刺鼻的味道。 文蕊珠往前暗室走,她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却被折回的白芨拉住:“你别去。” 文蕊珠:“嗯?” 她没问为什么,知道里面肯定没什么好东西,可这刺鼻的味道跟腐尸的味道一模一样。 前世她死后魂魄在皇宫中飘了两三个月,就飘在自己和孩子们的尸体上,最熟悉这种味道了。 她不怕,却也不想看。 文爵抬起脚又落下,他终是没有勇气走进去。 他怕看到令他悔恨终生的东西。 透过敞开的铜门看到的只是金银珠宝,真正脏的东西都在里面和地下。 文雀下去了一趟又上来,捏着鼻子关上门。 “相爷,里面有大量的幽魂草和……” 哪怕文雀说是尸体丞相也不觉得奇怪。 文雀道:“骄阳公主的衣服,头面,首饰,嫁妆,和……无数的碎肉……拼成的人。” 丞相疑惑:“人?” “这些肉被拼成人的样子,穿上公主的衣服。” 文蕊珠:“呕!”她感觉胃里一阵阵翻滚。 “烧了,我不允许周氏再羞辱我娘亲。” 文雀低声道:“相爷,里面的布置像是个道场,宛若巫蛊之术般拘魂的道场。” 人人都知道九黎禁止一切巫蛊之术,若有人用阴毒的手段,定会被当众烧死,诛九族示众。 寒意划过众人脊背,文蕊珠只觉得遍体生寒。 周勤也忍不住怒道:“妹妹你这是要连周家一起害死啊。” 周氏从始至终都冷笑着,像是看透一切般将生死置之度外,只剩心中扭曲的快意。 “当年你们将我嫁给王家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现在倒在我面前提周家。” 李嬷嬷:“所以你承认害死我家公主了?” 周氏目光流转,“呵呵”一笑道:“为何承认,我只是嫉妒那个女人跟丞相感情好而已,我又没害她。” “至于房间里那些药,我虽然有却没用过,你们除了田妈妈,就没有别的证据吗?田妈妈是不会背叛我的。” 李嬷嬷愕然:“你简直是恬不知耻。” 周氏:“呵呵!” “有,我有人证,正是田妈妈。”文蕊珠笑着,走到田妈妈面前,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着东西的手帕丢在她面前。 “田妈妈,你也跪了好久了,一言不发的是想糊弄过去吗?” 田妈妈抿嘴低头,作出一幅咬紧牙关不松口的样子。 “看看这里面的东西,我知道你一贯忠心,从一个红楼楚馆的医女,跟着周氏一跃成为丞相府夫人的二管事也算是平步青云了,若不让你见识到真东西,你怎会背叛你的主子。” 田妈妈将手帕打开,只见里面零零碎碎地放着几个十分寻常的小玩意儿,她震惊抬头,恶毒地看向文蕊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文蕊珠道:“你若如实交代这些年周氏所做恶行,我便放了他们,你若不交代,他们今日之后便是孤魂野鬼。” “你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住所?” “田妈妈虽然隐藏的好,总有踪迹可寻,你每月初八都会去捐香油钱的那个小道观现在已经毁了。” “你……”田妈妈咬牙,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别想咬舌自尽,你的舌头若说不出话,我便将你在意的人,如丞相那般一段段切成……” 文爵心中无限悲悯:“阿笈……” 他握住妹妹的手,将温暖传递给她,生怕她被仇恨控制。 文蕊珠一愣,随即笑道:“我没事。” 凶狠与温柔之间只是一个笑容的差别,在场众人看着她那半是恶魔半是仙子的容貌,都愣住了。 白芨看着她,心中感慨。 善与恶在一念之间,美与丑并不在皮相。 田妈妈:“我全都交代,都是夫人让我悄无声息毒死骄阳公主的,我招,我全都招。” 文蕊珠松了口气,这下周氏总该必死无疑了吧。 第42章 这都不重要 然而文蕊珠还是猜错了。 丞相静坐良久,将今日发生的一切消化干净,而后朝文雀道:“将周氏关进柴房,再找个大夫给文松治疗,我累了,明日再处置他们。” 文蕊珠瞠目:“父亲!” 丞相抬起手阻止她的话,又站起身来朝周勤拱拱手道:“周大人看够了的话,还请回吧,这件事,希望周家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什么意思,我父亲是你的授业恩师,你有今天的成就全靠父亲的提拔和周家扶持,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丞相眉心跳了跳,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暴喝:“周端宁给本相戴了绿帽子。” 周勤沉默。 丞相这一声暴喝像是一个男人的脸面破碎的声响,他的心情无法形容,表达出来的却只有愤怒。 丞相右手颤抖地指向周氏:“她用巫蛊害人,她谋杀亲夫,她将王家杀绝,她还勾结山匪,放荡无耻,心狠手辣,这都不重要……” 周勤惊骇,一个巫蛊便足以灭门十族,这还不重要? 丞相愤怒的青筋暴突:“重要的是她杀了大庆国骄阳公主,那是当今大庆皇帝的嫡亲妹妹,是大庆太后捧在手心里的人。” “巫蛊死的只有你我两家,骄阳公主死亡的真相若是传出去,整个九黎都得跟着陪葬,你知道吗?” 丞相双眼血红,一指门口。 “滚!” 周勤被丞相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惨白地走了。 丞相再看屋内众人,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着,那眼神活像是磨刀霍霍后准备宰杀猪羊般锐利。 白芨挑挑眉,现在的丞相敢杀他吗? 丞相不敢。 绕过儿子女儿,再看徐珍和李嬷嬷,他道:“即日起,请两位居住在华宝阁旁边的飘雪阁,方便照顾珠儿,两位可愿意?” 徐珍拱手感谢:“谢丞相提携。” 不同意就得死,能不同意吗? 最后,丞相将目光落在李钰脸上,寒门学子,孤身一人,可杀。 文爵连忙道:“这是孩儿给阿笈相看的夫君,父亲不必怀疑他。” “哦?”丞相目光十分灵性地看了一眼白芨,疑惑道:“若珠儿看不上他呢?” 文蕊珠不说话。 文爵道:“母亲不在,长兄如父,儿子挑选的 即便他们现在不熟悉,日后也总会看上的。” 丞相又看了一眼白芨,头疼。 白芨脸色阴沉如寒铁。 丞相问李钰:“你家住何处,还有何人?” 李钰微微皱眉,他原本打算不隐瞒文爵和文蕊珠自己的身份,然而眼前这个情形来看,他只能说谎了:“学生家在白鹿洞通县,家中已经无人了,现住国子监。” 丞相道:“好,很好。” 见丞相问来问去没完没了,文蕊珠执着地转移话题:“父亲,你打算怎么处置周氏。” 丞相脸色一黑:“用不着你操心。” 将今日发生的一切条分缕析之后,丞相便发现今日之事乃是文蕊珠一手促成。 他当着外人的面斥责道:“今日小年,你便是受再多的委屈,也不该当着满朝公卿的面,扫你祖母的面子,让为父下不来台,现在相府乱成一锅粥,你满意了吗?” 丞相越说越火大,言语间尽显凉薄之态。 文蕊珠心情本就不好,听到父亲如此指责,顿时像是点燃的炸药:“我不满意,如果这一切能让我母亲活过来我就满意。” “您如此护着周氏不杀,是不是因为你早把我娘忘干净了吧,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娘。” 一句话说完,文蕊珠泪水已染湿双颊。 “若不是父亲你背信弃义,纵容周氏欺负我娘,若非老夫人端着架子想给我娘脸色看,我娘又怎会落得个郁郁而终,中毒惨死的下场,今天的事我没错,无论您怎么决定,我都会想方设法弄死周氏。” 丞相猛地抬起手,朝文蕊珠脸上抽去。 他不敢相信这张口闭口杀人的是他的女儿。 “啪!” “哥哥?” 文爵挡在文蕊珠面前,替她挨了一巴掌:“父亲这般气急败坏,可是被妹妹说中了心思?” “爵儿,她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 文爵目光坚定:“杀母之仇,不报枉为人子,儿子也觉得周氏该死,该千刀万剐。” 丞相不语。 文爵道:“您不杀她,她乖戾的性子迟早会害了您,害了相府。” 说罢,他朝文蕊珠道:“我们走。” 李钰连忙跟上。 白芨朝丞相道:“今日我什么都没看到。” 所有人都走后,丞相看着满屋子狼 藉,枯坐良久喃喃道:“为夫也是迫不得已,你们懂什么。” 当年与骄阳公主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他是用两座金矿与大庆交易才换得大庆皇帝赐婚。 公主死后他迟迟不肯将周氏扶正,除了担心大庆报复之外,还因为在他心中,骄阳公主才是他最爱的人,是他唯一的妻。 无论是大庆还是周家,他都不能得罪,到头来却发现,两头不讨好,连自己的儿女都不理解他。 走出墨泉阁,文爵擦干文蕊珠脸上的泪水,将面具给她戴上道:“别哭了,以后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哥哥,别一个人扛着。” 文蕊珠抽了抽鼻子,点点头道:“我……以后不会了。” 她今天太冲动了。 文爵心有余悸,他发现还是自己没给妹妹很多安全感,才导致她身上长满了锐刺,不由幽幽一叹。 他今日得罪了荣王,科举怕是会有阻碍。 若到时九黎容不下他们兄妹,他便带着文蕊珠前往大庆投亲。 兄妹两个叙话,两人身旁的李钰和白芨相互较劲。 白芨抢先站在文蕊珠身旁,立刻被李钰抢占位置,明争暗斗甚至连掰手腕都用上了,最后两人不分胜负。 白芨越发觉得李钰并非他所说那般出身贫寒。 姓李…… 到了相府大门,白芨挑眉,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你抢来抢去有什么意思,终究是我留在相府送你走。” 说着,他忽然大声道:“大哥,李兄,我和珠儿就不送了。” 文蕊珠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便对文爵道:“哥哥,我还要整饬相府,就不送你们了。” 李钰温和道:“别累着自己。” “嗯,钰哥哥路上小心些。” “谢阿笈妹妹关心。”微笑着说罢,他挑眉看向白芨,无声挑衅。 她称他钰哥哥,他叫她阿笈妹妹。 白芨抖了抖肩膀,心头酸涩想打人。 终于目送那令他讨厌的人走远,白芨春风得意地看向文蕊珠:“珠儿,你还没回答我,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满眼期待,自负自己对她有救命之恩,维护之情,今天又帮她这么大忙,无论是王家人还是周家人,甚至威胁田妈妈的事都是他办的,文蕊珠定会对他倾心相许。 第43章 过河拆桥 “呵呵!” 在白芨期待注视下,文蕊珠能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星辰,在她的冷笑中快速熄灭。 苏白:“给你个机会,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白芨:“什,什么?” 他满脸的无辜,桃花眼疑惑的眯起,脑袋微微一歪,看起来何等的纯良无害,就如同前世痴傻了般单纯。 “算了。”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文蕊珠接下来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过河拆桥。 “白公子,我们这次的合作十分圆满,也很愉快,我很感激你,但是……” 白芨的心一点一点沉下来,因为他看到文蕊珠的眼神越来越疏离。 “但是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你是江湖浪子,又是朝廷贵客,权势滔天,财力无双,而我只是小小丞相府里一个不受宠的丑女罢了。” “我不配。” 白芨有些慌,声音无端急了几分:“珠儿你很美,你也很好,你胜过天下一切女子,是,是我配不上你。” 文蕊珠抬手打断了他,眼中含泪却笑得明媚又无所谓:“够了白芨,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吧,你得到了舍利,我解决了周氏,咱们两清了,你现在对我只是一时好奇或者一时怜悯,等你……哎,算了,不说了。” 她郑重看向白芨:“我希望以后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她朝他挥挥手,不愿说再见,因为不想再见。 她干脆利索地走开了,没有丝毫留恋。 白芨站在原地良久,直到惊风出现,思忖半晌问:“主子,我们走吗?” 冰冷的眼神机械地看向他,惊风抖了抖身子,蓦然觉得天更冷了。 他看着白芨宛若行尸走肉般回到缥缈阁,坐在华庭中,家丁送上一杯滚烫的茶,他一只手端起来也不嫌烫,又慢慢将茶杯送到嘴边。 惊风咽了咽口水小声提醒道:“主,主子!烫” 主子不会是发癔症了吧。 白苏抬头,意识到什么,手中茶杯倏然落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 随后“噼里啪啦”的响声 不断响起,白芨将缥缈阁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连门窗都给拆了。 惊风震惊揉了揉脸颊,规劝的话说得他嗓子眼冒火也无济于事,他索性坐在一个缺了两条腿的凳子上,单手撑脸发呆。 传说圣丰国西北雪原有一种狗,擅长拉雪橇,喜欢在海里捉鱼,是一种极其能干又英俊的狗,唯一的缺点就是拆家。 他没见过,想象了一下,大概就是主人这样子的吧。 文蕊珠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碧桃汇报过府中老夫人,姨娘,还有家丁丫鬟们的动向之后,便被吩咐去做事了。 冯医女心疼她:“昨日半宿没睡,今日又早起,你这般疲累,好不容易养好的伤会复发的。” “也就这几日,无碍。” 冯医女看了外面几眼,忽然道:“小姐昨日跟白芨公子吵架了吗?” “嗯?”话锋转的太快,文蕊珠一时间有些奇怪,抬眸看她。 “听说他昨夜砸了一晚上的东西,缥缈阁都快给拆了,是不是……” 文蕊珠忽然意识到这府中或许不只有她知道白芨的真实身份,还有冯医女。 看她神色探究又有些躲闪,平常对白芨处处指点帮忙,仔细想想冯医女每次与白芨说话都会恭敬许多。 她忽然明白冯医女是谁的人了。 平时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今日是来打探消息的。 冯医女有些紧张:“我,我说错什么了吗,小姐怎么这样看着我?” 文蕊珠怔了怔,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委屈你了,这样,你去帮我办件事。” 冯医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文蕊珠:“白芨此人说好听点是来相府做客的,说不好听点是我爹给我请的大夫,这世间断没有治不好主人家的病,还砸主人家房子的道理,你去,让他赔钱。” 主人家……赔钱? 冯医女被文蕊珠的用词给惊到了,普天之下谁敢当太子殿下的主人? 张了张嘴,冯医女终是问:“要……要多少钱?” “他砸 了几个时辰?” “三个半时辰……” “那就一个时辰二百万两,你去要七百万两银票,拿不出来就让他滚蛋!” 冯医女悚然,砸坏东西还可以用时间计算损失的吗? 还有,滚蛋是什么虎狼之词,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能说出口的话吗? 主人到底是怎么惹这位小祖宗了。 冯医女站立良久,嗫嚅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按时间赔偿?” “因为,他砸了多久就恨我多久。” 好吧,理由很充分,很合理,不容置疑。 冯医女离开后,和露急急忙忙跑来:“小姐,周家来人了。” 文蕊珠立刻站起身:“走,我们去看看,不能让他们蒙蔽父亲。” “周老爷子亲自来的,外面可多人了。” 周家不占理,来的人多又如何,总不能颠倒是非,如果真那样……她就去找顺天府尹击鼓鸣冤。 相府门前,周老爷子一身玄色素衣,带领着周家所有人,低声下气、装模作样地给面色发白的丞相道歉。 老爷子一把年纪了,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居然要下跪。 丞相哪敢让恩师跪下,连忙自己跪了。 “玉清,是老夫对不住你呀,宁儿她做出这种事,老夫有何颜面引领天下士子,有何面目苟活啊……” “都怪老夫教女无方,才会导致她性格偏执,老夫有罪,就让老夫以死赎罪吧……” 他越说越严重,眼看就要寻死,丞相哪里还容他再说,双手搀扶着老恩师,进了相府。 周家一大家子跪在外面诚恳悔过。 周老夫人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都是我的罪过,宁儿她之所以变成这样,也是有苦衷的啊,谁家女儿生来就不知廉耻的呢。” “王家害我宁儿,让老身跟女儿一起赎罪吧……呜呜呜!” 围观而来的百姓看了好一出大戏,耳听周周家人话说了一半,众人好奇的抓耳挠腮,询问外面跪着的周家众人。 这才得知让人瞠目的真相,大呼周氏身上发生的故事居然比折子戏里面的故事更曲折糜乱。 第44章 她才多大就怀孕了 周老夫人将周氏如何被王家骗嫁过去,又如何被丈夫婆婆欺辱的事一一讲出。 百姓无不同情抹泪。 周老夫人泪眼婆娑:“大家都来评评理,我清清白白娇养出来的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见过世面,那王家明明是家主残缺,偏偏给我女儿灌窑子里的药。” 众人唏嘘不已。 “我女儿受此侮辱,王家还责骂羞辱她生不出孩子,大家说,天理何在啊……”周老夫人声泪俱下。 “是太过分了。”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这岂不是跟为难黄花大闺女凭空怀孕一样匪夷所思?” 文蕊珠也觉得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周家啊,可是名门望族,娶的都是大家闺秀,怎么一个个说话如此粗鄙,不像是闺秀,倒像是老鸨? 为了周端宁,周家老夫人真舍得豁出去那张老脸。 不能让他们再胡说下去,文蕊珠让李嬷嬷出去将他们迎进来。 中堂内,丞相被周老爷子好一顿道歉安抚,架子摆得低低的。 感觉差不多了,老爷子支棱起来道:“我已经是躺在棺材里等着盖盖儿的年纪了,教书育人大半辈子却在女儿身上丢了面子,老脸已经丢尽,但是,如今为师我还想恬着脸再说个请求。” “恩师请讲。” “让我将宁儿和她的孩子带回周家吧,不能因为她而坏了我们师徒的情分。” 顿了顿,白发苍苍的周老爷子舐犊情深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为师会补偿你的,但是……宁儿除了放荡无耻,其他的罪名我希望咱们两家谁都不要传出去,否则……” 方才还可怜得宛若北风中随时被积雪压弯的树枝,几句话间,周老爷子那掌握一切的气势便又上来了。 矍铄的眼睛里精光内敛,老狐狸般狡诈,狼王般狠辣。 丞相眨眨眼,心底微微发冷,他已经不是初入官场的少年人了,恩师居然还用这种釜底抽薪的手段对付他。 可笑。 文蕊珠躲在中堂外的窗边听着,眼神幽深。 把周氏交给周家,虽然也算是清理了相府的污浊晦气,但却把最大的把柄丢给了周家。 周家握着周氏,巫蛊之术,骄阳公主之死,一旦周家想办法将自己摘干净后用周氏攻击 丞相府,一击一个准。 丞相府将会牢牢被周家拿捏。 文蕊珠觉得丞相应该没那么蠢。 但如果丞相真的中计了,她就先去宰了周氏。 只见丞相摇摇头。 “你不同意?玉清,她在这里始终会被人利用……” “恩师,弟子不是不同意,而是宁儿昨日坚持要留在相府,让文婉清从相府嫁出去。” “她宁愿死都不愿出相府,况且文婉清要嫁的人是大将军嫡子武淮,清儿虽然不是我的女儿,我却没少疼她……” 丞相一脸纠结痛苦挣扎,那满面的为难和不加掩饰的怜惜让周老爷子默然良久。 文蕊珠对父亲总算有点满意了。 仇人当然要控制在自己身边才好,如此也方便随时宰杀。 很久之后他道:“原来是这样,不知老朽可以见一见宁儿吗?” “文雀,去将周氏带来。” 一个“带”字,让老爷子心里一酸。 有文雀提前警告,周氏果然死活不愿离开相府。 她还想靠着文婉清东山再起呢。 若是回到周家,定然是被放在不知名的庄子里养着,等风声过去才放她出来,如此一来她和她的女儿便真的废了。 文蕊珠见周氏雄心斗志的模样,怎能容许她所想达成,立刻吩咐和露去一趟武家,将文婉清并非丞相亲生的事告诉他们。 这边周家人哭哭啼啼地刚走,那边武夫人便带着武淮和武清来了。 丞相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便只能起身迎接贵客。 武夫人委婉道:“丞相,昨日将军赴边换防,我们一家子相送因此错过了老夫人的寿宴。” 丞相面目表情。 武夫人:“今日相府的事情乱糟糟的出来了,我才知道,原来文婉清是周氏跟护卫私通生下的孩子,可有此事?” 丞相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见丞相如此爽快承认,武夫人一阵沉默。 武清小脸愤怒,他哥哥怎能娶一个身份低贱的孽种?简直岂有此理。 武淮脑子里“嗡嗡”的,一阵空白。 他脑海里乱七八糟想起的都是文婉清那张温柔妩媚的笑脸。 “丞相,武家要娶的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文婉清这样的出身,别说嫁给淮儿,便是嫁给贩夫走卒都不配,武淮与文婉清的婚事就算了 吧。” 丞相点点头:“好,此事是相府对不起武家,以后有什么忙,只管让将军开口,莫为此伤了文武两家和气。” 将相和是九黎朝廷立根之本,他一向在意维护。 武夫人一愣,她本来气势汹汹,现在看到丞相如此脆弱模样,长长一叹。 丞相也是无辜的啊。 “不行,我不同意,不能退婚。”被押回去的周氏早便看到武家人来,挣脱护卫看押跑过来,谁知听到的便是武家要退婚。 她不允许,绝不同意。 武夫人和丞相同时皱眉。 丞相:“把这毒妇押回去。” 周氏大喊:“不能退婚,清儿怀孕了,是武淮的孩子,你们难道不要孙子了吗?” 武夫人的脸瞬间扭曲,心道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么快便暗结珠胎。 然后她看向满脸惊喜的武淮:“你与她……私自行过周公之礼?” 武淮被怀孕两个字冲昏了头脑,不住点头欢喜道:“嗯嗯,我们圆房了,她她,母亲你听到了吗,她怀孕了,我要做爹了,你要做奶奶了。” 他语无伦次,喜上眉梢。 就在方才,他确定他喜欢的是文婉清,不是她的出身,但他想了一圈没想出该怎么救她,结果她就怀孕了。 简直是上天眷顾他们。 武夫人脸色黑如锅底,甩掉儿子的手:“不许,武家不允许有来历不明的孩子,也不允许有文婉清这样的媳妇。” 她气得心口起伏,文婉清才多大啊,就怀孕了,孩子不一定是谁的呢? 武家可不想成为冤大头。 “别,你们别走啊,武夫人,淮儿,你们还没说清儿怎么办呢?”周氏抱住武夫人的左脚。 武淮连忙跪下抱住母亲的右脚恳求:“母亲,我是真心喜欢清儿的,我想娶清儿,你就答应我吧。” 丞相疲惫的挑挑眉:“夫人若舍不得儿子,也可将文婉清带走,为奴为婢为妾皆可。” 武夫人看着周氏冷冷道:“有周氏这样的母亲,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还不知道呢,我们先走了。” 武夫人薅起儿子的耳朵,将之拽走了。 丞相摆摆手道:“将这个疯妇押下去……将她们母子四人分开关押。” 看了一出大戏的文蕊珠见此笑了笑,终于可以安心了。 第45章 她不想看到我 转眼新年到了,往年如何文蕊珠不知道,因为她左右都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守着满院清寒,然而今年相府里实在是冷清。 文蕊珠置办了一桌简单酒菜,就在华宝阁里,并邀请哥哥过来吃年夜饭。 “徐伯伯,父亲的病好些了吗?” 一边摆弄饭菜,文蕊珠一边问。 “丞相毕竟年纪大了,又受了打击,恐怕要静养一段日子了,倒是老夫人,身体恢复的很快。” 徐珍已经成了相府的大夫,李嬷嬷也被文蕊珠认命代理管家,让她带带碧桃。 有这两位老人帮忙,她很快便将相府掌控,并将周氏的人全部换掉。 以至于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去找周氏麻烦,左右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文蕊珠便先缓一缓。 “哥哥怎么还没来,天都要黑了,和露,你打个灯去门口接一接。”文蕊珠一遍遍看向门口,苏绣的孔雀牡丹屏风都快被她盯穿了。 碧桃抱着匣子从面前回来,满脸的肉疼:“一下子发出去那么多赏钱,我感觉我的心都在滴血。” 放好匣子,碧桃想起了什么忽又来了精神,小小声道:“你们猜猜我听到了什么?” 冯医女经过:“什么?哪个小子看上你了?” 碧桃脸红:“你,讨厌,不是这个。” 这次没等人接话,她直接说道:“武家大公子武淮前天混进来了,他要跟文婉清私奔!” 文蕊珠:“啊……这……是真爱啊。” “不可思议,文婉清那样的人都有人爱她?” 碧桃:“可不是吗,小姐,我们要不要阻止?” 文蕊珠默然。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冯医女趁机转移话题道:“不可思议的还多着呢,就比如缥缈阁的那位,一口气拿出八百万两银票后,还费劲吧啦地自己重修缥缈阁,这都不重要,重要的事那人每日都在华宝阁门口徘徊却不敢进来,活像是里面有吃人的老虎。” 文蕊珠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神思从“私奔”这个字眼中抽离出来,又陷入了对太子殿下的重新认知中。 太子殿下对外宣称染病,以至于整个皇宫死气沉沉的。 他本人却死皮赖脸地住在丞相府,每日都要在 她去书房和库房的路上等着她。 好好的太子殿下生生活成了望妻石。 也不知道他的毒到底解了没。 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大公子来了!”和露提着灯笼在门外大喊,文蕊珠抛却杂念连忙起身迎接。 准确的扑倒哥哥怀里,精准的抱住他的胳膊,文蕊珠撒娇道:“哥哥,利是。” 文爵刮了刮她被面具遮盖的小鼻子:“小丫头,新年礼不是早就给你了吗,还要?” 嘴上虽然这么说,文爵的手却探入袖中,拿出一个红纸包裹着的东西,递给文蕊珠。 文蕊珠欢快地捧在手心里很是期待,眨眨眼,古灵精怪道:“是什么?” 缓缓打开,是个铜板。 文蕊珠愕然:“哥哥,除夕夜你就给我一文钱……” 她瘪嘴,满脸的不满却小心翼翼将铜钱收了起来。 “还有我呢?”李钰就在文爵身后,他走到文蕊珠身旁:“钰哥哥也有利是给你。” 文蕊珠:“你……怎么也来了。” 声音从惊讶到低沉,似乎像是怪李钰打扰自己和哥哥的相聚。 李钰不以为意,笑笑道:“除夕自然是要跟亲人在一起吃饭,我只能跟你们一起吃了。” 李钰将手中长方形匣子递给文蕊珠,文蕊珠下意识接过,一时间没明白李钰这话的意思。 他是吃定缠着她,要娶她了吗? 有些人,温文尔雅的表面终究是表象,李钰内心可能住着一个霸道的江湖豪侠般的灵魂。 霸道却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文爵好奇盯着匣子,催促文蕊珠道:“打开看看?” 看那细长的匣子,文蕊珠觉得要么是发簪,要么是毛笔,总归就是长条形的东西。 于是她缓缓打开。 而后眼神顿住:“这……是能吃的吗?” 细长的匣子里放着四块儿圆球形绿色的团子,表面光滑,小巧又精致。 像是吃的又像是玉雕的玩物。 李钰点点头:“这是大庆最盛名的点心,我猜公主定然给你们做过。” “你做的?”文蕊珠有些不可思议。 “我负笈游学的时候曾在大庆乡野学过,正巧会做,它叫青团,虽不是这个时间吃的,味道却很不错。” 李钰说罢, 往四周看了看问:“白公子呢?” 文蕊珠正被他精湛的厨艺折服,忽然听到这一问,神色一正,含怒道:“谁知道呢,走,我们进去吃饭,我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吃完饭我们放烟花,下棋……一起守夜。” 李钰见她讳莫如深,抬头看了看西南角一颗高大的杨树,摇头笑了笑。 上次与白芨见面,他还一幅赢定了的表情,如今怎么如此萎靡,亏他还特意为他做了一块青团,以表宽厚大度。 站在树梢上,隐身树叶间的白芨紧握双拳。 树梢另一边挂着的惊风背对着主子的方向看着皇宫,长长一叹。 偶尔听到里面传来三人欢快的说话声,惊风就忍不住心跟着抽了抽。 四面八方的鞭炮一遍遍响起,他家主子像是被钉在树上了般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人,要不……咱们也下去蹭个饭?” “她不想看到我。”白芨冷冷地说。 惊风:“……那您来做什么?” 白芨:“我想看到她。” 很想很想,这是他重生后的第一个新年,前世每年都是她陪着他,还有那只鵸鵌鸟,今年他也想陪着她。 有终——有始,便还可以有终。 白芨:“她为什么不想见到我?” 站在惊风的角度,他很不能理解自家主子为什么会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文蕊珠。 若非他一直陪着主子,感觉主子可能是被什么鬼怪附身了。 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惊风道:“可能是文小姐不明白您为什么像赖皮……咳!一样喜欢她吧。” 白芨目光如刀子般刮过来,惊风连忙低头闭嘴。 天啊,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怕。 “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她?”白芨脸色阴沉的可怕。 惊风感觉自己捅了马蜂窝,为了保命连忙道:“您可以喜欢,但是您并没有让她感受到您为什么喜欢她,还有可能是您身份太神秘了,她也喜欢您,就是不敢高攀。” 见面就说人家姑娘漂亮的人,大多会被当做登徒浪子赶出去。 生怕白芨把他活剥了,惊风连忙替主子找借口。 身份是个十分让白芨头疼的问题,他无言以对,沉默不语,气势也弱了几分。 第46章 私奔的结局并不都是美好的 大年初一,文蕊珠早早起床给丞相拜年,又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给家丁丫鬟护卫们发了一圈子利是。 等她再回到华宝阁休息时,白雪积累的冬天,她愣是出了一身的汗。 换下寒湿的衣服,刚坐下喝杯茶,碧桃便慌慌张张地过来:“小姐,出事了。” “什么事?”大过年的应该没有什么事。 碧桃:“就在方才,武大公子趁府里发利是的时间,偷偷带走了文婉清,他们私奔了。” 文蕊珠:“走了多久了?” 碧桃:“两盏茶的功夫,小姐,要将他们捉回来吗?” 文蕊珠摇摇头:“文婉清怎么就不懂呢,虽然在相府她身份尴尬,但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丞相总是顾念旧情不舍得处置她。” “却不知相府好出,将军府可不好进。” 碧桃:“那……” 喝了杯茶,文蕊珠道:“走吧,我们去大门口,或许一会儿文婉清便会被送回来的。” 碧桃:“啊?” 虽说大将军乃是后起将门,从寒门一路上拼杀出来的,性格爽直不太在意门第,可大将军的妻子却是正儿八经的黎都名门闺秀,她眼睛里可揉不得沙子。 更何况便是寻常百姓人家,也不愿意娶孽种。 文蕊珠这些日子本是有时间处置文婉清的,但总觉得今生的文婉清太蠢了,一时间没想出该怎么处置她。 或许文婉清若耐着性子等孩子生下来,武家也不得不纳了她。 而今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坐稳,武家又怎会承认。 果不其然,文蕊珠刚走到大门口,门房两三个家丁将鞭炮挂起来,准备点燃。 便见武家的车马驶了过来。 武夫人让人捆着文婉清,丢在相府门口。 这动作虽然粗鲁,她语气却很和善地朝文蕊珠点点头道:“今日大年初一不兴走亲,老身就不登门拜访了,二姑娘刚刚管家,难免会有疏漏,文婉清许是一时走错了地方,我给您送回来了。” 顿了顿,她觉得这样说话似乎有些强硬,于是歉然道:“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不懂事,老身已经教训过了,等过几日,我亲自押她来给相府赔罪。” 行了一礼,文蕊珠笑道:“武夫人客 气了,虽说是我一时疏忽,但文婉清并非相府中人,常言道聘者妻,奔者妾,她既为自己做了主,您若喜欢,大可收留她,何况……” 说罢,文蕊珠看向文婉清挑挑眉,仿佛再说,我已经帮你了。 武夫人愣了愣,明白这是文家不想要文婉清,急着甩锅呢,她顿时急了:“这怎么行?她这样的女人……” 文婉清的脸色原本就惨白,此时更加病白:“武夫人,您,您怎么这么对我,我肚子里的可是武家骨肉啊。” 她便是投奔为妾,有点脸面的家族也不能要她,武夫人娘家乃黎都名门,她怎能容忍以后黎都贵眷们指着她鼻子看笑话。 仔细想想文婉清也确实不是丞相府的人,于是她道:“走,将她送去周家。” 文蕊珠愕然,武家宁愿将文婉清送去周家都不要,这……好吧,也省得她操心了。 周家想要的是周端宁,他们并不想养没什么用处还怀了别人孩子的外甥女。 收养这样的外甥女在家里,会将周家女子整体的名声都拉低的。 于是,周家也不要,甚至周家几位老爷连房门都没出,直接让管家将武夫人打发了。 武夫人气得不行,她们武家以后还要靠着文家,因此不能再将祸害丢给文家,于是…… 回去的路上路过热闹的菜市口,大年初一必有庙会,原本宽敞的刑场被搭建成戏台子,台上咿咿呀呀唱着空城计,台下男女老幼,混混痞子大都拿一袋瓜子嗑着看戏。 武夫人:“将文婉清丢下去。” 随行的家丁们一愣:“这里?” “丢下去。”至始至终,武夫人都没正眼看文婉清一眼,也没跟她说一句话,任凭文婉清哭得撕心裂肺,凄惨无比,她也只是冷哼一下。 任由文婉清哭的凄惨也不理会。 回到家中,武夫人狠狠训斥了儿子一顿,又将此事原原本本讲给儿子女儿听。 武夫人:“大年初一便来惹晦气,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儿子。” 她点着儿子的脑壳数落。 武淮被五花大绑,手脚被麻绳缠成了粽子,便是他武功盖世也无法逃脱,只能一边挣扎一边说:“母亲,您怎么能将她 扔在菜市口,那里人多口杂,你让她怎么活?” “你给我闭嘴吧。”武夫人好不容易消了气,又被儿子一句话顶得头疼,她食指弯曲顶着自己太阳穴揉了揉,很是头疼道:“她从始至终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武淮:“母亲!” 武夫人朝府中家将吩咐道:“你们四个今天给我好好看着他,不许他出房门半步,否则,我将你们的腿全部打断。” 武淮一惊,表情依旧不服却不敢再说话。 武清没好气地看了哥哥一眼,为一个下贱的女人居然大年初一将母亲气成这个样子,她简直不能理解。 眼珠子转了转,她心中有了主意。 武清坐轿前往菜市口,很快找到虚弱的文婉清之后,招来几个混混,给了他们一把银子,让他们将文婉清处置掉。 于是青天白日的,文婉清正坐在戏台子旁边瑟瑟发抖的时候,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混混们强行拉走。 菜市口一侧有片不小的场地,这里原是人牙子的地方,大年初一不会有人上街买丫鬟,于是这里没有人。 几个浑身泥垢可以搓下狮子头大小泥丸的混混,将文婉清拉到一个四面通透的帐篷下,混混们欢快的将她丢在干爽的稻草上,围成一圈。 “嘿嘿,小美人儿,大年初一一个人出来是不是寂寞了!” “让大爷们今天好好疼你啊。” 文婉清拼命后退,不停的挣扎:“你们干什么,我是丞相府三小姐,你们不能动我,我是武家大公子的未婚妻,你们……啊,滚……” 干爽的稻草上,像是被丢入了一团雪白的云,很快又被乌黑的泥包裹。 酸臭的味道将文婉清覆盖,一遍一遍将她弄脏,直至深夜时,她腹痛惨叫,捂着肚子满地打滚。 餍足的混混们这才十分扫兴的一哄而散,那不屑轻贱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文婉清心口。 “救命……” “救我!” 四周无人理会,不远处的戏曲仍旧不停的吹吹打打,时不时传来百姓的欢呼叫好声。 文婉清彻底绝望了。 “真是可怜的孩子。”一声柔软的叹息传来,文婉清嗅到了一股浓郁的便宜脂粉味。 “跟我回去吧。” 第47章 我帮你报仇了 文蕊珠听到文婉清菜市口遭遇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后,虽然并不同情文婉清,她还是小小震惊了一下,没想到武夫人做得那么绝。 竟然用这么屈辱的手段毁了文婉清以绝后患。 李嬷嬷唏嘘不已:“文婉清被混混玷污之后大出血没了孩子,还是醉风楼的妈妈救了她,并强迫她签了卖身契,听说十天后便要挂名迎客。” 捧着汤婆子,文蕊珠无动于衷。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文婉清得到这样的结局也省得她亲自出手了。 “小姐,武夫人今日来做客,丞相让您一起去老夫人处。” 文蕊珠疑惑,武夫人这时候来做什么? “好,我这就去。” 虽说是年节,但武夫人却对文武两家的婚约有了新的想法,因此,武家才会这般隆重,直接先去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的净心阁内梵香袅袅,让人十分静心。 自从六十大寿丢了脸,及爱面子的老夫人便足不出户,既不想看到丞相,也不想看到文蕊珠。 此时勉强打起精神迎客,与武夫人唠家常。 丞相则跟武淮说话,这憨直的小子追问丞相文婉清所在,丞相额头青筋暴了又暴,终于忍住没在大年初五打人。 武清十分自来熟,一来便凑到文蕊珠身旁,拉着她小声嘀咕,献宝似的道:“珠儿姐姐这段时间你受苦了,我最近才听说你被周氏和文婉清他们欺负,不过我已经帮你报了仇了。” 文蕊珠诧异抬眸。 她很想告诉武清一句,其实你才是我最大的仇人。 这是前世的事,你不记得无所谓,难道你这么快便忘记腊八宴上你是怎么欺负我的了? 我只是现在还没时间对付你。 “帮我报仇?”文蕊珠一脸纳闷。 武清凑近她耳朵,小声道:“你知道大年初一文婉清在菜市口的遭遇吗,那是我请混混们做的,她恬不知耻勾引我哥哥不说,还想赖上我家,离间母亲和哥哥的关系……最主要的是她经常欺负你。” “所以我就直接为你报仇了,怎么样?开不开心?” 这一瞬间,文蕊珠震惊的头皮都麻了,身 子僵硬成了石头。 瞧瞧她都听到了什么,原本她还以为这般老辣的手法定是出自武夫人之手。 谁知却是这个豆蔻年华,比她还小几个月的小丫头。 文蕊珠此时一点都不奇怪前世武清为何敢胆大包天地背叛皇帝找姘头,为何敢将皇帝软禁。 此人没心没肺吧。 若按照前世走向,太子会疯癫,武清嫁给太子,以她那心很毒辣而不自知的处事方法,她会有姘头,她会祸害未来的傻皇帝。 武清依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其实哥哥根本不喜欢文婉清,他是被文婉清骗了才会猪油蒙了心,你别跟哥哥计较。” 文蕊珠打了个寒颤,心生不好的预感:“我不计较,我有什么计较的。” 武清却瞪大眼睛立刻纠正她:“姐姐!文婉清虽然不是丞相府的人,但文家和武家的亲事还在啊,你才是相府嫡女,哥哥应该娶的是你才对。” 文蕊珠耳朵里“嗡嗡”作响:“你、你说什么?” 武清调皮眨眨眼:“姐姐是不是害羞了,你本来就是相府嫡女,嫡女嫁给嫡子才是理所应当的,再说之前如果不是文婉清勾引,我哥怎么可能跟她订婚,不过你放心……” 文婉清无视武清对武淮滔滔不绝的夸赞,看向丞相和老夫人处,果然见武夫人说到两家亲事上。 听到武夫人要文蕊珠,丞相和老夫人都愣住了。 老夫人是觉得文蕊珠不配。 文蕊珠遍体生寒,武家原来已经商量好了,并将主意打到她头上来。 “父亲,我的婚事哥哥相看,您忘了吗。” 文蕊珠连忙走到父亲面前提醒,说罢她又看向武夫人道:“武淮哥哥是个盖世英雄,黎都里的小姐们都很崇敬。” 顿了顿,她看了一眼萎靡的武淮,低头略有些委屈道:“只是武淮哥哥似乎不太开心,他刚失去心爱之人,等他恢复昔日神采,定会有许多名门闺秀抢着上门说亲呢。” 丞相想起李钰和白芨,相比儿子看好的李钰,他更看好白芨。 况且白芨答应他要治好文蕊珠脸上的疤痕。 他虽不宠文蕊珠,却很不 喜欢武淮这样固执又不会看脸色的小子,于是便委婉替文蕊珠拒绝了。 大年里的,丞相也不好把事情做绝,因此文武两家的婚事还在。 文蕊珠很忧郁。 这次还好有李钰这个挡箭牌,若再有下次呢,她可就不一定能躲过去了。 必须要尽快解决文家和武家的婚事才行。 武家离开,马车里武清满脸愠怒:“文蕊珠太不识抬举,她一个毁了容的丑八怪,居然敢拒绝我哥?” 武夫人:“若非将军急需丞相拨下一笔军粮,我们武家何需如此低声下气,眼下先打好关系,你爹过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在去相府定亲。” 武清不放心,朝马车外的护卫道:“去问一下,丞相府给文蕊珠相看的是谁?” 只是相看而已,又没有定亲,便是定亲了她也能毁掉。 不一会儿,护卫回到武家禀报。 “文爵少爷看中的是一个叫李钰的青年,属下打听了,李钰是个穷书生,依着文爵的关系,住进了国子监,准备今年春闱科考。” 武夫人疑惑:“丞相怎么会将嫡女低嫁寒门?” “娘,您别忘了她虽然身份贵重,却是个丑八怪,能有人娶她就不错了。”武清鼓着腮帮子拆台。 武淮两眼空空的坐着,不知在想什么,像是离魂的傀儡。 护卫提醒道:“这个人您应该见过,就是大公子订婚当日文爵少爷带去一起吃饭的书生。” “嗯?”武清仔细想了想,忽然觉得脸颊有点热,她记起来了,那是个十分温柔又满身书卷气的男子,儒雅温润,面容俊朗。 武夫人也想了起来,却朝护卫做了个切的手势,让他下去了。 武清没有发现母亲的动作,她心里像是有什么冲动在不停的冲撞着狂跳不停的心脏。 国子监一处不起眼的院子,虽已是子时却还亮着烛火,两个容貌清朗的男子一站一坐,都在认真温书。 站着的李钰忽然抬头,一把将文爵拉起来道:“有刺客。”飞快往内室躲藏。 文爵朝外面道:“空山,来秋!” 他话音未落,外面便有刀剑碰撞之声响起。 第48章 总感觉有什么阴谋诡计 抬头听着房顶的动静,文爵问:“是我爹派来杀你灭口的吗?” 李钰摇摇头:“应该不是,丞相不会让你涉险。” 两人沉默。 “难不成是白芨?” “白芨此人十分高傲,他想杀我,定会自己动手。” “如此便奇怪了,你刚来黎都没多久,认识的人也没几个,谁会对你动手?” “也可能是杀你的呢?” 文爵默然,想杀他的人倒是有几个。 兵刃声停,空山和来秋受了些小伤,院子里却躺着十多个尸体。 空山:“少爷,被他们跑了一部分。” 来秋:“检查过了,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标记,看不出是什么人,不过不像是杀手,倒像是军队。” “军队?” “是,他们进退有度,指挥若定,发现不敌后立刻撤退,非死士作为。” 李钰松了口气,笑道:“黎都将士十之有八归武家,剩下两分在宫中,今日刺客显然并非禁军,那就……” 文爵确定道:“武家的人,杀你还是杀我?” 空山道:“是来杀李公子的。” “这是他们藏在领子里的。”来秋拿出从刺客身上搜到的一张小像。 正是李钰。 文爵看着自己的两个书童,也算是侍卫,他们是母亲留给他的,武功高强又心细如发,便道:“来秋,你这些日子跟着李兄保护他。” 武家,武夫人院子里灯光微弱。 “失败了?怎么可能,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寒门书生。” 家将一言难尽:“他和文爵同住,文爵的两个书童乃少见的高手,应该是丞相安排的,我们……” 武夫人:“看来我们得想想其他办法了。” 睡在武夫人房间的武清震惊无比。 母亲竟然要杀李钰?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杀了呢? 丞相府华宝阁中,文蕊珠难得清闲。 她正一针一线的缝制状元袍。 前世哥哥金榜题名,乃新科状元,前无古人的六元及第,可惜,他意气风发策马游街的时候却没有状元袍。 周氏巴不得文爵考不中,根本没准备这些。 如今有条件,文蕊珠一定要弥补前世遗憾,让哥哥穿上她亲手缝制的状元袍,风风光光、万众瞩目的受万民祝 贺。 “小姐,昨天大公子在国子监遇刺……”和露慌慌张张跑过来。 “嘶……” 绣花针针不受控制的刺入指腹,文蕊珠顾不得疼:“哥哥有没有受伤?” “不行,我要去看看。” 文蕊珠不顾穿戴匆匆忙忙坐上车,便要往国子监去。 一旁空山解释道:“小姐,公子让我来就是告诉你,公子没事,让您别担心,而且现在顺天府的人在查看尸体,您去不方便。” 文蕊珠顿时掀开车帘:“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先回去保护哥哥,我慢慢去。” 不看到哥哥她是断然放不下心的。 空山摇摇头,便先走了。 文蕊珠下了马车,重新回府找到忙碌的徐珍,让他找几个高手保护哥哥的安全。 亲自看着徐珍从一众护卫中选出几个出类拔萃的,她这才放心折返马车。 如今相府的护卫中,已经被她安插了许多母亲曾经的暗卫。 算着时间,顺天府的人应该走的差不多了,她让马车停在外面,叫上碧桃慢慢往国子监里走。 快走到哥哥所在的小院,赫然看到前面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武清。 “小姐,那个就是李钰公子啊,长得好俊呐。” “是吧,我们该怎么过去?” “直接走过去不就行了?” 武清瞪了小丫鬟一眼:“无缘无故的我总不能……”跺跺脚,她有些羞恼道:“这个书呆子,只知道读书。” 也不往这边看看。 武清平常别看大大咧咧横冲直撞的,面对喜欢的人也会有小女儿的羞涩。 于是挣扎半晌,武清还是没敢进去:“我去做点好吃的再来。”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文蕊珠从角落里走出来,诧异问碧桃:“她喜欢李钰,什么时候的事?” 恍然想起武家和李钰在父亲生辰时见过,然后她更疑惑了。 前世武清的姘头不是李钰啊。 前世李钰是个很少出现在文蕊珠耳朵里的名字,他是哥哥的朋友,与哥哥一同金榜题名,帮哥哥做了许多事,在哥哥死后,他也失踪了。 因前世自己性子懦弱,年纪又小,哥哥还没来得及跟她提要将她许配给李钰的事,便遭遇皇权更迭,文蕊珠被送入宫中做 贵妃。 碧桃摇摇头:“总感觉有什么阴谋诡计。” 文蕊珠深以为然:“你去跟徐珍说一下,让他时刻关注武家动向。” 收拾好心情,她迈入小院。 院子里血腥味浓重,简单的木制桌椅也有部分损伤,然那两个书生却依旧自我,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一站一坐,安静看书。 “哥哥……” 她轻轻一唤,两人同时转头看她。 微微一笑,宛若芙蓉花开,天光洒在她柔美倾城的小脸上,霎那间为这清冷寒酸的小院子添加了无数眣丽色彩。 接下来几日,文蕊珠每天都会去国子监,她从不打扰哥哥读书,只是送去食物和温暖。 每次去的时候,都能看到武清来去匆匆,那看向李钰的眼神竟是倾慕已久,如珠如玉般珍视。 文蕊珠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前世今生她跟武清有那么深的羁绊吗,她总会爱上跟自己有牵扯的人。 这日正月十五,文蕊珠终于等来了徐珍查到的消息。 碳火通红的华宝阁内暖意醉人,文蕊珠的心却越听越凉。 徐珍斟酌着道:“小姐,武清接近李钰目的并不单纯,我听武府议论说,武清是为了斩断您和李钰的亲事,好让你顺利嫁给武大公子,这才亲近李钰。” 文蕊珠微微摇摇头,武清的初衷她自己怕是都看不明白了吧。 徐珍:“而且,昨日大将军换防回来,前脚入府,荣王后脚就进去了。” “武家和荣王竟然勾结在一起了?为什么?” 徐珍虽然忧虑却很沉稳道:“是军资的问题,军饷空缺太大,几天前丞相批了一些,还是堵不住窟窿,将军怕事发被丞相察觉,这才迫切想稳固亲事。” “荣王不知从哪儿打听到这个消息,登门合作,将军心有顾虑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虽不知荣王具体怎么倒的,但她却能肯定前世荣王的事没有牵连武家。 但今生与前世不同,因为她斩断了武淮和文婉清的姻缘,还真没办法保证武家不会投靠荣王。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文蕊珠虽看不透此时的朝局变化,却直觉不能让荣王和武家勾结,否则事情将会走向无法控制的极端。 第49章 你怎么还在这里 想通关节,文蕊珠立刻朝徐珍道:“徐伯伯,丞相现在在哪里?” 徐珍:“朝廷十六开朝,丞相现在应该在书房。” “嗯。”没多想,她便去见丞相。 丞相现在并不是很想见到她,声音微冷,疑惑问:“你来做什么?” 文蕊珠愣了愣,怎么从丞相眼神里感受到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怨气? “父亲似乎很不想见到我?”她小声试探。 丞相摆摆手:“说什么事?” 一看到她,丞相便能想起她那日的质问,对发妻愧疚,总是他心里难安,因此,每次看到文蕊珠,他的心绪便不那么平顺。 叹了口气,文蕊珠心里有些受伤,压抑着心痛正色道:“我听到一些事,想说与父亲听。” 丞相见她如此郑重,也敛了神色。 “父亲生辰那日荣王送给父亲一个珠子您还记得吗?” 丞相点点头。 文蕊珠道:“女儿没猜错的话,那珠子便是舍利子。” 丞相先是茫然而后变了脸色,震惊确定:“太子殿下的药引,你怎么知道?” 文蕊珠装作迷茫的样子回忆道:“腊八那日女儿见过太子发病,周太医提出舍利子,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也因为惊慌恐惧,当晚跟您说的时候根本想不起来。” “后来您生辰宴后,不是说这个荣王送的礼物丢了吗,我听文踪管家形容过舍利子的形状,再后来祖母寿辰,您和祖母昏迷后宸王说得到消息您暗藏舍利子,哥哥送走宸王后,女儿特意问了问,这才想明白宸王送给您的便是太子需要的舍利子。” 丞相眼神煽动:“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女儿根本没见过舍利子,哪里敢确定,这是污蔑王爷的大罪,所以就默默关注荣王,他当初想害您,我又怕他记哥哥的仇,所以才……” “你好大的胆子……”丞相声音平静,文蕊珠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怒气与担忧。 “我也是担心,又没有什么证据,昨天我发现荣王去了将军府好久才出来,将军亲自送王爷出门,这些日子将军府 行事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我担心王爷撺掇将军府暗害我们。” “将军不会的。”丞相下意识为武家开脱:“他是个鲁直的汉子,从来不玩阴谋害人。” 手握重兵,有什么仇基本当场就报了。 但丞相却担心武家被荣王利用。 文蕊珠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她急中生智编的瞎话丞相信了。 欺骗丞相太累了,她觉得自己天生对丞相有种难以形容的畏惧,许是前世被利用的缘故,以至于面对丞相的时候总是有点不自信。 或者是说谎的时候有种生怕被睿智丞相看穿的恐惧和心慌。 “父亲,人都是会变的,军中事情繁多,万一有什么逃兵或者饷银亏空之类的把柄在荣王手中,将军不也得乖乖被拿捏吗?” 心中一紧,丞相惊疑之下直视文蕊珠,文蕊珠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怎,怎么了父亲,难道女儿说中了?” 她满面惊讶。 丞相震惊的无以复加,这个女儿……竟有如此一针见血的眼界和洞察世事的天赋,他从前真是小瞧她了。 跟她母亲一样对朝政敏感,对人心观察透彻。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好好照应爵儿。” “……是。” 文蕊珠故作迷迷糊糊很是不解的行礼,走出两步有欲言又止的转身看过来,像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她这模样在丞相眼中十分欣慰,不该问的不问,才是成大事者该有的隐忍。 比之上次她的大声质问,此时的犹豫显得对他这个父亲贴心和敬畏许多。 嗯,这才是父女应该的相处之道。 “文雀,去查将军府。” 一个时辰后,丞相看着查到的消息,愤怒之下直接砸碎了价值连城的浮龙团云砚。 “武家怎敢……”居然派遣刺客往国子监杀人,爵儿差点遇险。 可他又不得不强压下怒火,平静片刻终是大局为重,准备轿子,往武家而去。 文蕊珠躲在暗处看着他阴沉的脸,疑惑不已。 难道荣王和武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值得丞相发那么大 的火。 不行,她得让人打听清楚丞相究竟查到了什么。 她就站在门房旁边的松树下,等丞相传来的消息。 忽然有一道人影从大门进来,看到她后飞快躲到一棵细窄的小树后面,又缓缓转过脸看她。 文蕊珠身体微僵,诧异白芨居然还住在相府的同时奇怪他为什么看到自己就躲。 难道是觉得唐唐太子被她这个丑女拒绝了面子上过不去? 想了想,她别过头去,假装没看到他。 稀薄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间隙撒在文蕊珠脸上,一身白狐裘的披风将她面具下雪白无暇小脸衬托的格外柔和温婉。 猫儿般优雅安静的站着,白芨似乎能从她那清澈的眸子看到潋滟了雪色的柔光。 脑海中忽然想起惊风的话,白芨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文蕊珠是个骨子里温柔的人,之所以对他如此尖锐,大概是他认为水到渠成的感情,对现在的她来说,太莫名其妙了。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躲着,谁也不动。 文蕊珠是要在这里等消息,白芨是不敢动。 大概过了一个轮回那么久,两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挪动一下。 文蕊珠仰头忧郁望天。 要等的消息没来,她索性遵循自己的本心,问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白芨:“……” 没有人回应她,她诧异望向那手臂粗的小树后。 却见白芨双眼出神地看着她,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心里藏满了心事。 “怎么?还有什么要打探的吗?” 不由自主的,文蕊珠忽然刻薄起来,这刻薄里藏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怨气。 白芨摇摇头,漂亮的桃花眼对上她的目光,忽然就转开眼,那模样真像个欲说还羞的大姑娘。 文蕊珠心想,几天不见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叹了口气,文蕊珠平和地朝他走过去,却见他连忙转身,并迅疾地往另一棵树后躲。 同样手臂粗细的小树,根本遮挡不住他的身体。 皱了皱眉,文蕊珠这次脾气真的上来了,满面愠怒:“你到底在干什么?” 第50章 你说过不想看到我 察觉文蕊珠生气了,白芨缓缓转身,面色平静声音却有些委屈:“你说过不想看到我。” 霎时间,所有的愤怒都因为这句话烟消云散。 文蕊珠脑子里“轰隆隆”作响,一双凤眼陡然瞪大,既震惊又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男人。 一瞬间,她以为眼前之人乃是前世的傻帝。 听话,执着,纯真,又认死理,这些对于她来说虽然会造成小小的烦恼,但她每每都能感觉到他对她的关心。 眼眶忽然毫无征兆的红了,泪水蓄满眼眶,她拼命瞪大眼睛不让眼眶子里的泪水流下来。 “你……就因为这句话,才会日日徘徊在华宝阁附近的?” 点了点头,白芨那张俊逸的脸像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他看着文蕊珠通红的兔子眼,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仍不停歇。 执着,认死理,又心疼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怎么都那么傻? 前世,文蕊珠无数次怀疑傻帝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亲情?爱情?还是只把她当做一个可以依靠的大姐姐。 现在她可以肯定,前世傻帝虽然懵懂,对她却应该是爱的,一如他今生的反应。 而她对前世傻帝,她自认为把他当弟弟当儿子,可她终究是她夫君,七年相伴,她对他…… 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牵动她脆弱敏感的神经,她在意他的一切,哪怕不刻意去想,却还是抑制不住记忆里的习惯。 去安慰他,哄他,逗他乐,逗他笑,让他开开心心远离一切勾心斗角。 她确定自己的心,只爱他的,爱的融入血脉和骨髓。 然而…… 她终是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在她脸颊的时候,决然转过了身,低头抹干眼泪道:“白公子,外面天宽地阔,你为什么不出去做点正事呢?” 她的言下之意是,朝廷需要太子殿下,而不是白芨公子。 说罢,她往内宅跑去。 有一种爱叫恨铁不成钢,是指望不上的愤懑啊。 白芨站在原地良久,手指尖骤然落上一点温润,是一滴晶莹的泪珠,他呆呆地看着那渐渐变冷的泪珠,心绪起伏不定。 她的眼神柔软缱绻,分明是满眼的情谊。 白芨心猿意马,思 绪乱飞,很快他便低低笑了起来,眉宇间愁容一扫而空,不知道想明白了什么,他大步往相府门外走去。 丞相从武家归来,文蕊珠听到国子监的刺客居然出自武家,彻底怒了。 这武家果然是好手段,软硬兼施啊。 徐珍:“不知丞相跟将军说了些什么,将军已经差人拒绝了荣王的拉拢,丞相之所以将国子监刺客之事隐而不发,应是为九黎大局考虑。” “大局,又是大局。将军在为九黎边疆发愁,丞相为制衡朝廷隐忍,所有人都是为了大局,谁又真正关心过哥哥的安危?” 忽然蔓上心头的怒气让文蕊珠难以控制的大声控诉。 “这个时候太子在做什么?逍遥自在!” 徐珍脑子转不过来,悚然问:“这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他行踪不定,荣王也会滋生出造反的野心,丞相和将军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太子殿下登基后的江山稳固,而他人呢?” “小姐若是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揉了揉太阳穴,文蕊珠终于平静了些:“今日这些话别说出去,我只是觉得有些人实在是太闲了。” 闲的江山都丢了。 “老朽也觉得咱们的太子殿下存在感太低,他若强横些,或许就没有荣王什么事了。” 话题似乎跑偏了。 文蕊珠将话题扯回来:“也就是说现在我也不能为哥哥报仇,只能放过武家人。” 徐珍:“……嗯。” “行吧。” 某些人啊,想撂挑子就撂挑子吧,反九黎败在你手里还不如让给荣王。 这么一想,文蕊珠把自己给吓出了满身冷汗。 不论如何,她还是早些为自己找好退路吧。 “准备马车,我去一趟国子监。” 不能让武清打扰到哥哥读书。 白芨回到宫中,俏俏钻入御书房,从父皇手中接过奏折:“今天的折子我来处理,父皇您先歇歇吧。” 皇帝放下笔,看着儿子脸上陌生的面皮,往窗外看了看,狐疑道:“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呀,你怎么开窍了?” 看也没看父皇一眼,白芨认真批阅奏折:“做正经事,对了,忘记告诉你,我从天盛运来一千石粮草,你给将士们发下去 吧……咦?” 一个扎眼的烫金折子出现在白芨眼前,他缓缓打开,看完之后忽然感慨万千。 “原来,她竟无意中帮我阻止了荣王和武家的联盟。” 皇帝瞥了那折子一眼,那是锦衣暗卫的密折,他们遍布九黎,监察百官无孔不入,直达天听。 他们的消息是皇帝最信任的。 “无意中?呵呵……” 皇帝轻笑两声,没有说话。 只感慨丞相家人才辈出。 白芨没听明白皇帝“呵呵”一笑里,对文蕊珠的赞赏,自顾自看其他密折。 而后他眼神越来越阴沉。 “没想到荣王居然在吏部还有人手,他想断了文爵和李钰的仕途。” 皇帝起身走动两步,煞有介事地看向他:“听说你日日住在相府,是对谁动了心思?” 白芨沉默不语,面色凝重。 见儿子这幅受挫的模样,皇帝开怀大笑。 “你想不想以权谋私,断了文二小姐与那读书人的姻缘?” 白芨:“……” 刘公公看着父子俩眼角溢出笑意,亲爹居然最喜欢看儿子吃瘪。 皇帝:“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也有吃瘪的时候。” 十分不孝地瞪了亲爹一眼,白芨道:“这件事您别插手,我来处理。” “好,让你处理。” 看着亲爹眼里揶揄的笑意,白芨起身就走,走了两步他又停下问:“荣王叔你准备怎么处理,你手下留情,我可不会。” 皇帝笑意收敛,良久不发一语,白芨忽然感慨:“能让父皇吃瘪的人还真不少。” 皇帝被儿子毫不手软的话打击到了:“逆子……这般记仇。” 他就说了他一句,还被这小子原封不动的撅回来。 皇帝叹息:“哎……你看着办吧。” 手足情深,他屡屡下不了手,权当给儿子练手吧。 白芨没点评父皇宽仁纵容的处事风格,只是摇摇头觉得人心换不来人心,何必苦恼。 然而,到了吏部,他便被自己的想法打脸。 人心换不换得来人心,他还没试过,怎能定论。 于是,顺手解决了要给文爵和李钰使绊子的人。 他盯着李钰的名字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文蕊珠明明已是他的妻,他为何还要与李钰公平竞争? 第51章 留下武清的目的 文蕊珠刚到国子监,便看见武清已经在小院里,正殷勤坐在李钰身旁,给他端茶倒水。 红袖添香自是无限风流。 反而是文爵,根本无人理会,孤零零坐在角落正在专心写着什么。 文蕊珠松了口气,武清没打扰哥哥就行。 “哥哥写了那么久累不累,吃点东西吧。”文蕊珠将食盒里软糯的糕点拿出来放在文爵桌子旁边的小火炉边。 让微红的碳火将点心再烤热一些。 随后她看向李钰:“钰哥哥要吃些吗?” 持笔停歇,李钰那方才还冷若冰霜的脸瞬间冰雪消融若梨花盛开。 放下笔,他站起身来道:“正有些饿呢。” 忽然身体一顿,李钰低头一看却是武清扯着他衣角,他目光幽深,飞快看了文蕊珠一眼,见她眼中疑惑却并无其他情绪,有些失望。 李钰低头看向武清的手,目光渐冷。 武清故作矜持的松开手,笑了笑道:“李公子,我也给你准备了许多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李钰:“谢谢,不用。” 他走到文蕊珠身旁,默默注视她良久,薄唇微微抿起丝丝幽怨的弧度,在文蕊珠茫然的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缓缓坐在她身边。 拿起一块点心塞嘴里,像个负气的小仓鼠。 文蕊珠连忙倒了杯茶,生怕他把自己噎死。 “喝点水。”她将茶杯递过去。 李钰顺手接过,狼狈送入口中,囫囵将点心咽下,他已经被噎得俊脸通红。 好在水到的及时。 茶水温度适宜,不冷不烫。 这么个心思细腻又贴心的女子,为什么就不喜欢他呢?李钰百思不得其解。 文蕊珠道:“这梅花糯米酥委实干涩了些,需吃一口酥,押一口茶,方能品其中真味,你若吃不惯,给你换蜜枣糕可好?” 文爵呷一口茶,微笑看向妹妹和李钰,忽然觉得读书也并非枯燥无趣的。 武清站在三人对面,一张俏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紫,最后黑沉着脸面色扭曲。 再也忍不住跋扈的脾气,打破温馨的画面:“文蕊珠,你带来的点心不是酥就是枣糕,是想让李公子吃了输掉科考,越 来越糟糕吗?” 文蕊珠愕然,她抬头看着武清安静了几秒。 没想到两块儿点心竟然也能被这般曲解。 文字狱也没这么坑人的。 蜜枣糕和梅花糯米酥何其无辜。 看了点心半秒,文蕊珠做出另一番解释:“怎么舒舒服服早日高中的祝福被你曲解成了诅咒?” 武清:“你……你这是巧言善辩,枣糕明明是……” 文蕊珠打断她的话,坚定道:“早日高中。” 这枣糕和酥哥哥也吃了,说破天也是早日高中的意思。 说罢,她微微一笑:“武清妹妹这乌鸦嘴着实晦气,若没什么事的话以后不要过来了,以免影响两位哥哥的心情。” 眉毛一挑瞬间炸毛:“凭什么,这国子监又不是你家的,我想来就来,再说,我是来看李公子的,你凭什么不让。”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般侮辱过。 乌鸦嘴?你全家都是乌鸦嘴! 武家的事已经解决了,她不需要在看文蕊珠脸色,再说,文蕊珠还没跟李钰订婚呢,管的真宽。 “你们还没订婚呢,李公子日后选择谁还不一定呢!” 论美貌,她比文蕊珠强太多了。 男人哪一个不是看容貌娶妻,难道要娶个母夜叉在家里供着辟邪吗? 最终的胜利一定是属于她,她自信满满。 文蕊珠皱眉,李钰娶谁都行,唯独不能娶心狠手辣的武清。 明知武清性格,她不能看着李钰掉入火坑。 于是她看向李钰:“你喜欢她吗?” 李钰见她眼中复杂之色,一种名为狂喜的感情直冲脑海。 她生气了,她嫉妒了,为我! 这段时间她故意不去驱赶武清,便是为了确定文蕊珠是否在意他。 如今看来,她是在意的。 于是他看向没什么用了的武清道:“不喜欢,还请小姐日后不要再来了,以免坏了小姐女儿家的清誉。” 李钰回答文蕊珠的问题,同时又以主人的身份赶走武清,将武清那一颗高傲的击得粉碎。 李钰已经给了回应,他选了文蕊珠。 像是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无数巴掌般,疼得她心肝都是颤抖的。 一定是她用的方法不对,所以李钰才 不看她。 这一瞬间,武清激起了无穷战意,誓要夺得李钰的心,将今日之辱全都找回来。 “好,你们……很好!”她冷冷瞪了文蕊珠一眼,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文蕊珠:“把你的点心拿走,放在这里会坏掉的。” 言下之意,坏掉也没人吃你做的点心。 武清看冷冷道:“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嗯,我等你出招。” 三人目送武清走远,李钰唇角含笑道:“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让她进来了。” 文蕊珠点点头:“嗯,下次她若来看你,你喜欢就去外面见她,不能打扰我哥哥读书,他可是要考状元的。” 李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文爵颇为同情的隔着文蕊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文蕊珠疑惑:“你们在干什么?” 文爵顺手将手搭在她单薄的肩上,启唇正想说什么,余光正瞥见李钰朝他摇摇头。 于是文爵道:“今日哥哥还要写策论,你也回去吧,这枣糕不错,我多吃些,定会高中的。” 文蕊珠连忙收了枣糕和酥,笑道:“这太甜了,我回去亲手给哥哥煲粥,听说有一种状元及第粥寓意最好。” 状元及第总不会有人再曲解挑刺吧。 “好!”文爵揉了揉她的脑袋。 李钰道:“我送你。” “不用……” “我有话要对你说。” “……好。” 两人并肩而行,碧桃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走出国子监大门,李钰忽然问:“阿笈,方才你说让我见武清的话,是出自真心吗?” “真心。”文蕊珠想了想,觉得应该回应他先前的告白,于是郑重道:“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这段时间我很认真的考虑了跟你在一起后的事……” “啪嗒!” 一个漆木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瓷瓶缓缓滚出来,溜溜的在地上滚了个圈,最后滚到文蕊珠脚边。 文蕊珠话说了一半,低头看了看瓷瓶,又看向瓷瓶的主人,脸色瞬间一僵硬。 “你……你怎么在这儿?”睫羽轻颤、眼神闪烁,她像是被捉奸在床般紧张万分。 她这表情一下子刺伤了两个男人。 第52章 想一出是一出 瓶子的主人正是白芨,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钰,手握成拳,满脸凝重问:“他不过是个读书人,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喜欢他?” 文蕊珠下意识的紧张,脑中放空片刻,她忽然醒悟自己紧张个什么鬼啊,她现在又不是贵妃。 于是昂首挺胸挡在李钰面前,目光平静地朝白芨看过去:“这里是国子监,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已经决定辜负李钰的一腔倾心了,就不许白芨再伤害他。 见她护着李钰的模样,白芨感觉心口一阵阵钝痛,她曾经也这样全然不顾地保护过他,如今却为了保护一个外人,将矛头和尖刺全都对准自己。 白芨看向瓷瓶,双唇抿成一条线,几分委屈几分不甘和失落。 “我做了件事,本想说与你听,现在看来……不必了。”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好人不能做,他现在只想弄死这小子。 说罢,他看向李钰:“李钰,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本事,你出来,我们决斗!” 文蕊珠一惊:“决斗?你一个江湖人,好意思殴打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她护李钰护得更紧了。 白芨眼眸暗淡,漂亮的桃花眼里很是受伤:“你真喜欢他?” 怒气磅礴,白芨煞气萦绕全身,让人忍不住心底发寒。 李钰将文蕊珠拉到身后,眼神肃杀:“那在下今日就会会白芨公子。” 文蕊珠站在他身后,明明李钰是书生打扮,她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战场狼烟的肃杀,浓郁的杀气比白芨更恐怖森冷。 她还没反应过来,两人便赤手空拳战在一处。 白芨出掌,内力磅礴直拍李钰面门,李钰侧身挥拳格挡,因身后是文蕊珠,他没后退,反而索着白芨手腕,将他引往国子监大门一侧的拴马桩旁。 文蕊珠惊呆了,李钰居然能接下白芨的一掌还游刃有余? 两人衣袂飘飘,鬓角发丝无风自动,无形内力在两人之间流转冲撞,俨然是高手对决之态。 她不懂武功和内力,却也能从李钰从容的侧脸和白芨额角隐约的青筋看出谁的武功高。 文蕊珠思绪电转间,那两人已经“砰砰砰砰”不知出了 多少招。 忽然想到了什么,文蕊珠朝两人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两人无动于衷,内力翻涌得更加磅礴。 文蕊珠:“钰哥哥,你不能受伤。” “嘭!” 白芨双手击出,磅礴的内力朝李钰心口奔涌,李钰胳膊交叉身前,凝重防守。 文蕊珠的声音急切传来:“白芨,你不能伤他,钰哥哥还要参加科考,他的双手不能受伤!” 文蕊珠几乎要被气死了,白芨怎么如此不知分寸。 见两人全然没有停手的意思,她想了想,低头往白芨身上撞去。 两人察觉到文蕊珠靠近,同时收敛内力,随后,文蕊珠直接撞在白芨怀里。 额头狠狠撞在白芨胸膛,她文蕊珠脸上的面具歪了,并在头上留下大片镂空的红印子。 “嘶……”真硬,文蕊珠感觉自己像是撞到了石头。 白芨牢牢将她抱在怀里,心疼问:“珠儿,你有没有受伤,哪里疼,我给你看看……” 文蕊珠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将脸拔出来,身体一转却被他拦腰抱起。 耳朵里传来男人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文蕊珠心中一惊。 难道他的毒还没解? 担心白芨的身体,又怕两人再打起来,于是她搂住白芨的脖子,不动了。 白芨心中欢喜,面上不动声色道:“马车呢,文小姐受伤了,回府。” 碧桃看了看更像被挟持的文蕊珠:“白公子……” 白芨眉毛一竖,严肃道:“还愣着做什么?” 碧桃被吓得浑身抖了抖。 惊风悄无声息出现,并熟练找到相府马车,为主子打开车门。 上马车前,白芨冷冷看了李钰一眼,冷哼一声,桃花眼里尽是挑衅。 文蕊珠也朝李钰歉意一笑,心道,还是找时间再说清楚吧。 李钰看着安静躺在白芨怀里的文蕊珠,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人往往会对自己喜欢的人肆无忌惮地,那是信任,也是撒娇。 而文蕊珠对他,一直是客客气气的。 此时国子监门口已经围满了人,众人见他气度不凡,对于这场无疾而终的战斗十分意犹未尽。 “公子不去追吗?” “那歹人把您夫人都抱走了……” 百姓们看好戏不嫌事大,出言蛊惑,李钰随意道:“她现在还不是我夫人……以后会是的。” 说罢,他往国子监里走。 百姓的声音传来:“公子,抢女人不能退啊,一退就是一辈子!” 李钰没有理会,她现在心里没他,他何必强求。 马车里,文蕊珠终于从白芨怀里挣扎出来,通红的脸颊像是被红霞覆盖,朦胧魅惑,娇羞倾城。 “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边问文蕊珠边狼狈整理妆容。 白芨轻哼,傲然道:“凭他还伤不了我。” 文蕊珠调整面具,露出左脸上的粉红色疤痕,蜿蜒如蚯蚓般的伤疤比之前浅了许多。 白芨很满意伤药的疗效,朝窗外打了个响指,让人把国子监门口的瓷瓶捡回来,随后他静静看着文蕊珠:“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 从文蕊珠安静躺在他怀里那一刻,他便知道,在她心里,自己的分量比李钰重。 那么文蕊珠选择李钰的原因只有一个。 文蕊珠白了他一眼。 “你选择李钰不选我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功名,文蕊珠你听着,我也要参加科考,我一定能考上进士,谋得一官半职,让你对我大开眼界。” 白芨说出豪言壮语。 文蕊珠被他的话惊得外焦里嫩。 所以你的爱好是放着堂堂太子殿下不做,要去当做臣子? 那么等皇上驾崩之后,你这个新科进士就要举兵造反,登基称帝吗? 原本还担心他身体的文蕊珠气笑了。 行吧,你愿意折腾就折腾去吧。 见美人展颜,白芨更加笃信文蕊珠选择李钰的原因,于是他蹬鼻子上脸:“珠儿,如果我考上状元,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文蕊珠耳朵支棱起来,愠怒道:“不行,状元是哥哥的,你不许抢!” 白芨笑了,她果然在意功名。 且她竟如此相信他的文采,在他夸下海口的时候丝毫不怀疑。 “好,不抢状元,我抢榜眼。” “……行,那你去考,祝你一朝高中,平步青云。” “好!” “……” 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文蕊珠被他那想一出是一出的做法搞得五内郁结。 第53章 你敢挑衅我 文蕊珠满脸郁结的回到相府,便再不看白芨一眼,转身都带着含怒的风声。 白芨却走的四平八稳,他一入缥缈阁便立刻招呼惊风,让他去买四书五经和经史子集。 可怜的惊风勉强只会背诵弟子规和百家姓,连千字文都背不囫囵,于是为难半晌问:“什么是四书五经,什么事经史子……刀谱我倒有两本,主子您凑合看看?” 白芨:“……” 还好白芨并不是个会为难自己的人,他便去找丞相借书。 于是在丞相愕然的注视下,白芨毫不客气的搬空了丞相大半个书房。 宛若蝗虫过境般寸草不生。 丞相看着空荡荡的书房心肝颤抖不止,这里面有许多珍藏版典籍,都是他千辛万苦收集起来的呀。 然而,在打听到白芨要参加科考的时候,丞相更是震惊的喷出一口老血。 千机门少主要来九黎入仕? 这雷厉风行的性格入了朝堂少不得要惹出不少乱子来,九黎庙堂小,盛不下这尊大神。 丞相生平第一次生出在科举上做手脚的念头。 “老爷,大将军和武淮递了名帖说要谢您援手,您现在方便见吗?” 丞相长吁一口气,缓解了一下肉痛的心:“见。” 正事要紧。 大将军父子见过丞相后,长辈们要说朝堂之事,武淮便在小花园等候。 侯着侯着,他便悄无声息来到了华宝阁,请见文蕊珠。 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给哥哥做状元袍的文蕊珠听罢一愣。 “让他去华庭等着。” 赶走一个武清,又来一个武淮,文蕊珠不知道武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放下手中的活。 现在正是冰雪融化的时间,华庭四周都是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地声,文蕊珠踩着水滴的韵律出来,一身水蓝色的衣裙让武淮眼前一亮。 他也只是眼前一亮,略带欣赏的朝文蕊珠拱拱手:“文小姐。” “世兄,不知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虽称呼世兄,武淮却看出她神色间的疏离。 从袖袋中拿出一个长方形木匣:“妹妹说今天上午冲撞了世妹,这是她亲自挑选的赔罪礼,请世妹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狐疑看向武淮,文蕊珠:“武清给我赔罪?” 前世她最了解的就是武清,她会给自己赔罪? 她怀疑匣子里藏了暗器或者毒。 然而武淮的笑容很真诚,他眼圈微微发黑,精神有些萎靡,这人性格鲁直,听闻他仍在四处寻找文婉清,今日应该是被武清骗来的吧。 “烦请世兄帮忙打开。”文蕊珠可不敢动那危险的匣子。 武淮干脆利索打开:“咦?”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礼物都没有。 尴尬……雪水滴落的声音也像在看他笑话,武淮脸色微热。 仔细看了半晌,他从匣子底部找到一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隐隐能看到字迹,武淮极力挽尊道:“我说错了,这匣子里放的可能是妹妹亲手所写致歉信。” “嗯。”确定武淮拿着信没被毒死,文蕊珠这才缓缓接过。 打开信纸,只扫了一眼,她眼神便锐利的瞪着武淮,那表情像是要把武淮活撕了。 武淮心中一悚,震惊文蕊珠怎么会有如此凌厉威严的眼神。 谁知文蕊珠忽然又笑了:“呵呵,多谢世兄传信化解,其实今日我与武清也没发生什么,她将我妹妹文婉清所在告诉了我,且……” “什么!你知道清儿在哪儿?” 一声惊雷炸响在文蕊珠面前,将她的声音打断。 碧桃吓了一跳,差点摔倒。 文蕊珠无辜道:“武清妹妹没告诉世兄吗?” 武淮:“她在哪里,告诉我,清儿在哪里?” 他十分激动,双手就要上前摇晃文蕊珠肩膀。 文蕊珠眼疾手快退后几步,碧桃严阵以待地挡在前面,两人像是受惊的小兔子。 武淮手足无措的退后两步,面露祈求道:“我,告诉我清儿在哪儿?” 文蕊珠这才道:“武清妹妹说三妹妹在醉风楼,我不方便去看,你,你可以去看看。” “醉风楼?”武淮退后两步,他知道醉风楼是什么地方,心中似乎有什么碎了,不可置信地喃喃:“她怎么会在醉风楼呢,她……” 他看向文蕊珠,文蕊珠连忙怯怯道:“我不知道,都是武清妹妹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你有什么想不 开,去问武清啊。” 话还没说完,武淮便走了。 文蕊珠在他转身的瞬间收敛满身怯弱,轻轻笑了笑。 “武清,你敢挑衅我,就别怪我将你做过的事都捅出去。” 手里的信纸飘落,只见那信纸上写着几个蛮横霸道的字。 做个交易,我把哥哥让给你,你把李钰给我,我哥哥可比李钰重情多了。 这女人,究竟把人心当什么? 玩弄别人的感情倒也罢了,为了一己之私,她连亲哥哥都坑。 时值傍晚,丞相和大将军商议完要事出来,询问武淮。 碧桃恰巧经过经过,回道:“武公子有要事,已经离开一炷香时间了。” 大将军笑骂道:“这小子,他有什么要事,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丞相摇摇头,颇为感慨道:“少年人嘛,都一样,文爵脾气也是又臭又倔。” 两位父亲相视一笑,皆从双方眼中看出无奈之色,不由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文爵因王氏而对丞相疏离,父子离心,这是整个九黎都知道的事。 大将军庆幸,还好武淮性情单纯,从不敢跟他顶撞。 这么一对比,大将军很快就原谅了儿子前几日倔强又执着的行为。 然而大将军回到家,发现儿子不在,询问管家:“少爷呢?” 管家茫然:“少爷不是跟将军一起去丞相府了吗?” 大将军这次没生气,很是宽宏道:“去把他找回来,对了,他这个年纪出去应酬必然需要银子,你多给他准备些,不能堕了将军府的威严。” 管家满脑子问号:“……是!” 时至深夜,管家浑身冷汗涔涔、哆哆嗦嗦地站在大将军面前。 大将军面沉如水,好心情一扫而空,虎眸圆瞪:“说,都这个时候了,他到底在哪里鬼混!” 这是大将军暴怒的前兆。 管家猛得哆嗦了一下道:“将,将军,公子在醉风楼,与婉婉姑娘快活,那,那那婉婉就是,就是……” 大将军的脸越来越黑:“是谁!” 管家:“文……文婉清。” “轰” 结实的红木椅子四分五裂。 看着椅子的尸骸,管家感觉自己的小命也跟着危在旦夕。 第54章 武淮命不好 年后,黎都风云变幻,精彩绝伦的故事跌宕起伏,令人拍案叫绝。 丞相府的周氏给丞相戴绿帽子的事情原本要被人来回谈论大半年,谁知大将军仗义,刚过完元宵节,便杀到了醉风楼捉儿子的奸,愣是把武大公子从美人榻上拖出来,暴打三条街,那鸡飞狗跳、兵荒马乱的场面半个黎都都记忆犹新。 从此黎都的新闻风向就变了。 茶楼酒肆,茶余饭后全都是武淮的风流韵事。 武淮原本是黎都纨绔子弟惧怕和崇敬的存在,他痴心武道性格直爽,虽有时候强横些,却算是洁身自好的典范。 谁知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票就干了个最大的,为了个楚馆的姑娘,又是跪求父母同意,又是绝食威胁,据说还丧心病狂地把亲妹妹给打了,原因不明。 被大将军关了之后他三番四次逃去醉风楼,只为了一夜春宵,家里断了他财路,他就典当自己珍爱的刀枪剑戟,再然后,把他所有小弟的钱都借了一遍,竟然把醉风楼姑娘偷出来轰轰烈烈私奔了。 结果并不美好……他遭遇醉风楼护卫和大将军家将的同时追杀。 惨兮兮的苦命鸳鸯在被发现的时候躲在南郊百姓尚未烧完的草垛里,两人紧紧抱着,众人顾及武淮身份,用尽各种方法都没把他们分开,还是大将军出面,一巴掌把儿子扇晕,最后宛若恶魔般拎着儿子的脚踝,绑根草绳拴在马上,就这么拖在地上策马回城。 不得不说武淮不愧是练武的,十分耐造,据知情人士说,武淮背上的皮都没了,醒来之后还询问美人的情况,并叫板大将军,不让他娶那美人他就不治了,宁愿一死了之。 大将军很想了结他,奈何这是他的独子,于是……大将军又一巴掌把他拍晕了。 遭遇如此惊心动魄的伤,搁别的纨绔身上早经不住摧残咽气了,偏偏武淮还精力十足地闹腾,武夫人答应只要他养好伤,就同意他纳了那美人,于是,武淮这个狠人终于消停了。 有好事者去打听醉风楼那美人是谁。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就让他们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众人感慨大概武淮命不好,原本的未婚妻一夜之间成 了孽种,还沦落乐户成了贱籍,原本他应该是新郎官,却被迫戴了无数顶绿帽子,简直是惨不忍睹。 纨绔们一个个支棱起来,纷纷排队去醉风楼一亲芳泽。 一时间,文婉清风头无两,可谓是财源滚滚,她一天能迎接七八位贵公子,且这些大多是以前巴结她的人,她舍去尊严曲意讨好,精心服侍。 那些纨绔只要玩开心了,十分舍得给钱,文婉清稍有安慰。 养病中的武淮对此一无所知。 这件风流韵事直闹了两个多月,眨眼间科考开始了。 文蕊珠一大早便将笔墨纸砚,被褥茶点等收拾的妥妥帖帖,亲自送哥哥入贡院。 因心怀愧疚,她给李钰也准备来一份。 两人同时朝她摆摆手,亲自提着东西进了贡院,路过门口的时候,所有东西包裹都被打开检查,两人再次回头,却见文蕊珠依旧站在原地。 暖阳下衣衫素净的少女扬起纤长的脖颈,见两人看过来,脸上立刻堆满笑容,扬起右手,朝他们挥动。 少女明艳的笑容在面具的衬托下倾城眣丽。 有这样一个人期待着他们高中,两人打了鸡血般斗志昂扬。 几日后,哥哥和李钰出来,文蕊珠仍是站在先前的位置,像是从来没离开过般。 “哥哥?” 看见文爵略显疲惫的身影,她欢喜着扑了过去。 “里面冷不冷,有没有冻着,哥哥都瘦了……” 文蕊珠喋喋不休,文爵任她查看,良久道:“回去吧,虽然没有饿着冻着,我确实该沐浴更衣了。” 文蕊珠连忙道:“走,回家,我给哥哥准备了热水,哥哥,跟我回去住家里吧。” 她小心翼翼抬起眼,期待地看着文爵。 文爵却摇摇头道:“还有殿试呢,珠儿,你好好在家休息,等我好消息。” 文蕊珠略有些失望,不过她很快就提起精神,抱着哥哥的胳膊撒娇道:“等哥哥金榜题名,哥哥住哪儿我就住哪儿,我们再也不分开。” 文爵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又说胡话,你总是要嫁人的,怎么能跟哥哥住一辈子,贤弟说是吗?” “我才不要嫁人,我就缠着哥哥。”她不依,却没闹多久,察觉哥哥眼底的坚韧和决绝,她十 分心疼。 这个原本最喜欢修道的哥哥,为了保护她读尽了儒士书籍,他把一切扛在肩上,唯一想做的就是让自己幸福。 文蕊珠却希望哥哥别太压抑自己,也别太逼迫自己。 李钰微笑着调侃:“是啊,女大当嫁嘛……谢文小姐准备的被褥,否则三月春寒,我怕是真要着凉了。” 僵硬的转移话题,李钰十分安稳的避过了文蕊珠的眼神杀。 随后,文蕊珠很懂事的没问考试如何,她将哥哥和李钰送回国子监,贴心准备好换洗的衣服和食物,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以丞相为首的内阁加班加点,翰林院们点灯熬油连夜审阅,只用了三天便排出名次来。 文蕊珠亲自去往皇榜下看,第一个便是文爵地大名,她笑得万分开心,她要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哥哥。 “你是在替我高兴吗?”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文蕊珠耳边响起,文蕊珠下意识僵住。 迅速抬头,她看到身侧白芨负手而立,神色平静。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文蕊珠一惊。 白芨抬头看榜。 文蕊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哥哥名字下面,正是白芨二字,她呆住,方才只顾高兴,居然没注意其他名字。 她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真来参加了科考…… 自从他搬空了丞相的书房后,朗朗读书声没坚持几天便没了声音。 紧接着惊风说白芨公子拜请名师指点去了。 文蕊珠觉得这是托词,认为他大概已经放弃了。 没想到他不仅能参加科考,还是第二名。 所以……白芨这个名字是真有其人被他冒名顶替,还是科举不干净,被他钻了空子。 她古怪看白芨一眼,问了个让白芨警惕的问题:“白芨,你乡试是在哪儿考的?” 白芨看向她,女子清凌凌的眸子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通透,仿佛将他看穿了般。 白芨心底一阵不安。 乡试,他哪里考过乡试。 “算了,问你这个做什么,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你不动哥哥的第一名就行。” 说罢,文蕊珠施施然转身报喜去了。 白芨琢磨这她话里的意思,从中咀嚼出讽刺的意味,而后忽然恍悟。 她居然认为他科举舞弊? 第55章 做个交易如何? “文蕊珠,你说……我作弊?” 白芨追上文蕊珠,本来第二的排名已经让他很受打击,又被文蕊珠误会作弊,他更受打击。 文蕊珠侧头看向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心道你没作弊?你不作弊你怎么参加会试。 科举考试十分严谨,考试时会核查考生的籍贯,师承,核对童生、乡试、府试的名次,文蕊珠不信白芨心血来潮的科考连乡试也参加了。 白芨的手像是被文蕊珠的眼神扎了一下般,立刻挪开。 文蕊珠给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上了马车,无情的关上车门。 白芨:“……” 他身为太子,从小到大没被人甩过脸子,如今却在文蕊珠身上什么挫败都体验到了。 就在马车移动的瞬间,车门被猛地推开,白芨冷沉的眸子注视着文蕊珠。 文蕊珠眨眨眼,疑惑歪了歪脑袋:“嗯?” 白芨微怒的火气被这疑惑的一眼看熄了火,他平静片刻道:“今日成绩虽不好,却是我真才实学,你方才的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文蕊珠静静看着他。 白芨目光与她的眼神碰撞,那双凤眼里是淡淡的责备,眼神就像是他小时候贪玩摔倒后,母后看他的眼神,责备中还夹杂着慈爱的怜惜。 一定是看错了。 白芨脸色越发阴沉,他发现完全捉摸不透文蕊珠的心。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果然如此。 文蕊珠想,只要白芨将真实身份告诉她,只要他说他的毒解了,以后不会再疯癫痴傻,她就不顾一切再试一次接受他。 毕竟重生后的这段日子,她重新爱上的是他,前世今生爱上同一个人的几率有多大文蕊珠不知道,但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冷了他这么久,自己心里也难受了许久。 只要他给她哪怕一点点安全感,她就有信心面对未来所有的坎坷艰难。 周氏被关柴房,文婉清沦落风尘,她在家中劲敌全部折损,她想试试顺从自己的心。 “没什么,你似乎总是不信我。”白芨有些委屈的转移话题:“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对我为什么没有好脸色。 ” 嘴角牵起,文蕊珠笑得包容,眼神期待:“好,我信你,那你说,我应该知道什么,你说什么我都信。” 白芨卡壳,喉咙滚动片刻,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他几乎就要坦白一切,然而话到嘴边一时间却不知从哪儿说起。 他陷入无尽挣扎纠结之中,患得患失,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会在出口的那一瞬间湮灭在嗓子里,胸腔中永远徘徊着不确定的疑惑和不安,仿佛一旦将心里的话说出,便会失去什么,因此他三缄其口,最终沉默。 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一点一点过去。 文蕊珠脸上包容的笑容缓缓敛去,面具上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很失望。 白芨心口憋闷,那面具还是他亲手做的,她日日戴着,却对制作它的人如此严苛,这……是为什么? “珠儿……” “白公子!” 两人同时开口,白芨道:“你先说。” 文蕊珠含笑看着他,神情十分认真道:“做个交易如何?” “嗯?” 文蕊珠:“你是千机门少主,就算考不上状元以后也能谋生,我哥哥不一样,他必须高中,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参加高考,但我只想让哥哥当状元。” 比起白芨,文蕊珠现在更在意的是哥哥的前程,因此,她赌气似的给白芨设了个圈套。 你不是死鸭子嘴硬死活不说自己的身份吗?那你就永远别说了。 胆小鬼。 笑了笑,文蕊珠继续道:“哥哥现在已经是会员,只要明日殿试第一,他便是连中六元的祥瑞,前途不可限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话说不出的古怪,就像文蕊珠笃定考试名次白芨可以控制一样,白芨目光幽深,知道文蕊珠不想让他跟文爵抢状元,于是问:“交易什么。” 他有种直觉,文蕊珠想让他放弃殿试。 文蕊珠:“明日殿试之上,皇帝若点你做状元,我便嫁去千机门,成为千机门的少夫人。” 与想法差距太大,白芨脑子一下子空了。 嫁给他?她不是想让文爵当状元吗,为什么还用状 元之位激励他。 “我若不是状元呢?”他有些发愁,父皇会不会由他胡闹,金殿之上父皇如果不点他当状元怎么办? 文蕊珠挑眉,眼神玩味:“如果你不是状元,我就嫁给你。” 心里一紧,白芨赫然抬头,目光锐利:“我?珠儿这两个赌注不是一……样的……吗?” “一样吗?你若是状元,我便嫁去千机门。你不是状元,我嫁给你,当然,到时候你必须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只要你能做到远离朝堂,不问世事,从此浪迹江湖,隐世而居,任凭这九黎如何,天下如何,都与你无关,我便嫁你。” 仿佛凭空劈下一道雷,轰隆隆将白芨砸成了焦木。 白芨:“你……我……” 文蕊珠抬起手,手指轻轻点在白芨心口,凤眼微微眯起,眼底有缱绻温柔的光芒落在他心口,仿佛在说,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然而……白芨心凉结冰,又忽而悲喜交加。 她果然察觉到他的身份有问题。 她心里果然是有他的。 她肯定以为自己是假冒身份的江湖浪客,愿意与他赤脚行走天下。 可他不离开朝堂啊…… 他是太子,九黎皇帝独子,就算能陪她在江湖上玩两年,终究还是要回来当皇帝的。 这一刻白芨很想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 文蕊珠挑衅:“如何,只要你能答应我的条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嫁就嫁。” 只要他答应,文蕊珠便站在不败之地,同时也在逼迫他坦白身份。 一笔交易也算两个赌约,白芨只是个工具,他若中状元,文蕊珠就去嫁给真正的千机门少主,而不是白芨。 他若不是状元,这辈子必须离开朝堂,他是九黎太子,九黎是他的责任,他若不想离开朝堂,文蕊珠便无需履行嫁给他的承诺。 更何况……状元之位是哥哥的,她不允许别人横插一脚。 白芨也不行。 将事情挑明了乱他心智,文蕊珠不信他明天还有心情参加殿试。 文蕊珠笑得阴险无比:“若你身份是真的,那么这两个选择对你来说都一样,你说是吗?” 第56章 殿试 是啊,如果他的身份是真的,不论他中不中状元,他注定抱得美人归。 他努力一下中状元的话,甚至可以双喜临门。 真正实现“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两大喜事。 可他身份是假的。 将今日与文蕊珠见面的过程完完整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白芨悲哀的发现他现在……骑虎难下。 “那个……白芨公子,您下车吗?小的要去喂马了。” 丞相府的车夫在委婉的催促白芨下车。 万千思绪被瞬间压心底,白芨抬起头发现,身旁伊人早已下车,独留他在挣扎间徘徊不定,后悔纠结。 许是将压抑在心里许久的问题解决了,文蕊珠心情异常的好。 她哼着小曲抱着汤婆子回到华宝阁,连给哥哥报信的事都忘了,等她看到房间里挂着的大红状元袍,这才想起来还没去见哥哥。 一想哥哥三日前压力颇大又有些疲惫的样子,她想了想便不去了,朝碧桃道:“把这衣服收好,给哥哥送过去。” 碧桃一愣:“您不亲自给大少爷送过去吗?” 文蕊珠摇摇头:“你把衣服给空山,让他先收着,明天殿试的时候空山势必跟哥哥一起去,让他背着衣服去,你让他先不要告诉哥哥,等哥哥考中状元了,再让他拿出来给哥哥换上。” 她安排的非常仔细,生怕自己哪里说不到位,下面的人琢磨她的意思反而弄巧成拙。 她生怕再让哥哥看到状元袍,又无形中给他压力。 碧桃十分通透,很快明白了文蕊珠的意思。 大红的状元袍,乌纱帽,还有云纹的靴子大红花,碧桃用布包裹了好几层,这才去了国子监。 第二天一大早,文蕊珠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跪在三清面前祈祷,希望三清保佑哥哥。 金殿之上,正中间的位置,几十张桌子摆放整齐,考生们奋笔疾书。 龙椅上端坐着皇帝,大殿四周是安静站着的考核官,足有五十多人。 这些人便是不说话,光在那儿站着也让考生们心中紧张不已。 丞相站在皇帝左侧,目光只扫了儿子一眼,目光便落在白芨身上。 原以为白芨没有童生,乡试和府试的名次无法参加,谁知这小子真是个有能耐的,居然闯到了皇帝面前。 丞相双手交握,两根拇指不停的摸索着,他在想,如果白芨考上了状元,他要不要揭穿他科举舞弊。 这念头只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被他打消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有考生放下笔交卷。 考核官连忙将那名考生的卷子拿起来,糊住名字,开始逐个赏阅点评。 一个时辰后,所有的考生都提交了卷子,还有些弄污了卷子的,试卷直接被放在最下面。 考核官赏阅点评之后,就在金殿之上排出名次来。 然而他们却在第一和第二名上犯了难。 丞相问:“怎么回事?” 考核官将两人的卷子呈上道:“这两篇文章一个沉稳实用,温和干练,另一个大胆张狂,大刀阔斧,且这两人引经据典可见底蕴深厚,平分秋色,我等一时间不知该评谁为第一,不如丞相看看,喜欢哪一个的文笔。” 丞相审阅了两篇文章,摇摇头道:“我怕是不能评。” 考核官集体一愣:“难道丞相也觉得不分上下?” “倒也不是,这两篇其中一篇是我儿的字迹,我不方便裁决,不如就交给皇上定夺吧。” 众人:“……原来这里面居然有丞相的公子。” 文爵闭目站着,安静的等待结果。 他们的议论,整个金殿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皇上朝丞相招招手:“拿来。” 皇帝飞快审阅了两篇文章,然后也愣住了。 众人的心跟着悬起。 丞相道:“皇上,不如看看其他好文章,在做决断,里面说不定有更好的。” 皇帝点点头。 前十名看过之后,皇帝很满意考核官第三到第十的排名。 却始终犹豫第一第二名。 考核官看看时间提醒道:“皇上,时间差不多了。” 考生出门是有吉时的,一切都得依着规矩来。 皇帝站起身来,拿起一张试卷道:“就点丞相之子为状元吧。” 他如此明白的说出丞相之子,众人心中一惊,随后又觉得对另一张试卷的主人很不公平 。 考核官接过皇帝手中的试卷,揭掉糊名的纸。 丞相扫了一眼文章的字迹疑惑问:“皇上认识犬子的字迹?” 他这一问,问出了所有想问不敢问之人的疑惑。 皇帝摇摇头,拿起另一张试卷朗声笑道:“哈哈哈,朕不认识你儿子的字迹,却认出了这一张试卷的字迹。” 众人更加惊异。 丞相震惊:“与犬子平分秋色之人是何人,竟是陛下旧识?” 今日殿试可谓是贵人诸多啊。 他扫视了所有考生一圈,发现并没有勋贵子弟啊。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想知道第二名是何方神圣。 却见皇帝直接撕开了糊名的纸,看到名字后愣了愣,玩味一笑:“依朕看,这位的文章就不必排列在考生之列了,金殿第十名需再选一位出来吧。” “为何?这位考生的文章锦绣,虽然大开大合,略显锐利霸道,却不失为一个好文章,皇上您为何……” 考核官不是丞相,不敢当面直言皇上埋没人才,于是连忙住了嘴。 难道是皇帝厌恶的人? 他为那第二名惋惜不已。 “哈哈哈……”皇帝笑的畅快:“爱卿息怒,并非朕埋没人才,实在是此人乃朕的儿子,他参加科考本就胡闹,又怎能占旁人的名额。” 众人:“……” 什么? 皇帝的儿子? 那不就是太子殿下吗? 大臣们的目光在考生们身上逡巡,没有看到太子殿下的脸。 考生们也在相互打量,心中震惊不已,他们居然跟太子一起科考。 不……他们居然跟太子是同窗! 白芨纹丝不动,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他没想到父皇做得那么绝,不仅不让他当状元,甚至连当进士的资格都给剥夺了。 皇帝:“还不出来?” 白芨长叹一声,在所有人震惊注视下,走上阶梯,站在皇帝身旁,无奈道:“父皇。” 众人:“……” 丞相惊悚地瞪大眼睛,无数念头在脑海里倏忽闪过,顿时战战兢兢起来。 文爵和李钰对视一眼,心中复杂。 见过太子殿下的考核官发出疑问:“这……是太子殿下?不像啊……” 第57章 无极太子 皇帝瞥了一眼儿子:“怎么?做了糊涂事不敢见人?” 白芨面无表情的再次叹口气,伸手到脖子下面,将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瞬间露出真容来。 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那张刀削斧凿的脸与皇帝有几分相似,却比皇帝更加有张力,少年倜傥,风流无双,与皇帝并肩而立,他那通身的气度和风仪让人惊艳不已。 太子殿下很给面子的朝皇帝躬身行礼:“父皇。” 举止优雅,风度翩翩,久居上位者的气势浑然天成。 皇帝含笑点点头:“这便是朕的儿子,太子无极,文采与状元郎并肩,朕心甚慰。” 顿了顿,皇帝目光柔和:“即日起,太子便入内阁处置朝政吧。” 太子殿下:“……”他不想。 却不得不给皇帝面子,领旨谢恩。 丞相看着自家门客变成了无极太子,短短几息时间,他后背已经汗湿,自己儿子成了状元郎的喜悦丝毫也没有感受到,只顾着心惊肉跳。 丞相府只要想起周氏做的那些勾当被太子看在眼里,他就浑身忍不住打颤。 吾命休矣! 殿试排名贴了出去,金殿内的人陆陆续续退了出去,殿中只剩下丞相一个人,他慌忙左右看看:“太子殿下呢?” 收拾桌凳的小黄门回答:“随皇上回御书房了。” 丞相连忙奔去御书房,却发现太子不在,只有皇帝在御书房里一遍遍欣赏太子的文章。 对着皇帝默然半晌,他这才壮着胆子道:“皇上,臣有事禀报。” 皇帝眼皮都没抬一下:“哦?” “臣方才才知道,太子殿下化名白芨,在臣府邸……” 丞相话没说完便被皇帝打断:“朕知道,你不必担心,太子顽劣,他在你府邸做什么,朕不会过问,你也别为家里那点事紧张。” 皇帝终于抬起头,眼睛从文章上移出来,看向丞相。 丞相更紧张了,皇帝这分明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皇帝笑笑,指了指一旁的软塌:“坐,既然说起家常,朕倒要提醒你一句,处理干净家里,免得被人利用,祸及家族。” 丞相忐忑:“臣, 已经处置了周氏,如今府内一片祥和,再无祸患了。” 皇帝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道:“既如此,你下去吧。” 无法看透皇帝的深意,丞相心中警惕万分,闷闷回家,他想起太子异常关心文蕊珠,便疾步往华宝阁走去。 走到华宝阁门口,丞相思绪百转,太子究竟有没有看上珠儿。 一想到文蕊珠脸上的伤疤,丞相摇头不信。 太子怎么会喜欢丑八怪。 华宝阁的门敞开着,丞相站在门外,略一思忖便要往里走。 谁知抬脚的瞬间看到文蕊珠从华庭走出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太子。 太子恢复了白芨的面貌,他抬起手腕,任由鵸鵌站在手腕上,一边跟文蕊珠说话,一边心不在焉地逗着神鸟。 丞相忽然明悟了,原来太子殿下是喜欢神鸟鵸鵌,才会接近女儿。 文蕊珠看到丞相,欢喜道:“父亲,哥哥中状元了!” “呃,嗯。”丞相都把这事忘了,余光扫了一眼太子,他心中忐忑。 文蕊珠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般继续道:“父亲,听说殿试前三甲会骑马游街,状元为首,榜眼,探花策马相随,我想出去观礼,我们一起去看哥哥意气风发的样子好不好?” 丞相有些恍惚的摇摇头。 文蕊珠有些失望:“哦,那我自己去了。” 说罢,直接无视丞相,往相府大门的方向走。 走了两步,文蕊珠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的白芨:“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颐指气使且有些不耐烦的话虽是在说白芨,丞相却吓了一跳。 白芨笑着道:“我跟你一起去。” 文蕊珠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摇摇头道:“你不是要给我熬药治伤吗?你去干什么,还是好好想想昨日的事吧。” 说着,文蕊珠拍了拍白芨的肩膀,顺手将他手腕上的鵸鵌接过来,转身走了,步子飞快。 丞相被这一幕惊得心差点跳出来。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呵斥,文蕊珠的身影便消失在小路尽头。 自知理亏的白芨愣了片刻,居然很享受文蕊珠的河东狮吼。 况且……他才不想看到第二名的李钰骑马游街呢。 转身回到华宝阁,尊贵的太子殿下亲自打了水,坐在房檐下的阶梯上认真熬药。 第58章 探花郎的身份 热闹的街市,三匹高头大马稳稳走在街市上,马头的位置有人牵着,控制马儿行走的速度。 既能保证众人看出名次,又能让马儿很缓很缓的经过,接受百姓的瞻仰和祝福。 “锵……” “丞相府嫡子文爵,文章盖世,金榜题名,连中六元……” 文爵一身大红状元袍,胸前挂着大红花,骑在枣红大马上,双手抱拳,朝着四面八方恭喜的百姓们连连拱手,意气风发。 空山双手捧着一个足有腰粗的钱袋子,一把把往外扔铜板,无数孩童追逐着争抢。 纷纷想沾一沾文曲星下凡的状元公的文采和喜气。 可不是文曲星下凡吗? 乖乖,这可是连中六元,天下史无前例的第一人。 定然文采通天。 文蕊珠看到这样一身打扮的文爵,眼圈通红,脸上瞬间便盈满笑意。 她就知道,哥哥中了状元之后就是这么骑马游街的,众星拱月般耀眼夺目。 前世,她被周氏禁足家中不能出门,她知道这是周氏见不得哥哥高中,故意在她身上撒气。 那时的遗憾今生补上,文蕊珠觉得重生这辈子赚了,够本了。 哥哥左侧的榜眼,正是李钰。 李钰白衣书生打扮,因长相俊秀而遭无数少女扔手绢抛花,他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哥哥右侧是探花,文蕊珠目光朝探花看过去,眼神瞬间凝固了。 探花,那探花是……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确定那人是谁的时候,阳春三月和煦的天气却将她冻得如坠冰窟。 这张脸,分明是前世皇后武清的姘头,天盛最野心勃勃的七皇子。 她下意识拉住敲锣打鼓的报喜人:“上下可知探花叫什么名字?” “上下”是平民百姓对不知职位高低的官差的尊称。 报喜人暧昧看了文蕊珠一眼:“这位探花郎呀,名叫赵缑,出身寒门,小姐若是看上了,可得抓紧请人提亲了,如若不然……” 文蕊珠脸上血丝瞬间褪尽,苍白如纸。 赵缑,果然是赵缑。 天盛朝最善玩弄权术和人心的七皇子,他……怎么会在九黎参加科考,还大摇大摆地骑马游街,就不怕有人认出他皇子的身份吗? 原来,他这么 早便已经潜伏在九黎了吗? 就在她愣怔间,没注意到赵缑直勾勾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文爵:“阿笈,过来。” 正恍惚间,听到哥哥的声音,文蕊珠连忙收敛惴惴不安的心情,抬头的瞬间朝哥哥一笑。 她拍了拍脸颊,告诉自己。 不要紧张,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赵缑和武清还不认识,前世今生已经不同,没事的。 她今天,要专心替哥哥高兴,不能分神。 于是回到华宝阁,文蕊珠做了一桌子哥哥喜欢吃的菜。 想坦白一切的白芨见文蕊珠忙碌,便压下心里的话,十分乖顺的给她打下手做饭,并看着她把一碗苦到牙疼的中药喝干净后,悄无声息离开了。 太子殿下自认倒霉,不仅榜上无名,身份也暴露了,他不想看见李钰,于是直接躲开。 晚饭还是文爵,文蕊珠和李钰三人,虽然是庆祝两人一个高中状元,一个荣获榜眼,可她这个什么都没中的,却比谁都开心。 两个男人见她笑得真心实意,也被她的笑容感染,渐渐开心起来。 三人在华宝阁摆小宴的时候,丞相纳闷到不行。 皇帝的提醒,太子对文蕊珠的暧昧不明,还有亲生儿子女儿对他的不理解,让丞相十分郁结。 他独自坐在书房里喝闷酒,只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的太失败了。 儿子的庆祝宴居然不告诉他。 烦闷独酌最易醉,丞相几杯烈酒下肚,很快便晕晕乎乎。 丞相有一个毛病,他这些年,但凡郁结的时候都喜欢找周氏,在周氏房里坐坐,周氏便会为他开解,将他服侍的妥妥帖帖。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又去找了周氏。 周氏被关在单独的柴房,虽然简单朴素,却还算干净,她见到丞相之后先是激动,而后是无尽的关怀体贴。 丞相当晚居然睡在了柴房。 第二天一早,丞相从柴房里醒来,见周氏柔顺贴心,便让人将她移居西厢,那里是罗氏和柳氏共同居住的地方。 如今周氏住过去,便是告诉所有人,她是名正言顺的妾室身份。 文蕊珠得知这一消息后气得小脸发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人都被关在柴房了,她也将相府的人手都更换了个 遍,原以为高枕无忧,谁知周氏还能东山再起。 碧桃:“小姐,您别生气了,周氏现在只是妾室的身份,不会掀起什么风浪的。” 苦涩一笑,文蕊珠摇摇头:“我倒不怕她掀起什么风浪,我只是觉得,替母亲不值。” “替哥哥不值。” 丞相留着杀害母亲的人,说明他心里根本不爱母亲,如今哥哥高中状元,丞相但凡是个慈爱的父亲,也应该知道现在是修复父子感情的好时机。 而他又在这个紧要关头重新宠幸周氏,这不是决心让哥哥心里不舒服吗? “碧桃,你和李嬷嬷现在是府里的管事,给我看牢了周氏,哥哥刚刚高中,正是需要谨慎小心的时候,不能让她搞出什么幺蛾子。” 碧桃:“是。” 她揉了揉太阳穴:“过几天是哥哥的谢师宴,我们先为哥哥准备衣服,你一会儿告诉父亲谢师宴的时间。” 哥哥的人生大事,丞相身为父亲,怎能不尽心力替哥哥打通关系呢。 碧桃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等等,衣服料子还是我亲自去选吧。” 衣着打扮虽然看起来是小事,但这些朝廷百官浸润朝堂已久,早已是油锅里炸过好几遍的油条,最善看人衣着行事。 “什么?没有?” 和露和冯医女震惊看着暂管布料绸缎的刘婆子。 “是啊,今早三老爷说没几身行头不便出去应酬,便求到老夫人这里,老夫人让三老爷亲自来库房挑,这不,三老爷来了一趟,便把能用的料子全都搬走了。” 文蕊珠默然:“三老爷?” 丞相是兄弟三人,丞相行二。 大老爷住在丞相府后院不远处的西边,做了些生意,有丞相帮衬渐渐富裕起来。 三老爷却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日日眠花卧柳,没个正经营生,没钱了就来相府打秋风,偏偏老夫人最疼他。 见文蕊珠吃瘪,刘婆子得瑟劲儿上来,语气里居然有斥责文蕊珠管家不当的意思:“二小姐,不是老婆子说您,当初周夫人管家的时候,总会给三老爷留口饭吃,您这几个月,一两银子也不给他,他可不就往老夫人处闹了吗?您呀,还是太年轻。” 文蕊珠挑眉:“周夫人?” 第59章 你家小姐有钱 文蕊珠深深看着刘婆子,原以为是老夫人发泄不满,谁知是周氏在背后挑唆。 这女人刚从柴房出来就这般耐不住性子吗? 她都还没去找她麻烦,周氏便先给她一个下马威。 她清理了周氏所有人,并没有动老夫人的亲信,并将一些美差交给老夫人的人,本是有意缓和与老夫人的关系,没想却成了周氏东山再起的柴火。 “是啊,刘婆子教训的对,是我太年轻了,家里的事处理的难免不到位,我这就去请教父亲。” 刘婆子是老夫人的人,她不能处置,那就交给丞相吧,左右不过是一件衣服,她还买得起。 刘婆子一听文蕊珠要见丞相,脸色更是嘲讽。 她巴不得文蕊珠将内宅的事捅到丞相处,让丞相闹心,如此丞相就会怀疑文蕊珠的管家能力。 届时掌家之权会落到老夫人甚至周氏身上。 温文蕊珠自然不会横冲直撞地去找丞相告状,她最擅长的是家丑外扬。 于是,她让碧桃拿着钱匣子,出了丞相府。 车夫:“小姐,我们去哪儿?” 文蕊珠:“去黎都最大的成衣店,阆苑。” 车夫:“啊?听说那里的衣服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款式,且每一件都是天价,您……” 他看了一眼小匣子,方才还听到里面铜板碰撞的脆响,他很担心小姐钱不够。 文蕊珠有段时间天天在各个街市闲逛,早已将各方价位打听清楚,笑着道:“放心,你家小姐有钱。” 碧桃深呼吸一口气,是啊,一天入账八百万两,别说去阆苑买件衣服,就是买下阆苑都可以。 只是愿不愿花而已。 于是,丞相府大门口的几句话,很快便被有心人听了去。 周氏嘴角勾起阴恻恻的微笑:“跟我斗,你还嫩了点,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自顾自高兴,却完全不知道窗外不远处的树枝上,站着一只瘦小的麻雀,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阆苑不愧是最贵最仙的成衣店,无论是外部装饰还是内部衣服,都美轮美奂,宛若仙境。 文蕊珠径直踏入阆苑。 掌柜迎接,上下打量她一番,眼睛一亮道:“小姐可是要买成衣?” 文蕊珠点点头。 “阆苑春季出了许多梅大师的新款式,小姐您身材窈窕,穿上正合身,您随我来。” 文蕊珠摇摇头,打量了一下琳琅满目的衣服,只觉得每一个都很漂亮。 红色妖冶却不失典雅,白色质朴却仙气袅袅,蓝色如海般高贵,各种颜色都和款式搭配的很完美,就连她最讨厌的绯色衣裙,妖艳中也隐隐透着含蓄内敛的端庄。 她的目光在一套紫色飘逸的蝉翼百褶裙上流连良久。 掌柜见她目光连忙道:“这件蝉翼是贵人定做的,非卖品,您看看别的……” 收起眼中的惊艳之色,文蕊珠摇了摇头道:“我来买男子衣袍。” 掌柜一愣:“男子衣袍?” 这姑娘看上去也不像嫁了人的呀。 做生意的原则就是不多问,掌柜没说话,将文蕊珠引到男子衣袍区。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只有三四人,他们都有管事或裁缝陪伴着,安静的挑选,听到声音诧异看过来,惊疑不定地认出了文蕊珠。 “半面妆……她不是相府那个丑八怪吗?” “是啊,听说她哥哥是连中六元的文曲星下凡,是黎都炙手可热的新贵呢。” “她不是丑八怪!” 低声议论中,文蕊珠平静道:“把这里最贵的拿来我看看。” “……是。” 管事拿来一套墨蓝锦袍,其上绣着潇湘竹,顽强毅力,十分儒雅。 “就它了,包起来。” 掌柜还没来得及介绍,耳边便听到了银子的脆响。 几个跟过来看热闹的贵女顿时惊住,这……出手也太阔了吧。 一种莫名的羡慕嫉妒蔓延心头。 掌柜:“小店还有此衣搭配的发冠和靴子,以及禁步饰品等,小姐要不要一起看看……” “都包起来……” “是!”麻溜包起来,掌柜道:“小姐,三千两。” 碧桃暗暗抽了一口凉气。 太贵了,一件衣服都抵得上丞相府半年的开支了。 文蕊珠不 动声色点点头,接过衣服看向碧桃。 碧桃将匣子递给掌柜。 掌柜真的震惊了,不讲价,不挑剔,这么好的顾客哪里找? 众目睽睽之下他打开了匣子,然后愣住:“这……” 几个贵女伸长了脖子看不清匣子里是什么,好奇心宛若猫爪般抓挠着她们的心。 文蕊珠道:“这里面是我全部积蓄,不够的我过几日再送来。” 掌柜满脸拒绝,却并未露出嫌恶的神色,歉意道:“阆苑概不赊账。” 毕竟敢来这里买衣服的非富即贵,不能得罪。 “掌柜不必担心,我是丞相府嫡女文蕊珠,不会不给你,只是缓几日。”她爆出身份,是给掌柜定心丸。 掌柜显然误会了,摇摇头道:“阆苑的规矩不能赊账,您是丞相府的也不能以势压人。” 文蕊珠:“……我不是那个意思。” 掌柜温和笑着道:“那就请您差人回去拿钱吧。” 点了点钱匣掌柜笑着提醒道:“这里是一千两,还差两千两。” 文蕊珠咬牙,做出满脸窘迫的表情,她看看衣服又看看钱匣子,犹豫不决。 一旁看热闹的贵女们是真的有热闹看了。 “我还以为她很有钱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若她拿不出银子,这衣服……我们帮帮她吧,她好像很在意这件衣服。” 众人:“你……为什么要帮她这种爱慕虚荣的女人。” “她不是,你们不许说她坏话!” 文蕊珠听到身后几人的小声议论,好奇看向那为她说话之人。 是她? 去年腊八宫宴上,有两个女子的座位是在她之上的,其中一个正是眼前人,黎阳公主之女,静安郡主。 静安郡主见她看过来,脸色蓦的红了。 静安郡主身旁的贵女嗤笑道:“文小姐最好量力而行,没钱就不要买这么贵的衣服。” “就是,也不怕传出去丢人现眼。” 文蕊珠疑惑:“你们是……” “宁诚郡王嫡女姬听兰。” “我是成国公孙女顾念湘。” 两位贵女满脸骄傲,微仰着头恨不能拿下鼻孔看人。 第60章 替她出头,为她出气 文蕊珠看起来很好脾气的屈膝行礼:“见过静安郡主和两位小姐,让诸位见笑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的银子只是暂时不够,我会还上的,至于这衣服,我必须买下。” 说罢文蕊珠取下发间步摇:“既不能赊账,我用这个押给你……” 静安郡主连忙拿出自己的荷包:“我今日出门只带了五百两银票,文小姐你先拿着。” 文蕊珠摇摇头道:“谢谢,但不必。” 掌柜看看精致的步摇,又看看五百两银票,很显然更倾向后者,犹豫道:“这……” “这是皇上赏赐的步摇,其上玄冰玉价值连城,便是我不来取,掌柜也能换两千两银子。” 说罢,文蕊珠朝静安郡主道:“无功不受禄,郡主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姬听兰:“不识抬举。” 顾念湘:“就是就是!” 姬听兰:“能耐不大,气性倒是不小,姐姐赏你的你就拿着,装什么清高。” 顾念湘:“就是,丑人多作怪。” 文蕊珠面色微冷,小脸通红,有些不堪受辱的模样,眼圈红红地看向掌柜,满脸祈求。 静安郡主小脸刷的煞白,她狼狈收回银票,低下头去,随后狠狠瞪了身旁两个贵女一眼,恨不能把她俩的嘴堵上。 她帮文蕊珠本是一片好心,被那两人一说倒像是她在施舍羞辱文蕊珠。 事已至此,她又怎好意思再拿银票惹文蕊珠伤心。 掌柜看看文蕊珠又看看步摇,怜悯之心顿起,伸出手去接:“那……” 一道人影从众人眼前闪过,抢先将步摇接过:“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至于让你拿步摇抵押。” 文蕊珠愣住:“白芨?” 白芨端详着步摇,笑道:“这步摇上的玄冰玉虽然珍贵,却比不得其上比翼鸟的锻造镂刻手艺,拿来抵押实在可惜。” 他将步摇递给文蕊珠,然后眨眨眼一脸欢喜地问:“衣服是送给我的吗?” 周围众人瞬间惊悚,送千机门少主的? 他们俩什么关系? 瞧这说话语气,两人之间有猫腻呀。 文蕊珠摇摇头:“不是。” 白芨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声音低低问:“那是送谁的,别告诉我你要送给他!” 他不 愿意提起李钰这个名字,只觉得每提起一次,心里就像是被人戳一刀般难受。 贵女们耳朵支棱起来,千机门少主这是因为一件衣服吃醋了吗? 送给他?他是谁? 他们没听说过文蕊珠有喜欢的人啊? 文蕊珠拧眉:“……你能不能别来捣乱?” 她要让人知道丞相家缺布料,为了给哥哥撑体面,她抵押御赐之物,以表达她持家不易的艰辛。 然后这人就来了,他像是专为打乱她的计划般,每次都让她的辛苦谋划落空。 她凤眼瞪大,眼神如刀,一个眼刀子朝白芨飞过去,白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 白芨薄唇微抿出一个疑惑又略显委屈的弧度,默然不语半晌,愣是沉默出了一股子霸道坚毅的气势,他朝掌柜伸出手。 掌柜双手颤抖地捧着文蕊珠的钱匣子递到白芨手中,恭敬道:“主人。” 众人睁大眼睛。 难怪阆苑分店开遍天下十国,实力强悍,虽然无人知道背后东家是谁却仍能屹立不倒,原来有千机门撑腰。 文蕊珠也愣住了,阆苑居然是白芨的,也就是太子的产业。 所以他放着太子不当是对挣钱有兴趣吗? 白芨将钱匣子递给文蕊珠:“珠儿,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何必苦苦支撑,区区小事,不至于让你如此煞费苦心,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 他虽不知道文蕊珠为何假装没钱,宁愿任人奚落也要做出窘迫的样子,但他知道,文蕊珠一定是遇到难题了。 她遇到难题就不会求助他吗? 愣愣接过匣子,文蕊珠惊讶:“你……” 心“砰砰砰”跳个不停,文蕊珠眼神软了几分,难道他现在要履行落榜娶她的选择? 白芨却话锋一转道:“你先告诉我,衣服是给谁买的?” 文蕊珠实话实说:“哥哥。” 白芨疑惑。 文蕊珠怕他说出自己有钱的事实,连忙道:“哥哥三日后要参加谢师宴,府里没有拿得出手的布料,我这才出来买衣服。” “原来是这样。” 心中豁然开朗,白芨朝掌柜道:“把我一月前定的衣服取下来,还有把她刚刚看过的都包起来,送去丞相府。” 文蕊珠眉头不自 觉的跳了跳:“别做多余的事,我不需要那么多衣服。”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白芨抬眸看向姬听兰和顾念湘,眼神冰冷:“你本公子只是想告诉某些人,话不能乱说。” 姬听兰和顾念湘同时打了个寒颤。 明明是多情的桃花眼,却像是极地寒冰凝结的深渊,冻得人心胆俱碎。 文蕊珠凤眼微不可查的眨了眨,目光流转间有点点水润的色泽。 她微微仰着头,红润的双眸看着腹黑微怒的男人,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又被一股暖流填满。 前世今生,这是他第一次霸道地护着她,替她出头,为她出气。 白芨收敛满身怒气,再次看向她的时候依旧是温和的,他道:“你若觉得受之有愧,那我把阆苑送给你。” 掌柜:“……”这更受之有愧好吗主人。 姬听兰面容扭曲,她实在不会明白文蕊珠这个丑八怪有什么好的。 白芨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白芨忽然注意到文蕊珠眼中的水光,心里猛地一揪:“怎么了?” “没什么,我该走了。”文蕊珠迅速转身,却被白芨扯住衣角。 掌柜此时已经把原本挂在墙上的紫色蝉翼取了下来,正站在一边侯着。 白芨拿过蝉翼朝文蕊珠道:“这件衣服送给你,状元之约,能否再给我一点时间。” 白芨侧头看她的眼神,文蕊珠却往另一边转过去。 “好!我等你。”说罢,文蕊珠便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碧桃连忙跟上。 静安郡主愣了愣也追了出去:“文小姐等等……” 白芨拿着蝉翼站在原地,他深呼吸一口气,觉得风有点凉,心里有点堵。 “包起来,送去丞相府。”他冷冷道。 掌柜点头哈腰:“是,主人。” 白芨站在门口良久,芝兰玉树的倜傥公子仿佛成了望妻石,一动不动,阆苑的其他人也不敢走动。直到文蕊珠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白芨这才收回目光。 余光看到姬听兰两人,他面色一冷:“看来宁诚郡王和成国公的家教也不过如此,在本公子眼里,他们也不过是两个穷光蛋罢了,只要我想……” 姬听兰两人脸色煞白。 “你……想干什么?” 第61章 你们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白芨:“滚!” 毫不客气的一个“滚”字,宛若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浇在她们头上,将她们心里的骄傲和矜持全部粉碎。 两人被白芨气势所摄,直接瘫坐在地上。 白芨眼神冰冷,看向掌柜:“通知下去,切断与宁诚郡王和成国公所有的来往,以后不允许他们再踏入本公子的铺子。” 掌柜震惊了:“是阆苑还是所有的?” 白芨挥袖:“所有。” 这两个字掷地有声,掌柜倒抽一口凉气。 他怜悯地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两位,能让主子发这么大火,这两人也着实是有本事。 文蕊珠…… 咀嚼着这个名字,掌柜迅速传令下去,令所有人谨记一件事,不可得罪文蕊珠。 送走姬听兰和顾念湘,掌柜这才抽出空来,从案台下的匣子里拿出一个小指粗细的竹筒。 “主人,这是您吩咐属下打探的消息。” 白芨面色沉重,他接过竹筒却没有打开,直接问:“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掌柜:“大庆赫赫有名的少年战神。” “啪!”竹筒被捏碎,白芨一双桃花眼阴沉如渊:“果然是他,看来大庆是太安逸了,你去告诉咱们在大庆的人让他们给这位战神王爷找点事做,最好,让他滚回大庆!” 掌柜:“……是!” 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在主人盛怒之下他不敢问。 小命要紧。 文蕊珠出了阆苑便小跑到马车旁,一边擦干脸上的泪水,一边爬上马车。 一个“等”字,让她感受到白芨内心的真诚。 他不愿再骗她,似乎有难言之隐。 前世今生那么多坎坷煎熬都经历了,不过是等一等。 “文姐姐,等等我……” 静安郡主提着裙摆小跑着追上来,她站在马车下娇声喘息着,一只手扶着车辕不松手。 文蕊珠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打开车帘问:“静安郡主何事?” “可否跟文姐姐说几句话?” 感激静安郡主方才对她的维护,文蕊珠点点头:“请上马车。” 静安郡主略有些局促的坐在马车里:“其实我是来感谢你的。” 文蕊珠:“嗯?” 静安郡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俏脸薄红: “文姐姐还记得年前那场黎都瘟疫吗?我母亲也被感染,多亏了文姐姐上山挖的药,才救回母亲一条命来。” “……你应该谢白芨,是他将东西买下,免费赠给所有人。” “白公子那里自然是谢过的,但若没有文姐姐辛苦挖采救命药草,白公子想送也送不了人。” 文蕊珠终于明白,静安郡主方才为何会为她说话,甚至要借给她钱。 见她局促,文蕊珠拍了拍她的手道:“都是因缘际会罢了,听说长公主当年与我母亲是手帕交,就算我孝敬长辈。”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生我的气,我,我方才是真心想给你银子的,并没有羞辱你的意思。” 文蕊珠十分善解人意地笑了:“我知道,你只是被她们利用了。” 静安郡主眼圈微红,她越发喜欢文蕊珠的看事通达,世事洞明,于是发自内心问:“我能不能也跟姐姐做手帕交。” 怔了怔,文蕊珠点点头:“可以啊,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最好的姐妹了。” 静安郡主兴奋点点头:“嗯。” 点头之后,她又看了一眼文蕊珠红红的眼睛,发自内心道:“姐姐,我看白公子似乎很怕你,他是不是惹你伤心了?” “没有,他很好,有时候是我所求太多,又瞻前顾后畏缩不前,总觉得他不够完美,但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呢,况且……我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爱我。” 难得遇到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儿,文蕊珠心中的一腔苦悲欢喜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闸口。 静安郡主呼吸一滞,她完全没想到文蕊珠一开口便直言“爱”字,这让她这个一辈子都不敢说一声喜欢的闺中女子瞬间呆了。 文蕊珠歪了歪脑袋:“怎么?” 红了脸,静安郡主摇摇头:“没,我……我觉得白公子是爱姐姐的。” “你知道?” 静安郡主略羞涩地小声道:“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我爹看我娘的眼神。” 文蕊珠:“……”慢慢红了脸。 “我爹说他是个粗鲁的将军,娘亲嫁给他是委屈了,所以每次娘亲一不高兴,我爹就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坐立不安,又忐忑又害怕,更担心 娘亲生气不理他,宁愿娘亲打他几巴掌。” 文蕊珠瞪大凤眼,不可置信。 见她震惊,静安郡主笑了:“噗……你别不信,虽然外人面前我爹是人人胆寒的鬼将军,可在娘亲面前,用我爹的话说,他就是个听话驯顺的马儿,母亲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 “那可是曾经赫赫威名的征西大将军啊。”文蕊珠震惊的无以复加。 “是啊,白公子也是江湖上人人敬畏的千机门少主,在姐姐面前还不是乖乖的,他看你的眼神啊,比我爹看我娘还小心翼翼,他肯定爱你爱到了骨子里。” 文蕊珠心口像是漫出甜滋滋的甘泉般,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白公子是个善人,姐姐也是个善人,你们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是啊,上天注定的缘分,前世今生的纠缠。 文蕊珠古怪地看着静安郡主,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静安郡主是白芨的托儿。 “郡主你好像一直在替他说话,你是不是……” “才不是呢,我就是觉得……”她原本笑嘻嘻的脸上瞬间漫上一抹说不出的悲悯:“就是……姐姐以前的生活太苦了,应该有个人保护你。” 心中一暖,文蕊珠明白这丫头大概是听多了她之前被周氏等人迫害的故事,这才怜悯之心泛滥。 她点了点静安郡主的脑袋,面带幸福的笑容道:“我不苦,我还有哥哥保护。” 听到“哥哥”二字,静安郡主眼睛亮了亮,她双眼发光的看着文蕊珠:“文爵公子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文蕊珠心底划过一抹异样:“你……” 怀疑的种子刚刚撒下,文蕊珠还没来得及浇水灌溉,她自己便忍不住先冒头露怯了。 “我我,我只是在状元游街的时候看到状元公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样子,所以很好奇,哦,我替我朋友问一问,她喜欢文爵公子。” 见她羞涩的低着头,脸都快埋在衣襟里了,文蕊珠拉长了声音道:“哦……原来是你的朋友喜欢我哥哥啊。” “嗯嗯,是一个朋友。” 文蕊珠:“我正要去国子监见哥哥,你正好替你朋友看看?” “可,可以吗?” 第62章 有权有钱的人 文蕊珠摇摇头:“不可以。” 欢喜瞬间落空,静安郡主惊讶抬起脸,满脸祈求的看着文蕊珠:“为,为什么啊?” 文蕊珠满面揶揄之色:“前些日子我答应哥哥,要帮他相看京中贵女,同时也给我自己找个嫂子,若带了你前去,哥哥会误会的,还是……” “你,你给文爵公子相看?为,为什么……” 怎么会有妹妹给哥哥相看说亲的事情,不应该是家里长辈操持吗? 静安郡主大大眼睛里布满茫然,同时心里又庆幸,这么说她误打误撞是找对人了? 文蕊珠叹了口气,任由静安郡主可怜巴巴地抱着她的胳膊,作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娘走的早你是知道的。” 静安郡主点点头。 “我爹至今未曾续弦,老夫人也是个不管事的,总不能父亲亲自给哥哥相看贵女吧,这太不成体统了,所以只有我亲自来。” “那,那你看上谁了?” 文蕊珠食指撑着下巴思索。 静安郡主一双眼睛急切又紧张,身体一动不动地可爱极了。 “我觉得哥哥是世上最好的男人,谁都配不上。” “哦!” 静安郡主有些失落。 文蕊珠恶劣一笑道:“等哥哥安稳些,我再相看黎都贵女。” 文蕊珠的话像是一条翻涌的白蛇在静安郡主心里翻滚,她顾不得羞涩,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荐:“我,你看我如何?” 自从知道文蕊珠要为自己挑选嫂子,静安郡主方才还亲密的叫着姐姐,现在也不叫了,仿佛把自己摆放在了文蕊珠嫂子的位置上。 “哦……”文蕊珠凤眼灵动,忽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 静安郡主脸色爆红,又低下了头。 文蕊珠打趣了她一番,心情轻松了许多。 她不知道静安郡主是怎么喜欢上哥哥的,或许是鲜衣怒马时的一个拱手,或者是一句文曲星下凡,又或许是哥哥那温润如玉的脸庞,便让静安郡主一见钟情。 喜欢似乎是很简单的事。 就像她不知道白芨这一世为何喜欢她,如今也渐渐明白了,或许有些缘分,一眼便定了终身。 将静安郡主送回 萧府,文蕊珠道:“静安妹妹,我先回去探探哥哥口风,他若愿意,我便安排你们相见,在家安静等我消息。” 静安郡主磕磕巴巴,生怕文蕊珠再逗她:“真的?” “嗯,真的。” 国子监内,文蕊珠将衣服拿给哥哥,并亲自给他换上。 “哥哥,真好看。”文蕊珠由衷夸赞。 这个颜色沉稳,将即将弱冠的哥哥衬托的格外老成持重,像是洗去了少年浮华的翩翩君子,给人一种格外可靠信任的感觉。 “穿着这一身参加谢师宴,哥哥定能给所有前辈大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嗯,阿笈费心了。”文爵很是喜欢,穿在身上原地转了一圈给文蕊珠欣赏。 站定,他看着文蕊珠微红的眼睛和眼角的疲惫,拉着妹妹坐下关心道:“听闻今日周氏从柴房出来了,可有为难你?” 文蕊珠嘴角的笑容瞬间收敛,却摇摇头道:“没有。” 她这受欺负的表情哪里像是没有。 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文爵道:“父亲……嗯,父亲旧情难舍,惦记周氏也是情理之中,倒是你,哥哥如今高中状元了,眼看就有了官职,你是怎样想的呢,是继续留在相府还是……” “哥哥。”文蕊珠飞快打断文爵的话:“哥哥,无论如何,相府是我们的家,我们为什么避让。” 文爵怜惜道:“你不必为我考虑,哥哥是个男人,怎样都好。” 文蕊珠抿嘴:“哥哥,我想让你平安,我不想让任何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孝,我更不能忍受你为我受苦,哥哥,跟我回家吧。” “无论周氏如何,我们在一起,足以面对一切。” “哎……”文爵将文蕊珠揽在怀里:“我们兄妹俩有一个受苦就够了……” “不,哥哥,我们谁都不能受苦,我们凭什么要受苦。”她倔强抬头看向文爵。 文爵的话两次被打断,他心里明白妹妹长大了,便不再多劝:“过几天,我便跟你回家。” 文蕊珠凤眼发光:“真的?” “嗯,真的。”文爵说话从不骗人,说话算话。 文蕊珠欢喜的将脸贴在哥哥心口,此刻前 所未有的满足。 哥哥在她身边,太子也在相府,重生一次,她好像什么都找回来了。 如果……她不切实际的想,如果她的孩子们能回来就好了。 文爵:“阿笈,这许多日子的相处,可对李钰有感觉?” 文蕊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嗯?” 文爵老话长谈:“李钰家世简单,是个好相处的,你嫁了人,哥哥就在丞相府旁边给你们买个两进的小院子,嫁了人就没那么多事了,哥哥也能常常去看你。” “哥哥说的对,嫁个简单的人,平安顺遂的过完一生也很好,可是哥哥,人生活在世上,便不能真正断绝六亲,若李钰入朝为官,少不得仰人鼻息,被人摆布,我若是嫁人啊,定要有权有钱才行。” 文爵:“……” 他陌生地看着自己这个妹妹良久,忽然道:“怎么,你还想嫁给皇帝不成?” 文蕊珠撅嘴:“哥哥,皇帝跟父亲同年,我才不嫁呢,况且皇后娘娘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文爵气笑了:“你这丫头,敢情若皇帝年轻,皇后不善妒,你还真想嫁啊?我怎么从前没发现妹妹竟有这么大志向呢?” “嘻嘻”文蕊珠淘气一笑:“谁说当皇帝才是有权有钱了,当山大王,当江湖盟主,或隐居避世,我只要过得恣意就行。” 文爵摇摇头:“这世上哪有真正的恣意自由。” 顿了顿,他正色道:“扯这么多,你是不喜欢李钰了?” “嗯,他很好,我心里没他。” “你心里的人是谁?”文爵轻轻一问,文蕊珠脸色微红。 文爵揉着她的后脑勺感慨:“我家阿笈长大了。” “哥哥!”被哥哥打趣,文蕊珠不依:“我不理你了。” 她起身就往外走。 文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愣了半晌,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中忽然浮现白芨撕下面具后的那张脸。 有权有钱的人,除了皇帝,还有太子。 房顶忽然跳下一个人来,文爵抬头看向他:“抱歉,金霖贤弟,我似乎弄巧成拙了。” 李钰含笑坐在他身边:“她有了喜欢的人,你不高兴?” “是啊,不高兴。” 第63章 衣服上难道镶嵌了金子不成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不是谁不喜欢便可以停下来的。 便如文蕊珠,心里认定了对白芨的感情,一心想看一个结局。 而白芨更是毫不吝啬得将许多好东西送往丞相府。 阆苑掌柜带着二十多名婢女站在相府大门外,她们手中托着红布遮盖的托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来下聘的。 这喜庆的热闹顿时引来了无数人围观。 掌柜:“烦请小哥通报一声,就说阆苑将贵府二小姐的衣服送来了,请放我们入府。” 门房听到阆苑二字头皮瞬间一麻:“什么?”他看了一眼掌柜身后震惊道:“这些都是二小姐穿的?” 阆苑的衣服啊,最低都是三百两银子一套。 掌柜点点头:“是,文二小姐走得急,我便直接送来了。” 门房走到其中一个婢女身旁,小心翼翼去掀红布,被掌柜一掌打在手背上,抬眸看他:“你想干什么?” 门房缩回手:“这……贵吗?” 掌柜笑眯眯道:“不贵,你方才想看的也就值八千两银子。” “八,八千两……”门房牙齿打颤:“衣服上难道镶嵌了金子不成?” 阆苑掌柜十分有耐心,他摇摇头详细解释道:“这件上面倒没有金子,这件衣服用的乃是上等软烟罗的料子,再辅以从迷迭香和勿忘我中提取的紫色颜料燃制而成,其上绣了三千颗紫色水晶,八千两只是我们的成本价。” 围观百姓几乎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虽然没看到衣服长什么样子,却感觉自己的想象力很匮乏。 “掌柜亲自来是……”一瞬间,门房想到,小姐是不是没给钱。 掌柜道:“文小姐是阆苑的贵客,我身为掌柜服侍是理所应当的。” 求着扒着给人家送衣服的事阆苑没人做过,若手下人去送,万一文小姐不要,他该怎么跟主人交差,所以只能自己出面。 然而这番话听在门房耳中就成了另一个意思。 二小姐买了许多特别贵的衣服没付钱。 掌柜的只好自己过来要钱。 面前二十多套衣服,若加起来岂不是要几十万两? 门房被这天文数字砸晕了:“掌柜稍等,我,我去禀报给丞相。” 可是丞相并不 在家,门房更慌了。 这一路上,他慌慌张张的身影被有心人看到传给周氏。 当周氏知道阆苑是来送货要钱的时候,顿时狂喜,跑去老夫人处。 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周氏:“老夫人,您快出去看看吧,二小姐在阆苑买了许多价格不菲的衣服,阆苑掌柜正堵在相府大门要钱呢。” “什么?阆苑的掌柜来要钱?” 康嬷嬷问:“多少钱?” 周氏沉重道:“听阆苑掌柜讲,二十几套衣服应该有……二十多万吧。” “二……二十多万?”老太太险些晕倒:“她竟私自挪用相府的钱给自己买衣服,还如此大手大脚?” 周氏心里乐开了花,面上沉重:“嗯,老夫人这该怎么办啊?” 老夫人怒道:“把他们轰走,衣服不要了。” 周氏嘴角勾笑,当即指挥着让人去赶人。 掌柜料到文蕊珠会拒绝,却没想到还没见到正主呢,就被相府下人驱逐。 他坚决不走,相府的人也不敢真拿刀子戳他们,毕竟人家是站在相府大门外,还没进门呢。 掌柜顶着三月骄阳,站在相府门口的抱鼓石旁,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怒目圆睁的人形石狮子。 他感觉自己将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这一俗语诠释到了极致。 等着等着丞相回来了。 丞相诧异看了“石狮子”一眼,还没来得及询问,便被周氏借老夫人的名义叫走了。 阆苑掌柜:“……”他忽然有些心疼自家主子。 他虽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掌柜,但接触的都是达官显贵,从未遭遇过今日这般冷遇,心里腾腾的不停搓火。 就在他以为文蕊珠是被人囚禁了才才无法出门时,不远处一辆马车驶来。 文蕊珠看着家门口人头攒动,疑惑问:“发生什么了?” 碧桃摇摇头:“不知道呢,奴婢下去问问。” 阆苑掌柜眼尖,瞬间便看到熟悉的马车,推开人群走了过来,神色恭敬又奇怪道:“文小姐您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难怪这么久没出来,原来文小姐根本不在府中。 声音虽恭敬,语气却有种说不出的幽怨,掌柜看着文蕊珠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负心汉。 文蕊珠被这一问,莫名其 妙的愣住:“有什么事吗?” 或许是文蕊珠的眼神太迷惑,掌柜的头又低了几分,生怕被文蕊珠拒绝,于是搓搓手满脸赔笑道:“小姐,衣服小人奉命给您送来了,您看……” 文蕊珠这才恍然,看了眼四周原来造成相府大门堵塞的是她自己。 收回目光,她道:“多谢掌柜跑一趟,随我进去吧。” 被他保护,穿他送的衣服,等他不再吊儿郎当随口说喜欢的时候,她或许也可以交付心事。 三月的春日阳光晒进了她心里,心尖上的阴云正在被缓缓驱散。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通的,也不知道白芨对她的喜欢能坚持多久,只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她想知道,清醒的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这些日子,有关太子殿下的传闻雪花一样传入她耳中,有那么几个瞬间,她也沉醉在他快意江湖的恣意里,凭空生出许多仰慕来。 那个被她护着的人,若霸道起来,将是什么样子的呢? 想到这里,她面色微红,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心尖儿上的暖意漫上来的。 听到文蕊珠说多谢掌柜的时候,掌柜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她要拒绝,听到后面他喜形于色,猛地松了口气。 终于把衣服送出去了,终于不会被主人骂了。 “好,好好。”掌柜忍下一肚子委屈,此时再看相府门口,他瞬间扬眉吐气起来,也不知道跟谁置气。 百姓议论纷纷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有人来相府下聘?” “我怎么听相府里的人说是文二小姐太败家,花了几十万两买衣服啊。” “一件衣服八千两!” “嘶……金子做的么?” “是宝石做的!” 然而与掌柜先后走到相府门口的文蕊珠却没听到这些,到了门口,文蕊珠一愣,看着拦路的文雀:“何意?” 文蕊珠掌管相府三个多月,早已将相府上下收拾的妥妥帖帖,门口除了个门房家丁便没有别的护卫阻拦。 只有文雀面无表情地挡在大门中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文雀没有说话,文蕊珠却像是明白了什么,她的目光绕过文雀,看到府里气势冲冲走过来的人。 第64章 他家主人是我,丞相有何指教吗 老夫人拄着枣木拐杖,左边是搀扶着她的周氏,右边是沉着脸的丞相,三人快步如飞。 衣着繁复,从来走两步就喊累的老夫人精神前所未有的矍铄,一双眼睛瞪着文蕊珠,手中拐杖恨不能敲在她头上。 又是周氏。 她微微退后两步,问阆苑掌柜:“你方才跟他们怎么说的?” 阆苑掌柜莫名其妙:“说给您送衣服。” “有提过是白芨送的吗?” 掌柜摇摇头,忽然猛地拍了一下脑袋,仔细回想了自己在相府门外凄惨的遭遇,愕然道:“他们不会以为我是来要钱的吧。” 文蕊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掌柜默然,脸色像是被晒干的紫葡萄干般难看至极。 文蕊珠却轻轻笑道:“罢了,你也算是帮我的忙了,稍后,不要急着提起白芨。” 她的谋算被白芨破坏了,这不,老天还是帮她的,转眼就把新的机会送来了。 待他们走上近,文雀侧身站在一边,文蕊珠朝丞相和老夫人微微屈膝行礼:“父亲,祖母,这是……” 老夫人拐杖一顿,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氏安静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丞相双手背在身后,看看她,再看看阆苑掌柜:“辛苦掌柜将衣服送来,只是相府虽然不愁吃喝,却无法承受如此珍贵的衣服,劳烦掌柜将衣服拿回去吧。” 丞相的解释是给阆苑的面子,如果不是阆苑,丞相直接让人轰走了。 掌柜眨了眨眼:“啊?这……” 丞相:“辛苦掌柜跑一趟,这些给诸位喝茶。” 康妈妈拿出一个钱袋递给阆苑掌柜,那沉重的样子至少有五十两银子。 掌柜掂量了一下,又递了回去,十分谦逊道:“丞相客气了,这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丞相皱眉,以为掌柜坚持要衣服的钱,思索要不要先买下,总不能让百姓看笑话。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知道儿子好面子,当即又顿了下拐杖,怒道:“文蕊珠!” 被晾在一边的文蕊珠心想,终于有人记得她了。 带着讨好的笑,文蕊珠连忙躬身低头:“祖母,我在。” 她话音刚落,老夫人怒不可遏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你这 个败家的,你爹辛辛苦苦才攒下这些家业,你竟一日败光,你……我打死你这个败家子……” 老夫人手里的拐杖终于抬起来,朝着文蕊珠身上打去。 “祖,祖母饶命……”文蕊珠飞快后退几步,阆苑掌柜挡在她面前,这一拐杖直接落在掌柜腿上。 掌柜轻“嘶”一声,脸色瞬间就变了。 老夫人的拐杖也僵在原地:“你……” 她本是借着责打文蕊珠,逼阆苑掌柜开不了要钱的口,自动离开,谁知却弄巧成拙。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阆苑掌柜如此护着文蕊珠,难道钱已经付过了? 丞相揉了揉太阳穴,这一棍子下去,衣服不买也得买了。 掌柜揉着腿:“老夫人,不过是几件衣服,至于您出手打人,您是丞相府尊贵的老夫人不假,我们阆苑也是十国闻名的巨商,不是好欺负的。” 文蕊珠像是被老夫人的拐杖吓到了,她躲避之后震惊地看着老夫人:“孙女不明白,祖母为何打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你还敢装傻?”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文蕊珠,此时见文蕊珠这一脸无辜的样子,心里怒火烧得更旺盛了。 她不敢再动拐杖,便瞪着儿子:“你生的好女儿。” 文蕊珠的眼神更迷茫了:“老夫人便是要打死我,也总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老夫人剧烈喘息几口,拐杖绕过掌柜一指外面站了两排举着衣服的婢女。 “你为什么去阆苑买衣服?” 文蕊珠平静道:“回祖母的话,哥哥的谢师宴就在三天后,我是去给哥哥准备的,他是状元,总不能穿着一身白衣见人吧,传出去父亲脸上也不好看。” “你哪来的钱。” “皇上赏赐的。” 一问一答间,老夫人忽然不说话了,可转念一想,皇上赐给文蕊珠的钱也是相府的钱啊。 周氏见缝插针:“你还拿大公子作筏子,方才我们已经问过了,这些衣服都是你自己穿的。” 老夫人气怒之余心中忐忑:“付过钱了吗?” 文蕊珠摇摇头。 松了口气,老夫人一锤定音:“退了,全都退了,丞相府什么东西没有,何须在外 面买成衣。” 阆苑掌柜好脾气的笑了笑却摇摇头:“退怕是不行。” “怎么,你们阆苑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阆苑掌柜冷了脸色,忽然霸道起来:“今日我送来的衣服,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老夫人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岂有此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还有没有王法了!”周氏帮腔。 老夫人:“文蕊珠,你别想让丞相府掏一分钱。” 百姓的热闹终于看明白了,唏嘘不已。 “传闻文二小姐花钱大手大脚原来是真的啊。” “奇怪,文二小姐为什么一次买那么多衣服?” “还能为什么,爱慕虚荣呗!” 听着周围的议论,老夫人仿佛得到了拥趸般,大声补充了一句:“想办法退了衣服,如若不然你别想再进相府大门。” 老夫人和周氏站在门口,颇有要将文蕊珠驱逐家门的意思。 文蕊珠轻轻一笑,不顾气得发抖的老夫人,看向丞相:“父亲明察,这些衣服都是阆苑送的,不是我买的。” 阆苑掌柜点点头。 无论是相府里面的还是外面的百姓都愣了。 八千两一件的衣服说送就送,还一次送出二十多件,谁信啊? 老夫人像是被噎了般张了张嘴。 周氏反应速度很快,当即质问:“你是不是想将衣服收了,再用皇帝的赏赐偷偷付钱?” 文蕊珠很诧异地看着她,先不说这衣服是送的,她便是真的想买衣服,用皇帝赏赐给她的银子付款有什么问题吗? 偷偷?什么叫偷偷? 不对,文蕊珠骤然睁大眼睛,这些人似乎不相信她的话。 与阆苑管事对视一眼,管事冷笑连连:“我阆苑做生意光明正大,这些衣服我家主人送给文小姐便是送了,区区二十万两银子不必偷偷摸摸。” 他眼神恰到好处地落在周氏脸上,用眼神控诉周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氏冷笑:“你家主子是有钱没地方花还是傻子,为什么送衣服给这丑丫头,撒谎也不编得可靠些。” 丞相瞪了周氏一眼,朝阆苑掌柜问:“你家主人是谁?” “他家主人是我,丞相有何指教吗?” 第65章 我可不就是傻子吗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丞相只觉有天雷滚滚落在他头上,几乎将他砸成了瘫痪。 丞相僵硬地转移目光落在来人身上,他更是下意识身体一软便要跪下。 却被文雀下意识扶住。 “太……” 白芨目光一凌:“什么?” 文蕊珠看向两人,轻轻一笑,原来父亲也知道太子身份了。 她看向白芨,白芨也看向她,两人目光相对,几乎是同时微微一笑,这一刻,两人几乎是心意相通般,纷纷看清楚了对方的心思。 丞相嘴唇嗫嚅片刻,像是傻了般:“太久没见到白公子了,这,这些衣服是您送给小女的吗?” 白芨冷冷一笑,站在文蕊珠身旁:“是啊,我可不就是傻子吗?” 丞相双脚一软,真的要跪了。 却被白芨冰冷严厉的眼神阻止。 周氏狐疑看了白芨一眼,疑惑道:“你为什么要送如此名贵的衣服给二小姐,难道……” 她不明白丞相为何忽然紧张,心想白芨便是千机门门主,也不过是个江湖门派,便是能左右朝堂,也动不了丞相府的人。 于是她不想错过今日弄死文蕊珠的机会,便又动了别的心思。 丞相:“周氏,你住口,白芨公子是丞相府的贵客,岂容你置喙。” 周氏微微低头,却委屈看向老夫人:“母亲,妾身也是为相府着想,这白芨公子来的如此及时,难免有为文蕊珠开脱的嫌疑,而且他们孤男寡女……” 若不是当着白芨的面,丞相想将周氏的嘴撕了。 “周氏,说了让你住嘴……” 老夫人怒视丞相,厉喝一声:“你凶她做什么?” 丞相接下来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一张老脸涨的通红。 他身为百官之首,威严睿智,在母亲面前却不得不乖顺听话。 老夫人枣木拐杖指着白芨,怒道:“你也是来给她撑腰的?说,光天化日之下你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撑腰,你存了什么心思?” 白芨摇摇头,轻轻一笑,他嘴唇虽然卷起,脸上的表情却越发阴冷,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像是浸染冰霜般越来越冷。 文蕊珠担心苏白胡说,她当先道:“祖母您别误会,孙女与白公子如何相识人尽皆知,还是年前那场不大不小的瘟疫, 孙女在神鸟鵸鵌的指示下找到许多回罡草,是白公子买下药材后将之发放给全城百姓。” 相对于在丞相府当客卿,众人显然对白芨高价买下回罡草事记忆尤深。 老夫人又是怒气冲冲地一顿拐杖,斥道:“没让你说话。” 文蕊珠随即闭嘴。 她话已至此,相信白芨应该会顺着她的话说。 果然,白芨上前几步走到文蕊珠身旁,双手背后,就这么一站便让人瞬间联想出无数君子如玉的形容词,那芝兰玉树一词仿佛是量身为他作的般,无比贴切。 白芨:“怎么,在下对文二小姐一见倾心,不可吗?” 丞相心跳都快停了。 太子殿下对他的丑闺女一见倾心是什么意思,殿下是瞎了吗? 相府内外哑口无言。 众人古怪地看着白芨,得出一个结论,千机门少主爱丑女,当真是口味独特。 丞相连忙道:“可,可!” 他哪敢说不可。 白芨却对他的附和丝毫不领情:“那么丞相可知文小姐为何出去买成衣吗?” 丞相:“为何?” 白芨深深看他一眼,讽刺道:“没想到明察秋毫,条分缕析的丞相竟也有如此愚蠢的时候。” 众人:“……” 这千机门少主也太嚣张了吧,居然当街辱骂一国宰相。 丞相擦了擦额头冷汗,不敢反驳。 老夫人心中虽然有气,却发现儿子的异常,又被白芨气势所摄,莫名的不敢张口说话。 丞相看向文蕊珠:“你为何出去买衣服?” 文蕊珠低头:“因为刘婆子说库房里稍好一些的布料都被三老爷拿走了,哥哥的谢师宴让我自己想办法。” 老夫人安静了,安静之中又有点心虚。 周氏脸色微白,朝身后不知是谁使了个眼色,那人飞快后退。 却被惊风拦住了去路。 丞相看着乱糟糟的大门口,试探问:“请白公子入府一叙,老朽定会查明一切。” 白芨看了一眼文蕊珠,见文蕊珠微不可查的摇摇头,面具下的粉嫩唇瓣微微抿着,低垂眉眼,透着股我见犹怜的委屈,他的心,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像是有人扯动了他的心弦。 于是他道:“就在这儿吧。” 丞相没有错过白芨的反应,他震惊殿下居然如此在意文蕊珠 ,以至于连皇帝面子都不给的太子居然小心翼翼窥探文蕊珠的脸色。 这……天是要塌了是吗? 第66章 已经在用了 丞相眼神躲闪:“白公子,周氏不仅是老朽妾室,还是周家嫡女,她是一时情急,还请公子不要跟无知愚妇一般见识,老朽定会处置她。” 文蕊珠心头火起,周家,又是周家。 这一刻,文蕊珠动了真火,周家是时候灰飞烟灭了。 白芨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再多言。 丞相硬着头皮,当着门外百姓的面朝文蕊珠道:“是父亲错怪了你,如今误会都解开了,跟父亲回家吧。” 他一句误会,便想含含糊糊地遮掩过去,文蕊珠简直心塞的再也不想进相府了。 头一次,文蕊珠认同了哥哥的想法。 如此多事之地,不如走了干净。 可惜她不是哥哥,哥哥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从骨子里想断绝六亲,独自生活,这种想法很危险,一旦成真便是千夫所指,她不允许。 可文蕊珠也并非贪恋相府的荣华富贵,只为了今生自己与哥哥一生顺遂。 没想到,她的几分仁慈,却将她陷入如此心灰意冷之地。 “是!”苏白露出一个蹩脚的微笑,看了白芨一眼,两人并肩入府。 老夫人看文蕊珠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厌憎。 周氏宛若毒蛇般盯着文蕊珠,杀心顿起。 一天,她才从柴房出来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再次被送回。 好一个八面玲珑,心机深沉的文蕊珠。 到了中堂,丞相似乎觉得不妥,于是下令责打周氏和刘婆子各二十大板。 他讨好地看向白芨:“不知这样处置,白公子以为如何?” 白芨冷哼一声,没说话,看向文蕊珠。 丞相讪讪一笑,也看向文蕊珠。 文蕊珠心里对这处置是十分不满意的,于是她没什么好脸色地朝丞相屈膝行礼道:“父亲,女儿累了,想去休息。” 丞相木然,他看向白芨不敢答应。 白芨扯了扯文蕊珠衣角,一瞬间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冰冷和伪装,柔声道:“我送的衣服,你收下吗?” 站在白芨身后的阆苑掌柜扯了扯嘴角,心里哀嚎,主人好卑微。 文蕊珠抬头看他,心里的悲凉和怒意在心里翻滚着,她强行压抑片刻,在白芨关心的目光中 平静下来。 “收!” “真的?” “你送我衣服,想要什么回礼?我今日心情好,你有什么要求赶快提。” 两人离的很近,她微微抬着头,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有那么一缕落在文蕊珠粉嫩的唇瓣上,那唇像是发了光,又像是无声邀请。 他想亲上去。 咽了咽口水,他压抑着冲动和脑子里旖旎的画面,嘴角抿着,硬是抿出了一股忍耐的坚毅来。 “我想看你穿上‘蝉翼’,可以吗?” 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文蕊珠走了。 白芨想也不想连忙跟上去。 可怜丞相权倾天下,方才愣是大气不敢出,恨不能将自己当做房间里没用的桌椅摆设,免得打扰太子的好兴致。 阆苑管家深深看了丞相一眼,觉得丞相胸有沟壑,英明睿智之名,名不副实,他很失望。 华宝阁中,文蕊珠让冯医女服侍白芨用茶,她则是回到屋中更换衣衫。 “和露,你先别忙,今日之事丞相处理的含糊,他想息事宁人,周氏和老夫人不会放过我,老夫人我动不了,周氏却必须处置。” 和露站在她身边:“小姐,需要奴婢做什么?” 文蕊珠:“你找人去一趟周家,就说……” 和露侧耳听着,听罢一惊:“小姐,这,这不是骗人吗?” 送走和露,文蕊珠又看向碧桃:“听说最近荣王常常流连花丛,每隔三五日必然去醉风楼,是吗?” “是的。” 文蕊珠想了想道:“你找个脸生的暗卫,让他混到荣王身边,告诉荣王……” “啊?荣王能相信吗?” “信与不信,他自己会决断的,你自去办。” 碧桃点点头也走了。 屋里一时间没人,文蕊珠便喊了一声李嬷嬷,她果然就在外室候着,很快走了进来。 文蕊珠看着她,颇有感慨道:“库房的布料是李嬷嬷放的吧。” 李嬷嬷点点头:“小姐您还是心太软,这丞相府虽说是您的家,可老身住在这里几个月了,丝毫没觉得他们把小姐您当亲人。” 文蕊珠平静的点点头,没有反驳。 李嬷嬷继续道:“处置一个刘婆子,何须您如此 拐弯抹角,大费周折,您呀……” 她摇摇头,满脸的慈爱担忧。 文蕊珠虚心受教:“李嬷嬷说得对,是我想太多,才会束手束脚,以后不会了。” 每次看到白芨在她面前犯傻,她总觉得前世失去的东西都还在,她的夫君,她的儿子或许有可能再回来,所以她便觉得或许不必赶尽杀绝。 然而,事实告诉她,不赶尽杀绝是不行的。 “白芨公子倒是频频帮您,小姐或许可以利用。” “嗯。”已经在用了。 李嬷嬷服侍文蕊珠穿上“蝉翼”,又给她梳了个稳重优雅的发饰,为她戴上面具的时候,李嬷嬷诧异道:“小姐脸上的伤疤似乎浅了些。” 文蕊珠抚摸了一下脸颊,双眼迷离。 或许,她这辈子终有拿掉面具的那一天,却不是现在。 戴上面具,她走了出去。 白芨看到她的瞬间,神色恍惚。 “很好看。” 文蕊珠大大方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让在油锅里滚过一圈的心,全然落在白芨身上,仿佛瞬间落在了实处,她静静的站定,笑得十分纯良甜美。 “谢谢,这衣服料子真好。”柔柔的声音,像是柔软无骨的猫儿,不停的伸出粉嫩的爪子抓挠着白芨的心。 血液奔流汹涌,白芨走近她,目光上下欣赏着倾城绝美的人儿柔声道:“珠儿,若我既不是千机门少主白芨,也不是什么江湖中人,你还会……” 说到这里,白芨忽然卡壳了。 他忽然发现,文蕊珠似乎从来没有答应过他,也没有接受过他。 文蕊珠睁大凤眼,很是期待的看着他,那纤长的睫毛宛若振翅的蝴蝶,每一次颤动都牵引着白芨的心。 他从未感受到如此轻柔却迫切的心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又中毒了。 “状元之约我说到做到,至于其他的嘛,你总要说出来我才能考虑下不是?” 她一瞬间便拿到了主动权,掌控所有局面。 白芨没说话,缓缓低下头,吻上那柔软唇瓣。 一瞬间不管是主动权还是掌控力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文蕊珠脑中空白僵硬成了一根柔软的木头。 第67章 男女授受不亲 温润柔软的薄唇蜻蜓点水般轻轻一触,随即便缓缓离开。 白芨见她凤眼睁大,眸子里像是忽然凝聚了薄薄的水光,目光流转间是难以言喻的色泽。 这一刻,白芨宛若见到了诗文里才有的仙境瑶池。 美极了。 李嬷嬷怔住,脸色古怪的退下 冯医女则是平静的退出去。 两人一左一右守在门外。 这一吻并不如何缠绵,也并没有多用力,却像是烙印般,烫入了两人心里。 文蕊珠短暂愣怔之后不知为何红了脸,也只是短暂的脸上一热,她伸手推开了面前男人。 “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她说话绵软无力,活像是被欺负了般,这顺从羞赧的样子,落在白芨眼中,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柔软。 顿了顿,文蕊珠又抬起眼,快速瞄了他一眼又快速敛目:“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身份呢?” 她自己都没发觉,她那轻柔的声音宛若极轻的羽毛划过谁的心尖,轻柔缥缈,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白芨的心不自觉地跳了跳,色心明显被挑动了一下。 他轻轻一笑:“说起来,我们两人的大名倒像是天作之合。” 文蕊珠思索着他的名字,眼前一亮。 她这早已了然于胸的神色,倒让白芨愣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眉心狠狠一跳,不可置信道:“你早就知道了?” 文蕊珠浅笑,也不打算瞒他:“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绷着八方不动的平静淡然,白芨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略一思索,想起文蕊珠对他态度大变的那段日子,白芨苦涩道:“原来你那么早便知道了。” 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文蕊珠转身调整了一下心绪,她觉得自己重生之后遇到太子殿下,心情总是别扭的,别别扭扭的爱,惶惑不定的情,有前世的怨怼和今生迫不及待的逃离,这乱七八糟的念头蒙蔽了她的心。 直到现在她还是别扭的,因为刚刚利用了他。 飘逸如软的“蝉翼”上绣着小小的紫色水晶,从领口宛若银河流泻而下,又从腰 间分流成无数枝杈,斜阳下紫光熠熠,璀璨高雅。 第68章 违和感 清明踏春那必然是可以的,无极太子兴致盎然。 并表示要亲自操办踏春事宜。 纷纷细雨中,文蕊珠身穿青绿色百褶裙,站在华宝阁屋檐下,看着面前细碎地小雨,绵绵密密的落下来,像是破碎的阳光落下。 落在人身上,微微的凉,却给人很舒服通透的感觉。 碧桃走过来,小声道:“小姐,鱼儿已经上钩了。” 文蕊珠扶了扶脸上的面具道:“好。” 不一会儿大门口便有一道身影缓步而来,他用的还是白芨的容貌,撑着伞,身姿修长,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便让人眼前一亮,好一派高雅风流。 凤眼含笑,文蕊珠朝无极太子招招手。 “这么多天不见,去哪里了?”文蕊珠笑问。 “处理了些小事,久等了吧。”无极太子站在阶下,伸手去牵她。 这一问一答若是放在老夫老妻身上,无可厚非,可若放在刚刚确定感情,第一次约会的文蕊珠和无极太子身上,便有些违和了。 偏偏有前世记忆的两人都觉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注意到这种违和感。 文蕊珠却抿抿嘴,无视他伸来的手,径自走下阶梯:“小事?听说你身上的毒又发作了几次,将满满朝文武百官吓得日日祈福上苍,你说这是小事?” 她站在他面前,给他一个台阶,微微倾身注视着他那双内敛的桃花眼问:“又骗我?” 无极太子被这么直勾勾盯着,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可他并非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手中油纸伞微微一错,将文蕊珠遮在伞内,另一只手将张牙舞爪的小女人抱在怀里,鼻息萦绕。 碧桃手中的伞瞬间落地,她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般,又连忙把伞捡起来。 “你是我唯一的大事。” 文蕊珠的脸瞬间红了,面具都遮不住她脸上的红霞,却忍着娇羞:“那你会变成民间传言里的傻子吗?” “便是傻了,我也会保护你。” 文蕊珠心里一紧,却不动声色道:“你好像忽然从清俊贵公子瞬间变成了油酥鸭,好油腻。” 他的毒,果然还是会发作,前世致人失智的毒, 便是能解,也终究是留下了病根。 第69章 小姐被人歹人掳走了 无极太子一路保护着文蕊珠,很快两人便被塞进马车,马车四周封闭,完全看不到即将驶往何处。 无极太子握着文蕊珠的手歉然道:“是我连累你了,本想……” “是我连累你。”文蕊珠像是终于不害怕了,声音前所未有的认真。 文蕊珠歉意:“方才他们明明是冲我来的。” 无极太子凝重:“也是冲我来的,白芨这个身份怕是已经暴露了。” 抬眼看着他,文蕊珠头一次觉得有些心虚。 马车颠簸,而后停下,忽然有人上车,递进来两个布条:“把眼睛蒙上。” 蒙上眼睛之后他们被拖下马车,又走了好长一段路。 中间小雨下下停停的,文蕊珠只觉一脚深一脚浅,完全感觉不到这里哪里。 再然后,他们便被关在一间散发着浓浓霉味的房间里。 “咳咳,咳咳!” 隔壁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文蕊珠听到隔壁下人们的阵阵自责声。 她与无极太子被背对背绑在柱子上,口被封着,眼睛被蒙着,无法言语,只能紧紧握住彼此的双手。 丞相府门口,碧桃浑身湿透,脚上粘泥,满身狼藉的跌倒,本就浑身酸软的碧桃挣扎几下没能爬起来。 门房家丁看到她,连忙过来搀扶,见她如此狼狈连忙问:“碧桃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碧桃气喘吁吁:“快,快告诉丞相,小姐被人歹人掳走了。” 门房连忙丢下她,去喊叫护卫,他还是个少年,性子不稳,还没走几步,便吆喝的整个相府都知道了。 今日小雨,丞相难得偷闲在书房看会儿闲书,听到消息后陡然站起身来:“珠儿被掳走了?被谁掳走的?她今日出去做什么?” 门房家丁一概不知,瞬间被问懵了。 丞相索性走出书房:“谁告诉你的?” 门房低着头:“是碧桃姑娘,她很狼狈的样子从外面跑过来。” 顿了顿,他觉得自己一问三不知可能有点不尽职,于是解释道:“我今日没见二小姐出门啊,她怎会在外面遇刺……” 丞相看了他一眼,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他心想怎么会有这么木讷的门房,怎么招待贵客。 走到大门口,却见碧桃已经站起 身来,焦急的走来走去,丞相问:“你家小姐何时出去的?” 碧桃“噗通”一下跪了,双手揪住丞相的衣摆哭求道:“老爷,您救救小姐吧,那些刺客好凶,他们骑着快马,手里握着好大的砍刀,我,我担心小姐有危险。” 丞相皱眉:“问你她什么时候出去的?身边都有什么人?” 碧桃语无伦次道:“白芨公子邀请小姐出去踏春,白公子准备了一艘画……老爷,老爷!” 听到“白芨公子”这四个字的瞬间,丞相的身体晃了晃。 他的嘴唇跟他的手指一样哆嗦:“白,白芨公子也被掳走了?” “嗯!”点点头,碧桃还待再说详情,便听丞相身体退后几步差点跌倒,还好文雀来的及时,接住了他。 丞相:“文雀,你,你快去,召集护卫和府兵,再去九门提督或者府尹处借调人手,救太……救,救二小姐。” 他差点就要说出救太子,话到嘴边生怕被人抓住把柄,改为拯救二小姐。 周氏的人经过,恰巧听到,回去禀报。 周氏满脸寒霜,愤怒不已:“不过是救一个丑八怪,居然要惊动九门提督和府尹衙门,丞相好偏的心啊。” 想起她的大女儿在楚馆,三女儿跟府里下人的孩子干粗活,做苦工,她的儿子在柴房,手指在冬日里流脓生疮,原本肉团团的身体如今已干瘪的不成人形。 文蕊珠凭什么被丞相如此在意。 “你去告诉父亲,不要留活口,立刻把文蕊珠给我杀了。” “是。” 这人是周家送来伺候周氏的,机灵聪明又有武功傍身,周氏用起来十分得心应手。 然而她刚刚走出周氏院子,便被李嬷嬷安排的护卫跟上,在她跳墙出去的瞬间,被护卫抓了个正着。 随后五花大绑地送到丞相面前。 “水儿?”丞相疑惑看着她:“你鬼鬼祟祟出去做什么?” 护卫道:“丞相离她远些,她会武功。” 水儿挣扎:“我不过是出去买个东西,看大门被封住了便想爬墙出去,我没有鬼鬼祟祟。” 丞相看到她心里本就存了几分怀疑,又见她如此激动的挣扎,当即想也没想:“给我严刑拷问。” 说罢,他起 身,直接往周氏柴房走去。 推开房门,见周氏一脸从容,甚至抬起眸子的瞬间还有些诧异,随即瞬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丞相走过来。 丞相表情骤然严肃:“你为什么派人掳走珠儿?” 周氏一愣,僵硬的笑了笑:“老爷你说什么呢,掳走珠儿,是谁掳走了珠儿?” “砰!”的一声,丞相一掌拍在破旧的门板上:“你还不承认,水儿已经交代了。” “什么?”周氏一惊:“她怎么可能交待……” 话没说完,周氏便住了口,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瞬间落在周氏脸上,打得她一个趔趄,头重脚轻跌坐在地,左脸上瞬间出现五个血红的巴掌印。 可见身为文人的丞相用了多大的力道。 他的手掌不停的颤抖。 “果然是你,周端宁,我一次次给你机会,你却屡屡搅得家中不宁,你可知,你可知珠儿身边跟着的是谁?” 周氏捂着脸,眼中阴鸷冷厉一闪而过:“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文蕊珠不过是一个丑八怪,凭什么她享受荣华富贵,我的儿女们却在受苦,我就是让她死,就是让她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这一瞬间,丞相的心冷的彻底,他一脚踩在周氏心口,怒问:“说,你把他们藏哪儿了,你哪儿来的人绑架太……” “老爷老爷,查到贼人的藏身之处了。” 丞相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边走边问:“如何查到的?” 护卫道:“水儿交待,是周家策划的,周家之人听从周氏的安排,本是要坏了小姐的清白……” “什……什么?” 丞相脑子里一阵阵发晕,只觉得一脚踩在棉花上站都站不稳。 周家怎敢,怎敢如此欺负珠儿,况且…… 若他们在太子殿下面前毁了珠儿的清白,周家如何应对储君之怒,帝王之怒。 忽然有这么一瞬间,殿试那日皇帝对他说的话浮现在他脑海。 皇帝让他处理好家事,说的便是周氏。 可笑他自认处理的很好,却终是埋下祸根。 自古文官乘轿,武官骑马,而今日小雨绵绵的日子,文人之首的丞相策马而行,官道上无数商贩酒家纷纷观看这一奇景。 第70章 江湖中人的对决 “嘭!” 房门被打开,文蕊珠的手哆嗦了一下,被无极太子紧紧地握着。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勾着文蕊珠的,另一只手在她手心里拍了拍,像是让她安心。 指尖轻触,来回摩挲间,太子的手像是蕴藏了电,他的指尖每次划过她的掌心,她都会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电流顺着手心流入心口。 莫名缠绵缱绻。 文蕊珠便安心下来。 “今天哥们走运,男的留下,女的拉出去给弟兄们享用。” 享用二字刺中了无极太子敏感的神经,他的手指瞬间僵硬,文蕊珠连忙安慰他。 然而她的安慰显然并没有太子的手段高明,以至于太子的手指一直是僵硬的。 “啊……”文蕊珠惊叫一声,她被松了绑,眼罩和口中一团布也一起拿了下来。 她手指勾着太子的,却不敌拉扯她的两人力气大,终是离开了太子的手指。 离开的瞬间,她心中难以抑制的惊惶。 “嘭!” 忽然一声巨响,文蕊珠震惊回头看向身后。 却见无极太子平静的用内力震断了捆绑的草绳,尚未扯下眼睛上的布,便将文蕊珠抱在怀里。 这一变故,进入房间的几人惊呆了。 “嗬,白芨公子武功不错呢!” “刚才怎么不动手,现在倒来逞英雄。”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无极太子抱着文蕊珠,他至始至终不曾拿去眼前的黑布,声音低低沉沉的很是缓慢,掷地有声。 “我不拿下遮眼布,是给你们活命的机会,都是江湖上混的,总该按照江湖上的规矩来。” 文蕊珠听到这话,看了一眼太子,连忙闭上眼,捂住眼睛,装作并没有看到那歹人的样子。 然而她的心却忍不住的剧烈跳动起来,白芨这张白面书生的脸,蒙上眼睛的样子竟是格外好看。 让她忍不住心生遐想。 马匪笑道:“不必遮掩,左右我们已经见过了。” 无极太子摇摇头:“我们见过,想见我的人我却还没见过,这位好汉,你确定你背后的人还会出来吗?” 马匪:“该让你见的时候,你自然就见到了。” “既然如此,在下便不遮掩了。”无极太子扯下绑在眼睛上的布条,看向 为首的马匪:“我倒不知山外山的土匪和西北流窜的马匪流星居然同流合污了,我很想知道,能将你们收拢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持刀的土匪和持鞭佩剑的马匪对视一眼,被人一眼看穿了山头叫破了身份,他们心中同时一凛。 “不愧是千机门少主,有些手段。”马匪在门旁的方桌前坐下,朝无极太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太子当即坐下,摆出江湖人特有的豪迈来。 他坐下的同时,牵着文蕊珠的手,坐在身边,不允许文蕊珠离开他身边半寸。 “都是些旁门左道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但我若出事,山外山和流星所属,怕是无法在江湖上混了。” 土匪一愣,连忙也坐下:“冤有头债有主,千机门少主可别找错了人,我们只是收钱办事,跟千机门可没仇怨。” “这么说果然是杀我的?” 土匪摇摇头,撇清自己道:“流星是杀你的,我们山外山可不是杀你的,我们是来毁她的。” 文蕊珠瞬间瑟缩了一下,身体往太子怀里缩了缩。 “别怕。” 无极太子朝文蕊珠落下一句话,又看向山外山土匪,眼神明灭:“这位姑娘是在下心爱之人,可否请山外山退出,对方出了多少钱,我十倍给你。” 土匪眼神闪烁了下,没有出声。 无极太子:“你若放弃此任务,从此以后千机门罩着你,绝无人敢因此找你麻烦。” 这个保证可谓是十分有诚意了。 土匪看了眼低头垂眸,宛若受惊兔子般的文蕊珠,眼睛里的光芒更加好奇了。 是什么绝世美人,居然能勾得千机门少主下如此血本。 心爱之人被人觊觎,无极太子眼神冰冷,瞬间,本就湿冷的房间又低了几度,众人纷纷打了个寒颤。 “少主恕罪,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本就是天经地义,江湖道义在上,谁也不能违背,您说是吧。” 说着,他刀尖抬起,对准文蕊珠的面具道:“面具拿开,让爷看看你是什么绝色美人,居然勾了千机门少主的魂儿去。” 文蕊珠双眼直直看着刀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缓缓拿掉了面具。 “噫……” 原本十分期待的人们几乎同 时身体后仰,发出嫌弃到一言难尽的声音。 “娘的,怎么这么丑。” “丞相府的嫡小姐就长这样?” “打扮的花里胡哨的我还以为是个仙女呢?” “诸位兄弟你们上,我萎了。” 文蕊珠:“……”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这会儿不怕了,抬起头朝众人羞赧的笑了笑。 这一笑,那粉色蜿蜒的伤疤像是爬满了鲜红曲折的蚯蚓,吓得众人赶紧后退。 生怕文蕊珠脸上的蚯蚓爬出来咬到他们,便是不咬人也恶心人啊。 无极太子抚摸着文蕊珠烧伤的脸,目光柔和,神情款款道:“珠儿别听他们乱说,你是最美的,你是天下第一美人。” 土匪:“呕……” 无极太子怒而站起:“你侮辱我的女人,我要跟你决斗。” 土匪猛地锤了几下胸口,摆摆手道:“单打独斗我打不过你,若不是这小……美人儿在这,我们也留不住你,但是,既然你留下来了,便是我们的本事。” 众人安静的听着。 “想决斗,就必须按照我的规矩来。” 无极太子:“好,若我赢了,你们不许对她出手。” 土匪:“你若是输了呢?” 无极太子:“我的命给你。” 土匪:“……说来说去就是不许我们碰这女人是吧。” 马匪:“白芨公子可真是个多情种子。” 文蕊珠瞪大眼睛看着太子:“你,你不能为我赌上性命,不值得。” 她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他真的做出过激的事情。 愧疚的心早已摇摇欲坠,她现在万分后悔,后悔利用他,害他身陷险境。 见她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无极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怕,我会赢。” 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二次说别怕了,此时文蕊珠却怕的厉害。 不是怕土匪马匪,而是怕自己做的那些事被太子发现,她垂着脑袋,心中忐忑不已。 他变聪明了,她却忧伤了。 土匪战意十足地从怀里抓出一把长方形纸片拍在方桌上,粗犷的嗓子沉喝一声:“咱们来玩叶子戏,三局两胜。” 无极太子愕然片刻,唇角有些无奈:“……好。” 文蕊珠奇异地看了那土匪一眼,心中复杂。 第71章 你可真是折磨死我了 事实证明在某些方面,太子殿下的能力是非常强悍的。 叶子戏是民间最流行的一种纸牌,多是女子在闺中玩的游戏,以便打发时间。 文蕊珠前世嫁给傻帝后,经常被傻帝拉着玩,傻帝虽然傻,叶子戏却很精通,基本上达到了把把都赢的地步。 也正是因为他拿手,所以才更喜欢。 她认真地看着太子,见他很不情愿的抽牌,打出的却都是好牌。 大概这人生来就特别讨赌神喜欢,因此…… 土匪脸色发青,他已经输了一把了,三局两胜如果第二局被太子赢了,那他…… 肥胖的手颤抖着,土匪颤颤巍巍地拿出一个八十万贯,狠狠摔在桌子上:“我不信你还能赢。” 太子殿下嘴角轻轻一勾:“八十万贯嘛……” “嘭!” 修长的手指捏着叶子戏的牌面,还没来得及出手,门便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下意识将文蕊珠保护在怀里,无极太子站起身来看向门外。 趁此时机,土匪二话不说掀了桌面,无数叶子牌纷纷扬扬飘起来,土匪狞笑着起来:“哈哈哈哈……我没输。” 文蕊珠鄙视他的牌品。 土匪马匪混杂着鱼贯而入,没等土匪笑完,冲进来的人便开始不分敌我的砍了起来。 “你们是谁的人?”马匪拔刀对峙。 那为首的也不说话,朝身后兄弟们招招手,一部分往无极太子和文蕊珠的方向砍去。 文蕊珠连忙躲在无极太子身后,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腰带,小心翼翼的偷瞄着战况。 “太,你,你小心!” “怕的话就闭上眼睛。”无极太子不知从哪里捡起一把砍刀,所有冲过来的人都被他三下五除二了结。 文蕊珠很害怕,却将眼睛睁得更大了,她忽然推了无极太子一把,张开双臂往他身侧站定。 无极太子左边有两个人,一直伺机而动,文蕊珠警惕着他们,就在无极太子抵挡正面刀锋,分不出手来的时候,那两人的刀瞬息便至,保护太子几乎成了她下意识的想法。 因此,她不顾自己碍手碍脚,首先想到的是用身体为他挡刀。 “珠儿!”无极太子瞳孔骤缩,好看的桃花眼里瞬 间凝结冰霜,抬脚踢飞正面歹人的同时,手腕翻转,刀锋迅疾划过左边两人的胸腹,鲜血喷溅在文蕊珠身上,她惊叫一声,被太子搂在怀里。 她仿佛被滚烫的鲜血烫伤般,头一次感受到血是那么的暖,前世她身上的血流出来的时候,她明明觉得是凉的,越来越凉。 “嗯。”太子闷哼一声,文蕊珠不顾的身上令她万分难受的鲜血,连忙去看太子,随后又是一声惊呼:“你胳膊流血了。” 无极太子没说话,抬脚将右手边冲过来的两人踹飞。 那两人其中一个的刀,砍在了太子臂膀上。 “不碍事,别紧张。” 文蕊珠愧疚的心这一刻再也绷不住了:“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是我害你陷入险境的。” 无极太子怔怔看着她,像是释然了般揉了揉她的后脑,活动了一下右胳膊:“这点小伤不碍事。” 从文蕊珠不顾一切替他挡刀的时候,太子心里所有不着痕迹的困惑都消失了。 文蕊珠却不顾场合,看着那汩汩流血的手臂,“吧嗒吧嗒”掉眼泪,双手小心翼翼地拖着太子的手,生怕弄痛了他,仿佛自己也能感受到切肤之痛般,又心疼又自责。 太子殿下愣住了,一时间竟是慌了神,右手中的刀“当啷”落地,伸出左手来一遍一遍去擦文蕊珠脸上的泪水,无措道:“真的不疼,不疼,不信你看看,我还能揍人。” 说着他抡起胳膊。 “嘶……” 胳膊刚抬起,鲜血流淌的更加汹涌了,空气钻入伤口中,竟是疼得厉害。 文蕊珠连忙托着他乱动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护着,抿着嘴也不说话,泪水却更加汹涌了。 无极太子踢飞的几个人已经爬了起来,见他手中没了刀,纷纷拾起自己的刀再次扑了上来。 文蕊珠再顾不得什么,瞬间扑到无极太子怀里,借着冲力将太子往后面墙上撞,希望能躲过那些闪着寒光的刀刃。 那墙边放着几袋粮草,无极太子脚下不稳,跌坐在两尺高的粮草上,后脑狠狠撞上结实的墙壁,疼得他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次连胳膊上的伤都感受不到了,只觉得脑子里“嗡 嗡”作响。 下一瞬,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温香软玉在怀,文蕊珠光洁白皙的额头贴着他的下巴,他的唇几次印在她额上,格外缠绵满足。 缓缓地,他双手紧紧搂住了女子,让她的身子更加贴近自己。 将头埋在他怀中,文蕊珠浑身紧绷,等待着砍刀落下。 然而身后发出刀剑相击的声音,怒骂打斗声一阵激烈之后很快便停下来,再无声息。 “主人,都已经解决了。” 惊风背对着两人,持刀看向门外。 敞开的大门外,丞相为首,独孤朗和一群衣着杂乱的将士衙役们正在处置剩余的匪徒。 丞相愤怒:“抓活的,我倒要看看谁敢对太……对我的女儿下毒手。” 独孤朗闯进门来,目光搜寻一阵后,愕然看向趴在陌生男人身上的文蕊珠,脸色说不出的古怪。 为了避嫌,他转过身去。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又有声音传来:“阿笈,阿笈!” 文蕊珠惊醒:“哥哥,是哥哥来了,我们有救了。” 她将脸从无极太子怀里拔出来,身体一转便要站起身来,谁知刚回身,没看脚下,踩在了一个尸体上,她身体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无极太子腿上。 “啊!”文蕊珠一声惊呼,心中惦记着,首先去观察无极太子的胳膊。 “唔!”身体抖了抖,无极太子面色古怪难抑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珠儿,起,起身。” 文蕊珠身体挪了挪,想站起来没站定,又跌坐了下来,坐下来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什么,瞬间一张脸红了个通透。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吗?” 叹息了一声,无极太子忍着不适道:“你可真是折磨死我了。” 独孤朗再也听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嗯哼!” “啊,独孤大人您怎么来了。”文蕊珠这次学乖了,她站起来却没敢动,生怕一脚踩不好再跌在他身上,于是安静的等待搭救。 独孤朗朝她伸出手,要拉她一把。 这时文爵终于走了进来,他几步上前便来拉扯文蕊珠,一把将她扯进怀里,老父亲般惊惶未定道:“吓死我了,阿笈,你吓死我了。” 第72章 秘密处置了吧 上下打量文蕊珠一遍,再三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文爵仍旧心有余悸道:“走,跟哥哥回家,哥哥再也不会让你独自出门了,你若出点什么事,让哥哥怎么活!” 从来温雅镇定的文爵露出如此惶急内疚的表情,若被他那些同僚看到,定引为天下奇闻。 文蕊珠镇定道:“哥哥我没事,白芨为了救我受伤了,你们快请大夫给他看看,他……都是我连累了他。” 文爵平静扫了缓缓站起身来的无极太子,声音微冷,宽厚的少年竟有些刻薄:“谁连累谁还不一定呢,阿笈,此事与你无关,我们先走。” 文蕊珠摇摇头:“不行哥哥,他救了我,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丞相站在门外,看着流血受伤的太子殿下,差点跪了:“太,白公子你……你的伤……快,大夫快过来!” 独孤朗皱眉看看丞相,再看看白芨,心中狐疑。 丞相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救女儿兴师动众,进了门却看都不看女儿一眼,反而对一个外人如此在意,这人是…… 原本发霉的房间挺大的,然而当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地面上还横七竖八的躺着无数尸体,便显得拥挤起来。 无极太子和文蕊珠被请了出来,外面细细密密的还在下着小雨。 丞相围着无极太子,让随行的大夫给殿下包扎疗伤,文爵则是拉着文蕊珠到了另一个角落。 独孤朗见人没什么事,便去收拾审问那些还活着的山贼马匪。 “这就是你喜欢的人?你可知他的身份?” 文爵脸色严肃,像是在面对什么难题似的,紧皱眉头。 文蕊珠一直看着无极太子,并没有听到哥哥在说什么,感受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她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文爵已经气的不想说话了。 自殿试那日他便是为数不多知道白芨就是太子殿下的人,只是他那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并不认为妹妹会喜欢太子这号人物,便没多管闲事。 谁知竟让太子钻了空子。 文蕊珠歪了歪脑袋:“哥哥?你怎么了?” 文爵摇摇头,换了个问题:“你为何会跟他在一起?” “他送 了我好些衣服,我今日是还礼的。”说着,文蕊珠看了一眼哥哥身上的墨竹锦袍。 看来哥哥很喜欢这件衣服,竟时时刻刻都穿着。 文爵揉了揉太阳穴:“礼尚往来本是应该,但哥哥不想让你跟他有过多牵扯,他身份特殊,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你明白吗?” 文蕊珠没理解哥哥的意思,摇摇头:“不太明白。” 说着她又将脸转过去,看向太子,却见独孤朗拎着几个人跪在丞相和太子面前,显然前因后果已被查清。 独孤朗:“丞相,今日刺客是三拨人,一波是周家买通的山外山土匪,一波是参与偷盗佛舍利的马匪,他们是宁王的人,还有一波则是周家护卫乔装打扮的,他们的目的是杀文蕊珠和白芨。” 他看了一眼白芨,心中有个模糊的猜想,瞧着人多眼杂却没说出口。 丞相心中的担忧转眼尘埃落定,他心想,周家终于在周端宁的作死之下把整个家族搭进去了。 事已至此,他反而没那么悬心了。 “周家只是一把刀,被周端宁利用了。”说着,丞相看向太子殿下:“白公子,你怎么看?” 太子抬头看了一眼文蕊珠,却见她正定定的看着自己,于是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文蕊珠一愣,愣愣的回了个微笑,心中暖意流淌全身。 见她分明是情窦初开的模样,一心扑在太子身上,此处人多眼杂,他不想多谈太子,于是拉着文蕊珠的手往门外走。 拉了拉没拉动,文爵看向她:“跟哥哥回家。” 文蕊珠想了想道:“哥哥,我先跟白公子说一声。” 说着,她放开哥哥的手,顶着越来越细密的小雨,往众人围绕的无极太子处跑去。 文爵看着手中空空如也,一时间心里的滋味莫名复杂。 无极太子将目光转向丞相:“秘密处置了吧。” 丞相恭敬:“是。” 独孤朗心中一凛,如此情形他若还猜不出白芨的身份,也不配当顺天府尹了。 想通关键之后,独孤朗便开始浑身冒冷汗。 白芨身份可大可小,他若是用江湖人的身份,那么周家和荣王便没不会被处置,若他 用储君身份,那便是诛九族的大罪了。 看太子的神色大概是要按照刺杀储君的罪名来定罪。 周家……完了。 文蕊珠走到无极太子面前,众人下意识闭嘴。 “白公子,今日之事……我……我……”她心中有愧难以启齿,微微咬唇,文蕊珠痛恨自己做坏人做的不干脆,做好人也做的不彻底。 她整个人就像是又想得到糖果吃又不想伸手问大人要的别扭小孩。 既想当那啥,又想立牌坊。 若这事没被拆穿还好,但她总觉得他早就看穿了,一直在陪她演戏。 无极太子嘴角含笑的看着她。 文蕊珠嗫嚅半晌,低下头不敢看他:“过几日我亲自设宴赔罪,先告辞了。” 说罢,文蕊珠转身便跑了,小跑几步,便听到身后温润如玉的声音落下:“好,我等着。” 丞相有些紧张地问:“白公子,小女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 “小事罢了。” 文蕊珠听到“小事”二字,就知道他果然看出自己的谋算了,更加心虚的难以平静。 “哥哥。”她小声叫了下文爵,失魂落魄道:“我,我们,走吧。” 文爵一直观察她,心中莫名酸涩。 被哥哥拉着左拐右走,文蕊珠才渐渐收敛起忐忑的心情,心想还是过段日子好好赔罪吧。 走了半天,她发现这院子是真的很大。 虽然很大,却人迹罕至,应该是个别苑或者别庄之类的,里面已经很久没有人住,偶尔经过一处池塘,里面零落的荷花叶子也是支离破碎的。 “这是什么地方?” 文爵:“已故荣王妃的休养之地,听闻已经荒废七八年了。” “哦。”荣王是傻了吗,居然将他们掳到自己的地盘,这会儿人证物证俱在,想逃也逃不掉了。 见妹妹表情平静,文爵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走出别苑大门,文蕊珠看到门口停着一辆精致豪华的马车,她见过,正是荣王的。 荣王显然已经进去别苑了。 怔怔的看着马车半晌,脑海中一道灵光闪现,文蕊珠忽然醒悟。 荣王是不可能这么傻的,那么是谁诱导他做出这件傻事的呢? 第73章 李钰奇怪的感情 不用想,正是无极太子。 难怪他遇事不惊,泰然处之,空有一身武功却不肯动手,连武功高强的惊风也装作软弱无力的样子,除此之外,他身边竟然一个暗卫都没有。 原来是早有打算。 想着想着,文蕊珠忽然心中有气。 她方才还忐忑心虚半天,一边觉得愧疚不已,一边又有一肚子的难言之隐,还要小心翼翼瞒着他,不想被他窥破。 谁知这人是从头到尾都知道的很清楚,就这么看着她兵荒马乱。 无极太子,很好! 他不傻不痴的时候居然这么坏,文蕊珠咬牙切齿。 别苑门口另一边是李钰,她风轻云淡的站着,单手背后,看到两人温文尔雅的一笑:“没事吧。” 只想回去找无极太子对峙的文蕊珠愣了愣,心道他怎么也来了。 文爵道:“阿笈,我还要帮父亲查案,让金霖贤弟送你回去。” “可,可我还要等和露和冯医女啊。” 伸出食指点了点文蕊珠的额头,文爵调侃道:“你还记得和露啊。” 文蕊珠脸色微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放心,大夫正在给他们诊治,审讯之后自有人会送他们回去。” 李钰挑了挑眉,温和道:“还是说,文小姐不想让我送你回去?” 心道一声算了,后面还有许多的牵扯,现在她就不打扰无极太子了,文蕊珠摇摇头:“不是,走吧!” 一前一后上了马车,文蕊珠与李钰对面而坐,她忽然想出一个报复无极太子的方法。 李钰见文蕊珠神情变幻,怔怔地看着她也不说话,良久他问:“阿笈。” “嗯?”文蕊珠抬头看他,忽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这笑容很甜美,可看在李钰眼中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李钰愕然,想了想他还是道:“上次的问题,你回答了一半,被白芨搅合了,现在无人,可以告诉我了吗?” 诧异看他一眼,文蕊珠心里先说几声抱歉。 当初在国子监拒绝他的话,竟然直到如今也没说完。 文蕊珠:“钰哥哥,那日我想说的是……”顿了顿她抬头看向李钰。 见他永远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看上去对她很喜欢,但文蕊珠想,大概这世上什么都无法让他动容,哪怕她说出不喜欢他的话。 于是文蕊珠什么心里压力都没有了。 正想大大方方说明,又想起太子殿下身边那些神出鬼没的人,于是扫了一圈她小声问:“这附近能感受到其他人的踪迹吗?” 李钰摇摇头:“没有。” 苏白放下心来,放松道:“那就好,钰哥哥,我不说你也该猜到了吧,我对你跟对哥哥一样尊重,并没有其他心思。” 李钰温文尔雅地一笑,他没太大的反应,只有眼角那一抹失望一闪而过:“是因为我太规矩了吗?让你感觉到无趣了。” 摇摇头,文蕊珠道:“那日我曾说,我也仔细思考过与钰哥哥成婚之后的场景,或许一辈子相敬如宾平平顺顺的就这么过去了,可我终究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你风姿儒雅,可我总觉得你久经战场的将军,战场厮杀多了,钰哥哥便把一切都看淡了,觉着只要是个差不多适合娶来做妻子的,任何女人都可以,但我认为两个人相处一辈子,不该是这样的,可能是没缘分吧。” “原来是这样。”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赞叹文蕊珠的敏锐。 洒然一笑道:“无碍,你现在还小,或许憧憬轰轰烈烈地爱一场,等你再大些,便会发现爱恨痴缠都是转眼成空,那时候,我还会等你的。” 文蕊珠这次真的不明白了:“为什么?” 李钰笑得依旧儒雅淡然:“因为我想娶你。” 他说想娶她,不是说喜欢她,也不是说爱她。 自从听了文蕊珠真情实意的分手词之后,李钰的字典里像是没了喜欢这两个字般,说出的话像是沉重的枷锁和责任。 文蕊珠感受到了,她越发好奇问:“是不是哥哥给你下了什么蛊,不然你怎么会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李钰摇摇头,温雅道:“这两年来,尚未见到你,我便看了你给玉堂兄写的所有信,你善良,勇敢,忍耐,坚毅,跟我娘——很像,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对你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情……” 他不知道该怎么给文蕊珠形容这 种感情,索性便不形容了。 “那年玉堂兄第一次绘出你的画像,我便对你一见钟情了,那时候每天想着的,就是娶你,为你而读书,为你考功名,保护你不受苦。” 文蕊珠不知不觉的心里热了热,她心里模模糊糊已经想到了一个大概的故事。 果然,李钰的声音掺杂着回忆,略显沙哑地响彻耳际:“我是个不被家族喜欢的人,因为我娘是个不受宠的妾,她出身低贱,每日只能惶惶度日,却在我短暂的童年时光里,给了我最完整的母爱,当我历尽艰险,拼死挣命,终于找到一条光明大道的时候,她早已被凌辱致死。” “每次玉堂兄说起你,我便觉得你与我娘一样,是个苦命人,或许是这一点怜惜之情,让我将你放在了心上。” “我始终不知道这是喜欢还是爱,但却觉得,你若嫁给了我,我必然全心全意对你好,但你若爱上了别人,我也希望你幸福……你,明白这种感情吗?” 文蕊珠属实不太明白的,于是她干脆的摇摇头。 摇头之后还是觉得,李钰这种情况,越说越像是被下了蛊。 李钰朗笑几声:“不明白便罢了,我也不明白,我只想告诉你,我是除了你哥之外的另一个后盾。” 见文蕊珠眼中迷茫,他自顾自道:“若你嫁给我,我必然明媒正娶,三媒六聘,将你风风光光的娶进来,日后日子怎么过,都随你。” 文蕊珠的眼神却越来越迷惑了。 她觉得还是看不懂这个人。 两人面对面坐在狭窄的马车里,明明那么近,文蕊珠却觉得李钰面前始终有一层薄纱,她越用力看,那薄纱便越晃荡的让她看不清。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凭借一腔怜惜之情,便能做出为他人舍生忘死不顾一切的事? 这大概是传说中江湖上才有的侠义之心吧。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她觉得自己已经拒绝过李钰了,也算划清了界限。 但成不了夫妻,至少还能成为朋友,于是她试探道:“钰哥哥,我还是觉得你比较适合做朋友,这个……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李钰点点头:“什么忙?” 第74章 我等你托付真心的那一天 大胆将自己的心事说给李钰听,文蕊珠已经全然放弃了将李钰当作后盾的想法。 希望李钰感受到她对无极太子的感情之后,能顺利慢慢放弃她。 于是,当文蕊珠说完,李钰倒是很愿意帮她,两人好一番密谋,这才到了丞相府。 与李钰告别,文蕊珠便回到华宝阁。 丞相府内外的一切事全部都被隔绝在华宝阁外,无论是进来抓人的府尹衙门,还是过来问经过的丞相,甚至是傍晚之后,从宫中归来的无极太子,都被她关在了华宝阁门外。 谁要见她,她只有一句话。 吓到了,累着了,无法见客。 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鵸鵌五彩斑斓的黑色羽毛,鵸鵌很享受地眯着眼睛窝在她身上。 不一会儿,无数鸟雀冒雨飞来,落在华宝阁屋檐下,排着队站在窗边叽叽喳喳的对文蕊珠说着什么。 文蕊珠安静的听着,汲取情报。 许是前世死的太惨的缘故,上天开了眼,让她今生缕缕转危为安,甚至变得能听懂鸟儿的言语。 她前世便精通御鸟术,如今却连鸟儿的话都能听明白。 于是,她便刻意豢养些鸟儿。 只需要每天喂点谷子大米,它们便比世界上最好的斥候更听话。 平静的黎都在清明这日忽然就轰动了。 茶楼酒肆原本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但是人人身穿蓑衣来往在街道上也只为了到祖坟上拔草,给先人上柱香拜一拜,无人在意丞相家的那些破事。 可到了晚上,小雨停歇,府尹衙门和九门提督忙碌抓人的事情便陆陆续续传出来了。 原来丞相府周氏买凶杀人,掳走了二小姐,以至于丞相请府尹衙门和九门提督出来帮忙寻找。 如此阵势,便是太子遇刺也没劳动这么多人出面。 这文家二小姐在丞相府的地位让他们刮目相看。 这倒也罢了,据说当晚府尹衙门便贴出告示来,说周氏买凶杀人,其心狠毒,判斩首示众。 这告示据说当时识字的书塾先生看到都傻了,差点不认识字,险些没念出来。 再晚些,太阳刚下山,众人便听说周家被皇帝圣旨抄家,罪名居 然是纵女行凶,助纣为虐。 听说周家连带老爷子在内七百多口人,无论是亲族还是家丁丫鬟,全都下狱了。 众人不得不感慨文蕊珠的地位非同小可。 有些人甚至怀疑文蕊珠是不是是皇帝的私生女。 文蕊珠听到这些传闻,也只是付之一笑罢了,纵然心里对这不咸不淡的罪名很是鄙夷,心里对于这种结果还是很高兴的。 周氏和周家都是她的心头大患,如今终于解决了。 于是当晚兴奋的一夜没睡着,她抱着鵸鵌躺在床上假寐,脑子里一刻不停的思索着未来如何打算。 “吱呀……”一声轻响,她皱了皱眉睁开眼。 这是窗户被打开的响声,她以为是有鸟儿啄开了窗,便没理会,又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她无法将所有替她跑腿的鸟儿养在屋里,毕竟这太诡异了,便只能让各自找地方栖息,只给它们留了一扇窗,若它们饿了或者有事找她,也可随时过来。 窗户的声音打开又关上,片刻便悄无声息了,文蕊珠想,大概是个来吃东西的小家伙。 正想着,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坐在床边。 文蕊珠震惊了,她明显感觉坐在她床边的不是只鸟,而是个人,于是她全身都警惕起来。 深更半夜的是什么人夜闯她房间,难道是周氏派来的刺客? 脖颈间鵸鵌还安安静静的趴着,暖烘烘的一团窝在她颈窝里,鵸鵌的脑袋似乎抬了抬。 文蕊珠觉得它是在看来人。 很快,鵸鵌的脑袋又放了下来,安静的趴在她身上。 文蕊珠糊涂了,难道来人还认识鵸鵌不成? 或者说鵸鵌通敌卖国了? 鵸鵌似乎感受到她的想法,愤愤不平地八哥腔调她脑海里响起:“你才通敌卖国呢,我什么时候卖过你。” 文蕊珠:“……” 正想问鵸鵌来人是谁,便立刻感觉到温暖的手捧住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又揉了揉她的眼角。 像是在擦拭眼泪般,轻柔缓慢。 一声叹息落下,文蕊珠所有的精神都紧绷起来。 “珠儿,你什么时候能信任我呢,我等你托付真心的那一天。” 想起被文蕊珠利 用,又想起文蕊珠替他挡刀,他原是有些生气伤心的,现在却是满心的自责。 若这珠儿信任他,便不会如此拐弯抹角煞费心机的将他牵扯入局了,更不会以身涉险,费心劳力。 文蕊珠此时恨不能一拳将自己砸晕了,又觉得无极太子这行为着实可恶。 再细细一品他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托付真心,你托付真心了吗? 你非但没有,你还偷偷摸摸地私闯闺房,堂堂太子如此行踪诡秘就是为了采花吗? 无极太子轻轻抚摸了她的脸片刻,便收回了手,并未站起身来,反而脱掉鞋子,直接躺在她身边。 装睡的文蕊珠脑子都震惊成浆糊了? 他要干什么?肆无忌惮占便宜吗? 无极太子侧身躺下,一只手支撑着脑袋,一只手不停的动来动去,一会儿替她拨下乱发,一会儿替她掖一掖被角,然后便不停的用手指卷起她的一缕头发,放在指尖缠绕着。 仿佛无聊了,他便低头吻在她唇上,并不是蜻蜓点水的那种亲吻,他会直接撬开她的嘴,霸道的横冲直撞,攻城掠地。 又专注又动情的一遍遍呢喃着她的名字,像是将白日里不敢做不能做的事,全都肆无忌惮地在这一刻全做了。 低哑的声音落下来,粘腻的亲吻中,文蕊珠脑子里的一根弦,炸了。 连带着脑子也在这一刻炸飞了。 她僵硬着,感受着他那熟练的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是该咬呢,还是直接咬呢?果然还是想咬死他。 “嘶……” 就在她准备下嘴的时候,无极太子轻“嘶”了一声,薄唇瞬间离开了文蕊珠,竟伸手去抓鵸鵌。 鵸鵌扑扇着翅膀站在她肩窝里,身体一晃一晃地像是在御敌。 “你这个扁毛畜生,每天都要啄我,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的主人?” 有极劲的风在文蕊珠脸上下巴上呼呼刮过,她感觉到这一人一鸟已经开始大战起来,她忍不住想睁开眼睛。 却听无极太子道:“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从我们床上撵下去。” 我们? 文蕊珠无语了,他说的还真顺口。 这是她的床。 第75章 难怪 “李钰哥哥……” 一声轻轻呢喃将打斗的一人一鸟同时定住。 鵸鵌瞬间缩回翅膀,老老实实的趴在文蕊珠肩窝,又怂又乖的蹭了蹭文蕊珠的脸颊。 神鸟直觉文蕊珠生气了。 身旁的无极太子却直接僵硬了。 一时间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震惊的看文蕊珠半晌,确定她那一声轻柔婉转的呢喃真的是“李钰”。 寒气无法控制地从他身上蔓延出来,整个房间像是被冰封了般。 文蕊珠报复之后心情很爽,暗爽之后却更不知该怎么面对无极太子,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铺天盖地袭来,冲的她脑仁生疼,奔波了一天更显疲累。 她本就盖着厚厚的云被,并不觉得冷,于是在无极太子沉默之后慢慢睡了过去。 她心里知道鵸鵌会保护她,也并不担心无极太子动手动脚。 第二天醒来的之后,文蕊珠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紧接着就是长长一叹。 无极太子果然不在房间里了。 郑重的抱着鵸鵌,摆出严刑拷问的架势:“如实招来,他什么时候开始闯我闺房的?” 鵸鵌瞪大黑豆眼,骨碌碌转了几圈,用嘴梳理毛发,一幅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文蕊珠伤心指责:“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背叛我。” 鵸鵌怒了,感觉自己的品性被侮辱,扯着嗓子嚎道:“他去年九月初十后就天天过来看你,我没卖你。” 文蕊珠惊了,真的惊了。 九月初十,也就是说她刚重生的第二天他就…… 怎么可能,这不正常,明明九月九当日,他对她还很是冷漠。 她直觉自己有很多不知道的地方,于是目光炯炯地问鵸鵌:“你还有没有别的瞒着我?” 鵸鵌像是不愿说,却在文蕊珠严肃的注视下,缓缓道:“他给你吃了一颗舍利子。” “舍利子?”舍利子不是太子的解药吗,还是她找到给他的。 文蕊珠不信:“你说谎!” 鵸鵌翅膀震颤:“我没说谎,你逃出火海那日眼看不成了,我去给你找药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个惊风把舍利子给周太医,这才把你救回来。” 它跳起来四处乱飞:“本神鸟才不会说谎,本神鸟从不骗你。” “为……为什么?” 文蕊珠颓然坐在床上,脊背弯曲,像是被抽去了所有骨髓般:“我不明白。” 忽然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什么,迷茫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般,震惊无比。 凤凰山上两次舍身相救,丞相府中易容成大夫守在她身边,解毒救命的舍利子也先给她用。 初入相府的白芨看着她满脸疤痕的脸说好看。 为她雕刻面具,偷偷为她治疗烧伤。 她此时没戴面具,手指下意识抚摸左脸,那里的伤疤已经淡了许多。 难怪她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总像是透过自己去思念什么人。 犹记得父亲生日那天,他像是想通了一切般对她说,喜欢的是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她。 将从前种种细细回想了一遍,她终于确定一个事实,他……也重生了。 泪水不知不觉流淌出来,沾湿了她的小脸。 “别哭,别哭,我错了。” 鵸鵌在她脸上紧张的蹭来蹭去,却见文蕊珠的眼泪更汹涌了,于是怒火冲天地飞了出去。 “本神鸟给你报仇。” 文蕊珠一怔,连忙伸手去爪它:“回来……” 鵸鵌已经飞远了。 看着微微摇晃的窗扇,文蕊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该如何对他,拿他怎么办? 她仔细想想自己重生后对太子的反复无常,同样也是对自己的来回蹂躏折磨。 想明白一切之后,她竟不知该失望还是该感叹高兴。 “小姐,独孤府尹有请。”碧桃边说着边从外面走进来,见文蕊珠满脸泪痕,惊叫:“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还是哪里疼?” 文蕊珠摇摇头,胡乱擦干眼泪:“没事,府尹大人有什么吩咐。” 拿过手帕轻轻为文蕊珠擦掉眼泪,碧桃劝道:“府尹大人差人来说,周氏要见小姐最后一面。” 文蕊珠稳了稳心神:“见我做什么?” 碧桃扶文蕊珠起身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帮她整理妆容一边道:“衙役大哥没说,不过我才知道,原来府尹大人给周氏定了刑,要将周氏剥去衣衫鞭笞五十再拖去斩首,丞相为周氏求体面求全尸,府尹大人不允,两人在顺天府打了一架,如今丞相正在书房生气呢。” “奴婢不明白,为何丞相如此护着周氏,连府尹大人都看 不下去了,丞相像是根本没把小姐……” 碧桃懊恼地摇摇头,她明明是想劝小姐别伤心的,自己却窝火起来,便不再说话。 第76章 要被灭口了 独孤朗一边带路,一边缓慢说出让文蕊珠来见周氏的原因。 “你派人送来地证据和证人,周氏都认了,却不肯签字画押,说是定要见过你之后再画押,大概是心有不甘,你见一面,我也好拿证据给皇上交差。” “原来是证据和证人上露出了痕迹。”文蕊珠坦然笑了笑:“我特意找个小乞丐送来的,大人怎么会想到我头上?” 老夫人生日之时闹出来的乱子,无论是证据还是证人,文蕊珠都让徐珍放在御春堂,只等有朝一日彻底锤死周氏。 “白芨。”眸含深意地看着文蕊珠,独孤朗说出一个名字。 “原来是他出卖了我。”耸耸肩,文蕊珠不以为意道:“他救过我的命,将一切告诉您应该是信任您会帮我吧。” 一句话,既承了独孤朗的情,又一言交代了两人的交情。 独孤朗见她颇为信任白芨,欲言又止。 “文蕊珠!”一道尖厉的声音打断了独孤朗的思绪,原来已到了周氏牢房门前。 “安静安静!”牢头敲了敲牢门,声音严厉,眼神狠辣。 周氏毫不畏惧,手从牢门缝隙里伸出来指着文蕊珠的鼻子骂:“贱人,你这个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的阴险小人,是你暗害我,暗害周家,你不得好死。” 文蕊珠静静地看着她,不得好死对她来说没什么威胁。 于是她笑了笑问:“服吗?” 周氏恨的咬牙切齿,这平淡的两个字,击溃了她的心神。 文蕊珠的目光挪到她身后,那里有三十多个身穿囚衣的女子,其中几个文蕊珠认识。 以周家老夫人为首,她们都曾跪在丞相府门口为周氏求过情。 她们眼中尽是恐惧和绝望,看向文蕊珠的时候眼神是空洞无光的,想来她们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 文蕊珠心中很是快意。 周氏不服:“凭什么,你凭什么?” “大概是我娘在天上保佑着我吧,周氏,文松和淑屏还在相府,你死后,记得多保佑他们,只是不知道你这作恶多端的人能不能升天。” “你……威胁我?” 文蕊珠 无视周氏朝独孤朗道:“大人,周氏我已经见过了,咱们走吧。” 独孤朗点点头。 周氏:“文蕊珠你站住,贱人,我不画押,我不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文蕊珠转身后顿了顿,没有回头,嘴角勾起一抹混不在意的笑:“周氏,好好在认罪书画押,不然我便让他们来劝劝你吧。” “不行,你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样,不能!我不许!”周氏疯狂朝文蕊珠的背影嘶吼,她的脸卡在牢房缝隙里,整张脸都变了形,很快额头颧骨便被磨出了鲜血,她却然若浑然不觉,声音越来越凄厉。 走出牢房,便听衙役汇报说周氏已签字画押,文蕊珠朝独孤朗道:“麻烦大人了。” 独孤朗然若长辈般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良久道:“阿笈,大仇已报,以后的日子,好好生活吧。” 心神一松忽然又收紧,一瞬间她想起探花郎,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文蕊珠点点头:“嗯,多谢独孤伯伯。” 大仇?真正的大仇还未报呢。 心里堆积的事太多,文蕊珠忽然发现她竟无法条分缕析,坐上马车之后,关于太子的事又一点点浮上脑海。 当真是愁肠百结啊。 炸毛的鵸鵌忽然钻入轿子,像是被猎鹰追赶似的躲藏在文蕊珠怀里。 “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轻轻顺了顺鵸鵌乱七八糟的羽毛,文蕊珠心道,鵸鵌不会被太子蹂躏了吧。 马车一震,如风般又钻进一个东西来,这回是个人,满身酒气,锦袍玉带,虽风仪出众却站都站不稳。 “羽奴,你站住!” 长剑凌厉刺向鵸鵌,文蕊珠双手护着它,那剑就变成了指着文蕊珠的手。 无极太子看到文蕊珠,身子忽然一僵。 “羽奴”二字像是一把重锤砸在文蕊珠心头,文蕊珠瞳孔剧震:“殿下?” 羽奴是前世鵸鵌的名字,自她重生后,从来没叫过鵸鵌这个名字,因为她觉得,鵸鵌也应该有另外一种鸟生结局。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太子手中剑跌落,看到文蕊珠忽然委屈起来 。 文蕊珠抬头看他,却见他发冠有些歪斜,发丝凌乱,像是被人胡乱抓过一般。 文蕊珠低头看看鵸鵌,却见鵸鵌张开翅膀,做出护犊子的架势。 然而它架势虽足,在这小小的马车里却无法展示飞翔的速度,被太子一巴掌扒拉到地上。 太子十分满足地占怀成功:“姐姐,姐姐不要扔下我,不要爱上别人。” 鵸鵌狼狈站起身来,瞬间跳上无极太子脑袋,继续抓扯他的头发。 场面忽然兵荒马乱起来,文蕊珠一边想着太子殿下活该被鵸鵌抓挠,一边又心疼的不行,见他如墨的长发掉了好几根,更是心疼的直抽抽。 文蕊珠连忙示意鵸鵌停手。 太子委屈撒娇的时候,那双桃花眼总是微微睁大,显得水汽氤氲的,又可怜又可爱,澄澈的瞳孔像是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似的,说不出的深邃。 碧桃仿佛受到了灭顶打击,她浑身紧绷的看着太子,震惊道:“太太太,太子殿下?” 碧桃在腊八宴上见过太子真容,那日高贵冷冽的殿下忽然哈巴狗似的撒娇,这一幕比天上下刀子更让她震惊。 文蕊珠点点头:“你先下去。” “殿下他怎么了,他喝了多少酒啊……”俨然已经神志不清了。 避免太子醒来之后杀人灭口,碧桃干脆利索的掀开车门出去。 然而出去之后又受到第二波惊吓。 只见车夫旁边多了个人,相府原本的车夫已经被打晕在一旁。 惊风道:“姑娘坐吧。” 碧桃小小声问:“究竟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惊风马鞭一甩,马车徐徐前行:“殿下大概是因为昨日被文小姐拒之门外伤心吧。” 碧桃愕然:“昨日小姐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了啊,而且小姐说过会亲自下厨给殿下赔罪的,怎会忽然气成这样?” 惊风也不知道,他表示很懵。 于是两个不明所以的人安静驾车,听着马车内太子用软软糯糯的声音撒娇。 碧桃面红耳赤,随后捂住了耳朵,她觉得,大概自己听了这些墙角差不多要被灭口了。 第77章 这就够了 “姐姐,你怎么不理我?”发冠彻底的掉了,太子殿下头发散下来,凌厉的神色被纯良天真替代,显得格外驯顺,脑袋往文蕊珠怀里拱。 文蕊珠捧起他的脸,认真地问:“为什么叫我姐姐?你明明比我大。” 太子氤氤氲氲含着点点水光的桃花眼定定的注视着文蕊珠,文蕊珠的心几乎要被他这无害的眼神泡软了。 醇香的酒缓缓散开,醉人的味道飘出来,他抬着头,说不出所以然,茫然且郑重道:“你就是姐姐,对我最好的人。” “姐姐,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惊风甩鞭的手颤了颤,从前那个高冷霸气,阳光刚毅的太子殿下,在这一刻破灭了。 他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震撼,像是看到一只百兽之王忽然变身为花斑黄毛猫的错觉。 形象坍塌了。 太子极力诉说着:“姐姐,那李钰不是好人,前世,前世我们是夫妻,你还给我生了孩子,姐姐你忘了吗?” 心蓦地一痛,文蕊珠看着他那极力诉说的眼神,又想起了前世的孩子们和那段苦不堪言的屈辱岁月。 这一刻像是回到了前世,彻骨的冰冷蔓延,文蕊珠的眼泪不知为何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他知道,他都记得,他真的回来了。 “姐姐不哭,芠儿惹姐姐生气了,芠儿错了……不哭,姐姐不哭……” 软软糯糯的声音宛若七八岁孩童般从清隽俊逸的太子口中说出来,虽然异常古怪,文蕊珠软的一塌糊涂的心却格外伤心。 铺天盖地的悲伤席卷全身,文蕊珠任由他一遍遍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她就笑了。 “不哭了,我再也不哭了,你乖乖的我就不哭了。” “乖,我一定乖乖的,姐姐别哭,别不要我。” 八尺高的男人酒气氤氲,小心翼翼扑在文蕊珠怀里,她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这一刻,所有的怨恨气怒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前世今生,自己最艰难最痛苦的几个时刻,他都在,这就够了。 马车缓缓停下,惊风 道:“小姐,相府到了。” 文蕊珠想了想:“殿下有安静的别苑吗,他这个样子我怎能把他带回相府。” 她的马车自然也不能去东宫的。 惊风拍了下脑门:“是属下疏忽了,有别苑。” 马车掉头,往繁华的街市而去。 繁华热闹的昭德街有个天香阁,这名字起的虽然俗气,却是个十分雅致之所。 内设精致宴席,亭台水榭,是黎都学子们最喜欢附庸风雅的所在,美景几乎达到了移步异景,处处典故的地步。 然而却没几个人能进入天香阁的西厢,据说那里是天香阁主人的居所,不对外开放。 因此,就算有人透过门扉瞄一眼里面的风雅,心向往之,也无人可以进去一睹西厢真容。 相府的马车却直接驶入天香楼,直停在西厢门口。 里面游玩宴客的人们纷纷睁大眼睛看着,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是唏嘘着丞相府势大。 文蕊珠并没有去看西厢的美景,太子殿下抱着她的腰,恨不能面条似的贴在她身上,贴贴蹭蹭的。 当着惊风的面,文蕊珠只好绷着乐善好施的脸,正经无比地往里面走。 “听话,芠儿听话,不听话姐姐就不要你了。” 太子殿下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乖乖地站好,一只手却始终不肯松开文蕊珠的衣袖。 文蕊珠任由他扯着,见他走路不稳,连忙扶着他。 惊风捂着眼,不敢去看自家殿下的丑态。 他不住的祈求,希望殿下醒来不要记得这件事,如若不然,他大概会被剜了一双招子。 惊风托着殿下另一边的胳膊,与文蕊珠一起将人送去卧房,随后嗫嚅半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好退了出去。 文蕊珠:“自己躺进去,好好睡觉。” 太子殿下乖乖的掀开被子,不情不愿的松开文蕊珠的衣袖,十分委屈可怜,眨巴着眼睛看她。 “姐姐不要走。” 文蕊珠坐在他身旁,叹了口气,满脸怜爱:“不走,我等你醒来,希望你醒来还记得自己做过的事。” 太子只听到她说不走,便笑的纯真无暇, 喜气洋溢,根本没注意文蕊珠后面的感慨。 文蕊珠揉了揉他的脸颊,哄孩子似的道:“闭上眼睛。” 太子恋恋不舍,却还是闭上了那双桃花眼,随后他眼珠子在眼皮下骨碌碌转了转,小小声问:“姐姐陪我一起睡。” 文蕊珠见他没正眼:“姐姐看着你睡。” 给他掖了掖被子,文蕊珠做惯了伺候他的事,倒是一点都不陌生。 看到他唇角翘起些许干皮,于是起身到外间给他倒水。 刚刚倒了一杯水,房门从外面推开,一个身穿绯色衣裙的女子便托着茶水走了进来。 文蕊珠愣了愣:“碧桃呢?” “那是谁?”绯衣女子平稳的走进来,眼神略带鄙夷地看了文蕊珠一眼,声音也十分冷硬。 文蕊珠莫名其妙,她方才心绪浮动太大,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便好脾气道:“随我来的侍女。” 女子瞥了一眼内室:“公子呢?” “睡着了!” 听到这句话,女子的表情瞬间阴鸷起来,她瞪了文蕊珠一眼,将手中茶杯往桌子上一顿,发出轻微的杯碟碰撞的脆响。 文蕊珠皱了皱眉,侧头看了一眼内室。 女子察觉了她的动作,坐在桌边椅子上,摆出训下人的姿势,颐指气使道:“丞相家的姑娘果然是有些本事,听说你长了一张与众不同的脸,惯会勾引年轻男人。” 文蕊珠:“……” 与众不同的脸指的是毁容吗。 所以她什么时候勾引了年轻男人,还是惯犯? 眉心跳了跳,文蕊珠刚在太子身上找到几分活在人间的温馨幸福之感,忽然就被这女人打懵了。 “你是谁?” “我是天香楼的主人,里头那位公子的心上人,多谢姑娘将公子送回来,后面由我来照顾,你可以走了。” 这主人家的语气,仿佛文蕊珠就是个跑腿送货的小贩。 血液瞬间倒流,文蕊珠身上的温和平静之气顿时敛去,目光锐利地看向女子:“姑娘自抬身份也该有个限度,我便是没听说过天香楼,也知道你这身衣服,是天香楼的侍女统一装扮。” 第78章 亲疏有别 女子像是知道文蕊珠要说什么似的,眼角冰冷之色更浓了,她低声道:“你知道的倒挺多,我是主人的枕边人,这天香楼一直由我来打理,这种闺房的乐趣岂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能懂的。” 文蕊珠脸色发白,浑身血液越来越冷。 她却绷着八风不动地镇定,摆出大小姐的架势,目光微微眯起看向女子:“既是下人,便该对我这个客人尊重些。” 女子怔了怔,此时文蕊珠虽然依旧面无表情的站着,浑身气势却不同了,这一瞬间,女子居然在文蕊珠身上感受到那些大家主母的肃然风范。 她一时间不敢言语。 “管你是通房丫头还是添香侍女,你不过是个贱婢。” 女子脸色黑了一度,她想说话,却被文蕊珠打断。 “天香楼不懂规矩,所以你终究上不了台面,今日我不妨替你家主人指点指点你。” 她上前两步拎起女子的衣领,将她扯起来,目光森然冷冽,像是暗藏了深冬的冰雪:“贱婢只配在我面前站着,你这尊臀若是离不开地,本小姐不介意替你把两条腿砍了,让你一辈子只能坐着。” 说罢,文蕊珠松开手。 屈膝半站着的女子脸色惨白,趴在桌子上剧烈咳嗽喘息起来。 “咳咳咳咳咳……”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觉得文蕊珠真会杀了她。 “文小姐,你们……在干什么?” 惊风不知何时站在门外,他身后站着满脸愠怒的碧桃。 文蕊珠优雅的甩了甩手,从容道:“没什么,与这位姑娘说了几句贴心话罢了。” 碧桃绕过惊风走进来,仔细查看文蕊珠的手,万分紧张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叫醒车夫让他等候,一会儿没看到您就把手弄红了,这是怎么回事?” 惊风看向不停咳嗽的女子,眼神锋利如刀:“知语,你做了什么?” 知语不答。 “姐姐……姐姐?”内室传来太子试探的声音。 知语的咳嗽戛然而止,突兀又怪异,她震惊抬头看向文蕊珠,那眼神宛若见鬼。 文蕊珠朝两人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惊风当即将知语拉出去, 第79章 对不起 惊风看着文蕊珠离开的背影震惊半晌。 亲疏有别,先攘外后安内,文小姐是把他家公子当成自己人了吗? 想了想惊风还是追上去:“小姐请小心李钰此人,据我所查,李钰身份非同一般。” 文蕊珠相信李钰的人品,敷衍道:“嗯。” 惊风大概感觉到文蕊珠不相信他的话,微微有些失望。 随后他想起什么,去找了知语。 “李公子在何处?” 到了冷冷清清的丞相府,文蕊珠随口问门房。 门房道:“李钰公子在中堂。” 文蕊珠挑挑眉,心中了然,既然在中堂的话,定不是哥哥接待他的。 若是哥哥,定会将他带去竹石院。 那是她给哥哥收拾出来的房间,哥哥的一些东西已经从国子监搬了过来,很快便会彻底回来住。 毕竟住进国子监的学子都是为了参加科考的,如今科考已经结束,考中的人已经有了官身,国子监不可能再留他们。 中堂,李钰安静坐在客座上喝茶,他一举一动极其优雅,不疾不徐,仿佛天生就有一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沉稳。 “钰哥哥。”文蕊珠莲步轻移,歉意笑着:“对不起钰哥哥,累你跑一趟,昨日我们商量的事,还是罢了吧。” 李钰方才在站起的身子微微一顿,他微微蹙眉:“发生了什么事?” 腼腆地低下头,文蕊珠道:“我如今才发现,感情的事,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与旁人无关。” 李钰:“……”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如此反复无常? “抱歉让你白跑一趟。”文蕊珠认真道歉。 李钰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今日来并非为昨日之约,我是来告辞的。” “告辞?钰哥哥是被分配到哪里上任吗?那我给你准备东西送行。” 文蕊珠丝毫没有因为李钰的离开而伤心,反而满脸的诚挚祝福。 高中之后被外派为官,虽然多半是七品的芝麻县令,却是很不错的历练机会,这是殿试前十才有的殊荣。 摇摇头,李钰温声道:“家中老父亲生病,我得回家一趟。” 文蕊珠愕然,一双凤眼微微睁大,心道,他不是说家中没人了吗? 仿佛看出她心里的想法,李钰道:“我生母已死,父亲 和主母尚在,身为人子,父亲有疾,自然是要回去侍疾的,所以,想告诉你一声,可能没办法帮你演戏了,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也没这个必要。” 文蕊珠心虚道:“对不起。” 李钰道:“小事罢了,我说过,无论你喜欢谁,若最终无法终成眷属,切记我还在。” 愧疚宛若决堤洪水,滔滔不绝将她的心淹没,这么好的人,她真的觉得自己太坏了,对不起他。 低头愧疚半晌,文蕊珠讷讷道:“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明日一早。” “这么急?”文蕊珠诧异。 “嗯,我走的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照顾玉堂兄,他现在天天在翰林院和府尹衙门两头跑,让他多注意身体。” “我会的。” 轻轻答应着,文蕊珠不知为何有种奇异的感觉,明明文爵是她亲哥哥,偏偏李钰还要嘱咐她照顾,这种感觉就像大嫂要回娘家似的。 一想到这里,她忽然像是被雷劈了般,看着李钰那温和儒雅的身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连李钰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他接近哥哥的目的难道是…… 脑子里晕晕沉沉地站了片刻,她朝碧桃道:“你去一趟国子监,今日……明日一定要让哥哥回来住。” 随后就准备出门,谁知李嬷嬷找过来禀报:“小姐,已经让人买下了醉风楼,但文婉清却不见了,老身觉得实在古怪。” 步子一顿,文蕊珠皱眉:“难道是周家余孽将她带走了。” 李嬷嬷摇摇头:“已经派人去找了,周家现在自顾不暇,想来应该不是周家。” 文蕊珠没时间在意这个,便道:“那就继续去找吧,若她老老实实躲起来生活也好,若她敢出来作妖,我只能再费点力气弄死她。” 这是她最大的宽容了。 李嬷嬷看文蕊珠一步不停的往外走,不由疑惑道:“小姐您要去哪里?” 文蕊珠看了她一眼:“有事?” “嗯,老夫人在净心阁准备饭菜,特意让康嬷嬷到华宝阁通知小姐,今晚与老爷一起吃饭。”李嬷嬷徐徐说出,显得心事重重。 文蕊珠没想到还真有事:“老夫人又要做什么?” “康嬷嬷只是说,相 府变故跌出,她老人家心里不舒服,想吃个团圆饭。” 文蕊珠嘴角扯了扯:“哥哥定然是不会回来的,只请我和父亲算哪门子团圆饭。” 看了看天色,文蕊珠脚步顿住。 李嬷嬷不知她出去究竟要做什么,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姐若无性命攸关的大事,最好还是留下来吃饭吧,如若不然,以老夫人的脾气,你必会顶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终是放弃不顾一切去天香楼的冲动。 她可以不顾周氏和文蕊珠等人,因为那是她的仇人,但是老夫人毕竟是她的亲祖母,她不能把她弄死,便是再讨厌,也只能维系表面的平衡。 但让她放任太子不顾她又完全做不到,走的时候本就匆忙,想起惊风那特别替他家主人不值的眼神,文蕊珠默了一下,默默写信。 而后将写好的信绑在晕晕沉沉的鵸鵌脚上,鵸鵌一脸不情愿。 文蕊珠:“你虽不是鸽子,却是个神鸟,东西一定要给殿下送去,不然……” 鵸鵌低着脑袋:“他会杀了我的。” 想起今天做的事,鵸鵌觉得自己若再出现在太子面前,很大可能鸟命不保。 文蕊珠笑道:“他不会,他是个天生爱鸟的人,绝不会杀你。” 鵸鵌磨磨唧唧当做没听见,认真梳理着羽毛。 “你背叛我的事还没跟你算帐呢,你若不去的话,咱们好好聊聊你放某人夜闯我闺房的事?” “哗啦啦……”翅膀扇动声中,鵸鵌已经飞走了。 它实在不想看到文蕊珠哭的表情,太让鸟难受了。 醒来的太子殿下坐起身来,浑身拢着寒气,皱眉揉着太阳穴:“惊风!” 惊风正在外面院子里训斥知语,根本没想到主人这么早醒。 “哗啦啦……” 鵸鵌从窗户里飘进来,警惕的站在床边,瞪大绿豆眼看着他。 头发披散下来的太子殿下比束发的太子显得温柔了许多,许是醉酒的缘故,身体虚弱更显无害,于是鵸鵌走近他。 太子殿下看到鵸鵌的瞬间,便回想起喝酒时被一只鸟戏弄支配的恐惧,脸上戾气浮现。 四只眼睛对接的瞬间,一人一鸟都是一震。 僵持中,鵸鵌缓缓的、缓缓的抬起脚,其上系着的一卷信纸在风中摇晃。 第80章 乏而无味 桃花眼扫了扫鵸鵌脚上的东西,又看向鵸鵌,脸色阴沉的将漆黑的神鸟抱起来,粗鲁的拿掉信纸。 鵸鵌认命般任他蹂躏,谁知太子殿下不愧是储君,根本不跟它计较,把它丢在一边,兀自打开信。 只扫了一眼,桃花眼陡然睁大,冷冽的戾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骇然。 随后,他又躺下,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脸,看样子想闷死自己。 鵸鵌畅快的在被子上面蹦蹦跳跳起来,像是在别人的坟头上跳舞般,气得被子下面的太子殿下,再次杀意冲天。 鵸鵌幸灾乐祸之后,无情的飞走了。 与此同时,文蕊珠正在老夫人的净心阁,净心阁里焚香阵阵,屋里的布置贵气却暗沉,一盏盏火苗闪烁的灯火映照下,老夫人的脸色格外阴沉。 她面前坐着安静的丞相和文蕊珠。 丞相气压低沉,他一脑门的官司,嘴角和右眼上各有一块乌青,这是独孤朗打的,他因脸上的伤告假,也正是因为脸上的伤,周家门阀故旧才没找他麻烦。 文蕊珠自认是小辈,长辈们不说话,她低头吃饭也不言不语。 饭过一半,老夫人看向文蕊珠,挤出一抹蹩脚的微笑:“珠儿,听说你这些日子出去迎来送往的,可有累着?” 文蕊珠放下筷子,恭敬道:“不累,这都是孙女应该做的。” 老夫人的脸沉了沉。 顿了顿她重新打起精神:“你是相府千金,近日里里外外忙碌有碍闺誉,为了相府名声,你将掌家之权交给祖母,祖母张罗着,也省的有人惹事生非。” 文蕊珠继续保持微笑道:“孙女不累,而且现在黎都所有传言都是对孙女的夸赞和怜惜,对相府的名声提升很有帮助,就不劳祖母操心了。” 丞相觉得很心累。 老夫人:“你一个未嫁女哪里管得来诺大的相府家业,这些日子乱糟糟的还不是你管教不严。” 文蕊珠眉心跳了跳:“是孙女的错,孙女错在不该在您寿宴乱局之上接管掌家之责,错在没有发现三叔中饱私囊,错在没有及时发现周氏阴谋算计,如此看来我是不配掌家的。” 所说的三 件事,每一件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她想告诉老夫人,造成相府成为九黎笑柄的,是周氏,而不是她文蕊珠。 她低下头,满脸关心道:“只是祖母您身子弱,寿宴上晕了一回,后又因阆苑送衣又病了好多天,孙女便是不孝,也不能让老夫人您受苦支撑。” “岂不知孝顺孝顺,你连顺从都做不到,何谈一个孝字。” 老夫人拍着桌子,杯盘碟碗微微晃动。 文蕊珠连忙站起身来,后退两步跪下:“孙女不孝,请祖母责罚。” 她脊背挺直的跪着,单薄的身影宛若空谷幽兰般遗世独立,坚毅倔强。 老夫人沉默了。 丞相长叹一声:“起来。” 文蕊珠继续跪着。 丞相看向老夫人:“母亲,你这是要做什么?相府好不容易安稳些,你这又是在替谁撑腰?” “你竟敢质问你的母亲,你这个不孝子。”老夫人恼羞成怒,筷子颤抖地指着丞相和文蕊珠,气得不再看他们。 丞相扶起文蕊珠,朝老夫人道:“三弟阿旻的事您老就别操心了,您身体不好,别累出病来。” 丞相一眼看出症结所在,这一次他十分讲理的护着文蕊珠,也是唯一一次护着她。 文蕊珠微愣,诧异看向丞相。 丞相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 老夫人终是没有对自己儿子说什么狠毒的话,她不对付儿子,心中的郁结不快只能朝文蕊珠身上发。 “你这个孙女平日里连给我请安都不愿,你若有孝心,明日青檀寺法会,你去给老身求个平安符,老身腿脚不便,丞相又有政务在身,只能请你帮忙了。” 老夫人阴阳怪气的利用和讽刺并不刺耳,文蕊珠觉得心里很能接受。 她本来都做好准备被打一顿了,结果只是去求个平安符,于是笑着道:“能为祖母祈福是孙女的福气,孙女明日定去求。” 老夫人“哼”了一声:“要智通高僧的平安符,其他的都不要,你可别那乱七八糟的东西糊弄我。” “是。” 文蕊珠满心无奈,她是很想欺师灭祖的,然而也只是想想,人啊,若万事都能由着性子来,才是人生一大快事 。 她不敢对老夫人不敬的最主要原因,还是怕背上不孝的罪名,日后再死,岂不是要下地狱。 离开的时候老夫人犹自愤愤不平。 丞相与文蕊珠一起出来,安静走了一段路,丞相问:“珠儿,你可知白芨的身份?” 文蕊珠讶然看着他:“殿下的身份?” 丞相是放开了束缚般点点头,神思有些恍惚地看了她一眼:“你跟你的母亲一点都不像,她性格飒爽,是个磊落跳脱的性子,爱玩爱闹又有善心,曾经策马扬鞭闯荡江湖,快意恩仇,你反而少年老成,呆板固守,不像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倒像是持筹握算的老妇。” 丞相深深看着这个女儿,心想他怎么把女儿养成这个样子了? 文蕊珠不知道父亲想说什么,于是不开口。 她内心替自己辩驳,她也想江湖恣意,怎奈坎坷伶俜,又怎能不精打细算。 丞相:“你也不像我,我年少时读书或许闷了些,但却为人圆融,当年看上你母亲后,百般追求也是花样百出,所学所知都用来追求她,而你,怎这般乏而无味。” 文蕊珠抬头,心想,父亲究竟想说什么。 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乏而无味这是什么形容词。 比起真正的豆蔻少女,她的确是乏而无味,难怪没朋友也没什么人喜欢她。 叹了口气,丞相十分不解:“父亲实在想不出,殿下喜欢你什么?” 文蕊珠:“呃……” 原来是为此。 许是那日太子殿下忙前忙后照顾文蕊珠伺候鵸鵌的形象给丞相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丞相暗中观察女儿许久,实在不能理解。 “殿下说过要娶你吗?” 文蕊珠低头,有些害羞,不止说过要娶她,还日日私闯她闺房。 还好太子殿下终究是有点君子之风,如若不然,她早非完璧了。 见女儿害羞,丞相更不能理解,病急乱投医问:“殿下说喜欢你什么?” 文蕊珠脑子里“嗡嗡”的,脱口而出道:“殿下说,他癖好特殊,独爱丑女。” 丞相:“……” 还是不能理解。 丞相失魂落魄的走开了,深深看了一眼文蕊珠,继续回去苦思冥想。 第81章 自己作的 文蕊珠现在却很明白太子殿下对她的情。 她纵然前世是他的贵妃,两人也生了孩子,但今生毕竟尚未成婚,于是,她回到华宝阁后,让碧桃与和露仔细检查,将每一个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 养伤的冯医女听闻,心中惴惴不安。 谁料文蕊珠并没有发现什么,倒是让她安心了不少。 毕竟最初为太子殿下留窗的,就是她。 强打精神躺在被子里半晌,果然听到窗户边有动静,文蕊珠喊了一声:“什么人?” 外面的动静瞬间消失了。 无极太子站在门外,愣愣的看着窗棂。 想起文蕊珠飞鸟传信上书写的内容,秀气工整的字迹,十分严肃的质问。 殿下为何唤我姐姐? 我何时与殿下生了几个孩子? 还有,羽奴是谁? 夜间春风湿冷,将太子殿下的脑子吹得清醒了许多,但他想了一下午,也记不起来自己醉酒后发生了什么。 周太医说他恐怕是短暂得了失魂症。 惊风看他的眼神宛若见鬼。 薄薄的窗户对他这个内力高强,行走江湖的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他却望而却步。 垂杨柳的叶子不停的在风中“噼啪”拍打着房檐,翠绿的嫩芽几经摧残后终于忍不住簌簌落下,与嫩芽一起落下的,还有太子殿下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 前方忽然变成一重重山,文蕊珠对他的戒备比山还高,他需要一层层推开。 一生锦衣玉食,潇洒恣意的太子殿下,再次被情所困。 转念又想起文蕊珠因何离开,他脸色阴沉,飞身离开。 文蕊珠耐心等待片刻,起身打开门,门外却已经没了太子殿下的身影。 唯有一条条柳枝在风中狂欢。 “不会是生气了吧?” 她探出头去左右看看,确定房顶和四周都没有,不由惆怅道:“走了也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她居然生出了一种名为近乡情怯的情绪,莫名惆怅。 又往外面看了好几次,她又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今天真的来了吗? 第二日顶着黑眼圈,文蕊珠强撑着身子梳洗打扮,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 着。 “天啊,小姐您昨晚怎么了?”碧桃一边给她梳理头发,一边通过铜镜看她那没精打采的脸。 因太过疲惫,脸上的伤疤都显得有些蜿蜒曲折了。 文蕊珠摆摆手:“没事,我就是……哎,自己作的。” 碧桃随即闭嘴。 马车先去了一趟国子监,李钰轻车简从,一匹马一个包袱,连个随从都没有。 文爵正与他说着什么,文蕊珠看到哥哥将一条柳枝递给李钰。 她瞬间警惕起来,折柳寄相思,这……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思那么不单纯呢。 “钰哥哥。” 文蕊珠一下车,两人便停止说话,同时看向她。 见她憔悴,两人同时问出声来。 “你怎么了?” “昨夜没睡好吗?” 李钰转过身来,面对文蕊珠的时候,文蕊珠这才看到他另一半的脸:“钰哥哥你的脸……” 那左边眼角一个明显的淤青,是被人打的。 李钰眼角不自然的抽了抽:“昨夜不小心被人偷袭了,他也没讨到好去。” 文蕊珠沉默,李钰那么高的武功居然被人偷袭。 荣王被禁足,武家的问题已经解决也没什么仇怨,还会是谁对他动手。 “宵小之徒罢了,不碍事。”见她担忧,李钰连忙安抚。 “倒是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文蕊珠摇摇头:“昨夜没睡好,我给你准备了一份药材,钰哥哥父亲或许用得上。” 碧桃从马车里拿出一个方形的木匣子。 文蕊珠接过递给他道:“虽不知是否对症,也能强身健体。” “送行哪有送药的,文蕊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钰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清脆的声音便劈头盖脸超文蕊珠砸来。 文蕊珠看向来人,正是武清。 武清下了马车,几步走到李钰面前,将文蕊珠挤走,还又严严实实挡在文蕊珠面前。 文蕊珠微微皱眉,这么长时间没听到她的消息,她怎么还在纠缠李钰。 “李公子,你路上舟车劳顿,这是我爹当年闯荡江湖时的信物,有了它,无论你去哪儿,那些山匪绿林无人敢阻拦你。” 她拖着玉佩,递给李钰,李钰看了 看,道:“谢武小姐好意,不用。” 说话的语气莫名比之前冷硬了许多,武清眼神一凝,却装作委屈道:“李公子不喜欢吗?” 李钰点点头:“不喜欢。” 武清眼神黯淡:“这飞羽牌江湖上多少人觊觎,比一些不知名的晦气药材实用多了,你为什么不收?” 文蕊珠挑眉:“不知名的晦气药材?” 这女人为了得到李钰的关注居然踩她。 真让人不爽。 武清:“本来就是晦气,而且你跟白芨公子打的火热,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白芨公子喜欢你,丞相也有意将你嫁给白芨,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李公子不放?” 文蕊珠眉心狂跳,她一忍再忍,对方却再三挑衅,她鄙夷轻笑一声:“心思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李钰公子乃是哥哥至交,我们兄妹相送,何谈纠缠。” “况且我如何行事,总比你这心狠手辣的人强,你坏人清白被哥哥打的爬不起来,怎么不好好在家歇着,跑出来做什么?” 武清瞬间炸毛:“你说什么?谁心狠手辣?” 文蕊珠“呵呵”冷笑,目光锐利:“你不如去大街上打听打听,这事还是武家传出来的呢。” 武清握着手中玉佩,气得浑身发抖,却当着众人的面忍着没发作。 文蕊珠眼神不屑:“怎么?还不走?不如我现在让人喊一声,毁人清白的武清在此,到时候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这话太犀利,武清心虚,又见附近来来回回的百姓,已经开始往这边凑了,顿时怂了。 她一阵脸热,像是被人“啪啪”左右打了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 可让她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她身为大将军之女如何做得了这缩脖子的事。眼珠子转了一圈,她看向李钰手中匣子:“李公子既然要玉佩便算了,我会打声招呼,让沿途的人多照顾公子,只是某些人送的药,公子还是谨慎使用比较好。” 她是真的很直接,不愧是大将军家的女儿,连个弯弯绕绕都不会。 文蕊珠感慨万千,她跟前世欺负自己的时候一点都没变。 李钰缓缓打开匣子,眼睛瞬间亮了。 第82章 佛心果 “这是……佛心果?” 文蕊珠点点头:“嗯。” 李钰震惊,他仿佛成了话痨,如数家珍道:“传闻此果乃佛经中所记载,有起死回生之奇效,比佛舍利更罕见,你在哪儿找到的?” 文蕊珠讶然:“这东西还有这么大的来历啊?” 她没详说佛心果的来历,因为她也不知道,是鵸鵌找到的。 李钰却给她想好了来历:“难不成是皇帝赏赐的……阿笈,这个你放着,我不能要。” 一想起文蕊珠经常受伤,李钰便觉得这东西太贵重了,且留在文蕊珠身边比留在他身边更有用。 至于他爹,那老头子爱死不死,与他何干? 文蕊珠绕过武清,上前两步将匣子合上,道:“钰哥哥收下吧,你照顾哥哥和我那么长时间,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文爵道:“何必那么生份,雨霖兄收下吧,早去早回。” 李钰看看文蕊珠,笑道:“是我小意了,多谢阿笈。” 文蕊珠道:“路上小心!” 见这两人完全没有生出暧昧的情义,完全是哥哥妹妹般的相处,文爵长长一叹。 李钰朝两人点点头,珍而重之得将匣子放在行囊里,策马之前再次朝两人拱拱手,这才离开。 他那眼角眉梢的不舍,几乎溢出眼眶。 文蕊珠观察的仔细,李钰最后一眼看的是文爵,脑中灵光闪现不停,无数猜测如梦幻泡影般侵袭了她所有的思维。 这一刻,她恨不得李钰再也别回来。 武清呆呆地站着,自李钰介绍了佛心果之后,她就呆住了,她没听说过什么佛经里的记载,也不知道佛心果的效用。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肿了般,生平头一次生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想法。 文蕊珠看了她一眼,恰到好处得讽刺:“武清妹妹平白捧着一颗真心投其所好,也总要先探一探钰哥哥喜欢什么再送,你以为有用的东西,并不一定所有人都喜欢。” “还有,下次嘲讽别人的时候,看清楚是什么再嘲讽,何必急于一时呢,话说死了,尴尬的便是你自己,啧啧,这多难受。” 武清瞪大眸子愤怒地看着 她,李钰已经走了,她抬手就想动武。 文爵:“武清,你敢?” 武清愤怒指着文蕊珠:“你别得意,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说罢,她恼羞成怒地走了。 文蕊珠愕然,她并不想得到李钰,真的。 碍事的人走后,文蕊珠看向哥哥:“哥哥今天搬回去住吧。” 文爵点点头:“好,我们一起。” 文蕊珠摇摇头:“哥哥先回去,我还要去一趟青檀寺,跟智通大师求个平安福。” “青檀寺?”文爵莫名其妙:“我们跟素来母亲学道家典籍,你怎么突然对佛家感兴趣了?” 文蕊珠耸耸肩,眨眨眼灵动道:“受人所托。” “老夫人为难你了?” “不算为难吧,她想收回我的掌家之权,我不想给。”顿了顿,文蕊珠眼睛里亮亮的,满脸暧昧问:“哥哥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嫂子回来啊,如果你成了婚,我就把掌家之权交给嫂子。” 文爵忽然沉默,他没啥想法。 文蕊珠想起答应静安郡主的事,之前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正是时候,她凑近哥哥,小声问:“哥哥,我相中了一个人,试探了几句,她也喜欢你,我替你安排时间相看相看吧。” 说罢,文蕊珠惴惴地看着哥哥,生怕哥哥拒绝,如果哥哥拒绝,她会考虑其中有没有李钰的因素。 文爵诧异:“你相中的?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他身姿儒雅,表情温和,丝毫没有对大婚的排斥,文蕊珠放下心来。 哥哥是正经哥哥,没有因为李钰而改变,这无疑是她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她抱着哥哥的胳膊道:“她是静安郡主,性格温柔直爽,先前在阆苑,有几个女子欺负我,她还替我说话,以为我没钱买衣服,还要替我给钱呢,我觉得她是个很温柔的侠义之人。” “温柔?侠义?”文爵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 文蕊珠点点头:“嗯,不过我喜欢归我喜欢,还是要你去相看一番的。” “好,那就有劳阿笈给哥哥安排了。” 文蕊珠睁大了眼睛:“你真的 愿意相看啊。”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太好了。”文蕊珠将脸贴在哥哥肩膀上开心的蹭了蹭。 看来哥哥跟李钰是真的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那哥哥你先回家,我先去青檀寺,等我回来,就帮你安排相看。” 一股脑将话说完,文蕊珠提着裙子小跑着上车,顶着满脸的黑眼圈,笑得无比开心。 文爵看着她离开,随后脸色渐渐阴沉。 “空山,来秋,准备东西,随我回相府。” 敢欺负文蕊珠,别说老夫人,便是父亲也不行。 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无比艰苦才有现在的好日子,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文蕊珠。 武清掀开车帘,看向那留在国子监偷听的人:“他们都说了什么?” “属下只听到文小姐说要去青檀寺求智通大师的平安符,后被文爵的两个书童发现,只能回来。” “隐约猜测他们应该是在商量让文爵少爷回府的事。” 武清挑眉:“青檀寺?” 冷笑几声,武清道:“走,我们也去。” 法会盛大,文蕊珠也没细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总之人很多,她本就来得有些晚了,又对法会不太精通,因此上来之后很是乱找了一会儿。 随后按照小和尚的说法,买了支大大的香,小和尚才将她领到了法会院中。 这是个十分庄严的法会,十多名得道高僧坐在蒲团之上,面对信众普度佛法。 来者甚多,不少王侯公卿家的夫人小姐们都在。 文蕊珠坐在偏僻的位置上,竟然看到十多名她在腊八宴上见过的小姐们。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各位信众听罢方才经义,对此言有何理解?” 智通大师话音落,众皆静默。 宝相庄严的智通大师慈悲一笑,博爱睿智的法眼扫视一周,平静道:“佛家讲缘,不知今日谁对这段经义体悟深切,若有缘,贫僧便将亲手所制平安符赠给有缘人。” 众人互看一眼,纷纷踊跃,文蕊珠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第83章 平安符 “生而为人怎能不动心,若心都不动了,不是死人吗?” “大师说的是佛家偈语,你怎么那么死心眼。” “无妄念,无妄动,则不伤不痛,可谁又能做得到呢?” 情窦初开的少女们议论纷纷,有儿有女的贵妇们缄默不言。 不懂的不懂,懂的却也一时间不好说出口,有家族牵累,有儿女需关怀,谁又能真正说一句真正不动。 便是知道如何做,也不想让旁人窥探自己的心思。 武清听身旁女子们念叨两句,她有心要争夺平安符,当下便站起身来大声道:“由爱生恨,由爱生嗔,世间一切善恶美丑都在我们的念头一动间,大事说的可是让我们不动念头,便无需在意善恶美丑,超然世外吗?” 看到武清的瞬间,文蕊珠以为自己眼花了。 武清说完之后故意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下巴一抬,十分傲慢,那是一种不想让文蕊珠好过的表情。 文蕊珠:“……”所以她是冲着自己来的。 智通大师摇摇头,面色悲悯朝武清道:“人心万千易心猿意马,善恶美丑在人的一念间,却也不全是视而不见,此解偏激。” 一个偏激的大帽子扣下来,众人纷纷看向武清。 在场知道武清脾性的人不少,颇觉得大师的批语十分准确。 武清瞬间头皮发麻,心中懊悔贸然说话,特别是在智通大师那宝相庄严的注视下,她有种自己被完全看穿的无所遁形之感。 这等压迫之下,武清的逆反心理暴增,素手指着智通大师道:“你都说了人心万千,凭什么说我偏激,那你说说,什么才是正解。” 智通大师念了一声佛号,歉然道:“是贫僧着相了,女菩萨说得对。” 武清双手环抱:“我说的本来就对,既然我答对了,你把平安符拿来给我。” 她颐指气使,一众参加法会的贵女小姐们都愣住了。 众人奇异得看着武清,她难道看不出大师是不想跟她计较吗? 大师摇摇头,丝毫没有认错的态 度,神色依旧是古井无波道:“佛家重缘,诸善男信女,唯有缘者可得平安符,女菩萨与贫僧感悟相左,便是无缘。” 武清脸色白了,忽然想起来这和尚说的是赠送有缘人,她便是答对了也无缘。 她忽然就恼了:“你这和尚怎么能这样?” 智通笑了笑,面对阳光,像金身佛像般散发着普度众生的佛光,他并没有说话,而是示意武清坐下。 文蕊珠不太懂佛法,也不太懂佛理,可见智通大师那包罗万象的眼神,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求教大师,我听闻,一切福田,不离方寸,从心而觅,感无不通。信女近日所遇,坎坷曲折,仔细想来皆因心随风动,失了本心。若已然心动,当固守本心,便无惧风雨,坎坷,即便身在地狱无间,心之所见,亦是桃园,此是否便是心之永恒,永驻长乐安宁之境。” 众人听着文蕊珠娓娓道来,温柔迷惘的声音渐渐顿悟,宛若被春风吹来的一丝沁香,令无数人茅塞顿开。 智通大师宝相庄严的脸上布满笑容,他面容仁慈,这一笑宛若弥勒附身,犹如佛光普照般令人心生亲近之感,随后智通大师的声音宛若梵音般在众人耳边响起。 “世间万物,万象皆空,乃是虚妄。”他指了指法会一旁的五色旗,问道:“女菩萨请看,是旗动,风动,还是心动?” 所有人都顺着他手指之处看去,只见那五色旗随风猎猎。 文蕊珠想了想:“是心动。”她忽然笑了,阳光下像是绽放的绝美曼陀罗,温柔的声音交织在璀璨的阳光里:“若我心不动,它便不动。” 说着,她闭上了眼睛。 智通大师十分欣赏的点点头:“那么女菩萨所思虑的事,可解决了?” “多谢大师点拨,已经解决。”文蕊珠睁开眼睛又看了一眼五色旗,旗下忽然浮现出一个笑脸,那笑容时而憨厚澄澈,时而冰冷阴郁。 智通大师:“既如此,这平安符送你,愿你所求,皆如所愿 。” 文蕊珠连忙上前,双手去接。 “谢大师馈赠。” 众人羡慕不已。 高僧亲手所做平安符,又经过开光和高僧的亲口祝福,相当于通灵的法器了。 她们也想要。 武清看着文蕊珠将平安符捧在怀里,嘟囔道:“什么心动,风动的,那分明就是旗子在动嘛,神神叨叨的,怎么她说心动老和尚你就给她平安符了?” 她一脸不明所以的懵逼,自己想不明白的同时还觉得这老和尚说话不靠谱,办事没章程。 莫名其妙。 所有人都皱起眉头,武清这女子,说话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从大师,到和尚,再到老和尚,再说下去她恐怕就要骂秃驴了吧。 真是没有慧根。 回去一定告诉亲朋好友,不要跟武清来往,侍奉佛祖的人都敢冲撞,她是嫌命长吗? 被叫老和尚,智通大师不以为意,依旧是风轻云淡道:“仁者心动,这位女菩萨与我佛有缘。” 武清:“……” 一句仁者,在场所有人陷入沉默,只有暖风吹来,众人衣摆发丝无风自动的猎猎之声。 所有人心中一动。 “法会到此结束,诸位善信请回吧。” 众人纷纷朝高僧行礼,而后倒退着离开。 智通大师的目光却一直停在文蕊珠身上,见她收好平安符,问道:“不知女菩萨是哪家小姐,你身上有灵气,又有慧根,可愿留下与贫僧畅谈佛法?” 离开的众人听到这话,心中皆是震惊。 传闻皇后娘娘笃信佛道,多次求见智通论佛,他都不理会,却对文蕊珠如此在意。 武清见此,感觉自己的脸又被打了,从大清早憋屈到现在,她再也看不得别人对文蕊珠喜爱或者恭维,于是手中马鞭一甩,朝文蕊珠面门砸去。 文蕊珠毫无察觉,倒是智通大师见此,起身拉扯文蕊珠一把,饶是如此,那鞭梢还是扫到了文蕊珠的脸。 “啪嗒” 金黄的面具落地,众人惊呼。 “她的脸怎么……” “好吓人。” “别怕,是烧伤。” 第84章 给我撕了这个妖女 武清双手环抱,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有灵气如何?有慧根又如何,也不过个丑八怪罢了,你若是与佛有缘,莫非前世是那修罗夜叉?” 智通大师面色平静道:“女施主,一切皆有因果,一切皆是因果,红粉骷髅不过转眼之间,众生相,一切皆为无相,何必执念。” 文蕊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脸上的伤疤丢人,于是笑了笑道:“大师说的是,直面本我,直面本相,美与丑不过是转眼成空,我从未执着。” “说的好听,你如果对美貌没有执念,为何戴着漂亮的面具?” “怕吓到诸位罢了。” 见诸位已经缓缓平静的样子,文蕊珠朝他们行了个礼道:“没吓到你们吧。” 众人:“……”懊悔自己没定力。 她们觉得“佛”,白修了。 经书,白念了。 文蕊珠缓缓戴好面具,朝智通大师道:“家中祖母等着瞻仰大师的平安符,择吉日再与大师论道。” 智通大师点点头:“嗯。” 文蕊珠平静的走了,丝毫不理会那边站着气鼓鼓的武清。 文蕊珠觉得这大师是个有仇必报的高人,武清两次怼他,他都平静以待,视若无睹,岂不知他的平静对于武清来说,比吵一架更窝火。 于是文蕊珠也选择了无视她。 让这没事找事的妮子好好体会一下窝火的感觉。 “没想到这文家二小姐如此孝顺长辈,亲自来求平安符。” “我听说骄阳公主是笃信三清的,文小姐能来青檀寺,可见孝心诚意。” “也难怪智通大师欣赏她,我竟不知她竟是如此有慧根。” “是啊,想想黎都街头巷尾那些流言蜚语,哪个不是将她诋毁的一无是处,无德无能又面丑毒辣。” “民间传言郭冉不实。” “多善良温柔的人啊,可有人给她说亲?” “据说是千机门少主白芨对她一见倾心,你可别插手。” “哦哦……” 听着耳边的嘈杂议论,武清剧烈喘息,冲天的怒气像是在她心里烧了通红的炭火般灼热炙心。 “文蕊珠,我要是让你好过,我就不姓武,你不是喜欢白芨吗?我让你这辈子无法心愿得偿。” 下山途中,文蕊珠与和露碧桃三人缓缓往山下走, 一边走文蕊珠一边嗅了嗅平安符。 三角形的符纸里面不知包裹着什么,透着股袅袅梵香,很是凝神静心。 想起老和尚的话,她疑惑打量着自己:“灵气这东西是怎么看出来的?” 碧桃想了想道:“或许大师是觉得小姐你聪明伶俐吧。” “不像,我看他不像是这个意思,智通大师那眼神仿佛再说,你跟我修行吧,我保你飞升一样。” “噗……”和露想象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吧,智通大师那么稳重的人怎么会……我听说好多权贵想见智通大师都见不到呢,您却推辞了,好可惜。” 文蕊珠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什么好可惜的,以后多的是机会,我们总不能什么便宜都占,得了平安符若再得寸进尺,会被人嫉恨的。” 智者不为。 忽然又想到智通大师的“仁者心动”,文蕊珠默然片刻。 重生之后,她对温婉清和武清都动了仁慈之心,认为不应该将他们前世做的孽归咎于今生,看来是错了。 这种慈悲心,不该动。 起心动念的后果轻则祸及自身,重则祸及苍生。 和露瘪瘪嘴:“这里是青檀寺,佛家祥和之地,就算有人嫉恨,他们也不敢动手的。” “嗖……” 和露话音落,一只箭羽擦着文蕊珠耳边飞过,直直钉在他们身侧的树杆之上。 “啊……”和露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 文蕊珠心里一沉,这一幕让她瞬间想起凤凰山上梁青山那夺命几剑。 “快躲起来!” 想也没想,文蕊珠双手拉着两人,躲在树后。 今日她出门只带了和露和碧桃,外加一个车夫,车夫在山下没跟上来,若遭遇刺客,上次还有太子救她,这次谁能救他们? 那箭又“嗖嗖”飞来两支,像是差许多准头似的无法瞄准文蕊珠,比梁青山的力道和准头差多了。 “躲什么,你刚刚不是挺出风头的吗?” 武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身后站着几个身穿轻甲的将士,两个将士拔出了手中长刀,另一个拉弓搭箭,还有两个保护着她。 武清看向文蕊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文蕊珠头疼,所以她实在不该动什么慈悲之心,认为有些人前世 和今生不同。 殊不知人性之恶劣,无论前世今生,都会走向同一个结局。 暗中吹了几下小笛子,随后文蕊珠将碧桃两人挡在身后,站起身来看着武清:“武清,你要杀我?” “杀你也是可以的,若是寻常女子,我最多划伤她们的脸,让她们一辈子没脸见人,但是你嘛,我先撕了你这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再把你卖去楚馆做那最卑贱的姑娘。” 说着,武清朝身后挥挥手,两名保护她的将士走上前来,伸手就要去抓文蕊珠的肩膀。 文蕊珠疾言厉色:“我是丞相府嫡女,相府与将军府交好,你们怎能纵容武清小姐如此胡闹,你们难道忘了大将军先前的困局是谁解决的吗?” 两位将士伸出的手顿了顿。 过年那段时间,他们是亲眼看着自家大将军是如何宛若没头狮子般左右乱转的,若非丞相出手,他们哪有如今太平。 将士犹豫:“小姐,您出了气就可以了,不好见血的。” 武清瞪他:“本小姐的决定你敢质疑,信不信我直接把你赶出将军府?” 将士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看向文蕊珠:“对不起了文小姐,我也是奉命行事。” 文蕊珠哪能任他去抓,连连后退,与和露和碧桃一起,慌不择路地乱跑。 片刻,有大片的鸟儿从林间四处冲上高空,很快朝文蕊珠所在的方向俯冲而下。 群鸟尖利的嘴对准武清等人,武清和将士挥刀劈砍,鸟儿一时间惧怕起来。 文蕊珠退无可退,任由将士一左一右将她控制,看着地面上几个鸟尸和已经逃走的鸟儿,她心中惋惜。 这些只是临时凑成的鸟群,攻击力不够,能出来抵挡一阵,已经不错了,只是她还是没能逃过。 不愧是将军府的府兵,都是上过战场的,应对十分快速。 武清:“竟然能驱动鸟群,给我撕了这个妖女。” “嗖!” “啊……” 拔刀就要往文蕊珠脸上招呼的将士左眼中箭,大叫一声双手捂着眼,血水难以控制地汩汩往外流淌,眼珠子因中箭而往外拥挤。 他满面震惊,后退几步,嘶吼半晌仰面倒地,已然气绝。 文蕊珠连忙回头往一处山峰看去,震惊无比。 第85章 武清其人 瞬息之间第二支箭擦着文蕊珠的面具刺入另一个将士身上,而她在这惊心动魄的瞬间,顺着箭羽的轨迹,看到了射箭之人。 那人站立在险峰之上,身穿玄金蟒袍,头戴紫金冠,肩头站着神鸟鵸鵌,他一手持弓,一手持箭,以惊人之势拉开弓箭,箭矢瞬发,刹那间射中正往文蕊珠身边靠近的将士。 裹挟万钧之力,一箭破光阴。 这第三剪直接将第三个将士胳膊洞穿,文蕊珠侧头看着站在遥远山峰上的太子殿下,阳光中,他宛若天上的神祇般威武不凡。 他身边影影绰绰,除了无数侍卫之外,还有许多和尚。 文蕊珠心想,难怪没见鵸鵌指挥群鸟攻击,原来是去找太子殿下去了。 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好鸟。 “是谁?什么人放冷箭?” 武清左右看看,惊恐的不停后退,躲在将士们身后,大声叱喝。 将士们也顺着箭射来的方向打量,却什么都没看到。 文蕊珠回过神来,讶异看向武清,她还好意思说别人放冷箭? “救我的人来了,你们还不走吗?” “少虚张声势,射箭之人至少在百丈之外,你们,先给我杀了她。”武清先招呼了一个没受伤的将士。 意在杀人灭口。 胳膊被洞穿的将士道:“小姐,已经被人看到,文小姐出事,我们逃不了干系。” “怕什么,到时候就是各说各的理,那么远,谁能看到是我们。” 武清想,反正那山上都是些和尚,就算和尚看到了又如何,有大将军府的威亚在,还处置不了一个青檀寺? “杀。” 文蕊珠小小翻了个白眼,前世今生,两世为人她都觉得武清这个人很难相处,以至于每每遇到她都觉得头大和胃疼。 武清此人,无知者无畏,是被家里娇养惯了的,大将军也算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若是战时,便是丞相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就是这么一个人,无惧无畏,丝毫不将人情世故放在心里, 说的好听叫性格直爽,爱憎分明,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个棒槌。 “棒槌”虽然行事鲁莽,将士们却不敢冲动,动作缓慢的试探着往前。 然而只要他们朝文蕊珠伸出手,利箭便如附骨之疽般缠上他们,非死即伤。 仅剩的一个将士心惊胆颤:“小姐,我们回去吧,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这几箭的时间,足够文蕊珠退后到安全的地方,与和露碧桃三人抱做一团,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挡在她面前,虽然狼狈,却已经没那么惧怕了。 同样,这几箭的时间,也足够太子身边的暗卫赶过来救护。 武清倔脾气上来,愤怒绕过那不敢动手的将士上前:“怂包,饭桶,你不敢动手我亲自动手,我看那些和尚敢不敢对我用箭。” 她夺过将士手中长刀,上前两步,一往无前的直往文蕊珠脸上砍去。 这次弓箭确实没来。 来的是一把刀,一把精钢打造,造型古怪的绣春刀,那刀柄上雕刻着熠熠金龙,刀尖碰触到武清长刀的瞬间,长刀碎成好几段。 来人飞鱼服猎猎翻飞,裹着面巾的脸上浸出丝丝汗水来,显然是疾奔而来,杀气弥漫。 “滚!” 只一声,如九幽之冰雪落下,将武清等人冻得齐齐打了好几个寒颤。 “御,御,御前……”那唯一没残的将士瞪大眼睛,宛若见鬼,来人的身份他不敢再说下去。 有些人的身份,说出来,死的便是他们自己。 于是将士拉着武清:“小姐,走,我们必须回去。” 武清被寒气所摄,也只是畏惧片刻,想起自己赫赫威名的父亲,她依旧胆大包天:“凭什么,他让我们走我们就走?他是什么东西?” 那将士看到来人的瞬间,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剧烈的恐惧之下,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抬手敲在武清脖子上,将她打晕,然后颤颤巍巍朝来人道:“谢大人饶命之恩,我等这就走。” 他要尽快回府告诉将军,小 姐捅了娄子了。 他不敢去想御前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却知道得罪了御前的人,整个将军府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不能细想,稍一细想便令他头皮发麻。 武清等人全部离开,来人才收了绣春刀,侧身朝文蕊珠行礼道:“小姐受惊了。” “多谢壮士相救。”说着,她看向那险峰之上,朝持弓而站的太子殿下招招手。 险峰之上的太子怔了怔,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这一笑如冰雪消融,春暖大地。 飞鱼服震惊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以他的目力只能看到一个恍惚的人影,因熟悉殿下的衣着,他隐约能认出殿下所在。 百丈的距离,她是怎么瞬间找到殿下所在的? “小姐,你看得到殿下?” “嗯,他今日遇到什么开心的事,居然还在笑。”文蕊珠回答的很是寻常。 飞鱼服再次抬头看了看太子殿下的方向,心中惊骇莫名,他连殿下的脸都看不清。 文蕊珠已经收回视线,朝飞鱼服道:“替我谢谢你主人的救命之恩,我先回去了,你且告诉他,以后想见我,走正路。” “……是。”飞鱼服听到这话又愣了半晌。 这语气,这腔调,真像皇后对皇上般的态度。 文蕊珠看了一眼地上没来得及带走的尸体,摇摇头走了。 走到山下,坐上马车,和露和碧桃帮她摘掉身上挂着的草叶和荆棘。 和露这小丫头特别记仇,忍不住问:“小姐,武清方才那么对你,你为什么不对她动手?” 碧桃:“动手?怎么动手,小姐又不能杀了她。” 文蕊珠道:“若依着我的性子,打她一顿出气也可以,但是,我觉得我不动手,动手更让她难过。” 和露和碧桃两人同时歪了歪脑袋,一脸迷惑。 文蕊珠竖起食指指了指天上道:“她毫发无伤,上面对她的惩罚才越重,你们两个也别掸身上的灰尘了,我们一会儿回去,越狼狈越好。” “明,明白了。” 第86章 看不下去 文蕊珠与两个丫鬟在相府门口下了马车,来来往往无数双眼睛看到她们满身狼藉,像是在山沟里打滚过一般,议论纷纷。 时下,青檀寺法会归来的贵眷和小姐们刚回到家里,将文蕊珠应对智通大师的话仔仔细细讲给认识的人听。 就好比她们仰慕的大师虽然没有理会她们,但能听到大师欣赏其他人,她们也跟着大师的喜好而欣赏文蕊珠一般。 对文蕊珠不卑不亢,蕙质兰心的回答万分崇拜。 骤然听到文蕊珠等人像是遭遇匪徒般狼狈归来,所有人都满脸好奇,同时她们脑海里唯一想到会伤害文蕊珠的人,便是武清。 于是仔细派人打听了一番,果然是武清。 不仅如此,他们还打听到太子殿下今日上山,替皇后拜会智通大师,顺便在武清手下救了文蕊珠的事。 一时间风声传到大将军府,大将军头皮发麻,他的一双儿女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赛一个的能闹腾。 武清听闻那飞鱼服是皇帝的人,顿时怂成一团,乖乖跪在父亲脚边,听训。 养伤好些日子,好不容易能爬起来走路的武淮又被大将军劈头盖脸一顿骂,武淮木头般呆呆地任他责骂。 大将军气不打一处来,拎着儿子女儿,招摇过市地往丞相府慢慢走来,负荆请罪。 她们招摇过市的时候,文蕊珠先去了老夫人的净心阁。 老夫人收了香囊,很是满意,此处没办法挑刺,她便挑剔文蕊珠仪态不整,有失风度,给丞相府丢脸云云。 文蕊珠心累的很,也只能乖乖听她训斥。 老年人的脾气啊,真是千奇百怪,海底针般摸不清楚。 正说着,丞相差文雀过来:“小姐,老爷请您去中堂。” 文蕊珠摇摇头道:“你去告诉父亲,我在这里侍奉祖母就不去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少拿老婆子我当挡箭牌,丞相有什么事一定要见她这个闺中少女?” 文雀道:“听闻小姐今日在青檀寺遇刺,肇事者前来道歉,老爷拿不定主意,让小姐做主处置。” “呵呵。”文蕊珠嘴角勾起嘲讽的笑,还让她 做主,分明是丞相知道事情牵涉太子,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因此便不想决定。 当真是可笑至极,任何一个父亲听到女儿被人刺杀,第一时间不应该是替女儿报仇吗? 丞相派人来询问,便是不想追究武清的过错,却顾及太子,不敢慷他人之慨,替自己原谅了武家。 于是,让她过去亲自原谅武家。 如此一来便是太子心中有芥蒂,有她在前面,太子也不好说什么。 老夫人:“既然如此,你先去吧。” 文蕊珠点头答应,走了两步身体晃了晃,直接栽倒在和露怀里。 “小姐,快叫徐大夫过来,小姐一定是累着了。” 和露和碧桃两个人一阵撕心裂肺的吆喝,那没规矩的叫声差点将老夫人吓出心绞痛来。 老夫人:“晦气,快把她弄走,弄走,污染了佛气。” 众人:“……” 文雀站在一旁,他怎么想打人呢。 忙了一天的文蕊珠,回到府中午饭还没来得及吃便被老夫人训斥半晌,疲累之极直接晕了过去。 徐珍亲自把的脉,说是受惊过度,心胆俱疲,再加上忧思过度,这才昏了过去。 丞相听闻,心里很不舒服。 大将军:“丞相你看这……” 他眼中尽是求情之意。 丞相怒了:“武兄,你说说我替你擦了多少回屁——股,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如今昏迷的人是我的女儿,她还在昏迷,你让我怎么替她应了你。” “便是我替她原谅,难道让老夫舍了这张老脸求皇上原谅你家女儿的冲撞之罪?” “大将军,本相何德何能令君如此看重?恕我无能为力。” 丞相火气上来了,衣袖一甩,转身背对大将军,自顾自生气。 文雀看着生气的丞相,心里对文蕊珠又动了恻隐之心。 这个家,没有人是真正心疼二小姐,也没有人真正关心二小姐,他一个下人都看不下去了。 见丞相生气,大将军气势一弱,他素来要依仗丞相,这人虽然平常笑容宽和,背地里的手段大将军可是见过的。 于是长长一礼道:“丞相勿怒,我这就让两个孩子去给二小 姐道歉。” 丞相依旧背对着几人,而武清看到自己父亲如此低三下气,满身傲气也只能受着。 第87章 窗棂内外 送走一问三不知的管事,文蕊珠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恍惚间她想起鵸鵌:“你们都下去吧。” 挥退众人之后,文蕊珠呼唤鵸鵌:“鵸鵌,神鸟,羽奴?” 没有回应,看来它还没回来。 于是叫来一只雨燕去往青檀寺打听,半晌雨燕也失去了踪迹。 难道青檀寺的防御已经到了连只鸟都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步了吗? 将有可能对太子殿下不利的人想了一遍,文蕊珠将目标锁定在荣王身上,连忙召唤另一只雨燕去往荣王府。 那离开的雨燕很快回来,与它一同回来的还有长时间驻守在荣王府的麻雀。 两只鸟儿叽叽喳喳诉说不停。 文蕊珠让它们一个一个来。 于是碧桃和露听到里面的人和鸟对话声,频频看向文蕊珠,震惊无比。 小姐居然能跟鸟儿说话? 文蕊珠:“你先说。” 麻雀:“那个人天天在屋里我很少见到,偶尔落在窗棂上也会被赶走。” “但是有个女人天天进去,姐妹们说她是你的妹妹。” 文蕊珠:“妹妹?文婉清?” “婉婉,婉婉。” 原来文婉清并不是逃走,而是投靠了荣王。 “那荣王呢,今日有没有出去?” 雨燕:“他出去了。” 麻雀:“没有!” 麻雀:“我一直看着那个人,他从来没出房门一步。” 两只鸟针锋相对,雨燕体型稍大,压迫力十足:“我明明听他们府里的人议论,说荣王现在回不来,让人假扮荣王。” 雨燕控诉:“你肯定偷懒顺脚打盹了。” 麻雀顿时啄了雨燕一口扑扇着翅膀愤怒道:“我没有,我没有,你坏人,你诬陷我。” 雨燕:“我就是看到了,我还听说荣王去了个很隐秘的地方要做一件大事,你才是说谎。” 麻雀:“你诬陷我。” 雨燕:“你撒谎精。” 叽叽喳喳两只鸟互啄起来,片刻抖落了一地毛。 文蕊珠:“……” 她一手握着一只鸟,将它们隔开。 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两只鸟不吵了, 文蕊珠道:“你们两个都没看错,那个人太狡猾了,他骗了你。” 文蕊珠怜悯的看着麻雀,麻雀怒发冲冠,脑袋上的毛都炸起来了,它怒道:“什么?可恶的人类。” 蒲扇着翅膀,它飞了出去:“我要报仇,欺鸟太甚。” 将雨燕放开,文蕊珠坐在窗前怔怔的想,难道太子始终逃不过中毒痴傻的命运吗,所以才会频频受伤。 凤凰山上遭遇刺杀,清明遭遇土匪,青檀寺佛门清净地也难逃被刺杀的命运。 荣王,荣王,荣王,每次都是荣王,荣王活着的意义就是刺杀太子吗? 皇帝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才频频纵容荣王刺杀自己的亲儿子? 而这次青檀寺刺杀,虽然与她无关,她却总觉得是杜峰暗中护送自己下山,才没能保护太子的缘故。 她心中歉疚。 煎熬,就这么煎熬的枯坐到了晚上,晚饭都没扒拉几口,又坐在窗户旁等鸟儿的消息。 “哗啦啦……” 一阵翅膀扇动声响起,文蕊珠眼睛一亮,她听得出,这是鵸鵌飞翔的声音,于是连忙站起身来,看向落在窗棂上的鵸鵌。 “你回来了?” 她伸手就要去接。 “我回来了。” 文蕊珠伸出去的手忽然顿住,她震惊看向窗棂之外,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身穿玄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男人身上透着丝丝血气,有些意外地拢了拢衣衫。 “我今天没想闯你闺房……” 话未说完便见文蕊珠双手在窗台上一撑,膝盖便已攀了上来,竟是急切又显狼狈的要爬出窗户。 他愣了愣,连忙伸出双手去接。 却被文蕊珠直接抱住:“你还知道过来。” 声音委屈幽怨,活像是被抛弃的深闺怨妇,一句话说到最后夹杂着哭腔。 窗棂之上站着的鵸鵌看着相拥的男人,瞪大了绿豆眼,鸟嘴也张的老大。 “我……让你久等了。”感受到脖颈处微微湿润的感觉,那是滚烫的泪水滚落的痕迹,随着那泪珠的滚落,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轻 轻拍了拍文蕊珠的背:“我没事,别担心。” 碧桃与和露因担心一直守在门外,听到动静看过来,两人被眼前画面刺激的呼吸一滞。 太美了。 一男一女相拥,英俊高大的男人有着足可入画的侧脸,轻轻安抚着少女,少女跪在窗台上,用力地抱着男人的脖颈,像是要抓住仅有的一切。 窗外是东风轻卷着杨柳的黑暗,屋内是昏黄烛光挑动的温馨。 宛若打破了什么隔阂和禁忌,光与暗,因两人的相拥融合。 窗棂内外,再不是两个世界,而是相同的。 窗棂,不再是封锁和隔膜,而是唯一的链接。 文蕊珠挪开脸,上下左右打量着他:“你哪里受伤了?” 她边看,边想擦掉脸上的眼泪。 只觉得今日眼泪可能要决堤,她极力控制,不能让自己这般没出息。 太子殿下捧她的脸,表面平静,内心比文蕊珠脸上的泪水还要汹涌。 “你是担心我吗?” 文蕊珠低头:“嗯,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拉着他的胳膊,衣袖,一边翻找一边查看:“还疼不疼?” 说着,她眼泪又掉下来:“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杜峰也不会离开你,我,我……” 她又想起来清明时他受的伤,连忙抱着他的胳膊问:“清明的伤还没好,又加新伤,都是我,清明我为了铲除周氏和周家,利用你……” 文蕊珠终于可以坦然的说出自己做过地错事,诚恳道歉:“对不起。” “啊,血,出血了……” 文蕊珠看到他右胳膊上裹着的白色扎带,上面又渗出血丝来,殷红一片,更加懊悔心疼。 捧着手臂不停掉眼泪,左右看看无措道:“金疮药,我去拿药。” 她慌里慌张往后退,身后空无一物,退了两步,她身子剧烈摇摆起来,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往后仰倒,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终于想起来身后什么都没有,这一摔,估计要被摔坏脑子。 双手下意识抓住太子殿下的胳膊保持平衡。 太子殿下嘴角抽了抽。 第88章 互诉衷肠 文蕊珠那一下正好抓在他伤口上,避免文蕊珠看到后自责,太子殿下一把扯过文蕊珠,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从窗棂上抱了出来。 文蕊珠呆呆的看着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太子殿下见她那朦胧的大眼睛一片茫然懵懂,眼底还有几分受惊的水汽,与泪痕犹湿的脸颊相映成辉,水蜜桃般莹润的唇微微张着,格外可怜可爱。 想咬一口。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唔……” 唇齿相接的时候,文蕊珠脑子里又空了,她今日脑子已经空了好几次了。 明明豆蔻年华,却已经像是八十老妪般脑子迟缓。 嘴唇上温暖柔软地触感慢慢席卷着她,将她包围容纳,甚至要攻城略地,巡视江山。 她瞬间就清醒了,连忙侧头躲避。 却被太子殿下紧紧的捧着脸,躲不开,逃不掉,挣不脱…… 她并不想用力挣脱。 于是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僵死般的舌头忽然复活苏醒,一点点回应着绵长缱绻,令她慢慢窒息的吻。 美人垂眸,睫毛轻颤宛若濒死的蝶翅,却依旧甘心献上一切,面对心爱之人这样的情意和回馈,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平常以待。 太子殿下也是如此,他虽然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从未有求而不得的困惑,这小半年来,在文蕊珠身上全尝了一遍。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路走来他有多艰难。 文蕊珠的回应又有多珍贵。 一道道电流在两人脑海里炸开,汇入四肢百骸,丹田处被点燃一团火焰,那不要命的火苗不停地炙烤着两人的心。 太子殿下的吻越发激烈,文蕊珠身子已经完全酥软,她靠在他身上,唯一的理智就是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因为一个吻而倒下。 好一番攻城掠地,恣意品味后,太子殿下这才放开了濒死的文蕊珠。 此时文蕊珠只觉得脚软无力,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她只能靠双手紧紧揪着太子殿下的身前衣襟来勉强保持站立。 不知为何,生平第一次不敢去看太子的 眼睛,她猫儿般将脸贴近他脖颈,轻轻蹭了蹭。 太子殿下被她这无意识的动作蹭的灵魂差点飘出身体。 好累啊,前世今生两辈子,文蕊珠从未体验过一个吻便让她灵魂颤栗的感觉。 太子殿下微微屈身,拦腰将她抱起,昂首阔步从正门进了闺房。 碧桃站在门边惊讶的捂住了嘴,却见太子殿下朝她点点头道:“下去吧,孤来照顾你家小姐。” 另一边的和露虽然震惊,却不知哪里来的胆子阻止太子殿下:“太,太子殿下,你和小姐还没成婚呢。” 话没说完,便被碧桃拉走了。 这句话提醒了他,铺天盖地的狂念瞬间被压下去,丹田处的熊熊烈火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唯余某处依旧不听指挥的斗志昂扬。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文蕊珠放在拔步床上。 文蕊珠却埋头在他怀里,死死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脸颊嫣红一片。 她真不知道刚才那冲动一吻后该怎么面对太子殿下。 好想变成一只鵸鵌鸟,把脑袋埋在翅膀下。 太子殿下索性坐在床边,揽着她看着黑豆眼骨碌碌乱转,似乎寻找地方加入的鵸鵌,他将今日之事娓娓道来。 文蕊珠脱口而出道歉的自责,他便知道两人之间的隔阂要说清楚。 “今日奉母命往青檀寺与智通大师论佛,大师说她本想留你,你拒绝了,我还以为你仍在生气,后鵸鵌找到我,又见群鸟异常,这才堪堪救你。” “我也知荣王今日有意刺杀,便给他机会动手,谁料他还是老一套,滑不留手,让人抓不住切实的把柄。” 文蕊珠抬头看他,又打量他身上有没有伤。 被太子殿下捧着脸,将她的脸按在他心口上。 “我没有受伤,胳膊上的旧伤是昨夜跟李钰打架迸裂了伤口。”想起李钰被的惨状,他心里畅快:“不过他也不好受。” 文蕊珠诧异抬头,怔怔的看着他,心中羞赧渐渐淡化了些:“原来钰哥……呃,脸上的伤是你的杰作。” “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叫他哥哥,他就是 个强盗。” 文蕊珠仰头看着他:“嗯?” 太子殿下脸色一沉:“不说他了,珠儿,清明刺杀之事,其实我也有错……” 文蕊珠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唇上,摇了摇头道:“别提那些事,是我利用你在先,你推波助澜在后,起因在我而不在你,殿下,那日,你心中可有心灰意冷过?” 心事被看穿,太子下颌绷紧:“原来你都知道了,果然,我的珠儿聪敏睿智,我的那些小动作你又怎会看不出。” 所以当天晚上文蕊珠对他避而不见,实属他自己活该。 文蕊珠感觉自己身体恢复了些,走下床拿了金创药过来,看着太子殿下慢慢往外渗血的胳膊道:“我给你换药吧。” 太子殿下撸起衣袖,看文蕊珠给他认真处理伤口,那手法像是做过无数次般很是熟练,想起文蕊珠从小艰苦坎坷,心里又忍不住升起恨不能将她立刻娶回家保护起来的怜惜和冲动。 文蕊珠一边小心换药,一边道:“其实,父亲生日那天我便对你动心了,想回应你来着,但发现了你的身份,便觉得你是另有所图。” 她垂着头,睁眼说瞎话,因此不敢看太子殿下的眼神。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嗯,不是觉得太子殿下另有所图,而是不想嫁给注定要变傻的太子。 对他没信心,对自己也不自信。 说起来都怪前世死的太惨了,魂魄离体的两三个月所见,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笑了笑,她继续道:“别动。” “那段时间派人去打听你的品性,又特意让人去问你中毒的恢复情况,听闻有人说你会慢慢变成一个傻子,我便绝了与你来往的心思。” 说罢,她抬头,眼中水光闪烁,温柔含情定定看着太子殿下:“现在我觉得,你便是傻了,我也可以学着保护你。” 太子殿下咽了咽口水,心里大叹自己这辈子大概是要被文蕊珠拿捏了。 忽然又想起文蕊珠让鵸鵌传信给他的几句质问,心里忐忑不安转眼水落石出。 第89章 我必生死相依 他装傻充愣道:“周太医说,毒虽已解,毕竟损身多日,虽不至于变成彻底的傻子,但偶尔会有离魂之兆。” 文蕊珠的手一抖,金创药洒在床上大半,她就知道,那致人痴傻的毒,怎会没有后遗症。 她笑了笑,觉得满足了。 只是偶尔痴傻,大部分时间正常,已经很超出她的预期了。 “这样已经很好了,殿下,我希望你能为了我,尽量保持清醒。” 点点头,太子殿下耳根微红,他不太自然道:“昨日酒后所发生的一切,正是离魂之症所致,像做梦一样,梦里我娶了你,我们还有几个孩子……” 太子殿下说着说着,一本正经地看向文蕊珠,神情专注又认真。 文蕊珠替他包扎伤口的手抖了抖,说得真好,若非她也是前世重生之人,她差点就信了。 正如他不想让她知道重生了般。 她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重生了,因为这感觉,就像两个拼命想幸福美满,并为之奋斗甚至付出生命的人,最终却因能力不足而夭折。 太子殿下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 文蕊珠不想回忆当年的一切,还有她的三个孩子。 更让她难以启齿的,是太子痴傻那些年,她像养儿子似的养着他,又像狐狸精一样索欢求爱。 当年的荒唐事一箩筐,想想都头大。 两个都不想面对前世的人,就这么撇开一切,当作前世不存在。 忽然灵光一动,文蕊珠忽然想到,如果他们今生重新成婚,那么她的三个孩子会不会重新回来? 有些东西不能起心动念,因为一旦起心动念便一发不可收拾。 比如现在,文蕊珠在太子殿下的灼灼目光注视之下,思绪已经飞远。 他们第一次洞房是什么时候来着? 大婚后的第几个月来着? 太子殿下手掌如天幕,温暖的手掌轻轻揉了揉文蕊珠的额头,瞬间将她所有的杂念全部压下。 那只手顺着她的眉眼滑下,将她的面具摘下来,看着左脸上曲折蜿蜒的疤痕,怜惜地描摹着:“把伤疤治好,如梦中那 般嫁给我,那个梦我没做完,珠儿愿意帮我完成梦想吗?” 文蕊珠眨眨眼,睫毛扫过太子殿下掌心,太子殿下的手与心一同颤栗。 “嗯。”点点头,文蕊珠有些不确定道:“殿下,我们现在算是相爱了吗?” 太子殿下声音平稳,心跳却如擂鼓般跳的厉害:“梦境真是,或许真是缘定三生,珠儿,我此生从未说过山盟海誓,如今却觉得,哪些白头偕老,执子之手的话无法表达我对你的情意,你知道连理枝吗?” 太子殿下将文蕊珠揽在怀里,任由那狰狞的疤痕贴在他心口,一手揽着女子柔软无骨、盈盈一握的腰,一手摸索着她的芊芊素手,低低的嗓音像是在起誓。 “你若不离不弃。” 文蕊珠立刻接口道:“我必生死相依。” 说罢抬头,两人相视一笑。 恰好,她抬着头。 又恰好,他低着头。 温暖的灯光下,两个解开心结的前世怨侣重新拥吻在一起。 前世纵有颇多坎坷折磨,今生却有许多契机,这是上天给他们夫妻的机会,也是给他们的补偿。 窒息中,文蕊珠昏昏沉沉地想,今生重来一世,倾心相许,或许让她重新为妾也可以,只要他的心,他的人,他的所有都是她的。 这世上多少怨偶,经历人生八苦,不得圆满,如他们这般还能重续情缘的有几人。 前世把苦吃完了,今生总该是甜的吧。 将文蕊珠哄睡下,太子殿下给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忽然一愣他看向自己的手指。 那指腹之上居然染了一层胭脂,他捻了捻指腹,又看看文蕊珠左脸上已经模糊的狰狞疤痕,忽然就笑了。 这女人居然故意扮丑,他就说天机门的珍藏灵药怎么见效如此慢。 天色已亮,他昨日未曾想过能进文蕊珠闺房,因此好多事还没安排,于是,他轻轻吻了下文蕊珠光洁饱满的额,大步从正门走出去。 在门外心惊胆战站了一晚上的和露和碧桃两人看着嘴角带笑的太子殿下,连忙低头行礼。 他此时是本 来容貌,没有易容,因此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微微弯起的时候,像极了拢了满春桃花般写意风流。 “你家小姐累了,先别唤醒她,给你家小姐准备些食物等她醒来即可。” 声音清朗而磁性,像空谷山风裹挟着清泉脆响流淌而过,骨子里的多情诗意。 两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婢女一时间也能感受到春回大地,冰消雪融的诗情画意,不自觉的心醉其中。 两人愣愣地看着太子殿下身形如龙般转瞬间消失在她们面前,和露小小的惊叫一声:“小姐不会被殿下吃干抹净了吧?” 碧桃:“去看看。” 朝廷贵眷之所以贵,是在身份,品性和贞洁,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随意采摘朝廷贵女。 情谊深厚,你侬我侬时还算好,若一朝断情绝爱,吃亏的可是她们小姐。 于是两人做贼似的猫着腰走到内室,偷偷摸摸从被子里扒拉出文蕊珠的手臂,仔细打量片刻,这才放了心。 窝在枕边打盹的鵸鵌张开鸟嘴,神鸟叹息,一个个的都不把它放在眼里是吧,当它不存在吗? 这床上还有它的位置呢。 太子殿下本应该回青檀寺,但他在半路拐了个弯,先去了一趟周太医的府邸。 太医是不需要上早朝的,今日又不是周太医轮值,他便起的晚了些,正穿衣呢,窗户被人敲响。 “谁这么没规矩……”他不顾穿了一半的衣服,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打开窗,然后表情僵硬了片刻,挤出一丝恭敬来,抱了抱拳道:“殿下,您怎么……?” 太子殿下直奔主题:“孤解毒的事并未告知于众,没多少人知道,你记住,以后无论谁问起,你就说孤毒虽解,却留下了离魂痴傻的后遗症。” 周太医疑惑:“为何?太子是储君,九黎上下都盼着您痊愈呢。” 太子殿下桃花眼瞥了他一眼,眼神不容置疑,冷气森森。 周太医:“微臣遵旨。” 等太子走后,周太医这才整理自己仪容,半晌他叹道:“老夫这解毒圣手的美名啊,只怕保不住喽……” 第90章 我不去 文蕊珠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今日这一觉睡得比任何时候都香,简直是她重生之后睡得最好的舒服的一个觉。 目光朦胧间,文蕊珠看到床边有人,一身黑色锦衣,猫儿般下意识咕哝道:“殿下?” 那人身体一僵,转过身来:“你叫谁?” 那人似乎受了惊吓,坐在床边定定的看着她,眸中错愕。 “哥哥……”文蕊珠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若是让哥哥知道太子殿下夜闯闺房,以哥哥的性子,绝对会跟太子拼命的。 于是她连忙坐起身来,左右看看道:“没叫谁,我鞋子掉地下了,碧桃呢?” 文爵满脸狐疑的看着她:“鞋子掉地下?” 文蕊珠“呵呵”一笑抱住哥哥的胳膊道:“哥哥怎么过来了,昨天我都没找到你。” 她委委屈屈的依靠着哥哥,无形中的撒娇,声音里又有些难言的委屈。 文爵终是没再计较从文蕊珠口中听到的那个模糊的词,揉了揉她的脑袋,歉然道:“昨日哥哥在宫里,一时间没回来看你,不过你放心,哥哥不会让武家好过。” 太子遇刺之后他才听闻妹妹遇刺,又得知妹妹一切无恙,于是他便在愤怒的皇帝和皇后面前指责武清在青檀寺对佛门不恭,皇后笃信佛,顿时怒气冲天,他又将太子受伤的罪名牵引到武家。 可以说皇帝之所以会迁怒武家,就是因为文爵的进言。 他对什么都很宽厚,可修道人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的”的脾气,他虽势微力薄,却能借刀杀人。 这就是翰林院的好处,离皇帝近。 文蕊珠很大方道:“哥哥要以朝政为重,我没事,昨天多亏太子的人救我,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至于武家,自作孽不可活。” 文爵:“这次多亏了太子,但你身子太弱了,哥哥这几天给你找个教习师父,教导你练武。” 文蕊珠张了张嘴:“练,练武啊。” 哥哥的想法还真是,一般不是派更多的人保护她吗? “娘亲在的时候你便是惯会偷懒的,练武不勤练气也不用心,当年娘亲教我们的东西你是不是都忘记了,娘亲可是夸过你比我更有资质修道练气呢。” “有吗?”文蕊珠很懵,她真的不记得了。 有记忆以来,娘亲已经中毒甚深 ,走几步都会大病一场。 “有,你有基础,身子骨多练练,不求你练出个名堂,哥哥只想更安心些。” “嗯,那我一定好好练。” 叹了口气,见她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文爵想起太子:“阿笈,你跟哥哥说,你跟太子殿下是不是……私定终身了?” 文蕊珠下意识躲避哥哥的眼神,这种被戳破奸情的既视感让文蕊珠十分羞赧,片刻便红了脸,满面飞霞。 不用等她回答,文爵便已确定了什么,心里沉甸甸的,有种辛苦养的大白菜即将被大白猪拱走了的感觉。 沉默片刻,文蕊珠老老实实交代:“哥哥,我喜欢他。” 文爵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为了说服哥哥,文蕊珠决定坦白大部分的事:“其实这不是太子殿下第一次救我,去年九月九凤凰山上,我被文婉清他们欺负,就是太子殿下救了我。” 这件事是后来鵸鵌告诉她的。 “下山之时梁青山暗中箭矢刺杀我,也是太子救的我,只是那时候他似乎刚中毒不久,并没有用真面目,我只是记着他的救命之恩,哥哥放心,她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 文爵震惊了,饶是他平常不太将太子化身白芨的事情放在心上,此时他也觉得惊异,同时心里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为什么? 念头划过心头,他便问了出来。 文蕊珠想了想答:“一见钟情吧,毕竟我这个样子他都不嫌弃,还千辛万苦寻找治疗烧伤的灵药。” 文爵更放心不下了:“他为你如此,我实在想不通,他所图甚大。” 文蕊珠瘪瘪嘴:“你不是说我是无价宝吗?不止如此呢,我从祠堂火海逃生,性命攸关,生死难料之际,他拿舍利子保我性命,你说,他那么在意我,怎么会害我呢。” 顿了顿,文蕊珠羞赧道:“就算图我什么,不也是喜欢我的一种吗。” 文爵错愕,良久他才揉了揉文蕊珠的脑袋道:“跟着自己的心走吧,若他敢欺负你,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教训他。” “哥哥同意了?” “你放在心上的人,我怎会不同意,左右你若不喜欢他了,还有李钰这个退路。” “太好了。” 文蕊珠一头扎在文爵怀里,然而听到李钰这个词,她忽然醒悟,自己好像还有一件事没跟太子 殿下说清楚。 文爵虽然喜欢文蕊珠粘着他的感觉,可毕竟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于是轻轻道:“都有喜欢的人了,还跟哥哥撒娇,接下来哥哥跟你说正事。” “正事?”文蕊珠疑惑。 “嗯,太子殿下重伤昏迷,如今生死不知,皇上和皇后盛怒之下对大将军训斥了一番,武清和武淮便来府中求你出面,想让你去皇帝皇后那里求个情……” “我不去。” “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我去。” 文蕊珠笑容收敛,低着头以为哥哥是父亲的说客,不敢看哥哥的眼睛,固执的说不想去,她有些伤心,哥哥难道也想劝她大局为重吗。 宛若失去亲人只求自保的小兔子般,孤零零、可怜巴巴地坐在凄风冷雨中。 “哥哥,我不想去。” 文爵心都要碎了,连忙将她揽在怀里,怜惜道:“哥哥不是让你去求情,哥哥想让你替哥哥去一趟堂姐夫家。” 文蕊珠错愕:“嗯?” 文爵从怀中拿出请帖,递给文蕊珠道:“过几天是堂姐夫家董夫人寿辰,不甚隆重,因我常常在御前行走,替皇上传达旨意,与董大人略有交往,因堂姐的关系,这才请我去做客,如今宫中形式莫测,哥哥走不开,你去堂姐处住几天,也算散心。” 文蕊珠眨了眨眼,泪水盈盈险些哭出来。 文爵道:“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堂姐,你今日就过去。” “哥哥,你真好。” 文蕊珠破涕为笑,哪怕整个相府都是不关心她的人,有哥哥一个就值了。 她在枕头边上翻找了几下,拿出一个对牌来:“哥哥,这是掌家对牌,家里你先管着吧,李嬷嬷和徐珍会帮你的。” 文爵接过,眼底冷沉漆黑,寒意侵人。 “对了,哥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跟静安郡主约一下,见个面。” “等你回来再说吧,日子你定。” “好,那我可真定了。” “嗯。” 兄妹俩又聊了一会儿,文蕊珠将哥哥送走,连忙拿出纸笔写信,第一封写给太子殿下,这是她漏掉的需要坦白的一件事。 让鵸鵌给太子殿下送过去。 第二封写给静安郡主,让管家派人送过去。 随即,她便欢快的收拾东西,去往董家。 她记得堂姐,比文爵只大了几个月,很温柔很温柔的一个人。 第91章 这种把戏好玩吗 太子殿下回到青檀寺,房间里守着的陆峰当即便朝他行礼:“殿下怎么去那么久,是遭遇意外了吗?” 无极太子摆摆手,将衣衫脱去:“荣王那里有什么动静。” 陆峰道:“荣王担心殿下的伤势,不顾禁足要来看您,皇上已经准了,他这次出来之后,禁足一事怕也就不了了之了。” 才禁足几天而已,他这个外人都觉得皇帝偏心。 陆峰:“荣王殿下正在赶来的路上。” 无极太子躺在床上,看了看胳膊上小小的蝴蝶结,精致精巧,十分可爱。 陆峰也看到了,微微惊讶。 却见太子殿下很快便拿剪刀将包扎的布条全部剪开,留下小小的蝴蝶结,任由伤口露在外面,透出丝丝血腥气。 “太子,芠儿,让我进去看看太子殿下。” 荣王的声音在外面喊着,不像是来关心,倒像是来踢馆。 太子殿下的面色瞬间就萎靡起来,气色虚弱不已。 很快,荣王闯了进来,带进屋来一阵凉风,他坐在床边,心疼满眼:“好孩子,你怎么又受伤了,都是王叔不好,王叔应该多派人照顾你。” 荣王受宠惯了,丝毫不觉得这话有多僭越。 太子虚弱的笑了笑,看起来神智有些不太清醒:“叔叔啊……” 荣王:“你疼不疼?” “叔叔,我,我好像好久没见过你了,叔叔这段时间怎么不来看我?” 见太子殿下这般茫然又有些神志不清样子,语气像是七八岁般,荣王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来。 那药,终究是见效了。 虽然他抢的舍利子不知被丞相丢去了哪里,终归是没让太子殿下得到,他即将慢慢变成傻子。 荣王:“叔叔这些日子太忙了,这不是一有空马上就看你了吗?” 无极太子茫然,有些迟钝般想了半晌:“叔叔答应我的小马还没给我呢,叔叔我要骑马。” 荣王愣了愣,忽然想起来太子殿下七岁的时候吵着闹着要骑马打猎,要跟父皇一样威风凛凛挥斥方遒,于是他哄着小殿下说,要送给他一批上好的小马,如今这马儿已经是十几年的老马,太子殿下却已 经忘了。 “叔叔错了,叔叔忘记了,叔叔已经给芠儿准备好了,叔叔这就回去牵过来。” “嗯,快去快去,我一会儿睡醒了要骑马。” 青年的声音如同稚童般落下轻快天真的语气,荣王一时间有些头皮发麻。 陆峰头皮都有些炸开了。 皇帝和皇后此时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皇帝脸色难看,皇后泪眼朦胧。 荣王退出来正看到皇帝皇后,三人对视一眼走出门外。 皇后:“这可怎么是好啊,皇儿怎么会变成这样,群医束手无策,这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皇嫂不必忧心,太子殿下福泽深厚,上天一定会保佑的,不如招来太医问问什么情况。” 周太医恰好赶到,便被无数太医拉了过去交流太子病情。 “周太医,你先前给太子殿下解毒,你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怎么……” 他不好直接说太子傻了,而是说:“昨日太子殿下遇刺之后就一直昏迷,我等用尽了办法也没将殿下唤醒,今日殿下倒是被荣王唤醒了,但是醒来之后竟然只记得八九岁时候的事,这……” “这可怎么是好?” “对啊对啊,周太医你可要救救我们啊,太子乃是储君,皇上的独子,这若是以后出现个什么事,我们几个的脑袋都保不住。” 周太医一言难尽道:“其实太子殿下的毒老夫并没有完全解开。” “什么?” “诸位大人,皇上诸位御前回话。”刘公公一甩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纷纷住了口,连忙跟着刘公公走。 皇帝问起。 一众太医面面相觑,全部看向周太医,周太医叹了口气,终是一力扛下所有,上前一步道:“皇上,年前殿下中毒,因缺少舍利子一拖再拖,虽然臣用药物控制住了,却终究是伤了身体和……这里。” 他点了点脑子。 皇帝眯起眼:“能治好吗?” 周太医道:“因没有药引子,微臣虽然控制了殿下体内的毒,也算是勉强解毒,却留下了病根,殿下平时与正常人无异,但若是牵动病根,便会有离魂之症。” “离,离魂之 症?” 周太医表面劳神在在,内心极度惶恐,心中默念道,皇上皇后恕罪,这是太子让我欺君的,不是老夫我故意欺君的。 “便如现在一般,记不清许多事,只保留了七八岁时候的记忆。” “那,那该怎么治?” 皇后捧着心,恨不能连忙跪在佛祖面前恳求佛祖保佑她的儿子。 周太医想了想,不确定太子殿下要不要永远留着离魂之症,便说了个活口:“微臣正在研究解药,若有所发觉,定会全力以赴。” 荣王听着,一颗心忽上忽下,诧异看了周太医几眼,没想到这周太医着实有本事,居然连这种毒也能解。 想了想,他看向皇后道:“皇嫂,臣弟认为,离魂之症玄妙神奇,药石恐怕难以根治,不如给太子冲喜,或许喜神一冲,邪气自然就没了。” 皇后点点头:“对,我这就去问问智通大师。” 说着她神思恍惚,连给皇帝说一声都忘了,直接便离开。 荣王朝皇帝道:“臣弟也去问问。” 皇上摆摆手:“去吧。” 说着,朝周太医道:“随朕进去。” 其他太医安静的站着,不敢说话。 刚进屋,便见太子安静的闭着眼睛,他一夜没睡,守了文蕊珠一晚上,此时万分疲惫,此时上下眼皮直打架。 皇帝:“芠儿。” 无极太子睁开眼,先是有些茫然,而后看清皇帝和周太医后,装作小孩子般叫了声:“爹爹。” 皇帝额头青筋爆了爆:“你给朕闭嘴吧,这种把戏好玩吗?” 太子殿下坐起身来:“好玩。” 皇帝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周太医连忙卖主求生:“皇上,太子殿下的毒完全解了,是殿下让微臣欺君的,不关微臣的事。” 皇帝宽仁厚道,并不想斥责周太医,便问自己儿子:“你怎么回事,怎的这么久都没把荣王弄死,朕有些怀疑你是不是朕的儿子,笨。” 太子这个大孝子瞪了父亲一眼:“还不是某人从中作梗,不然荣王的骨灰都被我喂鱼了。” 皇帝不满的敲了敲桌子:“你手段太稚嫩了,你只想弄死荣王,可看出他背后的势力?” 第92章 何至于 太子殿下沉默,他久不在国中,哪里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釜底抽薪多好,荣王都死了,他手下的那些人难道还要拥戴一个死人登基为帝吗? “注意兵部。” 皇帝提醒,太子殿下诧异,周太医眉心跳了跳,觉得这不是他该听的谈话。 于是想悄悄退下,却被皇帝喊住:“周太医。” 周太医立刻行礼:“微臣在。” 皇帝想了想问:“听说你给文家二小姐诊过病?” 周太医心里“咯噔”一下,诧异看了太子一眼,下意识的继续卖主求生:“微臣是奉太子之命……” “不必紧张,朕知道你听太子的,不必急着卖了他,朕不打算兴师问罪,只想问问你,那文二小姐的脸,能否恢复如初?” 太子精神紧绷:“父皇您什么意思?” “啧,朕还什么都没说,你自己倒先炸毛了,从小到大我可有说过你什么?” 太子神色放松了些:“文蕊珠是我的,你别打她主意。” 皇帝稀奇:“你既喜欢她,为何不跟朕求娶她?” “我想娶什么人自然是我自己娶,何必求您,您能让她心甘情愿爱上我吗?” 周太医额头冷汗涔涔。 杜峰面罩下的嘴角抽了抽,不愧是太子,全天下独一份的,对谁都能保留三分客气,唯独对皇帝,怼得那叫一个不留情面。 偏偏皇帝还不生气,也真是奇了。 “你说的是,你母后要给你冲喜了,你若对人家姑娘有意,就动作麻利点,朕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娘已经爱朕爱的死去活来的,偏偏你这么墨迹,一点都不像朕。” 皇帝也是老阴阳人了,一出口把儿子堵了个半死。 然后看向周太医。 周太医醒悟,连忙道:“文二小姐的伤疤好治,若文二小姐愿意,一个月即可恢复如常。” 皇帝听出了言外之音:“这么说她不想治好脸上的伤疤?” 周太医点点头:“是的,冯医女说文二小姐想留着疤。” 皇帝站起身来,若有所悟地看了儿子一眼,宛若看到什么新奇的事 :“她为了躲你,居然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哪个女儿不爱美。”皇帝摇摇头,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太子:“何至于。” 太子眉心跳了跳,等皇帝走远了,他才躺在床上无奈道:“父皇是不是想气死我?” 亲生的吗?何至于如此。 周太医和杜峰:“……” 皇帝还没走远呢,听到儿子的话,轻轻笑了笑道:“赶快把荣王和他的嫡系解决了,朕把他给你练手,可不是让你上去送菜的,还有,冲喜的事自己解决,不然你只能娶个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 太子没理会。 不就是不敢得罪皇后吗?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怕老婆。 不过……兵部? 荣王随皇后离开,路上荣王屏退众人,让他们远远的跟着,他则是小声跟皇后说着话。 “皇嫂,你出来的时候两位公主怎么没带上?” 皇后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头一个是太子,后面几年没生,如今两个公主都还小,且是双胞胎,因此平时都是皇后养在自己宫里的。 听荣王这么一问,皇后疑惑:“带她们做什么,这里乌烟瘴气的。” “雉儿,你非要跟我这么生分吗?” 荣王此话一出,皇后瞬间变了脸色,满脸惊惧的四处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荣王,你在说什么胡话。” 荣王神色哀伤:“当年若不是他横刀夺爱,你本该是我的妻子,况且我们……” 皇后:“闭嘴。” “雉儿你得帮我。” “本宫说闭嘴你听到了吗,不许直呼本宫闺名。”皇后疾言厉色。 荣王浑不在意道:“宫里如今没人,太后在宫中,你是知道的,太后一直很喜欢我,她现在正在照看两位公主。” 皇后声音陡然拔高:“什么?母后不喜欢两位公主你不会不知,你到底想干什么?” 荣王上前两步,皇后下意识后退,雍容华贵的裙摆沾染了地面上的灰尘,她的背忽然靠在一棵树上,荣王低头,伸手挑起皇后的下巴,似乎想吻她。 “啪” 一个巴掌扇在荣王脸上,皇后 怒道:“你无耻。” 一边用女儿威胁她,一边又占她便宜,皇后气得头顶步摇乱颤:“收起你的觊觎之心,我们不可能了。” 荣王坏笑:“皇嫂想哪里去了,臣弟只想让皇嫂帮忙,给太子殿下选个合适的人罢了。” 皇后睁大眼睛,有些茫然。 荣王道:“让太子娶了我安排的人,等以后太子登基,大哥走了之后,我们还能……” 皇后脸色绯红,又气得离他远了些:“你休想。” 荣王痞笑道:“就当我是妄想吧,自从我府中王妃去世之后,我便再没碰过别的女人,为的就是等你回心转意,雉儿,答应我,别再一次次拒绝我了,不然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杀了他们。” 皇后浑身颤抖,整个人都陷入寒烈的冰冷中,震惊看向荣王。 “从了我,或者……”荣王终于还是吻在了皇后唇上,这让他回味无穷。 女人,果然有把柄在手中,就乖巧听话的多。 喜欢甜言蜜语,轻易便能被男人骗了心去。 荣王在得知太子病情反复的时候,说出冲喜之前一瞬间想到了控制太子的法子。 他要在太子身边安插他的人,这样就可以监控太子的一举一动,甚至……将太子杀死在温柔乡。 男人,哪个不喜欢美人。 这小子利用文家那丑女诱他动手,果然是早有预谋,他不该相信这与皇帝一样德行的太子会爱上一个丑女。 高看他了。 荣王愤愤的想。 他很执着的将清明之时自己的折损算在太子头上,并深深唾弃太子为了对付他,连丑女都不放过,恶心。 他此时有些替文家那个浑身长满刺的二小姐伤心。 本来就长得丑,若再得知她被人利用,该是怎样的伤心,会不会伤心自尽呢。 若文蕊珠的死能将丞相拉往太子的对立面,那该多好啊。 怀里抱着皇后,荣王拉着皇后到了一处安静的禅院,用两位公主威胁,很恣意的揩了一把油。 他一边揩油,一边想着文蕊珠得到被太子利用的消息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第93章 流言蜚语 刚到董家大门口的文蕊珠看着大门一边站着的堂姐文书兰,放下手中的信,随意丢在一旁。 这封信忽然间从车窗飘进来,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们,她一时间竟然看不出是谁做的。 信上的内容,明显是挑拨离间,这种想让她发火让她生气的语气和口吻是怎么回事? 情敌? 特意告诉她清明太子与她相约游湖是为了利用她对付荣王? 这她知道啊,还是她亲手促成的。 所以……文蕊珠笑了笑,浑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下了车,文书兰迎了上来:“是阿笈吗?长大了,姐姐都不认得了。” 文蕊珠点点头:“堂姐,我们有三四年没见了吧,你还是没变,永远那么漂亮。” 文书兰眼睛眨了眨,似乎很是诧异,而后笑道:“几年不见你的嘴倒是越发甜了。” 她看着文蕊珠脸上的半面妆,没有多问,眼底越发怜惜道:“虽然这里与相府只隔了几条街,但我是个轻易不能回家的外嫁女,小时候还能帮你挡些风雨,这些年,你不好过吧。” 文蕊珠眼圈红了红:“都过去了,我现在挺好的。” 点了点文蕊珠鼻子,文书兰笑道:“听说你的事迹了,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胆子,做出那么多惊心动魄的大事。” “都是姐姐当年教导的好。”文蕊珠拍马屁,她现在还记得这个比她大七八岁的女孩,当年叉腰保护自己的模样。 简直是威风的不行。 周氏还没入府之前,大房和二房走得近,两位妯娌也亲密,堂姐几乎是跟哥哥一起长大的。 “不说了不说了,你小时候最喜欢花草,我给你找了个花多的院子,你一定喜欢。” 两人说说笑笑往屋里走,董大公子出来,看到两人笑问:“这就是小姨姐儿?” 文书兰看向董大公子道:“恩,夫君,她就是我那状元弟弟的亲妹妹,今早跟你和父亲说过的,过来住几天。” 文蕊珠行礼:“见过姐夫。” 董大公子朝文蕊珠点点头,然后看向自家夫人,声音低沉却宠溺道:“难怪家丁们把时下所有的花都搬走了,原来是小姨姐儿喜欢。” 文蕊珠眨眨眼看向堂姐。 文书兰脸上羞涩夹杂着被夫君戳破的心绪,脸色微红。 董大公子又笑了 笑温和:“好了,去玩吧,今日父亲大抵是不会回来吃饭,你有空带小姨姐儿去母亲那儿坐坐,不必等我们回来吃饭了。” 文书兰乖巧点点头,两人目送董大公子离开。 文书兰从不过问朝堂中事,是个温柔顾家的女人,董家两位长辈也都是会疼人的,对她很好,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董大公子走远了,文蕊珠才道:“姐夫好温柔啊。” 文书兰略显茫然的点点头,眼神有些迷惑,明明前几天夫君还满脸戾气,今日怎么就好了。 看来是麻烦解决了。 顿了顿,文书兰拉着文蕊珠的手莫名感激道:“你真是我的福星。” 文蕊珠莫名:“嗯,这话从何说起啊?” “那我们去百花阁,姐姐跟你慢慢说。” 与此同时,脸色阴沉的太子听到杜峰查到的消息,脸色更加黑沉。 “哗啦啦” 一阵翅膀扇动声响起,太子和杜峰同时抬起头来,看向窗棂。 鵸鵌站在窗棂上,一脸不情愿的朝太子抬起一只脚,脚踝上挂着一个纸卷。 那鵸鵌的表情实在诡异了些,活灵活现的竟然与人无异。 杜峰上前两步想帮太子取下纸卷,却被鵸鵌瞪大眼睛看向他,翘起的鸟腿收回,翅膀张开做出战斗的架势。 杜峰没敢动。 太子站起身来,亲自去取小纸卷,鵸鵌这才缓缓抬起脚,施舍般对准太子。 太子被它这傲娇的表情气笑了,纸卷取下来不着急看,先把鵸鵌狠狠揉了一通,灭掉它不知哪里来的嚣张气焰。 鵸鵌脑袋一抬一梗,一脚踹在太子手臂上,借势飞走了。 太子殿下打开纸卷,看完之后轻轻笑出声来,很是释然的样子。 陆峰看着自家太子,活像是被狐狸精勾了魂的懵懂书生。 书生捏碎了纸条,笑意渐渐敛去:“孤就会会兵部那些看不清形势的愚夫。” 为了顺利迎娶文蕊珠,为了以后他登基之后再不受屈辱,他不介意现在忙碌些把那些冒尖的杂草全部拔除。 百花阁中当真是百花盛开,百合,迎春,三色堇,无数瓶瓶罐罐中无数的花枝,桃花梨花和樱花,花虽然多,文书兰蕙质兰心摆放的并不俗气,院正中还有七八盆盛开的牡丹花。 文书兰看着牡丹徐徐讲述这些牡丹是如何被 董大公子辛苦从遥远洛阳运过来,如何小心培育,这才活了十几株,她说话间那幸福的余韵像是一副娇羞妩媚的美人图,眼睛里亮晶晶的都是爱情的小火苗。 文蕊珠感慨着,心里忽然就羡慕嫉妒恨起来,这恨不是针对堂姐,而是想到前世今生无论是傻皇或太子都没给她送过东西。 她都快忘记了她是个爱花之人。 她实实在在的羡慕了。 牙酸道:“不行了不行了,姐姐你别再说了,妹妹再听下去觉得没什么男人比姐夫更好了,该怎么办啊!” “就知道打趣我,我倒是听说许多你的风流情债,当今千机门少主瘟疫之时与你结缘,太子殿下腊八宴上被你一舞倾心,当红榜眼李钰听闻也倾倒在你石榴裙下,你这风头,比当年你母亲尤有过之而无不及,跟姐姐说说,你喜欢哪个?” 文蕊珠:“啊?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些流言蜚语?” 顿了顿她连忙道:“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风流情债若是在男人身上叫风流,若是在女人身上,那是诋毁,象征着放荡和不洁,是有辱斯文的败坏。 她直觉这些流言蜚语传出来的时候并不是好话。 于是连忙解释道:“千机门少主那是因为回罡草的交易,太子殿下在腊八宴上是因为中毒才会扑倒我,还有那李钰,是哥哥做主说要给我说亲的,没有风流事,真的。” 文书兰睁大了眼睛,哑然半晌道:“我们外面的人听着这些,还以为你……没想到。” 省略的话代表的是左右逢源,脚踏三只船等不好评语,文书兰心地善良,不忍说出口。 文蕊珠表示真没有:“一定是有人想故意诬陷我。” 拍了拍文蕊珠的手,文书兰道:“我倒真希望有人能替我们照顾你,这些年,你受了那么多苦,你啊,原本是大国皇亲,不该受这么多苦。” 一想到这里,文书兰便眼圈湿润。 若是在大庆,凭文蕊珠是大庆当朝太后和皇帝最爱的公主所生,不是郡主也定然生活优越,又怎会受那些忍饥挨饿之苦。 两人正感慨着,忽然前院管事战战兢兢的过来,浑身拘束的不行,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压着般朝两人恭敬道:“大少奶奶,宫里来人了,找文小姐的。” 第94章 秘旨 文蕊珠疑惑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诧异道:“找我?” 宫里的人找她做什么? 什么急事居然找到董家来? 莫非是太子? 文蕊珠连忙站起身来,却见月洞门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来。 “文二小姐,好久不见,咱家又来找你了。” 文蕊珠连忙行礼:“原来是刘公公。” 她眼角余光看到刘公公手中圣旨,微微诧异。 她行了礼,文书兰也跟着连忙行礼,她是个深闺妇人,不识得刘公公御前总管的身份,更不知道他是满殿朝臣都需要敬重的皇帝心腹,因此表现的十分平静淡然。 刘公公身后的董家管事吓得瑟瑟发抖,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此生还没接到过这么贵重的人,或者说,董家还没来过传旨太监。 刘公公抬抬圣旨,也没打开,便递给文蕊珠。 文蕊珠一愣,却没有接。 上次接圣旨她躺在床上,没有接并不是不敬,也不是不懂规矩,而是她重伤在身,无可奈何,而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该不宣读直接将圣旨给她,这不合规矩。 她见刘公公没有宣读的意思,疑惑看向他。 刘公公又将圣旨往前送了送道:“这是皇上吩咐的,这圣旨是帝王的恩赐,你有什么心愿,日后可以跟皇上讨要。”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全部浑身一震。 秘旨? 居然是秘旨,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文蕊珠,不由更敬重了些。 文蕊珠接过,脑中疑惑,不明所以,想打开,却被刘公公阻止:“皇上说,无人处再看。” 文蕊珠更觉得奇怪:“敢问公公,平白无故的,皇上为何给我圣旨,我……我无德无能又无用,这……” 刘公公抬抬手,两排太监从月洞门外走进来。 文蕊珠这才知道,刘公公来又是带了礼物的,只是方才他们都没进来罢了。 头面首饰,衣裙珠宝,古玩玉器应有尽有,文蕊珠再次迷茫了。 “这……” 刘公公歉然道:“圣丰附属国郑国与我国边界处有军防异动,皇上派遣大 将军前去威慑,为避免大将军忧心家中,因此……” 刘公公话没说完,文蕊珠却已经理解了。 她诧异战事来的如此巧合,更震惊皇帝对她如此重视,心里忽然忐忑起来,她想问太子知不知道此事,看看周围,觉得也不好问,于是便逆来顺受道:“臣女谢皇上恩赐,臣女一人之事岂能大过家国,劳烦公公告诉皇上,无论皇上如何处置,臣女甘之如饴。” 刘公公感慨她的通透,心道难怪太子喜欢,这么明事理的女子,谁不喜欢。 “文二小姐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即可,那咱家就告辞了。” 文蕊珠:“恭送刘公公。” 刘公公摆摆手,让太监们放下东西后就一起离开了。 董家管事看着精美绝伦的御赐之物,纷纷艳羡,对文蕊珠越发恭敬了。 挑了一套与盛开牡丹花一样的头面送给文书兰,文蕊珠让人将东西收拾起来。 随后文蕊珠便看着圣旨,感觉像是个烫手的山芋。 文书兰从头到尾都没看懂,此时见文蕊珠为难,不由问道:“皇帝究竟为何赏你?” 文蕊珠缓缓打开圣旨,只看了一眼,脸色巨变。 她又飞快将圣旨合起来,心跳如擂鼓。 平静了片刻,文蕊珠道:“昨日我被武清刺杀,正巧太子也在青檀寺,随意派遣护卫救我,因此受伤,皇帝雷霆震怒,势要处置武清。” 文书兰还是不明白:“所以呢?” 文蕊珠笑了笑,羡慕文书兰的纯白:“边境要乱了,大将军必须去稳定军心,若大将军的心都不稳,皇帝又怎能放心,所以,只能赦免武清的所有过错,让大将军安心保家卫国。” “啊……”文书兰小小惊了一声:“那不是……” “对,只能委屈我了,所以这些东西是皇帝对我的补偿,并有让我暂时让这武清的意思,毕竟九黎的安危,一半在我爹身上,一半在大将军身上,若大战之前,文武内斗,会让他国趁虚而入。” 文书兰拍拍文蕊珠的肩膀道:“那就只能 委屈你了,为国为民,值得。” 文蕊珠苦笑:“是啊,值得。” 有这个圣旨在,别说让她受点委屈,就是让她再经历一次火海也值得。 所以皇帝为什么那么看重她,这过分的看重让她心中忐忑不安。 郑国之乱,没印象,前世这个时候,她是在哥哥的庇护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若郑国之乱起势,她必然会听到消息。 她没听到,说明这乱象并没有起来。 既如此为何皇帝会如此在意郑国边界军防调动? 没等文蕊珠想出什么原因,董家夫人便派人请两人过去吃饭。 因刘公公来董家传旨的消息传出去,董大人和董大公子晚饭也回来了。 “你就是文家丫头?”董老爷看着文蕊珠,很是欣赏道:“不卑不亢,跟文爵那小子一样,是个稳重的性子。” 文蕊珠行礼道:“应该的。” 董老爷见她行礼,连忙摆摆手道:“这是家宴,别拘束,你就当是在自己家里。” 文蕊珠:“嗯。” 董老爷是兵部三品侍郎,武人出身却是个豪爽干脆的人,很是护犊子,也很是开明,又因文蕊珠身份特殊,便存了几分厚待之意,他虽自以为笑的和蔼可亲,然终是战场上出来的人,带了些杀伐气。 因此无人敢在他说话的时候放肆。 众人更加拘束了。 董夫人看文蕊珠懂规矩,不由感慨道:“你们文家女儿啊,都是那么文静,看起来就让人喜欢,孩子,多吃点。” 董夫人的和蔼才是真正的和蔼可亲,气氛很快就轻松下来。 文蕊珠看着碗里的大块扣肉,胃口大开,吃的非常香。 董夫人与有荣焉,笑得更加慈祥了。 董大公子看着文蕊珠,忽然问道:“文二小姐昨日在青檀寺可曾见到太子殿下?” 文蕊珠口中肥肉还没有嚼烂,没有说话,疑惑看向他。 却见董大公子意有所指道:“周太医说太子殿下中毒之后,解毒未清,时常有离魂之症,今日病发,更是人都认不得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第95章 不和谐 文蕊珠迟钝的摇摇头,她心里明镜似的,但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跟太子的关系,于是含糊道:“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老天会保佑他渡过厄难的。” 董老爷瞪儿子一眼:“吃饭的时候问这个做什么?不可妄议太子。” 董大公子一愣,古怪的看着文蕊珠,笑了笑解释道:“儿子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以为文二小姐跟太子关系好,会关心太子殿下呢。” 文蕊珠连忙撇清关系:“都是凑巧罢了,太子殿下那等高高在上的人怎能跟我这个丑女关系好,姐夫莫要听外面的流言蜚语。” 她以为董大公子也听到了外面的风声,解释一番后便不再多说。 而董大公子见她面色平静,说话间处处贬低自己抬高太子,脸色缓缓阴沉下来,连文书兰喊他都没听见。 “……夫君?” 无数声夫君之后,董大公子这才看到文书兰:“嗯?怎么了?” 文书兰失望一笑,摇摇头道:“没事,吃饭吧。” 她方才说了好多话,替文蕊珠澄清与太子的关系,她的夫君在走神,居然什么都没听到。 这情形与前几日心情不好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文书兰的不开心表现在脸上,她垂下头不再多言,董大公子居然也丝毫不在意她的情绪,满脸若有所思地沉默夹菜吃菜。 唯有文蕊珠和董夫人有说有笑,老夫人瞬间就喜欢上了她。 饭罢,众人纷纷离开,董大公子像是受挫了般,脸色阴沉的当先走出去。 文书兰连忙跟上去询问,文蕊珠一直观察董大公子,见此情形很是诧异,也悄跟了上去。 她还沉浸在堂姐形容的董大公子温柔贴心的印象里,觉得他对堂姐定然是细致入微的,谁知一顿饭的时间,董大公子就像是变了个人。 她这才察觉出堂姐和姐夫之间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和谐来。 文书兰一心扑在董大公子身上,因此并没有注意到文蕊珠的暗中观察。 “文二小姐,您的房间在这里。” 有引路丫鬟见文蕊珠迟疑, 以为是刚来认不清路。 文蕊珠驻足,随后问道:“堂姐的房间是在哪里?” 丫鬟看向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离开的方向,想也没想就道:“大少奶奶的菡萏院距离小姐您的百花阁不远,往西走百步就到了。” 文蕊珠又看了一眼堂姐离开的方向,遗憾道:“我知道回去的路,你去伺候堂姐吧,你去告诉堂姐,明日我去找她。” 说罢,她径直往百花阁而去。 回到百花阁,她看着满屋满院子的花卉,所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少了单个花的沁香和独特,却多了馥郁的芬芳,完全将春天展示在她面前。 她坐在软榻上看着院子正中盛开的几朵牡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能让堂姐露出那种甜美幸福笑容的姐夫,对堂姐的情谊定然不会假,堂姐眼中流露的光芒曾令她短暂羡慕嫉妒。 那么为何一顿饭便出现夫妻隔阂的感觉呢? 堂姐一直跟她在一起,定不会在这中间跟姐夫吵架,那么…… 她眼睛眯起,既然不是在家里出事,就是外面有什么事影响了姐夫。 前世堂姐嫁人后,她便再没见过堂姐,大概是她入宫前一年,听说堂姐自杀了,原因是多年无所出。 当时她还唏嘘哭泣了好久,但听说董家对她很是看重,董大公子哭的很是伤心,她当时也跟着感动。 但仔细想想,她入宫之后,也曾帮助傻帝和父亲处理朝政,却再没有在朝中看到过董家人的影子。 古怪,太古怪了。 愣愣半晌她搜索前世仅有的记忆,完全理不出头绪来,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这个对她好的堂姐因为那罪不至死的不能生育而失去生命。 若只是不能生,董大公子完全可以纳妾,她相信堂姐的宽忍不会跋扈至不让董大公子纳妾的地步。 所以到底有什么猫腻呢? 小燕子的声音忽然闪进文蕊珠的耳朵,她抬头看了一眼屋檐下一个盘子大小的燕子窝,朝回来给孩子喂食的鸟妈妈招招手:“过来。” 小燕子嘴里叼着十多只青虫白 虫,条纹虫,听到文蕊珠的声音,嘴巴一下子长大,满嘴的虫子撒进嗷嗷待哺的孩子们一脸。 很快它又飞快将虫子叼起来,看向文蕊珠。 “你先喂。”文蕊珠颇为内疚。 她决定一会儿去帮小燕子挖虫。 有这个插曲,文蕊珠不好意思让附近唯一一个燕子妈妈去给她当细作,鵸鵌飞回来跃跃欲试,但鵸鵌身份特殊,被人发现肯定能联想到自己。 于是晚上她换了身简单素净的衣服,趁着夜黑风高,让碧桃和露帮她应付,她要亲自去堂姐院子里看看。 临走时,她还特意拿了个小罐子和一个小铲子,若被人发现,她就说自己在挖虫。 菡萏院中,文书兰的房间十分雅致,她年少时虽然也天不怕地不怕的野着玩,少年侠义,浑厚便敛了张扬的性子温柔规矩,因此,讨地董家众人喜欢。 而此时,她却双眼无神的坐在拔步床上,看着逼问她的夫君,抿着嘴倔强的不回答。 文蕊珠站在一棵巨大的垂丝海棠树旁边,任由垂落的纷繁花瓣遮挡了她的身子,透过烛火微弱的窗,她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 她不禁心想,董大公子先前究竟怎么惹堂姐了,逼得这么温柔,爱着董大公子的堂姐发了脾气。 董大公子眉头紧皱:“你为什么不说话?” 感觉自己被利用,文书兰心中有气,冷冷道:“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阿笈跟太子殿下没有关系。” 文蕊珠心想,原来是为了她。 没想到董大公子也是个八卦人。 察觉到文书兰语气的生硬,董大公子忽然皱眉,坐在文书兰身旁,长叹了口气,缓缓揽着她的肩,柔声道:“你怎么生气了。” 文书兰深深看了他一眼。 董大公子想了想解释道:“如今太子殿下重伤昏迷,治好了也可能患上离魂之症,朝堂上人心惶惶,对储君失去了信心,我和父亲身为臣子,自然想办法了解,储君的情况。” 眼微红,文书兰僵硬的身子软了一些:“真的吗?” 第96章 董家站队 第九十六章 董大公子很认真道:“真的,朝堂之事我平日里没跟你说过,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你也应该体谅我的苦衷。” 他低头轻轻往文书兰额上落下一吻,虽然满脸的官司,可看文书兰的时候,眼神是万分温柔宠溺的。 他也不管文书兰听懂听不懂,直接说:“皇上不惑之年,虽然还年轻,与皇后伉俪情深,后宫空虚子嗣凋零,若太子出事后继无人,我等朝臣必须为江山考虑。” “今日帝后回宫,得知太后将两位公主叫去说话,皇后怕太后伤害两位公主,很是发了一回疯,皇帝也与太后争吵,闹出许多不愉快,谁知这件事不知为何便牵扯了荣王,你可知皇帝今日对荣王动了杀心。” 文书兰心中的那点小小的悲伤瞬间被朝中大事和皇宫秘辛填充,瞪大了眼睛,茫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她还是不知道这些跟董家有什么关系。 见他茫然,董大公子道:“如今朝廷经不住任何动荡,无论是太子还是荣王,都不能出事,如若不然,九黎不再,董家焉能独善其身,我只想保护董家,保护你,你知道吗?” 眼中还是茫然,文书兰却被董大公子的话感动,点了点头。 董大公子眼睛灼灼:“所以,你能让文二小姐去青檀寺打听一下太子的情况吗?” 他再次说出这个请求,他想知道最真实的一切。 听到这句话,垂丝海棠树下的文蕊心中一惊。 这董大公子是怎么回事,为何在意太子殿下的伤势? 又为何肯定认为她若去见太子,太子就一定会见她? 董家在兵部,董老爷只是个三品侍郎,董大公子是六品主事,如今郑国军防调动,他们应该一心关注边境和大将军的巡防,而不是去关注太子的伤势。 难道……董家实际上是荣王的人?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文蕊珠心猛地狂跳起来。 当前形势,太子出事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就是荣王,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第二个能以九黎平稳做引子收买人心的人。 她握紧了拳,所以傻帝继位后再看不到董家人在朝中,所以堂姐应该是提前发现了什么这才被害死,而不是自杀。 想通此节,文蕊珠的心 一寸寸凉了下来。 文书兰张了张嘴,没有之前那么僵硬:“怕,怕是不行。” 寻常人想见太子殿下哪有那么容易。 董大公子却更加放柔了声音:“好兰儿,如今九黎生死存亡之际,董家能否顺势而为,便只能靠你了,她明日来找你,你替夫君说说吧。” 文书兰直觉不行,却见董大公子满脸希冀,她一时愣住,竟也不好说出拒绝的话。 “兰儿,答应我……” 董公子捧着文书兰的脸,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见她没有松动,便又加深了这个吻。 一边吻,董大公子的手还不老实的撩拨着文书兰的身子。 片刻后,在文书兰双颊飞霞,连连求饶中勉强答应了,谁知她答应之后,董大公子更加不老实了。 很快,屋里缠绵的声音此起彼伏,透过半敞的窗户,她正好能看到放下的床帐里晃动的人影,缠绵激烈。 然而她却是双眼放空,眼前画面入眼却又没有入眼,她拳头握紧,指节发青。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将堂姐救出火坑。 “原来你……” 一个柔软的声音十分低沉的在文蕊珠耳边响起,文蕊珠瞬间汗毛直立,心神不守之下立刻大声尖叫起来。 “啊,唔……” 尖锐的叫声虽然开头气势惊人,惊恐万分,但却被身后男人立刻捂住口鼻,她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 被发现了,要死了。 激烈晃动的床帐被掀开,董大公子只穿一条里裤,面色凝重地走出来:“谁在窗外?” 他一把拔出宝剑,对准窗棂。 就在他掀开床帐的瞬间,捂着文蕊珠嘴的手离开,有一双手强有力的臂膀将她抱起,她只觉得身体一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她跌入一个宽阔紧实的胸膛,抬头一眼,便见一双桃花眼。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董大公子从床边走到窗边的这段距离,文蕊珠已经被一身黑衣的太子殿下抱起落在房顶。 她瞪大眼睛看着太子殿下,张张嘴没敢说话。 听到窗边董大公子那警惕的声音,她想了想,学了一声鹰唳。 一声短促又像是从高高天空中翱翔而过的鹰唳很快消失,董大公子放下心 来,将脑袋伸出窗外看了看,风平浪静,垂丝海棠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一派平和自然之相,他关上了窗户。 回到床上,看着满脸通红拢着衣领的文书兰,是将可人儿揽在怀中,缠绵温存起来。 难耐舒爽的声音缓缓透过房顶传出来,似乎比文蕊珠在窗外听到声音还要清晰还要大。 文蕊珠的脸,瞬间烧成了火炭。 此时她无比庆幸,她脸上蒙着面纱。 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忽然知道太子殿下突然出现时说的那三个字后面是什么了。 不,她不喜欢听墙角。 无极太子看着她越来越烧红的小巧耳垂,并不打算放开她,便低头凑近她耳际,有兴致地小声道:“你很喜欢这个?” 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将脸上的面罩拿了下来,男人特有的鼻息刁钻的钻入文蕊珠耳朵,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几乎下意识将贴着男人胸膛,避免自己的耳朵再被荼毒。 “不,不喜欢。” 因为害羞,说话都结巴起来。 温润的唇落在她额上,她的头垂地更低了,便听头顶男人声音低沉,磁性伴随着嘶哑,宛若掺了酒般,醉人道:“你可以喜欢,我也喜欢。” 一瞬间,文蕊珠脑海里瞬间浮现她前世那些荒唐举动。 忽然抬起头,她震惊的想起,这人也是前世过来的,那么他岂不是认为她很放荡? 她坚持道:“不,我不喜欢,我还小,我娘从小就教导我要知礼明仪,端庄……” 她说不下去了,她懊恼,前世与傻帝敦伦的种种,她的行为着实配不上“端庄”二字。 她委屈,泪水瞬间溢出,又急又恼,她前世所为是有原因的啊。 太子殿下见她忽然激动,瞬间绷紧了脸色,不敢再打趣文蕊珠,隔着薄薄的面纱,太子殿下吻在她唇上。 文蕊珠眼睛忽然睁大,仔仔细细观察他的表情,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尽是柔情宠溺,并没有丝毫看不起的情绪,她心里万般委屈,忽然就消失不见。 “我错了,不该打趣你。” 太子殿下诚恳道歉,他与她刚确定相爱关系,他必须矜持。 文蕊珠别过脸羞赧片刻,摇摇头算是原谅他了,眼神朦胧地看向他,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儿?” 第97章 暗卫芠儿 文蕊珠心里想,定是特意来找她的,心里缓缓升起浓浓的幸福感。 太子殿下声音不稳:“查案。” 文蕊珠瘪瘪嘴,幸福感“啪”没了。 “珠儿呢,你怎么在董府?” “堂姐是的董家大奶奶,我来住几天,顺便参加董大人生辰宴。”她声音微凉,生气了。 “放我下来。”她小小挣扎着,一脸不愉快。 “大家跟我来,这里有刺客的脚印。” “赶快四处找找,一定就在这附近。” 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传来,文蕊珠心中一惊,停止了挣扎朝声音处看去,只见无数手举火把,腰间佩刀的护卫朝这里走过来。 “快走,不会是来抓我的吧。”文蕊珠有些慌,这也太大阵仗了。 脚下房间里的旖旎动静瞬间停止,文蕊珠听到有什么磕磕碰碰的声音。 董大公子真可怜,老天不作美,他今天注定无法畅快的亲近美人。 “也有可能是抓我的。”太子殿下道:“你住哪里?” 文蕊珠指了指东边一点的方向。 她手指抬起来,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她手上。 那纤细的手心里还握着一个小铲子,小铲子上粘着泥巴俨然已经生锈了。 她的另一只手里是个小提篮,十分不搭的挂在殿下心口。 文蕊珠欲盖弥彰的收回手,将小铲子藏在袖中。 太子的声音先落下来,声音奇异不解:“你在……挖墙脚?” 文蕊珠脑中一空。 这个……真没有。 几个起落,太子抱着文蕊珠落在满院花海中,他微微诧异,忽然明悟,原来她喜欢花啊。 文蕊珠小小挣扎了一下,从太子身上下来,拉着他的手走到屋檐下,指了指鸟巢道:“你看,有燕子在我房檐下筑巢。” 太子低头看了看被她牵着的手,眼神说不出的温柔。 “嗯,燕子不落无福之地,珠儿今年一定心想事成。” 文蕊珠摇摇头道:“我想说,我拿铲子是为了给它们挖虫子,不是……挖墙脚。” 最后三个字说的细若蚊蝇。 碧桃看到两人,惊讶道:“ 第98章 撒娇 护卫们不等他吩咐就闯进屋去。 文蕊珠四处看了看道:“姐夫恕罪,因芠儿在,我原是不想起来的,但是家中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不得不打开门,让姐夫消去顾虑,不知家中丢了什么吗?” “小心些总不会错,谢妹妹体谅。”董大公子摸摸鼻子,心下已经认定百花阁不会有问题,毕竟有暗卫在,任何刺客也进不来。 他道:“我准备给父亲的礼物丢了,倒不是多贵重,只是颇费力气弄来的,若是找不到,我心难安。” 文蕊珠点点头:“那是要好好找找。” 片刻后,护卫们都出来了,纷纷摇头:“百花阁也没有。” 董大公子脸色冷沉,转身走了。 众人离开后,碧桃心中惴惴的给两人关上门,一个头两个大的守在外面。 太子殿下男扮女装的事如果传出去,她希望自己能死个全尸。 房间里很安静,文蕊珠和太子殿下对面而坐,一个极其丑,一个极美。 许是文蕊珠的眼神太惊艳,亮晶晶的像是个吞噬人心的妖物,太子殿下的脸越来越紧绷。 他居然在文蕊珠一声软软糯糯的撒娇中丢盔卸甲,脑子里像是被人偷走了,糊里糊涂便同意文蕊珠随性而为。 文蕊珠眼睛里像是只有他一个人般,专注、认真、欣赏地看着他。 “我若是男人,一定娶你!” 文蕊珠发出由衷的感叹,说罢,凑近了太子,双手捧起他的脸,不停地揉捏。 太子忍了忍,忍不下去了伸手扣住文蕊珠后脑,狠狠吻了下去。 “你是男人我也要。” 太子低哑的声音含糊落下,带着咬牙切齿的决绝。 文蕊珠坦然享受了这凶狠的一吻,然后游鱼似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可惜我不是男人。” 太子殿下并不放过她,把她抱在怀里,柔声道:“珠儿,还生气吗?” 文蕊珠摇摇头,却矜持的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拒绝与这人贴在一起。 她今日可是被他调侃了两次,伤心一次,她要报仇。 于是她义正言辞道:“我不生气,但是,从现在开始你不许碰我,男女授受不 亲,我们方才已经很逾越了。” 太子殿下默然,还是在生气。 文蕊珠继续道:“言归正传,所以你来董家做什么?” 她收敛了笑容,表情竟有些严肃。 太子殿下也不瞒她:“清明刺和青檀寺刺杀,都有兵部跟荣王有牵连,几经查探发现,有些指令是从董家传出去的,因此来找些证据。” 眸子一抬,太子殿下眸中杀意一闪而过:“那董大公子似乎格外喜欢称呼你小姨姐儿?” 男人的俊美阳刚之容在文蕊珠用脂粉的修饰遮掩下,显得格外柔和,深邃的眼窝和挺拔的鼻子让他的脸多了中性的美,表情阴冷下来,她那张女装打扮的脸,竟说不出的妩媚。 文蕊珠又看呆了,然而呆了一瞬之后她回过神来笑道:“吃醋了?” 太子殿下扯过她的手,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他不仅吃醋了,他还想杀人。 文蕊珠抽回手,挑眉道:“你若喜欢这个称呼,我还有个堂姐没嫁人。” 太子殿下看她:“别闹,他有问题。” 文蕊珠没再胡闹,叹了口气:“我需要你帮忙。” 她要救姐姐脱离苦海,董家的事绝不能连累姐姐。 见到太子之前,她还一筹莫展,无计可施,见到太子之后,她才有了信心。 于是原原本本将在菡萏院听到的告诉太子,她分析道:“荣王急了,董家或许已经投靠荣王,但我希望先救出堂姐,堂姐她是无辜的。” 太子殿下摇摇头,凝重道:“珠儿,若董家真的参与党争,是诛九族的罪。” 言下之意是无法脱身。 太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册子:“这是我在董大公子房间里找到的,一本流水账,记载的是购买粮草的账目,但这账目与我在兵部看到的任何一册丢对不上,董家老爷有没有参与我不确定,董大公子首当其冲,定是荣王的人。” 言下之意是不能帮。 文蕊珠想了想,起身从梳妆台上拿来圣旨给他:“你是太子殿下,应该秉持公正,我不逼你帮我,我用这个换,你只需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将堂姐带走。” 她必须在董 家出事之前将堂姐带走。 若是董家出事,带不带的走堂姐另说,便是能带走堂姐,周围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嘴也能用唾沫星子把堂姐议论死。 她不想让堂姐背上任何骂名。 太子殿下接过圣旨打开一看,诧异道:“父皇居然把这个给你?” 震惊之后太子很快明白,父皇是用圣旨试探文蕊珠对他的心思,冲喜的决定母后已定下,父皇不敢插手,这是偷偷给文蕊珠的机会。 若文蕊珠心里有他,这张空白却盖了大宝玺印的圣旨便有了用处。 只是太子没想到,文蕊珠这么快就用到这张圣旨。 她或许还没得到自己即将冲喜的消息。 他心里没来由有些酸涩。 她心里有他没他? 收起圣旨,太子殿下心里难受,也不想让别人好过,于是道:“我看他们恩爱的很,董大公子若出事,堂姐做不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若你只想保她一命,让她出家即可,若你堂姐执意要跟董大公子同生共死,你便是有圣旨在手又能如何?” 文蕊珠默然,堂姐似乎真的很爱董大公子。 她惆怅。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直勾勾盯着太子殿下,落下一句:“你冷酷无情。” 太子殿下被这劈头盖脸的指控砸晕了:“嗯?” 文蕊珠假意抹泪,委屈道:“你还说梦里与我大婚了,还有了孩子,我在你梦中那么辛苦,孩子都生了,我堂姐是不是你堂姐?” 太子殿下:“……” 这倘若真是个梦,倒也不错,只是这亲戚攀的也太明显了。 一边不许他碰她,一边又在这里论亲戚。 真,可爱。 “如今咱们的堂姐有难,你怎能袖手旁观,我又没让你徇私舞弊,这点小事你都不答应我,梦里为什么要娶我,我又为什么要给你生孩子。” 她委屈的瘪瘪嘴,牵动前世旧心事,泪水刷一下就流下来了。 太子殿下被柔软委屈的一控诉,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他连忙把人儿搂在怀里:“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那你答应帮我吗?”文蕊珠带着浓浓的鼻音,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第99章 女侠 太子殿下将假意哭泣伤心的美人儿搂在怀里,明知道她在闹,他却很有种浑身都被那两眼泪泡软了的新鲜感。 “帮你,定然帮你。” 文蕊珠像是十分喜欢这种撒娇的感觉,脸贴在他心口不停的蹭来蹭去。 直将太子殿下的心口都蹭的滚烫火起。 偏偏搓火的人儿丝毫没察觉,身姿如柳的坐在太子腿上,柔软的腰肢像是要融化在太子身上似的,比个磨人的小妖精还要勾人。 特别是她那双含泪的双眸微微抬起,一双朦胧的凤眼中闪烁着柔弱如可怜小白兔般令人怜爱的光芒之后,太子殿下终于无法秉承坐怀不乱的优良品质,低头重重吻上了她的唇。 世上哪有一边让他不许碰,又一边拼命撩拨他的女人。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两人唇齿相贴,文蕊珠便立刻转过头去,含泪的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不许碰我。” 说罢她还十分矜持的捂住嘴。 太子殿下气乐了:“你说什么?” 二话不说将这磨人的小妖精抱了起来,直接丢到床上,太子殿下也不顾自己一身飘逸女装,长发倾撒,发间还有一支凤钗晃来晃去。 绝色倾城的美人儿,桃花眼含怒轻嗔,单膝跪在床边,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便朝她伸来,那表情宛若欲%求不满、吸人元阳的妖精。 文蕊珠觉得,若自己是个男的,真就甘心情愿被他吸干也无妨,可她是女子啊。 这画面太美好,文蕊珠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左支右绌的连连求饶。 女装的太子殿下毫无怜惜之情,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眼瞧着文蕊珠脸上粉红的脂粉被她蹭掉了大半,露出白皙莹润的绝美小脸,太子殿下的眼中几乎喷火。 文蕊珠见势不妙惊呼一声,连忙扯着他飘逸的衣裙,将他也拽上床。 太子殿下吓了一跳,生怕自己将文蕊珠压出个好歹来。 谁知文蕊珠八爪鱼般缠着他,莹润的小脸贴在他胸膛上,眼角泪花闪烁着道:“殿下,女侠,今天饶小人一命,好不好。” 她声音软软的还夹杂着弄弄的鼻音,糯糯的腔调求饶似 的带着上挑的尾音,越发像只撒娇的猫儿。 话音落,她还求饶般在太子殿下身上蹭了蹭,那表情可怜极了。 太子殿下不受蛊惑,严词拒绝:“不好!” 首先他是个男人,血气方刚,又有前世记忆,对眼前蛊惑人心的美人儿没有丝毫抵抗。 胸腔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团团冬日里烧不尽的金丝炭,全身被炙烤着,他只想汲取那唯一能让他平静的人儿。 文蕊珠被他吃人的眼神所摄,连忙卷起被子大呼救命,然她已经引火,必然要承受引火自焚的结局。 门外碧桃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站在门外,和露回来也被她拦在外面,两个丫鬟再次听着里面的动静,风中凌乱。 里面发生了什么,小姐是被人严刑逼供了吗?为何叫声如此凄惨压抑。 太子殿下也太禽兽了。 房间内昏黄的灯光下,气氛温馨又暧昧,文蕊珠宛若蚕蛹般被裹在被子里,瞪大一双幽怨的凤眼,唇瓣肿的老高,脖颈处还有片片梅花绽放,她身子酥软,双眼含泪朝太子怨念道:“禽兽。” 太子殿下一撩长发,将文蕊珠揽在怀里柔声道:“小施惩戒,你若再刻意撩拨我,我便让你尝尝禽兽的味道。” 文蕊珠通红的小脸别开,忿忿不平:“我要练功,我要打败你。” 那,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不停的轻吻她,揉搓她,仿佛知道她所有的兴奋点,将她脖颈处弄的湿漉漉的,她的身体在短暂的亲吻中,一次次颤栗。 她身体虽然是个小姑娘,真实年龄却是生过三个孩子的成熟女人,她真的禁不起撩拨。 太子殿下缓缓抬起眼:“哦,好啊。” 他这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顿时激起了文蕊珠的胜负欲,她发誓一定要好好练功,然后……然后…… 然后她就让他尝尝今日的味道。 可惜今日她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于是不敢搓火,小小声道:“女侠,我想睡觉。” “谁是女侠?” 文蕊珠平静道:“看在女侠今日答应帮我的份上,我允许你睡在我身边。” 太子挑眉,疑惑看着她,轻轻替她擦掉眼角泪花。 文蕊珠一字一顿继续道:“你若不是女侠,就不能跟我睡在一起。” 太子殿下从善如流道:“来,从今天开始让本女侠贴身保护小姐平安。” 为了占床,太子殿下丢掉了脸面。 站在窗边的鵸鵌歪了歪脑袋:“?” 所以它即将失宠? 第二天一早,太子殿下将文蕊珠从床上扯了起来,亲自为她画眉。 文蕊珠看着铜镜里自己那通红肿胀的唇和脸上乱七八糟的脂粉,瞬间被吓精神了。 她一言难尽的想,她昨天就是顶着这么一张人鬼见弃的脸跟太子殿下调情的? 她懊恼的捂住脸:“唔……” 太子殿下握着眉笔的手微微一抬:“嗯?” 文蕊珠闷闷道:“我先去洗脸。” 她很想问一句,现在画眉有用吗,她这张脸委实无法见人,戴上面具也遮不住她整张脸上的脂粉。 太子怔了片刻,肩膀耸动,低低笑了起来。 碧桃端着水盆进来,和露去窗边铺床。 碧桃放下水盆之后不由分说直接拉过文蕊珠的手,刻意掀开她的袖子仔细查看,看到小姐手臂上的守宫砂之后,欲言又止半天,觑了一眼女装的太子殿下,终是什么都没说。 女装的太子殿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新世界般,正坐在文蕊珠方才所坐的位置,给自己画眉。 这场面,碧桃看着简直有种心颤的感觉,格外辣眼睛。 和露一言难尽的看着几乎变成鸟巢般凌乱的床,褥子都卷了起来,很难想象这张床承受了什么。 她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没发现丁点血迹,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事重重的离开,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文蕊珠走到梳妆台边,拿过太子手中的眉笔,挑起殿下的下巴,亲自为他画眉。 太子殿下抬起眼,目光像是胶水般黏在文蕊珠脸上。 这白净莹润肌肤晶莹如玉,小脸上甚至还有些绒毛,凤眸含星目光温柔,唇瓣粉红嘴角含笑,鼻梁高挺柔美却坚毅,秀眉宛若拢烟含黛般朦胧,所有的优点聚集在这张脸上,就像勇敢奔月的嫦娥,美而不妖,柔且坚韧。 好看到近乎完美。 第100章 大婚时间不能错 太子殿下看呆了,好看的桃花眼在文蕊珠眉宇间凝滞半晌,最后落在文蕊珠那诱人的唇瓣上。 熄灭的火就这么不经意间蹿了上来。 这才是令他日日魂牵梦绕的脸,刻入心脏般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他面色紧绷,看向文蕊珠,声音微哑:“珠儿,我想娶你。” 文蕊珠一愣:“嗯?” 手一顿,文蕊珠看到他眼中的浴火,原本就发烫的脸更加红的通透,她垂眸道:“皇上答应吗?” 太子眼睛一亮,文蕊珠在意的是皇帝是否答应,而不是不愿嫁给他。 “父皇自然答应,你愿意嫁给我吗?”他揽着文蕊珠的腰,熟练的将美人抱在怀里。 文蕊珠搂着他的脖子没说话,羞赧点点头。 巨大的欢喜从天而降,太子殿下嘴角卷起,在文蕊珠脸上亲了一口。 文蕊珠不满道:“不许碰我。” 太子殿下依旧笑容满面:“等我将荣王解决了,我们就大婚。” 想起了什么,文蕊珠笑容一收,坚决道:“不行,我年纪还小,要再等等。” 太子:“……” 他想起昨晚文蕊珠软倒在她怀里羞愤含怒的目光,质疑道:“还小?不小了……” 文蕊珠捂住他的嘴,愤愤道:“不许提昨天。” 太子含笑:“珠儿,我朝十四五岁生娃的大有人在,你马上生日了吧。” 文蕊珠的生日是七月初一,都说女子初一,男子十五乃为佳,文蕊珠虽然生对了初一,却生错了月份。 七月,着实不是个好日子。 “过完生日就十四,虚岁十五,可以成婚了。” 文蕊珠坚决拒绝:“不,我还小。” 万一结婚早了,生的孩子不是前世那三个怎么办? 虽然她知道,如果是自己生的孩子,不管是不是前世的三个她都会喜欢,但遗憾终究是遗憾。 她有种感觉,只要她按照前世的时间与她成婚,按照前世的时间与他洞房,他们的三个孩子一定会回来。 当然,这只是感觉,却不知道能否真的回来。 想了想,她提醒道:“在你梦里,我们是什么时候 大婚的?我们的孩子是什么时候生的?你给我讲讲吧。” 太子殿下滚烫的心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冰冷了一瞬。 前世…… 前世她是他的贵妃,并不是他真正的妻,那么今生呢。 忽然想起荣王提议的冲喜,他眉头紧皱,难道这段时间真会有其他变化? 前世文蕊珠差点成为他的皇后,被武清诬陷轻薄,他才娶了武清当皇后,当年他痴傻,如今回忆起来,心里恨的不行。 从始至终他都不曾碰过武清,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记忆又有些模糊了,他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事没想起来。 见他沉下心来,文蕊珠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想法,于是满意的点点头道:“先别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是救堂姐。” 太子殿下点点头,沉声道:“这次,绝不能再出差错。” 实在不行,他先把武清这个碍事的处置了。 对了,她不是喜欢李钰吗? 太子殿下眯起眼,思绪翻涌。 文蕊珠看了看时间,不允许他发呆,拉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将眉笔递给他,她颐指气使道:“帮我画眉,画完我们先去菡萏院。” 刚走到菡萏院,迎面便见董大公子面色阴沉的从里面出来,文蕊珠连忙行礼:“姐夫。” 董大公子错愕,阴鸷的表情立刻浮现笑容:“是小姨姐儿啊,早饭可吃了吗?” 文蕊珠摇摇头:“尚未,过来找姐姐一起吃。” 董大公子顿了顿,笑容蓦的一僵:“呃,你姐姐有些不舒服,还在休息,你先回去吧。” “什么?姐姐生病了?”文蕊珠皱眉,像是被吓到般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十分尖锐,董大公子离得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等反应过来,却见文蕊珠已经走到房门口,推开了门。 董大公子神色凝重,目光灼灼得注视着文蕊珠,像是在防备着什么,想走进去,却像是牵挂着什么,终是冷冷一甩袖子,往书房走去。 刚走两步,便见一个脸上蒙着雪白面纱,一双桃花眼凶狠的瞪着他的女子,这女子宽肩窄腰胸前硕果累 累,但实在是太高,董大公子骤然与她面对面,又被吓了一跳。 “你,你是……文儿?”董大公子倒抽一口凉气,心道丞相训练的暗卫果然非同寻常,这身高,怕不是从金国抓来的吧。 话音落,却见高大女子看他的表情更愤怒了,桃花眼中居然有杀意迸射,令人胆寒。 太子殿下抿着嘴,将董大公子的名字写在小本本上。 敢直呼他的名字,直接杀了吧。 狠狠警告董大公子一眼,太子殿下跟上文蕊珠的脚步。 董大公子心里的烦躁都被这高大美人儿瞪没影儿了,他捏了捏鼻子:“原来是个天生的哑巴。” 文蕊珠推开房门,掀开帘子,径直走了进去。 “夫君?”文书兰面带惊喜唤了一声迅速抬头看向屏风外。 当她看到的是文蕊珠的脸后,脸上惊喜的表情瞬间消失:“阿笈啊,你怎么来了?” 她迅速擦拭脸上泪痕,颇为无措的站起身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文蕊珠心里莫名一疼,连忙坐过去拉着文书兰的手:“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跟姐夫吵架了?” 文书兰无措的摆摆手:“没事,我和你姐夫没事。” 她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嘴角上翘半天,却还是忍不住的往下一撇,露出一个半酸半苦的笑。 文蕊珠心酸坏了,昨日堂姐还满眼幸福的跟她诉说幸福,转眼便被欺负,文蕊珠心里五味杂陈:“姐姐别伤心了,夫妻间哪有不生龃龉的,便是我娘身为公主,不还是……” 顿了顿,提起娘亲,她也想哭,连忙止住话头:“跟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你。” 文书兰是怎么也不愿意说的,只是抱着文蕊珠哭,哭得肝肠寸断,文蕊珠心里难受极了。 当场便怒道:“我方才便看到姐夫阴沉着脸走出去,满脸怒容的还不让我看你,一定是他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哼!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刚走进来站在门口的太子殿下:“……?” 所以发生了什么他就被牵连了? 第101章 堂姐喜欢猫 “是我的错,我太没用了,你不要找夫君麻烦。”文书兰连忙拉着文蕊珠,生怕她一怒之下惹怒夫君。 想想这段时间黎都的流言蜚语,桩桩件件都认为文蕊珠性子跋扈,心狠手辣,眼里容不得沙子。 看着被紧紧拉住的手,文蕊珠叹道:“姐姐你别紧张,为了你我也不会闹的。” 她是可以大发神威闹一通离开,姐姐日后还怎么做人,于是她心平气和道:“姐姐,我方才说的不是气话,你说姐夫念着你,敬重你,给你买许多的花,你这样就被他感动了,可昨日饭间,我分明瞧见姐夫身上的冷漠。” 她角度刁钻的挑拨离间:“我这个小姨姐儿还在呢,董大人那么不会说话的一个人,也会安慰我,姐夫呢,对你对我冷脸相待,姐姐,他若心里有你,何至于昨日给你甩脸子。” 文蕊珠语重心长,这件事她本不想说细细分析,因为感觉堂姐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爱情里,如人饮水也算自得幸福。 可见微知著,从昨日吃饭便能看出董大公子对姐姐,没有姐姐所说的那般在意。 文书兰:“不是,他心里有我的,我三年没孩子,他为了我不纳妾,顶了许多压力却不让我知道,只让我安心,他对我很好,是我没用……他是做大事的人,是我帮不上他。” 文蕊珠“……” 这倒是无法反驳的真爱表现,难道她误会董大公子了? 心情压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于是她转移话题。 对上文书兰哀凄无助的眼神,她问:“姐夫的大事我不了解,需要我帮忙吗?” 文书兰骤然抬头看她,心虚的别开头,连哭声都停止了。 “姐姐总说帮不上姐夫,可我们女人能做什么呢,无非就是相夫教子,家族帮衬,姐夫是不是让你求文家帮忙了?” 文书兰愣住,心底的愧疚如流水般淹没了她的心,她觉得对不起文蕊珠。 在文蕊珠的几番开导下,文书兰总算说出了董大公子的请求。 文蕊珠当下拍了拍她的手,说要去见董大公子面议。 “姐姐,你不必愧疚,家族本就应该相互 帮衬,我能来这里躲灾,是沾了姐姐的光,是该回报姐姐。” 文蕊珠走后,文书兰又哭了一场。 她能感觉到妹妹全力帮忙的维护之心,可这份至诚之心被自己利用,她便觉得自己的人生与想象中的背道而驰,从光明坦途转入僻静幽巷,从此只能躲在暗中一般。 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走出菡萏院,太子殿下觑了她一眼,低声道:“珠儿,你为为何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文蕊珠看他一眼奇异道:“我又没说你,怎么?你心中有愧?” 太子殿下放心了:“原来我在你心里是好男人啊?” 文蕊珠抿嘴笑了笑,上下打量着她,并为他整理了一下肩上的小辫子:“嗯,你在我心里顶天立地,特男人。” 太子殿下左右看看,低低道:“如果不是在外面,我真想……” 文蕊珠笑着拍了他一下,心里的压抑沉闷也消失了,两人一边往董大公子的书房走,文蕊珠一边拧眉道:“芠儿,我觉得不对劲。” 太子殿下见她表情放松下来,这声芠儿,他听着很顺耳,也跟着笑笑:“什么?” 文蕊珠表情凝重:“据我了解,董大公子是个不解风情的,他怎会给姐姐买花,况且,姐姐最喜欢的并不是花。” 花是自己最喜欢的,小时候姐姐为了逗她,经常给她带花来哄她。 姐姐喜欢的是猫,漂亮可爱的猫。 若董大公子想投其所好,便应该知道文书兰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太子殿下心中微动,拿起哨子轻吹了几下。 文蕊珠诧异:“你做了什么?” 太子:“让人查查董大公子买的花,出自何处。” “嗯,好。”她并没有想到这一节,只是觉得董大公子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爱姐姐,只是姐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我感动罢了。 董大公子这样有手段,她该怎么说服姐姐离开董家? 难! 到了书房,文蕊珠朝门前守着的家丁道:“大公子在里面吗,我刚从菡萏院出来,有几句话想跟姐夫说。” 家丁道:“大公子就在书房。” 家丁以为文蕊珠只是劝大公子和大 奶奶和好的,且也没将她当外人,便轻易放人进来,连提前禀报也不曾。 文蕊珠走到书房门外站定,伸了伸手,后又收回,示意太子敲门。 太子养尊处优,到哪儿都是仆从前呼后拥,还真没敲过门,愣了一下。 “啪!废物……” 太子殿下刚刚站在门口抬起手,便听到里面董大公子气急败坏的骂声。 太子殿下挑挑眉,索性也不敲了,引文蕊珠走到窗边,听的更仔细。 “噼里啪啦” 董大公子愤怒地将桌子上的东西扫落,又气急败坏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最后,他摸过书架上一个汝窑花瓶,书架一旁的画卷后,便发出轻微的桌椅挪移声。 文蕊珠震惊:“他还有暗室,你查了吗?” 太子殿下神色古怪道:“他我在里面给他留了惊喜。” 微微诧异,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有这样的童趣。 果然,不一会儿,董大公子便惊叫连连,从画后连滚带爬的走出来。 这灰头土脸的模样哪里还有昨日半分温文尔雅的样子。 文蕊珠抿嘴,轻轻笑出声来:“你做了什么?” 太子表情愉悦:“几具尸体罢了。”说着,他扶着文蕊珠的肩膀迅速后退两步走到门口,一本正经的去敲门。 是青檀寺刺杀他的尸体。 “叩叩” “啊……” 里面一声惨叫,文蕊珠差点没绷住想笑的表情:“姐夫,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没?” 文蕊珠的声音让董大公子找到了些在阳间的感觉,很快他又提心吊胆的扑到画前,拼命掰动汝窑瓷瓶。 文蕊珠:“姐夫?” 董大公子声音惨烈:“不许进来!” 文蕊珠抿嘴,想了想她道:“姐夫若是忙,我说几句话就走,堂姐虽不是出身相府,却是我文家姑娘,姐夫若遇到什么为难地事,文家必然出手帮忙,但事关太子殿下,并非我一个人能决断的,我要先问过父亲或者哥哥才行。” 屋里董大公子的腿都软了,暗室门终于关上,他这才放下心来。 只听门外文蕊珠声音再次响起:“冒昧问姐夫一句,你想知道太子殿下近况是有什么目的吗?” 第102章 赌一把 董大公子心里一惊,心道文蕊珠是个聪明的,居然凡事刨根究底,他的事不能让丞相知道,擦干额头惊出的冷汗,他深呼吸几口气平静从屋里走出来。 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出现在文蕊珠面前,董大公子形容狼狈,却摆出温和从容的样子:“没什么,如今想知道太子身体状况的人很多,我也不例外。” 文蕊珠愣住,昨夜她听到的时候,他可没那么从容。 董大公子四两拨千斤道:“昨日皇后懿旨以下,要为太子殿下选妃冲喜,董家没适龄的姑娘,却有些朋友托我打听。”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文蕊珠,又反问了一句:“怎么,妹妹你不知道吗?” 文蕊珠睁大眼睛,她恍惚间又有些无措和不敢置信。 她有些僵硬的缓缓看向太子。 太子殿下脸上面纱八风不动,目光看向董大公子阴沉糅杂着杀意。 很好,下次送你的礼物就不是别人的尸体,而是你自己的。 董大公子见文蕊珠很是受挫的表情,心道文二小姐心里还是有太子殿下的。 相对于被利用,女子更在意的还是名分,这下她发太子殿下不仅利用她,还即将选妃,她会不会闹起来呢? 他看着文蕊珠,又奇怪的顺着文蕊珠的目光看向女装太子,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些古怪。 闹是不会闹的,毕竟太子本人就在她身边,文蕊珠在太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心想定有原因。 避免自己盯着太子的举动太过奇怪,于是她质问道:“发生这种事父亲知道吗,你为何没告诉我?” 太子殿下立刻明白文蕊珠的意思,低下头,一副受委屈的模样,仿佛在说有人不让她告诉小姐。 文蕊珠:“姐夫,既然这样,我会去打听一下,不过想当太子妃的人很多,姐夫的朋友若没什么实力还是不要觊觎比较好,因为我也要参与。” 说罢,她十分无礼的转身走了。 这跋扈又霸道的语气,虽不客气,但董大公子却不在意,因为他终于在这位整日戴着面具的女子身上看到少女应该有的嫉妒表情了。 这就已经开始宣誓主权了,真是霸道。 不 顾满桌狼藉,他连忙写信给荣王,又将暗室被人藏尸的事情告知荣王。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有些虚脱的叹了口气。 一旦走上这条路,他便再也无法抽身。 若侥幸成功还好,若累及家人……摇摇头,他不愿意多想,成大事者总要赌一把。 气冲冲走回百花阁,无数人看到她那生气的模样噤若寒蝉。 不愧是丞相府嫡女,气势太凌厉了。 冷着脸到了百花阁门口,却被太子殿下挡住了去路。 文蕊珠抬眸:“嗯?” 太子殿下道:“给你个惊喜,别生我气好不好?” 文蕊珠张了张嘴:“我没生气,我如今才知道你昨日急着想与我成婚原来是因为冲喜的缘故。” 听她声音平静,太子信了:“父皇那空白圣旨也是选了你的意思。” “啊?”文蕊珠心道一声难怪:“原来皇上是这个意思。” 她就说,为一个武清,还真不至于让皇帝给出空白圣旨。 太子殿下神色微赧:“荣王的意思,母后动心了,父皇拗不过母后,便先给你一道圣旨,你若愿意,现在就写上去,我拿给父皇,咱们俩的事就成了。” 他老实交代,文蕊珠眼睛却亮亮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所以昨日我要用圣旨救堂姐,你才会那般不情愿,你个小气鬼。” 太子殿下凝神认真道:“事关我俩终身大事,我自然得万般小心。” “那……里面是什么惊喜?” “你总是能给我惊喜。”太子殿下揉了揉文蕊珠的脑袋,心中无限温柔感慨。 她很聪明,聪明到无需他过多解释,她便已不计较。 文蕊珠眨眨眼,缓缓歪了歪脑袋:“嗯?” 太子殿下手顿了顿,好可爱。 “闭上眼睛。” 文蕊珠顺从的闭上眼睛,睫毛微微抖动。 太子殿下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在那微微卷翘的睫毛上跳舞。 门被缓缓打开,太子小心翼翼扶着文蕊珠往前走,文蕊珠全身重量依靠在他身上,心底满是期待。 三清在上,她还是前世今生头一次这么紧张,因为这是身旁男人第一次送她惊喜。 这些日子虽然甜蜜,两人无论是拥抱还 是亲吻都做过了,她终究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没那么细腻的少女心思。 而太子殿下早已将文蕊珠当做妻子,也因此没有许多少年少女般的羞涩与纯情。 于是,这两个都将前世当做失败的婚姻,她们今生的状态不像是刚恋爱,而像是和离后复婚的磨合。 因此,两人之间少了些浪漫,她们浑然不觉,却难免心中不舒服。 而如今,两人都小心翼翼的享受着,揭露惊喜的瞬间,虽尚未看到惊喜,两人的心情已获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花香阵阵,萦绕在文蕊珠鼻间,她虽然看不到眼前景色,却也感受得到满院花海。 深呼吸一口气,她嘴角勾起,幸福的笑了。 低头轻轻吻在文蕊珠额心,太子殿下声音轻柔,有种蛊惑的味道:“睁开眼睛。” 文蕊珠紧紧抓住他的手,有些忐忑竟不敢睁开眼:“是,是什么呀?” “看看不就知道了?” 文蕊珠缓缓眯起一条眼缝,看清眼前是什么东西后,她震惊地瞪大凤眼:“这……” 太子殿下问:“喜欢吗?” 文蕊珠怔怔的,有些呆:“喜欢。” 没有词语能让她形容眼前的震撼。 目之所及是一片火红,无数妖娆的花开得正艳,清幽的香味飘满整个院子。 那花高贵优雅,傲然妖冶,阳光下宛若盛开在天边的红霞。 一簇簇,一片片,完全不像凡俗之物,她欢喜的蹲下身,鼻尖贴着那火红的花朵,深深嗅了一口,喜笑颜开道:“真香,好漂亮。” 文蕊珠完美柔和的半张右脸展现在太子殿下的目光中,一笑之下,令妖冶的花都失去了颜色。 天地之间,只剩下伊人在花海中沉醉,那是他失而复得的爱人。 柔美幸福的笑容太晃眼了,太子殿下脸色有些僵硬,似乎脑海里又多出了些曾经的回忆。 文蕊珠不舍摘花,她满脸笑容地过来牵他的手,让他也蹲在花旁:“它叫什么名字,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花,我很喜欢。” 太子殿下嘴角动了动,声音极低极低,磁性温雅的声音陡然低沉,仿佛生锈的铁器顿顿划过枯骨般,带着奇异的韵律。 第103章 他想 “曼殊沙华。” “很好听的名字,曼殊沙华,这是不是产自圣丰西域?” 文蕊珠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嗅嗅那个,恨不能每个都闻一下味道,简直是爱不释手。 太子殿下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声音依旧低沉:“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传闻是盛开在幽冥河畔死亡之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这是无尽的永生之花。” 文蕊珠愣住了。 和露和碧桃听着太子徐徐道来,两个人都扭曲了。 瞧瞧太子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送人鲜花居然还有送这种花叶永不见这种绝情花的,亏她们一直帮忙在园中摆放花朵,替小姐开心。 敢情这位是来递刀子的。 太子殿下这是得到小姐后就想跟小姐分手了吗? 不对,太子殿下还没得逞呢,就要伤害小姐。 两个丫头眼珠子瞪得老大,上前几步,准备着小姐一伤心,他们就赶人。 管他是什么太子殿下,皇帝陛下来了也没用。 泪水濡湿了眼眶,文蕊珠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感动。 这花,他送给自己的同时,也送给了前世。 半晌,她恍惚问:“这花,真能开一千年吗?” 太子殿下喉咙滚动:“不能。”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花。” “你不喜欢?” 一旁的和露和碧桃心想,果然不喜欢,是个人都不喜欢吧。 文蕊珠抬头看向他,目光明艳,笑容感动,声音带着点哭腔:“我很喜欢,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咔嚓”和露和碧桃两人懵了,她们觉得小姐脑子一定出问题了。 将文蕊珠揽入怀中太子殿下凝视着她,笃信道:“珠儿,传闻经历过生死,从火红彼岸归来的情人,再续前缘便是永不分离,珠儿,我们历经坎坷走到如今,我希望日后发生任何事,我们都对彼此深信不疑。” 文蕊珠想,原来是这样。 不是永不相见,而是再续前缘。 见了彼岸花便可永不分 离。 可那火红彼岸是忘川奈何,她死之后未入地狱,也不曾过轮回,算不算看见呢? 略微出神,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他到了忘川? 他是不是从忘川回来找她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暖暖的。 “若我死后,一定会在彼岸花丛中等你,听说地府有三生石和奈何桥,我啊,偷偷把我们的名字刻上去,说不定还能求个三生三世的姻缘呢。” 太子殿下紧张道:“胡说。” “啊?”文蕊珠不解。 像是想起了什么,太子殿下竟有些忌惮,忽然霸道起来:“不可轻言生死,我们先确保今生今世圆满吧。” 文蕊珠“嘿嘿”一笑,看着属于自己的花海,她高兴的看着女装太子:“嗯,那就同生共死。” 太子殿下瞪她:“还说!” 心里笑开了花,文蕊珠忽然悄悄亲了下他的侧脸,神秘道:“等我。” 说罢,她起身往屋里跑,边跑边道:“碧桃,帮我找个东西。” 碧桃呆愣愣的往屋里走。 关上门,文蕊珠见女装的太子殿下还在看着她,调皮眨眨眼道:“不许偷看,叫你进来才能进来。” 太子殿下:“嗯” 许是阳光太明媚,文蕊珠的笑容竟然有些发光。 太子殿下抬头望天,嘴角绽放点点笑意。 关上门,文蕊珠火急火燎道:“把我之前做的衣服找出来。” 碧桃心不在焉:“啊?” 文蕊珠瞥她一眼:“碧桃啊,你今天怎么回事?” 碧桃吐吐舌头,不可思议道:“奴婢就是觉得小姐你对太子真好。” 连彼岸花这种听起来不祥的东西都喜欢,不理解。 “等你遇到喜欢的人,你就会明白,这世上没什么不祥的东西。” 碧桃:“哦……” 片刻后,碧桃红着脸出来,朝太子殿下道:“小姐让您进去。” 太子殿下饱含期待走进屋内,看到文蕊珠第一眼,他眼睛就直了。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柔美恬静的少女略显娇羞的朝男人盈盈一拜,裁剪贴身的孔雀服 衬托的少女皮肤越发莹白娇嫩,香肩,藕臂和柔韧似柳的小蛮腰雪白如云,又宛若精美玉器雕琢,美的惊心动魄,令人无限遐想。 文蕊珠凤眼弯弯,羞赧一笑,仿佛往微暗的房间里注入了一缕光,耀眼夺目。 “腊八那日殿下说喜欢孔雀舞,这舞,我只想跳给你一个人看。” 太子殿下点点头,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早就被文蕊珠这几句话给说软了。 文蕊珠抬手做了个孔雀舞起手式,小腰轻轻一扭,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纤长的天鹅颈一侧,还有几片鲜红的梅花,那是太子昨日种下的,本应该变成暗沉之色,被她用胭脂遮掩了下,却越加粉嫩了。 她还是有些害羞的,前世面对傻皇的时候她也跳过,只是明知面前人单纯,她又存心勾引,自然敞开许多。 如今……她脸色绯红,没戴面具,脸上的羞涩和眼里情意流转,媚态浑然天成,比红果果的勾引更让人心动。 太子殿下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最后落在她脖颈梅花上,小腹处升起一团熊熊烈火。 草!这是他的女人。 太子殿下暗中频频爆粗口,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宣泄心中身体里奔腾的洪水猛兽。 草,他想…… 很想很想。 可惜,还不能。 没有声音,没有旋律,文蕊珠赤脚舞动,就连她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太子殿下目之所及,是静谧绝美的画卷,每一瞬的回眸,都让人如痴如醉。 一舞罢,文蕊珠微微喘息,因为跳舞,她的肌肤沁出粉红色,晶莹漂亮如水蜜桃般令人食指大动。 她凤眼亮亮的:“喜欢吗?” 太子殿下点点头,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般,两步走向她:“我真想……” 真想什么? 面前一暗,太子殿下那双桃花眼里似有灼热的火焰喷出,烫了文蕊珠就的心。 唇上一凉,文蕊珠乖乖闭上了眼,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身体过去的瞬间,她感觉到男人某处明显的变化,脑子“轰”一下,炸了。 第104章 能忍 文蕊珠心头甜蜜却有些小得意的想:他那么容易就为她心动了。 不仅是起心动念,还有毫不掩饰的浴火。 她对自己的魅力有了些许自信。 但感觉到太子殿下气息不稳的在她唇上暴躁的啃咬,她嘴唇酸麻,浑身酥软,且男人双手滚烫,像是要将她也点燃焚烧,于是她轻轻推了他一下。 “嗯……” 她本意是拒绝,谁知声音溢出喉咙便成了欲求不满的娇媚索欢。 太子殿下眼神如狼,闪烁着悠悠吃人的蓝芒,又重重吻了几口。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文蕊珠被抱了起来,她感觉太子殿下抱着她往床边走,她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楞楞的看着床,心怦怦跳的厉害,无数念头划过脑海,她该用什么借口阻止即将发生的缠绵? 他……他会不会…… 她小心揪着太子殿下衣领,低眉小小声道:“殿,殿下,我,我们……” 我们还没大婚呢,会被浸猪笼的。 可她居然有丝丝期待。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细若蚊蝇的声音落在太子殿下耳边,如兰的气息撒在太子耳际,太子身子僵了一瞬,弯腰将她放在床上。 “别说话,我怕我忍不住……” 文蕊珠歪了歪脑袋:“嗯?” 所以是忍得住还是忍不住? 那她找的借口说还是不说? 她双眸茫然,乖乖躺着,没有昨晚的挣扎和戒备,完全是一副任君采撷的呆呆模样,太子殿下连忙将拉过被子,将文蕊珠闷头盖了个严实。 文蕊珠:“……” 嗯? 似乎觉得只给文蕊珠盖上被子不安全,太子殿下又将被子卷了卷,将文蕊珠卷成一个蚕蛹。 文蕊珠被他推着滚来滚去,萦绕在心头的丝丝期待彻底化为泡影。 行吧,太子殿下是真君子,柳下惠,这都能忍得住,特棒。 身旁悉悉索索,感觉有人躺下,文蕊珠这才缓缓的,将自己的双手探出被子,扒拉着被角,把自己的脸挖出来。 文蕊珠小脸红扑扑的,凤眸里含着汪汪水汽,眼神 无辜又复杂的看向身旁男人,满是疑惑不解。 岂料直接对上男人桃花眼里越烧越旺的浴火。 文蕊珠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小声问:“你还好吧?” 太子殿下大掌落下,如天幕般遮挡了文蕊珠就的视线,语气霸道且无奈:“老实些。” 文蕊珠慢慢将整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发顶那几根孤零零的孔雀翎,那孔雀翎颤啊颤的,比文蕊珠的心颤得都厉害。 虽然逃过一劫,她的心情却十分复杂。 所以……他要怎么解决。 心中疑惑,文蕊珠却不敢说话。 窗棂被拍打了一下,片刻后一只小燕子出现在开了一道缝隙的窗角。 “吱吱!” 文蕊珠立刻从云被里出来,将小燕子托在手中。 “听到了什么?”文蕊珠问。 床边躺着正难受的太子殿下见此,愣在当场。 “吱吱吱吱吱……” 小燕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只鸟愣是有一群鸟那般嘈杂。 “嗯,嗯,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已经让鵸鵌给你的孩子捉虫去了,不会饿着它们的,你再去打听。” 说罢,文蕊珠送走小燕子。 而后走到桌边磨墨,几笔勾勒出一个蒙面人像来。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将一旁的太子殿下忘得一干二净。 房中的旖旎仿佛已经在她脑海里消失了,她自顾自忙着,太子殿下站在她身旁看那画。 “你画的是青檀寺刺杀我的人?” 文蕊珠一愣,拿起画纸递给他:“你确定青檀寺刺杀你的人是如此打扮?”顿了顿,她又道:“青檀寺刺杀你的人,我并未亲眼所见,这是方才我们离开后,与董大公子见面的人。” 太子殿下点点头,想起文蕊珠与鸟儿的对话,心头更加震惊:“所以这刺客是董家的人?” 文蕊珠摇摇头:“玄鸟说不是,这些人住在山外山。” 忽然想起山外山的土匪,自清明之后她便没再关注过刺杀一事的后续,便问太子:“山外山的土匪清理干净了吗?” “山外山 的土匪,绿林马匪都已经处理干净,兵部下达命令,宁诚郡王求旨亲往围剿……” 太子殿下脸色越来越青,眼中杀意凛然:“好个宁诚郡王。” 文蕊珠捏着下巴思索:“宁诚郡王是谁?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阆苑,没长眼的那个女人,出自宁诚郡王。” 太子殿下自己也把那女人名字忘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怒道:“连他也与荣王沆瀣一气,难怪父皇一直不肯处置荣王。” 文蕊珠铺开另一张纸,继续绘画,然后递给太子殿下道:“玄鸟亲眼所见,那人从董家离开,先去了荣王府,而后便去了山外山西侧,后带了十几人去往荣王府。” 荣王肯定有所动作,文蕊珠无法裁度,便不下结论了。 太子殿下看着两张纸,一张人像,一张地图,人像虽不说栩栩如生,却线条流畅,提笔勾勒间可见出自大家。 而地图无论是距离把控和形状造型,都被标记出来,寥寥几笔,将距离,地点,关系,甚至路径都完美标记出来,这比绘制人像更难。 而文蕊珠却只听一只鸟叽叽喳喳几句,便完美把控所有,简直是……奇才。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没见过的?”太子殿下忍不住感慨。 只顾着正事,倒是忘记背着太子,她想了想略有些无措道:“惊喜?殿下是说绘画和与鸟儿沟通吗?” 太子殿下忍不住从背后拥着她:“珠儿竟能与鸟儿沟通?” 他将下巴搭在文蕊珠肩窝,鼻尖传来阵阵夹杂着梵香的幽香,将文蕊珠本就单薄的身子往下压歪了些,肌肤相贴,文蕊珠觉得有些痒,于是蹭了蹭他的脸颊。 霎那,两人之间的气氛便暧昧起来。 感觉太子殿下已经消下去了,不敢再搓火,连忙解释:“能的,火海中出来后养病那些日子,我便慢慢听懂了鵸鵌说话,也能与它沟通,后来痊愈,我发现我不仅能跟鵸鵌沟通,我可以跟所有鸟儿沟通,只限于鸟儿,就像上天的馈赠,很神奇是不是?” 第105章 她怎么那么黏人 “原来如此。”太子殿下觉得稀奇,却还是忍不住道:“此事你知我知即可,我朝严禁巫蛊之术,你能操控百鸟,切勿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的。”点点头,文蕊珠试着分析:“或许是因为我救了鵸鵌,也或许是因为你给我服用的那颗舍利子。” 太子殿下身体一僵,叹了口气踟蹰道:“你知道了?” “嗯,惊风告诉我的,若不是舍利子,我已经死在大火余烬中了,根本撑不过天亮。” 想起那日惊风告诉她这事的时候,那愤怒的表情和不甘的眼神,她“噗哧”一下笑出声来:“你别怪他,惊风挺好的,你醉酒那日,你的通房丫头知语拿话戳我的心,惊风还替我说话来着。” 太子殿下显然不知道此事,脸色微冷:“是吗?” 一个个反了天了,一个知语也敢拿话刺他心尖上的人。 一个惊风居然瞒着他此事。 文蕊珠转过脸,微微肿胀的唇几乎贴在他脸颊上,她的手却戳了戳太子殿下的胸膛,忽然醋意大发,她边戳边问:“说,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有多少通房丫头?” 戳完,她右手灵巧的探到他腰间,仿佛只要他说出让她不开心的话,她就直接掐他报仇。 太子殿下敏锐的感觉到文蕊珠的动作,面色紧绷,低沉的声音宛若发誓:“没有,孤从未有过通房丫头。” 文蕊珠诧异:“骗我?” 她才不信呢,男人风流是美谈,像无极太子这般长相俊美,身姿卓绝的男人,定然有不少女子攀附。 更何况太子殿下年幼游历江湖,江湖儿女素来不拘小节,他什么样的美女都见过了,怎会遇不到动心的。 况且他那令她震惊的忍耐力,可完全不像是黄毛小子。 太子殿下微微侧头,面对文蕊珠,目光澄澈:“我这一生,除了梦中与你敦伦,未曾染指第二人。” 顿了顿他脸色凝重道:“梦中不算,因此我还是清白的。” 轻轻碰触了一下文蕊珠肿起的唇,太子殿下将手中纸放下,搂着她走到床边坐下,一本正经的说让文蕊珠害臊的话:“等我们大婚,我是否清白,你试试就知道了。” 文蕊珠脸色爆红,先不说男人的清白怎么看,再者这话在太子殿下肃然的表情中说出来,总觉得诡异。 她不敢接话,感觉怎么接话都对她不利。 于是她低下头,装作不懂的样子别过脸,不停的抠手指,仿佛她那葱白如玉的手指上沾染了灰尘般,不停的抠着借以掩饰她心中的羞涩紧张。 太子殿下心中好笑,伊人羞涩是好看,但若说伊人不懂他断然是不信的。 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太子殿下恍然,她惯常是会装,装的可真像。 就像当初装不喜欢他的时候,装的也是毫无破绽。 揉了揉她的小脸,太子殿下又补充道:“到时候我教你。” 文蕊珠双眸水润,凤眼暗恼:“大婚的事还早呢,我们不说这个了,我们想想怎么通过董大公子挖出更多荣王嫡系吧。” 顿了顿,她也补充道:“还有救出我姐姐。” 暧昧的气息因这一句话而被冲散了不少,太子殿下也不揭破她这蹩脚的转移话题,似有些不满怨怪的叹息道:“珠儿如此在意朝廷大事,倒显得我这个太子不务正业了。” 文蕊珠一慌,瞬间警惕:“我,我没别的意思,我不想过问朝廷大事,我只想帮你。” 自古皇室后宫女子不得干政都是铁律,民间更是不能妄议朝政,文蕊珠想起前世自己干政,不仅如此还被父亲这个外戚利用,最终导致傻帝被关押,惨死,九黎也走向覆灭。 或许重生后的太子殿下并不喜欢她插手政事。 她重生之后还想着挣钱抓权,远离太子,避免重蹈覆辙,而太子殿下明明有前世记忆,居然没有先杀了丞相以绝后患已经是很宽宏大量了。 一想到这里,文蕊珠有些难受,情绪低落,看向太子殿下的目光满心疼惜,当即抱住太子殿下的腰,将脸贴在他身上,柔柔道:“你若不愿,我不再干预,只要你能帮我救出堂姐就行。” 太子殿下面色平静:“珠儿,你可以干预,我毒性未清,以后你若不帮我看着点,我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文蕊珠:“……”她缓缓抬头,观察太子神情,似乎在小心翼翼地确定他是否真心。 太子殿下掷地有声道:“我的就是你的。” 文蕊珠动容,只觉得天下再没有比这句话更令人心动的了,这一句话,便托付了一切。 “嗯。”缓缓地点点头,文蕊珠抱紧了他。 这种感觉真好啊,他对她无底线的纵容,为她做了许多不像他的事,让她安心,让她忍不住想付出更多。 “我会保护你的。”她一字一顿,这六个字宛若誓言般刻在她心里。 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无论你还能不能保持现在的清明,我都会保护你的。 太子殿下轻轻拍打着文蕊珠的背,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古怪,前世今生的文蕊珠,也太像了。 除了最开始文蕊珠脾气有些古怪,薄情,尖刻,跋扈之外,现在的文蕊珠,仿佛已经变成了前世那个温柔坚韧的样子了。 文蕊珠的变化让太子受宠若惊。 房间里十分宁静,文蕊珠能听到两人共同跳动的心,她有些忘乎所以,忽然觉得这儿样贴在一辈子也好,只是这样平静的一辈子,怕是许多人都会觉得乏味吧。 “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奇怪?”这就是相爱的感觉吗?文蕊珠蹭了蹭太子殿下的衣衫:“我这样抱着你,你心里欢喜吗?” 太子殿下:“……” 欢喜是欢喜,但他还想做更欢喜的事。 低下头,忍不住耳语几句,文蕊珠瞪了他一眼,拇指食指用力掐住他腰间软肉,猛地旋转。 “嘶……”太子殿下笑容僵硬。 她手劲儿可真大。 文蕊珠不能理解,看起来那么严肃冰冷的人,居然也能满口臊话。 她环抱大树的姿势抱着太子殿下的腰,太子殿下面容扭曲却不敢强行挣脱,连连求饶。 文蕊珠最心疼他,稍稍拧了一下便松了手,更加满足的抱着他,将脸紧紧贴在他线条分明的小腹前。 他宁愿疼着,也要任她拧,可见在他心里自己的份量有多重。 隔着衣服,她隐隐能感觉到男人绷紧的腹肌,这时候太子殿下的身材比三年后健康多了。 想想也是,卧床养病的人怎么会有完美的身材呢? 太子殿下揉着文蕊珠的脑袋心想,她还抱上瘾了。 她怎么那么黏人。 可爱…… 第106章 死循环 “叩叩” “小姐,书兰小姐来了!”碧桃急急提醒了一句便又转身离开。 文蕊珠心里一惊,她都快把正事给忘了,这才想起,她还在给堂姐出头呢。 松开太子殿下,文蕊珠起身就要往门口走,心里打鼓,想救堂姐是真,想拔除荣王的党羽也是真,若二者选其一,她只能弃堂姐。 她不可能为了堂姐而放弃拔除董家。 该怎么说服堂姐放弃董家呢。 救得了堂姐就救不了董家。 救不了董家堂姐也难逃厄运。 死循环。 太子殿下再次体会到被忽略的不爽,他扯了扯文蕊珠的衣袖:“衣服。” 文蕊珠看了一眼自己的孔雀服,连忙跳起来火急火燎的寻找常服。 忽又想起院子里的彼岸花,她一阵头大。 开心是开心了,可该怎么跟堂姐解释她换掉了堂姐的牡丹呢? 找到衣服,她立刻更换,正解衣衫,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怎么还不出去?” 太子殿下捏了捏鼻子,略显失落,跳窗离开。 文蕊珠很奇怪他为什么不走正门,下一秒她便知道了。 匆匆忙忙换好衣服,戴上面具,文蕊珠就这才打开门。 目之所及便是满院子人,董老爷,董夫人看着彼岸花不吝赞美,堂姐眼睛红红的还有点肿,像是刚哭过,嘴角却勾着笑,董老爷身旁还有两个十五六的孩子。 一个书生袍,一个武士服,应该是董家二公子和三公子,听闻他们在私塾求学,应该是特意赶回来给父亲过生辰的。 “见过董大人,董夫人,姐姐,还有两位公子。” 她边说,碧桃边在她耳边小声道:“董夫人说看到神鸟在府中,便追着神鸟脚步来看看。” 点点头,文蕊珠站在堂姐身边,目光落在堂姐通红的眼睛上,眼神示意问:怎么了? 文书兰摇摇头,目光忽然落在文蕊珠微肿的唇上,顿时一呆。 文蕊珠朝董夫人道:“夫人也喜欢鸟儿吗?” 董夫人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彼岸花上移开:“是呢,方才隐约瞧见大名鼎鼎的神 第107章 颠覆认知 屋里文书兰的声音轻柔婉转,悦耳动听。 文蕊珠听着,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她很想问问太子殿下,深更半夜把她抱过来究竟几个意思? 学习观摩吗? “来看!”偏偏太子殿下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本正经的神色让文蕊珠有些崩溃。 “不,我不想看。”文蕊珠严肃拒绝。 金尊玉贵,严肃冰冷的太子殿下,你这样像是被鬼上身了你知道吗? 太子殿下叹息道:“看一眼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信我,会让你颠覆认知的。” 文蕊珠奇异地看他一眼,现在她就已经很颠覆了,真的。 太子殿下没想到你是这种喜欢听墙角的人。 太子低头去看,文蕊珠不顾自己站不稳,连忙去拉他:“那里面是我堂姐。” “正是因此,你更应该看。” 文蕊珠眼角直抽:“你看了我姐姐,她还怎么做人?” 她被太子殿下的坦荡行为弄得心里窝火,这厮说还是清白,这行径算哪门子清白? 脑子里“嗡嗡”发蒙,她又指了指透光的瓦片洞口,不可思议道:“你竟然让我去看别的男人的……不知羞耻。” 太子殿下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眼底闪过揶揄之色,对上文蕊珠说不出是愤怒还是羞赧到泛红的小脸,他忍笑道:“珠儿你生气了,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我怎么会让你看那等污浊的东西。” 文蕊珠简直觉得这人说话与行为十分不匹配,她简直无言以对。 凤眼睁大,她控诉的眸子里渐渐泛起水光,感觉他在欺负她,她还有苦说不出,她气坏了,闷坏了,转过头去不看他。 发誓一会儿他说什么自己都当做没听见。 太子殿下自上午说过情话之后,他就变了,不是那个严肃冰冷,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站起身来揽住她的纤腰,轻轻在她侧脸上亲了下后,文蕊珠把头别往另一边。 太子殿下又吻了下她,文蕊珠浑身一个激灵,酥麻的感觉从耳朵直蔓延到脚心, 她有些站不稳。 “你……无耻。”她依靠在男人身上,狠狠啐了他一口。 明知她不会武功,站在房梁瓦片上不稳当,他还欺负她。 文蕊珠不得不紧紧抱着太子殿下的胳膊。 太子殿下被啐,不怒反笑:“你这小脑瓜都在想什么?” 屋内的声音宛若慢性毒药般一点点侵蚀着文蕊珠的耳朵,她心中完全不能平静。 从不知道那个掐着腰总是要保护她的堂姐口中,也会发出这样好听的声音,她一个女人都受不了,身体恨不能伴随着声音软成一滩泥。 这等情形,她还能想什么? 太子殿下蹭着文蕊珠耳廓,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她灵魂深处说话:“是角先生,他们并没有真正圆房,董大公子和你堂姐,有名无实罢了。” 太子殿下说话间胸膛震动,文蕊珠的半个身子紧紧贴着,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嗡嗡”的震颤,她也跟着震颤。 于是,完全没听明白太子殿下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复述一下:“角先生……?” “对。” 文蕊珠渐渐缓过神来,震惊的瞪大眼睛,凤眼直接撑圆了:“角……” 小脸瞬间红成了灯笼,她震惊的想,她这个词为什么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还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说出来,她以后还有脸见人吗? 大概没脸了。 太子殿下觑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在说你果然知道那先生是什么东西。 这一刻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的。 “所以你明白吗,你堂姐怎么可能有孩子,十年也生不出孩子来。” 文蕊珠脑子已经变成浆糊了。 月上中天,晚夜清风,沁凉如水,她却像是置身火炉中般滚烫。 有名无实的婚姻,怎么可能有子。 不对,为什么要用那先生? 乐趣吗? 思绪缓缓回笼,文蕊珠始终没去看房间里的动静,她低头羞赧的一只手扯了扯太子殿下的衣袖:“我,我我们走吧,回去。” “怕什么,董大公子衣衫打扮还是白日里的模样 ,我既让你看了,便也无妨。” 文蕊珠瞪了他一眼,有妨无妨他说的不算,死死扯着太子殿下的衣袖不动,声音娇软:“我们回吧,求你了。” 她真的羞得抬不起头了。 再继续下去,她心态快崩了。 太子殿下嘴角勾起无比愉悦的弧度,他从未见过如此娇羞软糯的文蕊珠,一句话说得他心都快化了。 他扶文蕊珠坐在房顶正脊上,而后将瓦片严丝合缝的盖好。 文蕊珠吹着风,小脸依旧火烧似的催促:“好了吗?” “好了。” 抱起文蕊珠,太子殿下几个起落便回到了百花阁房顶。 文蕊珠看到院中妖艳的彼岸花,脑中才缓缓清明了些。 等她回过神来,便发现脖颈痒痒的,风吹来冰凉的濡湿一片。 她又被欺负了。 文蕊珠心中不忿,推了推他。 太子殿下笑道:“缓过来了。” 文蕊珠心头难言的梗了一下,愠怒道:“你看我笑话。”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太子殿下连连告饶后,面色一肃:“说正事。” 文蕊珠瘪瘪嘴,心里记挂着角……呸,堂姐的事,连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姐夫有什么隐疾?” “对!” “啊?” 太子殿下回答的这么斩钉截铁,文蕊珠心中翻江倒海,难以平静。 “一,一直都是这样吗?” 如果一直都是这样,姐姐嫁给他,该有多委屈。 太子又坚定点点头:“五年前,董大公子随父上战场,乱战中受伤损了根基,与太监一般无二,这件事董家遮掩的很好,黎都无人知晓,我的人因牡丹来源查到董大公子与天盛有来往交易,并发现他秘密购买回春丹的消息。” “回春丹?” 她忽略了董大公子与天盛有交易的重点。 “一些江湖术士骗人的东西罢了,说是可以起死回生,千机门研究过,没什么用,就是些强身健体的药丸。” 文蕊珠怔了半晌:“五年前……难道他明知道自己有隐疾,还来祸害我姐姐?” 第108章 你会如何? “据我所知,董大公子最初是很爱你堂姐的,温柔体贴,关怀备至,除了……所以董老爷和董夫人对你堂姐十分纵容。” “你堂姐大抵也是难过了一阵子的,听闻三年前,你堂姐日日以泪洗面,菡萏院的侍女换了一批又一批,后来她认命了,他们才走到如今这般……宛若对食夫妻的相处方式。” “对食……”文蕊珠替堂姐不值:“我文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为何要承受这等无妄之灾和难以启齿的屈辱。” 她眼圈通红,定了定心,双手握着太子殿下胳膊,伤感道:“这是文家唯一对我好的姐姐了。” 不曾想竟是如此遭遇。 太子见她愤怒怨憎,感同身受,宽慰道:“别生气了,你最在意堂姐的事,我将此事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堂姐和董大公子之间的相处为何这般奇怪。” “姐姐怎么那么死心眼,还爱着他,若是我……” 太子殿下眼神动了动,饶有兴致问:“若是你,你会如何?” 文蕊珠表情决绝:“若是我,无论外面如何骂我,我也要和离。” 太子殿下忽然很庆幸他前世只是坏了脑子,身体还好。 很快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压低声音问:“若我不能人道呢?你会如何?” 文蕊珠正恨得咬牙切齿忽然听到这声试探的问,文蕊珠没好气瞪他一眼,气鼓鼓的不说话。 太子殿下不依不饶:“说说看?若我不能人道,你会踹开我吗?” 不得不说踹这一个字用的十分灵性,文蕊珠现在就想踹他。 太子殿下钻入死胡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她,霸道中又多了些怯怯的小心翼翼。 话题已经跑偏了,文蕊珠看着太子那殷切的俊脸,拼命思索着话题是从什么时候跑偏的。 “珠儿……你会离开我吗?” 这人这么执着的吗? 文蕊珠陷入沉思,她真不知道事到临头她会怎么抉择。 当初嫁给傻帝她没得选,被迫勾引他为他生孩子她也没得选。 那他如果不能人道呢? 又傻又不能传宗接代的太子怎么能当皇帝,或许他们 就遇不到了。 呃……不对,如果遇到的话她也没得选。 不对不对,她们现在相爱了,他若不能人道…… 文蕊珠脸红似血,手指头都泛着晶莹的红润。 文蕊珠心里第一个念头是:多备几个角先生吧。 随后她十分唾弃自己的流氓,于是瞪了他一眼:“若你不能人道,咱们不必铲除董家了,因为无法传宗接代的皇子不能当皇帝。” 她故作沉稳的分析,看着微微发呆的太子殿下十分霸道道:“我只能勉为其难把你掳走,你就跟我归隐山林吧。” 太子殿下眼睛亮如星辰,抱着文蕊珠亲了又亲。 将文蕊珠心头的羞赧和外强中干的霸道全都吻去,他道:“求之不得。” 他也想多备一些角先生。 文蕊珠嫌弃的推开他,擦干脸上的口水,长叹一声,忧心忡忡:“哎……” 太子殿下又亲了亲她,知道她忧心什么,保证道:“别担心,事情查的差不多了,我会救你堂姐。” 文蕊珠一愣:“查的差不多了?” 她感觉啥都没干怎么就查的差不多了? 太子殿下点点头:“多亏了这些花提示,还有你的玄鸟帮忙,虽是狡兔三窟,却已查清,现在只剩这本账册的内容不知何意,我们设个局,先拿掉董家,随后那些与荣王有牵扯的变回陆陆续续浮出水面。” 文蕊珠心猛地揪起:“什么局,能不能让堂姐全身而退?” 太子殿下神色莫测:“你想要怎样的全身而退?” 文蕊珠有些痴心妄想道:“忘掉一切,平安回家。” 太子殿下默然。 紧接着,两人便坐在百花阁正脊上,就如何救出文书兰和如何套出证据而进行了长时间的商量和探讨。 文蕊珠觉得太子殿下对她毫无隐瞒,甚至身体力行的表达着希望自己能参与朝政,并在他失魂症发作的时候能替他稳定局势的意思。 文蕊珠心里甜滋滋的说不出的甜。 他说“我的就是你的。”是当真的。 幸福的情绪感染着她,因此她原谅了太子殿下这次让她出丑的行为。 接下来的几天,文蕊珠天天都 去菡萏院与堂姐谈心,两人总是说起小时候,文蕊珠还特意寻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讨堂姐欢心。 自此,堂姐每日爱不释手,文蕊珠看着猫儿在堂姐怀里蹭来蹭去,又乖巧又粘人,心里也莫名跟着开心。 而每次她来堂姐处,没坐多久,董大公子必然来到,一双眼睛在文蕊珠身上盯着。 自从知道董大公子不能人道后,她就再也无法直视董大公子了。 文书兰看在眼里,这屋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她夫君,一个是她妹妹。 夫君眼睛像是长在妹妹身上,让文书兰很不舒服,妹妹神色躲闪更像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文书兰观察了几天,心沉入海底。 心中无数苦水肆无忌惮的流淌,晚上她更加柔顺服帖。 然而每天见到文蕊珠,她的夫君还是会用一种奇异的光芒打量着,眼中有欣赏,有玩味,还有跃跃欲试的兴奋。 她的妹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枯瘦蜡黄的小丫头了,腰肢柔软,身材丰腴,脸色光泽滑润,便是那遮挡着伤疤的面具也透着无比惊艳的魅惑。 她的妹妹长大了。 当着夫君的面,文书兰对文蕊珠道:“明日就是老爷生日了,妹妹这几天住的可好?” 她发现自己一开口就有些生硬客气,淡淡的疏离感让她心中自责难受。 她不该对妹妹如此戒备的。 文蕊珠愣了愣,她感受到这些天堂姐对自己的态度不像之前那般亲密,不知道是不是被催生的原因,想了想,文蕊珠笑着道:“姐姐将我照顾的很好,姐姐这几天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拉着文书兰的手,文蕊珠关心道:“这些日子忙着给董大人操持寿宴,还要抽空陪我,是不是累着了?” “家里徐珍大夫的医术很好,我让他过来给姐姐看看吧。” 文书兰表情微怔,心里更加自责自己小心眼。 文书兰:“我没事,就是怕你天天待在院里憋坏了,阿爵也没来找你,你想他吗?” 文蕊珠心里“咯噔”一下,为何从堂姐口中听出赶她走的意思? 错觉吧? 第109章 不许离开我 董家的事情还没解决,她不想走,嗫嚅半天她厚着脸皮道:“住在这里我什么都不用管,又轻松又随意,我想在这里多陪陪姐姐。” 文书兰眼睛微垂,闷闷地点头:“你喜欢就好。” 稍一抬眸,却见夫君听到文蕊珠的话,眼睛都亮了几分,文书兰心里又别扭起来,油煎似的一边看着茫然无知的文蕊珠心中愧疚,一边又心中酸涩醋意越发浓郁。 董大公子笑笑道:“你们姐妹关系好我就放心了,妹妹放心在这里住着,便是住一辈子董家也是养得起的。” 他存了几分玩笑,有文蕊珠在董家,她多少可以从文蕊珠身边打听到太子的情况,若有可能,他还想用文蕊珠牵制文爵。 只可惜……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文书兰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抚摸猫儿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些,那柔顺的猫儿瞬间张牙舞爪着扭头来咬她的手。 “啊……”文书兰心中一惊。 然而尖锐的牙齿咬到手指的瞬间,撤了力道,猫儿像是被她这一声惊叫吓到,乖顺的舔了舔被它牙齿碰到的地方,心虚又委屈的抬眸看着文书兰,轻轻的呜咽着使劲儿讨好。 文蕊珠连忙捧起堂姐的手仔细观察,叹道:“还好还好。” 只有一个小小的粉色牙印,并没有破皮出血。 她抬手惩罚性的点了点猫头:“你这小家伙,怎么忽然就发狂了?” 说着她凑近猫儿,呲牙发出警惕威胁的声音:“呲……再咬我姐姐,我就咬你。” 猫儿瑟缩的往文书兰手心里缩了缩,很快钻到文书兰袖子里,死活不出来。 无可奈何,文蕊珠叱道:“小机灵鬼。” 叹了口气,压下心中不适,文书兰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猫儿一般见识。” 文蕊珠“嘿嘿”笑了两声,随后醒悟了什么怨念道:“姐姐,这猫儿还是我送你的,你现在反倒疼它不疼我。” 双手搂着文书兰的胳膊,文蕊珠在胳膊上蹭啊蹭啊蹭啊蹭,末了还起了一腔攀比之心:“你瞧,我不比它可爱贴心?” 文书兰破涕为笑:“可爱可爱,你最可爱。” 她心里那几分不适经文蕊珠这么一闹完全消失,她知道妹妹心里重视姐妹情分,心中莫 名温暖又有些酸涩。 那边董大公子看姐妹俩嬉闹,一时间也不知道为何,心弦被挑动了一下,自丹田起生出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火热来,瞬间将他的心点燃。 他呆呆的看着文蕊珠不停蹭文书兰的行为,脑海里凭空捏造出无数画面。 良久,他忽然感慨:“真是童心未泯,着实可怜可爱。” 这声音不大,却宛若惊雷般打在两人心头。 文书兰的笑容僵在脸上。 文蕊珠的动作忽然停止,她看看堂姐,再看看董大公子的眼神,又联想到方才堂姐那赶人的话,她后知后觉的明悟了。 见鬼……了,听听她姐夫说了什么虎狼之词,让她恶心的想吐。 文蕊珠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气氛慢慢诡异,文蕊珠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般笑道:“姐姐,姐夫说你可怜可爱呢,我是不是有点碍事了,呵呵,玄鸟该喂了,我先回去抓虫了。” 说罢,文蕊珠逃也似的跑了。 变态啊居然还有心思觊觎她,她忍不住想骂街。 房间里董大公子和文书兰面面相觑,文书兰脸色惨白,她看着董大公子,决定挑明了,于是忐忑问:“夫君……喜欢阿笈吗?” “怎会?夫君只爱你一人。”董大公子起身走到文书兰面前,弯腰低头双手捧着文书兰的脸颊,眼神热切的吻了上去。 眼底灼热的浴火和迫不及待让温文尔雅的董大公子化身为狼,恨不能撕咬眼前一切。 亲吻中,文书兰的心却越来越凉。 布帛被撕开,猫儿从文书兰袖子里狼狈的钻出来,左右奔逃,她像是被人饿狼啃咬的小白兔,含泪忍痛,狼点燃了火,将她从内到外吞食焚烧的尸骨无存。 饿狼捕食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凶残迅猛,丝毫不顾及猎物的感受。 文书兰泪水涟涟,仅仅因为文蕊珠蹭了蹭她的肩膀,她的夫君便对自己那肩膀爱不释手。 平日里的风度和温柔全都不见,极致的疼痛和抵死的侵蚀扼杀了她所有的希望。 当头一次化身饿狼的董大公子发出餍足的叹息,文书兰已泪流满面,她扯了扯被子遮盖住自己,她心如止水的问:“你方才把我想成了谁?” 董大公子餍足的神色一怔,表情忽然迷惑起来。 文书兰声音暗哑,满是悲意 :“别忘了,你是个不能人道的,阿笈不会喜欢你的。” 董大公子面色僵硬,最大的伤痛被小心翼翼地珍藏,平日里她柔顺的妻子从未表露出来,极力配合,如今骤然被妻子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他感觉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遭到了践踏。 “你说什么?” 见他愤怒,文书兰心中升起莫名的快意,她平静看了他一眼,讥笑道:“事实罢了,夫君,我喜欢你接受你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你,我劝你不要有非分之想。” 董大公子脸色阴沉如寒铁:“原来,你直到如今还是瞧不起我。” 他像是被人拔了逆鳞般,骤然愤怒的掐住文书兰脖颈:“这么多年我小心翼翼讨好你,你还想怎样?” “放开我……咳咳!” 文书兰呼吸一滞,小脸充血般通红,不停的咳嗽挣扎。 “不放,我不会放开你的,你是我的,别想逃,永远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刚成婚那段时间的经历忽然历历在目,董大公子发疯般用力掐文书兰的脖子,声音绝望又深情,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在文书兰四肢麻木,几乎断气的时候,他这才像是找回了一点理智,猛地放开了她。 “对不起兰儿,我,我……”他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连连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太爱你了……我不能没有你,我不喜欢文蕊珠,真的,我……我发誓。” 他慌不择言的话没有一丝可信度,见文书兰不停的喘息咳嗽着,冷冷看着他,他心慌恐惧之下连忙拿过身旁的角先生道:“兰儿,别生气,方才是我急了,我该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让你舒服的,真的,真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手脚并用的讨好文书兰,不顾文书兰冰冷怜悯的眼神,他只顾自己疯狂,且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这么卖力,文书兰一定会满意的。 然而许久许久,文书兰冷静地看着他,只说了句:“夫君,我们和离吧。” “啪!” “住口!” 一巴掌打在文书兰脸上,文书兰惊呆了,这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刚成婚那段惨不忍睹的日子。 董大公子愤怒的捂住她的嘴,恶狠狠地威胁:“你敢,你若敢走,我……让你千夫所指……” 第110章 不配 急匆匆回到自己的院子,文蕊珠站在彼岸花前良久,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太子殿下一身女装,魅影般飘了过来,落在文蕊珠身旁:“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文蕊珠连忙前后左右乱看一通,发现周围没什么人,她表情夸张,像是藏了一肚子惊天大秘密一般红唇微启,话到嘴边却又咽回肚子里,将心中难以启齿的猜测让五脏六腑消化了个稀巴烂。 在太子殿下审视的目光中她缓和良久,重重道:“快,动手吧。” 她虽然没想到让堂姐对董大公子死心的办法,却有种自己与堂姐渐行渐远的感觉。 若董大公子从中作梗,她与堂姐反目成仇,她该怎么办,这是唯一对她好的堂姐。 然而她却不知道,无意中的举动最伤人,挑拨离间并不需要她用心,姜太公钓鱼,钓上来的都是自愿的大鱼。 太子殿下神色微动,瞥了一眼面色难看的碧桃,见主仆二人如此神色,他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好,后天就动手。” 太子殿下看出文蕊珠似乎受到了惊吓,贴心的问明碧桃之后,他脸色阴沉,晚上哄睡了文蕊珠之后,他悄悄离开,回到了青檀寺。 第二日,文蕊珠起了个大早,虽然董家说董老爷的生辰宴并不准备大办,可文蕊珠这几天观察下来,觉得规模也不小。 陆陆续续的人过来,都是行伍将军,她不想再去菡萏院,便让碧桃告诉堂姐,她先去陪董夫人说话。 随着陆陆续续的客人赴宴,文蕊珠心里莫名震惊。 也不知董老爷究竟有何魅力,他所结识的行伍将军几乎遍布所有兵种,禁军,九门提督,御林军,羽林军,戍边回防的将士,各地镇守的府君,还有藩王郡王管辖的小部分护城军。 有这样广阔的交友实力,董老爷若有异心,振臂一呼九黎也要乱套许久。 吉时到了之后开宴,文蕊珠搀扶着董夫人往前厅走,一路上奇异的没有看到堂姐的身影。 董 家自堂姐嫁过来之后没多久,便是堂姐持家,今日的宴是堂姐和董大公子安排的,他们夫妻居然没一个到场。 文蕊珠莫名有些担心。 “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都落座之后,董大公子才扶着文书兰缓缓出现,并送上礼物,说着百年不变的陈词祝福。 文蕊珠看向堂姐,只觉得堂姐身体正在微微发抖,眼中尽是恐惧,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眼中光芒黯淡,像是个僵硬的提线木偶。 她担心的看着堂姐,被董大公子察觉后隔开视线。 文蕊珠:“……”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何如此诡异。 众人落座,文蕊珠坐在女客席位上,酒过三巡,她一直往堂姐处看,因此并未在意宴会上众人在讨论什么。 堂姐像是疲累至极,靠在董大公子身上微微喘息着。 忽然所有人都看向文蕊珠,文蕊珠一惊。 却见董夫人身旁的婢女走过来瞧瞧道:“大家都想见见神鸟鵸鵌,夫人问姑娘能否唤来鵸鵌,让大家看看。” 文蕊珠没有拒绝,取出粗制滥造的笛子,放在唇边吹了一声,鵸鵌闻声而来,落在文蕊珠肩头。 文蕊珠让它再飞几圈,鵸鵌满脸不悦。 众人却看的稀奇,只觉得神鸟果然通人性。 “这么难看的笛子也好拿出来,听说你这几日住在董家,不会什么礼物都没送吧。” 欣赏鵸鵌的议论声音骤然停下,众人看向那说话女子。 文蕊珠也看了过去,认出了那女子。 宁诚郡王的女儿姬听兰,这女人曾在阆苑奚落文蕊珠。 文蕊珠左右看看,果然在姬听兰身旁看到她的手帕交,成国公的孙女顾念湘。 这姬听兰显然因阆苑之事,对文蕊珠的“贫穷”根深蒂固,因此再次奚落起来十分得心应手。 文蕊珠没理她,召回鵸鵌缓缓坐下。 姬听兰以为她怂了,越发变本加厉:“送老人长寿的礼物不管贵贱,重在心意,文蕊珠,你好歹是相府嫡女 ,不会连这点礼节都不懂吧。” 文蕊珠:“……”我们有仇吗?你为何要盯着我不放? 她低头认真想了想,好像没仇啊。 众人:“……”她们有仇吗?宁诚郡王的女儿失心疯了吗居然敢挑衅丞相府? 姬听兰那句“好歹是相府嫡女”的嘲讽,明明白白的在讽刺相府没规矩,不讲礼。 顾念湘见姬听兰大获全胜,两句话让文蕊珠哑口无言,羞惭低头,她便以为文蕊珠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当下更加尖酸刻薄起来:“长得丑还不知礼数,你这样的人怎配当太子妃。” 文蕊珠:“……太子妃?” 明白了,皇后娘娘邀请黎都贵女参加迎春宴,其中有顾念湘和文蕊珠,而最近讨论最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四个人,文蕊珠便是其一。 她明明容貌损毁,为何还有人坚定的认为文蕊珠会中选,是因为丞相对于九黎的分量和太子在腊八宴上对文蕊珠一舞的喜欢。 太子殿下重阳日回宫以来,唯一接触过的女人便是文蕊珠,且还在青檀寺救了文蕊珠一命,这一切接触让满黎都的贵女们心中嫉妒。 众人:“……”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然而看清了是宁诚郡王女儿和成国公孙女后,他们仿佛明白了什么,安静看好戏。 宁诚郡王和成国公前几天已经在明面上支持荣王,且颇受荣王信赖,若日后荣王登基,这两人就是最大的功臣,为将来计,他们不敢得罪。 捋清了思绪,文蕊珠轻轻笑了笑,骤然发现自己身处贼窝居然不害怕,还有点好笑,于是她笑道:“不知顾念湘小姐送的是什么价值千金的贵重礼物呢?” 顾念湘傲然:“我是替父亲来的,送的乃是父亲千挑万选的汗血宝马。” 董老爷和董大公子脸色骤变。 文蕊珠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极尽挑拨意味道:“原来如此,那么请问你父亲为何没来,而且你父亲准备的礼物并不是你的,我问你送的是什么?” 第111章 尴尬的董家寿宴 文蕊珠凤眼清澈,宛若能将一切看透般目光锐利地凝视着顾念湘。 她心中冷笑,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已经把董家给得罪了。 成国公世子选了汗血宝马是对董家的重视,但他不亲自来却让女儿代替,明显是看不起董家,同时也有示威相争之意。 恐怕成国公早知道董家为荣王办事,他后来效忠自认比不得董家忠心,却不甘屈居人下。 顾念湘不懂其中深浅,自顾自道:“我父亲乃是国公世子,岂能屈尊来此参加一个三品朝臣的生辰,而且那汗血宝马足矣表达国公府的心意,总比你赖在董家混吃混喝什么都不表示强吧。” “好吧。”文蕊珠像是服了她了,感情顾念湘脑子是直的,几句话把她爹的想法暴露了个彻底。 四周扫了几眼,顾念湘嘲讽道:“董家与文家还是姻亲呢,也没见丞相来。” 文蕊珠:“……” 丞相若来,便有收买人心之嫌,又碍着大将军的情分,丞相是不会主动对将官示好的。 就眼下情势来看,无数人知道董家是荣王的暗棋,丞相怎会轻易将自己卷入帝位之争。 “我父亲政务繁忙,轻易不出趟门,还请董老爷不要见怪。”文蕊珠看向主桌。 主桌上董家之人因为顾念湘的几句话脸色黑沉的不行,但是顾念湘长辈不在,他们也不能直接呵止顾念湘,不让她说话。 这未免显的小气,况且论身份,他们家的家世确实不如成国公府显赫。 如今文蕊珠朝董老爷的歉然一礼,给足了董老爷面子,董老爷笑着道:“国事要紧,老朽怎会见怪。” 董夫人也连忙道:“好孩子,你这几日天天陪老身说话,老身这些日子心情都好了很多。” 说着老夫人朝身旁的将军或夫人道:“你们不知道文蕊珠这孩子有多讨人喜欢,她姐姐委婉持家,她古灵精怪,哎,可惜老身没福气,生了三个儿子,没一个会讨我欢心的,还是女儿 家贴心。” 众人看看文蕊珠再看看文书兰,不停的夸赞,打算将尴尬的气氛遮掩过去。 文蕊珠一直看着文书兰,堂姐保持温婉的笑容,神色却格外疲惫虚弱。 她是未出阁的女子,不能与男子坐一桌,冲动了许久,她还是压下心中的担忧,没有直接往堂姐处走。 顾念湘和姬听兰脸色难看,眼神嫉妒的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 为什么一个丑女,会有那么多人喜欢。 为避免顾念湘再次破坏气氛,文蕊珠在一片欢笑中道:“我为老寿星准备了礼物,并不是贵重的东西,只希望老寿星平安康泰。” 说着,朝碧桃招招手,碧桃捧着个匣子上前。 听说不是贵重的东西,姬听兰嘴角勾起,满脸不屑。 文蕊珠视若无睹,打开匣子,拿出里面黄色的三角平安符,走过去呈给董老爷道:“我家祖母最喜欢平安符,老人家吃穿不愁,最重要的就是身体健康,我想老寿星也是如此,于是便去青檀寺求了平安符来。” 青檀寺三个字轻飘飘从她口中说出,却宛若黄钟大吕般砸在在场所有人心头。 太子在青檀寺养伤。 因此,这段时间无论是谁都靠近不了,她居然能去求平安符。 董老爷怔了怔,将平安符收下:“这是个顶好的兆头。” 姬听兰皱眉:“董大人您可别被她糊弄了,现在青檀寺无人能进出,你可别是随便从什么地方拿了个平安符充数吧。” 众人的目光刷的看向文蕊珠,觉得姬听兰此言在理。 他们不想追根究底那平安符的出处,他们只想知道,文蕊珠究竟有没有进去青檀寺,她有没有见到重伤的太子。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文蕊珠身上。 文蕊珠雍容大方,丝毫不在意姬听兰的冷嘲热讽,她笑着解释道:“青檀寺是谁都进不去,我时常与智通大师谈经论道,因此相熟,此番特意求他为家中长辈求个平安符,智通大师倒也不是那般小气的 人。” 众人齐齐惊讶羡慕。 智通大师啊,满腹经纶,慈悲如活佛降世般的贤者,皇后想见他一面都很难,文蕊珠却能时常与智通大师谈经论道。 她小小年纪何德何能啊。 贵女们忽然想起太子遇刺那日,无数从青檀寺下来的夫人小姐们对文蕊珠的夸赞。 “智通大师这些年不愿牵扯因果,不常做平安符,这平安符若是智通大师亲手所制,那可是价值万金啊。” “这么说来,今年智通大师总共做了两个平安符,都给了文蕊珠?” “我求那么多年都求不到……” 众人:“……” 平静看了一眼姬听兰和顾念湘,文蕊珠眼神清澈又锐利,她的眼神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两人脸上。 文蕊珠继续道:“因是早早便求了智通大师制作,大师特意将平安符放在佛祖金身上沾染佛气,定能保佑老寿星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无数夫人小姐们更加羡慕了,看着董老爷手中的平安符比看灵丹妙药还羡慕。 董老爷子的手抖了抖,说实话他是不明白这其中弯弯绕绕的,但看所有人双眼发光,就连夫人也羡慕,他心里也跟着欢喜。 将平安符塞到夫人手里,朗声道:“老朽身体健康,反倒是夫人身体不好,这平安符还是夫人放着吧。” 董夫人欢喜莫名。 众人开始夸赞老两口夫妻情深。 众人议论声中,文蕊珠看向堂姐,却见堂姐朝她虚弱笑一笑,文蕊珠眼神示意,问她是否有不适。 文书兰轻轻摇摇头。 文蕊珠却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朝文书兰道:“姐姐,我有点事要姐姐帮忙,姐夫将姐姐借给我一会儿如何?” 她小声低语,声音只有她和堂姐和董大公子两人能听到。 文书兰呼吸一滞,神色微呆。 文蕊珠站得近了才看到堂姐厚厚的脂粉下,深深的黑眼圈和红色印记。 怎么那么像是巴掌印? 第112章 相互算计 意识到堂姐被打,文蕊珠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她抬头震惊地看向董大公子。 董大公子依旧是满脸柔和的看了文书兰一眼,朝文蕊珠意味深长道:“不知妹妹有何事,定要在家父寿宴上办。” 文蕊珠咬了咬嘴唇,作出羞赧的样子:“自然是事关我的终身大事。” 文书兰诧异,神色恍惚,面色难看。 董大公子眼神闪烁,文蕊珠喜欢的是太子,她的终身大事定然事关太子。 想到文蕊珠可以自由出入青檀寺,他点点头,问也不问文书兰半句,直接跟大家告罪退出宴厅。 众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莫名诡异。 到了僻静处,文蕊珠看着几乎被董大公子挟持的文书兰,她神色复杂道:“姐夫,就算你跟姐姐恩爱,也不能当着我的面这么亲密吧,我有体己话要跟姐姐说。” 董大公子目光闪烁:“不是有要事需兰儿帮忙,我们夫妻一体,你的事,我也可以帮忙。” “这种事你们男人怎么帮忙。”文蕊珠丝毫不掩饰对董大公子的嫌弃。 董大公子微微一噎,却死活不放开文书兰。 文书兰挣脱了两下没挣开,文蕊珠见此,一把抱住文书兰的肩膀,将人夺过去。 “嘶……” 文蕊珠这一拉,文书兰浑身颤抖,倒抽了几口凉气,额头竟簌簌的冒出汗来,文蕊珠吓了一跳,连忙问:“姐姐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文书兰忍痛摇摇头,看了一眼董大公子,朝文蕊珠道:“胳膊上被猫儿抓了几下,被你猛地一扯,有些疼,没事。” 文蕊珠作势就要检查,却被文书兰按住手背摇头:“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说吧,要姐姐帮你什么忙?” 她眼中满眼的难言之隐,目光哀求似的看着文蕊珠,像是在求她不要再问了。 文蕊珠心底打鼓,却装作蛮横的看了一眼董大公子:“我跟姐姐要说悄悄话你不许听。” 董大公子挑眉,转过身去,却没离开。 文蕊珠见此,忍着没多问,小声说正事道:“昨日白芨公子请我下午往山外山踏青。” 白芨 公子四字一出,文书兰狐疑,董大公子身体紧绷。 董大公子是知道白芨公子身份的,听到这话,瞬间盘算起来。 文书兰:“你不是说跟白芨公子没什么私情吗?” 文蕊珠忽然羞红了脸,半晌才道:“我想请你帮我把把关,姐姐若认可,我便……” 文书兰:“把关?” “嗯。”文蕊珠点头道:“他对我很好,却性子跳脱,总给我一种无法把控的感觉,我想让你帮我参谋一下。” 文书兰怔了怔,看到文蕊珠脸上的娇羞和满眼的惶惑与期待,她便知道妹妹动情了,只是暂时无法确定罢了。 她笑了笑,揉了揉文蕊珠的脑袋:“阿笈,姐姐觉得能让你如此在意,必是有些好感,不妨多多来往。”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姐姐就不陪你去了,你是个有主意的,姐姐相信你的决定。” 文蕊珠扯了扯文书兰的衣角祈求道:“姐姐,你就帮我这次吧,他消失了许久,我有点……” 文书兰温和笑笑:“怕他?” 摇摇头,文蕊珠道:“不怕,就是想让他知道我也是有人护着的。” 文书兰眼圈蓦的红了,妹妹直到如今还把她当作依靠,可惜,她现在一身的伤,哪能爬山,于是摇摇头道:“好妹妹,我派人跟着你,姐姐身体实在是……” 董大公子当即插嘴道:“妹妹让你去把关,你便陪着她去一趟吧。” 文书兰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她转过头来震惊看向夫君,满眼凄然和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她身上的伤有多严重,他不知道吗? 明知妹妹心中有人,他还这般关心,他不觉得自己太可耻了吗? 文书兰身体颤抖,心脏也跟着抖动起来,她对夫君失望之极。 董大公子却淡然拉着文书兰道:“你放心去吧,寿宴结束我来收拾即可。” 文书兰低头,眼睛湿润。 文蕊珠皱眉,忽然道:“若姐姐不方便就算了,我回绝了白芨公子就是。” “方便,兰儿方便。”董大公子直接替文书兰做了决定,迫不及待问文蕊珠:“下午几时?” 文 蕊珠愣了愣,抬眼看看文书兰,像是被吓到了:“申时初,山外山下见。” 想了想,文蕊珠担忧道:“白芨公子乃是江湖人,他说他江湖敌人太多,为防止被人刺杀,还请姐夫不要告诉任何人。” 董大公子知道,太子殿下不想将自己恢复的消息告诉任何人。 他点点头:“好。”他拉着文书兰的手道:“我们回屋收拾一下,时辰不早了,是时候出发了。” 文蕊珠连忙打断他:“白芨公子不想见到别的人,姐夫你……” “我在家里等你们回来。”董大公子笑容儒雅宛若山间清泉。 文蕊珠脸上这才有了喜色道:“那姐姐快收拾,我在百花阁等你。” 回到百花阁,她立刻唤来鵸鵌,让它往青檀寺传信。 董大公子将文书兰送回屋中,又去了一趟书房,这才让人拿来上好的药,回到房中与文书兰柔声细语的说话:“兰儿听话,我帮你上药。” “我不去。” “兰儿听话,过了今天,董家便飞黄腾达了,你听夫君一次,夫君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你,我们好好过日子。” “这话你三年前就保证过了,结果呢?” “这次我是真的,我发誓。” 董大公子跪在床边,掀开文书兰的衣袖给她上药,并保证道:“过了今日,只要过了今日。” “你究竟想干什么?”文书兰不明白,心中疑惑。 “你不需要知道。”董大公子眼角露出邪恶的笑容,眼中蓝光闪烁,这表情完全就像是要暗地里害什么人的奸邪表情。 她心里一突,难不成他想谋害文蕊珠? 不行,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文蕊珠。 片刻之后,文书兰乖巧地带着丫鬟去了百花阁,像是被说服了般十分听话,董大公子十分满意。 两人碰面之后上了马车,两人都是满腹心事,并未言语。 走出董家好远,文蕊珠才拉过堂姐的手,满脸心疼的问:“姐姐是不是跟姐夫吵架了?” 文书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很是坦然道:“吵架了,阿笈,答应我,别去山外山。” “为什么?”文蕊珠诧异? 第113章 善良 文书兰欲言又止,脸色透出难以言喻的病白,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的话卡在喉咙里死活不敢说出来般,来回磋磨如烈焰焚心。 文蕊珠神色越发担忧。 她便是再迟钝,也看出堂姐身子有异,她不问,是不想堂姐难堪,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人,这些年回娘家的次数不少,满腔苦闷却没跟任何人说过。 “姐姐,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吗?” 见文蕊珠无意间流露出的心疼和担忧,文书兰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下一撇,又很快压抑嘴角,然任她如何压制,心里明明悲伤的想要嚎啕大哭,脸上又怎能没有痕迹。 “姐姐……” 在文蕊珠的注视下,文书兰深呼吸一口气,那卡在嗓子里的话还是没说出来,幽幽一声叹息道:“不说了,怕脏了你的耳朵,姐姐好久没去逛街了,咱们去买些胭脂水粉吧。” 文书兰仍在不遗余力的阻止文蕊珠去山外山。 她在房中看到的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同时她心里隐隐不愿相信她的夫君会做出那种事。 她心地善良,便以为别人也会善良。 文蕊珠叹了口气,语气有些霸道:“姐姐,人人都有私心,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只是想让你看清一些东西,若你看清了某些东西后扔仍初心未改,我便……” 她不知道堂姐和董大公子已经吵架了,只想让堂姐看清董大公子的真面目。 若等堂姐看清了董大公子的真面目还喜欢他,一心跟从,文蕊珠心下决定拼了命也要闹着让太子殿下出手帮忙,饶他们夫妻俩一条命。 无论如何,总要给姐姐一个交代。 文书兰想到了什么,双手紧握,十分紧张。 马车缓缓而行,再漫长的路也有走到头的一天,很快便到了山外山脚下。 山脚下停着一辆马车,一个白衣少年书生打扮,站在路旁,看到马车眼睛一亮。 少年身后站着神色萎靡的惊风,他像是霜打的茄子般,抿着嘴有些忌惮缓缓而来的马车。 “叩叩” 车门“吱呀”一声 开了,露出半张温润如玉的脸颊来,那双桃花眼,说不出的温柔多情。 “我可以进来吗?” 话虽说的客气,人却不客气,没等马车里的两人回应,他就直接走了进来,坐在文蕊珠身边,朝她轻轻一笑。 这笑容有几分调皮和霸道,并不让人反感,因为他眉眼中更多的是温柔儒雅。 文蕊珠小心翼翼看了眼已经呆了的堂姐,瞪他:“你怎么能上这辆马车。” 马车继续缓缓行驶,车身倾斜,正在缓缓上坡。 她这指责的语气让太子殿下脸上的笑容微僵,微不可查的眨了眨眼:“担心你们。” 说着,他抬眼看向文书兰,拱拱手连忙转移话题道:“这位就是堂姐吧,在下白芨,见过堂姐。” 文书兰:“……”堂姐? 这双多情的桃花眼,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文蕊珠又瞪他:“你好好说话。” 这次语气更严肃了,已经不是责备而是训斥了。 太子殿下从善如流道:“是在下孟浪了,在下白芨,见过董少夫人,夫人你身体似有不适,在下出身千机门略通医术,不知夫人可愿让在下为夫人切脉?” 见他卖弄风雅,文蕊珠心头先是有些古怪,又见他神色凝重,她不由担心起来。 “姐姐,白公子医术高明,你让他给你诊一诊,我也觉得姐姐你身体不太好。” 熟悉的眼睛让她心慌,文书兰连忙将手收回袖中,有些忌惮的缓缓摇头:“不,不必了,我只是昨夜没睡好,怎敢劳动白公子。” 太子殿下看她半晌,没说什么,从袖中拿出两个瓷瓶,正色道:“一瓶内服,一瓶外敷,接下来的路你会好过些。” 文书兰愣愣的看着,有那么几个瞬间,她觉得自己那些难以启齿的糟心事已被眼前男人看穿。 文蕊珠连忙接住药瓶,拿出口服的,倒出里面的药丸道:“姐姐,你先吃一颗。” 药丸倒出的瞬间,一股令人神思清明的异香扑鼻而来,众人只觉得心里的郁结之气也被异香冲淡。 文书 兰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文蕊珠喂了药,随后文蕊珠又看着手里外敷的药,再将脸转向太子殿下,眼神瞥了下门外,意思是你怎么还不走。 文书兰服了药之后,只觉得像是有一股暖流往四肢百骸流淌,身上隐隐作痛的地方宛若被一双神奇的手抚过,瞬间痛感全无。 她怔怔看着文蕊珠手中瓶子,这里面究竟是什么药,为何有如此立竿见影的疗效,用灵丹妙药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太子殿下一副没看到文蕊珠眼神的淡然表情:“董少夫人现在身上用了药,等明日再用吧。” 文蕊珠:“用了药?”她看向堂姐:“姐夫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文书兰咬紧牙关不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太子殿下道:“我看山下风景也挺好的,不如我们就在山下踏青吧。” 太子殿下眼睛一眯,意味深长道:“我在半山腰准备了一场大戏,就等董少夫人和珠儿去看,怎可不去?” 文书兰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三个人心中都有事,却谁都没有挑明,文蕊珠看着面上惴惴不安的文书兰,心疼不已。 她心一横,握住堂姐的手道:“姐姐别担心,我既然敢带你一起过来,便准备好了万全之策。” 浑身一震,文书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文蕊珠:“你,你都知道了?” 文蕊珠摇摇头:“我不知道,正是因为想知道,所以才拉着你一起来看看,姐姐你知道了什么?” 文书兰摇摇头,茫然的想了片刻,她道:“不知道。” 文蕊珠看了看窗外,已经到了山外山脚下,她想了想问:“姐姐,若董大公子要杀你,利用你,冒天下之大不韪通敌卖国,你还要留在董家,一心一意爱他吗?” 文书兰凄然一笑,摇摇头。 文蕊珠心情忽然放松:“我就知道姐姐深明大义,不会一味纵容董大公子的。” “不,你错了。”文书兰看着文蕊珠摇摇头,眼神凄楚却坚定。 “错了?”文蕊珠不解。 第114章 信他 “我是说他不会杀我,不会通敌叛国的,他虽然……不好,却是个愿意为国尽忠的人。” 夫君他只是受伤了,心里过不去那个坎,但他的忠君爱国,她是知道的。 这么三年来夫君在朝中兢兢业业,早出晚归,前些日子还担心太子病情引起天下不稳。 夫君虽然对她不好,别的地方她还是认可的。 况且,夫君是绝对离不开她的。 他们俩,早被绑在一起堕落沉沦,谁也逃不开了。 文蕊珠:“……” 她很想说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生怕打击到堂姐,讷讷半晌道:“我的傻姐姐……” 女人总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欺欺人。 文蕊珠心情沉重,像是有人在她心里塞了一团灌满了水的棉花,坠坠涨涨的,让她无理由无奈却又无法忽视。 真难受啊…… 一直不作声的太子殿下忽然道:“男人爱一个女人,是不会出手打她的,比如我为了珠儿开心,什么都可以做。” 文蕊珠无精打采的抬了抬眼附和:“那倒是,白公子数次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那便以身相许吧。” 文蕊珠睁大眼睛,心头的沉闷瞬间被吓走了,她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姐姐又瞪他,心虚道:“谁要嫁给你,别乱说。” 太子殿下眨眨眼,十分没体统又不矜持道:“那我嫁给你?” “娶,娶不起。”文蕊珠结巴:“这,这玩笑可,可开不得,太荒唐了。” 娶皇帝独子,她拿什么娶? 不对,话题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不是不想娶,也不是不敢娶,而是娶不起,太子殿下思及此,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身家,认真道:“以我的身家你确实娶不起,不过更荒唐的事我都为你做了,这不算什么。” 文蕊珠咬牙,连堂姐都被她忘在一边了,凤眼瞪着他,暗戳戳伸手拧他腰间软肉,准备下狠手。 太子殿下瞬间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目视前方,闭口不言。 文书兰震惊:“什么荒唐的事。”她心都快跳出来了,莫非这两人已经 …… 见堂姐脸色都青了,文蕊珠放过了太子的腰,连忙解释道:“不是姐姐想象的那样,是……是……” 她不太想将太子殿下男扮女装的荒唐事说给别人听,总觉得这有损太子殿下冰冷肃重的光辉且高大的形象。 太子殿下自己却一点都不在意,正色道:“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怕什么,本公子便是女装示人,也没人敢置喙。” 文蕊珠揉了揉太阳穴,她深深地看了太子殿下一眼,无力的想,自从他穿上女装,自从他抱自己听墙角之后,人就变了,比地痞流氓还无赖不要脸。 “你还是别说话了,真的。” 若是让满殿朝臣见到这样的太子殿下,大概会认为太子殿下已经疯了。 文书兰见两人如此,既羡慕又担心。 羡慕两人知根知底,相处起来丝毫不拘束,像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这才是真正的郎情妾意。 但白芨此人,花样甚多,着实有些不靠谱,这人一看就是多情种子,喜欢一个人便掏心掏肺,若不喜欢了,说不定转身就走。 太子殿下拿开文蕊珠的手,轻轻为她按摩太阳穴,见她兀自瞪着眼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便道:“心情有没有好些?” 文蕊珠愣了愣说不出话来。 原来太子殿下如此自毁,是看出了她心情不好。 闷闷半天,她瘪瘪嘴道:“更不好了。” 太子殿下痛心疾首道:“是本公子的错,不如一会儿到地方了,让惊风给你跳个舞好不好?” 文蕊珠心口酸酸的,她心情哪有不好,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这样好的男人被她遇到了,她幸福死了。 马车外替董家车夫赶车的惊风满脸黑线。 他不就那会儿没看好知语吗?主子已经罚他扫了所有马厩,他也认过错了,为什么主子还不放过他。 有这么个小心眼的主子他真想当逃兵啊。 “贫嘴,惊风一个大男人跳舞有什么好看的。”文蕊珠一个小小的白眼翻到他脸上,将他正给自己按摩太阳穴的手拿开。 目光流转间,余光瞥到马车里的文书兰,她浑 身瞬间僵硬。 文蕊珠吐吐舌头,心虚万分:“姐,姐姐……” 文书兰不顾一切拉住文蕊珠的手,与太子殿下保持距离,她宛若护崽的老母鸡道:“白公子,你虽然是江湖中人,也该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怎能轻易碰触,啊!” 话刚说完,文书兰一声惊叫。 一只乌头的箭距离文书兰眉心不到三寸,那箭羽定在半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箭身,将箭拿开。 太子殿下脸色凝重,看了一眼文蕊珠道:“马车里躲好。” 文蕊珠连忙抬起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满脸谆谆叮嘱道:“保护好自己。” “放心。”说罢,太子殿下身体飘了出去:“惊风,保护小姐。” “噗噗噗噗……” 无数飞驰而来的箭羽被拦腰斩断,却仍有一些漏网之鱼结结实实钉在马车上。 片刻,马车便成了刺猬,有些箭头戳穿了车壁,泛着幽幽寒光。 文书兰惊呆了,忍不住觳觫起来,这一刻什么冷静自持和难以启齿都顾不得了,她抓住文蕊珠的手道:“一会儿你别出去,听姐姐的话,有姐姐在,我不会让他动你的。” 文蕊珠:“嗯?” 堂姐在说什么? 见文蕊珠满脸茫然,文书兰泪流满面:“都是姐姐对不起你,你姐夫对你生了觊觎之心,我原本猜测他会派人来抢走你,利用你威胁丞相,办什么大事。” 她擦了一把眼泪,泪水却更加不受控制的滚落:“我以为他会偷偷摸摸,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心狠手辣,一上来便是乱箭齐发。” 被迫听到另一种“真相”的文蕊珠缓缓叹了口气,将惊慌失措的堂姐抱入怀中,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镇定。 “堂姐,你确定是姐夫的人吗?外面万箭齐发,若是姐夫,他是想将你也……” 身体震了震,文书兰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无措地问:“你,你说什么?”清醒了许多,她笃定道:“那就不是他,他不会杀我的,不会。” 她信他,虽有微瑕,却爱她至深,不会杀她。 第115章 相信一个人 文蕊珠见堂姐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她无奈摇摇头。 这世上,唯有人心不可相信。 箭羽之声缓缓停歇,文书兰掀开车帘要去看来的刺客究竟是谁。 她不信是自己夫君。 文蕊珠连忙护着她:“姐姐,再等等。” 车顶一道声音倏然响起,男子声音洪亮,饱含内力远远传出:“既然来了,何不出来相见?” “咻咻咻” 话音落,又是密密麻麻的箭羽,文蕊珠抱着文书兰蹲在马车里,有两排凳子挡着,略显安心。 箭声停,太子殿下声音再度响起:“江湖上想刺杀本公子的人不少,我千机门做事一向恩怨分明,如今却没想到刺杀本公子的居然是九黎军中人,不知我本公子死后,千机门该找谁报仇?” 军中人? 文书兰一愣,心中立刻欣喜道:“不是夫君,你听到了吗,不是我夫君。” 文蕊珠没有回应,而是看向车窗外树影婆娑,繁花茂盛,什么都看不见。 文书兰欣喜之后立刻又担心起来,若不是她的夫君,那今日便是遇到真刺客了,她面色煞白。 “千机门恩怨分明,可您是千机门少主吗?” 冷冰冰的质问毫不客气的从一处嶙峋怪石后传出来,那语气戏谑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 文书兰一怔,看向文蕊珠,白芨是假的? 太子殿下望向声音来处,被人揭破了也不生气:“阁下既然知道,现在退去,我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您说的太简单了,况且我也是奉命行事,逼不得已。” 声音越来越近,文蕊珠看到了来人,是个身穿铁甲的将军,这铁甲并非厚重的兵甲,而是只有护心镜和护肩的轻甲,不影响走路,反而会使来人行走更有气势。 那人一手持弓,一手握着剑柄,仿佛警惕又仿佛随时都可以拔剑杀人。 太子殿下挑了挑眉,竟然出来了:“看来莫云将军是有信心留下我,你背后的主子呢?” 莫云脚步一顿很快恢复正常,脸上的忌惮之 色一闪而逝,信心十足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太子殿下今日插翅也难逃了,今日我正好报了当年杀兄之仇。” 太子殿下笑道:“杀兄之仇?” 莫云眼神冰冷,毫不掩饰眼中杀意:“十年前我兄长乃禁军小将,因殿下贪玩受伤,我兄长被牵连,殿下可还记得?” 太子殿下轻松的笑容不在,露出凝重之色:“原来你是莫风的弟弟,你们兄弟俩还真是一般无二的蠢,轻易便被人利用。” “殿下死到临头还想挑拨离间,你以为我会信吗?” 听着外面的对话,马车内的文书兰震惊到无以复加:“太,太子殿下?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是……?” “谜底到了揭晓的时候,姐姐,我们出去看看吧。”文蕊珠拉着他的手走出马车,抬眼便见马车外一侧是悬崖,另一侧站着惊风。 两人站在车辕上,文蕊珠看了看四周,无数兵甲围拢上前,他们背上箭筒已空,显然暗杀不成,准备围杀了。 文蕊珠一阵心惊胆战,他们,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她看向太子:“怎么回事,你小时候牵连了他哥?” 太子殿下不屑一顾道:“并非牵连,莫风当年太蠢,不知被什么人许了飞黄腾达的好处,把我诱骗出宫……”他顿了顿,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显然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 “他死有余辜,呵呵,没想到当时的一段无头案,如今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文蕊珠怔了怔,前世傻帝有段时间总跟她哭诉被人欺负打骂的事,她以为是傻帝孩子心智,被宫人偷偷欺辱才会如此,根源原来是在小时候。 她安慰道:“都过去了。” 难怪九黎太子七八岁时便远离皇宫拜师学艺,有人曾说皇帝心狠,现在看来,实在是无奈之举。 “都过去了。”见文蕊珠满脸心疼,太子殿下真想抱着文蕊珠吻一口,好好博一把美人的同情泪。 莫云因愤怒而脸色通红:“你胡说,兄长他为人正直,从不贪图什么。” 他一步一 步走向马车,周围持刀的将士们也缓缓上前,包围圈越来越小。 寒光闪闪的刀刃阳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寒芒。 文书兰哪里见过这阵仗,当时便软在文蕊珠怀里。 太子殿下轻嗤一声:“是吗,莫风若不贪图什么,你们家又怎能一夜暴富。” “那明明是你害死我兄长之后,皇上心怀愧疚之下给我们的抚恤。” 不想理他,太子殿下看向较近的树林中,那林中有一身影,因文蕊珠和文书兰的出现而露出行迹,太子殿下随手拔出马车上一支箭,往那人影掷去。 “噗呲” 箭羽擦过那人脖颈,刺入后面的树干上,入木三分,木屑飞扬。 那人再也藏不住了,几步走出来,面色阴沉着朝太子道:“太子殿下好强的内力。” “夫君?” 文书兰脑子本就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忽然听到这声音瞬间抬眸然而看到夫君如此悠然的姿态走过来,目光扫她一眼,冰冷而陌生,她的呼吸瞬间凝滞,像是有一把生锈的钝刀一点点剜她的心。 这一切让她措不及防,她不明白为什么白芨公子成了太子殿下,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兵丁刺杀他们,更不明白夫君怎么会在这里。 她离府不到一个时辰,却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般物是人非。 文蕊珠平静的送来最后一刀:“姐姐,你还没想明白吗?董大公子要杀我们。” “为什么?”文书兰痴痴看向董大公子,眉目凄然:“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乱箭齐发,夫君连我也要杀?” 董大公子并不想理她,抬手朝身侧道:“不必多言,杀了他们。” “夫君,你果然是要杀我,我先前还不信,没想到……”文书兰满目凄然,软倒在文蕊珠身上。 文蕊珠扶着她,心疼的双眼通红:“姐姐,现在看清一个人,还不算晚。” 文书兰跌坐在车辕上脑中很混乱,靠着马车泪流满面,对文蕊珠忽然生出些怨气:“你早知道,你……早知道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116章 我偏心 耳边兵刃交击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文蕊珠已经听不到太子殿下说了什么,眼角余光瞥见无数飞鱼服杀入包围中,激战喊杀声震耳欲聋。 文蕊珠跪坐在文书兰面前歉然解释道:“姐姐,别怨我,我来董家地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太子殿下闯入董家查案,我才知道原来董家是荣王的人……我……我不敢也不能告诉你。” 她的心是偏的,偏向太子殿下。 脑中凌乱,文书兰任由脸颊上眼泪直流,看着满心歉意的文蕊珠,她心里那一滩本就不怎么平静的死水波涛汹涌,乱哄哄的没个头绪。 文蕊珠不想为自己辩解,坦然道:“对不起……当我知道太子殿下已经查到董家地某些痕迹,只是还没有拿到证据的时候,我不想救董家,只想救你,可姐姐你爱董大公子至深,我怕你会陪董家赴死,所以……所以想让你看清董大公子的真面目,堂姐,你别被他骗了,他并不爱你,他只是利用你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空洞的眼神里毫无光彩,文书兰像是被文蕊珠的话吓傻了。 “刺杀太子,这是诛九族的谋反之罪啊,他怎么会,怎么会……” 她想起夫君那日信誓旦旦的跟她讲述太子如何重要,他如何关心太子安危的表情,那情真意切的模样令她动容,那是何等的忠君爱国,天地可鉴。 “呵呵”轻轻笑了笑,想明白了那是夫君做戏给她看,想让她从妹妹处套话,文书兰心想,夫君说爱她得时候,是不是也在骗她呢,骗得她好苦。 文蕊珠被堂姐这副表情吓了一跳:“姐姐,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文书兰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却没落在文蕊珠脸上,像是穿过文蕊珠,落在某个回忆里:“阿笈,我从来没爱过他,有时候我是很怕他的,怕他打我骂我辱我,但他也常常小心翼翼的讨好我祈求我的怜悯,所以我忍了,想着他只要对我好,一生一世就这么过下去也罢了,他说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我,可他为什么,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投入荣王麾下,刺杀太子呢? “他还 想要什么?值得他用整个董家陪葬。” 文蕊珠怔住:“不在乎名利权势罢了,姐姐,跟我走吧,今日你会掉下悬崖,尸骨无存,别再回董家了。” 下意识的摇摇头,文书兰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也不想去想文蕊珠有什么深意,她走下马车执拗道:“我要问问他,他怎会拿整个董家人的命去……我不信。” 文蕊珠扶着她,却被文书兰拿开手。 她下意识的抗拒文蕊珠靠近自己的夫君,对,是夫君,她曾经心里无比厌弃的夫君,可三年过去了,她已经割舍不下他。 文蕊珠看着浑浑噩噩的堂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兵器交接之声渐渐消失,董大公子衣服上沾了血,双膝跪地被两个飞鱼服持剑押着,不远处的莫云仰面躺在地上,肩膀上插着刀,生死不知。 文书兰一步步走向垂着头,发冠散乱的董大公子。 飞鱼服出动三十人,便足以让上百人束手就擒,况且飞鱼服本就是刺杀高手,在这密林中刀剑往来,无人是他们的敌手。 他们身上精良的暗器和出神入化的轻功,甚至一眨眼间令人心胆俱寒的杀戮眼神,都令在场所有人忍不住觳觫。 太子殿下一直在马车之上没有动,他只需要等待结果就可以,他抬头朝飞鱼服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理会文书兰。 飞鱼服们便停下了阻止的动作,开始收拾残局。 太子殿下见文蕊珠神色怔忪,呆呆的像是被人抛弃的孩子,他跳下马车,身姿飘然落在文蕊珠身旁,搂着她的肩问:“怎么了?” 文蕊珠只觉得自己这一刻格外需要人陪伴:“我在想成婚能给人带来什么?” 太子:“嗯?” 文蕊珠眼神空洞,深深质疑:“我父亲当年对我母亲视若珍宝,哥哥说,父亲用许多金矿才换来母亲下嫁,然而呢……最终还不是让母亲失望而死。” “如今姐姐她……我今日才知道,姐姐不爱董大公子。” 太子略有些恍惚:“你堂姐善良轻易便被骗了去,况且当年他瞒着身体原因娶了你姐姐,本就是存心不良。” 文蕊珠抬头 看向他:“那我们呢,若我们大婚后,也会如姐姐或者父亲那般……最终走向陌路吗?” “我娘临走时都不愿再见我父亲一面,她觉得恶心。” “你呢?你以后会让我变成他们那样看似享受繁华,实则孤苦无依吗?” 文蕊珠想着,若是前世,傻帝是绝对不会变心的,因为他心思单纯善良,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一眼就能看穿。 而现在的太子殿下呢,等个十年八年,不,或许是两三年,他就变心了吧。 揉了揉文蕊珠的脑袋,太子殿下道:“别乱想,你别只看这些不好的例子,你看看父皇和母后,他们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以后会像父皇对待母后一样对你。” 文蕊珠诧异抬头,忽然想到皇后跋扈之名,皇帝却宠爱的紧,这么一看,九黎最尊贵的一对夫妻确实是女子们心中最完美的。 她笑了笑,重重点点头:“你说的,以后可不能反悔。” 在这兵荒马乱,血腥味漫天的地方,这两人就这么对周遭一切毫不在意的谈情说爱,当真是……不知羞耻。 惊风站在两人身后抿抿嘴,真是一言难尽。 太子殿下一两句话抚平了文蕊珠心中的担忧,太子殿下宛若誓言道:“孤不会后悔,孤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开心快乐。” 文蕊珠愣住。 偷偷在文蕊珠头顶亲了一下,太子殿下立刻放开了她。 轻轻的碰触宛若蜻蜓点水,像是无尽的关怀在文蕊珠心底漾起一层波纹,文蕊珠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跃上车顶。 文蕊珠脸色羞红,随意一瞥,看到了从山下赶来的数千禁军。 为首的禁军单膝跪地,扫了一眼正收拾残局的飞鱼服,似乎放下心来,拱手汇报:“殿下,董家之人已尽数擒获,现已关入大理寺天牢,末将特来禀报……和支援。” 虽然殿下看起来并不需要支援。 双膝跪地不敢看文书兰眼睛的董大公子蓦地抬头,看向禁军:“什么?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凭什么去董家抓人?” 文书兰吓了一跳,被他这陡然高声的话吓得打了个寒颤,浑身忍不住颤抖。 第117章 后宫黑手 董大公子一动,在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文蕊珠顾不得心里的感慨,连忙去扶着堂姐。 “姐姐。” 文书兰怔怔的看着董大公子。 董大公子仿佛一直没看到文书兰般疯狂的挣扎起来。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董家其他人都不知情,你们不能抓他们。” 飞鱼服们若不是记着太子殿下的吩咐,早就把他就地处置了。 他被按在地上,仍然撕心裂肺,抵死狂叫。 文书兰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夫君,疯狂,陌生,偏激,甚至有些神志不清。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什么都来不及问,什么都来不及说,甚至连董大公子的眼神都没对上,董大公子便被带走了。 片刻后,太子殿下遣散众人,方才还肃杀一片的山腰上,若不是地面上还残留着刺眼腥臭的血迹,所有人都会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梦。 太子殿下看着文蕊珠道:“我去善后,你……” 文蕊珠道:“小心些,去吧。” 她知道山外山刺杀之后,太子在朝中还有很多牵扯,他的大战还没有结束。 以荣王之狡猾,他定然会躲在所有人身后,毒蛇一样窥伺着一切。 惊风牵着马缰绳,文蕊珠扶着堂姐回到马车上。 静默良久,空谷山风凄厉的卷起树叶,与文书兰的哭泣声交错,宛若晴天鬼哭。 看着哭得凄然无助的堂姐,苏白也跟着伤心。 文蕊珠嗓子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般又酸又胀,却强打精神劝道:“姐姐,你还想回董家吗?” “董家已经没了,姐姐若回去,我也无法保你活命,董家毕竟是刺杀太子的罪行,说不定还会因姐姐牵连文家。” “若姐姐不想回,我给你安排好了去处,给你改头换面,姐姐可以重获自由。” “自由”二字似乎唤回了她某些神智,文书兰沉默片刻点点头。 紧接着马车跌入悬崖,文书兰不愿牵连娘家跳崖,刚走远没多久的禁军重新回到山外山寻找,直至深夜也只找到一个容貌不清却穿带着文书兰衣衫首饰的女子尸体。 丞相嫡女抱着尸体哭了许久,直接哭晕过去。 彼时 董家全家都在狱中,无人给文书兰收尸,还是丞相府大公子出面收殓尸身,又通知文家大房出来一起处置。 文家人丝毫不怕被董家牵连,浩浩荡荡的就去了董府,董家刺杀太子的事被遮掩的严严实实,众人不知何故,还以为文家是去董家鸠占鹊巢的。 于是便去看热闹,看着看着他们后悔起来。 董家族亲丝毫不将“董少夫人”放在心上,反而苦苦央求送上门来的文家人为董家脱罪。 文家人拒绝之后,便被董家赶了出去。 这一番兵荒马乱的争吵之后,无数围观的众人才知道董少夫人出事的始末。 董家利用长媳探知丞相嫡女文蕊珠与太子殿下的相约踏青的消息,在山外山重兵埋伏截杀太子,谁知刺杀不成反被擒。 董家全家入狱,董家长媳文氏书兰骤然得知家里谋反的心思大受刺激,跳崖自尽。 文家大房夫人气了个半死,可偏偏现在董家光脚不怕穿鞋的,完全没了顾忌也不要脸面,这流氓做派令文家瞠目结舌,索性只能哭着离开。 “董少夫人”身上简简单单盖了张草皮躺在董家中堂,无人理会。 还是文爵找了一口棺材为姐姐停灵。 这事勉强才看得过去。 董家和文家的乱子平了。 山外山董家埋伏刺杀太子的事也跟着人尽皆知。 与这消息一起传入黎都百官耳中的,还有丞相府嫡女和太子殿下相熟的消息。 这个消息令许多自信能成为太子妃的女子们伤心欲绝,同时将文蕊珠这个丑女拉入众贵女仇恨妒忌的名单中。 随着渐渐热闹起来的刑部大牢,刑部官员在不停的在各个府衙抓人拷问,口供画押等来往于皇宫之间,所有去过董家老爷生日宴上的人的都心惊胆战。 热闹了一天后,像是所有的事情都查明了,刑部抓人的动作终于停止,众人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 前几日还患有“失魂症”在青檀寺养伤的太子殿下拿着证据风风火火进了宫。 而后宁诚郡王和成国公被圣旨请到了传说中有进无出的诏狱。 这两个不久才表明自己支持荣王的两个人,被荣王上折子 请奏正严惩。 太子殿下拿着折子,揉了揉眉心朝老神在在的皇帝道:“父皇一直都知道皇叔这么无耻吗?” 皇帝抿了口茶,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是你自己无能,没有将荣王一击致死,就别怪他给自己谋求逃生之路。” 摇摇头,太子殿下无奈道:“父皇看儿子笑话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自省一下。” “什么?” “父皇若是有办法干掉皇叔,也不至于在这里难为我。” 皇帝笑骂道:“混账!” 太子殿下放下折子,眉头紧皱:“原以为是疥癣之疾,谁知越查越惊心,皇叔十几年前便布局伤我,又这么多年暗中蛰伏,悉心谋划,竟然成长为让父皇都忌惮的存在,非挫骨八都无法根治荣王之害,父皇……” “嗯?”皇帝静静地听着,眉头也是紧锁着。 太子殿下的声音忽然带了些指责与怨念,他声音微冷,声线好听如金石相击:“说起来,养虎为患的不还是父皇?” 皇帝脸色一僵,瞪了儿子一眼。 太子殿下视若无睹,他的思绪又飞到了其他地方:“十年前儿子遭遇的那场劫难,若非今日莫云说漏嘴,儿子现在都猜不到是荣王动的手,只是当年他是怎么将痕迹完全抹除,连父皇和独孤大人都无法查出丝毫痕迹的?” 独孤朗拿着十年前的审案记录站在一旁,也不管这父子俩当着他的面相互拆台,仔细回忆片刻,目光深深看向皇帝:“皇上,当年臣曾说过还有一个可能……” 皇帝打断独孤朗的话,脸色严肃:“没有那个可能。” 太子抬头噌的看向独孤朗:“别管他,大人你只管说。” 独孤朗果真就不管皇帝了,眼神闪烁了一下:“臣当年怀疑是后宫中人出手帮忙。” 皇帝脸色难看的转了转手中杯子,眼神莫名跳跃。 “不可能是宫里的帮手。” 三人沉默,太子殿下想到了什么:“当年查不出母后对我下手之人,父皇你为何要将我送出宫,因为宫里不安全!” 皇帝:“不是朕的意思,是皇后。” 三人同时沉默了,是什么原因让掌管后宫的皇后认为宫里不安全? 第118章 她有那么凶吗 御书房中的安静只持续了一会儿,窗外传来几声微弱的蝉鸣,惊动了窗边的太子殿下,他站起身来,放下手中东西。 “荣王党羽就劳烦独孤大人多辛苦几天了,孤还有点事,先走了。” 独孤朗放下手中卷宗坐在一旁小几上,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点点头算表示。 皇帝盯着连招呼都不跟自己打一下的亲生儿子,声音微沉:“慢着。” 太子转头看他:“嗯?” 皇帝火大:“嗯什么嗯,那小姑娘怎么回应你的,给朕一个准信,她若对你没什么心思,朕给她另谋出路。” 眸中戾气一闪,太子殿下不高兴道:“另谋出路?我不许!” “跟朕放什么狠话,好好说。”皇帝敲了敲桌子,尽显威严。 皇帝的威严里也总是透着几分仁慈宽厚,因此太子一点都不怕,嘴角飞扬,脸上止不住的欢喜:“她自然是看得上我的,她非我不嫁,你别乱安排出路,她的出路只有我一个。” “啰嗦!”皇帝皱眉,看儿子这花痴自恋的表情他就想揍人:“滚滚滚,一天天不干正事,就知道去人小姑娘面前献殷勤,没出息的混小子。” 皇帝训斥的话还没说完,太子殿下已经没影了。 皇帝指着门口笑骂:“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小王八犊子。” 独孤朗:“噗……陛下这是连自己都骂起来了,殿下看上谁家姑娘了?” 皇帝对儿子不屑一顾,对未来儿媳却十分欣赏:“你见过,就文家嫡女。” “啪!”手中茶杯落地,独孤朗怔怔看着地面上滚落的茶杯,茶水撒了一地,几片茶叶孤零零的躺在脚边。 他又缓缓将茶杯捡起来,弹了弹靴面上的水渍。 皇帝叹了口气:“还没放下呢?” 独孤朗也跟着叹了口气,他的叹息沉重许多,他道:“凤凰山上见她,又瘦又弱穿的也不好,那时我在想,不如我把她收了当个义女养着,至少能保她衣食无忧,后来她受伤不能动弹,我便暂歇了心思……本想等她伤好再提,没想到,来来回回竟然便宜了您。” “谁跟你提文蕊珠了。” 独孤朗嘴 角下撇,一言难尽地看向皇帝:“有些东西,注定了一辈子都放不下,我放不下公主,荣王放不下权势,强求不得。” 皇帝戳他的心,他不敢当面顶撞皇帝,只能拐着弯戳皇帝的心。 皇帝怔住,呆呆出神片刻,目光迷离:“想当年我们几个一起长大,怎么就走到今日了呢?” 皇帝被戳心而不自知。 独孤朗随皇帝发了会儿呆,便转入正题:“宁诚郡王和成国公陛下准备怎么处理?” 神思回笼后就被问到这种烦心问题,皇帝烦躁道:“朕恨不能将他们关在诏狱一辈子,你别管,让太子处理。” 点点头,独孤朗平静道:“边境局势已控,该让大将军回来了,这满朝武将没有武大将军坐镇,怕是陛下您也镇不住。” 虽说借着太子受伤的势惩处武清,便是给武大将军敲警钟,谁知武大将军战力虽然超群,心思却单纯。 他一离开九黎,就有多少人开始蠢蠢欲动,这些日子被荣王无形中拉下马了多少人。 皇帝纵然有心帮太子清理蛀虫,赶走大将军,却耐不住这些蛀虫繁殖的太快。 太子殿下问清了文蕊珠所在,当即便往闺房走。 “殿下,小姐让您在外面等着。” 太子殿下看着面前说话都在颤抖的小姑娘,伸长了胳膊将他挡在门外的样子像极了冻伤的鹌鹑。 他挑挑眉:“珠儿呢?” 屋里传来一阵动静,片刻后文蕊珠衣衫单薄的走出房间:“姐姐在里面,你别让她看见。” 太子殿下:“……”为什么要留别人在屋中过夜。 她眼睛红红的显然已经哭过了,太子殿下心肠一下子又软了。 他揽住文蕊珠的腰,轻轻一跃跳上房顶,将她放在正脊上这才仔细打量片刻道:“你愧疚了?” 文蕊珠眨眨眼,她觉得眼睛好像肿了,看到的空间都狭小起来:“看着姐姐哭,看着董家覆灭,我虽然心里难受,却并不觉得错,殿下,我是不是太凉薄了。” 她抽了抽鼻子:“我一心想为姐姐揭开某些真相,可却没问过姐姐想要的是什么,我做的一切都是想满足我的 遗憾罢了。” 她觉得很不好。 她口口声声说帮堂姐,其实还是为了报堂姐前世今生的庇护之情。 打着为人好的旗号伤害别人,说的就是她自己。 太子殿下摇摇头:“你没错,你只是太想让所有人都完美罢了。” 说着,他指着天空中的下弦月道:“你看这月亮,有光面有暗面,连太阴星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光暗,你又怎能强迫自己做一个完全的大善人呢。” “嗯。” 文蕊珠明白,她就是觉得自己揭开了一切,对堂姐来说太残忍了。 过程仍需改进,还好结局是她想要的。 于是她抬头看向太子:“荣王的小辫子揪住了吗?” “那老东西借着禁足龟缩在王府中,今日发生的一切他推脱的干干净净,没露出丝毫痕迹。”太子殿下咬牙。 文蕊珠算算日子已经知道,前世荣王并不是在这个时间没的,现在肯定无法扳倒荣王。 “明知道他有罪却找不出证据给他定罪的感觉真是窝火死了。”文蕊珠义愤填膺。 太子殿下觑了她一眼:“珠儿这是为我鸣不平吗?” 文蕊珠没出声,太子殿下却笑弯了眉眼,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文蕊珠,像是看着天底下最珍贵的珠宝。 “你放心,为了你我也会不遗余力整死荣王,别怕,有我在。” 文蕊珠抬眸:“嗯?”她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轻轻在文蕊珠额头印上一吻,太子殿下珍而重之地捧起她的脸,认真又专注道:“你是我无极太子喜欢的人,不管你做了什么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 额头被亲吻过的地方滚烫滚烫的,连带着她的心也烫了起来,她听着耳边落下的话,懵懂地醒悟。 他是在安慰自己吗? “我曾经以为我喜欢你善良,漂亮,现在我才发现,我更喜欢你的任性,娇蛮,张牙舞爪,仿佛你将所有的情绪只做给我一个人看,只对我一个人呲牙发狠,只有我见过你的另一面,也挺可爱的,像个人。” 文蕊珠:“……” 先不论“像个人”算哪门子的安慰。 话说她对他有这么凶吗?没有吧。 第119章 信马由缰 发堵的一颗心一愣之下变成怒火,小手灵巧的绕过太子殿下的胳膊,威胁似的捏住了他腰间软肉。 “给你一次机会,再说一遍最后一句话。” 女子满脸威胁,眼睛睁的大大的还带着水光,故作愤怒的柔美小脸,在太子殿下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可爱。 他弯了眉眼,桃花眼中浸染笑意。 见他如此,文蕊珠眉毛上挑,逼迫自己露出凶残之意,并作势微微扭动了手指。 太子殿下连忙举手投降:“饶命饶命,我说你像个人不是说你以前不是人,我是觉得灵动活泼,有怒有恨的你才像个活着的人,而不是谁的附庸。” 掐着软肉的手指微微顿了顿,文蕊珠心里明白太子殿下将前世的她和现在的自己对比,却装作不明白道:“那么我什么时候不像个人了?” 太子殿下微微低头:“就……”就现在不像个人,特别像个夜叉,又像是吸人魂魄的妖精。 不过他没敢说,而是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沓纸递给文蕊珠,求饶道:“给你这个,求女侠放过我腰上的肉好不好。” 文蕊珠瞅了一眼纸:“这是什么?” 没等太子回答,她娇笑着说:“这几张纸怎能跟太子殿下尊贵的身体相比,不换,我决定了,这块肉以后就属于我了,我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她仰头看着太子,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凶残,显得自己的脸更狰狞,她凑近了太子,虽然是仰视,离那双桃花眼近了,凤眼中还真有那么丝压迫的威慑力。 太子殿下看着这样的她,呲牙的小兔子般,脑海里信马由缰思绪瞬间就跑歪了,他耳朵染上一抹嫣红,桃花眼定定地看着文蕊珠。 “属于你,这块肉,连带我的身子都是属于你的,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沉沉宛若玉石沾染了水珠般黏着的声音落在耳边,文蕊珠的脸瞬间就红了。 他,他这人怎么……怎么…… 捏着的肉像是变成了让人浑身酥麻的毒,文蕊珠的手瞬间就没了力气,飞快将太子殿下手中一沓纸拿走,转过身,装作认真看的样子。 月光明亮,如水倾泻,她眼前朦胧,那端正的字体每一个都呈现在她眼前,却没一个入了她的心。 太子殿下一直看着她,看得她耳朵都红了,全身像是被火烧一般,心里也滚烫滚烫的。 有心想用手肘把人怼走,脑海里嗡鸣炸响回荡着的都是他那句话,便又不敢去碰他身子。 前世今生从来都是这样,她前世勾引在先,认怂在后,无论什么时候都被这人拿捏的死死的。 真是…… 太子殿下靠近她,又将她揽在怀里问:“看完了吗?” 文蕊珠侧头瞪他,扭动肩膀示意他别靠近。 太子殿下轻笑两声:“今日不闹你了,这两日我去刑部处理董家之事不会过来,你先好好休息。” 忍着羞恼,文蕊珠问:“董家之事将会如何定罪?” 太子殿下吻了她耳际,声音含笑:“你看过手里的内容便不会问我如何定罪了。” 外强中干的小丫头,装的成熟,实则不堪调戏。 说着,他抱起文蕊珠跃下,将文蕊珠放在闺房门口,在文蕊珠被她调戏的不分东西南北的时候,正面抱住了她。 又在她耳边道:“下次见面,再给你捏。” 文蕊珠啐了他一口:“死相,谁要捏你。” 太子殿下心花怒放的享受了美人嗔怒,那一口如兰香气几乎把他的魂魄熏醉了。 英俊的眉眼笑着,坚毅的脸庞轮廓都在月光的映衬下柔和了几分。 太子殿下低头吻了文蕊珠白皙的额间,轻飘飘地纵身一跃就消失在文蕊珠面前。 文蕊珠揉了揉脸颊,站在外面等风吹凉了她的脸颊,她这才打开房门回到屋中。 文书兰还在睡着,她就着灯光看起手中纸……准确来说是口供和证据。 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凉。 等将手中所有纸张看完,盘踞在她心 里一天的自责也随之化为愤怒。 她原以为在董家的事上,在堂姐和太子中间她选择了太子,因此对不起堂姐。 自她知道董家是荣王的人,又策划刺杀太子的时候,便觉得董家该死。 因为太子是储君,因为董家跟着荣王是谋反,因为她偏心太子,那是她曾经也是未来的夫君。 她始终没为董家说一句话,求一句情,这也是,她面对堂姐的时候,觉得对不起堂姐的原因。 她宁愿堂姐孤苦伶仃,改名换姓,也不愿让太子殿下受任何危险。 她自私偏心如此,她自己都惊讶。 然而看到这纸上内容,她忽然觉得,董家该死,她不该心生怜悯。 枯坐半夜,第二天醒来她浑身难受。 见堂姐始终伤心,她便将证据和口供给堂姐看。 谁知堂姐忍着心痛看完了之后,直接晕过去了,一晕就是两天。 明明没病,却像是大病一场般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眼中也没了精神。 她睁开眼第一句话是:“阿笈,我想再见他一面,最后一面。” 说罢,空洞的眼神里泪水毫无征兆的流出来,顺着脸颊,耳廓,滴落在软枕上。 文书兰就像个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她现在迫切想知道,想听他亲口说,那些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的话。 “我不甘心,我不明白……他怎能如此对我。” 文蕊珠见此,蓦地红了眼眶。 捂着嘴跑出去,她不敢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关上房门之后她的泪水也跟着流了下来。 “阿笈。” 身后温润的声音响起,文蕊珠飞快擦掉眼泪,转过头去道:“哥哥。” 瞧见文蕊珠眼角的泪水,文笈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问:“怎么哭了。” 飞快看了一眼屋里,文蕊珠将哥哥拉到一边哽咽道:“哥哥怎么来了。” 看了一眼房间,文爵意有所指道:“董家的判决下来了,满门抄斩,并未牵连妻族。” 文蕊珠问:“什么时候处斩?” 第120章 十二卦 “七日后。” “大姐她还是放不下吗?” 一说文书兰,文蕊珠泪水就控制不住的决堤,她一边忍着眼泪一边咬牙切齿道:“是啊,这样的人家,伤害姐姐如此之深,居然还让姐姐放不下,简直可恶。” “我去一趟刑部。” “去刑部做什么?”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文爵和文蕊珠同时看过去。 只见太子殿下顶着白芨的脸,出现在门口,步履稳健轻松像是有什么开心事。 见文蕊珠眼圈发红,眼睛里还有眼泪,他嘴角瞬间下撇,急急走过去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还稳健的步伐瞬间慌乱,不顾文爵单手背后皱眉看这他,他几步便走道文蕊珠身旁:“谁欺负你了。” 文蕊珠固执的没让眼泪掉下来,摇摇头抬手抓住他的袖子:“帮我带姐姐去一趟牢房,再见董大公子最后一面,行不行?” 没问为什么,太子殿下直接道:“行。” 他抬起手,想给文蕊珠擦拭眼泪,又顾及文爵在身边,几次抬起又放下,始终没碰触到文蕊珠的脸。 他与文蕊珠单独两个人的时候,说话肆无忌惮,也不讲究什么,总以为两人是成过婚的,他便觉得两人做任何亲密的事都可以。 但有外人在,他总怕文蕊珠被人嘲讽奚落看笑话,为了她,不碰她。 文爵见他这般毫无顾忌的为文蕊珠罔顾法度,摇摇头心道,这太子殿下屡屡行事出人意料,让人琢磨不透,若是当上了皇帝,怕也是个泡在后宫不上朝的昏君。 “阿笈,你回屋让大姐准备下,殿下,晚饭后再去刑部吧,这时候人多眼杂,不方便出入。” 太子殿下摆摆手道:“没什么不方便的,珠儿你去跟你堂姐说,准备好了咱们就随时出发。” 说着,太子殿下从袖中取出一个人皮面具给文蕊珠道:“让堂姐换上这个。” 文蕊珠点点头。 文爵:“……” 嗬,果然有昏君的派头。 文蕊珠见太子答应了,心情沉重的回屋,说实话她是不想让姐姐见董大公子的。 见了又有什么用,只能让姐姐更加伤心罢了。 不过……或许也是死心。 太子殿 下想跟着文蕊珠往里走,却被文爵叫住:“太子殿下!” 太子转头看他:“何事?” 文蕊珠走了两步见太子神情古怪,手肘撞了他胸膛一下,低声严肃道:“那是我哥哥,你语气温和些。” 太子揉了揉心口,放软了声音道:“好。” “兄长有何吩咐?” 太子殿下一开口就有催人升天的本事,“兄长”二字一出,文爵这么温和的人也被逼的七窍生烟。 文爵面色僵硬,木然片刻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与殿下并非初次见面,却是头一次说上话。” 两人走到院中的圆桌边,先后坐下。 太子殿下点点头,他虽是天之骄子,却并不骄矜:“许是兄长并不常住家中的缘故。” 招呼下人倒茶,文爵则挥袖将圆桌上的落叶扫掉,声音温和:“你若是白芨,你与阿笈的婚事我是不会答应的,若我在家中,那缥缈阁哪里容得下你。”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不客气了,有些尖锐又有些霸道,文爵鲜少如此,端茶过来的碧桃微微惊诧。 “那倒是我的幸运,还好我是太子。” “你是太子我本也不想同意的。” 太子殿下挑眉,桃花眼中满是疑惑:“为何?” “因为你看上去并不像个专情且长情的人。”太子殿下连忙收敛了笑意,桃花眼中的潋滟温柔瞬间消失:“我为人如何,无需他人决断。” 叹了口气,文爵继续道:“去年阿笈生日,我为阿笈的婚事算了十二卦,每一卦都是……” “什么?”太子殿下头一次这么沉不住气。 “众叛亲离,死于横祸,且有痛失子嗣之危,不得善终,不得善果,不得解脱。” 这是卦上显示的结果。 太子殿下脸色僵硬,呼吸几乎停滞:“不会。” 不,前世如此,今生他绝对不会让事情发生。 阿笈去年生日算的? 那就没事了,去年他还没重生回来,如今局势已变,他心情放松了几分:“兄长再算一次,说不定会有转机。” “十二卦乃地支天命,气运终极之数,一连十二卦,卦卦都有你,且卦卦都横死,乾坤已定,我若再算第十三卦,便勘破了命数,再无回 转余地,我下不了手。” 太子殿下:“兄长居然会算卦。” 文爵额角跳了跳。 储君不仅有做昏君的潜质,耳朵和脑子似乎也不太好。 他性格温良,便是心有所想也不会说出来伤人,继续道:“这就是我家与皇家不同,我家信道,皇家信佛。终是不堪良配。” 太子殿下连忙阻止他玄之又玄且没什么根据的结论,当即认真道:“道与佛,门当户对,怎么不配,很配。” 太子说完,又道:“兄长说的本不愿同意,现在又为何同意了?” 文爵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同意,阿笈同意了,我只是暂时没阻止。” “我知道是殿下赶走了李钰,想独占阿笈,但李钰是我千辛万苦给她相看的夫君,若阿笈嫁给李钰,定能寿终正寝,儿孙满堂,殿下为了阿笈着想,可愿放手?” 太子摇摇头,桃花眼中划过一抹邪戾:“我是不会放开她的。” 叹了口气,文爵似乎已经预料到太子会这样回答,他幽幽道:“当我算到未来阿笈会嫁给殿下之后,我便日日忧心忡忡,后来听说她毁容了,我虽然心疼却也认为这是幸事。” 皇家不会娶身有残疾之人,毁容也算残疾,有辱皇家颜面。 所以文爵没强求文蕊珠治疗,但方才透过文蕊珠流泪的眼睛,那面具下早已没了凹凸不平的伤疤,他便知道,她的脸已经治好了。 “她是美是丑,无论她是怎样的,我都会娶她,九黎民风开放,前朝皇帝连寡妇都娶了,我娶个丑女又如何。” 文爵:“……” 瞧瞧这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 太子殿下:“兄长不必担心,你算的那些都不会发生,我会跟珠儿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的。” 说罢,太子殿下起身朝文爵道:“建议兄长再修炼一年半载,或许就能算出好卦了。” 房门打开,文蕊珠和文书兰走了出来,文书兰梳着丫头的发式,脸上贴了面具,已经变成另一个容貌,清秀,稚嫩,略有些黑。 “走吧。”文蕊珠看向太子,她丝毫没发现院中古怪的气氛。 文爵没有起身,他坐在院中良久,喃喃道:“我算错吗?” 第121章 三年夫妻 灰暗潮湿的刑部大牢里,腥臭难闻的味道蔓延整个牢狱,狭窄的甬道低矮压抑,喊冤声叫屈声此起彼伏且声声凄厉,宛若置身无间地狱令人毛骨悚然。 无数从牢房里伸出来的手,几乎就要抓到文蕊珠等人,他们面黄肌瘦形容憔悴,比街头乞讨的乞丐还要狼狈,他们的手很快被狱卒拿着鞭子打缩了回去。 文蕊珠拢了拢衣衫。 太子殿下道:“快到了。” 带路的狱卒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头发灰白脸色也因长年不阳光的缘故也惨白的渗人。 “到了到了。” 狱卒一边说着,一边停下脚步转身,掏出钥匙开门。 这是一间四周都有实墙的牢房,只有房门是格栅的,文蕊珠和文书兰站在狱卒身后,可以清楚的看到身穿囚服的董大公子。 董大公子身上有些鞭痕,神色看起来十分萎靡,但他的囚服却十分整齐,头发也一丝不苟,与牢房里其它囚犯完全不同。 他不像是个囚犯,反而像是个来此做客的客人,闭上眼安安静静的坐着,神色端宁,连牢房开门的声音也没惊扰到他。 文蕊珠朝文书兰道:“姐姐,我就不进去了。” 许是近乡情更怯的缘故,文书兰忽然不安的往后退了几步,面上满是忐忑不安,微黑的面皮下嘴角紧紧抿着。 文蕊珠在她眼底捕捉到一抹肉眼可见的恐惧。 文蕊珠抱了抱她,给她信心道:“姐姐若愿意,我也可以去陪你。” 文书兰怔了片刻摇摇头,她想说的话,不适合文蕊珠这个没成婚的听。 “那我希望姐姐能进去解开心结。”凤眼微弯,文蕊珠满眼鼓励。 文书兰迟疑,看着那敞开的门,那道窄门就像是她这一生必须得迈过的一道坎。 迈过去了是坦途大道,迈不过去……迈不过去……她的一切都被里面的人毁了,又怎能轻易迈过去。 文蕊珠笑着推了她一把,故作轻松道:“我和殿下在外面等你……重生。” 站在文蕊珠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太子殿下听到重生二字, 浑身一震,若有所思的看了文蕊珠一眼。 重生吗? 重生又何止是跨过一道门那么简单。 文书兰被感染,点点头缓缓走了进去,终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进去,文蕊珠和太子殿下没有走远,而是站在门边,靠着阴暗潮湿的墙面,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狱卒锁上门,将钥匙递给太子殿下,躬身退后。 长长的通道里,只剩下文蕊珠和太子殿下相顾无言,不远处还有无数只手不停的往牢房外伸,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最终还是抓了一把空。 文蕊珠抬头,正对上太子殿下小心翼翼观察她神色的眼神,她强打精神笑了笑,却不知这满是担心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太子殿下有些心酸,一把揽住了她,下巴轻轻在她发顶蹭了蹭,无声安慰。 牢房中早已听到说话声的董大公子心无旁骛的依旧闭着眼,直到感觉有人站在他面前,他这才抬起头。 熟悉的交颈鸳鸯绣花鞋,一张略黑却秀气的小脸。 这是谁? 不认识。 “走开,你当我光了。” 文书兰原本紧张、难过、怨怒等等交织在一起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找到突破口,就被这冷冷一句话浇灭了。 她轻轻笑了笑,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她本就是柔善之人,连轻蔑自嘲的笑都有些温柔的味道。 “兰儿?” 这一笑,董大公子认出了她,三年夫妻,他熟悉她的一切,便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他也认得出是自己的妻。 短暂怔愣之后,董大公子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手腕上的铁链“叮当”作响。 “兰儿,你没死,你还活着?”他喜形于色,与几日前山外山上的冷漠完全不同。 将手抽出来,文书兰退后几步,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董大公子欢喜表情一点点僵硬,声音骤然冷厉:“你来干什么?” “送你最后一程。”文书兰声音依旧是轻轻柔柔的,语气却格外客气。 董大公子冷着脸:“不必。” “那董大公子能否看 在咱们多年有名无实的夫妻的份上,回答我几个问题。” 董大公子抬眼看她,眼神冷漠。 “打小与我定亲的秀才罗修齐,是不是你杀的?” 瞳孔骤缩,董大公子的脸色出现瞬间的怔忪,像是被人戳破了隐藏多年的阴谋般呼吸凝滞,他咽了咽口水,冷声道:“罗修齐是谁?” 三年夫妻,董大公子熟悉文书兰的一切,文书兰也熟悉董大公子的小动作。 “看来真是你做的。” “是谁告诉你的这些,我都要死了还有人挑拨离间,怎么,你逃出生天了,便这么迫不及待踹开我吗?” 董大公子凶悍起来,想借此唬住文书兰,多年相处,每次他用这样的表情,文书兰都会放软了姿态,不再追究。 文书兰怔了怔,眼睛忽然睁大又慢慢眯起,她叹了口气,心如止水道:“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说谎的时候都会吞咽口水,每次你想狡辩的时候都会大声说话。” 董大公子脸色铁青,眼中忽然慌乱。 “我不是傻子,只是不想拆穿你。”每次说谎骗她都义正言辞,她若质问便大声吼叫试图用声音震慑她,她再问,他便会软了神情装作委屈的求饶讨好,却始终不会将真相告诉她。 于是她不再追根究底。 董大公子眼神阴翳,被揭穿了依旧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文书兰。 这一次,他没示弱讨好。 文书兰挪开目光,心已成灰:“大婚当日,洞房花烛夜进贼,你替我挡刀坏了根本,是真的吗?” 董大公子眼神依旧,下意识想咽口水又生生止住。 然他滚动的喉结却暴露了他。 “看来这也是骗我的,亏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当初虽然想走,却在你的痴缠下留了下来,为你甘愿做那些事……” “你们全家人骗我一个,真是同心啊。” “兰儿,我……我是为了留下你,我不能没有你。” “所以两年前我生日那天,你让你堂弟冒充你,深夜混入我闺房,试图让我怀上孩子,留下与董家有血缘的孩子?” 第122章 我还以为是爱呢 长叹一声,董大公子忽然不装了,他笑着摇摇头:“可惜没让他得逞。” 如若不然,他也是可以当爹的。 文书兰连冷笑的心思都没了。 可惜没得逞,若得逞了呢,她就是不洁之女,她会内疚一辈子,因为直到如今她还记得当她深夜从闺房跑出去,衣衫不整地喊人救命的时候,那堂弟说她勾引他。 董家所有人都保着他。 她那时候不解,现在却明白了。 “何其可笑,当年我被你堂弟诬陷百口莫辩,你却将此事告知我母亲,我母亲亲自送来无数银两和商铺,甚至还求叔父为你谋职,你……” 文书兰心口起伏难以平静,自几天前看到董大公子的侍卫宿平的口供,她整颗心都碎成了粉末,对眼前男人恨入骨髓。 董大公子:“我学富五车,我文武双全,我有能力有抱负你那不开眼的叔父凭什么说我不配吏部主事之位。” 他微低着头,面色狰狞恐怖,眼眶血红宛若猛兽。 文书兰被吓得一抖,脸上平静的表情寸寸皲裂:“你究竟是为什么娶我,为我父亲的钱财,还是为我叔父的权势?” 董大公子伸出双手,想像平常一样抱着文书兰的肩膀,认真告诉她,娶她是因为爱她。 然而手腕上的铁链被拴在墙上,双手颤抖着停在文书兰身前,只差一寸,便可碰到她。 这一寸,仿佛成了天堑,明明很近却又很远。 他双目赤红,双手不停前伸,宛若外面的囚犯般伸出手来抓来抓去,不像是要抱,倒像是要打人。 文书兰柔和的面容上缓缓浮现一抹冰冷,那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怎么,恼羞成怒了?” 董大公子摇摇头:“兰儿,我爱你,我是因为爱你才会娶你。” 狰狞的面目令人不忍直视,甜言蜜语却像是信手拈来。 文书兰定定看了他半天,像是放下了什么,释然了,转身走到门口:“开门。” 太子殿下亲自开门。 董大公子看到太子殿下,额头青筋不自 然的跳了跳:“我道你怎么能进来呢,原来是勾搭上了太子殿下,只是太子殿下看得上你这残花败柳吗?” 文书兰像是没听见,歉然看了一眼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也没说话,他们本就清清白白,小人臆测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更何况是一个将死之人。 文蕊珠听到这话,看着太子殿下拿开锁,她猛地打开走进去,“啪啪”两巴掌打在董大公子脸上:“你算什么东西,我姐姐和太子殿下也是你能编排的。” 文书兰心惊,连忙去拉文蕊珠,古井无波道:“阿笈,我没事,你不必动怒。” 太子殿下也走过来握住文蕊珠打人的手,摊开她的掌心看了看问:“疼吗?” 董大公子嘴角渗出血迹,气得急火攻心又吐出一口血来。 “原来是你。”董大公子眼神锐利如刀,看向文蕊珠的眼神恨不能将她活剐了。 文蕊珠怒瞪着他:“你这奸诈阴险的小人,文不成武不就,一篇文章写的偏激独断无人肯要,上个战场把自己弄成残废,还好意思说自己文武双全,你算哪门子文武双全,还想让我爹给你吏部主事的位置,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寡廉鲜耻的小人脸,你配吗?” 劈头盖脸一顿骂,董大公子面色阴沉,他擦了擦嘴角,咧嘴笑着道:“我知道你喜欢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又能清醒多长时间呢?” “太子殿下身上的毒,可是我亲自下的,殿下现在恐怕每隔七八天就要犯病一次吧,用我一家的命,换殿下一命,值!哈哈哈哈哈……” 文蕊珠气得发抖:“死到临头还危言耸听,他疯了又如何,傻了又如何,我都会爱他陪他用生命去保护他,他至少还是个全乎人,我们以后还可以生好多好多孩子,而你呢,废物一个。” 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董大公子往文蕊珠身上扑来,像猛兽般要咬她。 太子殿下连忙将文蕊珠往后一扯,嘴角止不住的欣喜,一脚踹在董大公子心口,将人踹 在墙上,他看向文蕊珠笑弯了那双桃花眼。 “珠儿说得对。” 冷肃雅致的高大男人,宛若十岁孩童得到了想吃很久的饴糖般,炫耀似的说的很大声,想让全天下看到他手中的饴糖。 文蕊珠面无表情的把他扒拉开,一手握着文书兰冰凉的手,一手指着董大公子斥责:“断肌可重生,断骨可重塑,但断肢不可再生,你见谁断胳膊断腿还能再长出来的,你就信了荣王的胡言乱语,太监一辈子都是太监,想从新做人,只能回你娘肚子里重新造,懂吗你个蠢货。” 若不是手被人握着,她真想再上去打他,她怒气汹涌,想到前世堂姐被这样的东西害死,恨不能将这人凌迟一遍。 文书兰惊呆了,没见过文蕊珠这么嚣张跋扈尖酸刻薄骂人的。 这还是曾经躲在她怀中委屈哭泣的女孩吗? “吼……”董大公子爬起来,再次往文蕊珠这边扑过来,满口的鲜血喷出来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想弄死文蕊珠。 文蕊珠拍了拍手拉着文书兰走了出去,犹自心虚不平的朝嘴角含笑的太子殿下生硬道:“我们先出去。” 太子殿下点点头。 出了门,文书兰看着长长的通道,忽然就笑了,笑的格外明媚柔和,文蕊珠呆了呆,边扶着她往外走边问:“姐姐,你笑什么,好吓人。” 好像豁然开朗,又像毫无牵挂,准备赴死般超然的笑,她担心。 文书兰揉了揉文蕊珠的脑袋,明眸善睐,目光流转:“我真是个傻子,当初怎么会任他摆布,太傻了,太傻了。” 文蕊珠:“……” 是挺傻的,明明那么侠义心肠的一个人,居然变成了柔弱可欺的软柿子,真傻。 文书兰继续道:“我一直心有亏欠,又觉得自己不守妇道,尽量想用自己补偿他,又自以为他离不开我,虽然有时候粗鲁暴躁,哪怕是对我动粗,也会说一箩筐漂亮的话,又偏激又霸道地禁锢我,我还以为是爱呢……” “……是个屁。” 第123章 罄竹难书 文蕊珠眼睛一亮,少见堂姐如此粗俗,她也附和道:“嗯嗯,他就是个屁,不放不痛快。” 两人相视一笑,明艳动人,将这幽暗狭窄的通道都点亮了,墙角像是开满了绯色的花,很温馨,很漂亮。 良久,文书兰道:“谢谢你,阿笈。” “不用谢,小时候你保护我,现在我保护你。” 无论是性格还是衣着打扮,这两人都像是被调换了一样。 两人走出牢房回到马车里等太子。 太子殿下看向缓缓站起身来的董大公子,好心情地提醒道:“文书兰你已经见过了,荣王嫡系名册的破解之法是不是该告诉孤了?” “可我不开心,我很难过,我现在不想说。”董大公子低垂着眼,通红的眼角尽显形容狼狈,宛若丧家之犬。 太子殿下丝毫不觉得董大公子可怜,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文书兰是个柔善的,你但凡对她有几分真心实意,也不至于走到今日,如今在孤面前说难过有何用?你通敌叛国,制造黎都瘟疫,无数百姓惨死董家之手,种种罪行罄竹难书,孤不会饶你。” 董大公子双眼通红,浑身颤抖却无悔恨之意。 太子殿下又道:“不过你不惜抹黑自己让她恨你忘记你,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孤便不为难你了。” 他双手背后,桃花眼底闪过一抹戏谑,那眼神就像是看着拼死挣扎的老鼠的猫。 猫看着自己的食物,对将死的老鼠可没那么多怜悯,纵然猫现在不饿,也不允许自己的食物逃生。 “说吧,孤时间有限。” 他还想尽快去陪文蕊珠呢。 董大公子抬起眼,双眼血红地盯着太子殿下:“你,明明中毒了,为什么没事?” 太子殿下沉默。 董大公子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嘴角下撇,眼睛里尽是悲伤痛楚,那下撇的嘴角满是不甘,这笑简直比哭还难看一百倍。 “你同样欺骗了她,凭什么能得她的倾心以待,不公平。” “嗬”太子殿下挑眉:“肆意玩弄人心终会被人心所伤。” 说完,太子拧眉,等将荣王解决了,他一定得跟文蕊珠说清楚。 要不然就只能装疯卖傻一辈子。 “太子殿下说的 对,我自食恶果,董家满门抄斩,我不求什么,只求殿下帮我照顾好她。” “她的事孤不会过问。”太子殿下唤狱卒拿来纸笔,示意他将先前所得账册的解法写出来。 董大公子擦了擦嘴角血迹,默了一瞬道:“也好。” 写完解法,他又要了几张纸,写了休书和一封信,趁太子研究解法的时候,他将信藏在休书后面,交给太子殿下道:“罪臣最后恳求殿下一件事,请殿下将这封休书给她。” 太子殿下收好账册和解法皱眉:“你死了以后她自可改嫁。” 避免节外生枝,他不想接。 “现在的她需要,拿到休书,她可以文家女的身份重新生活。” 心中一动,太子殿下将那休书收了起来,转身走了。 见太子殿下没回答,董大公子朝太子殿下背影喊道:“殿下,为了兰儿我背叛了荣王,死后是要下无间地狱的,这是罪臣最后的请求,还请殿下定要将休书拿给兰儿。” 太子殿下顿了顿,朝他摆摆手。 阴鸷一笑,董大公子眼神冷厉,猛地抬手,一拳砸在地上,狠狠笑道:“想解脱,没那么容易。” 他要下地狱,属于他的东西必须也得跟他一起下地狱。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少了他的夫人怎么能行? 倘若他先死,下辈子便碰不上了。 十八年后,他又是一条好汉。 十八年后,他还想娶她。 刑部大牢外,太子殿下上了马车,文蕊珠和文书兰同时擦了擦眼泪,两双兔子眼看向太子殿下。 文蕊珠道:“怎么这么久?” 太子殿下桃花眼微弯,轻松道:“问了些荣王的事,走吧。” 惊风:“是。” 看着哭红了眼的文书兰,太子殿下摸了摸袖中的休书,想了想没立刻拿出来。 一路无话到了丞相府,太子殿下送她们到门口后,拉着文蕊珠走到一边道:“我回宫一趟,这封休书你找个堂姐心情好的时候给她。” “休书?”文蕊珠一惊,又很快压低了声音愠怒道:“多此一举,我文家没被休的女儿,只有丧夫的寡妇。” 说着,文蕊珠把休书推过去,坚决不接。 太子殿下听到那句只有丧夫 的寡妇几个字,心中不由一荡,从那愠怒的话里听出一股子霸道绝决的抵死缠绵来。 手中没反应过来,休书晃晃悠悠的落在地上,文蕊珠脸色一变,瞥见文书兰看过来的目光,她连忙蹲下将休书捡起来放在怀里。 瞪他一眼嗔道:“发什么呆呢?” 太子殿下眼底有火苗蹿上来,他握着文蕊珠的双手道:“我不会让你成为寡妇的。” 文蕊珠一愣:“嗯?”醒悟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之后,她面上一红,猛地抽出自己的手,一巴掌打在他胸膛:“去你的。” 说罢,转身拉着好奇打量着她的文书兰往院中走。 文书兰见她面颊绯红,仿佛将天边晚霞映照其上,问道:“太子殿下给了你什么?值得你这般脸红?” 文蕊珠连忙左右看看“嘘”了一声道:“他这张脸是白芨,姐姐莫弄错了,被人听到会有麻烦的。” 文书兰缩了缩脖子,连忙点头。 文蕊珠奇怪的看了四周一眼,院中居然没多少人,从前相府迎来送往的络绎不绝,今日却连门房都没出来。 偶有经过的人,无论是护卫还是家丁,都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的堪比皇宫大内。 这…… 她前几日回来的晚没注意,如今细看之下,只觉相府的规矩好像异常森严起来。 文书兰戳了戳她的胳膊:“问你呢?” “哦,那个啊,情书。”她脑子混混沌沌的想起怀里的休书,紧紧捂着,故作娇羞道:“他这个人比较害羞,有些甜言蜜语的话说不出来,便写了给我看。” “瞧你紧张的,我又不会跟你抢。”她笑着揶揄了文蕊珠一句,然而说着说着,通红的眼角就又闪烁着水光。 她的夫君倒是很能说的,动不动甜言蜜语,哄得她心软,心里只怕把她当成个傻子。 文蕊珠见她又要伤心,揉了揉心口连忙哄她:“等我先审阅一翻他的文笔,如果他写得好,我就给你看看,我说过要姐姐帮忙参谋的,你可得擦亮眼睛看仔细了,不能让他欺负了我去。” “你在牢中张牙舞爪,言辞犀利的样子,谁能欺负了你去,我看是你欺负太……白公子还差不多。” 太白公子? 第124章 羞辱 “我哪有那么凶。”文蕊珠故作温婉娴淑。 文书兰掩唇一笑,眸中水光灵动,像是在说“你就那么凶”一般。 绕过前厅沿小路往华宝阁而去,没走两步便见一个穿的花里胡哨,头戴一朵大红花的老婆子迎面走过来。 那老婆子看到文蕊珠眼睛一亮:“这位就是相府嫡小姐吧。” 她一开口,文蕊珠和文书兰便停止打闹,文书兰恭恭敬敬的后退两步扮演小丫鬟。 “你是……”文蕊珠打量着那老婆子。 丞相府明明规矩越发严苛,怎么会让这样的人混进府。 老婆子恭敬躬身屈膝行了个礼,一脸笑容道:“小姐叫我刘婆婆就好,我今日来是给丞相大人和文爵公子说亲的。” 文蕊珠震惊:“什么?” 上来说亲她能理解,上门同时给父子俩说亲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媒婆。 想也没想,她直接喊护院:“护院都在那儿,把这胡说八道的老婆子给我打出去。” “哎呀,小姐别生气啊,老婆子我真的是来给丞相大人说亲的,刚见过老夫人。”媒婆连连赔笑,边笑边道:“小姐这些日子不在府中,不知道往丞相府里说亲的都快将门槛踏碎了。” 文蕊珠翻了个白眼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向四周赶过来的护卫,她直接道:“赶出去,把她赶出去,以后再有媒婆上门,一律打出去。” 刘媒婆:“诶,文小姐你怎么这么跋扈,丞相大人的婚事轮不到你这个做女儿的管,你……” 文蕊珠头大。 看着护卫们将那咋咋呼呼的媒婆拉出去,文蕊珠这才揉了揉太阳穴一言难尽道:“给我爹说媒,真是……岂有此理。” “噗哧……” 文书兰见她七窍生烟,咬牙切齿的样子,顿时笑出声来:“叔父现在没有正妻,他又才不惑之年,并不老,有人来说亲也实属正常,你怎么那么生气?” 文蕊珠摇摇头,想了想认真解释道:“你不知道,我爹和我娘成婚本就是我娘低嫁,听哥哥说我爹为了娶到我娘,答应了大庆皇室许多条件,哪敢 明目张胆的续弦,便是那周氏身份何等显赫,也只是个妾室,若我爹大婚的消息传出去,大庆皇室那边指不定就得来人找麻烦。” “不都一样,叔父没娶妻,却有不少妾室。” “至少明面上,大庆皇室并没有太丢脸,妾与妻,总是有区别的。” 两人说着,到了华宝阁,见文爵还在圆桌旁坐着,文蕊珠令人将华宝阁大门关上,朝文爵道:“哥哥,你怎么还在这儿?” 文爵停下掐手指的动作,回头看向两人:“你们的事办完了?” 两人点点头。 文爵看向文书兰:“大姐可放下了?” 文书兰含笑道:“没什么放不下的,总归是要放下的。” “放下就好,那样的人,配不上大姐。” 文书兰眼圈红了,忍着情绪道:“我有些累了,你们兄妹俩先说话。” 她转身回屋。 文蕊珠戳了戳哥哥交代道:“以后别跟姐姐提这些事,她虽放下了,心上的伤却还需要些时间来治疗。” 文爵怔了怔,温声道:“好。” 文蕊珠坐在文爵身旁,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怀中休书拿出来,文爵见了那信封上“放妻书”三个大大的字,瞳孔一缩:“谁给你的?” “太子殿下。” 随口说着,文蕊珠拆开了信封。 文爵一把夺过,温和的脸上尽是怒意:“他怎能给你这个,岂有此理,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这般羞辱你。” 文蕊珠少见文爵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愣了愣嬉笑道:“哥哥你想什么呢,这是董大公子给堂姐写的,太子殿下让我交给堂姐,我觉得反正董大公子还有几天就该死了,何必拿休书让姐姐伤心。” 文爵神色这才稍稍缓和,将休书重新递给文蕊珠。 他有心提醒文蕊珠不要偷看,却又觉得董大公子那人阴晴不定,心思总是隐藏的极深,休书里也说不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便没多说。 文蕊珠却丝毫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自觉,她边打开边说:“都快死的人了还非得写休书羞辱堂姐,这个不要脸的,我应该多打他几巴掌 。” 文爵笑了笑,目光渐渐柔和。 温柔懦弱的妹妹让他担心,张牙舞爪的妹妹却让他欣慰,他养大的妹妹终于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而是伪装成花斑白毛猫的吊睛白额母大虫。 尚未看到休书内容,文蕊珠看了一眼文爵,絮絮叨叨道:“对了哥哥,你怎么还在这儿,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府里的下人被调教的特别规矩,是不是你做的?” 文爵点点头,发现文蕊珠看也没看他,觉得好笑。 “还有啊,家里居然来了媒婆,不仅要给爹说媒,还要给你说媒,我可跟你提前说好了,要先见一见静安郡主……这个混蛋!” 文爵嘴角溢出的笑容被“混蛋”二字震得粉碎,连忙将目光挪到休书之上。 却见文蕊珠信纸看到第二页,双眼瞪圆,满脸愤怒。 文爵:“怎么了?” 文蕊珠把信纸递给文爵,又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间,发现自己方才那大声的话没有惊动文书兰,连忙朝闻声赶来的碧桃道:“去拿个火烛来。” 时下虽是春末,阳光也挺毒辣的,但东风依旧狂卷着,吹得周围长出嫩芽的柳条不停的拍打着房檐,躁动不安。 碧桃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没拿烛火,而是往灶房拿了一个小炉子过来,顺便让和露拎来水壶,放在两人脚边烧水。 文爵已经将信纸看完了,脸色阴沉,直接将之丢入水壶下的炉子里。 “杀人诛心啊。” 文爵叹了口气,他不是心胸狭窄的乖戾之人,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思,只觉得这作为让人头皮发麻。 “给大姐看过了吗?” 文蕊珠凤眼含怒,杀意凛然,庆幸道:“没有,幸好没有。” 忽然想起太子进入马车之后,摸了摸袖子想掏出什么,又看了看堂姐后便没拿出来,当时她还好奇太子是不是要拿手帕,现在才明白他是见堂姐伤心,不忍立刻拿出休书。 还好,还好他当时没拿出来。 文蕊珠咬牙切齿:“他写了休书羞辱姐姐也就罢了,他这是想让姐姐去死。” 这个臭不要脸的贱男人。 第125章 命苦 心里低骂了一句,文蕊珠又红了眼。 姐姐怎么这么命苦,前世就因为这么个玩意儿香消玉殒。 今生也因为这么个不要脸的百般不舍。 他明明在牢房里那般薄情冷酷让文书兰绝了对他的心思,现在又来甜言蜜语,言词间尽是苦衷,什么当初杀了文书兰未婚夫是因为那人背着文书兰眠花卧柳。 让堂弟潜入她房间也是为了让她排解寂寞,有个孩子傍身,姓董的言辞切切,说什么只要是她生的,不管是谁的,他都会视为己出,悉心爱护。 扯淡,虚伪。 信的末了还说,这辈子能遇到文书兰是他生平最大的幸事,又说死后他会在奈何桥畔三生石旁等她,无论多久都等她,一起投胎,下辈子还能做夫妻,到时候,他再补偿她。 文蕊珠喘息着生闷气:“他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姐姐他阴魂不散吗?还来生,来生个鬼,我现在就去砍死他。” 还好没给姐姐看到,若是姐姐看到,指不定就心软内疚,伤心之下随他而去了。 她气呼呼的,脑子里的事情全忘记了,只想立刻弄死这个死活要纠缠着堂姐的东西。 文爵见她猛地起身,小脸铁青着像是被狠狠的恶心到了,连忙拉着她的手腕让她坐下,拍了拍她的肩给她顺气。 “凭他怎么想都不会得逞的,信已经烧了你又何必多生枝节,再被大姐看出端倪来平白跟着伤心。” 文蕊珠呼呼喘息了两下,觑了一眼安静的房间,稳稳地坐下。 文爵翻开她的手心,摊在面前仔细看了一眼道:“别动,哥哥好久没给你算过凶吉了,着实有些不放心,让哥哥算算。” 文蕊珠:“嗯?” “哥哥,我还生气呢。” 猝不及防话题转的这么快,文蕊珠嘟囔了一句,被哥哥这么一打岔,她心里的气渐渐平顺下来。 任由哥哥看着她的手心,她发愣良久愤愤道:“我要给姐姐找一个天下最好的夫君,气死那个不要脸的。” 她宛若发了誓言般,斗志昂扬。 文爵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声些。” “哦。”文蕊珠耸了耸肩,眼神却依旧坚定。 她一定要给堂姐找个顶好顶好的人家,让那姓董的孤零零在阴间喝黄沙。 心动不如行动,想起到这里,她又看向哥哥问:“哥哥,先前我们说 好的,从董府回来后就安排你和静安郡主相看的事你还记得吗?” 文爵已经放开了文蕊珠的手,脸上的表情有些奇异,眉心拢着一团解不开的谜题,他有些恍惚:“嗯?” 看哥哥这完全不记得的样子,心中一急,文蕊珠连忙道:“哥哥你当时不会是诓我的吧,我们说好了的。” 她双手抱着哥哥的衣袖晃啊晃不停地撒娇。 文爵被她晃得更晕了,随意道:“你安排吧。”又皱着眉看着文蕊珠的五官,抬手要拿掉她的面具。 “说好了哈,哥哥你可不能反悔。”说着,她不等哥哥动手,自己将面具拿下来,疑惑问:“哥哥算出了什么?” 文爵看着她白净的脸,肌肤莹润宛若剥了壳的熟鸡蛋,不用摸就知道定然是软嫩柔滑至极,一点伤疤都没有,比最初相见时面黄肌瘦的模样漂亮多了。 “果然治好了。” 文蕊珠摸了摸脸颊,她这两日陪着堂姐一起伤心,忘记往脸上画伤疤了,原本戴着面具谁也看不到,而且哥哥面前她从不刻意伪装。 “嗯,治好了,其实……”她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说。 其实当初毁了容是不想嫁给太子殿下,如今她既然要嫁给太子殿下了,便不该顶着满脸伤疤吓人,毕竟皇家是不会允许毁了容的女子成为太子妃的。 “你真的想嫁给太子殿下?” 心思被看穿,文蕊珠也不隐瞒,羞赧地点点头道:“嗯,我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哥哥,我不喜欢李钰,不是他不好,而是不适合,太子殿下也很好的,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毕竟从几次见面,哥哥看太子殿下的眼神她能品出哥哥对太子殿下的忌惮和戒备。 文蕊珠酝酿了一会儿,她想着措辞,怎么说服哥哥接受太子殿下,她毕竟想得哥哥的支持,于是将与太子殿下初见到现在发生的事,林林总总全都告诉哥哥。 当然,太子殿下夜夜私闯她闺房这件事,她不敢说。 哥哥生平最是看重礼节,她怕哥哥知道太子殿下偷香窃玉的行为后,立刻就会砍了太子殿下泄愤。 他们这辈子就真完了。 文爵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他亲手养大的妹妹满心满眼都是别的男人,眉眼微微弯着,亮晶晶的显然是付出了真心,动了真情的。 文爵叹了口气道:“阿笈,我已经无法看清你的命运了,怎么会这样?” “嗯?命运?什么命运?” 文爵语重心长道:“去年你生日,哥哥算到你将会嫁给太子,且不出七年,必被虐待惨死……” 文蕊珠忽然呆住。 哥哥怎么会,他怎么会算到这些。 这都是前世她经历过的事啊。 文爵:“所以我给你找了李钰,他生来富贵,虽命途多舛,终生伴随兵戈,未来却贵不可及,有他护着你,可保你后半生平安顺遂,康健白头。” 见文蕊珠像是被吓到了,他轻轻笑了笑,揉了揉文蕊珠的脑袋:“别怕。” 文爵笑容依旧温雅平静:“我用了半年时间对他施法,才使他对你忠心不渝,不曾想,你却不喜欢,果然命运二字玄妙,非人力所能更改,兜兜转转你还是非太子殿下不可。” 文蕊珠心猛地跳了跳:“施……法?” “道家一些小法术罢了。”文爵神色平静,像是释然了,刮了刮文蕊珠的鼻子道:“你现在的命运已经偏离我所能卜算到的结局,或许是我修道不诚,学艺不精,以至算错,你放心,你若喜欢太子殿下便去喜欢吧,李钰那里我自去说。” 文蕊珠眸子瞬间亮了:“哥哥你同意了?” “你喜欢的,哥哥都会给你。”喜欢一个人是掩饰不了的,从妹妹眼睛里,文爵看到了她的选择,他愿意陪她赌一把。 文蕊珠一下子扑到哥哥怀里,开心的像个孩子。 文爵神色笑了笑,揶揄道:“果然还是个孩子。” “嘿嘿嘿,哥哥你太好了。” 把文蕊珠从身上扒拉下来,文爵按着她的肩膀坐下道:“府里媒人的事你先别管,老夫人近来越发乖戾偏心,她想见那些媒婆,给父亲和我说媒是假,她是想给三叔说媒。” 文蕊珠瘪瘪嘴:“三叔都娶过两任妻子了,他好吃懒做的名声在外,哪户人家愿意嫁他?” 文爵摆摆手,混不在意道:“给老夫人找点事做罢了,让她去折腾,三叔眼下在大房混吃等死,等过几天就让老夫人去大房管三叔。” 竖了竖大拇指,文蕊珠道:“哥哥这招釜底抽薪厉害了。” 文爵温润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她敢欺负你,不让她尝尝被至亲欺负的滋味,我又怎能甘心。” 第126章 折柳寄相思 深夜,文蕊珠和文书兰商量着如何给文爵安排与静安郡主相看。 文蕊珠道:“筹备个小小的赏花宴,先邀请静安郡主来府中小坐,让哥哥看一眼。” 文书兰拒绝:“这怎么行,静安郡主是女子,两家相看哪有女子上男子家相看的,这不是折辱人吗,静安郡主不懂事,公主却是个心细的,别弄巧成拙了。” “对对对,姐姐你说得对,我没有折辱她的意思,就是想让她来家里,给你也看看。” 想了又想文蕊珠道:“去青檀寺吧,我们就去青檀寺上香,到时候我叫上哥哥,再邀了静安郡主,一路爬山,佛门圣地,缓缓登山,总不会污了女儿家名节。” 文书兰点点头,算是赞同了。 文蕊珠连忙写信,一封给静安郡主,一封让人送去青檀寺。 “碧桃,你去跟大公子说一声,让他把七日后的时间空出来,陪我去一趟青檀寺。” 碧桃:“是。” 七日后……文书兰心跳加快了些,心中划过一抹难言的酸涩。 文蕊珠就知道她肯定难受,搂着她胳膊道:“七日后姐姐陪我一起上青檀寺上香,我请智通大师给我俩讲讲经,你不知道他每次给我讲经,我都特别容易心无杂念,到时候你就把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忘掉。” 还没来得及走远的碧桃摇摇头,没拆穿自家主子。 是挺特别心无杂念的,智通大师一讲经,主子就瞌睡,那和尚也是好脾气,就看着她睡觉,一边看她睡觉一边还给主子念经。 碧桃每次都觉得脸红,偏偏智通大师念经特别认真,像是要给主子开光一样。 可惜她家主子是信道的,在和尚这里开不了光。 不愿意文蕊珠为她担心,文书兰也知道自己该放下,于是心动道:“好。” “你家太子殿下去吗?” 文蕊珠奇怪:“我给哥哥安排的相看,他去做什么?” “那就好。”文书兰似乎放下了心,她实在是有些惧怕太子殿下的,那是一种天生的畏惧,总觉得太子殿下那双眼清明澄澈,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眨眨眼,文书兰想到了什么,凑到文蕊珠耳边道:“你家太子殿下写的信你可看了?让姐姐瞧瞧是什么山盟海誓,甜言蜜语 。” 文蕊珠身子一僵,连忙跑出房间,面色通红道:“过,过几天再给姐姐看。” “噗……”文书兰发自内心的笑了。 发现自家妹妹难得羞赧腼腆的小心思,她替妹妹高兴。 接下来几天便也没追着文蕊珠要那信。 皇宫御书房,太子殿下桃花眼中血丝密布,经过三四天不眠不休的解密,他终于把那从董家拿到的账册解出来了。 “这里记录的名字太多,我不相信荣王将这些人都收买了,还有这铜铁矿和银矿,他这手也伸的太长了。” 一边说,太子殿下一边坐直了身体缓缓往后仰,小小伸了个懒腰,虽依旧优雅贵气,却疲惫至极,而后他继续靠在龙椅扶手上揉着太阳穴。 皇帝看着册子上长长的名单和其上记录的大事,良久之后,就在太子殿下即将睡着的时候,皇帝看了眼身子歪在他脚边的太子,拍了拍他脑门。 太子殿下没好气的“哼”了一下:“养虎为患。” 皇帝不在意脾气暴躁的儿子,徐徐道:“这里面所记的人,或许被荣王威胁过,具体有没有归顺有待商榷,这些人大多是朝廷中流砥柱,轻易动不得,给你两个建议,一是徐徐图之,二是一网打尽。” 太子殿下没好气瞥了皇帝一眼:“父皇说得轻巧,荣王将铜铁和银矿小部分收益送去了圣丰,如今圣丰附属郑国大军压境,陈兵边境却不进攻,这是在给荣王撑腰呢,徐徐图之消耗国力,一网打尽更不可取。” 轻易驳了皇帝的建议,太子殿下猛地坐起身来,斗志昂扬道:“这几天我已想到了办法,父皇等着看吧。” 皇帝:“哦?” 太子殿下不想多解释什么,谋算在心,若提前说出总有泄密嫌疑,他不是信不过亲爹,他只是成算很小,暂时还没有周密的计划,不愿说出来。 拿起名册看了又看,太子殿下想到了什么问:“父皇,宫里的事查的怎么样了?是太后吗?” “不是。” “果然不是,既不是太后,那么是谁呢?” 宫里只有两个高贵的女人,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后,不是太后难道是…… 太子殿下摇摇头,将这划过心头的怀疑抹去。 皇后视他如命,怎可能害 他。 “啪嗒”一声御书房的窗户被什么东西撞开了。 皇帝和太子同时转过头去,就见一颗小小的脑袋钻进来,而后扑闪着翅膀朝太子飞来,并将嘴里叼着的一片嫩绿柳叶吐在太子殿下头顶。 吐完,那东西便走了。 太子殿下没来得及将头顶柳叶拿下来,只看着那鸟问:“羽奴,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你家主子出事了?” 神鸟鵸鵌头也不回飞走了。 皇帝将太子殿下发冠上的柳叶拿起来,放在指尖捻了捻:“结草衔环?” 太子殿下脸色一黑:“它才没那么好心。” 从皇帝手中抢过柳叶,太子殿下凝视半晌,疲惫的脸上瞬间喜笑颜开,桃花眼中闪烁着温柔如水的光:“折柳,寄相思。她想我了。” 皇帝:“……” 这花痴的东西不是他儿子。 他提醒:“折柳是柳枝,这是柳叶。” 皇帝本意是你别自作多情。 太子殿下却凝眉沉思了片刻,拿过一张纸,站起身来就着御案书写,皇帝看了两眼,眼角抽搐。 “腻腻歪歪成何体统。” 太子殿下嘴角噙着笑意,心情极好地将信纸折叠起来,放入信封中,工工整整的在信封上写了三个字,文笈启。 刚装好,鵸鵌便飞了过来,站在御案上,鸟头傲慢的扬起,身子侧了侧,朝太子殿下抬起一只脚。 太子殿下将信封穿了个洞,绑在鵸鵌脚上。 这一人一鸟十分默契,看得皇帝十分新奇。 鵸鵌看了看脚上绑着的信封,展开翅膀十分满意地拍了拍太子殿下的手。 太子殿下掌心朝上。 鵸鵌的黑豆眼转了转,低头吐出一个东西来。 那是一枚红豆。 吐出红豆之后,鵸鵌扑闪着翅膀,双翅展开足有半米,它丝毫不觉得信封重,稳稳飞走了。 太子殿下看着手心里的红豆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见自家学富五车的儿子捧着红豆傻看,便问他:“文家嫡女给你一片柳叶,你给她写那肉麻情书做什么?” 太子殿下桃花眼微弯,目光流转间勾勒出温柔多情的弧度:“她让我写的。” 皇帝纳闷,一本正经的坐起身来,见他们玩的那么花,他不禁摆出求教的姿态来:“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第127章 后宫里的流言蜚语 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将红豆放在随身佩戴的香囊里,诧异看一眼兴致勃勃的皇帝,桃花眼一挑,眼尾尽是调侃:“我说您这几日怎么有空在御书房陪我,原来是被母后赶出来了。” 皇帝皱眉:“有你这么调侃亲爹的吗?” “也没您这么打听儿子与姑娘家私情的。”太子殿下将皇帝微恼的话撅了回去。 没见过这么当爹的,这种事也问,不嫌害臊。 皇帝似乎有些垂头丧气,瞧那模样像是被遗忘的空巢老人:“我是不是很失败。” 是我而不是朕。 堂堂一国之君,实行仁政,有手腕也有魄力,将一个风雨飘摇,九国觊觎的九黎扛了起来,偏偏在情之一事上,活脱脱就是个民间怕老婆的妻管严。 被皇后掐的死死的,一言难尽。 太子殿下心中腹诽片刻终是不忍,重新坐回皇帝脚边,慵倦的疲惫使他像是无骨一般,后脑勺靠着皇帝膝盖,违心安慰道:“父皇这样的也挺好,听闻父皇年轻时也是诗画双绝,为母后描眉梳妆的事也常做,怎么现在反倒沉闷起来?” “大人的事你别管。”皇帝眼底晦暗。 他没得罪皇后,什么事都顺着她的性子来,自从儿子遇刺之后皇后就对他冷淡起来,他也不知道皇后怎么了,头疼。 “行吧,不掺和你们大人的事。”太子殿下捻起柳叶在鼻间嗅了嗅,一股清香的草香味,他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 “羽奴,折柳。”太子殿下缓缓解释道:“父皇可把羽奴当做飞鸽,传书之用,折柳素有寄相思之意,而柳叶……父皇可听说过有一种纸,名为柳叶笺,与花笺齐名乃少年少女怀春时表露真心所用,花笺为女用,柳叶笺为男用,所以……她让神鸟鵸鵌送来柳叶,便是让我写情书。” 太子殿下抬头看向表情怔怔的皇帝,笑了笑道:“父皇可懂了?” 那双桃花眼抬起来的时候,盛满了情意,皇帝瞅了一眼自己儿子那宛若被狐狸精勾去了魂般傻笑的模样,只觉得没眼看。 皇帝闭了闭眼,膝盖动了动将太子脑袋推开诧异道:“你倒教训起朕来了,这些日子宫里传的沸沸扬扬,说丞相府嫡女无品无貌,无德无能,整日里 就知道去街市茶楼听折子戏,粗鄙不堪,大字都不一定认识几个,没想到还懂这些。” 太子殿下惊坐起身:“嗯?” 他看向皇帝:“宫里?都传到父皇耳朵里了?” 英俊少年沉了脸,寒声道:“珠儿便是毁了容,幼年失恃,性子怪了些,也是丞相府嫡女,丞相府出了两个六元及第的状元,怎会粗鄙不堪,大字不识,她是世间最温柔善良,聪敏坚毅的女子,是谁敢这般羞辱她!” 不用想,也是那些见不得他跟文蕊珠相识的人。 别人听到无所谓,太子不允许皇后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他日后是要娶文蕊珠的,怎能让皇后对文蕊珠有不好的印象。 太子殿下眼中血丝本就明显,此时愤怒又添戾色,他抬眸看向皇帝的时候桃花眼里凶光闪烁。 皇帝被这宛若野兽般的目光震了震,知道儿子是认准了文家嫡女,已经将人护起来,甚至成了谁都不能动的逆鳞。 “朕会让刘琢处置了那些人。” “儿子亲自去。”太子殿下转身就走,他要撕了那些人胡说八道的嘴。 皇帝看着儿子风风火火的背影:“你不去相府?” “不去,珠儿不方便见我,母后的赏花宴就在十天后,那时再见不迟,父皇,我的心思你都知道,太子妃这件事上,你可不能敷衍我。” “敷衍了又如何?”居然不是不想去,而是人家不方便见他,皇帝心中有些酸涩,这就是他教养出来的太子?他还知不知道他是太子? 太子殿下“哼”了一声道:“那您就没有儿子了。” 皇帝拿起手中茶盏就往太子殿下身上砸:“混账。” 太子殿下早就没影了。 走进来的刘公公看了眼支离破碎的螭龙镂金杯,蹲下身来一边捡拾碎片一边禀报道:“皇上,太后请您去长寿宫一趟,宁诚郡王妃和成国公夫人递了牌子入宫,正在太后那里哭诉,恰巧荣王进宫,为宁诚郡王和成国公求情,太后身边的福海公公说,若陛下不去,太后就直接过来了。” “荣王不是还在禁足吗?怎么出来了?” 刘公公默了默,试探着道:“是皇后懿旨,令他入宫商量赏花宴事宜,荣王出来后在中宫坐了会儿,就去给太 后请安,并未私自见过其他人,皇上您要去吗?” 皇帝扯下腕间佛珠放在手心里捻了捻,似乎怕自己动怒般平心静气片刻道:“走,朕倒要看看,他们又想唱什么戏。” 走出御书房,皇帝问身旁的刘公公:“刘琢,你说荣王跟皇后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刘公公吓了一跳:“这……奴婢……” 这话他哪敢乱说。 “罢了,许是朕多想了。” …… 文蕊珠看着鵸鵌送来的信,偷偷摸摸揣在怀中,趁堂姐累倒休息的空隙,将信封打开仔细看。 看完之后面红心跳地又装起来,做贼似的贴身藏着,准备晚上再给堂姐看。 碧桃瞧她模样,端来一盆凉水,拧干脸帕递给她,有些吃惊道:“没想到小姐在武学上也很有天份,大小姐这两日因为练武浑身酸疼,您却像没事人一般。” 文蕊珠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正想说你呢,和露还知道跟着学两招,偏你听到练武就跑个没影,你这懒丫头。” 碧桃素来稳重,这段时间又将李嬷嬷的处事规矩学了个彻底,越发老成持重了,此时却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她才不学武功呢。 “行了,不逼你,哥哥特意找来的女教习,你不想学还可以不学,我却不得不学。” 文蕊珠凤眼中尽是羡慕。 碧桃放下心来,缓缓松了口气。 文蕊珠便问:“那媒人的事说得怎么样了?” 她这几天足不出门,自从哥哥给她算命之后,不再阻止她喜欢太子殿下,但却要她发愤图强,必须练武保护自己,耳提面命宛若谆谆教诲的老父亲。 甚至每天晚上都会在教习师傅离开后,亲自过问文蕊珠学了什么,练了什么,还要检查课业。 文蕊珠苦不堪言。 但在教习师傅的训练下,堂姐虽累却渐渐放下了心结,哥哥也老怀大慰,她就是再累也得咬牙学下去。 想想从前被打骂折辱的日子,那么难熬都熬过来了,如今锦衣玉食,只是练武而已,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听说定了人家了,城西杨柳巷乡绅李家的嫡女,双十年华,三老爷亲自过目的,听说人长得极美,三老爷很满意。” 文蕊珠一愣:“长得极美?二十岁了还没嫁出去?” 第128章 太子殿下又病发了 “嗯,那姑娘是从小定了亲的,及笄之后两家开始商议婚事,谁知与她定亲的公子移情别恋爱上了楚馆花魁,迟迟不愿成婚,后因与人争夺花魁被人打死,死后公子家人觉的这姑娘笼不住男人的心,是个克夫的命,最后竟闹着要这姑娘配冥婚,乡绅李家不允,给了好些钱财过去才平息此事。” 只是如此一闹,那姑娘的名声彻底毁了,附近但凡有人来说亲的,也都被那公子的家人打断,他们放出话来,便是那姑娘不嫁给他家儿子,也得给他家儿子守活寡。 除非远走他乡,除非嫁给庄户人家。 “这姑娘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不愿低就,又从小见识不凡,沉得住气,便帮着家里打理生意,如此抛头露面的更没有人来娶她,她似乎也做好了一辈子不嫁的准备。” 说到这里,碧桃愤愤道:“我真替那姑娘不值,平白受了许多委屈。” 文蕊珠眼神闪烁,想了想道:“你去打听下李家嫡女心性为人如何,若是个不错的说不定能把三叔拉回正道。” 这些天累的昏昏沉沉,倒是想起来许多前世不太在意的事情。 前世三叔的结局不太好,在丞相和大将军斗得最厉害的时候,三叔投靠了大将军,泄了许多机密之事,曾让丞相损失惨重,那段时间丞相蛰伏,紧跟着武清便再宫里耀武扬威,对她和皇帝很不客气。 强行将皇帝拉到寝宫里,文蕊珠那段日子过得也很艰难。 她以为皇帝跟武清圆房了,还伤心了好几天。 最后丞相是怎么处置三叔的,文蕊珠没过问,她只知道那段时间父亲很伤心,整个人戾气横生,想必是杀了三叔,同样也伤了自己的心。 她既然回来,避免不了皇帝驾崩之后丞相和大将军两虎相争的局面,既如此,提前把有可能冒头的障碍扫清也是必须的。 提前断了丞相的野心,至于大将军……九黎军权也不能全交到他一人手中。 “小姐,小姐?” “什么?” 见小姐发呆,碧桃道:“您这样会不会打乱大公子的计划。” 文爵的谋划文蕊珠没有瞒着碧桃,毕竟 她要在家中时刻探听情况。 文蕊珠摇摇头道:“不冲突。” 哥哥是想借三叔大婚,将老夫人送去大房,她只是想让三叔改邪归正,一个图谋眼前,一个图谋未来,根本不冲突。 “那……如果公子问起来……” “你实话实说即可。”文蕊珠说罢,看向碧桃奇怪道:“你平常不是胆小的人,怎么对哥哥这般惧怕?” 难得小女孩般吐了吐舌头,碧桃心有余悸道:“大公子太严厉了。” 文蕊珠笑了笑:“平常跟着我没上没下的,我也不要求你们太多,哥哥温和是温和,严厉也是真严厉,习惯就好,他也不会打你,小时候哥哥对我们是最好的。” “嗯。”碧桃笑了笑,她就是觉得大公子越来越严肃了,跟老爷一样难以捉摸。 最主要还是大公子对丞相,对老夫人太狠了,反倒是对他们这些下人虽然严厉还挺温和。 这么一想大公子人也挺好的。 …… 太子殿下又病发了,但没有完全病发,饶是如此却也将宫里闹的鸡犬不宁。 无数宫女太监因怠慢太子殿下被打,被废,被杀,正在长寿宫与荣王扯皮的皇帝听到消息连忙赶过去。 跟随而来的荣王和随行的宁诚郡王妃和成国公夫人看到眼前血腥场面几乎吓晕过去。 御花园迎春亭内。 太子殿下衣襟染血,面无表情的坐在凉亭下石凳上,双手在石桌上不停的磋磨什么,像是在做手工。 他身旁站着杀意凛然的飞鱼服,飞鱼服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寒意森然的眼,那目光让人瞧一眼都忍不住浑身打个哆嗦。 亭子外面则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哀嚎乱叫的宫人。 刘公公扫了一眼小声朝皇帝道:“皇上,这些人都是说丞相嫡女坏话最凶的。” 瞬间了然,皇帝见太子也不过来行礼,目光落在太子染血的衣襟上去问四周:“太子受伤了?” 众人连忙跪下,东宫掌事太监丰六连忙回禀:“没,太子殿下对那些怠慢的人动了手,并没有受伤。” 像是保证一样,丰六又道:“一点油皮都没破。” 皇帝走到凉亭里,看着纹丝不动 的太子殿下面色凝重,太后和一众跟随而来的人瞬间不敢动弹,宁诚郡王妃见了尸体的惨状差点晕过去。 生怕皇帝发怒。 荣王脸色阴沉,只差一步就可以让皇帝放了宁诚郡王和成国公,偏偏这太子殿下来搅局。 皇帝站在太子殿下身侧,见他正磋磨着一个红木的骰子,慢条斯理的将骰子棱角磨平:“为什么要杀人?” 平静的语气,质问的声音,所有人都看得出皇帝生气了。 仁厚的贤君,最见不得血腥,这是皇帝给人最深刻的印象。 太子殿下桃花眼抬起,眼角微红像是受了委屈,他瘪瘪嘴:“他们说我傻,说我眼睛不好,他们该死。” 他倒是没说假话。 皇帝嘴角抽了抽,沉声道:“为这点事就杀人?” 太子殿下目光凶狠地看向哀嚎的宫人,双眼血红,嘴角死死抿着,而后看到了荣王,像是看到了救星般,他立刻朝皇帝道:“你凶我,你每次都凶我,明明是他们的错,皇叔你看他。” 一边说,太子殿下兔子般朝荣王跑去,八尺高的少年,身子本应该是伟岸的,然他却像个小孩子般,跑到荣王身后,在众人震惊中,跳到荣王背上。 双手搂着荣王的脖子,桃花眼瞪着皇帝:“父皇再凶我,我就让皇叔打你。” “噗通……” 周围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成国公等人更是吓得冷汗涔涔。 太子殿下这一句话,不仅忤逆不孝,还抬高了荣王,似乎在太子心里,荣王比皇帝大。 他真的傻了? “咳咳咳……”荣王被勒的面色通红,咳嗽不止。 太子殿下比他还高的个子,就这么裹挟着千斤之力砸在他背上,腿还盘着他的腰,荣王刚刚差点没被太子殿下撂趴下。 他虽然狼狈,心里却开心到了极点。 “皇上,这……”荣王苦着脸小心翼翼地撅着臀,不敢让太子殿下掉下来。 皇帝脸色铁青处在暴怒的边缘。 周太医拎着个药箱子跑过来,瞧皇帝脸色连忙道:“皇上恕罪,太子殿下毒发失魂,心智只有不到七八岁,还请皇上饶他童言无忌。” 皇帝深呼吸几口气。 第129章 将儿子养成了仇人 周太医见此,连忙走到荣王身旁,伸手去拉太子的手:“殿下,下来微臣给您把脉。” 太子殿下搂着荣王的脖子摇摇头:“不要。” 皇帝没眼看,气道:“你想要什么,快下来。” “我想要什么父皇就给什么吗?” 皇帝一脸嫌弃:“嗯。” 太子从荣王身上爬下来,步履如风地走回凉亭中,坐在皇帝身旁,凝眉想了想:“我暂时没什么想要的。”他一转眼看到了正在捏胳膊揉腿的荣王道:“皇叔想要什么,我替你求父皇。” 他这一刻像是又清楚了,说话很有条理。 荣王眼睛一亮:“殿下真的要帮我?” “嗯。”磁性的声音很好听,却透着稚嫩的味道。 荣王笑容蛊惑:“那殿下帮皇叔求求皇上,放了宁诚郡王和成国公吧。” “哦,父皇,放人。”太子殿下扭头看向皇帝,那干脆的语气哪有丝毫求人的态度。 皇帝:“……” 太后:“……” 宁诚郡王妃和成国公夫人:“……” 完犊子了,这算不算蛊惑储君。 “砰!” “嗷呜……” 太子殿下抱着脑袋,桃花眼眯起,桃花眼中潋滟着水光,他仰头看向皇帝的同时,眼角眉梢尽显可怜巴巴:“父皇你打我。” 皇帝看着自己的拳头,满腔怒火好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心情竟是说不出的畅快:“不听话的孩子是要挨打的。” 他语气平和的陈述一个事实,包含威胁与警告。 周太医小心翼翼凑近这父子俩,还没来得及为太子把脉,小声提醒道:“皇上,殿下他病着呢。” 皇帝缓和了脸色。 太子殿下吼周太医:“谁有病,你才有病呢,你走开。” 周太医吓了一跳,眼瞧着太子殿下不让他把脉,于是他求助的看向皇上:“皇上,你看这……” 亭外跪着的人瑟瑟发抖,宁诚郡王妃和成国公夫人生怕皇帝怒火迁怒在她们身上,大气不敢出。 太后少见皇帝有发火的时候,更别说出手打人了,一时间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看着闹腾的太子殿下,皇帝额角青筋直跳,拳头越握越 紧,龙目盯着太子发顶,恨不能再打一拳。 荣王小心翼翼道:“皇兄,小孩子不听话,您哄着点就可以了,越打越激起她反抗的心思。” 在这上面皇帝没什么经验,他看向荣王,眉毛一挑:“哄?” 荣王点点头:“嗯。” 身材颀长的太子殿下桃花眼亮晶晶的,眼尾的委屈还未散去,这表情像极了想要讨糖吃的五六岁小孩子。 皇帝于是尝试着放软了声音:“你要怎样才肯听话?” 太子殿下:“放人。”他还记得答应荣王的事呢。 凶巴巴的说完,他又看向荣王,孩子般的弯了唇角,笑的十分孩子气。 荣王被他那得意的小表情给暖到了。 这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孩子啊,果然是向着他的。 若不是十年前太子殿下被送去千机门,按照他毫无缘由的宠爱方式,早已成了废物,可惜…… 皇帝怔了怔,咬牙妥协:“行,朕放了他们,你可别后悔。” 在场众人纷纷一愣。 就连太后也没想到太子殿下那宛若稚童般玩笑的话,居然迫得皇帝答应放人。 他们都知道皇帝的底线和对朝局的看重,从不因私人感情而偏私徇私。 而今日……皇帝却为太子殿下放弃了底线,这…… 她们一时间看不透皇帝的心思,是一句戏言还是真的打算放人。 荣王朝宁诚郡王妃和成国公夫人使了个眼色。 两人本就跪着,连忙朝皇帝谢恩:“谢陛下恩典。” 那声音急的像是怕皇帝反悔似得。 身为皇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便是戏言,只要旁人当了真,那便是真的,皇帝也不能反悔。 皇帝面上果然闪过一丝后悔,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听话伸出手腕给周太医的太子,面色微黑,他冷冷朝底下跪着的人道:“朕还有事,你们都下去吧。” 宁诚郡王妃和成国公夫人连忙恭敬告退,欢喜着出去了。 皇帝看了眼太后和荣王,道:“朕没记错的话,荣王还在禁足吧。” 荣王低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臣弟……” “父皇为什么要禁足皇叔,父皇我喜欢皇叔,我想让皇叔日 日都来陪我玩,你不许禁皇叔的足。” 皇帝拳头又握紧了些,太子缩了缩脖子,眼神却直直的宛若个什么都不懂却还自以为狭义的愣头青。 周太医见势不对立刻提醒:“皇上……” 皇帝压抑怒火:“行,解你皇叔禁足。” 荣王愣住,皇帝怎会这般投鼠忌器? 他没立刻跪下谢恩,对于皇帝如此三番忍让,他心中忍不住打鼓,忐忑悬心。 太子殿下乖巧道:“那我一定听话。” 皇帝一甩袖子走了,走到荣王身旁的时候说了句:“皇帝倒是比朕更讨太子欢心。” 这话竟是带了些醋意。 太后站在一旁笑出声来:“孩子就是这样,谁对他好他自己能感受到,到是皇帝是否该反思一下,为何将儿子养成了仇人模样。” 皇帝收敛了怒:“母后说的是,是儿子太严厉了。” 太后点点头:“既然事情解决了,哀家也不打扰你们了。”临走她转身看了一眼正在皱眉盯着周太医的太子殿下,英俊的脸上尽是苦大仇深之色,颇有些憨态可掬,可爱非常。 她从来没有教养过太子,因皇后的缘故也不喜欢太子,如今却觉得太子护着荣王这一幕,让她心中莫名熨帖。 皇帝:“恭送母后。” 荣王心中依旧忐忑,一种浅浅的怪异感觉弥漫心头。 看到儿子装傻充愣皇帝就心里难受,也不知道儿子有几分演戏天分,皇帝直接叫上荣王:“陪朕下会儿棋。” 小太监们簇拥着皇帝荣王走了,留下一地狼藉和太子殿下等人面面相觑,周太医放下捏在手里的银针,心虚的擦了擦额头冷汗道:“危难死老臣了。” 太子殿下目光盯着荣王离开的背影,眼神阴翳。 随着宁诚郡王妃和成国公夫人出了宫,她们奉命去了一趟诏狱将几乎脱了一层皮的宁诚郡王和成国公接出来后。 整个黎都都知道太子殿下疯了。 残忍嗜杀,疯疯癫癫,为荣王顶撞皇帝。 有心人将迎春亭内发生的一切编成了一套话本送给说书人讲,一时间拥趸甚众。 太子殿下风流俊逸,英明神武之名彻底坍塌。 第130章 紧张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在青檀寺山脚下停稳,文蕊珠掀开车帘四处看了看,便见一辆马车停在路旁。 “去问问。” 随行的碧桃往挂着静安标志的马车而去。 文蕊珠看了一眼淡然自若的自家哥哥:“哥哥,静安郡主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胆子小,你一会儿说话可别吓着她。” 文爵笑着点点头,心中颇有些好笑,她揉了揉文蕊珠的脑袋:“你家哥哥我到哪儿不被人说一句温文尔雅,光风霁月,偏在你嘴里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文蕊珠吐了吐舌头,心道因为只有她知道,哥哥的温柔从来只对她,对别人都是装出来的。 装扮成丫鬟又戴了人皮面具的文书兰揶揄道:“第一次见人家姑娘,阿爵紧不紧张?” 浅浅一笑,文爵回答:“不紧张。” 他认真的整理了一下衣衫,阿笈介绍的人,他定会好好对待。 这一整理,倒是显出几分紧张来。 文蕊珠和文书兰相视一笑。 碧桃面色凝重的回来,站在马车下道:“静安郡主特留下侍女碧丝等您,说长公主知道了这件事,也跟过来了,他们已经先上山去了。” 文蕊珠笑容一僵,慌张道:“怎,长公主怎么会来,我们家里现在可拿不出长辈出来啊,总不能怠慢了。” 这次相看若无长辈在场,便是年轻人之间的相互认识,说不到婚嫁上去,若是牵扯上长辈,性质就不一样了,必须得重视起来。 从容镇定的文爵也紧张的再次理了理衣领,面上的笑容也凝重起来。 他……有点紧张。 要见丈母娘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碧桃连忙道:“小姐你先别紧张,碧丝说了,小姐并没有将相看之事告之宫主,只说是来上香的。” 文蕊珠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道:“还好还好,希望长公主日后知道今天的事也不要迁怒我们。” 今日九黎有大热闹,因此来往青檀寺的人很少,清净。 文蕊珠一行人来到供奉着弥勒佛的大殿门前,便有小和尚上前行礼道:“文施主, 智通大师在小莲池等候您几位。” 文蕊珠来过几趟,这小和尚是经常跟在智通大师身边的,见智通大师对她如此看重,说话间也带了些尊重。 “好。”回答一声,文蕊珠连忙看了一眼自家哥哥,见他正一丝不苟的整理本就平整的衣衫,“噗嗤”笑出声来揶揄道:“哥哥这是……紧张了?” 声音发紧,文爵:“有点。” 能瞧见自家哥哥破天荒如此紧张的时候,文蕊珠十分新奇,却也明白,哥哥从来不认为自己让他出来与姑娘相看是玩闹,是当真了的。 心底蓦地一暖,文蕊珠道:“哥哥别怕,一会儿妹妹给你保驾护航。” 青檀寺后山有个小莲池,那是智通大师清修之所,环境优美,片片莲叶舒展,莲池清澈见底,里面养了几尾金鱼,意境很是雅致。 梵香袅袅升起,衬得这小莲池宛若天宫瑶池般神圣清雅。 莲池旁的水榭之上,智通大师和长公主对面而坐,似乎在下棋,静安郡主百无聊赖的坐在旁边一直看向入口处。 待她看到文蕊珠等人的身影,瞬间坐直了身子,待看到文蕊珠身旁温润如玉的文爵后,小脸不自然的就红了半边。 智通大师抬眼,宝相庄严的脸上露出拈花一笑般的笑容:“来了?” 文蕊珠朝智通大师行了一礼,又朝长公主道:“臣女文蕊珠见过长公主殿下。” 文爵拱手,低沉的声音温和:“微臣文爵参见长公主。” 智通大师点点头,便安静的坐着。 长公主雍容温婉,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十几岁般姿容秀丽,锦衣玉食堆砌出来的尊贵优雅使却不影响她的温柔亲和。 长公主上下打量了一下兄妹二人,慈和一笑道:“好孩子,快过来坐。” 文蕊珠看了看,坐在距离长公主最近的座位,文爵坐在静安郡主身旁,静安郡主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心跳如鼓,迅速低头。 文蕊珠刚坐下,她的手便被长公主拉住,长公主眼圈湿润,声音不稳:“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你娘身边, 那时候你就只有巴掌大,一眨眼,你们兄妹俩已经长这么大了,这些年过得好吗?” 对上长公主温和关怀的眼睛,文蕊珠愣了愣,一路上的心慌减少了许多:“我和哥哥过得很好。” 她一直将长公主摆放在长辈的位置上,亲家的身份上,忘记了长公主是母亲的手帕交,据说跟母亲关系非常好。 方才真是,白担心了。 长公主抬抬手,似乎想碰触文蕊珠的脸,却又被文蕊珠脸上的面具吓退:“你们没事就好,听静安说你们约了一起来上香,我也想见见你们就跟来了,好,很好,你们能平安长大,如今阿爵也有了功名,怀玉姐姐在天之灵也能的道宽慰。” 长公主那双眼睛,像是能感同身受般,文蕊珠眼圈微红:“嗯,都怪我们不懂事,应该早去拜见长公主的。” “什么拜不拜见,你们两个是有志气的,不肯找我帮忙,我深居内院姐姐走后想着你们怎么都是丞相嫡子嫡女,丞相必不会苛待你们,谁知……” 她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听黎都哪些流言蜚语才知道,原来……” 见她眼泪就要落下来,文蕊珠连忙道:“都过去了,长公主,欺负我们的人已经正法,今后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都过去了。” “好,好。”长公主擦了擦眼泪,避免尴尬,她看了一眼低头看着自己脚面的静安道:“静安,这是你蕊珠姐姐,这是你玉堂哥哥,你们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你不记得了吗?” 静安郡主小脸红如火烧,低着头摇了摇,她没印象,完全没有。 长公主见女儿腼腆怕事的样子,笑道:“你这孩子,当初你刚会走路,整日里缠着玉堂哥哥玩,可怜你玉堂哥哥那时候还要读书,不能陪你你就哭,鼻涕眼泪全抹他身上……” “母,母亲……”静安郡主的脸都烧起来了,头低的几乎埋进衣领里,声音可怜巴巴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死人了,给她留点脸面吧。 她心里那一腔憧憬仰慕之情马上就将她烧成灰了。 第131章 郡主很怕我 长公主诧异:“怎么说你两句还羞恼起来了,唉,那时我和姐姐差点给你俩定了娃娃亲呢,都是自家人,你……” 静安郡主悄悄觑了一眼文爵,见温润儒雅的男子正转头看向她,她连忙又低下头,像是老鼠见了猫般怂的很。 见长公主就要教训起来,文蕊珠连忙救场道:“那我呢,我小时候是不是也粘着哥哥?” 长公主回忆了一下目光越发慈和:“你是最乖巧懂事的,要么睡的安安静静,醒着也乖巧可爱,我们都说你是上天赐给怀玉姐姐的福报,一点都不闹人,让怀玉姐姐特别省心。” 文蕊珠“嘿嘿”笑着,自豪道:“我也觉得我肯定乖巧。” 尴尬稍缓和一些,文爵起身面对耳朵红到脖颈的静安,拱手一揖道:“在下文爵,见过静安郡主。” 静安郡主连忙起身:“玉,玉堂哥哥。” 长公主愣了愣,疑惑道:“怎如此正式?” “原以为是初次见面,却不想也算青梅竹马,小时候的事情我想起来了,只是比起小时候,静安郡主更加安静乖巧了。” 文爵眉梢眼角拢着笑,那语气像是见到了许久不曾见面的小妹妹般,声音中带了点宠溺。 他约莫十岁上下,妹妹和静安才两三岁,那时候妹妹乖,静安皮,他要哄着她们,因此对静安的调皮记忆深刻。 长公主也想起他们曾经相处的画面道:“那些事情除了我,也就还有你记得,她们两个那时候都不记事的。” 文爵默然,他也是忘记了的,被长公主已提醒,他这才想起久违了的对小哭包女孩鼻涕眼泪往他身上抹的恐惧。 见静安郡主低着头,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于是他提议道:“初临青檀寺宝地,我和阿笈还没去拜一拜,长公主可曾拜过了?” 长公主道:“自然是拜过的。” 文蕊珠明白哥哥的心思,立刻道:“我和哥哥还没去拜过,长公主先陪智通大师下棋,让静安妹妹陪我们再去拜一拜,稍 后我们中午在寺中吃一顿素餐,长公主觉得如何?” 被忽略许久的智通大师宝相庄严的点点头。 长公主不明其意,但瞧自家女儿那脸都埋在衣领里的窘态,生怕女儿是认生:“静安,你要跟着去吗?” 静安被点名,惊得浑身一抖。 文蕊珠连忙去抱着静安的手臂拉她:“我们说好的一起拜一拜佛,然后一起求支签的,你可不能反悔啊。” 根本没这件事,她胡说八道的。 静安点点头:“嗯,母亲我想去。” 长公主眨了眨眼睛:“去吧。”心中疑惑,女儿平时有这么乖巧吗? 要知道静安可是敢跟父亲顶嘴的,胆子大着呢。 文蕊珠欢欢喜喜抱着静安的胳膊,朝公主行了一礼往外走,文爵紧跟其后。 长公主看着他们的背影愣愣半晌:“现在的年轻人啊,越发琢磨不透了。” 智通大师身在红尘槛外,一双眼却十分透彻,他道了声佛号朝长公主道:“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长公主不必担忧。” “缘?”长公主忽的明白了什么,短瞬诧异之后满脸抑制不住的喜色:“大师是说文家哥儿跟静安有缘?” 智通大师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棋盘道:“该长公主了。” 长公主的心,在智通大师悲天悯人的目光中,稳了。 下棋都欢快了几分。 拜了佛,上了香,文蕊珠朝淡然的哥哥和羞赧的静安道:“我去后山安排一下素斋,哥哥你先与静安郡主四处逛逛。” 说罢,她朝哥哥眨眨眼,带着文殊兰和碧桃走了。 走出两人的视线之后,文蕊珠又连忙鬼鬼祟祟提着裙摆返回,文书兰见她如此笑道:“你怎能偷看。” 文蕊珠脸上的镇定保持不下去,一脸在意道:“我这不是担心吗,姐姐,你说他俩有戏吗?” 文书兰想了想,认真点点头道:“有戏。” 文蕊珠眨眼一笑,调皮道:“我也觉得,咱俩真是心有灵犀。” 文爵看向低头的静 安,柔声问:“郡主很怕我吗?” 摇摇头,静安郡主声若蚊蝇:“不,不是。” 文爵静静看着她,静安郡主脸色通红,一点点抬起头来,对上文爵温和的目光,瞬间怔住。 文爵克己守礼,与静安郡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温声道:“别怕,得郡主青眼,是玉堂此生之福,经历了这么多,小时候的事我原以为自己忘了,然见到你,曾经种种又回到了眼前,郡主怕是不记得了。” 静安摇摇头,那些丢人现眼的往事她只想让文爵也忘掉。 文爵:“不知郡主何处看到我的?” 文爵的温和从容让静安心头的尴尬和忐忑少了许多,只是脸色依旧红润,一双丹凤眼柔柔的看着文爵,她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勇气和胆魄,当即道:“那日龙门下公子金榜题名,鲜衣怒马,气宇轩昂,文质彬彬,令人心生仰慕。” 自那日后,那嘴角噙着温和笑容,眼神温和却带着疏离浅笑的少年,便入了她的心,犹记得他跃下马看向带着面具的文蕊珠,那眉梢眼角的宠溺让她沉醉。 自此以后,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是她的春闺梦里人。 九黎民风虽开放,但勋贵之家还是很讲究的,特别是对女子的要求和克制很多,似静安这般直接对男子说仰慕的,少之又少。 文爵凤眼微微张大,又快速眯起:“这么多好词汇啊。” “嗯。”静安挪开眼睛,不敢看文爵。 文爵笑道:“原来我这状元郎也有以色惑人的时候。” 静安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听懂了文爵说她爱美色的意思,连忙道:“始于颜色,惑于温柔,险于才华,忠于品行,我不是肤浅的女人,玉堂哥哥别误会。” 她有些急,说的也真切,原以为说完这些话文爵会不信会质疑,然而当她在他眼中看到温和专注的目光时,她心中忽然一暖,有种被重视的感觉。 文爵认真看她半晌,良久道:“我们相差七年,你可会嫌我老?” 第132章 倒是与我极为相配 静安瞪大了眼睛:“啊……?” 文爵眉眼含笑,依旧温声道:“丞相府很久没有女主人了,我一个大男人操持府中中馈着实力不从心,不知郡主可愿帮忙?” “愿,愿意。”静安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 “好,我明日便请媒婆上门。” 静安的丹凤眼一圈圈睁大,震惊无比:“……” 她发现面前人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却每一个字都像是惊雷般劈在她身上。 文爵见她呆傻,指了指一条羊肠小道提议道:“听阿笈说青檀寺后山有座险峰,你要不要陪我去看看。” “嗯。” 文蕊珠站在后面看着,虽然隔得远,她依旧能听到哥哥是如何哄骗人家小姑娘的。 几句话下来就把小姑娘骗的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成了!”文蕊珠欢喜。 文书兰诧异看她:“你怎如此笃定。” “你不知道我哥哥那个脾气,他若不喜欢静安郡主,定是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的,我哥哥这个人,看起来温和无害,纯良平和,但谁要将他当成个软柿子来捏,绝对会被我哥变成刺猬扎一手血。” “有你这么说自家哥哥的吗?” 文蕊珠轻哼一声,得意道:“嘿嘿,我哥可不是好惹的,他是很有主见很有准则的,这些年相府里想欺负他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能真正伤害到他,这就是我哥的本事。” 越说越自豪,文蕊珠的脸都扬到天上去了,骄傲的不行。 “果然是一家子歹毒心肠,心机深沉,你这个丑女一边攀上太子一边吊着白芨,你哥哥也勾搭上静安郡主,你们兄妹俩可真是有手段。” 文蕊珠和文书兰,碧桃都没注意到身侧有人,齐刷刷转身往右看,只见原木搭建的走廊处走过来一个人,看着文蕊珠的眼神满眸讥讽。 “姬听兰?” “正是本小姐,你这个丑八怪居然敢算计静安郡主,你可知静安郡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后辈,她若发现被你算计,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文蕊珠瞅了瞅张牙舞爪的姬听兰, 她身后没跟着侍女,周围也没什么人,故作惊慌的露出害怕的表情:“你,你胡说什么,我和哥哥没有算计静安郡主,还有,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这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表情,让姬听兰很是得意。 “宁诚郡王府和成国公府在偏殿做法事,祈福消灾,没想到我出来透个气也能看到你。”姬听兰捏着下巴,眼中阴鸷一闪而过:“长公主从不参与朝廷争斗,你们丞相府居然想拉拢长公主,简直是……” 她顿了顿,想到了什么道:“我可听说长公主就在小莲池呢,我这就告诉长公主,看长公主怎么处置你们。” 说着,她转身就走。 文蕊珠眼疾手快的弯腰搬起一块碗大的石头,朝她后脑砸去。 “砰”的一声响,而后是石头沉闷落地声,姬听兰转了个身,手指着苏白,满脸震惊的仰面倒地。 片刻后看到殷虹的鲜血从她后脑流出来。 文书兰吓了一跳:“不,不会死了吧。” 文蕊珠双手合十连连念了几遍佛号道:“佛祖不要见怪,我也是情非得已,不是故意杀人的。” 念完之后,她对吓得脸色发青的文书兰道:“姐姐放心,你看那石头是带孔的,根本就不重,顶多让她昏迷片刻,走,我们快走。” 说罢,她拉着文书兰便往文爵和静安郡主离开的方向去。 蹲在假山石上的惊风看着这一幕,摇摇头,站在姬听兰身旁许久,挥刀砍掉了姬听兰的脑袋,将她漂亮的脑袋和带血的石头一起包起来,随后跟上文蕊珠。 文书兰心惊肉跳道:“你方才怎么能出手,那姬听兰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她若是醒了,定然不放过你。” 文蕊珠拍拍她的手道:“别担心,有静安郡主给我们作证,没人会信她说的话。” “啊……” 不远处传来惊叫声,那声音凄厉尖锐,顿时惊飞了半山的鸟雀。 文书兰身子抖了抖:“她被发现了。” 文蕊珠嘟囔:“发现就发现呗,我是打晕了她又没打死,值得大惊小怪。” 看到无头尸体的顾念湘跌 坐在地,小脸扭曲恐怖,她不停的往后退,所过之处从身上流出水痕来。 竟是被吓尿了。 她看到的正是血淋淋的切面整齐的脖颈。 她声音太大,让人无法忽视,无数护卫赶到,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也很是震惊。 宁诚郡王和成国公的护卫第一反应是保护宁诚郡王和成国公,并没有管地上的尸体和吓破了胆的顾念湘。 文爵和静安同时回头看向群鸟飞起的方向,他们没有听到声音,只因同时转头去看飞鸟而默契的相视一笑。 “偶寻灵迹去,幽径入氲氛。转壑惊飞鸟,穿山踏乱云。倒是应景,我记得你的名字里有个云字,小时候曾唤你云姐儿,大名是什么?” “云裳,苏云裳。”静安吐露自己的闺名,就像是说出什么秘密般,脸又红了红。 文爵又问:“生成八字为何?” 静安愣了愣,想了想还是告诉了文爵。 当着她的面,文爵掐算了起来,静安忐忑。 然她看着文爵脸色越来越舒展之后,她也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文爵放下手道:“倒是与我极为相配。” 静安眼睛亮了亮,又害羞起来,心中欢喜无比:“那,那就好。” 两人并肩往前走着,文爵仔细看了她片刻,想起刚才的掐算满心不解。 他为自己算过命,是亲人皆丧,孤独终老的命,却不知为何,自从文蕊珠的命运变了之后,他的命运也跟着变了。 眼前女子或是他良配。 终于走到山顶,看着不远处的险峰,文爵道:“九黎多山,青檀寺连着凤凰山,凤凰山后是山外山,那险峰严格说起来属于凤凰山,当初,太子殿下就是在这里,救了遭遇武清刺杀的阿笈,云娘你知道吗,差一点,我就失去阿笈了。” 静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那险峰,又看到青檀寺半山腰,再看看他们所站的位置,除了替文蕊珠惊心和心疼眼前男人之外,只有一个念头。 母亲说,当一个男人跟你谈心,跟你说他最在意的人和事的时候,就表示他想跟你分享,他在意你。 他在意她。 第133章 兵甲 静安郡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看着气宇轩昂,温润儒雅的文爵满眼都冒起了小星星。 他们并没有发现两边树林中影影绰绰的身影和堪比阳光般刺眼的寒芒。 文蕊珠和文书兰一路远远跟着。 看到哥哥和静安郡主一前一后的身影,再看那树影中暗藏的杀机,似乎在一点点靠近小路。 难道是宁诚郡王和成国公豢养的私兵? 不知他们会不会动手,但文蕊珠绝对不能把哥哥的安危交到别人手中,于是她尚站在半腰,便扬起手道:“哥哥。” 文蕊珠扯着嗓子一声大叫,文爵疑惑回头:“何事?” 林中暗藏着的人却被文蕊珠那几乎满山都能听到的声音吓了的不敢动弹。 林中一时静默。 “下来,长公主和智通大师还在等我们一起吃斋饭呢。” 文蕊珠扯着嗓子喊,她像是累极了,十分狼狈的喘息着,腿也微微弯曲,像是爬山爬累了死活不想往上爬的样子。 文爵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险峰,又看向静安郡主:“是我贪心了,今日怕是上不去了,郡主可愿陪我下去?” 静安擦了擦额头薄汗:“嗯,天色不早了,我娘怕是急了才会让阿笈姐姐来喊我们。” 她也实在是累了。 她虽然皮实,骑马打猎练武不在话下,但今日为了见文爵,特意穿了繁复的裙子,层层叠叠宛若万瓣莲般,漂亮是绝顶的漂亮,爬山却很是负累。 见她如此,文爵道:“还是个小姑娘啊。”顿了顿又道:“你不必迁就我。” 说罢几步走到静安身旁,弯腰在静安震惊中将她拦腰抱在怀里,而后几步便飞越下山,落在文蕊珠身旁。 静安郡主下意识揽住文爵的脖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满眼不可思议。 文蕊珠:“……” 她震惊片刻道:“我头一次知道哥哥还会武功?” 文爵将静安郡主放下道:“哥哥不会武功,哥哥只会轻功。” 文蕊珠:“那也很厉害了。”不过她才不会相信哥哥习武,只练轻功。 静安郡 主呆呆的站着,宛若傻了般如在梦中。 文爵若有所思地朝后面看了一眼道:“此处是非之地,我们走吧。” 文蕊珠点点头,拉着静安郡主的手便下山走。 文爵走在众人身后,防止飞来冷箭。 到了青檀寺后山,却见智通大师和长公主都在焦急的等着他们。 “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吓死我了,青檀寺出人命了。”长公主一手拉着文蕊珠,一手拉着静安郡主。 智通大师念了声佛号,见文蕊珠等人无事,这才道:“山上混乱,几位先随贫僧去禅房稍歇,等人命官司了结了再出去。” 文蕊珠诧异:“出人命了?谁死了?” 她不是只把人打晕了吗? 静安混混沌沌地,迷糊道:“今天这青檀寺上除了我们还有别人来上香吗?” 文爵跟随独孤朗许久,连忙问:“死的是什么人,可有报告顺天府?” 智通大师摇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道:“诸位先随我回禅房,容贫僧详说。” “没有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许离开。” 一声咆哮骤然在众人耳边响起,所有人齐齐朝声音处看去。 长公主听到声音,当即将众人护在身后,文爵身为一行人中唯一一个男人,自然也站了出来。 他小声朝长公主道:“长公主切勿惊慌,青檀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后山却有无数兵甲隐藏,若有机会,还请长公主立刻静安郡主和阿笈离开,我留在此处周旋。” 文蕊珠拒绝:“这怎么行,你一个人怎么行。” 宁诚郡王和成国公不是善茬,哥哥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 文爵显然不知道那咆哮的人是谁,示意文蕊珠不必担心。 智通大师开口了:“死的是宁诚郡王的女儿姬听兰,被人斩首刺杀,尸体就在前面,首级却不知在何处,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成国公府的顾念湘,因是贵眷出事,宁诚郡王也算是皇亲国戚,因此不允许贫僧派人往顺天府报案。” 简单讲述了一下眼前情形之后,智通大师看向文爵:“ 公子所说兵甲是怎么回事?” 文爵听到宁诚郡王和成国公之后便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当下决定如实相告:“方才我和静安郡主……还有阿笈,想去看一看险峰,路上树林中藏有兵甲虎视眈眈。” “那险峰之上,可是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重要的人?” 智通大师摇摇头道:“什么都没有。” 又顿了顿,他似乎很惆怅:“佛门清净地,就这么被毁了,贫僧实在是心有不忍。” 说罢,他没再说什么直接往那咆哮之处走去。 文蕊珠与文书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尽是震惊:“斩首?” 担心自己砸姬听兰石头被人误会,她想了想跟着智通大师走了过去。 无论如何,她不能被人误会杀人。 长公主看着跟着文爵的自家女儿,又想起方才文爵说的话,她心中存着狐疑:“你想去哪儿?” “娘,玉堂哥哥他们都过去了,我们不能视而不见啊。” 长公主将女儿塞在身后严肃道:“不许乱跑。” “是你,一定是你杀了我女儿。” 一个中年妇人,瘫软在无头的尸体旁,看到戴着面具的文蕊珠第一眼,便指着文蕊珠便一厢情愿地将杀人的罪名安在了文蕊珠头上,妇人面色凶狠无比,那眼神恨不能将文蕊珠生吞活剥了。 文蕊珠左右没看到石头,也没看到人头,心中大石放下,只瞧了一眼血便装作吓到了的表情,缩在哥哥怀里:“血,好多血。” 文爵看向中年妇人:“这位想必就是宁诚郡王妃吧,在下丞相府长子文爵,舍妹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弄断一个人的脖子,你虽是皇亲国戚,我丞相府也不是任人诬陷的。” 他说话硬气,长公主看着他芝兰玉树的背影满意地点点头:“宁诚郡王妃,这几个孩子方才跟我在一处,难道本宫也是杀害你女儿的同谋?” “青檀寺上只有我们几个人,不是你们还能是谁?”宁诚郡王妃不讲理:“把文家这两个小畜生给我抓起来,我要严刑审问。” 第134章 怂 宁诚郡王的护卫们纷纷上前,文爵眼神微寒:“你们谁敢?” 文蕊珠看热闹不嫌事大:“救命啊,宁诚郡王以大欺小了,快救人啊,啊……” 宁诚郡王妃气得心头宛若烈火烹油般烧心灼肺:“给我抓住那小蹄子。” 文蕊珠往文爵怀里缩的更紧了。 静安郡主看得很是羡慕。 长公主连忙上前几步,准备挡在文蕊珠面前,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便响起一声惊雷。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宛若黄钟大吕般响彻众人心头,宛若骤然在耳边响起的晨钟暮鼓般震得人脑中也跟着“嗡嗡”作响,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青檀寺有贫僧在,止戈,止息,任何动兵戈之人,别怪贫僧将之丢下青檀寺。” 宁诚郡王妃咬牙:“智通大师,连你也要护着杀人的恶人吗,我女儿死在了佛门清静地,智通大师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待。” 智通大师宝相庄严的脸上没有表情,他悲悯的看了一眼宁诚郡王妃,摇摇头朗声道:“武僧何在?” “在!” 四面八方的声音传来,片刻后无数短打扮的武僧走出来,足有两三百人,他们朝智通大师行了一礼。 “智通大师吩咐。” “凡在青檀寺胡作非为,妄动兵戈的,丢出青檀寺。” “是!” 宁诚郡王妃:“区区武僧,能比得过刀枪无眼,别管这和尚。” 但凡宁诚郡王妃是个信佛的,稍稍了解一下青檀寺和智通大师,便不敢这般胡来。 然而她是个不信天道只信王权富贵的人,因此注定只能吃瘪。 持刀佩剑的护卫根本不是青檀寺武僧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收缴了兵器。 打斗中,场面乱作一团。 文蕊珠停止胡闹,抬眼的瞬间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她皱眉抬头望向前面树梢,只见树梢上惊风一动不动的站着,双手先是比了个圆,而后又指了指险峰前的小路旁。 她忽然就明白姬听兰是怎么死的了。 她要怎样将人的注意力引到后山呢? 看了看姬听兰穿的衣服,其上又有一处撕裂的痕迹, 她惊异了一声:“咦?” 混乱中文蕊珠拉了拉文爵的袖子,一边朝哥哥眨眼,一边用清脆的嗓音道:“哥哥,这衣服的料子,我好像在上险峰的路边看到过,哥哥你有印象吗?” 文爵疑惑:“……?” 文蕊珠狂眨眼。 “是有些眼熟。” 宁诚郡王妃怔了怔:“果然,果然是你们。” 文蕊珠小小翻了个白眼,引诱道:“我们几个方才在后山险峰之前看到了与听兰小姐衣服一模一样的料子罢了,宁诚郡王妃若是想找到杀害听兰小姐的真凶,倒不如先去后山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而不是在这里冤枉我们。” 武僧和宁诚郡王的战斗暂时平息。 宁诚郡王妃让护卫去寻找。 智通大师诧异看了一眼文蕊珠,也派遣十多名武僧前去。 树梢上的惊风想到了什么,消失在文蕊珠的视线里。 一旁有个凉亭和几个石凳,众人各自找地方坐下等候结果。 谁知上面传来兵刃交接的声音,众人齐齐揪心。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宁诚郡王府中护卫万分欣喜的捧着姬听兰被摔成满头包的脑袋飞奔回来。 文蕊珠看着那头颅,虽然诡异,却笑了。 她真的想替惊风竖一竖大拇指。 好一招祸水东引,好一招想要掩藏痕迹就要制造更多的相同的痕迹。 文爵看着她的笑容,眼瞳幽深。 这么血腥的场面,那是一个离开身体的头颅,他的妹妹却看得眼睛眨也不眨,仿佛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再看看将脸埋在长公主怀里的静安,这才是十三岁少女应有的反应。 文书兰低着头,不敢抬眼,便是长公主也只是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他走的一年多,妹妹究竟经历了什么? 文爵握紧了拳头。 智通大师听明白了险峰的情况,朝抱着女儿头颅哭嚎的宁诚郡王妃道:“郡王妃节哀,令爱脖颈被大刀一刀斩断,切面平滑整齐,非内家高手做不到,由此看来,令爱应是死在后山又被抛尸至此。” “贫僧已经派人去报顺天府,府尹大人稍后就到,有什么仇怨,郡王 妃自可跟府尹大人讲。” 智通大师说完之后,留下小和尚给郡王妃讲述山上埋伏的是什么人,他则是朝长公主等人道:“今日本想招待诸位好好清静一日,不曾想撞上这等祸事,今日还请诸位先行下山,等此事过去了,贫僧再邀长公主来此探讨佛法。” 长公主受宠若惊,她虽然不如何笃信佛,却也知道智通大师所代表的是什么,连连客气道:“不碍事,是我等叨扰大师。” 智通大师却朝文蕊珠深深看了一眼道:“蕊珠小友,别忘了经常过来看看贫僧。” 他笑,笑的佛光璀璨,普渡众生。 文蕊珠:“……” 她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小声嘟囔道:“和尚有什么好看的。” 一张大手盖在她脑袋上,文爵朝她笑着摇摇头,面容依旧温和,然而文蕊珠却在他眼角眉梢看到了担忧和不解。 文蕊珠瞬间怂了,乖巧的吐了吐舌头,缩脖子抱着哥哥的手臂道:“我错了,我不该说智通大师不好看。” 静安郡主:“噗哧……” 长公主也莞尔:“我看你呀,也是个顽皮的。” 几人步行下山,走了几步遇到骑马二来的独孤朗,文蕊珠连忙上前行礼:“独孤叔叔您来了?” 独孤朗受了她的礼又朝长公主拱手道:“长公主竟也在此?你们……你们怎会在一起?” 文蕊珠想了想道:“一言难尽。” 抬头看了看山上,独孤朗道:“既然一言难尽,你们便先回去吧,以后谁问起,都不要说今天来过。” 文蕊珠诧异:“怎么回事?” 独孤朗道:“小孩子不要打听那么多。”他又对长公主道:“稍后臣会去长公主府上告知一切。” 长公主:“独孤大人公务为重,一切小心。” 看着独孤朗匆忙离开的背影,文蕊珠皱眉,好像一切都失控了般:“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不能说的。” 脑袋再次被文爵盖上,文蕊珠再次怂成一团。 静安郡主看着两人,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她想问文爵明日会不会去提亲,当着母亲的面,她始终没说话,连告别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