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快听我狡辩》 1、第 1 章 “娘!我害怕!呜呜呜……” 人来人往的街市,一垂髫稚子突然当街号哭起来,身旁的妇人见状连忙抱起受惊的孩子,哦哦的哄个不停。 一边哄,一边皱眉,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敢吓她的心肝肉! 视线甩过去后,却猛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怪物! 大路中间,走着一人牵着一狗,这本没什么,但狗头密密麻麻的狗毛间,居然长了一张似是而非的人脸,妇人的眼睛好巧不巧,刚好对上那双狗眼。 那人面狗的眼睛意外的好看,一片迷茫又满是无辜,宛如清澈懵懂的幼童,然而这样一双眼睛生在狗脸上,莫名让人心肝一颤,哪怕青天白日的,也没来由的惊出一身冷汗。 妇人只看了一眼,便不敢看了,忙不迭地将孩子抱紧退出人群。 有的人被这个长着人脸的狗吓了够呛,更多的人还是因为这猎奇的一幕聚拢过来,对着这怪物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身后乞丐模样牵着麻绳的人,嘴角不由得越咧越大。 这人表面是一个可怜巴巴的乞丐,背地里干的却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和他的同伙们四处游窜,瞅着机会,就将落单的小孩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或是卖了换钱,或是打残了踢到街上要饭,总归有他们的去处。 而他和他的同伙还不太一样,他是有真手艺的,现在牵的这条“人面狗”,就是他了不得的杰作。 在那些拐来的小崽子挑最健壮的,用秘药将他们全身的皮化掉,再披上一张新鲜的狗皮,等烂掉的皮肉和狗皮长在一起,就成了现在这样半人半狗的怪物。 长得像人还会唱曲的狗,你说新鲜不新鲜,靠着这样新奇的表演,每次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不过说着简单,这种讲究的活可没那么好做,他之前做了好几个都不顶用,半道死了,只有这个还不错,成了。 围观看新奇的人越来越多,今天肯定能捞很多,正在他心里乐开花,敦促那小畜生表演时,眼前突然蹿出一条长着两条尾巴的狐狸,狐狸跑到那小畜生面前低头嗅了嗅,完事又蹿回去,收敛四爪,蹲在一个麻衣道人的肩膀上。 那道人衣衫破烂,身材瘦长,也不言语,只是直直的立在道中间,正好挡住他的去路。 原本挤在路两旁七嘴八舌看热闹的人,不知为什么突然停住了舌头,骤然到来的安静,让这突兀出现的人看起来更加突兀。 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道人伸出一只苍白纤长的手,抓起地上异兽的肚腹,反手捞在怀里。 被驯养好的牲畜已经不会反抗任何人,哪怕骤然跌进一个陌生人怀里,也只是小声呜咽几声,惶惑地抬起小脑袋,用一双童稚的眼睛,迷茫又惊惧地看着来人,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也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唯一清楚的就是,勒进脖子里的麻绳突然不见了,终于不再痛个不停的“小狗”,轻轻蹭了蹭来人的脖子。 那人可能看了他一眼,也可能没有,在场所有人都不会记得这样细小的细节,只是那人的眼神,确确实实的落在面前的人贩身上—— 平淡的、冷静的、波澜不惊的。 人贩看着自己手中骤然断裂的麻绳,终于反应过来,这道士恐怕有点邪门。 不过看了一眼挤在旁边看热闹的百姓,人贩又来了底气,这光天化日的,怕他作甚,就算他是什么神仙妖鬼,也绝不敢当街…… 嗤—— 还不待那人贩转动眼珠思量对策,周围的一切便都顿住了。 人贩茫然低头,是不是有什么撕开了……是布吗…… 阳光下,唯一闪耀的,是一柄凄如弦月的冷艳弯刀。 “差爷,就是这里!” 最开始那个妇人,突然去而复返。 大概是出于一个母亲的天然敏感,自她看到那长着人脸的狗后,心里就一直不踏实。 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见到巡逻的官差时,突然眼前一亮,扯住官差央他们来看看,她总觉得那一人一狗有点古怪! 巡逻官差顺着妇人的指引过来,刚到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便直冲脑门,走近一看,哪怕是见多识广的他们,也忍不住吐出来。 哆哆嗦嗦地起身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人跪成一堆不敢抬头,只有一老汉颤颤巍巍地吐出几句不成调的话:“是神仙……神仙显灵了!” 官差几乎要疯了,看着这人间炼狱般的场景,语不成声道:“你跟我说这是神仙?” 说话的老头终于抬起头,目光中既惊恐又敬畏:“黑色的偃月刀……是喻仙儿!” 喻青崖恍惚间还能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曾经被父母抱着,祭拜过一个神庙,庙中泥土雕像面目浑不可辨,只有一柄九尺长刀,居高临下的俯视众生。 再然后,喻青崖就只记得师尊那柄染血的漆黑长刀,以及那些临终的哀嚎。 人贩和他的同伙,一共十三个,没有一个人在刀下逃生,喻青崖就安静的趴在师尊肩头,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满地狼藉。 依偎的长发上沾染上了铁锈的味道,那味道让人说不出的安心,喻青崖搂着师尊的脖子,讨好的蹭了蹭,一对眸子又黑又亮。 师尊或许同样回看了他一眼,或许没有,太久远了,久远到谁也记不清细节。 但没关系,他终于能再次见到师尊了! 妖域是没有太阳的,只有一轮幽蓝的月亮,永映极夜。 幽冷的月光中,一只巨大的九尾狐展开身形,雪白的毛皮在阴暗的妖域下异常刺眼。 狐狸背上,一袭红衣猎猎作响,雪白的长发随风飘动,鼓荡如云。 凌乱的白发下,是一张俊美到妖异的脸,眉眼弯弯,顾盼间万千情意,转瞬却又被眼尾一点红痣截断,化成阴冷的蛇信。 喻青崖抬起手,红袖下的指尖宛如琉璃剔透,一圈圈不可见的透明丝线缠绕其间。 骨成画轴皮为影,千魂万魄捻作丝! 在他的脚下,被抽出魂丝的妖物,宛如没有生命的皮影纸,密密麻麻的排列起来,将妖域渲染成鬼域。 喻青崖漫不经心的勾动指尖,殷红的眼睛渗出一个近乎野兽的微笑:“交出我要的人,否则我每数一个数,就扯断一根线。” 话音未落,其中一根便应声而断,喻青崖看着坠落在地的活傀儡,愉悦的笑起来:“现在是一!” 妖宫。 曾经不可一世的妖帝龙奚,死死抓着一白衣仙人的手,双目血红的问:“你要走!” 白衣仙人没说什么,只是轻易地扯开了他的手。 龙奚滚到地上,徒劳的伸出手挽留:“为什么!难道在外面杀戮妖族的不是仙尊的弟子吗!难道在仙尊心里妖的性命便比人低一等吗!道不同不相为谋,仙尊的道便是正确的吗!” 白衣仙人的身影顿了顿,最后还是头也不回的决然离开。 冰冷的计数,依然回荡在妖域上空,当数到九十九时骤然停住,一道冰雪般清冽的声音划破寂静:“青崖。” 喻青崖的身体突然僵住了,缓缓看向声音的来源。 白衣仙人,乌发委地,独立在荒芜的原野上,像一缕疏冷的薄雾,随便一阵风就可以轻易的吹散,只有那副清冷若冰雪面容越来越深刻,像是从记忆尘埃中挖出的珍宝,重新显现出他本来的样子。 喻青崖瞬间忘记了一切,飞奔过去,用尽一切力气将白衣仙人揉在怀里,泣不成声道:“师尊!” 五百年了!五百年了! 自从他在残破战场捡到玄螭碎片,喻青崖就再也感受不到自己还活着,他不敢相信那样强大的师尊也会陨落,支撑他的唯一信念,就是屠尽妖族,给师尊报仇! 而现在,师尊居然就这么活生生的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哪怕喻青崖早已堕魔,此刻也想跪下来感谢苍天,他的整颗心脏,好像又重新开始跳动起来。 “这些年,你受苦了。” 白衣仙人任他抱住,等他哭够了,才伸出手抚摸他的脊背,语调清冷却又暗含温柔。 喻青崖大概也终于意识到,这么大人了还在师尊怀里哭,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慌忙松开手,将眼泪擦干。 白衣仙人见状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温柔的摸了摸他眼尾犹如血滴般的红痣:“走,咱们回家吧。” “好!” 喻青崖欣喜若狂,身边的九尾也高兴的低下头颅,载着两人离开。 失而复得的惊喜,让喻青崖将师尊紧紧抱在怀里不放,直到即将脱离妖界时,才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手,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师尊,我太高兴了,忘了一件事……” 说罢手指微屈,成千上万缕魂丝瞬间向着掌心涌去,喻青崖的眼睛重又变得殷红:“忘了处理这些杂碎!” 白衣仙人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地问道:“既然你我已经重逢,何必还要赶尽杀绝?” 喻青崖用一种近乎于天真的笑容回道:“下等贱畜,死有何辜!” 白衣仙人抬眸,目光中多了一些别的东西,可惜被喜悦冲昏头脑的喻青崖根本看不清。 “青崖,让我抱抱你吧。” 喻青崖的动作顿时停住了,从见到师尊起,他就已经忘了怎么思考,听到这话,立刻毫无顾忌的听话,兴高采烈地扑到师尊怀里。 白衣仙人抚摸着他的白发,小声跟他讲着曾经温暖的过往,喻青崖感觉自己要融化在这温柔的语调里,慢慢的竟起了些许困意,恍惚间听到师尊说起—— “青崖,我曾经说过,如果你真的踏入邪道,迷失自我,我就亲手杀了你。” 喻青崖的思维变得很迟缓,他有些理解不了这话的意思,正想抬头问个明白,心脏突然一阵锐痛—— 喻青崖愣住了,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一柄形似枯枝的长剑直接从后背透过他的心脏,又从前胸穿过,连同对面的人一起穿透。 然而当他看向持剑人,却只对上一双平淡的、冷静的、波澜不惊的眸子。 没入胸口的剑好像伸出了无数道细微的爪子,将喻青崖的生命力迅速抽走,他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师尊……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啦~” 一个诡异又轻佻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喻青崖瞬间瞪大眼睛。 他用尽力气看向面前的师尊,然而事实上师尊刚刚并没有开口,现实中的他只是吐出一口鲜血,温柔又坚定的说:“我会杀了你,但我也会陪你一起死。” 神色温柔,语调悲悯,一切都是那么无懈可击。 喻青崖眨眨眼睛,陷入困惑。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连九尾都懵了,它刚想做出什么反应,就被打飞了,一个头生龙角的高大龙妖突然出现,将白衣仙人抢在怀里。 如果是以前,就算是死,喻青崖也不会允许师尊落入他人之手,但是现在的他有点发懵。 他看着妖帝龙奚抱着师尊哭泣,也看着师尊回望的眼神是那么温柔,那眼光是如此缠绵,让喻青崖产生了错觉,那或许只是他的仇人,对于师尊来说,那个妖物其实比他还重要。 他的耳边又开始回荡起那些古怪的对话—— “系统,任务完成了吗?” “恭喜宿主!主线进度百分之百!妖帝和魔君好感度百分之百!完美通关!开始发放奖励!” 收到“奖励”后,被称为“宿主”的人似乎很开心:“不愧我辛苦了这么久,终于让这两个男人为我死心塌地,现在是该死的时候了。” 被称为“系统”的人也很开心:“宿主太厉害啦!你用现在这种方法死遁,妖帝肯定一辈子忘不了你,魔君估计也愿意被你白捅一剑啦~” “哎,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喻青崖:…… 他不知道对话中的魔君指的是不是他,如果是的话,那他想,他可能不愿意…… 2、第 2 章 喻青崖紧紧握住胸口之剑,掌中之血与心口之血将长剑染成妖异的血色。 灼痛的胸腔突然升起一股怨愤,一双殷红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似乎要将这人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 脑海中那诡异的声音又尖啸起来:“怎么回事,魔君的好感度突然掉了!等等,好像出了些问题——” 喻青崖的意识在杂乱的噪声中渐渐沉没,胸腔的怨愤和锐痛却如海啸般呼啸而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啊!快醒醒!你要掐死我了!” 一片摇晃的黑暗中,突然传来阵阵犹如婴儿般的尖啼。 喻青崖猛然睁开眼睛,面目狰狞地将掌中之物拽到眼前。 只见一只雪白的狐狸,正被他死死的掐着脖子,吱吱乱叫,身后的两条尾巴一顿乱扑。 看到这只狐狸,喻青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坐直身子,一枝梨花枝挽留般扫过眼角,伴着这些微轻柔的凉意,五感渐渐回归,耳边响起细细的虫鸣鸟叫,阵阵香甜的梨花清香萦绕在鼻尖,泛起香波。 喻青崖的眼珠缓慢转动,周围的一切愈加明晰,他正卧在一株粗壮的梨树上,目之所及是如此明亮,妖域那苍蓝而深幽的月光,仿佛只是一场午后小睡的黄粱一梦。 喻青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双手在不知不觉间,攥得咯咯作响。 被他抓在手中的狐狸:…… 你还来劲了是吧! “嘭”的一声化作一团青烟从喻青崖的指缝溜走,眨眼又在另一枝树枝上凝聚身形,对着他气急败坏的龇牙:“你干什么!” 喻青崖的眼睛缓慢转动着,在脑子尚未想清楚前,身体已经先一步给了反应,毫无歉意地睨了它一眼,似笑非笑的掸掸滚皱的衣袍:“谁让你扰我好梦。” 白毛狐狸毛都气炸了,气呼呼的拍拍前爪:“既然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告诉你喻仙尊回来了,你等着过后哭去吧,哼!” 说完气哼哼的跳下树,蹲在地上冲着树上的喻青崖示威,心里却暗自得意。 臭小子每天想他宝贝师尊想的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现在他宝贝师尊终于回来了,还不高兴的上天~ 哦不对,现在就在天上。 总之,快为自己刚才不知深浅的冒犯,向狐大仙道歉! 喻青崖看着眼前这只晃着两条尾巴的蠢狐狸,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心里却掀起暗涌。 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大概是在长乐宫时,身边跟只蠢狐狸,抬头仰望师尊的时光。 他从不回忆过去,因为自从师尊“死”后,那些记忆便成了滚着鲜血的冰碴,一旦翻起来,便能从血管深处,刮下一层肉来。 所以当这只记忆中的狐狸跳出来后,就算他尚未分清是幻境还是真实,已经先行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恼怒。 斑驳的日光顺着摇曳的花枝细碎的打下来,一半清凉,一半耀眼。 喻青崖眯起眼睛,顺着指缝看向细碎的阳光,光与热都是如此瞩目。 伴着他的动作,胸前响起一串脆响,喻青崖心头一紧,一把抓住胸前的挂件。 那里原本挂的是玄螭残片,师尊唯一留给他的东西,现在却变成了五彩斑斓的多宝璎珞,轻轻一动,便发出悦耳的玉击之声。 喻青崖怔怔的出神,手指抚上心脏的位置,那道残忍的锋锐,似乎也烟消云散。 他的头脑是如此清醒,五感是如此敏锐,入魔后混沌的灵台一片澄明,如果是幻境,未免也太过真实,所以现在这算什么? 白毛狐狸在下面自得地摇着尾巴,然而它白等了许久,却见当事人发起了呆,差点没把它气成人,抬起前爪直立起来,叉着腰就要继续和他理论,还没等它张嘴,喻青崖已经目光犀利地扫过来,自树上一跃而下—— “噗通!” 白毛狐狸顿时闭嘴了。 空气寂静了一段时间,许久,狐脸上逐渐扭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是不是很痛?” 喻青崖:…… 就在刚刚,他又发现了一件事,他的一身魔功消失了! 不仅如此,在他习惯性运转气息时,居然隐隐感受到了与天道的呼应。 大千世界,万种生灵,一旦堕魔,便为天道所弃,哪怕那个幻境做得再高明,也不能让一个魔头重新与天道建立联系。 看向尚且两尾的狐狸,以及完好无损的孤其山,一个荒谬的猜想浮上心头—— 时光逆转,他回到过去了? 一时间,喻青崖竟不知作何感想,在所有情绪涌上心头之前,一股异样的感觉先霸道的占领了所有感官。 孤其山上天堑崖,只生着一株梨树,是峰主人喻宵喻仙尊合道之后,自人间移植到上界,尔来五百余年矣。 虽是一株凡树,在仙界灵气滋养下,亦生的遮天蔽日,高耸入云,当失去修为的喻青崖自树顶自信一跃后,就算他面上还是一片平静,依然止不住从脚开始蔓延到整个下半身的震痛…… “嘎嘎嘎!咯咯咯!吱吱吱!” 白毛狐狸捧着肚子发出震天怪笑,它还以为臭小子有多少长进呢,结果还是听到宝贝师尊的消息就蠢态毕露,笑死它了! 做惯了魔头的喻青崖非常淡定,提起它的脖子,团吧团吧,一个压缩毛团就出现了,面无表情的举到眼前:“你刚刚说什么?” 白毛馒头:…… 兔崽子今天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要上天了! 要是以往,狐大仙多少得挠这臭小子一脸花,但今天不行,喻仙尊回来了,这小崽子有了靠山,弄急眼了去仙尊那告他一状,它狐狸皮就不保了。 只能忍气吞声道:“喻仙尊斩十首蛟归来,长乐宫上下都去了山门为喻仙尊接风,青雍道祖差使我通知你一声,你快别在这磨磨唧唧了!” 十首蛟……原来是这天。 自他和这只蠢狐狸一起被带走后,便一直和自家师尊生活在太阴天长乐无极万寿宫,然而在他十三岁那年,人间有十首蛟为祸,喻宵便下凡除妖,一去十载。 一瞬间,喻青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十载花开花落,每天望眼欲穿,从懵懂少年变成成熟稳重的大人,他好像将一生的等待,都给了同一个人。 白毛狐狸还在不停聒噪,喻青崖咽下呼吸间的灼痛,一把将狐狸团成一团塞进怀里,目光阴郁—— 既然上天让他重活一次,他当然不能白回来一遭! 长乐宫处于九重天的第一重太阴天,是离凡间最近的一重天,与凡俗界有许多稳定的重合点,风光景致也大抵相同。 在前世,听到师尊回来的消息,喻青崖自然是连跑带颠的一路神行过去,而这次喻青崖没了那种兴致,一边熟悉着沿路的一切,一边慢悠悠地晃过去。 等他穿过山门法阵时,登仙台上已经挤满了人,长乐宫的创始人青雍道祖,正捻着花白的胡子,乐呵呵地站在中央,身旁跟着几个亲传弟子。 别看青雍道祖一副普通矮胖老头的样子,实则已历九劫。 修仙者逆天而行,天道每五百年就会降下一大劫收割一次,渡的过去大道长生,渡不过去身死道消,如今仙界历九劫之数者屈指可数,普罗仙人见到他,都会尊称一声道祖或者老祖,他的师尊,便是青雍道祖的第七个徒弟。 喻青崖自来性子乖僻,眼中只一个师尊,哪怕他曾经在长乐宫待了许多年,对宫里的其他人也不甚留心,隔着十万八千里。 然而重生回来再看到这些故人,也难免心酸,上前一步,百感交集的施礼:“拜见师祖、师伯。” 青雍子的五弟子,长乐宫现任掌门松隐真人当场就笑了:“嘿呀,小青崖今天还真是有模有样,这有师尊在家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哈哈哈!” 松隐真人一起哄,其他人自然跟着笑,青雍子嫌弃地瞪了这些人一眼,乐呵呵的招呼道:“别理这些没正形的,来师祖这,哎,真是可怜见的,你师父这一去就是十年,怪想他的吧?” 喻青崖脑海里又不受控制的想起临死前那一幕,哪怕往前推一个时辰都确实如此,至于现在…… 深吸一口气,没什么表情的应了一句:“还好。” “哈哈哈。” 青雍子只当他死鸭子嘴硬,不以为意,笑着把他拉到身边,捻着胡子远眺。 捋着捋着,手上的动作就停了,看向远方笑道:“来了——” 话音刚落,群山叠嶂的云海间,一只飞鸟舒展着漆黑的羽翼穿云而来,在众人追逐的目光中,双翅一拢,化作一长袍垂发,乌羽飞肩的仙人。 天界至速,乌鳞羽衣,是今日的正主喻宵喻仙尊来了! 3、第 3 章 长乐宫中对喻仙尊感兴趣的可不止喻青崖一个,许多新加入的弟子,也热切的等着见那位传说中的七长老一面。 毕竟赫赫有名的血戮仙尊,整个仙界谁不知道啊! 身披羽衣,手持长刀,刀锋之下,具为枯草。 以前说起来都是妖魔凶狠,闻之色变,但自从出了这位杀戮妖魔如割草的喻仙尊,生生让妖邪之物“谈仙色变”。 其实青雍道祖本是医道圣尊,按常理说,他建立的长乐宫是个讲医谈道的地方。 但不知为什么,收的弟子一个比一个武德充沛,以至于长乐宫渐渐成了好战狂人的心中圣地,每年都有一大批好战分子慕名来投。 如今正主回来,血戮仙尊的追随者们自然兴高采烈地挤在登仙台旁一窥究竟,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杀戮狂人究竟是何模样。 然而看到本人后,原本还算热闹的登仙台突然寂静下来,追随者们大张着嘴巴,一脸痴呆地看着来人。 那位传说中的血戮仙尊,不仅不威武雄壮、凶神恶煞,甚至可以称得上单薄苍白。 两鬓各生着一簇坚硬的扇形乌羽,衬得双颊半丝血色也无,双目半阖,颔首自视,整张脸似乎都隐没在睫羽低垂的阴影里,一点唇色浅淡如雪,包裹在漆黑跳跃的飞羽间,越发没了颜色。 当他存在那里的时候,好像就是简简单单的存在那里,哪怕是一朵花、一棵树,也会给人一丝鲜活的存在感,而他却像一缕无根的烟、一块会行走的石头。 不管听多少次,故事中的“血戮仙尊”,都是一团汹涌的血焰,没有哪个版本是这种样子。 所以现实和传说,到底是哪个出错了? 但凡带着期盼来的人,脸上的表情都裂开了。 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上首的青雍子却微微一笑:呵呵,当然都是真的,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 想当年青雍子毕生所求,就是收个跟他学医的亲传弟子,结果一连收了六个,一个都没成! 他大弟子就颠儿颠儿地过来,信誓旦旦地对他说:“师尊,我掐指一算,你命中注定有七个徒弟,下次一定行!” 青雍子脑子一抽,又信了他的鬼话,斋戒沐浴、算好方位、乔装改扮来到凡间,准备再收最后一次。 结果刚下凡,就赶上降落的凡间国家动荡,被当成叛贼丢进了死牢。 青雍子:…… 难道这就是命? 就在青雍子龇牙咧嘴的要认命时,一回头,就看见了他命中注定的第七个徒弟。 彼时他命中注定的徒弟,和他住在一间牢房,身上披了五六重枷,栓了七八条索,连粽子都不可能裹得那么严实,囚衣一整个被血染成暗色血块,整个地面都被浸润成黑色。 如果是一个正常人,肯定会升起某种警醒,但青雍子是正常人吗? 牢里越来越挤后,青雍子就顺势挤到这个全牢最标准的囚犯身边。 整个牢中处处弥漫着哭喊、乞求、哀嚎,只有这个看起来最惨的,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分外安静。 相处久了,青雍子发现这个受刑最重的囚犯年纪其实不大,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在他眼瞅着快死的时候,青雍子终于没忍住帮他擦干净脸,整理整理头发。 和往常一样,少年对他的动作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反应,沉默的好像在发呆,只在最后平静地道了声谢。 青雍子却因这个谢字心肝一颤,这样乖巧又懂得感恩的好孩子,哪里会犯什么大错,他一定是被冤枉的,太可怜了! 就这样,青雍子在凡间坐了一通牢,捡了一个新弟子,脾气好,不惹事,就是有点不爱说话。 青雍子见他模样生的安静,性子恬淡,就取雅乐“漏夜石微寒,宵衣起静尘”之句,取名喻宵,取字静石,道号寒微。 一开始,这小徒弟哪哪都合心意,教他什么就听什么,让他去东就不往西,和前面几个糟心的徒弟,一点也不一样。 然而一次妖族来犯,为了让小徒弟长点见识,青雍子把他带到战场。 那时的仙妖之战频频爆发,医修一样要上前线帮兵士疗伤,这对他小徒弟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战鼓一响,他手下另几个徒弟就和疯狗一样窜出去,只有喻宵安静地跟在身边。 青雍子很欣慰,一边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处理各种伤患,一边安慰他不要害怕。 喻宵也很听话地点头,老老实实地按照指导做事。 战况越来越激烈,两方都不再留手,妖兵阵中,九只怪鸟腾空而起,一长串尖锐的啼鸣呼啸而出划破战场,就连身处后方的人,也忍不住头痛欲裂、血气翻涌。 青雍子立刻命手下布置隔音结界,此鸟名为呖枭,拥有上古妖祖血脉,不仅凶猛异常,尖啸时还能挑动人心底戾气,境界不高的仙人甚至会血脉爆裂,发狂而亡。 结界铸成后,青雍子检视后方弟子状况,多数都被呖枭影响,神色恍惚,只有喻宵从始至终,只在开始时轻轻扇动了一下眼睫。 青雍子在一旁看着老怀甚慰,不愧是他最满意的徒弟,心性如此坚定,便不再过多留心他的状态。 喻宵保持着平静,稳稳挥刀,将伤患被妖毒腐蚀的烂肉剜掉,再喂上恢复的丹药。 做完一切后,又平静地看向青雍子:“师尊,可否借剑一用。” 青雍子虽说不解,但爱徒有所求,自然无有不允。 喻宵双手接过青雍子那把流光溢彩青芒闪烁的护身宝剑,低低道了一声谢,然后就不见了。 嗯? 青雍子其他几个徒弟正在前面鏖战,身边突然“嗖”的窜过一个什么东西,不由一愣:“刚刚那个影子,是不是有点眼熟?” 话音未落,就见前方闪过几道凄厉的青芒,原本还张着大嘴乱叫的九只枭鸟,突然闭上了嘴巴,独留空中的无头鸟身,扑棱棱地掉在地上。 炽热的妖血飞溅到喻宵的脸上,就连眼角也挂了许多,从始至终保持的平静终于在这一刻被打碎,怒目圆睁的看向地上的残尸:“你没事叫什么!” 已经不会回答他的枭鸟:…… 你还来气了是吧?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还不待几位师兄喊出那句:“师弟!别冲动!回来!” 喻宵已经提着剑杀出一条血路,直冲到长蛇妖王面前。 长蛇妖王刚昂起威武的原身和他对阵,就被喻宵手握青茫剑,从颈部开始,斜切进去一半。 这…… 战事结束后,青雍子眉毛抽搐地找到喻宵。 听到呼唤,喻宵慢慢侧身,一直隐没在漆黑睫羽下的双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双凌厉的眼睛似雪凤振翅,自眼底漆黑的深潭,一层层地翻涌出风与雪的暴戾。 青雍子沉默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舌头:“刚刚那套心法,是谁教你的……” 喻宵的视线慢慢凝聚到他身上,停滞了一霎,缓缓低下头去,又恢复了之前垂眉敛目,四平八稳的状态:“师尊,你。” “我好像……还没教到攻击性心法……” 喻宵想了想,双手递过宝剑:“师尊的剑很锋利。” 是这样吗…… 青雍子精神恍惚地从他手中接过剑,剑刚离手,就在众目睽睽间咔嚓咔嚓断成好几段。 青雍子:…… 喻宵:…… “我会赔的。” 全场寂静,只有五徒弟笑得格外开心,啧啧道:“长乐门下皆才俊,更无一人是医修,师尊,命啊!” “滚。” 青雍子回去就翻起了旧账,终于知道了小徒弟当初被打入死牢的真正原因——亡国后将敌国大将军徒手毙于当场。 每一个字,都让人两眼一黑的程度,凡间史书的《刺客列传》里,还响当当立着他徒弟的名号。 青雍子强颜欢笑,外表看起来特别老实的小徒弟,疯起来比其他六个还厉害,可能真就是命吧…… 沐浴着一众呆若木鸡的目光,喻宵一步步踏上登仙台,金属靴子在白玉阶上留下一串规律的脆响。 及至台上,垂眉敛目,躬身行礼:“拜见师尊,弟子幸不辱命。” “好好好~”青雍子连忙扶起他,眉开眼笑。 虽说小徒弟和他期望的相去甚远,但还是好孩子呀!十年不见,真是想死个人了! 见徒弟一切平安后,转手就把喻青崖拉过来推到他面前,笑眯眯地准备给他个惊喜:“寒微,你看看这是谁啊?” 喻宵顺着青雍子的话看了下喻青崖,然后转头顺从的问:“谁啊?” “哈哈哈,这就是——”青雍子的笑容突然风干在脸上。 等等,你怎么还能真问那是谁呢? 那是你亲徒弟啊喂!就算十年不见,你也不能连他都认不出来啊喂! 青雍子眉毛抽搐地看向一脸认真的小徒弟,又看向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应该还好吧…… 喻青崖:呵呵,他很好。 其实当师尊出现后,他的心就已经全乱了。 没见到人时自然可以恨得咬牙切齿,可见到人后,就只想为他开脱。 谁能笃定那段“梦”是真的呢?也许只是他修炼出了问题,衍生出来的心魔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师尊真的对他别有用心,那又如何?难道他和师尊拥有的那么多过往,每时每刻都是假的吗!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是真的吗!凭什么不能原谅! 只要师尊和他说清楚,只要师尊对他还有一丝真心,他就忘掉所有事,还做那个只听一人话的小徒弟! 结果啊,相处这些年,他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呵呵……呵呵……呵呵呵…… 真有你的啊!喻宵! 4、第 4 章 “你为什么会不认识自己的徒弟呢?”青雍子终于问出了这个灵魂问题。 喻宵陷入沉默,少顷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石雕,上面是一个圆脸圆眼憨态可掬的小孩,喻宵举到青雍子面前问道:“师尊,你猜这是谁?” 青雍子:“你徒弟小时候啊。” 喻宵点点头,视线落在下首,随即指着一个面生的煮茶童子道:“你,过来一下。” 煮茶童子立刻受宠若惊地上前:“寒微长老,有何吩咐?” 喻宵又摊开掌心,将石雕摆在他面前:“依你看,这是何人?” 煮茶童子打眼一瞧:“是寒微长老徒弟小时候吧,真可爱!” 喻宵:…… “你何时入的长乐宫?” “弟子是前年拜入的山门。” “那你怎会识得我徒弟年幼时的样貌。” 煮茶童子挠头:“弟子也不太认得,但瞅着这石雕眼尾的细痣,和青崖师兄甚为相像,所以大胆猜了猜。” 喻宵:“嗯,你猜对了,下去吧。” 转头看向青雍子,极为冷静道:“师尊说的是,确实不太合理。” 青雍子:…… 需要我夸你认错态度真端正吗? 深吸一口气,循循善诱道:“寒微,知道我当年让你收徒弟的原因吗?” “知道,因为师尊不想养。” “知道就好,我养你们七个多费劲啊,居然还让我养第八个……啊呸!谁说是这个原因的!” 喻宵非常平静地回答:“师尊,刚才你自己说的。” 青雍子快气死了,怎么说话呢,虽然差不多是这样吧。 当初的情形和今天很像,他徒弟去凡间处理养尸地,回来的时候顺手带回了一个孩子,不过消息传回长乐宫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他徒弟去凡间一趟,然后和凡人生了一个孩子。 全宫上下都震惊了,眼巴巴地赶过来,结果根本不是那回事,喻宵非常淡定地把捡来的小孩递给他:“师尊,你会养吧?” 青雍子:…… 什么叫他会养吧!难道就因为他这个大冤种养过七个倒霉徒弟,就什么东西都丢给他养? 立刻不动声色地微笑道:“寒微啊,你大师兄掐指一算,说这个孩子和你有缘,当属你的弟子,而你身边确实需要一个徒弟了。” “我平素常跟你说,你修的是杀戮道,这人之七情,更不能断绝,小心成为被杀意裹挟的兵器。然近年来,你越发离群索居,不通人情,这不利于你修行,明白吗?所以这个孩子得你来养。” 喻宵:…… “哦。” 青雍子满意点头,当师尊的美好体验,他徒弟中任何一个没体会过,他都会很难过,然而其他几个都不好忽悠,只有小徒弟好忽悠哈哈。 咳咳,开玩笑的,他都是为了徒弟好,他发誓。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但青雍子天生劳碌命,还是有点不放心,天天跑到小徒弟山头暗中观察。 喻宵回去后就开始伐木造屋,垦田开园,安置居所,每天按部就班地帮小徒弟换皮正骨,准备衣食,挑不出一点毛病。 青雍子松了口气,不愧是他几个徒弟中相对最靠谱的,当起师父来也这么可靠,这让他的良心真有一丢丢不安。 算了,再稍看几眼就不看了,青雍子重新变成一只知了,在草丛里趴好。 在喻宵精心的照顾下,小孩身上的外伤都已经修复,只是在凡间留下的心理创伤,让他忘记了怎么像人一样走路。 看着满地乱爬的徒弟,喻宵蹲下身子,轻轻捧起他伤痕累累的小手。 青雍子很感动地点头,这是要手把手教徒弟走路吗?果然老七的本性,还是那么温柔。 然后就见喻宵掏出布条将徒弟的小手裹成球,发现不会划伤手后,就继续该干吗干吗去了。 青雍子:? 吃饭的时候,喻宵端来一筐烤饼,小孩牙嫩咬不动,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正在青雍子以为他会换个别的吃食时,喻宵捡起一只饼,蕴力于掌,瞬间将饼攥成粉,倒在碗里冲点水,重新递到喻青崖面前。 青雍子:?? 等喻青崖再长大点,就开始跟着师尊一起收菜,小青崖分不清蔬菜和杂草,挑了一筐杂草,喻宵看了他一眼,接过草,抱起人回家。 青雍子以为这次小徒弟总会教小青崖辨别杂草了吧,结果喻宵回家把那些杂草煮成了汤,端上了喻青崖的饭桌。 青雍子:??? 最关键的是,喻青崖有一天捡了一只知了,哒哒哒的跑到喻宵面前,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师尊,看我捡到了什么?” 喻宵:…… 青雍子:…… “这个不能吃。” “哦。” 被仁慈放生的青雍子:…… 这到底是为什么! 回忆过去,青雍子恨铁不成钢道:“给我忘掉刚才的话!我之所以支持你收徒,是为了让你通过养育徒弟,感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这不仅是对他的责任,也是对你的修行,懂吗?” “懂了。” “养一个人和养一棵树养块石头是不一样的,你不能把他摆在身边就算了,你得去真心的关心他,呵护他,爱他,懂吗?” “懂了。” “好比说今天要是我没认出你来,你会怎样?” “不会怎样。” “那你站在你徒弟角度上想呢?” “可能会生气。” “所以你现在应该怎么办?” “关心他、呵护他,爱他。” “知道了那你还在这干什么?” “可是师尊,你在和我说话。” ……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走吧。” “是,师尊。” 喻宵起身施礼,退后几步转身,忽然又听到师尊的招呼,便停下来,躬身聆听教诲。 青雍子这次是真的叹了口气:“或许是我错了,当初不应该让你去追十首蛟,最开始也不该建议你收徒,青崖这孩子如今看来,实在缺少些仙缘,纵然有益寿的丹药,凡人的寿数也终是有限,你现在该多陪陪他,不然以后漫漫人生,难免遗憾。” 听到这话,喻宵目光微迟,抬眸看了一眼师尊,旋即躬身施礼:“弟子知道了。” …… 孤其山上多怪石,少林木,其间幽深处,隐匿着一山涧,名岩花涧,草木茂盛,禽兽繁多,与别处不同。 穿过幽影婆娑的竹林,几间竹舍透出依稀的光,屋内白毛狐狸蜷缩在橘黄的烛光中,小心翼翼地抬头问:“你不会生气了吧……” 喻青崖微笑:“怎么会呢。” 狐狸伸出爪子,悲愤地指指地上:“但你已经拧掉我好几个脑袋了!” 顺着狐狸的爪子看去,果然如它所说,地板上躺了一堆身首异处的狐狸石刻。 喻青崖那边还在拿着錾刀在新的石头上划拉,只是从那粗犷的线条上来看,已经越来越看不出刻的是一只狐狸了,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嘎吱声,又一只狐狸“狐头落地”。 狐狸:…… 至于吗,不就是你师尊没认出你来吗,看这叽叽歪歪的样子! 而且你削我干什么,有本事你削你师尊啊!是不是欺软怕硬! 狐狸满心腹诽,却不敢说,它倒是不怕喻青崖,却实实害怕喻仙尊,自从喻宵回来,它就开始夹着尾巴做狐了。 喻青崖攥紧手中剩半截的石头,沉吟不语,前世的记忆不停在脑海里翻滚,尤其是临死时那段记忆。 他的师尊不仅想让他死,还要让他死的“心甘情愿”。 他的师尊为他设了一个多么“完美”的局,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生命,陪他“一起死”。 若不是他突然听到了“系统”的声音,恐怕在被杀死后,还在为连累师尊难过。 那么这个完美的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五百年那场绝望的分别开始的吗? 是从冷静的旁观他蜕变成有用的魔物开始的吗? 还是说…… 从最开始,从曾经珍视的每一个瞬间,都潜藏着这样冰冷的布局。 他原以为自己对于师尊来说是不同的,而师尊只把他当成了一颗可以拿捏在手中的棋子。 啪嗒—— 不知何时,手背上居然有了湿意,喻青崖知道这很丢脸,却控制不住。 眼泪一颗接一颗的砸在地上,那张脸已经有了成人的模样,却还带着未退的稚气,宛如一只可怜的小狗,只要一哭,好像错的就都是别人了。 狐狸都被他哭心软了,抬起爪子给他擦眼泪:“好了,好了,你不是还有我呢吗?我把尾巴给你摸好不好?” 喻青崖瞬间不哭了:“滚。” 狐狸:…… 啊啊啊!气死了!兔崽子自己玩去吧! 一头撞开门出去,没想到正好撞到什么东西上。 一抬头,魂儿都吓飞了,趴在地上五体投地:“仙……仙尊,小狐不是有意的!” 喻宵掌着一盏陶灯站在清冷的夜雾中,漆黑的羽衣与门后的夜色融为一体,只有一张脸洒着白月光,宛如一盏月下的琉璃美人灯。 听到响声,喻青崖早已擦干了泪水,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来人,一颗心却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啊,为什么连时光都可以逆转,心境却不能重来呢? 喻宵没什么起伏地看了狐狸一眼,走进屋内,放下陶灯跽坐于地,语调平淡道:“这些年还好吗?” 喻青崖心底却升起一股冷意,哪几年呢?是把他抛下那几年,还是愚弄他那几年?他过得好不好,又有人真的在意吗? 可话一到嘴边,又觉得疲惫,只从齿间吐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好。” 喻宵略微抬眸,也没再说什么,从乾坤袖里取出一只彩绘漆奁递给他。 喻青崖沉默着接过,重活一次的他其实早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在打开的那一瞬,还是心中一痛。 整整齐齐的十个骨雕娃娃,前五个娃娃哈哈大笑,上书:多寿、禳灾、除疫、生财、纳吉;后五个娃娃撇嘴痛哭,上书:役鬼、招祸、断头、鸩毒、咒杀。 喻青崖看着这几个巫蛊娃娃,能想象出师尊一笔一笔雕刻时的样子,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担心他会伤到手,就温柔的用布包好;害怕他咬不动饼,就贴心地碾成粉;哪怕身为不食人间烟火,分不清杂草和蔬菜的仙人,也会学着给他做饭做菜,永远是那么温柔用心,让人没办法不动容。 然而蜜糖下总是砒/霜,这样温暖的呵护下,却隐含了那样冰冷的用意。 喻青崖品味着临死前听到的“系统”对话,师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好感度”,那什么是好感度呢? 另一边喻宵垂眸,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地解释道:“这几个巫蛊娃娃是用十首蛟的头骨雕成的,我送到你五师伯那镌刻了十道用处不同的法阵,只要滴一滴血就可以役使它们。原本想着你喜欢这些小玩意,雕成陪你玩,没想到你长得那么快,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 正待他打算继续解释巫蛊娃娃的用法时,肩膀突然一沉,转头扫了一眼,就见两边肩膀各攀了个娃娃。 两队娃娃从漆奁中爬出来,顺着他的指尖向上攀,有的揪住他的衣摆,有的抓住他的头发,一边的福娃娃咧嘴大笑,一边的毒娃娃歪嘴痛哭,大张的嘴里,一起露出小小的尖牙。 喻宵抬眸,喻青崖正满脸微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缠绵的笑容,染的眼尾红痣越发鲜艳。 巫蛊娃娃爬的越来越高,喻青崖的笑容也越来越深—— 他想:所谓的好感度,说白了不就是要勾引他吗? 他以前以为他们之间只是师徒,却没想到师尊是这么想的,那这样的话,还挺有意思的呵呵~ 喻青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师尊,你送的东西,我当然都喜欢~” …… 林卿在灵魂即将抽离前,最后看了一眼龙奚—— 他原以为作为一个任务者,对待剧情人物不管怎样都不会心痛,但看到龙奚痛不欲生仿佛失去全世界的表情,心尖还是忍不住一颤。 林卿不由的想尝试摸摸龙奚的脸,施舍他可以给的最后一点安慰,耳边却突然响起了系统惊恐的尖叫。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脑海里便骤然升起一股剧烈的疼痛,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直接钻进脑子里。 一直有系统屏蔽痛觉的林卿哪感受过这样的疼痛,忍不住惨嚎出声,突然间身体一轻,再睁眼时已经被弹出了任务世界。 林卿在系统空间捂着胸口喘息好久,才从那可怕的疼痛中回过神来,心有余悸的问:“系统,怎么回事!” 很快,一只长得像发光甲壳虫的系统也出现在空间里,原本神采奕奕的它,现在变得异常萎靡,连身上的光也半亮不亮了,颓废道:“宿主,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5、第 5 章 林卿抽了抽嘴角:你tm是不是在逗我? 他是一个巨倒霉地穿书者,好好待在家里玩游戏,电脑屏上突然弹出一个小说广告。 原本这种垃圾广告应该立刻叉掉的,但这广告上的模特居然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明星,于是就顺手点了进去,然后就被系统拉到这本小说里,还追着他做任务。 一开始,他杀了系统的心都有,还做任务,但系统给他承诺,只要完成任务,就送他回原来的世界,还送他一个亿! 一个亿!这谁能不心动! 他在现实世界喜欢同性,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就真情实感地暗恋着一个巨好看的男明星。 但对于他这样长相普通、家境普通、能力普通的普普通通宅男来说,话说出口,就像是一种妄想。 但有了这一亿后,男明星好像也突然不是梦了,激动! 为了美好的未来,林卿瞬间同意了系统的要求,开始做任务。 他穿越的是本叫《仙妖劫》的耽美小说,传统虐文,故事线很简单。 主角攻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妖族圣祖转世,在他还没觉醒龙魂之前,身份是天帝之子龙奚太子。 有一天他突然来了兴致,用“尘世镜”游览凡间美景,目光偶然间被镜子带到了一个在梨树下浅眠的少年身上。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他透过尘世镜望向少年时,少年也倏然睁开了双眼。 那时天正晴,花正好,两个人隔着镜子遥遥相望。 满树芳菲,不及一眼惊鸿,九天之上的龙奚太子,生生因这一点人间颜色陷入魔障。 这少年便是传统虐文中总是被虐的倒霉受,龙奚太子自然就是那个总是虐受的渣攻。 不过那时的龙奚还不算渣,他为了正牌受这个普通凡人,竟不惜违逆父命堕凡,甘愿受轮回之苦,只为与思慕之人生生世世结为连理。 却不曾想在轮回转世中,横生出许多枝节。 在他轮回时,凡间一花妖发现了这段“仙凡恋”,为了窃夺上仙垂青,花妖仿照凡间少年的容貌化形,来了个偷梁换栋。 因为花妖的掺和,阴差阳错下,二人不仅没有结缘,反而生生世世结怨。 在最后一世饮恨收场后,龙奚太子仙魂苏醒,重回仙身,并将那个冒名的花妖带上了天界。 然而重回天上时,他的天帝之父已经陨落,天帝之位也被他人窃取,因为他的任性,错过了见父亲最后一面,让他陷入痛苦自责的境地。 此时此刻,唯一陪在他身边安慰他的,只有他的“宿世爱侣”,他却不知这个爱人其实是假的。 花妖成功顶替正牌受后,借助龙奚的力量飞升成仙,达成夙愿,却没想到正牌受运气好,在机缘巧合下被另一个仙人点化,修成仙身。 知道真正的“梨生”也成了仙后,花妖很惊怖,担心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就开始各种陷害正牌受,挑唆他和龙奚的关系。 龙奚被花妖蒙蔽,各种虐正牌受,虐着虐着,就给虐死了。 林卿就是这个时候穿越进来的,代替正牌受活下去,让渣攻火葬场,顺便收集关键人物的好感度。 他原本的计划是欲扬先抑,先故意被龙奚和那只花妖伤害,等到最后关键时刻,一举揭穿当年真相,让心机花妖受到惩罚,让龙奚悔不当初,然后再利用魔君徒弟死遁回现代,拿着系统给的奖励好好过日子,小说世界发生的一切都当成一场梦。 本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谁承想最后居然出现了这样的乱子! 林卿有些愤怒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林卿的质问,系统也很尴尬,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开口:“宿主,我先告诉你那个不太坏的消息,经过系统探查,任务世界的时间线突然逆转了五百多年,所以宿主之前的任务不算完成,系统之前发放的奖励也都将被冻结,宿主还得重做一遍任务。” 林卿瞪大了眼睛,这还不算坏! 他几乎为了这个任务付出了全部心血,眼看着任务完成,奖励到手,居然告诉他白做了,还得再来一次,坑爹呢! 有些出离愤怒地问:“你这个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故障!” 系统委屈道:“这也不怪我啊,还不是因为宿主对男二魔君的判断失误,在最后关头魔君好感度突然下降,造成系统紊乱,任务才判定不成功的。” 林卿一愣:“居然因为这个?可他只是个男二啊!他的好感度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这是个高级世界,每一个有姓名的人能量都不容小觑,所以系统才建议统统攻略,防止发生意外。” 林卿没话说了,但又有点生气道:“那你之前不还说喻青崖死心塌地的爱着喻宵吗?现在是怎么回事,就因为这一剑,爱就消失了?这也叫死心塌地吗?” 系统也很委屈:“我也没想到啊,宿主你之前也看到了,魔君出场好感度就是满的,我怎么知道他那么喜怒无常!再说了,攻略人本来就是宿主你的任务,还不是因为你看魔君的好感度满了就偷懒,没用心才……” “闭嘴吧你!” 林卿哼了一声,完全不想承认是自己的失误,磨磨牙,要怪还是得怪喻青崖的真爱太廉价了! 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林卿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那更坏的一件事是什么?” 系统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宿主你先做好准备,不要激动,更坏的那件事就是——” “在逆转时间线的时候,魔君带着记忆重生了。” 林卿:…… 系统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最后他捅魔君的那一剑,魔君重生后还记得呗?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地狱开局! 林卿一下子跳起来:“那你快把我传送进去啊!喻青崖和喻宵是不是马上要见第一面了,我得赶紧进去做好准备啊!” 系统又沉默了…… 林卿警觉地看向它:“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坏消息没告诉我?” “哈哈,宿主你真聪明……还有一个比较坏的消息就是……在现在这个时间线上喻宵还没有死,我们根本进不去他的身体。” 林卿嘴角抽了抽:“你的意思是说,我还必须等到原来的故事线上,等魔君黑化得差不多了再进去?” “那也不是啦,因为有人重生,世界线可能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大变动,我们这次必须提前进去掌控剧情发展,所以我给你想了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你又有什么馊主意?” “呃,这个嘛……” 等林卿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依偎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耳边响起熟悉而又焦急的声音:“梨生,你怎么样了!” 林卿动了动手指,感受下新身体,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镜子,那是一张他用得非常习惯的脸。 这就是系统想的主意了,喻宵的身体暂且不能用,就让他以花妖的身份提前进入这个世界。 林卿深吸一口气:“你居然让我穿到恶毒男配身上!” “宿主,先将就着用嘛!反正两具身体长一样,用着也比较顺手嘛!” 林卿还能说什么,多年的扮演经验让他只迟疑了一秒,就熟练地拿起花妖剧本,扮起了花妖人设。 “奚,我是不是要死了?等我死后,你就忘了我吧,也不要再去找我,那样太苦了。”神情柔弱,语调凄楚。 “不要说傻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看着越发枯萎的爱人,龙奚一贯傲慢的脸上,如今只余一片悲伤。 他当年放下一切,与梨生共入轮回,终于在这一世修成正果。 却不想当年他们初见时的那株梨树,竟然是个得道的精怪,为了成仙,诓骗还是凡人的梨生定下契约,借他的魂洗去树胎。 最后那梨树妖成功洗去妖魂,借人体修炼成仙,成了仙界如今人人敬仰的喻仙尊,梨生却因它魂魄不全,仙道受阻,受了第一劫后,就越来越虚弱,肯定熬不过下一个天劫。 龙奚想不明白,为何天命对他如此残忍,凡他所爱,都要夺去!他不甘心! 他不能看着苦求来的梨生就这样死去! 也不能看着抢了他爱人东西的小偷那样风风光光的活着! 所以喻宵,该你给梨生偿命了! 喻宵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在梨生这掠夺来的,他要抽掉他的仙骨换给梨生,将他从梨生那抢走的东西都夺回来! 偏偏这样简单的一件事,现在做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那个窃夺梨生命格成仙的小偷,修行速度居然如此之快,连他对上也未必有胜算。 而且还是长乐宫青雍道祖的弟子,在如今的仙界长乐宫如日中天,他却早已今非昔比,想要复仇,还得从长计议。 林卿看着龙奚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没办法,系统说了不能破坏剧情,他必须兢兢业业地扮演这个总是陷害正牌受的“恶毒男配”。 想想正牌受还是怪惨的,一边是黑化男主,一边是黑化男二。 不过他也没立场同情正牌受了,真说惨还得是他,到时候正牌受一死啥也不知道,这俩人还不都得他继承。 哎,也不知道男二带着记忆重生回过去,面对正牌受时是个什么情形。 …… 喻青崖操纵着巫蛊娃娃,眸光深深,动作也越来越放肆。 喻宵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站在肩膀上,对着他雪白的颈子跃跃欲试的小东西,屈指一弹—— 趴在左肩呲着大牙乐的“多寿”,瞬间被弹飞出去,啪嗒一声脸着地摔在地上。 其它娃娃见状登时吱哇乱叫的吓成一团,叽里咕噜的往喻青崖怀里钻。 见“多寿”瘫在地上抽搐,“役鬼”、“纳吉”两个娃娃路过时,还好心地拽着它的胳膊,把它一起拖了进去。 喻宵淡淡的收回手:“战斗力不高,还有点胆小,不要对道行深的人使用,比如说我。” 重生回来,已经准备完全黑化的喻青崖:…… 干什么,嘲讽他是吧? 6、第 6 章 喻青崖看着喻宵,有点愣,这反应不对啊,不是要他的好感吗,干吗对他这么凶,总不能以为这样能讨他喜欢吧? 等等—— 像是晴空打了一道霹雳,喻青崖茅塞顿开,搞不好喻宵还真是这样想的! 想想最后他给他来的那一出,为了要他的命,居然舍得把自己一起捅了,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来吗? 现在这算什么,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 喻青崖磨磨牙,真有你的啊,喻宵! 喻宵面无表情的看着喻青崖丰富的心理活动,虽然看不出他具体在想什么,但他那乍惊、乍喜、乍怒的丰富眼神,傻子都知道有事。 所以喻宵也不犹豫,直接了当的问:“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呵,他能有什么话啊,嘴上噙笑,满不在乎道:“没有。” 喻宵抬眸,目光如冰,无喜无怒:“真的?” 喻青崖笑的无可挑剔:“师尊从小教导我不要说谎,所以我从不说谎,自然是真的,不知师尊对弟子还有什么指教,没事我要睡了,就不远送了。” 喻宵的目光略微凝滞,停留在他的脸上一瞬,面无表情的开口:“这是我的房间。” 喻青崖微笑,游刃有余的品味着话中意思,品味着品味着,表情就僵住了—— 这好像还真不是他的房间…… 喻宵性子孤僻,独居在孤其山上,每日与怪石为伴,枕风宿月,直到收了一个凡人弟子,才开始在岩花涧挑了个地方结庐饮炊。 他是神仙,自然不需要人居遮风挡雨,但为了不让年纪尚小的喻青崖产生认知错乱,便也如凡人一样,每天宿在竹舍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小时候为了方便照顾,喻青崖和他住在一起,身边每天睡一个能跑会跳孩子什么感受,懂的人都懂。 所以喻青崖十岁的时候,喻宵觉得他可以独立了,拎起柴刀,给他建了一个又大又宽敞的新竹舍,为了留住他,甚至还费心的给他养的狐狸建了一只窝。 然后半夜的时候,喻青崖抱着狐狸来敲他的门,可怜巴巴的说他怕黑。 喻宵呵呵,你就怕黑,你就不怕我是吧。 但喻宵没说,因为十岁的喻青崖,会哭。 从此之后,十岁的喻青崖就有了两个房间,喻宵看似有一个,其实没有了。 但那是十岁的喻青崖,如今二十三的他,应该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几个房间了。 喻青崖确实意识到了,就好像吵架吵到一半,突然发现对方说的是对的,立刻转换战术,眼眶红红的看着喻宵:“师尊要赶我走?” 语调哀婉,神色委屈,决口不提刚刚是谁先赶人这件事。 喻宵看了一眼他通红的眼眶,也是第一次细细打量长大后徒弟的脸。 曾经的稚嫩脸庞被时间一拉,便一点痕迹也不剩了,虽说像喻宵想象那样等比放大不现实,但完全变成另一个样子,也很出人预料。 圆嘟嘟的脸蛋,眨眼成了一副舒展的美人卷,煮茶童子提起眼尾痣津津乐道,大抵是坠在这双氤氲的桃花目后,确实很难让人忽略。 过往熟悉的一切,都以另一个样子绽放,闪动的眼波一半妖异,一半狡黠。 喻宵波澜不惊的心绪,终于有了变化,于是他指了一下地上的碎石,缓缓开口—— “把这些一起带走。” 喻青崖:…… 听听,这是人话吗! 喻宵的神色却没有一丝改变,确实在之前和师尊的谈话中,他深刻的反思了自己的错误。 但万物发乎自然,人更应该顺应本心,他现在最清楚自己内心的就是—— 他对长大的徒弟,不太有耐心。 眼睁睁看着喻青崖“叮里当啷”的抱着一堆东西走了后,面对空无一人的竹舍,喻宵开始审视自己许久不见的寝居。 他不是一个喜欢改变环境的人,所以让他回忆竹舍最初的样子,这很简单,但如今这个竹舍,早就和当初没什么相像的了。 点点滴滴,都是喻青崖留下的痕迹,所有的改变,也都和他有关,或者说他平淡生活中能出现的大多变数,都和这个徒弟有关。 喻宵细长的手指最先拾起案头的竹简,一卷卷看过去,多是修炼法门,傍门异术,乱七八糟,不得章法,字里行间都透着书籍主人求学的急躁。 “青崖这孩子如今看来,实在缺少些仙缘……” 喻宵又想起了青雍子的话,苍白的指尖落在竹简上有些失神,旋即又放下。 起身将地上的灯放在竹架上,架子上除了书籍,还立着一排排的石刻。 喻宵本来是不用刀的,但自他砍碎了青雍子的青芒剑,又陆续砍碎了其它几把神剑后,长乐宫精通铸造之术的二师兄,就不建议他祸祸剑了。 最后引雷火融九天玄铁、螭龙之骨等神物,给他铸造了一把长九尺五寸,重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偃月刀。 在交付玄螭宝刀的同时,青雍子还别出心裁的送了他一把平平无奇的錾刀,让他培养点兴趣爱好,希望他能在握紧那把屠刀之前,先摆平这把雕石琢玉的錾刀。 喻宵“哦”了一声接过,将錾刀深深的插在孤其山上的石头上,这有什么不好摆平的。 青雍子:…… 你就气我是吧? 所以为了不惹师尊生气,喻宵还是接过了那把錾刀,当他终于能将石头雕琢出婉转的线条,而不是直接把它插成马蜂窝后,青雍子看着他的作品,赞许道:“这是刻的地狱百鬼图吧,这小鬼刻的,真是传神!” 喻宵沉默了一瞬:“师尊,我刻的是你。” 青雍子:……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刚刚给你开个玩笑!还刻我……真有孝心……哈哈……哈哈……哈哈哈!” 喻宵抿起唇,不知为什么,有些开心。 虽然一开始确实有些不知是人是鬼,但过了几百年后,哪怕是机械的挥刀,也可以雕琢出流畅的线条。 喻宵在很久之前就知道,在他的心里,住着一只野兽,它住在他的心里很安静,但喻宵知道,它有着火焰一样的羽毛,和它的灵魂一起燃烧。 喻宵经常会去凝视它,它不会说话,他们两个隔着一片安静的虚无对望,但喻宵知道,他和它,都在等待一个机会,将对方吞掉,这是狩猎前的寂静。 他和它,互相是对方的猎物,当凝视猎物太久,这种危险好像就变成了一种诱惑,喻宵有的时候会意乱神迷,对着这只捕食者伸出手,因为他想看清楚,那个一直潜藏在心底的另一个它。 然而在这一刀又一刀中,那只盘踞在他心中的无名野兽,安静的阖上了眼睛,喻宵也收回了凝视它的视线,开始看向自己,在这一刀又一刀中,变得像石头一样安静。 他刻了很多很多的石头,堆满了整个架子,堆满了房间所有角落,而如今这些都换成了喻青崖的手笔,要说喻宵为什么这么确定,因为他不会雕自己。 喻宵看着各种姿态的自己,大概能想象喻青崖雕琢时的样子。 他从来没教过喻青崖这门手艺,但他似乎无师自通,连刀法都学的和他一模一样,可能真是太无聊了吧。 喻宵的手指划过这些沉默的石雕,好像看到了喻青崖这十年的寂寞,就像师尊当年将那把錾刀交给他一样,他的徒弟也自然而然的从他手中接过,一个完美的轮回。 但这不是他把自己的石雕都弄没了的理由! 喻宵沉着脸看着架子,架子上都换成了喻青崖的师尊,他的师尊全都没了! 他可以理解喻青崖想雕自己师尊的心情,但为什么要把他的师尊都弄没了! 喻宵非常平静的想:但愿他没扔。 挥一挥袖子,“青雍子军团”重新出现,还好他有好多师尊的存货。 只是在一堆青雍子中,还是出现了个不同的存在。 一个孩子,六岁、七岁、八岁……等到十三岁的时候,突然就停了。 喻宵掏出一个没有面容的新雕像,他现在知道怎么下笔了。 …… 狐狸回屋将灯烛都点上,回头看喻青崖,他的表情在灯下看起来没有丝毫波澜,但它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在悄然间变得不一样了…… 喻青崖握紧手中的錾刀,深深的插进地板。 不仅没认出他来,还大半夜的把他赶出家门…… 呵呵……呵呵……呵呵…… 真有你的啊喻宵!这一切不会就这么算了!不会就这么算了! 少年的脸沉浸在灯烛间模糊不清,少年的心却已经完全堕入了黑暗! 7、第 7 章 一夜无梦,清晨,白毛狐狸惬意的甩甩尾巴,昨晚睡的真好呀! 一睁开眼,就对上一个黑洞洞的眼睛,瞬间炸毛跳起来:“娘嘞!鬼啊!” “多寿”看了它一眼,开始“嘎嘎”怪笑,爬回喻青崖头发上荡秋千,呲着大牙冲着狐狸乐。 喻青崖毫不犹豫一指头弹掉它,似笑非笑道:“枉你给自己搞了个狐大仙的称号,居然还怕鬼。” 白毛狐狸完全清醒了,愤怒的拍拍爪子:“就算我不怕鬼,也怕丑好嘛,你瞅瞅那玩意,长的像个人吗!” 说实话,它真的不理解喻仙尊,这种可怕的小娃娃,真是给小孩玩的吗? “多寿”毫不气馁的从地上爬起来,摇头晃脑的和小伙伴们一起看着它咯咯笑,见喻青崖没阻止,一群娃娃跃跃欲试的跳到狐狸背上,薅它的狐狸毛。 这几个巫蛊娃娃毕竟是十首蛟的十个头骨雕成,十首蛟是顶级妖兽,对普通妖类天然血脉压制,吓的狐狸嗷嗷叫的蹿到喻青崖头顶。 喻青崖一把将它薅下来,拽着它的两条大尾巴左右摇晃,啧啧有声道:“瞧瞧你,修炼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两尾,谁也打不过,真没出息。” 狐狸被他倒栽葱似的晃得眼花,伸出爪子挠他:“本大仙已经很快了好吗!还不是因为天道对妖修诸多苛刻,否则我早就位列仙班了!” 喻青崖挑起一截眉毛:“既然如此,你干吗不找一个人讨封,以后修炼也容易。” 所谓的“讨封”,也就是兽类精怪修炼到一种地步,会跑到凡间找个凡人问:“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 如果那个人回答像人,野兽就可以洗脱兽形,修为大进,如果回答像仙,就可以瞬间修成正果位列仙班,然而若没有回答或者说不像,就会损失几十年道行。 收益有,风险也有。 狐大仙使劲挠他,听到这突然不动了,颓丧道:“我也想,但我不敢去,万一失败了,我不白修到现在这种程度了吗……” 喻青崖笑了:“那你找个愿意帮你的人呗。” “谁啊?” 喻青崖把它正过来放到眼前:“我啊。” 狐狸:…… 还别说,它突然想起来了,这小兔崽子居然是个人啊! 蜷缩起爪子,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喻青崖笑眯眯道:“我知道你身为兽类修行不易,也想帮帮你嘛,谁让咱们这么多年交情呢?” 狐狸缓缓瞪大眼睛,为什么这孩子一夜之间就变得这么懂事了! 双目瞬间湿润,不枉它悉心照顾这么多年,小崽子终于知道孝敬他狐爷爷了!呜呜呜! 狐狸“嗖”的一声从他手中钻出去,矜持的坐在地上甩着尾巴:“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喻青崖再次笃定的点头:“当然。” 狐狸简直开心死了,兴奋的直立起来,不过突然想到什么,趴下郑重其事道:“我只想长出第三条尾巴,你千万不要给太多!” 喻青崖轻笑一声:“你放心,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凡间传说,多告诫人若遇到动物讨封这种情况,最好选“人”这个选项,因为你若致它修行倒退,它可能会怨恨你报复你,而若你选仙,它会缠上你,只有中间这个选项,才是最好的选择,人不会因此受害,妖物修为大涨后还会报答你。 但所有的解释,都只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罢了,讨封的根源,其实就是因果共担。 如今除了蛮荒妖域,普天之下的蠃、鳞、毛、羽、昆,皆臣服在天道之下,而在五虫之中,天道独偏爱蠃虫,也就是人类。 仙者,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本为逆天之行,天道自然不会容情,三灾九难十劫,一个都逃不过。 而不被天道偏爱的妖类修者,受到的劫难更是苛酷百倍,人族修仙可以直接修,妖类还得先修成人。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为了躲避天劫,很多修者会采用取巧的办法,比如说“讨封”,就是妖类修者惯用的讨巧之法。 动物得到了人的“认可”,在天道眼里,就会被视为是人,从此之后修炼会事半功倍。 天道偏爱人类,所以它认可人类给妖类“封赏”的资格,不会降下惩罚,而妖类受你大恩,为了偿还因果,自然也会报恩。 这看起来是个共赢的关系,但有一点不容忽视,那就是在你给出封赏那一刻起,你和那只妖就绑在一起了。 若是那妖安分守己,一心向善也就罢了,若是它为非作歹,触犯天条,那么保举它做人的你,会被天道一并清算。 这件事偏偏坏就坏在,自主权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在人手中,因为面对天道,是人强势而妖弱势,而人妖之间的强弱关系,那可就未必了。 所以妖类讨封的时候,不会找个什么都懂的道士,不可控的地方太多,它们大部分会找生活艰难的普通百姓,对于这样的人,报以金帛,就能换得个封赏,若是稀里糊涂的给了“仙封”,就更是赚大了。 天道对人的仁慈,仅限于人这个阶段,一但踏上仙途,就是众生平等的看不顺眼。 妖类修炼到讨封这个程度,早已经通灵,它们了解天道规则,更能为自己筹谋,什么也不懂茫然无知的人类,拿什么承受这种天谴业力。 甚至如果妖类想,还能把绑定的人算计出去顶缸,让人类顶替它承受业力,妖类从此无拘无束得道逍遥,人却要生生世世承受天罚。 而在天道那头,你也不可能再受到特殊保护,因为在天道眼里,你和它合作修仙,已经不是“人”了。 但凡天资卓越的修者,不需要这种取巧的方法,比如青雍道祖,不仅自己七八轮天劫等闲过,还能顺道点化别人成仙。 会用这种特殊方法取巧的修者,本身就在走钢丝,还能毫不犹豫的拉一个不知情的人一块走,又怎么能相信它的妖品呢? 所以这只蠢狐狸的提醒算是非常有良心,它只想修炼轻松一点,不想让喻青崖跟它一起承受业力。 不过业力?喻青崖无所谓的笑了,对于一个魔来说,业力又有什么关系? 按理说人生重来一次,聪明的话就该有不一样的选择,可是喻青崖没有选择。 他天生没有仙缘,却生就一段魔骨,想要力量,就只有成魔这一条路,他不可能容忍伤害过他的人没有付出一丝代价! 不过想起临死前听到的那段话,又泛起了悲哀,师尊非常自然的称他为“魔君”,或许对于师尊来说,“魔君”恐怕也是他最大的价值吧。 狐大仙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非常激动的站起来,眨巴着眼睛期盼的问:“你看我像人吗?” 喻青崖微笑,毫不犹豫道:“像。” 一语落地,瞬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狐狸沐浴在暖洋洋的热流里,天道对于它来说再也不只有冰冷无情的审视,一展尾巴,第三条蓬松的尾巴从身后升起,瞅了一下自己的尾巴尖尖,兴奋的追着打转。 “嗷嗷嗷!我有三条尾巴啦!” 喻青崖在旁边慈祥的跟着它一起笑,狐狸兴奋的追着尾巴玩了好久,玩够了伸出爪子搭在喻青崖的大腿上:“我好像能化形了!” “真好。” 狐狸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他:“那如果我用你师尊的脸化形,你不会生气吧?” 喻青崖:…… “开个玩笑啦!” 稍微想想,就算喻青崖不生气,喻仙尊知道了也好可怕,可是他真的好想要喻仙尊的脸,对于一个妖来说,那张脸简直太完美了! 于是狐狸又讨好的蹭蹭他的膝盖:“那我用你的脸,可以吗?” 喻青崖拎起狐狸脖子,他从来没想过这小玩意这么敢想,冷笑道:“你为什么非要修成人形呢?” “别的狐狸都这样啊,化形的时候挑一张漂亮的人脸,就可以去凡间勾搭书生啦~” 喻青崖一巴掌拍它脑门上“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是狐仙啊,你勾搭书生干什么,让天雷劈你吗?” 狐狸一愣:“对啊……” 喻青崖恨铁不成钢道:“你再想想,为什么你们那些以色惑人的狐狸精前辈都没有好下场,长了十个脑袋丑成花的十首蛟却混的风生水起?” “为什么……哎不对,十首蛟脑袋不都被喻仙尊拧下来了吗,头盖骨还在你这呢,哪里风生水起了?” 喻青崖又拍了它一巴掌:“你是不是笨!那是因为它脑子不好使,非跑下去吃人,你又不吃人。” “对啊!” 狐大仙茅塞顿开,它为什么非要修成人形呢?想想那些变幻的漂漂亮亮和书生谈情说爱的狐狸精前辈,最后道行不都被毁了吗! 由此可见,修成人形和书生谈情说爱,影响修炼的速度! 想通这点,顿时热泪盈眶的握住喻青崖的手:“你说的对!我准备修兽形不修人形了!” 说完身体开始膨胀,整个屋子瞬间被毛绒绒充满。 喻青崖突然被埋在一堆毛绒里,异常平静道:“你就不能出去再变吗?” “对吼!” 庞大的狐狸使劲钻出去,终于在外面展露了全部兽形,通体雪白浑无杂色,三条尾巴毛绒绒的摇起,冲着太阳怒吼:“我现在感觉充满了力量!” 在竹林里肆意展露完威武的身躯后,低下硕大的头颅,双眼亮晶晶的看向喻青崖。 “为什么你小子看的这么透彻,我之前都没想到!” 喻青崖微微一笑:“因为我想骑你很久了。” 说罢跳到狐狸背上,抓住它脖子上的长毛,大喊了一声:“驾!” 狐大仙:…… 哎? 8、第 8 章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狐大仙:“不是……你等等!” 喻青崖和蔼可亲地笑道:“怎么,我给你封赏助你修行,你连骑都不让我骑一下,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快点!驾!” 狐狸:…… 它是不是被骗了? …… 岩花涧竹木掩映的溪流中,生着几块平滑的青石,正适宜饮酒,仙人宽袍大袖,意态风流,敞开的衣襟露出一片坚实的胸膛,眉梢眼角带着醉意:“想什么呢,我一来你就在这发呆。” “松隐师兄……” 青雍子是历过九劫的仙人,他弟子的年岁自然跨度也大,虽然大家都是同辈,但还是年纪相仿更有话聊,所以长乐宫几个弟子,前面一三五,后面五六七的关系更近一些。 这不喻宵一回来,松隐子就提着酒上门了,喻宵便在此招待他。 大概昨天和喻青崖的重逢实在是充满了意外,喻宵兴致不高,没什么精神地开口:“师兄,我觉得……” 松隐子注意力却早就飘了,从樽中舀出一勺酒,开心道:“来来来,一醉解千愁,快尝尝我新酿的酒怎么样。” 猩红的酒液倾入红漆木耳杯里,剔透如琥珀,一圈圈的漾出酒香,喻宵话到一半被他打断,便哦了一声,双手捧起耳杯,轻啜了一口。 尝不出是什么材料,但味道醇厚,顺着咽喉滑下去,五脏六腑油然而生出一种沛然生气,让人倍觉舒适,喻宵冰冷的外壳在酒香中软化下来,捧着杯子赞道:“好酒。” 松隐子眉开眼笑:“是吧!明明是这样好的酒,我送给其他人,他们还嫌弃,只有你识货,再来一杯!” 喻宵便也没客气,捧起耳杯又饮了一杯,这酒看似绵柔,其实后劲很大,不久便有了些熏熏然的感觉,双眼朦胧地问:“这是什么酒?” “哈哈!”松隐子豪爽道:“尸虫酿酒!” 喻宵正捧着耳杯轻啜,闻听此言沉默了一瞬,不确定地问:“什么?” 松隐子立刻兴高采烈地给他讲了起来:“就是你上次从养尸地带回来的那条尸虫啦,啃噬了那么多血尸才长成这么一条,不善加利用太可惜了,我做了好多试验,后来发现用来酿酒再合适不过了,那小家伙可以将死气转化成生气,用它酿出的酒,口感特别好!结果我好心送大家尝尝,大家还都不领情,尤其是鹤行那家伙,居然还揍我,你说这是为什么!” 喻宵:…… “有没有可能,是这个名字取得不太好?” 松隐子笑而露齿:“是吗?但是我不想听这个理由。” “哦,那就没有了。” “是吧!果然是他们不可理喻,还是你好,再来一杯!” 松隐子又给他舀了一勺酒,殷切的看着他喝下去,才重回刚才的话题:“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喻宵又被他提醒了,捧起耳杯,眉目低垂:“我觉得,我徒……” 松隐子却突然抬头,一拍脑门:“对了,刚才刚顾着喝酒,忘了跟你说一个事!” 喻宵捧杯的手一顿:“什么事?” “四师兄又来信了!” 听到“四师兄”,连喻宵都留心了:“四师兄又有什么事?” 不怪他俩各用一个又,实在是长乐宫的四师兄,太了不得了。 一般修仙者无外乎修个逍遥长生,长乐宫四师兄却格外不同,他的梦想是一统三界。 怀揣着这种伟大的梦想,在上任天帝陨落后,他跑去竞争天帝了,而且还成功了。 从此长乐宫由一个悠闲的散仙门派,莫名变成了天帝的“娘家”,天帝老爷没事就回娘家哭哭啼啼,然后随机抽取一个幸运的师兄或师弟给他打白工。 而且因为某种未知原因,喻宵是重点受害对象,比如这次的十首蛟和上次的养尸地,都和他有关系。 这次谁那么倒霉被抽中了呢?松隐子很快给了答案。 “九重天的龙奚太子要来咱们这看病,龙奚太子你知道吧,还挺有名的,哦对了,他有名的时候你还没成仙,我给你好好讲讲啊!” 在听到是来找师尊看病的,喻宵就已经失去了探究的欲望,但松隐子看起来非常兴奋,喻宵只能面无表情地听他讲完这位龙奚太子的风流艳史。 松隐子手舞足蹈添油加醋地讲了一大通,最后咂巴了一下嘴一锤定音:“这位龙奚太子是上届天帝的独子,他爹当年非常猛,是十二至圣钦定的三界之主,所以他一生下来就是神仙,天生就比别人赢太多。但我跟你说,这种天生的神仙,脑子最容易出问题,仙籍那是说放弃就放弃,真就是不是自己修的不心疼,耍着一群凡人陪他历劫,也就是没染上什么大因果,要是修不回来了,那可就好笑了哈哈哈!所以等他来了,不要和他一起玩啊,他脑子有问题,你脑子不好使,再被他传染了,那就麻烦了。” 喻宵:…… 谁脑子不好使? 松隐子却已经聊嗨了,浑身舒畅的八卦完,意犹未尽的看向喻宵:“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喻宵没想到话题还能扯回自己身上,捧起杯子,试探性地开口:“我觉得……” “哎哎哎!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果然,松隐子再次突然兴奋。 喻宵:…… “什么?” 松隐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十首蛟的尸体你那里还剩多少?” 喻宵面无表情道:“差不多都给师尊和二师兄了,他们要用来炼药和铸剑。” “哎呀!早知道昨天就和你说了!算了,不管剩什么都给我吧,反正我的宝贝尸虫不挑食,到时候请大家一起喝酒啊!” “哦。” 将十首蛟仅剩的一些碎肉交给他,松隐子很是开心,终于想起了最初的问题:“所以你刚才到底要说什么啊?” 喻宵毫不犹豫道:“什么也没有。” 松隐子啧啧道:“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有呢,我明明看到你刚才有话要说,老七我跟你说,你不能这样啊,不能什么话都藏心里,藏心里,他多难受,是吧?” 喻宵:…… “哦。” 他刚刚确实想说说,他徒弟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但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说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松隐子这趟也算没白来,因为他成功把喻青崖带来的压力,变成了自己带来的,喻宵和他聊了一会,突然觉得自家徒弟的变化,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 轻啜一口酒,还是一醉解千愁吧。 日光渐起,光线隐没在山涧中并不突出,但恰到好处的热度,夹杂在林荫水汽里,很是舒适,喻宵靠在大青石上,渐渐有了醉意。 不过在醉意朦胧时,一丝浅淡的人气出现在附近,孤其山只有一个人,是谁不用说了。 喻宵有点发懒,不言不动,反正以他对喻青崖的了解,他是绝不会放过一切能闹他的机会的。 不管他躲在什么地方,他都能把他揪出来,然后挂到他脖子上,人类的幼崽为何永远如此旺精力盛,是喻宵至今想不明白的问题。 不过这次他失策了,喻青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远处遥遥的望着,喻宵这才意识到:他长大了,当然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调皮。 所以这次反而是喻宵沉不出气,先睁开了眼睛。 喻青崖刚好就待在他能看到的地方,伏在巨大的白狐身上,一身红衣,神色幽深,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微微眯起眼,那种难以言说的古怪感又来了,难道长大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如此不同吗? 喻青崖高坐在狐狸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师尊半醉的样子,眼睛有点发热。 长发一半浸润在溪流中,半分柔顺半分幽冷,全身还是清冷的苍白,就连美酒也不能为其染上颜色,只有放松的肢体,昭示着主人慵懒的状态。 喻青崖在心底冷哼一声,这青天白日的,干什么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还不是想勾引他? 但不得不承认,他成功了,就像山间万年难融的冰雪,偶一显露的一丝柔情,就格外惊心动魄,那似是而非的温情蜜意,像一只爪钩,狠狠嵌进心脏,刺破心房,将其中仅存的一点心血都挑出来。 喻青崖一边按捺住躁动的心脏,一边满是恶意地想,何必在他面前装腔作势假意温柔呢,要是早拿出这样媚人的姿态,他不是早就上钩了? 拍拍狐狸的脑袋,让它踩着石头跳过去,及至身前,居高临下地笑道:“师尊为何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 喻宵眯起眼睛,抬头仰望他:“不算一个人,你五师伯刚走。” 喻青崖:…… 行程这么赶的吗? 喻青崖的脑海像砸入了一颗闷雷,难道喻宵想勾引的不只是他一个? 是了,前世他就一边勾搭着他,一边勾搭着那只死泥鳅,难道他已经变态到连年纪又大、话又密、嘴又欠的松隐子师伯都不放过的地步了吗? 真有你的啊!喻宵! 喻青崖磨磨牙,忍下这口气,扯出一个微笑:“以后师尊想喝酒,还是找我吧。” 松隐师伯好歹也是他的师伯,怎么能让他也遭受这个人的魔爪,所以为了大局,他要牺牲自己一下! 喻宵:…… “你会喝酒吗?” “当然了。” 看着喻青崖满是笑容的脸,喻宵低下头去,果然,他完全猜不出徒弟在想什么。 不过他想喝酒的话,那就喝吧,这酒充满生气,凡人喝也大有裨益。 喻宵刚要从袖子中取出一只新酒杯给他,却不成想被喻青崖按住了手。 疑惑的抬头,就见喻青崖眉眼弯弯,一双桃花眼笑的春风灿烂:“我觉得师尊杯中的酒,好像更好喝些。” 说罢径直从喻宵手中夺过杯子,单手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暧昧的笑道:“果然好香,师尊,这是什么酒?” 喻宵:…… “尸虫酿酒。” 喻青崖游刃有余的将酒杯凑到唇边,微笑道:“哦,原来是……噗——” 啥? 喻宵神色平淡,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背,擦掉半边脸的酒渍—— 吐他脸上了。 9、第 9 章 什么玩意酿酒?喻青崖猝不及防的没绷住,看了一眼猩红的酒液,突然破防了。 喻宵很平静,极度平静地擦掉溅到脸上的酒渍,面无表情地问:“你有什么事?” 喻青崖:…… 这和他想象中的故事发展不太一样,但还是强硬地将窜上脸颊的火压下去,若无其事的笑道:“没什么,给师尊看一下我的新坐骑。” 从来到这开始,狐狸就被喻青崖的一系列操作惊呆了,这小子终于疯了吗? 暗戳戳的趴在一边,没想到突然被点名,立刻四肢着地,满脸赔笑:“喻仙尊,我都是自愿的!” 暗地里泪流满面,其实才不是,它才不想当那个臭小子的坐骑啊呜呜呜! 喻宵的目光落在它身上,尤其是身后的第三条尾巴。 喻青崖笑道:“不会是长了一条尾巴师尊认不出来了吧,它叫狐大仙,是师尊你当年和我一起捡回来的,是吧,大仙?” 狐狸:…… 所以还在记恨喻仙尊没认出他这件事?但是你有话就说,拿它当什么筏子啊!它还想活啊! 立刻非常没有骨气的五体投地,极尽谄媚道:“喻仙尊,您不要听他胡说,我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绝对不敢在仙尊面前自称大仙,您随便叫!随便叫!” 既然它都这么说了,喻宵就随便叫了,一时间懒散的神态一扫而空,杀气瞬间将它锁定:“孽畜,敢尔!” 狐狸:…… 也不要这么随便啦……啊啊啊仙尊明鉴!它是冤枉的! 喻宵却已经杀心大起,因为从一开始,他对这只狐妖的印象就不好。 当年凡间灵脉变动,风水转换,一个古战场平原眨眼间变成群山萦绕恶水环伺的山川,本来就是阴气重的地方,因为地脉变动,形成了困龙之势,逐渐沉淀成八百里养尸地,瘴毒弥漫,尸鬼横行。 此处灵脉处于中州大地,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断绝,所以天庭派人疏通灵脉,但其间养育的万千尸鬼早已成势,不可引渡,冥府和天庭便做出了共同的决定:斩尽杀绝。 这样的事自然要交给杀戮道修者来做,天道规诫仙人向善,却又允许杀戮道修者的存在,原因正是在此。 喻宵受命,一人一刀进入养尸地,当他斩尽尸鬼,从群山中走出,已是满身血煞,戾气滔天。 他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漫无目地的在人间游荡,不知走了多久,终于从滔天杀意中脱离出来,后知后觉的有些疲惫。 抬眼望去,是一座凡间城郭,他满身煞气,无意于凡间搅扰,眼见前方有一庙宇,便准备进去和里面的主人打一声招呼,借宿一宿。 当他踏进庙里,就察觉到了这是一座废弃的神庙,诚然,它的外观整洁,神像甚至漆着彩绘,看起来并不破败,但在这座庙里,没有最关键的神念,没有神念的神庙,就只是一个空壳。 凡间庙宇每日受香火熏烤,是介于仙界与凡间的半通灵地带,若没有神念守护,就容易招致邪祟,沦为鬼狐的巢穴。 喻宵目光一凝,五指如爪,顷刻间将一只狐狸拎着脖子攥入手中,面无表情的开口:“何方妖狐,在此作祟。” 狐狸拼命挣扎,挣扎不过,便色厉内荏道:“臭道士!我是这庙中神灵的座下灵兽,焉敢冒犯神威!” 喻宵不为所动,目光停留在它身上,平静的开口:“你的妖灵中缠绕着孽,你,杀过人。” 狐狸听到这话,立刻口吐芬芳:“你眼瞎了!你好好看看,这到底是杀人的孽,还是因果牵连的孽,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喻宵拎着它的脖子,只要轻轻一用力,就可以拧断,但因为青雍子素日里的教诲,喻宵还是耐着性子听它狡辩。 据这狐妖所说,它是此间神灵派遣下来的庙祝,平素帮着附近的百姓驱邪除鬼,颇为灵验,香火日渐旺盛,然而一次庙会,一对凡间夫妻带着孩子来神庙祭拜,竟不想在回去的途中,孩子失窃了。 夫妻俩遍寻孩子无果,竟是疯魔了,不知从哪听来的邪说,开始坚信是庙中神灵召走了他们的孩子,于是用乡野流传、半全不全的活牲献祭之法,在神像面前将自己活祭了,乞求神明归还自己的孩子。 狐狸悲愤道:“自本大仙修行之后,连只鸡都不曾杀过,怎么可能杀人!这件事真的和我无关啊!” 喻宵微微皱眉,对它的话倒是信了几分。 所谓的活牲献祭之法,是上古邪术,源于远古之时,人族向统治大地的妖族活祭。 天道诞生妖族被驱逐到蛮荒妖域之后,活牲献祭之法依然存在,只是改变了原理,从向妖神供奉贡品,变成了绑架神灵实现自己的愿望。 一般人可能想象不到,凡人怎么能绑架神灵,但是天道之下的仙神都要受制于天道,而天道的第一条禁令,就是仙人不可以滥杀凡人。 所以古时候人间的巫祝和方士们为了搏得帝王的封赏,抓住这种空子向帝王献策,选最虔诚的人心无杂念地向神灵献祭,以乞求国运,被因果拴住的神灵,就不得不理会他的愿望了。 当发现一种可以役使仙神的手段,凡人是绝不会放过的,而对帝王来说,人命更是不值钱的东西,只是他们都低估了天道。 高高在上的天道,永远无情的计算着因果,它不会因为曾经给与方士、仙神和人间帝王权利,就对他们另眼相待,最后王朝覆灭,仙神陨落,每个人都要去了解他的果。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人间仙神大多绝迹,因为他们也怕一不小心沾染上因果被天道清算,能在人间留下道统的,大多是儒道之类,育化世人劝人向善之道。 如活牲献祭这般邪术,不说是仙,连天道之下的妖都不敢去沾,这妖狐妖气中隐隐透着仙气,看来修的是正儿八经的功德道,确实没必要让活人献祭,喻宵的手便松开了,转而问道:“那个孩子呢?” 狐狸颓丧道:“我只有二尾的道行,离开神庙就失去一半仙力,又怎么能知道他的下落。” 喻宵便继续问:“你说你是这庙中神灵的庙祝,那这是谁的庙?” 狐狸有些心虚,但还是超大声道:“正是天上地下,顶顶厉害的喻仙尊!” 喻宵:…… “谁?” “喻仙尊你都不知道啊,他老人家是战国时喻国的壮士,成仙后被供奉为……” 喻宵:…… 抬头看了一眼那座彩绘神像,神像捏得很抽象,但那把长刀还是很显眼,原来这居然是他的庙…… 低头窥伺自己的灵台,果然原本一片澄明的灵台中缠绕了一缕轻薄的烟雾,那对凡间夫妻献祭产生的孽因,如今也缠在他的身上。 喻宵修的杀戮道,属于外体入道,不需要食人间香火,所以从来不在凡间神庙留下神念,凡人跪拜仙神,无外乎有所求,久求不灵后,自然就会慢慢断绝,他真想不到这居然是他的庙。 原本他不设神念,庙里不管发生什么,也和他没关系,但刚刚好,他留宿在了庙中,刚刚好,听见了这件事,正所谓不知者不为过,但是见一面就要分一半,天道毫不犹豫地给他记了一笔。 喻宵面无表情地看着狐狸在那说个不停,突然立掌成刀,狐狸一下子跳起来:“你干什么!” 神情冷漠地用掌刀划开手掌,雪白的掌间立时绽出一条狰狞的暗痕,喻宵攥紧手掌,挤出一滴血滴到它的鼻子上,面无表情地开口:“闻。” 狐狸受了一滴神血,灵识骤然提升百倍,惊喜之余,又缓缓的瞪大了眼睛,这是个神仙啊! 一时间腿都吓软了,立刻能屈能伸的五体投地,纳头就拜:“上仙恕罪!不知是哪位上仙驾临!小狐有眼不识泰山!” 喻宵一把将它抓到肩头,面无表情道:“你猜。” 就这样,喻宵顺道和它一起去找了那个孩子。 原本他只想找到孩子,给他重新安排一个去处,结果没想到居然看到那一幕。 喻宵觉得当时的他很平静,万般天注定,因果皆由人,神仙是不能干涉凡间因果的,所以他应该理智、冷静、克制、抓起想要的那个小孩转身就走。 但是他无法克制地看向灵台中那一缕不成型的薄雾,因果孽债是天道打下的印记,哪怕是一缕清如薄雾的孽,也不可能人为去除,想去除只有三种方法,一个是重入轮回,以凡人之身了断因果;一个是去雷劫地狱受刑,以天雷涤荡神魂,粉碎罪孽;还有最后一种,劫数到了时天道帮你回收罪孽。 其实他从养尸地出来后,正要去冥府复命,顺便去雷劫地狱劈两下也没什么关系,但是看着那缕似存非存的薄雾,他陷入长久的沉默,白白被劈一次,居然只为了这么点孽啊。 所以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胸中的野兽裹挟着,将几个人贩子都劈成了两半,看着灵台中因为多加的几条人命,变成的一条凝实的血线,喻宵终于舒坦了。 这下也不算白被劈了。 等喻宵从雷劫地狱中出来,就抱着那个孩子去了天界。 毕竟以这孩子现在这一副怪异的模样,肯定找不到凡人父母愿意抚养,如果把他丢掉,很快雷劫地狱里又得挂个他的号。 而那只狐狸知道他神仙的身份后,也死乞白赖地要跟着去,鉴于他去地狱那几天,这狐狸把小孩照顾的还真挺好,喻宵就顺手把它也带上了。 他带这只狐狸就是为了养小孩,真有多少感情,未必,毕竟谁会喜欢打着自己旗号招摇撞骗的妖物。 但看它如今一夜之间长出了第三条尾巴,却没有降下雷劫,发生什么不言而喻了。 喻宵冷冷地看着它:“你竟敢蛊惑我的弟子!” 狐狸:…… 它冤不冤啊!明明被蛊惑的是它好嘛!小祖宗哎,你快解释一下啊! 喻青崖心中一痛,一眨不眨的看向喻宵。 这个人每一次维护他的态度都是这样坚定,为什么偏偏要告诉他,这些坚定的爱护,都是别有用心的呢? 10、第 10 章 狐狸被杀气锁定,整个狐都快吓飞了,还好喻青崖轻巧的笑了:“师尊不必担心,是我要给它这个封的。” 喻宵皱眉:“为什么,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好想要一个坐骑。”喻青崖无比颓丧道。 喻宵又看向狐狸,狐大仙毛都炸了:“我没说给封才给骑啊!真没说!” 喻青崖在一旁笑着点头:“它确实没说,但我嫌两条尾巴骑出去丢脸。” 狐大仙:…… 我谢谢你! 喻青崖笑的眉眼弯弯,看起来天真无邪:“反正有师尊在,这只狐狸也不敢为非作歹,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到这话,喻宵的眉头深深皱起,又看向狐狸,狐大仙连忙指天为誓,表明自己绝对不敢有什么逾矩的行为。 喻宵这才收敛杀气,面无表情道:“你想要个坐骑为什么不跟我说,狐族以蛊惑之术著称,兽体力量微弱,三尾的狐狸日行不过八百里,当脚力太不够格。” 狐大仙:…… 这话真的非得当着它的面说吗?日行八百里得罪谁了! 喻青崖轻笑:“师尊说笑了,就是有瞬息万里的妖兽,又怎么是弟子一介凡人可以驾驭的了呢,要是不小心被吃了,师尊去哪里哭我呢?” 喻宵沉默了一瞬,虽然喻青崖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但喻宵总觉得他心里未必好过。 一个凡人在神仙堆里长大到底是不是好事呢?尤其是一个没有仙骨的凡人。 在他的前半生,每天和不同人的玩闹,并不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何不同,然而时光荏苒,自己在不断变化,身边的人却一成不变。 当他终于意识不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时,开始焦躁不安,拼尽一切去努力,然而成仙之路,并不是一个努力就会到达终点的事。 偏偏喻宵身为师尊,也没办法帮他,大道必须是一个自己求索的东西,就算以外力强堆出一个仙体,也渡不过接下来连绵不绝的天劫,对于修仙者来说,除了第一道天雷劫来自外部的天地伟力,可以靠外力躲避,往后的每一道劫都来自身,只能靠自己渡过,机缘不到,害人害己罢了。 若是喻青崖真的有点修仙的根骨,青雍子便不会那么说,所以自那次谈话后,喻宵就有了某些明悟。 他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垂下眼眸,难得违心道:“修行之事不必着急,你师祖当年一百零八岁才悟道,这世间之事,又有谁能料得准呢?” “呵呵。” 话音未落,身上便压了一个重担,喻宵偏头,只能看见喻青崖的侧脸,他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就像小时候无数次一样。 然而现在毕竟不是小时候,如今的喻青崖比他还要高点,沉重的身体投下浓浓的阴影,暗沉沉的压下来,喻宵有一瞬间不受控制的绷紧了脊背。 喻青崖好像没有发现师尊瞬间升起的戒备,只是趴在他耳边低低笑着,像一只撒娇的小狼狗:“可是师尊,若我一百零八岁才悟道,就变成师祖那样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到时候师尊还会喜欢我吗?” 喻宵沉默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问题? 他看向喻青崖,许久才想出一个回答:“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不喜欢你师祖呢?” 喻青崖将下巴搁在喻宵的肩膀上,眯起眼睛笑着:“可我怎么敢和师祖比,我其实只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师尊会为我难过吗?” 喻宵不太清楚对话怎么突然深入到这种地步,然而他的思绪还真的被喻青崖引走了,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最后摇头:“你还没死,我想象不出来。” “哈哈。” 喻青崖忍不住笑起来,将人搂得更紧:“但是师尊,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是你死了,我会很难过,比你想象的还要难过,所以师尊,你也为我难过好不好。” 喻宵垂下眼眸,又抬起,认真的问:“可是,我为什么会死呢?” 喻青崖:…… 那得问你自己啊…… 喻宵却早已经没了继续谈下去的心情,一把推开他,坐正身子:“不要天天瞎想,瞎想也没用,我看你天天闷在孤其山上,也不是个办法,有时间还是去人间生活一段时间吧。” 喻青崖刚要开口,喻宵就截住了他的话头:“我不是在赶你,只是要想出世,得先入世,你从小被我带到天界,不食人间烟火太久了,或许这就是你不能了悟的原因。” 喻青崖:…… 喻宵毫无波动的一锤定音:“所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事就去准备吧。” 喻青崖被堵了一脸后,重新勾起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可以,但师尊得送我一样东西。” …… 几天后,长乐宫来了贵客,为了显得有礼貌,长乐七子去了三个,对,就是后五六七,谁让入门晚呢,不指使你指使谁。 松隐子百无聊赖地站在登仙台,将胳膊搁在老六身上,老六鹤行子昂起下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远离一步,让他打个趔趄。 这俩人其实一对双生子,然而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都截然不同。 松隐子作为哥哥,永远穿着一身不太讲究的绿衫,落拓不羁,而弟弟却是宝髻高冠,飞鹤流云,意态高华,出尘绝世,就是特别喜欢抬着下巴用下眼睑看人,尤其是看他哥的时候。 松隐子又被他嫌弃了一脸,“嘶”了一声:“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啊?” “哼。” 就在两个人相看越来越厌的时候,喻宵来了,松隐子顿时眼前一亮,果然,捡来的弟弟,就是比亲弟弟好玩! 鹤行子的想法其实也差不多,不过当他的视线落在喻宵身上后,不由的深深皱起了眉,不客气道:“你怎么没穿衣服。” 喻宵:…… 难道他是光着出门的吗? 松隐子也发现了他的变化,惊奇地瞪大眼睛:“天啊!你的乌鳞羽衣呢!” 喻宵:…… 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那可太明显了! 喻宵穿的那件羽衣,可不仅是为了好看,虽然确实挺好看的吧。 法衣一般的作用都是防御,然而这件不同,它是用几百只三足乌的鸟羽织成,作为一种几乎没有战斗力的鸟类妖兽,三足乌赖以保命的就是它最快的速度,由它织成的羽衣,是三界最快的飞行法器。 一般仙人不会选择这种极端的法衣护身,但喻宵不同,因为他不需要保护,没人能在他的进攻中保有还手的余地,对于他来说,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自从有了这件三界最快的飞行法器,喻宵更是如虎添翼,有他在的战场,敌方就没有后方可言,虽然以前也未必有吧,但现在更是进出随意。 重刀需凭势,在至高速度的加持下,敌人几乎防无可防,所以喻宵很偏爱这件羽衣,从不离身,每天乌漆嘛黑的进进出出,和只黑乌鸦一样,结果今天居然没穿,松隐子当时就震惊了! 喻宵:…… 别问,问就是被徒弟抢走了。 回想那天和喻青崖谈话的最后,他没有丝毫警觉的问:“你想要什么?” 喻青崖眉眼弯弯,神色非常自然的抚摸着喻宵肩膀的飞羽:“就是师尊这件羽衣。” 喻宵:“哦……” 嗯? 喻青崖却毫无挂碍的笑道:“师尊说得对,那只破狐狸日行八百里,哪有师尊这件羽衣快,等我到了凡间,一定会想你,所以你把羽衣给我,我就能经常回来看你了。” 他说的非常有道理,喻宵甚至没办法反驳。 但当羽衣离身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难受了…… 很显然,比起喻宵自己,鹤行子受到的打击更大,一把将他拉过来,扯起他的袖子痛心疾首道:“我素日里以为你与这世间俗物不一样,但今天的衣服怎么穿得这么不可理喻!一会到我宫里,我给你换身新的法衣。” 喻宵:…… 其实他很想说不用了,反正除了乌鳞羽衣,其他法衣有没有都无所谓,但他无法拒绝他六师兄。 长乐宫的六师兄修习双剑,一手持阴一手持阳,不知是不是修炼阴阳双剑走火入魔了,让他对平衡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执念,简单来说,就是看到不对称的东西就开始浑身难受。 然而他最亲的哥哥,就是一种难以想象的非对称形状集合,以至于他每次看一眼都要火冒三丈。 直到喻宵的出现拯救了他,看见喻宵,他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完美对称的人,那一瞬间他荒芜的心脏都受到了救赎。 所以鹤行子一直激赏喻宵,认为他是所有同门,不!是所有人类中最契合他的知交! 万万没想到,今天的喻宵穿了一件普通的深衣,一边的袖子绣了一枝梅花,一边! 鹤行子肉眼可见的要爆炸了! 喻宵其实有时候也觉得鹤行师兄的欣赏太过沉重,但看着他那副要吃人的样子,还是不得不顺从。 五师兄和六师兄作为兄弟性格确实非常不一样,但对于喻宵来说,是同样的难搞…… 扯了半天的闲话,该来的人也该来了,九只鸾鸟拉的车驾停在山门外,驭鸟的仙侍掀开珠帘,迎出一个身材高大,气势惊人的俊美男人。 男人下车后,车内伸出一只素色柔荑,男人倍觉珍惜地握在手中,搀扶着他一起踏上玉阶。 他抬头望向上首,只一眼就被站在一旁的喻宵攫取住视线,察觉到目光,喻宵也回望过去,那一瞬间,龙奚呼吸突然一滞。 好像千年前的旧事重演,龙奚突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 直到身边响起微弱的咳嗽,龙奚才回神,紧紧握住身边人的胳膊—— 他在干什么!明明真正的梨生就在他身边,为什么仅仅因为一张一样的脸就动摇呢! 那是个卑鄙无耻的小偷,对他不可以有一丝怜悯! 林卿靠在龙奚身上,一张脸被一副玉色的面具覆盖。 他也不动声色地看向喻宵,原来这就是那个真正的主角受啊,他们终于见面了。 11、第 11 章 林卿看向这位真正的“主角受”,作为一个“传奇白月光”,所有故事都由他而起。 见到真人后,林卿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是一个很擅长察言观色的人,龙奚刚刚的异常,他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 该怎么说呢,剧情真是强大,不管什么时候,龙奚都会为真正的“梨生”心动。 那么前世龙奚对他的情深似海,究竟是因为爱他,还是仅仅因为他是“真正”的梨生呢? 在前世,林卿从始至终都作为喻宵活着,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喻宵,他也自然而然的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喻宵,从来不会往这方面想。 没想到突然间时光逆转,真正的喻宵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恍然意识到,他们俩并不是一个人。 脑海里不由回想起前世梨花妖临死时崩溃的嘶吼:“我明明一直在你身边,你却一直爱着一个幻影!” 那个时候的林卿只有完成任务的喜悦,以及战胜恶毒男配的隐秘爽感。 然而重回过去,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现在附身到了恶毒男配身上,居然体会到了一些梨花妖当时的心情。 他突然有一种错觉,他其实也是那缕幻影下的傀儡,所有人都在透过他爱着另一个人。 但这位让所有人念念不忘的白月光,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啊。 论容貌,林卿按了一下脸上的玉质面具,虽说梨花妖这张脸是依照原主整的,但伪冒者都比他更会利用这张脸。 同样一张脸,在梨花妖身上就是鲜艳明媚灼灼其华,无论在哪里,都是众人视线的焦点,而生在原主身上,居然有那么一丢丢不引人注意。 是的,上天明明赐给他那么完美的一个“建模”,居然被他用出了平平无奇的感觉,林卿刚刚看了三眼才看到这位真正的主角受,也是无语。 论身份的话,主角受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凡人修成的神仙,不管吹得多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他只是一个需要仰天道鼻息存活的仙人的事实,而龙奚的真身是比天道诞生还早的妖族圣祖,就算是天道,他也能踩在脚下。 虽说林卿前世按照系统的愿望完成了任务,但其实他对这种古早套路挺无语的。 如何掩盖“王子爱上灰姑娘”的阶级不匹配呢,让“王子”虐“灰姑娘”就好了,这样“灰姑娘”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王子”特权带来的优待,还能站在道德制高点。 龙奚错在他渣吗?不,错在他实在太强大了,成为了被人yy的素材,要是纸片人真有意识,他才是最惨的吧,强行要他爱上另一个人,还强行让他悔过。 想明白了这些,林卿再看向喻宵的时候就有点不耐烦,大概是来之前实在没想到主角受居然是这个样子,又普又矫情又自命不凡的受是他看小说时最讨厌的一类。 偏偏这时候系统突还提醒他:“宿主,你别直勾勾地盯着主角受看啊!会被他发现异常的!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因为他死得早就小瞧他,他活着的时候是一位非常强大的仙人……” 强大?林卿不以为然,不过是作者给的镶边光环罢了,但他并不愿意和系统做无用的口舌之争,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才奇怪吧?” 系统想了想:“对哦,还是宿主想的周到!宿主加油,努力做任务,撮合主角攻和主角受在一起就全靠你了!” 林卿:…… “知道了。” 这个世界都是围绕着主角攻和主角受转的,全世界都在为他们的爱情服务,就连他这个恶毒男配,也不过是让主角们在一起的必要一环罢了。 林卿突然觉得有点悲哀。 及至阶上,双方互相见礼,松隐子上前一步微笑道:“久闻龙奚太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今携舍弟鹤行师弟寒微在此恭候,请。” 龙奚也得体的回礼:“有劳松隐掌门接引,今日为道侣之疾叨扰贵方,还望海涵。” “哈哈,不妨事,不妨事,既然是四师兄相托,长乐门下定当尽心竭力。” 两方客套完后,其乐融融地进入主殿,期间都是松隐子在其中舌灿莲花的周旋,喻宵和鹤行子百无聊赖的陪在身后。 来到青雍子的行宫,青雍子细细看完后,摇摇头:“医修虽然能治病,但治不得命,请恕老夫束手无策。” 龙奚并不奇怪,自他父皇去世后,仙界好多人便不再拿他当回事,新天帝看似热络的答应他求医的要求,不过也是权衡罢了,这老家伙又怎会真的全力施救。 低下头去,语调悲伤道:“连您老人家也束手无策吗?” 青雍子捻捻胡须:“老夫这里有些补元益气的仙丹,可以帮病人稳固根本,补充元气,至于其它的,还看天命。” 呵,天命? 如果天命当真公正的话,就不会让这样善良的梨生饱受磨难,却纵容喻宵那样的阴险小人顺风顺水。 他不信天命,若真是救不活他的梨生,就拿你徒弟的命陪吧,呵。 龙奚满心恶意的想,面上却滴水不漏,挥挥袖子,奉上丰厚的礼物,异常诚恳道:“晚辈久闻您的大名,若连您都救不了梨生,就没有人能救他了,请允许晚辈在长乐宫中多叨扰几日。” 青雍子就知道四弟子托付的事没有省心的,但毕竟医者仁心,看着也怪可怜的,便点头应允,表示尽力而为。 龙奚和林卿一起退出去,松隐子帮他们安排住处,而喻宵则被鹤行子拉走了。 松隐子一个人尽心尽力地照顾两位客人,直到最后,笑眯眯地叮嘱道:“长乐宫附近山明水秀,龙奚太子若是无聊,可以去各处游玩,只是最好不要去孤其山。” 龙奚故作疑惑地问:“这是为何?” 松隐子笑道:“往大了说,孤其山上有我派禁地,埋藏着多处绝阵,危险重重,不适合单独进入,往小了说的话,孤其山上住着我七师弟,他脾气不太好,龙奚太子可能不太想见到他。” 龙奚挤出一丝微笑:“松隐掌门多虑了,我与寒微真人一见如故。”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松隐子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快笑死了。 他是和龙奚差不多是一个年代的仙人,那个时候正是龙奚太子风流韵事最流行的时候,松隐子每天打听这些八卦,就很开心。 等龙奚真的堕凡后,松隐子只当八卦结束,就不怎么关注了,万万没想到,后来又添了个师弟 当初喻宵崭露锋芒后,青雍子去翻当年旧事,才知道喻宵被抓起来的原因是将敌国大将军徒手毙于当场,而那个大将军,正好是龙奚的转世! 哈哈哈哈哈哈! 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道:“那就好那就好,相逢就是有缘嘛,咱们大家都别因为一些不值当的事不开心啊。” 看着松隐子一言难尽的表情,龙奚有一瞬间差点绷不住表情,主要是这事细说起来,实在是太丢脸了。 仙人下凡历劫的话虽然有诸多磨难,但因为仙人的魂魄比凡人强大太多,就算是转世成凡人,也都是人中龙凤,差不多每个转世仙人,都会在凡间史书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受凡人世代尊敬和供奉。 龙奚最后一世是凡间诸侯割据时,陶国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年少有为,有灭国之功,原本应该也是史册上永留的一代传奇,直到他被喻宵活生生捶死后。 历史上死于暗杀的武将也不少,以有心算无心,无损于英名。 但喻宵他不是暗杀啊,他是明杀! 纵观整场刺杀活动,他最符合刺杀的部分应该是举着案子向龙奚的转世之身敬酒,这之后的发展开始急转直下,只见他突然暴起,一案子就把转世的龙奚抡倒在地,然后按在地上一顿乱拳捶死了。 讲道理,但凡他正儿八经的在酒案下藏把匕首刺杀,场面都不会那么难堪! 龙奚作为凡人的最后一世战功确实很大,但被人正面击杀的大将军,总有那么一丝丝微妙,所以到头来反倒成全了喻宵“史上第一刺客”之名。 因为这个,那一世结束的时候,龙奚甚至一时都没顾上伤心与爱人的分离,因为实在太难以置信了!他居然被一个凡人捶死了! 就算后来知道那个凡人是一株梨花妖转世,这种感觉也没好多少,毕竟仙族太子被一个转世的妖孽按在地上揍,也同样丢脸啊! 这事细说起来其实有很多原因,当年他乍见一张和梨生一模一样的脸略微分神,才被人那么轻易的击杀。 但他不能一个个去解释,否则更显得输不起,而别人也不在乎当年的真相,只想找理由嘲笑他,比如这个松隐子。 龙奚深吸一口气,没事,都给他等着! 深夜,林卿想着自己作为恶毒男配,该发挥作用了,见龙奚进来,便对着镜子长叹一口气。 听到这声,龙奚果然走过来,关切的问:“怎么了。” 林卿捧着自己的脸,有些入神的想:“是不是他的脸,比我的好看。” 龙奚立刻叱道:“胡说什么,他永远不及你万分之一!” 林卿仰面对他露出些笑容,又转过头去,神色凄婉:“奚,我以前很怕死,现在突然不太怕了,就算我走了,还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存在这个世界上,奚,我突然想……” 龙奚立刻打断他的话,将他拥在怀里,心疼的责备:“傻瓜!你在胡说什么!我永生永世,都只爱你一个人!” 虽然知道一切都是虚幻,林卿还是打了个颤,他看向龙奚深沉的眼眸,突然说不出别的话了。 龙奚抱着柔弱的梨生,脑海里不知怎么又浮现出最后一世,喻宵那犹如猛兽般的嗜血眼神。 如果可以,他其实是很想光明正大的向他讨回一切,但为了梨生,他不得不采用最卑劣最诡谲的手段。 他感到有些耻辱,又有点异样。 因为他想起来了,当年他爱上梨生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因为那张比梨花还要耀目的脸,而是那一双犹如鹰隼般刺痛灵魂的双眼。 12、第 12 章 “这件怎么样?” 喻宵看了看,点头:“不错。” “哼,没眼光。” 喻宵:…… 事情一结束,鹤行子就拽着喻宵跑了,他再也不能忍受天生对称的七师弟再穿那件破衣服! 喻宵看着那一柜子一柜子的法衣,陷入沉默,六师兄的衣柜,比他的剑道还要深不可测。 不过说起这个,喻宵突然升起一丝丝疑惑:“六师兄,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见的龙奚太子和他的道侣一直在看我。” “看又怎么了,来试试这件。” 喻宵便又任由他换了一套,一边伸开胳膊展示给他看,一边道:“看了好长时间,那个龙奚太子还是第一眼就看向我。” 鹤行子看着最新的装扮,终于有点满意,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喻宵看向飘带如云,华光万丈的鹤行子:“可是师兄,有你在,怎么有人会先看到我呢?” 鹤行子停顿了一下,抬起下巴满意的点头:“你这么一说,确实很不正常。” 喻宵转过身去给他看后背,慢慢道:“所以师兄,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鹤行子闻言轻笑了一声,把他转过来:“难道你真的对那个龙奚太子毫无印象吗?” 经历了没认出自家徒弟事件后,喻宵简直对这种问题毛骨悚然,谨慎的问道:“我应该有印象吗?” 鹤行子又笑了一声,大概只有他笑起来的时候和松隐子才像一对亲兄弟,意味深长的看向喻宵:“你知道吗,你还是凡人的时候就曾经名扬三界,因为你徒手打死了一个下凡历劫的神仙。” 他还是凡人的时候…… 喻宵费力扒拉自己五百多年前的记忆,就算仙人神魂强大,要记住每天发生的事也挺累的,像喻宵这种嫌麻烦的性格,更恨不得过去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没事才不会去回忆。 现在突然提到他五百多年前的过去,喻宵回忆起来都有点吃力,不过凝聚一个点后,清醒过来只是刹那,喻宵微微抬眸:“是他。” 鹤行子念了段解衣咒,将喻宵身上这件褪下来:“你五师兄那家伙跑过来告诉我的,说是不要告诉你,毕竟已经过去五百多年了,凡间的恩恩怨怨早已在凡间了断,到了天上再提的话,也是徒增烦恼,呵,我才不听他的,所以你现在怎么想啊?” 喻宵重新回忆起龙奚的模样,与他与五百年前的记忆对照,垂下眼眸:“我也不太清楚。” 鹤行子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千万不要想太多,不爽就揍他一顿,仙人总是压抑自己的天性,容易出心魔。” 喻宵:…… “可是那是四师兄的客人。” “管他呢,难道一个外人,还能有自家师兄弟重要,大不了你委婉点,找他切磋,刀剑无眼,磕着碰着的,谁能料的准,我一般看谁不顺眼,就找谁切磋,光明正大的揍那个人一顿,他还挑不出毛病。” 喻宵:…… “可是师兄,你好像经常找我切磋……” “这个你放心,我找你的时候一般是真的想和你切磋,找你五师兄的时候,一般是真的想揍他。” 喻宵:…… 那不一般的时候呢? 鹤行子挥挥袖子,将自己挑的满意的法衣都展示在空中,殷切的看向他:“你最喜欢哪一件,随便挑,以后不要总是乱穿衣服,师兄会很难过的。” 喻宵:…… 他总觉得,他要是不听话的话,应该就是不一般的时候,从某种角度来说,五师兄和六师兄,还真是他的“衣食父母”。 喻宵放下所有杂念,认真的挑选衣服,当触及到一抹艳丽的颜色后,眼前突然一亮。 深夜。 喻青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摆弄着一堆东西,狐大仙把身体缩小,趴在他身边看着:“你还真的要去凡间啊。” 喻青崖头也不回的回道:“那当然了,这可是师尊的命令。” 狐大仙:“那你走的时候,不会还带上我吧?” “那当然了,我还能留你一只狐在天上享福。” 狐大仙:…… “你刚刚是不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喻青崖回眸一笑:“是又怎么样?” 狐狸气的直打滚,嘤嘤嘤! 不理会这只蠢狐狸,喻青崖继续收拾自己东西,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什里挑出一个物件,阴森森的笑了,不过在走前,他得做一件大事! 第二天,喻青崖身披羽衣,孤零零的站在天堑崖上,突然间一跃而下。 在羽衣的包裹下,他的身体轻如鸿毛,轻飘飘的游荡于凛冽的山风间,直到距崖底百丈远的时候,倏然停住了身形。 不是他不想下去,是崖底的禁制阻止他继续靠近。 从这个高度极目下去,入眼的是一条凝滞的幽潭,深不见底。 此潭名为伏龙潭,在漆黑的潭水下,封印着远古妖祖祝龙的妖身。 虽说如今这个世界,人族至上,但真要说起来,人族崛起不过区区五千余年,在这之上的亿万年里,都是妖族统治的大地。 那个时候并没有三界之分,只有一个完整的混沌世界,比现在的天界、地界、人界加起来还要广袤无垠,在这片广袤而完整的世界里,孕育出许多难以想象的强大存在。 而人族是那个时代无数种族中最不起眼的一支,因为这个种族相比于纵横混沌大陆的强大妖兽来说,实在是弱小的难以想象。 人族和其它妖族相比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人类鲜嫩的皮肉和魂魄更美味更滋补一些,是妖兽们最喜欢的食物。 所以人族一直以来作为妖族饲养的食物、奴隶,谦卑的供奉着各路妖神。 但人类是一种天然野心勃勃的生物,从来不甘于任人宰割的境遇,在一代代沉淀着鲜血的沉默中,在难以计数的枉死怨念中,诞生了人族的意志——天道。 混沌世界并不平静,凌驾在众妖之上的有九大妖祖,九大妖祖各自掌握了一种世界本源的力量,谁也不服谁,互有争斗。 人族意识到这可能就是翻身的机会,小心翼翼的在其间活动,挑动九大妖祖斗起来,而暗地里,则在天道的哺育下悄悄壮大。 最后是九大妖祖名列第一的祝龙杀死了另八个妖祖,取得了最终胜利,却没想到在它征伐其他妖族的时候,人族这个最不起眼的小角色,已经发展到不容忽略的地步。 所以最后一战诞生在妖祖祝龙和人族之间,恐怕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孱弱的人族取得了最终胜利。 人族虽然是胜利者,但作为九大祖妖之首的祝龙,实力毋庸置疑。 在最后一战的时候,祝龙直接打碎了混沌世界,才有了如今的三界和无数凌乱散碎的零星世界,与它对战的人族十二至圣,战后也都重伤陨落,人族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才将祝龙的肉身封印在伏龙潭之下。 孤其山恰巧处在绵延万里的仙妖战场旁,或者不能这么说,准确来说是因为孤其山在这,所以妖族才在此撕裂空间裂隙,意图夺回妖祖的妖身,唤醒它强大的力量,重新入主三界。 万万没想到,妖族都没做到的事,仙族太子做到了,九重天的龙奚太子,居然是妖祖祝龙的转世。 在前世,长乐宫上下都因守卫祝龙封印覆灭,所以喻青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师尊还能和那条死泥鳅“谈情说爱”。 喻青崖不愿去想了,反正他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 虽说松隐子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为了梨生,龙奚自然不能真的从此和喻宵毫无接触,于是还是“无意间”来到了孤其山。 目光注意到崖顶的一抹黑色身影,龙奚停下御风咒落下来,天界最快的乌鳞羽衣,和他的主人一样有名,他还是能认出来的。 只是当他落地时,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龙奚不动声色的按住心脏,望向翻滚的云海,随后又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看向前方。 天堑崖光秃秃的崖顶,只生着一株梨树,枝干虬结,遮天蔽日,几乎占据了整个山崖。 梨花开的又大又白,一阵风吹过,就像下了一场大雪,一半飘在地上,结成一层层厚厚的地毯,一半飘在山谷间的云海中,不知去向。 纷飞的落英间,站着一个高挑的黑色身影,仰头看着梨树。 龙奚竟然情不自禁的回忆起在凡间的最后一世,那一世他叫陶樊,是陶国的王室宗族子。 在他住处附近有一颗很大的梨树,他小时候很喜欢去树下玩耍,然而有一个冬天,他又去树下玩的时候,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已经先站在了那,仰望着梨树干枯的杈子一动不动。 同样是个小孩的他很好奇,便和他一起看:“你在看什么?” 小孩仰着头:“看吃的。” 陶樊感觉很好笑:“可是现在是冬天,梨树根本不会结果。” 话音未落,一只麻雀扑棱棱落在树上抖抖翅膀,小孩一见,冲着树上就扔了一块石头,麻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下树杈栽倒在地,小孩跑上前把小麻雀拎在手里,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扭头跑远了。 陶樊:…… 那就是那一世他和梨生的第一次相遇,现在想想还很甜蜜。 不对,龙奚甩甩头,他为什么会看着喻宵的背影想起梨生呢,难道真是因为那张脸长的太像了? 龙奚挥走不应该存在的情绪,上前一步伸出手,神情悠远道:“梨花真美啊,喻仙尊,也经常会怀念尘世的梨花吗?” 对面的黑色身影停滞了一瞬,缓缓转过头来,却不是喻宵,而是一张糜艳至极的少年面容。 少年的手上提着一把斧子,缓缓举到胸前,微笑道:“没有,我只是上山来砍树的。” 龙奚还是仙族太子的时候,师尊总是和他在树下切磋,还是普通凡人的他只能在一旁看着满树的梨花纷飞,又羡又妒。 现在想想,他们怕不是在那时候就勾搭在一起了吧? 呵,还想在树下谈情? 树都给你们砍了! 13、第 13 章 龙奚一愣,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不是喻宵,目光仔细审视了一下,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想必是喻仙尊的高徒吧,没想到喻仙尊纵横三界,徒弟居然是个凡人。” 喻青崖回望向他,这话听着很是耳熟。 前世龙奚每次遇到他,都有意无意在他面前强调“凡人”两字,那时的他每天为摸不到仙门心急,听到这样的话,自然越发敏感焦躁,惶惶不可终日。 重生回来,再面对这样的话术,喻青崖当然不会有一丝波动了,抡起斧子笑道:“你不会是在嘲讽我吧?” 龙奚挑眉,这个凡人还挺直接,不过毕竟是一介凡人,连触怒他的资格都没有,微笑道:“小兄弟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惜罢了。” 先是贬低、再是可惜、然后接近,最后一步步引他入魔道,前世那个又愚蠢又急躁的喻青崖,就是这么上钩的。 喻青崖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抡起斧子,继续砍他的树。 龙奚看着喻青崖的冷淡,并不以为忤,毕竟让鱼儿咬钩可没那么容易。 不过看着他砍树的动作,突然很为这树可惜,不由自主的伸手制止:“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树好好长着,为什么要把它砍掉?” 喻青崖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口白牙:“我家的树,关你屁事!” “哐!” …… 喻宵正在屋子里刻着自己的师尊,就差几笔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巨响。 手中的錾刀一顿,石像脸上就留下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小点。 喻宵沉默了一瞬,平静的将石像捏成齑粉,化作一道虚影消失不见。 刚到天堑崖,就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一棵数十丈的大梨树崛地而起,犹如人立,密密麻麻的根系是足,满身的枝丫是手,手舞足蹈地追着两个人狂抽。 大梨树一边抽一边口吐芬芳:“小王八羔子!你在这山上几年,吃老娘恁多果子,老娘都没和你算账,你倒好,敢砍老娘!我看你真是脱裤子打老虎,又不要脸!又不要腚!还不要命!今天不把你拍泥里,老娘和你叫爹!” 喻青崖被抽的上下翻飞,还好乌鳞羽衣的速度非常给力,才没真的被拍成泥。 但这是什么鬼!这棵大梨树居然成精了吗?他两辈子都不知道这回事! 和他一起被抽的还有龙奚,龙奚真就很无语,他刚刚明明是阻止砍树的那个人,那木头疙瘩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居然连他一起抽! 以他的实力本不怕这样的树妖,但想到喻宵的“身世”,他很担心这棵大梨树再是他的“兄弟姐妹”,或者干脆就是本体,现在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只能隐忍不发,一味躲避。 喻宵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二话不说飞身上前,一袖子挥退树枝,将里面的一个黑色身影提着领子揪出来。 退出大梨树攻击范围后,皱着眉问:“你这么大一棵树了,为什么欺负我徒弟?” 大梨树一听这,又往高抻了抻,在树干上露出一对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来。 弯下腰洒落一地梨花,火冒三丈的拿着树枝指他:“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老娘当年一颗梨一颗梨的把你养大,就是你半个娘,如今你徒弟拿着斧子砍你老娘,你居然还先问我为什么打他!你个不孝子,早晚得挨雷劈你知道吗!” 喻宵:…… 当初他成仙后,偶然一次心血来潮故地重游,路过陶国时,就想看看当年那棵非常好吃的梨树。 他刚站在树下,树上就出现了一张人脸。 喻宵:…… “你是谁?” 大梨树:“我是你娘。” 那时候喻宵刚成仙,对各种神仙妖鬼的接受还不是那么良好,所以沉思了一下,拔腿就跑。 大梨树抽出树根就追,一直追出好几里地,挥舞着树杈子嚷嚷道:“你个棒槌!你跑个屁啊!如今你发达了,就不要你老娘了,不是你当年把你老娘我薅秃了的时候了,看老娘不捶死你个忘恩负义的狗嘚!” 喻宵:…… 天大地大,孝道最大,喻宵没办法,只能把“老娘”带回来栽到山顶上。 平时他都不敢得罪的老娘,他徒弟居然敢砍她? 万分不解的将喻青崖拎到眼前,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砍她?” 喻青崖:…… “我想烤肉,梨木烤肉比较香。” 大梨树又挥舞起了杈子:“放你娘的屁!老娘这么大一棵树,你是烤大象吗!而且真烤的话,你攫个杈杈能弄死你啊!我真是给你脸了,让你在这瞎叭叭叭叭叭!” 喻青崖:…… 这破梨树话比松隐子师伯都密,到底是怎么忍了这么多年在山上不说话的! “呵。” 大梨树停止攻击,龙奚也从容退出来,听到这些话,不小心笑出来。 不过很快就是一惊,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在喻宵面前忘形了呢? 将心中的异样掐灭,得体地微笑道:“喻仙尊不要生气,小孩子淘气罢了。” 喻青崖:…… 这条泥鳅怎么敢在他面前装大尾巴狼!狠命挣扎起来,士可杀不可辱!他才不想看这对狗男男一眼! 不过挣扎无用,喻宵的手就和铁钳一样,他把喻青崖攥在手中,淡淡地看了龙奚一眼,平静地开口:“家事而已,龙奚太子见谅,如果没什么事,请先离开吧。” 龙奚大概也没想到喻宵这么直接,开始有点困惑。 这只花妖在他和梨生轮回转世的时候,插在中间纠缠了那么多世,为何现在见到他如此冷漠,是欲擒故纵,还是自以为成仙了,再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管哪个,听起来都不那么令人愉悦,压下心底的不舒服,一本正经道:“本太子此来只是为了人间之事,想当年,本太子可能有些地方得罪了喻仙尊,但彼时你我各为其主,有些仇怨也在所难免……” 喻宵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审视了一圈,最后不轻不重的开口:“龙奚太子多虑了,我在凡间时,凡有仇怨者,皆为我所杀,并未与任何人结怨,龙奚太子如果是为了这个来的,就请离开吧。” 龙奚自诞生起,就众星捧月,这样的不客气,还是很少见的。 但他意外的没有生气,想了想,或许是为了梨生吧,这人对梨生还有用处,并不是撕破脸的最佳时机, 于是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是本太子自作多情了,那就先告辞,喻仙尊,我们来日方长。” 喻宵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化,只是微微颔首致意。 等外人走了,将喻青崖夹在腋下,重新面对大梨树:“我回去会教训他的。” “你最好这样!不然老娘就把他埋地里当花肥!哼!” 放完一堆狠话,大梨树重新插进泥土里,想了想,好像站反了,又站起来重钻了一次,这次一切都恢复了原样,除了地上突然加厚的一层梨花,谁也看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喻宵把喻青崖逮回家,看看他乱七八糟的样子,递过一方巾帕:“嗯。” 喻青崖没有接,两眼一红,嘴一撇:“你都没跟我说过那梨树是个妖精。” “你没问过我。” “那我现在问了呢?” “她是个妖精。” 喻青崖:…… 一把抢过巾帕糊在脸上,闷闷的哼了一声。 喻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还要和我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了吗?” “闹了。” “我为什么闹?” “我怎么知道。” “那是因为我不高兴!” 喻青崖猛然甩下巾帕,恶狠狠的盯着喻宵:“这里的山让我不高兴,这里的云也让我不高兴,就连一棵树都让我不高兴!” 喻宵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我让你最不高兴是吧?” 喻青崖冷哼一声,坐回去看向别处,无所畏惧的开口:“我可没那么说。” 喻宵深吸一口气,他觉得他也要开始不高兴了。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膝上,面无表情的开口:“那怎样你才能高兴呢?” 暗地里,他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凡这小崽子有一个字答错了,他就要让这小兔崽子永远都高兴不起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喻青崖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少年温热而又脆弱的身体,就这么紧紧将他覆盖,喻宵的一切想法都戛然而止。 喻青崖喉咙里好像带着呜咽,紧紧的抱着他不说话,许久才小小声道:“如果师尊抱抱我,我就高兴了。” 喻宵的身体僵住了,他原本已经开始生气了,却又因为这声软软的哀求滑下来。 其实他大概知道喻青崖和他闹什么,但让他承认这点实在太难了,缓缓放软身体,摸摸他的脊背:“抱歉,当初没认出你是我不好。” 喻青崖哽咽的蹭了蹭他的脖子:“那师尊还赶我走吗?” “我没有赶你。” “骗人。” “真没有。” “那我今晚要搬回来!” 听到这喻宵顿了一下,虽然当初让喻青崖半夜搬走,确实有点情绪上头的原因,但归根结底,他还真想让他搬出去。 在他激烈的思想斗争时,耳边突然响一声轻微的抽泣,喻宵放下手,无奈道:“好。” 喻青崖哽咽的埋在喻宵的脖子上,紧紧抱住不撒手。 鼻尖好像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冷冽冰霜气息,喻青崖深深吸了一口,露出一个看不见的笑容。 好香啊~ 14、第 14 章 弥漫在师徒间好几天的微妙冷战终于结束,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两人像以前一样相对用餐,喻青崖挑出一截鲜笋凑到喻宵面前:“师尊要不要吃点?” 仙人成仙之后便可沟通天地,养气调神,不再依赖凡食提供生命能量,口腹之欲也大都断绝。 喻宵已经很久不进饵食了,条件反射的后退躲避,但喻青崖凑的实在太近了,喻宵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殷殷期盼的脸。 沉思了一下,凑到筷子前将那块鲜笋咬走,唇齿用力,笋节在口中清脆的断开。 将竹笋咬的咯吱咯吱作响,不知是不是最近见到太多故人,喻宵久违的想起了还是凡人时候的光景,目光不禁有些飘散。 喻青崖收回筷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师尊腮边滚起的弧度,左手支起下巴。 今天的师尊非常不一样,以前的他总是一身漆黑,沉默的像块石头,今天却前所未有的穿了一件鲜艳的绯红罗袍。 赤色的披帛悬浮在空中飘动如云,自肩上垂到腰间,衬得脊背挺拔,腰肢精炼,红袍掩映着玉肌雪腮,眸光浅淡如水,恰如冰雪中的红梅,每看一眼,都让人惊心动魄。 喻青崖的心里立刻像撒了一窝蚂蚁,钻来钻去个不停,望着那唇间一点春心荡漾。 喻宵收回神思,就发现喻青崖一直盯着他看,抬起眼眸:“一直看我干什么?” 喻青崖眼珠一滑,撑着下巴眯眼笑:“我看师尊今天这身红袍特别好看。” 若是以往,喻宵不会因为这样无聊的话作出反应,只会垂下眼眸,将一切隔绝在外,但今天的他非常不一样,听到这话,居然停下了动作,缓缓抬眸,如水的星眸里生出些光点,认真地问:“真的吗?” 喻青崖一愣,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好像问完之后,师尊还特别为他摆出了一个更便于观察的姿态。 眼珠转了转,最后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喊:“当然是真的!” 接下来的反应就更出人意料了,喻宵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无法掩盖的愉悦,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你喜欢就好。”说完超乎寻常的殷切而专注地看着喻青崖用饭。 这下喻青崖吓得筷子都拿不稳了,内心警钟大作,这是有什么阴谋吗? 晕乎乎的吃完饭,无比忐忑的等着喻宵下一步行动,果然,令人想不到的事又来了,喻宵拉住了他的手,轻轻道:“来我房间吧。” 喻青崖:…… 啥?!去他房间干什么! 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是怎么耍赖要搬回来的。 夕阳逐渐落山,竹舍中只有一半浅淡的光影,暧昧的暗光让人心神迷离,所以本来应该保持清醒的异常时刻,喻青崖脑子却炸了! 他迷迷糊糊的看着喻宵,什么重生,什么黑化,什么复仇,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一身红衣迷离,站在榻前轻解罗袍的师尊,眸光如水的对他说:“想要吗?” 如果一个徒弟,还是重生黑化后的徒弟,会被师尊轻易诱惑,那和没有大脑的禽兽有什么两样! 但是喻青崖想了想,不当人其实也没什么吧?立刻毫不犹豫道:“想!” 喻宵的眼中缓缓绽出掩也掩不住的喜悦,走上前去褪掉他的衣服,在脱衣服的过程中,雪白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喻青崖的脖颈,登时在喻青崖脑海里炸出一朵又一朵的烟花: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喻青崖浑身发烫,几乎立刻想将师尊作乱的手擒在手中。 喻宵却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从身上褪下来的绯红罗袍塞到他胸口:“那这件赤蟒袍就送给你了。” 喻青崖:…… 嗯? 喻宵一只手拿着属于自己的乌鳞羽衣,另一只手将赤蟒袍杵在他胸前,慈祥道:“你既然有了新法衣,原来的就不要了是吧?” 喻青崖:…… 喻宵心满意足的收回自己的战衣,还没待欢欣雀跃,就发现他徒弟石化了,捧着赤蟒袍一动不动。 看着他深受打击的样子,喻宵心中升起一个猜测:他不会又想要赤蟒袍,又想要他的乌鳞羽衣吧? 不可能的! 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劝阻道:“乌鳞羽衣只有速度没有防御,并不适合你,如今你选择赤蟒袍,真的很明智,你要是嫌它慢的话,我可以再送你一个神行葫芦,而且你穿红色比穿黑色好看,我说真的。” 喻青崖:…… 不知不觉,泪水缓缓溢满了眼眶,扭头就跑了。 看着他悲伤的背影,喻宵有点心虚,他们才刚刚缓和关系…… 但是看着重新回到手中的乌鳞羽衣,喻宵又爽了。 什么也别想把他和他的战衣分开! 狐大仙和隔壁山的小兔子玩完后,回到了自家住处,一回来就发现喻青崖榻上裹着一团被子,里面有个蜷缩的身影抖个不停。 狐大仙跳到床头拍拍他的脑袋:“你又怎么了嘛?” “滚开!” 狐大仙被他吼了后,哼一声钻到自己的窝里,它还不管了呢! 啊,喻仙尊亲手给它做的窝窝,住起来感觉是不一样啊~ 被子底下,喻青崖咬着嘴唇发抖—— 可恶的美人计!可恶的喻宵!可恶的美人计!可恶的喻宵…… …… 因为龙奚是四师兄引来的,所以松隐子就将他们一行安排在四师兄的旧居染苍山太兴宫。 林卿在仙侍的服侍下吞下丹药,四肢百骸瞬间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舒适感,仿佛身体中的杂质都被簌簌的洗脱出去,又填上一层轻盈的仙雾,那种感觉简直令人陶醉。 不得不说穿越到这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娱乐的世界后,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体验各种超自然力量带来的极致享受。 花妖的身体受业力反噬,是挺不好的,但系统可以帮林卿剔除负面感觉,所以对他其实没什么影响,但为了维持人设,该装还得装。 龙奚一进来,林卿便歪在榻上,神情恹恹,此时的他没有带玉质面具,更显得美人愁闷,梨花垂露。 果然,龙奚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落到他身上,上前握住他的手:“今天好些了吗?” 林卿唇角含笑,轻轻嗯了一声。 龙奚见到他温婉动人的样子,又怜又愧,抓起他的手放在脸上:“你不用强撑着让我宽心,那样会让我更难受,我不想你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其实我很喜欢你从前肆意的样子,还记得在陶国的时候吗,所有人都怕我,只有你那么小小的一个,就敢拎起石头来砸我,哈哈……” 林卿原本是全心全意的扮演着角色,听到这句话,突然绷不住了:“龙奚怀念的那个人是谁?花妖还是主角受?” “当然是主角受了,主角攻是这天底下最深情的人,他只是被花妖蒙蔽,但他自始至终爱的都是真正的主角受啊。” 林卿心中一梗,按理说时机到了后,他自然会顶替喻宵的身份,但他现在确确实实因为龙奚的话难受了。 所以林卿前所未有的打断了龙奚的话,靠在他怀里,微笑道:“别说这个了,你身上有梨花的香味,去哪游玩了?” 龙奚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但关于喻宵的大部分事,龙奚都没打算告诉他,因为他的梨生是如此纯洁善良,这种脏污之事,不能污了他的耳朵,所以只是将他抱得更紧,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林卿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努力汲取温暖。 真奇怪啊,前世的时候他要保持人设对龙奚冷若冰霜,现在却可以这样轻易的靠近他。 看着梨生熟睡后,龙奚走出了屋子。 拿出一块玉简,只见上面浮现出一行字:“已准备妥当,祝龙陛下。” 龙奚看完内容后,毫不犹豫的给出回复:“不许唤我祝龙陛下。” 玉简上又浮现出几个字:“呵呵,你不属于他们,你属于我们,祝龙陛下。” 龙奚直接收回玉简,不再理会。 但当他扒开衣服,月光照耀下,胸膛处居然隐隐浮现出一层龙鳞印记,龙奚看着这层龙鳞,神色莫测。 他想起了在孤其山上的那一瞬间悸动,某个强大的东西在封印里召唤他。 龙奚看向熟睡的梨生,垂下眼眸。 最好不要逼他,他现在还不想背叛仙族,至少现在。 …… 自那一日起,喻青崖倍觉羞辱,居然一不小心着了喻宵的道!他是故意的吧!他一定是故意的吧! 没准他现在就在心里偷笑,稍稍使点手段,就把一个蠢货耍的团团转。 狐狸叼着个包袱,凑到他眼前,含混不清的咕噜道:“你在干什么,还走不走啊,不是说好了去凡间历练的吗?” 喻青崖的注意力终于落到它身上,抿起唇露出一个狠绝的眼神:“确实到时候了。” 说罢起身就走,狐狸在后面愣了愣:“等会儿!你的包裹让我拿啊!” 喻青崖才没理他,而是看着来送他的喻宵,吊丧着脸阴阳怪气道:“师尊不和我一起去啊。”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 喻青崖抬起下巴:“这年头这么不太平,我一个凡人在外面多危险,师尊却不闻不问,可见一点也不关心我。” 喻宵:…… 沉著冷静的看向喻青崖:“你师祖送了你一瓶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你大师伯送了一幅乾坤图,还有二师伯的断魂锥、三师伯的避水珠、五师伯的无数符篆阵图和六师伯的剑气以及我的一具化身,再不济还有一只三尾狐狸,你到底哪里不安全了?” 喻青崖哼了一声,显然还是不满意,抬起下巴鼻孔朝天:“那可说不好。” 喻宵深吸一口气,你最好再说一句试试。 15、第 15 章 这一番阴阳怪气的回答,很快让喻宵心头火起,然而喻青崖又垂下头去,小声嘟囔道:“我从来都没离开过师尊,一想到好长时间都见不到师尊就觉得难受,我的心,师尊一点都不知道……” 喻青崖妍丽明媚的脸上,天然带着一种少年人的天真,垂头丧气的时候,就格外牵动人心。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委屈相,喻宵刚升起的一些怒火,转眼又被压了下去,内心泛起深深的无力感,都说徒弟这玩意长大后就会很省心,那他徒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深吸一口气:“好吧,我这次和你一起去。” 喻青崖立刻瞪大了眼睛,双眼亮晶晶地问:“师尊,此言当真?” 喻宵沉着眉看向他:“有言在先,我只陪你几天。” 喻青崖一下子把他搂在怀里:“几天也可以,师尊,我好开心!” 喻宵任由他抱住,面无表情,养徒弟真是麻烦死了。 不过过了一会,突然觉得有些异常。 喻青崖圈着肩膀将他搂在怀里,下巴搁在他的颈窝上,姿态间充满了保护与占有欲,而在原来,每次都是喻青崖像一只乳鸽一样开心地投进他怀里。 虽然只是有一点不一样,但感觉起来却非常不一样,喻宵一把推开他,沉默地打量着自己的小徒弟。 喻青崖神色不变,一脸天真无邪地看向喻宵:“师尊,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喻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伸出手,将他拢在怀里,喻青崖缓缓瞪大了眼睛。 少年挺拔而又健壮的身体尽在掌握,喻宵感受了一下,终于得出结论,果然现在这种姿势才比较合理,于是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吧。” 另一边的喻青崖脑壳却炸了,师尊主动将他纳入怀里,没有一点点犹豫,两个人贴的是那么近,你可以感受我的温度,我可以感受你的心跳。 呵呵,真不愧是师尊啊,好会勾引人,在这方面是他输了! 就是不知道,面对别人的时候,师尊是不是也这么会…… 喻青崖的一颗心像是泡涨了,又涨又涩,他的手缓缓搂紧喻宵精瘦却有力的腰,目光越来越危险:“师尊,你为什么要抱我抱得这么紧?” 喻宵:嗯?紧吗? 抓着喻青崖的两只肩膀将他推开,低头看了看他闲不住搂在他腰上的手,又在胡扯,明明是他搂的比较紧,他都没用力。 另一边,狐大仙叼着几大包东西艰难的疾驰而来,看见这一幕一个没刹住车,嘶溜一声滑出好远,目瞪狐呆地看着这两人:什么情况?! 喻宵镇定自若,喻青崖没脸皮,两个人毫无心理障碍地看了狐狸一眼,喻青崖嫌弃道:“怎么这么慢。” 狐狸:? 要不要脸!包裹都是它提的!你在这光搂你师尊呢! 哎不对,你搂你师尊干什么? 喻宵一把推开喻青崖,将狐大仙嘴上的包裹收到乾坤袖里,狐大仙受宠若惊,极尽谄媚道:“哎呀!仙尊!怎么敢劳烦你呢!” 喻宵平静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狐大仙:…… 知道这个消息,什么搂不搂的事全忘到了九霄云外,什么鬼啊,从天界搬到凡间它也认了,毕竟凡间虽然没天界灵气充沛,但没人管自由啊!现在身边跟这么一个煞神,还怎么玩啊! 喻宵大概也能猜到它在想什么,淡淡道:“只待几天。” 狐狸听到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呲着牙乐起来,哎等会儿不对,怎么能表现得这么明显呢,赶紧垮下脸,一脸悲伤道:“哎呀,真是太遗憾了,喻仙尊,我好舍不得你。” 喻宵懒得看它表演,转头对着喻青崖道:“临走前让你大师伯给占一卦,测测吉凶。” 长乐宫大师兄道号苍图,是青雍道祖几个徒弟中最低调神秘的一位,居住在荒星域泰否宫里,据说有经天纬地之能。 青雍子的其他几个徒弟都是成仙后收进门的,只有他是青雍子未得道时就收入门的弟子,也和青雍子一样经历了九劫之数,是七个弟子中最超然的存在。 喻青崖和其他几个师伯都有往来,只有大师伯,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几面,以至于他踏上荒星域的时候,还有些紧张。 越往深处去环境就越暗,荒星域是当年混沌世界被打碎后,残留在太阴天无法修复的一角,吞噬一切光与热,只有悬浮在空间内半亮不亮的“星星”,闪着冰冷的光,在群星掩映中,悬浮着一座行宫。 喻青崖跟在喻宵身后,安静地踏入宫内,宫殿中被星星点点的灯火充满,组成了一幅幅壮丽的星象、卦图,苍图师伯盘膝坐于殿上,双目紧闭,目不视物,据说是因为窥测了太多天机,遭到了天谴。 喻宵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礼:“大师兄,今天我将携弟子一起去人间历练,不知此去是何吉凶?” 苍图微微抬头,紧闭的双眼虚望向喻宵,摸索着取出一块龟甲,扔在火里:“待为兄给你卜上一卦。” 在炭火的灼烧下,龟甲发出清脆的断裂声,苍图将皲裂的龟甲放在手中,抚摸其上的细纹,摇摇头:“不妙啊,是大凶之兆。” 重生回来的喻青崖惊呆了,居然真的如此之准,如果按前世的发展来看,此去确实大凶,于是先喻宵一步问道:“大师伯,那凶兆有何解法?” 苍图沉吟了一下,又取出一块龟甲:“那我再给你们重卜一次吧。” 喻青崖:“多谢大……嗯?” 还没待喻青崖反应过来,苍图已经将另一块龟甲投入火中,待他取出来,又摇了摇头:“还是大凶,但没关系,我还可以再占一次。” 就这样三次:大凶。 四次:大凶。 …… 待到第七轮的时候,苍图终于占到了一个吉卦,长舒一口气,不紧不慢道:“刚刚我为你们卜筮,六卦为凶,一卦为吉,说明有七之六的可能有危险,有七之一的可能没有,师弟你那么厉害还带着个徒弟,安然无恙的几率应该很大。” 喻宵恍然大悟:“如此说来,愚弟就放心了,多谢大师兄。” 喻青崖:…… 放心什么啦?第一次听说测到凶兆还能翻回去重测几次! 喻宵得到答案却已经心满意足,拉着喻青崖离开,喻青崖最后看了一眼大师伯,他紧闭着双眼,坐在弥漫整个大殿的烛火星光中,异常玄妙不可窥视。 但就是说,这种水平到底是怎么值当瞎一双眼的! 罢了罢了,他到底在期待一些什么? 占卜完“放心了”的师徒俩正式启程,喻宵的腾云之术太快了,三尾狐的又太慢,二人在此之前并没有目的地,还需要慢慢寻找合适的地方,所以祭出了神行葫芦,不紧不慢地畅游在凡间大地。 天在顶,地在脚,微风拂边,兼有人在侧,喻青崖倒是有些痴了,怀里抱着狐狸,呆呆地看向喻宵,喻宵对视线一向敏感,立刻回望过去:“看什么?” 喻青崖上下打量他一眼,哼了一声:“什么也没看。” 喻宵:…… 算了,转头平静地问:“想去个什么样的地方?” 喻青崖盘膝而坐,撑着下巴无所谓道:“师尊做决定吧。” 喻宵:…… 他做决定? 这辈子,也真没什么人让他做决定…… 正在喻宵皱着眉思考时,突然心脏一颤,他不由自主地按住心脏,眉睫瞬间抬起。 喻青崖一直关注着他的神色,自然发现了这明显的异样,眸中神色微暗,面上却是一副关切的样子:“师尊,怎么了?” 喻宵看向喻青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实言相告:“有人向我使用活牲献祭之法。” 喻青崖的拳头攥紧了,其实重生一次,他早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但还是忍不住心绪激荡。 活牲献祭之法,他的父母就是因此而死。 喻青崖被拐的时候已经不小了,对父母有清晰的印象,所以当他恢复后,第一个问题当然是:“我的爹爹娘亲呢?” 以喻宵这种百岁仙人的心智来说,自然知道编一个善意的谎言更好,但他没有。 他只是平静的告诉了喻青崖真相,因为哪怕是一个孩子,也该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喻青崖听完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直到深夜,才蒙着被子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的悲鸣。 喻宵坐在他旁边,撑着下巴发呆到天明,伤心是必然的,但没有人会永远伤心,第二天总是如约而来。 喻青崖真的很讨厌活牲献祭之术,和这个字眼相关的一切他都讨厌! 但是他已经不是那个躲在被子里哭的幼童了,所以他可以异常冷静地问:“献祭者像您祈求什么?” 喻宵看看他,似乎真的没有被影响,便垂下眼眸:“他让我杀掉无恨岛的岛主。” “那岛主是个人吗?” 听起来有点像骂人,但喻宵却很认真的点头:“是。” 这也正是问题所在,天道第一禁令,就是不准仙人滥杀凡人,这条禁令没有转圜的余地,哪怕杀的是人贩子这样十恶不赦之人,天道也会如实的在你的神魂上记上罪孽。 因为这条就是对凡人的极致保护,如果有转圜的余地,肯定会出现许多神仙“合法”杀人的情况,像仙人这样超乎自然的存在没有约束,那对凡人来说将会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凡人的善恶因果由六道轮回判决,不管那个人是下地狱也好,进畜生道也好,只要他活着一天,仙人就无权处置,如今有人向喻宵活祭,真好,左右都逃不了雷劫地狱这次劈了。 喻宵施令:“去无恨岛。”神行葫芦当即扭头,向着一个清晰的方向疾行而去。 看来大师兄算的真准,刚出门就遇见了第一件凶事。 16、第 16 章 一望无际的海边,停留着几艘大船,岸上的人来来往往的点数着人头,筹备登船。 突然间插进一个声音:“敢问无恨岛是什么地方?” 一句话落地,岸上忙忙碌碌的人突然停了,齐刷刷地看向来人,一双双沉默的眼睛蕴含着不明的意味。 直到一个船老大模样的矮胖子排众而出,眯起眼睛:“不知道长是哪里人,连无恨岛都不知道,就找来这个地方。” 喻宵来到人间后,为了不引人注目,就化作一个普通道士模样,面色苍白,形容消瘦,一身半新不旧的道袍遮不住二两肉,仿佛风一吹就倒的病痨鬼。 思及岛上环境封闭,骤然出现两个外人颇为引人注目,喻宵就决定先来岸上,准备和往来客商打听打听消息一起上岛,谁承想刚问了一句,就引起了警觉,真是不妙。 正在思考对策时,肩膀上突然搭了一双雪捏似的柔荑,一个红衣曲裾乌发垂髻的美人突然出现,靠在身侧。 那美人怀中抱着一只毛皮鲜亮的白狐,左眼眼尾点着一点如血的红痣,顾盼间风情万种,好一个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岸边等待登船的人抽了好几口凉气,世上怎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一时间无论男男女女,都目光恍惚地落在“她”身上。 美人柔柔的攀在道士的肩上,语带娇怯道:“妾身和自家兄长逃荒到此,听别人说无恨岛是个好地方,遂动了去往此处避难的念头,不知各位可否相带一程,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人群中响起一阵阵低笑,有汉子促狭的高声道:“是兄长还是夫郎啊?” 他们这些出来跑的人,哪个没点眼力见,看那美人细皮嫩肉,虽未多加装饰,亦贵不可言,哪里像逃难的,怕是和夫郎私奔吧? 闻听此言,那女子当时羞得满脸通红,靠在道士身上不敢说话,其他人看了又是眼热,又是眼气。 那臭道士全身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也不像什么有钱人,到底哪里值得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千里相奔,真是越看越气! 喻宵:…… 他记得落地后,特别叮嘱过喻青崖变化的普通点,别太引人注目,结果现在? 喻青崖却毫不要脸,借着“娇羞”的功夫搭在喻宵颈边,笑靥如花:“师尊,我这个变化怎么样?” 喻宵:…… 你说呢? 岸上等待的那些人,目光已经全部黏在他们身上,其中还夹杂着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船老大更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将这个小娘子打量了个遍,转悠着小眼睛道:“当然可以,相逢就是缘分,大家一起做个伴!” 喻青崖娇滴滴道:“那真是多谢诸位了~” 轻松混上船后,趴在喻宵肩上满脸笑容地眨眼睛。 他根骨一般,只学了一些外道之术,糊弄糊弄凡人还好,在喻宵眼里简直无所遁形,看着自家徒弟不断凑近的大脸,喻宵好险才忍住没打他,修道几百年,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心性考验。 因为一点不引人注目的“玉娘子”,满船的人差不多都围过来了,喻宵作为“玉娘子”那不成器的夫君,受到了重点围观。 实在被人来人往的视线烦的受不了了,喻宵又问回了最初的问题:“无恨岛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听到这话,也有几个人跟着一起抬头,露出一样求知若渴的表情,看来这船上其实不止一个新人。 起了话头,陆续有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其中一个人眼神狂热道:“我只知道我们那有个人去过,原本他家穷的底掉,从这回来后,便开始穿金戴银,娶了好几个老婆,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另一个老汉开口:“听说岛上住着仙人,所赐仙药能起死回生,我儿子快不行了,我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把他换回来呜呜呜。” 一语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诉说自己来岛的目的,船上一片叹声、哭声。 船老大姓丁,很显然来过无数次,听到这些哀叹,站起来宽慰众人:“大家放心,等你们到了岛上见过岛主,一切就都知道了,无恨岛之所以叫无恨岛,就是因为它是个可以了却所有遗憾的地方,你们只要在岛上待够七天,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机缘,我敢保七天过后,你们都舍不得回呢哈哈哈。” 丁老大的语言意外的有煽动力,所有人都露出希冀的光,一边附和着一边互相打气,船上氛围其乐融融,积极友好。 喻宵看着乐观向上的一群人,面色不变,这世界上强如仙神都有无法了却的憾恨,那个无恨岛主又如何做到了却所有遗憾? 如果这个岛主真的能做到,又是谁宁愿用活牲献祭之术,也要请一个神仙杀掉他呢? 最重要的是,那个献祭之人,又是如何与他达成契约的呢? 活祭之术并不是随便能达成的,当年喻青崖父母和他的契约其实就不算完成,只是极度巧合下的因果勾连。 正常活祭程序,不仅需要呼唤神名,沟通神念,甚至需要神的应允,并不是凡人单方面就可以完成的。 但现在他窥视着烙印在神魂中的契,这场献祭已经在他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完成了。 船老大的声音适时响起:“我们前往无恨岛大约需要七天,这期间大家只许待在船里,不许出舱,勿听勿看。” 玉娘子当即娇滴滴道:“哎呀,可是我们此行未多备衣食,需要七天时间,这可如何是好?” 一听他这么说,立刻有好多大汉举着包裹献殷勤:“玉娘子放心,有我在肯定不能让你饿着,用我的吧!”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玉娘子开心,我们就算饿着也开心!” “呵呵~” 喻宵:…… 不过比起这些,还是徒弟更让人难以理解一点。 …… 船只一直行着,如船老大所说,这期间不允许出去看,不允许出去听,一开始还有说有笑,渐渐地更多的是沉默。 喻宵无声的盘坐在角落阴影里,这几天大家已经习惯了他的不声不响,一开始因为玉娘子带来的关注,如今也散得差不多了,有时候甚至想不起有这么个人。 在这片安静中,喻宵神识浮出船外,窥视着外面的情形。 船行过的水道上弥漫着一片大雾,似乎有某种阵法,并不高深,只能用来阻隔一下凡人,对于仙人来说可以视若无物。 凡间是八苦聚集之地,总有各种理由需要隐居避世,为免打扰,设阵拒之,似乎也并不足奇。 这样看来,去往无恨岛的水路上,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异常之处。 沉思间,“玉娘子”伸出纤纤玉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供奉上来的“贡品”间挑挑拣拣,举起一个送到他嘴边,娇滴滴道:“大郎,吃饼~” 喻青崖化名“玉娘子”,喻宵便顺势化名成“萧大郎”,每天“大郎、大郎”的叫着,不知为什么有点烦人,面无表情地回绝:“不要。” “嘤嘤嘤。” 玉娘子看起来非常伤心,捂着脸哭泣,凑到喻宵耳边小声道:“师尊,这么多天不吃东西,很引人注目的。” 喻宵:…… 没办法,抬起手想接过,喻青崖的手却飞快地退了一下,娇滴滴道:“大郎,你怎么能亲自吃东西呢,还是我喂你吧~” 围观的人看得泪流满面,臭道士,出家人不清不净也就罢了,拐了一个如此美貌的美娇娘,居然还让人家大美人上赶着伺候,这也太不公平了! 一双双又恨又妒的眼神重新投过来,差点把喻宵盯穿,喻宵看看一群狼一样的目光,又看向喻青崖亮晶晶的眼睛,眯起眼睛—— 这兔崽子是故意的吧! 喻青崖好像没看清师尊眼中的暗涌,慢条斯理地将他搂在怀里,举起饼:“大郎张嘴,啊~” “大郎”:瞪! 狐大仙窝在船舱里百无聊赖,看见喻青崖绑架他师尊喂饼也见怪不怪了,毕竟那小子看起来很不想活的样子。 扭头对着一个人拍拍爪子,那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殷切地奉上一张饼。 为了不引人注目,狐大仙化成了一条尾巴的白狐,照玉娘子的说法是路上捡的,受伤了好可怜,完全无法放着不管。 天啊,玉娘子简直太善良了,一群人立刻争着帮他喂狐狸,毕竟就算看玉娘子喂狐狸,也比看玉娘子喂他情郎好啊呜呜呜! 狐大仙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供奉,丫的,不得不说,这小崽子比它还会当狐狸精,嗝~ “大郎吃饼~” “大郎喝水~” 船只在一声声有爱关心中航行了七天,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到地方后,第一次来的人内心忐忑地踏上这片土地,当他们见到岛上世界的第一眼,就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这片海水阻隔的岛上,居然是一座繁华异常的人间城郭,来来往往的人在此活动,在他们的脸上看不见丝毫贫穷困苦的样子,每个人都光鲜亮丽,神情惬意,透着幸福与满足。 和他们相比,从船上下来各有窘迫的人们不禁有些拘谨,感觉自己在这些光鲜亮丽的人面前,像一只灰扑扑的老鼠。 但是看见他们,岸上的人并没有如世间其他显贵那样露出鄙夷的神色,而是充满了关切与温暖,沿路上还有人将自己手中的东西送给他们。 这些外来人受宠若惊地跟着船老大,当来到安置他们的馆驿后,更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滋滋冒油的整羊、鲜嫩肥美的鱼脍、飘香四溢的美酒,一排排地摆在桌案上,案下的蒲团空着,似乎在等着人入座,更有许多叫也叫不出名的美味佳肴、瓜果鲜蔬,看得人眼花缭乱。 如今的朝廷有了些年头,天子再不如初代英明,徭役繁重、苛征暴敛、许多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见过这么丰盛的美食,当即看得眼睛发直,口水下咽。 船老大笑了一声:“这几天诸位吃住都在这,有什么需求就和馆驿的人说。” 看着馆驿富丽堂皇的装饰,和那些丰美的令人咋舌的食物,有人发怵了,小声问:“这得多少钱?” 船老大哈哈大笑:“这里可是无恨岛,一个不需要银钱的地方。” 什么?居然不需要银钱? 17、第 17 章 话音刚落,一片哗然。 不需要钱?这世上哪有不要钱的地方! 船老大微笑着对大家拱手:“诸位不必疑虑,权且住下,等住几日,就知道岛上是个什么情况了,大家一路上赶路辛苦,先别说没用的,岛主备了宴席为大家接风洗尘,请上座用饭吧。”说罢殷切地招呼大家入座。 众人被稀里糊涂地按在桌案前,胆小的人看着一堆美食咽口水却不敢动,忐忑道:“这些真的是白请我们吃吗?” 船老大哈哈大笑:“当然,你们已经在岛上了,要是想害你们怎么都是害了,哪里需要这一顿饭。” 众人突然松了口气,说得在理啊! 一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当即不再客气,直接扯下一只羊腿,双眼冒光道:“既然这样,我就在这谢谢岛主的大方了!” 说完一口咬在羊腿上,撕下满满一嘴肉,甩开腮帮子嚼了几下,直接举起酒樽咕咚咕咚灌,肉香夹杂着酒香,那滋味简直太美了! 其他人见状也再不犹豫,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肉,平时肉食只有公卿王侯可以尽情享用,如他们这样的贱民,哪里能敞开肚子吃肉啊。 难怪说无恨岛是个好地方,要能天天白吃肉、白喝酒,他们也想赖着不走了! 狐大仙看着大块大块摆在眼前的肉也开始流口水,它是修功德道的,忌杀生,已经戒荤好久了,但狐狸吃肉是天性,一股一股的肉香犹如生了钩子,一个劲往它鼻子里钻。 狐狸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一下子跳上桌案,嗷呜一口,就叼走了一只大梨。 回到桌子角悲伤地啃着大梨,鸡肉味的大梨、羊肉味的大梨、鱼肉味的大梨,真好吃,好吃的想哭呜呜呜…… 船老大一直多只眼睛在玉娘子身上,如今看到这一幕很是称奇:“这只狐狸居然食素。” 玉娘子娇笑一声,好像第一次发现,捧起狐狸一脸天真道:“真的哎,我就知道小白是一只善良的好狐狸,真没救错它呀~” 狐大仙:…… 呕!它想吐! 其他人眼里却是另一回事,天真烂漫、心地善良的美人温柔地抚摸着狐狸,那画面美的让人心碎,众人本来就被美酒醉的熏熏然,看到这一幕更加无法自控,哈喇子差点留下三尺。 玉娘子温柔地将狐狸抱在怀里,在场的雄性生物都躁动了,恨不得以身代之,偏偏处于众人视线中心的玉娘子,眼中只有一个人。 “大郎,妾身喂你喝酒吧~” 啊啊啊!这个臭道士凭什么!好想揍他一顿! 喻宵:…… 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包围中,稍稍用了些果蔬,等大家风卷残云的将案上的食物全部扫光,来了几个人安排他们休息。 接引人是岛上的原住民,看到玉娘子的“惊人美貌”也有点痴了,结结巴巴道:“两位要住在一起吗?” 玉娘子娇羞地搂住情郎的胳膊,害羞的“嗯”了一声。 接引男子:…… 看着怎么那么让人生气呢! “玉娘子”和“萧大郎”相互搀扶着一起上楼,一进屋,喻宵直接提起喻青崖的领子怼到榻上,眼睛深深地眯起来:“好玩吗?” “嘘——”喻青崖丝毫不慌,一手抓住喻宵的手腕,一手指了指门外。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来有不少人在听壁脚。 喻宵的火又上来了,所以这么引人注目怪谁啊! 抬手就想捏个隔音结界,喻青崖却先他一步捏成了,但这个结界似乎有点不对,隐隐有些奇怪的声音从结界中流淌开来。 喻宵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着听着脸黑了,这好像是男女之间的一些勾当,一把剪住他的胳膊摁在榻上:“你小小年纪,在哪学的这些腌臜之事!” 喻青崖被摁在榻上直叫唤:“师尊!疼疼疼!” “该。” 喻青崖挣扎道:“师尊好没道理,这阴阳交合之道,顺乎天理,怎么能说腌臜呢!没有这腌臜之事,我们人从哪来!” 喻宵手上施力,面色不变:“还敢狡辩。” “啊啊啊!师尊我错了行吧!我错了!” “哼。”听他认错,喻宵才松手。 喻青崖揉了揉被拧疼的胳膊,气呼呼道:“既然师尊这么说,那我以后不娶媳妇了,看谁着急。” 喻宵抱起手臂,平静道:“你一个修仙半吊子,不想着怎么斩俗缘,摒六欲,早日证道,你想什么娶媳妇?” 喻青崖:…… 再说一句,他就修魔!哼! 不情不愿道:“师尊不喜欢,那我就把这一层伪音撤掉喽。” “快点。” 喻青崖抬起下巴哼了一声:“撤掉后,师尊可别后悔!” 喻宵抱着手臂,他后悔什么? 喻青崖抬手就撤掉了伪音,屋内变得一片平静,屋外也变得格外平静。 平静了一会,很快响起叮叮啷啷的声音,有人重重的啐道:“什么玩意,那弱鸡也太不行了!” “我一看他就很虚的样子。” “可怜了玉娘子喽。” 喻青崖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微笑:“看吧,我就说撤掉的话对师尊不好嘛~” 话音未落直接又被脸着地摁在了榻上。 …… 喻青崖捂着脸,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喻宵把他扭过来,用热毛巾敷在他通红的脸上,异常无语地问:“真的有那么痛吗?” 喻青崖一边抽泣一边掉眼泪,异常委屈道:“可是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师尊为什么对我这么凶啊,师尊以前都不这样的呜呜呜……” “哼,你还敢说没错,来这的一路上,为什么一直捉弄我?” “呜呜呜!我哪里有捉弄师尊啊,我明明是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为了师尊女装都穿了,师尊还觉得我在捉弄你,呜呜呜……” 喻宵的动作微顿,好像也是,如果没有喻青崖假扮那个玉娘子,他们确实不能这样轻易上岛。 放缓了动作,小心地帮他按揉微微发红的脸颊:“好吧,这次又是为师错怪了你,为师给你道歉。” “呜呜呜,师尊每次都和我道歉,但每次都不相信我,这样道歉又有什么用!呜呜呜!” 喻宵原本是诚心诚意道歉的,听到这句话动作一顿——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眸色霎时一暗,毛巾“咔吧”一声攥出水来。 喻青崖却突然扑进他的怀里,小声呜咽道:“所以师尊,我不要你跟我道歉,我只要你相信我,其实我没有那么坏的……呜呜呜……” 喻宵:…… 看着被他拧干的毛巾,多少会有点尴尬,悄悄地把毛巾毁尸灭迹,拍拍他的肩膀:“好,为师答应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会相信你。” “呜呜呜,师尊!你是这个天下最好的师尊!” 喻宵本想反驳,这天下最好的师尊是他的师尊,但想想喻青崖当年差一点运气,没被师尊选为第八个徒弟,这么在他面前显摆好像不太好,还是低调一点吧,于是算是默认般地拍拍他的肩膀。 喻青崖抱着师尊哭泣,渐渐的,双手的位置开始有些肆无忌惮,用手环住师尊精瘦的腰肢,脸上绽出一个看不见的笑容—— 他没有那么坏?才怪~ 夜渐渐深了,喻青崖和喻宵挤在一张榻上,明目张胆地躺在一起,喻青崖倒不敢放肆了,直挺挺地躺在喻宵一线外的位置,偏头看看师尊,小声问道:“师尊,你睡了吗?” 喻宵:…… “我睁着眼睛呢。” “哦,原来是这样。” 喻青崖便又笑着问:“那师尊关于献祭之事有头绪了吗?” 喻宵枕着胳膊,望着顶梁:“无外乎找到两个人,一个是献祭之人,一个是无恨岛主,问清楚缘由。” “师尊有办法找到他们吗?” “既然到了岛上,无恨岛主早晚能见,但这献祭之人……”喻宵陷入了沉默。 喻青崖笑道:“这还不简单吗?只要查到那天有谁惨死就行了。” 喻宵转头看向他:“你知道这岛上有多少人吗?” “多少?” 喻宵又转回去:“我今天上岛之时用神识清点了一下,不算我们这些新来的,一共有十万三千五百人。” 喻青崖倒吸一口凉气:“嘶,赶上一支军队了。” “所以这么庞大的人群里,找出献祭之人谈何容易,且事出反常,献祭之人要我杀掉无恨岛主,想必与其有些仇怨,若是无恨岛主存心要隐藏呢?” 喻青崖笑了一下:“师尊,无恨岛主可以隐瞒我们,但有一个东西,他一定无法隐瞒。” “什么?” “生死簿。” 闻听此言,喻宵眼前突然一亮。 喻青崖笑道:“师尊常与冥府跑腿,想必于冥府有很多相熟的鬼吏,不若让他们查一下这无恨岛的生死簿,一切岂不是清清楚楚,明明了了?” 喻宵瞬间坐起来,取出玉简:“我这就与冥府传讯。” 喻青崖歪着头看着喻宵的动作,撒娇道:“师尊,我帮你这么一个大忙,你要怎么奖励我嘛!” 喻宵看向他,思索了一瞬:“你随便说吧,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哈哈哈!”喻青崖笑起来,喻宵不解地看向他。 喻青崖笑完终于开口了:“师尊的承诺这么好骗,我要是不怀好意,就让你吃个大亏!” 喻宵皱起眉,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他徒弟是在教他做事? 在喻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喻青崖已经起身搂住了他的脖子。 “但我舍不得,所以师尊,今晚罚你搂着我睡!” 喻宵:…… 嗯? 18、第 18 章 喻宵一脸疑惑地看向喻青崖,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喻青崖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笑嘻嘻道:“好啦,不跟师尊开玩笑了,还是我搂着你睡吧~” 喻宵:…… 这有什么区别吗? 夜色渐深,喻青崖抓着喻宵的衣襟,将脑袋搁在他的胸口,在他小时候,就很喜欢以怕风、怕雨、怕黑、怕雷、怕虫子等等原因爬上师尊的床,蜷缩到师尊胸口。 那时候他小小的一团,总是让人怜爱的,喻宵开始挣扎了一下,渐渐地就接受了这种设定,但现在他多大了! 喻宵的眉毛几乎拧得掉渣,委婉地开口:“你很大了,不能天天和别人一起睡。” 喻青崖将脑袋蹭了蹭,委屈巴巴道:“师尊,我长大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你小的时候我也没喜欢过你啊? 喻宵几乎立刻冒出了这个念头,但不能这么说,喻青崖好像长大后也很会哭,于是又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男孩子长大后要变得坚强点,才会讨更多人喜欢。” “师尊~”喻青崖搂得更紧了,“但是我不想讨别人喜欢,只想讨你喜欢。” 喻宵:…… 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啊!该怎么让他的徒弟知道这件事呢? 喻青崖却用手指抚上他心事重重的眉眼,笑得温驯又浅淡:“师尊,和我一起睡吧。” 至于你喜不喜欢,根本不重要哦~ …… 第二天一大清早,馆驿的人就送来了热水和新的衣物,其中喻青崖的那份格外不同,不仅有一件做工非常考究的罗裙,还有许多钗环首饰。 喻青崖惊讶道:“哎呀,送我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干什么?” 馆驿的人亲切地笑道:“只是看娘子衣服旧了,给您换一身罢了,这些东西在岛上很常见,娘子不要放在心上。” “这怎么好意思~”喻青崖掩唇娇笑,然后照单全收。 馆驿之人笑呵呵的退下,喻青崖转而看向喻宵:“大郎,妾身给你更衣吧~” 喻宵却早已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瞬间变幻了衣物,送给他的那件直接被烧成灰,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已经换好了。” 喻青崖娇笑道:“大郎,你真的好快,那今天就轮到你帮我更衣梳妆吧~” 喻宵:…… 话虽这么说,当然不用“大郎”真的帮忙,他们俩用的外形都是幻术,换不换衣服无所谓了。 昨天晚上因为要收拾喻青崖,所以一进屋,喻宵就把狐狸收进了袖子里,趁着玉娘子“梳妆”的时候,正好把它放出来。 关在袖子里一整夜的狐大仙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委委屈屈地蹲到喻青崖面前。 喻青崖却没搭理它,坐在梳妆台上抚摸着送来的衣裙,有些惊讶道:“这件衣服的材质好像不是蚕丝,而是某种植物的丝线,真奇怪啊,第一次见到植物的丝麻可以织成这样柔软的罗衣。” 狐狸闻言嗅了嗅,有些陶醉道:“真的哎,叶子香~” 喻宵对衣服的布料没兴趣,只是百无聊赖的等在边上:“你还要待多久?” 喻青崖哼了一声,捏出玉娘子的嗓音:“女子梳妆,自然要久点,你在这着什么急吗!” 喻宵:…… 等玉娘子姗姗来迟,楼下已经很多人等着了。 喻青崖的变化之术没有多强,但画皮技术却堪称一绝,毕竟在前世,他画过无数漂亮的人偶,深知美人在神不在皮,他捏的这个“玉娘子”,单说面庞称不上绝世,但眉宇间妖娆的纯真,能让任何人为“她”痴迷。 和他们一样,等候的这些人也换上了干净整洁的新衣裳,看起来焕然一新,很有精神,大概是这个以及萧大郎的“不行”给了一些人底气,面对玉娘子显得更加殷勤。 可惜,今天的玉娘子眼中还是只有大郎。 作为新人的领路人,船老大又出现了,对着众人拱手,笑眯眯道:“大家请用过早饭,一会我带大家去岛上逛逛。” 有了昨天的经验,大家便都习惯了,尽情享受早饭,早饭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盛,每人面前都放了一碗羊肉羹,散发着湿润的香气。 这次喻宵没等喻青崖下手,先将碗抢在手中。 用勺子搅拌着汤羹,细腻的肉香伴着鲜美的汤汁一圈圈的散开,久违的味道让喻宵有点失神,不知不觉将勺子凑到唇边,慢慢吃完一碗肉羹。 “师尊很喜欢这碗肉羹?”喻青崖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问。 喻宵点点头:“嗯。” 喻青崖便笑了:“那我以后回去天天给师尊做好不好?” 喻宵看了看他,不知道是不是他“贤妻良母”扮演得太入戏了,看起来还真有点温婉乖巧。 摇摇头,淡淡道:“不必了。” 其实也没有多喜欢,因为有的喜欢不是来自味道,而是来自记忆。 他不太记得父母是什么样的了,只记得一轮赤日,将大地烤出一条条口子,一个痩黑骷髅也似的男人,拽着他的胳膊,在干裂的大地上刮出一层灰土。 这个人当然不是他的父亲,因为虎毒不食子,再狠心的父母也不忍心吃掉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是被换到这家的。 到家后,那个瘦小干枯的男人就将他随意扔在地上,毕竟连他这个大人都没有力气走路了,一个小孩子又怎么跑得了。 房屋倒塌了半边,所以年幼的喻宵可以轻易听到不远处的磨刀声,声音响了几下便停了,大概是想小孩那脆弱的皮肉并不需要太快的刀,或者说是单纯的等不及了。 喻宵趴在地上,他的腿在之前的逃跑中被打断了一条,所以微微蜷起一侧身子,抬起半边眼睛看着来人。 那个男人虽然拿着一把石刀,但看起来并不强壮,宛如被吸干水分的枯枝,哪怕是稍微摔重点,也能让他散架。 当他举起石刀时,摇晃得就更剧烈了,他想宰杀付出一切换来的猎物,却不知道在猎物眼里,他也是另一只猎物。 喻宵觉得自己可以轻易战胜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自信,但他确信自己是比那人更高一级的捕食者,因为他的每一步动作落在他眼中,都像一种漏洞百出的慢动作,暴露出无数致死的破绽。 但是当喻宵攥紧拳头,比幼苗还要细弱的胳膊又告诉他,他只是一个幼崽,一个比弱小捕食者还要弱小的存在,所以也有可能,他会死。 喻宵弓起身子,压抑着喘息,看向那只同样强弩之末的捕食者,沉默而冷静,这是最后一次猎食,他在安静地等待结果。 那双平静注视的黝黑眼眸让男人心肝一颤,他的神经早就在送出自己儿子的那一刻紧绷成一条弦,可以在任何时候倏然断裂,当那道平静的视线投过来时,他的眼睛瞬间红了! 喻宵安静地等待着,猎物高举石刀嘶吼着向他的眼睛刺过来,他一眨不眨的盯着逼近的刀锋,在所有进攻路线中,猎物选择了最错误的那个! 他突然向着旁边滚去,在猎物身体前倾的时刻,对着他纤细的脖颈重重的砸去,他瘦小的身躯没有多少力气,但猎物的脖颈显然更加脆弱,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喻宵毫不犹豫,重重的肘击他的手碗,石刀脱手而去,喻宵将石刀握在手中,对着那个孱弱的后颈用力砸去。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地出现了第三种结局,一个更强大的存在介入了。 华丽的舆车上下来几个人,他们轻易地夺掉了他的刀,拎着他的肚皮把他拖走。 那个男人还在地上嚎叫挣扎,车上的人回身,扔给他一斗米。 于是那个男人顾不上痛了,连滚带爬的将生米放进嘴里嚼,但当生米下肚后,那人最先做的,居然是撕心裂肺的哭泣,他抓起一捧米,连滚带爬的跑向来时的路。 喻宵看不懂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这件事,他眼里只有一碗散发着香气的肉羹。 把他用一斗米换出来的贵人是个中年寺人,身上穿着对于他来说非常华贵的衣服,面白无须,高举着一碗喷香的肉羹在他眼前逗弄,声音是诡异的阴柔:“知道怎么才能得到这碗肉羹吗?” 喻宵看着那碗时远时近的肉羹,逐渐弓起身子,趁着他靠近的时候,一口咬住他的手腕,死不松口。 那个原本悠哉悠哉的寺人吓得“花容失色”,大概想不到他居然如此大胆,惊恐地喊道:“你这小蛮子,快松口!” 喻宵才不松,牙齿越来越用力,凶芒毕露,似乎要把他的整只手腕咬断。 那寺人终于害怕了,忙不迭地将肉羹给他:“好好好,给你了!” 小喻宵抢过肉羹,呼噜呼噜地吞下,味道其实记不太清了,因为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将食物填进肚子,然后继续恶狠狠地盯着戏弄他的人。 那个寺人哭爹喊娘地跑出去让人给他包扎流血的手腕,小喻宵意识到事情恐怕被那么容易完,果然又过了一天,那寺人叫了一个壮汉,抓着他的腰来到刑室。 里面的都是和他差不多的孩子,其他成年寺人对着他们挑挑拣拣,身子骨健壮的,割掉舌头当死士,身子骨差的,就割掉下面和这些寺人作伴。 那个中年寺人阴森森的对着他笑:“你想选哪个?” 小喻宵看着他凑近的脸,嗷呜一口咬在了脸上,于是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到最后,还是那中年寺人妥协了,他捂着脸,气势汹汹地隔着一丈远放了一碗肉羹,色厉内荏地命令他:“不许咬人!” 他这么明显的求和态度,反而让小喻宵心里没底了,蹲在一丈外,阴森森地看着他。 那寺人毕竟是一个大人,对待孩子还是有天然的优势,见硬的不行,立刻就来起了软的,语重心长道:“小蛮子,当初没有我,你就被做成一碗肉羹了,是我救了你,你知道吧?” 小喻宵安静地蹲在那里,没有说话,明明是他自己打赢的。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得听我的,明白吗?” 小喻宵的眼睛又立起来,被咬习惯了的寺人立刻发现这是他要开始咬人的先兆,赶忙退后几步惊恐道:“你以后还想不想吃肉羹了!” 听他这么说,小喻宵的眼神就被肉羹吸引走了。 寺人顿时喜出望外,壮着胆子爬回来,充满诱惑道:“只要你听我的,每天都有肉羹吃哦!” 小喻宵沉默了,他知道,一只猛兽是不会被驯化的。 但偶尔被饲养的话,好像也可以…… 所以真的每天都有肉羹吗? 19、第 19 章 然而事实证明,大人最喜欢干的事就是骗小孩。 喻宵确实过了一段超级幸福的时光,每天起来就有肉羹、肉饼、肉汤,还有一群漂亮的男男女女将他泡在水里洗白白。 慢慢的,就被他们养出了一些肉肉,喻宵捏着胳膊上新长出来的肉,怀疑他们是想把他养肥了吃,不过没关系,他要努力吃得身高马大,把他们都揍趴下! 事情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等他养的差不多的时候,那些人的真实目的就暴露出来了。 他住的地方陆续来了许多年纪更大的寺人教他识字、礼仪,那个将他带回来的中年寺人叫赵珪,他的衣服和初见时相比多了好多花纹,周旋在这些老寺人中间谈笑风生,看起来无比得意。 喻宵沉默地看着,很显然那些笑眯眯的老头,比赵珪还要危险,所以当他们一脸慈祥的教他东西时,喻宵一声不吭,照单全收。 他的乖巧懂事惹得那些老头喜笑颜开,连连称赞,赵珪也跟着他们一起笑,然而等人走后,却开始跳脚,指着他的脑壳问:“你小子怎么就跟我横!” 喻宵二话不说,反嘴就冲着他的指头咬,当时把他吓得连滚带爬。 小喻宵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个傻叉连他也打不过,居然还想骑在他头上,脑子里一天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小野人变得一天比一天让人满意,然后有一天被套上华贵的衣服,带上沉重的玉饰,送上舆车驶往异国。 和他一起的还有赵珪,他的衣服更华丽了,喻宵已经知道,那是喻国宫廷最高寺人的象征,但这个时候的赵珪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生逢乱世,诸侯相互攻伐,征战不休,为了喻国安定,喻王不得不送嫡子去敌国为质,但是喻王心疼爱子,迟迟不能决断,朝堂上下都很忧虑。 直到有一天,赵珪跟随喻王一起视察灾情时,眼尖地发现一乡野少年的样貌居然酷似公子,就献了一个李代桃僵之计。 喻王得到这个计策果然大悦,送一个“假公子”赴陶,既可以与陶国结盟,又能使爱子免遭不测。 而且这少年的容貌养起来后与公子分毫不差,放在一起也分辨不出哪个是“李”哪个是“桃”,就算陶国的细作回去细细分辨,也看不出这是个“假公子”。 赵珪因为这个计策深受喻王宠爱扶摇直上,但他万万没想到,送“假公子”上路的时候,把他一起打包带走了,美其名曰照顾“公子”。 喻宵看着他哭丧的脸,扯扯身上丁零当啷的玉佩,面无表情道:“我们一起逃走吧。” 反正他很早就知道,这完蛋玩意根本干不过那些人。 赵珪神情灰败,颓然地笑了一声:“逃?逃到哪去?现在整个天下都在打仗,就我们两个,能逃到哪去?” 喻宵把玩着胸口玉璜,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看起来挺贵的,无所畏惧道:“逃到哪算哪呗。” 黄风吹拂在脸上,刮得人脸生疼,赵珪脸上的颓丧在凛风中消散,他看向喻宵,目光发狠:“你说得对,在哪里待不是待!” 喻宵:…… 他没那么说啊? 赵珪似乎一下子想通了,仰天长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赵珪绝不会永远屈于人下,陶国!我去!” 喻宵:…… 他说的是找时机逃跑! 赵珪双眼发亮目光如炬,紧紧地抓住喻宵的胳膊摇晃:“记住!你是喻国公子离,我是公子近侍赵珪,等我们从陶国回来后,就是不世的功臣,谁也不能把我们踩在脚下!” 喻宵:…… 现在也没人能把他踩在脚下…… “搞不好走运,以后史册上还能有我赵珪的名字呢哈哈哈!” 喻宵:…… 有病吧? 按理说聪明绝顶的喻宵是绝对不会跟着他一起犯傻的,但那个时候的他实在太小了,一不小心就被赵珪描述的天天吃肉羹的美好场景诱惑了。 想来想去虽然去他国为质,但毕竟是公子之尊,谅陶国也不敢做的太绝。 生逢乱世,哪里又比哪里好呢,在陶国国都待着,至少免遭兵祸天灾,去就去吧。 然而到了陶国后,陶人喻人有世仇,对他们半只眼看不上,不要说略尽礼节了,十天里能饿九顿,难怪喻王要派个假公子来。 幸好陶国有一棵大梨树结果老厉害了,喻宵天天去偷梨,他们两个就指着那棵树活了。 冬天的时候住处四处漏风,赵珪一边披着薄被打哆嗦,一边咬牙发狠:“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喻宵不去看他,把刚抓来的小鸟剁碎了扔釜里煮,差不多也算肉羹了。 赵珪本来在那励志呢,看到这一幕又怂了,和蔼可亲道:“那么大一锅汤,你一个小肚子,能喝得完吗,分给我一口吧!” 喻宵:…… 还能要点脸吗? 不过赵珪有一个愿望没落空,后世史书还真给他留了一个地,记载的是:“公子质陶,珪不离其右,此诚贤君忠仆之义也。” 喻宵每次看到这句话都面无表情,到底谁是忠仆,也不说清楚,不知真相的后人还以为他赵珪在陶国时怎么照顾他呢。 一句史实,两个关键人物,三段话,四个谬误点,真是绝了,看完之后再也不想看凡间史书的水平。 “师尊在想什么?”喻青崖的声音幽幽在耳边响起。 喻宵停顿了一下:“我有在想什么吗?” 喻青崖靠过来搭在他的肩上,他“玉娘子”的身份很适合做这种事,软软糯糯道:“有啊。” 喻宵沉默了一瞬:“只是想到一些过去的事。” 喻青崖靠在他的肩上,师尊的过去,也有留恋的人,留恋的事吗? 只是那些人,大概都和他无关吧。 喻青崖轻笑了一声,神色难明。 …… 岛上居民非常大方地提供了衣食,让这些从各地奔波而来的行人焕然一新,然而走出去,还是一眼能分辨出原住民与外来客。 岛上的原住民好像永远在发自内心的笑,看到这些外来客眼里也是全是善意,而外来客们面对这些笑容,却只觉捉襟见肘,浑不自在。 这是生存环境浸润出来的区别,岛民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放松状态,是这群被生活压迫的外来客从未体验过的东西。 那么无恨岛到底是怎样一个神奇的地方,养育出这么多的淳朴之民呢? 船老大领着大家先去了岛上的坊市,坊市中人来人往,货物琳琅满目,简直比人间最繁华的城郭还要繁华。 一开始提到无恨岛,听起来很像一个海外仙岛,上面住着零星几个仙人,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数量这么庞大的域外之民。 船老大将大家带到坊市后,笑道:“大家若有需要的东西,可以在坊中随意领取,不必客气。” “什么意思?” 回想昨晚那顿免费大餐,难道这坊市中的东西也都不要钱吗? 船老大给了肯定的答复:“请诸位抛弃世俗的想法,我说过,无恨岛是一个没有银钱的地方,天生万物,只要你需要,就可以任意领取。” 人群躁动了,一大汉听完这话立刻失去了理智,来到一个卖珍珠的小摊前,看着一颗颗浑圆硕大的珍珠双眼赤红,蒲扇一样大的手捧起一大捧,死死盯着掌心看:“要是我需要这些珍珠,也可以拿走吗?” 船老大还没回他,卖珍珠的小贩已经笑了:“当然可以,我这有个细鱼篓,你拿这个装吧。” 大汉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卖珍珠的小贩给他盛了一鱼篓珍珠递到面前,手里的珍珠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发现真的可以随意拿后,人群顿时控制不住了,所有人都争先去抢自己“需要”的东西,什么金银珠玉,绫罗绸缎,贵重的东西最先被哄抢而空,到最后什么犁头锄头之类的都被抢光了。 他们已经完全忘了此刻还在岛上,有些东西拿着毫无用处,但是别人都抢到了好东西,不能让自己落后,有了这些东西,回去之后他们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玉娘子”被凌乱的人群冲击得惊叫连连,抢红眼的人们却早顾不上怜香惜玉,喻宵顺势把“她”搂在怀里,躲避人群,不参与这场争夺。 在躲避的间隙,他的注意力落在这些岛民身上,面对这样的闹剧,他们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就像看不见这场由贫穷和贪婪酿出的暴行,依然宽宏地体谅着这些来抢劫的外来客,仿佛是超脱世俗的圣人。 当然他们也没有出手阻止,只是站在万丈红尘外,轻而易举地抛出一个引人发狂的诱饵,然后看着一切发生。 那么一个圣人面对罪恶与暴行时应该怎么做呢? 喻宵不是圣人,此刻他也想不清答案。 坊市的东西很快被哄抢一尽,有的人抢到了珍贵的金银珠宝,有的人只抢到了一些破烂,这样的不平很快让人红了眼,打量的目光开始在彼此间蔓延。 暴戾的情绪即将进一步点燃,船老大的声音突然响起—— “今天集市上的东西就这么多了,大家明天赶早来吧。” 明天二字像个暂停键,突然唤醒了众人的理智,对啊,他们得在这岛上住七天呢,现在抢来也带不走啊。 悻悻地挠挠头,附和道:“好啊,好啊,这岛上的好东西可真多啊哈哈。” 人群中响起女子细细的哭泣,回头一看正是玉娘子哭得梨花带雨,立刻有人上前献殷勤:“玉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玉娘子抹着眼泪嗔道:“你们还说,刚刚推推搡搡,把人家的衣服都踩坏了,要不是大郎护着我,我早就被推到了!” 想起刚才的事,人群中后知后觉地泛起一些尴尬,那个最先抢珍珠的大汉捧着装满珍珠的鱼篓挠挠头:“玉娘子别生气了,我把我这几颗珍珠送给你玩好不好?” 说罢还真从鱼篓里摸出一小把珍珠。 玉娘子哼了一声,转头扑到萧大郎怀里:“我可不要你的,这世上的男人都是野蛮人,只有我家大郎好。” “你!” 大汉有些气闷,这一路上来他待玉娘子如珠如宝,自己饿着也要给她塞东西吃,恨不得把心掏给她,结果这小娘儿们一点不领情! 哼,算了! 大汉看着掌心的明珠,露出痴迷的神色。 有了这些,等他从岛上出去,一生的荣华富贵就不愁了,到时候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一个玉娘子又有什好稀罕的。 大汉将珍珠小心地放回去,不仅是鱼篓,他身上能装珍珠的地方都装满了珍珠,与这些相比,其它的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20、第 20 章 玉娘子看起来很不高兴,但是以往对她言听计从的爱慕者只是摸了摸鼻子,没几个上前自讨没趣。 还是船老大站出来安慰道:“玉娘子不要生气,等回去我再送你几件新衣裳,岛上还有许多新奇的东西,我带大家继续看看吧。” 经坊市这一遭,众人早就对无恨岛升起了兴致,欣然跟着前行。 一路上来,还是什么都不花钱,随便拿,以至于这些新来岛上的人冷静下来,开始细细盘算自己需要的东西,而不是像刚刚一样抢成乌眼鸡。 直到马市的时候,一人牵着一匹活蹦乱跳的马,才想起一个现实的问题:“那给我们的这些东西,我们离岛时可以带走吗?” 这个问题一下让众人清醒过来,对啊,金山银山,拿不出去又有什么用,收敛了一堆钱财的人当即呼吸粗重,压抑的沉默蔓延开来。 船老大看着众人的神色,笑呵呵道:“当然可以,现在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了,自然想怎么样就怎样,如果七天后诸位决定离开岛上,岛主自然会给大家预备礼物送大家回家。” 吃了这颗定心丸,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声声不可自抑的欢呼,玉娘子捋着头发若有所思道:“决定?那也就是说我们也可以选择不离开,留在岛上?” 船老大笑眯眯道:“当然了,这个岛上的人原本都是外来的,只是最后决定留在了岛上。” 人群一片哗然,他们看向这些岛上的原住民,原来这些人居然是他们的“前辈”? 船老大笑呵呵地开口:“玉娘子有兴趣留下来吗?如果以后能天天在岛上看见您这样漂亮的娘子,我相信大家都会很高兴的。” 旁边的岛民们听到这也欢呼起来,高声道:“玉娘子,留下来吧!” 玉娘子靥生飞霞,娇嗔道:“我才不呢,你们这岛上的人都傻,放着那么多好东西白送给别人,我要是留下来,岂不也要做白工?你们老实交代,这么积极让我留下,是不是岛上缺人干活了?” 哈哈哈,这一下无论是原住民还是外来客,都齐齐笑起来。 外面来的人紧紧抱住搜刮来的东西,觉得玉娘子这话真是太透彻了,让他们白占便宜那自然是好的,可一想到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白白拿走,那可就难受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宁愿自己两手空空,也不愿眼见着别人因自己富起来。 船老大笑着摇摇头:“其实我们这些人,又何尝不曾这样想,只是遇到岛主后,我们的想法都变了。” “当初岛主问我们:上天育下,何其恩德,水载鱼鳖,地生五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缘何还有饥馑纷争呢?” “我们笑岛主天真,水载鱼鳖,地生五谷,那水不是我们的,地也不是我们的,纵使我们拼了老命捕鱼种田,也是公侯世卿独占其九,我们瓜分其一罢了。” “岛主笑道:是也,可见藏私者因私害命也,天生万物,本可养育百人,然一人独占九十九,则余民具死矣,我居此风水宝地,不愿效此伤天和之举,遂将岛上之物尽归于民,唯愿岛上之人再无藏私者。” 众人听得愣了:“岛主这是什么意思?” 船老大还未开口,就有个米贩抢先答了,他今天贩卖的谷物都被抢光了,但脸上还是挂着满足的笑容:“你们知道这座岛有多大吗?它上面的产出可以养十倍百倍的我们!然而要是在外面,就算有这么多的粮食,我们还是会饿死,因为这些大部分会被达官贵人强占。” “但岛主是个大好人,他将岛上的一切无偿交给我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们不要去独占它,我是一个种田的,吃十几升米就能吃饱,那么剩下的米为什么让它白白在谷仓中发烂呢?将它拿出来,送给有需要的人,才是这些米真正存在的意义,而这集市上卖布的、卖肉的、打铁的、都和我想的一样,我们都将自己多余的东西拿出来无偿分享给大家,于是我们所有人,就都拥有了一切,你们说神不神奇?” 空气一片寂静,所有外来客都因这岛上独特的生存法则震惊了。 玉娘子掩唇惊叹:“我尝闻《礼记》有云:‘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原以为只是书中幻想,却不承想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 船老大拱手敬佩道:“玉娘子真是博学广识,岛主也经常教导我们这些上古之礼,想必他见到娘子定会引为知己。” 玉娘子羞赧地趴在“萧大郎”怀里:“哪里,哪里,都是大郎跟我说的啦!” 萧大郎熟练地将“她”一搂,正色道:“这正是萧某毕生所求的极乐之土,不知如何才能留到岛上。” 船老大耐心解释道:“等第五天的时候,岛上会有三天大庆,庆典的时候,百工歇业,普天同庆,岛主也会降临,花车巡游,与民同乐,庆典的最后一天,就是我们这儿的祭神大典,所有人都要去祭拜神明,祭祀大典上,也是你们决定去留的时候。” “认同我们的思想,并愿意无私为无恨岛做贡献的可以留下,反之则必须离开,这就是无恨岛的全部规则。” “你们能找到此处,说明是有缘人,如果愿意留下,从此之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只当是萍水相逢,愿各位在外面珍重。” 一番话简直说的喻宵都想留下来了,这哪里是无恨岛,分明是圣人岛。 他上前一步:“难道我们现在不能去拜谒岛主吗?听刚刚的话,我还以为岛主是一个没有架子的人,原来也如此难以接近吗?” 闻言,岛民齐刷刷地看向他,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愠怒,这个人竟然质疑岛主! 外来客也察觉到气氛不对,不禁扶额,玉娘子的相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会不会说话,很明显岛上的人都将他们的岛主当做神崇拜,这话也太冒犯了。 船老大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好脾气的拱手道:“岛主平时自然是平易近人的,只是各位来的不巧,近几日正好赶上夫人新丧,岛主实在没有心情见客。” 喻宵抬起眼眸:夫人新丧…… 将岛上的核心规则告知众人后,接引的人就不再管这些外来之人了,反正他们不管走到哪,都能得到热心岛民的帮助。 这些外来客们看着岛民们忙得热火朝天,为得却不是自己,原本应该嘲笑他们傻,到头来却没笑出来,因为这里的人是真的过得那么幸福充实啊。 人群中不知不觉有人问:“你想留下来吗?” 沉默逐渐在这些外来客中蔓延,最后响起零星几个声音。 “我儿子和我家那个老婆子还在等着我带仙药回家呢。” “有了这些珍珠,就可以让我老娘过好日子!” “我想回家,我想告诉他们,我有出息了……” “哎……” 无恨岛确实是个好地方,可是他们身在俗世中,都有抛不下的人啊。 和第一天的狂欢相比,第二天反而沉寂下来。 看着自己抢来的东西,原本占尽便宜的喜悦消失不见,反而让人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一时间不知有多少人彻夜难眠。 这其中也包括喻宵,他脑海中回想着白天之事,夫人新丧,献祭之人是她吗? 喻青崖建议查生死簿,原以为很简单就能出结果,没想到冥府那边迟迟没传来消息,现在他唯一知道的嫌疑人,就只有岛主夫人了。 忘了问岛主夫人葬在哪,不然他去挖一下尸体,还能看出一些端倪。 喻青崖叹了一口气,戳了戳他的脸颊:“师尊,你不会是想把人家的坟挖了吧,哎,办事怎么总是那么急躁。” 喻宵:…… 偏头看向喻青崖,这真的是徒弟该跟师父说的话吗? “师尊你还别不信。”喻青崖还是不怕死的继续戳,狡黠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办,肯定比你办的好~” “我信。” 喻宵把他爪子拿下去,然后热心地帮他闭上眼睛,“但你不能总对你师尊动手动脚。”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师尊,你得听我的。” “哦。” 喻青崖果然老实了一会儿,不过很快眼珠就在喻宵的掌心咕噜噜转起来,嘿嘿笑道:“那师尊,我动眼睛好吗?” 喻宵:…… “睡觉!” 喻青崖哈哈笑起来,在喻宵要帮他强制入睡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腕,拿下来,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我说真的,师尊你看起来好急躁,其实何必呢?反正对于你来说,杀岛主,因为杀人的孽被雷劈,不杀,因为契约的孽被雷劈,既然结果都已经注定,那原因还有什么重要,要搁我,献祭之人已经死了,没有人权,岛主要是想活,那他就自己争取,这件事根本不关我屁事,没道理我这个两面受害者为他们着急。” 喻宵:…… 喻青崖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有道理,唯一值得商榷的就是,这件事真的和他毫无关系吗? 事实上,活牲献祭之术是无法单方面完成的,那个献祭之人根本不可能和他没有关系。 他成仙后从来不在凡间留下神念,也就没有凡人可以向他祭祀乞求,真要追究起来,他只在五百多年前,对一个凡人有过承诺。 赵珪…… …… 知道岛上住民都是这样一群无私奉献的人后,外来的人也不太好意思了,反而是岛上的人宽慰他们:“不要有负担,我们知道你们在外面生活艰辛,你们拿的都是你们需要的东西,我们这什么也不缺,能帮助你们就很开心。” 这话说得更令人无地自容了,好在还有两全之法。 无恨岛上盛产金银珠玉,在外面很珍贵的东西,在岛上只是漂亮的装饰品而已,外来人带走这些可以用来日后营生,岛上人失去也并不觉可惜。 岛上人送了这些外来客很多金银玉石,外来客很不好意思,便开始抢着帮岛民干活,或是将自己独门的谋生计传授给岛民。 岛民为了筹备庆点,正是最繁忙的时候,见他们帮忙很是开心,一时间岛民和外来客相处得其乐融融,难分彼此。 休息间隙,一个岛上的原住民帮着一个外来客擦汗,微笑道:“你真是个好人,真舍不得你,要是你能留下来该多好?” 那人嘿嘿一笑:“哎,其实我挺喜欢你们这的,但我肯定是留不下的。” 原住民笑了:“呵呵,不要这么说,我曾经也像你一样肯定。” 外来客叹了口气:“我不一样啊,我家里还有一家老小呢,不能抛弃他们啊。” 岛上的原住民听到这就不说什么了,笑着送上水壶:“真可惜,喝点水吧。” 21、第 21 章 无恨岛虽是一个没有金钱没有法律的地方,但里面的人并不会偷奸耍滑,而是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建设中去。 擅长种田的人种田,擅长打鱼的人打鱼,擅长木工的做木工,如果一个人什么也不做,周围的人不会谴责他,他自己就会先为自己感到羞耻。 凭着这种淳朴的积极性,辛勤的岛民将无恨岛建成了人间仙境,而外来人也在这种氛围下,得到了灵魂的升华,整个人精神头都和刚来时不一样了,打眼望去,与原住民不分彼此。 大家相处得都蛮愉快的,只有对“萧大郎”,从原来的只是外来客看不顺眼,到现在所有人都看不顺眼,而他似乎还毫无所觉,每次提到留不留下来的问题,他总是最积极、最坚定要留下来的。 原住民和外来客同时产生了一个念头,真希望岛主不要那么无私,还是把他刷下去吧,不然真的很影响心情。 与之相反,玉娘子却是大家最喜欢的人物。 “姐姐们,我来帮你们忙吧!” 莺啼一般的声音响起,织女们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女子,额角浸着细细的薄汗,笑容甜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的面容像娇艳的杜鹃花,笑容却宛如一汪清澈的山泉,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情愉悦,织女们纷纷被这笑容迷惑了,停下手上的工作,竟忘了回答。 玉娘子腮边绽出一个浅笑,伸出纤纤玉指去帮忙,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阻止:“不用了,这样的粗活不适合你。” “啊……”玉娘子沮丧道:“可我真的很想帮忙。” 众位织女笑成一团:“你在旁边看着,我们就很开心了。” 玉娘子眨眨眼睛,不解的偏头:“哎?” 少女的“天真可爱”,很快征服了一众织女,大家都和“她”聊起天,熟络起来后,难免问到情郎相关,一位织女看着站在远方瘟神一样的萧大郎,问出了特别想问的问题:“玉娘子,你到底喜欢你们那位什么啊?” 喻青崖回头,喻宵就站在不远方,按他的吩咐一动不动。 他的眼神虚落在空中,像一汪平静的深潭,明明周围鸟语花香,阳光灿烂,却连这样的美景,也激不起半丝波澜。 喻青崖不自觉地撑起下巴,嘴角浮起一个清浅的微笑:“我爱他冷漠无情,我爱他欲拒还迎,我爱他口是心非,我爱他对我爱答不理,我爱他的一切,我爱他心里根本不爱我~” 至高的爱意总是无法隐藏,织女们看着玉娘子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浓情蜜意,哑口无言。 玉娘子哪哪都好,只有看情郎的眼光不好,怕是只有春神才能救她脱离苦海吧。 织女们目光中全是怜惜:“玉娘子,你有没有想过,应该喜欢一个更值得喜欢的人。” “那姐姐们说,什么样的人才是更值得喜欢的呢?” “比如我们岛主这样的人啊。” “他啊,听你们说,他确实是一个异常出色的人,可他不已经有夫人了吗?对了,岛主夫人是因什么故去的,好可惜哦。” 提起岛主夫人,织女们沉默了,她们的神色莫名变得有些不好看:“她福薄,被春神召走了。” “春神?” 听到这个,远处的喻宵和喻青崖一起抬眸:“春神是什么?” 织女们脸怀崇敬道:“春神就是保佑无恨岛风调雨顺、安居乐业的伟大神灵。” 喻青崖惊讶道:“可我好像从没在岛上见到过春神的神庙和神像。” 织女们笑了:“我们可不祭拜那些泥塑木偶,我们只祭祀圣树。” “圣树又是什么?” “圣树是岛上所有人的生命源泉,当初的无恨岛只是一个荒凉的岛屿,岛主从春神手中求来了一粒种子,埋下后圣树就开始生根发芽,根系所到之处,荒芜的石滩便生出淡水,水流经过处,大片的草木生发,圣树的根茎可以用来织锦,果实食之不饥,养育了这岛上所有人,岛上的人永远铭记它的恩德,三天后的大典,就是为了祭祀圣树。” “哦,原来还有这么回事。” 喻青崖紧接着又提出一个疑问:“那春神是个仁慈之神,为什么要召走岛主夫人,让岛主伤心呢?” 听到这个问题,织女们沉默了,许久才微笑着开口:“如果我们说实话,玉娘子可能会怪责我们无情,但我们还是得说,上任岛主夫人真是一个很不识大体的女子,因为她,岛主整个人都变了,说实在的,大家真的很为岛主担心啊。” 阳光洒下来闪闪发光,织女们在笑,玉娘子也在笑,笑容停滞在这一刻。 许久织女们目光和蔼道:“玉娘子,马上祭祀大典了,我们给你织一件新衣服好吗?” 玉娘子从愣神中回来,挤出一个笑容:“好啊,那我可就可以穿给大郎看了~” 织女们只是笑笑没有搭话,喻青崖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岛主夫人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我真的很好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啊,她叫春女。” …… “春女,真的只是叫春女吗?她有没有姓?”喻宵追问道。 喻青崖撑着下巴摇摇头:“没有啊,我又旁敲侧击了好几遍,只打听到了这个名字,怎么,她的姓很重要吗?” 突然间像是想到什么,双眼瞪得溜圆,一脸震惊地看向喻宵:“难道她是师尊的后人?那究竟算是我的师妹,还是我的师姐,再难不成是我的师祖奶?!” 喻宵:…… “我自幼被亲生父母遗弃,亲缘断绝,并无半点骨血存世,哪来的后人。” “哦!”喻青崖使劲拍打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道:“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师尊背着我在外面有人呢!” 喻宵:嗯?什么叫背着他在外面有人? 收回目光,不咸不淡道:“但这世上确实有一支凡人和我有关系,如果真的是她,她应该姓赵。” 喻青崖眨眨眼睛:“怎么说?” 喻宵沉默,怎么说?没什么好说的。 赵珪和他还是熬过了在陶国的日子,风风光光地回到了喻国。 等他们回国后,老喻王已经病入膏肓,公子离继位。 作为陪“公子离”一起在陶国吃苦的“忠仆”,赵珪被提拔为掌印大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他这个冒牌的“公子”,被赏了一副青铜面。 喻宵拍拍遮住大半张脸的青铜面具,眼神示意赵珪。 赵珪嘿然一笑:“你一个小蛮子要什么脸,留张嘴吃饭不就行了,大不了以后我养你啦,现在我可发达啦嘿嘿!” 喻宵:…… 真有你的。 就这样,喻宵成了喻王宫里砍柴、挑水、喂马、锄粪的下等仆役,不过因为赵大监的关照,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过得非常自在。 赵珪时常嘚瑟地看他干活,掐着嗓子道:“你有今天,全靠我啊,大恩不言谢,日后记得报答我啊。” 正在捡马粪的喻宵:…… 真想给他一棒槌。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下去,喻宵越长越大,而赵珪死了。 虽说人总会死,也总有千万种死法,但赵珪死得奇奇怪怪的。 曾经强横一时的喻国,一不小心亡了,喻王成了敌国大将军的阶下囚,喻王的奴仆自然是阶下囚中囚。 但因喻王离天生面带华辉,异常美丽,大将军陶樊居然生出不轨之心,意图将一国之君纳为禁脔。 王不堪其辱,绝食求死,大将军怒,命令手下将侍奉喻王离的奴仆杖毙,被拉下去的刚好就是倒霉的赵珪。 赵珪这个人一生都在励志向上爬,做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美梦,但他没死于宫斗,也没死于弄权,就是被人随随便便一句话,随随便便弄死了。 喻宵被人叫去看他的时候,他正趴在榻上,进气多,出气少。 看着他的惨样,喻宵很无语,还不如当初和他一起逃了,如愿爬到如今的位置,又有什么用。 赵珪看着他来,立刻抓住他的手嘱咐道:“我……我全部的积蓄都给你!你要有良心!就把我的后事好好办办!逢年过节!记得多给我烧烧纸!别让我下辈子也遭这种罪!” “至于剩下的……”赵珪大喘了一口气,“剩下的都给你了,我认识一个手艺高超的工匠,你把那个铜疙瘩打开就走,以后世上再没人知道你!” 喻宵冷哼一声:“你还管我,管好你自己吧。” 赵珪失声痛哭:“我他娘的还怎么管我自己!你说这话和放屁一样!” 他的五脏六腑都碎了,疼得厉害,但偏偏没那么容易死去,以至于眼泪越流越多。 “你知不知道,老子原本是有名有氏的赵氏贵族,凭什么!凭什么要落到这种地步!” “我名曰珪,‘颙颙卬卬,如珪如璋’,你知道吗?” “我有妻有子,我的妻是知书达理的名门贵女,我的孩子如果还活着,比你大多了!我以为我爬到最高的位置,就可以找到他们,全他娘没用!全他娘没用你知道吗!” 喻宵:……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终于可以将所有怨气发泄出来,眼中的泪像滴不尽一样:“如果你真能离开这里……就代我去一趟赵地……如果找见我的妻儿……看在我的面子上……照顾他们一下好吗?” 赵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他,喻宵不知怎么回答,就点点头。 于是赵珪死了,如释重负,脸上甚至带着一些解脱的笑容。 喻宵也自此背上了一个承诺。 喻青崖终于靠软磨硬泡,如愿以偿的知道了这段往事,他呆了一会,撅起嘴来:“我听说师尊在凡间时,因刺杀敌国大将军入狱受刑,不会是因为他吧……” 他突然有点不开心,那个赵珪凭什么也能让师尊为他舍生忘死。 “嗯?”喻宵疑惑回头,“不是啊。” 他只是把赵珪埋了后,顺便回喻王宫看看。 双手按在那副青铜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那副青铜面过于老旧,很快就碎开了。 赵珪临死前还给他介绍一个工匠,其实大可不必,他很早之前就有这种力量了,只是想留在宫里蹭吃蹭喝,才没管它。 将残破的青铜片扔在地上,敲晕一个酒侍,但其实在走到陶樊面前的时候,他都只打算认认脸,没准备做什么。 谁想到陶樊看到他面具下那张和喻王离一模一样的脸后,开始失神,这简直和碰瓷一样,不动手都不好意思。 于是一个没忍住,不小心给打死了…… 喻宵本人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跑都没法跑了,喻国还驻扎着陶人的军队,一跑王宫都得给屠完了,那些宫人和他也没仇,没办法,只能束手待毙。 正所谓为国者壮,后世史家都赞他以身许国,舍生取义。 就在那瞎叭叭,能活谁愿意死啊,义又不能当饭吃! 想来想去,还是怪龙奚太子那个傻叉,他在人间谈情说爱,倒霉的都是别人,一想就让人来气! 22、第 22 章 喻宵本人越想越气,但和喻青崖又说不太清楚,于是神色越发冷若冰霜:“只是一场阴差阳错,史官瞎写罢了。” 喻青崖却情绪低落,突然从背后抱住喻宵,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闷闷道:“师尊以后爱惜一下自己好不好,不要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将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否则我会很难过的。” 都说了是个误会! 喻宵很生气,但喻青崖搭在他肩上,眼泪又啪嗒啪嗒的落下来,仙人耳聪目明,这细微的声响很快就被他发现了,不禁有些无语,难道他徒弟是水做的吗? 为了这点事听他哭一遭实在不值得,只能答应:“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喻青崖靠在喻宵的肩头,从重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心灵宁静。 师尊自然是不怕死的,毕竟对于他来说,死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他甚至有点奇怪,师尊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可以如此看轻生死,把死亡也作为达成计划的一环。 或许就像是戏台上的人物,悲欢演尽,慨然而亡,戏中眷属痛哭流涕,主人公却卸妆落幕,言笑晏晏,开始另一个人生。 喻青崖依偎在师尊温热的身躯上,听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可是很卑劣啊师尊,践踏一颗真心,看着它为自己哭泣,很卑劣啊。 …… 无恨岛的大庆正式开始,岛上陷入前所未有的狂欢,岛民们穿上最鲜艳的衣裳,载歌载舞,欢庆丰收。 外面锣鼓喧天,喻青崖却一反常态,安静地坐在梳妆镜前。 他身上穿着一件鲜艳的朱红纱衣,流淌下来的衣摆如云似雾,额头、颈间垂下深红的串珠,腕间也缠绕了一圈圈赤红珠玉。 这是岛上织女约定好送给玉娘子的礼物,但喻青崖现在并没有捏出玉娘子的脸。 狐大仙趴在他肩膀上,看着镜子里的“佳人”嘎嘎怪笑,伸出一只爪子意味深长的拍拍他的脑袋:“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有点变态?” 喻青崖哼了一声,斜睨它一眼:“你最近几天不乐得逍遥吗,怎么舍得回来了?” 狐狸舔舔爪子:“一只狐玩多没劲啊,我不找你玩来了吗,你不知道外面多热闹,趁着喻仙尊不在,一起出去吧!” “我师尊说他不在,不让我乱跑。” “嘁,你听他的!年纪大了,就是爱唠叨!你多大人了,还听他和管小孩似的。” “他多大了?” “他都二十三了,在凡间孩子都会跑了,也就喻仙尊……卧槽!喻仙尊!” 蠢狐狸放了半天厥词,才发现和他搭话的正是喻宵,毛都给它吓炸了! 喻青崖没理它,一巴掌把它拍到地上,笑吟吟道:“师尊你回来了。” “嗯。” 自从知道城主夫人不姓赵,线索就断了一条,冥府那边也迟迟没有消息,喻宵干脆自己挨家去看有没有什么端倪。 十万多人,挨个查,这也就喻宵。 喻青崖屁颠屁颠的去端了一碗茶:“师尊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这岛上连个坟包都没有。” 喻青崖:…… 所以师尊还没放弃挖坟这件事吗? 试探着开口问:“真的一个都没有吗?会不会此地的丧葬习俗不同,过世的人有吗?” 喻宵摇摇头:“没有,就算丧葬习俗不同,死了一个人,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我这几天一直在观察,没有痕迹。” “哦,那春神的事呢?” “我去看了,岛上并没有神灵的气息,不过岛中心那棵圣树确实有些异常,生气沛然,灵气延伸至全岛,就像这座岛的心脏。我怀疑那下面有一处小型灵脉,未敢擅动,或许也正因为此树处于灵脉所在,岛上原住民的祖先见到各种异象,才会视此树为圣树。” “哦,原来是这样。”喻青崖若有所思。 狐大仙看他们谈起来,没注意它,悄鸟的想走。 却被一只大手抓住后脖颈拎起来,不由的欲哭无泪道:“喻仙尊,您有什么吩咐吗?” 喻宵拎着它看了一眼,放在肩头,想起了它刚才的话,抬头问喻青崖:“你想出去玩?” 喻青崖瞬间双眼放光:“想!” 喻宵看着他,男子一身艳丽的女子裙装本应该有些怪异,但喻青崖不同,他的面容天生明艳,有些女相,反倒是女子炽烈华丽的红衣,更能发挥出本相。 这么一看还挺招人喜欢的,就是鬼心思别那么多就好了,放柔目光:“去吧,原本是陪你来凡间历练的,倒因我的事耽搁了,你想玩就出去玩吧,狐狸,看好它。”说罢拍拍肩上的狐狸,示意它可以走了。 “好嘞!” 逃出生天的狐狸呲溜一声钻到喻青崖的肩头,顺着他的脑袋偷看喻宵,另一只爪子狠刨喻青崖的后背:快走!快走! 然而喻青崖却低下头去,委屈巴巴道:“可是我不想和它一起玩,我想和师尊一起玩……” 狐狸:…… 你想个屁!你还爱不爱我了! 喻宵本人也嗤之以鼻,想捉弄他玩才是真的吧? 但是喻青崖抬起头,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着他,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子。 喻宵就知道,不去不行了。 然而一出门,喻青崖就抱住他的手臂,缠绵悱恻的叫了一声:“大郎~” 喻宵:…… 他就知道。 震天的欢呼声充斥着耳膜,孤其山上一向清冷,从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岛上的人鼓瑟吹笙,相和而歌,好不尽兴。 但喻宵一个外来的杀人客,行走其间,只觉这些欢乐的嘈杂声很遥远。 直到唇间染上一点冰凉,喻青崖举着一节竹筒,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凑到他唇边:“大郎,要不要喝?” 为了准备庆典,岛上费了很多功夫,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大酒缸,任人取用,路人边喝边醉,简直神仙享受。 喻宵对凡食不怎么感兴趣,但还真有点馋酒,便顺手接过,另一边的狐大仙早就被满街的好吃的勾走了,跑到各个摊子上扫荡,它才不想和那俩人一起玩! 只剩两个人的喻青崖肆无忌惮,拉着喻宵的手跑出人群:“师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 喻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跑了,玉娘子在岛上非常有名,许多人不禁回头看她,等看清那抹绝艳的身影后,都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很快又看到了被她拉着的平平无奇、甚至有点讨厌的萧大郎,啊呸! 喻青崖并没有理会周围人的反应,而是带着喻宵爬上一棵高高的大树,这棵树异常高大,就像天堑崖上的那棵大梨树,俯视着整个内城。 喻青崖爬上去,深吸一口气:“我最喜欢高处了,又安静空气又好,还什么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喻宵看着脚下欢庆的人群,坐在树枝上:“我还以为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热闹。” “孩子?哈哈!师尊,我可不是孩子了!”喻青崖一下子坐到他身边,比了一下两人的头,狡黠道:“比师尊还要高点哦~” 喻宵:…… 最后一句比他高是什么意思? 正在他蹙起眉的时候,喻青崖靠在他肩上,叹口气:“当然,我也挺喜欢热闹的,可谁让师尊在身边呢,我想和师尊一起看热闹,但又嫌他们太吵,让我听不清师尊的声音,看不清师尊的样子。” 喻宵抿了一口酒:“难道在天上时,你看的还少吗?” “很少啊!”喻青崖撅起嘴,掰着手指头嘟囔道:“师尊你数数,你陪我多少年,在外面多少年,十年啊!赶我半辈子那么长!凡间大多数人活不过四五十,再过个几年,我骨头都没了!师尊回来一看,哎呀呀,我徒弟呢?” 喻宵一巴掌拍在他脑壳上:“好好说话。” 喻青崖矮矮头,哼哼唧唧道:“师尊你自己做的,还不让人说,真是无情,负心汉,喝凉水……” 喻宵又是一巴掌。 “哼。” 喻青崖一把抓住他的手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哀婉地看着他:“师尊,你就不能哄哄我嘛……” 喻宵:…… 真拿他没办法。 月上梢头,灯火升空,隔着繁茂的树叶,似静非静,师徒俩依偎在高高的树干上,俯视着脚下的芸芸众生。 喻青崖捧着竹筒,脸上多了些醉意,他双眼朦胧的指着脚下,痴笑道:“师尊,你看到了什么?” 凡间的美酒,照样醉人,喻宵撑着下巴,懒散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哈哈哈!” 喻青崖大笑起来,喻宵不解的看向他,又在发什么疯? 喻青崖醉眼朦胧的捧住他的脸,无奈道:“师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脑子不太好使?” 喻宵:…… 嗯? 喻青崖却站起身来,双眼含笑地看着下面其乐融融的景象,幽幽开口:“师尊你再仔细看看,这下面应该是诡异,师尊你知道吗,是诡异!” “《礼记》中确实记载了一个天下为公的大同世界,可它里面还记载了一句‘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可是师尊你看,老在哪?幼在哪?矜、寡、孤、独、废疾者在哪?” 像是平静的湖面落下一颗石子,喻宵的心弦突然被拨动,他终于知道来到岛上那股一直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在哪了,这无恨岛上竟然没有一个老人孩子,全是身强力壮的壮年人! 喻青崖摇头笑道:“傻师尊,你为了找那个献祭之人探查了岛上十万三千五百人,一个合适的都没有找到,有没有想过,这么大的人口,按常理来说每天都会有人老死,这么多天除了岛主夫人一个人都没有死,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喻宵:…… 玄螭! 喻青崖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笑:“急躁。”指指远方,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听,岛主的銮驾来了。” 第23章 第 23 章 一声响,两声响,笙竽和煦,铜铃声声。 车驾过处,岛上之人自动跪伏在侧,外来的人原本站在原地,看见身边的人齐刷刷跪倒一大片,连忙跟着跪下,眼睛却忍不住偷瞄。 无恨岛岛主端坐在銮车上,高冠华带,金玉簇身,高贵的不忍逼视,面上却覆了一层青铜枭面,看不清样子,只露出一截年轻光洁的下巴。 喻青崖和喻宵站在高高的树上,看着岛主降临,视线一起落在那张带着面具的脸上。 车驾越靠越近,可以看清岛主华丽的衣袍上面,生着一只瑰丽异常的黄金树,当走到他们所在的树下,黄金树的末梢突然绽出一片金黄的叶子。 再看时才发现那不是一片叶子,而是一只美丽的蝴蝶,拖曳着金光闪闪的尾羽飞向远方。 岛主目送着金色蝴蝶远去,车轮停下。 金色蝴蝶在夜幕中洒下流光,最后落在高高的树上,一袭红衣耀眼的喻青崖伸出手,任它停留在掌心,轻声笑道:“好漂亮的蝴蝶啊。” 人群中骤然响起一片热烈的欢呼,所有岛人都目光热烈的看向“她”。 岛主走下銮驾,抬头看向树梢,青铜覆盖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你是春神送给我的礼物,跟我走吧。” 外来客们原本懵懵懂懂地跟着看热闹,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耀眼明媚的“玉娘子”好像也被吓了一跳,嗔道:“你在说什么呀,什么礼物,人家明明是个人嘛!” 铜面岛主伸出手,金色的蝴蝶又飞回他的指尖,他的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被春神选中的人,将会成为我的妻子,蝴蝶飞到了你的掌心,你愿意嫁给我吗?” 自从被提醒异常后,喻宵一直神情紧绷,看到这一幕,想也不想地拦在喻青崖面前:“你当我是死的?” 无恨岛主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瞥向另一边,微笑道:“这位姑娘还没有说话。” 喻青崖还能有什么话说,喻宵当即就要替他回绝,谁知被徒弟一把按下胳膊,高声道:“我愿意!” 喻宵:…… 嗯? 喻青崖站在高高的树上伸开双臂,一袭红衣猎猎作响,双眼发光道:“接着!” 无恨岛主好像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伸出双臂,喻青崖便从高高的树上翻身而下,一下子掉到他的手臂上。 喻宵一脸难以置信,就见“玉娘子”难掩兴奋地嚷嚷道:“大郎,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然而就在刚刚,我突然感受到了你的焦急,你果然是怕失去我,我好开心!” 喻宵:…… 又在玩什么? 喻青崖双眼发光地搂住无恨岛主的脖子,对着他继续高喊:“所以大郎,我和岛主走了,你要好好吃醋啊!没有我的日子,要好好想我,我就知道你爱我,嘻嘻!” 这下不仅是喻宵和外来者迷惑了,欢呼的岛人笑容也凝滞在脸上,只有无恨岛主轻轻笑出声:“姑娘这样说,我也太伤心了。” 然后抬起头下的娘子我就带走了,两天后的祭神大典,就是我们的婚礼,如果您不愿意,就来抢亲吧。” “哈哈,就是这样!大郎!记得来抢亲啊!” 铃声响起,车驾重新启程,喻青崖对着师尊回眸一笑,顺便把他气个半死。 “你知不知道这个岛上很危险!” “知道,所以师尊,我去帮你打探消息!” “不用,我自己可以!” “可是我真的想看师尊抢亲哎!” 喻宵:…… 果然这才是根本目的吧! 喻青崖神色 兴奋,挥舞着手臂高喊:“大郎!抢亲的时候威武一点啊!我相信你!” 然后转头看向一身华贵的岛主,天真烂漫道:“多谢岛主啊。” “呵呵,美人开心就好。” “你敢从树下接住我,重不重呀?” “呵呵,美人在怀,再重也是不重的。” “哇,你真是又勇敢又强壮。” “呵呵,谬赞了,其实胳膊已经断了。” “哈哈哈,不要紧吧?” “呵呵,其实没关系,这么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喻青崖笑得很愉悦:“你真是个好人,作为你未过门的妻子,能不能问一下你贵姓。” 岛主呵呵一笑,补充道:“应该是作为还未过门,就等着情郎抢亲的妻子。” “当然美人要想问的话,在下也很愿意告诉你,我姓赵。” …… 喻青崖就这么住进了岛主府,回到府上后,赵岛主也终于褪下了他的青铜面。 这位赵岛主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样子,模样甚为俊朗,周身透着一股缱绻的书生气,看起来很招人喜欢。 等安排完衣食后,挥退侍从,彬彬有礼地笑道:“玉娘子现在是岛主府半个主人,有什么事都请自便吧。” 喻青崖抬头看着府中华丽的装饰,掩唇笑道:“多谢赵岛主,只是我有一件事很奇怪,听别人说夫人新丧,岛主很伤心,可您转眼就要娶我,不怕夫人在天之灵伤心吗?” 赵岛主呵呵一笑,目光落在他艳丽的衣裙上:“玉娘子误会了,不是我要娶你,是春神选中了你。” 喻青崖看着他的动作惊讶道:“你是说因为这件衣裳的缘故?可这是岛上的姐姐们送给我的,啊,坏蹄子,是不是在这衣服上做了手脚,故意捉弄我!” 赵岛主温柔地笑道:“春神的心思,她的子民都知道,玉娘子你明媚又可爱,春神觉得我会喜欢你。” “听起来倒像是你们的神娶亲,可是作为新郎的你,是怎么想的呢?” “呵呵,我怎么想又有什么重要的,反正成亲的那天,你的大郎就会来抢亲,不是吗?” “哈哈,说得是,你真可怜。” 赵岛主也为玉娘子的直率有些无奈,摇摇头准备离去,喻青崖却突然叫住了他。 笑吟吟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岛主真的见过神灵吗?” 赵岛主一顿,神色第一次有了些悠远:“啊,见过,那应该是一位非常了不得的神。” …… 送走可怜的赵岛主,喻青崖安静地坐在榻上,房顶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喻青崖伸出手,十个傀儡娃娃蹦出来,哒哒地跑到窗上,合力拉开窗,待狐狸钻进来,一起跳它背上。 狐大仙“嗷”了一声,压低嗓门道:“你干什么呀!” 喻青崖抱起手臂似笑非笑:“你来干什么?” “喻仙尊让我来看看你啊,你没事吧,听喻仙尊说的,我都吓死了,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岛上的是人还是鬼啊!” “哼。”喻青崖把它抓起来:“师尊派你个胆小狐来有什么用,他怎么不自己来看我。” “我胆小也比你有用!还有喻仙尊,他不吃了你都是好的,你还让他看你,你说说你是不是有病,老惹他干什么!” “呵呵,你管不着。” 喻青崖把它放下,然后召出十个傀儡娃娃排成一排,抹过他们的眼睛,两指点额,狐狸嗖地一声跳到他的脑袋上,用两爪按上他的太阳穴,和他共享视角。 十个傀儡娃娃落地就撒丫子各奔东西,小小的身躯不引人注意,眨眼就将岛主府各个角落转了一个遍。 喻青崖频繁切换 视角,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活泼好动的“多寿”,一下子跳到案子上,将一个什么东西撞掉,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狐大仙拍了一下爪子:“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喻青崖一巴掌拍它脑袋上:“闭嘴吧你!” 门外响起了规律而缓慢的脚步声,多寿偏了偏脑袋听,叽里呱啦顺着墙柱爬上房梁,投下一对滴溜溜的眼睛。 岛主推门而入,看着祠堂上倒掉的灵牌,轻轻将其扶起,喻青崖便看到了上面的字迹:春女,岛主夫人的名字。 岛主抚摸了一下夫人的灵牌,就将另一个灵牌摆在旁边,叹了口气,从始至终没什么表情,转身而去。 喻青崖定睛看去,这次是一个空牌,什么也没写。 多寿的视线跟着岛主的背影离去,跳下去看向案上,狐狸嗷的一声叫出声:“你看见了吗,那上面都是一个名字!” “你吵什么!” 喻青崖把它甩下来,还用它咋呼,最后多寿眼里看到的那一排排“春女”灵位,瞎子都能看见。 狐大仙瑟瑟发抖:“不可能有那么多人都叫春女,是不是等你死后,你的名字也会变成春女,那最后一个空白牌位是给你的!我的天啊!好吓人!这个地方果然有问题!” 喻青崖看向他,一脸惊讶道:“嘶,我怎么觉得你的脑子比师尊还好使点?” “那当然了,我是谁啊,嗷,谁打我!是不是你!” 喻青崖微笑,他就知道师尊不可能完全放他一个人在这。 喃喃自语道:“祠堂供奉的应该是历代先祖,如果‘春女’真的是历代岛主夫人的话,为什么没有岛主呢?难道长久以来,岛主一次都没有更替过吗?” 空气静默,没有人答话。 …… 时间过得飞快,祭祀大典如约而来。 无恨岛东西南北的人都开始向岛中心移动,前往圣树所在。 岛上的外来客也被邀请前往圣地,这是他们在岛上的最后一天,是走是留都在今天决定,临到头,这些人突然心慌起来。 “你们说最后一天的祭神大典需要干什么?” “咱们真的能顺利离开吗?” “老天爷保佑!” 焦躁到极处,便开始想一些没用的—— “玉娘子真会嫁给岛主吗?” “萧大郎敢来抢亲吗?” “哎对了,萧大郎呢?” 在这样的窃窃私语中,众人穿过云山雾绕的环岛水系,终于来到了岛中心,当看清岛民的圣地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悬浮于巨大湖泊之上的,是一棵又一棵难以合抱倾斜向上的枝干,然而它们不是树,而是圣树一条再微不足道的根系。 数以十万计的岛民弃船而下,对着圣树跪拜,顺着根系向着树中央攀爬,如果从高处看,就像一群黑压压的蚂蚁在朝圣。 在这样的神迹面前,所有外来客都匍匐在地,这一瞬间他们也成了圣树虔诚的信徒。 同是外来客的喻青崖,却早就作为岛主夫人和岛主并肩一起,站在圣树下,俯视着这群蝼蚁,赞叹道:“没想到岛主居然聚集了这么多践行古礼的信众,是怎么做到的?” “呵呵,那当然是因为无恨岛是一个可以了却所有遗憾的地方,他们都是自愿留下的。” “真的吗?” “当然。” 密密麻麻的人群向上攀爬,外来者们终于攀上了高台,抬眼望去,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岛民们站在岛主背后,而更多陌生的岛民站在阶下,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无恨岛的岛主上前一步:“我现在送你们最后一件礼物,你们可以决定要不要留在岛上。 ” 诡异的气氛,让外来客们异常不安,然而面对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没人敢动。 颤抖地接过岛民递来的盒子,等打开后,瞪大了眼睛:这是一粒种子?好像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 岛主也将一粒种子摊开在喻青崖面前,笑着问道:“玉娘子想要吗?” 喻青崖好奇的看着:“这是什么?有什么用处?” “它是圣树的种子,一个可以了却所有遗憾的东西。” “这么神奇?” 喻青崖毫不犹豫地接过,拾起那粒种子,当落入掌心,种子开始发出莹润的光,缓缓生出根芽。 不止一人拿起了这奇特的种子,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惊叫声此起彼伏,一个身体强壮的男人看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道:“我的手!我的手!” 众人看向他的手掌,那是一双异常稳健强壮的手,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他刚刚还是一个上岛为儿子求药的老汉!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汉,就在众目睽睽下,掉齿重生,白发生黑,返老还童! 吸气声此起彼伏,老汉却顾不得周围的目光,热泪盈眶地感受着自己重又年轻的肢体,那些无可避免的笨拙、衰弱、病痛统统离他远去,他又感受到曾经可以追赶一头牛的年轻自己! 这时候钻到他掌心里的种子开始对着他说话,那个声音好像响彻在每个人的心底:“你想留在岛上吗?只要留在岛上,你就会永远以这副年轻的样貌生活下去。” “想!”如果这就是留在岛上可以得到的东西话。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无恨岛上的每个人都要自发为这个岛做贡献,你愿意吗?” “我愿意!” “那好,回去杀掉你的妻子和儿子,将他们的生命献给我吧。” 老汉突然愣住了:“你说什么?!” “每个人都需要为无恨岛做贡献,将你的妻子和儿子献给我。” “不可能!” 他不远千里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这个家,他怎么可能将自己最宝贵的家人献出来! 老汉双目血红地看向岛主:“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物!” 岛主很平淡地笑道:“放心,它只是一颗很好甩掉的种子,不管你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它说‘我不需要你了’,它就会离你而去。” 老汉几乎立刻就想开口,岛主又淡淡的补充道:“但是无恨岛只会接受有种子的居民,失去种子的,将永远无法回到岛上,而你也会失去种子带来一切。” 失去种子带来的一切,是什么意思? 老汉看着年轻的手掌发起了愣。 他就是为了这个家来的,他绝不可能舍弃他的亲人,老汉坚定的想着! 但是他的脑海里又不可自抑地想起来,他的老婆长得不漂亮,脾气也不温顺,这么多年一直看不起他,所谓老来伴的情谊,不过是因为他们都老了,不得不结伴。 而他的儿子,也并不争气,从来没有一天不让他操心的,哪怕他老的走不动了,还要为他千里迢迢求药。 如果真的能永远保持现在这副强壮的姿态,他是否还需要这样的家人呢? 种子一视同仁的种在每个人心底,所有外来的人都陷入一种诡异的状态,其中一个人突然想到,岛上的人曾经对他说过:“我曾经也像你一样肯定。” 而现在他抬头,那个熟悉的岛民正对着他微笑:留下来吧。 原来是这样,面对一岛衣食不愁的安逸,还可以坚定的想到自己俗世的羁绊,然而如果称的另一边是永恒的生命和健康呢,那称这边的筹码还有那么重吗? 岛主悠然的声音在大家耳边响起:“现在你们可以自由选择来去,只要手握种子,无恨岛的大门就会永远为你们敞开,你们知道的,这是一片怎样的人间乐土。” 岛上的人一同露出只有真正处于幸福中的人才能流露出来的祥和神色:留下吧,永恒而幸福的生活下去。 喻青崖握着掌心的种子,心底同样升起一个声音:“你很喜欢你的师尊吗?呵呵,不如杀掉他,让他永远美好的留在心里吧” 喻青崖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微笑:“师尊!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抢亲!” 话音未落,空中闪现出一柄漆黑的长刀,倏然将站在高台的岛主钉飞在树上,他的瞳孔甚至没来得及扩散,人就已经死了。 新郎的肢体摇荡在树干上,鲜血汩汩流下,这大概是史上最有排面的抢亲。 乌发乌羽的仙人踩在枝干上一步步走近,直到脚尖触碰到鲜血才停下脚步,抬手将长刀从岛主稀烂的胸口抽开,缓缓道:“我想知道向我献祭之人是谁。” 岛上的外来客们开始尖叫,喻青崖变回本来的样子,回头狡黠的对他们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在戛然而止的寂静中,岛主破碎的胸膛响起一声有力的跳动,像是生芽的草木,转眼间就织出一颗完好的心脏。 他动了动手指,低头看看自己还没修复完全的胸膛,缓缓起身,青铜面具已经被刀气割裂,对着仙人露出一个温雅得体的笑容。 “呵呵,不好意思,就是我。” “喻仙尊,好久不见。” 第24章 第 24 章 “赵、枫。”喻宵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 赵枫抬头,目光复杂地落在他的脸上:“是我,您还是和几百年前一模一样。” 喻宵看向他,神色平静:“你也是。” 赵枫低笑起来:“我也是吗……呵呵呵。” 大地剧烈摇动,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下面钻出来,圣树摇摆着枝丫,焦急的女声从它身上传来:“枫郎!枫郎!谁杀了你!” 数不清的绿色枝丫仿佛人手一样将赵枫束缚在怀里,赵枫拍了拍它坚实的“臂膀”,无奈道:“好了,好了,春女,你又把我救活了。” 自从岛主突然被杀又离奇复活后,一直被压抑着的外来者们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这个岛上到底是一些什么怪物! 然而还没等他们叫几声,就被一只小山一样大的狐狸尾巴一卷,扫到背上,龇牙咧嘴地恐吓道:“不许吵!” 外来客:…… “啊啊啊!妖怪!都是妖怪!” 狐大仙龇龇牙,什么眼神,没看见这是一只高贵而不平凡的狐仙老爷吗? 看在被他们供奉过的份上不和他们计较,甩起三条尾巴让他们闭嘴,岛上的原住民则惊恐又愤怒地看向这一仙、一人、一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喻宵看向岛上的人,又看向赵枫,没什么表情道:“解释一下。” 赵枫呵呵一笑。 他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当然这也并没什么稀罕的,乱世之中不知其父不知其母的人太多了,他甚至一开始也不叫赵枫。 他在普通的农家长大,经历过战乱,经历过逃荒,艰难的活着,然后很快老去,在他相伴到老的妻子过世后,他感觉自己也快走到了生命尽头,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的大柳树下乘凉,什么也不想地望着月亮。 不知为什么,那天的月亮似乎特别亮,比他往常见过的都亮,在明亮的月光中,踏进院子里一个异常的“人”。 那人身上的乌羽像燃烧的火焰,在皎洁的月光中,拖曳出一缕缕幽深的虚影,雪白的面色与这月光融在一起,像一个虚幻的梦。 “你是仙人吗?”赵枫只能想到这一个答案。 那人淡淡地回道:“算是吧,你也可以当我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长辈。” “呵呵。”赵枫看着自己苍老而干枯的手掌,又看向仙人莹白如玉的手指,总觉得“长辈”这个词,有些奇妙。 不过他们确实相对坐下,在月下对酌,为了款待仙人,赵枫特地将深埋多年的美酒都挖了出来。 赵枫天南地北地说了很多,仙人却只是跽坐于地,安静地喝了三碗酒,然后听着他胡说。 说到最后,赵枫叹了一口气,看着仙人:“您为何而来呢?” 仙人放下碗,目光平静地开口:“我受你的父亲所托,要照拂你一二,如今吃了你三碗酒,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 赵枫捧酒的手一顿,越发觉得自己在做梦了,慨然笑道:“若这是真的,那我第一件事就是要长生不老,像大仙你一样!” 仙人沉默了一瞬:“我做不到,但我可以给你一个修炼密卷,修到什么程度看你。” “哈哈哈!原来仙人也有做不到的事吗?哈哈哈!” 赵枫笑得眼泪都飚出来,仙人脸色很明显的不好看了,赵枫赶紧继续说:“好吧,那第一件事就算您完成了,我现在说第二件,我要花也花不完的钱,再不受钱这个字的苦。” “这倒简单,我常与冥府做事,积攒了一笔功德,可以记在你头上,福茵你这一脉,还有吗?” 赵枫喝了很多酒,开始醉了,撑着头费力地想起来,最后摇摇头:“人生最大的 遗憾,也不过是光阴苦短,钱不够花罢了,我实在想不出解决了这两件事,还会有什么烦恼。” 仙人平静地看向他:“那好,第三个愿望暂存到你这里,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吧。” “哈哈哈,多谢神仙,能给我讲讲我父亲的事吗……” …… 赵枫一直没有提起过第三个愿望,久而久之,喻宵就忘了。 直到几百年后,那个愿望被用来完成一个血祭仪式,喻宵才从尘封的往事中想起这回事。 他本以为是赵氏的后人,无意中启用了这个承诺,没想到居然是赵枫本人,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圣树的枝干张牙舞爪地将赵枫护在怀里,岛上的数十万众一起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外来的一仙一人一狐。 赵枫却很平静,平静地讲述着一切。 当第二日酒醒后,赵枫原以为昨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但是他稍微回想一下,脑子里还真的印出一段修炼功法。 而很快,他的子女们又跑过来告诉他,挖地窖的时候挖出来一坛金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他瞪大了眼睛,难道一切都是真的? 从此之后,认祖归宗后的赵家就开始兴盛起来,那一坛子金子用来买房置地,日子越过越顺,好像有神灵庇佑。 而赵枫也在那一份功法的作用下,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壮,白发逐渐变黑,佝偻的身形也直起来。 感受着重回青春的无限快意,享受过富贵温柔乡看破红尘的赵枫,直接出家求道去了。 战乱起,战乱又终,纵横在这片土地的几大强国也逃不过覆灭的命运,最后归于统一的墟国。 他去过很多地方,经历过许多事,见过很多人,有仙人赐予的强运加身,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 那些游历的日子是他一生最快乐的时候,就算现在想起,也闪闪发光。 然而时间还是尽了,感受着修炼上的壁垒,他知道天命到头了。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地上,寻找自己的归宿,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时过境迁的茫然。 直到有一天,漫游在路上时,遇见一个高歌的采桑女,见他打马经过,抬眸对他嫣然一笑,那枚笑容仿佛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嫩芽,一圈圈地萦绕在赵枫心底,于是赵枫在这里暂留了脚步。 一个相似的月夜,采桑少女爬上他的墙头,支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赵枫知道,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少女名叫春女,像她的名字一样,永远充满了挥霍不完的生气,而他却渐渐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赵枫抚摸着她乌黑的头发,从她明亮的眼睛中,越发能看清衰老的自己,他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在这种恐惧中,他的好运气似乎也用光了,某一天,他的马发疯似的将他摔下去,他听着骨骼断裂声,瞪大了眼睛,这一天竟然来得这样快。 然而死去的不是他,是春女。 她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破,变成了一个漏洞百出的布袋,周围的邻居都惊恐地看着他,因为他必死的身体在一夜之间恢复如初,就像用一条命,换得另一条命。 赵枫不得不离开了,他不能解释这种诡异的事,然而在路上的时候,他又遇见了一个娇美的少女,那个少女露出和春女一模一样的笑容。 他和新的“春女”生活在一起,每当他濒死的时候,第二天都会无事发生,而“春女”会换个样子,重新回到他身边。 不知为什么,某个濒死之夜,他大着胆子抓住了“她”绿莹莹的“手”。 他很想说:“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说下去。 从那一天起,春女的“ 衣服”换得越来越勤,甚至不太避讳他。 她看向他的目光一如初见,他却再也找不到当初心动的感觉了。 “我们去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吧。” …… 喻青崖看着密密麻麻的岛民,笑道:“所以你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建造出一个梦想之国?” 赵枫丝毫不为突然变了个性别的玉娘子惊讶,淡定自如道:“是的,这很简单,我曾经说过,这世界上大多人的烦恼,不外乎是光阴苦短,钱不够花,谁能拒绝永生的诱惑呢?” “看看下面这些人,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他们杀父、杀母、杀妻、杀子,每个人手上都沾着自己最亲之人的鲜血,但只要拥有永恒的生命,他们就可以在这个永恒国度,宁静而幸福的生活下去,我甚至可以将这些人妆点成圣人,将这座吃人的罪孽之岛,妆点成圣人之岛。” 一直温和笑着的岛民,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们一个个沉默地看着赵枫,脸上是一种虔诚到近乎天真的表情,无声地质问着。 他们不明白,追求大道必要的牺牲,为什么要称之为罪孽?这难道不是岛主一直说的话吗? 看着他们的表情,赵枫轻笑,没有再理会喻青崖,而是直接看向喻宵,像是小孩子犯了无法收场的错,没脸见长辈一样垂头丧气道:“真的不想在您面前这样直白的袒露一切,可我好像真的没有办法了。” 喻宵看向他,并没有多余的表情:“要我做什么?” 赵枫仰头,叹了口气:“就像我向您献祭时祈求的那样,杀掉我吧。” 喻宵将玄螭提在手中,在地上划出一条沉重的线:“好。” 春女的尖叫响起,她伸出无数枝丫从后面抱住他,哀戚道:“是因为那个女人吗?你爱上了她,你想和她一起离开岛上,你恨我杀了她,你想为她抛弃我!可是枫郎,离开我你会死,我不能让你死!如果你真的那么爱她,我可以永远变成她的样子,我可以改成她的名字,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是不要离开我好吗?” 赵枫疲惫地回头,对着她摇摇头:“春女,不是因为这个,你说的那个人,我的上一任夫人,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孩,但我从来没爱过她,我甚至记不太清她的名字,请相信我,这辈子我都没爱过除了你之外的第二个人。” “可是春女,你不是人类,所以你不明白,无恨岛的夜晚是多么可怕,哪怕它没有饥饿,没有争斗,甚至没有死亡,在夜里依然有无数人无法入睡,它名为无恨岛,却是一个由憾恨编织而成的岛屿,我们可以骗过所有人,但无法骗过深夜时的自己!” 当这句话落地,岛上原住民原本天真、无邪、虔诚的面具倏然碎裂,他们瞪大了眼睛,就像无数个不眠之夜一样,惊恐地看着血淋淋的真相。 他们不解地撑起血红的双目:“岛主大人!当初是你引我们留在岛上,是你打开了我们的贪婪之门,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不继续演下去!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样的选择不值得!我们拥有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可我们也拥有无数个安静祥和的白天,我们还可以继续像现在这样幸福宁静的活下去!” 赵枫的神色第一次无法保持平静,他无法面对岛上之人愤怒的目光,就将目光投向喻宵,努力笑出来:“看吧,不要嘲笑我的贪婪,我的软弱,这世界上也有无数个人和我一样!” 然后很快他也像无数人一样,露出怨恨的神色,看向高高在上的神灵:“可是我本不用经历这样的事啊,如果当年没有遇到你,我也许只会在几百年前就普普通通的死去!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喻宵的目光凝成一条线,没有说什么,只是拾起长刀。 赵枫痛哭失声,最后看向高大的树 妖,近乎绝望道:“既无法抵抗诱惑,也无法抛去良心,所以只能痛苦,人就是一种这样的生物!” “我不是不爱你,可是你的爱让我太痛苦了,痛苦得无法活下去!” “所以,抱歉!” 春女似乎深受打击,开始愤怒起来,整个岛屿都在震动:“既然如此,不如把你的命给我吧!” 然而在她挥舞着枝条动手前,喻宵已经提前一刀斩断了赵枫的身体,连同背后的巨大的圣树一起一刀两断。 “啊——” 春女发出痛苦的尖叫,倏然缩回爪子。 喻宵冷静地收刀,看向它:“他要求杀他的人是我,你没听清楚吗?” 赵枫解脱似的看向胸腹的刀痕,又看向身后的春女,用尽最后力气乞求:“不要伤害春女,她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 喻宵淡淡地打断他:“我可只答应了你 第25章 第 25 章 赵枫愣了一下,然后就死了,也没再活过来,毕竟喻宵连他背后的树都一起砍了。 巨大的圣树错开一条缝,岛上的人无比惊慌地四散奔逃,他们突然感受到一种灭顶之灾。 狐大仙看着地上奔逃的原住民,摇摇头,只是带着那些外来人飞的远远的。 春女抖动起身躯,愤怒地尖啸起来:“我只是想和枫郎永永远远在一起,你们为什么非要拆散我们!枫郎!枫郎!” 她捧着赵枫尸体的样子无比痴情,喻青崖却失笑出声:“现在也没有外人了,何必还要演这些小孩子的把戏。” 春女哀戚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好狠的心啊!” 喻青崖抱起手臂轻笑:“永恒而安逸的不死国度,听起来确实很诱人,可这世界上又哪里存在真正的永恒之国,放诸仙妖之间,也无法找到一块这样纯粹的乐土。” “然而理想之国虽然不存在,却可以伪造,就像人类饲养牲畜,在举起屠刀前,牲畜永远觉得自己存在于一个天上掉食物的理想之国,掌握天地伟力的仙妖,自然也可以在凡人面前捏造出一个他们眼中的极乐净土。” “人类饲养牲畜时,会给牲畜草料收买,而你投放的草料居然是所有凡人都无法拒绝的‘永生’,用这个饲养了十万人牲的你,会是一个天真无邪,一心为了情郎续命的小女孩吗?您说是吧,椿妖王?” “呵呵呵。” 空气中浮现出一串银铃般悦耳的娇笑声,圣树被截断的断口,迅速生出新芽恢复如初,在温暖的荧光中,高大的圣树,逐渐化为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形。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起死回生,造化不死,九大妖祖,名列其三。 椿妖王身负大椿妖祖血脉,位列妖界八王之一,掌生命之源,活死人,肉白骨。 鲜嫩的枝叶织成衣裙,发间的花冠萤蝶飞舞,上古妖族得天地之造化,容颜钟自然之灵秀,哪怕是半妖半人的异种样貌,依旧美艳不可方物。 椿妖王伸出嫩柳般的“玉指”,轻抚鬓边的萤蝶,叹了口气:“真是好没情趣,我与枫郎为伴百年,到最后只有一颗真心相送,何必在他尸骨未寒时就要拆穿呢。” 喻青崖直接退到喻宵身后,扒着喻宵肩头歪头笑道:“知道也没什么不好,要是最后能让他知道真相,下辈子也许可能变聪明点。” 真不知道赵枫在想什么,他“娇滴滴”的“春女”已经露出了吃人的本相,吃的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千上万,他居然还能相信她对自己是“真爱”。 呵,若是这样的食人妖都可以爱上人类,那人类早晚也有一天会爱上自己饲养的大肘子吧。 椿妖王掩唇轻笑:“呵,果然是个了不得的小郎君,难怪本王第一眼就很喜欢你” 喻青崖毫不犹豫地躲在师尊身后,从背后笑吟吟地看着她:“不敢当,不敢当,椿妖王谬赞了。” 喻宵从始至终都平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这只椿妖,淡淡地开口:“焉何犯界?” 椿妖王媚眼如勾,掩唇轻笑:“当然是有人邀请,喻仙尊,你猜……” 喻宵看了她一眼,抬刀就斩,凛冽的长刀,一刀斩断她的肩胛骨,顺着窈窕的香肩切入,发出令人牙酸的金戈交鸣声。 椿妖王神色不变,召唤出千万枝条格住长刀,腾身退后,调笑道:“难道仙尊都不想知道是谁邀本王入境的吗?” 刀风吹起喻宵乌黑的长发,他的神色异常平静:“我是个屠夫,你是个骗子,断案是判官需要做的事,我只负责斩断你的骨头。” 说罢没有一丝犹豫,又一记斜斩凌空而至。 “哈哈哈,真是蛮不讲理” 椿妖王凌空而起,源源不断的树枝将喻宵的长刀隔绝在外,伸出纤柔的“玉指”媚眼如丝道:“既然如此,那不得不战了” 手中的藤条瞬间变成尖锐的枯爪迎风暴涨,一把将劈过来的长刀握在手中,刀刃和枯枝摩擦出一串金戈交鸣声,另一只利爪兜头劈过,妖王级别的战斗瞬间爆发。 喻青崖很有自知之明的和狐狸一起躲在波及不到的角落,狐大仙在椿妖王这个级别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要命了,怎么随随便便出来一趟,就遇到个妖王级别的狠角色!” 喻青崖目光落在下面,无数岛民在水中惊恐挣扎,笑道:“恐怕还没有那么简单。” 喻宵刀法暴戾,刀刀入骨,如跗骨之疽,缠上就无法甩脱,而椿妖外骨骼坚逾玄铁,生生不死,无论砍断它的触手多少次,都能瞬间断肢重生。 两人缠斗不休,不分彼此,纠缠许久,终于分了胜负。 重生的速度终究是赶不上破坏快,椿妖生一次,喻宵就砍一次,椿妖的外骨骼在重刀下分崩离析,喻宵双目燃起怒焰,漆黑的长刀裹挟着金色的火焰,一刀将椿妖王的胸膛斜斩出一条无法愈合的巨大裂缝。 椿妖王痛呼一声,被拍到地上,她稳定身形,看着胸膛露出的碧绿心脏,终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之前长蛇妖王在一个刚入道的小仙身上铩羽后,一度沦为整个妖界的笑柄,现在才知道,这位不过一劫的喻仙尊,果然有点东西。 还好她素来谨慎,并未轻敌,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站起身来,放任贯穿胸腹的巨大裂痕敞开,将碧绿的心脏袒露出来,微笑道:“喻仙尊,你今天恐怕不能杀我。” 喻宵的刀却早已兜头劈来,能不能杀,先杀了再说! 椿妖:…… 到底能不能听她把话说完! 伸出爪子将胸膛中的东西一抛,萤绿的结界瞬间展开,覆盖全岛,喻宵的刀落在结界上,发出震天巨响,结界却丝毫未破。 定睛看去,那枚萤绿的“心脏”原来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种子,其上传来的恐怖气息,昭示着它的不凡。 这是一颗来自祖妖大椿的种子,连椿妖族也仅有几颗,椿妖王却直接将它拿了出来。 当妖种现世后,岛上原本四散奔逃的人都停止了,齐齐地看向那枚碧绿的种子。 椿妖对着上首的喻宵大笑道:“喻仙尊,看到这颗种子了吗,岛上这十万人的长生不老,都是靠它,你要杀我,就将它打碎,这枚种子碎了,他们也会跟着我死。” “呵呵,喻仙尊,我听说你们的天道不允许仙人杀戮凡人,这十万人虽然看起来长生不死,可他们都是活人哦,这滔天的罪孽,你敢背吗?” 椿妖笑吟吟地看着喻宵,她饲养这些“牲畜”几百年,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远处的龙奚猛然起身,他没想到这个女妖居然如此狠毒! 一种巨大的不安涌上心头,或许当初决定和这个女妖合作就是个错误,她表面是帮他,实则是想将他拖下水,逼他向妖族靠拢! 涉及十万人的死局,天界决然不会坐视不理,她现在手握他的把柄,只要透露一点,就可以让他声名扫地,三界难容。 虽然在父王陨落,又察觉到自己可能身具妖魂后,他对天界的感情就没那么深了。 但就算是抛弃天界,也该由他自己选择,而不是被人逼迫。 枉他当年救那个女妖一命,她却如此忘恩负义! 龙奚心头一阵恼怒,紧张地看着事情进展,他却不知道,除了他,另一个人也在关心着战局。 林卿透过系统得知战况,也是和龙奚差不多的感想:“啧啧,不愧是最强恶毒女配,这 个女人也太狠了!” 他对这位椿妖王的认识,可比龙奚还多,前世他最大的对手其实是她。 这个女人一心想成为龙奚的皇后,当然她也没有多爱他,就是想要妖帝皇后的权利。 所以她可以容忍梨生,因为她洞悉龙奚、梨生和喻宵间的所有真相,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梨生。 但是她对真正的喻宵无法容忍,上一世要不是有龙奚护着,他差点死她手里,这个女人简直太可怕了。 不过现在的她还是龙奚最得力的助手,龙奚觉醒龙魂还要靠她,不能动。 系统紧张地念叨:“不会出什么岔子影响剧情吧?” 林卿不以为然道:“会出什么岔子,以喻宵的人设,肯定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这十万人命算什么,怎么会让喻仙尊犹豫呢。” “我倒是不担心他啦,我是担心魔君,为什么他重生回来后,选择和他师尊一起上岛,然而来到岛上后,又什么都不做!” “他能做什么,不管他前世多牛逼,现在也只是一介凡人,这种级别的争斗想介入也介入不了啊。” “那他来干什么,就为了亲眼见证他师尊前世是怎么倒的霉吗?” “哈哈,那还真不好说,毕竟要说现在谁最恨喻宵,肯定是他啊。” “真的吗?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 …… 喻宵虚立在空中,神色平静地看着向他挑衅的椿妖王,长发在风中凛冽。 “师尊!” 一道再微不足道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喻宵顺着声音望去,喻青崖站在狐狸背上,像一株不堪摧折的幼苗,含着眼泪看着他。 “师尊,我会很难过的!” 喻宵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喻青崖眼泪汪汪地对他说:“师尊以后爱惜一下自己好不好,不要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将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否则我会很难过的。” 但细细想来,他难不难过,关他屁事!!! 轰隆隆—— 晴空万里的岛屿,突然黑云压境,雷光翻涌,在低垂到触手可及的劫云里,一具金色的巨神缓缓升起。 巨神双目微阖,身上燃烧着熊熊金焰,在某一刻倏然睁开双眼,两只眼升腾起狂躁而暴戾的怒焰。 法天象地,修罗真身,今天都得死! 喻青崖仰望着笼罩天地的金焰巨神,他只见过师尊召唤修罗真身两次,一个是现在,一个是修罗破碎的时候。 第26章 第 26 章 山崩地裂,黑气升腾,大地上奔逃的百姓,惊恐地看着似乎要低垂下来的苍天,痛苦哀嚎,难道是天罚降世吗? 喻青崖踉踉跄跄地逆行在奔逃的百姓中,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口里反复咀嚼着一个名字,直到渗出血来。 “师尊……师尊……” 一路上不停有人阻拦他,但是他不能理解,只是一意孤行地向着未知的方向奔去,天空降下雷火,他眼看着雷火越逼越近,却有点愣神,他在找什么?他到底在找什么呢? “你在找死啊!” 一声愤怒的咆哮将他拉回来,巨大的三尾狐狸突然凭空出现,叼着他的领子甩到背上,躲开降落的雷火。 跌进狐狸毛绒绒的背上,喻青崖被封印的记忆突然回来了,他瞪大了眼睛,拽住狐狸长长的毛:“带我去找师尊!” 狐狸龇牙咧嘴道:“别想了,喻仙尊命令我把你带的远远的!” 喻青崖双目赤红:“你不去,我自己去,别想管我!” 狐狸嗷嗷乱叫:“你去也是送死!妖祖祝龙降世,我们不可能赢了,天帝已经下令天维断绝,绝地天通,天界沦陷后,人间是最后的星火,剩下的人得在人间好好活着!” “可是师尊还留在天界!” “他在天界就是一个死!” “我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嗷嗷嗷!你怎么这么犟呢!” 狐大仙苦口婆心的劝,但喻青崖已经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只能仰天长啸:“那就让你看个明白!” 太阴天作为九重天的第一重天,连通着妖界裂隙与人间界,如今绝地天通,连通人间与天界的天维之柱陆续倾覆,山河异位,东水西流,想必不久又是一场大乱世。 喻青崖抓着狐狸,奔波在不停塌落的天维之路上,眼里只有摇摇欲坠的天门,双目血红,师尊!你不能抛下我! 就在这时,一股浩伟的力量突然倾泻而下,弥漫天地,一时间整个世界似乎都沉浮在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气息中,狐狸惊疑不定地看向上首:那是什么! 喻青崖却在恐怖的威压中抬头,惊喜道:“师尊!” 金色的巨神宛若熊熊的火焰燃遍天际,好像有什么暴戾的东西要从其中破体而出,整个天下都在那恐怖的气息下战栗。 金焰巨神对着苍穹挥洒出最重一击,整个天维之柱都在这浩瀚的余劲中彻底崩碎,喻青崖和三尾狐两个微不足道的存在,瞬间被这天地伟力击落。 喻青崖在这恐怖的冲力中漂泊,等他从余波中苏醒之时,只来得及看到最后一幕—— 浩荡在天地间的恐怖气息,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金焰巨神看看自己的手掌,然后看向苍穹,从手掌开始,它周身的火焰开始一寸寸塌落,最后坠落成漫天流火。 喻青崖跪坐在龟裂的大地上,看着不断塌落的天门和飞泻而下的流火,双眼撕开一个野兽般的裂口—— 我要你们死!我一定要你们都死!!! 如今的景象好像那日重演,巨大的修罗神升空而起,整个岛屿都被凛冽的杀机垄断。 天道不允许仙人在人间为祸,所以它愚蠢地以为这个神是个恐怖分子,先一步惶惑不安地降下雷云示警。 然而这挥舞着细小银蛇的劫云,在汹涌着金焰的巨神面前,就像一层软绵绵的背景,金焰巨神高举拳头,在雷海中搅起漩涡一样的风暴,然后裹挟着雷霆烈焰,重重地击捶在那层碧绿的结界之上! 空气中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匍匐在地,只有椿妖王依然可以保持神色不变。 作为妖种的持有者,她能感受到结界并没有打破 ,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毕竟是大椿圣祖的种子,又岂是这么轻易攻破的,她居然会被刚刚的声势吓到,真是岂有此理! 此次来凡间,简直大获丰收,不仅发现了祝龙陛下的转世之身,还成功将他绑在船上,等事成之后,那位“龙奚太子”,可就再没犹豫的余地了。 祝龙陛下的转世之身是天族太子,哈哈,这莫非是上天助她妖族,等复活祝龙陛下,就是妖族崛起之刻! 椿妖王目光灼灼地看向头顶的金焰巨神,目光狠辣:可不要怪本王卑鄙算计你,搅进这个漩涡里,算你倒霉! 然而在她心内发狠之际,突然感觉大地一片震动,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金焰巨神的一击没有打碎结界,但是连同整个岛屿生生击沉了数百丈,无数海底生物飞快逃窜,被挤压的海水骤然升空,掀起滔天巨浪。 椿妖王不敢置信的抬头,金焰巨神眼中俱是奔腾的烈焰,怒吼着落下势如倾海的第二击。 又是一阵令人失聪的呼啸,岛屿下的岩石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坚不可摧的结界倏然裂成碎冰,这是大椿圣祖的结界! 椿妖王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濒临极限的结界绝对撑不过下一击,他居然三拳击碎了圣祖的结界! 整个岛屿都被金焰巨神的杀机锁定,再不逃恐怕真有可能折在这里。 但是看着高高在上的金焰巨神,椿妖王下定决心,就算付出再重的代价,也要把他废掉! 以前或是为了鄙视长蛇妖王,或是因为看不起人类,大家都不愿意承认喻宵的实力,而现在椿妖王知道了,这是一个必须铲除的对手! 幸好当初没有因为偏见懈怠,筹谋了此局,十万因果加身,就让他们自己的天道去对付他吧! 轰! 第三拳如约而至,结界轰然破裂,椿妖王皮肤皲裂,血流不止,和那颗萤绿的种子,都像袒露在外的软体动物,直白地暴露在壳外。 椿妖王抹掉脸上的血,表情惊恐,心里却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害怕。 她是椿妖,只要有一粒种子在,就不会死,在来之前,她已经将自己的心种交给祝龙陛下,只要他在关键时刻召回她的魂魄印记,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别处复生。 所以她一直在给喻宵设置一个必杀之局,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选择赵枫,就是因为只有选他才可以拖喻宵下水,彻底激怒他。 妖种养育十万人绰绰有余,根本不需要换命一说,为什么还要诱导那些人染上杀孽,无外乎再给他一个必杀的理由。 她其实在以一个迎接被杀的姿态等待金焰巨神的最后一击,然而失去理智的喻宵眼中只有杀戮。 椿妖王看着那颗裸露于攻击之下的透明种子,露出一个微笑,这是必要的牺牲,只要喻宵击碎那颗种子,这十万人命就会记在他头上。 十万罪孽加身,足够阻断他的仙路,废掉这么一个大敌,她们以后的行动会更加顺利! 金焰巨神的最后一击即将落下,一切已成定局,哪怕谨慎如椿妖王也放松了心神,开始准备呼唤龙奚。 然而眨眼的工夫,眼前就变幻了一个景象,椿妖心中一惊,立刻想传讯龙奚,却发现并没有反应,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正处在一片荒星域中,周围都是死星。 虽说椿妖生命力顽强,但一棵树总是需要土地雨露的,而这片死掉的星域,上不接天,下不连地,她成了悬浮其中的孤木! 一回头才发现将她拖入异境的,居然是喻宵那个凡人小徒弟,他粗浅的变化之法哪能瞒得过椿妖王,早在他出现那一刻,椿妖便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陪他玩玩逗乐,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如此大胆。 这个徒弟,还有另一步计 划,是否现在就将他弄死…… 椿妖王心里盘算,这也不怪她,哪怕她性格再小心,也只是面对喻宵这样的仙人,凡人的话,比蝼蚁还微不足道,跳起来都咬不到她的脚趾,凭什么让她在第一时间全力以赴。 然而一瞬的犹豫,已经足够致命,喻青崖早在将椿妖收进乾坤图的瞬间,抛出手中所有能用的东西。 鹤行子的剑气飙射而出,一气化三千,瞬间将椿妖的身体钉成筛子,阴阳二气演无穷,生生不息的剑气瞬间截断她的奇经八脉,阻断每一丝妖力运行。 椿妖终于察觉出危险的苗头,然而现在醒悟已经太晚了! 十个傀儡娃娃跳出去,虽然这十个小崽子平时看着挺搞笑的,但它们是十首蛟的十个头骨雕成,又被松隐子镌刻了十道法阵。 而喻青崖又在其上改动了一下,一人附了一道噬魂咒,十个小家伙冲过去,嗷呜一口咬在椿妖的身上,将噬魂咒深深地镌刻到她的妖体上。 “一个凡人……竟敢……”椿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用尽全力挣动起来—— 喻青崖抽出断魂锥,此锥长约九寸,灿若雪芒,缠绕着不祥的咒诅,煞是好看,高高举起,顺着天灵刺入,椿妖顿时惨叫出声—— “不可能……休想……啊啊啊!祝龙陛下!!!” 金焰巨神的巨拳顷刻而至,然而到地面的时候,椿妖突然消失了! 金焰巨神停住拳风,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疑惑间,甚至还在地上扒拉着翻找了一下。 不过很快消失的人又出现了,金焰巨神愤怒地举起手掌,却在即将落下时,停住了动作—— 这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喻青崖抬头仰望着金焰巨神,翻下手掌,露出掌心的大椿之种。 如今这枚晶莹剔透的种子失去了防护,失去了主人,就犹如一颗汁水充沛的碧绿青果,可以随意捏碎。 喻青崖掌心微曲,这枚晶莹剔透的果实,就在他的掌心化为一捧青翠的流萤。 岛上的人看向自己的手,他们强壮有力的手掌,开始出现一道道皱纹,越来越苍老,直到最后化为飞灰。 他们努力瞪大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已经付出了那么沉重的代价,却也什么都挽留不住! 然而很快他们绝望而悲伤的神情,就像流沙一样随风而逝,融归于海,无恨岛一下变得非常寂静,连天上的雷云,都跟着一起凝固。 喻青崖站在海上,乌黑的长发在海风中飘荡,逐渐变成雪一样的颜色,他抬头仰望金焰巨神,缓缓露出野兽般的赤红眼瞳。 爱不能言,恨不能明,既然如此难以分辩,不如就在今天算个清清楚楚! 我把欠你的,统统还给你!你也把欠我的,统统还给我! 第27章 第 27 章 翻滚的劫云凝滞不动,却没有消散,而是无声的凝聚,越积越厚,最后好像全世界的雷云都汇聚而来,凝成一只风暴之眼,幽幽地凝视着大地。 喻青崖素白的脸上,崩出一条血痕,像是一个信号,噼里啪啦的脆响从全身爆发开来。 在前世,他其实和师尊并没有相处多久,因为师尊斩十首蛟回来不久,就因为一个活牲献祭背上十万血孽,去地府受刑了。 十万血孽,洗去恐怕需要百余年,那时的喻青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很害怕这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真实的未来永远比想象的未来更要糟糕。 重生一次,他不会再像前世一样,无能地看着一切发生,所以这一世他要提前入魔,获得力量! 仙人惧怕因果之业,魔却以业力为食,无恨岛这十万因果血孽正合他意,顺便也算偿还那家伙的恩情。 喻青崖永远无法忘记临死前那穿心一剑,可是他也无法忘记将他解救出来的刀锋,无法忘记孤其山上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哪怕有人告诉他,这些都别有用心,可他的心还是会为这些难忘的、温暖的、痛苦的记忆发颤。 因为他只有师尊啊,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他的一双眼里,一颗心里,就只有一个人,他的身体,他的灵魂,都烙印着这个人的印记! 他为什么不能恨呢!他为什么不能简单单的恨呢! 周身的皮肉不断崩裂,暴戾的魔气横冲直撞地改造着这具身体,剥皮拆骨的剧痛让他忍不住惨嚎出声,然而在这剧痛中,又升起了一种近乎凌迟的快意。 他不要了!他再也不要师尊了!过往的恩也罢,情也罢,他统统不要了! 他要让自己的一颗心干干净净,无论是爱也罢还是恨也罢都清清楚楚,所以还给你!都还给你! 然而他忽略了一件事。 嘶啦—— 宛如一声裂帛,旧日身躯里钻出一只野兽般尖利的爪子,血瞳竖成一线。 魔乃心障,最是诡异莫测,前世他将心中之魔驯服的如臂使指,而现在他只是一个孱弱的人类,生性暴戾的魔气不受控制,反而想将他反制成自己的傀儡。 十万业力产生的庞大魔业几乎瞬间将他吞噬,喻青崖咆哮一声,身上魔焰开始不受控制地升腾。 天际的雷云越压越低,这次不再是一开始的小打小闹,在天道眼里,“屠戮十万活人”的大魔降世,值得降下最高级别的天雷剿灭。 天威之下万物寂灭,远处的狐狸瑟瑟发抖,它哪里想得到,一个没看住,事情就到了这种地步! 小心翼翼偷觑上天,如它这样的妖兽化形,也不过是雷雨天随便劈一劈,运气好躲到破庙里,还能挡一挡。 而现在老天爷的架势,分明是赶尽杀绝的姿态,漩涡汹涌的劫云里,酝酿着无数奔腾的紫电,杀机毕露的样子,简直和刚刚喻仙尊法身锁定椿妖的必杀之刻没什么两样! 轰隆隆—— 漩涡中心张开一只紫色的瞳孔,凝聚了天地之威的紫雷飞速汇聚,轰然欲下。 “呃啊啊啊——” 喻青崖身上的魔焰陡然暴涨,凝聚成不稳定的虚影,内忧还未解决,外患已经先一步来到,魔业吞噬下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他可能会死。 然而在明悟这个事实后,不知为什么,他居然有些兴奋。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前世师尊在杀他的同时,还愿意陪他一起死,原来让心爱之人看着自己死在眼前,竟是一件如此快意的事! 意外吧师尊,你将一切算得清清楚楚,你给每个人安排好了剧本,却算不到你的徒弟会这样死在你面前吧 ! 在你计划落空的懊恼之余,会不会有一丝丝心痛,你的徒弟比你想要的还要爱你,那个蠢货甚至愿意为你献出生命! 当你收获胜利的冠冕后,会不会在某个夜晚,被它上面缠绕的荆棘刺痛得睡不着觉,恍惚间为自己曾经那样有预谋地揉捏一颗爱你的心感到疼痛。 哈哈哈,原来不能得到爱人的心,成为蹂/躏他心头的一颗尖刺也那么令人开心! 赤色魔焰不断膨胀,裹挟在其间的大魔露出一个近乎癫狂的神色,不断向上,似与空中的金焰巨神争锋。 师尊!记住我的样子!如果我活下来,就会成为你的噩梦!就算我死了也是!!! 啪—— 一声清脆的拍苍蝇声,刚刚崛起的大魔瞬间被糊到地上。 被脸着地拍下来的大魔愣了愣,很快又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要爬起来,结果刚爬到一半,小山一样的金色巴掌又一次拍下,这次直接把他连带着个小岛一起拍进了海里,被挤压得海水轰然掀起巨浪。 等喻青崖爬上来的时候,整个魔都懵了,狼狈地趴在海面上看着上首的金焰巨神,连身上的赤色魔焰都半烧不烧忽明忽暗了。 金焰巨神身上暴戾跳动的火焰也柔顺下来,眼底的怒焰收敛,凝成一枚深不见底的金色瞳孔,看起来有点幽深,倒有了一点喻宵人形时的味道。 金焰巨神看了他一会,突然居高临下地伸出巨爪。 哪怕是被魔气吞噬得理智全无的喻青崖,也忍不住产生了瑟缩之意,抬起头向后躲避,却被巨掌一把拿捏住了脑袋。 喻青崖的魔身看起来很是威武,其实也就金焰修罗的巴掌大,这一下简直像被攥在手心里。 魔神茫然地瞪大眼睛,那个金灿灿的大家伙要对他做什么! 金焰修罗的额头猛然裂开一个漩涡,在魔神惊疑不定的神色中,抵上了他的额头。 一道白光闪过,喻青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喻青崖猛然睁开眼睛,想也不想地就要翻身起来:“师尊!” 然而不知为什么,身体却像陷在一片沼泽里,使不上力气,一番动作白白的消散在看不见的浆体里。 他不由得瞪大眼睛,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荒凉的星空中,周围悬浮的都是死星,脑海里升起一个念头,这莫非就是长乐宫大师伯监守的暗牢? 果然,一抬头,就看见青雍道祖和其他几位师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呔!大胆孽障!是谁教你的邪魔之术!” 喻青崖扫视一圈,发现没有喻宵,立刻在浮牢里奋力挣扎起来:“我师尊呢!” 青雍道祖抖抖眉毛,仙人修魔,绝对是第一禁忌,连妖都可以额外容情,魔却一定要铲除,因为魔乃心障,修到最后鲜有不丧魂失智的。 喻青崖在长乐宫长大,学的都是正门心法,却不知在哪接触了这些邪道之术,问题很严重,但很显然这小子还没意识到,顿时立起眉毛叱道:“今天你师尊在也没用,给我老实交代,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喻青崖双手扒在浮牢之上,胸膛剧烈起伏,看着师祖师伯们丝毫不退让的威严表情,扭头躺下,闭上眼睛生闷气,拒绝一切交流。 青雍子:…… 焯!是不是真以为他收拾不了他! 松隐子憋笑憋的辛苦,作为现任掌门他站的离青雍子比较近,于是悄悄往他那靠,小声传音道:“要不还是把七师弟叫来吧。” 青雍子:…… 他那个当师尊的问题更严重好不好! 气势汹汹地找到喻宵,他正埋头蹲在角落里发呆,听到声音抬头,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望过来,还挺无辜的。 一只手按在胸口上,缓缓 道:“他还好吧,我感觉他的情绪……好像不太稳定。” 青雍子却气得上头:“你还说!我问问你,你到底怎么想的,有人向你献祭这种事,就不知道回来找个人商量一下吗!要是做好准备再去,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喻宵:…… “我出去前找大师兄算了一卦,他说可以放心去……” 青雍子:…… 视线缓缓移到苍图身上,苍图微笑:“其实也没算错啊,师弟和师侄确实遇到了一些危险,但最后不是都安然无恙了吗?” 青雍子深吸一口气:“你管这叫安然无恙。” 苍图温雅一笑:“我突然想到师侄第一次来我的浮牢做客,恐怕住得不太习惯,我去陪陪他。” 说罢瞬间消失不见了。 看着他离去的残影,青雍子又转向喻宵,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你大师兄算卦要是准的话,会有你吗!” 喻宵:…… “那为什么无论什么事,大家都要找大师兄算呢……” “他算不算都不耽误要做的事做啊,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就去他那讨个好彩头呗,成了算他准,不成还能找个替罪羊揍,反正你大师兄抗揍,但事情真怎么样还得自己心里有数啊,你有数吗?” 喻宵:…… 之前没有,现在好像有了点,他来长乐宫这么多年,终于发现了宫中最大的秘密。 青雍子看着他那副“想的不太多”的脸,简直都生不起气来,深吸一口气:“现在你说怎么整吧!” 喻宵抱住膝盖,心里开始没数了。 他看着跌落在海里的喻青崖抬起脸,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他,他一直看不懂徒弟在想什么,所以现在还是看不懂。 但是他的样子太狼狈了,周身的火焰明明暗暗,浑身湿漉漉的,好像掉进水里的小狗。 不知为什么,他每次见他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可怜的、狼狈的、湿漉漉的、好像随时能拧出水一样。 喻宵抬头,天道的诛魔之雷已经轰然落下,这是独属于喻青崖的劫雷,任何人无法为他阻挡。 但是处于雷劫中心的当事人,还是像一只落水狗一样,只会又可怜又狼狈地看着他。 真没办法了,喻宵额头凝出一道意念,悍然冲进喻青崖的脑海—— 共命之契! 第28章 第 28 章 能阻挡天雷劫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共命之契,结契后双方从此息息相关,命运与共,视同一体。 然而这个契约比活牲献祭之术还要苛刻,它需要结契的双方同时将自己的整个命运安置在天平两方,有任何一方产生退缩之意,都无法完成。 喻宵强横的神识悍然冲进喻青崖的识海,然而面对他识海中蜷缩成一小团,根本不愿意和他交流的意识,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想上去敲醒他,那小小一团意识却对他呲起尖牙,完全不让人碰,一碰就炸起一身尖刺。 喻宵庞大的意识体伸出爪子,拍——拍——拍——,越拍小毛团越炸,最后喻宵拍累了,无奈地看着它: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刺球的尖刺褪下来,看起来异常悲伤,不知为什么,他的徒弟看起来总是有一种超乎同龄人的悲伤,连意识体也这样。 喻宵的意识体没办法,伸出爪子将它搂在怀里,拍了拍,是不是抱抱你,你就开心了? 被抱在怀里的小毛团一愣,抬头看着他,颤颤巍巍地对着大家伙试探出一小截触手,喻宵却瞅准机会,大举入侵,一瞬间契约完成。 天空中毁天灭地的劫雷已经轰然而下,喻宵抓起已经脱力昏迷的喻青崖,一口吞入腹中。 身上的金焰猛然暴涨,举头凝视苍天,手中凝出一柄熊熊燃烧的烈焰长刀,在雷光照耀下,凛冽的修罗金身展现出一种异样的神光,怒吼着向凌空而下的紫金巨龙迎头劈去。 金色的神辉与紫色的诛魔雷劫悍然对撞,剧烈的冲击波掀起一圈又一圈波涛,几乎将整个岛屿掀起一层皮。 狐狸带着一票人,撒丫子就跑,头也不敢回,与它一起的还有窜出海底的深海生物,大家都和世界末世降临一样逃出风暴中心,能跑多远就多远。 不知过了多久,遮天蔽日的沉沉黑暗终于散去,风浪缓缓平息,一轮巨大暗红的残阳挂在天边,海风吹过时,居然看起来有几分宁静。 夕阳余照中,金色的巨神被染上一层赤色的阴影,沉默伫立。 甩甩金焰,噼里啪啦掉出几根小电弧,不一会,就变成了一层浅淡的虚影,只剩一个黑影倏然而至。 收敛法身的喻宵,反手劈出一刀,将整个无恨岛用刀气封锁,任何人不能出入,以防遗落下什么东西。 看着老老实实趴着的狐狸,以及它背上一群呆若木鸡的人淡淡道:“送他们回家,再改掉他们的记忆,你是狐族,对这种事很擅长。” 狐狸立刻把头点成拨浪鼓,以前它对喻仙尊的实力也有点认识,但亲眼目睹这场实战后,它才意识到认识的恐怕还不够。 卧槽!一百零八重天谴紫雷,连个皮都没破一下! 抬头,喻青崖脸色苍白地趴在他师尊的肩头,也不知是死是活。 喻宵望了望天,总觉得今天的事没有那么好收场,扛起小徒弟,转瞬消失在海上。 如今师尊来问怎么处理,喻宵沉下眼眸思考了一瞬,等抬眼时,已经做好了决定。 …… 喻青崖埋头躺在浮牢中不言不语,原本按照计划,他成功入魔后肯定要跑的,从此无拘无束。 可是不知怎么的,当时脑子抽了,以至于现在沦落成阶下囚,任人宰割。 寂静中,一颗心一直在跳,那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心跳弧度,也有另一个人的,两颗心纠缠得久了,渐渐地就变成了统一的频率。 他茫然地捏着一颗心脏,想着师尊坚定跟他缔结共命之契的样子,陷入迷茫,这到底是为什么? 突然间,浮牢的结界打开了,喻青崖掉在地上,一抬头,就看见没什么表情的喻宵。 喻宵伸出手: “跟我走。” “去哪?”喻青崖茫然地拽住他的手。 “回家。” 这之后,他们还真的回到了孤其山的小竹屋,师祖师伯在后面阴沉沉地看着他们,但都没说话。 离去的短短几天,并不足以让孤其山产生变化,然而回来的人,却都不一样了,而且不是有些改变,是物种都变了。 喻青崖神经质地抓挠着竹木地板,他的每一节手指都像是晶莹剔透的白玉琢成,顶端生着尖锐的指甲,颜色鲜妍,宛如女子用凤仙花精心涂抹的蔻丹,却在竹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刮痕。 抬头,露出眼尾的一滴血痣,按照面向来说,奸门生痣,不是一个好面相,容易命犯桃花,但在雪白长发掩映下,那一滴鲜红,实在漂亮得紧,单看一张脸,就很难让人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一双妖异的赤瞳,也显出几分可怜可爱的味道。 “师尊,为什么要和我缔结共命之契……” 哪怕知道师尊可能是一种并不怕死的异类生物,喻青崖的心也忍不住发颤,如此决然将自己的生命交付于他的姿态,就算是演出来的,又怎能让人不心动神摇。 签订共命之契后,喻宵一定程度上可以感知喻青崖强烈的心绪,仿佛胸膛中多了一颗心脏,炽热的,永不停歇的,一声声热烈的跳动,让一向心如止水的喻宵觉得有点吵。 按下胸膛中不属于他的激烈跳动,平静道:“那你为什么要替我担那十万因果之孽呢?” 喻青崖:…… 其实他那样做的最根本目的是为了快速修魔,这条路他前世驾轻就熟,今世走起来也毫无障碍。 可是在外人眼里,这恐怕是他在乎师尊到极致,甚至愿意为他牺牲自我的表现。 如果是原来,这也是他希望的,让师尊后悔,让师尊内疚,让师尊那不多的良心备受煎熬。 但在共命之契后,喻青崖突然茫然了,扭过头去,哼声道:“我开心,我愿意,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要是原来,他这副做派早惹得喻宵心头火起了,但这次喻宵出奇的没有反应。 事实上,从岛上回来,他也处于一种深度震撼中,震撼到第一次好好审视这个徒弟。 他和他的缘分,源自一次意外中的意外。 总之回过神来,一个小孩就到了他的手上,不是一棵树,不是一只狐狸,而是一个真真切切、柔软、弱小、懵懂的人类幼崽。 他对他,应该也谈不上多好吧,比如师尊现在还会念叨起的喂草事件。 师尊常常跟他说,你徒弟能活蹦乱跳地长大,一半因为你,一半因为他生命力顽强。 喻宵仔细想想,还挺有道理的。 总之,喻青崖是在他不经意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顽强长大的,然而有一天,这个野蛮生长的小孩,突然挡在他面前,以一种不顾一切的姿态为他献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在喻宵平静的心海里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说,于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喻青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触碰,却将他整个心理防线击溃。 一瞬间,他忘记了重生,忘记了一切,眼里只有师尊清明如水的目光。 喻青崖低下头去,无意义地哼了一声,转移话题:“那你想怎么处置我。” 喻宵一顿,缓缓收回了手,正色看向他:“是谁教你的邪道之术。” 喻青崖是凡人,按常理来说,就算背上十万因果,也只会报应在轮回之中,而不会直接入魔,看那天的情形,分明是他有意识堕魔。 听到问话,喻青崖的手一紧,如果是前世,诱导他入魔的自然是龙奚,可是今世,龙奚刚来, 还赖不到他头上,喻青崖只能自己承认:“是我自己主动找的。” 喻宵蹙眉:“为什么?” 喻青崖轻哼一声:“还能为什么,我根本没有修仙的资质,师尊也知道,既然不能修仙,为什么不能修魔?” “你以为修魔是什么好事吗?这天底下的万种生灵都有灵魂,可以转世轮回,但魔没有,如果有一天消失了,那就是永永远远地消失,你如果做人,就算今生修不成,还可以修个来生,等某一世机缘到了,一样可以得证大道,逍遥天地间。” 喻青崖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喻宵:“那如果我这一世死了,师尊会怎么办?” “我会每年给你的阴灵添功德。” 喻青崖咧嘴笑道:“那可太好了,师尊积攒了那么多功德,有您庇佑,我下一世肯定是大富大贵,大圣大德,恐怕连当皇帝都不在话下。” 事实确实如此,但喻宵觑着喻青崖的神色,他看起来一点称不上高兴。 果然,喻青崖继续不紧不慢道:“未来几世的我,有那么多功德加身,他一定会比现在的我更好,他可能聪明、善良、平和,然后某一世,甚至可能飞升成仙,来到师尊面前。” “那时候的师尊你认识他,他却不认识你,所以当你看向他时,他会无知无觉地笑着问你:‘喻仙尊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以前见过我?’” “师尊你会怎么回答呢,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很高兴,因为这么多年,你又重遇了我,重遇了可以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的我。” 喻青崖的描述很有画面感,以至于喻宵真的想象到了那幅画面,长大的、成熟的徒弟,以一种陌生的样子对他微笑,他们短暂分离,又倏然重逢,从此之后再也不用担心某一天长久的离别会突然到来,这难道不好吗? 喻宵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喻青崖却一下子收敛了笑容,失控道:“当然不好!” 他美丽的眼眸俱是怒火:“他凭什么可以用这样清浅从容的姿态对待我的师尊!明明他的一切都来自我!明明没有我,师尊都不会看他一眼!可是只要我死了,他就可以理所应当的继承我的一切,师尊你会走向他,逐渐忘记那个记忆中的我,哪怕最开始你是因为我才对他青眼有加,你也会选择他忘记我!” “但是凭什么!就因为那该死的人和我共享一样的灵魂,他就可以如此理所应当的代表我,取代我,然后夺走我的一切!师尊,凭什么!” 喻青崖赤红的双目怒睁,却有眼泪大颗大颗滑落,他近乎失态地抓住喻宵的肩膀低吼:“所以师尊,如果要我在你之前死去的话,我也会像赵枫一样发疯,哪怕成邪成魔尸骨无存,我也不允许你把属于我的东西给别人!我就是我,师尊你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我不许你给别人!我不答应!” 喻宵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喻青崖身上,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徒弟居然是这么想的。 许久之后阖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好,既然你想修魔,那就修。” 一个仙人,本不该鼓励徒弟修魔,但是看着徒弟坚定的目光,喻宵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其它的道路再正确,都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 喻宵看着他,目光没有一丝波动:“既然你明白所有后果,还做出了这种选择,我将再不干涉你,但你记住,如果你有一天踏入邪道,迷失自我——” “我就亲手杀了你。” …… 窗外的日光洒进来,光线正好。 喻青崖抓着喻宵肩膀的手一点点收紧,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句话了。 前世的时候,他第一次入魔的情况比现在还糟糕,在龙奚的设计下,他直接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仙人对魔这种生物从来是零容忍,他要 被当众处决,这次可不是在长乐宫的暗牢,而是在众仙的审判下。 龙奚高高站在上首,对着天帝微笑:“想不到竟是长乐宫寒微真人的高徒,陛下不会为难吧?” 天帝也就是长乐宫四师伯乐呵呵地笑道:“龙奚太子哪里的话,本尊身为天帝,定然大公无私。” 众仙的目光一起落在他的身上,喻青崖在这些莫测的目光中惶惑不安,他是不是给师尊添麻烦了?他会死吗?他再也见不到师尊了吗?师尊会难过吗? 诛魔的利刃即将落下,却被一柄漆黑的长刀倏然击碎。 看着断裂的闸刀,龙奚微笑的脸上显出几分莫测的神色,悠然地看着下首:“寒微真人贵为长乐宫青雍道祖的高徒,何以袒护妖魔?” 喻宵收回玄螭,他在地府的刑罚还没有结束,脸色是业力反噬和受刑过后共有的苍白。 一把将喻青崖捞在怀里,平淡地看着上首众仙:“从今天起,我喻宵不再是长乐宫的门人,也不再是青雍道祖的弟子,我要带走他,谁也拦不住我。” 喻青崖不敢置信地伏在师尊怀里,他从没想过师尊会如此坚定地选择他,看向师尊又哭又笑,感觉一生都没有这么快乐过。 师尊带着他打出天界,躲避到人间,看着他依然天真又孩子气的样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用很认真的语气对他说:“如果你踏入邪道,迷失自我,我会亲手杀了你。” 那个时候的喻青崖只是简单的快乐,他只是想和师尊永远在一起而已,怎么会真的将自己变成没有理智的妖魔,那岂不是连师尊都记不得了? 所以他重重点头,面上全是开心的神色。 他只是没想到日后还会再听到那句话,他只是没想到…… 喻青崖的神色突然变得异常平静,连心都是。 喻宵看着他突变的脸色,怀疑自己这句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不是过重了。 然而就在这时,喻青崖开口了,他抓着师尊的肩膀,面上是诡异的平静,温柔无比地笑道:“师尊,何必这么费力气,只要你想要,就算是我的命,我也会亲手奉到你手上。” 但是你得跟我一起痛! 喻青崖赤红的眼瞳里,逐渐凝成疯狂的神色。 师尊,不管你是要我死也好,要我跪在你面前也好,都没关系,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但是你得跟我一起痛,你不能高高在上的漠视我的一切,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不能不爱我! 所以师尊,我要你和我一起痛! 第29章 第 29 章 喻青崖的手指逐渐攀上喻宵的脸颊,血红的指甲扫过他狭长的眼尾,低低笑道:“师尊哪天想杀我,知会我一声就行,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命也是,你想取走,随时可以。” 喻宵看着他,也被他的绝望影响,伸出手想安慰他,告诉他这只是个权宜之策,并不一定会走到那一步,不要现在就把事情想得这么坏。 但当他伸出手安抚他的脊背时,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等等,他们不是签了共命之契吗? 那喻青崖死了,跟他陪葬的是? 喻宵:…… 原来是他啊……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被情绪裹挟上头后,就会产生许多情绪化的冲动,比如喻宵因为徒弟为他承担因果的举动,突然觉得徒弟比平时可爱了许多倍,又可怜,又让人心疼。 但是当冷静下来后,重新考虑这件事,突然发现喻青崖的悲伤很没道理,他死了会把他一起带走,难道该悲伤的不是他吗? 于是沉思了一下,缓缓说出一个真相:“你别担心,你死了,我会陪你一起死。” 所以就算你不想活,我也想活,你别给我作妖就行了,大家一起好好活,喻宵在心里补充道。 喻青崖却因为这熟悉的话,再一次心神巨震,他的拇指不自觉用力,几乎想在这张脸上留下一些痕迹。 好啊喻宵,算你狠! 他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人的手段有多高超,哪怕重生过一次有了准备,居然还是在这么短时间就被动摇了心神。 呵,不就是想和他玩感情吗? 那他奉陪! 喻青崖的额头抵上喻宵的额头,低笑着,语气中带着化解不开的坚定和深情:“师尊,我不要你和我一起死,我要你永远活着,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前面!” 然后让你后悔!内疚!痛苦!想着我一辈子! 喻宵:…… 他其实完全不在乎晚死的那几秒钟,但是他徒弟说这话的心还算是好的吧……呃,姑且算是好的吧,那就随他去吧。 但是非常疑惑啊,为什么话题总在死不死这个问题上呢? 难道就不能向他保证:师尊你的命栓给我就放心吧!我以后肯定带着你寿与天齐!这听起来多威风! 现在这样,真是没出息…… 啊不行不行,孩子还小,没出息很正常,当师尊的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嫌弃自家徒弟的,嗯。 于是喻宵面不改色地拍了拍他的脊背:“你有这份心,为师就很开心了。” 却不承想伸出的手有去无回,突然被他徒弟擒在手心。 喻宵疑惑地看过去,却只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赤色眼眸,离得太近了,看不清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只能听到一声低笑,喻青崖将他的手掌贴在脸上,缠绵道:“那师尊我饿了,你能不能赏我点东西吃?” “什么?” 喻青崖凑上前去,双唇贴上了他的唇。 喻宵:……………… 嗯? 那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忘了作出反应,不过很快,一种强烈的异样感吸引了他全部心神。 在岛上,捏碎大椿之种的是喻青崖,所以他承受了大部分业果,但这不代表喻宵就完全没事了,他灵台中原本清净的神魂,如今也缠满了丝丝缕缕的孽。 因果孽债带来的业力镌刻在仙人神魂之上,是无法人为去除的,但如今那些顽固的业力,突然汇成一缕缕的丝线,抽离神魂,向着一个方向汇聚。 喻宵一把推开喻青崖,惊疑不定地看向他:“怎么回事?” 喻青崖胆大包天的干了一件以前绝对不敢干的事,心脏都快跳 出来了。 指背划过唇角,平息疯狂跳动的心脏,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天真笑容:“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师尊神魂中的业力,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当然,余光落在喻宵浅淡的唇瓣上,赤红的眼瞳细微颤动,这个看起来更好吃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狠狠咬上一口,肆意咬出想要的颜色。 喻青崖尖利的犬牙死死抵住自己的唇,似乎要先一步品尝那诱人的味道。 喻宵看着喻青崖,哪怕他极力压抑着嗜血的样子,喻宵敏感的战斗神经,还是察觉出了其中蕴藏的暴戾,以及难以掩饰的侵略性。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喻青崖,对他招招手:“过来。” 喻青崖赤红的眼眸闪了闪,听话地凑过去,满是乖巧地笑道:“师尊,什么事?” 喻宵抬起手,亲昵地抚向他的后颈,喻青崖顺着他的手偏头,依然是那么天真无邪。 就在刚刚,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师尊存心勾引他的话,他何必那么生气,自己送上门来的,为什么要拒绝? 歪歪头枕住喻宵伸过来的手臂,甜美笑容下隐藏着尖利的齿锋。 平心而论,这个人作为情人,多么令人满意啊。 他甚至可以主动出击,反客为主,师尊能勾引他,他就不能反过来勾引师尊吗? 等到手后,就狠狠地抛弃他,践踏他,让他也尝尝被玩弄感情的滋味! 呵呵,小心别被你的猎物引诱了哦 喻青崖暗流涌动的笑越来越大,却倏然定格成一个停滞的弧度。 喻宵撑住他倒下的身子,扛到肩上,飞快地跑去师祖和师兄那“会诊”。 他徒弟好像非常不对劲! …… 听到喻宵的话,青雍子惊讶挑眉:“你是说你徒弟可以吸取他人神魂中的业力?” “嗯。” “怎么吸的?” 喻宵:…… 原本发现这件事,他注意最多的是喻青崖好像有点被魔气控制心神的征兆,经青雍子一问,他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刚刚他徒弟,算不算是亲了他一下? 怔愣一下,面不改色道:“就是那么亲嗯……吸的,没太看清,总之,他将我神魂中的业力吸走了一部分。” 青雍子捻捻白胡子:“这倒是奇了,居然有人能吸走别人的业力。” 喻宵有点担心地看过去:“那师尊,没事吧?” 青雍子将昏迷的喻青崖反反复复检查了一个遍,捻着胡子道:“倒是没什么异状,魔气很平稳,没有失控的征兆,看来,这就是小青崖的天赋神通了。” 魔是道的傍生,就像阴阳的两面,道有千万种,魔自然也是。 只不过道是天道下的秩序,魔却是天道下的混乱,做为从业力中诞生的魔物,魔的力量来源于混乱,越是“无恶不做”,越是做违逆天道的事,它们的力量就越强,直到成为一团没有丝毫理智可言只知破坏的邪物。 喻青崖入魔后,整个长乐宫之所以这么严阵以待,就是担心有朝一日,喻青崖也会被魔业吞噬全部神志,变成一个不得不除去的怪物。 他是全宫上下看着长大的孩子,谁能忍心看着那一天到来。 而如今从喻宵的话中得知,喻青崖的天赋神通是可以帮人吸取业力,突然打开了众人的思路。 一个声音浑厚的巨人哈哈大笑:“这不挺好,以后师侄修炼缺业力了,不用学那些邪门歪道,直接找别人去吸不就好了,不知有多少仙人巴不得呢,如果不放心别人,尽管来找我,为了不饿着师侄,我可以重操旧业,师弟你要是没意见,我以后可以帮你养徒弟啊!” 说话的人是青雍子的三 弟子海巨人风招,身为海巨人族,他世居在大海深处,身高百丈,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在海上掀起风浪,打翻过往船只,劫掠财宝,被青雍子收服后,改邪归正,拜入长乐门下。 自从入正道后,好久不能兴风作浪了,一想就浑身难受,如今听到这个好消息,简直乐死他了,他愿意承担起喂养师侄的重任!以后他掀船,产生的业力喂师侄,一点不浪费,嘿嘿嘿 喻宵:…… 抬头仰望风招师兄,作为海巨人族,哪怕来到陆地上收缩身形,也足有三丈高。 低下头去,脑海里突然产生了一些很诡异的画面,缓缓道:“呃,如果三师兄愿意,青崖也愿意,那……” “愿意个屁!” 青雍子一脚踹到风招腿上:“你给我老实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成魔的是你呢!精力实在没处发泄,就陪你二师兄打铁去!” 二师兄浮练当即嗤笑一声:“笨手笨脚的,我可不要。” “哎……” 风招极度失落地咂吧一下嘴,毫无形象地坐到地上,这天天的没水玩,没仗打,师父不待见,二师兄也嫌弃,连师侄都不让喂,还他娘是人过的日子吗! 青雍子白了他一眼,看向喻青崖,捻着胡须沉吟道:“阳之极生阴,阴之极生阳,既然道之尽头是魔,焉知魔的尽头不是道呢?如今看来,青崖这孩子并没有走到绝境,所以我们要彻底封锁这件事的消息,再给青崖一次机会。” “嗯。” 其他人顿时都觉得非常有道理的点头,他们这不是护短,只是众生平等,遇事应该多想着留一线生机。 青雍子又看向喻宵,语重心长道:“这次你一定要看好你的徒弟。” “嗯。” “吸取业力这件事也不要暴露出来,业果是困扰修仙者最大的问题,被别人知道,保不准会生出不好的心思,正好我没个正经弟子,以后就和外面说,青崖随我修了医道。” “啊师尊?谁不是正经弟子啊!你瞅瞅咱们这,哪有不正经的人啊!” “滚。” 长乐宫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喻宵却有点沉默。 他看向徒弟,然后不知为什么,又看了三师兄一眼。 三师兄风招正沮丧地抓着迎风招展的苍蓝长发,看到这一眼挠挠头:嗯?师弟今天为什么总在看他? 喻宵收回视线,没什么,他只是又想起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第30章 第 30 章 长乐宫一下变得非常热闹,据说青雍子终于如愿收到了一个医道传人,那人就是他小徒弟的徒弟,隔辈传,也算是遂了愿。 青雍道祖作为医道圣祖,交际很广,不少仙人都趁这个机会来串一下门,联络联络感情。 大家都是为了青雍子而来,喻青崖这个主角问起来反而少,被拉过来这个洞那个山的长辈见一面,就没他什么事了,乐得清闲。 喻宵作为主人公的师尊,也少不得抛头露面,但他的秉性青雍子的朋友差不多都清楚,没人有那闲心逗他,喻宵也不爱说话,一不留神,又没人关注了。 然后在全宫上下热闹非凡的时候,师徒俩一起被丢在角落里罚站,居然也没什么违和感。 喻青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喻宵面前摆着一张臭脸,可是喻宵一点没看他的意思。 喻青崖就重重的“哼”了好几声,就在他都要哼到喻宵脸上时,喻宵终于被迫发现了,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喻青崖斜睨他一眼,抱起手臂扭头道:“哼,没什么。” 然后把“有什么”这三个字加大加粗挂在脸上。 喻宵:…… 要不还是装看不见吧…… 正要若无其事地回头,喻青崖就发现了他的意图,心里那个气啊,再次拔高音量重重地哼了一声。 喻宵:…… “到底什么事?” 喻青崖嘴巴一撇,可怜相就出来了,和指责负心汉一样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别过头去:“师尊不想问就别问,反正我的委屈又不重要。” 喻宵:…… 那他就不问了,但在他再次准备赶紧撤的时候,喻青崖已经先一步瞥过一只眼睛幽幽看着他,果然还是不能不问,于是再次开口:“很重要,你快说吧。” 喻青崖终于不演了,无比幽怨地看向他,直截了当的翻起了旧账:“师尊昨天为什么打我!” 喻宵:…… “我有吗?” “有!”喻青崖捂着自己的脖子,一脸控诉地看向他。 喻宵看了他一眼:“那是三天前打的,昨天没打。” 喻青崖:…… “你昏睡了三天,没感觉出来吗?” 喻青崖:…… “那是我错了呗?” “这也不算是错了。” 喻青崖:…… 扭头一把抱住身后的柱子,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气,整个人看起来都快气完了。 就在一旁的喻宵再次升起逃跑的念头时,喻青崖恶狠狠地回头看向他:“师尊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喻宵便又老实的打住了念头:“我不该打你。” “不是因为这个!” 喻青崖又气又怒,一把将他逼到廊下的柱子上,满脸悲伤:“师尊,你不应该骗我!” 喻宵:…… “我骗你了吗?” “骗了!” 喻青崖将他按在柱子上,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怒不可遏地看向他:“你仔细想想,有没有!” 喻宵:…… 仔细想想,好像是有一点。 他一向知错就敢,于是道歉道:“对不起。” 喻青崖却不依不饶,一双眼睛好像能拧出水来,委屈巴巴道:“师尊你又向我道歉,可是你每次道完歉,都继续让我伤心。” 喻宵:…… 他好像就是把他骗过来给他一手刀吧,这件事真的值得伤心成这样吗? 喻青崖却又哼了一声,凑到他眼前来,贴着他耳侧道:“师尊,你是不是在心里悄悄说我小题大做。” “我没有 。” “呵。” 喻青崖抬起拇指揉搓他的唇瓣,直到将一片浅淡的唇捏出些颜色,不依不饶道:“别狡辩,我知道师尊有!” 喻宵:…… 好吧,他承认,问题是,这还不是小题大做吗?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借题发挥。 喻青崖却很无辜,抬手抚上他弧度锋利的眉眼,露出一个哀伤的表情:“可是师尊你知道吗,我不在乎你怎么对我,我只在乎你的心,你不管是打我还是骂我,我都不难过,但是你的心有一丝丝欺骗我、忽视我,我就比死了还难过。” 喻宵:…… 他还是不太理解徒弟的脑回路,但还是随他吧,要不闹不完了,一脸认真道:“我不是有意的,主要是你当时的状态不太对,我才出此下策。” “哦?” 喻青崖上前一步,凑得更近:“是怎样的不对劲?” 喻宵沉思了一下,刚想找个合适的解释,突然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太对。 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缓缓道:“就像现在一样不对劲。” 他什么时候靠这么近的? 喻青崖嘿然一笑,神色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师尊不会在怪弟子那天亲了你一下吧?” 喻宵:…… 原本他也没太将那件事放在心上,不就是碰了碰嘴唇吗,而且喻青崖还有正当理由,当时刚入魔,精神也不太正常的样子,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喻宵也就没再追究。 但现在喻青崖这么一提起,他怎么突然觉得怪也不是,不怪也不是? 喻青崖凑得更近了,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拢在怀里,天真无邪道:“可是我只是担心师尊啊,想到师尊要去雷劫地狱受刑,我就很难受,我长这么大也没什么用,如今终于能为师尊做点什么了,师尊,不如让我帮帮你吧。” “等一下。”喻宵一下子捂上他的嘴。 “我觉得被劈两下也没什么,你要不还是帮助有需要的人吧。” “呵呵。” 喻青崖灼热的呼吸喷吐到他的掌心,低低笑道:“师尊是嫌弃我,还是害羞呢?” 喻宵:…… 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正常反应呢? 抬起头,喻青崖的脸几乎贴在他的脸上,在过去,这样的事并不算少见,喻青崖小时候经常会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盼地伸出手要抱抱。 那时候的他就喜欢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留下许多话语,直到攀着他的脖子睡着,流他一脸口水。 日子一天天过去,喻青崖也一天天长高,但是这项传统保留项目,他一直没有放弃,哪怕后来变成半大不大的少年不能再趴在他怀里,也要踮起脚使劲够他,让他弯下腰来。 现在的喻青崖已经不需要踮起脚够他了,只要一伸手就能将他困住,喻宵看着他垂下来的阴影和天真无邪的笑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于是丝毫没放松挡在面前的手。 喻青崖却没有收敛,而是抓住他的手,低笑道:“师尊干吗这么害怕,我又不是要亲你。” 嗯?他哪害怕了?他不想被长那么老大的徒弟亲和害怕有什么关系? 喻青崖却又将额头贴过去,抵上他的眉心,声音缠绵道:“我突然发现,这样也可以。” 喻宵想将他推开,喻青崖却已经开始了,他的意识体伸出丝丝缕缕的小触手,缠绕在喻宵的神魂上。 一个修道者是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敞开识海的,但他们签过共命之契。 喻宵的意识体很熟悉“同伴”的气息,所以当那丝丝缕缕的神识入侵时,只是翻身打了个滚,趴在那里接着睡,甚至因为嵌在身上很难受的东西被抽走了,小火苗摇晃得更加惬意。 喻宵感觉自己的神魂好像被一个毛绒绒的小爪子抓挠着,那一下一下的力度很让人放松,身体也不自觉软化了下来。 然而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把将喻青崖推开。 等等,现在岂不是更奇怪了,和双修一样! 喻青崖被推开,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师尊,这样也不行吗,我这次又没亲你。” 喻宵:…… 难道是他不太纯洁? 正在他一言难尽的想告诫徒弟,以后不要这么轻易和另一个人神魂纠缠,这对于修者来说很冒犯,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喻仙尊。” 一转头,发现来了两个不速之客,龙奚和他的道侣。 龙奚搀扶着他的道侣,站在几步外的地方,看着相对而立的喻宵喻青崖两个,眸光微暗,掩下神色笑道:“令徒大喜的日子,怎么一起躲到这来了?” 喻青崖见到他,将胳膊搭在师尊肩上,似笑非笑道:“这与龙奚太子有什么相干呢?” 龙奚的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又移到喻宵的脸上,喻宵很自然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对喻青崖的动作有任何表示,而是和他一起看过来。 不知为什么,龙奚心里一阵不舒服,那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咳。” 林卿轻轻咳了一下,果然,龙奚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他身上。 抓紧林卿的胳膊,按下心中的悸动,他这是怎么了,梨生就在他身边,为什么要因为一张相似的脸而动摇呢? 林卿感受到龙奚的走神,暗中攥紧了手指。 他感觉自己很不可理喻,人家主角攻受一眼万年甜甜蜜蜜,关他什么事,他完成系统给的任务撮合他们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他要完成任务拿着一亿回去找大明星甜甜蜜蜜,主角攻也好,主角受也好,都滚到一边去。 不过说起这个,林卿的目光落在喻青崖身上,他一袭红衣,眼尾一点红痣,实在是漂亮得不可思议。 前世林卿还见过他入魔后的样子,白发如雪,一身邪气,更是让人目眩神迷。 林卿一开始最好感的人物其实是他来着,因为他长得和他现实世界里最喜欢的那个明星非常相似,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比那个男明星还要张扬艳丽。 只不过忠犬小狼狗的人设还是比不过传统霸总,前世攻略过程中,林卿在和龙奚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渐渐被他吸引了全部心神,把这位忘了,以至于让他沦落成好惨一工具人。 现在看着龙奚和主角受之间斩不断的“天命姻缘”,林卿有些烦躁,反正都重来了,那他何不好好玩玩。 这个小狼狗现在变成了一只小疯狗,倒比上一世还有趣一点。 反正主角攻也是主角受的,他这样的小炮灰不能肖想,那他收个男二玩玩可以吧,呵。 第31章 第 31 章 不过林卿今天倒不是冲着喻青崖来的,他看向喻宵,柔柔道:“喻仙尊,早就想来见您了,只是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喻宵看向他,颔首致意。 林卿笑着抬头:“我有些话想单独和您说一下,不知喻仙尊方不方便?” 龙奚一愣,看向林卿:“梨生,你……” 林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殷切地看过去。 喻宵看了他一眼,拂退喻青崖搭在肩头的手,对林卿比了一个手势:“请。” 龙奚似乎想跟上去,但是被林卿拒绝了,喻青崖在背后看着他们浓情蜜意暗流涌动的样子,磨了磨牙。 前一世他临死的时候听到的那段对话极短,他是反复揣摩才明白了其中的很多意思。 比方说他和龙奚,一个“魔君”,一个“妖帝”,都是师尊的任务目标,要收割他们的“好感度”。 既然有选择,那肯定有比较,有偏向,有师尊更喜欢的一个。 而从前世的结局来看,在这场比较中,他输了。 虽然师尊好像对他也同样费心,但最终的选择不会骗人,在他们二人间,师尊选择和他一起死,而留龙奚好好的活着。 师尊最后为了龙奚杀了他,帮“妖帝”统一天下的大业扫清最后一丝障碍。 把全部的偏爱都给了龙奚后,把他当成一枚棋子弃如敝屣。 喻青崖攥紧拳头,他想不明白! 龙奚覆灭了整个长乐宫、师祖、师伯都因他而死,难道这些都不重要吗? 勾连妖族的是他,陷害师尊业力缠身的是他,设计师尊离开长乐宫的也是他,难道这些师尊都忘了吗? 就算师尊不在乎这些,龙奚还有一个老情人,是个二手的破烂货!到底为什么! 然而越想到这些不堪,喻青崖心中反而越是胀痛。 因为他输了,哪怕这个仇深似海的外人,身上的罪名一条又一条,师尊也在最后的抉择上选择了他。 喻青崖感觉自己要被心中无法平息的怨愤之火烧死了,表情也越来越冷。 看向神色不善的喻青崖,龙奚微微一笑:“想不到青崖小友这么快就入道了,恭喜恭喜。” 喻青崖皮笑肉不笑道:“呵,都靠龙奚太子开了光的嘴。” 龙奚看着喻青崖,微微眯起眼睛。 无恨岛上的事别人不知道,龙奚可是全知道,他一开始并没有把喻宵的这个凡人小徒弟放在眼里,可没想到最后破坏他计划的居然是他! 现在不仅大事未成,还折了个春女,虽然他对这个女人已经升起忌惮,但这么多年,一直是她在帮他做许多见不得光的事,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 喻青崖现在已然入魔,但看他的样子丝毫不露破绽,显然是长乐宫决定包庇他,帮他收敛了气息。 如果这件事暴露出来,呵。 龙奚心中所想,喻青崖又哪里不知,但是啊,他是一个魔,难道龙奚这个妖就比他好吗? 呵呵,到头来看看,谁先露底。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其乐融融”的相视一笑。 相比于这边的剑拔弩张,林卿和喻宵的见面倒显得挺平静。 等走到一个僻静的凉亭,林卿柔声道:“就在这停下吧,我有点累了。” 喻宵看他气息不太好,就点点头,扶他在栏下坐下,林卿道了一声谢,缓缓摘下脸上的玉质面具,微笑道:“我想喻仙尊应该能猜出我是谁吧?” 如果有外人在此,恐怕会骇一大跳,面对面的两个人居然是如此相似,怕是孪生兄弟都没有这么相似的。 不过仔细看一 会,又没那么像了,问题主要出在一双眼睛上,林卿的眼睛好像一枚柔软的花瓣,鲜艳明媚,而喻宵的眼睛却像一只雪凤,眼尾挑起凌厉而锋锐的弧度。 人脸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些微的差异便会让整张脸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两人各自垂眸时还像个九成,抬眼后便连三分也没有了。 面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喻宵并没有表现出诧异,当初他就是因为和公子离生得一模一样,才被派出去假扮公子质陶的。 知道那位陶国大将军是龙奚下凡历情劫后,他宿世爱侣的身份自然也不难猜,那么那张和他一模样的脸,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喻宵略微躬身一礼,算是敬故王。 林卿一愣,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平淡,不由的开始戳系统:“他为什么见到我一点反应没有?” “因为花妖从中作梗,主角受现在对主角攻全是误会,还没生出感情,见到你自然没什么反应,宿主你加把劲!” 林卿:…… 因为喻青崖,无恨岛剧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魔君直接入魔,主角攻最大辅助报废,系统开始尖叫,这剧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 于是他们不得不思考起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要是到时候主角受没死成怎么办? 靠他自己走剧情根本不可能啊,要是他能正常走剧情的话,上周目就不会死了。 所以没办法,系统幽幽地看着林卿,希望他这个恶毒男配提前撮合一下主角攻受,让喻宵对龙奚别总那么大的恶意。 但林卿在恶毒男配身体里,不能崩人设,为了“撮合”他们,只能捏着鼻子当个降智炮灰,不停作死。 顺着喻宵的反应轻笑一声,一改温驯的态度,尖酸刻薄道:“免礼吧,如今喻仙尊已经不是我的下奴了,不必这么客气。” 如此清晰的变脸态度,喻宵肯定会升起怀疑,他再接着挑衅,然后假装露出破绽,透露一些当年的真相,化解他们的误会,计划通。 说完之后,林卿就看向了喻宵,期待他下一步反应。 喻宵抬眸看了他一眼,缓缓吐出一个字:“哦。” 林卿:…… “他怎么不生气啊?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的?” “当然是真的,他现在一点也不喜欢龙奚,所以也不太在意你,宿主你还是继续加油吧。” 林卿:…… 他有些气闷,不愧是主角受,也不用争也不用抢,好好的做一枝高岭之花,就有一堆男一二三四主动贴上来,别人为他要死要活,他云淡风轻的一颗心连动都不曾动一下,倒显得除他之外都是小丑一样。 林卿烦躁下,不知不觉升起一丝阴暗的念头,怎么让这个正牌受下线呢?太烦人了! …… 两边的两场对话各怀心思,“相谈甚欢”之际,传来几声牛叫,这个声音听起来异常熟悉,大家顿时都终止了对话:天帝来了。 喻青崖终于能摆脱讨人嫌的龙奚,一看喻宵过来,眉开眼笑地飞扑过去:“师尊!” 龙奚也接过自己的梨生,紧张之余看了一眼任由徒弟抱住的喻宵,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但很显然师徒俩已经不想再理他们了,一起赶往前庭,迎接天帝陛下,也就是青雍子的第四弟子,真简天尊。 和一般人的想象不同,这位天帝陛下的行装很简便,看起来就像一个面目温和的普通青年,从九头青牛拉的车驾上下来,依次对着青雍子和师兄弟们问好。 青雍子的朋友大多是一些散仙,不吃天庭供奉,对这位天帝并不怎么感冒,见到他也只是普通点头,倒是天帝陛下来了劲,追着一群人嘘寒问暖。 有人烦的受不了,对着青雍子翻白眼:你怎 么没说你四徒弟也来啊,早知道他来,我们就不来了! 青雍子立刻将贼招人烦的四徒弟拉回来:“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忙吗?” 真简被拉回来,咳嗽一声,温文尔雅的笑道:“师尊终于得偿所愿,弟子当然要回来,当然除了这个,弟子还为师尊带来了一个客人。” 青雍子看向他那张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脸,总觉得没什么好事,果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架四人抬的板舆悠然落地。 鸟语花香的长乐宫圣地,突然泛起一阵阴风,抬轿子的四个吊死鬼虽然穿着崭新的新皮,还是遮不住吐出的红舌,板舆上端坐着一个高冠华服衣着锦绣的冥府官吏。 仙人自成仙那一刻起,形貌就不会再发生变化,鬼仙也同样,所以冥府的鬼吏大多保持着死前的样貌,眼前这个鬼吏面容清俊,却眼眶发青,唇色乌黑,是生前死于鸩毒之故。 真简在一旁适时开口介绍:“这位是冥府司查鉴司使,陆危真君。” 陆危不紧不慢地走下车驾,对着青雍子毕恭毕敬地行礼:“见过青雍道祖。” 礼罢起身,目光精准地落到喻宵身上:“喻仙尊,久仰大名,一直无缘拜会,今朝有幸,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喻仙尊,不知可否?” 青雍子缓缓看向四徒弟,无恨岛的事,第一个要追查的肯定是冥府,毕竟涉及到十万生死。 但问题是喻青崖现在的身份有些微妙,不能让他修魔的事露出端倪,得想办法把他摘出去,谁知还没怎样呢,这坑爹玩意把人带家里了! 真简微笑,他也不想的,但人家直接找到九重天了,他这个当天帝的能怎么办,一味推下去,更加欲盖弥彰。 因为这个,他才大老远的亲自跑回来,以防不测,不然以为他很闲啊。 众人看着来者不善的陆危真君,正思考对策时,喻青崖天真无邪地对着他笑道:“司查鉴司使?那陆危真君是来查案的,还是来封口的?” 陆危闻言一顿,目光落在他似笑非笑的脸上,缓缓收回目光:“郎君说笑了,在下只是来道喜的。” 喻青崖笑吟吟道:“既然如此,那就先请入座吧,有什么话要说得这么急呢?” 陆危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参加起了宴席。 喻宵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没说话,说实话陆危板着一张死人脸看过来的时候,他心里着实紧张了一下。 但现在想想,地府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居然漏掉了十万人的生死异常,说破天也是他们的罪责大,他紧张什么? 而且不仅不能紧张,还要反过来问责他们。 他捐了那么多功德,帮地府干了那么多事,结果他们连帮他照看几个亲友都没照看明白,这事合理吗? 第32章 第 32 章 喻青崖一手反客为主,直接把陆危按下。 他对他倒没什么意见,只是单纯的讨厌他。 上一世无恨岛之行没有喻青崖在,喻宵最终没躲过椿妖的算计,结结实实背了十万命债。 所有人在旁看着,也只能沉默,天道的公正无私,如今却被敌人利用,成为刺向自己人的一把利剑。 喻青崖那时候除了天真,就只剩天真。 师祖师伯在一旁激烈地讨论着,想着各种办法,但其实解决的办法很简单,要不去地府受百年之刑,要不入轮回受一世之苦,解决的方法如此明了,只是提问题的不甘心罢了。 和他们相比,喻青崖只能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看着师尊,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子,用尽一切惊恐的眼神看向他。 他其实想问:师尊,我还能等到你吗? 不过张嘴后变成了:“师尊,你还会回来吗?” 从一开始,作为事件当事人的喻宵就很平静,躲在角落里安静的拭刀,直到喻青崖执拗地抓住他的袖子。 喻宵看着他脸颊划过的大颗眼泪,抬手擦掉,淡淡道:“我一定回来。” 喻青崖眼泪流得更凶了,可是师尊,我怕我等不到啊,我还怕你回来等不到我。 当喻宵走的那天,陆危就像今天一样,板着一张死人脸站在喻宵身边,喻青崖别开他冲上前去,将一个石雕塞给师尊。 这次不是他最爱雕的师尊,而是他自己,以前的他很怕自己把师尊忘掉,而现在他很怕师尊忘掉自己。 喻青崖记不得师尊的表情了,只记得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他突然很想找到前世那个雕像,师尊有好好将它保藏吗? 记忆逐渐散去,只有陆危那张鬼脸异常清晰,果然,这张脸一看就让人讨厌。 陆危大概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样诡异的原因被人讨厌,沉默地进行完一整场宴饮,最后目光依然沉沉地落到喻宵身上,顺道也将喻青崖收入眼底。 这样的大事毫无疑问无法推脱,宴饮结束后,陆危没有意外的留下来,只是有了刚才的事,提问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 “如二位所说,岛上策划这一切的,是妖界的椿妖王?” “正是,据她所说,有人故意将她放进来。” 一旁的真简天帝听到这立刻砸了一下手掌:“岂有此理,居然有人伙同妖族入境为祸,本尊将彻查此事,绝不姑息!” 喻青崖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危:“陆真君也该好好查查了吧,冥府掌六道轮回,居然在眼皮子底下被瞒天过海,恐怕说不过去吧。” 真简天帝听到这立刻伸手“哎”了一声:“青崖师侄,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年纪还小,哪里知道管事的不容易,冥府掌大千世界的生死大事,一天得有多少烦糟事啊,偶尔出一两回错,也是难免的嘛” 喻青崖抱起手臂冷笑一声:“呵呵,十万条人命,这还真是一两回,要是那十万孽债真的被赖到我师尊身上,你们拿什么赔?” 陆危:…… 起身赔礼道歉:“实在对不住,此事冥府确实难辞其咎,今日来得匆忙,不曾备的礼物,它日定当好好上门负荆请罪。事情发生后,诸殿鬼王也都大怒,早已命令从上到下开始彻查,卑职此来也为寻求二位道友帮忙,您二位曾经去过岛上,对事情经过知道得最为详细,还请不吝赐教。” 彻底从一开始质问的姿态,变成了请求的姿态。 喻青崖冷笑一声,大发慈悲地开始了正常交流。 岛上的情况并没有瞒冥府那边的打算,事实上当初他在岛上劝喻宵去查生死簿,就是故意要将这事闹大。 龙奚能这么顺利地完成这个局,在冥府那边肯定安插 了暗手,现在这件事三界瞩目,正好趁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拔除它们。 不过在最后,还是做出了一些改动,陆危下所说,那十万人最后随椿妖王自爆了吗?” “没错。” “不知我可不可以看一下椿妖王的尸体。” 喻青崖笑了笑,拍拍手,一个身姿曼妙的美丽树女出现,她的身姿无一不美,只是一双眼睛异常空洞,随着喻青崖勾动手指,树女盈盈一拜,宛如活物。 陆危目光微凝:“青崖道友居然将椿妖王炼制成了傀儡?” 喻青崖勾动指尖,盈盈一笑:“废物利用嘛,陆危真君不是要看吗,就在这看个明白吧。” 陆危死气沉沉的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上前探查,探察过后,发现这具树妖的身体已经彻底空了,只剩下一具躯壳,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不管喻青崖说什么,他都只能相信。 而若他提出将这具妖身带走…… 抬眼环视了一周,长乐宫祖孙三代齐聚于此,一脸慈祥地看着他,陆危一下子就知道,那断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越是如此,越有猫腻。 陆危看向喻青崖有恃无恐的脸,拱手退下,转而看向在一旁垂眸神游的喻宵,躬身一礼:“喻仙尊,不知在下能否再问您一个问题?” 喻宵缓缓抬起眼眸,黝黑的眼睛好像一汪吞噬一切的深潭,没有一丝情绪:“问。” 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陆危一滞,垂下眼眸,躬身问道:“据说无恨岛的岛主,和喻仙尊有些关系。” 喻宵语调平静地看向他:“是,我曾经捐了大笔功德到地府,福茵他一生顺遂,善始善终。” 陆危沉默了一瞬:“喻仙尊放心,冥府定然会给喻仙尊一个交代。” 喻宵看向他:“那我也有一个问题问你。” “喻仙尊请讲。” “赵枫死后,冥府会怎么处置他?” 陆危:…… “他虽受人蛊惑,但也实在罪恶滔天,要用世世轮回偿还孽果,功德亦不能相抵。” 喻宵抬眼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没说什么。 陆危得到想要的所有答案,便起身告辞:“不日后冥府还要去无恨岛细细查探,如今岛上已被仙尊刀气封锁,届时劳烦仙尊放行。” 喻宵没什么表情,点头应允。 …… 深夜,喻宵回到自己的寝居,点燃一盏陶灯,走到榻边,举起灯台,面无表情地问:“你为什么在这?” 喻青崖扯扯被子,一脸乖巧:“师尊上次不是让我搬回来吗,所以我就回来了” 喻宵抬头,他有这么让过吗? 再看过去时,喻青崖开心地拍拍身边的床榻:“师尊快上来吧,我给你留地方了。” 喻宵:…… 要他说一声谢谢吗? 将灯台放到床头立柱,昏暗的灯光,晕染了一室朦胧。 喻青崖透过鹅黄的灯光,悄悄观摩喻宵泛着淡淡光晕的脸,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小声道:“师尊,你睡了吗?” 喻宵:…… “我睁着眼呢。” “哦。” 过了一会,喻青崖又戳了戳他的脸颊,喻宵翻过头来看他,幽幽道:“我没睡。” 喻青崖咧着嘴笑起来:“我知道,但是我想让师尊看看我。” 喻宵:…… “睡觉。” “不!” 喻青崖毫不犹豫用瞪得溜圆的眼睛看向他。 喻宵:…… 一翻身:“那我睡了。” 喻青崖嘿嘿一笑:“师尊你睡吧,我在你背后看着 你。” 喻宵:…… 明天一定要想个借口把他踢走,要不也得想个办法把自己踢走。 灯火一点点燃尽,屋子里重又变得一片漆黑。 喻宵睁着眼睛看着黑暗,身后突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扒拉他,喻宵假装睡着没感觉。 喻青崖就趴到他耳边小声道:“师尊,我知道你没睡。” 喻宵:…… 知道我没睡,你就不能老实点吗? 喻青崖却锲而不舍地凑过来,将下巴搁在他肩上,软塌塌地蹭了蹭:“师尊,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我有吗?” “有啊,你都不和我说话。” 喻宵陷入沉默,该怎么告诉他徒弟,他想不想和他说话这件事,和他难不难过没什么关系呢? 不过这次算了,因为他好像真的有点难过。 他最近偶尔会回忆起五百年前的赵珪,每想一次,就会想到他临死前唯一的愿望。 然后开始不受控制地想,如果那个月夜他没有出现在赵枫面前,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或者说他对他再留心一些…… 喻青崖用力把他掰过去,额角触在他的额头上,低低笑道:“师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嗯,想什么?” “呵呵,师尊,你一定想了好多好多如果,如果这样怎么样,如果那样怎么样,想得乱七八糟、肝肠寸断……” “不要那么多话。”喻宵抬手拍他,却被抓住了手。 喻青崖咧着嘴将他的手放在胸口,让他感受其下跳跃的弧度,笑吟吟道:“好好好,我少说行了吧” “我只是想告诉师尊,我们都是活在当下的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既然没人告诉我们接下来会引发的恶果,那么此时此刻发乎本心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因为善因结不出恶果,造成恶果的是扭曲它的命运,是从中作梗的小人,每一个将这条因果线扭曲的存在都值得憎恨,而作为无知的源头,说破大天,它也是无罪的。” 喻宵并不是一个想不开的人,也不需要一个人为他做无罪开脱祈求心理安慰,但是喻青崖认真抓着他手安慰他的样子有些特别,好像曾经小树苗一样的小徒弟,突然间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开始伸展着手臂对他招呼:“师尊,我现在是不是足够强壮了?” 黑暗中,喻青崖突然听到一声轻笑,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师尊,你笑了?” “嗯,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有啊,太奇怪了,师尊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 喻青崖顿时翻腾起来,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我没想到让师尊开心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所以呢?” 所以师尊,掉到我的陷阱里,你要开始为我心动。 喻青崖将脸埋在喻宵的胸膛上,露出尖利的牙齿。 不过师尊今天的胸膛很温暖,或许此时此刻,应该先享受这个温暖的怀抱。 第33章 第 33 章 回来一趟也不能白回来,送走冥府的陆危真君,天帝老爷就在长乐宫留下了。 因为他的行宫现在住着龙奚和他的道侣,真简懒得过去掺和,就跑去荒星域和苍图大师兄挤。 和“娘家人”团聚后,当时泪洒现场:“还是回家好,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我在九重天过得多苦,现在终于能见到你们了呜呜呜。” 众人面无表情,该干嘛干嘛。 “哎,一天天那么多事,真的缺人手,回来一趟,又不知道要积多少事,不过苦虽苦,为了天下苍生,我也不会抱怨什么,只是每每思之,总觉得事情不能总这么下去,也得想个办法吧?” 说完一脸沉痛地扫了一周,然而其他人不是在聊天打屁,就是在抠指甲,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 真简就将视线移到小师弟身上,一看更过分,小师弟的小徒弟伸出长长的指甲,挑开葡萄深紫的果皮,露出里面晶莹的果肉,举着手送到师父的嘴边,一双眼睛晶晶亮亮的好像在闪闪发光。 喻宵躲了一下没躲了,看了葡萄一眼,又看了徒弟一眼,然后看看四周,飞快地张嘴一口吞掉。 喻青崖看了立刻满眼欢喜,将一整盘葡萄推到喻宵面前,噘着嘴撒娇道:“师尊也得给我剥” 喻宵:…… 万万没想到,还是有偿的…… 真简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眼睛都要瞎了,重重咳嗽一声:“咳咳,七师弟,你那盘葡萄看起来很好吃啊?” 喻宵捡葡萄的手一顿,看向四师兄:“师兄,你那盘和我的是一样的,都是师尊园子里长的。”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那一盘更好吃呢,你一直只顾吃,都没顾上听我说话。” 喻宵:…… 这都被发现了? 老实在在地坐正:“师兄,你刚刚说什么?” “哦,我是说啊……” 真简又哭天抹泪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哭完泪眼朦胧地看向他:“你说,是不是得想个办法?” 喻宵看着四师兄泪洒当场的样子,虽然没太听懂,但好像问题确实挺严重的样子,就开口了:“嗯,那想个什么办法呢?” “嘁——” 真简还没开口,其他几个师兄先“嘁”成一片。 二师兄浮练当即抱起手臂,他的胳膊一边系着一圈兽牙,因为常年抡大锤,蜜色小臂每动一下都是勃然欲发的力量,躯体异常强壮,一张脸却嫩的不可思议,完完全全是一幅小小少年模样,尤其是在巨型风招的衬托下,纯纯就像一个十五六岁少年了。 模样长得乖巧可爱,脾气却是诸师兄弟中最差的那个,毫不留情地对着身边的老三吐槽:“果然中招的又是老七,他脑子还不如你好使。” “哈哈哈!” 风招听到这话仰天长笑,苍蓝的长发无风自动,好像漂浮在海底的水藻,笑着笑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啊? 真简却已经完全顾不上管他们了,颠颠地来到喻宵身边坐下,慈祥的开口:“办法自然也简单,事关天下苍生,我辈自然应该当仁不让,众人抱薪火焰高,只要人人出力,这个天下就会变成一个更好的天下,值此之际,师弟你是不是也想为天下苍生出一份力呢?” 喻宵:…… 啊? “跟师兄一起干吧,只要你来,三年封你个帝君,宫殿万顷,婢仆无数,珍宝满车,灵丹仙果无数……” 喻宵:…… 他要那些玩意干什么? 在真简越说越兴奋的时候,喻青崖攀着喻宵的肩膀凑过来,对他一笑:“四师伯,你这样招人行不通啊。” 真简一顿,略微惊 讶地看向他:“师侄有何见解?” 喻青崖立刻凑上前去,掰着手指头算:“四师伯,你既然缺人手,那缺的肯定不是普通人手,普通仙人修行不易,巴不得往天庭里挤,随便给点俸禄就一大堆,只有修行有成的仙人才不愿意被天规戒律管,喜欢独来独往,这样的人本就不在乎身外之物,师伯你再高官厚禄舌灿莲花也动员不来啊。” 真简:…… 大实话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直白,真的很扎心。 就像喻青崖说的,天庭地府屹立几千年,各司其职运转不怠,并不缺人,但是走这条路的大抵是修功德道的,功德道是天道之下最容易晋升的一条路,条件放得宽,筛选上来的数量大,能力自然就不那么能保证了。 天庭运转需要的仙人数量庞大,各部分工合作,并不需要所有仙人都有突出才干,这部分没什么问题,但用的得心应手的顶端人才那可就太稀缺了。 每个仙人追求的道都不一样,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越修到顶峰,越不耐烦应酬交际受人管束,离群索居,非乱世不出。 长乐宫其实就是一个逍遥散仙门派,之所以看起来不那么逍遥,完全是因为真简的缘故。 不过真简也没办法,他虽然名义上也是天帝,但和上任天帝的威势完全没法比。 上任天帝是十二至圣亲许的接班人,名正言顺的天帝至尊,三界共认的天下之主,而不像他只是靠着特殊局势捡漏上位的天帝。 放诸三界,比他资历深的仙神比比皆是,随便见一个都要自称晚辈,而且上任天帝原本属意的继承人是他自己的儿子,也就是龙奚太子,龙奚太子虽未继承帝位,但他继承了老天帝绝大部分势力和故交,与他颇有些分庭抗礼之势。 而且除了龙奚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势力,这其中涉及的方方面面很复杂,真简能握在手里随意指挥的顶级人脉真的非常少,每天看着各大势力骑脸就难受。 目下他手中最大的王牌其是青雍道祖徒弟这个身份,他出身虽不怎么地,但他师尊绝对是天界话硬气点。 至于师兄师弟们就……嘿嘿。 真简自认在诸师兄弟间天资最差,他就是那种靠着勤能补拙修功德道艰难上位的仙神,和其他师兄弟们那种天纵之资完全没法比。 师兄师弟们都那么厉害,好有安全感,拐一个回九重天没关系吧? 他瞅着小师弟就非常不错 喻青崖打断四师伯饿狼看肥肉一样的眼神,可以说师尊每次出去,都和四师伯有关系,曾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喻青崖都很讨厌他,他回来也不愿意和他说话。 但现在喻青崖已经不会那么幼稚了,认真地看着真简,笑道:“四师伯,你有没有想过用一种委婉的方法收纳散仙的力量?” 真简听到这顿时来了兴趣:“委婉的方法?有意思,快讲讲!” 喻青崖咧嘴一笑:“四师伯,散仙不拘天庭管,那么我们给他们建一个不需要管的‘暗市’呗。” 真简一听,果然很感兴趣,催促道:“继续说。” 喻青崖笑道:“四师伯,你见过凡人的集市吗?选一块空地,人们既可以在这里将不需要的东西出售赚取好处,又可以在别人那里轻易购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这个市场是流动的,而又是自由的,不需要强迫,有需要的人就会自发走进这个集市。” 这一番暗藏玄机的话让真简有点触动,不过总是云山雾绕的隔着一层,看不真切。 喻青崖便继续说下去:“散仙虽然不拘管束,逍遥惯了,但有一利就有一弊,没有人脉,修行时缺个什么法宝仙药,就不知道该去问谁,该去哪里找,如果我们弄一个贸 易平台,供他们交流信息,自由交易,如此方便,他们会拒绝吗?” “仙界也不乏你说的这样的物品交易集市,这和收纳散仙的力量有什么关系?” “四师伯,交易可不只限于有形之物哦。” “怎讲?” 喻青崖咧嘴笑道:“我们不仅可以交易物品,还可以交易香火、功德。” 真简一顿:“这是什么意思?” 喻青崖笑吟吟道:“上古之时人神不分家,仙神庇佑凡人,凡人供奉香火,大家各取所需,而如今人间神迹断绝,仙神大多远居避世,是因为嫌香火烫手吗?” 那自然不是,所谓香火功德就是信仰之力,仙神最怕的就是五百年一次的死劫,天道乃万民的意志,收集的信仰之力越多,死劫就越容易渡。 但红尘万丈,人间的因果线实在太复杂了,所行之善未必为善,善因也未必一定结善果,在人间设祭,收上来的可说不准是香火还是业力。 长久下去,一般的仙神都不敢沾了,索性完全断绝,宁不求功,也不招祸,但是喻青崖可不怕什么业力。 为了隐藏身份,他的白发赤瞳都被禁术隐藏,只剩一双手,依然生着寸许长的尖利指甲。 将拇指指甲咬在嘴里,喻青崖笑道:“我可以建立一个绝对自由的集市,里面可以贩卖任何东西,信息、法宝、丹药,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那就是香火。” “在凡间收集祈愿,然后将任务发布到集市上,仙人可以任意领取任务,然后领取功德报酬,他们只是单纯的完成任务,因果主责全在我身上,和他们没有关系。” “作为集市的主人,我不用参与任何贸易,只要负责把场地清理干净,至于业力嘛,我可以都吃掉” 真简终于明白了喻青崖什么意思,如果有个地方可以没有业力负担的赚功德,那对于仙人来说这个存在就和仙职没什么两样了。 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仙人愿意效力天庭,就是因为仙职范围内的任何行为都不会产生业力,可以干干净净的赚功德。 如果像喻青崖说的那样,有一个自由又安全的赚功德平台,那恐怕任何仙人都无法抵抗。 唯一值得商榷的就是,那个清理场地的魔,他值得相信吗? 真简目光深沉地看向喻青崖,喻青崖笑得还是那样天真无邪。 哎呀,宝贝师侄有什么不好相信的! 真简两眼发光地看过去:“师侄,我们再详细谈谈细节!”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聊得火热,要不是辈分不对,真简差点直接把喻青崖拉走结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一直被夹在中间的喻宵:…… 他还是剥葡萄吧…… 第34章 第 34 章 喻宵伸出手指,将葡萄皮挑开一点,一点一点向下撕,眼瞅着裂口要断了,立刻换一个方向,缓缓施力,终于得到了一块完整的葡萄皮。 看看完整的皮,又看看完整的葡萄,每一边都很令人满意。 捏起葡萄,看了看徒弟,又看了看四师兄,他们正聊得热火朝天,全然忘我,喻宵看着褪去外皮的晶莹葡萄开始沉思:刚刚他徒弟让他剥葡萄那句话需要当真吗? 正犹豫间,指尖突然多了一个温热的触感,喻宵一低头,就见喻青崖嗷呜一口叼走了他剥好的葡萄,满意地眯起眼。 吃完嘴里的葡萄,又眼巴巴地看向盘子里的,撒娇的意味很明显:我还要! 喻宵:…… 那就再剥一颗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吃葡萄还要专门剥皮,但喻宵一向不喜欢过多思考,轻轻一撕,葡萄皮就沿着纹路持续剥离,沉浸在这种机械又不用动脑的重复动作中,什么也不想,心灵就会感到宁静。 喻青崖一开始还在认真的和真简师伯讨论“暗市”的问题,可是不知不觉间就被身旁安静剥葡萄的喻宵吸引了。 他的脸上总带着一种静默,和六师伯那种孤洁的静默不同,和大师伯那种玄妙的静默也不同,他的静默看起来特别像……什么也没想。 犹如一潭深幽的死水,不会在外掀起一丝波澜,没人能透过宁静的外表看清潭底隐没的东西。 喻青崖眼波流转,心内泛起异样的心思:只是随便撒撒娇让他剥葡萄而已,谁承想他竟然真的剥了,这么听话的啊 在下一颗葡萄剥好后,面对递过上来的手,喻青崖突然一口咬在那对素白的指尖上,留下一点尖锐的齿锋。 喻宵终于有了点反应,转过头来看他。 喻青崖腮帮一鼓一鼓地咀嚼着嘴里的葡萄,一脸无辜地回看过去。 喻宵看了一会,又转过头去,捡起了下一颗葡萄。 喻青崖:…… 像一拳打到棉花里,喻青崖狠狠地磨了磨牙。 虽然喻宵对他千依百顺,但他还是无缘无故的生气。 师尊和龙奚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柔顺,这样有求必应呢? 哦对了,师尊喜欢龙奚可比喜欢他还多一点,搞不好对他更好呢。 会温柔地对他笑,会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安慰他,会超乎想象地对他好…… 自昨天和龙奚见面,喻青崖的内心就一直不平静,这下脑补着脑补着,把自己气了个半死,一下子没忍住,一拳捶在地上:真贱! 真简正目不转睛地听着他的构思,脑海里不断掀起风暴,就见他突然捶了一下地,不由愣了一下:“怎么了?” 喻青崖:…… 一脸慷慨激昂的抬头:“四师伯!一条全新的造福三界之路就在眼前,我辈当百折不挠奋勇争先,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真简被他敢为天下先的气势感染了,也重重地捶了一下地:“好!” 上前拉住他的手:“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既然师侄你都已经这么说了,那师伯这个当长辈的自然不会退缩,干了!” “师伯真是豪气干云!” “彼此彼此!” “哪里哪里!” 喻宵:…… 所以到底能不能先隔开他再说呢? …… 狐大仙飞奔在行进的路上,当它终于跑到一个凡间城郭的时候,嗷呜一声嚎出声,三个月了,它终于送完了所有人,这是最后一个! 甩下后背上的一个人,呲溜一声化作青烟,跳到树上。 被甩下来的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汉,迷迷瞪 瞪地向前走着,某一刻突然停下脚步清醒过来。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发现自己就在自家村口。 怎么回事?他不是去无恨岛给儿子求药了吗? 他隐隐约约感觉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但他怎么还在自家村头? 不想这个了,他突然很想回家看看自己的儿子和老伴。 狐狸见他向家的方向奔去就不再管了,转身赶往太阴天。 或许在岛上种下种子那一刻,他确实动了抛弃妻儿的念头,但现在的他,一颗心只记挂着妻儿的安危。 人在极端情况下会变成吃人的野兽,然而一旦理智回归,又会重新变成那个不好不坏的凡人了。 老汉快步往回赶,还没进家门就见老伴站在门口张望,他大声招呼一声,老妪立刻眼前一亮,飞奔过来捶他一下:“你死哪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 一提起这事,老汉心里也糊涂,他努力回想这些天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隐隐约约记得一张狐狸脸。 老妪也没再追问,而是又捶了他一下,整张脸都笑出了花:“你看,你快进屋看看!” 老汉被她拉进门,一进院子就瞪大了眼睛,他卧床不起好几日的儿子,此刻正好好地站在院子里往水缸里装水,看见他顿时也开心起来,大声喊道:“爹,你回来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老汉惊得都结巴了。 老妪哈哈大笑,摇晃着他的肩膀:“这是你求的神仙显灵了!” “神仙?”老汉脑子都成了浆糊,他根本想不起离家后的任何事,他见到过神仙吗? 老妪把他拉进屋子,对着一个牌位一脸崇敬地跪拜:“你走的这几天,我一边担心你,一边担心儿子,连眼睛都闭不踏实,有一次太累了,迷迷瞪瞪地睡过去,在梦里见到了神仙!它对我说只要每日诚心供奉它的神位,就会满足我心中最强烈的愿望!” “听到神仙的指示,我醒来后立刻供奉了它的牌位,每天烧香磕头,祈祷咱们儿子好起来,祈祷你平安归来,结果真的全部实现了!” 老汉听她说完,立刻诚惶诚恐地跟着跪拜:“多谢神仙!多谢神仙!” 不过跪完后又有点迷茫:“可是这个神仙真的是我求来的吗?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老妪欢欢喜喜地去做饭,为了庆祝,甚至添了几道荤菜:“不是你求来的是谁求来的,咱们家又不认识神仙,现在好了,儿子又能下地干活了,咱们家又活起来了哈哈!” “也是,哈哈哈!” 老汉跟着咧嘴笑起来,笑过有些好奇地问:“那你见过神仙了,神仙长什么样呢?” “这我也没看清楚,只记得黑暗中,有一只特别大的红色眼睛……” …… 子虚道人入定完毕,起身探查是否有人在他修炼的时候找他,就发现老朋友给他传来了一只盒子。 打开一看,是一枚符纸和一块传讯玉简。 神识探入玉简,得到一段消息:“愚弟近得一物,甚为奇妙,托青鸟传递于兄,请兄一观。” 子虚道人好奇地捏起那枚符纸,看样子只是一枚传递消息的邸符,三角形的符纸上以朱砂绘着一只眼睛,这有什么奇妙的? 将神识探进去,脑海里顿时多了许多消息,比如什么“灵宝出售”、“求购万年灵芝”之类的,有意的就可以用这枚邸符传讯“万应神宫”,“万应神宫”将牵线给双方联系。 “万应神宫?” 听起来挺陌生的,不知是不是他闭关时新诞生的门派,不过这都和他没关系。 探查里面的信息,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甚至也有他正好需要的东西,子虚道人常年闭关 ,消息闭塞,这样的东西对于他来说确实很方便,于是便多了份兴趣。 邸符里好像还分了许多区域,子虚道人的神识从“市集”中出来,探进了另一片“客卿派遣”。 客卿派遣?是招募客卿的意思吗? 仙界除了不萦世事的散仙,还有更多的势力抱团,为了维持运营,各大势力都有许多事情要做,有的时候遇到难缠的事或者本势力不好做的事,就会厚利招募客卿来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锤子买卖,过后无干。 如今这里的信息有任务有报酬,和招募客卿看起来非常像,但是报酬“香火七元”是什么鬼啊? 七元香火有多少呢?准确来说就指甲盖那么一抠抠吧,还得是小拇指指甲。 哪个仙人疯了为了七元香火去给人当客卿,浪费的修炼时间不要钱啊? 太震惊了,以至于子虚道人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内容,结果这个任务是给一个普通凡人治病,这什么鸡零狗碎的事? 当然,这么鸡零狗碎的事很配这七元香火,但是哪个门派会为这么种鸡毛蒜皮的事专门发布一个客卿招募啊! 一般需要客卿处理的,哪怕不是像地府聘请血戮仙尊屠杀八百里养尸地的那种超级任务,也得是值得跑一趟的那种吧! 子虚道人都惊了,但惊过之后又升起了浓浓的好奇,于是他接了。 邸符顿时化作了一只赤红的眼睛,散发着红光,代表他和发布任务的门派契约成立。 子虚道人顺着邸符探过神识,发现任务目标还真是一个普通的病重凡人。 这病对于凡人来说束手无策,对于他来说却再简单不过,用神识裁出一个纸人,贴在病人的头上,待变成黑色后将纸人收回烧掉,那凡人立刻健康如初。 病人康复后,契约之眼闪了闪,将七元香火付给他,随即契约消失,重新化为一枚普普通通的传讯邸符。 这就完了? 子虚道人看着到账的七元香火莫名其妙,所以发布客卿任务的门派图什么呢? 但别说,还挺有意思的哈哈哈。 子虚道人兴致盎然地翻了其它信息,都是像“家里闺女被黄皮子缠上了”、“屋里不干净”等等鸡毛蒜皮的事,香火钱也配得上任务的难度。 因为任务非常简单,子虚道人就有点做上瘾了,一连做了好几个,直到刷不出信息来,才意识到是不是都被抢光了? 也是,这种举手之劳估计也有许多人像他一样随手一做吧,停下来后翻了翻,发现积少成多,居然有几百元的香火进账。 虽然几百元的香火数量也不算多,但这种特殊方式得来的香火,为什么感觉这么奇妙呢,就好像白得来的一样! 子虚道人放下邸符,竟然有点挂念做任务的感觉了,他情不自禁地想,万应神宫是不是应该改进一下邸符,做个任务提醒,不然他害怕发现的时候都被别人抢光了。 …… 喻青崖和喻宵一起走在无恨岛残破的废墟上,经过连番大战,整个岛屿毁得七七八八了。 喻宵将手搭在半棵残树身上,他和喻青崖曾经在这棵大树上谈过心,如今只剩下了一半。 喻青崖从背后抱住他,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闷闷道:“师尊,别难过。” 喻宵已经不知道该不该习惯他的突然靠近了,不过听他的话,还是负责任地解释道:“我不难过。” 他一个杀戮道修者,心脏怎么可能这么脆弱,天天难过。 “啊,我和师尊共同的美好回忆没有了,我都难过了,师尊居然不难过,我好难过啊。”喻青崖异常沮丧道。 喻宵:…… 原来那句话不是在安慰他啊…… 没办法,冷酷 无情的喻宵,只能陪非常难过的喻青崖坐在树下。 喻青崖靠在他的肩膀,伸出五指,顺着指缝看向太阳:“师尊,我想把万应神宫藏在无恨岛上。” 喻宵:…… “你胆子挺大。” 喻青崖向真简提出了一个合作,就是之前所说的“暗市”计划。 他们要推出一个自由的“贸易平台”,整合流动的散仙资源,不过当这个“暗市”彻底完善后,吸纳的可不仅仅是散仙群体,所有仙人都逃不过它的诱惑。 但是这个暗市的成功有个关键,那就是它的“工作人员”都将由魔来组成。 天道对仙人的态度大概就是防贼一样,生怕他们一不小心就下去祸祸凡人,所以制定了严苛的业力惩罚系统。 除了掌管人间运行的仙职受天道允准,可以不受业力影响,其他的仙人在下界私设庙宇,那就后果自负吧,收到的香火都不一定有业果多。 所以仙人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个是去天庭地府当官,在其位谋其事,领俸禄,听差遣。 一个是头铁单干,自己修行,自己担负业果,爱咋咋地,谁也不怕。 其实有官身的仙人未必不羡慕散仙自在逍遥,散仙也未必不羡慕有官职的仙人毫无挂碍生活稳定,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想要一样,就得失去一样。 现在这个暗市就是给散仙群体提供了一个“灵活就业机会”,取一个可以接受的折中值。 构建一个“万应神宫”的名头,在人间收集香火祈愿,承担业力风险,然后再将任务以客卿的方式派发出去,将收到的香火七成支付给客卿,三成自留,初期可能见不到成效,数量庞大起来就会发生质变。 以客卿的方式招募散仙做任务确实能动员散仙,但问题来了,哪个大门派甘愿在天道面前顶这么个大雷,冒着身死道消的风险,就为了给散仙们提供一个就业机会。 但凡脑子正常的仙人都不愿意干这个事,但是魔愿意啊,它们干脆就以业力为食,怕个鸟的业力天谴。 所以喻青崖的建议,就是让真简和魔合作,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黑白两道通吃,所谓的“万应神宫”,其实就是万魔巢穴。 这种惊世骇俗的事真够遭雷劈的,但真简左思右想,未必不可得利。 害怕仙人残害生灵,所以干脆一刀切,把仙人赶出人间,这没什么毛病。 但把仙人治的啥也不敢干,要不在仙职上得过且过,要不在深山老林里猫着不问世事,也未免太因噎废食了。 仙人拿着天地间最多的资源,白白放在一边,那和浪费有什么区别! 和魔合作确实非常离经叛道,但换个角度想想,若是能将混沌不堪的魔物们整合在一起,约束起来,让它们干点正事,焉知不是一个好事呢? 如果计划失败,后果非常严重,但如果成功,好处也是肉眼可见的大啊! 一天天这也怕,那也怕,瞻前顾后没个决断,那干脆也别当天帝了,直接回长乐宫给师尊种药去吧,所以干! 两个人一拍即合开始一起筹备这个“暗市”,至于“万应神宫”的建设,真简都交给喻青崖了。 所谓的万应“神”宫当然不能开在天界,不然一群魔天天在天界进进出出,不想过了吧? 所以最后建议,将这个魔窟藏在人间。 无恨岛的事现在整个天界闹得沸沸扬扬,他徒弟决定把这个魔窟安排在众目睽睽下,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喻青崖笑嘻嘻道:“正所谓阎王眼皮子底下好打盹儿,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嘛,师尊划两道刀气阻隔探查,我倒要看看谁敢跟血戮仙尊过不去!” 血戮仙尊是外人起的外号,挺囧的,基本没人当面这 么叫他,喻宵没想到居然会被徒弟拿来打趣。 算了算了,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和四师兄一起干的,要是有不妥,四师兄就会说了。 喻青崖笑着趴在他的肩上:“师尊,我们一起来建个理想之国吧,在这个岛上。” 喻宵停滞了一瞬:“什么?” “就是像无恨岛之前那样的理想之国啊,不过这次是真的,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的理想之国,我当岛主,你当岛主……师尊。” 喻宵:…… “一个岛,正面人间乐土,反面万魔朝圣那种吗?” “哇!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师尊你这个构思太棒了!” 喻宵:…… 哪怕他见过世面,还是会被小徒弟的奇思妙想震惊。 算了,随他去吧,反正会和四师兄商量,他如果没意见就那样吧。 喻青崖开始了畅想:“无恨岛的安宁属于白天的人类,夜晚将是魔物的狂欢,它们的暗夜之主聆听人们心底最大的声音,实现人们心中最深的渴望,所有人高呼神名,万应神尊!” 喻宵:…… 牛逼。 喻青崖却没理会喻宵生无可恋的表情,兴奋地搂住他的肩膀,指着虚空道:“到时候我是万应神尊,师尊你是万应神尊的师尊,给你起个厉害点的封号好不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叫万应神父吧!” 喻宵:…… 忽然很想念他血戮仙尊的称号…… 喻青崖慷慨激昂地指点完江山,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沉思起来。 “可是像这样收集愿望,再派发任务,还要管理神宫运行,那得多少活啊,我可不想像真简师伯那样累得和驴似的。” 喻宵:…… 很好,还没当几天神尊,就嫌累了,四师兄选择和他合作,真的靠谱吗,别最后只有他自己累成驴吧。 不过这都和他没关系,所以喻宵淡定接话:“那怎么办呢?” 喻青崖摩挲着下巴沉思:“嗯,得找个吃苦耐劳的庙祝,帮我分担一下。” 刚说完,一个声音响起:“你们在这呢!也不和我说一声,我白回天界一趟!” 狐大仙喘着粗气飞奔而来,可怜它日行八百里的速度,被这俩人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娘嘞,狐大仙整个狐都累屁了,伸出舌头像狗一样歇气,就见喻青崖和喻宵一起幽幽地看向了它。 狐大仙:嘎? 第35章 第 35 章 喻宵看向送上门的狐狸:是这个吗? 喻青崖抱起手臂上下打量了它一眼,当然少不了它的活,但又不能仅仅是它。 狐大仙:…… 不知为什么,感觉好危险。 弦月当空,月暗星疏,黑漆漆的小院里,有断断续续的弦音传来,突然间,弦音戛然而止,弹琴的男子兴冲冲地赶至门前,打开门,却是一陌生男子,不由愣了愣。 班彦是本县县令之子,随父亲来到此地,如今年方弱冠,生的仪表不俗,相貌堂堂,文采超群,兼之善弾一手七弦琴。 某日他偶至此地,见花草繁茂,依山傍水甚为雅致,便在此处结了一个茅舍,读书弹琴。 一日他在院中弹琴,忽闻一女子相和而歌,等到追出去,就见夜色中站着一女子,天姿国色,恍若仙人,不由痴了。 他追上去请问姓名,女子却受惊般逃脱,班彦自知唐突,惊走佳人,懊悔不已。 第二日,他思及女子,琴声中充满了哀伤,耳边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声响,一抬头,发现昨日的女子正站在那里垂泪。 班彦既惊喜于重见红颜,又惊喜于得遇知音,从此之后二人以琴声相交,发乎情止乎礼。 女子名为葵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天文地理无所不晓,有时候连他这个须眉男儿也甚觉不如,思之慕之,一颗心越发痴了。 葵娘似乎也和他待的很开心,每次临别,都笑吟吟道:“我明天还来。” 今日听到敲门声,本以为是葵娘来了,结果却不是。 敲门的男子容颜十分引人注目,艳丽的仿佛一幅浓墨重彩的绢画,却在眉梢眼角隐含几分天真的稚气,一点红痣犹如朱砂,直直的坠到人心里去。 不见葵娘,班彦虽心中遗憾,还是得体地问道:“不知客人有何贵干?” 红衣男子微笑施礼:“打扰了,夜行至此城门已关,附近并无旅舍投宿,只好来此求宿一宿,不知可否?” 班彦看了一下天色,更深露重,确实不好留宿在外,想来葵娘心善,也不会在意的,就将他请了进去。 红衣男子笑着道谢,迈进槛内,夜色中,一只乌鸦突然扑棱棱落下来,正好落在他的肩上,收敛翅膀,一动不动。 班彦有些称奇:“这……” 红衣男子看向肩头,点了一下乌鸦的小脑袋:“怕是它也想跟着我一起进去吧。” 班彦很是称奇,大笑一声:“那正好,一起进吧,这小家伙还真不怕人。” 话音未落,乌鸦转头看了他一眼,班彦一顿,为什么他觉得这乌鸦看人的神态这么像人呢? 进屋后,班彦给客人奉上一碗热水,开口问道:“不知郎君贵姓,哪里人士?” 红衣男子一拱手,微笑道:“在下姓喻,即是本地人士,常年在外经商,今日方回。” 班彦拱手:“原是如此,今见喻兄风姿卓越,必非凡人,若蒙不弃,不如以后常来常往。” “哈哈,多谢主人家赏识。” 两个人一见如故,谈笑了一会,喻郎君看着他的屋子一会,似是欲言又止,班彦便问道:“喻兄有何话说,不妨直言。” 喻郎君神色莫测,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就直说了,不知班兄为何在此结庐居住呢?” 班彦笑吟吟道:“此处有何不妥?” 喻郎君叹了一口气:“班兄难道没听本地人讲起那个故事吗?” 班彦手一顿:“什么故事?” 喻郎君听他这么问,就将手撑在膝上,娓娓道来。 “很久很久之前,此地住了一个家资万贯的富家女,为人得体,学富五车,贤良淑德,只是相 貌生得有些丑陋,说媒的人纷纷退避三舍。” 班彦摇摇头:“人之貌在心不在相,岂可以貌取人?” 喻郎君微笑,继续道:“正是如此,所以来了一个谦良君子,不在意相貌,愿意娶此女为妻,婚后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班彦拊掌:“确实是一位君子。” 喻郎君微微一笑:“富家女父母故去,便由女婿执掌家事,某一天,君子又遇到了一位淑女,想享一下齐人之福,却不想富家女性格刚烈,断然拒绝,君子便作罢,向娘子赔礼。” 班彦叹道:“有点可惜,但也确实是人之常情,能迷途知返就好,接下来如何呢?” 喻郎君艳丽非常的脸上,咧出一个笑容:“富家女冬日里生炭不防备,被大火烧死在屋子里,她的夫婿很伤心,连夜搬离了这里,从此她的故居就荒废了,不想班兄居然将宅邸建在了这里,真是胆大。” 班彦:…… 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冷…… 喻郎君又神秘地笑道:“班兄,你再猜一猜,那位富家女的夫婿最后怎么样了?” “被我挖了心吃掉了”一声娇俏的女声突然插进来。 班彦正在震惊中,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一转头,就见掀开的竹帘下,一女子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葵娘!”班彦忍不住叫出声来。 葵娘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屋内的红衣男子:“你是来干什么的呢?” 喻青崖呵呵笑道:“这还不明显吗?” 转头看了一下班彦:“班兄,荒郊野外,是不会随随便便出现红颜知己的。” 葵娘出现后,喻青崖肩上的乌鸦顿时伸展了双翅,却被一把抓住翅膀,喻青崖笑道:“师尊,这次就交给我吧。” 说罢直接追出门去。 此刻的葵娘,早已没了班彦红颜知己的样子,一只手倏然凝成一只漆黑的爪子,向着喻青崖兜脸劈去。 喻青崖不闪不避,冷静地看着鬼爪逼近,在那一人一爪近在眼前时,缓缓抬起一只莹白如玉的手。 这只手比女子的柔荑还要美丽,尖端生着嫣红的指甲,不疾不徐的虚悬在食心魔的面上,轻轻一挑,食心魔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动了,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握中。 骨成画轴皮为影,千魂万魄捻作丝,他可以抽取业力,但绝不是仅能抽取业力。 食心魔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线团,一个人扯着线头,缓缓抽出,下一秒,就会因为这根关键的丝线散架,她的整个生命,都悬在了一根再细微不过的丝线上。 喻青崖捻起一枚肉眼不可见的晶莹丝线轻轻捻动,食心魔的整个心脏都跟着收缩起一个尖锐的弧度,浑身战栗,一动不敢动。 喻青崖轻轻一笑,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夹起这枚微不可察的晶莹丝线,似乎随时要将其剪断:“你还有什么话说。” 食心魔剧烈颤抖着,如花般的脸惊恐道:“大人饶命!” 喻青崖却冷笑一声:“你杀人食心,留你不得!”说罢就要动手。 食心魔瞪大了眼睛,还不待她说什么,班彦不知何时从屋里窜出来,抢先一步跪下:“喻兄,请饶她一命!” “为何,她杀人食心。” “可她也实在可怜,被亲夫谋害,才落到如此地步!” “她所杀之人,可不止一人,接近你,就是为了你的心脏。” “可相处这么长时间,我对她没有丝毫防备,如果她要杀我早就杀了,迟迟没有动手,可见她心存善念!” “呵,执迷不悟,不过也好,今日我必杀一人,你或是她,选吧!” “什么?”食心魔和班彦两个人都是一愣,连喻宵都落在他肩 头,看他在想什么。 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后,食心魔脸色大变,面目狰狞道:“要杀就……” 话音未落,班彦已经先一步站出来:“我选我!” 食心魔愣了,颤抖着唇问:“你说什么?” 班彦一脸视死如归地看向喻青崖,转而又温柔地看向葵娘:“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以后不要再作恶了。” 食心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 班彦笑了一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你能看出来,这是一颗什么心吗?” “那是一颗痴心。”久远的声音飘过来。 喻青崖想到前世的时候,葵娘总是捧着一具雪白的骷髅,喃喃道:“我吃掉后,才知道那是一颗痴心。” 他和她曾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重生回来,喻青崖准备将前世的班底再找回来,当然,也顺道帮昔日的战友了却遗憾。 葵娘和班彦相拥而泣,完全没发现喻青崖已经消失不见了。 喻宵趴在他肩头,沉思了片刻,还是没想明白:“我们这是在干吗……” “找一个庙祝啊,明处的可以交给狐大仙,但暗处得找一个可靠的魔。” “可是刚才……” “呵呵。” 喻青崖将小乌鸦捧在手心里:“攻人先攻心,师尊,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喻宵:…… 他不知道,他只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小乌鸦。 见他沉默,喻青崖就放肆地将小乌鸦捏在手心里,呼噜呼噜它硬硬的羽毛,嬉笑道:“师尊,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啊?” 小乌鸦试图从他掌心挣扎出来,当然是为了不成为第二个萧大郎! 喻青崖却将它牢牢攥在手心里,捧在心口,看着脚下,喃喃道:“师尊,你知道吗,我很羡慕她,她有一颗那么坚定爱她的痴心。” 小乌鸦:…… 这莫名的伤感是怎么回事? 挣扎不动,就老实了,和忧郁徒弟一起围观下面的“爱”。 “啊——” 一声尖叫划破黑暗,两个爱的死去活来的主人公,突然间尖叫着跑出去一个。 葵娘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大喊:“班郎!” 喻青崖冲过去,有些懵懵地看着她:“怎么了?” 葵娘急得直哭,也顾不上仇人了:“我和班郎互表心迹后,我告诉他,我其实长得很丑,变幻了容貌欺骗他,但他说他爱的是我这个人,让我尽管变回原本的样子,他不在乎。” “然后呢?” “然后我变回来他就跑了!” 喻青崖这才注意到,她变回的原本样子,是临死前被烧焦的样子…… 目光追向班彦奔逃的身影,只见他用最高的声音嘶喊着:鬼啊—— 喻青崖看向葵娘:你她娘的也太实诚了吧! 然后又看向班彦:喂!你连死都不怕!丑点怕什么! 喻宵蹲在他的肩头,看着狂奔而去的班彦:原来这就是爱啊。 第36章 第 36 章 “哞——” 整个无恨岛都回荡着葵娘变调的号哭,自那日起,不管葵娘怎么找班彦,他都死不开门,没过几天,他府上的小厮就告诉她,他们少爷连夜回老家去了。 从此之后,岛上每天都能听到她悲伤欲绝的号哭,喻宵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最后使劲忍住了,给自己使了一个双耳失聪术。 变成聋子后,心情平静了许多,继续干自己的事了,不过转头时扫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喻青崖,总觉得虽然被情郎抛弃的是那个女鬼,但他徒弟好像比那个女鬼还伤心。 喻青崖双目无神。 人有三魂七魄,死后承载喜、怒、哀、惧、爱、恶、欲的七魄散去,承载因果的三魂独入六道,是为轮回。 一缕地魂飘悠不散,缠绵在墓地宗祠间者曰灵。 因执念戾气三魂不离,恶魄不散,强驻人间者曰煞。 煞食人过百,则成魔。 葵娘原本是一个被夫君活活烧死,死状凄厉,因而魂魄凝聚不散的女煞,将夫君剜心食之后,就成了食心魔。 食心魔每食一心,便多一窍,天界沦陷后,众仙拼死阻断了前往人间的通路,使人间地府得以保全,剩下的人躲在这两界苟延残喘,等待着反攻的机会。 人间是魔物的藏匿地,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在仙妖之间的斗争中,魔站在了仙这边。 凡人是天道的治下之民,各项法条都是以凡人为先,杀戮凡人乃不赦之罪。 而仙人是受天道宠爱的高级人类,许他们长生不死超脱轮回的特权,却也严厉监督他们。 只有魔,直接就是罪不容赦的罪人,同样是沾染上十万人命的因果孽债,前世的喻宵虽然也业力缠身,但只是阻断他的仙路,允许他重入轮回或受刑赎罪,而落到喻青崖这个魔身上,诛魔紫雷毫不犹豫就劈下来。 魔之所以强大,那是因为不强的无法在天道和仙人的共同剿杀中活下来,而强大的过了头,又会因为业力的无序混乱,逐渐失去清醒的神智。 然而就这样,它们还是选择站在了人这一边,盖因无论以什么理由入魔,它们都曾经是人类。 曾经跟随喻青崖的那些魔,大多被魔气腐蚀的没有理智和脑子,只有葵娘作为食心魔,最是心思玲珑,聪明伶俐,可以帮他统御魔兵魔将。 只是这位统帅哪哪都好,就是性子里生就一段痴念,因为她曾经亲口吃掉了爱人的心脏,那是一颗愿意为她生、为她死、只爱她、只属于她的痴心。 喻青崖有时走过长阶,就看见可怖的魔女在阶下抚摸着爱人的遗骨流泪,恍惚间不知何去何归。 眼见天大地大,月白星稀,鸦鹊垂枝,赤色双目不觉怔怔下泪。 原来师尊连一副遗骨都不曾留给他,如此浩渺宇宙,如今只余他一人而已。 重生后的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什么,至少可以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却不承想原来超脱生死的真情,竟也可以是假的。 世情何薄,细细思之,竟觉肝胆俱裂,心如死灰。 黄昏之际,夕阳沉海,葵娘的哭声越发哀戚。 她已经记不得很多事了,只记得火焰舔舐身体的滋滋声,摇曳着一缕幽魂在废墟中哭泣,哭声和残破的风声一起消散到旷野中。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和她一样的哭声,她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无法形容的美丽面容。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那是她梦寐以求的神仙玉貌,焦黄的心脏发出尖酸的嫉妒,你已如此美丽,为何还要在我枯黄的身躯前哭泣! 女子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叶子上,对着废墟上一株摇晃的冬葵哭诉:“我的父母要将我嫁 与城西的秦员外,他家财万贯,但我知道他不是良人。” 冬葵摇晃得更剧烈了:啊!秦郎!那是我的秦郎啊! 女子抚摸着冬葵枯萎的叶子悲伤道:“我不愿意嫁给一个死了妻子立刻另娶她人的男子,我已经有了值得托付一生的心上人。” 葵娘心里升起无边嫉妒,她用一种无法想象的力气发出声音:“你不愿意我愿意!我替你嫁!只要你把你美丽的脸送给我!” 对面女子缓缓瞪大了眼睛。 大红嫁衣,翠羽遮住羞红的脸颊,葵娘又一次嫁给了她的秦郎。 她的良人掀开羽扇,眉目间流露着万千情意,共饮合卺,浓情蜜意。 晨起揽镜,秦郎为她细细描眉,端视她的脸庞如此认真,葵娘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忍不住想,是因为她的相貌不似这女子美丽,才得不到夫君的真心实意吗? “为什么哭?” 秦郎的声音是如此和煦,葵娘忍不住抬头问起:“我和你的前任妻子,你喜欢谁?” 她的良人露出无法掩饰的厌烦神色,温柔地搂住她:“为什么要提起那个人,你不知道她的面容是如何丑陋,哪里比得上你一分一毫,我怎么会喜欢她呢。” 葵娘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要裂开了,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你怎么了?”爱人呼声急切。 葵娘泪如雨下:“我的心痛得要碎掉了……” 爱人的神情是如此焦急,他搂着她说:“我恨不得把心换给你!” 葵娘双目含泪,仰头露出一个微笑:“好啊,那就给我吧。” 五根尖利的爪子轻而易举地切入胸膛,秦郎的心脏是如此温暖,然而她吃到嘴里,才知道那是一颗又苦又涩的狼心。 她奔跑在泛黄的秋风中,想要寻找一颗只属于她的心脏,她现在如此美丽,怎么会找不到呢?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样子变得越来越美,胸膛却还是空荡荡的,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一个相貌丑陋的衰老村妇。 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对方脸上,一个娇艳如花,一个丑陋如鬼。 “你走慢点啊,我追不上你了。” 老妇身后颤颤巍巍地走出一个老翁,扶住她的手,对着老伴儿双齿漏风的一笑。 村妇被老翁惊醒,对着葵娘温柔一笑,丑陋的脸竟然也带出一抹宁静的祥和,转而握住老翁的手,两人缓缓离去。 老眼昏花的老翁没看清身前的年轻姑娘,和她老伴儿没毁容前一模一样。 “啊啊啊——” 葵娘抓着头发奔跑在雷雨交加的旷野,为什么上苍对她如此不公!为什么那个女人换上她的脸也可以找到自己的良人,而她无论怎样都不能! 天边的雷火砸在她身上,她却不觉痛,一张脸在雷雨交加的夜晚扭曲如恶鬼,不管如何,她一定要找到那颗为她跳动的心脏!!! 她本以为这次找到了,班郎与以往的人都不一样,他对她珍惜有加,不在乎她异类的身份,甚至愿意为她去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嘤……嘤……嘤…… “为什么在这里哭泣。” “嗝——” 葵娘的哭声戛然而止,茫然抬头。 夕阳余烬中,站着一个玄衣纁裳的端正男子,他的面目透着青黑,却丝毫不影响相貌的清俊,头戴高冠,腰佩书刀,一手持笏,耳簪白笔。 葵娘看着他的脸发怔,结结巴巴道:“我太丑了……被夫君抛弃……” 玄衣男子静静听她说完,弯下腰,递过一张手帕:“不值得因为这样的事哭泣,如果太痛苦了,就来找我吧。” “啊?”葵娘呆呆愣愣地目送他离 去。 陆危信步离开,来到岛中心的时候,喻宵正在刨木头,修椽子。 他准备造一个房子,喻青崖说要在岛上建一个理想之国,搬到岛上来像凡人一样居住生活,那凡人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房子。 对于仙人来说,撒豆成兵,平地起屋,不算是什么难事,但是挺没意思的。 仙人一生漫长,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什么都靠仙术,有时候会感觉不像活着。 他在喻王宫时,就是干粗活的下等仆役,这些活计都难不住他。 所以陆危来的时候,就看见喻宵头戴笠帽,身穿短褐,好像真是岛上的普通居民。 躬身行礼,看向身后:“那是一个女煞?喻仙尊将她擒来的吗?需不需要在下一起把她带走?” 喻宵能感觉到岛上多了一丝鬼气,但是他封闭了耳识,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撤下耳上的禁制,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再说一遍。 不过没待陆危再次开口,一个声音已经先插了进来,喻青崖笑嘻嘻地出现:“不必了,陆危真君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陆危看了他一眼,略微施礼:“此次前来,只是想向告知二位,关于无恨岛的案子已经了结,所有怠忽职守的鬼吏都已查清,被鬼王依律处决。” “哦,只有这个吗?” 陆危便又捧出一枚令牌:“因为冥府的疏漏,让喻仙尊遭受了损失,冥府深感抱歉,特献上鬼王令一枚,以作赔礼。” “呵呵。”喻青崖抢先一步拿在手中,“那就却之不恭了。” 这枚令牌按理说是给喻宵的,但喻宵没什么意见,陆危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送完东西,便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么多天,他们也没处出什么情谊,更是连寒暄都不必,躬身行礼,转身告辞。 在他转身离开之际,喻青崖在他背后把玩着沉甸甸的鬼王令,似笑非笑道:“陆司使,真的全部都查清了吗?” 陆危回头看了他一眼,端正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自然。” “哦那就没事了” 陆危再次施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喻青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色不变,翻手将鬼王令收入囊中,身旁响起一个细细的女子声音:“大人,刚刚那人是谁?” 喻青崖轻笑一声:“那位是冥府的司查鉴司使,真君陆危,你这个食心魔,最好不要被他发现魔气。” “哦,原来他叫陆危啊。”葵娘喃喃道。 喻青崖转头看向她,神情冷酷:“从今以后你在我手下做事,没有我的允许,不许随便去外面食人之心。” 葵娘将手帕攥在手里,捧在心口,神色迷离地应了声:“是的,大人。” 喻青崖一顿,有些怀疑地看向她,前世他刚见葵娘时还是个小魔,降服她费了好些力气,如今怎么这么听话了? 就见葵娘低下头去,脸上泛起一丝娇羞,如果那张半焦不焦的脸上显现出来的确实是娇羞的话。 “一个淑女总是吃人心的话,好像是有点不太端庄” 喻青崖:…… 什么? 葵娘攥紧手中的锦帕,抬头望天,姿态中竟多了一丝少女般的天真与期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害羞地捂住脸:“大人,陆司使还会来吗,他的手帕我还没还给他” 喻青崖:…… 这也没吃痴心啊,怎么也变成了这样! 喻宵看了这边一眼,继续刨木花:看来爱情又来了。 第37章 第 37 章 鬼灵乃阴气组成,畏热畏光,所以地界永远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陆危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身旁偶尔飘来几缕幽蓝的磷火,照亮他青黑的脸色。 等他开启自己行宫的大门,早已有人等在了那里。 白衣仙人立在一片驱不散的沉沉黑暗中,犹如月下的溪流,陆危看向他,总觉得今天见到这张脸的次数未免太频繁了。 很快,陆危就将目光移到旁边,那是一个无法不引起注目的男子,陆危躬身一礼:“龙奚太子。” 因为喻青崖这个变故,龙奚针对喻宵的后续计划都不必展开了,再待在长乐宫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几天前就告辞离开。 不过离开长乐宫后,龙奚并没有急着回九重天,而是来到了地界。 看着姗姗来迟的陆危,龙奚神情难辨:“陆司使,好久不见,不知这一千年来,你过得还好吗?” 陆危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向他,无声的与他对峙。 林卿掩唇咳了一下,面色不显,心中却饶有兴趣地看向阶下的人:“系统,这就是攻三呀。” 三个人三个心思,撞在一起,凝成一片幽深的沉默。 …… 葵娘终于不哭了,而是扭捏的在树下发春,看得喻青崖目瞪口呆。 他不知道今生和前世到底是哪个出了错,但是从这个奇葩身上吃的瘪,必须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回来,立刻看向喻宵,委屈巴巴道:“师尊,我都不高兴了,你没看出来吗?” 喻宵:…… 他当然看出来了,但他觉得他徒弟不高兴的频率,比那女鬼的爱情还频繁,他真的不想看出来。 “哼,算了。” 喻青崖走到喻宵身边蹲下,撑着下巴看他干活,笑眯眯道:“我现在又高兴了。” 喻宵:…… 还真是转进如风,抬眸问道:“为什么?” 喻青崖笑吟吟道:“因为我要开始做一件大事了!” “什么大事?” 喻青崖笑笑没说话—— 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把那只死泥鳅弄死! 其他事都可以商量,只有这一件事绝不会改变! …… 就算再隐居避世的散仙,也有几个至交好友,手手相传中,万应神宫的“天眼邸符”很快在散仙群体传开。 这也不奇怪,毕竟这个信息交流平台对于散仙来说真的很方便,一开始只是交易什么的,后来好多仙人把修炼上遇到的问题也往上面放,来询问各位仙友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怎么解决。 一般来说会独处的散仙,大多性子孤僻,平时对不相干的人多看一眼都嫌烦,更不要说是开口指点了。 但“天眼”只是一个传讯平台,散仙们在上面用神念留下信息,然后转换为简单的文字信息,摊开在公众面前,谁也不知道发消息的是谁。 不知为什么,平时面对面时不愿意和别人交流,但隔着一张邸符看不到对方脸,倾诉欲突然就上来了,看着留言就手痒想回一嘴。 第一个发消息的人原本是遇到了难题心情暴躁,但好友闭关了没人听他倾诉,就随手发泄在邸符上,万万没想到真的得到了回复! 而且因为天眼邸符最初就是从长乐宫流传出去的,无论是青雍道祖还是长乐七子,都是响当当的一方巨擘,他们的交际网自然也不简单。 这群大佬在各自的修行领域都颇有建树,从自己的专业角度出发一人一嘴,每个回答都相当有分量,看的提问题的人目瞪口呆,好像被打开了天灵盖。 因为信息是公开的,其他人也可以看见,看到这一条 条干货满满的回复,也都惊呆了。 仙人之间最常见的知识传承方式就是师承,一脉传一脉,别派之间不互通,偶尔会有大佬开坛布法,外人先别说赶不赶得上,赶上了得到的知识也是有限的。 结果现在这一出,赶上好几个祖师手把手指点了,还不是一个门派的祖师! 从此之后大家的交流信息甚至把交易信息淹了,没办法,万应神宫只能又出了一个板块专门给大家闲聊。 有了交流信息这个功能,天眼邸符流传得更广了,连带着做客卿派遣任务的人也越变越多,“万应神尊”自然越来越灵验。 凡人拜神,不外乎有所求,凭灵验这两个字,就能让他们把神位请回家大肆祭拜,兴建庙宇。 香火池中积攒的愿力越来越多,葵娘将其中的愿力提炼出来编写成册,然后交给狐大仙发布到天眼邸符上。 天道其实从来不禁止仙人在凡间设庙,仙人用仙力帮助凡人,凡人感谢供奉香火,香火换取功德,一直是天道鼓励的模式。 然而为什么越来越多仙人废弃了在凡间的神庙呢?要弄明白这个问题,必须弄明白什么是功德,什么是业。 功德与业是两种相反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天道考察仙人的两条重要标准。 天道每隔五百年就会降下一场大劫筛掉不合格的仙人,功德和业的数目,直接干系到劫数的难度,可以说是仙人的命根子。 功德代表着仙人一生所做出的功绩,但要特别注意,是功绩而不是善举,不是所有善举都会产生功绩。 就像喻宵帮助了凡人赵枫,还点化他修道,从凡人为本的基本策略来说,这妥妥是善举。 但谁能想到最后赵枫会行差踏错,造了那么多杀孽。 凡人死后,天魂会带着一生因果去天道那接受审判,自己了结自己的业,但如果其中有仙人出手干涉的话,不管过了多长时间,天道都会追究仙人的连带责任。 这条的根本目的其实是为了防止仙人以权谋私,毕竟仙人大多是从凡人修炼上来的,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会对某些凡人偏私,比如说自己的后代。 仙人的神通放在那里,行善赚功德很容易,如果他们都没有节制的福茵自己的后代,那以后的仙人后代个顶个气运盈天,随随便便出一溜神仙。 长此以往,大家也都别努力修炼了,直接拼家族,拼人脉,老祖宗你下来我上去,我上来再把转世的老祖宗您提拔上来,从此之后子子孙孙无穷尽。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天道设置了一个终身追责制,也就是说仙人对凡间产生的每一项干涉,都要生生世世的追究它的后果。 你想福茵后代可以,我生生世世追你的责,但凡享受你福茵的后代作恶,我就给你记业。 而业就是仙人所犯的过,根据过错不同,天道会施以不同的惩罚,最常见的就是积到生死劫的时候给你来手狠的,如果是杀人这种严重的孽,甚至当时就会降下惩罚,阻断天路,若是不能洗清,可以说必死无疑。 这一手在杜绝“裙带关系”上只能说有效,但在打击私人庙宇上简直是效果拔群。 因为神仙回应凡人的愿望,必然会对凡人产生干涉,然而一产生干涉,就会生生世世追责。 好家伙,我救了一个人,当时就收了那么一抠抠香火,结果过了几百年,突然收到一大笔勾连的杀人业,一问为什么,原来是这个人的子孙后代中出了一个人屠,经一系列调查,追查到你这了,虽然过去了很长时间,但你还是得负责。 这他娘的找谁说理去! 凡人的数量越来越多,涉及的因果网复杂到仙人也玩不明白,天道官方设的神职不用担心这种因果勾连,下去私设的神庙,功德池和业力池肯定 是一起满的。 仙人对业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因为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业力只有固定的那几种方法去除。 喻宵在面对业力的时候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恐惧,那是因为他外体入道,肉身成圣,天资独绝,仙体力量甚至能硬刚天道最高级别的诛魔紫雷,神魂强度就算被劈个一百年也没事,普通仙人哪能和这种蛮夫比啊。 不管是去受刑还是去轮回,都不是仙人喜欢干的,又不敢等到生死大劫的时再回收业力,想来想去就只有一点不沾,离人间远远的。 反正除了功德道,功德对于其他道的修者只是锦上添花,就算是修功德道的,也可以去走仙职正经赚功德。 喻青崖却在人间广撒信众,遍收香火,因为他不赚功德,赚业力。 真简师伯会在上面给万应神宫打掩护,而对于大多数仙人来说,也愿意给万应神宫打白工。 毕竟接受香火的是万应神宫的万应神尊,实现愿望的也是万应神尊,他们只是完成了一件无过之举的客卿,然后万应神宫支付他们报酬,以后发生任何事,都和他们无关,不用担心突如其来的因果勾连,轻松得到一笔功德。 喻青崖有前世的经验,其实已经不需要靠吸取业力来增强实力了,但他还有许多属下要养,必须想个安全积攒魔气的方法,要不然龙奚还没有弄死,先和天道干起来了。 一切都已经走上正轨,但他的心里始终蒙着一层阴影。 他不知道,在对付龙奚这件事上,师尊真的是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吗? 不过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 第38章 第 38 章 喻青崖不得不承认的一件事,那就是他对于喻宵,从来都无可奈何。 哪怕他怀着满腔仇恨回来,只要面对这个人,心脏就会不停动摇。 喻青崖的眼底现出一丝狠色,那就让他的选择落空! 师尊喜欢龙奚什么,他就要毁掉什么,他要师尊看着那个他以为的更好选择破灭,不得不回头重新看向他。 而等他回头……等他回头…… “没事的话,我们回长乐宫一趟。”喻宵回头。 喻青崖立刻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好!” 总之会给他好看! …… 他们两人已经来人间好久了,想着回去一趟总不好空着手,就准备去凡间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可以带回去。 粱城是离无恨岛最近的一座城郭,岛上离岸边只有七天的船程,并不算远,以前有迷阵阻隔,岸上的人找不到那里,如今迷阵被破坏,已经有很多人发现了这座废弃的岛屿。 只是那天岛上的阵势实在可怕,连陆上也有感觉,大家都不敢贸然去探,那座神奇的岛屿,也成了沿海住民见面必聊的话题。 “听说了吗,之前有人胆大去了那座鬼岛,刚落地,就听见一声声的女鬼嚎哭,太吓人了!” “岛上的树都拦腰断了,啧啧,是不是岛上的神仙渡劫呢?” “那岛上住的真是神仙吗……以前还能看见岛上的来人,现在一夜之间全消失不见了,怪吓人的……” 众说纷纭间,喻青崖和喻宵已经悄无声息地混了进去。 这次两个穿着都很朴素,不引人注意,一路上喻青崖都很开心,紧紧贴着喻宵的胳膊,陪他钻来钻去:“师尊,你还从没陪我来人间玩过呢。” “是吗?之前不是在无恨岛上陪你逛了庆典。” “无恨岛庆典那次哪算玩啊!” “你明明玩得很开心。” 喻青崖哈哈大笑:“也是,还做了一次师尊的新娘子” 喻宵:…… 真有脸提。 不过喻宵其实也很少来凡间闲逛,他成仙的五百余年里,已经学会像一个仙人一样清冷地活着,每次来人间,都是执行任务,路过的一切对他如过眼烟云。 他从不留恋人间烟火,也不觉得那里面有什么乐趣,然而喻青崖的到来,多多少少改变了他,看着他开心的样子,也许这些东西确实很有趣吧。 喻青崖在摊子上挑拣着各式各样的物品,兴致勃勃道:“给大师伯送一幅褂书吧,都什么年代了,他还在用龟甲占卜,二师伯他什么都有,就给他送些新巧点的东西吧,三师伯让我带点海兽陪他玩,五师伯送几本话本,他最喜欢这种玩意了,至于六师伯,他一直看我不太顺眼啊,还是师尊你自己挑吧。” “呵。”喻宵忍不住勾起嘴角。 其实在几位师伯中,喻青崖和鹤行子待的时间更长些,因为喻宵修的杀戮道,这一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实在不适合做小孩子的启蒙。 七个人里,只有鹤行子修行的阴阳剑法最接近太极正道,喻宵不在的时候,大多是他代为授课。 但鹤行子对事物的对称向来有一种谜之执念,喻青崖左眼眼尾的单边痣,简直要逼死他了,看一眼难受一整天的程度。 喻青崖哼了一声:“师尊你还笑,还不是你总在外面,我才被送给别人寄养的。” 喻宵不爱说话,但反应其实并不笨拙,毫不犹豫地反驳道:“这不怪我,怪你四师伯。” 喻青崖勉强道:“那好吧,下次找四师伯多要点赔偿” “呵。” 就这样,一仙一魔和没 见过世面一样,在街市上扫荡。 当然,也有可能是真没见过世面,喻宵所处的时代,正是诸国林立,战乱不休的时代,常年战备,人人皆兵,就算是王都,街市上也多是冷锐的粮食军备等刚需,路上行人多有菜色。 而经过五百年,纵横在大陆上的国家分分合合,最终合为一体,国家更安定,街市也就愈加繁华,好些东西都是喻宵也没见过的。 喻青崖将路过的每件东西都拿给他看,喻宵话不多,只是偶尔露出些微欢欣的神色。 看着这犹如破芽的浅淡微笑,喻青崖神色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也许他并没重生,也没有系统什么的,他只是在梦里久违的见了一下师尊,实现了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愿望,然而等醒来之后,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冰冷世界。 前世,他曾经不止一次走过被战火烧得焦黑的街道,等到夜晚,没有一个人敢从街上经过,只有夜枭蹲坐在树枝上,转悠着圆溜溜的脑袋扫视每个路过的人。 而在很久之前,他曾经无数次牵着师尊的手走在繁华的街市上,那时因为师尊带着入魔的他叛出天界,天界的追兵一直在搜捕他们。 他和师尊就伪装成凡人生活在人间,有时是对父子,有时是对兄弟,还有一次,他们变成一对白发苍苍的老翁和老妪。 行走在路上,喻青崖的心一直在跳,夫妻,这两个字是那么不寻常,哪怕只是针对一对白发苍苍的老翁和老妪,也灼烧的他心脏发痛。 他突然勾住身边人的胳膊,在师尊不疾不徐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脸颊发烫,小声道:“这样不容易引人注意。” 喻宵的目光直直的落下,喻青崖开始发颤,他的脸是不是太红了?声音是不是太颤了?是不是掩藏得不够好? 然而他的所有心理活动都白费,喻宵只是淡淡的伸出胳膊,任他挽着,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 喻青崖的一颗心骤然沉入谷底,他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心中那株幼苗原本就见不得光,他却任他钻出泥土肆意叫嚣。 师尊……师尊…… 这两个字好像饱蘸了蜜糖,又好像包裹着毒药,舔舐着这两个字,唇齿间便流淌出一股又苦又涩的滋味。 明明处在那样艰辛的境遇,他却觉得只要和师尊在一起,新的一天就会更好。 “师尊。” 喻青崖停下脚步,喻宵回头看他。 喻青崖的眼睛里似乎有千言万语,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 不管如何,这个会回头看他的师尊,应该确确实实是真的吧。 喻宵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疑惑地看向他:这又是哪出? 这点疑惑恰到好处,刚好让喻青崖分不出是真是假,他拽着喻宵的手指了指,甜美的笑道:“师尊,我想吃饼。” 喻宵顺着他的指引看向烤饼摊子,按理说他徒弟现在是个魔,不用吃饭了吧。 喻青崖咧嘴一笑:“只是突然想起小时候,师尊为我烤饼的事情。” 喻宵:…… 这种事……就不要老想着了吧…… …… 喻青崖和喻宵兴致勃勃地在凡间集市上玩了一圈,扫荡了一大批东西热热闹闹的回家,原本以为会有很多人接他们,结果却没几个人。 有点奇怪,两个人率先找到松隐子,就见他嘎嘎乐,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喻青崖上前一步,好奇地问:“掌门师伯,你在笑什么?” 松隐子一见他顿时来了精神:“小青崖来啦,过来看!过来看!” 说罢将天眼邸符递给他,喻青崖探进去扫了一眼,当场笑喷。 只见其中一 条闲聊信息是:有一件事我一直忍着没说,现在没人知道,不提姓名,悄悄倾诉一下,合欢宫某位长老的功夫其实一点不行!也不知是谁一直在吹他!都是骗人的! 而底下有一条精彩回复:合欢宫就一位长老。 哈哈哈哈哈! 喻宵看着笑成一团的俩人,也很好奇,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松隐子捧着肚子笑得嘎嘎,抬手止住他:“小孩子不要天天问东问西。” 喻宵:…… 嗯? 告诉他徒弟这个真孩子却不告诉他,这合理吗? 松隐子一边翻一边嘎嘎笑:“我终于发现这玩意的用处了,简直太好玩了哈哈哈!等我再研究研究,把这个邸符改进一下,增添些其它功能啊哈哈哈!” 这么多人同时交流的强大邸符,自然不可能是喻青崖搞出来的,松隐子是符阵方面的大师,都是他搞的,而很显然,他现在对这个天眼邸符更感兴趣了。 告别沉浸在邸符改造的松隐子,来到青雍道祖的行宫,他也手握一枚邸符,捻着胡子沉思:“这副千金丸居然还可以这么配,一会可以试试,不过合欢宫的那个长老是谁啊?” 喻宵:…… 居然连师尊都沦陷了,还有合欢宫长老怎么了? 转了一圈,大家好像都因为这个小小邸符沉迷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二师兄的风火域,寻思以二师兄坚硬如铁的性格恐怕没那么容易沉迷吧,结果一到地就看见浮练拿着邸符咆哮:“谁教你拿乌金与紫金一起铸的,是不是傻叉!” 喻宵:…… 二师兄也不行啊。 浮练吼完邸符那边的傻叉后,抬头看向二人:“找我干吗?” 对于二师伯,喻青崖就说不上什么话了,老实地跟在喻宵身后,喻宵拱手:“下界的时候带回来些新奇的玩意,给二师兄看看。” 说罢将一些精巧的机关递上来,浮练嗤笑一声:“这都是我几千年前玩剩下的。” 喻宵和喻青崖:…… 果然,给财大气粗的二师伯送东西就很多余。 浮练翻捡完这些垃圾,目光落在了喻青崖身上,抬起下巴斜睨过去:“不过你和老五最近搞得一些东西还挺有意思。” 喻青崖立刻挺胸抬头:“谢二师伯夸奖!” 浮练眯起眼睛:“我看里面的客卿任务做的非常快,在这上面发任务真的有用吗?” 喻青崖眼前一亮:“二师伯有想要完成的事吗,那委托给我试试呗,邸符上现在这么多人,人多力量大,也许就能帮到二师伯。” 浮练抱着手臂思考了一瞬,傲慢地抬头:“我要寻找一把人欲之剑,找到的,我送他十二座魔兵铜人。” 喻青崖咋舌,不愧是财大气粗的二师伯啊,拍着胸脯保证:“师伯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 “嗯,那就没事了。”浮练点头。 不过他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对了,合欢宫那个长老是谁啊?” 喻青崖:…… 他也不知道,但是合欢宫很快就没长老了吧哈哈哈! 第39章 第 39 章 万应神宫天眼邸符上的客卿派遣任务,大多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人间祈愿,有时候甚至会有哪家的羊丢了牛病了求帮忙这种。 有些刷任务的世外散仙就很无语,治病救人也就罢了,连牲畜都要本大仙管是怎么回事! 然而出乎意料的,这种任务刷得更快。 因为随着天眼邸符的广泛流传,使用群体变得更加宽泛,有的仙人除了给自己的朋友,还会给自己的徒弟,甚至会给自己的灵宠,一层一层向下传递,越传越广。 对于上层仙人来说,做这种任务多数是为了消遣,随手做一下不费什么力气,而对于下层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因为仙职这种东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上的。 仙从人中来,人有百样,仙人也差不多,有的仙人有实力有资本,可以嫌弃仙职不自由,也有的连不自由的仙职都考不上。 比方说狐大仙,它那时候就是连最低级的土地神都混不上,只能偷摸的窃空庙偷香火。 但这玩意风险非常大,比方说它,就因为喻青崖父母之死受到过牵连。 功德道是天道下最容易修炼的途径,实在天资愚钝悟不出大道的,就会选择积累功德晋升。 但是太平盛世,哪那么容易捞到一个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大功德,只能一点一点往上攒,功德大小完全不挑。 狐大仙在凡间的时候,干的就是保佑凡人六畜兴旺、家宅安宁、驱邪除祟、止小儿夜啼等乱糟糟的小活。 就这,还得时不时担心别受到诸如某家的鸡走丢了,它给找回来,路边的乞丐没饭吃,饿死了,那种坑爹的因果关系牵连。 狐大仙当了万应神宫的庙祝后,立刻想起了曾经的辛酸泪,要是它那时候也有天眼邸符这种好东西,就不用心惊胆战地去偷香火,不偷香火,也就不会被正主抓到,不被抓到…… 不被抓到的话,那它还是一只野狐呢,抓得好!抓得好!它上辈子一定没少积德! 话虽如此,狐大仙还是积极地向地仙和挣扎在仙职外的半仙们分发天眼邸符,有这个总比没有好,不是所有小仙都像它一样幸运,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这些人果然大受感动,这个东西简直太需要了! 甚至为了提升万应神宫的业务量,他们自请当万应神宫地方分庙的庙祝,要帮万应神尊提高影响力。 这正合喻青崖意,万应神宫就是根系越庞大收益越大,天下人一国国,一郡郡,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有了当地地仙的扶持,万应神宫拓展的速度自然会更快更稳。 考虑到这一点,或许以后客卿任务还要改进,分为地方任务,和公共任务。 毕竟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大能们玩个一两天还有兴趣,时间长了也懒得搭理,分成地方任务的话,一个是离得近好管理,另一个就是地仙能力低微,能做的就只有这些小事,如果连这些都放上去让大能抢,他们就更抢不过了。 那么公共任务呢,就得有吸引力点,比如浮练师伯十二座魔兵铜人为报酬的超级任务:寻找人欲之剑。 …… 很平常的一天,当各洞大仙互相之间嘎嘎乐的八卦完合欢宫长老后,又登上了天眼邸符,一上去就发现邸符大变样,什么消息提醒功能,私聊系统全加上了,变得更适合分享八卦。 一群大仙们嘎嘎乐的翻了翻还有没有新笑料后,闲暇之余,想到了天眼邸符的客情派遣版块。 说实在的,他们做这种小任务差不多也倦了,而这次一探进去,差点被一条绚丽多彩的消息闪瞎狗眼。 只见一行血红血红的字眼出现在正上方:寻找人欲之剑。 底下还多了发布任务的选项, 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可以发布任务。 仙人之间的契约有很强的约束力,不存在赖账这回事,这种随手发布任务,随手接任务的功能简直太便利了! 而当看到目下唯一一个任务的报酬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十二座魔兵铜人! 魔兵铜人是三界第一大铸师浮练大师创作的机关铜人,高逾十丈,攻击力堪比某些武神的法相真身。 而它最可怕的一点在于,它是仙力驱动,只要存满仙力,机关铜人就可以战斗到仙力耗尽。 并不是所有仙人都擅长战斗,比如修医道、修功德道、修符阵的,仙体力量就未必有多强悍。 而有了这种魔兵铜人,只要给它灌满仙力,就可以随时出战,相当于时时带着一个武神护法,可以说除了贵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现在一出手就是十二座魔兵铜人,很快引起了大家的热情,纷纷开始找寻这柄“人欲之剑”。 和众仙的兴奋不同,合欢宫前任长老枚尧只想死。 一夜之间,他就没脸在天界活下去了,到底哪个人那么缺德,什么话都往外说! 想起宫中弟子的窃窃私语,枚尧羞愤欲绝,站在人间的一处悬崖上,山风吹动他两撇忧郁的小胡子,双手将万应神宫的天眼邸符狠狠一撒,纵身一跃。 劲风从耳边哗啦啦划过,不知下坠了多久,一猛子扎进了崖底的深渊,流水紧紧地包裹住他,枚尧一动不动,不活了呜呜呜!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突然划过一条冷冰冰的东西,不停蹭他的脸。 枚尧原来不想理的,但那东西实在太烦人了,只能睁开眼,就见一条大鱼在他身边游荡,见他睁眼,便用奇怪的腔调问:“道友,恁干撒?” 还能干撒?自杀!自杀知道不! 枚尧气闷,继续闭上眼,不理它。 大鱼围着他游了几圈,发现他没有反应,就从嘴里吐出一个东西,撞撞他:“道友,道友,恁再看看,这东西是恁丢的撒?” 枚尧被他撞了好几下,死都不清净,没办法只能睁开眼,一睁开就看见大鱼嘴里叼的天眼邸符,顿时更气了,没好气地嚷道:“是!但我不要了!你别烦我!” “哦。” 大鱼就不碰他了,将邸符吞到肚子里,在一边停止游动,过了一会开口问道:“道友,合欢宫长老是恁个撒?” 枚尧:…… 一把将它提离水面,踩在山崖的山石上疯狂摇晃:“就他娘是老子!你这只死鱼有什么意见!” 大鱼:…… 吼吼吼吼吼!笑得直打挺,连鱼鳃都笑翻盖了。 前任合欢宫长老:…… 你这个死鱼精给老子死! 并指祭出一道剑气,就往鱼精身上戳。 却不承想鱼精伸出蒲扇般的鱼鳍,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巴掌,剑气立刻被打散。 鱼精扇扇鱼鳍,得出了个结论:“恁这功夫确实不行撒。” 枚尧:…… 不仅那方面的功夫被人鄙视,连手上功夫都要被鱼鄙视,他不活了撒,现在就自杀! 枚尧一下子扔掉大鱼,重新扎水里。 大鱼重获自由,围着他打转:“哦呦,俺看出来了,恁这是不想活了撒。” 你才看出来!老子自杀这么半天! 大鱼拍打拍打身子:“但恁这也不行啊,还使着避水术,泡一百年也死球不了。” 枚尧:…… “你很盼着我死啊……” “那可没有,生命珍贵,不好随随便便死球撒,俺在劝恁嘞。” 枚尧:…… 哞—— 他到底犯了什么法! 浮出水面,因为这条大鱼,完全不想死了。 大鱼跟着浮出水面,吐了个泡泡,包裹着一枚邸符,好奇地问:“这是撒,怪有意思的。” 枚尧面无表情地开口:“不该一条鱼知道的别知道。” “那好,魔兵铜人是撒?” “这也不是一条鱼该知道的。” “可是它说找的人欲之剑,俺知道在哪嘞。” 枚尧:…… “什么?” “俺知道在哪嘞。”大鱼又重复道。 看着那张异常笃定的鱼脸,就像看到了十二座魔兵铜人,枚尧突然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 葵娘用力拖拽着一群吱哇乱叫的小魔,奉到喻青崖面前,温温柔柔的低头,异常淑女道:“大人,这是新来的帮手。” “嗯。” 喻青崖抬手抽走它们的命丝,封锁魔气,挥挥手:“拉下去管教吧,让他们尽快上手神宫的活计。” “是。” 葵娘温柔的答应,拖着它们娉娉袅袅地离开,只要不涉及情爱,葵娘一向蛮靠谱的。 正在喻青崖翻阅着案牍,视察分庙开得怎么样的时候,狐大仙呲溜钻进来,一下子跳到他头上:“你快出去看看,出大事了!” 喻青崖一把将它揪下来:“什么事?” “外面来了一条鱼!” “鱼?” 喻青崖循着它的指引走出去,就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人……和一条鱼? 无恨岛靠近海边,有鱼上岸没什么奇怪的,但这条鱼大约有九尺高,像一个人一样,用分叉的鱼尾站立在陆地上。 喻青崖上下打量了它一眼:“这位鱼兄……来此有何贵干?” 大鱼上前一步:“听说恁在找人欲之剑嘞?” 找人欲之剑这件事浮练师伯完全交给了喻青崖,所以委托人联系方式就留的无恨岛,等了好几天也没人上门,没想到在一条鱼嘴里听到了这四个字。 喻青崖微笑道:“正是,不知这位鱼兄可有此剑的消息?” 大鱼上前一步,独立在斜阳中,摆开阵势:“不用找了,俺就是人欲之剑——无归。” 海鸥啊啊叫着滑过,喻青崖陷入沉默。 许久才吐出两个字:“乌龟?” 一条鱼,为什么要叫乌龟? 大鱼:…… 伸出鱼尾扫出一片空地,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划出两个深深的字:“来,跟俺念撒,无——归——乌龟——懂撒?” 喻青崖:…… “嗯,懂了,但是这位龟兄,其实俺找的是人欲之剑,不是人鱼之剑撒。” 第40章 第 40 章 名为“乌龟”的大鱼坚定地看向喻青崖:“再说一次,俺就是髙钺国遗宝,人欲之剑——无归。” 喻青崖原以为它在开玩笑,然而在听到髙钺国三个字后,霎时收敛了笑容,转身抬手:“鱼兄请进屋详谈吧。” 然后看向枚尧,也比了个请的手势。 枚尧对这条鱼的说法原本也将信将疑,看到现在这反应,顿时乐了,没准这事能成? 要是成了,十二座魔兵铜人一人分一半,也不算他白倒霉一场,嘿嘿 …… 经过好几个月的奋斗,喻宵已经将房屋大体建成,家具虽然不多,主要用的一应俱全,看起来很像样。 在这之下隐藏着万应神宫的地宫入口,不过在上面看,也就是个普通民居罢了。 见有客人来,喻宵抬了一下眼皮,放下手中捶打的架子,升炉煮茶。 喻青崖立刻殷勤地凑过去:“师尊,你别忙了,我来吧!” “不用了,你去陪客人。” “嘿嘿,客人在那又不会跑,我先陪你嘛” 喻宵:…… 你当客人听不见啊? 客人当然听得见,但大鱼只是一条鱼,无所谓,枚尧则神情猥琐满脸痴笑地打量着师徒俩。 修仙者讲究修身养性,大多数会选择断绝七情六欲,合欢宫修者却另辟蹊径,钻研出了一门合欢秘法。 作为修炼方式的一种,对修炼对象体质的要求远大于相貌,以至于有的修炼对象相貌非常抽象,虽然不影响修炼进度,但真的很影响心情好吗! 所以枚尧时不时就喜欢看些美人调节一下。 天眼邸符隔着一张纸,大家互相不知道谁是谁,来之前也不知道委托人啥样,到了后才发现委托人居然长得这么秀色可餐! 枚尧正心花怒放,又看见了委托人的师尊,居然也这么棒! 太了不得了,不知哪来的师徒,人均大美人,各有风姿,都好喜欢,纯洁的欣赏一下,嘿嘿 喻青崖开心地给师尊捣完乱,端着茶水美滋滋地出来,一出来就看见枚尧“纯洁”的眼神…… 嗯? 喻宵端着另一碗茶往外走,被喻青崖一把抢过来,然后虎视眈眈地挡在他面前。 喻宵好好的走路,没注意到他突然刹车,手中的托盘撞在他腰上,不由抬起头:嗯? 喻青崖把他挡的严严实实,眯起眼睛,信步过去,将两碗茶砸在客人面前,微笑道:“还没问过二位道兄姓甚名谁,在哪修炼?” 大鱼伸出鱼鳍抱拳:“俺是人欲之剑无归,平时在水里游,居无定所,这位是枚尧道友,乃合欢宫首屈一指的长老。” 咳—— 枚尧正瞧着喻青崖面如春花的明艳脸蛋嘿嘿傻乐,听到这话差点没噎死。 果然,喻青崖原本盛气凌人的美艳面容,突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嘴角缓缓挑起一丝弧度:“哦” “咳咳,近日来有许多关于在下的谬传,都是谬传!还请诸位道友不要胡乱相信!” 人多了后,枚尧的不要脸劲顿时上来了,面不改色的否认道。 “呵。”喻青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缓缓收回手,跪坐在席上。 喻宵回屋又端了两碗茶,瞅了席上一眼,好像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便坐在喻青崖身边,将一碗茶推给他。 “谢谢师尊!”喻青崖顿时忘记了那个猥琐小胡子,超开心地看向自家师尊。 喻宵看向他,就……挺可爱的。 坐定后,三人一鱼客套了一下,相对饮茶。 可能是因为暴露了身份,枚尧端庄了许多,想着这是一 对师徒,便看向喻宵,满脸微笑一本正经地问:“不知仙长是否方便透露名姓啊?” 喻宵:…… 为什么看着这副贼眉鼠眼的笑容,手那么痒呢? 转头看了一下自家徒弟,果然,同样是笑,自家徒弟笑得就好看多了。 正待喻宵忍着不适回答时,喻青崖已经先一步开口了,似笑非笑地勾起一缕头发:“我师尊姓喻,是长乐宫门下,别人一般叫他一声喻仙尊。” “哦原来是喻仙尊啊,那真是……噗——” 啥? 枚尧一脸见鬼似的将视线移到喻宵风清月白的脸上,长乐宫的喻仙尊……长乐宫还有第二个喻仙尊吗? 哆哆嗦嗦地捧起茶碗:“莫非是人号血戮仙尊的喻仙尊?” 喻宵的眉毛微不可察的拧了一下:“是有人这么叫,不过您还是称我的名姓吧。” “哦……好……好……” 枚尧一碗茶差不多都喂了桌子,原本的旖旎心思一扫而空,他得多色胆包天,才敢对着一位杀戮道的屠夫发春啊! “呵呵。” 喻青崖瞥了一眼听到血戮仙尊名号,立刻变得老老实实的猥琐小胡子,又瞥了一眼安静喝茶的大鱼。 “鱼兄,能和我们说说人欲之剑吗?” 大鱼吹吹碗,大口嘬了一口热茶,幽幽道:“恁为撒子找人欲之剑嘞?” “受人所托。” “受楞个人托嘞?” “这就不方便过多透露了,鱼兄,还是先说一下你知道的消息吧。” “那好,恁知道人欲之剑是个撒吧?” 大概因为问话的是一条淳朴大鱼,喻青崖表现得很有耐心,微笑道:“听委托人说过一些。” 上古之时,人和神还未分家,神居住在中央之土,周围散落着各大部族,髙钺国就是其中一个古部落。 后来,仙神决定撤离人间界,人神分离,将凡间交给凡人治理。 在临走前,硕果仅存的十二至圣之一地皇泰钧,诏令天下铸剑师铸造一把人道之剑,驻守地关,并且下令得人道之剑承认者为人皇,代替天神统御天下。 得到消息的人间各部群情激荡,纷纷选本部最厉害的铸剑师前往中央之土,供泰皇陛下选擢,髙钺国的国君也在此列。 然而最后脱颖而出的是西恒部的铸剑师,西恒国的国君也被选定为人皇,从此入主中央之土,成为了凡间的天下共主。 髙钺国的国君落败后心有不甘,逼迫自己的工匠为他铸造一柄远超人道之剑的神剑。 然凡铁哪能铸出神剑,铸剑师申屠聿受命铸剑,三年不能成一剑,髙钺国主便杀红了眼,下令让包括申屠聿在内的三百工匠全部殉剑。 在兵士的矛戈刺过来之际,申屠聿却突然悟到了铸造之法,哈哈大笑:“这天下最锋利的剑刃,又怎比得过人欲无穷,我知道该怎么铸造这柄剑了,它将不会是一柄神剑,而是一柄人欲之剑!” 申屠聿重焕精神,不眠不休七天七夜,重新锻炼此剑,在人欲之剑出炉的那一刻,宝剑煌煌,熠熠生辉。 申屠聿却目眦欲裂:“还不够!” 说罢纵身一跃,跳下铸剑池,用血肉为此剑开锋。 宝剑原本华光万丈,却在这一刻倏然收敛,化为一柄沉凝的黑铁,髙钺国主将这柄黑铁握在手中,目光闪烁。 围在身旁的人匍匐在地,生怕此剑不成,髙钺国主却哈哈大笑:“得此神兵利器,何愁大业不成,西恒小儿,亦敢忝居中土之国!” 有了这把凝聚铸剑师鲜血的宝剑后,髙钺国主果然无往不利,他的战果越来越显赫,甚至可以与西恒国争锋。 然而他的眼睛,却开 始越来越多地黏在那把剑上,变得疑神疑鬼。 他总觉得有无数人要偷取他的宝剑,那些人无时无刻不在暗中盯着他,让他夜不能寐,昼不安宁。 某一天,髙钺国太子谈笑间对着那把神剑伸出手,髙钺国主眼神一暗,竟是瞬间斩断了太子的双手。 太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无法发出声音,因为他父王的眼睛,变成了鲜血一样的赤色。 “谁都别想夺走我的剑!谁都别想夺走我的剑!” 从那一天起,杀戮开始了,髙钺国主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每一个觊觎他宝剑的人,这太不安全了,杀!杀!杀!!! 他的剑将整个王国染成一片血色,最后只剩一个空壳。 当逃离的髙钺国臣民带着西恒国的王师踏入王都时,只看见将长剑插进自己身躯的髙钺王,他到死,都不允许别人夺走这柄剑。 国王因为一柄剑疯了!人们从此视此剑为妖邪之剑,乞求西恒国大铸师将它毁去。 大铸师却怜悯这把剑,没忍心动手,只是将它封存。 世殊时异,某一天,某个心怀滔天仇恨的人听到了这个传说,重启了这柄妖邪之剑。 身负这柄人欲之剑的人从此强大的不似人类,斩尽仇敌,然而当某一天他将此剑对准自己的妻儿时,才惊觉早已不知是人御剑,还是剑御人。 那人痛苦的负剑远遁,始终无法摆脱魔剑的杀戮愿望,最后背靠山崖自断一臂,从此这柄裹挟人欲的魔剑,便和那只断臂一起消失不见了。 听到这枚尧不禁张大了嘴巴:“对对对!我就是在山崖底下发现这条鱼的!” 大鱼嘶溜地喝了一口茶:“俺早就说了撒,俺就是。” 喻青崖:…… “那您是怎么从一柄剑,变成一条鱼的呢?” “剑灵懂撒?剑灵和剑长得不一样,很正常撒。” “和剑长得不一样正常,但是为什么会是一条鱼呢?” “俺掉下悬崖后,一直跟着暗河漂流,变成鱼很正常撒。” 喻青崖摸摸下巴:“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你还有别的证明吗,至少得让我看一看那把剑吧。” 大鱼放下茶碗:“恁真要看嘞?人欲之剑,可是好怕人一剑嘞。” “这是自然,不然我也没法向托我办这件事的人交差啊。” “那好,恁看着俺的眼睛。” 喻青崖微笑:“可是鱼兄,你的眼睛长头两边,我看不见啊。” 大鱼:…… 低下头,使劲挤着眼睛,让喻青崖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对鱼眼泡:“恁再看!” 喻青崖呵呵一笑,好费劲啊,不如还是看看我的眼睛吧!一双漆黑的眼睛,瞬间裂出两枚竖瞳,直直的刺进那对死鱼眼里。 因为大鱼的对眼实在太好笑了,枚尧的视线忍不住落在那双眼睛上,触及大鱼的视线后,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没一会儿就神情恍惚地栽倒在地。 等他回过神来,耳边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号子。 枚尧大惊失色,看向周围,然后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了。 无数“火龙”蜿蜒在大地上,竟是咕嘟嘟冒着泡的岩浆,在火龙旁边,无数人打着赤膊,挥舞着大锤,一声声地喊着嘹亮的号子,整个山谷似乎都因这声声呼和轻微震颤着。 枚尧看向这些工匠身上,装饰的大多是一些鱼骨兽皮,看起来并未开化,只有他自己身上的衣服料子,看起来特别考究,但已经不是他原来的穿着了。 正在他震惊时,身后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申屠大师,为了你,我特地引地火铸炼,您一定要为我在泰皇的铸剑师选拔中取得胜利啊!” 泰皇的铸剑师 选拔……申屠大师……艹! 他竟然掉进了铸剑师申屠聿的梦境!并变成了申屠聿! 回头看着言笑晏晏的髙钺国王嘴角抽搐:你猜,泰皇的铸剑师选拔,最后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梦里的人永远不知道未来,所以他清楚地听见自己自信的声音:“陛下放心,我不仅会取得铸剑师的胜利!还会为您取得天下共主的位置!” 第41章 第 41 章 枚尧心里一万个卧槽,几乎想立刻逃跑,毕竟故事的结局他已经知道,申屠聿既没有赢得铸剑师的大选,也没帮国王成为天下共主,最后还自己祭了剑。 亡者执念构筑的梦,会反反复复重演他一生最悲惨、最痛苦的时刻。 申屠聿这一生最痛苦的时刻是什么呢? 当然是跳下铸剑池祭剑了! 枚尧看向咕嘟嘟冒着泡泡的火龙,不要啊!他怕疼! 之前他敢从万丈悬崖上跳下去,完全是仗着有仙法护体,在梦境里可没有那玩意! 枚尧瑟瑟发抖,说起来这不是那条大鱼给别人看的梦境吗?为什么被拖进来的会是他! 可是再害怕,一切还是得继续,他现在是梦中人,无法摆脱梦境的操控。 所以枚尧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躯体里吐出不属于自己的声音:“用力!你们手下的铸材是天赋的美质,只是其中掺杂了杂质,铸师就是要用最高的温度和千万次的锤炼,将其中的杂质完全剔除,得到铸材最纯粹的本质,只有最干净的材料,才能熔炼出最锋锐的剑!” “是!”几百名工匠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号。 枚尧听着整齐的呐喊,油然而生出一种一呼百应尽在掌握的爽感,算了算了,反正进都进来了,不管怎样都得跟着梦境走一遭,既来之则安之吧。 正在他放弃抵抗,作出一副大铸师的样子,和髙钺王一起巡视铸剑谷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 “大师,我有不同的想法!” 你有个屁!这是枚尧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想法。 不过在梦境里,申屠聿的反应和他还是不同的,在梦境的操控下,枚尧将视线投到了那个和他抬杠的人身上。 那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小小少年,裹着一层简单的兽皮,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蜜色皮肤因为铸剑谷炎热的环境渗出一层层汗,一双眼睛却像是两汪明亮的清泉。 不待申屠聿作出反应,髙钺王已将抢先开口:“哪里来的奴隶如此不守规矩,申屠大师的话也是你配反驳的吗?拉下去,鞭二十。” 周围的兵士立刻领命上前,少年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枚尧心里其实蛮爽的,让你不分场合的多嘴,挨抽了吧,不过作为申屠聿的他,还是抬手叫停了这项活动:“慢,你刚刚说什么?” 少年挣脱兵士的手,一双眼睛认真地看向他:“申屠大师,您说铸材是上天赐予的美质,这点我非常赞同,可是您要我们剥离一切杂质,提炼出最单纯、最干净的本质,以此发挥出铸材最完美状态这个想法,我并不完全赞同。” 我管你赞不赞同呢?枚尧疯狂吐槽,不过还是得在申屠聿的身体里听少年把话说完。 少年双眼发光地看向申屠聿:“上天赋予了铸材最完美的本性,可也赋予了它们不同的个性,比如水流柔软、砂石坚硬、泥土随和,在砂石中提炼坚硬,无论提炼多少次,它都是一捧坚硬的散沙,然而让它和泥土水流混合在一起,却可以变成另一种更坚硬的东西。” “所以大师我想,会不会有一种材料对于铸材来说就像水一样可以渗透到肉眼不可察的缝隙里,将材料的漏洞填满粘合,使之变得更加坚固,或许我们不应该一味追求铸材的单纯,而更应该考虑它和其它材质的融合,我把这种铸炼方法叫‘融炼’,大师,你觉得怎么样?” 全场都沉默了,大概没想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居然敢在成名已久的申屠大师面前大放厥词。 申屠聿目光沉沉地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挺起胸膛,大声道:“我是岷山氏人,他们都叫我斫。” 申屠聿的目光 又看向他的铸剑池:“那照你所说,你用这种方法铸造出了几把剑?” 岷山斫毫无阴霾地笑道:“一把也没有,不过我坚信我是正确的,只要我的方向是正确的,那么一路上的其他沟洼不过是风景,我终会站在我想站的地方!” 两个人隔着铸剑谷扭曲的热气相望,一边是成年人的沉默,一边是少年人的朝气蓬勃。 申屠聿冰冷刻板的脸上,缓缓裂开一丝嗤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亏你说得出口,你知道一个铸剑师,要锤炼多少把剑,才能将此道参悟明白,那么多先人的经验,难道就凭你脑袋瓜里的灵光一闪,就可以任意否认指摘了吗?” 少年脸上灿烂的笑容缓缓褪去,似乎要辩解:“我没有否认……” 申屠聿却上前一步捧住他的脸,给了他一个冷酷的眼神:“在我的手上,诞生了无数神兵利器,我才有资格站到这里,而你,凭什么呢?” 少年不说话了,脸上只剩下一个执拗的表情。 申屠聿直起身子,冷漠地俯视他:“等你拿出一柄像样的剑后,再来跟我说你的想法吧,现在的你,还不配!” 枚尧作为一个既是当事人又是旁观者的看客,眼睁睁地看完这场激烈的交锋。 他处于申屠聿的身体里,能清晰的感知他的情绪,所以枚尧意外地发现,在申屠聿又冷酷又尖酸地说了少年一通后,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他完全不像看起来的那样讨厌少年,甚至可以说溢于言表的喜爱,整个梦境都是灰蒙蒙的,只有这个叫岷山斫的少年灿烂得像骄阳,这是梦主人给予的偏爱。 岷山斫最后还是挨抽了,不过对于他来说,肉/体上的鞭笞显然比不过申屠聿的那番话沉重,所以他咬着牙,以一种无法想象的狠劲忍耐一切。 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继续挂念着自己的“融炼”大业,失败的次数理所应当的越积越多,每次失败都要挨监工一顿抽,挨着挨着好像就习惯了。 申屠聿就在旁边那么看着他,事实上在国王的铸剑池搞东搞西,远不止挨一顿抽那么简单,但因为有他这么一位大铸师“罩着”,一切就变得理所当然。 手底下的工匠们都知道申屠大师有一个特别看不上眼的少年,但他们不知道,申屠聿其实在以一种欣悦的心情观摩着少年人的横冲直撞。 顽石包裹不住美玉,泥沙掩埋不了真金,良材美质总会展现出它应有的样子。 岷山斫昼夜钻研他的“融炼”之法,终于被他打造出一把不可思议的长剑。 那是一柄煌煌如月辉的长剑,在它面前,过往所有宝剑都犹如脆弱的泥沙,一斩就断。 岷山斫带着这柄宝剑来到髙钺王和申屠聿面前,面对申屠聿,高高地扬起了下巴:“现在如何?” 申屠聿面无表情,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喜悦,整个梦境都开始熠熠生辉,只有枚尧察觉到了其中蕴藏的一丝不安定。 果然,庆功宴上,髙钺王笑着问申屠聿,对于这个叫岷山斫的年轻人该有什么封赏。 申屠聿沉吟了一会:“请陛下将他赐给我做弟子吧,我已经老了,需要人传承我的技艺。” 髙钺国王笑了笑:“这恐怕是不行了。” 拍拍手,手下听令端上来一只长匣,奉到申屠聿面前,申屠聿突然感受到了一种难掩的恐惧。 他按捺住怦怦直跳的心脏打开匣子,骤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对手臂,一对铸剑师的手臂,从手掌抓握的姿势,还能看出手臂主人的痛苦挣扎。 申屠聿不敢置信地看向髙钺王,髙钺王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我髙钺国派出去的大铸师,不会是岷山氏的一个奴隶,只有申屠大师才有这个资格。” 申屠 聿的目光落在那对断臂上,狠狠地攥紧了手指:“他是一个天才……” 髙钺王却屈指弹了一下雪白的剑刃,轻笑着打断他:“并不是所有天才都有存在的必要,不能为寡人掌控的剑,就不应该存在,那小子不过是掌握了一种铸炼之法,我想想,好像是什么‘融炼’?不就是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扔进炉子里一起铸吗,连一个毛头小子都能悟出来的东西,由大师来做,岂不会更好?” 申屠聿:…… “那不是我创出来的铸炼之法……”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将那小子斩断双臂流放到海上,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最强的大铸师会是大师您,而天下共主将会是寡人。” 梦境犹如一个漩涡开始收束,整个世界好像都压了下来,连身处其中的枚尧都感受到了那令人窒息的压抑。 申屠聿的梦境开始变得扭曲而崩坏,光怪陆离的残破世界中,一场铸剑师大比正在进行。 在一声又一声的变调欢呼中,申屠聿的剑斩断了所有参赛者的剑,然而申屠聿的心却一直在发颤。 他用着另一个人的铸炼之法……像一个欺世盗名的小偷……在大庭广众下表演…… 目光划过一个个光怪陆离的鬼影,最后停留在一个小小少年身上。 他带着一副木制的羊角面具,手臂两边各系着一圈兽牙臂环,抬手拾起一柄长剑。 那是西恒国的大铸师,谁都知道西恒国派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来参赛。 周围都是刺耳的欢呼,所有人都在为他鼓劲:上啊!最后一击!给他点颜色瞧瞧! 万众瞩目的申屠聿,看着羊角少年两臂的兽牙臂环,却觉得连剑也抬不起来。 羊角少年高举起剑,用剑尖对准他:“大师,我已经有资格站在你面前了,为什么还不拔剑!” 申屠聿的一颗心,似乎在少年愤怒的目光中凌迟殆尽,他嘶吼着举起剑向着少年砍去,一声清脆的对撞声划过,少年手中的剑,将他手中的剑干脆利落的一剑斩断。 人群沉默了一会,随即开始欢呼新的胜利者。 羊角少年摘下面具,露出熟悉的年轻面容,从今以后整个天下都会铭记他的光辉,而申屠聿注定成为蜷缩在他阴影里的一角。 整个梦境倏然崩塌,沉浸在里面的人猛然醒转 大鱼发现不仅没把喻青崖带入梦,反而被他控制梦境后十分恼怒:“恁干撒!” 喻青崖没什么诚意的嘿嘿笑道:“不好意思,我比较擅长迷魂术,一见你对我施展,没忍住反击的冲动。” 大鱼气呼呼地扇动鱼鳍:“恁这个人,一点不老实!” 枚尧则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幸好不用殉剑。 窥探了这个梦境后,喻青崖也确定了这条鱼就是二师伯要找的那把剑。 因为“浮练”这个名字只是二师伯的道号,他真正的名字可能已经有很多人不记得了,那就是西恒大铸师——岷山斫。 …… 风火域里,浮练师伯高坐在风招师伯巨大的肩膀上,看着被喻青崖送上门的大鱼陷入沉默 “我让你给我找人欲之剑,你给我找了一条鱼?” 第42章 第 42 章 喻青崖微笑:“二师伯,虽然这看起来是一条鱼,但它不仅仅是一条鱼。” 大鱼上前一步正色道:“俺乃人欲之剑的剑灵——无归!” 浮练:…… “它还叫乌龟?” “噗——”被当成坐骑的风招没忍住笑出声。 “笑撒子!” 大鱼不愿争辩了,直接张开嘴,从嘴里抽出一柄长剑,握在鱼鳍中。 一剑既出,周围顿时为之一肃,那是一柄沉凝着幽蓝暗光的长剑,只要望一眼,视线就会被这柄邪剑搅进去,再难离开,风火域里常年风火不熄,酷热难耐,却因这柄剑为之一清,那是从心底沁出的冷意。 浮练眯起眼睛:“呵,还真是,那你此次找我是为何?” 大鱼:…… “不是恁找俺吗?” 浮练:…… 好像是这样没错,但他想找的是一把不会说话的剑,不是一条会说话的鱼,不管他最初找这柄剑是出于什么心情,面对这条鱼都没有任何心情了。 大鱼一鱼鳍持剑,渊渟岳峙地看着浮练:“俺也不知道恁为撒子找俺,但俺到这后,就知道要做撒子了,当年的铸剑师大比上,申屠大师败在恁手里,技不如人,无撒子说的,如今俺要用这柄剑还回来!” 说罢用剑尖指向上首的浮练,苍蓝的剑刃顿时咆哮出一道怒焰,仿佛有无数鬼爪扭曲在剑刃上,最后虬结成一道饱含怨毒的怨魂,这是申屠聿几千年来不灭的怨恨残念凝成的剑中之魔。 幽蓝的剑魔凭借着刻骨的怨恨凝出昔日躯体,对着容颜未改的老对手发出不甘的咆哮:“岷山斫!我们再比一次!” 浮练静静地看向空中那面目狰狞的怨魂,缓缓露出一个刻薄的假笑:“是一柄好剑,可是大师,连剑都已经是上个时代的产物了。” “你说什么?” 浮练抬手,一座高约数十丈的冰冷铜人瞬间崛地而起,仿佛一尊青黑的铁塔,矗立在众人面前。 一声响指,铜人好像被打开了开关,火焰暗纹瞬间引燃,巨大的铜人伸展手臂发出怒吼,双眼冒出熊熊火焰。 眼瞅着要打起来了,喻青崖正兴味盎然地准备观战,没成想猝不及防地双脚离地。 一回头,喻宵正提搂着他的腰带,将他往半空中拉,远离战场中心。 喻宵的神色很正常,就像是随手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喻青崖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干什么!当他是提在手中的小鸡崽吗!不由得拼命挣扎起来。 对于喻宵来说,将他提出安全距离就算完成任务,见他挣扎,就撒了手,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喻青崖气急败坏地对着他吼:“师尊!你干什么突然对我动手动脚!” “下面要打仗,给他们腾个地方。” 喻青崖满脸羞愤:“那你就不能和我说一声吗,非得直接上手!” 处在风火域这么一个天风地火组成的残破世界里,喻宵也被风烤火灼出了脾气,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我还不能碰了?” 喻青崖:…… 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生气的是被人碰吗?他生气的是喻宵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像一个小玩意一样随意摆弄! 他是什么小猫小狗吗?就被这么随便拎过来丢过去! 他也是个有想法有主意的人啊,可是师尊看起来,还把他当一个小孩子一样对待。 轰—— 像是脑海里炸了一个惊雷,喻青崖终于知道问题的关键是什么了。 师尊把他像孩子一样对待! 他对他所有的宠爱都带着 一种长辈对后辈的溺爱,哪怕他已经长这么大了,喻宵还把他当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 这莫非就是前世他输给龙奚的原因吗? 回想龙奚出现的姿态,那死泥鳅虽然有千万种不好,但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居高临下,光芒万丈。 而再想想他—— 他也是万魔簇拥,天下臣服的一代魔君好不好! 只是……只是他确实将所有狼狈的姿态,都送到了师尊眼前…… 难道……难道是因为这个…… 喻青崖脸上原本是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神色,结果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打击得尸骨无存,整个人的魂都没了。 因为小徒弟乖巧了好几天,精神放松,忍耐力逐渐下降,以至于说了一句重话的喻宵:…… 完了,他徒弟那犹如水晶般琉璃剔透且易碎的心,不知又受到了什么伤害…… …… 喻宵把喻青崖拉开,可没管枚尧死活,当高大铜人的拳风扫过耳际时他才反应过来,连忙退出战场之外。 风火域中处处弥漫着爆裂的风火之气,被铜人的拳锋裹挟,发出一连串炸裂声。 “这是个撒!”没见过世面的大鱼瞪圆了眼睛。 “这就是魔兵铜人,你小心别变成烤鱼!”枚尧在旁边大声提醒。 剑魔申屠聿也被震了震,他那个年代正是刀剑矛戈的时代,从来没见到过这种玩意。 不过也就是一刹,剑魔申屠聿就看清了这座铜人的运行原理:“找到它的核心,只要破坏其中一个微小的点,这大家伙就会崩溃!” “大师!听恁的!” 伸出鱼鳍抹了一下剑身,人欲之剑上便显现出一层幽蓝的篆文,霎时间天地俱寂,鬼影幢幢。 人欲之剑可以将人最细微的感情放大成百上千倍,身处剑域中,没有人可以不被操纵心神,只是它这次面对的是一团没有生命的熟铁。 剑身撞击在铜人高大的身躯上,连个痕迹也没留下,铜人却在瞬间捕捉到了它的踪迹,一团烈焰从口中喷吐而来。 大鱼灵活地躲避火焰,当铜人的嘴喷吐完火焰将要阖上那一瞬,一剑刺进铜人的嘴巴,将其中繁杂的“心脏”一剑刺破。 哐当,铜人像是失去了支撑,跪倒在地。 风招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浮练面无表情的脸:“二师兄,要不我替你打吧。” “滚。” 风招:…… 这么多人呢,给点面子。 浮练看着那条大鱼,又是一记响指,随着几声闷响,陆陆续续有新的魔兵铜人从地表爬出来。 大鱼警惕地看向新来的几个大家伙,突然觉得背后不对,一回头,就发现原本被刺破核心的铜人又站了起来,只是变幻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姿态。 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新出现的那几座铜人,它们各自展现出了一种新姿态,十二座铜人攻防兼备,集合在一起,一道阵法瞬间结成,将大鱼笼罩其间。 申屠聿看着脚下的阵法明白了,机关铜人被刺破核心就无法战斗,所以铸造者干脆给它设计了十二个核心。 这十二座魔兵铜人就是一体,它们不同的形态集合在一起,会结成无数种阵法,就算有其中一环被攻破,这个阵法也会瞬间替换成另一种形式。 一个变幻莫测、生生不息、无生命、无思想的杀戮机器。 但是这套阵型还有个致命缺点,那就是一力降十会! 大鱼鱼鳍再次抹过剑身,申屠聿的怨魂融身于长剑中:“让你看看这柄吸附人欲成长的魔剑吧!” 大鱼手中的剑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幽蓝色,裹挟着厉鬼的哀嚎,瞬间劈砍出无数剑。 剑风止,十二座魔兵铜人化作散落的碎片,这次天王老子来了也拼不起来了。 大鱼举着剑看向上首:“如何?” 一片寂静…… 风招小心翼翼地看向浮练,浮练却没有什么表情:“你赢了。” 大鱼顿时欢欣鼓舞:“大师!恁听见了没!咱们赢了!” 申屠聿的怨魂从剑中缓缓浮出,努力飘到和浮练平齐的地方看着他,脸上却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直到浮练缓缓开口—— “我知道,下令砍掉我手臂的不是你。” 闻听此言,申屠聿目眦欲裂,面目狰狞地看向他,浮练没有躲闪他的目光。 他这辈子最痛不欲生的一天,就是满心欢喜的献剑,却被下令砍断手臂那一天。 那时的他满腔怨愤,询问行刑之人:“为什么!” 行刑之人笑道:“这还看不出来吗?国中只需要一位大铸师,你威胁到了申屠大师的地位,所以他向陛下谏言除掉你,如今留你一命已经算仁慈了。” 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从那天起,他不仅失去了铸剑师赖以生存的手臂,还失去了一位崇拜的师长,他曾经如同所有新入行的铸师一样崇拜着申屠大师,然而在斧头降落那刻,都跟着一起破碎。 流放到海上后,他幸运的没死,因为流放他的筏子被某个在海上兴风作浪的海巨人打劫了,又因为大师兄来抓海巨人,而一起被带到师尊那里,续好了双臂。 得回双臂的他,怀着复仇的念头,在铸剑师大比上一剑斩断了申屠聿的剑。 然而在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当初他的断臂和申屠聿并没有什么关系。 浮练一生痴迷于铸道,从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心结,只是偶尔会想起铸剑师大比上那一剑。 他记得铸剑师的手臂被砍断时是什么感觉,所以他也知道,他那一剑斩断了一颗铸剑师的心脏。 申屠聿的怨魂在积年累月的怨气滋养下化为剑魔,除了仇恨,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而这一刻,居然产生了放声痛哭的冲动。 或许对于他来说,这些年让他放不下的不是那场失败,而是不得不背负罪名的屈辱。 被自己曾经那么欣赏的孩子,用鄙夷仇恨的眼神凌迟,在另一颗心里,永远用一种最丑陋的样子出席,直到全是肮脏的怨恨。 他想把自己洗干净,可是那污垢存在另一颗心里,存在他极为珍视的一颗心里,所以他只能看着自己越来越脏,肮脏的令人作呕,这比直接弄脏了他还要痛苦。 浮练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颅:“抱歉,如果我当时再聪明一些,就会明白,你的铸术是那么干净,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惜人总会因为自己的愚蠢犯错,我也不例外。” 风招:…… 这真的是二师兄说出的话吗? 他都听见了,第二天会不会被灭口…… 喻青崖却倏然睁大了眼睛,好像有什么一下子刺穿了他的心脏,他想抓住那种感觉,却什么也没抓住。 而当事人之一的剑魔已经完全傻了,他狰狞的身形几乎瞬间从空中消散,然后变成了一把普通的剑。 浮练看向那条挺搞笑的鱼:“他怎么了?” 大鱼:“俺瞅瞅,好像是哭嘞……” “滚!”剑魔的声音从剑中清晰地传出来。 浮练似乎累了,懒得继续纠缠,拍了拍风招巨大的脑袋,指使他转身离去。 临走前对着剑里的剑魔道:“以凡人之身,赋予凡铁灵魂,确实是我做不到的事,虽然说话捋不直舌头,但你创造的这个神奇生物确实让我大开眼界。” 剑魔:…… 老对头造了一堆威武的魔兵铜人,而他只造了一条 说话捋不直舌头的鱼,不活了呜呜呜! 大鱼安慰他:“大师,虽然俺长得没那几个好看,但俺比它们都厉害!那个铜疙瘩中看不中用,也没撒子厉害的嘛,来多些俺砍多些!” 它说这话时浮练还没走远,听到它的话,一下子按住了风招的脑袋,风招僵硬地停住脚步。 浮练缓缓回头,看着那条鱼:“你说什么?” 大鱼毫无畏惧道:“俺说,你也没撒子厉害的,来多少俺……” 话音未落,整个风火域剧烈摇晃起来,宛如地震,然而仔细看才发现不是地震,而是从地表爬出无数个魔兵铜人,十丈、二十丈……一百丈,鳞次栉比的一圈圈排开。 不仅如此,风火域的大地都开始蠕动起来,或许不是大地动了,而是在这片风火炼狱中,原本就没有陆地,只有一只人造的巨大“金属生物”。 在这数以百万计的庞大军团中,海巨人的身体显得只有米粒大小,浮练端坐其上,沉沉地看了大鱼一眼:“再说一遍。” 大鱼:…… “祝您老人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没事我就先走了!” 在那一刻,舌头都不卷了,真是医学奇迹。 第43章 第 43 章 任务完成,成交十二座魔兵铜人,原本是很开心的事,但枚尧始终无法忘记最后那惊悚的一幕。 戳了戳大鱼:“呃,要不要分你一半。” 大鱼的表情很悠远:“恁留着吧,俺不要。” 它害怕晚上做噩梦。 总之,天眼邸符上第一宗大委托,就这么销账了。 送鱼的被十二座魔兵铜人打发走,出了大力的师侄也不能不表示,浮练抬起下巴示意:“随便挑吧。” “谢谢二师伯!” 喻青崖像一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在浮练的宝库打转,要说整个长乐宫谁最财大气粗,那必然是二师伯了,作为曾经的西恒大铸师,他成仙后更有时间钻研铸术,神兵利器对于仙人是硬通货,浮练技艺在手,有钱的程度旁人想象不到。 不过在打转的同时,喻青崖有些好奇地问:“二师伯,听说你曾经为十二至圣之一的泰皇铸了一把人道之剑,那是一把什么样的剑啊?” 浮练在一旁摆弄他自己的事,听到这略微抬头:“你问这个啊,那是一柄能镇压一界的神剑,不过和我的铸术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它的铸材本身就是天下最顶尖的神物。” “什么铸材?” “祝龙之角和泰皇的脊骨。” 喻青崖眉睫微动:“祝龙之角?” 浮练没注意喻青崖的异色,自顾自说道:“恩,妖祖祝龙的龙角,泰皇将陨时,将自己全部的神力纳入脊骨中,并祝龙角一起融炼成一把绝世神剑,在他陨落后代替他驻守地关,算算日子,血月凌空,地关大开的日子也快到了,你没准还能看见那把剑现世,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所谓的地关,就是妖界与地界的交界处,连通妖界的缝隙大部分都分布在天界,由众仙镇守,人间与地界算是最稳定的两界,但也有一处险要的地关与妖界相连。 相比于天界的空间裂隙,这处地关更稳定一些,每次开启时都不会掀起太大的波澜,有惊无险,但是对于凡人来说,每次地动都会带来无法预估的天灾人祸,血月凌空,代表着乱世将起。 浮练说完这些话,意识到多少有些扫兴,转而道:“算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趁着现在天下太平,多玩会吧,妖族打过来,也不过是一个战字,打仗的时候天道最大方,正是刷功德的好时候,不过你现在好像是魔了,要是也上阵杀敌,不知道天道怎么算。” 喻青崖莞尔,他可不指望天道了,说句不好听的,天道在治理太平盛世可能有一手,在对外敌上不如三岁小孩。 他这么说天道不会生气吧? 呵呵,生气也没用,反正他现在是魔,天道管不了他。 …… 难得回一次长乐宫,自然要待些日子再走。 夜晚,喻青崖枕着喻宵的枕头发呆,这么晚了,师尊怎么还不回来? 没有师尊在,就没有什么玩了,喻青崖难受的不行。 不过也因为他没在,喻青崖的脑子难得清醒了许多,大脑飞速运转。 他的脑海里开始回想起白天的一切,二师伯说的那把由祝龙角和泰皇遗骨铸成的剑、地关将要开启的事情,都在他脑海里飞快转着。 不合时宜的,二师伯和申屠聿说的那番话也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耳朵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那么他关于前世的记忆,真的是真的吗? 喻青崖开始惊悚的怀疑,是不是有人给他灌输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他其实根本没有重生。 可是这样,无恨岛的事照常发生,就非常不合常理了。 师尊……师尊…… 前世的师尊和今 生的师尊交织在一起,喻青崖开始迷惑了,他该如何透过表象,抓住师尊的那颗心呢? 烦躁地起身,说起来,师尊去哪了? 喻青崖聚齐神识,扫视整个孤其山,巡视喻宵可能在的地方。 找遍了附近的竹林、山洞、天堑崖都没人,这还能去哪呢,等不小心划过岩花涧的时候,眼睛突然瞪大。 水流积聚的浅谭里,坐着一个人对月浅酌,毫无疑问的就是消失不见的喻宵,至于喻青崖为什么这么激动,大概是因为他没穿衣服。 喻宵赤/裸地泡在溪流中,身上除了必要遮羞的布再没什么了,和他平时一贯给人的单薄瘦削感不同,扯下厚重的衣服,身体反而更漂亮且有力量。 手腕纤长不失美感,却不是可以轻易折断的柔弱,行动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哪怕是放松状态下的饮酒,动作间也透着一种认真的凌厉,这不是某些凡间贵族考究仪态,所以约束自己的行为举止产生的惯性,而是因为不愿意思考杂事,对待任何事都会本能的采用最简单有效的手段,包括饮酒这样简单的行为,也不会为了让酒进嘴里这个行为付出任何多余的动作,越放松反而越果断。 与举止相反,皮肤是柔软的白,喻宵的皮肤很白,但用雪来形容又不太恰当,因为雪太冷了,喻宵的白像月光的温度,透着凄寒孤冷,却不会让人刺伤。 漆黑的长发流泻到苍白漂亮的身体上,刚好挡住某些惊险的弧度,漂浮在水里时随着水流荡开,恰好露出半截纤瘦而有力的腰肢,另半截带着耐人寻味的弧度融入散碎着磷光的水中,与水光月色共为一色。 喻青崖捂住鼻子,脑海里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不翼而飞,师尊肯定在勾引他没跑了,要不然为什么在他面前弄得这么诱惑! 另一边的喻宵仰头望着月亮,好像看了,又好像没看。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去二师兄的风火域,因为从有思想起,他就知道在他的灵魂深处埋藏着一只不知名的野兽,每当他的理智被怒意击溃,就会被那只野兽的暴虐之意裹挟着做出理智开外的事。 每一次顺从心意肆意而为后,引发的后果都不那么美妙,所以他学会了克制,忍让,偶尔还会放弃思考。 这么多年的平静生活,加上青雍子的谆谆教导,喻宵已经可以完美掌控自己的情绪,像一块沉在水下的石头一样安静。 但是二师兄的风火域,是一块石头都能着起来的地方,虽然心绪波动赖环境有点无理取闹,但在那待久了,喻宵确实感觉自己的心情都跟着烦躁起来。 沉浸在清冷的溪流里,风火域带来的火灼缓缓散去,耳边时不时响起几声细细的虫鸣鸟叫,显得夜晚更加静谧。 安静、清凉、再加上一些美酒,喻宵靠在一块青石上舒服地眯起眼,有些惬意。 然而闲适的时光总不能长久,喻宵突然感觉到一丝神识窥探。 孤其山上只有他和喻青崖两个人,是谁不用想了,所以喻宵动也懒得动,反正他徒弟应该只是想确定他的位置,发现他在这,就知道不打扰他,自己睡了。 结果看一眼,没走。 看两眼,没走。 一直等到看了好几眼后,喻宵终于忍不住了,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直刺向偷窥者的方向。 窥伺的视线终于消失了,喻宵舒了一口气,结果没一会,喻青崖就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他面前,眨巴着眼睛问他:“师尊,你叫我?” 喻宵:…… 嗯?怎么理解出这种意思的? 喻青崖此刻撤去了白天的伪装,白发如雪,衬得眼尾红痣沉凝如血。 宛如行走于月下的美人画皮,分明透着不祥的味道,痴迷于妖异美色的痴人却也不愿醒来。 一双异瞳本来是诡异的颜色,放在他的脸上,却不知为何总能透出几分天真而干净的味道,歪头看着你时,他说的一切话好像都变得特别有说服力,在这双眼睛清纯可爱的注视下,喻宵成功怀疑起自己,是他暗示的不到位吗? 带点疑惑的样子,好像更可爱了 喻青崖沉凝如血的眼瞳落在喻宵素白的脸上,尖利的犬牙咬住嘴唇,躁动得不像话。 据说月亮升起之刻魔气大涨,他怀疑是不是躁动的魔气让他不得安宁,否则怎么会如此难以克制自己。 但是不行,连心跳都不能跳得更快,他们俩人离得如此之近,哪怕不用共命之契,在这安静的夜晚也无所遁形。 克制……克制……克制!谁先动情,谁就输! 来都来了,喻宵只能问:“怎么还不睡?” 喻青崖压下一切剧烈的反应,半带埋怨半撒娇道:“师尊还没回来,我睡不着。” 喻宵瞥了他委屈的脸一眼,举起酒杯:“睡不着就睡不着吧,反正你现在是魔,也不用睡觉,晚上修炼效果更好。” 喻青崖:…… 能不能敬业点!还想不想勾引他了!再这样他真生气了! 喻青崖刚酝酿起来的小娇嗔,被直言不讳的喻宵砸个稀碎,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恶狠狠的在心里做着自我建设,小爷还就喜欢这种带刺的蔷薇,没有挑战的,还看不上呢! 于是越挫越勇,顺着喻宵的话道:“那我就来陪师尊喝几杯吧,师尊一个人喝酒好像挺寂寞的。” 其实并不会…… 喻宵心里这么说,但还是给了他一只酒杯,并有言在先:“不许吐我脸上。” 喻青崖:…… 干什么!又讽刺他是吧! 喻青崖又羞又气,白天关于“孩子论”的那一番想法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他是不是又被喻宵鄙视了! 惊觉这点的喻青崖顿时收敛所有可能露出破绽的表情,鲜艳的指甲划过喻宵素白的眼角,漫不经心地调笑道:“师尊,怎么会呢?” 虽然这动作轻佻又冒犯,但发生在喻青崖身上,好像一点不奇怪了。 喻宵若无其事地将酒递到口中,当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喻青崖时,一个没忍住,噗—— 喻青崖白皙如玉的指尖,顿时沾染上了一些鲜红的薄雾。 抽回手指,将鲜艳的指尖和沾染着薄红的手指一起凑到喻宵面前,殷红的眼瞳里透着戏谑的笑意:“师尊刚还说我,怎么这么会你也犯啦” 喻宵:………… 沉默了许久,缓缓问出一个灵魂问题:“你为什么脱衣服?” “啊?” 喻青崖正大光明地袒露出年轻又强健的胸膛,歪着头天真的看向他,宛如蔻丹一样鲜艳的指甲挑起一缕白发,笑靥如花:“这个嘛……我担心只有师尊一个人没穿衣服的话,师尊会尴尬” 第44章 第 44 章 喻青崖的神态是那么自然,语气是那么正常,笑容是那么甜美,眼神是那么纯良,以至于喻宵开始怀疑起自己。 原本他半裸着在露天饮酒没什么心理妨碍,就算喻青崖突然出现也很坦然,但是从喻青崖把自己的衣服一脱后,气氛就开始不对劲起来。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喻青崖身上,他的身体是典型的属于少年人的漂亮,既雄壮又干净,结实的臂膀举动间都是勃然欲发的力量,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凶悍,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又干净又有力量。 他自然而然地坐到离他很近的地方,白发扫过强劲有力的腰肢,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在月夜中流转着暗光,少年雄兽的气息毫无保留地侵入他的气场,像是某种跃跃欲试的挑衅,肆无忌惮地炫耀着自己的强大与美丽。 作为这片领土的主人,喻宵完全有能力全面压制这只冒失的入侵者,但“它”的莽撞和不知深浅,透露着一种让人迷惑的自信与天真,以至于喻宵这样身经百战的成年雄兽,也跟着它一起迷惑了起来。 这是什么玩意啊? 喻青崖毫不犹豫撤走了自己的衣服,肆无忌惮地向喻宵展示自己年轻而健美的身躯,嘴角抑制不住露出几丝得意的微笑。 师尊,看见了吗,这就是你徒弟现在的样子,从此刻起,你过去的徒弟已经不复存在,从新认识他新的样子吧! 喻宵被震惊的好久都没有动作,还是喻青崖先歪头笑道:“师尊,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呀” 喻宵:…… 我在看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喻青崖却完全不这么想,举起酒杯放在唇边,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浅笑,果然,师尊喜欢这种风格啊 两个人赤身裸体的相对饮酒,谁先尴尬谁输,但很显然,喻青崖是绝对不会尴尬的,所以他赢了。 看着喻宵突然间变得拘谨起来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好开心啊。 所以他不仅没尴尬,反而离得越来越近。 溪水划过脚踝,伴随清凉的夜风,确实十分舒适。 其实成魔后,喻青崖对这种无生命的自然风光触感迟钝,但是喻宵身上清冷的气息缠绵在风中,吹拂在皮肤上,喻青崖便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血液中流淌着一种莫名的躁动。 他其实也不是特别想做什么,但是当属于喻宵的独特气息笼罩过来后,他就觉得全身的感官都活了起来,一起饥渴地期待着什么。 舌尖舔舐着樽中美酒,喻青崖压抑着弥漫全身的嗜血欲念,用最轻柔的话语软绵绵道:“师尊知道吗,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曾经偷偷尝过你的酒。” “我知道。” 喻青崖眼中顿时绽出难以掩饰的兴奋:“师尊是怎么知道的?” 喻宵:…… 这有什么难知道的,你喝醉后一直抓着我撒酒疯啊。 那是喻青崖还很小很小,满地乱爬的时候。 喻宵成仙后,对凡人时的一切物欲都慢慢淡了,唯有对曾经丝毫不沾的酒,越来越痴迷。 无论是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凡间的、天界的、精良的、劣质的,他都很喜欢,要的就是微醺之际,那似醉非醉的片刻迷离,感觉灵魂都飘忽了,这可能就是上瘾的感觉。 仙人不会因为饮酒过度伤身,所以也没有什么人规劝他,他喝得就越发肆无忌惮,最厉害的时候,和松隐子俨然一对臭味相投醉生梦死的大酒鬼。 松隐子好歹有看他不顺眼的弟弟将他拖回家,喻宵可没有,所以不管醉得多厉害,都可以一个人安静地享受那片刻的宁静时光,直到某天他突然多了一个小徒弟。 那时候只有一团的 小奶包,最喜欢跟在他身后学他的一举一动,喻宵抬手他就抬手,喻宵皱眉他就皱眉,喻宵掩唇轻轻咳了一声示意他安静,他也扯着自己的袖子有样学样。 然后喻宵就不想管他了,给自己斟一杯自饮自酌,任他在身旁随意翻腾。 不知过了多久,喻宵被酒香薰的有了些醉意,就听见哐当一声。 抬眼一看,就见小喻青崖脸颊通红,晕晕乎乎得东倒西歪,显然是偷喝了他杯中之酒。 醉醺醺的小东西还想努力站稳自己,但是放下前爪管不了后爪,放下后爪管不了前爪,摇头晃脑,叽里咕噜。 喻宵当时不知怎么想的,缓缓伸出了一只罪恶的手指头,点在他摇摇晃晃的小脑袋瓜上,小家伙顿时被戳的一个倒仰,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然后喻宵的嘴角,缓缓浮现出一丝弧度。 不行,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感到快乐呢? 喻宵深刻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可是—— 真的好快乐啊! 喻宵的神色和动作都没有丝毫变化,但是他的心彻彻底底的快乐了起来。 小喻青崖被他掀翻在地还有点懵,不过醉成星星眼的他看见喻宵脸上浅淡的微笑,顿时也跟着乐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咯咯笑起来。 喻宵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了,现在该怎么办? 小喻青崖抓住他的手指就不放了,顺着这根手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攀爬到喻宵的怀里,伸出小手使劲搂住他的脖子。 喻宵害怕他掉下来,就伸出手托住他,小喻青崖顿时更来劲了,像一只不老实的狗崽子,在他的怀里反复打滚,喻宵不太正式的衣衫被他的小手扯烂,终于成功窝在他温热的胸膛上,留下一串幸福的口水,以及谁也听不明白的呓语。 喻宵:…… 他想给他揪下来,但这小崽子手中死死抓着他的一缕头发,誓与他的头发共存亡。 喻宵沉默了一会,就接受了身上多个挂件这回事。 但是等过了三天,小崽子还窝在他怀里呼呼大睡,偶尔打个滚后,喻宵终于意识到,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火急火燎地跑去青雍子那里,捧给他看,迟疑地问,这孩子应该还活着吧? 青雍子看着三天才发现不对的喻宵一脸麻木,有时候他小徒弟的思维方式,真的很令人叹为观止。 还好喻青崖喝的那口酒是仙界的灵酒,本身就有易经伐髓补充生命的功效,凡人饮了一口,就算一直不吃不喝也没什么关系,睡几天等酒劲挥发出去就好了。 等七天后,小喻青崖从宿醉中精神抖擞的苏醒,继续活蹦乱跳的要抱抱,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但喻宵已经下定决心戒酒了。 他曾经滴酒不沾了很长时间,最近又陆续捡了回来,实在是徒弟长大得太快了。 喻宵用略带醉意的眼眸瞥了喻青崖一眼,有些迷离,那个软趴趴特别乖巧的小团子,到底被他藏在哪里去了呢? 喻青崖虽然说着过去的话,但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因为那些记忆对于喻宵来说,仅仅过去了几年,一切仿佛都在昨天,带着缠绵的遗憾,而对于喻青崖来说,已经过去五百年了。 在那走不完的长夜中,喻青崖也曾经学着师尊的样子,打开一坛又一坛的美酒,希图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以在梦里重温过去的片刻时光。 可惜记忆终究是记忆,像是褪了色的宝石,哪怕反复刨磨它的表面,它也只会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消散,哪怕一直握在手里,也再不会重现昔日的宝光。 喻青崖记得小时候偷酒喝时的那场大醉,他记得师尊光洁的下颌,轻启的唇瓣,也记得师尊最后好像变成了许多许多云彩,飘得好低好低,他一伸手 就抓住了好多好多,一片又一片。 他记得那时的自己笑得很开心,有好多片云彩围着自己,他跟随云彩四处飘荡,一点也不害怕。 可当梦醒时想想就很可笑啊,他不记得抓住云彩的自己,甚至连云彩本身都忘记了,只是在重温着一个没有温度的梦,像是某种可怜的东西。 他突然迫切地想看看师尊的样子,尽管他就在身边,喻青崖却觉得好像看不清他的样子。 喻青崖贪婪的目光,正好撞上喻宵那似痴似醉的一瞥。 那一眼既不像素日里的无欲无求清心寡欲,也不像锁定猎物时的冷漠无情戾气滔天。 漆黑的眼眸里带着一些可以称作柔软的不明情绪,喻青崖被这一点点的柔情勾动的全身血液沸腾,不可自抑地捉住喻宵举杯的手腕,殷红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喻宵的眼睛,眉眼弯弯:“师尊刚刚在想什么,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喻宵一滞,这都被发现了? 如果照实说的话,会不会伤到他突然变大、难缠程度直线上升、但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小孩子水平、一不合适就会哭的大徒弟那颗水晶般剔透琉璃的心? 喻宵大多数情况下不会思考这么弯弯绕绕的事情,但不知道是被乖乖徒弟逼的,还是签了共命之契后获得了小徒弟的一些敏感,总之,喻宵陷入了更一言难尽的境地。 见他不说话,喻青崖便开始愈加放肆,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喻宵锋利的眼尾,低低的笑着:“师尊总是让人看不清楚想不明白,好想钻进师尊的心里,看个清清楚楚。” 这个喻宵可有话说,他认真地阐述一个事实:“倒打一耙,你的心思可比我难猜多了。” 喻青崖赤红的眼瞳跳了跳:“哦?师尊也想知道我的心思吗?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呵,你的心思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就算是跟我说的,也未必是真的。” 听到这话喻青崖似乎大受挫折,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师尊这话可太伤我心了,我非得把心给你看看才好。” “怎么看,你把心挖出来吗?” “好残忍,师尊居然真的要看我的心,我好难过,不过我的心虽然不能挖给师尊,却可以给师尊看。” 说罢拍拍自己光裸的胸膛,露出好几颗牙齿:“师尊看清了吗?” 喻宵毫不犹豫道:“看不清。” 喻青崖就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这下呢?” 喻宵打定了注意治治他满嘴跑马的毛病,依然淡定地回答:“还是看不清。” 喻青崖似乎急了,几乎将脸凑到他眼前,认真地问:“现在呢?” “呵。” 喻宵瞥了他一眼,正要继续“视而不见”,突然停住了动作。 看着近在咫尺的大脸,和紧靠过来的炽热胸膛……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第45章 第 45 章 回过神来,喻宵才意识到,喻青崖不知不觉间也靠得太近了吧! 见他不说话,喻青崖便更加得寸进尺,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灼热的呼吸喷吐在耳边:“师尊,现在呢?有没有点感觉了” 没有衣服的阻隔,喻青崖的体温毫不保留地贴在他的身上,在这有些清冷的夜,烫得有些吓人。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喻青崖都没改过搂他脖子的习惯,这没什么,但现在他俩这种衣衫不整的状态,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月夜笼罩下,喻青崖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殷红的眼瞳凝成一条线,不知死活地做了两辈子都梦寐以求的事。 当将人揽入怀中时,喻青崖的呼吸都凝滞了。 喻宵的皮肤有些久旷的微凉,但是随着他的接近,迅速燃起一片温度,好像两块灼热的炭火靠在一起,让喻青崖全身的血液都变得炽热起来。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思考,不管是前世也好,今生也好,他都不想再想,他只想将这具躯体,揉搓到自己的身体里。 将他的背抵在青石上,按压出无法磨灭的痕迹,将他的唇撕扯出血色,用尖利的指甲,一直嵌入到皮肉里。 这样他就不用思考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究竟是前世还是今生,毕竟在他的爪牙下挣扎的猎物,肯定是真实的。 喻青崖无法抑制自己这么想,干什么一直做出一副摇尾乞怜的可怜相,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正在喻青崖双目血红,杂念丛生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 喻宵一把推开他,站起身,随着哗啦一声,整个身躯完全展现在眼前。 喻青崖的眼睛在眼眶里打转,和滑落的水滴一起划过修长紧绷的大腿,逐渐向着引人遐思的腰际漂移,正当他的视线越粘越深的时候,喻宵已经挥退了身上的水汽,一招手,岸上的乌鳞羽衣就听话地飞过来,瞬间将他包裹成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样子。 穿戴整齐的喻宵居高临下地看着喻青崖,眉毛深深皱起,看向喻青崖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疑惑。 喻青崖仰望着喻宵沉沉的脸色,关于喻仙尊的记忆重新回归,他突然想起无恨岛上那毫不留情的两巴掌。 其实有前世的境界在,今世的他就像一个缺水的水潭,只要注满水就好了,经过这么多天的修养,他前世的修为差不多找回了一半。 但不知为什么,前世获得祝龙传承的龙奚他都敢直撄其锋,面对喻宵的时候却有点心虚气短,总有一种打不过的错觉…… 不能吧,不能的,肯定是师徒的天生压制!他不可能真打不过的!否则不就白重生了吗! 喻青崖努力安慰自己,但是脸上却迅速作出了一副委屈像:“你推我干嘛呀,师尊……” 他天真可爱无辜的表情无懈可击,以至于喻宵的眉毛越皱越深,是他想多了吗,但是他徒弟真的太缺少人与人之间交往的距离分寸了吧。 喻宵继续看,喻青崖还是那么天真无辜,沉默了一会,收回视线转身上岸,虽然穿好了衣服,但依然赤着一双雪白的双足,踩在坚硬的岩石上煞是好看。 喻青崖的目光又开始跟着漂移,突然心生警兆,连忙抬头,果然,喻宵又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他,喻青崖赶忙回以他一个天真无辜的表情。 喻宵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无懈可击。 转身回头,声调没有丝毫起伏地开口:“回去睡吧。” “哦,那师尊我们一起走吧。” “不用了。” 说完一抖羽翼,变成了一只浑身漆黑只有眼瞳是金色的黑乌鸦,展翅飞走了。 幻形三足乌是乌鳞羽衣的基础神通,每当喻宵不想当人了,就会变成一只小乌鸦。 喻青崖看着乌鸦漆黑的羽翼融入夜色,殷红的眼瞳跳了跳,怎么把这只小黑鸟抓住呢? 眼睛越转越邪恶,脑海里开始升起千万个邪恶的念头,比如把它攥在手里,一点不让扑腾翅膀;或者给它的小爪子绑上绳子,让它飞也飞不了;再或者隔着笼子逗它,让它气得炸毛也啄不到人,嘿嘿 发现自己不小心笑出声的喻青崖赶紧闭上嘴,一阵冷风吹过,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胸膛,神志逐渐回归,说起来,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低头看自己水中光裸的倒影,月光下,白发赤瞳半裸的少年身体完美得像一副画,恐怕没人不心动,结果喻宵还好像很嫌弃的样子!太过分了! 喻青崖变得非常气愤,先别管喻宵到底是谁,想不想勾引他这回事了,他敢无视他魅力这件事,想想就罪无可赦,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他拿下!这件事事关尊严! 于是第二天天一亮,喻青崖就要找喻宵施展他的魅力,但是等了一天都没找到喻宵的身影,去哪了? 喻青崖找遍了六个师伯的山头,也没找见,最后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喻宵好像在故意躲着他…… 生气! 遍寻不到的喻青崖终于硬气起来,他不找了,直接留书出走! “师尊我走了,你要找我就去无恨岛。” 如果三天之内没去,他可就真生气了! 等他一出屋,房梁上就钻出来一只漆黑的乌鸦,喻宵下来,看着喻青崖留的信,哼了一声。 他才不去呢,他现在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徒弟可能有病,离他远点比较好。 恢复原形,想着去五师兄那里待会吧,不过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起来,自他斩十首蛟回来,还没过过一天清净日子,而这其中最大功臣,就是他的好徒弟。 好不容易把他送走,为什么不享受一下安逸的独处生活呢? 决定了,他就待在山上,谁叫也不出去! …… 喻青崖开开心心地回去,气鼓鼓地回来。 一回无恨岛上,就撞见葵娘在那尖叫。 微微皱眉,瞬间闪现过去,然后停住了脚步。 一条鱼正站在那,对着葵娘殷切的笑:“小娘子,不要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俺该做滴!” 葵娘一脸惊恐地看向喻青崖,她刚抓来一只小魔,正要调/教,结果这倒霉家伙跑出去了,她施展魔功正要去抓,一条鱼突然跳出来,帮她将逃窜的小魔踩在地上,她和那只魔的身份都暴露了! 修真者对于魔的态度,从来是毫不容情的,如果被外人发现无恨岛上养魔,那麻烦就大了,要不把这条鱼干掉吧! 喻青崖示意葵娘稍安毋躁,指了指大鱼的身后:“你看那是什么?” “什么?”大鱼回头。 喻青崖见它回头,抬手按在它脑袋上,一下子抽出了它的命丝。 “吓!” 大鱼捂住自己的脑袋,一脸愤怒地回头看他:“恁暗算俺!” 喻青崖收好命丝,温柔地笑道:“哎,我这怎么能是暗算你呢,我是想给你找个归宿啊。” 大鱼愤怒地瞪大眼睛:“恁当俺傻!” 喻青崖叹口气:“你怎么还不信呢?其实说实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和你一见如故,感同身受,这么多年为了不在世间掀起腥风血雨,一直在水中漂泊,很辛苦吧?有的时候也想有一个家吧?” 大鱼顿了顿,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恁咋知道嘞?” 喻青崖掬了一把辛酸泪,抬起袖子擦擦眼睛:“实不相瞒,其实 我也是一个魔,深知一心向善,却被迫卷入魔道的辛苦。” 大鱼虽然是人欲之剑的剑灵,但那把剑妥妥的是魔剑,连带着大鱼也算魔属,听到这顿时连连点头:“恁真的说到俺心坎上去嘞。” “所以,你愿意跟着我,为所有同胞们创立一个更好的明天吗?” 大鱼顿时两眼发光:“撒子意思?” 喻青崖便声情并茂地跟它讲起了自己现在正在进行的事业,大鱼听得热血沸腾,握住他的手:“俺愿意!” “您真是太伟大,太乐于助人了,如果方便,现在就给您安排活吧,让您尽早为三界做贡献。” “好!俺已经准备好嘞!” “行,那您就先忙吧。” 大鱼乐颠颠地看着葵娘:“小娘子,有撒子活让俺干嘞?” 葵娘:…… 喻青崖眼神示意她:还不快去? 葵娘这才反应过来,娇笑道:“鱼公子,跟妾身走吧,您真是英俊潇洒,才华出众,一看就是栋梁之材。” 大鱼拍拍鱼鳍,嘿嘿笑道:“低调低调恁也是俺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真的吗?哦呵呵” 突然间,友谊就建立了起来。 喻青崖:…… 下属都是这种智商,魔教还有未来吗? 因为受到了底层地仙的热烈支持,万应神宫的扩展速度超乎常人的想象,没用多长时间,就拓展到了全国的范围,甚至许多犄角旮旯的地方也开始出现了万应神宫的信众,功德池和业力池收的功德业力,同时暴增到一个可怖的数目。 一开始被葵娘和大鱼打服了的魔头们还面服心不服,只是碍于命丝被拿捏在喻青崖手中,不得不忍气吞声。 但是现在有了稳定的魔气供应,突然不用铤而走险东躲西藏,这日子好像还挺不错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它们的错觉,被魔君大人抽走命丝后,他们被业力反噬的差不多的脑子,好像清醒了许多,脑子正常后,就更愿意过正常生活了。 就这样,有一群魔做核心成员,一群地仙做外围人员的万应神宫,飞速而顺畅地壮大起来。 喻青崖对万应神宫的发展现状很满意,但是有一点他特别不满意,那就是喻宵居然真的自分别后,一次都没来看过他!这日子没法过了! 正在他一脸阴郁,即将黑化的时候,葵娘捧着账本来请示他:“大人,各地分庙的经营状况都很好,只是有一点要请示您,要不要向王都进发。” 人间的王都是最高权力所在地,对于设庙的神仙也是必争之地,利益大风险自然也是大的,需要慎重考虑。 等等,喻青崖眼前突然一亮,毫不犹豫地对葵娘道:“进!” “是!” 葵娘看着喻青崖杀伐果断的样子一脸钦佩,他们的魔君大人真是太霸气了! 喻青崖殷红的眼瞳深沉莫测,他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喻宵躺在天堑崖的大梨树下,饮下一杯酒,好安静,真是惬意的日子。 然而在他享受安宁的时候,一条传讯消息突然闯进来,喻宵皱了皱眉,还是决定查看。 只见玉简上出现了一列可怜巴巴的字,别问为什么字会有表情,因为上面写着:师尊,怎么办,有人要打我! 喻宵:…… 猛然起身,消失在山上。 他倒要看看,是谁敢动他喻宵的弟子! 第46章 第 46 章 喻宵气势汹汹驾临无恨岛上空,一片平静,无事发生。 什么情况? 警惕地来到居所,推开门,门内空无一人,正待他皱眉时,门后突然窜出一个人影,一把挂在他脖子上,笑嘻嘻地嚷道:“师尊!” 喻宵:…… 他是不是被骗了? 面无表情地拉下一张死人脸:“放开。” 喻青崖理所当然道:“不放!师尊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了,是不是不要我了,我好难过。” 喻宵:…… 以前没有过这种想法,但现在真的有点不想要了。 既来之则安之,喻青崖殷切地煮了一壶茶递过来,喻宵接过:“叫我来干吗?” “不干吗就不能叫了吗,师尊突然不理我了,为什么啊?”喻青崖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喻宵:…… 这个理由说起来有些复杂,连喻宵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现在真不想见到他。 见喻宵不说话,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喻青崖也磨了磨牙。 师尊到底是在想什么,如果是想勾引他的话,那他的表现,岂不是正合他意,为什么一副看不透想不明白的样子。 难道……师尊对他真的就只是任务,其实一点不喜欢他? 一想到这,喻青崖几乎把牙都咬碎了,不动声色地挤出了一个可怜相:“跟师尊开玩笑的,其实是真的有人要打我……” 喻宵一顿:“谁?” “就是九重天大名鼎鼎的黄缇星君。” “黄缇星君?” 听起来像一个仙官,但很显然没有喻青崖说得那么大名鼎鼎,喻宵常帮真简师兄跑腿,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见喻宵好像不知道,喻青崖便狗腿地跟他解释:“就是领紫微宫诸事的掌事,是位尊荣至极的上仙。” 紫微星,帝星之所在也,紫微宫掌事,确实是一位了不得的存在,喻宵放下茶碗:“我长乐宫门内弟子俱是世外散仙,不拘天庭管束,他凭什么打你?” 喻青崖低下头,满腹委屈的开口:“他说我的万应神宫抢了他的香火……” 原来是这么回事。 喻宵顿时有些不悦:“紫微宫司掌国运,受天子供奉,居于太庙之中,享天下正祭,已是独一份的尊荣,而万应神宫只是吃些乡野供奉,为何也不许,难道身为星官,就可以如此霸道吗?” “呃,这个嘛。”喻青崖微笑:“师尊,就在不久之前,紫微宫御下的祭坛被踢出了正祭,现在万应神宫才是国祭。” 喻宵:…… 嗯? …… 黄缇星君气炸了,一直以来,不管凡间朝代怎么变幻,紫微宫都是天下正祭,黄缇星君超然物外,从没对此上心过,正当他在宫殿里悠闲地喂仙鹤时,属下突然跟他汇报,紫微祭坛被凡人废止了! 一开始黄缇星君还当他开玩笑,结果去看时,居然是真的! 凡间王朝几经更替,如今存在的,是乌朝。 乌朝的统治已历三百余年,正是气数将尽,摇摇欲坠之际。 王朝末年,必有异端,如今的乌朝皇帝暗弱,大将军扈庸把持朝政,甚至可以轻言皇帝之废立。 原本这没什么,乌朝气数已尽,天命如此,紫微宫也不再庇佑天子。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个扈庸废皇帝后,直接把紫微宫的正祭也给踢出太庙了! 要说原因,那说来可就话长了。 有一天,乌朝权势滔天的大将军扈庸出门,赶车的马夫一直在笑,扈庸很好奇,就问他为什么这么开心。 车夫就激动 地告诉他:“大将军上次赐小人的一吊钱,小人不慎丢失,懊悔了很久,听闻城郊新建了一个神庙叫万应神宫,特别灵验,就去求了求,万万没想到,回去就在榻下找到了那吊钱,真是太灵验了!” 扈庸听到这并没放在心上,肯定是车夫自己不小心,忘了放钱的地方,拜完神后刚巧找到,就把功劳都归到了神的身上,子不语怪力乱神,人事尚不能尽知,谈何鬼神耶? 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扈庸回到家里,婢女突然兴冲冲地跑过来向他汇报:“大将军大喜!” 怪哉,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人人有喜,便问道:“什么大喜?” 婢女激动地满脸通红:“夫人……夫人有了!” 扈庸懵了一会:“有了……有什么了?” 婢女兴奋道:“夫人有孕了!” 扈庸瞪大眼睛,他如今已经四十多岁,膝下还未有一儿半女,原以为此生注定没有子嗣,万万没想到还有老蚌生珠这一天! 顾不得仪态直接奔向后宅,不敢置信地看着妻子:“真的吗?” 扈庸的妻子也满面笑容,她嫁与扈庸二十多年,迟迟不能有孕,哪怕贵为一品夫人,也时常被人在背后嚼舌根,现在终于能堵住那些人的嘴了! 双手合十:“这都多亏了万应神尊,我之前听说城郊有一座万应神宫,所求诸事无一不灵,就抱着侥幸的心态去试了试,没想到真的这么灵,这么快就有孕了!” 扈庸一愣,又是万应神宫? 等扈庸见过夫人,就对万应神宫留了个心,差人去打听,得回来的消息是,万应神宫是几个月前突然在王都兴建起来的,没过多久就声名鹊起,用所有人交口同声的话来说,那就是非常灵验。 有意思,扈庸目光深沉,决定亲自去看看。 他换成一身普通装束,从马车上下来,走进万应神宫的神庙,入目的就是挤挤挨挨的人群,在交口相传中,万应神宫的香火已经不逊于王都的各大老牌神庙。 扈庸抬头,入眼的是一尊只有一目的五彩泥身塑像,看起来除了有点丑,没别的神异的地方。 扈庸没有烧香拜神的习惯,但是入乡随俗,就跟着压了一枚铜钱,上了一炷香。 上完香后退后,观察着庙宇里的种种,突然间,一彩衣男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人带着一个一目面具,高冠博带,庙中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然而当扈庸注意到他时,眼中所有人都不再重要了。 这是他纵横沙场和朝堂这么多年得出的经验,这个人,一定不一般! 看他的行头,可能是庙里的庙祝,扈庸便上前一步,微笑着行礼:“见过大师,大师怎么称呼?” 彩衣男子轻笑:“吾乃万应神尊。” 扈庸一愣,抬头看看泥塑雕像,又看看彩衣男子,失笑道:“神尊是亲自下来显灵了吗?” 彩衣男子发出一声轻笑:“扈大将军自然值得本尊亲至。” 扈庸微笑,看不出喜怒:“大师认识我?” 自称万应神尊的彩衣男子但笑不语。 扈庸不以为忤,继续道:“那大师既为万应神尊,可知我方才所求为何?” “你并不信我,自然并未向我索求。” 扈庸微笑,他还是不信鬼神,但此人识人心的手段,未免可怕。 正要继续问,彩衣男子却对他竖指一笑:“嘘,到了。” 到了,什么到了? 扈庸正疑惑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大将军,到了。” 扈庸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支着胳膊杵在轿内小几上,车夫殷切地看着他:“大将军,万应神宫到了。” 扈庸这才发现,他竟还在车 上,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梦罢了! 扈庸惊疑不定,掀下车帘,进入神庙。 然而路上的一切都熟悉得可怕,就连庙里求神的人脸,都一一对上了,只有那个彩衣男子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 扈庸抬头看看那座只有一目的五彩神像,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也惊出一身冷汗。 这次再拜神的时候,扈庸的神色就复杂了许多,恭恭敬敬的上完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轻笑。 扈庸猛然转头,发现彩衣男子居然又凭空出现在了那个地方,扈庸立刻想拔剑。 彩衣男子却笑道:“大将军微服而来,并未带剑。” 扈庸看了看腰际,确实如此,不过他毕竟是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面对此情此景也能保持镇定,微笑道:“多谢神尊提醒,不知神尊现在知不知道在下许的什么愿望。” “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扈庸一愣,旋即失笑道:“想不到神尊也喜欢说这些客套话吗?” 彩衣男子摇头笑道:“世人以为你的愿望是九五至尊,我却知你之心。” 扈庸沉默了,好久才缓慢开口:“我现在相信神尊真的是神仙了。” 彩衣男子但笑不语。 扈庸上前一步,目光沉沉:“那神尊,我刚刚的愿望可否实现?” 彩衣男子轻笑出声,直截了当地开口:“不可。” 扈庸如遭雷击:“连神也不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彩衣男子坦然道:“运去如覆水,其势不能止,天命难挽。” 扈庸又上前一步,眸中精光毕露:“那在下心中正蕴藏着一件大事,可为吗?” “可为。” 扈庸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神尊告诉我天命难挽,却又对我说可为?” 彩衣男子笑道:“因为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会去做。” 扈庸:…… “那神尊出现在我面前又为何?” 彩衣男子笑道:“因为你踏入了我的庙宇,余力单薄,唯尽力而已。” “余力单薄,唯尽力而已……” 扈庸喃喃地念着这句话,竟是痴了,开口叫道:“神尊——” 却被耳边突然传来的熟悉声音打断了:“大将军,到了。” 扈庸悚然惊醒,才发现他竟然还在车上! “扇我一巴掌。”扈庸面无表情道。 车夫:……? 等车夫拗不过命令,战战兢兢地扇了一巴掌后,扈庸感受着无法忽略的疼痛,第三次踏上了万应神宫。 等再见到高高在上的五彩一目塑像后,扈庸变得像第一次一样无欲无求,重新上了一炷香。 不久,一件震惊天下的事情就发生了,扈庸以臣子之身,废掉了少帝,拥立了一位新皇。 想当初,先帝沉迷酒色,意外暴毙,扈庸便得到了一个拥立少主的机会。 乌朝积弊已久,他原以为得到了一个大刀阔斧改革的机会,谁想到被他一手扶上来的小皇帝受外戚挑唆,开始与他作对。 君为臣纲,他原本应该就此后退。 可是看着那个小小年纪,就已经睚眦必报,性格乖戾的小皇帝,扈庸突然升起了一个无法磨灭的念头。 他纵容着小皇帝和他的外戚一族犯下无数大错,开罪满朝文武,然后在某一天,悍然出击。 看着吓得肝胆俱裂的小皇帝,扈庸突然升起自己是在欺负小孩儿的错觉,当然,如果这个小东西身上没披着皇帝这层外衣的话,确实只是一个不太聪明的孩子,才敢在羽翼尚未丰满之际,对着一只真正的老虎龇牙咧嘴。 扈庸甚至可以容忍一个野心家,但不能容忍一个蠢货 ,还是希望新帝聪明一点吧。 乾纲独断后的扈庸,立刻推行起自己的新政。 为了削弱皇权,维护自己的权威,他做了很多违背礼法的事。 其中就包括将国家的正祭,改换成万应神尊。 他也不知道自己所作的事到底有没有意义,余力单薄,唯尽力而已。 第47章 第 47 章 黄缇星君听完属下的汇报整个人都惊呆了,紫微宫主祭是西恒第一位人皇诞生后,泰皇钦定的凡人国祭,是天神在凡间的代言人,历朝历代,再昏聩的君主也没说过将紫微宫祭坛移出太庙,这个凡人扈庸,是疯了吧? 紫微宫的其他仙人也愤愤不平:“星君,虽说地关将开,乌朝气数已尽,正祭易换,无足轻重,可是这件事传出去,定会让众仙笑我紫微宫无能,我等还有何脸面在九重天立足!” 黄缇星君冷笑一声:“凡人无知,易受妖术蛊惑,做出荒唐之事也就罢了,那个万应神尊,做事也这么没分寸吗?有没有查出他是何来历?” 属下立刻将万应神宫的相关资料奉上,附耳道:“这万应神宫是最近突然崛起的新势力,在下界着实闯下了不小的名头,属下怀疑是那位……嗯。” 话音未尽,黄缇星君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笑一声:“既然如此,就别怪本星君不给他脸了,传我令去,封锁万应神宫!它敢抢了紫微宫的供奉,本君就敢绝了它的仙脉!” 该人立刻上前:“但是星君,属下查了,这万应神宫并不在天籍册上,所以名义上是个私庙,按理说不拘天宫管辖。” “私庙?”黄缇星君哈哈大笑:“那就更简单了,他既是个散仙,那我们就用散仙解决恩怨的办法行事,邀他斗法,那些漂泊野人,总是自视甚高,以为能傲视天威,正好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大概是对方都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正经仙官和散仙之间也经常互相嫌弃。 在设坛收祭这件事上,平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仙官们压散仙一头,就算有散仙在下界设庙,受业力影响,规模也不可能超过正经的官祭,如今万应神宫的行径简直就是对仙官群体的挑衅,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一群人的交口称赞,众人同时生出同仇敌忾之意。 于是要打喻青崖的人就这么出现了。 喻青崖委屈巴巴地看向喻宵:“现在万应神宫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转,黄缇星君将我在各地的神庙都封锁了,有好些给万应神宫跑腿的小地仙都被拘在里面,也就是无恨岛上还没有安庙,要不然师尊这次都进不来,黄缇星君还传谕,三天之后在三重天斗法,输了就降天火焚毁万应神宫在凡间的所有神庙,并且不允许再设。” 喻宵皱起了眉:“好霸道。” 虽说国祭丢了对紫微宫确实是大事,但喻青崖的行为没有任何违规的地方,他是光明正大的凭本事将国祭抢过来的,紫微宫可以再抢回去,没道理强行封锁万应神宫。 “是吧!他们就欺负我无依无靠!”喻青崖眨巴着大眼睛,看起来很委屈。 当然这事说穿了,他可能还真有点委屈。 喻宵看了他一眼,召出玄螭,杵在地上。 黄缇星君是吧?既然他想斗法的话,那就斗! 喻青崖看他拔刀,顿时一个饿虎扑食,双眼闪闪发亮:“师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有你在,什么黄缇星君、红缇星君我都不怕了!” 喻宵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他是师尊,给徒弟撑腰非正常,但是—— 为什么又靠得这么近! 喻宵看着挂在他身上的喻青崖,怀疑自己对于徒弟来说,是不是一棵可供攀爬的树…… …… 凡人仰望天界时,都觉得仙人居住的地方,是何等山明水秀的仙境,其实不然,九重天越向上,越不具完整世界之形,第三重天是一整个的荒星域,夹杂着狂暴的灵气流,最适宜做仙人争斗的战场。 黄缇星君作为东道主早已驾临,不过这次他站在副手,恭敬地看向上首之人:“龙奚太子,劳您大驾。” 龙奚微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黄缇星君是上任天帝部属,如今也是他的坚定支持者,于情于理,帮他出头都理所应当,只是这位万应神尊,不知是何许人也。 不过没关系,纵观整个三界,他还没怕过谁,飞身挺立在众人视线中央,一身暗紫的铠甲散发出恐怖的威压,等待着应战者。 虽然最终出战的是龙奚太子,但与黄缇星君同列的每位仙君都位高权重,他们都是上任天帝一系的人,在他们看来,此次人间王朝主祭易主之事,定然出自现任天帝的暗手。 其实主祭更换这种事,发生在王朝末年,就事件本身来说并不严重,但这么明显的底线试探,是这些“旧皇势力”不允许的。 既然天帝陛下藏头藏脚地搞出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一手,那就不要怪他们回击的一巴掌扇的太重了。 只是这万应神尊的身份还没搞清楚,他不会是长乐宫的某位弟子吧…… 虽说大多数散仙势单力薄,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但是长乐宫的几位还是有点让人发怵的,这群人连只有一劫之数的七弟子,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麻烦家伙。 不过应该不会吧,天帝就出身长乐宫,如果派出其中某个人,这和打明牌有什么区别,天帝难道想和他们直接撕破脸吗? 那怎么不会呢,林卿对此完全没有怀疑。 这是多好的主角攻受增进感情的机会,虽然主角攻暂时被恶毒男配蒙蔽,但他依然会被主角受的美好品质吸引,因打生情自然是常规套路之一,要不然作者给主角受设定那么高的武力值干吗。 林卿躺在自己的行宫里悠然地看着系统的实况转播,他扮演的梨花妖人设是一个病美人,第三重天那么危险的地方,龙奚自然是不许他去的,他便安心在家里吃瓜看戏。 他不急,系统却快要急死了:“不会真的又打起来了吧!为什么他们俩一见面就打,就不能好好说说话吗!” 听到这,林卿心中突然涌出来一股说不出的暗爽,微笑道:“也许是天生调性不符呗,不合适的人再怎么按在一起,也不会相合的。” 他心里略微忘形,没发现系统陷入了沉默,许久后才幽幽开口:“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林卿一惊,赶帮反驳道:“我一直这么开心啊!” 系统显然不信,怀疑道:“你……不会是喜欢上男主了吧?” “我才没有!” 林卿立刻跳起来否认,心脏却不知为什么,一直跳个不停。 系统看了他好几眼,没有说话,心底开始飞快盘算。 会不会……让这家伙代替喻宵,会更方便一些? 脑海里的念头一闪而逝,嘿嘿笑道:“我又没说什么,你激动什么,时间到了,看看来的是谁吧。” 林卿才发现自己被系统耍了,生气的不理它,转而看向屏幕,等他看向屏幕那一瞬,整张嘴都惊得合不拢了:什么情况! 约定的时间到了,“万应神尊”来了,来的却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乌泱泱一群。 和黄缇星君这边井然有序,等级森然,整整齐齐不同,来的这些人衣着法宝各异,互相之间好像也不认识,一窝蜂地挤在那,竟然是一群散仙! 讲道理,如果散仙可以聚得这么齐,那也没必要加一个散字了,这是什么情况! 这还用问为什么,天眼邸符又名“散仙快乐符”,几乎每个散仙都逃不过他的捕获,用过一次就上瘾。 正当他们窝在洞里刷各种不为人知的八卦嘎嘎乐时,突然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一群地仙在八卦界面上哭诉,他们被天庭的紫微宫拘禁了!那些人还说要灭了万应神宫! 靠!万应神宫没了,那他们以后岂不是没快乐了吗!你在这掀谁的快乐老家呢! 就在 这时,天眼邸符的客卿派遣任务上刷新了一条新任务,正是紫微宫邀请斗法这件事。 报酬说来你都不信,居然足足有一元香火! 试问谁能拒绝这一元香火,就问谁能! 一时间大家纷纷接单,齐聚三重天。 能单打独斗修到这份上的散仙,脾气大都爆,不是要斗法吗,斗!不知道紫微宫想群殴,还是单挑啊! 看着一群神色不善的“散仙军团”,黄缇星君冷汗都下来了,来的可不仅是人多,有好多位散仙,那是整个三界都有名的,非战时,真简居然有本事把他们都聚来吗! 不仅他懵了,连喻宵也懵了,他已经做好为徒弟撑腰的准备,结果刚到三重天,一群散仙乌央乌央的突然出现,然后把他们甩在了身后。 喻宵:…… 这什么情况? 喻青崖一直跟在他身边,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一惊一乍道:“居然有这么多人争着为我出头!太不可思议了!” 旋即又笑吟吟地看向喻宵:“但是所有人中,只有师尊的保护最令我开心!” 喻宵:…… 你这么说,让那些为了一元香火出生入死的散仙们怎么想。 他是真没想到啊,居然真有这么多人为了这一元香火前来,一开始听喻青崖说不用他,在天眼邸符上发任务,自然有人帮忙他的时候,他还觉得是小孩子说笑话,哪个仙人疯了,会为了一元的“高额悬赏”,和紫微宫作对,结果…… 喻青崖对事情的发展丝毫不意外,狡黠地看着喻宵:“师尊,你猜,高额悬赏是悬赏,那一元悬赏是什么?” “是什么?” “是参与感、是荣誉感、是万应神宫没我不行的满足感,哈哈哈,怎么样,师尊,我是不是超厉害!” 喻宵看着喻青崖和小狐狸一样的自得和炫耀,终于没拗过他,正儿八经地点点头:“嗯。” 被毫无保留的夸奖后,喻青崖顿时瞪大眼睛,开心地上了天,整个人恨不得要挂在喻宵身上。 喻宵毫不犹豫地挥退他,上下打量着,缓缓问出了一个灵魂问题:“但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像我徒弟呢?” 喻青崖笑容凝滞成一个不变的弧度,当然是因为我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喻青崖了! 呵,重生这么多天,他的变化那么大,正常人早就发现了,喻宵却直到此时此刻,才注意到他的不同,还真是一点不关心他啊。 不过他还能求什么呢?能注意到已经不错了,喻青崖微笑,歪头天真的问:“师尊为什么这么说呢?” 背地里已经安排好了狡辩托词,这样的喻宵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实话! “呵。”喻宵轻哼了一声:“你简直像四师兄的弟子,指使人都有一套。” 喻青崖:…… 嗯? 第48章 第 48 章 喻宵如果真的问,喻青崖肯定要狡辩,但是喻宵不问,喻青崖又很生气。 突然间又想起喻宵出门一趟,连他长什么样都忘记那回事了,到底能不能对他上点心,他有那么没存在感吗! 喻青崖心里生气,但这种情形下他生气毫无道理,于是毫不犹豫地给他施展了一个“锁喉”,一把抱住喻宵的脖子,甜甜蜜蜜道:“师尊,我永远都是你的徒弟,一辈子缠着你” 喻宵:…… 这么一说的话,不知为什么有点吓人。 努力推开他,这么多人呢,能不能稳重点。 哼,被推开的喻青崖锲而不舍地抓住喻宵的胳膊,甩开他,不可能的! 因为散仙来的人真是太多了,师徒俩在后面拉拉扯扯也没人注意。 黄缇星君看着这乌泱乌泱的一群人目瞪口呆,不过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星君,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气场:“不知各位齐聚于此,有何贵干?” “呵。”人群中当即有人笑出声:“有何贵干?不是紫微宫的众位大仙们,约定在此斗法吗?” 黄缇星君皱眉:“本君记得,邀的是万应神尊,难道各位都是?” 一个耳两条青蛇的赤发女修上前一步,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不巧,我们都是万应神宫雇来的客卿。” “客卿?”得知是被雇佣过来的客卿后,黄缇星君心下稍松,万应神宫一个刚建立起的门派,怎么和紫微宫比财大气粗。 气定神闲地问道:“呵,不知万应神宫花多少酬劳雇佣各位?” 散仙群里突然发出阵阵低笑,许久,一个人促狭道:“那可足足有一元香火呢,哈哈哈!” “什么?” 紫微宫这头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元香火? 旋即脸色大变,这是故意羞辱他们吧! 但是看到这种数量的散仙,饶是紫微宫也不敢小觑,别的不说,单说那位赤发女修,虽然叫不出她的名字,但她那标志性的样貌,很多人都有印象,一位杀戮道女修,而且至少度过了三劫之数。 散仙的修仙资源自然比不上仙官,修炼没仙官那么容易,然而能单独修出名堂的,每一个都不容小觑,杀戮道是战殒率最高的一道,历经三劫的杀戮道修者,简直恐怖。 像这样的重量级人物,居然还不止一个,如果只是平常的遇到一个还好,遇到一群也太可怕了! 因为这种忌惮,紫微宫的人不得不讲起了理,黄缇星君拱手:“万应神宫夺了我紫微宫的主祭之位,我等遂在此了结恩怨,诸位一定要插手与紫微宫作对吗?” 散仙堆里又响起了稀稀落落的笑声,曾经的合欢宫长老阴阳怪气道:“祭拜谁,由凡人自主,连天道都不予干涉,紫微宫守不住主祭之位,倒埋怨上了别人,敢问,这天下有那条禁令说私庙不可以享国祭,万应神宫犯了那条天规,让紫微宫有权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全面封锁,是不是以后只要得罪各位高贵的仙君,就要让我等区区草莽,活不下去啊?” 这话一出,散仙们的脸色更冷了。 散仙虽然散,但也有大小小的门派存在,大的比如长乐宫、小的比如合欢宫,都是散仙门派。 私庙这种东西虽然很麻烦,但也有很多人做,只不过受业力所限,经营起来比较困难,规模完全无法和仙官比罢了。 虽然万应神宫和紫微宫抢国祭这种事,他们也大为震撼,这种体量的业力反噬,万应神尊要不是个猛人,要不是个二臂,要不活腻了。 但是这和他们没关系啊,反正万应神宫的存在对他们来说除了好处就是好处,他们在旁边看戏也不难受,万应神宫将国祭抢过来他们只觉得爽,不仅甩了那 帮自视甚高的仙官一个大嘴巴子,以后有了国祭的业务量,他们赚的香火还更多呢。 万万没想到紫微宫行事这么猖狂,直接倚仗权势封了万应神宫,他们敢这么霸道,还不是因为万应神宫只是一个私庙,没有根基,紫微宫根本没有顾忌吗? 那以后呢?对于其它小门小派,紫微宫岂不是稍不如意就敢打上门去?哪天他觉得你建的私庙抢了它的香火,岂不是想搞你就搞你? 这么多年,散仙之所以一直默认仙官们在凡间收祭的绝对统治地位,是因为造成这种情况的是天道的规则,而不是那群在任上老实干活的仙官。 他们可以安于守着一个小庙的现状,因为这是自由的代价,少干活少收香火,这很合理,但是安于现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他们只能选择这个,万一做大了,就跟犯了罪一样,还能上门无理由打我! 万应神尊不管多二臂,多不怕死,天道自会清算,他自己承担,但是万应神宫不应该因为扩张得太大,就被一群仙官们无缘无故的制裁! 散仙们平时确实喜欢各过各的,不愿意搭理各种纷争,但紫微宫对万应神宫无理由的制裁,精准地戳中了他们的爆点。 你们这群仙官已经获得了最便利的资源,居然还要压榨我们散仙的生存空间?我们以后还得看你们的脸色活呗? 就像鹤行子说过的那样,修行者总是压抑自己容易出心魔,散仙作为仙人中少有的犟种,让他们忍气吞声更是不可能的。 因为天眼邸符,这群犟种们同时知道了这件事,那个一元香火的客卿派遣任务就像一根导火索,彻底把他们引燃了,就算不为了万应神宫,也要为了自己出这口恶气! 黄缇星君看着杀气腾腾的一群人,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在哪了,他动用的手段太急躁,将这场紫微宫和万应神宫的争斗,演变成了官庙和私庙的争斗,万应神宫一个门派的存亡无足轻重,但是如果将之视为官庙对私庙的打压,那么每个散仙都会同仇敌忾。 他本意绝不是如此,最开始,他认为这是他与真简之间的争斗,当然现在也是,可看情况,真简不知怎么做的,成功将矛盾转移了。 正在他焦头烂额时,龙奚挺身而出主持大局,冷笑一声:“天规没有这样的规矩,但天规之下的仙人就不是人了吗?凡人被抢了东西都会报复抢东西的人,难道就因为成了仙人,就要忍气吞声吗?此次与万应神尊斗法,完全是私人恩怨,效仿的散仙行事,诸位平时里都讲究睚眦必报,成王败寇,那么我们以私人的名义向万应神尊讨回,有何不妥?” 呵,说的是真好听。 赤发女修阴恻恻地看着他:“既然你说是依照我们散修行事,那你知不知道,断绝宗门这种仇恨,对于我们来说要不死不休的,你们真的做好这种准备了吗?”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悚然一惊,看着逐渐弥漫杀气的散仙群体,他们也怕,如果真的因为私斗折在这里,那也太亏了! 只有龙奚没被这话吓住,洒然道:“我们只是为了向使用诡谲之术诈取国祭的万应神尊报一箭之仇,而不是为了将他赶尽杀绝,同类相争,自伤其臂,不值当这样亲者痛仇者快。所以为了大局,今天我就站在这里,设下一个生死局,邀一人与我斗法,死生不论,赢了,我们要万应神宫从此绝祭,输了,我们的人立刻撤回,任凭处置,与我对战的,可以是万应神尊,也可以是诸位中的任意一人。” 说罢掏出一柄雍容华贵的剑,神情自若道:“吾乃龙奚太子,谁来应战!” 紫微宫那边顿时一片赞声,士气大振,远处的林卿也双眼发光,不得不说,主角攻渣不渣另说,他帅是真帅啊! 站在人群里就是众人中心,一句话就瓦解了散仙的联盟,群体对群体时众人都同 仇敌忾,可是单人对单人,那可就不一样了,别的不说,仙官这边出战的肯定是龙奚,一群散仙中该选谁呢,这可是生死邀斗哦 果然,散仙们遇到了这个问题,他们之间其实大多都不认识,最多叫朋友一起来,完全商量不到一起,谁来组织,谁来协调,都说不清,而当个体责任突然分散到群体,个人站出来也变成了一件顾虑重重的事。 喻青崖并不意外这样的事,他也没真指望这群散仙为他拼命,毕竟这些散仙本来就是被他用自由聚集在一起的。 龙奚邀斗的是万应神尊,自然应该他这个万应神尊亲自来,喻青崖上场前特意看了一眼喻宵:师尊,你等着看,我是怎么把你心上人一拳一拳打废的! 不过等他回头时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等等,喻宵呢? 空开的战场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浑身的黑羽在暗沉的荒星域中犹如跳跃的火焰,一张脸却白的像撒了一层月光,来人抬起头不咸不淡地看了龙奚一眼:“生死不论,可当真?” 龙奚有预感自己的对手会是喻宵,但没想到真的是他,不知为什么,心情一时间还有些复杂,摒弃心底微妙的情绪笑道:“自然当真,不过喻仙尊身在长乐宫门下,贵为天帝陛下的师弟,真的要在此时此地,与我为敌吗?” 喻宵看向他,歪了歪头:“可是师兄素日里找我办事,从没给过报酬,万应神宫却给了我一元香火,你说,我应该站在谁那边?” 紫微宫众人:…… 你自己寻思寻思这借口合理吗! 然而借口不用合理,只用成立就行了。 喻宵极为冷淡地看向龙奚,生死不论,这可是你先说的。 第49章 第 49 章 喻青崖搞出这出,很大原因就是想光明正大揍那死泥鳅一顿,万万没想到被喻宵抢了先,看着好像比他还急的喻宵陷入沉默,这什么情况? 大脑飞速转动着,或许,是舍不得别人打他,自己上去放水? 这个念头刚升起,暗沉的荒星域瞬间被耀目的金光刺破,所有仙人忙不迭地退出战场,只见一金焰巨神腾空而起,山呼海啸的一拳直接冲着正中的龙奚砸去。 喻青崖死去的记忆突然复苏,这看着可一点不像放水的样子啊…… “居然一上来就召唤法身!”差点被波及的黄缇星君和众仙官一脸黑线。 而散仙们也躲得远远的,惊疑不定地看向场中:“这人谁啊?” “好像是新崛起的那个杀戮道修者喻宵。” 同为杀戮道的赤发女修惊叹连连:“后生可畏。” 枚尧跟着散仙一起后撤,正好撞见在一旁观战的喻青崖,顿时眼前一亮,飞过去:“你们也来了?” 喻青崖看向他,是那个声名远播的合欢宫长老,便笑了笑:“来看个热闹,倒是枚长老,你们合欢宫好像不是特别擅长战斗的门派吧,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 合欢宫……长老…… 这两个关键词一出,顿时像在鲨鱼池里滴进一滴血,无数探究的目光闻着味追过来。 枚尧看着掀起的波澜,顿时一个激灵,扯着喻青崖嗖地一声消失不见,找到一块远离人群的死星,按着喻青崖趴在上面:“喻小兄弟,你不要总是在外面提起什么合欢宫,什么长老的事好吗!” “哦”喻青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枚尧看着他欠欠的表情,气的升天,这个臭小鬼,简直是坏透了,白瞎一张大美人脸!要不是看他师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早晚收拾他! 不过他师父这事,还真他娘的越不过去,枚尧的视线落到中央战场,荒星域除了死星一无阻隔,就算离得很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打的火星子四溅,一挥手无数死星殒为齑粉,要不是在荒星域,估计山都得打塌好几座。 枚尧咂吧了一下嘴,极为惋惜,脾气这么爆,就不要长那么好看了嘛,浪费资源,也没人敢碰。 转头又惋惜又好奇地问喻青崖:“你师尊和那个龙奚太子有什么仇怨,我看这架势是往死了打啊。” 喻青崖陷入沉默,他也不明白。 喻宵的进攻方式完全不是寻常的切磋,而是抱着必杀之心的狠辣,没有一点留情。 不要说爱了,就是说杀父之仇也有人信,所以说前世是怎么回事? 喻青崖大脑乱糟糟的,漫不经心地回枚尧:“你这不是废话吗,不是有仇,难道还有情吗?” “哎,那可没准”这个话题触碰到了枚尧的专长,立刻贱兮兮地接道:“打是亲骂是爱没听说过吗,还真有人爱得越深打得越狠” 喻青崖:…… 缓缓看向枚尧:“怎么说?” 枚尧捻着两撇小胡子,嘚瑟地看着他:“这你就不懂了吧,爱一个人怎么样呢?是不是脸红心跳,血脉偾张?” “那打一架是什么样的?和爱一个人时一模一样!” “你能区分出心跳和心跳的不同吗?不能!” “当心跳变多了,就容易产生出一种近乎于爱的错觉,越极端的感情,越容易转化,比如两个爱人爱到极处,往往会生出更难化解的仇恨,无法相容的两个仇人,又最容易滋生出刻骨铭心的爱情,所以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可不能通过表面看啊,你还是太年轻” 喻青崖:…… “等师尊回来,我就告诉他,你说他和别人有一 腿。” “噗——我什么时候这么说的!” “就在刚刚啊,你不是说打得越狠爱得越深吗,我瞅了一下,师尊好像要把对面那个人打死了,看来爱得挺深啊。” “我说的是大多数情况好吗,又不是说所有人都是!” 枚尧快要炸毛了,不过抬头一看,卧槽!好像真的快要打死了! 龙奚也没想到喻宵上来就祭杀招,立刻跟着召唤出法身,龙奚的法身看起来更接近紫色的雷电,和喻宵的金焰修罗狠狠地对撞在一起,空间一阵扭曲,接二连三地爆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凡间被莫名其妙捶死那一次,龙奚也耿耿于怀,私心里,一直想把这份屈辱还回来,如今肆无忌惮地对战,正合他意! 龙奚自出生以来,一直是天之骄子,虽然他的身份是天帝之父给的,但他的实力却完全是自己的。 一直以来,他的内心都保持着绝对的自傲,他绝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任何人! 那你可就太自信了! 金焰修罗的眼中爆发出熊熊怒焰,一股恐怖的戾气席卷而来,宛如某种脱笼的洪荒巨兽。 连在九重天窥探的系统都觉得灵魂发冷,它的情绪也如实地传给了一旁的林卿,林卿第一次没那么淡定了。 系统的窥视锁定在龙奚和喻宵两人身上,林卿关于这个世界的武力认知都来自于龙奚,他深知龙奚是这个世界的战力天花板,人都有慕强心理,所以除了龙奚之外的任何人,他都不太看在眼里。 然而现在看到画面中的情形,两个人斗在一起,气势竟然不分伯仲,更有甚者,在金焰修罗那犹如蛮兽般的狂戾之下,紫电巨神看起来竟有些乖巧。 林卿:…… “主角受……这么强的吗……” 系统扑闪着甲壳虫翅膀,无奈道:“宿主,我给你强调多少遍了!” 林卿一阵无语,不愧是主角受啊,这光环绝了。 喻宵已经放弃了最后一丝理智,陷入完全狂化,全身火焰开始凝实成一种恐怖的程度,狂暴的攻击犹如雨打浮萍,倾盆而下。 在这狂风骤雨般的进攻下,紫电巨神居然没招架住,打了一个趔趄。 时机到了! 金焰修罗眼中的火焰更炽,吼——凝实的巨拳紧跟着砸在紫电巨神的胸口上,一阵令人牙酸的噼啪声过后,竟然在紫电巨神胸口凿出了一个短暂无法愈合的凹陷。 紫电巨神忍不住发出似痛似怒的吼声,金焰修罗却不打算放过它,势若流火的第二拳冲着脑袋就砸了下来,一拳打碎了紫电巨神的半边脑袋。 林卿腾的起身,龙奚居然输了! 系统也急了:“等会儿……他好像真的要下杀手哎!” 林卿这才注意到,喻宵战胜后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眼中的金焰更炽,拳头高高举起,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卧槽!”枚尧没忍住爆粗口:“虽然确实说好了生死不论,但咱们只是给万应神宫讨公道,也没必要真的打死吧,果然,你师尊和他有仇吧?” 喻青崖哼了一声,那可说不好。 但是怎么说呢,好像真的挺爽啊 这才是师尊该有的样子,这才是师尊面对灭门仇人该有的行为,他觉得师尊该是这个样子,那么他临死前见到的那个师尊,又算是什么呢?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呢?是不是他应该相信现在看到的师尊,而不是一段诡异的记忆呢? 他,应该相信师尊吗?至少在对付龙奚这件事上,他应该相信师尊吗? 黄缇星君为首的仙官们惊慌起来,紫电巨神已经完全招架不住金焰修罗的攻击,他们想去阻止,却又完全不敢搅进那可怕的杀机 里,整个人六神无主,难道真的要看着上任天帝的独子死在这里吗? 喻青崖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他也很想把龙奚弄死在这,可是时机不对。 杀掉一个龙奚容易,杀死他体内的祝龙妖魂却没那么容易。 让他活着还能确保祝龙妖魂的位置,如果他死了神魂再次飘散不知所终,那就更麻烦了,所以他现在还不能死。 当金焰巨神的拳头再次高高落下,喻青崖站起来,高声叫了一声:“师尊!” 喻宵的动作微顿,值此时机,一柄萦绕着华丽符文的神秘宝剑悍然插在二人中间,将两人分开。 一股恐怖的气息弥漫开来,无论是仙官还是散仙,同时心中一紧,目光齐刷刷地落到场中古朴而华丽的长剑身上,天道之剑——权衡! 散仙那面集体后退了一步,而仙官们相视一眼,不情不愿地躬身:“恭迎天帝陛下。” “呵呵,众卿家不用多礼。” 暗沉的荒星域迸发出绚丽的华光,天帝銮驾浩浩荡荡驾到,文臣在侧,武臣押后,真简头戴旒冠,身披冕服坐在正中,天威森严,莫可逼视。 抬手召回权衡,此乃天道之剑,天帝持之,代天授法,不管是仙官还是散仙,只要是天道之下的仙人,都要服从此剑之威。 天帝本人或许有人不服,但是他请动了天道之剑,那么就什么也别说了,谁都得给他面子。 等众人退下,真简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寡人忙于三界事务,一时不察,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说,竟然动起手来!” 说完指着喻宵的鼻子怒骂:“师弟,别人也就算了,怎么你也掺和进来!不是我说你,你这莽撞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看见有人斗法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龙奚太子你没事吧,我这个师弟一贯鲁莽,下手没个轻重,多有得罪,我回去一定教训他!” 龙奚从法身中解脱,一口血吐在了手上,脸上神色惊怒难当:怎么可能!他居然又输了! 另一边的金焰修罗缓缓直起身子,站在原地静静燃烧,视线从龙奚身上收回,缓缓落到真简身上,歪头:这个人是不是在凶它? 真简正拼了老命忍笑,突然感受到大号师弟古井无波的视线,缓缓转头—— …… 你瞅啥!我可是你师兄啊! 第50章 第 50 章 不就说你两句嘛,你还不服气上了! 但是看着金焰修罗无悲无喜的目光,真简还真打了个突。 算了算了,不说你行了吧!真简赶紧将目光转到龙奚身上。 龙奚整个人的思绪都处于崩坏中,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自他出生以来,只受过两次这种屈辱,两次还都是同一个人给的! 目光颤动,猛然看向喻宵,脱战后的喻宵缓缓平复滔天杀念,从法身中解脱,一双戾气横生的眼眸狠狠地撞回去,龙奚的心脏不由一缩。 平时的喻宵站在那里没多久就会被忽略,而此时的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尖锐的锋芒,在刺痛人心的同时,又展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龙奚的双眼有种被灼烧的痛苦,他强迫自己移过视线,不去看他,转而看向端坐其上的天帝真简。 真简客气完,立刻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看着紫微宫一众仙官,叹口气正色道:“我师弟虽是鲁莽,众位爱卿行事未免也太过了,国祭易主非小事,缘何不与寡人和其他卿家商议一下,就擅自查封其他仙友的私庙,这让寡人如何与天下交代啊!” 散仙们离群索居,可不清楚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他们只看见龙奚刚要输,天帝就携天道之剑亲至解围,还以为他要偏袒紫微宫。 没想到天帝来了后,对关键问题没有一点含糊,终于稍稍放下心来,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 黄缇星君快要气死了,事到如今他也看明白了,万应神宫的幕后主使肯定是这位天帝陛下,他先挑的事,还要在这充大尾巴狼装好人! 然而这事尴尬就尴尬在他们输了,原本想给万应神宫一个难忘的教训,却不承想先被一群散仙扇了一巴掌,又被喻宵扇了一巴掌,从头到尾输得彻底,居然还要对手来救场! 但凡不输得这么彻底,他们在面对真简时都有底气,可如今这个局面还能说什么,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无可挑剔地微笑道:“陛下恕罪,我等蒙泰皇垂青,受此重任,谁承想居然出了这样的岔子,深感无地自容,陛下身上挑着三界的担子,日理万机,怎好为我等之疏失轻言打扰,遂自作主张,努力挽救,谁承想竟然因此冒犯了陛下的师弟,实在罪过罪过。” 话中明明确切地向真简传递了三个信息:老子是泰皇钦点的人!紫微宫的事你少掺和!你师弟怎么回事当我不知道! “哎。” 真简微微叹了口气,丝毫“没听白”他话里的意思,态度无比真诚道:“黄缇星君何必如此自责,寡人查探了此事的始末,虽然紫微宫失了国祭,罪责也不全在你。” 听到这对面的散仙顿时一片哗然,而黄缇星君却怒火滔天,谁自责了!谁和你认错呢! 真简神色不变地继续和蔼可亲道:“寡人细细思之,如今下界的凡人越来越多,将这么庞大的公务全部压在紫微宫头上,确实不太合理,为了帮诸位分担,便想了一个好主意。” 分担?黄缇星君顿觉不妙,上前一步,高声道:“陛下!” 真简却挥手示意他自己话还没说完,丝毫不看他,转而笑眯眯地看向一群散仙:“寡人想着,三界兴亡,匹夫有责,这天下也有许多如万应神尊这样的散仙,愿为三界效力。” “以前忽略这点,是寡人考虑不周,才至于酿成今天的矛盾,所以寡人决意,在天籍册上再辟一册,用以收纳私庙,凡考察合格者,均可记录在册,免去业力之忧,天庭只做定期监督,绝不干涉各位自己庙里的事,如此既方便有心为天下苍生尽力的有志之士,也可以帮天庭分担压力。”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散仙们不敢置信地看着天帝,居然有这好事,这也就是说,以后散仙也可以“合法”设庙了呗 ! 黄缇星君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以为真简要夺他的权,没想到真简干得更狠啊,顿时高声叫道:“陛下!” 结果他还没说完,就先被散仙们打断了:“那定期监督是什么样的监督?” 其他散仙也很关心这个问题,顿时一起看向真简。 真简笑道:“此事刚刚草拟,寡人也未有太详细的章程,既然关系大家,那大家不妨畅所欲言,共同商议出一个万全之策,只是此地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细细再议。” “好!”一群散仙顿时特别好说话的应和,他们现在看真简可真是太顺眼了! 真简温柔和蔼地笑着,转而看向黄缇星君:“星君,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便将万应神宫的封锁撤去吧,以后大家一起为三界效力,今天的这场斗法,我们就当是平局吧” 平局…… 黄缇星君看着被一群散仙簇拥着的真简,和口吐鲜血的龙奚,好一个平局! 他终于明白,这次他输得彻底,不仅被光明正大地夺了国祭,居然还成了天帝邀买散仙人心的工具! 真简看了他一眼,微笑着班师回銮。 低调低调,这多亏了宝贝师侄! “来,青崖,我再敬你一杯!”真简兴冲冲地又给喻青崖灌了一大杯酒。 “师伯,够了!够了!”喻青崖连连推辞,却被真简连劝带塞地又灌了一杯。 松隐子也拿出自己珍藏的尸虫酿酒,笑眯眯地劝他:“小青崖,再来点不” 喻青崖左一口天庭的琼浆玉液,右一口松隐子的良心佳酿,偶尔还夹杂着青雍子的十全大补酒,没一会儿就被灌得眼冒金星,东倒西歪。 不怪真简这么高兴,此次国祭争端,不仅狠狠地打击了一下不服他管的老牌神仙,收走了国祭,还收编了散仙势力。 散仙可不像是凡人,随便设个衙门,就能管住一群,能修炼有成的,每个人都神通广大,有自己的想法,逼急眼了啥也不怕。 以前真简一直致力于用高官厚禄收编他们,现在想想爱咋咋地,别人不好管他们,那就让他们自己管自己吧。 天庭的管理程度,刚好是散仙们能接受的程度,天庭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但允许他们拥有最大的自主权,虽然需要受到监督,但也避免了最麻烦的业力。 这对于双方都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尺度,散仙还是自由的,却得到了以前官庙的便利,而天庭不仅能收获一帮以前动用不了的劳力,还能一定程度上将散仙势力整合,两全其美,各取所需。 至于仙官们会不会受到冲击,哈哈,真简觉得是时候冲击他们一下了,省得他们在任上得过且过,每天闲出屁来就给他添堵。 只是有一件事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就是新设的管理散仙的逍遥宫,由谁掌事。 狐大仙卖力地摇着尾巴,谄媚地举起酒杯送到真简面前:“谢谢天帝陛下的信任,我以后一定好好干!” “好,等逍遥宫建好了,封你个逍遥真君!” 狐大仙顿时乐得尾巴扭成麻花,所以说这件事,有可能是三全其美 大家胡天海地,已然喝得忘形,喻青崖又不知被谁灌了一杯。 喻青崖的醉,三分真,七分演,可是喝得多后,脑子难免真的开始发热。 周围都是喧闹一片,他的视线却忍不住落到喻宵身上,在酒宴一开始,真简和松隐子两个就七手八脚地把喻宵这个当师尊的挤跑了,所以周围光怪陆离,只有他一人在那安静饮酒。 喻青崖的眸光颤动了一瞬,没用真简和松隐子摧,自己捧起酒杯一饮而尽,引起身边的两个酒鬼一片叫好,喻青崖哈哈笑着,目光又落在了喻宵身上。 喻宵自饮自酌,瞧不出喝了多少杯,他的脸色向来是清冷的素白,再灼热的酒,也不能为其染上颜色,掩映在漆黑的发丝中,沉凝得像一片羊脂白玉。 喻青崖眨动着眼睛,看着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手背拂过浅色的唇,留下一层浅淡的湿痕,眸色依然是视若无物的空,仿佛与那些没有生命的杯杯罐罐融为一体,只是一个无情无觉的摆件,存在那里,也只是存在那里,和所有人都无关。 喻青崖捧起酒杯,本来的三分醉,瞬间变成了七分,他的目光有些痴痴地落在喻宵身上,然后笑了,不知所谓地喃喃一句:“师尊……我醉了……” 他的这一句很小声,夹杂在群魔乱舞的酒宴中完全不起眼,但是已经融入背景的喻宵,却突然转头看向他。 喻青崖像是站在画外,突然得到了画中人的回眸一眼,他飘乎乎地看着“画中人”,不知今夕何夕,傻乎乎地回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喻宵:…… 可能是真醉了。 酒宴上的场面已经控制不住了,就算喻宵把喻青崖拎出来,也没有人发现。 被夹着腰拎出来的喻青崖连踢带踹:“师尊!放我下来!你晃得我难受!” 喻宵:…… 真麻烦…… 一把将他放到地上:“那你自己能走吗?” 喻青崖翻身起来,从地上仰望着喻宵,嘿嘿傻笑:“不能!” 放屁!骗谁呢!还没见过喝醉了不能走路的仙人,魔也是。 但是喻青崖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使劲蹭:“师尊!真的走不了啦!动也不能动啦” 喻宵看了他一眼,拔起腿就往前走,拖出去十丈,喻青崖依然坚定地抱着他的大腿不松手,回头一看他,他就露出一个明媚而愚蠢的笑容。 喻宵:…… 伸出大手又去拎他的腰带,喻青崖却叽里咕噜地换个大腿抱,坚决反对被这种姿势带走:“嗯我不!” 喻宵:…… 你还不?信不信现在就一脚把你踹到山下去! 当然啦,那是不可能的,喻青崖最终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方式。 美滋滋地趴在喻宵宽厚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整张脸都埋了进去,鼻端萦绕着喻宵颈边散发出来的淡淡冷香和些微的酒气,喻青崖咧出一个傻笑:“嘿嘿师尊,我真的喝醉了呀” 喻宵背着他大步远去,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接道—— 你最好是真的。 第51章 第 51 章 “师尊,你再慢点……” “为什么。” 喻青崖将头埋进他的脖子里:“如果走得太快,师尊很快就把我放下了。” 喻宵毫不犹豫地接道:“不管我快慢,总有到的时候。” “哼。”喻青崖气鼓鼓地蹭了蹭他:“师尊就不能骗我一下吗?” 喻宵微微偏头,认真地与他讲道理:“你之前还说过,不许我骗你。” “我说过吗?” “说过。”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 喻宵:…… 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喻青崖骗他可以,他不可以骗喻青崖是吧? 喻宵转过头去,一点不想和他说话。 见喻宵沉默,喻青崖立刻将他搂得更紧了:“师尊,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不想说。”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 “嘿嘿。”喻青崖将脑袋凑到他耳边:“师尊,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没有。” “有!没有的话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 “因为我不想和你说话。” “你看,还是生气了吧。” 喻宵:…… 哼。 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见喻宵还是不理他,喻青崖便靠得更近,在他耳边一口又一口地吹气:“呼……呼……呼……所以师尊,你为什么生气啊?” 喻宵被他烦得受不了,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面无表情地问:“你和四师兄早商量好了吧,就瞒我一个人。” “嘿嘿。”喻青崖傻笑:“师尊,你居然会为这种事生气啊” 喻宵哼了一声,背起他继续走,月下的长阶,好像无尽:“我不该生气吗,你们一起什么都商量好了,只不告诉我,我白打一场。” 他还以为真的可以将龙奚弄死在那,结果结局都安排好了,只有他傻乎乎的当真。 原本杀不杀龙奚也不太重要,但杀到一半被人救走也太难受了,那无法宣泄的杀意凝滞在胸口,像是吃了一颗秤砣那么难受。 喻青崖嘿嘿一笑:“师尊,我们一开始也没打算让你上啊,但是你上得太快了,我都没拦住你!” 喻宵:…… 怪他喽? 虽然喻青崖说得很有道理,但生气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它最不会因之消失的就是道理,喻宵哼了一声,继续保持沉默。 喻青崖伏在喻宵的背上,随着他的脚步起伏,绵延的山阶一眼望不到尽头,可以走很久很久。 他看不见喻宵的表情,就像猜不透喻宵的心,哪怕现在是他们心脏贴得最近的时候,也隔着千丝万缕。 喻青崖将下巴搁在喻宵的肩膀上,嘟哝道:“师尊,你真的很想杀了那个龙奚太子吗?” “也不是很想,但是有机会的话,会杀。” “为什么?” “还记得赵珪吗?杀他的那个凡人大将军,是他在下界的历劫之身。” “嗯?”喻青崖猛然抬起身子,随即重重地压下来,气鼓鼓地搂住他的脖子:“师尊,你都没和我说过!” “我和你说什么?” 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年,赵珪都不知轮回了多少世,喻宵曾经去找过他的转世,因为有他赠的功德,赵珪那世过得很好,只是既和当初不一样,也不记得他了。 喻宵在长街上和他相遇,又什么也没发生的擦肩而过,他回头看着转世的赵珪,也许每个仙人都会经历这样的事,这才是真正的告别,不仅 是与凡人时的尘缘告别,也是与凡人时的自己告别。 如果有轮回的话,那么即便是杀身仇恨,也显得很可笑,赵珪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陶樊也变成了另一个人,固守着仇恨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会为了报仇,专门去追寻陶樊的转世,可谁承想他又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赵珪的死,只是神仙历世的一角。 五师兄说的是对的,他不应该再去追究这件事,可是见到龙奚,他就会怨恨,既然已经是超凡脱俗的仙人,享受着天道万劫不灭的优待,为什么连自己的私欲都化解不了,反而要将自己的因果带给凡人呢? 喻宵慢腾腾地踩在石阶上,没什么表情:“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意义。” 不知为什么,喻宵没有丝毫起伏的声调,让喻青崖心中一涩,他总觉得那声音比山间的月更寥落。 喻青崖仰望着月亮,山月俯视千秋,是否也会记住某缕悲怆的山风? 山风聚还散,明月长悬空,月亮还是那个月亮,风却再也不是那缕风了,追忆又如何? 喻青崖能感受到喻宵话里的寂寥,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不是很想报仇,但是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会忍不住杀他第二次。 其实喻青崖不应该这么轻信喻宵的话,但是此时此刻,他信了。 将头埋在喻宵身上,小声道:“师尊,我帮你报仇好不好,总有一天,我会帮你报仇的!” 从第三重天回来,喻宵的心情便一直不怎么好,直到听到徒弟异常认真的保证,心中梗着的一块石头突然被掀开。 冷月万里,长阶无尽,但其实始终有一个人跟他在一起。 他是在为今天的事生气,还是在为旧日之事悲伤? 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不合时宜。 于是喻宵的嘴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不必了,就算真要报仇,也应该是我自己。” “不!”喻青崖却不合时宜地果断道。 喻宵有些惊讶,转头看他。 喻青崖却将头深深地埋到他的后背上,看不清神色。 喻青崖的双手,死死抓住喻宵的脊背,闷闷道:“师尊,只有这个不行!龙奚一定要由我亲手杀死!” 只要杀死他就好了,只要没有龙奚,一切都会回归平静! 他会忘掉重生的事,忘掉一切,和师尊永远相守在一起。 他们过去都是这样,以后难道不应该也是如此吗? 他是师尊最乖的徒弟,也是唯一的徒弟,没人能取代他的位置,没有人有资格取代他陪师尊一起走下去! 师尊是不会错的,错的只是龙奚,所以只要他死掉就好了! 喻青崖异常的执拗让喻宵的心中升起一丝丝疑惑,不过很快又放下了。 没有关系,一切都可以晚点再说,反正他会永远陪在徒弟身边,有很多机会去说,龙奚并不值得成为这么重要的话题。 抬头遥望无尽的山阶,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开口:“我能飞回去吗?” “不行!” 喻宵:…… 很好,那就走一夜吧,夜还很长…… …… 深夜,林卿走进龙奚的寝宫,一进去就听见一声“哗啦”的脆响:“出去!” 林卿停住脚步,柔声道:“奚,是我。” 龙奚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梨生,你怎么来了?” 林卿柔声道:“侍女跟我说你的心情不太好,我来看看你。” 在众目睽睽下输得那么惨,龙奚颜面扫地,此时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人可能就是自己的爱人,于是疲惫道:“我没事,你身体不好,还 是歇着去吧,不要让我担心。” “好。”林卿便也没多问什么,走过去静静地将准备好的羹汤放到他身边。 抬头时,龙奚看到了他温婉的侧脸,明明如此相像,明明两张脸如此相像,为什么会这么不同呢? 察觉到目光,林卿温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龙奚悚然一惊,他在想什么!他居然看着爱人的脸,想起了另一张脸! 林卿看着他大变的表情,温柔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龙奚连连摇头,他知道有些话是绝对无法和梨生说的。 林卿也很体贴,见他不说,就一个人默默离去。 等他走了,龙奚才看向他消失的背影。 这是他苦求来的稀世珍宝,他很爱他,而他的爱人也很爱他,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爱人,但其实真正的梨生,不应该这么爱他的,爱到渐渐为他失去自己…… 在凡间的最后一世,他们中间隔着国仇家恨,生离死别,直到在天界时才破除万难在一起。 龙奚原本很开心,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突然觉得梨生似乎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不仅不像梨生,甚至连那个被捉弄得狠了,就拿石头砸他头的小破孩都不像了。 而像谁呢?龙奚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龙奚不受控制地想,是因为那个梨花妖拿走了梨生的一魂,所以也拿走了梨生的一部分吗? 那双眼睛,是属于梨生的吗? 龙奚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眼中呼啸着风雨:他要把完整的梨生找回来!把完整的梨生还给他! 林卿从龙奚的寝宫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几乎再也维持不住温柔的表情。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既有莫名其妙的堵心,也有莫名其妙的懊恼。 就像自己超喜欢的一个漫画角色,他英俊潇洒,强大痴情,日天日地,无所不能。 然后突然间,作者先给他安了一个看不顺眼的官配,又安排了一个剧情,让设定最强的他,打不过他的官配。 这要真是追漫画,可能“女友粉”和“事业粉”一起爆炸了,放到实情实景,居然也没有好多少,林卿的一颗心摇摇欲坠。 他甚至说不出来到底是龙奚一门心思爱着喻宵更让人堵心,还是他居然没打过喻宵更让人懊恼。 系统和他待了这么多年,多少能明白他的想法,立刻狗腿道:“宿主放心!只要得回祝龙之身,主角攻就会重回最强状态,天道之下俱是蝼蚁,而妖祖祝龙是比天道还要强千倍万倍的存在!只要宿主帮主角得回妖身,他就是这天上天下,傲视万古的最强存在!” 听到这话,林卿的“事业心”勉强被拼回来一点,不蒸馒头争口气,他一定要帮龙奚打开祝龙封印! 摊开手,一层玄奥的符文结界里,包裹着一层金色的火焰。 这是承载天道因果的天魂,失掉它,就会成为一团没有过去未来的无因之魂。 真正的梨生当年被藏匿了一魂,所以当龙奚找到现在这个“梨生”时,认出了他残缺不全的魂魄,便以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梨生。 然而这个“梨生”确实少了一魂,却不是龙奚以为的那缕被藏匿起来的天魂,而是被椿妖王收走的妖魂。 椿妖王收走那缕妖魂是为了控制梨花妖,从而达到控制龙奚的目的,那缕属于梨生的天魂其实一直在梨花妖身上,助它瞒过所有人的探查。 如今椿妖王已经死在了岛上,她拘走的妖魂也被系统收走,所以林卿的手上,现在多了一缕属于梨生也属于喻宵的天魂。 林卿捧着这团火苗异常无语道:“龙奚就没发现喻宵也少了一魂吗?” 系统:…… “最后一世,龙奚比喻宵先死的,而喻宵那一世也没入轮回,直接成仙了……” 林卿顿时懂了,按照这个世界的修仙设定,三魂七魄是凡人的概念,成仙后神魂会无限凝练,修成圆融的一体,不入命册,不入轮回,龙奚根本无从查探,于是他用排除法选了一个“正确答案”,逻辑链简直无懈可击。 摔!这什么狗屁剧情啊!作者为虐而虐,也太t能编了! 主角攻受永远有千万个理由认错这件事林卿就不说了,毕竟这套路太t常见了,他更想吐槽的是:“丢了一魂,主角受自己就感觉不出来吗?” “呃,你不时常说他有一种脑干缺失的美吗……” 林卿:…… 他竟无言以对! 但天魂不是承载因果的吗?它也不承载智商啊!果然主角受的智商问题和那没什么关系吧! 第52章 第 52 章 因为一场大酒,整个长乐宫安静了好几天,喻青崖在榻上翻滚了七天,终于从醉梦中醒来。 天界的酒多由各种灵植酿成,醉的深,但不会对身体产生妨碍,酒醒后感觉浑身舒畅,精力百倍。 喻青崖无比舒适地伸伸懒腰,等清醒后顿时来了精神,一下子跳下床榻:师尊呢! 阳光透过窗棱打过来,斑驳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人浑身舒畅,喻青崖有些发懒,也没多做梳理,径直往外跑。 在推开门前,他闭上眼睛,悄悄对自己许愿:“希望师尊就在外面!” 许完愿,睁眼,一把将门推开,篱笆小院里,喻宵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刻着石头,阳光正好,将他的脸打的非常安静,喻青崖缓缓睁大了眼睛:好灵! 喻宵因为他超级无法忽视的许愿抬头,看着他活力倍儿旺盛的脸又缓缓收回视线,继续刻他的石头。 喻青崖精力满满地跑到他面前,蹲下身子往他手上瞅:“师尊,是刻我呢吗?” “不是。” “啊……” 失落。 喻宵不为所动,继续划拉青雍子长长的胡子,喻青崖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兴冲冲道:“师尊!我们去凡间玩吧,天上太冷清了!” 喻宵:…… 你一天天咋这么有活力呢? 但是没有用,还是被连拉带拽地拉到了凡间。 喻青崖没有拉着喻宵去无恨岛,而是去了凡间的王都,无恨岛毕竟僻远,哪有王都来的繁华,喻青崖在王都待了几天,就爱上了,早就想找机会拉着喻宵一起来。 凡间如今已经是寒冬腊月,喻青崖披着一件厚厚的火绒斗篷,下巴埋在火红的狐尾里,一双氤氲妍丽的眼眸闪动如水,周身气息贵不可言,满脸欢喜地推开一个小院:“师尊,看!这是我花了好多钱买的!” 喻宵跟着走进来,这次来凡间,他没变化成什么奇奇怪怪的样子,只是跟喻青崖一样入乡随俗地换了一件凡人的衣服,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裹在厚厚的银白狐裘中,只露出一张清冷的脸。 打量着这间凡人小院,不大不小,正中间是一处暖宅,院子中有一棵枣树,枣树下有一口石井,夏天可以在旁支一个小案烹茶,秋天可以随手摘两把枣子煮酒,有风吹过,也许会有几颗扑通扑通掉到井里,旁边的空地现在还空着,可以种些葫芦、冬瓜、黄瓜,到了秋天看它们爬满架…… “师尊!” 喻青崖打断了他的畅想,兴冲冲地拿手在他眼前晃:“师尊,这是我专门为你买的,你肯定喜欢!以后咱们就在这里过凡人的日子,怎么样!” 喻宵点头:“不错,不过你哪来的钱?” 他虽然不常在凡间走动,也知道在一个繁华的王都,这样一个带院子的宅邸有多贵。 “万应神尊”虽然将神庙开遍了全国,但只有香火是他的,香火钱只属于凡人。 喻青崖阳光灿烂地笑了:“就是用师尊送我的那串玉换的钱呀,好值钱啊,据说是战国时期的呢。” 随后喻青崖又失落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但是现在我都没有东西带了,师尊,要不你再送我一串吧!” 喻宵:嗯? 他缓缓抬头看向喻青崖,喻青崖也一脸认真地回看向他。 喻宵:…… 虽说孤其山上多金玉玛瑙,取材和雕琢都不费什么工夫,但他是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呢? 而且说的好听,为他买的院子,结果花的都是他的钱,这是个什么原理? 喻青崖一把拉过他,一双纯洁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笑着:“师尊别在这发呆了,我领你进屋看看!” 喻宵只能 放下那微妙的冤种感,和他一起进去。 屋子里的摆设一应俱全,一看就像正经人家过日子的,喻青崖回头看着喻宵又问:“师尊,怎么样?” 喻宵坐到炉边,升起炭火,终于又满意了一些,点头道:“不错。” 喻青崖嘿嘿一笑:“师尊,凡间快要过年了,最近几天都会非常热闹,我们就在这等着冬天过去吧!” “随便你。” 喻青崖又兴高采烈道:“那师尊我一会去厨房给你露一手啊!” “随便你。” “那师尊,你得和我一起去市场上买菜啊!” 喻宵:…… 不是请他来享福的啊? 喻宵怀疑人生地跟着喻青崖来到坊市,因为年关将至,大家都在筹备年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 这个时候,喻青崖那张脸的麻烦就显现出来了,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寒气中脸颊皲裂,面色青紫,只有他的一张脸萤如白玉,灿灿生辉,艳光四射,不仅是路边当垆卖酒的娘子,就是路过的男子也痴了。 喻青崖芝兰玉树般地站在卖酒娘子面前,笑得如沐春风:“娘子,能少算些酒钱吗” 卖酒娘子呆呆地看着他,如饮美酒,两颊酡红,害羞地低下头:“不行。” 喻青崖:嗯? “噗——”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喻青崖面无表情地回头:“师尊,你刚是不是笑了?” 喻宵面无表情:“没有。” 哼!明明就有! 喻青崖转头,气鼓鼓地和卖酒娘子理论:“我们买这么多,你不能一点便宜都不给我们吧!” 卖酒娘子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害羞地低下头,扯了两截红绳,各串了一枚铜板递给他们。 喻青崖看着这两截红绳目瞪口呆,真有你的,就便宜两文! 卖酒娘子满脸羞红,那不还搭了两条绳呢嘛…… 喻青崖最后只能乖乖付钱,区区一介凡女,居然对他的惊人美色视若无睹,遇到对手了! 不过等过年那天,按照凡人的习俗,会挂桃枝缠铜钱祈求吉运,倒也能用得上。 喻青崖便转头兴冲冲地对着喻宵道:“师尊,我们一会再去买几团红线吧!” 喻宵在后面抱着两大坛酒,面无表情,还不是都听你的。 喻青崖带着喻宵东南西北地到处逛,最后甚至还买了一辆马车,然后一脸无辜地看向喻宵:“师尊,我没钱了。” 喻宵:…… 看他干什么,他又不是财神! 喻青崖就继续盯,喻宵无奈,从乾坤袖里取翻了翻,还真被他翻出来几块玉石,递过去,喻青崖顿时开心起来:又有钱了! 拿到店里一块,老板瞥了一眼喻青崖华丽异常的火红狐裘,反复验着玉的成色,最后抠抠搜搜给出几锭银子和几吊铜钱。 喻青崖怀疑这老头在驴他,但是算了,反正有钱了! 喻宵:…… 耳提面命地揪住他:“这次不能乱花了!” 那都是他的钱! “哦。”喻青崖终于收敛了起来,开始精打细算地规划这笔钱:“再买点猪肉、鸡肉、羊肉、盐、糖块、花椒……” 喻宵:…… 他是不是把这孩子养的太娇了? 有了马车,更方便喻青崖搜刮东西,说是出来买菜,最后什么都买了回去。 马车上已经完全坐不开人,喻青崖和喻宵两个就一左一右地牵着马,回家的路上,正好听见热闹的笙竽声,一抬头,就看着一群人带着一目面,抬着神像演傩戏,两个人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祭祀万应神尊。 喻宵看向那个 额生一目,肩生八臂,青面獠牙的神像,陷入沉默,许久才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神像,它不太好看。” 喻青崖:…… 他也不想的啊! 原本他苦心孤诣地设计了一个万应神尊的形象,还没开始传教,民间已经把他那个一目图腾流传下去了,甚至因为他神通广大,有求必应,还加了一个八臂设定,等他反应过来,形象已经确定了! 什么人长一只眼睛啊,还长脑瓜顶上!八只手臂,蜈蚣吗?喻青崖已经快被这些信徒气死了! 不过看着傩戏边上聚拢的一群欢呼的百姓,看来至少在更换国祭这件事上,扈庸并没有受到阻碍。 毕竟对于百姓来说,正统比不上灵验,哪怕朝堂上换了个皇帝,底下的人也不在乎,他们只想安稳度过新年罢了。 喻宵回头遥望皇城,一双眼睛看到的,只有黑云一片,他转头看向喻青崖,淡淡地问:“还能挽救吗?” “不能。” 喻青崖和面对扈庸时一样,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什么是气数已尽呢?就是当王朝末年,天时地利人和,纷纷离它而去。 在天,仙妖混战,在地,地关大开,仙妖陨落,百鬼夜行,这是天时已尽。 地火上涌,山崩地裂,江河倒转,沧海桑田,这是地利已失。 而在末世,有大因果需要了结的,也会纷纷在此际投生,既有英雄起于野,也有妖孽舞于庭,既有扶大厦于将倾者,亦有祸国乱民者。 其势若熔炉,独木怎可支,能走到哪天,仙魔亦不能料。 喻青崖满不在乎地笑道:“师尊,我不想知道明天的事,只做好今天的事就好了,毕竟不幸生在末世的人,也只能看着一天是一天的活啊。” 喻宵看着他,有些刮目相看,长叹一口气:“你真是长大了。” 喻青崖听到这顿时像饿狼闻到肉味,瞪大眼睛看向喻宵:“师尊,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长大了吗!” 师尊觉得他长大了,四舍五入,这和师尊答应了他的求婚有什么区别! 喻宵:…… “没有,刚刚不小心看错了。” “嘿嘿,反正师尊的话,我都记下了” 得到长大认可的喻青崖倍儿高兴,说什么都要给喻宵露一手,做他最喜欢吃的肉羹。 将厚重的披风摔下去,麻利地将羊肉洗净切好,拿起棒槌用力捶打成一团肉糜,让肉更筋道更入味。 捶着捶着,喻青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满脸怀念道:“师尊,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你就像现在一样给我做过肉羹,我还亲眼看见了呢!” 喻宵:…… 他当然记得。 小孩子长身体,总不能天天吃饼,喻宵也时不时换个肉菜,肉羹这种好嚼也好做的菜式,当然是最常见的。 小喻青崖很黏他,无时无刻不想知道他在干什么,某天被他钻进厨房,一进去就大大的叫了一声:“师尊!” 喻宵正在捶肉,棒子每挥一下,都会溅起一层肉泥,听到喻青崖的呼唤,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肉泥,又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喻青崖,拎着棒子看向他,示意他有话快说。 小喻青崖:…… 见他不说话,喻宵便转过身去,继续把肉捶的邦邦响,一张脸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小喻青崖看着,小喻青崖走了,小喻青崖回屋抱起狐狸:嘤嘤嘤,好可怕! 于是那一天,那个上蹿下跳的小崽子前所未有的老实起来,喻宵把肉羹摆到他的餐桌上,小喻青崖的眼泪顿时啪嗒啪嗒往下掉—— “师尊,我把自己洗干净了,吃我的时候,能不能直接吃啊呜呜呜……” 喻宵:…… 嗯? 第53章 第 53 章 喻宵皱着眉让他不要瞎想,把肉羹和筷子直接推到他面前。 小喻青崖一边哭,一边吃,感觉是最后一顿晚餐了。 哗哗啦啦的眼泪几乎把汤打咸,哽咽着吃了个精光,打了个嗝,还挺好吃的…… 喻宵看了他满脸花一眼,淡定地收回碗碟,永远不知道小孩子在想什么。 夜晚,小喻青崖手脚并用的爬上他的床,小心翼翼地问:“师尊,你不会吃我吧?” 喻宵:…… “不会。” “哦。” 喻青崖终于放心了,小小的身子又开始往他身上缩了缩,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师尊,你要吃我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啊,我要难过一会儿,很难过很难过……” 喻宵:…… 不知为什么,有点想笑。 呵呵呵。 喻青崖却感受不到喻宵嘴角逐渐升起的弧度,一直抓着他的胸襟说着一堆傻话,直到最后不知不觉睡着,等他睡了,喻宵看着他还沾着眼泪的湿漉漉眼角,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奶香,脑海里不由的升起一个念头—— 别说,洗的还真挺干净,第一次见到把自己洗干净了送给人吃的小孩,他不吃,真白瞎了。 嗯,总之以后不用管他洗澡了吧? 喻青崖脑海中的记忆却跟喻宵完全不一样。 他记得那时候他还很小,什么也干不了,每天只能跟在师尊屁股后跑。 等喻宵回头,不管是让他拿东西还是送东西,都能让喻青崖高兴很长时间。 时间久了,喻宵发现了最适合他的工作:“我去做饭,你给我看门。” “好!” 喻青崖顿时双眼发亮地点头,把狐狸往怀里一抱,蹲在院子里,四只眼睛一起看门。 狐狸:…… “不是让你看这个门啦……” 喻青崖的小手顿时往它脑门上一拍:“老实点!” 狐狸:…… 得到看门任务的喻青崖,雄赳赳气昂昂的守卫师尊守卫门。 就在他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门时,门外突然进来个一身绿衫,看起来就不太正经的人。 喻青崖立刻跳起来,义正辞严地伸出手臂拦住他:“不许进来!” 来串门的松隐子一愣,随即摸摸下巴露出一个贼兮兮的表情:“哦你就是老七收的那个小徒弟吧,都长这么大了,我是你五师伯,起开起开,要不然一会让你师尊打你。” 喻青崖:…… “不许过去!” “嘿呀,脾气还挺大。”松隐子也来劲了,一把将他提搂起来:“来,和师伯亲热亲热” 他一身的酒气喷吐到喻青崖的脸上,把喻青崖醺的头晕眼花,喻青崖胸膛剧烈起伏,嗷呜一口咬他脸上! 松隐子一愣:“我去!我去!师弟!师弟!你徒弟疯了!” 喻宵从厨房中走出来,手上还沾着面,面无表情的开口:“师兄,干吗?” “你说干吗,你徒弟咬我没看见吗!” 喻宵:“哦。” 松隐子:…… 你哦什么哦!还不把他拉开! …… 一般人是不会和小孩子计较的,但松隐子从来都不是一般人。 捂着脸坐在旁边,看喻宵将饭菜端上桌,烤饼加新宰的野鸡汤,里面还放了野蘑菇,想吃饼吃饼,想吃肉吃肉,想喝汤喝汤,还能配点菜,简直完美。 喻青崖开心地伸出手扒拉自己的饭盆,却被松隐子抢先一步端起,一股脑都倒进自己嘴里,连块骨头都没吐。 喻青崖: …… 喻宵:…… 喻青崖不服气,又去扒拉饼篓,松隐子抢先一步端起来,突然张开磨盘般的大嘴,全倒进去,连嚼都没嚼。 喻青崖:…… 喻宵:…… 沉默许久,喻宵面无表情地起身:“屋里还有,我去拿。” 松隐子本来得意地看着喻青崖,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哎?师弟?” 被别人抢走师尊给他的饭,喻青崖整个人都快气完了,但是听到喻宵的话,嘴又咧开来,看看松隐子,扭过头去抬起下巴,重重地哼了一声。 嘿呀,这松隐子能忍吗?眼珠一转,又计上心来。 一把将他抱过来放到腿上,伸出手捏他的脸:“你还笑,知不知道我是在救你,你师尊可是最喜欢吃小孩了,等把你养的白白胖胖,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你吞掉!你还在这吃吃吃吃吃……和个小笨猪似的!” 喻青崖用力地抓他:师尊才不吃小孩呢! 可惜碍于体型差,根本抓不过,呜呜呜,师尊救我! 正在松隐子得意的为所欲为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劲风,一把雪也似的剑嗖的划过,松隐子鬓边的一缕头发当场断裂。 松隐子:…… “你干吗!” 突然出现的鹤行子召回阴剑,两把剑围绕着他飞速旋转,剑光照耀着鹤行子无悲无喜的脸,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松隐子:“原来你在这。” 松隐子心虚道:“我就出来一会,你急吼吼找我干什么,真烦人,走开走开!” 鹤行子抬起下巴,眯起眼:“你临走前从我园子里拔了一棵灵芝。” “不就一棵吗,你看你那小气样!” “老子刚好种了一百棵,被你薅了一棵!” “那不正好吗,遇百则缺,九九乃天地之数,哪有种一百棵的,我这个当兄长的是在教你做事!” “你去死吧!!!” 鹤行子抡着双剑把松隐子追出天外,喻青崖看着他们两个消失的背影,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喻宵:“师尊,那个坏人还会出现吗?” 喻宵抬头看了一眼,淡定地放下饭菜:“不会了。” 喻青崖顿时又开心起来。 原本喻青崖是不把松隐子的屁话当真的,但是他误入厨房,看着喻宵拎着棒子,面无表情的样子后,突然有点不确定了。 师尊……不会真吃小孩吧…… 喻青崖抱紧他的狐狸,可怜巴巴,师尊那么好看,怎么会吃小孩呢? 狐大仙天天陪着一个小祖宗玩,刚趴下歇会儿,又被他抱起来,整个狐都颓了:“干什么,又让我给你讲故事啊,那本大仙这次给你讲个妖怪变美女吃人的故事吧……” 喻青崖:…… 呜呜呜,师尊真吃小孩! 喻青崖用了好长时间才消化了师尊是个披着美人皮,专吃小孩的妖怪这件事,他快伤心死了,原来师尊养他只是为了吃掉他…… 小喻青崖啪嗒啪嗒地掉了一天眼泪,然后无比悲壮地把自己洗刷干净,送到喻宵面前,抽抽噎噎道:“师尊你想吃就吃吧,等你以后变成超级厉害的大妖怪,只要偶尔想起我,我就很开心了呜呜呜!” 喻宵:…… “我不吃你。” “没事,我自愿的,师尊你吃不到小孩就会死掉,我不想你死掉呜呜呜!” 喻宵:…… “谁跟你说的。” 狐大仙在一旁抱着脑袋:“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它只是普通讲个故事啊!哪里能想到这小崽子想象力那么丰富! 喻青崖从回忆中出来,还能回想起当初自己决然奉献的心情。 原来他那么小就那么爱师尊了,这份无私的爱把他自己都感动哭了,师尊为什么感受不到呢? 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看向喻宵的眼神逐渐哀怨。 喻宵:…… 嗯? 好在喻青崖坚强地从悲怆的情绪中走出来,今天轮到他认真给师尊做一顿饭了! 从几个月前,喻青崖就偷偷潜入无数个皇家厨子的梦里,让他们在梦中教自己做菜,报酬就是一宿不做噩梦,只做教人做菜的梦。 因为梦中的学习,喻青崖学会了好几手。 将瘦肉捶匀,在热水里混着葱姜酒水去腥,然后重新开始慢慢熬,喻青崖在里面放上一小把在王都非常金贵的花椒,这玩意辛辣异常,煮羊羹却是极提味,没一会香气就飘起来,喻青崖又添上一勺醋,顿时酸酸辣辣的肉香就飘满了整个屋子。 喻宵被这气味吸引看过去,闻起来好像还挺不错? 喻青崖全神贯注地煮好肉羹,盛在大碗里,又耐心的把花椒一粒粒挑出来,终于捧着一碗清亮的肉羹到喻宵面前,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 喻宵捧过,拾起汤匙舀一勺,放入嘴中,一时间又酸又辣的独特滋味直冲脑壳,和他记忆中任何一碗肉羹的味道都不同,怎么说呢,还挺好吃的…… 他其实也会做饭,不然不能把喻青崖养这么大,但是荤素搭配,营养俱全,就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至于味道,关他屁事,他又不吃,喻青崖饿不死就得了。 当然,从小到大,喻青崖也没对他的厨艺表示过异议,只有松隐子后来跟他提了一嘴,那天吃了他一顿饭,恶心了三天。 喻宵:…… 那怪谁呢,他又没求着他吃。 仙人不食人间五谷,主要是人间凡食对于仙人来说杂质太多,吃了和吃渣滓没什么区别,不代表五感尽失,尝不出味道好坏。 喻宵就抱着怀疑的态度,自己尝了一下自己做的饭菜。 然后就放下了,反正他不吃,喻青崖也尝不出好赖。 喻宵一直自欺欺人的过了好多年,现在这一碗羊肉羹打破了多年的假象。 喻青崖满眼星星地问:“师尊,好不好吃?” 喻宵:…… “嗯,挺好,以后你都自己做饭吧。” 听到师尊对自己的肯定,喻青崖一下子欢呼雀跃起来,不过很快又听到了后面一句,顿时愣在原地:“师尊,为什么呀!” 喻宵:…… 没什么,他只是要金盆洗手,退出厨房了。 喻青崖却极度失落,可怜巴巴地趴在他的大腿上:“可是我最喜欢吃师尊做的饭了,师尊做的饭,有特别的味道!” 喻宵:…… 他那些年做的饭,应该没加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 辛辣鲜香的羊肉羹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师徒聚在火炉旁,喝着羊肉羹,像普通凡人一样捧着碗相对取暖。 偶尔聊一下过去,偶尔聊一下未来,喻青崖在蒸汽氤氲中看着师尊,突然觉得这辈子也没有别的什么好求了。 他和师尊在这一起等着新年到来,等着寒冬过去。 当然也等着血月凌空,地关大开。 第54章 第 54 章 王都是全国最富庶的地方,一向繁华热闹,生活安逸,直到被一轮血月骤然打断。 无数人共同仰望着天空中那一轮妖异的红色月亮,心中同时升起不安。 太史令夤夜进宫,天降异象,必有大变! 整个王朝从上至下,一片压抑,暗流涌动。 与此同时,天界也开始枕戈待旦,众仙齐聚苍芜岭,等待地关开启。 苍芜岭绵延数千里,遍布怪山、沼泽、盐碱地,适宜凡人生活的地方很少,以至于人烟稀少,贫穷封闭。 但是在几千年前,这里曾经是众神居住的中央之土,神佑之都,西恒古国曾在此绵延国祚一千八百年。 时移世易,众神已经成为传说,西恒古国也早已湮灭,留下的只有在地关开启中毁掉的荒芜土地,西恒历任君主的王陵,和些许诸神遗迹。 因为这块土地太贫瘠了,即便诸国争霸的时候,也没人惦记。 渐渐的,这块显赫一时的神土,就成为了一个祭祀符号,只有某些国君偶尔来此地祭祀上天,祭拜西恒故君,但随着仙神在人间匿迹,王朝分而又合,这样的人也少了,此地就渐渐被人遗忘。 依然在此地坚守的,大多数是一些西恒遗民,经过上千年,他们的姓氏被各朝天子改易了好多回,早已记不清祖上的来由,只是依照本能传承着守陵的风俗。 在苍芜岭一处荒僻的山路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声响,仿佛有一只矫健的羚羊飞奔而过,不待多时,一个身影就飞蹿而出,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着皮甲,头戴枝冠,隐隐露出有力的麦色臂膀以及小腿,在山林间飞速腾跃,脸上俱是肝胆欲裂的惊恐神色。 丘姮是鸱鸮族人,和族人一样耕种狩猎为生,今天阿母生了一个弟弟,她原本打算去浅林打几只獐子或者兔子给阿母炖肉,谁承想她刚射中一只野鸡,正要去捡,就感受到一种恐怖的气息。 缓缓抬头,一只黑熊正趴在树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丘姮浑身血液凝固,一动不敢动,祈祷这头黑熊只是路过。 然而在一瞬间,一股极危险的气息传来,丘姮用难以想象的速度飞蹿出去,与一道重重地掌风险险错开。 丘姮原本容身的一株小树被咔吧一声拍断,丘姮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扭头就跑,用尽全身力气逃命。 生死关头,她的潜能被无限放大,可是人的体力与野兽相比,差得还是太远了,身后一道恐怖的气息传来,丘姮的瞳孔竖成一条细线,要死在这了吗! 突然间,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攫取住她,她的身体凌空飞起,一跃几十丈,重重地摔在地上。 丘姮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逃离熊口的自己,猛然抬头,就看见一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红衣男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丘姮被这异状惊得呆了呆,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熊!” 一回头,发现另有一个黑衣男子站在黑熊面前,还不待丘姮尖叫出声,男子已经一拳捶到黑熊脑袋上,黑熊晃了晃,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丘姮:…… 这啥呀? 看着她震惊的样子,非常漂亮的红衣男子露出一个甜美中又带着邪气的笑容,蹲下来看着趴在地上的她:“呶,还能站起来吗?” 丘姮回神,看看他,又看看不再动弹的黑熊,一下子跳起来。 跑到黑衣男子面前,双眼亮晶晶地问:“是您救了我吗?” 被遗忘在一边的喻青崖:…… 是我!救你的人是我!你什么眼神! 还好喻宵非常有良心,往他那边指了指:“不是我,是他。” “哦。” 丘 姮转过身来,看了喻青崖一眼,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行了一个鸱鸮族的谢礼:“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喻青崖终于满意了,还算这个小姑娘懂事。 然后就见丘姮又转向喻宵,一脸崇拜道:“那头熊是被你打死的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像您一样强大的勇士!” 喻青崖:…… 所以你根本不关心是谁把你救了是吧? 小姑娘丘姮满心欢喜地将两个救命恩人带回村落,村民们看着被喻宵扛在肩头的黑熊,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什么情况! 一时间所有人震惊的视线都落在喻宵身上,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喻青崖哼了一声,师尊又开始招蜂引蝶了! 众人视线中心的喻宵则非常淡定,低头问丘姮:“还有多久?” 见黑熊死了,丘姮又把自己打的野鸡捡了回来,拎着野鸡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快了,快了,前面就是我家!” 说着飞速跑到一户人家面前,回头对着他们招手,一双明亮的眼睛始终落在喻宵身上。 喻青崖酸溜溜地扯了扯喻宵的衣角:“师尊,那小姑娘一直在看你哦” “看我怎么了?” “哼,也是,看也没用,她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而师尊你都能做她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 喻宵:……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刺耳呢? 想通这点,优越感十足的喻青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拍了拍丘姮只到他胸膛的脑袋,居高临下地开口:“小孩,把你们家大人叫出来。” 丘姮:嗯? 死死抓住自己用作伪装的树冠,皱着脸看了喻青崖一眼,转头跑向院内:“阿婆,姨姨,来客人了!” 屋内不多时便走出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老婆婆,她们一见丘姮和扛着黑熊的两个陌生人,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喻宵把黑熊的尸体扔下,喻青崖上前一步拱手:“我们是中原来的客商,路过此地想借住一段时间,这头黑熊就权且当作报酬。” 丘姮上前叽叽喳喳地把自己打猎遇熊,又被这两人所救的事说了一遍,两位妇人一惊一喜,走下阶来交叉双手行礼:“二位救了我家大妹,我们无以为报,请尽管住下,不要说什么报酬的话。” 喻青崖微笑:“我们行路带着一只熊也不方便,不必客气。” 一老一少的两位妇人顿时千恩万谢,让丘姮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给客人居住,没一会又备上许多吃食热水上来。 其间丘姮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刚见她时和个小野孩似的,一打扮起来,顿时有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一直往喻宵身上瞄,完全不带遮掩的,喻宵看她,就露出两个酒窝笑盈盈地看回去。 喻青崖心中警钟大作,揪着她的辫子把她拽走:“你老来我们这干什么?” 丘姮皱着脸拍他的手:“阿婆让我来看看的!” 喻青崖毫不留情地将她拽走:“看什么看,我允许了吗,我们要歇息,没事别过来。” 一气呵成的将人踢出门,把门一关,只留小丫头一个人震惊地呆在外面。 喻青崖处理完“情敌”后,幽怨地看向喻宵:“师尊,你一点都不老实。” 喻宵:…… “我又怎么了?” “你没看见那个小丫头片子都被你迷住了吗!” “那又怎样,反正我都能做她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 “噗——” 喻青崖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收敛表情,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师尊我问你,你喜不喜欢她那样的?” “为什么这么问,你很缺师娘吗?” “我才不缺呢!” 喻青崖气鼓鼓地反驳他,随后向着喻宵一步步逼近,神色莫测道:“我就是觉得师尊你很不正常,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喜欢的人吗?” “你说的是哪种喜欢?” “就像外面那个小姑娘一样。” “那没有。” 喻青崖顿时满心欢喜,蠢蠢欲动地问:“为什么啊?” 喻宵看向他:“当初我教你道法入门的第二条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弃六欲,摒七情。” “所以你说为什么?” “可是师尊你修的是杀戮道啊?”一个沉浸在杀欲里的屠夫,修什么身,养什么性啊! 喻宵面无表情地回答:“所以我对活人没兴趣。” 喻青崖:…… 最后这一条原因确实非常硬核,但是不是不知不觉中,把他也排除出去了? 没事没事,他突然想起来,他也不是人,他是魔啊!师尊不喜欢活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好险!好险! 喻青崖顿时又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问:“那师尊,非人里,你更喜欢什么样的呢?” 喻宵:…… 他那句话的意思是那么理解的吗? 喻青崖凑过来,抱住他的肩膀,撒娇道:“师尊,我举个例啊,比如说龙奚、我、还有之前见过的那个陆危真君,一起放在你面前,你更喜欢谁?” 喻宵异常无语:“为什么是你们几个?” “因为我们一个仙、一个魔、一个死人,都不是活人啊,完全符合师尊你的要求!” 而且龙奚既是仙又是妖,双倍的不是人呢,哼! 喻宵沉思了一下:他上辈子犯了天条,这辈子在这仨人里选吗? 沉默良久,淡淡道:“我选你。” 喻青崖顿时欢呼起来,紧紧搂住喻宵的肩膀:“师尊!我就知道你最喜欢我了!” 喻宵面无表情,好像不管有没有他,喻青崖自己都能和自己玩得挺好的。 异常疲惫道:“认真点,我们来这不是玩的,地关开启之际,是封印最不稳定之时,妖族可能从此界破印而出,直接进入人间界,为保万无一失,我等仙人要驻守在此。” 喻青崖点头:“师尊,我知道,但是玩一玩也很重要啊!曾经的中央之土啊,师尊你就不想见识一下吗?” 幼稚,喻宵嫌弃地看着他。 不过细说起来,他还真挺想见识的。 虽然他比喻青崖爷爷的爷爷还要老,但是对于仙人来说,只历一劫之数的他还是比较年轻的,众神居于中央之土的光景,他也没见过。 看出喻宵的动摇,喻青崖顿时开心地搂住他:“师尊,等晚上咱们就去逛一下这片曾经的神土,第一个去的就是西恒王陵!” 第55章 第 55 章 喻宵本来被他说得非常心动,但是去人家坟地干什么? “泰皇钦定的人族之主嘛,他们的陵墓一定很好玩” 喻宵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猜,那位泰皇钦定的人族之主是谁?” “是谁?” “你四师伯。” “啊?” 喻青崖惊讶地问:“四师伯怎么从来没提过,那他身为泰皇钦点的人族之主,和二师伯一个时代的,资格很高啊,为什么还天天哭诉自己被这个欺负,被那个欺负。” “泰皇提拔的凡人和泰皇提拔的仙神自然不一样,而且——” 喻宵缓缓看向喻青崖:“哭诉这种事,和实际情况有关系吗?” 喻青崖:…… 师尊这么看着他干嘛,他又不喜欢哭,他怎么知道。 不过在知道四师伯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西恒之主后,关于西恒古国的神秘感突然大大降低。 喻青崖咧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那西恒王陵里是不是还埋着四师伯的遗骨,不如我们……” 喻宵没忍住敲了一下他的脑壳:“想什么呢,你四师伯功德成圣,白日飞升,哪里有遗骨。” “哦,那咱们去欺负一下他的后辈吧!” 喻宵一巴掌呼他脑门上,把他按住,一天天能不能消停点。 喻青崖被喻宵按住脑袋,双手立刻抱住他的腰,一双眼睛天真无邪地看过去,活像一只撒娇讨食的小狗狗。 他们在凡间相守的短短几个月,比曾经的那几十年还有效,喻青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真实的和师尊一起生活过,他现在对师尊的每个反应,都有最有效的应对方法,比如说现在。 当他亲昵地搂住师尊的腰,师尊就没办法甩开他了,而这时只要配上讨好的眼神,师尊就会放弃任何抵抗。 果然如他所料的,喻宵嫌弃地看了一眼,就不理他了,也不动作,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任他像狗皮膏药一样赖在身上。 喻青崖顿时得到了更多机会,可以非常自然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一拢手,将整个人抱个满怀。 他有点得意,别人知道让人闻风丧胆的“血戮仙尊”,可以这样轻易抱到怀里吗? 而他就可以! “师尊” 喻青崖甜腻腻地撒着娇,恨不得把人揉到怀里,像是一个孩子抚摸脾气暴躁的黑熊,见它没反应,就得寸进尺地想把整只熊圈起来当成自己的玩具。 但是喻宵显然比“黑熊”要难以预料一些,他被搂得太紧了,皱起眉又给他一爪子。 喻青崖就将脸凑过来,用一种晶晶亮亮的眼神,疑惑地看向他。 他的脸是少年人的鲜妍漂亮,带着一些敏感脆弱,澄澈的眼神,总让人心生怜惜。 喻宵从来不耐烦被人跟得这么近,但是喻青崖从来有本事缠上来就是了,喻宵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菟丝子成精了。 如果抵抗不了,那就放弃挣扎吧,喻宵生无可恋地成为喻青崖为所欲为的“玩具”。 察觉到猎物完全放弃了挣扎,喻青崖也满意地靠在他怀里,撒娇道:“师尊,你有没有觉得好累呀,我靠你一会,你一会儿也可以靠我一会” 喻宵神色如常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越过他的肩膀送到自己嘴里。 谢谢,他一点不累。 …… 喻青崖满意地享受着独拥师尊的快乐,直到外面的声音逐渐杂乱起来,看来是这家的人都回来了。 喻宵一把推开他的脑袋,喻青崖只能依依不舍地撒手,站起身来。 鸱鸮族的房屋两边高,中间凹,打开屋门,就可以清晰地看见每 个人。 一群人围着那头死熊惊呼,丘姮手舞足蹈地对着他们讲之前的事,一抬头看见门口的喻宵他们,立刻比比划划地将屠熊的英雄指给新来的人看。 新回来的三个成年男人和两个少年,顿时一脸崇敬地向着他们行礼,然后七手八脚地收拾起这头熊。 年迈的阿婆在旁边唠叨:“把皮扒下来晒上,爪子泡到蜜水里,这块肉金贵呢,泡好了到时候招待贵客!” 几个人顿时一齐应声。 丘姮则屁颠屁颠地跑上来,对着喻宵献起了殷勤:“宵哥哥,你出来啦,饭一会儿就做好了,我阿婆的手艺可好啦” 宵哥哥? 喻青崖磨了磨牙,这小丫头真是不知羞,狗皮膏药,哼! 抱起手臂,居高临下地问:“你叫他宵哥哥,那叫我什么?” 丘姮还记着被揪辫子的仇,原本想啐他一口,突然想起这是救命恩人,就将两条盘辫一甩,别过头去:“那就叫你恩公好啦,您的恩情,我下辈子一定会报啦。” 喻青崖看着这个对恩公和情哥哥极度双标的小丫头,看来她还没意识到这世间的险恶,于是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不,你不能叫我恩公。” 小丫头歪过来一只眼睛:“为什么?” 还为什么? 喻青崖嘴角勾起一个险恶的弧度:“来,过来,哥哥给你看个好东西。” 丘姮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什么?”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怎么,不敢?” 哼!谁不敢啊! 小丫头毫不犹豫地凑近,就见喻青崖敞开手臂,露出胸膛:“你摸摸。” 丘姮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摸就摸!很软嘛!有什么好显摆的! 等等……很软? 喻青崖突然打掉她的手,一脸娇嗔道:“完蛋啦,这下什么都被你发现啦!” 随即一把搂住喻宵的脖子使劲蹭:“宵哥哥,怎么办嘛,人家都说装不了啦” 丘姮:…… 嘎? 喻宵之前也在琢磨怎么跟这个小姑娘说明白,结果还是他喻青崖行啊。 于是从善如流地将喻青崖的脑袋一揽,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丘姮长这么大,第一次升出和一个男人生孩子的念头,没承想就遭遇了这种事! 她僵硬地将目光转到人高马大的喻青崖身上,这居然是个女的! 要仔细说的话,“她”的脸看起来确实漂亮的出奇,比村里最漂亮的姑娘都漂亮,但是……但是……嘎? 身后传来阿婆的声音:“大妹!大妹!你在那愣着干什么,还不下来帮忙!” 丘姮缓缓回神,转头就跑,双眼满是泪花: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哈哈哈!”喻青崖差点笑死。 转头就抱紧喻宵:哼,这下总算没人打宵哥哥的主意啦 喻宵在旁边充当着合格的工具人,配合喻青崖表演。 不过他有点好奇,悄悄伸出一只手搭在喻青崖的胸上。 喻青崖正嘎嘎乐,结果猝不及防地被喻宵摸了一把,笑声戛然而止。 喻宵伸出手抓了抓,硬的,所以是幻术吧。 他觉得喻青崖自成魔后,实力越来越深不可测,各种迷魂之术用的得心应手,无声无息,连他都看不破。 喻宵的手随心所欲,丝毫没注意到喻青崖的眼神已经极为危险。 一把将这只“无法无天”的手抓住,声音变得异常低沉:“师尊,你在干什么?” 被抓包的喻宵无所畏惧:“摸摸真假啊。” 喻青崖:…… 那是可以随便摸的地方吗!喻宵到底是无心的 ,还是有意撩拨他! 眼神颤动,心神巨震,正要抓着喻宵追究个明白,丘姮又从下面跑上来,看着他们的动作,一言难尽:“饭好了……” 喻青崖:…… 臭丫头!到底会不会看气氛啊! 丘姮一家热烈地招待了师徒二人,喻青崖也是此时才发现,鸱鸮族居然是个母系氏族。 这里每家每户都是围绕着女人建立的,待到女子成年,便会选一个看对眼的情郎走婚。 情郎每天夜里到新娘家里和新娘相聚,白天离开回自己的家,如果能相处下去就一直保持这种关系,如果相处不下去,婚姻就结束,各自开启新生活。 生下的孩子由女方家共同抚养,等他们长大了,再继续这种走婚制。 丘姮的阿婆生了二女三子,丘姮的姨姨生了两个儿子,丘姮的阿母又刚给她添个弟弟。 对于鸱鸮族人来说,女儿作为能添丁的存在,反而更金贵些,丘姮作为年轻一辈唯一的女孩,一直备受珍视,所以喻青崖救了她,这一家子人都非常感激。 这种上古氏族的生活模如今式已经很少见了,大约是苍芜岭的生活实在恶劣,需要更多的劳力对抗环境,母系氏族这种架构对于鸱鸮族人来说更稳定,更利于繁衍。 每个劳动力都会发挥最大价值,承担生育责任天生体弱的女人,也会受到最好的保护,住在一起的都是自己的母亲、舅舅、哥哥、妹妹,大家完完全全的一家人,而不是像外面的婚姻嫁娶,让一个女人离开自己的家,去加入另一个家庭,面对一整个家族的陌生人,细细想想,还挺合理的。 丘姮也快到了婚育年纪,她是真的很想和宵哥哥生个孩子。 就算有一天宵哥哥回中原也没关系,她就是想要一个像宵哥哥一样,可以一拳打死熊的强壮孩子。 结果宵哥哥居然娶妻了,她的生子梦彻底破碎。 虽说中原男人讲究三妻四妾,鸱鸮族女子也不会从一而终。 但是如果要进行下一段婚姻,上一段婚姻必须终止,插入一段正在进行中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丘姮只能放弃。 好可惜,她的孩子失去了一拳打死熊的机会。 丘姮在旁边闷闷不乐,其他人却异常开心,纷纷向二位贵客敬酒。 喻青崖从善如流地应对,等一顿饭吃完,看着闷闷不乐,打算回自己屋的丘姮,一把扯住她的辫子。 本来失恋心情就不好的丘姮回头,怒气冲冲地看向他:“你干嘛!” 喻青崖咧嘴一笑,充满了战胜情敌的优越感,居高临下道:“吃撑了,你们这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什么好玩的地方?” “我听说你们这有个皇陵呢,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 丘姮:…… 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咧嘴笑道:“哈哈,原来你们是为这个来的,我就说你们看着也不像客商嘛。” 喻青崖抬起下巴:“你可别误会,我们可不是什么盗墓贼,只是听说这里有座古皇陵,来瞻仰一番罢了,文人情怀,懂吗?” 丘姮嘿嘿一笑:“就算是也没关系,想去吗?我这就带你们去!” 这下轮到喻青崖疑惑了,鸱鸮族人这么热情好客的吗,就不怕他们真是盗墓贼,挖她们祖坟? 等他到了地,才知道为什么。 夏天天长,吃过晚饭天还是亮的,然而丘姮带他们去的王陵,在黄昏中空空荡荡,就只有一块大石头。 丘姮指着大石头旁边的沼泽哈哈大笑:“那个传说中的古皇陵,早八百年沉下面去了,现在就剩这么一块刻着字的大石头啦” 喻青崖:…… 难怪这小丫头一点不怕,就冲这块石 头,盗墓贼来了也得哭着走。 第56章 第 56 章 算了,来都来了,就算是块石头也得看看。 喻青崖拉过喻宵的手,娇滴滴道:“宵哥哥,你走快点嘛” 丘姮的笑容骤然凝固在脸上,哼,讨厌! 扭过头去不看这对秀恩爱的“小夫妻”,顺着山路蹦蹦跳跳地下去,不过在她跳到底的时候,突然发现石头边上早就站了两人。 苍芜岭一向贫穷闭塞,生活在方圆百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从没见过两个这样的人,不由开口问道:“你们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喻青崖和喻宵两个也从后面慢悠悠地过来,看见两人不由一笑:“原来是你们啊。” 这俩人丘姮没见过,喻青崖他们却无比熟悉,正是葵娘和冥府的司察鉴司使陆危真君。 葵娘见喻青崖,立刻形容温婉地行礼:“大人。” 随后一脸娇羞地看着陆危:“陆司使,好巧哦,在这里也能看见你。” 陆危看向喻宵,行了个很正经的礼节,随后对着喻青崖稍稍拱手,转头看向葵娘:“你是?” 葵娘满面飞霞,娇羞地将陆危之前送的手帕递过去:“妾身曾经承蒙陆司使赠帕,陆司使还记得吗?” 陆危看了一眼手帕,并没有收回,抬眸看向葵娘,淡淡道:“哦,原来是你,我还是比较习惯你本来的样子。” 葵娘心里顿时小鹿乱撞,果然陆司使是个正人君子,一点不以貌取人! 害羞地捂住脸:“手帕妾身已经洗干净了,正好在这里还给陆司使。” 陆危的神色依然是刻板的正经:“不必了。” 葵娘顿时更害羞了,满面柔情地看向陆危:“陆司使的意思,是送给妾身了吗?” 陆危神色不变:“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姑娘随意处置吧。”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句话犹如惊雷,葵娘顿时摇摇欲坠,连退几步。 神情哀怨地看向陆危,嘤咛一声,泪奔而去。 丘姮一左一右地看着葵娘和陆危对话,原本以为即将见证一对神仙眷侣,万万没想到,这之后的情势急转直下,今天为爱心碎的人也太多了吧! 看着葵娘伤心离去的背影,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有动作安慰,丘姮跺跺脚,追上去:“姐姐!你别哭别跑啊!天要黑了,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 喻青崖和喻宵的目光随着她离去,天黑了,一个人在外面确实挺危险的,不过身边跟着一只食心魔的话,应该就不会了。 放任丘姮离开后,喻青崖看向陆危,似笑非笑:“真是巧了,陆危真君日理万机,此次来也是公干吗?” 陆危看向他,神色不变:“地关将开,冥府驻守此界,职责所在。” 说完淡淡转身,对着旷野中唯一矗立的大石头躬身:“顺便来祭奠一下故主。” 喻宵一直跟在喻青崖身后发呆,听到这句话眼神终于动了动。 陆危行礼的动作和之前丘姮行礼的动作如出一辙,不过那小丫头活泼跳跃,完全看不出来什么诚意,不像陆危,周身弥漫着沉甸甸的哀伤,在旷野低垂的暮色中,分外凄凉。 喻宵抬头看了一眼那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刻满了字,都是西恒古国历代君王的名字。 西恒古国是最后一个神佑之国,它的统治长达一千八百年,历经的帝王足足有九十九个。 石头的最右,刻着一个名字:帝丘恒吾。 这个人所有人都很熟悉,凡人的第一位人皇,现在的天帝陛下,长乐宫的四师兄。 由他开启了西恒古国的漫长辉煌,又在最后一个帝王那里走向终结,从此长埋史册,化为石头上的一笔。 喻宵看着逐渐风化的字迹,和虔诚祭拜的陆危,稍微有些感触:“陆危真君是西恒的旧民吗?” 陆危从祭拜中起身,看向喻宵,青紫的面色在黄昏中多了一些柔和:“是的,我曾经侍奉过最后一位西恒之主。” “最后一位西恒之主……” 喻宵奴隶出身,是不够资格碰青简的,只在做公子离替身那几年,被强行按着识文断字,学了些书礼。 成仙后,青雍子又每日唠叨,按着他读了各式各样的医书典籍,不过读归读,他对这些文字始终提不起什么兴趣。 从贫瘠的脑子里扒拉出一些被丢到犄角旮旯的历史知识,缓缓道:“是厉王吗?” 话音一落,四周为之一寂,连喻青崖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这诡异的安静,终于让喻宵意识到不对,是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陆危那张死于鸩毒的乌青脸上,永远带着一层阴郁,他看向喻宵,缓缓勾出一丝得体的微笑,不过落在那张冰冷的脸上,总是没什么温度就是了。 “喻仙尊说得不错,是厉王,在谥法中:‘杀戮无辜曰厉;暴虐无亲曰厉;愎狠无礼曰厉;扶邪违正曰厉’,厉乃暴虐之主,后人给他的谥号,就是厉王。” 陆危回头看向那块承载了西恒千年历史的石头,目光落到最末一列,有一刹那差点绷不住表情:“但是他其实有个名字,叫帝丘梨生。” 在这番沉甸甸的话宣之于口后,陆危的思绪开始飘散,他的耳边似乎回荡起一个声音—— “太子殿下,您在这看什么?” 一株繁茂的梨树下,纷纷扬扬地下着“大雪”,雪也似的梨花泛着香波,落在漆黑冷肃的犀甲上,旋即又碾落尘埃。 听见他的声音,花树下茕茕孑立的少年缓缓转过身来,一身肃杀的黑甲在香甜柔软的梨花雨中格格不入,一张面容却犹如梨花捏成,透着淡淡的雾气氤氲与清冷。 似乎刚睡醒,少年人神色中带着一些迷茫,连带着眉眼中的锐气,也一并消散,抬头看向上天,疑惑道:“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陆危顺着他的视线陪他一起看过去,旋即失笑:“这哪里有人,难道是天上路过的飞鸟在偷看殿下不成?” 梨生收回视线,跟着他一起笑起来:“也是,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的母后思念我,她知道我回来了。” 提起先王后,陆危陷入沉默。 故王后召南氏,是太子梨生之母,召南王后育太子一年零六个月,始终不能生产。 某一日宫中种植花草树木,召南王后见一株梨树被弃于路旁,便问花匠,为何如此。 花匠告诉召南王后此树为次苗,就算种下也活不好,只能丢弃。 召南王后见之有些可惜,想着自己的宫殿有许多空地,闲着也是闲着,将此树种于其中,专门照料,未必不能活,便向花匠讨要回自己的宫室。 王后将此树栽到宫殿前,每日悉心照料,终于有一日,此树冒出新芽,代表着已经扎根成活。 召南王后满心欢喜,而就在这时,腹中突有所感,不多时,太子梨生降生。 新生的太子很安静,不哭不闹,也没有多折腾他的母后,或许这个孩子在娘胎中的一年零六个月,就已经长大了。 召南王后抱着新生的太子,看着窗外抽出新芽的梨树,总觉得是这株梨树给她的太子带来了吉运,遂给太子取名梨生。 太子梨生自幼沉静有礼,召南王后也是慧贤宽敏,诸臣公皆对太子寄予厚望。 然而先王宠爱姬妾姚氏,欲改立姚氏之子,公子叔稷为太子,在太子梨生七岁那年,下诏废皇后杀太子。 召南王后听到心腹的密报,赶紧去前朝求陆大夫,也就是陆危 的伯父相救。 陆大夫临危受命,命族人护送太子逃去王后的母国,最终同召南王后一起在王都饮鸩而死,比太子稍大一些的陆危,也是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追随梨生太子。 先王暴虐无道,越老迈越昏聩,在朝堂上亲小人远贤臣,倒行逆施,杀戮无辜,残害忠良;在野苛捐杂税,大兴土木,搜刮民脂民膏,哀鸿遍野;在外对各诸侯国刻薄寡恩,反复无常,甚至在诸国来朝时,诛杀国君,使得各国国主内心惊怖,叛乱四起。 最终的结果是北荒蛮夷入侵,众诸侯国袖手旁观,先王、姚王后、太子叔稷,一起被蛮夷斩于阶下。 而此刻远在召南的废太子梨生已经年满十七岁,天生神力,生裂虎豹,力能搏熊,勇猛异常。 在王都的旧臣纷纷传信到召南,请求太子回国,拯救西恒。 陆危跟在太子身后,一路势如破竹,驱逐蛮夷,攻回王都。 如今整个乱后初定的王都,都在等待太子登基,成为新的西恒之主。 登基大典准备在即,却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找不到太子人了,礼官如丧考妣,只能来询问陆危。 陆危和太子从小一起长大,太子心中所想,他无有不知,自然也知道他此刻会在哪。 对着荒废的先王后宫深深一礼,缓缓道:“所有人都会在天上看着太子殿下,看着您成为万代敬仰的西恒之主,您不会让我们失望,每一个人的鲜血,都不会白费。” 听见他的话,梨生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伸手接住一朵凋落的梨花,目光无悲无喜,淡淡道:“先皇不是一个好君王,我也未必是。” “不,您和先王不一样!。” 陆危目光清澈地看向他:“我相信太子殿下会给西恒带来一个光明的未来,不只是我,所有人都如此相信,陆氏的每个人都会像先辈辅佐西恒历代先王一样辅佐您,陆危也愿意为你奉上忠诚,您不用害怕像先王一样走错路,微臣会为殿下指明正确的路,这是身为臣子的本分。” 梨生看向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许久才勾起一个微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总是比我聪明,永远能选出最正确的那条路。” 陆危轻笑:“那现在殿下是否可以准备登基了?” 梨生松开微蜷的掌心,手中的梨花便悠悠飘落,转瞬被他沉重的铁靴一脚踏碎。 “走吧,为了我的一条命,已经牺牲太多人了,不能让那些牺牲变得不值得,就像你说的那样,成为一个万代敬仰的西恒之主吧。” “不过我不喜欢你现在和我说话的样子,就像我们两个只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太子,也不要叫我殿下,只叫我的名字,像过去那样。” “可是太子殿下,我们很快就不是从前那样的朋友了,而是一对肩负着整个天下的君王和臣子,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 梨生:…… “好吧,就听你的,只是若我不能达成大家的期望,也请不要对我……太过失望。” 陆危从遥远的记忆中回神,大概是喻宵那张熟悉的脸总让人迷惑,于是破天荒的说了一句多余的话:“他其实不像史书记载的那么令人失望。” 喻宵:…… 他其实也没对谁失望啦,毕竟帝丘梨生这个人,他都不认识,谈何期望与失望。 只是受限于文字载体,越古老的史书越惜字如金,关于西恒的末代君主,只有“厉王”这一个通俗的记载,看起来很正常,话出口前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不过很明显,因为“厉王”这两个字,陆危受到了严重的精神伤害,或许应该安慰他一下。 于是喻宵想了想,缓缓吐出一个字:“哦。” 第57章 第 57 章 喻宵简短的一声哦,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是在为自己语出不周表达歉意,也是认可陆危的话,但总归是不在意的,毕竟那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陆危心绪只波动了一瞬,转瞬又恢复平静,终究不是一个人罢了,他将这些话说给他又有什么用。 淡淡地看回去:“喻仙尊携爱徒来此又为何呢?” 喻宵没有说话,不然该怎么跟别人解释,他并没有携爱徒来此,而是爱徒携他来此。 此刻他也体会到了陆危被一句话正中要害的感觉,喻宵突然意识到,他是不是太缺少师道尊严了,不然为什么会被徒弟揣着到处跑呢? 喻宵陷入了深深的疑惑,还好喻青崖并不疑惑,往喻宵的肩膀上一挂,搂住他的脖子,甜甜蜜蜜道:“你说我们啊,我们来这玩的呀,反正我们又不像陆司使那么忙,当然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喽。” 陆危和喻宵同时沉默,在人家坟头,和家属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吗?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尴尬了,还好喻青崖不是一般人,他无比自然又淡定地挂在喻宵身上,嘴上没有一点节制:“不过陆司使居然是西恒末代君主的侍臣,还真的挺让我惊讶的,以陆司使的文韬武略,西恒怎么能亡在你手上呢,这简直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喻宵:…… 他们一会应该不会被打吧? 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陆危,还好,他只是个文职,打不过他们。 陆危的精神看起来也挺稳定的,大概是喻青崖的嘴虽然贱,但比起喻宵不动声色,精准往雷点上戳的功力还是差了许多。 异常平静道:“西恒气数已尽,该当其时,非人力可挽也,况且长乐宫的松隐子掌门,就是终结西恒的玄朝之主,具体如何,喻小郎君问他岂不是更快吗?” “哦?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家五师伯喜欢到处说别人的八卦,自己的倒从不跟人说呢。”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连玄朝也早已覆灭,唯余我等尚存人世,追忆往昔,又有何益?” 陆危揖手告辞:“陆某尚有公务在身,就不多陪了。” 喻宵颔首,看着陆危化成一股青烟,消失不见。 见他走了,喻青崖使劲搂紧喻宵,哼了一声:“师尊,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咱们以后离他远点好不好。” 喻宵看着四下无人的旷野,附和地点点头。 喻青崖顿时眼前一亮,惊喜地看向喻宵:“师尊,你也讨厌那家伙吗?” 那也没有讨厌了,但是面对陆危的时候,他确实感觉非常不自在。 喻宵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呃,大部分情况下,都很安静。 因为安静的性子,他不是很关注别人,所以别人也很难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就算是长乐宫的师兄弟,如果不是主动来找他,他也可能永远想不到主动去上门。 在他稀薄的交际圈中,每个人的“交往难易程度”,都清清楚楚。 首先是师尊,师尊是最关心他的人,很喜欢管他,每次突如其来的关心,都会带给他许多也许并不情愿做的事,但都是为他好,不管什么都是为他好,喻宵可以面无表情地全盘接受,反正放弃思考,好好听话就行了。 大师兄……他不熟,长乐宫的其他师兄都很尊重大师兄,他也很尊重大师兄,但是不太熟,说不上好不好相处,就是不太熟。 二、三师兄基本同时出现,三师兄可以忽略不计,二师兄脾气非常差,但一是一,二是二,反而最好相处,如果必须选某一个师兄共同做一件事的话,他肯定选二、三师兄。 至于四师兄……说不太好…… 五师兄……不太好说… … 六师兄……呃……算了。 总之,每一个人的难缠程度,他都可以分辨清楚,从而从容应对,但是陆危是唯一一个,一出现就让他精神紧绷的人。 喻宵想不明白,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陆危气势汹汹地来查案,而刚好他有所隐瞒,所以心虚气短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后遗症也太大了,才会让他一见这位陆司使,精神就不自觉地绷成一条弦。 喻宵不喜欢应付麻烦的事,而陆危让他本能地觉得麻烦,他不太喜欢与麻烦相处。 喜欢的人讨厌自己讨厌的人,简直没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了,喻青崖一脸满足地将整个身子压在喻宵身上:“嘿嘿,师尊,那些烦人的人不理就不理吧,反正师尊有我在,我永远不会让师尊讨厌的!” 喻宵:…… 真好意思说出口,其他人充其量某些方面有点麻烦,但他喻青崖就是由麻烦组成的集合体,纵观喻宵漫长的人生,他也从未见过像喻青崖这么难缠的存在。 意识到这点的喻宵开始拿手推喻青崖的脸,喻青崖却眨巴着他的狗狗眼天真无邪的看过来。 喻宵:…… 看吧,就说很麻烦。 喻青崖非常自然地趴在喻宵肩膀上,歪着头疑惑道:“不过刚才那个姓陆的说的是真的吗?灭了西恒的居然是五师伯,那四师伯不想打他吗?” “都过了一千八百年,王朝更替本是寻常,就算是真的,你四师伯也不会在乎。” “哦,不过说起来,五师伯真的很鸡贼,整个长乐宫的八卦都来自他,但是我居然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我知道。” 喻青崖顿时双眼发亮:“师尊,我都不知道你知道,你居然也这么喜欢八卦啊!” 喻宵:…… 怎么说他们也是相处了五百多年的师兄弟,他知道几个师兄的真名,还是很正常的事吧? 喻青崖使劲摇晃他,兴致盎然道:“师尊,趁着五师伯不在,快说!快说!” 喻宵面无表情,被他这么一搞,好像真的在说什么了不得的八卦一样,不过最后还是跟他说了:“你五师伯叫玄礼,六师伯叫羌云。” 满足了窥探欲的喻青崖长舒一口气,不过很快又意识到一点:“等等,他们一对双生子,两个姓?” “那谁知道呢。” “嘶——” 喻青崖眯起眼:“这里面一定有事!有时间咱们得把这件事搞清楚,让五师伯嘴天天那么碎,到处传小话,嘿嘿” 远处的松隐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是谁在念叨我?” 鹤行子冷哼一声:“呵,做多了缺德事,终于要有报应了吧。” 松隐子缓缓看向他:“你到底能不能学会怎么尊敬兄长,知不知道你这样没大没小,当哥哥的会很自责,都怪我没教好你。” 鹤行子冷笑一声:“我姓羌,你姓玄,和你有什么关系,别给我套近乎。” 松隐子:“哎哟我去,可把你能的,明明在凡间的时候,为了哥哥我连命都不要……” “滚!” “你骂我事实也是如此啊。” “那你去死吧!!!” “停停停,我错了还不行吗!” 总之,又是非常兄友弟恭的一天。 松隐子被追出十里地,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整整被削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望着脚下一处凡人不能近的沼泽,这里就是所谓的地关了。 地关虽然叫地关,但它开启并不是说在大地上裂出一条口子,妖魔从地缝里钻出来,而是指这片大地所在的整个空间扭曲出一条裂隙,短暂连通出一个通往异世界的 门。 不仅在妖界虎视眈眈的大妖会通过裂隙攻进人间界,肆虐的空间乱流也会流窜出来,如果不加以遏止,狂暴的空间乱流就会将原本完好的世界,摧残成如荒星域或者风火域那样半残不残的破败世界。 远古众神镇压在中央之土上千年,终于构建出一个完美的结界。 这个结界笼罩整个空间裂隙,将这处不稳定的空间与人间界隔离,如此一来,就算地关开启,流窜出的空间乱流也会被约束在结界中,等待时间过去,空间自然愈合,将损害降到最低。 与天界可供妖族大规模入侵的裂隙相比,地关要稳定很多,结界既已铸成,众神就觉得不用耗费太多精力在这上面了。 于是众神撤出中央之土,在临走前,十二至圣中的最后一位地皇泰钧感受到自己大限将至,就将自己的脊骨并妖祖祝龙的角熔铸为一柄人道之剑——社稷。 泰皇命人将神剑“社稷”埋藏在西恒太庙之下,地关开,则此剑出。 这把融合了妖族至强和人族至强的神剑,有毁天灭地妖邪莫近之力,可谓一剑当关,万夫莫开。 有它镇守此关,妖族要想从裂隙中突进,一露头就会被剑气绞杀成碎片。 尝过此剑之利,妖族逐渐熄了从此间入侵的念头,久而久之,连仙神也对这处裂隙没感觉了。 只要这把剑一直存在,地关就安稳无虞,直到千年前,一个凡人召唤出了这柄神剑,险些令地关失守。 他和羌云,刚好是那场浩劫的见证者,他们曾经亲眼见证过此剑之利,也亲眼见证过西恒覆灭,人皇殉剑。 …… 陆危匆匆离去,却在某一刻倏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抬头,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凭空出现在那里。 男人的脸上永远带着高人一等的桀骜,目光沉沉落下来,俱是讥讽的神色:“何必在这假惺惺,害死梨生的人,不就是你吗,是你逼他去死的。” 陆危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神色,他的目光直截了当地落在龙奚的脸上,冷淡的开口:“是我,也是你。” 龙奚冷笑一声:“你可以这么安慰自己,但是你觉得,梨生临死前,是恨我,还是恨你?” 陆危神色阴沉,森冷地看向他:“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现在激怒我,又对你有什么好处。” 龙奚一把抓过他的衣襟,眸中俱是怒色:“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但是你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梨生再次死去,看着他背着本不该属于他的罪孽忍受折磨,看着他在轮回中生生世世沉沦,看着他永远命途坎坷,不得超脱吗!” “不要再说了!” 陆危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喻宵的样子,和梨生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 他轻轻说着:“我与喻仙尊并无仇怨……” 然而等他睁开眼,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但是为了梨生,我可以牺牲任何人,所以我会帮你。” 第58章 第 58 章 逐渐降临的黑夜中,两个人达成了心照不宣的约定。 龙奚回到住处,梨生正在沉睡,龙奚在一旁看着他,心里一阵柔软。 似乎有所觉,梨生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向他,好像慵懒的猫咪:“对不起,我等了你好长时间,一不小心睡着了。” 龙奚的嘴角露出一个微笑,难得柔情地抱住他:“没关系,不管你睡了多久,我都会等你醒来。” 梨生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许久才轻轻道:“奚,如果有一天我醒不来,就不要再等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不!”龙奚紧紧抱住他:“从很久之前,你就是唯一值得我等待的人,所以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梨树下的惊鸿一瞥,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龙奚现在还无法忘记,初见时那颗颤动不已的心脏。 龙奚一出生,就身负神力,满天华彩,星斗耀空,遥在人间的神剑社稷也为之啼鸣,剑气辉映于侧。 神剑社稷是泰皇遗骨所铸,所以众仙都认为他是泰皇转世,天命所归的下一任三界之主。 他的天帝父亲很开心,任命他为司掌国运的社稷正神,守护神剑,守护地关结界。 那时的龙奚是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从没有什么值得他放在心上,直到遇见梨生,他枯燥无聊的生命,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光点。 他虽为社稷正神,但他其实并不喜欢人间,那里的人灵魂中充满了肮脏的颜色,每一个都乏善可陈,令人厌烦。 但是梨生不同,自见他的第一眼,龙奚就再也无法将眼睛从他身上移开。 新皇登基在即,西恒王庭却一片愁云惨淡。 大巫焚香沐浴,敬告上天,所得诸卦,卦卦皆凶。 大礼当天,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侍卫匆匆进殿汇报,言称一阵南风突袭,将舆车上的王旗吹折。 已经被封为大夫的陆危脸色很难看,西恒乃神佑之民,笃信上苍,而现在上苍的种种示警,都非吉兆。 陆危上前一步进言:“或许卜筮有误,今日并不是吉时,我们改日……” 梨生打断他:“不必了,就今天。” 上前一步,自己拾起祭服,却不承想旒冕的珠绳在他手中倏然断落,叮叮当当的珠子,洒落一地。 有着先王留下的阴影,身边准备祭服的宫人当即跪伏于地,瑟瑟发抖。 陆危担忧地看向上首:“殿下……” 梨生神色莫测,转身拾起百余斤重的铜戟。 “殿下!” 梨生却没理会众人的惊恐,倒提长戟大步离去,当他置身于殿外狂风中,额间碎发在狂风中凌乱,身形却像一株参天大树般稳健。 跳上八骏舆车,将其上断裂的王旗一把拔掉,转而将那柄铜戟重重插在原来的位置。 受此惊吓,马匹躁动不安,突然发疯,却被梨生一把抓住了缰绳。 一双手被八匹马来回牵扯得青筋暴起,然而最终还是手的主人驯服了发狂的牲畜。 梨生将御马的侍从赶下车,自己站在主驭的位置:“我自己驾车!” 自古以来,敬告上苍的登基大礼就有一套严谨的流程,像这样天子亲自驾车去参加自己的祭礼,简直闻所未闻。 追上来的礼官们很想对此表示意见,但是看着舆车远去的背影,也只能匆匆跟上。 于是太庙洁白神圣的石阶上,第一次踏上了一双沉重的铁靴。 “哐当、哐当。” 梨生倒提长戟,甲胄俱全地登上太庙,仰望着巨大的祭坛。 卦象凶、珠弦断、旌旗折,上天仿佛在不遗余力地向他示 警,天命不归他。 但是他已经站在这里,又岂有退缩的余地,纵然这会是一个将倾的大厦,他也是其间同生同陨的柱梁。 天不佑人,人自佑! 转身横戟而立,冷冽的声音传遍祭坛:“西恒沦陷时,不见天神显迹,及至如今,也不必降下征兆示警,既然天神不佑,弃我西恒,西恒之民,也不再奉神!” 此等大逆不道之语,众臣皆惊。 可那又如何,西恒被蛮夷攻陷时,并没有天神降临,只有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的勇士,从尸山血海中杀来。 梨生一步步走出祭坛范围,手持长戟指向苍天:“吾为国主,御下之民,由吾自护,天道亦不能阻!今立于此,战死方休!” 话音刚落,风住云歇,一缕阳光刺破厚厚的云层,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众臣瞪大眼睛,仰望苍穹,原本黑云压顶的苍穹,竟然露出一轮太阳,将云层染成一层层的彤色。 众臣仰望着这一轮太阳,心底霎时升起无限力量,人群中的陆危大喜,上前一步,双手叠胸,目光炯炯地看向上首:“恭贺吾王!” 底下的臣子一同露出笑容,躬身施礼:“恭贺吾王!” 及至此,梨生的登基大典顺利结束,声称永不奉神的他,却蓦然回首祭坛的方向。 底下跪拜的群臣巫师,没有一个能看见祭坛之上的神灵,只有梨生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龙奚看着他惊疑不定的眼神,心怀一阵大畅。 苍天不佑你,而我佑! 天命不在你,而我在! 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奉献到你的手上。 因为我虽是天神之尊,却是你的信徒。 我在这里卑微地向你祈求爱情,我的神,请把你的心施舍给我吧! …… 天太黑了,葵娘一个弱女子在外面不安全,就被丘姮领回了家。 葵娘因为失恋哭得梨花带雨,她变化的样子貌若天仙,丘姮一家都被她的悲伤感染,一脸认真地听她倾诉柔肠,跟着她一起抹眼泪。 不过中途喻青崖回来了,眼睛一瞪,葵娘顿时抽抽噎噎的不哭了,开始干起了正事。 她要干的正事很简单,那就是传教,如今天下已经遍布万应神宫的神庙,曾经的中央之土又怎么少得了,正好趁地关开启这个机会来此地传教。 丘姮一家人原本听她诉说着凄美爱恋,结果越听越不对,怎么突然又转到什么“万应神尊”之类的东西了。 丘姮挠挠头,疑惑地看向她:“可是葵姐姐,我们这儿的人都不信神啊,这世界上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比起崇拜神,不如崇拜自己的力量!”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并且开始劝起葵娘,不要轻易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如果自己的心中没有力量,那神不能带来救赎,只能带来灾祸。 葵娘:嗯?谁给谁传教呢? 喻青崖在一旁听着,饶有兴味,可真有意思,作为曾经的神佑之民,西恒遗民居然不信神。 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现在这片土地上,一步一神。 天黑后,喻青崖闪身来到一处沼泽边。 松隐子正悠哉游哉地躺在一个树杈上,随着风起的弧度上下摇摆,鹤行子站在树的最顶尖,衣袂翻飞,冷若冰霜地看着绵延无尽的沼泽。 喻青崖闪现过去,先对着树梢上的鹤行子恭敬一礼,喻宵不在的时候,喻青崖一般寄养在鹤行子那,算是他另半拉师父,和别的师伯都不一样。 鹤行子一眼就看见了他一边眼尾鲜艳异常的红痣,深深地闭上眼睛,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和他打完招呼,喻青崖又甜甜地叫了一声:“五师伯 ” 见是他,松隐子睁开半只眼睛:“呦,这不是小青崖嘛,你师尊怎么没来?” 喻青崖笑嘻嘻地坐在他旁边的树杈上:“从王都赶了那么长的路到这,多累呀,让师尊歇会嘛,反正现在只是有开启的征兆,还并未正式开启,我来就好了。” “哎呦我去。”松隐子心里不平衡了。 看看别人家的徒弟,再看看自己家弟弟,同样是人,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早知道当初那个丑不拉几的小狗孩养大了能这么乖巧孝顺,他就抢过来养了嘛!心好痛!心好痛! 鹤行子顺着自家兄长痛心疾首地一眼望过去,虽然不知他具体在想什么,但是好想把他一脚踹下去。 喻青崖特别乖巧知机地唤出一坛酒,递到松隐子面前:“师伯,皇宫里的酿酒师苦心孤诣酿出的新样式,要不要尝尝?” 松隐子顿时眼前一亮,接过酒坛闻了闻:“好香好香” 无视鹤行子杀人的视线,仰头灌了一大口,心满意足地喟叹道:“果然,凡人的创造力永远是无穷无尽的,说吧,什么事,只要有美酒在,你五师伯什么事都办得了” 喻青崖嘿嘿一笑:“也没什么事啦,就是我们今天参观西恒王陵的时候,遇到了冥府的司查鉴司使陆危真君,他向我们提起了你。” “陆危……陆司使……陆真君……陆大夫,呵呵,我们也不熟啊,他提我干什么?” “也没什么,就夸了您老人家一顿。” “别开玩笑了,他不骂我都算他有礼貌,直说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既然如此,喻青崖也不兜圈子了,咧嘴一笑,直接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五师伯和六师伯是双生子,却不是一个姓。” 松隐子:…… 鹤行子:…… 让你直说,你还真就这么直啊? 喻青崖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啊?有什么问题吗? 松隐子斜睨了一眼异常乖巧的喻青崖,陷入沉思,反正这也不是他的徒弟,需不需要这么惯着他? 不过喝人家的嘴短,细细思来,这件事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就端起酒坛饮了一大口,呵呵笑道:“这还不简单,因为我们出生在王室,对于王室,双生子乃不祥之兆,一出生就得有一个被杀死。” “然而虎毒不食子,谁能忍心杀掉自己的亲生骨肉,我们的父王母后就留下了双生子中的哥哥,悄悄送走了弟弟,致使我们一个姓玄,一个姓羌。” 树梢上的鹤行子抱起手臂,冷哼一声:“他们为什么选择你,而放弃我,是我这辈子都想不明白的事。” 松隐子也哼了一声:“你可知足吧,正是因为你被放弃,所以才得到了他们全部的爱,明明是共同的生辰,他们永远只记得你不记得我,知道我听到最多的话是什么吗,照顾好你的弟弟,因为我们亏欠他太多,但是讲道理,被留下也不是我的选择,我他娘的亏欠谁了!” “可你也没照顾过我啊?” “胡说!你看哪次打仗我没带过你,我这么做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方便随心所欲地照顾你!” “老子是你的先锋,你打仗不带我带谁?” “可我是王啊,我高兴不带就不带了呗,你还能咬我怎么滴?” 鹤行子:…… “那你就去死吧!!!” 眼瞅着又要打起来了,喻青崖赶忙出声打岔:“五师伯,六师伯,不要激动!我听说你们最后覆灭了长存一千八百年的西恒,是真的吗?” 松隐子和鹤行子短暂地停了下来。 夜间的风吹的树枝摇晃,松隐子也开始跟着摇晃,他躺在枝杈上,露出一个微笑:“那当然是真的了。” 第59章 第 59 章 树枝摇曳,松隐子的神色很轻松,毕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说着也无所谓。 “我们所在的玄国,是位于西恒南方的属国,每隔四年,国君就会去西恒王都朝拜,然而有一年,我的父王去参加朝拜,却被西恒王矫罪而杀。” 玄国国主被杀的消息传回来,望着西恒派遣而来问罪为名,吞并为实的王师,刚刚弱冠的王子礼,身披缟素,登上王位。 西恒王原本以为自己天子之师,玄国仅剩的孤儿寡母不足为惧,却不承想自己派遣过去的大军,在这位年轻国主的手上惨败而归。 玄国新国主削下主将的一只耳朵,让他带回消息:天子无义在先,从今往后,玄国与西恒断情绝义,不共戴天,总有一日,摧毁一切的风,将从南方吹来! 西恒王庭朝野震动,然而不待西恒王震怒,北方的风已经先吹来了。 蛮夷攻陷了西恒王都,有玄国无罪被伐的前车之鉴,其它诸侯国都不愿伸出援手,任老西恒王被蛮夷碎尸,只有太子梨生从召南引兵而来,驱逐蛮夷,还复旧都。 收服失地后,太子梨生在众神垂怜的中央之土登位,成为新任天子,御下的其它诸侯国,却已经不愿再奉他为主。 玄国新国主为先父服孝,三年不除,以示其恨。 每日不闻雅乐,不食荤腥,披肝沥胆,勤政爱民,励精图治。 在他的德育之下,玄国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仓廪盈顶,兵强马壮。 周边的诸侯国也纷纷来附,玄国的国力越来越强,最终变得可以与西恒国一较长短。 这个时候,太子梨生也为老西恒王服完丧,玄国新国主便除去孝服,敬告上天,正式挥师北上。 自古以来便有礼法,国丧灾疫期间,诸国不得互相攻伐,西恒杀其父而伐其子,可谓无情无义至极。 然而玄国身负血海之仇,依然谨循礼法,可谓是仁义之师,师出有名,天命所归。 听闻太子梨生登基时,有南风吹来,吹断舆车上王旗,或许正当应此兆。 天下将易新主,而新主从南方而来。 喻青崖惊叹一声:“哇,五师伯,你当年好威风啊!” “哈哈哈,低调低调” “不过我看史书时,史书好像记载过,西恒最后一位君主力能扛鼎,勇不可当,师伯你是怎么打败他的?” 松隐子哼了一声:“区区蛮夫,空长力气不长脑子,怎能是本王的对手,我抬抬手,就让他灰飞烟灭!” 喻青崖眨眨眼睛:“哦,真的吗?” 鹤行子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开口:“你真好意思说,西恒王御驾亲征,你也御驾亲征,两军对阵,你被他突入阵中,打得抱头鼠窜,跑出了一百步,结果人家在五十步的时候就依礼止步了,你还在那跑,丢人。” 松隐子:…… “你到底是谁那边的?”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你也没打过他啊!” “可我输得没你那么狼狈。” “呵呵,看到了没,这就是纯纯的五十步笑百步。” “谢谢,五十步我也没跑过,我比他,只差一点点。” “嘁!”松隐子不以为然地躺在树杈上。 喻青崖忍不住笑出声,看来五师伯当年被打的还是挺惨的。 松隐子斜着眼看了他一眼:“笑什么笑,就算他真的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有何用,两国对战,拼的是国力,是民心所向,匹夫之勇,不足畏也。” “帝丘梨生之勇力,若脱笼之狮虎,万军丛中,来去自如,可是西恒早已失天下之心,纵然每逢他挂帅西恒军就所向披靡, 也挡不住兵民附我而来,倒戈相向。” 松隐子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看向喻青崖:“你自小书读的不少,考考你,有没有听说过西恒厉王的一个非常有名的对问?” 喻青崖想了想:“师伯说的是‘城上对’吗?” “对,就是那个,厉王巡城的时候看见城中士卒怠战,便愤怒的下令鞭笞士卒,而卒泣曰:征三年,犹以战,王欲以吾骨为薪柴乎?” “我们和西恒打了三年,依然兵强马壮,国库充足,而西恒却早已是竭民之力,纵然王可战,民亦不可战,这种情况下,还能转败为胜,除非是上天要助他。” 喻青崖仰望上天,苍穹星月齐明,俯视万物,无悲无喜,亘古不改。 他很清醒道:“无论是天道还是众神,都不会干涉人间因果。” 松隐子轻笑了一声:“是这样没错,但是这位西恒的末代君主不一样,不知他是得天神垂青,还是得天道偏爱,在一个血月凌空的日子,他召出了镇守地关的神剑社稷……” …… 帝丘梨生看着眼前的士卒,他血红的双目已经流不出眼泪,浑身皮包骨头,仿佛一截干枯的薪柴。 按照军法,他要抽他十鞭,然而当他将鞭子握在手中,却迟迟不能挥下。 “王。”陆危的声音从身边响起。 此刻的他早已不复当年的雄心壮志,他曾经筹划过许多安国定邦之策,然而情势步步紧逼,一至于此,谁都没给过西恒休养生息的机会。 梨生没有说话,缓缓走下城去。 他的鬓发散乱,甲胄破损,士卒不愿再战,而他其实也与玄国军队连战三天,统兵布防,筹谋诸事,至今未曾歇息过一刻。 梨生一个人行走在太庙光滑的石阶上,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祭坛,第一次感受到了疲惫。 他忍不住回想起幼年时,在保护他逃亡的路上,相继死去的那些人。 很多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所有人都在为了他这个太子,无怨无悔,前仆后继的赴死。 而现在,他让所有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都失望了。 仰望着无垠苍穹,喃喃道:“现在的我,还能如何呢?” 话音刚落,祭坛中升起熊熊烈火,火焰中,身为社稷正神的龙奚太子,第一次在凡人面前显现出神迹。 梨生仰望着骤然出现的神灵,目光凝成一条线,与此同时,天空不知何时升起了一轮血红的月亮。 骤然出现的神灵也发现了天空中的异象,当他仰望那轮血月时,瞳孔收缩了一瞬。 然而他最终没有改变主意,而是伸出食指与中指,点在梨生的额上,眸中蓄满紫电:“向我祈愿吧,你会实现任何愿望,因为我将渡你成神!” 那一瞬间,龙奚又回忆起了让他极为痛苦的一刻,他紧紧抱住怀中的梨生,让曾经戮穿心口的伤痛没有那么痛苦。 缓缓道:“地关开启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按照常理来说,这句话很不对劲,因为梨生的身体很差,这么危险的事,他平时肯定是不会让他去的。 龙奚想了很多说辞解释,但梨生并没有表示疑问,只是淡淡道:“好,我也很想回当年的地方看看。” 龙奚的心好像突然间空了一块,在某一瞬间,他终于知道梨生身上缺掉的东西是什么了,他居然不会拒绝他。 用那样决然的眼神拒绝他,哪怕面对的是一个天神,是从此超脱轮回的诱惑,也会坚定到冷酷的拒绝他,将那柄神剑,决然地插入自己的心脏。 可是这有什么不对呢? 那时的他们,还没有在凡间无数个轮回,生生死死的羁绊,那时的梨生甚至不愿为他腾出心中的一 个角落。 而现在的梨生爱他啊,是独属于他的稀世珍宝,曾经的梨生会拒绝他,而现在的梨生不会,这有什么不对吗? 他的想法多奇怪啊,在得到一个梨生全心全意,满心满眼的爱慕后,居然会怀念起地关结界中,那个无悲无喜的眼神。 龙奚茫然地抱住怀中人。 没关系,梨生还是梨生,他只是缺少了那么一点点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个东西被那个可恶的木灵偷走了,它居然还用窃取自梨生的东西,变成那样闪闪发光的样子。 他只要把梨生丢掉的东西夺回来就好了,得回失去的那一魂,梨生既会爱他,也会变得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龙奚摊开掌心,在他的掌心有一颗温润的珠子,没人知道,这其实是一颗虫卵。 螟蛉,一种非常小的虫子,然而在九大妖祖中,它排名第二。 九大妖祖,都是单一的个体,只有螟蛉是由亿万微小个体,组成的强大妖兽。 这种妖兽掌握这世间最莫测的力量——灵魂。 在妖族战败后,螟蛉被镇压在冥府,供冥府看管驱使,而现在陆危将一颗虫卵带给了他。 曾经的龙奚为自己身上埋藏的那个妖魂深深抗拒,但现在无所谓了。 把玩着这颗虫卵,他现在什么都不要了,他只要曾经那个完完整整的梨生,重新回到他身边! …… 林卿扮作“梨生”,无所觉地依偎在龙奚怀里。 他已经知道龙奚的计划了,但是龙奚却不知道,当他走出这一步的时候,就会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的梨生。 “梨花妖已经没有价值了,现在直接把这个棋子废掉。”系统还在为撮合主角攻受在一起做着努力。 “只要排除误会,主角攻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奔向主角受啦,只要主角受获得宿世记忆,他们总能顺利在一起的吧!” 林卿:…… 为什么不能呢? 从开始到现在,龙奚为了林卿,轻而易举地放弃天帝的继承权,轻而易举地随他入轮回受苦,而现在他也轻而易举的抛弃自己一直以来的坚守,唤醒妖魂,与世为敌。 他曾经明明拥有那么多东西,却为了梨生一点点疯魔,一点点失去一切。 而主角受呢,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待被爱就好了。 甚至他还可以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将龙奚的一颗真心践踏,弃如敝屣,难道这对龙奚就公平吗? 林卿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像灌满了铅水,又沉又重。 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真实的为龙奚感到不值,感到痛苦。 难道主角受的心是石头做的,龙奚为他付出的一切,他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吗? 龙奚愿意为了梨生付出一切,而他其实也可以为龙奚付出一切。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是有一点很令人在意。 “系统,重生的魔君会不会带来变数?” 系统心里也没底,但是思前想后,慎重开口:“如今的世界线已经和前世截然不同,就算是喻青崖重生,也不知道还有陆危这么一颗棋子。” 林卿稍稍放下心来。 重生者确实全知全能,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弊病,就是过于相信自己的记忆,而忽略身边微不足道的变化。 现在世界线已经发生了不可预料的变动,魔君重生带来的先知,只会将他带入迷津罢了。 第60章 第 60 章 当血月来临的第七天,地关会正式开启,而在这之前的日子,过得非常平静。 喻青崖和喻宵在丘姮家里一住就是七天,终于见到了她的小弟弟,小孩子已经从最丑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变得越来越好看,丘姮喜欢得紧,抱住不撒手,小心翼翼地举给喻青崖看:“好不好看?” 喻青崖嘻笑道:“丑死了!” “哼!”丘姮甩着辫子不理他,将弟弟抱在怀里,双眼亮晶晶道:“我以后也会生好多好多漂亮的孩子!” 喻青崖嗤笑:“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天天想着生小孩干什么?” “生好多,小时候可以陪我玩,大了可以帮我干活啊。” 喻青崖:…… 这个理由真是朴实无华。 隔屋里传来一阵女声:“大妹,你老实一会儿,不要祸害你弟弟,看看你,都遇上熊了,也没个老实气。” 这是丘姮的阿母,这么多天被丘姮的阿婆和姨姨精心照料着,终于恢复了元气,就是还不能下地。 “我什么也没动!”丘姮毫不犹豫地将小耗子塞喻青崖怀里,毁灭证据。 喻青崖:…… “塞给我干吗?” “你不是要看吗。” “我看这玩意干什么。”喻青崖非常嫌弃地捧着这团眼睛都睁不大开的小耗子。 “让你沾沾喜气嘛,到时候给宵哥哥也生个孩子。”丘姮异常失落地噘起嘴。 噗—— 啥? 喻青崖差点喷了,不过等他回过神来,对啊,“她”能生孩子的。 发现这点的喻青崖顿时露出笑容:“那我可得好好沾沾喜气,到时候生八个,四个像他,四个像我” 丘姮:…… 突然间就难受了是怎回事? 被开启了新世界大门的喻青崖,兴高采烈地逗起了孩子,可怜的小崽子皱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喻青崖想象着那种美好的场景,如果真的能和师尊生孩子该多好啊,就是都像师尊也可以,都让他生也可以,然后他们一家人一起……嘿嘿……嘿嘿……嘿嘿…… 丘姮沉默着看着他越来越变态的笑容,一把将弟弟夺过来。 太可怕了吧这个人! “吃饭了!” 听到招呼,丘姮将小孩还给阿母,拉着喻青崖蹦蹦跳跳地跑出去。 听说他们要走了,丘家做了很丰盛的菜,并且还有一道重头菜——蒸熊掌。 熊肉柴,身上最好吃的地方就是熊掌,为了不浪费这道天然美食,丘姮的阿婆费了好几天的功夫。 喻宵正在外面修车轮,身边围绕着一群眨巴着眼睛的小孩儿。 身为屠熊勇士的他,非常受小孩子欢迎,一群小屁孩屏住呼吸,歪着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喻宵淡定自若地敲打着木楔,直到身边多了一个超级“大孩”。 其他孩子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突然混进来的喻青崖身上,这个大人挤在他们中间干什么? 喻青崖托着下巴,双眼亮晶晶的盯过去:怎么啦,这可是他师尊! 喻宵抬头看了一眼超大一坨的他,低下头去,面无表情地把剩下的一点弄完。 总感觉喻青崖在一群孩子里,毫无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喻青崖眼巴巴地看着喻宵做活,心内自由畅想,假使他和师尊已经成婚了,假使这些都是他和师尊的孩子……嘿嘿……嘿嘿……嘿嘿……他好幸福 喻宵抓木头的手一顿,看向喻青崖湿漉漉的大眼睛,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一阵恶寒…… …… 丘姮的阿婆将熊掌端上桌,招呼客 人动筷。 喻宵和喻青崖象征性地动了一下筷子,大家便其乐融融地吃了起来,丘姮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熊掌肉进碗里,然后蹦蹦跳跳地送进屋给阿母。 葵娘哀哀戚戚地坐在一边,最近她不仅失恋,教也传不下去,鸱鸮族人还真就不信神呢。 喻青崖倒无所谓,尊重人家的选择,不信就不信嘛。 一群人欢欢乐乐地吃完离别饭,丘姮有些伤感:“你们真的要走了啊?” “那不然呢,我们还在这一辈子。” “哦。” 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喻青崖拍拍她的头:“怎么,舍不得,要不跟我们一起走吧,外面很好玩的。” 丘姮拍掉他的手哼了一声:“我才不呢,外面再好也没有我们这好,你不要老碰我头!会长不高的!” 喻青崖咧嘴一笑:“行行行,最后一次。” 夜幕再一次降临,却是最后一个安静的夜。 地关结界旁,一群仙人齐刷刷立在上空。 原本地关开启是不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千年前地关差点失守后,仙人就不敢浪了。 大概是因为特殊的情景,许多人又想起了旧事,不少人的目光落到当事人龙奚和他的爱侣身上。 松隐子更是直接降落在他身边,笑嘻嘻地对着龙奚拱手:“龙奚太子,久违了。” 龙奚对各式各样窃窃私语的视线无动于衷,看见他,面不改色地还礼,应了一声:“松隐掌门。” 松隐子笑了笑,转身看向下面的沼泽,乐呵呵道:“此次地关开启,我们都是多余的,就看龙奚太子的了,不知神剑社稷的状况还好吗?” 林卿在一旁听着很不是滋味,龙奚原本是多骄傲的人,因为主角受,现在要忍受这么多的奚落。 然而很显然龙奚已经习惯了,面不改色地微笑:“松隐掌门放心。” 松隐子也没继续嘴欠,而是笑吟吟地看向身侧,一袭黑色的羽衣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侧,漆黑跳跃的黑羽,在夜风中跃动如火。 松隐子的视线随着他的身影降落,哈哈大笑:“师弟,你来啦” 喻宵素白的脸色在月光下很是清冷,淡淡地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他是如此沉默,然而自他出现,龙奚的目光就不由落在他身上。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喻宵转头看向他,龙奚强按住起伏的心绪,面色平静地微笑:“喻仙尊。” 喻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瞬,淡淡颔首,收回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异常微妙的气息,林卿飞速消化着局势,突然间,他自己的身边也多出了一个人。 面目乌青,神情冷峻的陆危出现在他面前,对着他微微一礼。 林卿看向他,对于这个攻三,他只有系统给的关键剧情,知道他和真正梨生之间的爱恨纠葛,但是作为梨生的“青梅竹马”,他们之间的具体相处细节,林卿其实并不清楚。 好在原定剧情中,真正的梨生和陆危之间有一个化解不开的结。 林卿偏过头去,没有和陆危说一句话,陆危冷峻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无法掩饰的悲怆神色,他低下头去,将一切神色收敛。 呵,这就应付过去了,林卿玉质的面具下,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梨花妖已经是个弃子,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真相,知道一直认错人后,他们会是什么表情呢? 大概会痛哭流涕地跪在主角受面前赎罪吧,毕竟这就是火葬场的精髓。 他其实应该高兴,梨花妖下线,他的任务就告一段落,可以回系统空间休息一段时间。 然而他的心始终沉甸甸的,因为 他很快就要面对龙奚又惊又怒又愤恨的眼神了。 当然,他不是真正的梨花妖,欺骗龙奚的也不是他,可他总忍不住想,如果前世的龙奚知道喻宵的躯壳下藏的是他,会是什么表情呢?会不会和面对欺骗自己的梨花妖时一模一样? 林卿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心脏还是一圈一圈地泛起疼痛。 幸好一丝震动将他从痛苦的深渊里拯救出来,地关开了! 一道金光灿灿的结界倏然张开,笼罩在沼泽上方,为了防止妖族从空间裂隙中突入,众仙纷纷下饺子般跳入结界。 很快外面就剩下了龙奚身边几个人,龙奚又看了一眼喻宵,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细细想来,才发现喻宵身旁今天只跟了一个松隐子,而松隐子旁边也只跟了个喻宵,两个人好像都少了点什么,具体来说,就是少了一个人。 虽然意识到喻宵身边标配一个人,让人很不舒服,但是龙奚还是问道:“喻仙尊,今天没带徒弟来吗?” 听到有人叫他,喻宵转头,看了他一眼,歪头,淡淡道:“我的徒弟只是个医修。” 龙奚:…… 林卿:…… 神t的医修! 不过确实是,喻青崖医修证道的宴席他们还参加过呢,所以名义上,喻青崖确实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医修。 林卿长舒一口气,心中暗喜,看来魔君是打定主意不崩人设,这次他居然没跟来! 没有他在场,变故瞬间少了很多,胜算更大了! 喻宵淡定地答完龙奚的问话,没有再搭理他,而是将视线落在龙奚身旁的林卿身上,面无表情地开口:“他身体这样,进去没问题吗?” 龙奚一滞,将林卿搂在怀里:“我会照顾好他。” 喻宵看了他们一眼,没再说什么,干脆利落地转身跳进结界。 松隐子紧跟其后,嘻笑着对着他们拱手:“先走一步”说罢也跳了进去。 一时间,场中只剩下龙奚、林卿、陆危三人。 陆危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最终目光落在龙奚身上,一片漆黑,没有开口,只是决然地转身跳下去。 龙奚的目光最后一次深深地落在林卿身上:“走!” 进入地关结界,视野一下无限开阔。 灰蒙蒙的“天空”,像是翻滚的暗涌,一圈圈掀起漩涡,凝成无数个“眼睛”。 在苍茫的“大地”上,一柄古朴端庄的剑,孤零零地插在其上。 当“空中”的“漩涡之眼”挤挤挨挨,越挤越大,无数纹路从长剑身上蜿蜒而下,瞬间凝成一个古朴的大阵,众仙齐齐抬头,严阵以待,是妖族攻进来了吗? 不,是妖族就在阵中。 龙奚将那颗虫卵碾碎,顷刻间,大阵就蒙上了一层轻薄的“雾”。 众仙哪怕是神通通天,也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些薄雾,然而在某一瞬间,金光灿灿的大阵突然光芒一敛,凝成了古怪的黑色纹样,细细看来,那竟然是无数微不可察的虫子,因为数量太多了,凝成一股又一股,逐渐显现出本来的颜色。 “这是螟蛉组成的噬魂之阵!”有见识的仙人当即目光惊骇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大阵的金光霎时被暗光取代,一团团幽“云”升腾,龙奚目光如电地看着虬结起来的无数暗柱,目眦欲裂。 梨生当年殉剑而亡,神剑社稷上有他最后的气息,螟蛉嗅到这种气息,就会循着气息把梨生一点点“拼起来”。 他找不到完整的梨生了,所以他要重塑一个梨生! 龙奚近乎愧疚地看向身边的林卿,这样一来,陪他这么多年“梨生”,也会被损坏。 但是没关系,真正的梨生要回来 了!他那么爱他,一定能理解他想要一个完整梨生的愿望吧! 龙奚双目含泪地看向阵中,黑雾越扩越大,然而在某个瞬间,突然像失去微风依附的灰尘,一下子又落回原地,重新成为大地上一道道丑陋的漆黑纹路。 龙奚不敢置信地上前一步,瞳孔收缩成一线:螟蛉没有找到目标! 妖兽螟蛉虽为九大妖祖中的第二位,确是最弱小的存在,它温和、懒惰、没有智慧、甚至是无害的。 当它依附在人的灵魂上时,不像是讨厌的蚊子,会吸人类的血,让人感到痛痒,从而赏它一巴掌,螟蛉永远是那么无害又轻飘飘的依附着。 只有离开时,才会带走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被它们掏空的人类可以若无其事的走很长时间,然后在某个瞬间倏然倒下,这时被依附的人才能意识到:原来我空了呀。 螟蛉是最小的妖兽,然而最强大的妖兽也不能阻止它的掠夺。 现在它无依无靠地坠落在地,也就是说在场中,一点点梨生的灵魂都没有。 这个时候他应该第一个看向“梨生”,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视线猛然落到喻宵身上。 喻宵缓缓抬眸,他那张素日沉静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罂粟般妖冶的笑容,指尖挑起一缕头发,微笑道:“龙奚太子,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龙奚的眼睛缓缓瞪大,又猛然看向身侧的陆危。 陆危乌青的脸上还是万年不变的古井无波,他极为冷静道:“也许对于你来说,辨认出真正的梨生确实是一件很难的事,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简单的辨认方法吧,会爱上这样的你的梨生,肯定不是真的。” 第61章 第 61 章 “陆危!” 龙奚丧失理智地攻向陆危,却被他轻飘飘躲过。 “龙奚……” 看着突发的不可预料状况,林卿习惯性地走向龙奚,却被龙奚转头那一瞬阴冷、残酷、凶暴的眼神震慑在原地,有一瞬间,林卿甚至觉得自己在龙奚眼里并不是活物。 他惊恐欲绝地呼唤系统,却没有丝毫声响。 这时候他才发现,系统消失了,就像从没出现过在他体内一样。 林卿惊恐抬头,突然看见天帝真简,手握天道之剑权衡立于上方,在他的两侧,一边站着九劫之身的青雍道祖,一边站着一个长发散乱,双目紧闭的青年男子。 三个人除了闭着眼睛的青年男子,目光都很凝重,一齐汇聚到下方的龙奚身上。 看到这一幕,林卿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喻青崖居然将自己重生的事告知了师门长辈! 看着那柄密布符文的天道之剑,他也终于知道了系统为什么消失不见。 之前龙奚和喻宵大战时,当天道之剑出现的一刹那,系统立刻收回了窥视的视线。 据它所说,天道之剑上附着天道的视线,如果被这里的天道发现他们两个外来者,会被当场绞杀。 所以当天道之剑入场的一刹那,系统就龟缩回了系统空间,只把他一个人留在当场。 一直以来,系统就是林卿最大的依仗,当失去系统后,林卿顿时犹如被拖出水面的鱼,在阳光暴晒下瑟瑟发抖。 当场绞杀……当场绞杀…… 林卿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这四个字的意义,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喻青崖,他怎么敢把重生的事说出来!他怎么敢将自己对师尊的龌龊心思暴露在阳光之下!他怎么敢! 喻青崖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抚过自己乌黑的长发,和漆黑的羽衣。 现在他在师尊的外表下,这种感觉奇妙的令人战栗,就好像他们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彻底合为了一体。 喻青崖压抑着自己内心疯狂的悸动,一双眼睛半含笑意半疯癫,他心满意足地看向下面一脸狼狈的龙奚。 对于师尊见不得光的心思,确实不能暴露在阳光下,但是龙奚是妖祖祝龙转世这件事有什么不能的,哈哈哈! 他又不是无门无派的孤儿,重生回来,干什么单打独斗。 他的师尊、师祖、师伯们,每个可都不是凡人,纵然现在的师尊他无法完全相信,可是其他人有什么不可以相信的呢? 前世,龙奚能那么轻易地将长乐宫满门覆灭,是因为他占了身在暗中的先机。 如果没有这种先机,他的一切还会进行得那么顺利吗? 他重生的事确实无法对师门长辈们说出口,但是别忘了啊,在无恨岛上,诛杀椿妖的时候,可只有他和椿妖两个在场。 椿妖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喊出了“祝龙陛下!” 这句话没有指名道姓,除了他,没人知道“祝龙陛下”就是指的龙奚。 可是除了他,也没人知道椿妖到底说了什么,他可以任意胡编。 所以在那位手握天道之剑权衡的天帝陛下,长乐宫的四师伯,回来的第一时间,喻青崖就把龙奚是妖祖转世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告密给他。 真简会相信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吗? 他会。 毕竟这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宝贝师侄啊,有什么不好相信的? 不仅他会,长乐宫所有人都会。 真简高高举起天道之剑权衡,剑尖第一个指向了林卿,转头看向苍图,就像是普通师兄弟之间的寻常对话一样:“大师兄,先开他。” 这个“精于卜筮,以至瞎眼”的长 乐宫大师兄,第一次睁开了“瞎掉”的双眼。 喻青崖从来没有见过大师伯开眼,顿时好奇地看过去,却被松隐子反手挡住了视线:“不要看,这是因果之眼,你大师伯虽然不擅长算卦,但很擅长看人。” 被一道视线笼罩的林卿惊恐抬头,当他看过去,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双黑白混沌的眼睛。 那双眼睛每个都有两个瞳孔,黑黑白白的颜色搭配得奇奇怪怪,好像患有某种眼科疾病。 在某一瞬间,苍图眼睛中的瞳仁突然叽里咕噜地乱颤起来,林卿看着那双诡异的眼睛,一种灵魂撕裂般的痛苦突然席卷全身。 “呃啊啊——” 林卿的身上骤然浮现出一层金色的虚影,那上面充满了仙灵之气,然而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这层“仙衣”犹如炎炎夏日中的一层薄雪,很快融归虚无。 被生生剥去仙魂、剔除仙骨的剧痛让林卿痛得满地打滚,然而这还没结束,他身上第二层“妖衣”,也渐渐浮现出来。 这层“妖衣”看起来比之前那层“仙衣”更厚,不过没关系,因果之眼还是有条不紊地把这层魂皮也扒掉。 连梨花妖本身妖力也失去的林卿,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趴在地上喘息。 苍图的扒皮行动却在继续,然而这次的他什么也没扒出来,只扒出来一层灰蒙蒙的薄雾。 一时间苍图和真简都有些惊异:“人?” 苍图甚至不信邪地又扒了几层,但结果都是一眼看到头的人魂。 既如此,真简就将剑尖指向龙奚:“大师兄,换这个,这可是个硬骨头。” 苍图的眼睛缓缓移过去,瞳孔倏然张开。 因果之眼,循因取果,予取予夺。 从一进地关结界,发生的难以预料的事就太多了,先是螟蛉之阵,后是十二至圣之中最诡秘的一位,占者大巫的因果之眼。 黄缇星君也在阵中,他现今还和其他仙人一样,搞不清楚状况,看到因果之眼笼罩龙奚后,纵然是心惊胆战,还是强撑着上前:“等一下!龙奚太子乃先帝独子,先帝有大功与三界,龙奚太子何罪至此!” 真简却一改往日好说话的样子,看都没看他一眼,乐呵呵道:“何罪至此?那就要看过才知道。” 在与妖族的大战中,十二至圣死的死,伤的伤,无力掌管新三界,是上任天帝一手组织的新三界重建。 先天帝功勋卓著,泽披四海,天上地下受其恩情的数不胜数,这些人受他恩泽,连带着对龙奚也另眼相待。 对于寿命漫长的仙人来说,龙奚也只是个孩子,看在他父亲的面上,就算有错,也不值当的直接因果之眼加身啊! 仙人群中出现骚动,苍图和真简却没理会这些骚动,而是继续施力。 从一开始,龙奚就被天道之剑的威压钉在原地,挣动不得,他避无可避,目眦欲裂的对上苍图那双发白的眼睛。 先是第一层“仙衣”,龙奚的修为要比梨花妖高出不知多少,所以扒起来也更费力气。 不过没关系,也只是多一点点时间罢了,没用一会,龙奚的“仙衣”就像之前的林卿一样破碎。 将整个“仙果”拖拽出来的剧痛,饶是意志坚定如龙奚,也没忍住惨嚎出声,怜悯龙奚的仙人同时露出恻然的神色。 然而苍图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似乎誓要将龙奚扒到底,一层又一层,飞速而下。 黄缇星君忍不住又上前一步:“陛下!!!” 然而还不待他说完,苍图已经扒到了最后一层,匍匐在地的龙奚体内突然传出一声愤怒的龙吟。 他的双目变成完全的紫色,细密的鳞甲从皮肤中钻出来,双手变得又尖又利,一股浩瀚而恐怖的 气息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声音—— “这是……妖祖祝龙!” 黄缇星君几乎立刻退回原位,持剑而立,惊疑不定地看向地上逐渐妖化的龙奚。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曾经勇敢无畏,一剑刺入妖祖祝龙逆鳞之下伤口的天帝陛下,他的孩子居然是妖祖祝龙的转世! 曾经以屠龙之名褒扬于世的天帝陛下,却养育了祝龙的转世之身。 众仙双眼震颤,难道这就是祝龙的报复吗? 因为先天帝而对龙奚另眼相待的仙人,立刻收起了所有怜悯,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嘲弄和愤怒。 苍图不断乱颤的瞳仁倏然凝成一个,淡淡道:“能杀则杀,能封则封,如果不能,就将它打残。” “好!” 真简当即祭出天道之剑,一剑刺去,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暴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 其他仙人如梦初醒,立刻运起仙力,助真简一臂之力,一同压向祝龙妖魂。 龙奚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人形,变成一条紫色巨龙,一声声愤怒的咆哮从巨龙口中喷吐而出:“尔等蝼蚁!焉敢犯上!!!” 回应它的是更宏伟的天道力量,就像苍图说的,能杀则杀,能封则封,就算不能,也得给它打残! 喻青崖在一旁看着并没有上前,如今三界依然完好无损,天道还没式微,由它处理祝龙妖魂是最好的选择,喻青崖身为魔被天道排斥,上去也没用。 他有另一件事要做,天空中的巨眼越旋越大,某一瞬间,密密麻麻的妖兵轰然出现。 被喻宵砍过一剑,现在胸颈前还有一道丑陋疤痕的长蛇妖王一进来,视线立刻落在了“喻宵”身上。 “小子!上次是我没留心,这次你给我等着!” 被一个刚成仙的仙人打残这件事,让长蛇妖王长久地沦为了众妖王的笑柄,长蛇妖王在妖界最艰苦的地方闭关修炼了无数个岁月,这次一定要把之前的耻辱讨回来! “等个屁!先把祝龙陛下救回来!”蛤妖王瞪着碧绿的眼睛,紧跟着他后面跳出来。 龙奚的计划就是夺了神剑社稷,带着“梨生”的魂魄一起逃到妖界,如今为了接回祝龙妖魂,妖界剩下的几个妖王全都来了。 众仙那面要对付祝龙,社稷神剑因为有祝龙角的力量不能动用,这些大妖,就交给他们魔了。 喻青崖现在还无法分辨前世的真假,但是没关系,一切不都重要。 因为不管如何,他都无法对师尊狠下心来。 他无法将师尊想象成那样卑劣的人,所以就算师尊真的是什么“任务者”,那他肯定也有苦衷吧。 一个叫“系统”的东西让师尊在他和那条死泥鳅之间选择,那他把那条死泥鳅变成真正的死泥鳅不就好了嘛。 他不需要让师尊选择,他帮师尊选择就好了! 所以师尊,很快,你就不用选择了,哈哈哈! 喻青崖的眼睛活像一朵摇曳的有毒罂粟,看着这些大妖,微笑道:“有一个伙伴,你们肯定很想见见。” 一抬手,一个身姿曼妙的树女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她的容颜比花朵还要娇美,只不过一双眼睛,活像两颗碧绿的珠子,没有一丝鲜活的神采。 在她的肩上,老大似的站着十个巫蛊娃娃,趴在她耳边嘎嘎怪叫,树女似乎得到了命令,浑身的枝杈暴涨,狠狠地甩向几个妖王。 被猝不及防抽倒的蛤妖王滚起来,只抓断了树女的一棵树藤,树女毫不留恋,长出新的枝丫,向着另一个妖王攻去,截断几个妖王的退路。 蛤妖王的眼睛瞪得凸起:“啊啊啊!你对我美丽的春女做了什么!” 以往他的手指哪怕碰到春女的一个 芽芽,春女也会毫不留情地抽向他,并且用蔑视、鄙夷、嫌他恶心的眼神看向他,但是现在他抓断春女的整个树藤,她都没有反应了! 啊!心好痛!痛得无法呼吸! 蛤妖王鼓起腮帮,愤怒咆哮:“你把会打我会骂我的春女还给我!” 喻青崖笑吟吟地看着他:“还是还不了,不过你想陪她的话,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说罢缓缓伸出一双莹白如玉的双手。 蛤妖王愤怒呱呱:“我要你付出必死的代价!呱!” 长蛇妖王:…… 不是说先救祝龙陛下吗? 算了,不管想做什么,只有胜利者才能说话,现在就把他们全弄死! 长蛇妖王瞬间召唤出最强妖身冲过去,不过这个喻宵,看起来怎么怪怪的啊? 两方剧烈的战斗终于让地关结界出现了无数裂痕,几个妖王被喻青崖缠住,不断蜂涌出来的妖物却顺着结界进入了人间。 人族的天道被万民供养,庞大的凡人就是它的根基,所以不用犹豫,见一个杀一个! 人类的滋味,那可是很美味的啊,哈哈哈,杀! 丘姮和往常一样上炕睡觉,不知为什么,今天却睡得极不安稳,耳边充满了金戈交鸣声。 她起来,喊杀声越来越响,却不知为何,身边的阿母、阿婆、姨姨、包括那个小孩都睡得很香,好像一点声音没听见。 丘姮有些疑惑,蹑手蹑脚地下地,跑出门外,就看见山林中金光闪闪。 不知为何,她对那金光异常感兴趣,就想跑过去看看。 很快她就找到了那个金光闪耀的地方,一群人围绕着一个金色的倒扣“大碗”,不发一言,好像在等着什么。 丘姮惊讶地看着这一帮从未见过的外人,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直到她看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红色背影,那是青崖“姐姐”! 丘姮对喻青崖身上穿的那袭红衣印象深刻,那件衣服的料子红得像流淌的鲜血,肉眼都看不见织痕,肩上还飘着一缕缕漂亮的丝带,柔软飘逸的像天边的云彩,似乎还发着淡淡的辉光。 她其实一直挺好奇,那件衣服为什么没有风也可以飘得那么自然,就扒着喻青崖问,喻青崖也不告诉她,丘姮只能感叹中原的制衣手法可真厉害啊。 如今她看见这个背影顿时来了底气,上去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嗨!你们大晚上的在这干什么呢!” 红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丘姮蓦然瞪大了眼睛:“宵哥哥?” 喻宵嗯了一声。 丘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宵哥哥,你晚上出来的时候是不是穿错衣服了?” “没穿错,都是我的。”喻宵淡定道。 呃,据说中原男主外,女主内,宵哥哥的意思是青崖姐姐的衣服都是他买的吗?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丘姮好奇地仰头问:“宵哥哥,你们一群人在这干吗啊?” 听见她的话,其他人缓缓看向她:“我们在这等着打妖怪啊。” 丘姮:…… “什么?” 她疑惑地看向喻宵,喻宵却肯定了这种说法:“一会地关结界若是破了,妖族会从结界中冲出来杀戮,我们是第二道防线,不过既然你来了,就和我们一起打吧,人妖大战的时候,最好刷功德,对你很有用。” 丘姮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宵哥哥,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哪来的妖怪,就算是有妖怪,我一个普通人怎么打?” 喻宵看向她的脚,淡定道:“你现在不是普通人,是煞。” 丘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踩在空中,然而一路行来,她如履平地 ,竟然一点没感觉。 看着漂浮在空中的自己…… 哎? 第62章 第 62 章 丘姮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喻宵淡定道:“想起来了吗,其实你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 丘姮看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她突然想起自己遇到熊的时候,听到过“咔嚓”一声,或许当时被拍断的,并不是树。 缓缓瞪大眼睛,原来她那时候就死了? 喻青崖和喻宵来这里不是为了游玩,而是为了地关结界,自然不会在人间闲逛。 但是他们飞过山林的时候,刚巧碰见一头熊扑杀了一个人类女孩,那个女孩在惊慌之下,生魂出窍,夺路狂奔。 其实已经不用跑了,她的身体还留在黑熊的手里,黑熊第二口就咬断了她的咽喉,只要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就会瞬间消散,被卷入轮回。 但是那缕生魂跑得太用力了,似乎在用尽一切力气挣脱死亡,于是喻青崖看见后,几乎没多想,就将她从“死亡”中拖了出来。 喻宵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降下身形,将那头熊一拳打碎。 女孩的身体已经被咬了几口,变得残破不全。 喻宵将她的尸身收起来,转身回头,那个女孩正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是您救了我吗?” 喻宵看着她,缓缓摇头:“不是我,是他。” 为了不引起骚动,来这儿的仙人用的都是真仙之体,如果不是刻意显形,凡人是看不见的。 但是这个女孩好像完全没意识到,没有风自己会飘的衣服意味着什么,非常顺利地接受了他们是中原来的客商这个解释。 就像她也完全没注意到,那次黄昏中见到的陆危,脸色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她甚至开开心心地把自己临死前打的那最后一只野鸡捡回来,要给刚生了弟弟的阿母补身体。 她跟喻青崖说,将来也要生好多漂亮的孩子,但其实她已经不会长大了。 一瞬间,丘姮明白了很多事。 她已经死了! 生魂不能驻留人间,等死亡开始时,三魂七魄就像被吹走的蒲公英,扑啦啦一声消散在风里。 但是喻青崖每天都会把她即将离体的魂魄拍回去,以至于她现在还“活着”。 可是七天已经是极限了,过了七天,就该她选择自己的归处,是强行驻留人间,最后变成葵娘那样的魔,还是重入轮回,等百十年后,成为一个全新的存在。 丘姮大大的眼睛霎时蓄满泪水:“我要走了吗?我要离开阿母,离开阿婆了吗?” 喻宵没有答话,而是转身看向远处,一声凄厉的尖啸从地关结界中钻出来,让他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抬手指了指那个金光灿灿的“大碗”:“看见了吗?那些就是从异界入侵来的妖兽。” 随后又指了指身后:“看见了吗?那里就是人间。” 喻宵面无表情地开口:“只要妖兽们突破这个结界,它们就会去人间肆意杀戮。” 丘姮眼泪瞬间收敛,她看着身后的人间,那是她的家人,她的族人所在的方向! 她又看向结界中,无数形容可怖的大妖,发出可怖的尖啸,露出森冷的牙齿。 喻宵已经转身向着结界中走去,丘姮上前一步抓住他,双目中俱是坚定的神色:“我该怎么做才能保护我的家人!” 喻宵回头看向她:“你记得,你有一把弓吗?” 她当然记得! 那是阿母给她扎的小弓,阿舅教她的射猎。 但是这次她出来得匆匆,并没有带着那把弓箭。 可是她现在无比想要那把弓箭,于是她的手中,也真的出现了那把弓箭。 喻宵说完就跳进 了结界中,与此同时也有很多人跳入结界中,甚至丘姮现在才注意到有很多甚至不是人。 在她前方,就有一条抡着一把剑的鱼,和三条尾巴的狐狸…… 丘姮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不过看着自己手中的弓箭,毫不犹豫地跟着跳进去。 她的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把弓上,一个蝙蝠样的妖怪在它前面扑腾翅膀,那些大妖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但是这个小妖怪好像很好欺负,丘姮一箭下去,正中眼睛,小妖怪应声而落。 丘姮看着,这和打猎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啊,顿时信心爆棚,弯弓搭箭,一箭又一箭,能射中谁是谁。 射箭的间隙回头,还能看着那条三尾狐上蹿下跳:“功德!功德!都是功德!” 丘姮把箭对准它,沉思:这也是妖怪吗? 狐大仙敏锐地看了她一眼,当即炸毛:“你干什么!老子可是狐仙!” “哦……” 会说话的狐狸,今天真的什么都见识到了。 为了迎回妖帝祝龙,妖族已经完全不计代价了,源源不断的妖族从裂缝中涌进来。 风招毫不犹豫召唤出百丈原身,海巨人是半神族,人族中的异种,肉.体力量与远古巨妖也不遑多让。 浮练身为铸师肉.体力量并不弱,但战斗肯定不是他的专长,不过没关系,挥挥手,庞大的金属军团开启,无智的杀戮机器,对付妖族这样多数肉.体强横的存在,最为合适。 两方蛮兽的对撞,几乎将绵延无尽的苍芜岭踏为平地,挥着人欲之剑的大鱼无归看着满天金属凶兽,仰天咆哮:“俺好快乐呀!冲呀!” 临时笼罩苍芜岭的结界当然比不过地关结界完美,剧烈的震动从地底传来,鸱鸮族人这下终于感受到了。 苍芜岭经常地震山动,所以鸱鸮族人立刻撤到了空地上,丘姮的阿母焦急四处寻找:“大妹呢!” 一个干燥焦黑的枯鬼出现在她面前,温温柔柔的笑道:“不用担心,她只是去战场了,那是个好地方啊,我也想去,可惜神尊大人说我温柔心细,适合留在这照顾你们,我就留下来了,你们放心,我会看好你们的” 鸱鸮族人一齐看着这个枯鬼:…… 啊? 阴阳衍无穷,鹤行子御剑三千,宛如鱼游水中,他的剑气锋锐又漂亮,每次都用最小的伤口带走一条生命,伤口丝毫不影响死者生前的仪态,甚至被鲜血染红的尸体,会变得更加漂亮,仿佛死亡也是一种美感,充满了对死者的尊重。 而喻宵的刀锋,则完全无理取闹,一杆长刀过后,只有漫天乱飞的脑袋和不幸的半拉身子,看着就很容易让人做噩梦。 鹤行子一向很欣赏喻宵的勇力,但完全不赞同他的美学,不过等回过神来,击杀数好像落后了…… 鹤行子:…… 去他娘的美学吧! 于是长刀开路,飞剑收割,一红一白交织下,战场上血肉横飞。 原本兴致勃勃冲出来的妖兵:…… 为什么几大煞神的阵容这么齐全,不是说好了偷袭吗! 哎不对,那个红的,怎么看起来那么像喻宵呢? 回头看看地关结界,再看看眼前这个,那个喻宵,居然还会分裂吗! 妖族信心百倍的进来,结果越打越心惊。 原本它们以为在内有身为九重天太子的祝龙陛下联合,又打仙人一个措手不及,一切都会很顺利。 万万没想到,被打个措手不及的是它们,那群仙人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就等着它们。 妖族为什么不把地关裂隙当成主要战场,就是因为它没有那么大,支援过来妖族大军完全打不出数量压制。 有长乐宫二 、三、六、七带领的魔军守在外面,这种弊端很快就显现出来,原本蜂拥而出的妖兵像割草一样一茬茬倒去,最后只能心惊胆战地退回地关边缘,开始辛辛苦苦阻挡这些仙魔混杂的大军冲进去,再给里面的妖增添压力。 妖兵们眼看无力阻拦,偏偏里面的七个妖王也打不出在无恨岛上,椿妖王因为轻敌,阴沟里翻船,被喻青崖捡个大漏。 但这不代表着她实力不济,事实上在妖族八个妖王中,属她最强、最聪明、最有领导能力,是其它七位妖王当之无愧的精神领袖。 如今的她虽然失去了智慧,但没失去妖力,甚至在没有理智只有杀戮本能的状态下,比平时更无所顾忌,更无敌,蛤妖王被她抽的呱呱乱叫。 而这个突然喜欢“变态笑”的“喻宵”也非常变态,笑得越灿烂,攻击手段越阴毒,长蛇妖王在妖界苦练了一身勇力,但是面对他那如跗骨之疽般诡异缠绵的攻击方式,只感觉全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几个妖王跟喻青崖和他的傀儡战成一团,始终不能取胜,地关开启的时间并不长,越僵持下去对妖族越不利。 长蛇妖王看向被天道之剑镇压的祝龙妖魂,竖瞳裂成一线。 虽说如今妖族和人族还能分庭抗礼,势均力敌,但是人族窃居三界之利,承天下之运,天道日盛,势不可挡。 而妖族却苟安一隅,后继乏力,此消彼长,终有一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如今它们能看到的希望,就只有祝龙陛下,为了迎回祝龙陛下,椿妖王甚至已经陨志,难道就要这样无功而返吗? 情势越逼越紧下,妖族愤怒地爆发出最猛烈的殊死一搏! 战斗升级,两方的交战越来越激烈,却没有人注意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卿,突然动了动手指。 因果之眼和天道之剑全压到了祝龙身上,以至于系统悄悄地回到了林卿身上。 系统帮他屏蔽痛觉后,林卿简直泣不成声,太可怕了! 但是系统没给他发泄情绪的机会,直接操纵了他的身体,从空间中召出一团金色的小火苗,那是属于梨生的天魂。 系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碾碎了包裹天魂的那层外衣。 人妖两方都已经打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么小小的动作,那缕天魂,就那么飘悠悠的飞散在虚空中,因为没有目标而跌落在地的螟蛉,突然像得到了食物,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喻宵挥舞着玄螭,一刀劈碎最后一个来不及逃的妖兽,身上脸上俱是被妖血喷溅的暗痕。 他提刀欲追进结界,却被鹤行子叫住:“师弟,你就驻守在外面吧,以防有漏网之鱼。” 喻宵有点奇怪,以往他都是打先锋的那个,从来没人让他驻守二线,但今天好像干的都是外围收尾的活。 不过算了,师尊师兄们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考量,他不需要想太多,听话就好了。 喻宵横刀甩掉刀上的鲜血,驻守在地关之外,丘姮跟着剩下人的一起过来,举着弓箭欢呼雀跃地向他跑来:“宵哥哥,你看见我了吗,我射杀了好几个大妖怪,是不是特别厉害!” 喻宵一直冲杀在最前面,完全没看见她,不过为了不让她失望,还是准备点点头。 不过当他转头时,却觉得视角有点奇怪,怎么回事,好奇怪,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是什么呢? 丘姮满怀期待地冲过去,却只看见喻宵缓缓倒下的身影,双眼不由瞪大:“宵哥哥——” 喻青崖正专心致志地和七个妖王缠斗,然而丘姮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向他的脑海。 等他回头,就看见原本平息下来的噬魂阵死灰复燃,冲天而起,在它们中间,包裹着一个战 利品,那是要它找的灵魂,完完整整,一点也没遗漏哦 喻青崖双眼缓缓瞪大:“师尊!!!” 第63章 第 63 章 喻青崖的内心,一时间被剧烈的悔恨充满。 为什么没想到这点!为什么没想到这点! 如果师尊出了什么事……如果师尊出了什么事…… 前世失去师尊的那种恐惧又席卷而来,喻青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然冲向噬魂阵的方向。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按理说喻宵远在地关结界之外,螟蛉绝对没有力气走那么远,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仙人这边一惊,也惊动了被镇压在天道之剑下的龙奚。 看着突然升腾起来的螟蛉之阵,已经完全化成妖形的龙奚缓缓瞪大双眼—— 那是梨生!他的梨生!完完整整的梨生! 吼—— 震彻天地的咆哮,垂死挣扎的祝龙妖魂,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一下子挣脱了众仙的束缚。 苍图猛然收回视线,紧闭的双眼中,缓缓流下两道血痕。 “大师兄!” 真简按住不断乱颤的天道之剑,紧张地看向他,苍图抬手止住:“那个人有古怪。” 然而等真简看过去时,林卿已经第一时间退到了妖兵阵中,几个妖王都知道他的存在,立刻将他接收过去。 看着突然挣脱的龙奚,妖族兴奋地想要把他接走,却不承想龙奚一下子扎进了噬魂阵中。 无论如何,他都要将梨生带走! 另一边的喻青崖几乎和他同一时间赶到,毫不犹豫的一同跳进去。 骤然增加的新“燃料”,让噬魂阵瞬间亮起无数根通天光柱。 大阵缓缓旋转,将陷入里面的人一起吞没,这下仙妖两面都失去了目标,只能站在大阵两边干瞪眼。 相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分成泾渭分明的两边,剑拔弩张。 在这种紧要的关头,松隐子倒是没什么紧迫感,看着同样飞奔到大阵旁,却在最后一刻停住脚步的陆危,轻轻笑了一下:“陆司使也想进去吗,看来我这七师弟,还真是有挺多人心心念念啊。” 陆危停留在大阵一线的地方,直视阵中,看不出什么神色。 “螟蛉是一种奇特的妖兽,它喜欢收集灵魂,抓住了就不撒手,古时候螟蛉居住的山林洞穴,总是一闪一闪的亮着星星,好像是漫天的萤火,那就是它们抱着灵魂的样子。” “没有人能将它们偷走的灵魂拿回来,因为那些灵魂被分成了数不清的碎片,只要一有人闯入,就会分散成漫天的星火,只有让里面的灵魂自己走出来。” “亲人的呼唤,爱人的眼泪,会让灵魂变得沉重,沉重到螟蛉无法抓住它,被眼泪打湿变得沉甸甸的灵魂,就会循着爱人的呼唤,回到人间。” “所以螟蛉的巢穴,经常有提着灯走在黑夜中,呼唤爱人名字的流泪者,他们的眼泪就是引路的道标。” 陆危低下头去,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而我进去,又有什么用呢?” “哦”松隐子恍然大悟:“这么说的话,确实是我家师侄比较会哭一点,有他在那就没问题了,不过——” 松隐子微笑道:“这个阵是吸收厉王萦绕在社稷神剑上的执念筑成,也许里面的,是另一个人呢?我的师侄一定能将他的师尊带回来,可是厉王,帝丘梨生,我师弟的前世,或者前前世,总之就是那个人啦,谁能将他带回来呢?” 陆危乌黑发青的嘴唇颤动了一下,最后却只是没什么表情地吐出一句:“如果有,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我。” 松隐子笑了一下,没继续追问,只是语带轻松道:“前些天陆大夫见我师弟和师侄的时候,真不应该把我牵扯出来,我师侄回来就缠着我讲故事 ,可是他问西恒末代君主的事,我又上哪知道呢?” “玄王陛下曾经是西恒的掘墓人,又有什么不知道。” 松隐子笑了一笑,转身抬头,鹤行子从结界外跳进来,手上抱着喻宵空掉的躯体,一言不发。 松隐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喻宵无知无觉的躯壳,转过头来:“我也只知道我自己的那部分呀。” 玄国和西恒打了三年,终于得到了最终结果,望着西恒矗立千年的巍峨王都,玄王礼竟然不知是什么心情。 他为父发愿,起兵伐恒,然而事到如今,这场战争已经沉重到,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国家,都拖了进去。 如今他手上握的,再不是一国之恨,每每察觉到那种重量,就让人夜不能寐。 不过今日过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玄王礼升帐与诸将议事,明日攻城,一战定乾坤! 诸将群情激奋,拍案而呼,跃跃欲试地准备着明日之战,却在这时,一柄样式古朴的神剑,突然穿帐而来。 众将大惊,纷纷使出武器格挡,然而凡铁在接触神兵的瞬间,就被折为两段,神剑坚定不移地向着玄王礼刺来。 玄礼瞪大眼睛,仓皇而退,他虽然精通兵书阵法,排兵布阵,但论武艺,只是寻常,或者说就算是他武艺盖世,面对这柄神剑也避无可避,只能大睁着眼睛,看着这柄剑刺过来。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一个身影蓦然挡在了他前面。 长剑入肉的声音,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会心惊,血水滴滴答答地淌下来,一滴滴地砸在鸦雀无声的王帐中。 神剑饮血,满意而归,玄礼却仓皇地抱住倒下的身体:“羌云!” 他不敢动,在羌云的身上,破了一个大洞,只要一动,就会有更多的鲜血涌出来。 他的手一点点被灼热的鲜血烫伤,心脏却如坠冰窟。 这是他血脉相连,一命双魂的弟弟,他们身上的每一滴血,都互相交织。 当目视着父母将全部专注而慈爱的目光,都给了弟弟的时候,玄礼的心中曾经升起过无边怨恨。 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终究只有他们,他们是一对从出生起就并蒂的花枝,一个死去,另一个也应该跟着死去。 玄礼似乎想将一生的眼泪都流尽,然而再多的眼泪,也不能替换成不断失掉的鲜血和温度。 羌云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已经吐不出太多声音,只能用尽力气道:“你……应该是……独行于世的……王……这是所有人的选择……包括我……” 玄礼泪雨滂沱,用尽所有力气拥抱他冷去的身体:“我不是!我不是!你们不能都这么擅自的,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 回忆往昔,松隐子神色平静,人好像总会遇到某个时刻,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失去,但是只要时过境迁,再想起来,好像也就是那么回事。 松隐子看向陆危:“我知道帝丘梨生怎么死的,他获得了神剑的力量,却又在地关殉剑,将力量归还,可是陆大夫,你是怎么死的呢?” “当然了,史书上怎么写的我知道,劝谏不成,被厉王下诏鸩杀,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因为那是我编的。” “当时的我恨极了他,不仅赐他‘厉’的恶谥,还给他罗织了一堆罪名,甚至若不是群臣进谏,我都不会给他收葬。” “然而你的尸首也是我收的,现在想来,当时在场的其实有两只被打翻的酒杯,看起来就像朋友之间的正常对饮一样。” 陆危沉默不语,缓缓抬头:“你猜得不错,是我杀了他。” 神剑出世,玄国军队终于退兵,却只是驻扎在十里之外。 玄国军队离去时,挂起白幡, 所有人都知道,仇恨,不会随着战争停止了。 梨生抱着那把突然从太庙中召唤出来的神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见陆危过来,有些失神地问:“如果我用这柄神剑击退敌兵,威服天下,算不算振兴西恒?” 陆危看向他,自他成为王后,一直坚定地站在所有人面前,从未有过如此迷茫的时刻。 低下头,缓缓道:“煌煌正位,是道之所存,而不是王位之所存。” 梨生沉默不语,将神剑举在眼前:“我知道,可是有时候我会很害怕,我的母后,你的伯父,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的生命与期望,都浪费在我这样不值得的人身上。” 陆危没有说话,他突然意识到,梨生或许已经不是从前的梨生了,为了攫取胜利,他甚至开始践踏道义,就像他曾经的父王一样。 而将他推到这种地步的人,是所有人,甚至包括他。 陆危不知该怎么办了,他突然发现,他好像连劝谏的立场都没有。 于是在梨生“成神”的最后一天,陆危像往常一样,邀他喝了一次酒。 两个人相对施礼,然后一同饮下。 毒药的性子很烈,很快,陆危就呛出一口血来,他低下头去,第一次不敢面对眼前人的眼睛。 “王……天命已失……这片土地……不能被仇恨裹挟到更深的深渊……天下是万民的天下……而不是某一人……某一国的……” 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来,梨生抬手去拭,但还是有越来越多新鲜的血液,从指缝中涌出来,索性就不理了,放下手,任鲜血涌出。 “我知道了,只是何必如此,何必陪我一起死,到头来,连你也为我而死。” 陆危蓦然瞪大眼睛,原来他早就知道那杯酒有毒。 梨生不去看他,举起酒樽,将整樽酒一饮而尽,大口大口的酒水,将血水压了下去。 他握紧神剑社稷,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既然这是你为我指引的正确道路,那我就会走下去。” “梨生!”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陆危突然想伸出手扯住他,却只撞翻了桌案,酒杯叮叮当当的掉落在地。 他匍匐在地上,生命逐渐被剧毒夺走,模糊的意识中,只有梨生坚定远去的背影,和一些随风而逝的声音。 “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 在这之后的漫长岁月里,梨生出现在他梦里时,就只有离去时的背影。 所以陆危很奇怪,那位龙奚太子找复活梨生的同盟,居然是他。 千年前他就曾经背叛过他一次,难道千年之后,就不会了吗? “呵。” 松隐子轻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当年他成仙后,日子非常无聊,就开始到处打听各种八卦,仙人听八卦最好的一点,就是哪怕几千年前的八卦,你都能见到本人,至于最后一任西恒之主的八卦,甚至不用额外去打听,当时整个天界都是他的传闻。 松隐子在凡间的时候,恨极了那个人,但是当他听完所有真真假假的故事,看清隐没在流言蜚语里的真相,突然就开始可怜他了。 松隐子不再理会陆危,退到鹤行子身边。 说白了他能如此坦然放弃过去,不过是因为他的羌云并没有真的死。 如果那天他真的永远失去了羌云,他会怎么样呢? 大概无论真相如何,他都会一并迁怒吧。 站在时间洪流的末端,去看身处洪流中的人,大概不管怎样,都无法说得明白,既然如此,就不需多说,每个人,都只能选择自己的路罢了。 “滴答、滴答、滴答。” 苍图低下头,虚看向身旁的风招:“三师弟,你在干什么?” 风招的大手上正托着一个巨大的玉盘,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苍蓝的头发无风自动,咧嘴一笑:“大师兄,二师兄说了,不要浪费” 大师兄:…… 现在正从他眼中流出来的,看似是血,其实还真的是血。 不过因果之眼中流出来的血泪,是天下至“毒”之物,用来炼器非常有效,浮练看着,好像不能让它白流。 苍图看完非常勤俭持家的二、三师弟,又回头看向青雍道祖:“师尊,你是不是忘了给我治伤了?” 正吃瓜吃得飞起的青雍子:…… “你那伤没得治,给你一葫芦,自己挑个喜欢的口味吃,求个心理安慰吧。” 说罢转身看向浮练:“到时候分我一半,我炼药也有用。” “好的,师尊。” 苍图:…… 他应该不是捡来的吧? 翻手将原本落在掌心的血滴转移到盘子里,浪费了,好像确实挺可惜的。 闭目养神,现在就等着他们三人从阵中出来了。 …… 喻青崖什么也没想,一股脑地冲进阵中,刚进去,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被七手八脚地按在地上。 他能感觉出来,压着他的都是些凡人,但这是喻宵的精神世界,每一部分都是喻宵的精神所化,伤害其中的任何一草一木,都是伤害喻宵本身。 所以他只能顺从地被按在地上,顺其自然。 伴着一阵“哐当”作响,一双沉重的铁靴踏入他的视线,靴子是沉凝的黑色,尖头被铸成犀角吞口,身后黑白鸱鸮纹路的披风扫在踝侧。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被整个包裹在冷硬的铁甲中,沿着紧绷的线条向上,是被腰甲包裹的劲瘦腰肢,完美的胸部曲线,和一张好看的无法形容的脸。 喻青崖顿时欣喜若狂地瞪大双眼:“师尊!” “喻宵”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似乎有些疑惑。 不过不重要了,拾起腰间悬着的短鞭一甩,鞭子陡然展开,发出可怕的破空声。 “喻宵”抬起短鞭,虚悬在喻青崖面前,面无表情道:“左右,把他的衣服扒掉。” 喻青崖:…… 哎? 第64章 第 64 章 按住喻青崖的人,果然开始听话地扒他的衣服,拿着鞭子的“师尊”冷冷道:“玄国军队已经兵临城下,缘何懈怠。” 喻青崖被三下五除二地扒掉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在夜风中。 喻宵的仙魂强大,所以他的灵魂组成的精神世界,异常真实,有风吹过,还能清晰地感受到清凉的触感。 这丝清凉唤醒了喻青崖的理智,总感觉眼下这个情形非常熟悉,仔细一想,不就是前些日子和五师伯谈到过的“城上对”吗! 喻青崖猛然抬头,终于发现这个人虽然和师尊长得一模一样,但其实感觉完全不同。 喻宵平时也很沉静,不过这种沉静,更像是某种包裹,因为底下的棱角太锋锐,所以统一套上一个圆整的壳。 这个壳是后加的,他其实是大野地里长出来的野孩子。 一个人的童年塑造出的人形,不管历经多少岁月,总会带着影子,即便历经几百年的时光沉淀,所有人都将他变得更“文明”,他的身上还是带着曾经的“野蛮”。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性,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显出与那个圆整的外壳冲突的东西。 然而眼前人并没有那种外壳,或者说他的壳已经完美的和自身融为一体。 即便是现在问责的时候,他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愤怒,而是端庄自持的冷静,那种浸在骨子里的矜贵守礼,是喻宵绝对不可能模仿出来的。 所以喻青崖得出了一个清晰的结论,这是西恒曾经被寄以众望的太子,西恒最后一位国君:帝丘梨生! 见他不说话,帝丘梨生缓缓举起手中的鞭子。 看着扬起的鞭子,喻青崖心内一紧,看来他现在刚巧进入了一个历史名场面,成为了“城上对”中的主人公之一! “城上对”讲什么故事来? 哦,简单来说就是开战在即,帝丘梨生巡城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怠忽职守的士兵,就要依军法抽他。 那个小卒又累又饿,浑身皮包骨,于是反呛他,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不是要榨干我们的骨头才满意! 小卒这句话最大限度地体现了当时西恒军民的精神状态,所以也一直被当做厉王残暴的证据,流传史册,警示后世君王爱惜民力。 而现在,他很不幸地成了那个即将挨抽的无名小卒,按照军法,要被脱了衣服鞭打十下。 要怎么办,像历史中一样,声泪俱下地控诉吗? 反正控诉完了,厉王心中恻然,没有真的动手。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历史,眼前的人也不是真正的厉王。 这是帝丘梨生残存执念裹挟的幻境,面前的人是陷入前世幻影的师尊,他还要把一切重演吗? 于是喻青崖抬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喻青崖虽然融入了这场幻境,但是他是整个灵体进来的,所以幻境改变不了他的样子。 少年人年轻漂亮的脸上,大坨大坨的滚下泪水,这一幕看起来比黑夜中摇曳着露珠的风铃花还要美,在一众神情疲倦,甲胄破损的守城兵士中,看起来格格不入。 喻青崖一脸义愤填膺道:“那是因为我不服!我从小一心学武,就是为了励志跟随大王,为大王冲锋陷阵,您却让我守城,这太大材小用了,我不干啦!” 帝丘梨生微微眯起眼,不置可否,看起来不是很信。 喻青崖就站起身来,看向左边的人:“你和大王说说,我是不是特别勇猛,一个能打十个?” 身边的人被他问得一愣,这个世界虽然无比真实,但是里面的人并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凭着记忆构造的。 帝丘梨生的梦再详细,也只可能构建出曾经那些人的脸 、行为、话语,不会将这些人的生平全部详细复刻。 于是这个作为扒衣工具人的士兵,在喻青崖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活”起来,立刻跟着他附和:“是的大王,这小子平素操练最积极,是我们中最勇猛的,你看他这健壮的大体格子!” 说起来,真的哎,他以前怎么没注意到他这个同伴这么强壮,明明他们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啊? 喻青崖又看向右边的人,右边的人也被成功“激活”,附和着他说:“没错,大王,他一直嚷嚷着要当您的先锋官,陪您出征,今天是太累了,才会一不小心睡着的,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喻青崖咧嘴一笑,跑出去,挨个跟城上的守军问好,一时间城上的所有人都接受了他给自己安的人设。 积极、健康、勇敢、向上,百里挑一的不世猛将,用来守城简直是苍天无眼,大王,您就收了他吧! 喻青崖积极地展现完自己的优秀,然后双眼亮晶晶地看回去:“大王,让我成为您的亲随吧!” 帝丘梨生:…… 他突然不确定,自己之前是来干吗的? 手中的鞭子缓缓放下,帝丘梨生走上前去,认真地打量着喻青崖。 喻青崖立刻攥紧拳头,伸出胳膊,拼命向他展示自己的强壮,和报国的决心。 配合他的脸,不知为什么总引人发笑,帝丘梨生的嘴角没忍住勾起一个弧度:“好吧,既然你这么诚心,那我就让你当我的亲随吧。”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欢呼,仿佛实现愿望的是他们自己。 喻青崖兴高采烈地抱拳,后来想到西恒的礼节可能不是这样的,就学着鸱鸮族人的样子,双臂环肩,躬身行礼,灿烂一笑。 帝丘梨生扫过那一个个满脸菜色的士兵,此时他们的脸上却满是振奋的神色,喻青崖高举手臂在他们之间来回欢呼,他们顿时也像被打开了某种开关,跟着欢呼起来。 陆危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他有些惊异地看向欢呼雀跃的人群:“这是……” “没什么。”帝丘梨生微笑着回头,将喻青崖拉过来。 “只是我在巡城的时候发现了一位勇士,我想提拔他做我的亲随。” 陆危看到肉眼可见的身高马大,身强力壮的喻青崖后,不由的也跟着他露出同样的笑容:“恭贺吾王,这个小将军看起来就勇不可当。” “呵。”帝丘梨生微笑,又转头看向其他人:“连战三日,众将都辛苦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不久后,战争就会结束了。” “真的吗?”城墙上的守卒一起围绕过来,这次不用喻青崖鼓劲,他们就已经欢欣鼓舞了。 “当然是真的。” 帝丘梨生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眼中带出来一种暖色,众人都被这种坚定的眼神说服了,凝成一股欢乐的海洋。 帝丘梨生安抚完众人后,便转身走下城墙,陆危跟在他身后。 没了外人在后,陆危的神态就自然了许多,他担忧的开口劝道:“王,你也已经三天没合眼了,还是去睡一觉吧,这里由我帮你盯着,明日玄国军队肯定还会邀战,养好了精神才能应付。” “我知道了,那这里就辛苦你了。” “王上放心,这是微臣的本分。”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气氛一直很融洽,相视一笑,并不需要多说什么。 帝丘梨生转过身来,对着喻青崖招手:“过来,陪寡人去歇息。” 喻青崖得到命令,顿时颠颠地过去,双眼亮晶晶地站在他身边。 陆危一顿,突然发现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王上,他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帝丘梨生 看向喻青崖:“一直都在啊,他是我的亲随。” 喻青崖歪头看向他:“对啊,我一直在啊。” 陆危:…… 是这样吗? 喻青崖狗腿地跟着帝丘梨生离去,将逐渐宕机的陆危留在身后。 夜雾弥漫的清冷夜色中,传来士兵们低沉而苍凉的歌声:“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这是《诗经》里记载的一首关于征战的歌谣,大意是薇菜采了一茬又一茬,说是回家回家,到了年底,却还没能回去啊。 帝丘梨生不知不觉中,跟着哼起了这个调子,他清冷的声音在夜雾中飘荡,像是一缕无依无托的幽魂。 喻青崖见他哼,顿时不甘落后,也跟着哼起来,一首苍凉的战歌,经他荒腔走板的嘴一过,就连一丝悲伤气也没了。 帝丘梨生:…… “别唱了。” 喻青崖立刻闭紧嘴巴,嘿嘿一笑,大步跟过去。 …… 此时,龙奚也进入了阵中,回到了第一次与梨生相见的地方。 他看着旷野低垂下的巍峨祭坛,几乎要流下泪来,这次是真的梨生!没有一点虚假! 祭坛中光芒一闪,曾经的“龙奚”闪现出来,幻境中的“龙奚”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另一个龙奚,顿时面带惊愕。 龙奚看着曾经的“自己”,毫不犹豫将他碾为齑粉。 曾经的他是多么愚蠢啊,就那么生生的与梨生生生世世错过,如今的他,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梨生不想他杀掉那个玄国的领头人,可以! 不想继承神剑之力,也可以! 这次他什么都依他,绝不会干涉他一丝一毫的决定,这样一来,梨生就不会像曾经那样,决然地拒绝他了吧? 龙奚泪流满面地感谢上苍给他这个重来的机会,这次他再不会自作主张地逼迫梨生做什么,这次他什么都听他的! 龙奚怀着感动与救赎的心情等待着与梨生的重逢,然而一直到月落东桑,梨生也没来。 龙奚:…… 嗯? …… 经由西恒历代君王的努力,西恒王宫修建得异常华丽,不过在北方蛮夷入侵后,都被劫掠一空,付之一炬。 只有一处巨大的天然温泉,敌人带不走也烧不掉,就这么留在了这里,还在倾诉着曾经的金碧辉煌,纸醉金迷。 一身甲胄被搁在一边,长发温润地散下来,梨生坐在蒸汽氤氲的温泉水中点头,看来是睡着了。 喻青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然而还是惊动了他,梨生有些迷茫地抬头,喻青崖赶紧将手中的东西举起来:“大王,我给你送衣服来了!” “唔。” 刚睡醒的梨生,看起来有点软乎乎的,喻青崖这才想起来,帝丘梨生十七岁从召南发兵,十八岁登基,在位八年,死的时候,其实也不过二十六岁。 梨生起身,扯过他手中的衣服,穿在身上,喻青崖赶紧抬起头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虽然和师尊在一起的时候,他恨不得把人扒光,但是面对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师尊”,他反而不敢了。 总感觉多看一眼,都是对不起师尊,不行!不行!他一定要为师尊守身如玉! 帝丘梨生穿好衣服,柔顺的丝绸垂下来贴在身上,配合如瀑的漆黑长发,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柔和的味道。 他看向一直抬头望天的喻青崖:“你在看什么?” 喻青崖毫不犹豫道:“看月亮,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梨生抬头,月亮早就被屋檐遮住。 帝丘梨生:…… 算了,拾起 梳子整理头发:“我让你带的酒呢?” 喻青崖:…… “我忘了!” “呵。”帝丘梨生忍不住笑了:“就你这样的,还要做我的亲随啊。” 喻青崖:…… “对不起嘛,下次不会了,再说,喝酒它伤身嘛……” 帝丘梨生看向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新奇。 他一出生就是太子,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每个人都在教他道理。 当他做错事,群臣会规诫他,别人做错事,则会诚惶诚恐地向他请罪,从没有哪个人,在做错事后,会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去。 嗯,应该是在撒娇吧? 这还是帝丘梨生第一次被人撒娇,没有经验,于是他想了想,抬起下巴:“算了,饶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喻青崖的眼睛顿时又亮起来:“谢谢大王!大王!我帮你梳头吧!” 帝丘梨生怀疑地看了一眼他异常跳脱的样子,将梳子递过去:“认真点,不许采痛我的头发。” “大王,我你还不放心吗,交给我吧!” 突然间更不放心了…… 不过出人意料的,喻青崖的手还真的非常轻,帝丘梨生背转身去,任他帮忙梳发:“你叫什么名字?” “喻青崖。” “你是喻国人?青崖,且在南山坐,浊酒对青崖的意思吗?” 喻青崖:…… “我觉得,给我起名的人,没想那么多。” “名字寄托了起名者的期望,或许只是你不了解罢了。” “大王……你不知道,正是因为我太了解了,所以才这么说的……” “呵,那还挺有意思的。” …… 龙奚久等梨生不来,终于忍不住探出神识去寻找,刚好看到这令人目眦欲裂的一幕。 梨生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容,这是他以前从来没见到过的笑容! 那一瞬间,龙奚理智全无,就要飞奔过去。 喻青崖却在这时抬头,冷冷地向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低下头,用柔软又带娇嗔的语气道:“大王,你知道吗,太庙里住着妖怪。” 第65章 第 65 章 “为什么这么说?” 喻青崖抱紧自己的胳膊,打了个哆嗦:“因为我每次去那里巡逻的时候,都会害怕,总感觉里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帝丘梨生失笑:“真看不出来,还有你害怕的东西?” 喻青崖一脸认真地看向他:“当然了,我就害怕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大王,不如你下一道命令,把它抓起来吧!” 帝丘梨生看向他异常认真的眼睛,笑了一下:“好,寡人现在就下令,凡魑魅妖邪者,皆缚于深渊。” 喻青崖咧嘴一笑:“大王英明!” 龙奚怒目圆睁地看向他,然而一瞬间,他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不断吸入一个混沌的深潭。 这是帝丘梨生主宰的世界,言出法随,令行禁止,只要他开口,整个世界都会按照他的意志运转。 龙奚极力想挣扎到他面前,却被整个世界的力量拖入黑渊,他发出震天的咆哮:“梨生!!!” 然而声音在帝丘梨生耳之所及,目之所见的地方倏然滑落,整个世界都是幻影,只有帝丘梨生所处的地方,是真实的孤岛。 梳理好头发,帝丘梨生站起来:“睡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喻青崖拍拍胸脯:“不,大王你去睡吧,我会在大王的王宫外守着,等明天叫醒您。” 帝丘梨生看着他,也没再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喻青崖守在宫门外,看着星隐日升,一个平常的夜,可以睡个好觉。 第二天,玄国军队果然来邀战。 帝丘梨生沉重的脚步从宫门中踏出来,他倒提长戟,像登基那天一样越上战车,鸱鸮纹路的披风在背后招展。 喻青崖上前一步,拽住他的马,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大王,让我为您驾车吧!” “好!” 喻青崖便乐颠颠地跳上战车,跟随他一起出战。 南风猎猎,旌旗招展,两方队伍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两边。 喻青崖也终于在梦境里,见到了年轻的五师伯。 他记忆中的松隐子师伯,永远是一袭落拓的绿衫,每天醉醺醺,衣带永远系不好,绕世界招猫逗狗,天天被鹤行子师伯追着揍,可欠儿可欠儿了。 然而在这里,他高立于战车之上,玄蛇旌旗护身,嘴角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笑意,通身贵气,王侯风度,天潢贵胄。 “帝丘梨生,我敬慕你勇力过人,然西恒历任君主暴虐无道,久伤天和,天道弃之,如今天下苍生,芸芸众国,纷纷附我而来,此天命人势也,你要逆天而行吗!” 帝丘梨生横戟而立,神情平静:“我不信天命,你若想夺得中土之位,就打败我手中之戟,此战,我们一战定乾坤!” “呵,冥顽不灵!” 战鼓擂响,号角嘶鸣,玄蛇旗帜和鸱鸮旗帜宛如两股奔涌的潮水,狠狠卷在一起。 喻青崖专心致志地驾驶战车奔向敌阵,迎面又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年轻时的鹤行子师伯,身披玄甲,手持双剑,立于车上,掠阵而来。 喻青崖没有丝毫紧张,甚至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六师伯年轻时的模样。 战车疾驰而过,相撞的车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战车上金戈交鸣,火花四溅,纷乱的马蹄踏在地上,两军短兵相接,难分难解的纠缠半天,最后擦肩而过,不分胜负。 喻青崖驾驶马车疾驰出一个半圆,和羌云的战车两两相望,然后再一次冲撞在一起,一合不过,再来一合! 不知过了多少回合,两边的士兵都累得跑不动了,倒在一旁观战。 原本的两军冲锋,演变成了阵前斗将,马匹换了一匹又一匹,战 车换了一辆又一辆。 见久不出胜负,玄王急得不行,亲自上前擂鼓助威,陆危一看不行,也撸起袖子上阵,不能输给对面! 两边士兵摇旗呐喊,疯狂鼓劲,最后犹觉气势不够,于是你一个阵前舞我一个阵前舞的互相挑衅。 到最后折腾了一天,两边观战的人都累得不行了,阵中人还打得难分难解。 玄礼和陆危分别在两边喘气,这还有完没完了,要不明天再打吧。 当夕阳最后一缕余照落在西恒王城,一天正式宣告结束。 两方都准备鸣金收兵,回家吃饭,一杆长戟就在这时,斜飞出去,重重地插在地上。 一时间,全场俱寂。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从戟身上划过,天边一片彤色祥云。 帝丘梨生看着羌云惊疑的神色,平静道:“我输了。” 平静只持续了一会,玄国军中突然爆发出震天欢呼,欢庆胜利。 输了的西恒军一片死寂,然而意外的,他们并没有多难过。 战争终于到头了,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不少士兵垂泪而泣,这眼泪却不全是哀伤。 打了一天,喻青崖一直在帮梨生驾车,见此情形开心道:“大王!回家吃饭吧!” 帝丘梨生好笑道:“我已经输了,你还想跟随我吗?” “当然了,我跟随的是您,又不是胜利!” “呵,那一起走吧。” 暮色降临,喻青崖驾着车,愉快地回到城里,看起来完全不像吃了败仗。 “大王,你的那把戟不拿回来吗?” “不必了,我已经用不上了,就放在那吧。” 西恒兵跟随着他们的王退回城内,没有关闭大门,这次轮到玄国军队值夜,他们可以睡个好觉了。 空荡荡的大殿上,帝丘梨生一个人坐在那,拾起一个青铜爵。 还不待他凑到嘴边,殿里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陆危衣衫不整地冲进大殿,一把将梨生掌心的酒爵打翻在地,抓着他的手腕焦急道:“王!且慢!” 梨生一顿,任他抓住手腕,抬眼看向他。 陆危几乎像哄小孩一样温柔地看着他,用最和缓的声音道:“王,还没有到绝境,我们可以上表玄王,请求归回西恒旧封。” “千余年前,先祖顺应天时,从西恒来到中央之土,现在该是我们回去的时候了。” “我的母亲与玄王的母亲同父同母,玄王也是一个仁慈宽宏之主,他一定会容许我们回归旧封,到时候您依然是王,而我将一生追随您!” 帝丘梨生陷入沉默,长久地看向他。 “可是……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喝酒。” 陆危一愣,低头看向脚下,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鸱鸮纹酒爵,里面的酒水洒了一地,从地板上升起一圈一圈酒香,再正常不过的一杯酒。 帝丘梨生看向一旁老实在在的喻青崖:“你和他说什么了?” 喻青崖一脸无辜道:“啊?我就照实说的啊,大王你找他喝酒,谁知道陆大夫一听,就和狗撵了一样,鞋都没穿就跑过来了。” “哈哈哈!” 帝丘梨生一时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 陆危:…… 长舒一口气,跪坐在另一边,有些无奈道:“王上,不要戏弄微臣……” 喻青崖见机,将一个新酒爵摆到帝丘梨生面前,为他重新斟好酒。 帝丘梨生笑吟吟道:“你以为我要自杀殉节吗?不会的。” “诚然,西恒千年基业,断送在我手,不死不足以谢祖宗。” “但就算让我死,至少也该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真实万民吧,虚无缥 缈,连先辈也不在乎抹黑的祖宗光辉,凭什么让我守节呢?” “所以,我不会死的,并且不会有一丝愧疚,陆公在时,教我礼义廉耻,可是现在的我一点不想在乎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个好学生?” 陆危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我不知道,但是不管王上去哪里,我都会追随您,如果您不是,那我肯定也不是了。” 两人相视一眼,最后同时露出逃课坏孩子般的笑容,梨生扶额:“来,陪我喝最后一杯吧。” “为什么是最后一杯?” “因为从这一杯起,我就要开始戒酒了。” “哈哈哈。” …… 帝丘梨生最后还是收回了他的长戟。 新天子剥夺了西恒贵族的帝姓,将这些老贵族逐出中央之土,遣回西恒旧地,只有帝丘梨生不在此列。 因为玄王这个人,是可以将礼利用到极致的人,所以名义上,这是一场天子之间的“禅让”,作为旧天子,帝丘梨生理所当然的保留着他的帝姓。 西恒封国因是帝属,所以从来不置君主,帝丘梨生此去,正好赴任西恒国君。 临别之时,新天子和大将军羌云,都来给他这位新的西恒王送行。 大将军羌云将他的长戟还来,希望某一天,还能与他一战,而新天子则希望他能驻守西恒边陲,用此戟威服西野之地的蛮夷。 帝丘梨生带着一群失魂落魄的老贵族向西迁移,迁行的路上,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人,看起来老实了许多。 帝丘梨生满意回头,看向身边的陆危:“以你的才干,其实可以留在王都,或者回召南,西恒边陲小国,穷乡僻壤,你留在那,便是将一身才学轻抛了。” 陆危的笑容在车声辘辘尘烟四起中,依然很温和:“可是只有你,是我选定的君主啊。” 帝丘梨生低下头凝视他,陆危也温柔坚定地看向他,两人在尘埃中相识一笑,最后一起看向前方。 在那个陌生的西恒,还有新的未来。 喻青崖回头,兴致勃勃地问:“大王!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陆危正和帝丘梨生一起看着夕阳,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缓缓看向这个熟悉的面庞:“为什么他也在这?” 帝丘梨生呵呵一笑:“因为他是我的亲随啊。” 喻青崖回头,冲着陆危得意地露齿一笑。 帝丘梨生看着前路烟尘漫卷中的夕阳,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没有了,千百年来,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完美的结局。” 喻青崖的笑容,一点点收敛。 大概是一瞬间,天地凝滞。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像被风卷集的沙丘,随风化为飞沙。 在这期间,只有陆危还坚定地立在那里,音容笑貌,栩栩如生。 帝丘梨生看向他,叹了口气:“原来我停驻在这里,只是为了向你要个答案,可是如今看来,这个答案其实并没有意义,所以,去吧。”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陆危微笑的身形,便也随着漫天的黄沙一起消散,在场中,只剩下了喻青崖和帝丘梨生两个人。 “大王……”喻青崖似乎还想挣扎一下。 但是帝丘梨生止住了他,微微一笑:“我沉沦在这个梦境上千年,梦境中的每个人我都熟悉,除了你,当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梦好像不同了,果然,它变了个结局,很美好的结局,谢谢。” 喻青崖的眼眶猝不及防地滚下一行热泪,这次不是为了撒娇卖乖,而是真真切切的,为了这个被独自留在过去的西恒亡灵落泪。 帝丘梨生走过去,指尖挑起他滚烫的泪珠,有些好奇道: “我从生下来就不会哭,所以看你们流泪,总是感觉很奇妙,这些眼泪是为我流的吗?” 喻青崖眨掉眼中的泪珠,努力微笑着点头。 帝丘梨生便也露出一个微笑:“谢谢。” 他退后一步:“但你不是为我而来,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喻青崖泣不成声,哽咽的呼唤道:“师尊!” 一时间,整个虚无的空间似乎都活了起来,这是喻宵的灵魂空间,一山一水,一花一草,一虫一鸟,都是他,所以整个世界的意志,才会聆听喻青崖的呼唤,放纵他做想做的一切。 活过来的“世界”对着帝丘梨生道:“他是为你而来,我是未来之你,而你是过去之我。” 第66章 第 66 章 帝丘梨生低头呵呵一笑:“不一样,你是未来之我,而我只是一缕过去的幽魂罢了。”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涌出来,陆危下的穿肠之毒虽是致死的剂量,但帝丘梨生正在被社稷神剑改造成半神之体,所以依然顽强的活着。 他拖着半死之躯前往太庙,今晚的太庙似乎比以往明亮热闹,手中社稷神剑发出轻微的嗡鸣。 社稷神剑易位,妖族连想都没想到,察觉到这点的它们,立刻想也不想的从地关突入。 龙奚一人一剑立在地关,他将自己的心头血喂给了梨生,只要撑过今晚,梨生就能顺利炼化社稷神剑,与神剑浑为一体,到时候大局已定,连他的父亲也无法阻拦! 这样一来,梨生就可以超脱这个凡俗界,位列仙班,不老不死,和他一样永远逍遥天地间,再不分离! 所以当妖族攻进来的时候,龙奚故意延误了汇报的时间,为梨生炼化神剑争取时间。 在这之前,他要替社稷神剑镇守在这里,挡住妖族的来犯! 空间裂隙一开,椿妖王带领妖兵进入地关结界,原本她以为这是什么阴谋诡计,可她进来才发现,镇守的居然只有一个仙人。 她有些惊疑地看向龙奚,太不可思议了,说这不是陷阱都没人信。 但是这么好的局势,就算是个陷阱,她也要闯一闯! 一声令下,妖兵倾巢而出。 树女的枝丫不断蔓延,最后延绵成一整片“森林”,茁壮的根系填满了整个广阔无垠的地关结界。 在这片树牢里,椿妖王低下硕大的头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空话,她倒要看看,有什么陷阱在等着她!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 没有了社稷神剑,妖族倾巢而出,很快就将地关结界撞出一个大窟窿。 妖兵顺着结界漏洞钻出去:人间!居然真的是人间! 椿妖王怔愣了一瞬,仰天大笑,这个仙人,是来搞笑的吗? 那就不陪你玩了! 眼看人间就在眼前,椿妖王再不犹豫,直接祭出最强杀招。 一条树藤突破重重防御,直接将龙奚的心脏钉穿。 龙奚之前为了梨生能炼化社稷神剑,本来就献出了一滴心头血,元气大伤,妖兵又铺天盖地,来的还是最强的椿妖王,很快就捉襟见肘,一下子被椿妖王刺穿心脏。 一颗心脏在树藤之上跳跃,心尖血顺着树藤缓缓蜿蜒,难道就这样死了吗? 不行……不行……他还有梨生在等着他! 一瞬间,他的眼睛变成了完全的紫色,一股恐怖的力量在天地间凝聚。 椿妖王顺着树藤吮吸着仙人鲜美的血液,异常满足。 待吸食够了,椿妖王看着这条已经不会动的“尸体”,兴致缺缺地甩掉,准备冲出地关结界,却突然感受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气息。 她毛骨悚然地转头,正对上龙奚冷漠无情的幽紫竖瞳,一瞬间,连空间都扭曲成虚幻的模样,处在地关结界中的群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顷刻间就化成漫天血雨肉屑。 龙奚被妖藤刺穿的心脏,强有力地跳动了一下,从破损的胸口开始,长出了一层细密的鳞片。 椿妖王的身体四分五裂,四肢俱断地趴在地上,惊疑不定地从血泊中抬头。 那是……祝龙之力! 她的双目睁到最大,瞳孔里映出了那个围绕着紫色妖龙虚影的身影。 对于纵横混沌大陆亿万年的顶级妖兽,妖祖祝龙,刻在妖族灵魂中的恐惧,比人族还要鲜明。 椿妖王是大椿树种中孕育出来的新妖,拥有一半大椿妖祖的血脉 ,而原本位列第三的妖祖大椿,就是被妖祖祝龙撕裂了妖身,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传承记忆,让椿妖王胸膛中的大椿之种开始发热。 妖祖祝龙已经被人类封印,而她现在居然看到了妖祖祝龙的转世妖魂! 龙奚的双眼已经变成了完全的兽瞳,冰冷无情地看向匍匐在地的椿妖王,没有一丝温度。 然而只是一刹,龙奚就重新跌落在地,对于祝龙来说,纵然是仙体,承载它的力量也太勉强了。 龙奚半跪在地上,从刚才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目中一片惊骇。 那是…… 椿妖王目不转睛地看向他:“你是妖……” “住口!”龙奚暴喝! 他怎么可能是妖呢,他的父亲是三界至高无上的天帝至尊,他是仙族的太子! 伸出手,掌心的龙鳞缓缓褪去,然而刚刚的一切,都不是假象…… 椿妖王缓缓从血泊中爬起来,破破烂烂的身体迅速长出新芽,新涌进来的妖兵看着遍地的妖兽血肉,和椿妖王破损的身体一惊:“大王!” 椿妖王一只手止住手下的话语,另一只手指向地上的龙奚:“抓住他,要活的。” 龙奚挣扎着起来,可惜刚刚祝龙妖魂觉醒的一瞬,抽光了他所有仙力。 妖兵铺天盖地的压过来,椿妖王也伸出巨大的爪子,将他攥在手中。 找到祝龙转世的价值,比攻入人间还大! 椿妖王兴奋地看着掌心至宝,就要将他掳回妖界。 却在突然间,手臂又是一痛,再看时,抓着龙奚的手已经断裂,一柄长剑倏然斩断了她的胳膊,那是神剑社稷! 龙奚看着从天而降的身影,一阵喜悦:“梨生!” 然而帝丘梨生落地,却蓦的吐出一口黑血。 龙奚瞪大眼睛:“梨生!你怎么了!” 帝丘梨生缓缓擦掉嘴角鲜血,提起剑指向妖群,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这是什么?” 龙奚却顾不上他的问话,而是紧张地看向他:“你先告诉我,是谁害你!” 帝丘梨生目光沉沉地看向他,抬手举起剑,挡住椿妖的爪子。 椿妖王可没有那种好心情,听他们在这叙旧,她看向阻拦在他面前,半神半人的帝丘梨生,和与他血脉相连的神剑社稷,顿时明白了什么,毫不犹豫地向着这个还未成气的半神攻去。 帝丘梨生横剑迎敌。 他来到太庙,被改造成半神的他,视域一下子广阔了许多,可以清晰地看到从地底涌上来的妖兽。 妖兽也察觉到了他身上的神灵之气,毫不犹豫地冲着他俯冲而来。 帝丘梨生目光如电,抡起神剑社稷,将飞扑过来的妖兽一剑斩断头颅。 俯冲下来的妖兽一愣,认出了神剑社稷,知道有些棘手,一群奔向人间,而另一群联合起来向着他扑过来。 帝丘梨生抬头看着向着王城奔去的妖物,目光凝成一条线,他虽具神体,但不具神性,只能依靠肉.体勇力,杀出一条血路。 一路杀到妖魔涌出的入口,当机立断,纵身一跃,正好斩断椿妖一臂。 椿妖誓要带走龙奚,对于这个半神毫不留情,帝丘梨生也收起了所有疑问:无论是谁,犯境者当死! 他惯用重戟,即便是改用剑,亦是大开大合的劈砍招式,人力与妖力不可同日而语,但他手握神剑社稷,近身之妖无不被斩为两半。 手中长剑,金光越来越炽,帝丘梨生反手攥在剑刃上,从头抹到尾,被鲜血启封的神剑锋芒更甚,煌煌生威。 横剑一扫,普通小妖当即被剑芒清散,帝丘梨生冲着椿妖身上跳劈而去,椿妖抬起手臂阻挡,竟然被他砍下了半边臂膀。 椿妖王大惊,她先前被祝龙重创,已是重伤,此刻面对一个凡人驾驭的社稷神剑,居然也有些力不从心。 帝丘梨生丝毫不停顿,又是一记重剑劈来。 “梨生!” 龙奚冲过去握住他的手,只见他气息不全,鬓发散乱,浑身都是血腥之气,只余一口不灭之气,横亘于胸口,才保精气神不散。 龙奚满目惊慌,想去救他。 而这时,一道异常恢弘的气势从天而降,所有人一齐抬头,是天道之剑!天帝赶来了! 龙奚看着父亲,猛然看向洞悉了他全部秘密的女妖,目光如电:还不快走! 椿妖看着近在咫尺的神剑社稷,和从天而降的天道之剑,知道今天事不能成了,身形缓缓消散。 她刚退去,天帝就带着天界众仙赶来。 失去目标的帝丘梨生,顿时又呕出一大口黑血。 龙奚看着他不断呕血的样子,心如刀绞:“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帝丘梨生却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仰头看向上方降临的天帝和众神。 天帝看着地上手握社稷神剑的帝丘梨生,和站在他身边的龙奚,暴喝一声:“大胆凡人,焉敢盗取社稷神剑!” 龙奚上前一步,刚要将所有的事承担下来,就被天帝一巴掌掀翻在地。 天帝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你的账,等我回去再算!” 龙奚挣扎着想起来,却发现自己被禁行禁言,惊恐地望向父亲,终于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 天庭众神,一起虎视眈眈地看着下面的帝丘梨生,天帝的一句话,就将他判为盗剑之人。 帝丘梨生看向天界众神,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吗?” 天帝目光微沉,没有说话,他身边随侍的仙神却先一步开口:“不是你是谁!神剑社稷镇守地关,护人间无虞,焉敢为一己之私利,将此剑据为己有!去外面看看横遭此祸的人间,难道你的良心就不会受遣吗?” 龙奚心中大痛,他想说不是如此,却口不能言,舌不能动,只能绝望地看向梨生。 “好,罪责在我。” 帝丘梨生拾剑而起,嘴角不断涌出鲜血,没有丝毫看向他。 “此命无用,我还你们。” 说罢反手握剑,一剑切入自己的心脏。 龙奚一点一点瞪大双眼,想要嘶吼却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梨生血洇的嘴角,和没有一丝留恋的神色,他的身躯直直地砸在地上,果决到没有一丝挽留的余地。 天界众神也愣住了,他们以为这是一个妄图窃取神剑之力成神的凡人,却没想到他那么果决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其实没有关系,帝丘梨生一个人躺在地上,静静地任神思飘散。 车外的惨叫声不停传来,他攥紧拳头,猛然向着车外爬去,却被比他稍大几分的陆危拦腰抱在怀里。 年幼的梨生回头,冷冷地看向他:“我不需要别人为我而死。” 其实也没比梨生大几岁的陆危,用一种大人般的口吻道:“太子殿下,他们甘愿为您赴死。” “为什么会有人甘愿为了另一个人赴死。” “因为您的命比他们的命更珍贵。” “为什么会有一个人的命比其他人的命都珍贵。” “因为您注定要将天下人的命握在手中。” “我不想。” “可这是您与生俱来的责任。” 年幼的梨生攥紧手掌,胸膛起伏地看向他:“那有一天,你也会为我而死吗?” 陆危神色平静:“会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的,而太子殿下,你要带着 所有人的期望活下去。” 然而故事的最后,陆危选择了与他共赴黄泉。 他曾经让他带着所有人的期望活下去,但最后他却没将自己的期望交付给他。 帝丘梨生闭上眼睛,大概,此命不值吧。 当那缕天魂回归,喻宵就想起了那段记忆。 他觉得自己应该悲伤,可惜看着那泛黄绘卷般的记忆,他只觉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原来记忆会褪色,感情也会过期。 故事中的所有人都走出来了,只有一个人还被留在画卷里。 帝丘梨生临死的一缕执念,犹如幽魂般缠绕在这里。 执从念生,无执则无念,现在,曲终人散。 “帝丘梨生”看向他们,神情很轻松:“这个梦的结局,数千年未曾变过,现在外面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笼罩整个世界的意识对他说:“对,现在有个机会,让你手刃仇敌。” 帝丘梨生轻笑:“我有仇敌吗?” “你以为没有,其实是有的。” 世界意识将深陷牢笼中的龙奚抓过来:“其实,这是个妖怪来着。” 龙奚终于来到了梨生面前,他疯狂想伸手抓住他,目光中带着卑微的祈盼:“梨生,求求你!跟我走!” 帝丘梨生看向他,却是自嘲一笑:“难怪,有你的地方,总是带来灾祸。” 地关即将关闭,仙妖两方等在噬魂阵外面,急得抓耳挠腮。 突然间,冲天的金焰燃起,遍地的螟蛉瞬间被烈焰舔舐一空。 一金甲将军,一戟将龙奚挑在空中。 龙奚伤心欲绝地看着梨生,大概没有什么比被爱人亲手刺穿,更令人心如刀割。 其他人却没有这个闲心看他难过,仙族立刻收网,妖族则不顾一切,将他抢回阵中。 空间裂隙缓缓合拢,蛤妖王甚至还想将椿妖王抢回去,却被喻青崖抬手斩断了手脚。 空间裂隙彻底关闭,众仙看着成功关闭的地关,心情却意外的没有一丝轻松。 祝龙现世,风雨欲来。 众仙神色各异,陆危却将全部的心神放在了一个人身上,那是梨生!真正的梨生! 帝丘梨生也看到了他,瞳孔微微张大,那是陆危……真正的陆危…… 喻宵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你还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帝丘梨生控制不住上前,却在快要到跟前时止步。 他死之际,无怨无悔,却依然留了一丝不灭执念在世,终是那杯故友奉上的毒酒,让他耿耿于心。 我既知君,卿何以不知我。 此身不能白于天下,原来也要见污于故人。 天下皆误我,连你也是吗? 他有千言万语欲辩、欲诉、欲分明。 然而此时此刻,两两相对,竟无话可说。 原来被留在原地的,只有他啊。 第67章 第 67 章 隔着一线与陆危遥遥相望,从始至终,他们之间都并无仇怨,他们之前差的,只是一些运气。 帝丘梨生的灵体开始消散,他看向喻青崖,这个冒冒失失闯入他梦境中的人:“千年后的我,遇到了你吗?” 喻青崖没想到他还能记起他,顿时咧嘴一笑:“大王,不用千年后,你现在就遇到我了。” 帝丘梨生忍不住一笑:“说的是,不过说实话,你真是我遇到过的,最奇怪的人。” “啊?” 帝丘梨生从他身上移开视线,又转向了正对的陆危,神色间第一次有了些怅惘:“我想,我把自己缚在这里多久,就把你缚在了这里多久。” 陆危看着他,嘴唇轻颤,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怎么流泪,视线却一点一点模糊。 帝丘梨生想伸手抚摸他的鬓角,指尖却一点点消散:“我要走了,你也离开吧。” “梨生!” 陆危目中滚下血泪,他们是从小长到大的同行者,若没有意外,大概一生都会同行下去。 他曾经很坚信,梨生是他选择追随的主君,他会永远追随下去。 然而连他都未曾想到的是,最先放开手的居然会是他。 当他被鬼王冥府的主人,从一群怨鬼里提拔.出来的时候,忍不住惨笑:“我背叛了我的君主,居然还可以得到褒赏。” 冥府的主人是一个半雌半雄、半阴半阳、半善半恶的巨大神祇,它的善恶之目同时张开,声音浩荡在幽冥鬼域:“罪在当时,功在千秋。” 陆危仰望着巨大的神祇:“那帝丘梨生,罪在何处?” 神祇垂眸俯视着他:“江河奔腾,不争朝夕,海纳百川,终有归处。” 陆危跌坐在地。 从此之后,他就成了冥府铁面无私的司查鉴司使,不通人情到连鬼怪都惧怕的存在。 他的精力永远是那么旺盛,沉湎于案牍之中,似乎永不疲劳。 大概,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忘记过往的一切,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参不透冥府主人当初给他的批语,直到有一天,他见到了一个人。 长乐宫那次,并不是他和喻宵见的第一面,只是喻宵完全记没记住他而已。 记得那天,他循例去冥府各殿巡查,半途来了个天仙,鬼吏便殷勤地招待他先在旁小坐,前去招待那位天仙。 陆危在一旁饮茶,听着鬼吏和那位天仙说话,仙人话不多,直到鬼吏指着他怀里的异物犹豫道:“仙尊怀里的是……” “捡的小孩儿。” “原来如此,鬼界阴气重,对生人,尤其是幼童,可能不太好。” 仙人没有丝毫表情:“那你还在这里和我闲扯。” 鬼吏:…… “罪过!罪过!马上好!” 小鬼麻利地帮他办着交接,陆危却因为简单的几句话愣在原地。 等仙人走后,他不理身后小鬼呼唤,像个跟踪狂一样跟在仙人身后。 某一时刻,仙人忽然转身。 陆危倏然停住脚步,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就像千余年的离别时光从未出现过。 仙人看着他,缓缓开口:“雷劫地狱怎么走?” 陆危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手给他指了指。 仙人道了声谢,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陆危看向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他记得这个背影,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魇中。 然而这次不同了,他再不是一个人孤独的远去,在他的肩上趴着一只两尾狐狸,怀里抱着一个凡人小孩。 他抱人的姿势是那么别扭,好像和他整个人都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和谐 。 已经有新的人陪他上路,或许这就是冥府之主的意思,分叉的河流,总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汇聚而来,离散的人,也终会在某一刻倏然重逢,他不该再有遗憾。 可是—— 梨生死了。 那个天生不会哭泣的小太子,那个空守孤城的君主,已经死了。 死在了挚交友人亲自奉上的鸩酒中,死在了史册的污名声中,死在了众神的唾弃声中。 在他生命的最后,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陪伴他,他一个人死在冰冷的地关里。 当得知梨生的魂魄脱离轮回命数后,他就知道终有一天会相见。 可是当相见后,他就知道,梨生真的死了。 过往的一切不会因为现在消失,过去的人也不会因为现在的人得到弥补。 他们曾经困守的那段时光,终是以遗憾画上句号。 梨生曾经希望私下里就叫他的名字,却被他以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拒绝。 而此刻,面对这个困守过去的幽灵,陆危却只想喊这个名字:“梨生!” 他该怎么跟他说,你从不让人失望。 他该怎么跟他说,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听你说话。 他该怎么对他说,我不应该将你一个人孤独地留在这里。 他该怎么跟他说,我无法离开,因为我把你留在了过去…… 然而帝丘梨生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当幻境中,陆危打掉那杯酒,和他一起西去。 他看到那个从千年之后来的人,为他而来。 当他看到千年后的自己,和依然留在原地的陆危。 他的一切执念都烟消云散。 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不需要为我难过,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需要一直同行下去。 我将一个人前往一个新的方向,也许下一个路口,过去的人还会相见。 也许那一天,我认不出你,你也认不出我。 没有关系,只要依然停留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就会有新的路出现。 金色的流光飞进喻宵的身体,空掉的躯体缓缓睁开眼睛。 喻宵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七个人六双眼睛的强势围观。 喻宵:……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青雍子摸了摸他的额头:“还记得为师是谁吗?” “师尊……” “哦,没事了,没事了,一切正常。” 鹤行子顿时把他扔在了地上。 喻宵:…… 还不待他一个人从地上爬起来,喻青崖就一个饿虎扑食,将他重新扑倒在地:“师尊!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呜呜呜!” 喻宵:…… 他在兵荒马乱的间隙看向陆危,陆危也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很快,便互相错开了眼睛。 陆危收敛所有不该有的神色,今人已非旧人,追思何益。 松隐子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嬉笑道:“后悔了吧。” “何悔之有?” 松隐子轻笑了一下:“我想,虽然将帝丘梨生带出来的是我的宝贝师侄,但他想见的人,一定是你。” 陆危面无表情:“不劳松隐掌门操心。” “哼哼,还不是看在你曾经是我表弟的份上,我关心你。” “松隐掌门还是去关心你的亲弟弟吧。” …… 玄王驻扎在西恒城十里之外,为自己的骨肉至亲守灵,却在当天赶上了妖族入侵。 引发地裂的妖兽扇动着翅膀,一条条巨大的纹路纵横交错,到处都是人们奔逃的声音。 整个巍峨的西恒王都 ,在这场天灾人祸中四分五裂。 玄礼抽出剑,还不待他走出帐外,一只三头鸟,就砸了进来,伸着长长的脖子看着他。 三头鹫最喜欢吃尸体,他身后灵柩中的新鲜尸体,让它垂涎三尺。 玄礼大怒,抽出剑要斩了这孽畜,却被三头鹫一翅膀掀飞,冲着“美食”奔去。 不过玄礼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当此时,一道闪烁青芒的长剑斩断了三头鹫的头颅。 青雍子走过去,看了看三头鹫,又看了看被掀出来的尸体,摸了摸胡子:“还挺新鲜的。” 那一瞬间,玄礼还以为又遇到了什么变态。 不过那老头呵呵一笑,喂给了羌云一枚丹药:“你命不该绝啊。” 没多久,尸体就动了。 “卧槽!诈尸啦!我又没怎么着你!你别来找我!” 羌云:…… 他死这几天,魂魄并没有散去,看着玄礼天天为他哭,还挺感动的。 现在想想,这个哥哥,果然还是不能要吧? 得遇仙人,死而复生,更证实了玄王的天命所归,西恒军民尽皆投降,新天子诞生。 然而曾经威名赫赫的中央之土,已经是满目疮痍,玄王卜筮上天,得出东出迁都的决定。 从此绵延上千年的西恒故都,彻底没落,只余一些忠心于西恒君王的人,在此世代为西恒君王守灵。 哪怕天子之尊,迁都的时候也得跟着舆车艰难行进。 玄礼坐在车上,吃着满嘴的沙子,呸了好几口:“果然,当天子没有当神仙好,这个天子我已经当够了,要不咱们还是一起去当神仙吧。” 羌云面无表情:“王,请您想一些实际的事。” “怎么,你不信啊?咱们现在可有门路啊,嘿嘿,你这趟死,还真没白死。” 羌云:…… 好想打他。 不过成仙后,他就不是君王了,是不是可以尽请地揍他了? 这个主意真不错。 …… 遥远的天宫,天帝一巴掌打在龙奚的脸上:“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罪!” “我只是想和梨生永远在一起!” 天帝又甩过去一巴掌,气得浑身颤抖:“住口!我原以为你可以交付重任,却想不到你如此不成器,即刻起,我要把你幽禁九幽!” 龙奚冷冷地看着他:“不必了,您既然惩罚梨生入轮回受苦,不如把我一起打下去,天帝陛下,您知道的,他犯什么罪,我就犯什么罪!” 天帝浑身颤抖地看着他,突然大笑出声:“好!好!好!” “既然你这么说,寡人就褫夺你的仙籍,将你和他一起投入轮回,让你在轮回中,好好学一下做人!” 龙奚丝毫不服输地看向他,转身离去。 天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跌落在宝座上,挥挥手,招群臣觐见。 “事情处理得如何?” 一个面目温和的青年上前一步,温声道:“秉陛下,受灾的凡人已命当地地仙妥善安置,缉拿的妖兽已经送往地府拷问,至于社稷神剑之事……” 天帝伸出手打住他,沉痛道:“此事是我教子无方,我儿龙奚为凡人所迷,怠忽职守,罪不容赦,我已经下旨,将他剥夺仙籍,遣入轮回!” 众仙一片哗然,黄缇星君上前一步:“陛下,何至于此,想那凡人能驾驭社稷神剑,必有特异之处,社稷神剑中搀着祝龙妖力,他会不会……” “好了!没有根据的事不要妄加揣测,寡人已经用权衡查验过,那个凡人只是普通人罢了,我意已决,休要为那逆子求情。” 众仙面面相觑,拱手称是。 天帝疲惫得不 行,他握紧权衡支撑自己,却骤然一阵天旋地转,倒在地上,权衡之剑咕噜噜地滚出去。 众仙大惊,一起拥上去:“陛下。” 天帝茫然地看着脱手的权衡,见他目光,最初汇报的青年,便走过去将权衡之剑拾起,递到他面前:“陛下。” 天帝呆呆愣愣地看着他手中的权衡之剑,当初是十二至圣亲手交到他的手上。 这柄权衡三界的至高之剑,需要最公正无私的心才可以握持。 而就在不久,他因为爱子之私心,放任一个凡人在他眼前含冤而死。 天帝可以听见自己道心崩碎的声音,这把至公之剑,他再也无法握持了。 他抬头看向双手捧剑的年轻人,他持剑的样子,一如他当年。 天帝缓缓起身,没有收回那把剑。 “我最近生死劫将至,无力操劳三界诸事,此剑,便先由你监管吧。” 四周一片沉默,众仙都惊骇地看向天帝,天帝却只是步履蹒跚的远去。 真简捧着天道之剑,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中,眼中是无尽锋芒:“谢陛下!” …… 西恒荒芜的废墟上,摇曳着一株梨树,不管周围多么破败,它依然招展着美丽的枝丫。 某一瞬间,一个美丽的女子从树中脱形而出,谁也没想到,椿妖王那天并没有离去,而是悄悄来到了人间。 她看着眼前这株梨树,一抬手,一小团木灵就被她揪了出来,那一小团跳跃的木灵中,还包裹着一团动也不动的金色光团。 木灵围着金色的小团打转,把它挤成各种形状,似乎想叫它出来玩,但是里面的“小金”始终不理它。 椿妖王伸出一只枝丫,用独属木灵的方式问那团木灵:“你是谁呢?” 木灵忽闪忽闪,开始回忆,那是属于一棵树的记忆。 它想起一个人类女人,拿着瓜瓢给它浇水,她的腹中有一团非常小的生气,和它一样一动不动,女人抚摸着肚子,又温柔地看向它:“你简直像我的孩子一样懒惰,快点生根发芽吧。” 大概听到女人喋喋不休的话语,两团生气同时长大了一些。 它又想起女人倒在它的脚下,鲜血洒落到泥土里,她在微笑,抚摸着它的枝丫:“像我的孩子一样平安长大吧。” 木灵想够够她,但是动不了,就听她的话,努力长大,终于变得很高很高。 然后某一天,母亲惦念的孩子也回来啦,他同样长得很高很高,但没它高,木灵摇动枝丫,想摸摸他的脸,但是它是树,动不了啦。 不过那个孩子好像发现了它的意图,于是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脸”,呃,应该是脸吧。 总之,它觉得好开心啦! 木灵想着椿妖问的这个问题,它是谁呢? 将怀中的“小金”揉成各种形状,终于,它想通了—— 它是母亲的孩子,它是梨生啊! “哈哈哈!”椿妖王仰天长笑。 “对,你是梨生。” 她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将两团灵魂攥在手中,想到在地关结界中看到的一切,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龙奚来到地府的时候,才知道梨生的天魂失窃了,变成了一缕无因之魂。 按照规矩,无因之魂是无法.轮回的,要被鬼差收押在无因地狱里流放,但是天帝特许梨生进入轮回。 无因之魂,没有因果追责,但是梨生生前所犯之罪,无法逃脱,所以冥府判他与十恶不赦之人同列,在轮回中洗清罪孽。 龙奚心中大痛,他将从姻缘神那求来的一截红线拿出来,他要和梨生拴在一起,不管梨生经历什么,他都陪他一起! 但是冥府的鬼 吏又告诉了他另一件事,他们找到梨生的时候,他正被一个有意识的木灵抓在手中。 木灵或者是吃了他的天魂,或者是与他有先天之契,两两纠葛,浑为一体,无法分开。 没有天魂,无法分辨出哪个是真正的梨生,所以入轮回,只能将他俩一起投下去。 龙奚微微瞪大眼睛:“那会怎么样?” “他们会宛如并生的藤蔓一样,命运交织,难分难解,鱼目珍珠,难以分辨。” 鱼目和珍珠,怎么会难以分辨? 龙奚自信地掏出红绳:“那就将他们一起拴上吧。” 他一定能找出真正的梨生,将他救离苦海,拖出轮回! 第68章 第 68 章 尘埃落定。 从地关一出来,众仙就各奔东西,很快,妖祖祝龙复生的事,就会传遍天界。 真简回到天界,另一边也该收网了。 前世仙族覆灭,除了妖祖祝龙的问题,仙族内部问题也很大。 椿妖王盘亘在人间近千年,所布置的势力可不仅是无恨岛上的那十万生民,三界各处都有她的渗透。 此役,龙奚是做了放弃仙界一切的打算,所以那些属于他的,或者属于椿妖王的,或明或暗的势力,都浮出了水面。 搞定完这边,那边就该收网了,要把这些藏在身上的暗疮都挖出来。 从无恨岛十万生灵瞒天过海那件事来看,冥府早就被渗透得很深。 司查鉴就是冥府监察各殿诸司的部门,这件事刚好陆危负责。 因为当初带走师尊的是陆危,喻青崖一直对陆危恨屋及乌,但当天庭陷落后,只剩人间和地界,陆危是在危乱中快刀斩乱麻,撑起冥府的人。 当妖族入侵冥府后,他和冥府同生同殒,所以喻青崖对他的品性以及立场还是很信任的。 前世龙奚暴露的没有这么早,他很顺利地通过椿妖王的谋划废掉了喻宵,又顺利地通过喻青崖的入魔打击到长乐宫,让喻宵不得不叛出师门,再然后通过先天帝留下的势力,和椿妖王的暗中势力联合,制造事端,打击真简。 最后他成功获得了祝龙封印的监管权,得到祝龙力量后,他再不需要顾忌什么,为所欲为。 这其中根本不需要陆危插手,所以喻青崖也一直不知道他居然和师尊有这段瓜葛,难怪前世陆危对他总是迷之关注,总喜欢来他面前叭叭说教,制造存在感,呵呵。 然而今世椿妖王“英年早逝”,喻青崖“合法入魔”,无恨岛上的事还引起了冥府的注意,龙奚走投无路,居然启用了陆危这枚棋子。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自无恨岛事件爆发后,陆危作为司查鉴司使,就处在暗涌的中心。 他正不动声色地周旋于其间,暗中观察各方动作,没想到龙奚自己往他枪口上撞。 复活梨生,这确实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条件,如果梨生需要被复活,他甚至不惜就此魂飞魄散。 但是梨生根本不需要被复活,他好好地生活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有亲人,有朋友,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他把曾经的那些“故人”都忘了,确实很令人难过。 但难过的只是那些被遗忘的“故人”,梨生本人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想起去长乐宫查案那天,喻宵和他的徒弟站在一起,他徒弟这个犯案当事人没事人一样,倒是把他紧张得不行,那肉眼可见的心虚,差点让陆危笑出声来。 或许是因为他办案风格一贯如此疾言厉色,或许是因为喻宵当时老实巴交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好欺负,陆危就控制不住自己犯了那么一下贱。 效果是很显著的,他和喻宵在冥府不经意间偶遇了八百回,喻宵一次都没记住他。 就那么欠登了一次,喻宵把他记得死死的,每次见他都和老鼠见了猫一样警惕。 呵呵,回去的时候,陆危还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笑容缓缓消失。 那些“故人”只会让他难过,想起来又有什么好处。 所有人都不要梨生了,于是梨生也干脆地把他们都丢下。 这样没什么不好的,陆危不想做任何改变。 更不要提龙奚带过来的,还是一个肉眼可见的冒牌货。 总之,托龙奚的福,陆危对局势看得更分明,等他回去,就把冥府中需要清理的,都清理一遍。 留在这里已经没 用了,告辞。 仙人纷纷离开,苍芜岭重新变得荒芜与宁静,喻青崖和喻宵也和丘家人告别了。 看着丘姮破碎的尸体,丘姮和丘家人一起嚎啕大哭。 而当最后选择去留的时候,丘姮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当山神! 她舍不得家人,舍不得忘记他们,但又不想变成吸食人血肉的妖魔,所以她做了个决定,她要考山神! 那天她和众人一起在苍芜岭大战,妖兽源源不断的涌来,她不知射出了多少箭。 虽然以她初出茅庐的实力,并不是每一箭都能有效杀伤,但是天道在战时最大方,还是收获了相当可观的功德。 事后,那条三条尾巴的狐狸羡慕地摇着尾巴:“你命真好,刚成煞,还未害人,就赶上了仙妖大战,混了这么多功德,运气好,还能修个地仙呢。” 丘姮眼神一动:“什么是地仙?” “就是地上的神仙啦,像是山神、土地神什么的,虽然对于天上的神仙来说,被拘在小小一方土地的小神仙很不起眼,但是对于咱们这样的异类来说,非常好啦,至少可以不用经常被当成妖鬼之类的,被臭道士追赶,阴天下雨都心惊胆战,生怕被雷劈。” 丘姮升起了极大的兴趣:“那成了地仙,可以和原来的家人待在一起吗?” “当然不行啦,人妖殊途,人鬼殊途,就算成了仙也殊途啦。” “哦……”丘姮看起来很失落。 “但是你可以看他们嘛,偶尔还能托个梦。” 丘姮的眼睛顿时又亮起来。 喻青崖好笑地看着这个小姑娘:“你真是想出来一出是一出,可是地仙也不是那么好修的。” “你如果做山神,就永远无法离开那座山,如果做井神,就永远无法离开那口井,你会被年复一年地困在同一个地方,也许刚开始,你觉得可以陪着家人,可是不过百年,他们就会纷纷离你而去。” “也许这时,举目无亲的你还有那些陌生的村民,可是也许是因为天灾,也许是因为人祸,他们会迁徙,而你就被这样留在这里。” “没有了香火供奉,你的修炼会变得很难,渐渐陷入沉睡,甚至等不到五百年一次的天劫来临,你就会先一步在沉睡中死去,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要修吗?” 丘姮缓缓瞪大眼睛。 她一向活泼好动,连在一个地方坐久了都难受得不行,如果永远被留在一个地方,是什么样的呢? 没有人看得见她,没有人和她说话,没有人陪她玩,那一定很可怕吧…… 但是丘姮还是坚定道:“我还是想修!” 不管有多么悲惨的未来,她现在都只想陪在家人身边。 不管以后的人们会不会抛弃她,她现在都只想守着自己的村子。 她其实不是第一个死于猛兽口中的人,好多好多族人都在山林里失去了生命,对于鸱鸮族人来说,那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现在有她在就不怕啦,成了仙后,她就可以肆意穿梭在山林里,看好每个走进山林的族人,从此再也不会有像她一样的人啦。 既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又能给族人做一些有用的事,为什么不干呢? 喻青崖看着她,丘姮也坚定地回看过去。 喻青崖一笑:“那好,最后送你一件东西。” 丘姮兴高采烈道:“什么?” 喻青崖便把一张天眼邸符递给她:“从今天开始,信奉万应神尊吧。” 葵娘在旁边缓缓瞪大眼睛:教,传出去了! 西恒遗民是不信神的,但是这次不一样,他们信的是姮丫头。 据说常向万应神尊许愿,姮丫头就会听见,做好事做多了,有一天就会变成神 哩! 他们不信神会保佑他们,因为神高高在上,听不见民间疾苦。 但是姮丫头是个好心肠的姑娘,她会一直挂念着他们! 看着热火朝天进行着的一切,喻青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曾经想过,神对凡人的介入,到底应该到什么程度,后来想想,就让凡人去把握这个尺度吧,神不爱人,但是人爱人,让人选择自己的路吧” 了却一桩心事,喻青崖就大声道:“师尊,我们走吧!是和师伯他们回长乐宫,还是去京城的家看看,不过无恨岛现在是最舒服的时候,咱们好久都没回去看看了呢。” 看似是一个疑问,其实答案早已确定,喻宵可以发表意见,但最后的决策,其实只在喻青崖手里罢了。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需要参与的话题,但喻青崖总会问,哪怕只得到了一个音节,也完成了这场对话的意义。 喻青崖兴高采烈地等待着喻宵的回答,这次会说什么呢? “随便”、“都行”、“你决定吧”、还是其它什么 虽然没有意义,但是只要猜中了,喻青崖就会开心半天。 喻青崖选好了自己的答案,等待着喻宵开口。 然而这次他的每个猜测都落空了,因为喻宵根本没开口。 喻青崖的笑容,便一点一点消失在了脸上。 他不自觉地咬住唇,然后抬起头,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师尊——” “为什么不告诉我。” 话语被突兀打断,喻宵很反常地没有听他继续讲话,只用一双沉寂的眼眸,黑漆漆地看向他。 喻青崖似乎还想微笑:“师尊,什么没告诉你啊……” 话刚出口,就截住了话头。 他看向喻宵的眼眸,那双曾经让人沉醉的双眸,凝成了一个寒潭的深度,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直直地看向他,没有留一丝余地。 喻青崖的那些小聪明、小滑头,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因为这双眼睛的主人,已经将曾经给予他的余地,收回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在问。 为什么在无恨岛上发生这么大事,告诉了所有人,却隐瞒我一个人呢? 喻青崖可以说:当时太紧张,忘了。 他也可以说:我以为四师伯会告诉你的嘛。 他还可以说:师尊,你问这个干吗,都过去了。 他有无数句话可以说,但是他一句都没说。 因为那些都不是实话,他知道,每一句假话,都会将这个人推得更远。 那么实话是什么呢? 因为我不相信你。 因为我记得你前世的样子,我记得穿过胸口的那把剑,我记得你曾经投入仇敌的怀抱,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这是完完全全的实话,没有一丝作假。 喻青崖的双目瞬间湿润,近乎乞求地看向喻宵。 可是师尊,求求你,这些话……我都不能说出口! 喻宵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他或许应该理解,任谁知道他和龙奚之间的纠葛,都不会放心将这个重大的秘密告诉他。 可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帝丘梨生记忆的影响,此时此刻,他突然一点都不想看见他了。 …… 要回天界的时候,松隐子准备问问七师弟要不要一起,然而到地,就只看见喻青崖一个人。 松隐子跳下来问道:“你师尊呢?” 没得到回答,只得到一声抽泣。 松隐子偏头看过去,就见喻青崖的脸上,糊满了稀里哗啦的眼泪。 他的眼泪像一堆断了线的珠子 ,一坨一坨砸下来。 师尊……师尊不要他了……呜呜呜。 第69章 第 69 章 天气正好,一处凡人的街市,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只有树上,停着一只乌黑的小鸟。 小鸟浑身漆黑,只有眼睛是一点金色,安静地停在树杈上,一动不动。 鸟类的脑仁只有指甲盖大小,所以它什么也不会想,偶尔转动一下脖子,但依然什么也不会想。 正在它什么也不想的时候,突然有人蹭了蹭它的翅膀。 哦对了,人是不会蹲到树杈上的,所以蹭它的肯定是一只鸟。 浑身黑漆漆的大乌鸦转头,一只灰毛花底的圆滚滚小麻雀,正在用它圆溜溜的脑袋,和圆滚滚的身子拱它。 大乌鸦看了它一眼,伸出爪子往右挪了挪。 小麻雀停在原地叽叽了一会,又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继续拿脑袋拱它。 大乌鸦很平静,伸出翅膀一下子把它呼地上。 小麻雀“啪叽”一声摔在地上,叽……叽……叽…… 大乌鸦不为所动。 小麻雀两腿一蹬,翘辫子了。 大乌鸦不为所动。 一团鲜红的液体从小麻雀圆圆滚滚的脑袋下淌出来。 大乌鸦不为所动。 血泊越来越大,逐渐将整棵树的根部都淹掉了。 大乌鸦:…… 你是不是在逗我,你们家麻雀出血量这么大。 低头看过去,小麻雀正慢悠悠地弹动着腿。 一颗一颗的红色珠子,接二连三地从它红溜溜的眼睛中掉出来,滴滴答答。 师尊……我没有在流血……我在哭啦呜呜呜…… 面对底下这个打定主意要碰瓷的小破鸟,大乌鸦原本不想理的,但它再这么哭下去,就把树淹了,所以只能把它叼上树。 小麻雀蹲在树杈上啪嗒啪嗒掉眼泪,大乌鸦一翅膀扇过去,眼泪滚了滚,终于不掉了。 低下头,伸出翅膀抹抹自己的眼泪,转过圆溜溜的脑袋,可怜巴巴地看过去:“师尊……” 喻宵飞向一个更高的树杈,收拢翅膀,现在还不想理他。 喻青崖锲而不舍地跟过去,使劲蹭他:“师尊,和我说句话吧……” 他的声音本来天生就带着钩子,卖可怜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可怜,在小麻雀身体里,杀伤力就更大了,被他这么使劲蹭,铁石心肠也没办法生气。 然后喻宵就更生气了。 他知道自己生气的理由,从一开始就不太充分,就算没人找他,他也应该自己克化这种情绪,但是这次,他从身到心的感到疲惫,一点不想动弹。 以往喻宵很吃喻青崖撒娇卖乖这一套,但现在万念俱灰下,这种轻易的应付方式,反而让他更心灰意冷。 冷冷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喻青崖听他说这话,就知道自己招人烦了,离远点,低下头,讪讪道:“师尊,我们有共命之契的……” 共命之契,对啊,他们还有共命之契。 他们刚在岛上生死交托,一下岛,他就背着他,和别人商议起了有关他的秘密。 “师尊……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从喻青崖嘴里听过太多次了,或者说,从他嘴里听到什么话都不奇怪。 然而这一次,他什么都不想听了,他只想换个安静点的新地方。 就在他要振翅飞走时,喻青崖的眼泪又掉出来:“师尊,我知道你生我气,可我没办法向你说,因为这次我是真做错了。” 喻宵的动作顿了一下。 喻青崖抬头看向他,似乎抛弃一切道:“师尊,我因为一些事,对你产生了怀疑……” 这就是让喻宵生气的全部点,现 在喻青崖直接承认做实了,原本喻宵应该更生气。 但事实上,好像并没有。 喻宵重新坐回树杈上,感受着突然平静下来的心情,低下头,渐渐升起一丝疑惑:所以他到底在生气什么? 喻青崖却没感觉到他的变化,而是继续对着树杈下面掉眼泪。 他是真的难过,这些眼泪一点没有作伪。 从重生回来,他好像就被一种可怕的执念裹挟,一门心思想要找师尊报“前世之仇”。 可是那些纷杂的记忆,诡异的说法,真的就比身边切实的人还重要吗? 他每天和师尊一起,对师尊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不管他是开心,还是生气,他都能一眼看得清清楚楚。 他还经常利用这个,将师尊气得说不出话来,等到他生气,再去把他的毛捋顺。 他沉湎于这种游戏,乐此不疲的时候,明明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却只在玩闹时清醒,关键时刻又似是而非了呢? 喻青崖深刻窥视自己的内心,最后终于看清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因为他愿意相信那段记忆是真的,只有将师尊清清白白的脸上染上污泥,他才能伸出那双充满欲念的手,去抚摸他干净的脸庞。 所以他在乎真假吗? 其实根本不在乎。 他只是为自己找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借口,让那些冒着恶意的黏稠欲望,从自己心底的某个角落流泻出来。 他觊觎自己的师尊。 不是仰慕,不是知恩图报,而是一种更疯狂,更肮脏的窥探。 他是如此渴望着,将站在岸上清清白白的人,一起拖进堕落的深渊。 为了这种见不得光的心思,他甚至甘愿将对师尊的抹黑一起接受。 可惜他终究无法说服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以及自己的心。 师尊就是一个这样干干净净的人啊。 他是那个性烈如火,嫉恶如仇,就算杀人会犯天条,依然挥起屠刀,将一群人贩子赶尽杀绝的人。 他是那个为了不争气的徒弟,将毕生修为,身家性命全部抛诸脑后,以命相系的人。 他是那个为了亲友报仇,轻置生死,纵然仇人是天界太子,也照杀不误的人。 他的一切都干干净净,坦坦荡荡,或者不够聪明,不够权衡利弊,但他给出的任何东西,都是炽烈的,分明的,干干净净的。 他怎么敢把那个玩弄人心、认贼作父、恩怨不明的卑劣小人形象,套在他的师尊身上,这和那条卑鄙的死泥鳅又有什么不同! 意识到这点,喻青崖几乎忍不住发颤。 是师尊将他从一条狗救回来当人,给他新的生命。 是师尊背弃师门,将入魔的他护在身后。 是师尊在天雷劈下的时候,舍弃一切,跟他签订共命之契。 这么多的恩情,哪怕救的是一条真狗,也能汪几声逗主人开心,他怎么敢的呀! 喻青崖再也不想提起前世的事。 他不知道前世是什么在捣乱,但是他知道,他眼前的师尊,一定不会是他听见的那个样子,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然而这种醒悟似乎来得太晚了,现在师尊已经不理他了呜呜呜! 喻青崖泣不成声:“师尊,我犯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错,可是我没办法向你解释原因,因为那个原因真的太不好了,如果我对师尊说出一切,你以后就永远都不会要我了呜呜呜!” 喻宵趴下身子,喻青崖这种没有坦诚的坦诚,坦诚的令人震惊。 几天来一直心冷意冷的喻宵,渐渐回过气来。 喻青崖毫不掩饰地告诉他,他不仅怀疑过他,还埋藏 了一个让他无法容忍的大秘密,喻宵的心情反而平复下来。 大概……让他灰心的,其实也不是怀疑这件事本身,而是其附带的一些锥心刺骨的冰冷锐意吧。 属于帝丘梨生的记忆,原来对他也不是一点影响也没有,他开始无法自拔地陷入警觉,如果那杯“毒酒”,是喻青崖递过来的,会怎么样。 那一定很痛很痛,所以哪怕只是稍微想象一下,他也会像一只惊弓之鸟一样,不容分辩的飞速逃离。 可事实上,这又何尝不是对喻青崖的不公呢? 他明明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诚然,他有时候很调皮、很不讲理、很让人头疼。 可是对于他的一颗心,什么时候做过伪呢? 无恨岛上,还是一个凡人的他,就挺身而出,为他承担十万业力。 虽然对他有所隐瞒,可是在噬魂阵里,他也是第一个跳进去的。 他那么黏他,每天变着花样逗他开心,他甚至说过,不要自己的转世和他在一起,只这一世,永永远远的不分离,入魔也无所谓。 从小到大,他的眼睛都没有移开过他一刻。 他将他视为全部,每天战战兢兢的怕被丢弃,而他又怎么能因为一些莫名的情绪,就将怒火都转嫁到他身上呢? 察觉到这点,喻宵伸出翅膀拍拍他小小的身子:“不会不要你。” 喻青崖的眼泪正断线珠子般滴滴答答,突然感受到师尊的安抚,一下子打了个嗝。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喻宵:“师尊……你不生我气了?” 喻宵拍了拍他圆滚滚的脑袋:“不会生气,那天我很凶,只是因为我心情不好,不是真生你气,也不会真不要你。” 喻青崖茫然地看向他:“可是……可是师尊……你还没问我什么原因……” 喻宵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情绪下去,再回头看那个“真相”,好像就没什么意义了。 “你不想说就不说,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 他突然想起来了,其实他的徒弟脑子有问题,总会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纠结半天。 他现在又是怀疑他,又是试探他,又像背了什么滔天大罪一样,搞不好起因只是哪天清早起床的时候,他叫他,而他没搭理他,所以衍生的种种猜测。 看看他这哭唧唧的赖人样子,就算跳到天上,又能憋出什么了不得的坏心思。 这么一说,他徒弟好像真的很没出息…… 喻青崖愣了,他此次来,就已经做好了脱一层皮的准备,却没想到居然被这么轻易地放过了。 他看向喻宵—— “啊呜呜呜!” 树下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立着一家木雕店,刚刚入行的小学徒正在辛辛苦苦地雕着刻花,在雕完一颗树后,觉得有点空,就抬头看看,哦,树上还应该有鸟,美滋滋地雕上。 等雕好后,兴冲冲地拿给师父看:“爹,你看我雕的怎么样?” 木雕老板欣慰地接过,看着这手艺,确实大有进步,不过等他看到树上的鸟后,差点没抽过去:“你雕的这什么玩意!哪只乌鸦会和人一样搂着一只麻雀!” “啊?” 儿子抬手指了指窗外:“就在外面那棵树上啊。” 还敢狡辩! 木雕老板怒气冲冲地看向窗外,结果还真的看到一只大鸟搂着一只小鸟,小鸟好像趴在大鸟怀里哭一样。 木雕老板揉揉眼睛:…… 嗯? 看向儿子,还真冤枉他了,但这两只鸟也太坑爹了吧!他以后该怎么告诉儿子,正经鸟根本不会像这两只一样! 儿子美滋滋地将雕花从他手里拿过来,摆在 柜上。 木雕老板:…… 等等!这种东西谁会买啊! 正要撤,那副雕画已经被客人拿在了手中。 木雕老板满头大汗道:“不好意思,这是我儿子随意弄的……” 客人却噗嗤一笑:“原来是这样,真是意趣横生,和市面上死气沉沉的刻板画都不一样,我很喜欢,老板卖吗?” 木雕老板:…… “卖卖卖!” 仔细一看,他儿子雕的这玩意,还真活灵活现,挺有意思,搞不好是一条新路子呢,嘿嘿。 给这副图取什么名字呢? 就叫“小鸟依鸟”图吧,也许这个纹样,会非常讨人喜欢呢,哈哈哈! …… 喻青崖变的小小麻雀,依偎在大乌鸦的怀里,嗷嗷哭泣。 师尊,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会误会、会妄想、会得寸进尺…… 依偎在大乌鸦温柔的羽毛里,这是他最后一次汲取来自师尊的温暖。 从今往后,他会做个好徒弟,绝对不对师尊再有任何妄想,呜呜呜! 第70章 第 70 章 妖域,一轮幽蓝的月亮散发着惨淡的光。 众妖拼死将龙奚抢回妖界,密密麻麻占据整个视线的妖众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呼声震天动地:“祝龙陛下!” 九大妖祖死的死,封印的封印,自最后一位妖祖祝龙被封印后,妖族防线溃不成军,被人族一步一步驱赶到如今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如今妖祖祝龙复生,夺回三界,指日可待! 龙奚捂着胸口的伤痕,被梨生亲手刺穿的痛楚还在,他受了无数重创,没有哪个比那一戟还令人心痛。 然而这一切都怪谁呢? 龙奚死死地看向林卿。 哪怕被系统消除了所有关于疼痛的记忆,林卿却还是一想到那可怕的画面,就痛得发抖,他整个人的精神都崩溃了:“系统!这个任务我不做了!放我回家!” 他曾经确实乐呵呵的觉得,体验一下书中世界,泡遍极品美男,最后白得一个亿回家躺着花,爽得不行。 而现在,这个光鲜亮丽的修仙世界,终于向他露出了背后的獠牙。 原来就算是系统也不能保证他的绝对安全,更有甚者,他被别人抓在手中万般折磨,却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有。 刚刚被系统拖进书中世界的时候,他表面抱怨,其实心中未尝没有一丝窃喜。 无数带着系统穿书的“前辈”们,那种人见人爱的万人迷光环,如今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以前看这种,他只关注里面的主角被一群人追捧,生生死死,至死不渝,惊天动地的爱情。 至于主角身上受的磨难,不过是伟大爱情的点缀,被虐得越深,将来得到的“回报”越高。 他喜欢看主角收取回报的一瞬间,一群人为了主角痛哭流涕的那种酸爽感,可没人告诉他,连各种虐中最基础的疼痛,居然也是如此可怕的一种感觉。 一瞬间,林卿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美好幻想都为之粉碎,哪怕面对他曾经很喜欢的龙奚,在那双冷酷的眼眸看过来时,林卿也忍不住发抖。 系统终于敢从系统空间露头了,声音一改往日的可爱,变成了完全冰冷的机械音:“宿主,除非通关,我们没有第二条选择。” “我不管!你不把我送回去,我就再也不帮你做事了!” “那好,从今天起,我就离开你的身体。”系统冷冰冰地回复他。 林卿一下子愣住了。 系统离体的短短一瞬,已经让他明白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没有系统,他会活得多么悲惨,可是他真的没勇气继续下去了,他想回家,他只想回家! 见他精神崩溃,系统又柔下声音劝道:“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挫折,宿主不要气馁,不要忘了,你前世可是已经打通关了啊,大不了我将你的奖励翻十倍,你喜欢现在这张脸吗,到时候我可以让你把它也带回去,还有别的什么,你想要的我统统可以满足你。” 若是以往,林卿还有心思和系统讨价还价,而现在,他什么样的多余心思都没有了,他只想活下去。 可是现在,系统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完成这些该死的任务! 最终,他只能妥协:“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系统安慰他:“宿主你放心,等龙奚拿回祝龙妖身,一切问题都没有了,你只要紧紧把握住他就好了。” “他只喜欢喻宵,对我恨之入骨!” “可是宿主,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是你啊,这么多年,他真的能分辨出,自己爱的究竟是谁吗?” 或许是因为这句话,或许是因为系统不断给予他的安抚,终于让林卿平静下来。 他重拾破碎的信心,是的,还 没有走到绝境,他还有龙奚可以依靠! 所以面对龙奚杀人般的视线时,林卿努力保持镇定,用自己最擅长的演技,神情悲伤道:“奚……” “不要这么叫我!” 龙奚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这么多年,这么多轮回,一直是你在骗我!” 林卿闭上眼睛,缓缓流下一行眼泪:“是,我在骗你,可是你根本没给过我辩解的机会,你擅作主张地把那么多温柔的爱都给我,让我沉沦其中,却又告诉我那些爱是给另一个人的,我能怎么办!” “你以为我想成为另一个人吗?你以为我想看着你透过我爱另一个人吗?可是我没办法,只要我从这个壳子里脱出来,就会永远失去你。” “可是龙奚,这么多年,陪在你身边的人一直是我,我们在一起的近千年时光,都比不上你和梨生相处的短短几天吗?难道你就没有一时一刻,心脏只为我跳动吗?” “住口!” 龙奚攥紧拳头,目眦欲裂。 他回想起了林卿提到的那近千年时光,确实,那些记忆,哪怕是苦难也闪闪发光,曾经一直被他珍藏在记忆的深处。 可是现在想来,未免也太讽刺了,居然在最开始,就全部是错的! 他为梨生痴狂了半生,到头来留下的居然只有那几天的缘分。 哦,不对,他还有很多仇恨可以追忆。 梨生和梨花妖同入轮回,他每一次都能精准地选择错误的那个,而真的呢…… 他想起了,似乎有某一世,他曾经悠哉地把玩过他被砍下的头颅,似乎有某一世,他亲手将他裂尸,他背叛过他,陷害过他,在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一个冒牌货后,又将最残忍的手段施加到真正的爱人身上。 过往的记忆一件件回归,和梨生在地关殉剑时的情形一起回荡在龙奚的脑海。 龙奚的眼睛红了,他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冒牌货碎尸万段! 长蛇妖王赶紧阻止了他,梨花妖是椿妖王派去的棋子,有大功于妖界,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不过这枚棋子用意本来就不太光明正大,如果照实说了,可能会激怒龙奚,所以长蛇妖王转移话题道:“陛下,现在不是谈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帮陛下夺回妖身,重新入主三界,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龙奚的理智终于回归。 他被因果之眼剥去一身修为,重创妖魂,此时修为怕是还比不过几位妖王。 这个世界实力为尊,他要尽快恢复实力,才能做想做的一切。 收敛好所有表情,深吸一口气,看向底下一望无际的妖众:“好,我要闭关养伤,等恢复全部实力,就带你们攻进天界,夺回妖身,还复旧地!” 妖族迎回妖帝正万众振奋,可是看到现场的这种八卦就懵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不过龙奚的这句话,又将氛围拉回来,生性好战的妖族兴奋异常。 “攻入天界!夺回妖身!还复旧地!” …… “师尊……” 喻青崖亦步亦趋地跟着喻宵,活像一个天天受气的小媳妇。 喻宵:…… “有事?” 喻青崖低下头去:“没事,就想叫叫你……” 喻宵:…… 自那日树上谈心过后,喻青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敏感、乖巧、听话、脆弱,他一眼看重了,都要期期艾艾低下头去,双眼含泪,闷声不语,忧郁脆弱半天。 每天沉浸在喻青崖欲语还休的眼神中,喻宵感觉自己都快神经了。 尤其他们身上有共命之契,靠得近了,还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强烈的情绪。 而喻青崖的情绪是什 么样呢? 就像有一只小狗崽一直在隔壁嗷嗷哭,呜咽声不大,但是每一声都清晰地飘进耳朵里,你要是想把它抓住,或是安抚,或是一棒子敲晕,它偏偏还在隔壁。 喻宵面无表情地坐下,突然怀念起他之前上蹿下跳、没脸没皮时的样子了。 看来以后真的不能轻易生他徒弟的气,要不然生气的是他,倒霉的还只会是他。 前脚坐下,后脚茶就上来了,喻青崖看着他,可怜巴巴。 喻宵:…… “你不用天天围着我转……” 喻青崖立刻瞪大了眼睛,惊弓之鸟般的小心翼翼道:“师尊……我又招你烦了吗……” 喻宵:…… “没有,只是你一天天都没自己的事吗?” 喻青崖缓缓坐下,可怜巴巴道:“那倒是有。” “为什么不去做?” “出不去啊,我现在是魔的事,整个三界都知道了,真简师伯建议我不要出去乱跑。” 喻宵捧起茶碗,这倒是一个问题。 地关结界中,无论是喻青崖,还是万应神宫属下的邪魔身份,都暴露无遗。 原本这将是一场震动仙界的大事,但有妖祖祝龙复活这件更大的事在先,这件事反而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不过依然是一件麻烦事,在真简搞定一切前,喻宵和喻青崖都停留在岛上等消息,没有回天界。 “那就没有手头上可以做的事吗?” “有。” “什么?” “就是陆司使啦,他来信说师尊你在地关结界时,把他的螟蛉都烧了,希望您能赔偿点东西。” “噗——”喻宵放下茶碗。 嗯? 喻青崖又老实在在道:“不过师尊你放心,我已经替你赔啦,那个鬼王令,我又还回去了。” 喻宵:…… 他还要不要脸啦! 喻青崖一脸无辜地直视着前方。 虽然陆危的原话是:螟蛉被焚,魂阵少镇,盼借鬼王令一用。 但翻译过来,不就和他说的一个意思嘛,非说得那么文绉绉干吗,师尊能听懂吗? 他已经决定洗心革面做个乖孩子了,诚实,是最基本的美德。 嗯,这点他现在贯彻的就很好。 所以由他来翻译,完全没问题啦。 一会给陆危写个信,鬼王令送他了,不用还了,以后少往这来信。 嘿呀,他可真大方。 第71章 第 71 章 无恨岛的房子是喻宵自己搭的,虽然简陋,但通风好,夏天吹着海风,尤其舒服。 喻青崖作为一个合格的徒弟,温柔贤惠地坐在喻宵一案之隔的对面,不敢越雷池一步。 要搁以往,他早就扒在喻宵身上了,趁其不备,一点点越扒越紧,像是一条进食的贪婪大蛇,一点点将猎物整个吞在口中,揉在怀里。 不用管礼义廉耻,不用管世俗非议,他只是抱着爱人,天下谁也不能定他的罪。 可是现在不行,这个人是他的师尊。 明明是如此亲近的关系,宛若一体,却在一线之隔的地方,泾渭分明的分成两边,喻青崖对这个称呼,又爱又恨。 他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前世那无望的暗恋。 在祝龙破印之前,喻青崖和喻宵的流亡生活还是很平静的,甚至是快活的。 他自小命贱,却幸运的被喻宵捡回了家,从此在天上衣食不忧,金尊玉贵,凡间最娇贵的大少爷,大概也比不上他养得更金贵。 在师尊的庇佑下,他不曾识得人间疾苦,连天界的风雨也没遭受过,所以这次流亡,对于他来说,只是换了一个更有意思的地方。 是的,那个时候他很喜欢人间,天界哪怕再好,也挡不出清冷,长乐宫中虽然人挺多的,但大家都在追索大道,没有人间那种闹呼气。 喻青崖当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祸,反正师尊都不怪他,又有谁能怪他呢? 于是他把这场流亡,当成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他离开人间时,还太小,对什么都新奇,所以拉着喻宵玩遍了一切他感兴趣的事。 适逢人间过元宵节,灯火如昼。 值此之夜,不设宵禁,有情的男男女女女,可以不用像往昔一样顾忌众人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相约在一起。 可是还会有些害羞,于是卖面具的摊子就火了。 五彩斑斓的傩神面具扣在脸上,谁也看不见面具下羞红的脸。 喻青崖的目光落在那些戴着五彩面具,亲密地搀在一起的男男女女,突然升起了一个强烈的愿望。 跑到面具摊上,向老板要了一对同样的彩绘面具,一个塞给喻宵,一个留给自己,满眼期盼道:“师尊,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和你牵着手游街。” 喻宵:…… 低头看了一下面具,又抬头看了一眼喻青崖:“人家是相爱的男女在幽会,所以才牵在一起,我们牵什么?” “呃……”喻青崖歪头思考了一瞬:“可是师尊,你之前也牵过我的手啊?” “你还记得那是几岁的事吗?” “那我现在长大了,就不能了吗?” “能是能,但最好今天不要。” “为什么?” 喻宵拉过他,让他看那些路过的情人:“这就是书中所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我既不是君子,也不是淑女。” 喻青崖不服地指向其中一对面具:“可是师尊,那里有两个和我们一样的君子,在牵着手哎。” 喻宵看过去,还真是。 乌朝皇帝多有断袖之癖,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以致乌朝男风盛行,竟然真的有两个“君子”,当街牵在一起,还刚好被喻青崖看见。 喻宵:…… “别指。” 果然,他那么大的动作,很快被两个“君子”发现了,两人气势汹汹地别过人群过来,看向喻青崖:“你有什么意见?” 喻青崖一脸无辜:“我没有意见啊,就是第一天看见你们这样的君子。” 两个人相视一眼,开始撸袖子。 “敢当着面讽刺你爷爷我,吃爷爷一 拳!” 喻宵:…… “跑!” 两个壮汉在后面玩命追,喻宵拉着喻青崖在前面疯狂跑。 身边响起阵阵惊呼,一起拉着手游灯会的情人们,慌不迭的将爱人搂在怀里。 在这场混乱中,喻青崖却笑的见眼不见牙。 师尊还是握住了他的手,与他一起穿梭在人流里。 两边的人和物一点点消失,喻青崖眼中只有师尊的背影。 他喜欢繁华,但是更喜欢在繁华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师尊。 两人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甩掉了那两个蛮汉。 喻青崖扣上面具,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喻宵:“师尊,现在能和我牵在一起了吗?” 喻宵看着他,终于妥协了,将面具同样扣在脸上,对他伸出手。 喻青崖兴奋地上前握住,靠得很近,满眼期盼地看向他:“师尊,现在我们是不是就和他们一样了?” 喻宵虽然接过了他的手,但还是冷淡道:“不一样。” 喻青崖不以为然道:“哪里不一样?” “我们不相爱。” 喻青崖面具下大笑的脸,一点点僵住:“我们怎么会不相爱呢?” “当然不会,我们是师徒。” “那谁说师徒就不会相爱呢?” “师徒不会。” “为什么?” “这是有违伦常的事,反正我从没见过。” 喻青崖:…… 低下头去:“我不想当你徒弟了……” “什么?”喻宵不确定他听到了什么。 喻青崖顿时如梦初醒,忿忿不平地看了他一眼:“师尊你一点都不好玩,什么都不顺着我说。” “我为什么要顺着你说?” “如果你不顺着我说的话,我就会生气、就会难过,就不想理你。” 喻宵看了他一眼,呵了一声,别过头去。 大概对于师尊来说,巴不得他不理他,还能清净一点。 面具下的喻青崖,缓缓掉下一滴泪。 我不想当你的徒弟了,我真的不想当你徒弟了…… 回忆往昔,熟悉的疼痛又灼烧在心底。 大概人总是喜欢得寸进尺,明明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了这段师徒缘分。 但现在他的心里却总在说,我不想当你的徒弟了。 …… 关于陆危极不要脸的要求,喻宵就生气了一会,很快又平静了下来,继续品着喻青崖递过来的茶。 他向来沉默寡言,没有喻青崖搭话,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一阵风吹过,将门前悬吊的几根竹管吹的咚咚作响。 这么安静,本来是喻宵梦寐以求的时刻。 但是他的心不静啊!喻青崖到底在想些什么!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停止过! 喻宵紧紧捏住茶碗,又要控制自己,不要把它捏的粉碎。 他自来就不是什么温柔和顺的人,只不过他要用外界的安静,驯服心中沸腾的野兽。 他已经习惯了心如止水的滋味,面无表情地将那团爆裂之火沉在水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隔着那层宁静的水面,与那只无法控制的不详之兽两两相忘,从而达到一种物我两忘的宁静心境。 五百多年来,他心智如铁,失控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最近,破功的迹象似乎越来越多,因为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一直在向他的心湖里丢石头。 喻宵睁开眼睛看他,他就不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分外无辜。 喻宵看着他可怜又诚恳的样子,就放下了戒心,重新闭上眼睛静修,然后耳边就会想起那声 熟悉的——咚。 湖水下面的火焰凶兽,依然在沉睡,好像完全听不见这种响声。 喻宵自己,或者说更平和的那个自己,却被这种无理取闹的恶作剧,搅的从指尖开始细微颤抖。 他放下茶碗,抬起眼睛,目光如电地看向喻青崖:“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喻青崖哀怨地看了他,垂下眼眸:“没有。” 他能有什么话跟师尊说呢? 难道说我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你,所以你能喜欢我吗? 可惜,前世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们不能相爱。 多说无益,徒增伤感,就算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只有我一个人难过罢了。 喻宵端起茶碗,一片平静。 那你倒表里如一啊!嘴上说着没有,心里到底在嚎一些什么玩意! 和沉在水下的那个自己相比,喻宵一直觉得自己的性格,控制的非常好。 但他现在被喻青崖弄得,一点点暴躁起来。 冷静、冷静,他现在还能冷静。 共命之契是双向的,但自签订以来,喻青崖都很少察觉到从师尊那里传来的波动。 大概是喻宵真的很不爱想东西,所以他的心湖总是一片平静,再深的浪都不能在里面掀起波涛,哪怕是得回累世记忆,也没在他心间掀起过太大波动。 然而突然间,一连串莫名的涟漪,突兀地漾在他心间,一圈圈散开。 这涟漪是如此奇妙,连喻青崖也品不出其中的滋味。 他抬头看向喻宵,愣愣道:“师尊,你在想什么啊?” 喻宵抬起眼眸,以前总是习惯性低垂半掩的双眸,直直地看向他。 他素日里的抬眸时刻,多半蕴含着嗜血杀机,喻宵只有完全动了杀念时,才会将最专注的眼神贡献给对方。 那双眼睛全心全意凝视人时,漂亮的不可思议,只是大多人都无法保存这种美丽,因为那是喻宵给予死者的专属待遇。 然而这次他专注地凝视着喻青崖,眼尾勾勒着锋锐的弧度,眼底却一片平静。 喻青崖心脏怦怦跳地凝视着这双惊心动魄的眼睛,它这次是如此不同。 喻宵看着他,双眼目不转睛:“想知道吗?” 喻青崖立刻抛弃了所有,疯狂点头,他的心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跳动着,总感觉要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喻宵嘴角上挑,却没有笑,一字一顿道:“但是……我、不、想、告、诉、你!” 说罢将茶碗往案子上一撂,扬长而去。 喻青崖:……………… 哎? “师尊,你话怎么说一半呢!!!” 喻青崖彻底装不下去了,跳着脚扒在喻宵紧闭的门口,疯狂拍门哀嚎。 啊!是什么!好在意! 喻宵后背抵在门上,呵呵一笑。 让你天天让我猜,现在你给我猜去吧! 喻青崖的内心,现在就和外面的狗崽子一样嗷嗷乱叫,终于不会像之前一样,一直在他心里嘤嘤嘤了。 虽然失去了耳朵上的平静,但是喻宵的心灵,终于久违的重新迎回了宁静。 深吸一口气,抬头。 啊,好爽,数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 果然应该把伤害留给别人,把快乐留给自己,呵呵。 第72章 第 72 章 喻青崖嗷呜了半天,也没敲开喻宵的门。 师尊那无来由的心理波动,到底是什么呢? 就像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着翅膀,充满了躁动与希望。 啊!好在意! 但是喻宵打定了主意不给他开门,喻青崖在门外扒了半天,没有结果,渐渐的,没有声响了。 喻宵在门后欣赏着喻青崖的无能狂吠,突然感觉他不动了。 嗯,是闹完了吗? 缓缓直起身子,转身面对门口,伸出手,还不待反应过来,一个庞然大物破门而入。 “哈哈!” 喻青崖一下子跳到喻宵身上,双腿和猴子一样盘在他的腰上,搂住他的脖子:“师尊!上当了吧!” 喻宵:…… 虽然可能在喻青崖自己的意识里,他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天真孩子,可以肆意跳到师尊身上撒娇,好可爱好可爱。 但事实上他不是啊!他长得比他还大一坨,根本不是小熊撒娇,是泰熊压顶好吗! 喻宵托住他的腰,脸整个被埋起来,终于意识到,他徒弟要开始在他头顶撒野了。 面无表情道:“下来。” 喻青崖:…… “哦。” 他也是抱完后,才发现这情形和他想象中的效果非常不同,好尴尬。 乖乖地将腿放下来,但是胳膊还是没松开。 很好,喻宵想,看来他已经从之前莫名的忧郁中脱离出来,旧态复萌。 喻青崖用尽所有力气将师尊搂在怀里,脑袋埋到他的肩窝。 虽然……虽然以前确实是他不对,但他喜欢师尊又有什么错呢? 男未婚,男未嫁的,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抱着师尊的时候,师尊也没有推开他啊,他靠近的时候,师尊也没有厌烦啊,你看,他反抗了吗,没有啊! 喻宵被他抱得满满当,不耐烦地住伸出手推他的脑袋。 喻青崖:…… 就推一下算什么,有本事再推一下! 见他还死赖着不松手,喻宵就伸出了另一只手。 喻青崖:…… 抱着喻宵的头嘤嘤痛哭:“师尊,你别不要我……” 喻宵伸手的动作一顿,烦的上天:“跟你说了多少遍,不会不要你。” “呜呜呜……” 喻青崖努力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你看,没推吧! 虽然是有条件的,但他最后还不是没推吗! 喻青崖将下巴搁在喻宵的肩上,死死不撒手。 他知道自己有点卑鄙,有点无耻,可是他真的不想撒手。 他就是那么贪婪,做不到见好就收,他就是想得到师尊的全部。 师尊都没说他,不知从谁嘴里说出来的道德纲常,凭什么让他放手啊呜呜呜! 喻青崖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他只是喜欢师尊而已,为什么要像做错什么大事一样。 他才不管呢!师尊喜欢他,他就永远和他在一起,不喜欢,他也要缠他一辈子!呜呜呜! 除非哪天师尊有了别的心爱之人……那他也可以加入他们嘛,他只在旁边看着,又不会搞破坏,凭什么不让他在啊!呜呜呜! 这些天喻青崖诡异的老实,搞得喻宵神经兮兮的。 然而他突然间原形毕露,也让喻宵难以招架。 果然,这就是个赖皮子,离得远了离得近了都不行。 喻宵已经被折腾得没脾气了,放弃所有挣扎,拖着他自顾自到榻上坐下。 喻青崖被他拖着走,使劲蹭:“师尊,你要睡觉吗,我给你暖床啊。” 喻宵:…… 你也就在这时候积极。 正在喻青崖死扒着师尊不放手的时候,门口嗞溜钻进一个白色身影,吱哇乱叫地嚷嚷道:“喻仙尊,大事不好啦!” 狐大仙把腿都跑冒烟了,一奔进屋,呲溜一声滑倒在地,看着喻宵和喻青崖的神奇姿势,嘎? 喻青崖正要得寸进尺的时候,被打断好事,不耐烦地看向它:“你不在天宫好好当你的逍遥真君,跑这来干什么?” 狐大仙一脸蒙逼地看着他们毫不避讳的动作,陷入迷茫,虽然喻青崖小的时候就非常喜欢缠他的师尊,但他长大后还这样,是不是就有点不对头了? 不过看向喻仙尊,好像一点没反应都没有,它一只狐狸,也不能狗拿耗子呀。 喻宵看向它叽里咕噜乱动的眼睛,沉眸:“什么事?” 狐大仙顿时战战兢兢地收拢尾巴,虽然它现在走了狗屎运,白捞一个神位,但面对喻仙尊,他可不敢摆什么官威,毕竟他的刀,还是想把它咔嚓了,就把他咔嚓了。 狐狸颠颠地跑过来,把爪子搭在喻青崖身上:“天帝陛下让我带信来,天界众神要审判你啦!” 喻青崖起身把它揪下来,什么毛病,天天往人身上扑。 喻宵也趁机起身把喻青崖揪下去,这件事还真有点麻烦。 …… 喻宵和喻青崖出去,天兵天将已经等在外面,看来阵势非常齐全。 喻青崖乐呵呵道:“不劳诸位看押,我们可以自己走。” 领头的天将笑道:“不劳,不劳,我们只是给二位带路。” 开玩笑,他们这几个人并一只三尾狐狸,哪敢看押血戮仙尊啊,砍起来还不够一盘菜呢。 领头的人非常和煦的将两个人迎上了一个豪华鸾车,喻青崖也挺识趣的,听话的登了上去,来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喻宵的神色很凝重,对于魔,仙人一贯的态度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如今喻青崖入魔的事彻底暴露,真的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吗? 喻青崖本人倒是很轻松,他抬头看着喻宵,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师尊,是在为我担心吗?” “嗯。” 一声简短的嗯,就可以让喻青崖心花怒放,他上前一步,半跪在喻宵面前,让他抚摸自己的面庞,一脸认真道:“师尊,我一定不会有事的,哪怕为了你,我也不会有事的。” 喻宵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一片深沉。 这人确实越来越不要脸了,好像他活着,还是为了他一样。 鸾车里非常宽敞,应有尽有,宛如一个小型宫殿。 喻青崖美滋滋地和喻宵安坐在鸾车上,穿过无数天门,终于来到了九重天。 九重天没有日月星辰,只有青蒙蒙一片,和悬浮其中,异常辉煌,瑞彩千条的宫殿。 无数座仙宫连成片,组成了三界最辉煌的地方,然而从最远处望去,那片宫殿群,却像悬浮在暗海中的一片孤岛。 那一片静谧的无声“海洋”,是比风火域中的风火乱流还要可怕的东西,那是这个世界的混沌原力。 无数代仙人用了无数岁月,才用仙力在九重天开辟出了这么大的安全空间。 混沌原力对很多仙神修行都大有裨益,所以大多数仙人才纷纷移居九重天。 但是就算长居在此的仙神,也不敢轻易进入混沌深处,因为一切力量都由混沌元气演化,而一切力量又都能被混沌元气吞噬,迷失在其间,只能等待着仙力耗尽,连带着灵魂都被一起消弭于虚无。 来到九重天后,押送的天兵天将终于松一口气,在这里可不怕人跑了,天门一关,大罗金仙来了也抓瞎。 喻青崖再一次走在了这条路上,前 世他也是被押解到这条路上的,只是待遇远没有今天这么好。 而他的师尊为了带着他从天门中闯出去,拖着重伤之体,从九重天一直打到了人间。 对付仙人,无法像对付妖兵一样大开杀戒,喻宵为了甩脱追兵,穿过了一大片混沌地带。 乌鳞羽衣作为他最喜欢的战衣,其实没有损坏在最终战,而是腐蚀在这场逃亡中。 从那以后,喻宵的根基就很不好了,喻青崖知道,他的背后有一片被混沌元气灼伤,很难愈合的伤口,每天疼的睡不着觉。 但是喻宵从不喜欢说什么,喻青崖也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他有时会抚摸喻宵侧转过来,紧闭双眼的脸颊,心里充满期盼地悄悄道:师尊,我很快就长大了,再也不会拖你后腿了,我会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伤,你只要稍微再等我一下就好了,就一下下就好了! 他如此向师尊乞求,可惜,相信别人会等他,这本来就是属于孩子的妄想。 喻青崖大摇大摆地走在阶上,浑身的伪装卸尽,露出惨白的长发,和宛如兽瞳的血红眼睛。 师尊,这次你不用再等我了! 九重天上,还是第一次有一个魔如此正大光明地踏上来,凌空而立的众仙神们都沉默不语,神情莫测。 真简高居于銮座之上,天威森严。 经历这几天的大清洗,真简完全收回了天帝的权威,众仙以前不管是听他的,还是不听他的,对他都有了敬畏之心。 但是容纳魔头这种事,真的很说不过去。 真简长叹一口气:“自古以来,仙魔不两立,各位对我包庇自家师侄这件事,可能都有微词。” 闻听此话,一些仙人沉默不语,而真简的坚定支持者则开口:“陛下此举,定然有您的考量,我们相信你!” 真简装模作样地止住他们的话语:“虽然如此说,寡人向诸位隐瞒这件事,确实不妥,在这里向大家告个罪,只是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实在不好向诸位说明。” 当此之际,喻青崖也上前一步,对着围了一圈的众仙拱手,一脸沉痛道:“晚辈自知入魔罪孽深重,不求诸位宽恕,只求能分辩一二,使诸位即使怪罪于我,也勿污声于晚辈师门。” “晚辈自幼在长乐宫中长大,深谙天地正道,对邪魔之术,避如蛇蝎,然在人间历练时,竟遇上了椿妖为祸,此事详情,三界皆知,晚辈就不再多说了。” “椿妖以十万生魂相胁,晚辈当时深陷其中,为求自保,不得已使计将椿妖暗算死,却也背了十万因果孽债,被迫入魔。” “此身已污,原当以死谢罪,以使不堕邪道,万万没想到,居然在椿妖临死前,得知了九重天的龙奚太子,竟是祝龙妖魂转世这件事。” “晚辈死不要紧,可若让此等重大消息随我埋于地下,岂不是愧对三界,于是晚辈便苟活至今,和师门长辈们对妖孽龙奚多加窥探,终于使其露出马脚。” 喻青崖立在众神的注视下,正气凛然:“如今虽未将妖龙拿下,但使真相大白于天下,晚辈已无怨无悔。” 说罢突然从袖间抽出一柄长约九寸,灿灿生辉的犀利尖锥,刺入胸口。 “今天晚辈就在此自绝,以谢天下!” 喻宵一直在旁听着,不停点头,表示他说的都是真的。 不过当喻青崖向着他倒来,并露出一个惨笑的时候…… 喻宵:…… 嗯? 第73章 第 73 章 一片哗然。 喻青崖突兀的行动,任谁也没反应过来,连喻宵也只是条件反射地接住他。 有些茫然地将他搂在怀里,喻宵一贯敏捷的大脑,此刻竟然一片空白。 断魂锥细长尖锐,纵是刺入胸腔,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血流出来,然魔由心生,一身命源皆在心窍,刺入心源,神仙难救。 喻宵愣住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难过悲伤等情绪,只是有点蒙,这是真的吗? 喻青崖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面上还带着笑容,似乎想看他最后一眼:“今弟子宁殉节而死,勿堕师名,师尊,勿念……” 喻宵抓住他的手,眼睛缓缓瞪大,什么勿念? “青崖!” 真简也猛然起身,降阶而下,神色惊慌,看来连他也没意识到这一出。 他想出手施救,然魔是由魔气组成的异种,心源断绝,只有精纯的魔力供给才能勉强相续,仙魔之力相克,纵使他神通滔天,也束手无策,而这九重天中,又哪里有第二只魔。 看着喻青崖逐渐涣散的眼瞳,真简的脸色逐渐白了,第一次失去了天帝的风范:“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傻孩子!我们不是说好了,好好跟大家解释就没事了吗!” 然而喻青崖双目无神,再没回应他一下。 当四师兄下来,喻宵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将全部希望寄托到他身上。 而听见真简这番话,喻宵整个人都蒙了,大手托住喻青崖的脑袋。 平素里,他们两个形影不离,只要随便说一声,就知道在叫谁,故而喻宵很少唤他名字,这次却一反常态,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青崖。” 没有回应。 以往不管离多远,只要听见他唤他,喻青崖都会像一只快乐的狗崽子一样,撒着欢过来,然而这次没有回应。 喻宵捧着他逐渐失去体温的身体,脸色一点点变得空白。 真简探着喻青崖的心脏,倒退几步,难以置信。 随后一腔孤愤地看向围在上方的众神:“诸位满意吗!我那从小谦恭守礼、心地善良、即便入魔也坚守心智不毁、揭露祝龙妖魂有大功于三界的师侄,就这么因无辜入魔而死去了!魔没有轮回啊,他永永远远的死去了!” 众仙:…… 关他们屁事啊,他们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自戕了好吗! 虽说许多仙人确实有自己的考量,打定了此事不能轻易放过,但谁能想到还不等他们开口,魔头自己了结了,这让他们说什么好呢? 只能讪讪道:“陛下,我等也未想将此魔追杀,只是封印,免它以后贻害无穷罢了。” 真简垂泪:“贻害无穷?我师侄有何害,他明明从小到大人畜无害,只有人害他,从无他害人,如今却因为妖邪利用天道规则,谋害世人,他为阻止妖邪乱世,被迫成魔,何其无辜!” 众仙面面相觑,也说不出其它话来,毕竟喻青崖确实无辜,这就是处理魔最麻烦的地方。 反正他已经自裁了,死都死了,他们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喻宵抱起喻青崖的尸体,就要离开,他不信他徒弟真会死,一定还有拯救的方法! 而这时却有一个仙人排众而出,降下云头,来到喻宵面前,抽剑止住他,厉声道:“不许走!” 那人一身端正青色袍服,高冠束发,只是身为仙人,面目却全无仙人的清淡雅然,俱是刻薄而怨毒的厉色。 喻宵缓缓抬头看向他,目光波澜不惊,在场的所有人却心头一滞。 他们此刻都意识到,这个人是血戮仙尊的弟子,对于仙人来说,亲缘淡薄,能陪在身边的或许只有徒弟,从小养大的徒弟在 眼前死去,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个人,已经疯了! 那嗜血的眼神不容分说地落在每个人身上,他竟然把每个人都记恨上了,此刻这个杀戮道修者,是比魔还可怕的存在,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他自己死的,和他们真没关系啊! 青衣仙人也被他的神色震慑了一瞬,旋即又是一阵恼怒:“让开,他现在还有救,我能救他!” 喻宵停住了。 真简忙上前,看向青衣仙人:“沉冤谷元谷主?您有什么办法救治我师侄,我师侄乃魔躯,寻常仙力对他无效,谷主的仙力更是……” 沉冤谷主元不尘厌烦地翻了个白眼:“天帝陛下再和我磨唧,就真一点救都没了。” 真简顿时让开身子,喻宵也找回了丢掉的魂,捧着喻青崖冷掉的身体,失魂落魄道:“求你……” “不必!” 元不尘打断他,一把拔掉喻青崖胸口的尖刺,然后将一团黑气敷在喻青崖心口,喻青崖登时吐出一口气,茫然地睁开眼睛。 看向上方的喻宵,痴痴道:“师尊,我死了还能见到你吗?” 喻宵一身冷掉的血液又重新热起来,他将喻青崖紧紧地抱在怀中:“你没死,为师不许你死。” 喻青崖的眼泪瞬间充满眼眶:“可是师尊,我怕给你丢脸,呜呜呜。” “不丢脸,不许死。” 众仙都沉默了,以往他们遇到的魔都丧心病狂,穷凶极恶,杀起来自然毫不心软。 可是今天这个魔,看起来似乎与别的魔都不太一样,怎么有一种欺负小孩的感觉呢? 真简也长舒一口气,看向元不尘拱手道:“元谷主,不知此物为何?” 元不尘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冷笑一声:“是本座活剥的魔心,不够还有。” 众仙沉默了,随身携带几颗魔心,真有你的啊,元谷主。 真简立刻上前要道谢,却被元不尘挡住,只见他目光狰狞道:“别谢我,本座救它只是不想让它死得这么不清不白,让有心人给邪魔狡辩之由,竟开始同情起这些孽障,‘无辜’之魔,天帝执掌三界,竟也以此等言辞为魔分辩,是要笑掉我的大牙吗?” 这位元谷主狠厉的神色,看起来比魔还可怖,但是没有人能说什么。 因为曾经的沉冤谷,就是被一个“无辜之魔”屠灭满门,到如今只剩下了这位元谷主一人死里逃生。 自元谷主从死人堆里活下来后,他就发誓杀遍天下所有魔!是魔就该死,焉有无辜有辜之分! 真简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我知不该在元谷主面前砌词狡辩,然我身为天帝,权衡三界,亦识大体,绝不敢因私废公,之所以隐瞒师侄入魔,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我的师侄天赋异禀,可以吸取魔混乱的业力壮大自己,而自己的神志不会受影响,不仅如此,他还能让失序的邪魔恢复理智,为他所用。” “什么?” 此句一出,所有人都惊了。 魔之所以贻害无穷,就是因为它根本不是正常生物,而是道法失序衍生出来的魔障,能保持理智的鲜有。 就算刚入魔时能保持理智,可是随着它不断壮大,就要不断吸收混沌魔气,或者他人精血,最后肯定会在业力的反噬下丧失所有人性。 这不是可以靠意志抵抗的,这就是魔的本能,就像人饿了会进食一样的基本本能,从古至今,还没有一个魔被成功度化,最后所有人都默认了,魔可杀,不可度,纵然此刻尚未完全失去神志,也不能留! 现在天帝陛下对大家说,有一个不会“入魔”的魔,刚巧这个魔还是他的师侄,这…… 众仙神色各异,其中以元不尘尤甚,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看向 真简:“陛下莫非在和本座开玩笑?” 真简看向他,面不改色道:“谷主不信,尽可以一试,谷主既然有活剥的魔心,自然也有许多丧魂失智的活魔吧。” 元不尘刻薄的脸上勾住一丝笑容,一招手,一个面目普通的青年走过来。 青年对着元不尘一礼:“师尊。” 元不尘不耐烦道:“放一只出来。” 青年躬身领命,一个活魔顿时凭空出现,张着利齿向着众仙嘶吼过去,可惜它的颈间悬着手腕粗细的铁链,青年弟子沉腕一扯,那魔就像一条狗一样被牵扯在地。 元不尘笑道:“小心啊,这孽畜喜欢伤人。” 虽说仙人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可是看到元不尘的手段,竟然也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气。 真简看向喻青崖,喻青崖摇摇晃晃地起身,被喻宵搀扶着走过去。 那只被铁链拴住的魔怪,顿时向着他们嘶吼而来,不知是有意无意,元不尘的弟子突然松了一下手腕,那魔头登时向着喻青崖脸上扑去。 喻宵眉头深皱,刚要挡在身前,却被喻青崖一只手握住了手腕,另一只手冲着邪魔头上按去。 霎时间,千万业力如抽丝般自邪魔头上涌向他的掌心,邪魔原本疯狂咆哮,渐渐地,竟然不再挣扎,而是呆呆愣愣地停在原地。 等喻青崖抽回手,长吐出一口气,脸色似乎好了些,但还是无力地瘫在喻宵怀里。 而那个原本只会像牲畜一样狂吠的邪魔,双眼里却突然有了一丝清醒的光。 它看向自己颈间的锁链,缓缓露出惊恐的神色,转头对着元不尘叩头:“仙君饶命!仙君饶命!” 元不尘刻薄的脸,终于变得凝重起来,他看了看喻青崖,又看了看这个邪魔,厉声道:“你是谁?” 邪魔瑟瑟发抖:“小人是……食婴魔……” “你所犯何罪?” “小人喜食人肉,尤其喜欢稚子……食婴数……二百五十又一……小人已诚心悔过,愿意改邪归正,求仙君大人大量!饶恕小人啊!” 这下连握着铁链的弟子都惊奇了,对着元不尘颔首,示意他确实是那个魔无误,而不是被替换了或者其它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元谷主憎恨魔种至极,绝不可能和天帝就此事串联,喻青崖竟然真的能让魔恢复理智! 真简上前一步:“若是我师侄是那种只知杀戮的寻常之魔,纵然我们平时再宠他,也会大义灭亲,可是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一刻失去理智,又怎么能忍心不分青红皂白将他处死?” “如今已非常时,妖祖祝龙窥视在侧,恶战爆发旦夕之间,每一个力量折损都是损失,魔虽为邪物,却与人同源,今我师侄可以驯化邪魔,供他驱使,焉知不是抗妖之力?” “所以此事,还请众位仙友重新考量!” 一番话说完,众仙心中俱已动摇。 主要原因就是真简说的那句,人魔同源。 不像妖是异族,不少魔曾经就像喻青崖一样,可能是自己的徒弟,可能是自己的战友,也可能是自己的亲人。 他们甚至可能像喻青崖一样全然无辜,并且一心向善,然而一旦入魔,就万劫不复,只能忍痛诛杀。 所以虽然前面知道喻青崖无辜,他们也并没有准备松手,谁还没手刃过身边的无辜之魔,那种锥心之痛谁没体验过,焉有你是天帝就可以免俗的? 然而喻青崖现在一手吸取魔业的神通让众人惊呆了,如果魔可以一直保持神志清醒的话,那么何必不分青红皂白,赶尽杀绝呢,在场的仙人甚至有人落下泪来。 一时间所有仙人都动摇了心防,却听见“噗嗤”一声。 众仙忙看过去,就见元 不尘已经一剑刺穿了那个邪魔的心脏,那个邪魔刚恢复神志,听见真简的话,以为能得到饶恕,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化为一团飞灰。 元不尘看向喻青崖和众仙,没有因为真简的话产生一丝动摇,双目血红:“我只告诉你们一句话,魔不可度!你们尽可以与魔合作,而不管你们如何说,我沉冤谷遇魔,见一次,杀一次!” 说完抽剑回鞘,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指,冷冷地瞥了一眼弟子:“走!” 弟子立刻收回锁链,跟着师尊一起绝尘而去。 …… 真简作为天帝,他在九重天的行宫华丽异常。 喻青崖虚弱地躺在云床上,有气无力道:“师尊……如果我死了……遗产都给你继承……” “啪!” 喻宵一巴掌拍他脸上:“你有个屁的遗产,你出去花的都是我的钱。” 喻青崖:…… “师尊,你怎么还说脏话呢……” “呵。” 喻宵深吸一口气,他还真有脸说啊! 就在他们和好的没几天,喻青崖又背着他和所有人串通好,把他一个人给驴了! 一把将药杵他嘴里,喻青崖嚎叫:“师尊!你轻点!轻点!” 被按着灌完药的喻青崖死里逃生,大口喘着气。 不过在看到喻宵即将抽出的手腕时,又来了精神,一把抓住,双眼不怀好意地忽闪着:“师尊,你当时不会真信了吧?” 第74章 第 74 章 喻宵面无表情地看向喻青崖,你好像还挺高兴啊…… 但是怎么说呢,当时他还真当真了。 其实他们之间是有共命之契的,在最一开始,喻宵就应该发现不对。 但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那么突然间,一直在他身边会跑、会跳、会玩、会闹的小东西,就那么一动不动了。 不会听他说话,不会回应他,永永远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管他多强大,也不能再听见他的声音,连他的身形,也会一点点失去,他以后会遇到很多人,但作为喻青崖的符号,已经彻底消失了。 之前喻青崖曾经问过他,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他会怎么办? 那时候喻宵并没有将这种事放在心上,因为彼时的他总有一种迷之笃定,那就是喻青崖不会死。 哪怕师尊已经跟他说了,这孩子恐怕没有仙缘,喻宵听到耳里,也未完全放进心里。 大概对于这世间所有人来说,习惯成自然,没有人会在已经拥有某物的时候,去想有朝一日会失去它。 就像喜爱一片叶子,明知每片叶子都逃不过寒霜,却在它泛青的时候,坚信会有一种超然的力量,助它挺过寒冬,自己必不会是那个落空者,失去那片喜爱的叶子。 然而天意之下,人事又能知几何呢,明明他最知道的。 喻宵已经很久不会去想起赵珪了,大概这个人实在乏善可陈,如万千芸芸众生一样,既不够忠,也不够奸,既不够善,也不够恶,只有些小聪明,或小愚蠢,没有让人记住的本领,或者值得人不停回忆的地方。 可是现在喻宵想起来,那时的他,大概也从没想过和他分离。 他知道这个人和他相关的一切都充满了功利,但人类永远是一种不彻底的生物,哪怕是对一个工具,相处久了,也会不自觉地产生感情。 所以当他这个工具失去价值成为累赘后,赵珪也舍不得丢弃,而是额外费心给他找了一个去处。 虽说下等仆役看起来很像开玩笑,但确实是他这个不太聪明的普通人,能给的最好归处。 喻宵没有父母,当然,如果用心找的话,未必没有。 可惜他天生缺少人类的感情。 这么说仿佛他不是人一样,但喻宵确实没有许多人类与生俱来的感情。 这种缺失,和他缺少天魂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收回天魂后,喻宵梳理自己的记忆,总觉得他还是梨生的时候,也并不像地关结界中的那缕执念一样,那么多愁善感。 这并不是他记忆出错,只是对于他来说,缘分断了就是断了,并不可惜,如果对方主动斩断了和他的缘分,那他就会无拘无束的离开,他不是一个会为了断掉的缘分痛哭流涕,耿耿于怀,努力挽回的人。 而赵珪是不一样的,他那个懦弱的人,永远没有斩断一切的勇气,包括和他的缘分。 缘分既然还没有断,喻宵也没有理由放弃他。 所以他真的很认真地将赵珪列入了未来计划里,他没有想过和他分开,在他迷之自信的主观意识里,只要他不想分开,那就一辈子不会分开。 但是现实就非要打他一巴掌,好像不痛就不能称为现实一样,赵珪离开的猝不及防,而他无能为力。 他对那对无缘的父母,没怨怼过,也没孺慕过,但是对于赵珪,大抵还是难过的。 因为缘分既没有在开头消失,也没有在结尾结束,而是在中间斩断了,犹如骤折一臂,让人痛不可当。 而事实上,只要缘分还未斩尽,在哪切开又能不痛呢? 他和喻青崖朝夕相对,形影不离,让他忽略了分别时刻。 喻青崖这一锥将他刺醒,真正的分离来临之际,又哪里会给你提醒? 喻宵抱着喻青崖的“尸体”,心魂失守。 他本以为自己见过无数别离,早已看轻生死,却原来并不能,缘分在哪里断开,都让人痛不欲生。 而喻青崖,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弟,似乎和别人也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师尊还是师兄,甚至半吊子赵珪,追溯前尘的陆危,他们都在他的生命里扮演着“师长”的角色。 他们每个人都很聪明,比他聪明很多,并且将自己身上的一些东西,倾囊相授,将他雕琢成如今的样子,呃,赵珪除外。 喻宵愿意跟在他们身边,愿意听他们说话,愿意跟他们走一样的路,无论这条路上牺牲的是他们,还是他,他都泰然自若,愿意同殒同归。 但是喻青崖是不同的,他是他唯一的“徒弟”。 他不聪明,不讲道理,还胡搅蛮缠。 就像小时候,他不想抱他,他就苦练爬树本领,自己抱着他的腿往上爬。 他不想和他一起睡,他就大黑夜地跑到他的门口,可怜巴巴地守着门,不开就不走。 而大了,知道修仙留不住后,他就不管不顾地修魔。 好像从小到大,他就没有哪一天是长出理智的,永远死缠烂打,撒泼打滚地要赖在他身边。 喻宵身边有很多人,但其实没有那么多人执着于和他的缘分。 这和缘分深浅也没有关系,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心中的道之所在,缘聚缘散,都有最体面的方式,我不会因为你,失去自己。 而喻青崖做不到。 他总用一种不计后果的方式去抓住这段缘分,哪怕鲜血淋漓也不松手。 喻宵可以看见他向着自己扑来,哪怕伤痕累累,也要用血流不止的手握住他的衣摆,用无法阖上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全部。 这天下有那么多人,没有人会因为少了喻宵活不下去,但是喻青崖会。 所以,喻宵放不开他的手,因为喻青崖一直在用力地拽住他的手。 喻宵没有那么坦然面对分离的能力,他无法忍受这段缘分又被突兀地半截斩断,他很在意! 当知道喻青崖的“死讯”时,他脑子里并没有理智这种东西。 他只是想要别人把他的东西还给他,他要讨回这种东西,不管是向谁! 他那时真的动了杀心,看向众仙的杀意,没有一点虚假。 那一刻他才想明白,难怪喻青崖变成了这个样子,因为他是他的徒弟,他从小接触的一切,都来自于他,所以在某些方面,他们一模一样! 喻宵无法不怨恨。 他可以接受有些东西从来就没有,但不能把他拥有的东西,半途抢走! 到底要他痛多少次才甘心,他已经受够了,如果谁胆敢再让他痛一次,他就让他付出代价! 原来压抑在湖水下的那只沸腾野兽是这样的,他们从来一体,无法割舍。 或许许多人已经能够明白“血戮仙尊”的可怕,但其实他们明白得还不够彻底。 因为束缚那只疯兽的锁链,其实从不存在。 如果他再次失去了自己的东西,他就会发疯! 总有人要为这场失去付出代价! 喻宵的精神已经开始崩坏,却被告知是个骗局,甚至是一个不应该被骗的局。 那一瞬间,又从地狱回到了人世间。 他该高兴,或者该生气。 但其实都没有,他只是感到心惊。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认清,自己的内心,究竟有多么可怕。 喻青崖抓住喻宵的手腕肆意揉捏,满面得色 。 经此一遭,他才知道自己在师尊心里有多重要 他打定主意,不能这么罢休,非要趁此机会将便宜占个够! 将手腕和手掌都握在手中,眼里转悠着不怀好意的光。 他满心期待地等待着师尊的反应,却发现喻宵陷入了沉默。 并且这沉默越来越深,周围空气凝固,陷入一种凝滞的氛围。 喻青崖嬉皮笑脸的神色,一点点消失,将喻宵的手抓在手中,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师尊……我错了……我不该骗你……” 喻宵从沉重的思绪中回神,看向他惊恐之鸟般的神色,抽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没错,这原本构不成一个骗局,只是我没看出来而已,不过以后别设这样的局了,我很害怕失去你,那样我会发疯。” 喻青崖愣在了原地。 他做这一切,无非是想证明师尊心里有他。 现在他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为什么不高兴呢? 因为这从来不是一个需要证明的答案啊。 他到底在犹豫什么、怀疑什么、患得患失什么、又想证明什么,值得把师尊的一颗心,放在火上烤呢? 喻宵想通后,又能平心静气地给他喂药了:“张嘴。” 药还没喂到嘴里,却猝不及防地看见喻青崖的眼泪汹涌而下。 喻宵:…… 又戳他那根筋了? 喻青崖的眼泪来得又急又凶,止也止不住,气息连同心肺,喻宵害怕他再哭下去,会客观意义上把自己哭死,就把药碗放下,一脸认真倾听的样子。 小宝贝儿,有什么要和师尊说的吗? 喻青崖越哭越凶,抓住喻宵的手不放,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道:“师尊,我错了,但你听我解释!” 喻宵:…… 他也没不听啊。 喻青崖哭得不能自己:“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师尊丢脸……” 在前世,他一门心思地想陪在师尊身边,从来没有考虑过任何后果。 龙奚引他入魔确实罪无可恕,但是当时的他,为什么也不能多想一想呢? 无恨岛上的局也并不能致师尊于死地,最狠的那一刀,其实来自于他。 但是没有人会怪他,连师尊也不会,毕竟他只是一个愚蠢的“孩子”。 有这道保护符,无论做什么,都有别人为他付出代价。 但这世间是公平的,没有人可以永远不付出代价。 小孩子不知道的东西,就让大人还。 过去不知道的东西,就让未来还。 所以很久很久之后,他望着月亮,就会想起师尊也望着月亮。 他在思念师尊,师尊在思念谁呢? 在他入魔时,师尊为他背弃天界,背弃师门,他觉得很骄傲,因为在师尊所有重要的东西中,他是最重要的那个!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师祖将师尊从牢狱中带出来的时候,和师尊将他从困顿中带出来时没有两样,师尊崇敬师祖,和他崇敬师尊也没有两样,师尊选择与他一起在人间苟活,却也选择和师祖师伯们一起在天界战死。 这两种感情是不能权衡的,失去哪个,都会很痛,他却逼着师尊做了一个最痛的选择。 他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大,当他长大后,就发现曾经的自己,到底有多少不可饶恕。 所以这一次,他不能让师尊再蒙上“公私不分、包庇徒弟”的恶名,为三界所不齿! 他不能再拖着师尊背离长乐宫,跟着他去流亡! 他不能让自己的名字,给师尊蒙羞! 所以他要成为一个善良、乖巧、无辜的“好魔”,不给别人一丝把 柄,为此不惜一切!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又让师尊伤心了呢!呜呜呜! 喻宵:…… 他没伤心,不过照这个哭法,他很快又要伤心了…… 第75章 第 75 章 喻青崖哭得梨花带雨,喻宵捏捏他的脸:“好啦,我知道了。” 喻青崖不断抽噎:“师尊……你真知道了吗?” 喻宵无奈,他真知道了,反正他徒弟做的所有不可思议之事,最后都逃不了和他有关。 “但是你为什么要往自己的心上扎一锥呢?万一出了意外,万一沉冤谷主没救你呢?你不像别人,还有转世的机会,你死了就是真死了。” “那倒也不会真死,我根本没把心带上,扎透了也没关系。” “呵,你还挺……”喻宵喂药的手突然一顿,“你没把心带上?” 如果没扎到心上,那就是在胸膛上刺了一个窟窿而已,有什么柔弱好装的! 喻宵看着他一副弱柳扶风,马上要不行了的样子…… 呼……又被他骗了。 喻青崖:…… 在喻宵变脸之前,立刻躺下虚弱道:“师尊,虽然我没带自己的心,但带了别人的心,这心是从葵娘那借来的,还得给她好好还回去,啊,好痛,好痛……” 喻宵:…… 食心魔心有千窍,是唯一能戮心不死的魔,确实能以假乱真,又不会真的出现生命危险,这个计划简直完美无缺,但是…… “你给我起来自己喝。” 一点事都没有,你给我装个屁! 喻青崖撒娇:“但是好苦啊师尊,你喂我喝就不怕苦了。” 喻宵:…… 那就灌他鼻子里吧。 “好啦!好啦!我自己喝!”看着喻宵的脸色,喻青崖赶紧爬起来,抓住碗一饮而尽。 果然,没有师尊喂,药变苦了好多,嘤嘤嘤。 喻青崖皱着脸喝完,靠在软榻上哼哼,其实已经没啥大事了,但做戏做全套,师尊还在这呢,他不好立马起来活蹦乱跳。 真简披着雍容的冕服,怀里抱着一只狐狸走进来,和善可亲地笑着:“青崖师侄,恢复得怎么样了?” 狐大仙则舒服地趴在他怀里,惬意地吸收着天帝陛下周身溢泄的玄黄之气,哎呀,跟对主人的感觉真是太爽了,估计没多久,它就要长出新尾巴啦。 蹭蹭下巴,跟着真简的腔调一起慵懒道:“青崖小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喻青崖:…… 这只死狐狸还真会狐假虎威啊? 一把将它从真简怀里拎出来,挤扁狐脸:“师伯放心,已经没事了。” 狐大仙吱吱乱叫,但是跑不出来,只能用求助的眼睛看向天帝陛下。 真简好心肠地将它救出来:“对待小狐狸不要这么粗鲁嘛。” 狐大仙泪流满面,终于遇到好主人脱离苦海了,以后再也不回去了呜呜呜。 真简抚摸着狐狸毛绒绒的尾巴,笑眯眯道:“事情已经差不多办好了,众仙除了先离场的元谷主,都默认了万应神宫的合法存在,只不过对于魔的管理,众仙还是非常谨慎,以后肯定会有很多人盯着你。” 这喻青崖倒并不奇怪,魔本来就是一种“生而有罪”的异种,凡能活下来的魔,手上都沾着罪孽,若不是喻青崖能“净化”魔业,且在祝龙复苏的特殊时期,众仙绝对没有这么容易接受。 他笑嘻嘻地看着真简:“师伯放心,我肯定会万分小心。” 不过说完,他有点在意道:“今天我终于见到师伯说的那位元谷主了,总感觉他和想象中很不一样,他的恨,似乎也很不寻常。” 真简叹了口气:“其他人对魔斩尽杀绝大多都是出于仙人的责任,防患于未然,而只有他对魔是切骨之恨,你猜,他为什么总说魔不可度?” 喻青崖回忆元不尘说这句话的狰狞面容,对 魔的恨有千万种理由,但他说这句话时格外咬牙切齿,眼珠动了动:“爱恨纠葛,本难以分辩,爱之深,恨之切,莫非他曾经度过一个魔,但是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 “青崖师侄真是冰雪聪明,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过不是他,而是他的兄长,沉冤谷上一位谷主——元不渡。” 沉冤谷位于第二重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长乐宫算是邻居。 十二至圣死前,都留下了一件承载自己毕生修为的至宝,比如泰皇的社稷神剑,大巫的因果之眼。 这两个宝物都不陌生,一个镇守在地关结界,一个在长乐宫大师兄身上。 而太初娘娘的太初圣心,化为一眼泉水,存在于沉冤谷中。 太初圣心是天下至洁之物,它化为的泉水,有净化百邪之效。 相比之下,喻青崖对于魔的“净化”,只是虚假的净化。 他让魔“恢复”了神志,外人看起来神乎其技,但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净化”魔业,他只是把那只魔,变成了自己的“触手”而已。 在前世,魔君是后打出来的名头,他真正起家的名号,是“邪傀师”。 他从不擅长什么治病救人,他擅长的是抽丝剥茧。 无论是仙妖的神魂,还是魔的精魄,甚至是天道的业力,他都可以分门别类地抽出来。 像一个精巧的手艺人,从一堆五颜六色乱糟糟的麻线中,抽出自己想要的那根线,甚至对线团不会产生一丝影响。 弱小的时候,还需要先软化对手的意志,等强大后,就可以直接破开防御,将魂丝强拽出来。 直接抽取魂魄绞灭,那就是“噬魂师”。 抽取命丝操控傀儡,那就是“邪傀师”。 抽取狂躁魔业保留神志,那就是“邪道医师”。 他用这一手恩威并施,将魔族壮大成了最强大的一支反抗势力,所以众人才尊称他一声魔君。 但其实就连天赋异禀,不会被混沌魔业吞噬神志这一句都是假的。 他要真是那么天赋异禀,当初就不会让师尊跟着他流浪了。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也被逐渐壮大的心魔摧残得浑浑噩噩,神志全失。 可是每当他要彻底沉沦的时候,耳边就会想起师尊的那句:“如果你踏入邪道,迷失自我,我会亲手杀了你。” 这颗心,已经是他能为师尊保留的最后一片净土了,如果他连这也失去,就永远不可能与师尊再相逢了。 所以在最初疯疯癫癫的那几百年,他最先切割的是他自己,他将属于师尊的那片干净的心交给那只狐狸看管,然后彻底疯魔,像一只没有理智的野兽,哪缕心魔意图吞噬他,他就反吞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连他的一颗魔心都被戮穿了无数次,在这片破破烂烂的魔躯中,终于诞生了一个新的存在。 他还能感受到时刻鼓荡在胸腔中的阴邪魔念,但是他的大脑已经不会被侵蚀了。 谁说魔最终只能走上混沌这一条道路,呵呵呵!哈哈哈!师尊,你看见了吗,徒儿没有!!! 重生后,他的身体回到了人类时的状态,但对于魔障的驾驭,却早已驾轻就熟,从未露出过失控的状态。 所以他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他天赋异禀,不会失控,还可以“净化”。 呵呵,其实哪里有什么净化,他只是将那些魔,做成了手心的牵丝傀儡。 因为手艺太高超,他只剔除了让魔发狂的那部分,其它部分没有一丝影响,所以被做成傀儡的魔,没有丝毫察觉,他们只觉得自己是被魔君大人恢复了神志。 喻青崖把这些“线头”握在手中,只要他想,哪怕是顺着这缕“孽丝”,都可以将整个线团抽空。 但是这种事,他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否则多影响团结,还有谁愿意找他“净化”呢? 甚至为了表示“孽丝”并没有操控人的能力,他还会纵容只被抽取“孽丝”的属下叛乱,然后纡尊降贵、辛辛苦苦地用别的方法灭了它,表示被抽“孽丝”,真的只有好处,不要怕啦! 他这种伪“净化”,在太初圣心面前简直不够看,太初圣心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净化,净化到什么程度呢,喻青崖现在跳进去,连根骨头渣滓都捞不出来。 虽然净化的效果非常出类拔萃,但是一般的魔,都不太乐意主动去。 沉冤谷就是这么一个以净化天下邪魔为己任的门派,一直以来,他们都秉持着以圣水净化的原则,但是沉冤谷上一任谷主,元不尘的兄长元不渡,他突发奇想,魔是不是可以“心灵净化”呢? 真简叹了口气:“‘阳之极则生阴,阴之极则生阳,仙乱而生魔,魔正何不能成仙,由此可见,魔亦可度。’这个观点,最初就是太初圣君元不渡提出来的,他相信这世间有无辜之魔,亦相信魔可以度化,可惜,可惜,他纵有悲天悯人之志,却缺少了些运气,没有遇到师侄你啊。” 喻青崖有些好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真简认真地看向他:“还真和你有点关系,因为他尝试度化的那个魔,刚巧也是他的徒弟,如果他遇到的徒弟是你,不就证明了此论,然而很不幸的,他没有遇到。” 在之前,真简就着重告诉过他,此事反应最激烈的,肯定会是沉冤谷,因为沉冤谷,被魔屠灭了满门。 结合真简的话,喻青崖浑身发冷:“是他那个徒弟欺师灭祖,屠的沉冤谷?” 真简摇摇头,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不,比那还可怕,屠灭沉冤谷的,是元不渡,他一心想将弟子引入正道,却不承想他那个弟子包藏祸心,反将他引入魔障,最后元不渡入魔,屠尽了沉冤谷上下,只剩元不尘一个幸存者,从此之后,这位新谷主对魔的恨,就接近疯癫了。” 喻青崖沉默了,这位意图度魔之人,竟反将自己度成了魔…… 真简抚摸着狐狸雪白的毛皮:“仙人对魔的杀戮更不留情,就是从那时起,所以我才要你设今天这个局,沉冤谷和魔的仇恨,无法化解,就连我,面对他们,也无颜提起啊。” “元不渡……”一直在旁边旁听的喻宵,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喻青崖立刻转向他:“师尊,怎么了。” 喻宵歪歪头:“我曾经见过他。” 喻青崖:…… 师尊,你怎么什么人都见过呢? 喻宵没理他委屈的目光,慢慢回忆,那是他刚成仙的时候,有一次他追剿残妖,一直打到了第二重天。 当他将最后的妖斩于刀下,已经是满身飞溅的妖血,连手上也沾染了许多。 一堆不知是什么妖的血,黏糊糊臭烘烘,甩也甩不掉,非常恶心。 喻宵就打算找个清净的地方,一点点洗掉。 他驱动乌鳞羽衣,几个振翅就找到了一处幽静的溪流。 那里的水非常干净,喻宵很满意,就准备蹲下去洗洗手,洗洗脸。 洗澡就不行了,因为这里已经有个仙人,先一步坐在溪流中心的石头上,悠哉地吹着竹笛。 他刚要将手浸到水里,就听见一声轻喝:“喂,不要弄脏我的水。” 喻宵抬头看,就见那个坐在石头上,手持竹笛,青衫半散,目光如水,单足点在水中的仙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虽然喻宵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在这河里洗脚,却不让他洗手,但因为他看起来非常好看,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喻宵就原谅了他,乖乖地走到河水下游,这下子总弄不脏 他的水了吧。 喻宵走到下游,刚伸出手,仙人又叫住了他:“等等。” 喻宵抬头,有事? 仙人看着他无辜的眼神,和身侧无辜的长刀,最后选择了妥协,拾起竹笛,继续吹响刚才未完的调子,不去看他。 他的笛音清扬优越,喻宵的心情都跟着变好起来,将手浸润在水中,手上的妖血瞬间蒸腾不见。 嘶,好神奇的水,天界的水就是不一样。 喻宵很满意这去污能力,就着水连刀都洗了一遍,终于将一身的脏污全部洗净。 正在他满意地转身离去时,那位青衣仙人又叫住了他,竹笛抵着下巴,笑吟吟道:“等等,你洗过我的水,还没付钱。” 喻宵:…… 啊? 他看向仙人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脸,陷入沉思,这天上的仙人劫道都劫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喻宵看了他好几眼,最后还是决定,初来乍到,少惹事为妙,摸遍身上,将一块青玉腰佩递给他。 仙人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一脸牙疼地收下:“算了,就当你欠我的。” 喻宵:…… 嗯? 谁欠谁啊!你不要还我! 青衣仙人收下玉佩,就不再理喻宵了,继续吹起悠扬的调子,吹了半天,发现喻宵还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青衣仙人:“不知这位仙友……还有什么事吗?” 喻宵托着下巴,面无表情道:“我要把这首曲子听完。” 不然太亏了! 青衣仙人忍不住笑了:“呵呵,这位仙友还真是有意思,要不咱们交个朋友?” 喻宵一言不发,完全不理他。 不和劫道的交朋友。 喻宵就这么怀着被打劫的心情,听完曲子回到了长乐宫。 等回去他将这件事告诉松隐子师兄,松隐子一口酒呛在喉咙里:“第二重天?一条涤尽百秽的灵泉?” 喻宵回想了一下,确实,那个河水清理污秽的效果非常好,应该就是师兄说的涤尽百秽吧。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被一个长的很好看,但完全不要脸的仙人打劫了。 松隐子嘴角抽搐,又喂了自己一碗酒。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个“河水”,应该就是沉冤谷的太初灵泉,而那个“强盗”仙人,应该就是沉冤谷主,太初圣君元不渡。 洗太初灵泉的报酬其实也不贵,只需将一颗魔心投入泉水中,就可以享受全身心的净化,只要注意身上和心里藏的脏东西别太多,再把自己洗没了就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师弟把太初灵泉当普通洗手池洗,真的很牛逼。 但是用一块青玉腰佩换泉水沐浴这种骚操作,太初圣君回去一定会告诉家里人,今天有个拿刀的仙人,来这洗“霸王水”,还听“霸王曲”吧。 但愿没人告诉他,那是长乐宫的人,要不然他这个当掌门的,就没脸见老邻居了。 第76章 第 76 章 这之后,喻宵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渐渐抛到脑后。 直到某一天,他收到了追剿妖魔的诛杀令。 当他来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焦灼,一只魔气四溢的大魔正在众仙的围剿中左冲右突。 见到新赶来的追杀者,大魔瞬间挥舞着尖利的爪子兜头劈来,意图撕开一条裂口,喻宵没有丝毫犹豫,提刀迎上去。 刀刃和魔爪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喻宵在金戈交鸣中,看清了那魔的脸。 魔作为狂乱煞气组成的阴邪异种,好看的鲜有,像喻青崖那样白发赤瞳,唇红齿白,色若春花的,反而是异类。 此魔一张青白交加宛若鬼魅的脸,脸上遍布蜈蚣般纵横交错的魔纹,利齿森冷,一双血红兽瞳全无理智。 不要问为什么仙人在砍魔时能毫不留情,因为这种丑东西确实很难让人升起同情怜悯,所以喻宵一刀未果,第二刀接踵而至,一刀把它剁到地上。 那魔本想找个软柿子突围,结果来了个更凶残的,被一刀劈在山上,砸碎一地山石。 从碎石中爬出来,连脑袋都被削掉一半,睁着仅剩一只的血红眼睛,看着围拢过来的仙人,终于明白,再纠缠下去,赶来的仙人越来越多,越发死路一条。 一狠心,竟然崩碎了半颗魔心,化为一道血光,飞速逃离。 众仙立时降下身形,去探查邪魔遗留下来的气息,喻宵也跟着众人一起降落。 邪魔最后消失的地方,只留下了一滩不祥的魔血。 众仙拾取这滩魔血的气息,纷纷祭起神通,开始追踪。 喻宵作为外体入道的武神,术法不是他的专长,于是就老实在在地等在原地,坐享其成。 安心等待结果的时候,突然察觉那滩黑血里,有一个凸起的东西。 一时好奇,抬手拾起,擦掉表面的污血,瞳孔有一瞬收缩—— 居然是它…… …… 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块缺口不平的小半拉玉璧。 喻宵拾起这半块玉璧,展示给在座的所有人看:“这就是我在现场捡到的东西,当初我送给元不渡的,是一块完整的青玉璧,如今只剩下这半截,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那个魔,原来是他。” 喻青崖从喻宵手中接过这半截玉璧,玉质坚韧,时隔百年,依然展现着当年的风采。 只是实在很难想象,师尊记忆中那个临水抚笛,悠然自得的“强盗”仙人,最后会变成屠灭宗门的魔头。 “元不渡逃离后去了哪?” “从此不知所踪,谁也没见过他,按常理说,一个魔想生存,必然会搅起风波,然而他一直没出现,或许已经在魔业膨胀中,自取灭亡了。” “那他意图度化的那个邪魔徒弟叫什么?” “柴子荆。” “这个柴子荆在哪?” 真简抬起头,抚摸着狐狸柔软的毛皮,缓缓道:“柴子荆当场就死了,元不渡成魔后,把他给吃了。” 狐大仙打了个哆嗦:“天啊,你们魔好可怕!” 喻青崖:…… “你一个妖好意思这么说?” 狐大仙眨着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可是我吃素啊。” “那你可小心,我们魔急眼了,不仅吃人,还吃狐狸。” “狐狸又不好吃!你是不是有病!” 呵呵。 这个故事可真是太厉害了,怎么听怎么可怕。 喻青崖终于理解元不尘为什么疯成这样,仙人亲缘寡淡,能有个血脉至亲,殊为不易,结果亲哥哥被一个“无辜之魔”勾搭进魔道,屠灭宗门, 不知所踪,谁经历这样的事都得疯。 喻宵低下头,在一旁沉吟道:“可是如此的话,元谷主为什么还要救青崖呢?” 真简微笑道:“元谷主就是这样一个人嘛,你别看他表面凶厉,其实外厉内宽,是个很死板又很讲道义的人,我之所以敢和青崖师侄谋划这招险棋,就是赌元谷主无论是出于公义还是私理,都不会袖手旁观,果然,他真的出手相救了。” “哎,遥想当年,这位元谷主在他兄长尚在时,其实是一个性格柔怯,沉默寡言,很不引人注意的小郎君,世殊时异,竟一变至此,说起来也令人唏嘘,这么算计他,连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喻青崖也跟着悲叹,不过悲着悲着,心神就有点飘忽。 刚刚师尊,是不是叫他“青崖”了? 青崖……嘿嘿,怎么那么好听呢 喻宵喜欢独居,孤其山上常年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用叫名字,一句“你”,就知道指代谁了。 难得听见师尊在别人面前全须全尾的叫他名字,那感觉,可真不一样 好像之前他“死”的时候,师尊也这么叫过,青崖、青崖,嘿嘿 喻青崖努力抿起唇,品味着这两个字。 品味着品味着,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骤然到来的寂静,让喻青崖猛然回神,他看向一起盯着他看的两人一狐,警惕道:“怎么了,都看着我干嘛?” 真简斟酌了一下措辞,一言难尽道:“师侄……这么惨的事……你听完怎么还能笑出来呢?” 喻青崖:…… 笑……笑出来了吗? 狐大仙打着哆嗦看向他:“天哪!太可怕了!说实话,你是不是也想吃人!” “滚。” 无辜地看向喻宵:“师尊,怎么连你也这么看我。” 喻宵:…… 因为我觉得,你要吃的,好像是我…… 他突然想起来了,元不渡不就是养了一个养不熟的小魔头才栽的吗? 他是不是应该担心一下自己…… 喻青崖:…… 好家伙,就笑一下,怎么就成了众人眼里的变态杀人魔了! 收敛神色,一本正经道:“毕竟是过去的事了,咱们也不是当事人,追思无益,不如聊聊眼下的事吧。” 众人:所以你刚刚为什么要笑? 喻青崖当然不会坦承自己刚刚为什么要笑,淡定地转移着话题:“四师伯,天界肯定会派一个人监督我,这个人选可是很重要,您决定好是谁了吗?” 一聊起正事,真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乐呵呵道:“这么重大的事,理当派一个得力的人。” “不会是元谷主吧?” “那当然不能,有他在,一晚上给你杀空了,我要派出去的是一个非常有才干,非常有才华,对你还很熟悉的人。” 喻青崖眨眨眼睛眼睛:“谁啊,难道是把师尊派给我吗?” “呵,我想派,你师尊也得乐意啊,他这个人,这么懒。” “他乐意!”喻青崖毫不犹豫替喻宵抢答。 一旁的喻宵:放屁,他才不乐意,还有……他懒? 真简继续笑呵呵道:“而且就算他乐意也不行啊,经过众仙大会上那一出,天底下还有谁不知道你们是师徒,你师尊当初那个吓人样子,把众仙都吓到了,他们哪敢让他监督你啊,那不是监守自盗。” “不过师弟,为兄是真没想到,你的演技居然这么好,那副失去徒弟痛不欲生,近乎疯癫的样子,简直就和真的一样,师兄当时都被吓到了。” 喻宵:…… “谢谢师兄夸奖。” 真简赞许地拍拍 他的肩膀,转过头来笑着对大家说:“所以,派出去的这个人,要德才兼备、才华出众、大公无私、不仅深受寡人器重,还对你们很熟悉,最好地位很高,仙位在真君之上,才能服众。” 狐大仙从他怀里钻出来,嘎嘎乐:“陛下,你说的难道是陆危真君?” 哈哈哈,让那个臭小子那么嚣张,派那个死人去,膈应死他,嘿嘿嘿! 真简低下头,慈祥地看着它:“不,就是你啊,寡人最器重的逍遥真君。” 狐大仙:…… 嘎? 真简笑眯眯道:“寡人遍观众仙,发现还是爱卿最得力,所以这个重任,就交到你手上了。” 狐大仙:…… “可是……可是我不应该主持逍遥宫相关事宜吗……” “哦,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第二件事,逍遥宫事务最多涉及的就是人间,接待的大多是散仙、地仙,散仙散落在各地,总让他们奔波于九重天也不好,而地仙甚至都上不了天,所以寡人决定,将逍遥宫迁到下界,以便众人,你去了下界,刚好顺便监督万应神宫。” 狐大仙:…… “那我可以领两份功德吗?” 真简慈祥地摸摸它的狐头:“修仙最要紧的是基础夯实,不要那么急功近利,你不能一天天想着功德,给功德才去办事,那样反而欲速不达。放下功利之心,不求回报地办好交给你的每件事,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你和过去不同了,这就是磨炼的意义。” 狐大仙:…… 听起来非常有道理,但他只是一只可怜的小狐狸啊,轻点磨好不好,嘤嘤嘤。 喻青崖微笑着把它从真简怀里捞出来:“欢迎回家,小狐狸。” 狐大仙:…… 呜呜呜!让它死!就现在! …… 天宫这边是一家团聚,花好月圆,沉冤谷中,却是死气沉沉。 一个面目普通,没什么记忆点的青年,单膝跪在谷主面前:“师尊,弟子已经打听到了,天帝将那个魔头任命为‘万应神尊’,他们要尝试招安邪魔。” 元不尘的脸色变得非常阴沉:“去盯着那个邪魔,但凡出现一点问题,都要立刻汇报给我!” “是!” “起来吧。” 青年恭敬应诺,不过在起身前,又有些犹疑道:“师尊,若是他真能度化邪魔,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们……” “啪——” 元不尘毫不留情的一巴掌,重重地抽在下首弟子脸上,双目狰狞地问:“我们什么!我们什么!” 弟子忙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元不尘宛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双目血红:“再让我听见一句如此不知轻重的话,你就给我滚出沉冤谷!” 青年匍匐在地,双目含泪:“弟子知错,师尊恕罪……” 元不尘胸膛起伏,连手里的念珠都捏得粉碎,余下的珠子叮叮当当地洒落一地。 直到看见徒弟不停发颤的身体,起伏的胸膛,才逐渐平息。 深吸一口气,重新保持回原来的样子,用最轻的声音慢慢道:“咸池,过来。” 那名叫咸池的弟子,立刻匍匐上前。 元不尘捧起他的脸,用极轻极柔的声音道:“咸池,为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魔不可度,不要轻易被他们动摇,知道吗?” 咸池立刻用力点头。 元不尘露出一个微笑,指尖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红痕:“乖,痛了就要长记性,知道吗?” 咸池用力点头:“弟子铭记于心!” 元不尘终于满意了,轻声道:“去吧,早点休息。” 咸池唯唯应诺,房间里便只剩 了元不尘一个阴郁的影子。 空荡荡的空间中,元不尘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站在阴影里,对着那个青衫缓带的背影,漫不经心地问:“你就那么放他走了?” 元不渡摇晃着手中质地普通,没有一丝仙力的青玉腰佩,转头笑道:“那怎么办,他可带着那么老长老长的一把刀呢,脸上还都是血,我可害怕。” “这也太没出息了,传出去,沉冤谷恐怕威名扫地,以后大家都来免费讨水了。” “那你可不用怕,认识我的,都知道我是什么人,要扫地,早扫地了,你要是厉害的话,明天你看水,我可不干喽,走啦,别找我” …… 元不尘看着满地散落的珠子,手指深深抓进地板里。 为什么……我觉得你还没有死呢? 第77章 第 77 章 喻青崖回到了无恨岛,这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摆出“魔岛”的架势。 知道万应神宫的真相,众仙难免心中抵触,连带着天眼邸符都跟着冷清下来。 但也就是冷清了几天,众仙就憋不住了,实在是天眼邸符在松隐子这个八卦爱好者的不断改造下,变得太好玩,太方便了,几天不玩就很难受。 虽然开放散仙庙宇后,也有其他仙人学着万应神宫的模式经营,但后起者自然不如万应神宫这个先行者经营的更得心应手。 最关键的是,哪怕仙人在天界的根基牢不可破,在凡间的底蕴也拼不过万应神宫,谁让人家现在是国祭呢。 天有二日,山有二虎,扈庸手握新皇,大权在握。 他的政令都不一定每每必行,但是他推广的“万应神尊”,却无比顺畅地越推越深,无他,唯灵验耳。 之前天降异象,血月凌空,确实有许多人借此机会弹劾扈庸,专权擅政,以臣废主,改易国教,至使天怒。 而地关每一次开启,有社稷神剑镇守,妖族入侵反而是小事,最麻烦的是与之相连的地脉变动。 地脉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乃天地之势,哪怕是仙神也没办法阻止,只能顺势梳导,而不能镇压。 等席卷九州的灾变纷至沓来,落在凡人眼里,更将昭示“天遣”已至。 扈庸扫平了政敌,甚至弹压了皇帝,却没想到被“天意”摆了一道,虽说这么点事不至于击垮他,但深夜仰观太虚,见宇宙荒缈,也忍不住长叹一声。 “呵。”当此之际,背后却传来一声轻笑。 此笑甚不庄重,扈庸甚奇,谁敢在府中这么无状,一回头,就见一彩衣傩面的男子,倚靠在栏杆上悠闲地看着他,虽未见真容,却能感觉到其下的笑意。 扈庸顿时展颜一笑:“原来是神尊大驾光临,难道这又是在下的梦中吗?” 万应神尊轻笑:“扈大将军公务繁忙,不敢搅扰,遂偷来片刻光阴,与君赏月。” 扈庸抬头看了看月亮,笑意不达眼底:“月无好月啊。” 万应神尊缓缓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赏月,轻笑道:“天意无常,人惟自主。” 扈庸醒来,果然是一场梦,看着案上成堆的案牍,将关于血月的无用案卷丢在一边,开始思索起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灾变。 当地脉扰动之际,已得先机的扈庸,立刻竭尽所能的着手各地的救灾,巩固边防,稳定朝局。 而灾变来临之前,受灾地供奉的万应神尊神像也纷纷裂开,有形貌不同的仙人于梦中示警,使无数人有了防备,逃过一劫。 江河改道,沧海桑田,寒暖互易,良田乌有,等待着灾民的是渺茫的前景,然而此刻活着,或许就能有一线生机。 随着万应神宫的壮大,凡间亦有许多凡人开始为万应神尊做书。 一时间万应神尊的“身世”百花齐放,有的将他附会成上古大神的亲戚,有的将他附会成前朝某位英杰,甚至更有想象力的,直接给他编了一整套神话体系。 万应神宫一直没阻止这种百花齐放的宣传方式,毕竟凡人没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本土化的传教方式,更便于传播。 但是某一天,一种统一的说法突然传播开来。 那就是“血月现,神尊出。” 万应神尊将在盛世息隐,而到了乱世,就是他显圣的时刻。 其实归根结底,这是万应神宫对天界众神的妥协,毕竟凡人国祭怎么能真的被一群邪魔长久侵占,所以喻青崖做出让步,万应神尊的旗帜,只会在乱世大肆出现。 虽然事实如此,架不住万应神宫的口 号好啊,危亡之际,正是人们内心虚弱的时刻,万应神宫于灾难来临时的关键“显灵”,顿时让这把信仰之火愈演愈烈。 就算很久之后,天下重新平定,万应神宫退出祭坛。 然而当血月来临之际,人们还会想起这个传说。 如今的天下,任何一个仙神的影响力,都无法和万应神尊相比较,相对应的,就是万应神宫收到的祈愿任务堆山叠海。 纵使天界众神反感这个“魔教”,但那可是白花花的功德啊,是功德重要,还是对魔的芥蒂重要呢? 和紫微宫不同,万应神宫的任务是对着所有人开放的,所以每个人都能轻松得利。 而喻青崖又能“净化”邪魔,天界众神正在拉锯着和他谈合作。 所以很快,关于“魔教”的影响,就消弭于尽。 对万应神宫如此,对天眼邸符更是如此了。 一群人甚至在邸符上声讨起万应神宫,但是挡不住他们用。 黄缇星君虽然因为先天帝的缘故,加之龙奚曾经是社稷正神,和他关系十分要好,但还真没参与他的计划。 如今龙奚是祝龙转世的消息暴露出来,他和真简曾经的龃龉消失无踪,但还是忍不住出声:“陛下,难道真的就这么放任一群邪魔司掌国祭,长此以往,天威何在?” 真简摆弄着天眼邸符,笑呵呵应道:“恶心善举亦当赏,善心恶举亦当罚,自古论迹不论心,他们做着有益天下苍生的事,我等又有什么理由惩罚他们呢?” “陛下就不怕养虎为患,以后这天下,反成了邪魔的天下?” 真简看向他,轻轻笑道:“黄缇星君,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如果天下人居然选择邪魔而抛弃我们,那反思的应该是谁?” 一句话落地,原本和黄缇星君有同样想法的仙人,霎时鸦雀无声。 真简起身,抽出权衡,立于众仙之上:“行有不得,不如反求诸己,天道第一剑,却名权衡,天下众生,皆在称中,谁有多少分量,纵己不知,他人亦知,众爱卿,可知自身其重几何?” 辉煌的大殿中,一颗颗头颅低垂下去,因为将妖族驱逐到妖界,三界越发安逸,长久的安逸下,众仙难免怠慢。 然而此次因为祝龙复生的巨变,什么弊病都浮于水面,众仙望着权衡之剑,终于回忆起曾经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国祭易主,该当反思的是谁呢? 满殿之人,不是三岁小孩,而是修炼有成,智慧通透的仙人,一语到位,他们自己就明白了,不必多说。 真简将那柄至公之剑捧于手心,神情肃穆道:“我之心若何,神剑裁之,若违奉公之心,则天厌之。” 原本怀疑他有私心的仙人,霎时面红耳赤,惭愧低头,拱手作礼:“陛下其心澄明,臣等誓死以效!” 看着俯首的众仙,真简横剑而立,掷地有声道:“三界危亡的时刻已经到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是每个人的危亡时刻,唯愿众爱卿同心竭力,心无二志,共渡难关。” “当此之际,有志之士,不究其源,尔等既道邪魔当道,就该反思自己,学其精髓,取长补短,重拾万民之心,若是连邪魔都比不过,恐为天下耻笑耳。” “万应神宫充其量不过一私庙,寡人虽与其主有瓜葛,亦不会徇私,诸位大可放心,民心何附,请诸位各凭本事!” 一番话结束,满殿诸仙再没脸提起这件事。 确实如真简所说,万应神宫充其量就是一个私庙,它由魔组成这件事,还会给它带来重重阻碍。 如果这样都正面干不过它,还要揪着它“血统”的小辫儿,那真是丢死人了。 满殿的仙神,尤其是黄缇星君,咬牙切齿地准备讨回一切 。 真简看着突然被燃起斗志的众仙,心满意足,这才对嘛。 人一闲,就容易生事,给他添堵,现在大家都动起来就好了。 刀不磨不亮,枪不擦不光,是时候安排一块磨刀石了,师侄,就辛苦你啦。 不过虽然师侄磨刀有功,该秉公的还是得秉公,他可不会提供太多援手哦。 要动,大家就都动起来嘛,这才是权衡二字的意义,哈哈哈。 喻青崖看着没多久就被天界众仙抄走的“地眼邸符”、“神眼邸符”、“各种乱七八糟眼邸符”,不禁感叹,四师伯可真不要脸。 不过没关系,只要有利可图,迟早会被别人学去,人不可能靠一招鲜吃遍天下。 现在你有我有大家有,那就各凭本事呗,一起竞争,看谁笑到最后,呵呵。 没了噱头,拼的就是硬实力,喻青崖现在要不停壮大自己。 万应“神宫”的名头,不仅在天界打响,也在无数个“阴沟”里打响了。 相比之于仙人还有对“自由”的追求,魔可一点没有。 对于它们来说,修的弱会被劈死,而修的强又会发疯,能苟活下来,全靠老天爷打盹儿。 慢慢地,它们就只会剩下活着这一个本能,如果能活,就算献出“命丝”,成为大魔头手下的走狗又如何? 喻青崖本着一切自愿,你不自愿我帮你自愿的原则,开始在三界各个角落搜刮邪魔。 他那一身鲜艳的红衣,雪白的长发,妖异的面容,长久的萦绕在众魔的心间。 宛如白玉般的纤长手指绽放如莲,其间缠绕着万千不可视的丝线。 从现在开始,大家可以称他为魔君了! 天界一万颗心一万个方向使,哪比他万众一心,众星拱月,哈哈哈! 正在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临天下,莫敢不从的时候,喻宵看着他的手,伸出手指,勾了一下他的指尖。 喻青崖:…… 大胆!居然敢在魔君爪子上动手! 一把躺在他的膝盖上,气哼哼道:“师尊!你干什么呀!都吓着我了!” 为了营造唯我独尊的氛围,喻青崖果然按照构想,指使群魔在无恨岛的背面修建了一个华丽无比的地宫。 王座高高在上,充满了属于魔的诡秘气氛,异常恢弘。 就是有点长,能坐好几个人,甚至能躺着。 喻宵看着躺在他怀里的喻青崖:…… “你的指甲是不是太长了?” 喻青崖指甲颜色鲜艳的犹如白雪上飞溅的一抹血痕,纵然是天下最爱美的女子,也保养不出如此美丽的形状。 他看了看自己异常妍丽的指甲,又抬头看了看师尊垂下的眼眸,缓缓伸出手,穿过乌黑的发丝,抚向喻宵天生苍白的脸。 鲜艳的指甲扫在眼角,像是开了一朵红鸢尾,喻青崖一脸认真地眨眨眼睛:“可是很好看啊,我好想把最好看的样子给师尊看。” 他的眼神是那么无辜,态度是那么纯良,但是这个动作,喻宵是绝对看不见他的指甲的,所以他的眼中,只映出了喻青崖那双盈满笑意的澄澈眼眸,也是一样鲜艳的颜色。 喻宵:…… 还真挺网 第78章 第 78 章 熊熊燃烧的地狱岩浆之上,是魔宫巍峨屹立的王座,此刻只有两个人坐于其上,纯黑的飞羽和血红的丝带纠缠在一起。 喻青崖将自己靠得更近,最后整个人都拱在了喻宵怀里。 喻宵:……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喻青崖搂住他的腰,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 啊?有什么不对劲啊? 喻宵将手搭在他的脑袋上,静静地看着他。 沉默了好一会,得出一个结论,可能也没什么不对劲吧,他们是师徒,又是两个男的,离得近点很正常。 之所以觉得不正常,可能是一般成年人不会像喻青崖一样黏人吧。 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出现了一只特别黏人的鸟也很正常。 嗯,很正常。 喻宵的手掌抚过喻青崖鬓边雪白的发丝,喻青崖感受到这种触摸,惬意的浑身战栗。 他将头搁在师尊的腰间,目光震颤。 他很喜欢这种亲密的距离,师尊永远不会推开他,可开心之余,又带着一些无法掩饰的失落。 满心委屈地搂紧喻宵,原来到头来,师尊还是只把他当一个小徒弟。 他无法放弃,又无法跨过,所以只能僵持在这一线进退不得。 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喻宵:师尊,你到底知不知道! 喻宵:…… 他不知道…… 周围很安静,并没有人打扰他们,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有说话。 许久,喻青崖才开口打破沉默:“师尊,你在干什么?” 闻言,喻宵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的手上正揪着喻青崖的一缕头发,那头发在他的手中分成三股,然后编了一半。 喻宵:…… 太安静,太无聊了,只有喻青崖的头发玩,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沉默许久,淡定道:“给你编个小辫子,好看。” 喻青崖:…… 呜呜呜!至少他还有师尊亲手编的小辫子,师尊给别人编过小辫子吗?没有!只给他编过! 如果能一直能像这样和师尊在一起,他也心满意足了,呜呜呜。 …… “你们一定要治好阿乔……” 声音模模糊糊。 “陛下真是仁慈……” 光影逐渐缭乱。 “她毕竟是朕的结发妻子……” 声音渐渐远去。 黑暗重新降临,只有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几分得意道:“呵呵,你该去陪你家里人了。” 扈乔猛然睁开双眼,只感觉头痛欲裂。 她努力爬起来,抚摸着被包裹严实的额头,才想起来之前为了求乌启放过家人,一直磕头到头破血流,依然没保下家人的性命。 双眼逐渐瞪大,扈乔疯子一样爬下地,以往繁华的椒房宫,如今已经空无一人,扈乔爬到宫门口,撕心裂肺地拍门:“开门!开门!我要见乌启!让乌启来见我!” 然而无论她如何用力,宫门也不曾打开一瞬,门外只有一个老仆妇轻蔑道:“别喊了,陛下的名字也是你这贱妇可以直呼的,你是不是还以为你是椒房宫独宠的皇后,你是不是还以为你是大将军府千娇百宠的千金,如今你一家三百五十口已经尽皆弃市,皇上还要册封管容华为后,你要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 扈乔的身体一点一点跌落,是的,她的一家人都没了,乌启,你好狠! 她在泪眼蒙眬中看着这座椒房宫,曾经的乌启握着她的手,言笑晏晏,说是要给她一生之宠,她信了。 管容华先她一步有孕,他 跑过来涕泗横流道,是酒后乱性,他爱的只是她,他只要她的孩子当太子,她也信了。 她曾经是大将军府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但她确实在为他学习怎样当一个妻子,怎样当一个贤后,结果他转头就将整个扈家都送入了地狱。 她不敢想象,她一向刚强骄傲的老父,是如何忍受刀笔吏的斥问,她无法想,她年迈多病的老母,是如何拖着病体承受牢狱之灾,她不敢想象,过往的那些熟悉面孔,是如何在刑场上一起人头落地。 纵然她父有失人臣本分,可又有哪里对不起他乌启的,如果不是他父亲“篡政”,他乌启只不过是一文不名的宗室子,哪里轮得到他当皇帝! 扈乔想起那日她跪在他面前将头一声声撞碎,那个人也只是略带叹息道:“阿乔,我也不想的,可是岳父居然谋害帝胄,满朝文武都在弹劾他,我没办法。” 谋害帝胄? 扈乔快要因为这四个字笑了。 乌启所说的谋害帝胄,指的就是二十年前被废的光王,他近日被鸩杀在封地,所有证据都指向她父亲,乌启就以这个为借口,将她满门抄斩。 可笑,若是他父亲要谋害帝胄,为何要等二十年才动手! 要是他真想谋害帝胄,为什么不直接谋害这个狼心狗肺之徒! 当这句话从乌启嘴里出来的时候,扈乔就知道她的一切乞求都已经没用了。 她看向那个高高在上,深沉莫测,不染尘埃的帝王,终于大笑出声。 “乌启!你要真是如此珍惜手足,为何不在光王在世时让位给他!光王虽死,却有二十多个儿子,你要怎么办,让位给他们吗,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太子,而你是我父扶植上来的窃位者!哈哈哈!” 那位一贯谦恭有礼的帝王,眼里第一次没什么温度,“悲伤”抚额:“皇后哀伤过度,已经失心疯了,将她带回寝宫吧。” 扈乔的指甲在地上抓出一片血痕,她知道再也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了! 成王败寇,很快就没有人记得扈家的鲜血。 千百后的青史上,扈家是叛逆反贼,而他乌启是力挽乾坤的社稷之主。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帝王身上的污点,就凭他是皇帝,无论他做过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最终也会被掩埋在皇帝的光环之下。 甚至后世还会称赞他的果决,称赞他是如何睿智地扳到了一位权臣,或许还会有人称赞他的帝王深情,毕竟他虽然杀了她满门,可留了她的性命啊。 哈哈哈,他乌启会有最光明的前景,而她们扈家只会成为装点他至高王座的一点颜料。 谁还会记得她父亲这位权臣,是如何殚精竭虑,昼夜不息地为了治理这个危乱的国家操劳! 谁还会记得,是他父亲拓土安民,整顿吏治,削弱邦国,才又将这个国家复现了稳定之相! 扈乔像一个疯子一样发出哀嚎,直到瘫倒在地。 看着巍峨而立的墙柱,顿时萌生了死志,既然她活着不能报仇,那么就让她变成厉鬼,她宁愿永不超生,也不会放过那个畜生! 就在她想要撞柱自尽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猛然抬头,是乌启那个畜生来了吗! 然而进来的却是两个内侍抬着箱子,扈乔看向他们:“你们是谁?” 其中一个内侍用嘲讽的语气道:“这是陛下给管娘娘家的厚赏,管娘娘诞下皇子,不日就要册封为后,以后管老爷就是皇亲国戚的国舅了。” 扈乔攥紧手指,正要怒骂,却见二人麻利地打开箱子,从箱子中放出一个少女。 扈乔一愣,嘴上还是喝骂着:“那贱人何必小人得志,我的今天,焉知不是她的明天!” 内侍继续大声叱骂:“管娘娘家 帮陛下铲除叛逆,居功至伟,你一个逆贼之后,焉敢比较!” 那少女却迅速将扈乔搀到箱子里,小声道:“娘娘,不要问,跟着接你的人走。” 扈乔原以为已经山穷水尽,没想到突然峰回路转。 二话不说钻进箱子,不管是不是陷阱,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要活着,她绝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几人一唱一和,最后扈乔怒吼:“滚!滚!滚!” 两名内侍喝骂了几声,立时抬起箱子就往外面走。 直到此时扈乔才意识到,箱子只能容纳一个人,不由伸出手对着留下的那个宫人道:“那你呢!” 那名宫人露齿一笑,跪下叩首:“奴婢杜英,本为孤女,蒙大将军活命之恩,才得以苟活于世,今大将军蒙难,愿效死以报。” 她微笑的身影逐渐被箱子阻隔,扈乔在黑暗中瞪大眼睛。 耳边只有两位内侍凌乱的步伐,和侍卫的奔走疾呼:“椒房宫走水了!”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扈乔痛不欲生,攥紧自己的手指: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场偷梁换柱还是被乌启发现了端倪,他虽然表面上哀痛欲绝,以皇后之礼将“她”厚葬,暗地里却派了人追杀。 护送她的两个内侍被当场格杀,看着不断逼近的杀手,扈乔内心绝望,纵身一跃跳下马车,滚落山崖。 她想起她父亲生前一直信仰万应神尊,万应神尊,你如此灵验,为何此刻不肯显灵呢! …… 京中有一小院,主人非常奇特。 他们两个男人,无妻无子,无奴无婢,只在冬天回来小住,天气转暖就离开,二十年来,除了容颜渐老,其它的竟好似没有一丝变动。 然而这次似乎有些不同,两人竟然在入秋之时就回来了,不过一回来,就要卖了这个院子。 邻居看着红衣男子笑眯眯托付给他的,让他帮忙卖宅子的定金,有些不知怎么是好:“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红衣男子笑道:“嗯,不回来了。” 邻居看着他奉上的丰厚报酬,只感觉这么多年过去,这位邻居好像光长年纪,不长脑子,还是那么大手大脚,不由无奈道:“喻公子,您就这么将卖房子的钱交给我保管,就不怕老汉昧下了吗?” 喻公子微笑着对他拱手:“我知道老人家古道热肠,必不会行此不义之事。” 邻居无奈:“那好吧,不知公子何时来取?” 喻公子望天:“那可未知了,若我们能回来,就来年冬天取,若是不能,就请老人家自行处置吧。” 老汉一愣:“什么叫能回来?你们干什么回不来了?” 喻公子却没有说话,和那个沉默寡言的黑衣公子,一起转身离去。 等远离老宅,喻公子和那位“萧公子”,同时变幻了一个模样,如果老汉有记忆,就会发现他们和刚到这来时一模一样。 喻青崖看着街边焚毁的木偶神像,扈庸失势,那位隐忍多年的新皇,自然会废止他的一切政令,包括万应神宫的国祭,他们要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喽。 一直以来,都是万应神尊进入扈庸的梦境,而这次,是扈庸进入了他的梦境。 梦境中,扈庸带着夫人,拜倒在他面前,双目泣血。 喻青崖记得他第一次见他时,这位大将军满身煞气,龙行虎步,威武异常,哪怕是凡人之躯,也从未叩拜过他这个“神”。 而现在他头发花白,容颜苍老,颈间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甚至不惜跪倒在他面前。 扈庸流泪道:“冥主因我有功于世,且具专断之才,特提拔我为通明山府君,即日上任。” “然我虽已超脱轮 回,却有一段俗缘难忘,仙神不能干涉人间因果,但请魔君念在昔日交情,救我女儿一救!” 扈庸和扈夫人一起痛哭流涕,儿女之缘,哪怕天人永隔,亦不能断绝。 喻青崖将他们扶起来:“我蒙将军大恩,焉敢知恩不报,二位放心,定然给令爱一个合适的归处。” …… 一群面黄肌瘦衣衫破烂的男人,看着从水里捡到的女人,不敢说话,乖乖嘞,这是个天仙啊…… 有人痴迷地想伸出手摸摸,却被人群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一巴掌打掉,大汉打掉身边人的手,然后一脸傻笑地看着这位浑身狼狈的女人。 扈乔吐出一口水,缓缓睁开眼睛:她居然没死! 抬头看向四周,准备弄清周围的情况,就看见一群脏兮兮盯着她痴笑的男人。 扈乔从小被千娇百宠的长大,哪里见过这阵势,不由惊惧。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她是连死都不怕的孤魂野鬼,还怕这些干什么! 在咳嗽的间隙,迅速打量着这群人的情形,约莫有十多个人,其他人都身材瘦小,看起来甚至不比她健康,只有一个异常强壮,在这个普通人普遍食不果腹的年代,看起来异常显眼。 扈乔断定他是首领,便努力撑起身子,对着他虚弱一拜:“敢问是恩公救了小女子吗?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个子顿时从人群后钻出来,着急道:“是我救了你!” “去你娘的!” 仇老大一巴掌把他扫旁边,呲着大牙笑道:“对对对!是我救了你!” 扈乔看了他一眼,似是害羞,娇怯地别过头去,用残破的嗓子小声道:“不知恩公是何方人士,现在要前往何处?” 顿时又有人殷勤地上前:“我们是涿州逃荒出来的,实在过不下去了,他娘的,不干了,去当山匪罢了!” 仇老大顿时又是一巴掌:“去你娘的!” 转头看着扈乔呲着大牙笑道:“你别信他,我们是好人,真的是好人!” 扈乔内心其实还是害怕的,但这个莽汉看起来虽然莽,却是一个能说话的人,顿时又镇定了几分。 她飞速思考着得到的这几个消息,又咳嗽了几声,柔怯地看着他:“几位恩公救小女子与水火,自然是好人,然世道艰辛,纵一时为寇,也是无法之事。” 一群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这小女子这么体贴他们,仇老大挠挠头,正要说什么,扈乔又道:“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草寇之属,实属末流,纵然拼得性命,又如何能挣出头,西羌太守此刻正在京中,他常年征战蛮夷,最喜勇士,几位如此英雄好汉,何不投效于他,反而落草为寇?” 几个人完全蒙了:“西羌太守……他怎会理会我等小民……” 扈乔知道自己走到如今的地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眼下这几个人,竟然是她唯一能托付的人,否则以她一个弱女子,顷刻间葬身荒野。 她现在必须在这些人中展露价值,否则也只会成为这群莽汉的“私产”,所幸她自幼生在大将军府中,经常帮着父亲处理公务,识文断字,读书明理,见识远胜这些草莽,这些人空有蛮力,却缺少一个脑子,她未必不能驾驭他们。 于是缓声道:“若是寻常,小女子必不会信口开河,只是这西羌太守祖上乃涿州人士,几位与他有同乡之谊,前去投奔他,念在同气连枝,他未必会拒绝。” 一群人听到这,不知怎么是好了,一起看向仇老大。 仇老大也没了主意,不过他再看向这个小女子的时候,目光已经不同了:“你知道的好多,怕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吧?” 若是别人, 扈乔还会遮掩,但这几个既然是即将落草的草寇,那便不需顾忌了。 于是怆然出声,半真半假道:“我本官家女,我父提拔我夫君至如今高位,他却陷害我父,致使我父含冤被杀,他不想背负忘恩负义的名声,就暗地里将我杀害,谎称是我自己失足,如今我无依无靠,也不想活了,几位恩公自去奔赴前程,等你们走后,小女子再跳进水中,绝不牵连各位恩公!” “好不要脸的窝囊废!”仇老大义愤填膺。 看着扈乔额头上已经凝固的疤痕,和止不住的眼泪,顿时忍不住心生怜惜:“你放心,大丈夫于世,最重要的是义气,我们绝不会丢下你,让你那狼心狗肺的夫君得逞!” 扈乔又哭倒在地,一谢再谢,那群莽汉顿时升起了无法言说的责任感。 仇老大一把背起扈乔,咳嗽了一声:“你别害怕……我……我只是害怕你走不动。” 扈乔被陌生男人背在身上,也十分羞耻,不过此刻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她伏在男人背上,细弱蚊蝇道:“多谢恩公。” 柔软的声音好像一只蝴蝶扇在心上,背后温香软玉的触感越来越明显。 仇老大:…… 乖乖嘞,要亲命了! …… 喻青崖看着跟着一群人走的扈乔,收回手指。 他确实准备在扈乔危难时出手搭救,结果没想到,根本没轮到他出手。 看向前方,一个面目普通,没什么记忆点的青年男子,正立于他前面。 好家伙,这个人悄咪咪地跟了他二十年,终于舍得露头了! 第79章 第 79 章 天道之下,超脱轮回的仙妖鬼神,皆不可干涉人间因果,因为三界之中,唯人的意志最高,种恩还恩,种仇还仇,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因果如此。 人的意志是编织尘网的丝线,哪怕是扭动一根,都会造成无法想象的后果,即便是仙神也承担不起这种业果。 而且被仙神强行扭转命线,对凡人来说也未必是福报,比如说喻宵梨生那世,按照正常的命线来说,他会输,但不一定会死,纵然会死,也不一定是孽。 从他后世可以自悟成仙来看,也许他灵魂中本身就带着灵性,只是需要轮回历练圆满。 那一世如果他为了天下放弃荣誉、尊严、执妄,主动认输的话,本身就是一种意念的通达,就算当世无法成仙,只消轮回几世,也能从尘网中超脱出来。 就是因为龙奚的干涉,给他灵魂中强加了一段孽因,以至于他之后的每一世,都要经历这世间最深重的苦难。 喻青崖很怀疑,师尊最后之所以会成为杀戮道的煞神,就是在轮回中积攒了太多戾气,没准他最初的本灵,是像师祖一样的善缘之神呢。 所以喻青崖虽然答应了扈庸照顾他女儿,却不能直接出手,比如突然给她五百年功力,让她砍了狗皇帝什么的。 命运不可拨弄,但是有空子可钻,他需要寻找一个空子。 喻青崖一眨不眨地盯着扈乔逃亡的轨迹,终于,在她行至山崖的时候,机会来了。 抬手一招,山崖上一颗石头叽里咕噜地滚下去,正好别停了扈乔的马车,杀手因为这个变故刀刃砍偏,而扈乔在绝望之下,一跃跳下山崖。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弱女子有可能在万丈悬崖上跳下去而不死吗? 有可能啊,那为什么不可能。 喻青崖看着山间纵横交错的枝丫,和山下蜿蜒的河流,伸出手。 然而还不待他动手,已经有一个人先一步动手了,扈乔的身体掉下去后,突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轨迹避过致命的山石树木,然后安然无恙地掉进水里。 天道:…… 很好,一点不勉强,我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就当我瞎了吧。 喻青崖收回手指,目光直直地投向那个突然蹦出来的施术之人,正是沉冤谷元谷主的弟子,被元谷主派来盯着他的。 喻青崖对元谷主对他的芥蒂完全表示理解,派弟子跟着他也很理解,但这小子真是太有毅力了吧,一跟二十年! 因为这个狗皮膏药,他有时想和师尊亲热一下都不行,靠! 咸池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想装作路过的样子,若无其事道:“好巧啊,魔君大人也在这里。” 经过这几年,外界对喻青崖的称呼,已经完全变成了魔君,轻笑一下:“我在这里不奇怪啊,倒是元谷主的高徒在这里干什么?” 咸池一本正经道:“路过。” 呵,跑荒郊野岭来路过,这话骗鬼去吧。 喻青崖猜,这小子估计跟了他一路,见他迟迟不出手,还以为他要袖手旁观,最终没忍住出手相救。 然后这一出手,将二十年的伪装大业暴露,被他抓了一个现行。 喻青崖也不准备继续为难这个老实人,只是笑道:“仙人不能随意干涉凡间因果,仙友也不怕受到牵连吗?” 咸池看了他一眼,淡定道:“不劳魔君挂念。” 说完转身消失在原地。 喻青崖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微笑道:“师尊,你说他是真走了吗?” 一只漆黑的乌鸦落在他肩膀上:“不知道。” 喻青崖的注意力顿时转回来,将乌鸦从肩膀上薅下来,捧在手心:“师尊,你怎么又变成鸟了!” 小乌鸦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他掌心,没有说话。 哼,他高兴。 喻青崖顿时将小乌鸦放在脸上使劲蹭,变成鸟他也喜欢,嘿嘿。 小乌鸦熟练地伸出翅膀挡住他的脸,经过这二十年,喻宵越来越觉得,他可能不是喻青崖的师尊,喻青崖才是他的正牌祖宗。 另一边,咸池飞快离开,却突然感受到一股气息,立刻停下脚步,单膝跪地—— “师尊,弟子办事不力……” 元不尘挥手止住他,不耐烦道:“行了,我就知道什么也指望不上你。” 咸池愣在原地,抬头惶然地看向他,元不尘却看也没看他一眼,而是上前一步,看向他来时的方向。 这二十年里,元不尘一直派人盯着喻青崖,结果这个邪魔收拢的人越来越多,居然没有一点发狂的迹象。 不仅是他,就连他的手下,也全都恢复了正常。 如今,全天下的魔差不多都被他收入了麾下,唯他马首是瞻,万应神宫的力量,已经让整个天庭侧目。 元不尘看向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因为没有人注意,咸池默默起身。 他看向元不尘的背影,脑海里不由回想起这些年亲眼见的,喻青崖和他师尊的点点滴滴。 喻青崖可以肆意地跟自己的师尊撒娇,可以没大没小地捉弄自己的师尊,可以快活地走在自己师尊的前面,玩够后再跑回来找师尊撒娇,要东要西。 他如此放肆,是因为他的师尊总跟在他的身后,眼神从没离开过片刻。 所以他不管什么时候回头,都能在原地找到师尊。 咸池不知怎么了,可能是因为今天已经做出了一件出格的事,再放肆一点也没关系。 于是壮着胆子上前道:“师尊,也许那魔君,确实有约束群魔的本事,若是它们从此不作乱,师尊也可以轻松一点,如今到了凡间……”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元不尘冷冷的眼神就瞥过来,咸池剩下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咸池立刻低下头去,他刚刚竟然大逆不道地想,能不能和师尊也在凡间游玩一次,就一次也好,他会记一辈子,但是果然,是痴心妄想吧。 然而出乎意料,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师尊发怒,咸池有些疑惑地抬头。 元不尘正沉默地看着他,神色莫名其妙地缓和下来,咸池被他看的心怦怦跳。 一直沉默着注视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辰吧?” 咸池愣愣地看着他:“师尊,我不记得,我以前从来没有……” “没关系。” 元不尘毫不犹豫的再次打断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道:“你有什么愿望吗,我都可以满足你。” 咸池大概从没想过如此梦幻时刻,他瞪大眼睛,突然不羡慕喻青崖了。 师尊对他也很好,不是吗? …… 扈乔捧着自己的长发。 她有一头美极了的长发,逶迤如云,一直垂到脚踝。 曾经她会躺在母亲怀里,任母亲给她梳漂亮的发髻。 父亲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说她太娇气,哪像大将军的女儿,但每次都会给她带一大堆漂亮的首饰。 就连乌启,也很喜欢她的一头长发,经常将她搂在怀里,抚摸她的发梢。 扈乔回忆过去,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损,然而现在,这些已经于她没有任何意义。 抬手挥刀,一刀斩断。 从外面找食回来的仇老大一行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仇老大还以为她想不开要自尽,连忙丢下猎物大吼:“别别别!” 跑到跟前才发现扈乔只是割了个头发,虚惊一场,不由大松了口气。 不过看着扈乔凌乱散落在肩头的碎发,仇老大又大呼可惜:“怎么割了!多好看的头发啊!” 扈乔扯下一根编好的草绳,将割下的头发捆起来,温柔地对他笑道:“我夫君找不到我的尸体,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派人搜捕我,他权大势大,我惹不起他,只能躲着。” “你们几个男人,带着我一个女人,太引人注目,所以我准备扮成男子,混在你们其间,我看你们的头发,一个个好像都挺短的,我的这头长发未免太引人注目,所以就动手割掉了。”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们一群流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盐十天半月的添不上一口,连长肉的营养都没有,又哪里有多出来的营养长头发,所以一群人的头发又黄又糙,有几个稀疏的都抓不住。 相比之下,扈乔这一头温柔富贵乡里养出来的乌黑厚重的长发,确实太引人注目了。 仇老大憨笑着看向她:“你的心可真细,不像我们,哈哈哈” 扈乔腼腆一笑,将捆好的头发递给他:“我身上的钱财,都在被我夫君追杀的途中丢失了,还好,如今还剩下这捆头发可以卖。” “京中贵妇多喜欢假发髻妆点,这捆头发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仇大哥,你明天差一个机灵的兄弟,到首饰行卖了它,应该可以换好些银钱,供我们暂用。” 仇老大的脸颊顿时爆红,猛地起身拒绝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用女人卖头发的钱呢!” 扈乔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仇大哥,你别着急,先听我说。” 仇老大天生暴脾气,但不知为什么,一见扈乔温温柔柔地说话,就没主意了,又老实的坐回去,狗熊似的身躯缩成一团。 扈乔缓缓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仇大哥得到西羌太守的赏识,西羌太守世代勋贵,骨子里还是有些世家子的习性,对下民颇为矜傲。” “所以仇大哥,你不能就这么去见他,要好好收拾一下,我还要教你一些常识,让他以为你是落魄的世家后裔。” “我之前曾听说过,有一个仇姓世族迁往过涿州附近,这么多年,他们很多脉都落魄了,族谱已不可考,仇大哥,不管是不是很真的,你都要对别人说,你是这一脉的后人。” “不要小看这种捕风捉影的关系,在士族中,这种关系非常重要,只要你身上沾一点世家的血脉,别人就会看你与庶民不同,会让你更容易得到尊重和赏识。” 仇老大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太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但听人劝,吃饱饭,乔姑娘可比他知道的东西多多了,听她的总没问题,于是用力点头。 扈乔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们她姓扈,这个姓一出,她是谁也就不是秘密了。 所以扈乔截取名字中的“乔”,和为救她而死的那位宫女名字中的“英”,捏了个新名,就叫乔英。 她又看向仇老大:“仇大哥,如此一来,你也不能只是老大老大的叫了,得给你取个正式的名字,既然你是我的恩公,我就叫你仇恩好吗?” 仇老大嘿嘿傻笑,想不到快奔三的人了,还能有姑娘给他取个新名,仇恩,仇恩,可太好听了! 立刻小鸡啄米式点头:“好!好!好!你们都听见了吗,以后都管我叫仇恩!” 扈乔被他憨傻的模样逗的掩唇一笑,随后心中一惊。 血海深仇未报,爹娘尸骨未寒,她怎么能真的开怀笑起来呢? 原来纵然是尸山血海的仇恨,活着的人,也可以如此轻易的因为一点开 怀的小事忘记吗? 一点点收敛嘴角,但是她不能忘记仇恨的滋味!她不能忘记! 回想着自己还未出阁时的一切,她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想象得那么弱小。 她的父亲是乾纲独断的大将军,而她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或许她学的比乌启还好,因为乌启只看见大将军高高在上,一言而决的权势,没有看过他在府中,是如何彻夜不寐,焦头烂额。 这个国家仿佛受到了诅咒,从二十年前起,就不停地发生大小灾变,百姓活不下去了,就成为像仇大哥一样的流民,他们失去土地后,或是揭竿而起,或是卖身世家为奴,成为世家的私兵。 这两种信号都不是一种好信号,皇帝在失去他的权威,有无数豺狼窥视在侧,作为最凶狠的那只豺狼,他父亲反而是无害的,因为他从没想过篡权夺位。 然而现在乌启迫不及待地铲除了她的父亲,再没有一只恶狼为他撕咬,与他交好的那些饿狼,还会如此乖顺吗? 她的父亲曾想过拯救这种危局,但是钱粮土地不会凭空长出来,世家勋贵不会白白放弃自己的权势,连她父亲都只能挣得头破血流,他乌启凭什么?凭他会利用女人?凭他会利用人心?凭他会玩弄权术吗? 她倒要看看,乌启这个完完全全的窝囊废,如何与其它豺狼玩! 扈乔隐约有一种预感,一场不可预估的风暴即将来临了,在这场风暴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只有兵马权势才能在乱流中保全自己。 然而她只是一个世俗不容的弱女子,所以要比别人更加用心。 她看向现在唯一的依仗,就从他开始吧,她第一个目标,就是至少将这个人插进西羌太守的军中。 不过还不等她立志,肚子就一阵乱叫,扈乔的脸顿时红了。 逃亡这几天还没正经吃过几口饭,好饿…… 仇老大一听,顿时将从外面带回来的死狗拖进来,抽出刀就要收拾。 扈乔第一次看这种血腥场面,不由捂住嘴:“这狗哪里来的!” “啊,这是我偷……” 仇老大刚出口一个字,立刻改口道:“这是我为求自保,不得不打死的,我好好走在路上,它冲过来就咬我,那我能干吗,所以一棒子把它打死了,死都死了,正好吃肉,你看你瘦的,多吃点肉给你补补!狗肉补着呢!” 扈乔:…… 至少现在看来,这个人不仅有勇,还有谋,还不要脸,可造之材…… …… 曾经繁荣无比的万应神庙,如今已经被砸得破破烂烂,屋顶上的木头都被附近的人拆走垒猪圈了。 一只黑乌鸦,抖搂翅膀,落在漏洞的房顶上,漆黑的羽毛和夜色融为一体,在它的头顶上,站着一只圆滚滚的小麻雀。 飘散的肉香顺着破洞飘出来,两只鸟一起看着下面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的人。 “虎父无犬女啊,这位扈姑娘好像比我想象的厉害,她也许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黑乌鸦点点头,对他的话深表赞同。 就是它不明白,为什么这只小破鸟要站它头网 第80章 第 80 章 喻宵抬头看了一眼脑瓜顶上的小麻雀,小麻雀也转动着小脑袋低头看它。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喻宵:…… 继续转过脑袋盯着底下的人。 大鸟不记小鸟过。 荒郊野庙的,什么东西也没有,仇老大一行就四处收集枯枝搭了个火堆,将那条狗架在火上烤。 这年头人身上都没几两肉,狗就更是了,等肉熟了,十几个人七手八脚地伸过来。 仇老大将几个人的爪子挨个拍走,自己割下最好的一块,憨笑着递给扈乔。 扈乔接过那块肉,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盈盈地柔声道谢。 仇老大这才兴高采烈地转头给其他几人分肉,其他人一片哀嚎,算是明白老大的心思了,冲着他挤眉弄眼,仇老大拎起树枝一个个打过去。 虽然仇老大给扈乔的,是最好的那块,但这种粗糙的做法,甚至连皮都没去干净,自然怎么样都谈不上好吃。 扈乔以前不管是在大将军府还是后宫,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食物。 但是只有吃下才有力气活着,活着才能报仇,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摒弃所有修养,大口咬下去。 仇老大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小女子和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当然,他以前也没见过什么女人就是了。 她是那么柔弱,看起来好像一折就断,但又那么顽强,和大野地里的野草似的,一茬茬狂风吹来,那脆弱的腰杆也不会倒下。 仇老大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懊恼,这世间真不公平,穷人连个婆娘都娶不上,有钱人却把这么好的婆娘糟蹋成这样,要他是她男人的话,肯定连个皮都不让她破! 忿忿不平地撕扯着狗肉,心里暗暗发誓,他以后肯定混出个样来,再不在这破庙里偷狗肉吃。 等他发达了,就把乔姑娘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脑袋拧下来,然后给她住最大的屋子,每天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 这么一想,越想越有劲! 虽然扈乔吃不惯这脏兮兮的狗肉,但其他人能沾上一点肉味就开心得不得了了,最后连骨头都啃了个精光。 入秋后,天渐渐凉下来,夜晚尤是。 仇老大屁颠屁颠地用一堆稻草铺了一个暖烘烘的窝,把扈乔埋里面,一边埋一边絮叨:“多盖点,多盖点,别冻着。” 扈乔在水里泡了半天,加之这几日心力衰竭,逃亡的路上尚能有一口气撑着,等安全后,顿时感觉整个身体都不堪重负,发寒发冷。 以往她磕破点皮,都有人对她嘘寒问暖,可如今这些人都不在了,所以她一力忍着,没有吭一声。 然而没想到沦落到这般境地,居然还能得到一丝温暖。 眼泪不禁又滚下来,小声道:“谢谢你,仇大哥。” 仇老大:…… 乖乖嘞,女人的眼泪珠子可真不能看,看得他这个九尺大汉心里都不是滋味。 火星子逐渐熄灭,庙内就剩房顶漏洞洒下来的月光。 一群人都累极了,很快就睡死过去,满屋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平时一落地就着的仇老大,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此刻一闭眼,全是乔姑娘抬起易碎的脸,可怜兮兮看着他的样子。 睡了几次睡不着后,豁然睁开眼睛,一双眼睛看着乔姑娘月光下宛如蒲公英般苍白脆弱的脸,渐渐地有了些魔怔,突然特别想伸出手够够她的脸。 就在他一点一点伸出罪恶的爪子时,头上突然挨了一下,仇老大一下子被惊醒,忙不迭地收回手,抬头开向头上是什么东西在作乱。 一抬头,就看见头顶破的 大洞上,一只家雀儿正骑在一只老鸹的脑瓜顶上,四只小眼睛一起看着他。 仇老大:…… 摸索起身上,最后找到了一颗石子,抬起头,不确信地看着头上这俩傻鸟,是它们干的吗? 他娘的!这人被人欺负也就罢了,还能被鸟欺负了?抬起手就把手中的石子扔回去! 结果不知怎么搞的,这小石子磕在房顶上,又崩了回去,正好打在他的眉骨上。 仇老大“哎呦”一声捂住眼睛,还挺疼! 抬起另一只眼睛愤怒地看向头顶,就见那老鸹头顶上的小家雀儿,伸出一只翅膀,捂着嘴“叽叽”笑着。 底下那只老鸹虽然没笑,但是月亮刚好升到那块破洞处,皎洁的月亮将它乌黑的羽毛勾勒得分毫毕现,一双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凝视着他,极具压迫感。 仇老大一看,就断定头上那只小家雀儿是倚着阎王跳大神的小鬼罢了,底下那只鸟才是真老大! 三更半夜的,这两只鸟一点不怕人,还会笑,看起来特别古怪。 抬头看看身后的雕像,因为皇帝的命令,昔日风光无限的万应神尊彩绘雕像,被砸的只剩了半拉脑袋,映在月光下,总带着几分可怖。 老人常说,破庙里是最不干净的地方,这两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听说黑狗血能驱邪,他也顾不上之前宰的那只狗是什么色的了,抓起一块狗骨头丢过去:“你这黑毛吊丧鬼,爷爷赏你根骨头,再瞅老子拔了你一身毛!” 骨头丢过去,那两只鸟顿时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仇老大看着空荡荡的大洞,原来狗骨头也管事啊。 喻宵和喻青崖飞出屋外。 喻宵陷入沉默:“为什么丢他的是你,他却骂我。” “嘿嘿。”喻青崖踮起小脚拍拍他的脑袋:“凡人没见识嘛,师尊别生气。” 哼,喻宵收拢翅膀。 曾几何时,乌鸦也是凡人眼中的吉鸟,当年他所在的喻国图腾就是乌鸦,所以他也更偏爱此鸟一些。 但随着灾乱四起,民不聊生,白骨遍地,举目望去,只有啄食死尸的漆黑乌鸦盘旋在白骨之上,乌鸦便被赋予了一层不祥征兆,他现在不管去哪里,都有人无缘无故揍他,太让人生气了! 喻青崖变成的小麻雀,用圆滚滚的脑袋努力蹭他:“师尊,没关系,你还有我嘛,我很喜欢你啊,一直都喜欢你!” 从喻青崖嘴里听到的喜欢次数太多了,喻宵已经麻木没有感觉,于是还是特别生气,完全没好。 喻青崖便整个鸟都趴在它背上,嘤嘤嘤,师尊越来越不在乎他了…… 正当他们两个鸟在屋顶互相扒拉,难分难解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两只鸟一起抬头,看向活像捉奸在床,神情怒不可遏的元不尘,一片沉默。 许久喻青崖才扒在喻宵脖子上,使出圆滚滚的身子,把他压趴下,抬头问:“呃,元谷主,有什么问题吗?” 元不尘的脸色极为难看,眉头跳了好几下:“师不师,徒不徒,光天化日地纠缠在一起,成何体统!” 喻青崖:…… “可是,现在是半夜。” 元不尘缓缓抬起下巴,神情变得很难看。 喻青崖又道:“而且,这关您什么事啊?” 元不尘:…… 还好此刻咸池也赶过来,拉住了他。 “师尊……” 他还是希望师尊能冷静点,毕竟对面那对师徒……他们打不过。 …… 经过刚才的事,仇老大什么绮念都没有了,跳起来,将那把宰狗的刀抱在怀里,总觉得这庙里好 像不太干净。 这次,仇老大睡得很快,然而在睡梦中,好像有什么在摸他的身上,冰冷的手,一直伸进他的脖子里。 仇老大正做着美梦,睡梦中,乔姑娘弯下腰,伸出一双柔软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 仇老大激动得不行,也伸出手想要搂住“她”,入手却一片冰冷。 他觉得有些不对,猛然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月光下,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漆漆脑袋,正凑在他眼前,几乎和他贴在了一起,烂泥般的脑袋里,一只血红的眼珠子凸在外面,叽里咕噜转动着,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动。 这一刻,连仇老大这个九尺汉子也忍不住“嗷”的一声嚎出来,拾起怀中的刀就冲着那鬼东西头上劈去。 附着黑狗血的刀刃,在那怪物头上留下了一个滋滋冒烟的刀痕,怪物嚎叫几声退后几步,一时间众人都被惊醒了。 待看向庙中间那怪物,几个胆小的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扈乔也骇得不轻,但是看着持刀站在怪物面前的仇老大,还是忍不住道:“仇大哥,小心!” 仇老大吓得寒毛都竖了起来,不过听着扈乔的声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屋的人都指着他呢,他不能露怯,看着被沾着狗血的刀砍伤的邪物,立时将刀举起来,狠狠啐了一口:“哪里来的小鬼,敢打你爷爷的主意!” 那魔怪捂着脑袋嚎叫了一会,不过很快,脑袋上的伤口就愈合如初,又转动着一只血红的眼睛,转圈看着周围的人。 仇老大的小弟们都吓得躲在仇老大身后,举着能举的一切,战战兢兢地看着这怪物。 那魔怪看了他们一眼,抬起爪子就劈来。 仇老大咽了一口唾沫,抬刀劈去,却只听“当”的一声,刀刃被它坚若玄铁的爪子崩断,那只鬼手,毫不犹豫地抓过来。 仇老大万万没想到,自己好汉一世,居然死于怪物之口,太亏了,太亏了,死前连个婆娘都没娶!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鬼手,正以为他命休矣的时候,一只乌鸦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还不等仇老大反应过来,那乌鸦身上突然暴出一团金色的火焰,那鬼怪一碰那金焰,立刻像被烫伤了似的,嗷呜着捂着爪子跑了出去。 仇老大呆愣地看着那只乌鸦,就见乌鸦转过头来,露出一对醒目的金色眼睛。 金眼乌鸦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满了人的感觉,仇老大甚至能感受到里面的嫌弃,嫌弃完了,扭头去追外面的鬼怪。 仇老大:…… 这破鸟,还挺记仇…… …… 刚一出庙,喻宵立刻恢复了人身,抬手召出玄螭。 而喻青崖也一张手,迅速从那魔身上抽出无数银丝,将那魔怪牢牢钉在原地。 谁也没想到,在他们和元不尘师徒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竟然溜进来一只魔物! 当此之刻,元不尘师徒也飞身赶至。 对于魔,沉冤谷的人从来不手软,元不尘当即祭出护身宝剑。 然而当他预备将那只魔物毫不留情绞杀的时候,一束月光照来,他突然看清了那魔物的脸。 月光下,那魔物血肉模糊的半颗脑袋,异常可怖,而他另一半脑袋,竟是一张清丽脱俗的美人面。 一边奇丑一边绝美的脑袋杂交在月色下,好像一个没披完皮的鬼煞,异常可怖,然而元不尘却因那另一半完好的面容,瞳孔逐渐张大。 那魔剧烈的嚎叫着,一个用力,竟然挣脱了喻青崖的魂丝束缚,头也不回地向着大山深处奔去。 咸池看那魔跑了,毫不犹豫甩出缠绕着爪钩的勾魂索,抓在那魔的肩胛上。 那魔 呼痛,猛然扯断肋骨,继续逃命。 咸池看着脱手的勾魂索,不禁一惊,此魔好深的修为! 立刻转头看向师尊:“师尊,接下来……” 话音未落,元不尘已经抡圆一巴掌扇过去,好像一头发狂的狮子,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他。 咸池被打蒙了:“师尊……” 元不尘却顾不上不理他,冲着那魔就追赶而去。 咸池完全愣在了原地,不过看着远去的师尊,立刻也准备跟上去,却被喻青崖一把抓住了胳膊。 喻青崖似笑非笑道:“你知道那是谁吗,就去追?” 若是以往,咸池绝不会理他,但那一巴掌把他打的手足无措,于是他近乎求助的看向喻青崖。 喻青崖一招手,从地上拾起一物,那是刚才打斗中,从那魔身上掉下来的。 一块青玉圆璧,不知为什么,缺了一块。 喻宵也飞身过来,看着这半块玉璧,目光微凝,将袖中另一半玉璧拿出来,两块断璧刚好合二为一。 喻青崖看了看这块完整的青玉腰佩,又看了看消失无踪的元不尘,神情莫测。 “那是元不渡。” 第81章 第 81 章 “元不渡……” 咸池是沉冤谷的人,立刻明白了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转身就跟着师尊跃进山林。 喻青崖和喻宵相识一眼,同时做了决定:追! 以元不渡的修为,就算成魔失去了脑子,单凭魔体力量,也能吊打普罗仙神。 不过在肉.体追击速度这方面,整个三界都鲜少能有和喻宵比的,没多久,喻宵就闪电般窜至他面前,一刀斩断他逃窜的前路。 元不渡张着森冷的牙齿看着他,求生的本能让他惧怕这个抡大刀的煞神,转身向着其它方向逃去。 然而此刻喻青崖也已经赶来,挡在他的前方,并指捏诀,将其净退。 两个方向都被封死后,元不渡开始往回跑,却迎面撞上元不尘师徒,走投无路后,元不渡开始对着元不尘咆哮嘶吼。 看着元不渡疯疯癫癫的样子,元不尘本来就不平静的脸,变得更加不平静,他双眼血红地看着眼前之魔:“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然而元不渡已经完全听不懂他的话,对着他就扑过来。 “师尊!” 咸池想挡在他面前,却被元不尘一把甩开,抽出宝剑就冲着下面的元不渡冲过去,面目几乎比成魔的元不渡还狰狞,怒声咆哮道:“与其看你这个样子,我宁愿亲手杀了你!” 元不渡成魔后,已经忘记了一切,他对元不尘没有丝毫印象,看见元不尘攻来,毫不犹豫地鼓荡魔气厮杀过去。 一仙一魔狠狠撞在一起,惊飞林鸟无数。 “师尊!” 咸池完全不放心,持着勾魂索徘徊在战场边缘,进退不得。 喻青崖快要被他的愚钝打败了,捡起一块石子丢过去,好笑道:“你师尊和他亲哥哥打架,你站在旁边干什么,你能帮谁啊?” 咸池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继续焦灼地看着战况。 喻青崖啧了一声,孺子不可教也。 沉冤谷传承自十二至圣之中的太初娘娘,太初剑法虽是杀戮妖邪之剑,却是中正平和,隽永飘逸,素手持剑,天女拈花。 而这段剑法落在元不尘手里,看起来却比邪魔还可怖,两个疯子打在一起,竟然不知是谁更疯一点。 入魔后空有蛮力的元不渡,很快就招架不住元不尘的疯狂攻击,两只各异的眼睛,终于同时露出惊恐,元不尘看到这种目光却更加愤怒:“给我记起你是谁!给我记起你是谁!” 元不尘和元不渡,其实都不是人修。 仙有从凡人修上来的后天仙神,比如喻宵;有继承父母神力的天生神祇,比如当初的龙奚;有死后因功因才擢拔的鬼仙,比如陆危和扈庸;有从信仰凝成的地仙,比如丘姮;有潜心修道的妖仙,比如狐大仙;也有先天灵气蕴养出来的先天灵体,比如元不尘和元不渡。 元不尘和元不渡都是仙灵一族,元不渡的真身是太初圣泉中孕育的一株青莲,通体无暇,灵气四溢。 不知过了多久,这株青莲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逐渐修成了通灵仙体。 而元不尘,是和他并蒂而生的一株青枝,或许也称不上并蒂,他只是一株永远开不出花的花苞,寄生在圣莲旁边的异枝。 天无二日,花无二枝,按常理说,当圣莲开到极盛之时,就会将这株本不该存在的败枝,吸收殆尽。 而就在这之前,元不渡脱去了青莲之胎,修成了人体。 当圣体降生之际,异香穿透天际,整个九重天的仙神,都为他降临沉冤谷。 元不渡披水涉石而来,仙灵毓秀,出尘绝世,众神欣悦,赐服加冠,还在世的上一任天帝,亲自授予他太初圣君的封号。 在 这样的万众瞩目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还有另一个仙灵成型了。 元不渡是凝聚全部青莲灵气修成的仙体,所以他一降生,就拥有最完美的姿态。 元不尘却只是他的一些“边角料”,所以诞生之初,只是一个孱弱的小小少年模样。 元不尘蜷缩在众神的阴影里,看着中央万众瞩目的“哥哥”,宛如被刺痛般低下头去。 他很害怕他,在他还是一株无心的莲花时,就很害怕他。 因为那时孱弱的他,只要一不留神,就会被自己强大的“哥哥”彻底抹杀。 他蜷缩在阴影里瑟瑟发抖,希望没有人能注意,果然,也真没有人注意他。 不对,还是有一个人能看到他。 在万众瞩目中,万众瞩目的元不渡向着他走来,他的哥哥沐浴着天地间最澄澈的灵气牵起他的手,目光中具是清澈的笑意。 于是他便和他一起沐浴在众神的目光下,那时候众神才意识到,在这片灵秀之地,诞生了一对同气连枝的兄弟。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太初圣君了,因为太初圣君,消失得其实比大家想象的还早。 在人们最初的记忆里,太初圣君清贵高华,一柄诛邪剑斩妖无数。 就像如今的人们喜欢称道血戮仙尊那样,在很久很久之前的战场上,太初圣君的名号更引人注目。 提剑三尺血,莫求元不渡。 不渡,不渡,本来就不是一个仁慈的名号。 那时,太初圣君的大名威震三界,许多人都很羡慕元不尘,因为他是太初圣君唯一的弟弟,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他。 元不尘唯有苦笑而已,他还是惧怕这个哥哥,哥哥的名声越大,他越害怕。 和威震寰宇的哥哥相比,元不尘愚笨的难以想象,甚至比不上谷中其它仙灵。 每一次他被人寄予“他是太初圣君弟弟”的厚望后,总会很快让人产生“他居然是太初圣君弟弟”的失望叹声。 他光芒万丈的哥哥,大概从来没有想要疏远他,但元不尘却越来越不想和他亲近。 相比于哥哥,或者是谷中其它仙灵,他更喜欢和不会说话的花花草草交朋友。 他是草木仙灵,就算他别的什么都做不好,也可以养好这些花花草草。 千年之前地关结界险些失守,无数恶妖顺着人间涌入三界。 仙人虽然当时诛杀了许多,但还有许多流窜出来,隐藏在三界各处,为了把它们揪出来,元不渡前往各处斩杀妖孽,只有元不尘一个人留在谷中。 元不尘不问世事的隐匿在山谷中侍弄灵草,然而某一天,平静的院子竟然闯进来一只受伤的蝴蝶妖。 从妖界出来的原初之妖,和天道之下的妖是不同的,那只蝶妖身上都是浓郁的原初妖气,一看就来自妖界。 对于这种妖,仙人是不应该留情的,元不尘颤抖着举起剑,准备把它杀死。 那只翅膀都扇动不起来的幽蓝蝴蝶,却落在他的手背上,一滴一滴掉下晶莹剔透的泪石来。 元不尘心软了。 他从小生活在谷里,从未杀害过任何一个生灵,就算是异族之妖,他也不忍心动手。 元不尘偷偷将这只蝶妖藏起来,并且给它治起了伤。 那只蝶妖化成人形,是和他一般大的异类少年,他告诉他,他叫“花梦郎”。 元不尘是仙灵族,比起人,大概这只小蝴蝶更让他感到亲切,于是他们很快就成了朋友。 元不尘有好些话无法对谷中的人说,面对这个异界来的朋友,反而可以毫无顾忌,无所不谈。 有着幽蓝翅膀的花梦郎看向他,疑惑地问:“你在这里这么不开心的话,为什么不离开 呢,要不等我回家的时候,就把你带走吧。” 小蝶妖疑惑眨眼时,眼角的幽蓝翅膀就会跟着忽闪忽闪,特别好看,少年元不尘看向它:“那你说你们那里很不好,为什么还要回家,不留在这里呢?” 花梦郎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因为离开久了,我就会想家啊,而且人类抓到我,会杀了我的,我不能留在这里。” 元不尘摊手:“那就是了,我也会想家啊,而且你们那的妖,抓住我也会杀了我的。” “哦……” 两个同病相怜的一灵一妖,怜悯地看了对方一眼。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再给你撒点花粉吧。” “阿嚏,你这个花粉好难闻,我的鼻子可是很娇贵的,难受死了!” “你忍着点,要不被我哥哥发现,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嘻嘻,你哥哥是谁啊,我可很厉害哦,没准是我杀了他呢” “那你就别想了,我哥哥可是太初圣君,而且我也不许你杀他。” “哼,四个字的名字就会很厉害吗,我可不害怕他,不过既然你救了我,那我就不会不听你的话啦,饶他一命” 元不尘没办法,这只小蝴蝶真是不太聪明,它哪里知道,他哥哥有多可怕,也许杀它这样的小妖,只用一剑。 而事实证明,元不尘猜测的非常对。 某一天,他兴致勃勃地回到自己的小屋,捧着一篮新采的鲜花,准备拿给花梦郎看。 一打开门,就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花梦郎,幽蓝的鲜血,将它幽蓝的翅膀浸透。 元不渡站在它旁边,甩掉长剑上的鲜血,神色一如往昔的恬淡。 他看向他,平静地问:“为什么要容留妖孽。” 花篮重重地落在地上,少年元不尘抬头看向虽然一同出生,却在出生时就具备成人模样的元不渡,没有说话。 只有一双眼睛,被汹涌上来的泪水淹没。 元不渡似乎很不能理解,他不理解为什么他同脉相生的弟弟,会因为一只无所谓的蝶妖和他彻底决裂。 他着急地对着他辩解,脸上再没有了太初圣君的从容:“你不要看那只蝶妖小巧玲珑,就觉得它无害,它是上古妖祖中的一支,是一种很可怕的妖怪,它在欺骗你,利用你,来达到隐藏自己的目的!” 然而不管他说什么,少年元不尘都一言不发,他好像又变成了一株紧闭的花苞,蜷缩在黑暗里,外界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不知过了多久,一束光照进了他藏匿的黑暗,一个轻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阿尘,外面的花开得可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不尘一愣,是花梦郎回来了吗? 然而等他抬头,看到的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元不渡脸上带着少年般的天真,对他伸出手:“阿尘,我知道你是太寂寞了,以后哥哥会经常陪着你好不好,我也可以陪你看花,我也可以陪你玩,如果你喜欢蝴蝶的话,那我帮你抓好多好多新的蝴蝶好不好” 元不尘没有说话,只有脸上的泪珠,一颗一颗滚下来。 元不渡的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这是这么多天,元不尘给他的唯一反映。 他以为这个办法很有用,他弟弟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年纪相仿的同伴,他们其实一同出生,大概是之前的他实在太严厉了吧,才会让他的弟弟被一只蝴蝶妖夺去了全部注意力,没关系,只要他弟弟喜欢,不管是什么,他都可以改,他可以变成他很喜欢的样子。 然而少年元不尘的眼泪,竟然一直没止住,元不渡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他看向元不尘:“阿尘……” “我讨厌你。” 少年元不尘冷冷道。 元不 渡脸上和蝴蝶妖学的,练习许久的笑容,便一点点消失。 元不尘抬头看向他,很平淡道:“你为什么不明白呢,我只是讨厌你,所以请你——” “再也不要靠近我!!!” …… 元不尘的眼中滚出热泪,他的剑重重地劈在元不渡狰狞的爪子上:“你为什么不明白呢!我只是讨厌你!讨厌你天生光芒万丈!讨厌你天生高高在上!讨厌我注定蜷缩在在你的阴影里!” “你以为把自己变成那种荒唐的样子,我就会感激你吗?” “我不会!我恨你!我讨厌你!就算千万年过去也不会改变!”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种样子!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种样子!” “既然你曾经手刃梦郎的时候拥有那样决明的判断,为什么会被一个心怀叵测的下等魔种欺骗,变成这种样子!” “哥哥!你真是愚蠢!你真是愚蠢!” 第82章 第 82 章 喻青崖和喻宵站在一边保持沉默,猝不及防的一颗大瓜炫嘴里,他们也没想到,元不渡和元不尘兄弟二人,居然有这么千回百转,欲语还休的纠葛。 元不尘几近疯癫,举起剑:“既然你变成如今的样子,那不如让我杀了你!” “嗤——”长剑穿肉。 一缕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元不尘握紧手中之剑,缓缓瞪大眼睛。 元不渡受惊般逃窜,然而四面都被封了,走投无路之下,他竟然跑到喻青崖身后躲了起来,大概场中四个人,只有他是同类,看起来没有那么危险。 喻青崖看着蹲在他身后狗狗祟祟扯他衣角的元不渡,真的很难想象,这曾经是傲视一个时代的太初圣君。 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元不渡用力躲了躲,发现没有伤害他后,就不躲了,扒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偷瞄下面的一切。 元不尘一剑击出后,却没打中入魔的元不渡,而是打中了突然冲出来挡在元不渡面前的咸池。 看着被他刺穿的咸池,元不尘缓缓瞪大眼睛,似乎难以置信:“你做什么!” 咸池捂着自己的胸口,双眼含泪:“师尊……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元不尘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也不敢贸然抽出剑,只能无能狂怒:“谁允许你干涉我的决定!” 咸池的眼泪滚下来:“我知道师尊一直想念着自己的哥哥,您如果在今天杀了他,一定会比杀了我还难过。” 元不尘几乎狂怒地想再扇他几巴掌,可是咸池胸口的灵力,已经开始溃散。 虽然人间的轮回,现在由天道冥府共同司掌,但“轮回”这个能力,其实并不属于天道,更不属于冥府,而是属于孕育一切的天地伟力,或许可以称之为“造物主”。 天道只是一种规则,它掌管万物,却不能创造万物,万物的本性,在其一开始就被确定,关于轮回的能力,也是如此。 如人族和妖族,都是具有灵魂,死后可以进入轮回,重新化生的存在。 而也有天生不能轮转的存在,比如说灵。 它们和魔不同,魔有可能原本是可轮回的存在,但因为某种原因,成为了规则之外的异种,被“惩罚”剥夺了“轮回权”。 而灵这个种族,天生就不具备轮回的能力。 虽然灵同时拥有人形和本体两种状态,看起来很像妖,但它们和妖有根本的不同,那就是它们没有“生命”。 它们只是天地间的一团灵气组成,可以显化成任何样子,如果它们想的话,甚至可以像某剑灵那样,变成一条奇怪的鱼。 这些显化出来的外相,只能代表它们更喜欢以哪种状态生存,而不代表它们的种族,它们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分类,那就是灵族,诞生于天地间的一件精美器物。 机缘到时,游离于天地间的灵气突然获得了一段“生命”,因为由灵气组成,它们会比别的生命更“高级”,但这种高级“生命”,却只有一段生命,被打破就覆水难收。 沉冤谷原本存在的,大多都是这样的灵,可在元不渡入魔后,都被他打散了,咸池是大灾过后,谷中诞生的第一个灵。 咸池还能记得,师尊发现他时,珍而重之,泪流满面的样子。 师尊的心里大概还是在乎他的吧,不然此刻,握剑的手为什么会这么抖。 但只是在乎而已,他心中最重要的,还是与他一同诞生,又堕魔而去的哥哥。 无论是谷中过去存在的灵,还是现在存在的灵,亦或是未来存在的灵,其实都没有哥哥重要。 他因为过去无法挽回的的一切,憎恨着哥哥,但是在他的心里,一定想出现一个人,给他一个借口,让他原 谅哥哥,将哥哥重新带回家吧。 咸池愿意当这个借口,他用即将逸散的生命乞求道:“魔君大人,求求您,既然您能让所有的魔恢复理智,那就请您让前谷主也恢复正常吧。” “咸池!”元不尘抱住他倒下的身体,目眦欲裂。 咸池却微笑着看向他:“师尊,这不是你的愿望,而是我的愿望,一个灵消散,该当有另一个灵回来,毕竟谷中,真是太寂寞了……” 元不尘:…… 他抱着阖上双目的徒弟愣在原地,仿佛今天第一次看清他的样子。 直到喻青崖的声音传来:“元谷主,你再不把他送医的话,他可能就真的死了。” 元不尘这才反应过来,喻青崖的师祖,是青雍道祖,如果他能出手的话,咸池未必会死! 意识到这一点,元不尘近乎惶惑道:“求你……” 喻青崖和喻宵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何其熟悉,只不过是关系逆转了。 喻宵上前抱起咸池,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于是场中,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喻青崖将元不渡拽过来,大概是他现在的脑袋真的不太好使,在场的几个人都打过他,但就危险等级来说,喻青崖好像是最弱的,所以相比之下,如果跑不了的话,他还是选择跟喻青崖混。 元不尘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元不渡就将自己完全藏在喻青崖身后。 和一个没有智慧的魔,说什么都没用,喻青崖就任他藏着了。 转头看向元不尘:“元谷主,您的徒弟希望我将这个魔重新引渡回来,那您呢?” 元不尘脸色苍白,许久才开口:“他入魔后,屠尽了沉冤谷满门,那些消散的灵永不回来,请问,谁有资格原谅他?” 喻青崖看向他:“元谷主,你的哥哥入魔后,屠尽了沉冤谷满门,是您亲眼所见吗?” 元不尘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自然。” 喻青崖便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手掌轻轻抚向元不渡的脑袋:“当年的事,您是唯一的幸存者,所以具体情形什么样,除了您谁也不知道,晚辈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您一件事,那就是您眼前这个‘元不渡’,只是一个尸魔罢了。” 喻青崖骤然出手,“元不渡”立刻挣扎起来,然而以喻青崖如今的修为,破开他的防御轻而易举。 混乱的魔业被喻青崖抽出体内,“元不渡”彻底安静下来,然而他只是呆呆愣愣地待在原地,没有一点反应。 元不尘缓缓瞪大眼睛,近乎连滚带爬地爬过去,捧起“元不渡”的脸,而此刻的“元不渡”,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只是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眨着眼睛,任他抱着。 元不尘彻底崩溃了,他抱着元不渡的躯体,双眼血红地看向喻青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你能净化所有邪魔吗!” 喻青崖确实能“净化”所有邪魔,但他只是将魔复归其本质,而不是无中生有。 这个“元不渡”,只是被魔气熏染成的尸魔而已,尸魔顾名思义,就是尸体凝成的魔,一个无知无觉的尸体,怎么可能有智慧那种东西。 就算可以生出智慧,那也得等到千万年之后了,但问题是,元不渡尸体养出来的灵,还是元不渡吗? 若这个“元不渡”只是尸魔,那就意味着元不渡在成魔之前就已经死了。 那屠灭沉冤谷满门的,又是谁呢? 谁杀死了元不渡,而又是谁占据了他的躯壳,屠灭沉冤谷满门呢? “啊啊啊!” 元不尘抱起“元不渡”,疯癫嚎哭,整个人完全崩溃。 原来他真的死了,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他这么多 年的念想,寸寸成灰。 喻青崖在旁边看着,没有离开,因为他总觉得,下一刻成魔的,就会是元不尘。 所幸第一缕晨曦照射来时,元不尘终于从槁木死灰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喻青崖对着他道:“师尊刚刚传来消息,令徒已经没事了,只是需要留在长乐宫中,再休养一段时间。” 元不尘的眼珠缓缓动了一下,终于找回了一丝人气,他淡淡地看了喻青崖一眼,转头看向“元不渡”,平静地将他抱在怀里,和缓道:“回家吧。” 尸魔是一种没有智慧,只有求生本能的东西,以前被狂暴的魔业支配着,它还有进食的欲望,现在被“净化”后,没了那种“世俗的欲望”,便连动也不想动了。 喻青崖看着元不尘离去的背影,其实特别想问,当年的沉冤谷灭门惨案发生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看着元不尘这个样子,仅存的一点人性,让他没问出口。 由此可见,道德感太高,有些时候是负累。 元不尘将“元不渡”带回沉冤谷,沉冤谷经过那次大屠杀,只剩了元不尘和咸池两人。 如今咸池不在,所以元不尘也不想装了,他神色淡然地回到自己的寝宫,打开一个连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弟子也不知道的结界。 结界内是一座镜宫,和他平时所居住的地方一模一样,只不过在一个“水池”旁边,垂着几条手腕粗细的缚妖索。 元不渡一路走来都很安静,只有看见那几条锁链的时候,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与愤怒,让他剧烈挣扎嘶吼起来。 元不尘熟练地将他按住,把他放进那个黑沉沉的池子里,原本沉凝的魔气瞬间缠绕过来,元不渡终于再次平静下来。 元不尘抚摸着他的头发,很满意道:“乖,如果你以后都这么安静,我就不锁你了,我不是想关着你,我只是怕你出去遇见坏人,怕别人伤到你,也怕你不小心伤到自己,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坏人的。” 尸魔完全听不懂他的话,它只是摸着被魔气修复的肋骨,开心地露出尖利的牙齿。 看着它肩胛处重新长出的尖锐骨刺,元不尘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无奈地看着它:“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样子好看呢?” 尸魔听不懂他的话,还是不理他,只是自顾自修复着身体,摸着肩膀上尖尖的刺刺,又变得好厉害了呢! 没办法,对于没有智慧的它,只会考虑完整度,和实用度,才不会考虑观赏性什么的,那半颗可怖的脑袋,就是证据。 元不尘抚摸着他半边坑坑洼洼的脑袋,很是心痛,喻宵那一刀砍的也太狠了,根本没留情,他当初要是不心怀侥幸,往他那边冲就好了,还有咸池那个小畜生,没提防他,害得这具身体上的伤口又多了一处。 他倒是不害怕新生的样子丑陋,他只是很害怕改变,就像是在告诉他,连一具尸体,他最终也守不住。 幸好只是如此了,幸好咸池那个蠢东西出来挡了一剑,不然他还要再伤害这个人一次。 他不舍得……他不舍得……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他也不舍得。 见尸魔很惬意地沉进魔气池里“潜水”,元不尘就不管它了,而是招出手,从眉心抽出一团东西。 那东西落地的一瞬,立刻哀嚎道:“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知错了!我真知错了!” 如果有外人在,大概会很惊异,因为那竟然也是一个元不尘! 上首的“元不尘”看向他,缓缓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微笑道:“好啊,我已经厌倦了这个伪装游戏,从今天起,你解脱了。” 元不尘一开始还很惊喜,不过当他看清另一个“元不尘”血红的双眸时,终于明白“解脱”的意思,不由瞪大眼睛:“ 你要杀我?你不能这么做!我求求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我赎罪好不好,我向元不渡赎罪好不好?我还有用,求求你不要杀了我!” 另一个“元不尘”看向这个卑微、胆怯、贪生怕死、毫无骨气的人,他居然就是元不渡的弟弟啊。 在这之前,身为“元不尘”的他,为了取信喻氏师徒,编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过往”,而这段过往,其实只有一半是真的,呵呵。 真正的元不尘,确实是元不渡光辉下的阴影,但这个阴影对他的哥哥,从来没有一丝欲辩难言的感情,他只是真实的憎恨着他的哥哥。 他和那只蝴蝶妖的相遇,从来不是两个单纯少年的单纯友谊,他们是真的在合谋,意图杀死自己的哥哥,从而取而代之,一枝独秀。 那么这个故事是从哪来的呢? 是从元不渡的视角来的啊。 当元不渡杀死那只对他图谋不轨的蝴蝶妖后,元不尘以为事情败露,整个人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哭泣,生怕元不渡下一剑就会将他杀死。 而元不渡没有,甚至还对着他惶急地辩解起来。 那一刻,元不尘愣了,似乎有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他在黑暗中等待了很多天,一点不感到害怕,他在等待一个胜利的信号,终于在某一天,元不渡推开了他的门。 哈哈哈,他居然为了乞求他的原谅,将自己变成另一个样子,那一刻元不尘才恍然大悟,他苦求的对付元不渡的致命武器,原来就是他自己啊。 强大无匹的元不渡,最在乎的东西,居然就是那个轻若尘埃的元不尘啊! 哈哈哈! 那一瞬间,元不渡在元不尘的心中,再无一丝光芒。 从此之后,他学会了揉捏元不渡的致命法门,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拒绝交流,就可以让那个不可一世的元不渡,变成一条可怜兮兮的丧家之犬。 终于,人们不会再记起太初圣君了,提起他只会摇头,说那位曾经钟灵毓秀的仙灵,好像沾染了世俗之气,变得越来越荒唐。 没有人再记起他的过往,甚至连谷中的仙灵都开始抱怨:“谷主,你能不能管点事啊!” 但不管别人怎么劝,怎么惋惜,元不渡还是无法拯救地颓废下去,每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散仙们胡天海底,饮酒作乐,逍遥快活,不知天地为何物,什么太初圣君,什么沉冤谷,都不在他眼中。 相比之下,反而是元不尘,变得越来越可靠。 许多人不可思议之余,只能这么嘀咕:难道这对并蒂的莲花,真的只能开一枝吗? 元不尘攥紧拳头,是! 他逐渐得到了自己曾经想要的东西,但得到后,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那些东西,都不是他想要的,他知道一件更宝贵的东西,他还没有得到,而这件东西,哪怕是元不渡那个蠢货,也不会乖乖送给他。 于是他送了哥哥一件礼物,一份他无法拒绝的礼物。 果然,他的哥哥无法杀死第二个“花梦郎”,所以他注定会被他们杀死! 元不渡的亲弟弟,和他一心想要度化的弟子,联合在一起布置了一个杀阵,以整个沉冤谷为代价。 元不尘不喜欢元不渡,也不喜欢沉冤谷,所以他希望他们可以一起消失! 然而什么样的阵法能困杀天下第一元不渡呢? 元不渡破阵而出,双目血红地看着他至亲的弟弟和徒弟。 那两个卑微的虫子,这才明白什么是太初圣君,什么是元不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个笑话。 元不渡提着剑向着他们走来,神情冷漠如冰:“这一次,我不会听你们说话。” 元不尘惊慌 失措,他没想到元不渡这样都杀不死。 他连滚带爬,痛哭流涕地滚到元不渡身边,抓住他的袖子哀哀乞求,他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向元不渡:“哥哥……哥哥……我们是同气连枝的亲兄弟啊……你真的舍得杀了我吗!” 元不渡有一瞬失神,伸出持剑的那只手,似乎想抚摸他的脸颊,又似乎想将他斩于剑下。 然而却被元不尘抢先一把抓住胳膊,当胸一剑,一剑穿心。 和魔差不多,灵的命门也在心窍,或许连元不尘都没想到,竟然真的可以这么顺利! 他欣喜若狂的拧动剑柄,大股的鲜血顺着胸前的漏洞喷溅而出,将他带笑的脸染成一片血色。 元不尘毫不犹豫地抽出长剑,再次重重地捅入元不渡的心房,他搂住他软倒的身体,脸上俱是疯狂而天真的神色。 “哥哥,你之前总问我,我想要什么,那现在我告诉你,我想要你死啊!” “你养过花吗,你知不知道一枝盛开的花朵旁边,是不允许有第二枝花抢夺养分的,我们本来就不是可以共生的存在,所以哥哥,你到底在乞求什么?” “哈哈哈,上天允你为胜者,你却优柔寡断,做不出胜者的决断,那就证明你不适合活下去!” “既然如此,那不如都让给我吧!我会替你开花,我会替你活着,你的所有,我都会好好继承下去!” “成王败寇,赢者生,败者死,哥哥,是你输了!” 元不尘手中握持的长剑,肆意地在元不渡的心口翻搅,终于将那颗心绞的粉碎。 有谁看过天下第一元不渡哭泣吗? 那可真是很稀奇呢。 第83章 第 83 章 如今轮到元不尘了,然而元不尘永远不可能像他的哥哥一样坦然面对死亡,好像无论发生什么,哪怕被拘禁折磨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只是想活着,似乎他在乎的只是活着这件事本身,怎样活着反而不重要。 元不尘痛哭流涕,形象全无,他用最卑微的姿态,最柔软的话语乞求饶恕。 可是除了元不渡,还有谁会吃这一套呢? 他花样百出,丑态毕露的求生,却只换来脖子上手指的猝然收紧。 元不尘的双眼逐渐瞪大,他看着曾经属于“他”的脸上,无悲无喜的血红兽瞳,终于意识到,这个人这次是真的要杀他! 不由惊恐道:“柴子荆!你不想复活他了吗!我们两个同气连枝,我就是复活他的唯一希望,只要我死了,这世上与他有关的最后一点东西也完全消失了,你还能指望什么,那个腐烂的尸魔吗?哈哈哈,它只是一团留下的烂肉而已,你觉得他是哥哥吗,你觉得那种东西会是哥哥吗?醒醒吧!哥哥在我这,我们两个人已经合二为一,我把他还给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元不尘果然很会拿捏人心,一番话,让柴子荆的动作停了下来。 看着又升起的一丝希望,元不尘顿时欣喜若狂,然而柴子荆却只是淡淡道:“他把自己给你了,所以他消失了。” 元不尘眼睛张大,极力要稳住他:“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柴子荆却打断了他,前所未有的平静道:“我知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 当元不渡死后,就像元不尘希望的那样,他终于从一个小小少年,变成了大人模样。 他们是一枝藤蔓上生出的两枝莲花,当一枝死去,另一枝就会开到最盛。 其实元不尘才是正确的,一枝藤蔓上是不能同时存在两枝花朵的,那枝青莲,在还是一株无心之莲时,就应该开到最盛,达到最完美圆融的姿态,逍遥于天地之间。 但被天生赋予为胜者的那枝花王,偏偏留了最后一丝余地,所以从那时起就注定了,它终将为自己的不彻底付出代价。 它是只有一半的空心之莲,所以纵然那么强大,也没生出保护自己的力量。 元不渡最后在想什么呢? 他是不是在想,终于完成了一朵花的宿命,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只有一枝独生于世的青莲了。 总有一枝会消失,那么消失的是他,也没什么不好。 灵就是这样的生物,天地一时运至,借来一双尘眼,纵游人世无数,回首荒风已至,那便乘风归去,你问我人世一游留下了什么,哈哈,早就忘了,我不想提起,也请君莫问。 他从那时起就应该明白,元不渡已经死了。 没有人能杀死天下第一元不渡,是他自己放弃了。 那株双生花上,最终凋零的是那朵花王,来成全另一株败枝的绽放,也许他死的时候,还是无怨无悔。 但是柴子荆不甘心! 他总觉得元不渡那样强大,必然会逃脱灵的宿命。 他肯定还活着,只是被魔气腐蚀成了另一个样子,需要耐心等待。 抑或是他已经修出了神魂,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存在于世间的某个角落。 他一直在保留,在寻找,在挽回。 他不能接受,曾经那样存在于世的元不渡,被一个这样的东西取代! 他不能接受,杀死元不渡的人中,居然也有他! 所以他怀着侥幸去求喻青崖,寄希望于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奇迹。 然而就那么一瞬,他所有的希望都被击溃。 他想要的是真正的元不渡,想要真正的元不渡不理会任何人好好活着,而真正的元不渡,早已真 切地死在过去。 柴子荆的手掌重新收紧,目光狰狞地盯在元不尘身上:“我知道他早就死了!他将所有东西都让给了你!让给了你这个一无是处的蠢货!而你也没办法将他还给我,因为你这个恶心的家伙,就算得到了属于他的一切,也开不出来和他一样的花朵!过去的我居然会帮你杀了他!哈哈哈!我是那个最大的蠢货!以往留着你,是我在骗自己,而现在,我不想骗了!你最害怕的是什么?是死亡是吗?哈哈哈!那你就去死吧!!!” 漆黑的魔焰在掌心蒸腾,元不尘瞬间发出一声惨叫。 他居然真的要死了!那他所为之付出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元不尘涕泗横流,拼命哀求,但是柴子荆完全不理会他。 知道无法逃脱的元不尘,终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血性,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目光狰狞:“柴子荆!你在这里假惺惺又有什么意义!难道能改变什么吗!” 柴子荆眼底的血色,顿时越来越疯狂。 元不尘看着他,剧痛之余,终于舔舐到几丝疯狂的快意,他歇斯底里地笑道:“哦,你其实不必难过的,因为他根本不在意你啊!哈哈哈!” 他几乎不停歇地往柴子荆伤口上戳,张狂大笑:“你猜猜,他为什么收你为徒?猜对了!因为你像曾经的我!哈哈哈!” “你再猜猜,他恨不恨你?又猜对了!他不恨的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你哈哈哈!” “他的每一滴泪都为我而流,他的全部血肉都归我,而你只是我送他的一条狗,因为我不理他,他就只能抱着你掉眼泪,至于你咬他的那几口,他在乎吗?他不在乎!没有人比我知道他,他根本……不在乎你啊……哈哈哈!” 元不尘尽一切可能疯狂嘲讽:“而你也是好笑,一家的主人死了,你这条当狗的,披起了麻,戴起了孝!你要复活他,你要杀了我给他报仇,可是你敢问问他吗,对于他来说,究竟是这么痴心的你重要,还是杀了他的我重要,你敢问吗,你敢问吗?你这条自作多情的可怜虫!杂碎!畜生!他宁愿要我,也不要你,他不要你了!他什么都没给你留下!他根本不想见你!可怜虫哈哈哈!” 柴子荆的理智瞬间消失无踪,一掌将他拍得粉碎:“我不需要问!我不需要问!” 元不尘的灵体一下子被四分五裂地拍在地上,他那短暂升起的嚣张,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眼泪汩汩流出,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只是想开出一朵完整的花啊,世间有那么多生灵,为什么独独不让他绽放呢? 哥哥也没有反对啊,他同意把一切给他,他让他赢了,既然他已经赢了,为什么不让他赢到底呢! 他不想死啊……死了多可怕……他还没真正地在阳光下绽放呢……哥哥……哥哥…… “哥哥……救我啊!!!” 听到这声垂死之际的绝望乞求,潜伏在池底的尸魔,一下子浮出水面,警惕地看着四周。 然而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留在现场的,只有一个魔纹密布,浑身燃烧着黑焰的大魔。 大魔踏进浊气池,奔腾的魔气瞬间被他吸食一空,被掠夺“粮食”,又被威胁生命的尸魔顿时弓起身子,对着这个可怖的存在疯狂嘶吼。 形容可怖的大魔,用力地笑着:“蠢货,难道就算变成这样,你也还会听他的乞求吗?” 尸魔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色厉内荏地对着他咆哮。 大魔便捂住脑袋,疯狂以头抢地,一声一声溢出绝望的哀嚎。 师尊!难道你真的宁愿选择他,也不要我了吗!师尊,我只是在无法抉择的境遇里,做错了一个选择啊!为什么你就要这么惩罚我! 他又哭又笑又撞墙的样子, 将尸魔吓得够呛,疯狂地躲到离他很远的地方。 整个宫殿都是大魔的咆哮,直到好久,才再次平静下来。 他看向躲在远处瑟瑟发发抖的尸魔,伸出手,用尽全力露出一个笑容:“你别怕……” 尸魔却完全不信他,虎视眈眈地在原地看着。 柴子荆便也放弃了努力,一个人呆愣愣坐着。 “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同为魔,喻青崖的魔力,就能保持得那么稳定,难道他的魔心,有什么不同吗?” “这世界上总有那么多人比我幸运,师尊,你知道吗,我也会嫉妒,嫉妒得发疯,我是一个可怜的家伙,可是从来没有人可怜我。” “可是我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根本不是师尊,我只想把原来的师尊找回来。” “魔气池已经空了,我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所以我只能走这最后一步。” “师尊,你既不存在于现在,也不存在于未来,但你一定存在于过去。” “所以师尊,我要回到过去,把你找回来,谁也不能阻止我……” …… 自从见到那个怪物后,仇老大一行人就彻夜未眠,眼睁睁到天亮。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的时候,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老天爷!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幸好出现了一只神鸟,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提起那只神鸟,仇老大摸了摸鼻子,转头对扈乔道:“乔姑娘,你见多识广,你说那只黑老鸹,哦不是,是那只神鸟,究竟是哪路神仙?”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话要是问其他读书人,估计一脸蒙逼,但扈乔刚好不是读书人。 她常听她的父亲谈起万应神尊,于是也对这些鬼神之事产生了兴趣,平时特别喜欢搜集这些志怪故事,只是没想到,竟能亲自遇见。 抬头看了看只剩半截的神像,是您在庇佑我吗? 对着神像拜了拜,转头柔声道:“既然我们身在神庙中,那么显圣的,八成是这里的主人,万应神尊的很多画像里,都有乌鸦伴身。” 万应神尊在民间的声名非常大,这些人的家乡闹灾时,也受到过万应神尊的示警,所以在他们心里,对万应神尊还是非常尊敬的,今日又蒙搭救,立刻跪地磕头感谢。 仇老大却没说话,因为他总是记得,那只鸟临走时剜他的那一眼,有些心虚道:“万应神尊的本体是一只乌鸦吗?” “应该不是,万应神宫的典籍里,乌鸦的地位很高,甚至超过万应神尊本人,这是对长者的礼遇,所以最可靠的说法是,乌鸦是万应神尊的师父化身,传说万应神尊师承自喻仙,喻仙生前是战国时期喻国的刺客,喻国以乌鸟为图腾,正好相合。” 仇老大:…… “乌鸦是万应神尊的师父,那家雀儿是什么?” “家雀儿?这我还真没听说过,仇大哥,你为什么这么问?” 仇老大:…… 因为他要确定,得罪的神仙到底是哪两个。 …… 天渐渐亮起来,方圆百里的惊叫声,痛哭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元不渡这一趟出来,几乎把所有的牲畜都祸祸了,那些牲畜被吸掉全身血液而死,牲畜是百姓家里的命根子,那些人家完全无法接受这种状况。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并没有人遇害。 喻青崖顺着魔气的痕迹检查完各处,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想不明白,元不渡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任何魔只要存在,就无法掩盖自己的足迹,因为不管它是吃人,还是吃牲畜,对百姓来说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百姓处理不了这 样的事,就会去神庙求神,而一旦上达天听,这个魔就无所遁形。 这些年万应神宫占据了凡间祭祀,因为万应神宫的特殊性,对魔的踪迹更加敏感。 元不渡这样修为高深,没有智慧,还非常有名的魔,难道能做到这么多年生存在凡间,却不留一丝痕迹吗? 招招手,立刻出现了一个小魔:“魔君大人,有何吩咐。” 喻青崖拾起一缕魔气,交给它:“交给葵统领,让她查查以往是否有此魔的记录。” “得令!” 第84章 第 84 章 虽然昨夜闹鬼,但只要是没被鬼吃了,就得继续活下去。 扈乔不方便出去走动,所以按照计划,托仇老大一行人去卖头发。 如今上流社会贵妇流行的就是鬓发如云,珠钗满头,假发髻卖的十分贵。 顶级假发髻,全部用真发制作,以做出最自然,最逼真的效果,然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般人非到绝境,绝不会卖头发,贫苦人家又养不出好头发,所以当扈乔那一头及至脚踝的秀丽长发落到首饰行老板手里,老板眼睛都亮了。 自古无奸不商,老板自然不愿花大价钱收购,这些人沦落到卖头发的境地,肯定是走投无路,不怕他不就范,眼珠一转,吊起眼睛就开始压价。 仇老大一看,怒从心头起,抡起狗熊似的胳膊劈头夺过来:“去你娘的!老子就算饿死也不卖了!”说完扭头就走。 老板一看急了,这么好的头发做出来的假发髻,卖给达官贵人,肯定能卖出天价,怎么能放过!连忙追出去。 然而看着仇老大比他腰还粗的胳膊,也不敢上手抢啊,只能妥协道:“好了!好了!我五吊收了行吗!” “二十吊!” 老板目瞪口呆:“你这个人怎么……” “五十吊!” 老板:…… 那……那行吧。 最后好说歹说,以四十五吊的实惠价格谈成了。 仇老大的小弟们兴高采烈地收钱,感受着一身沉甸甸的铜钱目瞪口呆:“天哪!这也太值钱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乔姑娘可真是财神爷下凡!” 仇老大却有些闷闷不乐,扈乔出来时曾经跟他说过,一个出自名匠手中的顶级假发髻,能卖好几称金,利润大着呢,不要怕要钱。 从她平淡的神色就可以看出,她过往过的肯定就是这样堆金砌玉的生活,若不是不幸落难,他绝对这一辈子都够不到,就算和她那个狗娘养的前夫君相比,他恐怕也是拿不出手的。 见他不说话,小弟好奇地问:“大哥,这么多钱,你怎么不高兴啊?有了这些钱,咱们就可以好好大吃大喝一顿了!” 仇老大上去就踹了他一脚:“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钱再多,坐吃山空能行吗?” 小弟:…… “那要怎么样……” 仇老大大手一挥:“就按乔姑娘说的办,她不让咱们投奔西羌太守吗?咱们就听她的,到时候混出个样来,现在吃女人这碗饭算什么本事!” 几个人一听,顿时羞愧起来,这是乔姑娘卖头发赚的钱啊,他们怎么能只想着享受呢,确实有点不太地道…… 就听乔姑娘的!出去混出个样来!以后堂堂正正做人! 一行人顿时从乍富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开始精打细算地规划这笔钱。 捡便宜挑了几件干净结实的麻衣、草鞋、锅、盐、粮食等必需品回到破庙里,然后把剩下的钱全交给扈乔。 仇老大和只大狗熊似的蹲在面前,眼巴巴道:“乔姑娘,接下来做什么?” 扈乔:…… 其实她已经做好了这些莽汉不好掰扯的准备,没想到领头的这么听话。 这样就更好了! 让所有人洗刷干净,换上新鞋新衣,捣鼓出一个人样来,自己也换上男子短装,扎了个蓬松的短髻。 散下来的碎发挡住大半张脸,掩去额头上尚未愈合的疤痕和白皙的脸,因为身材娇小,看起来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半大毛头小子,一点不引人注目。 如此一来,他们一行人终于不那么像草寇流匪了。 门面装好,扈乔就开始了自己的谋划:“西羌太守奉召进京,想必会等到皇后册封大典过后 才重返属地,在这之前,我们要做些事,引起他的注意。” “皇后册封大典?皇帝不是有一个皇后了吗?” “你不知道啊,我听人说,之前的扈皇后是叛贼的女儿,被抄没了全家,那位扈皇后也在宫中自焚了。” “啧啧啧,真可怜。” 扈乔:……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别说这些了,眼下咱们的事最重要。” 仇老大顿时在一旁帮腔:“对对对!军师说话的时候别插嘴!都听军师的!” 扈乔:…… “军师?” 这两个字让她都愣了一下,虽然她是大将军的女儿,但也是按照闺阁女子的三纲五常教养大的,“军师”这两个字,可是她以前从未奢望过的称呼。 “对啊,我将来要当大将军的,乔姑娘你给我出主意,可不就是我的军师吗!” 其他小弟都收了扈乔卖发钱的好处,哪有不支持的,顿时七嘴八舌嬉皮笑脸地附和道:“对!我们都听军师的话!” 扈乔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可是从没听说过……女人家也能当军师……” 仇老大哈哈大笑:“现在不就听说了吗!以前没有,那以后还不能有了!乔姑娘,你就是第一个!” 自巨变发生之后,扈乔的心早已被仇恨填满,荒芜一片。 然而此时此刻,那块荒芜的心田上,居然无法阻止地钻出一丛新芽。 她也说不好那是什么,只知道这棵新芽一出,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原本这个莽汉只是她无可奈何下的唯一选择,但这句“军师”一出口,扈乔突然觉得,他未必不可以是她唯一的选择,或许这就是古人说的,士为知己者死? 扈乔眼睛发亮,用力一抱拳,双眼认真地看着他:“既然仇大哥拜我为军师,那我也认仇大哥为主公!从今以后,属下定当为主公竭尽全力!” 哈哈哈,主公! 仇老大看着扈乔认真的样子,一颗心直发烫。 虽然乔姑娘现在一身杂毛小子样,但他还是觉得她比别人都好看,主公哪够啊,他其实想当…… 然而还没等他猥琐的想完,就注意到树杈上落了两只鸟,一只黑乌鸦,一只小家雀儿,小家雀儿还是蹲在乌鸦脑袋上,对着他扇动翅膀叽叽笑着。 仇老大:…… “你们看那棵树上……” 众人顿时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两只鸟一看有人,就扑棱棱飞走了,只剩摇晃的树枝,于是不解道:“看什么?什么也没有啊?” 然而仇老大看到的是,众人一回头,两只鸟就又飞了回来,乌鸦头顶上的小家雀儿还对着他伸出翅膀扒眼睛,好像在扮鬼脸嘲笑他。 仇老大:…… 如果没记错的话,乌鸦是万应神尊的师父,那么这只小家雀儿,搞不好是万应神尊。 嗯……敢问……这个万应神尊……到底怎么回事啊?! 扈乔刚心怀大畅地立完誓,就见仇老大心不在焉,不由好奇地问:“仇大哥,怎么了?” 仇老大:…… “没事……” 然而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仇老大正在经历一场“鸟语”。 小麻雀叉着腰,伸出翅膀指指扈乔,翻译:她,看见了吗? 收回翅膀拍拍胸脯:我罩的!!! 又伸出另一只翅膀指了指仇老大:你小子给我听着。 缩回翅膀指指自己的眼睛:老子看着你呢! 指完连点仇老大三下:你小子最好不要不安好心,否则—— 伸出翅膀对着自己圆滚滚的脖子一拉,嘎!翻着白眼从头上栽了 下去,然后被乌鸦一口叼在嘴里。 小鸟躺在乌鸦嘴里,又伸出翅膀指了指他:明白了吗! 仇老大:…… 你这破鸟管得真宽…… 好了,这下只能认下主公了,毕竟举头三尺有神明啊……艹! …… 扈乔命各个人分头去打探消息,不拘有用没用,什么消息都行。 因为魔怪的骚扰,山下已经乱成了一团,百姓们经此无妄之灾叫苦不堪,他们汇报官府,请求做一场大法事。 然而新后册封在即,管皇后家如今气焰滔天,根本不允许在这大喜的日子发生“魔怪作乱”这种不吉利的事,立刻命官府的人打发了这些人,只说是野兽作乱。 “怎么能是野兽呢?那天我起夜,清清楚楚地听到脚步声,一只鬼爪子一直从我家门框刮到墙角,当时差点把我吓尿了,早上出去一看,清清楚楚的五道人爪印,什么样的野兽能划出这样的痕迹啊!” “作孽哦,我们家那牲口皮还是好的,就身上的血肉被抽干了!这分明就是妖怪吃人嘛!” “今天我上山去砍柴,山上那么老粗的树莫名其妙拦腰断了一半,就好像有妖怪在那打架似的!” “我们家那条特别厉害的狗,那一天也没回来,一定是被妖怪抓去吃了!” 最后一条……算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火热,仇老大身边一小弟适时凑上前来:“妖怪,你们也见到妖怪了?” 众人抬头一看,是一群外乡人,不过眼下最在意的是妖怪,听到妖怪这二字就顾不上别的了,立刻问:“怎么说,你们也遇到了?” “那可不!我们和大哥刚来京城,没地方住,就住到了山上的破庙中,结果你猜怎么着,半夜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摸我大哥的脖子,当时月亮地大,我大哥一看,好家伙!好大一黑鬼!那长得那个带劲啊!爪子像钩子!脑袋烂了一半!牙花子一张九寸长!” 人群哗声一片,直接被鬼摸脖子,这可比听它在门外挠墙刺激多了,心都跟着揪起来:“然后呢?” “我大哥吓得嗷一声就起来了呗,抽出祖传宝刀就冲着那鬼东西脑袋砍去,直接砍进了它脑袋里!我大哥那把刀是祖上传下来,当年砍过很多人,凶得很,往坟地一杵鬼都不敢嚎叫,劈进去就卡住了,把那鬼东西疼的嗷嗷叫,把我们都叫醒了,我们迷迷瞪瞪一看,差点没吐出来,那鬼东西晃荡着半拉脑袋吐着长舌头,天啊,你们能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场景吗?” 众人正是刚遇鬼特别有代入感的时候,听到这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大哥还敢和鬼动刀子,这胆子也是没谁了,焦灼地继续问:“然后呢?” “我大哥和那鬼东西角力,谁也不服谁,谁承想那鬼东西颇有些道行,突然间从肚子下又伸出一只金刚爪,一下子就抓断了我大哥的祖传宝刀!” 仇老大适时拿出那把断刀,这把刀当然不可能是祖传的,而是他们某次路遇土匪,为求自保,不得不借的,但乔姑娘说它是祖传的,那就是祖传的。 尸魔抓断那把刀时,在上面留下了清晰的爪印,这绝对不是人力可以模仿出来的,便也成了最好的证据,众人看着被鬼爪抓断的刀,心惊胆战,忙问:“然后呢?” “那鬼怪抓断我大哥的刀后,我大哥就赤手空拳打在它身上,却像打上了一块大石头,震得手发麻,全身发冷。” 听众:…… 天哪!这胆子可真大,!居然还敢上手! “那鬼却一点不怕拳头,怪笑着就冲着我大哥冲来,我大哥再无办法,只能仰天大吼:‘老天爷!难道我仇恩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我大哥刚说完,那庙后面原本坏了的神像居然动了!一个房顶那么高的金甲神从里面钻出 来,举着长刀大喝一声:‘汝命不绝!孽畜放肆!’说完一刀将那鬼怪拍出门外,化作一道金光追了出去,我们听见外面山上兵零乓啷响了半宿,天快亮时,才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众人听到这大松了一口气:“这么说神仙已经把那怪物收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那山上的庙是万应神庙,是万应神尊显灵了吧!我之前就说,万应神尊是最灵验的,就不该……” “嘘!你不要命了!那可是陛下的命令!”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再说什么,不过私下里都打定了主意,家里万应神尊的牌位,得偷偷供起来! 听完故事,虽然万应神尊才是那个万众瞩目的“救世主”,但这位敢和鬼怪肉搏的勇士也不同凡响绝非凡人!众人纷纷投过敬畏的目光,上前与其热切交谈。 仇老大便对大家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涿州人士,祖上是定国大司马大将军仇寇,如今涿州闹灾,特来京城求条生路。 报完家门后彬彬有礼地抱拳:“在下听说各位老乡家中牲畜被那畜生祸害了无数,如今世道艰难,鬼怪竟也来相害,在下流落至此,也帮不了大家太多,那些死掉牲畜的皮货,我就收了。” 听到这,众人欣喜若狂,为了挽回损失,那些百姓也想着把能卖的都卖出去,但那些牲畜死得不明不白,一听是他们这儿的,根本没人收。 如今有人主动要收,怎么能不高兴,纷纷把他往家里领。 丢狗的人家还跺脚:“我家那条可怜的狗被那怪物整个吞了,连根毛都没剩怎么办!” 仇老大:…… “相逢就是有缘,兄台的狗,我也当是收下了。”说罢赔了狗钱。 狗主人:…… “仗义!真仗义啊!” 不管怎样,能挽回点损失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这个人是想收了,换个名头偷偷去别的地方贩卖。 万万没想到,仇老大直接挂了个牌子写明缘由,在街上叫卖,就算一直没人买,也一字不改。 人们顿时众说纷纭,有人盛赞他仗义,当然也有人说他傻。 连仇老大的手下都撑不住了:“军师,这不是赔本赚吆喝吗!” 扈乔第一次设计,其实也蛮紧张的,但表面还是胸有成竹道:“沽物者只为商贾之流,沽名者才是真英雄,我们要待价而沽!” 仇老大听了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你们几个人叽叽歪歪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也怕,那也怕,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能成什么大事!” 众人:…… 你们两个真是仙儿啊……算了,反正赌输了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大不了再去落草为寇,谁怕谁啊! 沾着鬼神色彩的故事,市井最乐意谈论,很快“涿州豪杰,月下劈鬼”的故事就传遍了京城每个角落,连带着他“信义收皮”的故事也广为流传。 一日西羌太守从宫中出来,与朋友相约去酒馆饮酒,就听见旁边的人有声有色地谈起了这件事。 因为故事跌宕起伏,连他也不由会心一笑:“涿州仇恩,莫非是仇家那一支后裔?看来那一支祖脉还是不绝啊。” 西羌太守的朋友自然也是世家子,顿时就这个话题攀谈起来,仇恩这个名字的印象,深深烙进西羌太守脑海里。 众人宾主尽欢,携手而去,西羌太守弓马出身,出行从来懒得坐车,和一群友人直接打马回去,路过街上时,突然看到一个奇景。 一个高逾九尺的彪壮汉子,面前摆着几担皮货,立着一个木桩刻着几行小字,一手轻松举着一块巨石,一手握着一卷竹卷,那样子实在引人注目。 众人不由好奇地下马一看,看清木 桩上的字后,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那个“月下劈鬼”的英豪。 若说之前听故事时还将信将疑,此刻再没有一丝疑虑,这彪悍的体格,怕是生劈一只狗熊也是有的吧! 西羌太守见那人沉迷读书,根本没注意他们,就主动出声道:“不知这位兄台在看什么书?” 那人这才如梦初醒,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洒然道:“是《太公兵法》,我幼时家穷,不识得几个字,不知书中之妙,如今偶然被一位先生带入门,方知书中有浩瀚宇宙,以至于手难释卷,哎,过往俱已荒废,悔之晚矣。” 西羌太守哈哈大笑:“只要悔悟,何时也不晚啊,义士如此好学,将来必成大器!” 那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承这位英雄吉言,不知贵人是要买皮货吗,那您可看清了,我这皮货的由头。” 西羌太守毫不犹豫招来小厮,让他取过一锭马蹄金:“我已全部知道,这担货,我都要了!” “这些皮货不值这么多。” “货虽不值,我为先生故!” 卖货的好汉一看,顿时热泪盈眶:“感君知遇之恩,仇恩铭记在心,然虽承您好意,无功不受禄,这些皮货在下之所以收下,是怜悯山下百姓遭莫测之祸,如今得贵人助,该当散还给百姓,才算得归所望,还请好汉留下名号,使百姓知义士为谁。” 西羌太守顿时欣喜:“尊台果然高义,还请与我入府一叙!” 西羌太守的友人:……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如此人物哪能被你抢先!要叙大家一起叙! …… 仇老大回到破庙,神色平静地宣布了一个消息:“西羌太守要请我去他军中任五百弓马手校尉,不仅如此,还有别地的太守也抢着要我,还开出了更高的条件,但我不为所动,坚定地选择了西羌太守,把他感动的哇哇的。” 众人先是一阵沉默,随后高声欢呼:“我去!大哥!成了!你当官了!你出息了!” 仇老大顿时也不装了,哈哈大笑着和众人抱在一起! 扈乔也很兴奋,她居然真的成功了!她成功忽悠了一位权御一方的太守!哈哈哈! 众人一起抱完后,转头看向她,在仇老大的带领下,齐齐喊了一声:“军师!” 扈乔被这声吼吓了一跳,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用尽力气咳嗽了一声,学着他父亲幕僚的样子捻了捻并不存在的胡须:“虽然成了第一步,但接下来的事更加重要,五百弓马手校尉其实只是个小官罢了,西羌太守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你,若你不能早日在任上做出功绩,他可能就不会再关注你了。” 这么一说,仇老大也紧张起来,今天他能对答如流,全是因为军师一条一条给他预演了答案,他一条条背下来的,其实快吓死了好吗! 如今赶鸭子上架,下不来了! 扈乔立刻给他捧上新刻的书:“仇大哥,不知书不知义,你现在必须多读点书,才能更好掌军!” 仇老大:…… 他一个大老粗,让他读书比抓一百只鸭子还费劲,但能怎么办呢,“好学”的牛逼已经在西羌太守那吹出去了,为了不被拆穿,只能拼了老命学! 而扈乔也开始搜刮起在家里看过的兵书,都有什么来着?都有什么来着? 书到用时方恨少,当时就不该年少无知,看那么多没用的闲书,爹!你在天有灵!能不能把有用的托梦给女儿一些啊! …… 天子携云鬓高冠的新皇后祭天,接受群臣朝贺,册封新皇后结束,天也渐渐冷起来,扈乔换上厚重的衣服,和仇老大一起跟着西羌太守前往西羌属地。 天子喜得太子,管皇后一门显贵,属于扈家的一切,都随着扈庸的死被渐渐忘 去。 扈乔看着逐渐消失在身后的巍峨皇城…… 狗贼!十年之内!必让你身首异处!!! 看着扈乔远去的背影,两只鸟也不跟了。 招呼手下,命它们代为跟上。 过去二十年了,龙奚肯定已经休养好了伤。 如今他恢复了祝龙妖魂,必然会有大动作,不只是人间,天界也要乱了。 喻青崖和喻宵送别扈乔,瞬间消失在天际。 长乐宫中,青雍子看着咸池,捋着胡子道:“不错,已经没事了。” 咸池抱拳:“多谢老祖救命之恩。” “没事没事” 青雍子没什么事,但松隐子可忍不住嘴欠:“啧啧啧,你这么重的伤,你师尊也不说来看一眼。” 咸池:…… “师尊比较忙,而且性格也比较严厉,他虽然平时不表现出来,但其实对我很好的。”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哎吆”声。 “哎吆,哎吆,师尊,之前从树杈上掉下来,把腰闪了,哎呦,走不了了,还是得你背我!” 喻宵面无表情地背着他走过:“闭嘴。” 松隐子看看那对路过的师徒,回头看向咸池:“你不觉得……嗯……呃……啊?” 咸池:…… 人和人不一样,这很正常。 第85章 第 85 章 在跟踪喻青崖的这二十年里,咸池已经见过了这俩师徒的各种亲密姿态,早就已经习惯了。 这世间有千万种人,有冷漠有热情,有亲近与疏远,都是无可避免的事。 他和师尊并不如喻氏师徒亲厚,但他没错,师尊也没错,只是他们两个注定就是这样罢了。 咸池回忆过去,好像师尊唯二毫无保留只注视他的场景,一个是前几天他“临死”的时候,一个是他刚诞生的时候。 他不像师尊和他的哥哥那样,是一株钟灵毓秀的青莲,他只是圣灵泉中心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那时候,师尊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它的身上,他突然就像人一样多了一窍。 当他第一次睁开上苍赋予他的那双尘眼时,就看见了师尊。 这天地间无知无觉的灵气,不会突然有了生命,如果它们活过来,想必是有人赋予了它们存在的意义。 当咸池看见元不尘的第一眼,他就觉得他一定是为了这个人来到世上。 就算师尊永远将他排到最后一位也没关系,是他求的,无怨无悔。 他来得那样晚,师尊的心里早已被更沉重的东西填满,他无法将曾经的师尊从过去中拯救出来,又怎么能奢求他放下一切呢? 他虽然很羡慕喻青崖,但不会因此怪责师尊,因为他们现在就是最好的状态。 所以面对那对招摇过市的师徒,咸池很快就平衡好了心态,对着青雍子拱手抱拳:“既然晚辈已经无事,就不多打扰老祖了,晚辈告辞。” “等等!等等!等等!”松隐子一迭声叫住他。 咸池平静地回看向他:“松隐掌门,还有何指教?” “什么指教,药费啊!你们那看病不花钱啊?” 咸池:…… 啊? 青雍子乐呵呵地捻着胡子,但笑不语。 医者仁心,他治病救人,救死扶伤,大爱施于天下,是从来不在乎身外之物的。 但他徒弟向来不要脸啊,那可就不一定了。 这么一大宫人要养呢嘛,没钱哪行啊,你瞅瞅那俩那么大个子,天天来师尊这晃荡着吃白饭的徒子徒孙,像是会给钱的样子吗! 于是元不尘到底还是来了,毕竟咸池给不起药费。 松隐子乐呵呵地敲着算盘:“元谷主,之前你救了我师侄一命,我们长乐宫一向是知恩图报的,所以就跟你少要点,就一万瓶灵泉水怎么样?” 元不尘:…… 直接把太初圣心送你好不好? 眉头跳了跳,压抑着暴怒道:“沉冤谷的大门永远为长乐宫打开,松隐掌门想取的时候,请自己去取吧,爱取多少取多少。” “啊,还得自己去啊,咸池,我看你这孩子不错,以后你每个月送一百瓶过来行吗?” 咸池:…… 他根本不敢说话…… 一路回去跟在师尊后头,大气也不敢出。 为了他一条贱命,浪费了一万瓶圣泉水,师尊肯定很生气吧? 走着,走着,元不尘突然停下来,咸池没留神,一头撞在了他身上,立刻惊慌道:“师尊!弟子冒犯!” “元不尘”却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他之前好像并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徒弟。 如今他难得神志清醒,心境平和,便不同以往的和缓下来,淡淡道:“伤好了吗。” 咸池没想到师尊不仅不发怒,还超乎寻常地关心他,立刻兴奋点头:“全都好了!师尊不用担心!” 这一句话,突然勾起了“元不尘”的回忆。 记忆中也有一个人问过他:“伤好了吗?” 他是怎 么回答的呢? “全都好了,师尊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 “为什么?” “你爱发疯就发疯,大不了你彻底失去理智后,我杀了你。” “杀了之后呢?” “魔没有之后,我没教过你吗?” “我是问师尊你呢?” “灵也没有之后。”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柴子荆上前一步,很放肆地捧起他的脸,细细地亲吻他的眉心,元不渡躲了躲,没有躲开,就不躲了。 柴子荆便很满意,低下头去,充满欲念地在磨蹭在他的胸口:“徒儿的意思是,杀了我,师尊都不会心疼吗?” 听到这话,元不渡终于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轻笑出声:“呵,你没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因为你弄疼我的次数比较多,所以就算我不为你疼,你也怨不得别人。” “师尊这话是想让我轻点” “没有,随你心意吧,这样轮到我捅你的时候,一点都不会伤心” “呵呵,师尊,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像个师尊啊?” 元不渡看了他一眼,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颊,非常好笑道:“你说你他娘的怎么这么多废话,我要是像个正经师尊的话,能让你爬上我的床?再说废话,你就滚犊子吧!” “那弟子可不敢了” 柴子荆轻笑一声抓住他的手,将他的“粗鄙之语”彻底压在口中。 元不渡的心是冷的,但唇是热的,他用力的与他五指相扣。 不得不承认,纵然心有千结,只是简单纠缠的话,都是无上快乐。 直到房门被突兀打开,元不尘站在门外,看着门里面的一切,似乎难以置信。 柴子荆那时不知怎么想的,明明是个同谋者,却忍不住扯下帷幕,似乎真的想将元不渡藏起来。 但是如果已经走出了九十九步,那么在最后一步回头又有什么意义,所以元不尘还是歇斯底里地对自己的哥哥表示起了各种失望。 他已经记不清那时元不渡是什么表情了,毕竟那时的他,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有种明媚的愚蠢,喜欢偏听偏信,还“身负血海深仇”,满腔仇恨。 年轻赋予了他莽撞而又无知的狠毒,但是还没来得及赋予他任何情况下都永不动摇的心,所以他的“良心”,居然因这不光彩的手段受到了谴责,以至于他并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元不尘又哭又闹了好一阵子,才泪奔着离开,元不渡重重地拍了一下额头,长叹一口气,合衣下地,随意道:“今天就算了。” 柴子荆却突然有些不甘心:“师尊!” 元不渡转头看向他:“干嘛?” 柴子荆死死盯着他:“你要去哪!” 元不渡回过头去,漫然地整理衣服:“被亲弟弟发现和徒弟鬼混,你说我能去哪啊,你搞这种事的时候都不记得关个门吗,还是你觉得很光荣啊?啧。” 柴子荆很生气:“你管他去死!” 元不渡有些好笑地看向他:“别告诉我你这是在争宠。” 柴子荆被他问得一愣,随后强撑道:“是又怎样!难道我不应该吗!” 元不渡倒是真不可思议了,他看向他,面上笑着,眼中却仿佛没有一丝笑意:“你这么说的话,那咱们以后就真的断了吧,你只是个‘小情人’,怎么能妄图和我弟弟比呢,以前看你很懂事,才和你玩玩,你要是这么不分清轻重的话,就断了把,我怕我弟弟会不高兴。” 他才不会不高兴!就是他将我推给你!我们俩在背后合伙算计你,你个蠢货! 然而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知为何脱口而出 另一番说辞,就像一个不甘心被抛弃的怨妇一样,酸溜溜道:“呵,和我断了,和我断了其他人能满足你吗!”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像话,完全就像元不渡说的那样,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 元不渡已经彻底整理好了衣服,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我天天背着你出去,你知道我干什么去呀?看来你真是对我情根深种,以后我真要离你远点,哈哈哈 柴子荆:…… 偏巧此时,元不渡穿戴配饰时,手指突然碰上了旁边的青玉腰佩,明明是一个凡人物什,他倒像是很珍重一样,一直留在身边,并且每天都带着。 拾起这块腰佩,将它晃荡给柴子荆看:“正好,我刚知道那天洗霸王水的那个人,居然是我一个老朋友新添的师弟,嘿呀,还能被他白嫖了去,一会哄完阿尘,我就去找他讨利息,你瞅瞅他那模样,你再瞅瞅你,咱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早就倦了,等我把他勾到手,就不要你了,你以后可别来找我了,哈哈哈!” 柴子荆知道不应该,但他居然真的认真回想起那天水边遇到的人,并且无法抑制地升起一股比较之心。 然后不得不承认,确实挺拔又俊美,一看就是元不渡会喜欢的类型,要不然他为什么那么宝贝似的留着那块凡人的玉佩。 这么一想,就不受控制的满腔郁气。 然而元不渡还真的果断地将他丢下出门鬼混,背影逍遥快活,看起来没有一丝阴霾。 那一刻,柴子荆真的信了元不尘的说法,或许元不渡本来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谁都不能被他放在心上。 他很恨,却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恨什么,是“灭门之恨”,还是单纯的恨他一点也不将他放在心上。 可是元不渡,真的有一颗心啊。 是在很久很久之后,柴子荆才知道的。 知道后,他有时就会想,他和元不尘那两个小废物,真的有能力布一个太初圣君都察觉不出来的局吗? 毕竟他们的一切手段,都是那么幼稚、粗糙、一眼可见,连傻逼都能轻松看出来。 当然也不全是这样,幼稚愚蠢的只是他,元不尘一直很聪明,他从来都知道如何揉捏哥哥的心,不惮于用任何可以想到的方法折磨他,羞辱他,让他感到痛苦,甚至这种粗浅的恶意,也能被他用作一种非常有效的手段,来达到杀死他的目的。 元不渡应该早就洞若观火吧,不然最后那次,他为什么要和他断了,他或许在以一种隐蔽的方法嘲讽他,玩不起,就不要玩。 也是在委婉地警告他,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战争”,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就不要轻易插进来。 甚至他有可能只是觉得,他是属于他弟弟的东西,他这个当哥哥的,不会去抢弟弟的东西。 然而柴子荆想不明白,元不尘想要品味哥哥的痛苦,他便做了一个愚蠢的帮凶,他们一起将刀子捅在他的身上,元不尘还能在其中得到快乐,他却连能得到什么都不清楚,就乐此不疲。 元不渡便也如他们所愿,尽职尽责地做着他们喜欢的消遣,演到最后,自己都信了。 可是最后为什么还会流泪呢? 大概时间久了,也会感到痛苦吧。 元不渡虽然最终死于心脏瞬间的致命一击,但他的那颗心是被一点点杀死的。 柴子荆将目光移到咸池的脸上,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个孩子大概没做错什么,但是—— 师尊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真的是太苦了,柴子荆不忍心将他一个人留在过去,那些属于他的,无法挽回的时光,他都想挽回。 所以“元不尘”温柔道: “那天你生辰,我答应你一个愿望,却被打断了,没有听你说完,现在你再对我说一遍吧。” 咸池大概没想到过期的心愿还能许愿,一双眼睛,顿时欢欣雀跃起来。 然而过期的愿望终是过期了,他一时也想不到新的愿望,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师尊,我能先存起来吗?” 柴子荆看了他一眼,目光莫测,最后却只是道:“好,都随你。” 但是到那时候,可不一定会灵验。 …… 幽蓝的月亮当空,龙奚缓缓踏出一步,看着虚无的天空。 林卿看见他,想往他身边靠一下,却被他冷冽的气息震慑,只能停留在原地,踌躇不前。 林卿悲哀道:“我该怎么软化他呢,他甚至都不想看我一眼。” 系统自那次露出獠牙后,就变了许多,它用冰冷的机械音道:“没关系,如果真的不行,我们就走最后一步。” “什么最后一步?” “杀了喻宵,让你再次取代他。” “什么?” 林卿惊讶了:“我们竟然还能直接杀了主角吗?难道这不违规吗?” 系统哼了一声:“还不是为了你,若是你有用的话,我怎么会出此下策。” 林卿这会可不傻了:“说什么为了我,这个任务明明一直是你主导的!” “那又如何,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是要选完不成任务被抹杀,还是选择杀了喻宵取代他?反正你前世不就这么干了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 前世他是占据了喻宵死去的躯壳,替他活下去,天经地义!就算喻宵知道了,也得感谢他。 这和他活着的时候就为了谋夺他的身体杀了他,能一样吗! 系统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之前在他活着的时候就很想占据他的身体啊,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他活着时意识太强大,无法抹去啊,你以为抹杀意识就不是谋杀吗?先把他杀了再占据他的身体,和在他活着的时候占据他的意识是同一件事,只是换了不同的说法,比如你现在占据了梨花妖的意识,就已经抹杀了它呀,不要大惊小怪。” 林卿:…… 之前他只把这个世界当成一个攻略游戏,所以对“附身”这种事从来没有罪恶感。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句轻飘飘的占据身体意味着什么。 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虽然不喜欢喻宵,但在这个无比真实的世界,他也不想背上谋杀他的罪孽啊! 系统看起来好像并不担忧,只是微笑道:“那你可好好想想吧,到底是谁的命,更重要些。” 林卿被这个选择镇在原地,他终于意识到这个游戏的凶险了。 在林卿心里掀起山呼海啸时,龙奚整备妖军完毕。 他要重回天界,夺回失去的一切! 众妖王一起站在他的身后,遥望天际。 椿妖王在人间经营的棋子虽然都被一一拔去,但还有一颗隐蔽得非常好又非常有用的棋子,至今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 喻青崖收到葵娘的汇报,果然没有一丝“元不渡”的痕迹,那么这个级别的尸魔,平时到底养在哪呢,这世界上除了万应“神”宫,居然还有一个合法又不被人发现的魔气供应地,可以养育这个级别的大魔吗?呵。 喻宵见他突然发笑,便回头看他:“怎么了?” 喻青崖立刻抬头看过去:“啊,师尊,我只是在想啊,沉冤谷灭门惨案发生之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直接去问不就行了吗,沉冤谷离这也不远。” “师尊看你说的,我要是这么直接戳人家的伤口,那我还是个 人吗!” “你不是啊,你是魔。” 喻青崖:…… 一个饿虎扑食,扑到喻宵身上,照着他的脸就咬了一口:“好啊师尊!你最近变坏了!” 喻宵:…… 你最近变得不要命了,而且他说的都是实话,谢谢。 喻青崖搂住人就不撒手,使劲蹭他:“可是我真的好奇嘛,毕竟当年那个故事,细想起来总觉得哪里缺点什么,比方说勾引师尊入魔的柴子荆,作为主人公之一,他的结局居然就是简简单单的被一口吃了,这也太草率了吧!” 喻宵:…… “那不然怎么着,还分好几口吃,显得比较重视点?” 喻青崖使出要把他抱死的力气,将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压在他身上。 “我不管!反正这个结局!我不满意!” 喻宵:…… 那你怎么办,让“元不渡”把他吐出来,再吃一遍? 第86章 第 86 章 喻青崖趴在他身上就不下来,喻宵开始撕扯他,但喻青崖万年狗皮膏药成精,总能换一个角度继续缠上来。 喻宵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装了磁石,才让喻青崖粘上就掉不下来。 无奈歪头让出脖子:“那你在这里纠结也没有意义,不如找个人问问。” 喻青崖看着师尊雪白的脖颈,开始心猿意马,浑身躁动,仿佛有新牙从牙窝里拱出来,痒得不行,好想一口咬上去!嗷呜! 一边蠢蠢欲动,一边心不在焉道:“还能问谁啊,四师伯身为天帝,知道这天下最多的密辛,连他也说不清当年详细情况,知道真相的就只有元谷主这唯一的幸存者,可他看起来不是很想说的样子。” 这可能也是一个问题,涉及当年惨案,和亡兄的名誉,元谷主确实可能不太想提,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是不是想咬我?”喻宵一把拎住喻青崖命运的后脖颈,将他提起来,怀疑地看着他。 喻青崖:…… “师尊!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敢咬你呢!你又冤枉我!” 说完严严实实的收回蠢蠢欲动的牙齿,咬住双唇,不露丝毫缝隙。 放屁!他脸上的牙印还没褪呢! 一把钳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兔崽子是在换牙还是怎么地,天天把他当骨头棒啃! 喻青崖宁死不屈,嗷嗷直叫,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扑腾了半天,还是被喻宵按在了地上,强迫撑开嘴,例行检查。 喻宵扒开他嘴就往里看,其实本来也只是作势,但是喻青崖越挣扎,他越兴奋,到头来竟然真的想看看了。 嗯,一口白牙很整齐,因为魔的特殊性,有几颗还非常尖锐,难怪这小崽子一天天的不老实,仙魔从来相对,对于魔来说,仙是值得惧怕的存在,但同时也是好吃的食物,虽然喻青崖的魔性很淡,但肯定也有,他怕不是真把他当大骨头啃了!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很是安静,喻青崖被可怜兮兮地压在地上合不拢嘴,只能无助地泄出几句哼唧。 刚开始听他难得吃瘪的哼唧声,还非常爽快,但突然的某个瞬间,某声呼出口的声音变了个调,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味,响彻在安静的房间里,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喻宵的理智回归,缓缓看向自己的动作。 为了瞬时制住喻青崖,他可一点没客气,一把将他按在地上,单膝制住他的膝弯,整个人撑在他身上非常近的距离,双手掰开他的嘴,因为要凑近“检查牙齿”,所以脸贴得非常近,整体看起来,和“耍流氓”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对,他是那个流氓。 喻宵:……………… 屋内的水漏一滴滴滴进壶里,两个人维持这个动作纹丝不动,面面相觑。 喻青崖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哼了,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喻宵,目光呆滞。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一滴晶莹的口水,顺着喻青崖的嘴角缓缓流出,滴到喻宵手上。 喻宵:…… 喻青崖:…… 艹! 两人瞬间如梦初醒,忙不迭地从对方身上分开。 喻青崖一下子转过身子,双手捧起通红的脸颊,臊得不行的问:“师尊!你干什么呀!” 或许是因为嘴张得太久了,或许是因为手捂住了脸颊,他这句话带着奇怪的呜咽,在那含混不清的腔调中,又似乎荡悠悠地拐出去了一撇小钩子。 喻宵正襟危坐,手掌反复擦拭在膝盖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回想起将喻青崖按在地上时,他满面潮红,目光湿润,低声呜咽的样子。 喻宵:……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喻青崖的脸颊简直快烧废了,师尊干嘛呀!真是的!好粗暴!吓死他了!哼 一边揉着滚烫的可以煎鸡蛋的脸颊,一边拿眼睛偷觑喻宵:师尊现在是什么反应呀怪羞人的 然后就见喻宵面无表情地跪坐在地上,手掌翻来覆去,一下一下地擦着膝盖。 喻青崖:…… 干什么!不就是一点点口水吗!至于嫌弃成这样吗! 擦了擦嘴,一点都不脏好吗! 啊啊啊!气死他了!他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是师尊先动手的嘛,嗷呜呜! 喻宵一抬头,就看见喻青崖一手捂嘴,一手捂脸,可怜巴巴,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喻宵:…… 看他干什么!明明是他先动嘴的! 两个人你看看我,分毫不让,都在等着对方先“认错”,但是僵持了半天,谁都没有动。 喻宵看着喻青崖幽怨的眼神,转过头去,单手握拳,手背抵在唇角咳嗽了一声,强行转移话题:“我们还是继续说沉冤谷的事吧。” 沉冤谷是什么!现在这个时候,谁还在乎沉冤谷啊! 但是喻宵已经打定了主意转移话题,喻青崖也没办法,只能哼了一声:“说什么……” 喻宵面无表情,一本正经道:“虽然过去这么多年,沉冤谷又没留下活口,许多事已经不可考,但元不渡当年和你五师伯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们可以问问他,他或许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 谁想知道元不渡的事啊! 喻青崖心内委屈,但还是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嗯,好啊,五师伯那么喜欢招猫逗狗,又喜欢八卦,元不渡这样的,肯定不会放过,问他一定没问题,走吧……” 喻宵:…… 这都些什么形容词? 不过很好,他终于不提刚才的事了! 说干就干,两个人就去找松隐子,喻青崖还非常懂事地提了一坛酒。 去时,松隐子正一个人独坐在松山云雾间,难得闲情逸致,将一架五弦琴抚得狂花乱颤,一曲结束,按在琴弦上,看着不白来的两个人问:“我这曲怎么样?” 喻青崖立刻用力抚掌大声喝彩:“好!太好了!简直是昆山玉碎!石破天惊!凤舞九天!绝啦!” 松隐子:…… “什么石啊!玉啊!凤啊!你不会听音就别瞎说,这是我最近屡屡得知不渡的消息,感怀故人所作的悼亡曲,和你说的有什么关系!” 喻青崖:…… 那不然要他说实话,听起来很像老牛乱弹琴吗? 一看他的表情,就没憋好屁,松隐子嫌弃地看了这个音痴一眼,转而看向喻宵,兴致勃勃道:“师弟,要说听音还得是你,你觉得怎么样,和元不渡的笛意相比,谁更高明一点?” 鸦雀无声。 “师弟你怎么不说话啊?” 沉默不语。 “你不会觉得我比不过他吧……” 欲言又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烦死你俩了……” 一袖子将琴收回,看向他们:“来找我是为了打听元不渡的事?” 喻青崖立刻将酒坛子放在石案上,给每一个人斟了一觥,咧嘴笑道:“五师伯,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你!” 松隐子悠然地享受着师侄的伺候,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升起要不也收个徒弟吧的念头,毕竟有这么个知情识趣知冷知热的人跟在身边,那可真是爽啊。 但是转念想一想元不渡的徒弟,顿时又觉得算了吧算了吧,还是老命重要。 一双眼睛在喻青崖身上打转,要是能把别人调.教好的徒弟拐过 来,那就好了,嘿嘿 喻宵:…… 他怎么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呢? 喻青崖伺候完松隐子,又将酒觥递给喻宵,笑吟吟道:“师尊” 模样天真,态度殷勤,好似没有一丝芥蒂。 喻宵:…… 接过酒觥,还好,他这个徒弟不管私下里怎么闹,出门在外,都很给他面子。 这么一想,好像更心虚了是怎么回事…… 松隐子仰头一觥酒下肚,斜倚在清风里,满面惬意,眯起眼,悠然道:“小青崖,想问我什么?” 喻青崖立刻正襟危坐地发问:“五师伯和元不渡是很好的朋友吗?” 松隐子半撑着身子,目光迷离:“也算不上吧,我们只是经常聚在一起鬼混的酒友罢了,喝醉时胡天海底,醒来时各奔东西,再见面时,你叫我一声掌门,我叫你一声圣君的,谈不上有多交心,所以你问我太深,我也不知道,他的心思就像这云山之间的云和雾,看不清,也摸不透。” “我倒也不想知道别的,就想知道那个引堕他入魔的徒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我上哪知道啊,谁出去鬼混带徒弟啊!” “鬼混?”喻青崖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什么样的鬼混啊” “你想知道啊” 松隐子一脸贱笑,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勾勾手指:“过来我跟你说啊” 喻宵顿时也跟着凑过去,却被松隐子一巴掌扒拉走:“去去去!小孩子不要听这些!” 喻青崖顿时一脸兴奋的单个凑上去,对!他不是小孩子!所以他可以听 喻宵:…… 嗯? 两个人架起一道隔音结界,神秘兮兮的嘁嘁咕咕。 喻青崖的表情随着松隐子的话一惊一乍:啊!哦噫! 脸上一直保持着灿烂的笑容,但心里却不禁在想:以后像“醉酒后趁着黄缇星君闭关将他仙宠的尾巴毛都薅光了”这种事,就不要说得这么神秘了好吗…… 喻宵一个人被隔绝在外,看着他俩兴致勃勃的样子。 哼,不要以为他不知道鬼混是什么意思。 又看向一脸开心,好像跃跃欲试的喻青崖。 哼,如果他去鬼混了,就不要他了,他才不要会鬼混的徒弟,他要走得远远的,谁都找不到他。 又看了一眼,哼,回去就走。 喻青崖正为了保持礼貌的笑容,笑得脸都僵了,突然感受到心中一片悸动,一回头,发现师尊突然对他封闭了心房,就和要离家出走一样。 喻青崖:…… 嗯?他又咋惹着师尊了? 就算没让他听,那也是五师伯的主意啊,和他有什么关系! 喻青崖的脸顿时垮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喻宵,师尊!你干吗!他冤死了!啊呜呜呜! 喻宵:…… 好像确实是哦,还只是个苗头,他干吗当他好像已经真的鬼混过了似的,而且就算他去鬼混了,关他什么事啊? 喻宵使劲想了半天,最后发现,好像确实不关他屁事。 哼,那他就去吧!他不管了!他要离家出走! 喻青崖:…… 啊呜呜!师尊到底在想一些什么可怕的事呢! 松隐子一脸兴奋地跟喻青崖讲各种有意思的“鬼混”,意图把师弟的好大徒拐走。 但是喻青崖只听了一半,注意力就飘了,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喻宵。 松隐子:…… 这么好玩的鬼混,还比不上你那木头疙瘩师父吗!真没有品味! 生气地撤下结界,气哼哼地问:“你们还有 什么要问的吗?” 喻青崖:…… “还是关于他徒弟啦,师伯,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勾搭”失败的松隐子哼了一声:“那倒也不是,我确实见过他一面。” “什么时候?” “巧了,刚好是元不渡出事的前一天,他来这找他师父。” 喻青崖惊奇了:“他来咱们这找他师父干什么?” “因为他师父来这了啊。” “那他师父来这是找师伯你去‘鬼混’吗?” “哈哈,确切来说,他是来找你师父鬼混的” “奥……嗯?” 喻青崖缓缓看向自家师尊,正在准备离家出走路线的喻宵:…… 看他干什么!他也不知道啊! 还好松隐子接着说了:“但那天你师父刚巧不在家,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元不渡失望极了,非说要在这住下了,不见人不撒手,我能怎么办,你师父欠人家钱呢,就只能随他了呗,然而我们正喝着酒时,门外弟子来报,说有沉冤谷的人来找太初圣君,元不渡听到叹了一口气,就将酒杯撂下,转身离去,我将他送出门时,第一次看见了他的徒弟。” “元不渡跟着他徒弟走时,还说再来,然而没想到,这竟然是见的最后一面,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那天没理会别的,就把他留住,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然而世事难料,莫过于此啊。” 松隐子叹息着说完,随后转头看向喻宵:“对了,你平时明明天天猫在家里,为什么就那天不在呢?他是来找你的,如果看见你,肯定不会走的。” 喻宵:…… 这么说的话,罪孽深重的,好像突然变成了他…… 他回忆过去,差不多五百多年前的事了,他自然无法事无巨细的全部记得,但那天他为什么离开,他刚好记的清清楚楚,因为那天,赵珪“出生”了。 他的新轮回已经开始,喻宵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看他。 当他看着呱呱坠地的“新赵珪”,不由想起了与他曾经的约定。 而这时赵珪那一世最挂念的儿子,也差不多走到了生命尽头。 师尊讲道时其实告诫过他,仙人不要过多干涉凡人命数。 然而那时的他,并不明白,所以百感交集下,还是现出了真身,和那个过往唯一的“残留”,喝了三碗酒。 酒水饮罢,许给了赵枫三个愿望。 此时想想,若那天他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转身回来,不仅赵枫没事,说不定还能救下元不渡。 一念之差,竟至于此,难道这就是他勘不破心障所种下的孽吗? 第87章 第 87 章 其实元不渡走后不久,喻宵就回来了,松隐子却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告诉他,因为元不渡说过,下次再来。 对于仙人来说,生命漫长,有无数个下次,这一次的错过又算得了什么。 万万没想到,咫尺天涯,仅隔一步,就这样永远错过了。 喻宵又想起了那个临水抚笛的仙人、赵枫、以及无恨岛上泯灭的数十万之众,心情无可避免地低沉下去。 直到有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 喻青崖的手掌,将喻宵的拳头完全包裹住,带着一些冰凉,但是柔软。 “师尊,人存在于这世上,每一刻都会产生无数因果,如果施舍了路边的一个乞丐,让一个本不该活下来的乞丐活了下来,导致这个乞丐最终成了一个灭世大魔王,难道那个施舍乞丐的人要为此负责吗?” “当事实成既定后,去倒推因果,就会发现无数个可以为之负责的因果,并且每一个因果看起来都可以轻易掐断,就像让一个知道所有因果的人回到过去,他只要让一个普通人少扔一块干粮,就可以轻松杀掉在未来有灭世之能的大魔王。” “但问题是,虽然施舍这件事是组成大魔王的因果之一,但大魔王不是因为这个因果诞生的啊。” “是未来的人们既知了大魔王这种恶果,出于自保的本能,想否定它,然而人类的力量无法战胜已经成势了的魔王,所以无法战胜现在之魔的人们,开始翻过来追究过往的一切因果,最终挑了一个最容易掐断的因果来说,如果那个施舍者当初没施舍那块干粮就好了。” “但是哪个魔王是因为别人施舍他一块干粮入魔的呢?如果真的有,那他就是天生的恶种,他入魔的直接原因就是他自己,活下来会入魔,死了变成鬼也会入魔,斩断任何与他相关的因果都没用,他就是因之本身,斩断一条路,就会从另一个方向回来。” “如果他本无意入魔,但是在得到一块活命的干粮后,又有人将他残忍杀害,于是他变成了魔,那么造就这个魔的就是那个杀人者,他的凶暴造成了这个因,只要这个意图致死这个乞丐的人存在,那么无论有没有那块干粮,还是有人会成魔,不是这个乞丐,就是另一个乞丐。” “天生恶种因自因成魔,那么制造这种恶果的是他自己,因诱因成魔,那制造这个恶果的就是诱因,这种因来自何方呢?来自本我的内心,包括后来人们想要铲除大魔王的这个念头,都来自本我的内心。” “然而纵然是仙神,也不是先知者,所以能把握的,只有当下自己的内心。” “从结果倒推过去是不合理的,因为师尊你那时做的一切都发乎自然,你无法割舍下与赵珪的情谊,所以去看他,看到他后想起了曾经的约定,所以按照约定照顾他的遗孤,从结果来看,当时的行为有很多漏洞,可是那是你当时会做的事情,如果你不那么做,你就不是你了。” “师尊,你在里面扮演了角色,但从来不是决定性的角色,如果你留住了元不渡,你有可能拯救他,但这是由你本我内心衍生出来的一段善果,只和你有关,如果有一个想害他的人半途反悔,没理由因为你的出手救下了他感到庆幸,同理,你没有救下他,他死了,那么错的肯定也不是你。” 喻宵看向喻青崖,他的目光凝视他时,坚定又有力量。 但是—— 到底谁是师尊呢? 为什么他这个当师尊的,要在这里听徒弟上课…… 喻青崖眨着眼睛,师尊好像已经不准备离家出走了哎 松隐子自饮自酌了一杯,目光落在喻青崖搭在喻宵手背上的那双如花似玉的手……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一脸怀疑 地看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师徒俩,闷了一口酒:“喂,你们在那互相看啥呢?” 喻青崖立刻一脸甜蜜地回过头来:“啊?什么也没看啊,师伯,有什么事吗?” 松隐子:…… 算了,不想了,懒懒地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哦。”喻青崖又重新进入了正题:“我想问问,从师伯的角度来看,那个柴子荆是个什么样的人?” 松隐子撑着脑袋慢慢回忆:“就见一面,我哪能看出什么来呀,只记得他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模样,一双眼睛好像纯色的黑,没有多少眼白,不知是因为这个缘故,还是天生性格如此,看起来有些阴郁。” “在我们出来之前,他一直等候在外面,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山门,而等到他师父后,眼神便全移到了他师父身上,却没有一丝喜色,那时我还在奇怪,这根本不像是等到了师父,倒像是严厉的父母等到了出去捣蛋的小孩,谁是师父谁是徒弟,还真看不出来。” “我刚送出去一段路程,元不渡就大笑着挥手让我止步了,头也不回地离去,路过徒弟的时候,也没停下。” “那个叫柴子荆的徒弟,应该是很不高兴的,不过情绪只露了一瞬,就转身跟着自家师父离去。” “我当时还奇怪,这对师徒是吵架了,所以元不渡出来躲清闲?” “现在想来,在这之前,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很重大的事,让这两个人的矛盾升级到无法调和的地步,而和柴子荆的坚定相比,元不渡当时应该是很茫然的吧,所以他才会躲到我这来逃避。” 听完松隐子的话,喻青崖的脑海里缓缓构建出了当时的情景,长乐宫的山门是居高临下的,所以元不渡出来,他一定看见了柴子荆。 但是他的心很冷,没有留给他任何多余的温度,而是漠然地从他身边走过。 柴子荆转身看向他时,就会看见他绝然而去的背影,那么那时他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呢? 愤怒,不甘,以及孤注一掷的阴狠。 他是从那个时候决定杀死这个人的,可是这种恨从哪来呢? 世人关于元不渡的印象都不太好,但是喻青崖更愿意相信师尊的描述。 一个懒散地在水边吹着笛子,无聊到“调戏”一个新来的“小神仙”,并且真的很有闲情逸致地给那个执意听曲的人吹完整首的无聊神仙,到底对徒弟能苛待到什么地步呢? 并且那个徒弟还是个魔,只要他不想隐藏了,随时随刻可以将他轻易杀死,所以这种仇恨来自哪呢? 如果真的有这种仇恨,那它应该不是诞生在“师徒”之间,所以一定还有别的缘由,于是喻青崖继续问:“那师伯,元不渡跟你讲过他这个徒弟是怎么收的吗?” 松隐子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元不渡从来不讲他自己的事,但是有一个关于他的传闻,非常让人在意。” 喻青崖眼前顿时一亮:“什么?” 松隐子的神色正经了起来:“虽说我和元不渡混起来没大没小的,但元不渡和你四师伯也就差了一劫之数,我成仙的时候,他太初圣君的名号,已经享誉三界很久了。” “然而我成仙后,那位传说中的太初圣君,就很名不副实了,和我混了之后,好像就有些更不着调了。” 喻青崖:…… 听说太初圣君真灵之身,天生圣体,清贵高华,曾经是整个天界最瞩目的存在,后来不知什么缘由,逐渐变得招猫逗狗,不务正业,原来这其中也有五师伯的功劳啊…… 松隐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挑眉笑道:“这世上什么都有可能是逼的,只有堕落是自己选的,别一副是我带坏他的样子” “是是是……”喻青崖连声道 。 松隐子悠闲地继续讲:“他后来就做了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倒是把自己的弟弟推出来顶缸,自己乐得清闲,幸亏他弟弟虽然修为比不上哥哥,但是办事很稳重,只是人们越来越不了解,他莫名其妙的堕落自哪来。” “当然,这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只有一件事,让众人惊骇。” 说到关键问题,喻青崖立刻倾耳细听:“什么?” “他屠杀了凡人一族三百八十一人,未留一个活口。” 喻青崖:…… “为什么?” 松隐子一大口酒下肚,仰头望天:“那个凡人家族以阴邪之术缚地脉于祖坟,以维持家族长盛不衰,诛邪剑斩之,没有任何问题,但……” 但仙人杀戮凡人是大忌,善恶赏罚自当由冥府判断,元不渡可以挑断这个家族的祖脉,却不能诛杀里面的凡人,更何况一族三百八十一人。 可是元不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就算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戮欲望,他去杀妖杀魔不好吗?杀人还得挨雷劈,背因果,他图什么? 转头看了一眼师尊。 喻宵:…… 看他干什么…… 喻青崖转过头,他不是故意的,但他总觉得这种事,师尊好像更有经验点,他可能比较理解元不渡的做法。 喻宵:…… 他是什么杀人魔吗? “师伯,被元不渡诛杀的一族在哪,你知道吗?” “知不知道又能怎样,几百年过去,凡间都换了好几茬了,能留下什么痕迹。” 这倒也是,看来沉冤谷这趟不去不行了,只是有什么正当理由呢? 喻青崖眼前一亮,他想到一个! …… 沉冤谷中,咸池正在给“元不渡”喂饭。 尸魔喜欢吸食新鲜的血液,咸池忍痛取了谷中仙鹤的血液,捧给它,尸魔立刻像小孩子一样双眼发亮,一饮而尽,舔舔嘴唇,然后瞪着一双眼睛殷切地看着他。 咸池便又掏出一颗魔心,尸魔更高兴了,张开利齿一口咬掉,然后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下咸池没纵容它,而是摸着它的脑袋:“今天就到这里了好吗?” 尸魔没有智慧,只是转悠着血红的眸子看着他,意味很明显:要吃!要吃!就要吃!不给我吃就吃你! 咸池快头痛死了,自从师尊将这具尸魔带回来,只要稍微不注意,它就会出去“觅食”,简直要把整个谷的活物吃光了。 没办法,咸池只能把过往积攒的魔心喂给它,但是这个大家伙好像从来吃不够,不管喂多少,都继续张着大嘴要。 而且它虽然没有大智慧,却有小聪明,就像一个孩子,一旦意识到自己是整个家里的“老大”,只要一哭就什么都有,就会开始撒泼耍赖,越来越不好管。 一见咸池不给它吃,顿时嗷呜一口咬在他手腕上,威胁:快点!不然咬死你! 咸池不能打它,不能骂它,更不能与它讲道理,只能顺着它。 可长此以往,照它的饭量,迟早把沉冤谷吃空。 咸池闭上眼睛,要不就让它咬吧,反正他也不怕疼。 尸魔一看咸池居然真的“宁死不给”,气得嗷嗷叫,啊啊地将嘴张到最大,就要重重地咬下去。 咸池已经做好了挨这一下的准备,反正今天是不给它吃了,就听见一声轻快的招呼:“小元!” 咸池愣了,就看见喻青崖师徒俩站在不远处,喻青崖一袭红衣如火,帛带随风飘荡,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高高抛起一颗什么东西,尸魔一见,立刻窜出去,嗷呜一口吞下。 嚼着嘎嘣脆的魔气石,尸魔终于安静了,好 吃! 喻青崖摸着它的脑袋,缓缓从袖子里捧出一大捧“糖豆”,在它眼前晃。 “小元,想要吗?” 尸魔:…… 它就要看看,今天谁敢拦它! 喻青崖又丢出一颗“糖豆”,尸魔兴奋地张开嘴接下,一颗接一颗地吃着喻青崖喂过来的“糖”,突然变得异常老实。 喻青崖便温柔地摸摸它的脑袋,微笑着对咸池道:“沉冤谷虽有斩妖除魔的经验,养魔的经验却没有在下丰富,我万应神宫也有许多这样的弱智儿童……哦不是……没有智慧,生活不太能自理的未开智尸魔,要不让我把他带走吧,不仅对你们好,对他也好。” 咸池:…… 你刚刚是不是脱口而出弱智儿童了? 不过喻青崖这话倒是有道理,毕竟万应神宫可是唯一的合法魔窟,有着源源不断的魔气供养,养育一个尸魔绰绰有余,事实上按照约定,天下所有的魔都归万应神宫管,只要成魔,就与他过往的一切脱离了关系,所以万应神宫就算要将这个魔强行带走,沉冤谷也是没有理由阻止的。 但是别的魔也就罢了,这个尸魔是元不渡啊!师尊怎么甘心他被别人带走呢? 果然,话音刚落,“元不尘”就现身了。 他的目光落在乖乖被喻青崖摸脑袋的尸魔元不渡身上,瞳孔有一瞬的收缩。 看向喻氏师徒二人,缓缓道:“请二位留下一叙吧。” 第88章 第 88 章 香烟袅袅,元不尘命咸池奉上几盏茶。 青玉的茶盏,漾着清凉的茶汤,喻青崖捧起茶盏,鲜艳的指甲一点点扫过杯沿,脱口赞道:“好茶!好器!” “谬赞,幽谷之人,哪及得上长乐宫财大气粗。” “呵呵,元谷主真是谦虚了。” 此次再见,元不尘身上初见时的戾气一扫而光,神情淡泊,倒真的像一个修行上千年的恬淡仙人了,原本的他,喻青崖总担心他会先走火入魔。 元不尘抬起茶盏,饮了一口茶,随后放下,看向身边的尸魔:“魔君大人此次来,是想把它带走?” 喻青崖拱拱手,微笑道:“正是,请恕晚辈冒昧,虽然它曾经是谷主的兄长,但如今已然成了一具尸魔,哪怕它有一点理智,晚辈也不会将它接走,但如今这种情况,还是交给万应神宫更加妥帖,元谷主但请放心,您于晚辈有活命之恩,太初圣君生前也与家师有些渊源,等它去了万应神宫,晚辈定然会悉心加以照料。” 元不尘看向“元不渡”,它正开心地嚼着喻青崖扔过来的“糖豆”。 没有智慧的魔,便只有活着这唯一本能,尸魔喜欢吸食鲜血,终极目的就是为了维持生命能量,而喻青崖扔给他的这颗浓缩到固态的魔气石,提供的能量不知超过寻常仙宠的鲜血和普通魔的魔心多少倍,而且这些万应神宫特产的“温驯魔气”,特别好吸收,吃过的魔都说好,尸魔第一次吃,就爱上了这个味道,嚼着特别开心。 元不尘看着它摇头晃脑,带着天真笑意的半边脸颊,不由也跟着露出笑容,抬手想摸摸它的头,喻青崖却在这个时候又摸出一颗“糖豆”。 尸魔一看,“嗖”的一声就跑过去,元不尘的手掌停留在空中。 喻青崖拿着“糖豆”在它眼前逗着,惹得它的眼睛跟着滴溜溜转,喻青崖像抚摸一只听话的大狗狗似的摸着它的脑袋,愉快地笑道:“真乖给你取个新名字好吗?” 尸魔的脑袋一直跟着喻青崖的手动着,就好像在点头一样,喻青崖摸摸它的脑袋,转头看向元不尘,脸上的笑容消失,长叹一口气:“你看,它不是太初圣君元不渡了。” 元不尘的手虚悬在空中愣了一秒,看向为了一颗魔气石,在别人面前撒娇卖乖的尸魔,缓缓收回手,没有说什么。 喻青崖将“糖豆”塞到大张着嘴的尸魔嘴里,尸魔一口咬掉,乖乖地坐在他旁边嘎嘣嘎嘣嚼“糖豆”,喻青崖摸摸它的脑袋:“以后就叫你尸小元好不好,我叫你小元,你要过来哦。” 尸魔听不懂人话,不过只要天天有“糖豆”吃,不要说叫“尸小元”了,就是叫它“李狗蛋”,它肯定也是没意见的。 所以喻青崖又询问了家长的意见:“元谷主,你觉得如何?” 咸池担忧地看向师尊,完全不敢想象他此时是什么心情。 然而沉默了很久,元不尘只是淡淡道:“好。” 得到允准的喻青崖,便又笑着摸了摸尸小元的脑袋,递给它一颗“糖豆”,笑眯眯唤道:“小元” 尸小元上一颗还没嚼完,但它哪会嫌吃的多啊,立刻小鸡啄米式叼走,算是认下了这个称呼,喻青崖摸它的脑袋,它也一动不动。 喻青崖便拍拍它的脑袋,又给它抓了一捧,指指门:“出去玩吧。” 尸小元立刻“听懂”了他的意思,抓起这一把“糖豆”连跑带颠地推开门出去,咸池想跟出去,喻青崖却叫住了他。 “那一把够它吃很久,嘴里有了东西,它不会跑出去祸害人的。” 咸池便停住了脚步,重新关上门,站回元不尘身边。 他总觉得今天的魔君大人,似乎 并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而来,他还有别的目的,而这个目的和师尊相关,他有些担心师尊。 元不尘却面不改色,淡定地问:“魔君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喻青崖摩挲着杯沿,微笑抬头:“元谷主,请恕晚辈无礼,实在是这件事晚辈不知道还好,知道就无法坐视不理,所以晚辈必须向您询问一下。” 元不尘淡淡地看向他:“请问。” 喻青崖抬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缓缓道:“晚辈现在已经知道,太初圣君留下的只是一具尸魔,他在成魔之前就死了,那元谷主到底是看到了什么,让您以为自己的哥哥被徒弟引堕入魔,屠杀了整个沉冤谷,并且将那个罪魁祸首吞掉了呢?” 听到这几句话,咸池的脸上顿时现出几分怒色,元不尘却抬手止住了他,反而对着喻青崖笑道:“魔君大人真的想知道?” 喻青崖放下茶盏笑道:“自然,否则晚辈怕是以后都睡不着觉了。” 元不尘便也将茶碗重重地落在桌案上:“那好,我就给你讲一个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 很久很久之前,某国某地某处,有一个柴氏家族,繁荣富贵,盛极一时。 家主有九子一女,对于这唯一的女儿宠爱异常,到了出嫁的年纪,全家齐心协力,要给她物色一个好夫君,最终是城东的魏氏儿郎入了柴氏家主眼。 两家门当户对,珠联璧合,魏氏儿郎才貌双全,且与女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堪称佳偶天成,姻缘天定。 于是婚事就这么定下来,婚后夫妻恩爱,诞育一子,夫君好学上进,对其她莺莺燕燕不屑一顾,公婆和蔼,姑嫂亲厚,一个女人能拥有的一切幸福,她都拥有了,哪怕此刻就此死去,她也无怨无悔。 然而某一天,骤变突然到来。 不知为何,她的母家就像撞了邪一样,先是母亲疯癫,又是父亲猝死,然后几个哥哥先后遭受莫测之祸,到最后一家人竟然在短时间内以各种缘由死光了,连府中的狗都在发疯后睁着眼睛暴毙而亡。 围观的人们内心惊骇,纷纷觉得柴家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以至于上天降罚,根本没人敢靠近这家。 只有柴女的公爹临危不乱,冒着大不韪将柴家一家葬在自己的祖地。 柴女骤遭巨变,大病一场,简直要跟着家人同去。 幸好她的夫君和儿子衣不解带,不进水食地照顾她,日日夜夜泪流满面地为她焚香祝告,不惜重金遍求名医,终于不知感动了哪路神仙,让她活了过来。 柴女本已无生志,可是看着几乎要与她同去的夫君和儿子,不由恸哭出声。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得为了活着的人活着。 然而岳家遭此诡异横祸,魏母深以为柴女不祥,强令魏郎休去。 魏郎在母亲面前磕头至血流不止,指天为誓,若休柴女,便与她同去! 魏母气得几乎倒仰过去,大骂此儿不孝,柴女抱紧魏郎痛哭不止:“郎君何苦如此,妾愿归去,唯愿郎君百岁无忧。” 魏郎抱着她痛哭不止:“卿若有旦夕之祸,为夫绝不独活!” 如此一来,连魏母也无法了,只能留下柴女。 只是从此之后对柴女的态度判若两人,每天都要想尽所有办法刁难于她,其他人见状,顿时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到最后甚至府中随便一个下人都能对她呼来喝去。 柴女却默默忍耐着一切。 因为魏郎的所作所为,让他背上了不孝的名声,从此绝了宦仕之途,只能一生从商,满城中人,无有不耻笑他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魏郎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忍受一些无足轻重的刁难又如何呢? 从此柴女任打任骂,任劳任 怨,一个从前的千金小姐,亦能低下头为仆妇之流。 每日劳作的剩余时间,便都用来教导幼子,只愿他将来成气,能给他的父亲争口气,不让他一生被人耻笑。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她与魏郎的儿子逐渐长大,果然出落的卓尔不群,才是少年之时,就名动全城。 他长大了,终于有了保护母亲的能力,料理刁仆恶奴,其他亲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敢为难柴女了。 而柴女的夫君这么多年,居然还分毫不改地爱着柴女,原本嘲笑他的人,最后也不得不赞叹一句:真是至情至性之人啊。 有福之家,必有余庆,魏氏积善行德,家门越来越盛,尤胜往昔,日子越过越好。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柴女将来甚至可能因为儿子封得个一品国夫人,过往的疼痛都不算什么,她的未来前途无量! 然而就在这时,她知道了当年真相。 柴氏之所以满门暴毙而亡,魏氏之所以飞黄腾达若乘龙御天,是因为她的公爹以巫蛊之术咒杀了她满门,并且以阴邪之术将她满门亲眷的怨魂镇于祖坟之下,锁住魏氏吉运,使魏氏门阀万年不衰! 柴女竟不知该如何动作,过往的这数十年,竟然犹如大梦一场! 呵呵呵……哈哈哈……这一切都算什么……这一切都算什么!!! 魏郎从屋中疾奔而出,看着状若疯癫的柴女惊恐万状。 他想像以往抱住她,然而柴女却疯了一般对着他捶打撕咬。 魏母从别屋出来,对着她叱骂:“你这贱妇又发什么疯!” 柴女的儿子也赶过来,对着母亲惶然道:“母亲……” 然而柴女却彻底疯了,她死死咬住夫君的脖子,竟然生生被她咬一下块肉来。 魏郎的脖子顿时血流如注,顷刻间将两个人的脸都染红,众人吓得尖叫,而魏郎却只是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 从此之后,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天生福薄的柴女疯了,在最有可能得到美好未来的时候,她居然疯了,果然是天生命贱的柴家女。 魏郎用铁链将柴女锁在一个屋子里,每天生意也不顾,儿子也不顾,只在这里陪着她,陪着一个疯子。 这间屋子成了整个魏府最可怕的地方,每天都有凄厉的女声哀嚎传来,宛如幽冥鬼府。 直到某一天,这个从地狱出来的女鬼,将自己的手腕磨得纤细露骨,终于从铁链中挣脱。 她拖着一副恶鬼般的身子,走出了这个不知关了她多久的屋子,施展了一项连仙神都惧怕的禁术——活牲献祭之术。 听到这,喻青崖的眉头终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活牲献祭之术?” 元不尘微微一笑:“是的,活牲献祭之术。” 什么是活牲献祭之术呢? 就是用全身的血液,涂满召唤该神灵的阵图,然后在阵中心不断供奉着自己的鲜血,呼唤着神的.名字,直到自己的祈愿被神听见,回应献祭者的愿望,献祭者便会用利刃刺进自己的心脏,向神贡献出自己完整的生命。 这个阵法苛刻到几乎没有人会主动献祭自己。 因为每个神的召唤阵图都是不一样的,每个神的呼唤之名,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且就算你往死了呼唤,如果神不答应,那也是无用功。 所以这个术法,除了逢迎上古妖神的变态欲望,就是古时候邪术师为了取悦帝王,发明出来绑架仙神的,如果仙神不答应,就一直杀下去,杀到他答应为止。 可是正常人自己怎么可能施展这种邪术呢,人类那么脆弱,只是流血过多就会死,或许还不待祈求的声音传达到天际,单凭失去的血液就足够让那个人死亡了。 然而柴女却执拗地进行着这场邪术,她一边描绘着代表神灵的图腾,一边在自己的身上划下无数重重的笔锋,双眼布满暗红的血丝…… “奉天……诛魔……太极……至圣……无双……永劫……太初……圣君……请您听取我的呼唤……请您听取我的呼唤……请您听取我的呼唤!” 柴女神经质的低喃着神的.名字,用尖锐的碎瓷片不停地在身上划出伤口,屋内被暂时打晕的魏郎终于醒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紧她,惊慌道:“娘子!你到底要怎么样!” 然而柴女却只是疯狂捶打他,将他的身上脸上也划出一道道伤口,继续涂抹这个血色图腾。 他们的扭打抹去了地上的痕迹,活牲献祭之术被打断。 但是活牲献祭之术可怕的地方只在于它以人命为代价,究其本源却很简单,只是简单的祝祷之阵罢了。 每个神都有召唤图腾,持图腾的凡人信徒呼唤神名,祈愿便可抵达上天,柴女虽未完成活牲献祭之术,却已经完成了祝祷之术,所以远在第二重天的元不渡,还是收到了她的祈愿。 收到祈愿的元不渡眉心微皱,终是为她降下了仙身。 于是一切声音都被斩断,血流满地,抵死挣扎的夫妻二人同时看向上方。 仙人凌空而立,身披圣衣,头戴圣冠,鲜花簇锦,异香满院,高贵清华,不可方物。 仙人俯视脚下,仙音缥缈:“尔有何冤,尔有何怨。” 柴女顿时泪流满面,跪伏余地,尽诉冤情:“民女别无所愿,只愿仙君诛邪之剑,将这满院恶鬼三百八十一人,尽数诛尽!” 魏郎目露惊骇:“娘子!何至于此!我回去定然劝家父改恶从善!求娘子高抬贵手!求仙君高抬贵手!家父一念之差,然我族中其余诸人,实无辜啊!” 柴女崩溃嘶吼:“那我的家人就该当如此吗!如果你今日能劝我,当年如何不能劝你父亲!” 魏郎抱着她痛哭:“我求过父亲的,但是我没办法,他执意如此,我拦不住他,可是我用尽全力向他保下了你,我们夫妻恩爱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我们还有一个孩子,难道你也要将他算在内吗……” 柴女缓缓瞪大眼睛:孩子…… 那是她十月怀胎,拼了半条命生下的骨肉至亲,她怎么能舍得! 可是这个孩子身上,居然流着一半肮脏不堪的血液! 他无辜吗?他无辜吗?她七嫂疯癫而死的时候,正怀着七哥的骨肉,一尸两命,那个孩子无辜吗! 谁敢在她们面前说无辜呢!谁敢在那些疼爱她至深的一家老小面前说无辜呢! 柴女的眼睛几乎撑裂,她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仙人,宛如枯柴鬼魅,燃烧着最后一点星火,在她眼中最后一丝光消失之际,耳边突然听到一声—— “娘!!!” 似乎刹那间,从地府回到人间,她看向上首的仙人,仙人也看向她,目光清澈如水,似乎蕴含着抚平一切的温柔力量,他对她说:“三百八十一人,也包括他吗?” 在仙光之中,柴女的伤痕和刻骨的怨毒都消失了,她以一种平静的姿态面对仙人。 最后非常平静地说了一声:“包括我。” 她身负血海深仇,早已经将自己刨除在魏家人之列,然而她现在却说:“包括我。” 她的夫君难以置信地抱住她:“娘子!你当真如此狠心吗!” 柴女看向他,痴痴地笑着,她终于再一次主动抱住了自己的夫君:“夫君,我知你深情,那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元不渡看着这对痴男怨女,长叹一口气,拾起诛邪剑:“元不渡,应召。” 诛邪剑顷刻间裂出无数剑气 ,魏氏满门三百八十一人,原本正在欢声笑语,却在同一时间被一剑穿心,于是合不拢的笑容,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满府霎时一片寂静。 柴女的儿子听到声响,跑进院子,就看见拥抱在一起的父母,同时倒下,鲜血染红了整个地面。 召回长剑的仙人阖上柴女的双目,缓缓向着她唯一的儿子走来。 少年看着他,似乎太过惊诧,以至于竟没有哭泣、哀嚎、或者怒骂。 于是元不渡越走越近,少年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剑刃上,元不渡的目光也跟着看过去。 凡人的血,总难洗掉,于是元不渡运力一甩,将凝聚了三百八十一人心头血的剑刃甩干净。 两个人对视着,元不渡伸出手,却突然听到一声孱弱的尖叫:“哥哥!你在做什么!” 元不渡终于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抬头看向前方。 还是少年模样的元不尘,紧紧搂住呆如木鸡的凡间少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哥哥!你在做什么!” 元不渡的脚步,彻底停留在原地:“我……” 元不尘双眼含泪,悲伤欲绝道:“哥哥,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连他也要杀死吗,他还只是个孩子,能做错什么!” 元不渡:…… 他抬起的手缓缓落下,看向少年,平静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动不动。 元不渡便不问了,长剑回鞘,冷冷道:“不管你叫什么,以后你姓柴,跟你母亲姓。” 说罢转身离去,对着元不尘道:“至少,抹去他的记忆。” 元不渡走后,元不尘搂着少年关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愣愣地看着他:“柴子荆。” 元不尘便对着他温柔地笑着,好像有着抚平一切伤痛的能力:“好的,子荆,我会帮你记着这个名字,但是为了你好,你最好忘记,我不想哥哥杀了你。” 于是一段白光过后,柴子荆,就只知道自己是柴子荆了。 故事听到这,喻青崖缓缓抬头:“太初圣君离开后,干什么去了呢?” “自然是挑断魏氏祖脉,解放地脉,放怨魂离去,然后找到邪术师,将他斩于剑下。” “也就是说,太初圣君应他母亲的愿望帮她报仇,但在柴子荆的视角来看,倒像是杀了他满门的血海仇人?” “没错。” 喻青崖摸摸下巴:“所以说,‘恢复记忆’的柴子荆,很恨他师父?” 元不尘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不该恨吗?” 喻青崖顿时捧起茶碗,巧笑倩兮地递给喻宵:“该恨,如果是我的话,也会恨,可是恨之余,还是会有一丝疑虑吧,至少要查清楚,再来报仇吧。” 喻宵接过他奉的茶,内心很满意,不愧是他徒弟,永远这么聪明睿智,乖巧懂事。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元不尘几乎将手指捏断,双眼一瞬不瞬的微笑道:“他查了,可是当时已经过去几百年,凡间踪迹全无,所以他只能来问我。” 喻青崖便饶有兴趣地看向他:“那元谷主是怎么跟他说的呢?” 元不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许久才露出一个笑容,一字一顿地重重道:“他又怎么会告诉我真相呢?” “他?”喻青崖似乎极为惊讶,眼底流淌着些微笑意,好奇地问向“元不尘”:“为什么是他呢?” “元不尘”哈哈大笑,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魔君大人,既然已经来了我这,干吗还要在这里和我演戏。” 喻青崖呵呵一笑:“元谷主不要在意,我只是有点好奇,不敢确认,既然您现在这么说了,我就直接了当地问了,您,不会就是柴子荆吧?” “哈哈哈哈哈哈!” “元不尘”大笑,一张皮不知为什么,突然看起来有些虚假。 咸池缓缓瞪大眼睛,似乎不能理解眼前的状况,然而突然之间,眼前一阵眩晕,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坐在案边的喻青崖,也跟着脸色一变。 “元不尘”的皮,像是一口被戳破的口袋,从里面缓缓钻出来另一个人。 那人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喻青崖,哈哈笑道:“魔君大人不必一遍一遍地摆弄着那个杯子,那个杯子里,根本没毒。” 喻青崖的目光顿时落在旁边幽幽燃烧的香炉中,果然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柴子荆俯下身子,一把抓起他的头发,看着他那双惊怒交加的眸子,低低笑着:“猜的没错,毒我就下在香里,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哈哈哈!” 第89章 第 89 章 柴子荆抓住喻青崖的头发,重重往青玉案上一磕,“哐当”一声巨响,坚逾玄铁的茶案砸成齑粉。 听到这声撞击,喻宵的眉头狠狠地跳了一下,鹰隼一般犀利的视线瞬间锁定过来,然而身体还是一动没动。 柴子荆看着他凶狠的眼神笑起来:“呵呵,看来还真是动不了呢,其实对于血戮仙尊您,我还是有些害怕的,呵呵呵,如果您能动,千万不要袖手旁观哦” 说罢狞笑着抓起地上的喻青崖,又哐哐撞了好几下,喻青崖雪白的长发散落一地,看起来异常狼狈。 喻宵终于忍受不了了,直截了当地问:“够了,是你传授给赵枫的活牲献祭之术,无恨岛的事,你也有参与?” 闻听此言,柴子荆终于停住了动作,他漆黑的魔爪插进喻青崖雪白而妖异的发间,明明是喻宵在提问,眼睛却一直盯着喻青崖血红而凄厉的兽瞳,笑容愉悦:“啊,你问那件事的话,确实有我的参与,不过参与的不多,刚好你问的这个,是我出的主意,不过我很好奇啊,我的伪装自认还是天衣无缝,你是怎么发现破绽的呢?” “呵。”喻青崖挨了他好几下,脸上却还是从容的笑容,他血红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柴子荆:“你做了不该做的事,自然就会留下破绽,戏太多,就过了。” 最开始,喻青崖确实没对“元不尘”产生过怀疑,毕竟当时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关于沉冤谷的印象都是:前任谷主入魔屠尽满门,只剩下亲弟弟一个幸存者,幸存者从此性格大变,对所有魔斩尽杀绝。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逻辑都非常连贯,甚至“元不尘”的表演还非常富有层次,在疯癫之余,还有那么一丝“柔情”,看着“无辜入魔”的喻青崖自裁在眼前,还会不计前嫌的出手相救,身世悲惨,性情大变,却依然保留本心的正直仙人形象跃然而出。 他和四师伯为了自己的谋划,算计这个“老实人”在先,所以就算他俩都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人,也不会怀疑一个这么正常,这么悲惨的人。 但自打“元不渡”出现,一切就向着耐人寻味的方向发展了。 按照“元不尘”讲的故事,他对自己的哥哥有着复杂的感情、埋怨和愧疚,但其故事本核是:他依然“爱”着哥哥。 可是这样一个“爱”哥哥的人,当初毫不犹豫就向所有人定了哥哥的罪,而事实上,这个“元不渡”,只是个尸魔。 如果他只是个尸魔的话,那屠尽沉冤谷满门,入魔而去的“元不渡”是谁呢? 在师尊的描述中,那个“元不渡”有着清晰的逃跑计划,可不是一个尸魔能做到的,“它”甚至知道往师尊那跑,说明“它”至少认识师尊,或者知道元不渡认识师尊。 在“它”的印象里,师尊应该会对元不渡手下留情,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师尊只见过元不渡一面,如果不是那块玉佩,他甚至认不出他是元不渡哈哈哈,哦对不起,不该笑的。 如果师尊遇到的那个魔是元不渡,那么一切都说得通,毕竟以太初圣君的修为灵性,成魔也必然是一个响彻三界的大魔,但那个“元不渡”只是个尸魔啊,这就是最大的漏洞。 “元不尘”可能也意识到了这种漏洞,所以他又编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兄弟”故事。 他这个故事的高明之处,是完全没避讳“自己”因为掩埋在哥哥的光辉下,所以对于哥哥有着无法化解的嫉妒,但又有点人之常情,情有可原。 他看着尸魔元不渡哭的是那么绝望,好像他只是一个刚刚得知哥哥蒙冤,却没及时关心他的不合格弟弟,他自己都已经如此自责了,那么别的人,是不好再去指责他的,逝者已矣,当然还是生者为大。 喻青崖姑且相信了这个 故事,但是那个贪吃的“尸小元”啊,又留下了一大破绽。 它被养得实在是太好了,出去大摇大摆地逛了一圈,一个人都没吃,只意思意思吃了一些牲畜,吓唬吓唬仇老大。 倒不是喻青崖盼着它吃人,实在是他这个魔君也不是白叫的,和各种魔打交道这么多年,深知魔是一个什么玩意儿。 再厉害的魔也是阴沟里的老鼠,它们要担心来自各方的剿灭,存活就是一场生死搏战,在狩猎这方面,除了特别低阶的魔,基本上不会狩猎牲畜,因为不值,又很大动静,白白打草惊蛇,而如果吃人的话,它们就会周密计划,趁人不备,吃完立刻逃窜。 看尸小元那“娇气”的模样,打个食和逛街似的,漫无目的,四处乱窜,一看就不太像是“野生”的,如果是“家养”的,那是谁在养它呢? 喻青崖脑海里几乎立刻就出现了沉冤谷这三个字,毕竟除了万应神宫,它是唯一一个与魔光明正大打交道,还不会引起怀疑的存在。 不过光凭这点也不够做实怀疑,毕竟元不渡就算真是“元不尘”私藏的也情有可原,甚至这样一来,“元不尘”那个故事的逻辑更连贯。 私藏犯了大错的哥哥,多么像一个弟弟能有的私心啊,那么当年他指认哥哥的事也合理了,他一定是被别人蒙骗,所以连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因为哥哥现在就藏在谷中,所以有很多话不能说,甚至为了治好哥哥,还冒着暴露的风险,给他演了这么一出戏。 这层暗地里的逻辑,简直是为喻青崖量身定做的,像他这样的多疑之人,是不会轻信眼睛看到的,拐个弯让他推理一下,他会更容易相信这个深层“真相”。 编故事的人对他很了解,所以编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真相”,按理说揭到这层后,喻青崖就应该停止了,毕竟他之前欠“元不尘”一个人情,现在是他该还的时候了。 但还是那句话,元不渡是尸魔这件事,就是一笔无法掩藏的败笔,在败笔上粉饰越多,就越引人注目。 “元不尘”将自己变成不可询问之人,又将所有不能解释的真相,都推给了另一个找不见的人——柴子荆。 元不渡是尸魔,那么当年出现的必然另有其魔,故事中的其他魔,只有柴子荆,是他,很容易想到。 可是一个占据这么重要角色的存在,消失了,他去哪了? 难道是逃出去重伤不治,就这么平平无奇的死了,留下一个尸魔,被元不尘捡回去? “元不尘”把这个想象空间留给了他,喻青崖便只能停在这一步使劲想,真有他“元不尘”的。 但当喻青崖从五师伯那问到了关于柴子荆的一切后,他突然发现,柴子荆真的好喜欢他师尊啊。 这世间上有一种东西无法隐藏,那就是爱与不爱。 如果说元不尘“爱”着哥哥的话,那他就不会任由哥哥堕落下去。 元不渡在向下滑啊,连五师伯这个狐朋狗友都看得明白,号称“爱哥哥”的元不尘,却没有一丝发现。 他们在一起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上千年,在元不渡沉溺的漫长时光里,元不尘在不断“成长”,他曾经因为哥哥的“冷酷”心灰意冷,难道“成长”这么多年,也没意识到哥哥对他的关爱,没意识到哥哥需要他一个原谅吗? 除非他很享受哥哥的痛苦,他能从那痛苦中感受到被爱的滋味,缺爱的小孩是会有这种心理,用对亲人的伤害证明自己的存在。 可爱就是爱,它会带来伤害,却不只会带来伤害,就像五师伯和六师伯曾经是同样的境遇,他们也曾经嫉妒彼此拥有的一切,但是再多的龃龉,都挡不住他们生死一刻的相守,漠视哥哥溺毙而亡的弟弟,真的符合故事中那个人设吗? 元不尘的行为 ,怎么抠也抠不出真爱,然而柴子荆是真的爱元不渡啊。 它带着元不渡的尸身逃离,在发现无路可逃的时候,崩碎了自己的半颗魔心,也没伤害那具尸体分毫。 魔的命门就在心脏,崩碎半颗魔心,就算逃出去,也是有可能会死,而且是永永远远的死去,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他将元不渡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他才是最爱元不渡的那个人,他才是会好好养着尸魔的那个人,他才是那个即便会露出无数破绽,只要有一线希望,也要求一个外人帮尸魔“恢复”的那个人,他才是那个在所有希望都落空后,撕心裂肺,跪地嚎哭的那个人。 喻青崖看着他:“以你隐匿多年,不露丝毫破绽的缜密思维,早就应该想到,当你在明知元不渡只是一个尸魔,还将他送到我面前时,那么不管你做多少掩护,都有可能被发现,只是我没想到啊,你居然会和椿妖王有勾连。” “现在想来,当初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椿妖王构建的梦幻之岛,留下来的条件是杀死自己最珍视的人。” “因为妖天生憎恨人类,以人为食,所以它吃多少人,想怎么吃,都不需要讲道理,但仔细想想,那些被岛民杀死的人,足够养育一个大魔无忧,哦不对,是养育两只,毕竟你还有你的师尊要养。” “呵呵呵……” 大概是这句“你的师尊”取悦到了柴子荆,他神经质地低笑着:“没错,人只要有在乎的东西,就会留下破绽,所以我明知道没有什么希望,却还是希求一个奇迹,以为你能给我带来一些什么惊喜,然而你注定让我失望了。” “失望。”喻青崖咀嚼着这两个字,死死看着他:“为什么是失望,有望才有失,你难道还曾经对我寄予什么厚望不成?” “哈哈哈!真聪明!真像我!” 柴子荆仰天大笑,一双宛如野兽的血眸乱颤,他看着喻青崖,缓缓咧开嘴:“活牲献祭之术,我好像不止教给了赵枫,还教给了一对可怜的、无助的、失去孩子的父母。” “他们的孩子天生魔种,刑克六亲,早晚要为父母招来灾祸,既然如此,我怎么忍心他们忍受那样的痛苦呢?所以提前帮他们把孩子送走了。” “谁知他们竟然因此疯了,大概这就是命吧,我只好送他们解脱,教了他们一半禁术,让他们在孩子丢失的那座神庙里,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喻青崖用力伸出爪子意图抓向他,却只是不痛不痒地虚虚滑落,只剩一对血红的眼眸,目眦欲裂地瞪视着他。 一旁的喻宵,收紧的手背上,缓缓蹦出一条青筋。 柴子荆似乎很欣赏喻青崖的无能狂怒,他从容地捧起喻青崖那张再无一丝从容的脸,低低笑着——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如果不是我的话,你哪里能遇到你的师尊呢?那可是高高在上的血戮仙尊,原本你这样的天生魔种、小杂碎,只有在某天变成下贱魔怪时,才有被血戮仙尊斩于刀下的缘分。” “而现在因为我,你居然可以喊他师尊,你居然可以肆无忌惮地趴在他的身上和他玩闹,你有没有享用过他柔软的唇呢,有没有享用过他纤细的腰肢呢,他那双修长紧绷的大腿,一定很美味吧,我知道,你一直想……” “住口!”喻青崖这回是真的慌了,他怎么敢在师尊面前说这种不要脸的话!他才不想呢! 柴子荆看着他,似乎惊讶了,哈哈大笑:“你不会……哈哈哈哈哈哈!” “呼……呼……呼……”喻青崖胸膛剧烈起伏,看起来要给气完了。 柴子荆终于哈哈大笑着放过他,转而看向喻宵。 喻青崖愤怒地想抓住他:“你不许碰他!!!” 喻宵:…… 看着柴子荆狂揍喻青 崖,他原本是特别生气的,但柴子荆刚刚那一番话,一下子给他整懵了,为什么他觉得刚刚那两个魔关于他的对话,不太像是讨论他的吃法呢? 不过算了,毕竟这个时候也不是溜号的时候,拉回注意力,面无表情地看向柴子荆。 柴子荆的眼睛直直落到他身上,微笑道:“你放心,你是祝龙陛下看中的人,看在祝龙陛下的面子上,我哪里敢动您一根寒毛啊。” 喻宵:…… “那你还是动吧。” 因为龙奚的关系被庇佑的话,那还不如让他也被打一顿呢。 喻青崖却眼泪汪汪,哼哼唧唧地死活抓住他:“师尊……不要……” 喻宵:…… “那你看吧。” 要不然他徒弟在一边看着,还心疼,哭唧哇哇的,有点丢脸。 柴子荆:…… “哈哈哈!我终于知道师尊为什么待你不同了,那么……”狠狠抓住喻宵的胳膊,“你那天为什么不留住他呢!” 喻宵:…… 低头想想,他该怎么回答,抬头—— 臭傻逼。 之前他徒弟给他做心理建设的时候,他虽然都听了,但其实觉得没什么必要,毕竟这么简单的道理,谁不知道啊,现在一看,还真有这臭傻逼,一个把人叫走的,指责他为什么没把人留下。 无语地看向柴子荆:“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选择了赵枫,来报复我?” 大概喻宵的表情考问得太灵魂了,以至于柴子荆也忍不住低头自嘲一笑:“当然不是,祝龙陛下选择了你,所以赵枫是必然的选择,至于我为什么顺道报复你嘛,呵呵……” 柴子荆缓缓抬头:“因为你真该死啊。” 那一天,他怒气冲冲地找回元不渡:“你真的去找那个人了!” 元不渡头也不回,只是略微笑道:“怎么,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哈!你们就见了一面!你看上他什么?难道你就这么饥不择食吗!” 元不渡终于停下了身形,他看向柴子荆的目光异常幽冷:“既然我已经说结束了,那就是真的结束了,你最好学会像尊重一个师尊一样尊重我,摆正自己的位置。” 柴子荆愣住了,他还从未在元不渡的脸上看到过如此冷厉,如此决然的神色。 元不渡取出青翠的竹笛,捧在手中,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在对他说话,却没看他:“说来你可能不信,他是唯一一个听完我曲子的人。” 那一瞬间,柴子荆心中升起了无法压抑的愤怒:“我天天陪着你!甚至他听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难道我也没有吗!” 元不渡神色恬淡:“你没有,你们都没有,或许你们连这首曲子叫什么都不知道。” 柴子荆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也没告诉过我!” “呵呵,你难道不知道吗,曲子只吹给知音者,名字自然也只告知知音者啊。” “所以我不是你的知音,他是?” 元不渡想了想,抬手将竹笛碾为齑粉,笑道:“也许是吧,可惜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就连我也说不明白啊。” 柴子荆无助地看着他,以往的元不渡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几分漫不经心,但此刻的他,突然变了一个样子,或者说,变回了他本来的样子。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不属于他的千年时光,现在,他回来了。 而柴子荆呢?陪他一起沉沦在深渊里的柴子荆,他还需要吗? “你改变了他啊,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一面之缘的你,会改变他……” 柴子荆看向喻宵,近乎温柔地问:“所以能告诉我,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吗?” 喻宵 :…… 面无表情:“不能。” 柴子荆:…… “呵呵……呵呵……哈哈哈!” “没关系,没有人告诉我,我就自己问!” 第90章 第 90 章 元不渡怎么可以这样!他从来没对他敞开过心扉!却怪责他不懂他! 他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 柴子荆已经记不太清和师尊的过往了,留在他记忆中最鲜明的一刻,居然是在水中抚笛的元不渡。 那时候的元不渡很奇怪啊,明明遇到的只是一个刚刚上界,什么也不懂的莽撞小仙,却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他从不喜欢太初圣君的华贵袍服,所以总是喜欢赤足行于水中,无挂无碍。 然而那一天,他居然拿着一个来自凡俗的玉佩看了好久,最终还留在了身边。 柴子荆在日后一遍一遍回想起来,才发现那居然是改变的开始。 元不渡变得不一样了,在沉沦了那么多年后,他第一次选择了清醒。 然后他就不要他了,他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不要他了! 哈哈哈! 柴子荆抬手一招,瞬间换了一个地方,正是藏在这座宫殿里的镜宫。 喻青崖努力抬眼看着,这座镜宫和刚刚那座宫殿完全一样,只是中心有个巨大的圆池,一个符文繁杂的大阵,在其中露出一只诡秘的“眼睛”。 柴子荆低低笑着,看向喻青崖:“你既然知道我放出尸魔,必然会露出无数破绽,那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为什么要隐忍二十年才动手?” 喻青崖看向这个大阵,缓缓道:“我现在知道了,你想要联合妖界,打开祝龙封印,所以现在的你根本不怕被发现。” “哈哈哈。”柴子荆低低地笑了。 祝龙的妖身虽然封印在孤其山下的伏龙潭中,但困住它的阵法却是结天地之力,在三界分布着数不清的阵眼。 太初圣心镇守的,就是最重要的几个关窍之一,而现在,这个关键点居然被完全侵蚀了! 不怪天庭一直没发现端倪,实在是沉冤谷自那次大屠杀后,就剩俩人,把门一关,大眼瞪小眼,外界什么消息都不可能知道。 至于就剩俩人后,天庭为什么不增兵多派些人把守。 那谁敢啊,太初圣君虽然入魔,他弟不还活着呢吗,他弟只要活着,沉冤谷就是他的,未经他允许,谁敢说派兵,那不是挑事吗? 天帝虽然也沾个帝字,但他和凡间的帝王可不同。 凡间的帝王为什么能一言而决呢,因为他统治的凡人都是血肉之躯,不管在朝堂上多厉害的人,皇帝叫来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不管不顾地把他拖出去咔嚓了,那也什么都白说,死就是死了。 可是天帝能怎么办呢?他手下都是一群能飞天遁地的神仙,惹急眼了,他们能把他咔嚓了。 对于凡人来说,必须有权有势、有兵有地的庞大诸侯世家,才敢和皇帝叫板,而仙人个人就拥有这种对抗“皇权”的力量。 当初天帝给元不渡赐封太初圣君的时候,不是说收他当手下,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小弟了,好好干。 而是对这个刚刚诞生,懵懂无知的圣灵表示,你看我多重视你,亲自参加你的诞礼不说,再送你一个非常厉害的荣誉称号,喜欢吗,不喜欢我再给你换,你也不用干什么,你就认我是个好人就行了。 而且就连“圣君”这个封号,也只是前任天帝才有资格给。 因为前任天帝是十二至圣下第一人,当之无愧的三界之主,有着压服三界的实力与资历,没有人能与他并驾齐驱,所以他封的“圣君”是荣耀。 要是换真简天帝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毕竟真简说到底,有些“年轻”,比他资历深、实力高的仙人比比皆是,你给我封个“圣君”压我一头,你凭什么?老子当年为了三界征战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这 也是真简天帝长久以来面对的困境,他天帝的身份都不如青雍道祖的徒弟好使,所以他当政的时候,帝君满地走,圣君不如狗。 真君是他手底下用来真干事的,至于“圣君”、“帝君”这类的荣誉称号,满山头哪哪都是! 元不渡的封号虽然还是“不如狗”的圣君,但那是先帝封的,事实上他在仙界中的地位,绝对是超一流堪比现在“帝君”的存在。 他在沉冤谷土生土长,沉冤谷作为他的道场理所应当,谁也不能说出个不字。 他虽然下落不明,沉冤谷也是他弟弟的,如果天庭敢插手,不要说“元不尘”,其他仙人也不能干。 因为他们肯定会想,你现在趁沉冤谷人脉稀薄夺了元氏的道场,将来是不是也要夺我们的? 前世龙奚是在众仙面前败坏了长乐宫的公信力,才将封印控制权弄到手。 正常情况下,哪怕孤其山下的封印只有喻宵一个人守着,你也不能说他一个人是不是看不好,我再给你派个人吧,否则你看长乐宫的人干不干你就完事了。 而仙人之间的战争,可不是靠数量就能取胜的,“元不尘”得到了“元不渡”的所有力量,有他在,沉冤谷的公信力就在,就是独立的个体,外人没资格插手。 因为这个漏洞,居然让守护太初之阵的关卡,被外敌这么轻易渗透了! 喻青崖冷冷地看着他:“可是这怎么能怪我没想到呢,谁能想到太初圣君一辈子斩妖除魔,他教出来的弟子居然甘为妖界的走狗呢!” “哈哈哈!”柴子荆大笑。 “你以为我在意吗?你以为提到师尊的名字我就会在意了吗?哈哈哈!我不在意!师尊已经先丢下我了,整个世间哪里都找不到,我为什么还要在意别人,我为什么还要在意他呢?哈哈哈!” 他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喻氏师徒,缓缓咧嘴笑了:“你们是不是不能理解这种感觉,那好,我可以帮你们一下!” 他大步走到喻青崖面前,一把拎住他的脖子,看向喻宵咧出一个巨大的笑容:“喻仙尊,魔就像灵一样,都没有灵魂哦,死了就永远死了呢,再也找不到喽” 喻宵表情不变,只是眸底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凶厉。 柴子荆满意地欣赏完喻宵眼中的怒气,然后看向喻青崖,语气轻松道:“要永远离开你的师尊喽” 喻青崖死死抓住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腕,第一次有了不甘和怨毒:“我和你有什么仇怨!你要这么对我!” 柴子荆看着他,血红的眼瞳乱颤:“我当然和你没仇,你只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罢了,但是……” “你为什么这么幸运!” 柴子荆的手几乎要将喻青崖的脖子拧断,狰狞的双眼恨不得滴下血来。 喻青崖师门里的每个人都宠爱他。 就算他入魔,魔力不会失控。 他的师尊可以为他矮身求人,也可以为他对抗整个仙界。 永远不用害怕被抛弃,永远不用担心喜欢的人会随时抽身离开,他的师尊永远不会松开他的手,他居然这么幸运啊! 当他在这里可悲地抱着师尊的尸体哭泣时,他居然能抱着他的师尊撒娇! 当他的一颗痴心被师尊拒之门外时,和他一模一样境遇的另一个人,居然被他的师尊捧在手心里! 他怎么能不恨!他怎么能不恨! 一个野种!杂碎!畜生!被他用来报复仇人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凭什么这么轻松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柴子荆双目乱颤:“哈哈,不可置信啊,有一天我居然需要嫉妒你!所以你不可以这么一直幸运下去!我所感受到过的痛苦,你也应该感受!” “也许你的师尊还会为你难 过!他甚至还会为你难过!但那又如何!你已经没有了!这世间哪里都找不到你,他很快就会忘记你,把他的未来全部交给另一个人,让另一个和你相似的人填补你的空缺,而你将永永远远失去他,他不要你了,哈哈哈!” “你胡说!师尊才不会!!!” “哈哈哈!来,让我看看,你这颗心,究竟与我有什么不同吧!” 喻宵手背的青筋飞快跳动了一下,然而柴子荆的利爪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落下。 “咔嚓。” 世间的一切都静止了。 柴子荆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居然被阻止了! 而阻止他的人居然是—— 柴子荆一点点转头,双眼逐渐撑大,看向咬住他手腕的尸魔元不渡。 “为什么!!!” 这个结界连咸池都没办法自由进出,但是尸魔元不渡可以,因为这个镜宫本来就不是柴子荆建的,而是元不渡建来用于藏匿入魔的柴子荆的。 一开始,尸魔很容易利用这个跑出去,因为他的身体是元不渡的,结界不会阻拦他。 但柴子荆始终不忍心去除这个权限,好像这样保留的东西越多,元不渡就越是那个元不渡一样。 没被吸取混乱魔业时的尸魔时常发狂,所以他只能锁着它,就像曾经的元不渡做过的那样。 当他陷入魔障时,元不渡就会将他栓在镜宫里,站在他一丈外的地方游刃有余,手中的灵力攥成鞭子,龇一次牙,就来一鞭子,直到他可以冷静思考为止。 可是他怎么能冷静呢,他看着神情始终淡然的元不渡,就会想起那天同样淡然地站在双亲尸体前的他,他怎么还可以冷静呢! 柴子荆凶狠地看着元不渡,飞舞过来的鞭子不能抽掉他的戾气,某一瞬间,他竟然挣脱了锁链,一下子剪住元不渡的脖子,将他扑倒在地。 柴子荆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目不转睛地盯着身下的元不渡。 然而元不渡怎样呢?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浅淡的目光中,丝毫没有溅出他的影子。 柴子荆的心中被仇恨和怒火裹挟,他甚至想掐断他的脖子!剜掉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眼睛! 然而元不渡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没有惊恐,只有平静,元不渡留给他最多的,就是这种泛不起丝毫涟漪的平静。 柴子荆很讨厌元不渡这种样子,像是永远游离在外,高高在上,无法掌握,无法触碰。 他被这种目光刺激得发狂,所以最终出乎预料的,他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当他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元不渡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他挑眉看着他,轻笑了一声:“呵,真有你的。” 柴子荆:…… 他说不出话来,毕竟无论是发现自己的师尊是灭门仇人,还是和灭门仇人兼师尊滚了这种事,都很难用苍白的语言来形容心情。 元不渡看着他,挑眉笑道:“所以,你现在怎么想的,找我报仇?还是找我上床?或者你觉得这两个可以是一回事?” 柴子荆:…… 他的心里被巨大的羞恼填满,这两件事当然不能混为一谈,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无法忘记那番销魂蚀骨的滋味,他无法忘记撕开元不渡身体的时刻,他无法忘记元不渡那一瞬认真直视他的眼睛,原来元不渡也可以变成另一个样子,而这个改变只因为他。 他在这样的仇恨与欲望里交织沉沦,罪魁祸首却好像置身身外,云淡风轻。 所以他几乎着魔地抓住他纤细的颈项,用尽所有力气道:“不管我对你怎样,这都是你欠我的!” 元不渡似乎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拍拍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我真是 欠你的……” 从那一刻起,一扇禁忌之门就此打开。 柴子荆觉得自己在一个漩涡里沉沦,所能抓住的只有怀里之人罢了。 他和元不渡纠缠着相拥,他能感受到,元不渡终于也不是那么清醒了。 这种有人跟着一起下堕的感觉让人血脉偾张,柴子荆疯狂沉迷他失神的瞬间,那一刻他可以用尖利的牙齿咬住他脆弱的咽喉,一遍一遍地问:“师尊,我们现在算什么呢?” “呵呵,算是一对好不知羞的师尊和徒弟。” 柴子荆低笑着亲吻他的脸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元不渡陷入深深的沉沦中:“这话说的没道理,就是不知道有今日,才会有当初啊。” 柴子荆享受他的迷惘,享受他的沉沦,甚至享受他的痛苦,因为只有在这一刻,他才可以这么清晰地拥抱他。 但是人总是贪得无厌,永不满足的,所以在得到现有的一切后,他就会想进一步索取。 “师尊,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要留下我呢?” 他或许并不是想求一个真正的答案,元不渡其实只要顺着他的意思骗他几句就好了,他会信的,他真的会信的! 但不管何时,元不渡总会在这个问题上瞬间保持清醒。 他看着他,似乎轻轻笑了一下:“你是个阿尘驾驭不了的人,所以我不能把你留给他。” 柴子荆能感觉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他能感觉自己胸腔中奔涌的嗜血欲望,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让身下的人死的,他近乎咬牙切齿的问:“难道师尊就驾驭得了我吗!” 元不渡看着他,用极清醒的目光笑着,主动将他拉得更近:“你嘛,对于我来说,那就简单多了。” “或许是因为你并不了解我!” “不,正是因为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 是啊,元不渡永远比他想象的要了解他,他对他来说确实简单多了,因为他可以随手抓住,也可以轻松丢掉。 柴子荆感觉自己不能从这个名为元不渡的漩涡里挣扎出来了,无论他拥抱他多少次,给他留下多重的烙印,多深的印象,元不渡永远不会为他沉沦,他想甩开他时,就能轻松甩掉。 可是凭什么!他被他元不渡拿来当做暂时填补心灵空缺的替补,当他清醒之后,就可以那么轻松的把他甩掉! 他从始至终都不想杀死元不渡,就算还未得知什么狗屁真相的他,也不想杀掉元不渡啊!他只是害怕被他那么轻易地甩掉! 可是元不渡到底是元不渡啊,他还是那么轻易地甩掉了他,只要他想,就可以用任何方法轻易地甩掉他! 柴子荆抱着他的尸体,将他熏染成另一个模样,于是元不渡似乎又“活”了过来! 师尊!你根本不了解我!所以你给我睁开眼睛看看我! 可是那个尸魔,是一堆只知嘶吼、咆哮、吞噬的烂肉,它不记得任何人,所以它也从来不看他。 柴子荆紧紧拥抱着尸魔发狂的身体嚎啕大哭,那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父亲抱着疯癫母亲时的那种绝望。 可是父亲至少拥抱着真正的母亲啊,师尊却把他永远地丢在了过去! 他只是做错了一次选择啊!师尊为什么就要这么惩罚他! 柴子荆双眼血红地看着咬着自己手腕不放的尸魔,绝望的滚下泪来:“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你真的不记得这么多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谁吗!你怎么敢!!!” 尸小元张着利齿不松口,平时它最怕这个总是锁着它,还动不动就对它大吼大叫的“黑家伙”。 只是以前他至少喂它饭,现在他连饭都不喂它了。 所以尸小元准备不要他,找新的饲 养员啦 你敢打我新的饲养员,咬死你! 第91章 第 91 章 “是你控制了他!!!” 柴子荆疯狂地将喻青崖扯到眼前,他不相信被他悉心养育这么多年的尸魔,会这么轻易背叛他! 一定是喻青崖控制了它!一定是之前吸取魔业的时候,喻青崖对它做了什么手脚! 尸小元却咬得更狠了,它是元不渡残留尸身化成的尸魔,元不渡圣灵之体,他的尸体化成的尸魔,哪怕没有智慧,也比寻常的魔强大太多。 更何况这些年柴子荆还把它养得这么好,无恨岛的魔气,从来都和它分一半。 它只是被养废了,丧失了捕猎本能,变得很“娇气”,但它魔体的力量堪比当世的任一大魔,轻易就将柴子荆的手腕咬断一半。 喻青崖虽然被钳制着脖子,但还是低低笑着,他用尽全力在袖子中摸出一粒“糖豆”,尸小元顿时眼前一亮,松开嘴嗷呜一口吞到肚子里,然后转头继续嗷呜一口咬在柴子荆手腕上。 柴子荆:…… 他跌跌撞撞地退后两步,无论是手上的喻青崖,还是手上的“元不渡”,一时间都顾不上了。 尸小元看他跑了,也不追,而是抱起被甩在地上的喻青崖,对他“啊啊”叫唤。 喻青崖笑着摸了摸头,然后又摸出一颗“糖豆”塞到它嘴里,尸小元顿时开心地吞下,然后张牙舞爪地冲着柴子荆咆哮。 从某一方面来说,它简直聪明得厉害,因为它知道这个人虽然会对它大吼大叫,但绝不会伤害它,所以它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为了几颗“糖豆”,就敢向多年的“主人”叫嚣。 因为它一定知道,帮助别人会得到更多的食物,就算冒犯这个养育他多年的人,他也不会对它怎么样。 哈哈哈,他总是会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打败,比如说一直想置他于死地的弟弟,比如说不知从哪来的只见过一面的人,甚至是一颗微不足道的魔气石,哈哈哈…… 柴子荆看着尸魔元不渡,大脑头一次如此清醒,手腕上被尸魔咬断的伤瞬间痊愈,面目狰狞地看向它:“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尸小元嚼着嘴里的“糖豆”,对着他龇牙,又吼它干什么? 柴子荆却已经完全不会受到伤害了,他知道,元不渡已经不存在这世间的任何角落,这个世界上任何与他相关,似是而非的东西,都不是他!他要把真正的师尊找回来! 而真正的师尊在哪呢? 他存在于过去,存在于逝去的时光长河中,在时间的某个节点,属于他的师尊,依然在闪闪发光。 柴子荆神经质地低笑着,他用即将崩毁的理智,对着在场的所有人狰狞地笑着。 “你们想要逼疯我吗?我不会疯的!” “我还没有走到绝境,我还有最后一条路!” 他看着在场众人,陷入了完全的狂化:“哈哈哈!你们这些蝼蚁哪里知道,祝龙陛下拥有天地莫测的力量,他可以逆转时光!既然师尊已经不存在于这世间的任何角落,那我就回到过去,把他找回来!!!”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忍不住抬头,连尸小元也看看四周,跟着一起抬头。 喻青崖的眼睛瞬间张大:逆转时光的力量…… 柴子荆大步走向地上的咸池,一把提起他。 自“元不尘”是柴子荆假扮这件事暴露后,咸池就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现在他终于看向了相伴多年的师尊,说来可能不信,这居然是他第一次看见师尊真正的样子。 柴子荆身上的漆黑魔焰开始熊熊燃烧,此刻他再也不用遮掩自己的戾气。 咸池看着他,好像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平静地问:“师尊,你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大概咸池的冷静超乎想象 ,所以柴子荆原本已经失控的理智,再一次回来。 他尖锐的利爪抚摸着咸池的眼角,不知是不是因为同是灵,他突然觉得此刻咸池异常平静的眼睛,和元不渡很像。 然而只是像罢了。 柴子荆近乎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知道当年我见到你时有多开心吗,我是魔,无法靠近灵泉,所以每次师尊在水中悠悠吹着竹笛时,我就只能在岸上看着他的背影。” “而那天,我占据了他最爱弟弟的皮囊,于是可以像他一样,站在同一个地方,然而当我站在那里时,他却不在了。” “所以我能做什么呢,我只能哭泣,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水里,但是有的人眼泪有用,有的人眼泪没用,不管我流多少泪,他都不会怜悯我,他的心,比你能想象的还要狠。” 说到这,已经完全狂化入魔的柴子荆,竟然真的像一个孩子一样掉下泪来。 “但是你不一样啊,你回应了我的愿望,你出现在了我的身边,当你出现那一刻,我甚至以为他回来了,他终于怜悯我,可怜我,不再和我玩这个残忍的惩罚游戏,不再将我一个人丢在脑后,可惜……可惜……” 咸池第一次在师尊说话的时候,没有选择只是倾听,而是出声打断了他:“可惜,我并不是他是吗?” 柴子荆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向咸池,那一刻,他居然体会到了元不渡当时的心情。 原来人对自己不在意的人,是真的可以一直这样不在意,一直这样残忍啊。 咸池应该悲伤的,任谁陪在一个人身边几百年,却连那人心房的边缘都挤不进去,都会悲伤的。 但咸池并没有,他只是平静地看向柴子荆,特别放肆地回摸向他脸上扭曲的魔纹,灵气与魔气难以相容,他能感受到指尖的刺痛感,但是并没有缩回手:“师尊,做你想做的一切吧,因为我为你而生。” 柴子荆的瞳孔有一瞬微微张大,血红的瞳仁轻颤,然而最终,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他毫不犹豫地将咸池拖到大阵旁边,看着底下悄然运转的大阵。 “只有谷中最干净的圣灵,才能控制太初圣心,然而元不尘的真灵已经被我污染,或者说就算没有被污染,那个恶心的家伙,也绝谈不上干净。” “如今你是谷中唯一的灵了,我只能选你,你不要怪我,如果我有其他的选择,一定不会选择牺牲你。” 咸池看着眼前吞噬一切的太初之阵,只是微笑了一下:“我知道,师尊。” 柴子荆看了他一眼,抓住他胸口的衣襟将他提到大阵上方,似乎要好好看他最后一眼。 啥也不知道的尸小元,也终于意识到不对了,想起那个人还曾经给它喂饭,顿时冲着柴子荆又张牙舞爪地咆哮起来,却被柴子荆凶狠地一眼瞪回去:“不要以为我可以一直容忍你!!!” 尸小元吓一激灵,警惕地躲在喻青崖身后,后来发现好像有点不保险,又躲到了喻宵身后,露出半颗丑不拉几的脑袋,偷偷看他。 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它才不害怕呢! 喻青崖看着柴子荆的动作,拖着无力的身体上前一步:“柴子荆!你要复活你师父,难道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一直仰望你,尊敬你,照顾你的徒弟,你就一点都不在意了吗!” 柴子荆低低笑了一声:“这世间的所有人,都没有师尊重要!” 他抬起手,将一团纯净的灵力打入咸池的体内,霎时间一股异香弥漫整片天地。 “这是师尊留给元不尘的毕生灵力,他不配占有,我现在全部给你,你给我把他带回来!” 灵力入体的一瞬,咸池忍不住惨叫出声,元不尘和元不渡同气连枝,所以可以全盘接收元不渡的所有力量,但咸池不过是一个 普通之灵,元不渡的霸道灵力入体瞬间,冲伐灵脉的痛苦无法想象。 柴子荆血红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还有一个愿望没许,现在能告诉我是什么了吗?” 咸池在疼痛的间隙努力看向他,用尽一切力量道:“师尊,就这样看着我吧,就这样看着我就够了,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柴子荆缓缓睁大眼睛,他以前,好像确实从未认真看过这个徒弟。 咸池的目光清澈,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在留恋的目光中,向着太初之阵一跃而下,瞬间被缓缓流淌的大阵吞没。 “师尊,我为你而生!” 原本平静的大阵,霎时犹如滴尽一滴水的油锅,奔腾呼啸,狂暴的灵气浪潮犹如山洪暴发,瞬间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势,喷涌而出! 镜宫的一切顷刻间被灵气风暴吞没一尽,尸魔感受着那恐怖的气息,忙不迭地拽着喻青崖和喻宵两个跑路,回头瞅瞅柴子荆,主人腿脚还挺好的,自己应该能跑吧?那它先跑啦! 柴子荆也瞬间后退,远离风暴中心。 站在直上九天的灵气脉涌边缘,不知为什么,咸池跳下去的那一刻,他甚至想伸手挽留。 然而终究,还是师尊更重要! 阵法已经启动,只要控制太初圣心,将太初之阵逆转,就可以冲乱笼罩于祝龙封印上的“天网”。 没有什么比来自内部的攻击更可怕,只要让灵脉相冲,自杀自灭,大阵自然就废掉一半。 而那时,妖族大军就会从妖界攻来,只要放出妖祖祝龙,他就可以逆转时光,回到过去! 这一次,他不会再做出那个错误的决定,他和师尊还可以重新开始! 师尊不是想有个人听他吹笛吗?那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倾听! 所以师尊!将那首曲子的名字告知他吧! 他怀着满腔的期盼与喜悦,准备逆转大阵。 然而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 大阵中心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在狂暴的灵气流里,居然出现了一个无法忽视的虚影。 看着那个影子,柴子荆缓缓瞪大眼睛:怎么会……怎么会! 沸腾的灵气乱流中,属于元不渡的影子缓缓凝聚,随后又被不断冲刷而来的灵气打散,分崩离析的痛苦中,那道身影忍不住发出第二声哀嚎。 柴子荆跌跌撞撞地奔上前去,看着在狂暴.乱流中挣扎的身影目眦欲裂。 咸池的身影在灵暴的冲刷下,像是洗脱了一层外壳,逐渐露出另一个样子,而在洗尽的尘埃下,居然是元不渡!他遍求不得的元不渡! 身后幽幽响起一个声音:“你说,元不渡最后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元不尘,那么会不会,他也给你留了东西呢?” 柴子荆猛然回头,看向冷冷讽笑的喻青崖。 喻青崖讽刺地笑着:“但你并没有珍惜他给你的礼物,当你作恶多端,丧尽天良地想要复活他的时候,他真正留给你的东西,正被你践踏在脚下。”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对遥不可及的东西苦苦哀求,对触手可及的东西又视而不见。” “元不渡想你认真听他说话的时候,你从来不听他说话,当他变成尸魔,整个生命的意义就只是想吃一颗‘糖’的时候,你又寄希望它能听懂你的心声。” “当元不渡属于你的时候,你要杀了他,当他离开你的时候,你又想复活他。” “呵呵,现在好了,当你想复活他的时候,你又亲手杀死了他。” 柴子荆整个人开始崩溃,他又一次杀死了师尊……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整个世界开始从内到外的溃散。 他不明 白,师尊最后居然也留给他礼物了吗? 柴子荆回忆诀别的那天,师尊提着剑一步步向他走来,他看着他,内心全是狂乱的思绪,在这狂乱中,甚至有一丝扭曲的期待。 阴谋败露后,他的心中竟然不全是恐慌,而是掺杂着蚀骨的兴奋,他看向师尊,希图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些不同的存在,哪怕是痛苦,也能让他感到无比兴奋。 然而元不渡确实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深渊,埋藏着一切不可知的东西,却并没有他期待的任何情绪。 柴子荆愣在原地,如坠冰窟。 不得不承认,就算元不渡一剑刺穿他的心脏,也没有那一个古井无波的平淡眼神更令人痛苦。 他终究是走不进师尊的心啊,那双眼眸里,从来映不出他的影子。 比起怨憎、愤怒、或者其它情绪,他怕的其实是师尊的无视,在这之后的几百年里,每每想起那个平淡、冷静、什么也没留下的眼神,他就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却原来,师尊在最后,也给他留下了东西吗? 他努力回想咸池的样子,却发现根本想不起来。 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孩子,似乎总是默默无闻,然后在他每一次呼唤时,及时地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他。 他陪伴他度过几百年的沉沦时光,就像当初的他,陪伴在沉沦的师尊身边一样。 而他居然从未认真看过他啊! 耳边又回想起咸池的那句:“师尊,我为你而生!” 天地之间无知无觉的灵汇聚而来必有缘由,原来,他真的是为他而生啊…… 阵中的咸池再一次发出惨叫,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变成了元不渡的样子,却因为灵气乱流的冲击,马上又要消散。 柴子荆血红的双眸裂成一条细线,毫不犹豫地跳进阵中。 捆缚天地间最强妖祖的大阵,自然不容小觑,太初之阵拥有浩瀚如海的奔腾力量,它迸发出来的能量,恐怕是现在的龙奚也不敢硬闯。 然而柴子荆这个最怕纯净灵气的魔,居然直接跳入其中! 圣灵泉只是太初圣心流淌出的,最微不足道的“温和”力量,已经足以溶化这世间最坚硬的魔心。 灵气风暴中心对于魔来说,就是可以瞬间汽化的熔炉,投进去都听不见一个响。 然而柴子荆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他抓住元不渡的身形,瞬间将他丢出阵外。 元不渡是灵体,所以他才能在灵气风暴中维持片刻身形,然而柴子荆的魔体,一进去就汽化成烟雾。 脱身阵外的元不渡对着阵中的柴子荆伸出手:“子荆!” 柴子荆弥留的最后一个意识,缓缓瞪大眼睛—— 他终于又听见了这声呼唤!他终于又看见了这个身影!过往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 师尊!这次的我,终于没有再次选错吧!!! 然而不等他将所有狂乱的话语问出口,就已经消失在灵雾中,化归于虚无。 …… 被惊醒的灵脉吞噬掉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后,长久没有等到下一步动作,于是重新落回原地,复归本来温驯的样子,长埋地底,静静流淌,好像这里什么也没发生。 然而这种动静已经足以惊动众仙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仙人看着脚下的一切陷入沉默。 元不渡,回来了! 自大阵阖上后,元不渡就跪在地上失神,不发一言,及至此时,才抬头看向头顶的众仙。 众仙看向他,不是什么尸魔,而是真的元不渡,无论是气息还是容貌,都是曾经的太初圣君! 人群中的松隐子拱拱手,微笑道:“恭贺太初圣君蒙尘归来,不知此次回来,有什么打 算?” 元不渡看向他,已经完全没了水边仙人的恬淡,神情冷冽道:“妖族设此歹计戕害我的血脉至亲与徒弟,本君定要让它们付出代价!” 松隐子顿时大喜:“如今正是危亡之秋,太初圣君归来,我仙族如添一翼!” 闻听此言,其他仙人跟着欢欣鼓舞起来,太初圣君当年的威名,如今还有人记得。 元不渡转头看向喻氏师徒,扶他们起来,低低道了一声:“抱歉。” 喻青崖顿时摆摆手,呵呵笑道:“不必不必,晚辈皮糙肉厚。” 元不渡便将目光转到喻宵身上,神色有些复杂:“没想到还能再见。” 喻宵沉默着点头,然后看着他,问了个问题:“可以告诉我吗,你给我吹的那首曲子,为什么叫《囚生枝》。” 元不渡浅淡一笑:“你是我的知音者,你应该明白。” “呵呵呵。”喻青崖却笑出声:“我想,我师尊应该不明白。” 元不渡略微看向喻青崖,似乎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松隐子却在另一个方向笑出声:“因为《囚生枝》只是我悼念故友所作的琴曲呀,你这让我师弟上哪明白呢” 元不渡的神色维持冷淡不变,抬头看去,却看见松隐子旁边的七星台上,端坐着一个散发暝目的修士。 长乐宫大师兄端坐七星台,抱元守一:“虽然因果之眼大多数情况下用起来很凶暴,但它其实也有无声无息的用法。” “元不渡”神色终于大变,他调取“咸池”的回忆,突然发现他曾经在长乐宫治了好多天伤,昏迷了那么多天,足以干任何事了! 猛然看向喻青崖,喻青崖却轻笑出声:“主要角色都已出场,只差你了,小蝴蝶。” 第92章 第 92 章 喻青崖呵呵笑着:“花梦郎?这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那你真名叫什么呢,花蝴蝶?” 空气一阵静默,“元不渡”没想到作为埋藏最深的一颗棋子,它居然刚出来就被揭了老底。 看着上首的群仙,它终于明白此次是天罗地网,在劫难逃,于是也干脆地放下了所有伪装。 属于“元不渡”的这层外壳,像是一个被拱破的茧,掉在地上,从这个脱落的蝶蜕中,钻出一对无比轻盈的翅膀。 天生万物,从来不公,有的种族又弱又丑,而有的种族,却又美又强。 曾经纵横这片天地的上古妖族,便是钟天地之灵秀,越强大的妖裔,化生的外形越是美丽。 月光下,那只蝴蝶简直美得让人难以置信,睫毛又浓又密,好像是忽闪的蝶翼,然而在眼角,是真的生着一双半透明的幽蓝蝶翼,每一次眨眼,那对翅膀就像会呼吸一样,一闪一闪地忽闪,淡淡的金粉自眼角流泻而出,任谁见到,恐怕都会觉得自己在做梦。 喻青崖却一脸黑线:“你没有自己的脸吗?” “呵呵。” 蝶妖银铃般地笑着,捧着自己的脸,忽闪着眼角那对透明的小翅膀,娇小的身子在他身边轻盈地飞舞着:“我们这个种族就是很多脸啊,怎么,你不喜欢吗,我可是选了你最喜欢的那个呢” 喻青崖:…… 他当然喜欢,因为那他娘是他师尊的脸! 但是他之所以喜欢这张脸是因为那张脸长在他师尊身上,又不是因为这张脸才喜欢他师尊! 长别人身上非常膈应的好吗! 喻青崖看向它,异常无语:“说老实话,你是不是把我师尊的脸发给了很多人?” “啊?” 蝶妖无辜地捧着自己的脸:“哪里有很多,只有一个,毕竟太多了,就不值钱了呀不过我很喜欢,所以私藏了一份,你有没有觉得,这张脸在我身上,变得更好看了呀” 它轻轻扇动透明的翅膀,笑嘻嘻地围着喻宵打转。 喻宵看向它,确实如它所说,虽不知变在了哪,但确实变得好看了许多。 在凡间时,他虽然拥有和公子离一样的容貌,但却是天差地远。 公子离是艳冠诸国的绝色美人,每一个出使的使节,都会惊叹他的绝世美貌,但同样一张脸长在他身上,好像总难让人产生关于“美丽”的遐想。 也就是在他们幼年时,还可以互相替换一下,等长大了,鱼目珍珠,一眼可辨。 现在这张脸落在这个轻盈的蝶妖身上,又绽放出了另一种美丽,哪怕是梨花妖,也犹有不及,每一个眼波流转,都让人从心底升起一股春草破芽般的萌动。 当围观的仙人心底也跟着升起这种萌动时,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这是幽月蝶! 幽月蝶大概是这世间最美丽的一种妖兽,当然也是最凶险的一种。 它们的祖先是和祝龙、螟蛉、大椿并列的九大妖祖之一,又强大又拥有惑心的能力。 然而作为妖祖的这一脉族裔,幽月蝶逐渐失去了祖先的强大力量,只继承了诡异莫测的神通,“食心”。 食心不是像食心魔那样的物理食心,而是吸食纷乱的心绪,幽月蝶可以肆意停驻在人的梦里、心里,像采食花蜜一样汲取人内心的养分。 没有人能拒绝幽月蝶的摄取,只要有思想的生物就会有纷乱的感情,这些纷乱的感情像花蜜一样等待着被幽月蝶采撷,只要被它偷走一点,就再也挣脱不了这个小家伙的捕食。 它擅长变化,这种变化不是粗浅的变化之术,不是夺舍占据躯壳,而是完全变成另一存在。 仙人一但成仙,外相就不会改变,哪 怕是强大的妖,也只有一次化形的能力,虽然有法术、妖术可以改易形貌,但终究是外道之术,哪怕变幻的能力再强,也无法保证永远不会被人看穿。 幽月蝶却不同,它可以吸取万物的本质,织成一个天衣无缝的“茧”,把自己包裹在其中,就像转生了一次。 只有因果之眼这种超脱轮回的鉴伪之术,才可能追源溯尾。 妖界是个残酷的地方,祖先高贵的血脉无法庇佑它们,在失去强大力量后,就会成为别的大妖的玩物或者美食,幽月蝶就是靠着这种神通才得以生存。 它可以截取任意有思想生物心中流淌出的“花粉”,然后随心所欲地变幻成各种样子,当猎物进入温柔的陷阱,就是它的猎杀时刻。 这只小蝴蝶辛勤地拾取着来自各种人的花粉,有元不尘的,有柴子荆的,甚至有元不渡的。 不过可能因为元不渡是个狠人,将它一剑斩于剑下,所以它虽然死里逃生,扮演起元不渡来却没有那么得心应手。 小蝴蝶用力地哼了一声,围着尸魔元不渡打转:“我扮得不像吗?哪里不像!明明很像嘛!你们到底是怎么看穿的!” 尸小元一看,“啪”一声就要拍它的翅膀,小蝴蝶赶紧躲开,对于它们这个种族来说,最怕这种没脑子又有蛮力的家伙,说罢看向了喻宵。 喻宵:…… 看他看什么? 不过说起这个,连喻青崖都跟着惊讶了,和蝶妖一同惊奇地问:“师尊,我也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发现的?” 最高明的骗术就是连自己都骗过,蝶妖将自己从头到脚转生成一个无知无觉的灵,没有被唤醒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在“他”的意识里,他就是咸池,一个自灵池中诞生的普通生灵,有着咸池的记忆,咸池的喜怒哀乐,也只会做咸池会做的事。 甚至他为柴子荆跳下绝阵的那一刻,还依然认为自己是“为师尊而生”的咸池,直到包裹在茧中沉睡的灵被唤醒,它才知道自己真正是谁。 于是按照原计划,开启了它的下一步计划,伪装元不渡。 这个计划简直天衣无缝。 如果一切顺利,柴子荆、龙奚和椿妖王都没有被发现,他们成功悄无声息地破坏了太初之阵,那么这枚棋子就可以用来控制柴子荆。 想象一下,当柴子荆发现苦求多年的师尊,就是他身边一直被他忽视的小徒弟,他会如何的难以置信、惊喜、然后愧疚。 他的整个灵魂都会得到“救赎”,他会因“得偿所愿”的喜悦,以及“糟践师尊好意”的愧疚,完完全全变成一条狗,一条只属于“元不渡”的狗。 “元不渡”就可以将这条疯狗,彻底网络在温柔乡里,那时的柴子荆绝对不会再想什么“逆转时光”,因为“真正的元不渡”,就在他身边。 而如果一切进行得不顺利,就像现在这样,椿妖王、龙奚、无数个关键爪牙被一一斩断,那么单靠柴子荆这个疯狗是注定不能成事的。 毕竟他虽然有着不俗的智慧和缜密的思维,却没有与之相配的理智,只要涉及元不渡,他就会发疯,做出超乎想象的事。 与其让他发疯破坏计划,不如干脆就将他舍弃,作为引出下一枚关键棋子的引子,发挥最后一丝作用。 被柴子荆鲜血认证的“元不渡”,谁会怀疑他是假的呢? “太初圣君”所能发挥的作用,可不是元不尘一个简简单单的“沉冤谷主”可以比拟的,这只蝶妖就可以轻轻松松混进“诛妖阵营”高层。 或许连蝴蝶妖也不能理解,它为什么会刚出来就被发现。 而且从时间推断,它竟然是第一个被发现的,比柴子荆还早,这简直不可理喻! 难道长乐宫已经变态到,不管是谁,先过一遍因果之眼的程度了吗? 因果之眼的持有者,是真不怕瞎是吧! 而且如果被过了一次因果之眼,它的妖魂肯定会被惊醒,怎么会无知无觉到现在,以至于傻呵呵地落入罗网,要是知道暴露,它早就跑路找下一个宿主好了吗! 如果要解释这个问题,那么细说起来有很多缘由。 比如说柴子荆和尸小元这两个大魔,养育它们的魔气从哪来。 就算沉冤谷有合理猎杀魔的理由,但维持几百年丝毫不露破绽,显然是不太可能,那么必然会有另外的渠道。 发现端倪,就得查柴子荆、元不尘、和元不渡这仨人,查他们就不可能避免元不渡当年一日杀百人这件事。 关于这件事,虽然地上的人都死绝了,不知什么情况,但天上的天仙、地上的地仙、路过的小妖、和冥府里的小鬼等等等等,可没跟着一起死绝。 尤其松隐子还是个八卦狂魔,他在探究别人八卦这方面,是不需要报酬鼓励的,和他天天“鬼混”的酒友相关的八卦,他怎么可能装看不见,喻青崖敢肯定,当年的真相,魏柴两家养的狗,都没他五师伯知道的清楚。 然后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活牲献祭之术,又是活牲献祭之术,怎么,这种禁术在凡间是很流行吗? 当然,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推测,喻青崖不能单凭无恨岛出现了活牲献祭之术,魏柴纠葛中出现了活牲献祭之术,他父母也死于活牲献祭之术,就断言这三者之间肯定有关系。 可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啊,喻青崖是那个真的逆转时光,从未来回来的人。 因为他从未来回来,所以他知道许多已经尘埃落定的事。 比如,椿妖王手底下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得力干将,是一只幽月蝶。 原本那只幽月蝶没出现在椿妖王身边,喻青崖是没在意的。 毕竟他重回了五百多年的时光,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也许现在这个时候椿妖王还没收服那只蝴蝶,或者只是没把它带来,只是一个手下而已,在前期又没做过什么大事,不需要那么在意。 但自那个梨花妖浮出水面后,就有点不对劲了。 毕竟龙奚傻归傻,也不至于喜欢的人被冒充了这么多年,一点也没发现吧! 椿妖王确实很聪明,但你看她往那一站,抡起树杈子就哐哐削人,也不太像情感专精型妖怪啊? 这世间的万种生灵,总该有些平衡,不能啥都擅长,又能嘎嘎打架,又能嘎嘎算计人吧? 擅长的不同,行事风格自然也不同,比方说他师尊想控制一个人,算了,他师尊就不会控制人,他师尊只会提起刀把人砍死。 这种用感情控制人的手段,不像是椿妖王,倒很像是那只以心灵为食的幽月蝶擅长做的事。 如果那只幽月蝶此刻也在的话,那么它藏在哪里呢? 这种蝴蝶虽然诡异莫测,妖力倒并不是特别强大,它们从不会单独行动,而是依附在一个拥有心灵漏洞的“傀儡”身上,尤其是在知道椿妖王死后,它肯定会躲得更深。 只要它不主动出来,谁也不能将它揪出来,因为它藏在“心灵的漏洞”,每一个人的内心,都不可能没有漏洞。 然而柴子荆并不知道喻青崖知道有这么一只蝴蝶,或者说在他本来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只蝴蝶,毕竟这只蝴蝶就是来算计他的。 所以他毫无防备地给喻青崖讲了一个故事。 谎言要一半真一半假才更容易让人相信,柴子荆在关键点扭曲了真相,但关于那只蝴蝶的部分,却是真的,毕竟没有必要在一只蝴蝶的戏份上撒谎。 而一只拥有妖祖血脉的蝴蝶,不是幽月蝶又是什么? 柴子荆以为它被元不渡杀死了,但喻青崖知道它在未来还活着。 梨花妖的“完美”,又告诉了喻青崖,它现在就在此间,就在这个计划里。 那么它在哪里,不言而喻了。 椿妖王的终极目的是打开祝龙封印,那么沉冤谷作为关窍之一,她不可能不注意。 从柴子荆故事中的那只蝴蝶来看,椿妖王早就对沉冤谷做出了试探,只是不巧被元不渡发现,将那只蝴蝶一剑斩于剑下。 然而蝴蝶妖虽然“死”了,它却带走了两颗“心”。 一颗是元不尘的,一颗是元不渡的。 椿妖王会放弃这两颗充满“漏洞”的心吗?她不会。 但是元不渡毕竟是独当一面的太初圣君,无论是心智还是实力,都不是等闲可以窥视的。 他活着的时候,虽然在弟弟的事情上异常糊涂,但在大是大非上,可从不糊涂,有他坐镇沉冤谷,椿妖王的手就不敢伸得太长,以免打草惊蛇,反而露了自己的行迹。 然而元不渡死了,被他亲弟弟杀死了! 这一下,椿妖王再无顾忌。 于是当柴子荆带着元不渡的尸身逃窜时,椿妖王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了他面前。 事到如今,故事中的椿妖王、柴子荆、元不尘、元不渡,都有了清晰的开始与归处,那么那只蝴蝶妖去哪了呢? 柴子荆是个疯狗,椿妖王想控制他,单凭画的“逆转时光”这四字大饼,恐怕不行,必然会有与之相配的手段。 沉冤谷就俩人,实在太好对号入座了,所以喻青崖无法不怀疑咸池,哪怕他没有一丝破绽。 既然怀疑了,就要大胆求证,不然白白冤枉好人,对咸池也很不公平啊。 于是在咸池去长乐宫治伤,昏迷不醒的时候,喻青崖悄悄拉来了大师伯。 “大师伯,因果之眼,予取予夺,是不是说既可以剥夺,也可以赠予?” “没错。” “剥完了再还回去,是不是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对。” “那被剥的人,会发现异常吗?” “你觉得被剥皮会没感觉吗,何况剥的还是‘魂皮’。” 喻青崖:…… 颠颠跑到咸池床前,抽出一缕微不可察的细丝,捧到大师伯面前:“那大师伯,你能就单看这根丝吗?” 苍图:…… 从未设想过的道路,突然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以后他的眼睛,是不是就不用瞎得那么快了? 两个人怀着探究的心,第一次尝试“抽样调查”,就非常成功,因果之眼过了一遍后,就啥都别说了,板上钉钉。 于是按照长乐宫的惯例,又所有人都知道了,除了他师尊。 这次也不是为了防着他,就是单纯的怕他什么都知道后,演戏时一不小心说漏嘴。 有了十全的防备,自然不可能中那什么破毒。 只不过每次喻宵想暴起的时候,喻青崖都拼命用共命之契给他传音:别动!别动!师尊!别动! 喻宵:……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喻青崖就被柴子荆哐哐捶了半天,活他妈该,一点不冤。 所以说,师尊完全没有认出元不渡的条件,他是怎么认出元不渡的呢?太不可思议了! 喻宵:……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认识元不渡。” 这俩人是不是有病,他又不是没见过真的元不渡,一个冒牌货这么大摇大摆地在他面前晃,他当然得怀疑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而且柴子荆说元不渡有一首曲子,名字只告诉了他。 啥玩意!他都不知道!元不 渡到底和他徒弟瞎逼逼了一些什么! 不过这样一来,用来试探再好不过了,毕竟如果他是真的元不渡,肯定就会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名字赠知音”,他们在水边见了那一面后,就再没有任何瓜葛。 这个理由简单粗暴的喻青崖和蝴蝶妖同时沉默了。 然后喻青崖就想起了一件久违的事,缓缓道:“师尊,既然你连只见过一面的元不渡都能分出真假,那为什么二十多年前,你斩十首蛟回来,没认出我。” 喻宵:…… “我还是你徒弟呢……” 喻宵:…… “我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我只是长大了,你就不认识我了……” 喻宵:……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咋还记得这么清楚呢! 喻青崖可怜巴巴地看过来,喻宵陷入沉默。 这件事真的很难解释,但也不全是他的错啊! 讲道理,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他回山的那一刻,他徒弟肯定不用他找,就飞扑过来要抱抱。 他都做好被扑的准备了,但是喻青崖没扑。 往那一站,和个门神似的,耷拉张脸,连个招呼都不打,他还以为师尊新给他收的师弟呢,他怎么知道那是他啊! 所以根本不怪他,就是这样。 喻青崖委屈巴巴,蝴蝶妖却被这简单粗暴的答案震懵了。 看了一眼喻宵,哼了一声:“我果然讨厌大脑简单的生物,它们的直觉,有时候比敏捷的思维更难隐瞒。” 喻宵:…… 它在说谁大脑简单? 第93章 第 93 章 蝴蝶妖大约是认命了,看向喻青崖:“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干什么不直接把我杀死,反而要兜这么大的圈子。” 喻青崖终于看回了它,开心地笑了:“因为我觉得,你们安排的这个结局,和柴子荆非常相配啊~” 喻青崖突然想起柴子荆之前说的,他要逆转时光,回到过去,找回真正的元不渡。 如果真的被他逆转时光,那肯定会发生非常有意思的事。 因为只有当他回到过去,才会发现他的人生,居然是一个重开都解不开的局。 假设他死后,如愿保留最后的记忆重生回过去,他就会知道一个惊天秘密:原来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咸池,就是他苦苦寻找的师尊! 老天爷啊,真是太仁慈了,给了他挽回的机会! 人总会对自己的亲身经历深信不疑,尤其是亲自死过一次的经历,那更不应该出错。 可是他不知道啊,哪怕前面九十九都是真的,只要最后一分掺点假,就会将“真相”扭曲到一个不可测的方向。 柴子荆回到过去,肯定会怀着感恩的心,将咸池捧在手心里,因为这是他真正的师尊,是师尊最后留给他的礼物。 “小可怜”咸池会多开心啊,他“为师尊而生”,如今的一片痴心终于得到了回应,双向奔赴的美好大结局。 柴子荆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脑子中非此即彼,不会拐弯的。 他的世界层层分级,每个人于他来说都有等级,元不渡是他的全部,是比他自己还重要的一级,其他人围绕着元不渡一层层向下展开,越靠近元不渡的等级越受到优待,元不渡等级之外的,他都不当人的。 咸池不是元不渡的时候,纵然他对柴子荆赤诚的要将心剖出来,但在柴子荆眼里,依然比不上尸小元这个无智尸魔的一根小手指头。 当柴子荆知道“真相”,那咸池的等级瞬间就超越了尸小元。 尸小元尸魔的身份如果暴露,会引发一系列不可预测的变故,成为阻碍他与咸池幸福生活的绊脚石。 所以为了能和咸池平静地生活下去,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会招致祸患,还吃里爬外的小白眼狼清除掉,从此好好过日子。 如果他一直沉迷在这个谎言之下,那么他会守着他“失而复得”的师尊,美满地过完一辈子,达成虚幻的圆满结局。 若是不幸知道了咸池的“真面目”,那他就会发疯。 他以为的师尊是假的,最接近师尊的尸小元还被他干掉了,在那一世,他不仅没找回元不渡,甚至元不渡的渣渣都被他亲手毁灭了。 发完疯的柴子荆肯定又想重来,于是这次他非常幸运地回到了元不渡还活着的时候。 有之前的经验,他非常幸运地排除了两个错误选项,所以他回到过去,第一时间就把元不尘和蝴蝶妖都干掉。 他一定以为排除了所有居心叵测的人,就可以达成圆满结局,然后他就发现,元不尘死了,元不渡疯了! 从始至终,元不渡的心里就只有他弟弟,元不尘之所以能轻易杀死他,就是因为他的心都在元不尘那,杀死元不尘确实可以让元不渡活下去,但元不渡会发疯,他会不惜一切给弟弟报仇。 如果柴子荆做得非常缜密,那他可能会和元不渡达成一个危机四伏的圆满结局。 然而一旦被元不渡发现,元不渡就会瞬间清醒。 当然,柴子荆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杀死元不尘,在此之前,他一定会向元不渡揭穿元不尘的真面目。 柴子荆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所以元不渡也没有理由杀死他。 于是元不渡会杀死自己。 柴子荆会在惊慌失措中拥抱 着元不渡的尸体,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 绝不甘心于此的他,在愤怒与痛苦中,又重开了一次! 这次他排除了所有所有的错误答案,终于明白元不尘虽然很坏,但他不可被杀死。 于是他费了比以往更多的功夫,将元不尘调.教成品行优良的乖宝宝,这一下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一起愉快地生活了。 然后他就发现,这一世的元不渡,终于成了他心中的元不渡,引他为知己,视他为知交,和他灵魂相吸,然后某一天,他会对他说:“你真是个好人,让我们当一辈子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吧!” 哈哈哈,那时他会是什么表情? 他执着地重开这么多世,难道就是为了和元不渡义结金兰吗? 好不容易通关的柴子荆会陷入新的绝望,到底哪里出错了?为什么元不渡还是不属于他呢! 不甘心的他,立刻开始了新的轮回,哪怕这一世的元不渡平平安安的活着,他也不会甘心。 因为所有人都得到了好结局,只有他没有!这一世的元不渡,又抛弃了他! 凭什么!他明明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是不能拥有他! 他想要元不渡活着,但也想元不渡的心里有他! 这个元不渡还不是他想要的,重开! 于是他不停地回到过去,做着各种尝试,以求真正的元不渡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他会密密麻麻地撞破所有南墙,用成千上万次的失败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元不渡真的不爱他。 没错,真正的元不渡不爱他,这就是事物最真实的本质。 他是元不渡的沉沦限定,当元不渡沉沦在泥潭里时,他会死,然而当他清醒,又会决然地离开他,因为清醒的元不渡,根本就不会爱他。 那元不渡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没错,是师尊这样的人,在这件事上,元不渡没有和他开玩笑。 柴子荆肯定很奇怪,为什么只有一面之缘的无名小仙,会夺走元不渡的所有注意,并且让他从沉沦中清醒过来。 答案很简单啊,因为师尊就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元不渡虽然同样沉沦在泥潭之中,但他远比另外两个,看得更清醒。 他清楚的知道在这场纷乱的纠葛中,谁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他知道自己身陷于一个巨大的沼泽,需要别人救他,却又没有人能救他。 因为这片沼泽的暗流是如此汹涌,他是迷失在其中没有方向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把救他的人一起拖下深渊。 柴子荆就是被他拖下深渊的人,而师尊则是那个能将他拉出来的人。 因为他的师尊对这世上很多深陷泥潭里的人来说,都太奇怪了。 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古怪的天真与执拗,如果他要抓住谁,那么最后不管拉脱的是自己的手臂,还是对方的手臂,他都不会放手。 他的精神是如此简单纯粹,就算元不渡那糟乱、软弱、缠绵的精神,也无法将其污染。 他的力气又是那么大,只要被他拽住,就会像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样,被强拽出深渊。 只有脱离了泥潭,元不渡才能活下来,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如果非要他选个爱人,那他一定会选那个将他拖出泥潭的人,而不是跟着他一起下坠的人啊。 元不渡何其聪明,只是一眼,他就看出了这个人于他的不同意义。 在他身死前夕,一定迷茫无助到了极点,所以他才会去找师尊,希图从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外人那里,得到拯救自己的力量。 那个时候的他,大概真的升起了顽强的自救意志,以至于病急乱投医,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 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是的,元不渡是自己放弃的。 他一定在最后还保留着反杀的能力,但最终他自己放弃了。 天地间的灵诞生,总有某种原因,元不渡的诞生,自然也有他的原因。 一株青莲生了一枝旁枝,这不符合天地规则,所以当青莲开到最盛,这枝旁枝就会被彻底吸收。 一切即将归于圆满时,那株得天独厚的花王,却生起了一丝怜悯:我不希望它消失。 于是元不渡和元不尘,就这样诞生了。 元不渡是不完整的,元不尘也是不完整的。 元不渡九得其八,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在心口上缺了关键的一块。 元不尘只得其一,却刚好可以填补那个空缺。 如果他们合二为一,就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个体,如果有一个陡生异心,亦可以顺着这块缺掉的空隙,将对方轻易杀死。 万物当顺乎天理,反常之事,则必生妖孽之缘。 元不渡当初反常的做了一件节外生枝的事,就注定了他要经历难以想象的劫数。 如果能渡过这个最大劫数,那株完美的青莲之灵是如此完美,它大概能脱离灵的宿命,拥有真正的生命,从此万劫不灭。 然而他最终还是倒在了最后一步。 元不渡其实知道渡过此劫的方法,既然一切都是因为这株异枝,那么要不将他收服,要不将他吞噬,这很简单。 如此简单的选择,元不渡却做不出任何决断,因为在他看来,错的最厉害的是他自己。 上天允他为胜者,那么他就应该成为主导者,他既然让这株异枝诞生,就应该对他负责。 他原本应该牵引这株异枝的成长,约束他的方向,这是他身为“花王”,或者哥哥的责任。 而不是茫然沉沦,放任他异变,最后反被他拖入泥潭。 当他想挣扎自救时,大错业已铸成,魏柴两家的惨案,沉冤谷的无数生灵,早已无法挽回。 无法挽回的恶果,总有人要因之付出代价。 弟弟的错已经不能挽回,他应该做出最后的决断。 如果不能收服,就把它取回,这是身为“花王”应该有的决断。 然而他还是不能。 既然当初的他并没有尽到哥哥的责任,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审判弟弟的错误呢? 所以最终,那一剑没有落下。 你不是一直想和哥哥合二为一,开出一株完整的花吗? 好,哥哥满足你。 从此以后,你就是一株完整的青莲了,你将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但是你要明白,不管你以前种下的是善果还是孽果,都不会毫无痕迹,你终将收获自己的结果,不管那果实是甜的,还是苦的,能吞下它的,只有你自己,哥哥再也不能保护你。 如果你能了断所有魔障,渡过我们共同的命劫,再好不过。 如果渡不过去,那也没关系。 来找哥哥吧,我们永远是一个完整的个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让我们在地狱里永永远远地沉沦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你不要怪我,我也不会怪你。 他将自己的所有给了弟弟,或许成为一株完整的花后,他的一切执念就会消散,像一朵真正的花那样逍遥天地。 但是对于柴子荆,他的徒弟,他们兄弟之间孽缘衍生出的孽果,他唯有叹息。 柴子荆对他说,这是你欠我的。 确实,这是他欠他的。 然而元不渡终究是一株只有一半的无心之莲,既不能渡己,也不能渡人。 所以他偿还 不起。 柴子荆觉得元不渡什么也没留给他,其实不是,元不渡还是留给了他一件礼物。 什么也不留给他,就是元不渡送出去的最好礼物。 他不能爱他,因为他也不曾爱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爱”的到底是什么。 元不尘不明白,上天许元不渡为胜者,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胜者,他不是哥哥的竞争对手,他只是哥哥怜悯下的苟延残喘者。 这个天真而残忍的人,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天真残忍杀死了哥哥,但是没了哥哥,孱弱的他无法独自面对外界的风雨,失去了哥哥,也失去了保护者,他无法独自活下去。 柴子荆也不明白,他以为他要的是真正的元不渡,其实他要的,只是“爱他的元不渡”。 这种元不渡,本身就是他妄念衍生出的心魔,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世间的任何角落。 如果他能想的明白,根本不用重开。 他当初不为自己的妄念所困,就不会和元不尘联手,沉冤谷就不会被屠灭,元不渡也不会因为无法挽回的愧疚,选择死亡。 如果他想不明白,那么重开千万次,也没有用。 因为他最终只会面临一个最初的选择,那就是他要的到底是真正的元不渡,还是爱他的元不渡。 放手,元不渡就会超脱新生,从此翱翔九天,再不受尘网拘束,他自己也会获得新的天地。 但是从此之后,元不渡是属于任何人的,除了他。 然而不放手,元不渡虽然会在沉沦中一点点枯萎,但是他能拥有他啊,不管多么痛苦,他们都可以真实地相拥,一起溺死在这片深潭中,又有什么不好? 所以,柴子荆终是走不出这个泥潭。 在纠缠的三个人中,只有元不渡重生可以改变一切。 如果他回到一切都未发生时,那他一定会紧紧抓住弟弟的手。 他会告诉他,这世间万物存在都有他的理由,两枝花也可以并蒂而生,你不要抗拒我,我也不会放弃你。 上天既然允许我们存在,那我们必然都有我们各自存在的意义,学着两朵花的方式生存吧,也许我们并不需要合二为一。 他会紧紧抓住弟弟的手,就算他会痛哭,会哀求,也要紧紧抓住。 这是他身为哥哥的责任,他要将弟弟引导成一个真正的“人”。 那时候,他们之间就不再是孽缘,而没被拖进这段孽缘的柴子荆,也不会遭遇那样的人生。 人在极端环境下会变成野兽,若没人施与这样的极端考验,大概很多人都会平静地过完一生。 柴子荆的父母大概率会很恩爱,和和美美的过完一辈子,柴子荆是爱的结晶,他们会很疼爱他,然后衣食无忧,功成名就地过完凡人的一世,一切孽缘都不会发生。 他离破局只有一步,却倒在了终章,或者说,倒在了很远的过去。 师尊已经是挽救他的最后机会,如果那天他见到了师尊,没有回去,柴子荆和元不尘的计划就无法展开。 在师尊这得到力量,想要重新开始的元不渡,或许还会有新的结局。 但缘分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注定。 千年前地关结界开启时,元不渡也在前去诛妖的仙人中,当时的他看着梨生自裁在眼前,没有任何动作。 这当然不能怪他,他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一无所知,只是做着一个合格的旁观者。 假使多年后,他真的和师尊成了朋友,那么一定会后悔,为什么当年在地关结界时,什么都没做。 但当时的他,只会做当时元不渡会做的事,元不渡不会做的事,再微小,他也不会做。 于是在他生死边缘,见到了师尊,又擦肩而过 。 缘分在很早之前就已注定,再多一丝也没有。 当然,无论是元不渡之于梨生,还是师尊之于元不渡,都只是命运中的一个分叉。 元不渡死在自己的手里,死在自己的选择里,说不好是对是错,毕竟人无法一直做对的事,能做到的只有求仁得仁罢了。 只是当临死的那一刻,还是会为这伤感的命运悲叹吧。 元不渡,元不渡,原来是尘缘难渡的意思。 在这个巨大的命轮中,只有柴子荆本不用遭受这种命运,他不该跟着他们兄弟二人一起陪葬。 柴子荆本可能脱出这个泥潭,但是当他选择无视沉冤谷的无数生灵,和元不尘一起杀死元不渡时,他就已经走进了新的漩涡。 他比元不渡想象的要残忍的多,为了心中妄念,一步步,越行越远,越陷越深。 过往的一切都不会毫无痕迹,种下的孽因,终有一天会反噬己身。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惜,屠刀一旦拾起,又哪那么容易放下? 想要回头,早已无岸。 纠缠在一个藤上的三个人,已经有两个溺毙在自己的命运里,他是第三个。 他应该吞下自己种下的苦果,溺死在永远的虚幻里,这是他应得的结局。 喻青崖看向小蝴蝶,微笑道:“还是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吧,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不说以后就叫你花蝴蝶了。” “你才叫花蝴蝶!你全家都叫花蝴蝶!人家叫蝶缠枝!” “哦~原来是这样啊,别的蝴蝶都恋花,为何你独缠枝呢?” 蝶缠枝哼了一声,拍拍胸脯:“当然是因为只有坚强的大树,才能保护美丽的我呀!我才不喜欢那些娇弱的花呢!” 说完低下头去,撇撇嘴:“喂,打个商量,在我死后,让我陪在大王身边吧……” “呵呵,如你所愿。” 初见椿妖王时,她发间的枝丫永远有萤蝶飞舞,然而自她变成傀儡后,这些小东西就都消失了。 如今美丽树女抽着嫩芽的鲜嫩指尖,重新停留了一只幽蓝的美丽蝴蝶。 “大王,我就知道你没我不行,当然,我没你也不行。” ……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传来,长蛇妖王不禁瞪大了眼睛:“陛下,蝶缠枝死了!” 龙奚的眉头瞬间皱起,这颗隐藏最深的棋子,居然没起到什么作用,就被拔除了? 长蛇妖王纠结地看向龙奚:“陛下,现在怎么办?” 龙奚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既然如此,那就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吧! 他这二十年,不仅是养好了伤,还收回了许多散落在妖界的力量。 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祝龙之力! …… 众仙开始收拾起沉冤谷残局,太可怕了,妖族居然渗透得这么深,连太初圣君都折在其中! 美丽树女身边又重新聚拢起了成群的萤蝶,月光下缭乱飞舞,看起来如梦似幻。 喻青崖笑着看人流散去,然后猝不及防间,神志寸寸崩断。 可怜虫柴子荆,用尽所有力气纠缠进元不渡的生命里,然而从开始,他就只是一段孽缘的衍生物罢了。 那么他这个孽缘衍生物的衍生物,又是什么呢? 失控的魔力逐渐卷起风暴,但他自己并没有注意。 他只是在想前世,师尊原本过得好好的,然后因为他,丢掉了性命。 好不容易重来一次,但是在最后,偏偏让他窥知那样的真相。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刺向师尊的一把刀吗? 一直以来,喻青崖都能很 好地控制自己的魔气,然而突然间,他的魔心开始寸寸崩碎。 周围似乎响起了惊呼,尸小元嗷嗷叫着远离他。 喻青崖却丝毫不在意,他只是在想一些并不重要的事,他觉得他可以想明白,他一定可以想明白,所以不要叫得那样大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惊恐地看向喻青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都很正常的魔君,突然失控了! 喻青崖血红的眸子已经全无一丝人类感情,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在这,他好像要去找一件重要的东西,那他为什么还不去找? 思绪纷乱时,一道清冷的声线,拨开厚重的混沌射进来—— “知道我为什么会遇见你吗?” 大魔循着声音看过去,他已经无法思考,只是追逐着这道奇怪的声音,奇怪地看过去。 声音的主人自顾自说道:“我曾经,大概算是一个很有名的人,国亡后成功谋刺敌国大将军,忠义勇烈,堪为刺客之典范,名垂青史。我成神后,人间多有立庙祭拜我的人,但我乃外体入道,并不需要人间香火,所以也从不在人间设祭。” “时移世易,凡间分而又合,我没有庇佑人间的力量,凡人也不再向我祈求,我的庙宇和刺客之名,都逐渐被遗忘,被荒废。” “我并不在意这些,然而有一天,我漫无目的地走在人间,居然见到了一座我的庙宇,虽然已经被荒废,但确实是我的庙宇,你知道为什么吗?” 喻青崖无法思考,只能喃喃道:“为什么?” 喻宵看着他,缓缓道:“因为那是我的故乡,整个天下的人都已经忘记了我,只有喻地的人,依然会记得我这个百求不应的神。” “所以我并不是因为什么谋划,或者什么机缘巧合才去了那里,我去那里,只是因为我想回家看看。” “不是今天,亦是明天,总有一天,我还会踏上那片土地,因为我还眷恋着那里。” “柴子荆说你是天生魔种,那么有一天,你可能还会按照命运的轨迹成魔。” “所以当我再次踏上那片土地的时候,我会看见一个破庙,很神奇的,那居然是我的庙。” “我必然会走进这个庙里,然后我就看见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小魔头,骑着一只两条尾巴的小狐狸,对着我大喊:打劫!” “然后你猜,我会怎么样?” 喻青崖的思维似乎陷入了停滞,愣愣道:“怎么样?” 喻宵难得笑了一下:“我会把他带回家,因为当我见到那个小家伙的时候,他不是很可怜,就是很可爱。” 啪嗒、啪嗒、啪嗒。 寂静的空间响起水声。 有谁见过魔君大人哭泣吗? 那很常见,一点都不稀奇。 呜呜呜!师尊!你如果这么说!那我可就要哭了!呜呜呜! 第94章 第 94 章 身长九尺的绝世大魔,稀里哗啦的眼泪把一张脸淹成水坝是什么情形,有人见识过吗? 在场的仙人:…… 艹!他们见识过! 一开始喻青崖失控,吓坏了一众仙人。 毕竟对驯养魔头这件事,众仙始终持怀疑态度,如今万应神宫壮大到这般地步,仰赖的全是魔君一个人的清醒,如果有一天他的魔心崩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妖界进攻在即,没想到这面又出了乱子,众仙的神情都跟着紧绷起来, 气氛越来越焦灼,原以为少不了一场大战,有的甚至祭出了法器,然而当所有人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魔君哭了。 众仙:…… 嗯? 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清魔君失控了,甚至到了即将溃散的边缘,而且他还失控得非常可怕,滔天魔气几乎让天地凝滞。 这些年人们一直不知道魔君实力几何,直到他失控后才骇然惊觉,此时的他,未必会逊于他的老师血戮仙尊。 这要真打起来,血戮仙尊还不知道帮谁,两个疯子,不得玩命啊! 明眼人都知道不能善了了,万万没想到,喻仙尊只是走上去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魔君就哭了。 摔!你对得起这么大的暴走阵仗吗! 因为失控,喻青崖的脸上开始不受控制地滋生出魔纹。 这天底下,妖大多数美丽,仙有美有丑,鬼因为死相有点吓人,而魔作为狂乱煞气组成的异种,千奇百怪,放飞自我,随心所欲,自由奔放,爱长什么样长什么样。 以前因为师尊喜欢好看的,所以喻青崖使劲约束自己,不要乱长!不要乱长!长丑了师尊就不喜欢了! 现在由于内心失守,全然失去了控制,这条准则也被抛到了脑后。 原本犹如白玉的脸庞,崩出一条条蜈蚣般丑陋的诡异魔纹,牙齿交错如锯,森冷幽然,配合毫无人类感情的血红兽瞳,看起来异常可怖。 然而这张戾气丛生的脸上,却在不断滚出大颗泪滴。 泪水一落到脸上就会被魔气蒸腾,消失无踪,但是架不住哭得狠啊。 可怖的魔纹被汹涌的泪水一点点浇灭,蒸腾的泪雾混杂着将退未退的魔纹,将一张脸抹成稀里哗啦的模样,明明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大魔在发狂,看起来却像一个小孩在向大人讨糖吃。 喻青崖的眼睛被泪水淹没,哽咽地看向喻宵:“师尊……” 喻宵摸摸他被泪水浸湿的脸:“你曾经给我讲过很多故事开导我,为什么轮到自己就想不明白了呢?既然如此,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 “在你说的那个灭世大魔王的故事里,未来的人们最终决定送一个人回到过去,将魔王抹杀在微时,然而受限于天地规则,回到过去的人,只能做一件最简单事,经过讨论,大家一致决定,掐断施舍那条线,只要那个人不将干粮施舍给还是乞丐的大魔王,大魔王就会饿死,未来就不会有灭世大魔王。” “回到过去的任务者找到施舍之人,在他即将施舍还是乞丐的大魔王时,以各种理由将他拉走,等他回来,乞丐不见了。” “只是路边偶一见的善心罢了,不见就不见,施舍者肯定不会继续追着乞丐去施舍,于是这条因果线被彻底斩断,未来的大魔王将不复存在,带着任务而来的任务者满意回归。” “然而当他回到未来,同伴却惊恐地问:你将那条因果线斩断了?” “做任务的人毫不犹豫点头:斩断了,大家不是一起讨论的这个解决方法吗?” “未来的同伴却异常惊恐:你不知道,就在你回去的时候,大魔王找到了在他还是乞丐的时候施舍他的人,他感念 这丝善缘,决定停止毁灭世界,你现在阻止了那件事发生,岂不全完了!” “所有未来人都很惊恐,大魔王没有消失,但那段能拯救世界的善缘已经被斩断,他们恐慌地等待着更恐怖的大魔王出现,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因为在被人拉走错过乞丐后,施舍者还是不能释怀,于是他特意问了问街上的人,别人就给他指了指,所以那个人就看见了因饥饿,并没有走多远的乞丐,于是他又将那块救命的干粮送给了他。” “未来的大魔王很感激这个救他于危难的人,于是用尽一切力气找到他,问了一个问题:当年那条街,并不是您常走的,但是那天您却反常的路过,给了我一块救命的干粮,为什么?” “那人当年或许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当魔王问起,他就会想起那个答案,然后告诉魔王:其实我在这之前就见过你一面,不巧被人打断,错过了你,但当我回去,心里总是无法忘记这件事,因为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和你特别投缘,如果我们天南地北,一辈子都没机会遇见也就罢了,可是一旦遇见,我就没有办法不管你。” 在这个娓娓道来的故事中,喻青崖早就安静下来,像一只被驯服的野兽一样看着驯服他的主人:“所以师尊……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喻宵歪头:“你听不明白吗?” 喻青崖平时是编故事的行家,但此刻他居然觉得自己听不懂这个故事,于是懵懂地摇摇头:“师尊……我不明白……” 喻宵就捧起他的脸,坚定地看着他:“意思就是,缘分来时,有千万种缘由,而缘分定时,只需要一个理由,你既然知道所有因果都来自本我的内心,为何不明白,让我们的缘分成立的根本原因,就是我发自内心地喜欢你啊。” 喻青崖:…… 什……什么?他听到了什么? 喻宵却还在心无旁骛地继续:“其它外因只能决定我们相遇的方式,并不能决定我们相遇之后的结果,你在此之前有着丰富的人生,交织着不为人知的阴谋与秘密,但那都和我没关系,和我们也没关系,因为在缘分缔结之初,我们本我内心需要做的选择,只是要不要开启这段缘分,而我们都做了肯定的选项,那么之后我们要做的,只是把这段缘分好好经营下去。” “过去和我们没关系,因为它无法改变,未来也和我们关系,因为它不可窥视。” 喻宵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一种坚定的力量:“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修魔吗?” 喻青崖茫然无措,这个问题太复杂,或许还要追溯到前世。 然而他想起,二十多年前,在他最“恨”师尊的时候,曾经半真半假地跟师尊说过一些话—— 我不想在你之前死去!我不想你把属于我的东西给别人!就算是我的转世也不行!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他当初说这些话时脑壳不清醒,也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师尊似乎全信了。 喻青崖眼睁睁看着师尊捧起他的脸,认真道:“其实我也跟你想得差不多,缘分在一半斩断多可惜,就算可以转世,转世的那个人,还是原来的那个吗?” “然而我不可以去强求,因为强求只会招致更大的恶果,所以我得看着,看着曾经与我同行的人渐行渐远。” “你师祖曾经告诉过我,你可能没有仙缘,当时听时并不觉得什么,其实现在想想,我应该是很伤心的,因为我们之间的缘分也要断了,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后,这世上还会有个你,只是那个你,再不属于我。” “没有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当命运要斩断一份缘分时,不会询问它主人的意见。” “但是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用力抓住这段稀薄的缘分,哪怕成为不容于世的魔,也 要执拗地抓住我的手,所以,我也很想抓住你的手。” “青崖,既然你曾经那么用力地抓住我的手,那么如果我没让你失望,就请不要放手好吗?我们不念前缘,不念后果,只修今时,只修今世,好吗?” 喻青崖:…… 师尊……你要是这样说的话……那我可就要……笑了! 哈哈哈!什么玩意?刚刚师尊说什么玩意?要和他修什么??! 乍惊乍喜下,喻青崖直接打了个悲喜嗝,眼泪一把,乐一把地搂紧喻宵,最后把自己都整不会了,抱着师尊就嗷嗷叫:“呜呜呜!师尊!我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哈……嗝……呜!” 围观的其他仙人:…… 戳戳松隐子:“令师侄这是好了还是坏了?” 松隐子脸皮奇厚,面不改色道:“大家不要放在心上,贫道的师侄因为童年阴影,每个月总有几天想抱着他师尊哭一场,贫道的师尊说了,这样有助于抒发心绪,疗愈心魔,所以是很正常的事,大家不需要奇怪。” 众仙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苍图:…… 快别说了!好丢脸!赶紧让他们回家抱去! 然而已经晚了,从沉冤谷一回来,各大邸符就刷爆了各种各样的消息—— 【惊!魔君缘何泪洒当场!点击就看沉冤谷绝密场报!】 【魔君十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每个看了都让人脸红心跳!】 【难以置信!魔君居然在太初圣君的追悼会上干这种事!】 万应神宫本部群魔看到漫天的小道消息,只有一个念头—— 好丢脸!真的好丢脸! 底下的魔犹犹豫豫地对着葵娘道:“葵统领,现在万应神宫的邸符上也都是这种消息,咱们要不要清理一下……” “清理个屁!” 二十多年的辛苦操劳,直叫曾经风花雪月、七窍玲珑的“大家闺秀”,变成如今心力衰竭的疯婆子。 抓抓焦黑分叉的头发,连外相都懒得变了:“随他们去吧,反正万应邸符不许提,其它邸符也会提,到时候更闹笑话,你有这时间,不如多做做魔君大人的正面宣传,明明魔君大人这么机智地破获了沉冤谷的陈年冤案,为什么大家都关注这些有的没的!” “是是是!” 没办法,自从邸符模式流传越来越广,越来越多样,逐渐衍生出了一种新的赚香火的方式,那就是赚“名气”。 不管你大仙小仙,编了一个故事很多人看,那也会获得相当可观的收益,于是为了骗点击,八卦界面的故事标题越来越惊悚,故事的切入点也越来越另类。 干这种事的多数是一些连天界都上不了的小地仙,他们可不敢编排其他仙界巨擘,于是他们魔君就成了行走的素材,一有什么事,满天都在报,现在好了,报得更厉害了。 魔小弟惆怅地挠挠头,怎么有脑子后比没脑子时还累。 于是抬头问出一个灵魂问题:“那葵统领,咱们这么忙,魔君大人在做什么呢?” 葵娘:…… “坐月子呢。” “哦……啊?” …… 还别不信,葵娘这话说得一点不掺水分,自打从沉冤谷回来,喻青崖就进入了凡间妇人坐月子的状态。 “师尊,饿……” 喻宵就把饭给他拿来。 “师尊,冷……” 喻宵就把被给他盖上。 “师尊,好难过,想抱抱。” 喻宵就把脑袋给他抱上。 喻青崖嘤嘤嘤地靠在师尊怀里,这么一弄的话,他水晶般琉璃易碎的脆弱小心脏,好像是有那么一丢丢好受了呢。 不过离痊愈还差得远,在他的心上缺了关键的一块,只有师尊能治愈,呜呜呜,师尊,你能看清缺的是什么吗? 第95章 第 95 章 作为整个万应神宫最尊贵的魔君大人,喻青崖的行宫自然是最豪华的。 层层叠叠的轻纱掩映着幽宫深处,幔影朦胧中,魔君大人将自己庞大的身躯缩成一团,无比脆弱地依偎在师尊怀里。 嘤,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好有安全感! 喻宵:…… 他脆弱的徒弟刚刚经历了此生最大的危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虚弱到了极点,好好安抚是非常必要的,但这个安抚期是不是太长了? 从那天起过了七八天,喻宵什么也没干,一直在这里充当“鸡妈妈”的角色,说实话,快到极限了。 低头一看,喻青崖也跟着抬头,眼中带着三分湿意三分脆弱三分迷离和一分不知什么东西,语调千回百转地嘟囔着:“师尊” 喻宵:…… 算了,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或许他徒弟需要的疗伤时间,就是比别人长呢。 喻宵放弃抵抗,继续将喻青崖搂在怀里。 喻青崖扑在师尊怀中,鼻尖俱是师尊身上淡淡的冰雪气息。 这种气息干净凛冽,却又没有伤人的温度,仿佛寒冬绞杀百草的肃杀,满眼望去,俱是凄冷凛冽,然百草荣枯本为天定,风雪衰草,未必无情,只待春放罢了。 柴子荆说他很幸运,喻青崖也这么觉得。 天生魔种,刑克六亲,从一出生就注定背负罪孽,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 他最近总会想起他那对无缘得见的父母,他其实对他们还有点印象,一户普通的人家,家里什么都很简单,但是他们很喜欢他,不管去哪,都喜欢带着他,将他抱在怀里,然后大笑着用粗糙的脸颊蹭他的小脸。 知道师尊其实是非常厉害的大神仙后,喻青崖曾经去扒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问:“师尊,你能把我的爹娘变回来吗?” 喻宵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将他抱起,转身离开。 有时候喻青崖也会觉得,他师尊真是好奇怪,毕竟按照常理说,大人遇到孩子问这种有关生死的问题,不都会编一个美好的故事,以防伤害了孩子幼小的心灵吗? 但他师尊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觉悟,而是一听他问,就大喇喇地将他带到了地府。 他那时候真的不算大,以凡人的角度来说都不算大,以仙人万劫不灭的角度来说,那就更不大了。 喻青崖眼睁睁看着冥府走来走去,舌头耷拉着老长的厉鬼…… “师尊,那是什么……” “吊死鬼。” 喻青崖:…… “哦。” 他总觉得,这个答案是不是有点太过轻描淡写了。 喻宵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不想叫吗,普通人见到鬼都会很害怕,吓得大叫呢,你为什么不叫。” 听到这话,喻青崖立刻把即将出口的尖叫压在口中,沉默许久—— “师尊,我不怕。” 喻宵看向他—— “哦。” 他徒弟真勇敢。 大概血戮仙尊的名号在冥府真的挺响的,一路上都有各式各样,足够让人做好几天噩梦的鬼过来打招呼,有几个还非常热情地想和他亲近亲近。 “喻仙尊这次居然带了小孩来!哇!好可爱的孩子!要不来我们这玩会吧!” 喻宵低头看他:“你想和他们一起玩吗?” 喻青崖:…… “我不想。” “哦。” 喻宵很满意地点头,不愧是他徒弟,这么小就学会了心无旁骛,以后不用担心他被别人随随便便拐走了。 喻青崖也不敢问,到底哪家的小孩会被一群血呼啦的小鬼 随便拐走,但师尊都这么说了,就当他是心无旁骛吧。 喻青崖心无旁骛地跟着师尊来到转生池,喻宵指着前方沸腾的“油锅”道:“你父母就在那里面。” 喻青崖立刻急急跑过去看,只看见无数奔涌的魂海,在里面奔腾呼啸,他记得父母的样子,根本不是这样的,便流着泪看向师尊:“师尊,没有!我爹娘不是这样的!” 喻宵便上前一步,跟他站在一线,神情淡漠地看着脚下的轮回池。 “普通凡人死后,三魂归来,七魄散去,前尘尽失,都在这个池子里,等待着下一次轮回,你的父母生前无功无过,所以下辈子依然无功无过,继续做一个普通人,去看他们最后一眼吧,他们很快就不是你的爹娘了,他们将成为某个人的孩子,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另一个孩子的爹娘。” 喻青崖看着下面无数纠缠在一起的幽魂,泪雨滂沱:“他们不要我了吗?是我乱跑让他们生气了吗?那我以后都听话,他们会不会就回来了?” “没有,他们最后还是很爱你,比你想的还要爱,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死了,死亡会斩断一切缘分,你们今世的缘分已尽。” 小小的喻青崖并不能理解这番话,他只是看着底下看不见的爹娘泣不成声。 无数泪滴掉进轮回池里,人类的眼泪对于灵魂来说太沉重,底下翻涌的灵魂立刻飞散着躲避打下来的泪雨,只有两个灵魂呆呆愣愣地躺在池底,任泪珠一颗颗打在身上。 “它们”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本能地围绕着灼热的泪滴盘旋,最后竟似生了翅膀般,化成了两缕轻快的飞烟,缠绵向上,盘旋在喻青崖面前。 那一刻,喻青崖似乎心有所感,伸出小手,任它们缠绵在指尖,眼睫上的一滴泪珠将落未落,惊奇地问:“这是我爹娘吗!” 喻宵看了一眼,点点头:“嗯。” 喻青崖惊喜异常,但他不知道,人一世之喜怒哀惧爱恶欲皆寄于七魄,凡人的神魂孱弱,没有凝聚它们的力量,死后只能任一生之悲喜随风散去,失去七魄的命魂,只剩了一个轮回的记号,全凭本能行事。 已经前尘尽忘的两缕幽魂,不记得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们宁愿用命换回来的爱子,只是知道自己似乎特别喜欢这个生人,所以本能地使劲拽他:跟我们一起走吧,从此之后再不分离! 喻青崖被它们猛然向下拖去,求生的本能让他放声惊呼,但是什么也没发生,喻宵早已将他抓在手中。 两缕幽魂似乎还不放弃,依然不撒手,但两缕普通的命魂怎么可能拽的过天上的真仙,最后只能“气喘吁吁”地放弃,来回盘旋着看向惊呆的喻青崖。 它们碰碰他的脸颊,似乎很不解:你明明也很喜欢我们,为什么不跟着我们一起走? 喻青崖的眼泪再一次涌出来,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死亡的意义,原来死亡就是永远失去,不管曾经多爱你的人,或者你爱的人,死了,就和你再无关系。 他近乎惶惑地抬头看向师尊,喻宵单手捞住他,他高大的身躯拽住这么个小不点游刃有余。 喻宵神情平静地看着这两缕残魂,冷冽道:“既然你们向我献祭,总该供奉一些贡品,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东西,不属于你们,去吧,我会照顾好他。” 那两缕残魂完全不理解他的话,开始绕着喻宵和喻青崖幽幽飞舞,最后发现确实不能把喜欢的东西带走后,缓缓平静下来,各自抱着两颗泪滴离去。 啊,好像已经没什么眷恋了呢。 失去眷恋的残魂,化作一缕飞烟,顷刻间被卷入轮回,很快,这世间的某一处,就会有两个新的生命诞生,开启新的一轮人生,遇到新的缘分。 喻青崖茫然地看着离去的两缕残魂, 喃喃道:“师尊,他们走了吗?” “嗯,我们也该走了。” 喻青崖忍不住又要落泪,喻宵却止住他:“已经够了,除了你的父母,没有人需要你的眼泪。” “啊……”喻青崖泪眼蒙眬地抬头看向喻宵。 喻宵看了一眼他梨花带雨的样子,别过头去:“至少不要在这里哭,如果有亡魂被你勾起了伤心事,不想轮回了,那你可要留在这里和它们作伴,直到它们想开为止。” 喻青崖一听顿时把眼泪憋回去,带哭不哭地看向他:“我不要……我要永远跟师尊在一起!” 喻宵看了他一眼,抬手将他抱在怀里。 他可不喜欢爱哭的孩子。 喻青崖紧紧窝在师尊怀里,他到底有多幸运,在失去一切后,还有一个人愿意永远抓住他的手。 可是既然他已经如此幸运了,为什么不能再幸运一点呢? 抬头看看师尊:呜呜呜!师尊!你到底明不明白! 喻宵:…… 所以说,他果然讨厌爱哭的孩子。 哎不对,现在的喻青崖,还能被称为孩子吗? 真是令人费解。 …… 自从喻青崖心灵受伤后,手脚也跟着一起退化了,每天窝在师尊怀里,闭眼要抱抱,睁眼要贴贴。 然而这样的美好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在他一次睁眼后,身边居然没有师尊! 嗷! 十级残废的魔君大人瞬间康复,谁把他师尊抢走了! 怒气冲冲地跑出去,就看着一群魔围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包围圈里,响起一阵阵惨叫。 一天天不干正事,聚在这里发呆,像话吗! 魔君大人立刻挥出一条缝隙,让他看看,这些魔是在看什么! 其他魔见是他,赶紧让出一条路来,然后喻青崖就看见了久违了好几个时辰的师尊,双眼一酸,条件反射地就想掉眼泪:“师尊……” 喻宵回头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好了。” 才没好!还差得远呢! 嘴一撇,就要向师尊卖可怜。 不过目光触及到喻宵的动作,又将话咽了回去,疑惑地问:“师尊,你在干什么?” 喻宵单手按住嗷嗷乱叫的尸小元,平静道:“我在教它东西。” 喻青崖看向被按着脖子压在镜子面前的尸小元,不解地问:“师尊你在教什么啊?” 见喻青崖没事,喻宵的目光就落回了尸小元身上:“我在教他最简单的分辨美丑。” 随后示意扛镜子的两个魔举高点,将尸小元的脑袋掰在镜子面前,耐心道:“看见了吗,这边是丑,这边是美。” 尸小元:“嗷嗷嗷!” 喻宵不为它的桀骜不驯所动,指了指自己的脸:“这个也是美。” 尸小元:“嗷嗷嗷!” 喻青崖有点乐,师尊指着自己的脸夸自己美,那情形也太好笑了,还没等他笑,喻宵就将尸小元的脑袋掰向他:“那个也是美。” 喻青崖:…… 嗷!师尊夸他美! 喻宵把喻青崖夸得心花怒放后,紧接着转向人鱼之剑无归,大鱼立刻搓鱼鳍期待! 喻宵直接了当道:“这个不好看。” 无归:…… 恁说个撒子嘞! 喻宵没理它的炸鳞,继续转向葵娘,葵娘一愣,抬手娇羞抚鬓,婀娜多姿。 喻宵头也不回:“丑。” 葵娘:…… 说什么!说什么!你到底在对我这个娇滴滴的淑女说什么! 要不是看在打不过你的份上!老娘肯定要揍你知道 吗! 喻宵头也不回,如实点评了一遍全宫上下的精神面貌后,深深地皱起眉,怎么一宫之魔都长得这么丑呢? 众魔:…… 你有事吗! 喻宵指完后,就把尸小元按在地上:“你现在还有救,我不能放弃你,不然以后你长大了知道自己长得那么丑,会自卑的,我帮你把那半边丑的脑袋切了,你再按照好看的那边长一遍,听懂了吗?” 尸小元:“嗷呜!嗷呜!” 凄惨的叫声响彻全宫,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经过喻宵无差别的精神攻击后,整宫的魔看起来精神状态都出了些问题,听到这凄厉的声音,不免升起兔死狐悲的伤感,纷纷劝道:“喻仙尊,要不算了吧,对于我们魔来说,脸乃身外之物,实力才最重要的啊!” 喻宵头也不抬:“那你那么丑,实力变强了多少?” 魔小弟一号:…… 一箭穿心! 魔小弟二号继续:“喻仙尊,尸魔智商很低,你切了,它也不一定能如愿长出来啊,那不是白切了吗!” 喻宵淡定:“没事,我可以再切一次。” 魔小弟二号:…… 他想,他不是那个意思! 尸小元嗷嗷乱叫,眼泪汪汪地看向四周,最后看向喻青崖,眼巴巴地向他求救。 那可怜的样子,喻青崖都看不下去了,小心道:“师尊,虽然确实应该管教一下,但它现在还小嘛,要不等它大大再说?” 喻宵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喻青崖顿时心中一凛。 正在他做好被喻宵三刀带走的准备时,喻宵松开钳制住尸小元的脖子:“那行,就听你的,先这样吧。” 喻青崖顿时开心地咧开嘴,他就说嘛,他师尊对小孩子一向是非常温柔,非常讲理的嘛!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大惊小怪! 满宫跟着欢呼雀跃,终于有一个人能制住这个大魔头了! 哎等等,他们不才是魔吗? 算了,不管了,众魔兴高采烈地将尸小元从更大的魔头手里解救出来。 尸小元的眼泪啪嗒啪嗒掉,还别说,托它好看的那半张脸,哭起来真的很惹人怜惜。 众魔顿时心软了,多乖的孩子啊,喻大魔头怎么能对它这么残忍呢? 剑灵大鱼伸出鱼鳍摸摸它的头:“恁别怕撒,俺们会保护你滴。” 尸小元眼泪汪汪地看着它,然后—— “咔嚓!” 大鱼:…… “嗷呜!恁咬俺膀子干撒嘞!” 拼命拍打鱼鳍,但根本甩不掉,葵娘见咬着大鱼不松口的尸小元,赶紧去劝架:“你别咬它啊!它是条好鱼!你……嗷!” 尸小元确实听话不咬大鱼了,转而一口咬在葵娘的膀子上—— “咔嚓!” “嗷嗷嗷!你撒开!” 众魔手忙脚乱地去拉它,结果却响起一片狼嚎。 “嗷嗷嗷!它咬我!”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尸小元咧开一个放肆的笑容! 哈!它打不过那个可怕的家伙,还打不过这些小杂鱼吗? 咬死你们!咬死你们! 被栓在镜宫里这么久,终于自由喽! 以后看谁敢管它!嗷呜! “咔嚓!咔嚓!嗷嗷!” 一片鬼哭狼嚎中,一只大手突然钳制住了小霸王尸小元命运的后脖颈。 喻宵拎起它,面无表情地看向众魔:“还等它长大吗?” 被咬得七零八落的众魔立刻将头摇成拨浪鼓,泪流满面:“不不不!教育它!就现在!打孩子得趁早!喻仙尊!您尽管打!” 喻宵 满意了,将尸小元按在地上,一刀下去。 “嗷嗷嗷嗷嗷!” 他就说了,孩子不能惯着,不然会叛逆。 虽说被咬了个遍的群魔已经对这个混世小霸王没什么同情心了,但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胆寒。 缓缓看向魔君大人,据说他是被喻仙尊从小带到大的徒弟…… 真牛逼啊! 喻青崖:…… 不要那么崇拜他,他也是第一天见师尊这个样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确实非常幸运。 因为他在最不该叛逆的年纪,一点都没有叛逆! 第96章 第 96 章 “嗷呜!嗷呜!嗷呜!” 整个魔宫回荡着尸小元的惨叫,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会同情这个尖牙利齿的“巨婴”了。 尸小元在“大魔王”手里晃荡着半拉脑袋哭泣,喻宵却还没放过它,而是将它仅剩半颗的脑袋捧在镜子面前:“看清了吗?就按着这半边长。” 尸小元嗷嗷乱叫,干什么!它只是一个孩子!根本听不懂你们这些人在说什么!它也不觉得这个样子好看!它就要乱长,你管我! 刚憋足了劲想长出些新花样,就被喻宵抬手削去:“好好长。” “嗷呜呜呜!” 自由奔放的尸小元,最终还是屈服了,哭唧唧地按照喻宵的心意,把另半颗脑袋一五一十地长全。 虽然迫于喻宵的淫威,尸小元不敢乱长了,但是它的智商差不多就是三岁幼童,让它完全长得和原来一模一样,那还是为难它了。 喻宵捧起它的脸查看细节,天地之灵得天独厚,元不渡原来的脸自然是精美异常,如今被尸小元长了一个乱七八糟,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句暴殄天物。 不过幸好,喻宵这么多年沉心静气,练就出了一手出神入化的雕工,正好用在此刻。 掏出錾刀,开始在这张脸上做起了细致的修复。 “碎屑”扑簌簌落下来,尸小元又开始嗷嗷乱叫,凄厉的声音叫得满宫上下毛骨悚然。 喻青崖不自觉地皮肉一紧,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师尊也是这么给他换皮正骨的。 不过在他记忆里,师尊好像只是温柔地按揉着他身上各处,全身暖烘烘的,特别舒服,真实情况有现在这么凶残吗? 那自然是没有的,毕竟喻青崖那时只是个人类小孩,皮肉脆弱,如果按照尸小元这一套下去,死都不知道死几回了。 但尸小元怕啥啊,元不渡活着的时候,堪称万年难得一遇的圣灵仙体,仙灵虽然受天地是非常特殊的存在,这大概也是他的劫数来得又凶又险的原因。 他虽然没渡过自己的心劫,但是他的遗蜕起步就是真仙之体,不知有多少修道之人一辈子都修不出真仙之体,尸小元一诞生就比别人赢太多。 这也是它追着满宫的魔捶,居然没有一个魔可以捶过它的原因。 元不渡已经是很特殊的存在了,尸小元的存在还要特殊得多。 又是死灵之蜕,又是魔身,天道所有不待见的元素叠满了,未来不知会憋着多大的雷。 如果一直这么二了吧唧的下去,可能哪天被坑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所以把它捶服了非常有必要。 更何况尸魔就算不算元不渡本来的年纪,也不比喻宵小多少,别想指望用自己的智障骗真小孩待遇。 喻宵对尸小元这个皮糙肉厚的“大龄儿童”,那是没有一丝手软,手起刀落把它削得明明白白。 尸小元嚎了半天,发现真没有人管它后,哭唧唧地认命了,整个魔宫回荡着让人毛骨悚然地细细刮骨声,和尸魔低低的啜泣。 喻宵削了半天,终于削完了,众魔心有余悸地看成果,还别说,削完真的不一样了! 灵本来就是一个得天独厚的种族,元不渡作为其中的佼佼者,容貌自然是不用说的。 喻宵凭借自己记忆中元不渡的样子,将它另一半脑袋复原,立时变得赏心悦目起来,只不过复原的那一半还保留着一只血红的眼睛,算是尸小元最后的倔强。 检查完成果后,喻宵很满意,就松开了手。 尸小元顿时咧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一爪子向着喻宵的脑袋抓去,还不待喻青崖惊呼,喻宵已经抓住了它 送上门的爪子。 看着它狰狞的兽爪,毫不犹豫道:“正好,爪子也要修一下。” 尸小元:…… 嗷呜!嗷呜! 喻青崖跑过来看着这个倒霉孩子,毫不犹豫站在了自家师尊这面,叱骂道:“老实点!” 尸小元被抓着磨爪子,几乎要哭了。 吼什么!明明是它被欺负了! 呜呜呜!不喜欢新饲养员了!它想回家! 呵呵,它现在哪有别的家啊。 看着它咧嘴哭得和小孩似的样子,喻青崖便摊开手,掌心静静躺着一颗“糖豆”:“乖,听话有糖吃。” 尸小元:…… 才一颗!它还是要闹! 喻青崖便笑眯眯地又加了一颗。 尸小元龇龇牙:两颗也要闹! 喻青崖便好脾气的一次加了三颗。 尸小元的嘴逐渐咧大,不对,一……二……三……三……反正数不清几颗也要闹,它就要闹!看谁敢管它! 就在它跃跃欲试地龇牙威胁喻青崖时,喻宵一巴掌敲它脑壳上,双眸冰冷无情地看向它:“想干什么?” 尸小元:…… 它又没想干什么!张张嘴不行吗! 委屈巴巴地看向喻青崖,喻青崖就拍拍师尊的脊背:“好啦,好啦师尊,它知错了~” 喻宵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继续磨爪子。 尸小元聪明的大脑立刻让它看清了谁是老大,哼哼唧地蹭了蹭喻青崖,你看,他欺负我! 喻青崖便拈起一粒“糖豆”塞尸小元嘴里:“以后不能捣乱,要听话知道吗?” 尸小元的眼泪一滴滴掉在地上,它又没捣乱!它被打了呀! 喻青崖便又将一粒“糖豆”塞它嘴里。 尸小元:…… 别以为它那么好收买!嘤嘤嘤……再来一颗……反正都被打完了…… 众魔看着一边眼泪汪汪嚼糖豆,一边乖巧伸出爪子任磨的尸小元。 这到底什么一家三口慈父严母熊孩子的既视感啊? 总之,尸小元被教做人后,成功老实下来。 无比郁闷地趴在水边掉眼泪,它威武不凡的长相都被打没了,好难过。 葵娘却看着临水照影,灿若芙蕖的尸小元惊掉了下巴,这什么神技? 期期艾艾地来到喻宵跟前:“喻仙尊,我想……” 喻宵擦擦手:“别想,你底子太差。” 葵娘:…… “呜呜呜!喻仙尊,你好狠的心啊!可怜妾身因一副外相情路坎坷,命途多舛,如今喻仙尊有救苦救难的本事,却不救妾身,妾身不如死了算了!呜呜呜!” 喻宵:呵呵,想死就去,他皱一下眉都算他输。 但是葵娘似乎发现了对付他的诀窍,也不死,就哭,嗡嗡嗡嗡嗡,哭得人心烦意燥。 喻宵:…… 转身看向她:“那可有点疼。” 葵娘眼前一亮:疼怕个毛!为了美丽什么都值了! 兴高采烈地往喻宵身前一躺,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喻宵缓缓抽出刀,葵娘:…… 嗷嗷嗷!真的好疼! 杀猪般的叫声响了半天后,被削了全身的葵娘颤颤巍巍地起身照镜子。 卧槽!值了! 镜中人居然不是她当年强夺的美人皮,而是她原本的脸! 她那张原本异常丑陋的脸,在被喻仙尊削过后,又能看出是原来的样子,又好看了无数倍,简直把葵娘高兴地抽风:“嗷嗷嗷!喻仙尊!我爱你!等回头我给您烧十捆高香,哦呵呵!” 喻宵:…… 他要一头魔烧的香有什么用? 改头换面的女魔捧着镜子,乐颠颠地往外走,要让全世界见证她美丽的身姿。 身边的小狗腿立刻殷勤地拍马屁:“统领大人!您现在真是美若天仙!陆司使现在看您一眼,就得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 葵娘大怒:“放你娘的狗臭屁!天仙哪能跟老娘比!姓陆的是哪个,他哪里配得上老娘的心肝宝贝小脸蛋!哦,我的心肝宝贝小脸蛋,爱死你了,谁都配不上你,么么么么么!” 小狗腿:…… “对对对!大人您说得对啊!谁都配不上您!您的脸蛋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只有您自己才配!” “哦呵呵低调低调点哦呵呵!” 喻宵:…… 很担心她的精神状态…… 不过他最好还是担心一下自己,见证两例绝佳“整容”效果后,长相千奇百怪的群魔们…… “呜呜呜!喻仙尊!我从小身世就悲惨!” “呜呜呜!我比他悲惨!” “呜呜呜!他们都没我惨!” “呜呜呜!总之我老惨了!” 喻宵看着一群吱哇乱叫求削的魔异常无语,他依稀记得自己还有一个“血戮仙尊”的雅号,真不知谁给它们的勇气。 群魔扯着嗓子大嚎,不知道呢,反正哭对喻仙尊好像很有用呢,呜呜呜!嗷嗷嗷! 喻青崖:…… 干什么!以为谁对师尊哭都有用吗! 然后喻宵面前就排起了长队。 一群魔鬼哭狼嚎地被削完后,捧着新脸欢呼雀跃:“嗷嗷嗷!我有新脸了!” 喻青崖:…… 快刀斩乱脸,下刀如飞,喻宵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等他流水线作业完成后,一转头就看见喻青崖双目含泪,泫然欲泣。 喻宵:…… “你又怎么了?” 喻青崖:…… 呜呜呜!师尊把属于他的优待给别人了!他生气了! 魔君大人的情况好不容易好了一点,没想到因为某些没想到的原因,又退回了壳里。 喻宵站在壳外,看着把自己包在被子里裹成一个蛋的喻青崖异常无语。 “你又怎么了?” “哼!” 蛋里只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 喻宵的眉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这些日子差不多也够了,他可不会继续惯着他! 大步上前,就要把他从蛋里拽出来。 却没想到,刚刚靠近,喻青崖就猛然掀开被子,一个飞扑,将他扑倒在地,于是厚重的被子,将两个人都裹了进去。 以喻宵的实力,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被什么人扑倒的,所以在被扑倒后,就很难以置信。 抬眸看向这个小崽子,因为被子的光线遮蔽,只能隐约看清他那对琉璃玛瑙血樱桃般的血红双眸,不禁眯起眼:好大狗胆! 喻青崖成功将猎物按倒在地后,全身血液悄然沸腾,一双红瞳中闪着莫测的光:“师尊是不是觉得弟子胆子很大?” 喻宵平静地看向他,现在还能平静地问出这种问题,那胆子看起来确实很大。 他最好见好就收,不然一会指定要狠狠削他一顿! 喻青崖的字典里却没有见好就收这四个字,反而更加放肆地按住他的脸,双目炽热:“弟子却觉得,弟子的胆子还不够大,今天就让师尊见识一下,什么叫狗胆包天!” 喻宵一开始还挺不以为然的,毕竟他徒弟他了解,就算使劲蹦跶,又能蹦跶出什么了不得的幺蛾子。 无比淡定地看他又要玩什么把戏,就见喻青崖低下头去,将火热的唇贴上 他的唇。 喻宵:……………… 嗯? 第97章 第 97 章 光影缭乱,魔宫深深浅浅的纱帐摇动在一起,五光十色的柔光将周围的一切渲染成昏昏欲睡的样子。 喻宵在这一片缭乱的暗光中瞪大眼睛。 喻青崖沉重而火热的身子整个压过来,热切地索取起他的呼吸,粗重的气息纠缠中,喻宵向来清明的脑子乱成一团乱麻。 眼眸颤动,本能地伸出手要推开他,喻青崖却又抓住了他的手,十指交错的越缠越紧,随着纠缠得越来越深,灼热的温度一直切入到相交的皮肤里。 眼下这种状况绝谈不上正常,或者说在很久之前就不太正常。 这不是喻青崖第一次亲他,记忆中还有一次,其实那次就不怎么合理,但不知为什么,直到此刻,喻宵才觉出这其中是真的不合理来。 喻宵很想推开他,但是不怎么有分量的抵抗,很快被陷入狂乱的喻青崖完全镇压,那些微的反抗,反倒将自己送得更近一些。 喻宵努力瞪大眼睛,他要把眼前杂乱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就那么一瞬间,喻青崖不想压抑自己了。 明明他忍了那么久,筹谋了那么久,彷徨了那么久,如今却草率的,轻狂的,没有丝毫章法地将一切都揭破。 为什么呢?难道他不害怕揭破真相后,连现有的一切都无法维持吗? 踏出这一步,他还能指望一旦不成,再和师尊重回原来的关系吗? 只要他放弃妄念,至少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失去。 他是师尊最重要的徒弟,不管谁来都越不过他去,哪怕未来师尊的身边有了要相伴一生的伴侣,他也敢笃定,那个人绝对没有他重要! 更何况,师尊怎么会有伴侣呢?谁有资格陪伴在他身边!谁有资格被他爱!谁有资格将他独占!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配得上师尊,所以他们都不配出现在师尊身边! 只要师尊一直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他就有理由永远独占他,因为他是他唯一的弟子,比所有人都光明正大! 谁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放弃现有的一切? 谁会冒着失去所有的风险,也要攫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喻青崖会!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古井无波的平静,他再也无法强迫自己安于这种好像拥有一切的现状。 他就是爱师尊啊,和任何爱都不同,他对师尊怀抱的就是无法形容的禁忌之爱! 一个正常的徒弟不会日思夜想着亲吻师尊的双唇,他会! 一个正常的徒弟不会看着师尊穿衣就想着把它脱掉的样子,但是他会! 无法隐藏,无法抵赖,他就是和柴子荆一样卑劣,身为徒弟却觊觎自己的师尊! 他谴责柴子荆时是多么光明正大,义正词严。 但事实上,他在骨子里和他一模一样! 所以,他不想隐藏了! 师尊!看清我!我根本不满足于只当你的徒弟! 你给了我很多东西,但我觉得那还不够!我想要你的一切,如果你有哪一点不属于我,我都会难过得像死了一样,你知道吗,我连你都想要! 我不想再沉沦在那些可以溺死人的温柔乡里,你对我很好,我知道,我不是没有心肝的人,所以我都知道! 但是你对我越好,我就会陷得越深,你怎么能让我见识了这世间最深的温柔后,却又告诉我那和我没关系,我会疯掉,比柴子荆那家伙疯得还厉害! 所以你说我得寸进尺也好,忘恩负义也好,我都想分个清清楚楚! 在你给我的这些柔情中,哪些是可以给徒弟的,哪些是可以给爱人的,我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你不能擅自对我好后又 不管我,你得对我负责! 谁让你把我养成这样,反正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改变! 师尊!我会疯给你看!我真的会! 喻青崖的气息灼热而炽烈,但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却带着一种疯狂沉沦的绝望。 两人的眼睛直直地撞在一起,喻青崖眼中的疯狂似乎也传递给了喻宵。 那炽烈的感情,逐渐渗入喻宵的眼中,于是喻宵一点点迷惑了—— 所以现在到底是谁在被强吻?为什么他徒弟看起来比他还委屈呢? 陷入迷惑的喻宵,缓缓抬起眼眸,怀疑地看过去。 最开始,喻青崖怀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与妄念,直接将师尊扑倒,近乎疯狂地索取着属于师尊的一切。 魔本身就不是什么自制力很强的生物,欲念之火一经点燃,便熊熊燃烧,喻青崖只觉得要将眼前人打破、揉碎、吞到肚子里。 但是喻宵始终不肯闭上眼睛。 为啥接吻时都要闭上眼睛呢,因为不闭眼睛……他是真尴尬啊! 喻青崖狂热的情绪,终于在那一双始终黑白分明且有那么一丢丢嫌弃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他几乎被这离奇的眼神搞懵了,于是将手臂撑在喻宵上方,恶狠狠道:“看什么!” 喻宵:…… 见他没说话,喻青崖刚刚大脑发热一时上头孤注一掷的勇气迅速被抽走,色厉内荏地吼道:“没见我在亲你吗,你那是什么表情!” 喻宵:…… 不然他应该什么表情。 喻青崖的亲吻来得又凶又急,几乎把喻宵的理智和胸腔中的空气一起抽走。 喻宵一开始在狂热的迷乱中神惊魂曳,然而慢慢的,却有什么越来越清晰。 大脑中纷乱的思绪突然被这一吻串成了一条线,以往被他强行压去的诡异记忆,突然一起蹦到脑海里。 那一瞬间,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难怪他出去一趟,回来这小崽子就开始张牙舞爪的叛逆起来。 难怪放着好好的酒不喝,就喜欢和他手里的杯子较劲。 难怪无恨岛之行,他变成一个女人黏糊糊搂抱着他,一口一个叫着情郎。 难怪在龙奚那件事上,他那么反常,还对他有了小秘密,一提就要死要活的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还有好多好多,过往微不足道的一切,现在都以另一个样子串联起来,然后喻宵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好没出息。 那么大人了,居然因为一个暗恋,把自己搞成这么哭唧赖哇的样子,丢人。 啊不对、不对、不对。 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他就是那个被没出息徒弟偷偷喜欢的师尊,身为当事人之一,他应该做一些关键的表态。 表些啥呢? 喻宵抬起头,严肃地看着他,并且做出了严肃的表情。 他正在想。 喻青崖:…… 谁能告诉他,他师尊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管怎样,面对以下犯上的徒弟,首先应该象征性的愤怒一下吧! 但他师尊没有。 甚至也不像柴子荆那个倒霉蛋的师尊那样,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用自己的清醒将自己的徒弟逼疯,他师尊脑子里此刻装的,好像就是浆糊。 啊对不起,无论是站在爱人的角度,还是徒弟的角度,他好像都不应该这么说。 但他好像确实没在师尊那得到什么建设性反馈,无论是表面上,还是共命之契相连的心间。 于是喻青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个猜测,该不会他师尊看起来很镇定,其实脑子里根 本不具备处理此等感情问题的关键部位吧。 嗯,好像有可能呢。 察觉到这一点,喻青崖试探着又凑近了一点。 果然,喻宵的表情还是很严肃,但是既没想着呵斥,也没想着逃离,于是喻青崖彻底懂了。 他师尊好像真的不具备想明白这些事的硬实力。 艹! 所以之前他到底在纠结什么!那些“聪明人”会有的顾虑,他师尊根本不会有啊! 仔细想想,血戮仙尊多么有名啊,如果他想,恐怕能和任何仙鬼妖灵发展出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但是他没有啊,他不一直一个人猫在孤其山上长蘑菇吗! 虽然在此之前龙奚和他有过一段感天动地的累世虐恋,但那对师尊来说算个屁的虐恋,他恐怕在轮回时都一直在奇怪,为什么身边主动送上门来的二逼有那么多。 所以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这块宝藏确实处于一个无人开启、无人发现、任君采撷的状态。 或许,师尊比他想象的还要好拐走,根本不用花那么多功夫,但他之前居然白白浪费了那么长时间! 喻青崖此生最擅长的事,就是蹬鼻子上脸,他从不擅长孤注一掷,哪怕今天看似冲动的告白,归根结底也是最近发生的一切,给了他莫大的自信和勇气,否则他哪敢说出什么不当情人连师徒都不当了的话,他要真敢,也不会猫在师尊身边二十多年,屁都不敢放一个。 所以在想明白这件事后,喻青崖整个人都不是他了,他觉得他又可以了! 原本的紧张一扫而空,紧绷的神态一点点放松下来,看着喻宵严肃的眼神,喻青崖缓缓转动眼珠,诡异道:“呶,师尊没说话,那我就当师尊同意了。” 喻宵:…… 怎么突然感觉这狗怂狗怂的小崽子变得不一样了? 还有同意,同意什么? 很快,喻青崖就身体力行地告诉他同意了什么。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唇瓣又是一热,喻青崖再次贴过来。 不同于之前的鲁莽冲撞,喻青崖这次进攻的不疾不徐,辗转反侧,温柔细致,似乎在诱导他藏在深处的火苗,跟着一起燃烧起来。 喻宵一下子被他搞懵了,他居然还敢亲第二次! 有再一无再二,喻宵在这密密麻麻的罗网中用力挣扎出来,一把按住喻青崖的脑袋,神情终于很认真的严肃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的问题很严重! 喻青崖很轻易地被他钳制住,表情确是游刃有余的闲适和无辜:“师尊这次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同意弟子就要继续了,如果不同意,那是不同意弟子这次,还是上次,抑或是下次呢?” 喻宵:…… 所以为什么只有同意这个选项的答案如此简单?他当然是哪一次都不同意了! 喻宵乱七八糟地想了半天,最后才发现会认真想这个问题的他,其实就已经着了这小兔崽子的道了! 果然,喻青崖再次靠近,灼热的气息喷吐在他耳边,诡异地笑道:“师尊想好了吗,到底是哪一次,师尊你不说,弟子可就不知道哦” 喻宵:…… “你真是……” 呵呵,师尊想说什么?胆大包天?厚颜无耻?还是其它什么? 喻青崖才不会真的管这些,他只是再次吻上了师尊的唇,趁着唇瓣微起的间隙,侵入的更深。 喻宵:…… 嗯? 事不过三,发展到这种地步,连喻宵的智商都意识到有些不对了。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不是残疾人,其实是可以推开趴在他身上作乱的人的,于是直接振袖甩开喻青崖。 却没想到在甩开前夕,喻青崖突然发 狠,用尽全力在他的唇上撕咬了一口。 于是喻宵虽然获得自由,唇瓣上却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痕迹,抬手抚上唇瓣,居然带出了一丝血迹。 喻宵:…… 真是小瞧这兔崽子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向自己这个一向“乖巧”的徒弟,喻青崖也“乖巧”地看向他。 两个人隔着一线不动声色地对视,非常有默契的,连共命之契的两头都失去了所有声音,于是谁也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只是同时沉默的两个人,现在依然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吗? 那可未必。 喻宵眯起眼睛看向喻青崖,抬起下巴居高临下道:“过来。” 喻青崖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光亮,颠颠地挪过去,满眼期盼道:“师尊,怎么了?” 喻宵缓缓抬起他的下颌,似乎要看清他的模样。 喻青崖志得意满,不动声色地回看过去。 他自信,他的胜算能有九成! 喻宵捧起他的脸,沉默了许久,然后一口咬上去! 他的牙齿,可比喻青崖还锋利的多,很快就在他白嫩的脸颊上留下印记。 敢咬他!真是反天了! 将喻青崖的一半脸颊同样咬出血后,喻宵拍拍翅膀飞离了魔界。 离家出走!这次谁都别想找到他了! 喻青崖一脸懵逼地捂着脸:…… 哎? 第98章 第 98 章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定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它敢确定。 大乌鸦蹲在树杈上,阳光顺着花树间隙洒进来,岁月静好。 藏在这里,什么人也找不到,什么事也不用想,啊,真是美好的生活,有那么一瞬间,不太想当人了。 大乌鸦一动不动地藏在花树的阴影里,享受着头脑空空的快乐,直到树下响起一个熟悉声音:“师尊……” 大乌鸦:…… 它是怎么被发现的? 喻青崖沉默不语。 师尊,你不觉得你那一身黑漆漆的羽毛,在雪白的大梨树间特别显眼吗? 喻宵:…… 但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喻青崖:…… 但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师徒俩面面相觑,喻宵开始思索起来,如果被发现后,就这么展翅飞走,会不会很没面子? 而喻青崖则开始思索,要不要装作找了好半天的样子,不然就这么发现了,师尊会不会觉得很没面子? 两个人对视了半天,最后是喻宵用金灿灿的鸟眼看向下面。 到底懂不懂事!不想看见你不知道吗! 喻青崖被它看了一眼,异常委屈:“师尊,你不要我了吗……” 大乌鸦:…… 装什么可怜,它难道会再次上当吗? 啊,不好骗了。 于是喻青崖可怜巴巴地抬头,露出整张脸,和脸上的牙印。 他的皮肤很白,任何痕迹都很显眼,这块几乎渗出血的牙印简直无法忽视,看起来异常可怜。 但以喻青崖魔体的修复能力,简简单单牙咬出来的伤口,肯定当场就愈合了,根本不可能保留那么长时间! 喻宵情不自禁地伸出翅膀摸上自己的唇,然后才意识到它现在是一只鸟。 总之!早就愈合了!不要装了! 喻青崖看着乌鸦气势汹汹的目光,眼神哀婉,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去:“师尊不用那么看着我,师尊给我的任何东西我都舍不得丢弃,哪怕是伤痕,我也会珍藏起来,从今天起,不管走到哪里,我都要带着这个伤痕,如果别人问起,我就说这是师尊送我的礼物,很珍贵的礼物。” 喻宵:…… 想到喻青崖是他干的…… 是不是存心丢他的脸! 他这辈子都没后悔过什么事,大脑发热反咬了这小崽子一口,大概是这一辈子都会铭记的黑历史,喻宵第一次对自己一时冲动的决定,无比懊悔起来。 于是毫不犹豫地飞下来,生气地伸出翅膀要将他脸上的痕迹呼掉。 然而这么一来,自己就落在了别人手中。 喻青崖一把抓住它的翅膀,可怜巴巴地看着它,内心却咧开一个无法掩饰的笑容:嘿嘿嘿,抓住了 喻宵一动不动,任他抓在手中。 刚开始有些气闷,后来突然想通了,明明是这小兔崽子做错了事,他心虚什么,他一点也不心虚,抬头用一对金色的小眼睛幽幽地看着他。 好可爱 喻青崖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克制着将小乌鸦一口吞下的冲动,可怜巴巴地看着它:“师尊,就算你生我气,打我骂我都好,就是不要一声不吭地离开好吗,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转身离去,让我去哪里都找不到你,我就会害怕得不行。” 呵,当然是知道你会害怕我才要离家出走的啊。 喻宵终于找回了主动权,得意地想叉腰,但是被喻青崖攥在手里动不了,就用金色的眼睛滴溜溜地 瞅着他。 怕了吧! 真是一只坏小鸟,喻青崖伸出手揪揪它硬硬的羽毛。 但是师尊,你不知道,我是真的害怕。 前世他和师尊在人间的灯节回来,因为那句“师徒不能相爱”,喻青崖陷入了长久的失魂落魄。 喻宵大概能发现他的改变,但是每次问,喻青崖都闷声不吭地撇过头去。 于是喻宵便也不问了。 他那时是真的幼稚,一个少年人该拥有的一切敏感脆弱的小心思,他一个不少。 而师尊的神经也是真的粗糙,大概身边发生的一切事,他都能做到视而不见。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个不知名的隔阂遥遥相望,要在以前,不管什么时候,师徒间的气氛都不会冷下来,哪怕只有喻青崖一个人在叽叽喳喳,喻宵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两颗心也是贴在一起的。 然而自那天后,莫名地说着说着,就冷清下来,到最后,连喻青崖都不太爱说话了。 有时候喻宵会看向他,喻青崖知道他一定在向他问一个答案。 可惜年少的他,总是有许多奇怪的想法和执拗,于是他第一次对师尊的探究视而不见。 喻宵也就没追问下去。 天界的形势风起云涌,一日三变,人间的孤岛,好像也不再安静。 以往喻青崖不管何时都要缠着师尊一起睡,而现在哪怕靠在一起,也是背对而眠。 直到某天师尊枕着胳膊,背对他说:“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喻青崖觉得自己很委屈,他总有许多委屈师尊不知道,所以简短地哼了一声:“没。” 其实是有的,但师尊你要自己看!你得转过来看看我! 然而这种期盼永远不会在喻宵身上实现,沉默再次降临,许久喻宵才简单应了一声:“哦。” 时间一点点流逝,喻青崖却因为这声简短的“哦”,煎熬的燃烧起来。 他的心脏被那无法言说的爱恋炙烤着,每时每刻都无法获得宁静。 然后就在那个宁静的夜,他的心脏变成了沸腾的岩浆,竟不能按捺分毫。 当身边的人呼吸平稳之际,他怀着一种无法想象的勇气,将人翻转过来。 月光下,师尊的脸似乎比月光还静谧,喻青崖像着了魔,将自己凑上去,献上了如蝶翼般轻柔的一吻。 于是喻宵的眼睛倏然张开。 喻青崖的心脏一下子跳出了心房,全身的血液争先恐后地往头上涌。 他其实知道,师尊不是真的睡着,就算他真的睡着了,也必然会被这么大的动作惊醒。 但是他就想这么做! 一双通红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师尊。 师尊,这就是我想要对你说的所有,也是我真心祈求的答案,请你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喻宵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在月色下是如此清晰,喻青崖直直地望进去,想要在其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然而等来的,却是身子一阵无力的瘫软。 他瞪大眼睛看向喻宵,喻宵却只是淡然起身,神情在月光的阴影下模糊难辨。 在他的身后,一只三尾的雪白狐狸悄然爬上肩头,喻宵语气平静:“改掉他的记忆,你是狐族,很擅长这些。” 喻青崖在惊恐中瞪大眼睛:“师尊……不要……” 然而他目之所及的,只有师尊决然离去的背影。 原来这居然是最后一次了,在他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等待一个答案时,其实已经没有明天了。 他不仅没得到答案,甚至连师尊都失去了。 人间沉浮的无数岁月,喻青崖胸腔只有无限的怨恨。 他 恨无常的命运,那是他曾经拥有的,视如珍宝的,无法舍弃的缘分,怎么敢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不由分说地一刀斩断! 他恨杀死师尊的人,该死!都该死!我要你们都死! 最后他甚至开始恨起了师尊。 你怎么能一个干净的转身,就把我永远地丢在那里,我找不到你了你知道吗,我在哪里都找不到你! 你大可以跟我生气,大可以斥责我,甚至可以就此不理我。 但不要真的让我找不到好不好…… 一滴泪珠顺着喻青崖的眼眶滚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胸前。 喻宵抬头,不知何时,他徒弟的眼眶中又充满了泪水。 喻青崖双眼通红地看着他,哽咽道:“师尊,我错了,我只是喜欢你,你答不答应都可以,我都会接受的。” “但是不要一言不合就转身离开好吗,我很害怕,我害怕你从此就不要我了,还让我再也找不到你。” 喻宵:…… 他也没跑多远啊,喻青崖不是一找就找到了吗,而且为什么又哭,哭得好像他在欺负他一样…… 忆及往昔,喻青崖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泪水涟涟地将小乌鸦捧在手心:“师尊,你不要害怕,我只是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对你表露心意。” “你可以喜欢我,也可以不喜欢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永远都是你的徒弟!你只要说个不字,我立马将这份感情丢弃,你相信我,我可以,我可以将这份感情忘得干干净净!” “所以师尊,告诉我答案好吗,不管是什么我都能接受,但是求求你,别丢下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以后会比以前还听你的话,师尊,别丢下我好不好?” 喻宵:…… 又来了,他徒弟那副无法不让人怜惜的可怜相。 说实话,喻宵几乎要答应了,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简简单单的因为喻青崖一旦对他哭,他就好像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但是不行,以前不管他要什么,他能给的自然会给。 而现在,他徒弟在和他要他自己。 这是他拥有的完全属于他的东西,偏偏此物的支配权,最不能轻易交出。 所以他需要搞明白一件事,他对喻青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喜欢那自然是喜欢的,虽然他好像经常因为他生气,但只要养过这个小崽子的,就会知道这是一个多招人喜欢的孩子。 但是爱呢?像喻青崖爱他一样爱他呢? 这个问题自离开后喻宵也想了好久,最后想到的却是一团乱麻。 因为他真的无法刨除所有外在因素去思考这个问题,就好像昨天还在他面前光屁股乱跑的奶娃,今天把自己收拾好了跑过来跟他说:“师尊,我想嫁给你!” 啊这……一想到就让人忍不住皱眉的程度…… 跨过两世的光阴,喻青崖再次怀着满腔的期盼,等着师尊给出回应,然后就发现师尊的眉头越皱越深,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奇怪,哪怕他现在还是一只乌鸦的外表,也无法掩饰那溢于言表的一言难尽。 喻青崖看着乌鸦越来越无法形容的表情,托他多年专业读师的造诣,瞬间分辨出了其中蕴含的复杂韵味。 然后他就想起了一件事。 虽然他在前世已经渡过了一个没有师尊的五百年,但在师尊的视角,其实也就过去了不到五十年的样子。 五十年,对一个仙人意味着什么呢,大概是一个长醉就能糊里糊涂渡过的样子。 所以对他来说是无数岁月的再回首,但对于师尊可能是…… 昨天还光屁股的娃娃,今天对他深情告白,这就是喻宵现在所有的感觉了。 不要说认真考虑感情,他甚至有些微妙的负罪感。 应该不是他把徒弟带坏的吧? 五百多岁的老人,开始感受到压力。 喻青崖:…… “师尊!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急着知道答案!你多想想!想好了告诉我也一样!” “告诉什么?” “就是你喜不喜欢我那件事啊!这么重大的问题,绝对不能草率!师尊你要是现在不能做决定,就千万别急着做决定!以后再告诉我也行!” 卧槽!可别因为这么搞笑的原因再黄了,那可真就是搞笑了! 嗷嗷嗷!师尊!他长大了啊!他真的长大了!你再仔细瞅瞅!不要草率啊! 然而黑乌鸦看他的表情很古怪,喻青崖忐忑地问:“师尊,怎么了?” 喻宵看着他,说出口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刚刚我没说话。” 哎?这里就俩人,不是师尊说的,是谁说的啊? 缓缓抬头,就看见一株大梨树崛地而起,“神情”莫测地看向他们,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告诉什么?” 喻青崖:…… 喻宵:…… 忘了这里还有一棵大活树呢…… 喻青崖拔腿就跑,大梨树在身后抡着树杈子狂追:“嗷嗷嗷!你们居然背着老娘乱搞!老娘跟你们说!老娘不同意!老娘不同意!喻宵!你要跟他跑了,这辈子都别认老娘当娘了!” 喻青崖:…… “师尊,这棵疯树进入角色得这么厉害吗?” 喻宵:…… 别问他,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凭空多出一棵老娘。 大梨树在身后嗷嗷叫,一直跑出孤其山范围,才把它彻底甩掉。 喻青崖看向远方不停翻滚,好像酝酿着无数风暴的天际,叹口气。 看来这次又是草草收场。 手心突然动了一下,大乌鸦抖抖翅膀,挣脱他的手心,变成喻宵本来的样子。 抬头看向汹涌的天际,这种异象很常见,意味着席卷两界的仙妖之战将再度爆发。 而在真正的战争来临之前,一切都会很平静,翻涌的风暴,只有缓缓流动的壮美。 喻宵看着远方,缓缓开口:“等打完这场仙妖之战,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答案。” 第99章 第 99 章 喻青崖心头一跳。 残阳如血,风起云涌,喻宵神色很平静地说完这句话。 得到如此清晰的回答,喻青崖原本应该很高兴,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为什么呢,是因为说这话时的师尊,和前世离别时看起来很像吗? 喻青崖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前世那次离别,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再没见过师尊一面。 也不对,五百年后,他们终于有机会再次重逢,那一次重逢,也是今世的开始,系统、宿主什么的,让他耿耿于怀的一切,都在那次重逢发生。 他到现在也无法想明白最后那一幕的具体原因,就像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重生。 柴子荆说祝龙拥有逆转时光的力量,喻青崖还真信。 因为最早不像现在这样,妖界的太古妖裔可以称之为妖,人界走兽修炼成精可以称为妖,凡是拥有兽形者皆可称为妖,狐大仙和椿妖王居然是同一种族。 那时的妖,是真的纵横混沌大陆的无敌存在,而不是人道至盛下蜷缩在角落的“小东西”。 在强大的远古诸妖中,能被并列称为妖祖的,只有九个,这九个可不是因为岁数大才被尊为妖祖,和它们同时代的妖也很多,只有它们九个被如此尊崇,是因为它们每个都是“天子”。 天子,顾名思义,就是天的孩子,如今被泛滥成了人间帝王的普通称呼。 但是这些帝王再怎么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也改变不了他们的母亲就是人类,而九大妖祖的“母亲”,真的是“天”,不是“天道”或者其它什么的后来附加,造育它们的就是真的“原初之天”,高高凌驾于众生之上,化育一切的造物之主。 世间万物,一草一木,整个世界,皆是“天”的造物。 生存在里面的生命就像是生活在“天”这条河流中的鱼,强大的仙、妖、魔,偶尔能跳出河面,获得凝视这条河流的能力,但他们无法彻底离开这条河流。 就算如今人道至盛下的“天道”,也不过是“天的法则”,代天运行秩序,而不是天本身。 这九个妖祖,却是天真正的宠儿,是天的一部分,甚至拥有天之本源的力量。 就像有的妖祖掌生命,有的掌灵魂,都是这世间最恐怖、最莫测的本源力量。 它们不是河流里的鱼,而是构筑这条河的一部分,再强大的鱼也只能改变自己行进的方向,它们却能逆转河流。 而祝龙,九大妖祖名列第一,它干掉了与它同样拥有本源力量的其它八大妖祖,它只会更强,掌握的力量也只会更莫测,更恐怖,就算说它能逆转时光,也没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可若祝龙真的拥有逆转时光的力量,那把他送回来的居然是龙奚? 那龙奚为什么要把他这个“情敌”送回来,和今世的自己作对,他有病? 这一点忽悠不知就里的柴子荆足够,但作为真的逆转时光回来的人,喻青崖想不明白。 而且他回想着前世最后见到的那个“师尊”。 那个师尊看起来好像无懈可击,他当时被与师尊再次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也什么都没想,但现在想想,那个人真的是师尊吗? 他总觉得,在他与师尊那次告别后,他就永远失去了师尊,师尊真的死在了妖祖祝龙降世的那场大战,没有任何奇迹,死去的人就是永远死去了。 自那之后的师尊,已经成了另一个人,可能是那只小蝴蝶,或者是那只梨花妖,或者是其它什么妖怪。 毕竟从现有的一切来看,椿妖王虽然和龙奚合作,但她并不完全相信他,一直在想办法控制他。 椿妖王或许想用这枚棋子控制 祝龙,没想到反而是他傻乎乎地着了道。 而不知是不是巧合,前世改变整个世界的那场仙妖大战,他失去师尊的源头,差不多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喻青崖开始无法自抑地陷入惶恐,近乎惊慌地问:“师尊,为什么要等到大战结束再说……” 喻宵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刚刚不还说任我想多久吗?” 仙妖大战一触即发,这是真正关系两界,且迫在眉睫之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是每个仙人的战场,一切都要为了大战靠后,况乎儿女私情。 喻宵的脑子很乱,一时无法做出决断,那么就干脆不想了,等到大战结束吧。 等大战结束,他就有好多时间,来认真想这件事,有了时间,他一定可以将一切想得清清楚楚。 喻青崖:…… 确实,这是很正常的思路,但心中的不安来自哪呢? 或许是因为前世,在他向师尊问出这个答案时,就再也没有得到过回答。 前世师尊临走前,是不是也像今天一样,决定等大战结束,就告诉他答案。 然而一转身,就是永远错过,师尊居然再也没回来。 如今又到了同样的时间节点,又到了一模一样的情境,每个细节,都让人心惊肉跳。 他恍惚间又听到了命运的脚步,带着斩断一切的冷酷,不疾不徐地一步步逼近。 “你怎么了?” 喻宵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寻常的问题,谁想到喻青崖竟然因此面色惨白,如遭雷击。 不由得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 喻宵手上的力量,终于让喻青崖从如影随形的恐惧中脱离出来。 看向近在眼前的师尊,对啊,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这一世师尊没有被椿妖王暗算,龙奚也被提前戳破,没有解封祝龙的力量,他入魔也没造成任何影响。 一切都已经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上一世的事情,又怎么会重演呢。 他劝慰自己冷静下来,坚定地看向喻宵:“师尊,这次大战,我要和你一起去!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不要像前世一样,和所有人一起去对敌,却独独抹掉他的记忆,把他一个人无助地留在那里。 他明白那是对他的保护,可是他只想陪在师尊身边,不管是生是死,他都想留在师尊身边啊! 喻宵:…… 他看着喻青崖激动的脸,缓缓道:“难道你之前一直以为,这次大战,你不用参加吗?” 喻青崖:哎? 喻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继续道:“你当然得参加了,且不说你是魔君,代表着新崛起的魔界势力,就算你只是长乐宫弟子,你也得去啊,合道的在前线打,没合道的管后勤,这不是长乐宫弟子的惯例吗,你不知道?” 喻青崖:…… “而且,我们有共命之契,一个死另一个指定会死,肯定不管在哪都能死一起,需要特别求吗?” 喻青崖:……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死在一起呢,我们难道不能一起活着吗?” 喻青崖:…… 这是长久以来,喻宵一直想问喻青崖的话,现在终于能问出口了。 一天天死不死,在这死,在那死,一起死的,就不能一起活着吗,怎么,活着难受啊! 喻宵的一番灵魂拷问,把喻青崖问得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很委屈,可是你前世就没带上我啊…… 但看着师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又瞬间懂了前世师尊为什么不带他。 前世师尊之所以不带他,可能单纯的就是因为……他太弱了 吧…… 祝龙降世,面对真正掌握天地伟力的妖祖,那时天界的仙人,可能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赢了。 所以师尊最后选择和师祖师伯们一起战死,而他连陪他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在最需要力量的时候,一无所有,只能蜷缩在师尊的庇佑下,当一个可怜虫。 而如今,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屁孩,他已经有了和师尊并肩的力量! 还有共命之契!他们之间还有共命之契! 当初的师尊为了救他,不管不顾,以命相托,和他这个前途未卜的魔签订了共命之契,如今这个共命之契,也成了最强有力的一个保障! 魔不生不死,只要魔心不被破坏,就永存不死,如此一来,就算师尊受到了致命伤害,他也可以将命跟师尊共享! 任何人想要伤害师尊,都要踏着他的尸体过去。 哦不对,他要是成了尸体,那师尊也得跟着凉,所以这一次,他们谁都不能死,就让他们一起踏着敌人的尸体过去吧! 喻青崖拨开云雾见天光,两世的悲喜交加,不由激动地落泪:“呜呜呜!师尊!我明白了!我们两个人要一起活!一起活!” 喻宵:……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徒弟现在再不想“殉情”的事,而是想着一起活,也算是一个喜人的进步了吧…… 无语地抬起胳膊拍拍他的脊背,语调平静道:“嗯,一起活。” 然而心里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是不是比起他,他徒弟需要先想明白,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只喜欢一个可以搂着哭的人…… …… “师尊,我不想走。” “走吧。” “师尊,我不想走……” “走吧。” “师尊……” “滚。” “哦……” 临近大战,魔界那边其实还有好多事,喻青崖已经任性很久了,不能真的一直做甩手掌柜,所以他得走。 而且喻宵和他正处于尴尬时期,或许保持一些距离,当事人更自在一些。 喻青崖依依不舍地和他惜别,好半天,才一根根撒开手指,眼泪汪汪,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喻宵看着他终于消失在天际的身影,长松了一口气。 如今孤其山上终于又剩他一个人了,很自在,但也有点冷清。 想到这,喻宵有点发呆。 他一个人待在这山上五百年,并没有寂寞之类的感觉,为什么只是和喻青崖短短相处的几十年,就让他产生了冷清的感觉呢? 大概这个孩子,是真的很会占据别人的空间吧。 喻宵一个人推开冷落许久的竹屋。 这个竹屋,本来就是为了那个凡人孩子建的,在没有收养喻青崖前,喻宵餐风饮月,居无定所,孤其山顶的那株大梨树,才是他永恒不变的栖息地,自喻青崖到来后,他才重拾了凡人的一切。 或许原本,他是想和这个孩子泾渭分明地居住在一起的,但喻青崖不管小时候,还是长大了,都很擅长往他的空间挤,于是很快,喻宵的生活就会染满他的色彩。 这些日子,他看起来折腾得不厉害了,那是因为他有了新地盘可以折腾。 和喻宵喜欢安静简朴不同,喻青崖就喜欢一切热闹的、华丽的、热烈的东西,住所当然也是一样,他的魔宫被他倒腾的,大概比天宫还妖艳。 然而问题是,喻宵好像一直在跟着他跑,与喻青崖相伴而生的就是吵闹,但是他融入其中,好像没有一点困难,最后竟然将自己曾经的居所,一点点抛到脑后。 好神奇啊。 喻宵一点点抚过屋子里的一切,想要分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喻青崖的。 最后才发现,除了外壳是自己的,其他都是喻青崖的,甚至他架子上的青雍子雕像,在不知不觉间,也全换成了喻青崖的雕像。 喻宵:…… 所以他什么时候又都给他换了! 之前喻青崖把他的雕像格子都换掉,挨了一顿训后,确实老实了许多,并且向他保证,再也不擅自雕他了。 然后他开始雕自己,抽空就美滋滋雕一个自己,换走他一个格子,直到一点点把所有格子都占满。 喻宵看着被“喻青崖”重新占领的架子,真是服了他了,等以后,他要给自己的师尊单独建一个架子,谁也没办法抢! 当然,如果喻青崖也能拥有一个单独的架子,他也不会去抢别人的了吧。 喻宵戳了戳架子上“喻青崖”咧着嘴大笑的脸,露出一个微笑。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巨响。 喻宵打开门抬头一看,就见月光下,一棵大梨树在他的门口哀嚎:“儿啊,你要跟着外面的野男人跑了吗?我跟你说啊,那些人一定是不安好心,想对你骗心骗身,你可千万不要信啊!” 喻宵:…… 他在陶国为质的时候,过得很不好,还有个二逼小崽子天天找他的茬,带着一群人欺负他。 有一天,他被惹急眼了,拎起石头就把那人的脑袋削了一个四处开花,然后他的处境就更不好了,最后连吃饭都成问题。 多亏了这株大梨能结果,可以填饱肚子,他在陶国那几年,几乎把它薅秃了。 所以这个大梨树自称他娘,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她是真养他来。 但他一直以为,他和这棵树,顶多是嘴上的“母子情”,原来这棵树入戏这么深,还要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但问题是,为什么担心他被“骗心骗身”? 正常人在他和喻青崖间做选择,肯定觉得他更像那个“骗心骗身”的人吧? 第100章 第 100 章 不过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喻宵淡定地向“梨树母亲”解释:“青崖不是外面的野男人,他从小在孤其山上长大,天天和你玩,你不记得了吗?” 大梨树气结:“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他想勾搭你!”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他只是单纯的喜欢我。” “喜欢你还单纯!” “喜欢我怎么就不单纯了?” 大梨树气喘吁吁,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居然跟老娘顶嘴,你是不是被那个小崽子迷住了!你是不是为了他不要你娘我了!你要是真跟他成了,就别认我这个当娘的了!” 喻宵:……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生无父无母,修炼成仙,无挂无碍,有朝一日,居然还要处理“婆媳问题”。 沉默许久,缓缓道:“我没说不要你,大家为什么不能和睦相处呢,你不要因为青崖砍过你,就对他抱有偏见。” 大梨树倒抽一口气。 什么叫别因为他砍过你,就对他抱有偏见!听听,这是人话吗! 还没过门,就这么偏袒那个小崽子了,等过门,那还了得! 不对,她怎么真和人间的婆婆一样,吃上未过门“媳妇”的醋了? 立刻甩甩庞大的身躯,狠拍地面:“这不我想给你说的,我要说的是,你们不能在一起!” 喻宵倒是真惊讶了,这棵大梨树跟他回来五百多年,一直安安静静地当棵真树,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反常。 于是不解地开口问:“为什么?” 大梨树瞅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什么为什么,你不记得算命的跟你说的,你命犯情煞,不管是喜欢你的人,还是你喜欢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老娘掐指一算,你这辈子最凶的就是情煞,一旦你随便对什么人动心,肯定就是你的死期!” 喻宵:…… 现在人均算命先生,连一棵树都要给他算命吗? 不过情煞什么的,还真有这事。 他倒也不是故意去犯什么情煞,事实上他什么煞都犯,情煞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小煞。 若不是因为喻青崖的“勾搭”,可能这种程度的小煞,一辈子都没人提,毕竟他也不怎么像是会是犯情煞的人。 如果说喻青崖是天生魔种,那喻宵就是天生的煞星。 在他的灵魂中生就一段极凶极恶的戾气,喻青崖入魔祸害的可能只是自己,但喻宵生来就注定了祸害好多人,不管是有辜还是无辜。 所以在凡间时,不乏给他批命的人,说他的命格极凶。 这甚至不是算命先生热心肠,单纯是如果相术有教学,他的命格类型一定是第一课,明显到连个普通术士都能轻易看出来,一般术士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他那么经典的命格,不说出来憋心里难受。 所以不管哪世,都有术士给他批过“煞极之人”的命格,包括他还是梨生那世。 梨生死后,被发配到极恶之道,也未必就是老天帝故意刁难他,实在是他命中的煞气这么重,本来也入不了普通轮回。 别的不说,当年的梨生没犯错时就是末世之君,这命肉眼可见的就不是很好。 所以当年他师尊在牢里见到他的时候,一定不像他说的那样随随便便就做了决定。 他一定看着他煞极的命格,斟酌了好久。 最后还是因为那个简单的谢字,义无反顾地认定:这个人,他要渡! 自喻宵成仙后,就已经好久没人跟他提过命格什么之类的话了,毕竟命格不管好坏,都是凡人的概念,修仙者本身就是逆天而行,命格算是你先天“犯错”,修仙是你后天“犯法”,上天平等地敌视每一个超出自然的 力量,加没加命格这条意义都不大,虱子多了不怕咬。 甚至他之前的命格之所以那么凶,搞不好就因为他是哪个大仙陨落后的转世,修仙者摆脱天地束缚逍遥越久,转世后背负的因果反噬就越大,这也是为什么仙人明明可以转世,还是很怕死,那有可能是真修不回来啊。 喻宵万万没想到,这么久远的事,居然还会被提及,不由奇怪地看向大梨树:“你是怎么知道我最要紧的一劫是情劫?” 大梨树“啪啪”拍地,看傻逼似地看着他:“这还用问吗?你想想,坑你最深的人是谁?不就是龙奚吗!他为什么要坑你?还不是因为喜欢你!正常人被妖祖祝龙喜欢上的几率有多大?那肯定比天降陨石砸头的几率还小,这么小的几率,怎么就偏偏砸你脑门上了,你想想!用你那不太灵光的脑袋好好想想!情劫啊!乖儿!这个情劫就等着要你命呢!” 喻宵:…… 原本他对这种歪理邪说是一点不信的,毕竟神仙信命,听起来就很搞笑。 但为什么经她这么一说,突然有一种有理有据,无法反驳的感觉? 以前他一直觉得龙奚莫名其妙看上他,是因为他脑子有病,眼睛有问题,现在一想,难道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命不好? 啊这,好像完全有可能啊,毕竟他但凡命好点,都不会被这么个破坏力极强的傻逼喜欢上啊。 大梨树见他终于想明白了,欣慰地伸出树杈拍拍他的脑袋:“所以乖儿,我敢断定,你这次反常的老树开花,里面一定有猫腻!你可千万把持住,不要再上当啊!我可不想将来白发树送黑发人,你还得伺候我一辈子呢!” 喻宵:…… “没有老树开花……而且……青崖和龙奚不一样……” 大梨树当场倒抽一口气:“你还说不一样!他明明更危险,你看看自己!都陷进去了!” “我哪里陷进去了……” “你要是没陷进去,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你跟他什么都不会发生,而是说什么他和龙奚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不一样的就是你根本不喜欢龙奚,但是你喜欢他!完了……完了……你陷进去了!没救了!要倒大霉了!” 喻宵:…… “你对青崖有偏见,其实他和龙奚真的不一样……” 大梨树简直要被送去急救,所以她白说了那么多,这个大傻叉一句重点没抓住! 气急败坏道:“啊啊啊!你就是个蠢东西!老娘不管你了!” 说罢“哐哐”迈着雄伟的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声音远远地消失在身后—— “以后你倒霉了,可别怪老娘没提醒你!” 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通的喻宵:…… 但是青崖,真的就和龙奚不一样啊…… 不过看着大梨树因为气愤,洒落一地的梨花,喻宵就没多说什么了。 月光下,喻宵对着一地残花怔愣—— 他该不会真的命不好,会把自己喜欢的和喜欢自己的都克死吧? 好像不管是青崖死,还是他自己死留青崖一个,都是一件很难过的事。 哎不对,他怎么也开始想起死不死的事了? 一下子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甩脱,着了那棵神棍树的道了! 而且,青崖和龙奚就是不一样啊,实话都不让人说,哼。 …… 喻青崖美滋滋地回魔界,为什么他觉得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呢,嘿嘿嘿,他果然是师尊的小宝贝~ 然而突然间,背后一冷,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靠!是谁趁他不在师尊身边,贱了吧唧地捣乱! 不行!他要赶紧处理完一切找师尊,他一时一刻也不能离开师尊 ! 一把抽走葵娘自我陶醉的镜子:“好好干活!” 葵娘:…… 要不要脸!平时什么事不是她干的!就看这么一会怎么了! 喻青崖捏着镜子冷笑:“没干完活,我就不能找师尊,我不找师尊,师尊就不来,师尊不来,谁给你修脸!” 葵娘:…… 说白了你就是想找你师尊吧! 但是她也真的需要喻仙尊修脸呢,嘤嘤嘤。 悲痛欲绝地支棱起来,对着手下咆哮:“快干活!” 魔小弟们一激灵,顿时加快了脚步。 虽然万应神宫的国祭被人间新掌权的皇帝废止了,但在短短二十年,凭着极高的办事效率,万应神尊的名号已经深入人心,依然会有许多凡人私祭,甚至因为环境越来越动荡,祭祀的人还变得更多了。 眼瞅着大战将至,按照约定,魔界也要出一支军队上战场,一下子被调走了好多人手。 剩下的人手全部用来维持万应神宫运转,忙得简直是脚不沾地,焦头烂额。 嘤嘤嘤,他们好多都是刚长出脑子啊,为什么要他们处理这么复杂的工作! 喻青崖过目着群魔的名单,最后决定葵娘留守,维持万应神宫日常运转,毕竟她是这些魔中罕见的很强且有脑子的存在。 其它的诸如大鱼之类的莽夫,他都要带走,当然也包括尸小元,不然白吃那么大个了。 不过说起这个,仙妖大战中,仙人还能收到来自人族天道的激赏奖励,他们魔可是得不到一点好处。 喻青崖咧开嘴,露出一个无利不起早的笑容。 既然天道不理会他们,那总要从仙人那敲来足够的“赏金”,他们这些亡命之徒,才好为天庭效命啊,四师伯,嘿嘿 魔宫的外面,走进来一只趾高气扬的四尾狐狸,对着他昂首道:“天帝陛下让本大仙来和你谈判!” 喻青崖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只狐狸:“呦,这不是逍遥真君吗,您老人家最近长新尾巴了?” 狐大仙用鼻子哼了一声:“这都是靠着本大仙不懈努力得来的,你别想用这个跟本大仙套近乎!本大仙今天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哼,别想收买本大仙!” “哦好厉害哦” 喻青崖微笑,对着尸小元使了一个眼色。 尸小元低着头不理他:哼,变丑了,不开心,不想动。 喻青崖:…… 缓缓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糖豆”…… 生无可恋的尸小元一见,顿时眼前一亮,嗷呜一口叼走,然后嗷呜一口咬在狐大仙尾巴上。 “嗷!” 被咬了尾巴的狐大仙一下子窜到喻青崖头顶,使劲拍他脑袋:“干什么!这么危险的东西也不栓好!” 喻青崖笑呵呵地将它抓在怀里:“四条尾巴的狐大仙,还怕一个小魔吗?” 尸小元在旁边对着他一个劲龇牙,狐大仙吓得钻到喻青崖怀里:“谁怕了!待客之道你懂不懂!嗷嗷嗷!快让它走开!” 喻青崖将它揉成一团,开心地笑了:“那我可要好好接待你啊,我亲爱的逍遥真君~” 一场谈判下来,狐大仙的惨叫就没停过。 “嗷嗷嗷!你不要老是可着我祸害,我只是一只可怜的小狐狸啊!” “怎么会呢,你可是四尾巴天使啊~” “嗷嗷嗷,我不是,求求你放过我吧!” “嘿嘿。” 喻青崖肆无忌惮地揉捏着狐狸的第四条尾巴。 前世这只傻狐狸此时只有三尾,而这一世,它已经有了四尾。 一切都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他一定会改变一切! 至 于这只狐狸…… 让你前世改我记忆!把你撸秃!记仇! 狐狸嗷嗷乱叫,干什么!是不是就会欺负它! 悲愤地嚷道:“你如果再这样,我可就不告诉你,青雍道祖让我叫你回家吃饭了!” 喻青崖的手顿时停了一下:“什么?师祖叫我回家吃饭!” 狐狸抱住自己四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可怜兮兮道:“当然了,马上要开打了,长乐宫上下不得聚一下,动员动员嘛。” “嗷!我立刻回去!” 师尊!没想到吧,这么快,他又回来啦! 狐狸:…… 你回去就回去,你抓我干什么!谁能救救它啊! 第101章 第 101 章 大战前夕,长乐宫张灯结彩。 青雍道祖的入门弟子就七个,但有非常多的外门弟子,所以看起来非常热闹。 平时这些人大多在修炼,或者出门游历,如今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很多人连喻青崖也认不全。 不过虽然他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但所有人都认识他,毕竟长乐宫嫡传第三代,就他一个。 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不同,内门弟子拜的是师父,外门弟子拜的是山门。 仙人亲缘淡薄,师徒传承和血脉传承也没差,自当视师如父。 但只是拜山门的话,就只需领一分香火情。 长乐宫提供功法、丹药、法器、符篆等修仙资源,得到好处的弟子为长乐宫效命,香火在时有情在,如果哪天想各奔东西,也并不拘束。 所以外门弟子不参与内门的排资排辈,自己内部除了个人收徒,也没有什么辈分高低可言,无论入门早晚,都是一句“师兄”、“师弟”。 长乐宫目前是二代弟子当家,松隐子是掌门真人,与他同列的其他师兄弟自然是长老,而青雍道祖就是祖师。 喻青崖作为三代的唯一单传,却不在宫中任职,年纪还特别小,稍微有点尴尬。 不过在场的人想叫的话,都可以叫一声“师兄,不想叫的也可以叫一声“魔君大人”。 “青崖师兄!” “魔君大人!” 伴随着一句句热切的呼唤,喻青崖简直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今天的他,特意穿了一身耀目至极的华贵袍服。 红色,本身就是极为艳丽极为张扬的颜色,在他的身上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袍服滚动间,好像流淌着朱雀之血,炽热又艳丽,高高的血红珠冠流泻万千雪丝,倾垂而下,却有一侧别于耳后,露出眼尾猩红的血痣。 世间大多数的美,带给人的都是温暖的享受,喻青崖的倾世之貌,却像是一柄燃烧着火焰的锋利刀刃,直刺心脏,看到这份美的第一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喻青崖昂首挺胸,气定神闲地接受着众人惊艳到忘记呼吸的目光。 以前他是一个连仙门都摸不到的蹩脚小徒弟,虽然占着长乐宫三代唯一嫡传弟子的名头,但在外面根本不敢嘚瑟。 毕竟别人一问他:青崖师兄,你身为七长老的亲传弟子,修为一定很高吧? 他该怎么回答? 丢死人了!连师尊的脸都跟着一起丢! 现在可不一样了,他这些年闯下了好大名头,整个三界没有不知道他的。 如今不管走到哪,别人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魔君大人”,可把他牛逼坏了,得回来好好显摆显摆 喻青崖一路大摇大摆地从人最多的地方穿过,淡定地向每个跟他问好的弟子微笑致意。 血红的蔻丹抚过狐狸雪白的毛皮,怀中火红的袍服与雪白毛皮的四尾狐狸交相辉映,气态高华,意态自由,简直惊为天人。 围观的外门弟子纷纷热切上前:“青崖师兄,今天看起来真是与众不同!” “气色真好,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如今万应神宫蒸蒸日上,青崖师兄自然人逢喜事精神爽,青崖师兄,我能去你的万应神宫供职吗!” “我也想去!青崖师兄带带我!” 喻青崖笑眯眯地对着所有人点头:“好说,好说,都好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虽然万应神宫是魔宫,但也会招外围人员,如今允许设私庙后,各种私庙崛起得很兴盛,散仙的“就业机会”一下子多了很多。 但是纵观崛起的各大新势力,还是老牌的万应神宫经营模式最成熟、最 自由、福利最好。 虽然有好多仙人对“魔宫”很有芥蒂,但是对于长乐宫弟子,青崖师兄的地盘还是很好讨生活的。 一听喻青崖这么好说话,人群顿时更热烈起来。 怀中的狐大仙翻了个大白眼:这臭小子还真能装。 马上有人狗腿道:“哇,青崖师兄,你这兽宠真可爱,还会翻白眼!” 喻青崖:…… 狐大仙:…… 你有事吗! 狐狸机警地在喻青崖阴笑之前,“嘭”的一声化作一团青烟,撒丫子钻到喻宵怀里。 喻仙尊!救我! 在这个重要的场合,就算喻宵这么懒散的人,也得盛装出席,他正躲在师兄的阴影里充当一个没生命的石头摆件,突然怀里钻进来一只狐狸。 垂眸一看,是青崖从小养到大……哦不是,是把青崖从小养到大的那只狐狸,如今长出了第四只尾巴。 喻宵伸出手摸摸它第四条尾巴,抬眼向下看去,就看见人群中身长玉立,面如冠玉,血衣如火的喻青崖。 他身上的每一寸似乎都在散发一种势不可挡的侵略感,那种灼烧般的颜色,甚至有一点刺眼,就算离得那么远,也能感受到其上散发的温度。 旁边的鹤行子跟着看去,只是一眼,就把眉毛拧成麻花:“你徒弟就不能好好收拾他那张脸吗?” 喻宵:…… 看了一眼喻青崖为了强调眼尾的那滴红痣,故意半露半掩的半张脸…… 确实是六师兄看一眼就想自戳双目的装扮。 但是……还挺好看的。 远处的喻青崖,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喻宵投过来的视线。 虽然他现在正处于万众瞩目,但没有哪道目光,比那道浅淡的目光,更让他在意。 喻宵向来是不引人注目的,就算他拥有着无数让人咋舌的谈资,当他处于人群时,也总能毫无违和感地融入环境,成为一个安静的摆件。 但在喻青崖眼里,他是那么鲜活,那么有趣,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周围的一切就会瞬间灰飞烟灭,目之所及,只有他。 在察觉到那道视线后,喻青崖几乎没什么犹豫,立刻坚定地向着师尊走去,一路上眼睛没有离开过片刻,笑意盈盈道:“师尊” 喻宵序坐跪坐在案前,抬头看向他。 今天的场合不同,喻宵也没穿他素日里不离身的乌鳞羽衣,而是换了一身简朴庄重的黑色祭服。 平日里总是喜欢披散的长发,如今被一顶青玉莲花宝冠束起,两鬓青丝尽垂于耳后,明明是极简的装饰,却平添了一丝宝相庄严,凡人若真要祭祀,神台上端坐这样的神明,那才叫合宜。 喻青崖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就明白了邪魔妖属,为什么那么喜欢渎神,因为看着,真是让人血液沸腾…… 喻宵看着喻青崖突然跳跃了一瞬的眼瞳…… 他为什么觉得这小子在想一些非常让人无法理解的事? 怀疑道:“你在看什么?” 喻青崖瞬间如梦初醒,收回眼神,咬了咬嘴唇:“我在看,师尊今天真好看。” 喻宵:…… 那你看就看呗,咬嘴唇什么意思! 某处早已愈合的伤口,不由自主地跟着发烫,喻宵心里瞬间极为别扭了一下。 身旁的鹤行子却浑然不觉,抬起下巴道:“那当然,这是我亲自给你师父挑的衣服。” 随后目光落在喻青崖身上,大概是在对他的审美表达十二万分不满。 喻青崖哪还有心思管其他师伯啊,草草地拜过其他师伯,打个哈哈遮掩过去后,一屁股坐在师尊身边,双眼亮晶晶地看过去。 喻宵紧 张地扫了一眼四周,干什么这么明显,被人发现怎么办! 很显然,他多虑了。 他们师徒的腻歪日常,长乐宫还有哪个人没见过,哪天不腻歪了,才是值得惊奇的时候。 发现根本没人在意,喻宵顿时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喻青崖,眼神示意:你就不能老实一会! 喻青崖眨眨眼睛:师尊,我什么也没做啊 喻宵:…… 为什么今天才觉得,他徒弟那么欠揍呢? 心满意足地调戏完师尊,喻青崖看着蜷缩在师尊怀里,拿一双黑溜溜眼睛谨慎地看着他的狐狸,忍不住啧了一声。 真会享受啊,他都没钻师尊怀里呢! 伸出手就要拽它的尾巴。 狐大仙顿时“噌”的一声跳到喻宵肩膀上,虽然他也挺怕喻仙尊的,但是比起这个臭小子,很显然还是喻仙尊这更安全些。 可怜巴巴道:“喻仙尊……” 管管你徒弟!他快没人样了! 居然还向师尊撒娇! 喻青崖顿时更来劲了,伸手就要够它,狐大仙立刻踩着喻宵的脖子,一左一右地跟他捉起了迷藏。 喻宵:…… 这两个是真把他当死人是吧? 一巴掌抓住喻青崖的手:“别闹。” 被抓住手的喻青崖顿时可怜巴巴:“师尊,你居然偏袒它!” 狐大仙已经机灵地跳到鹤行子身上,对着他“略略”吐舌头,鹤行子看着它分成四股的尾巴,满意地抱起。 很好,这只狐狸长得很懂事。 啊啊啊!气死了! 喻青崖顿时看起来更委屈了,可怜巴巴地看向喻宵:他被一只臭狐狸欺负了! 喻宵看着这个没事就手欠,欠不过就装可怜,倒打一耙的徒弟,嫌弃异常:“你就不能老实一会吗?” 喻青崖看着被喻宵握住的手腕,眼珠转了转:“也行,但师尊你得抓住我” 喻宵:…… 立刻甩开他的手,却没甩开,反被抓过去一只。 喻青崖凑过去,趴在他耳边笑嘻嘻道:“师尊,我抓住你也行” 喻宵:…… 真不要脸! 但是众目睽睽下,喻宵肯定不能像狐大仙一样变成一只鸟躲别人怀里,只能被他按住爪子。 喻青崖抓住喻宵的一只手,翻来覆去地摆弄着,喻宵瞅了他一眼,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得到鼓励,喻青崖顿时玩得更加不亦乐乎。 今日大概是长乐宫难得一见的团聚,就连平时总是公务繁忙的天帝真简,和深居简出的大师兄苍图,也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 眼看人都到齐,普通文士装扮的真简对着上首拱手,笑道:“师尊,值此盛会,满座豪杰,大家都为您马首是瞻,您就说点什么吧!” 座首的青雍子顿时笑眯眯地捻着胡子,举起酒杯,直起身子,发表了关键讲话:“大家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人群顿时响起一片欢呼,纷纷举杯应和。 真简目瞪口呆,看向自家师父,就说这么简单吗! 青雍子白了他一眼,不然还说什么,一天就你能叭叭叭叭叭,这是长乐宫,不是你的天宫,快闭嘴吧你! 真简悻悻地坐回原位,三师兄风招嘎嘎乐,他就不喜欢酒宴上话多的人,拎起一大缸就砸到真简面前:“来!喝!今天师兄保准把你伺候得明明白白!” 真简:…… “大师兄眼神不好,我还是去伺候他吧!” 苍图乐呵呵地举起酒碗,顺利地凑到唇边:“呵呵,也没有不好到那种程度。” “一家兄弟!别客气!二师 兄,咱俩能换个地吗?” “滚。” “行行行,那我去那边也行,大师兄,你可千万小心啊!” 那边四个开始乱窜起来,这边也没好多少,松隐子一听不醉不归,瞬间猛拍大腿,大叫一声:“好!来来来!我看今天谁醒着!” 鹤行子眉头狠狠跳了一下,不过算了,今天先放他一马。 拾起案上的酒碗,递到小狐狸面前。 狐大仙顿时把脑袋钻出来,使劲嗅了嗅。 青雍道祖珍藏的仙酿,好想喝! 抬头看看鹤行子,嘤嘤嘤,六长老真是个好人,当年跟错了主人,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酒宴及至最后,大概每个人都自得其乐。 如今整个长乐宫,喻青崖这个新秀名气最大,不少人都来找他敬酒,顺便瞻仰他的伟颜。 喻青崖可乐坏了,来者不拒,尾巴翘上了天。 按照惯例,喻宵又毫无违和感地融身成背景,拾起酒杯,懒散地看着眼前的热闹,在人稍稍退去的时候,闲闲道:“没想到你还挺喜欢显摆。” 一轮轮酒下去,喻青崖早已醉得一塌糊涂,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明亮,得意地翘起下巴:“那当然!这是我多年的愿望!” 喻宵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懒散的微笑:“你多年的愿望,难道就是在师兄弟中出人头地,众星拱月,扬眉吐气?” 还真是没出息啊,像是他徒弟会有的愿望。 喻青崖一看他表情,顿时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气鼓鼓道:“师尊!你是不是在心里悄悄说我没出息!” 这喻宵怎么能承认呢,立刻收敛所有表情,一本正经道:“没有。” “哼!别想骗我,我知道师尊有!” 喻青崖脸上带着好看的笑意,醉醺醺地低下头去,喃喃道:“我知道师尊有,因为我也知道这样很没出息,但这曾经是我唯一的愿望……” 成为全宫万众瞩目的中心,走到哪都有师兄弟们敬仰崇拜的眼神看过来,师祖师伯们赞叹你真是太厉害了,然后师尊骄傲地拍着他的肩膀,对别人说“这是我徒弟”。 很久很久之前的曾经,那个没出息的人类孩子,就会这么想。 每当他钻牛角尖似的研读完一篇修仙秘法,却一点没参悟后,他就会放下卷轴,狠狠地畅想一下他未来会如何如何厉害,如何让整个长乐宫的所有人惊为天人!眼前的一切都是暂时的!莫欺少年穷! 后来,喻青崖真的实现了这个愿望,他成了万众瞩目的魔君,成了许多人眼中唯一的希望,他过往希冀的东西,都成百倍千倍地实现了,如果这是一个戏曲,他就是其中最精彩的那个主角。 但是当他拥有一切后,年少时想要的那些观众,已经一个没有了啊。 第102章 第 102 章 戏曲演得繁花似锦,台下一个观众也无,又有什么意义?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戏台上的光鲜亮丽,他想要的,只是台下人温柔注视的目光罢了。 喻青崖抬头,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人,伸出一双白玉削成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师尊,这都是真实的吗?” 他好怕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在梦中,繁华落尽,醒后只余断壁残垣,他还是一个人站在舞台上,看着台下荒草丛生。 喻宵望向他的眼眸,不知为什么,他徒弟的眼中,永远有着那么多远超同龄人的忧伤。 就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无数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而那个时候他不知为什么,竟然没有在他身边。 没有了大人的小孩,会被大家欺负,所以他只能自己长大,再也不娇气,再也不胡闹。 可是很痛苦,被迫长大很痛苦,到最后,就连眼睛深处也沉淀着悲伤。 “不是已经实现了吗?”喻宵抬起手,轻轻碰碰他眼尾那滴如血的红痣。 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喻青崖宛如一根无依的浮萍,整个人都跌进师尊怀里,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好像两粒血红而名贵的宝石,散发着澄澈的泪光:“是啊,师尊,都实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得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挽回一切的机会。 是谁在可怜他?是谁在庇佑他? 原谅我的贪心,请再多庇佑我一些好吗,既然给我了,就请不要让我再次失去! 喻青崖窝在喻宵怀里啜泣,他那么大的个子,钻进师尊怀里撒娇,居然也没什么违和感,好像本就应该如此一般。 为了防止“奸情”被发现,喻宵原本应该推开他,但是看见他醉酒后难得的脆弱,喻宵也不好动手了。 喻青崖一扑进师尊怀里,就开始止也止不住地落泪:“师尊……我很开心……但为什么我也这么难受呢……你抱抱我好不好,没有人抱我,我想你抱抱我,嘤嘤嘤。” 喻宵:…… 他觉得,自己今天注定丢脸了,但有什么办法,谁让这是他亲徒弟呢? 松隐子看着抱着师尊嚎啕大哭的喻青崖开始哈哈大笑,指着他俩醉醺醺道:“哈哈哈,这么大人了……嗝……喝醉了……嗝……还在师尊怀里撒娇……你看我……从来不会……师尊……来,我敬你一杯!” 说完拉着一坛酒,找青雍子拼酒。 青雍子也喝开了,咕咚咕咚灌完一坛酒,两个人抱在一起,开始称兄道弟。 鹤行子:…… 果然,酒是害人之物,纵乎仙人,也无形了。 冷冷地瞥了一眼极为丢脸的兄长,转头将一碗酒递到狐狸嘴边。 不过异兽醉时,倒十分憨态可掬呢。 狐狸早已醉得东倒西歪,仰躺在鹤行子怀里,伸出小爪子胡乱扒拉:“不行了……不喝了……好晕……” “美酒已然开封,哪有喝不完的道理,要不不喝,要不喝完,不可暴殄天物,给我张嘴。” 狐大仙:…… 嘤嘤嘤,可它只是一只可怜的小狐狸啊! 果然,长乐宫的每个人,都很不简单呢。 别灌了,它以后再也不喝了,嘤嘤嘤! 众人醉得一塌糊涂,然后第二天,各大邸符就刷爆了—— 惊!长乐宫家宴上,魔君大人居然与其师尊干这种事! 惊!松隐掌门居然与其师尊干这种事! 惊!天帝陛下居然与其师兄干这种事! …… 等大家酒醒一看,摔!所以为什么长乐宫内 部家宴也被邸报渗透了! 青雍子气得吹胡子瞪眼:“都是你干得好事!” 松隐子:…… 回想起抱着师尊叫“老弟”的事……要不真的戒酒吧? 决定了,就从明天开始! 今天先过完瘾再说。 和长乐宫的其他人还有些要脸不同,喻青崖已经完全不要脸了。 所以虽然堂堂魔君,在酒宴上抱着师尊哭泣的传闻传遍了三界,他还是继续抱着师尊哭泣。 “师尊,别动,让我再抱你一会。”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老天保佑,让我得偿所愿! 那一刻,喻青崖这个呼风唤雨的魔君,居然也想像一个凡人一样,祈求冥冥之中所有的“神”,保他心想事成! …… 在最后的狂欢过后,一切又回归了平静,所有仙人都像滚动的珠子,被一颗颗串联在一起,齐聚战场。 一望无际的荒芜旷野,入眼的只有破败,这是几千年连绵不断的战争,制造的蛮荒遗迹。 滚动着不祥的虚空,无数风暴凝聚成一只细长的眼睛,在某一刻,倏然张开瞳孔。 在那只幽深的眼眸中,缓缓映出一整个世界。 “梨生——” 一声震彻天地的怒吼回荡在苍茫原野,已经完全妖化的龙奚,裹挟着噼里啪啦的紫电,从空间裂隙的另一面一跃而出。 这一次,他要把属于他的东西都夺回来! 密密麻麻的仙军阵营,不乏第一次参加战役的小白,闻听此言都面面相觑:梨生?谁是梨生? 喻宵:…… 请问,一个人一生中,到底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多少次脸? 还好,他不叫梨生,和他没关系,那个叫梨生的人真可怜。 而不幸和梨生同名的仙人,看着同伴纷纷投过来的探究目光…… 关他们毛事!乱叫什么!回去就改名! 此战过后,想必“梨生”这个名字,就会成为仙族的禁忌。 真简一身戎装站在阵前,看着完全妖化的龙奚,暴喝:“龙奚太子!我还敬你一声龙奚太子!你曾为仙族太子,如今站在妖军阵中,竟然不念一丝过去的情分吗!” 龙奚遥遥与他对视,几乎要笑了,这个人夺他天帝之位,地关结界中又给他致命一击,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冷冷一笑:“仙族既然以因果之眼剥本尊仙脉,本尊和仙族就再无瓜葛,还有何情分可言!” 真简还没回话,黄缇星君先怒了。 和别人只是普通被骗不同,他连“感情”都被骗了,再加上这么多年真简天帝孜孜不倦的拱火,怒火更是达到了最盛。 “竖子!焉敢为此狂悖之言!” “你投生先帝膝下,先帝视你如珠如宝,欲以三界相托,你却耽于私情,犯下滔天大罪,致使先帝道心崩碎,含恨而终,此罪一也!” “先帝临终,殷殷托付我等照看于你,爱子之心何其悲切,你却又因一己之私,勾连椿妖王,为祸人间,叛出天界!此罪二也!” “你屡犯大错,皆被宽恕,却屡教不改,一错再错!如今你又抛却过往的一切养育之恩,不顾黎明苍生,生灵涂炭,带领妖兵犯境,难道就因为你身负祝龙之魂,过往的情义就瞬间抛到脑后吗!” “如此忘恩负义,究竟与狗彘之徒有何分别!” 龙奚的眉头狠狠跳了一下,虽然他确实觉醒了大半妖魂,但过往的记忆并没有泯灭。 不管如何,他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是真的有感情,黄缇星君这些话,每一句都往他的心脏上重重扎一刀。 林卿看着他沉默,顿时找见了表现的 机会,站出来高声道:“那又如何!身负祝龙妖魂这种事情,龙奚可以选择吗!你们之前因为他无法选择的东西对他赶尽杀绝,还指望他束手就死吗!先天帝的恩情我们自然不敢片刻忘记,但是你们也别想利用这个道德绑架!两军交战,焉有对错之分,三界之地,本属妖族,我们只是想夺回本应属于我们的东西,若是你们即刻投降,必然秋毫无犯!” 黄缇星君双目血红,“先天帝的恩情”,从这对狗男男的嘴里说出来,竟似一道耻辱。 陛下!陛下!你知不知道!你的一世英名,都被你的亲生骨肉踩到了脚下! 龙奚却不那么想,他看着坚定站在他身前的林卿,眼中终于透露出一些复杂。 他很喜欢梨生,及至现在,和梨生的短暂相逢,都是他生命中最绚烂的光。 但是因为一个可笑的错误,以至于他生命中出现的“梨生”,居然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 他憎恨他的欺骗,可是当看见这个“影子”,一次次坚定地站在他前面,为他倾尽所有,他又抑制不住的心痛。 这才是他真真切切爱了无数个轮回的人,这也是真真切切爱了他无数个轮回的人,梨生不爱他,而这个人爱他。 至于他自己,现在还能分清究竟爱的是谁吗? 龙奚极目望去,看向人群中的喻宵,还是如初见时一样,高居云台之上,半点眼神都不曾施舍给他。 而他们之间也确实什么都没有,真正的梨生,仅凭一个眼神,就掠夺了他的全部,又对他的一切,不屑一顾。 可是他还是爱着这个残忍而决绝的人啊,哪怕他不爱他,他还是爱! 真正的梨生长在他的内心深处,如果要把他挖出去,就只能连带着一整颗心完完整整地挖出去! 这到底是为什么,龙奚简直要为了这荒谬的命运流下眼泪。 所以他一定要得到真正的梨生!他不信自己的一生注定如此可悲! 而远处的喻宵,其实并不像龙奚以为得那样毫无所觉,只是他的注意力并没有落在龙奚身上,而是看向了他身边的林卿。 喻青崖也发现了师尊的目光,跟着看过去,在看到那张和师尊一模一样的脸后,不禁老大不高兴:“这些个妖精,为什么总喜欢偷师尊的脸,可恶,一会一定要把它撕下来!” 站在他肩膀上的狐大仙:…… 为什么不能精准点草,非要说“这些妖精”,它当年不就是化形时想借一下喻仙尊的脸嘛,那不也没借成嘛!内涵它干什么! 喻宵看了喻青崖一眼,又看回去。 他倒也不是在意这张脸了,毕竟在人间轮回时,他已经习惯跟另一个人共用一张脸。 他只是有些奇怪,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公子离”吗? 他和梨花妖并不是毫无瓜葛,无数个轮回,他们都离得很近。 譬如最后一世,一个是公子,一个是代公子为质的替身。 夹杂着这么复杂的“前世姻缘”,又带着“今世恩怨”,大概所有人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们势若水火。 但其实算不上,当他回到喻国时,曾经见过真的公子离一面。 他们像隔着一面镜子窥视自己,难分彼此,没有恩怨,只觉得熟悉,像故人重逢。 公子离看着他,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在转身之际,对着他狡黠一笑。 身为一个奴仆,这大概就是他离真正的公子离最近的一次。 但是他一直记得那个有些调皮,又有些纯净的笑容。 时移世易,发生了很多事,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他从没接触过真正的公子离,自然也不应该对他多加评判。 但是曾经的那个“公子离”,会变 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为什么曾经属于公子离的笑容,一点不能安在同一张脸上呢? 第103章 第 103 章 仙妖飞天遁地,战场缓冲带,自然也一望无际。 隔着漫长的缓冲地带,喻宵无法将对面人的细节一一看清,但是他脑海里回想着梨花妖此时的样子,过去的样子,以及在天界时他们那段简单的相处。 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违和感呢?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两军对阵的地步,那么也不必细究这些细节了。 一线之隔,便是敌人。 凡人开战之前,总是要互相叫阵,到了仙妖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毕竟僵持了这么多年,实力都差不多,一波波打过来,总是无法在战场上取得压倒性优势,当然得在嘴皮子上取得“正义之名”。 “取回故地”这个理由,确实无懈可击,毕竟人族统治三界的时间何其之短,在此之上的亿万年,都是强大的妖族统治混沌大陆,区区在妖族之下苟延残喘的人族,焉敢妄称三界之主。 然而蝼蚁也要挣命,孱弱的人族也有獠牙,并且一张口,就咬碎了几乎不可撼动的妖族统治。 仙人们会为这番谴责感到羞愧吗,呵呵,他们甚至觉得好笑,曾经不可一世的妖族,居然也开始讲究起“师出有名”。 礼义廉耻,道德仁义,明明是弱小的人族,发明出来保护自己的啊。 因为他们天生肉.体孱弱,甚至不能在妖族的猎食和玩弄下保证自己的生命与尊严,那么就只能开发自己的内心世界,呼吁众生平等,人人为善,逼着自己去讲道理。 只有在人人都讲道理的世界,弱小的人,才能在夹缝中存活下去。 不过道理不是永远靠讲的,有的时候也要配合刀剑。 之前的人们用嘴说不通妖族讲道理,但是用上刀剑后,它们不就开始讲道理了吗? 论讲道理,人族才是祖师爷,妖族只学了一些皮毛,焉敢在此卖弄。 讲道理的行家真简天帝,当即轻轻一笑:“呵,上天至德,造化大千,泽披四野,何人敢贪天之功,将四野之地,视为弹丸,窃为己有,将四野之民,视为奴仆,践踏之如灰石草芥。” “妖族持上天所赐之利器,却不修德行,践踏万族如践踏草履,携天地之伟力,绝与世之根苗。” “如今妖族居于蛮荒之地,愤愤难平,可遥想当年,生生不息,可供养亿万族裔的完美大陆,又是被何人打碎,变成如今这样四分五裂,满目疮痍。” “取之以逆,守之以顺,我人族自窃据天地正位以来,便昼夜不息,修补三界,使之复归往日生息。” “施以严刑峻法,约束诸仙德行,使手握天地权柄者,不敢肆意妄为,伤天害命。” “视众生为平等,若祝龙此等罪孽深重之妖,只要改过自新,弃恶从善,也许他再在世为人的机会,赐他天地供养,允他天伦恩情。” “然观汝等!何其卑劣!” “椿妖王利用天道的至公无私,构陷我族,使我族类自杀自灭,你们为得功沾沾自喜,笑我人族不知变通,可你们哪里知道,正是如此严苛的至公之法,方使强者不敢乱法,弱者得以苟安!” “今观我族在天道的约束下,三界欣欣向荣,生灵复归生息,御下之民皆得其乐,而观汝等弱肉强食,又如何?” “至于龙奚太子!我依然叫你一声龙奚太子!你口口声声言称我们讨伐你,是因为无法选择之因,但你扪心自问,你是否真的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无恨岛回来之际,本尊师侄就已经将你是妖龙转世的消息,汇报于我。” “祝龙之力,何其伟岸,我等草芥之人,何敢妄自尊大,视之如无物。” “依尊上所想,必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时的你对我们察觉此事毫无所觉,你当时甚至就在长乐宫中,我们有千万种方法,悄无声息将你留下,只要将你或囚或杀,再揭发你是祝龙转世的身份,众仙都无话可说。” “哪怕未查明真相,我们也可以对你施加因果之眼,因为不管是谁面对祝龙转世这样的嫌疑,我们都有资格和立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但是我们没有,因为至少那时的你,在我们看来,还没有犯下无可饶恕之罪。” “所以哪怕事实上,你是寡人的‘政敌’,寡人也从没想过用这种手段将你除掉。” “你当初之所以能逃脱,是因为你暴露在地关结界,所以你还有被妖族拼死救回的机会。” “可是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机会,是因为我们根本不想在那看见你!根本不想看见你放出螟蛉之阵!证明你所有的罪孽,居然全是真的!” “哪怕你一直到了地关才反悔,收回了螟蛉之卵,我们也会换一种对待你的方式,让你一直作为‘龙奚太子’,了断过往的所有罪孽。” “那个时候,我们不会追究你祝龙转世的信息是真是假,因为只要你作为‘人’活着,我们就视你为人。” “上天所赐之因果何其复杂,谁敢视自己为天地之主,肆意摆弄。” “以顺取之,以顺守之,自然是天地正理,以逆取之,以顺守之,得之圆满,亦不违天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哪怕你是曾经祸及天下的妖祖祝龙转世,我们也给你放下屠刀的机会。” “等你以凡人之身,历经了所有怨憎会,爱别离的磨难,尝遍了你当时随手施与的痛苦,你就会知道曾经对这个世界做过什么,如果你能在其中悔悟,改过自新,重新为人,那么过往的一切,都将随风散去。” “然而你,冥顽不灵!” “千余年前,你就为一己私情,不管不顾,将镇守地关的社稷神剑献宝给一个凡人,造就了一个凡人无法承受的悲剧,你为此忿忿不平,可你觉得,这些是谁造成的?” “你的眼中从来看不见这个世界,你不看见里面挣扎的卑微蝼蚁,你看不见他们所求的到底是什么,你只是想按照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地摆弄这个世界。” “因为凡人的自裁,将一切了断,你没有造成更大的恶果,所以你也没有反思,白白轮回多世,陷入更深的执妄,最后竟然与椿妖王勾结,将数十万活生生的生命,葬送于妖岛!” “你从不觉得自己错了,是因为哪怕数十万的鲜血,无数人的悲欢离合,也进入不了你的眼睛,所以你还可以一直错下去!” “不愧是高高在上的祝龙陛下,除了强大的你自己,你什么都不看。” “难怪你什么都看不清,因为你什么都不看啊,哈哈哈!”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肆意伐取者必为孽,你所有一切皆为天赐,如此罔顾天意,难道上天会宽恕你吗?” 龙奚:…… 他怀着满腔的愤恨,要重回天界,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但是真简使劲揪住他的错处,字字诛心,竟然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毕竟他不是完全的妖,他曾经也是人啊,他曾经也把人族当为归属啊…… 上天之德,他的那位生身之父,其实也曾经对他说过无数遍,只是他好像……确实从未认真听过…… 而一边的林卿完全傻眼了。 他处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在他那个时代,网络发达,什么经典哲学问题都被网友说烂了,无论是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答案,都能被网友钻研出花来。 有时候甚至不是为了追求真理,就闲着没事纯杠,也能杠出让人耳目一新的新思路,毕竟人吃饱了,那创造力和精力是 真旺盛啊。 他作为一个常年纵横网络世界的死宅,凭着一手“键来”的本事,十分自信就算穿越到百家争鸣的年代,也完全不输古人。 毕竟现代人的思想古人不懂,但古人的思想,现代人可如数家珍。 虽然这是个修仙世界,每个仙人按照设定,都有着万劫不灭的生命,超脱常人的智慧,和看破红尘的通透。 但展现出来的,还不就是正义战胜邪恶,屁股决定脑袋那一套? 凭什么生而为人就能自诩正义,凭什么身为妖族就要被斩尽杀绝,战争只有立场没有正义这种简单的道理,连未来会上网的小学生都知道,这群上天入地的神仙却捧着不放。 若是他们真像他们说得那样正义,当初为什么要诡计百出,用尽各种不光彩的手段取得天下,这种前后不一致,啪啪打脸的话,他就要看他们怎么解释! 万万没想到,那个原著里什么本事也没有,捡了龙奚为情所伤时的漏,才当上天帝的真简,居然这么能说,一顿输出有理有据,有情有感,连个磕绊都不带打,居然把这个网络经典骂战问题,解释得一丝不苟。 当然,并不是毫无破绽,林卿大脑飞速运转,刚好“逆取顺守”、“放下屠刀”这两个思想,他也是曾经激烈辩论过的。 “逆取顺守”是指的某个国家以叛逆的手段得到了天下,但是只要他以“顺”的手段治理国家,也可以得到长久。 这不就是新任统治者给自己的“逆取”,找的名正言顺的借口吗,糊弄三岁小孩呢。 至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更搞笑了,照这么说,拿屠刀的居然比常年念经的和尚成佛还简单呗,还不是那个拿屠刀的魔太厉害了,找个理由忽悠他放下屠刀,万一那个魔脑抽就信了呢? 但问题是现在不是键盘对战,而是真的两军在交战,不能为杠而杠,就算他把真简的理论驳倒了,也没有丝毫用处,毕竟真简“放当年龙奚一马”的这件事,做得是真漂亮。 林卿其实完全不相信真简说的,长乐宫没有第一时间用因果之眼探查龙奚,是因为想给他个回头的机会。 毕竟如果他是人族阵营,首领放着一个杀死灭世大王的机会不杀,反而要赌什么虚无缥缈的“回头可能”,他肯定要骂那个做决定的首领圣母、sb、拿天下人的命赌自己的判断。 难道那样上位的真简,居然是个圣母吗,开玩笑,肯定是有别的顾忌吧。 但是仙族反常地放到地关结界才发难,并且给了龙奚逃生的机会,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没有办法驳倒这个事实。 言行不一致,会被骂伪君子,当君子越久,反噬得越厉害。 可是若一个狠人,竟然真能做到一直言行一致,那所有人就不得不承认他正义,认可他使用正义这面旗帜。 与仙族那边的“光辉形象”相比,不管不顾,一门心思“恋爱脑”的龙奚,立场确实不太那么站得住。 但龙奚的恋爱脑是因为什么啊!还不是作者给的设定! 脑残作者创造他时,就赋予了他恋爱这一项工作,为了火葬场,只给了他“渣”、“强大”、“深情”这几个二极管标签,他诞生于这样扭曲的“亲妈”笔下,他能怎么办啊! 地关结界过后,系统很快抹去了林卿当时的记忆,或许当初濒临死亡时,林卿确实怕得不行,只想不管一切的逃离。 然而经过二十多年的时光消磨,他已经记不太清当初的痛苦了,和龙奚这二十年的真实相处,却让他曾经的爱意重新燃烧。 人天生就是自私的,哪怕与世界为敌,他也只想站在爱人身边! 所以他用尽全力想为龙奚辩解,却被龙奚拽住了手腕。 “不用了。” 林卿一震,这是他这个“冒牌货”的身份被揭穿后,龙奚第一次主动握他的手…… 回头看向龙奚,龙奚一贯冷酷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表情,他没有看他,但也没像原来那样,露出厌恶的神色。 龙奚抬头看向人族阵营,眯起眼:“既然你们这样说,那如果我赢了你们,岂不是说你们所说的正义是虚假的,毕竟如果你们是真的正义,上天就不会允许你们输。” 原本真简的一番话,把妖军那边都干沉默了,毕竟不管物种有什么不同,只要具备思维能力,在某些方面都是共通的。 刨去外在因素,龙奚的行为确实很不占理,绝大多数妖脾气火爆,天生鄙夷弱小,如果有仙人背叛自己的种族向它们献媚,它们就算能得到好处,也是瞧不起的,甚至经常反复无常,将投降之人榨干价值后,张嘴吃掉,龙奚的个人行为,换个别人来做,就是它们最讨厌的一类。 但谁让他是祝龙陛下的转世呢? 不管怎么说,他的强大毋庸置疑,有他在,绝不可能输! 被人族赶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妖族憋这口气已经很久了。 如今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成王败寇,打赢了才是硬道理! 妖军阵中,顿时响起震天咆哮,气势如虹,杀了他们!!! 真简挑眉。 祝龙的硬实力放在那,非要说他们完全不在怕的,那也是死鸭子嘴硬。 毕竟打碎一个世界的妖祖,和你玩呢? 但是真简还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你们妖族自诩强大,只论实力,从来不用道义束缚自己,所以你们现在拥护的祝龙陛下,可是屠灭了其他八位妖祖,成为最强呢,这其中,有你们的祖先吗?” 妖军阵中像被嘎断了脖子,一下子失去了全部声音,只有几个智商低的妖兽听不懂人话,还在那叫,零星的几声叫声出现在寂静中,显得场面更诡异了。 真简继续笑道:“祝龙陛下连养育它的混沌大陆也能轻易打碎,难道还会在意你等的死活吗,真是自作多情,呵呵呵。” 众妖:…… 眼瞅着这么简单的挑拨离间居然奏效了,林卿目瞪口呆。 拜托!你们可是妖啊!能不能长点脑子! 于是忍不住再次出声道:“何必总是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挑拨离间!我们永远相信祝龙陛下!他必然会为我妖族带来胜利!” 然而这次真简居然没有继续舌灿莲花,只是轻笑着退后一步,抽出天道之剑。 御下群仙顿时也慷慨激昂,喊杀震天。 众妖:…… 林卿不是“此界”的人,他哪里知道,在这个世界,“天”,意味着什么。 天道虽是人族的“特产”,但天却是所有生灵共同敬仰的存在,哪怕是妖族,也视其为“母”。 林卿玄幻看多了,可能以为打碎世界是强大的象征。 但对于妖族来说,其实和打自己真正的母亲也没有什么区别。 做出这种有悖常理的事,但凡有思维能力的存在,就会感到害怕。 所以椿妖王虽然孤注一掷地要迎回“祝龙陛下”,但又想尽一切办法控制他,毕竟妖祖祝龙,其实对于妖族也是很危险的存在。 这个小梨花……一心一意爱慕着祝龙陛下的戏码,表演得也太真了吧,甚至都不太像是演的…… 总之……应该不能真的是真的吧? 算了算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的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打死对面再说! 轰轰烈烈的两界交战,瞬间开启! 第104章 第 104 章 仙妖这个级别的战争,没有什么取巧方式可言,就是干。 宛如两股潮水,浩浩荡荡地冲击在一起。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爆响,身高百丈的巨人破体而出,苍蓝的长发幽幽浮动在空中,宛如游荡在深海的海藻。 海巨人风招一骑当先,大步向着妖军冲去,巨大的脚掌每踩在地上一下,便宛如地动山摇,胸膛飞速鼓起,周围的罡风汹涌而入,等撑到最大,吼—— 延绵不绝的巨大声浪宛如海啸,直冲敌营,原本疾驰而来的妖军,倏然刹住脚步,宛如滔天巨浪直接砸下,最前面的直接被拍晕好几个,剩下的也宛如深陷惊涛之中,连维持身形都很难,原本势如破竹的冲锋步伐,戛然而止。 海巨人的巨大身体,可不是法相,而是他们切切实的真身。 巨人族是人族中非常罕见的,肉.体力量可以媲美妖族的种族,天生就是半神,如今已经很罕见了。 海巨人风氏,居于深海之中,擅长造船,呼吸间可引发山崩海啸。 别看风招在长乐宫时傻乐傻乐的样子,他其实是个小王子来着,他的父亲是一个海巨人族群的首领,被手下叛乱斩首,风招刚出生就被一个老仆偷偷带走,藏匿于四海之间。 但是那个老仆大限将至,海巨人的成熟周期又太过漫长,没等到风招成年,那位老仆就撑不住死了。 于是这个再次成为孤儿的“巨人幼崽”,开始在海上野蛮成长,每天嘎嘎乐地四处兴风作浪,直到有一天,手欠抓了一个奇怪的“蚯蚓”,带回去玩得不亦乐乎,又因为扰民,被见义勇为的苍图大师兄捶了一顿,带回了还在人间游历的青雍子那,才成就了这段奇葩的师徒、师兄弟缘分。 每当看见风招的原身,浮练就会想起他把斩断手臂的自己,当“蚯蚓”玩的日子,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怒火。 虽说那时的风招只是一个“熊孩子”,不懂事,但是还“未成年”的他,就已经有五六十丈了,这让成年了才将将七尺的大铸师怎么想! 海巨人在海上时无敌,还未成年的风招,凭借海水之力,就能和苍图大师兄大战七天七夜,然而到陆上,实力未免大打折扣。 震天声浪成功止住了妖军冲锋的步伐,但很快,妖军恢复过劲来,又重新压过来。 浮练便站在风招的耳朵里,拍拍手。 以风招的体型,他的耳朵,就相当于一个巨型山洞。 因为海巨人长居海底,耳朵可以灵活开合,防御力惊人,浮练身为铸师,肉.体力量并不算强大,躲在其中正好,于是在战时,风招的耳朵就成了浮练的军事基地。 随着他的一声召唤,那天咸鱼乌龟在风火域中见到的“钢铁乌云”,黑压压地压过来,整个战场的光线都黯淡下来。 风招蛮横的肉.体力量在前方砸出一个又一个大坑,而浮练没有生命的杀戮机器,也瞬间压进战场。 这种无机质傀儡不知痛,不知疲倦,且和蝗虫一样铺天盖地,神出鬼没。 宛如一个徐徐展开的绞肉机,肉.体弱小的低阶妖兽根本无法抵抗这种钢铁猛兽,对那种密麻麻,身形灵活,具有诡异力量,但肉.体力量微弱的飞禽类妖兽,效果拔群。 风招肉.体力量强横,精神却容易受到干扰,对异术缺乏抵抗力,浮练的无机质杀网,刚好为他清场那些小苍蝇,确保他可以毫无保留的宣泄力量。 随着二人搭档的强势切入,仙族主力亦开始顺着撕裂的缺口挺进。 松隐子与鹤行子相视一眼,松隐子轻笑一声:“无往不利。” 鹤行子哼了一声,应下这句吉祥话,转身离去。 阴阳双剑,宛如两条游鱼,包 裹着它们的主人,直刺妖海,漫天剑气随着矫若鹤形的身影流动,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每一剑,都精准带走一个妖兽的生命。 而在蜿蜒缠绕的雪白剑光闪过后,一道纯黑的影子直接蹚开一条直线,喻宵的刀法从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只知道,凡阻拦者,死! 这是第一波冲锋,龙奚尚在很靠后的阵中指挥,突然间心中一凛,一个手持大刀,身披羽衣的煞神,已经对着他兜头劈来。 还不待龙奚产生一些其他情绪,喻宵第二刀已经接踵而至,这就是喻宵的刀法,没有任何技巧,只是一刀又一刀的重刀连绵不绝的对着一个人兜头劈来,直到把敌人砍碎为止。 他其实很执着,但因为很少有人能挡住他一刀,所以才产生了他好像在割草的错觉,如今龙奚真的很不错,缠住了他。 其它妖王见到这个老熟人,纷纷退避三舍,才刚开战,不想和这个蛮夫缠斗到天荒地老,祝龙陛下,就交给您了!它们先去打别人! 身处劈头盖脸的刀锋中,原本想诉的衷肠此刻全无,毕竟一不小心,不要说肠子,脑袋都没了。 不过在与喻宵全心全意交锋之时,龙奚居然没忘记身边的林卿,一爪子将他拍退。 林卿虽然在系统的帮助下,恢复了一些梨花妖的妖力,但他一个死宅,怎么可能擅长战斗,面对喻宵堆山叠海的狂暴刀瀑,整个人的心脏都在发颤,而这时,龙奚的霸道力量直接将他推开。 感受着这熟悉的回护,林卿的眼睛逐渐睁大。 曾几何时,他从不缺龙奚小心翼翼的呵护,没有人知道,龙奚那么高傲的人,也可以为爱人低头的。 然而他曾经得到的那些温柔,都是因为另一个人,龙奚永远隔着一层皮看他,像是隔着天涯海角。 这次却不一样,龙奚的温柔,只因为他,只因为林卿这个人! 那一瞬间,林卿心中的某块漏洞,好像突然被填平了 他一直想知道,龙奚到底爱的是他的皮囊,还是他的灵魂。 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那一刻,林卿的心中,做了一个坚定的决定。 战况如火如荼,开始有妖兵冲入后方,还未靠近,就被笼罩于上的冲天大阵剿灭,松隐子立于其中,笑嘻嘻地看向第一次上战场的乖乖师侄:“小青崖,你想在哪里呢?” 喻青崖身后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魔兵,他转头看向五师伯,微微一笑:“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 “师尊,别擦了,你这剑都擦冒火星子了。” “你管我!马上要开战了,我擦下剑怎么了!” “师尊,你是个医修啊,你上什么战场?” 青雍子擦拭着自己手中的青芒剑,当初这把剑被七弟子砍碎了,后来又被二弟子修好了,如今听到五弟子在耳边叭叭,不由非常闹心,吹胡子瞪眼道:“老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战士好吗!还不是因为部落中没有巫医,首领随机抽了一个人去巫医部落学习,老子因为太聪明了,不幸被选中,才从此改行,知不知道,老子行于世时,你这样的,一剑一个!” 松隐子恍然大悟:“哇,想不到师尊还有这么激情四溢的过往” 青雍子这么多年,也看不惯五弟子的吊儿郎当,不过今天,他确实想找一个人说说话。 爷俩胡天海底,从天南聊到地北,突然响起了一声哨声,那是有事发生的信号。 一群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齐聚在一起出去看,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喻宵立在那里,安静静。 身上惯常穿的那套乌鳞羽衣已经不见了,一身素衣,就像个普通凡人。 不由得让青雍子回忆起刚收他为徒时的情形,他最小的弟子,就总是用安静的目光,这样不声不响地看着他。 青雍子目光闪动了一瞬,看向他,缓缓道:“喻小友,我们已经毫无瓜葛了。” 喻宵看向他,以手扶额,跪伏于地:“弟子喻宵,愿拜您为师,望祖师垂怜。” 青雍子看向他深深伏下去的脊背,想着他决然叛出师门的背影,感觉有点荒唐:“当初你弃我而去,如今又何必回来……” 喻宵起身,一步一叩首,膝行至青雍子脚下,伏身于地:“望祖师垂怜。” 青雍子终于忍不住老目蓄泪,他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喻宵,而是看向下方其他凑在一起看热闹的外门弟子,高声道:“此战,生死难料,愿去者当去。” 人群中沉默迅速蔓延,然而竟无一人离去,有人上前掷地有声道:“虽惜生,不惧死,愿同殒同归!” 其他人也立时慨然应诺。 虽然修仙就是为了大道长生,万劫不灭,然可殒命,不可殒心! “哈哈哈,好啊,好啊,天下之痴人,何其多耶?” 青雍子将跪伏于地的喻宵扶起,无奈地叹一口气:“巧了,你大师兄给我算命,说我命中注定有七个徒弟,没想到还真被他算着了,你啊,来的还真是时候。” 松隐子在一旁哈哈大笑:“完蛋喽,师尊最喜欢的徒弟回来了,可又看不上我们喽” “你个兔崽子,一天天说什么怪话!” “哎,我可没瞎说” 在最后一刻,长乐宫的人,又聚在了一起。 真简看着一派团圆的景象,戳戳身边的苍图:“大师兄,要不你给明天的决战占一卦吧!” 苍图闭着眼睛,拾起他心爱的龟壳,终于吐露出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们说,那就是……我根本不会占卜。” 得知这个消息,大家顿时都惊讶了,尤其是新收的小徒弟,太惊讶了! 惊讶过后,真简呵呵笑着:“没关系,占出一个吉卦就好了。” 于是在生死决战的最后一晚,长乐宫的人烧了一天龟壳,终于在黎明前夕,得到了一个上上大吉的卦。 苍图大师兄捧着这个硕果仅存的龟壳自信道:“虽然会有些小波折,但没大问题!都去吧!” 得知这个好消息的人群顿时精神百倍,卦象都那么说了,那肯定没问题,赢定了! 然后在场的,就死剩下了几个,真是神卦。 很久很久之后,喻青崖从那几个仅剩的人嘴里,得知了那最后的团聚之夜。 他也好想回到那里,他其实应该在那些人之中的。 …… 松隐子:…… 他只是在问,想去前线冲,还是跟他一起在后面防守,他师侄在说什么呀? 噫,肉麻兮兮的。 不过很快,喻青崖就给了他答案。 龙奚心中震荡,随着妖魂觉醒,逐渐得回部分祝龙之力,他已经比当年强得太多。 然而在喻宵手下,居然依然无法取得上风,甚至隐隐有一种被压制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呢!喻宵到底是什么怪物啊!他难道都没有极限吗! 一时间,龙奚甚至回想起,在凡间轮回时,面对喻宵铁拳时的情形。 那时的喻宵一把按住他,一拳接一拳捶过来,眼神平静得像一口古井,眼底深处,却沁出骇人的戾气。 当被这种恐怖的戾气锁定,连龙奚都会自心底生出一种惊怖。 可那时的他只是个凡人啊,现在他是曾经纵横整个大陆的祝龙转世,为什么无论他是人,是仙,还是妖的时候,面对这个人,永远有一 种居于阴影之下的恐怖呢? 这太荒谬了! 龙奚紫色的眼眸,开始翻涌起无限戾气,原本他对喻宵还有着千言难诉的心思,然而此刻,他居然只想赢,他要赢一次! 祝龙的本源之力是什么呢,是世界。 上天的宠儿,整个世界予取予夺。 龙奚怒吼一声,眼睛涌出无数紫电,从他的身边,竟然开始撕裂新的空间裂隙。 要打开一个空间裂隙,就算是妖族,也只能趁空间不稳定时,合力将口子撕大点,然而龙奚随手撕裂了一处空间。 这就是妖祖祝龙的本源力量,随意操控世界的力量,强盛时的祝龙,甚至可以将整个世界打碎。 出手的一瞬间,喻宵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警兆,飞速躲避。 当他离开那片区域,那一小片的空间瞬间化为囚笼,然后被切割成无数碎块,如果里面有人,大概也会跟着碎成无数块。 看着这一幕,喻宵的心底,不知为何,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滔天愤怒,双眸瞬间被金焰点燃。 当杀招出手后,连龙奚也愣了,他在干什么,他刚刚竟然真的想杀掉喻宵,杀掉他的爱人吗? 看着双手怔愣出神,猛然抬头,一股恐怖的气息传来,另一边的喻宵已经被彻底激怒。 一直安静沉睡在心海的野兽,倏然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尖利的啼鸣,这声直击灵魂的尖啸,将构成喻宵的一切搅成一片混沌,整个灵魂跟着沸腾起来。 好生气……好生气……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喻宵被怒火烧得五内俱焚,他从不是一个擅长按捺怒火的人,于是眼底变成一团完全的金色。 理智一寸寸塌毁的时候,汹涌的火海外传来一道清凉的声音—— “师尊!” 喻宵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喻青崖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喻青崖看向他,眼神坚定:“师尊,这条死泥鳅,就交给我吧!” 喻宵已经进入了理智崩溃的边缘,连爪子都异化了一半。 然而不知为什么,这句话,他居然听进去了。 胸膛剧烈起伏,金色的瞳孔乱颤,猛然转身离去,一声暴怒的嘶吼,竟然放弃了惯用的长刀,将一个妖兽的脑袋一拳捶烂! 喻青崖:…… 他是不是来的……不太是时候…… 一旁的龙奚目眦欲裂,喻青崖居然仅凭一句话,就将喻宵从失控的边缘拉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 他感觉有什么他无法掌握的变化发生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龙奚被妒火冲刷的失去理智,面对喻宵,他还心有顾忌,面对这个人,他却只想斩尽杀绝! 整片空间都开始扭曲,龙奚携着这个世界赋予他的力量,狂轰过去! 一阵恐怖的风暴掀起,不管是仙族还是妖族,都惊怖的无法形容,飞快地逃离这片区域。 以此为中心,撕裂无数空间裂隙,然而风暴过后,喻青崖居然安然无恙地接下了这一拳。 龙奚:…… 这怎么可能,二十年前他初见这个人时,这人还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如今却有了和他抗衡的力量! 喻青崖看着他,缓缓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祝龙陛下,你是上天的宠儿,你的力量,来源于整个世界。” “可惜啊,我已经在很久之前,就变成了世界的弃婴,既然魔不食天地供奉,天地也休想约束于我!我既为我,天不能收,地不能葬!” 喻青崖双眼变成完全的血色,一个魔,果然不能太信上天。 他只信自己,他只要自己亲手把想要的人拉回来,天不许他,他自许! 林卿看着龙奚和喻青崖不分上下的激烈战斗,目光连颤,最后缓缓低下头。 果然,魔君是最大的变数。 心中泛起了无数惊涛,又复归平静。 他刚得到了一个希望,难道要让希望再次失去吗? 不,他想自私一次。 “系统,你在吗?” “我答应你,帮你杀了喻宵。” 第105章 第 105 章 前世,喻青崖毕生愿望,就是将这条死泥鳅碎尸万段! 然而当他终于有了和这条死泥鳅一较高下的能力,却得到了那样惨淡的结局。 今生,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龙奚眼中的紫电越来越暴戾,身上的鳞片越来越多,陷入完全的妖化。 周围空间扭曲成某种液体,整个世界都化成了独属于他的浪潮,宛如身在深海中的海巨人一样无往不利。 这才是祝龙真正的力量,没有任何妖、任何人敢轻易踏足这片“海域”,不识“水性”的人,会瞬间溺毙在这片空间“汪洋”里。 尚不完整的祝龙就有此灭世之威,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克制不住心惊胆战。 然而在这一片灭世暗涌中,喻青崖却如鱼得水。 祝龙掌握这个世界的本源之力,天地亦随心而动。 普天之下谁不是天生地养,受天地恩惠的生灵,身上也烙印着天之本源的印记,如何与天地同一力的祝龙抗衡。 没想到这其中竟然出现了一个纰漏,那就是魔这一存在。 魔乃心障,有形而无实。 它们是一团自我放逐的异种,是被整个世界驱逐的“犯罪分子”,天地收回所予,不再供养它们,它们也不再受天地的约束。 被世界遗弃的它们,会陷入无序的混乱,会失去轮回的特权,会走向永恒的毁灭,最终归为这世间最初的混沌元气,被“世界母亲”当做废品回收,作为自甘堕落、暴殄天物的惩罚。 所以想想当初,师尊知道他入魔的时候,该多难过啊。 他还在沾沾自喜,不能修仙就修魔好了,反正魔一样拥有悠长的生命,他会努力保持清醒,存活好久好久,用尽一切力气将师尊独占更长时间,至于未来的事,他根本不在乎! 然而他的师尊,一个拥有五百多年生命的仙人,会不知道魔意味着什么吗? 他从来没对他修魔的事过多置喙,只是因为他一直把自己的徒弟当自己的责任。 所以他才会用那么多力气保住他,无论是前世宁愿叛出师门也要将他带走,还是今生不管不顾地与他签订共命之契。 所以他才会清晰地对他说,如果有朝一日他行差踏错,就将他就地格杀,这不是对他的警告,而是对自己的警告,这是他作出一个有悖于世的决定后,选择的最坏结果。 师尊也在孤注一掷地陪他走上一条不归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就只是因为那个无知的孩子,天真又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自己和别的魔不一样吗? 哈哈哈,谁能想的明白。 而这不可思议的一切,似乎也种下了另一种未知之果。 魔在天道日盛下,没有一点生存空间,无论是天道的剿杀,还是仙人的剿杀,或者自然的自取灭亡,都让魔没有生存的余地。 但那一场改变三界的大战,几乎干废了半个天道,幸存下来的仙族逃避到人间苟安,自身都难保,哪里有心思管魔。 于是魔群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壮大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祝龙的妖力对整个天下的族群都有着先天压制,却无法压制魔,因为魔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了。 喻青崖用尽一切力气阻止自己失控,并不断把更多的魔收到手下。 他抽取“业力”看似简单,其实是把对方的魔煞抽到自己身上,代为承受这种反噬。 抽取的魔业越多,反噬得越厉害,最开始进行这项计划时,为了克制即将归于无序的魔魄,他几乎每天发狂得在山里撞石头,直到把一座山撞得千疮百孔。 放弃很简单,只要一个念头。 虽然从 此失去了生命,归于虚无,可也不会痛苦了啊。 但是怎么能那么轻易放弃呢?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跟师尊保证,他和别的魔不一样,他一定不会失控的,如果就这么轻易放弃,师尊该多失望,他一定会觉得,这个孩子又随便说大话了,果然不应该随便相信他。 忍着忍着,他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境界,真的不会失控了。 从此之后,他开始肆无忌惮地收魔,收缴它们的命丝,把它们制成傀儡,既控制它们,也给他们可“修复”的生命,和清醒的理智。 当发现自己复仇无望,魔却可以对抗妖族时,很多仙人甚至主动堕魔,献出命丝追随他。 就算从此无望轮回又如何,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魔族的壮大开始不可阻挡,轰轰烈烈地占据人间的每个角落,甚至妖界的魔都要奔他而来。 魔成了独立于仙、妖之外的第三大族群,而在这个迅速壮大的族群中,魔君就是唯一的真神! 他取众魔的“信仰”成神,赐予众魔“轮回”和“理智”,受万魔供养,宛如独属于魔的新“天道”。 慢慢地,他竟然成了与妖祖一样不可思议的“生命”。 他不是旧天养育出来的神,他是这个世界废土中诞生的新“天道”,或者更贴切的说法是“魔道”。 人族的“天道”,其实是与祝龙同级别的“概念神”,它将自己的力量散归万民,也受万民供养,如果想获得与祝龙一战的能力,那就要把赐予万民的力量全部收回,然而没有万民,寄托人族意志的天道,又该如何存在呢? 这是个悖论,所以天道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沦陷,没想到在危亡之际,竟然诞生了一个暴戾的“新魔道”。 喻青崖那时一门心思只有复仇,所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后会强得那么离谱,甚至能与妖祖祝龙抗衡。 现在想来,天道虽然以前很膈应他,但后来怕是很高兴自己的“新弟弟”,帮他胖揍妖龙吧。 然而他承载了那么大的希望,居然因为那么脑残的理由被杀死了,想想就脑残得不行! 喻青崖不由的恼羞成怒,哐哐地削起了龙奚。 毕竟谁知道自己手握一手好牌,却被对面轻松带走,都气得想上吊吧! 现在的坏消息是:喻青崖目前还没有恢复前世全部的力量。 好消息是:龙奚也没有。 那打他还不和玩似的! 两个人的战场越扩越大,几乎把整个主战场搅进去,原本激烈对战的两军,纷纷躲避。 毕竟他们俩打的平静,外人搅进去就是一个死。 战事暂缓,妖族看着喻青崖,缓缓张大嘴:这真的是一个普通的魔吗? 人族也张大了嘴,看着龙奚:这真的是妖祖祝龙吗? 太不可思议了! 面对祝龙复生,仙族一开始都做好了史上最难打一仗的准备,万万没想到魔君打祝龙这么轻松! 用被世界遗弃的魔,来克制天地同力的祝龙,还真是从未设想过的角度。 所有人都看向真简,以前对天帝主张和魔合作,众仙还颇有微词,现在一看,竟然是天帝憋的大杀器啊! 不愧是天帝陛下,牛逼! 看着众仙崇拜的目光,真简天帝一脸志在必得,运筹帷幄。 他是不会说,他之前也没想到的。 要是知道,他直接一个躺平,抱紧魔君大腿,为什么要带天道之剑来,还不是害怕祝龙吗! 而眼前的一切,也让他明白了,这小子蔫坏着呢! 之前啥也不说,营造一副魔族很弱,自己也很弱的假象,在他那骗了那么多资源,一转手就哐哐把转世祝龙削的没有还手 之力,在整个天下面前露好大脸! 靠!他这是两面吃,“发战争财”啊! 他那个师弟那么好骗,是怎么教出这么狗精狗精的徒弟的? 太不可思议了! 喻青崖双目一片血红,悍然召唤出魔身,撕裂空间的力量,却没办法将他撕碎。 他看着龙奚惊怒交加的表情,咧嘴狰狞一笑。 两世仇怨,今天将在这里了结! 之前在地关时,他还没有现在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死泥鳅在他眼皮子底下逃生,而这次他主动送上门来,一定要把他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只要这条死泥鳅死了,那么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他要和师尊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一切居然进行得如此顺利,喻青崖甚至有点迷惑,难道上天真的是站在他这头的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愿意跟天意道歉,就算让他跪地磕头认错都可以,只是请不要再次捉弄他! 然而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 “系统,你在吗?” 喻青崖的脑子“嗡”的一声,猛然看向四周,却找不到这道声音的来源。 双眼缓缓瞪大:是它!是它!居然是它! 前世临死前的那一幕,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系统,任务完成了吗?” “哎,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当然是因为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啦” …… 曾经刺入他灵魂深处的几句话,再次翻来覆去地萦绕在脑海,然而不管他怎么找,都找不到这道声音的来源! 龙奚正在喻青崖狂暴的攻击下苦苦支撑,一天下来,居然遭受了三次奇耻大辱! 正在他怒火滔天的时候,激战中的喻青崖突然走神,怒极的龙奚,毫不犹豫地还击过去,险些让喻青崖吃了大亏。 然而面对这样凶险的攻击,喻青崖也宁不下心来,一种无比恐怖的预感萦上心头,他总觉得要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主力战场都被龙奚和喻青崖牵扯进去,仙军和妖军纷纷决定暂时退兵,等两人分出胜负。 喻宵已经被勾起怒火,又哪那么容易平息下去,就算妖军暂退,双眼还是一片戾色,把仙军这边都吓了个够呛。 这么好刷功德的机会,狐大仙自然不会放过,不过以它四尾的实力,在妖军阵中还是不够看,于是无比鸡贼地跟在喻宵身后捡漏。 如今看到喻宵戾气丛生的眼睛,整只狐都吓回了原形,缩成一团。 “喻……喻仙尊……撤……撤兵啦……” 喻宵被煞气填满的眼眸,缓缓动了一下。 是青崖养的狐狸…… 发现是熟狐后,喻宵收回了举起的大刀,将它从地上捡起来,抱在怀里,停在原地,看向中央战场。 看着场中熟悉的身影,喻宵眼中的戾色缓缓退去,那是他的小徒弟啊,居然一不留神,就长成了如此顶天立地的模样。 他在一旁看着,难免欣慰,却见喻青崖突然惊恐万状地冲着他的方向奔来,声音凄厉:“师尊!!!” 喻宵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而就在这时,心中突升警兆,看向怀里的狐狸,狐狸的眼睛已经变成一片漆黑,对着他张开大嘴—— 喻青崖在惊恐万状中找着这个“系统”,然而却只能任“系统”的声音继续。 “我答应你,帮你杀了喻宵。” “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 “随你怎么说,但我怎么杀了他?” “呵呵,你不是对夺舍这件事,非常熟悉了吗?” 林 卿听着心里很不舒服,身为一个现代人,他的道德水平还是很高的,就算是在世界,也不想把自己变得和一个真的反派一样。 但人都是自私的,在爱人和陌生人之间,有时候真的很难做到公正的选择。 他不能看着龙奚这个曾经光芒万丈的主角,被重生的男二剥夺所有光环,悲惨地死去。 他也不能在看到和龙奚永远在一起的希望时,选择放手。 这个世界的每个人,好像都在为情所困,而他也偷偷爱了龙奚几百年啊!他的爱难道比任何人差吗! 所以喻宵,对不起,别怪我,你只是一个纸片人,凭什么让我痛苦! 下定决心后,林卿的心,终于冷硬成一块石头。 而一但做出选择,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简单多了。 这只是个世界,再逼真,也不过是一个npc罢了,他就当玩了一个极其逼真的全息游戏,谁玩游戏时会为杀死一个剧情npc感到愧疚呢? 此时的他,甚至可以很冷静地跟系统交流杀死喻宵的方法,像是一个普普通通做主线任务的玩家:“你之前说过,活着时的喻宵无法夺舍。” 系统笑了一下:“那还不简单,他无法被夺舍是因为灵魂太强,你可以选择另一个弱小的存在,而这个世界上除了主角,其他人的灵魂对于我来说都很弱小。” 于是原本怯懦的四尾狐狸,突然张嘴吐出一柄剑。 “嗤——” 长剑入肉的声音是如此明显,喻宵低下头去,看着穿胸而过的长剑。 那把剑是如此奇怪,就像一截枯枝,一穿破心脏,便伸出无数道细微的爪子,飞速地抓进血肉里,生根发芽,将他的生命力迅速抽走。 喻青崖看着那柄熟悉的剑,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突然想起,师尊是从不用剑的,因为他的战斗方式,太过伤剑,师祖那柄神异非常的护身宝剑,就曾经被他砍碎。 难道……上天真的要如此捉弄他? 喻青崖怔愣地看着一切,眼角缓缓裂开—— 我,要你们,都死!!! 第106章 第 106 章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连喻宵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吸食过鲜血的枯枝,似乎活起来,迅速扎根进喻宵的肉身,而在这些发芽的枝干里,似乎还有什么小虫子窸窸窣窣地钻出来,钻到更深的地方。 喻宵眼中金芒暴起,却好像跳跃的烛火忽明忽暗。 那些看不见的小虫子,好像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让他整个神魂都陷入狂乱的震颤中。 看着手背上暴突的“青筋”,好像其下有什么活物在疯狂扭动,喻宵双目发赤,眼中尽是凶厉的神色,猛然握住那节树枝,一发狠,整个抽出来! 喻青崖简直不敢看那幅景象,从师尊身体里抽出来的不再是一把木剑,而是一整个密密麻麻的染血根系,那样子仿佛把全身的血脉连同皮肉一起扯出来。 喻宵原本素白的脸上,开始浮动起不祥的脉络,好像有什么在其下游动,然而喻宵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抬掌就向着怀中的“狐狸”劈去! 狐狸身体中的系统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喻宵这么快摆脱了“它”的控制,甚至还有反击之力! 难道是因为他今生的魂魄从未受过重创,所以抗性比前世更高? 原本系统想趁着一击得手,直接绞杀了喻宵的魂魄,却没想到喻宵狂怒的攻击,已经当场拍过来。 林卿看着喻宵毫不犹豫拍过来的掌风大惊失色:“怎么办!” 系统失手本来就已经很恼怒了,听着这个废物无用的声音,更加烦躁,直接退回梨花妖的身体。 狐大仙漆黑的眼睛,一点点恢复原本的色彩。 它是被瞬间压服了灵魂,而为了不失先机,夺舍它的人并没在它身上多浪费时间,直接对着喻宵出手。 狐族是精修灵魂的妖兽,这一切让它险而又险地保下小命,回想着刚才的一切,整只狐都吓坏了,它刚刚干了什么? 狐狸惶惑地看着喻宵拍过来的手掌,喻宵看着它恐惧的眼睛,眼神颤动,一巴掌改变了方向,将它扇到赶来的喻青崖那。 狐大仙涕泗横流的握紧小爪子,抓住喻青崖:“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喻青崖快气疯了,一把将这个白痴拖油瓶塞衣服里,奔向前方的喻宵:“师尊!” 喻宵却已经完全变了一个状态,死死抓住手中不断乱颤的“剑”,似乎在和它角力,身上的金焰忽明忽灭,被他牢牢抓住的乱枝,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远在后方压阵的苍图突然睁开了因果之眼,直直的刺向那团扭曲乱动的树枝:“那是……不死魇枝!” 系统拼命想收回不死魇枝,喻宵却和疯了一样,死抓着不放手,身上的狂暴金焰开始顺着树枝流动,系统看着燃烧过来的魂火大惊失色。 而这时,苍图的因果之眼也打过来,系统只能快速放手,跳到系统空间内,只余林卿一个人手足无措地在心中乱喊。 一直游离在外,高高俯视众生的系统,终于感觉到不妙。 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可不像林卿那样好骗,尤其是那个继承大巫之眼的人。 他不知继承了大巫多少东西,如果继承了全部本领和记忆,那么光凭“不死魇枝”,就足以让它露底。 果然,在发现“不死魇枝”后,苍图飞遁而来,真简察觉到不对,也抽出天道之剑,紧跟其后。 看着越来越乱的局势,“系统”感到深深的懊恼。 一念之差,竟至于此,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师尊!” 喻青崖直冲过来,想和他一起握住那段诡异的树枝,龙奚却一拳冲着他轰来。 龙奚看着身受重伤的喻宵,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赶 在喻青崖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梨生!跟我走!” 瞬间画地为牢,掀起无数空间风暴,将飞速赶来的所有人隔绝在外,伸出手就要把喻宵拖到妖界。 被弹飞的喻青崖简直快气疯了,这个傻逼是和师尊有仇吗! 然而龙奚这次却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将所有人阻拦在外! 他目眦欲裂地紧紧抓住喻宵的肩膀,巨大的力量简直要将喻宵的肩胛抓碎:“给我一个机会!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再说拒绝!” 钻入喻宵体内的小虫子,运用魂力越激烈,游动得越快,喻宵双目模糊,五感渐失,只能凭借本能看向他,但已经完全不能理解他说话的意思。 龙奚看着没有反抗的喻宵,简直要喜极而泣。 跟他走吧!一切还有拨乱反正的机会!重新来过,他一定会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在系统空间焦灼观摩的系统,终于大松了一口气,还好有这个蠢货! 这个蠢货终于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了,只要将喻宵拖到妖界,一切还有机会! 然而它和龙奚都高兴早了,一声暴怒的女声突然响彻天地,震得所有人耳朵发麻,灵魂发颤:“都给老娘滚!谁都别想打老娘儿子的主意!” 喻宵手中的乱枝,突然剧烈地挣动起来,一下子挣脱手心,宛如有生命般在空间内上蹿下跳,左冲右突。 一望无际的地底,窸窸窣窣响动,某一刻,无数粗壮的枝蔓破土而出,直接刺进了龙奚天衣无缝的空间牢笼,同时卷住了喻宵的身体和那团乱枝,要把他们一起拖出去。 龙奚暴怒,双眼变成完全的紫色,唤发出一片空间海啸,直接要将所有人都裹挟下去。 树妖原本抓住了喻宵,然而倏然间,喻宵身上的“虫子”,开始循着熟悉的气息,往她身体里钻。 树妖大惊,立刻斩断枝杈,却眼睁睁看着喻宵被卷进空间乱流,正当她要再次伸出枝杈去够时,另两个人的身影已经跟着跳进去。 “师尊!” “梨生!” “去死!” “滚开!” 树妖:…… 不知为什么,有点搞笑。 不对……她儿子掉进去啦! 气死了,她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的宝贝儿子! 在场所有仙妖,瞠目结舌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目瞪口呆,然而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祝龙陛下提前关闭了空间裂隙! 妖族要是再不走,就只能留在这里包饺子了,于是忙不迭地化作一道道流光,飞速钻进迅速合拢的空间裂隙里。 看着妖军撤退,仙军居然也没追,因为他们有更诡异的一幕要面对。 一株大梨树,枝繁叶茂,每走动一下都会簌簌落下一地梨花。 大梨树抻出一张五官俱全的大脸,虽然大意失亲儿,但她抓来了另一个东西。 原本张牙舞爪的树藤,已经变成了一把剑的模样。 呵,不死魇枝? 是她的心源之木罢了! 居然把她的心源之木炼化成了一把剑,捅她养的儿,可恶! 张嘴把这把剑吞掉,咯吱咯吱嚼掉所有不属于她的东西,原本的大梨树身上,开始迅速抽出新芽。 苍图睁开因果之眼,第一次仔细欣赏起师弟养在孤其山上的那棵大梨树,眼中却突然一阵刺痛。 大梨树的目光毫不畏惧地直刺过去,身体迅速抽芽,枝丫掩映中,竟然走出了一个风姿绝世的美丽树女。 作为仙族最大的敌人,椿妖王无论是绝世的姿容,狠辣的手段,还是睥睨天下的威势,都让人刻骨铭心,一见难忘。 然 而在这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树女面前,椿妖王简直成了一个爪牙还没长齐的小丫头,不值一提, 在真正的绝世威压面前,连喘息都变得困难。 树女一把卷住苍图,身处其中的苍图居然毫无反抗之力,尖锐的枝杈闪电般窜向苍图的眼睛:“呵呵,得窥过去未来的大巫之眼,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是他的继任者,还是他本人呢?哦,对了,据说你们人族的十二至圣都死了,大巫也跟着死了。” “但是我怎么不信呢?那个狡诈的人类,呵呵” “还是让我扒了你的皮,看看你这张皮下藏的到底是谁吧!” “叮——”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剑挡在了苍图眼前,让树女的攻击落空。 虽然看起来很轻易地挡住了树女的攻击,但是这把剑是天道之剑——权衡! 真简握剑的手腕微颤,全力挡在大师兄面前,看向眼前的树女。 这下不用因果之眼,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个树女是谁了。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九大妖祖名列其三,其名大椿! 真简目光颤动,谁也没想到有一个妖祖复活的比祝龙还早,甚至就大摇大摆地长在长乐宫中几百年! 几乎瞬间,天帝陛下就作出了应有的决断,当机立断道:“大椿娘娘!恭贺您蒙尘归来!我们都有同一个敌人要对付,此刻,不妨坐下来谈谈!” …… 荒凉的妖域,只有一轮幽蓝的月亮当空。 狐大仙扯着嗓子大哭:“喻仙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喻青崖一拳捶它脑壳上:“闭嘴!师尊又没死!你嚎什么丧!” “呜呜……嗝……呜……”狐狸顿时不敢大声嚎了,蜷缩在原地嘤嘤嘤。 喻青崖颤抖地摸着喻宵的心脏,还好,还好,没事,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师尊直到现在也没醒来。 此刻喻青崖连哭也不敢哭,只是一遍一遍抽出温和无害的魔元,梳理着师尊身上的灵脉,祈盼着他能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中,喻宵沉睡在其间。 身上好像有什么暖洋洋的东西在发芽,拱得他微痒,忍不住想翻身打个滚。 有人不停地在外面哭泣呼唤,好烦啊,好烦啊,到底谁在哭呢,猛然睁开眼—— “呜呜……醒了!醒了啊!”狐狸突然跳起来。 喻青崖一看,正对上喻宵有些迷茫又有些烦躁的眼神。 “师尊!” 几乎没有犹豫,喻青崖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敢放声哭出来。 当他眼睁睁看着那柄前世刺穿自己心脏的剑,又刺穿师尊的心脏。 前世失去师尊的那种恐惧,再一次涌上心头。 老天居然如此捉弄他,他害怕极了,却不能跟着狐狸一起哭,只敢一遍遍叫着师尊。 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呜呜呜!师尊,你吓死我了!不管如何,都不要只留下我一个人!” 喻宵:…… 他任喻青崖抱在怀里,双眼有些茫然。 抬头看向天空,一轮蓝色的月亮当空。 转头看向地下,一只四条尾巴的狐狸在哭。 低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人,白色的长发、红色的眼睛。 喻宵:……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他的大脑一片空空,依稀记得自己正在牢里服刑,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么奇怪的地方,看到这么多奇怪的“妖精”。 这是新的刑讯方法 ,还是他已经死了? 喻青崖抱着师尊嚎啕大哭,似乎要将之前所有的恐惧宣泄出来。 然而哭着哭着,总觉得有点不对,师尊为什么还不安慰他,还不抱紧他,没看他都哭了吗! 当发现师尊无事,真正的喻青崖瞬间回魂。 一把将人分开,可怜巴巴地看过去:“师尊!你知不知道,我之前好害怕!你怎么不抱紧我!不安慰我!呜呜呜! 喻宵:……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现在就好害怕…… 第107章 第 107 章 喻宵的大脑有点消化不了眼前的状况,所以他没有回答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红眼小妖怪,而是扯了扯狐狸的尾巴。 狐大仙立刻可怜巴巴地趴下,摇着尾巴:“喻仙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喻宵:…… 真的会说话啊…… 他从来没见过会说话的狐狸…… 肯定是妖怪吧…… 那这个人呢?也是妖怪吗? 仔细打量了一眼,好漂亮。 赵珪好像跟他说过,狐狸精都会变得很漂亮很漂亮,去勾引凡人,然后再吃掉,所以很有可能。 一只红毛大狐狸,一只白毛小狐狸,它们是一伙的。 但是好笨呀,骗人前也不把红眼睛、白头发收收,他都看出来了。 要装没看见吗? 喻宵再次看向喻青崖,上下打量,没有说话,陷入沉思。 喻青崖:…… 为什么感觉他师尊在想一些很奇怪的事呢? 不对……不对……重点是……今天的师尊是不是有点奇怪! 喻宵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沉静的像一块湖水中央的石头,涟漪越闹,石头越静。 外人很难从他脸上察觉到什么情绪,倒也不是因为他高深莫测,只是大部分时间,他什么都不想。 就那么安静静地在竹舍下雕一天石头,从朝阳到黄昏,连衣角垂落的弧度都不变,眼中是石头,心中也只是石头。 喻青崖有时候会很好奇,趴在他肩头,看他在干什么。 然后就被那机械而重复的刀工晃得眼花,最后搂着肩膀呼呼大睡,流一地口水,等醒来,才发现已经回了窝里。 慢慢地,喻青崖就习惯了师尊的沉默寡言,每天叽叽喳喳地晃在他的身边,像个小炮弹似的,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撞到他怀里。 喻宵也很快习惯了各种捞娃姿势,就算喻青崖抱着竹竿晃悠悠地荡到他怀里,喻宵也可以神情淡定地一把抓住,夹在腋下,回家吃饭,留喻青崖咯咯傻笑,一路扑腾腿。 总之,不管何时,师尊总是安静的,淡定的,处变不惊的。 他的情绪,藏得很深很深,只有离得非常近时,才能挑起一些特别的反应。 但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师尊,突然变得“好懂”了些…… 喻青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师尊……你没事吧……” 喻宵:…… 他为什么要叫他师尊呢?听起来可能是和师父差不多的意思? 但为什么会有人拜他为师呢?还是个妖怪,就算不是妖怪,是个人,和他学什么?如何快速捶碎一个人的脑壳? 那他也不会教啊,他也不知能是怎么捶碎的,可能就是单纯力气大吧,力气怎么教给别人? 不过算了,看起来,这两个妖怪好像对他没什么恶意,还不太聪明,于是喻宵大着胆子直接问:“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喻青崖:…… 狐大仙:…… 嘎? 喻青崖整个人都懵了。 虽然师尊变得不一样了,但喻青崖从未怀疑过这不是师尊,哪怕刚发生了系统这样的事。 要说为什么,大概是一些微妙的直觉,师尊的变化虽然大,但这种变化发生在师尊身上,并没有违和感,只是师尊莫名的不沉稳了,这种不沉稳,也不是没发生过,只是比较罕见,比如说他亲师尊的那天,师尊不就很不沉稳嘛,没什么奇怪的!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喻青崖不可思议地问:“怎么可能认错了呢?师尊,你是不是姓喻,名宵,字静 石,道号寒微,长乐宫青雍道祖第七个徒弟,我唯一的师父,难道这还能有错?” 喻宵听着那个很长很长的名字,恍然大悟:“那你是真认错人了,我不叫喻宵。” 喻青崖:…… 狐大仙:…… 嘎? …… 龙奚按着手臂上的伤,面目狰狞。 为了争夺梨生的所有权,他和喻青崖在空间乱流里大打出手,最后棋差一着,被喻青崖斩断手臂,将梨生掳走。 曾经他看不上的一个凡人,不仅让他吃了这么大亏,还夺走了他的爱人,龙奚脸都要绿了。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在妖界,而妖界,现在是他的地盘! 回头看向赶来的几个妖王,神情凶厉:“找到那两个,喻宵要活的,其他的我不管!” 几位妖王:…… 其实,他们把祝龙陛下接回来,是为了征服三界,而不是谈情说爱。 厉兵秣马这么多年,气势汹汹攻进人间为了什么,还不是打开祝龙封印,利用妖祖的强大力量,重新站回世界之巅? 但是这次行动,是不是玩呢? 虽说椿妖王之前说了,感情是转世祝龙的唯一漏洞,抓住这个就能很好地控制他。 但这个漏洞,是不是也太大了!能控制是能控制,正事也被耽误了啊! 辛辛苦苦准备一遭,祝龙封印毛都没沾着,因为一个小情人多年辛苦直接白费。 长蛇妖王开始怀疑,喻宵是什么绝世美人吗,这么能蛊? 呃……抛开某些偏见,确实挺美的,但不爱江山爱美人也得有个限度吧! 察觉到众妖沉默,龙奚这才意识到,这些妖,并不真的是忠心耿耿效忠于他的属下,只是因为“转世祝龙”,才对他另眼相待罢了。 此战,它们对他寄予厚望,如今草草结束,怕是已经对他生出了怨气。 龙奚心中顿时一阵恼怒,却又发作不得,他现在还需要这些妖,所以无论如何得给它们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正在他斟酌措辞时,林卿上前一步,看向众妖:“愣着干什么,难道你们以为这次战争,还能继续吗?” “先是我们的内应被一一拔去,又突然出现了一个克制陛下的魔,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仙族早已布置好了陷阱,就等我们进套,难道你们想去白白送死吗?” “而且今天你们也看到了,那个喻宵的身上有古怪,陛下身负祝龙之魂,通天地之力,既然他如此执着于这个人,那么这个人必然有用,难道你们自信比祝龙陛下的判断还准吗?” 众妖沉默了。 最后这一点,还真的很有说服力,无论是仙是妖,越强大,灵觉越敏锐,偶尔诞生的强烈预知感,或者对某个人的特殊感觉,这不是无理取闹,而是冥冥之中上天给的警示。 祝龙陛下化天地之力,这种灵觉只会更敏锐,他所做的所有匪夷所思之事,或许都有深层次的原因。 想到这,众妖顿时放下了芥蒂,躬身应命:“领命!” 然而几个妖王在看向林卿时,目光却有些不同。 虽然当年给小梨花的任务,就是窃取转世祝龙陛下的爱,现在暴露,需要做更多的事来挽救。 但它有点太积极了吧,至少这件事上,就没必要出头那么快,这些话,已经完全站在了祝龙陛下的角度。 难道它已经忘了是谁那边的了吗? 林卿看着几位妖王投过来的眼神,就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从一周目过来,梨花妖是椿妖王棋子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很显然,这件事妖界也有很多妖知道。 林卿头疼的快炸了,刚卸下一个“伪装梨生 ”的雷,又背上了一个“间谍”的雷,就算龙奚会原谅他第一次,还会一次一次地原谅下去吗? 他感觉自己深陷进了一个狗血剧本,就是那种主角间刚好一会,很快就会诞生新的误会闹起来那种,循环往复,永远没个头。 而他甚至不是主角,只是个炮灰。 算了算了,间谍这个雷还是很好趟的,他做双面间谍就好了。 只要龙奚解开祝龙封印,成为完整的祝龙,那么几个妖王有没有异心,根本不重要。 想到这,突然升起怀疑,前世的梨花妖之所以会“真的”爱上龙奚,不会是因为那时的龙奚解开了祝龙封印吧? 这么一想,不知为什么好难受。 具体来说,就是以前很多人和他争抢龙奚的时候,他虽然很烦那个“白梨花”,天天用“白梨手段”给他使绊子,但某些时候,心里还挺爽的,毕竟那么多人爱主角攻,主角攻却只爱他。 但现在突然知道,主角受不想要龙奚,炮灰受也不想要龙奚,他们都不要,只有他这唯一一个真心想要。 别人都不要,就他要,突然感觉很不值钱一样…… 正在他无比纠结的时候,系统声音幽幽传来:“宿主,我能问一下你,你对主角攻的好感度,为什么突然又波动了吗?” 林卿:…… “你还可以测我对别人的好感度啊……” 好尴尬…… “当然了,系统可以测任何人的好感度!” 林卿收回尴尬:“那龙奚现在对我的好感度有多少?” “我看看昂,百分之七十。” “七十?”林卿顿时什么都忘了,对于一般人来说,八十的好感度差不多就是热烈相爱的水平了,七十,已经是“爱而不自知”了! 以前占据喻宵的身体,就算是从龙奚那得到一百也很简单,但那都是给喻宵的,这七十却实实在在是给他的! 林卿的心中,顿时升起巨大的成就感,他努力平复心情,小心翼翼地问系统:“那如果我能得到龙奚百分之百的感情,还用占据喻宵的身体吗?” 系统:…… 呵,现在你以为是你想占据就都占据吗? 不过这家伙还有用,系统是不会这么说的,于是用独属于“系统”的灿烂机械音道:“如果宿主真的能做到,也不是不行哦,我会为宿主升级炮灰逆袭路线!” 林卿的眼睛终于亮了,心中升起无限希望。 …… 众妖退下,龙奚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林卿,想起他又一次站在自己面前,不禁有些烦躁,冷声道:“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原来林卿还会伤心,但知道龙奚对他的好感度有七十后,林卿的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抬起头,露出一个坚忍的微笑:“好。” 什么也没说,直接离开,只在转身之际,露出几分微不可察的哀婉。 龙奚顿时愣了,那张和梨生一模一样的脸上,有的永远是爱意,而真正的梨生,反而都是冰冷和决绝。 他为什么……不能只爱他呢…… 龙奚瞬间惊醒,那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说的“他”,是指的哪一个。 用力甩甩头,不,他爱的人只是梨生,谁也不可以取代! 另一边的系统却尖叫起来:“哦!一下子涨了五个点!宿主!你真是太厉害了!” 这五个点的好感度,让林卿完全找回自信,重新骄傲起来。 他就知道,和喻宵相似是自取灭亡,和他截然相反,让龙奚感受到真正梨生身上从来没有的东西,才是获得龙奚全心全意的机会。 很快,他又有点怀疑地看向系统:“龙奚对我的好感度 有七十,你之前怎么不说?非让我夺取喻宵的身体?” 系统吭吭哧哧道:“可是……主角受的身体成功几率更大嘛……” 这些年,系统露出獠牙,经常恐吓他,林卿原本有点害怕它了,而因为这个,他好像又掌握了主动权。 “你是个系统,没有人类感情,你上哪知道怎么做攻略任务,以后这些事你不要擅作主张,问问我,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有人比我更想完成任务。” 系统弱弱道:“好吧……以后都听宿主你的……” 看着系统现在吃瘪的样子,曾经它对他的威胁,瞬间被林卿遗忘,又找回了原来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龙奚对他的好感上升,就是一个信号,既然他能让龙奚喜欢上他,为什么不能让其他人一样呢? 他突然想起了喻青崖,差不多和龙奚同样优质的男二。 眼睛转了转:“系统,魔君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系统:…… 随随便便服个软,倒是真给他整自信了。 但现在的系统不想和他翻脸,就装作殷勤道:“宿主!我帮您看看!呃……宿主……负五十……” 林卿:…… 他也没对喻青崖干什么啊!怎么还负五十了! 系统缓缓道:“呃,宿主,我测的目标是梨花妖,可能是因为他知道梨花妖偷了他师尊的脸,和你没关系,你放心……” 林卿:…… 绝了!不愧是独属于师尊的疯狗,这么点小事刷这么多恶感! “那他对喻宵……”算了,他前世就知道这个答案了,白问。 于是林卿反常地问:“那喻宵对喻青崖的好感度是多少?” 不过可能也是白问,很明显,喻宵更喜欢他徒弟。 但当结果调出来后,林卿和系统的下巴都惊掉了,居然只有百分之五十! 系统甚至比林卿更不敢置信:“这不可能!” 虽说五十也不算低,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可以发展为挚交了。 但喻宵那一副为徒弟痴,为徒弟狂,为徒弟什么事都能做的样子,好感度只有五十吗! “那……对龙奚呢?” 系统赶紧翻出来,然后陷入沉默…… “零……” “陆危呢?” “零……” 一连串零后,林卿陷入沉默。 什么鬼啊!主角受怎么对谁的好感度都这么低!这么一说,只有五十的喻青崖,还成了他的挚爱呗? 虽说主角受更受作者偏爱,回箭头比较少,但是他能不能有点人类的正常感情! 难道他也是穿越者,来做攻略任务的吗? 林卿陷入了迷惑,喻青崖却比他的迷惑还甚。 看向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喻宵”的师尊,陷入沉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师尊其实不姓“喻”,也不叫“宵”…… 缓缓抬头:“师尊……你真的没跟我开玩笑吗?” 他为什么要开玩笑? 从不开玩笑的喻宵,认真道:“我真的不是,你找错了人。” 有名有姓,那是贵族才有的待遇,比如说赵珪,他曾经是赵国的贵族,遂能以国为姓,以玉为名。 他一个下等仆役,怎么可能名姓俱全,还是国姓,后面一长串更不可能了。 他只有一个随意起的代号,别人都那么叫他,那就是——枭。 如果没猜错,他想找的应该是王,只有王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还姓喻。 但鉴于这两个是妖怪,虽然看起来很无害,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所以喻宵什么也没说。 站起身,神色平 静道:“你们再去找别人吧,能把我送回去吗?” 喻青崖:…… “回哪……” 喻宵想了想,他不明不白地从牢狱里出来,恐怕会牵连很多人,于是道:“就把我送回来时的地方吧。” “你来时的地方是哪?” “就是喻国的天牢啊。” 喻青崖:…… “喻国的天牢?那送不回去了……” 喻宵的眉头顿时皱起来:“为什么?” 喻青崖:…… “因为你不用回去,也回不去了。” 当年青雍子收喻宵为徒后,诈死脱身,世人都当他死了,尸体还是喻地的人偷偷收的,所以不需要回去。 而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年,也真的回不去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如果某天你一睁眼,突然有人告诉十七岁的你,你不是十七岁,而是五百零好几个十七岁,你会怎么样? 喻宵蹲在地上撑着脸,听喻青崖和狐狸两个上蹿下跳的讲故事,等他们讲完,缓缓抬眸,应了一声:“哦。” 喻青崖:…… 狐大仙:…… “师尊,你信了吗?” “喻仙尊,你信了吗?” 喻宵淡定点头:“我信了。” 喻青崖:…… 狐大仙:…… 你信什么了!你的样子分明就是不信嘛! 喻青崖整个人都麻了,师尊莫名其妙地重回十七岁也就罢了,十七岁的师尊怎么这么难搞! 以前的师尊很喜欢安静地听别人说话,不管是谁,在他面前说多蠢的话,都沉默着照单全收,既不会置喙,也不会溜号,就算没听,也不会轻易让你看出来。 但十七岁的师尊,虽然也会看起来很认真地听你说话,但是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根本没听,或者听了也不信,就这么叛逆。 喻青崖从未见过如此叛逆的师尊,简直想按着他的脑袋疯狂摇晃:你给我听话!你给我听话!不要犟种!!! 然而目光在触及到喻宵那双依然黑白分明,异常清明的眼睛时,又缓缓坐下。 不行不行,师尊养他那么多年,他那些年那么二逼,师尊也没不耐烦过,他怎么能刚开始养小师尊,就没有耐心了呢? 努力!克制!耐心!用爱来沟通! 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无比慈祥地看着他:“师尊你好好听我说奥” 片刻后—— “啊啊啊!师尊!你怎么又不听了!我在和你说话!” 喻宵:…… 缓缓收回注意力:“在听。” 啊哼哼……喻青崖顿时捶胸顿足,和狐狸一起抱头痛哭。 你骗人……你根本一句没听……啊哼哼…… 不知折腾了多久,一人一狐的传教彻底以失败告终。 十七岁的喻宵,比众人想象的还要犟种,说不信,就不信,根本不听劝。 偏偏他还一副一直在听,非常赞同你说的话的样子,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是不信! 喻青崖只能神情郁郁地先把别的放一边,对着他哼哼唧唧道:“那师尊,我先给你检查一下身体好吗……” 师尊莫名其妙地重返十七岁,一定有问题,这才是当务之急! 喻宵看了他尖利的指甲一眼,莫名觉得很锋利。 沉思了一下,人在矮檐下,哪能不能不低头,于是顺从地伸出手。 喻青崖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自己的手一眼…… 啊啊啊!到底怎么才能相信,他真不是坏人呢! 喻青崖委屈巴巴地抓过他的手,但是失去记忆的喻宵,已经忘了养育多年的小徒弟,对他的撒娇不感冒,只觉得这个小妖怪看起来还蛮软的。 可是不管看起来多么软的妖怪,吃起人来都不会有一点含糊,处于猎物的位置,是决不能轻信一个捕食者的。 发现师尊果然不会为他的可怜动容后,喻青崖只能不情不愿地收起所有可怜,毕竟卖可怜这种事,必然要有人买才能生效。 魔力探遍喻宵全身,这才发现,师尊的身上的仙力,居然全部消失了! 喻青崖大惊,赶忙探向识海中的神魂。 此时的神魂静静地缩成一团,没什么变化。 喻青崖神色凝重,试探着放出一缕魔元,果然,其上瞬间伸出了无数黑色的枯藤,张牙舞爪地将那缕魔元吞噬殆尽,又不断在师尊的神魂 里扎根,那缕金色的火焰,恹恹地跳动几下,又复归平静。 喻青崖看着那团“乱藤”,瞅准时机,要把它们一把扯出来,那团“魔藤”却尖锐地疯长起来,直欲扎到更深的地方。 被抓住手腕的喻宵一声闷哼,脸色苍白的倒下,喻青崖顿时慌了:“师尊!” 喻宵浑身颤抖,额角冒汗,漆黑的藤蔓,竟然从神魂中蔓延出来,缠遍全身。 喻青崖顿时不敢贸然出手了,只能看着那节黑藤耀武扬威后,得意地退回去,继续吸食着喻宵身上生生不息的仙力,壮大自己。 狐大仙从没见过这样的喻宵,吓坏了:“这是怎么了!” 喻青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那一团东西不知是什么玩意,扎根在师尊神魂中,连他都没办法取下。 有那家伙缠住师尊的神魂,又源源不断地抽取着师尊的仙力,最后竟然让师尊退化到了凡人时期。 这也是为什么师尊突然重返“十七岁”,因为人的灵魂是有极限的,到达某种极限,连记忆都是一种负担。 而以师尊现在灵魂的脆弱程度,根本无法承载仙人五百多年的庞大记忆,于是身体为了保护自己,直接将记忆退回到踏上仙路的前一天。 喻青崖也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用脆弱来形容师尊。 然而此刻躺在他怀里发抖的师尊,就是如此脆弱,如此需要他 毫不犹豫将怀中的人搂紧,像小时候师尊安抚他一样,拍打着师尊的脊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他:“师尊,没事了……没事了……” 曾经师尊这样保护着他,如今他也要这样保护师尊! 刚刚一瞬间,喻宵经历了直把灵魂扯碎的痛苦,他用尽一切力气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一切,一双手直抓的青筋暴突。 当他汗涔涔地从那灵魂抽离的巨大痛苦中抽身,只觉得浑身无力,勉强抓住身边的一切,一伸手,瞬间有另一双手缠绕上来,然后紧紧地与他五指相扣。 喻宵:……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疼痛散去,模糊的视线也渐渐回归。 十七岁的喻宵,缓缓打量着眼前的状况。 他几乎整个人都扑在了另一个人怀里,脸颊紧紧贴着那人坚硬的胸膛,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肩膀,直欲抓碎,而另一只手刚被那人抓住,紧紧缠绕。 喻青崖的声音像是一团棉花,一声一声轻柔地安抚着他,像是哄孩子入睡的母亲。 这辈子都没体会过“母爱”的喻宵,直接炸毛了,一下子从他怀里站起来,感觉毛骨悚然。 喻青崖:…… 一脸无辜地仰头看向他:“师尊……怎么了?” 狐大仙也睁着一双单蠢的眼神看着他,没什么不对啊,毕竟在长乐宫时,喻青崖就经常钻他师尊怀里撒娇,如今角色互换,很正常嘛! 这就叫……嗯……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好感人! 喻宵:…… 喻青崖的那张脸,就算白发红眼有些特异,也是遮也遮不住的漂亮。 所以虽然有妖怪的嫌疑,喻宵还是本能地很喜欢他。 但现在想想,果然还是太怪了!得想办法离开! 于是到了休息的时候,当所有人闭上眼睛睡觉,喻宵缓缓睁开眼睛。 狐大仙变成巨大的兽形,为两人遮风挡雨,喻宵抬头看了一眼狐狸雪白的毛皮,蹑手蹑脚地离开。 等他走了,“沉睡”的狐大仙和喻青崖一起睁开眼睛,小声道:“喻仙尊要去干嘛呀!” “嘘——” 喻青崖伸出手指警告它,狐大仙赶忙闭嘴,一魔一狐悄无声息地跟在偷溜人身后。 喻宵蹑手蹑脚地离开后,转身撒 丫子就跑。 虽然他仙力俱失,但仙体还在,所以在一片乱石乱林中奔腾跳跃,矫健如猿猴猎豹。 那两个小妖怪说的话,他要回喻王宫亲眼看一下才能信。 飞速抬头看一眼天空幽蓝的月亮,这个地方好古怪,得赶紧离开! 然而妖域广袤荒芜,奔跑了半天,居然一眼望不到头,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 缓缓抬起手,放到自己眼前。 奔跑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感到丝毫劳累,而且他奔跑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虽然他体力一向不错,但眼下的一切,似乎有点奇怪。 喻青崖和狐大仙隐匿身形,一起趴在旁边的乱石丛看。 师尊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虽然回头一看,跑出那么远……但依然可喜可贺! 喻宵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窥探视线,立刻回头看过去,却只看见一片苍茫的乱石怪林。 喻宵:…… 还是不对劲,别管了,继续跑吧,总能看到有人烟的地方! 喻青崖和狐大仙从巨石下露头,刚刚吓得魂差点冒出来。 师尊(喻仙尊)的直觉未免太敏锐了一点,幸好他们早早用隐身法隐去了身形,才没被发现。 二话不说,继续跟上去。 喻宵判断着周遭草木山脉的走势,倾听着潺潺水声。 有水源处必有人家,他顺着水源走,一定能……一定能看见一个更大的妖怪…… 苍蓝的月色下,映照着一条闪烁着粼粼蓝光的河流,在河流中,一只高大的独角犀正踩着水,然后一人一牛的眼睛,猝不及防对了个正着。 …… 妖怪! 血戮仙尊! 各自被吓了一跳的一妖一人,毫不犹豫各自向后跑去。 独角犀是有幸上过战场的,见过喻宵,一见那张脸,魂都吓飞了。 完犊子!血戮仙尊怎么打到妖界来了! 然而它跑了半天,突然发现根本没人追它,这才意识到不对。 一回头,发现喻宵跑得比它还快。 独角犀:…… 好啊!是哪个假扮喻宵吓唬妖!找死! 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头,冲着喻宵逃跑的方向就追去。 看着那人蜗牛般的奔跑速度,独角犀确定了,这绝对不可能是喻宵!那就死吧! 他最喜欢吃的人类,皮肉鲜美,嘿嘿 独角犀欣喜若狂地蹬蹬蹄子,直冲过来,在它看来,这个酷似喻宵的小人,不过是口中之食。 喻宵头也不回地引它往山石乱林跑,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回头。 独角犀一愣,想刹车却来不及了,只能直撞过去。 喻宵轻巧闪身,独角犀的角就撞进了喻宵身后的巨石中。 独角犀的角坚逾玄铁,直接就撞裂了大石头,卡在里面。 角是独角犀最强的部位,也是命门,独角犀瞬间疯狂挣动起来。 喻宵见状,毫不犹豫,趁独角犀挣扎的时候,一拳砸在它脑袋上,独角犀大叫一声。 然而喻宵的拳头也震得发麻,根本不像砸在血肉之躯上。 狐大仙忍不住了,就要钻出去,喻青崖却一把薅住它,目光落在师尊的身上,按捺道:“再等等。” 以师尊的性格,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果然,喻宵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巨犀,又看了看头顶异样的月亮。 强林出猛兽,孕育猛兽的世界,必然也有非凡之处。 低头看看巨犀被石头卡住的角,喻宵心下明了,从旁边摸索到一 截树杈,直接顺着巨犀的眼睛扎进去。 果然,就是这样皮糙肉厚的妖兽,眼睛也是脆弱的,加之妖界环境特殊,不仅妖兽强大,生在里面的树木山石也跟着强大,妖界的树枝,成功扎进独角犀的眼睛里。 独角犀疼的嗷嗷叫,一怒之下口吐人言:“人类!你是在找死!!!” 喻宵:…… 好可怕……再多扎几下! 喻宵四处捡树枝和尖锐的石头,扎得更卖力了,直欲顺着眼睛扎进脑子里。 连一旁的狐大仙都看不下去了,喻仙尊……你趁现在这个功夫跑不行吗!你手欠什么呀!人家只是一头可怜的犀牛啊! 但喻宵可不这么想,野兽嗅觉灵敏且记仇,今天要不把它弄死,他绝对无法活着走出它的领地。 所以依旧冷静地想尽各种方法将这个野兽弄死。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何况是妖,独角犀四蹄蹬地,一个用力竟然掰断了自己的独角。 眼中填满的树枝乱石噼里啪啦掉出来,露出一只渗血的独角,和一双发疯的牛眼。 “你给我死吧!!!” 喻宵:…… 要不还是跑吧! 然而这次面对发狂的独角犀,可没那么幸运了。 没跑出几步,独角犀庞大的身躯就泰山压顶般盖过来,喻宵看着月下的阴影,当场抱头蹲下,希望死得不要太难看。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缓缓抬头,喻青崖一袭红衣如血,于空中上下翻飞,被幽冷的月光一浸,便染出几分妖异的味道。 一双宛如涂着鲜艳蔻丹的玉手,直接单手拧掉了那头犀牛的脑袋,鲜血如幕布般淋漓而下。 低头看向下首的喻宵,温和地笑道:“师尊,没事吧” 喻宵:…… 看着凌空而立的绝艳身影,喻宵总觉得他真正想说的是—— 不跑了吧,大犟种? 第109章 第 109 章 撞了南墙就得回头,遇见那只独角犀后,喻宵明显老实多了。 喻青崖再问的时候:“师尊,你想起来了吗?” 喻宵就会很诚恳的点头:“嗯,有点印象,你再说说。” 然后喻青崖和狐狸就会抱头痛哭,开玩笑!你根本一点印象没有!不要瞎说! 一个孩子小的时候,多半有他熊的方式,短短时间,喻青崖已经充分了解了十七岁师尊熊的方式。 有话绝对不说。 听话绝对不信。 不懂他还不问! 不知为什么,突然可怜起师祖来,毕竟他接手师尊的时候,师尊就是现在这样“纯天然无公害”,鬼知道教养到后来那个样子,需要耗费多少心血啊! 喻宵看了叽叽歪歪的一人一狐一眼,忍不住又溜号了。 不是他存心不想听,实在是他们说的有意思的事,他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尤其是那个红眼睛小妖怪,什么给他做饭,哄他睡觉,今天抱了,明天去哪玩等等乱七八糟的事,都说得事无巨细,七情上脸。 喻宵从不理解人类开始,居然连妖怪都不太理解了。 这些有什么意思?值得翻来覆去说? 听到最后,他甚至连未来的自己都不了解了。 他的未来,真的有那么无聊,那么闲得蛋疼吗? 喻宵放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冒。 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被身旁的独角犀尸体吸引。 独角犀尸体的血已经流干了,但是厚重的犀甲依然沉凝着冷硬的光,喻宵拿手用力去戳,根本没有任何皮质的感觉,宛如铁板一块。 目光微凝,这个世界真是危险,居然遍地这么凶猛的异兽,得有个防身的东西。 什么好呢? 目光落在一边的巨石上,独角犀的角还卡在上面。 在人间,如犀角这种东西,也是很好的武器,妖界的异兽角,肯定更不同凡响。 喻宵伸手去抠,纹丝不动。 也是,如果能这么轻易抠出来,独角犀也不至于断角求生了。 但喻宵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他观察着独角嵌进去的纹理,开始尝试能不能从边缘抠动。 正在他和那条裂缝较劲的时候,突然一声脆响。 喻青崖一边讲和师尊过去的甜蜜回忆,一边兴奋地抬头看师尊的记忆有没有被唤醒。 但师尊宁愿四处抠抠,也不愿意听他说话,喻青崖终于异常无奈地得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师尊纯当他在放屁,对他说的话,还没对这个角感兴趣。 行吧行吧,满足他,一巴掌将石头拍碎,将里面的宝贝角角取出来递给他。 喻宵:…… 溜号的事好像被发现了……但是他真的对这个角更感兴趣…… 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道:“谢谢。” 喻青崖:…… 为什么突然这么乖了! 原本心中还有超多委屈,但就这么一下,喻青崖就被乖到了! 难怪师祖当年因为一个谢字直接升天,这谁顶得住啊! 双眼发亮,活像一个大尾巴狼,使劲胡噜他的脑袋:“没事,师尊,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跟我说!” 命都给你! 喻宵:…… 这人应该没病吧? 他实在不喜欢别人碰他,但是拿到角后,喻宵是真心实意地开心起来,也就不太在意这些细节了。 四处寻找东西,看能不能打磨它。 喻青崖开心的上天,在旁边偷瞄“十七岁”的师尊。 此时的师尊,和他所 见过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宛如一只警惕的小兽。 永远和人保持着距离,就算看起来是好意,也保持着警惕的距离,迟迟观望。 周围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会警惕地先在旁边看着,确认再三,才会试探着伸出爪子。 为什么师尊少年时,会是这个样子呢? 他还以为,无论何时,师尊都会是一副勇敢到近乎莽撞的样子。 然而突然间,脑海里一闪,他彻底明白了。 这就是师尊应该有的样子啊。 或者说,这也是他喻青崖该有的样子。 一个从小被父母换做口粮,代替公子去他国为质,谋刺大将军入狱的少年,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他需要用最大的警惕面对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在很早之前,就对他展示过残酷的样子。 在他还没强大起来的时候,就曾经成为过猎物,或许还不只一世,在无数次捕猎中,他学会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轻信任何人。 而原本的喻青崖,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甚至因为他不具备师尊那不可思议的力量,死的只会更惨。 但他却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地长大了,像一个明媚而愚蠢的富贵公子,长在温柔乡里,不谙世事。 因为他是如此幸运,遇到了“长大”的师尊,世上所有风雨,长大的师尊已经可以一力承担了,依偎在师尊强壮翅膀下的他,不用烦恼任何事,只要简单的长大就好了。 喻宵将角拿到手中后,摆弄了一会,目光又落在断头的独角犀身上。 那身皮甲看起来真坚固,剥下来,应该有大用处,于是喻宵开始用尖锐的犀牛角剥皮。 正在他动手的时候,手突然被抓住了,抬头看去,喻青崖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他不懂的东西:“师尊,你想干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喻宵看过去,他一开始就不太讨厌这个人,这个人又救了他一次,对他也挺好的,慢慢地放下了些戒心。 指着犀牛皮道:“我想做一身犀甲。” 喻青崖惊讶道:“师尊,你还会做衣服吗?” 喻宵理所当然道:“看起来好像没有多难,可以试试。” 喻青崖忍不住笑了,原来师尊的多才多艺,十项全能,居然要追溯到这么久远的时候。 但是笨小鸟,抱着西瓜捡芝麻呢。 将他的手掰过来,让他摸摸自己身上这一层衣服,循循善诱道:“师尊真厉害,但是你身上这件羽衣,就是最好的铠甲哦。” 见喻宵不信,喻青崖就握住他的手,将那只犀角狠狠刺到衣摆上。 喻宵缓缓瞪大眼睛,连大石头都能刺穿的犀角,面对一层薄薄的羽衣,居然纹丝不动! 那是当然,乌鳞羽衣虽然是以速度著称的防御型法器,但能穿在喻宵身上,也不是妖界一个普通草食系妖兽可以比拟的。 喻青崖缓缓松开他的手,任他自己做实验,笑吟吟道:“师尊,这是你未来的战袍,未来的你是天界最强的战神,所以你的战袍,也是世间一等一的宝物,你不需要再准备别的东西。” 喻宵依照他的话尝试完后,发现果然如此,不禁陷入沉思,那他当初面对独角犀跑什么! 看他的表情,喻青崖赶忙又劝,以防他彻底膨胀起来:“但是师尊,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您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刚刚那只妖兽只是妖界最低等的一列,在妖界还有许多更强大的妖兽,是超乎现在你想象的,我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要随意招惹它们!” 喻宵这个时候就比较听劝了,立刻慎重地点头。 回想起喻青崖冯虚御风,单手拧掉犀牛的脑袋,不禁抬眸看向他:“那些厉害的妖兽,是像你那样 厉害吗?” 喻青崖原本只是做着正常的科普,一听这,那可来劲啦:“我啊?那我可比它们厉害多了!师尊,你听我跟你说啊……” 又是吧啦吧啦一大堆。 喻宵:…… 不该提这茬的,看他这个样子,说话的可信度突然大大降低,肯定是在吹牛吧? 他肯定不是天界最厉害的战神,他徒弟肯定也不像他说的是最厉害的魔君。 哼,他已经看穿了一切。 哎等等,他是什么时候接受这个人是他徒弟这个设定的? 哼,他肯定也不是他徒弟,他才不会收一个话这么多的徒弟。 于是喻宵又开始溜号了,稀罕地摸完自己的战袍后,将那堆破犀牛皮丢在一旁,开始专心致志地磨自己的犀牛角。 磨着磨着,面前突然又多了一件东西,是一柄灿若雪芒的九寸尖锥。 以师尊现在的状态,玄螭肯定用不了了,喻青崖就将自己的断魂锥交给他防身。 喻宵:…… 他很不习惯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确实很需要一些防身的东西。 于是缓缓接过,抬起眼睛看着他:“谢谢……” 看着师尊无比依赖他的样子,喻青崖原本很高兴,但后来又蔫了:“啊,师尊,你不用总和我道谢啊,好像我们是陌生人一样,你再看看我,真的一点都不熟悉吗?” 喻青崖的脸凑得很近很近,月光下,两颗剔透的红色珠子,好像两颗红宝石。 喻宵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眼角的那滴红痣,他确实并不讨厌这张脸,也许在很久之前,他也真的这样抚摸过这张脸。 但是果然,还是想不起来呢,只能礼貌地回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喻青崖:…… “嗷嗷嗷!师尊!你以前都没跟我这么说过!” 一把搂住喻宵的脖子,双眼发亮:“是不是因为失忆了,所以说出了心里话,师尊,你是不是偷偷喜欢我啊~” 喻宵:…… 早知道他也不说了…… 拿起那柄尖锥,向着腿上扎去。 喻青崖原本还在陶醉,看见他的动作一下清醒了,一个激灵拽住他的手:“师尊!这个就不要试了!” 不然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事故了。 “哦。” 喻宵的优点是听劝,于是转手刺向犀牛皮,尖锐的锥刺瞬间没体而入。 抽回尖刺,喻宵终于满意了,好锋利! 喻青崖:…… 这孩子动手能力怎么这么强呢! 睁着八只眼睛给喻宵介绍一些仙妖常识,防止这位“孩子”一不小心就去干什么作死的事。 然而喻宵又听着听着,开始溜号,转头去扒拉那头犀牛的尸体。 喻青崖已经被他折腾得有气无力了:“师尊,能告诉我,你这次又是为什么不想听我说话吗……” 他都已经尽力说得很有意思了好吗! 喻宵:…… 放下扒拉尸体的手,这次确实不好说,因为确实挺有意思的,但是…… “我饿。” 似乎要印证他的说法,话音刚落,肚子就传来一阵咕咕声。 喻宵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不给他饭吃,还要不断在他耳边叭叭的二逼。 喻青崖:…… 卧槽!忘了师尊现在被那截怪藤抽走了仙力,只能用进食这种最原始的方法补充体力! 连忙道:“对不起师尊!我没想到!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找食物!” 喻宵阻止道:“不用,我可以……” 喻青崖却垮 下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师尊,你这么拿我当外人吗,什么也不跟我说,什么也不要我做……” 喻宵:…… 可是他想吃牛肉啊,这辈子还没吃过妖怪肉呢,闻着那血气,就饿的不行,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喻青崖可怜巴巴的眼神,像是一只蝴蝶轻轻落在湖面上,搅动一池涟漪,他好像确实不太擅长抵抗这种湿漉漉的可怜。 于是没再说话,只是道:“谢……呃……早去早回。” 喻青崖顿时得意地翘起了尾巴:“好的师尊!都交给我吧!狐狸!看好师尊!” 喻宵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真的不理解自己未来的徒弟,当然更不理解未来的自己。 指尖伸进犀牛身上被尖锥刺破的孔洞,蘸了一点独角犀的鲜血,丝丝缕缕的血丝萦绕在指尖,上面散发的独特血气是那么诱人,喻宵忍不住想尝一口,慢慢送到嘴边—— “喻仙尊!我会保护你哒!” 得到看守喻仙尊的任务,狐大仙开心地疯狂摇尾巴,这辈子谁能拥有保护喻仙尊的荣幸啊!说出去都没人信! 喻宵的动作一顿,看向它。 它身上流动的血液和浅淡的金色纹路,看起来似乎比独角犀还好吃。 喻宵顿时感觉比刚才还饿了,曾经有关饥饿的记忆,一股脑回到脑海里。 明明在他长大后,就再没有经历过那种连灵魂都在发痛的饥饿感了,此刻却饿的,牙齿都在发痒。 伸出手,摸摸狐狸的头,又摸摸它的尾巴,最后把它抱在怀里。 狐狸逐渐瞪大眼睛。 天啊!被喻仙尊摸头!被喻仙尊摸毛!被喻仙尊抱了! 它终于体会到了喻青崖的幸福,难怪那小子那么喜欢往喻仙尊怀里钻,感觉是不一样奥 然而没等它陶醉完,十七岁的喻宵,就悄悄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当喻青崖从外面觅食回来,就看见蠢狐狸蹲在地上哭。 喻青崖当时就怒了,干什么!和师尊待着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狐狸啪嗒啪嗒掉眼泪,看了他一眼,生无可恋地抬起尾巴。 喻青崖先是一愣,随即笑疯了,只见狐狸四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如今不知被谁编成了一条辫子,还是四股辫,上面还插着小花,绝了!哈哈哈! 狐大仙:…… 你笑什么啊!又不是它想的!十七岁的喻仙尊,手怎么那么欠啊!呜呜呜! 风波中心的喻宵,正坐在水边的石头上发呆。 散碎的粼光,映照着他修长的身影,长发有一部分垂到水中,一缕一缕的散开来,宛如水里的游鱼。 喻宵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水中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同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年少时的喻宵,和后来总是不同的。 当年的他,和所有少年一样,都带着一些新抽芽的荏弱,要不然青雍子也不能看一眼就心软。 而现在,已经翻天覆地的不一样了。 喻宵捧着自己的脸,仔细去看那变得无比锋锐的眉眼,以及挺拔的身形,终于相信了一些喻青崖的话,他真的长大了,而且一转眼,就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年。 五百多年,是个很长很长的时间,还有人记得给赵珪上坟吗? 据说没有人祭拜的小鬼,到了下面鬼王不会给投好胎,赵珪那么期盼从新投个好胎,如果没成,那不白死了吗? “师尊,你在这看什么?”喻青崖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喻宵回头看,见是他,便问道:“你知道一个叫赵珪的人吗?” 喻青崖捧着朱果的手一顿,真没想到居然还能从师尊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当然,这也不奇怪,谁让师尊重回十七岁了呢。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赵珪重要,师祖没有,师伯们没有,他当然更不能有了。 他怨不着别人,只能怨自己出生晚。 师尊之前有那么漫长的生命,遇到过那么多的人,他想吃醋都吃不过来。 所以他一点不吃醋,毕竟大浪淘沙,回头一瞅,站在师尊身边的人是谁啊? 那不还是他嘛,嘁,他吃什么醋。 于是喻青崖无比大方地坐到他身边,微笑道:“当然知道,他已经投胎好几世了,师尊,你又想他了?” 喻宵眼前一亮,他刚还想投胎这个问题呢,听到这顿时问:“那他投的新胎好吗?后来的我有去给他上坟吗?听说没有家人祭拜的鬼,来世也投不了好胎,我去上坟管用吗?” 喻青崖少见师尊这么天真好学的样子,忍不住摸摸他的头,笑道:“当然管用了,熏香万次,不如积一德,德善之人,种善果,得善缘,不仅福茵后代,也可以福茵祖先,这才是真正“祭拜”。” “师尊你就是赵珪的善缘,你成仙后,一直将自己的功德福茵给他,所以他每世都能出生于太平盛世,衣食无忧,六亲俱全,逢凶化吉,无疾而终。” 当然后来出了赵枫的事,必然也要追溯祖先,给赵珪记上一笔。 只是这种难缠的无头账,还是别让现在的师尊也头疼了。 果然,听到这些,喻宵发自肺腑地开心起来,他看向喻青崖的眼神,终于充满了信任。 喻青崖心里悄悄哼了一声。 因为别的男人改变对他的态度,等师尊恢复记忆,这事一定没完! 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却不露分毫,将怀中朱果尽数倾覆到喻宵怀里:“师尊,先吃东西吧。” 喻宵拾起一颗,放在眼前,他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水果。 果子圆溜溜的,只在下方有个尖尖,像是个红色的桃子。 薄薄的一层皮,里面流转着血色光晕,放到月亮下,犹如流沙般静静流淌,间或飘出一缕金沙。 轻轻一揉,就叽咕叽咕的,好像一不小心就能将它挤破,但真要使劲按,就会发现这层薄薄的皮极韧,一按一弹,就是不破。 光看就很不一般,喻宵惊奇地问:“这是什么果子?” “啊,这个嘛,叫琉璃血玉果,吃了延年益寿的,师尊,没事,吃吧。”喻青崖面不改色地瞎掰。 其实这种东西叫“鬼眼灯”,生长在一种鬼株林中。 鬼株林的妖株们,捕食着往来误入的血肉,吃得越多,养育的“珠胎”越红。 当红得快要撑破皮肉时,就会一点点萎缩,生成一枚种子,落在地上,诞生一个新的妖株。 其功能和人类的胚胎差不多,听起来很变态,但……很好吃。 尤其是将要萎缩前,红得几欲滴血,一戳就破,还没有核的妖果,是最好吃的时候,还非常大补。 师尊现在身体这么弱,可不得好好补补吗!吃你点果子怎么了! 于是喻青崖缺了大德,薅了好几颗,被一林的鬼株们追了好几百里地。 不过看着师尊好奇地捏着朱果的样子,一切都值了! 喻宵可不知道这果子的来历,只觉得十分新奇。 将叽咕叽咕的果子揉搓了好一会,才捧到嘴边,轻轻一吸。 居然没吸破,于是伸出尖尖的牙尖,将果皮咬破,汁水瞬间溢出来,洒满了掌心。 喻宵手忙脚乱地捏着皮,将剩余丰沛的汁水啜饮入腹中。 汁水入口的瞬间,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清香,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原本疯狂叫嚣的饥饿感,瞬间被清凉的汁水消灭,只余通体舒泰。 喻宵捏着剩下的一层透明薄皮,眼睫轻轻扇动。 这个什么什么果,真不愧是妖界的果实,比那株大梨树结的果好吃多了。 心满意足地想去拿下一个,洒落掌心的鲜红汁水,却顺着手指淌下来。 喻宵看着流淌着汁水的双手,抬起一只,将手腕上落下来的一滴红珠轻轻啜掉。 喻青崖原本兴致盎然地围观师尊进食,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一想想以前都是师尊喂养他,现在反过来他喂养师尊,就满足得不行。 万万没想到,突然看到这一幕,眼睛差点撑裂。 喻宵在他面前毫不顾忌地,将一滴红珠卷入口中,微启的唇瓣间,似乎还能看见一小段粉嫩的舌尖。 四溢的汁水,沾满了他纤长白皙的手指,鲜红的汁水一缕缕滚下来,有的滴到地上,有的顺着月光般莹白的手腕,一点点滑到更深处。 喻青崖的视线瞬间凝成一团,跟着那一滴滴红珠滚动。 师尊似乎还不满足,又侧转手背,轻轻吮在上面,但是那点小巧的粉色,已经被彻底挡住看不见了。 喻宵正专心致志地舔吮着流淌下来的果汁,喻青崖突然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血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不知为什么有些让人心惊,双眼微颤,用极轻极柔的声音道:“师尊,不要吃得满手都是。” 喻宵:…… 吃得满手怎么了……这皮这么薄,又全是水,怎么可能不吃到手上…… 不过凡间的贵族,都很讲究礼数,他们仙人,可能更讲究吧? 他刚刚肯定又粗鄙了,旁边就是水,还是洗掉吧。 然而还未等他起身,喻青崖就抢先一步紧抓住他的手腕,伸出一方雪白的手帕,包裹住他整个手掌。 雪也似的巾帕,一点点被鲜艳的汁水染成斑斑点点的红,连带雪白纤长的手指,一起杂糅成染着花泥的雪泥。 喻宵:…… “我可以自己来……” 看着雪白的巾帕被他弄脏,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喻青崖抬眸,双眼变成了血红的兽瞳,翻涌着看不明了的暗光,喉结“咕噜噜”滚动了一瞬:“可是师尊,以前我都是这样伺候你的啊,难道师尊现在不想要我了吗?” 喻宵看着他水雾重重的眼眸,听着他擦了蜜糖般软绵绵的声音,好像真的做惯了这样的事。 不禁陷入沉思—— 未来成仙后的他,变得这么娇气了吗? 又看了一眼,喻青崖满眼都是委屈,好像很享受做这样的事,不答应,就要先哭出来一样。 喻宵:……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摊开两 只手,有些别扭道:“那你可以将手帕蘸湿一点吗?” 果浆有一点黏,干擦不太舒服。 喻青崖双眸跳动,无比可爱地露出两颗犬牙:“当然可以啊,师尊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和我说呀,我会把师尊伺候得明明白白” 就是师尊要他帮忙舔掉,也可以哦 回头蘸湿手帕,带着微润的湿意,将喻宵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一根根揉弄着上面的指节。 一双眼睛沉沉地看过去:“师尊,舒服吗?” 喻宵:…… 这是什么诡异的提问? 大脑转了转,也没想明白,最后只能道:“还好吧……” 喻青崖的眼眸顿时流淌出不明的笑意,换了另一只手,重复刚才的动作,脑袋却凑过来,笑盈盈道:“那师尊要怎么赏我啊?” 哦,难怪他那么殷勤,是有赏的啊。 喻宵原本的别扭顿时一扫而空,语带放松地问:“以前是怎么赏的?” 喻青崖看着师尊纯洁无辜的眼神,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师尊无知无觉接受他摆弄的时候。 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血脉偾张。 情不自禁地将手指揉捏的更用力,双眸跳动着,凑到眼前:“那师尊,你能亲手喂我一颗吗?” 喻宵:嗯?他说的是喂吗? 喻青崖却得寸进尺,凑得更近,笑嘻嘻道:“师尊在犹豫什么?以前都是这样的啊” 虽然可能是他六七岁的时候,但有什么不一样呢? 喻宵:…… 谁能告诉他,未来的他到底在和徒弟搞什么啊! 然而喻青崖已经将脑袋,完全搁在他的膝上,趴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眼神,看起来格外正常。 他的动作是那么自然,好像做过无数次,如果他真是他未来的徒弟话,那他好像也确实应该照顾他才是。 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无理要求,捏起一枚朱果,凑到他的嘴边。 喻青崖缓缓伸出尖牙,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师尊可要小心点,不要弄到手上哦” 嘴上这么说,却一点点张开大嘴,兴奋地直欲将喻宵的手指一起连根吞掉! 喻宵陡然惊觉,一把止住他的下巴:“等会!” 喻青崖刚要得逞,就被喻宵一把按住,焦躁地恨不能直接爬到师尊身上。 然而喻宵却起身回头,取出珍藏的犀牛角,拿水冲刷一下,露出里面的中空。 红色的果实,很有韧性,被喻宵顺着犀角的中空塞进去,正好填得个满满当当。 抽出断魂锥,一下子刺穿,再将锥子慢慢抽走,等里面的果汁流哗啦啦淌出去,再将皮挑出来,满满一犀杯的果汁,正好装满,一点没洒出来。 喻宵捧着摇晃着红色液体的杯子,满意地递过去:“用这个吧,用这个端起来喝,就不用担心弄到手上了。” 不愧是做师尊的,真聪明,一下子就解决了问题。 喻青崖:…… 刚刚为什么要嘴欠!为什么要嘴欠! 可怜巴巴地接过杯子,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 娇声娇气地对着喻宵道:“可是师尊,这么一大杯,我根本喝不完,不如我们一起喝吧,来,我喂你” “不用!”喻宵抬手止住他。 什么毛病,喂来喂去的,未来的他和他徒弟,到底是谁缺一双手啊? 招呼一直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的狐狸问:“他喝不完,剩下的你要不要喝?” 从闻到浓郁的果香起,狐大仙就眼巴巴地趴过来,伸出舌头摇尾巴。 好想舔一口,就舔一口好啦! 对食物 迫切的欲望,让它根本没心思注意师徒间的暗流涌动,更何况在天界时,他们就总这样啊,有什么奇怪的呢? 原本以为没戏了,还很难过,听到喻仙尊的话,顿时不难过了:“好的!剩下的给我喝!我不嫌弃!” 说罢对着喻青崖摇起了编成一股的大尾巴,快喝!快喝! 喻青崖:…… 咕咚咕咚一杯灌下,擦擦嘴:“突然饿了,又能喝得下了。” 狐狸:…… 啊啊啊!是不是在耍它!狐可杀,不可辱,不干了嘤嘤嘤! 看着它嘤嘤嘤的可怜样,喻宵都看不下去了,这不是骗狐吗? 将一个新的朱果递给它:“不要弄脏爪子。” 狐狸眼睛顿时一亮,张开嘴嗷呜一口吞下,满意地砸吧嘴,对着喻宵伸出两只雪白的前爪。 看!没弄脏! 喻青崖看着它得意的身影,因为两种落空,快气死了:“那是我给师尊吃的!” 喻宵:…… “那你就当我吃了呗。” “那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哼哼……师尊你是不是嫌弃我!” “我没有。” “没有你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喻宵:…… 抓起一个新果子,仰头塞到嘴里,因为他突然钻研出了一种新吃法。 喻青崖:…… 卧槽!师尊!这你就不要和那只蠢狐狸学了!会噎住的! 喻青崖好不容易将那枚朱果抢救出来,给喻小宵规范了一下正确吃法,反正吃完后,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了。 妖界只有一轮幽蓝的月亮永映极夜,所以在这里睡觉不用挑时候,吃饱后的喻宵打了一个哈欠,就自然而然地睡下了。 狐大仙的尾巴得以解放,变成巨大兽形,把尾巴给他当被子盖。 喻宵抱着狐狸毛绒绒的尾巴,缓缓进入了梦乡,不一会,狐大仙那个大懒蛋,也跟着趴着睡着了,只剩下了喻青崖一个人,独立妖界的荒风中。 喻青崖看着月光下,师尊安静的睡颜,原本已经忘了的一幕,瞬间又钻了回来。 目光落在那片浅色的唇上,无法抑制地躁动起来。 他突然回想起曾经舔舐那两片薄唇的滋味,与之前看到的一幕,交织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来。 师尊之前说过,等大战结束,就给他个确切答案。 但现在,大战结束了呀。 师尊可没说过,失忆就不算奥。 谁听见他说了?谁听见他说了? 喻青崖垂下眼眸,呼吸越来越粗重。 “师尊,你现在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没有回答。 喻青崖眼珠转了转:“再不说话就当你默认喽” 还是没有回答。 既然所有人都不反对,那这件事是不是就成了?” 喻青崖深吸一口气,他现在是不是能行使丈夫的权力了? 嗯,没错。 缓缓凑近那瓣浅淡的唇,轻轻舔了一口。 今天师尊不也是舔自己舔得很起劲吗,凭什么不让他舔! 就舔! 第111章 第 111 章 月亮在上,狐狸在下,再胆大包天的狂徒浪子,也不该如此孟浪。 但谁让师尊在侧呢? 喻青崖像是入了魔一样,轻轻舔舐了一下师尊清浅的唇瓣。 哦不对,他本身就是魔,所以这就更合理了。 品尝着魂牵梦绕的滋味,喻青崖心里却不自觉地升起一股委屈。 在俘获师尊的爱这件事上,他其实已经快成功了吧。 如果不是这样,师尊拒绝他有千万种当机立断的方式,为什么要拖到大战后,才给他一个答案。 喻青崖俯下身子,再次舔舐上这片温软之地,这次比刚才还要认真。 他才不是趁人之危,偷亲师尊,他喜欢师尊,师尊也喜欢他,不管怎么亲,都光明正大! 然而就在这时,睡梦中的喻宵,突然动了一下唇,大概是喻青崖舔吻的逐渐忘形,失了分寸,引起了梦中人的不适。 察觉响动,喻青崖瞬间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喻宵眼睫扇动了几下,莹润的双唇微启,吐出一段呼吸,最后还是沉沉睡去。 喻青崖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随后又有点恼羞成怒。 他干什么真的和做贼一样!明明是师尊的错啊! 师尊怎么可以忘了他呢!怎么可以在给他答案的前夕,彻底忘了他呢! 他们只有那么几年的记忆,师尊却说丢下就丢下。 他连五百多年前的赵珪都记得清清楚楚,却唯独忘了曾经和他缠绵拥吻的他! 喻青崖再次覆上那双唇,他不甘心! 他曾经给师尊留了一个那么重的记号,师尊就应该永远记得,不能因为任何借口忘记他! 明明说过不管怎么遇到他,都会喜欢他的,现在为什么要对他这么防备? 大骗子!就应该受到一些惩罚! 喻青崖几乎想不管不顾地,再次在这瓣唇上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痕迹。 然而理智还是约束了他。 师尊失忆只是暂时的,他早晚有一天会想起来,还会像原来一样喜欢他,宠爱他。 所以师尊,一直喜欢我好不好,就算忘了我们曾经相处的一切,也要喜欢我好不好? 师尊一开始失忆的时候,喻青崖看着十七岁的师尊,只觉得非常有意思。 但是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这其中可怕的地方。 师尊过往对他的一切优待,都起源于一段师徒缘分。 然而现在,这份缘分中断了。 如果这期间出现了另一个人怎么办? 如果那个人比他聪明、比他漂亮、比他听话、比他善解人意怎么办? 师尊会不会从此就喜欢另一个人了? 会不会他想要的那个答案,再次无疾而终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他只是想和师尊在一起而已,为什么上天每次都要在他即将得到答案的时候,给他迎头痛击! 可恶!可恶!他不服! 师尊就算忘了他,也不能不喜欢他,他一定要给师尊一个,永生难忘的记号! 喻宵的灵觉一贯敏锐,就算睡时也很机警。 某个狂徒这么狂妄的动作,当然不可能一无所觉。 然而自重伤堕入妖界后,喻宵的精神就一直恹恹的,睡得很沉。 入侵者稍微有点烦,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在那么多年的潜移默化下,习惯了这个人的触碰,所以只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伸出爪子挥了一下,警告大胆的入侵者安静。 却没想到,这不彻底的抵抗,让大胆的入侵者更兴奋了,连软绵绵的爪子一起没收。 喻青崖抓住师尊伸过来的手,脑海里又回荡起师尊用浅淡的唇,轻轻舔吮红珠时的情形。 当时舔的是这只手吗? 喻青崖的眼瞳,完全变成了野兽一般的颜色,拾起那只纤长却有力量的手,将无数滚烫的吻,烙印在手背凸起的关节上。 及至雪白的腕间,更是加重了吮吸的力度,灼热的唇舌,在上面留下了一片晶莹的湿痕。 喻宵:…… 睡梦中的他只有本能,浑浑噩噩的不太理解身外的状况,但有个“蚊子”这么坚持不懈的叮,怎么也得醒了。 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就看见月亮的阴影里,藏着一张血红的眼瞳,看见他醒了,咧嘴露出一个笑容:“师尊,睡得不好吗?” 喻宵眨眨眼睛,看看他,又看看被抓住的手,有些茫然地问:“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干什么?” 喻青崖也跟着眨眨眼睛,一脸无辜道:“我来伺候师尊睡觉啊。” 喻宵:…… 他该怎么理解,自己睡得好好的,某人突然把他叫醒,说伺候他睡觉这种事? 喻青崖却没等他理解,将他的手放上自己的脸颊,一脸天真无辜道:“师尊睡得好不踏实,是因为弟子没有陪.睡的原因吗?” 说完躺在喻宵的身边,将他从狐狸的尾巴下拉到自己怀里,紧紧包裹在其中:“弟子这就来伺候您啦” 喻宵:嗯??? 一脸蒙逼地看过去:“谁让你这么伺候的?” 喻青崖用自己的脸颊蹭蹭他的脸颊,一脸天真无邪道:“师尊,我们在山上的时候,一直是这样睡的啊” 喻宵:嗯??? 原谅十七岁的他见识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对正常的师徒,会这样搂着睡! 喻青崖却好像哄孩子入睡一样,轻轻拍拍着他的后背:“乖乖师尊,快睡觉哦,弟子会一直在你旁边的” 喻宵:嗯??? 确定师徒的关系没有颠倒吗? 因为太过震惊了,喻宵甚至忘了推开他。 喻青崖看着大脑宕机的师尊,轻轻笑道:“师尊,为什么还不睡啊” 喻宵看了他一眼,这让他怎么睡! “那我再搂紧点吧” 你离远点啊! 喻宵毫不犹豫地远离了他的怀抱,将那把犀牛角摆在中间,低声勒令道:“以此为界,不许过来!” 喻青崖的双眼顿时垮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活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喻宵却没有丝毫心软,决绝地与他割席而睡。 背转过身子,整个人都受到了无法想象的冲击,这都什么玩意?! 努力思考着复杂的信息量,喻宵整个脑壳都要炸了! 本以为心里装了这么多事,肯定睡不着了。 然而不知为什么,眼皮不知不觉间就重了起来,无意识地撑了一会,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了好一会,身旁人的呼吸平稳下来。 喻青崖爬过去,小声在耳边叫道:“师尊……” 没有回答。 四野寂静无声,喻青崖终于再无顾忌。 看着那把分开他和师尊的不懂事犀牛角,抬手就想把它扔掉。 后来想想,不行,又缓缓放下。 伸出胳膊,将昏睡中的师尊一把捞过来,擒在怀中。 此时的喻青崖,再不需要克制自己,一双唇,毫不犹豫地吻上去。 唇齿热切的交锋,直到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尖牙,想要一口咬上去的时候,才强迫自己停下。 努力平复呼吸,大拇指反复揉搓着师尊已经染上一丝鲜艳色泽的唇瓣,目光颤动。 师尊,这是你逼我的! 我现在必须做一些让你终生难忘的事,确保不管什么情况下,你都属于我。 喻青崖阴冷地笑着,缓缓扯开自己的衣襟…… …… “嗷!”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狐狸的尖叫。 喻宵模模糊糊地醒来,就觉得身上传来一股异样的温热,努力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喻青崖那张近在咫尺,熟悉了没多久的大脸。 喻宵:…… 猛地要起身,却被喻青崖一把抓住,于是重新跌落到一个坚实的胸膛上,入目的是满眼春色。 喻青崖双目迷离,衣衫凌乱,胸膛半露地看着他:“师尊,你醒啦,还冷吗?” 喻宵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幕。 他正光明正大地趴在喻青崖敞开的胸膛里,一只手还伸到很深的衣襟里,轻轻一动,喻青崖就发出一些奇怪的喟叹。 然后双眼朦胧,一脸娇羞地看着他:“啊师尊,我早就知道那只狐狸不靠谱,是不是还是抱着我,比较暖和些……啊师尊不要再摸啦” 喻宵:…… 烫手一般缩回自己的手,昨夜的记忆瞬间回归。 猛然看向身侧,发现那根犀牛角还在原地,是他自己滚过来的! 而尖叫着把所有人叫醒的狐狸,正垂头丧气地对他道歉:“对不起喻仙尊……我睡过头了,一不小心变了回去,没有尾巴盖,让你冻着了吧?” 喻宵:…… “比起这个,你难道不觉得,我俩现在的样子,更奇怪吗?” 狐大仙顺着他的话看过去,有些疑惑道:“啊?喻仙尊,有什么奇怪的?” 你们现在就像寻常一样,很寻常地抱在一起啊。 哦,那个臭小子的衣服被扯乱了点,是有点奇怪,法衣没有咒诀,怎么可能轻易被扯乱呢? 嗯……肯定是因为昨天喻仙尊太冷了,跑去和别人抢衣服。 那个臭小子别的不说,孝心还是有的,肯定不会拒绝他师尊,就把自己的衣服分了出去呗,没什么好奇怪的。 都怪它睡糊涂了,这臭小子也不叫醒它! 呜呜呜!好不容易有个在喻仙尊面前表现的机会!这下喻仙尊又觉得它是一只不靠谱的狐狸了! 听着狐狸拼命为睡过头道歉,喻宵缓缓陷入沉默。 为什么这么奇怪的事,它毫不奇怪,难道在过去,这种情况……很常见? 喻宵又回想起之前喻青崖说过的那些话,脑海里顿时惊涛骇浪,电闪雷鸣! 喻青崖偷看师尊的神色,差点没笑出来。 努力压制笑意,对着狐大仙一本正经道:“光道歉有什么用,还不去给师尊找点吃的赔罪!” 狐大仙一听,顿时活起来,对啊!它还可以将功折罪! 积极地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这次一定完成任务! 等它走了,喻青崖看向师尊,一脸天真无邪道:“师尊,你是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吗?” 喻宵这才回过神来,猛然离他十万八千里。 在非常远的地方,正襟危坐道:“我们之前……真的只是普通师徒关系吗?” 喻青崖跟着起身,连衣服都没穿好,直接爬过去,搂住他的脖子,泫然欲泣道:“当然是了!师尊现在还不相信我吗!我好难过!嘤嘤嘤!” 喻宵:…… 他倒也不是不相信,只是…… “过去……你经常像昨天晚上一样,伺候我睡觉吗?” 喻青崖一脸娇羞:“也没有啦” 喻宵顿时大松了一口气,他就觉得,未来的他,不可能那么变态嘛。 却听喻青崖又继续说:“师尊在我小的时候很喜欢和我一起睡,大了就开始嫌弃我了呢,如果我不主动爬上床求您,您都不愿意召我陪.睡了呢。” 喻宵:…… 喻青崖一脸落寞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继续道:“师尊,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夜晚,我有多难受,我每天都盼着你能像小时候一样,再次温柔地抱着我,昨天您终于像曾经一样主动抱我了,我好开心,这是我期盼了好久的时刻!” 喻宵:…… “师尊,你还喜欢我对吗?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我对吗?你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就是我,不管怎么样,都会带我回家,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真的会难过得死掉,嘤嘤嘤!” 喻宵:…… 听着喻青崖如泣如诉地诉说着“爱恋”,不知过了多久,幽魂般起身。 “师尊”喻青崖在背后拉长声调,千回百转,宛如在叫魂。 喻宵缓缓转过身,问了一个问题:“能问一下,我把你带回家的时候,你几岁吗?” 喻青崖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他:“呃,好像六七岁那样吧” 喻宵:…… “哦。” “师尊你现在要去干嘛呀” 喻宵:…… “去死。” 他现在已经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 喻青崖顿时哭天嚎地的抱住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嘤嘤嘤!师尊!不行啊!没有你我活不了啊!你要是去死!就把我一起带走吧!嗷呜嗷呜!我的师啊!” 嘴上哭得活像死了丈夫的小寡妇,背地里却差点把牙笑劈叉。 他就不相信,师尊在知道这样的“过往”后,居然还能始乱终弃,移情别恋! 哼,他可没有骗师尊,他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哦! 哼哼,师尊,难忘吧! 我看你这辈子,要怎么把这段独属于我的记忆忘掉! 第112章 第 112 章 有时候人的成长只在一瞬间,年仅十七岁的喻宵,眼中突然没有光了。 “师尊”喻青崖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 喻宵顿时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隔着老远老远的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喻青崖:…… 至于吓成这样吗…… 喻宵毛骨悚然地看着他,整个人都快炸了。 他从小代替公子离质陶,回国后也生活在王宫,见得最多的,就是权贵之间荒淫无度的腌臜事。 那时的世卿公侯,无拘无束,多喜欢玩弄脔宠美婢,在陶国时,他就认识过一个陶国国君的嬖侍,伊鸾。 喻宵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叫伊鸾,但他知道的名字,只有这个。 伊鸾天生丽质,生了一双妖娆多情的凤眼,被人戏称为“媚公子”。 陶国国君对他异常宠爱,每日赏赐不绝,金银玉石若泥土,出行时前呼后拥,车马辚辚,宛若真的公子。 喻宵作为公子离质陶时,陶国上下都不太待见他,但为了不失国体,大人们肯定不会对一个孩子做什么。 那些权贵家的孩子,就不会管这些了,他们想找他的茬就找,尤其是那什么什么大将军之子。 他们不客气,喻宵也不是好惹的,那时的他,正是刚从乡村大野地里挖掘出来的野人,完全不听驯。 不管是谁,谁惹他,他就揍谁,一群天潢贵胄,王子王孙,被他追着揍得嗷嗷叫,满王城乱跑。 喻国的使节,把他和赵珪丢下后,就麻溜地找借口回国了,根本没人管他。 被一个小破孩,还是喻人,一个人殴了一群的纨绔子弟们,也没脸回家告家长。 于是两方人,就这么杠上了。 那些纨绔子弟,前赴后继地被小喻宵捶了无数次后,终于意识到,可能真打不过。 正面打不过后,就开始琢磨阴招整他。 伊鸾作为国君最宠爱的“小公子”,经常和那些权贵子们一起混,听他们议论这件事。 见那些人每每灰头土脸的铩羽而归,就笑嘻嘻的自告奋勇,要亲自会会这个喻国小公子。 那些权贵子们听说他要出马,顿时乐得前仰后合,轰轰烈烈地簇拥着他去找那个小蛮子,看一出好戏。 喻宵那时正在和赵珪一起打水,准备生火造饭,脑门上突然挨了一石子。 捂住青了一块的额头,看着“啪嗒”掉进井里的小石头,缓缓抬头。 那些不知死的,肯定又来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趴在墙头上笑嘻嘻看着他的,居然是一个陌生少年。 那少年和他以前见过的纨绔子弟们都不一样,穿得花红柳绿,迎风招展,恨不能把所有金银玉饰都穿戴在身上。 肌肤赛雪,唇若涂朱,一笑就像只得意炫耀华丽尾羽的骄傲小孔雀。 他轻启花瓣一样的唇,娇娇软软道:“离公子,离公子,你是公子,我也是公子,我们有什么不同呀” 簇拥在他周身的人顿时哈哈大笑,一起“离公子”、“媚公子”的起哄。 喻宵听不明白他们什么意思,赵珪是明白了。 这样的羞辱,连怂包成他那样的,也气得不行,拾起扁担就敲打他们:“这就是你们陶国的待客之道吗!我要上禀你们国君!上禀你们国君!” 那些人明显是不怕的,甚至因为赵珪的愤怒,更兴奋起来,哄笑着起哄架秧子,非要要看喻宵难堪。 喻宵捂着脑袋又看了那只“小孔雀”一眼,撇撇嘴,扭头不去看他,继续打水。 他当然不怕那个人,但是那人长得真好看啊。 那么雪白娇柔的皮肤,就 算磕破一块,也很可惜。 所以喻宵本质上,非常“好色”,哪怕他很小的时候,被长得好看的人打了,就知道不生气。 起哄的人群顿时像被嘎了脖子,为什么这么区别对待! 在场的人谁没有因为手欠被打过,这不公平! 然而喻宵说不打就不打,那群纨绔子弟顿时忿忿不平起来,时常窜动伊鸾,一起围追堵截他。 伊鸾也是个喜欢恃宠生娇的,知道喻宵独对他例外后,变得更加放肆,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偷偷拿小石子丢他一下。 他站在人群中和那些人一起笑,捏着嗓子娇声道:“小离公子,你不是看上我了吧,你过来,我给你香香一口哦” 可再一,不可再二,可再二,不可再三。 喻宵捂着再次被打的脑袋,终于有点生气了,哼了一声,扭头跑远。 以后再也不理他了,讨厌的小孔雀! 其他人见他逃走,哄笑出声,伊鸾却笑不出来了。 他有点不理解,怎么突然就不容忍他了呢? 小孔雀那么漂亮,很多人都喜欢啊,怎么能半道就不喜欢了呢? 从那天起,伊鸾终于不总在他身边烦了,直到某一天,他的脑袋又挨了熟悉的一下。 喻宵就知道那家伙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一抬头,果然看见那人趴在他墙头笑。 不过这次,他打扮得挺低调的,也没带那些狐朋狗友,只是一个人趴在那看着他。 小喻宵撇撇嘴:“你来这干什么?” “来看看你呀” “我不想看你,你又丢我了!” 伊鸾笑嘻嘻道:“你生什么气嘛我这次又没有用石头” 喻宵:…… 低头一看,还真不是石头,而是一颗脆枣。 一抬头,伊鸾捧出一大捧新鲜的脆枣,笑嘻嘻地看着他:“要不要吃啊,王宫御园里新长出来的,只有我有哦” 喻宵:…… 伊鸾从王宫里带出来的脆枣,总是比外面的甜,于是小喻宵可耻的被收买了。 啃了一口枣,好甜,怀疑地看着他:“你给我送枣干吗?” “给你赔礼道歉不行嘛” “哼。” “哼什么哼,你吃都吃了。” “那我不吃了。” “不吃你有本事吐出来啊,哎哎哎,你别真吐啊!” 伊鸾被这个大犟种震惊了,最后还是决定顺着他,有气无力地递给他一颗新枣:“我们和好行不行?” 喻宵哼了一声,接过枣子,没吃:“我们什么时候好过?” “怎么没好过,以前我打你的时候,你都不生气的呀” 喻宵:…… 你知道我不生气,就一直打我! 伊鸾也看出了他的怨气,赶紧呼噜他的小脑袋,将一捧新的脆枣洒到他怀里:“好吧,好吧,是我错了,以后知道你不生气,我也不打你了,行不行?” 喻宵:…… 哼,这还差不多。 有了枣子的贿赂,两人也算是一笑泯恩仇。 伊鸾看着他,笑嘻嘻地问:“喂,说真的,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喻宵把赵珪的枣拨出去,然后吃自己的,头也不抬道:“不讨厌。” “怎么能只是不讨厌呢,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我,连国君也喜欢我!你怎么能不喜欢我呢!” “你喜欢拿石头丢我,我就不喜欢你了。” “拿石头丢你,你就不喜欢我了吗!怎么能这样!” 喻宵:…… 真不讲理…… 伊鸾好像比他还生气,因为 他被别人宠坏了,就要所有人都顺着他。 可是喻宵总觉得,那时的他好绝望,一双娇媚的鸾凤眼睛,全是泪水:“你是一个真正的公子,而我是假的。” 喻宵:…… 其实他也是假的。 “你回国的时候带上我好吗?那样我就可以只喜欢你,不喜欢别人了,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再也不欺负你,你把我带走好吗?” 喻宵身为一个假公子,本不该做什么承诺,但他看着伊鸾泪眼蒙眬的眼睛,还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你等着我长大。” 等他长大了,就可以把他带走了。 不回喻国,也可以去其他地方,他不是真公子,他哪里都可以去。 谁知伊鸾眼中的泪一扫而空,迅速哈哈笑起来,周围突然冒出好多人,跟着他一起笑话他。 赵珪被那些人绑在一边,又急又气地看着一切,破口大骂一些告诉国君之类的话。 喻宵看着他的笑脸,终于感到很生气很生气。 伊鸾却很得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弯弯:“小笨蛋,上当了吧” 喻宵:……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他想不明白。 他还长得那么好看! 他长得那么好看,他长得那么好看的话……那喻宵就不生气了。 啃了一口脆枣,好甜。 他虽然骗了他,不是还给了一大捧甜枣吗。 那他就别生他的气了,讨厌的小孔雀。 赵珪在他身旁喋喋不休地骂着那个可恶的嬖侍,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冒犯喻国公子! 一转头,就见当事人若无其事的吃起了枣子。 赵珪:…… 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还不分我一半! 喻宵其实没有那么生气,不过好像无论是别人,还是伊鸾本人,都不太知道这件事。 让他吃了一次瘪后,那些陶国的纨绔子弟们,终于“接纳”了他,看在他很“英勇”的份上,甚至愿意不计前嫌地和他做朋友。 喻宵怀疑他们脑子有问题,找了他那么多茬,居然还想和他做朋友? 不过很显然,这些人准备了足够的“彩头”。 那群人中的头头,什么什么大将军的儿子,神秘兮兮地将他拉到一个奇怪的地方,要给他看一出好戏。 然后喻宵就在这里,见到了不一样的伊鸾。 他从没见伊鸾哭过,因为所有人都喜欢他,没有人想看他哭。 但是那个又老又丑,和肥猪一样的老男人,就可以让他哭,哭得那么惨烈。 一群人在外面偷偷看着,小声嬉笑着品评着伊鸾的眼泪,好像全然忘了昔日和伊鸾是多好的“朋友”。 “嘿嘿,喻国的小子,你真是没见过世面,居然喜欢他,这种已经被玩坏的玩意,除了脸,有什么好的” “连我们国君也开始嫌弃他了呢,毕竟老大不小了,还当自己青春貌美,每天这么嘚瑟,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听说他为了固宠,用了好多特别厉害的手段,也许不会那么快失宠呢?” “哈哈哈,他可真厉害啊” 那些人笑的毫无顾忌,喻宵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这么近,难道不怕他会听见吗! 领头的陶樊,却只当他是因为喜欢了一个下贱的东西,感到懊恼,便凑到他面前邀功道:“你放心,我们还准备了一项特别的东西,给你出气!” 房内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不多时,一个浑身赤.裸的人,就被宦侍丢了出去。 伊鸾雪白的脸上、身上,出现了数不清的红疙瘩,曾经的美 丽荡然无存,现在看到,只余恶心。 其他人嘻嘻哈哈地追过去,想要招呼喻宵一起来看他狼狈的样子,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没有了。 小喻宵跑得很快很快,头也不回。 不能让伊鸾发现他,不能让伊鸾知道他也在。 至少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当一个目睹一切的胜利者,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 伊鸾失宠了,曾经的“媚公子”,失宠起来居然如此简单。 那些被药物引发的红疹,本来三天就能退去,然而无论他如何哭求,陶国国君也不肯见他一面。 曾经因宠爱得来的一切,都因为失宠散去,那只骄傲的小孔雀,变成了一只秃毛野鸡。 于是他跑到街上,对着王宫的方向磕头跪拜,伸出利刃,一把剜掉自己的眼睛:“大王!您喜爱我的眼睛,我不能陪着您,就让它们永远陪着您吧!” 坊市间炸了,没想到这位曾经的“媚公子”,对老陶王居然如此“深情”。 喻宵却觉得他疯了,飞快地跑去看他。 失宠的伊鸾没人要,一个人蜷缩在破庙里。 他的眼窝里渗出的血将破布打湿,嘴唇干裂,像一只脏兮兮的小孔雀。 喻宵那时还很小,不知怎么办,怕他冷,就生了一堆篝火,烧一碗热水,递到他唇边。 伊鸾却一把打掉了他的手。 “我不要你!你现在肯定不喜欢我了,你可怜我!我不要你可怜!” 喻宵:…… 他可没那么说。 但是伊鸾现在肯定不想见到他,于是小喻宵压低嗓子,粗声粗气道:“我不是你说的人,你认错人了。” 伊鸾:…… “你个大笨蛋!” 没有眼睛的人,怎么能哭呢,喻宵伸出手按住他的眼眶,不让他哭。 伊鸾的眼眶却依旧湿漉漉地淌着不知是泪还是血的东西。 “我将我的眼睛献给大王,他一定会想起我昔年的好,重新宠幸我!” 喻宵:…… 一个连红疹都接受不了的大王,怎么可能接受失去眼睛的你呢…… “我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弟弟,我还有父亲,我还有……很多很多!他们都会以我为荣耀!” 可是他们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没人来看你一眼。 “不要可怜我,我这辈子从来没被人可怜过,我生来就不是被人可怜的,你如果可怜我,我就会对你很坏很坏!” 喻宵:…… 他不可怜他,他也对他很坏。 但是喻宵还是很想救活他,因为他很快就要长大了,到时候就可以把他带走。 那时的小孔雀就只会喜欢他一个人了,不欺负他了。 然而伊鸾终究是没活下去,挖下眼睛的当天,就高烧不退死了。 临死前他对他说:“放开吧,我不想活了,好痛,好痛,你是个真公子,回你的喻国吧,不要可怜我!” 喻宵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其实我也是假的。” 伊鸾一愣,终于前所未有的开心起来:“如果你是假的,那我们就可以做真正的朋友了!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你放心!” 喻宵相信他,因为他要死了,肯定会永远为他保守这个秘密。 …… 看着伊鸾血淋淋的眼睛,陶王果然想起了他曾经的好,下令厚葬了他,然后召幸了他唯一的和他非常相似的弟弟。 喻宵看着他下葬,真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那些人又出现在了他的葬礼上,嬉笑着邀请他加入。 毕竟伊鸾死了,他们之间的 “仇”已经没有了。 喻宵沉默地看着他们,拾起伊鸾坟头上的石头就丢过去,他的准头和力气可比伊鸾强多了。 那群人的头头被削了一个脑袋开花,惊恐地看着他,然后脑袋开花的被送去就医。 喻宵努力平复呼吸,将那块石头捡回来,重新按在坟头上。 你可别怪我掀你坟,咱俩现在扯平了。 喻宵看着喻青崖的脸,不用抵赖,这张脸确实是他会喜欢的样子。 而且他看起来也没有丝毫的心理阴影,是那么喜欢他,爱慕他。 但是他不能接受,未来的自己,会把另一个人,变成“伊鸾”。 喻青崖看着师尊被雷劈的表情,原来还在嘎嘎乐。 哼!让你忘了我!让你不好好听我说话!吓死你! 结果喻宵的表情越来越凝重,那句“去死”,竟然不像是气话,倒像是真的要分分钟钟创死自己的样子。 喻青崖顿时慌了,结结巴巴道:“师尊,你别这样,我刚刚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喻宵:…… “玩笑?” 喻青崖顿时顾不上别的了,连忙解释:“就是玩笑,昨天什么也没发生!” “那我们为什么会睡在一起。” “就是那只死狐狸搞的嘛,天冷了,抱在一起很正常。” “那你的衣服呢?” “我比较怕热,半夜脱下来纳纳凉。” “那以前呢?” “我小时候怕黑,所以师尊你陪我一起睡。” “那六七岁把你带回家呢?” “这个是真的,师尊,我之前不是给你讲过你怎么捡的我的嘛,你没有听啊……” 喻宵:……………… “所以你为什么给我开这个玩笑。” …… 喻青崖陷入沉默。 这个该怎么解释? 喻宵的眼睛逐渐眯起来,如果没有一个正常的解释,他就—— 啪嗒。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喻青崖的眼中霎时盛满泪水。 虽然还没想起该怎么狡辩,但他已经准备哭了。 第113章 第 113 章 喻青崖原本准备随便哭一哭思考对策,谁承想哭着哭着,情绪就真的上来了。 眨掉眼角滚下的泪珠,神色仓皇地看着喻宵:“因为师尊忘了我呀,我们的一切,师尊都忘了。” 当无恨岛上知道赵珪时,他无所谓,因为那时的师尊就在他身边,赵珪只是师尊记忆中的故人。 当地关结界中,遇到帝丘梨生的爱恨嗔痴时,他无所谓,因为那只是一缕过往的执念,师尊已经从那个节点走向未来,来到他的身边。 当龙奚和一个疯子一样,死缠着师尊时,他也无所谓,因为他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没进过师尊心中一刻。 但是现在,他没办法无所谓,因为他也成了过去,成了和师尊毫无关系的人。 其实不用这么伤心的,因为他终于可以知道一个答案,一个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那就是师尊到底是真的爱他,还是因为他是他相伴多年的徒弟,才对他另眼相待。 这个问题一直是困扰他最大的心魔,哪怕在沉冤谷时,师尊曾经给过崩溃暴走的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喻青崖也没办法相信。 因为那时的师尊,还是他的师尊啊。 师尊对他的所有好感,都来自从小到大,一点一滴地积累,不管他本人变成了什么样,在师尊记忆深处,他都是那个含着泪扯他衣角的小孩子,他喜欢那个孩子,所以才可以脱口而出,就算在另一个场景遇到他,也依然会将他带回家。 但那不是真正的他啊! 真正的他,已经在师尊看不见的地方,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他一点不像师尊眼中那个柔弱的、听话的、就算变坏,也变不太坏的徒弟。 他的内心卑鄙、阴暗、隐藏了无数师尊不知道的龌龊。 如果有一天,这些腐烂的、发臭的、恶心的污秽,完全暴露在师尊面前,师尊还能坚定地说出,不悔与他相遇吗? 如果师尊无法脱离师尊的角色,喻青崖又该怎么相信,就算他们不是师徒,也依然会相爱呢? 所以明明坦诚就好了,他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诉师尊,在你失去记忆前,我们已经亲密地拥吻过,直白地告白过,你还说过等大战结束就给我一个答案。 师尊是那么负责的人,只要他知道这些,就算失去了记忆,也会慎重对待这份感情,不会轻易辜负他。 可是喻青崖就是不想说! 明明有更快的捷径,他却宁愿编一个漏洞百出,只要师尊恢复记忆,就会很生气的故事哄骗他。 因为他不想再接受“喻宵徒弟”的余荫!他不想师尊再因为他是他徒弟,才爱上他! 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方法亲手把师尊抓住,哪怕这个方法是欺骗也可以。 因为哪怕师尊是被他骗过来的,那也是他自己的本事啊! 师尊要是喜欢上他这个大骗子,那就说明该着他倒霉。 他活该倒霉遇上他,活该不管怎样都遇上他,无论是用正常的手段,还是肮脏的手段,他都可以把师尊骗到手,师尊永永远远属于他,因为他就有这个本事,才不是因为师徒关系作弊! 然而想象是如此美好,现实却如此残酷,他真的没有让师尊主动喜欢上的能力。 如果失忆的是他,那他肯定会很快重新喜欢上师尊。 因为师尊的好,不需要用“师尊”这一身份去定义,凡是了解他的人,都会忍不住喜欢上他。 然而他不能啊!他不能啊! 他该如何让失忆的师尊喜欢上现在的自己,没有了徒弟的定义,他该怎么让师尊喜欢上这样的自己。 此刻的喻青崖,觉得自己仿佛是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当养在笼子里,它抱怨笼子约束了它的自由,抱怨主人给的东西太少,抱怨一切得到的太轻易,没有挑战性。 所以它飞出了牢笼,想要让主人着急,要证明自己很厉害,要证明自己对主人很重要。 然而当他飞出牢笼时,才发现它已经习惯了唾手可得的好意,忘了一只鸟应该怎么捕猎。 它原本想证明主人非它不可,离了它不行,然而当离开牢笼时,他才真正看清主人的脸。 它的主人拿着一个空掉的牢笼,神情莫测。 也许不仅不需要它,还会找一只更漂亮的小鸟,把这只擅自跑掉的小笨鸟,替换掉。 笼子里总要有一只鸟,至于那只鸟是谁不重要,因为主人是个好主人,他可以把每只鸟喂养的离不开他。 等主人习惯了新的小鸟为他唱歌,就会一点也想不起来曾经那只只会吃,脾气还不好,每天啄他手指的小笨鸟了呢。 小笨鸟很委屈,委屈到更加丑态毕露,惹人厌恶。 可是有谁知道,它从此失去了它的天地,他的主人,却只是失去了一只鸟而已啊! 喻青崖觉得自己要难过死了。 师尊,是你把我养成这样的,你怎么能把我养成这样娇气没用的样子,又告诉我根本没有能力抓住你呢!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师尊,就像是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师尊为什么生气。 如果过去他还可以向师尊撒娇,师尊不管多么生气,都会原谅他,而现在他该怎么办呢? 喻青崖心里有千言万语,到了外面竟然不能吐出一个字。 他泪流满面地看着喻宵,最后甚至有点绝望。 喻宵:…… 倒也不必哭成这样吧…… 虽然这个玩笑他听起来很生气,但其实也只是个玩笑而已,喻青崖不知道伊鸾,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只是开了一个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玩笑。 甚至这个玩笑还不算无懈可击,主要是之前他没好好听讲,才完全相信了…… 喻宵扇动着眼睫,认真看向眼前人。 喻青崖的脸很漂亮,当他注视着一个人流泪的时候,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脆弱感。 喻宵从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说的话,所以当他茫茫然睁眼,看到这个陌生而奇诡的世界后,他就谁的话都不信。 然而这个人是真的很喜欢他,从每个小心的举动,每个专注注视的眼神,以及现在惶恐的流泪,都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很喜欢他。 每份感情都不是无缘无故诞生的,他们一定有着很难忘的过往,所以在知道他忘了他后,才会那么伤心。 喻宵觉得自己是有点过分了,他的生命消失了一段很长的时光,那段漫长的时光里,一定有很珍视他,他也很珍视的人,怎么能把他们轻轻抛到脑后呢? 过去存在的一切事实,都不会因为他记得或不记得而消失,他怎么能因为想不起来,就擅自否定一切呢? “对不起……” 喻宵垂下眼眸,别扭道:“你再跟我说说过去的事吧,这次我一定好好听。” 喻青崖:…… 什么情况? 他正陷入无法自拔的自怨自艾呢,师尊突然翻篇了? 眼泪凝在脸上一半,哽咽地看向喻宵:“师尊,为什么要道歉呢!为什么明明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你却要道歉!” 喻宵眉睫扇动,很正常地看向他:“不全是你的错,你错了你的部分,我错了我的部分,我为我错的部分道歉。” 随后又认真的看向他:“你想要什么,可以直白的告诉我,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不太会猜,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你真正想要什么,所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一次对我说清楚吧。” 喻青崖:…… 问题?问题大了! 为什么十七岁的师尊,居然可以这么理智的思考啊! 这样一对比,更显得他白活了,历经了两世,居然只会在师尊面前撒泼打滚,耍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他突然想起来,十七岁的帝丘梨生,已经扫平诸夷,登基称帝了。 十七岁的师尊,已经刺杀敌首,名垂青史了。 而十七岁时的他在干什么呢? 哦,连个道都悟不明白,每天抱着大梨树想师尊想到哭呢 这样的他,到底哪来的自信,没有师徒这种作弊的运气,师尊也依然会喜欢他啊! 他因为重生的好运气,突然有了一种可以和师尊并肩的错觉。 然而十七岁的师尊给了他致命一击。 原来心性成熟这种东西真的和年纪没关系,他就算带着两世的记忆重开,在十七岁的师尊面前也像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 师尊的精神世界是如此稳固,他没办法改变他一丝一毫。 他没了师尊会发疯,而师尊没了他,其实根本不会有任何事。 师尊现在只是回到了十七岁,他就这样了,要是不幸,直接回到了梨生那世呢? 十七岁的帝丘梨生,看着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废物,抬起鞭子:“给我扒了他的衣服,抽一百鞭。” 呜呜呜,原来他不是师尊徒弟后,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师尊喜欢的,呜呜呜! 喻宵:……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 狐大仙摇摇晃晃地从外面回来,累得气喘吁吁:“喻仙尊,我回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喻宵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在河边忧郁的喻青崖:“在那呢。” 狐大仙看着居然没有缠着他师尊,一个人默默在角落长蘑菇的喻青崖,双眼瞪得溜圆:“他怎么了?” 喻宵:…… 他上哪知道去啊…… 狐大仙看了一会,心下了然,趴下身子,小声对喻宵道:“喻仙尊,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你可别和他吵架,他特别小心眼,又脆弱,吵得过就会一直翻旧账,吵不过就会一直哭,被他缠上就完了!” 喻宵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吵架没吵过他,真是和小孩子一样。 喻青崖却炸毛了,老远地冲过来:“你瞎说什么!” 回头生气地看向喻宵:“我没有!” 喻宵:…… “嗯,我信。” 他哪敢不信啊,要不然哭了还得赖他。 喻青崖看着师尊再次阳奉阴违的表情,都快气哭了。 然而不能哭,他本来打算在师尊失忆的时候给他留个好印象来,为什么又这么不管不顾地发泄起了情绪,在师尊面前控制一下自己就这么难吗! 喻青崖努力憋自己的眼泪,快要把自己憋死了,然而还是无法重建邪魅狂狷的王霸之气。 十七岁的喻宵没见过世面,根本不敢看他,总感觉看一眼就要被记仇一辈子。 于是只能转向狐大仙,问道:“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狐大仙顿时垮下来,弱弱道:“那片妖林的鬼株太凶了,我差点没打过……” 在相处中,喻宵已经失去了对它的厚望,所以只是摸摸它的脑袋:“辛苦了。” 随后看向喻青崖:“要不下次还是你去吧,你比较厉害。” 喻青崖:…… 对啊,他现在明明有那么多优势,干什么总给师尊展示烂泥扶不上墙那一面呢! 其实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吧,至少现在师尊就觉得和那只狐狸相比,他更靠谱啊! 喻青崖瞬间变脸,换了一个无比可靠的表情,温柔地看向喻宵:“师尊放心,都交给我。” 喻宵:…… 果然,小屁孩上蹿下跳地引起大人注意,都是想要大人认可。 这一瞬间,喻宵彻底相信了喻青崖是他徒弟这件事。 年仅十七岁的他,早早扛起了养家的重任,好累。 顺完小徒弟的毛后,喻宵又看向了小狐狸,问道:“你又去那片妖林了吗?” 狐狸乐颠颠道:“对呀,那里的果子好吃嘛,喻仙尊,我薅了很多哦,能不能也分我几个呀” 四尾狐狸和哈巴狗一样跪下来,摇晃着尾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喻宵:……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可以在外面偷偷吃了,不用汇报呢? 一家子都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脑子,据说他们还在被整个妖界追杀,这可怎么办? 但是它这么问了,喻宵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狐大仙顿时兴奋的嗷嗷叫起来。 然而喻宵的眉头,一直没有解开,他看向喻青崖,喻青崖却对着他微笑,在他未开口之前,抚上他紧皱的眉头:“师尊,我知道。” 如今整个妖界都在寻找他们三个,遍地是耳目,同一个妖林去两次,一次还是一只醒目的蠢狐狸,几乎不可能不露出马脚。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因为他在等龙奚来啊。 第114章 第 114 章 “鬼株林的妖果这么好吃,还没被大妖吃光,当然是因为有人庇护它们,最好的妖果,都是要进献给妖宫的。” 喻宵的脑子不算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故意暴露行迹?” 喻青崖咧嘴一笑:“没错” 狐大仙美滋滋地掏出妖果,听他们这么一说,立时顿住了,左右探头:啊? 两个人是不指望一只狐狸有脑子的,所以根本没人搭理它。 但是喻宵还是有一点脑子的,所以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说过,这里是妖界,全都是想要置我们于死地的妖,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中,只有你有除妖的本事,你要怎么对付整个妖界?” 问这话时,喻宵仰起的脸上,带着周围的水光,一双眼睛波光粼粼。 那句“只有你有除妖的本事”,清晰地烙印进喻青崖的耳朵里,他的耳朵,突然痒起来。 虽然知道只是师尊暂时失忆,带来的信息差,但喻青崖还是油然而生一种被全心信任,全心依赖,一家之主的感觉。 双眼一点点蒙上星点,十七岁的师尊,好像也挺好的~ 喻宵:…… 他好像只是寻常地问了一句话吧,为什么突然感觉这小子莫名荡漾起来了? 他的手还捧在他的脸上,微风吹过发丝,这气氛总感觉不太对。 喻宵伸出手拍他脸上,睁着一双眼睛无声发问:干啥! 十七岁师尊的眼睛,终究是和未来不同的。 没有每次抬眸,都滚滚翻涌的肃杀荒风,只有沉淀在冰泉之下的,汩汩清流。 喻青崖心中一荡,突然想吻他的眼睛。 “我想亲吻他的眼睛。” 这个念头也同时窜入喻宵的心间,极度安静的环境下,失去存在感很久的共命之契,第一次昭示了它的存在。 喻宵被这一串细小的电流电得发麻,惊疑地看向眼前人,他为什么觉得这个人的心在说话呢,说着一些很奇怪的话。 喻青崖一时兴起,目光中皆是摇晃的妄念。 当听到另一颗心颤抖的声音时,才惊觉他和师尊还连着共命之契,他心中如此躁动的心声,师尊未必听不见。 喻青崖厚厚的脸皮,登时一阵发烫,好像偷偷做的什么坏事,被暴露在大太阳底下。 但妖域没有太阳,幽蓝的月光下,喻青崖一颗火热的心,渐渐浸到清冷的水里,成了一颗没有死透的炭火。 他一遍遍着魔般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念头:我想亲吻他的眼睛……我想亲吻他的眼睛……我想亲吻他的眼睛…… 大胆又放肆。 哪怕是要修成道侣的仙人,也不会选择结共命之契,毕竟谁能忍受两颗心毫无距离地贴在一起,同殒同归呢? 但是喻宵想不到,他做事前总是不想太多,所以总是招致一些不可言说的后果。 就像现在,心脏被另一颗跳动的心脏晃动得发颤,喻宵抬起手,一把捂住喻青崖的眼睛。 虽然乱动的是那颗心脏,但这双放肆的眼睛更可恶! 喻青崖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睛,柔软的睫羽在喻宵的手掌下轻划了一下,专注凝视的目光,连手掌亦不能阻隔,微笑道:“师尊,干嘛呀” 喻宵:…… 他总不能跟他说,你的心吵到了我,你的眼神太不老实了吧? 皱起脸,反复打量着他,很久,才怀疑地问道:“你的心是不是在说话?” 喻青崖没想到师尊会这么直白,咧开一丝笑容,将他的手掌取下来,抓在手里:“师尊听到了?是什么声音?” 喻宵惊讶地张大眼睛:“你真的说了?” 随后认真倾听了一下,认真回复:“就像整个春天的蝴蝶,乱七八糟飞在一起的声音,扑哒哒的,又轻又吵,你在说什么?” 原来师尊听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声音吗? 喻青崖心中的蝴蝶,顿时飞舞的更多了,扑簌簌地,想要往它们真正的主人那飞。 一双血红的眼睛滴溜溜看过去,却只是露出一个笑容:“师尊,你要自己听出来才行,这是我的秘密,我们之间的秘密~” 喻宵:…… “你是不是有病!” 当然,这句话不是喻宵说的。 狐大仙原本一脸懵逼地听着两个人对话,后来不知为什么,他们俩的脸突然越靠越近,开始交流起一些密语。 这神秘的气息,让狐狸也很好奇,于是头越来越低,想要凑到他们俩中间,听个仔细。 结果就听见喻青崖说了一些说了和没说一样的废话,气死狐了! 喻青崖一脚给它踢飞,继续专注地看着师尊。 喻宵退后一步,内心惊疑不定。 什么秘密? 反复打量着喻青崖,他却一副守口如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喻宵整张脸都忍不住皱起来,为什么这么烦呢,好想打人! 沉默一会:“那我刚才问你的话呢,你要怎么对付整个妖界的围剿?” 提起这个,喻青崖就有些不高兴了。 许久才重重哼一声:“那就要看那条死泥鳅,究竟对师尊有几分‘真情’了。” 喻宵:…… 嗯? 他第一次觉出了失忆的不好,怎么什么话都听不明白呢? …… 大战结束,龙奚也受了不轻的伤,然而在得到两人一狐的踪迹后,龙奚立刻亲身赶至,命令六位妖王将整片区域封锁,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到。 当时战场变化莫测,喻宵突遭暗手,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从喻宵身体里抽出来的那团乱枝,连龙奚也说不好是什么,只是上面的气息,连他都觉得有点恐怖。 喻宵被那把奇怪的剑直接贯穿心脏,必然伤得很重,此时他生死未卜地跟着那个魔流浪,龙奚心急如焚。 他不能忍受好不容易复活的梨生,又这么轻易地死去,所以他要尽快找到他,好好护在身边! “放心,他一定会没事的。”林卿的声音在身后轻柔响起。 龙奚回头,他现在已经不会认错林卿和梨生了,但看着这张脸,还是有点讽刺:“你会希望他没事吗?” 当然不希望,但是林卿不会这么说。 抬起头,七分坚定,三分凄婉地看向他:“我知道只有他是你真正喜欢的人,我曾经很想取代他在你心里的位置,现在梦醒了,假的就是假的,永远取代不了真的,我再不会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放心。” 龙奚心中一滞,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说,要放弃他了吗? 转头看向林卿,神色不善:“你为了纠缠我,欺骗了我这么多世,难道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 林卿神色柔和,一如往昔,似乎包含融化一切的力量,只是这次的柔和中,不再像以前一样毫无原则,终于有了自己的灵魂。 他坚定地看向他:“这次是真的,我保证,只要看到你和真正的梨生在一起,我就会退出,再也不出现在你眼前。” 龙奚:…… 听到这句话,他本来是应该高兴的,毕竟这个令人厌恶的木灵,终于答应不再纠缠他了。 但是不知为什么,此刻的心却像是漏了一个大洞,好像这个“假梨生”答应离开他的那一刻,把曾经真实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也一并带走了。 他们曾经一起共同度过漫长时光,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光,甚至比真正的梨生还要长,他曾经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一直陪伴着他,现在,都被带走了…… “宿主好棒!有八十五了!” 系统的声音格外让人振奋,林卿依然目光坚定地看着龙奚,有深情,但也有决断。 龙奚喜欢的就是独一无二的坚韧灵魂,一味地做低伏小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如今好感度超过了八十,可以适当放手,让龙奚品尝失去的滋味了。 果然,龙奚的脸色称不上好看,冷哼着别过头去,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只有系统的窥探,暴露了他真正的内心。 这种让人心无所遁形的作弊器,用起来简直太爽了! 不过在那天探测了喻宵的好感度后,林卿对他离奇的好感度就充满了好奇,顺嘴问了一句:“主角受的好感度现在是怎么样?” “我看看啊,和之前差不多,等等,他对魔君的好感度怎么升的这么快,已经超过八十了!” 林卿:…… 不是?他和魔君在搞什么飞机? 之前还只有五十,怎么突然就飙升到了八十了,难道他们真的搞了??? 擦! 林卿震惊得门牙都掉了,就算挠破头,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原理。 “系统,你真的不知道他们俩在哪吗?” “剧情已经不一样了,原著没有这节,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在哪……” “系统出品的那把剑也没有定位吗?” “那把剑的印记已经被主角受的灵魂烧没了,相当于直接报废……” 林卿:…… 那就只能把他们找到,才能搞清楚这离奇的变化了,可是他们现在在哪呢? 被很多人心心念念的喻青崖,正和师尊悠闲地在饭馆里吃饭。 没错,妖界也不全是乡村大野地,也是有城池和各项配套设施的。 而且因为妖界浑为一界,高阶妖兽和低阶妖兽杂糅在一起,不像人界划分三界,仙人居天,鬼灵居地,凡人居中,泾渭分明,它们甚至比天界还有烟火气。 其格局就像当初众神居于中央之土时一样,七位妖王裂土而治,各领一族,平分秋色,最强大的那个妖王,领“天子”之位,居王佐之地,平时平衡各族关系,战时统帅各“诸侯”。 有这么稳定的族群,必然会产生稳定的社会关系,所以妖族的社会架构,和人族基本相似。 这么说也不对,追其本源,其实是人族参考了妖族的社会模式,因为最初统治整片大陆的,就是妖族。 那时的妖族,占据了整个大陆的资源,人族只是它们的“奴隶”,甚至“牲畜”,根本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建立完整的文明。 所以纵观人族的历史,都脱离不了远古妖族的痕迹,上古时期的人类部族,用的都是妖神图腾,哪怕是现在的人间,依然会有人祭拜妖神。 后来人族逐渐占领了统治地位,妖族被驱逐到蛮荒妖域。 占据三界“沃土”的人族,飞速发展,社会架构推陈出新,一变再变,反倒是妖族,因为牢不可破又悬殊的“力量阶级”,依然在沿袭旧制,倒显得比人族落后了许多。 喻宵现在回到了十七岁,他所处的时代,正是礼崩乐坏,旧制新制并存的时代,理解妖族的社会架构并不难。 但是当他看到饭馆里坐下吃饭的好多“人”后,终于绷不住了,埋头问向喻青崖:“这真的是妖界吗?” 喻青崖设置了隔音结界,就算正常说话,声音也不会传出去。 但是看着师尊凑过来的可可爱爱小脑袋,喻青崖决定不告诉他这个秘密,嘿嘿。 凑过去,故意使劲撞一下他的肩膀和额头:“对啊,难道师尊以为妖界就是动物世界吗?” 喻宵捂着被撞得“梆”的一声的额头,脑瓜子嗡嗡的。 无语地看向他:干什么!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喻青崖见师尊皱起的脸,终于意识到这个劲可能使得太大了,忙不迭地去揉:“师尊!对不起!我给你揉揉!” 一把喻宵的手拿下去,才发现居然青了。 喻青崖:…… 他欠这么一下干什么呢!忘了现在的师尊没有仙力护体,身体很脆吗! 喻青崖懊恼地伸出手,他的手上带着纯净的魔元,一揉,额头上的痛瞬间消失不见了。 沉睡在神魂中的乱藤,感受到魔元的力量,瞬间伸出触手蠢蠢欲动,然而那丝魔元稍纵即逝,小触手没探到,又缩回了原地呼呼大睡起来。 喻青崖收回手,神色不禁有些凝重,那团“乱藤”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难缠! 一闪即逝的乱藤,并没有给喻宵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喻青崖的二臂行为,给喻宵造成的影响非常大。 喻宵不禁开始怀疑起来,他未来的徒弟,不会是个二臂吧? 看着师尊溢于言表的嫌弃神色,喻青崖的脸垮下来,他只是想和师尊开个玩笑嘛…… 喻宵原本对他的嫌弃已经达到了顶峰,但是看着喻青崖那软趴趴,湿漉漉的眼睛,心里的不爽又一点点消失。 怎么回事,还挺可爱的? 揉了揉脑袋,他不是被撞傻了吧? 喻宵继续嫌弃地看了他好几眼,他一看,喻青崖就用可怜的狗狗眼看着他,越看越可怜。 看了十几次后,喻青崖都觉得有什么不对了,一把按住他:“师尊!别看了!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啊!” 给个痛快的行不行!他快要疯了!再看他可就要哭了! 喻宵:…… 他是不会承认,他就想看这个人哭唧唧的样子的。 嘴角克制不住上扬了一个弧度。 哦,不能笑,会被看出来的。 于是喻宵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喻青崖:……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憋笑! 在师尊转过头去的那一瞬间,喻青崖的心里突然传来一串强烈的躁动。 好像有一只小鸟,在他的心里,捧着肚子使劲打着滚笑。 那只可恶的小鸟是谁呢? 当然就是眼前这只! 喻宵转过脸去,撑着下巴,脸上的每一丝不高兴的弧度都无懈可击。 但是他的内心,已经完全暴露了他,那只活蹦乱跳的小鸟,简直要把自己的肚子笑破啦。 因为失忆,喻宵完全忘了共命之契是怎么回事,所以他的心绪毫无保留地持续传递过来。 喻青崖不停按压着心中那只“叽叽”乱笑的小鸟,它却更加肆无忌惮。 喻青崖磨磨牙,好呀,原来师尊还会在背地里笑话他!啊啊啊!气死了! 喻青崖越想越气,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要给这只猖狂的小鸟一个教训。 却被店主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不好意思客官,妖有点多,您想吃什么啊?” 这个妖界饭馆的店主,生着一对尖利的大门牙、鼠耳、鼠尾,显然是一个鼠妖,其它部位,看起来和人一模一样。 当然,这么说也是一种因果倒置,不是它和“人”一模一样,而是“人”这个称呼,本来就取自妖。 对于妖来说,上天赋予的最完美姿态,就是同时拥有两种形态,一个是强大的“兽形”,一个是比较灵活聪慧的“人形”,比如椿妖王,她同时具有完美而强大的妖体,以及不俗的智力。 比这差一点的,就是只能二择其一。 一个方向是单修兽形,兽形强大,但智力大多低下。 比如狐大仙也算是妖属,它就只有兽形,哪怕它可以幻形成人,也只是幻象,不是它的本真之体。 它没有真正的“人身”,脑子也不太好使,但是兽体力量强大,呃,虽然在它身上看不大出来,但那是它自身原因,和兽形修炼方向没有什么关系。 另一个修炼方向就是“人形”,兽体力量会大幅度降低,但智力会大幅度提高,更容易参与社会工作。 远古时期的人,天生就只有“人形”这一个形态,所以被称为“人族”。 空有智慧,没有力量的“人族”,在以强者为尊的混沌大陆,自然会被暴力践踏。 所以“人”在妖界并不少见,甚至人形状态的妖会更受尊敬。 因为这种状态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低阶妖兽不得不选择人形修炼方向,参与社会工作谋生,一种是高阶妖兽,同时拥有两种完美的姿态。 喻青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鼠老板不是什么高阶妖兽,鼠老板却根本看不穿喻青崖的禁制,只能看到一个记不住脸的人形,所以它断定这是一只高阶妖兽。 鼠老板恭敬地询问喻青崖有什么吩咐,喻青崖淡漠地掏出一个巫蛊娃娃。 “这个东西能换什么上什么,能换多少,上多少。” 在妖界,以物换物的交易方式依然非常流行,鼠老板感受着这个巫蛊娃娃身上的大妖气息,眼睛顿时亮了,连忙招呼伙计,把看家的美食都端上来。 因为妖界的饭馆既接待“人形”,也接待“兽形”,所以它们的“饭馆”可比人间的大多了。 喻宵看着小山一般满满一大桌子菜,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他最近好容易饿,所以也没什么顾忌,直接大口开炫。 一开始,他还想保持为人的优雅,一口一口的吃,但到最后,好像越来越难克制进食的了。 一口接一口地撕扯着大块妖兽肉,动作越来越快,饥饿感却越来越重,双眼一点点撑裂,最后竟然变成了毫无感情的兽瞳,某一刻,嘴巴突然张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一口将整个桌子吞了下去。 狐大仙原本变成了一只猫崽大小的小狐狸,缩在喻青崖怀里。 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口水直流,想着喻仙尊应该吃不了这么多吧,偷偷伸出爪子。 结果伸到半道,喻宵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桌子都一起吃了! 缓缓抬头,吃完桌子的喻宵,正瞪着一双毫无人类感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它。 狐大仙:…… 它为什么觉得……喻仙尊想连它一起吃了呢…… 救命啊!它只是一只可怜的小狐狸!不好吃的! 喻青崖的目光也收缩了一瞬,师尊看他的眼神,居然映出了清晰的杀意。 鼠老板飞快地跑过来,想要看看出了什么事,喻青崖却直接将一个盒子递给它,里面是其它九个巫蛊娃娃。 “这些,能换多少,上多少。” 鼠老板看着喻宵的狂态,其实已经有些害怕了,这个大妖的本体不知是什么,发起狂来,会不会把它的小店都给吃了! 但看着十个顶级妖兽头骨雕成的巫蛊娃娃,富贵险中求! 当然,不想求也不行了,喂不饱这个发狂的大妖,它们今天都得死在这! 鼠老板叫苦不迭,它只是想赚点小钱而已啊! 喻宵暴走的那一刻,食客们就忙不迭地离开了,它们是来吃饭的,不是来送菜的。 那两只大妖不知深浅,一不小心,就成了口中食了。 于是整个空旷的大厅,只有店家在战战兢兢地供奉食材。 当喻宵连桌子带菜一口吞了后,理智渐渐回归。 刚刚的记忆并没有失去,他缓缓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他在干什么啊! 正当他内心惊骇时,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别怕。” 喻宵猛然抬头,就见喻青崖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着他的脊背。 “别怕,别怕,我们慢慢吃。” 脚不沾地疯狂上菜的鼠老板:…… 歪?怕的是它们好吗! 第115章 第 115 章 空气整个凝固起来,一众小妖战战兢兢地陪侍在侧。 喻宵被惊人的吞噬裹挟,理智完全消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饿,好想把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掉。 喻青崖一边小心地安抚他,一边探出神识,观察师尊神魂中的乱藤。 他本以为是那株乱藤作怪,然而当他探进师尊识海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那株乱藤惊慌地缩回触手,不像是裹挟了师尊的样子,倒好像是被师尊的神魂吞了一大口。 这……难道是师尊的神魂在自愈?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喻青崖之前尝试过很多办法,想要把那截乱藤揪出去,但是那截乱藤深深地扎给在魂体上,如果直接扯出来,后果大概相当于师尊拔出那把剑时的情形,把整个魂体连带着扯碎,喻青崖不敢赌。 而现在师尊的魂体在自我恢复,那截怪藤抓住了师尊神魂的同时,自己也被师尊的神魂抓住了,由他自己将那截怪藤消化,是最好的结果。 只不过看来师尊要想修复神魂,需要吞噬大量能量。 趁着那截乱藤收缩的时候,喻青崖探进自己的魔魄,将一缕精纯的魔元送过去。 因为他们之间有共命之契,所以喻宵的神魂,对他十分熟悉,察觉到他的气息,就伸出一小截触手,勾住他的意识。 以前的喻宵神魂强大,他的意识体在他面前,一贯是四平八稳,安稳如山的样子。 如今被折腾成这样,成了落汤火,只能病恹恹地伸出小爪子勾住他,看起来可怜死了。 喻青崖心疼极了,一点点捋着那团小小的金色火苗,慢慢将它揉开,将自己的魔元喂进去。 小火苗伸出更多小触手,丝丝缕缕的卷住,好奇的去勾那缕魔元,然后—— 呸!给吐出来了。 喻青崖:嗯? 不死心地再次喂一次,小火苗又好奇地卷了上去,然后—— 呸!你在给我吃什么东西! 意识体并没有实体,但喻青崖总感觉看见了一只小鸟,好奇地啄了一口来人手上的虫子,嚼了一口又吐出来。 呸!难吃! 喻青崖:…… 师尊的意识体,居然挑食! 干什么!嫌他的魔元难吃啊! 虽然魔对于绝大多数正常物种来说,都是一个“小垃圾”,有毒,不可食用。 但那是他剥出来的魔元好吗!最精纯的力量!浑身上下唯一可食用的地方! 魔元一伸出来,乱藤寻着味就钻过来了,喻青崖一把将它弹掉。 看见没,人家咋不挑食,你都这样了,居然还挑食,太过分了,给我吃!我都是为了你好! 喻青崖探出神识,强行抓住师尊的意识体,好说歹说地逼着它进食,一点点将魔元揉到它深处。 但那团小火苗,像是个不想吃药的叛逆孩子,死活不张嘴,忽闪忽闪地遍地打滚,躲避着他的触碰。 喻青崖探出更多神识,狠命去掰它的“嘴”,身上却突然传来一份重量,喻宵整个人跌到他怀里,浑身发颤。 那种灵魂深处被强行伸进一只大手,肆意按揉翻搅,非要将他强行打开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忍不住蜷缩起来,好像被人强行抽掉了脊髓,整个身体都无依无凭。 浑身发软的蜷缩起来,睁着一双惊疑的眼睛,无声地看着他:你在干吗! 喻青崖:…… 他什么也没干! 他发誓,一开始只是想给师尊看病,但是后知后觉,这种神魂深处交缠的行为,好像是不太健康啊…… 撒开对师尊神魂的钳制,那丝丝缕缕的小火苗,立刻退回自己的壳子里,包裹成一团。 乱藤还想挣扎,张开触手咬它,但是被它牢牢地裹进怀里,谁也无法分开谁,谁也无法吞噬谁,缠绕在一起,达成了一个完美的平衡。 喻宵从灵魂抽空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十指牢牢地抓住喻青崖的肩膀,只感觉浑身都不自在,想立刻从这人怀里挣脱出去。 现在怎么办? 喻青崖当机立断,将师尊搂得更紧,一脸担忧道:“师尊,你没事吧!刚刚你又犯病了,现在是不是很虚弱,我扶着你一点!” 既然误会已经产生了,那当然要顺水推舟,得寸进尺,让误会变得更深啊嘿嘿。 脸皮和师尊哪个重要,那不是显而易见吗! 喻宵:…… 为什么感觉有些奇怪呢? 他不自在极了,想挣动却挣不开。 鼠老板已经在这个间隙,重新上了一大桌子食物,喻青崖非常自然的坐下,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拢在怀里,拾起一个大肘子凑到他嘴边,笑眯眯道:“来,师尊,我喂你~” 哼,不吃他的魔元,那就吃别的吧!都给我吃了! 喻宵:…… “我可以自己来……” 喻青崖义正辞严,一身正气道:“师尊,如果我不看着你点,你又发狂了把桌子吃了怎么办!” 喻宵:…… 那倒是,他不想再吃桌子了,说起来,那么一大张桌子被他吃到哪去了? 不由自主地想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肚子,总感觉有点膈应得慌。 喻青崖却抢先一步,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揉着他平坦的肚腹:“师尊放心,我帮你看过了,没事,都消化了~” 喻宵:…… 你真的要什么事都这么积极吗? 喻宵整个人窝在他怀里,晕晕乎乎地被揉成了一团,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但是喻青崖把大肘子往他面前一放,不知是什么妖兽的肉,香喷喷的,且灵气四溢,喻宵的肚子顿时又叫了起来。 试探着又挣扎了一下,喻青崖却打定了主意不放人,喻宵瞥了他一眼,只能如他意,一口咬在大肉上。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然而喻青崖才不会尴尬。 他尽心尽力地“喂养”着师尊,突然想,要换他把师尊从小养到大就好了。 小小的师尊窝在他怀里,小口小口吃着他喂的饭,吃饱后抱着他的脖子亲亲一口,然后窝在他的怀里睡觉觉,香香软软的,可以被一口吃掉。 嘿嘿,嘿嘿,那生活简直太美好了,嘿嘿。 喻宵:…… 他在傻笑个什么? 好可怕……他的精神不会是不太正常吧…… 在“崖叔叔”的贴身监督下,喻宵终于彻底按捺住自己,慢条斯理地进餐。 危机消除,鼠老板松了一口气,一边指挥手下运送食物,一边小心翼翼地服侍着。 “两位看着眼生,是第一次来王都吗,不知来王都有何贵干?” 喻青崖伸出白玉般的手指,给师尊掰着蟹壳,又将软肉塞到他嘴里。 喻宵看着他白嫩的手指,非常想一口给他咬掉。 不过又克制了自己,因为他看起来非常不好吃,但偶尔看起来又有点好吃。 不对,他为什么要用好不好吃来形容呢? 克制着蠢蠢欲动的牙齿,将蟹肉一口叼走。 喻青崖感受着指尖微润的触感,整个人都在荡漾,因为心情好,所以他非常有闲心回答鼠老板的问题。 “我啊,是为了你们而来” 鼠老板一愣,这个“你们”,是指谁? 呵呵,喻青崖微笑,当然是指整片妖域的所有妖啊。 当师尊把鼠老板那的所有食物都吃光,喻青崖带着他飞到空中,遥望着连绵不绝,巍峨耸立于苍茫原野的庞大妖宫。 前世,他就是从这里一直打到了妖宫,整个王城目之所及,皆被他炼化成傀儡。 那个亲手杀了他,不知哪来的“师尊”,指责他滥杀无辜。 现在想想,倒有几分道理。 众生平等嘛,人的命是命,妖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他看着师尊,此刻正安稳地躺在他怀里。 既然师尊今世好好的,那么喻青崖觉得,他也不必像前世一样,对每一个妖斩尽杀绝。 那就让他称霸妖界,将绝对的平等,带给整个妖界吧! 如今的妖界,由七位妖王共同执掌。 “蠃”属的蛤妖王,“鳞”属的长蛇妖王,“毛”属的独猞妖王,“羽”属的鸾羽妖王,“昆”属的蜚蛭妖王,山石之灵蛮布妖王,草木之灵椿妖王。 七个妖王各领一族,性格也不尽相同。 蛤妖王在地关结界中曾经和他交过手,说起来人族和癞蛤啊蟆都是无毛、无鳞、无甲的“蠃虫”,某种程度上还能算得上近亲。 那只癞蛤啊蟆,可是一只十足的舔蛤啊蟆,一直垂涎于椿妖王的美色,当初在地关结界时就意图将她救走,结果被喻青崖削断了四肢,不知如今长回来没有。 蛤妖王摸摸自己的手臂,哼了一声:“别让我先发现那个小子,如果发现了,一定要把他的身体片成一片一片的!” 长蛇妖王,就是被刚出道的喻宵,一剑砍了一半,然后被嘲笑一辈子的倒霉蛋,性格意外的粗中有细,甚至有点忠厚。 它看着蛤妖王上蹿下跳的样子皱起眉,认真提醒道:“你别在那掉以轻心,现在那个小子能和祝龙陛下打成平手,你以为你是他的对手吗?如果找到,一定不要正面交锋,去通知祝龙陛下。” 鸾羽妖王,羽属的统领者,挑起锐利的眼锋,呵呵一笑:“祝龙陛下,祝龙陛下,真不愧是你们鳞属的妖祖,叫得真是亲热,如今祝龙陛下也不在,你表忠心给我们看呢?” 长蛇妖王听着鸾羽妖王阴阳怪气的话,不由眉头一跳:“你这话什么意思?” 鸾羽妖王抚摸着绚烂至极的青羽但笑不语,羽族天克昆族,蜚蛭妖王就是鸾羽妖王的应声虫,不用多说,就在旁边阴恻恻地跟着笑:“什么意思,长蛇妖王还不明白吗,有了祝龙陛下,鳞族便压我们一等,我们以后看来不能和您并列了~” 独猞妖王生性高傲,一贯瞧不起蜚蛭妖王在鸾羽妖王面前那副没骨头的样子,但这次居然意外的没插嘴。 毕竟他们一群妖王陪着龙奚的小情人耍,哪怕那是转世祝龙,想起来也很憋气。 长蛇妖王不是一个傻子,顿时知道这几个不满祝龙陛下的决策,倒是拿他出上了气,不由怒极:“当初迎回祝龙陛下,是咱们一起做的决定,如今你们有怨气,就全赖到我头上了?” 蛮布妖王重重地捶地:“我不想听你们吵这些!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女儿救回来!我女儿将性命托付给祝龙陛下,他怎么能只想着那个老情人,对我女儿不闻不问!” 一棵树离不开土地,蛮布妖王说的女儿,就是椿妖王。 蛮布妖王的真身很特殊,是一座山,椿妖王便孕育其中,他们情同父女,知道椿妖王陨落的消息,蛮布妖王的愤怒简直达到了姐姐。 蛤妖王听到椿妖王,顿时也来了精神:“对啊!难道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不是把我美丽的春女营救出来吗,祝龙陛下对此有没有计划,他不会想都没想吧!” 长蛇妖王简直被他们吵得头疼欲裂,五个妖王你一句我一句,最后倒是都冲着他来了。 可是他只是和祝龙陛下同为鳞属而已,转世祝龙生而为人,对妖的归属感根本不高,又能有什么情分。 以前有椿妖王在,一力压服诸王,众王都没有二心,而祝龙陛下那边,也是她一力操持,可以说的上话。 如果她还在的话,断不会让局势变得如此焦灼,然而现在她不在了,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 一时间,连长蛇妖王都怀念起她来,为什么祝龙陛下上位后,还不如椿妖王当权的时候了? 用椿妖王的命换那个祝龙陛下,真的值得吗? 当他们心心念念椿妖王时,椿妖王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王都。 青翠的指尖,飞舞着一只幽蓝的蝴蝶,一个又一个的巫蛊娃娃跳到她身上,对着她嘎嘎怪叫。 得到指令的树女,身形瞬间暴涨,遮天蔽日。 喻青崖一袭红衣如血,凌空而立,身边跟着一只展开四尾的雪白狐狸。 龙奚那么深情,肯定会亲自去找他们吧。 那这个空掉的王都,他可就收下了 第116章 第 116 章 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王都重地,自然由最强者居之。 原本占据这里的是椿妖王,如今转世祝龙回来,自然换成了妖帝陛下。 龙奚为了抓住喻宵和喻青崖,可谓是下了血本,不仅亲自去,还带上了几个妖王。 如今的王都,反而成了武力最弱的地方。 不过就算没有大妖镇守,也没有妖担心它会失守。 因为这里位于诸妖王的层层拱卫中,驻扎着数不清的妖兵妖将,拥有最牢固的防御结界攻击阵法,以及数不清的暗中布置,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除非其它诸候王被整个踏平,或者集体叛乱,否则不可能有任何外来势力靠近王宫一步。 这片无论怎样,战火都波及不到的土地,是所有妖族都向往的极乐净土。 高枕无忧下,王都里的妖,还在像以前一样快乐生活。 然而就在这个寻常的日子,一株庞大的树妖,将枝杈蔓延进王宫。 王都是群妖中心,大妖比比皆是,妖族以实力为尊,生活在这里的妖,若没有碾压众妖的实力,绝不敢如此放纵妖形,以免冒犯到其它大妖。 所以当枝丫从地底钻上来那一刻,领地意识极强的大妖,立刻飞出来看,究竟是谁那么大胆。 然而当它们看清外面的情形,不由愣了—— 椿……椿妖王? 生活在王都里的妖,怎么可能不记得这片土地曾经的主人,椿妖王当年从蛮荒之地走来,撕碎前任妖王,入主王土的事,很多大妖还历历在目。 如今,她又回来了? 椿妖王的实力和手段,众妖还是心悦诚服的,如今王都依然遍地是她的旧部,看到这个身影的第一个念头甚至是开心,它们就知道大王没有那么容易被人类杀死! 然而很快,它们就意识到不对了。 在遮天蔽日的树妖真身旁,还有两个微小却不容忽视的小点。 喻青崖第一次上仙妖战场,以往,众妖对他一无所知。 然而和龙奚惊世骇俗的那一战,瞬间让他妖界扬名,和转世祝龙旗鼓相当的绝世魔王! 在他怀里,居然还躺着一个人,模样看不真切。 当那人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这边,在场所有的妖,第一时间脑壳都炸了:卧槽!血戮仙尊! 一时间所有妖都和炸毛了一样,哧溜一声摆出最强的迎敌姿态。 喻宵:…… 好多妖…… 看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群妖,喻宵心下非常担心,搂住喻青崖的脖子,攀到他耳边,小声道:“不要勉强。” 心爱师尊的耳语,简直就是最好的战前鼓励,喻青崖转过头,轻轻凑近,微笑道:“师尊放心,弟子已经今非昔比,您以后,可以尽情依靠我” 喻宵:…… 站在师徒的角度,他未来的徒弟对他说这句话,他应该很高兴,但是看了一眼依然紧紧搂住他,没有丝毫要放下来意思的胳膊…… 真的非得这样依靠吗? 犹豫再三,还是缓缓道:“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你专心打仗。” 喻青崖将师尊抱在怀里,一只大手将脑袋按得更近,一脸无辜道:“可是师尊,你现在仙力俱失,无法腾空,我得抱着你。” 呃……他其实也没有特别想观战,躲在一个角落也行,而且…… “我可以骑那只狐狸。” 狐大仙闻言抬头,还不待它摇着尾巴说什么,喻青崖就打断了它:“不行,那是我的狐狸,只有我能骑,师尊不能跟我抢” 狐狸顿时要抗议,我才不是你的狐狸,我愿意给喻仙尊骑! 喻青崖却搂得更近,凑到喻宵耳边低笑道:“而且弟子怎么放心把师尊交给那只不靠谱的狐狸呢?弟子要将您放在视线中,好好看着,片刻不离,虽然您不可以骑我的狐狸,但是骑我也是一样的” 喻宵:…… 狐大仙:…… 真是一个大孝徒,孝死了! 还有,说谁不靠谱呢!说谁!说谁!嗷呜!嗷呜!气死狐了! 喻青崖促狭道:“师尊,抱紧了,不要掉下去哦~” 这样的姿势,实在称不上有安全感,喻宵闻言,顿时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进去,不让自己掉下去。 感受着师尊全心全意的依偎,喻青崖浑身的魔血都在沸腾。 怀中抱“师”,伤害翻倍,一跃入空中,双眸血红。 骨成画轴皮为影,千魂万魄捻作丝。 魔君驾临,焉敢直视! …… 几位妖王争吵完后,满腹怨气地去龙奚那复命。 原本应该挨个汇报搜查结果,但是往那一杵,居然谁都不想开口,眼睛齐刷刷往长蛇妖王那一撂。 长蛇妖王:…… 怎么又是他!他是什么冤大头吗! 但是已经被架到这了,不值得为了这么点小事闹得不可开交,于是认命地上前一步:“启禀陛下,我们几个已经顺着残留的魔气严密地搜遍了每个角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龙奚大怒:“怎么可能,难道他们会凭空消失吗!” 他在天界时就是众星拱月的仙族太子,沦落到妖界也是万妖之上的妖帝,从来没有过真正落魄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体恤下属的意识,激怒之下,说得毫不客气。 众妖王:…… 妖界以实力为尊,自龙奚得回部分祝龙之力后,便稳压几位妖王。 原本几位妖王臣服于他,不该有什么怨言,但是诸妖对他的期盼,可不只是凌驾于众妖王之上这么简单,单纯这一点,椿妖王也可以做到。 它们真的想让龙奚做的,是依靠祝龙之力,带它们夺回三界沃土,为了这个目标,可以说是不计血本,不计代价。 然而付出了这么多代价迎回的转世祝龙,首战居然就铩羽而归。 虽然它们自知实力不如龙奚,换它们上情形可能更糟,但是那种付出与收获不对等的怨气,还是灼烧在每个妖王的心间。 本来就已经有很多想法了,居然还要受到他高高在上的呵斥。 几位妖王也是平时裂土一方的诸侯王,不是任人呼来喝去的小妖,有着自己的傲骨和脾气。 听到这话,几乎同时眸光一深。 龙奚盛怒之下话出口后,也立时意识到了气氛不对。 看着几个沉默寡言的妖王,终于想起,自己现在还用得着它们。 以往在天界时,因着先帝的缘故,众仙不管和他关系怎么样,面上还是客气的。 然而到了妖界,他必须依靠自己,一点点建立自己的威信,所以要忍耐,要忍耐。 忍字心上一把刀,谁忍谁知道滋味,以往龙奚最讨厌这个忍字,现在却不得不忍。 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尽力和缓道:“这两人极为危险,且实力尤在诸位之上,若不能尽快揪出来,任他们四处流窜,单遇上,本尊可能也营救不及,所以为了长远稳定,还请诸位不要掉以轻心。” 一句话将风险分摊给诸位妖王,使几个妖王都无法独善其身。 让它们明白,只有他才有实力独自面对喻氏师徒,最该担心的不是他,而是它们。 这句话没有任何毛病,如果喻宵和喻青崖躲起来,最怕的应该是这几个妖王。 两个实力如此高的敌人潜伏到己 方内部,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看潜伏到人界的椿妖王就知道了。 不管是玩明的,还是玩暗的,绝大多数妖都招架不住,甚至包括这几个妖王也是。 但是造成这种后果的,到底是谁啊! 在此之前,仙妖两界也时时争斗,但是无论是仙族还是妖族,打不过都可以守,空间裂隙一合闭,谁也别想跨过边界。 凡人之间的战争,会互相往敌国那投密探,因为这种事情不管多困难,都有切实的可操作性,不管多严密的国界线,都不可能密不透风。 但仙妖之间的边界,不是几条山河溪流、城池边关,而是几乎不可能无声无息跨越的空间壁垒,只要越界,必然会被发现。 所以这种情况下,想要安插进自己的人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谁想到龙奚直接将两个这么恐怖的敌人给带进来了! 你带就带吧,要是真能抓住,或者杀死,让仙界损失两个如此强劲的有生力量,那也是大功一件。 结果还给弄丢了! 到了这种地步,没有丝毫反思自己的念头,居然还拿这件事威胁它们,几个妖王简直快要气死了。 鸾羽妖王的指尖,缓缓抚过自己犹如一把小扇子似的青翠睫羽,露出一只冶艳的眼睛,勾起半边笑容:“如此,我们还要仰赖陛下的保护喽” 几个妖王中,属鸾羽妖王最为刺头,龙奚眯起眼睛看向他:“那鸾羽妖王是觉得凭自己的实力,可以独自面对那两人吗?” 鸾羽妖王轻轻一笑:“呵,臣下可不敢” “想当年椿妖王潜伏进人间,臣等狂妄之徒,只在旁边看笑话,如今笑话成了我们,如何还敢口放厥词?” “哈,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陛下放心,臣等必不会……掉、以、轻、心!” 龙奚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仔细品味一下,才发现他居然在暗讽他昔年引椿妖王入人界这件事! 龙奚现在虽然接受了转世祝龙这个身份,但他的根在仙界,和妖界的合作,从来都是被一步步逼到这个地步。 哪怕他已经完全抛弃了人界,人界也完全抛弃了他,在他的心中,依然保留着“龙奚太子”这个身份。 鸾羽妖王这个暗讽,简直太毒了,既讽刺了他的过去,又讽刺了他的现在,龙奚只觉得心口上最要命的关节,被连捅了好几刀,甚至无法控制情绪,大步走到鸾羽妖王面前。 “祝龙陛下!” “奚!” 蜚蛭妖王和林卿同时上前一步,各自拦在想要拦的人面前。 林卿死死抓住龙奚的手,用梨花妖过去惯常安抚他的方法,一点一点让他放松:“奚,冷静一下,我在这。” 龙奚一滞,猛然看向林卿。 他几乎快要忘了这种曾经很熟悉的安抚,然而在今天,一切又好像回到了过去。 为什么……不是刚刚才说,再也不纠缠他了吗? 两个人四目相对,龙奚几乎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目光凌乱,而林卿似乎也被自己吓到了,缓缓放开他的手,惊慌地退后一步。 龙奚条件反射地想抓住他的手,却抓了一个空,看着空空的掌心,怔愣了一瞬。 不过原本的怒火,也彻底冷却下来,沉下脸,缓缓看向鸾羽妖王。 要是真打,鸾羽妖王肯定打不过身怀祝龙之力的龙奚。 但是后世有一句话叫“又菜又爱玩,又坑又能喷”,形容的就是他,一把将蜚蛭妖王呼走,十分不怕死地看回去。 蜚蛭妖王:…… 悄悄后退一步,以防溅他一身血。 幽月妖祖保佑,但愿这只傻鸟不会死,不然以后好多话都没鸟敢说,好多锅都没鸟敢背 了呢,这样一来,他还藏在谁身后啊? 龙奚确实十分想拍死这只猖狂的鸟王,但是这样一来,他和其他妖王就真的彻底离心了,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非常平和地开口:“与其在这白费口舌,不如再努力找找,毕竟遇到那两个人,他们可不会因为你口齿伶俐,就对你手下留情。” 鸾羽妖王的眼睛收缩了一瞬,似乎很是不忿,但也没真作死到那种程度。 退回原位,极力忍耐,一团漆黑的小鸟突然落到他的肩头。 三足乌,这世界上最快的鸟类妖兽,用来传递消息,简直快如闪电。 妖界遍地都是这种小鸟,所以鸾羽妖王拥有整个妖界最发达的情报网,几乎没有什么能瞒住他。 指尖轻点乌鸦的小脑袋,读清消息后,鸾羽妖王第一时间没忍住笑出声来:“哈——” 原本寂静的大殿,这声笑声非常突兀,众妖奇怪地看向突然笑出声的他,目带疑问。 鸾羽妖王看着众妖的目光,也意识到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不太应该笑出来,但是它真的好好笑哦哈哈哈! 努力压制住想笑的,无比慵懒道:“祝龙陛下,臣下找到了那二人的踪迹” 第116章 第 116 章 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王都重地,自然由最强者居之。 原本占据这里的是椿妖王,如今转世祝龙回来,自然换成了妖帝陛下。 龙奚为了抓住喻宵和喻青崖,可谓是下了血本,不仅亲自去,还带上了几个妖王。 如今的王都,反而成了武力最弱的地方。 不过就算没有大妖镇守,也没有妖担心它会失守。 因为这里位于诸妖王的层层拱卫中,驻扎着数不清的妖兵妖将,拥有最牢固的防御结界攻击阵法,以及数不清的暗中布置,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除非其它诸候王被整个踏平,或者集体叛乱,否则不可能有任何外来势力靠近王宫一步。 这片无论怎样,战火都波及不到的土地,是所有妖族都向往的极乐净土。 高枕无忧下,王都里的妖,还在像以前一样快乐生活。 然而就在这个寻常的日子,一株庞大的树妖,将枝杈蔓延进王宫。 王都是群妖中心,大妖比比皆是,妖族以实力为尊,生活在这里的妖,若没有碾压众妖的实力,绝不敢如此放纵妖形,以免冒犯到其它大妖。 所以当枝丫从地底钻上来那一刻,领地意识极强的大妖,立刻飞出来看,究竟是谁那么大胆。 然而当它们看清外面的情形,不由愣了—— 椿……椿妖王? 生活在王都里的妖,怎么可能不记得这片土地曾经的主人,椿妖王当年从蛮荒之地走来,撕碎前任妖王,入主王土的事,很多大妖还历历在目。 如今,她又回来了? 椿妖王的实力和手段,众妖还是心悦诚服的,如今王都依然遍地是她的旧部,看到这个身影的第一个念头甚至是开心,它们就知道大王没有那么容易被人类杀死! 然而很快,它们就意识到不对了。 在遮天蔽日的树妖真身旁,还有两个微小却不容忽视的小点。 喻青崖第一次上仙妖战场,以往,众妖对他一无所知。 然而和龙奚惊世骇俗的那一战,瞬间让他妖界扬名,和转世祝龙旗鼓相当的绝世魔王! 在他怀里,居然还躺着一个人,模样看不真切。 当那人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这边,在场所有的妖,第一时间脑壳都炸了:卧槽!血戮仙尊! 一时间所有妖都和炸毛了一样,哧溜一声摆出最强的迎敌姿态。 喻宵:…… 好多妖…… 看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群妖,喻宵心下非常担心,搂住喻青崖的脖子,攀到他耳边,小声道:“不要勉强。” 心爱师尊的耳语,简直就是最好的战前鼓励,喻青崖转过头,轻轻凑近,微笑道:“师尊放心,弟子已经今非昔比,您以后,可以尽情依靠我” 喻宵:…… 站在师徒的角度,他未来的徒弟对他说这句话,他应该很高兴,但是看了一眼依然紧紧搂住他,没有丝毫要放下来意思的胳膊…… 真的非得这样依靠吗? 犹豫再三,还是缓缓道:“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你专心打仗。” 喻青崖将师尊抱在怀里,一只大手将脑袋按得更近,一脸无辜道:“可是师尊,你现在仙力俱失,无法腾空,我得抱着你。” 呃……他其实也没有特别想观战,躲在一个角落也行,而且…… “我可以骑那只狐狸。” 狐大仙闻言抬头,还不待它摇着尾巴说什么,喻青崖就打断了它:“不行,那是我的狐狸,只有我能骑,师尊不能跟我抢” 狐狸顿时要抗议,我才不是你的狐狸,我愿意给喻仙尊骑! 喻青崖却搂得更近,凑到喻宵耳边低笑道:“而且弟子怎么放心把师尊交给那只不靠谱的狐狸呢?弟子要将您放在视线中,好好看着,片刻不离,虽然您不可以骑我的狐狸,但是骑我也是一样的” 喻宵:…… 狐大仙:…… 真是一个大孝徒,孝死了! 还有,说谁不靠谱呢!说谁!说谁!嗷呜!嗷呜!气死狐了! 喻青崖促狭道:“师尊,抱紧了,不要掉下去哦~” 这样的姿势,实在称不上有安全感,喻宵闻言,顿时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进去,不让自己掉下去。 感受着师尊全心全意的依偎,喻青崖浑身的魔血都在沸腾。 怀中抱“师”,伤害翻倍,一跃入空中,双眸血红。 骨成画轴皮为影,千魂万魄捻作丝。 魔君驾临,焉敢直视! …… 几位妖王争吵完后,满腹怨气地去龙奚那复命。 原本应该挨个汇报搜查结果,但是往那一杵,居然谁都不想开口,眼睛齐刷刷往长蛇妖王那一撂。 长蛇妖王:…… 怎么又是他!他是什么冤大头吗! 但是已经被架到这了,不值得为了这么点小事闹得不可开交,于是认命地上前一步:“启禀陛下,我们几个已经顺着残留的魔气严密地搜遍了每个角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龙奚大怒:“怎么可能,难道他们会凭空消失吗!” 他在天界时就是众星拱月的仙族太子,沦落到妖界也是万妖之上的妖帝,从来没有过真正落魄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体恤下属的意识,激怒之下,说得毫不客气。 众妖王:…… 妖界以实力为尊,自龙奚得回部分祝龙之力后,便稳压几位妖王。 原本几位妖王臣服于他,不该有什么怨言,但是诸妖对他的期盼,可不只是凌驾于众妖王之上这么简单,单纯这一点,椿妖王也可以做到。 它们真的想让龙奚做的,是依靠祝龙之力,带它们夺回三界沃土,为了这个目标,可以说是不计血本,不计代价。 然而付出了这么多代价迎回的转世祝龙,首战居然就铩羽而归。 虽然它们自知实力不如龙奚,换它们上情形可能更糟,但是那种付出与收获不对等的怨气,还是灼烧在每个妖王的心间。 本来就已经有很多想法了,居然还要受到他高高在上的呵斥。 几位妖王也是平时裂土一方的诸侯王,不是任人呼来喝去的小妖,有着自己的傲骨和脾气。 听到这话,几乎同时眸光一深。 龙奚盛怒之下话出口后,也立时意识到了气氛不对。 看着几个沉默寡言的妖王,终于想起,自己现在还用得着它们。 以往在天界时,因着先帝的缘故,众仙不管和他关系怎么样,面上还是客气的。 然而到了妖界,他必须依靠自己,一点点建立自己的威信,所以要忍耐,要忍耐。 忍字心上一把刀,谁忍谁知道滋味,以往龙奚最讨厌这个忍字,现在却不得不忍。 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尽力和缓道:“这两人极为危险,且实力尤在诸位之上,若不能尽快揪出来,任他们四处流窜,单遇上,本尊可能也营救不及,所以为了长远稳定,还请诸位不要掉以轻心。” 一句话将风险分摊给诸位妖王,使几个妖王都无法独善其身。 让它们明白,只有他才有实力独自面对喻氏师徒,最该担心的不是他,而是它们。 这句话没有任何毛病,如果喻宵和喻青崖躲起来,最怕的应该是这几个妖王。 两个实力如此高的敌人潜伏到己 方内部,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看潜伏到人界的椿妖王就知道了。 不管是玩明的,还是玩暗的,绝大多数妖都招架不住,甚至包括这几个妖王也是。 但是造成这种后果的,到底是谁啊! 在此之前,仙妖两界也时时争斗,但是无论是仙族还是妖族,打不过都可以守,空间裂隙一合闭,谁也别想跨过边界。 凡人之间的战争,会互相往敌国那投密探,因为这种事情不管多困难,都有切实的可操作性,不管多严密的国界线,都不可能密不透风。 但仙妖之间的边界,不是几条山河溪流、城池边关,而是几乎不可能无声无息跨越的空间壁垒,只要越界,必然会被发现。 所以这种情况下,想要安插进自己的人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谁想到龙奚直接将两个这么恐怖的敌人给带进来了! 你带就带吧,要是真能抓住,或者杀死,让仙界损失两个如此强劲的有生力量,那也是大功一件。 结果还给弄丢了! 到了这种地步,没有丝毫反思自己的念头,居然还拿这件事威胁它们,几个妖王简直快要气死了。 鸾羽妖王的指尖,缓缓抚过自己犹如一把小扇子似的青翠睫羽,露出一只冶艳的眼睛,勾起半边笑容:“如此,我们还要仰赖陛下的保护喽” 几个妖王中,属鸾羽妖王最为刺头,龙奚眯起眼睛看向他:“那鸾羽妖王是觉得凭自己的实力,可以独自面对那两人吗?” 鸾羽妖王轻轻一笑:“呵,臣下可不敢” “想当年椿妖王潜伏进人间,臣等狂妄之徒,只在旁边看笑话,如今笑话成了我们,如何还敢口放厥词?” “哈,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陛下放心,臣等必不会……掉、以、轻、心!” 龙奚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仔细品味一下,才发现他居然在暗讽他昔年引椿妖王入人界这件事! 龙奚现在虽然接受了转世祝龙这个身份,但他的根在仙界,和妖界的合作,从来都是被一步步逼到这个地步。 哪怕他已经完全抛弃了人界,人界也完全抛弃了他,在他的心中,依然保留着“龙奚太子”这个身份。 鸾羽妖王这个暗讽,简直太毒了,既讽刺了他的过去,又讽刺了他的现在,龙奚只觉得心口上最要命的关节,被连捅了好几刀,甚至无法控制情绪,大步走到鸾羽妖王面前。 “祝龙陛下!” “奚!” 蜚蛭妖王和林卿同时上前一步,各自拦在想要拦的人面前。 林卿死死抓住龙奚的手,用梨花妖过去惯常安抚他的方法,一点一点让他放松:“奚,冷静一下,我在这。” 龙奚一滞,猛然看向林卿。 他几乎快要忘了这种曾经很熟悉的安抚,然而在今天,一切又好像回到了过去。 为什么……不是刚刚才说,再也不纠缠他了吗? 两个人四目相对,龙奚几乎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目光凌乱,而林卿似乎也被自己吓到了,缓缓放开他的手,惊慌地退后一步。 龙奚条件反射地想抓住他的手,却抓了一个空,看着空空的掌心,怔愣了一瞬。 不过原本的怒火,也彻底冷却下来,沉下脸,缓缓看向鸾羽妖王。 要是真打,鸾羽妖王肯定打不过身怀祝龙之力的龙奚。 但是后世有一句话叫“又菜又爱玩,又坑又能喷”,形容的就是他,一把将蜚蛭妖王呼走,十分不怕死地看回去。 蜚蛭妖王:…… 悄悄后退一步,以防溅他一身血。 幽月妖祖保佑,但愿这只傻鸟不会死,不然以后好多话都没鸟敢说,好多锅都没鸟敢背 了呢,这样一来,他还藏在谁身后啊? 龙奚确实十分想拍死这只猖狂的鸟王,但是这样一来,他和其他妖王就真的彻底离心了,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非常平和地开口:“与其在这白费口舌,不如再努力找找,毕竟遇到那两个人,他们可不会因为你口齿伶俐,就对你手下留情。” 鸾羽妖王的眼睛收缩了一瞬,似乎很是不忿,但也没真作死到那种程度。 退回原位,极力忍耐,一团漆黑的小鸟突然落到他的肩头。 三足乌,这世界上最快的鸟类妖兽,用来传递消息,简直快如闪电。 妖界遍地都是这种小鸟,所以鸾羽妖王拥有整个妖界最发达的情报网,几乎没有什么能瞒住他。 指尖轻点乌鸦的小脑袋,读清消息后,鸾羽妖王第一时间没忍住笑出声来:“哈——” 原本寂静的大殿,这声笑声非常突兀,众妖奇怪地看向突然笑出声的他,目带疑问。 鸾羽妖王看着众妖的目光,也意识到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不太应该笑出来,但是它真的好好笑哦哈哈哈! 努力压制住想笑的,无比慵懒道:“祝龙陛下,臣下找到了那二人的踪迹” 第117章 第 117 章 “什么?”在场的所有大妖一起开口。 鸾羽妖王将那只小乌鸦放飞,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据本王的手下来报,那两人一狐并消失许久的椿妖王,一起出现在了王城,意图不明,本王的手下恰好在王城,发现之后,立刻逃出来,汇报于我,祝龙陛下,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 听到这个消息,龙奚甚至愣了一下,然后瞬间勃然大怒:他们怎么敢! 按照正常思路,一个魔带着一个重伤的人,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盘,不应该夹紧尾巴做人,偷偷摸摸地躲藏吗? 他怎么敢大摇大摆地偷袭他老巢的啊! 龙奚愤怒的浑身爆发出噼里啪啦的紫电,没有任何犹豫,瞬间班师回王城。 众妖王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缓缓落在鸾羽妖王身上:所以刚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你是不是笑了? 鸾羽妖王面不改色:笑了,怎么滴? 脊背上瞬间伸出一对羽翼:“呵,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着咱们的祝龙陛下回援?” 众妖王相视一眼,紧随其后。 一时间,好像所有人都忘了林卿的存在。 林卿刚被告知好感度突破九十大关,就得到了这么个消息,不由焦急:“系统,怎么办!” 系统也有一瞬怒不可遏,这个下贱的魔物怎么敢屡屡破坏它的计划,难道真是它命中注定的克星吗? 它开始后悔起来,前世那么好的形势,为什么要掉以轻心,利用林卿杀死他,而不是亲自动手,提前将他掐灭! 事到如今,这个卑贱的魔物,已经渐渐变成它无法掌控的样子,将一切扭曲成另一个模样。 然而再后悔,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 看着林卿,非常淡然地安慰他:“宿主不要紧张,虽然情形有些复杂,但现在也是你攻陷主角攻的最好时机。” 所以眼前的一切困境,都不是问题,甚至龙奚越落魄,他走近他内心的机会越大! 看着林卿重新拾起自信的样子,小甲壳虫扇动翅膀。 或许林卿根本没注意,它的身体忽闪忽闪,像一只萤火虫,已经全然不见了初见时那种光芒璀璨的样子。 世界已经逆转,这将是它最后的机会。 …… 龙奚直接撕裂一处空间,第一个赶到了王城脚下。 然而他还是来得太晚了,昔日繁华的王城,此时已经是一片寂静。 龙奚目露惊诧,难道喻青崖屠城了吗,怎么会一个妖也没有? 然而少顷,他意识到并不是没有妖,而是那些妖从上到下按兵不动,沉默着与他对峙,没有丝毫要出手帮他的打算。 龙奚这才明白,这些妖竟然已经叛变了!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不敢相信,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地盘,居然一夕之间,全部背叛了他! “呵呵。”喻青崖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这个身影,龙奚顿时更恼怒了,因为他根本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特别熟悉的人—— “梨生!!!” 喻宵使劲搂住喻青崖的脖子,听到声音,转头看过去:“那是谁?” 师尊问话,喻青崖怎么能不答呢? 于是一五一十地笑嘻嘻道:“师尊的老熟人,就是那个把你送进死牢的人。” 把他送进死牢的那个人? 没有人送他啊,他不是自己把自己送 进去的吗? 沉思了一下,又仔细打量了一眼龙奚被龙角和龙鳞覆盖的脸,终于找到了一丝熟悉,视线猛地犀利起来:“陶樊?” “哼。”喻青崖使劲蹭蹭他的颈窝,像一只向主人撒娇的大狗:“师尊还记得他啊,我生气了。” 喻宵:…… 喻青崖抱紧师尊,得意地看着龙奚,促狭地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等以后再跟师尊说,只是师尊,你现在想不想打他啊?” 喻宵点头,喻青崖立刻大笑一声,终于将他小心地放在狐狸背上:“那师尊你就在旁边好好看着,看我怎么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喻宵陷进狐狸毛绒绒的毛皮里,扒着狐狸的脖子看着他,有点担心。 他才不相信什么自己的狐狸,不给骑的话,之前非要抱着他四处晃,肯定是在故意捉弄他,虽然只是相处了短短时间,喻宵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徒弟,究竟有多“调皮”。 现在他不调皮了,正经起来,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那个死而复生的陶樊,一定没有那么好对付。 所以喻宵一把抓住他即将离去的衣摆,眉头深深地蹙起来。 别逞强!别玩闹!别做什么多余的事! 喻青崖看着师尊复杂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他所有意思。 原来就算师尊忘了一切,还是这样本能地爱护他啊…… 他过去一直想在师尊面前证明什么,炫耀什么,然而师尊从不是他的观众,别人羡慕他的耀眼,他只觉得这个毛躁的小崽子,真是让人担心罢了。 喻青崖突然想跪下来,一点点温柔地亲吻他的眼睛。 师尊,别担心,别害怕,弟子已经有了保护你也保护自己的力量,请相信我! 一点点掰开师尊的手,将衣摆从他手心抽走。 转身祭出魔身,一跃而上,毫不犹豫地冲着龙奚狂轰过去。 那天可能打得不太清楚,那就再打一次,这次,所有妖都给他看清楚! 龙奚快要气死了,梨生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惶急,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另一个人,一个他以前从未放到过眼中的人。 不仅老巢被这个曾经卑贱的凡人挖了墙脚,连爱人也被他挖了墙脚! 他怎么敢啊!他怎么敢啊! 失去理智的龙奚,也瞬间召唤出龙身,狂暴地攻回去。 紫色的巨龙,每一片都闪着寒岑岑的光,展示着最完美的姿态。 一魔一龙激烈地撞击在一起,整片天地在回荡的恐怖余波中,瑟瑟发抖。 余威之下,弱小的小妖们匍匐在地,战战兢兢,命丝掌握在喻青崖手里的大妖们,脸色也很难看。 它们现在正面临着一个无比煎熬的决定,那就是选择这个敌人,还是选择祝龙陛下。 这本来不应该是一个很难做出的抉择,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个常年你死我活的异族,和一个自己同类,有什么难选择的。 但是被喻青崖抽走命丝,愤怒地想自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时,喻青崖只轻轻说了一句话,就打消了它们的必死之志。 “呵,不要误会,我对你们没有一丝想法,我只是在这等着你们的祝龙陛下,你们想为了你们的祝龙陛下,英勇献身吗~” 听到这句轻飘飘的话,所有妖都愣了。 它们要为祝龙陛下献身吗? 妖族大多性情暴烈,有时候宁愿死,也不愿意被驯化,这也是前世喻青崖毫不留情,全部制成死傀的原因,死了的妖,最省心。 而今世的情形已经变了,所以他的策略也做了改变。 仅 仅抽走了这群妖的命丝,让它们自己选择,要不要忠心耿耿地为了它们的祝龙陛下,尽忠而死。 喻青崖毫不怀疑它们同归于尽的决心,但是视死如归,总该有点价值,他现在就在问:你们觉得为了效忠你们的祝龙陛下而死,值得吗? 众妖都沉默了,它们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虽然是敌人,但现在不是在仙妖战场上。 如果是战场上,它们为了整个妖族的生存而战,死也就死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现在被偷袭了王城,偷袭的人只想和领主决斗清场,它们为什么要死呢? 妖族一向以实力说话,从没有人类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概念。 现在的几个妖王,无不是打败上一任妖王上位的,任何妖挑战妖王都是被允许的,只要该妖王没处于受伤等异常状态,就必须应战,如果失败,生死由命,任凭胜者处置。 所以如果喻青崖不是外人,而是一个大妖的话,他光明正大地来挑战领土主人,这些妖甚至不会阻止。 如果上任领主在决斗中被杀死,它的手下也不会去复仇,因为领土主人本就该由最强者担任,它们只追随最强者。 如今来挑衅的,确实是一个外敌,但问题是这片土地现在的领主,也不是很常规。 虽然龙奚在位的这二十多年没有什么过错,但他也没有什么功劳啊,甚至很多时候都比不上椿妖王在的时候。 转世祝龙的身份和实力,确实让众妖发自内心的尊敬,但在那场众妖寄予厚望的战场上,他让所有妖都失望了。 妖祖的传说,对很多妖来说也很遥远,它们从未受过妖祖的庇佑,相反是它们一直在供奉转世妖祖,难道现在还要为他效忠而死吗? 互相看看同伴,发现同伴也在看自己,所有妖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虽然但是……确实不太想为了祝龙陛下献身呢。 然而当一龙一魔真的打起来,这些妖内心又慌了。 祝龙陛下的攻击毫不留手,竟然丝毫不在乎此处是众妖耗尽心血建成的王城! 它们突然意识到,以祝龙陛下高傲的性格,也许保持中立,就已经是对他的背叛了! 祝龙陛下如此强大,如果他打赢了,会放过它们吗? 几位妖王或许对他有价值,但是它们,其实没有任何不可杀的价值。 这一刻,不知为什么,所有妖都有种感觉,那就是那个外来魔赢了它们有可能不会死,但是祝龙陛下赢了,它们肯定会死!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盼谁赢了。 龙奚愤怒起来,完全没有留手,对着虚空撕裂无数空间裂隙,竟然要将整个王城撕碎! 他不能接受背叛!背叛他的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没有存在的意义! 大妖们感受着这恐怖的绞杀,脸色巨变,纷纷使出看家本领保全自己。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众妖抬头,才发现遮天蔽日的大魔面对这么恐怖的杀招,居然没有逃走,而是以自己庞大的魔身,悍然护住整个王城,死死地抗在空间利刃下,被绞杀成无数碎屑。 漫天轰然坠落的星火,似乎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血雨,要将成个王城燃成血海。 一定很疼,被切成这么多片一定很疼…… 待在城中的喻宵,看着漫天坠落的血焰,缓缓瞪大眼睛:“喻青崖!” 这个玩笑可一点不好笑!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漫天的血火纷纷坠落下来,汇聚到喻宵面前的,已经是一个不成人形的血人,喻青崖重重地吐出一口血,用力抓住眼前人:“师尊……” 别害怕! 别害怕!感受一下你自己的心,我没事! 喻宵却无法听清他的心声,撑住他的肩膀,一双眼睛忽明忽灭,看向上首的龙奚,只觉得理智开始寸寸燃烧。 手指噼里啪啦作响,但是喻青崖就在他怀中,他不敢用力,于是一双眼睛,灼烧成完全的金色。 龙奚身体本来就没有完全恢复,耗费如此多力量,也变回了原形。 他看着为了这个卑贱的魔物,用那样仇恨眼神看着他的喻宵,只觉得更加怒火中烧。 他一定要他死!!! 狐大仙唤出庞大的妖狐真身,对着他龇牙咧嘴,然而一只四尾狐狸能有多少力量。 龙奚的致命一击眨眼就要降下,却突然亮起一道璀璨的光,将他弹飞。 一道碧绿的结界亮起,将这一人一魔一狐笼罩其中。 龙奚不敢置信地看着,妖族护卫居然启用了大椿之种,保下了这三人! 结界中的喻青崖又吐出一口鲜血,身上的魔焰缓缓汇聚,逐渐回过劲来。 他浑身虚弱,勉强撑在师尊身上,有气无力地看向它们:“我们是敌人,为什么要救我……” 众妖:…… “因为我们自己的同类想弄死我们,反倒是敌人拼了命救我们,我们只想自保而已。” 喻青崖又吐出一大口血,染满鲜血的漂亮脸颊,露出一种又脆弱又倔强的神态。 “呵,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为了救你们……” 将整个身子瘫软到师尊怀里,双眼虔诚地仰头看向师尊,目光又专注又纯粹:“我只是不想我的师尊,受到一丝伤害罢了。” 众妖:…… 好像有什么闪瞎妖狗眼的圣光,正从这个大魔的身上冉冉升起…… 第117章 第 117 章 “什么?”在场的所有大妖一起开口。 鸾羽妖王将那只小乌鸦放飞,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据本王的手下来报,那两人一狐并消失许久的椿妖王,一起出现在了王城,意图不明,本王的手下恰好在王城,发现之后,立刻逃出来,汇报于我,祝龙陛下,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 听到这个消息,龙奚甚至愣了一下,然后瞬间勃然大怒:他们怎么敢! 按照正常思路,一个魔带着一个重伤的人,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盘,不应该夹紧尾巴做人,偷偷摸摸地躲藏吗? 他怎么敢大摇大摆地偷袭他老巢的啊! 龙奚愤怒的浑身爆发出噼里啪啦的紫电,没有任何犹豫,瞬间班师回王城。 众妖王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缓缓落在鸾羽妖王身上:所以刚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你是不是笑了? 鸾羽妖王面不改色:笑了,怎么滴? 脊背上瞬间伸出一对羽翼:“呵,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着咱们的祝龙陛下回援?” 众妖王相视一眼,紧随其后。 一时间,好像所有人都忘了林卿的存在。 林卿刚被告知好感度突破九十大关,就得到了这么个消息,不由焦急:“系统,怎么办!” 系统也有一瞬怒不可遏,这个下贱的魔物怎么敢屡屡破坏它的计划,难道真是它命中注定的克星吗? 它开始后悔起来,前世那么好的形势,为什么要掉以轻心,利用林卿杀死他,而不是亲自动手,提前将他掐灭! 事到如今,这个卑贱的魔物,已经渐渐变成它无法掌控的样子,将一切扭曲成另一个模样。 然而再后悔,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 看着林卿,非常淡然地安慰他:“宿主不要紧张,虽然情形有些复杂,但现在也是你攻陷主角攻的最好时机。” 所以眼前的一切困境,都不是问题,甚至龙奚越落魄,他走近他内心的机会越大! 看着林卿重新拾起自信的样子,小甲壳虫扇动翅膀。 或许林卿根本没注意,它的身体忽闪忽闪,像一只萤火虫,已经全然不见了初见时那种光芒璀璨的样子。 世界已经逆转,这将是它最后的机会。 …… 龙奚直接撕裂一处空间,第一个赶到了王城脚下。 然而他还是来得太晚了,昔日繁华的王城,此时已经是一片寂静。 龙奚目露惊诧,难道喻青崖屠城了吗,怎么会一个妖也没有? 然而少顷,他意识到并不是没有妖,而是那些妖从上到下按兵不动,沉默着与他对峙,没有丝毫要出手帮他的打算。 龙奚这才明白,这些妖竟然已经叛变了!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不敢相信,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地盘,居然一夕之间,全部背叛了他! “呵呵。”喻青崖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这个身影,龙奚顿时更恼怒了,因为他根本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特别熟悉的人—— “梨生!!!” 喻宵使劲搂住喻青崖的脖子,听到声音,转头看过去:“那是谁?” 师尊问话,喻青崖怎么能不答呢? 于是一五一十地笑嘻嘻道:“师尊的老熟人,就是那个把你送进死牢的人。” 把他送进死牢的那个人? 没有人送他啊,他不是自己把自己送 进去的吗? 沉思了一下,又仔细打量了一眼龙奚被龙角和龙鳞覆盖的脸,终于找到了一丝熟悉,视线猛地犀利起来:“陶樊?” “哼。”喻青崖使劲蹭蹭他的颈窝,像一只向主人撒娇的大狗:“师尊还记得他啊,我生气了。” 喻宵:…… 喻青崖抱紧师尊,得意地看着龙奚,促狭地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等以后再跟师尊说,只是师尊,你现在想不想打他啊?” 喻宵点头,喻青崖立刻大笑一声,终于将他小心地放在狐狸背上:“那师尊你就在旁边好好看着,看我怎么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喻宵陷进狐狸毛绒绒的毛皮里,扒着狐狸的脖子看着他,有点担心。 他才不相信什么自己的狐狸,不给骑的话,之前非要抱着他四处晃,肯定是在故意捉弄他,虽然只是相处了短短时间,喻宵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徒弟,究竟有多“调皮”。 现在他不调皮了,正经起来,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那个死而复生的陶樊,一定没有那么好对付。 所以喻宵一把抓住他即将离去的衣摆,眉头深深地蹙起来。 别逞强!别玩闹!别做什么多余的事! 喻青崖看着师尊复杂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他所有意思。 原来就算师尊忘了一切,还是这样本能地爱护他啊…… 他过去一直想在师尊面前证明什么,炫耀什么,然而师尊从不是他的观众,别人羡慕他的耀眼,他只觉得这个毛躁的小崽子,真是让人担心罢了。 喻青崖突然想跪下来,一点点温柔地亲吻他的眼睛。 师尊,别担心,别害怕,弟子已经有了保护你也保护自己的力量,请相信我! 一点点掰开师尊的手,将衣摆从他手心抽走。 转身祭出魔身,一跃而上,毫不犹豫地冲着龙奚狂轰过去。 那天可能打得不太清楚,那就再打一次,这次,所有妖都给他看清楚! 龙奚快要气死了,梨生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惶急,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另一个人,一个他以前从未放到过眼中的人。 不仅老巢被这个曾经卑贱的凡人挖了墙脚,连爱人也被他挖了墙脚! 他怎么敢啊!他怎么敢啊! 失去理智的龙奚,也瞬间召唤出龙身,狂暴地攻回去。 紫色的巨龙,每一片都闪着寒岑岑的光,展示着最完美的姿态。 一魔一龙激烈地撞击在一起,整片天地在回荡的恐怖余波中,瑟瑟发抖。 余威之下,弱小的小妖们匍匐在地,战战兢兢,命丝掌握在喻青崖手里的大妖们,脸色也很难看。 它们现在正面临着一个无比煎熬的决定,那就是选择这个敌人,还是选择祝龙陛下。 这本来不应该是一个很难做出的抉择,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个常年你死我活的异族,和一个自己同类,有什么难选择的。 但是被喻青崖抽走命丝,愤怒地想自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时,喻青崖只轻轻说了一句话,就打消了它们的必死之志。 “呵,不要误会,我对你们没有一丝想法,我只是在这等着你们的祝龙陛下,你们想为了你们的祝龙陛下,英勇献身吗~” 听到这句轻飘飘的话,所有妖都愣了。 它们要为祝龙陛下献身吗? 妖族大多性情暴烈,有时候宁愿死,也不愿意被驯化,这也是前世喻青崖毫不留情,全部制成死傀的原因,死了的妖,最省心。 而今世的情形已经变了,所以他的策略也做了改变。 仅 仅抽走了这群妖的命丝,让它们自己选择,要不要忠心耿耿地为了它们的祝龙陛下,尽忠而死。 喻青崖毫不怀疑它们同归于尽的决心,但是视死如归,总该有点价值,他现在就在问:你们觉得为了效忠你们的祝龙陛下而死,值得吗? 众妖都沉默了,它们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虽然是敌人,但现在不是在仙妖战场上。 如果是战场上,它们为了整个妖族的生存而战,死也就死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现在被偷袭了王城,偷袭的人只想和领主决斗清场,它们为什么要死呢? 妖族一向以实力说话,从没有人类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概念。 现在的几个妖王,无不是打败上一任妖王上位的,任何妖挑战妖王都是被允许的,只要该妖王没处于受伤等异常状态,就必须应战,如果失败,生死由命,任凭胜者处置。 所以如果喻青崖不是外人,而是一个大妖的话,他光明正大地来挑战领土主人,这些妖甚至不会阻止。 如果上任领主在决斗中被杀死,它的手下也不会去复仇,因为领土主人本就该由最强者担任,它们只追随最强者。 如今来挑衅的,确实是一个外敌,但问题是这片土地现在的领主,也不是很常规。 虽然龙奚在位的这二十多年没有什么过错,但他也没有什么功劳啊,甚至很多时候都比不上椿妖王在的时候。 转世祝龙的身份和实力,确实让众妖发自内心的尊敬,但在那场众妖寄予厚望的战场上,他让所有妖都失望了。 妖祖的传说,对很多妖来说也很遥远,它们从未受过妖祖的庇佑,相反是它们一直在供奉转世妖祖,难道现在还要为他效忠而死吗? 互相看看同伴,发现同伴也在看自己,所有妖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虽然但是……确实不太想为了祝龙陛下献身呢。 然而当一龙一魔真的打起来,这些妖内心又慌了。 祝龙陛下的攻击毫不留手,竟然丝毫不在乎此处是众妖耗尽心血建成的王城! 它们突然意识到,以祝龙陛下高傲的性格,也许保持中立,就已经是对他的背叛了! 祝龙陛下如此强大,如果他打赢了,会放过它们吗? 几位妖王或许对他有价值,但是它们,其实没有任何不可杀的价值。 这一刻,不知为什么,所有妖都有种感觉,那就是那个外来魔赢了它们有可能不会死,但是祝龙陛下赢了,它们肯定会死!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盼谁赢了。 龙奚愤怒起来,完全没有留手,对着虚空撕裂无数空间裂隙,竟然要将整个王城撕碎! 他不能接受背叛!背叛他的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没有存在的意义! 大妖们感受着这恐怖的绞杀,脸色巨变,纷纷使出看家本领保全自己。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众妖抬头,才发现遮天蔽日的大魔面对这么恐怖的杀招,居然没有逃走,而是以自己庞大的魔身,悍然护住整个王城,死死地抗在空间利刃下,被绞杀成无数碎屑。 漫天轰然坠落的星火,似乎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血雨,要将成个王城燃成血海。 一定很疼,被切成这么多片一定很疼…… 待在城中的喻宵,看着漫天坠落的血焰,缓缓瞪大眼睛:“喻青崖!” 这个玩笑可一点不好笑!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漫天的血火纷纷坠落下来,汇聚到喻宵面前的,已经是一个不成人形的血人,喻青崖重重地吐出一口血,用力抓住眼前人:“师尊……” 别害怕! 别害怕!感受一下你自己的心,我没事! 喻宵却无法听清他的心声,撑住他的肩膀,一双眼睛忽明忽灭,看向上首的龙奚,只觉得理智开始寸寸燃烧。 手指噼里啪啦作响,但是喻青崖就在他怀中,他不敢用力,于是一双眼睛,灼烧成完全的金色。 龙奚身体本来就没有完全恢复,耗费如此多力量,也变回了原形。 他看着为了这个卑贱的魔物,用那样仇恨眼神看着他的喻宵,只觉得更加怒火中烧。 他一定要他死!!! 狐大仙唤出庞大的妖狐真身,对着他龇牙咧嘴,然而一只四尾狐狸能有多少力量。 龙奚的致命一击眨眼就要降下,却突然亮起一道璀璨的光,将他弹飞。 一道碧绿的结界亮起,将这一人一魔一狐笼罩其中。 龙奚不敢置信地看着,妖族护卫居然启用了大椿之种,保下了这三人! 结界中的喻青崖又吐出一口鲜血,身上的魔焰缓缓汇聚,逐渐回过劲来。 他浑身虚弱,勉强撑在师尊身上,有气无力地看向它们:“我们是敌人,为什么要救我……” 众妖:…… “因为我们自己的同类想弄死我们,反倒是敌人拼了命救我们,我们只想自保而已。” 喻青崖又吐出一大口血,染满鲜血的漂亮脸颊,露出一种又脆弱又倔强的神态。 “呵,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为了救你们……” 将整个身子瘫软到师尊怀里,双眼虔诚地仰头看向师尊,目光又专注又纯粹:“我只是不想我的师尊,受到一丝伤害罢了。” 众妖:…… 好像有什么闪瞎妖狗眼的圣光,正从这个大魔的身上冉冉升起…… 第118章 第 118 章 喻青崖故意将暴露点选得非常远,龙奚可以撕裂空间,直接过来,几位妖王带领大军压后,却不能瞬息就至。 等它们赶过来,面对和喻青崖一起同仇敌忾,没有丝毫勉强的王都护卫军,陷入沉思。 嗯? 城中,喻宵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方的妖军,喻青崖脸色苍白地依偎在他身边。 众妖只知他受了很重的伤,不知道他失去记忆,仙力全失,所以在看到那张脸时,心脏不由一抽,完全不敢冒进。 喻青崖虽是后起之秀,但是比起这个老牌煞神,威慑力要弱多了。 所以当喻青崖虔诚地依偎在师尊怀里,献上庄重而又诚挚的告白,所有妖心里都忍不住一抽。 他看起来真的好柔弱,好纯洁,好天真!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被疯狂触动。 啊不对……它们的命丝,不是还在这个人手上呢吗? 当这群妖们,正要从某种宛如被洗脑的错觉中回神时,喻宵已经全部化为金色的眼眸,缓缓复归清明。 他看着无比狼狈的喻青崖,戾气丛生的眼眸,好像融化成了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溪流。 伸出手指,缓缓抚向他眼角的那滴血痣,看他安然无恙,只觉得劫后余生的万幸。 众妖都看傻了,这真的是血戮仙尊吗? 妖界曾经流传过一个俗语:最冷酷的心,只能用最纯净的心来融化。 以前它们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 一颗干净的心,真的可以融化一切,血戮仙尊都被融化了呀! 喻青崖说不是为了救它们,只是为了保护师尊不受伤害。 但就算是真的,他其实也可以只保护一个人,以他的能力,绝对能安然无恙地带着任何一个人逃走。 然而他没有那样做,而是奋不顾身地笼罩在整个王城之上,一视同仁地保下了王城中每个生灵,哪怕这些都是他的敌人。 为什么,因为他曾经是人吗? 人类好像经常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常常念叨上天有好生之德。 妖界的妖们以往都对这些话嗤之以鼻,但当它们成为这些仁义道德之下的受益者,这种感觉才真切起来。 不对不对,人类将它们赶到蛮荒妖域,杀它们时也毫不手软,怎么能相信他们的嘴皮子呢! 可是看着喻青崖浑身血淋淋,病恹恹趴在师尊怀里的可怜样子,这也不是简简单单地动动嘴皮子啊…… 他看向自己师尊的眼神,是那么清澈无辜,好像山间晶莹的冰雪。 连喻宵这个疯狂的杀戮狂人,也因他柔软下来。 除了内心至洁如水的人,还有谁能做到呢? 陷于危机时,最容易对某个救世主产生好感,连妖也无法免俗。 因为这巨大的救命之恩,这些妖好像已经完全忘了,最初是谁把战火带到这来的。 它们目光沉沉地看向龙奚,别的还有待商榷,有一点可以确定。 那就是喻青崖赢了它们不会死,祝龙陛下赢了,它们一定会死! 于是守城的护卫,毫不犹豫地启用了王城的最高权限。 龙奚在位的这些年,逐渐接手了王城中所有力量,但是这个王城的最高权限,依然属于它真正的主人——椿妖王。 如今椿妖王“回来”了,龙奚过去的痕迹顷刻间被抹去,整个王城火力全开,虎视眈眈地看着外来的“入侵”者。 龙奚目眦欲裂,为什么只是一个转身,喻青崖又是如此轻易的,把他的东西从他手心里抢走! 难道他注定什么东西也不能抓到吗! 就在他百感交集的时候,一个人从身后抓住了 他。 龙奚蓦然回头,是赶来的林卿。 看着城中和喻青崖出双入对的喻宵,又看了一眼痴痴望着他的林卿。 他终于近乎悲哀地意识到,会坚定站在他身后的那个,肯定是假梨生。 为什么会这样,上天在无足轻重的地方,给了他很多,偏偏他最想要的东西,上天决绝的吝于施舍。 他近乎报复地反抓住林卿的手,目光灼灼地看向远处的喻宵,然而喻宵眼中,还是没有他期盼的任何神色。 喻青崖受伤了,身为师尊,自然要站在他前面。 喻宵目光沉沉地看向龙奚,当视线触及的第一瞬间,心中就升起无法抑制的怒火。 可能是因为赵珪,可能是因为伊鸾,可能是因为喻王,也有可能是因为喻青崖。 他不知道,这世间为什么会有这么目空一切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任何人! 他喜欢喻王,就要强纳他为禁脔,将王侯至尊,践踏如脚底淤泥。 他不喜欢赵珪,就可以随口将他杖毙,好像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如果说这些人和他无关也就罢了,他连他的臣民也不在乎! 他平等的漠视身边的每个人,只要有一丝不合他心意,任何人都有取死之道! 而喻青崖,他未来的徒弟,却是那么不同。 喻宵看向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专注而又明亮的眼睛,整颗心都在发痛。 未来的他一定很喜欢这个徒弟,因为他被教养得是如此好,聪明,果敢,又有着一颗剔透琉璃的心。 喻宵看向下首的龙奚,今天这个城,他们还非要取下了! …… 两方就这么僵持在城下,喻青崖带着伤病,一直坚持在战线上,牢牢地护住王城不破,几个月下来,妖魔一心,同仇敌忾。 只是连番车轮战下来,喻青崖也被消耗得更大,宛如一条绷紧的弦,看起来格外让人心惊。 又是一番大战结束,喻青崖拖着疲惫的身躯,留给众妖一个厚重而苍凉的背影。 众妖心下恻然,这个外人,居然为它们做到如此地步! 别说祸患都是他招来的,明明是祝龙陛下先招惹他,他只是来找祝龙陛下报私仇的,谁知祝龙陛下好好一条龙,如此不讲武德! 而面对凶狠残暴、蛮不讲理、出手无情的祝龙陛下,他居然一点没有放弃它们独自逃跑的念头,真是太感动了! 喻青崖沐浴着众妖感佩的目光,苍凉地向家里走去,等到了庭院内,瞬间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整个人都灿烂起来:“师尊!” 喻宵:…… 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刀,看向他:“你回来了。” 喻青崖一把将他扑倒:“嗯!师尊!好久不见,想死你了!” 喻宵:…… 看他这个样子,喻宵原本想问的关于战况的事,瞬间咽回去,一看就又是“险胜”吧。 那天喻青崖受了重伤,喻宵原本怒极,想要找人不顾一切将神魂中那棵乱藤揪出去。 但是刚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喻青崖立时活蹦乱跳地抱住他,告诉他一切都是骗那些妖的,他根本没事。 喻宵:…… “这叫转移问题,原本龙奚只是咱们的威胁,我现在将这些威胁平等地扩散给每个妖,将私人的敌人共享。” “龙奚原本是天界的叛徒,在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根基,这里的妖不会全心全意对他,而他天生又蠢又毒,只要稍微刺激一下,就会发疯,做出不可理喻的事,中我圈套,你看,果然吧,王城里的妖本来没打算倒向我,现在不倒不行了~” 喻宵:…… 回想起喻青崖当时俏皮和他 解释的样子,心里还是一阵不得劲,又被骗了。 相处久了,师尊的心思便一点不难猜了,但是自那次九重天自戮后,他就决定,再也不用这种方法,证明自己在师尊心里的位置,所以他这次不想演给师尊看。 使劲在喻宵颈间蹭着:“师尊,你不会还在生我气吧” 喻宵将长刀放下,以免划破他的脸,静静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快点恢复记忆。” 如果他恢复了记忆,就会变成那个非常厉害的喻仙尊,到时候喻青崖也不用为了他,用这种苦肉计了吧。 这种无力自保,只能依靠他人的感觉,他已经好久没有体验了。 沉思间,喻青崖将下巴重重地搁在他的肩膀上,可怜巴巴地使劲蹭:“师尊,你不用这么着急,我还想你多依靠我一下。”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那么强,我从来不能为你做什么,有时候感觉,你好像不需要我一样……” 喻宵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有些惊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我知道,如果我能有你这么个徒弟,一定会很骄傲。” 喻青崖:…… 虽然师尊说的很好听,但他一点不开心。 小声嘟囔道:“那是因为师尊什么都不知道……” 师尊不知道,他其实不聪明,用了两世的时间,犯了无数错,才学会了怎么当一个大人。 师尊也不知道,他一点不听话,只要师尊纵容他,他就会一直得寸进尺,反复无常。 师尊更不知道,他不良善,前世的他,和龙奚没有什么两样,为了复仇,可以将任何人踩在脚下。 所以当那个心怀叵测的冒牌货出现,指责他滥杀无辜时,他真信了。 因为那确乎是师尊最讨厌的事,他知道。 但没有师尊,他任何事都不在意。 他其实无所谓善,也无所谓恶,一个生在地狱里的魔,为什么要它思考这么复杂的事? 他只是在尽力伪装成师尊喜欢的样子罢了。 当他第一次见到师尊的时候,师尊就已经是如此强大了。 不仅是武力上的强,而是从心性到精神世界全方面的强,既有俯视众生的冷酷,又有腐草为萤的悲悯,像一个真正的神那样。 他的任何准则都不会轻易改变,因为他心中的力量,是那么完整而稳固,可以牢牢架构起整个生命,自成一个完备的世界,不需要再吸取、依托任何外来的力量。 喻青崖在旁边围观着,惊叹于这种磅礴的美丽,努力地向这个世界中心接近。 然而生长在他内心深处的,终究是一棵无主根苗,依托大树的形状,构建出同样完美的世界,在内心最深处,还是无依无托,失去这棵大树,他就会死。 他依靠大树的形状,伪装出了一个完美的面具。 装得久了,好像就成了真的,他有时会得意洋洋地炫耀这张漂亮的面具,因为这张假面,在师尊面前无往不利,无论是失忆的师尊,还是没有失忆的师尊。 可有时他又会恐惧,当师尊揭下这层面具,是否依然能说出那句“我很骄傲”呢? 喻宵:…… 喻青崖经常会说些似真似假的话,喻宵也不知道究竟哪句能信,哪句不能信。 可是喻青崖现在的失落,倒不像是作伪。 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你做了我无法容忍的事吗?” “我没有!”喻青崖立刻和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 喻宵:…… 看来就是有了…… 喻青崖看着师尊不信的样子,毛都炸了,极力狡辩道:“我真没有!” 他 虽然并不是每件事都做的对,但是师尊怎么可以无法容忍呢! 不行!不行啊! 喻宵静静看着他:“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喻青崖被师尊的突然知道彻底弄懵了。 喻宵静静地看着他:“知道你有很多事瞒着我,诓骗我,还怕我知道。” 喻青崖:…… 师尊间歇性的聪明伶俐,总是让他措手莫及,他想要辩解,师尊的表情却并没有任何波动。 于是喻青崖整个人都慌了,你都知道什么了!难道…… 看着他快要哭出来的惊慌表情,喻宵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摸摸他的头:“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你让我知道的东西,比我不知道的东西多就好了。” 喻青崖:…… 空气陷入沉默,他突然诘问起来:“师尊,你怎么知道你不知道的那部分,不是你厌恶至极的东西呢?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出口那些东西都不重要!” 喻宵看着他,皱起眉,似乎很奇怪他无法言说的莫名纠结:“既然你已经将我厌恶至极的东西,竭力变成我不知道的东西,我为什么还要去追究呢?改变一个人很难,无论是改变自己,还是改变别人,你已经为了我做到最困难的事,那就是改变自己,这对于我来说,难道不就是最重要的地方吗?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重要呢?” 喻青崖:…… 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无论何时,师尊都可以给他出人意料的答案。 可是师尊,你还是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太多事,你都不知道! 你真笨!你比猪还笨!!! 第118章 第 118 章 喻青崖故意将暴露点选得非常远,龙奚可以撕裂空间,直接过来,几位妖王带领大军压后,却不能瞬息就至。 等它们赶过来,面对和喻青崖一起同仇敌忾,没有丝毫勉强的王都护卫军,陷入沉思。 嗯? 城中,喻宵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方的妖军,喻青崖脸色苍白地依偎在他身边。 众妖只知他受了很重的伤,不知道他失去记忆,仙力全失,所以在看到那张脸时,心脏不由一抽,完全不敢冒进。 喻青崖虽是后起之秀,但是比起这个老牌煞神,威慑力要弱多了。 所以当喻青崖虔诚地依偎在师尊怀里,献上庄重而又诚挚的告白,所有妖心里都忍不住一抽。 他看起来真的好柔弱,好纯洁,好天真!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被疯狂触动。 啊不对……它们的命丝,不是还在这个人手上呢吗? 当这群妖们,正要从某种宛如被洗脑的错觉中回神时,喻宵已经全部化为金色的眼眸,缓缓复归清明。 他看着无比狼狈的喻青崖,戾气丛生的眼眸,好像融化成了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溪流。 伸出手指,缓缓抚向他眼角的那滴血痣,看他安然无恙,只觉得劫后余生的万幸。 众妖都看傻了,这真的是血戮仙尊吗? 妖界曾经流传过一个俗语:最冷酷的心,只能用最纯净的心来融化。 以前它们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 一颗干净的心,真的可以融化一切,血戮仙尊都被融化了呀! 喻青崖说不是为了救它们,只是为了保护师尊不受伤害。 但就算是真的,他其实也可以只保护一个人,以他的能力,绝对能安然无恙地带着任何一个人逃走。 然而他没有那样做,而是奋不顾身地笼罩在整个王城之上,一视同仁地保下了王城中每个生灵,哪怕这些都是他的敌人。 为什么,因为他曾经是人吗? 人类好像经常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常常念叨上天有好生之德。 妖界的妖们以往都对这些话嗤之以鼻,但当它们成为这些仁义道德之下的受益者,这种感觉才真切起来。 不对不对,人类将它们赶到蛮荒妖域,杀它们时也毫不手软,怎么能相信他们的嘴皮子呢! 可是看着喻青崖浑身血淋淋,病恹恹趴在师尊怀里的可怜样子,这也不是简简单单地动动嘴皮子啊…… 他看向自己师尊的眼神,是那么清澈无辜,好像山间晶莹的冰雪。 连喻宵这个疯狂的杀戮狂人,也因他柔软下来。 除了内心至洁如水的人,还有谁能做到呢? 陷于危机时,最容易对某个救世主产生好感,连妖也无法免俗。 因为这巨大的救命之恩,这些妖好像已经完全忘了,最初是谁把战火带到这来的。 它们目光沉沉地看向龙奚,别的还有待商榷,有一点可以确定。 那就是喻青崖赢了它们不会死,祝龙陛下赢了,它们一定会死! 于是守城的护卫,毫不犹豫地启用了王城的最高权限。 龙奚在位的这些年,逐渐接手了王城中所有力量,但是这个王城的最高权限,依然属于它真正的主人——椿妖王。 如今椿妖王“回来”了,龙奚过去的痕迹顷刻间被抹去,整个王城火力全开,虎视眈眈地看着外来的“入侵”者。 龙奚目眦欲裂,为什么只是一个转身,喻青崖又是如此轻易的,把他的东西从他手心里抢走! 难道他注定什么东西也不能抓到吗! 就在他百感交集的时候,一个人从身后抓住了 他。 龙奚蓦然回头,是赶来的林卿。 看着城中和喻青崖出双入对的喻宵,又看了一眼痴痴望着他的林卿。 他终于近乎悲哀地意识到,会坚定站在他身后的那个,肯定是假梨生。 为什么会这样,上天在无足轻重的地方,给了他很多,偏偏他最想要的东西,上天决绝的吝于施舍。 他近乎报复地反抓住林卿的手,目光灼灼地看向远处的喻宵,然而喻宵眼中,还是没有他期盼的任何神色。 喻青崖受伤了,身为师尊,自然要站在他前面。 喻宵目光沉沉地看向龙奚,当视线触及的第一瞬间,心中就升起无法抑制的怒火。 可能是因为赵珪,可能是因为伊鸾,可能是因为喻王,也有可能是因为喻青崖。 他不知道,这世间为什么会有这么目空一切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任何人! 他喜欢喻王,就要强纳他为禁脔,将王侯至尊,践踏如脚底淤泥。 他不喜欢赵珪,就可以随口将他杖毙,好像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如果说这些人和他无关也就罢了,他连他的臣民也不在乎! 他平等的漠视身边的每个人,只要有一丝不合他心意,任何人都有取死之道! 而喻青崖,他未来的徒弟,却是那么不同。 喻宵看向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专注而又明亮的眼睛,整颗心都在发痛。 未来的他一定很喜欢这个徒弟,因为他被教养得是如此好,聪明,果敢,又有着一颗剔透琉璃的心。 喻宵看向下首的龙奚,今天这个城,他们还非要取下了! …… 两方就这么僵持在城下,喻青崖带着伤病,一直坚持在战线上,牢牢地护住王城不破,几个月下来,妖魔一心,同仇敌忾。 只是连番车轮战下来,喻青崖也被消耗得更大,宛如一条绷紧的弦,看起来格外让人心惊。 又是一番大战结束,喻青崖拖着疲惫的身躯,留给众妖一个厚重而苍凉的背影。 众妖心下恻然,这个外人,居然为它们做到如此地步! 别说祸患都是他招来的,明明是祝龙陛下先招惹他,他只是来找祝龙陛下报私仇的,谁知祝龙陛下好好一条龙,如此不讲武德! 而面对凶狠残暴、蛮不讲理、出手无情的祝龙陛下,他居然一点没有放弃它们独自逃跑的念头,真是太感动了! 喻青崖沐浴着众妖感佩的目光,苍凉地向家里走去,等到了庭院内,瞬间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整个人都灿烂起来:“师尊!” 喻宵:…… 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刀,看向他:“你回来了。” 喻青崖一把将他扑倒:“嗯!师尊!好久不见,想死你了!” 喻宵:…… 看他这个样子,喻宵原本想问的关于战况的事,瞬间咽回去,一看就又是“险胜”吧。 那天喻青崖受了重伤,喻宵原本怒极,想要找人不顾一切将神魂中那棵乱藤揪出去。 但是刚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喻青崖立时活蹦乱跳地抱住他,告诉他一切都是骗那些妖的,他根本没事。 喻宵:…… “这叫转移问题,原本龙奚只是咱们的威胁,我现在将这些威胁平等地扩散给每个妖,将私人的敌人共享。” “龙奚原本是天界的叛徒,在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根基,这里的妖不会全心全意对他,而他天生又蠢又毒,只要稍微刺激一下,就会发疯,做出不可理喻的事,中我圈套,你看,果然吧,王城里的妖本来没打算倒向我,现在不倒不行了~” 喻宵:…… 回想起喻青崖当时俏皮和他 解释的样子,心里还是一阵不得劲,又被骗了。 相处久了,师尊的心思便一点不难猜了,但是自那次九重天自戮后,他就决定,再也不用这种方法,证明自己在师尊心里的位置,所以他这次不想演给师尊看。 使劲在喻宵颈间蹭着:“师尊,你不会还在生我气吧” 喻宵将长刀放下,以免划破他的脸,静静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快点恢复记忆。” 如果他恢复了记忆,就会变成那个非常厉害的喻仙尊,到时候喻青崖也不用为了他,用这种苦肉计了吧。 这种无力自保,只能依靠他人的感觉,他已经好久没有体验了。 沉思间,喻青崖将下巴重重地搁在他的肩膀上,可怜巴巴地使劲蹭:“师尊,你不用这么着急,我还想你多依靠我一下。”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那么强,我从来不能为你做什么,有时候感觉,你好像不需要我一样……” 喻宵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有些惊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我知道,如果我能有你这么个徒弟,一定会很骄傲。” 喻青崖:…… 虽然师尊说的很好听,但他一点不开心。 小声嘟囔道:“那是因为师尊什么都不知道……” 师尊不知道,他其实不聪明,用了两世的时间,犯了无数错,才学会了怎么当一个大人。 师尊也不知道,他一点不听话,只要师尊纵容他,他就会一直得寸进尺,反复无常。 师尊更不知道,他不良善,前世的他,和龙奚没有什么两样,为了复仇,可以将任何人踩在脚下。 所以当那个心怀叵测的冒牌货出现,指责他滥杀无辜时,他真信了。 因为那确乎是师尊最讨厌的事,他知道。 但没有师尊,他任何事都不在意。 他其实无所谓善,也无所谓恶,一个生在地狱里的魔,为什么要它思考这么复杂的事? 他只是在尽力伪装成师尊喜欢的样子罢了。 当他第一次见到师尊的时候,师尊就已经是如此强大了。 不仅是武力上的强,而是从心性到精神世界全方面的强,既有俯视众生的冷酷,又有腐草为萤的悲悯,像一个真正的神那样。 他的任何准则都不会轻易改变,因为他心中的力量,是那么完整而稳固,可以牢牢架构起整个生命,自成一个完备的世界,不需要再吸取、依托任何外来的力量。 喻青崖在旁边围观着,惊叹于这种磅礴的美丽,努力地向这个世界中心接近。 然而生长在他内心深处的,终究是一棵无主根苗,依托大树的形状,构建出同样完美的世界,在内心最深处,还是无依无托,失去这棵大树,他就会死。 他依靠大树的形状,伪装出了一个完美的面具。 装得久了,好像就成了真的,他有时会得意洋洋地炫耀这张漂亮的面具,因为这张假面,在师尊面前无往不利,无论是失忆的师尊,还是没有失忆的师尊。 可有时他又会恐惧,当师尊揭下这层面具,是否依然能说出那句“我很骄傲”呢? 喻宵:…… 喻青崖经常会说些似真似假的话,喻宵也不知道究竟哪句能信,哪句不能信。 可是喻青崖现在的失落,倒不像是作伪。 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你做了我无法容忍的事吗?” “我没有!”喻青崖立刻和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 喻宵:…… 看来就是有了…… 喻青崖看着师尊不信的样子,毛都炸了,极力狡辩道:“我真没有!” 他 虽然并不是每件事都做的对,但是师尊怎么可以无法容忍呢! 不行!不行啊! 喻宵静静看着他:“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喻青崖被师尊的突然知道彻底弄懵了。 喻宵静静地看着他:“知道你有很多事瞒着我,诓骗我,还怕我知道。” 喻青崖:…… 师尊间歇性的聪明伶俐,总是让他措手莫及,他想要辩解,师尊的表情却并没有任何波动。 于是喻青崖整个人都慌了,你都知道什么了!难道…… 看着他快要哭出来的惊慌表情,喻宵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摸摸他的头:“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你让我知道的东西,比我不知道的东西多就好了。” 喻青崖:…… 空气陷入沉默,他突然诘问起来:“师尊,你怎么知道你不知道的那部分,不是你厌恶至极的东西呢?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出口那些东西都不重要!” 喻宵看着他,皱起眉,似乎很奇怪他无法言说的莫名纠结:“既然你已经将我厌恶至极的东西,竭力变成我不知道的东西,我为什么还要去追究呢?改变一个人很难,无论是改变自己,还是改变别人,你已经为了我做到最困难的事,那就是改变自己,这对于我来说,难道不就是最重要的地方吗?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重要呢?” 喻青崖:…… 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无论何时,师尊都可以给他出人意料的答案。 可是师尊,你还是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太多事,你都不知道! 你真笨!你比猪还笨!!! 第119章 第 119 章 师尊怎么敢将那句“不重要”,那么轻易地说出口! 他根本不知道……根本不知道…… 喻青崖嘴唇嗫喏,浑身发颤,却无法将心底的话说出口。 因为那些埋藏在心底腐烂发臭的话,任谁也无法光明正大地说出口。 师尊说他什么欺骗都不在乎,那么如果说,连他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徒弟这件事,他都在说谎,师尊还会说,那些都不重要吗? 呵呵,这才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啊。 师尊从小养到大的那个徒弟,其实已经死了,被一个来自未来的幽魂,杀死了。 那个愚蠢的,只会趴在师尊怀里哭的小徒弟,是那么没用,那么会拖后腿。 但是他一心一意地爱着他的师尊,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想着伤害师尊。 就算有缺德的人告诉他,他的师尊是一个吃人的妖怪,他也会泪流满面地把自己洗干净,抱住师尊哭泣。 师尊,你直接吃吧,我不生气。 那个未来的幽魂呢? 他回来干什么? 他回来复仇。 他被那样拙劣的谎言欺骗,然后对师尊产生了怨恨,就像着了魔一样,信誓旦旦地要找师尊报仇。 当战场上那个名为“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喻青崖整个灵魂都开始发痛。 他已经快忘了那一切了,突然间,又猝不及防地将他带回原地。 那个腐烂的秘密,依然残留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 但是他该怎么摊开给师尊看,他该怎么摊开给师尊看…… 喻青崖被这块溃烂在心底的伤口折磨得发疯,这个无法对没有失忆师尊说的秘密,自然也不能对失忆了的师尊说。 他看着师尊坦坦荡荡的脸,整颗心都在哭泣。 师尊,你不知道,我把曾经那么爱你的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弄丢了,你爱的也爱你的那个小徒弟,被我杀死了,呜呜呜。 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滚,喻宵有点发愣。 他从不喜欢哭,所以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喜欢哭。 喻青崖的哭,还和别人不一样。 他不会眼泪鼻涕糊一脸,将自己搞得很难看,而是大颗大颗的水珠,一滴滴滚下来,像是清晨草尖上滚下来的露珠,苍白又脆弱,我见犹怜,让人心碎。 喻宵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人,但是那一滴滴露珠打在心尖,他就像是被沾湿羽毛的小鸟,想要飞也飞不起来了。 十七岁的喻宵,想法很直接,看了他一眼,仔细想了想:“那从现在开始,我就开始生你的气吧,我生气了。” 喻青崖正哭得投入,两世堆积起来的悲伤那么大,将他的一颗心戳成筛子。 泪眼蒙眬的绝望中,听到了十七岁师尊的重量级发言,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嗝,一脸蒙逼地看向师尊:“啊?” 喻宵非常淡定地看着他:“你说这么多,不就是害怕我生你的气吗,那我现在提前生一下,让你做个心理准备,你等着,说完这句话,我就开始生了,你想生几天?” 喻青崖:…… 你当生孩子呢!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还能提前生!想生几天就生几天! 喻青崖本来只是难过,听到这些话开始不由自主地气急败坏了,一嗝豆一嗝豆地捋顺着自己的呼吸,整个人快要给气抽过去了。 喻宵:…… 干什么,生气不行,不生气也不行,到底要他怎么样,原地生个孩子吗? 喻青崖看着师尊那明晃晃指责他无理取闹的表情,整个人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师尊怎么可以这样!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说 一些无所谓的大话,还觉得他无理取闹! 好生气,好生气,以后再也不要喜欢师尊了!呜呜呜! 喻青崖一把抱住旁边的大石头,痛哭流涕,喻宵在他身旁,也忍不住心力交瘁。 算了,他还是生孩子简单点。 狐大仙嗷嗷叫地冲进来,背上一大群巫蛊娃娃嘎嘎笑着薅它狐狸毛:“快把它们拿开!快把它们拿开!嗷嗷嗷!” 狐狸一溜烟窜进喻宵怀里,喻宵看了一眼,冲着无比嚣张的“多寿”屈指一弹,“啪叽”,“多寿”被糊在地上。 其它娃娃:…… 啊啊啊!吓死人了!姓喻的大妖怪杀人了! 几个娃娃抬起“多寿”,窸窸窣窣地趴到喻青崖的头上、肩上、身上。 探着十对滴溜溜的眼睛,龇牙咧嘴地对着喻宵嘎嘎怪叫。 这十个骨雕娃娃,是十首蛟十个头骨雕成,十首蛟的十个脑袋,是被喻宵一颗一颗亲手砍掉的,做成骨雕时又挨了无数刀,对喻宵有着天然的恐惧。 如今趴在喻青崖头顶上,顿时有了主心骨,龇牙咧嘴地对着喻宵示威,却被喻青崖一袖子从脑袋上撸下来。 “烦不烦啊!给我滚回匣子!” 众娃娃:…… 嘤嘤嘤,主人不爱它们了…… 没精打采地一起钻进喻青崖袖子里。 喻宵:…… 看向这几个异常眼熟的娃娃,终于想起一些事:“这些娃娃不是抵饭钱了吗?” 喻青崖闷闷不乐地抬头:“对啊,但是我就想吃霸王餐,因为我是个坏人,没有道德。” 喻宵:…… 拎着喻青崖的脑袋,去了那时的鼠老板那,找到鼠后,冲着他屁股踢了一脚:“呶,道歉。” 喻青崖:…… 如今整个王城,没有不认识喻青崖的,见到他顿时眼睛亮起来,纷纷打招呼:“魔君大人!” 然而不知为什么,今天的魔君大人看看起来很委屈,低着头不说话,任由师尊踹屁股,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见识过他和转世祝龙不相上下的实力后,乍一见他这副样子,所有妖都张大了嘴巴。 鼠老板只是一个鼠属的人形妖兽,王城里随便一个妖都能踩一脚,哪敢让这么一尊煞神道歉,惊慌道:“喻仙尊,这是怎么了?” 喻宵又踹了他一脚:“问你呢。” 喻青崖:…… 不情不愿地掏出盒子,将十个骨雕娃娃递过去:“给,饭钱,它们又跑回来了。” 鼠老板一见这几个娃娃,整只鼠都麻了。 喻青崖还是挺讲道德的,在饭钱跑的第二天,就把它们送了回去。 但是鼠老板哪敢要啊!被魔君大人吃白食是它的荣幸,它要是敢收它的钱,第二天还不得被他吃了啊! 于是非常上道的鼠老板,打开盒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几只娃娃哒哒地跑回家,只当没这回事。 谁想到这俩人还要再送一次啊!放过它吧!耍它好玩吗! 无比谄媚道:“喻仙尊,误会了,魔君大人给的饭钱还在呢,这几个只是长得一样,根本不是那些!” 喻宵看了它一眼,又踹了喻青崖一脚:“你自己给我说,是不是。” 喻青崖根本不接鼠老板的话,十分委屈地对着喻宵道:“干什么!那是师尊送给我的!我不想给不行吗!” “不想给你当时为什么送,是不是想吃霸王餐,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喻青崖又被踹了好几脚,生气一哼,重重地将盒子递给鼠老板。 鼠老板快吓死了,抱着头趴在地上,怎么也不敢接,而众妖也明白了,喻仙尊踹了魔君大人这 么多脚,居然是为了这么点小事。 纷纷上去劝解:“喻仙尊,不就是白吃一点饭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只小老鼠要敢有二话,我当场吞了它!” 鼠老板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开玩笑,它哪敢啊,连忙求饶认错。 喻宵看着它颤抖的身子,皱着眉将它扶起:“你没错,是他错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仗势欺人者,不配做我喻宵的徒弟。” 继而看向刚刚说话的那只妖:“这是我的行事准则,要是有人包庇他,与这老板为难,就是与我喻宵为敌。” 众妖呼吸一滞,这些天喻宵一直没出手,但他的威慑力,一直刻在众妖骨子里。 此刻看他平淡的眼眸,所有妖发自骨子里的心惊胆战。 不由悄悄嘀咕,至于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鼠妖罢了。 喻宵似乎知道它们心中所想,便抬起头淡淡地看过去:“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一个小小的鼠妖,有什么好在意的。” “但是凡事论理不论力,如果反过来,就会沦落成野兽,哦,忘了,你们本来就是野兽。” 众妖:…… 虽然它们确实是野兽,但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骂妖呢? 算了,你厉害,你有理…… 喻宵看着不服的众妖,继续平淡道:“你们妖以力量为尊,所以从来不觉得欺压弱小有什么不对,但是我们人从来都是弱者护之以法,强者束之以绳。” “不是我们蠢,不知道欺压别人可以得到好处和乐趣,而是因为只有所有人都遵守至公之法,才可以保证每个人都不是弱者,不用像你们一样,睁开眼睛,就担心会不会被大妖吃掉。” 听到这一番话,鼠老板不抖了,它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喻宵,这可是威震整个妖界的血戮仙尊啊,他在和它讲道理? 和它一样的小妖们,都跟着悄悄抬起了头,打量起了这个传说中的血戮仙尊。 但这话听在大妖耳里,就不那么对劲了,刚刚扬言要吃了鼠老板的大妖,顿时反驳道:“弱肉强食,本是正理,谁让它们生而弱小,不思自己强大,难道指望强者为它们低头吗?” 喻宵看向它,没多说什么,只是眯起眼睛:“我要杀了你。” 话音一落,满堂的妖顿时一起后退,没有一个敢站在喻宵面前,那只妖连动也不敢动,只能战战兢兢道:“为什么……我没有惹到您……” 喻宵抬起下巴,用下颌线打量它:“没有为什么,你弱而我强,你不能阻止我,我杀不杀你,全看我心情。” 刚刚还宣称弱肉活该被强食的大妖:…… 见目的已经达到,喻宵也不再继续恐吓它,淡淡道:“抱歉,刚刚在开玩笑,因为我是人,所以我讲理,你现在没有惹到我,所以我不会杀你。” …… 原本沉默的妖群,突然被另一种沉默替代。 不知是不是喻宵表现得太讲理了,突然有一个妖大着胆子问道:“那你们人呢,难道平时就不吃牲畜吗?你们总说你们讲理,为什么不和它们讲理?难道它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众妖一听,顿时回过神来,对啊!人也不是什么吃素的啊! 喻宵还是很平静:“你们这里的妖,不受天道管辖,所以不知道我们那的轮回是怎么回事,在我们那里,这种被宰杀的牲畜叫畜生道,犯了错的人要被罚进畜生道受苦,几世受苦的畜生也能成人,没有人可以免于这种裁定,也没有畜生会永远做畜生,只论因果罪孽,不论种族,就算是仙人,也要受因果之业的束缚,六道轮回,生生不息,其中一个关键的字,就在于轮。” 两界远隔空间壁垒,人、妖之间消息不畅,很多妖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论调。 修行 到顶峰的仙人,还要受这么严苛的束缚,那修行着有什么劲啊…… 震惊过后,不免嘟哝道:“你们人……为什么对自己人也这么狠……” 喻宵又踹了喻青崖一脚:“因为不想变成不讲道理的人,被更不讲道理的人虐杀,只有自己讲道理,才能让别人讲道理,只有别人都讲道理,才不担心遇到不讲道理的人,遇到后,也不担心没有更强者为自己出头。道理一旦讲,就要天天讲,事事将,所以你给我道歉,不然我要揍你!” 喻青崖一连被踹了好几脚,满脸委屈地看向喻宵:“可是别的也就算了,那几个娃娃是师尊送我的礼物,当初我就不想这样的,我没有妖界的东西,才只能拿它们换,我现在愿意用别的东西换,师尊,别的什么都行,把它们留下好不好……” 喻宵又踹了他一脚:“衡量物品价值的是物品的主人,当初既然你用它们换了,接收物品的新主人,就有他自己的衡量体系,你不能代替他去衡量,所以你也不能换,给我拿出来!” 喻青崖的表情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挥手召出十二座魔兵铜人:“这是我二师伯铸造的魔兵铜人,妖力也可以驱使,只要灌满妖力,它就可以自动战斗,每一个威力都相当于一个中阶妖兽的真身,合起来可以绞杀一个大妖,用来换这十个异术娃娃,值不值!” 众妖:…… 那可太值了! 凡是上过战场的妖,谁不知道这些大块头的威力啊! 鼠老板双眼发光,对于它这样的小妖来说,可以存储妖力,随时听命驱动的傀儡,显然比那十个巫蛊娃娃有用多了! 正要不管不顾地答应时,喻宵又踹了一脚:“你还犟嘴!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鼠老板:…… 你咋这么认死理呢! 赶紧抱紧喻宵大腿,一叠声道:“喻仙尊!别踹了!别踹了!我愿意换!我愿意换!” 喻宵皱起眉,将它拽起来:“你不用害怕他,今天你收了,他敢找你麻烦,我就亲自废了他!” 鼠老板整个鼠都快哭了,到底要怎样,喻仙尊才能相信他是真的愿意呢!!! 费了半天劲,甚至指天发毒誓后,喻宵终于相信它是真的觉得值了,勉强同意了交换。 但是又踹了喻青崖一脚:“道歉。” 喻青崖收回几个娃娃,终于开心起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跟鼠老板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吃白食,也不该故意使坏,让它们偷偷跑回来。” 鼠老板和众妖:…… 为什么他那么强大,还能这么乖巧!听话!没脾气啊!他还是魔呢! 震惊过后,不由自主又升起了一种别样滋味。 虽然喻仙尊教训徒弟这一举动,在它们看来完全是小题大做。 但是他们生活在这样的小道理都要认真讲的世界里,该多么幸福啊。 一直以来,根深蒂固扎根在众妖意识里的某些东西,没有那么好动摇。 但此时此刻,它们的心里真的有点不是滋味。 …… 喻青崖从妖界饭馆里出来,又恢复了之前委屈巴巴的样子。 喻宵:…… “又怎么了,是因为我刚刚踹你的那几脚吗,不是说好了演戏吗……” 他都是往屁股上踹的,屁股肉多,根本不疼。 喻青崖:…… 确实是演戏,这个戏还是他要求的,但是他刚才的委屈根本没好! 借着刚刚那股委屈劲,他在一群妖面前表现的情绪到位,惟妙惟肖。 但是他之前的委屈,根本没好啊!呜呜呜! 第120章 第 120 章 喻青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和师尊闹什么,他只觉得难受得不行。 他明明是害怕师尊生气才难受的,可到头来倒成了他在生气,要师尊哄了。 喻青崖知道这样不对,好像在利用师尊的忍让得寸进尺。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一看到师尊,就变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一边担心会失去师尊毫无保留的爱,一边又将自己的歇斯底里、反复无常、蛮不讲理给师尊看。 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他真的演起来,甚至能把一群穷凶极恶的大妖演得团团转,在师尊面前一直保持良好的形象,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可是为什么,总是不自觉的,就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喻青崖陷入一种深深的自暴自弃。 这样的他,就算师尊不喜欢也很正常吧。 谁会喜欢一个天天在自己面前大吼大叫,作来作去的熊孩子呢? 总有一天,师尊会烦的,如果师尊烦了,就会将他丢掉。 师尊可以轻易丢掉他,毕竟从没听说过哪棵大树是离不开它身上的菟丝子的。 没有那些软弱纤枝的纠缠,大树会活得更轻松。 可是他不行啊,他不能离开师尊,离开师尊他会死呀,呜呜呜! 他一边像藤蔓需要大树一样需要师尊,一面又肆无忌惮地给大树制造麻烦,他到底在干什么啊!呜呜呜! 喻青崖一时间对自己厌弃到了极致,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他这么纠结的人,他就不能聪明点、理智点、懂事点、好好讨师尊喜欢,而不是动不动就和他闹脾气,要他哄吗,呜呜呜! 喻青崖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只是这次他没有哭出声,也没有对着师尊哭。 然而幽冷的月光下,那些眼泪变得更明显,一颗颗砸在无声的地方。 喻宵:…… 他不说话,喻宵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静静地走在他一旁。 可是就算看不见,他的眼泪也一滴滴的滴到他心里,像一只小狗崽,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把自己哭得湿漉漉的。 喻宵走着走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心神飘忽,没有注意这一声叹。 喻青崖却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师尊,擦掉眼泪,眼睛湿漉漉地看向喻宵:“师尊,你叹什么气啊,是不是烦我了……” “嗯?” 喻宵转头看向他,才发现自己叹了气,抬起眼睛回忆了一下,然后看向他:“我没在烦你,我只是在想,要是我没失忆就好了,没失忆的我,肯定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有他安慰你,一定不会让你哭得这么厉害。” 他? 喻宵说了很长一段话,喻青崖却被那个“他”字刺痛了神经,蓦然停下脚步,喃喃道:“师尊,没有他,你就是他啊……” 喻宵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已经走出了好几步,听到他的话,也跟着停下,回头看向他。 喻青崖在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很显然在期待着什么,可是喻宵突然无法再回应他的期待了。 微微垂眸:“我不是,你可以说他是我,但我不是他,就像你是我的徒弟,我却不是你的师父,所以,不要对现在的我抱有太大期待,也不要因为现在的我,对未来的我失望,他只是睡着了,总有一天会回来。” 而等他回来,我就会消失,这是未说完的话。 因为这些话,喻青崖整个人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其实很想抓住师尊,告诉他,没有他,没有任何人,你就是你,没有人会回来,也没有人会消失,你们只是人生的不同阶段,你就是你,永远不会消失,也不会被取代。 但是喻青崖不能,因为他突然发现,给师尊造成这种割裂感的,就是他。 十七岁的师尊,自从决定接受和他的师徒关系后,就开始学着做一个师尊了。 他从未否定过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在这一刻,他否定了自己。 就像地关结界,昙花一现的帝丘梨生,对着未来的自己平静道:我不是你。 现在的师尊也对着他平静道:我不是他。 为什么现在的自己,会否认未来的自己呢? 喻青崖从来想不明白,现在他突然得到了答案。 因为未来的我拥有的东西,不属于现在的我啊。 他将现在的师尊当未来的师尊任性索取,因为未来的他就是这么干的。 但他忘了现在的师尊不是曾经的师尊,他不记得他了,他不记得他的徒弟本来就是这样反复无常。 所以他茫然地看着他,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因为现在的他不够好?所以才不能了解他? 于是十七岁的师尊看着他,再次否认了未来的自己。 喻青崖突然意识到,一觉醒来,重回过去,独自面对陌生世界的师尊,才应该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人。 他明明已经遗忘了一切,还是努力根据身边所有人的描述,做回曾经的自己。 不是因为他想这么做,而是因为有个未来的徒弟在等着他,为了不让他失望,他就在还没弄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奋力上路了。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很会反思自己,也会改正,所以他的步伐迈得稳稳健健,几步就追了上来,好像从未离去。 而他那个没心没肺的徒弟,因为他并没有落单,就好像他真的还是那个师尊,忘了年少的他要想跟上五百多年的光阴,需要跑的多么用力。 可就算这样,那个徒弟也没想起回头等他,当他跑得很累很累后,看着依然不会回头的背影,只能叹口气。 也许不是因为前面的那个人总是忘记回头,而是因为他跑得不够快吧。 未来的自己不用很努力,就可以和他并肩前行,而现在的自己只要停下,就会被落得越来越远。 他还是曾经的自己,但是未来的自己,已经把他留下了。 需要奋力追赶的东西,怎么是属于他的呢? 所以他不是“他”。 师尊真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想的很明白啊,所以那一刻,他放弃了自己,也放弃了与自己有关的未来。 喻青崖一直担心师尊会放弃他,现在他做到了,他终于让过去的师尊,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师尊不想要未来的自己,也不想要未来的徒弟了。 也许师尊还会恢复记忆,将一切捡回来,但是过去的某个瞬间,真的被杀死了。 他不是被未来的师尊杀死,是被和未来有关的一切杀死。 他杀死了某个阶段的师尊。 喻宵认真地看着喻青崖,他在等一个清楚明了的解决方法。 如果有问题就去解决,他不喜欢现在这样不明不白。 可惜他还是没等到一个答案,就等到了一个紧紧的拥抱。 喻宵猝不及防地被他搂在怀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正在他思考未来的自己会怎么做时,喻青崖趴在他耳边,轻轻对他说:“师尊,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之前说过,无论改变自己,还是改变别人,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所以未来的你,和现在的你没有什么两样,你就是你自己,记忆改变不了你。” 喻宵:…… 可是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推开他,还是任他抱着。 喻青崖低低地笑了:“师尊,不要疑惑,不是因为你不是‘他’ ,你才不知道怎么办,未来的你遇到这种情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很遗憾,未来的你长大了,但是脑子并没有变得比现在好使。” 喻宵:…… 嗯? 在他炸毛之前,喻青崖将他搂得更紧,低低道:“对不起师尊,我太在乎自己的情绪了,忽视了你,让你产生了不好的感受,其实未来的你,也总是搞不懂我在想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喻宵:…… 他原本想要给他一捶的念头,又落了下来,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重新思考起对策,用未来的大脑,他不相信自己未来的大脑,会想不出对策。 “呵呵,师尊,放弃吧,真的想不起来,你得承认,你总是读不懂我,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 相比于师尊总是读不懂他,他却永远可以很轻易地读懂师尊。 喻青崖将头埋进师尊的颈间,趁师尊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尽请地贪恋他的温度。 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不要再把自己无法消化的不安,带给自己最爱,也最爱自己的人了。 他真的是一个喜欢撒谎的人,喜欢欺骗别人,也喜欢欺骗自己。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吗? 其实是知道的。 他只是在向师尊索取爱的证明,用好多好多的爱,来证明师尊会永远喜欢他。 只有师尊的心永远属于他,他才可以抱着那颗心安稳地睡觉,而有一丝不确定,他就犹如惊弓之鸟,患得患失,恐惧这颗心会不会顺着指缝溜掉。 当喻青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他竟然已经开始压榨师尊的心血了。 因为他从不满足,总觉得榨取那些爱还不够,要将一颗心榨成风干的孔洞,才算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可是够了,已经够了。 一个人到底要自私到什么地步,才能因为自己的患得患失,榨干爱人的心血? 喻青崖惊痛难言,他竟然将师尊一个人留在莫可名状的孤独里,并且不管不顾地继续向他索取,然后在不知不觉间,杀死了某一时刻的他。 那个说“我不是他”的师尊,永远把自己停留在了原地。 “师尊,对不起……” 喻青崖的眼中蓄满眼泪,却没让它落下来:“师尊,对不起……”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身后,我不该让你像我一样,感受那永远抓不住一切的迷惘,然后在迷惘中,放弃自己。 喻宵:…… 喻青崖的情绪总是变化的如此之快,在他什么也没想明白的时候,就火急火燎地进入下一个环节。 不过他可以感受到,他这次确实真的决定不和他闹了。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喻宵心情却并没有好受。 就算是生气,难过,不安,最后也能自己哄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乖的孩子呢? 未来的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变得这样恐惧,脆弱,患得患失,且又乖顺得不可思议? 是我在折磨你吗? 是未来的我在折磨你,还是现在的我在折磨你? 喻宵在心里轻轻问。 喻青崖的心底,也响起了这个轻若蝶翼的疑问。 他紧紧地将师尊搂在怀里,闭上眼睛。 不,师尊,折磨我的从来不是你。 是这爱情在折磨我,它把我折磨的发疯。 师尊,我真的好爱你,真的好爱你。 所以不要折磨我了,爱我吧!师尊!爱我吧!师尊! 只有你爱我,才能将我从这折磨人的业火里拯救出来。 如果不能,那也没关系,至少,我不想折磨你了…… …… 两颗心紧紧地跳动在一起,好像解开了一些旧的烦恼,却又带来了更多新的烦恼。 喻宵还是没能从喻青崖那里得到答案,但是他开始对喻青崖心底的声音产生了好奇。 那颗心在对他说着什么,他想要知道的答案,全在那颗心里,如果他能听清这个声音,他就能听清整颗心。 不过不管怎样,至少喻青崖的情绪是稳定了下来,只要他情绪稳定,就总是很可靠。 “师尊,要不要吃点东西啊” 喻宵:…… 从沉沉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果然饿了,看着已经摆到面前的食物,随口道了声“谢谢”。 然后意识到喻青崖好像不太喜欢听他说谢谢,不由直起身子,眼神自然地看向喻青崖,接过递过来的食物,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遇到异常时掩饰它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将它当作自然,别人才不会发现异常。 可惜他低估了喻青崖的敏感,喻青崖看着师尊一切如常的样子,忍不住心里一痛。 他现在才知道师尊不是不会演戏,只是他演得比他更好,否则一个正常人怎么会以为十七岁的师尊,和五百多岁的师尊是相同的呢? 相比之下,喻青崖没有他那么好的演技,所以他一把抓住了师尊的手腕,低头道:“师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为了我,装得和我很熟。” 喻宵:…… 倒也不全是装的,他们已经相处了一个多月了,是真的很熟啊。 喻青崖却笑着看着他:“以前是我不好,光顾着自己的感受,忽视了你的感受,给了你太多压力,现在我想通了,所以师尊,你也放松下来好吗,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对十七岁的师尊很好奇呢,师尊你对你未来的我是不是也很好奇?那我们现在就重新认识一下吧,谁也不给谁压力!” 喻宵:…… “可是我已经认识你了啊……”完完全全的。 喻青崖:…… 缓缓抬头,想想师尊都认识了一些什么…… 顿时毛都炸了! “师尊!你听我说!我们之前有些误会!其实真正的我根本不像你之前看到的那样,你马上把之前的记忆忘掉,再重新认识一遍!真的,只要你都忘掉,就会发现一个特别不一样的我,我不骗你!快忘掉!快忘掉!” 被疯狂摇晃成波浪的喻宵:…… 他就说,他已经认全了么…… 第121章 第 121 章 刚下定决心重新开始,眨眼就故态复萌,能做到这么抽风的,肯定只有喻青崖了吧。 喻宵面无表情地被他摇晃着,对他的认识更深了一步。 喻青崖炸毛般摇着师尊,希图师尊把之前已经覆水难收的不好形象丢掉,但他摇着摇着,就看见师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终于意识到,他又给师尊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印象。 喻青崖:…… 为什么会这样! 生无可恋地收回手,陷入无可抑制的自暴自弃,可是为了怕给师尊继续增添烦恼,这次连哭都不敢了,最后把自己憋成了雨水泡麸了的小白菜,惨兮兮的。 喻宵:…… 戳戳他的脸。 看着师尊戳过来的手指,喻青崖又自暴自弃又惨兮兮地抬头看他:“师尊……干嘛……” 喻宵见他抬头,就收回手指,认真地看着他:“我真的已经认识你了,没有任何误会。” 喻青崖:…… 啊哼哼!不活了! 看着他生无可恋的表情,喻宵一把捧住他的脸,将他的头掰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道:“我真的已经全部认识你了,所以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喻青崖根本不想看他,哭唧唧道:“师尊,你不用安慰我……” 喻宵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在安慰你呢?” 喻青崖自暴自弃地垂下头去:“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既喜欢随口撒谎、又喜欢无理取闹,谁对我好我就要闹谁,就像整个世界都欠我,只在乎自己的那几分情绪,忘恩负义,一直要把所有东西闹到手才罢休。” “你居然是这样看自己的吗……”喻宵看着他失落的表情,内心十分诧异。 为什么明明是那样闪闪发光的发光体,却在此刻露出如此卑怯的样子? 收回手,不声不响地看着他,心下了然:“你每天只看自己的缺点,难怪会越来越没有自信,可是你也有好多优点啊,为什么不看看它们呢?” “我有什么优点……”喻青崖有气无力地抬头,一点不信。 喻宵看他的样子,就坐下来,准备好好跟他掰持掰持。 “首先,你长得很好看。” 喻青崖:…… 这算什么优点? 喻宵却在继续,一边沉思,一边认真地开口:“一般人很难长你那么好看,性格还好。再者你很聪明,一步看三步,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么多妖耍得团团转。你还很善良,虽然很强,但是从不欺负人,很乖,很听话……” 喻宵一件一件地细数着他的优点,喻青崖却越听越失落。 这些无足轻重的没有任何意义。 喻宵数完了这些优点,然后抬头看向他,认真道:“就是因为你有这么多优点,所以就算你有很多缺点,我也忍不住喜欢你,未来的我,肯定也同样喜欢你。 虽然喻青崖知道师尊现在嘴里说的喜欢,可能和他想要的不是一个概念,但他的眼睛还是前所未有地亮起一些光点。 果然,这天下但凡羽毛漂亮的小鸟,最怕的就是别人不喜欢它呢。 喻宵看着喻青崖眼中重新燃起的星火,因为失去了记忆,面对半生不熟的他,反而更能袒露心迹。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或许是因为你太习惯自己的光芒了,所以处在光芒中的你,反而看不清自己的光芒,但是在你旁边的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你从来不会被自己的力量迷惑,站在高处的人,经常看不清脚下,但是你会把每个人都看在眼里,你从 没有只在乎自己,你把每个人都放在心上,去体贴他们的心情,所以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你没看到吗,就这么几天,整片王城的妖都喜欢你,它们曾经还是你的敌人呢,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被师尊一夸,喻青崖身上的别扭劲又忍不住浮起来:“可是既然师尊你提到那些妖了,就应该知道,我收服它们,用的全是手段和欺骗,你就不怕我也是在骗你吗?” 喻宵依然很平静:“手段和欺骗也有很多种,有的人欺骗别人,牺牲别人,也有的人欺骗别人,牺牲自己,你每次骗人,牺牲的都是自己,就像之前你用苦肉计护住整个城池,后来又用苦肉计去邀买人心,被切成片的是你,被踹的人也是你,别人骗人都要尽可能把更多人拖进去,为他挡刀,而你最先想的,永远是伤害自己。” 喻青崖:…… 他张张嘴,想辩解,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每次都有成算,有自信,就算伤害自己,也不会出问题,他才不会真的伤害自己呢! 但是喻宵又打断了他:“你看,我就夸了你几句,你就急着辩解,你要是真坏,会怕我把你当好人吗?把我骗住,你应该更高兴才是,不是吗?” 喻青崖:…… 是啊,他这个坏人,还怕别人当他是好人吗!他在这抬什么杠呢! 可是这种无法言说的气闷从哪来呢? 看着师尊那张脸,控制不住地就想顶一句:“可是师尊,前段时间,我一定让你很难过吧,我跟你开特别不好的玩笑骗你,我不顾你的心情,故意折腾你让你难受,难道这些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吗!” 因为他这一番话,喻宵陷入沉思,开始认真想起这几天的事。 喻青崖话出口时是痛快了,看到师尊沉默,顿时又陷入自暴自弃。 他到底在干什么呀,难道非得让师尊讨厌他才行吗! 喻宵只是想了一会,就抬头看向他,露出一个少见的笑容。 那笑容就像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可明明现在的师尊比他小多了! 喻宵唇边挂着清浅的笑容,双眼坚定又认真地看向他:“就因为这个,我才确定你一定是个好人。” 喻青崖:…… 师尊……你是不是傻啊…… 在喻青崖心中忍不住升起非常不孝顺的念头时,喻宵自然道:“骗人被拆穿,就要付出代价,谁都知道,所以没有人想被拆穿,但是你骗我那次,还没有达到目的,我只是生了一点气,你就自己拆穿自己了。” 喻青崖:…… 好……好像是啊…… 喻宵继续看向他:“至于你之前让我难过的事,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因为其实就连我,都没有意识到我很难过。” 当他从混沌中醒来,一夜之间就全变了,他要马不停蹄地迎接各种问题。 他看着一个个叫他“喻仙尊”的人,可以很好地保持“喻仙尊”的姿态,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人戳破他是一个纸老虎。 他扮演着“喻仙尊”,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各方,这没什么难的,他也曾经假扮过公子离,只要自己表现得光明正大,无所畏惧,怀疑他的人就会先怀疑自己。 他做惯了这种事,那么是扮演公子离,还是“喻仙尊”,又有什么区别呢? 扮演别人都没什么,扮演自己,当然就更没问题了。 如果是以前,他从不会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因为喻青崖,他开始审视自己。 他的脑子,想东西总是要比别人慢,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真的明白了一些。 被当成替身,当然不会难过,因为没有人会对替身有期待,他们不期待他,他也不会期待他们。 但是被当成未来自己的影子,会 很难过,就算自己不知道,也会很难过。 当他醒来后,属于他的东西,就已经全部消失了,只有来自未来的人,一直在拖着他向前走。 他不是想否认未来的一切,因为那也是他的一切,他总有一天会走到那个节点。 但是被拖着向前走的感觉,真的很累。 他有时会看着前面遥不可及的人,感到沮丧。 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已经没有人期待过去的他了,他是被留在原地的孤魂,强驻在这个未来的躯壳里,只会给未来的人带来烦恼。 当未来的他回来,他就会消失,所有人都不会发现他的消失,只会为了未来的他回来开心。 只有喻青崖,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抢先发现了他的难过。 喻宵开始忍不住换位思考,如果是现在的他失去记忆,回到了七岁的时候。 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期盼着十七岁的他,于是七岁的他,开始用尽力气,模仿十七岁的他,以防被别人落下。 七岁的他很笨拙,永远无法让周围的人满意,渐渐地,周围的人开始露出失望的神色,对着他说:“你不是他。” 七岁的他一定会在那一刻停留在原地,看着所有人,停下脚步。 那不是我的东西,所以我就将你的东西保存下来,等你回来取。 未来的他总有一天会回来,那个时候,期盼未来他的人,一定会很开心。 但是未来的他不会开心,他会永远记得那个被留在原地的自己。 因为他总是容易对弱小的东西产生怜悯,无论是弱小的别人,还是弱小的自己。 虽然他们期盼的是他,但他怜悯过去的自己。 如果喻青崖也这样做,那么未来的他回来,一定会无声地放弃这个徒弟。 因为喻青崖说过,未来的他,和现在的他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他们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哪怕某种意义上来说,忽视过去他的人没有做错任何事,他还是会自然而然地关闭自己的内心。 因为他会永远记得,某一刻的自己,是如何孤独的被杀死在过去。 可是喻青崖没有那么做,一个这样不易察觉的“陷阱”,他还是轻易地察觉了。 他察觉这些没有很费力气,因为他的心一直在他那,感受他所有的痛苦,好像是他本能会做的事。 而一旦感受到他的痛苦,哪怕自己会痛苦,他也会停止一切伤害到他的事。 所以这样的人,无论是过去、现在、抑或是未来,他有什么理由会不喜欢呢? 十七岁的喻宵,轻而易举地给出了答案。 喻青崖:…… 他已经说好不轻易在师尊面前流泪了,可是这一刻,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或许他真的像师尊说的那样好吧,可是能从始至终发现他的好的,只有师尊啊。 他从来不是一步就变得很好的,他比别人要蠢笨,所以他走的路比任何人都漫长。 然而在这条崎岖的长路上,不管是在哪个拐角见到师尊,师尊永远觉得满身狼狈,浑身带刺的他,很好啊。 第122章 第 122 章 喻青崖可怜兮兮地看着喻宵,小声道:“那师尊,你能抱抱我吗?” 他的眼睛湿漉漉,看起来就像讨食的小狗崽,可怜巴巴的。 喻宵是一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人。 面对敌人时,不管敌人多强,自己多弱,他也不害怕。 但是面对向他撒娇的小动物,他总是没那么容易狠下心来,于是伸出手,将他抱在怀里。 不是因为他是喻宵,也不是因为他是他的徒弟,他只是想单纯地抱抱他,因为他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喻青崖将头一股脑地埋在师尊怀里,在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师尊的,无比纯粹的喜欢。 将手环到师尊的腰上,他真害怕这一切都是假的,师尊对他越好,他越害怕这一切是假的。 紧紧搂着师尊的腰肢,好像这样就能一直将他搂在怀里一样。 但是一阵咕噜噜的叫声,将他从沉醉中唤醒。 抬头看看师尊,喻宵也非常淡定地看着他:“我饿了。” 喻青崖:…… 对哦,现在正是师尊的进食时间啊! 忙不迭地松开手,垂头丧气道:“对不起师尊,又耽误你吃饭了。” “没事。”这么点小事,倒也不用一直说对不起。 自从神魂中扎了一根奇怪的藤后,喻宵就饿得很快,不管吃多少东西,也填不平那种灵魂深处传来的饥饿感。 原本自成仙后就断绝了口腹之欲,如今倒需要一日三餐按时进食了,或许还不止三餐。 喻青崖在旁边看着师尊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以前都是他吃,师尊看着,如今反过来,感觉真有点奇妙啊 受喻青崖的优待,喻宵每天伙食挺好的,但是再好也架不住他这么看啊? 抬头:“你也想吃吗?” 喻青崖趴在桌子上,咧嘴笑道:“我不吃,看师尊吃,我就饱了” 喻宵握筷子的手微微一顿,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像是好话呢? 疑惑地将一块龙肝叉到嘴里,哇,真好吃。 据说龙奚当政后,龙肉都不让吃了,现在他不在,才可以偷偷吃。 本来就没几块,因为联军围城,所有外来通路都被切断,吃一块少一块,很快就没得吃了。 喻宵有点好奇,普通龙的味道就这么好,祝龙是什么滋味的呢? 脑海里想着那画面,顿时觉得自己更饿了。 将整块龙肝都塞嘴里,在填饱肚子之余,终于想起了一些正事:“你现在几乎收服了整个城的妖心,但是外面那么多的敌军怎么办,难道一直让它们围着吗,虽然它们一直攻不进来,可我们也出不去,很快就会没饭吃了。” 呃,妖应该也得吃饭吧,不然为什么有鼠老板那样的饭馆呢? 喻宵的思维还停留在凡间国战的时候,听到他的担心,喻青崖微微一笑:“师尊放心,不会围太久,一个敌人不好对付,七个敌人,可好对付得很” 喻宵眨了眨眼睛,听不懂…… 喻青崖便笑眯眯地趴在桌子上,充满诱惑地看着他:“师尊,你想不想听你‘死’后,你所在的时代,其它国家的结局?” 喻宵一顿,他“死”的时候,喻国已经亡了,但是蔓延在诸国之间的战争不会结束。 那个世界,会走向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喻宵隐隐有些预感,而喻青崖证实了他那种预感。 “喻国亡了后,因为师尊刺杀了陶国大将军,陶军群龙无首,在大将军晏的带领下,曾经短暂地复了一下国,不过没什么意义,很快不管是喻国还是陶国,都覆灭了,最后归于统一的一个国家,墟。” “墟?” 那是一个偏远到喻宵从未接触过的国家,生长在不毛之地,在诸国中很不起眼,喻宵没想到,居然是它扫灭了诸国。 “是的,墟国原来是最不起眼的一国,但是在诸侯争斗时,它闷不作声,变法图强,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造成了一个雄壮的战争机器,它没有真正的盟友,但是当它开始侵略天下的时候,哪怕是诸国合力,也势不可挡。” “为什么?” 盘踞在那片大陆的每个国家,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它们占据了天下最富饶的土地,为什么会输给不毛之地的墟国? 喻青崖撑起下巴,手指一点点敲着,笑眯眯道:“师尊,你有没有听说过这句话,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要是有七个和尚怎么办?” 喻宵:…… 喝的又不是他的水,管他们怎么喝。 呵呵,没错,完全不必管他们怎么喝。 因为他们会在没喝水的时候,就因为一口井打起来。 师尊好聪明呀! …… 又一次铩羽而归,整个妖族联军气氛低迷到了极点。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尤其是被龙奚带出去围剿喻青崖他们的那部分王城军,整个妖都懵了,谁能想到刚出去一会,家就没了! 而王城中的老伙计们,就和没吃药一样,宁死不屈,帮着这两个外面来的人类,负隅反抗起来。 被无数妖经营了无数岁月的王城,有着最强的防御工事,易守难攻,从外面很难突破,于是联军僵持了一个多月,愣是啃不下这块孤零零的硬骨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久攻不下,众妖的心气已经散了,看着这座王城,无限焦躁起来。 一座隐秘的结界,余下的六位妖王相对而坐,就连林卿也在,沉默好一会,长蛇妖王才开口:“你总在祝龙陛下身边,可知他有什么打算。” 林卿:…… 他最近也很不好过,不仅要攻略身处暴怒之中,喜怒无常的龙奚,还要应付这几位妖王的轮番轰炸,原本抱紧主角大腿就能享受的摆烂生活荡然无存,就算是游戏玩到这份上,也让人心累。 但为了苟住小命,他还得尽力周旋在其间,小心道:“强攻不成,祝龙陛下准备截断灵脉,将他们围死在城里,他们二人在妖界全无根基,一年能撑,两年能撑,十年百年还能撑下去吗?就算他们能撑,王都里的妖也撑不下去,没过多久,他们自己就得内讧起来。” “哈。”鸾羽妖王的讽笑,当即砸下来,“他现在倒是想到王都里的妖了,不是他当初把那些妖统统逼反的时候了?” “断绝灵脉?他以为这是哪!这是祖源之地!众妖之核!混沌大陆被打碎后,这是整个妖界最珍贵的土地,他想把这里变成废土吗!” “围?还是十年百年的围,谁来围?他来围?还是我们来围!” “围到最后,那两人放弃一切,一心突围,这位祝龙陛下,能确保一定抓住他吗!” “就算能抓住,又能给整个妖界带来什么,一个荒废的祖源之地?我等子民的无谓牺牲?” 鸾羽妖王羽属妖王,消息最是灵便,当日的消息根本瞒不住他,在得知王城众妖的反叛真相后,一股清爽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这一月来,他本来就时时处于暴怒之中,一听林卿的话,简直像支被点燃的爆竹,彻底炸了。 一个大妖发起怒来,那可比十个老板发怒还可怕,看着他咄咄逼人的样子,林卿做出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惊恐地看着他。 鸾羽妖王的视线在他惊恐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哼了一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其他妖王。 一 旁的独猞妖王暴躁的“咔吧”“咔吧”掰手指:“你冲我们嚷有什么用,你有本事直接冲进王帐说!” 鸾羽妖王一双凌厉的凤目扫视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你还不用激我,我正有此意!” 说完竟是转身要走。 长蛇妖王:…… 你还真去啊! 瞪了这个时候还要拱火的独猞妖王一眼,一把抓住鸾羽妖王的翅膀,被他一爪子拍开:“滚开!” 长蛇妖王:…… 想当年椿妖王在时,他也是一个万事不管,只管打仗的清闲妖王,到底为什么沦落到做和事佬的地步! 但是很明显,其他几位蛮种已经拒绝合作了,总得出一个倒霉鬼稳住大家,他就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捏着鼻子劝道:“事情还没到那个山穷水尽的地步,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能不能冷静一点,坐下好好谈谈!” 鸾羽妖王回头,却没有坐下,而是冷笑一声:“哦,你的面子?我是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尽心尽力,就因为祝龙是你们鳞属妖祖吗?” 长蛇妖王对这种话简直厌烦极了:“我说不是,你们肯定也不信,那我也不多费口舌了,我只问你们一句,当初接祝龙陛下回来,是为了什么,如今大业未成,你们难道就要反叛吗?那我们之前做的牺牲,到底是为了什么!” 其他妖王闻听此言,脸色都沉下来,陷入沉默。 只有鸾羽妖王依然讥讽地笑着:“说到这,就是本王最后悔的事!本王总会想起仙妖战场上,人族天帝说的话,我们迎妖祖祝龙回来,到底是迎来了一个救星,还是迎来了一个暴君?妖祖祝龙连天赐之地都毫不珍惜,难道我等草芥之民,会被它视为族裔吗?” “你怎么能相信人类的挑拨呢!”接话的居然不是长蛇妖王,而是林卿。 “宿主你在干什么!”系统气急败坏地提醒。 林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然而后悔已经晚了,众妖王齐刷刷地看过来。 鸾羽妖王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卿,眯起眼睛:“你到底是谁那伙的。” 林卿眼珠转了转,急中生智:“我当然是和椿大王一起,但是妖族人族不共戴天,当然是敌人越说什么,我们越不能信什么!” 鸾羽妖王冷笑一声:“就算那个天帝是敌人,他对这个转世祝龙的评价,也没有一点出错,忘恩负义,刻薄寡恩,睚眦必报,记仇不记恩,目空一切,没有一丝慈悲与怜悯之心。” 林卿:…… 老天爷啊,听听这个妖在说什么,一个妖居然在要求别人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然而说完之后,鸾羽妖王就再不想看他一眼了,而是对着几个妖王平静道:“本王这就要带兵回建木南枝。” “什么?”几位妖王顿时都不淡定了,“你走了,我们该怎么和他解释。” 鸾羽妖王看了长蛇妖王一眼,冷笑一声:“随便你们怎么说,如果你们想讨伐我,就对他照实了说,如果不想,就随便编个理由,本王无所谓。” 长蛇妖王忍不住上前一步:“你是真的疯了!你就不怕祝龙陛下恢复全部力量后,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鸾羽妖王仰天大笑:“难道我对他千依百顺,就能保的了性命吗?王城之内的守军只是中立,就被他视为叛逆,若我这等时常顶撞于他的乱臣贼子,怕是早在他的死亡名单上了,一旦得势,还需要找别的理由收拾我吗?既然如此,我何必费这个功夫陪他演戏!” 他神情坦然地说完,又笑眯眯地看向长蛇妖王:“当然,他是你们鳞属先祖,想必会对你另眼相待,这王城若是久攻不下,我们祝龙陛下自然得有新领地,到时候,长蛇妖王一定会毕恭毕敬地相迎吧?” 长蛇妖王的瞳孔收缩了一瞬。 鸾羽妖王呵呵笑着:“我建木南枝终日风火大盛,气候干燥,不敢劳烦祝龙陛下降临,你们可要好好陪侍着,不要像我一样,一不小心就有了取死之道哦~” 说完挥开结界,转身离去,竟是立时要走。 临走时眼睛意味深长地挑了林卿一眼,示意众妖王,看,这就是你们的取死之道! 蜚蛭妖王看了这情形一眼,突然一口老血喷出来。 在之前的战场上,蜚蛭妖王一不小心被魔君大人打成了很重很重的重伤,一边喷血一边虚弱道:“本王其实是很想助祝龙陛下一臂之力的咳……但是身体实在是不允许咳……为了不拖陛下的后腿咳……本王先告假回封地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蜚蛭妖王带着喷了一地的老血,麻溜地追上鸾羽妖王,两个一起走,感觉会比较有安全感一点。 林卿:…… 你能不能稍微装得有诚意一点啊! 焦急地看向剩下的妖王,长蛇妖王胸膛起伏,独猞妖王一脸震惊,蛮布妖王抱着手臂,他是为了椿妖王而来,反而是联军中最坚定的,而蛤妖王则左顾右盼起来。 眼珠转了半天,最后居然也站起了身,不紧不慢道:“既然他们俩都走了,那我也走了,几天前就有妖要挑战我妖王的位置,我已经推了好几次,再耽搁下去,恐怕很难服众,祝龙陛下如此强,估计也不需要小王,小王也告辞了,不过小王会留下一半军队,任凭祝龙陛下驱使,有什么问题,尽管传信给小王,小王一定来!” 在场的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不明白这几位什么意思,转瞬间,六个妖王就去了三个! 留下的互相看了一眼,一脸蒙逼地看向长蛇妖王:“现在怎么办!” 长蛇妖王要气死了,怎么办,都问他,他问谁! 鸾羽妖王临别的那番话,在他的心里扎下了一根深深的刺,但是这几个能跑,他怎么跑得了! 鳞属妖王一向由最强者当,然而自从转世祝龙回来,他就已经不是鳞属最强了。 以前的龙奚占据了椿妖王的地盘,与其他六王并不冲突,现在他被赶出来了,要是迟迟不能收回王都,要去哪里安置他呢,呵。 喻青崖正在王宫里陪师尊吃饭聊天,突然接到了妖兵兴冲冲地汇报:“魔君大人,围在城外的联军突然走了一半!” 喻宵微微瞪大眼睛,他们居然真的没水喝了! 喻青崖趁着他惊讶的功夫,捏捏他的手指,很是得意。 他们现在居于孤城,确实是劣势,但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光棍一条,无所畏惧。 龙奚为了他们能不惜一切,但是几个妖王怎么舍得耗费自己的身家,陪他玩一场毫无益处的游戏。 时间越久,几位妖王的怨念就会越大,最终溃散为一盘散沙。 他们被关在妖界中,下一次空间裂隙开启,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既然如此,就在妖界好好安个家吧。 第123章 第 123 章 龙奚每天看着近在咫尺的王城心头起火,然而无论他怎么生气,一步之隔的孤城,还是无法攻克。 盛怒之下,他甚至动了阻断此地灵脉的打算。 仙妖虽然不需要像凡人一样通过进食维持生命,但是他们不能长期不吸收灵气,阻断灵脉,就是断掉命源。 还没等他下定决心,鸾羽妖王就带着俩妖王,一意孤行地回封地了。 龙奚大怒,这只蠢鸟是打定主意要造反了吗! 仅剩三个的妖王在底下面面相觑,还不待龙奚做出决断怎么处置那仨,耳边响起喊杀声,手下快速来报:“陛下!里面的妖打出来了!” “什么?” 龙奚走出临时行宫抬头,就见一身红衣如血的喻青崖突然出现,对他露齿一笑。 我来打你喽 在他身后,这些日子一直龟缩在王城里的众妖,突然大举反攻。 还不待联军奋起反抗,就发现城中的妖军看也不看它们一眼,直接目标明确地奔向一个目标。 魔君大人说了,今天别的什么都不用管,主要任务,就是逮着独猞妖王揍。 于是独猞妖王刚整军出来,就看见一个威武的树女,领着一大票妖兵,在等着它。 独猞妖王:嗯??? 城中兵少将多,转进灵活,遇见就打,打完就撤,雷厉风行,来无影去无踪。 于是又一个月后,独猞妖王捂着一只血淋淋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来到龙奚面前:“陛下,请允准臣回属地。” 龙奚陷入沉默,鸾羽妖王它们走了,他怒不可遏,但是独猞妖王要走,就连龙奚也说不出话来。 毕竟喻青崖实在是太缺德了,就逮着独猞妖王揍,喻青崖的实力和龙奚不相上下,他要揍谁,龙奚根本拦不住。 而椿妖王几个妖王间实力最强,虽然失去了神志,却没失去力量,打个独猞妖王还是挺轻松的,独木难支的独猞妖王,被揍得那叫一个惨啊,曾经威武雄壮的“大猫”,一整个变成了破破烂烂的流浪猫。 等独猞妖王捂着眼睛悲惨地走后,蛮布妖王也忍不住了:“陛下,我女儿还在那一人一魔手里,你到底有没有什么主意!” 龙奚沉下脸,椿妖王已经完全被喻青崖炼制成了傀儡,与他们为敌,他能怎么办! 见龙奚不说话,蛮布妖王重重地哼了一声:“自两界征战以来,老夫倾全族之力相助陛下,竟无一战可以得功!也罢,老夫这就回去自己整军,来年亲自把女儿接回来!” “蛮布妖王!” 长蛇妖王上前几步,想挽留他,蛮布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看着空空荡荡的王帐,回头看向龙奚:“陛下……” 龙奚双拳重重地捶在桌案上,双目狰狞,他这一辈子,还没遭受过这么大的挫折! 回想在长乐宫,第一次见喻青崖时,他正穿着他师父的衣服砍树。 那时的龙奚甚至没太记住他的样貌,毕竟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除了是喻宵的徒弟,没有任何价值。 如果不是椿妖王将他算计为棋子,一个凡人,甚至这辈子都没和他搭话的机会。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凡人,一步步将他逼到这种地步,他的运气,未免太好了,龙奚不知道,上天为什么如此眷顾这个凡人! 满心怨愤之际,喊杀声再次响起,喻青崖如约而至。 看着只剩一个的长蛇妖王,喻青崖这次可不打算再和他玩闹。 他的侵略,开始了! 整个妖军如潮水般节节败退,长蛇妖王身形狼狈地抓住龙奚的胳膊:“陛下!请暂且退兵,再做计较吧!” 龙奚双目血红地看向 与他隔空相对的喻青崖,他没有输给喻青崖,但是已经没有妖愿意为他而战了。 妖族至今还在沿袭着上古旧制,所以其格局,和上古时期的人类社会非常相似。 上古时期的人族以权势划分贵族、平民和奴隶,而妖族以力量划分。 悬殊的等级下,贵族占据所有资源,对下民拥有绝对的统治权,与之相对的,就是内部之间的战争,完全是贵族之间的游戏。 替换到妖族层面来说,就是争地盘这种事,完全是大妖的事。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在这种严格的力量等级下,下层就是上层的私产,不管谁赢,对于他们来说,都只是换个主人而已,身为奴隶的自己,能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要参与主人间的利益分配? 而且妖族的力量划分,是比权势更加客观存在的事实,一个实力强大的大妖,屠杀普通妖兽,比碾死一群蚂蚁还容易,在无数大妖中厮杀出来的顶级大妖,才配称王,妖王这个级别的战斗,普通妖想插手都没办法插手。 只有面对仙妖大战这种惠及每个妖的对外战争,妖族才会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其他时候,几个妖王打架争地盘,若没有足够的好处,手底下的妖才懒得拼命。 喻青崖外族这个身份,先天为他拉了好多仇恨,妖族在倾向上,肯定是偏向身为转世祝龙的龙奚。 如果龙奚能立刻拿下喻青崖,那什么也别说,众妖还是要高呼他为妖帝,匍匐在他的脚下。 但打了无数场,龙奚不仅不能取胜,反倒把喻青崖的名气打出来了。 现在差不多整个妖界都知道,这个外来魔君的实力和转世祝龙不相上下,他师父还是血戮仙尊,至今还未出手。 正常情况下,外来敌人实力越高,妖族越恐惧才是。 然而喻青崖出人意料的非常讲理,目标明确的只打龙奚,对投降于他的秋毫无犯,相比之下,竟是龙奚显得更残暴一些。 之前龙奚暴怒之下,意图屠城的事,在他看来没有任何问题,在他的视角中,就是王城里的妖先背叛了他,对于叛徒,怎么处置都不为过。 但对于妖族来说,两个“妖王”相争,手下不参与,是非常正常的事,龙奚的手段简直太恐怖了。 没错,经过喻青崖坚持不懈地宣传洗脑,妖界的妖已经把他和龙奚的争斗,合理化成两个“妖王”之间的斗争了。 因为意图断绝祖源之地灵脉这件事,龙奚彻底失去了几个妖王的心。 又因意图屠杀王城的事,失去了广大妖众的心。 现在身边除了长蛇妖王,竟没有一个妖坚定地站在他身后。 而很明显,就连长蛇妖王,也不想陪着他继续打下去了。 他再一次沦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或许是为了观赏他的狼狈姿态,喻青崖还特意带上了喻宵。 喻宵一身羽衣,轻飘飘地落在喻青崖身边,喻青崖看见他,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依偎在师尊肩头,对着龙奚挑衅一笑。 龙奚的一双眼睛,几乎要滴下血来,林卿上前握住他的手,焦急地看着他:“奚,我们还可以重新来过!” 龙奚双眼发颤地看向他,原来到头来,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还是只有这个“冒牌货”,会不离不弃地陪在他身边。 这样的深情,就算是一块真正的石头,又怎么能不被软化呢。 龙奚看着林卿专注的目光,终于珍而重之地反握住他的手,哑声道:“好,我们重新来过……” 他望向远方神情冷漠,半点柔情也不曾施舍给他的喻宵,终于得承认,自己的千年痴恋,一梦成空。 而系统兴奋的声音也适时响起:“恭喜宿主!好感度已经达到了九十九 !” 闻听此言,林卿顿时乐开了花:“真的吗!那岂不是说我完成了任务!快送我回现实世界!” 不知何时,这个游戏已经让他感到越来越疲惫,在得知完成任务时,他的第一念头,竟然不是和龙奚分别的伤感,而是迫切回到现实世界的焦急。 他想抛开这个无比瑰丽的仙侠世界,回到他曾经那个阴暗狭小的出租屋。 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每天可以随意地打打游戏、追追明星、看看剧,不用担心哪一天突然被谁拽出去杀死,不用担心被系统逼迫着,在这个如此真实的世界,做出违背自己良心的选择。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主角,永远做不到救赎文主角那样,抛弃一切,用无私的爱来拯救一个文里的主角或者反派。 他爱龙奚,只限于一个读者对纸片人的爱,无法为他付出太多,甚至渐渐地,这个纸片人在他心中的形象,也不复曾经的光辉。 他用对他的“爱”,来麻痹自己,让自己不要那么快地看清这个世界,继续安心做着他的攻略任务。 然而他真正想要的,是回家啊! 他想回家!想回家!想回家!哪怕什么都不要!他也想回家! 他自己都拯救不了自己,要怎么拯救别人! 然而系统毫不犹豫地打碎了他的梦想:“宿主,还差百分之一,不算完成任务。” “只是百分之一而已啊!九十九和一百,又有什么区别!我现在死遁,那百分之一肯定能拿到吧!”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颗很爱你的心,和完全无保留爱你的心,是完全不同的,我要一颗完完全全的心,不可以有一丝保留的余地。” 林卿想继续争辩,但是想到系统曾经给他的威胁,又按捺住自己,只是百分之一而已,他前面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这一哆嗦吗! 越临到当头,越不能草率大意,他尽全力克制自己,用最深情的目光看向龙奚。 原本云淡风轻的喻青崖,脑海中却像响起了一颗炸雷。 他看向站在龙奚身旁满目深情的林卿,那个神秘的“系统”来自何方,他终于知道了! 脑瓜子嗡嗡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整个人的血液都冷下来。 什么回到现实世界,难道这个世界,竟然不是现实吗!它们到底在说什么! 当对话停止,喻青崖的眼眸变成一片赤色,毫不犹豫向着林卿抓去。 林卿正像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龙奚的手,突然察觉到一道恐怖的气息,一抬头,喻青崖竟然没有丝毫留手地向着他抓来。 林卿愣在原地完全不敢动,身旁的龙奚大怒,一掌轰向喻青崖,阻隔他的攻击,并带着林卿瞬间退到安全地带。 咬牙切齿地看向喻青崖,他抢走了他真正的梨生还不够,还要将另一个属于他的梨生也抢走吗!是不是只要是他的东西,他就想要! 喻青崖已经被脑海中的对话震得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就想将那个奇怪的“系统”,和他的“宿主”一起抓起来。 然而龙奚的打断,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现在优势在他,不要着急,不要着急,稳一点,稳一点…… 喻青崖的突然攻击,被两方视为开战信号,虎视眈眈地对峙起来。 喻青崖把独猞妖王和蛮布妖王挤兑走后,又开始让王城里的妖,收编原属椿妖王的王城军。 一步进一步退的打下来,如今龙奚手下,差不多只剩下长蛇妖王的鳞属妖兵了。 龙奚不是土生土长的鳞属妖族,死再多“同类”,他都无所谓,长蛇妖王可不一样,他是发自内心的心肝疼。 然而如今转世祝龙在此,他鳞属最强的 妖王称号已经名存实亡,其他妖王可以跑,他要是跟着跑,龙奚当即就有理由宰了他,彻底取代他的位置。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挺在这里,但是无论是他的手下,还是他,都不想再打了,所以再次劝谏道:“陛下!如今兵疲将乏,还是从长计议吧!” 龙奚看着他,这是他眼下唯一可用的妖,他不能再和他撕破脸,所以只能认下。 挥开一条空间裂隙:“走!” 看着龙奚退走,在场的妖顿时一片欢呼。 它们没有想到,居然真的以一个王城的弹丸之地,击退了六个妖王和转世祝龙! 在王城军的步步紧逼下,原属椿妖王的属地,收回了近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龙奚已经败退,又有什么不好收回的! 所有妖都欢庆起胜利,只有喻青崖在这一片欢乐的海洋里六神无主。 他想起了前世款款而来的“师尊”,想起了那穿心一剑。 他曾经以为打败了龙奚,就再没人能阻碍他和师尊在一起。 然而这个系统每次出现,都告诉他还有一个更宏伟、更狠毒的存在,在暗中俯视着一切。 第124章 第 124 章 因为系统的话,喻青崖再次陷入无限焦虑。 两世,都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存在,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众人。 那种窥视,就像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小人”游戏。 师尊有闲情逸致的时候,会给他雕各种各样的小房子、小动物、小人,将那些栩栩如生的小东西往沙盘上一放,吹一口气,它们就自己动了起来。 一个小人骑着高头大马,一颠一颠走在街上,回到院门口,跳下马来,整理整理衣服。 院内有个小孩,在喂着一只大母鸡和一群小鸡,一只小猫趴在他背后,探头探脑地看着那群小鸡。 听到开门声,小孩跳起来,跑进屋里,小猫瞅瞅小孩走了,就伸出爪子去抓那些小鸡。 小鸡吓得到处跑,鸡妈妈见了,扑腾着翅膀就去啄那只小猫,小猫被追得满院子乱窜,一下子将刚进门的男人撞倒在地。 门内又走出了一个拿着擀面杖的女人,看到这个情形,忙去打那一猫一鸡。 最后鸡追着猫,女人追着鸡,围着地上起不来的男人转圈。 可怜的男人时不时就要被踩一脚,只有小孩带着小鸡在旁边蹦着高拍手笑。 孤其山上一向冷清,生人勿近,小喻青崖被这一出闹腾腾的闹剧逗得咯咯笑,趴在地上,可以玩一整天。 只是时间久了,难免无聊,他对这出戏太熟悉了,连小猫逃跑的时候,先抬哪只脚,他都清清楚楚。 于是眼珠一转,想起了一个新玩法。 当这一家的男主人再次上路的时候,小喻青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将那个小人抓出来,藏在袖子里。 小人脱离仙法的范围,顿时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而不知道主人丢失的小马,还在继续走着,等它回到家,找不到男主人的孩子和女人,开始乱七八糟地团团转起来,像是一个个无头苍蝇,满地乱转。 看着满地乱窜的小人,小青崖露出两颗小虎牙,得意地笑着,故意去抓喻宵的袖子:“哎呀~师尊~怎么坏啦” 喻宵:…… 小孩子总有一个时期,充满了一种天真无邪的欠皮,反正只要咧着一张嘴,无论是哭还是笑,大人都会顺着他们。 但喻宵是什么正常的大人吗? 呵,太天真。 他看了咯咯坏笑的喻青崖一眼,眼皮一垂,扫在沙盘秘戏上。 原本乱糟糟打转的小人,突然不动了。 喻青崖刚要拍手笑,就见找不见男主人的女主人,开始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突然倒在地上不动了。 小孩见母亲不动了,就去拽她,结果女人一动不动,小孩看着她,最后也一动不动了。 没有小主人看着的小猫,将几个小鸡崽一口一个吞下,鸡妈妈见状悲伤欲绝,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猫见她不动,一口将她也吞下,结果鸡妈妈太大,不小心卡了喉咙,小猫弹动了一下腿,也一动不动了。 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安静的院子,和跑掉的小马。 小喻青崖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幕,赶紧将男主人还回去。 一进院子,小人又动了起来。 他看着一地再也不会动的小人,好像很惊慌,叫这个又叫那个,但是没人理他。 于是跪在地上,抬起头,望着天空之外看不见的存在嚎啕大哭,哭着哭着,也一动不动了。 喻青崖挨个去戳,然而不管怎么戳,他们都不动了。 小喻青崖惊慌失措地看着师尊,眼泪汪汪道:“师尊……不动了……” 喻宵却非常镇定:“被你使坏,全都难过死了。” 喻青崖:…… 瞬间扑进喻宵怀里嚎啕大哭:“啊呜呜呜!我……我错了……师尊……让他们回来!” 以往他不管要什么,师尊都会如他的愿,只有这次,不管他怎么哭求,喻宵都不为所动。 “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可不是你想让他们回来,他们就回来,你不珍惜他们,他们就再也不回来了。” 喻青崖:…… 啊呜呜呜!他不要!他就要他们回来! 他哭了好长好长时间,然而喻宵宁愿给他一个新的沙盘秘戏,也不把原来那个还给他。 喻青崖伤心难过之余,才知道有些东西竟然真的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 那个“系统”和“宿主”窥视这个世界的样子,就像匣子外的顽童,俯视匣子里的玩偶一样居高临下。 喻青崖还记得它们前世说自己的任务,是获取“妖帝”和“魔君”的好感度。 这个“妖帝”和“魔君”的称呼,听起来就十分值得玩味,它不像是那种通俗意义上的敬称,更像是一个孩子在玩“家家酒”。 这个高一点的小人我要叫它“大皇帝”,那个胖一点的小人我要叫它“大将军”,来“大皇帝”和“大将军”,一起听我号令,陪我玩耍! 它们非常轻佻地将这个“妖帝”和“魔君”,当成一个攻略对象,获取他们百分百的“爱”。 而在这期间,无论是死亡,还是其它什么,它们根本不害怕,因为死后,它们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把满天仙妖当“家家酒”,游戏的目标,甚至还包括站在这个世界顶峰的转世祝龙。 虽然喻青崖将龙奚逼到现在这个地步,但他从来不会否认真正祝龙的强大。 他只是利用重生的先机,趁着封印未破,将未恢复巅峰实力的龙奚斩尽杀绝,如果真的遇到全盛状态的祝龙,那么任何计谋和手段都没用。 就算祝龙打不过,也可以拖着整个世界同归于尽,就像当初打碎完整的混沌大陆那样,打碎一切,让与世之人为它殉葬。 所以纵观整个世界,它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从没听说过任何力量可以遏制它。 就算是天道,也只能将它封印,而不能将它杀死。 喻青崖作为新生的“魔道”,也只能不被它操纵,而不能将它毁灭。 如果真的有一个存在,可以将站在世界之巅的祝龙也列为肆意玩弄的对象,那么那个存在该有多么恐怖。 “它”站在匣子之外,像是一个摆弄玩偶的孩子,肆意摆弄着一切,“它”就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是至高之“天”。 然而那个奇怪的“系统”,似乎又没有那么强大。 它的窃取是有条件的,比如说要一颗“完完整整”的心,那么缺一丝,也不算完成任务。 他甚至不能肆意夺舍这个世界的人,仙妖战场上那个“宿主”清清楚楚地说着,活着的师尊,无法被夺舍。 所以前世的时候,它们夺舍了死去的师尊,并且用师尊的身体完成了它们的任务。 而今世时光逆转,一切改变,师尊并没有如它们的愿死去,所以它们无法夺舍于他。 它们一定有某种顾忌,所以需要遵守某种规则,哪怕它们真的是“世界之外”的东西,也一定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将视线紧盯在师尊身上! 在这些纷杂的对话中,事情的脉络浑不可辨,只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个系统对师尊抱着清晰的恶意。 它对其他人的态度都是“窃取”,像一只吸血蛭那样,趴在任务目标的身上窃取“爱意”。 然而对于师尊,却是目的明确地置他于死地。 为什么呢?为什么轮到师尊就不一样了?师尊的爱就不值钱吗? 这种尖锐的恶意,究竟来源于仇恨,还是来源于恐惧? 它们又能从这场掠夺与窃取中得到什么,才让它们如此乐此不疲? 喻青崖抬头看向师尊,突然意识到师尊身上,或许藏着他不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正将师尊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就在他满心惶恐的时候,喻宵伸出手拉住他:“怎么了?” 他的手掌骨感又有力量,像是坚定的船锚,一下子锚定了喻青崖的内心。 喻青崖从焦躁中苏醒,一把反握住师尊的手。 可是已经不一样了!那个被顽童弄坏了的沙盘秘戏,不知被谁,再次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 这次那个调皮的孩子,再没有犯错。 他好好守护着这副沙盘,所以里面的小人,还是过着和往常一样鸡飞狗跳,又幸福快乐的日子。 一切已经重来,他这次要使劲使劲地抓住师尊的手,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们拆散! 周围嘈杂的声音再次钻入他的耳朵,身后的妖军庆贺着,也不知道在庆贺什么。 于是喻青崖“好心好意”地提醒了它们:“感谢各位的鼎力相助,我们终于打败了转世祝龙,事到如今,也没我们什么事了,我和师尊这就离开了。” 欢庆的妖群顿时像被噶断了脖子,陷入突然的沉默:“离……离开?魔君大人,你要离开吗?” 喻青崖转向问话的妖,理所当然道:“当然了,我和师尊当初会来王城,只是想给龙奚一个教训,如今他吃了大亏,想必再不会找我和师尊的麻烦,既然如此,我们当然要离开。” “不过能和各位并肩作战这么些日子,还是很开心的,我们曾经是敌人,如今能算是朋友,在仙妖战争未开前,我们可以一直是朋友,你们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众妖陷入沉默,直到现在,它们才清楚地意识到,它们一直在和敌人并肩作战,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的? 细细回想起来,有许多原因,然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再也回不去了。 喻青崖是外族人,等到两界大门再次开启,他就可以无挂无碍地回到那边,那边才是他真正的家。 然而它们能怎么办呢? 它们是生存在这片妖土上的妖,和人族天生敌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它们其实也没想过要真的投靠人类。 可是留在这里,也没有它们的容身之地了。 祝龙陛下不会宽恕它们,这是它们当初追随魔君的原因,只要祝龙陛下在,这个原因就永远不会消失。 它们已经被妖族视为叛逆了,如果魔君也要抛弃它们,它们该怎么办呢? 第125章 第 125 章 大胜回到王城之后,喻青崖就很认真地打算走了。 “师尊,我抱着你吧,走得快” “不用。” 已经充分掌握乌鳞羽衣驾驭方法的喻宵,深刻地明白了之前的喻青崖就是故意的。 喻青崖垂头丧气,师尊不好骗了,难受…… 两人拉拉扯扯地从王宫里走出来,就看见一大群妖围在他们居住的宫门外,不仅有许多大妖,还有许多小妖,所有妖有志一同的齐刷刷看向这两人。 看着挤挤挨挨的妖群,两人停下了脚步,喻青崖放开攀扯师尊的手,上前一步,洒然拱手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多谢诸位相送,就此止步吧,后会有期!” 然而群妖并没有散去,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那个曾经和他们有过一段瓜葛的鼠老板上前一步,没有了初见的卑微与瑟缩,认真地看向他们:“魔君大人,您走后,想过我们该怎么办吗?” 喻青崖看向它,微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将你们卷进我和龙奚的恩怨,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但此事也实非我所愿,我一开始只想针对龙奚,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狠辣。” “按常理,我不应该让你们得罪转世祝龙后,又放着你们不管,但我又能给你们什么承诺呢?” “我终究是人族,在这片空间间隔之外,是我的亲人朋友,我不会舍弃他们,当两界之门打开,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回去。” “此时此刻,我在你们之中,我和你们说话,我和你们玩笑,我和你们并肩作战,是因为你们是我短暂相逢的朋友。” “可是等我回去之后,妖界的一切就于我没有任何意义,你们是屠戮我亲族的仇人,我像你们憎恨我一样憎恨你们,战场上再相遇,我不会记得今天的一切,因为我要保护我的亲族,你们于我而言只是敌人。” “所以我该怎么向你们承诺呢?我该怎么向你们负责呢?除了离开,我还能为你们做什么呢?” 众妖陷入沉默。 它们怨恨魔君招惹它们又抛弃它们,然而就像魔君说的,它们天生敌对,只能短暂的同行片刻罢了。 真诚是最好的钥匙,所以它们也知道此题无解。 喻青崖看着它们沉默的脸,终于长叹一口气,脸上再不见昔日的轻佻放肆,只余一片郑重:“等我走后,你们可以去投奔其它妖王,这几个妖王中最好的选择,就是鸾羽妖王。” “它虽脾气暴躁,少思易怒,做事瞻前不顾后,但秉性刚烈,爱惜手下,不管什么时候都打头冲在最前,你们去了,它定会保护你们,就算转世祝龙向它施压,它也必不会妥协。” “不过有一利就有一弊,过刚易折,它如此强项,必然开罪祝龙很深,等转世祝龙回过劲,最先发难,杀鸡儆猴的,必然是它,它能不能保全自身,尚是个未知数,所以第二个选择,就是蜚蛭妖王。” “蜚蛭妖王各方面,都比鸾羽妖王圆融得多,它既不会放着自己的手下不管,也不会让自己做出头鸟,招来灾祸,投效它的麾下,多半不会有什么问题。” “之所以将它排在第二,一个是因为昆族天生排外,不是昆族的妖去了,很难得到妥善安置。” “一个是因为蜚蛭妖王心量狭小,有小聪明而无大决断,如今祝龙降世,世界已经完全进入了最汹涌的浪潮,八面玲珑,明哲保身,在太平盛世很好,在现在这样的局势,反而未必是什么好事。” “剩下的几个就更不用说了,长蛇妖王虽然集齐了鸾羽妖王的悍勇,和蜚蛭妖王的自保,但它是鳞属妖王,根本无法反抗祝龙。” “独猞妖王好勇而无谋,刚愎鲁莽,意气用事,不要说保下你们,它可能比 祝龙还瞧不起你们,你们去它那,得先过它那一关。” “蛮布妖王倒是一个性格很仁慈的大妖,只是它是个好妖,却未必能做个好首领,以前有椿妖王看着它,现在没了椿妖王,它恐怕自己就先遭了别人暗算。” “至于蛤妖王,绝对绝对不要去投靠它,它怕死得很,只要能活着,可以放弃任何人,也可以背叛任何人。” 喻青崖侃侃而谈完几位妖王的利弊,随即看向众妖:“这些就是你们可以做的事,而我也向你们保证一件事,那就是在回人界之前,我一定会不惜代价,杀死转世祝龙!” 底下的妖原本还沉默地听着,听到这句话,猛然抬头。 喻青崖云淡风轻地看着它们:“归根结底,此事因我而起,无论是为了私仇,还是公义,我都会将转世祝龙杀死,等它死了,一切问题,便也都迎刃而解,你们也不用做最坏的打算。” 众妖看着石阶之上的喻青崖,一时间竟不知做什么反应。 喻青崖说的每句话都不是无的放矢,无论是离开,还是给它们安排退路,抑或是下决心诛杀龙奚,都是真心实意地为了它们打算。 他和它们只有露水缘分,却为它们想了这么多,但他没有说一个最优解,那就是—— “魔君大人,请让我跟随您吧。”鼠老板深深地躬下身子。 它不是一个强大的妖兽,只能凭借优秀的庖厨技艺,愉悦其它大妖,在大妖的夹缝中生存。 因为椿妖王统治贤明,对小妖最友好,所以它拖家带口地带着一大家子,从独猞妖王的领地搬到椿妖王的领地,为她效忠。 椿妖王在时,约束手下,重用法典,公正贤明,它的日子确实过得还好。 然而椿妖王在人间陨落,妖界迎来转世祝龙,不知为什么,日子反而变得越来越乱七八糟。 它战战兢兢地在夹缝中生存,生怕哪天惹恼了某个大妖,就成为口中食。 它怀念椿大王,却不知道何时再迎来一位这样宽宏的君主。 如今真的迎来了一位不太一样的领袖,但他不是妖,而是一个魔,或者说是曾经的人。 鼠老板实力弱小,轮不到它上战场,所以它对人界的一切,全凭想象。 对于杀死仁慈椿大王的凶手,在它的印象里,一定是穷凶极恶。 见到本人之后,才知道那个可怕的大魔,原来是这样一个人。 他强大的可怕,聪明得可怕,也狡猾得可怕。 身处最底层的妖,要比那些大妖们,更需要脑子,所以对喻青崖的话,它并不完全相信。 但无论真相如何,至少他愿意装啊。 祝龙陛下屠杀它们这些弱小妖类时,甚至不需要讲道理,就算别的妖王会为此愤怒,也只是为了那些对妖族有用的大妖们愤怒,如它们这种游走在底层的芸芸众妖,死一万次,也没有任何妖会在意。 然而魔君大人护住整个王城时,并没有因为它们生而弱小,就区别对待,他平等地护住了每个妖,包括微不足道的它。 早在魔君和血戮仙尊表演“讲道理”时,它的心就动摇了。 以它聪明的脑袋,未必猜不出魔君大人的深层用意,但它想装这个傻。 或许其它大妖在听到人族天道对仙人的严苛时,会自然而然地带入自己,不想受这种约束。 但它们这样的小妖,只会第一时间带入被天道保护的弱者啊! 魔君大人身边那只四尾狐狸,明明是像它一样的小妖,却可以既不聪明,也不强大。 每天不是趴在魔君大人头上,就是窝在血戮仙尊怀里,那两个强者也自然而然地允许它冒犯,没有一丝不适。 谁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呢! 上天让它降生在弱肉强食的妖界,是无可避免的事,然而如果让它自己选择,它肯定想要去人界! 妖界本来就是以力量为尊的世界,所以这里的妖,对谁都不忠诚,只忠诚自己。 现在,鼠老板就要忠诚于自己的意愿,它要效忠魔君大人! 对于普通小妖来说,做出这个选择简直不用思考。 当某种制度不节制上层欺压下层,那肯定永远会有人是下层。 以前充当这个下层的是人族,现在人族翻身了,就变成了其它小妖。 当初人族如何想反叛,现在这些小妖也是一样,它们从未受惠于这个世界,所以抛弃它,也不会有太大负担。 而那些上层大妖们经过很长时间的深思熟虑,居然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因为它们在享受更多便利的同时,面对祝龙的压力也更大。 所以它们清楚地知道,如果祝龙没有死,那么就算是鸾羽妖王,也无法保全自身。 魔君大人说的哪里是活路啊,只是更加清晰的死路罢了,它们活下去的最大希望,居然是魔君大人真的把转世祝龙给消灭了。 然而真正的祝龙,又哪有那么好灭。 身为妖族,刻在血脉传承里的东西,让它们比人类更明白几个妖祖的可怕。 作为第一妖祖,祝龙的可怕,更是让它们想一想就会战栗。 所以就算龙奚是没有恢复全部实力的转世祝龙,也没有任何妖敢于质疑它妖帝的统治地位,它们会反叛,只是因为祝龙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杀死它们。 它们怎么敢乞求祝龙陛下的宽恕呢,真正的祝龙本来就是最冷血、最无情、最残暴的存在。 是它亲手撕碎了其它八个妖祖,打碎了整个世界。 世界是孕育它的母亲,而很多相对较弱的妖祖,原本也是效忠它的。 可它不会给任何存在怜悯。 连至高无上的其它妖祖,都免不了被它毁灭,它们又怎么敢自信自己会是那个例外呢? 没有反叛的时候,它们愿意跟随这位强大的妖祖。 然而当站到它的对立面,它们却只希望这位祝龙陛下,可以永远消失。 其它八位妖祖已经具数陨落,纵观整个妖界,已经没有能制服祝龙陛下的力量。 唯一有希望制服它的,居然是人族的天道。 虽然人族的天道,表现形式非常奇怪,但这已经是当世唯一和祝龙陛下同级别的“祖神”。 它们背叛了自己的祖神,所以只能乞求其它族神灵的庇佑。 台阶之下,黑压压跪倒一片。 无论是大妖还是小妖,都单膝跪地,握拳抚胸:“魔君大人,请允许我们追随您吧!” 喻青崖似乎很“惊讶”:“你们知道追随我需要做什么吗?我是一个人,不是你们的妖王,并不需要一群桀骜不驯的妖当手下,壮大我的威势。” 众妖看着他,低下头去:“我们愿意追随您,也愿意臣服于人族的天道。” 这才是它们做出的最彻底决定,它们甚至愿意跟着喻青崖一起去人界,做天道之下的生民。 听到最后一层保证,喻青崖终于满意了。 和妖族的几个祖神不同,人族的“祖神”天道,是个很奇怪的存在。 它没有切实的实体,只是一段运转不怠的至高之法。 它不排斥任何种族,无论是蠃、鳞、毛、羽、昆,都一视同仁,视因果的计算,平衡地分配六道轮回,劫起劫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道的眼里,一个仙人的生命,和一条狗的生命,没有任何区别。 从某种角度来说,它不够灵活,比如说前世 的师尊,明明是为了维护它,才被椿妖王算计,天道却一点没给他少算因果。 但正因为它不够灵活,才使至公之法,生生不息,运转不怠。 绝对的公正,带不来绝对公正,但只要一直公正下去,公正就一直会存在。 这就是所有仙人信奉的道,只要共同信奉这个道的,对于仙人来说,就是同路人。 如果这些妖愿意皈依“天道”,那么它们就是“人”了,大家都是人,还论什么出身呢? 喻青崖忙走下去,将鼠老板扶起来,长叹一口气:“你们的心意,我感受到了,但是……我是魔啊……” 众妖原本心情激荡地看着喻青崖,听到这句话,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对啊,魔君大人是魔啊!根本不归天道管! 那难道还要它们原地入个魔吗…… 它们投效天道,已经做了很大的心理挣扎,入魔这就是开玩笑了。 虽然不知道魔君大人身为一个魔,为什么头脑还能这么清醒,但它们哪敢随随便便入魔啊! 妖死了魂魄还能重聚,投效天道也只是依从他们的六道轮回罢了,魔死了,那可就与世长辞了! 众妖陷入无法言说的呆滞,幸好在这个时候,喻青崖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虽然我是魔,我的师尊,倒正好是天道之下的仙人” 众妖一愣,齐刷刷看向不知不觉又被忽视了的喻宵。 卧槽!血戮仙尊居然一直在旁边啊!怎么把他忘了呢! 喻宵原本安静地在旁边做背景板,一声不吭地看着喻青崖声情并茂的表演,根本没有人注意他。 突然间,大家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喻青崖踩着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最后握着他的手,单膝跪地。 “师尊,成为我的王吧!” 喻宵:…… 嗯?他只是打酱油路过啊??? 第126章 第 126 章 喻宵有一个贯穿始终的优点,那就是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听不懂的意思就不插嘴。 像今天这么高端的脑力局,他是从不会掺和的,万万没想到,躲在角落里长蘑菇的功夫,也会被揪出来。 看着握着他手的喻青崖,陷入沉默…… 之前也没人和他提过这件事啊? 喻青崖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师尊,它们追随我,但我永远追随您,你才是真正的王!” 听到他这句话,所有妖顿时醍醐灌顶。 对啊!别管魔君在外面再怎么牛逼,回家还不是要被师尊踹屁股! 这一家子谁当家,谁是老大,那不显而易见嘛,要拜山头,可不得一步到位! 想明白的众妖立刻改弦易辙,转而拜向喻宵:“我等亦愿追随仙尊!臣服天道!” 喻宵:…… 从来不知道,当王也是可以这么随便的事…… 他闷不作声地看向这复杂的场面,又看向喻青崖,眼神示意:现在该怎么办? 喻青崖趁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在众妖面前握住他的手指,贴在额前。 “师尊,你只要答应就好了,徒儿永远不会害您。” 他的额头轻轻抵在喻宵的手背,是那么虔诚,仿佛在朝圣。 喻宵不解他的用意,但从不会质疑他的决定,所以看着他匍匐的身姿,神情淡定道:“允。” 话音刚落,所有效忠臣服的妖属,都感受到了一种冥冥之中,似存非存的存在,那就是人族供奉的天道。 从此之后,它们也成了天道之下的育下之民,受天道庇佑,也受天道束缚。 聆听那种化外之音,原本忐忑焦灼的心,竟然慢慢平静下来。 从此之后,它们再不是那个可以肆意杀戮,弱肉强食的无拘之妖。 此时之因,来日必果,因果业力,如影随形,举头三尺,天眼昭昭。 纵使再小的生灵,它们也不能依仗强大,杀戮取乐。 然而从此之后,它们也再不用担心,会有别的妖比它们更强大。 其实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众妖齐刷刷地跪下:“臣等参见新王!” 一旦接受了某种东西,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原本是不得已下的选择,现在众妖倒是真的多了几分难言的喜悦。 它们忍不住认真欢庆起新王的登基,登基大典,比想象中要隆重得多,整个王朝都燃烧起来,不断汇聚想来投靠的妖众。 众妖一齐献出自己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作为敬献新王的贺礼。 妖族的大铸师,喜滋滋地熔炼万妖所馈,炼化出一件华贵异常的吉服,作为新王的王袍,奉献到新王面前。 因为新王素日里总是一身黑色羽衣,所以这件吉服,也是选择了黑色的基调。 坚硬的鱼鳞骨,约束住修长有力的腰身,璀璨的流金鹿角枝冠,煌煌生辉,繁重的袍角扫过长阶,一步步溅起众妖洒下的,代表祈愿的黑色花瓣,威严庄重,不可逼视。 妖界的服饰,只要认主,就感受不到什么重量,但周围群妖注目的视线,却重逾千斤,那是期待的力量。 喻宵沐浴着这沉重的视线,一步步走向受禅台,人世间最难回应的,果然就是突如其来的期待,王之一字,居然如此沉重。 当他走到高高在上的万妖之心时,一个熟悉的人,早已经站在那里。 按照常规,站在这里的应该是妖界的巫祭,为新王祝祷上天。 然而这个王都不是妖界常规的那种王,自然不用严格遵循各种旧制,所以喻青崖愉快地替换了这个位置。 他那一头散落的 白发,编织成无数股辫子,一颗一颗地点缀着沉凝的血滴宝石,好像缠着玛瑙的白玉。 眼尾的那滴血痣,鲜艳欲滴,在古朴祭服的衬托下,更显得熠熠生辉。 当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爱人,就算妖族得天独厚,从不缺美人殊色,也忍不住为那耀眼到窒息的美貌惊叹。 喻宵当然知道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个熟悉的陌生人很好看,打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妖怪”,就心生好感,这张脸可谓是功不可没。 但他从没想过,“小妖怪”好好打扮起来,居然还能好看到这种程度,不由地看呆了,再次失忆,忘记一切。 十七岁的师尊有个好处,就是不太会掩藏自己的心情,于是那种呆呆的惊艳,直白地映入眼帘。 喻青崖有点想笑,为什么明明自己就是独绝于世的大美人,却总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喜欢盯着别人的美色发呆呢? 他知不知道,当他专注凝视别人的时候,自己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啊。 在过去的百年时光,喻宵在师尊青雍子的谆谆教导下,一点点变得清心寡欲。 每天沉默地坐在孤其山上刻石头,于外物都不甚经意,自然也不会在意自己的外相。 独坐在天堑崖上,倾垂的发丝,流散在片片凋落的梨花间,与身后的树木山川融为一体。 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再没有人能注意他了。 但其实他本人的颜色,从来是张扬锋利的,像是沉在匣中的宝剑,一出鞘就会显出辉辉宝光。 越华丽越隆重的服饰越适合他,当他身披高冠,直白地露出锋利的眉眼,任何人都会被他刺伤。 所以没人敢看他,没人敢靠近他,只有一个人如此幸运,可以在别人都没发现的时候,独占他的一切,那个人就是他喻青崖。 喻青崖此刻特别想捏捏他不知深浅的脸,居然还看!再看!再看就把你抢跑了,看你怎么办! 压抑着满心骄傲与喜悦,眼波流泻,波光潋滟,非要把某个贪图美色的小馋猫晃晕了才罢休。 喻宵晕晕乎地任他牵着手,看着他纤白如玉的手指,挑起一抹交融着万妖血滴的印泥。 那双染着蔻丹的手指,将那抹鲜艳的印记,深深的烙印在他眉心,带着一些滚烫的温度。 伴随着听不太懂的潜心念诵,像是在耳边生了一段新芽,喻宵整只耳朵都在发痒。 还有更细微的声音,从喻青崖心底一声声传来,勾的他心尖一起痒了起来。 喻青崖一点点将那枚鲜艳的花印,印在师尊光洁的眉心,看着那枚鲜红的印记,好像给师尊烙上了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近乎放肆般地将自己的额头抵上那枚印记,低低笑道:“师尊,重吗?如果重的话,就让我和你一起承担这种分量吧。” 喻宵一开始确实沉浸在众妖期待的目光中,心情沉重,如压泰山。 但当他看到喻青崖那张糜艳至极的脸时,其它糟乱的心情,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还不待喻宵唾弃自己的定力,喻青崖就恃美行凶,突然凑到他眼前。 喻宵瞬间呼吸凝固,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他要将自己憋死之际,终于缓缓听明白了喻青崖刚才的话。 不对,这个重担,最开始不就是他甩给他的吗? 他到底哪里好意思说帮他分担的话啊! 果然,长得好看的小妖怪,都不爱讲道理…… 意识到这一点的喻宵瞬间回神,一把推开他,满眼都是不高兴。 喻青崖被推开也丝毫不慌,嘿嘿,师尊可是愣了好长时间才推开的哦 他们在上面愉快地进行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围观在下面的群妖:…… 不是,它们见识少,你们人界的师徒,都是这样的吗? 可它们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啊。 面对新登基的王,所有妖黑压压跪倒一片,高声祝贺。 很快,整个妖界都会知道,祖源之地,有一个特别的“妖王”诞生了。 …… 为了庆贺大战胜利,和新王登基,整个王城纵饮美酒,不醉不归。 狐大仙作为魔君大人和新王手下的得力干狐,受到了群妖的重点照顾,撑着尾巴,醉醺醺地给新妖讲人间各种事,一边讲,一边吹嘘自己。 喻青崖的酒量原本不是多么好,每次到这种场合,总是他先醉。 但喻宵因为神魂中驻扎的那个怪藤,身体机制退化了很多,扛不住妖界的妖酒,这次倒是他先醉了。 喻青崖看着一下子倒在他怀里,轻启唇瓣,小口呼吸,呆呆东张西望的师尊,只觉内心一阵暴击。 看了看群妖乱舞的四周,毫不犹豫交代一声,就扶起师尊离去。 喝醉了的师尊很乖,任他抱着,一点不像某些人,一喝醉了就耍酒疯,撒泼打滚,借机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喻青崖将他繁重的袍服甩掉,放到妖族为了新王准备的宫殿中,百鸟羽毛织成的软塌,一陷下去,就将整个人淹没。 喻宵扑腾扑腾想挣扎,越挣扎越起不来,于是就放弃了,乖乖地不动,有些奇怪地看着四周。 喻青崖失笑,他从没想过师尊喝醉了是这样的,不由起了坏心思,使劲戳戳他的脸颊:“师尊,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听到声音,喻宵神情呆滞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伸出手拍拍他的脸:“咦,红眼睛小妖怪?” 喻青崖:…… 原来师尊还没放弃这个设定呢! 不过这样就更好了,嘿嘿 毫不犹豫跟着扑过去,扒住他的脸,恐吓道:“我才不是小妖怪!我是大妖怪!现在就要吃了你!” 喻宵眨眨眼睛,歪起头,费力地想了许久。 就在喻青崖几乎要以为他想得睡着了的时候,喻宵重新茫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吃我?” 喻青崖:…… 哈哈哈!他就知道师尊脑子不好使!喝醉了就更不好使了! 与往常不同的师尊,好像变得更有意思了,自来就很多坏心眼的喻青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捉弄师尊的机会,于是扒住他的两只手,不让他动弹,恶声恶气道:“因为你太好吃了,所以我要一口把你吃掉!” 说罢学着狼叫,“嗷呜”了好几口。 喻宵:…… 在沉默到喻青崖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喻宵不解地问:“你不是狐狸精啊……” 喻青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师尊果然是个笨蛋啊!哈哈哈! 强忍住要脱出牙花子的放荡笑容,一本正经地咳嗽道:“什么?你居然把我当一只蠢狐狸!我现在更生气了!一定要吃了你!” 喻宵:……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喻宵眨着眼睛,缓缓放松被整个按住的身体:“那你吃吧。” 喻青崖原本已经准备好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 喻宵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打不过你,哼,那你就吃吧!” 看着一脸委屈的师尊,喻青崖陷入沉默…… 这……这么好吃的吗? 第127章 第 127 章 喻宵醉是醉了,人可是很清醒,扑腾了几下没扑腾动,就非常淡定地看向喻青崖,等着他吃。 不过因为酒水的作用,忘了维持自己成熟稳重的形象,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啊眨啊,看起来有些软软的。 喻青崖从没见过这样的师尊,内心逐渐膨胀,一把将他按住,恶狠狠道:“那我可真吃了!” 喻宵无所畏惧地看向他,身为一个即将被吃掉的猎物,嚣张极了。 喻青崖被他看得头脑发热,原本没喝多少的酒,现在却突然开始往头上涌,俯下身子,靠近他的脸,特别想要啃点什么,才能平息蠢蠢欲动的牙齿。 随着凑得越来越近,喻宵带着些微酒气的清浅呼吸,喷吐到他的鼻翼上,那种湿润的吐息,好像带着诡异的致幻作用,迅速融入血液,喻青崖只觉得自己身上所有不该躁动的地方,都被一起点燃了。 他有一瞬间几乎失去了理智,想要不管不顾地去亲吻那对不老实的浅色薄唇,直到将那两片温热的唇瓣驯服成柔软的花瓣,再不敢随意引诱一头凶狠的饿狼。 然而他饥渴的齿锋还未落下,一个些微刺痛的触感,已经先一步落到了他的脸上。 喻青崖眼睫微颤,就见师尊趁他靠近,突然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牙齿,一口咬在他的脸上。 好像察觉到这个脸皮有点厚,咬不动,便张开嘴,又使劲咬了一大口。 喻青崖先是一愣,随后失笑。 好啊!好凶残的小兽!他还没咬“它”,“它”倒是先咬起他来了! 恶狠狠地抓住这只小兽的爪子,将头凑得更近一些,方便他咬得更顺口一点。 醉梦中的喻宵“凶性毕露”,很认真地要给这个扬言要吃他的小妖怪一点教训。 可惜有些事,不是靠努力就能达成的,就算他再努力,想用“软绵绵”的牙齿攻击破魔君的防,那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只在魔君厚厚的脸皮上,留下一片濡湿的牙印。 喻青崖浑身血液几近沸腾,师尊咬的地方,刚好和他第一次咬的地方,是同一个地方! 不久之前,那些灼热的拥吻,热烈的交织,好像又回到了脑海里。 喻青崖浑身发烫,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上去,将师尊按到更深的地方,一双眼睛仿佛融化的热蜡,摇摇欲坠。 喻宵的身体深深陷进羽毛里,呼吸有些困难,只能放弃到嘴的“美食”,仿佛溺水般,抬起脖子,重重地喘着气。 喻青崖的脑壳又炸了。 师尊怎么敢在他面前露出这么毫无防备,又诱人的姿态!他知不知道他的徒弟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禽兽,根本无法抵抗任何似是而非的诱惑! 他升起一股强烈的想法,想要顺着这层脆弱的外壳,渗透到更深的地方,直到将两个人的躯体和灵魂,全部融化成炽热的岩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算是再好的工匠,也不能轻易拆开! 凌乱的红羽,将两个人一起掩埋,喻青崖和师尊一起沉进漫天的红羽中。 喻宵身上众妖为了新王献上的坚硬鳞甲,感受到主人遇到危险,坚定地行使着自己的职责,硌得犯上者骨头发痛。 陷入狂热的喻青崖,却仿佛感受不到。 他像是一只河蚌,执着地用柔软的血肉,将硌的他发痛的顽石,打磨成璀璨的明珠。 冰冷的玄甲,将喻宵包裹的严严实实,任他发疯,也汲取不到一丝温度。 那件刚刚还让他惊艳至极的玄甲,此刻倒成了他的魔障,喻青崖焦躁的百爪挠心! 忍不住咬牙切齿,他又不是一只真的蠢蚌,为什么要忍受这种难捱的水磨功夫! 正当他满心放肆的时候,视线无意落到师尊 清明的脸上,发热的头脑,突然冷却下来。 喻宵被他摇晃的,整个人像是浸泡在起起伏伏的海里,模糊的视线,从凌乱的红羽间隙去看喻青崖凌乱的脸,陷入深深的迷茫:这个吃人的红眼睛小妖怪,终于要吃他了吗? 喻青崖看着他懵懂的眼神,突然没忍住,笑出声来。 喻宵茫然地看着他,被摇晃得迷迷糊糊的大脑,更想不明白了,笑什么笑! 喻青崖非常沮丧地抬起头,仰天哀叹了一声。 果然……还是有些负罪感……呵呵呵…… 他简直不知该生谁的气了,好歹在外面也是一个威风八面的魔君,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和自己喜欢的人做一些快乐的事,为什么还要想东想西,直接上了又能怎么样! 恶狠狠地低下头去,捧住那个可恶的脑袋:“师尊!我现在就要和你好!你敢有意见吗!” 迷迷糊糊的喻宵:啊? 哼!不敢吧! 喻青崖一个翻身,带着喻宵的身子一起转过去,让他趴在自己的身上,想要好好看清这个人的模样。 喻宵头本来就晕,被他这么一转就更晕了,趴在他身上,一眨不眨地瞪着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干什么!是不是又要换一种吃法!再不好好吃,他就要真的生气了! 唔……打又打不过……吃也不好好吃……好难受…… 喻青崖看他皱起的脸,气鼓鼓地哼了一声:“瞪什么瞪,再瞪还要吃了你!” 喻宵:…… 哼!先下嘴为强! 当机立断地给他另一边脸,又来了一大口! 喻青崖快要震惊了,年少时的师尊是属狗的吗,这么喜欢咬人! 不过他自以为的尖利齿锋,像是小狗崽的乳牙,完全不能给他带来伤害,只能带来一片柔软。 在这片奇异的温柔触感中,喻青崖慢慢放弃抵抗,甚至享受起来。 一点点攀上师尊的脊背,将头埋得更深,汲取他逸散出来的湿润呼吸,嗓音沙哑道:“师尊,再用力点” 喻宵虽然醉了,但不傻,发现白白给他咬舒服了后,抬起头,呆呆愣愣地看着毫无畏惧,嬉皮笑脸的喻青崖。 发现他真的一点事都没有,还在笑时,生气地去拽他的脸,为什么这么厚!都咬不动! 喻青崖任他动手动脚,偶尔还动嘴,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起来。 喻宵来了脾气,开始对着这两团雪白的团子使劲磨起了牙,但是磨着磨着,醉后迟钝的大脑,就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喻青崖雪白的腮帮映在眼前,就像雪白的年糕,仿佛嘬一口,就能品出甜蜜的味道。 脑子一团浆糊的喻宵,看着那雪白的一点,慢慢感受到一种从牙齿开始的饥饿。 伸出细密的牙齿,厮磨这块甜沁沁又有弹性的脸皮,突然很用力的吮了一口,含在嘴间,反复研磨咀嚼,似乎要将这块软年糕含化。 “呜……师尊!” 喻青崖被他调戏的浑身颤栗,眼睛收缩成凌乱的血红。 他的手再次按在师尊的肩上,几乎要失去理智,然而在内心深处,始终有一根弦,被拉到了极致,依然维持着要断不断的状态。 他语气凌乱,浑身颤抖地攀上喻宵的肩膀:“师尊,你好好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行吗?” 喻宵喝醉了的大脑比较迟钝,但还是保持了醒着时的优良传统,那就是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 听着他极具蛊惑性的声音,就停下嘴上专心的咀嚼,凑近,瞪着一双迷蒙的眼睛,使劲看着他。 喻青崖雪白的头发,散落在层层翻涌的红羽间,点缀着璀璨宝石,看起来像一个精致又 易碎的瓷娃娃。 他那双红玛瑙般透亮的眼眸,认真地看过来,又一种充满蛊惑的声音喑哑道:“师尊,我好看吗?” 喻宵看着看着,有点不好意思了,抬起头,缓缓抿起唇,勾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不好看。” 喻青崖看着他脸上自然而发的笑容,原本正在得意,突然被这神奇的展开砸在原地:嗯? 生气地捏住他的脸:“你看了这么半天!怎么能说不好看呢!你再说!我就把你看进去的都扒拉出来!” 喻宵这次反应非常迅速,赶紧闭上眼睛,不让他扒拉:“那……那……好看……” “你后改口的!不行!到底好不好看!” 喻宵觉得很委屈,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干什么逼他说谎! 皱起脸看着他:“你要吃我,就不好看了……” 喻青崖停了一下,又得意起来,果然还是好看的是吧!嘿嘿! 将他的眼睛扒拉开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那我不吃你了,你再看看我,好不好看~” 喻宵将信将疑地睁开眼睛,喻青崖一动不动,看起来老老实实,果然不要吃他了。 不想吃人的小妖怪,在模糊的光影中,好像变得更好看了,既然这样,他就勉强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喻青崖兴奋地抓住他的手:“那我以后只给你看,你也只能看我行不行?” 喻宵眨眨眼睛,不吃他,还要给他看,小妖怪是要和他做朋友吗? 摸了摸小妖怪漂亮的眼睛,他不是一个贪心的人,要是这个小妖怪想和他做朋友,那他只要一个也可以,于是伸出胳膊抱住他,用力地点点头:“好。” 随后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郑重地看着他:“但是你真的不能吃我……” 喻青崖:…… 哼!这可由不得你!师尊天生就是给我吃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喻青崖整个人荡漾得要飘起来,兴高采烈地亲了一口他额间的妖印。 喻宵茫然地眨着眼睛,皱起脸,不是说不吃了吗,骗人! 喻青崖亲完一口,得偿所愿,终于心满意足地将他搂进怀里:“真的,真的,不吃你了,我搂着你,你好好睡觉。” 喻宵原本很生气,但美貌攻势好像真的有点用,看着小妖怪漂亮的脸蛋,慢慢就被驯服了,趴在他的下巴上,小口咬了下巴尖尖一下。 喻青崖刚下定决心准备放他一马,谁想到这只不老实的小乌鸦,居然还敢不老实! 他不想吃“它”,“它”倒要先招惹他了! 生气地想给这只不老实的小乌鸦一个教训,然而喻宵是真的很困,很快抱着他进入了梦乡。 听着师尊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喻青崖忍不住绝望地拍了一下额头,他感觉自己又进入了一个左右为难的泥潭。 脑海里一个小人上蹿下跳:趁着师尊现在年少无知!鲜嫩可口!毫无防备的时候!赶紧将他一口吞下!连骨头都不吐出来! 另一个小人却一直在嘤嘤嘤,嘤得他心烦:不要嘛,我们都是师尊的乖宝宝呀,要是做坏事,师尊会生气的呀,嘤嘤嘤…… 喻青崖开始怀疑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长大,他堂堂魔君,自然应该穷凶极恶,杀人放火,啥都敢干,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呢! 但脑海里那个嘤嘤怪,嘤的很有节奏,一点点把他也给嘤垮了,喻青崖只能看着怀里的师尊和漫漫长夜,无语凝嘤。 师尊!你快点给我恢复记忆!我现在就要欺师灭祖!你不恢复记忆,我欺负起来没劲! 嘤嘤嘤……师尊为什么失忆了…… 要是不失忆,他们早就脱光了躺一被窝了,怎么可能像现在一样抱着硬邦邦的师尊躺一夜 呢! 喻青崖的反复无常,是烙印在骨子里的,就像他一边觉得师尊穿这一身玄甲的样子真好看,一边又觉得这身破玄甲根本不好脱,硌得他骨头疼。 失去记忆的师尊特别软萌的时候,他觉得嘿嘿,真好玩,真好骗,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恢复记忆!只和他过! 因为太软萌了,欺负小孩子的感觉太明显,不好下手,他又开始哭天抹泪地要“大师尊”快回来,然后任他这样那样。 被自己纠结死的喻青崖,开始死命地埋头蹭着小师尊。 师尊……快点恢复记忆啊……我现在想和你干点别的事了……嘤嘤嘤…… 第128章 第 128 章 “嘤嘤嘤……” 一片混沌中,喻宵好像听见了一个细弱的声音。 顺着声音走过去,一只白毛小妖怪,正缩成一团哭泣。 喻宵看它哭得可怜,好心地走过去,蹲下身子看着他:“你在哭什么啊?” 看着他靠近,小妖怪顿时不哭了,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被雨打湿的小妖怪,看起来楚楚可怜,喻宵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 小妖怪看了他一眼,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喻宵一愣,熟练地将他搂在怀里,好像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 正当他疑惑时,原本楚楚可怜的小妖怪,却趴在他耳边阴森地笑起来:“师尊……我要吃了你!” “啊?” 喻宵短促地打了一个激灵,一把推开身边的人,却没推动。 四周的事物逐渐清晰起来,缓缓映入眼帘,喻宵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不过当他低头时,就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梦是不是没有醒。 在他胸膛上,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正在他怀里拱着,发现他抬头,就睁着一对红玛瑙似的眼珠,满眼无辜地看着他:“师尊……你醒啦……” 喻宵:…… 猛然起身,一脚给他蹬地上,什么东西!这么大个! 喻青崖猝不及防地被师尊一脚踹下地,整个人一脸懵逼。 愣了好一会,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床上的喻宵,一脸悲愤道:“师尊!你干嘛!” 喻宵:…… 发现睡在他身上的,是他便宜好大徒后,睡蒙了的喻宵回过劲来,意识到自己反应好像是大了点。 但还是立马皱起眉问:“你不自己睡,跑我这来干什么!” 哼!那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惹急眼了,连你都一块干了! 喻青崖咬牙切齿地想着,面上却是无比迅速地垮下来,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明明是师尊喝醉了拉着我不放!怎么怪起我来了!” 喻宵:…… 他努力回忆昨天的一切,但记忆在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敬酒时戛然而止,根本想不起来这之后发生了什么。 再次认真地看向地上的喻青崖,真的是他喝醉后强拉着他吗,为什么不太信呢。 见师尊不信,喻青崖哼了一声,拿出杀手锏,一左一右地给师尊露出两边脸。 在他雪白的腮上,明晃晃地印着两个牙印,指着自己脸上的牙印,嚷嚷道:“你看!我脸上这俩牙印,还是师尊喝醉了咬的呢,你看!你看!你不仅抓着我不放,还咬了我,这就是证据!” 胡说!他喝醉了从来不咬人! 当然,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没醉过,毕竟酒那种东西可贵,他没钱…… 不太那么确定的喻宵,谨慎起来,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怎么证明那是我咬的。” “呵呵,就知道师尊要抵赖。” 喻青崖捏出一面镜子,一下跳回师尊面前,脸凑到他眼前:“张嘴!你看看,这些牙印是不是和师尊的牙一模一样,这个是这颗,还有这个……” 被拉着比对了半天后,最后证据充足,“咬人犯”被直接被逮捕归案。 喻青崖叉着腰得意地看着他:“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喻宵看看镜子,又看看他,真的毫无破绽。 难道真的是他咬的? 看着喻青崖白嫩脸蛋上,无比狰狞的两个大牙印,喻宵心虚起来:“那……那是我错了……” 喻青崖向来不管事情的对错,只管师尊的反应,只要师尊认错,他立时要借题发挥,不依不饶地爬过去,理直气壮道: “那错了之后呢!” 喻宵:…… “你想怎么样……” 喻青崖一点点爬过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最后阴森地哼哼了两声。 就在喻宵心都提起来的时候,喻青崖突然垮下脸来,委屈巴巴道:“师尊先是咬我,又是踹我,还要问我怎么样,好像我才是那个不讲理的恶霸一样,我太可怜了,我不活了!嘤嘤嘤……” 喻宵:…… 虽然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吧…… 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脸上的牙印,喻青崖立刻嗷嗷叫起来:“啊!好痛……好痛……嘶……嘶……” 喻宵:…… 这么矫情,连喻宵都看出来,他是故意装的了。 不过这两个牙印,好像真的很严重,都青了。 这么漂亮的脸,留下印子就不好了,于是喻宵捧着他的脸道:“妖界有大夫吗,找他去看看。” 找大夫?他留下这俩牙印多费劲,喘口气的功夫,伤口都愈合了! 喻青崖立刻哼哼唧唧道:“这样的伤,我怎么好意思给别人看嘛,要是被别人知道堂堂魔君大人,居然被他师尊咬了,还咬脸上,我以后该怎么见人啊!师尊……要不你给我吹吹……吹吹就不痛了,我自己可以忍住……嘤……” 他吹的又不是仙气,还能治伤? 喻宵抱住他的脑袋,像是劝一个不喜欢吃药的孩子,执着地劝道:“没事,这里是妖界,除了我,没有别的人,我不笑话你。” 喻青崖:…… “师尊!你咬我!不帮我吹!居然还要笑话我!” “我说的是不笑话……” “我不管!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脸上会留疤。” “什么?你居然担心我的脸也不担心我!你是不是只喜欢我的脸!我变丑了,你就不喜欢了!呜呜呜,那我还治什么啊!让我变丑吧!变丑了就被师尊一脚踹走,再不招师尊烦!呜呜呜!” 喻宵:…… 一把将他的脸薅过来,按在榻上。 烦死了!是不是故意找他茬! 喻青崖被按在柔软的羽毛里,瞪大眼睛—— 啊!这熟悉的感觉!自从师尊失忆后,就再也没有像这样收拾过他了呢! 如今突然又收拾他了,是不是说明师尊和他很熟了,好激动! 热泪盈眶地努力侧转头,整个人都快要感动哭了! 喻宵发起火来,手总比脑子快,当他回过神来,看着喻青崖异常激动的表情,缓缓收回手。 他未来的便宜徒弟,应该不是什么变态吧? 不知为什么,有点害怕…… 还好,喻青崖就只是激动了那么一下,很快又撒泼打滚起来。 “呜呜呜!师尊你又打我!我真的不活了!呜呜呜!” 撒了半天泼,喻宵那都没有声音,喻青崖顿时更能闹腾了,抱住师尊的腰就往怀里拱:“师尊!你为什么不安慰我!你是不是真不想要我了!呜呜呜!我难过死了!” 在他要趁机把师尊再次扑倒的时候,喻宵冰凉的手指,抚上了他的脸,将他的头抬起来。 喻青崖顿时安静下来,看着沉默和他对视的师尊。 干……干什么!他这次闹的,理由确实十分充分啊,师尊还想抵赖吗! 内心打鼓地看着师尊,不断盘算着,就见喻宵缓缓低下头去,对着伤口轻轻吹了一口:“那我给你吹吹。” 浅淡的气息扑在脸上,喻青崖脸上那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牙印,此刻突然真的痒起来,好像有新肉从里面拱出来。 缩缩脖子,将另一半脸也凑过去,声音软糯糯的嘟囔 道:“师尊,这边也要……” 喻宵看着他突然异常老实,躺平任撸的软趴趴样,忍不住心中一动,不仅按照他的要求吹了另一边,还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喻青崖顿时不乱动了,趴在师尊膝上,等着他顺毛,也就是没有尾巴,要不此刻肯定惬意的摇起来。 真好哄啊,只要顺顺毛,就听话了呢,和他养过的一个小马驹一样,怎么会有人也这么听话呢? 喻青崖被摸得缩起头来,沉浸在师尊的爱抚中,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多么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然而梦想总不能成真。 埋在师尊怀里使劲蹭着,可怜巴巴道:“师尊,你再抱我一会,一会你身为新王,就要升朝了,到时候我就不能抱你了,嘤嘤嘤……” 喻宵撸毛的动作一顿…… 为什么妖王也要上朝? 从温柔乡里晕乎乎地被推出去,端坐在王座上,神情冷漠地看着底下大眼瞪小眼,一脸茫然,和他一样懵逼的群妖。 果然就没有这种先例吧! 喻青崖一身庄重的祭服,光明正大地坐在新王身边,见众妖齐聚,站起身来,高声道:“师尊说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既然臣服天道,奉他为王,从今天起,就要遵守新的规矩!” 喻宵:…… 没错,他说了。 听到这番话,众妖立时神情整肃,齐刷刷地看向上首的喻宵,喻宵昂首挺胸,不露一丝破绽地看下去。 众妖见他无悲无喜的平静眼眸,浑身一哆嗦,关于血戮仙尊的记忆重新回归,一个个低下头去,原本想问的话,顿时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喻宵:…… 所以未来的他,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人设? 一旁的喻青崖憋笑,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师尊都很有暴君范呢? 咳嗽一声,暴君的小狗腿,站在暴君身边,尽职尽责地宣布暴君的新政令。 “上天御下,有好生之德,杀戮致乱,唯仁德可育化四野。” “妖族过往所行之孽,罄竹难书,今此之后,自当约束自己,改恶从善,弥补前非!” “我欲以仁政施与四野,以德育下,体恤生民,尔等也自当勉励,以德束己,以德服人!” 众妖也想不明白,一个杀戮道狂仙,一个异道魔君,到底是怎么面不改色地说出以德服人这种话,但就目前这个情况,确实很难有妖敢不服,于是纷纷低下头去,应声称是。 喻青崖看着俯首贴耳的群妖,顿时满意起来,他要开始他的宏图大业了! 仙妖之间,远隔空间壁垒,两两对峙,数千年不能分出胜负。 然而从外向内不好突破,从内向外,倒是很简单嘛 这么一想,椿妖王想的果然不错,釜底抽薪,从内部瓦解敌人,就是最好的策略。 当初她用妖族擅长的狠辣和强力压服,攻破人族防线,现在他就要用人族擅长的仁义道德,软化妖族防线。 他倒要看看,最后是野蛮践踏了文明,还是文明驯化了野蛮。 以前无论是修道,还是入魔,他都没有清晰的方向,只是被命运推上永远无法回头的路。 然而现在,他突然弄明白了,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要建立一个简简单单的,好人会得到褒奖,坏人会受到惩罚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没有人会以强大和弱小区分自己和他人,所有人都是天道之下的生民,每一份善都会得到回报,每一份恶,都会收到结果。 所有人都可以在里面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为此,他可以成为其中一抹异样的暗色。 呵,这听起来好像不是一个魔应该说的 话,但喻青崖确实是这么想的。 因为最近,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想法,那就是—— 师尊不会是天道的化身吧? 第129章 第 129 章 喻青崖也是突然产生了这个念头。 已知有个神奇的系统,两辈子,一直藏在暗处。 前世,它的任务目标,包括他这个半吊子“魔道”,还有妖祖祝龙。 哦对了,还有一个不是任务目标,好像无法和上面两位相提并论,却被优先清出局的师尊。 这个系统对任务目标,有着清晰的等级划分,至少在它眼里,他这个“魔君”,优先级就比不上龙奚这个“妖帝”。 如果它真的是一个超出世界之外的概念,那沙盘中的小人,无论是“皇帝”还是“平民”,对它都不该有任何区别。 但它划分等级了,那也就是说,它俯视的这片沙盘,每个“角色”对它来说都有强弱之分,它必须选择最“强”的目标,掠夺更多的资源。 妖族掠夺人界资源的时候,不可能去吃蚂蚁,相差太大,连资源都无法提供,由此食物的种类,也可以判断猎食者的实力。 系统选择狩猎处于这个世界最顶尖的存在,那么它的实力必然不弱,而它依然需要这些沙盘小人的资源供给,那它和沙盘中的小人,必然不可能有超过一整个世界的差距。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它忌惮的存在,没准是龙奚,没准是他,而最可能的,是师尊。 因为系统对几个关键人物的态度,一眼明了,其他人它都留有余地,而师尊是态度分明的绝杀。 它为什么要那么迫切地杀死师尊,会不会是为了消除隐患,斩草除根? 仙妖战场上,喻青崖曾经听它说过,除了“主角”,别人的灵魂对于它来说都很弱小。 这个“主角”指的就是师尊,师尊的灵魂对于它来说,很“强大”。 地关结界中,螟蛉之阵突起,放出师尊那缕天魂的,原本被认为是梨花妖,现在他知道了,是那个“宿主”。 那个“宿主”,前世杀死他的真正凶手,却是最奇怪的那个人,他的心智非常不成熟,根本无法匹配系统的实力,看起来只是系统的伥鬼。 他想回到“现实世界”,系统也用这种手段控制他,可他做的任务,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未免太危险了吧。 这就是这个宿主另一个值得奇怪的地方,他居然是个普通的没什么大因果的凡人,大师伯用因果之眼剥过他,当时就很惊讶。 无论是被祝龙发现,还是被天道发现,都足够一个凡人死无葬身之地,他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过人的胆气,但在做这件事上,却是惊人的勇敢。 哪怕如扈庸这样刚强果毅,不信仙神的凡人,真遇到神迹,也不敢蔑视神灵,凡人时期比较缺心眼的师尊,也很怕妖怪吃了他,那个宿主,为什么对诡异莫测的仙妖,如此没有敬畏之心? 是系统误导他,给他灌输了错误的认知?回到“现实世界”,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不是现实吗? 人都有思考能力,什么样的谎言,才能模糊有关生死的危机,让一只绵羊无忧无虑地陪着一群老虎戏耍,难道告诉他,他是在做梦? 如果是做梦,地关结界中,足够毁灭所有梦境的重击,还不够叫醒他吗? 喻青崖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关键的认知误差,可他居然一点不理解这种诡异误差产生的原因。 是因为那个“现实世界”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自己贫瘠的脑子,才无窥测另一个世界人的认知? 一想就头疼,相比之下,反而是系统的行为比较符合常理,它是真的有惧怕的东西。 地关结界时,喻青崖不知道系统怎么逃过因果之眼的封锁,但当因果之眼加身的时候,那个宿主毫无反抗之力,过后很久才敢有动作,很显然是那一瞬间,系统完全抛弃了他。 循因取果的因果之眼,连仙神都惧怕,对凡人来说更是恐怖,系统完全没理由在棋子还未作废时,就放着他不管不顾。 那个时候它彻底消失,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它忌惮因果之眼。 因果之眼,原本属于十二至圣中最诡秘的大巫,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和天道之剑权衡一样的天道化身,所以才拥有操控因果的力量。 系统忌惮它,一定不仅仅是忌惮那双眼睛,而是忌惮它背后的天道。 系统忌惮天道,也忌惮师尊,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生活在人界的修者,对天道总不会陌生,从未听说过天道拥有智慧型化身。 但喻青崖回想着师尊的点点滴滴,总觉得师尊和天道在某些方面,有一种迷之神似。 普天之下身怀超凡力量的人,难免会生出傲慢之心,蔑视弱小,但师尊好像完全不会。 他对谁都不热情,无论是仙人、凡人、抑或是妖兽,在他眼里,好像都没有丝毫区别,只要是他下定决心要杀死的,那么无论是谁,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都会杀死。 但他对谁也都不冷漠,甚至很怜悯弱小,他从来不会用价值衡量他人,妖祖祝龙的命,在他眼里,和凡人赵珪的命没有任何区别。 系统若是忌惮师尊,那么师尊必然是和祝龙同级别的存在,这个世界上和祝龙同级别的,也就只有其它几位妖祖和天道了。 而这种俯视苍生,一视同仁的感觉,和天道是多么像啊。 喻青崖无法不这么怀疑,是不是前世师尊会死,和天道被重创有关系?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妖祖级的神会惧怕一个凡人,只有天道会。 它从万民的意志中诞生,以不可违背的核心法则维持运转,来自同类的内部攻击,对它来说才最恐怖。 法则运转下,它无法伤害自己的子民,哪怕它的子民开始伤害它,它也不能反击。 一旦它对某个子民做出违背核心法则的事,那么这个至公天道,顷刻间就会因为自相矛盾,规则混乱,失去存在的根基。 如此一来,系统选择一个普通凡人寄生,就非常合理了,它不是在躲避天道,就是在筹谋着利用这个凡人给天道致命一击,就像椿妖王在无恨岛上做的那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系统如此忌惮憎恨天道,而它又一定要置师尊于死地,会不会是师尊就是天道的化身,甚至直接就是天道的真灵。 天道在信仰之力的壮大中,逐渐生出了灵智,投身于凡尘之中,但没有任何人察觉,任他湮灭在了一个奇诡的阴谋中。 喻青崖干脆利落地颁布了新王政令,命众妖各司其职,迅速夺回原属于椿妖王的全部地盘,休养生息,发展壮大,以图收服所有妖王。 众妖被他的雄心壮志惊呆了,一个外来王,居然真的打算一统妖界吗? 喻青崖呵呵一笑,都有这么大一块地盘了,怎么能不争一下天下呢? 回头看一下师尊,师尊正在王座上不露一丝痕迹的发呆,有一个这么听话的王,就是好啊。 喻青崖挥退手下,上前握住他的手,示意他结束了。 喻宵顿时重新活过来,有些无语道:“我以后真的要天天来上朝吗?” 虽然什么都不用他干,但光坐着也很无聊啊。 喻青崖捏捏他的手指,笑眯眯道:“师尊放心,妖界没有太阳,以月轮计时,一天隔着很长,剩下的时间,你还是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啊~” 喻宵:…… 那不还是要天天来吗? 喻青崖便又捏捏他的手指,一脸无辜地看向他:“师尊是不是怕累啊,那要不取消了,反正妖界也不重要,咱们 玩完就回去,管它们是死是活” 喻宵:…… 那还是算了,天天来就天天来吧。 闷闷不乐地起身,喻青崖又拉住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师尊,你要去干嘛啊?” 喻宵理所当然道:“练功啊。” 他想恢复自己曾经的实力,不然一直当这么个空架子也不好。 喻青崖摇晃着他的胳膊,笑眯眯道:“师尊,这个不急,我还是教你一点更厉害的东西吧。” “什么?” 喻青崖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回到寝居,在这里已经摆好了许多玉简,喻青崖张开胳膊,兴奋地向他展示:“师尊,我教你处理公务吧!” 不管师尊到底是什么,他都是他的师尊,他要好好为他规划以后的路。 天道接收的信仰之力越多,越强大,不管它是不是师尊,让它将所有生灵都节制在规则之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而他也要壮大自己。 和天道吸收万民信仰散归万民不同,他吸收万魔信仰凝聚一身,不过基本原理都差不多,魔群越壮大,他越强大。 魔这种异种,没有门槛,任何种族想入就入,妖界的角落里,也隐藏着数量庞大的魔。 所以万应神宫,还是能开下去,师尊在朝,他在野,刚好将所有力量一网打尽。 不过十七岁的师尊,是不是还是一个小文盲来? 哎呀,真为他担心啊,身为徒弟,当然要好好教教师尊,让他好好长大成人啦 师尊恢复记忆,会不会夸他能干呢,嘿嘿 喻宵看着堆成山的玉简,和喻青崖不怀好意的笑容,脑瓜子嗡嗡的。 当妖王也要学这些东西吗? 他想回大牢了…… …… 自龙奚败退回长蛇妖王属地,椿妖王死后原本属于他的领地,很快被喻青崖一一收回。 听着师徒俩光明正大在妖界建立人间之国,龙奚简直要把整个宫殿砸碎。 林卿上前一步,看着他愤怒的脸,小心翼翼道:“你没事吧……” 他怎么可能没事! 但看着林卿的脸,还是缓缓让自己平静下来,尽力冷静道:“和你没关系,你好好待着,不用管。” 林卿看着龙奚和缓下来的表情,知道他的爱,再次回到了自己身上。 然而为什么还不到百分之百呢!那一分到底差在哪里! 林卿因为只差一线的任务,灼烧得五内俱焚。 事到如今,龙奚还是能很轻易勾起他的爱意,因为身为全书最痴情的男主,他无论爱一个人还是恨一个人,都那么奋不顾身,飞蛾扑火,被他炽热爱着的人,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那种温度呢? 可为什么不能再多爱他一丝呢!为什么要为他保留这一丝的余地呢!如果在他面前的是喻宵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轻易付出百分之百的爱了? 林卿在心里声嘶力竭,然而那只剩百分之一的进度条,依然岿然不动。 感受着他波动不停的内心,系统忙安慰道:“宿主,冷静一点,越到成功前夕,越容易出错,不要像前世一样,功亏一篑!” 提起前世临到任务完成,彻底失败重开的经历,林卿的心终于完全冷却下来。 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系统,这个任务真的能完成吗?我真的能回去吗?” 系统忙安慰他:“宿主放心,我已经为你调整了任务难度,这次只要完成最低任务目标,攻略完主角攻,咱们的目标就算完成了,只是奖励没有那么丰厚哦。” “没有就没有吧!” 若是系统再一味夸下海口,他反而心里没底,现在系统承认它的不足,林卿反而 定下心来。 平静下来后,果然能冷静思考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魔君之前是不是想要抓我?我回来越想越不对劲,他为什么冲我来,我可从来没惹过他。” 听到这,系统陷入沉默,许久才道:“宿主,我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要同时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林卿简直要因为它这句话应激了,毫不犹豫道:“坏消息,说!” 系统沉默了一下:“我最近发现,魔君可能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林卿:…… “什么?他怎么能听见!你不是说咱们对话,是直接灵魂加密通话吗!” “是这样没错……但前世魔君临死前,不知为什么,灵魂勾连上了系统,所以理论上,离得近的话,他是可以听见咱们说话的,如今他反常地对你出手,八成是发现了你的存在……” “可时光逆转,这已经是重开一世了啊!” 系统无奈道:“是重开了,但系统没有变,他的灵魂也没有变,你知道你们那的wifi吧,输入密码登录一次后,下次登录就不用再输密码了,进入范围,自动登录。” 林卿:…… 所以你身为系统,坑爹到连别人登你内部网,你都没发现! 系统也知道自己理亏,赶紧道:“但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啊,宿主不想知道吗?” “这还能有什么好消息!”林卿快被这个猪队友气死了! 系统想了一会,轻笑了一下:“好消息就是,我现在发现了。” 它回想着每句可能被窃取的对话,细细反思每个细节,揣测起那个魔的行为。 说起来,他不会以为他的宝贝师尊,是天道吧,哈哈哈哈哈。 真可笑啊,溯源之主身陨后,居然会沦为仇敌天道的奴隶,当它重新睁开眼睛,看清自己身上的枷锁,那只暴戾的小鸟,会多么愤怒呢,哈哈哈哈哈。 系统在系统空间放肆笑着,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它缓缓意识到,事到如今,也许真的无法阻止溯源之主复生了。 当那只真正的暴虐之主回来,整个天下,又有谁能幸免呢? 那个愚蠢的魔物,还在这为了天道的统一努力,而真正的天道,已经快要恐惧到颤抖了吧,呵。 第130章 第 130 章 不过他这么以为,没有什么不好。 尽情为天道开疆拓土吧,以为这样可以挽救他的师尊,但其实这个世上除了那棵不可理喻的树,没有任何存在期待溯源之主复生。 系统看了一眼林卿,不是在看他,而是看这具外壳。 它原本以为,这个假冒“梨生”,搅乱一切的梨花妖,只是阴差阳错,被那个小椿妖找到空隙,妄图利用它,控制转世祝龙。 而在仙妖战场上看到复生的大椿,它才明白,这背后居然还有那棵树的手笔。 那缕被隐藏的天魂,它原本以为是椿妖王为了蒙蔽龙奚,现在想来,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大椿是椿妖族圣祖,所有椿妖身上都流着她的血,溶着她的魂,她想要不动声色地控制一个椿妖产生某种想法,简直易如反掌。 她悄无声息地复生,利用椿妖王,藏匿了帝丘梨生一缕天魂。 在人族的六道轮回中,天魂是承载因果的一魂,只要生灵死后,就会被卷入天道,根据一生之因果,裁定下一世的命运。 被藏匿了天魂后,身为无因之魂的帝丘梨生,无法进入正常的六道轮回,只能由冥府手动判定轮回因果。 于是这缕无因之魂的过去,就这么消失了,不仅凡人“帝丘梨生”在转世祝龙那失去了视野,“溯源之主”也在天道那失去了视野。 一无所觉的溯源之主,成了一个“人”,甚至成了一个“仙”,像所有仙人一样为天道而生,为天道而死。 彻底忘了,当初的自己是怎么死的。 当它脱掉那层属于“人”的外壳,看着将它碎魂裂尸的仇敌,还会像昔日一样誓死捍卫天道吗? 呵呵。 系统根本不担心喻青崖一统妖界的宏图大愿,毕竟天道怎么样都和它无关,它可从来不惧怕天道,躲着天道,只是不想暴露罢了。 如今大椿现世,夺走了不死魇枝,还有因果之眼在侧,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也没有再隐藏的必要。 而喻青崖“代天巡狩”的行为,也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将杀他师尊的那把刀,磨得更亮一些罢了。 它既不惧怕天道,也不指望联合天道。 它现在只能靠自己,在溯源之主觉醒之前,利用最后的机会,将它杀死。 那个魔,刚好可以帮它一下,呵呵。 …… 教师尊处理公务前,得先扫盲,喻青崖铺了一个巨大的沙盘,伸出手,在上面比划了两个字,慈祥地凑到师尊面前,拖长声音问道:“师尊,这两个字你认识吗” 喻宵:…… 他只是回到十七岁,不是七岁,字还是认识的啊,好歹当过那么多年的假公子,不能真是个文盲吧。 面无表情道:“青崖。” 喻青崖咧嘴一笑:“嘿嘿,对啦!这是师尊最先教我的两个字,如今只有我一个人会写啦” 他娇声娇气的声音,挠得喻宵耳朵痒,但是为什么只有他会写呢?想不明白,转头看过去:“为什么?” 喻青崖理所当然道:“因为已经过去五百年啦,喻国的文字早就失传了,当然只有我会写啦” 原来是这样啊…… 但是不对。 “既然我活了五百多年,肯定也会有别人活了五百多年啊,而且一国的文字,怎么可能完全消失呢,你肯定不是唯一一个会写的。” “我真是!” “你不是。” “真的是,不骗你!” “我不信。” “师尊,你怎么能不信呢!弟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骗过好多,数都数不过来。” 喻 青崖:…… 干什么!侮辱他人格是吧! 原本不打算在这么小的事上纠结的,但师尊要这么说,那他可就不干了! 冷哼一声,抱起手臂,抬起雪白的下巴看着他:“那我要拿出证据,证明了我是唯一会写的,师尊你要怎么办?” 这种东西怎么证明,所以喻宵完全不在怕的,淡定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反正不管拿出什么证据,他就说是假的,看他能怎么办。 喻青崖看着师尊有恃无恐的表情,哼哼了一声,师尊还想使坏,也不想想,凭他那脑子能使出来了吗! 一招手,从袖子里取出来一卷礼扎,将竹简摊开,阴森森地笑道:“证据?那还不简单!我之所以敢这么肯定,当然是因为师尊教我的这俩字,它就写错了啊!” 就算喻国留下史书也没用,师尊自己写错的字,除了亲徒弟,别人上哪知道去啊,哈哈哈! 喻宵:…… 他不信! 举起竹简,一双眼睛死死盯在上面,不服道:“你凭什么说我写错了!” 见他还嘴硬,喻青崖就把他的手拽过来,将竹简拉在中间,用手敲在两个被圈起来的字上:“看见了没,这才是正确的写法,师尊你当年给我取名的时候,闭着眼划拉的!” 喻宵视线落过去,好像是长的不一样啊…… 但是—— “你凭什么说是我错了,而不是它错了呢!” 喻青崖笑得前仰后合:“可是师尊,这是喻国的国史呀,你觉得是它对的可能性大,还是你对的可能性大” 喻宵:…… 国史和他之间,好像确实是国史更靠谱一点…… 但是还不对,这些字都是赵珪教他的,所以没准是赵国的文字呢! 摊开一只手递到喻青崖面前:“我不信,除非你把赵国的国史也拿给我看。” 喻青崖眼珠向右斜睨了一下,哼,垂死挣扎! 毫不犹豫又取出一卷书简,神识迅速覆盖,挑出其中“青”“崖”二字:“呶,没话说了吧” 喻宵:…… 不怪他,一定是怪赵珪,他从小记性就好,根本不可能记错…… 不对!还有一个问题! 喻宵重新精神起来,斜过一只眼睛看向喻青崖:“你怎么证明这些真的是喻国和赵国的国史,万一你随便拿个东西来忽悠我呢。” 喻青崖顿时炸毛:“师尊!你又怀疑我!我像是那种满口谎话的人吗!” 喻宵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像。” 喻青崖:…… 气死了!师尊一点都不相信他! 气鼓鼓地看着师尊:“我这次明明说的都是真的!” 那以前说的都是假的了呗? 喻宵脑海中飞快闪过这句话。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是真的,你怎么会有五百多年前的各国国史,那时候你都没出生。” 喻青崖哼了一声:“当然是我从师尊的箱底掏出来的了。” “可是我也没有啊。” 喻青崖又哼了一声,撑着下巴看着他:“各国陆续灭亡后,所有典籍都归到了墟国,墟王命令统一文字,所有典籍用统一的文字重新誊抄,而其它各国的旧有典籍,都被付之一炬,师尊你那时刚好在人间,仙人不干涉凡间因果,但那些典籍没有生命,所以你使了个障眼法,将这些不会说话的家伙,都搬了回来,呶,现在都在我这,要多少有多少!” 喻宵:…… 他有那么爱读书吗…… 手指抚过这些陈旧的卷宗,有点难以置信,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可都是价值千金的国史啊!都归他了,未来的他好有钱,难怪能养出一个这么娇贵的徒弟。 正在喻宵沉浸在自己财大气粗的未来人设时,喻青崖一把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阴森森道:“师尊,你刚刚是不是说了,我想怎样就怎样,不会有胆小鬼说话不算话,赖账吧” 喻宵:…… 他……他当然不可能赖账了…… 但这个小崽子,性子乖僻的很,要是任他发落,那可就完了。 无比谨慎地看着前方,浑身紧绷成一条线:“你想要什么。” 他要视情况决定要不要反悔。 “呵呵。” 喻青崖趴他肩膀上,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了。 他撒起娇来时,活像个翻江倒海的熊孩子,但当沉静下来后,居然有那么一丝危险的感觉,喻宵微不可察地缩缩脖子,躲避有些温热的吐息。 师尊的反应,喻青崖自然能全部收归眼底,见此情形,更加得寸进尺地靠近,几乎要贴上时,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想师尊,叫我一声师尊。” 四下俱寂…… 许久喻宵才回过神来:嗯? 喻青崖却立刻搂住了他的脖子使劲蹭:“师尊我想听听嘛以前是师尊比我大,养我教我,我叫你师尊,现在反过来了嘛,为什么称呼不能反过来,我也想体验一下当师尊的感觉!” 你想体验你自己收个徒弟啊! 短短几句话,把喻宵脑子都干短路了。 他觉得就像一个儿子长大了对他爹说:爹,以前是你养我,我叫你一声爹,现在是我养你,你能不能叫我一声爹。 开玩笑呢吧! 抬起屁股就要走,喻青崖却早有先见之明,一把薅住他:“呜呜呜,师尊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因为他还想当人。 “不就是一声师尊吗,我叫了那么多年都没说什么,师尊叫一声怎么了!” 你这话敢跟你爹说吗! “呜呜呜!师尊!你不答应我就不撒开!骗人的师尊不是好师尊!” 喻宵:…… 正在他为这块狗皮膏药束手无策时,目光触及沙盘上的字,脑子突然一亮—— 停下挣扎,淡定地看向他:“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根本没输。” “师尊!你还要耍赖!” 哼,这还真不是他耍赖,弯下腰,在沙盘上写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字,得意地看着他:“你说只有你一个人会写,可是,我也会写啊,难道,我不算是人吗?” 喻青崖:…… 他只是想找师尊撒个野而已,师尊为什么要和他讲道理,是不是不爱他了! 呜呜呜!他不活了! 第131章 第 131 章 喻宵得意地看着喻青崖,终于找到了制胜法门,看他怎么说。 无法抵赖的喻青崖往地上一蹲,哼了一声,扭过脸不去看他,独自在原地长蘑菇。 呵,他还有脸生气。 喻宵才不惯他这臭毛病,神情自若地坐回原地,摊开竹简,装作认真读书的样子,也不理会他。 喻宵一向喜静,寝宫里便没有安排一群陌生的妖仆,都不说话后,一下子只剩竹简轻微的摩擦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喻宵假戏真做,真看进去后,突然有个什么东西勾他。 一回头,就见喻青崖眼巴巴地看着他,见他回头,立刻又重重地冲他哼了一下,扭过头去。 喻宵:…… 哎呀,这什么意思,根本猜不到呢,还是继续看书吧,读书使人进步。 没过多一回,又有一个人勾他,这次连手都不撒开,就等喻宵回头,可怜巴巴地牵着他衣角,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喻宵:…… 这人又不说话,他怎么知道他什么意思,不知道,根本不知道,继续看书。 喻青崖气急败坏,直接一个飞扑趴到喻宵腿上,用比之前两次更重的力气,狠狠地哼了一声! 喻宵:…… 可真会委屈,专挑他看得见的地方闹,难道以前的他,会被这种小伎俩骗到吗? 真笨,不像现在的他,根本不会被骗。 十七岁聪明绝顶的喻宵继续看书,根本不理会某人。 “哼哼哼……” 喻青崖便委屈至极地在他腿上哼唧起来,还使劲拱。 喻宵:…… “你干什么?” 喻青崖可怜巴巴地抬头,重重地哼了一声:“师尊都不关心我,还问我为什么干什么,哼。” 喻宵:…… 抬起书卷,那不问了。 “啊哼哼哼……” 喻宵:…… 他赢了,放下书卷无奈道:“到底干什么?” 喻青崖抬起脑袋,整个人都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哼唧道:“师尊,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我难受了,你都不哄我。” 喻宵:…… 看看你那么大一坨,好意让别人哄吗! 但喻青崖理不直气也壮,就那么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怎么欺负他了呢。 喻宵不胜其烦,只能问道:“你为什么难受?”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脚给他踹飞出去! “师尊不关心我……”喻宵的蹄子蠢蠢欲动,“连我的名字都写错了,还信誓旦旦地教给我……” 喻宵:…… 默默收回蹄子,这事好像是他不占理啊…… 喻青崖抬头,一脸委屈的嘟囔道:“要不是我自己发现了,是不是永远不知道啊……” 哎,有时候想想,师尊虽然完美无缺,但某些方面确实挺绝的,比如说一去十年不认识徒弟,一个错名字,教一辈子…… 师尊一点都不在乎他,呜呜呜! 喻青崖一把倒在师尊怀里哼唧,喻宵看着他乱拱的脑袋,陷入沉默。 “可是,别人就是这么教我的啊……” 赵珪那个文盲,就是这么教他的,估计连他都不知道是错的。 国史上虽然是正确的,但国史没教过他,所以他只想留着学过的东西。 他学会的东西,也想教给他徒弟,虽然那不正确。 要是不想要,可以还给他,他也不想给别人。 喻青崖看着师尊失落的样子,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可怜巴巴道:“师尊,我没怪你,我只是很开心 ,你把自己全部的东西都给了我,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 喻宵浓密的睫羽扇动了一下,缓缓看向他,可是刚刚他还在因为这件事和他闹,还嘲笑他,可见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真心…… 喻青崖见他不信,就松开手,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师尊,弟子说的是真的,我是你的徒弟,你将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我,塑造了我,而在我之前,你还有许多老师,他们也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你,塑造了你。” “我没办法参与你过去的人生,因为我生得比你晚那么多。” “可是我想参与你的未来,过去人教错了的东西,我给你改正,没教过的东西,我想教给你,牵着你的手,一起走向更远的地方。” 喻宵:…… 他的眼睛,是那么清澈,喻宵在其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路途中,人影摇晃,有无数看不清脸的人,对着他伸出手,将一颗颗闪闪发光的东西塞进他怀里。 他埋头数着那些光点,一……二……三……然而等他数尽,回头一看,才发现空无一人。 他捧着他们送的东西,看着空无一人的旷野,茫然地停留在原地。 当他不知道何去何归时,月光下,重新出现一个人,对着他伸出手。 这一次,他的面容是如此清晰,好像专门在等他,专门为他而来。 喻宵在原地看着他,很想问:你有什么要送给我的吗? 所有人都会送他一件礼物,这个人也应该一样。 然而他却只是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我没有送给你的东西,我只想以后都牵着你的手。 “会牵多久呢?”喻宵低头看向喻青崖,冷不丁问出一句。 喻青崖咧开一个微笑:“牵到师尊主动放弃我为止。” “如果我一直不想放你怎么办?” “那就牵到我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的时候。” 喻宵捧起他的脸,认真道:“不许消失。” 喻青崖重新钻进他怀里:“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最听您的话啦” 骗人,他什么时候好好听过他的话啊…… 不过只要这件事听他的,那别的事少听点也不是不行。 喻宵的气完全消了,拍了拍他肩膀,喻青崖留恋地蹭了蹭他的脖子,可怜巴巴道:“所以师尊,你现在能叫我一声师尊了吗?” 喻宵:…… “滚!” “啊呜呜呜!师尊!我这么简单的要求你都不答应我,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 喻宵坚定地把自己扒拉出来,拖着一坨庞大的身体远行。 但凡他不在乎他,现在就把他脑壳捶烂! 呜呜呜,师尊真的不爱他了!喻青崖悲伤欲绝地拖在身后。 他只是想师尊反过来叫他一声师尊怎么了,更过分的他都没提呢!结果师尊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答应他!气死了! 哼,肯定是因为现在的师尊忘了对他的爱,要是等师尊恢复记忆! 呃……那他有可能真的被捶死…… 嘿嘿嘿,果然是小师尊好啊!再求一会,没准就答应了呢 当然,如果是大师尊就更好了,那他就能求他叫点别的了,嘿嘿嘿 越想越兴奋的喻青崖,更加卖力地嚎哭起来:“师尊……师尊……师尊……” 喻宵被他从天荒烦到地老,当半夜了依然有个人趴在他床边,幽幽叫着“师尊”的时候,喻宵麻木了。 面无表情道:“你过来。” 喻青崖这个时候反而警惕了:“干嘛,师尊你不会要打我吧……” 喻宵眯起眼 睛,现在没有这个想法,但他再逼逼,那可就没准了。 喻青崖看着他冷酷的脸,顿时老实了,可怜巴巴地将自己送过去。 喻宵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揪住他的耳朵。 “师尊!你说过不打我的!打人不打脸!你……” 话音戛然而止。 喻宵拽着他耳朵,终于趴在他耳边,小声叫出了那两个他梦寐以求的字。 叫完一巴掌将他推远,面无表情道:“满意了吧。” 喻青崖:…… 喻宵斜过一只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的反应,却发现他不动了。 就在喻宵以为他石化了,伸出手晃在他眼前的时候。 “嘿嘿” 一声诡异的声音响在他眼前。 喻青崖的嘴角越咧越大,突然抱着喻宵的枕头在床上反复打滚起来,一连串怪异的声音从他嘴里不断溢出,好像一只扭动尖叫的蚯蚓。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喻宵:…… 为什么他徒弟……有时候看起来那么让人害怕呢…… 喻青崖疯狂大笑,扭动了半天,终于擦了擦笑出来的口水,一把将旁边看起来越来越害怕的师尊扑倒。 “呜呜呜,师尊!我好喜欢你啊!” 喻宵被猝不及防地按进羽毛里,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个巨型犬科生物,将他扑倒了疯狂舔毛。 喻宵扑腾了两下,没扑腾动,于是行动快过脑子,一口咬在了他的脸上。 然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喻宵咬着他的脸,骑虎难下,松口不是,不松口也不是。 喻青崖感受到脸上熟悉的触感…… “啊!啊!啊!师尊你又咬我了!你得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喻宵:…… 来碰瓷的吧! 喻青崖才不管他怎么想,抱住就使劲蹭:“呜呜呜,师尊,我想和你一起睡,妖界都没有太阳,我一个人睡一间房,黑咕隆咚的,好害怕,我想搬来和你一起睡,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无限循环。 喻宵被他揉得晕头转向的间隙,面无表情地想:你怕个毛啊!我怕你才是真的吧! 然而无论怎么样,喻青崖想干的事,就没有不成的。 喻宵实在被折腾得没力气了,只能认命地接受被徒弟当巨型玩偶抱着睡的无理要求。 一开始以为今天肯定没得睡了,但不知为什么,趴在喻青崖暖烘烘的怀抱里,还挺舒服的。 在喻青崖睡眠曲一样的不停比比叨中,喻宵终于缓慢地阖上了眼睛。 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突然轻起来,喻青崖停止了喋喋不休的絮叨。 他看着沉沉黑暗中,师尊静谧的脸,轻轻将一个吻印在他的额头。 师尊,这次换我陪着你长大。 而在你长大前,我都会用尽一切力量,克制自己! 第132章 第 132 章 此刻的喻青崖信誓旦旦地保证,在师尊“长大”前,不会有任何不轨的想法,但他没想到,师尊这个忆一失就是七年! “这个是独猞妖王吗?”依旧天真无邪的师尊单手拎住一个毛绒绒的异兽脖子,举给他看。 喻青崖看了看他天真无邪的样子,悲愤点点头,没错,就是它。 原本威风八面,似虎又似狼的独猞妖王,如今变回兽形,像一只可怜大猫。 妖界虽然蛮荒,但对妖兽来说却是快乐老家,狐大仙经过这么多年的胡吃海塞,兼之淘弄了不少妖兽专属的修炼秘法,如今已经生出了五尾,毛皮鲜亮,炯炯有神,在狼狈的独猞妖王面前显得异常神气。 见这个大妖落难,天性就很欠的狐大仙,顿时抖擞起来,伸出爪子不停拍着“大猫”的脑袋,嘎嘎乐。 自七年前刚照面,独猞妖王就一直被重点照顾,如今更是被别人抓在手中,被一只臭狐狸欺负,简直要气死了,悲愤地挠着爪子:“要杀就杀!休想羞辱我!” 喻宵将他提搂到面前,看了它一会,面无表情道:“好的,那我就吃掉了。” 说罢缓缓张开血盆大口,对着这只美味的小猫咪包去。 独猞妖王:…… 哎?我不就是随便说说嘛,你怎么还当真了呢!不是说你们人很讲道理吗!怎么能直接动口呢! 等等,血戮仙尊不是人吗?他为什么吃妖!他们两个到底谁是妖啊! 喻宵的嘴越张越大,七年过去,随着重新修炼,他的实力恢复得越来越快,吊打一个独猞妖王完全无压力。 重新掌握修炼法门的喻宵,已经学会了吐纳天地灵气维持生命运转,但不知为什么,还是非常容易饿。 然而最近几年祖源之地的“仙妖盟”推行“仁政”,用严苛的律法限制众妖自相残杀,所有妖都必须遵循妖法。 如果有妖妄自杀戮,被执法队得知,那么无论是大妖还是小妖,都要就地处决。 喻宵连宰了几个不信邪的大妖后,众妖立时噤若寒蝉,严谨遵守血戮妖王的法令。 从此之后,祖源之地的群妖开始渐渐向着仙界的经营模式靠拢,通过对仙妖盟贡献获得修炼资源,而不是原来的弱肉强食,自相杀戮。 一开始,妖界的妖对这个外来势力避如洪水猛兽,但随着“仁政德育”铺得越来越广,越来越深入妖心,众妖逐渐感受到其中的好处。 虽然处处都要受制,但当所有妖都遵循法度后,生存环境突然安全了许多。 不用担心被随意猎杀,不用担心自己的东西被随意劫掠,只要遇到生命安全,就可以申请执法队保护,执法队的最高掌权者,直接就是曾经那位恐怖的血戮仙尊。 而魔君的万应神宫,收敛犄角旮旯的魔化妖,所有妖都可以通过它向魔君祈祷,随着万应神宫的铺展,妖界虽然没有太阳,阴暗的角落却越来越少。 有了安全的环境,诸工百业蓬勃爆发开来,弱小的妖兽可以尽情参与到社会性工作中,一时间新事物层出不穷。 而下位者的崛起,居然也没有影响上位者,修炼风气反而更欣欣向荣起来。 毕竟在之前那种危险的环境,所有妖都是不安全的,哪怕到了妖王这个级别。 地位越高的大妖,越恐惧死亡,因为拥有过的东西越多,越担心失去。 所以某些领地发现天生异种的强大妖兽,它们第一个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担心这个妖成长起来,和自己争地盘,反而要趁着它弱小的时候,提前将它杀死。 这种无声无息的杀戮和复仇,一直存在于妖族的统治中,甚至被视为正常。 而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了,就算新妖长起 来也不会受到威胁的老妖,不会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而因为族群实力越壮大,越能在竞争中争得更多资源,这种天资异禀的妖兽,会获得全力培养。 一时间天眼邸符上到处是某地诞生新异兽的消息,妖族凭借血脉传承实力,天赋异兽越多,实力越强,仙妖盟统治下的群妖精神亢奋,投效的越来越多,连外来的“偷渡客”都爆炸式增长起来。 短短七年时间,获得实际好处的众妖,已经完全将妖法溶在血脉里,哪怕喻青崖他们此刻离开,这颗种子也无法扑灭。 仙妖盟统治下的祖源之地,成了妖界每个妖向往的极乐净土,连其它妖王治下的妖,也开始蠢蠢欲动。 在这种情况下,喻宵身为祖源之地的新妖王,仙妖盟的盟主,执法队的督察,自然不能以身试法。 所以就算饿了,也只能忍着,不能随便吃妖。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是对外战争,这个俘虏好顽强,驯服不了,吃掉吧,啊—— “师尊!口下留情!” 独猞妖王宁死不屈都装完了,也不好求饶,浑身僵硬地看着喻宵张大的嘴,听到耳边的声音,终于放下心来。 哼!果然是吓唬它吧!它堂堂妖王,这些人怎么舍得这么轻易放过它呢! 正在它继续挺直腰板的时候,喻青崖把这只大猫抢救下来,无奈道:“师尊,生吃会吃坏肚子的,回去让鼠老板收拾一下再吃吧。” 喻宵:…… “那好吧,烤嫩一点,肉老了就不香了。” 独猞妖王:…… 听听,这像人话吗! 依然维持着尊严,费力挣扎起来,咆哮道:“你们仙妖盟嘴上说着众生平等吗,结果还是要吃妖,伪君子!” 喻青崖将这只大猫抱在怀里,人形的独猞妖王非常彪悍,兽形却意外得很可爱。 揉揉猫爪,笑眯眯道:“可是你也不是仙妖盟的妖啊,一个敌妖,还想享受我仙妖盟的优惠,你看我们的将士答应吗?” 仙妖盟的妖兵顿时呐喊起来:“降者不杀!违者立死!” 喻青崖不仅制定了严苛的律法约束群妖,也制定了优厚的战时激赏制度,战场成了最好赚贡献度的地方,所有参战的妖都和打了鸡血一样士气高昂,气势如虹,悍不畏死。 原本战败就心神不宁的独猞妖王部下,此刻就更加慌了。 龙奚陛下和独猞妖王一向刚硬,不恤属下,打输了死也白死。 最近仙妖盟的声势越来越大,远在独猞妖王的领地也有人听见它微弱的声音。 此战之所以落败得这么快,和仙妖盟的探子不停融入进来,瓦解内部防线也有关系。 领地之中早已是妖心浮动,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真的投靠仙妖盟吧。 于是一批批的妖兽,纷纷俯下身子,宣誓臣服。 独猞妖王看着果断倒戈的部下,气个半死,但真要让它宁死不屈,它其实也没那么愿意。 毕竟它这么死了,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了祝龙陛下效忠吗? 且不说祝龙杀了它们毛属麒麟妖祖这件事,就是现在的转世祝龙,也没干成过一件事啊! 以前跟着龙奚干,是真的有点靠妖祖祝龙反攻人间界的期盼,结果大业的毛都没摸着,它先完犊子了,这死都死不踏实啊! 狐大仙看着这只落汤猫,又开始欠了,狐仗人势地趴在喻青崖肩膀上,继续拍它毛绒绒的脑袋:“你说你犟什么啊,你打输了,那只死泥鳅肯定只会觉得你丢脸,才不会管你,你还要为它守节啊?快投降!快投降!大犟猫!” 原本独猞妖王都动摇了,被它这么一拍,顿时清醒了。 现在一只臭狐狸都敢在它头上动土, 还敢叫它大犟猫,你才是猫,你全家都是猫!气死了!不活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梗起脖子,眼一闭:“杀了我,就现在!” 狐大仙收回欠欠的爪子:哎? 喻青崖见状,伸出爪子,一巴掌将这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狐狸拍飞:“滚。” 狐大仙猝不及防被拍地上,陷入震惊,这小崽子居然因为一只大笨猫打它! 哼!它生气了! 一下子溜进喻宵怀里,嘤嘤痛哭起来。 喻宵看着它,将它抱在怀里,大手抚摸着它光滑的毛皮。 狐狸蹭了蹭他的脖子,嘤嘤嘤,还好有喻仙尊安慰它。 最近喻仙尊是不是越来越喜欢它了?抱它的次数比抱那小崽子的次数还多呢,嘿嘿嘿。 让那小子凶他,他去和别的猫一起过吧,它要和喻仙尊一起过,哼! 喻宵嗅着狐狸身上近在咫尺的诱人气息,肚子好像又咕咕叫起来。 好饿,好香,吸一口,再吸一口…… 喻青崖没理会那只蠢狐狸的哀嚎,而是放下手中的大猫,拱手惊叹道:“都说独猞妖王英勇了得,悍不畏死,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师尊身为仙人,怎么可能吃妖呢,刚刚只是久闻独猞妖王大名,开个小玩笑,既然独猞妖王不愿归降,那我现在便放您离去吧。” 独猞妖王:…… 啥? 不敢置信地化为人形,直视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喻青崖正儿八经地对着它一拱手:“如独猞妖王所说,仙妖盟众生平等,战场上是敌人,死伤不可避免,战场下皆为同胞,不值得再造无畏的杀孽,独猞妖王愿降,我们夹道相迎,依然奉您为毛族之首,如果不愿,也不勉强,独猞妖王现在就可以带着其它同样不愿降的部下离去。” 众妖一片哗然,不仅是独猞妖王的手下,连仙妖盟自己的军队也震惊了。 独猞妖王满眼不信,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它也不会客气,当即招呼死忠旧部一起离开。 仙妖盟这边的妖将惊愕上前:“魔君陛下,我们费了那么多功夫擒住独猞妖王,就这么让它……” 喻青崖抬手止住它的话,温柔地微笑道:“我只是愿君心似我心罢了。” …… 独猞妖王带着手下径直离去,然而走到北荒山边境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大王……” 手下其它追随者跟上前去,眼中都是化解不开的茫然,而作为大王的独猞妖王,居然也没有好多少。 真的要放弃数千年的经营,离开故土,去那位转世祝龙的麾下做个败军之将吗? 蓦然回首望,北荒山熟悉的层峦叠嶂间,云雾吞吐。 而向前看去,只余茫茫大泽一片。 究竟该前进还是后退? …… 没过几天,北荒山之核,出现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猫。 喻青崖果然如他说的,夹道欢迎,并且重新让出王位。 “我收取妖界诸部,只为了决战转世祝龙,对诸部分毫不取,您还是北荒山唯一的首领。” 看着被拱手让出的王位,独猞妖王硕大的脑袋,终于低垂了下去。 化作人形,单膝跪地:“小王感上天之德,愿率毛属族裔加入仙妖盟,而今起,小王也将臣服天道。” 喻青崖满脸喜悦地将它扶起,下令手下宴饮庆贺,转身之际,露出一个深深的笑容。 这是第一个,下一个是谁呢? 喻宵不声不响地坐在他旁边,当个合格的背景板。 好肥美的大猫……不让吃……难受……饿…… …… 龙 奚收到雷鸣泽蛤妖王的求救信息,又拍碎了一张桌子。 独猞妖王被喻青崖突袭后,居然这么轻易就投降了,还立马帮着喻青崖打蛤妖王! 长蛇妖王得知北荒山陷落,独猞妖王投敌的消息,内心也十分忧急,小心翼翼对龙奚道:“独猞妖王倒戈,与我们亲善的妖王,只剩了蛮布妖王和蛤妖王,如今他们又打蛤妖王的注意,蛤妖王一向喜欢见风使舵,此次它求救,如果不出手帮它,恐怕不妙啊……” 闻听此言,龙奚眼中冷芒闪烁。 当年围剿喻青崖时,蛤妖王虽然留下了一半兵力,但跑得并不比那俩慢,这件事他牢牢地记在心上。 看着蛤妖王的传讯玉简,平复呼吸,缓缓沉下眼眸。 “帮,当然要帮,怎么能不帮呢?我们可是盟友啊。” 嘴上这么说,长蛇妖王却在他的眼中察觉到了一丝凌厉的狠芒,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一紧。 龙奚才没工夫管长蛇妖王在想什么,动作十分快,当即带兵奔赴蛤妖王领地。 而此时,喻青崖已经带着师尊,来到了建木南枝。 第135章 第 135 章 看着喻宵面无表情的脸,鸾羽妖王脸上原本柔弱的神色一扫而空,冷哼一声:“怎么,不开心了?现在的你,已经完全忘了我是不是?” 喻宵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没有忘,但你根本不是伊鸾。” 鸾羽妖王有些惊异地看着喻宵:“难道你现在还不相信我?那你可以任意向我提问,看我知不知道你的小秘密,验证我到底是不是伊鸾~” 喻宵沉默地看向它,神情还是没有一丝改变,坚定地摇头:“你不是,伊鸾也许是你,但你不是他。” 真正的伊鸾已经死了,那只美丽的,骄纵的,喜欢炫耀的小孔雀,没办法反抗自己的命运,于是自己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到头来,还是没有人在乎他,没有人真的爱他,甚至连他的死都微不足道,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死。 但是喻宵知道,伊鸾真的死了,他没能带走他,于是只能旁观他的死亡。 鸾羽妖王:…… 喻宵的表情是那么认真,看起来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于是它也一点点收敛所有表情,站起身,直直地看过去。 “有什么不同吗?难道只有死去的伊鸾是伊鸾,活着的我就不是了吗?你到底是否认我作为伊鸾的资格,还是仅仅因为你已经不需要伊鸾了,有新的人出现在你身边,所以你不需要我了……” 鸾羽妖王身为远古妖裔,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势,都不是一片化形的青羽可以相比的,那一双相似的眼睛,生在它的脸上,更现出一种瑰丽异常的风采。 被这样一双眼睛落寞的注视,想必没有任何人可以毫无波澜,然而喻宵的心,却没有一丝晃动。 他看向那双熟悉的眼睛,目光没有丝毫躲闪,认真道:“你不知道,真正的伊鸾,很想和我一起走,我也很想带他走。” “我知道!” 鸾羽妖王上前一步,他知道,他知道凡人伊鸾,真的动了和那个喻国来的公子,一起离开的念头。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的心,突然感受到了真实的痛楚。 他突然无法再欺骗自己,他突然很想从一个漩涡里挣脱出去,在谎言拆穿前,他真的在期盼,那个即将被他欺骗的人,将一颗完整的心,交给他。 “你答应了,你答应带我走,你答应只喜欢我一个人,我还记得这个承诺!” 鸾羽妖王眼睛,近乎歇斯底里地看着喻宵。 其实他明明知道,在这个承诺之后,发生了什么,是他先欺骗了他,辜负了他,用谎言和嘲笑,将这颗捧过来的心打碎。 他先不要这颗心的,又怎么能后悔后,就死乞白赖的再要回来。 可是谁让他总是不生气呢,如果他生气了,他就不敢了,但他总是不生气,他就会被惯坏啊。 明明已经原谅了无数次,为什么这次不行呢! 要不就从来都不给,要给就一直给下去,怎么能给到一半收回呢! 喻宵看着鸾羽妖王执拗索求的眼神,终于明白了喻青崖这次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两个真是太像了。 都是骄纵的孩子,越想要的东西,越不会自己去拿,非要大人亲自捧到他们手中才行。 成功拿到手中,还要故意弄坏,然后噘着嘴看着大人,哼,是不是生气了! 但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喻宵看着鸾羽妖王,缓缓摇头,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不生气。” 鸾羽妖王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喻宵继续说了:“我是说,当初你骗我那件事,其实我一点没有生气,所以我当时给你说的话,也依然算数。” 鸾羽妖王缓缓抬起眼眸,听到这 种肯定的答复,它原本应该高兴,可是看着喻宵依然不变的神色,它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喻宵继续道:“但是,你根本不会跟我走,是吗?” 鸾羽妖王:…… “你刚刚说,不生气的……” 喻宵点点头:“嗯,我并没有生气,因为真正的伊鸾,是真的想跟我走,但是他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我们那时都太过弱小,他没有能力跟我走,我也没有能力带走他,他没怪我不能带走他,我自然也不会怪他不能跟我走。”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这么告诉他了,我根本没有生他的气,但是我不能这么说,因为他一定会觉得我是在可怜他,他讨厌被别人可怜,尤其讨厌被我可怜。” “所以……”喻宵直直地看向它:“你怎么能故意装可怜,让我觉得你可怜呢?” 鸾羽妖王:…… 嗯? 它整只鸟都懵了,难道是因为它“装可怜”,才弄巧成拙? 可伊鸾之所以不想让人可怜他,是因为他真的可怜,他张扬地在众人面前炫耀能炫耀的一切,然而他炫耀的一切,没有一件真正属于他。 就像装裱着一层华丽外衣的草人,外壳越鲜亮,内里越腐烂,他如何能让别人可怜自己,如果连他最在乎的人都可怜他,那他岂不是连一层纸扎的外衣都不剩了? 那是独属于凡人的软弱,身为妖界七王之一的它,怎么会和个凡人一样卑怯敏感,只是随便示弱而已,这对它来说有什么所谓,如果喻宵喜欢的话,它也不是不…… 想到这,它突然愣住了,猛然抬头看向喻宵。 喻宵也同样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像小时候一样,没有一丝阴霾。 鸾羽妖王却目光颤动,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满眼都是不敢置信:“因为现在的我不够可怜?因为我不是个凡人而是个妖?因为我不会真的受到伤害感到疼痛?所以我不能让你可怜了,不能让你停留了,你可以理直气壮地丢下我了,是吗!” 喻宵抬抬眼皮:“嗯,也可以这么说。” 鸾羽妖王仿佛被一道惊雷从头劈到脚,然而喻宵已经完全不在乎它了。 “同样的记忆,同样的灵魂,鸾羽妖王和凡人伊鸾,当然是不同的,最简单的,伊鸾会跟我走,而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你甚至没问过我!” “我是没有问过你,但时间其实已经过去五百多年了。” 听到这句话,鸾羽妖王不忿的表情,突然凝固在脸上。 喻宵很平静地继续道:“你一定偷偷观察了我好久吧,所以别人都不知道,但你知道,我失去了五百多年的记忆。” “所以你知道我记得伊鸾,因为他在我的记忆里,离去的时光如此短暂,不用说和你的几千年修行相比,对于一个凡人来说,也并不足够度过一生。” “所以你信心百倍,自信可以将我抢过来,毕竟我怎么能拒绝一个复活的伊鸾呢?他那么可怜,怎么能连我都不可怜他了呢?” 鸾羽妖王被这番话震在原地,它想开口辩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因为喻宵的眼神,居然是那样清醒而决然,一点不像它记忆中的那个笨小孩。 喻宵很冷静地看着他:“我只是失去了记忆,不是失去了脑子,所以我知道,被我遗忘的那五百多年,是真实存在的,伊鸾身为一个凡人,没有办法跟我走,但身为千年妖王的你,可以。” “你有五百多年的时间可以去找我,但你没有,归根结底,凡人伊鸾和鸾羽妖王,并不一样,伊鸾愿意喜欢我,愿意跟我走,但鸾羽妖王不会。” “伊鸾,一定是带着你赋予的使命,来到这世上的吧,只是他悲哀的将那当 做他的人生,把我当做他生命中一个真实的朋友。” “但是你,只是一个窃取伊鸾记忆的无上之妖,你把我当作那段记忆中淘出来的,一个比较出奇的礼物,只要喜欢,就可以轻易据为己有,他视我为朋友,你视我为囊中之物,你们怎么会是相同的呢?” 鸾羽妖王喃喃道:“不是这样的……” 喻宵却没有理会它的失魂落魄,而是取出它之前赠的那片翎羽,目光停留了一瞬,最后还是还给了它。 “我并不想知道,伊鸾为什么会来到我的身边,因为他是真实存在过的,我见过他,见过他的一切。” “但是你,已经不同了。” 鸾羽妖王不知道怎么打消喻宵说的这些隔阂,它只能近乎悲伤地看着喻宵:“你怪我待你不能全心全意吗?可这对我不公平!命运天然将我们分开,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一条裂隙,凡人伊鸾不能跟你走,妖王鸾羽,也不能,现在这条裂隙不见了,我想再去牵你的手,是你不愿意了……” 喻宵哼了一声:“但填平这条裂隙的又不是你,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能走得那么理直气壮。” 鸾羽妖王:…… “所以是他!还是因为他是吗!” 他?他是谁呢? 好像只要这个指代一出口,立刻所有人都能知道,太理所应当了,根本不能构成一句暗语。 因为鸾羽妖王的诘问,喻宵的脑海空了一瞬,然而很快,他的眼神就重新坚定起来:“是他,又怎么了?” 鸾羽妖王:…… 怎么能有人把“移情别恋”,移的这么光明正大! 还没等它震惊完,喻宵就果断地打断了它:“要不是因为他,我一定没有那么快知道,你就是个混蛋!” 鸾羽妖王:…… 嗯? 喻宵一步步逼近它,原本十足质问姿态的鸾羽妖王,突然没那么理直气壮了,竟被他逼退了一步。 喻宵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它一眼:“你和他真的很不一样,最简单的,他是一个好孩子,而你是个坏孩子。” 鸾羽妖王:…… 嗯? 喻宵没理会它的表情,抱起手臂,冷哼道:“伊鸾是个小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你快三千多岁了,还不懂事。别人辛辛苦苦种下的果实,只要你喜欢,就要去抢,你根本不在乎别人,只在乎自己,你有问过,被抢之人的意愿吗?” 这句话一出,好像默认了自己是某种“果实”,但喻宵不得不承认,他好像确实成了某个人养熟了的果实。 只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现在的他,要优先处理他惹出来的这段“风流债”,于是他认真地看向鸾羽妖王。 “你知道吗,伊鸾临死前,曾经说过,替我保守秘密,就算他平时会骗我,那个时候也一定不会骗我,他一定很想保存他和我的秘密,所以你夺走那些秘密的时候,他一定很伤心。” 鸾羽妖王:…… 难道他一个外人,能比它还清楚自己的一个化身,伤不伤心吗? 它看向那根还回来的翎羽,执著地想要证明:你说!你开不开心!你开不开心我作为你生命的延续,完成你未完的愿望! 然而这根散发着淡淡辉光的羽毛,已经不会回答它的话,它回忆过去,居然也想不太起来,这片羽毛将记忆交还给它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情绪。 毕竟对于一个妖王来说,那样卑怯的“自己”,只能换来一段皱眉,只有那段与众不同的记忆,才能引起一些注意。 就这样死无对证,它居然不能反驳喻宵的话…… “鸾羽妖王,你已经抢走很多东西了,不要再继续下去,否则,我真的会对你不客气,因为伊鸾是我 的朋友,你可不是!” 喻宵把话说完,后退一步,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只留鸾羽妖王一个人在原地。 这只骄傲的鸟儿,第一次陷入茫然的境地,它沉默地把玩着那片细小的翎羽,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呵呵,你是他的朋友,而我不是,真是好笑……哼……骗子……都是骗子……他只是喜欢好孩子,不喜欢坏孩子,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哼!” …… 喻宵说完所有想说的话,便头也不回地奔出去,他的心跳得很快,因为他突然觉得,喻青崖或许不会再等他了。 为什么要那样大胆呢?为什么明明知道他在生气,依然要拦在他身前呢? 喻宵恍惚间意识到,他可能也像伊鸾一样,被养坏了…… 如果追不回来,他要怎么办? 喻宵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向一望无际的空茫原野,第一次找不见方向。 还没等他产生更多的情绪,就看见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一个熟悉的红点。 远处的喻青崖,回头一见是他,立刻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是选那只臭鸟了吗!还来追他干什么!他再也不想看见他了!追也没用!哼! 说罢转头,再次绝尘而去! 喻宵:…… 很好,虽然这次是真生气了,但依然保留了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气的网 第136章 第 136 章 苍茫的建木原野,惊飞一树鸦雀,一红一黑的两个身影在其中奔腾跳跃:“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喻宵:…… 你不听个毛! 喻宵从树巢里追出来,追了半天,眼瞅着前面的人越跑越远,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个疾冲过去,一脚给他蹬地上。 喻青崖庞大的身体突然砸地上,顿时又惊起一片林鸟,刚要爬起来,一回头,就看见喻宵张开手臂,一个饿虎扑食,猛然将他扑倒在地。 因为惯性,两个人就这么在丛林间滚起来,最后咕噜噜滚到一个更深的草坑,喻宵的脑袋从摇晃的草叶中露出来,恶狠狠地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你听我说!” 挣扎了一下没挣动,喻青崖怒气冲冲地看过去。 干什么!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喻宵使劲抓住他的肩膀,按住他脑袋,强迫他听:“我和它根本什么事也没有!” “哼!有没有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 喻宵照着他的脸就啃了一口:“你说什么关系!” “我怎么——” 怎么……知道…… 怒气冲冲的话语,因为这惊人的一口,彻底被吞到嗓子里。 喻青崖感受着脸上一纵即逝的柔软,茫然地看向身上的师尊,感觉大白天撞到了鬼—— 刚刚发生了什么? 喻宵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啃了一口后,发现喻青崖终于安静了。 于是很满意,也跟着平静下来,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现在能好好听我说了吧!” 喻青崖:…… 说……说就说呗……动什么嘴啊…… 喻宵看着瞬间老老实实的喻青崖,不紧不慢地放松了对他的钳制,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观察猎物的猫儿一样安静,又充满了一种深不可测的危险。 喻青崖作为被他按在爪子下的小老鼠,心脏开始控制不住的怦怦跳,他色厉内荏地伸出爪子拍了他一下:“看什么!不是有话要说吗!” 喻宵黑黝黝的眼眸看了一会,听他这么说,就换掉了刚刚剑拔弩张的姿势,换个姿势重新将他按在爪下。 这一下,仿佛又放松了很多,但因为天生的战斗天赋,其实他余下的每一下,都精准又自然地落到喻青崖的要害上,如果是一个真的猎物,就会发现早就被全身制住,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逃脱可能了。 喻宵像一个优雅的捕食者,轻松按住自己的猎物后,异常冷静道:“你听我解释。” 自从喻宵那精准的一口后,喻青崖大脑就宕机了,不过看着一脸无事发生,精准按住他的师尊…… 嗯?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没什么不对啊。 喻宵动弹了一下爪子,很平静地看着他:“那个鸟王,曾经在人间投下过一个化身,我和那个化身曾经是朋友,就这么简单。” “让你生气、难过、失控的一切,根本不存在,我当然要阻止你,就算你很生气,我也得阻止你,我们不止有现在,还有未来啊。” 事实上,这一趟建木南枝,还是喻青崖撺掇着来的,但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喻宵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喻青崖原本已经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但因为喻宵的话,真实的触感开始回归,他看着师尊丝毫不乱的表情,满腔的委屈,终于重新涌上来。 “那又是我无理取闹了是吧!” 嗯。 喻宵在心里偷偷点点头, 但机智如他,当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不过他的机智,从来只有一半,就算不说出口,脸上也露出了清晰的意思,喻青崖顿时炸毛了。 什么!师尊又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以往,师尊当他小孩子似的对待,他已经见怪不怪。 哪怕是失去记忆的师尊,好像也总有一种迷之成熟,像是一只无所不能的“鸡妈妈”,自然而然地将上蹿下跳的他,叼到徒弟该有的位置,然后一动不动地趴下来,看着他闹腾。 喻青崖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但这次他忍受不了了,他的心像是被锥子扎了无数个洞,密密麻麻的都在疼,他再也不想被这么糊弄了! 所以师尊!你到底明不明白!明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 喻宵垂下头看着喻青崖,他的脸上爬满越来越多的悲伤,明明要哭出来了,却执拗地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在他面前弱了声势。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看起来,倒是比直接哭出来,看起来还要可怜。 喻宵看着他起伏的胸膛,满目的委屈,终于低下头来,趴在他前面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 喻青崖简直快要被他气哭了:“你知道什么!” 喻宵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看着他,又照着他的嘴浅啄了一口,然后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我真的知道。” 喻青崖:…… 他满腔委屈,一下子又被这惊人一口堵了回去,瞪大眼睛看着师尊落下的唇,和忽闪忽闪的睫羽,整个人陷入某种炸裂的境地。 干什么! 师尊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喻宵趴在喻青崖身上,他当然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在很认真地表达心意,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一切! 喻青崖看着喻宵认真注视他的脸,反复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 你表达就表达吧!一言不合上嘴干什么! 凭着一张厚脸皮纵横三界无数年,想不到有一天,居然被师尊给非礼了! 怎么会这样呢……这不对啊……他怎么能被师尊非礼了呢……这戏份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喻青崖的大脑炸成一团糨糊,脑子里的警卫节节溃败,眼睁睁看着师尊强势进攻,却一点没办法构筑起有效防御。 喻宵看他呆呆的不说话,就又趴下来,对准他的唇又啾了一大口,然后抬起头,再次认真地看向他:“我知道了你的心,也明白了我的心,你不用让我选择,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是你的,从现在起……”喻宵将他按得更紧,“你也是我的了。”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喻青崖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但这两句话,却那么清晰地烙印进他的脑海里。 他等了两辈子的答案,这一次,这个答案,终于那么清晰地摆在了他面前! 喻宵将这句郑重的话说出口后,就使劲地看着喻青崖的反应,然而喻青崖却像石化了,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喻宵:…… 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妙啊…… 眼睛在眼窝里缓缓滑动了一下,没关系,把他亲服了就好了! 于是又低下头去,冲着他因为呆滞微启的唇,啄了一大口。 喻青崖:…… 太放肆了!太放肆了!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鸟,未免也太放肆了! 喻宵啄完,就要例行检查,刚准备抬头,观察一下喻青崖的神色,却没成想,那个一直不声不响的猎物,根本没有放他离开的打算。 喻青崖一伸手将他揽过来,喻宵提防着猎物逃跑,却没提防猎物反扑,于是一下子跌进了他怀里。 还不待他掀起比较有力的抵抗,喻青崖已经先一步吻上了他的唇, 身体力行地教给他,怎么亲,才能把人亲服! 喻宵瞪大眼睛,呼吸交织间,他天衣无缝的压制,终于出现了裂隙,竟然被这个年轻的雄兽反按在爪下。 簌簌的草叶晃动中,他睁大眼睛,终于有些茫然。 喻青崖似乎要将汹涌澎湃的感情,尽付于这一吻之中,然而当他尽情宣泄,从第一个深吻中短暂上岸时,捧着师尊的脑袋,看着他一眨不眨的黝黑眼眸,陷入了沉思—— 真的要睁着眼睛亲完吗? 看着师尊依然丝毫不改的视线,喻青崖陷入无奈,狠狠亲在他的眼睛上:“看什么看!” 喻宵:…… 亲的是嘴,又不是眼睛,他看怎么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因为这句流传千古的疑问,喻青崖刚刚升起的喜悦、兴奋、嚣张,顿时戛然而止,像是被嘎断了脖子。 缓缓撇开视线—— 该怎么跟师尊解释,是这么多年趁他睡着,偷偷亲他练出来的呢…… 当意识到这点,因为这个破暗恋,常年和师尊斗智斗勇的急智,瞬间回到了大脑,喻青崖当即悲愤道:“我还要问你呢!师尊亲人的时候为什么这么熟练!” 喻宵:…… 熟练吗? 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的喻宵,其实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熟练。 但喻青崖说这话时,满面飞霞,一脸快要滴出来的娇羞,所以没准,还真挺熟练的? 嗯,是了,大道至简,最高明的吻技,往往只用最简单的亲法,也许他的亲法才是专业的,喻青崖只是花里胡哨的旁门左道而已。 这玩意不能看过程,得看效果。 就是这么一来,需要解释的,岂不成了他了? 喻宵缓缓看向使劲盯着他的喻青崖,陷入沉默,许久才道:“因为我是个天才,天生就会。” 喻青崖:…… 这个时候笑出来,应该很不礼貌吧,嗯,要忍住。 喻青崖使劲咬住两腮,一副依然保持怀疑的样子看着他:“真的吗?师尊除了我,没有亲过别人吗?” 喻宵立刻认真地点头,郑重地看着他:“我只亲我喜欢的人,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所以我只会亲你。” 喻青崖从师尊嘴里,听到这个独一无二的“喜欢”,高兴的炸成一片,然而嘴上,却依然不依不饶地冷哼道:“没有人,那鸟呢!” 喻宵:…… 他实在不太想提起伊鸾相关的事,但—— “我们相遇那年,我七岁,他十四。” 青梅竹马是吧! 喻宵继续道:“相遇第二年,他就死了。” 喻青崖:…… “完……完了?” “完了。” “那……那……节哀……” “嗯。” 喻青崖:…… 所以到头来,这就是两个小屁孩的“生死恋”呗!那只鸟到底在他面前表演什么破镜重圆,情深似海呢! 喻宵看着喻青崖深受打击,一脸崩坏的样子,忍不住想拿眼白看他。 现在知道为什么要拦着他了吧,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邪门的醋,再给他长八个脑子,也不理解…… 喻青崖看向师尊溢于言表的嫌弃,忍不住扒在他身上,满脸委屈地吼道:“可是我又不知道!” 喻宵看着他异常委屈的目光,叹了口气,捧住他的脸:“我又没有怪你。” 凑过去,冲着他的脸上,又来一个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吻:“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让你吃任何人、任何鸟的醋了。” 喻 青崖:…… 在这一刻,他突然也领悟到了那种大道至简的威力。 就是说,这个心里,为什么突然就有点好受了呢? 嘿嘿,他现在原谅那只鸟了~ 第137章 第 137 章 但不能这么得意忘形,喻青崖连忙将快要露出来的大牙花子收回去,哼了一声:“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喻宵:…… 亲都亲了,你问什么意思? 但喻青崖仰着脸,哼哼地看着他,非要听他亲口再说一遍才行。 喻宵看他得意的样子,活像一个满肚子坏水的小汤包。 但能怎么办呢,这个脆皮小汤包一点不禁戳,只能依着他的心意,搂住他的脖子,再次认真道:“我们在一起吧。” 喻青崖:…… 努力咬住两腮,他还是个孩子,根本听不懂呢! 忽闪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问:“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呀” 喻宵:…… 小坏包子还挺能闹,看来还是得使用独门秘技,把他亲服! 喻宵仰起头,再次啄上了他的嘴,因为这个主动拥抱,全身防备瞬间破碎,将自己所有脆弱的地方,都送到了他面前。 那大道至简的吻,像一只蝴蝶,轻轻落下来,带着一些清凉的湿意,喻青崖却因为这清浅一吻,一点点燃烧起来。 所以当那只简单的小鸟,又要啄了就跑时,喻青崖毫不犹豫,一下子将它压倒在牢笼里,雨点般的吻砸下来,将它彻底捕获。 喻青崖的突然袭击,让喻宵的眼睛再次瞪大,直直地看着他。 喻青崖却已经完全不怕他如影随形的视线注目了,他甚至比这只一直睁着眼睛的小鸟还大胆,手指一点点抚过眼角,将密密麻麻的吻落在那双张开的眼睛上。 师尊想要看,那就看个清清楚楚吧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喻宵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他真的像某种有点笨的小鸟,越危险,越要把眼睛瞪得溜圆,好凑近看个清清楚楚,于是只要喻青崖的吻一离开,他就又要把眼睛睁开,双眼溜圆地看着他。 喻青崖越来越放肆的动作,压塌一地草茎,缓缓平复着呼吸,嗓音低哑地凑到师尊耳边笑道:“呵呵,师尊,你在看什么呢?” 被狠狠亲了一脸的喻宵眨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没看什么呀,就睁着眼睛不行吗…… 喻青崖的眼睛却像两颗快要滴出来的红樱桃,缓慢跳动着,促狭地凑过来:“师尊~你好色啊~是不是想睁着眼睛,看清弟子是怎么亲你的” 喻宵一听,立刻闭上眼睛:“没有!” 然而刚闭上眼睛,混沌的黑暗中,一片灼热焦灼的气息,便又落了下来,喻宵被这无法忽视的气息一覆盖,忍不住又睁开一只眼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过去,刚好撞上喻青崖那双宛如玛瑙琉璃的眼眸。 喻青崖的眼睛一向漂亮,离得这么近,更显出一种宝石般的剔透瑰丽,不知不觉,喻宵的另一只眼睛,又悄悄睁开了。 发现这点的喻宵:…… 怎么办,这双眼睛,真的闭不上啊!但他一点不色! “呵” 喻青崖快被师尊那清澈中透着些愚蠢,愚蠢中又透着点透彻,透彻中又透着点迷糊的复杂眼神给逗笑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这么可爱的人,居然还属于他! 喻青崖透亮的眼眸,像两颗樱桃,在喻宵眼前肆意摇晃。 一下子得偿所愿的他,整个人都趴在师尊身上,像是护食的饿狼,把整个人都圈起来。 师尊的眼睛要用来看他,那就亲嘴吧! 情和欲是一对相伴而生的姐妹,喻青崖在这滚烫的交织中,逐渐滋生出不一样的心猿意马。 他的心脏跳成了一条线,热烈地捧着师尊一半清醒,一半迷茫的脸,肆无忌惮地攫取他的呼吸,却渐渐觉得,这还不够! 沙沙的草叶,在耳边穿梭,更加深了这种躁动,喻青崖脑海里突然少了好多东西。 他从深吻的间隙抬头,整个眼瞳都收缩成了一条线,语气焦灼道:“师尊,你说要和我在一起,真的是真的吗!” 喻宵也感受到了逐渐改变的气氛,第一次,他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危险。 他的警觉是天生的,因为这缕危险的信号,全身的感官立刻调动起来。 喻宵锋利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过去,将喻青崖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喻青崖以前说过,要他自己听清楚他心底的声音,现在,他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 师尊,爱我吧! 当缘分来的时候,不抓住就会错过,于是喻宵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将自己凑过去:“嗯。” 喻青崖脑海里开始一朵朵炸起烟花,走过这么漫长的路,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将师尊拥入怀里了! 这一刻,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终于跨过那没有尽头无声无息的漫漫长夜,苦尽甘来了吗? 得到准许的喻青崖,瞬间更狂热地亲吻起师尊来,以前只敢趁着师尊睡着偷亲的他,现在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他要亲遍师尊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将每片肌肤都烙上他的印记! 眼眸剧烈颤动着,妖界只有一轮幽蓝的月亮,永远是黑夜,多么安静,多么漫长啊。 这样安静又漫长,可以做好多好多事 “咕——” 似乎要专门和他作对,安静的原野,突然传来一声鸟鸣。 喻青崖和喻宵同时惊醒,抬头看去,就见黑压压的丛林中,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橘黄的光点,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不是光点,而是一对又一对鸟类的眼睛! 那些圆溜溜的眼睛,一齐看向他们,毛茸茸歪头时,甚至有几分呆萌。 然而喻青崖丝毫不会为这种表象迷惑,因为这是呖枭群! 之前喻青崖醋精上头,光顾着跑,根本没看路,现在才知道,他们闯进了呖枭的地盘。 周围的黑暗中,橘黄的光点越来越多,某一刻,连成一片的音啸突然暴起—— “呖——” 喻青崖当即把师尊搂在怀里,崛地而起,紧跟其后的枭鸟不甘落后,跟着腾空而起,铺天盖地的音爆瞬间把两人笼罩。 “呖——” 喻宵的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他看着鸟群,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缓缓爬上一层金色。 叫什么! 眼瞅着师尊的手,瞬间燃起金焰,喻青崖连忙抱住他。 虽说刚刚他差点要把鸾羽妖王打死,但怎么说呢,冷静后发现,好像确实不太能打死…… 他终于得偿所愿,和师尊心意相通,但祝龙这根刺,依然扎在肉里。 祝龙一日不死彻底,喻青崖就不能完全放下心来,铲除它才是最要紧的事。 在这种情势下,对于鸾羽妖王,和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因为那啥的原因,他刚刚把鸾羽妖王得罪完了…… 想到这,喻青崖是有一丢丢心虚的,但那也不怪他嘛!哼! 虽然一点不怪他,但真的不好将关系再恶化下去,在羽族妖宫范围内大开杀戒,那就更不行了! 所以喻青崖立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地抱住了师尊。 但这玩意,劝别人容易,劝自己可没那么简单。 喻宵听着呖枭群一刻不停的尖啸,不知为什么,心中不受控制的异常恼火。 死死盯着密密麻麻的鸟群,眼中甚至爆出金色的火苗,铺天盖地的戾气,瞬间弥漫整片天地。 呖枭群的尖啸戛然而止,妖族直觉敏锐,瞬 间压过来的恐怖气息,让整个鸟群寒毛倒竖。 呖枭是一种天生只有力量没有智慧的妖兽,因为缺少智慧,它们悍不畏死,天不怕地不怕,但不知为什么,现在居然从灵魂深处生出一种战栗。 拍打羽翼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呖枭群在鸟王的带领下,警惕地看着他们。 好想将它们攥在手中,一点点地榨出血来,捏成肉泥。 喻宵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平静,哪怕脑海里突然诞生这个暴戾的想法,依然平静得厉害。 他不自觉地想上前,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炽烈的金色。 “师尊!” 一道遥远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喻宵好像如梦初醒般,回头看去。 就见喻青崖已经抱住了他,像哄小孩子一样在他肩窝里蹭着:“师尊不生气不生气啦~” 喻青崖现在非常郁闷,被打断好事不说,还遇到了呖枭群…… 要说这个世界上师尊最讨厌什么妖兽,那肯定是呖枭了。 呖枭虽然没有智慧,却是妖族数一数二的猛禽,它们的祖先名为“戾枭”,同音不同字,九大妖祖排名第九。 远古的妖祖戾枭,天生暴戾,拒绝臣服祝龙,被祝龙撕裂妖身,鲜血洒落大荒,在死去的戾枭之血中,诞生了“呖枭”这种暴虐的种族。 因为自妖祖怨毒、不甘的妖血中诞生,呖枭的尖啸,天生能让人血脉沸腾,戾气横生。 而师尊是杀戮道修者,神魂中天然具有一段嗜血杀意,他之所以喜静,除了性格原因,更重要的是通过外界的安静,来沉淀神魂中那段天然杀意。 平常因为性格太老实的原因,师尊身边的人,都很喜欢逗他,反正不管怎么逗,他也是不怎么上心地听着,偶尔抬一下眼皮给个反应,其实半点没往心里去。 逗归逗,还真没有人作死到,非要勾出他的杀意不可,毕竟“血戮仙尊”这个名号,可不是白得来的。 但呖枭这种妖兽,它就敢在师尊面前乱叫,谁让它天赋就是这个呢…… 本来师尊就控制不好自己的杀意,呖枭还在旁边火上浇油,所以当年师尊在听到呖枭第一声鸣叫后,抡起剑就冲过去,拿它们的脑袋瓜子证道了。 呖枭的叫声,简直是师尊最好的狂化剂,只要声音一响起,不管师尊在哪,都要不管不顾地杀过去,把它脑袋拧下来。 到后来,妖兵们看着呖枭一出来,就和疯狗一样冲过来的喻宵,都不敢让呖枭上战场了,谁承想这次直接扎进了呖枭群里…… 喻宵的爪子屈成钩镰,双目戾气一片,看起来纷纷钟要手撕了这群鸟。 之前喻宵劝住喻青崖的时候很简单,因为就算在极度难过下,喻青崖的理智还在。 但在呖枭群尖啸的挑唆下,喻宵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在孤其山上安静又机械地刻了五百多年石头,也没有彻底消磨他神魂中的戾气,失去记忆,彻底返璞归真的他,又怎么能抵抗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躁动呢? 他的灵魂好像太阳暴晒下的干涸大地,只有肆无忌惮的杀戮,滚烫炽热的鲜血,才能浇灭那无边无际的渴望。 就在他几乎无法自控,想要挣脱喻青崖而去的时候,喻青崖突然冲着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师尊,我知道你特别想和我好,被打断了很生气,但大局为重,不能这么色~要乖哦~” 喻宵本来已经被杀意裹挟上头了,听到这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嗯?谁色啊! 第138章 第 138 章 喻宵气急败坏地看向喻青崖,他根本没有! 但刚被“打断好事”,立刻就气得想杀鸟灭口,看起来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喻青崖还一脸“师尊你怎么这么急色”的揶揄表情,好像他真是那个色中饿鬼一样…… 他才不是!他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 百口莫辩的喻宵,恼羞成怒地看向喻青崖,被这么一打岔,刚刚升起的杀意,突然没了。 转头看向这些不知死活的鸟,眯起眼睛—— 还是炖汤喝了吧! 枭鸟群在鸟王的带领下,剑拔弩张地看着他们,因为这个意外的捣乱,两个人什么情情爱爱都抛到了脑后,清醒后,不得不考虑一个现实的问题,现在应该怎么办? 呖枭群感受到那股恐怖的杀意退去,又蠢蠢欲动起来,看着擅自闯入的两个人,当即要再次尖啸起来。 在它们张嘴前,突然另一股恐怖气息升起来,缓缓抬头,一个庞大的真魔之身,瞪着一对血红的眼睛,幽幽地俯视着它们。 恐怖的魔气压遍整个建木原野,无数鸟雀腾空而起,远在妖宫的鸾羽妖王当然不会毫无所觉,立刻降临了这片幽暗森林。 等它到的时候,原本属于呖枭的领地,此刻静悄悄的,不见一只鸟,只剩一个与天地齐平的大魔,蹲在原地。 鸾羽妖王感受着周围的静谧,终于怒了,浑身暴起青色的烈焰,仰头看向他:“你做了什么!” 喻青崖宏伟的魔身,垂下硕大的头颅,伸出手,露出一群叽叽喳喳的怪鸟,浑厚的声音幽幽道:“我什么也没做,但你的属下攻击我,拿钱来赎吧,否则我就把它们炖汤。” 鸾羽妖王:…… 嗯? 于是喻青崖和喻宵两个,又光明正大地回到了树巢,只是和之前的热情招待不同,此刻的妖宫内部,一片肃杀。 恢宏的妖宫主殿,妖兵妖将一层一层拱卫在侧,恋爱脑结束,一点也不想惯着他们的鸾羽妖王,高坐王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看向喻青崖:“赎?” 喻青崖手上把玩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里面一群鸟儿栩栩如生,翩翩起舞,看起来十分有趣,只是知道这些鸟都是真的话,就不那么有趣了。 喻青崖让这只小球在手心里滴溜溜打转,咧嘴一笑看向上首:“没错,一手交钱,一手交鸟!” 鸾羽妖王轻呵一声,它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将视线移到一旁的喻宵身上,这就是你的宝贝徒弟啊…… 喻宵大脑放空,老实在在地跟在喻青崖身边,他们就是被攻击了呀,也没撒谎,看他干什么。 看着一脸痴呆放弃思考的喻宵,鸾羽妖王深吸一口气,继而非常平静地看向喻青崖:“那你要本王拿什么来赎呢?” 喻青崖将手上的水晶球,转得溜溜转,微笑道:“不多,一个羽族而已” 话音一落,不用鸾羽妖王说什么,羽族其它大妖,已经不约而同将视线投过来。 禽类猛兽,天生好斗,听到喻青崖嚣张的话,目光都危险起来。 鸾羽妖王从王座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 喻青崖看着上首的鸾羽妖王,微微一笑。 他本意是同鸾羽妖王讲和的,万万没想到,节外生出了那么一枝。 至于他为什么敢在得罪鸾羽妖王后,依然厚着脸皮回来,当然是因为谈判,必然不能单靠嘴皮子,空着手来啊。 见满殿诸妖都将目光投过来,喻青崖也不再卖关子,咕噜噜,又一个小球从袖子里滚出来,众妖看去,这里面居然还有一只鸟。 然而当看清里面鸟的样 子后,所有妖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其中以鸾羽妖王的反应最大,闪现到喻青崖面前,伸手就要去抓。 喻青崖却轻飘飘地后退一步,捏着这颗小球,微笑着看着它。 小球里的鸟,只有巴掌大小,身上是短短的红色羽毛,在小球里使劲扑腾着短短的翅膀。 因为生存在喻青崖异化的乾坤界里,看不出什么神异,就像一只普通的柔弱小鸡崽。 然而在这个小鸡崽面前,所有羽妖都不能保持镇定,因为那是凤凰幼雏! 凤属中首翼皆赤者为凤,首翼皆青者为鸾,如今赤色丹凤,几乎已经绝迹,没想到喻青崖手中,居然出现了一只丹凤! 哦不对,仔细看看,此鸟二尾无冠,其状为雌,应该是一只赤凰! 喻青崖笑吟吟地打开乾坤界,里面的小凰钻出来,趴在喻青崖肩头长长的“啾”了一声。 因为喻青崖总是一身红艳艳的装束,小凰年纪还小,也不认人,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同类,上去使劲啾着,张着大嘴表示,饿了!饿了!饿了! 喻青崖点了一下它的小脑袋,好脾气道:“一会喂你” 随后笑吟吟地看向目瞪口呆的众妖。 没了乾坤界的阻隔,小凰身上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逸散出来,所有羽妖顿时呼吸停滞。 鸾羽妖王感受到这种气息,双眼瞬间化成一团青焰,恐怖的威压直接向着这只幼鸟压过去。 周围的羽妖立刻让出一大片空地,场中只剩了巍峨不动的喻氏师徒,和那只小凰鸟。 小凰正在喻青崖肩头蹦跶着要吃的,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压过来,顿时将眼睛瞪得溜圆,扑打着短短的翅膀,对着鸾羽妖王大声啾起来,身上的威压,同时向着鸾羽妖王撞过去。 这是血脉的对拼,羽属妖祖凤皇被祝龙所杀,并未留下直系血脉传承,鸾羽妖王自然而然觉醒了远古妖脉,力压众妖,成为羽族新王。 而现在这只凰鸟幼雏身上,散发的远古妖脉气息,似乎比鸾羽妖王还要精纯! 这……羽族要迎来新王了吗? 妖族一向实力为尊,新王都是踩着旧王尸骨上位的,王位更替,从不罕见。 鸾羽妖王执掌羽族已经有几千年,虽然性格骄傲,不太好相处,但实力在七王中顶尖,只与椿妖王不相上下,数一数二。 加之天性护短,性格刚烈,它在位时,羽族在外面从不吃亏。 这么多年,羽族各部,已经习惯了它的统治,看着这只突然出现,同样觉醒远古妖脉的凰鸟幼雏,心脏不禁跟着提了起来—— 是杀,还是留? 羽族几大主要部族的族长,纷纷将目光投向鸾羽妖王,偷觑它的反应。 鸾羽妖王缓缓收回威压,那只小凰鸟却来劲了,对着这只大鸟,狠命啾起来。 喻青崖一把将它薅在手中,捏住它的嘴,看向鸾羽妖王,微笑道:“怎样,一个羽族,值不值?” 鸾羽妖王转过视线,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红衣魔君来,看了一会,轻轻笑起来:“你在威胁本王?” 几乎所有妖都知道喻青崖打什么算盘,这只觉醒了远古妖脉的赤凰,长大了注定成为鸾羽妖王的竞争者,只要掌握在手中,鸾羽妖王的权威,自然而然就会受到冲击。 内部的敌人,永远比外部的敌人还可怕,这种从内到外的动摇,已经伤及了鸾羽妖王的根本。 喻青崖抓着小鸟的翅膀,神态自若地看向它,同样轻呵了一声:“你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在威胁你,而不问问,我是从哪得到的这只鸟呢?” 鸾羽妖王扬起下巴,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气定神闲地看着他:“那你是怎么得来的?” 喻青崖抚 摸着小鸟短短的羽毛,笑吟吟地抬起头:“它的母亲,发现它的血脉后,就带着它从羽族领地,逃到了祖源之地,加入仙妖盟,祈求我们庇佑它。” 闻听此言,鸾羽妖王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它知道那个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它的母亲,也做过同样的事,一个拥有高贵血脉的妖兽,它的弱小,就是不可饶恕的原罪。 真正让它在意的是,那个母亲,选择了逃离羽族,投奔一个外来势力。 它执掌羽族这么多年,自认尽心竭力,然而那个母亲,在关键的时候,依然害怕它杀死她的女儿。 鸾羽妖王看着这只短毛小凰,眼神冰冷:“既然她投奔了你,你现在将这只雏鸟送到我面前,是什么意思?” 喻青崖将这只小凰捧在手心,任它啾啾地对着鸾羽妖王啾,眯起眼,似笑非笑道:“我在嘲笑你啊,当鸟王几千年,依然没有改变任何事的能力。” 鸾羽妖王的眼睛一点点立起来,喻青崖却继续说下去:“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你也不想改变吗?” “呵,谁能改变未来,你吗?” “这个嘛,就算不是我,也肯定不是祝龙。” “在你和祝龙之间,我为什么不选择我的同族。” “呵呵,如果你会这样选的话,当我们踏进建木南枝的那一刻,你就会通知祝龙过来。” 鸾羽妖王:…… “你现在提醒了我。” “呵”喻青崖冷哼一声,完全不想再理会这只嘴硬的死鸟。 他只是举起掌心,对着鸾羽妖王笑道:“如果一个未来,甚至不被允许存在,那么还真的会有未来吗?这只幼崽,价值一个羽族,你赎不赎?” 鸾羽妖王和手下都沉默了,众妖齐刷刷看向鸾羽妖王,等待它的决断。 毕竟比起一只尚未成长起来,前途未卜的幼雏,它们当然更倾向于这个成熟的,已经完全磨合好了的旧王,至少现在。 众妖的注意力全在这只幼鸟的生死身上,然而它们不知道,鸾羽妖王早已意不在此。 那些妖属,只能看见眼下的路,自然想的不多,它身为妖王,站得更高,看得也更多,所以它知道,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天地之势已经逆转,其势不在妖族,此消彼长,大势去矣。 妖族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转世祝龙身上,然而转世祝龙,到底是带来希望的圣君,还是熄灭一切火种的湮风,鸾羽妖王竟然不敢确定。 它曾经比别的妖更近距离地接触过转世祝龙,转世祝龙的凉薄,哪怕它是天生喜欢杀戮的妖,也感到心惊。 一个天生不具怜悯之心的暴君,能给妖族带来什么样的未来? 就像喻青崖说的那样,它早就已经疑虑重重,若非如此,不要说放喻氏师徒进来,最开始就不会那么忤逆龙奚。 对祝龙失望归失望,对“仙妖盟”这个异类,它也没什么好印象。 只是谈判对象如果是记忆中那个孩子的话,它确实愿意坐下来好好谈谈。 就是没想到,他的徒弟,更不简单啊。 喻青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小凰的小脑袋,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意外之喜。 因为仙妖盟禁止互相杀戮,所以被喻氏师徒占据的祖源之地,反而成了妖界治安最好的地方。 领地主人为了保持独尊地位,趁着高等妖兽幼年提前斩灭,吞噬血脉这种事,并不罕见,仙妖盟却绝对禁止。 在全线高压震慑下,这种行为在祖源之地几乎绝迹,拯救了不少高等妖兽,作为关键卖点,喻青崖自然要到处狠命宣传。 这么一宣传,居然宣传来一只身具远古妖祖血脉的赤凰,赤凰绝对是可以 威胁妖王的血脉,凰母根本不敢让羽族其它大妖发现,听到仙妖盟的宣传后,一狠心,来投奔了仙妖盟。 按照正常情况,喻青崖得到这只赤凰,应该像鸾羽妖王说的那样,培养起来,让她去和鸾羽妖王内斗。 但喻青崖偏偏具有另一段记忆。 前世,这只赤凰就存在,那一世没有仙妖盟,凰母必然无处可投,被鸾羽妖王发现,只是迟早的事。 但鸾羽妖王并没有杀了这只赤凰,而是将她留在身边,当作继承人培养,在鸾羽妖王死后,成了羽族下一任妖王。 鸾羽妖王虽然脑子不够聪明,性格也不够好,但在当王这方面,其实并没有那么残暴,也没有那么小肚鸡肠。 也是因为这个,喻青崖针对它,才优先动了和谈的念头。 就是没想到这只臭鸟居然这么不要脸!要和他抢师尊! 哼,既然这样了,那就随便吧。 反正它要喝的无论是敬酒还是罚酒,他都能奉上! 鸾羽妖王沉默了好长时间,终于抬起眼眸,面无表情道:“摆宴。” 围在四周的群妖一直在紧盯着它,听到这,立刻有了某些明悟,双手抚胸,躬身应诺。 鸾羽妖王吩咐完手下,旋即看向喻青崖伸出手:“赎金已付,拿来。” 喻青崖一向信守承诺,闻听此言,笑吟吟地将那只短毛小肥啾,交到它手上。 鸾羽妖王看着手上不停扑腾,喜欢乱啾的小肥鸟,跟着啾了一声。 小肥啾一听,立刻不啾了,抬起小脑袋看了它一眼,高兴地拍打起翅膀,一点不认生地往它肩上扑腾。 喻青崖:…… 懂鸟语就是了不起啊…… 两只鸟互啾了半天,也不知道它们在啾什么,反正小肥啾被彻底收买了,跳在鸾羽妖王肩上蹭着。 鸾羽妖王满意地看了一眼,随后看向喻青崖,终于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另一个呢?” “另一个?”喻青崖举起另一个装呖枭群的小球,咧嘴笑道:“可你只付了一个的赎金啊” 鸾羽妖王:…… 嗯? 它几乎快要气乐了:“那另一个需要怎么赎?” 喻青崖把玩着手心的小球,微笑道:“啊,这个嘛,一点也不贵” …… 蜚蛭妖王听到鸾羽妖王的传讯,立刻忙不迭地过来,独猞妖王陷落,蛤妖王告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它了,它现在确实需要找个妖商量一下。 来到建木南枝,这里的妖都熟悉它,也没多说话,直接把它领了进去。 鸾羽妖王为了迎接它,居然还设宴,蜚蛭妖王简直受宠若惊。 然而当它进去,看着鸾羽妖王肩上的一只红色小肥鸟,差点没喷出来:“这是什么!” 鸾羽妖王正伸出指尖,挑出一缕青色小火苗,一口一口地喂着小凰,听到提问,淡定道:“我女儿。” 蜚蛭妖王:…… 这么紧要的关头,你居然有闲心生蛋! 大妖诞育子嗣,说白了就是力量血脉的分割,顶级大妖为了维持力量不衰,根本没有愿意生崽的,这只鸟是不是有病! 蜚蛭妖王都震惊了,但鸾羽妖王素日里积威太重,它不敢说,只能老老实实道:“鸾羽妖王这么急叫小王,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这话,鸾羽妖王终于停下了喂火的动作,抬头看了它一眼,缓缓道—— “如果我说有人绑架了我的族裔,向我勒索赎金,你会答应帮我吗?” 蜚蛭妖王:…… 嗯? 第139章 第 139 章 蜚蛭妖王看了一眼鸾羽妖王,它整个表情看起来都不像在开玩笑,以至于蜚蛭妖王有点懵了,这句话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然而就算它头脑极为聪明,也想不明这句话的意思,只能从表意出发,试探道:“如果鸾羽妖王真的遇到了困难,以咱们的交情,本王若是能帮,定然是会帮的。” 帮不了那可就帮不了,能力所限,那不也没办法嘛。 鸾羽妖王看着蜚蛭妖王心念电转的表情,缓缓抬起下巴,露出一个微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呵呵。” “呵呵呵……”蜚蛭妖王跟着一起笑起来,但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眼珠轻微转动了一瞬,微笑道:“那鸾羽妖王可以说了吗,到底是什么事呢?” “啊,这个嘛……”鸾羽妖王拍拍手,“给你看个人你就知道了。” 随着这一声,屏障之后,走出一个白发赤瞳的红衣男子,对着它拱手一笑,彬彬有礼道:“蜚蛭妖王,久违了” 蜚蛭妖王:…… 焯!魔君! 拔腿就想跑,然而一回头,一个鹿枝王冠,玄甲披身,手持大刀的黑衣煞神,神情淡漠地截住了它的退路。 焯!血戮仙尊! 蜚蛭妖王猛然回头,看向上首的鸾羽妖王,目眦欲裂:“我实无罪啊!何故害我!” 鸾羽妖王扛起肩上的小肥啾,站起来,一起看向它。 “你确实没得罪过我,但我已经决定背叛祝龙陛下了,一个妖走这条路实在有些孤单,不如我把你带走吧,好朋友,你会陪我一起上路的吧?” 蜚蛭妖王:…… 我¥¥! 那一刻,连蜚蛭妖王这种习惯了在阴沟里暗戳戳搞事的妖,都想跳起来喷这鸟一脸!你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但鸾羽妖王走过来,亲昵地将它按在席间,另两大巨头,也随意地坐在它旁边,笑吟吟地看着它。 蜚蛭妖王被三个大头包围,不知所措,和个鹌鹑似的,一动不敢动。 鸾羽妖王闲闲地拎起酒勺,当着它的面,给它倾满一爵,透亮的酒水摇晃在酒爵之中,好像洒满了辉光。 声音懒散道:“喝吧,和我一起走,就是结盟酒,不跟我走,就是绝义酒,无论如何,这一杯你都得喝” 蜚蛭妖王看向鸾羽妖王似笑非笑的脸,终于知道,它这次是认真的了。 羽族的佳酿,妖界闻名,供奉妖王的灵酒,更是清澈见底,沁人心脾,蜚蛭妖王以前最喜欢来鸾羽妖王这蹭酒,此刻却觉得摆在面前的不是灵酒,而是鸩毒。 努力平复呼吸,隐忍克制地看向这杯摇晃的美酒:“你是妖,难道不知道祝龙意味着什么吗!” 鸾羽妖王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意味着残暴,意味着杀戮,意味着除它之外,皆为蝼蚁,我们妄图借助它的力量重回故地,但其实它连我们也不会怜悯,它天生视万物为奴仆,如你我,也不过是更高等的奴隶,生死不过全凭它心意。” “那你连死都不怕吗!” “哈哈哈,要有活的机会才能怕死,你觉得现在,祝龙陛下还会给我活着的机会吗?既然是必死之妖,我还怕什么死” 蜚蛭妖王:…… 你不怕我怕啊! 和蜚蛭妖王共事这么多年,鸾羽妖王当然能猜到它在想什么,矮下身子,伸手拍拍它的脸,轻描淡写地笑道:“你不用怕,反正不管怎样,你都能活下去,因为你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聪明了。” 蜚蛭妖王:…… 不要在这个时候,这样夸赞它…… 鸾羽妖王却轻笑着起身,坐回自 己的位置,气定神闲道:“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此刻你可以选择跟着我,将来也可以选择离开我,如果我赢了,允许你瓜分胜利的果实,如果我输了,也允许你出卖我,如果只是活下去,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吧” 听到这句话,蜚蛭妖王脸上错愕的表情,开始一点点消失,最后归于虚无。 抬起头,挨个看了其他三个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鸾羽妖王身上。 七个妖王中,蜚蛭妖王绝对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也是最不好惹的一个。 当初提前撤兵,它其实和鸾羽妖王一起走的,甚至暗地里给鸾羽妖王拱火的也是它,但后来龙奚连蛤妖王都记恨,独独忽略了它。 或许这就是昆族的本性,潜伏在缝隙间,躲藏在阴影中,就算全天下都死绝了,它们也能钻营出一条生路。 蜚蛭妖王混在七个妖王中,不声不响,只是因为它天性喜欢阴冷潮湿的环境,强大的阴影,让它感到舒适,然而事实上,就算是最强的椿妖王,它也并不害怕。 妖族最强的九大妖祖中,昆族就占了两个,一个螟蛉,一个幽月蝶,这个种族从来不容小觑。 蜚蛭虽然不在九大妖祖之列,却也是自上古流传下来的九虫之一,它什么都不怕,除了这只鸟。 这也不怪它,蜚蛭血脉驳杂,身上掺着蛟血,似鳞非鳞,似羽飞羽,兽首而蛇身,身负四翼,身形灵活,比起大多数昆族,兽身力量堪称完美,几乎没有短板。 然而这种完美,在拥有健壮翅膀,锋利爪钩,敏锐速度的羽类猛禽面前,简直不够看,在身具凤血的青鸾面前,弱小的蜚蛭,更是一盘菜。 蜚蛭妖王修炼到妖王这种程度,其实已经完全不用怕鸾羽妖王了,但那种关于天敌的刻在传承记忆中的深深恐惧,总让它在面对这只鸟时,心虚气短。 发现这点后,蜚蛭妖王发达的大脑稍作思索,立刻做出了决断。 它开始卖力讨好起那只又蠢又暴躁的小鸟,当它的应声虫,小跟班,以便藏在它的羽毛下,让这只傻鸟事事帮它出头,挡在它面前,操纵天敌保护它。 没想到这只傻鸟,居然聪明了一回,开始利用这一点,反过来绑架它。 不知是不是这条大腿抱得太久了,哪怕是被反过来绑架,它也条件反射地想跟着这只鸟屁股后走。 但不行啊,这只笨鸟这次走的路,未免太过凶险,而自己这么聪明,能相信一只笨鸟带的路吗? 蜚蛭妖王看着那杯酒,陷入深深的沉默,这个惯用的挡箭牌,还真的能继续用下去吗? 不知过了多久,蜚蛭妖王端起酒爵,终于做了决定。 举杯面向鸾羽妖王,笑得格外端庄,一如往昔:“鸾羽妖王多心了,以我们的交情,小王肯定不会出卖你啊!” 鸾羽妖王挑眉,同样举杯,微笑道:“啊,你这么说,本王肯定相信你” “哈哈哈!” 没关系!就像鸾羽妖王说的,不管怎样,它都能活下去,因为它可比这只鸟聪明太多了! 在挡箭牌彻底失效前,当然要一直用下去啊! 宴席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下来,四个人开始推杯换盏。 蜚蛭妖王仰头将酒饮下,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它不也是被鸾羽妖王胁迫哄骗的嘛! 祝龙陛下,你可不能怪我啊! …… 雷鸣泽,两军对阵,打得异常焦灼。 仙妖盟的妖军,经过七年的变法改革,异常凶猛,无往不利。 独猞妖王还带着一个傀儡椿妖王,两个顶尖妖王一起群殴蛤妖王,打得它灰头土脸。 蛤妖王一贯会明哲保身,一有危险,能不出力,绝不出力 ,自认没有太得罪过喻青崖,万万没想到,喻青崖突袭完独猞妖王,第二个就冲着它来了! 它从来不是什么喜欢吃亏的存在,立刻就向龙奚求救,将他拖下了水,但是祝龙陛下怎么还不来! 蛤妖王焦急地团团乱转,独猞妖王却又来叫阵,气得蛤妖王哇哇大叫:“你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打我!”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一两句话根本说不明白,独猞妖王嘴笨,干脆不说了:“我就要打!你管我!” 蛤妖王:…… 你是不是有病! 然而独猞妖王能动手绝对不说话,瞬间化身一个铺天盖地的大猫,冲着蛤妖王就扑过去。 蛤妖王也被打出了火气,我不想和你打,你是不是当我怕你! “咕呱——” 一只庞大的六眼金蟾,崛地而起,冲着蛤妖王就扑过去。 然而它刚过去,椿妖王巨大的树杈子就抽过来,被一下子抽翻的六眼金蟾:…… 有本事你们别群殴啊! 独猞妖王:我当初也被群殴了,凭啥你不能被群殴!群殴的就是你! 这次仙妖盟联军好像动了真格的,气机封锁整个雷鸣泽,开始强力破除雷鸣泽的防御。 蠃属妖民被消耗了这么久,独木难支,蛤妖王又被抽的呱呱叫,好像真的到了世界末日。 渐渐处在下风的时候,蛤妖王不由焦躁起来,难道它也要输了,落得个和独猞妖王一般的下场吗! 如果可以,它还是更想跟着祝龙的,但是祝龙陛下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它就真投降了! 好像听见了它的求救,雷鸣泽上空,突然裂开一条空间裂隙,一条紫金长龙,从空间裂隙中缓缓爬出。 它庞大的龙身,将整个雷鸣泽缠绕,一双冰冷无情的紫眸,悠悠俯视着下面的一切,一个摆尾下去,整个联军的攻势瞬间溃散。 只一击,就让联军天罗地网的围剿崩溃,笼罩在龙威中的独猞妖王和仙妖盟联军,感受到这种恐怖的气息,血液都凝固了。 几乎瞬间,独猞妖王就化为一道光,一溜烟逃走了:“撤!” 仙妖盟其它妖兵立刻跟着它一起仓惶逃窜,困境瞬间被解,蠃属军民仰头看向龙威盖世的龙奚,以实力为尊的妖族,当即热烈欢呼起祝龙陛下的威名。 一身狼狈的蛤妖王,连滚带爬地来到龙奚面前,放声哭诉:“祝龙陛下!您可算来了!那个独猞妖王不仅背叛您,还欺负对您忠心耿耿的我!” 带着林卿和长蛇妖王姗姗来迟的龙奚,化为人形,看着蛤妖王,气定神闲地微笑道:“放心,本尊这次来,就是为你出头的。” 听到这话,蠃属军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热烈欢呼起来,天上地下,只有祝龙陛下一个声音。 听到这震天欢呼,蛤妖王内心突然打了一个突,祝龙陛下……应该是来帮它的吧…… 龙奚微笑,他当然是来帮它的,但他希望蛤妖王,以后能更听话些,如果不能,他其实很愿意,帮它接手.雷鸣泽。 经过种种事,他已经意识到,妖界的几个妖王,对他完全没有想象中那么忠心,既然如此,与其让喻青崖各个击破,不如他先一步接管它们。 龙奚看着向他求救的蛤妖王,呵,这可是你求我来的啊。 …… 庆功宴上,龙奚作为转世祝龙,光明正大地坐在属于蛤妖王的王座上,接受众妖的朝贺。 蛤妖王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面上却是无可挑剔,比手下还殷勤,只是偶尔对长蛇妖王抛几个“媚眼”。 长蛇妖王端坐在一边,对蛤妖王偶尔投过来的视线,视而不见。 呵呵,这就受不了了,这些年它可就是这么过来 的。 淡定的自饮自酌,开始想起了别的事,说实话,它其实有点好奇,为什么围攻蛤妖王的,只是独猞妖王和椿妖王傀儡,魔君呢? 按照常理,祝龙陛下出现,他不也应该立刻出现吗? 然而今天祝龙陛下露了那么大一个脸,也不见他出来捣乱,怎么想,都有点不太对啊。 想着想着,一只长着翅膀的小虫,突然从它身上飞出来,围绕在它身边飞舞,吸引了所有妖的目光。 龙奚看向这只小虫,来了兴趣,微笑着问道:“长蛇妖王,这是什么?” 蛤妖王一看,不待长蛇妖王开口,立刻谄媚地抢先开口:“祝龙陛下,这是蜚蛭妖王给我们几个妖王的灵犀虫,可以用来传递重要消息,每个妖王都有。” 龙奚来了兴趣,好奇地问:“哦,那长蛇妖王,蜚蛭妖王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传递给你?” 长蛇妖王立刻恭敬回道:“小王这就看看。” 将灵犀虫抓到耳边,等它听完,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消失,猛地弹起来。 透过灵犀虫,蜚蛭妖王清清楚楚地说着:“长蛇妖王快跑!鸾羽妖王突然叛投魔头,我已经被它控制了!现在只能偷偷传消息给你,它要从我那绕路偷袭你,你保重啊!” 长蛇妖王剧烈喘息着,比起“他们要偷袭你”这句,蜚蛭妖王的那句“我已经被控了”,似乎听起来更可怕。 因为那个老阴批,一定是在鸾羽妖王偷袭完之后,才传信给它的,焯! 第140章 第 140 章 长蛇妖王整个妖都蹦起来了,对着龙奚打着哆嗦道:“陛下……陛下……” 龙奚看它语无伦次的样子,正要皱眉,突然感受到了什么。 在支援蛤妖王之前,它自然没忘记自己的老巢,所以留下了一具化身,但现在这个化身被打碎了! 看着长蛇妖王快要抽过去的表情,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喻青崖又去偷袭它的老巢了!它是怎么过去的! 妖界仅此一界,作为原始混沌大陆上分割出去的,支离破碎的一角,还保留着那时的平整地貌,一望无际,延绵亿万里,从最高的地方俯视整片大陆,看起来就像一只振翅的飞鸟,漂浮在滚滚混沌元气中。 妖族极重血脉,同族和同族群居在一起,组成一个个小部落,无数小部落,又以一种更宽泛的族群定义,组成更具兼容性的七个大部落,也就是七个妖王各领的一族。 涉及地盘这种事,从来没有按人头分配的说法,当然是谁的拳头大,谁占的地大。 妖族内部争斗时时爆发,在连番征战切磋中,一直打到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地步,得到如今的动态平衡。 原本的七个妖王中,椿妖王最强,占据了这片鸟形大陆的头部,拥有最大的领土。 椿妖王丧生人间后,这片土地自然而然地归了最强的龙奚,被喻青崖偷袭,又归了喻青崖。 兵败的龙奚,作为鳞属最强,自然而然地去了长蛇妖王领地“暂居”。 椿妖王占据了这只大鸟的头部,鸾羽妖王和蛤妖王,一左一右地占据两翼,与她比邻。 长蛇妖王在肚腹的位置,与头部的椿妖王遥遥相望,一左一右比邻着蛤妖王和蜚蛭妖王。 这五个妖王相邻之间手拉手,串成一个圈,刚好把处于心脏位置的独猞妖王,包在其中。 于是独猞妖王很神奇的,七个妖王,和五个接壤,谁都能揍,谁都能揍。 喻青崖养精蓄锐完毕,毫不犹豫地,直接突袭了最中间那只大猫,占据了这个神奇的“五战之地”,从此之后四通八达,除了远在尾巴的蛮布妖王,谁都能揍。 这个位置很重要,独猞妖王原本一直很坚定地支持祝龙,龙奚压根没想到这货能倒戈得那么快,完全猝不及防,瞬间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 但这种闪电突袭,只能用一次,龙奚知道独猞妖王叛变后,当然会着重看守和蛤妖王接壤的地方,喻青崖想要攻打长蛇妖王,只能选择另外两条道路绕过来。 一条是从蛤妖王那过来,一条是从鸾羽妖王和蜚蛭妖王那过来。 不管怎么想,穿一个妖王,肯定比穿两个简单,所以喻青崖打完独猞妖王,立刻打蛤妖王,这很容易理解。 就算他去和鸾羽妖王和谈,都很容易理解,毕竟七个妖王,没有一个吃素的,他意图那么明显,只要蛤妖王和鸾羽妖王两面同时向他开战,龙奚在长蛇妖王那里夹击,瞬间就能打得他很难受。 闪击独猞妖王的事发生后,其它妖王必然会警觉,开始进入拉锯阶段。 谁能想到,喻青崖居然无伤过鸾羽妖王,甚至获得了它的支持,在最短的时间,直接一穿二,越过鸾羽妖王和蜚蛭妖王的两重封锁,悄无声息地突袭了长蛇妖王老巢! 听到蜚蛭妖王传给长蛇妖王的密报,龙奚简直想把整片空间打成碎片,那只死鸟,竟敢!!! 一旁的林卿,也同样陷入震惊,他不解地问系统:“怎么回事,鸾羽妖王怎么会背叛龙奚,它不是一直喜欢主角攻吗?” 这也是为什么鸾羽妖王这么刺头,林卿也从未想过暗中提醒龙奚,让他小心,因为在前世,这只羽族之王,就一直疯狂爱慕着龙奚。 那只梨花妖只是个白莲花,喜欢 在龙奚面前装柔弱,栽赃他陷害他,而这只鸟,是比那只梨花妖更难缠的病娇型恶毒男配,且因为妖王的身份,比梨花妖更具权势,前期梨花妖身份没被拆穿,他因为误会,还被龙奚狂虐的阶段,这只鸟一直是最积极的施刑人。 它和梨花妖勾结,想尽各种诡计来陷害他,虽然有系统屏蔽痛觉,不会真的受到伤害,但这只疯狗真的烦死个人了! 真相揭穿后,作为最疯的恶毒男配,毫不意外的,和共同设局的梨花妖、椿妖王一起打包死,下场凄惨。 但临死前,它依然癫狂地爱着龙奚,至死不悔。 因为这个,就算今世的鸾羽妖王看起来有点叛逆,林卿也只当它是傲娇而已,嘴上说得再狠,心里肯定放不下龙奚。 万万没想到,它这么容易叛变了! 林卿目瞪口呆地问系统,系统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可能因为魔君重生的蝴蝶效应吧……” 林卿:…… 什么样的蝴蝶,能扇出这么大的效应啊!人设都不一样了! 等等,他突然想到,因为两界阻隔,前世鸾羽妖王直到龙奚贯通妖界和天界,才和他有真正的接触。 他们的爱恨,必然是在那之后发生,因为魔君重生,这个点蝴蝶掉了,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个世界线的鸾羽妖王,没准还没爱上龙奚…… 坑爹啊! 然而事情发生了,无论如何抱怨也没用,龙奚恼怒下,竟然直接撕裂空间,从蛤妖王的领地,钻到长蛇妖王的领空。 它怒火中烧地想要找喻青崖算账,而喻青崖抬头看向从空间裂隙冒头的巨大紫龙,只是平静地对着它轰出一掌。 “轰——” 龙奚的身子猛然退回来,一脸不可置信,林卿关切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奚,怎么了!” 那一刻的龙奚却再也顾不上这个心上人,不耐烦地甩掉他的手,看向自己的掌心。 怎么可能,那一掌,为什么那么强! 远处的喻青崖,悠然地背过手去。 师尊一直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有用的东西,只要看见,就会被他收敛去。 所以他虽然不怎么喜欢读书,但看着凡人焚书,也会随手带到山上,凝聚了几千年沉甸甸历史的各国国书,就这么被他压了箱底。 师尊不喜欢读书,但他很喜欢,没事的时候就会翻看。 凡人虽没有通天彻地的力量,却有不拘于肉.体的精神,一笔一笔记下来的青简,竟然精彩得不输任何仙神伟力。 喻青崖徜徉在其中,虽未亲见,却经历了千万种人生,学到了无数智慧,兵法对阵,不过是最简单的东西,凭着这点小聪明,他耍的龙奚四处乱窜,遍地开花。 然而凡人的巧计,终究只适宜同样是血肉之躯的凡人,真正的祝龙,可以撕碎整个世界,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样的巧计有用呢? 仙妖级别的战斗,反而变得简单起来,不管有多少曲折,力量才是唯一的真理。 但不巧的是,他不仅有计策,还有力量呢 随着万应神宫在妖界扎根,吸收了更多魔的信仰,他这个魔君,好像变得更强了,现在的龙奚,还能保持和他平手吗? 呵呵。 底下的妖,一起目瞪口呆地看向喻青崖。 当喻青崖从蜚蛭妖王的领地,突袭长蛇妖王腹地,一拳砸碎龙奚化身,那些鳞属妖兵还在负隅顽抗,因为祝龙陛下迟早会回来的! 但看着回来的祝龙陛下,被喻青崖轻轻松松一掌击退,鳞属军民…… “我等愿意臣服魔君大人!” 躲在一旁的蜚蛭妖王…… 要不找个借口,它也 臣服了吧! 知道魔君强,没想到他强的这么离谱啊! 不久之后,在鳞属腹地发生的一切,就会传遍整个妖界。 那时候所有妖都会知道,魔君居然一击击退了转世祝龙! 妖族终究不是一个单凭嘴皮子讲道理,就能收服的种族,哪怕仙妖盟的妖,大部分也不是被他的理念打动。 只是喻青崖这只外来的狼,已经被引入室了,纵观整个妖界,打得过他的只有龙奚,其它妖撞上跑都没办法跑,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喻青崖很暴虐,见妖就杀,那么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自尊,这些妖都会拼死一战。 但喻青崖一点不暴虐,不仅投降不杀,还很尊重降妖,秋毫无犯,那些妖遇上了,难道还非要去死吗? 就算是妖,如果没有凤凰涅槃死而复生的力量,也怕死啊! 然而很搞笑的一点是,喻青崖这个外来魔君不暴虐,转世祝龙却暴虐得狠。 托喻青崖大力宣传的福,龙奚当初意图屠城的丰功伟绩,传遍了整个妖界。 这就造成了,想要投降的妖,根本不敢投降的不彻底,不投降被魔君杀,投降了被祝龙陛下杀,怎么都是死,怎么都挺屈。 所以投降的妖,毫不犹豫连天道一起投了,毕竟其它八大妖祖身殒后,人族天道,是唯一有望制服祝龙的存在。 但只是有希望,完整的祝龙未出现前,所有妖都不敢真的彻底倒过去。 以前,它们希望借助祝龙的力量反攻三界,现在,祝龙的恐怖力量,也让它们心惊胆战。 而现在,喻青崖竟然真的比转世祝龙强了!那么他之前说的,在两界空间裂隙再次开启前,一定会除掉转世祝龙,竟然不是一句妄言! 如果转世祝龙真的可以被除掉的话……如果祝龙妖身真的可以被永远封印的话……那么投降人族的天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经过七年的酝酿,人族的天道究竟是什么,哪怕是“敌占区”的妖,也并不陌生。 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平等约束所有种族的至高之法,接受它,那么再强的妖,也要投身于六道轮回这个大熔炉,平等的接受因果审判,成为其中一束不能自已的薪柴。 但细细想来,就算是这样,也有一线生机,好像比跟着妖祖祝龙,前途更光明呢。 今天之后,这片妖土的妖,都会怎么想呢? 喻青崖淡定地在所有妖面前逞完威风后,优雅地将另一颗小球还给鸾羽妖王:“鸾羽妖王的赎金,本座很满意,这个,就还给你了。” 随后跑到喻宵面前,一脸委屈道:“师尊!手好疼!那条龙扎手!” 喻宵抓住他的手,仔细检查着,这也没伤啊? “可是真的好疼啊,没准是内伤……” 喻宵:…… “那我给你吹吹?” 喻青崖立刻双眼发亮:“好呀!师尊你轻点吹!我怕痛!” 喻宵:…… 哼,又是小小的撒娇手段,他已经看穿了一切。 但是吹一下,也不费什么力气,吹就吹吧。 喻青崖趁着师尊低头这个间隙,从容不迫地回头看向鸾羽妖王,得意的笑容中,充满了某种潜台词—— 看见了没!我不仅长得最好看!最年轻!最聪明!最会撒娇!最讨师尊喜欢!实力还最强!就你个死鸟,也妄想跟我抢师尊!切! 鸾羽妖王:…… 它生性莽撞,倒戈仙妖盟这种重大的事,其实也完全没往深了想。 它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它的判断让它不相信龙奚,那么哪怕可能会死一百次,它也绝不会忍着恶心跟随他。 但现在看着轻松打败龙奚 ,嘚嘚嗖嗖的喻青崖,整只鸟气得脸都绿了。 一爪子捏碎小球,你给我等着! 第141章 第 141 章 喻青崖转过头去,得意地被师尊吹,看!师尊果然最爱他! 得意忘形就容易乐极生悲,呖枭王被关在乾坤界里那么久,整只鸟都气坏了,出来一见仇人,立刻带领族群,毫不犹豫地俯冲下去,抓死你! 喻青崖被师尊抓着手,没有防备,猝不及防就被一群鸟抓了一脸。 那些鸟破不了他的防,就抓他头发,七手八脚一拥而上,瞬间把他一头精心梳理的头发抓成了鸡窝。 喻青崖:…… 喻宵:…… “噗——” 喻青崖:…… “师尊,你是不是笑了?” 喻宵瞬间收敛所有表情,大脑放空,一脸痴呆地看向前方,仿佛无事发生:“没有。” 骗人!明明就有! 喻青崖气急败坏地将发型复位,抬头阴森森地看向这群傻鸟。 鸾羽妖王却挥挥手把鸟群一散,只留一个呖枭王,一脸不诚恳道:“魔君大人见谅,呖枭的脾气就这样,不是故意针对你” 呵呵,它不是故意的,你可是故意的吧! 喻青崖眯起眼睛看了这个鸟王一眼,又看了一眼呖枭王,冷笑道:“我当然能见谅,毕竟这些傻鸟,祖上在妖祖里面排老末,后代脑子里缺点什么,也可以理解。” 呖枭族原来的王被喻宵剁了脑袋,现在新上位的还是个宝宝,鸾羽妖王正用带着尖锐爪钩的纤长手指,一点点捋顺着小呖枭王的脑袋,安抚它的情绪。 本来小呖枭王都快要被顺好了,谁知听到这句话,立时又支棱起翅膀,对着喻青崖尖叫起来:“咕!”(谁祖上排老末!) 喻青崖一看,当即又阴阳怪气一嘴:“哎哟,还挺厉害,能听懂人话。” 小呖枭王:…… “咕!”(你在这瞧不起谁呢!) “叫什么叫,再叫拔了你的毛炖汤!” 小呖枭王:…… 打又打不过,还被人骂祖宗,气死鸟了! 快被气背过去的小呖枭王,一下子扎到鸾羽妖王怀里,咕咕痛哭。 大大王!他太欺负鸟了!咕咕咕! 鸾羽妖王:…… 多大鸟了!还在敌人面前哭!丢不丢鸟! 看着喻青崖又嘚瑟起来的表情,鸾羽妖王一把拎住小呖枭王的脖子,将它扳过来,正对敌人,给本王支棱起来!就你这样的是怎么当上王的! 接收到来自大大王的威胁,长的扎扎楞楞的小呖枭王,终于像它的外表一样坚强起来,瞪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愤怒地看着他。 “咕——” 鸾羽妖王看着这只重回霸气的鸟,终于满意了,将小呖枭王重新抓进怀里,让这只因为喻宵,捡漏上位的小呖枭王看着,它是怎么给它讨回尊严的! 抬起凤眼,轻嗤道:“你懂什么,你们人族所谓的九大妖祖排名,不过是你们人类事后按照死亡顺序瞎排的,和实力有什么关系,你还敢小瞧呖枭的先祖,它们的先祖戾枭,可是有史以来的最强妖兽!” 喻青崖刚刚之所以这么鸟身攻击呖枭王,是因为拥有远古妖脉的妖兽,大多对自己的血脉感到自傲,攻击它们祖宗,比攻击它们自己还好使,没看那个呖枭王都气哭了吗。 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独特的论调,毫不犹豫嗤笑起来:“既然是最强,又怎么会第一个死呢?” 鸾羽妖王当即冷哼一声:“亏你还是个人,若世间当真以强弱论成败,你等孱弱人族,有什么能力占据天下!” 呵,谁孱弱了,我打你还不和玩似的! 但这句话听起来,还挺有说服力的,喻青崖一时来了兴致:“那照你这么说,戾枭是 最强的,甚至比祝龙还强,它那么强,为什么会被祝龙轻易杀死?” “呵呵,这就是你说的荒谬话,轻易?戾枭妖祖确实死的最早,但它死的时候,所有妖祖都在世,它是被除了大椿娘娘外,所有妖祖共同围剿杀死的,其中甚至包括你们人族的天道,谈何轻易二字?” 喻青崖微愣,他喜欢读书,关于几个妖祖的记载,自然看了很多遍,只是对于戾枭,一直没什么大印象。 因为它死得最早,流传下来的记载很少,它的后代也不怎么争气,从未展现过祖先过人的风采,与其它妖祖相比,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值得探究,不知不觉间,就显得有些平庸,不过因为排在最末,看起来倒理所应当。 喻青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想了想:“你确定它第一个被围殴,是因为最强,而不是最招人恨吗?” 鸾羽妖王:…… 努力克制着翻白眼的冲动:“你有没有听清我说什么,一起围剿它的,是除了大椿娘娘的所有妖祖,也就是说,这里面也包括祝龙。” 听到这,喻青崖终于把嘴闭上了。 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没有不承认祝龙实力的,除它之外的所有妖祖,都是被它非常漂亮的单杀或者群杀。 在异兽纵横的远古大陆脱颖而出,站在顶尖的个位数妖祖,它们的强大可想而知,而祝龙碾压它们毫不费力,无论是面对单个挑衅,还是联合围剿,都能游刃有余地灭杀所有对手。 只有弱小的捕食者才需要成群结队,祝龙要杀谁,从来不需要和外人联手,这位排名最后一位的戾枭,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逼的祝龙和其它妖祖联手,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了。 见喻青崖沉默,鸾羽妖王便冷笑一声,继续道:“而且不仅仅是联合围剿,它甚至在那场围剿中身负重伤。” “你是人,应该知道祝龙最终怎么死的吧?它被你们的天帝发现逆鳞处的空隙,顺着空隙,直接捅进咽喉,完成致命一击,那你觉得,守护祝龙命脉的最强逆鳞,会自然脱落吗?” 这曾经也是喻青崖很好奇的地方,现在鸾羽妖王给出了他答案:“真实情况是,在围剿戾枭的战斗中,所有妖祖都被打成重伤,包括我们的凤皇,也包括祝龙,你去问所有妖祖的血脉,它们的血脉记忆中,肯定记得这件事,连祝龙都被它扒掉了逆鳞,所以你说,它是不是最强的那个?” 听到鸾羽妖王这番话,小呖枭王骄傲地拍拍翅膀,得意地看着喻青崖。 知道我的祖先有多厉害了吧! 几个妖祖毕竟是妖,关于妖祖的记载,妖界自然比人界详实,喻青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秘辛。 但问题来了:“既然戾枭那么强,为什么会被围剿成功呢?” 听到这话,鸾羽妖王终于陷入了沉默。 就在喻青崖再次升起怀疑时,鸾羽妖王缓缓道:“因为它——没有智慧。” 喻青崖:…… 缓缓回头看向师尊,被突然看了一眼的喻宵:嗯? 喻青崖赶忙回头,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听到没有智慧,就不由自主地想看师尊呢? 不对不对,应该看这个。 将视线移到鸾羽妖王怀里的呖枭王身上,哦,怪不得不太聪明的样子,原来是遗传啊…… 小呖枭王被这么一看,立时又炸毛了,张开嘴就要叫,却被鸾羽妖王一把捏住,说实话它也挺烦这种鬼叫的。 漫不经心继续道:“几位妖祖之所以被奉为妖祖,除了各掌握一项本源之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们大部分真的统领过一族,不仅实力超群,智慧也十分出众。” “只有戾枭妖祖,完全没有思维能力,在我知道的信息里,它甚至不能化形,只有 最原始的吞噬,不仅吞噬活肉,也吞噬灵脉,它曾经一日吞噬十条地脉,甚至想吞噬祝龙,也因为这个才被发现,众妖祖联手设计,猎杀了它,可就算被有心设计,依然在濒死之际,重伤了围剿它的所有妖,所以我确信,它才是几个妖祖中纯力量最强的那个,只是欠缺一些智慧,难以自保而已。” 鸾羽妖王血脉传承自妖祖中的凤皇,自然没有必要吹一个不相干的戾枭,所以喻青崖相信它说得都是真的。 眼睫扇动了一下:“那戾枭的本源之力是什么?” “不知道。” 喻青崖:…… 说这么多,最后一句你不知道! 鸾羽妖王满意地看着他吃了一瘪的样子,笑眯眯道:“别看我,真不知道,不管你是去问任何人,还是任何妖,都不会得到答案,关于它的能力,就像是一个禁忌,从来没有认真流传过,连传承记忆里,好像都被故意隐去” “我只有一段关于它的记忆,那就是它真正的名字,戾枭只是普遍的叫法,它真正的名字,是溯源之主,你能想象,连一个名字也会带来恐惧吗,我祖先的记忆告诉我,溯源之主,是毁灭一切的火种。” “溯源之主?”喻青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它难道能比祝龙还毁灭一切吗? 鸾羽妖王继续笑道:“对,还有,你知道你现在所在的妖界,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 “整个妖界,都是溯源之主的坟墓,是它丧身的地方,所以你从上往下看,就会发现整片大陆,像一只垂死的鸟。” “溯源之主死后,祝龙将它身分四野,魂裂八荒,只有洒落的鲜血永留在这片土地,诞生了呖枭一族,所以你在谁的地盘上,明白了吗?” 呖枭王拍拍翅膀,高傲地看着他,没错,正是它们高贵的呖枭一族! 喻青崖:…… 你得意什么,你们祖先的脸,还不是被你们丢尽的? 远古妖血在流传的过程中确实会遗失某些重要能力,但只继承了祖先的没脑子,也很让人意外啊! …… 喻青崖一击击退转世祝龙的消息传出去后,原本因为进攻太快,战线拉得太长,并不稳定的各部,突然老实下来。 大家面面相觑,互相观望,一时间都不知该做什么决策了。 喻青崖没打算和其它妖王抢地盘,所以各个地盘该谁的还是谁的,连鸾羽妖王和蜚蛭妖王没投靠天道,他也没太管,反正他的目地只是龙奚,现在“反龙”的势力已经彻底连成一片,将龙奚、长蛇妖王一起逼到蛤妖王的领地。 喻青崖重新回到独猞妖王的领地,几个妖王连成一圈,控制了所有活口,之前是龙奚带领其它几位妖王围剿喻青崖,只用了七年的功夫,形式就完全变过来了。 这么好的局势下,喻青崖却有些心神不属,鸾羽妖王那些原本随意说的话,不知为什么,他最近却总会频繁想起。 “你怎么了?”喻宵在他面前晃晃手,最近的喻青崖不知为什么,和丢了魂一样。 喻青崖梦游似的抬头:“师尊啊……我没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喻宵:…… 这像没事的样子吗? 伸手指了指他的手:“你把狐狸脑袋都削没了。” 听到这话,喻青崖抬手,果然,被他雕的狐狸,已经没有脑袋了。 喻青崖沉默了一下:“我再换一个……” 正当他摸索着另一块石头时,喻宵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喻青崖想扯,没扯动,只能抬头看着师尊。 “你到底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喻宵看着他,满眼疑惑。 明明亲都亲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 喻青崖呆愣愣看着师尊认真的脸,过了好半天,突然道:“师尊,我们双修吧。” 喻宵:……………… “嘎?” 喻青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黑天蓝月的,突然就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话出口后,才是一惊,立刻看向师尊的反应。 没承想,得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等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后,猛然回头,就看见一只五条尾巴的狐狸。 喻青崖不在,被独猞妖王逮住机会,趁机使劲欺负,主心骨一回来,正要告状的狐大仙…… 嘎? 第142章 第 142 章 狐狸脸着地来了个急刹车,它刚刚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喻青崖:…… “你来干吗?” 狐狸趴在地上,毛都炸了,现在是它干不干吗的事吗?是你在干吗呢好吗!!! 一脸凌乱地看着两人,似乎还想挽救一下:“你是不是病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喻青崖斜着眼睛看他:“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狐大仙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看着他,不过喻青崖不管怎么说,也是它养大的崽,不能见死不救,哆嗦着狐狸毛,战战兢兢地趴在喻宵面前,可怜巴巴道:“喻仙尊,你别生气,这小子跟你开玩笑呢!” 喻宵缓慢滑动了一下眼珠,垂眸看向它:“什么玩笑?” “就是……就是……双修什么的,他怎么可能想跟您双修呢?肯定是开玩笑啊!您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哈哈哈……” 喻宵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喻青崖:“你为什么要跟我开玩笑?” 喻青崖立刻瞪大眼睛,一拍大腿:“我没有开玩笑啊!” 狐大仙:! 你小子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蹭地一下蹦他脑袋上,利用体重将他的头压趴,死死捂住他的嘴,战战兢兢地看向喻宵:“他肯定是开玩笑的!喻仙尊,我会帮你教育他的!” 喻宵跟着它的动作抬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它:“我又没死,你为什么要帮我教育他?” 狐大仙:…… 哎?重点是这个吗? 喻青崖猝不及防被蠢狐狸踩脸,快要气死了,一把将它揪下来:“你有事吗?” 狐大仙:…… 怎么能是它有事呢!双修哎!徒弟和师尊说双修哎!有事的怎么会是它呢! 但是抬头看过去,两个当事人,没有一点反应,好像激动的只是它一样,这到底是为什么! 喻青崖看着这只蠢狐狸饱受惊吓的样子,使坏的心思顿起,捞过师尊的脸就啃了一口,若无其事地转头:“你要是实在没事,就不要打扰我们!” 狐大仙:…… 啊! 喻宵被啃了后,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又面无表情地看向狐狸,好像也在跟着问,你怎么还不走? 狐狸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缓缓转身,头重脚轻地迈着四只爪子往外走。 发生了什么事?它好像出现了幻觉,这个幻觉也太可怕了吧! 喻青崖得意地看着如遭雷击的狐狸,又看向丝毫不介意和他在外人面前秀恩爱的师尊,一种被承认了的感觉油然而生,整个人突然开心起来。 伸出爪子扒在师尊身上,一脸蓄势待发的坏笑:“师尊,刚刚我可当着狐狸的面亲你了,你看见了吗!” 喻宵:…… “你亲的这么近,我还能没看见?” 然而喻青崖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使劲蹭:“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师尊,你不介意我在别人面前亲你吧~” 介不介意的,也亲完了,他还能怎么介意? 而且他为什么要介意,他们俩不是在一起了吗?那当然是想在哪亲就在哪亲,想在谁面前亲就在谁面前亲,别人还想管他们,嘁—— 不过刚刚喻青崖是不是亲他了?不行,他得亲回来。 说罢抓过喻青崖的脸,也亲了一大口。 亲完了,看着喻青崖白嫩嫩的脸蛋,还顺手捏了一把,真的很好亲哎,好像是甜的 喻青崖:…… 干什么!师尊是不是臭流氓!一点不老实!调戏 他! 喻青崖一把捂住脸,双眼瞪到最大,原本想调戏师尊的他,没承想居然被反调戏了! 哼!他就知道师尊是个好色鬼!一直垂涎他的美色! 气哼哼地看向师尊:“师尊!你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喜欢我!” “对啊。” 喻青崖:…… 你怎么还直接承认了! 被噎了一下的喻青崖,气哼哼继续道:“师尊你怎么能这么肤浅!要是遇见一个比我更好看的,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喜欢他了?” “不会啊,那只鸟妖就比你好看,我不是也没喜欢它吗。” “哼,这还差不多!” 等等—— “你居然觉得它比我好看!你居然觉得它比我好看!你说什么!!!” 喻宵:…… 捂住嘴,怎么办,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喻青崖本来只是随便撒个娇卖个嗔而已,听到这句话彻底炸了,一把将他的手薅下来:“说清楚!你居然觉得它比我好看!它哪里比我好看了!比我多长几根毛就好看了吗!” 喻宵:…… 可是多长的那几根毛,真的很好看啊,五颜六色,布灵布灵的,你不能因为你没有,就说不好看啊…… 看着师尊依然冥顽不灵,死不悔改的表情,喻青崖快被他气死了,一把抱住了旁边的大石头。 什么狗屁鸟型审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好看!那只杂毛鸟难看死了!根本不好看!嘤嘤嘤! 喻宵从后头看着抱着大石头,快要被气完了的喻青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 伸出手指头戳戳他的腰窝,安慰道:“但你放心,我是一个很负责的人,完全不会以貌取人,只要决定和你在一起了,就算有别人比你好看,我也不会喜欢他,哪怕你偶尔魔化的样子有点丑,我也不会嫌弃你。” 喻青崖:…… 什么???师尊还觉得他魔化的样子丑! 啊啊啊!他都没嫌弃师尊脑子笨,师尊居然还要嫌弃他魔化丑! 他不活了!现在就去死!师尊觉得谁好看!就和谁过去吧! 放下怀里的大石头,就要扑腾着往旁边的水潭里跳,他不活了!别拦着他!他要自杀! 喻宵却在岸上,眼明手快地拖住他的腰:“不要!我下面养着东西呢!” 他和喻青崖的公用寝宫外,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潭,在那里面,喻宵精心养着两条小蛟,准备等它们长大,不听话叛逆的时候,就找个借口随便吃掉。 听说蛟族的祖先蛟皇是鳞属的妖祖,顶级的蛟有传承自远古蛟皇的血脉,味道非常好,甚至比草龙还好吃。 他没有嘴馋,就是想随便尝尝味道,所以不能让喻青崖乱来,再把他好不容易养的美味弄死了怎么办。 潭底的两条小蛟听到动静也探出头来,它们和那只小凰一样是珍稀血脉,聪明得很,看着好心收养它们的饲主,抓住那个意图入侵它们领地的大坏蛋,顿时蹦着高跃出水面,跳来跳去地跟喻青崖示威,扭成各种形状嘲笑他。 喻青崖:…… 干什么!两条长虫都比他重要是不是!是不是要气死他呀!呜呜呜! 连死都死不了的喻青崖安静下来,啪嗒啪嗒掉眼泪,师尊一点都不在乎他! 喻宵抱住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喻青崖,将他放到一边,看着他啪嗒啪嗒掉眼泪,戳戳他的脸:“你又怎么了?” 师尊还问他怎么了!他怎么了,师尊不知道吗! 喻宵看他一点没好的样子,就又戳了戳他的脸:“你别这样,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肯定只喜欢你,就算有别人比你漂亮……呃……这个世界上根 本不可能有人比你漂亮!所以我只可能喜欢你!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哼!刚刚还嫌弃他长得丑呢,以为他会这么轻易忘了吗! 气哼哼地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喻宵的肩膀,超级大声道:“那我现在就要和你双修!” “修呗。” 喻青崖:…… “你听清楚了吗,我是要和你双修!” “听清楚了。”他又不聋,离这么近,怎么可能听不清楚。 喻青崖想好的话全被这意外的反应堵在嘴里,找不到下句的他,只能超凶地吼了一声:“啊!” 喻宵:…… 干吗?吓唬他呢? 喻青崖这一辈子,做梦都想和师尊双修,但就算是在梦里,他都能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梦,然后师尊的震慑,就会从现实世界蔓延过来,搞得他就算做梦,也吭哧吭哧地不敢靠近一步。 但当他和做梦一样,胆大妄为地和现实中的师尊讨论起这个严肃的话题时,现实的师尊却像做梦一样,给出了他一堆做梦都想象不到的答案。 喻青崖情不自禁怀疑起来,到底是他在做梦,还是师尊在做梦? 想不明白的喻青崖,恶狠狠地靠近一步,凶神恶煞地扒在师尊面前:“你到底知不知道双修是意思!”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还……” 等等——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话,那你在那瞎答应什么玩意呢! 喻青崖激动的话,戛然而止,他缓缓看向一脸“不知道”的师尊,问出了一个灵魂问题:“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喻宵看着他的责问,理所应当道:“你没教过我啊。” 喻青崖:…… 缓缓转过身子,他突然想起,师尊现在所有的修仙知识,都来自他,“双修”这个词,听起来确实挺像某种修仙专业术语的。 而他虽然挺变态的,但再怎么变态,也不会给“幼年师尊”,讲什么双修的事。 师尊本人又完全没什么求知精神,当然也不会主动钻研,所以凭他的智商,不知道“双修”是什么意思,是非常非常正常的事! 果然,一回头,就见师尊一脸好学生样,非常富有求知欲地看着他:“所以怎么修呢?” 什么功法,这么牛叉,喻青崖和那只狐狸一听,好像就激动得不行的样子,还真有点好奇了呢。 喻青崖:…… 缓缓转过身去。 要不要这样!好像他是个变态一样! 沉默了一会,说起来,为什么不管他比师尊大的时候,还是比师尊小的时候,他们两个中,都是他看起来比较变态呢? 哼!这一定不是他的问题!一定是因为师尊太笨了!根本没有变态的能力! 喻青崖一下子又转回来,重整旗鼓,一下子将师尊按倒在地。 “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现在可就要教你了!” 第143章 第 143 章 作为坏学生的惩罚,喻青崖一把将师尊扑倒在地。 当和建木原野一样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时,喻宵迟钝的大脑,终于缓缓意识到,“双修”是什么意思。 等等,那他刚刚答应得那么快,会不会显得他很色啊? 不对,明明是喻青崖提出来的,色的是他! 喻宵本来就闭不上的眼睛,更加闭不上了,立刻去推喻青崖的脑袋,和他说清楚。 没想到喻青崖居然被他很轻易地推开了,只是望向他的那双眼睛里,突然填满了一些很深,他看不清的东西。 喻宵被这眼神迷惑了,于是停下动作,安静地看着他。 喻青崖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意味,执着又充满期盼:“师尊,你真的爱我吗?” 喻宵看着他表情,几乎没怎么思考道:“当然了。” 他的脑子并不聪明,所以总是想不明白很多事,或者想得很慢,但最后,总归都能想的明白。 他到现在,其实也并不太懂爱的含义,因为他对人类能具有的所有情感,好像都带着一种迟钝的感知力,得有人很用力很用力地教他,他才能真真切切地将那些奇特的沙石,攥在手里。 但如果有这么一个人,看见他就让人高兴,看不见就会觉得心里缺了一块,他开心就会跟着他开心,他难过也会跟着他难过,他的存在太过自然,已经让人成了习惯,而当他以为会失去他的时候,一回头,永远可以在原地看见他。 这一切,难道不能被称之为爱吗? 喻青崖远比他更早明白爱这个字的意义,而他甚至已经遗忘了那些时光。 他不记得喻青崖是怎么跟在他身后,等着他回头,但他知道,他一定等了他很久很久,久远地把等他当成一件可以成为习惯的事情,就算他用来思考的时间有那么漫长,他也从来没想过离开。 现在,他终于完完全全地想明白了。 他其实一点不笨,只要想明白一件事,就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感到迷惘。 喻青崖看着师尊坚定的眼神,才知道一直以来游移不定,患得患失的,原来是他,而不是师尊。 师尊永远可以把最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而他永远可以把最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为什么他要一直一直地去确认,师尊是不是真的爱他呢?是师尊没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吗? 其实不是啊,拥有两世记忆的他,最知道师尊是怎么爱他的。 抛却理智,抛却师门,抛却生命,抛却可以抛却的一切,在所有不可能被抛却的东西中,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最应该被抛弃的他。 这种义无反顾,甚至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哪个聪明人,会为了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凡人抛弃一切? 哪个拥有理智的人,会为了一个不太聪明,以至于被全世界抛弃的魔,赌上所有! 师尊看不见未来的他变得如何“伟大”,他不知道现在这个让人不放心的小徒弟,未来会变成一个怎样“伟大”的“魔君”。 他只是用现有的一切,毫无保留的,义无反顾的爱着他,陪他走上一条看不见前方的路。 他当然相信师尊会永远爱他,因为师尊就像他说的那样,是个很负责任的人啊。 他可以不相信自己,但他怎么能不相信师尊呢,师尊的那颗心,从来就不会被任何表象迷惑,永远坚定而清醒啊。 因为不知道什么的缘由,他居然真的那么幸运,被这颗坚定的心喜欢上了,那么从此之后,他完全不必再害怕,就算他变得再不好,这颗心也不会放弃他。 那他为什么还总是这么害怕呢? 因为他真的很害怕失去啊。 让一个瞎子一直失明不是最残忍的事,让他短暂见到光明,又彻底失去,才是最残忍最痛彻心扉的。 他应该多坚强,才能忍受这种失去? 喻青崖趴在师尊颈边,咬着耳朵,小声道:“那师尊会永远爱我吗,永永远远?” 喻宵坚定道:“当然了。” 他是个好人,才不是那种会变心的负心汉呢。 喻青崖听着师尊脱口而出的话,低低笑了:“不管是什么,师尊总是答应得很快,要是你以后不小心食言了,就是一个不守信用的大骗子喽。” 哼,他可从来不骗人。 喻宵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不以为然地看着他,显然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喻青崖看着他自信的样子,不由一笑,伸出手摩挲他的唇瓣:“那师尊你要记住,如果有一天你骗了我,不管我在哪里,都会一个劲骂你,骗子!骗子!大骗子!哪怕你躲到最深的梦里,也逃避不了这种声音。” 喻宵伸出手,一把堵住他的嘴,嘴堵上了,看他怎么骂! 喻青崖却干脆利落地抓住他的手,轻笑道:“我在心里骂,师尊也能捂住我的心吗?” 哎? 趁着师尊思考时,喻青崖在师尊的手心,落下一个近乎虔诚的吻,目光沉甸甸地压下去:“师尊,你现在还想知道双修怎么修吗?” 喻宵被刚刚他转移了注意力,经他这么一说,立刻想了起来。 直接说想是不是不太好,显得他很色一样,说不好的话,喻青崖会不会又要伤心? 正在他纠结时,喻青崖却根本没想给他回答的余地,趁着他思考的间隙,一下子将他拖下水。 深不见底的深潭,落下去只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响动,甚至没溅起多少水花。 喻宵猝不及防被拖下水,眼睛瞬间瞪大。 虽然以他的修为,避水并不是难事,但他毕竟不是水行生物,面对包裹全身每个缝隙无处不在的深渊,自然不可能如鱼得水,浑身上下每个警觉系统,都不由自主张了开来。 而在这种无依无靠的不安定中,喻青崖紧紧抱住他,和他一起坠向更深的深渊。 蛟龙有将猎物拖下水底进食的习惯,所以当看见喻青崖将喻宵拖下水后,两条小蛟顿时立了起来,这个大坏蛋要对它们好心的饲主做什么! 瞬间极速游过去,要解救饲主,却被喻青崖赤红的眼睛一瞪,一个挥手,直接将它们封锁进乾坤界。 被封住的小蛟:…… 啊啊啊!干什么!快放它们出去! 就这样,这片深潭,完全成了喻青崖的领地。 他看着悬浮在水中,长发如水草般游离不定的师尊,抬起头,将一个灼热的吻献上去。 喻宵努力想抓住什么东西,但到头来,只能抓住喻青崖在水中飘荡如云的白发,与自己的纠缠在一起,像是深海里的水藻,将溺水的人笼罩,彻底缠死在海底。 他努力瞪大眼睛,想要在一片黑暗中,看清周围的一切,却只看清喻青崖那双玛瑙般鲜艳欲滴的眼睛。 “师尊,你可要好好学习啊” 深不见底的深潭,可以吞噬一切声音,整个世界都显得有些遥远。 喻宵在这一望无际的深渊里,一点点陷落。 时间好像已经变得没有意义,在无依无靠的沉浮中,喻青崖的神识,也终于闯入了师尊的识海。 灵魂,才是一个修者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任何修者,会在外人面前敞开精神的大门。 但喻青崖对师尊的精神世界从不陌生,在很久之前,他就和师尊签订过共命之契,那是比道侣之间的婚契更高级的契约,我将我的生命乃至灵魂 ,毫无保留地与你共享。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师尊的识海都不会阻止他的闯入,那团旺盛的金色小火苗,甚至主动缠上他,倾诉着再见的喜悦和疑惑。 你好久没来看我了,为什么呀? 喻青崖的神识,这次没有匆匆离去,而是将那些缠绕上来的小触手,一根根抓住。 他的魂火,也第一次毫无顾忌地袒露在外,于是两团早就渴望见面的小火苗,像被两家大人各自锁在家里终于放开了禁锢的孩子,撒着欢奔向对方,伸出胖胖的手臂抱住自己的玩伴。 金色的小火抱住有些沉甸甸的小红,不解地拍拍它的“小胖肩膀”,你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个了? 小红嗷呜嗷呜的呜咽着,使劲往小金怀里蹭,想你想的!我好想你!好喜欢你啊! 虽然变得好大个,但还是它喜欢的小红,于是小金敞开怀抱,不知不觉间,两团缠绕的火苗,就烧在了一起。 喻宵一直闭不上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这个双修真的好厉害,他的理智,再也没有那么清晰。 喻青崖在最深的池底,紧紧拥抱着师尊,似乎想将他整个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师尊现在是他的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没有一丝一毫不是。 然而在毫无保留,彻底相融的最高点,显露出的一丝暗点,像是美玉上的微瑕一样不容忽视。 喻青崖注目着那个暗点,它缠绕在师尊的灵魂深处,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的嚣张,但依然不容忽视的存在于那里。 像是蚌壳里坏掉的砂砾,就算是成了珍珠,也只能给蚌体带来折磨。 喻青崖看着师尊神魂里驻扎的那截乱藤,这就是造成师尊失忆的罪魁,这么多年,被师尊的神魂一点点吞噬,逐渐缩成一团,退回到角落里,却依然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难怪师尊这些年食欲那么好,总是感到饿,虚弱的小鸟,要吃饱了才能战斗啊。 喻青崖将这只怕水的小鸟按在水底后,终于露出了一个捕食者应该有的獠牙。 师尊,这次可不能挑食哦。 喻青崖身为魔,全身上下都是带“毒”的,作为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异种,他身上没有任何一块值得下嘴的地方,只有从本源之心里流淌出的精纯魔元,依然保留着这个世界上最纯粹,可以转化的力量。 而现在,喻青崖毫不犹豫,将身上唯一有营养价值的魔元,尽数喂给那团贪吃的小火苗。 感受到力量的气息,小火苗深处埋藏的乱藤,久违的活跃起来,张牙舞爪的就要去抢夺。 却被霸道的小火苗啪啪两巴掌拍成一团,它的东西也敢抢!都是它的!揍死你! 那团怪藤现在完全不是小火苗的对手,吱哇乱叫地被拍回去,小火苗胜利的独享自己的战果,让它看看,给它进贡了什么好东西。 魔元汹涌磅礴的力量,是小火苗最喜欢吃的东西,它现在刚好很饿,需要吃很多很多东西,兴奋地舔了一口—— 呸!呸!呸!什么东西!这么难吃! 喻青崖:…… 他就知道师尊喜欢挑食!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想挑什么!这么娇气,以后怎么养你! 不由分说,死死抓住那团小火苗,将更多魔元强喂进去。 沉入水底,一直很配合的喻宵,终于忍不住挣扎起来。 那一瞬间,连避水术都忘了,无边无际的深水压过来,他感觉自己真的会被溺死。 然而一向很体贴的喻青崖,这次却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而是遏止住他所有动作,用力亲吻他,将他牢牢捆缚在水底。 神识深处的小红,也紧紧包裹住小金,跟着主人一同落入陷阱的小金,终于意识到它 们好像被骗了,然而不管再怎么挣扎哭泣,还是只能被迫接受那些难吃到死的食物。 也太难吃了吧!yue! 就这样,在万丈深渊中,发生了一个奇景,某个猎物,硬生生用自己的“肉”,把猎食者给喂吐了。 喻宵挣扎在深水中,大脑逐渐一片空白,失去所有抵抗,在坠落的前夕,他怀疑喻青崖今天是来谋杀他的…… 当他从沉沉的黑暗中醒转,看着喻青崖乖巧而专注的眼神,又觉得自己可能是误会了,喻青崖怎么会那么干呢,一定是他在做梦吧。 然而当意识全部回归,他才发现,他其实并没有逃离那个深渊,喻青崖的动作甚至都没什么改变。 见他醒转,那双玛瑙般鲜艳欲滴的眸子,凑到近前,用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道—— “师尊,少食多餐。” 第144章 第 144 章 喻宵看着他,几乎立刻想逃,然而现在才想逃,已经太晚了。 喻青崖早已将他牢牢缚在网中,新的一轮被迫进食再次开始。 幽深的潭底,零星地溢出几声呜咽,某只贪吃的小鸟,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进食也会变成这么可怕的事。 它再也不想吃了……放过它吧……好难吃……吃不下了……yue! 然而喻青崖掂量着小鸟的饭量,邪恶一笑,放心,还能吃很多 幽深的深渊隔绝了时间,本着少食多餐的原则,喻青崖精心喂养着那团忽闪忽闪的金色小火苗。 不知喂了多少次,小火苗真的吃撑了,再也吃不下了,喻青崖才把可怜兮兮的小火苗放开。 此时被撑得饱饱的小火苗,已经完全不想理他了,恹恹地趴在一边,一口一口地吐着小火丝,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气的就地翻了个滚,讨厌! 发现已经完全吃下去,一点不会被吐出来的喻青崖,终于满意了,一把捞住师尊,跃出水面。 喻宵被他折腾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随意他摆弄。 喻青崖小心地将疲惫至极的师尊,放在床榻上,久违的落地感,让喻宵一直绷着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瞬间陷入深深的沉睡。 看着师尊难得恹恹的样子,喻青崖原本很心疼,轻轻地给他整理头发。 然而整着整着,另一种感觉渐渐涌上来,动作也越来越不对味。 水底的记忆,开始回荡在脑海里,喻青崖的脸,一点点红起来。 说起来,这是他和师尊第一次双修,但好像太注重“修”了,都没怎么“羞”…… 要不现在再重“羞”一遍? 嘿嘿 打定主意的喻青崖,立刻悄悄爬到师尊身上,像之前做惯了那样,强势霸占师尊的地盘。 但这次可没以往那么顺利了,喻宵就是在睡梦中,也无比精准的,“啪”的一声拍他脸上。 喻青崖:…… 干什么!还真生气了! 不服气地去掰那只手,刚掰下去这只,另一只手已经精准地呼了过来。 喻青崖:…… 嘤嘤嘤,师尊是不是不爱他了! 喻青崖在外面,哼哼唧唧,一个劲蹭着,好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喻宵从身体到灵魂,都对这个喂了他一大堆难吃东西的家伙敬谢不敏,但架不住喻青崖蹭得可怜,慢慢的,就落下了爪子。 喻青崖如愿以偿钻进师尊怀里后,看着那近在咫尺,渴慕已久的容颜,轻轻地哼了一声。 算啦,这次就放过你啦 将头枕在师尊的肩窝里,他只要抱着师尊睡,就可以了。 …… 一下子摄入过量能量,喻宵陷入沉眠,来消化这种力量。 当他在深睡中幽幽醒转,就看见一张过于熟悉的脸,几乎条件反射的,一巴掌呼过去。 喻青崖窝在师尊怀里,难得做了一个无比安宁的梦,正当他几乎要和梦境融合为一体的时候,突然被一记重重的巴掌拍醒,喻青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嘟哝道:“师尊,怎么了……” 你还说怎么了! 喻宵的记忆还停留在水底,被喻青崖死死缠住,强行喂食的时候。 那种铺天盖地,无法挣脱,没有尽头的感觉真是太恐怖了,每次从深水中醒来,见到的都是喻青崖那深不可测的脸,以至于喻宵现在见到这张脸,就有点反应过度,一把将他推一边去:“走开!” 刚醒的喻青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师尊不是说永远喜欢我吗,怎么才这么几天,就要赶我走了……嘤……” 喻宵:…… 那他也不知道,双修居然是这么修的啊! 平白遭一次罪,又被喻青崖拿话堵,这火简直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快要气死了。 气到爆炸的喻宵,决定不和他斗嘴,他要离家出走! 喻青崖看着师尊越来越冷酷的脸,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毫不犹豫一下子扑过去,嘤嘤道:“师尊,你干什呀!我又没做错什么,干什么生我的气!” 喻宵的火已经完全上来了,就生!就生!你管不着! 喻青崖使劲箍住他的腰,不让他起来,继续嘤嘤道:“我不也是为了师尊好吗!为了给你补充能量,我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给你了,现在一阵风吹过来都难受,咳咳咳!我为师尊做了这么多,师尊为什么还要生我的气,呜呜呜!我不活了!” 听着喻青崖的哀泣,喻宵的动作,缓缓停下来,回头看向身后的喻青崖,只见他白发倾垂,一脸弱柳扶风,还时不时咳嗽几声,看起来确实元气大伤,虚弱无比的样子。 但是他又没求着他那么做啊! 皱起眉就要说话,喻青崖却抢先一步扑到他怀里,娇弱道:“我知道师尊没有让我这么做,可是我怎么忍心看着师尊受苦呢,你感觉一下,现在是不是完全不会饿了?只要师尊好好的,我怎么样都无所谓,我这一片心,师尊怎么就不知道呢,咳咳咳!” 喻宵:…… 好像还真是,那种一直以来,缠绕在他身上的饥饿感,突然消失不见了,他现在感觉浑身充盈,精力百倍。 但他还是不想要啊! 依然没消气的喻宵,又去掰他的手,喻青崖一看,随着他的动作,“啊”的一声,倒在了榻上。 喻宵:…… 你少给我碰瓷! 然而作为专业碰瓷者,最重要的就是专业,喻青崖趴在榻上,白发散落一地,珠泪轻垂,我见犹怜。 当喻青崖红着眼睛抬头,那种幽怨又隐忍的眼神,直刺心房,喻宵原本的怒气,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喻青崖捂住嘴,又咳嗽了几声,神情哀怨:“既然这样,那师尊你走吧,反正我也留不住你,你走吧!” 喻宵:…… “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他也没那么说啊,就是想了想,根本没走好吗! 喻青崖却不依不饶,趴在榻上,声声低泣,好像受尽了委屈:“那你吼我干什么,嘤嘤嘤!” 喻宵:…… 坐下来,转过身去扒拉他:“我也没吼你啊……” “吼啦!你还不承认!嘤嘤嘤!” 喻宵:…… 沉默好半天:“那是我错了行吧……” 喻青崖擦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那行嘿嘿嘿 不过面上依然是一脸悲伤,眼眶红彤彤地转过来,委屈巴巴道:“师尊说话一点不算话,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还老是凶我,嘤嘤嘤……” 喻宵被他嘤的心乱如麻,捧过他的脸,给他擦擦眼角:“那我保证,以后都不这样了。” “说话算话!”喻青崖一把扑到喻宵怀里,仰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喻宵看着他这堪比十只狐狸精的高深媚术,终于破功了,认真点头:“嗯,以后绝不再犯。” 喻青崖这才破涕为笑,娇娇软软地扑到他怀里,软糯糯的哼唧道:“师尊你真好~” 一声声师尊,千回百转,娇媚万分,喻宵坚硬的骨头,被这一声声叫成了绕指柔,伸出手,捋顺着他的脊背,捋着,捋着,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在喻宵的大脑高速旋转,就要想出是哪里不对的时候,喻青崖突然又咳了几声。 喻宵瞬间忘了有哪里不对,转而低头看向他:“你伤的有那么重吗?” “当然了,我几乎把所有力量都给师尊了,现在好难受,咳咳咳!” 喻宵:…… 所以谁让你给的! 瞬间回想起那件事的喻宵,顿时又想跳起来,不过看着娇弱倒在他怀里的喻青崖,又努力按捺下来:“那怎么办?” 现在这么要紧的关头,喻青崖这个病恹恹的样子怎么行。 “咳咳咳!”喻青崖又咳嗽了一声,抬头看向师尊,“要不师尊,我再吸回来一些吧。” 喻宵:…… “这玩意还能吸回来?” 喻青崖立刻眼也不眨的点头:“能的呢,双修都是这样的。” 喻宵:…… 那是在捣鼓着玩吗? 可是喻青崖一脸天真无邪,完全不像在说谎的样子,喻宵不得不信了:“怎么吸?” 喻青崖的大牙花子险些没乐出来,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道:“嗯,特别简单,师尊,我教你啊,先把衣服脱了。” 喻宵:…… 嗯? 喻青崖恬不知耻地继续道:“都是双修嘛,前置步骤肯定是一样的啊!” 喻宵:…… 听起来居然很有道理? 然而当喻宵按照喻青崖的指示,一点点照做后,到最后,还是觉得有点不对,捧住他的脸:“这和之前不还是一样吗?” 连位置都没变! 喻青崖红彤彤的眼眸,鲜艳欲滴地看过去,轻轻眨了一下:“师尊没感受到什么不一样吗?” 喻宵:没有啊…… 喻青崖看着师尊异常认真疑惑的样子,缓缓咧开一个微笑:“那是因为弟子还没有开始,等开始了,师尊就能感受到不一样了~” 喻宵:…… 真的吗? 看着师尊怀疑的表情,喻青崖郑重其事地点头:“真的!弟子现在要开始喽,师尊你认真感受啊!” 喻宵还要说话,喻青崖就俯身堵住了他的嘴,师尊现在最好还是用心感受吧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从榻上起来,喻青崖亲昵地搂住师尊的脖子,软绵绵道:“师尊,这次是不是完全不一样啦” 喻宵:……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喻青崖看着他惬意舒缓的神色,上去就冲着嘴唇亲了一大口,亲完餍足地将头靠在师尊胸膛,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这才是双修后正常的起床情形嘛 喻青崖凭借着精湛的技艺,彻底拨乱反正,和师尊腻歪了个够。 腻歪完了,撤下寝宫禁制,神采飞扬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出宫就被绊了一脚。 低头一看,一只狐狸正趴在地上,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看着他:“你……你……你不会真修了吧!” 喻青崖和狐狸从小一起长大,兼之有两世陪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将它抓在怀里,笑嘻嘻道:“对呀,怎么啦” 狐大仙:…… “啊啊啊!”一顿乱爪拍过去,“你怎么能这么干呢!” 喻青崖将它举的远远的,几只小爪子怎么也抓不着,气得狐狸哇哇叫:“我可算想明白了,是不是你这个小坏胚,趁着喻仙尊失忆,诓骗他和你双修!” “哼,我才没有,师尊也喜欢我,我才和他双修的” “放屁!他要是喜欢你,你为什么不等他恢复记忆了再双修!你看喻仙尊恢复记忆,揍不揍你就完了!到时候我可不帮你!嗷嗷嗷!” 喻青崖:…… 一把将狐狸揣怀里,就算师尊恢复记忆又怎么样,他敢有什么意见吗! 师尊说了会喜欢他,那么无论有没有记忆,都得喜欢他! 这只破狐狸根本不知道,没有人比他更想师尊恢复记忆,师尊已经忘了他好久好久。 所以师尊,快想起来吧! 属于我们的一切,你都应该永远记的! 第145章 第 145 章 虽然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但对外界来说,其实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魔君一击击退转世祝龙的消息,果然传遍了整个妖界。 喻青崖刚从温柔乡里走出来,独猞妖王就赶了过来。 原本独猞妖王投降喻青崖,是无奈之下很艰难才做出的决定,自从知道喻青崖拥有吊打转世祝龙的实力后,整个妖都坚定起来,完全倒向了喻青崖这边。 所以对战局,它现在倒是比喻青崖还上心,见喻青崖终于出来了,忙道:“魔君大人,发生大事了,蛮布妖王发兵征讨我们,已经陈兵鳞属边界。” 喻青崖挑眉:“蛮布妖王?” 独猞妖王一捶手:“是,我们几个妖王按照您的指使,去招降过蛮布妖王,但是那个老家伙根本不理会,甚至立刻对我们用兵,至于原因么……” 独猞妖王看了喻青崖一眼,没有说下去,不过就算它不说,喻青崖也知道为什么,因为椿妖王嘛。 蛮布妖王是几个妖王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它存在的时候,祝龙甚至还活着。 只是作为山石之灵,它不怎么好动,平时都作为一座绵延无尽的大山沉睡着,无声养育着身上万千生灵。 这次之所以现身,是因为它的女儿,也就是椿妖王,被喻青崖杀死并制成了傀儡,它要接回女儿,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所以别的妖王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族群,都可能倒戈他,只有蛮布妖王不可能。 只是喻青崖很好奇,它有什么理由为了龙奚而战呢? 毕竟不管怎么说,喻青崖才是那个将椿妖王握在手中的人,与他和谈,难道不比与龙奚合作,得回椿妖王的可能更大吗? 他相信蛮布妖王对他的仇恨,但这一点明显不合理啊。 有什么不合理的。 龙奚手中拈着一粒种子,那是椿妖王曾经给予他的魂种。 椿妖王孤身一妖潜伏进人界,只有他一个盟友,所以她将这粒重要的种子交给他,她会在无恨岛上诈死脱身,哪怕形神俱灭,只要有这粒魂种,她还能复生。 如今这粒魂种,成了绑住蛮布妖王的最强武器。 “不日,我们就从蛤妖王这里,和蛮布妖王两面夹击,帮长蛇妖王夺回鳞属旧地。” 长蛇妖王一听,顿时感恩戴德:“多谢祝龙陛下体恤!” 龙奚又温和地看向蛤妖王,微笑道:“还要麻烦蛤妖王出力了。” 蛤妖王连忙将头点成拨浪鼓:“陛下放心,小王感念陛下援助之德,一定尽心竭力!尽心竭力!” “哈哈哈。” 三妖同时笑起来,没有一丝阴霾,其乐融融。 然而当谈完用兵布置,集体转身后,三妖脸色同变。 长蛇妖王和蛤妖王相视一眼,眼神交流了一阵,最后什么也没说,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而龙奚就算不转身,也知道它们在想什么,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奚……”林卿战战兢兢地凑过来。 “我不是说没叫你不要进来吗!”龙奚毫不犹豫地怒吼。 林卿愣在原地,现在的龙奚,是那么陌生。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不管是书里还是书外,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龙奚都能保持着属于祝龙的高贵矜傲,从不失态。 而现在的龙奚,竟然如丧家之犬一般,无法抑制地露出落败的狼狈姿态,曾经的意气风发,一丝也无。 为什么,难道真像网友调侃的那样,原主角打不过穿书的,穿书的打不过重生的,喻青崖这个重生者,占据了食物链顶端,被世界意志偏爱,主角光环转移了? 他那么喜欢龙奚,应该心疼他,可是面对不 再像从前的龙奚,他的爱,也再不是那么牢不可破。 他最初喜欢龙奚,就是因为他俊美、强大、又痴情啊,这些是构筑他喜欢的重要因素,缺掉一个都不是他喜欢的龙奚了。 而如今,好像总有人比龙奚更强,就算还有个未解封的坑没填,林卿心里也膈应得慌。 俊美更是修仙界基础资源,妖界随便一个能化形的妖长得都不会太差,七个妖王美的各有千秋,哪怕原身最丑的蛤妖王,化形起来都有模有样。 当美貌角色太多,美貌就变得不值钱了,而龙奚身上最贵重的痴情,也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了,最显而易见的是,龙奚刚刚居然吼他! 林卿能接受龙奚是因为爱“真正的梨生”吼他,能接受龙奚是因为生他的气吼他,唯独不能接受他单纯因为失败,对他发泄怨气。 他可是他好感度九十九的爱人啊,龙奚怎么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将自己受到的委屈,发泄给最爱的人。 这会让他幻视一些现实世界的loser,纸片人的干净与高贵荡然无存,超越生死的痴情爱恋,怎么能连个小脾气都超越不了? 林卿神情隐忍的告罪,将给龙奚的饮食放在桌子上,放的时候,故意发出一些响动,想要引起龙奚的注意,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委屈,从而来哄他。 龙奚注意力果然落在他的身上,紫色的瞳孔收缩了一瞬,没有说什么,但整个空气都跟着冻结起来。 林卿一愣,还没待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系统的尖叫已经响起:“宿主!你在干什么!攻略目标的好感度已经跌到了七十!” 林卿:…… 嗯? “为什么跌到了七十!我什么也没干啊!” 系统简直要为这个蠢货扶额了:“我没跟你说过吗,祝龙生性高傲,最讨厌的就是无趣、平庸、愚蠢的灵魂,你刚刚的表现,简直把这三个词占完了!” 林卿:…… 可他刚刚只是稍微发出一点声响啊! “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立刻退出来,不要将自己暴露得更多!” 林卿按照指使照做,龙奚一直在跌的好感,终于止住了。 有一瞬间,他突然觉得逐渐吸引他心神的那朵梨花,变得俗不可耐,愚蠢透顶,令人厌烦。 当林卿干脆利落地退出去,这种感觉才好了一点,或许只是他误会了,他只是有些笨手笨脚而已,一把将林卿送来的东西碾碎,这个时候,谁想吃这些东西! 看不见后,烦躁的心情减弱了一点,心里却不由自主产生一个想法:赝品终究是赝品吗? 他想象着喻宵的样子,那个原本应该属于他的真正梨生。 然而当想起喻宵的同时,喻青崖的样子,就不由自主跟着冒出来,挑衅似的看着他。 龙奚:…… 真该死! 被他憎恨的喻青崖突然一阵恶寒,是谁在想念他? 不管了,反正除了师尊,谁的想念都不重要 独猞妖王还在等待他给一个答案,喻青崖便也微笑着给了它一个答案:“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让蛮布妖王转投于我。” 独猞妖王:…… 魔君大人,你有点过于自信了吧…… 自来到妖界,喻青崖就不经常把傀儡收回去了,于是后山一处空地上,长着一棵无知无觉,枝丫舒展的巨大树女。 一只幽蓝的蝴蝶飞舞在她的发间,十首蛟头骨雕成的十个巫蛊娃娃在上面蹦蹦跳跳,追得这只蓝色小蝴蝶到处乱飞。 幽蓝的月光下,这幅充满童趣的宁静画面,显得特别美好,而喻青崖看着这片美好,直接一巴掌拍过去,要让这幅画面的所有存在粉身碎骨。 十个巫蛊娃娃有灵性,察觉到危险立刻跳了下去,哒哒的满院子乱窜,只有其中的树女和无依无靠的小蝴蝶不知所措,没有命令,它们是不可以动的。 然而喻青崖竟然真的杀心大起,一点也没有收回掌风的意思,当攻击迫在眉睫,树女呆滞的眼神,终于动了动,一眨眼的工夫,灵活的闪避过去,一双眼睛再不是原来的空洞无物。 喻青崖轻笑了一声:“你可终于不装了,也是,掌握生之力的大椿血脉,怎么会那么容易死。” 被发现的椿妖王瞳孔收缩了一瞬,很快恢复平静,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微笑道:“啊,魔君大人真是慧眼如炬,妾身自以为伪装得毫无破绽,不知魔君大人是如何发现的?” “呵,我若连自己傀儡的状况都发现不了,恐怕早死一万次了。” 他的视线落在椿妖王发间的蝴蝶身上,微微眯起眼睛:“是我小瞧这只蝶妖了。” 当沉冤谷二元事件落幕,他们捕捉到了一只小蝴蝶。 这只小蝴蝶织了一个名为“咸池”的茧,作为钳制柴子荆的关键棋子,潜伏在柴子荆身边,必要的时候抛弃柴子荆,化身元不渡。 只是这枚危险而隐秘的棋子,还没等起到作用,就被喻青崖挖了出来。 临死前,它向喻青崖祈求,希望死后,可以永远陪在大王身边。 不知是因为那个匆匆一见,又转瞬消失的咸池,还是因为幽月蝶诡秘的天赋,喻青崖确实动了恻隐之心。 所以他答应了这个请求,将这只蝶妖灭其魂而留其形。 这只蝶妖化作原形,轻轻地落在树女的指尖,倾诉着最后的别语。 然而谁都没注意到,趁这个间隙,小蝴蝶将一粒魂种悄悄吐出来。 幽月蝶原本是九大妖祖之一,然而幽月一族历经流转,已经失去了祖先的强大力量,无法自保。 在它还是一只孱弱的蝴蝶时,是大王将它从饱受摧残的境遇里拯救出来,是大王赐它一粒魂种,允它与自己共生。 喻青崖曾经问过它,为什么别的蝴蝶皆恋花,唯有它独缠枝。 因为它自始至终就是一只依附大树生存的蝴蝶啊。 没想到那么强大的大王,有一天也需要它拯救,这是它能为大王做的最后一件事,所以大王,回来吧! 当魂种入体后,椿妖王的妖魂便开始复苏,重回妖界后,更是如鱼得水。 无论是阴沟里翻船被凡人喻青崖反杀,还是被最忠心的手下用命救回来,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她潜伏在喻青崖身边,一边恢复妖魂,一边等待弄死喻青崖的机会,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越来越出乎意料,面对这种复杂的局势,连椿妖王都懵逼了。 如今被发现,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个曾经的凡人,实力已经远胜于她,要杀要剐,只能悉听尊便。 喻青崖看着神情坦然的椿妖王,轻笑了一声:“为了救你,蛮布妖王正陈兵边境,要讨伐于我。” 听到这句话,椿妖王的瞳孔收缩了一瞬,不过作为掌权多年的妖王,她已经习惯了不动声色,微笑着看向他:“那又如何?” 她不急,喻青崖自然更不急,悠闲地坐下,让十个巫蛊娃娃顺着他的手心爬上来,一起龇牙咧嘴地看着她:“你想他活,还是想他死?” “呵。”椿妖王可不会被一番话就吓到,“魔君大人来我妖界布施仁政,蛮布阿父信义著于妖界,想必您不是很想让他死。” “仁政不代表不杀人。”喻青崖赤色的妖异眼瞳斜挑向她,“而且我可是魔。” 他一步步走向椿妖王,挑眉笑道:“你现在觉得操纵祝龙得回三界的计划,还能实现吗?” 椿妖王:… … 她苏醒的日子不短,对局势知之甚详,这都不是能不能实现的问题,就是实现了妖族也没好果子吃,六个妖王投了仨废了俩,只剩个蛮布阿父,动机还不纯,祝龙陛下估计恨妖族恨的不比人族少。 转世祝龙都是她在联系,脾性比较了解,另六个妖王她也能拿捏在手中,当冲突爆发时,有她在其中调停,断不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喻青崖见她不说话,玩味道:“是不是我的潜伏,比你的潜伏更成功啊” 椿妖王闻言含笑看了他一眼:“事实摆在面前,不容不服,然本王昔年不失手的话,想来也未必输魔君大人几分。” 喻青崖微微一笑,这话他倒是信,毕竟前世,她果然做到了,若不是他带着前世记忆重生,今世也没有那么轻易阴了这个妖王,只是—— “成功了之后呢?你能保证自己将祝龙控制在手中多久?你能保证死在他手里的,不会是你吗?” 椿妖王脸上的笑容淡下来,却依然没有消失:“我不能,但你们人类,又能信几分呢?我待在人间上千年,或许做人的时间,比你还久,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人是什么样的,所谓仁义道德,不过是迷惑他人的陷阱,是弱小时自保的武器,给予他们锋利的爪牙,他们就会变得比妖还残忍,那层虚伪的遮羞布,不值一提。” “呵。”喻青崖随意道:“我知道有比妖还恶的人,也知道有比人还善的妖,曾经有人将我剥皮抽骨,制成牲畜,也有妖将我从小养大,抚育成人,善恶有无数种定义,以族类划分,是最可笑的事。” 椿妖王对喻青崖的身世并不陌生,所以对他话中真假也无谓怀疑,眯起眼睛:“既然如此,为何要做人族的走狗,你是魔,受到的苛待比妖更甚,你根本不属于他们。” 喻青崖直视着她:“我没有投靠任何一族,只投靠正义本身。”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正义?” “这个问题从没有人能回答清楚,但我知道,于人界残杀十万之众的你,肯定不是正义。” “呵呵呵,那只是对于你们人族来说不是,对于我们妖族来说,刚好是最大的正义。” 椿妖王修炼到这种地步,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动摇她的心智,喻青崖的几句“正义说”,自然也不能。 于是喻青崖也不再多费口舌,反而悠闲地聊起了别的话题:“椿妖王,你觉得,是什么让你生,又是什么让你死呢?” 椿妖王抬起下巴看着他,不发一言,喻青崖在试图攻破她的心理防御,那么越让她产生波动的话题,越应该小心应对。 所幸喻青崖没准备等她回答,而是直截了当地公布了答案:“让你死的,是你的恶,你若是从未在人间设局,就不会有我,没有我,就没有人会在多年之后,于无恨岛上杀死你。” “而让你生的,是你的善,因为你曾经善待过一只蝴蝶,所以它用命来偿还你,而在你复活之后,我原本会立刻杀死你,可在我执掌你的领地期间,你的族民、属下,都在怀念你,希望我能善待你,因为你喜欢效仿人族法治,是妖界最仁慈的王,你所统治的国度,是在我来之前,七王中律法最健全、也最安定的一个,你并不是一个泯灭所有善念的妖,所以我留了你一命,直到今天。” “你问我身为魔,为何投效人族?” “因为至少现在看来,天道,是最接近正义的存在。” “善由何生,谁也说不清楚,恶由何生,却能一眼明了。” “普天之下,万千生灵都追求的力量,偏偏是诸恶之源。” “无节制的至高力量,必然诞生难以想象之恶,正如你这般大妖,挥手之间,十万生灵,碾若蝼蚁,而你的内心,不会感到 一丝不安。” “我相信种族不能决定善恶,但力量会,一个束下而不约上的种族,必然不可能是正义的,而这世间,唯有人族的天道,一视同仁的约束所有存在。” 椿妖王哑口无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喻青崖已经厉声打断了她:“不要说你不知道!若是你真不知道,当初就不会设计那样一个局,构陷我的师尊!” “而且我也不是和你谈判,无论是你还是你的父亲,我要杀都轻而易举,而我也有千万种理由去杀。” “我现在只是想告诉你,我要将正义带给整个天下,包括妖族,谁也不能阻止我,你只能选择成为我的绊脚石,还是为我添石铺路。” “我虽使正义之名,却不具正义之实,我是比恶更恶的魔,你们最好学着和我讲道理。” 椿妖王:…… 确实,她当初会那么设局,就是利用了天道没有智慧,永远冰冷的运行,不会因为任何人网开一面,包括天道之下的仙神。 若是以往,她会嘲弄人族的天道,这个凌驾于力量之上的秩序模型确实堪称完美,但没有力量保护的秩序,只不过是沙上之塔,终将淹没在时间的长河,像她在无恨岛上建的那个“理想之国”一样不切实际。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这个原本一点不被她放在眼里的孱弱凡人,居然真的有了改变世界的力量…… …… 蛮布妖王带兵陈列在鳞属领地边缘,和鸾羽妖王、蜚蛭妖王遥遥对峙。 面对两位妖王,蛮布妖王也没有一丝害怕,为了女儿的那颗魂种,他将不惜一切代价! 当这位不知存在多久的山川之灵,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前线,就算是鸾羽妖王,神情也不禁凝重起来。 喻青崖还说会收服蛮布妖王,这话到底靠不靠谱啊! 正在两军剑拔弩张,鸾羽妖王皱着眉腹诽时,一个难以置信的声音传来—— “蛮布阿父!” 战场一下子静止了,所有妖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春女!” “椿妖王!” 椿妖王淡定地看了一眼鸾羽妖王这个最大的冤种,带头搞事的哪次都有它,又看向自己的老父亲,神色第一次缓和下来。 “蛮布阿父!我回来了!” 蜚蛭妖王都快惊呆了,沉思了一会,要不还是完全投降吧。 …… 一个靠谱的妖,无论是当敌人,还是当盟友,都会很靠谱。 七王齐聚的战场上,死而复生的椿妖王,视线依次划过长蛇妖王、蛤妖王,以及林卿,缓缓开口—— “小梨花,你怎么改名叫林卿了?当初我们七个妖王一起做决定,安排你去掌控祝龙,如今情形有变,你的任务作废,来,回到姐姐身边吧” 长蛇妖王:…… 蛤妖王:…… 林卿:…… 谢谢你姐姐,你是不是很怕我们回的去啊…… 第146章 第 146 章 椿妖王一说完,所有人都看向了龙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长蛇妖王和蛤妖王瞬间退后,神情紧绷地看着龙奚。 果然,因为这番话,龙奚的眼睛完全冷了下来,直刺椿妖王。 椿妖王怡然自得,对他的注视没有一丝不适,龙奚的目光便缓缓收回,依次看向剑拔弩张的长蛇妖王与蛤妖王,最后目光落在猝不及防的林卿身上,眼眸宛若兽瞳跳跃:“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 一旁的长蛇妖王、蛤妖王:…… 这一刻它们知道,在龙奚面前,没有活路了。 不用多想,两个妖王同时退后,龙奚巨大的掌风紧跟而来,却被一个鲜艳的红色身影轻飘飘挡住。 喻青崖从容不迫地格住他的爪子,让长蛇妖王和蛤妖王退入己方阵中,看了一眼林卿,玩味道:“看来,这里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所有人都在骗你呢” 龙奚看向他,紫色眼眸,逐渐被毁灭一切的雷暴填满。 他没想到,居然连梨花妖对他的感情也是假的! 龙奚回忆过去,突然感到荒谬,他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 最初的他,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龙奚太子,他的父亲是三界俯首最具威势的一任天帝,他是生来就具有伟岸力量的社稷正神。 他生来就被众星拱月,鲜花簇锦,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然而因尘世镜中的惊鸿一瞥,一切都戛然而止。 他爱上了一个凡人,整颗心都为他跳动,从此之后,再不得安宁。 他发疯了一样抛弃一切,追随着他的脚步转世轮回,沉溺于红尘万丈,只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修成一段再微不足道的缘分。 他以为他成功了,却没有想到,这段缘分从最开始,就走岔了一个方向。 纵贯他整个人生的爱人,居然是与他最初一见钟情的真正爱人,毫无关系的人。 他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然而这段从镜中得来的缘分,最终依然是一场镜花水月。 他看着镜中清晰的倒影,好像触手可及,回过神来才发现,镜中人与他远隔重山,咫尺天涯,相望无声,纵使相逢,也要失之交臂,永远错过。 龙奚凄厉的眼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喻宵,这就是他永远触摸不到的真正爱人。 此刻他爱的人,目光中依然没有他丝毫倒影,这是他最初爱上的人,也是永远触碰不到的人,和他有关的爱,永远让他感到痛苦。 然而当他回头,看向林卿这个陪伴多年的事实爱人,却感到更大的嘲讽。 他以为,自己得不到真正的爱人,至少这个一直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的花妖,是真的爱他。 他们一起渡过那么多岁月,就算梨花妖在身份上隐瞒了他,对他的爱肯定也是真的。 那些年,他陪他度过了那么多落魄时期,一直不离不弃,不管他做什么,都无条件追随,从不抱怨,从不过问,这种情深似海,难道不是真的吗? 他以为自己就算得不到真正爱的人,也会有一个人真的爱他,却原来,这种至死不渝的追随陪伴,也可能是一场阴谋! 龙奚看向敌军阵中,椿妖王游刃有余的笑容,是她!从一开始就是她! 她有意安排一只木灵混淆视线,又在暗中操纵,将假的送到他面前,离间他和真梨生的感情。 这对主仆为了祝龙之力,联手设局,一手逼迫他放弃仙族太子的身份,背叛仙族,成为妖族想要的“祝龙陛下”。 而他居然也真的在不知不觉间,进入她的圈套,和养育他的仙族完全决裂,走到这种众叛亲离的地步。 他在不知不觉间失去 一切,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因为在最初,他抛弃一切也想拥有的,只是一个凡人的爱啊! 龙奚几乎到了癫狂的地步,都背叛他,都该死! 椿妖王看着龙奚癫狂的眼神,终于意识到,她当初的决定,也许真的错了。 就像喻青崖说的那样,祝龙根本不是她可以控制的存在,就算取得成功,他也肯定会杀了她。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做的一切,早晚会暴露,而祝龙根本不会因为是“同族”,就对她心怀宽敏,他会杀了她,一定会! 祝龙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力量,没有任何法则可以约束它,它可以为所欲为! 当它重回巅峰后,妖族会在它的手下过的更好吗? 椿妖王不敢确信了。 另一边的林卿吓的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虽然知道这件事早晚会被揭穿,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揭穿! 他想逃,却被系统钉在原地,一点也动不了。 系统焦急地呐喊着:“宿主!清醒一点!那两个妖王能跑,你能跑吗?不要忘记我们来这个世界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攻略妖帝祝龙,现在只要获得祝龙百分之百的好感度,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和我们再也没有关系!” “宿主”、“妖帝祝龙”、“百分百的好感度”、“这个世界”、“离开”。 系统的话回响在耳边,喻青崖一边冲着龙奚狂轰过去,一边留意着这对“系统”和“宿主”的对话。 那个古怪的存在又出来了,现在喻青崖可以断定,这个系统,肯定和椿妖王没有一点关系,梨花妖是她的棋子,而这个“宿主”不是。 果然,在系统的一番话后,林卿冷静下来。 是啊,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七个妖王可以任意选择龙奚,也可以随便把他丢弃,因为它们对龙奚有现实的所图,只要龙奚达不成它们的目地,就会重新选择。 但他和系统所求的,根本不在这个世界,他想要的,只是主角攻百分百的好感度,从而回到现实世界。 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比这个可怕的世界,好一万倍! 可是现在怎么办,好不容易刷到九十九的好感度,突然下降不说,椿妖王还突然出现,揭了他的老底。 龙奚现在对他只有怨恨,他不可能完成任务!他不可能完成任务了! 以前系统跟他说,用主角受的身体完成任务更容易成功,他还不信。 现在看来,是他太过自信,没有主角攻受之间的天生羁绊,哪怕他的芯子没有变,龙奚对他的态度也完全不一样! 如果是真的主角受处于这种情形,他会怎么样呢?他会做的比他更好吗! 真正的“主角受”,此时正睁着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首的激烈对战。 喻青崖走的时候说了,把那条龙逮住,就给他炖汤喝。 逮不逮的住啊,要不要上去帮忙啊。 喻宵的眼珠缓慢转动着,磨刀霍霍向祝龙,如果吃不到祝龙,他肯定会很难过。 七王也在下面紧张地看着,如果祝龙不能成为盟友,那一定要让它永无翻身的可能!不是祝龙亡,就是它们亡! 喻青崖和龙奚同时祭出最强的妖身和魔身对轰,连相对来说更稳定的妖界,都跟着震荡起来。 所有妖心脏发寒地看着空中肆意攻伐的一妖一魔,这次和以往的小打小闹不同,它们未来的命运,都系于此战。 不知打了多久,终于分出了胜负,大魔势若陨星的一拳轰然落下,祝龙庞大的妖身一下子被砸在地上。 整个妖界,不由自主地响起震天欢呼,赢了!魔威盖世!涤荡乾坤! 龙奚硕大的龙眸看向欢呼的妖群,他又一次被放逐了,之前是人族,现在是妖族,不管是曾经养育他,还是他最终归属的地方,都发出了驱离他的声音。 为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他走向这种仿佛注定的!众叛亲离!千夫所指!一无所有! 喻青崖才不会给他伤感的时间,庞大的魔身顷刻而至,不知是不是受了师尊的影响,他觉得挥洒拳头的感觉,真是酣畅淋漓,抓住龙奚庞大的龙首,直接砸了下去。 妖龙痛吟一声,身上密实的鳞片齐齐崩碎,滚烫的鲜血,顺着龙鳞的缝隙,汩汩溅出。 就在喻青崖庞大的拳头,要一拳砸碎这个龙头的时候,一个意外的声音突然插过来:“奚——” 与这个声音相伴的,是系统的声音。 “宿主不要害怕,就算好感度跌到底也没有关系,只要未满百前,任何好感值都没有意义。” 林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完全任凭摆布地问:“那我应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都听你的!” 系统专注道:“之前两界裂隙非自然关闭,短时间必然会再次开启,趁着那个功夫,我们重返人间,用系统的力量,帮龙奚打开封印,恢复祝龙真身,完成任务!” 听到这,林卿突然眼前一亮:“系统,你竟然可以直接打开封印?” 系统哼了一声:“当然,我可是高等位面的生物,不要小瞧我。” 林卿忙道:“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系统哼了一声:“把你的身体给我。” 林卿毫不犹豫交出身体控制权,于是在众目睽睽下,那个原本不起眼的梨花妖,居然冲上去,抗了喻青崖致命一拳。 不管是众妖还是喻青崖,都怔愣了一下,喻青崖魔瞳缩成一团,这个一直像虫子一样躲在暗中的“系统”,居然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完全接下了他毫无保留的一击! 喻青崖毫不犹豫又追了一拳,冲着系统砸过去,而系统的意图不在和他对战,所以大家只能看见,那个“梨花妖”为龙奚挡了魔君一击,然后抓起地上的龙奚遁走了。 发现龙奚逃走的众妖,几乎比喻青崖还急,几个妖王立刻飞奔而出,从四面八方寻找他们逃走的痕迹。 喻青崖留在原地没动,他知道这些妖王必然无功而返,因为那个系统,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高级生物”。 呵呵,到底是多高级的生物,可以依凭自己的力量,直接打开祝龙封印? 喻青崖一点点品味着系统的所有对话,血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没有关系,它不是说等两界裂隙再度开启时,突入人间界,开启祝龙封印吗? 那么就把那天,当做了断一切的时间! …… 远处的林卿一口血喷出来,浑身的皮肤像是碎瓷一样,露出冰裂般的纹路。 因为有系统屏蔽痛觉,他感受不到痛苦,逃出生天后,便放松下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等等,你之前不是说,魔君可以听到我们对话?” “对啊。” “那你是不是把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当着他的面漏出去了!” 系统忍不住笑起来:“宿主,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要去人间打开祝龙封印吧?” 林卿愣了:“不然呢?” 系统又笑了:“宿主,我们的任务只是攻略主角攻,他能不能得回力量,其实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 林卿被它这么一点,突然反应过来:“你故意这么说,迷惑魔君!” “呵呵。” 听系统游刃有余的声音,林卿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那现在咱们做什么?” 系统微笑道:“现在,我们其实只要榨干主角攻的最后价值 就好了。” 最后价值……林卿抬头看向龙奚。 他的样子前所未有的狼狈,然而他看向他的眼神,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东西。 龙奚嗓音沙哑道:“为什么要豁出命救我,你只是带着目的来我身边的一颗棋子,我已经一无所有,难道还有你需要的价值吗?” 林卿看着他,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支持他说太多话了,于是只流泻出几句破碎的声音:“开始……是假……爱……是真……” 龙奚的眼眸,缓缓眨动着:“我凭什么再相信你……” 林卿不再说话,缓缓闭上眼睛,当他的魂魄开始逸散时,龙奚一把封住即将离体的灵魂,咬破自己的手腕,将属于祝龙的本命妖血喂过去。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曾几何时,害怕“梨生”死去的他,就曾抱着“梨生”到处求医。 现在,他又回到了那时的状态,怀中人不再是梨生,他却依然不想他死掉。 这一次,他终于知道应该爱谁了。 虽然醒悟的有点晚,但一定不会再错了吧。 他有些落寞的想,如果真正梨生身体里的,是这个爱他的灵魂,该有多么完美。 看着不断飙升的好感度,系统微笑起来,好像在对林卿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这才是我们要做的事,过往的一切,都已经被打碎,从原点开始,用一个新身份,捕获转世祝龙吧,他一定会爱你,百分之百,只要有一颗完整的心,对于我们来说就足够了。” 两世和转世祝龙相关的一切,都在为了解封祝龙封印努力,也许那个小家伙会误以为,这个封印很重要吧,重要到连它都需要优先完成这个前置任务。 但其实,它才不在乎什么祝龙封印,从开始到现在,它“攻略”龙奚想要得到的,只有转世祝龙,心甘情愿的把那副愚蠢的灵魂,全部献给它。 第147章 第 147 章 七王果然铩羽而归,每个妖王回来,神色都不太好看。 如今主客逆转,喻青崖这个外来客,成了妖界新主,龙奚这个东道主,反被逼的流亡。 同样的,明暗关系也逆转了,喻青崖由暗转明,龙奚由明转暗,只要龙奚一心躲藏,他和梨花妖两个,可以轻易藏匿起来,一点办法也没有。 众妖情不自禁看向喻青崖,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外来魔君,已经成了妖界群妖的主心骨。 喻青崖看着众妖一齐投过来的眼神,当然明白它们的担心与恐惧,上前一步,宛如定海神针,气定神闲道:“诸位不必慌张,转世祝龙虽然成功逃窜,但已是强弩之末,再无法随意兴风作浪。” “如今妖界七王已经全部归位,本座和本座的师尊,将不再领妖族内务,各付旧主,仙妖盟亦由诸妖王共同管理,本座将不理琐事,一心索拿祝龙踪迹。” “从今天起,妖界要遍设万应神宫祭坛,本座将设魔属守护祭坛,随时监听各处消息,如有妖发现祝龙踪迹,立刻知会各地万应神宫,本座将立刻赶到,捉拿祝龙。” “祝龙残暴,倒行逆施,已失妖族供奉,如今妖界既已无它立足之地,想必它会筹谋潜入人间界,伺机打开祝龙封印。” “从今日起,诸妖当警惕各方异动,注意空间波动,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万应神宫!” 几个妖王一齐看向喻青崖,听到那句“各付旧主”,目光同时凝聚,没想到魔君真的这么干脆利落的,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权柄。 如今妖界虽然还叫妖界,但说实话,没有一个妖能战胜魔君,就算魔君真的要从此称霸,诸妖也只能恭请这位魔帝,毕竟在妖界,弱肉强食才是亘古流传的正理。 而现在喻青崖拱手让位,潇洒身退,原本多有疑虑,内心忐忑的群妖,前所未有地定下心来。 魔君高风亮节,较祝龙之贪婪残暴,不知胜却几分,虽为外族,亦令妖心悦诚服矣。 瞬间解开心结后,甚至有妖开始舍不得喻青崖,仙妖盟的核心成员尤甚。 几个主要统领上前一步,拱手问道:“魔君大人,血戮仙尊,仙妖盟由你们建立,你们从此都不理仙妖盟诸事,若吾等,当何去何从?” 喻青崖看向它们,神情很平静:“若论私,你们是与我肝胆相照的盟友,志趣相投的同道,如果愿意跟随我,不管是在哪里,我喻青崖都必不相负。” “若论公,你们属妖,我们属仙,无论从你们的角度,还是从我们的角度,终究难以同途。” “然大道万千,求同存异,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答案。” “仙妖之前,已经打了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亿年,无论是人是妖,都没在这场不熄的战火中得到好处,难道还要生生世世地打下去,将这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仇恨,蔓延至千秋万代吗?” “这七年的时光,我和师尊建立了仙妖盟,推行我人族之法。” “在最初施行之时,妖界的各位,想必都暗自腹诽过,此法未免太过苛酷。” “然严刑峻法推行下去后,妖族非但没因此没落,反而重现盛景,短短七年时光,于妖族绝迹的珍惜血脉,纷纷在仙妖盟的治下重生。” “请诸君细细思之,为何竭民之力,举族皆战,掠夺他土,不能胜一毫,情势越来越劣。” “约束己身,奉行法度,反思自己,反而使族群重现生机。” “这个世界,终将从混乱归于有序,以本座观之,秩序才是万千生灵共同的出路。” “然这天下的路,终究要自己走,我用七年的时间,于妖界走出一条不同的路,至于要不要让这条路继续下去,需要做决定的,是你们。” “妖界永远属于妖族,你们也永远是自由的,本座将不会做任何干涉。” “贯穿两界的裂隙,在不久之后会再次开启,以往这是战争的信号,现在依然可以是。” “当然,如果你们愿意,这也可以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开始。” 喻青崖话一说完,全场鸦雀无声。 汇聚到这里的,有已经投效仙妖盟的妖,也有更多没投效的。 喻青崖用最快的时间征服了妖族七王,然而妖本身就是一种天性桀骜不驯的种族,就算是妖王,也不可能操控所有族群。 原本的这些妖,虽然听从本族妖王命令,内心却未必有多服,经由这番话,突然发自内心地产生了敬意。 魔君大人,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尊重它们,甚至连它们本族的妖王,都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它们虽然排斥人族,但在仙妖盟的治理下,祖源之地欣欣向荣,众妖也是有目共睹。 没有什么比这种直截了当的示范更有力量,整个战场,大妖、小妖以及最强的七个妖王,同时双手交叉抚胸,躬身俯首,对这个外来魔君,施以了妖族最高规格的礼仪。 “吾辈愿意奉魔君大人之教诲!” 群妖俯首瞬间,喻青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意念通达。 仰头望向苍天,自入魔之后就再也感受不清晰的自然风光,突然前所未有的明晰起来。 他听着耳边猎猎作响的风声,看着眼前幽蓝冷清的月光,嗅着鼻尖萦绕的战火硝烟以及泥土芬芳,好像又拥有了血肉之躯。 这个已经彻底抛弃他的世界,居然重新对他敞开了怀抱。 呵呵,好奇怪啊,他明明是注定不容于世的魔障,居然重新拥有了生命。 这些从四面八方挤过来的清晰感官中,一个感官,比所有的都更加清晰。 喻青崖回头,就看见了站在夜风里的师尊。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师尊那顶群妖精心打造的流金鹿角王冠上,闪烁的不是冰冷的金粉,而是某种比萤火虫还要细小的发光小虫。 它们萦绕在师尊的发间,在鹿角上扎根做窝,师尊也不管它们,于是它们安心把这里当了家,将鹿角“腐蚀”出天然的彩绘。 一阵风吹来,忙忙碌碌的小虫翩翩起舞,随着发丝的飞舞,流散出碎金般的光辉。 他好像很久没这么清晰地看过师尊了,在他可以肆无忌惮看着师尊时,他的心总是被各种杂乱的念头充满。 而当他终于想静下心,认真看师尊时,却发现,早已经失去了这种机会。 他无法透过五百多年的时光,回想师尊最初的样子,因为那些画面,就像庙中退了色的漆绘神像,好像是师尊,又好像不是。 他一直将这些褪了色的神像,珍藏在怀里,却直到如今,才看清这位神真正的样子。 喻青崖一步一步走过去,拉起师尊的手。 他认真注视着师尊每一分样子,眉目间逐渐浮现出融冰化雪般的温柔,微笑道:“师尊,跟我走吧。” 喻青崖都没那种称霸妖界的宏图大愿,喻宵就更不可能有了。 事实上他对这个赶鸭子上架,什么也不能干,还要以身作则,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妖王,早就腻歪透了。 如今终于甩掉了这个包袱,连笑容都真心了好多,一把握住他的手:“走。” 喻青崖用力握住师尊的手,转身一招手,妖群中的五尾小狐狸,就麻利跳上他的肩头。 当初是一仙一魔一狐的来,如今也该这样走,他终于可以摆脱繁重的工作,和师尊过二人世界去喽! 真是开玩笑,他这个魔君连自己正经的魔宫都不想管,全部推给葵统领, 还能管妖界的屁事? 反正现在龙奚已经成了落水狗,妖界的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喻青崖和喻宵简直是脚不沾地连夜逃走的,生怕有妖想不开,再跟他们谈感情拖着不让走。 七年的时间,喻青崖手下的魔也都成熟了,万应神宫祭坛的事,就让它们跟七个妖王沟通。 有魔君大人这么大的面子在,进展肯定不用担心,很快,万应神宫的祭坛,也要铺满妖界了。 和在人间一样,妖界的万应神宫,也主打“消息”。 妖族广袤,大妖独享地盘,小妖同族群居,领地意识极强,消息流通比人界的散仙还要闭塞。 大妖虽然自身就拥有无限地域的交流之术,但都是一对一,传递重要情报,还没有过这样的无限制消息共享。 因此“天眼邸符”一面市,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妖,就都爱疯了。 如天眼邸符这般的符阵技术,其实最早来源于妖族,但妖族天生强大,很少需要依赖外部力量,有关阵道、铸道、医道之类的“软实力”,人族已经远远超越了妖族。 喻青崖将人族的先进技术带给妖族,来收拢那些实力弱小的小妖,让它们为万应神宫打工。 不管什么时候,底层的野草总是最茂密的,他看似完全放手了妖族内务,但其实已经把根深深扎进了妖族的基层。 不过那些顶尖的大妖,要用很久,才能明白这一点吧。 因为当一个存在习惯性用力量解决一切,他的脑子就会显得不太那么重要,拥有顶尖实力的同时,脑子也会变得越来越不好使。 当然,这句话肯定说的不是师尊了,他家师尊聪明着呢! 喻青崖看着近在咫尺,又漂亮又聪明的师尊,嘿嘿笑着,悄悄伸出爪子,刚伸过去,就被一下子拍了回去。 喻青崖:…… 嗯? 不死心地再次伸出去,“啪”,又是毫不犹豫一爪子。 喻青崖:…… “师尊!你干什么!没看见天都这么黑了!我在敦促你上床睡觉啊!你打我干什么!” 喻宵面无表情道:“妖界的天,本来就一直是黑的,而且没有记错的话,咱们应该刚睡完没超过一天吧。” 喻青崖:…… 他才不管!虽然天确实一直是黑的,他们也刚睡完,但好不容易他们俩都没事了,这么好的天,不睡觉,还能干什么呀! 于是安静了一会,等虎视眈眈看着他的喻宵收回视线,低下头去,干别的事,不再看他。 就再次伸出爪爪,准备和师尊一起睡觉觉,没想到又是毫不犹豫的一巴掌。 喻青崖:…… 干什么!这下可是故意的了吧!他和师尊都是在一起的道侣了,天黑了师尊都不陪他睡觉觉,这合理吗! 气急败坏地直接扑过去:“师尊!我现在就要和你一起睡!” “不要。” 喻青崖:…… 啊啊啊!师尊竟然连客气都不客气,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受了刺激的喻青崖,立刻抱得更紧:“为什么!师尊不爱我了!师尊是不是外面有人了!还是外面有妖了?我生气了!啊呜呜!” 喻宵偏过头去,远离他如影随形的咆哮,不管他怎么撒泼打滚,也岿然不动。 等喻青崖各种招式都表演完了,淡定地看他一眼,继续坚定地拒绝道:“不要。” 喻青崖:…… 啊哼哼!他们才刚新婚啊,师尊为什么就拒绝和他一起睡觉觉了呢! 不嘛!不嘛!他就要! 一个飞虎扑食,就要来些硬的,用身体力行告诉师尊,这种事,到底谁说了算! 喻宵看着扑过来的喻青崖,眼睛微眯,“嗖”的一声,一坨流星就从窗子飞了出去。 目送着流星远去,消失不见的时候,喻宵淡定地关上了窗子。 “扑通!” 因为两条小蛟被喻宵养习惯了,所以喻宵走的时候,它们死活要跟上来。 喻宵一看,这能拒绝吗,欣然带走了它们。 为了养两条小蛟,选了一个临渊的住处隐居,在他们现居的山峰下,就是一处笔直笔直的深渊。 喻青崖从水里浮出来,吓了正在和两只小蛟玩的狐大仙一跳。 狐大仙看了一眼喻青崖的运行轨迹,又看了一眼他脸上几乎要滴下水来的阴沉表情,咧开狐嘴,嘎嘎怪笑:“你终于被喻仙尊踢出来了吧,活该!” 喻青崖吐出一口水,整个人都快气死了,干什么!师尊居然把他踢出了房间! 毫不犹豫顺着笔直的陡峰蹭蹭向上爬:“喻宵!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居然敢把我踹出去!我跟你说!等我回去……师尊开开窗啊是我啊我回来啦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呀给我开开嘛” 狐大仙目送着喻青崖从下到上,极强的变脸顺序…… 呵忒! 然而当事人喻青崖,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缠绵在师尊的窗外,声音软绵绵地使劲蹭着。 喻宵在他叫.春般的声音中,终于打开了窗子。 喻青崖一看,顿时嗷呜嗷呜地冲进去,一把将师尊扑倒在地,委屈到极点地蹭着:“师尊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我做错什么了!呜呜呜!” 喻宵:…… 面无表情看着他撒泼打滚好一会,才缓缓道出了缘由:“因为睡的时候,你总是笑。” 喻青崖:…… 嗯? 笑怎么了!难道他和喜欢的人甜蜜时,还应该哭一个吗? 就算师尊喜欢看他哭,也不能这么变态吧! 喻青崖立刻垮下脸,俯身抓住师尊的肩膀,想要痛斥他的无理取闹。 喻宵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缺少感情道:“其实是骗你的,我之所以拒绝你,是因为你太厉害了。” 喻青崖:…… 哎 嘴角一点点扩大,越咧越大,就在牙花子都快露出来的时候,喻宵突然叫住—— “停!就是这样!” 喻宵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你每次和我一起睡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喻青崖逐渐和太阳穴肩并肩的嘴角,一下子定格在原地。 干什么……这么笑有什么不对吗…… 第148章 第 148 章 见喻青崖好像还很不服气的样子,喻宵一下子召出一面水镜,凑到他面前,让他好好看清自己的嘴脸。 喻青崖瞟了一眼镜中呲着大牙的自己…… 干什么……依然很好看啊……你看这鼻子……这眼……这牙口……完美无缺!哪里不好看了! 悻悻地闭上嘴,整张脸都耷拉下来,委屈巴巴地看着师尊。 师尊是不是在找借口,故意气他! 喻宵:…… 一把将他掀下去,不和傻子一起玩,容易变成傻子。 “啊哼哼……”喻青崖却又从后背拖住他,整个人像一只没断奶的巨型小狗崽似的使劲蹭着,一直把喻宵蹭的没精力干任何事。 放下手中的錾刀,将他的脸掰远点:“你干吗。” 喻青崖立刻抬起狗狗眼,可怜巴巴地看向他:“师尊为什么不理我……” 喻宵:…… 他也不能天天光顾着理他吧,还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事了! 麻溜地又往前挪了挪,离这个黏人精远点,喻青崖却死不放手,跟着喻宵的动作被拖走,哼哼唧唧的不起来。 喻宵:…… 非得长他身上是吧! 转头掰住他的脸:“你一天天都没有别的事要干吗?” 喻青崖眨眨眼睛:“没有啊,只有师尊,我是说,我现在只想陪在师尊身边。” 当然,陪在里面也是可以的。 喻宵:…… 他对这个小色鬼彻底服了,就这样,以前居然还敢反咬一口说他色! 哼,果然,他才是那个正经人。 正经人喻宵,决定远离色鬼,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向前面挪动了一下。 喻青崖:…… 这不行啊,师尊最近好叛逆!刚成亲就这样了,以后还能得了! 危机感爆棚的喻青崖眼珠一转,也不追了,松开手抱起手臂,哼了一声:“其实师尊就是找借口吧,我已经知道师尊不想和我睡的真正原因了。” 喻宵:…… “为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 喻青崖抬起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眯起眼睛,缓缓道:“师尊,你是不是不行了,年纪大了嘛,我可以理解。” 喻宵:…… 放屁!谁年纪大了! 虽然已经年逾五百,但因为失忆,依然觉得自己很年轻,很强壮的喻宵怒了,翻过来一把捧住喻青崖的脸:“说谁呢!” 喻青崖一瞅,又从鼻子里溢出一个哼:“师尊恼羞成怒了吧!我猜对了吧!” 喻宵:……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是都不知道我的实力! 一把将他反按在地上,对着他的脸,用力地亲了下去。 不愧是师尊,学什么东西都快,喻青崖很快被亲得晕乎乎的,一把搂住师尊的脖子。 两个人刚刚互通心意,喜结连理,每天又没有什么事要做,静极思动,可不就日日缠绵,夜夜一起。 偏偏妖界只有极夜,你说这么好的环境,怎么能白瞎了老天爷的好意,嘿嘿嘿 舒缓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暖光,喻青崖的神志也逐渐迷离,正在他即将再次得手,占据上风时,喻宵不动了。 喻青崖茫然地看了一眼师尊,就见师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中原本沾染上的一丝情.欲,一扫而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又笑了。” 喻青崖:…… 不是!这玩意让人怎么控制呀! 一下子把咧到耳根的嘴角收回去,一脸问号地看着师尊,师尊,你介意的点也太奇怪 了吧! 喻宵却已经没了兴致,一看喻青崖那贱了吧唧,嘚嘚嗖嗖的笑容,他就什么也不想干了,告辞! “师尊!” 怎么能说告辞就告辞呢! 喻青崖一把将师尊扑倒在地,他这辈子都没想过居然会因为这样的冤种问题,被师尊嫌弃,他冤不冤啊! 哼哼唧唧地抱住师尊蹭了半天,看着师尊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不为所动的脸,再次计上心来。 “师尊,我有个办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喻宵:…… 有没有可能,不需要解决,你就离开我一会会就行了。 天天负距离在一起,就是一个天仙,也会腻的好吗! 但是喻青崖可不这么想,顶着一张熟悉到过敏的脸,缓缓咧开一个微笑。 又来了,又来了,就是这样的笑容,每次一笑,都像一肚子坏水,不知往哪流的样子。 喻青崖在师尊极度嫌弃的目光中,抬手一拂,一截红绸就覆在了师尊的眼睛上。 捧着师尊骤然安静下来的脸,得意地笑道:“师尊,这样是不是就看不见了” 喻宵:……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解决不了自己,就解决我是吧? 不过还别说,问题还真的解决了,有了这段隔绝视线的红绸,喻宵别说那贱嗖嗖的笑脸,连喻青崖都看不见了。 一片黑暗中,喻青崖的声音像隔着水幕飘荡,恍若隔世。 “师尊” 浅淡的气息扑在耳边,惹人发痒,喻宵立刻想去看,却什么也看不见,条件反射地想去抓那段红绸,却被喻青崖一把握住了手腕。 喻青崖眼珠乱转地看着蒙上眼的师尊,坏心思突起,凑到他颈窝轻轻吹了一口气。 喻宵素日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极其机警,不管什么时候,一双眼睛都不肯闭上,非要看个清清楚楚。 如今被骤然隔绝了眼识,整个人都要炸毛了,脑袋跟着脖子转动着,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惹得他一阵警惕。 喻青崖看着师尊转来转去的动作,几乎可以想象到红绸下那对瞪得溜圆的眼睛。 好可爱啊,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小鸟,转动着毛绒绒的脖子,在猎人手心里,聆听着各种可能的危险。 然而小鸟再警惕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落入了猎人手里~ 喻青崖逐渐得意忘形,得寸进尺,将师尊的手按在地上,一根根握住,认真地亲吻起他的唇。 仙人大多斩三尸成道,清心寡欲,断情绝爱,只有合欢宫这个门派反其道而行之,一门心思钻研合欢秘法。 喻青崖曾经和合欢宫某首席长老交往甚密,学到了不少真功夫,如今刚好用出来。 这次的吻,和以往炽热如火的索取完全不同,像一只蝴蝶,若即若离,又缠绵不绝。 轻若蝶翼的触碰,在目不能视的黑暗中,却逐渐显出一种别样的惊心动魄。 喻青崖细密又认真地轻吻着师尊浅淡的唇瓣,一开始喻宵还很警觉地追随着他每一个吻落下的时机,慢慢的,这种感觉就被细若雨点的轻吻模糊了,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感受着师尊的软化,喻青崖脸上的笑容又咧了开来。 笨小鸟,还不是落到了他的掌心 正当他得意地要更进一步时,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喻青崖:…… 一声破空响后,某个人影又飞了出去,喻宵取下缎带,低头看了他一眼,再次关上了窗子。 狐大仙和两只小蛟看着梅开二度的喻青崖,一起咧开三张大嘴:“嘎!又被喻仙尊踢出来了是吧” 喻青崖:…… 啊啊啊!师尊居然又踢了他一次!是不是不爱他了!他要气死啦! 怒气冲冲的喻青崖,这次甚至都忘记了爬,直接螺旋升天,窜到屋外,拼命拍打师尊的窗子。 “师尊!你说清楚!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呀!” 喻宵拿后背抵住窗子,一点不放他进来:“因为你又笑了。” “我笑你又看不见!是不是在找借口!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 喻宵靠着窗子,缓缓眯起眼睛:“正是因为看不见,问题才大,以前看得见时,你笑起来,我才会看见,看不见后,你没笑的时候,我也觉得你在笑。” 喻青崖:…… 那到底要怎样!是不是非得他哭出来才行!师尊你是不是在狡辩,再这样我可就要哭了,我真要哭了! 喻宵抵着窗子,任由喻青崖在外面嚎叫,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没有了声音。 好久都没动静后,喻宵终于打开了窗子,一打开,就看见眼泪汪汪,泫然欲泣的喻青崖。 喻宵:…… 你还真哭了,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然而喻青崖历经了两辈子,也没在师尊面前稍微长出点出息,顿时撇着嘴哭起来,好像受了全天下最大的委屈。 喻宵无语地托住他的腰,将他抱进来,知道的是拒绝了他一次求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为老不尊,抢了小屁孩的糖呢! 喻青崖被抱进来后就不说话了,啪嗒啪嗒掉眼泪,委屈的好像一个戳破了皮的包子。 喻宵:…… “那行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了吧?” 喻青崖看了他一眼,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师尊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我才是那个坏人逼你认错一样,明明是你先踹的我嘛!还两次!呜呜呜!” 喻宵:…… “那是我错了行吧?哦不对,就是我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 “我不要!师尊每次认错比谁都快!但临到头了,犯得比谁都厉害!说话根本不算话!道歉有什么用!” 喻宵:…… 他有吗? 没有吧……他觉得他还挺信守承诺……知错就改的…… 但能怎么办呢,喻青崖都哭了,他可哭不出来,怎么看都不像他占理的样子。 天生感情缺失,不怎么会哭的喻宵,只能认命了:“那你说怎么办吧,要不你也把我踢下去,想踢几回就踢几回,来,踢吧。” 喻青崖:…… “哼!师尊明明知道我不舍得!” 喻宵:…… 那到底要怎么办? 正当喻宵愁的眉毛都皱起来时,喻青崖噘起嘴,又哼了一声:“除非师尊答应和我双修。” 喻宵:…… 嗯? 几乎没有犹豫的,喻宵立刻往窗子外跳,他要自己制裁自己!别拦着他! 喻青崖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他的腰,将他死死抓在怀里,不让他跳下去,撒泼打滚地哀嚎着:“师尊说和我道歉,怎么这么点小条件都不答应!是不是没有一点诚意!” 喻宵死死扒住窗沿,就没诚意怎么了!双个鬼的修!谁爱修谁修去! 喻青崖却使劲拽着他,这个时候一贯娇娇弱弱的“小妖精”,突然变成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大力士,喻宵的手指头连带着窗框被一起拽脱手,两个人一下子叠罗汉似地向后倒去。 上面的喻宵二话不说就要弹起来,却被喻青崖整个圈在怀里,死死抱住,一转身,将人彻底压下去。 强力压完后,立刻换上一副哭唧唧的表情:“师尊!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喻宵:…… 他 还是想先爱一下自己,他对喻青崖没什么意见,但他的魔元,真是有点yue,他消化不良,yue! 喻青崖此刻却像一个危险的猛兽,完全露出獠牙,阴森森的笑了:“师尊放心,这次的味道肯定和上次不一样!” 喻宵毫不犹豫捶着他的胳膊,这么短的时间,你还能变异不成!骗鬼呢! 然而喻青崖俯下身就吻上了他的唇,神识也瞬间探入了识海。 喻宵精神世界的魂火经过几天的“折磨”,一见是他,吱哇乱叫着就要逃走,跑了一下没跑了,被邪恶的小红一把包住。 小金炸起无数毛,龇牙咧嘴地在小红怀里遍地打滚,滚着滚着,不小心吃进了几口,原本想立刻吐出来,吐着吐着,突然发现,味道好像真有点不一样了…… 安静下来的小金,又尝了几口,看着和以前一样又不太一样的“小红”,陷入迷茫,发生什么事了? 小红轻轻蹭着它,好像在为之前的粗鲁道歉,并且保证,以后绝对不再喂它一些难吃的东西了! 小金安静的趴在原地,看着可怜兮兮的小红,脑子不太好使的它,终于重新伸出了爪爪,决定原谅它。 于是两团小火苗,又和初见时一样,和谐的交融在一起。 喻青崖看着跟着软化下来的师尊,哼了一声,什么因为他笑之类的,这才是关键吧!破小鸟就是挑食! 不过自从那日重获生命,他好像有一点不一样了,喻青崖觉得,他终于能给师尊一个完美的双修体验了 …… 灵魂彻底交融的感觉,让喻宵晕晕乎乎的,他想看清喻青崖的样子,却有点恍惚,好像隔着厚重的水雾,于是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模模糊糊地叫了一声—— “青崖……” 喻青崖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美妙体验中,看见师尊想够他,自然而然地想俯下身,亲吻他的唇,却猝不及防听到了一声“青崖”。 已知,他虽然和失忆后的师尊,依然以师徒相称,但失忆后的师尊,对他没有什么徒弟归属感,所以总是连名带姓的叫他,从不叫他带着些长辈亲昵意味的称呼,比如“青崖”。 所以这声“青崖”……是谁叫的? 喻宵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很长的梦,直到今天才幽幽醒转,一醒来,他的徒弟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喻宵迷迷糊糊间,习惯性想去摸摸他的脸,却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刺激。 瞬间清醒,瞪大眼睛看着前方,就看见喻青崖眨巴眼睛的样子。 一个不小心,没控制住的喻青崖,看着一脸懵逼的师尊,缓缓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师……师尊……你能听我解释吗?” 刚刚重新得回过往记忆,完全想起喻青崖是怎么回事的喻宵…… 嗯? 第149章 第 149 章 “砰——” 山上的屋子突然破了一个大洞,依然在潭底和两条小蛟玩的狐大仙抬头,就看见一个红色身影,飙射出去。 哦,是喻青崖啊,那没事了。 刚低下头,又是“砰”的一声,抬头一看,是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哦,是喻仙尊啊,那没事了,有事的是喻青崖,嘎嘎嘎! 喻青崖兔起鹘落,头也不回地夺命狂奔,一边跑一边贴心地冲着身后喊:“师尊为什么追我呀!别追了,怪累得慌的,有什么话就在那说吧,弟子听着呢!” 喻宵的眼睛竖成一条线,极为冷静地疾冲过来:“你先别跑,过来,师尊给你看个宝贝。” 喻青崖毫不犹豫的绝尘而去,越跑越快,他又不是傻逼!别想骗他! 突然间警兆突起,一道劈山断海的寒芒疾斩而来,凛冽的刀光,映满了整片天空,还好喻青崖机警,险险的擦肩而过,不过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沉凝如深渊的师尊—— 快跑! 喻宵一刀劈过去,沉淀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开来! 他宛若一个无坚不摧的灭世之神,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暴虐气息,向着逃窜的喻青崖狂劈而去! 这个兔崽子竟敢! 一想起他失忆期间,这个小崽子都干了什么,喻宵就气得脑门冒烟。 今天不揍他一顿,他都不知道姓什么了! 喻青崖一边躲避着身后的各种攻击,一边头也不回地往前跑,边跑边辩解:“师尊干什么这么生气!当初明明是你说的,等战争结束了就给我个答案!” “那我给了吗?” “给了!” “谁给的?” “师尊你啊!师尊先跟我表白的,天地为证,红口白牙的还能不认吗!” “那你跑什么?” “师尊你追我,我就跑呀!” “呵呵,那你跑对了——” 去死!!! 喻青崖被削得上蹿下跳,师尊也太不讲道理了! 明明是自己失忆后垂涎徒弟美色,强吻徒弟,霸道巧取豪夺,恢复记忆后居然不认账了,太过分了! 师尊失忆的时候,他干什么来吗?根本什么也没干啊! 像他这样又听话、又体贴、又乖巧的徒弟哪里去找,师尊简直太不识抬举了! 不过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连个屁都不敢放,生怕一会儿就被削成片汤。 反正他没错!没错!就没错! 没错那你别跑啊! 看着喻青崖不停跑路的背影,喻宵整个人都要炸了。 他以前单知道自己的徒弟有些“小调皮”,没想到他还有些“小大胆”! 自己就失忆了那么几年啊,这兔崽子玩的倒是真快乐啊! 想想自己失去神力,他一本正经诓骗他,抱着他四处跑的事…… 想想他骗他双修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次还哄骗他,反过来叫他师尊…… 这个兔崽子是不是想欺师灭祖犯上作乱很久了,趁着他不注意,什么都敢干了! 喻青崖:…… 那怎么办,反正干都干了,师尊还要谋杀亲徒吗? 哼,恢复记忆的师尊一点都不好玩,干什么这么上纲上线,他又没干什么特别过分的事! 你瞅瞅这些年,他把失忆的师尊养得多好啊!不仅教他知识,还喂他吃东西,他这么辛苦都没说什么,师尊生什么气啊! 无理取闹,又无理取闹了,小人不记大人过,哎他跑他躲 喻青崖毫无悔过之心,嘚嘚嗖嗖的态度,终于激起了喻宵全部怒 气。 横起刀,一刀劈了过去! 喻青崖原本蹦蹦跳跳的,躲得很欢快,直到这避无可避的一刀劈来,终于“嗷”的一声,被劈飞了出去。 像是一颗陨石一样,“啪嚓”砸在地上,在地上砸出一个人形大坑。 喻宵毫不犹豫,提刀就追了下去,一脚踩他脑袋上:“你跑啊!继续跑啊!” 底下的人一动不动。 喻宵怒极:“起来!别装死!” 还是一动不动。 喻宵见惯了他这副套路,毫不犹豫地眯起眼睛:“不起来是吧,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罢举起了大刀。 却在这时,一汪血泊从喻青崖的脸下溢散出来,逐渐凝聚成河。 喻宵:…… 你装个屁!又没怼你脸上,你脑袋流什么血啊! 一把将这个兔崽子反过来拎起来,看他玩什么把戏,就见喻青崖紧闭双眼,两串鼻血从鼻子下溢出来,滴答滴答,越滴越多。 喻宵:…… 还真磕坏了? 抬头看了天空一眼。 从那个高度脸着地砸下来,好像确实很容易把脸摔坏啊…… 抓起他的肩膀使劲摇晃,在他耳朵咆哮道:“快起来!再不起来把你随便找个地方丢掉!” 喻青崖被他巨大的手劲晃成了棉布娃娃,却还是一动不动,只有鼻血肆无忌惮的流着。 喻宵:…… 真摔坏了…… 看着摔得不动的徒弟,身为医道圣祖关门弟子的喻宵,决定救治一下。 最高明的医者,往往采用最简单的救治方法,于是喻宵往徒弟的鼻孔里塞了两个球,堵住他横流的鼻血。 “啊……啊……啊嚏!” 被堵住鼻子,呼吸不畅的喻青崖,终于幽幽醒转。 坐起身来,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在目光触及阴着脸的喻宵时,一脸迷茫地问:“你是谁啊?” 喻宵:…… 嗯? 喻青崖见他不说话,自顾自爬起来,看向四周,一脸迷茫道:“我是谁……我在哪……啊!头好痛!根本想不起来!” 喻宵:…… 喻青崖上前一步,眨巴着可怜的狗狗眼,扯着他的袖子问:“义士,这附近就你一个人,是你救了我吗?” 喻宵:…… 喻青崖看了他一眼,害羞地捂住脸:“恩公,你救了我,小人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喻宵:…… 面无表情道:“没有,是我打晕的你。” “啊!”喻青崖似乎很难置信,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突然很娇羞地捂脸,一脸小媳妇样地看着他:“恩公,你不要开玩笑,一看你就是好人,怎么可能打我呢?我不信~做了好事,还不留名,恩公,你真是个大好人啊!” 喻宵:…… 你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是吧…… 缓缓眯起眼,拎起手上的大长刀,平静道:“你再看看,现在还像好人吗?” 喻青崖的视线缓缓转过去,当视线扫过锋锐的刀锋后,高兴地拍起手来:“哇!好漂亮的刀刀哦恩公你拿刀的样子好威武哦” 喻宵:…… 见喻宵不说话,喻青崖就颠颠地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将头撂在他的肩膀上,娇娇柔柔道:“那恩公,你带我回家吧,从此之后,我就跟定你了,你要去哪我就去哪” 喻宵:…… 眼珠缓缓从上滑到下,斜睨了他一眼:“你见我第一面,就决定跟着我走了?” 喻青崖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无邪道:“对啊,因为我是一个很随 便的人啊” 喻宵:…… 嗯? 看着师尊的表情,喻青崖一把搂住他,娇声道:“但是遇到恩公后,我就一点不随便了,恩公你相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一种感情,叫一见钟情” 喻宵:…… 确实挺贱的…… …… 狐大仙看着终于遭报应了的喻青崖,嘴都笑裂了,等笑够了,转头问两个小弟:“你们猜,等会儿喻青崖回来,会什么样!” 两条小蛟对那天的事还耿耿于怀,抢它们地盘,囚禁它们,还欺负它们饲主,真是太坏了! 于是大蛟缠住二蛟把它一放,二蛟顿时吐出舌头,龙头一歪,嘎! “嘎嘎嘎!吱吱吱!”三妖捂着肚子笑成了一团。 正在它们放肆大笑时,喻宵的身影,突然又回来了! 这么快?那就算使劲打,也打不了多长时间啊…… 非常好奇的三妖,悄悄攀上崖顶,鬼鬼祟祟地露出三颗大脑袋偷窥。 然而当它们看清具体情形后,三个妖不由同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嘎!” 只见喻宵的怀里,窝着一大坨熟悉的红色身影,喻青崖搂着师尊的脖子,娇滴滴道:“呀!恩公!你居然会飞啊你是神仙哥哥吗” 喻宵:…… 惊叹完“神仙哥哥”后,喻青崖又看向崖边露出的三颗大脑袋,捂住嘴尖叫起来:“呀!有妖怪!” 一把投入喻宵怀里,梨花带雨地将头埋在他胸前:“它们三个长得好丑!好可怕哦,我好怕怕,恩公你可要保护我啊” 狐大仙:…… 两条蛟:…… 说谁丑呢!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不过生气之余,又陷入震惊,这什么情况? 喻宵一脚把三妖踹下去,抱着喻青崖就回到了屋子,可别给他丢人现眼了! 等一进屋,喻青崖立刻老老实实坐在地上,一脸贤良淑德,天真无邪地看着他。 喻宵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抬起他的下巴:“你真的失忆了?” 喻青崖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道:“真的呢,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我怎么把你揍失忆这件事,你想不起来了?” “嗯,想不起来了。” “我是谁你也想不起来了?” “嗯,想不起来了。” “那你是谁,总该想起来了吧?” “啊!头好痛!完全想不起来了!” 喻宵看着他纯真的表情,缓缓放下钳制他下巴的手,背转身去,叹了一大口气,用非常平滑的语调道—— “哎,这样也好,如果让你记得你媳妇给你生了一百零八个孩子,一百零八个孩子都不是你自己亲生的,你悲愤之下上吊自杀,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从歪脖子树上挂了半天,又脸着地拍石头上,以至于把脑袋嗑失忆了这件事,你该多伤心啊,我嫡亲嫡亲的儿!” 喻青崖:…… 啊? 第150章 第 150 章 “恩公……” “叫爹。” “爹?” “哎。” 喻青崖:…… “师尊!” 是不是真把他当傻子忽悠啊! “呵。”喻宵抱起手臂,“谁是你师尊,你不失忆了吗?” 喻青崖:…… 委屈巴巴地往前挪动几步,趴在师尊身上,可怜兮兮的哼唧道:“师尊……我不是故意的……我害怕你生我的气……” 呵,怕他生气?怕他气不死吧! 以前的喻宵或许还有某种错觉,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见过他各种柔弱可怜的样子,就算他长大了,在喻宵的心里,也还是当年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但你瞅瞅他现在!瞅瞅他现在! 一场忆把喻宵失的打通了任督二脉,以至于他完全看清了这兔崽子的嘴脸! 喻青崖看着师尊丝毫未变的脸,知道以前的老招式不好使了,瞬间换了个套路,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喻宵:…… 这是换了一个套路吗? 当然换了!以前他哭得都很奔放,眼泪在脸上滚珠子似的往下滚,整个脸和整双眼睛都湿漉漉的,看起来比较委屈,还有娇俏。 这次可就不一样了,这次他根本没让眼泪从脸上滑下来,而是垂下头,不发一言的安静着,让泪珠顺着眼睫滚下,直直砸到地上,在安静的环境中溅起一片水声,就会显得更加可怜,弱小,还很有诚意。 这么大的区别师尊都发现不了吗!是不是一点都不关注他! 死直男喻宵,当然分不清这微妙的区别,但他知道,喻青崖一哭,就是要放大招了。 果然,在沉默着流了一会泪后,就见喻青崖抬起头来,一滴泪珠挂在眼睫上似落非落,眼尾泛起一丝薄红,似水的眸子欲语还休,我见犹怜,哪怕未开口,也像说了千言万语。 红润的唇微启:“师尊……” “啪——” 喻宵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打断施法,不管怎么说,先揍了再说,要不一会他颠倒黑白,没准就揍不了了。 喻青崖:…… 没关系,他还有眼睛可以说话! “啪——” 喻宵又捂住了他的眼睛。 这样一来,喻青崖的两大武器就都报废了,不过产生了一个新问题,两只手都被占用了后,该怎么打人呢? 生气的喻宵手滑下来,将他的两边脸颊往两边揪,被捏成一张饼的喻青崖,双眼含泪,口齿不清地嘟哝道:“师尊……” 喻宵:…… 不知怎么长的,还真让人生不起气来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喻宵被他那么一打岔,怒气也被打散了,空气逐渐安静下来。 狠狠掐了白嫩嫩的脸蛋一把:“知道错了吗?” “嗯。” 喻青崖立刻重回乖乖徒弟状态,老实点头,一脸乖巧。 不过在心里,却是重重哼了一声,其实根本没错,哄师尊开心而已 喻宵将喻青崖的脸揉成各种形状,其实他现在心里也乱得很。 不管是谁,一觉醒来,发现和从小养到大的徒弟睡了,都会很炸裂吧! 但归根结底,喻青崖也说不上是骗他,他从没避讳过他们之前的关系,甚至失忆前,他做出的那个“战后回应”承诺,喻青崖也没说出来,干扰他的判断。 他是用了七年时间,一点一滴,从无到有,让忘记一切的他,再次爱上他的。 喻宵只是找回了过去的记忆,不是打开一个开关,从一片区域跳到了另一片区域。 失忆这七年的记忆对他来说不是记忆,而是真实的经历,不够完整,但真实的他,真真切切走过了那段路,并在这条路上,发自内心地爱上一个人。 其实仔细想想,这是一个多隐秘的陷阱啊,多年的挚爱,突然变成了一个似是而非的人,这么复杂的情况,谁能不犯错呢? 如果喻青崖一味沉湎于“旧爱”,在懵懂无知的他身上寻找旧时的影子,那被作为影子的他,一定会很伤心。 如果喻青崖被“新生”的很特别的他吸引,逐渐忘却存在于过去的“旧爱”,被遗忘的他又会很难过。 深陷于这样复杂环境的喻青崖,其实做什么都有可能是错的,但他居然走出了完美答案 因为喻青崖爱了他那么多年,居然都没想着让他参与。 喻青崖从没想过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虽然他看起来很喜欢撒娇,很喜欢闹脾气,很喜欢向他讨东西,但那些东西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也不是喻青崖想要的。 他身上有一件最贵重的东西,那就是一颗心,这颗心才是喻青崖真正想要的,而他其实也并不是不能给。 但喻青崖向他索要过很多东西,唯独这颗心,从未开口要过。 明明为了那颗心,将自己折磨成那样反复无常,敏感脆弱的没出息样,却始终倔强的不肯低头,非要师尊自己发现,把那颗心主动交出来。 所以再复杂,再惊险的局,对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喻青崖爱着喻宵,但他其实是允许喻宵不爱他的。 就算没了这份爱,他会变成一个只知哭泣的落魄小狗,他还是允许那颗他爱的心不爱他的。 所以他永远在自怨自艾,就像是一个为了爱人拔掉爪牙的小狗,叫得再狠,也没有伤人的力量。 喻宵看着被他蹂.躏,一脸委屈相的喻青崖,捧起他的脸,亲了一大口。 “先说好了,我现在很生气,但是在不分手的前提上生的气。” 喻青崖正在疯狂想着怎么装可怜蒙混过去,因为这突兀的一吻加突兀的一话,突然懵逼了。 喻宵又按部就班地来了第二口:“你过去的很多行为,就是需要被揍,这是你活该,但是揍完你,我还是可以亲你,你也可以亲我,两回事,不影响,你不能多想,也不能事后和我闹。” 喻青崖:…… 见他不反对,喻宵就当他默认了,又亲了第三口:“现在我要开始打你了,你趴下。” 说罢一抖手,将玄螭抖成了鞭子。 喻宵得回了过去的记忆,自然也得回了帝丘梨生的记忆,从得回帝丘梨生记忆起,他就觉得鞭子是个好武器,抽人嘎嘎猛,动静还小。 师徒俩的事闹到外面确实挺不好看的,所以就内部解决吧,打完这事就算过去了。 “啪——” 玄螭所化的短鞭犹如黑蛇吐信,抽打在空气上发出凄厉的破空响,打几鞭呢? 就按照军法妄议言诡的规格,鞭二十吧。 喻青崖:…… 干什么!打人前还要提前通知一声!还要他自己趴下!你瞅瞅这是人干的事吗! 自师尊恢复记忆,喻青崖表面嬉皮笑脸,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其实整个心都吊了起来。 失去记忆的十七岁师尊,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脑子也不好使,当然比起五百多年后叱咤风云的“血戮仙尊”好骗。 他凭着记忆差的优势,将师尊骗得团团转,甚至很轻易得到了他的爱,可是等师尊一点点想起过去,他还会继续爱他吗? 师尊的过去,像一片大海,一望无际,有着他终其一生也想象不到的磅礴景象。 而他只是一滴小雨滴啊,因为极度巧合的机缘,落到 了大海的心里,从此之后一叶障目,成为了大海注目的全部,让大海的心里充满了他。 可当潮涌袭来,大海重新回想起自己伟岸的身躯,还会想起那滴落在它心上的小雨滴吗? 喻青崖一直抗拒着去想这个答案,师尊却再一次于无意中,给出了他清晰的答案。 其实他完全不用想那么多啊,大海是一片很认真的大海,它一直很认真的空出自己的心,直到那滴小水滴落在它的心上。 所以纵使在别人眼里,那滴小水滴微不足道,大海也会珍惜地将它藏在心底,因为那是它从亿万年光阴中走来,决定放进心里的东西。 大海喜欢的话,根本不会在意那颗小水滴有多么渺小。 他这颗渺小的水滴,居然拥有了一整片汪洋海纳百川,矢志不渝的爱,他应该有什么样的心情呢? 那当然是嘚瑟!狂妄!可把他牛逼坏了!哈哈哈哈哈! 最大的雷都排完了,那他还怕个毛啊! 以前追师尊的时候,什么话都听他的,和个小狗腿一样,饿了喂饭,冷了加衣,生怕有一点伺候不好。 现在都追到手了,他为什么还要和以前一样!搞搞清楚,现在是谁更离不开谁! 发现已经把师尊完全搞定了的喻青崖,当时就不一样了。 还想打他!还想让他自己趴下被打!姓喻的是不是被惯坏了!做什么梦呢! 在师尊的鞭子甩下去的时候,喻青崖一下子往地上一躺,在地上遍地打滚:“啊啊啊!疼死了!疼死了!” 喻宵:…… 喻青崖滚在地上放声哀嚎:“师尊说我有错!可我有什么错!我明明什么都没错!我来到妖界后,每天除了兢兢业业给妖界传播爱与和平什么也不干!这能有什么错!师尊凭什么抽我!呜呜呜!我不服!” 喻宵:…… “呜呜呜,师尊居然还要求我像以前一样亲你!你只顾着自己从来不想你徒弟我!知不知道被师尊冤枉,还被师尊抽的我,有多么难过吗!呜呜呜!不亲了!以后再也不亲了!” 喻宵:…… “我还没抽呢。” 撒泼打滚的声音戛然而止—— 喻青崖缓缓看向自己身上,好像确实没有伤口,难怪不疼啊,他还以为师尊顾念私情,没忍心下重手呢…… 不过抬起头,就看见了师尊微微眯起的眼。 刚刚确实没准备真动手,但现在看来,是打轻了啊!他居然还给他碰瓷!!! 手中的鞭子重新举起来,今天不真打他一顿,都对不起他碰得这个瓷! 于是又是“砰”的一声,喻青崖嗖的一下窜出来—— “就算没打身,也打心了,师尊你再这么蛮不讲理,我可就生气了!” 喻宵平静地追杀在他身后,呵呵,你还是祈祷你还有生气的机会吧! 渊底三妖的脑袋,跟着两颗一闪而过的流星从右到左,狐大仙…… “这次又是因为啥?” 两条蛟跟着摇摇脑袋。 没过多久,三妖的脑袋又从左划到右。 喻宵把喻青崖背回来,喻青崖趴在他背上,哼哼唧唧地蹭着:“好痛……好痛……师尊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呜呜呜……能死在师尊手里,是我的荣幸,我一点不怪师尊,呜呜呜……” 喻宵面无表情地背着他:这次其实也没打着…… 渊底三妖看着来来回回的两个人…… 呸!以后再也不吃烂瓜了! …… “给我抓条鱼。”喻青崖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 两条已经初具规模的小蛟,龇着牙看着他,你以为我们是你的奴隶啊! 喻青崖眯起眼,很好,不听他话,一回头:“师尊,你看它俩!” 两条小蛟:…… 嘤嘤嘤! 极不情愿地潜伏到渊底,将两条大鱼甩他脸上,然后呲溜一声钻下去! 喻青崖:…… 反天了是吧!一会儿就叫师尊收拾你们! 不过现在嘛,还是师尊重要~ 喻青崖捧着鱼嘿嘿笑着看着师尊:“师尊,我给你做个鱼汤啊,我亲自下厨哦” 喻宵看了他一眼,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道:“小宝贝,辛苦了。” 嘿嘿嘿,听到这声小宝贝,喻青崖彻底开心起来。 正当他愉快地进行饲养师尊的工作时,一股不容忽视的气息突然倾垂而下,一时间喻宵和喻青崖同时收敛了神色,看向天空。 天空一只混沌之眼,缓缓凝聚,在他们落入妖界的第十个年头,两界的裂隙,再次开启了! 第151章 第 151 章 贯穿两界的空间裂隙,是天地自然运动生成的奇观,非外力可以强扭,只有祝龙掌空间之力,可以利用本源力量,将这段磅礴的空间之力暂时牵引宣泄到别处,使裂隙非自然弥合。 然而终究只是一时之功,冲击两界的空间风暴很快会卷土重来,这段纵贯仙妖二界的大裂隙,将会重新开启,甚至因为之前被强行截住,无法宣泄积势而来的空间风暴,会比以往更加狂暴。 苍穹之上的“眼睛”一颗颗睁开,不只是苍穹之上,连喻氏师徒暂居的住处也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只“眼睛”。 蛟龙长吟,狐狸啸月,三妖同时跃出潭底,匍匐在天地之威下,警惕地看着这纵贯天地的大异动,以往平静的妖界大陆,开始沸腾起群妖的嘶鸣。 喻青崖看着近在咫尺的小“眼睛”,伸手戳了戳,细小的空间漩涡,就随着他指尖的动作,溅起一层层涟漪。 不过虽然已经可视化成具体的波纹,却依然没有穿梭空间的能力,喻青崖的手轻易地从漩涡正面,穿梭到了背面。 需要再酝酿几天,才会融蛀成空间的漏洞,通过这里,就可以前往一个未知的方向,也许是另一个世界,也许是风暴中心。 喻宵一把将他的爪子打掉,手怎么那么欠呢,什么玩意都想动一下。 喻青崖嬉笑着收回手,娇声道:“人家只是想看看是什么嘛,又不会真动,师尊我们吃鱼吧!” 等空间风暴成势,还早得很呢,祝龙虽掌空间之力,也没办法精准打开一个通往仙界的通路。 两界交战这么多年,连接两界的稳定裂隙,早就被完全摸透,各派重兵把守。 龙奚还带着一个重伤的梨花妖,肯定不会做这样无用的尝试,等到最大的那条裂隙打开后,他会有很多机会悄无声息地混进去,这才是他会选择的机会。 喻青崖的魔念覆盖开来,封锁整片妖界,察觉到这铺天盖地的气息,所有妖都安定下来。 七王放下手中所有事,征召妖兵,筹备战事,既是为了围剿,也是为了和谈。 只有拥有战的能力,才拥有和的资本,理想总归是理想,现实总是真实而残酷,比如这两条鱼,要被喻青崖炖了。 妖界充满灵气,水底长着一种大黑鱼,异常鲜美,小蛟最喜欢这样的食物,如今喻青崖蛟嘴里夺食,非常不要脸。 但有什么办法呢,是师尊想吃,又不是他想吃! 自从来到妖界之后,师尊好像就解放了天性,以前他对口腹之欲完全没有兴趣,现在却总是嘴馋,天天盯着潭底的两条小蛟流口水。 那两条傻蛟还在那嘻嘻哈哈,不把师尊喂饱了,吃的就是它们! 喻青崖有师传自人间皇宫御厨的手艺,论厨艺,仙人断绝饮食,那可比以食为天的凡人差得远了,所以喻青崖这个小汤炖的色香味俱全。 香气飘到水底,两条小蛟也探出了头,张着大嘴看着,喻青崖美滋滋地盛了一碗鲜美的鱼汤,准备给师尊,就看见两个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他。 当即居高临下道:“看什么看,你们那么大一张嘴,谁喂得起啊!” 小蛟:…… 明明是它们抓的鱼嘛! 啪啪甩了甩尾巴,越想越气,两道绿光过后,地上出现了两个绿衫小娃娃,用吭吭哧哧互相拌蒜的脚步,连滚带爬地滚到喻宵怀里,张着两张大嘴,用小胖手学着喻青崖的样子笔画道:主人!你看他! 喻宵:…… 他用来吃的两条蛟,突然化形成人了? 狐大仙原本正利用陆行优势,先一步蹭到喻青崖身边,等着能剩一口,万万没想到,这两条傻蛟居然能化形上岸了! 狐大仙:…… “呜呜呜!为什么它们化形那么简单!有血统了不起啊!” 从人间来的小土狐,深深的自卑了。 喻青崖难得做个人,拍着它的脑袋安慰道:“别难过,你虽然没有高贵的血统,但勤能补拙,将来肯定会厚积薄发,修炼成通天彻地的九尾,比这些靠血统的妖,更厉害。” 狐大仙:! 对啊!它是一只努力的小狐!以后肯定会变得很了不起的!这小子为什么突然这么好了! 开心地蹭了蹭喻青崖,喻青崖便又摸了摸它的脑袋,微笑道:“而且你虽然注定了比它们菜,但是它们比你丑,将来你只会成为长九条尾巴的毛绒绒,但它们会成为长十个脑袋的丑八怪。” 狐大仙:…… 两条小蛟:…… 你是懂安慰妖的……谁菜(丑)啊! 喻青崖在三妖炸毛的表情里,将汤递给心爱的师尊,这是师尊的,谁都别想抢! 浓情蜜语地将汤递过去:“师尊好喝吗?” “好喝。” “那你喂我吧” 喻宵:…… 嗯? 再三确定,喻青崖确实说的喂他后,喻宵怀疑人生地举起了勺子,不是说好了给他炖的吗? 喻青崖眯起眼从师尊手里叼走一大口后,又将小碗拿到手中,凑到师尊面前:“现在轮到我喂师尊啦” 喻宵:…… 他们家真的穷得连一副多余的碗筷都没有吗? 两个人窝在一起,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浓情蜜意地喝完一碗鱼汤后,一回头,锅空了。 两个小胖娃娃和一只狐狸,齐心协力扒翻一口锅,连汤带肉呼噜了一个干净。 见喻青崖回头,嗖的一声踢翻大锅,重新跳到水里,伸出三颗大脑袋一齐看着他。 喻青崖:…… 啊!他精心给师尊炖的汤!现在就把你们仨一起炖了! 三妖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们也是在帮你解决问题嘛!谁让你们这么叽叽歪歪呢! 喻青崖快被气哭了,一下子趴到师尊怀里:“师尊!你看它们!我明明是做给你吃的!” 喻宵赶紧把他搂好,像哄小宝宝一样哄着娇弱的他。 其实没什么所谓了,他现在好像饿到了一定的境界,已经不觉得怎么饿了。 内视识海深处,那团造成他失忆的乱藤,其实还没有除去,只是缩成了光滑的一团。 喻宵的魂火,像嚼糖豆一样,咀嚼着这颗硬邦邦的小黑球。 虚无的牙齿一用力,这颗小圆珠就发出了孱弱悲凉的尖叫,可是金色的小火苗,还是不紧不慢地吞噬着它,品味着从其中逸散出来的力量。 这颗小珠子,看起来好像更好吃啊。 …… 最后的宁静时光,很快就过去了,仙妖两方,又被同一个裂隙,牵扯到两端。 只是妖界这次的情况非常奇特,带领群妖的,居然是一个异域之魔。 蛤妖王作为最后投降的,面对喻青崖总想多表示一下,所以立刻谄媚道:“魔君大人,祝龙一去踪迹皆无,如今整个妖族集结于此,鱼龙混杂,会不会让祝龙悄悄混迹其中。” 听到这句话,喻青崖轻轻勾动嘴角:“没关系,有人会告诉我们他的所在。” 蛤妖王惊讶了:“谁?” “呵。” 话音刚落,一个久违的声音便再次响起:“系统,主角攻对我的好感度有九十九了,这次一定不会出错了吧。” 系统的声音响起:“宿主放心,这次是你们打破一切,从无到有建立的新感情,比任何感情都牢固,肯定没问题!” 哪怕是约定好的话,林卿也要喜极而泣了,终于能回家了! 一贯无神论的他,也忍不住心中默念祈祷起来:“老天爷,我这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不要再捉弄我了,让我成功吧!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可是越到最后,越要冷静,林卿看向身边的龙奚,龙奚察觉到他的视线,回握住他的手,安慰他不要害怕。 自从他陪着一无所有的龙奚一起颠沛流离后,感情便越来越深,龙奚终于又变成了他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主角。 龙奚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爱,和前世他深爱着他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而这次没有喻宵在里面插一脚,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爱! 可是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只想回家啊,如果你爱我,应该会成全我的吧! 正在他百感交集时,喻青崖的掌风突然毫不犹豫地劈过来,近在咫尺的赤红眼瞳,雪白长发,透露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邪魅,语气阴森道:“找到你们了” 就算有了心理准备,林卿也被吓了一跳。 他想起来了,在他还是一个凡人的时候,曾经很喜欢这张脸,这张脸属于他很喜欢的一个明星,也是让他卷入这个仙侠世界的原因,可现在他再见到魔君这张脸,却只觉得恐惧。 龙奚为了这个伪装,筹谋了三年,没想到一出场就被拆穿了,不由惊怒:“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喻青崖挑眉看了林卿一眼,咧开一个微笑:“谁让你带着一个拖油瓶呢,龙奚,放弃他,你或许还有与我一战的机会” 龙奚一把将林卿护起来,紫眸汹涌:“做梦!” 可是今日的喻青崖很不一样,眯起眼睛,竟是放弃了龙奚,直接向着林卿攻来。 龙奚一见大怒,愤怒地挡住喻青崖:“卑鄙!” 喻青崖冷笑一声:“你不配说这两个字!” 喻青崖一手缠住龙奚,七个妖王立时围上了林卿。 龙奚大怒,一手护林卿,一手战喻青崖,顷刻间被压到下风。 喻青崖阴森森地冷笑着:“我说了,今天你和你的爱人,只能活一个哦,当然,也有可能两个都死” “你做梦!” “哈哈哈!”喻青崖狂妄地笑着,十足邪恶大反派。 林卿却高兴的仿佛过年了,反派死于话多,古人诚不欺我!喻青崖这么一作,竟然恰好合了他与系统的计划。 这个世界的人可能不理解,他们要的根本不是至高的力量,无上的权利,而只是主角的爱! 于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在最好的时机,清澈的声音,像白鸽一样穿过了战场:“奚——” 龙奚猛然回头,喻青崖毫不犹豫趁着他分神之刻,一掌拍在他的心脏上,就连龙奚也忍不住呕出血来。 然而他却顾不上伤,他总觉得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不远处的林卿独立于战场上,雪白的衣袂翻飞,好像一朵静谧的莲花,仰头看着他。 龙奚惊慌伸手:“不要——” 林卿却在他的注目中,像当年地关结界中的梨生,像前世最后战场上的“喻宵”,拾起剑,插入自己的心房。 “啊啊啊!不要!!!” 龙奚忘记了一切,发疯一样向着林卿冲过去,当年他护不住梨生,至少这次……至少这次……不要再用这种方法惩罚他! 发狂的龙奚,力量彻底失控,卷起滔天风暴,七个妖王连忙退到喻青崖身后,看着场中的变故,而一直没出手的喻宵,也上前了一步。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今天有点奇怪,但奇怪在哪里呢?好奇怪啊…… 风暴中心的龙奚,狂乱地看着林卿被鲜血染红的白衣 ,眼泪一滴滴地滚下来:“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因为我要回家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在龙奚耳边,原本悲伤欲绝的龙奚,突然一愣。 那个奇怪的声音,还在继续:“系统,任务成功了吗?” “成功了!任务目标的好感度已经达到百分之百!宿主!我们这就脱离这个世界!” 听到这声肯定的回答,林卿简直喜极而泣:“快快快!我再也不想在这个世界待了!死遁后,不管这个世界怎么样,你们系统最好也不要再把我拉回来!我再也不要做任务了!” “宿主放心,我是很有良心的系统啦” 任务成功的喜悦,让他们放松下来,直到好感度骤然降落的声音,让两人同时愣住。 龙奚不知何时,已经平静下来,他凝视着林卿,似乎有些困惑。 林卿看着骤降的好感度,整个人都吓软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又是这样!” 林卿体内的系统,远比他聪明得多,立刻转头看向了一旁笑吟吟看戏的喻青崖。 喻青崖似乎能察觉到那道视线,云淡风轻的弹弹指甲:“小小的视听共享之术而已,不必那么惊讶,虽然对象有点晦气,但我这个人一向乐善好施,即便是敌人被骗,也不忍心,哈哈哈哈哈!” 喻青崖再一次开启了宛如反派的猖狂笑,林卿却一点笑不出来了。 他和系统知道,喻青崖能窃取他们的声音,但是为了引他入局,系统并没有屏蔽他。 它们现在针对的目标,已经只有龙奚了,就算它们要对龙奚做什么,于喻青崖也百利而无一害,刚好帮他铲除最难缠的祝龙,喻青崖就算察觉到不对,也没理由在它们对付祝龙的时候拆穿它们,就算拆穿,也没理由跟龙奚拆穿,难道他自信能战胜祝龙吗! 喻青崖鼓着掌,精彩!精彩!这出生死相许的大戏也太精彩了! 他确实没有理由帮着龙奚对付系统,但他前世白白被龙奚看了一场笑话,这一世肯定要还回来啊,来而不往非礼也~哈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喻青崖一点点眯起眼睛,虽然那个系统好似跪得越来越标准,好像在天道与祝龙之下,不值一提。 但他总觉得,这个藏在暗中的小东西,才是最可怕的那个呢。 于是几乎同时,喻青崖和好感度跌到谷底的龙奚,一齐看向林卿的方向,问出一个问题:“你是谁?” 两世了,两世了,林卿从没像现在一样,被挑穿所有外壳,暴露在阳光下暴晒。 他披着别人的壳太久了,已经忘了怎么面对这种直白的目光,只能失声叫道:“系统!系统!系统!” 到了这个地步,系统也没有什么好装的了,林卿的叫声突然停滞,就像被什么从内开始,一下子吃穿了。 悄无声息后,现场只剩下了一只半闪不闪的发光甲壳虫,甲壳虫尾巴上原本亮晶晶的透明光体,如今已经完全不亮了。 “这是什么?”看着这只甲壳虫,七个妖王都愣了。 甲壳虫扫了周围一圈,冷哼一声,扇了扇透明翅膀,一声龙吟突然贯穿天地。 一条紫金巨龙,拔地而起,身上的每一片鳞甲都闪着寒光,将龙奚整个围绕在内,紫金龙眸,盘旋着扫视场中。 感受到这种气息,所有妖都忍不住匍匐在地,连长蛇妖王也忍不住脸色大变:“祝……祝龙!另一条祝龙!” 骤然出现的另一条祝龙,硕大龙眸扫过所有背叛者,最后落到目瞪口呆的龙奚身上:“蠢货!想起来吧!想起你是谁!想起你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龙奚被它紫色的眸光摄住,一时无数复杂的记 忆,纷至沓来,龙奚整个眼眸,险些撑裂! 在龙奚接受记忆的同时,另一条祝龙,又将龙首看向另一个方向。 而它看的人,竟然不是破坏他计划的喻青崖,而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喻宵,眼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可以称之为恐惧的东西。 “咚咚”“咚咚”“咚咚”。 喻青崖想握住师尊的手,喻宵却第一次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向着前方走去。 他好像听到了一种奇怪的鼓点,那个神秘的鼓点,对他发出悠远的召唤。 “你们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吗?”喻宵问出声。 松隐子听到他说话,眼睛看向前方:“啊,是呖枭啊,这是看它们祝龙妖祖降世,不把师弟你放在眼里了,居然敢送呖枭来上战场,一会揍它们!” 喻宵看了一眼五师兄:“不是,我听见的声音好像是……” “来了!” 按照惯例,松隐子又没有听完他说的话,于是喻宵只能将未完的话吞到口中。 他想说的其实是,他听到的不是呖枭的声音,而是另一种奇怪的声音。 “咚”“咚”“咚” 这种规律的鼓点,在解开祝龙封印,得回全部力量的祝龙降世后,突然收缩成一条线—— “咚——” 喻宵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悠远起来。 一望无际的混沌世界中,他的心脏缓缓跳动了一瞬,埋藏在水底的那只野兽,突然睁开了沉睡多年的眼睛。 第152章 第 152 章 神秘的鼓点与真实的战鼓交织在一起,喻宵竟然有点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抬起头,紫色的巨龙每扭动一下,都会掀起一阵空间波纹,连带着现实世界,都跟着虚幻起来。 在万众瞩目中,紫色的巨龙化为高大的人身,眼角的鳞甲,和头上的龙角,一起闪烁着冰冷的锋锐。 这是完全解封力量的祝龙,超乎想象的强大敌人,铺天盖地的威压砸下来,喻宵才终于从虚幻中找到一丝真实。 他的直觉变得很迟钝,缓慢眨动着眼睛,跟着纷纷扰扰的人群,围观着这奇怪的真实与虚无。 “龙奚太子!你贵为仙族太子!何以背叛仙族!” 四师兄前所未有地走下帝座,身披甲胄,剑指妖龙。 龙奚紫色的龙眸,凝聚到那把专属天帝的天道之剑上,掀起冷芒:“或许你应该先回答我,这把剑如何到了你的手上!” 他一直不相信,他的父亲是劫尽而亡。 重铸三界,划分仙妖人鬼,功德无量的一代天帝至尊,怎么会倒在每五百年一次的例行劫数上,这粗浅的谎言,简直一戳击破! 然而哪怕是父王的旧部,也不愿意告诉他真相。 既然所有人都不愿意告诉他,他就亲自找寻这个答案! 他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但他知道既得利益者是谁! 听着龙奚的无声责问,原本属于先天帝旧部,一直看不起新天帝的高傲旧神们,同时陷入无法言说的失魂落魄。 看着昔日宠爱的“贤侄”,这群高高在上的神,竟然忍不住落下泪来,原来三界罹难,罪在己身,这滔天因果,九死难赎! 明白前因后果后,他们宛如丧失了全部力气,直直地抬头看向龙奚:“先天帝劫陨,确实另有隐情,而这其中根由,不应该问现任天帝,而应该问你!龙奚太子,我等铸下大错,已无话可说,只问你一句,当日地关失守,妖兵入境,你是否问心无愧!” 龙奚怒气萦胸,地关结界,梨生殉剑,父亲殒劫,是他一生至痛,难道这些仙人,还要把过错推到他身上吗? 或许他有错,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他,而是这个无情天道! 龙奚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在离成功一步时,功败垂成,现在他想明白了。 因为他是转世祝龙,天道永远不会让他得偿所愿,所求之物,都要擦肩而过! 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要一颗爱人的心啊,这究竟是什么滔天大罪,竟惩罚他失去所有! 他不会再任天道宰割,眼睁睁看着它将自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爱人,再次夺走。 既然天道如此无情,连他与所爱之人都容不下,他便逆了这天道! 天道若执意要夺走梨生的生命,他就让天道先赴黄泉! 如今看这些仙神,顽固不化,冥顽不灵,也没有留的必要了。 龙奚神情冰冷的宣判道:“我心何愧?天不能容情,失我之挚爱,当诛!汝等尚不能保全自身,焉敢在孤王面前狂吠!” 话音落地,再无转圜余地,天界旧神神情激愤,怒目相视,拔剑而立,天地间一片寒光岑岑。 龙奚看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反抗者,勾起一丝冷笑:“如果你们今天全死在这里,你们的天道,会为你们流一滴泪吗?”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再微不足道的小仙,也用嘲讽的笑容看着他。 天帝真简横剑而立,哂然笑道:“什么是天道?大道即吾道,吾道即天道!今有巨恶难诛,身虽殒,而志不绝,薪火相传,以待后继!” 浑厚的声音划破云霄,喻宵被这振聋发聩的声音击得灵魂发颤,茫然地看向这 位总是喜欢占他便宜的四师兄。 若是战败,众仙就会血祭神魂,以绝天维,挡住妖祖的铁蹄,此地皆是必死之仙,入目却是一片坦然。 喻宵虽身处其中,其实也不太明白,因为他会想起,被他留在下界的徒弟,如果他死了,就没有人管他了,他一个人一定会哭得很厉害。 一想到那些眼泪,他就没办法坦然,然而当他看向身边的师尊时,又逐渐坦然了下去。 总之,跟着师尊就不会错了吧。 青雍子叹了口气,久违地像喻宵刚入门时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是不是在想东西,想明白了吗?” 喻宵大概没想到师尊会突然袭击,诚实地摇了摇头。 见状,其他几个师兄弟,不由跟着笑起来。 青雍子哀叹一声:“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毕竟你修的杀戮道,本来就不需要想太多,握好你刀的方向,就足够了。” 喻宵受教似地点点头。 身为喻宵多年的师父,青雍子也了解小徒弟神奇的脑子,所以并没有追究他是不是真的明白。 拔出宝剑,没想到有朝一日,身为医修的他,居然也成了一个战士。 看了一下几个徒弟,沉声道:“不必想过去,也不必想未来,只在今朝,为了自己而战!” 二弟子浮练立刻接口:“师尊放心,除了七师弟,我们都明白。” 三徒弟风招当即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浮练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还有老三,忘了说了。” 风招:…… 嗯? 刨去两个智力地板砖外,青雍子的徒弟们还是非常聪明的,于是并没有多问,纷纷去往自己该去的位置。 瞎眼大师兄,上前一步,无声地站在四师弟身边,多年瞎子,重见光明。 一直打打闹闹的老五和老六,也暂时言归于好,既同生,当共死。 青雍子看看几个徒弟,又看向上天,微微一笑—— 朝生暮死,腐草为萤,天道若此,岂无情乎? 执迷者迷津自误,已失前路矣。 “咚”“咚”“咚”……“咚” 喻宵分不清那是鼓点,还是其他什么。 两界的战争顷刻爆发,殊死一搏的仙妖大军,宛如洪水般搅在一起。 龙奚暗紫的眼眸,瞬间变成疯狂的雷电风暴,手心攥出一条条紫金电龙,现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战胜他! “哐——” 一柄带有漆黑龙骨的大刀倏然而至。 龙奚漆黑的爪子,一把抓住刀锋,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这样的武器,与凡铁无异。 然而还不待他将目光投向这个胆大妄为的人,刀锋落下的地方,居然裂开了一丝纹路,龙奚不由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他震惊地看向喻宵,一刀未果,第二刀已经重新劈了过来,连绵的刀锋,犹如雨点般倾盆而下,发出一阵阵让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 龙奚顷刻间被缠在细若雨点的攻击中,他看向那双和梨生一模一样的眼睛,脑海里想起的,却是最后一世,死于乱拳之下时,见到的嗜血眼眸。 仿佛被那双眼睛注视,就注定会成为猎物。 龙奚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被他远远抛下的仙人,还能给他带来这样的压迫感。 整个血液不由自主沸腾起来,龙眸爆闪,死于祝龙的全力之下,将是你的荣幸! “砰——” 喻宵整个人被弹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仰头,紫色的祝龙浑身紫电缭绕,给予这个冒犯者极重一击,似乎要让他明白两个人之间的差距。 “咚”“咚”“咚” 神秘的鼓点依然没有停下,喻宵的心里陷入前所未有的平静。 当持刀时,眼里只有对手,就会获得无比的平静。 猛然弹起,无尽的刀锋一叠一叠地向着妖龙劈去。 他并不在乎敌人的强大,也不在乎自己的弱小,他只是用尽全力,将阻拦在前面的一切击碎! 看着复起的喻宵,龙奚眯起眼睛,不过是一些表演助兴,毫不犹豫继续击溃! 当他以为这次终于彻底解决了的时候,身后却突然又传来一阵凶猛的刀气,鲜血顺着喻宵的身上滴滴答答滑落,但他依然毫不犹豫地劈出致命一刀。 龙奚:…… 找死!!! 一开始只当这是一场游刃有余的游戏,当发现竟不能轻易取胜后,龙奚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挥洒出去的力量越来越多,却总不能阻止这个鲜血淋漓的人,再次从地上爬起来。 龙奚又惊又怒,天地间的风暴在掌心凝聚,为了一个人,他竟然毫不犹豫运用本源力量使出最重一击。 玄铁所铸的玄螭,顷刻间碎成无数片,龙奚看着和玄螭一起破碎的喻宵,终于露出了快意的笑容,现在的你还能爬起来吗! 喻宵身上的血,一同迸裂开来,他呕出一口血,死死地盯着上面的龙奚。 多处崩坏的身体,让他的耳朵响起阵阵嗡鸣,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那鼓声越来越响。 或许察觉到主人将死,池底的野兽愤怒的发出一声声咆哮,却始终挣扎着翅膀,停留在原地。 喻宵看着它,很是奇怪,既然如此愤怒,为何不冲上去,将一切敌人撕碎。 火焰凶兽却对着他尖叫,好像在对他咆哮着什么。 喻宵第一次没有拒绝这个凶兽,对它伸出了手,然而手指触碰到水面的那一刻,火焰凶兽就化成了一圈圈涟漪。 他愣在原地,原来从来没有什么埋藏于深潭的野兽,有的只是他湖面的倒影。 等水面平静,他再看向池底,才发现,自己从来不是人类的样子啊。 龙奚被一个冒牌货拖了这么久,已经怒极,抬手就要向着底下的仙人军队轰去。 “吼——” 闪烁着电弧的巨大风暴球没有带来想象的哀鸿遍野,却是一个燃烧着金焰的金色巨神崛地而起,狂暴的金焰修罗飞身而至,一拳将龙奚打飞。 龙奚似乎有点不敢置信,金焰猛兽却没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巨大的铁拳一拳一拳砸去。 仙妖两方同时看着这幅景象,目瞪口呆,这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 被捶了个半死的龙奚恼羞成怒,一下子召唤出祝龙真身,和金焰修罗战起来。 然而远古祝龙被一个普通仙人逼出妖身,本来就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 龙奚用尽一切力量轰向这个金色的大家伙,原本还占据上风,但无论用多少力量,金焰修罗都不会被击溃,反而越来越强,打到最后,转世祝龙的心间,居然升起了一种无法战胜的恐惧。 喻宵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贯穿整个灵魂的愤怒,让他彻底燃烧起来! 好生气……好生气……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过往的枷锁,顷刻间烟消云散,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撑裂身体钻出来。 惊怒至极的转世祝龙,使出现在可以使用的全部力量,对着这团火焰狂轰而下。 金焰修罗却忍不住弓起脊背,发出一声震天尖啸—— “呖——” 原本在战场上的呖枭,突然坠落地面,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身体中的血液,仿佛要破体而出,奔涌向另一个方向。 金焰修罗原本平滑的脊 背,突然拱出两个凸起,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从其下钻出来。 喻宵的神志已经燃烧殆尽,仰望苍天,即将发出第二声啼鸣。 就在这时,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平滑的虚空里,倏然裂开一条裂隙,一道诡异的剑,直插金焰修罗的胸膛。 于是一切都停止了。 金焰修罗原本炽烈燃烧的火焰,成了忽闪的透明星火,它努力伸手向着虚空中意外而来的客人抓去,却只抓了一个空。 只伸出一半的羽翼,再也没有展翅的机会,冻结的世界瞬间恢复流动,龙奚最强大的一击瞬息而至。 庞大的金焰修罗,却犹如强弩之末,没有一点有力的反击,被轰然捶碎。 漫天的流火倾泻如雨,喻宵的身体直直砸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发现这点的龙奚,甚至有点不敢置信,他变成人身,看着自己的双手—— 真的是他击败的这个人吗?为什么有点奇怪呢? 地上的喻宵,已经不会回答他这个疑问。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上天,如今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空壳罢了…… …… 喻宵剧烈喘息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多出了这么多记忆。 这些记忆既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现在,却如此真实,宛若身临其境。 另一边的龙奚,仿佛也听到了一种久远的鼓点,思绪直接回到不知多远的远古时期。 巍峨的宫殿中,祝龙撑着下巴,斜倚在王座之上,紧闭双眼,尖锐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案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嗒嗒”声。 十巫手持龟壳,依次跪坐在下首,一人一句,为它解着一个梦。 “陛下梦见了一对金色的眼睛。” “这并不是一个吉兆。” “那对眼睛或许来自至高的天意。” “或许来自暗中的窥视。” “抑或是来自大王的心间。” “这是一种警醒。” “警醒陛下反省您的自身。” “这是母亲对孩子的告诫。” “您正走在一条错误的路上。” “请及时停下您的脚步,不然将陷入永恒的深渊。” 规律的敲击声戛然而止,祝龙猛然睁开紫色眼眸,整个妖宫的空气突然凝固。 它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十巫面前,尖锐的指甲挑起大巫的下巴,凑到他耳边,轻轻笑道:“不错的占卜,那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对,让至高的母亲生气了呢?” 话音刚落,在场的十个巫祭心脏同时绷成一条线。 果然,祝龙光洁的手掌,完全变成尖锐的爪子,它将十个巫祭依次抓起,放入嘴中,牙齿用力,慢慢咀嚼。 “我很好奇,不如你们,替我问问母亲吧!” 妖宫中的妖仆们瞬间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喘。 祝龙享受完十巫的哀嚎乞饶后,重新恢复平静,坐回原位,懒懒道:“传召天下,我要各族最强大的巫祭,来我的宫殿侍奉,为我占卜一个梦。” 匍匐在侧的传令官大气也不敢喘,立刻应诺,连滚带爬地出去发布诏令。 妖宫重新恢复一片平静,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插进来:“陛下,如果您只是需要解梦的话,或许您卑微的奴隶,可以为您效忠。” 祝龙犀利的目光,直刺过去,看到的却只是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盲眼下仆,这个下仆,居然还是一个卑微的人族。 在妖界,最完美的状态,就是同时拥有人形和兽形两种状态,其次是只拥有兽形,最次,是只拥有人形。 人族作为只拥有人形的孱弱种族,除 了味道鲜美些,没有任何用处,它的妖宫什么时候允许人类侍奉,居然还是一个瞎子。 祝龙眯起眼睛:“你用什么为我占卜,用你那双瞎掉的眼睛吗?” 闻言妖仆们全部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头领内心叫苦,当初不应该因为这个人类鬼点子多,就将他放进来,现在,所有妖都要被他害死了! 而被所有妖注视的人类少年,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黑黑白白,异常诡异的眼瞳。 “正是陛下,我将用这双眼睛为您占卜,这是一双能得窥过去未来的眼睛,我用这双眼睛,预见了陛下的死期。” 第153章 第 153 章 空气陷入沉默,所有妖仆震惊地看着少年,他是不是疯了? 祝龙一步步走下王座,来到异瞳少年面前,少年的眼睛不能承受祝龙的力量,汩汩流下血泪,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首祝龙。 祝龙抬起他的下巴,将紫色的眼眸凑近:“那我的死期是什么时候?” 少年的身体忍不住发抖,声音却依然稳定,不让分毫地看着它:“过去和未来。” 祝龙的眼眸变成完全的竖瞳,冰冷的吐息从森冷的齿尖喷吐而出:“孤王既然活着,为何有人能在过去杀死我,而未来,杀死我的又是谁?” 少年掷地有声道:“空间之外,时间之上,拥有火焰羽翼的溯源之主,拥有毁灭一切的力量。” 龙奚:…… 空气重新陷入静默,匍匐在地的妖仆们,却连求饶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谁敢妄言祝龙陛下的生死,这个人类是不想活了吗! 它们觉得今天这个人类死定了,而它们,没准也会跟着陪葬…… 恐惧一点点蔓延,祝龙的怒气却迟迟没有爆发,因为它想起了一件事。 广袤无垠的混沌大陆外,是更加广袤无垠的空间汪洋,那些肆虐的空间乱流,对于大陆,也是极为危险的存在,只有祝龙丝毫不怕。 因为它就是掌握空间之力的神灵,那些足以吞噬一切的空间风暴,对于它来说就是可以畅游的河流。 漫长的生命,总容易让神感到无聊,于是它纵游在世界之外的空间长河上,寻找遗失在各地的“暗礁”。 所谓“暗礁”,就是流散在空间乱流中的一个个小世界,这个世界除了本源的混沌大陆,还有许许多多小世界,只是绝大多数妖兽受限于空间乱流的阻隔无法达到,祝龙却如鱼得水。 它盘旋在新世界之上,随口喷出一口龙息,便衍化成一个新种族,看着新种族兴起,又随手施以毁灭,宛若小世界的造物主,生杀予夺,为所欲为。 这种肆意的感觉,会带给它宛若凝固的生命,一些新鲜的刺激。 等到玩弄完后,就可以将这些流离的世界拖出来,化作混沌大陆的一角,成为它新的财富。 祝龙畅游在这片独属于它的海洋里,搜集着各个世界的财富,某一天,它突然感受到一个特殊的世界。 这个世界散发着强大的力量,宛如一个孤岛般飘荡在空间乱流里,祝龙在上面居然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祝龙天生地养,造育它的就是至高无上的造物主,能和它称为同类的,只有六个。 而在这个小世界中,有一个比它还古老的生命,祝龙曾经察觉过“她”的气息,却一直无缘得见,如今恰巧遇见,刚好去拜会一下这个“姐姐”。 第一次见面,为表礼貌,祝龙收敛妖身,整理仪容,一步步走向这个小世界。 然而当它距离这个世界只有一线的时候,抬起的脚,突然收了回去。 明明只有一步就可以踏进去,它却停留在那一线之外,甚至转身落荒而逃,从没像现在一样惊恐过。 因为在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它突然产生了一种很荒谬的感觉—— 它好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那种感觉很真实,祝龙并不怀疑那是假的。 之所以用荒谬来形容,是因为抬起手,它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它的一切感觉,都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祝龙从那个世界回来,就开始做起了这个噩梦,梦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一对金灿灿宛若火焰般的鸟眼,一直如影随形地俯视着它。 现在,有另一双黑白混沌的眼睛,也在直视着它,说:“祝龙陛下,我预见了您的 死期。” 于是出乎所有妖意料的,祝龙收回了目光,微笑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孤王的新大巫。” 而在意料中的,现场的妖仆,没有一个能活着见证这场新巫的任命仪式。 少年的睫羽颤了颤,用染血的眼瞳恭敬地看着它。 匍匐于地,双手抵额:“为您效忠,祝龙陛下。” …… 两界的裂隙,终于完全打开,从此刻起,分隔在一线之外的两个世界,彻底相连。 在裂隙外等候已久的仙人,瞬间赶过来,与此同时,无数条巨大的枝杈,疯狂砸过来。 祝龙的尾巴卷住龙奚后撤,一双紫色的眼眸怒目圆睁地看着暴躁的树女:“你想彻底与我为敌吗!是不是死一次还不够!” 大椿的树杈子毫不犹豫将它抽飞:“放你娘的屁!你都把老娘的心源之木撅了,还说什么彻不彻底!要不是你带着其它几个蠢蛋暗算老娘!老娘把你插成肉串!” 所有妖震惊地看着这个树女,尤其是椿妖王,这个气息……是大椿圣祖! 大椿毫不犹豫地照着祝龙身上抽去,那架势宛如当娘的打儿子,九大妖祖中,大概唯有她能打出这种气势,因为她是这世间,最早诞生的生灵。 她的诞生,代表着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元素——生。 这棵树扎根,落地,生长,枝叶招展,从此之后,万物生发,世界初成。 她在那个混沌世界,经历着自己的四季轮回,凡人或许很难想象这种造物,八千年是她的一个春天,八千年是她的一个秋天,她在自己的四季中经历着枯荣流转,等她从冬季沉睡中醒来,外面的世界已经不知道湮毁了几次。 但是大椿从没有兴趣探索这个世界,这是她作为一棵树的本性,这世界上的树其实都差不多,那就是它们都不喜欢走动,扎根一个地方,只要阳光雨露充足,就可以睡到天荒地老。 她知道这个世界在慢慢发生变化,比如又诞生了许多同伴。 有与她相对的死亡之主,有承载五行元素的元素之主,还有万众归一的世界之主。 它们与她“同宗同源”,或许从某些方面,可以称为弟弟妹妹。 但是大椿一点不想掺和进它们中间,因为它们太吵了,身为一棵树,她只想睡个好觉。 于是她自己将自己流放,决绝地不掺和进它们中间。 偏偏这么简单的愿望,也不能实现,在她又一次从“冬眠”中醒来的时候,身上突然传来了一声鲜活的鸟叫——啾! 大椿:…… 啾什么啾!谁让你在我身上啾的! 发现树活了的小鸟,扑打扑打翅膀看着她,又使劲发出了一些不知意味的“啾!” 大椿:…… 不懂鸟语,它在啾什么? 但是可以断定的是,能在她身上垒巢的,必然不是什么寻常鸟,这又是她的一个“弟弟”。 不过这个刚诞生的小鸟,还没有变得像它长大的几个哥哥姐姐那样讨厌,大树对鸟又有些天生的好感,难得的没立刻将它连鸟带巢的抽出去。 伸出高高的枝杈,用它可以听得懂的方式问道:“你的哥哥姐姐们,已经占据了所有力量,你的力量是什么呢?” 小鸟听到她问话后,就跳到枝杈上,扑打扑打翅膀,全身羽毛燃烧起来,露出一双燃烧着金焰的眼睛。 大椿看清它眼中的东西后,才知道至高的母亲,居然在最后,创造了一个可以毁灭一切的孩子。 这样的力量,连她都感到恐惧,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大椿最终什么也没做,而是叮嘱了一句:“不要轻易使用你的力量,也不要让别人发现你怀有的力量。” 鸟类有把第 一眼见到的东西当妈妈的习性,于是小鸟很听妈妈的话,乖乖地叫了一声:“啾!” 因为这声乖巧的啾,大椿终于放下了一些戒备,目前看来,这个蠢鸟还有几分养育的价值 从此之后,大椿的身上就多了一只鸟,这只鸟和其它“弟弟妹妹”都不一样,从不喜欢乱嚷嚷。 饿了就出去觅食,饱了就回来睡觉,几次醒来发现它都没捣乱后,大椿就默认了它的存在。 时光流逝,大椿还是那样四季轮转,小鸟还是那样吃吃睡睡,因为吃得很多,什么都吃,逐渐在外面闯出了“戾枭”的名头。 但因为大椿妈妈的教诲,依然没有人发现它的本源力量,直到那条不速之龙的到来。 大椿始终想不明白,那条龙好好地在外面当它的世界之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她的领地浪,来就来吧,还特别寸地挑了一个小鸟在家的时候。 既然一直想不明白,就只能归结于命运。 在命运戏剧般的指引下,祝龙踏上了这个飘荡在空间乱流中的界外之界,惊醒了沉睡的一树一鸟。 或许当众神之王,世界之主的时间太久了,给这条龙的灵魂上,镀上了一层不可救药的傲慢。 虽然大椿比它诞生得更早,但它认为,这位主掌创生之力的主人,一定没有掌握空间之力的它强。 它将征服每一片土地,所有生灵都要承认它世界之主的地位! 于是毫无顾忌的祝龙,踏进了大椿的领地。 它的想法没有问题,主掌创生之力的大椿,确实不能和祝龙比破坏力。 但它没想到,此刻这里还住着一个破坏性更强的鸟。 小鸟从睡梦中惊醒,瞪着溜圆的眼睛看着入侵者,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咕——” 祝龙这才发现了这只鸟,愣了一下,不过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对它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变出龙身,就要向这只小鸟友好的打声招呼,小鸟歪着头看了它一眼,一个振翅冲到它面前,张开嘴一口叼住了它的脖子。 在祝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咔吧”一声咬断脖子,仰头吞了下去。 大椿:…… 什么东西?你刚刚是不是一口把你“二哥”嘎了? 卧槽!虽然它看起来很讨厌!但它身上也带着至高母亲赋予的权利与职责!你怎么能把它嘎了! 小鸟才不管这些,一口一口将祝龙吞下肚,整个眼睛都亮了:好好吃! 吃完后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抬起头,拍拍翅膀,尖啸一声,于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时间开始倒转,世界开始重铸,一条祝龙,又出现在了界外界的外面。 小鸟趴下身子,瞪着溜圆的眼睛,看着即将到来的美食,张大了嘴。 然而这次的祝龙,却在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突然疯狂地转身离去。 小鸟张大嘴巴,看着转身离去的祝龙,陷入震惊,为什么没有送到它嘴里来! 大椿:…… 你就是这么用你的力量的? 小鸟在放跑美食后,气急败坏地到处打滚,横冲直撞,大椿还从没见过它这么烦的时候。 正要教训它,小鸟突然安静了,转头看向她,圆溜溜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发出了一声熟悉的“咕——” 大椿猛然升起一种危机感:“你想做什么?” 小鸟往前面挪了挪爪子,讨好着叫道:“咕——”(能吃一口吗?) “做梦!” “咕——”(不真吃,吃完了会吐出来的!) “做梦!” 小鸟:…… 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去,那它做梦去了…… 然而不知它这个梦是怎么做的,时不时就要跳到树杈的最高枝,一声声地叫着—— “咕——” “咕——” “咕——” 听着这聒噪的声音,连大椿都要睡不着了。 这只小破鸟,是不是进入叛逆期了! 第154章 第 154 章 大椿和小鸟已经生活在一起不知几个大轮转,小鸟一直没让她太操心。 然而这一次,大椿却从心底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 非完全体的祝龙,在大椿的疯狂攻击下,很快就陷入了被动,它怒目圆睁地看着龙奚:“你还在愣着干什么!” 龙奚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系统”,目光颤动,恢复所有记忆的它,终于知道了自己是什么,“系统”又是什么。 后世将远古顶尖的几个大妖,称为妖祖,然而在远古时期,它们其实也是像如今的妖界一样,几位妖皇裂土而治,拱卫在祝龙身边。 原本小鸟吃完就去睡,从不多惹事,纵横大荒的低智凶兽有很多,众位妖皇也没太注意它。 然而被祝龙刺激了食欲后,小鸟的舌头突然挑了起来,平凡的食物已经满足不了它了。 一口气炫掉十条地脉后,趴着不动,对着赶过来的麒麟妖皇流起了口水。 树妈妈好像说过,不能吃一同降生的“哥哥姐姐”,因为它们带着至高母亲的任命,肩负着世界的运行,如果随便吃掉,肯定会被母亲惩罚。 但是它们看起来都好好吃啊…… 小鸟趴在原地不动,瞪着溜圆的眼睛,看着怒气冲冲的麒麟妖皇。 它不能主动吃,但要是它们主动送上门来,那可就怪不了它了吧。 于是小鸟静静地趴在地上,瞪着猎物自己过来。 如果它过来,它就要浅吃一口。 麒麟妖皇捂着断掉的胳膊,神色惨白,身为整片大陆最顶尖的几个妖兽之一,它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只不能化形的蛮兽给打成这样。 与它一样的还有其它几位妖皇,这几位也像麒麟妖皇一样,受到了同样的垂涎,也被不同程度的浅尝了一口。 发现大家都打不过后,这些妖皇缓缓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只鸟,不会是新“小弟”吧? 察觉到这点,顿时不约而同地聚集到祝龙那里,请求最强的一位兄弟为它们出头。 看着狼狈的弟弟妹妹们,祝龙轻轻地笑了:“我没办法帮你们,因为就连我也不是它的对手。” 底下的妖一片哗然,蛟皇上前一步,惊讶道:“祝龙哥哥拥有这个世界最强的力量,它怎么可能是您的对手呢?” 几个妖皇虽然同宗同源,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兄弟姐妹,只是蛟皇与祝龙同为鳞属,蛟皇便喜欢戏称先出生的祝龙为哥哥,祝龙也很宠爱这个小妹,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眼睛里却并没有多少光泽。 “蛟,很遗憾地告诉你,这是事实,我都没有得到母亲全部的爱,母亲最后把毁灭我们的力量,交给了我们最小的弟弟。” 脾气火爆的凤皇当即问道:“是什么力量?” 祝龙依次扫过在座的诸位,缓缓吐出几个字:“时间的力量。” “什么?” 所有妖皇都瞪大了眼睛,同一时间明白了这种恐怖的意味。 它们想起小鸟那圆溜溜的眼睛,竟然开始庆幸起来,自己失去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部分。 祝龙欣赏着它们的惊慌,在恐惧封锁了整片大殿的时候,慢条斯理道:“所以你们说,我们还要欢迎这个弟弟吗?” 话音刚落,所有妖皇都明白了祝龙的意思,可是…… 幽月妖皇眨动妙目,看向上首:“祝龙陛下,若是它真掌握时间的力量,我们怎么可能取胜呢?” 这是所有妖皇都在意的东西,于是一起抬头看向了祝龙,等待一个答案。 “一定会取胜。” 众妖皇还在惊疑祝龙陛下为什么如此肯定,屏障后走出一个高冠华带的巫祭,几位妖皇才发现刚刚那句话,并非出自祝龙之口。 看着这个人类巫祭,所有妖皇都皱起了眉,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一个小小人类插嘴! 人类巫祭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这种质疑,不卑不亢地一礼,对着所有妖皇不紧不慢道:“诸位大王,只要我们今日下定决心杀死溯源之主,就一定会取得胜利。” 麒麟妖皇冷笑一声:“用什么取得胜利,用你的舌头吗?” 人类巫祭看向这位质问的麒麟妖皇,平静道:“用在座的诸位大王,还活着的事实。” 麒麟妖皇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人类巫祭继续不卑不亢的一礼:“因为大王,我们已经杀死过溯源之主了。” “哈哈哈!”麒麟妖皇简直要被他逗笑了,“杀死了?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时候的事?” 人类巫祭平静道:“未来。” “哈哈哈,未来,你可以看见未来?” 人类巫祭只是微笑:“大王,行动总是被视为即时的动作,但其实它同时兼具过去、未来,三位一体,思,是行的过去,行,是行的现在,而果,是行的未来。” “因为这世上绝大多数生灵,是过去延伸而来的现在生物,所以它们只能看清过去的思与现在的行,而看不清时间彼端的未来之果。” “可是如果有一个生物可以超脱时间,那么它看到的,将是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位一体。” “所以对于我们现在来说,只是在思考要不要除掉溯源之主,可对于时间之外的溯源之主来说,我们已经在我们不可视的未来,完成了行,并且确定了最终的果。” “也就是说,在我们刚刚动了一个起念的时候,未来的溯源之主已经受到了我们的攻击,如果未来的我们输了,此刻的溯源之主,应该会趴在我们现在的头顶,愤怒地聆听着我们的筹谋,对着我们伸出爪钩,从头抹去与我们有关的一切。” “当啷——” 一时间所有妖皇都站了起来,仰望着大殿不可视的区域,连祝龙都停止了一切动作。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只有人类巫祭气定神闲地伸出三根手指:“我现在将数三个数,判定未来的结果,如果三个数结束,溯源之主没死,它就会从未来穿越过来,将我们全部毁灭,如果没有,那就说明未来已经没有了溯源之主。” “三——” 几位妖皇摆出最强的防御姿态应敌,可是哪怕处在层层防御中,依然有种无时无刻不被窥视的毛骨悚然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抗这种视线穿透,在哪里都是不安全的。 “二——” 在场的妖皇呼吸全部凝滞,甚至有晶莹的汗珠,从脸上滴落。 “一。”人类巫祭伸出手鼓,重重地拍了一下 所有妖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整个妖仿佛虚脱,明明只有三息,却仿佛度秒如年。 等在座的妖皇恢复气息,眼里开始涌动暗光,人类巫祭气定神闲道:“完好无损,什么也没有发生,由此可见,此战必胜。” 这句话之后,几个妖皇看人类巫祭的视线已经不同了,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如果它只是戏耍我们,在三个字结束时没有回来,却在现在突然回来了呢?” 人类巫祭笑得依然很轻松:“戏耍,往往出自智者的行为,很可惜,超脱时间之外的溯源之主,并没有这种智慧。” “哈哈哈……”众妖一齐笑起来。 祝龙抬手,欢快的笑声顿止,无比器重地叫来人类巫祭:“我的大巫,我的智囊,告诉孤王,如何才能杀死那只可恶的鸟。” 人类大巫便跪伏于地,双手抵额:“祝龙陛下,您知道吗?这世间的强大,最容易被弱小杀死。” “强者死于弱小?”祝龙忖度片刻,便知道了他的答案。 “强大又弱小啊,当然是螟蛉了。” 秋去冬来,又到了大椿冬眠的季节,整个世界随着她的沉眠,陷入一片荒芜。 荒芜的冬天,不是猎食的季节,那些美食只能舔几口,又不让真吃,小鸟也感觉无聊了,就趴在妈妈怀里睡觉,在梦中,一定要把那条好吃的龙再吃几遍。 而就在这时,无数微小到肉眼不可见的虫子,悄悄爬进了树芯,也顺势钻进了小鸟的灵魂。 当被凶猛的攻击惊醒后,小鸟才发现自己的灵魂,不知什么时候被彻底捆缚住,它发出剧烈的尖叫,可也只有零星几团火苗忽然忽闪几下,转眼就被更密密麻麻的虫子吃空。 这世界上最凶猛的野兽,绝想不到将死于虫子的啃噬,它疯狂地攻击一切参与围猎的猎食者,最终还是在无穷无尽的天罗地网中,尸骨无存。 为了防止戾枭再次复生,祝龙拖着重伤之躯,将它身分四野,魂裂八荒,彻底挫骨扬灰。 然而有一颗晶莹而完整的心,却被它保留了下来。 祝龙捂着颈间无法愈合的伤口,那是被戾枭垂死挣扎,撕掉逆鳞留下的空洞,但看着掌心晶莹剔透的“时间之心”,它居然畅快地笑起来。 如今整个天下,还有谁能对它造成威胁呢? “祝龙陛下,即便如此,您也并不安全。” 祝龙正是最高兴的时候,听见这句扫兴的话皱起眉,不过看着阴影中走出来的大巫,对于这个献策除掉它最大威胁的人类,他还是很有耐心的,微笑道:“爱卿,你还有什么见解?” 大巫恭敬施礼:“陛下,对于现在的您来说,已经足够强大,可是如果有未来的仇敌呢?” 祝龙皱着眉冷哼道:“呵,戾枭已经被我挫骨扬灰,还有谁能从未来回来?更何况有了这颗操纵时间的心,我怎么会惧怕未来的仇敌?” 大巫再次一礼:“陛下,要知道,这颗心的原主人,已经在不久之前被陛下和几位妖皇联手杀死了,它在此之前,一定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死去。” 听到这话,祝龙终于沉默了, 大巫再次看向它,忧心道:“陛下,您记不记得我曾经对您说过,这世间的强大,也可以被弱小杀死,这句话既适用于溯源之主,也适于您。” 祝龙:…… “难道现在还有谁想反叛孤王吗?” 大巫沉默了一瞬:“陛下,虽然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但您的光辉下,依然有其它的闪光。” 祝龙:…… 它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在围剿戾枭的过程中,原本它并不太在意的五位妖皇,五行合体,居然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而那棵最古老的树,虽然舍下本体逃窜,但她掌握创生之力,只要有一处根苗,就不会死透。 看着祝龙阴沉的目光,大巫便再次开口:“陛下,属下有一个不值一提的建议,不知您愿不愿意聆听。” “说。”祝龙此刻已经完全信任了这个弱小却聪慧的属下。 大巫抬头,谏言道:“陛下,属下的建议就是,您现在已经得到了溯源之主的心脏,为什么不将自己变成游离于时空之外的超然生物呢?” 祝龙顿时来了兴趣:“哦?仔细说说。” 大巫看着它,缓缓道:“陛下,您有没有考虑,将自己的魂灵,分成两半。” 祝龙:…… “什么?” 就算是它,灵魂也是极重要的东西,这个人类巫祭,未免太过大胆。 大巫却不卑不亢地继续道:“如果您将灵魂分成两半,那么其中一半,就可以存在于现在,而另一半,可以游离在空间之外,时间之上。” “从此全天下对您来说都是可视的三位一体,不管您从哪个时间段遇到危险,游离在外的第二祝龙,都可以提前警示危险。” 祝龙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提议简直太天才了! 只是…… “如果裂魂,我的力量也会两分,失去一半力量的我,如何面对其它几个妖皇?虽然它们现在听命于孤王,可是若有一天我失去力量,戾枭就是我的下场。” 大巫看着它,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狠厉眼芒:“那陛下,为何不让它们提前消失呢?属下的建议只是裂魂,而您的二重身,其实可以用别的力量来融炼。” 祝龙猛然看向它,大巫也言笑晏晏地回看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低低笑起来。 “哈哈哈,你可真是孤王最贴心的智囊啊。” 大巫微笑着跪伏余地,双手抵额,恭敬道:“为您效忠,祝龙陛下。” …… “哥哥……为什么……” 蛟女悲伤地瞪大眼睛,滚下眼泪,祝龙却只是阖上她的双目,悲伤道:“原谅哥哥吧,若哥哥达成夙愿,一定会将你的灵魂接引回来。” 伸出爪子,挖出蛟女的蛟珠,终于收集齐了全部五行之力。 祝龙看向一旁的大巫,身上的伤越来越多,精神却很好:“还差一个逃跑的大椿,该如何找到它?” 大巫微笑道:“不用找她,她会回来找您。” 那日祝龙和几个妖皇一同围剿小鸟,大椿也受到了波及,只能断体求生。 她强行从冬眠中苏醒,身负重伤,又失掉了心源之木,逃离在外很久才恢复元气,自己养的鸟,却被彻底弄死了。 讲道理,她养了那只蠢鸟那么多年,那鸟那么不让树省心,她都没想着揍它一下,居然被一群蠢蛋七手八脚地弄死了,焯! 所以在得到祝龙的裂魂计划,就算知道可能是陷阱,大椿也毫不犹豫杀了过去,她要夺回小鸟的心脏! 就这样,一龙一树又战了起来,最终以大椿被裂体为结局,大椿也在最后一刻,将那颗掌握时间之力的溯源之心,抽成了两半。 祝龙呕出一口血,此刻的它,已经彻底成了强弩之末,混沌大陆被它撕的七零八落,连尖锐的龙角,都在争斗中变得破破烂烂。 但是看着那颗碎成两半,却依然拥有力量的溯源之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此之后,它将集齐所有本源力量,成为谁也无法战胜的存在! 大巫又出现在了它的身边,恭敬地祝贺道:“陛下,现在可以实现您伟大的计划了!” 祝龙哈哈哈大笑:“好!从此之后,你就是孤王最贴心的仆人,准许你世世代代侍奉孤王的荣耀!” 大巫立刻跪伏于地,双手抵额:“为您效忠,祝龙陛下。” 祝龙手握除它之外,其它八种本源力量,开启了二重身的融炼:“这次的裂魂仪式很重要,你守在外面,不要让任何妖靠近。” 大巫恭谨应命:“遵命,祝龙陛下。” 安排好一切,祝龙就开启了这个令人激动的仪式,然而在仪式最紧要的关头,阵法突然被破坏。 被剧烈反噬的祝龙喷出一大口血,目眦欲裂地看着大巫和他身后的人族联军:“你要做什么!” 大巫依然很平静,微笑道:“杀您,祝龙陛下,您知道吗,强者总是容易被弱者杀死。” 祝龙:…… 它几乎气炸了,从没想到,这一句话也会用在它身上! “你以为凭你们这些蝼蚁,就可以杀死我吗!你就不怕游离在时间之外的第二我,将你们挫骨扬灰!” “您不会的。”大巫依然平静道,“如果您真的成功修成了游离在时间之外的第二重身,那么我们现在就不会出现在您面前,我现在要数三个数,来判断此战的结果——” “三——” “二——” “一。” 一片寂静。 大巫收回手,看向怒不可遏的祝龙,微笑道:“您看,此战,是我们赢了。” 第155章 第 155 章 一片废墟之上,祝龙狞笑着看着重伤垂死的几个人类:“不错的计谋,可是凭你们这群蝼蚁,也想伤孤王分毫!” 凝聚人类最强力量的天道之剑被击飞出去,大巫五脏俱裂,面上毫无血色,看着浑身鳞甲崩碎,却依然凶猛异常的巨大妖龙,异瞳睁到最大。 这就是最强祝龙的力量吗,哪怕他们从十万年前就开始筹谋,做了那么多准备,消耗了它那么多次,依然无法真的战胜它…… “哈哈哈哈哈哈!” 巨大的妖龙盘旋在空间废墟之上,一双冰冷紫眸幽幽地盘旋俯视着所有人:“不过你给孤王出的这个主意,确实非常不错,本王将修成二重身,成为超脱时间与空间的真神,而你们,将永远沉沦在黑暗!” 被后世称为十二至圣的人族十二祖神,死的死,伤的伤,仅剩的几个,再无一丝再战之力。 众人看着无可匹敌的妖龙,陷入深深的绝望,难道这就是上天给人族注定的命运吗! 绝望中,所有人开始等死,在祝龙的龙首即将吞噬而来时,一道颤抖的声音,突然响在了它背后:“祝龙——” 打败人族最强者,已经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祝龙,悠闲地转过头来。 “嗤——” 长剑入肉的声音,在一片废墟中,是如此明显,祝龙看着插入自己咽喉的长剑,厉声嘶吼起来,却只发出几声漏气般的龙吟。 它颈项下被戾枭撕碎,久久不能愈合的逆鳞,给它留了一个关键的破绽。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类联军中的普通少年,从堆山叠海的尸体中爬出来。 少年看着伙伴们的尸体,又看向无力再战的几个圣首,以及依然肆虐的妖龙,心中突然升起了难以想象的勇气。 他拾起不远处跌落的天道之剑,对着祝龙大喊道:“祝龙——” 在祝龙转身的间隙,一剑刺入了它最致命的咽喉。 祝龙在他的剑下疯狂咆哮着,少年吓得浑身发抖,却依然把剑搅向更深处 谁能不惧怕至高无上的祝龙陛下,连献祭时都要面带微笑,心甘情愿,否则怨毒的灵魂会影响口感,从而降来天罚,让整个部族跟着陪葬。 他已经微笑着送走母亲、姐姐,再也不想笑下去了! 大股大股的龙血溅到少年脸上,身上,让他的整个身体,宛如烙铁般燃烧起来。 少年忍不住惨叫起来,用最后的力气,看着这个给他带来所有噩梦的妖龙。 祝龙的眼眸涣散开来,那是将死之兆,将死的祝龙,用最后的声音诅咒道:“以龙魂起誓!弑龙者永为天诛!所求不得!所得皆失!身败名裂!不得善终!!!” 少年无力地看着血诅砸来,却突然被弹飞出去,幸存的几个圣人赶来,齐力将天道之剑插入更深的地方,直到祝龙再也无法咆哮,砸在地上。 而承受了祝龙死前最后一道凄厉血诅的圣人们,也同时呕出一口血。 人类或许还有光明的未来,但他们的征程,到此为止了。 少年看着代他挡了祝龙致命诅咒的几个圣人,神色仓惶:“为什么……我并不值得……” 重伤濒死的几位圣人,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起看向他,目光中渐渐带上了一些温柔。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人族已经过了太久价值衡量生死的日子,既然我们已经了解所有故事的始末,就不要将未来,也变成新的历史。” “天地间将诞生一种新的道,众生平等之道。” “奉行我们道的人,将成为我们的同伴。” “身虽殒,而志不绝。” “薪火相传,以待后继。” “现在,到你了! ” 少年平息着身上龙血灼烧出来的灼痛,在所有圣人的见证下,接过代表至公之心的天道之剑。 他受十二至圣期许,成为人族第一任天帝,新的三界之主,兢兢业业地重建三界,所行所为,无愧于心。 直到他有了个儿子。 他明白奉持至公之剑,自当保有至公之心,可面对独子犯错,他不忍心。 那是妻子耗尽神力,枯萎而亡,才留下的血脉,那是他世上现存的唯一至亲啊! 别人的儿子,怎么能和他的儿子比,他可是天帝。 当意识到这种想法的时候,他突然惊醒,恍惚间听到了道心崩碎的声音。 “以龙魂起誓!弑龙者永为天诛!所求不得!所得皆失!身败名裂!不得善终!!!” 祝龙临死的诅咒,又回到了他的耳边,可是明明十二至圣为他挡下了龙诅,为何他还落到了这般结局? 天帝痛苦地闭上眼睛,所幸,己道虽失,然道仍存,薪火相传,以待后继…… 龙奚时至今日,才明白了所有,他仰天长笑,觉得异常荒谬。 他以前总以为是天道和新天帝害死了他的父亲,却原来,这一切都是报应,是弑龙的报应,而那个报应,恰好是他,哈哈哈。 他又想起了贯穿自己一生的痴情“爱恋”,眼睛看向下方的喻宵,喻宵的目光,也死死地被牵引到他身上。 人族的十二至圣,以为祝龙没有练出二重身,其实不是,在祝龙死的那一瞬间,一半魂魄割裂本体,利用溯源之心的力量,逃往未来。 然而那颗完整的心脏,在争斗中,被大椿一分为二,大椿没有抢走那一半,于是剩下的那一半,就留在了祝龙另一半魂的身上。 另一半龙魂,被卷入天道,再世为人,成了天帝的独子,九重天上的龙奚太子。 龙奚太子生下来就拥有一切,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直到在镜中看见了那个凡间少年。 满树芳菲,不及一眼惊鸿,从此之后,九重天上的龙奚太子情根深种。 他的心,好像又一次跳动起来,他重新看见了这世间的颜色,重新对某件事物,升起了鲜活的渴望。 他以为这是爱,却原来,是不属于他的半颗心,在呼唤着它的主人。 心脏当然会爱着自己的主人,只是没想到居然真有这样的痴人,将这样的呼唤,当作真爱。 因为离主人越来越近,那颗不受控制的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龙奚甚至觉得,那种爱的感觉,又回来了。 在所有真相都揭露的时刻,他居然再次爱上了他宿命的敌人,像是天意一样,难以抗拒。 到底要怎么才能不爱呢,要怎么才能不爱呢,原来真的要把心挖出来才行! 龙奚的爪子,一下子抓进胸膛,用力抠挖,终于,从里面挖出了半颗不属于他的心脏。 当那半颗心脏出现,时间一下子变得黏稠起来,一直在追着祝龙打的大椿,也暂时后撤,警惕地看着这半颗心脏。 终于摆脱那半颗心影响的龙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 现在可以想想了,他究竟爱的是谁? 然而失去那半颗心后,他的心居然又变成了从前那样,没有一丝波澜。 原来他谁也不爱啊。 那只愚蠢的小鸟,究竟给了他怎样一颗愚蠢的心,才将他变成这副愚蠢的样子。 不如还给它吧,让这颗愚蠢的心,去祸害它的主人吧。 察觉到他想法的另一半祝龙,简直要气疯了,一口将他和另半颗心一起吞下。 龙奚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抵抗。 还有谁能像他一样,终身都穿梭在一 个个的谎言中,宛若一个荒唐的梦。 已经无所谓了,自从挖出那颗心后,他对这世间的任何事,就都没什么兴趣了。 既然如此,重新变回祝龙,也没什么不好。 龙奚心若死灰,另一条祝龙,终于如愿吞噬了另一半灵魂。 当合体那一瞬间,龙魂瞬间觉醒,整个空间都细微颤抖起来,真正的祝龙,终于回来了! 祝龙的二重身,利用另半颗溯源之心的力量,逃往未来,寻觅自己的气息,终于,在地关结界中,发现了因椿妖王觉醒龙魂的龙奚。 发现这点的第二祝龙,欣喜若狂,立刻扎进这个时间点,想要与他合体。 只要重新合二为一,它便又活了过来,人类,想不到吧! 但是万万没想到,它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另一半龙魂。 在它逃往未来的时候,另一半魂进入轮回,居然成了一个人。 他产生了独立的意识与思想,开始拒绝与它合体。 第二祝龙彻底傻眼了,虽然它是承载真正祝龙记忆的那一魂,但它只是个失败的半成品,并不完美,龙奚继承的才是真正的祝龙之魂。 它没有办法吞噬他,贸然行动,搞不好会反被他吞噬。 看着因为残留的那半颗心,对溯源之主情根深种,生死相许的龙奚,第二祝龙快疯了。 它绝不会允许这样愚蠢的龙奚,主宰这幅祝龙之魂!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溯源之主居然也复生了! 另一半龙魂还在那一见钟情,真正的祝龙已经快吓瘫了,关于那只鸟的所有记忆,又重新回到了脑海里。 第二祝龙看着拒绝合体的另一半魂,复生的溯源之主,以及越来越强盛的人族天道,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心思一转,又向前前进了两千年。 两千年,对于祝龙说,弹指一挥间,它原以为并不会出现太大变化。 然而当它来到两千年后的人间,整条龙都懵了,这都是什么? 看着光怪陆离的人类世界,祝龙依附在一个凡人身上,也就是林卿,了解这个世界。 对于祝龙来说,学习知识太简单了,很快,它就通过林卿的灵魂,了解了整个世界的现行法则。 原来,两千年后的人们,已经不信神了,转而信仰科学。 这个世界上,据说已经不出现神迹了,但是祝龙抬头,明显能感觉到天道的威势比以前还要强,甚至压得它有点喘不过气来。 它在这个世界感受不到自己的气息,过去肯定发生了不妙的事。 然而它只是一个失败的半成品,并不是溯源之心真正的主人,不能随意操控时间,它必须把握好每次穿越时空的机会。 所以它的目光,落在了这个暂时寄居的宿主身上。 祝龙很快就了解了他的全部,当然也包括他的娱乐,网络,等等的东西。 依靠庞大的灵魂,它很快弄明白了所有的事,而林卿看过的某些网络,给了它非常关键的提示。 两千年后的人类,依然喜欢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不过他们对神不再充满畏惧或尊敬,而只是当一种消遣,各种穿进书里,用系统攻略仙尊、魔尊、妖尊什么的,获取他们的爱,顺便获取大气运。 而这点,它其实也可以做到啊! 幽月蝶拥有噬心的能力,只要有人进入它的魅惑陷阱,它就可以吸食那个人的全部,这不就是所谓的“攻略掠夺气运”吗? 它杀死了所有妖皇,所以拥有它们全部的力量,完全可以伪装成一个完美的“系统”。 目光又落在那个叫林卿的人类身上,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类,人族的天道,好像不能滥杀人 类哦~ 很好,很好,跟着它一起完成一项穿书任务吧,有一个很伟大的“妖帝”,值得攻略,让他对你产生百分百的爱情,从而将完整的灵魂,无偿还给我。 “系统”构筑了一个陷阱,让那个凡人,在电脑上,看见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林卿看着带有他最喜欢明星的广告弹窗,毫不犹豫点了进去,然后就在此刻,祝龙收走了他的灵魂,穿梭回过去。 这一次,它选择了溯源之主和祝龙同时辉映的时间节点,那只凶暴的野兽,正在一点点探出翅膀,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第二祝龙在它即将展翼,却没有完全觉醒的时候,用出另半颗溯源之心,暂停了整个世界的时间。 于是像被定格一样,转世戾枭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不死魇枝穿透心脏。 不死魇枝是用大椿的心源之木,以及螟蛉虫母共同炼制而成的邪物,转世戾枭半觉醒的灵魂,就这么被它摄进其中。 收取戾枭之魂后,暂停整个世界时间的能量,让那半颗溯源之心彻底黯淡下去,只能来到大约五百年后。 这时候的龙奚,已经彻底解封了祝龙力量,更加不会同意和它合体。 于是第二祝龙将视线投向了另一处—— 残破的战场上,龙奚看着同样残破的尸体,心内一阵绞痛。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冒牌货……却让他感受到心如刀绞的感觉…… “将他带走,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他,不要让他这么容易就死了。” 鸾羽妖王比所有妖王都更快地上前一步,抱起那具残破的尸体,躬身施礼:“是,祝龙陛下,属下这里保有凤皇先祖的一颗火种,或许可以让他死而复生。” 为了一个冒牌货,原本是不值得的,但是出奇的,龙奚没有反驳。 于是某一天,这具保存完好的尸体,突然动了。 系统看着迷茫苏醒的“喻宵”,微笑一下:“宿主,你醒了,我是你的专属系统……” 那个愚蠢的人类,只迷茫了一会,就兴高采烈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任谁也想不到,“穿书”居然这么好用,轻轻松松就获得了龙奚全部的气运,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祝龙将目光投向喻青崖,那就是转世戾枭的徒弟。 原本微不足道的一个魔,居然成了能和祝龙分庭抗礼的狠角色,从绝对实力上来说,他还嫩得很,但是从成长速度来说,简直有点可怕。 第二祝龙想了想,还是通过林卿收割他吧,谁让他对他师尊的好感度,天生就是满的呢? 它原本利用不死魇枝,轻松惬意地收割了“魔君”的心脏,却想不到封印在里面的枭魂,突然挣扎起来。 喻青崖的眼泪和鲜血,一滴滴打落在不死魇枝上,有情人的眼泪,对于灵魂来说,总是太过沉重。 封印在不死魇枝里的枭魂,突然像燃起的火焰,发出一声凄厉的啼鸣! 是谁!这些眼泪是谁!这些鲜血是谁!好痛!好痛!呖—— 小鸟的整个灵魂都燃烧起来,不死魇枝里的螟蛉急撤,第二祝龙也心道不好,立刻利用溯源之心的力量,跳出了时空之外。 它惊恐地看着这一切,这是溯源之主真正的力量,不像它利用溯源之心,像一条小船一样,流动在时间河流中。 溯源之主拥有的,是逆转时间长河的力量。 喻青崖濒死后,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师尊斩十首蛟回来的日子,所以自然而然地以为,是自己重生回到了过去。 其实不是,是这个世界重回到了过去! 而这个改变了“前世”的魔君,果然也改变了今世,祝龙恶狠狠地看向他:“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 好像对一切都不意外。” 喻青崖笑嘻嘻道:“因为我聪明呀” 祝龙:…… 咬了咬牙,不怀好意道:“那你师尊是个什么东西,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喻青崖微笑:“这有什么难猜吗?” 身份具体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尊一定掌握某种时间的力量。 因为他,真实的回到了过去啊。 当当重来一世,获得挽救一切的机会,他曾经感谢上天垂怜。 可仔细想想,他是一个魔啊,上天早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抛弃了他,又怎么会可怜他,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个世界上会听他的祈求,会可怜他,会满足他一切愿望的,从来就只有师尊啊。 当那个顽童,弄糟沙盘世界的时候,师尊决绝地拒绝帮他修复。 可是当这个顽童,把自己的现实世界也玩得一团糟,张着大嘴,无能为力地对着他哭泣时。 他怎么忍心不将这个世界还原,给那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次重新长大的机会呢? 第156章 第 156 章 不过面对这条龙,喻青崖才懒得跟它说这些,只是懒懒地讽笑道:“当排除你这个“系统”是界外生物后,那你的身份,最有可能就是九个妖祖之一,而最贴切的,就是幽月蝶。” “只有妖祖幽月拥有噬心的能力,幽月蝶想要趁祝龙转世之际,吞噬祝龙的力量也非常合理,哪怕我看出你的身份,也不应该阻止你的计划。” “因为幽月蝶是五行妖兽之一,单体力量完全比不过上三妖,就算吞噬了祝龙之力,现在的我和天道也可以应付,知道它的存在,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但你那么害怕师尊,仿佛在告诉我,师尊身上有着什么秘密。” “一开始我被忽悠住了,以为师尊是天道,直到我偶然间得知,九大妖祖中,排名最后一位的戾枭。” “九大妖祖的排名,是按照死亡顺序排序,排名第九的戾枭死在十万多年前,十万年,对于妖来说,也非常漫长。” “加之参与围猎的妖祖故意隐去它的记载,就算几个妖祖的后裔,也说不清楚,它的本源力量是什么,为什么列于妖祖之列,但是有一个妖祖后裔不一样——” 喻青崖将目光看向椿妖王。 椿妖王自大椿妖祖复生之后,就陷入了震惊,然而大椿虽然是椿妖族的圣祖,椿妖王也不敢贸然上去认亲。 因为妖族和人族习性不同,人族弱小,需要依靠族群繁衍,所以注重血脉亲缘,然而妖族自身力量强大,只重自己,不允许任何存在分拨自己的血脉,不少种族都有杀亲习性,她不确定大椿圣祖如何看待她这丝血脉。 大椿一招手,将她召来身边,哼了一声:“真是愚蠢,就算是真的要复活一个妖祖,为什么要选择祝龙?” 大椿圣祖虽然语气严厉,但并没有杀机,椿妖王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刻上前请罪:“小妖不知圣祖尚存人间,若知此事,定然会迎回圣祖,断然不会将希望压在恶龙之上!” 转口就是恶龙,这见风使舵的速度,大椿本树都有点无语了。 然而问题的关键,还真在椿妖王身上。 大椿是几个妖祖中,唯一没有参与围猎戾枭的妖祖,为啥呢,因为她是跟着戾枭一起被围的那个…… 她完全不会在年轮中晦隐此事,椿妖王作为大椿的后裔,自然知道当年那一战的始末。 椿妖王由此知道,这世间有一个存在,掌握时间之力,那个人就是……祝龙。 祝龙杀了其它八个妖祖,获得了全部妖祖的力量,当然也包括时之力。 戾枭妖祖已经死去十万年之久了,碎魂裂尸,连渣渣都不剩,自然只剩下祝龙掌握时之力。 所以当年她用这个为筹码,诓骗了柴子荆,不然柴子荆也不是傻子,为什么就这么相信祝龙能带他回到过去,和元不渡再续前缘。 喻青崖抱起手臂,微笑道:“知道戾枭的真实力量,再一想想你那么怕师尊,转世的祝龙也被转世的师尊揍得那么惨,师尊是谁还用猜吗,那必然是比祝龙还要强的存在啊。” “戾枭被祝龙杀死了,所以这世界上拥有操纵时间能力的,只剩下了两个存在,一个是戾枭自己,一个是吞噬它力量的祝龙。” “而这世上,必然有两个存在可以操纵时间,一个是将我带回过去的那个神秘人,一个是跳出逆转时光同化的系统,也就是你。” “难道你要让我相信,带我回到过去的是祝龙,而你其实是戾枭吗?” 喻青崖嗤笑一声,一锤定音:“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两条祝龙,但是你们之间肯定你死我活,我原希望龙奚会争点气吞噬了你,毕竟他更蠢,好对付,没想到他这么没用,居然是你赢了,真让人失望。” 听 着喻青崖毫无尊重的话,祝龙的眸子沉下来,却有一个声音先插进来—— “什么回到过去?” 两界大开,长乐宫的人自然也来了,松隐子一听八卦的气息,闻着味就过来了,瞪着大眼睛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立刻找到了重点,充满求知欲的看向喻青崖。 喻青崖:…… 他几乎不敢去看师尊,这就是他两世以来的最大秘密,如果师尊知道他燃尽灵魂换回的徒弟,是回来“复仇”的,他该多难过啊,他肯定再也不想要他了…… 喻青崖悲愤交加,恨恨地看着上首的祝龙:“所以就是你,故意让我听到那些,从而伤害师尊的是不是?” 话一说完,祝龙还没什么表示,大椿已经一树杈子呼他后脑勺了:“傻逼!是老娘!” 喻青崖:…… 嗯? 大椿快气死了,喻青崖重生回来,她就觉得这小兔崽子有点不对劲,那时候想着,他怕不是天道派来的吧? 现在才知道,他更厉害! 当年她好不容易复生归来,附在了一株奄奄一息的梨树身上,眼瞅着梨树将死,虚弱的神魂即将再次飘散,幸得召南王后雨露之恩,凝聚住了她的魂魄。 彼时召南王后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团死气沉沉的生气,看起来不太像是正常活物,生下来也必是个死胎。 大椿受召南王后灌溉之恩,就准备回报她一些礼物,赐予那孩子一团生气,让他活下来,使恩人免受丧子之痛。 万万没想到,当她触及那团腹中灵时,才发现那一坨死沉死沉的玩意,就是她养的那只鸟。 大椿:…… 焯!你自己能活啊!不早说!害她白辛苦一遭! 发现小鸟自己复活了后,大椿一颗心终于落地了,这下爱咋咋地吧,小鸟只是脑子不好使,遭了暗算,要是它恢复力量,不管是祝龙还是天道,来一个死一个。 不过孕育妖胎,没有那么简单,召南王后凡胎,就是把她骨血抽干了,也提供不出孕育枭魂的力量,所以此胎一年零六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 幸好遇到了她,喘息过来的大椿,魂魄和力量开始迅速回归,刚好提供小鸟诞生需要的力量,于是她开始和召南王后合作养娃,终于,这个死沉死沉的小家伙诞生了。 小鸟变成的小孩,看起来就没有别的人类小孩机灵,每天沉着个脸,不哭不笑,也不爱说话,总是仰头看着院中的大梨树发呆。 大椿从没见过小鸟人形的样子,因为那只笨鸟根本不会化形,见到还挺稀奇的,于是难得升起了逗他的心思,对着他摇摆起树杈,微笑着说了一句树语:看你妈呢? 小梨生:…… 伸手摸摸树杈,总感觉树好像在说话,树会说话吗? 大椿一开始很担心他是个智障,引起怀疑,后来发现做人后,好像比做鸟时聪明了许多,应该没啥问题,那她就安心睡觉了。 直到有一天被祝龙的气息惊醒,才知道,祝龙那大傻逼,居然爱上了她便宜儿! 大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幽月蝶,她不知道第二祝龙已经带着幽月蝶的魂珠跑到未来去了,所以在她看来,这种爱,妥妥是陷阱! 那条傻逼龙也太不要脸了,为了获得戾枭的力量,居然这么恶心的事都能做出来! 她当然不能让那头龙得逞了,恰巧椿妖王这时也附在了这棵梨树上。 被大椿附身的那棵梨树,在大椿气息的日夜滋养下,早就诞生了灵智,于是大椿想了一个偷天换日的主意。 就这样,溯源之主的痕迹,彻底消失了。 只是没想到,防住了祝龙,没防住天道,她好大儿,居然一不留神,被拐去当神仙了! 大椿只能迈着树杈子,再把她走失的儿找回来,使劲盯着那个长胡子胖老头,是不是对她好大儿图谋不轨! 盯了好久,好像确实没发现什么怪异的事情,她干脆就在孤其山上扎根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这里不仅可以盯着她那倒霉儿别被人阴了,还能利用靠近祝龙封印之便,顺便监督祝龙,最重要的是,大椿吸收混沌元气修炼,天界地理位置比人间界好多了,她可以尽快恢复全盛状态。 就这样,一直没有什么事,大椿又陷入了沉眠,直到祝龙破封。 此刻的她已经恢复了大半实力,小鸟的魂也在一代代轮回中,逐渐养好,是时候唤醒枭魂,和那头龙决一死战了! 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出现了变故,第二祝龙出现了! 察觉到这点的大椿,立刻收敛了所有痕迹,潜伏下来。 居然有两条祝龙在,那么除非将它们一网打尽,否则怎样都会出现变数。 但很显然,另一条祝龙拥有溯源之心的力量,已经不知道流窜到哪个时间段了。 大椿看着和人族对战,取得最终胜利的龙奚,启用了椿妖王和梨花妖这两颗棋子,决定守株待兔,终于在几百年后,再次发现了第二祝龙的气息。 或许觉得祝龙封印已解封,戾枭之魂也被封印,天道被打废了一半,世上再没有人是它的对手,第二祝龙开始放肆起来,彻底暴露了痕迹。 不死魇枝里有一半大椿的心源之木,“系统”和“宿主”这个程度的灵魂交流,很轻易就被她窃取了,知道这对“主仆”的计划后,大椿…… 你们是真会恶心树啊! 大椿抽抽着树杈子看着一群群体发癫,恶心的树杈末梢都抽抽了。 不过没关系,为了大局,她可以忍! 越接近成功,目标就会越得意忘形,破绽百出,当收回椿妖王和梨花妖的灵魂时,大椿就知道收网的时候到了。 但是又出了一个问题,就是她好大儿的徒弟。 喻青崖刚上山的时候,大椿也曾经观察过他,怎么瞅,也没瞅出特殊的地方,那就算了,睡觉,睡觉。 后来他师尊嘎了,大椿出于礼貌地又去看了那个小崽子一眼,一个人类,又堕魔了,路已经走绝了,没救了。 等他师尊回来,要是还想要,自己去过去捞,她可不管,又不是她徒弟。 出乎意料的是,堕魔的喻青崖,自己把自己捞出来了,走出了一条意想不到的路。 围观了全程的大椿只能感叹,真是时也命也。 那一天,得知师尊还在世的消息后,喻青崖一魔一狐,血衣如火,直接杀穿了妖界,打到妖宫,何等威风。 却在披皮师尊的面前,嘎巴一下没了。 大椿:…… 牛逼。 那个披皮的还在那问:“系统,任务完成了吗?” 可不完成了,一下子完成俩,可把你牛逼坏了…… 而任务完成的时候,就是第二祝龙吞噬另一个祝龙的时候,这就是她要等的机会。 所以那边那个小兔崽子!你给我看清楚!对面的人到底是谁! “系统”和“宿主”的对话,顺着心源之木,流淌进喻青崖的心间,于是他突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对话。 大椿以为接下来就是联手不死魇枝里的枭魂,以及那边那个半吊子,共同对付祝龙的剧本。 万万没想到,不死魇枝里的小鸟一瞅徒弟要挂,直接爆了一个大的。 大椿的灵魂强度虽然和真正的戾枭不相上下,但她也没有对抗时间的那种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鸟燃烧最后一点残魂,吼出一句:“你妈我……” 还在 呢! 然而最后半句还没喊完,时间就完成了逆转,她又成了孤其山上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梨树。 大梨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累很累、很烦很烦的梦,是什么梦呢? 不过也没疑惑多长时间,梨花妖被她赋灵而成,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突然间,梨花妖的灵魂被斩断,她骤然失去了梨花妖的气息,“系统”的存在,也这么暴露给她。 正在她震惊的时候,她好大儿的那个徒弟,也换了个人一样,抽起疯来,要来砍她。 大椿:…… 怎么回事,她暴露了吗? 大椿瞪着八只眼睛,死死盯着所有可疑的存在,最后发现,果然是喻青崖最可疑,他居然在勾引她儿子! 回想祝龙的手段,焯!你们就不能有点别的招了吗!欺骗鸟感情!要不要脸! 但是和那头龙相比,这个小崽子还有点棘手啊,和他师尊好像黏在一起一样,根本拆不开! 她明白了!一定是天道那边派来的!那边培训出来的人,全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可是,要是天道派过来的,他怎么能入魔了呢?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哪个种族,待见魔这种小垃圾啊。 大椿越想越乱,头顶上的梨花都比平时掉得多了,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直到她从“系统”那夺回心源之木,重新获得前世记忆,才明白一切。 明白了一切后,大椿伸出树杈子,慈爱地摸着喻青崖的狗头,微笑道:“所以告诉你奶奶我,刚重生回来那会,你在想什么呢?” 喻青崖:…… 第157章 第 157 章 关于临死前突然听到系统对话这件事,喻青崖一直坚信是有人故意害他,让他误会师尊。 真相大白后才发现,他是真误会了,但是误会的地方好像有点不对…… 呜呜呜!他怎么能那么蠢呢!这下更没有借口了!师尊更不能要他了! 喻青崖可怜巴巴地看向师尊,然而喻宵的注意力,却已经全然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身上。 从洪荒亘古传来的记忆逐渐复苏,曾经被撕裂翅膀,剜出心脏,碾碎魂魄的剧痛,再次袭来,喻宵的眼眸彻底燃烧成一片金色。 当那半颗时之心,被龙奚从胸膛里挖出来,感受着那熟悉的召唤,仅存的心弦,彻底断裂! 深藏在灵魂深处的螟蛉虫母,感受着死亡的威胁,终于剧烈挣扎起来。 它作为和大椿相对的死亡之母,与大椿共掌阴阳二力,生命灵魂,不分伯仲。 只是它和那只小鸟一样,同样没有智慧,只有求生的本能,依附祝龙而生,没有什么威胁,祝龙便保留了它大多数力量。 在所有妖祖死的死,残的残后,它反而成了最强大的那个,“系统”凭借不死魇枝,做成了无数事。 但这一世因为喻青崖的重生,喻宵的神魂并未受损,所以不死魇枝里的螟蛉虫母,反而被沉睡在其中的枭魂抓住。 螟蛉虫母简直是骑虎难下,它想要吞噬枭魂吞噬不了,想要跑也跑不了,只能越缩越小,以柔顺的姿态,乞求苟命。 但这世间最暴虐的小鸟,才不会原谅这世界上任何伤害过它的东西!给它去死! 一口咬下去,虫母充沛的魂力,彻底填补了小鸟饥饿已久的肚子,一声凄厉的嘶鸣响彻天地—— “呖——” 所谓小鸟,只是相对于大椿的叫法,大椿拥有几个妖祖中最大的妖形,她看谁都很小。 真正的小鸟,庞大得无法想象,很快便垂下遮天蔽日的阴影,凶暴的眼神,平等地俯视着整个世界。 已经过去了十万多年,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已经淡忘了这位妖祖,当真正的洪荒巨兽登场后,所有生灵才感受到这种真实的恐惧。 呖枭一族,匍匐在地,它们只是妖祖垂死之血化成的劣等生命,没有资格在枭祖面前抬起头来。 松隐子看着这一幕,不由张大嘴:“师弟怎么变成这个鸟样子了?” 青雍子一拂尘抽过去:“说什么呢!” 不过看看天空,也有点愁人,他徒弟怎么变成这个鸟样子了? 愤怒到极点的戾枭,反而平静下来,那么庞大的身躯,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近乎优雅地收敛翅膀,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祝龙。 被视线锁定的祝龙,跟着发出一声威胁的龙吟,警惕地看着它,一种宿命难逃的恐惧,逐渐萦绕上心头。 恐惧到极点,反而平静下来,它甚至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居然真的害怕起这只鸟来。 时之枭,空之龙,原本应该是一对平起平坐的顶尖力量,它到底为什么要惧怕另一个! 更何况它已经集齐了这世间所有的本源力量,是最完美的掌控之主,从十万年后复生的手下败将,如何是它的对手! 它能把戾枭杀死第一次,就能杀死第二次! 紫色的龙身瞬间移动到孤其山上,一个旋身,人族合力的祝龙大封,轰然破碎。 浑身闪耀着冷芒的庞大紫金巨龙,发出嘹亮的龙吟,从潭底一跃而出。 可笑,这世界上有什么封印可以封住祝龙,祝龙是上天的宠儿,万物的主人,世间一切力量都臣服于它,包括封印的力量。 被封印了几千年后,祝龙肉身不仅没 有一点损伤,反而旧日伤口都愈合了。 重回昔日之巅的龙身,与完整的龙魂合二为一,瞬间回到全盛状态! 看着全盛时期的自己,再看看只是残魂的戾枭,它拿什么输!就算加上一个大椿,也没有任何区别! “咕——” 看着重回巅峰的祝龙,一直静静观摩猎物的戾枭,终于发出了一声猎食前的低鸣。 电光石火间,宛如一支利箭,冲着祝龙的脖子就抓了过去。 大椿瞬间就要上去帮忙,却有两个人同时拦住了她:“不必多管,祝龙必不是师尊/溯源之主的对手。” 大椿回头,看向言之凿凿的两个人,一个居然是喻青崖,而另一个,就是长乐宫深居简出的大师兄。 她停下了脚步,眯起眼睛:“你们倒是比我还自信?” 喻青崖转头,看向突然出现在身边的苍图大师伯,他一贯紧闭的眼睛,这次毫无顾忌地张了开来。 见喻青崖看他,苍图也跟着转头,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和传说的不同,被因果之眼注视的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苍图看了一会,微微一笑:“想不到师侄是长这样的。” 喻青崖也平淡地回以一笑:“我也没想到,大师伯睁开眼睛是这样的。” 两人简单寒暄了一下,同时抬头看向上方的战场,战场中心的祝龙,也被这两道视线吸引过来,当看到那双异眸时,龙眸剧烈收缩。 “真的是你!” 苍图看着祝龙的目光,微微行礼:“是的祝龙陛下,诡等候多时了。” 远古有巫一人,曰诡,祝龙之侍也。 按照远古时的习俗,最高的巫祭,被称为大巫,不过应该没有哪个大巫,更胜于诡,以唇舌之力,鼓动九位妖祖自相残杀,将大巫变成专有代号。 他最初登场时,是十万年前,对于大椿来说,一轮便是三万二千年,十万年,也不过三轮之数,而对于人类来说,已经太过漫长了。 叛逆者诡,在失去祝龙庇佑后,原本很快会归于黄土,但是祝龙,又在那一双眼睛里看见了熟悉的光。 它昔日忠心的手下,巫者诡,恭敬地行完礼后,也微笑着再次为昔日的主人做了判词:“祝龙陛下,今日就是您的死期。” 祝龙目眦欲裂,一切起因都是这个该死的预言,难道它还会被骗两次吗! 别想扰乱它的心智,它绝对不会输给这个鸟第二次! “呖——” 戾枭冲过来,锋利的爪钩,一下子又扯碎了它新长出来的逆鳞,龙血奔涌而出。 其实是它刚长出来的鳞片太过脆弱,祝龙却一下子回想起垂死戾枭,凶狠地撕碎它最强逆鳞那一幕。 为什么……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这只鸟都这么强呢! 明明诞育它们的是一个母亲,分配给它们的是平等的力量,为什么它总是不如它呢! “因为恐惧。” 恬淡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 祝龙知道不应该听他的鬼话,但越告诫自己,注意力越往上面落。 长乐宫的七个弟子,各有各的风采谈资,只有大师兄默默无闻。 明明是在凡人时期就跟随青雍道祖,和青雍道祖同历九劫的“老祖”,提起长乐七子的时候,却总是自然而然地将他忽略。 若不是地关结界中祭出因果之眼,恐怕都没有人知道他是大巫的传人,而现在才知道,他竟然就是大巫本身。 这个不灭大巫,用在长乐宫给师兄弟算命时的语调,不疾不徐道:“您本来拥有和溯源之主不相上下的力量,可是您在面对溯源之主时,产生了一丝恐惧,所以当属下提出剿灭溯源之主的计划时,您毫不犹豫就同 意了。” 可是它成功了…… “是我成功了。”巫诡毫不犹豫打碎它的幻想,“而您,从最开始就输了。” 祝龙:…… 喻青崖忍不住笑出声,讥讽地看着它:“看看你的所作所为,全盛时期的你,不敢跟师尊光明正大一战,转世后的你,还是不敢跟师尊正面一战,就算是被剥离的拥有全部力量的第二你,面对未觉醒力量的师尊,依然不敢。” “明明是天地间最强大的祝龙,却像你鄙夷的人类一样,只敢使用鬼蜮之道,像一条可悲的虫子,完全失去了为龙的傲气。” “在你高傲的外表下,是孱弱的内心,你惧怕师尊,惧怕直面它,像是虫子惧怕阳光一样惧怕着师尊!” “从最开始,你就失去了祝龙之心,一条在阳光的阴影下扭曲的卑弱虫子,如何妄想匹敌若日耀凌空的师尊!” “轰——” 祝龙的脑海猛然炸出一朵烟花,它看向犹如烈焰凌空的戾枭,仿佛被这种光芒灼烧,可是它是祝龙,怎么会被任何火焰灼烧呢! 失去了祝龙之心……失去了祝龙之心……它明明得到了所有妖祖的心脏,怎么会失去自己的心呢! 可是当这一番话出口,它才突然意识到,它究竟有多久没以祝龙傲视天下的姿态出现了? 它生来就是这个世间的最强者,到底是什么让它只敢躲在阴谋诡计的背后,竟然连直面对手的勇气都消失了! 不!不!不! 这一瞬间,祝龙终于醒悟。 从始至终,它就不该接受那个人类的诡谲阴谋,而应该在收回脚前,直直地踏进去,让那只小鸟知道,它究竟冒犯的是什么! 更不应该像个懦夫一样,落荒而逃,从此连与溯源之主为敌的念头都不敢升起! 它在夺去别人心脏的时候,竟然失去了自己的心脏啊! 醒悟过来的祝龙,彻底放弃了所有外在力量,它要用自己的力量战胜对手! 磅礴的空间之力涌动,整个空间都仿佛压缩起来,大椿急忙召唤出庞大原身,遮天蔽日地凌立于混沌元气之上,护住在场所有人。 被波及的战场边缘已经是如此惨烈,更不用提当中的一龙一鸟,祝龙看着被禁锢在压缩空间的小鸟,目光狰狞:我如何会输给你! 然而就在这时,小鸟圆溜溜的眼睛,跳动了一瞬,祝龙心内一跳,还不待它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也动不了,它很熟悉那种感觉,时间凝滞。 在它条件反射想用溯源之心解封时,小鸟已经闪电般撞碎它无数层的空间之牢,像是啄木鸟捕捉树干里的虫子一样,一个猛啄,将它从层层的空间防御中揪出来,“咔吧”一声,咬断了脖子。 时间、空间禁锢一起散去,看着伏诛的祝龙,不管是仙还是妖,一同爆发了震天欢呼—— “哦!赢了!” 祝龙无力地垂下头颅,小鸟这一口直接咬断了它的骨头,而在拥有时间之力的小鸟面前,它连逃都没办法逃。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输了呢…… 巫诡抬抬手,让欢呼的人群先安静一下,不然好像有点不太尊重。 等人声停了,抬起头,并不是很负责任道:“祝龙陛下,其实溯源之主,确实比您强一点,空间之力只是现世之力,而时间之力明显已经超越了一个纬度,它还是鸟,您害怕它,是很正常的。” 他的好伙伴喻青崖则在旁边笑眯眯接道:“但是承认恐惧,也是勇敢的一部分,如果您真的勇敢,就会完全把我们的话当屁放,在意识到实力差距后,立刻逃跑苟命,但很显然,您还是有点放不开啊。” “骄傲得不彻底,卑弱得也不彻底,这就是您的悲哀啊。”大巫摇头叹息 。 祝龙:…… “吼——” 凄厉的龙吟震天动地,它现在才知道,又上了他们的当了! 小鸟听着它嚷嚷,当即给了它第二口,又是一片龙血飞溅。 在垂死的边缘,它抬头看向小鸟金色的羽毛,终于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它们要把它的血肉和力量当作祭品!成全溯源之主的归来! 呃啊啊啊!难道它终其一生,竟然是为了别人作嫁衣吗! 祝龙濒死的眼眸,死死盯向游刃有余笑着的苍图和喻青崖叔侄,森冷道:“你们以为和转世戾枭有些亲缘,就可以抵消一切仇恨吗!戾枭是你们无法想象的暴虐之主!它拥有毁灭一切的力量!人族是戾枭之死的罪魁祸首!你们一定会——” “咔吧——” 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断骨声,小鸟一仰头,三下五除二把祝龙吞了下去。 庞大的力量顷刻灌注全身,戾枭火焰般的羽毛,根根燃烧起来,兴高采烈地鸣叫起来,欢庆自己的复活:“呖——” 不管是什么生物,吃饱了心情都会很好,小鸟开心地扑打扑打翅膀。 然而很快,祝龙的记忆,就连同它的血肉,和小鸟混杂在了一起,小鸟停顿了一下。 调转脑袋,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苍图,也就是巫者诡,往前挪了几步,在他面前趴下—— “咕——” 一直和人类同阵营的大椿,云淡风轻地退了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你们不会以为,我们对人族,就没有仇恨吧。” 第158章 第 158 章 除掉祝龙,原本都在欢庆胜利,然而小鸟金眸一转,压迫感瞬间回来了。 犹如火焰般的野兽并没有动作,而当那对巨大的金色眼轮垂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呼吸。 几乎毫不犹豫的,整个妖族跟着椿妖王往大椿身后一退,不关它们事,它们现在就投靠大椿娘娘,大椿娘娘在哪它们就在哪!都是妖,分什么彼此嘛! 人族:…… 不约而同看向大巫圣尊和魔君大人,好像这里就这俩人靠得住啊…… 救……救……救命! 喻青崖看着小鸟金色的眼眸,宛若一团幽深的深潭,没有映出任何倒影。 哪怕在他执意要“喂养”小鸟的时候,就想过今天,可还是忍不住一阵心如刀绞。 那只纵横远古的小鸟,终究不是他的师尊了…… 他其实很想摸摸小鸟的眼睛,问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然而小鸟只是趴在地上,对着害它粉身碎骨的罪魁祸首,低低地叫了一声:“咕——” 所有仙神都忍不住后退,只有长乐宫的人还留在原地,此刻的青雍道祖,终于如无数普通凡人老头一样,无奈地叫了一声:“老大……老七……” 仙人亲缘寡淡,然而从四野八荒,不同地方,不同时代,不同境遇,汇聚到一起的师门缘分,又何逊于血脉亲缘? 他很心疼小徒弟,因为那个孩子总是不爱说话,又不太聪明,老是被一群成精了的师兄们欺负,被欺负了也不知道,总是比别人更需要操心。 他也很心疼大徒弟,他最大的弟子,从来没有人看过他幼小的样子,包括他,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将世之风雨,独揽己身了。 现在他的小徒弟和大徒弟,居然要同室操戈,可他竟不能止住任何一个人。 没有任何人是错的,这份仇恨如此理所应当,种下了因,就会收获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可是回想昔日长乐宫七弟子皆在时的盛景,难道最终只落得个秋风寥落吗? 长乐宫的每个师兄弟心情都算不上轻松,只有当事大师兄淡定如初,他回头看了一眼师尊,微笑道:“师尊,您真是收了很多了不得的徒弟啊。” 人类的反抗,被称为自大巫开始,其实并没有,没有任何存在可以一直笑着任人宰割,只不过只有他成功了。 在他之前有无数人,在他之后也有无数人,他不是最早的,也不是最晚的,偏偏兜兜转转,他是最后留下的那个。 大巫的葬礼上,十二至圣仅剩的几个,都来为他送行,人类最大的功臣陨落,所有人都为他感到悲伤。 在悲伤之余,还要将大巫的遗志传承下去,地皇泰钧看着继承了大巫之眼的婴儿,为他送上祝福:“就叫诡吧,把这个伟大的名字传承下去。” 巫诡:…… 原地转生也就算了,居然连名字都不给他换一个,好像没死过一样…… 不过不管怎么无语,作为大巫的“传人”,巫诡又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位置,用同样的身份长大了。 重回孩提时期的大巫,看着一成不变的一切,终于前所未有地叛逆起来。 他要逃离巫族。 “等等!等等!等等!小孩儿,你知道巫医部落怎么走吗?” 巫诡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不知道。” “可是你身上带着巫族的徽章!” 巫诡停下脚步,看向腰间,还真是。 一把扯下来,扔掉:“现在没了。” “哎!哎!哎!” 身后问路的人还在执着地叫他,巫诡可不是一般的小孩,才不会被这么轻易缠住,两条小短 腿健步如飞,很快将身后的人甩飞。 光顾着甩掉身后的人,没注意前路,一下子撞到一个彪悍的妇人身上,那妇人当即甩了他一巴掌,将他抽翻在地:“小兔崽子!不长眼睛啊!” 不管前世再怎么厉害,现在的巫诡,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童,一下子被打蒙了,趴在地上,抬头看着妇人。 后面追的人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连忙跑过去,将他抱起来,赔笑着看着妇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妇人一看他装扮,粗麻烂布,背着一个简易的竹篓,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外地人,立时吊起眼睛:“你们是哪里人?” 问路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圆脸少年,闻言对着妇人一笑,躬身施礼:“我是青阳部的医师,来巫医部求访大贤。” 此地邻近巫族部落,巫圣集天下之智慧,常有人来此朝圣,本地人久沐巫圣荣光,对这些外人,多有轻鄙,听到这句话,更看不上眼了,往地上啐了一口:“不愧是小部落出来的乡巴佬,毛手毛脚的讨债鬼,真是讨人嫌。” 巫诡:…… 他曾经疑惑过一瞬,为什么自己转生后并未失去记忆,后来一想,凭他这双眼睛,失不失忆,也没什么区别,于是甩开身后少年的手,直直地看着妇人:“你儿子今年十岁是不是?” “关你屁事!” 妇人一边美滋滋地掺着一缕头发编着一根草绳,一边要往回走。 巫诡在她身后平静地说着:“你前世是个男人,与一女子相好十年,姑娘每年采自己一缕发丝,为你编一个同心结,乞求永结同心,然你虽然爱这女子,却更慕富贵,邻村富庶家招婿,你便抛弃了这女子,另觅高枝。” “女子被弃,抑郁而亡,深以为恨,因你是个天性寡薄之人,不会对任何陌生人产生真情,所以这一世,你为女子,她则投胎成你怀胎十月,爱之如命的幼子,以血脉之情,向你索债。” “孩子每长一岁,你便为他编织一条长命锁,乞求长命,正如女子每年为你编织一条同心结,乞求长情。” “女子痴情十载,心碎而绝,你养育爱子十载,亦到了你心碎之时,今日你编的这条长命锁,索的正是他的命。” 因为这闹闹哄哄的闹剧,原本停留下许多看热闹的人,听到这句话,空气瞬间沉默—— 妇人很快反应过来,像是一只发怒的老虎般,再次举起了巴掌,被她威胁的小孩,却只是睁着一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有人来找你了。” 果然,有人急匆匆地过来,对着妇人大喊道:“不好了!你家小宝被毒蛇咬了!” 哗—— 人群中一阵躁动,看向小孩,竟是一丝不差! 妇人连滚带爬地回家,看热闹的人也围上去看是否真的这么灵验,巫诡没了兴趣,转身就要继续跑,却被那青阳部少年一把抓住。 少年将他抱起来,放到眼前,严肃地看着他:“你果然就是巫族的人,据说只有巫族,才有占命的本领,但是你们大巫教你们本领时,没说过不能乱算命吗?你现在轻言了一个孩子的生死,哪有转身就跑的道理!” 巫诡:…… 他终于舍得看了这个多管闲事的少年一眼,原本以为会和以前一样,看见无数乏善可陈的过往,然而当视线落过去,他才发现,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这是天道昭示给他的缘,师徒之缘。 巫诡:…… 难道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徒弟吗? 他这样的逆天之人,身上没有任何可系缘的地方,所以十万年来,从来孤身一人,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天道安排个徒弟…… 不过那时刚巧是巫诡最叛逆的时期,看着这个命中的徒弟,一 向最知天命的他,居然不信命了。 孩童之身,洞知万物般抿嘴一笑:“未来是由过去注定的,知道了过去,也就知道了未来,那孩子必死无疑,无话可说。” 青阳部的少年,名耒耜,却狡黠一笑:“那可不一定啊” 巫诡看着少年心中藏着小九九的样子,淡定地眯起眼睛:“那不妨我们打个赌,如果那孩子最终活下来,就判你赢,我允许你拜我为师,如果死了,就是我赢,从此之后我们各走一边,你不能靠近我一步。” 青阳耒耜:…… “不是,我输了,我离你远点,我赢了,还要拜你为师,合着怎么着我也占不到便宜,你立于不败之地呗!呵呵,你这小屁孩,当别人都傻,咋不把你聪明死呢!” 虽是个幼童之躯,却承载了十万年灵魂的巫诡,静静看着他,很显然,这个真正的“小屁孩”,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这个传奇大巫,突然想认真打这个赌。 如今的他与其说是血肉之躯,不如说是成了一只眼睛,一只天道的眼睛。 他和天道共享视角,从此之后,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再也没有秘密。 而当知道一切秘密后,人第一个会感受到的,竟然是无趣。 原来这就是祝龙冷血残暴的原因,当一种力量太过无拘,是真的可以把所有生灵都视为玩物,让自己越发冷却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但他不像祝龙那样,喜欢那种简单粗暴的游戏,他更喜欢思考命运。 无所不知的大巫,现在要占两卦,两个相反的结果,一个卜过去,一个卜未来。 那个孩子的死,是天道告诉他的,这个少年与他的师徒之缘,也是天道告诉他的。 他突然想为难一下,由无数代人类耗尽最珍贵的生命,共同供养出来的天道。 拴在因果线上的一切,既然早已注定,那又怎么会出现两种相悖的结果? 所以他淡定地看向少年耒耜:“那好,改成我输了,就拜你为师。” 耒耜终于把他放下了,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然而突然间,他又想起来了:“不对!我也没说要收你为徒啊!我只是想你带个路好吗!” 异常老成的小孩,却懒得理他了,看向前方:“来了。” 果然,那妇人又来了,一巴掌就要扇过来,幸好耒耜及时挡住了她。 只见那妇人怒气勃发道:“你这妖童,满口胡吣!我儿子根本没有事!你敢诅咒他!我要将你缚去见大巫!” 耒耜虽然挡着妇人,却回头冲着小孩笑道:“说来巧了,来的路上,刚好看到一个小孩被蛇咬了,我青阳部落多蛇,所以对蛇毒特别有研究,看见我背后那一大筐子了吗?都是我采的药材,其中有好几味都是治蛇毒的,哈哈哈!算不准了吧” 巫诡看了他得意的脸一眼,又看向疯癫的妇人,那妇人眼神疯狂,深处却带着一丝惧意,于是轻笑道:“你以为剪断那条长命锁就没事了吗?那条长命锁不过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线,而你们之间的,是仙神也无法斩断的因果线,上天注定了,你们母子缘分在今日了断,所以你留不住他。” 妇人瘫倒在地,虽然依然用不成声的话谩骂,但明显能看出她的色厉内荏,而这时又有人来叫:“不好了!不好了!小宝又抽过去了!” 这下是耒耜最先跑过去,将孩子的状况看了一遍,看完后,一脸震惊地看向众人:“有人喂他喝水来吗?我不是让人千叮万嘱过,这一天一夜,都不要喂他水喝吗!” 妇人愣在原地:“只是喝了一小口,我看小宝嘴唇都干了……” 耒耜:…… 你们不懂医术的,能不能好好听医师说话…… 巫诡从后面慢吞吞过来,看着他,微笑:“如何?” 耒耜面色更凝重了,切过各个重要部分:“还是能救,但是我要咬人的那种蛇牙里的毒,要在最快的时间抓住一条!” 将小宝送过来的人面面相觑:“可是我们不知道小宝什么时候被咬的,根本不知道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蛇……” 巫诡却平淡道:“那是一条紫顶绿花蛇,我现在就知道它在哪。” “在哪!我求求你告诉我!”妇人已经悔恨得泪流满面,立刻跪下来磕头,再无一丝跋扈气息。 “在河水下游的捕蛇者家,那条紫花蛇,刚被他捕获。” 妇人立刻要去求,巫诡却再次打断了她的幻想:“但他不会给你,因为你搬弄口舌,害得她女儿名声扫地,每日窝在家里垂泪,不敢出门,他深恨你,所以绝不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而就算你求来,也没有用,这就是你种下的因,和需要了结的果,不管怎样,你都会失去你的儿子,就像你的儿子已经遇到医师救治,还是因为你的愚蠢重新陷入生死的边缘,他注定因你而死。”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这个小孩,竟然连这妇人和捕蛇者的恩怨都知道,他是真的占命者啊! 其他人都恭谨地看着这个灵童,妇人也使劲磕头求饶:“求灵童指点迷津!求灵童指点迷津!小妇人愿意一生为奴为仆侍奉您!只求您救我儿一命!” 耒耜皱着眉看向那个无所不知的小孩,巫诡见他的目光,就对着妇人伸出手:“将那条被你剪断的长命锁给我。” 妇人忙不迭地照办,巫诡将一截带着妇人发丝的长命锁,与孩子的一缕头发缠绕在一起,拴在妇人的舌上。 “若你能口衔此发,在捕蛇者手中求来那条蛇,你的儿子就有一线生机。” 妇人一听,刚想感谢,却想起来嘴里衔着东西,立刻呜咽着磕头,去向捕蛇者求情。 耒耜现在已经觉得这个赌不好玩了,看向那个小孩:“你说的那些,真的能救命吗,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啊,你可不要和我赌气!” 巫诡抬头看着他,孩童的脸上带着天真的童稚,嘴里却说着没有一丝温度的话:“呵,这要看她,她喉间一团黑气,主妄舌之祸,有损阴德,本无子嗣,唯生一缕孽缘,我现在为她重系母子之缘,悬于舌上,若她一生不发一语,弥补前非,则重生正缘,若不能,则爱子必丧于口舌之间。” “缘由她起,亦由她终,生死皆悬于一线,与我何干?” 耒耜:…… 回想初见那妇人的样子,那个妇人像是能控制住自己不说话的人吗? 果然妇人一去,就被捕蛇者骂了个狗血淋头,以前妇人能跳起来把捕蛇者骂得倒地不起,今日却被系住了舌头,只能跪下磕头,任他谩骂。 捕蛇者却越骂越气,不知过了多久,妇人终于忍不了了,站起身来,怒目圆瞪。 远处的巫诡轻轻一笑,看来是他赢了,然而少顷,脸色一变。 只见那妇人站起身来,竟然一下子拿起了柴刀,所有人大惊,正当齐齐后退躲避的时候,妇人拿起柴刀,一下子割掉了自己的舌头。 鲜血当时喷涌而出,而妇人被割下来的舌尖,居然还系着那根线,她忍着几欲将人痛死的剧痛,将断舌给捕蛇者看,无声地张着嘴。 我当年妄舌伤害了你女儿,如今把那条舌头割下来,算不算是赔罪! 捕蛇者:…… 妇人捂着满嘴的鲜血,将那条紫花蛇交给耒耜,耒耜大惊,而妇人却只是跪地磕头,拱手作揖,让他尽快施救。 见耒耜接过蛇,开始行医,就将那段依然系着绳结的舌头举给巫诡看。 巫诡:…… 许久才缓声道:“你为人刻薄寡情,好弄唇舌,原本必要因妄舌生非,然今你以活罪代阴孽,从此之后,你和你的孩子,就是正缘了。” 妇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巫诡看着他,神色依然冰冷:“然这世间一切,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人在做,天在看,若你依然如此刻毒,那么总有一日,你会失去你最想要的东西,望你好自为之。” 妇人忙磕头谢罪,表示自己知错,愿意悔改。 有了那条蛇,耒耜很快把小宝救了回来。 当第二天小宝睁开眼睛,伸出手摸摸了母亲的眼泪:“娘,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去外面玩了。” 原本以为母亲会骂他,却没想到妇人只是把他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又哭又笑。 她的小宝,谁也别想抢走! …… 耒耜看着一直没说话的成熟小屁孩,戳戳他的脸:“怎么样,是不是我赢了?” 巫诡:…… 自妇人割掉舌头起,他就陷入了一些迷茫:“可是天命就是这样啊……” 耒耜立刻哼了一声:“别!人家天命可不是这样的!虽然你看到的前世,确实有可能是那样的,那也只是前因是这样,至于小宝昨天必死什么的,那不是你自己的臆想吗!要是老天爷真说了,他昨天必死,那直接把魂勾走了就行了呗,干什么要用蛇毒,还是能救的那种。” 轰—— 巫诡的脑子,瞬间像被雷霆击顶。 青阳耒耜连珠炮似的继续道:“你们占者看到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只有过去和未来?而正常人看到的,不应该先是一条即将逝去的生命吗?” “在你的叙述里,小宝是自己选择了今世早夭的命运,所以他今生必夭,因为他在讨回前世的孽债,可你问过今生的小宝,也希望在人生开始的时候,就因为前世的恩怨,离开这个世界吗?” “你根本没有让他选啊,你只是断定了他昨日必死,为什么明明是关系他整个命运的重大抉择,却一点不给另一重要主人公的选择机会呢?他年纪那么小,人生还没有开始啊!” “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拥有了这么超凡的力量,想必在巫族,定是非常厉害的存在吧。” “但你仔细问问你自己,是不是已经在这种超凡力量中迷失了自己,开始走火入魔了!身为一个占命者,居然只看到了命!而看不到人!” 巫诡:…… 口齿伶俐的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像一个真正的孩童一样,无助地看着青阳耒耜。 耒耜又哼了一声,拍拍他的脑袋:“小屁孩,你其实根本不能预知未来吧?你只是从过去已发生的事,推断出未来会发生的事。”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这个小屁孩,那么自信,认为自己推断的事情,必然会发生,但未来之所以叫未来,就是因为它还没来呢,只要没真的来,那么再高明的预测,也不能算数。” “而你所目睹的过去,它其实已经过去了,过去让小宝和那个妇人成为母子,讨回一世痴情,但没说小宝必须死!” “老天爷至少给了他两次机会,一次是我,一次是你,连老天爷都给他的性命留着余地,你怎么能直接说他必死呢?” “究竟是他必死,还是你希望他死呢?你明知道那妇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却要将她儿子的命悬在她舌上,这是必须的拯救方法,还是你在报复她打你的那一巴掌,享受她的痛苦呢?” “你报复她没有关系,因为你就是她妄舌惹的祸,这是她的报应,可对你来说,小宝的命,可以成为这种筹码吗?” “若小宝真死了,她从此恨你,但你是她终其一生够不到的大人物,所以 她干脆许愿,下辈子当你的孩子,你要怎么办呢?” “这下好了,因果叠因果,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是不是?你既然是知命之人,为何在不自觉间,自己也做下了孽,到了未来,你该怎么偿还呢?” 巫诡:…… 他茫然地看向少年稚嫩又认真的脸,居然开始寄希望于这个比他不知小多少的少年,为他指点迷津:“那一个能看到所有过去的人,该如何克制自己无视未来呢?” 青阳耒耜无奈的笑了,指了指地下:“呶,在过去未来之间,其实是有一个现在的,虽然它短暂到每说出一个字,就变成过去,但它才是永恒存在的唯一真实。” “它既可以改变过去的结果,亦可以改变未来的起因,人不可能跳过现在谈任何东西,所以只要无愧于心,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正确的,至于最终结果,那是老天爷都判断不了的事情。” 巫诡想,如果没有那一天,他就会做出一件走向绝路的事。 那就是作为天道的眼睛,赋予天道一道指令,允许其它妖族成为生民,但是对于妖祖的转世,斩尽杀绝,发现踪迹,格杀勿论。 而今日看着溯源之主的复生,他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有多么愚蠢。 哪怕是被碾碎魂魄的溯源之主,依然能重新回来,复活周期甚至可以长达十万年,全体人类加在一起,又能防住多少年呢? 他那一时的聪明,只会招来永恒的灾祸,在轮回中积累无数怨念的溯源之主,只要复生,就会将毁灭带给所有人。 所幸,只是假设,一切都并没有发生。 真正的情况是,在那时,他流下了两行愧悔的泪,跪下去,对着那个命中注定有师徒缘分的人,叩下头去:“谢师父将弟子救回迷途。” 青阳耒耜:…… 突然想起了他们的赌约,但是他根本没想着收徒弟啊!他只是想找个人带路! 然而孩童的身体,总是有很多便利,就是当那孩子闭目流下两串清泪时,一般人都很难拒绝。 于是青阳耒耜的身后,就开始跟了一个“瞎眼”徒弟。 青阳耒耜:…… “你的眼睛咋了?” “师父,我已经明白了,我终究只是一个拥有神力的凡人,无法永远保持公正的内心,所以此目,再不轻易视人。” “倒也不必如此绝对……” “师父不用安慰我,失去了双眼之后,反而更能看清脚下了呢。” “哐当!” 青阳耒耜:…… “你脚下刚好是个沟……看来看不清呢……要不我还是给你撅个棍儿吧……杵着点好……” 巫诡:…… “谢谢师父。” “不用,这是师父应该做的……” 虽然话那么说,但事后青雍子还是忍不住想,他帮他破除了心魔,他却把瞎了眼的自己,送给他当徒弟,怎么能这么恩将仇报呢! 此时恩将仇报的大徒弟,上前一步,看着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大椿,恭敬道:“其实大椿娘娘不必如此费心地瞒过天道,天道的眼睛,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自己瞎了。” 然后看向面前的小鸟:“师弟找愚兄卜算那天之前,为兄也若有所觉,世界已经重置,溯源之主回来了,从那刻起,我就知道,属于我的报应要来了。” “其实仔细想想,天生万物,皆有道理,难道高高在上的妖祖,就只能带来毁灭吗?” “事实上溯源之主真正的意义,是一个凌驾于时间之上的神,可以在这个世界走入岔路的时候,将世界重新拨回正轨,让整个世界,永远走向正确的道路。” “您是真正的裁决者,可以选择一切,也可以否定一切,而 我只是个自大的弑神者,我或许已经在不经意间,将这个世界,引向真正的末路,这是我因为狂妄而付出的代价。” “过去之事,罪在我身,小仙愿承其罪。” “但还请溯源之主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现在由人族统治的这个世界,您亦曾经身在其中,既见识过它好的一面,也见过它不好的一面。” “请您认真裁夺,它真的罪无可赦,需要跟着我一起被否定吗?” 小鸟逐渐抬起脑袋,用一双巨大的金色眼眸,直直地看着他。 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等待着这个无上存在的审判。 “哐仓”一声过后,原地空无一人。 小鸟一口将吧啦吧啦,不知道在说什么的人类吞噬后,对着苍天怒鸣起来:“呖——” 一旁的大椿几乎要笑出声了。 你猜,小鸟要是真懂这种高深的道理,当初还会为了炫个祝龙,直接动用本源力量重开世界吗,哈哈哈。 第159章 第 159 章 就像这个人类说的一样,每个握有本源力量,能被称为妖祖的,都不是毫无存在意义。 以人性揣度出来的善恶,放到天地这个角度来说,实在是太过渺小。 真正的天地规则,是一种更冷酷更无情的存在,永续的存在,才是至高母亲唯一在乎的事,这是她至高的仁慈,也是最深的冷酷。 为什么大椿知道这些呢,因为作为存在于这个世界最古老的生灵,她亲眼见过无数次世界的消亡。 她所被赋予的职责,就是在固定的寂灭周期过去时,将生机重新带给大地。 这就是像春生冬灭一样的自然真理,你可以指责寒冬的无情,但所有生命,都会在寒冬下重新孕育。 这就是这个宏观生物的冷酷与仁慈,因为存续的重任,各种各样的“妖祖”,开始一一诞生,成为这个世界的管理者。 作为管理者的它们,拥有无法想象的力量,自然有与之相匹配的职责。 然而力量总让人迷失,她的一个个“弟弟妹妹”,在明白职责所在前,已经先生出了贪嗔痴恨的“人欲”。 后世总将人族和妖族视为两种物种,大椿却不那么觉得。 一个顶级的妖兽,必然同时具备两种姿态,兽形和人形。 人形甚至是兽形达到巅峰时,才能拥有的第二形态,为什么可以那么自负地认为,这么重要的第二形态,是无足轻重的“弱者”? 如果说兽形代表着至高力量,那么相对的,人形应该代表着至高智慧。 除了智慧,还有一种更鲜明的特征,那就是“”。 大椿有时会在一旁看着那些“弟弟妹妹”,它们鄙夷着人族,鄙夷着除己之外的一切,却在鄙夷中,诞生出了扭曲的嗔念,像是被智慧所累的人类一样。 这也是她不太喜欢和它们玩的原因,在的阴影中,隐藏着利刃,至高的天地规则,迟早将会给它们一个教训。 果然,又有一个“弟弟”诞生了,当她第一眼见到它时,就知道这是一个裁决者,行刑人,刽子手,凌驾于众神之上,时空之外的审判者。 作为最强的审判者,至高母亲却没有给予它智慧,大概是因为人欲总从智慧中来,没有智慧的干扰,做出的判断反而更干净。 只知道吃的小鸟,会像守护饭盆一样守护着世界,比它的哥哥姐姐们更称职。 当有一天醒来,发现饭盆里的食物没有了,就抖抖翅膀,让饭盆回到原样,挑出害群之“食”,让饭盆永远保持满满当当的状态。 只是万万没想到,只知吃吃睡睡的小鸟,居然也会产生额外的。 当它吞噬祝龙后,相比吞噬这件事本身,更重要的是,它诞生了纯粹的,并因为这开始滥用力量。 这是一种开始,是一种不祥之兆。 当看着小鸟在树上乱叫的时候,大椿就开始有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总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果然,后面的一切都证实了这点。 然而这世界上最难的,就是改变别人和改变自己,更何况是一只暴躁异常的小鸟。 暴虐的溯源之主,怎么可能因为某人的三言二语,就“改邪归正”。 大师兄一下子被吞噬后,长乐宫几个弟子不约而同地上前惊呼:“卧槽!大师兄!” “咕——” 小鸟金色的眼轮,又盯了过来。 众人:…… 身为掌门的松隐子,似乎还想做着最后的挣扎:“师弟,其实有一件事,一直没跟你说,那就是咱们长乐宫的地皮,其实全靠大师兄分来的,要不师尊一个医修,怎么会派去看祝龙封印呢?哎,你们都是不当家,不知柴米 油盐贵啊,大师兄对大家其实还是挺重要的!” 真简连忙附和点头:“对啊!对啊!师弟,一条龙能吃饱了吧?没用的,你要不考虑考虑,先吐出来?大师兄又没有几两肉,身上还有毒,又不好吃……” “呖——” “好!好!好!不吐就不吐吧,生什么气呢!” 几个人有限的兄弟情,在小鸟暴躁的咆哮下,瞬间消失殆尽,吃了大师兄,可就不能吃他们喽! 小鸟凄厉的声音,传遍整个世界,它绝不会忘记,被碎魂裂尸的剧痛与耻辱! 天空中突然裂开一条裂隙,另一个世界,出现在眼前。 天生万物,当然各有道理,可是身为饭盆里的食物,该怎么用一个平常的心,合理看待那只在饭盆外虎视眈眈的猛兽呢? 就像现在,十万年前的大巫,在另一个时空,游刃有余地说出那句:“我现在将数三个数,判定未来的结果,如果三个数结束,溯源之主没死,它就会从未来穿越过来,将我们全部毁灭,如果没有,那就说明未来已经没有了溯源之主。” “三——” 溯源之主撕裂了时空。 “二——” 溯源之主伸出了爪子。 “一。” 溯源之主锋利的爪子,已经离人类巫祭的头顶,只有一线之隔。 这才是溯源之主真正恐怖的地方,它可以让一切变得没有意义,在你以为还有未来的时候,真正的灭顶之灾,已经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既可以否认未来,也可以否认过去,它盘踞在它心爱的饭盆上方,可以将里面的所有猎物,一览无余。 小鸟愤怒地抓向那个献计的罪魁祸首,从此之后,历史将会改变。 它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这条时间线上的一切,便都不存在了。 甚至连灭世都算不上,他们只是从来没存在过而已,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完整的小鸟,从来没被任何存在杀死过。 小鸟暴怒的爪钩,马上就要将所有敌人撕碎,却突然停在了一线之隔的位置。 小鸟嘶鸣一声,回头看,是什么阻止了它! 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爪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栓了一条线。 那是一条人类的契约线,或许对于人类来说,很坚固,但对于小鸟来说,抬脚就可以扯断。 但是小鸟很愤怒!究竟是谁!敢在自由的小鸟身上拴一条线!它一定要吃了他!可恶的人类! 小鸟愤怒的眼睛,回头望去,却愣了一下。 和想象中穷凶极恶,阴险狡诈的人类不同,拴住它的小人居然看起来软趴趴,湿漉漉的,好像一只讨食的小狗。 咦?小狗是什么呢?像它这样的宏伟生物,应该没见过那种小东西呀? 大战过后的荒芜战场上,喻青崖血红的衣摆,雪白的长发,猎猎作响。 他看着回头的小鸟,露出一个微笑,眼尾的一滴血痣,在荒芜的罡风中,显得格外鲜艳。 伸出素白的手指,将从小鸟身上抽出来的那丝契约线绞在手中。 这是师尊当初给他系上的,现在由他抽出来,看着弹动爪子,有些暴躁的小鸟,微笑道:“师尊,如果你想把它扯断,就扯断了吧。” 小鸟:…… 放下爪子,硕大的眼眸疑惑地看下去,先给它拴上,又给它放开是什么意思,以为这样它就不会生气了吗?它还是会很生气! 张开嘴大大的叫了一声,好像在对着他宣泄怒气。 喻青崖看着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的师尊,缓缓闭上眼睛,他以为自己会流泪,但其实没有。 因为如果师尊看不见的话,他其实也没有那么爱哭的。 他只是想让师尊可怜他,如果他很可怜的话,师尊就会来看看他。 如果没有师尊,他一个人就会变得很坚强,坚强到,彻底放开师尊的手。 曾经,是他主动用尽一切力气握住这段缘分,而现在,他要放手了。 小鸟焦躁地挣动着身子,明明只是再脆弱不过的一段线,为什么会让它这么烦躁! 它开始分不清,究竟是被系上这段线更令鸟烦躁,还是那个小人要放弃这段线更令鸟烦躁! 感受着小鸟暴躁的心情,喻青崖轻轻地安抚着它:“没有放弃你,师尊,你是我这辈子永远不会放弃的存在。” 小鸟对着它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咆哮,恐怕是连它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咆哮什么。 喻青崖抬起眼睛,眼眸中承载着悲伤,目光却异常坚定:“可是师尊,你该放弃我了,去做你想做的一切,找回你的翅膀,找回你的利爪,找回你的一切,做回你的溯源之主。” “你生来是羽毛鲜亮的小鸟,总有很多猎食者觊觎你的羽毛,你要用你尖利的爪子,把它们都打跑!” 小鸟:…… 它可厉害了,根本没有谁打得过它…… 喻青崖微笑着摇摇头,不,有的。 笨小鸟啊,明明刚刚从死亡中回来,就忘记一切伤痛了吗? 总是这么好骗,该让人多么担心啊。 整个世界都在觊觎你漂亮的羽毛,如果你不能保护自己,谁能保护你呢? 裁决者,行刑人,刽子手,凌驾于众神之上,时空之外的审判者,这就是溯源之主的意义。 越伟岸的神祇,越要肩负更多期许,所以世间万物,都在教它如何成为一个不会犯错的无垢之神,当它犯错,就要施以最狠厉的惩罚,让它记住痛的滋味。 但喻青崖不是小鸟的老师,他是它的徒弟。 他是仰望着师尊的背影,走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所以他知道,师尊远比任何人,能明辨自己应该前往的方向! 小鸟只是有点笨,想东西比别人慢,但是它很乖,很听话,如果认真和它说,它都会听的! 所以不管是什么,请好好跟它说好吗!不要用这种方式,不要拔掉它的翅膀,剜出它的心脏,碾碎它的灵魂,用这么痛的手段,让它明白做错事的代价! 不要将它投身到永无止境的轮回中,让它在轮回中历尽苦难,只为了教它一些可能它本身就明白的道理! 喻青崖原来在想,为什么师尊的命运总是那么坎坷,为什么每世的他都那么好,却还要迎来悲伤的结局。 原来这是他的命数,他的劫难,他身为溯源之主必须要经历的历练。 或许包括喻青崖在内,也只是其中的一环,他不知道自己给师尊带去的是什么,但现在这个情形,应该是他用爱“感化”师尊的时刻吧。 但喻青崖偏偏就这么叛逆,他才不会在乎任何事,他就要放师尊离开!他就要师尊去做想做的任何事!他只是因师尊而生的魔,除了师尊,他什么都不在乎! 手指轻轻一扯,那条维系在他们之间的,承载无数记忆的共命之契,就这么断了。 从此之后,两颗心,彻底关闭。 师尊再也不会听见他的心声,他也再不会闯进师尊的内心。 他将只存在于溯源之主的梦里,当无所不能,再也不会被欺负的小鸟陷入梦乡后,梦见许许多多过去的事,或许会在角落里,发现他的踪迹。 那时候小鸟会好奇,为什么其他人都在笑,只有这个孩子在哭呢? 那个孩子听见后,就会哭得更伤心了。 因为你忘了我!你把我丢在了过去!师尊是一个大骗子! 喻青崖已 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却还是猝不及防地落下泪来。 因为怎么能不难过呢,师尊不要他了,不,是他不要师尊了! 师尊明明说好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但是他忘了! 如果有一天,那只小鸟真的明白了爱的滋味,它就应该记得,自己是怎么把爱人忘在了过去! 他曾经所受的爱火炙烤,它要一分不差地承受一遍! 如果它被爱火灼烧的寝食难安,真的感受到心痛,那就回来吧,回到这里,把他找回来。 被遗忘在过去的他,会很难过,很生气! 但是他很好哄的,只要师尊肯哄他一下,他立刻就会让自己回来! 巨大的时空裂隙,纵贯天地,小鸟既可以驶向过去,也可以驶向未来。 但是喻青崖,将永远停留在此刻,等着任何时间里的师尊回来。 “没有忘……”磕磕绊绊的语调,吐出很用力的三个字。 喻青崖猛然抬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燃烧整个天地的巨大小鸟不见了,只剩一个浑身燃烧着金羽的金色神祇。 该怎么形容他的样子呢?这世上最美丽的月亮,不能夺去他的光辉,最耀眼的太阳,也要在他面前低下头去。 他一步步走向喻青崖,捧起他的脸,擦去他的眼泪,认真道:“没有忘。” 喻青崖整个人已经傻眼了,愣愣地看着他:“什……什么?” 金色的神祇从额上的神纹中抠出一样东西,摊开在喻青崖面前,认真道:“都在,没有忘。” 喻青崖愣愣地抓起那件东西,看向金色神祇,神祇也在看着他。 远处的时空裂隙,悄然关闭。 另一个时空的人类巫祭,敲了一下手鼓。 三息过去,无事发生,看来,溯源之主不会来了。 第160章 第 160 章 喻青崖看向金焰神祇摊在手中的东西,整个人愣在原地。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石雕娃娃,是他的娃娃,是他送给师尊的。 那是他们第一次要分离的时候,他送给师尊的礼物。 无恨岛上,师尊背了十万孽债,要去地狱受百年之刑。 对于仙人来说,百年不算得什么,但是对于凡人来说,已经是一世成空。 喻青崖惶恐地看着师尊,他觉得自己可能要等不到师尊了。 如果他在他回来之前就死了,师尊会不会忘了他呢?师尊会不会还有别的徒弟呢?师尊会不会把曾经给他的一切,也给别人呢? 他不同意!他不同意!这是他的师尊!就算他死!也不让给别人! 可是不管他多么生气,多么难过,也追不上师尊的脚步。 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神会眷顾他,但是不会永远为他停留。 所以他一边流泪,一边刻着自己的石像,他本来可以雕得很像,却被泪水模糊了双眼,越着急,越雕不像。 他只能气急败坏地拿着一个雕坏了的石雕,捧到师尊面前,原本应该在眼尾的一点红痣,被他划成一条泪痕。 但是石头活得比他久,可以陪着师尊好多好多年,这样就算他死了,师尊也会记他好久好久。 要把他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知道吗,要比师祖还显眼知道吗,要让你其他的徒弟都看见,知道吗! 你不可以那么轻易的忘了我,否则就算我死掉也会很生气! 不过后来他就不怎么刻石头了,因为他把自己变成了魔,他可以自己陪着师尊,那些没用的东西都闪开! 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师尊,满眼期盼—— 这下,还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呢? 然而他没想到,他们两个之中,居然是师尊先离开的。 他从没有一刻想过,师尊居然会死在他前面。 当他重逢天界,在残破的战场遍寻师尊踪迹,就算那一刻,他依然觉得师尊还活着。 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的只有玄螭的残片。 当看到玄螭残片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师尊竟然真的死了。 他发疯,发狂,用尽一切力气撒泼打滚,可是师尊还是不出来看他一眼。 这次的师尊,是真的把他忘了。 他在遗留的战场上,没有找到那个石雕的踪迹,本以为那个石雕,是跟着师尊一起消失了。 却原来,它还在吗? 石雕娃娃的泪痕,依然挂在眼角,是他丢掉的那个娃娃…… 喻宵将娃娃拿给他看,他从来没有忘掉。 只是石头小娃娃太脆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保管,于是张开嘴,一下子吞掉了它,将它藏在灵魂的深处。 冥府的什么司使,每天都会来看他:“雷劫地狱的雷霆,是作用在神魂之上,何必如此急迫。” 喻青崖咬着牙坚持在雷霆中心:“有人在等我,他不能等太久。” 对面的司使沉默了一下,许久才道:“他确实是一个不能等太久的人。” 当喻宵得到消息,赶去九重天,看到的就是已经入魔了的喻青崖。 他看着他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做错事的害怕,不过害怕的也只是修魔被发现这件事,而不是修魔这件事本身。 他想留在他身边这件事,一直死不悔改。 喻宵其实都记得,他记得喻青崖使劲抓住他,要哭不哭的样子,他记得那年灯会,他一定要牵他手的样子,他也记得,最后离开之际,他光明正大偷吻时他的样子。 前世的喻青崖,永远没有等到一个答案。 但是他不知道,他等到了,只是浑浑噩噩的小鸟,没有办法告诉他。 现在小鸟变成了人,告诉他,都在,所有的东西都在,什么都没丢,他也永远不会把他忘了! 喻青崖:…… “啊呜呜呜!” 一个猛扑抱住师尊,喻青崖放声大哭,这辈子都没哭得那么惨过,好像要把两辈子的惊慌与委屈都哭出来。 “你知不知道,没有你后,所有人都欺负我!整个世界都欺负我!你也欺负我!我叫你,你也不回答我!”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多伤心!多难过!你也不安慰我!”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大傻瓜!大笨猪!大坏蛋!” “我知……嗯?” “啊呜呜呜!大坏蛋!师尊是个大坏蛋!呜呜呜!” 围观的其他人:…… 不是,魔君大人,这么严肃的场合,您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您的情绪? 不过看着冷静下来的戾枭妖祖,今天这事,是不是就这么过去了? 被以这种方式救了,心情很微妙呢…… 而要说在场的人谁心情最微妙,那当然是大椿老母亲了。 卧槽!小鸟居然化形了! 她还以为它不会化形呢!原来只是因为以前没有对象吗? 什么鸟啊这是,她现在不得不怀疑起来,转世祝龙之所以那么恋爱脑,到底是因为他本来就那样,还是吃小鸟的心中毒了…… 大椿在旁边抽抽着树杈子,看着他们又搂又抱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 喻宵身上的火焰再次明灭不定起来,刚刚化形的他,想要完全消化远古小鸟的戾气,还早得很。 戾气上涌的喻宵,终于推开了喻青崖,看向所有人。 第一个,就是大椿,他曾经以为自己和那株大梨树的母子缘分很荒谬,却原来,她真的称得上他的母亲,生恩,养恩,她都有。 大椿无所谓地点头,那可不,以前你还能当我弟,现在只能当我儿了,超级减辈,你自找的。 喻宵将她被祝龙夺去,以及流散在时空之外的力量,全部还给她,树女的身上,开始抽出新芽,这棵亘古即存的大树,终于又回到了曾经的茂盛状态。 算这个小子,还有些孝心。 喻宵又来到青雍子的面前,这是另一个于他极重要的人。 溯源之主,经历了一场劫数,或许它主观意识上,没有渡劫的概念,但这世上的因果,不是凭空而生,而是先有了“人欲”,才产生了因果。 它因为暴食之欲,吃掉了祝龙,祝龙就因为恐惧,吃掉了它。 人族的天道,最先悔悟,所以它或许想善待它,善待它们,善待所有生灵,以期化解仇恨。 但是它最初扮演的角色无可抵赖,屠刀永远没有那么容易放下,所以悄无声息复生的溯源之主,还是在轮回中积攒了无数戾气。 按照正常发展,对人类积攒无数失望的溯源之主,会毁灭一切。 但是有一个人将它带回了家,予它归处,教它道理。 在无数岁月的悉心教导中,满身戾气的火焰凶兽,终于闭上了它永远愤怒的眼睛。 从那一刻起,过去终结。 喻宵走到师尊面前,将一团东西交给他,青雍子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还回来吗?” 他就知道这是个好孩子,哪怕自己再痛,只要有人给他整理整理头发,他也会认真地说“谢谢”…… 喻宵对着师尊,认真地点点头,然后来到了喻青崖身边。 这是他的徒弟,他有很多能被称为师父的人 ,但只有这一个徒弟。 他的徒弟是为他而来的,他是他善缘结下的善果。 他的师尊终结了过去,他的徒弟带来了未来,而喻宵自己,只想待在当下。 这是一只记吃不记打的小鸟,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就算挨过所有巴掌,小鸟也要去吃最后一颗甜枣。 因为那颗枣,是甜的。 喻宵捧起他的脸,认真道:“等我,我会回来。” 喻青崖上前紧紧抓住他,死也不想放手:“师尊!” 然而紧握的手指,还是一根根离开了,那只火焰小鸟再次出现,对着整片天空尖啸起来:“呖——” 祝龙破封后,孤其山下,原本封印它的伏龙潭便空了,现在小鸟自己扎入潭底。 溯源之主,自封于此。 “师尊!师尊!师尊!”喻青崖对着崖底绝望哭喊,就算永远的离别,他都忍下去了,可是此刻,却觉得一刻也无法忍受。 这一切都要怪你,师尊,是你把我惯坏了…… 喻青崖伤心欲绝的哭了好久好久,直到一个人来到他身边,才擦干眼泪。 尸小元看他哭,呲着大牙乐起来,对着他肩膀重重地拍了一下,嘎! 喻青崖:…… 回头,就看见两个狗狗祟祟的人……和一条鱼。 葵娘和大鱼见喻青崖已经度过了最丢脸的时刻,立刻扑上来,嚎哭道:“魔君大人!你可回来了!我们可想死你了!” 喻青崖看着他们哭天抢地的样子,皱起眉:“怎么了?” 葵娘和大鱼哭天抹泪,还怎么了!你去妖界的时候,怎么也不把尸小元那个混世小魔王带走啊! 因为仙妖战场上,魔尊激战祝龙的壮举,魔教现在是越来越有名气,外面倒没什么事。 但尸小元这个小霸王,可是要翻天了啊! 以前有喻仙尊削它,它还老老实实,喻仙尊不在后,谁也管不住它了! 喻青崖:…… 不能吧,一个这么小的尸魔,能有多坏呢? 抬头一看,尸小元正把狐大仙往嘴里塞,狐大仙嗷嗷叫地踩它脸。 喻青崖:…… 看来,以后他得替师尊捶它了。 魔教众的到来,终于唤起了魔君大人的事业心,好好处理接下来的局势。 他想师尊醒来的时候,拥有一个太平人间。 三方势力,各据一方,开启了谈判。 有了大椿娘娘后,妖族的底气明显上来了,谈判也更有力度。 大椿看着人族派来谈判的真简天帝,微微一笑:“人族的天道,目前看起来确实毫无破绽,但一个事物,一但成了唯一,就容易腐朽,所以妖族可以臣服于天道的管理,但不会臣服于天庭的管理。” 真简立刻恭敬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喻青崖也淡淡开口:“任何种族的魔都要归我,但魔族不属于任何种族,不循任何之法,盛世息隐,乱世当出,全天下的魔都只听我号令,妖族、天族不得干涉。” 真简:…… “师侄,你凑什么热闹呢?” 喻青崖微笑:“师伯,谈判场上无父子,何况叔侄呢?我其实也觉得大椿娘娘说得有道理,要维持稳定,就要平衡,只有保留斩了执剑人的力量,执剑的人才会永远公正。” 真简:…… 看了看怀里重新变成幼年期的大师兄,将他转过来,悄悄问:“大师兄,你怎么看?” 大师兄:“你知道天道之剑,为什么叫权衡吗?” 哇,这可是远古大巫的教诲,真简立刻认真聆听:“为什么?” 大师兄:“因为咱们最弱,谁都打不 过,所以能权衡的时候,就权衡着点。” 真简:…… 哦…… 就这样,三家各种权衡后,终于权衡出了一致的结果。 大椿凌立于虚空,根芽疯长,将整个妖界和天界缠绕在一起,从此之后,两界彻底贯通,互通有无。 妖族接受天道的约束,人族接纳妖族的融入,两族缠绵不休的战争,到此为止。 魔族的族民,可以来自任何种族,但是不属于任何种族,行世时愿遵守通用规则,但根源上,只奉魔君之令,只遵魔君之法。 在这之上,还有一只凌驾于众神之上,时空之外的小鸟,它是大椿娘娘的儿子,也是青雍道祖的徒弟,还是魔君大人的伴侣。 有它在,就不用担心会走错方向,仙、妖、魔三家鼎足而立的新格局,正式开启。 一切结束后,大椿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天知道一棵树,为什么要为了一只鸟到处跑。 临睡前,她把那棵大梨树,又栽到了天堑崖上。 祝龙一回来,就绞灭了小梨花的魂魄,大椿也没有办法,幸好她一直保留着小梨花的原身。 说起来,当初她和召南王后,算是共同孕育了对方的孩子吧,小梨花一直把王后当母亲,而小鸟其实算是她的孩子。 小梨花一直保护着母亲的孩子,现在将它栽在这里,总有一天,它会回来。 天界平静下来后,人间也即将迎来平静。 天灾频繁大爆发后,人间很快四处揭竿而起,烽火遍地,进入了军阀割据的时代。 几大军阀各据一方,征战不休,现在终于到了分出优劣的时候。 原起于西羌太守手下的仇恩,率先攻进了都城,擒拿了天子,从此之后进退得宜。 当仇家军踏入深宫,已不复昔日之威的帝后,瑟瑟发抖,乌启原想尽力维持天子的威严,而当他看清那个传说中算无遗策的玉面军师后,眼睛差点凸出来:“扈……扈乔!” 扈乔双目如火,怒目而视:“是我!乌启!该是你为我全家偿命之时了!” 仇恩手持大刀,屏退左右,护在她身后。 管皇后看清扈乔的样子后,险些晕倒,乌启也如遭雷击,而当他看见扈乔身后走出来的彪悍男人后,顿时又升起了一种别样的羞恼。 原来这个女人在外的日子,攀附上了另一个男人,他虽然不得已剪除扈家的势力,但对扈乔却是真心的,每每想到她,都以泪洗面,她却这样对他!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办法,乌启便将视线转到仇恩身上,咬牙切齿道:“你不能杀我,我乃天子,只要你杀了我,必会招致群起而攻,要天下还是要美人,仇将军,想得明白吗?” 说完,看向扈乔,游刃有余的一笑,即便是我败了,你也没办法杀我,天下的男人都一样,这个男人,也不会为了你放弃权势! 乌启以为他熟悉的那个小丫头,会露出惊怒难言的表情,无助地看向自以为稳妥的靠山。 扈乔却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呵,乌启,这么些年,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用你那比鸡肠还小的肚量,玩弄你引以为傲的权术,我都能走到你的面前了,你以为我还不能杀你吗?” 乌启没想到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反应,刚要看扈乔是不是在逞强,扈乔已经悠然地继续说下去了:“光王的遗脉在我手里。” 乌启:! 扈乔呵呵一笑:“让我告诉你,史书上会怎么写,光王年幼无知,致天怒人怨,大将军扈庸,为国为民,不得已另扶新帝启暂代帝位,光王于封地改过自新,大将军欲重迎光王,恢复正统,启却生狼子野心,为据帝位,杀光王以谗将军,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大将军女独自脱生 ,复真相白于天下,你个史书共戮的乱臣贼子,篡位之人,亡国之君,跳梁小丑,如何杀不得!” 乌启震惊地向前爬了几步,似乎不相信扈乔居然如此狠绝,他将最后希望看向仇恩,仇恩也咧开一个微笑:“既然江山都可以在我手中,美人如何不能得兼?窝囊废才要二选其一,而我,全都要!” 乌启惊恐的声音响在身后,扈乔却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深吸一口气:“我要他生不如死!” “好!”仇恩从背后跟来,这么些年,他们并肩作战,共同打拼,这点小事又何足挂齿。 但是仇恩看着扈乔,眼睛里的情愫再无法掩埋,他看着她,用力道:“但我可以既得江山,也得美人吗?” 扈乔看着他,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么些年生死相许,她如何不知他之心? 可是…… “我是扈庸的女儿,我不会让这个名字埋没,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曾经是某个亡国之君的皇后。” “那又如何!皇后我就不配娶了吗!” “从没有新君娶先皇后的先例,如果你这么做,世俗礼法……” 仇恩却打断她:“以前没有,以后就有了,世人最好糊弄,大不了我随便找几个人去市井散播消息,言称扈大将军之女是天命凰女,必属后位,得之,即成帝位!” 扈乔:…… “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的……” 仇恩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抱起来举在怀里:“军师教我!” 扈乔被他莽撞的动作惊得惊叫连连,只能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不过最后,还是笑出声来,此后余生,终于有人可以相拥了。 仇恩夙愿得偿,得意忘形,然而突然间,动作停住了。 缓缓转头,树上站着一只红眼小家雀。 仇恩:…… 这鸟怎么每次来得都那么是时候…… 扈乔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转头跟着看去,就看见了一只阴沉沉的小麻雀。 原谅她用“阴沉沉”来形容,实在是这个麻雀蹲在树上看人的时候,太像人了! 仇恩老老实实地将扈乔放下,谄媚道:“雀神,您又来啦,乌鸦大神呢?它老人家没跟您一起来啊!” 小麻雀:…… 你怎么那么会说话呢? 看着一言不发的小鸟,仇恩也有点忐忑,小心打量着它:“我与乔姑娘,哦不是,扈姑娘两情相悦,想要结为连理,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座婚,您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小麻雀低头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飞走了。 仇恩:…… 看见了没!那只家雀是不是在对他翻白眼! 仇恩震惊了半天,最后看向扈乔:“你说有没有可能,那只鸟是咱爹啊?” 扈乔:“咱爹?” 仇恩:…… 因为看起来很像老丈人啊…… 他却不知道,在他们旁边,一左一右地站着通明山府君和他夫人。 夫人双眼含泪地看着女儿,而通明山府君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婿。 你老丈人在这呢! 等你死后,好好会会你。 …… 小麻雀一头扎回孤其山上,简直要气死了! 这年头连傻大个都能在他面前秀恩爱了!等师尊回来,他一定要秀死他们! 变成人形的喻青崖,坐在潭边,眼泪一滴滴打下去。 所以师尊……快回来吧…… 你不在,他们又欺负我了。 …… “咚。”平静的湖面溅起一层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喻青崖已经不知道往 潭底丢了多少石头了,却始终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动静。 好懒啊,那只笨小鸟,怎么可以一睡这么长时间呢? 又伸出手,“咚”,将一颗石子丢下去。 石子在水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喻青崖无精打采地等它散去,然而出乎意料的,这圈波纹,迟迟没有散去。 喻青崖:……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就在他站起身时,平静的湖面涟漪越来越大,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破水而出! 喻青崖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眼眶逐渐湿润,蓄力,准备,发射! “师尊!” 一个猛扑,喻宵接住了他,将他抱在怀里。 喻青崖的眼泪一下子飚射出来:“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喻宵将他搂在怀里:“嗯,我回来了。” “呜呜呜!” 喻青崖用尽最大的力气嚎哭起来,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喻宵拍着他的脊背,任他哭着,是他离开太久了。 不知过了多久,喻青崖打着嗝看向师尊:“师尊……你是怎么醒的……” 喻宵将手摊开,眼睛柔和地看向他:“是它唤醒了我。” 喻青崖看着熟悉的石子,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原来师尊知道,他的每一份想念,师尊都知道! 将石子用力攥在师尊手中,泪中带笑地看着师尊:“师尊,这是你离开的那些岁月,我想你的证据。” 喻宵看着他的手,又看着他的脸:“这么说,这颗石子,是你丢的?” 喻青崖用力点头! 喻宵看了他一眼,抬起另一只手,立刻出现了一堆小山似的石子:“那这些呢?” 喻青崖:…… 喻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被埋石头里了。” 喻青崖:…… “不会都是你丢的吧?” 喻青崖:…… 两道身影崛地而起—— “师尊!你听我狡辩!那些都是我爱你的证据!” 嗯,喻宵扛起刀,乖,别跑,师尊也爱你。 狐大仙抬头看着两道飞蹿出去的光影,摇摇尾巴,哇哦,又是恩爱的一天呢。 第161章 第 161 章 鼻尖萦绕着一股特殊的味道,那种感觉就像……医院的味道? 林卿猛地弹起来,深吸一口气,像是溺水获救般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白色的天花板,充满现代化的病房,以及……他的爸妈! 他回到现实世界了! 看着久违的父母,林卿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伸出手:“爸!妈!我好想你们!” “别乱动!跑针了!”林卿的父母赶紧按住他。 林卿泣不成声,哭了好久,才平静下来,他看着父母的脸,不可置信道:“爸、妈,我是怎么回来的?” 什么怎么回来? 林父林母听不太懂,就以为他问的是怎么到医院的,林母立刻絮絮叨叨起来:“你重度贫血,晕过去了!还好你室友发现得及时,把你送医院了,医生说要再晚点,就出大事了!” “我天天跟你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抱着手机电脑不撒手,你就不听,看!这回出事了吧!一天天的,就知道玩手机……” 听着老妈熟悉的唠叨,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彻底将林卿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拉出来。 他悲喜交加,不敢确定,这两个世界,究竟哪个是真的。 正在他迷茫的时候,另一个特别引人注目的声音响起:“就是,阿姨,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听话,不像我,我妈说啥我就听啥,从来不抱着手机不撒手,那手机有什么好玩的呢,我从来不玩” 林母一听有人附和,立刻喜笑颜开地看过去:“你看看人家!小伙子,那你平常都干什么?” “我陪女朋友玩啊,手机哪有女朋友重要,我天天陪着我女朋友,下个月我们就准备领证了” 林母眼睛顿时更亮了:“哎呀!你这么年轻都有女朋友结婚了!” 回头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林卿:“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林卿:…… 嗯?这人谁啊? 人一但落地,就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林卿立刻看向说话的烦人精,然而当视线落到那人脸上的时候,一下子叫出声来:“魔君!” 眼前人一头异常醒目的黑白挑染微长发,浑身亮闪闪的贴片,宛如某种不良少年,但他有着一副极为好看的面容,眼波流转间,转盼多情,充满了一种生气勃勃,又妖异邪肆的俊美,让人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其他人第一眼看见,可能会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但林卿看了,却只想打哆嗦,这不是喻青崖是谁! “魔君?” 林父林母听着这个奇怪的称呼,看向他们的儿子,这是在说什么呢? 邪肆少年玛瑙般的眼眸一转,挑向林卿,意味深长道:“呦,你还是我的粉丝啊,我新剧才公布定妆照,你居然知道我演的角色?” 林卿:…… 他突然有些恍惚起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喻青崖。 眼前人的脸虽然和魔君一模一样,但眼尾没有那滴鲜艳的血痣。 他青春靓丽的身姿一错身,就好像和记忆中白发赤瞳,阴狠毒辣的身影分了开来,林卿开始混乱了,喃喃道:“你是谁?” 林母赶紧扯扯他:“这就是把你送医院的室友啊,我和你爸没来这几天,都是他来看你的,你怎么连他都不认识了!” 室友? 林卿想起来了,是的,他还有一个室友,大城市房租那么贵,他一个人可租不起,所以就找了一个人合租。 只是他是个死宅,不喜欢和别人交流,另一个室友也不常回来,就这么的,他甚至没见过那个室友一面。 原来他的室友长这样吗?总觉得有点眼熟呢…… 很快,他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室友对着他咧嘴一笑:“仔细想想,我们可能确实没见过,那就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白瞳。” “白……瞳……” 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林卿终于想起来了! 白瞳是时下最火的流量明星,靠一张脸风靡万千少女,而他也是他非常隐秘的一个男粉,手机屏保、头像什么的,都是他。 林卿整个人都开始拘谨起来,没想到白瞳居然就是他那个从来见不到面的室友!他竟然离喜欢的人那么近过! 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吧,要是白瞳知道他喜欢他,那多丢脸啊! 等等,他的房间是不是贴了好多白瞳的海报? 啊啊啊!要是白瞳把他送来的医院,那他肯定全看见了! 林卿羞耻的连头都不敢抬,完全不知道给暗恋的人留下了什么印象。 白瞳却很轻松道:“既然你醒了,阿姨伯父也来了,我就不管了,其实那天我去找你,就是想告诉你,那栋房子我以后不租了,你尽快找一下新室友吧,没想到正好遇到这种事,现在你醒了,我再来这跟你说一声。” 林卿一开始还有点紧张,又有点窃喜,然而听到白瞳是来告别的,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结结巴巴道:“好……好……” 果然,能短暂和白瞳当室友,已经是天上落红雨了吧,他们两个,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他记得在昏迷期间,好像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好像就有白瞳,他还和白瞳有过很多交集。 现在醒来,已经越发想不起梦里有什么了,果然,梦只是梦啊…… …… “白瞳”走出病房,视线逐渐冷了下来。 他阴冷地看着病房中和父母说话的林卿,这就是那个“宿主”啊。 想当年,他就是被披着师尊外壳的他捅了一剑,并且衍生了之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事。 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宿主”非常奇怪,有一种难以理解的胆大与天真。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他把这个世界当成了一本,在里面进行着一场以他为主角的游戏,所以才可以那么天真又残忍。 恨吗? 当然恨! 他几乎害得他和师尊反目成仇! 然而当喻青崖旁观着“系统”离去,一切已成定局时,还是没下手。 看着病房中林卿不作声被父母训的样子,和无数普通的家庭没有什么两样,和无数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一个普通人,该怎么抵抗祝龙的陷阱? 归根结底,是祝龙,让一个普通人掌握了宰割他人的力量。 身为里面蒙昧无知的棋子,他可恨,却不是根源。 所以师尊醒来,梳理前因后果后,直接给他拍了回去。 既然师尊都不生气了,那喻青崖也不想追究了,就这么的,再也不见了吧! 其实仔细论起来,两千年前那场风波,是师尊的劫,又何尝不是他的劫呢? 心魔不除的话,不管有没有林卿,他都要误会,都要生异心,想要渡过去,只能他自己放下啊。 不过你还别说,也不是一点用没有,至少祝龙,它自投罗网了啊,哈哈哈! 了结祝龙这段公案,喻青崖彻底放飞了自我。 他来医院可不是为了照顾林卿什么的,他有更重要的任务 趴在门框上,露出一个脑袋:“嗨喻医生在吗” 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科室里原本各干各的医生,顿时眼前一亮,一起看向角落里:“喻医生,有人找你!” 角落里翻病例的手一顿。 抬头,露出了一张 清冷的脸。 额前的发丝都固定到了脑后,一双眼睛幽深的像一处深潭,看起来并不疾言厉色,但一眼望去,不知为什么,就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 原本想看热闹的其他人,顿时缩回脖子,该干嘛干嘛去了,不过暗地里,还是支起了一只耳朵。 喻青崖撒欢似的凑过去,搬着一个凳子,坐在“喻医生”桌旁。 喻医生翻病历,喻青崖立刻就接嘴:“喻医生,看书呢?” 喻医生端起水杯,喻青崖又接道:“喻医生,喝水呢?” 喻医生将水浇到多肉上,喻青崖顿时更震惊了:“喻医生!浇花呢!” “噗——” 围观的医生发出低低的笑声,喻宵的手停在半空中,尽量保持淡定地看着他:“你有事吗?” 喻青崖立刻老实在在地坐在凳子上,双手叠膝,一双狗狗眼可可爱爱:“喻医生,有时间吗,想和你一起吃个饭。” “没空。” “为什么又没空!” “忙。” “你们怎么天天忙啊!” “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 喻青崖:…… “可是喻医生……你不是整容科医生吗……” 喻宵:…… “对啊,怎么了,你瞧不起整容科医生?” 喻青崖:…… 那你救死扶伤个毛!是不是在找借口! 垮下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师尊,师尊太过分了! 喻宵:…… 整容科医生怎么就不能救死扶伤了?有人丑得睡不着觉,那不都得靠他们整容科医生救吗!怎么就不救死扶伤了! 但是看着喻青崖可怜巴巴的狗狗眼,喻宵还是原谅了他,和同事请了个假,然后被喻青崖欢天喜地地拽着离开了。 自从天神放手人间,人间的变化越来越大,尤其是“科学”崛起后,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好玩。 看着日新月异的人间,神仙也难免心痒,有时候没事的时候就喜欢下来玩。 但是按照规定,下凡的神仙需要在异物管理局备案,且需要佩戴力量监测手环,不得使用违规力量,所以许多仙人下来后,在新世纪谋生都很难。 还好喻宵多才多艺,又会过日子,很快就在下界稳定下来,且凭借多年给魔修脸的经验,找了一门整容科医生的高薪工作。 不多久,豪车豪宅都置办齐了。 喻青崖坐在师尊的副驾驶上,无比羡慕道:“师尊,你这个车要不少钱吧,嘤嘤嘤,不像我,连公交车都坐不起,房东还把我赶出来,连住处都没有了,接下来只能住公司,公司还不发工资……” 喻宵:…… “你不是在你四师伯那当明星吗?” 明星不都挺赚钱的吗,他那些有钱的客户,好多都是明星啊? 喻青崖垮下脸:“四师伯的为人,师尊还不知道吗……” 喻宵:…… 自从仙妖停战后,两界从原本的武力战争,变成了争夺信仰的“软战争”。 原本各凭本事,但妖界那边,不讲武德,它们编了无数人和妖绝美恋爱的话本,话本里的妖都是又痴情、又好看、又送人、又送钱,一下子就把凡人的心收买了,开始对妖从害怕,变得怜惜起来。 到了新世纪,椿妖王更是叫了一票美丽的男妖女妖组团出道,天天拍妖怪题材,各种抹黑天界,那信仰收的,哗哗的。 天帝一看,嗯?真是岂有此理了! 它们能拍?我们就不能拍了吗! 环视了一下与会人员,一群老头、老婆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 真简:…… 忘了,妖怪是靠血统,越强大的妖越美丽,但人是靠修炼,一般来说,能修上来的,都不太年轻…… 这能行吗!是不是欺我天庭无人! 立刻致电七师弟:“喂,师弟,找到工作了吗?” “找到了。” 真简:…… “哦,好好干。” 又致电六师弟,接电话的是老五:“四师兄,有事吗?” 真简:…… 挂了,老五不好忽悠。 “二师兄!” “滚。” “好。” “大师兄!” “我去参加爸爸去哪吗?谁当我爸?” 真简:…… 所以大师兄,你这么多年还没长大呢! 迫于无奈,真简将目光落向一处:“师侄!我最亲爱的师侄!” 就这样,喻青崖化名白瞳,在四师兄的“天娱”光荣出道了。 但是四师兄怎么还那么抠呢?拖欠他工资也就算了,连他徒弟的工资都拖,是不是人了…… 喻宵看着喻青崖可怜巴巴的眼神:“那要不你先去我那住吧。” “好的!”喻青崖毫不犹豫答应了,“前面掉头,帮我去搬家!” 喻宵:…… 嗯?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不管有没有什么不对,喻宵还是来到了喻青崖暂租的房子楼下:“还有吗?” “没了,就剩一条狗啦!”喻青崖抱着一只巨型萨摩耶,乐颠颠的下来,头顶的毛颠得像一只快活的小麻雀。 看着他生机勃勃的样子,喻宵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拉开车门:“上车。” 他高大的身形,在板正的西装,庄重的豪车衬托下,越发显出一丝清冷的禁欲感。 喻青崖在师尊腰线处的弧度上看了一把,喉结滚动了一瞬。 突然理解了现代的审美,嘿嘿 两个人你侬我侬,暗流汹涌,只有伪装成萨摩的狐大仙……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小可怜喻青崖,可怜巴巴地跟着师尊回了家,喻宵将备用钥匙交给他。 因为喻宵的修脸技术出神入化,不仅副作用小,关键审美还好,完全是在原脸基础上发挥,看起来特别自然,没有痕迹,所以多的是有钱人专门找他做脸,没几年就赚得盆满钵满。 喻青崖看着一望无际的江景大平层,立刻觉得,这里需要一个新主人! 将狐狸放下,抬手拿起柜子上的照片,问师尊:“尸小元呢?” 喻宵自然也不是无缘无故来下界的,尸小元一点点长大,逐渐能接喻青崖的班了,就想把他下放到人间接受“九年义务”教育。 但是“小孩子”总要有监护人嘛,喻宵就过来了,所以名义上,他现在是“单亲爸爸”带着孩子,尸小元也改名喻小元了,各种手续都非常齐全。 喻宵随便看了一眼:“高考完了,和同学参加毕业聚会去了。” “哦。” 原来高考完了,那成人了,踢走吧! 喻青崖一下子将照片甩一边,一点点走近脱下外套,只穿着一层黑色内衬的师尊,从后面环住他的腰,贴在他后背上:“那喻医生一个人在家,不会寂寞吗?” 喻宵整理袖口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小妖精似的喻青崖,微微眯起眼睛,陪着他一起演起来:“我有儿子陪着,当然不会寂寞。” 喻青崖修长的手指,逐渐游移:“孩子都需要一个母亲。” 喻宵义正词严地攥住他的手:“我曾经在亡妻临死前指天发誓,终身不娶。” 喻青崖便将轻柔的吐息呵向他的脖子,好 像要把这团钢铁融化:“啊,你越是这样,我越为你心碎。” 喻宵转过来,捏住他的下巴:“我好心收养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呢,要知道,我是能做你父亲的男人。” 喻青崖近乎献祭般扑到他怀里:“可是我想报答您,我生来一无所有,只能将最宝贵的自己献给您。” “哦,你这荒谬的,大胆的,放肆的,又天真的小野猫啊!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是我的主人!我整个人为你发狂!” “我们不能这样……” “能!” “不能……” “能!” 此处省略一万字循环…… 狐大仙:…… 喂!能不能别把它当成一只真的狗啊!排演话剧请去自己屋里好吗! 两个话剧演员深情地演绎着,一脚踢开了门,对着“萨摩耶”道:“一会外卖来了取一下。” 狐大仙:…… 所以你们还记着有我在呢!气死狐了! 不过外卖?是不是也有它的份呢? 巨型萨摩蹲在门口,摇着尾巴,充满期待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特殊的来电到了,狐大仙一看,按响接听:“歪?有什么事吗?” 对面传来尸小元低低的哭声:“狐狸叔叔,我被绑架了!” “哦,我在等外卖。” “我是说我被绑架了!” “知道啊,我在等外卖。” “好可怕啊,狐狸叔叔救救我!” “可是我在等外卖啊。” “嘤嘤嘤,难道我还没有外卖重要吗?” “嗯……那我给你报个警吧,唉!来了!先挂了啊!嘟嘟嘟……” 尸小元:…… 五颜六色的灯光中,一群人高兴的欢呼着,一个年纪也不算大的少年,抓起另一个少年的头发狞笑道:“喻小元,你没告诉你家长出来干什么吧?” 喻小元低低地啜泣着:“没有……我只是说同学聚会……” 其他不良少年顿时笑起来,其中的老大更加变本加厉:“这就对了,你那个医生老爸,本少爷一只手就能碾死!” 喻小元顿时哭得更厉害了:“我很听话……你们能不欺负我吗?” 听到他的话,几个不良少年却笑得更大声了,因为是最后的“告别”,再加上一些助兴的东西,一群人更兴奋了。 喻小元痛苦地低吟着:“你们再这样……我就……我就……” “我就什么?” 领头的人揪着他的头发,想要欣赏他痛苦的样子,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个人的眼睛,突然变成了一黑一红的样子。 喻小元用沾着血的脸微笑:“再这样……我可就要吃个外卖了!” “啊啊啊!警察叔叔!有鬼!有鬼!有鬼!” 当警察冲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到了人间炼狱,到处都是喷溅的鲜血。 几个人指着一处吓得屁滚尿流,而当警察看见他们指的所在,饶是见过大风大浪,也倒吸了一口气。 那个年轻的躯体,几乎已经见不到人的样子了…… 有人让去探查了一下呼吸、心跳和脉搏,然后摇摇头。 看着那几个还在叫有鬼,明显嗑了什么的样子,挥挥手:“都带走。” 当警察带着一群人走出去,肉眼不可见的地方,还留着两个“人”。 尸小元死死咬着一根九环禅杖,半面玉面,半面罗刹。 握着禅杖的人轻笑:“小魔君,听说您遇到危险,异物管理局,特地前来保护。” 尸 小元一点点松开禅杖,看着眼前不是秃驴的秃驴…… 狐狸叔叔到底给它报的哪个警啊! 当然是两个都报了 狐狸美滋滋地拆着外卖,给它买的是什么呢? 靠!怎么是狗粮啊! 狐狸又去拆另两个人的……为什么这么丰盛! 抬头看了一下房门,他们俩去交流演技了,是不是就不吃了? 哈哈,那它可就都吃了! 然而正当它悄悄伸出爪子时,房门突然被踢开了—— 喻青崖怒气冲冲地出来:“异物管理局说尸小元的人类备案失效了,让我给它引渡回魔界。” 喻宵也穿上外套,冷冷道:“警察局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给喻小元收尸。” 两个人怒气冲冲地集体出门,这次要是不好好揍尸小元一顿,就跟它姓! 狐狸看着离去的两个人,九条尾巴一起摇起来。 这下,三份外卖都归它喽 至于尸小元? 谁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