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未遂的我只好原地复活》 第1章 人固有一死 从前,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古途。 有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然后,他死了。 人固有一死,而古途死得就比别人好,因为他死得特别安详。他是在睡梦中死去的,不流血不留疤,死相也不吓人。至于死法也颇为常见:过劳死。这年头,你开家公司不过劳死一两个人,投资人都不相信你的员工在好好干活。 在死之前,古途其实也有点预感了:他明显感到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刚加班到十二点就开始浑身不得劲了。他也跟爹妈讨论过这个问题,但老爹觉得:“你天天坐办公室的,能有多累?你上学时打游戏不也经常打到凌晨吗?人家搬砖的都没累死,能累死你?” 古途觉得父亲的话也有道理,毕竟他才24岁,公司里一大票年龄比他大的,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先猝死。不过这工作的压力确实有点大。甲方的需求天天变,工期又卡得那么死,古途每天都有“天马上要塌下来”的感觉,夜夜在焦虑中度过。现在想想,他应该不是累死的,而是焦虑死的。 所以古途的死因不是工作量太大,而是他心理太脆弱。鉴定完毕。 人死了就会从世间消失,古途也不例外。一个消失的人没有眼睛,所以他什么也不看。一个消失的人没有脑子,所以他什么也不想。一个消失的人没有耳朵,但他却听到一个空灵的声音对他说: “……请回应我的呼唤,来到我的身边。” 不是,你谁啊?凭什么要我去你身边?不,我不信教,你别跟我这儿装神仙。我已经死了,要做什么你们都管不着。 既然死了,古途觉得自己应该去报个仇什么的才合理。他决定去找他的领导讨个说法。他们领导是那种看员工不加班就浑身难受的个性,没活也得加班。办公楼的灯不亮着,他就睡不好觉。古途的死,这位领导起码有一半的责任。另一半要怪这万恶的时代。 只是古途现在距离领导有点远。他猝死的地点是自己租住的公寓,而领导此刻肯定正在十几公里外的大宅子里睡觉。古途现在整个人都没了,也不能坐不了车。他只好飘过去。飘啊飘啊,飘了很久,终于来到了领导的住所。 结果去了领导家一看,领导没在睡觉,他在接甲方的电话。甲方对他们提交的成果很不满意,让他们再改一版。考虑到公司又死了一个劳动力,这项目肯定是不能在截止日期前完成了。当然此时领导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一个劲地在跟甲方胡搅蛮缠,希望这一版能少改点。 古途想了想,觉得领导也不容易,弄死他也没什么好处。冤有头,债有主,他应该去找甲方报仇。他决定向领导竖三个中指,他们之间的恩怨就算了了。可是他没有手,一个中指也竖不起来。 “我以三十二圣徒之名呼唤您,请来到我的身边!”那个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去。我现在没空。 古途又飘了很久,飘到了甲方的公司。甲方的接口人是一个带着眼镜的小姑娘,眼圈黑得什么粉都盖不住了。看样子,她的年龄跟古途差不多。从形象气质穿衣打扮判断,她有着和古途差不多的工作量,挣着和古途差不多的微薄薪水。 ……呃,弄死她也不太好吧?虽然她挑剔又爱改需求。 她也是苦命人,是她的领导逼她的。冤有头债有主,古途觉得还是找她的领导报仇更合理一些。 “我以七方之神谕,八十八星辰之愿力呼唤您!请速速来我身边!!!”那个空灵的声音开始气急败坏起来。 “嘭”地一声,古途消失了。这次是真的消失了。 天转地转,斗转星移。眼前的景色闪啊闪的。 ……不对,我已经没有眼睛了,为什么能看得见景色? 又是“嘭”地一声,古途发现自己出现在一片荒原上。他的身下是大片魔法阵模样的花纹。远处是一大群穿着中世纪盔甲的士兵;较近处是一小群穿着宗教风长袍的人;最近处站着一位金发白袍的年轻女子,虽然看不清身材,但五官相貌相当出众,气质也不错。 “感谢七方之神的眷顾,三十二圣徒的加持,八十八星辰的照耀。您终于回应了我们的召唤。”她说。原来她就是那个空灵声音的主人。 什么意思?我死了,然后被异世界的人给召唤出来了? 哦。这就是所谓的穿越吧。这一点也不奇怪。人死了就会转生到异世界,这个是常识。 然后,那群穿长袍的人们,噗通一声全跪下了。 “伟大的古德温大人,请把您的力量借给我们,驱逐我们的仇敌。”他们齐声恳求道。 等一下,我是古途,不是古德温。 古途下意识地看了下自己的双手。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发光。不光是手,他的脚也在发光。他全身都在发光,背后还有一双翅膀忽闪忽闪的。原来我是个天使吗? 行吧。既然来了异世界,还成了天使,那我也早已不是过去那个人了。就当我是古德温吧。 于是他用庄严的声音向他们说道:“我初来乍到,还没搞清楚状况。话说你们要我打谁来着?” 话音未落,远方有沙尘扬起。一群骑兵出现在地平线的彼端。古德温(古途)现在视力超级好,所以他能看见那其实不是一群“骑兵”,而是一群骑着狼形坐骑的人形怪物。他们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敌人都要杀过来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召唤我?”他向那个白袍女子抱怨道。 “我们召唤了您一天一夜,但您迟迟没有回应我们的呼唤……”白袍女子怯生生地解释道。 噢,那时候古途正忙着报仇呢。严格地说是正飘在复仇的路上。好吧,这事不怪你们。 怪物骑兵们越来越近了。 士兵们挡在了长袍僧兵的身前。 “我还有一个问题。”古德温说。 “请讲。”白袍女子回应道。 怪物骑兵只有十米远了。 士兵们架起了长枪。 “你们谁知道我是用什么招数的?”他问。 无人答应,而怪物骑兵已至。 怪物们有坐骑,而士兵们有长枪。 长枪是对抗骑兵的有效武器,可惜长枪兵的数量太少,不足以组成长枪方阵。骑兵们轻易地绕到了枪兵的侧翼。怪物地欢快地笑了起来,他们知道,接下来就是单方面的屠杀事件了。 古德温只能硬着头皮迎战。怪物骑兵就像甲方给的工期,永远不会给你充足的准备时间。对此,他早已习惯。 幸好他的身体知道如何战斗。 古德温的右手一指,一道光芒便从他的食指射了出来。光芒击中了他面前的人形怪物。在光芒的照耀下,那怪兽越变越大,浑身的肌肉都鼓了起来。它轻轻松松就把面前的枪兵们打翻了。 ……原来这是强化魔法啊! 古德温立刻用食指光芒照耀了他的全部友军,包括那些枪兵和长袍僧侣。不过现在强化队友好像有点晚了,他们的阵型已经完全被骑兵冲乱了,根本没有抵抗敌军的能力了。这时候,领头的怪物已经冲到了古德温面前,一刀刺向了他。 古德温本能地用手一挡。结果,怪物头领的弯刀被拍飞了。飞了大约有五十米远,命中了一棵无辜的小树。愿它的在天之灵安息。 在古德温为那棵小树默哀之时,怪物头领从地上爬起来,掏出匕首直刺古德温心窝。古德温轻轻侧身一闪,怪物头领刺空了。古德温顺势往它背上一拍,怪物头领和便重重栽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看起来我不需要什么招数。”古德温自言自语道。 他挥舞着双拳,转眼间便打趴下一堆怪物骑兵。但这些骑兵很麻烦,打倒了骑手后,那些狼形坐骑还会追着你咬。而且,骑兵的数量也实在有点多。在古德温把他们全打飞之前,他的友军就会先被杀光。 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有一个武器。 武器的名字好像叫做什么“无光闪耀之刻”。 “那就出来吧!‘无光闪耀之刻’!”真喊出来还挺羞耻的。 古德温从虚空之中拔出一道闪耀之剑。剑无形,唯有光芒常耀。 怪物们明显是被这剑吓了一跳。大概它们是通过野兽的本能感受到了这把武器的威胁。但它们没有退缩。勇气可嘉。 然而,只有在对等的战斗中,勇气才有价值。 古德温挥剑。 于是骑兵们倒下。鲜血如绽放之花。 狼形怪兽们扑向古德温。它们试图用自身的性命为主人复仇。 古德温再挥剑。 于是它们也倒下了,倒在主人的尸体上。 骑兵终于明白了,它们面对的是无法战胜的对手。所以它们逃。 然而光可抵达的彼方并无尽头。即使它们逃至天涯,也依然在光的照耀下。 所以它们全死了。 战斗结束。 古德温赢了。 看着自己手上的光剑,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个世界,如果有人想动他,就得出动一整支军队来打。 还打不过。 一旁僧兵和士兵早已被他的神勇惊呆,正俯在地上瑟瑟发抖。 拥有此等武力,就算是统治个世界什么的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好吧,反正闲来无事,就把这个当作自己在新世界的新年目标好了。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古德温突然觉得浑身有点乏力。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发光了,那把亮闪闪的剑也消散在空气中。 怎么回事?刚才拔剑拔猛了,不小心岔气了?还是说,这是用完强力技能的后遗症? 他感到自己轻飘飘的。脚下是大地,却感觉像是踩上了棉花。之前有一次他发烧到四十一度,大约也是这么个感觉。 “那个,我觉得我得去找个医生。”他对白袍女子说道。 “对不起,使徒大人。”白袍女子一脸愧疚地说道。“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 “是这样的,使徒大人,”白袍女子解释道。“因为您不是永久召唤物,……所以,持续时间是有限的。” 什么鬼,原来我是这姑娘释放的技能么? 这时候,古德温也没什么余力抱怨了。他的身躯开始变得透明,他的存在也化作了虚无。 “对不起,使徒大人!”白袍女子对着他远去的身影喊道。“全怪我没有苦练召唤技能,一直没升‘技能持续时间’!真是太对不起了!” 她的道歉情真意切。 可惜古德温已经听不见了。 第2章 行若裁定之雷 所谓召唤物,正如水中的泡影。它们的存在太过短暂,短得没有存放自由意志的缝隙。它们只是召唤师们用之即弃的道具而已。 古德温想了想,觉得这和古途的人生也没什么区别。活着,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的躯壳已然消散。他的意识坠入了无光无明的深渊之地。 然后,电话铃声响了。 它响了一遍又一遍。见无人理会,它便肆无忌惮地叫嚷起来。 嚷得古途脑壳疼。 他只好接了电话。“……喂。” “你在哪呢!!”电话那头是部门领导的怒吼。“这个点了怎么还没来公司?!” 什么? 古途一下子清醒了。他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正在自己的床上。 他的身体没有发光。他不是古德温,这里也不是异世界。 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 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夜里——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的时候,他的的确确是死了。一阵剧痛袭击了他的心脏,他无法呼吸,也无法让自己从梦中醒来。那是极度煎熬的体验,幸好这体验没持续多久,他的身体就宣告投降,自顾自地死去了。 但众所周知,死人是不能接电话的。现在的他,毋庸置疑是活着的。难道一切都是他的梦?他做了一个“猝死,而后转生到了异世界”的梦。当梦醒时,一切照旧。 “对不起,老大,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能请个假吗?”他对电话那头的上司说道。 他觉得这梦或许是个预示梦。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佳,如果再这么下去,的确是有猝死的风险。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话!现在项目就卡在你这儿了,所有人都等着呢!”部门领导吼道。“给你30分钟,赶紧过来!” 电话挂了。 古途叹了口气。上司说的话没错。项目人手本来就不够,如果他撂挑子了,那谁都别想睡觉了。大家同事一场,他也不希望因为一己之私把所有人都逼疯。 真可惜呢。他想。没能猝死成功。 古途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地洗漱穿衣后便出了门。出门时是10点半,地铁不太挤,可以小睡会。但他睡不着。到公司后,简单地被上司骂了一通后,便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工作到2点的时候,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但他只觉得胃中翻腾,提不起食欲。工作到4点的时候,他感到头昏肩膀沉,心脏一阵一阵地疼。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工作下去了。 “老大,我真的不行了。”他对部门领导。“我得请个假。” “你别跟我说这话!我还想请假呢!火都烧到眉毛了你还请假?请个(消音)假!” “我快死了。”他说。这不是危言耸听,这事他有经验。 “你别在这儿吓唬我!你自己去办公室里看看,全都是比你大的,还拖家带口的!他们谁不比你走得晚?他们有请过假吗?我看你们这代人就是苦吃得太少了,一点风浪就受不了了!” “那好吧。我辞职。”他说。 “你别拿辞职威胁我!我看你敢辞吗?就你这样的,辞了谁会用你?我一个电话,你也不用在这圈里混了!少跟我废话了,赶紧回去干活!!” 他想了想,到底要不要回去干活。 然后,他想明白了。他扇了领导一个耳光。 这记耳光扇得有点突然,领导一下子愣住了。 古途又想了想,领导比他人高马大,比他睡眠充足。所以等领导反应过了,两个人干起架来,他多半是打不过他领导的。 先下手为强。所以他用膝盖撞了领导的下体,又一脚把他踹翻。趁着领导没爬起来,他又上去踩了七八九十脚。领导被打得嗷嗷直叫。然后,他跑出了领导办公室,通过逃生梯下了楼,又一路小跑出了写字楼。 做了这么一通剧烈运动后,他的小心脏抽搐得更厉害了。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是很痛快。 他过了24岁,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他觉得自己活着,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他的人生已经圆满。 可接下来的人生就不那么圆满了。现在他已经是个无业游民。他想起来,自己的银行卡里已经没钱,而信用卡上还有一笔账要还。经过这么一出,公司能不能给发他这个月的工资都是问题。以这公司的秉性,搞不好还会以“破坏项目实施,造成公司经济损失”为由,罚他一笔钱。部门领导还可以起诉他恶性伤害,一不留神就坐牢了。 但古途也没有余力去想这些了。一回到住所,他就一头倒在了床上,连衣服都没换。刚才的那一搏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他已经动都动不了了。不只是心脏,浑身器官都在疼。或许睡一觉会好些,但他怎么也无法入梦。 不知道熬了过久,天终于黑掉了。这一夜过得昏昏沉沉的,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没有。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身体疼得更厉害了。他想自己可能需要去趟医院,但排队很麻烦又得花钱,所以还是算了。 他一天没吃东西了,但仍没有食欲。但他需要充点能量。他决定出门买包泡面。从他的住所到便利商店,需要经过一条幽暗的小巷。他不喜欢这小巷,因为它总是隐隐散发着各种臭味。 而今天,小巷里不但有臭味,还聚了几个人。这几个人面相不善,大约从事的是流氓地痞一类的职业。古途不想惹麻烦,所以他打算绕道。可是小巷的入口也来几个混混打扮的人。他被围到了中间。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 “别动手。我把钱都给你们。”他说。 但看样子,混混们的目标不是钱,而是他。 我得罪过他们吗?他想。 没有。他一天到晚都在工作,没有个人生活。他根本没有时间得罪人。 哦,对了。除了一个人。 “你信不信我找人弄死你?!”这是他们部门领导的口头禅。做科技公司的,说话这儿粗鄙,真不像话。 现在想想,或许他们领导不是在放厥词,而是真有这方面的“人脉”。 他揍了领导,所以领导也找了人来揍他。这很公平。 他的心脏不合时宜地抽痛起来,痛得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我这个人心脏不好。”古途对混混们说道。“你们动手时轻一点,万一把我打死了,你们可是要偿命的。” 可混混们动手是不知轻重的。若他们是做事考虑后果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会浪迹在街头。于是他们一拥而上。 我死定了。古途想。今反抗亦死,乖乖挨打亦死,等死,干嘛不死得壮烈些乎? 他认准了混混中长得最矮小的那个,啊呜一口扑了上去。就算他们会把他打死,他也得咬掉这孙子几根手指头。古途嗷嗷叫着,喉咙里发出野狗的叫声。那个小个混混没见过这种架势,竟一个寒颤跌坐在地。但其他混混还是围了上来,对古途拳打脚踢。古途勉强挡开了一记拳头,又被更多的拳头锤到了身上。 古途没咬到人,心里很是憋屈,于是又发出一声怪叫。一叫之下,他的手指头突然放出了光。混混们吓了一跳。 “这小子拿闪光灯晃我们!”领头的混混骂骂咧咧。 古途看了眼自己发光的手指,然后想明白了。 “这是古德温的强化魔法。”异世界的事情不是梦。 他没空思考多余的事情,便把光射到了自己的胸膛上。一股畅快感油然而生,犹如久旱逢甘霖,内急遇厕所。他的心脏不疼了,双臂也充满了力量。 他冲向了领头的混混。他冲得太快,混混不及格挡,便被他一拳击中了胸口。拳头上传来清脆的触感,大概是打断了肋骨。混混吐出一口鲜血,倒飞着跌至地面。 “别怪我。”他对混混致歉道。“你是出来混的人,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其他人见老大被揍,顿时怒不可遏,一起向古途冲了上来。可惜他们的招式没有章法,拳头又绵软无力。古途从混混们的拳头中找到了一条缝隙,他钻入了那缝隙,然后开始反击。一拳、两拳、三拳。他挥了三拳,打飞了三个混混。 其他人见同伙败走,顿时怒不可遏,拔腿就跑。古途箭步上前,一把抓住最矮那个混混的后领。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他用不容忤逆的口气逼问道。 混混刚要开口,古途却松了手。 他的心脏又开始疼了。这一次超级疼,疼得天翻地覆。他感觉像是被一道雷劈到了胸口。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咚”地拍到了地上。他抽搐了几下,又蹬了蹬腿。 他死了。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一个温婉却又坚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高天之上的尊贵旅人,正北之神的第四眷属,星殒之使徒古德温大人,请回应我等的呼唤,将您的神力借予我等!” 古途眼前的无边黑暗之中,出现了一缕光。那光不断扩散,终于撕破了黑暗,将一副蓝天白云的艳阳景色展现在他的面前。 绿草,鸟语,高耸的教堂。相貌清秀的白袍女子正站在他的面前,虔诚地等待着他的回应。他的躯体开始发光,他的后背长出了双翼。 他又变成了古德温。 “这次你升了召唤技能的持续时间了吗?”他问白袍女子。“我在这边有多长时间?” “这次您可以停留3个小时。”白袍女子红着脸说道。 “行,咱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这次你准备让我打谁?”他问。 “‘渎神者’正在围攻我们的城市,屠戮我们的子民。”白袍女子说。“请您用您无与伦比的神圣大能帮助我们……” “没问题,我争取用一个小时解决战斗。给我带路。”古德温痛快地答应道。“不过等打完他们后,你得好好跟我解释下这个世界的事情。” “您回应了我等的呼唤,拯救了我等的子民。我等当竭尽全力满足您的一切心愿。”白袍女子身旁的白胡子僧侣说道。 “那走吧。别浪费时间了。”古德温说。 白胡子僧侣立即在前领路,白袍女子则默默跟在古德温身后。 “对了,”古德温扭头看了一眼白袍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是瑞吉娜,使徒大人。”白袍女子恭敬地回应道。 “哦,知道了。我再多一句,你们这里,是只有你能召唤我吗?” “是的,使徒大人。” “行了,我暂时没问题了。咱们上城楼吧。” 老僧侣领着古德温上了城墙,而此时“渎神者”的大军已经在城外组成了方阵,配好了攻城器械。“渎神者”便是上次和古德温交过手的人形怪兽,他们有手有脚、直立行走,动作仪态都和人类近似,只是遍体青色、长着茶色的鬃毛,脸部与蝙蝠形似,耳朵又尖又长。 老僧侣告知古德温,“渎神者”的人数大约有三万,而守城的部队则有5200人。虽然守军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他们的城池坚固,武器粮草充足,守几个月是绰绰有余的。问题在于“渎神者”一方的攻城器械。 除了常见的冲车、云梯和投石机之外,“渎神者”阵中还配备了一个长条形的器具。它的形状有点像有轮子的钉头锤,只不过体积大了几十倍。 “这是‘渎神者’们的杀手锏,他们称之为‘rxajiiqon’。”老僧侣解释道。“——在‘秽豚语’中,这是‘裁命之雷’的意思。” “裁命之雷”浑身冒着雷光,大概是某种魔法兵器。 “如果‘裁命之雷’发射了,会怎么样?”古德温问。 “恐怕城墙一角会霎时坍塌。”老僧侣说。“所以……” “——所以我只要阻止那玩意发射,你们就能赢得这场战斗是吧?”古德温说。“没问题。我已经有作战计划了。” “请告知我们您的计划,我好遣兵配合您的行动。”一旁的将领说。 “我的计划是——”古德温说。“——我下去把它们全部打翻。完毕。” 然后他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第3章 飞若青空之鸟 当风从古德温身旁掠过的时候,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明明有翅膀,但是不会飞呢? 城墙高约10米。古德温不及调整身形,不慎脸先着地。但是没关系,天使的脸是很结实的。古德温的脸没受伤,反倒是把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古德温在众目睽睽之下爬起来,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身上的土,向着数万敌军走去。 来吧,你们这群渣渣。我从10米高掉下来都摔不死,你们的刀剑又算得了什么? “渎神者”大军显然是被古德温的举动震慑住了,它们眼睁睁地看着古德温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却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动作也没做。 走着走,古德温又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 城墙和敌阵之间的距离,是很远的。 站在城楼上觉得敌人好像挺近,可自己真走起来就会发现特别遥远。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跟刚才那个将领要匹马。 走着太慢,只好用跑的。幸好天使跑起来很快,“渎神者”们只看到金光一闪,古德温便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渎神者”的首领似乎喊了什么,然后士兵们便立即围住了“裁命之雷”、摆出了防守阵型。看来他们很清楚古德温的目标是什么。 “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呢。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皆是徒劳。”古德温说。“吾剑早已忘却慈悲,‘无光闪耀之刻’!” 他从虚空之中抽出一把光芒之剑。光剑流转,挥出一道飞翔的光刃。 光刃无情,将古德温和“裁命之雷”之间的“渎神者”悉数斩落。散发雷光的巨型兵器,也即将在这一斩之下分崩离析。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漆黑之炎从天而降,击碎了古德温的光刃。 当火光散去之时,古德温才看清,挡在“裁命之雷”之前的不是黑色的火焰,而是一个黑色的人。 黑盔,黑甲,黑色长枪。它有着颀长的身形,傲立于大地之上。 哦,看来“渎神者”中也是有高手的,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古德温想。 “pzmooznii,xaaxeiyooi!”黑色的骑士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道。 “幸会。”古德温也礼貌地回应道。“不好意思,可以请你死远一点吗?” 黑骑士的枪向古德温的面庞刺来。古德温后退,闪出枪的攻击范围。而枪却毫无预兆地伸长。古德温急忙侧闪,终于没被刺个正者。 他的脸被划出一道伤口。血液染红了他的左脸。 真是过分。明明刚才用脸着地都没受伤的。 他立即以一记光剑回敬黑骑士。黑骑士高高跃起,在越过斩击的同时跳至古德温的身后,然后又是一枪刺出。 古德温就势在地上翻滚,躲开了这一击。他尚未从地上爬起,一群“渎神者”士兵就扑向了他。他手腕一转,挥剑将它们斩杀。 “tnii!anwxximdyee!”黑骑士又喊了什么,士兵们便都退下了。它又一枪刺向古德温的胸膛。古德温挥剑格开。 “好吧,你的确是有点厉害。”古德温说。“看来我得动真格的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一道光芒射向了自己的身躯。力量源源不断从体内涌出。 黑骑士闪至古德温身后,刺出一枪。古德温疾转疾斩,一剑砍在黑骑士的长枪上。这一剑力量太足,黑骑士吃疼、长枪脱手。 “这就是强化魔法的力量。”古德温将剑举起,重重劈下。“替我向上帝问好。” 光之剑在地上劈出深深的裂痕,但黑骑士堪堪闪过了这一击。古德温顺势起脚,这次它再也闪不开了。古德温重重踢在它的肋上,令它倒飞了出去,撞倒了一众在一旁观战的“渎神者”士兵。 见到黑骑士如此狼狈,士兵们再次围了上来。然而它们依旧不是古德温的对手,甚至连给他制造威胁都做不到。古德温用剑在周身划出一个360度的圆环,而后一道冲击波便以他为中心散开,吹散了四周的士兵们。仅这一击,就击倒了至少百名士兵。 但士兵们并非什么都没做到。起码,它替黑骑士争取了时间。 古德温注意到,此刻黑骑士正跪在地上,双手交叠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词。 显然,它不是在向他求饶,而更像是在祈祷。 又或者,它是在咏唱。 “‘buuwjiisdell’。” 它身上燃起了漆黑之炎。那炎高耸入天,又化作了一条蟒。 黑蟒骤然扑下。古德温侧跃闪过了黑蟒,但不知为何,黑之炎还是将他缠绕了。他发现自己无法挣脱。 “embooye。”黑骑士说。 黑炎炸裂,那焰火似乎要吞噬一切。 在烟雾散尽之时,黑骑士看到了一对白花花的大翅膀。 这对翅膀把古德温包裹在了中间,替他抗下了黑焰的伤害。 但翅膀其实也没受多大伤害,只不过破了点皮儿,掉了几根羽毛而已。 哦,原来这个翅膀不是用来飞的,而是用来挡刀的。古德温恍然大悟。 “话说,你刚才那个黑不溜秋的魔法,应该是黑暗系的吧?”古德温对黑骑士说。“但我是天使,天使是神圣系的,你看我这身光就应该明白的。神圣生物对黑暗魔法有抗性,这个是常识吧?” “xsaayewula。”黑骑士说。 “现在求饶也没用了。”古德温举剑。 “niianwxiyy。”黑骑士说。 “一路走好。”古德温斩下。 黑骑士突然化作了黑炎,所以这一剑又落了空。它的身影在不远处显现,仍然是那副跪地咏唱的姿势。地上凭空钻出了一群黑乎乎的人形污泥,一瘸一拐地向古德温走了过来。 “说过了,黑暗魔法对我无效。你听不懂吗?”古德温挥剑斩向污泥。“对了,你好像确实听不懂。” 这一斩的手感很粘滞。光之剑砍在了污泥身上,然后便停了下来,像是被粘到了它们身上。古德温发现自己没法斩下去,也没法把剑收回来。 不应该啊。这剑不是光做的吗?不应该被实体卡住啊。 随着黑骑士的咏唱,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泥人越来越多,他们众志成城,坚定而又缓慢地向古德温扑了过去。古德温死活拔不出他那把“无光闪耀之刻”,只得丢剑逃跑。他可不想被这群泥人摸到。 但黑骑士不打算让他逃。它又唤出一只巨大的淤泥手臂,流着黑汤向古德温伸去,看看就觉得恶心。那手臂又大又敏捷,古德温实在是闪不开了。 不是,你怎么有这么多魔法?这个犯规了啊。说好的武人之间的决斗,你老用魔法是怎么回事?……噢,我那个是强化术,不算魔法。 黑之手臂抓到了古德温的一支翅膀。在被它触碰到的那一刻,翅膀上的全部羽毛便都变成了黑色,然后它们陆续腐化、凋零。黑色的残羽散落一地,而皮肤与血肉也开始绽裂。古德温只觉得很疼。他没被硫酸泼过,但他认为掉到硫酸缸里的人大概就是这么个感觉。 黑之手臂拽着他,把他拖向黑骑士的方向。黑骑士已经站了起来,捡起了它的枪,摆出了刺击的架势。它打算用这一击杀掉古德温吗? 古德温用了0.5秒的时间,稍微地思考了一下人生。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突然调转了方向,向着黑骑士冲去。黑之手臂本就想把他拽向黑骑士,二力相合,他便以极其迅猛地速度来到了它的身前。黑骑士似乎吃了一惊,没能及时刺出那一枪。 就在它吃惊之时,古德温又拐个了一个弯,冲向了他的光之剑。剑仍粘在泥人上,拔不出来。既然拔不动剑,那就拔泥人。他用力将粘着剑的泥人们从地上拔了出来,然后将它们扔向了“裁命之雷”。 泥人身上的污秽灼伤了他的皮肤。而光之剑和泥人们一起撞上了“裁命之雷”。 “你有自爆功能吗?‘无光闪耀之刻’?” 剑上的光芒熄灭了。而后,它迸发出更为夺目的光。这光引爆了“裁命之雷”,炸出了一道道狂雷。黑骑士和士兵们都被狂雷掀飞,“渎神者”阵型大乱。 “就是现在,冲锋!” 不知道什么时候,守城一方的骑兵部队出了城,向“渎神者”们发起了突击。狂雷不分敌我地屠戮着双方的士兵,但骑兵们没有退缩。 “他在那里!”古德温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白袍女子的女子,瑞吉娜。她坐一名骑兵的身后,指引这名骑兵找到了古德温。另一名骑兵将古德温放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快送使徒大人回去疗伤!”她急切地喊道。 好丢人。他想。没想到来了异世界,还是被人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 两骑并肩,向着城门奔跑而去。 “对了,瑞吉娜。” “什么,使徒大人?” “我花了多少时间?” “呃,”瑞吉娜掏出了怀表。“您用了四十七分钟。” 原来她真的有在计时。 “哈,我原以为要花上一个小时呢。没想到他们这么不堪一击。”古德温奄奄一息地说道。 “不过,”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没如约把它们全部打翻。所以……算扯平了吧。” 第4章 蛰如浴血之兽 在士兵们的奋战下,“渎神者”们被击退。守城一方获得了胜利。 战斗的持续时间虽然不长,但过程却相当惨烈。“裁命之雷”的爆炸导致的伤亡超过了一半。可想而知,医疗所顿时人满为患。 与古途所在的现实世界相比,异世界的医疗水平和医疗理念要落后许多,负伤的士兵可能不得不接受截肢手术以避免感染。虽然有人能使用治疗魔法,但拥有该素质的人毕竟是少数,只有王公贵族能享受到他们的服务。 古德温虽不是贵族,但身份尊贵,又是此战的大功臣,理应得到治疗法师的一对一服务。而且他这伤势只怕不用魔法根本治不好。……话说,他们应该会给他安排治疗法师吧? “等等,我们这去的好像不是医疗所?”古德温意识到了不对劲。 “嗯,我们去的是修道院。”瑞吉娜回答道。 “原来如此。修道院兼具医疗所的功能对不对?”由神职人员来负责治疗,完全合情合理。 “没有,我们要去的是我住的地点。”瑞吉娜说。 不是,虽然能去女孩子的房间我是有点兴奋啊,但我伤得这么重你不把我送医院是什么意思啊? “医疗所的治疗法术只能治疗人类。”瑞吉娜解释道。 那我是什么? “召唤物。”瑞吉娜答道。 好吧。我就知道是这样。 据瑞吉娜说,召唤物的治疗,只能由其召唤者来执行。 把古德温护送至瑞吉娜的闺房后,骑兵们便离开。现在古德温和瑞吉娜孤男寡女共存一室。 严格地说,瑞吉娜不是古德温喜欢的类型。他不喜欢金头发的女孩,而且她的麻花辫看起来有些土气。她的性格看起来有些柔弱,而他更喜欢有个性的女孩子。她除了长得漂亮、声音好听、身形苗条和性格温婉之外,完全没有一点是他喜欢的。 关键是他现在浑身疼得厉害,就算有什么邪念,也完全没法身体力行。 瑞吉娜看着纤弱,但治疗手法却相当粗暴。她的魔法用得听熟练,每一次咏唱都能有效愈合古德温的一处伤口,而代价是把他疼到满地打滚。他本打算在她面前表现出刮骨疗毒的男子气概,但只坚持了三秒钟就疼到哭了出来。 “对不起!使徒大人!”瑞吉娜涨红了脸。“我又弄疼您了吗?下次我会小心的!” 然后,下一次比上一次还疼。 “对不起!使徒大人!这一次是弄疼您哪里了?” “我翅膀尖疼。你能体会么?” “对不起,不能。” 我想也是。 瑞吉娜的治疗花了一个多小时。等古德温能够从床上爬起来时,距离召唤时间结束只剩下半小时了。 古德温必须抓紧时间了。他很想问瑞吉娜这个世界的政治格局、“渎神者”的由来什么的。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魔法的事情?” “魔法……?”瑞吉娜有些摸不着头脑。“噢,我的治疗魔法太糟糕了。给您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不是,我是想问,在这个世界人们要怎么学习魔法?”古德温直白地问道。 “呃?”瑞吉娜一脸懵懂。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天使是神圣生物,是操纵魔法的大师,怎么可能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呢?为了维持人设与脸面,古德温本应端着架子,拐弯抹角地试探她。但他没那个闲工夫。 “刚才战斗的时候我被撞到脑子了,有些失忆,魔法的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找了个不怎么好的借口。“总之你快告诉我,魔法要怎么学?是要买魔法书还是要上魔法学校?或是买瓶魔法药喝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一定是我刚才的治疗把您的脑子弄坏了……”瑞吉娜哭唧唧。 好了别道歉了,赶紧告诉我魔法怎么学。 “魔法本不应为人类所有,它是属于悖反之兽的异能。”瑞吉娜解释道。 悖反之兽是什么鬼东西? “……在经过双反螺旋的仪式后,圣魔之药会从悖反之兽身上淬炼出来……” 圣魔之药又是什么鬼? “……以涉世之凿在人类的灵魂上刻下‘印刻’,再令圣魔之药流入‘印刻’之中,魔法便有了雏形……” 瑞吉娜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名字。古德温听懂了一些,但主要还是不懂。 不过,他把握住了几个要点: 第一,魔法不是习得的,而是从一种叫做“悖反之兽”的生物上萃取出来的。将萃取物刻在人的灵魂上,这个人便学会了魔法。 第二,不同“悖反之兽”所萃取出的魔法不同。如果人类本身和该魔法的匹配性不佳,萃取物就无法刻在灵魂上。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印刻一旦被刻上灵魂,便与灵魂共存同在,直至灵魂湮灭。在现实世界中,古途没有古德温的力量与敏捷,也无法使用古德温的武器,但却可以使用古德温的魔法。这是因为古途和古德温有着不同的肉体,却共享着同一个灵魂。 也就是说,异世界的古德温所获得魔法,可以被现实世界的古途所用。 “之前你们说过,我帮了你们之后,你们会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是吧?”古德温问道。 “呃,是的。”瑞吉娜被问得猝不及防。“那么,冒昧问一句,您想要的是……? 古德温没有说话。只是用他双深邃的眼睛望着。 呃?不会吧?瑞吉娜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年头。 不不不,使徒大人是正人君子,肯定不会要那个的。如果他要那个的话,我…… “您、您想要的到底是……?”她红着脸道。 古德温用热切的眼神望着她,望得她心烦意乱。 “魔法。”他说。 “做不到。”瑞吉娜说。 悖反之兽是稀少的生物,通过它萃取出来的圣魔之药肯定已经被人用掉了,不可能有剩下。 即使有剩下的,也不是瑞吉娜这个级别的修女有资格接触的。 即使她有资格接触,也没法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拿来给古德温。光是把魔法刻上灵魂,所需的时间都不止半个小时。 总而言之,古德温这趟是搞不到新魔法了。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要怎么知道自己会用哪些魔法?” “呃?” “我不是失忆了吗?记不得自己会用什么魔法了。”古德温大言不惭地扯着谎。“你能告诉我该怎么查看啊?” “这个,需要您用‘涉魂之术’抽取灵魂,看看灵魂上有哪些印刻。”瑞吉娜答道。“啊,对了,‘涉魂之术’不是魔法,只是一种魂术,您肯定会用的。” “我失忆得很彻底,记不得怎么用了。”古德温说。“那你应该会用这个涉魂魔术吧?能不能把我的灵魂抽出来看看?” “这个……”瑞吉娜一副慌张的样子。“这样使徒大人的灵魂就会被我看到了,这个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只管抽出来便是。”古德温说。 ……等等。灵魂上该不会记载着个人的隐私信息吧?那件事、那件事和那件事不会被她看到吧? 古德温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了。“停!刀下留人!” 可惜他喊晚了。瑞吉娜已经把他的灵魂抽了出来。 灵魂从他的头顶冒了出来,是一条半透明的带鱼。带鱼有一人多长,从它那炯炯的眼神判断,这多半是条死鱼。幸好这死鱼上没有记载着古德温的隐私和心思。它只长得稍微有那么一丢丢清奇而已。 “噢……原来古德温的灵魂是这个样子的……”瑞吉娜的语气中带着恭敬和虔诚。 但为什么她一脸憋不住笑的表情? 算了那个不重要。 死鱼的狭长身躯上,刻着一个金色的圣杯花纹。花纹边上还有一行闪着金光的小字。 “这个是……‘系魂之印刻’。”瑞吉娜念出来那行小字。“这就是您用来打败黑色骑士的魔法吧?” 哦,原来是“系魂之印刻”啊。我还以为它叫“强化魔法”呢。 “我还有别的印刻吗?”古德温问。 瑞吉娜来来回回绕着他转了三圈,把死鱼看得仔仔细细了。“没有了,这是您唯一的印刻。” 我这天使当得也太寒酸了。 “但是,虽然您只有一个印刻,它却是个非常强大的印刻。”瑞吉娜说。 强在哪了?不就是强化魔法吗? “通过将人们的躯体与灵魂同步,以强化身体能力——这只是它的一种运用。”瑞吉娜解释道。“从本质上说,它是一种能够令灵魂与物体之间产生‘链接’的魔法,所以能做到的事情是很多的……” 哦?比如说呢? “比如说,强化一个人的力量?” 这个刚才不是说过了。 “再比如说,它还能强化一个人的敏捷?” 这个刚才也说过了。 “还有,它……它能强化一个人的抗打程度……?” 这不还是强化魔法吗? “行吧,这次就这样了。”古德温把自己的灵魂拽回了身体。“这样吧,你们先把那个什么神魔之药给我备好,下次我来的时候再取。” “呃,我会把您的要求报告给主教大人的。” ……只是报告? “呃,我会尽我所能去争取的!就算拼上性命!” ……拼上性命也太夸张了吧。 “是这样的,我的级别太低了,这种事情我不怎么说得上话……但主教大人既然说过会满足您的心愿,肯定就不会食言的!……应该不会吧。” 等等,你是哪个级别的? “……最低级别的。” 就是普通的修女? “……比那个再低一点。” 见习修女? “……再低一点点。” 那又是什么? “……‘通过不补考就要被开除’的见习修女。”她说。“不过,既然把您召唤出来了,他们应该不会开除我吧……?” 古德温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他还是耐心听瑞吉娜讲了她的事情。 瑞吉娜是农家之女,有五个兄弟姐妹,她在家中排行第二。其实她原本还有三个弟弟妹妹,但因为实在养不活,父母把他们卖掉了。即使这样,他们的生活还是很拮据。他们没能赶上一个好领主,每年都要交很重的税,剩下的钱能不能养活家人,全凭天气如何。 六个孩子中,瑞吉娜的头脑最好,便被送去了修道院学习。父母的盘算很精明:即使把她送去嫁人,也拿不到多少聘礼,倒不如让她去修道院一搏,若能幸运地混上个职位,一家人的生活便是算是有了着落,在收成不好的年头也不至于饿死,欠下老爷的贷款也有望还一还。 但很可惜,有他们这么想法的农户不在少数,所以修道院的竞争总是激烈。瑞吉娜虽是家中的“秀才”,和修道院的同学一比,脑袋却显得相当不够用。虽靠机缘巧合得到了“召唤系”的印刻,却迟迟没召唤出像样的东西。 被证明没有天赋的见习修女会被开除。一般人被开除后会直接卷铺盖卷回家,而灵魂上有印刻的人们则会被送去一个叫“密修院”的地方修行。据说那里的成材率是零,去了那里,职业生涯就算是判了死刑。 瑞吉娜的幸运之处就在于,她召唤出了古德温,而古德温又立了战功。 天堂与地狱的分岔口,有时就在一线之间。 古德温的时间到了。他的身躯开始虚化。 “我会让你成为正式修女的。”古德温对她承诺道。 “谢谢您。”瑞吉娜低下了头。 “还有,”古德温的身体已化作了泡影,唯有声音留下。“下次有机会的话,带我去见见你的家人吧。” 第5章 命与钱 古途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院。 从护士处得知,有人恰巧路过了那个阴暗的小巷,发现了昏死在地的他,将他送到了医院。但还没来得及抢救,他的心脏便停止了跳动。就在医院要下死亡通知书的时候,他却突然又有了生命体征。 “这真是个奇迹。”护士如是评价他的死而复生。 原来如此。他在这边世界死了,就会被瑞吉娜召唤到那边的世界去;而在那边的世界一消失,就会在这边的世界复活。 他想要出院,医生却告知他:他刚刚脱离生命危险,必须留院观察。他不想费时间跟他们解释,而且也没钱付住院费,所以他干脆逃了出来。有强化魔法加持的他快得一匹,医生护士什么的根本抓不着。话说那个魔法好像是叫“系魂之印刻”来着? 很快,他便发现“系魂之印刻”强化身体之外的另一个用途。他发现自己能看到空气中的一种“痕迹”。这“痕迹”无色无嗅,唯有古途可以察觉。他沿着飘在空中的“痕迹”追溯而去,在经过了五个街区之后,找到了那天和他打过架的一个混混。 那天,他用“系魂之印刻”强化过的身体攻击了他们,所以他们的身上留下了他的灵魂印记。 “说,是谁让你找我麻烦的?”他问那个混混。 混混嘴很硬。所以古途揍了他一顿。 然后混混说:他嘴不硬,他只是真的不知道。他听他们老大的指令行事。 然后,古途又沿着灵魂印记找到了混混的老大。 “我都跟你们说了,我心脏不好。”他边揍混混老大边抱怨道。“结果你们就是不听,害我又猝死一次。” 混混老大说,他也是听命行事。于是古途又找到了混混老大的老大。 混混老大的老大在挨了一顿揍后告知古途,让他动手的人是古途的部门领导。 果然是他。一点都不意外。不,他曾说过他有些“道儿上的关系”,竟然不是嘴炮,竟然是真的。这点确实让古途有点意外。 古途想了想,又把混混老大的老大揍了一顿。 “跟你商量个事。”古途说。 “请讲。”混混老大的老大毕恭毕敬。 “就是让你找我麻烦的那个人,你去找人揍他一堆。”古途下了指令。“也不用揍得太狠。打人不打脸,你们让他一个月下不了床就差不多了。” “得令,一定照办!”混混老大的老大忙点头如筛糠。 “你别糊弄我啊,我可是会每天检查的。”古途说。“他要是不到一个月就下床了,我就把你揍得下不了床。但是如果在我发现之前,你又把他揍到床上去了,就不算是你的过错。” “您放一万个心吧!”混混老大的老大拍着胸脯。 “还有啊,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古途问。 “不知道。您讲。” “就是他把你给卖了。”古途说。 他扬长而去。 一出门,古途的肚子就叫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他本来出门就为了买泡面的。如今他心情大好,也便有了食欲。美中不足的是,兜里没有钱。和混混打架的时候他丢了钱包和手机。 “没事,”他安慰自己道。“反正里面也没多少钱。” 于是,他又回去找了混混老大的老大,跟他“借”了钱,吃了一顿久违的午餐。据事后回忆称,一见到古途,混混老大的老大就从椅子上摔到了桌子下。他还以为古途改变了主意,要取他狗命。 酒足饭饱后,就该考虑“如何赚钱”的问题了。如今的古途是肯定不会回过头朝九晚九地给人打工了,以他的本领,可以从事些更有前途的行当。比如当个运动员什么的。 凭借“系魂之印刻”的能力,田径、举重、拳击或是足球篮球什么的,统统不在话下。但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也是需要经营的,纵使他有通天之能,路也还是要一步一步地走。以足球为例,他需要先加入俱乐部。顶级联赛的俱乐部不会用他这种无名小辈,所以他还得从业余联赛打起,靠一场场比赛的表现引起球探的注意,逐渐升上高级别的联赛,在经纪人的周转下拿到高薪,通过广告变现自己的商业的价值。不花上三五年的时间,别想赚到大钱。 把“系魂之印刻”包装成一种服务,则是另一种思路。他可以向运动员们提供“系魂之印刻”的加持,令他们在赛场上有更好的表现,而他们也肯定愿意为此付出高价。但这个买卖也并不好做,首先,“酒香也怕巷子深”,他必须要做大量的营销工作,以招揽客户、建立自己的品牌,否则这个服务必是无人问津;而当他的业务有了名气之后,人们就会又开始琢磨“这个服务究竟是什么原理”。“古途会用魔法”这件事就会暴露,后续的麻烦将无穷无尽。 他想了想,第三次回去找了混混老大的老大。 “你有没有什么打黑拳的渠道?” 混混老大的老大殷切地向他介绍了一个赌金颇高的地下拳赛。 在他离开后,混混老大的老大立刻指示下属: “来人,给我找条裤子。” 古途去了地下拳赛。它的规则很简单:打赢了有奖金,打输了没奖金,级别越高的比赛奖金越高。 古途是新人,虽然是老主顾介绍来的,但级别终究不会太高。如果赢下一场比赛,他大约能拿到500块奖金,基本上就是个辛苦钱,万一比赛受了伤,垫付医疗费都不够。 但每场拳赛都是一场赌局,拳赛的观众们即是押下筹码的赌徒。古途本来就没有名气,身材又瘦,还长着一副书生样,因此获胜赔率有38:1之高。古途事先跟混混老大的老大借了两万块钱,然后全押到了自己身上。 比赛开始了。他的对手是身材魁梧的肌肉男,头上空空如也,一身毛发全都长到胸口上了,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你出场费是多少?”古途亲切地询问道。“是500?1000?还是2000?” 光头大汉不理他,径直向他扑了过来。 “这钱事后我赔你。”古途说。“那就对不住了。” 光头大汉一拳击向古途的面门。 “系魂之印刻。” 古途侧头闪过大汉的正拳,回手一拳轻撩在大汉的下巴上。 这一拳并不重,毕竟古途不想把对方打伤。但由于下巴受到直击,大汉还是一个趔趄摔到地上。 倒数十秒。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古途胜利。 场内嘘声一片。大批的赌徒输了钱,而且对决结束得太快,他们纷纷指出:这分明是一场假拳。 “退钱!”“道歉!”“赔钱!”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好意思,”古途抢过了主持人手里的麦克风。“这个不叫假拳,这个叫做碾压。如果我想打假拳的话,一定会装得更真一些。” 然后他捏碎了麦克风。 会场里鸦雀无声了。赌徒们都被这一幕吓到了。主要是他们没想到会有人徒手去捏通了电的麦克风。他们只听到“呲”地一声,古途的身上蹦出几道火花。幸好“系魂之印刻”强化了古途的肉体,他才没当场触电身亡。 “你们……谁要是觉得我打假拳……”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可以……上来……和我比划比划。” 然后他“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 无人答应。没人想跟和一个浑身冒电光的人交手。 于是,古途顺利拿到了500块奖金和76万赌金。在刨除还给混混老大的老大的20000元、给光头大汉的2000元、以及赔付麦克风的1500元后,他还剩下73万7000元,四舍五入也算是个有钱人了。 他昂首挺胸地离开了拳击赛场。 “以后我没钱了再找你们。”这是他留给主办方的最后一句话。 走出大门后,他依然能感到有股电流在他体内窜来窜去。它们窜到哪里,哪里就疼。最后,它们窜到了他心脏的位置上,挥之不去。 他觉得心脏超级疼,而喉咙超级痒。“哇”地一下,他又吐出大口血来。 他感到有点不妙,觉得自己应该叫个救护车。但钱刚到手,还没来得及买手机。 他一头栽到地上,死了。 看门的工作人员们立即关上了门。他们用眼神告知路人:这个人死在我们门外了,跟我们无关。 而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则默默地在新买的麦克风上贴了一个纸条: “有电危险,请勿捏碎。” 古途的灵魂坠入黑暗。 黑暗是一条河流,湿乎乎的。灵魂如浮萍般摇曳,无法左右河流会将它带到何方。 正在这时,一只手深入了河流,将名为古德温的灵魂捞了出来。 古德温两眼一睁,便看到了瑞吉娜。 “这次我有多长时间?”他问。 “对不起,我太笨了,一点长进也没有。”瑞吉娜连忙道歉。“这次也只有三个小时……” “哦,那这次我要打谁?” “这次,这次谁也不打。”瑞吉娜脸红了。“其实,今天有我的修女转正考试,我为了证明自己有使用召唤魔法的资格,必须把您召唤出来……” “这样啊,那考试开始了吗?” “还没有。”瑞吉娜的脸更红了。“考试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我担心自己在考试时一紧张就使不出魔法了,所以想提前先练习下,没想到真把您召出来了……” “没事,不是还有两个小时吗?足够你通过审核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古德温觉得利用这个时间好好了解一些这边世界的事情。 “我想问一下,距离你上次召唤我,中间间隔了多少时间?”古德温问。 “大约是……两个星期吧?”瑞吉娜答道。 而在两次召唤之间,现实世界的时间只经过了不到两天。看来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逝并不一致,而异世界的时间流逝明显更快。这么说,等古途到了30岁的时候,瑞吉娜已经是个老奶奶了。而等到古途活到七八十岁时,异世界说不定会发展出工业文明呢。 在人看来,神明亘古不变,在神看来,人世转瞬千变,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那,跟我说说这个世界的事情吧。”古德温说。 “……世界?”瑞吉娜有些摸不着头脑。 “呃,跟我说说这个国家的事情吧。”古德温改口道。 这个国家的全名是神圣鲁斯坦帝国,世俗的最高统治者为皇帝,而宗教的最高统治者为至高代行者。所有的国民都信奉神瞰教,而代行者即为天上神明的地上践行者。神明对人的爱,是仁慈又严厉的爱:若你体会到了幸福,则是神明的注视赐予了你幸运;若你遭遇了苦难,则是神明为磨砺你的心性而设置的善意安排。国家的文化、教育与宗教职能均为教会所掌握,世俗的皇帝则通过分封在各地的领主掌控全国领土。 听起来蛮熟悉的。古德温想。和我们那边的封建国家差不多。 “神圣鲁斯坦帝国,是这个世界最最神圣,也最最尊贵的国家。”瑞吉娜说。 哦。大概每个国家的国民都会这儿想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不过古德温还是问了一嘴。 “因为,”瑞吉娜回答道。“神圣鲁斯坦帝国是世上唯一一个漂浮在天空的国家。” 第6章 天使也要考试 这里是魔法的世界。古德温想。所以有个飘在天上的国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您在做什么?”瑞吉娜问。 “我在看我坐的这个椅子牢不牢,会不会掉下去。”古德温答道。 “不会的啦,‘天空岛’是很牢固的啦,这里的生活和地面上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同。”瑞吉娜说。“庄稼也能正常地生长、从土壤中汲取养分。因为是神明让我们升至高天之上的,所以不用担心啦。” 想想也是。古德温来了这个世界两次,还打了两仗,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脚下的土地竟然悬浮于天际。 “那么,神明为什么要把这个国家浮到空中呢?”古德温问。“换句话说,你们生活在天上,有什么好处吗?” 如果生在空中和留在地面没有区别,那又何必特意升上来呢。 “好处?”瑞吉娜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我们距离神明更近了,能得到神明的注视,这不就是好处吗?” 算了。和信教的人讲不通道理。 “不过,生活在高天之上也不是全无代价的。”瑞吉娜继续说道。“——我们受到了‘渎神者’的嫉妒。” “我正想问呢,‘渎神者’是什么人?” “他们不信神,却嫉妒我们受到了神明的眷顾,所以他们总是在用最卑鄙、最低劣的手段伤害我们。为了保卫这片神造之土地,我们和他们进行了二十年的战争,仍未能将他们从这片土地上驱逐出去。” 说了和没说一样。古德温还是不知道“渎神者”是什么,只知道它们和鲁斯坦帝国是敌对关系。 “‘渎神者’虽然粗鄙又肮脏,但它们的力量却不容小觑。”瑞吉娜说。“感谢神明,为我们送来了各位使徒,以抵御它们的邪恶大军……” “你等会,你刚才说各位使徒……还有我以外的使徒?” “是的。” 哦。想想看,这种事情也属合情合理。不过得知自己不是唯一的使徒,古德温还是难免有点心情郁闷。 “毕竟我只是个见习修女啦……”瑞吉娜自惭形愧地说道。“帝国里还有许许多多伟大的召唤师,和他们一比,我什么都不算啦……” 不是,你这么一说,连我这个使徒也脸上无光了不是吗? “您别误会!我绝对没有您不如其他使徒的意思!”瑞吉娜急得涨红了脸。“都怪我技能不精,连累了您……” 不是,你这不还是一个意思吗? “瑞吉娜。”古德温用庄严的声音说道。 “什么,使徒大人?”瑞吉娜坐直了身躯。 “召唤魔法这东西呢,是要看天赋,看缘分的。”古德温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至于召唤者身份尊不尊贵,并不重要。我古德温自降临于此世来,从未逢敌手,是为天下无敌。能够召唤出我的你,就是此世最优秀的召唤者。……自信点。” 虽然古德温根本不懂召唤魔法。 “……谢谢您,使徒大人。”瑞吉娜眼中飘着泪花。 “别叫我使徒大人,直接叫我古德温就好了。”古德温说。“要不然哪天遇上其他使徒了,你一句‘使徒大人’,我都不知道你在叫谁。” “那,我就叫您古德温……大人?” “别大人了,直接叫我古德温就好。” “这个……真的不行。如果被主教大人听到我对您不加敬语,我是会被扣学分的……” 行吧。那就古德温大人呗。 古德温又和瑞吉娜聊了聊鲁斯坦国的行政区划、地形地貌、风土人情,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瑞吉娜该去考场了。 考场位于教堂后方的空地,地方宽敞,能让受验者释放魔法的时候无所顾忌。 瑞吉娜和古德温向着空地走去。 “不好意思,使徒大人,您不能过去。”空地边上的监考人员拦下了古德温。 “什么意思?她要考召唤魔法,结果我却不能过去?”古德温有些恼火。 “她必须一个人参加考试,这是规定。”监考人员解释道。 “我不是人,是召唤物。”古德温说。“哪有考召唤术时不带着召唤物的道理?” “她必须在考场上进行召唤。提前召唤是不予计分的。” “那她已经把我召唤出来了,总不能在考场上又召出一个我吧?” “这个……她可以先反召唤您,然后再在考场上再召唤您一次……” “不是,我好歹也是个使徒,你说走就让我走,说来就让我来,你当我召唤兽呢?” 不对,我好像就是召唤兽。 跟监考人员赌气也没什么意思。 “那行吧,瑞吉娜你先把我反召唤掉了。考试开始了再把我召出来就好了。” “可以吗?”瑞吉娜问。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反召唤……那个……有点疼……” 你不是要立志要成为一名光荣的修女吗?为了考试成绩,这点疼就忍着吧。 “那好吧……使徒古德温大人,请依八十八星辰的意志!回到您栖身的世界!” 随着瑞吉娜的咏唱,一道温暖的光芒包裹了古德温。他顿时感到了一阵异样的滋味。 “啊呜!”他怪叫一声,疼出了满眼泪花。 你说反召唤会疼,原来是我会疼啊!而且这根本不是“有点疼”好吗。 是超超超超级疼的好吗! “……古德温大人,请您不要挣扎,那样我没法反召唤……” 身为一名天使,古德温觉得此刻龇牙咧嘴的不太体面。所以他放弃了挣扎,一脸刚毅地接受了瑞吉娜的反号召。他看着自己的身躯被光芒撕成了碎片,在风中飘舞,终于消散于空气中。 古途的眼睛睁开了。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垃圾堆上。大概是这次发现尸体的人没把他送医院,而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把他丢掉了。 他掏了掏兜,发现打黑拳挣来的出场费没了。多半是把他搬到这里的人顺手拿走了钱。 好,决定了。复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人找出来,揍上他一百来遍。 然后,他胸口一阵剧痛,于是又倒了回他刚刚躺着的位置上。他又死了。 古途死了,于是古德温醒了。 他发现自己正位于考场正中,面前站着瑞吉娜。考场的一端坐着几个看起来地位很高的人,大概就是主考官一类的人物;另一端则坐着一群年轻的男女,应该都是考生吧。 考试应该已经开始了,那就配合瑞吉娜表演一下吧。 “吾乃高天之上的旅人,无上神明的利剑与甲胄,系魂的使徒,古德温。”他说。“凡人,你呼唤吾的名字,所为何事?” “那个,古德温大人,”瑞吉娜走近了他。“考官大人想了解下您的身体能力。” “行啊。他们随便测。” 于是,考官测了古德温的跳远、铅球、100米跑、1000米跑和仰卧起坐。 工作人员把古德温的成绩写进了表格。 “测试结束。请回到座位。” 然后瑞吉娜领着古德温走到了考场边的座位上。 “不是,我怎么觉得这考试有点怪异呢?”古德温抱怨道。“这伙人是不是太不把天使当神仙了?” “下面请十七号,布琳西娜·泰伦特女士入场。”工作人员宣读道。 嘈杂议论之声戛然而止,全场肃然,连考官面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一名贵族打扮的女子走进了考场。她身材高挑,举止雍容,衣着华丽,看着比瑞吉娜年纪更轻,仪态却比瑞吉娜成熟大方许多。论外貌气质,瑞吉娜也算是不错了,但跟这个布琳西娜一比,她就显得跟村姑无疑了。……话说瑞吉娜其实本来就是村姑。 “她看起来不像修女啊。”古德温说。 “嗯,她是参加主教晋升测试的。”瑞吉娜悄声说道。 看样子她也就十几岁的年纪,这就能当主教了?不愧是贵族子弟呢。而且她穿得也不像主教啊。 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布琳西娜开始了她的魔法咏唱。 “愿七方之神七身如一,愿三十二圣徒遗志不朽,愿八十八星辰万世闪耀。”布琳西娜的面容稚嫩,声音却相当低沉。“请回应我的呼唤,西南之神的第二眷属,万象之使徒蒂诺泰勒大人。” “她用的也是召唤魔法?”古德温问。 “她是帝国理最有天赋的召唤师。”瑞吉娜说。“……对了,刚才忘跟您说,您正式的名号应该是星殒之使徒。” “哦。” 布琳西娜的咏唱结束了。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考试陷入一片寂静。 布琳西娜的神情未变。她的眼睛直视前方。 突然,云端之上有火光亮起。 一道炽焰之柱从天而降,轰然落在考场上。考生们尖叫着,惊呼着。 很快,他们便发现,这炎柱虽然炽热无比,却没有烧坏任何东西。证据便是,伫立在考场中央、火焰正中的布琳西娜毫发未伤。 滚滚烈焰凝聚成人型,化作一名高大的使徒。他周身散发着赤色的光芒,一双翅膀如火蛇般呼啸不已。 “这使徒看上去挺强啊。”古德温低声议论道。“估计都能跟我打成平手了。” “蒂诺泰勒大人是帝国的最高战力之一,他曾经以一己之力击溃了‘渎神者’的整支大军。”瑞吉娜低声回应道。 哦。古德温也曾经差一点独自击溃“渎神者”的整支大军呢。只是差一点而已。 “这个弟诺弟勒要是这么厉害,上次‘渎神者’大军围城的时候,他怎么不出来帮忙?”古德温酸酸地说。 “噢,布琳西娜大人和蒂诺泰勒大人要么是在卫戍首都,要么是在战况最激烈的东线作战。”瑞吉娜解释道。“上次‘渎神者’进攻的那个城叫长月城,怎么说呢……离主战场有点远……” “我们现在不是在长月城吗?”古德温问。 “不是,我们现在是在帝国首都,‘七方之聚’。” 哦,原来不是一个地方。话说瑞吉娜每次都是在不同时间不同地方把他召出来,搞得他有点时空错乱。 布琳西娜的考试开始了。古德温有点好奇,蒂诺泰勒做起仰卧起坐将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结果,考官把一个密不透风的大铁箱拉进了考场。周围的监考人员顿时表现出很紧张的样子。 “呃,他这个考的好像不是仰卧起坐?” “主教晋升的考试内容不太一样啦。”瑞吉娜说。 一名监考人员打开了铁箱上的锁。铁箱的门开了,监考人员急忙跑到一旁。 “测试开始。” 一个黑乎乎的生物从铁箱中蹿了出来。——姑且认为它是生物吧。 它有着野兽般的身躯与四肢,脑袋却像黑蒙蒙的一片雾,怎么也看不真切。在那黑雾之中,有十几个红点在闪烁。 “这是什么玩意?”古德温皱起眉头。仅仅是看着这生物,他就感到一阵恶寒。 “悖反之兽。”瑞吉娜答道。 第7章 有考试,就有内卷 来到异世界后,古德温接触到不少新名词,其中大部分的他没记住。 但“悖反之兽”这个名字,他是不会忘掉的。 “在经过双反螺旋的仪式后,圣魔之药会从悖反之兽身上淬炼出来。” 魔法是古德温唯一能从异世界带回现实世界的战利品。如果要习得魔法,就需要有圣魔之药。所以,对古德温来说,没有什么比悖反之兽更有价值了。 蒂诺泰勒和悖反之兽间的战斗已经打响。 蒂诺泰勒率先发难。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一道流星般的飞火便从悖反之兽的头顶降下。 然而,它并未能命中悖反之兽。悖反之兽的身躯化作了一道漆黑之影,在地上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刺蒂诺泰勒而去。 蒂诺泰勒抬起手掌,面前便出现了一堵火墙,挡住了悖反之兽的去处。 但悖反之兽的进击只是佯攻。黑影划出一个曲折的轨迹,转向了蒂诺泰勒背后的布琳西娜。 “噢,这东西还挺有智慧。”古德温评论道。 无论蒂诺泰勒如何强大,他的召唤者只是个血肉之躯的人类。杀了她,他便无法再于世间停留。 布琳西娜不语,不动,不慌张。 蒂诺泰勒食指向布琳西娜一指,她的身上便泛起了红光。悖反之兽扑到她身上,却被一股无明之火烧退。 蒂诺泰勒飞身向前,一拳将悖反之兽砸进地里。悖反之兽在哀嚎中燃烧起来。 “结束了!不愧是蒂诺泰勒大人!”瑞吉娜以崇敬的口吻说道。 悖反之兽已经完全被烧成了一团火。火焰冒出滚滚浓烟,浓烟又凝聚着细细的黑线,直刺布琳西娜而去。 蒂诺泰勒急忙挡在布琳西娜身前,而黑线刺入了他的身躯。他的伤口处流出颜色诡异的脓液,看来受创不轻。 “这悖反之兽一看就是黑暗属性的,怎么可能被火焰杀死呢?”古德温幸灾乐祸地说道。“这种时候,还是要靠神圣系的技能才好使。” 蒂诺泰勒的眼睛中射出一道白光,然后他身上的光芒变色了。炽热的红光变成了圣洁的白光,燃烧着的火焰之翼也变成了闪着耀眼光辉的羽翼。 “不是,这家伙还能转换属性呢?”古德温惊呼。 蒂诺泰勒做出了一个锤击的动作,而后,一道圣光从天而降。悖反之兽幻化作的黑影被这圣光撕裂了。刺耳的哀嚎昭示着它的痛楚。 蒂诺泰勒的眼睛又发出了蓝光。接着,他的身上发出阵阵寒气。他摊开手掌,吹了一下,黑影的残片就冻成了冰。 布琳西娜在冰与火之间前行着,缓缓来到悖反之兽的残冰前。她轻触残冰,而后残冰碎裂成白色水滴,滴落她的掌心。 “仪式完成。”她说。“圣魔之药该如何处置?” 古德温竖起了耳朵。原来这白不拉几的玩意就是圣魔之药。 “既是你完成了淬炼,那么这药理应归属于你。”坐在中间位置的主考官说道。他是长眉垂到脸颊的慈祥老爷爷,而他的胡子也不比眉毛短上多少。 “双反螺旋的仪式本需三天三夜方,你竟可在弹指间完成淬炼,着实让人叹为观止。”坐在右边的主考官说道。她是一个五官精致的老年女性,一双明眸闪亮如星,犹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 坐在左边的主考官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有着一头柔顺的黑发,皮肤白皙却又布满刀刻般的皱纹,一对红唇明媚照人。古德温看不太出他的年龄,也看不出他的性别。 “那么,就此谢过各位考官。”布琳西娜说。 她轻撩右掌,将圣魔之药的水滴弹到空中,又用左手手背将它接住。 “靠,不带这么作践东西的,弄洒了怎么办?”古德温几乎要叫出声来。 “蒂诺泰勒大人,您需要这药么?”布琳西娜问她的使徒。 “不需要。”蒂诺泰勒漠然回应。 “那我收下了。”布琳西娜说。她用右手撩起左袖,而后在左臂上一抹,左手背上的药珠便渗入了她的臂中。一秒之后,她的左臂上出现了光之花纹。 “连涉世之凿就不需要,就完成了印刻吗?”老爷爷考官惊呼。 “而且不用测试,她就知道圣魔之药和她的灵魂是匹配的吗?”老奶奶考官也惊呼。 “什么意思,她这就把魔法学会了?”古德温问瑞吉娜。 “应该是吧……我也不确定……”瑞吉娜答道。“一般都需要很长时间的仪式的……” 可恶。太令人羡慕了。 古德温高高举起了手,以示抗议。 见无人理会,他就自己跑到了考场中央,大声说道:“这考试不公平。“ 考官们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每个考生必须考一样的内容,这样能才客观衡量考生的水平。所以,”他大声呼吁道。“我也要打悖反之兽。” 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古德温。 瑞吉娜则是直接捂住了脸。 但古德温的态度很坚决。来异世界一趟不容易,总得有些收获吧。 他和主考官们相互凝视了约有20秒钟。终于,那位颜值颇高的老年女性考官说话。 “使徒大人是七方之神的眷属,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意志。”她说。“幸好我们有备用的悖反之兽。” 成了。古德温想。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他向场下的瑞吉娜竖起了拇指,表示自己志在必得。但瑞吉娜仍然捂着脸,没有看到他的必胜手势。 监考人员又搬来一个新的铁箱子,打开了它。从里面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白球。 古德温愣了一下。 这玩意是悖反之兽?跟刚才那个完全不一样啊。 他还想着悖反之兽都是黑暗属性的,自己能靠神圣力量轻松压制呢。 不过想想看,既然圣魔之药能激活各种类型的魔法,那悖反之兽也应该是什么样的都有。 这个悖反之兽看起来弱小,但这一定是假象,不能大意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得上来就给它致命一击,让它没机会翻盘。就这么决定了。 古德温用“系魂之印刻”强化了自己的能力,然后从虚空中抽出了“无光闪耀之刻”。他双手将剑举过头顶,然后重重向白球劈下。 这一下劈得有点猛,直接把白球劈成了两半,还给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不是,悖反之兽这就死了?不给力啊。我想着它能跟我激斗一番,让我好好展现下才艺呢。 白球流出了一滩鲜红的血。血很快化作了黑色。在黑血之中,站起来一个人多高的生物。黑色散去,生物露出了白色的皮毛,原来是个雪怪。看来它才是白球的本体。古德温举起了剑,摆出了突刺架势。然后,雪怪吐出一口鲜血,倒地而死。 那口血又变成黑色。黑血里又站出了一个生物,大约有三层楼高。黑色散去,生物露出了白色的皮毛,原来还是个雪怪,只不过个头有点大。跟它一比,这个考试就显得有点小了,古德温真怕它一跑起来会把考官们踩扁。但老爷爷奶奶们倒是一脸淡定,大概是有自保之力。 大个的怪物挺好,看起来有魄力,打倒它们也能得到更多的喝彩。而且古德温并不惧怕大型怪兽。“无光闪耀之刻”的攻击范围比看起来的大得多。 古德温突然出剑。剑锋划过雪怪的喉咙。雪怪闪避不及,喉头被划开一个大口子。它摇晃了两下,然后脑袋掉下来了。古德温再出剑,将它的脑袋剁成碎块。让他有点意外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雪怪一滴血都没流。 没了脑袋的雪怪又摇晃了几下,接下一拳砸了下来。古德温后跳闪开,却被这一拳砸起的碎石击中。幸好天使皮糙肉厚,被石头砸几下也没事。 古德温挥剑,将雪怪的手臂斩落,接着将它也剁碎。雪怪试图用另一手攻击,而古德温在拳风到来之前先前进一步,挥剑斩断它的双膝。失去平衡的雪怪重重摔倒在地,大地发出震天闷响,四周观战的考生们吓得后退了三四米远。 古德温再挥剑。纵斩、横切、乱剑挥洒。转瞬之间,雪怪的庞大身躯变成了一地碎肉。 古德温把剑随手往空中一插,它便消散于虚无之中。 “报告考官,它死了。”古德温向主考官敬了个礼。“需要我帮忙收拾考场吗?” “很遗憾,”那个长得很漂亮的老奶奶考官说。“恐怕你的测试还没结束。” “悖反之兽死亡时,会有圣魔之药的原液渗出。”慈祥的老爷爷考官说。“既然不见原液,它一定还活着。” 很快,古德温便验证了考官的正确性。因为他看见一地的碎肉动了起来。它们长出了小小的肉须,又以那肉须为足奔跑起来。 突然,考场那端传来一声尖叫。那是瑞吉娜的声音。 古德温回头,而后看到了一个用肉块拼起来的巨大人形。肉块和肉块之间用肉须彼此缠绕着,组成了人形的“手”、“足”和“身躯”。 人形挥出一拳——确切地说是用肉块拼成的拳头形状——重重打在古德温脸上。这一下打得他头晕目眩,星河倒转。他的身体在空中转了720度,然后螺旋着摔到地上。 人形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他感到自己的肋骨断了。骨片刺进了肺,令他无法呼吸。 我的剑呢?我的剑去哪了? 他向着虚空伸手,却没有拔出他的剑。 而人形又是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一股热流涌上喉头,满是铁锈的味道。 它踩破了我的心脏。他想。 第8章 此乃悖反常理之兽 这不公平。 古德温觉得很委屈。他明明把悖反之兽剁烂了,对方都没有死。而对方只不过是踩扁了他的心脏和肺,他就毫无还手之力。明明是天使,还非得像人类一样,搞这么多内脏这样的不便之物。 肉块人形把古德温拿了起来,用双手把他搓成了一个球。这一下大概把他全身的骨头都弄碎了。 “瑞吉娜,给我治疗!”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这场考试考的不是他,而是瑞吉娜。瑞吉娜上场治疗一下自己的召唤物,当然不算是犯规。他被打这么惨完全是因为对方偷袭,如果瑞吉娜能治好他的伤势,他马上就可以反手暴打这坨烂肉人形。 可惜他的肺伤得太重,没法发出像样的声音。瑞吉娜没有听到他的呼唤。 仔细想想,如果瑞吉娜被人形打中了,只怕当场就会死亡。算了,不叫她了。 还是自己想办法吧。“系魂之印刻”有没有治疗自己的能力?如果它是联结躯体和灵魂的魔法,能不能用灵魂之力治愈自身的肉体?好像可以。但古德温不知道怎么操作。 等等,灵魂? 他意识到,自己明明已经把这只悖反之兽切得不能更碎了,但它还是没有死。不仅如此,这些碎肉仍然协同一致地行动,就像有什么东西把它们串了起来。 是灵魂。串起它们的是灵魂。 灵魂才是这只悖反之兽的本质,而躯体只是被灵魂操纵的提线傀儡。只攻击傀儡,是无法杀死傀儡的操纵者的。 古德温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这光芒夺去了人们的视线,却让古德温看清了隐藏在肉块人形之后的灵魂。它的灵魂像是一棵树,树干细长,却有万千根须,每个根须都连着一块碎肉。当根须舞动之时,肉块人形便随之活动。 “别人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古德温的喉咙中发出。“但我的‘系魂之印刻’却恰是你的克星。” 肉块人形将古德温扔到地上,又一脚踩下。一个骨头全碎的人是不能动的。但它却踩空了。 古德温缓缓站了起来。“你能把自己当作提线木偶,我也行。这才是‘系魂之印刻’的真正用法。” 古德温的带鱼状灵魂将自己的破烂身体向肉块人形扔了过去。人形挥拳迎击,但它的动作终究是迟缓了些,拳头打空了。而古德温的身躯已与它的灵魂一起触碰到了那树状的灵魂。 “‘系魂之印刻’是连接灵魂与躯体的魔法。相应地,它也断开它们之间的连接。”带鱼灵魂用它的尾巴甩了树状灵魂一耳光。这一下打得不轻,树的根须一抽搐,它们和碎肉间的连接便断掉了。肉块撒落一地,成了一堆堆死肉。 “……等一下,停!” “你玩完了,大个子。”古德温的灵魂操控躯体从空中抽了“无光闪耀之刻”。“乖乖变成我的升级药水吧——” 树状的灵魂哭了。 不是“哭泣”的“哭”。 而是“鬼哭”的“哭”。 它哭号着,尖啸着。那是古德温听过的最令人光骨悚然的声音。他感到有万千蜈蚣钻入了他的脑,它们在撕咬,在辗转翻腾。他想堵住耳朵,但抬不起手来。 听着这声尖啸的人不仅仅是古德温。观战的学生们纷纷用手堵住了耳朵,却仍无阻止那声音侵入他们的脑海。一些学生流了鼻血,一些学生开始呕吐,还有一些学生直接昏倒了。最惨的是那些流了鼻血、吐了一地、又原地昏倒的学生。 “这下麻烦了。”老奶奶考官叹了口气。“他用了最错误的萃取方式。刚入门的学徒都该知道不能这么做。” 古德温倒在地上,浑身战栗抽搐不已。他看见老爷爷考官和老奶奶考官一起冲进了考场,和树状灵魂战斗起来。 他一边抽搐,一边想:悖反之兽,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个相貌怪异的主考官安然坐在原地,没有随另两位考官一同战斗。他在看古德温。而古德温也在看他。 这个人长得真的很怪。他的脸苍白得像个死人,满面皱纹显尽苍老,一双明眸却如初生的孩童般清澈。他应该是个男人,五官面庞颇具阳刚英气,那对红唇却比女人更加娇媚美艳。他的脸上充满了不和谐感。这不是一张应当出现于人世的脸,而只应存在于噩梦之中。 他对着古德温笑了笑。古德温从未曾见过如此温柔妩媚的笑,妩媚得让他从心底油然生出无名的恐惧。他的身体在疼,他的灵魂在疼,他的脑袋转个不停。 他昏了过去。 昏迷其实是一个人类的自我保护机制,无论他们受到怎样的折磨,只要一昏迷,就什么痛楚也感受不到了。 在昏迷中,古德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他看见了圣光,听到了圣乐,还有一群漂亮的天使妹子绕着他转啊转。 唯一遗憾的事情是,他并没昏多久。 瑞吉娜的治疗把他疼醒了。 他发现自己伤得超级重,如果他不是使徒,已经可以直接下病危通知书了。 不知道到召唤时间结束时能不能治好。如果结束时还没治好,下次召唤时他就得带伤上阵了。 万幸的是,他制造的混乱倒是没给考试带来太大的负面影响。主考官们很快便收拾了局面,干净利索地镇压了悖反之兽。在中断了15分钟之后,下一位考生便进入了考场。 “对不起。”古德温对瑞吉娜说。“我说要让你当上修女,结果却把考试搞砸了。……我会想办法赎罪的。如果你被送去了密修院,我拼上性命也会让你回来。” “没有啦,您不用担心,我不会被送去密修院的。”瑞吉娜连忙摆手。“再说您帮了我这么多忙,我感激都来不及呢,怎么会责怪您呢?” “哦,这么说,刚才那场考试,是算我通过了?” “噢,那个没有。那场考试彻底失败了。负分。”瑞吉娜说。“不过刚才主教大人告诉我,我已经晋升为正式修女了。” “怎么说?” “主教大人说,我能成功把您召唤出来,已经足够晋升修女了。更不用说您还立下了赫赫战功。”瑞吉娜说。“今天的考试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只要我在考场上把您召唤出来,向主考官证明之前的事情不是我们杜撰的,就不会有问题了。” 哦。原来仰卧起坐不重要啊。 “我还以为打不过悖反之兽,咱们就凉了呢。”古德温长出一口气。 “怎么会呢。能战胜悖反之兽,就足以直升主教了。而且悖反之兽的强度也不一样,有的连代行者大人都会感到棘手呢。”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古德温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所以当然是瑞吉娜去开门。 “啊,是的。” “好的,谢谢您了。” 她关上了门。 “什么事?”古德温问。 “一个不认识的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她递给古德温一个包裹。 “那人长什么样?”古德温接过包裹。 “没看清,他带着兜帽。” 古德温从床上坐起,打开了包裹。 包裹里面是一个小包裹。 小包裹里面是一个更小的包裹。 更小的包裹里面是一个更更小的包裹。 更更小的包裹里面是个小瓶。小瓶里面盛着白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 瑞吉娜没有问,古德温也没有问。 在看到那液体的一瞬,他们便明白了:这是圣魔之药。而且,这圣魔之药来自刚才的悖反之兽。它散发着与那个树状灵魂相同的气息。 “这个圣魔之药,这么快就淬炼出来了?”瑞吉娜感到不解。 但这并不是最令她不解的问题,毕竟刚才蒂诺泰勒仅用一瞬就完成淬炼。她最不解的是,圣魔之药是珍稀之物,谁、又是为了什么,如此轻易又不留姓名地把圣魔之药送给了他们。 既然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不如就此接受现状。 “圣魔之药要怎么用?”古德温端详着瓶子。 “呃,在使用之前,您需要先做下测试,看看它和您的灵魂是匹配。”瑞吉娜说。“我这就去跟主教大人说,拜托他安排一下,这样您下次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测试……” “不用了。”古德温说。“我的灵魂和它一定是匹配的。” “……呃?” “我有‘系魂之印刻’,匹不匹配,我自己是有感觉的。”他说。“而且,如果不匹配的话,那个神秘人又何必特意把药送给我呢?他跟你说的不是‘送给我们’,而是‘送给我’,对吧?” “是没错,但我不懂……” 古德温拿起了小瓶。“我记得你说过,要先用一个什么凿子,在灵魂上刻下印刻,对吧?” “是的,您需要使用涉世之凿。这个我也可以向主教大人申请……” “这也不用了。只要有‘系魂之印刻’,应该就不用那个凿子了。”古德温说。“我能感觉出来。” “哇,您太厉害了!”瑞吉娜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搞不好您是和布琳西娜一样的魔法天才呢!” “开什么玩笑。”古德温把瓶中的液体倒到了自己的头顶上。“我比她强多了好吗。” “呲”地一声,他头皮上冒出了阵阵蒸汽。带鱼形状的灵魂从他头顶上钻了出来。 带鱼挣扎地扭动着身躯,仿佛正在经历什么痛苦。反正古德温是没觉得疼,他只觉得这条鱼长得真滑稽。一股黑色的液体在带鱼的身上流淌着,一直溜到了金色圣杯旁边的位置上,然后它们把带鱼的皮肤烫出了蛛网状的刻痕。带鱼疼得喵喵直叫。 接着,另一股白色液体不知从何而来,流入了刻痕之中。液体发出银色的光芒,于是刻痕也便染成了一个银色的蛛网。这便是古德温的新魔法、新印刻。 “这是……‘驭器之印刻’。”印刻的名字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会是什么样的魔法呢?”瑞吉娜好奇地问道。 可惜,他来不及向她展示这魔法了。召唤的时限到了,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透明化了。 “把悬念留到下次见面时吧。”他说。“那,回头见了。” “嗯。今天谢谢了您了,古德温大人。” “对了,你晋升了修女,最近应该不用召唤我了吧?” “应该是吧……怎么了?” “我在天界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从某种意义上讲,古途所在的世界也算是天界吧。“你没事的话近期先不要召唤我。” “好的。我知道了。祝您一切顺利。” 古德温化作了泡影。 第9章 命运与命运间的齿轮交错 醒来的时候,古途只觉得头昏脑胀。 说实话,被召唤到异世界的体验并不好,感觉就像是做了个长长的噩梦,令人身心疲惫。而且,这里的气味也不怎么好。 他还在那个垃圾场里,身上的味道已经和四周的垃圾同化。看来他在这里躺了不短的时间。 “我得找个地方洗澡去。”他可不想被自己的体味活活臭死。 身上没钱没手机,所以他坐不了车,只能跑步回住所。幸好,用了“系魂之印刻”的他跑得很快,比车子还快。只是跑得时候要小心别被路人看过,否则会被当成外星生物。 他时而穿行于小巷,时而飞越于屋顶,不一会就跑回了家,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了身体面的衣服。 他现在也是个体面人了,账上趴着七十多万财产。打黑拳的出场费虽然被人摸走了,但赌博获利是直接转到账户的。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要怎么把账户里的钱取出来。 他的手机丢了,所以用不了电子银行;他的银行卡和钱包一起丢了,所以也用不了取款机;他得先去银行柜台先补个卡,可补卡需要身份证,而身份证也在钱包里。要把钱包里的各种卡片全都挂失补办,一般人怎么也得花上十天半个月时间。 但古途不是一般人,他是一名光荣的魔法师,可以用魔法想办法。通过“系魂之印刻”,他可以找到那些被印上灵魂印记的人与物。 钱包上应该有我的灵魂印记吧。他想。毕竟他是那么深切地爱着它,此生所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为了它,还曾经为它(猝)死过一次。 可惜,他爱他的钱包,他的钱包却不爱他。他开足了“系魂之印刻”的神通,却感知不到一点钱包的痕迹。他能感知到的只有被他开了技能后揍过的那些人。 于是,他一个又一个找了被他揍过的混混。结果,他在那个最矮小的混混那里发现了自己挚爱的钱包。原来它是被这小子捡走了。 虽然小个混混花掉了里面的现金,但身份证和银行卡还在里面。他甚至找回了自己的手机。 “你运气不错。”他对那混混说。“如果它们没在里面的话,现在你的脑袋已经被做成夜壶了。” 他开开心心地离开了混混的家,心情好到没有再把混混再揍一顿。现在他是有钱人了,不上班也能大肆挥霍一段时间了。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不认识的号码。 他一般不接陌生来电。但今天他心情好,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 他一边走,一边接着电话。“喂。” “您好。”是年轻女人的声音。“请问,您是谁?” 不是,你打了我的电话,然后问我是谁?咱们做事能不能得体一些? “您是哪位?”他反问。他觉得自己的涵养真是不错。 “我是程无忌。”对方痛快地报上姓名。“我需要见你。你现在哪里?”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古途问。 “没有误会。”程无忌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终将遇见,因为那是你我的宿命。” 她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中学生,为什么说起话这么羞耻? “不好意思,我不信命。”他准备挂电话了。“再见。” “那还真是有趣呢。因为你本该是最相信命运的那个人。”她说。“毕竟,你刚刚经历了他人所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不是吗?” 古途愣了一刻。 她知道我的事情? 不,不可能。她是在故弄玄虚。 “你是指什么?”他稳定地问道。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她说。“那件事你不能对别人说,不是吗?因为他们不会相信。” 此时,古途已经了走出了小巷,来到了大路上。 他注意到马路的对面,有一辆橙色的跑车恰好停下来。这个牌子的车还挺贵的,但车主的品位不太好,选了一个这么扎眼的橙。 车主下来了。是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穿着西装的男子。即使隔着马路,古途也能看出这西装价格不菲,裁剪合体。男子转过身来,看着古途,笑了。他笑得妩媚。 他是在对我笑吗?不会吧。这一马路上这么多人来来往往,他为什么要看我? 但古途确实感觉男子在看自己。 “喂,你在听吗?”电话那头的程无忌在呼叫他。 但古途的目光却被那男子吸引了。因为他看到,那男子有着明媚如火的红唇。他不认识这男子,却认得这红唇。 这男人不应出现在这里。他不应该出现在“这边的世界”。 “我现在去找你。”程无忌说。“你在哪里?” “南柯西街,路北,报刊亭下。”古途说。他攥紧了手机,仿佛那是他的最后稻草。 一辆公交车停在路口,挡住了古途的视线。 等到红绿灯变幻、公交车离开时,马路对面的橙色跑车和那个红唇男子都不见了。 一阵风吹来,很凉。古途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全部湿透了。 他在这里呆呆地站着了十分钟,一步也无法挪开,直到程无忌出现在他眼前。 “嗨。初次见面,我是程无忌。” 程无忌有一头棕色的波浪卷发,带着黑色的圆框眼镜,身穿仙气十足的米色针织披肩,双手随意地插在牛仔裤的兜里。她有着一张白皙文静的脸,举止却有一种假小子的帅气。 “你好。我是古途。”他伸出了手。 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在握手的时候,她一直在端详他。 “嗯,跟我想得不一样。……比我想得更帅一些吧?” 虽说如此,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要傻站在这里聊吗?”她问。 呃。 “前面那个街角有一家咖啡厅。走吧。”她提议道。 他只好乖乖跟着她进了咖啡厅。他点了杯柚子茶,她则要了杯果汁。 “你不喜欢咖啡吗?”她问。 “还好。不加班的日子我会尽量少喝,免得身体产生‘抗药性’。”他说。“你呢?不喜欢咖啡?” “嗯,喝咖啡会影响灵感。”她说。 那你还来咖啡厅。 “你是作家?艺术家?”他问。 “占星师。”她答道。 这是什么鬼职业啊。 “当然了,我不靠这个赚钱。”她补充说明道。“我赚钱的职业是程序员。程序员和占星师是很像的,都是靠灵感过活的。” 他很好奇她会写出什么样的代码,会不会把系统崩坏到怀疑人生。 “那么,你找我,所为何事?”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嗯,一切都是灵感的指引。”她认真地说道。“刚才我做冥想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串数字。我拨打了那串数字,然后就接通了你的电话。” 哦,那还真是命运的指引呢。 “所以,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她问他。 “让你失望了,没有。”他说。他还以为她会知道什么,能给他些有用的讯息,所以才答应见面。现在他后悔了。 他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然后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接下来还有有点事,那就先失陪了……” “不是吧,你明明有事要问。否则你不会答应和我见面。”她说。“我看见你的时候,你一直盯着马路的对面。你想问的事情,肯定和‘那个’有关,对吧?” 这姑娘虽然神神叨叨,直觉倒是挺敏锐的。 “那么,你有答案吗?”他又坐了回去。 “没有,但我可以为你卜上一卦。” 她冲着服务生打了一个响指。一分钟后,服务生送来一套塔罗牌。 “我是这里的常客,他们和我有默契了。”她解释道。 她洗了洗牌,然后把它递给了古途。“来,抽三张牌。” “塔罗牌不是这么玩的吧?”他从牌堆的上部、中部和下部分别抽出一张牌,递给了她。 “牌只是个道具,具体怎么玩,是要看灵感的。”她说。 他开始为她的专业性担忧了。 她把他抽出的牌一字排开。三张牌分别是死神、死神,还有死神。 “一副塔罗牌里怎么会有三张死神?”他问。 “所以说,这不是塔罗牌。”她说。“它是什么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抽到了什么。” “那我抽到了死神,是说我最近会死吗?”他开玩笑地问道。 “最近?也可以说是最近。但恐怕不只是最近。”她叹了口气。“该不会,你已经死了吧?” 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他想笑笑,但笑不出来。“死人可不会坐在这里和你玩牌。” “的确,死人玩牌不是稀松平常之事,但也并非绝无可能。”她把三张死神牌洗回了牌堆。“若是稀松平常之常,我的灵感又何必特意提醒我呢?” 她再次把牌伸到了古途的面前。“来吧。再抽三张牌。刚才那三张是回答我的问题的,这次轮到你来提问了。” 古途不想抽。但他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他抽了三张牌。 三张牌背面朝上,程无忌将它们一字排开,一张张翻开。 翻开的第一张牌,是个美艳的女人。牌面上看不到她的眼睛,一对红唇却极其醒目。 看到这张牌时,古途的表情凝固了。“塔罗牌里没有这张牌。” “我说了,这不是塔罗牌。” “这张牌叫什么?它象征着什么?” “这牌没有名字,你看它像什么,它就象征着什么。”程无忌说。 然后,她翻开了第二张牌。牌上画着一群小恶魔,它们抓住了一位主教,正在把他放在火上烤。 “这张牌倒是有名字。它叫做‘逆反’。”她说。 她翻开了第三张牌。牌上画着一个轮子,轮的两侧有天使与恶魔交战。 这张牌古途认识。“命运之轮。” “是的,命运之轮。我更喜欢叫它‘轮回’。”程无忌说。 “可这三张牌并没解答我的疑问。”古途说。 “占卜只能预示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却不能替你解答属于你的谜题。”程无忌意味深长地说。“有些问题的答案,别人是不能告诉你的,只有靠你自己去解开。而这解开谜题的过程,我们称之为‘人生’。” 她站起身来。“等到你经历了这三张牌上所描绘的故事后,我们会再见面的。” 她就这么走了。 古途想起来,果汁的钱她还没付。 第10章 理想主义者之死 有些事情,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这种时候就应该把它抛到脑后,然后去想些开心的事情。 比如,新学会的魔法什么的。 古途回了家,然后试着查看了自己的印刻。在“系魂之印刻”的帮助下,他不需要瑞吉娜也能抽出灵魂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带鱼”便识趣从他头顶冒了出来,上面印着和“系魂”和“驭器”两个印刻。 “系魂之印刻”他已经很熟悉了,它掌控着灵魂与躯体之间的连接。躯体是有限之物,而灵魂是无限之物。以灵魂驭躯体,则可突破躯体的极限,化身超越世间常理之人。它也可以用来切断他人躯体与灵魂间的连接,或通过他人的躯体找到其灵魂之所在。 “驭器之印刻”的功能属性和“系魂之印刻”类似,但作用范围稍有不同。如果说“系魂之印刻”掌控的是躯体,那“驭器之印刻”驾驭的就是外物。通过它,古途可以不用手便拿起桌上的纸张,或者另台灯浮于空中,颇有点“隔空取物”的味道。 它的原理很简单:纸张和台灯是被古途的灵魂拿起来的。灵魂是不可见的,所以在别人看来,古途是在用“意念”控制纸张与台灯。只不过,纸张和台灯终究是身外之物,“驭器之印刻”对它们的操控精度,远不及“系魂之印刻”对自己身躯的操控精度。打个比方,如果说“系魂之印刻”是在用手操纵摇杆,“驭器之印刻”则是通过一双筷子来操纵摇杆,终是不能做到得心应手。 灵魂是一种奇妙的物质,它和口香糖有点像,理论上可以无限拉长,所以“驭器之印刻”的作用范围也是没有局限的。如果古途愿意,他甚至可以操控十几公里外的事物,比如说把他们公司老板的牙刷丢进马桶。但灵魂被拉得越长,其质地也便会越稀薄,因而力量和精度都会下降。所以实际操作起来,被丢进马桶的很可能不是牙刷,而是香皂、剃须刀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利用“驭器之印刻”,古途可以做到许多了不起的事情。例如,制造一起完美的密室杀人事件、撕掉银行保险柜里的钞票、或者偷走外国总统的假发。 要不然,我去当个魔术师吧?他想。 虽然他并不热爱魔术表演,但一想到演出后网友们一定会激烈讨论“这个魔术是怎么实现的”还永远猜不对时,他就觉得人生充满了乐趣。他登录了招聘网站,搜了搜魔术师的招聘信息,结果一条也没发现。怎么,魔术师不在网上找工作吗? 他突然想到,为什么不自己成立一个公司呢?明明有这通天本领,又何苦要受别人剥削? 他可以成立一个演出公司,主营业务就是他自己的魔术表演。公司的座右铭就是绝不压榨员工,到下班点儿就轰人,周末绝不加班。如果活儿干不完,那就招双倍的人来干。给他们工资开得高高的,福利发到员工都不好意思。埋头干活的员工全都升到高层,只会吹牛的一律去扫厕所。这么一搞,公司经营成本肯定特高,但是没事,他可以去打黑拳补贴家用。总之这公司的目的就是成为地球最佳雇主,赚不赚钱那啥的都不重要。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构想特别伟大,比什么无人工厂、飞上火星的蓝图伟大多了。无人工厂只会让穷人失业,飞上火星则纯属有钱人的事儿,而他这个公司可以实实在在地造福努力工作的平凡人,让年轻人也不至于对万恶的职场彻底失去希望。 好。决定了。立即成立公司。 古途给老家的爹妈转了一笔可观的生活费,又把欠医院的住院费补上了。当初送他去医院的那个好心人还垫了一笔钱,古途把这笔钱还上,又送了他点“小”礼物。而剩下的钱,他全部用来当了公司的注册资本金。 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他从来没经营过公司,连部门经理都没当过。如何组织魔术表演,如何宣传如何营销,他也一概不知。但没关系,老板不需要什么都知道。老板只需要掌握好三件事:战略、资金、人才。 公司的战略不用说,就是争当最佳雇主,至于业务怎么搞都是细节问题,不重要。 公司的资金也不用愁,钱不够了他会去联系那个混混老大的老大的。 所以他需要处理的就只有人才的问题。他不会搞演出没关系,只要招到会搞的人就行了。他立刻上招聘网站买了服务、登了招聘广告。 “最好有魔术演出的组织经验。但没有也行,不做硬性要求。35岁以上的员工优先。” 谁都不愿意招35岁以上的员工。他们上有老下小,家庭的牵扯精力多,在职场上就卖不动命了。而且他们薪资要求高,又不像小年轻那样好忽悠,是性价比很低的劳动力。但没关系,别人不要,古途要。让那些满脑子性价比的公司统统去死好了。死人是不花钱的,性价比无限大。 登出广告后,古途并没收到多少简历,大概求职者都觉得这招聘需求太过清奇,这公司老板要么是骗子,要么脑袋被河马踢过。 即便如此,还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投了简历。古途给他们打了电话,当天下午,一名50来岁的大叔来公司面试了。 办公场地古途租的是共享办公空间,装修家具都是现成的,看起来也不算寒酸,打消了大叔一丢丢的顾虑。古途向大叔坦承:自己全无开公司的经验,但公司资质齐全,如果大叔信不过他,工资可以采取日结形式。 在聊天中,古途得知,大叔名叫张铭石,有二十多年行政人事经验,虽不懂演出,但组织线下活动的经历还是不少的。一年前惨遭公司裁员,之后便没做过长期的工作,靠兼职写东西勉强赚些生活费,目前已和妻子分居,子女对他全部爱答不理。 古途现场掏出一份劳动合同:“你把这个签了,明天就来上班吧。” 但古途的心脏很不识趣,在这紧要关头疼了起来。 他喷出一口鲜血,然后栽倒在被染红的合同上。 他努力推开桌子,抬起头来,然后发现自己变成了古德温。 “我正在谈重要的合同呢!不是说没事别召唤我吗!”他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 “对不起……”瑞吉娜像是一只被吓坏了的小松鼠,羞愧地低下了头。 呃,我是不是语气太重了?古德温感到有点过意不去。 他也注意到:房间里不止有他和瑞吉娜,还有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面容刚毅、气宇不凡,身穿镶金黑袍,似乎是个有身份的人物。 他收敛了态度。“失言了。我刚才有稍微有点起床气。总之天界事务繁忙,你有事找我应该提前预约。” “这次冒昧地请您降临于此,是我的意思。瑞吉娜修女只是听命行事。”黑袍男人的声音很有威严,但不失礼貌。“十分抱歉打断了您的事务,还请您不要责怪瑞吉娜修女。” “这位是神谕官泰隆斯大人。”瑞吉娜补充说明了黑袍男人的身份。 古德温听瑞吉娜说过,神谕官是个大官,官衔在神瞰代行者之下、大主教之上,差不多相当于部长级。这可能是古德温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 “不知践行官大人此时召唤我,所为何事?”古德温问。 “我将拜托您,在接下来的远征中,担任我军先锋。”泰隆斯说。 神圣鲁斯坦帝国与“渎神者”的战争持续了二十年,百姓多受侵扰,许多的生命与财物在战火中消散。鲁斯坦的皇帝齐格里德决定改变这个局面,集结全国之力对“渎神者”发起总攻,永远地结束这场战争。对此,神瞰代行者格林格莱斯表示:全力支持皇帝的决定。格林格莱斯所领导的教会将为这场战争贡献出魔法力量。而在之前的战斗中展露了实力的古德温,自然会被算进教会的战力。 “我们深知您事务繁忙,却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回应召唤,我等万分感激,又深感惶恐。”泰隆斯说。“所以,我等准备了圣魔之药作为谢礼,以感谢您守护鲁斯坦万民的恩情。” 这个泰隆斯挺懂事的。古德温替他们打仗,他们就拿出圣魔之药作为报酬。各取所需,非常公平。 上次偷偷摸摸地送药的那个人会是他吗?不像。泰隆斯应该是大大方方地做交易的风格。 “您客气了。守护子民本就是我们使徒的职责所在。”古德温说着客套话。当然,圣魔之药他是不会拒绝的。 此时,战争还没打响,最早的进攻计划也得两周才开始。泰隆斯这么早就把古德温叫来,肯定不只是为了谈交易条件。在简单地介绍鲁斯坦的作战方案后,他就开始向古德温套话,询问天界和神明的各种事情。古德温不知道泰隆斯是在试探他,还是打算借此打探天界的情报。反正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古德温都是一问三不知。 “神明自有它的意志。对于它的意志,我不敢妄自揣摩。至于神明意志之外的事情,我也不宜透露。”古德温含糊其辞地应对着泰隆斯的发问。 然后,泰隆斯又设法让古德温演示了他的力量、他的武器和他的魔法,总之,他把古德温彻彻底底调查了个够,才终于满意地离去。和泰隆斯交谈的这一个小时令古德温感到精疲力尽,直接让他联想起了公司例会。 “接下来,我是不是没事了,可以回去了?”古德温问瑞吉娜。 “嗯,接下来请随意。”她说。“这次仓促把您叫来,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对了,你不是晋升修女了吗?怎么还穿着这身白袍子。”古德温端详着瑞吉娜。“我看好多修女都穿着黑袍子。” “呃,这个啊,修道袍的颜色不代表阶级。”瑞吉娜说。“众生平等,教会不讲究阶级的。” 那你们把人还分成主教修女见习修女的三六九等。 “这身白袍,是表示圣洁的意思。”瑞吉娜继续说道。 “那黑袍是什么意思?”古德温问。“表示她们是黑暗系修女吗?” “不,黑袍是‘已婚’的意思。” ……你们神职人员花样还真多。 距离召唤时间结束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反召唤的过程又特别痛苦。古德温决定利用剩下的时间去逛逛这个世界——之前他来的时候,总是匆匆忙忙的,不是打仗就是考试。 “我来给您当向导吧?”瑞吉娜自告奋勇。 “你不用忙你的工作吗?”古德温问。 “照顾好您就是我最重要的工作。”瑞吉娜说。 这话听着真肉麻。……不过还挺受用的。 他们所在的是一个叫月牙镇的地方。镇子不大,但由于毗邻隘口,在军事上的还满重要的。镇里最忙碌的人是铁匠,正为了军队的订单而日夜赶工。 “你们这儿的人猝死的多吗?”古德温突发奇想地问道。 “什么是猝死?”瑞吉娜反问。 “就是说:一个人,年纪也不大,三四十岁,干着干着活就突然死了。” “大多数人都会在三四十岁死去吧?”瑞吉娜不解地问道。 噢,古德温忘了鲁斯坦帝国是一个战争中的国家,国民贫苦,医疗水平也不高。如果以现代的标准来看,每个人都生活在极大的匮乏之中。但或许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更好的生活,又或者是他们忙到没时间感伤,所以倒也不以为苦。古德温觉得他们比现代人活得更快乐。 “能去外面转转吗?”古德温想去看看镇外的景色。 “好啊。您等我一下,我去借匹马。” 古德温不会骑马,但他跑得比马快。现在正值秋季,田间是金色的海洋。无论人类的国土有多少龌蹉事,自然的美景不该辜负。 “能在这个地方生活也不错。”古德温看了一眼瑞吉娜。 “嗯?您刚才说了什么?”她也看了他。 “没有,自言自语而已。” 他眺望远方。远方的天边,飘了一阵烟。 “狼烟?”狼烟是战火的先兆,是屠戮的警钟。瑞吉娜的脸色变得苍白。 “怎么了?” “那里……是我的家乡。”她说。 第11章 第一张手牌 “那里有守军吗?”古德温说。 “没有,我们不知道‘渎神者’会在这个时候进攻……我们得通知神谕官大人……来不及了……”瑞吉娜快哭出来了。 “说不定来得及。”古德温望向狼烟的方向。“——如果我全力奔跑的话。” 他是使徒。拥有“系魂之印刻”的使徒。 “不行的……如果您距离我太远,会被强制反召唤的……” “那你和我一起来。抓紧我。”古德温说。 他将瑞吉娜抱在怀中,然后用“系魂之印刻”强化了她的耐受力和自己的爆发力。“我们走了。” 他疾跑如风。山与林的景象在他两旁掠过,如流光闪烁。 风吹得瑞吉娜睁不开眼睛,她只能蜷缩在古德温怀中,紧紧握住他的衣襟。 他跑了一个小时,终于跑到了燃起狼烟的镇子。 “你家在哪里?”他问怀中的瑞吉娜。 “我家不在这镇上,它在镇子东边的一个小村子里。”瑞吉娜说。 而镇中有“渎神者”的骑兵肆虐着,它们怪叫着,用弯刀与火把给镇子带来了恐惧。人们惊慌四散。 古德温不能放着它们不管。他放下了瑞吉娜,然后迎着“渎神者”而去。 一名“渎神者”正将火把扔向街道旁的民宅。那房屋的主人本来正要逃开,但见到自己的家要被点燃,又哭着跑回来救火。 但是,没有火。火把没有点燃她的家。 因为火把停在了距她的房间还有50公分的位置上,就这么悬浮于半空中。 这是“驭器之印刻”的力量。 古德温拔出他的“无光闪耀之刻”,一剑将那“渎神者”斩杀。火把上的火熄灭了,木棍掉落在地面上。 另一名“渎神者”看见了古德温,便对着同伴叫喊起来。古德温本以为它们会一拥而上,结果它们却一哄而散,向着各个方向逃离了。古德温追上一名“渎神者”将它斩落,但其他的“渎神者”却四散着跑远了。 它们倒机警。一见到使徒就撤退么? 古德温回到了瑞吉娜身边。“这个镇子暂时安全了。现在去你家看看吧。” 他带着瑞吉娜出了镇子。可没跑出多远,瑞吉娜突然大叫起来。“它们又回来了!” 古德温回头一看,镇中此起彼伏地亮起了火光,浓烟滚滚而起。 他只好带着瑞吉娜回到镇子。回到镇上的“渎神者”们四处放火,还杀死了那些试图救火的人。镇中哭声一片,尖叫与哀嚎不绝于耳。 古德温找到一名看似是首领的“渎神者”,割下它的脑袋以震慑剩下的“渎神者”。“渎神者”们显然是被怕到了,它们又怪叫着逃走了。 此时,镇子已经烧成了一片。镇民哭喊道,说他们的家人还被困在那些着火的房屋里,于是古德温穿梭于楼宇之中,去营救那些困在火中的孩童或老人们。瑞吉娜帮不上忙,就和其他人一起搬水灭火。 幸好古德温身手敏捷,很快就把人都救出来了。但灭火的行动不太顺利,没法有效遏制火势。起码有半数镇民的居所与财产将在这场大火后化作乌有,而要彻底灭掉这火,恐怕还得再上数个小时的时间。 “呀!”瑞吉娜不小心打翻了救火的水桶。她哭了出来。 在火情紧急时把水桶打翻确实挺恼人的,但这也不至于哭出来。古德温看得出来,她焦躁又心不在焉。她在担心她的家人。 “走,我们先回你家看看。”古德温拉起她的手。 “可是这里……” “这里一时半会也完不了事。我们先回你家看看,如果没事我们再回来。”古德温说。他的时间不多了。 “那麻烦您了……” “客气什么。” 古德温重新补充了一下“系魂之印刻”,然后抱着瑞吉娜跑出镇子。他们刚出镇子,瑞吉娜又喊起来:“是‘渎神者’!它们又回来了!” 这伙“渎神者”倒真不傻,完美地贯彻了“你一打我就跑,你一跑我就打”的骚扰战术。可惜古德温不能分成八半,现在他只想骂娘。 没时间了。 ……如果“渎神者”袭击的不只是这个镇子怎么办? 这次,古德温没有回头,继续向瑞吉娜的村子跑去。 “古德温大人!快回去!‘渎神者’又在袭击镇子!” “这样你永远回不了家了。”古德温说。“你要先保护好你的家人,然后再考虑别人的事情。” “可是……” “我们不会用多时间的。相信我。” 事实证明,古德温是对的。瑞吉娜的村子也遭到了“渎神者”的袭击。但他们来得还算及时,“渎神者”刚开始放火,还没有酿成大祸。 古德温斩杀了两名“渎神者”,其他人便撤走了。当然,所有人都知道,它们很快就会回来。 “瑞吉娜,我的时间快到了。”古德温对瑞吉娜说。“等我一消失,你马上把我再召唤出来。” 瑞吉娜的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情。“可是……对不起……我做不到……” “你说什么呢,上次考试的时候,你不是把我反召唤后,又很快把我召出来了吗?” “那次是……那次是因为反召唤之前,您并没有停留很久……我存储的魔力最多只能支撑您现世三个小时……” 原来限制我的活动时间的是你的魔力量吗!早说啊! 古德温的身躯已经开始透明化了。 而刚才跑掉的“渎神者”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古德温的身影越来越淡。它们似乎很了解召唤术的原理。 “瑞吉娜,带着你的家人快跑!”古德温对瑞吉娜喊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渎神者”们回来了。 它们嚎叫着,嘶吼着,挥舞弯刀与火把。 古德温想要举起剑,却发现自己只举起了一堆泡泡。 光剑成了泡泡,连他自己也成泡泡。 这些泡泡和周围的景色一起,围着他转啊转,转个不停。转着转,它们就转成了一体,分不清彼此你我。在这高速转动的环中,古德温看到了一抹红色。 那红色令他的心脏停止了一秒的跳动。 于是,景色不再旋转。在混杂于景色中的朦胧人群里,他看到了一个长发的人。他有着老人的皱纹和孩童的眼,男人的面容和女人的唇。那个人在笑,在对着他笑。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时光流转,天地变幻。 古德温蓦然惊醒。 他发现自己仍在异世界之中。他的灵魂没有回到古途的身体内。 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时间思考。“渎神者”已经回来了。他们在掠夺。他们在焚烧。 “住手!”古德温拔剑。 “渎神者”们没想到古德温会回来,所以这次它们撤退分散得并不及时。古德温一连斩杀了十几个“渎神者”。这队“渎神者”的头领被古德温激怒了,或许死去的“渎神者”中有它的亲友。它竟拔剑迎着古德温冲了过来。 古德温挥剑,斩向它的首级。它低头闪过了。古德温又突刺它的心脏,它也闪过了。哦,这个“渎神者”好像是比其他的厉害些。 古德温斩出第三剑,“渎神者”挥剑迎上。它的剑周身漆黑,印有金色花纹,可能是有魔法力量加护,竟没被古德温的光剑砍断。 剑锋交错,二人瞬间攻守了十几个来回。但“渎神者”终究在力量上逊色一筹,古德温光剑一撩,将“渎神者”的附魔黑剑击飞,又一拳将它击昏在地。其他“渎神者”想救回它们的首领,故而一拥而上——然而这是最糟糕的战术——古德温挥剑横斩,将“渎神者”者们悉数斩落。 他打败了“渎神者”的小队。但此战算不上是胜利。 村子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尚未收获的庄稼被毁了。村民们注定将度过一个苦涩的冬天——如果这不是他们生活中最后的冬天的话。 古德温终于看到了瑞吉娜的家人。但他并不希望是以这种形式。 她家的房子被烧塌了,她的父亲被砸断了腿,万幸的是捡回了性命。瑞吉娜最小的弟弟在她怀中哭成了泪人。 “姐姐买的鞋被烧坏了!”男孩泣不成声。 男孩一直盼望着一双没有破洞的新鞋,这样他去隔壁镇上时就不会再被人笑话。这一盼就是五个春秋寒暑,直到瑞吉娜用修女转正后的第一份工资给他实现了愿望。然而现在,这双他只穿过一次的鞋,彻底烂成了黑炭。 “没关系,姐姐还可以给你买的。”瑞吉娜安慰他说。 “渎神者”的头领没有死,村民们把它绑在村庄中央的一根木头,开始对它施以酷刑。他们先是用石头砸它,用鞭子抽它。但这弥补不了他们在火中失去的多年积蓄。于是他们开始用刀割它的肉。 古德温没有阻止他们。谁也没有资格制止他们。 他以为“渎神者”的头领会哭喊,或是求饶。但它只是在用他听不懂的语言破口大骂,骂得慷慨激昂,骂得大义凛然,仿佛只要骂痛快了,它就可以忘掉身上的疼痛。 瑞吉娜看着村民对“渎神者”施暴,而古德温看着她。她会阻止他们,还是会加入他们? 她没有阻止他们,也没有加入他们。她注视了“渎神者”一会,然后离开。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古德温依然没有消失。他发现自己正攥着一张卡片。 这卡片是从哪来的?我怎么会攥着它? 那是一张漆黑的牌。牌上画着一个女人的下半脸,红唇似火,在黑夜中静静燃烧。他见过这张牌,在一个咖啡馆里。 “……这牌没有名字,你看它像什么,它就象征着什么。”那声音犹回荡在他耳畔。 古德温将牌翻转过来。牌的背面有一行文字: “于此世界,汝尚有未竟的使命。” 然后,那卡牌燃烧了起来,却并不烫手。 它在黑色的火焰中化作了轻烟,于空气中消散于无形。 第12章 命运抉择点 使命。 古途是一名无人知晓的打工人,连猝死都未掀起波澜。像他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世界不需要他,也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现在,却有另一个世界,莫名其妙地召唤了他,又莫名其妙地给了他使命。 那么,我的使命是什么呢? 人们继续折磨着“渎神者”的头领。它发出一声惨叫,但或许它觉得惨叫太丢人了,于是又紧接着发出一声怒吼,想用这怒吼掩盖自己已经不堪折磨的事实。它身上已经没有完好的皮肤了。一个村民将干草叉刺入了它的身体,这一下刺中它的要害。这一下太疼了,它终于哭了出来。在哭出这一声后,它的头垂了下来,任凭他们如何殴打也不再作任何反应。它解脱了。 “瑞吉娜,它们为什么这么憎恨我们那?”古德温问。 “不知道。大概因为,它们是纯粹的恶吧。”瑞吉娜漠然地说道。 “镇子还在被它们攻击。我要回去了。”他对瑞吉娜说。 “嗯。”瑞吉娜茫然地回应道。 他回到镇子赶跑了“渎神者”,而“渎神者”袭击了附近的村子。古德温跑到村子去追击“渎神者”,它们又调头骚扰了镇子。直到帝国军最终抵达了小镇、并分兵驻守了附近的村庄后,“渎神者”才真正撤退了。此时,古德温已经数不清自己跑了多少个来回。 这时候,瑞吉娜的魔力早就耗尽了,况且她也不在古德温身边。但古德温却一直没有消失,战斗力也没有受到影响,可是他肚子饿了。 召唤物也会饿吗?他似乎变成了这个世界的永久生物。瑞吉娜为他安排了衣食住行,他便在这个世界住下了。距离开战还有两周,原以为这会是清闲的两周,结果古德温却一直在奔波。 作为一名“持续时间无限、不需要魔力供给”的召唤物,他勾起教会科研人员的极大兴趣。在取得他的同意后,他们对他开展了无微不至的贴身研究,但什么成果也做出来,最后只能得出“一切是神明的旨意”的结论。不过,他没有白被研究,他们支付了他一瓶圣魔之药作为报酬。可惜这药和他八字不合,完全用不了。 他还受到了鲁斯坦皇帝和神瞰代行者的接见。这二位都是国家元首级的人物,见他们前他还小小地紧张了一阵,但他又想了想,使徒可以算是神明的贴身秘书,而神瞰代行者不过是神明的传声筒,论级别他还要高上一头呢。至于帝国皇帝,更只是个世俗之人不足挂齿。所以见皇帝的时候,他没给皇帝下跪,皇帝也没用敬语称呼他,彼此算是扯平了。 神瞰代行者格林格莱斯是个学者风的人。古德温一直觉得这个风格的人大多不擅长搞政治,当不了大官,没想到格林格莱斯却做到了帝国的(并列)一把手。格林格莱斯虽然是贵族出身,但祖上最大才做到过子爵,家族跟教会也没多少渊源,能做到这个位置全凭个人努力和历史进程。格林格莱斯是那种百年一遇的天才,进教会后的历次大考均以满分通过,所有种类的魔法都有涉猎,素有“魔法博士”之称。在成为神瞰代行者后,这个称号变成了“魔法之王”。 “从魔法的角度来说,鲁斯坦帝国为什么会飘在天上?”见面的时候,古德温问了格林格莱斯这个问题。 “因为这里是神明眷顾的土地。”格林格莱斯说。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不高亢,不低沉,不带有感情色彩。 “作为神瞰代行者,这是个不错的回答。但作为‘魔法博士’,这个回答好像不够意思。”古德温不怎么恭敬地评论道。 格林格莱斯的眼中射出了锐利的光彩。但很快,他又回复到了如水的神情。“您久在高天之上,应该知道神明并不喜欢这样的问题。” 古德温还想再问,但格林格莱斯没给他这个机会。毕竟神瞰代行者是很忙的,他们的见面更多是象征性的,不是来聊闲天的。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古德温想。 古德温很想自己做些调查,但神瞰代行者不想说的事情,就凭开战前的这点儿时间是调查不出什么的。他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会的两个魔法都派不上用场,而且这浑身发光的身体也不适合参与隐秘行动。 他去了趟了位于首都的帝国图书馆。鲁斯坦帝国掌握了造纸的技术,但尚未发明活字印刷术,所以这里的书籍全是手抄本。书籍的内容那个以神学和历史为主,没什么魔法书,而且历史记载大多也夹杂着神学味道。毕竟图书馆是教会开的,只允许神职人员使用,所以这种设置倒也合情合理。 在翻书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了一处角落,架子上摆的全是小说。古德温忙了一下午却毫无收获,于是他决定看本小说犒劳下自己。当然,他并未对这个年代的小说的趣味性抱太高期待。它们的书名大多是《鲁斯坦史诗》、《公主复国记》或《三十二圣贤传》之类的,让人没有太多“想读”的欲望。 突然,他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感到刻自己灵魂上的印刻在骚动。 “系魂之印刻”。他用了魔法,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魔法。 然后,他在空气中嗅到了“灵魂”的味道。他循着那气息,找到了一本名为《逆反》的小说。 “……这张牌倒是有名字。它叫做‘逆反’。”在那一刻,他想起了程无忌曾对他说过的话。 他翻开书。书中夹着一团小小的灵魂——严格地说,是灵魂的残骸。完整的灵魂不会这么小。 瑞吉娜告诉过他,灵魂是不灭的。一个人即使死去,灵魂升入高天或坠入地狱,也不会因此有所磨损。这世上不存在能撕裂灵魂的事物。那么,这灵魂的残片由何而来? 他伸出手,去触碰那团灵魂。然而,灵魂是无形之物,自然不是他能触碰到的。但是,他发现,他可以用“系魂之印刻”,将自己的灵魂与那灵魂残片连接在一起。 在完成连接的一瞬,灵魂的残片便凋零了。它颤抖着,萎缩着,从中间破开一个洞口,又从洞口中,流出一滴白色的液体。 圣魔之药? 圣魔之药滴到了古德温的掌心。而那团灵魂也随之归于虚无。 “这圣魔之药,与我的灵魂是匹配的。”古德温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那团小小的灵魂,已不知在这个角落沉睡了多少年。它在等待一个拥有“系魂之印刻”的人来唤醒它,开启它。 它一直在等他。 古德温体内的“带鱼”嗅到了圣魔之药的味道,开心地钻了出来。不等古德温将药倒下,带鱼便一口将药吞下。不过,这口药吃得它消化不良,它哇地一口又把药呕了出来。 喂,别浪费粮食啊。这药可是很贵的。 药被吞下时是白色,被呕出时却变成了黑色。黑得发亮的液体未在地面上流淌,反倒是凝成了一个果冻状的球体。古德温轻轻捻了那球体。 “你到底吐出了什么东西?”他质问带鱼。带鱼不说话,只是兴奋地晃动身体,像是只摇着尾巴的狗。 好不容易得手的圣魔之药,他不想这么浪费掉了。于是他将黑色果冻塞到带鱼嘴边,而带鱼却扭开了脸,露出一脸嫌弃的神情。明明是条鱼,还挺挑食。 “古德温大人!”他的身后传来一道清澈的女生。“神谕官大人有事找您!” “瑞吉娜?”他回了头,看见了那个金发白袍的漂亮女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对您的灵魂是有感应的。……咦?您手上那个是什么?” “从地上捡到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把黑果冻递给瑞吉娜。 瑞吉娜没有用手接。她露出了凝重的申请。“这是……黑色的圣魔之药?” “你知道这东西?” “在书上读到过……快把它丢掉,古德温大人!” “这玩意怎么了?”古德温在指尖把玩着这它。 “您快把它丢掉!这是被诅咒的药,千万别让它流入您的体内!”瑞吉娜后退了一步。 没事,它流不进去的。我的带鱼根本不吃它。 “如果让它流进体内,我会怎么样?”古德温镇定地问道。 “……您会坠入深渊,堕落为神明之敌!”瑞吉娜惊恐地说道。“它是世间最邪恶狂乱的悖反之兽所凝结成的堕落之药,像您这样的圣洁之身,根本就不该触碰它!” “随便把它丢了,岂不是会祸害别人?”古德温把它捏进手心。“我是神明眷顾的使徒,它腐化不了我的。……放心吧,我会把它处理掉的。” “您……要怎么处理它?”瑞吉娜还是不放心。 “我会把它直接上交给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会妥善处理的。” 瑞吉娜半信半疑地看着古德温。她从未曾见过他向神明祷告,甚至连神明的名头都记不住。但使徒既然发话了,身为一介修女的她也没有立场指责。 古德温将黑色的药塞进了衣物里,然后随瑞吉娜见了神谕官泰隆斯。大战在即,古德温又肩负重任,所以泰隆斯特意向他交待了先锋部队的战术安排与作战任意。说是先锋“部队”,其实就古德温一个人。反正古德温和其他人也配合不来,别人也只是拖他后腿。 告别泰隆斯和瑞吉娜后,古德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他又掏出了那团黑色的药。 《逆反》。 堕落之药。 怎么想,这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它来自于命运的指引。 他想起了程无忌,那个神神叨叨的女人。 “有些问题的答案,别人是不能告诉你的,只有靠你自己去解开。而这解开谜题的过程,我们称之为‘人生’。” 她的说全是疯话。但不知为何,它们似乎确实地预见了他的某种命运。 “我三观那么正,应该不会堕落吧?”他问自己。 他认为自己不该拒绝这命运,虽然他不知道这命运会引导他走向何方。 他将黑色的药吞入口中,仰头咽下。 “带鱼”从他的头顶钻了出来。他以为它是出来抗议的,结果它只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是头一次见到神色这么忧郁的鱼。毕竟鱼没有眼睑。 接着,带鱼的双眼脱落了。是的,脱落了,眼球都掉出来了,只留下个黑色的空洞。黑色的药液流入了黑色的空洞。而后,在原本是鱼眼的位置,出现了鲜红的花纹。在左眼处,是一颗红色的星;在右眼处,是一滴红色的泪。 “这是,‘追死之印刻’。” 这是,操控“死亡”的印刻。 第13章 步入最暗之渊 终于到了开战的那一天。 神圣鲁斯坦帝国集结了全国超过60%的军力,浩浩荡荡地向“渎神者”的大本营“神罚之地”进军。他们将这次出征称作“讨魔决战”。 与“渎神者”相比,神圣鲁斯坦帝国的军事力量要强大得多,但一直以来“渎神者”都处于攻势,而帝国则处于守势,原因就是神罚之地。 神罚之地毒瘴丛生,人类一踏入其领土,便会毒雾所侵,轻则四肢无力,重则疾病缠身,久居则有性命之忧。因此,“渎神者”只要退回神罚之地,帝国军队便拿它们没什么办法了。此次讨魔决战,皇帝齐格里德下了很大决心,不惜付出惨重代价,也要一举将“渎神者”赶出这片神明眷顾的土地。 讨魔决战的战术要点是两个:一是数量,二是速度。 从数量的角度,帝国出动了十倍于“渎神者”的兵力,远超过战斗本身的需要。实际上,最初进入神罚之地的部队仅为部队总数的三分之一,而剩下的三分之二均作为后备队在安全的地方等待。一旦前方部队在神罚之地作战超过1个月时,后备队便会将其轮换顶替,以免士兵被毒雾侵蚀过深。而前方出现伤病减员后,后备部队也会迅速顶上。 从速度的角度,帝国在此战中投入许多使徒。包括古德温在内,参与作战的使徒共有十五名。使徒的机动性远超过骑兵部队,更不用说步兵和辎重部队了。所以在战争前期,帝国会先依靠使徒瓦解“渎神者”一方的守备,然后人类大军再跟进扫荡,这样便可大大节省作战时间。 古德温最大的优势便是,他不受召唤时间的限制,可以脱离瑞吉娜独立作战,而其他的使徒均需要与其召唤者一致行动。使徒对毒雾的抗性要远超过人类,没有召唤者拖后腿的古德温便可以在神罚之地长期持续地作战。 这令帝国军在拟定作战计划的过程中,多次提升了古德温的战略级别,最后将他编制为独立成军的一支部队,代号“楔子”。古德温觉得反正部队就他一个人,起代号有点多余,还不如直接叫“天下无敌的古德温大人”呢。 帝国军的完整战略,泰隆斯他们并没有告诉古德温。但他大致知道,战争的节奏是:他独自突入神罚之地,在“渎神者”的后方大搞破坏;在他充分吸引了“渎神者”的注意力后,其他使徒会进入前线地带,破坏敌人的防御工事;接下来,人类的大部队再攻入神罚之地。 “那么,开始作战吧。” 古德温独身一人,来了到帝国领土与神罚之地的交界。这是泾渭分明的两片土地。在帝国这一侧,晴天万空,阳光明媚,绿色的草原上飘着土地的清香;而在神罚之地的一侧,天空则是灰蒙蒙的一片,即使身处平原,也看不到太远的事物。神罚之地的大地是泥泞的,密布的沼泽中滋生着说不上名字的植物,这些植物大多遍体漆黑,散发着一股破败的气息。 空气中的味道很难闻。古德温用“系魂之印刻”强化了自己的耐毒性,倒是没有感到身体不适。如果在路途上遇见零星的“渎神者”,他便将它们就地斩杀,不给它们呼叫救兵的机会。 古德温连续奔波了8个小时,身体倒不觉疲惫,只是无聊得紧。而今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没想到来了异世界也还是要加班。 他在神罚之地的腹地找到了一处大营。以帝国的标准来看,这营地挺寒酸,但它已经比古德温遇到的其他营地更大更华丽了,估计是营地住着什么大人物。而且,营地边上还堆着大量的植物枝干。神罚之地的植物古德温一个也不认识,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些枝干是干什么用的,但既然“渎神者”有意地堆积起来,那么它们应该是某种有用的物资。 古德温本想放把火将物质烧掉,但神罚之地湿气很大,他怎么也点不着火。这里的晚上很冷,但“渎神者”居然连篝火都不生。大概是这种生物不怕冷吧。 古德温只好用“无光闪耀之刻”直接攻击物资。他的光剑不但可以切割物体,还可以直接湮灭物体,用来搞破坏再适合不过了。可惜,他的剑虽然叫“无光闪耀”,实际上却亮得一匹,被全营地的“渎神者”都给惊醒了。 看到好不容易积蓄的物资被毁,它们一个个露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挥舞着刀枪剑戟要跟古德温拼命。 “你们烧了我们的村子,我就烧了你们的辎重。”古德温对它们说。“一报还一报,这很公平。” 但它们也听不懂。一下子有几百个“渎神者”围了上来。 “系魂之印刻。” 古德温再次强化了自己的躯体。他箭步如雷,以电光之势击溃了“渎神者”的包围。光剑一闪,数名“渎神者”呼喊倒地。 一名领头的“渎神者”叫喊了什么,然后它们散开了阵型。弓箭手模样的“渎神者”士兵突然从四面八方出现,箭矢一齐飞向古德温。 “驭器之印刻。” 箭矢停滞在了空中。古德温将自己的灵魂一甩,这些箭矢向着弓箭手们飞了回去,打得它们抱头鼠窜。 突然,一道惊雷从古德温的头顶劈了下来。这一击命中了古德温的脑袋,将他的头直接砸进了地里。 击倒他的并不是雷,而是一个如雷般闪耀的“渎神者”。它的身躯比其他渎神者大了整整一圈,长着一张狮子的脸,却又露出了野猪般的獠牙。 “獠牙”举起了手中的铁锤,狠狠一锤砸向古德温的屁股。这一锤之迅猛,足以粉碎骨盆。 但这一锤没砸到古德温,倒是砸烂了一名“渎神者”的脑袋。 “獠牙”愣了一下。 这名“渎神者”是刚才被古德温斩杀的一人。它飞身扑出,替古德温挡下了这一锤。 古德温将自己的脑袋从土里拔了出来。刚刚死去的那几名“渎神者”,连着脑袋碎掉的那名“渎神者”,一起围在了他身边。 “亡故之身皆为我所用。”古德温说。“——这便是,‘追死之印刻’。” “死者”们向“獠牙”扑去,将它团团围住。古德温趁机冲入敌阵中间,又斩杀了几名“渎神者”。而后,这些“死者”也加入了对“獠牙”的包围网中。“獠牙”不想与昔日同僚为敌,急得大叫起来。而古德温刺杀了更多的“渎神者”,操纵了更多的“死者”。 我好邪恶。古德温想。但这是战争,除了胜利之外,我们没有余裕去想别的东西。 在“獠牙”终于下定决心向同伴出手时,古德温已经集结了大量“死者”。“死者”们杀死了“渎神者”,于是新的“死者”站了起来。终于,生者不断减少,死者不断增加。 “獠牙”的胜算终于被降至虚无。它流着泪水冲向了古德温,但失去了冷静的它什么也做不到。它的攻击被“死者”挡下,而一柄被“驭器之印刻”操控的长枪,从它的背后刺入了它的心脏。 “抱歉了。”古德温说。“但你们只有全部去死,我们的人民才能得到宁静。” 光剑斩断了它的首级。 “獠牙”之外,这座营地里再无能与古德温匹敌的对手。古德温占领了营地,但故意放走了几个“渎神者”,让它们通风报信。 战斗结束后,古德温才注意到,刚才“獠牙”从天而降的一击给自己的脑袋上开了大口子,而伤口开始疼了起来。他感到有点头晕。起初他认为是失血过多导致,但很快他意识到这是因为空气中的毒雾透过伤口深入了他的血液。在“系魂之印刻”的止痛效果过去后,伤口的痛楚与脑中的眩晕感渐渐变得难以忍受了。他本想再袭击一个“渎神者”营地,但保险起见,他觉得还是先回一趟基地比较好。 “死者”们陆续摆脱了他的控制,倒在地上化作名副其实的尸体。“追死之印刻”只能操控新死的躯体,因为它们的躯体与灵魂尚未完全断开连接。 回去的路途是一场煎熬。来的路上古德温用了8个小时,可归去时他几乎走了一天一夜。“系魂之印刻”能强化躯体的性能,但作为代价,它也会导致身体的疲惫成倍增加。长时间、连续使用“系魂之印刻”,会导致其强化效果越来越差。 一路上,古德温都昏昏沉沉的。使徒天生的方向感令他不至于迷路,但幻听幻视的症状一直在困扰着他。他甚至看到了有灵魂从那些死者的躯体中钻了出来,然后跟了他一路。 “你们怨恨我吗?肯定会怨恨的吧。”他甚至开始想,这些“渎神者”也有它们的家人和亲友。他从未预想杀死这群蝙蝠脸的怪物会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他一直觉得口干舌燥,所以一直在喝水,甚至把够喝三天的水都喝了个精光;但他一点食欲也没有,携带的干粮则是一点没动。 灵魂们始终飞在他的左右,不远不近,不即不离,只是在用漠然的眼神看着他。他头昏得没法思考。幸好没法思考,否则他一定会被它们逼疯。 终于回到帝国军营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或许是心有灵犀,瑞吉娜预见到了他的回归,早早便在军营门口等候着他。 “任务,姑且算是完成了吧。”他向她汇报道。“对了,瑞吉娜,你会做驱魔的法事吗?” 然后,他一头栽到了地上。 在别人看来,他是昏死过去了。他一动不动,怎么叫也没有反应。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身边发生的一些,只是活动不了。 瑞吉娜在一名士兵的帮助下,将他送回了他的帐篷,抬上了他的床。 在这张床上,他以清醒的姿态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那些一直跟着他的灵魂们,围绕着他转了起来。它们转啊转,转得他不知所措。然后,它们钻入了他的脑。 接着,他看到了一副欢声笑语的景象。他看见那些被他杀死的“渎神者”们在劈柴做饭,在与亲朋嬉戏,在培养自己的子女。小“渎神者”们一样长着一副蝙蝠脸,一点也不可爱,但它们却将孩子们紧紧拥入怀中,仿佛它们是最美丽的天使。 但这幅景象没有持续太久。画面一转,他见到了是征讨与战斗的景色。杀戮、掠夺,或是看着自己的战友或亲人被杀戮。画面总是沾染着无处不在的暗红色,混杂铁锈的味道。与欢声笑语的画面相比,战斗的画面总是无穷尽。在神罚之地的无尽灰雾中,一切生活都是暗色的。 做这样的梦是一种煎熬。它并不能算是噩梦,因为噩梦总是会将人惊醒。而这梦境却是如无法摆脱的现实,在悄然中将暗色渗入你的血液。 在睡了一天一夜后,他醒来了。 然后,他想明白了:他所见的,是“死者”们记忆的残片。 他支配了它们的躯体,作为代价,他必须承受它们的灵魂。 这才是“追死之印刻”的本质。 第14章 大力出奇迹 “古德温大人,您醒了?” 在他陷入清醒的梦境时,瑞吉娜一直陪在他身边。期间,她曾因体力不支打过几次盹,但没有离开这房间。 与其他召唤师不同,她无法陪伴在自己的使徒身边。或许,她只能用这种方式给予他支持。 “瑞吉娜,‘渎神者’为什么要进攻帝国?”这是他醒来后问的第一句话。 “呃?因为它们是怪物……吧?”瑞吉娜被问住了。“它们是黑暗的生物,所以嫉妒我们得到了神明的眷顾……” 瑞吉娜的回答和那些神学书籍上写的一模一样。真是个模范学生呢。 “会不会,它们进攻帝国,只是为了离开神罚之地呢?”古德温提出了一个假设。 “为什么您会这么说?” “你去过一次神罚之地就知道了。谁会愿意留在那种地方呢?” “可‘渎神者’是怪物啊……?它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留在神罚之地会生病,它们却可以一直生活在那里。说不定它们是喜欢那里的……?” “一群憎恨神明的生物,怎么会喜欢留在一个曾遭到神明惩罚的地方呢。” 根据史书的说法,神罚之地是因为其住民激怒了神明,惨遭神明雷罚,才最终变成了那个鬼样子。 瑞吉娜一脸困惑的样子。 “我只是突然有点好奇,不用那么严肃。”古德温笑了笑。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我现在挺有食欲的。有什么吃的吗?” “噢,您等下,我马上去准备!”瑞吉娜急急忙忙地跑进了厨房。 在吃过一顿勉强称得上是“大餐”的午饭后,古德温便加入了新一轮的作战。 在他睡大觉的时候,其他使徒已经完成对“渎神者”前线要塞的一波袭击,现在帝国的主力部队已经进入了神罚之地。帝国军在东北、正东战线上的推进都颇为顺利,但东南战线上则遭到了强力阻击。 古德温被派去和其他两名使徒一起去支援前线。 东南战线推进的关键,在于一处关隘,帝国人称之为“虎口关”。虎口关极其狭窄,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是不走虎口关,大军便需要翻越崇山峻岭方能抵达神罚之地的南部地区——而在毒雾的持续侵蚀下,帝国军是断然不敢如此跋涉的。 “渎神者”的建筑工艺相当落后,连像样的石制建筑都造不出来,要塞坚固与否全看天然地形。而虎口关的地形则非常有利,不但通道狭窄,而且东高西低,“渎神者”可以倚居高临下之势打击帝国军。 之前,有炎雷之使徒称号的洛山曾试图破坏了这里的防御工事、杀伤了部分守军,但即便如此,帝国军还是登不上隘口。为了避免无谓地损失兵力,指挥官下令:在使徒们抵达前先按兵不动。 古德温等使徒抵达时,已是午夜时分。不过在神罚之地,白天和黑夜也看不出太大区别,士兵们的生物钟全乱了,也没太多睡意。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新的战斗打响了。 三名使徒中,古德温和洛山都不会飞,所以攻坚的重任担在了“长空之使徒”萨莎身上。萨莎长得一副娇滴滴的萌妹子模样,但身高是古德温的1.5倍,而翼长则是古德温的4、5倍。因为同为使徒,古德温曾偷偷想过要不要稍微跟她谈个跨越身高的恋爱,但召唤物之间的恋情受阻颇多,所以这个念头很快被他否定了。 古德温用“系魂之印刻”强化了萨莎的躯体,洛山则用火与雷的混合魔法为她开路。本以为她会顺利突上山头,结果却遭到“渎神者”一方的火力迎击。各种各样的魔法铺天盖地砸了下来,萨莎翅膀中弹,悲惨坠机。她个头太大了,古德温和洛山两个人才勉强接住了她。 “‘渎神者’中怎么有这么多法师?”古德温抱怨道。 “‘渎神者’本就是擅长魔法的生物。”洛山答道。 在萨莎的召唤者替她处理了伤势后,她又发起了第二轮攻势。古德温也尝试用“驭器之印刻”操控斧钺钩叉满天乱射,为她提供一些掩护。这次萨莎成功击杀了几名守军,而古德温用“追死之印刻”驱使着死者扩大了一些战果。但最后,萨莎还是不敌五花八门的魔法袭击,被打落山头。 只靠萨莎果然是不行的。古德温和洛山试图爬上隘口,但落石、滚木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雷暴令他们寸步难行。三个使徒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正在他们叹着气治疗伤口的时候,军中出现了一阵骚动。 “布琳西娜主教大人驾到!” 布琳西娜?那个天才召唤师?年轻比瑞吉娜还轻,却已经做到主教位置的贵族大小姐?他可没听说她也要来。 古德温不怎么喜欢她。但现在进军遇挫,能多个帮手也是好的。 “降临吧,蒂诺泰勒大人。” 巨大的火柱撕裂了云层与浓雾,击中了地面。士兵们无不为这景象动容。被烈火缠绕的使徒轰然现身。 “能否请您裂开亵渎神明之人的防线呢?”布琳西娜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威严。 “好。”蒂诺泰勒直奔隘口之顶而去。 喂,你突击前好歹打声招呼吧。这时候不应该大家齐心协力吗? “我们跟上吧。”洛山说。 三名使徒跟着蒂诺泰勒的脚步上了山。他们只看火光四溅,冰雷交错。 等到他们抵达的隘口时,战斗已经结束。地上满是“渎神者”的尸体。 蒂诺泰勒在用胜利者的眼神看着他们。 “不对吧?这伙‘渎神者’刚才打我们的时候没这么弱吧?”古德温干笑着。 无人回应他的话。 “喂,我们和那个着火混蛋之间的差距没那么大吧?”他地问萨莎。 萨莎不说话。 “你也是用火的,你说句话啊!”古德温又转头问洛山。 洛山也不说话。 幸好,“渎神者”用一记炽热的炮击挽回了古德温的面子。这是一次毁天灭地的魔法攻击,将夜空直接染成了白昼。使徒们连忙屁滚尿流地闪开。接着,“渎神者”的后备部队趁机回到阵地,各种魔法又劈头盖面地打了下来。蒂诺泰勒本想逞能对抗,结果不出三合便被打下山去。 于是其他三名使徒也兴高采烈地跟着他下了山。 “我就说了,这里是军事重镇,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攻下来的。”古德温说。 蒂诺泰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古德温装作没看见这一眼。 “敌人异乎寻常地顽强。在这种时候,我们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团结一致。”古德温发表了演说。“咱们设计一下战术:蒂诺泰勒你冲在前面,萨莎在后面接应,洛山火力掩护,我给你们上buff。就这么定了。” 这战术跟刚才的基本没区别,唯一的不同是多了一个蒂诺泰勒冲在前面挡枪。 有了“系魂之刻印”的加持,蒂诺泰勒变得更生猛了。他砍瓜切菜般地冲上了山头,萨莎展翅跟上,后面古德温和洛山紧追慢赶都差点没追上。当然,在山头上,他们又遭到了雨点般的魔法轰击。 他们很快辨识出中,最强的敌人是一名长着两个脑袋的巨汉。它的皮肤是红色的,躯体和人类近似,而一个脑袋像牛、一个脑袋像豹。它便是刚才那记白炽能量冲击的施法者。蒂诺泰勒一马当先,和这个双头怪打了起来。 其他三名使徒则负责扫荡剩下的法师。帝国军队见状也开始进攻,试图利用这个空隙爬上关隘。 随着倒下去的“渎神者”士兵们越来越多,古德温的“追死之印刻”开始大发神威。“死者”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多,战局开始向着有利于帝国军的方向倾斜。 就在古德温忙着操控死者之时,一道漆黑之炎从远方而来,直奔古德温而去。古德温忙遣死者阻挡,但黑炎却将一切阻挡它的事物化作了灰烬。古德温急闪,吃力地避开了黑炎。他的半边身躯如灼烧般疼痛。 “iinsa,wonielu。”黑炎说。 它用的是“秽豚语”,古德温却听懂了。“死者”的记忆,令他领悟了“渎神者”的语言。 这句话是“终于赶上了”的意思。 黑炎散尽,露出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 “你是……之前那个黑骑士?”古德温想起来了。他认为这魔法,也认得它这身盔甲。 在不久前的守城战中,黑骑士的淤泥魔法着实让古德温吃了不少苦头。后来,他听瑞吉娜说,这些淤泥不属于“黑暗魔法”的派别,而是“污秽魔法”。身为神圣生物的古德温对黑暗魔法有抗性,却被污秽魔法所克制。果然干净的东西就是见不得脏。 “上次没打完的战斗,这次我们接着打。”古德温从虚空抽出“无光闪耀之刻”。 他挥剑,光芒斩向天际。黑骑士低头闪过,一枪刺向古德温的下腹。 古德温转身侧闪,又一剑劈向黑骑士。黑骑士用枪柄挡下光剑。枪柄坚固,并未被光剑斩断。 “‘系魂之印刻’。”古德温增强了力量。黑骑士难以匹敌,长枪脱手落地。 古德温撩剑斩向黑骑士的下巴。黑骑士一个翻滚,趁机接近了它掉落的长枪,伸手将它捡起。 “‘驭器之印刻’。”地上的长枪突然翻转了方向,反刺向黑骑士。这一击出乎它的意料,但它反映够快,闪过了这一刺,又顺势将枪抄在手中。 它端起枪,准备再刺古德温。 “‘驭器之印刻’。”突然有一股力量从后方将长枪从黑骑士手中抽走。古德温一剑砍下,黑骑士无力招架,被击中胸口。光剑没能穿透它的盔甲,但明显给它造成了重创。盔甲颤抖不已,冒出阵阵黑烟。 “是魔法装甲吗?”古德温举剑再砍。盔甲不可能承受住这一剑了。他会杀了它。 一个大块头“渎神者”突然叫喊扑了过来。古德温听懂了它的话,是“快闪开”的意思。 大块头将黑骑士推开,然后双手接住了古德温的剑。 而后,大块头身上的盔甲在一瞬间碎作飞屑。血肉之躯无法阻挡光之剑。它的双手被切断,心脏被斩穿。它只阻挡了光剑5秒钟。 但这5秒钟,已经足以让黑骑士完成一次咏唱。地上不断有污泥人形冒出。 “又来这招吗……?” 这些污泥人形很棘手。古德温的光剑砍不断它们,反而会被它们黏住。如果他触碰到它们,皮肤就会被腐蚀。 但是,古德温有“追死之印刻”。 大块头以死者之躯站了起来,它抱住了那些污泥人形。 黑骑士在叫喊。 它应该是在说“你在做什么?” 而更多的死者涌了过来,一人抱住了一个污泥人形。很快,古德温的死者们便悉数压制了黑骑士的人形。 “你还是老样子。但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古德温对黑骑士说。“游戏结束。你输了。” 他身如疾电,直刺黑骑士心口。 就在这时,整个隘口炸掉了。 “……什么鬼?” 蒂诺泰勒和双头怪打得不可开交,最后双方都用了杀手锏。他们分别召唤出一股能量冲击,这两股能量剧烈地碰撞起来,把他们脚下的土地轰上了天。 于是,战斗着的所有人都被轰上了天。 除了那群帝国士兵们。他们爬山爬得慢,还没来得及爬上山头。 古德温飞向了遥远的天际。不知道他会不会变成一颗星。 第15章 死之迷雾与生之赞歌 从第一次见蒂诺泰勒起,古德温就对这个到处着火的使徒没好感。 不,那绝不是嫉妒。总之,古德温是出于某种正义的情感憎恨着他的。 现在,古德温明白,这种正义的情感,是预见。他一定是预见到了自己会死于蒂诺泰勒的能量爆炸,才会这么根深蒂固地厌恶他的。只可惜他没能对这预感做出正确的应对,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一死。 “如果我死了,是会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就此消失了?” 这种问题,没人能给出答案。不亲身死一死是不会知道的。 严格说来,古德温的情况也不算太坏。毕竟有“系魂之印刻”加护,爆炸只不过是弄断了他几根骨头,内脏还是基本完好的。问题是,那爆炸的冲劲太猛,他现在还在天上飞着,而且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落地。 他突然发现自己运气不错,因为前方是一片沼泽。沼泽的毒性特别大、毒雾特别浓,但作为降落地点还是不错的,摔在上面多半是不了。结果他飞啊飞,飞到沼泽不见踪影,也还是没能落到地上。 不远处是一个大裂谷,下面深得很。话说这个裂缝这么窄,总不会掉进去吧? 非常不巧,古德温不偏不倚地落到裂谷中。 既然老天不帮忙,那他只好自救。裂谷两侧的石壁上有不少树枝,他用“驭器之印刻”把树枝们拽到他的下落路径上,让枝叶缓冲他的重力加速度。终于,裂谷见底了,他的下落速度也缓冲了不少。他再用“系魂之刻印”调整了躯体,让自己以“头朝上脚朝下”的姿势落了地。 落地那一下还是挺刺激,他的脚骨和膝盖骨都碎掉了,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还行,没死。算是捡回一条狗命了吧。 但是,有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掉了下来。他没能闪开。那东西直接砸在了他脸上,又撞到了他的胸口。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两边的肋骨大约是全断了。 他呕出一口鲜血,然后终于看清:这“高空坠物”原来是黑骑士。他当了它的缓冲垫。 不得不说,黑骑士那身魔法装甲真的挺结实的,经过了这么一大番折磨才彻底坏掉。它化作了一大股黑烟,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在黑色的盔甲下,是一个瘦高的紫色怪物。 说是“怪物”似乎有点不恰当。 它的皮肤是浅紫色的,耳朵尖尖的,尾巴又细又长。可除此之外,它看起来和人类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 噢,怪物也是各种各样的。有的长着蝙蝠脸,有的长着狮子脸,所以有的长着人脸也没什么奇怪。 “它”有着修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尖尖的下巴,和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以怪物的标准来看,“它”长得还挺顺眼。不,即使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它”的相貌也绝对算是能打的。 现在它的盔甲没了,只穿着相当单薄的衣服。搞得古德温有点不好意思。 “要不然,我们先停战?”古德温用从死者“记忆”中学到的“秽豚语”提议道。 “你为什么会说我们的语言?”“它”从他的身上爬起来,用手捂住了胸口。 “我会的可多了。”古德温说。“你看,现在我们都受伤了,又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再打起来肯定是一起死。不如我们先合作,一起逃离这个地方,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怎么样?” “黑曜族的战士不畏惧死亡,也不会和敌人合作。”“它”一口回绝。 它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吗?不,说不定它能杀了我,还能活着走回去。由于有盔甲的保护,“它”其实没受什么伤。而古德温则是伤得不能自理,还要忍受毒雾的侵蚀。 越是这样,越得虚张声势。 古德温用“系魂之印刻”提起了自己的身体,就像傀儡师用丝线提起人偶。他站在了“它”的身前,比“它”足足高出了两个头。他俯视着“它”,浑身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听着,我可以抬抬手就可以杀你。但那样的话,我自己也会死在这里。我不想这样,因为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古德温说。“你也是一样的,你的亲人在等着你。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不让那些等着我们的人悲伤。” “我没有亲人。”“它”冷冷地说。“我的亲人都被你们杀了。” “它”的语气太冷漠了。这本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它”不该如此冷漠。 一股情绪流入他的心头。 他感到全身的血液在燃烧,全身的伤口在沸腾。他的伤口太多了,毒雾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身体。难受到了极致,他反而不疼了,只感到一股热流在体内攒动。 幻觉又出现了。他看见那个大块头“渎神者”的灵魂流向了他。他看见那些被他操控过的死者们的灵魂流向了他。 他看见许许多多的古老文字飞向了他。它们组成了黑色的海洋,又将海洋倾倒在大地之上,而一个岛屿冉冉升向天空。 那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历史是一种纽带。沿着这纽带,人们便可以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回溯至它的诞生之刻。从它的诞生中,便可窥见它的本质。 神圣鲁斯坦帝国是神造之国,它的历史,以神话的形式被记载至书卷之中,存放着在辽阔又深邃的图书馆中。 “渎神者”有文字,却没有能做书卷的纸,也没有可以存放书卷的图书馆。战争与生存是它们唯一在意的事物,除此之外的统统是奢侈品。但它们并没有忘却它们的历史,因为那是它们的根。它们在用口口相传的方式,将它们的“根”由一代人传给下一代人。 它们的祖先,生活在一片被称作琉璃大陆的土地。琉璃大陆上有很多国家,它们有时战争有时和平,它们的农田有时丰收有时欠手,它们的人民有时过着幸福的日子,也有时有着难熬的日子。这也没什么奇怪,生活本就如此。与其他大陆相比,琉璃大陆也说不上有多少不同。 大地与天空亿万年来都不曾发生改变。改变世界的,永远是人类。在有一天,某个王国中的某一位天才的研究者,在偶然中发现了魔法的力量,而后,历史的齿轮开始转动。 研究者们天真地认为魔法可以改善人们的生活,但政治家们永远会将稀缺的魔法资源首先用于战争。魔法改变了大陆的政治格局,在魔法研究上领先的国家成了刀俎,而疏于魔法研究的国家则成了鱼肉。为了不在这场魔法的军备竞赛中落后于人,各国都争先恐后地开展各种各样的实验。 终于,有一天,另一位天才研究者发现了魔法的终极原理:魔法以人类的情绪为食粮;憎恨的情绪比欢喜的情绪更能驱使魔法;而死者的情绪比生者的情绪拥有更大的力量。不知怎么,他的研究成果很快便被泄露出去,各国的君王都掌握了这条终极原理。于是,他们展开了一场盛开的杀人游戏。哪个国家杀得人多,它就拥有更充足的魔法资源,从而可以更快地杀死更多人。 在“游戏”进行白热化的阶段之时,某个不起眼的小国掌握了到终极的魔法力量。他们开发出一种被称作“神罚之炮”的武器,在计算后,他们认为它可以一炮毁灭一国。借助这个武器,他们可以很快称霸大陆。 然而,研究者的计算出了差错:他们低估了这场杀人游戏带来整片大陆的怨恨。“神罚之炮”的射出它的第一炮,而这一炮也是它的最后一炮。它吸收了全大陆的怨念,然后以雷霆之势炮击了邻国,但炮击的余波席卷了整片大陆。 这一炮杀死了大陆上60%的人类,而且永久地改变了大陆的气候,令动物与植物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环境。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们,眼见人类就要因为自己的愚蠢而灭亡,便开展了一项自救行动。他们改造了“神罚之炮”,利用它的动力,将自己的国家漂浮了起来。他们的国家越升越高,终于摆脱了不断凋零着的琉璃大陆。 留在琉璃大陆上的生灵们,又因为恶劣的天气与环境而死去了大半,但仍有一些人类顽强地活了下来。在凋敝气息的侵扰下,他们生出的孩子大多成了面目可憎的异种,而其中一些异种,却偶然地获得了对恶劣环境的适应能力。数百年过去了,在物竞天择的力量下,地上的幸存者后裔们已经变得不再像人,却能拥有了能与天灾对抗的耐力与抗性。 在这数百年间,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唯一不变的是,它们对天上之国的憎恨。而天上之国的研究者们,则充分利用了这憎恨。当地上之国的异种们怀着憎恨死去时,它们的怨念便会化作天上之国的魔法资源,而这资源足以令天上之国持续地悬浮于高天之上。 但在大约二十多年前,天上之国的悬浮装置出现了一些故障,令它不得不降落凡间,重归大地的怀抱。技术人员很快便修好了悬浮装置,但国土的边缘地带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侵蚀,变成了不可住人的区域。而一些地上的幸存者也趁机踏上了这个国家的领土,并潜伏在这些不可住人的区域中。天上之国重归高天之上,而潜伏者们也随之来到了天上。 在二十年来,它们一直在进攻、在侵扰着天上之国的领土,因为这便是它们的生存意义。仇恨被刻在它们代代相传的历史中,深深地浸在它们的血液中。而无时无刻不在的痛楚,也在持续地点燃着这股仇恨情绪,令其永世不得熄灭。 异种的生命是被痛苦包裹的。它们的躯体,只是勉强能够抵抗凋敝气息的侵蚀,而无法免疫它、或是完全适应它。它们一出生,便会受到凋敝之毒的折磨,20%的婴儿无法活过它们生命中的第一个月,80%的异种的寿命不会超过30年,而100%的异种无时无刻不在病痛的煎熬中。仇恨是麻痹痛苦的唯一药剂。 而天上之国的历史书中,并没有记载着这些故事。他们的统治者有意地抑制了魔法的使用与发展,因而他们也难于想象魔法可以带来什么样的苦难。他们无法理解异种对他们的仇恨,于是便和他们的统治者一起,将异种们视为被神抛弃的生灵。 他们将异种称作“渎神者”,将异种们的栖身之所称作“神罚之地”。 而他们自己,则生活在世上唯一神圣的国土上。所以他们将自己称作:“神圣鲁斯坦帝国”。 第16章 东之荒原与西之晴空 幻觉消失了。诉说着“渎神者”历史的文字离开了古德温的脑海。 他发现自己的嘴里多了一根黑得发紫的树枝。他把它拿了出来。“这是什么?” “千枯树的枝,能稍微缓解‘炫嗅’的毒。”——“渎神者”将神罚之地的毒雾称作“炫嗅”。 古德温抬起头,见到了“黑骑士”。——虽然她现在不黑,也没穿着骑士甲。 “为什么不杀我,还要帮我解毒?”古德温把树枝塞回了嘴里。真苦。但头晕目眩浑身疼的症状似乎确实好了一些。 “因为我那些死于你手的战友们让我等一下,他们说有话要对你说。”“黑骑士”说。“……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他们告诉我了你们的历史。” “一群傻瓜。”“黑骑士”冷笑。“告诉你们这些有什么用?让你们对自己的暴行感到羞愧吗?你们也会有廉耻吗?” “呃,插一句,其实我只是个召唤物啦,来这个世界的时间还不超过一个月。”古德温说。“这不是推卸责任啊,他们之前做的那些破事我真的不知情。但是,对于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情,我由衷地感到抱歉。” “我们不想要你们的道歉。”“黑骑士”说。“我们只想让你们死。”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黑红的液体。 “你受伤了?”不对,她那化作烟灰的盔甲应该替她抗下了之前的冲击。爆炸和坠落应该没造成多少伤害才对。 她抓起一把千古树枝,放在嘴里胡乱嚼了起来,又用力将它们咽下去。但没过2秒钟,她咳嗽地更厉害了,又将刚刚咽下的树枝呕出了来。 “我没事。”她说。 “你的样子不像是没事。” “我在这片土地生活了22年,呼吸了22年的‘炫嗅’。你觉得我应该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吗?” “……抱歉。” “我说了,我们不需要道歉。”她的手中燃起黑炎,黑色的长枪显现在火焰中。 “现在,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愿他们安息。”她架起了长枪。“接下来,该你去死了。” 不等他回答,她已连刺数枪。他的身体状况不怎么好,只能靠“系魂之印刻”拽着自己的身体勉强闪躲。 但峡谷的空间不大,闪来闪去,很快便无路可闪。 她举枪标准他的心口。而他拔出了“无光闪耀之刻”。他们同时向对方刺去。 “‘驭器之印刻’!”他用灵魂戏法偏转了她的枪尖,令它落空。而他的光剑已抵至她的喉咙。但它没有刺下去。 “为什么不动手?”她问。 “我没有杀你的理由。”他说。 “可是我有。”她侧跃至他的左侧,又是一枪刺出。可她的枪再次被“驭器之印刻”缠住了,他的光剑又一次架在了她的喉咙上。 然而,“黑骑士”已经预料到他这一剑也不会刺下去,所以她不退反进。他慌忙移开了剑,而她趁机一枪刺来。 但是,她突然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又吐出一口黑与红的鲜血。长枪掉落在地,她干咳不已。 他提着剑,轻轻走到她的身前。 “杀了我吧。”她惨然笑道。“反正,这条命也到头了。” “如果,”他问。“如果你能离开‘神罚之地’,在没有‘炫嗅’的地方生活,你的病会好吗?” “……别做根本不可能的假设。” “不,这不是不可能的假设。帝国的领土很大,即使是把全‘神罚之地’的人搬过去,也是绰绰有余的。只要你们的人民放弃对帝国人民的复仇,彼此和平共处,完全可以一起过上宁静的生活。” “我说了,别做根本不可能的假设。你的意识是,让他们做过了那些事情后,让我们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我只是个外人,没有资格评判历史与过往。我只是就我所见的现在而言,你们在受苦,而帝国的人民也在受苦。我在想,有没有能够终结这苦难的方法。”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类,苦难便不可能终结。”“黑骑士”说。在狠狠地吐了一地血后,她便蜷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再继续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设法脱险。 欠苦树枝的解毒效果并不怎么理想。尽管古德温一直叼着树枝,他还是能感到自己的中毒症状一直在加深。他设法包扎了身上的伤口,但还是没能阻止身体状况一路恶化。而“黑骑士”的症状比他严重多了,毕竟她体内有二十多年的积毒。他们必须立即离开“神罚之地”,否则两个人都会死。 峡谷很深,但两壁有植被,所以并非不能攀爬。只是古德温的躯体早已到了极限,光是令自己脱身已属痴人说梦,更不用说拖着“黑骑士”一起走了。 就在古德温冥思苦想脱身之策时,峡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声。有什么动物正踏着碎石向他们接近。 说起来,古德温还没在神罚之地见过什么动物呢。一般的动物也没法在这种环境下生存。 待它渐渐走近时,古德温终于看清:那是个蛇头兽身的怪东西。小小的脑袋配上庞大的身躯,那场面别提有多违和了。 显然,这是他生平初见这样的生物。但那生物上散发出不祥气息还是他认出了它的身份。 “悖反之兽?” 众所周知,悖反之兽就是装着圣魔之药的移动药瓶。鉴于其数量稀少,见到它时,人们通常都会发出“刷出传说级宝箱”般的惊喜笑容。 但现在的古德温实在笑不出来。上次跟悖反之**手时,他以万全状况应战,结果被打到当场昏迷。现在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怕不是要在五回合之内原地去世。他现在思考的两个问题是:(1)悖反之兽吃不吃人;(2)现在装死还没有用。 很快,第二个问题便得到了答案:没有用。悖反之兽已经发现他们了。它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绕着他转了三四圈。他不想刺激它,所以吓得大气都没敢出。最后,它把蛇头停在他脸前,嗅着他的味道。 喂,蛇不是靠鼻子闻的吧。这时候不应该吐出红信吗? 果然,蛇头吐出了它分叉的舌头,好好地舔舔了他的鼻子。幸亏他心理素质好,要不然当场裤子就湿了。 “帮……帮帮我……”“黑骑士”挣扎着呼救道。 帮?你现在才求助是不是太晚了。而且这悖反之兽都骑到我脸上了,我能还怎么帮你呢? 悖反之兽似乎听懂了“黑骑士”的话,它用蛇脖子把“黑骑士”卷了起来,然后拖到了自己的背上。 哎?这只悖反之兽怎么这么友好? 古德温像走上前去,结果悖反之兽的蛇头“嘶”地一声,吓了他一个激灵。 “他……不是敌人……”“黑骑士”说。 听了这话,悖反之兽收起了它的蛇牙和红信。它转了个身,把背部朝向了古德温,示意他:赶紧坐上来! 古德温听令,连忙上了它的背。悖反之兽驼了两人,小跑着上了悬崖壁。石壁和地面呈90度夹角,悖反之兽却稳稳的跑在上面,像是漫步在平地。而被它驼在背上的古德温和“黑骑士”似乎也未由于地心引力的作用掉落下去。怎么回事,这悖反之兽难道有操控空间或重力的本领不成? “你认识它?”古德温问“黑骑士”。 “……不认识。”“黑骑士”答。 “那为什么它不攻击你,还这么听你们的话?” “因为悖反之兽是怨念凝成的生物,和我们‘原初之民’亲近。” ——“渎神者”们将自己称作“原初之民”,而将帝国人称作“终末叛民”。 悖反之兽由怨念而生,而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怨恨,便是无数“原初之民”对“终末叛民”的憎恨。换言之,悖反之兽生于“原初之民”的意志,又与他们有共通的仇敌,可谓是天然的盟友。终末叛民 很快,悖反之兽便钻出了裂谷。“黑骑士”想指挥它向东而去。 “等等,你是想回你们的营地吗?”古德温问。“那样你会死的。你不能吸入更多‘炫嗅’了。” “……难道要我去你们的地盘?” “我们可以避开帝国军,我知道他们的部署。”古德温说。太机密的军情他不知道,但帝国军的进军方向他是知道的。“我会送你到安全的地方。等你的病情好转以后,要走要留,都随你便。” “……等我能自由行动了,就会继续对你们复仇。”“黑骑士”说。“……你救了我,就等同于杀死你们的人民。” “你可以不对他们出手吗?他们只是普通的农民,对于几百年前的事情,他们一无所知。” “……他们杀了我们的人。” “他们只是想保护自己的田地。” “……五百年的仇恨,你是解不开的。” “你要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但我答应过你,我们要一起活着离开。”古德温说。“我得信守承诺。” “……可我没答应你。”“黑骑士”说。 “那是你的事。”古德温说。“送你离开,是我的事。” “黑骑士”终于没有坚持,她同意悖反之兽向西而去。 悖反之兽跑得很快,比古德温开了“系魂之印刻”的全力奔跑还快。在古德温的指挥下,他们成功地避开了帝国的大部队,偶尔遇见零星的小股部队,他们也凭借机敏与悖反之兽的速度化险为夷。 离开神罚之地后,古德温引导他们进入了帝国领土东南边境的一处密林。林中枝叶茂盛,不见天日,却终究比神罚之地的灰雾天气明媚得多。古德温在此处折返,而悖反之兽和“黑骑士”留在了这里。 “……你叫什么名字?”在分别之前,“黑骑士”终于问道。 “我叫古德温,是一名使徒。” “……瞎子都看得出你是个使徒。……你翅膀上的光都快晃得我睁不开眼了。”“黑骑士”说。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古德温问。 “……我叫晴空,是黑曜一族的战士。”她说。 “晴空,是个好名字。” “……是不是和我很不相称?”她问。 “不会。”他说。“希望有朝一日,你和所有‘原初之民’都能生活在晴空之下。” 第17章 光之残躯与暗之洪流 离开密林的时候,古德温遇见了瑞吉娜。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很惊讶。 “您忘了吗?我是您的召唤师,能感应到您的存在。”她牵着马说。“倒是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古德温咳出一口血。“弟诺弟勒那个混蛋,放起招儿根本敌我不分的,我差点就被他炸死了。也是运气好,我才能逃出神罚之地。” “您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瑞吉娜一脸心疼的样子。“您别说话了,快躺下,我来给您做治疗。” 古德温乖乖躺下。 外伤内伤再加上“炫嗅”的侵蚀,这是古德温有史以来伤得最重的一次,瑞吉娜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她连续为他施法七个小时,才终于愈合了他的骨头、驱散了他体内的毒气。而此之前,她刚刚策马奔波了五个小时。忧虑、疲惫加上睡眠不足的交叉作用,令她最终昏了过去。 “抱歉,让你为我担心了。”古德温说。 他守在瑞吉娜身边,直到她醒来。在此期间,并没有其他帝国军的人来过这里。 他们一起回到了军营,得知帝国军已经拿下了“虎口”。当然,蒂诺泰勒是最大的功臣。虽然他搞出的爆炸把队友折腾得七荤八素,但他在短时间内拿下“虎口”,就避免了帝国军的更大损失,所以这一点点牺牲也是值得的。 现在,帝国军一方形式大好。他们打算趁热打铁、顺势扩大战果,便请求古德温再来一次长途奔袭。 “抱歉,这次我可能做不到了。”古德温说。“我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排干净,现在我用不了魔法了。” 这句话是谎言。但古德温曾从资料中得知,有人因毒素侵蚀的后遗症而永久丧失了施法能力。所以对于他的谎言,他们也挑不出什么。 唯一可能识破他的谎言的人是瑞吉娜,毕竟她和他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可思议的连接。但她并没有质疑他的说法。 古德温已经不想回到战场了。他太渺小了,无法斩断彼此的仇恨、终结这场战争。但他可以选择做个把脑袋埋进沙里的鸵鸟,起码这样不会伤害任何人。 可于战术上,帝国军确实很需要古德温的战力。于是神谕官泰隆斯提议道,可以把古德温送回首都“七方之聚”,看看帝都的治疗师能不能根治他的病症。 “我是古德温大人的召唤师。我才是最合适治疗他的人。”在这件事上,瑞吉娜表现出了异常的固执。 “瑞吉娜,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泰隆斯说。 修女不能违抗神谕官的意志。 古德温倒是没反对,能远离战场当然是一件好事。而且,他也有想调查的东西。 他想知道,“原初之民”的历史,有多少是真实的。就像他不会轻信帝国人撰写的史书一样,“原初之民”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他也不会照单全收。五百年前的事情,他是无从查证了,但根据“原初之民”的说法,现在的神圣鲁斯坦帝国,现在依然收集着地上之民们的怨念,并以此为燃料悬浮于高天。如此说来,那个由“神罚之炮”改造而成的悬浮装置,应该就在帝国领土上的某个地方。 非常巧,就在古德温回到首都的那一天,一个位高权重的神谕官遭到了不明身份的刺客袭击而性命垂危。结果,那位可怜的神谕官和古德温被送进了同一间皇家医疗所。古德温的治疗因此被搁置了,因为所里最好的皇家治疗师们都跑去救治神谕官大人了。可惜神谕官大人中了奇怪的毒,他们竭尽全力也没救回他的性命。 古德温偷偷溜到了神谕官的病房旁边,趁着他刚刚离世,用“追死之印刻”将他的躯体转化为受自己操控的“死者”。当然,他没让“死者”干任何事情,而是令他继续躺在原地当尸体。然后,他接收了死者的灵魂,读取了他的记忆。 古德温能感到,他和这位神谕官的灵魂匹配性极差,所以只读到了一些碎得不能再碎的记忆残片,比如“8岁时欺负家里的女佣”、“10岁时把青蛙放进修女被窝”和“12岁时猥亵女老师”的记忆。 古德温津津有味地读着这些无聊的碎片,终于从中捕获到了一条有用的信息。他得知,这位神谕官每年会领到一笔巨大的预算,用它来执行一项秘密计划。这笔预算是帝国的最高宗教领袖——格林格莱斯亲自批准的,而此计划的相关事项也只会直接汇报给格林格莱斯。 这项计划中的一个关键,是测试某项数值,而为了该测试,该神谕官在帝国领土内设置了十二个监测装置。其中一个监测装置就在帝都近郊。 晚上,古德温偷偷溜出了医疗所,然后直奔那处监测装置而去。说实话,他并不适合夜见行动,主要是浑身的光亮到了晚上就更显眼了。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奔跑着,快得跑出了残像,这样就算被人撞见,他们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只花了十分钟,古德温就从医疗所跑到记忆中的地点,然后他又用了十分钟找到了监测装置。那个装置被用花草树木遮盖了起来,粗粗看去和灌木丛没什么区别,但它散发着浓浓的灵魂气息,所以还是被拥有“系魂之印刻”的古德温发现了。 在拨开了花花草草的遮蔽物之后,古德温发现,所谓“监测装置”并不是什么装置,而是生物。 埋在灌木丛下的,是一只悖反之兽。 这是一只长着八条腿的悖反之兽,圆盆般的身体托着一个发着荧光的器官。 虽然有腿,但它是走不了。它的每条腿上都插着一根银色的杵,伤口处有黑色的液体渗出。杵与杵被用金色的锁链连在了一起,因而它的八条腿也被束缚到了一起,动弹不得。 杵与锁链上带有魔法的气息,应该是某种魔法造物,或许还有弱化悖反之兽的功能。一般的金属制品肯定是锁不住它们的。 这么说,这个悖反之兽应该具有某种“监测”能力,于是教会的人把它囚禁在了这里,当作监测装置使用。 见到有人来,悖反之兽像是被吵醒了,它剧烈得挣扎起来。但杵与锁链像是有生命一般,它越是挣扎,杵便刺得越深、链便锁得越近,它的挣扎最终只是徒增自己的痛苦。 悖反之兽的圆盘身体上,有一个嘴状的器官,它剧烈地一张一合,似乎是想要喊叫出来,但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教会的人肯定是割掉了它的发声器官,以免它引起路过的人注意。但它还是锲而不舍地进行着无声的呼唤。 古德温走近了它,于是它呼喊得更为迫切了。他总觉得它有话要对他说。 他犹豫了下,最后把自己的耳朵凑到了它的嘴边。它更加用力地张合着口器,终于古德温听到了微弱的声响。它一遍又一遍地再重复着同一句话。 古德温听了七八遍,才听明白它用的是“原初之民”的语言,也就是帝国人所说的“秽豚语”。 现在古德温的已能听懂“秽豚语”。他听明白了,它反复重复的是:“杀了我。”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这只悖反之兽被困在这里多久了?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它在束缚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连伸展腿脚都做不到。它的生命只剩下了无尽的痛苦。它生存的唯一意义就是给它的仇敌当监测装置。 我不该杀它。古德温想。它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 他试图解放它,于是用“无光闪耀之刻”砍了金色的锁链。但是他砍不动。被它砍过之后,锁链发出了刺耳的鸣笛声,并将一道耀光的光芒射了天空。 什么鬼,这玩意还有警报装置呢?如果有人试图破坏它,它就会向教会发出警告。这个国家的魔法技术已经这么发达了吗? 教会的人可能马上就到,古德温必须尽快撤离。没有时间犹豫了。 “请安息,不知名的生物。” 他不知道这个悖反之兽的要害在那里,便凭着直觉将剑刺入了它的荧光球体。那球体很柔软,古德温毫不费力地将其刺穿了。悖反之兽的身体抽搐不已,黑色的液体猛烈地从破碎的球体喷出。 接下来,它终于平静下来了。它的口器最后张合了一下,从口型判断,古德温认为它说的是“谢谢”。说完这个词后,它从口器中吐出了一个黑色的果冻状球体。 “这个不会是圣魔之药吧?” 古德温将它握在手中,然后迅速离开了现场。 他本想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慢慢研究这滴圣魔之药,但它却迫切地钻入他的皮肤。就在奔跑中,圣魔之药已经在与他的灵魂融合。他能感到他的“带鱼”灵魂在抗拒,但黑色的药滴强硬地在它身上烙下了一个树叶状的红色印记。 “读风之印刻。” 在获得这个印刻的刹那间,他眼前的景色变了,世界化作了他不熟悉的模样。草还是草,树还是树,但空无一物的空间中,突然多了许多斑斓的光。这些光如水般流动、又如丝线般划出长长的轨迹。 “这是……魔法与灵魂的痕迹?” 古德温看到一道浓烈而绵延的痕迹,正向他身后的方向奔涌而去。它们流向了他刚刚逃离的位置——那个悖反之兽的尸体所在之处。 除了尸体之外,那个灌木丛下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古德温想。 于是,他冒着被教会发现的危险又跑了回去。 毕竟这个“监测点”距离都市有一段距离,教会的人没有这么快到。古德温尚有几分钟的调查时间。 他发现魔力流向的方向是他的脚下,于是他挖开了悖反之兽尸体下面的土壤。而他挖得越深,便越能感到一股极其强烈而邪狂的灵魂气息。在往下挖了大约5米后,他发现了一条狭窄的地下管道。 这地下管道的直径不超过2米,显然不是给人走的,看样子也不是用来引水或排污的。但管道中有猛烈的灵魂气息在奔涌。 “这是用来运输魔力资源的管道?”他推论道。“‘监测装置’恰好设在管道上方,就是为了测量管道的魔力流动状况的吗?” 在古途所在的现实世界,电力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能源形状,故而城市与城市之间、房屋与房屋之间,都需要以电力的网络互联。而对异世界的人们来说,魔法才是最重要的能源,故而有管道传输魔力资源,倒也合情合理。只是,普遍民众,甚至是国家决策层以外的人们,恐怕都不知道这管道的存在。 “那么,”古途在想。“这管道是通往哪里的?” 第18章 罪之源流与罚之神锤 古德温用最快的速度把挖的坑填上了,还把悖反之兽的尸体也埋了进去。这样教会的人来了以后,第一反应肯定是“它逃掉了”,会多花些功夫寻找它的下落。此外,在承受了这多苦难后,它也应该入土为安。 接下来,古德温便开始沿着管道的走向追溯魔力资源的去处。在“监测点”之外的地方,灵魂气息并不算浓郁,但如果专心盯着地面,还是能在管道上的读出些魔力痕迹。沿着这痕迹,古德温便可以掌握管道的大致位置。 管道最终将他引导至了帝都的邻镇,一个叫做王下镇的地方。这地方没田没矿,在距离首都这么近的地方兴建这么一个小镇其实不太合理。显然,这个镇子的存在有着特殊的意义:古德温发现,它是十二条管道的交汇之处。 而管道们的汇聚点,恰好位于小镇政务厅的正下方。 这时候,正确的做法是悄悄潜入政务厅调查线索。但古德温没有“潜入”这个选项。他即使用黑布把自己裹成粽子,也遮不住那耀眼的光芒。神圣系的使徒就是这么拉风,没办法的事情。 那只好凭速度硬闯了。如果被发现了,就说自己在找厕所的过程中找错了路。反正他是使徒,神明的眷属,别人也拿他没办法。 虽然现在是深夜,但市政务的门口还是有看守。 “‘系魂之印刻’,速度最大强化!” 他像一道光般冲了进去,顺手击昏门口的守卫。但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暗哨发现了昏倒的同僚,立刻拉响了警铃。古德温以警铃为背景音乐,在政务厅里转了一个来回,但没发现暗门之类的机关。于是他决定暴力破解机关,一拳把地板砸个大洞,就这么找到了暗藏的地下室。 地下室也有守卫,但都不是什么高手。他们只见到眼前光芒一闪,便被放倒在地。本来么,高手都很忙,不可能大晚上的在这里看门。 古德温快速搜索了一下,发现政务厅地下的空间大致可以四个区域。 第一个区域是警备室,驻扎了10名左右的警卫,已经全部被古德温打昏。 第二个区域是办公区,这个区域有5个人,应该都是工作人员。古德温进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呼呼大睡。保险起见,古德温先用光芒把他们晃醒,然后再用武力击晕。 第三个区域是是核心区域,安放着一个巨大的魔法装置,看起来科技感十足,不像是这个年代的产物。它便是那十二个魔力管道的旅途终点,凝聚着令古德温感到战栗的魔力资源。如果帝国的领土真是靠某种浮空装置悬浮于天际的,那么它就应该是那个装置。 第四个区域,也是最大的区域,貌似是个监牢、拷问室和研究室的混合区。这里关着大量的“原初之民”,精神状态看起来非常萎靡,古德温闹出来这么大动静,他们甚至没看他一眼。古德温注意到,他们几乎所有人都缺胳膊少腿,或是被剖开了腹腔或脑壳,又或者是被插入了奇怪的魔法装置。这个区域里摆满了瓶瓶罐罐,里面着了各种各样的可疑液体。古德温从这些液体中嗅出了魔法的气息。 古德温跑回了办公区域,打醒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人的家伙,把他拖到了监牢区域。 “你们对他们做了什么?”古德温问讯道。 “做了什么?”管事人还一副晕乎乎的样子。“做燃料啊。” “做什么燃料?” “这个……不能说。”管事人似乎渐渐清醒了过来。 然后古德温把他揍了一顿。 “这个真的不能说。”管事人哭唧唧的。“说起来我会死的。” 教会的人马上就要过来了,古德温没时间跟他磨蹭。 “不说你现在就会死。”古德温扼住了他的喉咙。“反正你死了,我还是能读到你的‘记忆’。” 管事人的心理素质不算好,显然没受过反审讯的训练。“他们……是用来做悖反之兽的。” 古德温愣了一下。“人怎么能可能做成悖反之兽?” “……它们不是人,它们是世间最污秽的怪物。” 古德温闪了管事人一耳光。“我没问你这个。我在问你,他们是怎么做成悖反之兽的?” “只要……折磨就好。”管事人被古德温捏得有点喘不上气。“折磨……会滋生怨恨。只要……不停地折磨它们,当着它们……折磨它们的亲人,它们的怨恨……就会越来越深。再用代行者大人发明的‘扭曲之器’……凝聚怨气,就有概率……诞生悖反之兽。” “……悖反之兽都是这么产生的吗?” “不是,绝大部分的悖反之兽……都是自然产生的,起码之前……一直是如此。万千人的怨气……才能产生一只悖反之兽,所以它们……一直很稀少。直到代行者大人……发现了人造悖反之兽的方法。” “……继续说。” “‘渎神者’……是最好的燃料。我们也试过……折磨罪犯或叛徒。但他们……很快就会屈服,憎恨会化作怯懦。只有‘渎神者’,……无论怎么折磨,……它们都不会屈服,只会越恨越深。而且,……死刑犯的数量有限,杀多了……会引人怀疑,而只要战争不断,……我们就总有……‘渎神者’可以用。一个‘渎神者’的怨恨不够,就折磨十个‘渎神者’,十个不够,……就折磨一百个。……最后,我们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悖反之兽,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圣魔之药,足以让每一位达官贵人……的子女变成魔法师。” “……你们是畜生。” “我们做的……和宰杀牛羊鸡鸭没有分别。我们是为了……帝国的未来。我……不能呼吸了。”管事人的脸憋红了,眼看就要上不来气了。 古德温很想让他就这么憋死,但他还有话问他。 “那个巨大的装置是什么?浮空装置吗?”他问。 “浮空’是它的一部分功能。”管事人说。“而它真正的名字,叫‘神罚之炮’。” “‘神罚之炮’?它不是被改造成浮空装置了吗?” “它的一部分能源被用来维持帝国领土的浮空了,”管事人说。“但它的本质还是炮。” “难道你们还准备用它再开一炮?!” “‘神罚之地’里的‘渎神者’像蟑螂一样杀不干净,地上的‘渎神者’们也始终是个威胁……” “你们上一炮可是整个大陆轰得不能住人了!” “那次是计算错误,这次不会了……” “所以你们真打算杀光所有的‘原初之民’?!”古德温觉得这伙人一定是疯了。“那你们准备用谁做魔法燃料?你们自己的人民吗?” “我们只是打算消灭野生的‘渎神者’。”管事人。“燃料可以由饲养的‘渎神者’提供……” “饲养的……‘渎神者’?”古德温突然意识到,这个地下室并不止四个区域。 在他的脚下,有一股邪恶的能量正在汩汩流动。 于是他砸烂了脚下的地板,拽着管事人降落到了更下一层。 这一层中,有着许多许多的“原初之民”。每个人都被固定在一个座位上,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恶臭的空气让人无法呼吸。 “这次的‘讨魔决战’中,所有捕获的‘渎神者’都会被送到这里。”管事人说。 古德温没有说话。 “你知道的,‘渎神者’的寿命很短,活到成年的都属罕见,但它们却并没有绝种。因为它们的繁殖能力像虫子一样强。” 古德温依然不语。 “代行者大人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制造了这样养殖场。其实原理并不复杂,和养鸡场差不多的。这样,我们就有了源源不断的‘渎神者’。即使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生,根植在它们血脉里的憎恨也不会消除,于是我们就能有了取之不尽的圣魔之药……” “你们们都会下地狱的。”古德温再次扼住了管事人的喉咙。 “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代行者说过!我们这是在履行神明的意志!”管事人叫嚷着。 “那你们的神明,从一开始就在地狱之中。”古德温的手上加大了力气。 “不要……!你说过不会杀我的……!使徒不能违背他们的承诺……!”管事人挣扎起来,捶打着古德温的身体。 “我没说过。”古德温说。“而且,你看到了我的脸。我不会留你活口。” 一声爆响。 鲜血染红了他的脸,他的身,他的衣。他那无时无刻不在闪耀着光芒也似乎暗淡了几分。 头顶上是一片嘈杂之事。这个镇子里的保安部队似乎出动了。 古德温击碎了墙壁,从另一个方向撤离了政务厅,然后溜出了王下镇。 他在思考:要不要跑回医疗所装睡? 稍作推理后,他认为这不是个好选项。虽然应该没人看见他的脸,他这次动静闹得太大,破绽露得太多,随便哪个环节被人抓住马脚,这叛国罪就算是坐实了。帝都高手众多,如果趁他装睡时来个瓮中捉鳖,他就彻底凉透了。保险起见,还是头也不回地逃离帝都比较好。 对不起,管事人,你算是白死了。虽然你死有余辜。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里,总之逃一天算一天。现在他非常羡慕过去那个有召唤时限的自己:时间一到,就可以拍屁股溜回现实世界,不带走一片云彩。 但无论逃到哪里,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走之前和瑞吉娜告个别。于是他又连夜跑到了前线,摸进了瑞吉娜的帐篷。 瑞吉娜睡得很安详。她的睡脸惹人怜爱,一头金发也是那么柔顺,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但是古德温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他没有摸她的脸庞与秀发的资格。 他斟酌着告别的话语,却怎么想不出该说什么。他也没想好要不要把她叫醒。 如果他会托梦就好。趁她睡着,给她托个梦,把该说的话说了,这样就可以避免当面告别的尴尬。 “古德温……大人?”就在这是,瑞吉娜醒了,揉着眼睛。果然他们心有灵犀。他发现她揉眼睛的样子也很可爱。 “……您不是回‘七方之聚’了?”她问。 “是啊,我发现那里全是一群庸医,根本治不好我的病,所以就回来了。”他说。“噢,我没别的事儿,就是想跟你打声招呼。既然你都睡了,那我就撤了。” “那明天,还是让我给您治疗吧?”瑞吉娜的笑容中带着那么一丝自豪,一丝得意。 “好啊。”古德温笑笑。“那就拜托你了。” “不客气的。” 古德温转过身去。 “对了,古德温大人。” “……什么?” “噢,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今天我收到我弟弟的来信了。托您的福,神谕官大人嘉奖了我一笔奖金,我给弟弟买了新的鞋,他别提有多开心了。他让我一定好好谢谢您。” “是吗?那太好了。”古德温回眸一笑。“替我向他问个好。” 他走出了帐篷。 仰头望去,今天的星星特别亮。 一颗最明亮的星,指着北边的方向。 “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吧。” 第19章 苍之迷离与黑之决意 古德温来到了帝国领土与神罚之地的交界之地。他在境界线上踯躅着,不知自己应踏向何方。 直到日出的那抹橙红划破了黑夜,照亮了他的脸。 他遥遥望见,一队帝国兵马凯旋而来。他们押送着大批战败的“原初之民”。俘虏们一个个被五花大绑,四肢动单不得,嘴里也被塞了布条,以防止他们咏唱魔法。 古德温可以不加咏唱便释放魔法。但这是使徒的特权,身为凡俗之躯的“原初之民”们显然做不到。他们已是俎上鱼肉。 “……只要战争不断,我们就总有‘渎神者’可以用。”——那个地下室里的卑劣男人曾如实说道。 所以,这群俘虏,是用来做“燃料”的。他们会被送往王下镇地下的那个恶臭的研究所中。 “……这次的‘讨魔决战’中,所有捕获的‘渎神者’都会被送到这里。” “讨魔决战”的目的不是为了驱逐不敬神明的人,而是为了获得“燃料”。在“燃料”生出的熊熊火焰之上,帝国可以永远地伟大下去。 这个世界疯了。古德温想。虽然他自己所在的世界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冲出去,去砍断那些长着蝙蝠脸的“原初之民”身上的枷锁,让他们重归自由。 但他不想和帝国军队为敌。毕竟,他们曾是他的战友,与之对战既不道义,也不明智。而且,即使释放了这些俘虏,这个操淡的世界也不会改变。这不是他的战争,他本不该参与。 他只能离开。 而帝国军队继续前进,没有什么能阻拦它。 士兵们迈着轻快的步伐,笑谈他们在此战中积攒的战功,呵斥着一旁怒目而视的俘虏。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他们目不能及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们。 它默默地看着他们,直到愤怒的火焰点燃了一切。 “‘buuwjiisdell’。”一声沙哑的嗓音响起。 这是一句“秽豚语”,意为:“黑铁之蛇”。 一道漆黑之炎,掠过了苍茫大地,直奔帝国军队而去。 沉浸在胜利余韵中的帝国士兵,没料到会在自己的土地上受到袭击。他们不及招架而逃散,那漆黑之炎便炸裂了。躲避不及的士兵在黑色的火焰中化作了焦炭。而在火焰之中,一个一个黑盔、黑甲、持黑色长枪的修长身傲然挺立。 她是晴空。黑曜族的战士。决不饶恕的“原初之民”。 “把我的同胞还回来!”她用“秽豚语”嘶吼着。 “它只有一个人,杀了它!”部队长立即指挥士兵们将她包围。 但是,此时,又有疾风吹起。一只蛇头、兽身的悖反之兽奔驰而来,粗暴地冲进了帝国军阵,打算了士兵们刚刚摆好的阵型。 接着,一只蛇头兽身的悖反之兽疾驰而去,紧随她冲了帝国军阵。 晴空挥舞长枪,抡出一道圆弧,竟以蛮力将围上她的士兵甩飞。接着,她连刺五枪,夺下五条性命。包围网既被打破,她便直奔囚车而去。虽然她面前有层层防线,但寻常士兵绝非她的对手。 不过,帝国阵中,也是有高手的。一名身着银甲的双剑骑士,挡在了她的面前。他轻松挡下了她疾刺的长枪,又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势逼得她连连后退。枪乃兵器之王,攻击频率却远逊于双剑,在近战缠斗中处于下风。 见晴空招架吃力,其他的士兵再次合围而来。 “蛇血四溅。”晴空低吟密语。 而后,她的身上骤然放出黑色的光芒,引发了黑色的炸裂。士兵们又一次被掀飞了。 见到同伴们的惨状后,士兵们犹豫着要不要接近她。银甲骑士艺高人胆大,一马当先冲向了她 而她已完成了新一轮的咏唱。 “黑土秽渎。” 淤泥人形从地上钻出,蠕动着接近了银甲骑士。银甲骑士本想将它们劈开,结果剑却被它们粘到了身上。在他犹豫着是“用点力把剑拔出来”还是“干脆把剑丢了”的时候,晴空已一枪刺向了他的心窝。 然而,这支部队中的高手,并不止银甲骑士一个。 一个红甲骑士,一个黑甲骑士,一左一右对晴空发起了夹击。红甲骑士的枪尖带火,黑甲骑士的刀如残影,都是擅用魔法之人。晴空只得收了枪,专心对付此二人。而此时银甲骑士终于下定决心“干脆把剑丢了”,从别的士兵那里找了两把剑,又杀了回来。 三名骑士将晴空围在中间,令她无暇咏唱。而在此,部队长突然从头而降,一锤砸在了晴空的脑袋上。晴空的脑袋倒是没事,但盔甲一下子碎掉了。——她的身体状况并未恢复到万全,魔法装甲的强度大不如前。 “原来是个妹子?”银甲骑士吹起了口哨。“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渎神者’。” “把她捆起来。”部队长下令道。 而此时,悖反之兽也发出一声嘶吼,被士兵们砍翻在地,又用重重锁链锁了起来。 “就凭你们也想与帝国军为敌?”红甲骑士用尖细的声音嘲笑道。“不自量力。” “正好,增加了我们的战利品。”黑甲骑士说道。“神谕官大人特意嘱咐了,能活捉就不要杀死。活捉的算5倍战功,5倍赏赐。” “原初之民”们并不是什么俘虏。他们只是被送往王下镇的战利品而已。 悖反之兽会被做成圣魔之药。而晴空会作为孕育“燃料”的工具,永远地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中,直至余生耗尽。 “神谕官大人只说了要活的。”银甲骑士捏着晴空的下巴,端详着她的容貌。“只要不弄死它们,怎么处置都没关系吧?” “……有关系。”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骑士们一起望向了天空。因为那声音来自上方。 “……无光闪耀之刻!” 光芒如神明的馈赠,从天下倾斜而下。银甲骑士尚未分辨出那光芒是什么,便被它劈作两断。 闪烁的白炽光芒的人形,傲立于大地之上。此刻,它比世间的一切都更加耀眼。 “这个光芒……是使徒?神明的使徒为什么会与我们为敌?”部队长一脸茫然。“您是……古德温大人?” “说实话,我其实不是什么神明的使徒。”古德温走向了晴空。“我只是一个召唤物而已。神不神明的,我从来也没见过。” 他用剑的光芒划开了束缚她的绳索,也解放了那只蛇头的悖反之兽。 “几天不见,你怎么这么拉了。”他嘲笑着晴空。 “……你怎么找到我的?”晴空站起身来。 “我嗅到你的魔法气息。” “……你是狗吗?” “或许吧。但我已经不准备做帝国的狗了。” “古德温叛变了!他和‘渎神者’有勾结!”红甲骑士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兴地尖叫起来,全然没发现晴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而且手里有枪。 晴空一枪刺向他的后心。但红甲骑士毕竟是百战之身,几乎凭着本能闪过了这一击。 “你以为凭你就杀了我?!”他转身身来,冲着晴空大喊着,他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 可他忘记了身后的古德温。 古德温一剑砍掉了他的脑袋。“战斗的时候不要大嚷大叫。” “全军听令,杀死叛徒古德温!”部队长高声喊道。 “你还能战斗吗?”古德温问晴空。 黑甲骑士背刺古德温的后颈。但红甲骑士的无头尸体站了起来,替他挡下了这一刀。 “黑曜族的战士,只要有一根手指能动,就可以战斗。”晴空说。 “那就好。我可以给你加个强化魔法。”古德温说。 部队长挥剑刺向古德温的侧面。但银甲骑士的左半边身体和右半边身体也站起来,拼在一起挡住了部队长。 “我是黑暗之身,受用不了你的光明魔法。”晴空说。 “我这个是灵魂系魔法,不是光明魔法。”古德温说。“它只是看起来亮而已。” 弓箭手们搭弓、射箭,铁矢一齐飞向古德温和晴空。 而刚才被清空杀死的士兵们也站起来了用身躯结成了一堵墙壁,挡下了箭矢。 古德温用“系魂之印刻”强化了晴空和悖反之兽。二人一兽合力,杀得帝国军人仰马翻。 “感觉怎么样?”古德温问晴空。 “感觉我能还能再打一万个人。”晴空说。 “很好。”古德温说。“那么,我们现在开溜吧!” 第20章 第二张手牌 无论魔法的力量多么强大,以一己之力对抗成编制的军队都是不明智的。这时候见好就收,溜之大吉才是上策。 “我还没救出我的同胞。”晴空不想走。 “这里离帝国军营太近,接应的部队很快就到,到时候就走不了了。”古德温生生把晴空拽走了。 话说,曾经有个傻子想单挑三万人的军队。大家一定不要学他。 蛇头兽身的悖反之兽本是晴空的坐骑,此时它却听从了古德温指示,驮着两人突围而去。古德温使用了“追死之印刻”,“死者”们在阵中制造了足够了混乱,让悖反之兽能够顺利逃脱。 他们一路狂奔,又跑回了当初晴空藏身的树林里。 一进树林,晴空的“炫嗅”病就又发作了,吐了一地黑血。古德温给她收拾了一块平静的地面,铺了些叶子,让她躺了上去。 “你先把伤养好再出来。”古德温像老父亲一样叮嘱晴空。“你现在这个状态出来了也是送人头。” “我性命无多,无惧死亡。”晴空说。 “他们不会死你,只会把你变成圣魔之药的养料,然后用来屠戮你的同胞。”古德温说。“总之你给我乖乖卧床休息。没我允许不许起床。” 然后,晴空起了床。“我要解手。” “好吧。许你起床。” 晴空人长得秀气,但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古德温很清楚,她是待不住的。但凡身上恢复了点力气,她就会冲出去和帝国人厮杀。而她一冲出去,他就必须做出选择。如果他不帮她,她就会被教会抓走当繁殖机器;如果他帮了她,她就和她的同伴一起伤害帝国的人民。瑞吉娜家乡的村庄被毁的一幕,他没有忘记。 这简直就是电车悖论:五个人被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电车朝他们冲来,片刻之后就会把他们压死。此时,你可以操纵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可那条轨道上也绑着一个人。死一个人,还是死五个人?如何你如何选择,都会有人因你而死。 在古德温的电车前方,也有两条轨道,一条绑着帝国人民,一条绑着“原初之民”。帝国人民并不知道高层的阴谋与祖先的罪孽,他们只是想过平静的生活。“原初之民”双手沾满血腥,但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许多人在面临电车悖论时,都会选择蒙上眼睛、堵上耳朵,不做出任何选择。可不做任何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但不知道如何选择的时候,就问问你的心吧。”他记得曾经在一本书读到这么一句话。 于是他问他的心。可他的心脏跳啊跳,就是不会说话。 于是他问他的灵魂。带鱼扭动着狭长的身躯,拒绝替他做出选择。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无论他怎么选都是错的。无论怎么选,都会有人受到伤害;无论怎么选,他的良心都会受谴责;无论怎么选,都不会有好的结局。 既然反正是错,那不如选一条自己更喜欢的道路。 他想起了古途的人生。奔波劳碌,一事无成,生来处于枷锁中,梦想只是奢望。他想成为成功者,但成功的从来不是努力的人,而是善于让别人努力的人。于是,他的所有付出统统他人的嫁衣。他只是个“燃料”,上位者们的“燃料”。 “我选择帮助你们,和‘原初之民’并肩作战。”他对晴空说。“因为没有人应该生来受到压迫。如果这个世界是操淡的,我们不应以与之共生的态度苟活,而应对它反抗到底,即使最后是一地灰烬。” 古德温长着人类的模样,结果却选择帮助蝙蝠脸的怪物。 “现在,我是‘人奸’了。”他自嘲道。讽刺的是,他的手上也沾满了“原初之民”的血液。无论如何,他都是无可饶恕的罪人。 晴空没有说话。她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指了指古德温的左手。 古德温望向自己的左手,发现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了一张牌。 那是一张漆黑的牌。那是一张他见过的牌。 牌上画着一群小恶魔,正在用火烤着一位主教。 “……这张牌倒是有名字。它叫做‘逆反’。” 在一本叫做《逆反》的小说中,古德温找到了“追死之印刻”的圣魔之药。若不是那滴黑色的圣魔之药,现在他还在帝国军的前线,与“原初之民”厮杀。 他将将牌翻转过来。牌的背面有一行文字: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你于此世的使命。” 卡牌在古德温的手中烧了起来,散发出阵阵黑烟。 “它和我的火焰很像,不是吗?”晴空说。 “是啊。”古德温说。 当天晚上,晴空睡得很不安稳,不知道是正受到病魔折磨,还是做了噩梦。第二天清晨,古德温询问了她的情况。 “别在意,‘原初之民’都这个样子。”她说。“随着年龄的增长,症状会越来越深。幸好,我们‘原初之民’寿命不长,在不堪重负之前就会死掉。” 他们商讨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晴空是肯定要与帝国军继续战斗的,但就身体状况而言,她已不适合再回神罚之地与“原初之民”的主力部队汇合了,而且古德温也没法长留神罚之地。晴空还是想要救回她的同胞。 “不如把你所有被捕的同胞一次救出来吧?”古德温提议道。“我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 按理说,王下镇被古德温大闹一场后,教会应该转移研究所的地址才对。但“神罚之炮”并不是说挪就挪的,给它供能的十二条管道更是没法轻易改道。所以,教会只能继续把研究所安置在王下镇的地下,顶多是会派出重兵把守。而作为“燃料”的“原初之民”俘虏们,肯定也还是被就近安置在研究所内。 古德温对晴空说了研究所的事情。他以为她会当场发狂,但她比他想象得平静得多。 “这是‘终末叛民’的一贯行径。”她说。 “这次营救行动肯定会很艰难。”古德温说。“但是,也许一部分的俘虏被放出来后,可以成为我们一方的战力……” “所有被解放出来的同胞,都会成我们的战力。”晴空非常确信地说道。 “可是,大部分人都被折磨得快死了。” “‘原初之民’只要活着,就足以成为战力。”她说。 “你也是这么形容黑曜族的战士的。” “因为黑曜族人也是‘原初之民’啊。” 古德温突然有了新的想法。研究所关押的“原初之民”数量非常庞大,如果他们真如晴空所说有着坚韧的意志的话,那么解放他们后,帝都附近就会瞬间出现一支“原初之民”的军队。若他们再攻下王下镇的武器库,战斗力便可进一步提升。 而此时帝国60%的部队军驻扎于神罚之地边缘,剩下的40%部队也肩负着戍卫各个区域的任务,故而首都的防备力量不会太充足。如果能把握住这个时机,就能对帝国的心脏发起致命一击。 如果抓住皇帝或代行者的话,或者可以逼他们做出承诺,给“原初之民”居住在帝国领土的权力。古德温不无天真地想到。 “我们在帝国内部,还有很多其他同胞。”晴空说。 她告诉他,“原初之民”有很多小股的部队,一直分散着帝国进行着游击战。古德温想起瑞吉娜的家乡便是在远离神罚之地的地方,但还是受到了“原初之民”的袭击。想到这里,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谈道义,只谈军事的话,若这些游击部队能配合被解放的俘虏一致行动,便可以牵制帝国各地的戍卫部队,令首都得不到外部的援军。 如果在神罚之地的“原初之民”也同时发起进攻就更好了,他们可以缠住帝国边境上的主力军,令其无法回援,那样帝都就成了一座孤城。 古德温仔细想了想自己的计划,说道:“可惜这个计划有个致命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没法保证各地的部队能够协同作战。首先,参与作战的部队太多,难保情报不会泄露。” “这点不会有问题。”晴空说。“没有一个‘原初之民’会出卖同胞。” 也对。他们的憎恨太深,不会因刑讯或利诱而动摇。 “第二个,也是更大的问题是,我们没法在短时间内联系这么多部队。”古德温说。“帝国领土那么大,我们就两个人,总不能全国各地到处跑吧?” 所以,这个作战计划听着激动人心,但最后还是得放弃。 “你裤子上有个纸屑。”晴空突然指了指古德温的裤裆。 “噢,真的。”那是一片黑色的碎屑,应该是刚才那张牌被烧剩的部分。 古德温想拿掉纸屑,结果它却滑进了他的裤兜。古德温一掏兜,结果掏出了一个小瓶。 他想起来了,这是之前教会科研人员答谢他的圣魔之药。不过他用不了,就一直揣在兜里,几乎把它忘了。 说起来,教会还许诺会给他一堆圣魔之药呢。现在看来,这个承诺是永远不会实现了。 他看着那瓶圣魔之药,又看了看晴空。 “张嘴。”他说。 “干什么?”晴空被他问得一脸迷离。 “把这药喝了。”他拔出了瓶塞。 “这是……圣魔之药吧?”她认出了它。“还不知道能不能和我匹配。” “一定匹配。”他说。 “……为什么?” “因为,”他从兜里掏出了那片黑色碎屑。“这是命运的安排。” 第21章 灵魂的去处 晴空没有喝下圣魔之药,但她接过了那瓶子,然后嗅了嗅。 “别闻了,这药没毒。”古德温说。毕竟这药已经在他裤裆藏了好几个星期了,安全得很。 晴空没有理会他。她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嗅了圣魔之药的味道。其后,她盖上了瓶子,又盘腿坐到了地上,仿佛是在冥想。 在“冥想”了约两分钟后,她睁开了眼睛。“的确,这药和我的灵魂是匹配的。” “什么鬼,你闻闻味就知道它匹不匹配了?”古德温咋舌道。“我看人家都是要先做半天测试的,你这个不专业啊。” “总比听从‘命运的安排’要专业。”晴空反唇相讥。“这是我们黑曜一族的秘法,不会有错的。” “行吧。那你现在可以把它喝下去了吗?”他说。 晴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噢,对了,圣魔之药不能直接喝,得先用‘涉世之凿’在灵魂上刻个花纹。”古德温想起了瑞吉娜对他做的说明。“像我们这些有‘系魂之印刻’的都不需要这些步骤,把这事儿给忘了。” 晴空拿起瓶子,仰头把药喝下。 “……什么鬼,你也可以直接喝的?” “这是黑曜一族的秘法。”她解释道。 所以说黑曜一族到底是什么鬼啊! “好了,你可以走了。走得越远越好。”她说。 “不是,卸磨杀驴也没这么快的啊。”他说。“我好歹也送了你药,你起码寒暄两句再赶我走啊。” “我喝了圣魔之药,灵魂就要出来了,女孩子的灵魂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她说。“这是黑曜一族的祖训。” 哦,这时候知道自己是女孩子了。话说灵魂有什么不能看的? “好吧,那我走,背过身去,绝对不看你的灵魂,行了吧?” 古德温转过身,向着森林外走去。那头悖反之兽也非常自觉地走了出来。一人一首肩并肩地走在一起。 他们走了不到10步,突然听到一声爆鸣。……这姑娘把什么炸了? 古德温不禁回头。 什么也没炸,只是一个极大硕大的灵魂从晴空的头顶上冒了出来。它头上有角,嘴上有獠牙,面目异常狰狞,一副恶鬼模样,而且算得上是恶鬼中的巨人。心脏不好的人看到这意味估计能当场毙命。 常言道,灵魂是心灵的窗口。一个人的心灵是什么样的,灵魂就会长什么样。晴空有这样的灵魂,说明虽然她外表看起来一副凶凶的样子,但其实内心超超超超级凶残。 “不是说不许看了吗!!!!!!”晴空的脸红透,娇羞地捂住了身体。看着她露出这种扭捏神情,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不是,你先冷静,听我解释。”他侧身躲过了她扔过来的飞石。“这是个误会,我听到爆炸声还以为帝国军轰炸咱们了,我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危么!你要是觉得心里过不去,我也可以给你看看我的灵魂啊,这样就算扯平了吧?” “……谁要看你的灵魂!” 他把自己的带鱼从头顶拽了出来,摆到了她的面前。 她慌忙捂上了眼睛,然后又从指缝间瞄了一眼。 然后,她愣住了。大约2秒后,她爆发出了肆无忌惮的笑声。 “怎么会有人的灵魂长成这个样子?” 不是,我是为了让你好过才给你看我的灵魂的。你这个反应真的过分了啊。 晴空笑得前仰后合,伤透了古德温的心。作为赔罪,她同意让古德温旁观她的印刻形成过程。 恶鬼模样的灵魂身上,已经有了八九个印刻。这个数量颇让古德温妒忌,但他安慰自己道:印刻是靠质量取胜的,他一个“追死之印刻”足以吊打其他印刻之和。 圣魔之药从“恶鬼”的头顶流下,向着它的四肢延伸着。在流过它心脏位置的皮肤上,白色的药液突然燃烧了起来。在浓浓黑烟散去后,皮肤上了一个“握手”形状的焦黑印记。流淌至身体各处的药液又不约而同地向着那印记流去,终于将它填满。最后,“握手”印记绽放出了紫色的光彩。习得魔法的仪式完成。 “恶鬼”回到了晴空的体内。她将右拳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这是,‘纽带之印刻’。” “噢,那这印刻有什么用?” “它能让我与我的同胞们之间的纽带具现化。”她说。“它有很多功能,比如说——” “——能让你和朋友们随时随地通话?”古德温插话道。 “是的。” “果然如此。”古德温把玩着手中的黑色的碎屑。“这样,条件就都齐备了。我们已经可以挑起一场掀翻帝国的战争了。” 我命中注定会成为帝国的叛徒。古德温想。怪不得那张牌的名字是“逆反”。 不过,条件虽已具备,真要发起战争,还需要做更多的准备工作。最起码,他们要先侦查下王下镇的情况。 蛇头兽身的悖反之兽是很好的交通工具,它比古德温自己跑得太多了,古德温估算了一下,它的时速比民航还快,还省去了候机的时间。晴空给它起名为“飞驰”,它欣然接受了。古德温原以为悖反之兽都是脾气暴躁的生物,毕竟它们是怨气所结之身。但飞驰却相当听话,或许它的怨气只指向帝国。 在飞驰的帮助下,他们轻松愉快便捷地抵达了王下镇,然后成也趁夜混进了镇子。晴空用魔法遮蔽了古德温发光的身躯,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他们先是侦查了王下镇的武器库。这里的守军不多,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力不容小觑。这种配置的部队中肯定会有法师,所以要迅速击溃他们并不容易。最合理的战术是,先对他们发起突袭,趁其不备击杀阵中的法师,而后再慢慢对付没有魔法能力的士兵。 当然,武器库并非二人此行侦查的重点,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政务厅。政务厅的守军和武器库守军的装备水平相当,数量却有后者的5倍以上——这还只计算地面上的守军,地下室中隐藏的力量暂且未知。而且,古德温的“读风之印刻”读到了极其浓烈的魔力气息,这气息并非来自地下的“神罚之炮”,而是来自于某个极其强大的法师。 “简单地说,以我们二人一兽的力量,是绝无可能攻下这里的。”古德温立即下了结论,这是显然意见的事情。他开始有点后悔上次他把动静搞得那么大,不过当时的他也别无选择。 帝国附近潜伏着少量的“原初之民”部队,其中也有些水平与晴空相当的高手。但即使加上他们,攻下王下镇也还是太勉强了。如果召集更远的部队,则很可能被帝国军发现端倪,从而令奇袭作战失败。 “计划还是行不通吗……?” 虽然晴空救人心切,但古德温劝阻了她:此时不宜轻举妄动。二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林中的隐蔽所。 当晚,古德温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之前被他杀死的那个尖声尖气的红甲骑士。 红甲骑士名叫克里斯,贵族出身,家里颇有些势力。克里斯自幼性格乖张,又手段凶狠,经常因为小事与人冲突,手上有好几条人命。死在他手上的多是平民,所以他也没受到过什么惩罚,直到一次他杀死了一名小贵族的独子,实在交待不过去了,他的父亲为了避风头,将他送入了军队。 克里斯暴戾的脾气倒是和军队很合拍,加上他在武艺上颇有些天赋,因而很快就在军中崭露头角,甚至得到了获取圣魔之药的机会。帝国军队每年都会把一定数额的圣魔之药下发给有潜力的士官,一来是为了增强军队战力,二来是为了激励士兵们好好表现、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军队组织了一场盛大的比武大会,取得靠前名次者便能够获得圣魔之药。克里斯本以为自己会轻松获得优胜,结果却在关键的晋级赛中败给了阿莱克西——自己的搭档兼好友,惨遭淘汰。阿莱克西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得到了一滴圣魔之药。 克里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假意为阿莱克西档摆了庆功宴,却在阿莱克西酒醉后将其杀死,夺取了圣魔之药。然后,克里斯才发现,阿莱克西的圣魔之药与自己并不匹配,他无法使用。但他又在阿莱克西身上找了一个地址:一个被称作“反螺搭档旋塔”的场所。聪明的克里斯立刻领悟到,这里就是将悖反之兽淬炼为圣魔之药的秘密场所。 他找到了地址上的“反螺旋塔”,然后谎称自己是阿莱克西,设法混入塔内。此时,恰好有另一场“双反之螺旋”的仪式刚刚结束,一滴新的圣魔之药诞生于世。经历了这场仪式的神官们正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克里斯趁机将他们全部杀死。他很幸运,因为这次的圣魔之药与他的灵魂非常匹配。 他获得了操控火焰的魔法,并用它伪造了现场,制造出“仪式失败,神官们和悖反之兽同归于尽”的假象。其后,他动用了父亲的关系,将他所造成的所有混乱与龌龊掩盖在了深幕之下。阿莱克西的父亲并不相信官方给出调查报告,因而独自展开了调查。克里斯的父亲向各方施压,一次次地阻挠调查,但阿莱克西的父亲却始终不肯放弃。最后,不厌其烦的克里斯亲手将他杀死。 梦境就结束在这里了。古德温醒来后,感到浑身不舒服,于是跑去灌木丛里大便。 “你刚才怎么了?”晴空问大便归来的他。 “我之前吃了个污秽的灵魂,刚刚把它拉了出去。”古德温说。“不过,那坨东西倒是给了我一个有用的情报。” “什么情报?” “‘反螺旋塔’的地址。” 第22章 死亡的定义 王下镇的研究所是“生产”悖反之兽的场所,却并非淬炼圣魔之药的场所。 虽然少数人能够徒手把被悖反之兽捏成圣魔之药,但大部分人还是需要通过繁琐又费神的“双反之螺旋”仪式才能完成淬炼。通常,神官们会选择魔力浓郁、且与悖反之兽属性匹配的地点进行淬炼,因而在帝国领内设有多个淬炼塔。 “反螺旋塔”正是其中之一。这里不但要负责处理从王下镇送来的悖反之兽,也需处理从各地捕获的野生悖反之兽。 “拿下‘反螺旋塔’后,被关在其中的悖反之兽统统会成为我方战力。”古德温说。“而存在塔里的圣魔之药则可以用来武装我们的同胞。” “他们是我的同胞,不是你的同胞。”晴空指正说。 “咱们不算同胞吗?”古德温可怜巴巴地问。 “我可没有浑身发光的同胞。”晴空翻着白眼说。 “那我算是你的什么人?”古德温又问。 “朋友。”她说。 哦。朋友也不错。 他们根据古德温记忆中的地址,乘着飞驰去了“反螺旋塔”。顾名思义,“反螺旋塔”是一座高高的尖塔,塔身有内外两层螺旋,而两层螺旋的方向相反。这里魔力浓度异常地高,古德温发现,这里恰好位于向“神罚之炮”供能的其中一条管道之上。 塔外看起来并无卫星,但不知塔内情况如何。 “我们怎么进去?”晴空问。“潜入还是强攻?” “强攻。”古德温说。“塔里空间太小,没地方可藏。” “强攻会打草惊蛇吧?” “那样正好,他们分兵去防守各地的淬炼塔了,王下镇的守军就会减少。” 这两人都不是潜入的料,所以也只能强攻了。 古德温从虚空中抽出“无光闪耀之刻”,一剑劈开了门,然后就冲了进去。 塔里士兵不多,人员以研究岗的神官为主。他们中会魔法的不少,但大多不是战斗系的魔法,见到古德温和晴空只能抱头鼠窜。 “别杀那些已经逃跑的人。”古德温嘱咐晴空。“我们时间有限。” 他们没遇到多少阻挠,就攻上了塔的半山腰。他们看见一个颇为宽阔的房间,里面堆满了一看就很结实的箱子。 “箱子里肯定装着圣魔之药。”古德温说。“我嗅到了魔法的味道。” “有时候,我觉得你的灵魂应该是一条狗,而不是咸鱼。”晴空说。 “是带鱼好吗?带鱼虽然生活在海里,但是一点也不咸。”古德温反驳道。 “神谕官大人早料到了你会来,叛徒古德温。”从箱堆的阴影中,走出来两个僧侣,一个黑袍,一个白袍。 “是吗?那他还真是料事如神。”古德温说。“昨天我还不知道我会来呢。” “你认识他们?”晴空问。 “挺面熟的,就是不知道是谁。”古德温说。 僧侣们开始咏唱。 “我以三十二圣徒之名呼唤您的名字,黑目之神的第四眷属,炎雷之使徒洛山大人。” “愿八十八星辰照亮您的前方,西南之神的第五眷属,长空之使徒萨莎大人。” 而后,两名使徒降临人间。 “我想起来了,”古德温说。“他们两个是召唤师。” “不用你想起来,质押眼睛不瞎就能看出来。”晴空说。 左手着火右手放电的男性使徒是洛山。长着娃娃脸,身高却超过3米的女性使徒是萨莎。古德温曾与他们并肩作战。 “召唤魔法不是需要很长的咏唱时间吗?”晴空问。“怎么这么快就召唤出来了?” “他们肯定是从昨天就在这里咏唱了,把前面的句子都念完了,等我们一出现,再把最后一句念出来。” “哦,那他们的神谕官真挺有先见之明的。” “不见得,我觉得他是在所有的重要设施都派了人守着。”古德温说。“要是他能料到我们会出现在这个塔里,怎么也得派上蒂诺泰勒那个级别的使徒来拦我。” “来的是我们,真是不好意思了。”洛山的脑袋上蹦出了青筋。 “没事没事,咱们都是一起打着仗的人了,彼此也知根知底了。”古德温说。“所以继续打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就直接省略这一步吧。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把药搬走,然后立马走人,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怎么样?” “你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吗?”萨莎说。 “我来这个世界不久,还没来得及买字典。”古德温突然一剑砍向萨莎。一个巨盾从空中浮现,挡在了萨莎面前,挡下了这一击。而晴空也与洛山打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派你来呢?萨莎?”古德温闪至萨莎右侧,又是一剑刺来。“你的飞行优势在室内完全发挥不出来吧。” “对付你已经绰绰有余了。”萨莎挥盾格挡光剑,然后以一柄与她的身材相称的巨剑刺向古德温。 古德温侧步躲过刺击,再一剑横砍萨莎下盘。但萨莎的盾和她身高相当,足以护住她的下盘。 “‘驭器之印刻’。” 突然有股力量将萨莎的盾牌向上一拽,令她的下方露出了空档。她想后撤,但已经来不及。古德温的光剑砍中了她的脚腕,她轰然倒地。古德温没有追击,而冲向了她的召唤者——那个黑袍的僧侣。 僧侣掏出匕首迎击。然而他的迎击太无力了。古德温轻轻一掌拍在他的脸上,他便昏了过去。 “现在,你的魔力来源断了,萨莎。”古德温对萨莎笑笑。“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萨莎咬紧牙站了起来,以巨剑回答古德温的问题。“我不会向叛徒屈服。” 然而,每挥出一剑,她的身影便暗淡一分。 “你攻势越猛,消失得就越快。”古德温轻轻挡开她的剑。 “在消失之前,我会先杀了你。”萨莎继续挥剑。“我知道你的水平。” “你不会忘了吧?并肩作战的时候,你一直在被‘系魂之印刻’强化,所以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古德温说。“但现在我有‘系魂之印刻’的加持,而你没有。” 他疾闪至萨莎身后。她的盾和剑太笨重了,无法及时转身。 “抱歉,萨莎,我一直没告诉你:”他重重一脚踢在她的背上。“我比你强。” 萨莎俯倒在地。她已经没法再站起来了,因为她的身躯已经化作泡影。 此时,晴空正和洛山打得不可交。但见到同伴被打倒,洛山明显焦虑了起来。 “需要帮忙吗?”古德温问。 “不需要。”晴空说。 “我知道你不想要帮忙,但我们的时间不多。”古德温一把拎起白袍的僧侣。“还是速战速决吧。” 洛山急忙回身,向古德温射出一记火球。 古德温轻轻松开白袍僧侣,后退一步。火球打空。 而就在此时,晴空的长枪裹着黑色的火焰刺穿了洛山。洛山挣扎了几下,然后倒了下去。 “我说过不需要帮忙。”晴空有些恼火地说。 “我也没出手啊。”古德温又把白袍僧侣拽了过来。“我只是掸了掸他领子上的土。” 白袍僧侣一把甩开了古德温的手,扑向了洛山的躯体。 “使徒大人!使徒大人!”他撕心裂肺地喊道。 古德温有些讶异地看着洛山。他原以为洛山会像萨莎一样,化作泡影消失掉。 但是,没有。 洛山只是静静地倒在那里。血液不断地从他的伤口流出,在他的身下形成了一个暗红色的湖泊。 僧侣摇晃着洛山的身体,然后嚎啕大哭起来。而洛山终究没有醒来。 他死了。 “刚才那个女的使徒,你也应该杀了她,而不是放任她消失。”晴空说。“少一个使徒,我们就少一个敌人。” 古德温没有说话。 “……如果我死了,是会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就此消失了?”——他曾有这样的疑惑。 现在,洛山回答了他的疑惑。 如果古德温死了,那么就是死了。 他的灵魂,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第23章 星殒之使徒 失去使徒的召唤师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战斗已经结束了。 但是晴空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她举起了长枪。 古德温突然扑到了白袍僧侣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 “我帮你拦住她,你带上你的同伴快跑。”古德温在他耳边说道。 僧侣一脸懵逼。 “我被她的邪恶魔法控制了,不得已才站到她的一边。”古德温继续说道。“你把这个消息告诉神谕官大人,让他派人来解放我。” 然后,他把黑袍僧侣丢到了白袍僧侣怀里,再一脚将他们踢下楼梯。 见僧侣们滚远了,晴空才开口问道:“你搞的什么鬼?” “如果他们认定我叛变了,召唤我出来的那个姑娘的立场就难办了。”古德温慢悠悠地说道。“但如果我是被你们用妖术控制了,他们就不会为难她。” “召唤你出来的是个女人?年轻的女人?”晴空问。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 接下来是收获战利品的时间。 他们打开了堆在房间里的箱子,发现里面装满了药,但大部分都不是圣魔之药。 “这些花花绿绿的都是什么药?”古德温问。 “这些是魔化药。把它们喝下去,就能使用相应的魔法,但只能使用一次。”晴空说。“这是仪式失败的副产品。”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是吗?这些知识是我的同胞用血换来的。” 魔化药虽不能让人获得永久性强化,却可以成为战场上的利器。部队中突然多了一百个、一千个能够使用魔法的人,即使只能使用一次,也足以扭转战局。 “如果这玩意这么厉害,之前我怎么没见过帝国军用过这玩意?” “因为使用它需要以生命为代价。”晴空说。“喝下它就意味着死亡。” 原来“只用能使用一次”是这么一个意思。 “这么说,它还是派不上用场。”古德温说。 “不,它有用。”晴空说。“我们要带走它们。” “……你想牺牲掉自己的同胞?” “对我们来说,死亡是一种幸福。更何况它能让我们死得其所。”晴空波澜不惊地说道,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你忘了吗?如果我们被他们抓住,就会变成他们的‘燃料’,反被用来屠戮同胞。与此相比,死亡又算什么?” 他们两个人肯定搬不走这么多箱子,但塔的顶层还关了一些悖反之兽。在得到释放后,它们便自愿地扮演起搬运工的角色,将百十来个箱子搬回了密林中的临时根据地。 回到根据地后,他们清点了所有的箱子,从中找出了8瓶圣魔之药。这可以算是空前的大丰收了,虽然与箱子相比这个数字有点寒酸。 8瓶药中,有1瓶古德温能用,有1瓶晴空能用,其他6瓶则可以留给他们的战友们。 古德温那瓶圣魔之药令他获得了“群星之印刻”。印刻的花纹由九颗银色的星状印记组成,作用是召唤出9个有战斗能力、可自主作战的“星”。 晴空那瓶圣魔之药令她获得了“毒蚀之印刻”,具体作用就是给她的武器涂毒。此毒无药可解,几秒之内就能让一身肉都烂掉,相当凶残。凶残的灵魂就是要配上凶残的印刻。 “那么,咱们去下一个淬炼塔吧。”古德温说。 “你知道地址?”晴空问。 “不知道,但有办法知道。”他说。 “双反之螺旋”仪式需要消耗的魔力资源,故而不难想到,其他的淬炼塔肯定也和“反螺旋塔”一样,建立在魔力运输管道正上方。所有的管道都汇聚在王下镇,所以他们只需回到王下镇,再凭借古德温的“读风之印刻”读出管道的魔力脉络,便可以沿着其轨迹找到其他淬炼塔。 于是,稍作休息后,他们便向着第二个目标前进。“反螺旋塔”位于王下镇的东南方位,所以这次他们特意沿着西北方向的管道前进。最后,他们在一片空旷的草原上发现了一个孤零零的高塔。 这座塔里也有两名使徒把守,一个叫蒙斯,擅使神圣魔法;一个叫温妮,一个擅使水系魔法。神圣克黑暗,净水克污泥,此二人恰好都是晴空不擅长应付的类型。 “你干脆别出手了,我一个人就能打翻他俩。”古德温对晴空说。 正好他可以用他们试试自己的新印刻。 “星河千光皆为吾羽翼,‘群星之印刻’!” 古德温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揪下来几个小块,“带鱼”疼得嗷嗷直叫。这几个小块的灵魂又具现化为闪耀的光芒,浮现在他的左右。 “流光齐射。” 古德温一声令下,九道“星光”便射向了蒙斯和温妮。他们侧身闪过,而“星光”在他们身后转了个弯,又追着他们飞了过去。 “我这个是追踪弹,你们逃不掉的。” 既然如此,他们就不逃了。 “‘铁牢之刻印’!”蒙斯召唤出一道神圣的障壁,护住了他和温妮。“星光”没法击穿障壁,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它的外壳。 古德温觉得自己的“带鱼”又在嗷嗷叫了。 “看来你的新印刻也不怎么样嘛。”晴空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古德温大怒。 “‘系魂之印刻’!‘无光闪耀之刻’!” 他强化了自己的力量,然后卯足力气,抡起光剑把神圣障壁干碎。障壁一碎,“星光”们终于成功地砸到了蒙斯和温妮脸上。 “‘群星之印刻’永远的神!”古德温歌颂着自己的新印刻。 “本来不想用这招的。‘奔流之印刻’!”温妮召唤出了滚滚洪流。洪流冲走了“星光”,也顺势冲走了古德温和晴空。塔内空间太小,他们无处闪躲,只能任由水流将他们从塔身冲至塔底,跌出塔门之外。 “就这?”晴空抹了抹脸上的水,嘲讽古德温道。 然后,他们看到蒙斯、温妮和他们的召唤师一起被大水冲到了塔外。 “你这招怎么敌我不分的啊?!”蒙斯抱怨道。 “所以我说不想用这招的……”温妮嘀咕道。 既然大家都出了塔,那就直接在塔外干架好了。 蒙斯和温妮一拥而上,提剑夹击古德温;而晴空自觉地退到了一旁,看着古德温被两人围殴。 蒙斯一剑劈向古德温面门,古德温挥剑格挡;而温妮则趁机刺击古德温的后心。古德温没法同时挡下两柄剑,只能狼狈闪开。而蒙斯与温妮紧追不舍,他们一左一右、一高一低,从两个不同角度斩击古德温,古德温无法招架,只得一退再退。 退着退着,他的后背已经抵上了塔壁,终于无路可退。蒙斯高高跃起,一剑从高空劈下;温妮则放低身躯,一剑横斩古德温的小腿。这次,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了。 就在此时,“星光”突现。 3道“星光”迎向了蒙斯的剑,另有3道“星光”架住了温妮的剑。第7道“星光”飞向了蒙斯的面门,直接击中了他的门牙,蒙斯吃痛失去平衡跌落地面。第8道“星光”射向了温妮,她急忙闪开,却被第9道“星光”命中手腕,丢了手中剑。古德温趁势出击,一剑隔开了温妮的侧腹,鲜血四溅。 “看到了吗?这就是‘群星之印刻’的正确用法。”古德温向晴空炫耀道。 然后,他看了一眼温妮的召唤师。“你赶紧找地方给她治疗去吧。失血过多的话,就算是使徒也会死……” 话音未落,蒙斯射出了一道光,击中了温妮受伤的侧腹。然后,她的伤口被一团不明发光物质被堵上了,不再流血。 “这是什么鬼魔法……?” “愈合伤口是神圣魔法的基本。”蒙斯说。 “你好像不会耶。”一旁的晴空揶揄道。 “说过了,我是灵魂系的,不是神圣系的。”古德温为自己辩护道。 伤口刚刚止血,温妮又捡起剑攻了过来。古德温挡下了她这一剑,却没料到她会向他吐痰。俗话说得好,明剑易躲,暗痰难防。你在专心跟人拼剑时,突然被啐上一口,任谁也躲不开。 但是,古德温很快发现,温妮吐的不是痰,而是一道锐利的水柱。幸好,一道“星光”及时赶到,替他挡下了水柱。而温妮打了个响指,又有二十多道水柱一起向他射了过来,“星光”明显不够用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蒙斯还很不仗义地在古德温身后发起了袭击。喂,神圣系的搞背刺可是违法的! “‘群星之印刻’!繁星璀璨!” 数十道“星光”骤然从古德温体内迸发而出。它们拦下了蒙斯的剑和温妮的水柱,如雨点般落在他们身上,直接将他们轰飞。 “既然是‘群’星之印刻,总不能只有9颗星星吧。”古德温得意地说道。 而这个时候,他的“带鱼”正疼得满地打滚。 第24章 “死神” 在“群星”的倾洒之下,蒙斯和温妮被打得丢盔弃甲,连印刻都用不出来了。 而古德温则一步步走近了他们的召唤者。两名修女被吓得瑟瑟发抖。 古德温凑过去,低声说过:“你们快跑,我来掩护你们。回去告诉神谕官大人,我被那个女人的妖术控制了。” 修女们如惊弓之鸟般,带着她们的使徒逃之夭夭了。 于是,古德温和晴空顺利地占领这座淬炼塔,解放了6头悖反之兽、获得了9瓶圣魔之药、搬走了数十箱魔化药,高高兴兴地回了根据地。 “照这个进度,再攻下几个塔后,我的灵魂上就会刻满花纹了。”古德温说。 “这不是什么好事。”晴空说。 “……什么意思?”古德温问。 “你认为印刻是什么?”她反问道。 “使用魔法的资格啊。不是吗?” “你还记得被印上印刻时的场景吗?”她说。 当然记得。圣魔之药会在灵魂表面上烫出一堆凹痕,然后药液再流到凹痕里。 “印刻是灵魂的伤痕。”晴空幽幽说道。“伤痕越多,你的灵魂就越残缺。如果不想让你的灵魂碎成破布条的话,建议你还是不要印上更多印刻了。” “……明明你的印刻比我多得多。” “我不同,”晴空笑了笑。“我是随时都可以死的人。” 古德温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总之,为了赢得这场战争,印刻越多越好。” 所以,他们又攻打了第三个淬炼塔。 这一次的塔不再是“孤塔”了,塔旁边直接驻扎了一个营的军队。看起来是前两个塔的遭遇终于让帝国军下定决心派重兵守塔了。 “怎么办,这次是潜入还是强攻?” “这次敌人这么多,还是强攻好了。” 他们突袭了帝国军营,然后古德温操纵“死者”制造了一场大混乱。他们趁着这混乱溜进了塔。对付大军时,“追死之印刻”总是很有用。 塔里面有僧侣和修女把守,其中不乏能用魔法的好手,却没有一个使徒。最后,那些好手统统成了为古德温所用的“死者”,一路把他们护送到塔顶。 一如既往,塔顶上关着悖反之兽。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塔顶上有一个人。 当看到这个人时,古德温突然明白了:军营里的士兵,不是为了防备他的,而是为了守护这个人。 这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脸颊深陷,不苟言笑,穿着学者风的褐袍。仅看这副装束,人们很难想象,他竟是至高无上的神瞰代行者。 “……格林格莱斯?”古德温叫出了那个名字。 “格林格莱……教会的头头?”晴空马上反应了过来,一枪刺向格林格莱斯。“杀了他,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格林格莱斯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他只是木然地看着晴空。 但是,晴空的枪没能刺中他。它像是被一堵无形之墙挡住了,无法前进。 然后,突然有一股力量冲击了她的枪尖。晴空被那冲击吹飞在地,长枪也跌落地面。而古德温的“死神”们也如断线人偶般倒了一地。 晴空迅速爬起,捡起长枪,试图发起第二轮袭击。但古德温拦下了她。 “好久不见了,神瞰代行者大人。”古德温说。 格林格莱斯微微点了点头,回应了古德温的问候。他漠然地看着古德温,瞳孔中不带一丝杂质。他好像认出了古德温,又好像是没有。 “我曾问过你,鲁斯坦帝国为什么会飘在天上,但你没有回答。”古德温说。“所以我自己找到了答案。” 格林格莱斯还是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了起来。 “王下镇的研究所,‘神罚之炮’的再造,折磨‘原初之民’以制造悖反之兽的计划,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不是吗?” 格林格莱斯默默站着。他的褐袍在风中飘荡。 “为什么不说话?”古德温质问。 “因为那是浪费时间。”格林格莱斯淡淡说道。 突有飓风吹来,将古德温和晴空掀翻。而格林格莱斯淡然站在原地,被风吹动的只有他的衣角。 但晴空立即起身,以一记黑炎之蛇袭向格林格莱斯。 “刺穿他!‘黑铁之蛇’!” 但黑蛇被那堵无形之墙挡下了,晴空还是没能伤到格林格里斯分毫。 然而,格林格莱斯没有看见的是,古德温已经以行雷之速,闪至他的身后。“无光闪耀之刻”斩向了他的后颈。 “结束了,‘魔法博士’!” 格林格莱斯回头,向古德温的流光之剑伸出了手。 他竟以血肉之躯捏住了古德温的剑。古德温全尽全力斩下,剑却在格林格莱斯手中纹丝不动。一介凡人的力量,超越有了“系魂之印刻”加持的使徒。 “错了,”格林格莱斯纠正了古德温的说法。“——是‘魔法之王’。” 而后,“无光闪耀之刻”碎了。流光碎在了格林格莱斯手里。 古德温的“带鱼”突然尖叫起来。“无光闪耀之刻”是它的半身,格林格莱斯捏碎了“无光闪耀之刻”就相当于抹杀了它一半的生命。 而格林格莱斯的表情不曾有过一丝的变化。 “你不是人类。”古德温后退了一步。“……你是什么东西?” “我只是一介真理的求道者而已。”格林格莱斯说。 悖反之兽们在骚动,在嚎叫。它们疯狂地晃动着身体,口吐白沫,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存在已降临此地。 “和你一样,我也是个人类。”他望着古德温,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我以血肉之躯降生于世,以血肉之躯承受世间苦难。只不过,在求道的路上,我已走得太远,终挣脱了俗世的枷锁,获得了不朽之身,将虚构的偶像与神名踩到了脚下。” “你根本不信神,神瞰代行者大人。”古德温说。 “你不也一样吗?使徒大人。”格林格莱斯摊开了双手。“正北之神的第四眷顾,星殒之使徒,古德温大人。你我都不曾见过七方之神。你我都知道,七方之神根本不存在。你我都只是借用它的神名行事而已。我们都是一类人,但你比我更加过分,你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射杀他!‘群星之印刻’!”古德温喊道。 数十点“星光”,从四面八方射向格林格莱斯。格林格莱斯不闪、不躲、不挡,任由“星光”击穿他的身躯。 格林格莱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的胸腹上多了几十个洞,但没有血流出来。 “你是操纵灵魂的使徒,你应该明白:躯体只是个容器。”格林格莱斯。“你攻击我的容器,没有任何意义。” 古德温试图用“系魂之印刻”辨识出格林格莱斯的灵魂形状,但他辨识不出来。因为,他的灵魂太过庞大了。正如岛上之人无法用肉眼识别岛的轮廓,无论古德温怎么看,也只能窥见格林格莱斯的灵魂一角。 “不好意思,见到久违的‘异乡人’有些兴奋,多说了几句。”格林格莱斯说。“谈话结束了。请你去死。” 格林格莱斯轻轻挥手,而后一道风镰斩向古德温的喉咙。古德温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他发现,自己的手中突然有了三张牌。三张黑色的牌。 黑色是无光的颜色,但那牌却放出了黑色的光。在这虚无之光中,风镰仿佛是撞上了什么极其坚固的东西,终是散作了轻风。 这时,古德温看清了那三张牌的牌面。它们分别是死神、死神,还有死神。……这是程无忌向他展示过的“塔罗牌”? 一张死神牌裂作两段,从他手中滑落了。 格林格莱斯指了指古德温的脸。而后,在这密室之中,一道紫电从天而降。 古德温挥手再挡,黑光再现。紫电在黑光中破碎成数道小小的电流,沿着塔壁四散而去了。 又一张死神牌一分为二,从古德温手中滑落。 “真不巧了,我的时间到了。”格林格莱斯说。“我得走了。……希望我的仆人们能把活干好。” 然后,一股污泥的洪流从他的褐袍下涌了出来,它们占据了整个房间,将古德温和晴空包裹。 在污泥之下,古德温目不能视、耳不能闻,污泥的腥臭也麻痹了他的嗅觉。 不知过了多久,污泥散去,墙壁与地板变得干净如初。古德温、晴空、悖反之兽们,均没有受到伤害。 最后一张死神牌也碎裂了,它滑落至地面,又化作了飞尘。 而格林格莱斯倒下了。之前被“星光”射穿的“弹孔”中,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古德温摸了摸他的动脉,已摸不到生命的迹象。 神瞰代行者,真理的求道者,“魔法之王”格林格莱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你是操纵灵魂的使徒,你应该明白:躯体只是个容器。”格林格莱斯的这句话,萦绕在古德温的耳边。 古德温突然觉得很冷。他打了一个寒颤。 第25章 高塔坍塌之时 在救出悖反之兽后,古德温和晴空带着药箱,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淬炼之塔。士兵们想阻拦,但他们根本拦不住全力疾奔的悖反之兽。 很快,士兵们就发现了格林格莱斯的尸体。“神瞰代行者被‘渎神者’刺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帝国全境,举国震动。 教会并未因此陷入混乱,因为格林格莱斯早已制订神谕官泰隆斯作为他的继承人。他安排得如此妥当,简直就像是知道自己会暴毙。 但他的死还是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达官贵人们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成为下一次刺杀目标,许多军队与教会的好手都被抽调走,成了他们的私人保镖。而齐格里德皇帝的“讨魔决战”计划也受到了颇多质疑,贵族纷纷要求皇帝撤回远征军,以保卫首都与他们的领土安全。 “我们得快点行动了。”古德温借助“追死之印刻”掌握了帝都之内的舆论动向。“如果远征军回来了,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晴空早就用“纽带之印刻”和她的同胞们打了招呼。他们立刻在王下镇集结了一支精锐小队。加上古德温,小队也只有15人,但个个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而且半数人员都拥有印刻。 起初,这些人对古德温表露出了露骨的敌意。但在晴空告知他们古德温杀了格林格莱斯后,他们便瞬间对他热情起来。虽然古德温并不认为格林格莱斯是他杀的。 小队中,有几个人和晴空一样,长着人类的面孔。 “他们和我一样,都是黑曜族的战士。”晴空向古德温介绍道。 黑曜族人属于“原初之民”中变异程度较低的个体,和他们那些蝙蝠脸或野兽脸的同胞相比,黑曜人的智力更高、魔法适性更强,但对“神罚之地”的毒雾“炫嗅”的抗性也较弱,所以多数都在帝国领土内活动。 “这个是旧木。” “……你好。” 旧木是个浓眉大眼的男人,国字脸,腱子肉,身材高大,一副硬派电影的主角形象。晴空还有着尖耳朵和细尾巴,旧木却各个器官都长得和普通人一样,只是皮肤是蓝色的。他话不多,握起手来却特别有力。虽然身为使徒,但古德温并不确信自己掰手腕能掰过旧木。 “这个……姑且算是铁岩吧。” “……什么叫姑且算是啊!” 铁岩就像是男性般的晴空,他也有着紫皮肤、银头发、尖耳朵和修长的身形。说起来,他可以算是晴空的“发小”,但脾气秉性相近的二人却相当合不来,这可能是因为他们自幼就视彼此为竞争对手,所以一见面就要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