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美人煞疯了,要命》 第1章 死丫头,我不会放过你的 女人啊,得认命! 认命才能活得下去。 这是娘亲的话,她是这么做的,也是这么教素素的。 素素是个听话的孩子,尤其是娘亲的话。 娘亲活得不容易,爹喝醉了酒就打她。不仅爹打,连几个哥哥也打。 明明是娘辛辛苦苦地操持着这个家,做饭制衣,清扫喂鸡,放牛下田……该她做的她做了,不该她做的她也做了。 可最后,挨打的还是她。 素素为娘亲鸣不平。 娘亲只是摸着她的头,流泪。 素素不想娘亲哭,所以她听娘亲的话。 被村里流氓强迫了,她认;逃难路上,没钱了,被卖入青楼,她认;被敌军抢了,成为军妓,她认;敌军被打败了,她成为了将军的小妾,她认;怀了将军的孩子,本来以为好日子要来了,敌军又回来了,包围了城池,城里渐渐粮绝。 将军问她:“可愿为我分忧?” 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她孩子的爹,她如何不愿? 素素点头。 将军一刀斩下了她的头颅,丢在大口铁锅里,垂泪:“我用我爱妾的肉供养三军,请用!” 士气大振,援军来了,将军胜了,保住了他的城,又有了新的小妾。 素素尸骨无存。 回望这一生,处处忍处处让,可结果还是没能活下去。如果不管如何忍如何让,最后结局都是如此,那她又为何要认命? 不甘心! 不甘心啊! 她,不甘心啊! 阴云密布,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嘉业十年五月初九,天气不大好。 “要下雨了!” “快、快收衣服。” 铁牛村的村民们见势不妙,纷纷往家里赶,收衣服的收衣服,收干货的收干货,收粮食的收粮食。 萧家也是如此。 不同的是,忙来忙去收东西的只有辛氏,萧家父子四人,或喝着酒,或吃着饼,或瘫在椅子上,没有一个动手的。 辛氏习惯了如此,一个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好不容易在雨下来前,终于将东西给全收到了屋里。 她看着阴沉沉的天。 “素素怎么还没有回来?” “再不回来,雨就要下了。” 之前,辛氏打发素素去割些草回来,好喂牛。割草的地方离村里也不远,看这天色,她也该回来了才是。 萧老爹喝了点酒,脸都红了,听到辛氏说小女儿还没回来,顿时恼了火。 “一天天的,尽晓得偷懒,等回来了,看老子怎么收拾她?” “就是,我都快饿死了,还不赶快回来做饭,想饿死我啊。” 萧大郎也气坏了,一把摔了椅子。 二郎、三郎也纷纷抱怨。 “我去,我这就去做饭。” 辛氏连忙道。 “没眼色的婆娘,还不赶紧的,磨蹭个啥?” 萧老爹看她的样子就气,一脚踹了过去。 辛氏跌在了地里,腰疼得不行,却也不敢耽搁,连忙爬了起来,往厨房里小跑而去。 噼里啪啦—— 雨就在这个时候下了起来,如同豆子似的,打在人身上,生疼。 这么大的雨,素素那孩子也不知道找到地方躲雨了没有?辛氏心里担忧,挺想出去找女儿,但她更怕萧老爹恼火,只能一边烧火做饭,一边在心里暗自希望萧素素能找到地方躲雨,别淋着了。 可惜辛氏的希望落空了。 萧素素不但淋雨,还淋了个透透的。 单薄的衫裙贴在身上,更显得身材凹凸有致,落在男人眼里,诱人得不行。虽然不过是乡野丫头,萧素素却生得一副好相貌,柳眉杏眼、红菱小嘴、黑发如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不要说在村里,就是城里楼子里的花魁,也赶不上她的好相貌。 “想不到你这丫头瘦归瘦,还挺有料的。” “老子今天的艳福真不浅啊!” 郑大龙一笑口水都往下滴,色眯眯的,恶心得不行,嘴里的口臭,更是熏人。他一把抓住了萧素素,抱住她就往草垛子里拉,另一只手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解裤子了。 萧家的这个俏丫头,他早就馋得不行了,一直想弄上手。 但这丫头极少出门,天天在家里做活。 她家里老爹和几个哥哥天天游手好闲,也不干活,每天家里都有人。 郑大龙不好上手,日思夜想得不行。不成想,今儿个竟凑巧碰到这丫头落了单,这是老天爷都在成全他啊! 郑大龙打定了主意,这回定要做成了此事,想到一会儿的颠鸾倒凤、销魂蚀骨,郑大龙的骨头都酥了,心头火热,身体也随之滚烫不已。 萧素素也很热,却是愤怒地。 冲天的怒焰直冲她的脑门。 又来? 还以为她是上辈子那个软弱可欺、处处隐忍的萧素素吗? 在意识到重生的那一刻,萧素素就发誓,这一辈子,她绝不活得像上辈子那么窝囊了。能活多久她不管,但活的每一天,她都要快快活活的。 第2章 痛快,实在是太痛快了 见村民们都来了,萧素素停了手。 反正,郑大龙也半死不活了。 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这些熟悉的村民们。 然后,抬起手,将散乱的头发轻轻拂至耳后。 手上的血迹在她如雪般白皙的脸上沾染了一大片,又很快被雨水稀释,化作血水,滚落在地。 她这个模样,简直像恶魔一般。 村民们有的尖叫,有的呕吐,有的尿湿了裤子,哭爹叫娘的……这种血腥的场景,他们何曾见过,个个看着萧素素的眼神惊恐惧怕得不行。 再想想上一世,被郑大龙玷污的自己,等来的是什么呢? 衣不蔽体的她,身上满是污痕,血迹、被玷污的痕迹、伤痕、泥痕,像个被玩坏了的破布娃娃,凄惨无比。而村民们呢?平时她也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姐姐哥哥地叫着,那时候站在一边,指指点点,轻蔑之极,仿佛是什么脏东西,偏偏还有人借机在她身上揩油,占她的便宜。 同样的人。 不同的场景。 萧素素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 “哈哈哈——” 痛快,实在是太痛快了! 从上辈子累积到这辈子的郁气,烟消云散。 萧素素只觉得身心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不管以后怎么样,就这,也值了。 这辈子,没有白活! 萧素素心情极好。 别人的心情就没有这么好了。 “龙、龙儿啊——” 却是郑大龙的娘陈氏,开始时,她也被吓蒙圈了。但毕竟是当娘的,郑大龙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来自于她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些掉在地上的破布片,她越看越眼熟,越眼熟心里越慌,也顾不得害怕,一提脚冲了上去,抱住了那个血团。 这时,郑大龙还没有死,只是,虚弱地叫都叫不出来了,更遑论说话了,只身体疼得下意识一抽一抽地。 “救、救人啊!” “快、快请大夫!” 还在看戏的郑家人如梦初醒,一窝蜂地冲了上去,抬胳膊地抬胳膊,抬腿地抬腿,小跑着将郑大龙抬了回去。 郑老爹走在最后。 他看着萧素素,如同看着一个死人,带着无尽的痛恨和怨毒。 “死丫头!” “我儿若是死了,千刀万剐,老子要剁了你喂狗!” 萧素素冷笑,她没有做声,只是扬了扬手里紧紧握着的镰刀。 锋利的刀口,冷冷的白光,白得渗人。 郑老爹露出了忌惮之色。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郑老爹一家人平时在村里横行霸道,不过是因为村里郑姓多、郑老爹本来就兄弟几个,生的儿子也多,二三十口壮丁,村里谁都让着三分。 可他们再硬气,毕竟也是良民。 平时欺负欺负村民罢了,手里也没真的见过血。 此时见雨打在萧素素手里的镰刀上,滴下来的水还是红的,心里到底犯怵,又牵挂着儿子的性命。 最后只恶狠狠地指了指萧老爹他们:“你们给我等着,我郑家和你们萧家没完!” 放了狠话,郑老爹就匆匆地追了上去。 其他村民也给吓坏了,有的吐有的尿裤子,再加上偌大的雨,伞都挡不住,顿时也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三三两两地散了。 村长姓铁,铁姓是村里的第一大姓。 他叹了口气,对萧素素道:“丫头,出了这事,爷也没辙,肯定是要报官的。” “还好今儿个雨下得大,没那么快。” “你回家,该换衣服就换衣服,该吃东西就吃点东西吧!” “进了里头,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说完,他也摇着头,叹息着走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不说,他也能猜到几分。萧素素这丫头长得好,平日里郑家那小子看她就跟狼盯着肉一般。 逮着机会,还能不下嘴? 只是,铁村长怎么也没有想到,看着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萧素素,竟然敢下这狠的手啊! 想到刚才萧素素的狂笑,铁村长就觉得渗人。 这样的狠人,没有必要得罪。 还是留个面子情比较好。 铁村长都没有叫人看着萧素素,带着剩下的人麻溜地走了。 他老胳膊老腿的,这大的雨,淋病了不划算。 人老了身体好最重要,什么都比不得。 “多谢村长爷爷。” 萧素素领这个情。 尽管,上一世的村长可没有这么体贴,任凭郑家人对她羞辱大骂,其他人看热闹。后来,他甚至还替郑家人说和,让爹娘收了郑家的银子,把她送给郑大龙做了小妾。用他的话来说,也算“一桩丑事变做美事”了。 但萧素素并不恨村长,甚至郑大龙,她也算不上多么恨。 恨那些东西,早在岁月的琐碎中,磨砺成渣滓了。 前世种种别人恶是因,她一味软弱容忍退让何尝不是因,如今的她已不是前世的她,这是全新的人生。 敢惹她? 以牙还牙就是了。 如郑大龙。 对她客气方便的,她也可以客客气气。 如铁村长。 她不会轻易同人交恶,但谁最好也别轻易惹她,不然,十倍百倍奉还,可别怪她! 萧素素的眼神冰冷。 其他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就只有萧家人。 萧家人直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萧素素也不搭理他们,举步朝萧家走去。正如村长所说,还有时间,换件衣服、吃点东西,不挺好的吗? 一直到进了萧家的门,萧老爹父子几个才回过神。 到了家,熟悉的地方,看不到之前那般鲜血淋漓的场面,萧老爹胆气顿时也壮了。再想起了刚才郑老爹放的话,顿时又是惧又是怕,又是恼火萧素素给家里添了麻烦。 别看萧老爹在家里横,出去却最是夹着尾巴做人不过的。 萧家是外来户,萧老爹那一代才逃难来这边安家落户的,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别看萧老爹牛高马大的,又有三个儿子,可村里其他人家都有宗族可以靠,只有他们萧家,孤零零的,谁也靠不上,谁也惹不起。 一想到郑老爹刚才走时放的话,萧老爹心里就怕得慌。 “你这个臭丫头,出息了啊?” “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对郑大龙动手,你不要命就算了,这是要连累全家啊?” “我打死你这个惹祸胚子!” 说着,萧老爹高高地举起了他那蒲扇般的巴掌,狠狠地朝萧素素脸上甩去。 第3章 就是这里了,进去吧 “素素,快跟你爹认错!” 辛氏拉着萧素素就往地上跪,她更是麻溜地也跪在了地上。 “孩子他爹,饶了素素吧!” “求求你了。” 边求饶边磕头不止。 她苦命的女儿哟,以后可怎么办啊! 这杀了人会不会被砍头啊? 辛氏眼泪流个不停。 萧素素一个不防,给辛氏拉得一个踉跄,结果只来得及偏了偏头,萧老爹的巴掌没有完全躲开,刚刚从她的脸颊擦过。 坚硬的指甲刮到了她的脸,火辣辣地疼。 萧素素皱着眉头,用力甩开了辛氏。 “我没错,认什么错?” “那郑大龙要欺负我,我不还手,难道还等着他欺负不成?” “他落得这个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萧素素冷声道,并站直了身体。 这辈子,除了她自己心甘情愿,谁也休想叫她认错。 娘亲,也不行! “好啊!” “还不认错是吧?” 萧老爹又扬起了巴掌,恨不得打死这个招祸的孽女给郑家赔罪。反正闯了这祸,官衙很快就会来抓人了,这丫头也没啥用了。 之前本来还想卖个好价钱,也好给几个儿子娶亲的,现在是想也别想了。 杀了人还不得给人偿命?浪费了他这么多年的粮食。 萧老爹恨毒了这个丫头,早知如此,当初生下来就该扔进河里的,偏辛氏说留她在家里多一个做活的人。 这个祸害! 萧老爹恶狠狠地又呼扇了下去,打女儿一点也不带留情的。 只是这一回,萧素素可有了防备,身子往旁边一闪就躲过了萧老爹的巴掌。接着,她毫不迟疑,手里的镰刀一扬,对着萧老爹就挥了过去。 血花飞溅。 萧老爹的手去了半截。 他嗷嗷惨叫着,疼得眼泪直飙。 “反了!反了!” “做女儿的竟然敢对亲老子动手!” “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把这丫头拿下?” “我要打死这个不孝的东西。” 萧老爹疼得不行,只能使唤几个儿子。 大郎、二郎、三郎闻言就要围上去。 萧素素冷冷地看着他们,举起了手里的镰刀:“你们大可以试试!” 大郎几兄弟看看突然凶残得不行的小妹,再看看凄惨无比的老爹,再想想浑身是血、不知死活的郑大龙,下意识齐齐打了一个哆嗦,腿软了。 “素素?” 就连辛氏看着萧素素冰冷的小脸,也是心中发寒。 这个女儿此时看起来无比陌生。 萧素素扫视一圈,所有人噤若寒蝉,再不敢乱动。就连一直唉唉叫疼的萧老爹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安静多了。 萧素素这才转过身,进了屋,关上了门。 她换了衣服,又好好吃了个饱饭,打包了行李,最后还好好睡了个觉。 等睡醒的时候,天色已黄昏。 雨停了,县城的衙役也到了。 萧素素没有挣扎,乖顺地随着衙役离开了铁牛村。 逃跑,她是没有想过的。 逃能逃到哪里去呢?周围几百里一马平川,躲都没处躲。 再说没钱没粮没路引的,她吃啥?住啥?倒不如进牢房,还有人管饭,起码饿不死,还有地方住。 至于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萧素素并不担心。 兵荒马乱的时候,荒郊野外也倒头就睡,牢房好歹也有片瓦遮身,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至于杀人偿命要砍头的事,萧素素也不怎么担心。 判死刑是大事,并不像老百姓以为的那么简单,说砍就砍了,县官得递文件上去,州府要批,刑部要复核,皇帝要御批,光流程都要走好几个月半年的。 再说死刑犯问斩也不是说斩就斩的,只有春秋两季固定的时间才能执行。 以她的情况,秋天多半赶不上了,怎么也得来年春天。 不过,就算她倒霉,文件批得快,秋天就问斩,萧素素也不担心。 因为,她知道。 这天,很快就要变了! 萧素素离开了,萧老爹父子四人大大松了口气。 她一走,父子几个就赶紧冲进屋子里吃饭。饿了半天,他们肚子都在咕噜咕噜叫了。 只是萧素素在屋子里头,还把门锁了,他们不敢。重新叫辛氏做嘛,他们又舍不得,毕竟家里也不宽裕。只得吃了几个饼子对付下,早就饿得不行了。 村里的村民们也大松了一口气,这么个杀人犯留在村子里,大家都不安生,走了好,走了的好啊!一群人围在村头,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郑大龙家是最激动的,郑大龙的娘冲了出来,抹着眼泪破口大骂,什么“杀千刀的”“该被雷劈的”“断子绝孙”什么的,词汇相当丰富,几个妯娌抱着她哭得也十分动情,上演了一出全家齐心协力骂恶人的亲情赞歌。 他们家的男丁们倒是保持了“不如一默”的君子风度,只用他们的眼神杀了萧素素一遍又一遍。 铁村长一路将萧素素和衙役们送出了村,上囚车前,还贴心地给衙役们递上了几包点心,给差爷们打牙祭。 伴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囚车渐渐去远了。 萧素素回头,看着铁牛村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上辈子的事也似乎随之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再见了,萧素素! 她对那个软弱的、卑微的、隐忍的、一辈子都没有扬眉吐气过的她如此说。 然后,毅然地转过了头,戴着脚镣枷锁,站在囚车上,目视前方。 再不回头! 前方,是铁牛村所属的余河县,因余河从此流过而得名。余河离大盛的国都流京不远,不过几十里地,离铁牛村更是近,不过几里地,十分繁华。ζΘν荳看書 不过上辈子萧素素一直在家干活,只听说过,没能来过。 这辈子,她来了。 就是去的地方,出了点岔子。 不是她曾经心向往之的娘亲说的热闹的有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的小集市,而是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县衙女牢。 因为萧素素是现行犯,众目睽睽、证据确凿,因此也用不着过大堂审讯了,直接麻利地签字画押,换了衣服,进了女牢。 牢房自然是阴暗的,阳光照不大进来,散发着一股阴暗腐朽的味道,不怎么好闻。 不过,比萧素素想的倒是要干净一些。 起码,萧素素并没有看到满地的垃圾和到处乱窜的老鼠。 “就是这里了。” “进去吧!” “饭点的时候会有人送饭来的,上厕所里头有便盆,有急事的话可以拉那里的拉环。” 身材壮硕的女狱卒说,态度挺温和友好的。 萧素素点头道谢,然后安静地走进了她未来几个月要呆的地方。 身后,“咔”地一声。 牢门上锁了。 女牢内—— 数道目光投射了过来。 来新人了! 第4章 怎么跟头死猪似的 女牢不多,只有区区两间。 一间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而萧素素进来的这一间,人要少得多,只有几个人,要宽敞得多。 牢房没有窗户,极高的墙上,就开了那么个小小的四方口子,只有成人脑袋那般大——孩童都爬不出去的那种。 这么小的口子用来采光,就是大中午,光线也不会太好。 更何况此时已是黄昏末,天边的晚霞渐渐消失,只余点点余晖还苟延残喘着,坚持着最后那么一丝倔强。 还好刚才进来时,女狱卒顺手点上了走廊的灯。 借着这昏黄的灯光,牢房里虽然昏暗了些,倒也勉强能够视物。 除了萧素素,牢房里还有四个女人,分别占据了牢房的三边。 北边的是两个女人,关系似乎挺好,她们坐在一起,一个身材壮硕,另一个身材纤细些的紧紧靠在她的旁边。 她们占据了牢房里最大的位置,看来在这间牢房里,地位最高。 东边靠走廊的角落是个老嬷嬷,慈眉善目的,看着挺面善的,手里拿着个绣花的手绷子,正在穿针引线。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犯了什么事进来。 西边角落则是个同萧素素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女,模样清秀,手里拿着卷书,正就着走廊的微光看得很是认真。斯斯文文,一身的书卷气,如果不是身上的犯人服,换副打扮,说是哪家的大家闺秀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竟然也犯了事。 果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原本牢房里的四个人都没有说话,里头静悄悄的。 萧素素也不是上赶着找人搭话的性子。 北边自然是不去的,东边、西边角落似乎是比较好的选择。 萧素素观察了一下,发现西边角落相对而言,位置稍微宽敞些,应该还能放下一个铺盖,就默默地抱着女狱卒发的东西往那边走去。 见萧素素过来,少女没有说话,只默默把她的铺盖稍稍往旁边又移了些,看起来还算友善。 “谢谢姐姐了。” 萧素素对少女客气道。 少女微微点头,还是没有做声。 其余的人也没有开口,显然并没有跟新人打招呼的意思。 这样也好,也免得还要应酬。 萧素素来这里也不是交朋友的,只要混过这几个月就行了。 受点冷待无所谓,没有麻烦就好。 本来,人们普遍欺生,外头这样的事都极多,更不用说是关押犯人的牢房了。进来前,萧素素已经做好会被人找麻烦的心理准备了。 如今这情形,倒是比萧素素预想地要好多了。 萧素素心里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铺盖放在了少女的旁边,稍稍整理,然后安静地躺在了上头,全程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这是她在家里养成的习惯,萧老爹父子几个脾气都不好,稍稍动静大些惊动了他们,迎来的就是劈头盖脸的拳脚。 做事不小心不行,长久以来,也就成为她的习惯了。 铺盖有些单薄,睡在地上有点硌人,并不太舒服,不过比直接睡地上还是舒服得多。已经错过了晚饭时间,也没有人说话,无聊的时候,困意来得格外地快。 萧素素打了个哈欠,很快就蜷着身子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个声音把萧素素惊醒。 “喂,别睡了,起来!” “快起来!” “听到了没有?” “怎么跟头死猪似的。” 不知是谁,一边猛地掀了萧素素的被子,一边用脚不停地踢着她。力道不轻,虽然隔着被子,萧素素的腰侧也是一阵疼。 本来睡意迷蒙的萧素素一下子就清醒了,她倏地爬了起来。 不知是什么时辰,但应该已经很晚很晚了。 小开口那里一丝光线也没有,走廊里的灯似乎又灭了几盏。 牢房里,比之前更暗更暗了。 就着昏暗无比的光,萧素素认出,踢她的正是北边两个女人中纤细些的那个。 这时她就站在萧素素的铺盖旁,双手叉腰,一副不善的模样,显而易见是来找麻烦的。 萧素素这才恍然。 原来不是不欺负生人,只是时间延后了些而已。 女人的身量颇高,比萧素素高出半头。 萧素素在女子中,个子已经算还可以的了,比一般的女子都要高些。这个女子却差不多及得一般男子的身高了。 不过她并没有因为身材高挑而显得魁梧,相反,将女囚的上衣塞在裤子里的她,身段极其妖娆。 呼之欲出、挺得高高的胸脯,盈盈一握的腰身,丰盈饱满的臀部,曲线十分动人,是个极其得天独厚的尤物。 在萧素素所见的女子中,能有这般好身段的,屈指可数。 无端被人踹醒,萧素素心中是恼怒的。 但愤怒并没有冲垮她的理智。 凡敢于如此挑衅的,必然有其依仗。 尤其这女子和另外仍旧坐在北边的壮硕女子明显是一伙的。 此时萧素素手里并没有镰刀,她的身量也不及这两个女子,身高体重都没有什么优势。虽然因为在家里常年做活的原因,相对于她的身形来说,萧素素力气并不小,但一对二,对方还是两个成年女子,年龄还小的她不管怎么看,也并没有什么优势。 这里的动静不小,很快,便波及到了它处。 女牢里的其他人,也渐渐醒来了。 另外一间牢房里的栅栏门前,挤满了醒过来的女囚,好像是什么节日的狂欢似的,她们鼓噪着、兴奋着,有的人敲着栏杆,有的人敲着盆。 “起来了!” “起来了!” “都给我赶紧起来哈。” “好戏马上就要开锣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啊!” …… 街头卖艺般的吆喝声拉起了热闹的序幕。 女囚们一改白日萧素素进来时安安静静、无精打采的模样,个个精神劲十足,仿佛吃了什么提精神的药一般。 “金姐,给她点颜色看看!” “金姐,加油!” “金姐,上啊!” 另一间女牢房里鼓噪声不停地响起。 而与之相比,萧素素所在的这一边,就安静得多了。 除了妖媚地笑着嚣张挥手回应的金姐,壮硕女子依旧安静地坐着,同萧素素进来时一般。 慈眉善目的绣花老嬷嬷、长得十分清秀的看书少女则分别缩在被子里,似乎都睡得很熟,就算电闪雷鸣,再大的声音都无法吵醒她们似的。 而里头都这么吵了,白天里的女狱卒—— 没有来! 这大约就是这金姐选在此时才发难的原因了,萧素素明白了。 看来,援助什么的,就不用指望了。 能依靠的,依旧只有自己。 那便只有自己吧! 又如何呢? 很早之前,她便只有自己了。 一个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萧素素并不怵。 不过人强我弱,没有武器,也没有外援,萧素素也并没有冲动出手。 她忍着腰间的疼痛,保持着冷静,不带一丝情绪地客气问道:“这么晚了,请问金姐叫我有什么事吗?” 第5章 跪下、磕头、叫娘 “什么事?” “呵呵呵——” 金姐又是一阵娇笑,她似乎挺爱笑的,笑得还很好听,声音不似一般的女子,带着几分沙哑和魅惑,听得人心里麻麻的、痒痒的。 她伸出手,轻轻勾起了萧素素的下巴,打量着她。 十一二岁的年纪,还没大长开。 脸庞还稚嫩,没到女人最好看的时候。 但即便如此,这张脸也足够好看了,眉也好、眼也好、嘴也好、皮肤也好、头发也好,找不到一处不好看的地方。 这么好看的小丫头,金姐还是第一次见。 但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比她好看。 这个小丫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啊。 心里厌恶,她却又笑了,声音甚至更好听。 “也没有什么事儿。”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咱们这牢里,虽不是国,不是家,但这里自然也有这里的规矩。” “你既然进了这里,就得讲咱们这里的规矩。” “小丫头,你可服气?” 金姐笑眯眯地问。 萧素素没有回答服不服气的话,只静静地看着金姐问:“那这里是什么规矩?” 金姐眨了眨眼。 这丫头胆子不小。 不过,也不奇怪,能被狱卒安排进这间牢房的,几个胆子会小呢?毕竟,比起另一间关着些小偷小摸、不敬翁姑、通奸打架的,能进这间的,手里哪个没有人命呢? 胆子自然也就大些。 胆子大的好,胆子不大就没有意思了。 金姐又笑了。 “听话!” “只要听话就成!” “尤其是要听咱们扈姐和我金姐的话,只要听话,什么都好说。” “若是不听话……” “小丫头,你是不会想知道的。” 说到这里,金姐的笑容终于一收,冷冷地看着萧素素。 “小丫头,现在是看你听不听话的时候了。” “跪下!” “磕头!” “叫娘!” 金姐厉声喝道。 萧素素皱了皱眉,真是麻烦,开始就如此过分,想息事宁人大约是不可能了。萧素素不想惹事,不过,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躲也躲不了,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今晚是睡不成好觉了! 萧素素有些遗憾。 “对不起了。” 萧素素说,她的声音压得低,金姐没有听清楚。 “小丫头你说什么?” 她将头凑近了萧素素,想要听得更清楚。 好机会! 萧素素手握成拳,狠狠地朝金姐的太阳穴击去,这一下,她用尽了全力,只一下,就让金姐眼前发黑,身子踉跄了几步。萧素素没有停手,既然动手了,就不能给对方还手的机会,尤其对方还有第二个人。 萧素素伸腿一勾,将金姐绊倒在地。 不待金姐有任何反应,萧素素就利索地跳到了她的身上,迅速抡起拳头,对着她的鼻子、耳朵、太阳穴,一下、一下、又一下。 每一下,都用尽了她最大的力气。 只几下,金姐就满脸都是血了,甚至连伸手护住脸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还没完。 萧素素毫不停顿,随手扯过了老嬷嬷的被子,紧紧捂住了金姐的口鼻,金姐的腿先是剧烈地蹬了几下,很快,力道就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眼见都没有动静了。 “啊——” “啊啊——” “啊啊啊——” “杀人啦!” “救命啊!” 到了此时,牢里才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女囚们吓坏了。 “住手!” 一道惊天巨喝响起。 随着声音,壮硕的扈姐惊怒交加地冲了过来。 萧素素一个小瓜娃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还稚嫩得很。谁晓得她下起手来会如此快、如此黑、如此狠,而且完全是将人往死里整的打法。 她一把抓起萧素素,用力往旁边一扔,另一只手则迅速扯开被子。 金姐的脸色煞白,如同死人。 扈姐摸了摸她的鼻下,还好,还有气。 她这才心里微松了口气。 然后,扈姐站了起来,捏着啪啪作响的手指,恶狠狠地看着萧素素。 “小丫头,你死定了!” 萧素素将将爬了起来,还有点晕。 与扈姐的体型相称,她的力气极其的大。随手将萧素素一扔,萧素素就飞了出去,撞在了栅栏上。 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她眼前还有些冒金光。 这一仗,难了。 搞不好,会死。 萧素素知道,不过,她无所畏惧。 她早就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再死一次,又有何惧? 还能比被铁锅煮,成为别人的腹中餐更惨? 而这一次,她绝对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萧素素没有想着躲避,逃避没有用。这么点地方,逃能逃到哪里去?既然逃不了,那就上吧! 她脚下发力,直直地往扈姐冲了过去。 扈姐狞笑着,“来得好”。 有了金姐的前车之鉴,扈姐早就有了防备,不会被萧素素打个措手不及。 她伸出一双大手去抓萧素素,萧素素没有躲,任凭扈姐抓住了她的衣服。 扈姐露出狞笑,用力地要把萧素素往地下甩。 这时,萧素素却毫不犹豫地伸出胳膊,一把紧紧地抱住了扈姐的脖子。不待扈姐反应过来,萧素素张大了嘴,狠狠地咬住了扈姐一侧的脖子。 她见过杀人,将军说过,刀砍这里,人血流得快、死得快。 她没有刀。 但她有牙齿。 “啊——” 扈姐发出被宰的猪般的惨叫,但她毕竟身体健硕、生性凶悍,遭受如此重创,她反倒被激起了凶性。 她伸手去掰萧素素,发觉怎么也掰不开之后,她索性也放弃了。 抡起了两个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捶着萧素素的头。 萧素素什么也不管,只两只胳膊紧紧地抱住,牙齿牢牢地咬住,死也不放手、死也不松口。 这是一场凶残无比的较量。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没有任何慈悲的较量。 如果一直这么继续下去,死的也许是扈姐,也许是萧素素,也许,是两个人同归于尽。但没有一个人求饶,没有一个人停手。 到了这时,牢房里的尖叫声反而不知什么时候偃旗息鼓了。 诡异的静默中,牙齿咬破血管,血液汩汩而流的声音,拳头撞击脑骨的声音,声声入耳,让人的心底仿佛掉进了冰窟里,散发着寒意。 “别、别打了!” “求求你们!” “别打了!” 有人低声哭泣。 有人默默祈求。 有人不忍目睹。 …… 蹬蹬蹬,纷乱的脚步声响起。 狱卒们冲了进来,见到如此惨状,也是大吃一惊。 “住手!” “住手!” 他们拿着棍杖,打开牢房,冲了进来。 第6章 好人啦 好、好疼! 萧素素抱着头,只觉得它简直不属于她了。 过了好一会儿,萧素素才适应了些。然后她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异常沉重,仿佛铅一般,眨巴了几下,硬是没开。 没办法,萧素素硬是用手指给撑着,这才好不容易地睁将了开来。 微微阳光从小窗口洒落,光线不太强。 看来是早上,不过也不算太早。 还在铁牛村的时候,天还黑着,她就要起来做饭了。辛氏得趁早下地干活。进入五月,早晚还有些凉,白天却已经很有些热了。不趁早去,等日头毒了,那干活就遭罪了,而且也容易中暑。 这光景,怕是已经辰时初了。 她如今在牢房内,倒是不用干活了,难得的清闲时光。 萧素素最先看了下北边,没有看到那两个女人,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不过人不在,萧素素还是松了口气。 从回来起,就不停打打杀杀的,也怪累的。 再看,绣花的老嬷嬷依然在绣花,看书的小姐姐依然在看书。 岁月静好。 看样子,应该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了。 萧素素这才检查她自己。 此时她已经在她的铺盖上了,不知道是谁把她抬到这儿的,反正不是萧素素自己。萧素素动了动,身上有点疼,但不太影响行动,倒是还好。就这头,不动都觉得疼得不行。 不过,她还活着! 萧素素咧着牙,笑了。 挺好的。 然后,咕噜咕噜咕噜—— 肚子响了。 好饿! 这个点?她不会连早饭也错过了吧?萧素素记得昨天女狱卒依稀提过早饭的时间,好像是寅时正,牢房里吃饭也挺早的。 看来又要饿肚子了。 不过在家里饿肚子也是常事。一顿两顿的,萧素素也早就习惯了,倒也不至于太难受。 只能等下一顿了。 不过—— 咦? 萧素素的鼻子抽了抽,她好像闻到一股香味。 香味还很近。 好像肉的味道。 萧素素的唾液在分泌,顺着味道看过去,讶然发现了一个精致的饭盒。 这饭盒可不像监狱里的东西,甚至也不像普通人家的东西。像她们村里送饭哪有那么多讲究,用个篮子一挎,也就完事了。 这个饭盒不但是木头做的,上头还漆了红色的漆,雕刻了精美雅致的花纹,一看就是富裕的人家才会使用的东西。 饭盒就放在栅栏边、看书的少女的铺盖旁,应该是有人特意给她送来的。 这满是书卷气的少女来历果然不凡,只不知犯了多大的案子,她这样出身的人竟然也落到这种地方来。 这个念头在萧素素的脑海中闪过,随即就被她丢开了。 个人自有个人的故事,悲欢喜乐终究都是自己的。她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哪还管得了别人?每个人负责自己的人生都够不容易的了。 只是—— 好香啊! 里头的东西肯定很好吃。 萧素素咽了咽口水,肚子更饿了。 而看书的小姐姐却仿佛没有看到似的,依然在看着她的书,十分悠然,一点儿也不着急。 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 就这么一直放着,还不拿出来,别放馊了。 萧素素有些担心。 “这位姐姐,那是你的东西吧?” “你不吃吗?” 早吃早了好不好? 不要一直放在这里馋她啊?对一个饿了两顿的人,这就有点太残忍了点。 说话间,萧素素的肚子又在呼噜呼噜响了,仿佛在叫嚣着。 好饿! 好饿! 好饿! 没有东西可吃,倒也还好;偏偏美食就在面前,却不是自个儿能吃的,这真是件特别悲催的事情。 萧素素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 看书的少女闻言,身体有些微僵,捏着书的手微微颤抖了下。 “我不饿。” “你若是想吃的话就吃吧!” 没有想到只是问问竟然会有这种美事。 “谢谢!” “谢谢姐姐。” 萧素素笑开了花,头都觉得没那么疼了,腿也不酸了,麻溜地爬了起来走过去迅速将饭盒提了过来。 饭盒有三层,萧素素一一打开。 第一层是几个晶莹剔透的包子,肉香四溢;第二层是数样冷盘小菜,萝卜丁、酱黄瓜什么的,有酸有咸还有甜,各种口味;第三层是菌菇汤,里头加了鸡丝,鲜美得紧。 萧素素全部吃完,连汤也一口不剩。鼓胀鼓胀的肚皮让她异常地满足,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喝水不忘挖井人。 萧素素此时看这少女万分亲切,好人啊!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萧素素笑出了八颗牙齿。 “姐姐,我叫萧素素,今年十二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女扯了扯嘴角:“我姓何,名盈秀,我今年十四了。” 吃过了饭,萧素素觉着身上味道好像有点重,对了,她昨晚没有洗澡,今天也没有洗脸。五月白天已经很有些热了,尤其她昨天是坐囚车晒着来的,出了不少汗,却没洗澡。 这味道,太酸爽了。 牢房里没有水,萧素素就试着拉了角落的铃铛,记得昨天女狱卒说有什么事可以拉的。 女狱卒很快就来了,萧素素提出了想梳洗一下的要求。 女狱卒也十分友好,不但放了萧素素出来,还亲自领她去了洗漱的地方。 就是全程都没怎么说话,而且,距离萧素素的距离有点儿远。萧素素若是不小心离她近了一步,她立马拉开五步的距离。 萧素素:“……” 洗脸照镜子的时候,萧素素总算知道何盈秀看她的眼神为嘛那么一言难尽了,女狱卒为嘛始终同她保持距离了。 鬼啊!!! 这还是人吗?鬼也不过如此了。 头肿得跟猪头似的,眼睛只剩一条缝了,脸颊一边高一边低,头发散乱,脸上脏污,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脸上身上血迹斑斑。 完全没个人形了! 亲妈来了估计都不认识了! 再咧嘴一笑,萧素素险些被自己吓晕。 想想刚才她还顶着这么一副鬼样子对何盈秀、女狱卒笑,她们没有晕倒,真是难为她们了。难怪总觉得她们的表情有点儿僵硬呢。 何盈秀、女狱卒:“确定我们只是因为你的脸吗?” 萧素素好好洗了个脸,顺便把身上也擦了一遍,又换了件干净衣服,前前后后花了不少时间。 女狱卒出乎意料地耐心,不但没有催她,还去女牢帮她拿了替换的衣服过来。 好人啦! 萧素素觉得她最近运气还真不错,总是遇见好人。 被发好人卡的何盈秀、女狱卒:“……” 反正不管怎么说,萧素素总算把她自己弄得干净舒爽多了。 就是照镜子的时候,她一看—— 里头有人吗?为嘛只见猪头? 为了她的身心健康,萧素素决定,她最近还是少照镜子的好。 回到牢房,萧素素神清气爽,肚子也饱饱,北边两个也还没有回来,一切完美。同何盈秀打了个招呼——这回萧素素不笑了。 给她饭吃的好人,还是别吓坏了。 下午的时候,十分意外,居然有人来探监。 是辛氏。 第7章 只要你答应了,就不用坐牢了 萧素素本来不做指望的。 毕竟,家里萧老爹父子几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作为主要劳力的辛氏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尤其萧素素如今在里头也帮不上忙,辛氏想喘会儿气估计都不大容易,哪里还抽得出空来看她? 就算能抽空,萧老爹估计也不得让。 万万没想到这才几天,辛氏就来了。 事实证明,亲娘还是亲娘,即使肿成了个猪头,辛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素素啊,我苦命的素素啊——” 辛氏又哭成了个泪人儿。 女囚们:“……” 不在场的金姐扈姐:“……” 角落依旧无事看书的何盈秀和绣花的老嬷嬷看看泪流满面的辛氏,再看看无动于衷的萧素素:这真是母女? 辛氏一哭,萧素素脑壳就疼。 她这个娘也太能哭了些。 以前还在家里时,她每回一哭萧素素就心疼,想尽了话语来安慰她。可如今她经历的事情多了,心也硬了,听别人哭心里忍不住就有些烦躁。 哭哭哭,有啥好哭的? 遇到事情了,哭能顶什么用? 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做些有用的事情。 只晓得哭哭哭的女人,大都没啥好下场。 “有带吃的来吗?” 萧素素问。 辛氏一愣,脸色讪讪地,捏着衣角:“娘本来想给你带点饼子来的,但你爹说牢里有吃有喝,用不着。天气也热,又放不了,浪费了就可惜了。你知道的,咱家也不宽裕,你几个哥哥每天吃都吃不饱。” 萧素素也说不上失望,意料中的事。 她也只是受不了辛氏这个哭劲,转移下她的注意力罢了。 如今达到了目的,萧素素觉得耳根清净多了。 怕辛氏回过神了继续来第二波——她这个娘绝对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眼泪多得不行的她,如果有比赛哭的话,萧素素觉得她这娘要拿个奖牌轻轻松松。为了避免重复来一次,萧素素觉得她不该给辛氏酝酿的机会。 “你怎么来这么早?” “爹他让吗?” “地里的活怎么办?” 萧素素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地里的活有你爹他们呢!” 辛氏说,脸上带着少见的光彩:“你爹说,今儿个他们几个干就是了。让我只管放心专门来看你,同你说说话。” “素素你看,你爹还是挺疼你的。” “昨天你也太冲动了些,对那郑大龙那样也罢了,怎么能对你爹那样呢?他可是你亲爹,也就火气上来了拍几下,还能真把你打得怎么样?这么多年,咱们娘儿俩也就是些皮外伤,有缺胳膊短腿吗?” “你倒好,上去就把你爹的手都削了一半。” “你说说,哪有亲闺女这么对爹的?” 辛氏越说越有些心疼,忍不住埋怨起来。 听到此处,众女囚倒吸一口凉气:对亲爹都这么狠!那金姐扈姐也不算冤了。 不在现场的金姐扈姐:“那还得谢谢手下留情咯?” 萧素素挑了挑眉,却是听得不耐烦了。 “你这是怪我喽?” “那你来看我作甚?” 萧素素的脸一冷,辛氏就抖了下。 以往这个女儿再贴心不过的,如今,她语气一变辛氏就想起她眼也不眨地挥镰刀砍萧老爹的模样,心里就有些怕。 “我也不是怪你。” 辛氏呐呐道。 “那你究竟来干什么?” “如果是看我,你已经看过了。” “如果是说这些废话,我懒得听。” “没别的事了,你就走吧!” 萧素素不耐烦地赶人。 “素素……” 辛氏十分委屈,泪花又开始在眼里聚,不过见萧素素一副冷脸,到底没敢继续哭了。她露出个笑容,对萧素素道:“是这样的!素素,你爹还是挺关心你的!” “他替你想了个法子,只要你答应了,就不用坐牢了!” 说到这里,辛氏心里暗暗欣慰,打断骨头连着筋,亲人就是亲人。别看萧老爹平日里对素素多有打骂嫌弃,紧要关头,不还是他吗? 萧素素不信:“哪来的这么好的事?我可是杀了人。” “不、不、不,”辛氏连连摆手,一脸喜气:“素素,你可没有杀人,郑大龙救过来了。大夫说,只要好好休养,他慢慢就能好。” 萧素素惊了,这家伙竟然活了! 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 虽然她那时是没有特地对着脖子之类的要害部位下手,叫他当场一命呜呼。可以当时那出血量,能活不容易啊! 至于为什么没有下死手,倒不是萧素素心软生了怜悯之心,恰恰相反,那个时候,她刚回来,正是满腔怨愤、无处发泄的时候。一刀杀了郑大龙,那未免太便宜他了,也太不能发泄她满腔的怨气了。一刀一刀又一刀,才解气嘛! 这么说来郑大龙也挺倒霉的。 如果换了现在的她,大约不会再那么折磨他了,一刀就完。 郑大龙活了下来,萧素素有些讶异,倒也不怎么失望。她其实也没有一定要致他死地的想法,如果他不再招惹她。ζΘν荳看書 “那是挺好的。” “不过就算他不死,也是重伤,我怎么可能不用坐牢?顶多不是死刑罢了。”萧素素不以为然:“再说,郑大龙家怎么可能放过我?” 比起他们家,郑大龙家有钱多了。 “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句话,放在哪朝哪代都不会有错的。 说到这个,辛氏就更高兴了:“你爹同郑家说好了,只要你嫁给郑大龙,他们就替你求情。” “你爹说了,‘自古名不告,官不究’。” “只要郑家不追究,我们两家结为亲家,那祸事不就变成好事了?再皆大欢喜不过了。” 辛氏喜气洋洋,觉得萧老爹真是十分能干的。 果然家里得有男人才行,遇到大事了,还是男人的本事大主意大。 这,绕了一圈竟然又绕回了这里。 萧素素惊了。 “郑大龙被我伤成那样?他们家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我?” 萧素素认识的郑家可不是那般宽宏大量的人家。 而且,上辈子郑大龙欺负了她,还只肯施舍似的纳她为妾,这辈子她砍了他,倒是还让她做正妻了?怎么想都挺不正常的。 第8章 素素啊,人不能太自私 说到这个,辛氏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暗戳戳瞟了其他人一眼,朝萧素素招招手。 萧素素靠近栅栏,辛氏凑到她的耳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我听你爹说,是因为你不小心砍到了郑大龙的那里,郑大龙以后再也不能那个啥了。这事儿十里八乡都传开了,以后郑大龙可能再也娶不到媳妇了,所以他们才打你的主意。” “哦,原来是让我当活寡妇啊。” 村里的女子成亲多比较早,十二三岁成婚的不在少数,有些童养媳九、十岁成了亲的也不是没有。 萧素素是因为萧老爹想多留她在家里干两年活,这才还没有说定。 不过,男女之间的事儿,村里人本来说话就不大讲究,辛氏看她大了,也曾同她渐渐说过一些。再说,还有上辈子的经历呢。 萧素素一下就听明白了。 这下,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还不是外头传得难听,都在笑话郑家,郑家为了挽回颜面,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在农村里啊,面子大过天,不找回点面子,以后郑家数十口,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笑话,抬不起头来。 怪不得! 只可惜,萧素素对当活寡妇这件事可没有什么兴趣。 看出了萧素素的不以为然,辛氏急了。 “活寡妇又怎么了?你听娘的。男女之间这种事,说到底,只有男的享受,女人啊,就是受罪。没有还正好,省心。” 作为过来人,辛氏深有体会。 “郑家条件好,你只要把郑大龙哄好了,再过继个一男半女,有吃有穿,这辈子就不愁了。” “这不比你坐牢好多了?” “你想想,就算郑大龙不死,几年牢坐下来,你都多大了。” “一个老姑娘,还曾经伤了人,坐了牢,有哪个敢娶?” “你就听爹娘的,爹娘都是为了你,不会害你的。” 辛氏苦口婆心地劝说。 她是真心为了萧素素好,真心觉得这是萧素素最好的出路。 如果是原来的萧素素,八成就听话了。 只可惜,现在的萧素素,没那么好哄。 冷不丁地,萧素素问:“郑家是不是还给爹许了什么好处了?” 辛氏有些尴尬,不过她性格老实,并不是能说谎的人:“也不是什么好处,就是给了点聘礼。” “这嫁女儿,收聘礼,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辛氏看到东西时,开始也觉得有点那个啥,可萧老爹那么一说,她觉得好像也对。 “素素,你看怎么样啊?” 辛氏小心翼翼地问。 “其实郑大龙也是喜欢你,这才一个冲动犯了糊涂的。年轻人,哪有不冲动的呢?再说,出了这事,除了他,你还能嫁给谁?” “他这么喜欢你,你嫁过去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你不要觉得你爹是在卖女儿。” “郑家的媳妇们日子过得都挺好的,穿金戴银的,娘一辈子也没这个福气呢!” “而且,郑家说,若是不同意,就让你坐一辈子的牢!” “那你这一生,可不就全毁了吗?” “你不答应的话,还要让我们一家在铁牛村待不下去。” “爹娘是真没法子了,村长也说这样好。” “村长说的还会有错?” “素素,你就答应了吧?好不好?” 辛氏近乎哀求地说。 软硬兼施,和上辈子如出一辙。 可惜,找错了人。 萧素素冷笑。 “聘礼都收了,你还来问我做什么呢?”薆荳看書 “贪钱就贪钱,怕事就怕事,别拿我做幌子。” “我可告诉你们。” “坐牢就坐牢吧!我是不会嫁给那郑大龙的。” “你们若是一意孤行,后果自负。” 萧素素一口拒绝,斩钉截铁。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 “你等着,过几日,郑家求情了,县老爷就会放你出来,到时候,爹娘和哥哥们来接你啊!” 果然! 萧素素冷笑,背转过身,懒得再说了,反正说了也没有用。 “素素啊,人不能太自私。” “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我们想想啊!” 辛氏着急了。 “若是不能在铁牛村呆了,你要我们去哪里?” “你哥哥他们到现在都还没娶媳妇呢!若是有了这笔聘礼,也能给大郎、二郎说个媳妇了。” “你就乖乖的,别再想着动刀动枪的。” “算娘求你了好不好?” “我们家真的经不起了。” 辛氏抹着眼泪走了。 她想不通,不知道这个女儿如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又凶又狠又不讲道理又不念亲情。明明是对她对家里对大家都好的事,她为什么偏偏要同所有人作对,就是不答应。 本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子女的,答不答应也没有那么重要。 只要父母同意了,不愿意又怎么样? 绑着上喜轿的又不是没有,哭着喊着不愿意的,到时候还不是认命了。 只是萧素素如今太凶,她不同意,萧老爹生怕她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这才特地让辛氏来劝。 如果郑大龙的事再来一次…… 想想辛氏都怕。 如今无功而返…… 再想想萧老爹,辛氏打了个冷颤。 这个女儿,如今怎么就这么不贴心了呢? 辛氏脚步沉重、垂头丧气。 她走后,萧素素一个没忍住,把地上狱卒还没来得及收的碗给砸了。 闹心! “咣”地一声,碗碎成了好几块,萧素素才觉得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一些。 听到声响,女囚们同时一抖。 煞气好重。 最近说话声音还是小点吧。 过了一会儿,女狱卒过来收碗筷,看到了走廊上的破碗,脸色阴沉:“谁干的?” 萧素素举手。 “是我。” “不小心手滑摔了。” “真是对不起啊。” 女狱卒严肃的脸上硬是挤出了有些僵硬的笑容:“没事没事,手滑嘛,大家都会有这种时候,不用放在心上。” 嘘! 女囚们同时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闹心事总是容易一出接一出。 这日下午的时候,好几日不见人影的金姐、扈姐又重新回来了。金姐脸肿得比萧素素还厉害好几倍,几乎看不大出原来的样子了。扈姐倒是好多了,就脖子那里,包扎的大大的白色纱布看起来异常显眼。 刚才还在说着闲话的女囚们,顿时安静地同鹌鹑一般。 何盈秀拿着书的手指不由用力,书页都皱了起来。 老嬷嬷绣花的手,也停了下来。 萧素素深吸一口气,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松快的日子结束了! 第9章 我得了个天大的消息 “你们几个,不许再惹事了。” “若再有下次,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女牢的牢头过来,像模像样地警告了金姐、扈姐和萧素素几句这才走了。她走后,金姐、扈姐进来了,女狱卒就锁了牢房走了。 金姐、扈姐没做什么多余的事,径直走了过去,在靠北边她们的铺盖上双双躺下,很快就睡熟了,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一下午,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了。 等着看好戏的另一个牢房的女囚们有些失望,但这边的事,她们也不敢掺和。她们顶多犯了些口舌啊、不孝啊、偷盗啊之类的轻罪,关上几个月就出去了。那边的,可都是见了血杀了人的狠人,不是她们能招惹的。 没有好戏看,大家该聊天就聊天,该干嘛就干嘛,只是不由自主地都降低了音量,免得吵着了金姐和扈姐。 金姐也就罢了,扈姐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时间静静地流逝。 半夜,萧素素猛地坐了起来。 她的铺盖旁,金姐正站在那里,弯下了腰,伸出了手。 同那一晚,如出一辙。 萧素素握紧了拳头。 拳头里,有根树枝打磨的尖尖的。 这些天,她也不是毫无准备的。 一个够本! 两个就赚了! “怎么,还要再来一次吗?” 萧素素冷冷地看着金姐。 金姐心中一跳,本来好些的脑袋也不禁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她是怕了这个煞星了。 生怕萧素素同上次一样,说动手就动手,都不带打招呼的。 金姐连忙摆手。 “别动手,别误会。我们这回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跟我来。” 金姐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她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萧素素可不觉得。 不过,看样子对方是不打算继续打了?这倒也好,说实在的,她脸现在还有点疼呢!打架这种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她小胳膊小腿的,又没有专门练过,也不是打架的料。 少了几颗牙齿的金姐:“……” 萧素素就安静地随金姐来到了她们这边,扈姐已经坐在那里了,还挺像模像样收拾出了个空间,看着是一副想要谈事的样子。 “坐吧!” “请!” 扈姐示意。 既来之则安之。 不过,萧素素没有坐扈姐示意她坐的位置——万一有什么陷阱呢?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萧素素另挑了个空地坐了。 “客套话就免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大半夜的,一直防备着她们,萧素素本来就睡得不好了,她的耐心非常缺乏。 这丫头真小心。 扈姐将萧素素的举动看在了眼里,心里暗暗有些奇怪,这些天她也悄悄打听过萧素素的来历,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丫头犯了事进来的。 本来以为她只是天生狠辣而已,但如今看来,倒是小看了她。这份谨慎精明,比她们这些混迹多年的老江湖也不差什么了。 一个农家的小丫头怎么会有这份老练?难道真是天赋异禀? 真是奇了怪了! 扈姐有些暗暗觉得蹊跷,很有些想不通。 总觉得萧素素的来历和她的表现十分矛盾,还有这沉着的气势,说话的样子…… 扈姐见过的农家丫头多了去了,畏畏缩缩,小家子气,或者泼辣极了,胡搅蛮缠……大差不差的,都大致不离。 萧素素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说是个农家丫头,却比一些老江湖还老江湖,狠辣有之,谨慎有之…… 说是混江湖的却又没有老江湖的那种痞气和匪气,如果不看她之前做的事,只看行为举止,又觉得还挺良家的…… 奇奇怪怪的小丫头。 扈姐心里对萧素素的忌惮多了几分。 还好,这回她们的确没有存什么坏心思。 不知为何,扈姐心里突然有些庆幸。 心里种种念头转个不停,面上,扈姐却笑得豪爽。 “痛快!” “丫头你是个痛快人,我扈三娘也不是个孬种。” “明白人说明白话。” “那日的事,是我们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金镶玉,不晓得丫头你是女中豪杰,小看了你,这才多有冒犯。” “为这受了教训,也是我们两个活该。” “还请丫头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们计较,翻过这一篇。” 说完,扈三娘双手抱拳,给萧素素长长作了个揖。 这是男子行的礼,不过,扈三娘本来就身材健硕,言行举止,更似男人。做起这个礼来,倒是十分自然。 反而她若是如同一般女子那般,给萧素素来个福礼,那情形,想想萧素素也觉着有些辣眼睛。 萧素素侧过身,略略避开。 “你们若是真心,我也不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 郑大龙:“……” “那日的事,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你们既然道了歉,那从此不必再提。” “但你们也别看我年纪小就以为我好糊弄,表面道歉,背后给我抽冷子暗算。” “咱明人不说暗话,我话先撂在这里了。” “你们若是做成了,那是你们的本事,是我无能。可若是没成,哼哼……到时候,可别怪我下手无情,不知道轻重。” 萧素素年纪尚小,长得又还稚嫩,若是别的小丫头说这话,扈三娘定当个笑话。可这丫头战绩摆在那里,下手又狠又辣,她的话,扈三娘还真不敢当做耳边风。 她打着哈哈:“哪里的话哪里的话!我们可不是那种人。” 暗中和金姐交换了个眼神,这丫头还真棘手,手段辣不说,心眼也不小,真不好惹。 “不是最好。” 萧素素微微一笑。 “就这话吗?” “没别的事我就去睡了。” “大半夜的,你们就不能白天说,非得这个时候?” 萧素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丫头你等等。” “大半夜叫你,自然不只为这宗。” “坦白说,我扈三娘也是个逞勇斗狠的,若没有这事,和丫头你的事,也没这么容易完。” “之所以如此,也还是因为有件大事非要借助妹妹的大力不可。” 扈三娘正色道,这才是她们这么快放下和萧素素的梁子的主因。 “什么事?” 萧素素好奇地问。 她们这天天坐牢的人,不就吃喝拉撒睡,还能有什么事? 听说以前还要服徭役的,修路修堤坝修桥什么的,但最近雨水多,这些事儿也都停了。 就厨房那边有时叫女犯去帮忙洗个菜摘个菜的,不过基本都叫那边牢房的。这边只老嬷嬷常去,何盈秀和萧素素从来没人叫,清闲得很。 说实在的,萧素素其实还挺想去的,也能透个风什么的,免得一天到晚在牢里,也怪闷的。 扈三娘压低了声音。 “小丫头你稳着点,别太吃惊。” “这几天我得了个天大的消息。” “狼主入关,带领大军,把咱流京给围了!现在正日夜攻伐,只怕要不了多久,流京就要给狼军攻破了!” 这的确是个天大的消息。 “什么?” “这可是真的?” 萧素素大吃一惊。 她倒不是不信流京被围。 上辈子,这早就发生过了。但这明明应该还有几月的,如今却提早了这么多! 这才是萧素素吃惊的。 事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出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对记忆深信不疑的她差点犯了个大错,要栽个大跟头。 如果不是扈三娘,她只怕会一直悠悠哉哉地在牢里呆着,再过几月才见机行事,那可晚了。 流京一破,狼军一路攻城占池,最靠近流京的这里定然是最先遭殃的。 那时候还被关着的她多半直接就被充为军妓了。 毕竟上辈子狼军这种事就没少干,男的入军,女的入营,老弱病残浪费粮食,一杀了事。 沦陷的地方,血流成河,满满一城的人,空了大半,鬼哭狼嚎,如同鬼蜮。 萧素素本来以为她时间还很充裕的,这才没有逃跑,没想到她差点作茧自缚。 萧素素心里震惊极了,想想都后怕不已,暗暗告诫自己,这是新的人生,切不可再过度相信以前的记忆和经验了。 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第10章 真是,不要胡乱信谣传谣 萧素素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 不过,扈三娘看了倒是没有笑她。 事实上,她刚从以前的一个兄弟那里得知这事时,比萧素素的反应可夸张多了,直接从病床上滚了下来。 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相信了。 一直以来,大盛虽然边患不断,但其实军力却并不算弱。 从立国初始,大盛边境的战争就没有停过,但也就只是在四边了,中原地带从来不受影响。四边牢牢地守住了大盛的边境,异族虽然十分强大,却不能犯大盛秋毫。 到如今,大盛已经足足太平了百余年了。 谁能想到竟然会有这一天呢? 一点前兆都没有。 这简直不可思议。 那个兄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本来只是送一辆镖车去流京的,却正好碰到清扫流京周围的狼军。整个镖队的人都被屠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那兄弟当时要不是去解手,不在镖队里,也不能逃过这一劫。 流京周边十余里凡有人烟的地方都在被狼军彻底清剿,所有道路都有队伍守着,只要来了,就一个也别想逃。 流京周边的地红得发黑,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 他极为擅长水性,等那个狼军队伍走了,找了条河跳了进去,一直潜在水里,又趁天黑的时候连夜不停地游,这才好不容易逃了性命。 终于脱离了危险,他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后来才想到,这附近有个他们的分局,这才过来报信。后来就被镖局送到了衙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扈三娘这个故人。 听了这消息,扈三娘心里难受得紧,缓了几天才缓过劲来。 宁当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啊! 乱世人命如草芥,就是她们这种混江湖的,也不愿意世道乱啊。 萧素素沉默。 扈三娘、金姐贴心地留时间给她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 萧素素表现还算淡定,毕竟有上辈子的经历在,接受得也容易,但这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别人是初次听闻,再冷静的人都淡定不了。 “不,不可能有这种事。” “你骗人!” 一个激动的声音突然插入。 竟然是何盈秀。 她一贯只看书,对什么事都不闻不问、假作不知、从不掺和的,这回却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身为大盛人,国运同个人命运息息相关。 扈三娘说的若是真的…… 何盈秀都不敢想。 “西边有长城,有青州军,青州军主申屠不败驻守西长城数十年,狼军秋毫无犯。” “有青州军在,狼军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过了长城?包围了流京?” “天方夜谭!” “荒谬至极!” “扈三娘,你不要胡说八道!” 何盈秀大声驳斥。 也不知是为了说服扈三娘,还是为了说服她自己。 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格外的大,对面牢房的女囚们都被她惊醒了,听到她的话也是一阵哗然,惊慌失措。 “什么?流京被围?” “狼军?” “狼军南下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 “不,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们军队一定会把狼军打退的。” “我们大盛多少军队啊!” “军队再多有什么用?” “边军都没有挡住,京军能挡得住?” …… 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整个监狱都鼓噪起来了。 扈三娘狠狠瞪了何盈秀一眼,都是她坏事!这下,别想安静地说事了。 这动静太大,很快就把女狱卒们都给惊动了,两个值夜的女狱卒立马拿着棍棒就进来了,还以为是萧素素、扈三娘几个不省心的又干起架来了。 结果跑进来一看,没有啊。 重刑犯牢房里的几个齐齐整整,一点儿血也没见。 两人还没纳闷完,又被女囚们给问蒙了。 什么时候发生了这种事? 她们怎么都不知道? “没有没有!” “一个个胡说八道什么?” “完全没有的事。” “真有这事,我们这些外头的人能没有听说,你们这里头的人能比我们消息更灵通?” “真是,不要胡乱信谣传谣!” “是谁第一个穿的?” 看女狱卒们的反应,众女囚们安心了不少。ζΘν荳看書 真有这种事,衙门里的人能不知道?在这种事上,比起同为囚犯的扈三娘,自然是官方的狱卒更可信一些。 可能是扈三娘听到有人胡扯信以为真了吧? 真是,没有搞清楚,大半夜地吓人。 她们在心里暗暗抱怨。 不过,也只敢在心里了,她们可不敢说是扈三娘说的。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个个都沉默地低下了头。 看这样子,大半是重刑犯那边牢房有人在搞事了,女狱卒们明白了。 不过那边的人,能不惹还是不要惹。倒不是怕她们如何,毕竟都进了这里,再厉害还能上天?捏圆捏扁,总有办法。再不老实饿上几天,还能如何? 但收拾她们容易,善后却难。 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无法无天的,万一没有判死刑,给她们出去了。她们报复起来,可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若只是自己倒也罢了,怕的就是连累家人。 因此,对那边的事,女狱卒们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太过分,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再说,大半夜的,女狱卒们也实在是困。 最后装模作样警告了一番就走了。 女囚们没了心事,一个个渐渐地也睡了。 等所有人都没有动静了,萧素素悄悄地坐起来。这件事不问清楚,她是有些睡不着了。早点问清楚也好早一点做下一步打算才行。 她刚一起来,扈三娘、金姐也有了动静,坐了起来。 看来她们也很有紧迫感。 还有何盈秀,也是如此。 何盈秀也就罢了,刚才她就表现出了对这事的关心。让萧素素极为意外的,连那个从头到尾安静的老嬷嬷竟然也不装睡了,同样坐了起来。一双眼睛,在暗夜里发光,精神十足。 扈三娘就招了招手。 十分有默契的,其他几人都坐了过去。 轻轻的,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惊醒对面牢房的人。 ——至少表面上没有。 五人坐在了一道儿,一个也不缺。 想想,这好像还是她们几个第一次聚在一起说话呢。 这滋味,还挺特别的。 监狱茶话会? 喔,她们好像并没有茶啊。 第11章 加入?还是不加入 “你不是不相信的吗?” “还过来做什么?” 金姐眉毛一挑狠狠地刮了何盈秀一眼。 这个少女她也不喜欢,从进牢房起,天天看书,一副清高不屑与她们为伍的样子,瞧着就来气。 何盈秀抿了抿嘴。 她实在不惯与这些江湖女子打交道,一个个粗鄙得很。 “好了,这也不怪何大姑娘不信。我们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是我以前救过的一个兄弟说的呢,不也是不信?” 扈三娘大度地给何盈秀解了个围。 “说来咱们一道在这牢房里也呆了几个月了。何大姑娘、万嬷嬷你们俩的为人我也信得过。” “这件事你们听听也行。” “反正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我就是想瞒着你们也瞒不住。” “只一条,你们听了,参不参与无所谓。” “但若是通风报信,挡我们的路……” “我扈三娘可不是吃素的。” 原来那嬷嬷本姓万啊! 萧素素这才知道。 “三娘子你放心,我老婆子嘴一向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绝对不会外传的。” 万嬷嬷先开口表态。 这是萧素素第一次听到她开口。 因为顾忌对面牢房的人,她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说话的清晰。 虽然声音小,但吐词很清楚,说一个字就是一个字,字字分明,听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力。不像萧素素听扈三娘她们低声说话时,总要很集中精神才能听得清楚。 这应该是练过的,不然做不到如此。 看来这万嬷嬷怕也不是个普通的老嬷嬷,恐怕是有些来历的。 不过想也是,如果是个普通的老嬷嬷,扈三娘、金姐能这么客气? 何盈秀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拒绝了。 “若此事为真,我是要通知知县大人和我家里的。” “事关全县人的安危,我不能不说。” “你们也不该藏着掖着,戴罪立功,也能减轻刑罚。” 何盈秀正色道。 “呵呵呵——”金姐却是笑了,花枝乱颤,不过声音倒是记得压得低低的。看着何盈秀,她的眼神满是嘲讽。 “没有想到,何大姑娘你竟然这么天真。” “这种事情,连我们这种人都知道了。” “他们这些大人物,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怕这会儿,知县老爷、城中的大户,都赶着收拾家当逃命呢!” “不可能!” “如果我家知道了,不可能不通知我!” 何盈秀赫然起身,声音也大了起来。 但心里却已经有些不确定了,今天下午,丫头没有送饭来。 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 不会真的…… 不、不会的! 何盈秀咬紧了下唇。 还好扈三娘早有准备,一见她动,立马就把她按了下来,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嘘——” “小声点,何大姑娘。” “如果还想要命的话……” “平常看你的身份,我让你三分。” “但都到这个时候了,身份也不值钱了。” “不动你,是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平添意外。” “但若是你不识相,杀个人沾点血,对我扈三娘来说,也不是个什么事儿。” “乖一点,好不好?” 何盈秀的身体僵硬无比,忍不住地抖动着,身下忍不住,湿了。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羞窘无比。 “三、二、一……” “我放开了。” 扈三娘慢慢地、慢慢地松了手。 这回,何盈秀果然没有再出声。 金姐却突然在鼻子间挥了挥手:“哪里来的味道,好臊。” 一时,何盈秀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好了,金寡妇,赶紧说正事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详细说来听听,我老婆子也能有个成算。” “如果真如你们所说的话,你们应该是不想留在这里等死,打算越狱吧?” “在这上头,我老婆子应该能帮上点忙。不过,得带上我才行。” 万嬷嬷冷静地拉回了正题。 金姐原来是个寡妇。 她们找她原来是为了越狱。 这也是萧素素原本的打算。 只是,她的计划是几个月后,如今看来要提前了。 “好,算上万嬷嬷你一个。” “我也加入。” 反正目标一致,萧素素爽快地跟进。 这个时候不跟进,只怕会被针对。扈三娘她们说的倒是好听,但透露出这个消息,心里只怕就没有给她们不答应的选择。 金寡妇,扈三娘就不用说了,这事本来就是她们提起的。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几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何盈秀。 “何大姑娘你呢?加入,还是不加入?” 扈三娘问。 金寡妇咕哝了一句:“要她有什么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就会吊几句书袋,百无一用是书生,她连个书生还不是呢!?” 萧素素倒是觉得何盈秀加入得好。 毕竟,成事不容易,坏事却容易得紧。 都一个牢房,很难避开。 何盈秀看着又是个有背景的,不像普通人,处理了也就处理了。她一旦出事引来意外就得不偿失了。ζΘν荳看書 不过,若是何盈秀实在不识相…… 几人看着何盈秀,那目光,像看着一个死人。 何盈秀煞白着脸,最后一咬牙。 “好,我也加入。” 一旦做了决定,何盈秀反而放开了手脚。 “事情紧急,如果狼族打下了流京,只怕会很快会扫荡周边的地区,扩大战果。” “狼军都是骑兵,速度很快。” “走得晚了,很快就会被追上。” “我们得尽快行动,越快越好!” 听了这话,萧素素倒是有些刮目相看。这何盈秀,胆子小点,但不蠢,头脑十分清楚,有点货。 扈三娘点头,语气缓和了不少,有本事的人总是能让人高看几分。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宜早不宜迟。” “但县衙守卫虽不多,但也有那么大几十号人,想越狱的话,也并不那么容易。” 如果容易,之前她们赖着养伤的时候早就跑了,还回来干嘛? “第一步得从牢房出去,这可以交给我们和萧丫头。” 扈三娘主动开了个头。 “我经常出去,县衙的布局我很清楚,他们的巡逻路线和时间点,我也知道。只要能出牢房,我可以带路,避开他们问题不大。” 万嬷嬷说道。 得,这也是个有心的。 “出去了之后呢?得制造点乱子,让他们顾不得抓捕我们才好。” “还有晚上不能出城,得有安全的地方落脚才行。” 萧素素补充道。 “我能把我们弄出城。” “落脚的地方我也有。” 何盈秀举手。 …… 几人头抵着头,开始商量了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地,计划越来越完善。一连商量了几天,准备了几天。 这天,就是预定行动的日子了。 第12章 越狱?你们要越狱 夜深。 人静。 牢房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响起,对面的女囚们已经进入了深深的睡眠,没有任何动静了。 萧素素这边,一个接一个爬出了被窝。 成不成的,就在今天了。 萧素素握紧了手里的尖树枝。 扈三娘对金寡妇点了点头。 金寡妇就掏出根细细的铁丝,在锁那里拨弄了几下。 只听得“咔”地一声,锁应声而开。金寡妇轻巧地解开锁头,拉开了锁链,再推开了门。全程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萧素素看得艳羡不已。 这技术,真牛啊! 她也想学这一手。 门打开之后,按照先前说好的,由扈三娘和萧素素打头。 出了牢房的第二关,就是值班的狱卒了。 女囚很少,也就一二十人,因此晚上值夜的狱卒并不多,只有两个。不过这也是扈三娘非要拉上萧素素的原因。 金寡妇干点小偷小摸的还行,杀人就算了。 而如果不能干脆利落地解决狱卒,引发了骚动,凭她们几个人,逃出去简直天方夜谭。 扈三娘走在最前头,萧素素踮着脚跟在她后面,悄然无声。这对她倒是并不难,常年在家里练出来的本事。 金寡妇、何盈秀、万嬷嬷则先留在牢房里,等她们的消息。 女牢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很快,萧素素和扈三娘就到了值班室外。透过门缝,悄悄往里看。 只见里头,一个女狱卒喝了点酒,坐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另外一个躺在唯一的一张小床上,睡得正香。 太平惯了的她们,想都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意外。 扈三娘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那一个,又指了指她自己;再指了指床上的那个,又指了指萧素素。 萧素素明白她的意思,扈三娘这是要她对付床上的那个。 椅子上的那个女狱卒更壮实些,扈三娘要亲自对付她。 萧素素点了点头。 扈三娘一下推开门当先而入。 一进去她没有任何犹豫笔直地冲向椅子上的那个女狱卒。 女狱卒喝得微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扈三娘的胳膊就死命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女狱卒下意识地挣扎,不过,扈三娘的力气太大了,又占了先机。她很快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只一会儿,扈三娘很快就收拾了她,几乎没有费太大的功夫。 萧素素这边进展得也比预想中要顺利得多。 她本来以为会遇上一番抵抗的,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结果那女狱卒喝得太死,扑棱了几下就没动静了。萧素素还有些不放心,怕对方耍诈,还死命地紧紧按了被子好一阵。扈三娘解决完那边过来,在她的示意下,萧素素才松开了盖着女狱卒的薄被。 扈三娘摸了摸女狱卒的鼻息,死得透透的了。 她对萧素素竖了竖大拇指。 萧素素用薄被盖住了女狱卒的脸,这是她杀的第一个无辜之人。但她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唯一的一个。 以后,只要她不死,死在她手里的人会更多。 这就是乱世,死的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 没有那么多是非对错,只有死或者活。 这一次死的是别人,有一天,死的或许就会是她。 但在那一天之前,只要有必要,她不会停手。 扈三娘拍了拍萧素素:“干得好,该走了!” 时间紧迫,留给她们的时间并不多。 扈三娘、萧素素这边进展得比预计得还要顺利得多,金寡妇她们过来的时候,却出了岔子。 不迟不早,偏偏金寡妇她们从牢房出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每个人都很小心,没有发出任何太大的声音。 然而,十分不巧的是,深更半夜,不迟不早,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牢房有人醒了,还立马发现了她们。 “你们怎么在外面?” “你们要干什么?” 问了两句,那人就反应过来了。 “越狱!” “你们要越狱!” “快来人啊!” “狱卒呢?狱卒在哪里?” 女犯惊慌之下,忘记了平日对她们的畏惧。实在是越狱这种事,太让人震惊了,不带多想的,下意识就喊了出来。 声音太大了! 开始还只是一人,只一会功夫,所有的人都醒了。 惊慌失措的尖叫此起彼伏。 坏了! 扈三娘、萧素素等人心中一沉。 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没有给人阻止的机会。 仿佛嫌这还不够刺激,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隔壁的男牢。 “喂,发生了什么事?” “女牢!” “女牢!” “值夜的人呢?” “还有没有人在?” “他妈的。” 有掏钥匙开锁的声音。 男女牢之间只有道薄薄的隔门。 立国之初,县衙牢房其实原本并没有女牢,男犯人和女犯人都关在一处。可后来却闹出了不少恶性事件。 最终,朝廷下令,各地男女犯人分开关押。 而且,男狱卒看守男牢,女狱卒看守女牢,从此男女犯人这才分了开来。 只是女犯人一向比较少,专门设一处重新建似乎也没有必要,而且劳民伤财。因此,各处县衙大都只是在原有的牢房里分离少少几间作为女牢。 余河县衙的牢房也是如此设置,中间只有道门隔着。 本来当初是打算封死了的,可审讯犯人的刑房在男牢房那边,封死了的话,提审犯人得绕一大圈,颇为不便。最后就设置了一道活门,需要的时候可以打开。 这时,显然男牢房那边值夜的狱卒已经听到动静,发现不对,已经赶过来了。不过这扇门用的几率少,一时好像没有找到钥匙,试了几次,还没有打开门。 不过,也拖不了多久的。 情势危急万分。 原来的后续计划显然无法进行了。 “草!” 扈三娘骂了句脏话,恨不能把对面牢房的那些坏事的废物全都捏碎成渣渣。不过,目前显然是不可能的。 “计划作废,各安天命吧!” “惜惜,风紧扯呼,我们走。” 扈三娘当机立断,牙一咬,拉了金寡妇就风一般地先跑了——金寡妇的名字原来叫做惜惜。 开弓没有回头箭,人已经杀了,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她们不可能再回去的,回去等待她们的也是个死,杀狱卒、越狱,哪一样,都够了。 眨眼,她们两个就冲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一下子,就少了两个主力。 第13章 这是哪里来的杀神 扈三娘和金寡妇是这次越狱行动的发起者和组织者。 她们两个的选择无可厚非,但对其他人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何盈秀的脸色一下子煞白。 不过,她动作却也不慢,转身就朝牢房走了回去。 她不像扈三娘身手高,也不像金寡妇身手灵活,还会开锁,与其跑还不如留。而且她也没有杀人,她可以说是被胁迫的。 何盈秀很快有了对策。但这只能应付眼前,如果不能尽快离开监牢,等到狼军打过来了,还是要完。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了岔子呢? 晚个一刻钟也好啊。 何盈秀扼腕。 万嬷嬷皱着眉,十分不甘心。 这次机会错过,那就不可能再有下次机会了,她有必须离开的理由。而且何盈秀有背景,扈三娘她们如果跑了的话,狱卒们的怒气总要找地方发泄。 排除何盈秀,剩下的就只有她和…… 万嬷嬷的眼神落在了萧素素的身上。 萧素素杀了人,她还没有跑,也没有退。 这个丫头人狠又有头脑,也许…… 万嬷嬷眼神一闪。 “丫头,你还有什么招吗?” “为什么不跑?” “你可杀了人。” 杀害衙役,死路一条。 而且只怕想死都没那么容易,多的是想要为死去狱卒出气的同僚。 萧素素不跑自然是有原因的。 第一反应,她下意识也想跟着扈三娘她们后头跑。 但再一想,她又觉得不妥。 现在已经被发现了,逃脱的几率极低。而且,就算侥幸逃出去了,深更半夜的,去哪里?没有何盈秀提供的落脚地,只怕逃不过满城衙役们的搜捕。 金寡妇会开锁,她可没有这个技能。 这样的话,比起就这样跑路,萧素素的眼神看向了男女牢之间的隔墙。 她有了打算。 只是,男牢值夜的狱卒比女牢要多一些,足足有四个。 如果扈三娘、金寡妇跑得没那么快就好了。 如今何盈秀、万嬷嬷没有什么战力。对面的那些坏事的就更不用考虑了。 只是一对四,就算她出其不意,占了先机,也不乐观。但,这四个未必会一下子全都一起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 事到如今,也没有退路了。 萧素素抿紧了嘴唇,握紧了手里的刀。 这是在值班室里找到的。 她迅速靠近了隔门,悄悄躲在了一边。 万嬷嬷看到眼睛一亮,明白了萧素素的打算。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她一咬牙,伸手从头发里掏出一个极小的纸包,递给萧素素。 “打开,抹在刀刃上。” “这是剧毒,见血封喉。” “小心点,别割了手。” 万嬷嬷声音压得很低,话说得又快又急,却十分清楚。 万嬷嬷竟然有这种东西? 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萧素素大喜。 她忙接了过来,利落地抹在了刀上。 本来已经回转牢房的何盈秀见到她们的举止,眼中不由露出挣扎之色,要拼一把吗? 这时,嘎吱一声—— 门开了。 看管男牢房的狱卒冲进来了,一个、两个。 一手里拿着杖,一手握着刀。 气势汹汹! 然而,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越狱的女犯竟然会如此胆大包天,在被发现了之后,不但没有立马逃走,竟然还敢躲在门后暗算他们。 冷光划过空气。 一下、两下。 刀刺啦划过人体,带出了点点血花,但并没有砍中要害。 男狱卒狞笑着转过身。 然后—— 倒下了。 脸色发黑、七孔流血。 正赶过来的狱卒三怒叫“贱人,你敢”,十分勇敢无畏地冲了过来。 萧素素手起刀落。 狱卒四才十七八岁的样子,他看起来吓坏了,尿湿了裤子,转头就跑,却因为地滑摔倒在了地上。 萧素素手起刀落。 眨眼之间,四个男狱卒都死了,死得凄惨无比。 溅起的鲜血,落在萧素素的囚衣上,还有眼上,有些不舒服。 萧素素随意伸手一抹,眼睛能看清了,半边脸却红了。 一身染血囚衣。 年不过十一二岁的稚嫩少女。 半张玉面。 半张血面。 脚下,四具全身发黑、七窍流血的男人尸体。 这情景,实在是太具有震撼力了。即使是对那些胆大包天、手里也有人命的男犯人来说,也是无比的震撼,这可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女孩啊?他们都如此,更不用说那些只是小偷小摸、打架斗殴的犯人了。 这是哪里来的杀神? 一时之间,整个牢房鸦雀无声。 诡异地寂静。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萧素素蹲了下来,在狱卒的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串钥匙,递给万嬷嬷。 “把牢房门都打开。” 万嬷嬷心中寒气直冒,伸出接钥匙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萧素素皱了皱眉头。 “你能不能做到?” “没问题。” 万嬷嬷深吸了口气,就又镇定了下来。之后,她没有任何耽搁,腿脚利索地跑去,一间一间把牢房门打了开来。三三两两的犯人出了牢房。 万嬷嬷又用钥匙打开了器械房。 跑出来的犯人也晓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动作十分迅速地冲进去挑选合适的兵器。 但这些人只有十之一二,更多的人,仍然呆在牢房里,并不肯离开。 “狼军已经攻破了流京,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你们不跑,要留在这里等死吗?” 何盈秀此时也跟了过来,她大声地嚷着,引起了一阵骚动,又有些人跑了出来,但更多的人却并不肯相信,仍然呆在牢房中。 他们中许多人本来就只用关上几个月甚至几天也许就能放出去,自然不肯为这种听起来就不靠谱的流言冒险。 何盈秀暗暗焦急。 人还是太少了。 这时,萧素素突然伸手,取下了走道旁的灯油,浇在了地上,然后,把灯扔了上去。 轰—— 火苗窜出老高。 何盈秀有样学样,十分机灵地从牢里搬出了稻草,一摞摞扔了上去,顿时,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 “着火了!” “着火了!” “快逃命啊!” 这下,也不用再说什么了,犯人们争先恐后地朝外跑去。 萧素素、万嬷嬷、何盈秀也混在人群里往外跑。 第14章 迷药和银子真香啊 县衙里的衙役此时也赶过来了。 可本来就是深夜,衙门里巡逻值夜的人并不多,许多衙役都回家了。 剩下的这么点人,面对这么多犯人们的冲击,根本就挡不住,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有些摔倒在地上,被无数的脚践踏,很快就没气了,有的被素有旧怨的犯人们团团围住殴打,鲜血横流…… 本来还有些胆小的犯人们看衙役们原来如此不堪一击,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有的开始到处放火;有的摸进了后衙开始洗劫,搜刮金银财宝;刚刚在美艳小妾服侍下爬起来的知县大人走出房门,看到这一片混乱,气得浑身发抖、肥肉乱颤。 “反了!反了!” “你们这是造反!” “要抄家灭族的知不知道?” …… 吧啦吧啦。 一个闯进来的犯人嫌他太吵,随手就赏了一个大大的耳刮子,甩得他脸肿起来老高,牙齿都掉了几颗,吐出一嘴的血沫子。 另一个犯人见到衣衫单薄的美貌小妾眼前一亮,拉过来就按在了地上剥了个精光,开始了恣意地狂欢。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日刀加身。 …… 县衙里乱成了一锅粥。 冲天的火光烧红了天际。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混乱的始作俑者萧素素、万嬷嬷、何盈秀已经悄然离开了县衙,拐入了一条安静的小巷子里。 在那里,早有人焦急地等在那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见三人终于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地迎了上去。 “姑娘!” “你没有事吧?” 何盈秀点头。 “快走!” 几人上了马车,车上已经贴心地准备了替换的衣服。 萧素素几人脱下囚服,一一都换了。 驾车的人一挥鞭子,马车迅速地离开。马蹄上甚至心细地用东西包好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很快,他们就离开了这个巷子。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而身后,锣声四起。 铛铛铛—— “不好啦,狼主带着狼军围住流京啦!” “赶快逃命啊!” “狼军马上就要杀过来啦……” 铛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 一声声。 一阵阵。 这下,整个县城都被惊动了,人们从睡梦中醒来,惊疑不定。 有些人赫然想起,京城的亲人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 之前,分明过几日就会有信件来的。 上一封信件是什么时候? 还是半月前吗? 县城外的驻军都被惊动了,匆匆杀进城里,捉拿犯人。 驾着马车的车夫,则递给城门卒一个厚厚的红封,在城门卒大大的笑容中,马车悠然地出了城门。 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的马车,怎么会窝藏犯人呢? 嘉业十年五月二十一,是被后世历史浓墨重彩记叙的一天。 这一日,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事很大。 大盛都城流京被破,狼军杀入城中,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当然,此时的人们还并不知道。 但从这日起,大盛分崩离析,太平了百余年的中原再次被异族的铁蹄践踏,诸侯四起、群雄割据、烽火不断。 乱世张开了它血淋淋的大嘴。 还有一件事,当时看来很小,甚至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后世少有纪录。 就在离流京不过数十里的余河县,这夜全体犯人越狱了。 知县殉职。 狱卒、衙役们或死或伤。 县衙被劫,知县内眷或被杀或被侮辱。 知县夫人、知县大女儿衣衫不整、全身赤裸而死,二女儿不知所踪,还在襁褓中的次子被摔在地上,脑浆都流出来了…… 满门皆灭。 这其实并不是件小事,甚至可以说是惊天大案。 但这又真不是件大事,在国破的石破天惊下,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从今以后动辄就整城被屠、连绵不绝的刀兵岁月中,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朵小小的浪花终究会被大海所吞没,不留任何一丝痕迹。 黑夜终究会过去。 光明终究会来到。 清晨,蒙蒙亮。 余河县郊一个农庄门前。 萧素素、何盈秀一行人依依惜别。 这个农庄是何盈秀生母留给她的陪嫁庄子,由她最为信任的奶嬷嬷一家替她掌管。在这个庄子里头,还生活着她生母崔氏留给她的从崔氏娘家带过来的忠心耿耿的仆人,足足数百人。 何盈秀长大懂事以后,本来想将他们全都放回原籍的,也好落叶归根,不至于在异乡漂泊,但他们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在这里扎根。 在决定越狱之后,何盈秀就设法联系到了他们。 对颇有背景的她来说,这并不难。 狱卒们乐意给她这个特殊的犯人行方便,更何况还有好处在。 而多亏有了他们的帮助,虽然在越狱的过程中出了些意外,离开之后,倒是十分顺利。 在休整了一夜后,何盈秀决定尽快离开。何家离开并不久,她加快速度应该能够追上他们。 万嬷嬷要去找人,她同何盈秀顺路,决定跟着她一道,搭个顺风车。 萧素素想了想,还是打算回家一趟。 萧老爹父子几个她懒得理会,但辛氏还在铁牛村。狼军围困流京的消息她肯定还不知道,萧素素准备回去通知她一声。 这个时候,流京被破的消息还没有人知道。 “再见,保重。” 何盈秀坐在马车上,同萧素素告别。 万嬷嬷掏出一包东西,递给萧素素:“这是效力很强的迷药,下在水里,无色无味。一杯水指尖一点点就行,你也许用得着。” “如果要解开,泼水就行。” 萧素素有些遗憾:“上次那个见血封喉的没有了吗?” 万嬷嬷:“……” 萧素素锲而不舍:“有没有配方啊?怎么制的啊?” 她很有兴趣的。 万嬷嬷一把拉上了车帘。 “赶紧走!” 车队迅速远去,速度奇快,好像后面有鬼在追赶他们似的。 萧素素摸了摸脸:“变丑了吗?” 最近这张脸怎么好像都不太顶用了啊? 明明以前都说她这张脸楚楚可怜,只要摆出这幅若有所求的小可怜模样,别人很难狠心拒绝她的。 万嬷嬷、何盈秀:“小可怜?” 萧素素可能对她自己有什么误会。 没有弄到万嬷嬷手里那种极好用的剧毒,萧素素有些失望,不过,得了包迷药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何盈秀更是大方,竟然给了她足足百两的白银。 果然都是好人啊! 万嬷嬷、何盈秀:“……” 萧素素觉得她最近遇到的人都很不错,有点时来运转的意思。 果然换个活法是对的。 萧素素表示肯定。 只是好人不长久,这么快就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迷药和银子真香啊! 此时马车上的万嬷嬷和何盈秀同时打了个寒颤。 第15章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万嬷嬷和何盈秀走了。 萧素素挺舍不得的。 迷药走了! 银子也走了! 对于好人的离去,萧素素很是忧伤。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和她们见面了。 她的毒药、迷药和银子。 但聚散别离,人生难免。 无可奈何、颇有些伤感的萧素素也只能骑上何盈秀送她的马匹,嗒嗒嗒地往铁牛村找辛氏去了。 赶紧儿地把消息丢给辛氏,她也要跑路去了。 至于带上辛氏,萧素素没有想过。 她太了解她这娘亲了。 不管萧老爹父子几个怎么对她,她也是绝对舍不得离开他们的。 至于对她,舍是舍不得的,但最多又抱着她哭哭啼啼一顿。 她还能怎么样呢? 只是人啊,真的不能太想当然。 事实证明,萧素素对她的娘亲,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了解。 县郊离铁牛村只有几里路,走路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骑马就更快了。 没有多久,萧素素就赶到了铁牛村。 实在不想见到其他人,萧素素就把马拴在了小树林,然后从小树林偷偷摸摸做贼一般摸回了家。 熟悉的小院静悄悄的。 这也不奇怪。 萧老爹父子几个都爱睡懒觉,这么早,他们可爬不起来。要是哪天突然爬起来了,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只是他们不起来,辛氏却是要早早起的。 但就算起来了,辛氏也是静悄悄的,不敢弄出任何动静。 不然稍微声音大了些,吵着了萧老爹父子几个,等待着辛氏的,少则几个巴掌,多则拳打脚踢。 小时候萧素素不解,问辛氏:“为什么爹老打娘、打我?” 辛氏说:“男人都是这样的,哪有不打人的男人?比你爹打得厉害的男人多得是咧!像谁家谁家的媳妇,都被打死的;谁家谁家的媳妇,都被打得下不了床……比起他们,你爹可好太多了。” 辛氏说的也是实话。 那被打死的打残的都确有其事。 小时候的萧素素被辛氏说得吓坏了,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是如此。 可她有些想不通,又问辛氏:“男人也太可怕了,老打人。那为什么女人还要嫁给男人呢?老挨打有什么好?” 辛氏给小萧素素的问题吓坏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女人不嫁给男人怎么成?” “只有没人要的女人才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你知道会怎么样?那可是会被人指指点点,天天说闲话瞧不起的。不但她丢脸,连她一家子都跟着丢脸,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到最后,她家里都容不下她,只能去尼姑庵里,当一辈子尼姑,天天干活,还没有饭吃。” “你可千万不能这样。” “若是这样,娘可活不下去了。” 没有饭吃? 经常饿肚子的小萧素素吃惊地捂住嘴。 那的确是难受极了的事。 往事幕幕在萧素素的脑海中闪过,曾经以为忘得差不多了的,奇怪地又莫名其妙地浮光掠影般,激起阵阵涟漪。 萧素素摇了摇头,然后踮着脚,悄悄摸到了厨房。 辛氏果然在那里烧火。 有的时候被烟呛着了,赶紧捂住嘴,避免发出声音来。 因为不时烧炭不时捂嘴的缘故,黝黑的脸上沾了烟灰,显得脏兮兮的。 其实,辛氏原本的皮肤并不黑的,相反还很白。只是因为干农活,常年风吹日晒的缘故,这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才三十多岁,四十不到,按说应该是风韵犹存的年纪。村里这个年纪的婶婶不乏还颇有点姿色的。 而辛氏,原本容貌数一数二的她,如今脸上却有着深深的皱纹,头发白了大半,就连背,也都有些佝偻了,完全不见她当年的风华。 萧素素深深地看着辛氏。 这一次,大约是最后一次见了。 从此之后,各自飘零,难有再见之日了。 久久。 萧素素这才低声唤辛氏。 “娘。” 辛氏抬头,看见萧素素,眼睛一亮,欢喜得不行。 “素素,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郑家昨儿个才派人去,你今日就回来了。”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辛氏啧啧感叹。 “不过,怎么没有人通知我们去接你呢?” “不管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肯回来,是不是已经想好了?” “这就好,这就好,爹娘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对了,我这些天都在给你缝制嫁衣呢,料子可好了,可漂亮了,你一定会是铁牛村最漂亮的新娘子……” 辛氏喜气洋洋地说个不停。 萧素素的满腔感慨顿时一扫而光,只觉得头疼得不行,她连忙打断喋喋不休的辛氏:“娘,你别说了,先听我说。我有天大的事要告诉你,你先停一停。” 萧素素自然不会提越狱的事,反正也不重要。她只将狼军包围流京的事同辛氏说了。 只是,同其他人一样,辛氏根本不信。 她倒也不是觉得萧素素在说谎,只以为她也是被别人给骗了。 辛氏慈爱地摸了摸萧素素的头:“我的素素给吓坏了吧?不过,那些都不是真的,都是谣言,你千万别信。” “其实这两天我们这边也有这种传言,不过,衙门里的人都专门来辟谣了。这都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乱传的。” 萧素素没辙了。 该说的她都说了,辛氏不信她也没有办法。 “反正这件事娘你一定要放在心上,这几天,你就放点吃的东西去我带你去过的那个地洞里。如果狼军真来了,你们几个可以去那里躲上几天,等大军走了,你们再想法子南下。过了大江之后,就安全得多了。” “我就先走了。” 萧素素跪了下来,给辛氏磕了三个头。 “娘,再见。” 说完,萧素素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辛氏猛地扑了上来。 “不,素素,别走,娘不让你走。” “孩他爹、大郎、二郎、三郎,快来啊!” 她这一大喊,猪都能被喊醒了。 萧素素万万没有想到辛氏竟然会如此,她一直是个只会柔弱抹泪哭个不停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除了掉眼泪还是掉眼泪,没有别的办法。 来见这样的辛氏,她并不觉得有带武器的必要。 反正,说完她就马上走了。 以至于此时出乎意料地被辛氏牢牢抱住,她一时竟然挣扎不开。 辛氏长年累月干农活,力气其实相当大的。这会儿她使尽了全力,萧素素动都动不了。而不待萧素素想出摆脱的办法,萧老爹父子几个就已经衣衫不整、连鞋都没有穿地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手里没有拿镰刀的萧素素他们虽仍有点犯怵,但却没那么畏惧了。而且“利”字当头,想到郑家送来的银子,几人勇气倍增,纷纷扑了上来。 卒! 一失足成千古恨。 重重守卫下的县衙大牢,萧素素闯了出来。 没有一兵一卒的自家,萧素素栽了。 被五花大绑的萧素素深深地、深深地看着辛氏:这就是她的娘。 辛氏有些心虚,却仍旧说:“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萧素素闭上了眼。 “从今以后,我和你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第16章 这是拜堂?赶紧的啊 啪! 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了萧素素的脸上。 接着是拳打脚踢。 “他爹,别打了别打了,真打坏了,郑家不要了怎么办?” 辛氏跪在旁边,不停地磕头,可哪里拦得住? 少了半边手的萧老爹一肚子气憋到现在,这下不发泄出来哪行? “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叫你敢忤逆老子!叫你敢忤逆老子!” “我打死你!打死你!” …… 一边恶狠狠地骂一边狠狠地又打又踢,最后,萧老爹打得都没力气了这才歇手。走之前,还狠狠地朝萧素素的脸上啐了一口。 “要不是郑家要你,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给我乖乖地嫁人,不许再出幺蛾子。” “再有下一次,老子直接打断你的腿!” 放完狠话,萧老爹这才走,临走前,还叫大郎三兄弟也啐一口。 外头,很快有饭菜的香味飘起。 萧老爹他们在吃饭了。 柴房里,萧素素像个破布娃娃,奄奄一息。 辛氏脱了萧素素破烂的衣裳,上头青一块紫一块,有以前的旧伤,也有今天的新伤,伤痕累累。 不过,她的脸上倒是还好。 除了开始的那一巴掌,萧老爹听了辛氏的话,没有再动萧素素的脸。 辛氏不停地抹眼泪,给萧素素上药。 “你这丫头,早听娘的话该多好?” “听话的话,你爹也不得打你啊!” “知道以后要听话了吧?” “嫁了人之后更要听话,要忍,熬啊熬啊就熬出头了。” “你听娘的话啊,娘都是为了你好,不会害你的。” …… 辛氏不停地说着、劝着。 但萧素素只是闭着眼。 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曾开口,说上一句话。 数日之后,铁牛村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全村,不,只怕十里八乡只要够得着的,都收到了大红请柬。 最近人心惶惶的。 县衙被烧了,知县老爷都被杀了,又老是传什么狼军就要打过来了……不好的消息一个接一个。 虽说那些越狱的犯人大都已经被抓捕,当场就击毙了,代理知县大人的县尉大人也发了通告,说狼军什么的都是谣言,是那些犯人为了逃跑瞎编的,让大家要相信衙门、相信朝廷,不要信谣传谣,可大家伙儿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这样的情形下,能有件喜事冲冲也是好的。 问:“谁家的喜事啊?” 答:“郑家的。” 问:“哪个郑家啊?” 答者露出你懂我懂的笑容,挤眉弄眼:“还有哪个郑家?不就是那个郑家吗?” 这么一说,问者就知道了,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那个儿子命根子被人家废了的那个郑家啊?” 哈哈哈—— 笑倒一片。 继续问:“他都废了,谁家那么狠心,竟然还把女儿嫁过去?也不怕毁了女儿一生,被别人背后戳脊梁骨?” 答者神情奇妙:“听说娶的就是那个废了他的萧素素。” 问者惊了:“那萧素素不是说被关进了牢房了吗?” 答:“听说郑家亲自替她求情,知县大人这才放了她。” “啊——” 众人齐声长叹,总算真相大白了。 就说嘛,这事儿十里八乡地都传遍了,就算再贪图郑家的银子,可这做人啊,脸面也不能不要啊。算来算去,的确也只有这萧家肯嫁女儿了。毕竟,比起牢底坐穿,嫁个人到底要好多。再说,现在除了被废的郑大龙,这么个女人,谁又敢娶呢?不怕夫妻吵嘴,冷不丁的,她就给你来一下狠的啊? 想到这里,许多人胯下不禁为之一凉。 “那萧素素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呢!” 惋惜者众,好好的美人,竟然要守活寡,真是惹人怜爱啊。 “还是个毒美人呢!好有个性。这种小辣椒,我喜欢。” “一朵鲜花插牛粪啊!” “那也得能查才行啊?” 嘻嘻嘻,众人心领神会地暧昧笑了。 “去看看?” “去看看?” 就这样,郑家办事的这一天,人来得格外齐全。 浩浩荡荡的人群挤满了郑家,里头摆不下,外头也摆上了。从村头,一直摆到了村尾,足足百来席。 铁牛村的人家从来没有哪个家里摆喜酒,来如此多宾客的。 郑家的人根本就招呼不过来,整个铁牛村的人几乎都被他们找来帮忙,迎客的、上菜的、厨房的…… 人实在太多了,一堆的事。 郑老爹可没见过这么大场面,晕头转向,赶紧请了铁村长帮忙。 铁村长这么多年村长到底不是白干的,有他坐镇指挥,到底没有出什么乱子,规规矩矩地把人都安排好了。 这么多席,自然不能指望能吃多好了。郑家虽然有些家底,也不是这么挥霍的。不过,大家的重点也不在这里,都翘首以盼,等着新郎新娘拜堂呢。 天终于渐渐黑了。 这日天气极好,皎洁的月亮挂在天空,明亮极了,点点繁星布满天空,像一只只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夜风吹过,十分凉爽。 璀璨的灯光,与月星同辉。 良辰美酒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吉时到!” 司仪的尾音拖得长长的。 新郎、新娘被簇拥着上来。 新郎一身红色的新郎服,看着十分喜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太娘气了,不太像男人啊? 新娘? 新娘被大红盖头盖着,众人的眼都快看出火了,也没能把盖头烧穿。 唉!看不到新娘子了。 宾客们在心里暗暗叹息,惋惜不已。 大约众人的惋惜实在太强烈,连老天都无法无视—— “哈,赶巧了!” “有人结婚呢!”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中原人的婚礼呢!” “这是要拜堂了吗?” “赶紧拜啊!” 欢快的声音说的是中原话,但却又不像中原话,分明每个字都听得懂,可就是非常奇怪,不像任何一个地方的口音。 大红盖头下的萧素素身体一僵。 这个口音? “赶紧拜啊!” “为什么还不拜?” “不拜本王可就生气了啊?” 这时候,意识到不对的已经不止萧素素一个人了。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 一个异族少年,手里拿着根长鞭,脸上一脸的恼怒。 他身材异常高大,足足有八九尺,一头黑发,编成许多条小辫子,再结合成一条长长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辫子极长,差不多到他的腰部了。 他的上半身完全赤裸着,只穿了裤子。裸露的上半身上,绘满了奇异的图案,壮硕的肌肉,高高的鼓起,他强壮得简直不像人。 最让人惊异的,是他的眼睛。 璀璨的灯光下,他的眼睛蓝的,像晴天一般。 第17章 阿兄,我带你去看新娘子 “狼族!” “是狼族!” “快逃啊——” “狼族的大军来了——” 人群四散奔逃,如同溃散的羊群。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老弱病残全给我杀了!” “男的全入敢死营!” “女的入军妓营!” “嗷——” “嗷——” “嗷——” 无数同样装扮的狼族士兵如同虎入羊群般冲进了人群。 只顷刻,先前还是喜气洋洋的婚礼现场顿时成了人间地狱。 杯盘狼藉。 人也,四分五裂。 狼族士兵不停挥刀,割下一颗颗头颅,挂在腰间,挂在脖子上,敌人的人头,是他们英勇的勋章。 在无数惨叫和遍地尸体中,少年无趣地转身。 大大的狼头,布满了他的后背。 耶律保儿——赫赫凶名的屠城者! 他所占领的每一座城池的城门前,都有座座堆高高的人头山! 狼军来得快,走得也快。 不过是些平民而已,完全没有挑战性,完全是单方面的杀戮,被吓坏了的人们只想逃,没有人生出一点抵抗心。 单方面的屠戮很快就结束了。 剩下的男人们被他们用麻绳穿成了一长串,女人们也同样如此,一个接一个,如同拖死狗般拖着回了他们的大营。 狼军离去后许久,小树林地洞里,钻出来五口惊魂未定的人,正是萧家爹娘并三个儿子一家五口。 “素素说的是真的!” “狼军真的来了!” “还好有这个地洞,我们总算逃过一劫了。” 说来也是幸运,郑家办喜事,他们这做娘家父母的也不好出席,萧家三兄弟倒是可以送嫁,人也去了。 可惜客人还快坐不下呢,哪里有他们的地方? 郑家虚言两句就把他们哥三打发回来了。 当时几个气哼哼的,如今却庆幸不已。 “都怪我,当初没有听素素的。” “现下我们倒是没事了,可怜的素素啊!” 辛氏又开始抹泪了。 她的女儿,苦命啦! 也不知是死是活,就算活着,被这些狼军拖走了,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萧老爹眉头一皱,“啪”地就是一个嘴巴子:“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老子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照日常揍老婆后,萧老爹带着一家子小心翼翼地回村里查看。 满地的无头尸体,一片狼藉。 辛氏吓得直翻白眼,给萧老爹一巴掌硬生生打回来了。 “不争气地蠢娘们,你晕过去试试看?” “大郎、二郎、三郎,还不赶紧各家各户搜搜看?” “搜什么?” 三郎楞楞的。 萧老爹差点一脚踢出去,想到是亲儿子,传宗接代的,忍了。 “银子啊!还有什么?蠢货。” “算了,二郎,你和我去村长家。” “大郎、三郎去郑家。” “不,大郎你还是去村头找个高地看着,望望风,如果那伙狼军又来了,赶紧过来叫我们。” “老婆子你赶紧套车,就套村长家的,他们家车大,装得多。” “还有,多打包点干粮。” “赶紧弄了咱们赶紧趁夜走。” 这两家是村里的大户。 狼军们看不上穷乡僻壤的这点东西,却是便宜他们了。 关键时候,萧老爹倒是不懒了,第一个大步冲进了村长家,开始搜刮。 狼军大营在县郊一处平整的空地上,靠着余河。 “阿兄!” “阿兄!” “我回来了!” 耶律保儿大呼小叫着,冲进了大军最大的帐篷。 里头是狼军先锋部队的统帅,耶律保儿儿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被封为南院大王的耶律保真。 此时,耶律保真正在与手下的头领们在议事。 流京已经打下了,狼主耶律德性领着一半大军坐镇流京,又将手下大军分为东南西北四部,分别由东南西北四院大王统领。 耶律保真是南院大王,统领的正是南部五万大军,负责南路的战事。 余河县是大军南下第二座城。 第一座城望京县顽固抵抗,耶律保儿一个恼火,屠了整个城,鸡犬不留,人头垒成了小山。 耶律保真留了部分军队在望京搜刮,并将金银珠宝等财货运回流京。 他和耶律保儿则领了一部分狼军继续南下, 余河县尉大约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吓坏了。 大军开来,还没有打,就直接派人来降了。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一座城,耶律保真还是挺满意的。但因为天色太晚,耶律保真就暂时没有入城,大军留在城外休整,待天亮再入城交接诸般事宜。 兴冲冲而来的耶律保儿见没有仗打,却是颇为失望,也不耐烦在营地里呆着,领着数百名亲卫说是去打猎就跑了。 不过,这才去多久就回了? 此时,耶律保真事儿也说得差不多了,见耶律保儿回来了也就暂停了议事,含笑问他:“阿弟怎么回来得这般早?可有猎到什么猎物?” “王!” “王!” “王!” …… 帐下的各头领也纷纷笑着同耶律保儿打招呼。 耶律保儿挥了挥手:“别提了,还猎物呢!野兔子都没有看见几只。” “不过,阿兄,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今日是阿兄你的生辰。” “我给你抓了个新娘子贺你的生辰。” “今夜,我们给哥哥办婚礼,你们说好不好?” 耶律保儿兴致勃勃地道。 “还有你们,也人人有份。” “我可是抢了不少新鲜中原女子到红营了,今夜,我们一起,玩个尽兴!” “好!” “好!” …… 众头领纷纷露出兴奋之色,行军的疲惫之色一扫而光。 耶律保真含笑看着他们,并没有阻止。 行军也要张驰有度。 一路昼伏夜行奔袭,打下了流京,那座繁华得仿佛天国一般的城市,无数让人想都想不出来的好东西,他们却来不及享受,又踏上了征程。 条件许可的话,也该让他们松快松快。 接下来,他们的路还很长,不会一直这么轻松。 中原的军队并不是吃素的。 百余年将他们死死拦在了长城之外,不得南下一步。如今这么容易,也不过是他们占了先机罢了。等大盛各地的军队,尤其是边军反应过来,一切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来来来,阿兄,我带你去看新娘子。” “你来瞧瞧,看喜欢不喜欢?” 第18章 看,我给你抢回来的新娘子 点点星光空中闪耀。 一轮弯月皎洁如玉。 熊熊篝火燃烧,红了夜空。 欢快的歌声响亮,热了人心。 狼军们三三两两坐在一堆堆篝火旁,吃肉喝酒,欢声笑语。 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啊! 众从铁牛村被绑来的女人们,却并没有同感。 之前的鲜血淋漓还在她们脑海挥之不去,眨眼之间,活生生的亲人便成了无头的尸体;而她们,好好的良家女子,如今,却成了军妓。 伤心、仇恨、痛苦、恐惧还有惶然…… 种种负面的感情充斥了她们的心灵。 有人在小声的哭泣,有人紧紧地靠在一起,有人目露仇恨…… “哭什么哭?” “不想死的,都给我笑!” “我告诉你们,一个个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会儿大王、王和众头领们就都要来了。” “如果谁哭了,等回去了,我会叫她哭都哭不出来。” “我会把她丢进最下等的帐子。” “在那里,你别想有任何的时间,一天要接待数百个狼军,直到你被他们玩死。” 说话的是管军妓营的女人,是个中原人。脸上布满了丑陋的疤痕,像是被火烧了的。 萧素素听人唤她“春姑姑”。 听了春姑姑的话,女人们吓坏了,成为军妓已经够可怕了,一天几百个,这是她们想都不敢想象的。 女人们露出了绝望之色。 “也不要想着自杀什么的,如果你们自杀的话,你们的父母姐妹兄弟,一个也别想活。” 春姑姑继续冷冷地道,把女人们最后的杀手锏也断绝了。 女人们心如死灰。 这时,春姑姑的语气却又变得柔和了一些。 “其实流京都破了,以后这天都是狼族的天。” “你们能早早服侍狼族的贵人,也是你们的福气,有什么不好的呢?” “狼族的贵人才刚来,身边正缺服侍的人,若是晚了,狼军攻城掠地,不知会有多少的美人被献过来,大家闺秀、世家贵女、青楼花魁……哪个不比你们强?到时候,凭你们这样的村女,想近贵人的身,那简直是做梦!” “一朝天子一朝臣。” “男人们都如此了,国破了,我们这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又能如何?” “而且试想,你们以前不过是区区村妇而已,哪有什么机会接触贵人?” “如今可不一样,一会儿来的可都是狼族的贵人,王和各大头领,也就相当于我们中原的王爷和将军。” “只要服侍好了,以后当王妃和将军夫人不比做个村妇好吗?” “而且,只要得宠,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也能跟着一起享福,也不必在敢死营和军妓营里呆着了。” “死了就白死了,还会连累亲人。” “活着,说不定还能救家人。” “你们说,是与不是?” 春姑姑的话充满蛊惑,也十分动情。 女人们的神情渐渐变了,不再绝望麻木,为了名利、为了地位、为了情义…… 不管是哪一种,她们的眼里,又有了光。 春姑姑的眼里露出了笑意。 萧素素叹为观止:人才啊! 这时,脚步声传来。 春姑姑脸色一肃,带头跪下,双手抵在地上,手心向上,额头深深地垂下,一直触在手心。 女人们齐齐学着春姑姑,深深地伏下了身躯。 萧素素也在其中。 “新娘子,新娘子呢?” 耶律保儿没有费太大劲,就找到了萧素素。 一身红色的新娘服,想不显眼都不行。萧素素倒是挺想换掉,只是根本就没有给她这个时间和机会。 “看,就是她!” “我给你抢的新娘子。” 耶律保儿开心地大叫,指给耶律保真看。 耶律保真倒是没有想到还真是个新娘子。 他原本以为那只是个形容词,没有想到,却是个陈述词。 看样子,这新娘子还是耶律保儿从婚礼上就给直接抢来了。不知谁家的新郎,碰到这种事,也还真够倒霉的。 人生大喜瞬间变大悲。 “来,抬起头给我阿兄看看,漂不漂亮?” 耶律保儿对萧素素道,突然有些心虚,万一不漂亮,甚至是个丑女的话……毕竟只是个村妇,什么都有可能的。 耶律保儿悄悄离耶律保真远了两步。 得,这是他自己都没有看就给拉回来了。 耶律保真似笑非笑地斜睨耶律保儿,然后看到耶律保儿离他的距离好像有点远。 耶律保真:“……” 果然是个不靠谱的弟弟! 还好耶律保真本来也没什么期待。 一个村女而已。 能有多漂亮? 耶律保真不做太大的指望。 不过女人嘛,关上灯其实也都差不多。对这方面,他其实并不大挑。当然,有好的他自然也不会委屈自己,但行军在外,他也能将就一下。 如果还可以勉强入眼,耶律保真还是愿意卖弟弟一个面子的。 不过若是太丑的话,弟弟的面子——他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呢?耶律保真漫不经心地想着。 这时,女人柔顺地抬起了头。 耶律保真倒是愣了一下。 没有想到,不靠谱的弟弟倒是靠谱了一回。 大盛皇帝的后宫嫔妃公主什么的,父王耶律德性也赏了几个极为出众的给他,个个都是顶尖的美人儿。然而这个村女,容貌竟然并不逊色于她们多少,甚至可以说犹有过之。 尤其她不施脂粉的脸,肌肤晶莹如雪,干净得仿佛上好的玉。 一头秀发乌黑发亮,让耶律保真想起了他最喜爱的马。 它也有这样乌黑光泽的皮毛。 耶律保真心头微热。 只是,落在少女的身上,他皱了皱眉。 也太单薄了些! 这身板,年纪也太小,过几年还差不多。 耶律保真没什么耐心,不喜欢哄人。 他更喜欢丰满成熟些的女人,知情识趣,省心。 耶律保儿倒是挺喜欢的,他个子壮硕,却不喜欢高壮的女人,反而偏好身材娇小的小女孩。 看到萧素素,他的眼睛都亮了。 好可爱。 娇娇弱弱的,像朵美丽的小花儿。 耶律保儿有些舍不得了。 而且身为兄弟,他也是知道耶律保真的喜好的。这种类型的,完全不是耶律保真的菜。 “阿兄,你是不是不喜欢?” “不喜欢的话你再挑一个,这个就让给我怎么样?” 耶律保儿当场反悔,却也不怕耶律保真恼怒,他们兄弟俩感情一向好,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19章 大王,她是杀人犯 “嗯?” “这个不是你特意给我找的生辰礼物吗?” 耶律保真似笑非笑地看着耶律保儿。 这个弟弟,才送出去的礼物立马就想收回去了。 他的心意就这么点? 其实倒也不是不乐意。就算真的已经成了他的女人,只要耶律保儿开口跟他说,他也不是不能答应的。 没办法,同父同母的弟弟他就这么一个啊! 至于女人嘛,多得是。 哪个为重,还用得着说吗? 只不过是些长脚的玩意儿,这个没了,自然会有别的代替。身边女人虽然不少,但耶律保真一个也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无聊的时候,逗逗弟弟玩儿打发下时间也不错。 耶律保真决定为难下弟弟。 耶律保儿倒是真喜欢,为了喜欢的东西,付出些代价倒也是可以的。不出点血看来是不行了,再说,本来就是耶律保真的生辰。 耶律保儿十分干脆地认了。 “那阿兄说要怎么样?” “要不我用父王给我的那个燕昭仪跟你换她?” “我跟你说啊,那个女人的味道真不错,尤其是屁股,又大又圆又翘的,真是极品,你肯定喜欢。” 耶律保儿极力推荐。 他虽然更喜欢娇小的女人,但有时候也会换换胃口。 像燕昭仪这种的,他也挺喜欢的。 不过,眼前这新娘子长得更对他的胃口。再说,燕昭仪再好,他也尝过了,自然比不得还没有到手的新鲜。 耶律保真回想了一下,倒是还真有点印象。 好像在流京耶律保儿的府里见过,那个女人走路一颤一颤的,身段极为诱人,眼神也很勾人,说话嗲嗲的,是个难得的尤物。 弟弟这可是出了血本了。 耶律保真心里已经肯了,却还是想再逗逗弟弟。 “可是,这个女人就在这里。” “燕昭仪却不在啊?” “把她让给你,那我的生辰礼物呢?” 就在萧素素的面前,耶律保真和耶律保儿在那里讨价还价,如同她是空气一般。 萧素素面无表情,没什么感慨。 乱世中就是这样。 她早就习惯得不能习惯了。 不要说耶律保真和耶律保儿这样手握大权的王,就是一个再普通甚至窝囊的男人,几个又把女人当人看了?平日女人生儿育女、操持家里、孝顺公婆,好像真是人了。可当灾难临头时,天生体弱女人就成了可以抛弃的累赘、可以买卖的货物、甚至,可以吃的食物…… 是这个世道让女人卑贱若此? 还是女人原本就是如此卑贱? 萧素素也不知道,也不想去考虑这些谁也说不清的事情。 现下,她只想寻找机会从大军里逃出去。 萧素素可不想一直被困在这里,天天就是从一个男人怀里到另外一个男人怀里,讨好这个讨好那个的。 一定得离开这里。 目的是明确的,但硬来肯定是不行的,县衙那种趁着深夜,她还能冒险拼一拼。这里可是有着数千狼族士兵,而且还是速度极快的骑兵,她是想跑又不是想找死。 不过,她也不是全无依仗的。 萧素素捏了捏鬓角——那里有万嬷嬷送给她的迷药。对万嬷嬷的药,有了上次的经历,萧素素对药效还是很放心的。 摸了摸它还在,萧素素心下微安。 这时,耶律保真和耶律保儿的讨价还价差不多也到了尾声。 在耶律保儿又心痛地付出了几匹千里马、几个流京的美人、数百奴隶、几箱珠宝的代价后,耶律保真终于觉得这个弟弟他逗得差不多了。 正要大发慈悲地松口,突然—— “大王、王,不行!” “她是个杀人犯,犯了死罪的。” “这样的罪人怎么能服侍你们这样的贵人呢?” “不行的呀!” 少女的声音十分娇柔。 她跪着出列,露出一张若娇花般的面容。 这张脸好像有些熟悉,是他们村的,名字叫做?萧素素在记忆里扒拉扒拉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出了个名字。 “春花?” 这真不是她记忆差,实在是她成天忙个不停,根本就没有时间同村里的孩子玩。所以,对她们,萧素素最多只是面熟,名字却不晓得几个。 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还是因为春花长得好,又定了户好亲,好像是城里绸布铺子老板的儿子,辛氏羡慕得不行,曾经同萧素素提起过多次,巴不得萧素素也能有这样一桩好亲事。 春花听到了,一时面容扭曲。 她不是春花,她叫春娇、春娇好吧? 可恶的萧素素,竟然连她的名字都故意记错! 这个梁子她记下了! 春花、不,春娇心里咬牙切齿。 不过面上她却装作没有听到萧素素的话。 现在这不是重点,刷男人好感才是第一位,她可不愿真成了红帐子里千人骑、万人压的货色。 春娇半抬起头,羞羞怯怯地看向耶律保真。 这就是这里最大的贵人。 春姑姑她的话她全听进了心里,野心在她的心里膨胀。 可耶律保真和耶律保儿眼里只有那个该死的萧素素。 该死! 从以前就一直这样,只要有萧素素在,她的风头就被抢得一干二净。 她明明穿得那么不起眼,一天到晚在家里干活不出来,成天灰扑扑的,可只要她一露面,甚至面都没有露,就那么远远地走过,那些一天到晚围在她身边献殷勤的男孩子就个个心不在焉了。 以前也就罢了,不过都是些村里的野小子,她也看不上。 但这一回…… 春花的脸微红,她本来以为狼族人都是很野蛮、很丑陋、很吓人的,就如同那个耶律保儿一般。 耶律保儿:他哪里丑了?他可是最受狼族姑娘们喜爱的勇士好不好? 春娇不喜欢,她一眼就被耶律保真迷住了。他实在太好看了,是春娇见过最好看的男人,尤其是他的眼睛,深蓝色的,仿佛夜晚的井水,看一眼,整个人就好像要被吸进去了一般。 春娇的心跳如擂鼓。 之前她本来还有些怕的,躲在人群里。 可当她偷偷看到耶律保真时,她一点儿也不怕了。 再看耶律保真和耶律保儿为了萧素素争来争去,春花只觉得脑子里有火在烧,不由自主地就跳出来了。 “杀人犯???” “她杀了人???” 耶律保真和耶律保儿俱万分吃惊,重新打量萧素素。 第20章 杀了她!杀了她 走眼了啊! 小看人了。 真没有想到,这么个娇娇小小的小姑娘,竟然会杀人。 可那举报的人应该也不敢在他们面前说这种谎。 “是真的吗?” 耶律保真扭头问萧素素。 萧素素点点头:“是。” 她承认得干脆,不干脆也不行:人证太多了,不认也不行。 过往做的孽,今日要结出果实了? 萧素素本来的计划是想等没人的时候,趁机迷晕了耶律保真或者耶律保儿,挟持人质逃出去。 现在,这计划好像要碰到变故了。 头疼。 为什么她老是遇到这种计划赶不上变化的倒霉事啊? 就不能顺顺利利地进行吗? 这样很伤脑筋的。 萧素素不爱动脑筋,麻烦。 春娇倒是心情挺好的,她需要咬咬唇,才能忍住到了嘴边畅快的笑意。 这下萧素素没戏了吧? 能匹配大王的还是我春娇啊! 春娇微微低头,如同弱柳扶风。男人嘛,最喜欢柔弱纯洁善良的女子了,就像她这样。萧素素那样只有外表的,也就不知底细时能糊弄糊弄人。一旦真面目暴露出来,哪个男人吃得消? “哇!小花儿你竟然这么厉害!” “你这么小点儿,都会杀人了。” “我姐都那么大了,还不敢杀羊。”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耶律保儿啧啧惊叹,对萧素素的兴趣又多了几分。 春花笑容有点僵:怎么和她想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她可是记得,之前还对萧素素垂涎不已的那些村里的男孩子,在看到她杀人之后,一个个都做噩梦的,怕死了。 他们都不怕吗? “你杀了谁?” “为什么?” “怎么杀的?” 耶律保儿果然不怕,还颇有兴致地问。 这有什么好说的?杀了就杀了。 萧素素真没有兴趣把过程再重复一遍恶心自己。 尤其,竟然还没杀死。 早知道当时一镰刀砍了,也没有如今的祸事了。但无奈形势比人强,不说也不行。迫不得已,萧素素只得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那你怎么不在牢里?还能嫁人?” 耶律保真敏锐地抓住关键,他可不记得他看过的大盛律法什么时候这么宽大了。 这故事讲得还没完没了了。 萧素素无奈,她又不是说书先生,把她这么用好吗? 不给钱白嫖是不道德的。 心里嘀咕着,却也没法子,只能继续说了。 当然她肯定没有说她是越狱出来的。 这倒不是怕被丢回牢里。 毕竟如今大盛都完了,想必这狼族的人也没这么热心还替大盛抓犯人。只不过越狱太敏感,她是怕暴露了她也准备从这里出逃的意图,引起警惕那就得不偿失了。 萧素素只得把糊弄辛氏的说辞又搬出来了。 一番讲述下来,萧素素口干舌燥。 说书先生的工作不好干啊! “小花儿,你真是女中豪杰!” 耶律保儿对萧素素竖起了大拇指。 耶律保真含笑点头,表示赞同,并且有了个好主意:“既然你那新郎如今也在这里,不如,你再杀他一次如何?” 这个生辰礼物,挺有新意的。 耶律保真暗暗为自己喝彩,觉得总算今年的生活不那么无聊了。 篝火被围成了一圈。 中间的地被空了出来。 萧素素一身红色新娘服,郑大龙一身新郎服,相对而立。 两人手里各拿了一把刀。 四周,是众围观的人群。 耶律保真、耶律保儿自然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众头领的位置次之,他们的身边各依偎着一名或数名村女。 众狼族士兵们或站或爬到了树上。 耶律保真挥手。 “开始!” 话未落,郑大龙拿着刀就冲了过来,狠狠朝萧素素砍了过去。 萧素素慌张地一退,却不小心被裙子绊倒。她坐在地上,刀也摔飞了出去。她的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 郑大龙大喜,却十分小心地把刀踢得远远的,受过那次教训后,他也学乖了。 那次如果不是萧素素拿了镰刀,他也不至于如此。 这一次,看她还能如何? 郑大龙朝着萧素素逼近。 “不!” 萧素素坐在地上,不断地后退、后退。 “不要。” 她摇着头,眼中点点泪花。 耶律保真无趣地喝了口酒。 早知如此,该让那男人空手的。 耶律保儿有些心疼:“阿兄,我就说不该让那男人也拿武器的,对小花儿太不公平了。”不过,尽管如此,耶律保儿却并没有叫停决斗。 狼族的规矩。 一旦决斗,不死不休。 “可惜了。” 耶律保儿郁闷地抓过身边的女子,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惹得女子羞红了脸:“王,别这样。” 这也是个娇小柔美的如花般的女孩儿,圆圆的脸蛋十分可爱,这时一红,好像红苹果一般。 耶律保儿就在她的脸上又啃了一口。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众狼族士兵们鼓噪声震天。 血腥和女人是最好的助兴药。 狼族并没有女人是弱者的意识。 一旦上了台,不论男女,只有胜败。 郑大龙被刺激地发出嗷嗷地叫声,眼通红。 热气在他的腹中翻涌,他真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办了这个女人,为自己洗雪曾经的耻辱。 只是杀了她,太便宜她了。 他所受到的羞辱,也要让她统统感受,百倍千倍万倍。ζΘν荳看書 只可惜他办不到,萧素素毁了他。 郑大龙会杀了她,但不会这么轻易地杀了她。 他要让她受尽屈辱而死。 郑大龙的刀挥了下来,却没有刺进萧素素的身体,而是挑起了她的衣服,然后,狠狠地一划,“嘶——”,布料飞了一块出来。 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 啊! 女人们瞪大了眼睛。 呼! 男人们拍腿、大笑、鼓噪、呼哨。 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耶律保真不由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耶律保儿目不转睛,大手不由自主地在身边女孩子的身上狠狠揉捏了一把。 女孩子微微皱眉,不禁发出一声痛哼。 这一声轻哼刺激到了耶律保儿,他一把将女孩子抱起来,放在了他的腿上,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腰。 女孩子的脸更红了。 火热的气氛又助长了郑大龙的癫狂,他的眼更红了,猩红猩红的,变得不像人的眼,倒是更像野兽的眼。 只有原始的兽欲。 他的脸也红了,如同喝了酒一般。 他挥刀的动作越来越快。 萧素素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 到了最后,只剩下最后一件肚兜了。 “不!” “不!” “不要!” 她发出了如同垂死动物般的哀鸣。 郑大龙的眼里只有残忍,他甚至故意让刀在萧素素的身前停顿了一下,就在萧素素面露希翼的时候,他突然用力一划。 刺啦—— 肚兜也没了。 萧素素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哈哈哈—— 郑大龙笑得无比畅快,伸出一只手,像揪一只兔子般把萧素素揪了起来。 这还不够! 他还有更好的主意。 “臭娘们!” “想不到吧!你也会有今天!” “猜猜看,我还想做什么?” 郑大龙附在萧素素的耳边邪恶地耳语。 却没有注意,萧素素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得冷酷无比。 第21章 阿蒂娜!阿蒂娜 就是这个时候! 萧素素一手快如闪电地抽出了头上用来盘头发的簪子——作为新娘子,为了体面,这个东西辛氏给她插了好几只。 然后,萧素素没有丝毫迟疑地恶狠狠地扎进了郑大龙的眼里。 “啊——” 猝不及防的郑大龙发出惨叫。 萧素素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 几乎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也已经拔下了头上的另一根簪子,又狠狠地扎进了郑大龙完好的另一只眼睛里。 这下,公平了。 用郑大龙家聘礼打的金簪不愧是金子做的,挺好用的。 萧素素第一次用就用得很顺手。 “这么说来,我该说声谢谢才对。” 萧素素表示。 郑大龙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顾着惨嚎个不停。 痛,实在太痛了。 “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 “我看不到了!” 郑大龙用双手捂住了眼,似乎这样能够不那么疼痛一些。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咣当”一声,大刀早已被他弃在一边。 显然,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镰刀的教训又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忘了,萧素素可不会忘! 这么爽的经历,怎么可能忘嘛? 而如今,多谢郑大龙的健忘,显然她又有了再重温一次的机会。 这样好的事,多来几次她都可以的啊! 萧素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大刀捡了起来。 郑大龙还在那里嚎,好机会! 萧素素人狠话不多,高高举起了大刀,对着郑大龙的头用尽全力砍了下去。 狼刀很锋利。 只一刀! 郑大龙的头就高高地飞了起来,上了天。 两只眼睛上,金晃晃的簪子在皎洁的月色下,格外地光亮。 而从脖子处喷出的血液,如同爆发的火山,将萧素素淋了个遍。 只一刹那,美丽柔弱的少女就变成了个诡异可怕的血人。 二杀郑大龙:成功。 被二杀郑大龙死不瞑目:眼睛上有簪子,闭不了。 现场,鸦雀无声。 这一幕实在太令人震撼。 耶律保儿失控地站了起来。 耶律保真的手震了一下,杯中的酒水溅在了他的手上。 萧素素却只是紧紧握紧了手里染血的刀。 再不放开。 如果真的她这世的命就止于此,那她希望,最后陪着她的,是这把刀! 她赤裸着身体,握着刀,静静地等待—— 她的命运。 一个全身赤裸,暴露在男人面前的女人,会发生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该死的命运。 但至少,她还能再砍几刀! 萧素素笑了! 笑得十分开心。 也不坏嘛。 突然—— “阿蒂娜!” “阿蒂娜!” “阿蒂娜!” 开始只是一声、两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汇成了整齐的惊天呼声,响彻了夜空。 狼族士兵们热烈地鼓着掌,齐齐呼喊着一个词。 “阿蒂娜!” 这是什么意思? 萧素素是大致能听得懂狼语的,但这个词,她却没有听过。 不过,随着这个词一出,萧素素能感觉得到,狼族士兵们的眼光变了。 他们看着她,不再如同之前那样,一副想要剥光她的模样。 此时她赤裸着全身,不着一缕,可他们的样子,怎么貌似,非得找一个单词来形容的话,好像敬仰? 萧素素有些懵。 对着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敬仰? 是她眼花了? 还是这些凶残的狼族士兵们脑壳坏了? 这时,耶律保真也站了起来,他走上前来,笑看着萧素素,眼中带着敬意。 狼族从来都是敬慕勇士的。 她是女人,但这份智慧和勇气,值得敬佩。 狼族士兵的反应说明了他们的认可。 阿蒂娜。 来自狼族的传说。 狼族信仰狼神。 传说之中,狼神有个女儿,叫做阿蒂娜. 她美丽得就像狼山上的雪莲花,她勇敢得比得上最强壮的勇士,是狼神最钟爱的女神。 狼族诞生之初,还十分弱小,被周围各强大的部族奴役、欺辱。 水深火热中,女神阿蒂娜化身为人,和狼主一起,并肩作战,历经无数艰难险阻,这才打下了狼族最初的地盘。 狼族这才有了立身之地,不再东奔西逃。 阿蒂娜,代表着最美丽、最勇敢的女战士。 就是狼族中,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过阿蒂娜了。如今,狼族士兵们却共同将这个称呼给了她——一个异族的女俘虏。 “你赢了!” “按照狼族的规矩,胜者可以对我提出一个要求。” 萧素素的眼睛一亮。 峰回路转啊! 本来还以为这回要完了,没想到这种绝境都能柳暗花明。 世上好人不多,最近怎么老遇到呢? 看来重生之后她转运了。 “那,我要走,可以吗?” 萧素素试探地问。 耶律保真莞尔。 “当然可以。” “不过,你真的要走吗?” “如今的世道,并不安全。尤其,你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你想清楚,留在这里,你会安全得多。” “我们狼族最是敬佩强者,你用你的勇气和智慧得到了士兵们的认可。” “留在这里,你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 “没有人会轻视你,你也不必入红营。” 耶律保真十分真诚地劝告萧素素,他是真心为了萧素素着想。乱世已经到了,就算强如他们狼族,在他们掀起的血雨腥风里,也有无数狼族士兵已经付出,或者,即将付出生命的代价。如画江山,从来都是鲜血铸就的。 更何况这么个才十来岁的女孩子。 她再美丽勇敢,在这样的世道里,也会艰难无比,不知会有多少这样的或者那样的危机在她的前方。 死人,耶律保真见多了。 但这么个女孩子若是死了,想想却都有些可惜。 “甚至,你可以要求我阿兄娶你喔!我相信,他很乐意的。” 耶律保儿挤眼。 “或者,我也可以。” “我也很乐意的。” 耶律保儿爽朗地笑着,像个平常的少年。 这样的他,实在不像传闻中那个凶名赫赫的屠城者。但,又的确是他,做下了屠城的惨事,还不止一次。 人究竟有多少副不同地面孔呢? 此时的耶律保真也好、耶律保儿也好,看着不像凶残的狼族,不像高高在上的大王、王,更像是两个普普通通的人。 耶律保真斜睨了耶律保儿一眼。 耶律保儿笑得促狭。 第22章 小郎君,拍奴家作甚 有那么一瞬间,萧素素是真心动了。 在乱世,还有什么比一份安稳来得更让人心动呢? 即使这份安稳来自于敌人,也依旧有着十足的吸引力,让人无法轻言拒绝。 她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也不是什么枭雄野心家,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子,没有什么惊才绝艳的文采,也没有可以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武力,无法率军平定这天下,也没有出众的德行,让天下英雄归心。 她只是一个即使太平盛世,独自生存也不易的女子。 更何况这样的乱世? 家国大义什么的,她一个女子,管不了那么多,能挣扎活着就已经够不容易了。 但最终,萧素素还是决然摇了摇头。 她可以杀人。 她不怕手上染上鲜血。 如郑大龙,如越狱时的狱卒…… 有必要下手时,她不会有任何迟疑,也不会为此不安,这就是这样一个世道。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但,成为狼族士兵,从此以杀人为业,杀的还是大盛人? 萧素素却实在是不愿的。 为什么萧素素说不好,但就是不愿。即使是为了活着,她也不愿。 至于不为士兵为某人的姬妾? 那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萧素素是想都不用想的。 姬妾对男人来说,不过是点缀而已。有亦可,没有亦可。在男人的野心面前,姬妾又算的了什么? 无事时小猫小狗似的宠着,还真以为是个人物了。真有事时,又算的了什么?可以扔、可以卖、甚至,可以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对于男人来说,姬妾,可以是很多很多,可唯独,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真是奇怪啊,明明是人,可在别人的眼里,却不是人,只是件无足轻重的玩意儿。为什么会这样呢? 萧素素不明白。 但这样的日子,她是再不愿过的。 即使死! 这里,没有她想要的生活。 虽然,萧素素也不知道哪里才有,甚至也不清楚,她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但不是这里。 这点,她确信无比。 能有这份幸运,再活一次。 她不想委屈自己去过不想要的生活。 萧素素动摇的心重新坚定了起来,这一次更为坚定。 “我要走。” 她认真地说。 “那好,祝你一路顺风!” 耶律保真笑着同意了,让人带萧素素去洗干净了,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还贴心地送了她一匹马。 萧素素骑着马,挥鞭、远去, 没有回头。 ——万一耶律保真他们后悔了怎么办? 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萧素素越跑越快,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再也不见人影了。 “啧啧,跑得真快。” “我们又不吃人。” “这小丫头,真没有良心,都不会舍不得。” “难怪母妃说,越是外表美丽柔弱的女子,这心就越狠,千万不要相信呢!” 耶律保儿摇头感叹。 “故作大方,后不后悔啊?” 耶律保儿又拐了拐耶律保真。 “喜欢,干嘛不把人留下来?” 他们是最亲近的兄弟,耶律保真瞒不过他。耶律保儿其实也喜欢,但阿兄难得看上个女人,耶律保儿不同他抢。 “留住人有什么意思?” “我耶律保真什么人,需要强迫女人吗?” 耶律保真白了耶律保儿一眼,又觉着他有些欠揍,顺势再给了一脚。 送的什么生日礼物,一场空。 “生辰快乐,阿兄!” 耶律保儿揉着屁股,递给耶律保真一个酒袋。 耶律保真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眼前一马平川,远处城郭隐隐。 “看这大好江山,如此美丽。” “比起它们,女人,又算什么呢?” “身为男儿,当横刀立马、逐鹿天下才是正经。” 余河水幽幽。 昨日如此。 今日亦如此。 …… 竟然真的毫发无伤地离开了。 直到远远地甚至看不到狼军的大营了,萧素素还有些不敢置信。 应该不会追来的,不然也没必要放她走。虽然是这么觉得的,但到底离狼军太近了,萧素素还是心中不安。虽然十分疲惫,但她还是连夜出发。吃的喝的倒也不用愁,沿途有被狼军清扫的,有举家逃离的,总不可能东西都带走,到处搜搜总有遗漏的。就是有些遗憾何盈秀送给她的马还有银子全丢了,但让萧素素回去找她更不愿。 她只想尽快离开,越远越好。 月余后,萧素素终于赶到了最近的一处大江渡口——梅花渡。 从这里渡过大江,就安全多了。 最起码,在萧素素死之前,这道防线都十分顽固,牢牢地将狼族的铁蹄遏制在了北方,无法南下。 萧素素赶到时,渡口已经是满满的人了。 狼烟四起,不断有城池陷落。 一个接一个地噩耗传来,百姓们不得不纷纷离开故土,开始逃亡,如同丧家之犬。而像萧素素一样,选择了往南的,不在少数。 不过,看到这些人的表情,萧素素的心为之一沉。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大家都聚在这里不过江啊?” 有和萧素素一样刚来的人在打听消息,萧素素不由也竖起了耳朵。 很快,萧素素就得了消息。 原来,流京虽然被破了,皇帝、皇子和一些后宫嫔妃公主们以及贵族、朝廷官员们倒是由军队护送着逃了出来。 如今他们赶到了这渡口要渡江,普通的百姓们自然被拦在了外头,不允许进入。 得等他们渡完江之后才能轮到百姓们。 “这狗皇帝,懦弱无能,把都城都丢了,还好意思跑来抢咱老百姓的活路。” “他都不知道要脸的吗?” 这话说得,也太中意了吧? 一下子就说到了她的心里去了。 萧素素好奇地往出声的那人看去,然后,笑了:好巧,遇到熟人了。 萧素素从人群中挤了过去,拍了拍身姿妖娆的那人。 那人回头,张口就待骂人:“谁拍的老……” 看到是个清秀的少年郎,她转而手轻抚脸庞的发丝,媚眼如水般多情,娇嗔:“小郎君,拍奴家作甚?” 萧素素一时无言以对。 换了个装扮,待遇都不同了。 犹记当年小牢初见,姐姐你不是这样的啊! 这美人恩,她是消受呢?还是不消受呢? 萧素素一时无法决定她这个马甲要不要脱。 “胡乱发什么骚呢?” “眼瞎啊!素素都认不出来了。” 扈三娘爽朗地笑着,拍了拍萧素素的肩:“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才刚说,就缺了你一个,没有想到,你这就来了。” 金寡妇这时也终于认出了萧素素,立马变脸,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浪费表情。 萧素素摸了摸鼻子:姐姐,这落差有点大啊! 一刻钟之后,渡口不远的金渡村,某农家小院。 萧素素看着何盈秀、万嬷嬷,看看扈三娘、金寡妇,再望了望天。 蓝蓝的天空、白色的云朵、鸟儿在自由自在地飞翔。 女牢里小小的窗口可看不了这么多。 萧素素长出了口气。 还好还好。 差点儿,她以为她是在牢房里做了一场白日梦呢。 第23章 传道授业解惑 别后重逢,自然少不得一番叙旧。 扈三娘先给萧素素大大地鞠了个大大的躬。 “我在这里先给素素妹子你赔个不是了。那日,是姐姐们做得不地道,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则个。” 说完,看金寡妇没有动静,扈三娘就又拉了拉她。 金寡妇翻了个白眼。 “有什么不地道的,又不是多熟。”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还各自飞呢!” “那种情况不跑的是傻子。” 不过,到底也给萧素素行了个礼。 “多谢你了。” “要不是你,那日我们八成就栽了。” 说来,金寡妇也有些后怕。 那日,她和扈三娘本来都给人围住了,差点以为这回要凉凉了。 结果,萧素素那边太给力,又是杀人又是放火又是把犯人全放了出来集体越狱。 这一比起来,她们这边这点儿小阵仗就不够看了。 当下那些围攻她们的人也顾不得了,立马跑了不少。 顿时她们两个的压力轻了不少,扈三娘战斗力又强,最后虽然双双受了点伤,到底还是平安逃出了余河县。 这一点,她还是认的。 因此看萧素素,到底也没有以前那么不顺眼了。 尤其,萧素素如今换了男装。 金寡妇悄悄又瞟了两眼:真可爱呀!她喜欢清秀养眼的小少年。 唉,可惜是萧素素,不然她非得上手摸两下不可。 金寡妇继续讲她们离开余河县之后的事。 之后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十分顺利。 金寡妇色诱,扈三娘武力输出,两人打劫了几个傻子,顿时从一穷二白的越狱白丁变成了颇有余财的小富婆,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后来,她们想着还是跑远一点安全,就一路打劫一路南下,走着走着就到了这处最近的大江渡口——“梅花渡”。 打劫? 萧素素听得眼睛放光。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没有钱的时候还能这么捞钱啊。 萧素素一路过来可是苦巴巴的,天天就吃些干饼子干饭团,喉咙都快不行了;睡就睡在外头——因为没钱,被蚊子咬得惨兮兮的,这一路过来…… 难啊! 和扈三娘、金寡妇两个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人和人,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嗯,一时不如人不要紧。 三人行必有我师。 好好学习别人的长处,日子就会越过越好。 萧素素突然觉着本来一片灰暗的前程出现了曙光。 以后,她也得这么干! 萧素素决定要同金寡妇、扈三娘好好学习,热情地向他们请教打劫技巧以及注意事项。扈三娘、金寡妇难得有同别人讨论业务的时候,当下为人师的热情被激发。 金寡妇:“素素我跟你说啊,色诱呢,你这身板有点不行啊!” 照例先嫌弃了一把别人,金寡妇又挺了挺她高耸的胸脯,在萧素素艳羡的眼光中,终于传授真传了:“不过,你脸蛋还行,倒也不是完全不行。” “我跟你说啊,首先呢,你得先看好对象。你不要以为那些穿金戴银的,就一定有钱。有的人,就是不爱带银子,所以……” 金寡妇讲得那是相当专精啊,萧素素连连点头,只觉她的见识在飞快地成长。 好人啊! 都不收学费了。 赶紧多学点。 金寡妇讲得口渴了,喝一口茶,早就跃跃欲试的扈三娘立马就给接上了。 “我跟你说,素素啊,巧巧她那,都是花架子。这成不成的,还得看武力啊!” 扈三娘语重心长,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被金寡妇给带歪了,走歪门邪道。 “素素你心狠手辣,绝对是做咱这一块的料,千万别跟巧巧学那些不顶用的。” 此处有金寡妇的白眼。 扈三娘当没看见,继续。 “不过,你到底没有正儿八经学过武,偷袭还成,正面对上也不能次次都玩命啊!这么玩命,多少条命都不够玩的。如果真要做这个,首先还是得提升下你这业务水平……” 扈三娘讲得眉飞色舞,不时拍着萧素素的肩,大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之架势。 万嬷嬷、何盈秀:“……” 这么熏陶下去,萧素素以后会变成怎么样? 两人不由抖了抖。 何盈秀的奶嬷嬷则两眼翻白,差点儿晕了过去。 姑娘这交得都是些什么朋友啊? 见嬷嬷脸色白得都快不见血了,院子里头服侍的几个丫头个个瑟瑟发抖,何盈秀觉着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不然,都倒了,她的生活品质堪忧啊。 “咳咳咳,三姐、巧巧姐、素素,点心来了,吃点点心吧!” 刷刷刷! 萧素素猛地回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先到手一盘,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嘴里先塞了一块,甜甜的口感入口,萧素素差点泪了。 “这才是生活啊!” 扈三娘、金寡妇目瞪口呆地看着萧素素,明明牢房里吃饭还斯斯文文的,这段日子,孩子都经历了什么啊! 果然缺乏行走江湖的经验啊! 孩子受苦了。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两人觉得一有机会就得好好为萧素素传道授业解惑一番。 她们没有说,但那表情不言而喻。 何盈秀觉得她不想看这么清楚。 问过了扈三娘、金寡妇她们,边吃点心萧素素又边问何盈秀和万嬷嬷的别后情况。 何盈秀没什么好说的,她银子多人多,一路都挺顺遂的,基本没有碰到什么事儿。就是东西带得多,速度就没那么快,也就比萧素素早到了一两天。 万嬷嬷同萧素素都是今天到的,就是时辰早了一些。 她一路没耽搁,但路程远一些,又拖家带口的,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对,这一回她不是一个人,还带了她的儿子、媳妇和孙儿一家共四口。 他们来得晚,没有落脚的地方。这么多人,哪里还找得到住处? 幸好碰到了外出的何盈秀,就到她这里落个脚。 万嬷嬷说完了,她们几个又问萧素素。 碰到狼军还安然离开的事萧素素自然是不好说的,不小心传了出去,别被当成通敌叛国的内奸抓了。 萧素素只简单说她回去通知了一下家里就过来了,只是因为没有多少盘缠,风餐露宿,这才来得迟了。 至于为嘛没和家里的人一道走,萧素素没有说,何盈秀、万嬷嬷见过辛氏,多少能猜到一些。 扈三娘、金巧巧也没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江湖漂泊,又何尝不是? 几人共过患难,牢里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事恍如隔世,别后重逢,倒是别有一番亲近之感。 吃点心、喝酒、吃饭、再喝酒,一直聊到了月上梢头,这场久别重逢的聚会才算完了。 托了何盈秀的福,多日之后,萧素素总算又睡上了床。 虽然气候有点热,还好起了风,打开窗户,萧素素睡得也算凉快。尤其是万嬷嬷还特制了驱蚊药包,萧素素总算同这些日子日日相亲的蚊子们说再见,不,再也不见了。 她们走后,奶嬷嬷给何盈秀上了解酒汤。 “姑娘,你真要留她们?” 第24章 包吃包住,月银100两 “万嬷嬷倒也罢了,她儿子媳妇孙子都在咱们这儿。” “这人啊,有牵绊,有顾忌,就不敢乱来。” “可这扈三娘、金寡妇两个,不是善类啊!” 奶嬷嬷连连摇头,实在是不放心。 “还有今日来的这个姑娘也是。年纪小小的,看着长得漂漂亮亮的,多好一孩子。怎么就对这些歪门邪道感兴趣呢?” 奶嬷嬷是怎么想也想不通。 何盈秀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同这些人混在一起,奶嬷嬷心里总觉得挺不妥当的。 “要不,还是把这几个都打发走算了。” 说了一半,又有些犹疑:“要不那个小姑娘就再留留看。她年纪小,说不定还能改过来,我多盯着也就是了。不然没个亲人在身边的,这世道,还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事呢!真是怪可怜的。” 何盈秀:你心里怪可怜的这姑娘,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算了,还是不说出来吓奶嬷嬷了。 其实如果是以前,给何盈秀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同这些下毒杀人放火的家伙混在一起,想想都可怕。 可如今,就连她自己,也放火越狱了。 “嬷嬷,世道不同了。” “如今不是太平盛世了。” “不是她们需要我收留。” “是我需要她们。” “家里的人,不是我的人,关键的时候,根本不顶用。” “我不信他们。” 如今再说这事,何盈秀心还是有点点疼,但比起当初,已经好多了。在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大难临头,她的亲人,竟然会就这么放弃她。她以为的庇护之所,原来只是美丽的泡沫,一戳就破。 但何盈秀也庆幸,在这样的时候,还有人忠心耿耿地对她。 他们并不是她的亲人。 可为她所做的,却超过了亲人。 如今,在这样的世道,何盈秀不仅想护住自己,也想尽可能地护住他们。 做出这样的决定何盈秀也是考虑了很久的。 “嬷嬷你们,我信。” “可我们的人不过都是些普通的壮丁,对付几个小毛贼还行,在这样的世道,能派上多大的用场?” “嬷嬷,当初如果不是她们,只靠庄子里的人,我能出来吗?” “只怕我这时早就要么已经身死,要么落入狼军的手里,生不如死吧?” “嬷嬷,我需要她们!” “至少在抵达安全的目的地之前。” “以后的路,我总觉得未必会一直顺遂。” 奶嬷嬷无话可说,沉默了。 “这件事,我意已决,不要再说了。” 何盈秀决然道。 奶嬷嬷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就听姑娘的。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嬷嬷都会挡在你的前面。如果有谁想伤害姑娘,那就先踩过嬷嬷的尸体。” “嬷嬷这回一定会陪着你的,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嬷嬷……” 屋内,农家炕上,何盈秀靠在奶嬷嬷的肩头,泪水盈满了眼眶。 屋外,蝉声阵阵,蛙鸣声声。 池塘里的莲子该成熟了吧? 往年,正是摘莲子的季节。 今朝,无人问。 第二日,何盈秀邀了几人,正式提出想要聘她们的事情。萧素素几个都没有想到,十分诧异。 扈三娘、金巧巧率先拒了。 “我们是江湖人,不惯受人约束,还是罢了吧?” 万嬷嬷也不大愿意。 “我老胳膊老腿的,怕派不上什么用场。” 萧素素也摇头:“我是不做奴婢的。” 身不由己,命由人主宰的日子,前世她过够了。 出师不利,何盈秀忙解释。 “你们误会了,不是奴婢。” “我是想让你们做,”思考了一下,何盈秀想到一个比较适当的词:“我想要你们做我的客卿。” “客卿?” 萧素素愣了一下。 倒不是不懂这个词,只是,一般男人才养客卿,客卿也是男人。 所以,乍一听,萧素素觉得有些怪怪的。 “对,客卿。”何盈秀点头:“你们不需要服侍我,只需要在有事时,替我出谋划策就行了。你们也是自由的,可以随时离去。” 这倒是可以有。 只是,出谋划策,这个她能干吗? 萧素素有点心虚。 她就是个农家丫头,前世后来认了些字,能念几首诗,但也没读太多的书啊! 出谋划策什么的,总感觉是读书人的事,何盈秀天天抱着书,肯定比她强。而论武力和江湖经验的话,她也比不得扈三娘、金寡妇她们。 万嬷嬷的毒药、迷药什么的也很有用,她还会治病。 越想萧素素越觉得,她好像干啥啥不行啊! “你们的吃住我都包了,每月白银百两。” 萧素素眼睛一亮,这待遇,不行也要行啊! 每月一百两,一年岂不是一千两百两?这是要飞啊!!! “我!我!我!。” 萧素素一连说了三个字。 扈三娘、金寡妇矜持表示:“我们不差钱的。” 反正差钱了找个冤大头捞一票就行。 如今这世道,正是她们发挥实力的时候,还不怕被追捕。 萧素素:她是不是格局还是太小了点?或许比起客卿什么的,还是抢劫比较有前途?ζΘν荳看書 何盈秀一看萧素素这表情,当机立断:“跟着我你们就能早一些渡江,我祖父毕竟是前内阁,如今圣上正要起复他呢!” 扈三娘、金寡妇:“成交。” 万嬷嬷:“成交。” 何盈秀长舒一口气,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 “不过,我毕竟是姑娘家,对内你们待遇是客卿,出门时,可能还是需要委屈你们一下假装是我的仆从才行。” 萧素素几人都表示理解。 这日之后,几人和何盈秀就算结成了宾主关系。日常,扈三娘替何盈秀训练壮丁,拿人钱财,替人分忧,她还是很对得起这份银子的。 萧素素就有点不地道了,何盈秀没找她,她也没啥事,就成天跟着蹭课。 和壮丁们一起扎马步、跑步、练拳…… 日头太毒,没几天,萧素素就黑了不少。 原本十分的美貌,顿时只剩七八分了。 金寡妇看了心情极好,每当看萧素素有些撑不住的时候,她都贴心地替她擦汗递水喂点心。 “坚持,再坚持一下,坚持就是胜利!” 一直坚持下去,坚持成扈三娘第二,就妥妥的了。 金寡妇笑得花容乱颤,那妖娆的模样,惹得壮丁们看得目不转睛。金寡妇见了,又是一阵娇笑:“今儿谁跑第一,奴家请他喝茶哟!” 这话一出,壮丁们看彼此的眼光都带上了几分杀气。 第25章 皇帝说他要选秀 奶嬷嬷过来送吃食,看了这一幕觉得太辣眼睛,太有伤风化了。 良家了一辈子,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女人? 她赶紧留下茶水走人了。 人老了,经不起刺激,还是少见得好。 不过,只几天的功夫,壮丁们明显变得就不大一样了,像模像样的。 奶嬷嬷记得以前府里部曲操练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子的。 连女土匪都有这般本事的吗? 奶嬷嬷有些疑惑。 看不懂、看不懂啊! 但至少,就算以后没有什么用,这些壮丁学点本事,对他们也好,对何盈秀也好。 这银子不算白花。 奶嬷嬷对萧素素她们几个的居住饮食更上心了。反正钱已经花出去了,人已经收了,那她就要帮姑娘留住人心。 万嬷嬷也没有闲着。 她找了何盈秀,运了不少药材回来,就开始捣鼓了。她儿子万家好、媳妇秋娘甚至孙子虎娃,都给她帮忙。 看样子,他们一家子对药材都很熟悉。 萧素素贼心不死,练武完了就过来想偷师。 万嬷嬷平常挺好说话的,在这事上却很小气,毫不留情地把萧素素拒之门外。 萧素素垂头丧气。 她不就想多学点本事,至于吗? 都一起共过患难的人,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 那见血封喉的毒药,她真心眼馋啊。 秋娘见了于心不忍:“你也别怪我娘,她也是怕了。我们这一脉,医毒双修,用好了是救人,用岔了就是杀人。以前娘收了个天分极好的弟子,结果后来走岔了路,害了人满门。娘也受了牵连,不得不被迫背井离乡。” “从那以后,娘就立了誓,这制毒的本事,她再不传人。” “就是我们,其实也就是给娘打打下手,制毒的事,她是不肯再让我们沾的。” “娘自己本来也准备这一辈子不再碰毒了的,可偏偏碰上了这世道,我们也只有这点防身的依仗了……” 解释完,见萧素素更绝望了。 秋娘就哄她:“等娘做好了,我偷偷拿一些给你好不好?” 萧素素就嘻嘻地笑了:“秋娘姐,你对我真好。” 大有收获的萧素素满意地走了。 学不到办法,能蹭点成品也行啊! 万嬷嬷走了出来,说媳妇:“她煞气本来就重,你还给她这些,怕她杀的人太少了啊!” 才十二岁的姑娘,在越狱时的那份杀伐果断和狠辣…… 这样的人,万嬷嬷真有些怕了。 秋娘柔声细语:“可如果没有她,我们一家也不可能再相聚。如果没有娘,我们这一路也不可能这么平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的。” “我实在很感谢她。” “而且,她孤单一人,也得有点东西防身才好。” “娘既然都做了,多做一份也无妨。” “是啊是啊!素素姐姐可好了,我可不愿她被人欺负。” 虎娃在一旁帮腔。 庄子里没有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要么小,他不愿意跟人一道玩,要么太大,别人不愿意跟他玩。 萧素素经常来,两人倒是混熟了,因此一心向着她。 “她叫你娘姐姐,你又叫她姐姐,你们这是什么胡乱叫法。” 万嬷嬷摇头,被他们打败。 儿子万家好在一旁挠头笑,他性格憨厚,话从来都不多。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 这一日,何盈秀回来,面色有些不好。 萧素素、扈三娘、金寡妇和万嬷嬷都被她请了过来,成为何盈秀的客卿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书房里见几人,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啊?” “怎么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 金寡妇日常毒舌。 对女人,尤其年轻漂亮的女人,金寡妇从来都是后娘做派。 在萧素素成功把自己晒成黑炭以后,白白净净、很有气质的大家闺秀何盈秀就成了她的重点毒舌对象。 何盈秀涵养好,基本听到了当做没有听到。 “皇帝要选秀。” 金寡妇都被这骚操作惊了:“都国破家亡了,他还有这心思啊?” 金寡妇叹为观止。 “为了个女人都搞亡国了,都城都被人给占了,敌人还在攻城掠地,他不抓紧时间逃命还想着女人。” “这昏君昏的毫无底线啊!” 金寡妇摇头不止:摊上了这么个国君,这国亡得不冤啊! “为了个女人亡国的?” 万嬷嬷深居简出,这劲爆的消息她还完全没有听说过。 她只知道狼军打过来了,至于为什么,怎么打过来的却不甚清楚。 何盈秀也不知道,没人同她说这些。 萧素素其实倒是知道的,怎么也是活了两世的人了,这些消息就是她不去刻意打听说的人也多,怎么都能知道一些。 金寡妇看不下去这些人,都什么时候了,再两耳不闻窗外事行吗? 她就开始传谣。 “最近外头都传开了,说狼军之所以能这么轻易地瞒过所有人兵临城下,是因为青州军放了水的缘故。” “而青州军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想给皇帝一个教训。” “去岁皇后不是死了吗?还是一尸两命。听说就是皇帝宠爱的玉贵妃给害的。” “皇后是青州军主唯一的女儿,玉贵妃不过是个卖豆腐出身的,皇帝却纵容她害死皇后。” “青州军主一气之下,这才放了狼族入关,为皇后母子报仇。” “如今狼军破了流京,流京周边地界尽落狼军之手。狼主改流京为大都,国号为旦,狼主为旦王,择吉日登基称王。” “青州宣布独立,青州军主如今为青州主,不再受大盛管辖。大盛皇帝不义,他们亦不再为大盛之臣。” “眼看山河破碎,天下大乱即在眼前,皇帝却不思召集军队讨伐逆贼,不顾黎民百姓,只顾南逃,已经丧尽了人心。” “为了女人争宠,搞的国家都要没了。” “眼看就要渡江了,不抓紧时间收集船只,他还想选秀,他脑袋没被门夹吧?” 尽管知道大多数男人下半身一热脑子就没了,可这个皇帝还是再一次刷新了金寡妇的眼界。 “他这么乱搞,你祖父还有那些大臣们就没有劝的吗?” 金寡妇觉得这些朝臣看样子也不行啊! 第26章 你怎么吃得下 “怎么可能不劝?” 一说这个,何盈秀就气得不行。 虽然她如今跟家里是有了些芥蒂,可毕竟姓何,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再说就这么个乱糟糟的世道,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不靠家人还能靠谁? 家族就是如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祖父并一众臣子都在行宫前跪了半天了,可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用。” “皇帝他不肯收回成命。” 何盈秀气得脸都红了。 她一向沉得住气,算起来,这么失态控制不住情绪的样子,萧素素这是第二回见。 第一回还是听闻流京被狼军围了的那回。 “还有那起子小人,只顾讨好皇帝,说选个秀有什么不行的,反正渡江的船一时半会也弄不好,船工还在日夜赶工呢!” “皇帝的后宫妃子大都没能逃出来,一些公主、殿下也折了,皇帝多么伤心啊,对龙体不好。” “选些新人,也能够抚慰身心。” “哼,他天天有吃有喝有人服侍,变着法子找乐子,他需要抚慰个啥?外头那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他看不到吗?” “真是昏庸之极、荒唐之极!” 何盈秀气急,都开始口不择言了。 若是平日,这么诋毁皇帝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也怕祸从口出,累及家族。可这回实在是气得太狠了。 “那你是要参选了吗?” 难得的,金寡妇看着何盈秀的眼里有着同情。 若是太平盛世,以何盈秀的家世,那自然算是一件好事。可这么个世道,这么个不靠谱的昏君…… “怎么,你家里人要你去给这么个货色做妃子?” 萧素素也挺同情何盈秀的:糟心啊! 不过,立马她就知道她同情得太早了。 何盈秀说皇帝下了旨,十一以上,十五以下的女子都得参选,不论出身,不论良贱。 萧素素目瞪口呆:“我也得去?” 看着萧素素难得的傻样,何盈秀诡异地没那么恼火了,笑了:“是啊!” 萧素素耍赖:“不,我今年才十岁、不,九岁。” 反正如今也不可能查户籍了。 萧素素决定一赖到底。 何盈秀冷哼,太天真了!!! “你说了不算,采选官说了才算。” “那些死太监一心讨好皇帝,什么事干不出来?如果凑不够人,就算才八岁,他们也可以说有十二了,只是生得娇小些。” “可我是女囚犯耶!” 萧素素指出。 突然觉得女囚身份其实也挺不错的。 嗯,如今是越狱的女囚。 何盈秀咧牙齿:“那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余河县可是整个县城都给人献了。” 也因此,她的过往被彻底埋葬。 不然,家族也容不下一个有女囚、逃犯污点的女儿,冒不起这个风险。 “喔。” 说到这个,萧素素就垮了脸。 她总不能自爆越狱的事吧? 如今世道乱,身份不清的人很多,不会有人追究。可你自个儿送上门去,官兵不砍你一刀,也对不起他们的那个“官”字啊。 “要不,你贿赂贿赂那些选官?你钱不是挺多的吗?” 萧素素脑子一转,又有了主意。 何盈秀摇了摇头。 “行不通的,我祖父再入仕,挡了别人的道。别人都盯着呢!伴君如伴虎,一旦被发现,只怕整个家族都要赔了进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萧素素薅了薅头发,她不想去啊!要不,还是干脆一溜了之? 可同何盈秀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她对她真挺不错的,也处出了些感情。 这时候走了会不会连累何盈秀? 金寡妇这时安慰萧素素:“放心,以你现在的样子,黑炭似的,铁定选不上的。皇帝虽然是昏君,眼睛可没瞎啊!有何姑娘这样的,你很安全的。” “对喔!哈哈哈——” 萧素素开心了。 她决定,以后再把自个儿晒黑一点,一黑遮百美啊! 她握住金寡妇的手:“巧巧姐,你真是给我出了个好主意啊!谢谢!谢谢!” 萧素素感激不尽,觉得晚饭都能多吃三碗。 金寡妇抿嘴笑了:妥妥的了,萧素素再白不了了,竞争对手又少一个。 何盈秀:更闹心了有没有? 她郑重考虑:要不,她这几日也多晒晒太阳?临时抱佛脚,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总也好过什么也不做吧? 至于装病啊什么的,何盈秀就不考虑了。 没选秀之前好好的,一选秀就病的不轻。 当那些参选官是傻子? 还是当皇帝是傻子? 他们这位皇帝可不傻,不但不傻,还十分聪明。 琴棋书画,无有不精。 一笔字,更是写得出神入化,堪称大家。 他其实比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要聪明得多。 还想着有几日呢,不成想才第二日,接秀女的车就来了。 不仅何盈秀和萧素素,那些丫头们,十一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也都要参选。 有个丫头,都十六了,已经定了亲,可长得十分秀丽,来采选的选官硬说她十五,也给一起拉走了。 丫头哭得不行,可谁也没办法。 何盈秀塞银子都不行。 上头给了死任务,如果凑不够人,到时候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不过,何盈秀到底是起复的阁老的孙女,采选官还是优待不少,允许她单独坐了一辆马车,还允许带个丫头随侍。 何盈秀自然选了萧素素。 自从监狱事件后,萧素素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觉得踏实多了。 萧素素也挺满意的,总算不用一堆人挤一辆马车了,舒服了不少。 两人也算宾主尽欢了。 马车哒哒哒地拉着她们往皇帝的行宫而去。 一路上,不断有插着旗子的选秀车加入了进来。 为了凑够人数达到以往选秀的那般盛大的排场,如同丫头那般明明不到年纪的或者已经过了采选年纪的,也被硬拉来充数。 萧素素甚至看到一个幼女,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也被强拉上了车。 到处是哭声。 有女孩子们的,也有他们的亲人的。 其声哀哀,其情凄凄。 何盈秀不忍地拉上了马车的侧帘,回头就见萧素素嘴巴蠕动,不知吃什么,吃得津津有味,十分满足。 见何盈秀盯着她。 萧素素十分不舍地从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里拿出一颗递给何盈秀。 “我也不多,你吃慢点啊。” 要不是何盈秀平常有什么好吃的都记得专门让丫头给她也准备一份,这颗糖,萧素素还真舍不得送出去呢! 何盈秀没有接,问萧素素:“外头这么多人在哭,你怎么吃得下?” 第27章 这桶水,我们姑娘要了 “怎么吃不下?” 萧素素连个眼皮都不抬,继续吃吃吃。 “以后比这还惨的事多得是呢!这才哪里跟哪里?” “你书看得比我多,战争、乱世什么的书该也没有少看。” 萧素素记得何盈秀最近看的书都不是诗集,而是一些史记之类的。 “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我记得你看的一本书里好像就有这样的话吧?” “你难道以为,那些就只是书吗?” “不,这都会是即将到来的现实。” “朝廷南渡,大江以北他们就彻底放弃了,成为了无主之地。到时候,到处都会刀兵起,到处都会有人死去。法律和秩序不再存在,粮价会飞升,百姓们活不下去会造反……那时候,连这样的哭声,都是奢侈。” “如今你这都看不了,以后怎么过?” “这样的世道,我们以后怎么样,又有谁知道呢?皇帝的妃嫔公主们,如今不过是狼族的女奴。我们将来,谁又知道会怎么样呢?” “能吃的时候赶紧吃,能喝的时候赶紧喝,如今不享乐,以后你想享乐,都未必能了。” 萧素素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糖。 真甜。 她满足地眯了眼。 何盈秀一想,也是啊!如果她没有越狱,现在到地府里吃吗? 她心一横,咬了咬牙,朝萧素素伸出了手:“给我!” “什么?” 萧素素一愣。 “你刚才吃的那颗糖,是我的。” 何盈秀说,强迫拿了萧素素的荷包,从里头掏东西。 “喂,就一颗、一颗啊!” “东西不多,珍惜、要珍惜啊!” 这一去还不知道多久,她可只有这点存货。 何盈秀一口气倒出了一半,一气塞进了嘴里。 “你不是说吗?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喂,我这是糖,不是酒啊!” 萧素素的心,碎成了一片片。 她的糖!!! 何盈秀这厮,太不做人了。 …… 上午出发,终于到皇帝行宫时,却已经是下午黄昏时分了。 其实行宫也不远,就建在离渡口不远的丽山里,也就一二十里的地而已。 只是因为行宫在山上,道路并不宽,只能容一辆马车上去。这么多马车,一辆又一辆的,堵在道上,走走停停,这才花了这许多时间。 丽山行宫并不是新建的,而是以往就有的。 皇帝喜爱南边风景,即位之后,曾经数度南下巡行。 那赫赫有名的玉贵妃就是皇帝从江南带回来的绝色美人,据说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 可惜宫破之时不知被谁给杀了,成为了传说。 人们再不能见,只能在脑海中想象这个祸国妖妃的风采了。 有传言说是青州主屠刚派的死士下的手。 不过,也就是传言,事实如何,却是无人知的。 失去了这么个美人,皇帝为此肝肠寸断。 他身边的高姓大太监,为了抚慰皇帝,这才提出了采选的主意。悲恸交加的皇帝这才不天天卧床哭个不停了。 晚霞漫天,巍峨的行宫红色的宫墙上,金黄的琉璃瓦,映着夕阳,绚烂极了。 众人下了马车,在内侍的引领下,从朱红兽头大门缓缓步入。 待所有的人进入,大门关闭。 当的一声! 朱红兽头大门关闭。 因为时间已晚,剩下的人,就只能留待明天再看了。 因为只是行宫,自然不可能像皇宫那般大。 一下子入了这么多人,住处就有些不够了。 跟着何盈秀,好歹萧素素也有间屋子住,虽然只是个六人居。 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有的一二十个人挤一间房,有的干脆就只能在外头打地铺。 不过这段时日以来,一路奔逃的大家都不容易,好歹不是睡在荒郊野外,抱怨这个的倒是不多。 除了何盈秀,他们的屋子里还住了两位闺秀。 一个姓崔,一个姓王,是上品世家崔氏和王氏的小姐。 崔姑娘闺名崔竹君,白衣上绣了几片竹叶,黑发只挽了只竹簪,斜斜地倚在窗边,慵懒而随性,意态风流。 姓王的姑娘名唤王韵冰人如其名,是个冷冷的冰山美人。从头到尾,没见她开几次口,沉默似金。 不过见何盈秀来,她就叫丫头将原本放在空榻上,来不及收拾的东西给搬了过来,看起来,倒也不难处。 她们也各带了一名丫头,一个名唤石烟,一个名唤白雪,也都是挺出挑的美人儿。 美人如此多娇,萧素素就更安心了。 萧素素年纪最小,来得又最晚,当下就“姐姐”“姐姐”地叫着,又是请教铺盖怎么领,又是请教去哪儿打水,又说还没吃晚饭,问石烟、白雪可吃过了。她人小嘴甜,不到一会儿工夫,就和石烟、白雪混在一起有说有笑了。 还在和崔竹君、王韵冰找话题尬聊的何盈秀震惊了,差点失态地用手抹眼睛。 萧素素什么时候这么甜美可爱易亲近了啊? 这还是她吗? 已经进入可爱小丫头人设的萧素素笑得可爱无比:“姑娘,口渴了吧?你稍等一会儿,我马上打水回来啊。” 何盈秀:“……” 这是戏精附体了吗? “你这丫头甚是可爱啊!” 崔竹君羡慕地说道,顺势看了一眼自个儿一本正经、一板一眼的丫头石烟,意有所指。 石烟:“奴也觉着何姑娘真不愧是阁老家的嫡出大小姐,端庄淑静,极有大家风范。” 崔竹君扶额。 头疼。 为嘛她的丫头就这么不可爱? 何盈秀忍不住抿嘴笑了。 这两主仆挺有意思的。 之前还有些担心,毕竟是崔家、王家的姑娘,人的名树的影,让人有点不安。何家虽然也算是世家,可不过中品而已,比起崔王差得远了。 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也是,世家闺秀,又不是权贵千金,腹有诗书,脾性可能各有不同,但跋扈的可不多。 刚这么想萧素素那边就出事了。 一个柳绿衫子瓜子脸的丫头出来看到提着满满一桶水的萧素素,眼睛一亮。 想身为贴身大丫头的她,平常手下众多小丫头可以驱使。一路南逃,虽然受了些罪。但再苦,也没有自己提过水啊! 没有想到进宫选个秀,住的地方这么小,还要几个人挤。 她本来就已经够心烦气躁了,没想到竟然还要自己亲自提水。 那么大的桶,她怎么提得动? 她可不是那种蠢笨的干粗活的粗使丫头。偏偏姑娘只带了她一个,其他的丫头都分去了外头睡地铺了,想找人帮忙也没办法。 正在发愁,就看到了萧素素。 皮肤黑不溜丢的,提水提得那么轻松,一看就是做惯了粗活的粗使丫头。 这下不用劳动她了。 “喂,你,说的就是你,小丫头,给我站住。这桶水,我们姑娘要了。” “你再去打!” 柳绿衫子的丫头指着萧素素说,也不管萧素素是不是她家的。反正是个粗使丫头,量她也没这个胆子同她作对。 第28章 不日,必将偿还 萧素素只觉得莫名其妙。 真倒霉! 提个水也能碰到个找事的。 萧素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充耳不闻,提着水桶继续往前走。 这种人,她可不惯着。 那丫头见萧素素不搭理她,气坏了,冲了上来伸手就要抢夺。 这胳膊这腿,萧素素可不怵。 悠悠哉哉地等着那丫头来。 谁怕啊? 倒是陪着萧素素去打水的白雪担心萧素素吃亏,忙极有义气地上前拦她。 “唉,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啊?这明明是我们打的水,你要水你去打就是了,抢别人的作甚?” 她骂那丫头,可惜她性子温柔,说话也温柔,就是骂人听起来也一点都不凶,没啥气势。 那丫头却甚是凶悍,伸出双手用力一推,身娇体柔的白雪就给推到了一边,差点儿摔倒。 白雪气得眼睛都红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萧素素摇头:这小姐姐不行啊! 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了。 唉,才立的人设这么快就要崩了吗?萧素素有些舍不得。最近金寡妇正在教她呢,这打劫呢,有时候直接上去干就行了,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有时候呢,则需要踩点。踩点的时候,得注意融入环境,扮演不同的角色,不让人感觉到突兀。 萧素素今儿不好练武,想着练练这个也可以打发下时间。 没有想到,才开始,就有人搞破坏了。 不,不到最后关头,甜美可爱小丫头人设不能崩。 但,亏她也不愿意吃啊! 分寸之间怎么掌握呢? 好复杂、好纠结。 “这位姐姐你要做什么?” 萧素素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哎,有话好好说,你别动手啊!” 那丫头可不管,用力地抢夺:“放手!放手!” 只可惜,她架势虽然凶,力气却没有几两,抢了几次,也没能夺过去,倒是用力地脸都涨红了。 就这本事,还来抢她的水,不自量力啊。 萧素素心里吐槽,嘴里假惺惺。 “哎,姐姐你是要水吗?” “要水你就好好说啊!” “我又没有说不给你。” “女孩子家家的,抢啊抢啊的,多不好看啊!” “那我给你了喔!” 萧素素甜美地笑着说,然后说松手就松手,十分干脆。 那丫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用力。 萧素素这一松手,她蹬蹬蹬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桶在她身上打了滚,又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里面的水却全洒在了那丫头身上,满头满脸,成了个落汤鸡。 比白雪刚才可惨多了。 白雪张大了嘴。 那丫头不曾想会有这般变故,呆住了。 萧素素继续假惺惺,人设不能翻,她是个甜美可爱的小丫头,没错! “姐姐,你没事吧?” “你怎么没有接住呢?这下怎么办?衣服全湿了。” “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现在虽然是夏天,天气热,可湿衣服老穿在身上,着凉了就不好了。” 萧素素故作担心地伸手去扶那丫头。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却是闻声出来的崔竹君,笑得快不行了。她们听到动静出来看,还怕萧素素吃亏,没有想到,反转来得这般快。 尤其萧素素还假惺惺地伸手去扶,崔竹君忍不住拍大腿。 “好笑!” “实在是太好笑了!” 一向冷若冰霜,没有什么表情的王韵冰眼里也露出了笑意。 何盈秀咬着嘴唇:她不能笑,她不能笑。作为一个大家闺秀,这么笑一个丫头,真不合适。可,好难啊,她坚持得浑身发抖。 哎,这丫头惹谁不好,偏偏惹那杀神? 她都不敢惹,这丫头倒是胆子大。 真倒霉啊! 感叹着,何盈秀以手帕捂嘴,笑得肩都抖了。 “丢人现眼的东西!” “还不快给我回来!” 这时,那丫头的主人出来了,萧素素一看,又是个美人,就是凶了点。此时她柳眉倒竖,凤眼含煞,像个母老虎似的。不过,也别有一番凶悍的味道。ζΘν荳看書 一见那美人出来,着碧绿衫子的丫头赶忙爬起来,朝她跑去,很快就到了美人的面前。 “姑娘,你要替我……” 话还没有说完,“啪”—— 美人伸手就是一巴掌,这一下着实狠,着碧绿衫子的丫头的脸立马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她疼得双眼含泪,却不敢哭出声来。 只跪了下来,磕头不止。 “是我错了,丢了姑娘的脸。” “姑娘饶命啊!” “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丫头一边求饶一边磕头,每一下,都用足了全力,砰砰砰的磕头声中,额头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染红了青砖地面。 那美人却不喊停。 崔竹君的笑慢慢地收了起来。 “郭五,你是不是太过了些?” “只是丫头间起些争执而已,犯得着弄得见血吗?” 郭五冷笑。 “我自管教我的丫头,与你何干?” “多管闲事!” 对崔竹君,这叫郭五的美人一点儿也不客气,看来也是极有背景的人。 “倒是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啊!” “连我的丫头也敢动?” 郭五看着萧素素,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杀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敢动她的丫头就是给她没脸。 何盈秀上前一步。 “你的丫头自个儿力气小,拿不住桶,自己跌倒,怪我的丫头作甚?” 看到何盈秀,郭五笑了:“我说是谁?原来是何大姑娘!我就说一个小丫头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原来是你给的。” “喔,还有你啊!王韵冰!” “好!好!好!” 郭五连说三个好字,目光依次在崔竹君、何盈秀、王韵冰身上掠过,最后,目光落在了萧素素的身上,冰冷。 “何盈秀,若是你现在将这个丫头交给我处置,此事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一笔勾销……” “若是不然……” 何盈秀冷冷地道:“若是不然,那又如何呢?” “我何盈秀再无能,也不至于连个没有犯错的丫头也护不住。” 崔竹君、王韵冰也同时上前一步。 事已至此,梁子已经结下。 就算是为了家族名声,她们也不能退。 郭珍珍突然笑了。 “今儿的事,我郭珍珍,记住了!” “不日,必将偿还。” “哼!” 郭珍珍甩袖而去,“哐”地一声,甩上了门。 萧素素同情地看着无辜的门,它肯定很痛吧? 第29章 女子无才便是德 闹了这么一出,水也没了。 萧素素只能又去提了一次水。不但给何盈秀提了,萧素素还多提了几桶。 白雪也是倒霉,被那丫头推的时候没有跌倒,事都完了,要走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水,却是狠狠跌了一跤,腰不小心还撞到了一根树枝上。 这个时候趴在榻上,石烟找宫女们要了点药,现在正在给她抹呢! 她这个样子是提不了水的,萧素素自然要负责。而反正给白雪也提了,石烟又在忙,萧素素就干脆连她的份也包了。 就是以前提三桶水对她来说也不算事儿,更何况最近又同扈三娘练武,她的力气越发地大了。 几趟下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提了回来,就听崔竹君、王韵冰、何盈秀几个在说话。 “这些宫人们是越发懒怠了,这样横伸出来的枝丫,竟然也不修剪。” 看着白雪的伤,崔竹君摇头。 “这也怪不得她们,如今朝不保夕的,谁又有这样的心情呢?” 王韵冰坐在崔竹君的床上。 她们两个关系似乎挺好的。 在崔竹君的面前,王韵冰的话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王韵冰说话同她的人一样,冷冷淡淡的,明明是挺感慨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硬是少了点那个味儿,平铺直叙的,不带一丝起伏。 何盈秀自坐一榻。 “今儿个,给两位姐姐添麻烦了,实在过意不去。这里没有茶,我就以这杯白开水,敬两位姐姐。” 何盈秀举杯,感激地道。 “妹妹不必客气。” 这一会儿工夫,三人已经不再客气地姑娘、姑娘称呼了,而是开始亲切地唤起了姐姐妹妹,都是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熟悉起来也快。更何况,她们刚才也算是共患难、同仇敌忾了。 崔竹君最大,十五了。 王韵冰十四,但生日在年头,何盈秀最小。 三人一同喝了这一杯。 崔竹君微微皱眉。 “就是这郭五,越来越嚣张了。” “虽然她爹郭威是御林军统领,这一路往南,立了大功。如今,更是被圣人封为大将军。可同时得罪我们三家?” 崔竹君还是有些想不通。 身为姑娘家,虽然不像男子那般,要以文治武功,显耀门楣。但也要注意言行举止,这样不顾后果,大肆替家族树敌,在她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崔竹君这么一说,何盈秀也觉着有些奇怪。 郭珍珍不怕得罪她,何盈秀倒是能理解,本来他们两家就有些不对付。何盈秀的祖父何阁老重返内阁后,提出了军权不可太集中,建议分而统之,得罪了郭家。 从那之后,两家就一直磕磕绊绊,郭家逮着了机会就给何家下绊子。 郭珍珍见了何盈秀,从来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可这回不止单有她何盈秀,还有崔竹君、王韵冰。 这两家都是世家顶流,在朝任职者众,而且,本家都在南边,在那边根深叶茂。就是皇帝过了江,也是要倚靠他们两家的。 而郭大将军呢? 别看现在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但那也不过因为现在除了他,保卫流京的五大营在撤退时,折损得都差不多了,这才让他这个御林军统领掌了大权。 等过了江,那边的军队实力完整,可不是郭大将军的这些残兵败将能够比拟的。 就是为了以后,郭家也不该得罪崔、王两家,反而应该极力交好他们才对。 郭珍珍却没有任何顾忌,对崔竹君、王韵冰这两个出自崔家、王家的姑娘一点儿也不客气。 何盈秀老觉着怪怪的。 “这些行伍人家出身的,就是不动脑子。” “用你的脑子去想她的想法,怎么可能想得通?” “我就不信,她还真敢对我们如何?” 王韵冰不以为意,挺看不上郭珍珍的做派。 “大概就是放放狠话好下台吧?” 王韵冰猜测:“我听说,那些武将人家,最重面子。这郭珍珍想必也是如此。” 她以前却是没有同郭珍珍打过交道的,对她并不怎么了解。今儿个第一次见,话都没有说,梁子就结下了。 不过,王韵冰也没怎么在意。 王家是世家顶流,她又是王家嫡出的姑娘,从来只有别人看她脸色的,她什么时候看别人脸色了? 王韵冰说的也有道理,何盈秀渐渐也宽了心,不再想这事。 “倒是你这丫头,真和我脾胃。” “妹妹送了我如何?我可以拿十个上好的丫头同你换。” 想到萧素素刚对那丫头做的事,崔竹君只觉得和心意极了。如果有这么一个丫头在身边,她的日子想必有趣多了。 崔竹君是越看萧素素越顺眼。 可萧素素又不是何盈秀真正的丫头,她哪里能做她的主? 尤其,想到萧素素的真面目,何盈秀觉得她背后有点凉。 连忙道:“实在不行,这个丫头我也极喜欢,一刻也离不得的。” 何盈秀如此说,崔竹君只能一脸遗憾地放弃了。不过,还是记得叮嘱何盈秀:“那如果你以后改变心意了,一定要告诉我啊。” 何盈秀:“……” 你至于吗? 你是崔家的嫡出小姐,仆婢如云,不要一副这么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连别人的一个小丫头也觊觎好不好? 萧素素:最近怎么老有人想要她? 还有,问问她本人的意见好不好? 别都一副当她不存在地讨论她的去处啊? 真是,地位低就没想法了吗? 萧素素挺想呛回去的,但现在她是丫头!丫头!丫头! 还是个甜美可爱惹人怜的丫头。 萧素素长长吸入几口气,总算没有爆发,只是面容扭曲了好几下。 何盈秀一直在悄悄地打量她,看她脸色不停地变化,只觉得,自个儿的小心肝也跟着不停地颤啊颤啊颤啊…… 妈呀! 下次再不叫萧素素装丫头了。 吓人! 过了一晚,第二天,选秀就开始了。 因为时间的关系,进度很快,一选、二选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这也是因为,这么多人,行宫真有些搁不下啊! 不成的赶紧落选,赶紧打发了吧! 只是,这回选秀人数虽然足了,质量比起以往,却差得不知哪里去了,找个平头正脸的都不容易。 二选的时候,选官问萧素素:“你可有什么才艺?” 萧素素想也不想地摇头:“我什么才艺也没有。” 她可不想被选上。 萧素素摆烂。 还以为到了这里,她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没有想到,选官慈眉善目地看着她:“甚好、甚好,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位姑娘德行出众,入选!” 看了几十个,好不容易看到个漂亮的,虽然黑了点,但养养就白了嘛。 中!中! 萧素素:“……” 就这样,萧素素入了三选,可以光荣地觐见皇帝了。 第30章 又是你们 三选是在一个花园。 丽山行宫的房子少还小,花园倒是特别大。 最后进入三选的也有百来号人,再加上来来往往的宫人太监,总共数百人吧,也一点儿不觉得拥挤。 花园里头还有一个面积甚广的湖。 湖里碧绿的莲叶看不着边,朵朵荷花在荷叶中若隐若现。 湖风吹来,遍体生凉。 到底是夏季,时间选了一早。 只是秀女们来得早,皇帝还没有来。 贵人总是要晚一点来才能显示他们的地位。 有个姓高的太监笑眯眯地宣布:“圣人正在焚香更衣,再过一会儿才能到。” “园子里各处备了点心吃食和酒水。” “圣人性子最是和气不过,姑娘们不必紧张,请随意。” “若是有什么事儿,就找侍候的宫人。宫人们解决不了的,可以找我。” “我还有些事要安排,就先失陪了。” 说完,那高姓太监就先走了。 湖上却传来阵阵丝竹声,声声悦耳。 还有一些宫人们,划来了小艇,笑着请有意的姑娘上船游湖,赏荷花,摘莲蓬。跟姑娘们说湖中还有许多菱角,如今也是吃菱角的季节,尤其才摘的,吃起来更是新鲜清甜。 当下就有不少姑娘都意动了。 “韵冰、盈秀,我们一道去坐船,怎么样?” 崔竹君兴致勃勃地道,她向来不喜循规蹈矩,玩性也重。 王韵冰向来同她一起,崔竹君要去,她自然点头。 何盈秀兴趣不大,但刚认识的两个姐姐都去,她也不爱扫兴,便也含笑应了。 她们去,石烟、白雪自然也要去。 萧素素的眼睛却粘在了桌子上的点心上,脚完全迈不开。 口水不停分泌中。 自从进了宫,天天就蔬菜粥蔬菜粥蔬菜粥…… 她还以为要蔬菜粥到底了呢! 没有想到今天竟然有点心……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萧素素的脚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 一块入口:“好好吃!好感动!” 萧素素双眼含泪。 崔竹君、王韵冰:至于吗? 何盈秀无奈:“我和姐姐们去了,你就在这儿吃点东西等我们。” 萧素素:一心吃东西无反应。 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好吃,这才是宫里头厨师该有的水平啊! 这个好漂亮,得尝尝。 那个没吃过,得尝尝。 啊,还有这个,好香啊! …… 萧素素完全进入狂吃模式,停不下来。 周围的秀女们震惊地看着萧素素。 身为女子,形象呢? 何盈秀几人下意识走开几步,离萧素素远了些,作出一副其实她们并不熟悉的样子。 现在,她们彻底放弃了萧素素这个吃货,太丢脸了。 几人悄悄走远,结伴上了小艇。因为石烟、白雪两个都会划船,所以她们就让宫人下去了。 五个人坐艘小艇,倒也不挤。 上了船,崔竹君突然若有所思地道:“妹妹你待素素真好。” “你们两个看起来不像主仆,倒更像好友呢!” 何盈秀一惊,这崔竹君好生敏锐。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笑道:“让姐姐见笑了。” “听素素的口音,与妹妹完全不同。素素应该不是家生子吧?” 何盈秀的心提了起来,点头:“是啊!素素的确不是家生子。” 只说了这一句,何盈秀就没有再说了,免得多说多错。 “不是家生子,可我看妹妹的样子,却是很信任她的样子,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缘故?” 几乎没有给何盈秀喘气的功夫,崔竹君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何盈秀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缘故当然是有,可不方便说啊。 “竹君!”王韵冰提高了声音喝止了崔竹君,然后对着何盈秀抱歉地道:“妹妹对不住,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其实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对感兴趣的事太专注了些,就忘记别的了。有时候弄得别人不自在她也不知道,但她不是有心如此,妹妹你别和她计较。” 说完,王韵冰转向崔竹君:“给盈秀妹妹道歉,不许再问这么失礼的问题了。” “就是很奇怪嘛!”崔竹君还有些不甘心,她是那种对没兴趣的人事怎么都可以,一旦感兴趣了,不得到答案就浑身不自在的人。但看了看王韵冰的脸色,崔竹君还是认怂了。 “对不住,盈秀妹妹,是我错了。” 崔竹君规规矩矩地给何盈秀赔了个礼。 王韵冰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 这两个人,值得交。 如果据实相告,说不定能成为真正的好友,就像崔竹君、王韵冰之间的那种关系。长这么大,何盈秀的朋友也不少,但像崔竹君、王韵冰这般的,却一个也没有。 何盈秀突然有种冲动,想将一切都说出来。 但最后,何盈秀还是忍住了这股强烈的冲动。她和萧素素的秘密,不仅关乎她和素素,还关乎了扈三娘、金寡妇、万嬷嬷一家,还关乎奶嬷嬷等一直对她忠心耿耿的人。 她不能拿这么多人的前程去堵人心。 何盈秀只赶紧扶起了崔竹君:“姐姐不需如此,这样的大礼,倒叫我不安了。” “啊,那边那枝荷花开得真好,我们去看看可好?” 何盈秀笑着提议,同时指挥着石烟、白雪将小艇往那边划。 崔竹君和王韵冰对视一眼,都有些失望。 崔竹君撅了撅嘴,王韵冰摇了摇头。 崔竹君叹息一声,瘫了。 王韵冰眼里流露出笑意,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在石烟和白雪的努力下,小艇很快就接近了那朵荷花。 到了跟前,何盈秀忍不住“咦”了一声。 她本来不过是随手一指,不曾想,这竟然真的是一朵不同凡响的花。 平常的荷花,要么红,要么白,可这荷花,却截然不同。 它一半红,一半白。 红的那半边妩媚多姿,白的那半边清纯动人,好奇异的双色荷花,真是罕见! 何盈秀高兴地伸出了手。 “住手,这荷花是我们姑娘先看上的!” 何盈秀几人回头,一艘大些的游船正分开荷叶开了过来,上头有不少人。站在船头的,正是郭大将军排行第五的女儿——郭珍珍。 郭珍珍的身边,簇拥着几个秀女,都是武将或者勋贵家的女儿。 刚才发声的,还是上次那个丫头。 郭珍珍冷冷地看着何盈秀几人。 “又是你们,崔竹君、王韵冰、何盈秀。” 第31章 救命啊!快来人啊 看到郭珍珍,何盈秀的心沉了下去。 来者不善。 郭珍珍她们人多船大,她们人少。 偏偏萧素素还不在! 早知如此,刚才拉也得把那丫头拉上来的。 何盈秀暗暗后悔,可来不及了。 要不,暂避一下风头? 这样虽然有些怂,但她又不会游泳。在这里跟郭珍珍她们硬干,并不明智。牢房都去过一趟的人,面子也没有那么重要。 何盈秀收回了去摘花的手,正要吩咐石烟、白雪把小艇开走。 一只修长,白玉无暇的手却伸了过来,两只手指轻轻一掐,那粉白两色的美丽荷花就落在了那人的手里。 原来是一直瘫在船上动都不动的崔竹君。 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还摘下了这朵荷花。 不好! 何盈秀的心沉了下去。 崔竹君将荷花放在了面前,轻嗅一口:“好香。”说这话时,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光嘲弄地看着游船上的郭珍珍。 她没有放什么狠话。 可这姿态却挑衅味十足。 摆明了我就是摘了,你能耐我何? 郭珍珍怒火中烧,厉色喝道:“给我开过去,撞她们的船。” “我倒是要看看,掉到水里了,她们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几乎是郭珍珍的话才起,何盈秀连忙吩咐石烟、白雪:“快走,趁她们还没有开过来之前。” 虽然对方船大,但她们的小艇更灵活。 到处都是荷叶,她们未必能够追上她们。 崔竹君却冷笑:“我就不信,她们真敢拿我们如何?” 何盈秀看向王韵冰,也只有这位姑娘能说动崔竹君了。 王韵冰却摇了摇头:“我们可以退,崔、王两家,却不能退。” 她站了起来,立在了崔竹君的身边。 石烟、白雪立在她们的身后。 一步也不退! 何盈秀欲哭无泪:她真不会游泳的。 可如今她们都不退,她又能如何? 何盈秀一咬牙,也站在了崔竹君、王韵冰的身边。 “郭珍珍,这里可是圣人的行宫,不是你郭家的私邸。在这里横行,你就不怕圣人降罪吗?” 何盈秀厉声喝道,希望郭珍珍好歹有所顾忌。 可郭珍珍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 “给我撞!” 游船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水波一阵又一阵涌来。 冲击之下,小艇不再那么平稳。 崔竹君的脸有些白,她没有想到郭珍珍竟然真的敢。但即使这样,她仍然没有退却。她是崔家的姑娘,她不能退。 况且众目睽睽之下,就算真落水了,也不怕没有人救。 到时候,郭珍珍也难逃责难,讨不到好处。 可如果被郭珍珍几句话就吓跑了,她们就会成为别人的笑柄,被视为软弱可欺的对象,堕了家门的声威。 所以,她不能退。 王韵冰也一样,只有紧紧握住衣角泛白的手指,显示她其实也十分紧张。但她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三十米、二十米、十五米…… 咦? 怎么好像船速越来越慢啦? 何盈秀揉了揉眼睛,以为她看错了。 可游船上却有人在惊叫。ζΘν荳看書 “怎、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开不大动了?” “不好,船好像在往下沉!” “天啊,怎么回事?这船怎么会下沉?” “我不会游泳啊?” 何盈秀先是不敢置信,接着是狂喜。因为她看到,就在游船尾部的水面,一颗头悄悄探了出来,是萧素素。 她不知什么时候潜入了水里。 是她破坏了郭珍珍的船! 何盈秀差点儿喜极而泣。 萧素素朝何盈秀挥了挥手,又悄悄地潜入了水里。 说来也是巧,她本来是肚子吃多了疼,就去解决问题。回来的时候,就听见郭珍珍她们在船上瞎逼逼,声音太大了,连她这个在岸上的都听到了。 萧素素也是无语。 这要做坏事,不是应该低调些的吗? 像她,就很低调。 正好岸上萧素素之前看到有个鱼叉,大概是宫人用来叉鱼的。这家伙锋利,萧素素就拿了鱼叉,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把衣服脱了藏好了。这才拿着鱼叉,偷偷跟了上去。 荷叶密密麻麻,隐藏行迹再容易不过。 萧素素一路十分顺利地追上了郭珍珍,就开始忙活。 鱼叉锋利,但在水下,又不想惊动郭珍珍,萧素素还是很费了些工夫,慢慢一个接一个地来,凿了不少洞。 不过,还好没有耽误事。 在最关键的时候,完美完成了任务。 萧素素摸了摸下巴,还是挺满意的。 如果总分一百分,她给自己打九十九分,剩下的一分,是怕自己太骄傲。 而且,这次还特别顺利,没有出任何意外。 萧素素笑眯了眼,如果次次都像这次这么顺利,那该多好啊!顺利得她都有些不敢相信。难道是因为这郭珍珍运气特别背的缘故? 哎,这么倒霉的人也是少见,真可怜啊! 哎,这么倒霉的对手,她好喜欢怎么办? 珍珍,下次再见喔! 珍珍,记得一定要保持住你这水平喔! 萧素素开心地游走了,先找了个远一些的地方,把作案工具扔了,又把藏好的衣服换了,然后悄悄地回到了岸上的人群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萧素素嘴角微弯,完美! 萧素素站在岸上,远远看见,那艘游船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哎,弄沉船的事她也是第一回干,好刺激! 还想再来一次,怎么破? “你的这个丫头……” 崔竹君不知道说什么好,王韵冰也是。 她们也都看到了萧素素。 看着她探头,看着她远走,再看郭珍珍的船就不行了。 傻子都知道是萧素素干的。 崔竹君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丫头也太敢了。 不过,干得好! 这时,郭珍珍的游船船板上都开始进水了,上头的人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不已。 何盈秀微微一笑又收回,转而露出惊慌的表情,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啊!游船要沉了啊!” 崔竹君、王韵冰先是一愣,接着也反应过来了,并石烟、白雪,纷纷合拢双手在嘴边,做喇叭状。 “救命啊!” “快来人啊!” …… 一声接一声。 一声接一声。 少女独有的声线传得很远很远,惊动了湖上的风,惊起了树上的鸟,还惊动了远处的、远处的人…… 第32章 我跟你们没完 郭珍珍她们终究是被救了上来。 一船的人呢,总不能真出事吧? 只是,等宫人们赶到时,船已经彻底往下沉了。郭珍珍她们勉强扒着船舷,人倒是没事,可个个都成为了落汤鸡,衣衫尽湿,狼狈极了。 崔竹君偷偷对萧素素竖起大拇指。 不过心里却好奇极了。 萧素素明明在岸上吃吃喝喝,怎么知道郭珍珍和她们对上的,又是怎么让郭珍珍的船沉了的? 不过,她再随性也不是蠢人,知道眼下不是问这个的好时机,只能把疑问悄悄地压在心里。 只心里又忍不住暗暗叹息:“为嘛这么好的丫头却不是她的呢?” 不过,不是她的,还好是她们这一方的。 再看看郭珍珍,崔竹君的心底就畅快了。 哈哈哈—— 崔竹君不但心里畅快,笑得更是畅快! 脸上笑意张扬,幸灾乐祸之意,一点儿也不带掩饰的。 何盈秀扶额:算了,以后还是离这姐姐远点吧!人虽然不错,可实在太会惹事。她做这个样子,这是生怕郭珍珍不够恼火的吗? 不过,说实在的,是挺好笑的。 何盈秀忍不住也用手帕掩了嘴角。 王韵冰倒是一如既往地保持她的面无表情,只是眼里流露出的神色十分愉悦。 萧素素看着这些人,暗暗摇头:“演技不行啊!” 哪像她,一点儿痕迹也不露。 崔竹君几人的样子落入了郭珍珍的眼里,让她更是火大。 她一把将给她擦拭脸上的水的宫人推在了地上,用手指着崔竹君。 “姓崔的,我跟你没完!” “还有你们几个,都得死!” 郭珍珍的眼一个一个从萧素素她们的脸上扫过,那是恨毒了欲置人于死地的眼神。 萧素素的眼一眯。 何盈秀忍不住抖了下。 几乎同时,太监尖利的声音拉得长长的。 “圣人到!” 刷刷刷—— 众人整齐地跪了满地,像风吹过麦田,瞬间小麦们都矮了一截。 “无需多礼,无需多礼,都起来吧!” 这声音,萧素素愣了一下:也太温和了吧? 萧素素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皇帝会有这样的声音,她总觉得,当皇帝的,应该是那种很威严的,声音自然应该也是。 这个皇帝的声音却温和地过分。 一边说,皇帝一边往前走,还一边顺势又扶了几个秀女起来。 “都起来,都起来。” “地上凉,你们都是女孩子,受不得凉的。” “别凉坏了身子。” 萧素素也是其中一个。 皇帝的手有些冷,大热天的,也不热,凉凉的。 他出乎意料地年轻,萧素素本来以为皇帝是个头发胡子白了的老头子,他看起来不是。 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好看又斯文的,看人的眼神十分温柔。就是眉间有些褶子,透出挥之不去的郁色。 他一路将秀女们拉了起来,身边跟着的太监宫女们也都帮着拉人。 他则脚步匆匆地走到了郭珍珍等人身边,关心地问:“人都救上来了没有?有没有叫太医?换的衣服都拿了没有?可不能受凉。” 落水的秀女们顿时眼睛都红了。 只有郭珍珍,一甩袖子。 “圣人,我先下去换衣服了。” “珍珍啊,你也落水里了啊!” “快去!快去!” 皇帝关心地催促,又吩咐高太监叫人煮些驱寒汤给这些落水的女孩子们喝,并专门给郭珍珍送一份过去。 秀女们感动极了,纷纷道谢。 郭珍珍却像没有听到似的,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郭家五小姐,也太不懂事了些。” “郭大将军也不好好教教她。” “这样的性子,怎么好服侍圣人?” 高太监有些不满。 皇帝忙劝道:“好了好了,多大的事,值当你如此。珍珍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她今日大约是受惊吓了,这才脾气大了些。你都多大的人了,跟孩子计较。不要生气了啊!” 高太监又抱怨了几句,这才住嘴。 萧素素:皇帝不止脾气好,他眼还有点瞎。 郭珍珍脾气好? 萧素素衷心建议:皇帝也该看看眼疾了。 出了这事,太后觉着不吉利,下了旨意过来,三选暂时停了,择良辰吉日再选。 皇帝就笑着说:“既然母后说了,那就改日再选吧!” “但姑娘们都来了,让她们白跑一趟,我也于心不忍。” “若是她们愿意,就在园子里玩吧,吃的喝的,你吩咐下去,好生侍候着,不要委屈了姑娘们。” 仔细交代了一番,又让姑娘们不要担心,尽管放宽心,好好玩。 安排好了,皇帝这才离去。 “圣人他真好。” 看着他的背影,有女子感叹。 “是啊,我爹都没有对我这么温柔地说过话。” “这样的人,怎么会……” 那秀女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看起来这么好的圣人,为什么会纵容玉贵妃杀死皇后?为什么会丢了流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还选秀…… 众秀女唏嘘、感慨。 突然,崔竹君问:“素素呢?” 何盈秀一愣,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萧素素。 她拿着一片西瓜,吃得香甜。 见何盈秀看她,她还对何盈秀挥了挥手里的西瓜:“你要不要吃?挺甜的,特别好吃。” 这天,众秀女大多就选在园子里度过了。 吃东西、看花、游湖、乘凉、喂鱼…… 这可比关在院子里有趣多了。 她们三两成群,或说说笑笑,或一道写诗画画、或钓鱼…… 自从逃亡后,就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了。 如今,她们好像又回到了流京。 这一日,她们暂时忘记了担忧、恐惧、害怕,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时那般,尽情地嬉戏玩耍。 欢声笑语不断。 只有郭珍珍,她走了,就没有再回来。 日落的时候,蚊虫渐渐多了起来。 秀女们也就都回去了,萧素素她们自然也是如此。 玩了一天,天气又热,萧素素就提水洗澡。还以为郭珍珍和她那丫头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毕竟之前郭珍珍还放了狠话。萧素素和石烟、白雪结伴,一路提防着,没有想到,郭珍珍的房门一直关着,没有任何动静。 “奇了怪了!” “这郭珍珍转性子了不成?” 崔竹君用扇子敲着桌子。 萧素素不管那么多,洗澡才是正经。一身黏糊糊地,难受死了。洗完澡出来,萧素素瘫在床上,准备睡觉。 高太监悄悄地来了。 “萧姑娘,跟咋家来,圣人要见你。” 咯噔—— 太突然了,萧素素有点慌。 这个,她没有准备的啊! 见萧素素一脸不知所措,高太监笑着安抚她:“没事的,圣人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这才让奴婢来唤你过去。” “完了奴婢依旧送姑娘回来,不必担心。” “上午你也见过了,圣人性子极好,就是你说错了什么,他也不会怪你的。” “放宽心,跟奴婢去就是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能不去吗? 萧素素只得把头发绞干了,略梳了梳,就同高太监去了。 何盈秀、崔竹君、王韵冰几个面面相觑。 这究竟怎么回事? 圣人怎么会突然要见素素? 不会…… 几人对望,有些心虚。 事发了吗? 第33章 他又哭又笑,又吵又闹 嗯,的确事发了。 “你叫萧素素,我叫你素素吧?” “你年纪小小,胆子却挺大的嘛!竟然敢将郭珍珍的船给凿穿。” 皇帝在廊下喂鸟,见萧素素来了就停了,看着她的眼里满是笑意。 宫人立即奉上水盆给皇帝净手,又递毛巾给他擦手。等完了,还擦了个什么东西,香味淡淡的,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倒是挺好闻的。 露馅了。 不过,萧素素倒不大慌。 高太监接她的时候态度挺好的,如果皇帝要问罪于她的话,他身边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和气友善。 这时看皇帝这说话的样子,也不像是要问罪的样子。 不过,姿态还是要做的。 萧素素麻利跪下请罪:“我也是一时情急,这才冒失了,请您恕罪。” “好了,别假惺惺的了。” “你这么大的胆子,哪里这么容易被吓到?” “来,我听他们说,你喜欢点心了吧?我叫人预备了些。” “我还没有吃饭,我们一道边吃边说会子话。” 说话? 你一个皇帝和我一个女逃犯有什么好聊的? 萧素素腹诽,不过,能蹭点点心也不亏。 只是,聊就聊,可千万别看上我啊? 你这皇帝可是个短命鬼,跟着你危险性太高、存活率太低。所以,虽然谢谢你看得起,但咱们还是一别两宽得好。 不过,如果真看上了咋办? 越狱已经是地狱级别了,这越宫? 她胆子太小,不敢想啊! 所以,皇帝啊!秀女里面美人真的很多,我这么个黑不溜丢的真没什么可看的,你千万别眼瞎想不开啊! 心里一堆杂七杂八的念头,萧素素的手倒是不慢,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了一个梅花酥饼,往嘴边递去。 虽然肚子其实已经很饱了,但这样的点心,你可以的! 萧素素给她的肚子鼓劲。 还好肚皮也争气,洗完澡又腾出来了一些空间。 萧素素吃着梅花酥饼,享受地眯上眼睛。 能不享受吗?还有人吹拉弹唱呢!人萧素素看不到,但声音远远地传来,听不真切,但咿咿呀呀的,真好听。 果然是皇帝过的日子。 皇帝就笑了。 找这丫头吃饭果然是对的。 看她这样子就挺有胃口的。 “好听吗?” 萧素素点头。 “知道是什么曲子吗?” “风月。” 萧素素答。 “你竟然知道是风月?” 皇帝惊了。 “当初玉儿可不知道。” 玉儿? 萧素素一转念,就想到是谁了,大约就是那个谣言中祸国殃民的玉贵妃了。 皇帝看萧素素的表情也知道她想到了。 “外头的人说她是不是说得很难听?” 这…… 叫她怎么说? 萧素素怕把原话说出来,皇帝得吐血。 皇帝吐血不要紧,她的点心还能继续吃吗? 为了皇帝好,为了她好,萧素素觉着她还是不说的好。 不过,皇帝显然也不在意,已经陷入深深的回忆里去了。 “其实,那些人又知道什么呢?” “玉儿其实最是心善不过的,走到路上,连蚂蚁都舍不得踩。” “我第一次见她时,她正在爬树,把掉落的幼鸟送回鸟窝里。结果,母鸟这时回来了,还以为她是来偷鸟的,把她啄得满头包,到处乱窜。” 皇帝忍不住笑了。 “她可没你这么能干,不动声色地就凿了船。” “高升说是你干的,我都不敢相信。” “你一个小小的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大的胆子?” “难得!难得!” “唉!如果玉儿有你这般能干就好了,也许就不会落得这般凄凉的下场了。” “性命不保不说,连名声也全没了,被千千万万的人所唾骂。” “不过,有一点,你们倒是真挺像的。” “你们看人的眼神。” “都那么亮。” “玉儿死得冤啊!” “那么一个善良得连一只小动物也不忍心伤害的女人,又怎么会对一个怀孕的女人下手呢?还是一尸两命。” “明明是有人嫁祸。” “可是,没有人信啊!” “大家都只想要他们想要的结果。” “后宫之中,皇后最尊,玉儿最受宠。如今,皇后死了,玉儿是凶手,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青州军主屠刚野心勃勃,拿着朝廷的钱,训练私兵,早就图谋不轨了。皇后怀着身孕苦苦哀求,我于心不忍,想着给他一个机会。哪知他竟然率先发难。” “女儿被人谋害,那个人还是我的宠妃,多好的借口啊!” “他屠刚反而成了遭受迫害,不得不反的有苦衷的臣子,我则成了那个昏君。” “流京被攻破,数十万将士,守不住一个流京。” “明明是军队无能,将领无能、大臣无能、朕无能,可天底下,骂的最多的,为什么都是玉儿呢?”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什么都没有做。” “甚至为了让屠刚消气,阻止战争,她还不惜一死。” “可就连她的自杀,最后也被人编排成了暗杀。” “她这个最无辜的人,一步步,成了最错的人。” “你说,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 皇帝醉了,他又哭又笑,又吵又闹……絮絮叨叨地同萧素素说了许多许多,大多都是关于玉儿——那个传言中祸国殃民的妖妃。 一直说到累得不行了,喝得醉得不行了,他才沉沉睡去。 睡去了还抓着萧素素的手,眼角还有泪水,脆弱得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高太监和萧素素两个把皇帝送回了寝宫,宫人们轻手轻脚地服侍他睡下,高太监又细细地叮嘱了,这才和萧素素退了出来。 此时,夜已经深了。 偌大的宫殿格外地安静。 寥寥无几的宫人们都安歇了,只有几个值夜的人,空空荡荡的。 “素素姑娘,我这就送你回去。” “今日辛苦你了。” “圣人他太苦了。” “偏他又太善,不愿意让我们这些服侍他的奴才们担心,所以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说。” “多亏了姑娘,今日他才能多说几句。” “这说出来了,心里就没有这么苦了。” “以后,等姑娘出宫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也请常来坐坐。不需要姑娘做什么,只要能听圣人这么说说话,那也是极好的。” “老奴也领姑娘的大恩了。” 说着,高太监郑重对萧素素施了一礼。 “出宫?” 萧素素有些诧异。 看皇帝对她这么推心置腹的,她还以为她得留在宫里了呢。 第34章 放心,至少我还能保住一个你 “对啊。” 高太监点头:“圣人是不会留姑娘的。” 听到这话,萧素素心里暗暗乐开了花。 不过表面上,她却露出了一副失望的样子。 反正结果已经注定,过程还是让对方感觉美好一点,刷刷好感吧! “姑娘别怪圣人,他也是一番好意。” “姑娘和玉贵妃相像,玉贵妃折在了宫里,圣人比谁都伤心。他不愿看见姑娘也像玉贵妃一样,最后也折在了宫里。” 这皇帝心地还不错嘛! 萧素素暗想。 只可惜结局不大好。 “圣人说,就让姑娘出宫去好好地生活吧!” “你对那何家姑娘有活命之恩,让何家庇护你一生,也是他们该你的。” “圣人说,以后有机会,他跟何相爷说说,让他挑个何家的人,把姑娘收为养女,这样姑娘也有了个出身。等以后等渡了江,安定下来了,再替姑娘挑选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安乐一生。” 听到这里,萧素素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前世也好,今世也罢,从来没有人替她考虑得这么周全,把她的一生都考虑进去了,想要用心地给她一个幸福光明的未来。 就算是沾了玉贵妃的光。 可还是让人心里暖暖的。 而这份关心,来自的却是一个世人眼里的昏君,受惠于一个世人眼里祸国殃民的妖妃,如今同她亲切真诚地说着的,更是传言里那个专权跋扈的高太监。 是她看不穿? 还是世人皆愚妄? 最后,萧素素认真深深施了一礼。 “请公公代我谢谢圣人。” 这份感谢,却是真心的。 就在这时,惨叫声突然刺破了沉寂的长夜,先是一声,接着,越来越多,还有刀兵交接的声音…… 萧素素的心一沉。 蹬蹬蹬,一个小太监急急地跑过来,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恐。 高太监沉声问:“发生何事了?” “宁王联合郭大将军攻进来了,说、说、说……” “说什么?” 高太监厉声喝道:“快说!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 小太监吞了吞口水:“说要消灭挟持皇帝的贼子,还我大盛朗朗乾坤!” “哼,除了贵妃,现下,是轮到我这个太监总管了?” “他们这是容不下圣人身边还有一个自己人啊!” 高太监眼里露出悲色。 他倒是不怕他自己如何了,反正不过一条贱命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他是怕他这一死,皇帝的身边就更没有人了。 萧素素心中一惊,上一世好像这个时候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宁王最终是上位了,但并不是这个时候。皇帝也并没有这个时候就死,而是安全地撤退到了南方。 但从上次狼族围攻流京的事提前了几个月,萧素素就知道,虽然很像,但这辈子同上辈子并不是完全相同的,过往的经验只能作为参考,而不能作为事实去相信了。 所以,宁王这回是要提前上位呢? 皇帝看来危险了。 做出这样判断的不止萧素素,还有另外一个人。 “只怕这一回,他们不只是容不下高升你。” “他们是连朕,也容不下了啊!” 高太监、萧素素回头。 皇帝站在廊下,他打开鸟笼。 可鸟儿就呆在笼子里,动也不动。皇帝动手将鸟儿拿了出来,扔向了天空。可它就在院子里盘旋、又盘旋,却并不飞远。 “圣人!” 高太监悲怆地叫道,眼泪流了下来。 他不是想不到。 他只是不愿意那么想。 跋扈专权的太监挟持皇帝,慌乱中杀死了皇帝,宁王、郭大将军为国除害,为君报仇,多么冠冕堂皇、多么理所应当啊! 是个人都要拍手叫好! 难怪郭大将军极力让皇帝选秀,皇帝不愿他也一个劲儿地劝,还将名声扣在他这个老太监上。 高太监原来以为他如此不过是想让郭家女为后,谁曾想,他竟然早就勾结了宁王,就等着趁机发乱呢! 如今民心、大义、兵权全在他们的手里…… 他的皇帝啊! 高太监泣不成声。 皇帝倒是十分冷静,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 差别只是谁罢了。 宁王好歹也是他嫡亲的弟弟,母后的日子总不会太难过。 如此,他也放心了。 皇帝温和地看着萧素素:“放心,至少我还能保住一个你!” “高升,你现在立刻送素素去密道。” 以前没能保住那个善良的姑娘,这回,至少他还能保住这个和她同样出自民间,同样有着一双格外明亮清澈的眼睛的姑娘。 高太监抹干了眼泪:“是!” “去吧!” 他朝萧素素笑着挥了挥手。 “不要替我担心,能再见到玉儿,我欢喜着呢!” “她一直不大喜欢宫里,总念叨着去山里踏青、去郊外放风筝,去吃她们家门口的馄饨摊子上的馄饨……” “我一直说等以后一定带她去,结果等啊等啊,等到她死了,也没能等到。” “如今好了,终于到这一天了。” “她等得够久了。” “我也等得够久了。” 火光烧红了半边天。 高太监领着萧素素在行宫里穿行,他对宫里十分熟悉,听到异动,就带着萧素素远远地绕开。 他带萧素素进入了一个有些偏僻的竹林,那里有溪流经过,溪流中间,还砌了座小小的假山。 进入假山,需要涉水而行。 如果不是高太监领着萧素素,她做梦也想不到这里还会有个密道。 高太监摸索着找到一个机关,先按三下,听见格格的声响,又按了两下。 门慢慢地打开,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不过,洞里有幽幽的微光,不至于完全看不清。 “你赶紧出去吧!” “出口在一座废弃的庙里。” “到了废庙,下山就不远了。” “不要耽搁,赶紧回何家。” “通知何家赶紧走。” “郭大将军这人生性狠毒、心胸狭隘。” “得罪了他,何家没有好果子吃。” “走了,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南边去不了了,宁王登基,肯定会南渡。 “何家可以去北边或者东边试试。” “你就跟着何家。” “你对他们有这传信的大恩,何相爷为人正直,会庇护你的。” “记住了没有?” 高太监一连串地交代完。 萧素素点头。 “你们不走吗?” 萧素素有些担心地问。 高太监摇头。 “圣人不想走。” “他说,他是皇帝。” “作为皇帝生,作为皇帝死。” “圣人不走的话,我陪圣人。” “素素姑娘你保重。” “圣人、贵妃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好好的,他们肯定会高兴的。” “老奴也是。” “说起来,老奴其实原本也姓萧呢!” “如果没有入宫,像一般人那般成亲生子,有个女儿的话,如今大约也有你这般大了。” “可惜没这个福气。” “素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高太监摸了摸素素的头,然后转身离去。 眼看高太监的身影就要消失了,不知哪里来的冲动,萧素素跪了下来,喊了一声:“爹!” 第35章 不要放走一个人 高太监本来都要离开了,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声。 他匆匆的脚步停了一下,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高太监极力想克制的,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他自认为也是心硬如铁的人了。 可心头涌上来的热流,他完全无法控制。 原来,他的心还没有彻底冰冷。 原来,他的心也还是会热的。 高太监的肩头微微发抖。 这一辈子,他风光时,许多人上赶着要认他,他拒绝了。不是不心动,只是见多了人心险恶、世情诡谲,不想又再失望一次罢了。虚情假意,他就算再卑贱,也是不稀罕的。 想着再看看、再看看,不知不觉时间就都过去了,然后就走到了这一步。 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也无所谓,没有根的人,孤零零地去,就是他们这样的人的命。 不论生前有多风光,基本也逃不出这个结局。 他们身体残缺,不配有这样的福气。 没有想到,炙手可热时没有办到,如今穷途末路,什么都没有了,死后还将被千万人唾骂,遗臭万年,却竟然还有人什么也不图,肯真心实意地叫他一声“爹”。 他这辈子,也没有白活啊! 高太监回头,对萧素素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浑浊的眼睛,清亮。 “哎!乖囡。” 多少午夜梦回,今日一朝圆满。 再无任何遗憾了。 高太监含笑又走了回来,从怀里窸窸窣窣掏出了一个不大的东西,郑重地塞在了萧素素的手里。 “这个东西不值什么钱,却是我们家的传家宝。爹一直带在身边,如今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爹不是什么好人,大概是上不了天了。但就是在地狱里,爹也会为我的乖囡祈福的。” “乖囡,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说完,高太监又眷恋地摸了摸萧素素的头。 然后,再次转身。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那边还有人在等他,那是把他从泥淖里捞出来的人,是他决定一辈子效忠,生死不离的人。 他还在那里! 很快,高太监就没有影子了,彻底消失在喊杀声四起、火光冲天的夜色里。 看着高太监离去的方向变得空荡荡的,萧素素的心里一阵酸涩,才认了个爹,看样子马上就要凉凉了。 还有那个对她也很好,挺为她着想的皇帝…… 都是极好的人呢! 萧素素不太好受,但她并没有放任自己,这个世道,连伤感也分外奢侈。 如今不是可以放任心情的时候。 皇帝和高太监她能力有限救不了,至少何盈秀她们,还是有可能的。时间紧迫,得快点去找何盈秀几个,带着她们赶紧开溜。毕竟也拿了何盈秀一百两银子,一起来的,如今总得一道走才好。崔竹君、王韵冰她们几个如果愿意,也可以一道。反正都一样,多几个人也不算多。 萧素素觉着把握还是蛮大的。 毕竟这会儿男人们正忙着争权夺利呢,估计暂时也顾不上她们这些秀女。 但等仗打完了,到时就不好说了。 皇帝如果完了,宁王上位,郭大将军掌权的话,别人倒也罢了,何盈秀她们几个只怕就危险了。 毕竟,郭大将军都还没赢,郭珍珍就敢下手了。等她父亲赢了,还能有何盈秀她们的好果子吃? “不日,必将偿还!” “你们,都得死!” 之前,郭珍珍说过的一些话,浮现在了萧素素的脑海里。 或者,郭珍珍其实也提前知道了些什么? 她的嚣张来自于她的底气。 得赶紧走。 还好有这个密道,她们逃离的希望还是挺大的。 萧素素将高太监给她的东西小心塞进了怀里,然后也走入了夜色,同高太监不同的方向,向着她们住的浅碧院跑去。 浅碧院在丽山行宫的另一侧,同皇帝的住处一个东一个西,南辕北辙,距离很有些远。 越往西走,刀兵声就越小一些。 倒是一路看到些慌乱的宫人,拿着包袱,神情惊惶地往外跑,看样子,是发觉了异样,打算趁乱逃出宫的。 何盈秀她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么大的动静,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应该也发现了吧? 只不知她们是还留在原地,还是同宫人一样,也跑了。如果跑了的话,这么大的行宫,就不好找人了。 萧素素加快了步伐,跑了起来。 她越跑越快,风在她的耳边呼呼地过。 跑了很长一段路,萧素素都没有喘气。 这段时间同扈三娘没有白练。 萧素素默默给她自己点了个赞。 看到浅碧院熟悉的屋檐了,里头还有灯,听得到人的声音。看样子人应该还没有跑,萧素素喜。 萧素素又加快了速度,马上就要到了。 “把门口给我堵住,不要放走一个人!” “你们几个,上去,给我把门撞开!” ???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对啊? 还有,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好像挺熟悉的? 萧素素心里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不会吧? 她的计划不会又、又、又要碰到意外了吧? 心里咯噔一下,萧素素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偷偷地潜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她从小就十分擅长的事,如今格外小心,萧素素没有惊动任何人地躲在了一丛深深的灌木后,从灌木的缝隙间悄悄往外看去。 只见浅碧院门口,数十名穿着甲胄,拿着武器的士兵们簇拥着郭珍珍。 郭珍珍的眼中,尽是煞气。 几个士兵已经上前,开始撞门。 沉闷的撞击声很快惊动了里头的人,匆促的脚步声纷纷响起。 丽山行宫与其说是宫殿群,不如说是一个由许多小院子组成的大园子。除了几个主殿给皇帝和大臣们议事,做得和皇宫类似,别的建筑都比较小巧。少了几分伟岸巍峨,多了几分江南的风流灵巧。 平时看着,自然是美的。 但结实,是真不结实。 像浅碧院的对开木门,都不用什么撞门利器。士兵们直接用身体上,没几下,木门就发出垂死的呻吟,摇摇欲坠。 再几下,伴随着一声巨响。 哐当—— 木门干脆利落地倒在了地上,溅起的尘土倒是扑起了老高,一时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待灰尘散去,百余名匆匆爬起、衣衫不整的秀女们齐齐站在院子里,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 她们面色苍白、惊恐无比。 对面,是郭珍珍,和她背后气势汹汹、凶神恶煞的数十名士兵们!!! 长刀出鞘,月色下,闪着冷冷地光。 如此地冰寒。 第36章 她难道是疯了吗 “郭五,你这是做什么?” “这里可是行宫。” “我们可是通过复选的秀女。” “你竟敢带兵士闯入这里,你们郭家这是要造反吗?” 崔竹君上前一步,厉声喝问。 她只是下意识地这么说的,没有想到无意中却真相了。 众秀女闻言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不、不会是真的吧? “造反又怎样?” 郭珍珍却丝毫不以为意,完全不当回事。事到如今,图穷匕见,已经再也不用遮掩了。要么成功,要么败亡,没有中间第二条路。 当然,他们郭家一定会是胜利的那一方。 她,郭珍珍也是! 看着眼前众多慌张地不知如何是好的秀女,郭珍珍的嘴角轻轻勾起,眼神睥睨。 “自古以来,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如画江山,有能者居之。” “那样的昏君,如何配? “我们郭家这是匡扶社稷,为生民立命,替万世开太平。” “这又有什么不对?” 崔竹君的心沉了下去,看来,郭家是真的反了。 再拿皇帝出来说事,是压不住郭家了。 该怎么办呢? 崔竹君一时也没有了主意。 郭珍珍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肯定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这时,王韵冰也接着崔竹君开口了。 “郭五姑娘说的有理。” “这天下,从来有能者居之。” “成王败寇。” “郭家若是能得,自然也是你们郭家的本事。” 郭珍珍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就是,王韵冰你比崔竹君可看得明白多了。” 王韵冰继续道:“多谢郭五姑娘的谬赞。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 “虽然我们几个,同郭五姑娘你是起了些矛盾。但说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仆婢之间有所争执推攘.” “为了这样的事,郭五姑娘之前不惜以船相撞。如今,更是不惜带着士兵直接闯入了这里。” “你这样不依不饶,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今郭家大事将成,我们这点龃龉,对你这样胸有大志的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就为了出心中一口恶气,不惜与崔家、王家、何家甚至这里所有的秀女为敌,与我们背后所有的家族为敌。” “郭大将军就算上位了,这么多家族如果群起而攻之,他能抵得住吗?” “为了一时的私忿,毁郭家大好基业,这样值得吗?” “郭五姑娘你冰雪聪明,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这般不智之人。” 王韵冰是真心疑惑,郭珍珍的行为,她实在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她难道是疯了吗? “本姑娘怎么可能是那等蠢货。” “怪只怪,你们所有人挡了本姑娘的道。” 挡了道? 何盈秀脑中灵光一闪:“郭大将军不是单独造反,同他一起的是谁?” 崔竹君、王韵冰几乎异口同声:“宁王!” 这一下,许多线索就串联起来了,郭大将军同宁王一向有交情,之前,还传出过,宁王有意迎娶郭大将军子女为王妃的消息。 崔竹君、王韵冰长居流京,这些消息最是灵通不过。 在那样的地方,如果这些关关节节搞不清楚,一不小心,就容易得罪人。 而何盈秀自小长居余河县,对这些弯弯绕绕却不怎么清楚。不过崔竹君、王韵冰一说,她本来人就聪明,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 郭大将军有反心,但并没有那个号召力和威望,兵力也不足。就算占了先机,一时成功,也是后继乏力,只怕很快就会被别人群起而攻之。 而宁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名正言顺,却没有多少兵力,实力不足。 一旦过江,宁王再想上位,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这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勾结起来,再自然不过。 难怪都到了渡口,却迟迟不过江。 什么船只不足,不过是借口罢了。再少的船只,日夜不休,一天运一点,总有运完的一天。况且,以朝廷的名义,将所有的船只都集中,又怎么可能太少? 霸占渡口,拖延过河,强制选秀…… 一切地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已。 而什么才能让政治结盟更加牢固和有诚意? 除了联姻还有什么? 郭大将军如今年岁相当的,只有这一女——郭珍珍。 郭珍珍自然是那个用来和宁王联姻的对象。 但宁王上位,称帝的话,后宫又怎么可能只有一女? 尤其是新帝上位,后宫空虚。不管是为了皇室的规矩,还是为了拉拢朝臣、世族,选秀都是势在必行。 那么她们在场的这些人,尤其是崔竹君、王韵冰,她们的家世注定了会成为郭珍珍最大的竞争对手,甚至,有可能威胁到她说好的位份。 难怪郭珍珍如此。 不管有没有那个丫头的事,最终都会如此。 郭珍珍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 何盈秀总算把一切都捋清楚、想明白了。 完了! 郭珍珍是要一网打尽啊! 崔竹君、王韵冰和其他秀女们这时也都反应过来了。 所有人心里俱是绝望。 “好了,废话就到这里了,本姑娘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陪你们耗。” “动手吧!” “一个也不要放过!” 郭珍珍淡淡地宣布。 到了这个时候,她既不嚣张也不跋扈,平静如水地宣判了所有秀女的命运。 这里头,有同她曾经敌对的,有同她井水不犯河水的,也有同她曾经十分交好的,可以称之为闺蜜的。 “珍珍,不要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珍珍,放过我吧!我不会同你抢宁王的。” “郭珍珍,你如此心狠手辣,必不得好死!” “郭珍珍,你若是敢动我,我父亲和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 打感情牌的、求饶的、咒骂的、威胁的……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杂在了一起。 真吵啊! 何其愚蠢,如果她还想留有余地,又怎么敢带士兵们来堵门呢? 比起这些蠢货,倒是崔竹君、王韵冰和何盈秀几个还有些意思,勉强可以让她动动脑筋。只可惜,她们也留不得了。 以后,怕是会有些寂寞吧? 不过不要紧,后宫之中没有对手,朝堂上,想必更好玩…… “崔竹君、王韵冰、何盈秀她们几个,就留在最后吧!” 郭珍珍吩咐士兵们。 算是对她们几个还算不错的表现的敬意吧! 说完,郭珍珍转身,将一切地一切抛在了身后。 这里,她想说的想做的,都已经完了。 已经没有什么好玩的了。 对单方面的屠杀,郭珍珍观看的兴趣并不大。 她并不是嗜血的人。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手起刀落,转眼之间,几名秀女就人头落地,可怜如花美人,转眼间就成了刀下亡魂。 一时间,林木葱葱、如诗如画的庭院,眨眼之间成了人间地狱。 惨叫声、惊叫声、哭嚎声…… 第37章 素素还没有回来呢 “没有想到,我崔竹君竟然会这么早死!” 崔竹君的脸色白得跟纸似的,嘴角却还是挂着漫不经心地笑容。命可以丢,世家子弟的风骨不能丢。 “咱们也算是生同衾死同穴了,也不算太寂寞。” 王韵冰照旧面无表情,只是眼里有掩不住地悲色。 “被人砍头怪不好看的,我可不想。” “要不,咱们自尽?” 崔竹君衷心提议,并拔下头上一根竹簪,看它锋利不锋利。 崔竹君拿着竹簪,把尖的那头往手心戳了戳,嗯,好像还可以。 只是,会不会很痛啊? 她其实挺怕疼的。 王韵冰看了看那些滚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和没有身体的头,这个死法……实在不甚雅观啊!王韵冰想了想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嗯,没法想。 她怕她死了会气活过来,诈尸。 僵尸太丑了。 王韵冰摇了摇头,她表示拒绝。 这么一想,崔竹君的提议似乎还挺有吸引力的,王韵冰举手表示赞同:“我不想死无全尸,听你的,还是自己来吧!” 白雪咬着嘴唇:“石烟,我有些怕。” 石烟握住了她的手:“不怕,就是做鬼,我们也一起呢!” 何盈秀不想自杀。 她一直看着门口,她还没有放弃希望。 “没有到最后,谁说得准呢?” “素素还没有回来呢!” “你们也再等等吧!” 崔竹君、王韵冰闻言不可思议地看着何盈秀,觉着何盈秀也许是有些吓疯了。 “素素回来了又能怎么样?” “就算回来也是送人头,还不如不回来的好。” “她在皇帝那里呢,现在,她人头还在吗?” 崔竹君不太看好啊! 虽然萧素素还挺能的,可只能也不过是个女子、是个丫头,面对郭大将军的精兵强将,她又能如何? 这是怕魔怔了? 崔竹君胡思乱想,她需要转移下注意力,浓烈的血腥气直冲鼻腔,触目皆是血泊,崔竹君从来不知道,人体里的血竟然这么多,不停地蔓延、蔓延,整个院子,都看不到一块完好的地了。 崔竹君的胃在翻涌,她怕她忍不住会吐出来。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所以,崔竹君努力不去看那些正在不停狞笑着挥刀的士兵,和四处奔逃却被拦了回来,如同待宰的猪的秀女们,将注意力集中在何盈秀的脸上。 就在这时候,她看见,何盈秀的眼突然亮了,满是光彩,同时她的嘴角也不可抑制地弯了起来,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崔竹君、王韵冰面面相觑。 不会吧? 真疯了? 却见何盈秀高兴地冲门口挥了挥手:“素素,你总算回来了!” 崔竹君、王韵冰下意识地也朝门口看去,那个将刀抵在郭珍珍的脖子上,缓缓走了进来,对着她们笑着点头的人,不是萧素素又是谁个? 太好了! 从来没有如此高兴看到一个人过。 崔竹君、王韵冰想要开心地也向萧素素回一个灿烂的笑容,但嘴角还没有扯起,眼泪却先一步流了下来,很快,就铺满了整张脸。 泪如雨下。 而与此同时,一直到现在都在强撑着、身姿笔挺的崔竹君、王韵冰,到了这个时候放松之下反而跌坐在了地上。 她们的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停都停不住。 她们才十多岁。 她们其实也很害怕。 她们不想死。 她们其实很想活。 只不过,顶着崔王两家的名声,即使死,她们也不愿为家族蒙羞,这才只能硬顶着。 如今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终于看到了希望。 崔竹君、王韵冰眼中狂喜,泪珠却如同断线的珍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白雪、石烟两个也哭着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太好了! 太好了! 何盈秀心上一颗石头落了地。 妥了。 明明身边还是有这许多凶神恶煞的士兵,何盈秀莫名其妙地却安心无比。 她到底经历得多些,虽然腿脚发软,到底没有倒下。反而快步跑到萧素素的身边,警惕地看着郭珍珍带来的士兵们。 一切说来话长,发生却不过顷刻间。 “住手!”押着郭珍珍走进来的萧素素大声对那些仍然没有发现她,仍然在围杀秀女们的郭家士兵们大声喝道:“不想郭珍珍死的话,都给我停下!” 她一直等到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郭珍珍的人手不足,只看住了大门。 之前萧素素其实就悄悄从围墙翻了进来。 幸好这丽山行宫作为皇帝的度假地,到处遍植树木花草。所有的人注意力又都十分集中,无暇注意周围,萧素素潜入地十分顺利。 只是郭珍珍带的士兵太多,足足有几十名,还将她簇拥着。 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挟持郭珍珍,萧素素虽然如今身手进步了一些,但这些可不是普通家丁,而是军队里的士兵,个个身强体壮,萧素素觉着把握太小,就一直藏着静待时机。 直到郭珍珍主动后撤,士兵们往前,萧素素这才出击,一举就将郭珍珍控制住了。 “五姑娘!” 听到萧素素的厉喝,郭家士兵们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郭珍珍竟然脱离了他们的保护,落在了一个小丫头手中。 他们面面相觑,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不过,手下的刀倒是一下子停了下来。 郭珍珍可是郭大将军最看重的女儿,以后说不定更是能当上皇后娘娘的人。她若是出事,给他们一百个脑袋也不够赔啊!郭大将军绝对饶不了他们。 他们不怵萧素素,这么个小丫头,他们一只手也能灭了她。 可他们不能不顾忌郭珍珍的性命。 那小丫头架在萧素素的可是把刀,他们再快也没有刀快啊! “怎么办?队长。” 士兵们没辙了,将目光看向了一个大胡子。 大胡子阴沉沉地看着萧素素,上前一步。 “放了五姑娘。” “我饶了你们的性命。” 萧素素嗤之以鼻,懒得理这种毫无建设性的对话。 她冷冷地看着大胡子。 “人我是不可能放的。” “倒是你们,先给我退出这个院子。” “我数三声。” “三声之内,你们不退出这个院子,我就在郭珍珍的脸上先划一刀。” 大胡子气得眼里冒火。 萧素素却已经开始数数了:“三、二……” 她的声音很稳,她十分镇定,一边数,她的刀也慢慢移动到了郭珍珍的脸上,她的视线直视着大胡子,无论他的眼神多么凶恶,她也不曾移开,更不曾露出一点点害怕的样子。 有的除了冷静还是冷静。 “走!” 最终,大胡子带头急奔,在萧素素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前,和士兵们一起退到了浅碧院的外头。 但他们也没有离开。 而是在大胡子的命令下,将整个院子都分头包围了起来。 第38章 如果这么想,你就太天真了 “队长,就这么听这小丫头的?” “这样是不是太怂了些啊?” 跟着大胡子亲自守在浅碧院大门口的士兵们,一边盯着里头的萧素素,一边不甘的问大胡子,觉得实在是太窝囊了。 “说不定那小娘皮不过是吓咱们的呢?” “有这个胆子拿刀可不一定有胆子动手杀人?” 一名士兵发表意见,记得他第一次杀人,手都软了,根本下不了手。要不是有人拉了他一把,他说不定反而被敌人给砍了。 “说不定我们动作快点,就能直接把五姑娘给救出来。” 又有士兵提议,跃跃欲试。 这么多大男人,栽在这么个小姑娘手里,此时回想起来,这心里实在是憋闷,咽不下这口气。 大胡子这时不怒了,冷静地摇了摇头。 “行不通的。” “你们没有看到吗?” “她拿刀的手很稳,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发抖。” “用刀,她并不是个新手。” “而且,她也根本不需要杀人。” “就算她的刀只是在五姑娘的脸上划了一刀,五姑娘还活着,我们也完了。” 郭珍珍是要当皇后的人,她的脸,怎么能毁了? 毁了她的脸,同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而他们坏了郭家的大事,郭大将军会放过他们? 大胡子这么一说,士兵们都不说话了。 其实大胡子还有些怀疑那小丫头真会杀人.他的眼神,普通的士兵都不敢与他对视,那个小丫头却一点都不怵。 大胡子觉着那小丫头好像不简单。 这才是他最终选择退却的原因。 如果是崔竹君她们那样的,就算拿着刀,大胡子也不看在眼里。可萧素素却让他看不到成功的机会。ζΘν荳看書 见鬼,里头不都是选秀的秀女吗?最终入选的不说不是出身名门也是家世不凡的吗?为什么会跑出这么个人物? 这下麻烦了。 大胡子薅了薅头发,只觉头大如牛。 不管了,还是先派人把事情报告上去吧,看大将军怎么说。 这种事,他是没办法了。 大胡子派了一个士兵去报信,余者继续同他守在这里,人被抓住了已经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如果再把人给放走了,那后果,想都不用想。 所以,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把人给放走了。 这回大胡子再不敢大意,不但士兵们守着,他更是不错眼地盯着,一会儿都不敢放松,免得又出了意外,阴沟里翻了船。 就这样,萧素素她们在里,大胡子领着士兵们在外,两方对峙了起来。 双方暂时形成了僵持。 此时,远处的金戈声就算仔细地听,也听不到了。 天边的火光也渐渐地消失了,只有一轮皎月依旧当空。 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郭珍珍紧紧地盯着萧素素,第一次把她的模样看在了眼里,看得还十分仔细。 之前,她的眼里只有崔竹君、王韵冰、何盈秀,从来没有把一个丫头放在眼里。没有想到,最后,她却栽在了一个丫头的手里。 这份身手、这份把握时机的机智和冷静,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丫头。 之前是她小看了她,这才功败垂成。 从现在开始,她绝对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 “你叫素素?” “之前,把船弄坏的也是你?” 虽然是问句,但提这个问题时,在郭珍珍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好好的游船怎么会突然就翻了? 船又不是什么瓷器,还是那么新的船,又不是用了几十年的旧船,怎么想都不正常。郭珍珍其实也一直在想是谁动的手,但怎么想都没有想出来,不管是动机还是本事……她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有这个能力。 如今,在冷不防栽了个大大的跟头后,郭珍珍总算是知道答案了。 她看着萧素素,年纪不大,黑黑的脸,五官其实仔细看也挺好看的,但因为皮肤的关系,有些黯然失色,在众多或美貌或有才华的秀女中显得并不那么出众。 所以,郭珍珍才一直忽视了她。 “你真是何盈秀的丫头?” “名叫素素?” 郭珍珍有些怀疑,这么有勇有谋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的丫头? 萧素素点头,没毛病。 虽然她来历没有什么好特别保密的,但又不是什么朋友,凭什么告诉她呢? 郭珍珍不甘心就此失败,脑子不停地转。 不到最后,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她从来都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郭大将军女儿不少,最看重的却是她。别的姐妹们都忙着绣朵花、做个点心什么的讨郭大将军欢心,郭珍珍从来不如此。 她观察的是郭大将军需要的是什么。 给别人需要的东西,才能得到自己需要的,甚至更多。 这萧素素,自然也不会是一块铁板。 只是,什么能够打动她呢? 郭珍珍思索着。 此时萧素素刀拿的有些累了,正叫人拿了绳索过来,把郭珍珍的手脚给绑住。 这样她就动不了了。 萧素素招呼着没有什么绑人经验的白雪、石烟她们,要绑的结实点,千万不能绑松了,到时候让人给跑了。 白雪、石烟闻言,又加大了力道,把郭珍珍绑了个结结实实,如同粽子一般。 这滋味可不好受,但是,郭珍珍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哼过一声。 她笑看着萧素素,同她侃侃而谈。 “素素,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抓了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知道你的靠山是何家,你救了何盈秀,何家自然会保你。” “但是,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就太天真了。” “要知道何家本来就日薄西山,没有什么人才了,单靠何老相爷一个人撑着,不然早就没落了。” “可宁王若是登基,他是不可能用何老相爷的。” “因为何老相爷是昏君的老师。” “所以,何家注定了要没落了,他们自身都难保,怎么可能保得了你?” “因此,你就算救了何盈秀,你也不会有前途的。” “不如干脆改跟我如何?” “我很欣赏你的本事,跟着我,你才能发挥你最大的才能。” “我会成为这大盛江山,新的皇后。而你,会成为我身边最得力的女官。” “到时候,钱财、地位、权力你应有尽有。” “岂不比你跟着何盈秀,白白葬送性命要强的多。” “你说,是也不是?” 第39章 你争 郭珍珍的话语,满是蛊惑。 已经落到敌人的手里,郭珍珍也是学过点拳脚的,但萧素素抓她时,她完全无法抵抗。萧素素不管是力气还是身手都比她高明太多。 这里还有这许多秀女,硬闯是不行的。 那就只能用计了。 郭珍珍很快就想到了突破口。 只要萧素素站在她这边,以她的身手,这件事不是不能再翻盘的。其余的秀女们手无寸铁,只要萧素素凭手里的刀拖延那么一小会,外头的士兵自然会冲进来。 到时候,就又是一番局面了。 郭珍珍紧紧地盯着萧素素的眼,心提了起来。 她,会不会被她的话所打动? 这世间,没有一个身处低位的人会不想着往上爬吧? 以她的这般才干,会甘心一直给人做丫头? 会不梦想着,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她救何盈秀,难道就只是为了忠心? 郭珍珍相信下人们的忠心,可她更相信,几乎所有的忠心也都是有价格的。只看,给出的价格够不够高。 在场的人虽多,可她的对手只有她一个! 那就是萧素素。 这是她破局的关键。 郭珍珍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别人或者郭大将军身上,这世界上,最为可靠的,最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 不到最后关头,郭珍珍绝对不会放弃。 众秀女万万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了,郭珍珍竟然还想作妖。 她们的顿时提了起来。 如今的萧素素,对她们来说,简直同救世主没有什么两样。她们绝对不能让她被别人抢走。 “素素,你别听她的。” “素素,她这是骗你呢!” “她如此心狠手辣,你挟持了她,她怎么可能放过你?” “只要你放了她,她肯定会立刻叫士兵杀了我们的。” “不能放!绝对不能放!” …… 还活着的众秀女全都紧张起来,一个个地激动地劝着萧素素,生怕她真听了郭珍珍的蛊惑。 就连何盈秀也有些紧张。 她对萧素素的本事有信心,对她的人品没有信心啊! 虽然萧素素几次三番救了她,但她十分清楚,这并不是因为萧素素对她有多少情谊,不过是利益关系罢了,薄弱得很。 如果萧素素真的改变了主意…… 何盈秀头皮发麻,虽然现在存活的秀女还有七八十人,但人数能顶什么用?有那么多官兵守卫的县衙,还不是给萧素素一个人干翻了?更何况,只要萧素素反水,郭珍珍手下的士兵立刻能被萧素素所用。 何盈秀紧张地汗水不停地往下掉,转眼间,就汇集成河。 崔竹君、王韵冰本来不紧张地,一看何盈秀这表现,突然不确定了起来。萧素素是何盈秀的丫头,何盈秀自然是最了解她不过的。 这是说,萧素素真有可能被郭珍珍打动? 两人顿时也紧张了起来。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们现在觉得,这条命怎么比之前竟然还要金贵许多了呢?之前,她们还想着自杀什么的,现在,她们一点儿也不想。 崔竹君微微一笑。 “新的皇后?这只是你们郭家想的吧?” “如果你们郭家有这个把握,你又何苦带人来对我们下手,平白树敌?” “郭家不止是担心我们成为你的威胁,更重要的是彻底让宁王与众世家结仇,除了郭家,再不能相信别人,让宁王成为孤王。” “只有如此,在渡江之后,郭家也稳了,你也稳了,一举双得。” “但如今,我们这许多人都没事,你们郭家的打算就落空了。” “在你这个企图谋杀所有参选秀女,得罪了几乎所有秀女背后势力的人与我之间,宁王会选谁,还用说吗?” “素素,你选的当然也是我,对不对?” “你也知道,我一直是最喜欢你不过的。” “跟着我,你一样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还不用处处提防。毕竟,你可是将刀曾经架在郭珍珍脖子上的人,以后,你说她会不会来个秋后算总账呢?她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你能信她吗?” 王韵冰狠了狠心,也道:“素素你如果不想选竹君,那也可以选我。如果你对后宫没有什么兴趣,可以嫁入我们王家。我有九个哥哥,个个是人中龙凤,不论长相、才学还是性情,都是极好的,其中六个都还没有成亲,可以任由你选。” “而且我们王家家风最好不过,男子除非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你嫁到我家,不用担心妻妾争宠什么的。” 不在场的众哥哥们:“……” 崔竹君赞赏地看着王韵冰:“这招高啊!” 崔竹君补充:“其实我哥哥也蛮多的,就是风流了些。不过素素你这么狠,相信他们会识时务的。” “风流其实也有风流的好处,最是知情识趣不过,比一些木头呆子好玩多了。素素你也可以考虑考虑的。” 为了生命,崔竹君也毫不犹豫地卖了她的哥哥们。 何盈秀:这是欺负她没有哥哥吗? 论钱财论权势全不如人,何盈秀只能弱弱地表示:“素素,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 巴巴地看着萧素素。 可不要就这么被挖走了啊! 最近世道太艰难,选个秀都差点儿丧命。 何盈秀如今觉着见不着萧素素她这心里就不踏实地紧。 其余众秀女也纷纷表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层层给萧素素加码,反正务必不能让萧素素给郭珍珍拉拢过去。 一瞬间,紧张无比的人质现场变成了挖人大赛。 萧素素:她什么时候又成了抢手饽饽了啊? 这香气,怎么挡也挡不住啊! 她真不想的。 人气太旺也很烦恼好不好?这么多诱惑个 萧素素无奈地对郭珍珍摊了摊手。 “这许多人的盛情我实在难却啊!” “看来,只能对不住郭姑娘你了!” 呼—— 众秀女齐齐出了一口气,刚才紧张地都忘记呼吸了,还好如今尘埃落定了,总算能将这颗一直提着的心放下来了。 她们方如此是想,却听郭珍珍突然冷笑起来。 不会吧?又来? 不要搞得这么紧张刺激好不好?还要不要人活了? 众秀女心底狂骂郭珍珍不做人,但这刚放下去的心立马又提了起来。 这坏丫头又要作什么妖呢? 个个美目瞪得老大,目不转睛地看着郭珍珍,听她如何说,好见招拆招。 第40章 我夺 对着众秀女的全神戒备,郭珍珍嘴角轻勾。 这些手下败将! 郭珍珍冷笑。 “萧素素,你不会真把她们的话当真吧?” 利诱竟然被崔竹君她们这些秀女们给搅黄了,郭珍珍有些意外。不过,她本也没有想过会如此简单地就成功。 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冷静。 这招不成,就得想别的招。 总有一个招数会起作用的。 郭珍珍没有灰心,并且,她的确也很快就想出了另外一条计策。 一计不成,郭珍珍立马又生一计。 “萧素素,别看她们出身显赫,可也只是出身显赫罢了。姑娘只是娇客,如何做得家里的主?她们承诺你的,不过是空话,哄哄你罢了。” “等一离了这里,几个还记得你萧素素是谁?” 郭珍珍先挑拨了一下萧素素和秀女们的关系,引来众秀女们的怒视,郭珍珍瞧都不瞧一眼,半点不放在心上。 她只看着萧素素,一鼓作气地接着说:“而且,你不会以为抓住了我,就能保她们所有人的平安吗?” “如果这样想的话,那你就错了!” “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 “就算我肯放她们,我父亲郭大将军也不会肯,即使以我的性命为要挟,也没有用。” “我的父亲我最了解,如果他知道了这事,那么宁可让我死,他也绝对不会妥协的。” “萧素素,你只是一个人,对抗不了我爹郭大将军,对抗不了成千上万的士兵,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没有用的。” “如果你一意孤行,最后的结局不过是我死你亡,她们也同样一个也逃不了。” “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得死!” 郭珍珍无比肯定地说。 众秀女们再一次绝望。 这一次绝望甚至比刚才那一次更甚。 就郭珍珍和她带的这几十个兵士,她们都抵抗不了,大权在握,拥有无数士兵的郭大将军,她们又如何抵抗得了? 萧素素刚才也不过是投机取巧挟持了郭珍珍这才能令那几十个士兵暂退,可如果郭大将军连郭珍珍的性命都不顾惜,那些士兵又怎么会顾惜? 到时候又还能怎么办? 刚才的希望有多么让人激动,如今的绝望就有多么让人如坠冰窖。 冻得让她们甚至连哭也哭不出来。 这夜,暗得让她们看不到一丝丝光明。 第41章 我们走 呜呜呜—— 哭声持续入耳。 好吧,好人卡晚点发也没有关系,还是先解决这一票吧! 不然再这么哭下去,萧素素怕她一个忍不住,先给她们一人一刀了,那之前不做白工了?萧素素可不喜欢做白工。 “停!停!停!” “一个个都给我别说了。” “遗言转达什么的,我记不住,也没有兴趣。” “有什么话,你们还是等回去了亲自对你们家人说吧!” 萧素素揉了揉头,好疼。 她当时是怎么想不开跳出来的? 萧素素瞪了一眼何盈秀。 都怪她,太没眼色了。 好歹也是经过监狱的人了,怎么就没有一点警觉心,不知道发现不对赶紧溜吗?若是她不在这里,她也用不着趟这浑水啊! 何盈秀给萧素素瞪得莫名其妙。 为嘛突然瞪她啊? 她什么都没有做啊! 殊不知,就是什么都没有做,才是问题啊。 尽管什么都不知道,何盈秀心里还是不禁忐忑了起来。 萧素素也就瞪了一眼,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逃命最重要。 秀女们没有注意她们之间的官司,事实上,她们被萧素素透出来的信息弄得都快怀疑她们的耳朵坏了。 “素素,你是说,我们能回去?” 崔竹君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她是听错了。 其他人紧紧地盯着萧素素。 郭珍珍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别人她不怕。 但萧素素,郭珍珍不敢小看。 她会说些什么呢? 郭珍珍聚精会神,准备抓住萧素素话里的漏洞,然后加以精准打击。打倒了萧素素,其余的人,也会不堪一击。 到了胜负的关键时候了。 郭珍珍紧张地同时,斗志也分外高昂。 她,一定会赢! 她,一定要赢! 萧素素瞟了一眼郭珍珍,被她眼里旺盛的火苗惊到,这真是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女子。 萧素素心里暗暗警惕,面上却格外轻松。 如今这些人都指望着她,她越是稳,她们就越稳。 已经啥都没了,不能再散了精神。 好歹,只要有一丝机会,就得搏一把。 踏入这个乱局,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生她们一起生! “当然能回去!” 萧素素先给她们吃了颗定心丸。 看所有人的眼里又开始有了微弱的光,萧素素继续忽悠。 “能死能活也不是郭珍珍一张嘴就能决定的。” “郭珍珍说的的确有她的道理,但是,我自也有我的道理。” “有一点,郭珍珍可能没有想到。” “郭大将军可能不是那么在乎这个女儿的命,但他在不在乎他自己的名声呢?” 崔竹君的嘴角扬了起来。 郭珍珍的拳头忍不住握紧了。 萧素素噙着笑,不慌不忙。 “悄无声息的,为了留下我们的命,也许郭大将军可以眼睁睁地看着郭珍珍去死。” “但数万军队面前呢?他还能眼睁睁地看着郭珍珍去死吗?” “救不了,显示了他郭大将军的无能。” “一个无能的将军,士兵能信奉他吗?” “不愿意救,显示了他的无情。” “明明占尽了优势,为了权势,却连亲女儿的命都不愿意救。” “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就是再有能力,谁还敢信他?” “这样的代价,郭大将军又愿意付吗?” “况且,还有一点,郭珍珍,我不信你没有想到,你只是故意不说吧?” “郭大将军手下的军队,最主要的兵源来自哪里?” “是御林军吧?” “里头又有多少人是这些姑娘家的或者她们亲朋好友家的叔伯兄弟?” “如果她们出现在这些将士面前,郭大将军,他真的敢下手吗?” “甚至,又有多少士兵会当场哗变呢?” 郭珍珍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无比震惊地看着萧素素。 她竟然想到了!!! 这是父亲的隐忧。 所以,父亲告诫过她,要做,就只能隐秘地去做,绝对不能走漏风声。 不然,郭家危矣! 郭家看似炙手可热、权势嚣天,可事实却是烈火烹油,一个不好,就会掉了下去,万劫不复。 郭家的权力来自于手里的兵权,可覆灭,却也可能源于此。 御林军战斗力不算太强,这是个弱点,但并不致命。 毕竟,他们是用来护卫皇帝的,并不是用来去最前线的。 真正致命的是,御林军的成分实在太复杂,他们各有各的来头,并不完全忠于郭家。再加上后来收编的各营,成分就更复杂了。 这样的郭家,其实完全是行走在钢丝绳上,只要一着不慎,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没有过江,后面有狼族的虎视眈眈,都有许多人见不得郭家大权在握,上蹿下跳,巴不得分一杯羹。 等渡了江,有大江天险作为屏障,郭家的重要性大大下降。 到了那个时候,要把他们扯下来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轻则伤筋动骨…… 怕就怕连伤筋动骨都不可得,整个家族的性命都将赔了进去。 所以,他们只能进不能退。 扶宁王上位,让宁王只能依靠他们郭家,杀了这些秀女,断了宁王的其他后路,和其他世家离心…… 父亲彻夜不寐,殚精竭虑,不知和幕僚商量了多久,这才定下了这个计策。 而萧素素一个才多大的小丫头,她怎么可能想到?甚至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这个计划的漏洞所在? “萧素素你!!!” 郭珍珍震惊极了,像看妖怪般看着萧素素。 被萧素素挟持时,她都十分平静,甚至还数度利用口舌,试图翻盘,这个时候,她却再也无法镇定了。 郭珍珍还待再说些什么,萧素素却不想再给她机会了——这厮的破坏力实在太强大,萧素素可不想再听到秀女们给她弄得集体哭唧唧的场面了。 萧素素从郭珍珍身上就地取材扯了个布条,团吧团吧,干脆利落地塞住了郭珍珍的嘴巴。 郭珍珍万万没有想到萧素素竟然会这样做,她愤怒地瞪着萧素素,她本来已经又想了一个计策的。 萧素素的话固然没有错,可她的计划却不是毫无漏洞。 只要破了这一点,那一切就又回到了之前。 郭珍珍本来想的好好的。 但,萧素素太不讲武德了。 不、不能这样! 这样他们郭家的计划就破产了。 郭珍珍急红了眼,拼命挣扎。 萧素素拍了下她的屁股“不要调皮”,然后一把扛起了郭珍珍,放在肩头。郭珍珍又羞又气,从来没有人打过她屁股,从来没有人! 萧素素!!! 郭珍珍咬牙切齿,可惜,嘴被堵住了,萧素素听不见。 萧素素对排好队的众秀女一挥手。 “我们走!” 第42章 曲终人亦散 “走!见你们的叔伯兄弟去!” “是生是死,就看他们了!” 萧素素当先而出。 众秀女紧跟其后。 她的背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弱,但在这一刻,跟在她的身后,却让人无比地踏实。 前方或许仍旧是万丈深渊,但她们如今也敢伸一伸腿了。 如果注定了最后的结局无法改变,但至少,她们还能够大声呐喊,发出她们的声音。而不是默默无闻地死去,如同蝼蚁。 有郭珍珍开道,还没有得到郭大将军回音的大胡子他们让开了道路。 他们还以为秀女们是要出丽山行宫,想着,怎么着,在她们离开之前,郭大将军的回复都该到了。 他们一路跟随,甚至,还替她们挡住了意欲拦路的一些士兵。 被萧素素扛在肩上的郭珍珍急得不行:蠢货、蠢货,尽是一群蠢货。她拼命挣扎呜咽,可惜,被绑的如同个蚕宝宝,嘴也堵得严严实实的她,无论如何用力地挣扎,注定了只是一场无用功。 看到的士兵越来越多了。 萧素素对翠竹君轻轻点头。 崔竹君深深地大吸一口气。 是成是败!是死是活! 就看这一搏了。 萧竹君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片豪情,她发出了她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在夜色中,远远地传了开去。 “崔氏秀女竹君,险被郭大将军之女郭珍珍所害,可有崔氏族人,为我作主?” “王氏秀女韵冰,险被郭大将军之女郭珍珍所害,敢问王氏族人何在?” “何氏秀女盈秀……” 金戈渐止的行宫,少女们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她们抬着死去同伴们的尸体,她们大声呐喊。 “秦氏秀女淑娘,被郭大将军之女郭珍珍所害,死于非命,可有秦氏族人,为她主持公道?” “江氏秀女婉婉,不幸被郭珍珍所害,江氏亲友可在?” “文氏秀女……”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少女们的愤怒和悲戚,再度点燃了这座本来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行宫。 士兵们,甚至将领们,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是悲伤和愤怒。 “他娘的,老子在替他浴血奋战,他女儿竟然杀了老子的妹妹,淦!” “郭威,你给老子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女儿呢?我女儿没事吧?” …… 士兵、将领哗变。 刚刚坐上了龙椅,还没来得及细品其中滋味的宁王,气得拿起纸镇就朝郭大将军砸了过去,正好砸在郭大将军的额角。 “看你女儿干得好事!” “如此狠毒,怎配成为国母?” “如今,你要让我怎么向那些死去秀女们的家族交代?” “你说!你说!” 郭大将军满脸的血,从额头一直流到了地上,他跪了下来,匍匐在地,额头触地。 “教女不严。” “臣,有罪!” 夜色渐渐褪去。 清晨的丽山,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踏出丽山行宫的大门,秀女们只觉恍如隔世。 她们,终于活下来了! 短短的一个夜晚,漫长得仿佛用了一生的时光。 所幸,结果她们终究迎来了光明。 宁王接见了她们,对她们安抚有加,承诺一定会严惩郭珍珍及她手下那些作恶的士兵,并让她们的家人或者族人、亲友送她们回家。 事情并不圆满,对郭大将军宁王提都没有提起,但能够有如今的结果已经让人心里暗自庆幸了。 她们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再次置身于家人安全的庇护之下。 一个个秀女前来同萧素素依依惜别,她虽然只是一个丫头,但对她们而言又不只是一个丫头。在最黑暗的时候,是她站了出来,给了她们勇气和力量,带她们于地狱之中闯出了一条生路。 “素素,谢谢你!” …… 她们同萧素素告别,被一辆辆马车接走。 崔竹君、王韵冰是最后一批。 崔竹君握住萧素素的手,很是不舍。 “素素,你真不跟我走?” “郭大将军把罪名全推在了郭珍珍身上,那位,”崔竹君指了指丽山行宫里头:“那位还需要郭家。尤其郭家现在成为众矢之的,名声尽毁,再想一手遮天,是不可能了。郭家对那位没有了威胁,郭珍珍只怕也性命难保,更不用说后位了,又有从龙之功。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那位很有可能反而会保郭家。” “毕竟,从此之后,郭家四面皆敌,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捏着这个把柄,他只怕反而会放心地重用郭家。” 崔竹君从宁王处置的态度就看出来了,这件事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当然,秀女们的背后家族,尤其是死去秀女们的背后家族,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但对于结果,崔竹君并不太乐观。 大盛动荡,皇帝已经没了,朝廷急需一个主持大局的人。 宁王是太后亲子,死去的皇帝名声早就被他们搞臭了,宁王得了民心,借郭大将军掌了兵权,上位是人心所向、水到渠成。 就算死去的秀女都是家族精心培养,可人已经死了,哪个家族会为一个死去的女儿同新皇作对呢?尤其,罪魁祸首郭珍珍不是已经伏罪了,那还有什么问题? 如果她也死了,崔家也会如此吗? 崔竹君不禁这么想,然后不由打了个冷颤。 清晨山里的风,实在太凉了。 “郭家倒不了,你却坏了郭家的好事,大大得罪了他们。” “如今事情正在头上,郭家不会对付你。但以后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毕竟你的存在,就是郭家的耻辱。” “而何家的靠山已经倒了,他们自身都难保。护你是护不住的。” “不像我们崔家,南边是我们的地盘。” “你只要跟着我,郭家是绝对不敢动你的。” 崔竹君不死心地挖墙脚。 经过这次的事,她更想要萧素素了。一个好丫头,不仅日常可以逗趣,关键时候还能救命啊! 这种丫头,她也想要拥有啊! 何盈秀瞪着崔竹君:她人好好的,没有死呢!这位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王韵冰没眼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崔竹君。 萧素素抿了抿嘴,微微地笑了笑。 她是个丫头呢! 可不带自作主张的。 是的,事情完了,萧素素想起,她可是丫头呢,又重新入戏了。 萧素素不接茬,看来是没戏了。 崔竹君又发现萧素素一个优点,那就是忠心。 完了,更心痛了, 怎么就这么好呢? 怎么就不属于她呢? 心里哭唧唧的崔竹君被王韵冰拉着,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只觉得,没有得到萧素素,是她这一行最大的遗憾。 不过,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撬不动的墙角。 崔竹君发誓,她是绝对不会就此放弃的。 她们走后,何盈秀、萧素素也要走了。临走前,萧素素忍不住驻足回望。 依然是那座丽山行宫。 依然是红色的宫墙、金色的琉璃瓦。 来的时候,晚霞漫天。 走的时候,朝霞似火。 天气依然极好。 只是,有的人,却再也见不着了。 但,也未必是坏事吧? 不知这个时候,他们在哪里? 是否见到了想见的人,正一同欣赏这——如画江山。 走好了! 下一世,一定要更好啊! 丽山行宫内,郭大将军狠狠地赏了被放了回来的郭珍珍一个耳光。 第43章 各奔前程 “没用的东西!” 郭大将军的眼里全是杀意,这个女儿,留不得了。 “事情成了这样,你想必也有所觉悟了。” “就用你的命,来向所有人谢罪吧!” 郭大将军不准备保郭珍珍了。 留着郭珍珍,就是个把柄,只要郭珍珍还在,那些世家就不会忘记他们郭家曾经对他们做过什么。 如今只有牺牲郭珍珍来平息他们的怒气了。 郭大将军这一巴掌打得极狠。 郭珍珍跌倒在了地上,脸肿起了老高,嘴角血丝沁出。真讽刺,被萧素素抓住,她都没有受什么伤。回来,倒是见血了。 不过,这不算什么。 保住命才是最要紧的。 没有命了,才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真是,之前还在要别人的命。 如今,却要想方设法保自己的命了。 郭珍珍笑,这是不是叫报应不爽? 不过,她不认! 郭珍珍的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活下去,再难她也要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就有翻盘的希望。 她郭珍珍,不会就这么完了的。 她不但没有跪地认错,反而抬起头,看向郭大将军:“女儿的命,本就是父亲给的。您要拿回去便拿回去就是了。” “但,事已至此,您真的以为,把女儿交出去就行了吗?” “您不会天真的以为,把女儿交出去,让出一部分利益,就能同那些世家们再重归于好吧?” 郭大将军自然不是那么天真,他阴沉着一张脸。 “至少能暂时让他们出一口气,缓和一下。” 郭珍珍冷笑:“他们出气了,那宁王呢?” “父亲以为,宁王会想看到吗?” “你是说?” 郭大将军皱起了眉头。 “女儿想过了,如今这局面虽说不如我们原先所想,但其实也不是那么差。我们同世家彻底撕破脸,那能依靠得还有谁呢?” “宁王一定会用父亲!” “还是大用!” “既然如此,留着我这个把柄,是不是让宁王更加相信父亲、相信郭家呢?” “你是让我彻底投靠宁王?” 郭大将军脸色有些难看,他最初想的可不是这般,他计划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权臣,将天子作为摆设。 “我们郭家做了这事,便已经自绝于世家。” “摇摆不定,最后两边都不讨好。” “还不如断尾求生。” “父亲向来明智,自当明白这个道理。” 郭大将军脸色变幻几次,最终一咬牙。 “好!” “就依你所言!” “我这就去见宁王,用我的从龙之功,换你性命。” 郭大将军也是雷厉风行之人,当下就让人备马入宫去求见宁王了。 成了。 郭珍珍无力地瘫下,躺在了地上。 终于,可以活下来了。 她笑了,只要活着,总会有法子的。 萧素素! 我记住你了。 史书记载:大盛嘉业十年七月十三,太监高氏谋反,孝平皇帝崩。 史书记载:是夜,宁王发现端倪,联合大将军郭威进宫救驾,无奈去迟。孝平帝已去,高氏事败,畏罪自杀。 史书记载:此次事件中,有数十名进宫选秀的秀女不幸被殃及鱼池,死于非命。 史书记载:国不可一日无君,七月十四,宁王在丽山行宫登基为帝,改年号为长乐,嘉业十年遂又为长乐元年。 史书记载:长乐元年,大盛十一帝周坚于丽山行宫登基称帝,同年七月十六,渡过大江。从此,依仗大江天险与狼族所建丹国展开了长达多年的对峙。 史书记载:长乐帝南渡后,为了避免狼族奸细混入南盛作乱,于大江沿岸遍布军队,彻底封锁了大江,从此之后,南北分离,所有大江以北之人,再也无法南渡。 若是有谁敢徇私放行,一人罪,九族同罪。 自此,南逃之路彻底被封死。 此后大盛又被人称南盛,丹国被人称为北丹,是为当世最为强盛的两个国家。 而与此同时,被南盛放弃的北盛人,只能自寻生路。 要么反抗,要么投降,要么逃亡。 南下的路已经被堵死,西边硝烟正浓,狼军的铁蹄肆虐,有望风而降的,也有奋起反抗的,到处都不安宁。 更多的人,选择了逃亡。 有百姓、有地主、有富商、有士兵、有官吏…… 有些人选择了往东,往东有平原,气候宜人,资源丰富,还有强大的海州军。 而有些人则选择了往北。 往北虽然风大,冬天苦寒,物资也比较贫瘠一些,可崇山峻岭多,很多关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果狼军要向北打,无疑要艰巨得多。 越往北越安全,而且,最北面,有负责驻守北长城的云州军,战力素来彪悍。 只是要到达云州,中间还需要穿过许州、晋州,路途遥远。 何家思虑再三,最终也选择了北上。 何盈秀自然也是要与家族一道的。 萧素素丽山行宫之变后,倒是有不少世家对她表示友善,送来的贵重礼物不计其数,更有崔竹君等人递来橄榄枝,承诺提供庇护。 崔竹君南渡之前,还又跑来她们住的农家小院好一次,再三相邀。 但萧素素想得很清楚。 她又不想真给人做丫头,去那些人家干什么? 至于王韵冰提出来的,让她在哥哥们里挑,萧素素更是不当真。 倒不是觉得王韵冰是在骗她,而是她哥哥们的婚事,哪是她一个女儿家能够做主的? 再说齐大非偶,就算王家真心愿意念着她救他们女儿的这份恩情,可她是什么出身?不过是个农家丫头,还是进过牢房的,同那种世家公子哪里匹配?摆明了不合适嘛。 再说那种大户人家,规矩一大堆,束手束脚的,这不能那不能的,人情往来也多,又麻烦又不自在,里头更是一堆人精,搞不好就被人带进坑里去了…… 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萧素素可不爱。 除了这,还有郭家也是个问题。 坏了郭家的事,郭家想必是恨死她了。 如今郭家是过街老鼠,要低调做人,她又正在风头上,郭家自然不好下手。但等过了风头,郭家缓过劲儿了,那就难说了。 郭大将军以郭家功勋换了郭珍珍性命的事,萧素素可是听说了。 这从龙之功都不要了,郭家这份决断,让人心惊。 结下了这么大的仇怨,郭家能看她逍遥? 萧素素想想都觉着不大可能。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天天提着心,累! 这么一想,她的南渡之路也绝了,往东、往北对萧素素来说,差别也不大,跟着大部队好歹比一个人走安全些,而且,每个月还有一百两呢! 虽然萧素素如今也算是个小富婆了,身家不凡。 但银子谁有嫌多的? 七月末,夏天快走到最后了,秋天还没有到。 许州境内的一条可并行四辆马车的官道上,满满当当都是逃难的人。 前方县城:昌平县。 第44章 告示 “昌平啊,听起来是个好名字。” 听说前方是昌平县城,奶嬷嬷露出了笑容。 “说起来,我以前曾经听人提起过这里,说这里做的一种肉饼非常好吃。说让我有机会来的话,一定要尝尝。” “还有种汤,叫做辣汤。如果是冬天,一碗下去,全身都暖了。” “不过现在是夏天,大约是不大适合喝这个的。” “但听说,还有种豆腐脑,竟然是咸的,也挺好喝的。” “不过啊,我啊,心里总有些不信的。” “这豆腐脑当然是甜的好喝,这咸的,多奇怪啊!” “萧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奶嬷嬷慈祥地看着萧素素,和蔼极了。 自从上回丽山行宫萧素素又救了何盈秀,如今的奶嬷嬷看萧素素就跟看宝贝疙瘩似的,喜欢得不得了,连她的宝贝金孙都得往后靠了,仅仅位列于何盈秀之后了。 萧素素也没有吃过咸的豆腐脑,不过她倒是挺感兴趣的。 “说不定好喝呢?” 萧素素面露期待,这世间没有比好吃的东西更能抚慰人心的了。再难过的事,有时候甚至都觉得挺不过去了,吃一顿好的,肚子饱了,顿时觉得又有力气了。 “嬷嬷,要不要到时我们一道儿去尝尝?” 至于何盈秀,萧素素就不叫她了。 她一个大家闺秀,出门可没有她们这般这般方便。 尤其上次出门又差点儿丧命,何盈秀如今对出门这事儿挺排斥的。这一路上,除非实在有必要,她马车都不下的,能在车上解决地就在车上解决。 果然,何盈秀说:“我就不去了,你们若是去,给我带点回来尝尝就是了。” “不知道秀娘、虎娃他们去不去?” 至于扈三娘、金寡妇,萧素素就不想问了。 一个太忙,她们这一拨人这一路上,最忙的就是扈三娘了。一边走还不忘一边训练,安排食宿、打尖休息…… 弄得何盈秀都挺不好意思地说要给扈三娘涨银子。 本来说好做客卿的,动动嘴指导几句就行了,扈三娘一顿练,家丁快赶上何家的部曲了,这一路上,省了不知道多少事。 至于金寡妇,她从来都跟扈三娘一道,扈三娘不去,她基本也是不去的。 萧素素就蹦跶哒地去问秀娘和虎娃,他们果然想去,虎娃爹万家好更是自告奋勇表示,他陪她们一起,给她们做护卫。 护卫? 萧素素瞟了瞟万家好,不是她瞧不起他。只是万家好实在不是这块料。扈三娘操练家丁,万家好只要没事,也跟着练。不但练,还学得十分认真刻苦。 只是这成果嘛! 叫人一言难尽。 这么说吧,这批一道训练的人,包括萧素素在内,按照武力高低排个号的话,这位,毫无疑问地第一。 倒数的! 真不知道这么个大个子,看着体格也挺壮实的,也有把子力气。怎么一动起手来,眼睛不由自主地就闭上了。 这,还怎么打? 挨打才对吧? 万家好给萧素素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只好呵呵傻笑。 秀娘不忍:“素素,孩子他爹老实,你别欺负他。” 萧素素:“……” 她不老实,她没有人疼! 萧素素落寞地作势要走,虎娃见她伤心,赶紧抱住萧素素:“素素姐姐,我最喜欢你了!你最最好,最最棒了。” 萧素素逗他:“比你娘还好吗?” 虎娃迟疑了,满脸的纠结。 萧素素大笑,弹了一下虎娃的脑门。 几人说说笑笑开心极了,秀娘说进了城得去买点布,该准备秋衣了。为了精简行李,他们带的东西并不多。想着是夏季,一会儿工夫也冷不了,衣服带得更是少。而且当初的计划原本是往南,谁知道在渡口会出那么个变故呢? 这下何家是不好继续南下了,何盈秀的祖父选择了北上。 何家的祖上说起来同掌管云州军的秦家有些渊源。因此之故,何老相爷以前在职的时候对云州军也多有照拂。秦家还是很念这份情的,这些年,何老相爷虽然退了,秦家的年礼节礼都没有断过。 比起没有什么交情的海州,自然云州要妥当一些。 何家要往北,万嬷嬷一来收了何盈秀的银子,二来也是深受离乡背井、没有依靠的苦,想了想,干脆也跟着往北了。 只是这么一路走来,越是往北,这温度就开始越来越低了。 大人倒是还好,孩子却是有些单薄了。 虎娃因为早产的缘故,身体又本来就比一般孩子娇弱些。 这两天降温有点多,秀娘心心念念地就想着给虎娃添些衣服,又想着万嬷嬷和萧素素的也该安排起来。 万嬷嬷年纪大了。 萧素素成天舞刀弄剑的,又才这个年纪,出身又是那样,针线活多半不好。 她孤身一个人,身边也没有个亲人跟着。 秀娘就想着也得替她弄两件替换的厚衣裳。 倒是万家好和她,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挺挺也就过去了,可以再等等。 虽然现在万嬷嬷赚的银子也不少,又包吃包住的,但等以后去了云州要安定下来的话,又得重新买宅子、置家当…… 所以,能省还是再省点吧!大不了冷了几件夏衣叠穿,到时候直接裁冬衣,还能再省点。 秀娘在心里精打细算。 万家好看着她们傻笑。 萧素素和虎娃笑闹。 这一路上,虽然有些疲惫,倒也不怎么无聊。 就在这时,前方的队伍却开始骚动起来了。不一会儿,骚动像浪潮一样,由前往后,很快就席卷了整个队伍。 萧素素他们也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何盈秀叫人将萧素素她们几个都请了过来,在她的马车上一同商量这事。 “昌平城知县贴了告示,不接受流民入城。” 何盈秀的脸色很沉重。 “祖父他们派人前去商量,结果竟然一点也不肯通融。” “即使花了银子,也不顶用。那人只悄悄说,不是他们绝情,实在是上头有令,不许再接受流民。他们知县也是无可奈何。” “上头?” “是许州主。” 这下所有的人的心都如同灌了铅似的。 如果只是昌平县一个地方,还可能是个例,还可以去别的县看看。但这是许州主的命令,那大概整个许州,不会再有任何城池,敢让他们进去了。 马车里,一时鸦雀无声。 第45章 难怪许州主坐不住了 这世道,真越来越难了。 不过想想,萧素素又觉着有些不对。 “他做得这么绝,不怕流民造反吗?” 要知道如今的流民数量已经极其可观了。 刚上路时,他们在官道上还能跑马,如今,却只能规规矩矩地跟在别的车队的后面,跑是完全跑不起来了。 就是有马骑,也得一步、一步再一步。 不然稍微快点,等着的就是一堆人的谩骂了。 他们已经算是跑得快的都如此了,而再后面,随着丹国的地盘越来越大,流民的数量只会增不会减。 这种情况下,许州如果坚拒所有流民,极容易激起民变。 流民固然战斗力不强,但数量众多,聚集起来,破坏力也是极强的。到时候,丹国还没有打过来,只怕许州就先乱了。 好歹是一个州主,这种昏招,不大可能啊? 何盈秀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也不是绝到底。” “许州军同样贴了告示,招壮丁入伍,保卫大盛,抵御狼族。” “只要壮丁参军,其直系家属可以在指定的地方入籍。” “淦!这是强制招兵啊!” 扈三娘一针见血:“看来,这许州主是担心狼族挥军北上啊!” “也是,都建了国了,狼族总不可能就满足于中州那点地盘吧?南边有大江隔着,狼族又以骑兵为主,并不擅水,也没有水军,暂时怎么都是打不过去的。” “往南不行,也就只能往东、往北了。” “往东最近的是兖州,往北最近的是许州。” “许州军战力在大盛十三州里,向来就弱。上次军演,排名最末,军队人数也最少。若我是狼主,八成也先挑这个软柿子啃。” “也难怪许州主坐不住了。” “看来许州主这是要大量扩军,这才盯上了流民。” 看来,扈三娘对军队的事挺关心,也挺熟悉的。什么军队战力啊,军演啊,一般人哪里知道? 这样看来,扈三娘的出身应该也不普通,很有可能是将门之后。 只不知怎么竟然沦落到成了土匪? 萧素素在心里暗想。 “这样的话,就难办了。” 金寡妇皱起了眉头:“我们还在许州的中心地带,要穿越许州,依现在这种速度,快也要半个月,慢的话说不定更长。” “我们带的粮食,不足以支撑这么多天吧?” “三天。” “如果改成一天两顿,也只能多维持两天。” “就算是一天一顿,也最多不过七八天。” 何盈秀提前问过管事的了。 “那你们何家那边呢?” 金寡妇问的是何老相爷那边。 如今何盈秀虽然跟着何家一道走,但因为上次被弃的事,同家族已经有了隔阂,再加上她这回带上了庄子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们这边的人是由何盈秀单独管着的,衣食住行同那边都是分开的。 金寡妇这一问,自然是打万一粮不够了,找那边求救的主意。 目前看来,因为之前的事,何老相爷觉得对这个孙女颇有亏欠,对何盈秀还是挺纵容的。平时也时不时就送些东西过来。 金寡妇觉着,还是能蹭点东西的。 何盈秀摇了摇头,苦笑:“他们人多,只怕比我们都不如。” 这也是因为完全没有想过缺粮的问题,之前本来是打算南渡的。 南边向来是大盛的粮仓,仓廪俱实,水稻一年两季是常事,有些地方甚至可以一年三熟。素来有“江南熟,天下足”的美誉。 所以,何家金银珠宝书画什么的金贵什物带了不少,粮食虽然也准备了一些,但并没有带太多。 带太多粮食上路极其不方便,他们没有那么多车马和人手,再说如今也不是荒年,虽说发生了动乱,多少会有些影响,但应该也不会这么快。 毕竟,狼族虽然强悍但人口却是他们最大的劣势,要彻底吞下中州,都需要时间,战争的进程不可能这么快。 两三个月,许州这边应该无恙。 而等战争波及到这边,他们早就到了更安全的云州了,自然是不妨事的。 之前一路行来,粮价虽然有所上浮,但也不算太大,说明他们的判断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也不需要太久,一两个月,也就到了云州。到时候同秦家联系上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担心粮食问题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许州州主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何老相爷怎么打算呢?” “是继续走还是……” “走自然是要走的,就是粮食……” “祖父说,真没有办法的话,也只能精简人口了。” 这话何盈秀说得困难。 精简人口的话,势必要留下一部分人参军。这是谁都不愿意发生的。但,真到了那个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过,也许会有转机。” “祖父已经派人快马去跟云州秦家联系了。” “如果他们肯出面,那云州主定然是不敢不给秦家面子的。” “到时候,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我们只要撑到秦家出面就好了。” 何盈秀说出这个唯一的好消息给大家鼓劲。 金寡妇却翻了个白眼:“别画饼了。” “如果我们现在在晋州还还差不多,可现在我们还在许州。再快马加鞭,隔着一个州,能快到哪里去?” “一来一回,怎么也要半个月吧?” “到时候,人都快饿死了。” “指望他们,坟头的草都要青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金寡妇忍不住发起了脾气:“那你们说怎么办?干这么坐着,等着粮食自个儿长脚飞来啊?” 粮食自然是不可能长脚的。 但金寡妇这一言,却让生怕没有饭吃,一直积极动脑的萧素素的脑海划过一道亮光。 她好像有个主意了。 “你们说,让那些守城卒主动给我们把粮食送出来怎么样?”薆荳看書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眼都亮了。 第46章 切切小心 “秀儿,这是你想出的办法?” 何老相爷吃惊地问。 贿赂守城卒,让他们联系城中的粮商,把粮食给运出来。 这样,既不违背州主的命令,又能够得到好处。守城卒自然是没有不肯的。而粮商们也能大大赚一笔,定然也是求之不得的。 何老相爷也是打算这么解决的,并且已经派人去同那些守城卒交涉了。 之所以没有同何盈秀说,也是因为这孩子如今同他们实在太生分了。 何老相爷就想着,也难上何盈秀一难,让她遇到些挫折,也就知道作为一个当家人,有太多的难处了。 他是心疼这个生母早逝的嫡孙女的,可他更是何氏的宗主。 他不可能只考虑她一个人,他要为整个家族考虑。 有的时候,为了整体,只能牺牲个人。 世上有的时候是没有双全法的,只能看其轻重进行取舍。 何老相爷想趁这个机会,让何盈秀能想通。不然,一直同家族隔阂,对她一个姑娘家并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家族,她一个姑娘家,能自己给自己说媒嫁人? 没有家族,她嫁人之后,没有人撑腰,她能过得安生? 有的时候,感情用事,无济于事。 只有计算利益,才能对大家更好。 说来残酷,但这才是生存之道。 如果是太平盛世,何家自然能护着她,她不明白也无所谓。 但如今何家都自身难保。 何老相爷希望何盈秀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只有明白了,在这样的世道才能过得更好。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还没把何盈秀逼到那一步,何盈秀竟然也想到了这个法子,这就叫何老相爷十分意外了。 这个法子虽然算不得多么奇思妙想,不过是钻规则的漏洞罢了。做了多年的官了,利用规则,这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一点儿也不难。 但这是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对何盈秀这么一个藏于深闺,才不过十四,甚至都没有管过家的女子来说,就实在太不容易了。 何老相爷又是惊讶又是欣慰。 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但能有这份头脑,这孩子以后也不会差。 何盈秀的脸微红。 “不,祖父,这不是秀儿想的,这是素素想的主意。” 何盈秀觉得十分惭愧。 为什么她就没有想到呢? 这个法子其实并不难,甚至说出来了,让人觉得这其实十分简单。之前为了这么点事苦恼,实在可笑。 可萧素素说出来之前,她真是一点儿也没有想到。 明明看了那么多史书,真遇到了事,却一点都没有派上用场,何盈秀懊恼极了。 萧素素明明比她小,看的书也定然没有她多,起码何盈秀没怎么见萧素素捧书看过几回。 有几次,同坐一辆马车时,实在无聊,萧素素偶尔也会拿起何盈秀看的史书瞟几眼。 但何盈秀严重怀疑,她都是当催眠的。 因为每次没有看几眼,她就开始打呼噜了,口水都滴在何盈秀的书上了,嘴里还不停咕哝着:“好吃!真好吃!” 不知道又梦到在吃什么东西了。 这个天天就想着吃吃吃的吃货。 武力值、胆量什么的,赶不上萧素素,何盈秀感觉倒是还好,她天生对打打杀杀地不感兴趣,看到血双腿就有些打颤。 可是,明明看萧素素也不像多聪明的样子。 为什么每到关键时候,就总是难不倒她呢? 监狱时也好,行宫时也好,如今也好…… 何盈秀很佩服萧素素,可事后想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没用。 “喔,素素,就是那个把你们这些秀女从行宫里救出来的姑娘?” 何老相爷问。 何盈秀点点头。 “是的,就是她。” “听说,你收了她做客卿?” 何盈秀虽然并没有宣扬这事,甚至还有所遮掩,但瞒得过别人,何家的人却是瞒不过去的。 “是有这事,祖父。” “这个姑娘有勇有谋,很是不错。” 何老相爷赞道,看到何盈秀眼神一黯,就又道:“你能果断收这样的人做客卿,有这份识人之明,甚好。” 何盈秀猛地抬起头。 她没有想到何老相爷会这么说,她以为何老相爷会很失望。 被祖父称赞,何盈秀情不自禁地一阵喜悦。 他们何家的人,就没有不敬仰何老相爷的,何盈秀也不例外。 何老相爷有心提点她。 “这天下如此之大,人才辈出。我当年进内阁,掌相印,做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你说是我文才比谁都高吗?是我智谋比谁都出色吗?” 何老相爷摇头:“都不是。” “那为什么我能坐那个位置?” 何盈秀迷惑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看着自己的小孙女,何老相爷笑得慈爱:“原因当然有很多,机遇、才智、努力、能力……不是一下两下能说得清的。但那么多年做下来,我觉得对我来说,很有用的是四个字。” “知人善任。” “很多事,我不懂,不会做没有关系。” “只要把适合的人,放到适合的位置。” “他们做好了,我就做好了。” 何盈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有些明白何老相爷的意思了。 “但,秀儿,也要切记一点。” 何盈秀疑惑地看向何老相爷。 “用对了人,自然事半功倍。” “但若是一旦用错了人,那也有可能会牵连自身、为人所累。” “所以,切切小心,勿养虎为患!” 何老相爷警告。 祖父是说素素? 顿时,何盈秀又想起,初进女牢时,萧素素对上金寡妇的果断,对上扈三娘的狠辣;越狱时,如同煞神一般,狱卒的血,沾满了她的全身…… 何盈秀一凛:“是,祖父。” 祖孙俩这番谈话将讲完,何盈秀的父亲何庚学脚步匆匆地进来,一脸的喜色。 何老相爷就知道事情多半成了。 只是,看何庚学这副喜形于色的模样,何老相爷心里又发愁。 他这个样子,怎么承担起族长之责啊? 若是太平盛世倒也罢了,他为人宽厚良善,能守着族宅,照看族人,倒也尽够了。只是如今世道纷乱,他不出事还好,出了事,指望他撑起这个家来…… 何庚学不知道父亲心中的隐忧,看见多日不见的何盈秀,眼珠子都挪不开。 “秀儿你来啦!” “这几日在马车上怎么样?” “累不累?” “吃得可好?” …… 何庚学有一肚子的话,以前他们父女可亲近了。可这回再见,何盈秀对他生分极了,经常同她的人呆在一块,对他们这些家人却是冷待极了,没事基本不会过来。 何庚学作为长房嫡子要忙的事也多,一来二去,已经有许多日没有见到何盈秀了。 “嗯。” “还好。” 何盈秀垂下了头。 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何庚学。 从小到大,父亲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父亲也会丢下她。 这一关,何盈秀的心里过不去。 何庚学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何老相爷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 “事情办得如何?” 第47章 还能这样啊 “都办好了。” 何庚学打起精神,恭谨地道。 “已经说好了,今晚三更,在城门口交接。” “嗯。”何老相爷想了想,又对何盈秀道:“晚上你也跟你爹一道去吧,也见识一下,晓得些为人处世的门道。” 若是别的孙女,何老相爷断断不会说这话。可这个孙女的路与其他人不同,牢狱之灾、逃难之旅、行宫之祸……凡此种种,她都独自扛下来了,如今也把她的人管得有模有样的,还晓得招兵买马,她已经有了独立管家的本事。 这段经历对她以后会是一种财富。 既然她选择了如此,何老相爷也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他都这个岁数了,护不了他们太久。 以后的日子,还是得靠他们。 能自己想法子抵御风雨,总比一心想着靠别人要强。 何盈秀应了一声,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何庚学忍不住咧开了嘴,随后想及何老相爷还在这里,忙又硬生生地憋住了。 进不了城,这一晚,只能在外头露宿了。 还好不少人家带的粮食实在太少,没有办法,跺跺脚赶去了征兵点。 如今这昌平县城外,倒是冷清了不少。 剩下的人不多,有些还是赶来得晚,再去征兵点已经晚了,这才不得已停留在这里。 人员不多,扎营做饭都比较方便。 只是,大约是因为都知道了不再允许进城的缘故吧,对于粮食,大家一下都节约了起来。 毕竟,当兵什么的,如果不是家里穷得叮当响,实在没有办法,还是没有几个人肯干的。去了就骨肉分离,再难有相见之日了。 所以大家的晚饭不约而同地都基本是些粥啊什么的,混个水饱不饿肚子就成。 萧素素还听见有人说,虽然不让进城,买不到什么粮食,但如今还是夏天,山里的果子蘑菇什么的,其实也不少,水里的鱼啊,林子里的兔子啊,野菜啊……这里那里弄一点,总不至于饿死人。 再往前走几百里,就开始有山了。 真不行,到时候就进山去。 到时候走山道,过了许州,到晋州地界就好了。 好歹中间隔了个许州,晋州目前还十分安稳,晋州主素来仁厚,应该不会像这许州主一样,做这种趁火打劫、强迫人参军的缺德事。 萧素素听了眼睛一亮。 对喔。 还能这样啊! 之前她都没有想过。 萧素素觉着这说法为她打开了新天地。 萧素素拐了拐扈三娘、金寡妇:“你们刚才怎么都没有说,还可以进山里啊?” 她不知道正常,因为她几乎都住在平原,靠近城市的地方,从来都没有往山里去过,自然想不到这一点,但她不信扈三娘、金寡妇不知道。 可之前讨论时,她们两个提都没有提。 金寡妇白了萧素素一眼:“你当山里是什么好地方?” “这北边的山可不比南边,都是高山峻岭,里头虫蛇野兽,多不胜数,一个不好,怎么丢命的都不知道。”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天天心惊胆战的,还要守夜。” “对皮肤太不好了。” “老娘可再不想去了。” 萧素素摸了摸下巴,看来金寡妇以前还真去过,结果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扈三娘则道:“这些倒罢了,最要命的是,这些山里,基本都有山匪盘踞,他们战斗力极强,穷凶恶极。” “若是普通的百姓倒也罢了,没有几两油水,他们看不上,多半还能平安无事。” “我们却是不行的,一旦被他们盯上,那就完了。” “凭何家这些人,对上他们……” 扈三娘摇头,显然是相当不看好。 “这样啊!” 萧素素总算恍然大悟,暗自庆幸,还好有扈三娘、金寡妇这种老江湖,要不然,若她自己,说不定就真跑山里去了。 不过,萧素素再一想,如果只是她一个人,一看就没什么钱,山匪也不得看上她啊。 真碰到迫不得已的时候,这山,也不是不能闯一闯的。 萧素素就又极有兴趣地请教扈三娘,这抓鱼要怎么抓? 钓鱼肯定是不行的,总不可能随时带个鱼竿在身上的。而且,萧素素见过村里有人钓鱼,费老大的功夫,一天就钓那么几条,有的还一无所获。 扈三娘就跟萧素素说,这山里的鱼,没有多少人吃,有些溪水里,鱼真不少。站在水里小心一点,直接用手逮,也能逮住。就是个头,大都是不大的。 至于大些的鱼,游得快,用手抓就不容易了。 得用树枝削尖了做成长矛去刺。 所以,行走江湖,几样东西特别重要,匕首、火石和盐。有了这几样,基本能应付遇到的所有情况了。 当然,如果在山里碰到老虎什么的…… 那就自求多福吧! 至于兔子什么的其他野物,那你得会打猎。 设陷阱什么的也行,但弓箭才是最有效的打猎办法。所以,如果需要打猎的话,准备一张弓是很有必要的。但朝廷对弓箭管制地很严,要买到弓箭并不容易。尤其是铁制的弓箭,基本是军队才有得用,普通人是没办法到手的。 而且,有的时候,你也没有时间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去买。 所以,最好的办法,能够学会自己做简易的弓箭。 关键的时候,能派上很大的用途。 “姐姐你一定会射箭也会做弓是不是?” 萧素素眼睛发亮地看着扈三娘。 她觉得这个本事实在太实用了。 万一有一天闹饥荒了,她还能去打猎啊! 被萧素素这么期待地看着,扈三娘格外受用。她骄傲地挺了挺胸膛:“那当然。这么点事,怎么难得倒我扈三娘?告诉你……”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扈三娘简直是知无不尽。 金寡妇含笑看着,十分满意,萧素素离扈三娘又近一步了,甚好甚好。 大家都很满意,都很和谐。 当晚,何盈秀约了萧素素,两人一道去长见识。单独见父亲,何盈秀还是心里别扭。 萧素素同扈三娘热火朝天一直聊到了晚上,还进行了初步弓箭制作和射箭实操,一直忙活着,这时她怪累的,只想呼呼大睡。 不过最后还是被何盈秀拿奶嬷嬷亲手做的白糖米饼给诱惑了过来。 何庚学见了萧素素,十分郑重地给她行礼道谢。 “本来应该好好谢谢姑娘的,只是最近实在是忙,脱不开身,怠慢姑娘了。” 萧素素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还礼。 “食人之禄,为人分忧。” “理该如此。” “大爷不必客气。” 何盈秀在一边催促:“时候不早了,你们不要客气来客气去的了,不要耽误事。” 几人带着车马,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地赶往城门口。 第48章 是我太小气了吗? 粮食交接得还算顺利。 当然,也不是没有问题的,比如,验货的时候发现有以次充好的,奸诈的粮商还临时提价,多要了三成的货款,城门卒也又敲了点竹杠…… 不过总得来说,讨价还价之后,这事儿到底还是给他们做成了。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回城的时候,一行人都轻松了不少。 萧素素、何盈秀都觉得此行不虚,跟着又长了不少见识。 “您似乎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萧素素好奇地问,她看何庚学带的资金很是充足,不像是没有准备的样子。 何盈秀也把视线投向了父亲,挺久没有被何盈秀正眼相看的何庚学有些小激动:和女儿的关系有破冰的迹象了。 他忙道:“这种有些违规的事儿,一般循规蹈矩的商家,或者没有点背景的商家是不敢做的,怕被人抓了把柄,败了家业。” “敢冒这种险做这种生意的,大多不是普通商家。他们赚这种人头钱,自然不是良善之辈。讲诚信的不是没有,但绝大多数都不是。所以,与他们交易要特别注意才行。” “不然,丢了钱财不算,说不得还会被坑害了性命。” “因此,与虎谋皮的事,切切要小心才是。” “若不是迫不得已,人还是应该走正道才是正经,歪门邪道始终不是正途,不可作为依仗。” “不然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栽了进去。” “你们两个都要切记。” 何庚学肃穆道。 萧素素、何盈秀忙称是。 这一趟随行,她们都极有收获,是她们以前不曾接触过的东西。 萧素素觉得果然不愧是世家大族的人,见多识广,走一步想三步,考虑得真是周全。如果是她的话,断然想不到这么多的。 这些人上人,能过得比普通百姓好,果然是有其原因,不是平白无故的。 何盈秀也对父亲刮目相看。 以前虽然她同父亲十分亲近,但那只是出于父女亲情,天然的孺慕之心。 如今见识过何庚学考虑事情的深思熟虑,应对奸商的圆滑老练,对于何庚学,多了几分亲近之外的敬慕。 被两人如此眼神看着的何庚学背挺得更直了,只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出发前父亲提点了几句,不然就要在闺女面前闹笑话了。 归程的时候,萧素素他们又看到不少马车也悄悄地往城门那头去了。 显然,不止他们,别人也都不是蠢人。 大家擦身而过时,心中俱是恍然。 满载而归,有这些粮食作为补充,走出许州断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 到了扎营的地方,萧素素、何盈秀两个先同何庚学一到将粮食移交给管事,彻底交了差事,这才同何庚学告别。 或许是今夜还算愉快的经历给了何庚学极大的勇气。 何庚学叫住了准备走的何盈秀:“秀儿,太晚了要不就留这里吧?你母亲和弟弟他们一直都挺想你。每次你母亲都留了你的位置,床也都铺好了,就等你回来睡了。” 何庚学期盼地看着何盈秀。 何盈秀嘴角的笑慢慢收了起来。 她垂下了头,沉默不言。 半饷,何庚学的眼神黯淡下来。 “罢了,下次吧!” 萧素素他们扎营的地方紧挨着何家,这样有什么事也好照应得到。 回去也没有多远,然而,走着走着,何盈秀却没有往营地走,反而换了个方向,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萧素素真的累坏了,她上下两眼皮都在打架了。 “喂,你往那边走干嘛!” “赶紧回去洗洗睡啊!” “明天还得赶路呢!” 萧素素叫唤何盈秀,希望她不要发疯,做回平时那个文静乖巧冷静的何盈秀,无奈不起什么作用。 真是! 萧素素想骂人,最后还是跟了过去。 倒霉。 为了白糖米饼,她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些。 一个萧素素觉着有些不够,明天起码要奶嬷嬷给她做三个,不,反正做都做了,五个、八个的也差不多吧? 萧素素暗暗下着决心。 何盈秀走到了河边,为了取水方便做饭,基本挑选的营地都不会离水源太远,但也不会太近。 这个天气,水边蚊虫什么的也多,烦人。 还好万嬷嬷之前在梅花渡时准备的驱蚊虫的草药极多,随身一包,蚊虫不叮,派上了极大的用场。 七月初的许州,白天还有些热,晚上却已经十分凉爽了,甚至还有些微冷。 尤其是河边,更是比别处要更冷些。 萧素素抱着双臂,觉得她的鸡皮疙瘩好像都耸立起来了。 不行,在这里呆久了搞不好会着凉生病,她这个练武的都觉着有些受不住,何盈秀只怕更不中用。 如今可是在逃难,城里又进不去,万嬷嬷他们虽说能看病,可缺了药,他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真生病了,那可不是一般地麻烦。 阿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萧素素觉着最好速战速决。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同你父亲闹矛盾了?” “不管什么事,来这里吹风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你说是不是?” “不如回去睡一觉,明天说不定就什么都好了,你说怎么样?” 萧素素万分期待地看着何盈秀,希望事情简单解决,好快点钻进她温暖的被窝里,速速进入美妙无比的梦乡,那就大善了。 无奈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素素,你说,是我太小气了吗?” “我也知道,是祖父下的命令,父亲、母亲、弟弟也只是遵从而已,他们并不是故意要丢下我的,只是实在没有办法。” “我在牢里,他们不能不走,总不能为了我劫狱吧?” “何家不能做这样的事。” “如果做了这样的事,恐怕就自断前程了。” “我们这一房是长房,祖父是宗主,父亲是未来的宗主,他们要为了整个家族负责,不能只顾我一个。”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我也知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何况他们一直对我这么好,就这回迫于无奈,不得不为了家族放弃了我一次而已。” “这种非常时候,我该理解他们才是。” “这种非常时候,我不该怪他们才是。” “我明明在心里无数遍地告诉自己要原谅,这样做才对。” “可,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到呢?” 何盈秀捂着脸,不想让萧素素看到。但晶莹的细流,却不听她的话,汇集成了一道道,从她的指缝中坠落了下来,如同一颗颗断线的珍珠。 一滴、两滴、三滴…… 萧素素头疼。 她真不喜欢安慰人的,也不喜欢人哭。 大约是以前安慰辛氏安慰的太多了,结果无论她怎么安慰,最后都没有什么卵用,导致她现在对这种事特厌烦,没有什么耐心。 真是,倾诉什么的,起码也得找个看起来有耐心点的善解人意的对象才行啊,她哪点像这种珍贵的善良人种啊? 可何盈秀不是辛氏。 她是她的雇主。 她总不能吼她一顿吧? 该怎么办啊? 谁来给个主意啊? 在线等,挺着急的。 正当萧素素左顾右盼,浑身好像有蚊子在咬她,极不自在,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时,突然,她目光一凝。 那个东西,是什么? 第49章 来不及了,快 夜晚,萧素素看不大清楚。 但,远远的,河面上,好像有白色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在向这边推移。离她们还很远,但速度却很快。 而且,河里的浪似乎也越来越急了,声音也似乎比以往夜晚听到的更大一些。 不会是…… 萧素素有些不敢置信,这些日子几乎没怎么下雨啊,怎么会? 她踮起了脚,极目远眺。 何盈秀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是,挺尴尬的。 这事可以说是她内心最不愿与人说起的隐私了,就是最亲近的奶嬷嬷,她都不曾吐露。今日一时没有忍住,却对萧素素说了。 这说了也就说了,反正也收不回来了。 但让她尴尬的是,萧素素怎么没有一点回应的啊?听到别人说这种心里话、伤心事,就是出于礼貌,好歹也意思个两句,表示一下吧? 是的,从萧素素的表现,何盈秀意识到她犯了个大大的错误,萧素素绝对不是个适合倾诉的对象。 何盈秀已经绝望的放弃了从她那里得到安慰或者意见的奢侈想法。 实在太尴尬了,挑错了倾诉对象。 如今的何盈秀只想着赶紧结束这让人想要抠脚趾的尴尬场景。 下次,再找萧素素说心里话她就是傻子。 何盈秀在心里默默发誓。 当然,后来她发现,这誓言还是少发地好,不然的话,以后打脸啪啪啪的。 “喂,要不,素素,我们还是回去?” 何盈秀小声提议。 这回萧素素有反应了,不但有反应了,还拉着何盈秀跑得飞快。 何盈秀给萧素素拉得踉踉跄跄,几次差点栽倒。 哎,也不用跑这么快吧? 她就不过说了几句话,犯得着跟见了洪水猛兽般的跑吗? 何盈秀刚在心里嘀咕,然后,就听见萧素素大声地喊:“洪水来了!洪水来了!” 什么洪水? 好端端地哪来的洪水? 多少天都没有下雨了? 还洪水呢! 说旱灾要来了还靠谱些。 何盈秀边这么想边回头,就看见,一阵一阵浪正往岸上打,浪越来越急,她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如今在哪里? 触目望去,河水俨然比刚才上涨了一截,刚才站的那块石头,已经半截都入了水。 河水正在不停地往上涨。 尽管还是想不通,好端端的,都没有下雨,怎么会闹水灾。但现在显然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以这河水上涨的速度,只怕很快就要淹到岸上来了。 这大半夜的,人们睡得正熟,突然被洪水这么一冲…… “洪水来了!” “洪水来了!” 何盈秀也紧跟着尖叫起来。 她们边跑边叫,很快在这附近过夜扎营的人都被惊动了。 有人不相信,有人抱怨吵人,有人骂骂咧咧,也有人立马拔腿去河边看情况如何,然后,很快就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了。 “快跑!” “快跑!” 河水真的涨上来了。 一个人两个人说的,还有人骂一句神经病,说的人多了,这下众人也不骂了,都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穿衣收拾行李,准备跑路。 何盈秀的人这边,奶嬷嬷是最快出来的。 她年纪大,后半夜有些睡不着,一向起得早。 听到来洪水了,她虽然脸色有点白,但还是有条不紊地喊了同她一道睡的几个丫头,叫她们分头去喊人、收拾东西。 萧素素忙交代。 “来不及了,别的都不要管了,赶紧安排人派发干粮。” “每个人拿好粮食,然后上最高最粗的树,抱紧。” “剩余的粮食物什马匹车辆,如果还有时间,就都绑在树上。” “对了,绑马的树就不要上人了。” 不假思索,一连串说完,萧素素就跑去万嬷嬷他们那边了。 他们又有老又有小的,最重要的,万嬷嬷那里还有很多保命的东西呢,能多带一点得多带一点,这些宝贝可不能浪费了。 萧素素心头火热。 她可以帮助万嬷嬷多分担一点的,不用客气的。 一眨眼,萧素素人就不见了。 奶嬷嬷有些犹豫,这么办的话,很多东西经不住水,肯定会毁掉的,最后还能剩下多少,实在不好说。 何盈秀也可惜,但这附近都是平地,地势低,没有什么可以抵御洪水的地方,时间又紧急,思来想去,也没有比萧素素提出的法子更好的办法了。 扈三娘急声道:“素素的意见极好。” 金寡妇已经麻利地收好东西,挑了棵最大的树就往上窜了。就几句话的功夫,鞋子都湿了。再不上去,一会儿裙子都得湿。金寡妇可不想到时穿着湿衣服瑟瑟发抖。女人家身子娇贵,可受不得凉。 金寡妇万分爱惜自己。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何盈秀一咬牙。 “按素素说的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尽快安排,不要耽搁误事。” “我去祖父、父亲那边看看,马上回来。” 何盈秀说完也匆匆跑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水,已经到她们的膝盖了。 奶嬷嬷唬得不轻,竟然这般快! 不过还好萧素素发现得早,通知得早,他们这群人都及时爬上了树。 河水不停地上涌、上涌,人们只能不停地往上爬,有时,会传来人们的惊叫声,哭声,能猜到大约是出了什么意外。但黑夜里,什么也看不到、看不清。只有那凄厉的声音在人们的耳边久久地徘徊、徘徊。 “素素姐。” 虎娃叫了萧素素一声。 “怎么啦?” “害怕了吗?” 萧素素问。 “我是男子汉,我才不怕。” 虎娃说,他让万嬷嬷和秋娘靠着父亲坐,他则同萧素素坐了一根枝丫。说完,虎娃停顿了下,还是问萧素素:“素素姐,我是说,如果你怕的话,可以往我这边再靠一些。” 萧素素忍住笑,依言就往虎娃这边又靠了靠。 何盈秀本来坐在萧素素旁边的,萧素素这一动,离她就远了些。 何盈秀连忙也跟着移了移,不靠着萧素素,她心里不踏实啊! 底下的枝丫也跟着抖了抖。 它虽然粗,可这怎么也是三个人啊! 这负担有点重。 这注定是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水终于没有一直涨下去,在快蔓延到她们所坐的树枝下时,终于停了下来。 几人的脚,已经泡在了水里。 再往上,已经没有这么粗的枝丫了。真不得已,也只有把带的东西系在这里,只人往上爬了。 如果那样,万嬷嬷做的药很多估计就保不住了。 但幸好,水没有再涨了,停了下来。 萧素素她们是最早发现异样的,决策也十分及时果断,最早上树的他们选的树自然也是最粗最高的。 有些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们行动得晚,能选的树也就没有那么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渐渐地上来上来,最后,彻底地淹没了他们。 幸存的人们抱着树,就这样过了一个晚上,累得精疲力尽。 第二天天亮,能看见东西了,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触目所及,到处都是水,哪里还有路? 水面上,一具具尸体静静地漂浮在上头,数不胜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尸体?” 第50章 哪个又不是孩子 这不正常! 非常地。 要知道,在这个小树林里休憩扎营的所有人统统加起来也不会有这许多!就这么粗粗一看,怕都成百上千具了。 密密麻麻的尸体看得人头皮发麻。 而光他们看得到的尸体都已经如此之多了。 那些看不到的呢? 这,到底一共死了多少人啊? 想起来,人们心头都寒气直冒。 “可能是上游冲下来的。” “这么多,上游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死了这么多人?” 人们议论纷纷,害怕又庆幸。 差点,他们这些人也成为这些尸体中的一员了。 如果不是刚好有人去了河边,及时发觉了河水在涨,还在睡梦中的他们只怕就这么没声没息地去了。 “看来,是上游堤坝决堤了,导致了泄洪。下游的河水这才也跟着涨了。” 扈三娘皱起眉头,做出判断。 “只是,如今又不是雨季,堤坝好生生地,又怎么会决堤呢?” “对啊!北方一向少雨,自从嘉业元年闹灾后,皇帝下令重新加固了堤坝后,这都多少年没有出过这种事了。” “更何况,今年雨水还少,更不可能冲毁堤坝的啊!” 金寡妇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好端端地,怎么就水灾了。 一点儿征兆都没有,真是奇了怪了。 她们这还曾来过北方的人都想不通,其他人就更是想不通了。 但不管想不想得通,看着这么多尸体在水面上飘来飘去,没有人好受。 不少人甚至忍不住开始呕吐起来,酸臭的气味带得旁边的人忍不住也跟着开始干呕不已。一时那气味,简直了。 “有好多小弟弟、小妹妹。” 虎娃强忍着,可眼里不觉已经溢出了泪。 “素素,快遮住他的眼睛。” 何盈秀见他小模样可怜极了,十分心疼,忙道。 萧素素却道:“看清楚,虎娃。这就是现在的世道。” 何盈秀十分不忍,劝道:“素素,他只是个孩子。” 萧素素淡淡地道:“死去的,哪个又不是孩子?” “这个世道,只要活着,总会看到的。与其迟,还不如早些面对得好。” 何盈秀心中一凛,这话何其可怖,又何其不祥。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一阵无力。说什么呢?说了,这些就不会再发生了吗? 秋娘本来忍不住哭了,被万家好抱在了怀里。 听到萧素素的话,她反而生出一股勇气,推开了万家好。 “秋娘。” 万家好担心地看着她,她性子温柔善良,平常见别人落泪,自己都忍不住跟着人伤心的。这样凄惨的画面,万家好担心她受不住。 至于虎娃,万家好反而不大担心。 男孩子嘛,就该吃点苦才能变勇敢,柔柔弱弱的,算什么男子汉。 秋娘脸色苍白,却露出个笑容。 “素素看得,虎娃看得,我自然也能看得。” 再不适,她也要逼着自己适应。 虎娃这时又开口了,带着哭腔:“素素姐!” 怎么要哭了? 这孩子不爱哭的啊,身体虽弱,性子却很是要强。 不然萧素素也不能跟他玩到一起。 哭哭啼啼的孩子,她可受不了。 难道,真逼太狠了? 萧素素反思。 秋娘虽下了狠心,可到底是当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哪哪有点儿磕着碰着都心疼。更何况虎娃自小懂事,少有哭的时候,一口气顿时就坚持不下去了。 “怎么啦?不舒服的话,来娘这里吧?” 虎娃还小,来他们这里虽然挤点,也能勉强塞下。 一家人在一起还是好照应一些。 把虎娃放别人那里,就算是已经十分熟悉的萧素素,秋娘也始终是有些不放心的。只是那时虎娃坚持,秋娘这才不得不依。 这会子,正好提出来。 虎娃继续一副哭丧的样子。 “素素姐,我想拉粑粑,怎么办啊?” 他都快急哭了。 素素:“……” 秋娘:虽然是自个儿的儿子,突然有点嫌弃怎么办? 何盈秀:商量一下,离我远点,成不? 洪水虽然停了,可这么大的水,也哪里都去不了。 人们只能继续呆在树上,看着尸体漂来再看着尸体漂走,然后又看到再一波尸体漂来,再漂走…… 看来看去,人们渐渐也麻木了。 开始看到尸体忍不住吐的人,如今都不吐了。 许多人甚至能够面不改色地对着漂来漂去的尸体开始吃东西了,虽然其实都没有什么胃口,但无奈肚子到了点,它会饿啊! 让人安慰地是,虽然缓慢,但能看到水在慢慢地退去,一点一点的,在慢慢下降着。 又过了一天,水虽然还没有退完,但只到小腿上,可以下去了。 主要是再不下去,人也快受不了了。一直抱着树,犯困都没有办法睡。有些人打瞌睡打得都掉下去了,又被会水的同伴救了上来。最让人尴尬的,还是内急问题,小的还好,大的……一言难尽。 最后弄得最是慈母心的秋娘,也对虎娃说:“少吃点,饿就饿点,一两天也死不了人。” 劫后余生,按说,应该是值得惊喜的。 可只一会,哭声就四起了。 “这可怎么办啊!” “家当也没有了,粮食也没有了,以后要吃什么?穿什么啊?又睡在哪里啊?” 不是所有人都像何家这么幸运,行动得早。 有些人家开始不在意,反应慢了一些,等收拾东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洪水汹涌而至,当下东西就全给冲走了,人侥幸活了下来,却也是一无所有了。 …… 生死的危机过去了,生存的危机又来了。 人生,总是这么艰难。 跨过一个坎,又来一个坎。 可能怎么办? 只要活着,就只能一坎一坎地迈了。 办法总是活人想出来的。 最后,人们一咬牙,决定去昌平县看看。 当然不是指望进城,是想看看,发生了这样的天灾,官府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吧?也许会带头拿粮出来施个粥什么的?不管怎么地,总会有个说法吧? 抱着希翼,人们收拾东西,三三两两地出发了。 第51章 刀兵起 何家却暂时走不了。 他们人多、东西也多,自然收拾起来也更费工夫一些。 这场洪水,他们其实也损失了不少,许多东西也被冲走了,不过大部分的东西还是保留了下来。 这些东西肯定是要带的。 只是,马匹要么被冲走了,要么死了,马车也是,几乎全散架了,就没有一辆完好的。 “马不能吃了。” 萧素素友情提醒。 本来当初是想死了的话还可以吃肉,可是河里漂来那么多尸体…… 萧素素的打算就落空了。 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这么多肉啊!!! 萧素素的心在滴血,马肉的味道其实还蛮不错的。 只是水灾之后本来就容易有各种疾病,再加上这么多尸体,没有及时处理…… 萧素素胃口再好,这肉也是吃不下的。 希望不要发生瘟疫了。 萧素素心里暗暗担忧。 她只经历过水灾,没有经历过瘟疫,但曾听逃难的人说起过,这疫病比水灾要可怕得多了去了。 水灾虽然凶猛,可再凶猛,也就那么几日就退去了,是一锤子的买卖。痛固然痛,也就那么一会子的功夫。 而疫病不同,它们会不停地一个接一个地传,慢刀子割肉,没有止境。 一个地方只要闹了瘟疫,最后往往十室九空,所余之人,十不存一。 凄惨之处,甚至尤甚战祸。 “没有马车,赶路恐怕会是个问题。” “而且,东西也没有办法运。” 扈三娘皱着眉头道。 这么多东西,总不能全靠人搬吧?而且,去云州还要穿过一个晋州,总不能走着去吧?不说费时费力,就算她可以,下人部曲可以,何家那些娇贵的夫人公子小姐们,能行吗? 当前,想法子弄些马车成了当务之急。 至于才刚弄到的粮食,又损失了不少固然让人有些心痛,倒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这次能用这种法子弄到,下次自然也不成什么问题。 奶嬷嬷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有些不适,何盈秀只能亲自出面处理这些事情,萧素素、扈三娘她们正是被她拉来帮忙的。 “祖父已经派父亲带人先去昌平县了,看能不能找人买几辆马车。” “我们先把东西规整一下吧!” “三娘姐、巧巧姐,你们两个带家丁们负责粮食。” “素素,你负责衣物用品之类的。” “万嬷嬷,药材什么的就交给你们一家了。” 众人分头清点、整理物资,这一忙一上午就过去了。到了中午快饭点的时间,何庚学一脸惨白地带人匆匆回来了。 后头,却没有一辆马车。 众人面面相觑,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何盈秀硬着头皮交代了众人一声,去何家那边打听情况。她脚步慢腾腾地,有种一定会听到她不太想听到的东西的感觉。 然后,她就真的听到了。 感觉好的时候不一定好。 感觉不妙的时候多半会真的不妙。 “许州军和晋州军不知怎么地打起来了。” “这洪水听说是晋州军破坏了上游的好几处堤坝,故意泄洪的。” “许州军损失十分惨重,听说死了几万人。” “百姓更是不用说了,云河两岸,好几个县直接都被冲没了。我们还算幸运的,这边的河道只是云河的支流,到了这里,已经分流了不少,威势减弱了不少。” “云州主震怒,正式与晋州宣战。” “同时下了征兵令,云州治下,所有男丁,每家每户,凡年满十五至三十的壮丁,必须出一人入伍服役。” “所有经过许州流民男丁,凡年满十三岁以上五十以下,全部充入云州军。” 何庚学苦涩地说出一个又一个不好的消息。 何老相爷经历的风风雨雨多,倒是能面不改色,何盈秀就没这么能扛了,越听,心里越慌,乱糟糟的。 怎么好端端的,又打起来了? 狼族都在家门口了,这许州主不去打他们倒是和自己人打起来了?是嫌大盛人死的还不够多吗? 那晋州主更是莫名其妙,有许州主顶在前面,你在后头,多安生啊!同许州打,你是嫌你的盾牌太厚了,所以特意弄薄点,让狼族打得容易点? 真是不知所谓。 一个个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乎还嫌这些消息不够刺激,最后何庚学更丢下一个大大的炸弹。 “在我们之前先去昌平县的那些人里头的男人们,只要在年龄范围的,几乎全被云州军扣了下来,给强制带走了。” “幸好我们见势不妙,没有靠近。” “不然这个时候只怕也回不来了。” 何庚学一脸的后怕,又庆幸不已。 看来他还是挺机灵的,没有冒冒失失地上前。 何庚学在心里悄悄为机灵的自己点了个赞。 “看来,许州、晋州都要乱了啊!” 何老相爷摇头长叹,突然,脸色一变。 “不好,这里不便久留。” “我们得赶紧走。” 被带走的人同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自然没有为他们保密的道理。有意无意的,万一走漏了口风,正忙着逮人的云州军能放过他们这个大户? 这里不能呆了。 只是,说是要走,一时又哪里走得了? 连马车也没有,这么多东西,总不能全丢了吧?那他们这么多人吃啥喝啥用啥?这马可不比粮食,想买可没有那么容易,一两匹的还好,多的话就难了。马匹本来就贵,一个小县城,就算是马商,能备多少存货?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还没等何老相爷另想出法子,外头一阵踏马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地面都开始隐隐震动起来。 何老相爷暗叫不好。 普通的衙役不可能配这么多马匹,有这动静的,只可能是许州军了。 听这动静,来的人只怕还不少。 果然何老相爷几人走出来,正看到一队百余骑风驰电掣而来,很快就到了何氏族人的营地。 何氏族人纷纷退避,惊疑不定地看着这队人马,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队人马来得太快了,何庚学探回来的消息还来不及知会族人们,他们还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他们到底也是世家大族,本来正在忙着收拾整理东西的何氏部曲、奴仆们迅速放下手里的事,将主人们围在了中间。 部曲们更是手握刀鞘,随时待命。 领队的黑脸武官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地大声喝道:“奉云州主令:所有经过许州流民男丁,凡年满十三岁以上五十以下,全部充入云州军。” 第52章 兵刃向 该死! 怎么来得这么快? 不会是紧跟在他们后面来的吧? 何庚学心里骂娘,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快步迎上前,拱了拱手。 “大人,我们是余河何氏。在下何庚学,忝为何氏少宗主,我们一族并非流民,只是借道前往云州,去拜访云州友人。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何庚学说完,随从连忙递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给大人和兄弟们喝点小酒,松快松快。” 啪—— 马鞭狠狠甩过,荷包被打落在地上。 “什么东西?当爷是什么人?打发叫花子啊?” “什么余河何氏,什么少宗主,别给老子整这一套。” “至于是不是流民,不是你们说了算,是老子说了算。” “老子说你们是流民你们就是流民,不是流民也是流民。” 何庚学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又涨得通红。 这辈子,他没受过这种羞辱。 何盈秀见何庚学受辱,下意识就要上前。 何老相爷却伸手拉住了她,对她缓缓摇头。何老相爷的眼神十分凝重。何盈秀还是第一次见从来都是镇定自若的祖父这个样子。 “我们要去拜访的友人是云州秦氏!” “你们胆敢阻拦?不怕云州秦氏的铁骑?” 何庚学提高了声音。 那黑脸武官却哈哈大笑:“老子的友人还是皇帝老子呢!” “对了,皇帝老子现在去哪儿啦?” 武官手下士兵哄堂大笑:“好像同龟孙子似地逃到南边去了吧?” 黑脸武官面色一冷。 “皇帝老子都不怕,拿云州秦氏唬谁呢?” “老子是许州军的,认就认我许州主一人。” “老匹夫,别给爷叽叽歪歪,赶紧叫你们的人一个个排好队,别耽误了爷回城吃饭的功夫。” “给你们一刻钟的功夫。” “到时候还没准备好,别怪老子刀下无情。” 话落,百骑同时长刀出鞘、寒光闪闪。 竟然是一点通融的意思都没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 何庚学见事不可为,只能退回到了何老相爷的身边。 “父亲,如今作何计较?” “真的要随他们去吗?” 何庚学拿不定主意了。 “宗主,可要?” 说话的是何氏部曲的曲长项武,他年约三十许,正当壮年,皮肤黝黑,身材异常高大,足足比寻常男子高好几个头,眼凹鼻高,浑不似大盛人。 项武伸出手,做了个切的手势。 来人虽然有马,但只有百余骑,但何氏部曲足足有五六百,而且跟来的都是精锐,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何老相爷眼神几经变换,最终摇了摇头。 “先跟去看看。” 他们就只有这几百人,剩下的路还很长。 如果要拿下这百余骑,损伤必定惨重,最后能剩下多少很难说。 这可是骑军,就算在林间,他们的优势并不那么大,许州军也并不以战力出名,但何家诗书传家,部曲素来并不强,同正规军对上,能剩下多少何老相爷心里实在没底。 部曲如果伤亡惨重,剩不下多少,后面的路程怎么办? 打了这队人马,后面再有追兵又靠谁? 许州和晋州打起了仗,边界正是战火正燃的地带,原定走许州穿过晋州去云州的计划显然不太现实了。 而许州军就算征兵,定然也不可能马上送去战场,没有经过训练的流民上战场,很容易溃散,起不了什么作用,还容易反害自身,定然是要先训练的。 这就给了何家缓冲的机会。 如今,只有先在许州暂时安顿下来再图后计了。 何家部曲人数不少,战力也不弱,如果他们能在昌平县的许州军里顺利立足的话,何家在许州也就有了根底。 比起冒险穿过正打仗的许、晋两州边界,这也不失为一条可行的路。 何老相爷做了决定,何家行动就很快了。 不到一刻钟,所有十三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集结完毕,何庚学也在其中。 黑脸武官嘿嘿一笑。 “算你们识相。” 黑脸武官一挥手,手下的士兵们这才齐齐收刀归鞘。 “小儿带人入伍,以后还请大人多加关照。” 何老相爷让人送上了一个盒子,黑脸武官打开瞧了瞧,脸上和缓了许多。 “那是自然。” “本官还要回军中交令,就不久留了。” “你们余下之人,可去城外帐篷暂住,那边地势高,水已经全退了。以后去往何处,听昌平县令安排即可。” 黑脸武官提点了几句,就带人回去交差了。 走的时候,还留了几匹马给何氏族人使用。 不过,他们的马是军马,不可送人也不可买卖,用完之后,还是要还到军营的。 何老相爷连连道谢,一番客气,将人送走了。 何盈秀扶着继母关氏,目送着何庚学,两个人都哭成了个泪人。 弟弟何景瑜背过了身去,胡乱用手抹着脸。 其余何氏族人,也几乎是人人落泪,个个伤心,不论主仆。 这一下,男人们几乎都走完了,剩下的不是女人,就是孩子,还好何老相爷没有去,不然这一群妇孺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有了马,艰难地将散架的马车找了出来,修修补补,总算勉强凑了几辆马车出来,将剩下的东西装上了车。 所余之物,不过原来十之五六了。 马车载东西都勉勉强强,载人是不可能了,连何老相爷都没有坐车。 一群老弱妇孺,互相搀扶着往昌平县城走去。 再说那队许州军,离开之后,副官对黑脸武官悄悄低语。 “余河县靠近流京,十分富庶。” “这何家,油水不少啊?” “我看那家的妇人小姐丫头们,也个个十分美貌动人。” “大人就一点儿也不动心?” 黑脸武官把玩着手里的匣子。 “急什么?” “日子长着呢!” “如今大事要紧,还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以后……” 黑脸武官没有再说。 副官心领神会地笑了。 是啊,日子长着呢,不急。 何家的那些千金小姐,他是不用想了,不过那些俏丫头也不错。刚才匆匆一瞥,看到一个,皮肤黑了点,但真是俏啊…… 副官心头火热,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第53章 筹谋 这边,再次前往昌平县的路上,秋娘扶着万嬷嬷,萧素素同虎娃一道。 “这许州主,不像明主啊!” 万嬷嬷心里忧心忡忡,忍不住压低声音,同萧素素小声说话。 同为大盛人,对待流民全无半点怜悯,反而趁火打劫,强逼入伍。十三到五十,一个家庭的青壮年劳力几乎全被收入军中,剩下的老弱妇孺,要靠什么为生? 如此强盗行径,岂能长久? 万嬷嬷不怎么看好。 萧素素也不看好这许州主,不过,她想的却是和万嬷嬷不同。 “虽然不是明主,不过手段倒是还有点。” “如此流民也算有了安置,既能补充兵源,也能防止流民作乱。” “有这番措施,许州一时倒还算安稳。” “我们能得到安置,有了户籍,那就不再是流民。到时再想法子离开,应该会容易得多。” 万嬷嬷点头。 “这倒也是。” “离开?”秋娘惊讶:“你还要走?”薆荳看書 她还以为要在许州定居了。 “许州和晋州不是在打仗吗?” “怎么走?” “太危险了吧?” 萧素素点头:“是很危险,可一直留在这里肯定是不成的。” “许州若是能联合晋州一同抵抗狼族还好。可如今狼族还没有打过来,他们倒是先争上了。” “这才一开始,许州主就压迫流民,以后还能好得了?” “等狼族再一打过来,许州处境越差,压迫就会越厉害,如今只是要人,到时候恐怕就是要钱要粮了……” “要钱要粮?” 秋娘大惊:“好歹是官府,我们不给,他们还敢明刀明枪地抢不成?” 萧素素嗤笑:“用得着用刀枪?只需要多加几种税不就得了,还名正言顺。他们也是为了保护治下的百姓,迫不得已才加税的,说的比唱得都好听。” 秋娘无言了。 抢可以说不给,税还能不交吗? “我们就算落户了,说到底对这许州也是外来者。” “就像这次征兵,许州百姓只用一户一丁,十五以上三十以下才需入伍,只比平常的兵役稍稍加宽了些年限,并没有太大区别。可对我们这些外来者呢?就成了十三以上五十以下,全员入伍。” “这哪里是真心让流民落籍?不过是暂时安抚入伍的兵丁,给个落脚地罢了。” “如果战事顺利倒也罢了。” “一旦战事不顺,许州陷入困境,为了缓解许州的危机,我们这些外来者,肯定是最先倒霉的。” “所以,我是势必要走的。” “留下的话,迟早都是许州主碗里的菜。” 萧素素说出了她的看法。虽然她现在也是颇有身家的人了,但在乱世,有财没有势,照旧完蛋。 不然何家不会被困在这里。 “你们呢?是留是走啊?” 万嬷嬷想了想:“要不我们一起吧?” 她也不看好留在许州。 百姓势弱,统治者一个风吹草动,对于百姓的生活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越是弱者,越经不起折腾。 太平盛世都是如此,这种乱世就更是如此了。 万嬷嬷最后选择跟何家北上,一方面固然是觉得跟着何家路上有个照应,另一方面,也是不太看好宁王。 旧帝虽然软弱,丢了国都,算不上多好,可至少在没出事之前,对待百姓十分体恤,从来不折腾,这些年百姓的日子过得其实挺不错的。 对宁王这个嫡亲的弟弟更是十分优待。 然而,宁王说反就反,这也就罢了,旧帝性子太软,如今这么个状况,的确也不太适合坐这个位置了。 可夺了位置就夺了位置了,逼他退位也就罢了,反正他失了国都,也人心丧尽了,可连他的命都要,万嬷嬷心里就有点膈应。 对一向待他不错的亲哥哥都如此,万嬷嬷总觉得做了帝王对百姓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种乱世,还是得选个兵强马壮,对百姓也不错的明主投奔,好歹还能过几年安生日子,待局势明朗些再做计较。 许州主、晋州主这样的,就算了吧! 倒是云州主,万嬷嬷曾经听说过几耳朵,值得去看看。 “那孩子他爹怎么办?” 秋娘慌了。 万家好也被征入伍了。 “先看看吧,到时候再想想法子,活人总不至于被尿憋死。” 万嬷嬷说,秋娘见万嬷嬷十分镇定,心下就安稳了许多。 “只是何氏一族男丁这下都被征入伍,不知道他们作何打算,是不是打算就留在许州了?” “他们人多,剩下的又都是老弱妇孺,小子都没有几个,要走可不容易。” 万嬷嬷摇了摇头,有些惋惜。 这样的话,她们就得跟何家分道扬镳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一路上,不知省了多少事。要跟他们分开,万嬷嬷还真有些不舍。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目的地不一致了,不想分开也不行了。 萧素素也这么觉得。 何家男丁都入伍了,何家很有可能会另做打算了。 他们人多,如果有出头的人,留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但萧素素是不怎么喜欢动乱的日子的,这许州之地离狼族地盘太近了,如今虽然还算平静,但只怕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这个地方的位置注定了必然会安生不得。 这普通百姓在打来打去的地盘上讨生活,实在太糟心了。 萧素素还是觉着跑远点要安全一些。 “等安置下来了,我问盈秀姐姐看看。” “如果他们要留下来的话,那就只能分开了。” 萧素素挺遗憾挺不舍的。 奶嬷嬷的手艺多好啊,厨子师傅的手艺多好啊,这一路上,萧素素就没缺过好吃的,连做的干粮都好吃,还分甜的咸的,里面有加肉啊,果脯啊,哪里是干粮,简直是美味的点心啊! 这种干粮,天天吃也不厌啊! 一想到以后吃不到了,萧素素就无比忧伤。 不知道奶嬷嬷和厨子师傅想不想收个机灵可爱的徒弟? 不介意的话,萧素素想学好这个本领了再上路啊! 这时,万嬷嬷又想起一事。 “如果何家不走的话,不知三娘她们作何打算。” “这种世道,上路的话,还是多几个人更有底气些。” “等安置下来了,素素你去探探她们的口风,看她们要不要同我们一道?” “嗯,我知道了。” 萧素素说着,掏出干粮啃了一口,好甜。 怎么办? 还没有分开,心就开始疼了。 扎营的地方离县城并不远。 毕竟当初他们也是到了县城门口的,只不过被拒绝入城,才不得不选择在城外露宿的。当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自然宿营的地方离昌平县城也不是太远,只有几里地。 不过,饶是这么近,也花了不少时间。 何氏女眷们开始还走了几步,到了后来,几乎是全靠健壮些的仆妇背着,才好不容易没有倒在半途上。 再次赶到昌平县城门口时,这里已经排起了长队。 第54章 停!都不准抢 队伍分为三队,都排了老长,好几百米的样子。 何老相爷想派人去打听,左右一看,不是女人就是小孩,一时之间,竟是找不到几个可用之人了。 女人何老相爷用起来不便,男的十三以上都被征入伍,剩下的就只有些毛孩子了,大的也不过八九岁罢了。 最后挑挑捡捡,好歹选出两个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小子派了出去。 打听消息这事难度不高,很快那两小子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这三列队伍一队是分发东西的,被子什么的生活用品;一队是施粥的;还有一队则是负责登记安排临时帐篷的。 要说清楚是哪家的,都有谁入伍了。 只有家里有男子入伍的,才能得到安置。也不要想着说谎,这名单是要同许州军核对的,一旦查出来说谎,整个许州都不会再有地方肯接收了。 何老相爷继续问:“登记是要本人亲至还是一家派一个代表就行了?领东西、领粥需要什么手续?能不能同时进行啊?” 两小厮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何老相爷叹了口气,若是得力的管事长随还在这,哪会连这点儿小事也办不好,还需要他来操心? 但如今也别无他法,只能慢慢教了。 至于另买得力的仆从,何老相爷暂时就不考虑了。如今家里人少了许多,丫头仆妇们都在,后院不会缺人。男主子基本都走了,也就他这个老的和几个小的,也不需要太多人服侍。小公子那里缺人,捡几个仆妇婆子也服侍着也能将就。 贸然进人,不了解底细,品行不好的话,反而容易平生祸端。 何老相爷打发了小子们再去探,又安排何家的车马靠边停靠,聚在一起清点人数,不要一乱谁丢了也不知道。 何家正在忙活,突然听到一阵哭声。 原来是逃难的一清秀少妇带着婆婆和七八岁左右的双胎女儿在那里哭求,请求通融一下。 少妇十分哀婉,哭诉她们家里男人死了,只有女人没有男人了。 衙役说了几次见她仍然不听,纠缠不休,火气就上来了,不耐烦地将她们推搡在地。 女人和孩子们的哭声凄切,令人不忍。 旁边就有人悄悄给她出主意,让她们可以找个人家自卖自身,到时候跟着主家不就有了着落。 这样干的不在少数。 边上跪着一溜儿的呢,都是自卖的, 也有些管事模样地,在那里挑人——都是城里来的,逃难的都这个时候了,哪里有心情买什么人。 这少妇模样不错,收拾得干净,看着像个讲究的,年岁也不大。两个女儿还是双胎,十分可爱罕见,一看就极讨人喜欢的。 她们要找个人家为奴应是不难。 那少妇感激不尽,当下就带着婆婆女儿跪在一边自卖。 一路逃到这儿,又遭了洪水,粮食被冲了个一干二净,再没有人收留她们,她们就只有饿死了。 为奴虽然也不自在,与饿死一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她们往那里一跪,果然吸引了不少管事的目光,当下就有好几个都有意过来瞧瞧。 只是他们还没上来,就听一声惊喜的大叫。 “停!都不准和老娘抢。” 这一喝,那些管事的就都停下了脚步。 话落,从路边一处停着的华丽马车上,下来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她甩着帕子,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看清楚了那对双胞胎,她双眼都亮了,快步上前,握住她们的小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真可怜啊!” “起来跟我走吧!” “到了我春风楼,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你们娘三的。” 少妇脸色一变。 这女人这做派,一看就不是良家。 再一听“春风楼”什么的,想也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这女人是个老鸨,想让她们卖身。 少妇连忙紧紧将两个稚嫩的女儿揽在怀里,戒备地看着那春风楼的老鸨。 “我不卖你,你走吧!” 老妇人也气得全身发抖。 儿子死了,这两个小孙女就是她的命。 她答应过儿子,一定要和孩他娘一起把这两个丫头抚养长大,给她们找个好婆家,过上好日子。 这种肮脏女人竟然敢觊觎她的宝贝孙女们。 “贱妇!” “滚!” 老妇人狠狠朝那女人啐了一口,一口老痰正吐在那花枝招展的老鸨脸上。 老鸨气急败坏,一边拿帕子拼命地擦,一边指着老妇人跳脚大骂:“好个不识好歹该杀千刀的老虔婆,都一脚踏进棺材里的老东西不晓得积德还尽作孽,这么缺德难怪儿子早死,这都是你这老东西造孽的报应啊!” 这话太狠了,一语中的,戳到了老妇人的心肺管子。 她脸一下子煞白,如同纸一般,指着那老鸨想要骂回去,却气得胸膛起伏、全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全身打着哆嗦。 最后老妇人翻着白眼,仰倒,彻底晕了过去。 “切~~” 老鸨拍了拍双手,不屑道。 跟她斗? 也不看看她是谁? 菜! “婆婆!” “奶奶!” 少妇和两个孩子扑了上去,哭天抢地,又是掐人中,又是摸鼻息,好一阵折腾下去,老妇人这才悠悠醒转。 少妇和孩子们见她醒来喜极而泣,一家子抱在一起。 老鸨却对着她们笑了,笑得极是不怀好意。 “这娘三不识抬举,谁敢收留她们,就是同我春风楼作对,要抢人的话,都一个个给我掂量清楚了。” 说完,环视一周,看得许多人低下了眼,不敢与她对视,心中十分满意。 平时作为老鸨,多被人鄙夷瞧不起,走到哪里也直不起腰。 可她再是老鸨,也是这许州昌平县的人啊! 同这些没了家没了根的流民可不同。 老鸨的腰挺得越发地直。 她转头,轻蔑地看着少妇一家子。 “我现在还不要你们了。” “我就在春风楼等着,等着你们跪着、爬着来求我。” “尤其是你这老东西,我要你亲自磕头求我,求我收了你媳妇、孙女儿,看着她们成为千人压万人压的婊子,给你那死龟儿子带上不知多少顶绿帽子。” “哈哈哈……” 春风楼的老鸨说完猖狂大笑着扬长而去,回了她那座华丽无比的马车。 在里头,等着。 第55章 两难 老妇人才醒过来,听到这万恶的话又差点被气厥了过去。 之后,少妇带着两个孩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苦苦求人收留。 可这时节,本来就少有人会来买人的。 就是有几家城里富户管事的来采买下人的,这时听到那老鸨的话也选择退缩了。 春风楼是这昌平县最好的青楼,家里爷们三不五时就去给里头的姐儿捧场子。 若是收了这一家四口,给这春风楼老鸨知道了,挑着楼里的姐儿给他们爷甩脸子,回头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他们虽不惧这老鸨,可也不过是些下人,哪里敢触爷们的霉头? 虽然也觉着这一家子女人怪有些可怜的,但也不能跟自个儿过不去啊!当下硬起心肠,只作没有看见,脚步一转就朝其他一些卖身的人那里去了。 流民这么多,挑哪个不成?犯不着自找麻烦。 至于城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都是些逃难的人,自顾且不暇了。他们的处境也没有比这一家子好到哪里去,不过是暂时有个栖身之所罢了。连吃的都要靠人施舍,许多人身上甚至连套干爽的衣服都没有,哪里顾得上别人? 何盈秀见了,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她情不自禁地上前踏了几步。 奶嬷嬷见状忙拉了何盈秀一把,止住了何盈秀的脚步。 只是已经迟了,那少妇已经发现了。 她本来就一直在不停地朝四周看,不愿放过一丝生机。 只是其他人纷纷都转过头去,根本就不与她对视。 此时见何盈秀面露怜悯,再看她虽然穿着朴素,但是干干净净,旁边还有不少仆婢环绕,虽然看着也是逃难的,但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难民,定然是出自大户人家。 少妇的心里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她拖着两个女儿一下上前,扑跪在何盈秀的面前。 “姑娘行行好,收了我们吧!” “大恩大德,我们一家子作牛作马也会报答姑娘的。” “云儿、朵儿,赶紧给好心的姑娘磕头。” 母女三人磕头不止。 何盈秀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只是觉着这一家子可怜,但到底不蠢。 奶嬷嬷一拉,她就知道不好了。 城里那么多大户人家的管事的都不愿得罪那春风楼老鸨,自然是有其缘故的。而他们一行,如今不过是外来者,还没有落户,如何好得罪地头蛇? 如此行为不是给家里无端招祸吗? 何盈秀想要开口拒绝。 只是,看那母女三人又实在可怜,把她当做救命稻草一般,这拒绝的话就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一时陷入两难之中。 何盈秀迟迟不应。 少妇眼里的光彩渐渐地暗了。 但看到两个孩子,让她就这么放弃,她却又实在不甘心。 她机械地磕着头,很快,地上都隐隐出现了红色的血丝。 她却不晓得停,只晓得不断地磕头、不断地磕头,似乎只要这样的动作不停止,她们的人生就还有机会。 何盈秀的脸烧的通红,如芒刺背。 明明跪在地上磕头的是那娘三个,她却觉得自己是被公开处刑的那一个。 理智上,她晓得不该收留他们。 情感上,却格外煎熬。 她到底不是冷酷之人,这母女三人已经够惨了,她实在做不到再推她们一把。 旁人打量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更是如同针一般,刺在她的身上。 而且,心中的顾虑是一回事,何家的体面呢? 这母女三人没有求到她面前也罢了,都求到她面前了,就因为一个老鸨她就不敢收留?别人又会如何看何家? 这一低头,以后又怎么在这昌平县立足? 何盈秀又觉着莫名地憋屈。 如果是以前,还是在余河县,她根本就无需考虑太多。 不过是个青楼老鸨罢了,地位天差地别。那老鸨就是真把人弄进楼子里了,知道她想救,只怕都不需要她开口,就会有人主动把人送上门来,并再三请罪了。 偏偏是在逃难途中,前途漫漫之时。 如今自身都尚且难保,又谈何救人? 思绪纷纷,何盈秀一时只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何老相爷见了心中暗暗叹息。 这个孙女聪明是聪明,就是思虑过多,顾及这个顾及那个。 这种性格,平日还好。 考虑周全,不容易冲动行事,闯祸。 有些优柔寡断,不够果决,对女儿家来说,这也未必是坏事,女儿家太刚强了也不好。 只是放在如今这时节,这性格就有些致命了。 关键时候,犹豫来犹豫去,最是误事不过了。 而时机却是稍纵即逝,一旦过了,就不可能重来了。 要知道,这世间事往往难两全。 有时候,没有什么完美的答案,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都是有利有弊的。有的时候,明知道是弊,也不得不选,因为其他的路,比起这条,弊处更大。 没完美的解决方法,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 而何盈秀不做决定,这么耽搁下去,拖的时间长了,那么无论她最终做了什么决定,都只会让人诟病了。 不能再耽搁了。 再耽搁何家的名声、何盈秀的名声就都没了。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目前他们要在这昌平县定居。 开始就坏了名声,被人小瞧,以后的路就容易越走越窄了。 一个怕事、懦弱、愚蠢的家族,谁也会想上前踩上一脚的。 只是,这样的些许小事,何老相爷也不好出面,跌份。 又看向家里的女人们,个个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只晓得傻愣愣地看着,就没一个敢上前解围的。 唉,平时看着都还好,这一经事…… 何老相爷暗暗摇头,比起盈秀,这些人是更不如了。 看着她们,何老相爷心头有些苦涩,这是一个能担得起的人都没有啊! 男人们这一去,归期还不知是何时,留下的女人们,得自己立起来才行,总不能什么都指望他这个半截头入了土的糟老头子吧? 何老相爷朝堂叱咤了一辈子,退下来了以为余下岁月,可以安心地在家里养养花种种树,好好地享些清福了。 却没有想到,都到如今这把岁数了,却还得为这种琐事操心。 人这一辈子,真是说不准啊! 风吹过,何老相爷轻咳两声。 树上两夜,夜寒风冷,到底有些受凉了。 最终,何老相爷心里长长叹息一声,挥手招来一个小子,吩咐了几句。 第56章 后患 小子连连点头,然后快步跑到奶嬷嬷身边悄悄低语。 奶嬷嬷松了一口气。 她上前一步,蹲下,伸手扶住了那少妇,不让她再拜,并露出来亲切的笑容。 “娘子你们快起来吧,别为难我们姑娘了。” “我们也不过是逃难的人,这都还没有安顿下来,如何能再收留他人?” “你们这样,不是为难我们姑娘吗?” 奶嬷嬷说着,拿出些干粮,悄悄递给少妇:“这是些吃的,给娘子你们,算是我们姑娘的一番心意。”薆荳看書 同时,她压低了声音悄悄提醒。 “你们吃了,有了力气,赶紧去下个地方瞧瞧去,说不得就有去处了。” “这里大约是没人敢收留你们的了。” “别在这里白白耽搁时间了。” 少妇有些失望,但知道再强求也是无用了。 手里的吃食沉甸甸的,分量并不少,能够她们三人吃好几天的,赶到下个地方不成问题。 她紧紧地握住,面露感激之色。 虽然还是没能被收留,但有了吃的,她们就又能撑下去了。 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等到下一个城镇,一定要吸取这回的教训,不要再等着别人挑自己了。打听好了人家再主动去投。若是刚才没有贸然卖身,惹上了麻烦,而是直接求这位姑娘,以她的善心,多半会加以收留的。 少妇又有了盼头。 “谢谢,谢谢。” 少妇对奶嬷嬷说,又面朝何盈秀。 “多谢姑娘。” 她又带着孩子一同给何盈秀连磕了好几个头。 何盈秀连忙闪身避了开去,一张脸火辣辣的。 这并不是她的主意,她当不起。 磕完了头,再三谢过,少妇这才拖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半死不活躺着的老妇人身边。 她把捂在怀里的东西悄悄地给老妇人看,老妇人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一下子坐了起来,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婆媳孙四个,悄悄地离开了城门口,很快就混进了流民队伍中,消失了踪迹。 随着她们的离去,城门口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嬷嬷。” 何盈秀感激地看着奶嬷嬷。 “还好有你。” “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奶嬷嬷慈爱地看着何盈秀:“嬷嬷哪有这个本事?” 第57章 夜惊 何家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轻松了不少,脸上不由露出了轻快的笑意。 不过是个青楼老鸨而已,根本不入流的人物,在以往瞥都不瞥一眼、如同尘埃般的微末角色,如今,只一个人,却能让一家老小如临大敌。 这还根本就没有直接对上呢,就如同惊弓之鸟。 一旦真的对上…… 何老相爷撇过头,不忍看。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燕子,却已经是够幸运的了。 更多的燕子,只怕连这样的机会都不会有,只能在风吹雨打中,被折了翅膀,从天空跌下,狼狈地坠入泥巴,被碾压、被撕碎…… 直至再也不复存在。 他们何家,又会如何呢? 看着这一家子的精气神,何老相爷不能不担忧。 夜渐渐地深了,昌平县城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城里的灯一盏盏地熄灭,直到最后一盏,整个县城在黑夜的拥抱下安眠,如同昨日,如同前日,如同之前的每一日。 安宁。 祥和。 这是座幸运的城市,突如其来的洪水,到了这里,只剩下尾声。县城离河道比较远,地势也比较高,洪水只涨到了人的大腿,渐渐就退了。 县里没有人伤亡,人们依旧歌舞升平。 只有城门外,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帐篷,矗立在那里,证明着曾经发生的一切,那并不是梦。 夜里,何盈秀睡得正熟。 在树上,有足足两日没怎么睡了,之后又是父亲族人被带走,又是领着人收东西,又是走了从不曾走过的远路,何盈秀真的累坏了。 萧素素也是,累得不行,几乎是倒头就睡了。 除了她们,万嬷嬷一家、奶嬷嬷、扈三娘、金巧巧及何盈秀的两个丫环,也都一起睡在这个帐篷里。 十多个人,挤得帐篷满满当当的。 她们这里已经算是好的了,因为何家的帐篷还存了那么一些。 那些没有帐篷,只能挤县衙搭的官方帐篷的,那就不是一二十个了,那是足足数百人。想想那滋味,可不是一般的酸爽。 呼噜声此起彼伏,响声震天。 只怕她们这辈子都没有打过这么响的呼噜。 这也是因为实在太累了。 这一觉,萧素素觉得她可以睡到地老天荒。 只可惜,才只睡了半宿,她就醒了。 萧素素睁开眼,就见何盈秀正从她身边经过。 因为在家里长年累月挨打的关系,萧素素养成了本能的警觉,以避免挨打。因此,即使在睡梦中,只要有人靠她近一些,她本能就会被惊醒。 “怎么啦?” “有什么事吗?” 萧素素打着哈欠坐了起来,压低声音问何盈秀。 何盈秀眉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祖父生病了,说很有些发热,我过去看看。” 生病? 萧素素打了个激灵,连忙坐了起来。 “我陪你去看看。” 说完,一下子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三两下就整理好了衣服。 这利索劲,何盈秀惊了:素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今天她可没有拿白糖米饼来引诱她。 萧素素无利不起早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何盈秀心里十分诧异,但到底心忧祖父,匆匆就要迈步。 却见萧素素快走几步,又轻轻叫醒了万嬷嬷,小声将情况同她说了。 何盈秀这才想起,万嬷嬷是会医术的。平日路上下人们有点头疼脑热的,都会找她看看,据说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刚才只晓得忧心祖父,一心去看他,却是把万嬷嬷给忘了。 何盈秀不禁一阵懊恼。 是啊,光自己去又有什么用? 她又不是大夫。 万嬷嬷动作也很快很轻,同闻声张开眼的秋娘交代了一声,就同萧素素、何盈秀一道离开了帐篷。 待出了帐篷,何盈秀正要快步朝不远处何老相爷的帐篷走去。 萧素素拉住了她和万嬷嬷。 “你说什么?疫病?” 何盈秀大惊,失声叫了出来。 “不、不可能!” 寂静的夜里,何盈秀声音显得格外尖锐。 还好大家都睡得很熟,并没有人出来察看。 萧素素赶紧捂住了何盈秀的嘴。 “小声点。” “你别激动。” “可能性不大的,我只是觉得小心为上,注意一点比较好,这才提醒你一下。” 万嬷嬷也安抚何盈秀。 “你放心,应该只是普通的风寒。” “毕竟我们都只喝了自带的水壶里的水,并没有乱喝河里的水,在那里呆的时间也不长,得疫病的几率很小的。” 何盈秀心里这才安稳了些。 万嬷嬷又道:“不过素素的顾虑也对,万事小心为上。” “无事自然最好,有事的话也不至于猝不及防。” “而且就算不是疫病,普通的伤寒其实也有一定的传染性,只是一般都不太严重,所以大家都不大放在心上而已。” “我先去看看,给老相爷开点药。” “这几日,多注意观察,多半无事的。” “我们也不能因为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自己吓自己。” 万嬷嬷这么说了,何盈秀这才安心许多。 三人商议完这事,何盈秀挂心何老相爷,几人匆匆朝何老相爷居住的帐篷而去。 萧素素留在了外头等候,何盈秀和万嬷嬷进去给何老相爷看诊。何老相爷作为家主,带两个小厮,单独住了个小帐篷。 万嬷嬷进去了没有多久就出来了。 萧素素看着她,万嬷嬷道:“应该不是疫病,症状同普通的风寒没有什么区别,症状也很轻。” “几副药下去应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何老相爷的底子也好。” 萧素素这下放心了,然后,就打起了瞌睡。 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的。 万嬷嬷失笑:“赶紧去睡吧!我要配药,你也帮不上忙。” 萧素素趁机道:“我就说让你教教我,如果我会了,不正好可以给你打下手吗?” 万嬷嬷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素素:“我让你保管的那些东西呢?什么时候还给我?” “啊!怎么突然就这么困呢?” “困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嬷嬷你忙啊,反正我也帮不上忙,先回去睡觉了。” 说完,萧素素一溜烟跑了。 “这个只进不出的!” 万嬷嬷笑骂了一句,自去忙活了。 还好药材备得齐全,很快药就配好了,万嬷嬷交给了何盈秀。何盈秀亲自煎了看着何老相爷服下。何老相爷昏昏沉沉地喝了药,沉沉睡下。何盈秀没有离开,就在那里看顾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日,何老相爷醒来,只觉身体轻快了许多,也不发热了,神清气爽。 “这万嬷嬷医术真不错。”何老相爷赞道:“还好你邀了她同行,不然,祖父这回怕是要受罪啦!” 何盈秀抿着嘴笑。 不仅何老相爷身体好了,这一日,其他好事也接踵而来,似乎是为了补偿前些日子遭受到的那些接连不断的祸事似的。 第58章 好消息接踵而来 首先,何庚学托人传了信回来,说他们去了许州军,挺被长官看重的。 负责昌平县云州军的是个校尉,姓温。 他手底下原本只有五百云州军。不过,如今已经快五千了,忙得焦头烂额的。 见何庚学能读会写的,立马提了他起来,在军中做个参事,负责新加入的人员登记什么的。 项武武艺高强,也得到了重用,如今依旧管他们何家的人。 因为何家去的差不多有六七百人,占了如今队伍的约七分之一,所以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找事。 那日带他们去的那个黑脸武官,名唤钟南,是个百人令,是姜校尉的义子,在军中颇有威望,对他们也很是照顾…… 何老相爷看了,欣慰不已。 何家族人更是个个容光焕发,如同吃了神药一般。 如此下去,何家再度振兴不是梦。 在这样的年代里,没有比在军队中拥有权力更让人安心的了。 第二件好消息,则是对于流民的安置。 昌平县那边,终于拿出章程来了。 流民可以在昌平县落籍了。 如果想要种田的,统一安置在县北大营那边。 那里原来就有军田。如今军队需要加紧训练,地没有人管,荒废了挺可惜的,如今正好可以分给流民。 只是那边没有房屋,县衙已经安排工匠日以继夜地开始建了。 在那之前,流民可以一边住在帐篷里,一边帮工匠们干活,加快进度。 房子自然谈不上多好,不过是泥巴茅草屋罢了。但对于离开土地,在外流浪多日的流民们来说,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当然,也有讲究些、资金也充裕些的人家,想把房子建好些,那也是可以的。 只要肯出钱就行。 一时,昌平县的木料生意、砖瓦生意顿时火爆了起来。 流民中,有些家底的还是不少的。 而如果不打算种田的,想进县城里讨生活的,也可以。只是县衙就不提供居所了,或赁或买,自行负责。 有了住所,在县衙登记落户即可。 对流民封城多日后,这日,昌平县的城门,终于打开了! 何老相爷亲自入城,十分迅速地在城西买了个三进带院子的宅子,也是城里大户曾经住过的,后来主人家搬去郡府,就闲置了。 第59章 忧心 何盈秀大吃一惊。 吃惊之余,还有种被背叛的伤心和愤怒。 这些日子同甘共苦,朝夕相处,虽然不是家人,但在她心目中,对她们,也是亦亲亦师亦友。 尤其别人倒也罢了,萧素素竟然也如此,这是何盈秀格外介意的。 这么长时间,萧素素肯定不是才有这个打算的,可她一直守口如瓶,什么口风也不漏。 如果对所有人都如此也罢了,可并不是。 萧素素同扈三娘、金寡妇、万嬷嬷她们都说好了,还要一起同行,唯独没有她。 独独只没有她。 是不是一直就是只有她在对萧素素推心置腹,对萧素素而言,她其实不过是个雇主而已,根本比不上扈三娘、金寡妇、万嬷嬷她们,不,甚至连后来的秋娘、虎娃他们也比不上。 毕竟,一有空,萧素素就去找秋娘、虎娃玩,可从来不会找她。 是的,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找萧素素。 萧素素没什么事,从来都不曾主动找过她。 一时,恍然的何盈秀又是心酸又是气苦。 何盈秀怎么怪怪的? 萧素素感觉。 不过,她是全然没有想到是因为她的。毕竟,她又不是何家人,走是很自然的,迟早的事。 如今只不过比计划的提前了一些。 原本的计划,她会和何盈秀及何家人一道去了云州,到时候再做计较。 但如今,何家显然不打算走了。 萧素素却还是要走。 自然只能分道扬镳了。 这种不按计划走的状况,如今萧素素已经颇为习惯了。 不习惯也不成!这可不由她做主。 虽然何盈秀好像有点奇怪,不过,女人嘛,有时候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时候。 今天一早她热情地同金寡妇打招呼,这些日子,她们的关系改善了许多,金寡妇也教了萧素素许多东西,就连她的开锁秘技,也被萧素素死缠烂打学到了手,可以说有半师之谊了,两人关系日渐融洽。 可是今天萧素素同金寡妇打招呼的时候,金寡妇瞥了她一眼,帕子一甩,都不带搭理地,扭身就走了。 这不是莫名其妙是什么? 所以何盈秀大约也是如此吧? 金寡妇:这才多久啊,你怎么又白了回来???!!! 是的,进入八月开始入秋了。 天气渐渐凉了。 萧素素渐渐白了。 因为她成日里同和秋娘、虎娃在县城里东跑西跑的,也不在金寡妇跟前。今日金寡妇一看,怎么都跟嫩豆腐似的了? 想她天天躲太阳,结果夏天还是晒黑了,直到到如今,也还没有白回来呢! 闹心! 当下早饭都没心情吃了。 将金寡妇、何盈秀等同的萧素素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笑着同何盈秀点头。 “是啊!” “你们家都好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了,当然要走啦!” 我们!!! 所以,她就是你们了??? 何盈秀忍着心酸。 “你们还打算去云州?这么远可不好走。如今又还在打仗。” “不如等打下了晋州,你们再走,到时就安全多了。” 萧素素摇头。 “不啦!” “再等天气太冷了,就不好上路了。” “打仗也没有太大关系,我们人少,注意一点,避开军队就是了。” “再说,就是不小心遇上了也没事。” “我们有许州户籍,许州军自然是不会为难我们的。” 这方面,萧素素早就考虑过了。 “那万一碰到晋州军呢?”ζΘν荳看書 何盈秀担忧地道。 虽然有些心里不舒服,但她也只愿萧素素她们平平安安的,不愿她出任何事。 这萧素素也考虑到了。 她嘻嘻一笑。 “你忘了,我们本来是中州人,虽然有许州户籍,口音却不是。晋州军难道还能查到云州的户籍不成?” “而且,三娘姐和巧巧姐在晋州还有朋友,我们说从中州逃难来晋州投奔朋友就成了。” “有人作保,想必晋州军也不会多加为难的。” 看来是都考虑周全了。 也是,她们哪一个不比她厉害,轮得到她为她们操心? “那还有万家大哥呢?他怎么办?” 何盈秀还有些不死心。 “喔,他啊,不用担心,城外等着呢!” 如今想要参军的人多,万嬷嬷就借机寻了一个,给了些银子,送进去顶替了万家好。 何家在军队里混得好,何庚学颇得重用,万家好又是个无足轻重的,换了个人也无人在意。没有谁会为这点事同如今正得用的何家族人过不去。 万家好早就从军队里出来了,但也不好明目张胆,得避些人的耳目,免得给何家添麻烦。所以从军队出来后,他就一直在城外那顶替他的人家里暂时住着,就等着同萧素素她们汇合了。 看来是万事俱备了。 何盈秀打起精神,强露出个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留你们了。” “不过好歹相识一场,就这么让你们走了,我于心不安。总要让我替你们准备些东西为你们饯行才好。” “再说,马上就要中秋了,不如过几天再走可好?” 萧素素还待婉拒。 何盈秀恍若不经意地道:“奶嬷嬷多做些点心也还需几日。” 萧素素口水分泌,立即连声应好。 金寡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个不争气的,丢不丢人。 是饿死鬼投胎吗? 总是吃吃吃,哪天栽到里头了,她一点儿也不吃惊。 不过反正如今局势一片大好,也不差这几日功夫,再说,也是何盈秀的一番心意,众人也不愿辜负,因此也都愿意再等几日。 在城外苦苦思念老母事儿、度日如年的万家好:“我不愿意啊!!!” 只是,没有人想到要问一问他的意见。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下午,何盈秀去陪何老相爷吃饭,脸上就带了几分郁色。 何老相爷问起,何盈秀就顺便提了提。 何老相爷的筷子停顿了好一会,这才道:“人各有志,即是如此,你就备份厚礼,好好替她们饯行吧!好聚好散,也算全了你们这份情谊。” 何盈秀蔫蔫地应了一声,心不在焉,自然也没有发觉,这一顿饭,何老相爷吃得格外少些。 这一日,何盈秀走后,何老相爷书房里的灯亮了许久许久,迟迟不熄。 一个农家女,两个江湖女子和一个医婆子都能不被眼前的繁荣所迷惑,居安思危。 而他们诗礼传家的何家,世代书香,如今,却无一人察觉到…… 第60章 节哀 何老相爷深深地叹息,是太久的安逸让他们失去了对危险的嗅觉吗? 是旅途的苦难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为了眼前的苟且,自我欺骗,不愿去看这繁华背后的种种危机吗? 何家! 何家! 何老相爷深深地牵挂和忧虑,提起笔来,给何庚学写信。 “吾儿庚学见字如面……” 这封信,一写就写到了天亮,厚厚的一叠,把个信封都塞得鼓鼓囊囊的。薆荳看書 只是写好了,待唤小子去寄时,却又一阵无力。 如今何庚学行军去了哪里,这是军事机密,怎么可能有人知道? 这,注定了是一封想寄也寄不出去的信。 一时,何老相爷老泪潸然。 正是,山长水远,锦书何托? 何老相爷无力地垂下手,信封散落,信纸从中滑落,一张张,无力地坠落,如同失去羽翼的蝴蝶。 孱弱! 无力! 接下来几日,何盈秀放下了所有的一切,只专心为萧素素她们准备路上一应可能用得着的东西,务必齐备、好用。 最重要的就是吃的,不但奶嬷嬷、厨子拿出了浑身的本事,何盈秀甚至亲自下厨,为萧素素准备她的拿手点心。 除了吃的,出行的马车、用的器具、如果赶不上宿头需要的帐篷,甚至连恭桶都贴心地准备好了。 倒是不需要多么华丽金贵,太扎眼了也容易招是非,但一定要齐备,不要缺了短了,到时候要用的时候反而找不到了。 何盈秀不仅自己想,还动员了丫头婆子们帮她想。 萧素素看着越来越膨胀的行李堆,只觉得头大如牛。 想当初,她孑然一身,唯有一马,还不是潇洒闯天下? 如今,看到这山堆的东西,萧素素觉着,她快要窒息了。 “盈秀呀,如今又不闹粮荒,我也不是流民,不能进城,只要有银子,哪里不能买到东西呢?实在是犯不着准备如此多的。” “有备无患。” 何盈秀反驳:“当初我们准备南渡的时候,还不是这么想的,没有准备太多的东西,结果呢?” 萧素素无言。 何盈秀赢一局。 过了一会,萧素素振作。 “可准备多了也不一定有用啊!你忘了就之前,我们刚买了粮食结果就遇到洪水了,结果那么多粮食还不是白白损失了。” “意外总是措手不及,是不是?” “准备太多白搭了多可惜。” 何盈秀无言。 ko! 这回轮到萧素素嬴了。 萧素素得意洋洋,伸手就想把何盈秀给她准备的劳什子口脂颊彩什么的全给先拿了,天知道,她一个从来不涂脂抹粉的,要这些作甚么? 她又不是何盈秀和她的那些姐姐妹妹们。 她只是一个农家丫头,装扮什么的,真的用不着的。 还有那几套一看就很费事的裙装,天啊! 萧素素看着就觉得累赘得很。 如今,她天天练武,穿男装再好不过了,利落得很。裙子什么的,除了好看,还有什么用?帮助她绊倒,摔个大马趴吗? 这些也得拿掉。 萧素素的手蠢蠢欲动。 然后,啪! 被打手了。 萧素素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盈秀,她竟然打人? 一向都是大家闺秀、斯斯文文、动口不动手的何盈秀? 这人设好像有点崩啊! 何盈秀也是一震,脸扑地红了,不过还是坚定地按住了萧素素的手:“得带着。” 说话的何盈秀眼眶微红。 她不、不、不会是要哭了吧? 就因为她不带行李。 这也太夸张了吧? 姐妹,你的眼泪这么不值钱的吗? 萧素素心里吐槽,手却不觉一松。 完了! 大势已去。 再后来,行李的事萧素素就完全插不上手了。 何盈秀和丫头婆子们讨论得热火朝天。 她们都很喜欢萧素素,也很感激萧素素。 这一路上,萧素素没有少帮她们提行李,拿东西,虽然是客卿,但对她们一点儿也不拿架子,有几个最后中选的秀女,也是托萧素素的福,最后才能再次回到父母亲人们的身边。 如今萧素素要走了,这份喜欢、感激,全化成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里头每一样,包含着她们对萧素素的祝福,希望她能一路舒服平安地到达她想要去的地方。 当然,也难免有看不太顺眼的人。 何家那边的女人们有些就颇看不顺眼,觉着不过是个农女而已,何盈秀同她的人这般大张旗鼓,实在是让人看笑话。 什么救命之恩的,不过也是为了自救罢了。 如果不是她自己也在里头,她会如此吗?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何盈秀的客卿,收了何盈秀的银子。 客为主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如今又吃又拿的,好大的脸! 何盈秀对她们都没有这么好过,对一个卑贱的外人却如此。 她们十分不满,悄悄嘀嘀咕咕的,有一次给何盈秀听到了,大发雷霆,拿出长房嫡女的谱,把几个嚼舌根的好好教训了一番,这才消停了。 就这样忙碌着,时间过得飞快。 留下的人得留下,要走的人总是要走的。 热热闹闹过了中秋,一道吃月饼、赏月、喝酒……大家痛痛快快地闹了一晚,有人不舍地哭,有人约定一定要再见,有人给予了许多许多地祝福,到了最后,就是酒量最好的扈三娘,也倒下了。 中秋过后,歇了一日。 八月十七,是早就定好的良辰吉日。 本来之前定的是另外一个日子,但何盈秀请算命的特地看了,说不好。何盈秀花了重金,请那据说是昌平县最是灵验的算命瞎子重新算过了,说今日大吉大利,这才特特等到了这一日出发。 这一日,萧素素几人离开,何家全员相送。 本来,何盈秀也没有想惊动这么多人,尤其是知道有些人对萧素素她们受到特殊待遇其实心中颇为不平时,何盈秀只准备她这边的人送送就行了的。 没有想到,何老相爷说恩人离开,怎么能如此草率?特特抽了时间出来。 何老相爷都送,其他人自然更是毫无疑问了。 所以,这一日,何家的人满满当当,所有的人都来了,齐齐把萧素素她们几个送到了家门口,上了马车。 正要挥手作别时,一骑却快马加鞭地直冲何家而来。 速度如此之快,惹得避让不及的行人叫骂不已。 那人却丝毫不加以理会,直接冲到了何家门口,连滚带爬地从马上下来,滚落在地,满脸涕泪横流。 萧素素认出了来人,是那曾经闯入的黑脸武官,后来对何庚学据说极为照顾,虽说差着点年纪,但两人相交莫逆,感情极好,名字好像说叫做钟南的。 黑脸钟南落马之后,顾不得整理仪表,对着何老相爷跪下就拜。 “老大人节哀!” “庚学兄他……” 话未说完,已是哭得哽咽,话都说不出了。 第61章 真糊涂了吗 何家军全军覆没了! 晋州巨鹿郡郡守献城投降,何家军被安排作为先头部队的一部被安排去接收,谁知这郡守竟然是诈降的,等接收部队一进去,就关了城门。 何家军一个也没能逃出来。 听了这个消息,何老相爷当场吐血,晕了过去。 何家乱成一团,哀嚎声一片,痛彻心扉。 就在前几日,还是风平浪静,怎么眨眼间,就说人都没了? 太过残酷的事实将她们一个个都打懵了,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命运,便是如此残酷。 接下来的日子,何家一片愁云惨雾,前些日子的欢欣喜悦、生机勃勃的生活,仿佛只是幻梦一场,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男人们都不在了。 何家,以后会怎么样? 她们,以后会怎么样? 伤心、彷徨、无助。 她们需要有人替她们领路,希望有人能免她们愁,护她们忧,让她们再度能够回到过往的安稳无忧的日子。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何老相爷这一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 出了这种事,萧素素她们自然是不好走的了。 万嬷嬷、昌平县的大夫都给何老相爷看了,情况很不乐观。 “大概就这几日了。” “你们要做好准备。” 万嬷嬷摇头对何盈秀说。 本来何老相爷就上了年纪,这一路风餐露宿地,对身体损耗也大,又才刚病了一场,没有好透,这下再受了这大的打击,顿时就呈油尽灯枯之势了。 年纪大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平时看着好好的,说倒下就倒下了。 不像年轻人,后劲足,还能缓过劲来。 唉,希望她不至于也像何老相爷一般才好,不然,这世道,死了也放心不下孩子们啊! 万嬷嬷一时有些物伤其类的感伤。 “准备什么?” 何盈秀呆呆地,全无平日的聪明劲。 万嬷嬷的话她好像听到了但又好像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似的,亦或是根本就不愿懂万嬷嬷的意思。 明明之前父亲他们还好好的,祖父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之间,就全都要没有了呢? 不,不可能,一定不会的。 何盈秀猛摇着头,似乎只要如此,就能让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当然是准备后事呗!还能有什么? 万嬷嬷想,只是这话要说出口就有点说不出来了。 往伤心人心口上插刀子,造孽啊! 还好这时何盈秀的继母关氏出来叫何盈秀,说何老相爷醒过来了,要见何盈秀。 第62章 选择吧!素素 事实上,萧素素也挺吃惊的。 她也完全没有想到何老相爷会要见她,毕竟,她同何盈秀可以说有些关系,但同何家真没有什么关系。 这一路上,虽然同行多日,可萧素素同何老相爷那是话都一句也没有说过。 冷不丁地,今日何老相爷竟然亲自来送她们,已经够叫她意外了。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何老相爷竟然还不见家人见她。 这老爷子,莫不是糊涂了吧? 这一刻,萧素素和何家诸人挺有同感的。 心里嘀咕,面上,萧素素倒是恭恭敬敬的。 怎么也是何盈秀的祖父,又是个即将过世的老人,就算真糊涂了,这点面子也还是要给的。 “见过何老爷子。” 萧素素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何老相爷把萧素素叫到了跟前,让她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 “我时日无多了,有什么话就不客气,单刀直入地说了。” “老爷子请说。” 萧素素恭恭敬敬地道。 何老相爷声音有些弱,萧素素身体侧身,摆出了倾听的架势,心里却在乱七八糟地想着,这糊涂老人,不会是要把何家的传家宝送给她吧? 那她是要呢? 还是要呢? 很为难的好不好。 “我欲认素素你为义妹,将何家全权托付给你,素素你意下如何?” 何老相爷看着萧素素的眼睛,说道。 “什么?” 萧素素只是随便乱想想,没有想到,这老人竟然比她想的还要夸张。认她为义妹,将何家全权托付给她一个外人? 萧素素想她错了。 这老人他绝对没有糊涂! 这老人他是疯了!!! 这么想的绝对不止萧素素一个,一旁的何盈秀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刚进来的小厮更是失手把端在手里的药砸在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脆响。 莫不是疯了吧? 这是在场人一致的心声。 何老相爷笑了,面上竟出现了红光,精神也好了许多。 “你是觉着我疯了吧?” 萧素素猛点头。 没有想到,这人虽疯了,倒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让何盈秀将大受冲击的小子打发了出去,何老相爷叹息一声。 “确实好久没这么疯了!” 萧素素讶异:“那是说您老以前也疯过喽!” 萧素素还真有些好奇。 这老爷子好像和她印象中那个威严稳重的老人挺不一样的。 “好了,疯不疯的不说它了。” “素素你就回我一句,你愿不愿意?” “只要你应了,这何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所有的一切,全部由你支配。你意下如何?” 金银珠宝?古董字画? 萧素素十分心动,然后坚定拒绝:“不愿意!” 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什么的固然好,可保不住有什么用? 何家如今就剩老弱妇孺了,全是累赘。 她好好的一个人,多逍遥。 无亲无故的,背这么重的担子干嘛? 这老爷子疯了她可没疯。 虽然何盈秀对着萧素素挤眉弄眼的,暗示她婉转点,温柔点,但这种事,萧素素可不愿含糊,拒绝地毫不留情,一丝余地也没有。 “祖父……” 何盈秀刚开口,何老相爷就抬手阻止了她。 他从枕头边拿出几本书,推向萧素素。 “如果再加上这些呢?” “这是什么?” 萧素素疑惑地问,不会只是书吧? 她看起来像很爱书的样子吗? 书对她的作用,大概就是睡前瞟瞟正好眠的作用了。 或者,里头另有玄机? 藏宝图什么的? 萧素素一下子就振作起来了,目光炯炯。 何老相爷淡淡笑着,眼中却有着骄傲:“这是我这些年记下的东西,有年少学习的,有作为宗主的,有一路为官的,有给皇帝当老师的……可以说,我老头子的一辈子,都在里头了。不是我说大话,许多有识之士,为了得到这个,会愿意不惜倾家荡产来换。” “还有这个,”何老相爷又拿出了一本:“这本书虽说无名,不知来历,可老夫看过这世上这么多兵书,却觉得没有一本能比得上这本的。” “有了这本书,再有合适的人指导,练出顶尖的军队绝对不在话下。” “虽然没有实践过,但我的眼光,不会有错!” 萧素素大失所望,一下子就蔫了。 “就算如此,你给我作甚?” “我不过是个女子,难道你还指望我拿着这些争霸天下不成?” “给你那些子孙不好吗?” 萧素素觉得挺莫名其妙的,这东西虽然好,但不对味啊!还不如奶嬷嬷亲手做的白糖米饼呢!再放点桂花什么的就更清香了。 萧素素短暂地走了下神才又回来。 再说,天降馅饼,必有陷阱。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女,你找错人了。” 萧素素毫不心动,心里还暗自嘀咕。 “这识人的眼光,堪忧啊!” “还说他的眼光不会有错?” 这老爷子迷之自信啊! 萧素素表示她很怀疑。 他哪里看出她是那种野心勃勃,喜欢刀口舔血的战争狂人?她虽然不怕杀人也不忌杀人,但本质上,她还是个和平主义者好不好? 她很爱和平的。 那些不过是迫不得已罢了。 萧素素觉着刚才的判断还是太早了,这老爷子定然是糊涂无疑了。 何老相爷十分惋惜地摇头。 “他们不行。” 如果有行的,他何尝愿意交付他人,白白便宜了别人? 不过,果然是他选中的人,十分清醒,不是那么容易被蛊惑的。 事实上,如果刚才萧素素真那么轻易地就被打动,被金钱、名利冲昏了头,一口应下,那只能证明他看错人了。 何老相爷是不会真的将何家交付到这样的人的手中的。 反悔? 不守信用? 对一个合格的政治家,那算什么? 甚至,为了保守秘密…… 不过,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如今,老天给他的时间就这么点了,萧素素不是最好的人选,但除了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人选了。 那么,就是她了。 总得赌一赌不是吗? 有的时候,政治家和赌徒也没有什么区别。 普通的农女? 她干的事,普通的农女可干不出来。 不,就是许多男儿,也干不出来。 这个丫头不平常,只是,她还不知道这一点。 何老相爷笑看着萧素素。 “女子又如何?” “女子就不能争霸天下吗?” “前朝的红叶公主还不是以女子之身,辅助父兄打天下,最后以女子之身,得以封王,成为古往今来,唯一的女王。” “她就不是女人吗?” 萧素素丝毫不为所动。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就算女子能够称霸天下,那又关我什么事?。” 光想想,就麻烦得不得了。 萧素素可不爱折腾。 她过好自己一个人的日子都不容易了。 名利权势什么的虽好,萧素素却没有太大兴趣,人各有志,萧素素一点也不心动。 何老相爷毫不气馁。 “就算不称霸天下,这么个乱世,强者生,弱者死。” “你想去云州,可云州就会是乐土吗?” “你孤身一人,还是个女子,无论走到了哪里,都会有是非找上来。” “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还是拿自己的命去拼吗?” “拼到死为止?” “只有自己成为强者,才能掌控命运,而不被命运所掌控!” “而这个时代,一个人的强不是强,只有无数人一起,才是真的强!” “是一直当个弱者,指望别人庇护,还是成为强者,自己庇护自己!” “选择吧!素素。” “这中间,不会有第二条路。” 萧素素的身躯一震。 成为强者! 掌控命运! 而不是被命运所掌控! 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 原来,这才是她一直想要的啊! 浑浑噩噩走到如今,只知道不想要什么,所以杀了郑大龙,所以弃了家,所以拒绝了狼族大王、崔竹君、王韵冰等许多人的橄榄枝,所以要离开何家…… 一切地一切。 她一直在懵懵懂懂地寻寻觅觅地不肯停下脚步,原来,其实是为了这啊! 当过丞相的人果然不一样啊! 真敢想! 但,又有何不可? 萧素素只觉得豁然开朗。 久久,萧素素笑了。 “多谢老爷子指点。” “如果不怕何家被我玩完的话,那这个,我就收下了。” 第63章 荒唐 萧素素大踏步地离开了。 浑身轻松! 十分潇洒! 仿佛脱下了一件无比沉重的衣服。 这是萧素素以往不曾有过的感觉。 她终于知道了,她一直想要的,是什么。 未来,她要走怎么样的道路。 天,此时已经黑了。 八月中后半,白天越来越短,夜,来得越来越早。 才将将酉时,天就已经全黑了。 但何家的灯已经点点亮起,如同星火。 在无尽的黑夜里,这点灯光实在黯淡,太微不足道,连眼前的路,都看得不甚清楚,模模糊糊的,更不用说无尽的远方。 但,灯终究已经点亮了,打破了黑暗的统治。 不是吗? 前路漫漫,又有何惧? 何盈秀震惊地看着何老相爷。 这真的是她的祖父吗? 何盈秀真不愿用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看何老相爷,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 祖、祖父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办到? 是,前朝是出过一个红叶公主。 何盈秀熟读史书,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女中豪杰。 可,素素能跟她比吗? 倒不是何盈秀觉得萧素素就一定比不过红叶公主,毕竟,红叶公主如何何盈秀没有见过,可萧素素如何,何盈秀却是亲眼目睹的。 但,红叶公主能成功,能封王,只因为她吗? 红叶公主固然是不凡的,但这世间的女子,就真的尽不如她吗?就算当世没有,千千万万年间,难道就没有可以同她比肩的女子吗? 何盈秀不这么认为。 那么,为什么这千千万万年,就只出了一个红叶公主呢? 那是因为红叶公主不只是红叶公主。 她出身在最顶尖的门阀世家,她的身后,站着她英雄的父亲、哥哥们,还有一整个家族和无数战士作为后盾。 她先天的起点,就已经站在了千千万万人直到终点,也无法到达的位置。 所以她,才独一无二。 而萧素素背后,有什么? 连一个成年男人都没有,只有老弱妇孺的何家? 带着这样的一群人,去走红叶公主走过的路??? 荒谬! 荒谬! 荒谬! 她都能看清这一点,何盈秀不信,何老相爷会看不清这一点。 然而即使如此,他仍旧义无反顾地做了。 “您、为何为素素、为我们选择了这一条必死之路?” 何盈秀惊恐地看着何老相爷。 她一生敬爱他。 然而,此时,她却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如此可怕。 他这是欲置素素和她们于死地啊! 没有给她们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他,想要她们死! 何老相爷欣慰又悲哀。 欣慰的是,教了她一场,这个孩子,这么多书到底没有白看。 悲哀的也是,看了太多的书,所以,也失去了有些十分重要的东西。 他在所有何家人身上没有看到,只存在于萧素素身上的那些东西。 “这是一条可以说十死无生的路,你觉着,萧素素她知道不知道?” 何老相爷问何盈秀。 “知道。” 何盈秀回答地极为肯定没有丝毫怀疑,萧素素她也许没有读那么多书,但她很厉害,比她要厉害得多。她需要去思索,去想,很久才能抽丝剥茧分析出来的东西,对于萧素素来说,好像是她的本能。 她察觉危险、应对危机就好像本能地吃饭、喝水一般。 萧素素不可能看不到这背后的危险。 “那,既然她知道,为什么,她却依然答应了我呢?” “这……” 这个,何盈秀就不大明白了。 何老相爷长长叹息。 “看,这就是你和她的区别。” “这就是何家人和她的区别。” “明知必死,却依然欣然往之。” “有些人,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 “萧素素,她就是这样的人。” “而有些人,宁愿跪着活,也不愿站着死。” 何老相爷苦笑:“你们,大概就会成为这样的人。” 何盈秀的脸刷地红了。 祖父原来是这样看她,这样看她们的。 何盈秀觉得难堪,觉得愤怒,但在心底的深处,也有声音在告诉她,何老相爷说的,并没有错。 接着,何老相爷的脸色一变,变得冷酷。 “而我,作为何家的宗主,最后为何家做的事,就是保证,在我离去后,你们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你们的父兄,为了何家,浴血奋战至死。” “他们,没有辱没我们何家!” “而你们,虽然是女人,虽然是孩子,但既然生为何家人,享受了家族的荫蔽,那么死,便也只能为何家鬼!” “何家人可以死,却不能失了何家风骨,辱没何家门楣!” “所以,我才选了萧素素。” “这是一条死路,十死无生。” “能不能在绝境之中,闯出那么一丝丝生机,就看萧素素,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说我残酷也好,不近人情也罢,但这就是我作为何家这一代宗主为了家族最后所做的选择。” “愿意接受的,就还是我何家人!” “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但从此之后,须得离开何家,不得再以何家人自居。” “传我的意思下去,你们自己选吧!” “是留?还是走?” “走的话该你们的财产自然不会少了你们的,无须担心。” “事关你们的人生,都仔细斟酌吧!” 何老相爷挥了挥手,疲惫地闭上了眼。 小厮沉默地上前,扶他躺下。 何盈秀浑浑噩噩地出来,心乱如麻。 走出何老相爷的屋子,外头,是个个看向她的族人。 夜风起,寒凉。 比夜风更凉的,是何家人的心。 随后,是愤怒,无比地愤怒。 对何老相爷的。 对萧素素的。 甚至,对告知她们这个消息的,何盈秀的。 “老爷子怎么能这样?” “何家怎么能交给一个外人?” “不仅是外人,还是个小丫头!” “荒唐!实在太荒唐!” “琏儿、珏儿才姓何啊!他们可是正正经经地嫡孙。” “大嫂,三弟妹,你们也说句话啊?你们难道就这么干看着老爷子犯糊涂?” …… 一时,在听到何家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后,连续多日在绵绵不绝的哀伤绝望中寂寥着的何家,仿佛锅炉中的水一般,沸腾起来了。 第64章 问我的刀 绝望如冰! 愤怒如火! 愤怒到了极点,那就要爆了。 “恐怕不是老爷子糊涂了,是这丫头在搞鬼呢!” “她都敢杀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对,老爷子就见了她一个,谁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走!我们去见老爷子。” “我倒是要问问他,这些年,我为了何家生儿育女,打理家业,到了最后,还比不得一个外姓的黄毛丫头吗?” “如果一个外姓人都可以,那我们凭什么不可以?” “老爷子糊涂了,不能听他的!” “对,不能听他的!” …… 二房的李氏一挥手,领头朝何老相爷的房门冲去。 何盈秀脸色大变,她有想到族人们可能不理解,可能会愤怒,可能会不舒服,心有不平,但她以为,顶多也就是抱怨、生气之类的,万万没有想到,连何老爷子的房间,她们竟然也敢闯。 何盈秀连忙张开双手跑到前头去拦。 “二婶,不行啊!” “祖父如今身体这样,你们这么闯进去如何行?” “他哪里禁得起?” “你们有什么意见,同我说好了,我会转达给祖父的。” 何盈秀苦苦相劝。 李氏冷笑一声:“我才不相信你,那个萧素素不就是你找来的?” “你这是趁火打劫,看老爷子不行了,就想着要联合外人吞了何家呢!” “丫头片子小小年纪,这心也忒大了。” “识相的,赶紧让开,不然,别怪婶子我不客气了。” “何家的未来,可不能交给你这种狼子野心之徒。” “何家的主人,更不能是你这种坐过牢的罪犯!” 何盈秀的脸一下子煞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氏。 “二婶,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也是您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我是什么人您不清楚?我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让素素继承何家真是祖父的意思,先前,我也是丝毫不知的。” 何盈秀又看向关氏。 “母亲,您说说话啊!” “难道您也是这么想的?” 何盈秀又看向何景瑜。 “弟弟?” “你,也这么想?” 关氏低下了头。 何景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关氏一拉他,他呐呐了半天,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李氏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看,连你的母亲和弟弟都不信你,叫我们如何信你?” “让开吧!” “你这个杀人犯!” 二房嫡长子何景琏冲上前,用力一把,推开了何盈秀。何盈秀猝不及防,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她无力地看着一个个人越过她,冲向了何老相爷的房间。 这些人,都是她的家人、族人。 有她的婶婶、弟弟;有远房来投亲的婶娘、表弟、表妹;有同气连枝的堂表……还有,她的母亲!她的弟弟! 这个家,完了! 她的家,完了! 何盈秀悲哀地看着这一切。 她曾无比珍视的这一切。 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所有在自己面前崩塌更悲哀的事呢?而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阻止不了。 祖父,您知道事情会变得如此吗? 祖父,这一切,是您想看到的吗? 何盈秀只觉得一夕之间,她的整个世界都破碎得彻彻底底,连渣也不剩。 父亲! 父亲! 在这个时候,她前所未有地想念起了那个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人。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何盈秀只觉得未来一片迷茫,眼前,尽是黑暗。 那黑暗是如此地深,如此地浓,即使再亮的灯,也无法驱散。 那深沉的黑夜向她袭来,要把她彻底地吞没、吞没。 何盈秀觉得,她简直不能呼吸了。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不动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站住!” “都给我停下!” 这声音? 何盈秀突然不知打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子力气,她一下子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上前去,扒开了人群,挤到了最前面。 只见,何老相爷的门口。 萧素素一人。 横刀! 在前! 是素素! 何盈秀捂住脸,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萧素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笑颜如花,但她手里的刀,她嘴里的话,就不那么好看、那么好听了。 “盈秀的话都是真的。” “何老爷子,嗯,就是你们宗主,认了我做义妹。” “明日,开坛祭祖,将我记入族谱。” “何家宗主之位,也将由我继承。” “你们可以选的就只有,留下,或者离开。” “现在,都给我退下!” 萧素素的声音不大,却满是笃定、自信。 “凭什么?” “我不信!” “我要亲自问老爷子!” 李氏不服气地问,并煽动着众人的情绪。 “凭什么?” 萧素素玩味一笑,举起了刀,寒冷、无情。 “凭我手里的刀!” “想进的,大可以试试,看我的刀,应不应?” 话落,萧素素手一挥。 白光闪过。 刀落。 刀尖,对准了李氏。 李氏大骇,蹬蹬蹬连退几步。 随后,脸上一阵火辣。 她竟然被个黄毛丫头吓到了。 李氏挺挺胸膛,往前几步,不过,到底和刀尖保持了距离。 这刀看着就重,万一,这丫头拿不住,失手了呢? “我不信,你真的敢动手。” “你一个人,还能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不成?” 李氏左顾右盼,寻求同盟。 她这一说,还真有几个人站了出来。 “哈哈哈……” 萧素素狂笑。 “我不敢?” “竟然说我不敢?” “盈秀,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她们,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不如现在说说也不迟。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呢?” 何盈秀面无表情:“监狱。” 何家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萧素素又问:“那我是因为什么事进去监狱的?” 何盈秀继续面无表情:“杀人。” 何家众人同时倒退了几步。 萧素素三问:“那我们是怎么从监狱里出来的?” 何盈秀还是面无表情:“越狱。” 几步不够了,何盈秀的身边,顿时鸟兽般散开。 萧素素还有第四问:“盈秀啊,我记性不好,不大记得了,越狱的时候,我杀了几个人?四个?还是五个?” 何盈秀依然面无表情:“你记错了,是十三个!” 这下,鸦雀无声。 “有这么多吗?” 萧素素不好意思地说,然后又笑了,笑得十分亲切。 “这下,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这人是很好说话的。” “只要不打扰老爷子,说什么,我都可以听的。” “来,第一个,谁来啊?” 第65章 走马上任 不到一盏茶,在场,一个人都没有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可爱的小丫头,竟然是这种来历。 如此地凶残! 如此地可怕! 她是真的会杀人的! 不敢惹!不敢惹! 算了,还是想想,等老爷子分财产时,怎么分多一些吧! “唉,怎么就都走了呢?” “大家别走啊!” “我这人真的挺好说话的啊!” 这么一开口,已经去远的人干脆跑起来了,跑得很快,如同后面有野兽在追她们一般。 萧素素收刀入鞘,拍拍手,满意地笑了。 妥了! 完美解决。 唉,太顺利了。 没有成就感啊! 怎么就没有哪个不识相的刺头跳出来呢?她的刀,好久没有见血了。 好像有点寂寞了呢! 啪!啪!啪! 扈三娘从柱子后走了出来,鼓掌表示赞赏,同时又有些可惜。 “这些人怎么退这么快?” “我都还没有上场呢!” “就是就是!”金寡妇不开心地丢下了粉扑:“跑这么快,老娘的妆都白补了。” 她还想着一出场艳惊四座呢!白费功夫。 万嬷嬷默默地将掏出来的一瓶东西又塞了回去:太凶残了,她只是个普通人,还年龄一大把了,这种刺激的事儿真不适合她的。 这、这就解决了? 何盈秀有点受刺激,觉得对他们何家的人再一次刮目相看了。 太、太怂了。 这么多人对一个人。 一个个的,跑得可真快啊! 貌似真的挺没用的。 这下,她突然有点理解何老相爷了。 第二日,何老相爷开坛祭祖,设香案请出祖宗牌位,三牲六畜,认萧素素为义妹,同时宣布她为何家的新宗主。 从此,何家荣辱,全系于她。 在何盈秀的帮助下,萧素素装扮一新,她站在高高的祭坛上,面容秀丽、身姿笔挺,三拜九叩,恭敬地接过代表何家宗主的令牌,站了起来,高高举起。 “见过宗主!” 何老相爷当先拱手为礼。 “拜见宗主。” 何氏数百族人齐齐矮了一截。 礼成。 何老相爷含笑,倒了下去。 这一辈子的种种事迹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成败得失,就留给后人评说吧! 他,要去见那早去的老伴了。 说好了等我一起投胎的,你可还在? 几个儿子们你应该已经见到了吧?到了最后,没能把他们顾好,怪不怪我呢? 孙子们大约会分出去吧?你会不会伤心呢? 还有你最喜欢的孙女儿,她,会和素素一起走那条最难的路吧? 她们,又能走到哪里呢? 你常说我本质上是个赌徒,只是宗主的皮把我遮住了。 看来,还是你最了解我。 终究是不甘心啊! 看着何家在我手里,就这么败落下去,再不复存在。 所以,即使只是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接近于无的微薄的希望,终究,还是想赌这么一把啊! 是赢是输,我们就一起在地下看看吧! 老伴,我来了。 你,在哪? 何老相爷闭眼,含笑九泉。 “祖父——” “老宗主——” 何氏一族齐声恸哭,哭声震天。 虽然对何老相爷最后的决策,他们十分不满,但毕竟,这么多年,有了何老相爷,才有了他们余河何氏。 何老相爷就是何氏头上为他们遮风挡雨的那片天。 如今,天,塌了! 怎么能不哭呢? 钟南本来提着珍贵的药材都到了门口,听到这震天的哭声,立马明白里头发生了什么。 他留下药材,一脸悲色地对门房的何家小童说今日他就不上门打扰了。待改日,他再亲自上门祭拜老爷子,并请门房转告诸位夫人公子小姐,万万节哀。保重身体为要,并不需要为以后的生活担忧。 只要他钟南在这昌平县一日,就不会有任何人敢动何家!ζΘν荳看書 钟南的话掷地有声。 何家最为落魄之时,还能有人如此仗义。 何家小童感动地泪流而下,再三道谢,送走了钟南。 钟南一脸悲色,如丧考妣,直到离开何家老远,再也无人看见时——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这老爷子,死的好啊! 太是时候了! 老天待他钟南不薄啊! 一个中品世家的底蕴…… 不急! 不急! 不急! 这么个小地方,谁敢同他争?等他得了这何家,州城…… 他,会回去的。 一定! 成为何家宗主之后,萧素素要办的第一件事是何老爷子和何氏男人们的葬礼。 按照何老爷子之前的交代,并没有大办,毕竟如今到处都是许州节节胜利的消息,何家男人们全军覆灭的事只是个例而已,在这个时候,大肆办丧,无疑是与世人背道而行,犯不着为了死后的哀荣碍所有人的眼。毕竟,何家还是要在这昌平县里讨生活的。 如今满门妇孺,还是低调的好。 这是何老爷子的想法。 萧素素并不知其深意,不过,既然何老相爷交代了,这点小事,照办就是了。 于是,何家关门闭户,默哀七日,然后,悄悄地在选好的墓地把何老爷子葬了,并没有惊动街坊邻居。 就连钟南上门,也吃了个闭门羹,被婉拒了。得知是新宗主决定一切从简,只家里人吊唁,不接待外客。钟南只得留下丧仪离开了。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何家竟然会这么快有了新宗主? 不过,钟南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大约是何氏长房的那个小儿吧?何氏如今一个成年男子也无,按照惯例,宗主自然是长房嫡孙的。不过一介稚子而已,钟南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如此的话,只能等过几日再来了。 钟南也不急,这么多年他都熬过来了,就几日而已,他等得起。 钟南的耐心,一向都是极好的。 葬礼过后,就是分家离宗的事了。 这一件,进行得同样也很顺利。 尤其是看萧素素坐在上首,漫不经心地拿着刀,舞出朵朵刀花,这家分得就格外和谐。 一个个乖乖去何盈秀那里登记、签字,再去库房里领东西,个个都没有二话。 “哎,有什么觉得不公平的,觉得分得少了的,不要客气,该说的就得说,别憋在心里啊!” 记得老爷子手札里的,上位者,要笼络人心。 这一招,她萧素素很会的。 萧素素笑得十分和蔼。 第66章 合计 何家众人:“不、不、不。” 他们挺满意的。 就是不满意,他们也不敢同这杀人魔说啊? 啧啧啧,小小年纪,如此凶残毒辣。 惹不起、惹不起。 尤其想到前些日子,她们竟然还偷偷在背后非议于她,众人脖子就有些凉飕飕的,好像有把刀子架在她们脖子上似的。 至于通报给衙门,却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他们只是分出去,从今以后不属于余河何氏,独立了。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再分出去,祖宗又没有变。主宗宗主是杀人越狱犯的事传出去,对他们有哪点好?只会脸面扫地,乌漆墨黑,被人瞧不起好吧? 因此,对外,他们只会一致闭口。 拿萧素素无可奈何,又没办法找外援,光想到要天天跟在这种煞星住一个屋檐下,众何家人都胆战心惊地不行,还是早点分家早点走人吧! 这就是目前所有何家人的一致想法。 没有一个人找茬,只想尽快离开。 房子他们都看好了,东西一分,立马搬走。 “哎,那是,二、二侄媳妇吧?” 看见李氏,萧素素的眼前一亮。 对于胆子大的勇士,她向来是欣赏有加的。 李氏全身僵硬:这个杀人恶魔,叫我作甚? “二侄媳妇,你有没有什么意见啊?” “如果觉得我分的不好,只管说,不要客气。来!来!来!” 萧素素热情招手,她可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独裁宗主,她可是很亲切的:其实是无聊闹的。 宗主什么的,真无聊啊! 都不能天天跟秋娘、虎娃出去溜达了。 想到秋娘带着虎娃出去了没有带她,萧素素就万分地哀怨和后悔:她答应得是不是太草率了?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啊? 至于毁诺没有节操什么的,萧素素表示,一点儿压力也没有。 君子才守诺,她又不是。 反复无常对女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尤其看着她寄予厚望的二侄媳妇都跑了,真是太无聊了,这日子! 萧素素慎重考虑起来。 无聊的萧素素甚至干脆往椅子上一歪,开始打起瞌睡来了。嗯,天凉了,睡觉还是蛮好睡的。 奋笔疾书,忙个不停的何盈秀抽空看了一眼萧素素,差点气炸。 明明萧素素是宗主,为嘛她在这里忙个不停,萧素素闲得都能睡觉了,睡觉的时候,还有两个丫头在给她捶腿。 第67章 客来 扈三娘思索了一会,脑子灵光一闪,提议。 而这个意见一提出来,越想,她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山里本来一向官府管控力度就弱,不说打仗的时候,就是平时,基本也是没什么人管的。更何况如今许州和晋州打仗,肯定更是顾不上了。” “可山里不是有许多悍匪吗?” “我们这一群人都是老弱妇孺,去山里不大安全吧?” 何盈秀有些顾忌。 她从小就在县城里长大,对山里什么的,本能地就有些惧意。 扈三娘胸有成竹。 “当然,山里悍匪是不少。不过,狼族没有打来之前,大盛风调雨顺,百姓日子大都过得还不错,肯上山当土匪的,毕竟只是极少数,再加上官府不时打击,因此大都只是小股,不成气候。” “只有少数几个山头,位置深入,官府不好清剿,这才有几股势力大不好惹的。” “只要避开了他们,我们这百来人,其实也不算少了。” “再选个合适的山头,地方隐秘点,易守难攻,再修些防御的工事,设些陷阱,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当然,进山之前,我得把我们的人,不论妇孺,都好好操练一下,提升一下实力才行。” 扈三娘盘算着,干劲十足。 听她这么一说,萧素素她们也觉得十分可行。 这样的乱世,她们没有资本,入山倒也的确是个好路子。就是之前最为排斥的何盈秀,想来想去,竟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那我们要不要买些壮丁,光是妇孺,战斗力会不会太弱了些?” 何盈秀思索着。 萧素素摇摇头:“我觉得暂时还是不要的好。半路买来的,很难忠心。尤其如今流民中的男子全都被收入军队了。剩下的壮丁,都是许州本地的,家人亲朋都在本地,要跟着我们远行,只怕都不愿意。就算勉强去了,也很难同我们一心。” “另外,我们要做的事,太过惊世骇俗,男人大概很难从心里接受。主弱仆强,一旦生出些什么其他心思,还容易造成内乱。” “别外头打不进来,给自己人从里头攻破了。” 万嬷嬷也出了个主意。 “真要买人的话,壮丁就算了。倒是可以买些年纪小些的苗子,最好是流民出身,无牵无挂的。” “一来是孤儿,容易收拢,忠诚度更高。” “二来还小,想法还没有定型,容易调教。” 金寡妇点头,也提了个建议。 “也别光买小子,丫头也配套上。” “等那些小子长大了,需要成亲的时候,正好给他们配上。安了家,再有了娃,就更不会轻易被别人给拉拢去了。” 何盈秀点头,这个她懂:“这不就是家生子吗?历来奴仆,最为忠心的,就是这些家生子,一家人都在主家,同主家息息相连,为了不牵连家人,极少叛主。外头来的,就没有这么忠心了。嬷嬷和巧巧姐说的应该可行。” 集思广益之下,本来没个头绪的事情,就有了越来越清晰的脉络了。 众人越说心里是越亮堂。 对于未来,也更多了几分期待。 接下来的日子,何盈秀忙着采买新仆。 金寡妇想想,这真要招兵买马了,到时候萧素素是宗主,作为领头人,又继承了何家的财产,又有人又有钱,自然没话说,所有人都要听她的。 扈三娘武力值最高,所有的人都要给她练,作为总教头,那地位、威望,自然也不用说。 何盈秀本来就是何家的姑娘,何家的人本来就听她的,如今又和萧素素成了一家子,理家管事的能力杠杠的,以后的地位也可想而知。 万嬷嬷可以忽略,她们一家子以后还是要走的,自然无所谓。 唯独她一个,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这么下去,以后谁听她的?虽然说靠着扈三娘,和萧素素、何盈秀有旧情,也不至于混不下去,但想要风风光光的,那就不可能了。 当下,金寡妇的危机感就来了。 扈三娘就给金寡妇出主意。 “你不是最擅长探听消息吗?” “这队伍拉起来了,以后局势一乱,打仗的事肯定少不了。” “这打仗,就少不了探听消息的斥候。” “不如你把这个差事接过来,以后也不至于说不上话。” 金寡妇一想还真行,于是,她相当积极地加入了何盈秀买人的行列。 万嬷嬷也趁着如今还没有启程,领着家人开始再次囤货,上次准备的东西一路上用了不少,洪水又冲掉了不少药材,以后进山了,买东西自然没有这么方便,得趁走之前补充一番才是。 奶嬷嬷人老经验足,提议光买现成的容易坐吃山空,不如买些种子,粮食的、药材的还有果树什么的,都可以买些,到时候种下去,也能自给自足。 于是,需要采买的东西又增加了一项。 众人忙得晕头转向。 萧素素反而成了最闲的那一个,好像哪边她都帮不大上忙啊。 成日里,也就随着扈三娘练练武,除此之外,也就是吃饭睡觉了。 钟南就是在这么个情况下来的。 何盈秀愉快地推醒了分家后又闲了下来,一点儿也没有新宗主的自觉,成日要不练武、要不吃东西、要不出去溜达、要不又窝在树下睡觉的萧素素。 萧素素还有点懵。 “怎么啦?要吃饭了吗?侄孙女儿。” 何盈秀的心一梗。 这就过不去了是不是? 其实萧素素也不是多爱侄孙女儿这个称呼。 四个字的,多费事啊,最开始她只是好玩叫一声罢了,谁知每回一叫,何盈秀那表情,简直值了! 所以,真不怪她的。 如果何盈秀没啥反应的话,四个字这么累,她也不爱啊。 萧素素觉得她很被动的。 “吃什么饭,是有人来拜访新宗主。” “钟南钟大人。” 说到这里,何盈秀的语气郑重了些,带着几分感激。何家如今如此落魄,这人却丝毫不曾看轻,反而愈加照顾。 提起钟南,何家所有人都是敬重而感激的。 萧素素便也坐直了身体。 “快请!” 又问何盈秀:“你要不要暂避一下?” 何盈秀摇头:“用不着了。” 如今的她不再是过去的她了,要想以女儿之身在这天下争一席之地,如何还能像过去闺阁女儿般。 萧素素本来还想给何盈秀点时间适应的,没有想到,何盈秀这觉悟比她想的还高嘛! 萧素素挑眉,笑了。 既是如此,萧素素也就干脆地叫人请钟南进来了 第68章 提亲 算起来,这是钟南第四次来何府了。 不过第一次,通知了那样的消息,何府乱成了一锅粥,钟南自然没能进府。第二次,就听到了何老爷子的噩耗,到了门口就走了。第三次,亲自上门吊唁,却因为新宗主的命令,被挡在了门外。 今日,是他来这里的第四次。 但论起来,又是第一次。 这是钟南第一次踏进何家的大门。 不过此次钟南并不是独自前来,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个年纪大些的女人,穿得花枝招展的,头上还配了朵大花。 本来堆起了客气的笑容,在门口迎客的萧素素:??? 这打扮,怎么就这么像媒婆呢? 看来,这位何家的大好人钟南,这回的来意,并不是单纯的拜访啊。 萧素素在心里玩味不已,不过面上客气的笑容倒是一成不变,将钟南和那媒婆请入厅中坐了。 钟南万分诧异。 他实在没有想到,何家的新宗主竟然不是他以为的长房嫡孙,反而是个美貌非常的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 雪肤花貌,不说在这县城,就是州城,这等美貌的少女也是极其少见的。 莫非,她就是何庚学的长房嫡女何盈秀? 难道,何老相爷是觉着嫡孙太小,这才暂时将宗主身份暂时交给他长姐,以后等他大了再移交给他? 这倒也说得通。 如此,那就更好了。 钟南眼中含笑,看着他心目中的何盈秀。 何庚学是有提过他的长女长得不错。 如今看来,何止是不错,何庚学也太过谦了些。 这份长相,举止看着也得体,到底是有底蕴人家的女儿。只是规矩却是差了些,没有长辈陪同,私见外男,却是有些不妥。 到底没有生母教养,这方面也太不注意了。 以后还是得请人好好教导一番,不然到了州府,闹出笑话,丢的还是他的脸。 钟南应酬了几句,然后同媒婆使了个眼色。 媒婆会意上前,先大大地行了个礼,然后笑着问道:“不知姑娘长辈可在,能不能请出来呢,我老婆子有些话,得亲自对姑娘的长辈说才行。” 萧素素的眼睛亮晶晶,精神一振,好像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要发生了。 她顿时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更不想打哈欠睡觉了。 “不用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我是何家的新宗主,这里我最大,何家所有的事我都能做主。” 萧素素殷切地看着媒婆。 哎,这还是第一次亲自见媒婆,听媒婆说话呢,萧素素有些小激动。 看来,当宗主也不是这么无聊。 换了以前,这时候定然是被打发走了,哪里能亲眼得见啊? 媒婆目瞪口呆。 这姑娘竟然是宗主? 她没有听错吧? 可再是宗主,也没有小姑娘自个儿议亲的啊? 这,这,她耳朵没有听错吧? 媒婆不知所措,从业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事。哪个女儿家见她上门,不是羞红着脸,捂着跑开的? 一向口若悬河的媒婆说不出话来。 钟南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何盈秀也就是个绣花枕头了,规矩不是有些差,差得也太厉害了些。 萧素素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她打起亲切地的笑容。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大娘你应该是媒婆吧?” 媒婆呆呆地点头。 她发觉她好像不会说话了。 萧素素循循善诱。 “那你来我们家是不是要给谁提亲的?对象是谁啊?” “何盈秀姑娘。” “对象是钟大人。” 媒婆下意识地回答了。 说了出来不禁一阵懊恼。 这不是常见说媒的打开方式啊?就这么干巴巴一个名字,这怎么能反应她的真实水平?通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口若悬河,好一顿吹嘘,男才女貌什么的,最后才是正题啊。今天这是怎么啦? 媒婆差点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萧素素有些嫌弃地瞥了媒婆一眼:业务能力太差。 不过,事情还有些意思。 萧素素笑着偏头,促狭地看着何盈秀:“哎,侄孙女儿,钟大人想娶你,你怎么看?要不要答应啊?” 钟南愕然:这个才是何盈秀? 他顺着萧素素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个清秀温雅颇有气质的姑娘,有些眼熟。 钟南在回忆里扒拉了一下,很快就想了起来,第一次去何家营地里扶着何老相爷的,不就是这个? 那这个新宗主又是谁? 钟南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事情有些不对劲。 何盈秀的脸通红,手和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忍不住偷偷地看了钟南一眼,正好对上钟南的视线,何盈秀再也待不下去了,“我不嫁人”,匆匆丢下这一句后,何盈秀强撑着对钟南行了一礼退下了,心中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她就不留在这里了。 还不知会被萧素素那厮取笑多久呢! 想到这里,何盈秀都有种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 丢死人了。 何盈秀一路跑回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了门,往床上一扑,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这就跑了? 萧素素摇头。 还以为长本事了,这脸皮还是太薄啊! 萧素素遗憾地对钟南道:“钟大人是人中龙凤,看上盈秀是我们何家的荣幸。只是我哥哥才过世,盈秀要为他守孝,暂时不愿嫁人,这件亲事看来是不成的了,实在抱歉。” 竟然一口拒绝,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留。 这是钟南之前没有想到的。 他本来以为,这个时候,何家人心惶惶,他的出现,对于何家人简直如同浮木一般,这件事定然是水到渠成的。 没有想到,一开始就遭到了滑铁卢。 是他太大意了。 本来以为不过是件再容易不过的小事,不值得费心的。 如今…… 这何家的女人们,有些奇奇怪怪的。 钟南垂了垂眼皮,再抬起来时,脸上又恢复了笑意。 “不需要抱歉,是我太鲁莽了。” “只想着庚学兄待我一片赤诚,教了我许多,如今他不在了,老爷子也去了,我自当好好地照顾他的家人,这才不负我们之间的情谊,因此起了这个主意。” “如今看来,却是太过鲁莽了。” “还请宗主不要介意才好。” 对萧素素赔了罪,钟南站了起来。 “今日我军中还有些事要处理,改日我再亲自来向何大姑娘赔罪,告辞。” 这是还要来了? 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了? 萧素素眨了眨眼,这里头,好像有些意思啊! 萧素素点点头,含笑应了。 钟南抱拳,萧素素将他送到了门口,回头就去找何盈秀。 房门紧闭,丫头担忧地对萧素素道:“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回来就将自个儿关在里头,到现在都没出来过呢!” 萧素素点头,示意丫头让开。 “侄孙女儿啊,开门喽!” 萧素素亲切呼唤。 “不开!” “你走,我想想静静!” 何盈秀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抵死不开门。反正这厮绝对不怀好意,多半是来取笑她的。 萧素素摸了摸鼻子,招数用老了,果然不起作用了吗? 侄孙女儿都刺激不了何盈秀啦。 哎,还有些没有玩够呢! 看一本正经的何盈秀时时扭曲面孔真的很好玩,而且,也很好用啊! 其实再简办,不接待外客,光何氏一族带奴仆就有一两百人。 分家也是,虽然何老相爷早有章程,但清点东西、核对、派发也繁琐得很。 萧素素一想到就头疼,幸亏有何盈秀,细致、耐心、任劳任怨…… 何盈秀胆子小了点,应付突发状况机变不足,但做这些繁琐事情却实在是一个好手。 这么个宝贝,可不能真把她惹急了,撂了挑子,那可就糟糕了。 萧素素只好正经了一些。 “盈秀啊,你说,这钟南钟大人,他是为了你父亲真心想娶你呢?” “还是……” 萧素素勾起了嘴角:“为了图谋何家,才想娶你呢?” 第69章 迫在眉睫 嘎吱—— 门一下就开了。 萧素素对着一脸震惊的丫头挤了挤眼,施施然走进了何盈秀的房间。 门内,何盈秀一脸震惊。 “你是说,这钟南其实狼子野心,对我何家不怀好意?” “你怎么知道?” “从哪里看出来的?” 明明她也在现场,为什么她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啊? 那钟南,虽然黑了点,可长得十分英武,五官端正,不说一脸正气吧,看着也没有小人样啊! 言谈举止更是十分有礼,同她对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一点儿也不轻佻。 而且之前也多次帮助过何家。 当初何老相爷之所以能够那么快就找到合适的房子,第一批在昌平县落户,也是因为在县城偶遇钟南,这才如此顺利。 后来在军中,钟南对何庚学他们也是照顾有加,这都是有何庚学的书信为证的。 说出这话的如果不是萧素素,何盈秀估计会喷对方一脸口水。 不过,因为是萧素素说的,何盈秀心里先就信了八分。 萧素素总能敏锐地发现她不曾发现的危机,到目前为止,不曾出过错。 何盈秀十分重视萧素素的意见。 只是心里却很不舒服,父亲为人赤诚,在信中对这钟南大加赞誉,这钟南却别有居心,辜负了父亲。 想到这里,何盈秀就替何庚学心疼,对钟南多了几分愤怒和怨恨。 萧素素用脚勾了个椅子坐下,对何盈秀抬了抬下巴,示意何盈秀把床上的抱枕给她。 何盈秀没好气地砸了过去。 这个懒丫头! 萧素素偏头,伸手,准确地抓在手里,往后头一放,没个正形地瘫在椅子上,懒散得很。 她在人前,有必要时,还挺能装个样子,人后却从来都不讲究,怎么舒服自在就怎么来。又让何盈秀给她倒了杯茶,捏了块小点心在嘴里啃着,这才有心思不紧不慢地回答何盈秀的问题。 “其实也不是看出什么了,就是觉着这世上呢,好人其实没那么多。” “而且,你不觉得,他也太殷勤了些。” “你读了那么多书,有一句话想必不陌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果他不上门求娶倒也罢了,这老大人才过世,就立马带媒人上门……” 萧素素摇了摇头。 “而且你分明一口就拒绝了,他却似乎并没有打消念头。” “如此执着,难道是你何盈秀倾国倾城,令得他一见倾心,非卿不娶?” “我是不信的。” “世间男子多薄幸,从来都是痴情女子负心汉,你见过几个男子痴情的?” “你信吗?” 萧素素问何盈秀。 何盈秀心有点塞,她之前还真有些信。 虽然现实中的确很少见这样的男人,但也不代表就绝对没有啊? 再说,她虽然不是什么绝代佳人,好歹也有才有貌,家世也不差,男人看上她再正常不过了好吧?不是何盈秀自夸,在没有入狱之前,她真的是许多人理想的媳妇、妻子好不好?不知多少人为了她上门提亲的。 正是因为有这份自信,所以,之前钟南提亲她根本就没有多想,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是吗? 只是此时,何盈秀心里八分已是信了萧素素,顿时觉得自己之前蠢毙了,是万万也不愿意承认的。 她何盈秀自小聪明伶俐,是余河县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怎么可能蠢? “当然不信。” 何盈秀斩钉截铁、十分坚决。 萧素素怀疑地瞟了何盈秀一眼,突然这么大声,听起来怎么好像有些心虚的样子? 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萧素素放过何盈秀,继续。 “既不为情,为义的话又觉着有些过了,如果是为利的话,那倒是挺说得通的。” “如今的何家,一门妇孺,没了依仗,可不是块大肥肉?想叮上来咬一口,也算情理之中。” “只是,这人是单纯地只是看到了机会这才临时见利起意呢?还是——” 萧素素停顿了下,这才继续道:“早有图谋呢?” 何盈秀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煞白。 “你、你是怀疑,我父亲及族人们的死同他……” 萧素素摊了摊手。 “也许只是巧合。” “只是,我这人嘛,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的。” 而有时候事实往往比她揣测的,还要更加黑暗得多。 自古以来,人心,如同太阳,无法直视。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何盈秀的眼中有火在烧:“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父亲和族人竟然有可能不是战死,而是被人所谋害。 而祖父,本来病都好了,身体也一向硬朗,如果不是突然遇到这么致命的打击,肯定不会这么早就过世的。 祖父不过世,何家也仍然是那个何家,不会成为一盘散沙,各奔东西…… 何盈秀双眼冒火,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如果钟南就在现场,何盈秀一定会当场扑上去,咬他的肉。 萧素素毫不怀疑。 不过,能不能咬到就不好说了。 萧素素冷笑。 “你不放过他?” “现在的问题是,一匹狼,会放过即将到嘴里的肉吗?” 现在,可不是她们放不放过的问题,如果她推测的是真的话。 何盈秀瞪大了眼,萧素素的意思…… 她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不、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你拒绝了他,以为他会善罢甘休?” 萧素素冷笑。 “何家已经被他视为囊中之物。” “他如果都能为了得到何家,设计害了你父亲他们数百条人命” “凭什么,他会放过你们其他人?” “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想,要怎么下手了呢!” “你别忘了,他可不是一个人。” “他可是许州军的百夫长。” “如果他决意下手,何家要如何才能幸免?” 何盈秀惊了:“他,他应该不敢明目张胆地在昌平县城下手吧?” 萧素素笑。 “明目张胆也许不会。” “但假扮劫匪什么的……”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何家的危机迫在眉睫了。 何盈秀愤怒得仿佛火在烧的身躯一下子如坠冰窟,她浑身忍不住轻微地颤抖起来。 他们一门老弱妇孺,如何对付得了如狼似虎的许州军?ζΘν荳看書 现在,该如何是好? 第70章 尔虞 八月末的许州,夜里已经很有些冷了。 昌平县北的军营里,燃起了一座座篝火,士兵们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最近他们的日子,相当滋润。 从晋州源源不绝运回来的物资,肥了许州主的腰包,而他也没有忘记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许州军,拨下了大批款项,给许州军的士兵们改善生活。 前线浴血奋战的士兵们自然是大头,不过后方做后勤的许州军们,他也不曾忘记。 昌平县的许州军们,腰包最近也大大地鼓起来了。 “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打到晋州的州城?晋州一向富庶,不知晋州主的仓库里会有多少宝物,到时候就发了。” “我倒是听说晋州主府里美姬如云,个个都是尤物啊!” “美姬算什么?听说晋州主有十三个女儿,号称十三钗,个个都是绝色佳人呢!” 说话的兵士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真羡慕那些去了许州的兄弟啊!” “可怜我们留在后头的,是没有这个福气喽!” 没能去的士兵们十分惋惜、遗憾。 当初是觉着去了战场九死一生,这才想方设法地留下。谁知道战事会进行地如此顺利呢?早知如此,当初也该去搏一把,说不定回来就加官进爵了呢! 这时,又有士兵道:“福气是没了,但灾不也没了吗?” “对啊,看何家那些人,也真惨啊,去了五六百,一个也不剩。” “只留下些孤儿寡母的,可怜啊!” 这么一说,许多士兵就又庆幸起来了。 这时又有士兵挤眉弄眼地道:“可怜的话,不如兄弟你多多去照顾一下啊!” “这么多寡妇,没有人照顾,日子该多难过啊!” 顿时,许多士兵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何家后来居上,早就让他们这些原来的许州军很有些心里不舒服了,这回出了事,真真是大快人心。 不过,何家出身好,曾经是中州余河县当地的世家望族,想必娶的女子个个都是细皮嫩肉、姿色过人的。 许多士兵心里暗暗就有些心思浮动。 副官眉头一皱,别的倒也罢了。 他看中的那个黑丫头,可不许人同他抢。 副官当下就想警告士兵们一番。 恰在这时,钟南回来了。 副官是知道钟南今日去干嘛的,这时看他脸色,就晓得事情不大顺利,不然,钟南脸色不该是这样,没有丝毫的喜色。 士兵们也看到钟南回来了,立马收敛了不少。 钟南的脾气可不好。 “大人。” 副官迎了上去。 钟南径点点头,径直往他营内的居所走去,副官忙跟了上去。 因为是常驻军,长期扎营睡地上太受罪了,所以,兵营里是有专门的住处的。最大最好的自然是给驻军最高长官温校尉的,他是单独居住的,还带了个院子。 其他人就没有单独的住处了。 不过,作为温校尉手下的五个百人令之首兼义子,钟南的房间也很不错,是个三开的套间,后头还带了两间耳房。 三开东边的做了卧室,西边的是书房,中间则是待客的厅。 后头的耳房,住了两个亲兵,负责平日里的洒扫、整理。 此时那两个亲兵无事本来坐在门槛闲聊,见钟南回来了,忙站了起来给他打帘子。钟南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脚步一转,进了西边的书房。 副官忙跟了进去,并极有眼色地给钟南倒了杯茶。 钟南连喝几杯,速度这才慢了下来。 他抬了抬下颌,示意副官坐下,副官这才在他下首坐了。 “大人,今日的事,不大顺利?” 副官小心翼翼地问。 钟南点头:“何家大姑娘亲口拒了我。” 副官勃然大怒:“大人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她竟然如此不识抬举,敢拒绝大人?我这就带兵去抓了她来给大人赔罪。” 说着,副官就要出去喊人。 钟南拦住了他。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我还缺?” “抓她不难。” “只是,要名正言顺地拿到何家财产,就没那么容易了。” 钟南皱起眉头:“你也知道,那几个同我都不大对付,我虽然不惧他们,但落下了把柄,他们肯定会去义父那里告状的。” 钟南不想横生枝节。 被告状他不怕,但温校尉为了平息同僚间的纷争,肯定会让他把好处分出来一部分,温校尉那里自然也少不了上供,还得是大头。 如此一来,还能落在他手里的还有多少? 下了这许多工夫,最后落在手里的也许不过十分之一,钟南不甘心。 要不然,他干嘛费那么大劲刷何家的好感,甚至亲自去提亲?这有了名正言顺的名义,温校尉和那几个,就算后来发现了眼馋,也不好再下手了。 毕竟,这都是他的家事了。 只是,想法虽好,结果却出人意料。 谁能想到,何家的女人竟然如此有主见,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胡乱抓根救命稻草就算了,让他的盘算落了空。 钟南倒是不怕再花功夫。 只是担心,耽搁的时间长了,别人也打起了何家的主意,那就麻烦了。 钟南有些头疼。 副官也晓得钟南的顾虑,事情进展不顺利,他也急。他还等着钟南把何家弄到手了,把那个黑脸的俏丫头赏给他呢! 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副官的脑袋瓜子转得前所未有地快。 这一下,还真被他想出个法子。 “前几日,属下去春风楼,发生了件奇怪的事,那里的老鸨可开心了,甚至,还请了属下免费喝了一坛酒。” 副官突然提起件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 这的确是件奇怪的事情,进了青楼不扒层皮下来,老鸨是不死心的。什么时候,竟然还会主动请人吃酒了? 钟南去了不知多少趟,也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 那春风楼的老鸨是出了名的爱计较,雁过都要拔根毛的。薆荳看書 不过,他晓得副官不会突然说废话,因此,还是保持了耐心听着,只是目光带着几分疑惑地看着副官。 副官继续笑道:“后来,属下从楼子里的姑娘那里听到了个消息,说她们妈妈之所以这么高兴,是因为她仇家的男人们都死绝了。” “大人你猜?那老鸨的仇家是谁个家?” “何家。” 钟南肯定地说,不然副官没有跟他说的必要。 副官点头:“的确是何家!” 钟南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你的意思是……” 副官笑道:“如果能趁机让何家更惨,我想,那个老鸨定然是愿意的。” “由她出面的话,大人你……” 第71章 誓死 副官笑了。 钟南也笑了。 他拍了拍副官的肩。 “快去!” “这件事情若是能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副官喜不自胜:“属下也不敢要多的,就那个黑脸的俏丫头,大人把她赏了属下也就是了。” 副官匆匆地去了。 钟南吹着口哨,叫了士兵给他打水,奔波了一日,他要好好洗个澡。 “钟南直接回了兵营就没出来了。” “后来,他的副官出来了,去了春风楼。” “奇怪的是,他没有找里头的姑娘,而是去见了春风楼的老鸨。” “在里头也没有呆多久,就出来了。” “后来就直接回兵营了。” “兵营里头的事就不好探了,容易被发觉。” “扈头儿亲自盯着兵营那边的情况,金娘子带人盯着春风楼那边。” “我是回来报信的。” 九、十岁的小子口齿伶俐地汇报着情况,神情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哎哟妈呀,这辈子没有这么刺激过。 跟踪这种事,实在是太带劲了,小子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了。 萧素素的手有点痒。 听起来好像挺好玩的。 何盈秀及时察觉了萧素素的蠢蠢欲动,连忙挥手打发小子下去。 “知道了。” “回去继续盯着。” “有事及时回来汇报。” “是!” 小子大声地应着,还有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这才一溜烟跑了。 “你如今是宗主,一家之长,不可轻易冒险。” 何盈秀正色道。 “有什么关系嘛!” “反正有你在,我这个宗主也就是个摆设。” “有没有关系不大啦!” 萧素素不以为意。 老爷子想的倒是好,可惜何家人不买账啊,她这个宗主才一上任,何家直接分崩离析,全分家跑了。 如今留下的也就只有何盈秀带着的三瓜两枣总共才三十余人。 而这些人之所以留下来,冲的也不是她萧素素,而是因为何盈秀。 萧素素自我认知清醒,她这个什么何家宗主,也就是名义上的,目前实际就是个光杆司令,啥也不是。 不过她也不大在意就是了。 种个庄稼也要一粒一粒先播种,没有什么东西是一蹴而就的。 老爷子给她最重要的东西,不是有多少财宝,不是何家这些人,不是那几本什么笔记,最重要的其实是以他的人生经验为她的人生推开了一扇门,让她知道了,她想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明白了这个,以后一步步走就是了。 萧素素不急,急也急不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所以,对于何家,萧素素并不执着。 他们愿意跟着她,认她这个宗主,那她就当。如果他们实在没有这个心,萧素素也不强求,再想法子去培养自己的班底就是了。大不了手里还有笔钱,买也能买几个不错的苗子。重新打造自己的班底,忠诚度高,可塑性强,可比接收别人的旧部要容易多了。接收别人的旧部,真是劳心费力还不讨好。 何家,对于萧素素并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他们信老爷子,愿意跟着她萧素素,她自然也不会食言。 可如果他们不愿意,萧素素也懒得强求。 主要还是没有价值,如果何家个个都像扈三娘、金巧巧或者万嬷嬷那样有个一技之长,那怎么也得三顾茅庐啊! 这就是萧素素如今对何家的心态。 她虽然做了这个宗主,但她并不姓何,对何家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感情,只是一份甚至也没有多深的责任,更谈不上什么羁绊了。 何家人排斥的态度虽然伤不了她,但也让她对何家没有任何归属感。 何盈秀发现了这一点,心中却是一惊。 她突然意识到,这样很危险,不能这样下去。一直这样下去,萧素素成不了真正的何家人。她只是披了这层皮,只会是个有着何氏宗主名分的外人罢了。 一个都不曾真正把自己当做何家人的宗主,又怎么会真心替何家着想? 即使萧素素真的成功了,那也与何家无关。 她,是萧素素。 不是何氏的萧素素。 真这样的话,祖父的一番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这样不行。 “宗主!” 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萧素素一跳。 她震惊地看着何盈秀。 “你突然这么大声干嘛?” “我虽然是你姑祖母,可我耳朵还没有聋,你不用这么大声跟我说话的,侄孙女儿。” 萧素素下意识就开玩笑,拿何盈秀开涮。 只是,这一回,何盈秀并没有如同往常那般,百般不自在,恨不得立刻逃跑。 她看着萧素素好一会儿,突然,特别大声应了一句:“是,姑祖母。” 萧素素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你疯了吗?” 明明之前还很抗拒的,怎么眨眼之间就变了个人似的。 萧素素怀疑地看着何盈秀。 不会被什么野鬼附身了吧? 鉴于自己重生的经验,萧素素觉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被野鬼附身的话,该怎么整?找道士驱鬼吗? 萧素素认真地考虑起这个可行性。 何盈秀完全不知道萧素素脑子里打的主意。 她继续认真地看着萧素素:“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叫你素素,我会认真地把你当做何家的宗主和我的姑祖母。” “祖父他是认真的。” “我,也许之前没有做好,这才让你误会了。” “但从现在开始,我也会好好做的。” “你虽然姓萧,但既然入了族谱,当了这个宗主,你就毫无疑问的是何家人了。” “就算如今只有我们两个在了。” “但两个人的家族就不是家族了吗?” “从今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吧!” “我会像尊敬宗主一样尊敬你。” “像敬爱祖父一样敬爱你。” “请你也把我当做你真正的后辈和族人吧!” “让我们一起,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为了家族的荣耀,一起努力看看吧!” “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会一路追随,永不背叛!直到死亡。” 说完,何盈秀深深伏跪在地。 “何氏盈秀,誓死追随宗主!不死不休!” 字字句句,出自真心。 这世上,从来没有白来的东西。 以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这是何盈秀深思熟虑之后的所做的她认为最好的选择。 第72章 无耻 萧素素沉默了。 家族吗? 她以为她这辈子不会再有这种牵绊了。 她主动离家,断了亲缘。 从小到大,家人带给她的是责骂、是殴打、是无尽的泪水…… 并不愉快。 这样的家人,这一世,她不想再要了。 只是,就算是这样糟糕的家人,要断绝也并不容易,经历了两世,冷了心肠,断绝之时,却仍旧不觉得轻松畅快。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就好像树被硬生生从土里拔出来,然后重新移栽到别处的感觉吧? 虽然也活了,甚至长得比之前更好,可不知怎么地,就总感觉有什么不大对劲,奇怪、生疏、总不踏实。 她也曾羡慕地看着,别人一家人相亲相爱。 但也仅只是看着。 毕竟出生亲人这种事,是没有办法选择的,无论好也罢,不好也罢。 她还以为以后就这样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这就是属于她的人生。 但这也没有什么不好。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害怕只有一个人,不再惧怕不为人所所接受,如今的她,已经学会享受一个人自在,学会与孤独和寂寞为友。 没有人关心,那就自己关心自己。 没有人照顾,那就自己照顾自己。 可以自己决定去哪里,也可以自己决定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不必顾忌别人的眼光,不必被别人干涉,一切自己说了算,自己承担后果。 一个人,一个家。 也挺自在的。 没有想到,在彻底放弃后,如今却有人想要成为她的亲人。 别人就罢了,可这个人是何盈秀…… 一同经历了这许多,虽然算不上多知心,如今的她也很难同别人交心了。但终究,何盈秀与别人还是不同的。 这是个与她完全不同的姑娘。 胆子不大、机变不足,但孝顺、负责任、重感情,是个极好的姑娘。 如果她的家人是何盈秀的话,想必是会不同的。 心动吗? 还真有些心动。 那么,要再来一次吗? 萧素素笑了。 有何不可? 反正,失败了也不过是又回到一个人罢了。 而且,以何盈秀的人品性情,怎么都是她占便宜比较多嘛,亏不了。 最重要的是,何盈秀的手艺挺好的,比奶嬷嬷也不差啊! 人才啊! 这样的人才上赶着,还不要? 嗯,傻子才不要。 这么一想,心顿时定了下来。 萧素素笑眯眯扶起了何盈秀。 “好。” “我们试试看吧!” “不过也不需要不离不弃、不死不休啥的,听起来怪吓人的。” “就算是亲人,也有合得来合不来,开始合得来后来又合不来,开始合得来后来又合不来的……” “关系这种事,是随时在变的,犯不着一棍子打死。” “我相信你现在所说的,的确是出自你的真心。” “但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萧素素淡淡地道,带着几分凉薄。 这才是真正的她。 既然要试着做家人,对家人,自然是不用戴面具了。 何盈秀听着十分不舒服:“我才不会,我说了就会做到!” 她才不是那种朝秦暮楚、变化多端的人了,也讨厌说话不算话的人,所以,她不会随随便便说话,既然说了她就会努力做到。 “我不信!” 萧素素不客气地丢下三个字。 何盈秀被噎着了。 另外,萧素素以前对她说话好像不是这样的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客气了? 何盈秀心里突然有些惴惴的,有点点不安。 她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何盈秀突然有点点后悔,随后,又一阵惭愧。 这还才开始呢! 只是,才刚一开始,萧素素怎么就变得有点奇怪了…… 心好慌。 有点不安。 她话说得是不是太满、太早了? 何盈秀摇摇头。 她什么时候是这种她最为鄙视的朝令夕改的人了? 萧素素这时又对何盈秀道:“我这个人啊!脾气不好,自私、凉薄、寡情、还多疑、不讲信用,对了,我还挺狠毒的,能杀人、爱使阴招……” 何盈秀:这些是能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来的吗? “另外,你对我不离不弃、不死不休我不反对。但我得先说清楚啊,真遇到危险,我肯定先保自己的。你嘛,只能顺便。” 何盈秀:脸皮好厚、好无耻。 “所以呢!你别对我抱太高期望啊! “期望太高,就越容易失望的啊。” “暂时呢,就这样子,你随时可以反悔啊!之前的话我就当做没有听到,不要有负担啊!” 萧素素拍了拍何盈秀的肩。 这孩子,就是太认真了。 人生嘛,轻松点才愉快。 “我才不反悔!” 何盈秀面上强撑着道,心里…… 解决完这事,萧素素拍拍手,心情不错地叫丫头给她拿了一套衣服来换,不一会儿,萧素素就变成了一个清秀的小子。 何盈秀咬牙切齿:“你这还是要出去?” 那她之前又是立誓又是真情告白的是在干嘛? 这人心不都是肉长的吗? 她都不晓得感动吗? 何盈秀自个儿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萧素素,你的心呢? 萧素素没有心。 萧素素不当人。 萧素素毫不动容、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我为什么不出去?” “宗主!” 何盈秀提高了声音。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萧素素不以为意:“咱以后刀口舔血的日子多着呢,天天都立不完,你得多习惯习惯才好。如今你这样子,不行啊!” 何盈秀无言以对。 好像,还怪有道理的? 所以,是她觉悟还不够? 说着,萧素素又扔了一套衣服给何盈秀:“你也换上,快!” 一刻钟后,萧素素拖着一身男装、浑身僵硬的何盈秀出门了。 何盈秀脑袋里一团浆糊:这、这、这是怎么发生的? 明明她是看出萧素素对何家没有归属感,这才想以真诚打动她,以心换心,让她认同何家人的身份,树立身为宗主的责任心,不再轻易以身犯险的。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最后,是她穿成这个鬼样子,同萧素素一道狼狈为奸了呢? 这、这画风好像不对啊! 第73章 麻烦帮个忙 何盈秀感觉事情越来越往奇怪的地方发展了。 好、好忐忑! 好、好不安! 她心里乱糟糟地,一路上想七想八,也无心看马车外的风景。 “好了,到地方了,下车吧!” 萧素素招呼何盈秀。 何盈秀下车,然后,浑身都僵了。 前、前面那个牌匾上写的什么字?萧、萧素素为什么会停在这里?我、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何盈秀十分无助、十分茫然。 何盈秀以为萧素素带她出来是想去见见金寡妇或者扈三娘的。 可眼前—— 高高挂起的红底描金的气派牌匾上,三个大大的毛笔字:“春、风、楼!” 不、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何盈秀嘴唇直、直打哆嗦。 而萧素素,不、不会是打的她想的那个主意吧? 难怪给她穿的也是男装。 可再穿男装她们也是女人啊? 女人怎么能进这种地方? “我不去、我不要!” 何盈秀转身,扒着马车就要上去。 她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良家女子,就算再落魄,也绝对不去这种鬼地方。 何盈秀只想赶紧爬上马车回家,离萧素素这个心如铁石、行为乱来的家伙越来越远。 萧素素叹口气,哀怨无限。 “唉,果然是骗我的。” “我就说嘛!” “什么不离不弃、不死不休,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不能信的。” “好吧,你要走就走吧!” “反正,我独自一个,就算深入龙潭虎穴,被人看穿,被人杀死,被人剥皮,被人千刀万剐……” 一盏茶后,浑身僵直的何盈秀同萧素素一道坐在春风楼的大厅里。 “哎哟,劳两位公子们久等了。” 一阵香风扑入,何盈秀差点儿打喷嚏,硬生生地忍住了。 春风楼老鸨满脸春风,能不满脸的春风吗? 十、十两银子呢! 还不是为了见楼里的姑娘,只是为了见她这老鸨,好大的手笔! 那之后花的,岂不是更多? 一想到即将滚滚而入的白花花的银子,春风楼老鸨这心啊,就火热得不行,脸上笑得恨不能开出朵花儿。 当下她就把其他客人都丢了,风急火燎地往这处来了。 春风楼老鸨打帘而入,嘴里已经准备了一箩筐的不要钱的好话,但看清了人,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地收了起来。 里头坐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公子,都是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尤其那个正啃着点心的,五官简直像画出来的,皮肤白得似雪,没有一点瑕疵,容貌之美,就是楼子里最美的花娘,也根本就比不上。就是州城里号称第一花魁的绿萝姑娘,也不过如此了。 男生女相美得如此真是罕见。 这倒也罢了,她们开楼子做生意,来的贵人再丑也不得挑拣,这么美的,怕有的姑娘倒贴也愿意啊! 让春风楼老鸨皱眉的是另外一个,略大一些,容貌也不错,放在别处也是个少见的美人,但因为珠玉在侧,就不大显了。这位也着男装,但这行为举止一看就是女人。 这女人来青楼,春风楼老鸨也不是第一次见,通常都意味着麻烦。 开门做生意的,和气生财,最不喜欢的就是找麻烦的了。 春风楼老鸨的笑就收了起来。 “这位公子什么意思?” “来我们这里玩还自己带个小娘子来?” 春风楼老鸨质问萧素素。 何盈秀:都是女扮男装的,为嘛区别对待?凭什么萧素素就是男的,她就是女的? 何盈秀先是一阵不平,接着瞪大了眼:哎呀妈呀,被识破了。 她的脸顿时由白到粉再到红,眨眼之间,脸上就好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不过这红也没有多久,眨眼又白了起来。 她一个大家闺秀,穿了男装来逛青楼,还被人一眼识破了,怎么办? 何盈秀脑子里一团浆糊,有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不过何盈秀没有跑,因为萧素素还在这里。想到萧素素也在这里,何盈秀不知怎么地,就又没有那么慌了。 她不去看让她心慌慌的老鸨,转头去看萧素素。 只见一身男装的萧素素面不改色,依旧没个人形地瘫在椅子上,身后压着只枕头,手上端着个酒杯,两只脚长长地伸出,交叠着搁在一个小几子上,嘴里的点心刚咀嚼完,春风楼的小丫头就极有眼色地喂到了她的嘴边。 萧素素也不客气,就着小美人的手,就吃了。 其浪荡无状之态,比之何盈秀见过的纨绔子还要纨绔。 这作派,何盈秀悟了。 难怪春风楼老鸨没认出她是女的,换谁会觉得这么一个货会是女的? 被人识破了萧素素也不见心虚,顺手捡了颗花生米高高地扔起,用嘴巴接了,嘎嘣嘎嘣地咬碎,又喝了一口小酒。面对春风楼老鸨的冷脸,她也不在意,只是掏出个黄澄澄的东西,随意地一扔。 哎哟,金色的! 春风楼老鸨也顾不得摆冷脸了,连忙飞扑上前去,还好接到了,再差一步,就飞到窗外头去了。 春风楼老鸨一颤一颤的老心肝这才归位。 定睛一看,好大一块金子! 怕不有上十两。 春风楼老鸨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的祖宗哟!” “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公子你这般豪的。” “公子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尽管说。” 有这块金子,就算说想上天,她也得递个梯子啊!还有什么不行的? 萧素素慵懒地笑着:“是有点小事要麻烦一下妈妈,这事儿不好让人听见,还请妈妈打发了人,我们细说。事儿若是办成,小爷我自然还有重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春风楼老鸨连声应承,笑得如同一朵老菊花。 重谢啊! 随手一扔都是上十两的金子,重谢那得多重啊? 办成!一定要办成! 春风楼老鸨麻溜儿地就打发了丫头,顺便吩咐下去,今晚上她有贵客,谁也不要来打扰她。 下人们退了个一干二净。 春风楼老鸨正要转身,笑容却忽地凝滞了。 脖子被一只忽然伸过来的胳膊紧紧地勒住。 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抵了上来,寒凉。 “麻烦妈妈,帮个忙,给钟南大人送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