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沉山》 1、01照壁 雨水噼里啪啦地坠,从伞沿这头滑到那头。 巷子里阴冷潮湿得像有条蛇扒在人裸.露的皮肤上,滑动、蔓延,让人不适。 “105号,是这。”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高大男人撑着伞,拿着手机和已经生锈几近模糊的门牌号对了对,然后朝伞下的另一人说道,姿态恭顺。 伞沿被抬高,露出伞下另一人的身形,不染纤尘的白高跟鞋,熨贴的裤角,一丝不苟的衣领,黑长直顺的发,以及那张清冷矜贵的脸,这一切都与这破旧腐朽般的环境格格不入。 湿冷的空气和阵阵细风从巷子口袭来,李立浑厚的身体都不禁颤了颤,赵莳却面色不改,冷声下令,“进去看看。” 李立愣了愣,朝不远处招了招手,把伞递给另一位。 自己则摩拳擦掌地上前,铁门破烂生锈,他手上正准备用力去推门,门就被一阵风给吹开了,他怔了几秒,然后径直入内,在仔细确认这里面确实只是一处废弃许久的房子后,退了出来。 他低着头走近,不敢去看赵莳,声线微颤,“没有人。” 赵莳双手抱着肩,狭长漂亮的眸冷淡地扫过李立,轻轻发出一声冷嗤,什么也没说。 但这也足够李立心虚低头。 随后她转身上了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 李立低着头,依旧不敢吭声,其他人也都默默提起了心。 等到赵莳上了车后,他们才赶忙集中上到跟着劳斯莱斯后面的那辆车。 车子驶在潮湿脏乱的小区里,偶尔撑伞走过的人,都会注目这辆劳斯莱斯,心头奇怪怎么会有这种豪车在这里出现。 车子很快就要驶出小区。 而此时,在小区转角处正站着一位脚上趿着拖鞋,拖鞋旁是便利店的塑料袋的男人。 男人正在抽烟,靠着墙壁,身上穿着黑色外套,外套帽子被他套在头上,那张阴沉淡漠的脸在雨幕和烟雾中半隐半现,显得冷戾。 赵莳漫不经心地抬头,视线掠过这张脸,一秒、两秒。 车子驶出小区,驶入马路,男人的脸在她脑中再次划过,与某张模糊的,藏在记忆深处的脸骤然重合了起来。 “有没有照片?”她问李立。 李立脑子飞速旋转,掏出手机,“有。” 他快速翻找出福利院院长发来的资料,里面有一张稍显模糊,但能看出五官模样的照片。 他把手机递给赵莳。 赵莳接过,把照片放大。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少年模样,冷漠地抿着嘴,不笑,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冷戾。是穿着校服拍下的这张照。 与刚刚看到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小姐,我们一定会把人找到的。”李立急着表忠心。 赵莳把手机推给他,那双狭长凛意十足的眸沉了沉,闪过一抹晦涩,“不用找了。” 李立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但他不敢,话音又咽了下去,“是。” * 肖树把烟丢在地上碾灭,掀起眼皮看天,雨飘飘洒洒从灰白的天落下,他那双寡淡冷沉的眼露出一抹不屑,细薄的唇抿紧,然后轻吐:“傻逼。” 他俯身拎起袋子往小区里走,路过的臭水沟里还飘着垃圾,走入拐角,那是台阶角落都堆满垃圾的楼栋,这种小区没有电梯,但肖树要走至六楼才能到他的出租屋里。 终于到了六楼,楼道里是不知道哪家做菜时飘出来的香味,很浓,一股辛辣味。 他从衣兜里掏出钥匙,用脚踢开门,隔壁情侣的呻.吟喘.息清晰入耳。 他用力把门甩上,动静之大到墙都震了一下。果然,隔壁的声音小了下去。 肖树走入狭小.逼仄东西挤了满堆的出租屋,床被放在最角落,一旁的桌子也堆满了东西,他把桌子上的东西推开,把新买的烤串和啤酒放上去,“可次”一声,易拉罐被打开,他拿起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唇舌滑入,隔壁声音又大了起来。 肖树咬了咬后槽牙,把身上沾了雨水的外套脱掉丢到一旁的椅子上,里面是黑色的坎肩,露出他冷白的臂膀,肌肉线条很明显,稍稍一用力,青筋微凸。 他从一堆东西里翻出遥控器,把那个小而旧的老式电视打开,播放到新闻频道,声音调到最大。 放下手中的易拉罐,拿起串咬了两口。没多久,门被敲响,肖树看都没看一眼,继续看手机,狗子给他发来了消息,让他赶紧去他那,他那有个活,钱给得很多,他攥手里给他争来的。 敲门声越来越大,谩骂声伴随着一齐来,“你家妈嘞,啷个几.把人,老子等哈搞死你,你家妈有本事开门撒,看老子不搞死你,出来啊,艹你妈的傻逼玩意……”其中夹杂着几句方言,肖树淡定翻阅着微信聊天界面。 最后,他接了狗子说的那个活,把最后一点烤串和啤酒解决,他把垃圾都扫到一个袋子里装起来,门外男人还在骂,肖树三两下把身上的衣服脱掉,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又走到厕所把脚洗了洗,穿上那双假的阿迪,拎起背包把东西装好后,把电视关了往外走。 门被从里面打开,外面只穿着一条短裤骂骂咧咧的矮小男人愣了一下,然后更大声地骂了起来,脏的能把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鞭尸的那种,但他在看见比自己高一个头的肖树走出后默然地闭上了嘴,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指着肖树怯懦地说着什么,声音一点不复之前的大。 看见男人那副怂样,肖树冷哼了声,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回手把门甩上,掏出钥匙锁上了,转过身,又看见男人缩在角落还在骂他,但又一副胆怯不敢上前的模样。 肖树都懒得吓唬他,径直下了楼。 这会雨势骤然下大了,思索了片刻,肖树还是决定打个车。 等车的时候他把那袋垃圾随手丢进已经堆成山的垃圾箱里。 雨水在脏黏的地面冲刷、砸落,击起水花,肖树往后退了两步,摸了摸口袋,发现没带烟,但他也没再去拿,抱着手,看雨落,没一会,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肖树接起,抬眼看了眼天,把帽子一戴,冲了出去,迅速拉开印有某打车软件的车门。 “是尾号1**7吗?” 肖树“嗯”了声,鼻腔出声,闷重。他捏了捏鼻子,咳了声。 车里开了空调,有一股香水味,肖树讨厌这种劣质的香味,呛鼻又反胃。 他屏息忍耐了十分钟左右,终于到了他所到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厦。 狗子从里面冲了出来,拉着他就往里跑。 “这么急?”肖树轻笑。 狗子个子不高,面相看着老实,但其实贼精,和肖树是同一个福利院里出来的。 他们俩几乎算是相依为命长大的兄弟。 肖树最信任的人就是他。 “当然急了,你不知道,咱们这个小地方,来了位了不得的大人物,那位跺跺脚,整个市都要变天。” 肖树神色未变,“看来是女的。” 狗子神色一沉,语气严肃斜他:“你小子!” 转头又嘿嘿乐:“知道就好,这不是想着不能浪费你这张脸嘛,万一被看上了,你那就飞黄腾达了!” “需要我干什么?”肖树抖落头顶粘上的雨珠。 “看情况,不一定,听说那位主脾气不好,出了名的难搞。” “咱上头的人都战战兢兢生怕出一点差池,咱们就更要见机行事了。” 肖树皱了皱眉,“这么难搞,你让我来?” “兄弟,你知不知道这趟只要你不搞砸,这个数啊!”狗子低声道,悄悄朝他挥了挥手,五个指头。 能让狗子那么惊讶的一定不会是千,他抿了抿唇,“万?” 狗子狠狠点头,“昂!” “不然这事我会让你来啊!” 肖树捏了捏鼻子,“知道。” “行吧,那你准备准备,待会我再来叫你。” 狗子拉着肖树往他们公司的化妆间走。 边走边说: “也是运气好,正好碰上那位的孙女结婚,听说啊,本来婚礼都已经在国外国内各办了一场,都办完了,昨儿都结束了。这不,那位大人物也刚好听说了,说也要来参加,这临时又给办了场,这婚都能看人来重办,你说这叫什么事啊,不过也好,便宜了我们。” 2、02牌坊 狗子盯他上下打量一圈,“你这衣服不行啊,换一套。” 肖树低眉看了眼自己这一身,也没说什么,“嗯。” 狗子在化妆间里挑挑拣拣,抽了一套西装递给肖树,肖树接过那套略显老式的休闲西装时,思索了下,他大约是不能撑起这套棕色西装的,毕竟这像是中老年男人才会穿的颜色,但他无所谓。 男女化妆间隔着一道墙,但隔音不太好,能够轻易听到隔壁的声音。 “你看见了没?” “谁?” “就今天来的那位大客户,天呐!太有气质了,脸好小好精致真的好美,简直堪比祖贤,当时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来着,结果主管说是客户,救命!美疯了!我都要被掰弯了!” “有那么夸张嘛?”另一道声音显然不信。 “真的!我超想知道她是不是直的,有钱有权的,跟了她这辈子我都不用再辛苦了啊!” “得了吧,人自己那么漂亮,有钱又有权,见过的帅哥美女多得是,会看上咱们这种,别做梦了。” “这不是幻想幻想嘛。” 肖树换好衣服从化妆间走出,拉了拉领子,衬衫扣子被扣到顶,一颗不留。 “啧啧,太帅了,兄弟,真的帅!”狗子一见他就乱夸一通。 肖树扯了扯嘴角,不想说话。 “还有没有别的?”肖树问。 “哎呀,就这个,这个好看,真的,你信我!”狗子拉着他往外走,正好迎上从外面走进来的一大群人。 一群人多为西装革履,最前面被簇拥的是一位女性,身边跟了两位穿着黑衣的保镖。 肖树赫然发现,本市市长也在队伍里。 很显然,前后的位置彰显了他们的阶级位置。 而那位市长居然只能居于整个队伍的第三排。 一行人行走速度很快,穿过大厅时,在大厅的人都自觉屏息,纷纷注目。 肖树的注意力一直被最前面的那道背影吸引,距离太远,只能看清她的背影,扎着低丸子头,脖颈白皙秀颀,穿着一袭白色吊带长裙,收腰紧身,背部大块肌肤都裸.露,白的像在灯光下发着光似的,细细的脚踝下是一双白高跟,个子很高,确实很有气质,打眼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此时正低着头看手机,步伐显得自如淡然,即便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那种不动声色碾压所有人的气场。 看来这就是那位大人物。 “我艹,看见了没!看见了没!”狗子一连两个惊叹,“这排场,这气场,我艹,这简直太罕见了!不出意外,咱们这小地方可能几十年也就来这么一位大人物了!你小子,可别挂脸子了,到时候我想办法把你搞人面前去,你就好好把握住机会,别挑三拣四,白白浪费你这张脸。” 肖树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吭声。 狗子推了他一把,“听到没?” 肖树嗯了声,很低很沉。 电梯是透明的,缓缓上升时赵莳抱着肩低头下眺。 肖树被狗子安置在二楼一处房间里等待,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他才被带到顶楼的宴会厅。 在后台等待时,他偷偷观察过前厅,他注意到,之前在一楼大厅看到的那位大人物坐在最前桌,离展台最近。 等的过程中,狗子突然一脸急色走来,拉着他衣角,“你会不会唱《天黑黑》?” 肖树敛了敛眸,“会。” 狗子神色顿时松懈,拍拍他肩膀,“听说那位最喜欢的歌是这个,你赶紧练练,还好你会,不然这活就要白白让人了。” 肖树拿出手机背歌词,心中浮现一丝怪异。 狗子怎么连这种细节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以及,这首歌…… 前厅婚礼仪式正在举行。 所谓婚礼,其实更像名利场的展示台,婚礼的主角已经没有多少人关注了。 新娘新郎特意下台敬酒,朝赵莳笑得讨好。 赵莳放下手机,也笑笑,并没有起身,只端起酒杯朝他们举了举杯,随意又敷衍地道了句:“百年好合。” 她坐着的姿态极其随意,漫不经心又稳操胜券,又恰好在不经意间露出几分矜贵。 那份清矜感是与生俱来的,旁人学不来的。 瞧着这幕,一旁的叶老,婚礼主角的长辈,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赔着笑:“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赵莳忽而叹了口气,轻笑,眼微转,“叶老,我听说您近儿身体不太好,哎,您知道的,我二叔也是身体不好,所以啊,他近些年从来都是不操心我们这些小辈的事儿的,于是,身体渐渐也在回转了,您啊,也要多注意身体。” 席间几人脸色具是大变。 赵家老二怎么下的台,在场的人皆心知肚明。 而今,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场鸿门宴,他们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和赵莳谈一场生意。因为叶家最近看上的那块地皮,恰好就在赵莳手里,本以为赵莳能来参加这场婚礼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叶家人内心也都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赵莳突然来了这样一句,这话说的可谓是实在不留面子,让人琢磨不透到底什么意思。 说话间,展台上有人默默站立,灯光惶惶,弹钢琴的和唱歌的立于展台角落。 无人敢言,气氛顿静。 赵莳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上面,淡淡道:“听歌吧。” 一群人欲言又止。 肖树的视线从进来开始,便一直未曾移开过最前面那桌。 那人靠在黑金色的木椅上,黑直的长发随意垂落,目光流转,一颦一笑间,都顾盼生辉,周身气质如同那高高在上的谪仙般冰洁渊清。 那张脸更是与周围仿若有壁,与之其他人像是两个世界。 肖树觉得化妆间那人说的差点意思。 这他妈根本不是什么女明星,倒像是天上的仙,高高在上的,遥不可及的。 思绪纷乱,在她视线移向他的前一秒他骤然收回目光。 赵莳的视线是从他的身上展开的。 沉闷的外套被他丢开,白色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被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他肌肤白,足够晃眼,也显得风流,碎发被精心打理过,仔细看过去,眉眼间那股冷戾依旧很明显。 赵莳眨眨眼,仰头把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随后目光沉沉盯着台上。 “我的小时候 吵闹任性的时候 我的外婆 总会唱歌哄我” 他的声线并不单薄,反而极具质感,清冽,又含有一丝成年人特有的低沉。 这样的需要一定情感表达的歌他唱的也很动听,娓娓的,沉淡的。 渐渐,这道声音和她脑海里某道声音重合起来。 她不自觉跟着哼唱,眼神在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流连。 一曲毕,赵莳轻轻拍手,掌声不响,但她拍的掌够引人。 叶家那位新郎官倒是极有眼力,见状朝台上的人招手,示意他们下来。 赵莳目不转睛盯着那人缓缓走下。 他垂着眸,抿直的嘴角,倒显得乖顺。 “这位是?”宴会的负责人见状也凑了过来。 狗子早在台下等着了,见状一溜烟跑了过来,谄媚道:“姓肖,肖树。” 人走近,只隔着一张桌子,她突然发现,他的左眼下有一粒痣,很小的一粒,这是那个人没有的。 “肖先生,你唱得很好。”赵莳轻笑。 肖树低垂着的眸骤然掀开眼皮,黑眸澄亮,她之前曾见过的那股戾气消沉了。 赵莳站直身,走了两步,到肖树面前,缓缓伸出手,耳垂上挂着的环轻晃,“你好,我是赵莳。” 肖树微怔,抬眼看她,耳环在灯光下精致晃眼,他也伸出手。 他手背青筋凸显,指节颀长,很有劲的感觉。 双手相握,随即而分。 抽离时,他手指似不经意般勾住她的指端,仅一瞬而已。 酥麻、瘙.痒。 “其实,之前那套黑色的更好看。”她轻轻挑眉,浅笑,眉眼清冷如天上弯月。 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从他鼻尖触过,那是一股清冷感的,囊括了草木特有香味的味道,不浓重,不劣质,不是随处可闻的。 他莫名不反感。 3、03石狮 不隔音的出租屋里,肖树躺在那张狭窄的铁架床上,他单手垫在后脑勺,盯着天花板发呆,莫名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一下子全身又燥热了起来,即便是青春期最不受控的时候,他也只是为了应付身体需求,潦草了事。 而今,思绪开始下沉,他胡乱想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 良久,他微喘着气,拿过垃圾桶。 三天前发生的一切记忆犹新。 是被注意到的吗? 放在床头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两下,他垂着眼皮去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微信消息。 狗子:【还没联系你?不应该啊,听说她明天就要离开川江了。】 明天? 肖树眯了眯眸,周身戾气横生。 * 远郊别墅区里,赵莳按停跑步机,接过李立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走到休息区从沙发上拿起之前看了一半的资料。 “这个……怎么跟您之前让我们查的那个是一样的。”李立在一旁道。 “而且,这位好像就是您一直在找的那位。” 赵莳翻了一下,随手又丢在茶几上,“我知道。” “这份是白市长送来的,似乎更详细一点。” “李立。” “在。” 每次赵莳喊他全名时李立都觉得毛骨悚然。 赵莳轻掀眼皮,眼神凛意十足,“我怎么觉得你们越来越没用了呢,是不是我把你们养得太好了?嗯?” “小姐,我们会更加努力的!”李立垂头。 赵莳拿起杯子灌了口水,落坐于沙发上,低头看手机,“爷爷最近怎么样?” “老爷子还是那样。”他回答,旋即又想起什么,“定期检查时,发现老爷子血压有点高,不过,已经在调整饮食了。” “嗯,北泽那边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大事,不过,赵渡跟人打架把人打进了icu了,现在正在打官司。” 赵莳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冷嗤道:“那个废物玩意。” 又俯身放下,“砰”的一声脆响,水杯里余下的水晃荡起来,赵莳扯了扯嘴角,“派人帮帮他,这孩子还没吃过那里面的饭吧,也该让他尝尝了,对了,吃饭的时候让人多关照关照他。” 李立嘴角勾起一抹笑,“是,我这边跟那边打个招呼。” “那,小姐,还是原定的行程吗?” “改一下吧,我还要在这边待一个星期,对了,找人这件事,你们不用再插手了。” “可……”他犹豫出声,抬起眼帘去看,正好对上赵莳扫来的冷淡的眼神,顿时一激灵,忙道:“明白。” “对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当给你们放个假,不用再跟着我了。” “可是,上次发生的事……” 赵莳睨他一眼,不容置疑道:“上次是上次,我有分寸。” 赵莳去年的时候曾被绑架过,好在绑匪只是要钱,倒也没出什么大事。但自那以后,赵老爷子就给赵莳身边派了几个他身边的保镖来,其中李立最为全能。 “好,您如果有什么吩咐,就叫我。”李立垂首。 赵莳点点头,低头去拿一旁的电脑,“行了,你去忙吧。” 更加详细的,清晰的资料呈现在她面前。 小学到初中,高中,大学,所有可查到的照片都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张一张翻阅。 然后发现了一件事——他不爱笑。 照片里的肖树从小到大都是一副面孔,没有一张照片他是笑着的,永远压着眉,沉着眼,显得冷戾锋锐,像一头凶猛的野豹,不好惹。 这和那个人截然相反。 那个人总是温柔地笑着,柔软漂亮,像干净的云,是美好的。 其实赵莳曾在很多年前来过这个城市,但当时这个城市还不算繁华,如今旅游业发展起来后,城市规划也弄的不错,看起来倒是焕然一新,极具风情。 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让人很费解。 毕竟,其中距离不是隔几百公里,而是两千五百多公里。 一南一北,差之千里。 怎么从一个城市来到另一个城市的呢? 从资料上和她得到的消息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受到拐.卖之类的,那么总不可能是他自己一个人从北方来到南方,一定是有人带他来的。 而且他也没有被任何人收养过,一直辗转在各个福利院。 读书也是,从小学到高中,都是福利院以及国家各种补贴,外加他自己兼职赚取到的学费和生活费。 直至大学,他也是学费贷款,假期兼职。 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 思绪发散,她蹙着眉,手机铃声赫然响起。 电话那头的人报出一个地址。 赵莳想了想,起身去衣帽间换衣服。 * 车尾极速旋转划出一道绚丽弧线,张扬的红色超跑停在灯红酒绿的街道,倚墙抽烟的男人,暧昧打闹的男男女女,无所事事的混混,目光无一不投掷过来。 这条街道是川江出了名的酒吧街,来往人群高知有,混混有,学生有,白领有,几乎一锅炖,什么人都能在这里看见。 赵莳不慌不忙下车,纯白长裙,小而精致的包,那张足够傲冷的脸,衬得周身气质更为距离感十足,哪怕这里来往那么多人,但这样的人依旧少见,在这样纸醉金迷混乱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赵莳对此视线习以为常,轻藐扫过那些带有不怀好意目光的人,抬步往街道里侧走,边走她边仔细打量,才终于找到挤在一众花哨店面里的一股清流。 ——“冷潮” 这是清吧的名字。 冷潮二字下只有一道小扇的的门,赵莳推门而入,暖色调昏黄的灯光撒在身上。初入狭,只能通两人,那是一个长通道,再往里走,到了拐角,一股凉气袭来,被裹挟着同时袭来的,还有舒缓而轻快的音乐。 男歌手的嗓音低沉不失流畅,具有浓厚的感染力,吉他声轻响。 再往里走,依旧是有些暗淡的暖色调,入眼是极具氛围感的复古和清雅糅杂的环境,最中间是一个地势稍低矮的圆形歌台,男歌手和吉他手正在演奏。 赵莳环顾四周,不经意对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视线,她停滞一秒,随后移开视线,就近找了处空的卡座坐下。 坐下没多久,就有服务员过来低声询问。 赵莳点了一杯果酒,随后便静下来看歌台上的男人。 他很年轻,特别年轻,年轻得有些过分。 这里的年轻不是指的年龄,而是他的眼眸,皮相,还有那种蓬勃的,从他骨子里透出那股不羁肆意。 赵莳少见这样的人。 服务员端来酒,赵莳呷了口,甜味大过酒味,她又放下。 其实她不爱这种甜腻的酒,她通常喝的酒都烈,烧灼喉咙的那种烈。 或许是她视线太过炙热,被盯着的人终于察觉,面色浮现了一抹惊喜。 赵莳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 她扬起一抹笑,也笑得温软柔和。 一曲毕,赵莳看到肖树跟吉他手交谈几句,然后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四目相望,赵莳指节漫不经心敲了敲酒杯。 “美女,一个人吗?” 男人陌生的声音响起,赵莳不急不缓偏头,是她初进来时和她目光对上的那个男人,穿着黑t,上面是一些涂鸦画,一根银链子挂脖,手指上一些各式各样的戒指戴着。 看起来像是——“潮男”? 这时肖树也走近。 赵莳笑了笑,指了指肖树,“不是一个人。” “哦?”男人挑眉,不屑地顺着赵莳的手指望过去,被梳上去的头发油光锃亮,男人抽了烟,骤然靠近,烟味很重,很难闻,赵莳下意识远离,眉心蹙起。 肖树视线从赵莳眉眼处移开,原本浅笑的唇角压了压,不动声色走过去挤开男人,落坐在赵莳身旁,温着声道:“兄弟,你女朋友看你呢?” 他的头偏向男人那侧,是背对着赵莳的,赵莳自然也没看到肖树看似温和的语气下那双眸阴鸷地盯着男人。 男人被肖树似笑非笑怪异阴沉的模样唬了下,随即又往自己的卡座去看,果然看见一个女人在朝他招手。 思索了一会,他歪嘴笑了下,越过肖树眺向赵莳:“美女,加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赵莳掩下眸内的厌恶,莞尔一笑,刚要拒绝,就听肖树开口:“兄弟,这么贪心?” 男人眉心一皱,无赖轻浮劲荡开,“妈的,跟你他妈有什么关系,老子又没有问你。” 说完,他又转而一笑,目光落向肖树身后,笑得讨好,朝赵莳伸出手机,“美女,加一下,有事可以找我哦。” 肖树咬紧后槽牙,腮帮子都绷紧了,手指刚握成拳,身后的赵莳突然开口道:“不好意思,我未婚夫不让我加其他男人的联系方式。” 未婚夫? 这话一出,肖树和男人都怔愣住了。 回过神后,男人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恶狠狠瞪着肖树和赵莳,恼羞成怒:“妈的,晦气,老子还不稀罕,什么几把贱女人。” 肖树面部抽搐一下,几乎要忍耐不住动手,下一秒,赵莳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角,他下意识回头,看见他的白t被她嫩白的指尖掐住。 他撩起眼帘,“赵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他咬着下唇,眼眸含着惊喜,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某种猫科动物的眼睛,很纯澈,很无辜,但你不知道他哪一秒就要扑杀你。 至少目前,赵莳看到的他是这样。 与她在街头看见的那个阴沉的冷漠的男人大相径庭。 尤其是这样的一张脸,做出这样的,从来不会出现在另一个人脸上的神情。 她眸中不易察觉倏地刺亮一瞬。 按捺住内心的兴奋,轻笑道:“路过。” 4、04经幢 “那这个路过……要路过多久?”肖树问,垂在一侧的手指捏了捏衣料。 赵莳慢条斯理又端起酒杯,抿了小口,淡红的唇印落上去,回视他,清冷双眸波澜不惊,但语气又隐约带点揶揄,“你想我路过多久?” 肖树一愣,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回答。 赵莳率先抿唇笑了笑。 旋即又道:“肖先生唱歌一直这样好听吗?” 这会静下来,那股淡淡草木香又萦绕在他周围,不沉重,很轻飘飘的,像一根无形的丝在勾。 肖树视线在酒杯上盯了眼,笑笑,笑得很谦逊,眼眸微转,而后不答反问,一脸好奇:“赵小姐有未婚夫了啊?” 但他认真的双眸又莫名添了几分紧张感。 赵莳敛眸不动声色扯了下嘴角,恍然般,音调拖长:“啊,那个啊,我骗他的。” 肖树毫不掩饰地翘起嘴角。 赵莳不着痕迹扫过他唇角那抹笑,一时半会竟然分不清真假。 但是,她喜欢他的这个表情,很像那个人,很美。 肖树恍然想起那天狗子说赵莳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难搞。 肖树不以为然。 面前之人,虽瞧着像那天上的仙,但明明私下很是亲和随性。 倘若李立能知道他所想,可能会冷笑出声。 赵莳亲和随性? 大约是世界末日前都不可能看见这样一幕。 歌台上的歌手已然换了一位在唱,是一位女士。 不同于肖树的嗓音,她的嗓音更为嘶哑低沉,烟嗓特有的冰凉质感,共鸣腔被声带带动放大。 “说起来,我们俩还没有联系方式。” “加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赵莳自然而然地拿出手机,切到微信界面添加好友界面。 肖树微怔,微弯的眼尾顿呈直线,有一瞬他周身气息也跟着骤变。 但很快,他就微笑着拿出手机扫二维码。 肖树在人际交往中,常以贫瘠来形容他的社交圈,比起狗子手机里一大堆认识或不认识的,有联系或没联系的朋友。 肖树永远稳定在一个小圈子里。 可能说出去都没人信,他的微信里只有二十个联系人。 而赵莳会是他的第二十一个。 “你知道我是哪个莳吗?” 肖树眨了眨眼,摇头,然后抬眼看她。 因着距离近,赵莳能清晰看见他睫毛颤动。 如同他的那头头发一样,浓密刺黑。 微凸的卧蚕,澄澈乌亮的眸,浓黑的眉,明明像一只不谙世事的狗狗。 但赵莳深知他是豹——野豹,凶狠、野性难驯、会咬碎你。 “草字头,时间的时,这就是我的名,要记住。”赵莳没忍住抬手揉了揉他细密黑茂的头。 可是,驯服这头可能会撕碎你的野豹,是不是会更好玩? 这次肖树是真的愣住了,身体都僵得不成样。 只能呆呆看着赵莳倏地凑近的手,和鼻腔里灌入的稍稍浓郁的草木香。 心脏在胸腔里怦然。 加过微信后,赵莳没多留,与之再交谈几句后,就要离开。 肖树送她到外面。 赵莳坐在车上,朝他轻轻挥手。 说期待下次再见。 肖树也抬起手,在空中划了划。 车一溜烟走了,带起的尘还在空中飞扬,肖树摸了摸口袋,掏出烟盒,盯着空气中那微小的埃,慢悠悠从烟盒里磕出根烟,低头、垂眼,拢火、燃烟。 烟雾一团团扩散,肖树又低头去看刚刚被捏过的衣角。 狗子总跟他说,让他别浪费这张好脸。 他总不以为意,甚至是不屑。 不是没有人想养他,但那些他都瞧不上,瞧不上她们的脸,也厌恶她们身上那股俗气的劣质味道。 高高在上的谪仙么? 那拉下神坛会是什么样? 肖树压着眼轻笑,眸中的乖戾兴奋被烟雾弥盖。 * 跑车驶入山中公路,车灯打入树林,黑漆和骤亮同存,赵莳超跑敞着蓬,风吹起她的发,没听过的怪异鸟鸣在树林里幽暗回荡,这一幕像某个恐怖电影里的场景。 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车爬过坡和弯道,稳稳停在山腰处的别墅门口,门卫过来帮她开门。 她把车停在车库,通过电梯上到一楼,李立也适时从厨房走出,“小姐,饭已经好了。” “嗯,端上来吧。” 赵莳略显疲意地靠坐在沙发上,包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眉梢聚了几分不耐烦伸手拿出。 屏幕上赫然显示三个字——周峪延。 赵莳拧着眉看着,手机铃声还在大响。 “不接吗?”李立小心翼翼问。 赵莳冷淡地撩起眼皮,觑他,“你接?” 李立怔住,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赵莳直接把手机递给他,起身往餐桌上走,边走边说:“就说我很忙,让他有事联系秘书室那边。” “可是……”他话音刚出,又急忙收回去,接通电话。 兀一接通李立就沉着他浑厚的嗓音道:“周先生您好,我是赵小姐的保镖,她正在处理私事不方便接电话,您要是有什么事直接联系秘书室就行。” 电话被扩音,周峪延说话的声音清晰回响在大厅。 “小莳最近很忙吗?” “她现在在哪啊?听说是在外出差,在哪出差啊?她回北泽了我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这问题不好答,况且这位情况特殊,李立求助地看向赵莳。 赵莳拿勺舀起一口汤,垂眸吹了吹,语气淡淡:“挂了。” 李立立即手忙脚乱挂掉。 “私事,什么私事?”赵莳放下勺,冷睨着他。 李立长了副极为高大威猛的面庞,看着很不好惹,平日里也都很稳重凶悍的样子,但跟赵莳说话,他总不自觉带了几分紧张,但他面上看不出来,说出的话却每每总有种出乎意料的相悖的诚恳和纯真。 就比如此时,“吃饭不算吗?”他看着她,神色认真。 赵莳没忍住笑了起来,“李立,看来我爷爷喜欢你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适时扯出几分笑,但他一笑就显得很怪异。 像那种凶神恶煞的人突然朝人露出善意,但看起来却像是不怀好意的笑。 赵莳忽而冷下脸。 “李立。” “小姐。”李立立马站直身体,不太懂为什么赵莳总那么阴晴不定。 “帮我处理个人。” 同一时间,酒吧街上,冷潮门口,肖树抽完烟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门口站了许久。 在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后,他才等到穿黑t戴银链子的男人走出。 他似乎喝了很多酒,出来时,是被身边的女伴扶着的。 肖树从一旁绕过走近,才发现这人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旁边女伴一看肖树那张阴沉的脸就不受控制地瑟缩着,她很清楚刚刚清吧里发生的那些事,自然也知道肖树此时的目的。 女伴瞪大眼,缩着身子往后躲,一下子就撒开了身旁的男人,“你要干什么?你要找就找他,这和我没关系!” 说完就踩着高跟鞋跑了。 肖树右手成拳又张开,随即又握紧,反复张握,像在活动筋骨。 随即低头看着瘫软在地上的男人,低沉着音冷笑道:“倒不用我再浪费时间。” * 连日的绵绵细雨,天渐渐放了晴,阳光刺破云层。 是个天清气朗的日子。 赵莳驱车再次来到肖树所在的那个小区门口。 这边车道限时段停车,晚上九点到早上十点,而此时,刚好是九点。 赵莳今天开的是大众,在一众车中并不显眼,她随便开进一个车位里停着,看了眼时间,计算着人什么时候出来。 刚这样想着,那道人影就晃晃悠悠从小区里走了出来。 依旧是那双拖鞋,黑色外套,又戴着帽子,下半身一条黑色的运动短裤,露出的小腿细长,肌肉线条流畅好看。 他双手插在外套兜里,脸被黑色衬得更为冷白,细碎的发从帽檐上刺出。 抿着唇压着眼的样子,看起来很淡漠。 只见他径直走到便利店里,透明玻璃可以看出他的行动轨迹,他只在橱柜中走了一圈就折返到收银台。 付了钱后,他走出便利店,站在便利店的台阶上,开始拆他买的东西。 透明薄膜被撕裂,他从烟盒里倒出根烟,打火机点燃。 他边走边吐烟圈,眼眸还是朦胧又莫名的淡。 赵莳下意识想起昨晚,明明当时靠得那么近,为什么她没有在他身上闻到烟味,只有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甚至有点好闻。 买了烟后他走到一旁的早餐店,买了几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又提着慢悠悠走进了小区。 背影劲瘦颀长。 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小区拐角。 赵莳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思索片刻,驱车前往另一个地点。 她要去的那个地点位于川江市的南郊,那里较为偏僻,多是一些污染较小的小工厂以及一些废弃居民楼。 这里许是荒废许久,四处几乎看不见什么人烟,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叫,很寂静。 绕过几栋危房,那所墙壁栅栏都被青苔藤蔓侵蚀过的大院子呈现出来。 铁门右边的竖牌上有几个大字。 从远处看并不清晰,待车驶近后,才看清大字是——“川江市儿童福利院”。 铁门没有上锁,应该是有人在的。 5、05香炉 清晨的川江有些凉意,但走了会又有些热气上涌,肖树把外套脱掉,往楼上走。 狭窄的楼道里,肖树迎面撞上隔壁的情侣,男人见他下意识瑟缩了下,揽着女朋友躲躲闪闪地和他避开。 肖树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侧过身继续上楼。 回到出租屋后,他把空调打开,三两口把包子吃了,又躺回到床上,拿起手机。 他点开多出的那第二十一位微信好友的朋友圈界面。 她的朋友圈界面很简单,仅有的一条还是八年前发的,是一张照片,照片并非人像也不是什么风景照,只是一个盆栽,而盆栽里仅有几根叶子矗立。 草? 肖树瞧不出什么,忽而又想起狗子说她今天就要离开川江。 一个挺身,从床上翻坐起来,边换衣服,边打电话给狗子。 “你知不知道赵莳的行程?” “谁?那位大人物?我去哪给你知道她的行程,听说叶家现在忙疯了,一直在想办法见她一面,现在都没见到,我肯定也不知道咯。” “怎么?屈服于她的脚下了?”狗子坏笑。 “别给你爹扯,挂了。”肖树把电话挂了,又匆匆下楼去外面等公交。 想了想,又给清吧老板打去一个电话,跟他请一天假。 清吧老板很爽快的同意了,末了还说起一件事。 “哎,你还记得吗?就那天那个想找你麻烦那个大背头,听说出车祸了,被人撞断了腿,现在在医院躺着呢。” 电话被挂断,肖树默然了一会。 巧合? 可他那天只是打了他一顿而已。 同一时间,南郊。 车刚近,那个院子就响起狗吠。 还不止一只。 赵莳把车停在门外,把墨镜摘了,下车打量着四周,这边看起来比她想象中还要荒芜。 街道上有废弃的砖头,遗弃的破烂衣物,以及随处可见的各种各样的垃圾,她车跑过带起厚厚的尘现在还在空气中飘扬,久久不沉,像一片尘雾,而这里也像一座废弃的城。 赵莳转而看向院子,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榕树,树冠覆盖面积很大,几乎盖住了整个院子的三分之一。 她走上前,轻轻推开铁门,手上也被沾到铁锈,赵莳揉搓了几下,没掉。 里面有三只狗,一只黑,两只黄,被拴在三个角,看见她进来,便朝她龇牙咧嘴,口水横流,凶暴得很。 赵莳没理会,只是走到那棵榕树下。 这棵榕树年岁必然很久远了,气根盘条交织,枝繁叶茂,只有零星几片树叶掉落在泥土上。 她甚至能想象出一个不爱笑有些阴沉的少年坐在树荫下乘凉的模样,可能到了夏季会有蚊虫叮咬,秋季会掉落许多树叶要打扫。 今天太阳很大,但在榕树下却几乎晒不到太阳,茂密的枝叶遮天蔽日般的生长,阳光无法透过罅隙落于人身上。 手机“叮咚”轻响了一声,在这样有些空旷的环境里很突兀。 赵莳拿起手机正准备看一眼,一道苍老嘶哑的女声响起。 “你找谁啊?” 赵莳转过身,一位头发花白,形容枯槁需要拄着拐杖的老人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此时正站在阶梯上。 原本叫嚷的狗发出呜咽的声音倒退了几步看着他们。 赵莳轻笑,“奶奶,您知道这个福利院的院长在哪里吗?” 老人浑浊的眼盯了她一会,“院长没在。” 赵莳注意到她有一只眼睛没有神,说话时也不会转动。 “那现在就您一个人在这里吗?” 老人仍盯着她,突然不言语了起来。 赵莳视线微转,发现她拄着拐杖的那只手上竟然有条长长的刀疤,从手腕处横生到臂弯处,鼻腔内突然涌入一股香味,再仔细一闻,那股香味很浓很浓,而且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的怪异味道,只一秒,赵莳就确信,香味是从老人身上传来的。 “那您先休息着,等院长回来了我再来。” 说完,赵莳转身要走。 “院长不在这里,你去别处找吧。” 老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赵莳回头去看,只见老人缓缓转身往房子里走,一步一步的,很慢。 赵莳盯着看了一会才走出这个院子,身后的狗还在狂吠不止。 回到车上,她打开刚刚没来得及看的微信。 只见其中一条消息被夹在中间。 肖树:【赵小姐有时间吗?我想请赵小姐吃个饭。】 看到这条消息,赵莳不禁轻笑。 野豹捕猎通常是伏击。 蛰伏、偷袭、锁喉,然后必须一击毙命。 往往都需要十足的把握。 那,猎物不露出弱点,野豹也不会上当。 赵莳回他。 【对你当然有时间。在古镇上见面怎么样?这边旅游景点很多,我还没看过】 没多时,肖树回她四个字:【荣幸之至。】 赵莳戴上墨镜,再次看了眼这所福利院,驱车离开。 赵莳先行来到这座有名的古镇上,古镇古色古香,很有韵味,她边走边看,买了几个小饰品后,挑了处有露台的餐厅等待。 这个餐厅不仅有露台,重点是,在露台上还能看见远处连绵的山脉,水天一色的碧蓝湖泊。 如果有幸于清晨到来,又有幸那天天气还不错,还能看见日照金山。 好在如今并不算旺季,否则这样的地方,大约是挤满人的。 餐厅老板品味不错,装饰或是餐厅规划都很让人舒适,花草也都恰到好处的点缀其间。 赵莳饶有闲情逸致地在露台上走了一圈,看中了一盆未开花的兰花。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她随手接起放在耳边。 “小姐,叶老那边派了个人过来找您,一直守在别墅门口不肯走。”李立在那头为难道。 赵莳拨弄着那盆兰花,散漫道:“哦,那你把人带过来吧,刚好找你有点事。” 电话挂了后,赵莳把那盆兰花端到餐桌上细细打量。 如今这个季节正是兰花的生长期。 这盆兰花被养得很好,叶片抽了条,叶尖也嫩绿。 养兰花是个精细活,能养活一盆兰花很难,兰花喜好潮湿温热的环境,又要充足的水分,又要阳光照晒,但还不能是强光,通风环境也要好。 赵莳从前嫌这种事麻烦浪费时间,倒是那个人极其喜欢,于是,她渐渐的也多了点耐心。 没多时,李立带着一个男人来到了这里。 男人穿着端正得体的西装,脸上是淡淡的温柔的笑,一见赵莳,便先开口: “赵小姐你好,我是叶骁。” “叶老最小的那个孙子?”赵莳淡声道,随即低头在包里翻找什么。 今日太阳很晃眼,赵莳一直没摘墨镜,略大的镜框遮住半张脸,也同样遮住她眸中神色,叶骁瞧不清她话里意思。 只顺应道:“是。” 赵莳从包里翻出一个盒子,低眉,顺手从烟盒倒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嫩白的指刚夹上,旁边已经响起齿轮“呲”的声,幽蓝亮红的焰火被递到跟前,赵莳淡淡掀起眼皮看去,叶骁淡然不讨好不卑不亢的神情恰如其分的呈现。 说实话,赵莳还挺喜欢这种聪明人的,但此刻,她不太想给这人面子。 她淡然一笑,又把烟塞进了烟盒,抛给一旁的李立,身子往后靠,盯向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人。 来人走的不紧不慢,一身白t,碎发被他随意拨弄,透露出一股子欣然的少年气,实在扎眼,也实在是像那人,像到让人恍惚。 赵莳盯着他,几乎转不开眼,手指都不自觉颤。 “烟收好。”赵莳冷着声道。 李立立即把烟揣进兜里。 又盯了几秒,赵莳才低下视线,看向叶骁:“回去跟叶老说,这事谈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叶骁默默把火机收起,“什么条件您可以透露一下吗?” “你先回去说,到时候我会联系叶老的。” 叶骁缄默点头,起身离开。 肖树朝赵莳走去,叶骁离赵莳而去。 两人面对面撞上,视线交锋,肖树冷锐的眸死死盯住他,黑色瞳孔下蛰藏着浓重的威胁,但叶骁沉稳的目光未改变丝毫,只轻蔑又淡然地扫过肖树。 擦肩而过时,肖树鼻腔发出一声低嗤,很轻的一声,只有俩人能听到。 待肖树走近后,赵莳把墨镜摘下,朝他轻轻一笑,“来了。” 那语气熟稔的仿佛他们认识了许多许多年。 “李立,你也坐下吧,吃点什么?”后面那句是对肖树说的。 肖树似是不好意思一笑,把菜单推给赵莳,“你先点。” 那双眼眸注视着她。 赵莳手指不着痕迹捏紧,而后又松开,拿起菜单,点了几样当地的美食。 而后肖树和李立各点了几样。 三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一顿饭很快吃完,期间肖树借着上厕所把账结了。 “等下你把这盆兰花带上,问问老板多少钱,无论多少。”赵莳指在地板上的那盆兰花,对李立道。 肖树视线微移,怔了一下,这盆盆栽和朋友圈里那张照片里的盆栽极为相似,原来是兰花。 看来,她很喜欢兰花。 李立离开后,赵莳才朝肖树道:“走吧,让我看看川江到底有多美。” 肖树微笑着点头,两人一齐起身朝外走。 许是挨得近,两人的影子也因为太阳而紧紧贴合。 古镇上人不多,一些本地人来来往往,交谈间尽是些方言,赵莳偶尔能听懂几句。 想了想,她问肖树:“你会说方言吗?” 肖树点头,“会。” “那我喜欢你怎么说?” 肖树怔住了,对上她淡然的眸,下意识眯了眯眼,差点没能装下去,嗓子跟卡了块石头一样,难以开口。 良久,他才道:“我……” 支支吾吾愣是没能说出来。 赵莳轻笑着捏了捏了他的脸,“真可爱。” 浓郁的草木香又沾染上他,肖树思绪都有些难转弯。 不由地低咳了声,偏过头,耳尖悄悄变红。 而此时赵莳已经继续往前走了,肖树暗骂自己:艹!傻逼! 好半晌,肖树耳朵尖那点绯色才消下去,边走边同赵莳说着他对这边景区的一些了解。 他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其实这些地方他也没来过几次,一是没时间,二是对这些不感兴趣。 仅有的几次还是以前初中高中学校组织的,但那时他并未认真欣赏过。 他们俩一边走一边看路边各种稀奇的东西,赵莳倒也不是没见过,就觉得有点意思。 这样一路逛了会,就到了傍晚,吃过饭,两人又到湖边走走。 夜风裹挟着湖中水汽一齐袭来,丝丝凉意沁人。 赵莳穿着吊带长裙,双臂光.裸着,风一吹,起了些鸡皮疙瘩。 初秋时,炎夏所带来的燥热并未完全消降下去,但昼夜温差却很是明显,肖树特地把外套拿上了,这会倒是用上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他把外套递到赵莳面前。 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跟前时赵莳愣了一下,抬眼看他,然后伸手接过。 他的手比起她的手来说,很大,甚至包住她的手也完全绰绰有余,指腹接触即分,温热的触感在凉夜中像燃起了一团火似的。 赵莳把外套披上,确实暖和了不少,他身上的味道也一瞬萦绕充斥着她。 他们站着吹了会风,而后赵莳就提出要离开。 肖树自然没有异议。 找到她停的车后,赵莳脱下外套还给肖树。 然后她驱车送肖树回去后,才往别墅驶去。 车稳稳驶停在车库。 赵莳起身下车,关上车门的瞬间忽然觑见副驾驶车座上有一团黑色。 那是肖树的黑色外套。 他的外套落在她的车上了。 赵莳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砰”的一声,把车门关上,折返到副驾驶把那件外套捞了出来。 细长白嫩的指尖掐着黑色的面料,赵莳眸光闪烁,晦暗如深渊。 她低头,稍稍凑近。 淡淡的,属于他身上的一股味道。 不难闻。 明明长相那么像,但无论是性格气质还是身上的味道,却与那个人截然不同。 但是,有那张脸就够了,不是吗? 6、06宝鼎 翌日一早,赵莳收到肖树发来的微信。 肖树:【赵小姐,你有没有在你的车上看见一件黑色的外套?】 赵莳是有很重起床气的人,但在看到这条消息后,心情奇怪的变好了。 她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黑色外套,回他:【好像有,我找找看。】 过了会,她才拍了张外套的照片发过去。 【找到了,下午的时候拿给你怎么样?】 那边肖树也很快回消息。 【好。】 赵莳洗漱过后就下楼吃早餐。 吃到一半李立来了,还带了个人来。 “小姐,这位是川江这边的负责人。” 赵莳掀起眼皮淡淡瞥了眼站姿拘谨的男人,“稍等片刻,带他去茶室。”后面那句话是对李立说的。 她来川江除了找人,还有一件事,就是清算川江属于她二叔的人,但因为行程有变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赵家是做房地产起家的,是从赵莳的爷爷的爷爷就做起的,拥有将近两百年的历史,更是经历过最混乱重要的时代更迭坚持到了现在,无论是人脉还是资产的积累都是完全无法估量的。 同样的,赵家的子孙后代也积攒众多,其中优秀的更不算少数,各个领域都有遍布,而家族企业自然也有人想要继承。 当年赵莳爷爷的爷爷膝下只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但后来两位的人生轨迹却是截然相反的。 男孩那位那时并不喜欢家族企业,一心追求音乐艺术,后来去了国外发展,于是,他的后辈也都定居在了国外,只偶尔才回国探亲。 女孩那位则是赵莳爷爷的母亲,赵莳的太奶奶。 而太奶奶的一生则可以用传奇来形容。 当时中国正在面临历史上惊心动魄的一幕,而家族企业也面临最为危机的时刻,是太奶奶以一人之力顶起了整个家族。 当时哥哥的不作为,父母的年迈,让所有的担子都压在她一人身上。她受过辱骂,跟人下过跪,被人拿棍子赶出去过,因为家族企业和自己并不喜欢的人联姻,甚至经受过枪.击,据说那个弹孔直至她仙逝那年都未曾完全好完。 她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女性。 后来,太奶奶与太爷爷又生下了两位孩子,但遗憾的是,其中大的那个在那个时代不幸去世,最后只留下了赵莳的爷爷。 而赵莳的爷爷奶奶育有三位,两男一女。 其中赵莳的父亲为长子。 但在赵莳九岁那年,她的父母就双双车祸而亡,继承人就落到了赵莳的二叔身上。 直至前些年,赵莳才意外得知,她父母的死和她二叔有关系。 赵莳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因为忆起往事,她眼眸也变得冰冷,周身气场更是瞬间降为冰点。 她起身往茶室走,李立已经沏好了茶,龙井的清香飘荡在整个茶室。 见她进来,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起身朝她微微躬身:“赵小姐。” 赵莳朝他轻点了下头,在主位上坐下,掀开茶盖看了眼茶汤,汤色青绿明亮,她垂眸吹了吹,抿了口。 龙井入口甘苦醇浓,赵莳起初喝不惯,后来跟着爷爷喝着喝着竟也喝出一点滋味来,放下茶杯后,她淡淡掀眸,看向对面局促又有些急不可耐的男人,“今天找你来,你应该也知道我的目的,我的意思是整个西南区都由你管,懂吗?” 男人有些惶恐,但惶恐的同时又有些兴奋,面部表情完全无法控制,甚至下意识就想握住赵莳的手,但被李立拦了下来。 饶是如此,他也还是激动地不停说:“谢谢赵小姐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赵莳让李立交代了他几句,就把人送走了。 人走后,赵莳拿起茶壶给自己蓄上茶水,不由冷嗤了声,垂眸拨弄茶桌上的茶宠,不屑道:“就这种人,你说赵溯是怎么放心的呢。” 赵溯就是赵莳的二叔。 李立在一旁保持缄默。 赵莳把对面被随意摆放的那个茶杯拿了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看了一圈,上面青花云纹好看得紧,不由地低呵了声,“就是可惜了,明清时期的呢。” 然后把茶杯抛进了垃圾桶里。 “啪”一声,瓷碎的清脆声。 “对了,这些事别让爷爷知道。”赵莳嘱咐。 李立点点头,“知道。” “嗯,你忙去吧。” 李立走后,赵莳又在茶室坐了会,回了几个重要的消息,末了,才想起要给叶老打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很快就被接起。 “叶老,近来安康?”赵莳语气淡淡说出问候语。 叶老悠悠长叹,“赵家丫头,你就直说吧。” 赵莳笑了下,“您也知道,那块地皮我自是瞧不上的,送你们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叶老紧了紧声。 “帮我查一个人。”她寒声道。 “谁?” 赵莳能够从赵家一众人中脱颖而出的可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赵老爷子唯一带大的孙女,还因为她的手段足够狠辣。 外界都知道赵溯是被赵莳给逼下了台,但都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手段。 毕竟赵家的继承人从来都是择优上位,想当然以为是赵溯年纪大了,能力不足被小辈用了点小手段给逼下台的。 但其实不是。 出国那几年,无论是学经管,金融还是跟着那些老手学某些手段,赵莳都是他们最优秀的学生。 而她学到的这些东西,更是都用在了实处,虽然有些见不得光,过于下三滥,但有效就行,她不在乎。 她还记得她那位二叔被拆穿下台的那天曾骂她像她死去的爸,是不折不扣的恶魔。 她记得她当时亲自给了他一巴掌,对他说:“那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折磨死你。” 她是笑着说的,但眼眸里毫无温度,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或许是因为被吓到了,赵溯抬手指着她,浑身都在颤抖,但什么都没有再说。 那时爷爷也在一旁,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完全无视赵溯的求助。 赵莳明白,是因为愧疚。 而如今,赵莳身为赵家明面上的当家人,地位几乎可以与赵家老爷子持平,她手里头的东西随便抛一样出去都是别人抢破头的,但她却能做到完全不在意,不仅因为这个身份,也因为她自己有这个实力。 “余雪。”她手握成拳,压住滔天的恨意。 叶老苍老的嗓音犹犹豫豫的:“余雪?这……你二婶?” “是,我知道她是川江人,”说到这赵莳忍不住冷哼,“我也知道她和你们叶家关系匪浅,叶老您掂量掂量吧,这件事,怎么算,对你们叶家都是个便宜买卖。” 电话那头,呼吸声显然有些不稳,良久,叶老才道:“……我考虑考虑。” “行,下周一我离开川江,希望您在这那之前给我一个答复,距离今天……还有四天的时间。” * 赵莳和肖树约好依旧在昨天那个古镇上见面。 她这次开的依旧是那辆红色超跑,敞着蓬,很扎眼。 因为太阳依旧灿烂,她也依旧戴了墨镜。 超跑就明晃晃停在路边的一棵榕树下,她靠在车身旁,抬头望着天,老榕树的绿生机盎然,水墨晕染的青绿色长裙被风轻轻吹拂,像是扬起一尾春天般。 可现在明明是秋。 肖树从远处走来,正好看着这一幕,那抹绿,像避无可避的风一样,也钻进了他的眼里。 她身上那股悠然的,缥缈的清冷感在此刻彰显得淋漓尽致。 肖树有一刻竟然生出,对于他真的能让这样的人下神坛的质疑。 “你来了。” 她嘴角弯着,朝他说。 肖树点点头,把一直藏在身后的雏菊递给了她。 轻轻笑着,“觉得很漂亮,所以……” “所以,想要送给我吗?”赵莳似惊喜般道。 肖树抿着唇角,状若羞涩地点点头。 赵莳接过,笑着说:“谢谢你,我很喜欢,和我衣服也很搭!” 肖树不自在地摸着后脖颈,这还是他第一次送人花,“喜欢就好。” 赵莳俯身把花放在超跑的驾驶座,副驾驶上是肖树的黑色外套,她按下按钮把篷收了。 肖树盯着她俯身时的腰线,兀自咬紧了牙,腮帮子也紧绷,移开了视线。 把花放好,在直起身后,赵莳抬脚走了两步,突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肖树蹙眉问。 赵莳低头看向脚后跟。 这是一双新的高跟鞋,她特地让人买的。 皮质的高跟鞋初穿时都很磨脚,轻则红肿,重则破皮流血。 肖树跟着望去,只见她纤细而白皙的脚后跟已经被鞋磨得红肿了,那一块颜色很深,看起来,有种不属于她的脆弱。 肖树看了眼附近,不远处有个小超市。 “你先等我一下。” 说完,他走过去用方言跟超市的老板交流了几句,然后迅速折返回来,直接抬手从身后绕过去握住她的右手手臂,而另一只手则横到她的左手前面,“你扶着我走吧。” 嗓音低沉好听,声带带来的震动传到胸腔,鼓动到赵莳后背。 赵莳抬眸看了他一眼,从她那个角度只能看见流畅的下颌线。 她轻点头,抬手撑住他的小臂,一步步挪,可能因为用力,他小臂处的肌肉紧绷着,青筋凸了出来,她手心掌住,给她一种结实有力感。 身后的温热也随着衣料传递过来。 发烫、出汗。 同样的,肖树也被潮水似的草木香包围着,几乎避无可避。 等到走到小超市门口拿到老板给的凳子坐下后,肖树迅速跑去远处的药店买了药膏,又买了创可贴,过了将近五分钟才返回来。 他蹲在她面前,把她的高跟鞋小心翼翼脱了下来。 然后拆开药盒和创可贴,他一只手捏住沾上药膏的棉签棒,一只手温柔地握住她的脚踝。 给她上药时,肖树发现,她的肌肤真的很白,小腿肌肉线条也十分细长明显,跟腱处筋肉分明,像好看的雕塑作品。 肖树忽而庆幸,他穿的是黑色的裤子。 赵莳垂眸盯着他,感受着脚踝上的不属于她的炙热触感。 其实,他现在这幅表情和他没有伪装时的模样极像,沉着眉,狭长的眼露出几分冷戾,和下意识的认真,给人一种很凶的感觉。 但他的动作又偏偏很温柔,颀长的指轻柔地给她贴上创可贴,手背上的脉络以及细小血管都清晰可见。 明明该是很心动温情的一幕,赵莳却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那个人。 记得是高中时,那时候爱美,脚上被新鞋磨出血,他也曾这样为她贴过创可贴。 “好了。”肖树抬眸道,刚好对上赵莳垂下来的眼。 那双眸里的情绪太晦涩,肖树有些看不懂,率先移开视线,然后站起身。 赵莳回过神,捏了捏指节,掩住那点笑意。 刚想起身,一只手递到了她面前,她抬手搭上去,几乎没怎么用力,轻轻一拽就把她从凳子上拽了起来。 他也就是看着瘦。 店主是个大妈,瞧见了,暗自偷笑,用着方言对肖树说:“小伙子,你对你女朋友蛮细心的嘛。” 肖树扯唇笑了笑,没解释。 赵莳问他:“阿姨说的什么啊?” 肖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让你下次注意点。” 赵莳扬了扬眉,“是吗?” 肖树点头,“是。” “你骗人。” “嗯?”肖树有点懵。 “她明明说的是你对你女朋友挺细心的。” 肖树愣住了,“你……” 赵莳笑了笑,手下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臂,“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肖树怔了几秒,揉了揉有些烫的耳朵,刮了下鼻子,咳了声,“没必要。” 赵莳非常给面子地点头,“好吧,那我们去吃个稍微有点早的晚餐吧,我有些饿了。” 肖树巴不得赶紧转移话题,忙道:“我知道这里有一家酸木瓜鱼特别好吃,我们去吃那个怎么样?” “好啊。”赵莳点点头,收回放在肖树手臂上的手。 肖树恍然地搓了搓手臂,领着人拐了拐小路,来到一家饭店门口。 两人点好餐,刚在露台坐下。 一道粗糙嘶哑的男声就响起,像刀划玻璃发出的声音,刺耳。 “赵大小姐,这可太巧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7、07云板 赵莳循声看过去,眯了眯眸子,扯了下嘴角。 肖树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跟着望过去。 是一个国字脸的男人,五大三粗,个子不高,脖子上一串金链子,很是晃眼,像哪里蹦出来的暴发户。 “说起来,我该叫你声嫂子了!”周定一屁股坐在空的椅子上,咧开嘴角,朝赵莳笑得讨好。 肖树愣了一下,朝赵莳定定觑去。 这时老板把鱼端了上来,热气扑面而来,风扇呼啦呼啦转,又一下吹散。 赵莳意味深长地轻呵了声,拿起一旁的陶瓷杯,“不着急,你们周家在这里也有产业?” 周定一脸遗憾惋惜:“有,说来也是不凑巧,我哥昨儿才离开这,这不是不知道你也来这里了嘛,不然咱们一家还可以吃个饭。” 肖树把鱼刺挑出时,不小心把筷子弄掉在地上,一声轻响。 “一家?”赵莳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酸梅汤,意味不明地轻呵了下,然后视线转向肖树。 “叫服务员换一双。”语气骤然温柔了起来。 “这位是?”周定视线在肖树身上打量。 “嗯。”肖树垂眸,又叫来服务员拿了双新的,等服务员拿筷子期间,他拿起一旁的公筷夹了块鲜嫩无刺的鱼肉放到赵莳前面的盘子里,抬眼看她,眉眼间乖顺恬淡,笑得温软无害道:“这块的肉最嫩。” 赵莳轻笑,拿起筷子,把那块鱼肉吃了。 俩人之间气氛完全容不下别人,被忽视的周定咽了咽口水,有些懵,“不是,这……” “你们俩……我哥他……”他欲言又止,不敢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 “周先生还有什么事吗?”赵莳转过头,淡淡睨向周定,似是疑惑地问。 周定僵硬地扯了扯唇,说:“没事。” 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你怎么不问他是谁?”赵莳手中握着白色瓷杯,轻轻笑着。 肖树摇了摇头,垂着的眸中闪过一抹狠戾,语气却淡然,“就是一个有点丑的人。” 赵莳没忍住笑出了声,又掩饰地把杯中的酸梅汁一饮而尽。 而后赞同地点点头,“是挺丑的。” “赵小姐尝尝这个,川江这边的特色,不过你可能吃不惯。” “什么?”赵莳看过去,发现肖树手上那是一小盘一截一截的白色木根,旁边还有小碟辣椒。 “折耳根。”肖树说。 赵莳摇了摇头,一脸抗拒,拧着好看的细眉,“我吃过。” 肖树也皱了皱眉头,“其实我也不能接受,但川江这边的人对这个都是狂热的爱好者。” “能理解。” 能理解他为什么也吃不了折耳根,毕竟,他不是这里的人。 他是北方人。 她眼眸微转,清冷的眼尾弯成一个细小的弧度,掬出一抹淡淡笑意,显得人很柔和,“不过,我们俩就别叫什么赵小姐了,我也不叫你肖先生了,多生疏啊,对不对,你想我怎么称呼你呢?” 肖树垂了垂眼睑,低声道:“叫我肖树就好。” “那我可以叫你阿树吗?” 从前她也从来不正正经经唤那人名字,热衷于给那人取各种各样的外号。 因为她很喜欢。 肖树愣了愣,点头,微笑:“可以。” “那你也别叫我赵小姐了,叫我赵莳就行,或者姐姐?”赵莳莞尔一笑,像一朵清丽绝尘的花骨朵绽了,带点开玩笑似的语气,玩味又随和了些。 肖树也笑,目光凝在她的弯眼上。 “我应该比你大。”赵莳夹了块鱼肉抿到嘴里。 肖树轻笑:“我还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呢。” 赵莳的笑突然凝住了,旋即轻勾了下唇,不再说话。 酸木瓜鱼的味道很好,开胃,赵莳和肖树都吃了挺多的。 这次也还是肖树请的。 因为上次他们只在古镇绕着湖泊这边转了转,古镇其他地方并未深入,这次两人决定再往里走走。 正好消食。 走出饭店时,天空中远去的橘色渐渐消沉在黑沉墨蓝之中,峰峦把天和地分割开来,不知什么时候风拨走云,露出璀璨的星。 他们俩一路走走停停在小镇上,石板路,石拱桥,古旧的木屋,四处的挂饰扎染布都带着异域色彩,溪水潺潺穿城而过,那是雪山上消融的雪水,把手伸进去会感受到冰凉透彻,清爽的晚风把白天浮着的热气一股脑地吹散。 这里连绿荫花草都别具一格。 行走于这其间时,那似有若无的肢体接触,碰撞、分开、再碰撞。 像心脏的跳动,一张一缩,手臂一侧的温度也忽高忽低。 赵莳侧头看了他一眼,心想,他比那个人还要高上一点。 因为即使她穿着的鞋有六厘米的跟,加上她一米七的身高,她却也只是在他的下巴处。 显得她很娇小。 男女间的体型差一瞬间凸显出来。 似有若无的性张力被拉满。 两人缓慢地走着,不怎么说话,气氛却也莫名不尴尬。 但如果有明眼人在,只稍稍一看,就能从中瞧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偷看的视线,目不斜视的余光,垂在腿侧不断碰撞的手背。 无一不在透露。 远处传来空旷隐约的热闹的呼喊。 赵莳道:“是在办什么活动吗?” 肖树仔细听了一听,“好像在比赛。” “过去看看?” 肖树点点头。 他们俩走上拱桥,溪水潺潺的声音如叮铃琴声悦耳动听,但一阵急促的摩托车发动机的声响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打断这种动听,肖树眼疾手快揽过赵莳的肩,挪了两步,把她和他的位置调换了一下,变成他在外侧。 摩托车从拱桥上驶过,是当地的镇民,估计刚从哪回来,风尘仆仆的,车后面还载着一大箱东西。 肖树抬手挥了挥赵莳面前的空气,把那点浮尘挥走。 然后低眸去看赵莳,又忽然意识到他的手还搭在赵莳肩膀上,下意识就缩了回来,低声道:“抱歉。” 赵莳抬眸去看他的眼睛,他瞳孔很黑,没有那种属于这个年纪的透亮感,反而雾蒙蒙的,淡漠得很。 左眼下的那粒痣莫名撩人。 “没事。”她说。 他们一点点靠近那点热闹,才发现是因为那里有一个篮球场。 此时还有很多人在打球,中少年都有,整个球场都占满了人,四处都是各种球服的人。 赵莳心念一转,问:“你会打篮球吗?” “会。” “要不上去跟他们打一场?” 肖树犹豫了,他是厌恶的。 厌恶交际,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气味,更是厌恶去猜,因为往往人性是经不起猜的。 背叛,欺骗,都很恶心。 就像他会打球,但不喜欢,也只想自己一个人打。 他沉着眼去看她。 她只是站在他面前,静静注视着他,身上的清矜感就自然的四散,像高不可攀的王,无形教唆着他去臣服。 莫名的,他像是不受控制似的,点了点头,“好。” 然后他看见,她的眼眸微亮了一下。 很漂亮。 肖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行动力强、不喜欢拖沓。 他朝她笑了笑,走过去跟其中一个场地的人交谈了起来。 没一会,几人分好了队,开始了一场非专业的比赛。 从肖树的打球方式可以看出,他并不擅长与人配合,但他的三分投得非常精准,爆发力强,在场上是有优势的。 肆意的跑动带动了荷尔蒙的分泌,不经意撩起的衣摆,闪过一抹白皙。 结实的腰腹,和漂亮的腰窝,他的腰臀线有属于少年的嶙峋遒劲。 按耐住上头的兴奋,赵莳咬了咬牙,眼眸微眯,扫过周围有意无意目光投向肖树的女生,骤然有几分不爽。 半场一下,已经有女生递着水上前要微信去了。 赵莳抱着肩站在远处冷眼看着这幕。 暗自咬牙,如果他敢接,她一定会弄死他。 然后她就看见肖树越过那几个女生朝她走了过来。 他没有接。 走近,她发现,才打那么一会,已经有细密的汗从他好看的额角渗出。 他朝她眨了眨眼,“是不是打的不好,我没怎么打过。” “打得很好。”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视线落在他左眼下的那粒痣,有一瞬想要去遮住。 他与那人真是很不同。 那人打球从来是一塌糊涂,运动方面没有一点天赋,身体还很差。 肖树屏息感受着那点若有若无的触感,和避无可避的淡淡草木香。 刚刚那几个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聚了过来,双眼放光似的盯着他们俩,“你们好般配啊!!” “就是就是!!你们俩真的绝了!!!像小说里走出的男女主!” “是吗?阿树,你觉得呢?” 她眨着眼问他时,面对面站着,她长直的发被风吹了一缕落在他的手臂上,一下一下的,瘙.痒、难耐、像羽毛刷过似的,心也痒。 阿树。 这个名字。 肖树低咳一声,偏过了头。 肖树偏过头的瞬间,赵莳眼里一闪而过恶劣的戏谑。 肖树最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下半场一上场他就打得很猛,赵莳听见对面有一人笑骂:“哥们,怎么回事啊,妈的这么猛不让人活了啊。” “就是,怎么回事啊!防都防不住,人差点撞废了。” 后来一场结束,赵莳特地去旁边小卖部给他买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 回去的路上她问他为什么那么打得那么猛。 他说:“因为你在看。” * 翌日一早,肖树忍不住给狗子打了个电话。 彼时狗子刚刚睡下两个小时就被肖树的电话给吵醒,忍着性子问:“你他妈干什么?现在几点你知不知道。” “挑衣服。” “挑衣服?你挑什么衣服,兄弟,你别发癫,我真的很困。” “行,两个小时后再打给你。”肖树淡淡道,把电话挂了。 另一边,北郊别墅。 赵莳今日起得很早,简单吃了个早餐,衣服也没换,穿着睡衣进了书房,顺便打了个电话让李立来书房。 “小姐,您今天不准备出去吗?”李立踟蹰着问道,他是知道的,赵莳最近一直在跟那位叫肖树的见面,可今天居然没有,虽然他不明白赵莳的用意,但也觉得这很稀奇。 “不去,对了,把下午的电话会议提到早上吧,九点开始,让他们准备准备。”赵莳坐在电脑前,手里还在翻阅文件。 “明天早上我要去一趟这边的分公司,你通知一下,注意一定要打草惊蛇,别让蛇偷偷跑了还不知道。” “好。” “华北区那边的事先后推一下,等我回去再处理。” “嗯。” 赵莳吩咐什么,李立都面不改色点头。 “就先这样,有事我叫你。” 李立点头,往书房外走,末了,突然想起什么,又折身回头,“今天赵语小姐打电话过来了,说是想让您帮帮赵渡。” 赵莳哼了声,头也没抬,“不用理她。” “还有,那位周先生也一直在给您打电话。” 赵莳本就不太好的耐心,加上起床气,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冷声道:“以后周家的电话都不用接。” “给点面子,还真当是我们赵家的座上宾了。” 李立默不作声,退出了书房。 赵莳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去看窗台,肖树送她的那束雏菊被她晾在窗台,等待风干做书签。 连续两天,赵莳都在别墅处理之前早早堆积比较急迫的事,忙起来时连饭也顾不上吃,只随便应付了一下。 直至下午在开完最后一个视频会议处理了一些紧急事件后,她才有时间拨通一个电话。 * 肖树有些郁闷地站在便利店门口,耷拉着眼皮,比起平日里的冷戾,又多了点不耐浮躁。 他从兜里拿出烟盒,磕出一支,叼在嘴上,胡乱拢着手挡风,点燃烟。 动作有些急躁。 缭绕的烟雾被风吹扑到脸上,肖树眯了眯眼。 咬着后槽牙,烦躁地想。 什么好可爱,什么好喜欢。 都是狗屁!这他妈都两天了。 他买的那些衣服也全成了摆设。 艹,也就他妈的他信了,真他妈单纯。 有时他也会想。 他这样如阴暗处的老鼠一样的人,去肖想天上的神,真是够他妈的恬不知耻。 可是,他又确实是在肖想了,还他妈的总是想。 想看那样高高在上之人低垂俯首和他这样的人齐平,想看见她用那种痴迷的眼神看他,想她也喜欢他。 为什么呢? 他不知道,他只是想这样做。 “是在等我吗?” 清冷如玉质击碎的声音骤然响起。 肖树猛地掀起眼皮,看向不远处的宾利,后座降下的车窗里那张熟悉的脸正浅浅微笑着。 恍然间烟烫了指,肖树这才想起手上还有烟,下意识就把右手背到了身后。 8、08台座 燃到尽头的烟,火星子仍很旺,但肖树却没敢丢,直接拿手捻灭。很烫,烫到感觉会掉一层皮,可他没所谓。 揉搓几下,捏得皱巴巴的才敢丢进一旁的下水道沟壑里。 没有火星,在黑暗中就不显眼。 风吹扑着,但此刻肖树却希望风能更大一点。 车停在一旁,肖树放缓脚步,让风灌进他的衣物里。 但距离就那点距离,几步走近,肖树眉眼抬了抬,不显得那么沉。 扯唇笑了下,微微躬身隔着车窗,语气几分惊喜:“你怎么会在这。” 赵莳视线轻轻略过他垂在一侧的手,也笑:“刚好路过看见你了。” 李立目不斜视盯着前方,但耳朵却像是竖起来,后座一丁点声音他都能听见,自然也就听见了这句,默然的把话堵在喉咙。 “要去哪吗?”赵莳又问。 “准备去冷潮,今天晚上是我值班。”肖树眼皮耷拉下来。 “我送你,正好我也有点事去市内一趟。”赵莳往里挪了个位置,把车门拉开,仿佛肖树一定会上来。 肖树也确实上去了,仿佛抗拒不了。 车门一开,车内那一丁点的味道,肖树很轻易嗅到,是汽油的味道,但更多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侧身坐进去,周围空间顿时压缩到一定维度。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俩坐在后座。 前座和后座的区别就是,后座光线更暗点,座与座之间没有隔阂。 手机铃声轻响,赵莳低头看了眼上面没有显示的陌生来电和熟悉的归属地,眉峰聚起一点不耐,接起电话。 “姐,帮帮忙好不好,赵渡他真的不能进去啊,姐,你也不想赵家脸上不光彩吧!”赵语的声音在那头焦急响起。 赵莳嘴角扬起一抹讽刺意味的笑,转瞬又抿直了唇,刚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肖树在盯着她,思量着,语气稍缓,“你去了公司了?下次别问别人要我的电话了,等我回去和你聊个够,对了,别换号码了,拉黑很麻烦。” 说完她把电话挂了,然后拉黑,把手机随手丢在座上,手垂落的时候她的手背似不经意地擦过肖树的手。 一开始只是擦过,赵莳却突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还把他的手翻了过来,柔软的指在手心上轻轻划过,痒得紧。 肖树颅内开始发昏,眼神恍惚,一瞬间,那只手像揪住了他的心脏。 他脸都麻了。 “你看过手相吗?”她语调很轻柔,抬眼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车内太逼仄、太闷,肖树竟然有种窒息感,盯着她的眼睛,往下是鼻梁,再往下是唇,一直到她的锁骨、锁骨下方,车窗外路灯时不时透进来,肖树的眼神忽明忽暗,默默移开视线。 肖树极少与人有肢体接触,尤其是女性,但他发觉他最近和赵莳的接触似乎有点多了,脑子一时有些无法反应,愣愣看着她好几秒才道:“没有。” 赵莳松开了他的手,“你的手很好看。” 她看向窗外掠过的光影浮沉,说:“听说明天这边寺庙会举办庙会,一起去看一下?” 肖树攥紧被碰过的左手,心脏的悸动仍未平歇。 “庙会人会很多……” “你不喜欢?”赵莳回头看他。 “没有,我怕你不喜欢。”他低声道,垂着的眼皮下掩盖着一抹不受控的情绪。 “怎么会,和你一起去我就喜欢。” 那双清冷的眸弯弯的,很漂亮。 肖树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耳鸣了,大脑空白,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心脏也能到达高潮。 车渐渐驶近冷潮,直至稳稳停住。 “那明天见。”赵莳朝他微笑挥手。 车一驶离,赵莳的表情就跟京剧变脸似的,冷了下来,睨着前面的李立,“笑什么?” 李立敛了笑意,沉声道:“没有,就是有点不习惯。” “明天需要我一起吗?” 赵莳揉了揉太阳穴,长吐一口气,疲惫一瞬间跟泄了出来似的沾染她周身,连嗓音也带着恹恹:“明天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 盯着远去的车,肖树神情渐渐淡了下来,那双淡漠的眼染着浓重的黑,与他白净耳尖上那抹红,色彩对比鲜明。 像一副画里的两个极端。 他低头去看他的手,手掌张开,抬起来放在路灯下去看。 好看吗? 他的手指颀长,好像确实还不错。 他把手又缓缓垂了下来,她是第一个夸他手好看的人。 晚上洗澡时,赵莳恍然想起脚跟上早已结痂的小伤口。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里也有个这样的伤口。 如果那个人知道她这样对肖树,会讨厌她吧。不,也不对,他会原谅她。 毕竟他这人实在是太好了,太温柔了。 好到她觉得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他。 而她对肖树的感情太复杂,说不清是跟从内心的欲望还是什么。 他们现在的关系像一根被放长的鱼线,谁是饵? 彼此都不清楚。 * 昨夜天气骤然转凉,直至今日最低温度直逼十五度,赵莳挑了件棕色的针织吊带长裙,和一件同色系的针织外套,一双白色的板鞋,扎了个丸子头,远远望去像还在大学里读书的学生。 驱车去接肖树的路上,赵莳发现路边摆了很多小摊,小摊上在卖一些香和一些红绳之类的,沿路都有,而且是不受限制的。 很显然这边的人们对于庙会这一活动的热情程度很高,已经成为特有的民俗活动了。 她把车停在肖树所在的那个小区门口后,想了想,下了车,往路边的小摊走去。 可能因为这边是一个较大的居民区,人流多,这一块的街道上,特别多的小摊,各种香啊、红绳啊,以及一些看不懂的小玩意,赵莳猜这应该是这边的特色,因为她在其他地区也逛过庙会,但都没有那么多东西。 随意走了几个摊,赵莳看中了一个很小的红绳编的手链,她买了两个。 钱付好后,赵莳拿着东西转过身,一抬眼,就看见了远处的肖树。 他穿着深色的牛仔外套,军绿色工装裤,里面是一件黑色内衬,戴了顶黑色的冷帽,给人一种很凛然的帅气和少年感。 他只是默默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在她看向他的瞬间,又扬起一抹笑,像寒冬露出一抹春。 赵莳朝他招了招手,“出来了啊,这边庙会大家好像又叫它香会,还需要买些什么啊?” 肖树眨眨眼,盯着她,捏了捏手心,针织长裙很显身材,她穿起来,身姿婀娜,漂亮得不像话。 “就我们俩的话,买六支香就行了。” “这样啊。”赵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又在刚刚那个小摊上买了一把香。 买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后,他们才回到车上。 “会开车吗?” 赵莳低头系安全带的时候突然问。 肖树摇了摇头,“还没考驾照。” 赵莳了然地点了点头,把刚刚买的红绳拿了出来,那个红绳有两个,她打量了一会,拿了一个套在了自己的左手上,另一个放进了包里。 那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红绳。 肖树盯着她那个包看了一会,又缓慢地移开视线,指节捏紧。 庙会活动举办得很热闹多样,到处都有一些庙会衍生出来的小节目,引的来川江的游客驻足围观,也算一盛况。 到寺庙时,正赶上人不算多的时候,饶是如此,也几乎算得上熙攘,人来人往间,各形各色的人都有。 远远望去,庙内的香火已经隐约飘上天,因为风大,成了道薄雾。 赵莳和肖树找了好一会停车位才终于把车停好。 他们俩来的这个寺庙是川江最大的寺庙,称得上宏伟壮阔。 佛寺内,阁楼、庙宇的建筑风格趋向于唐宋时期。 入内,首先是高耸的佛塔。 “听说这里有一个大钟,还有转经筒,等下我们上了香也去看看?”赵莳说。 肖树点头,扫过她手腕上的红绳,“好。” 佛寺里拍照的人很多,本地人多,外地人也多。 上香的佛殿在比较里面的位置,赵莳和肖树边走边看,也不急。 等走到佛殿外才发现,竟然已经排起了长队。 两人是真不急,本就是来上香的,自然也就更不在意这点时间。 排队期间,有人在朝他们拍照,赵莳和肖树都是知道的,但两人都没怎么在意。 上香的速度很快,走走停停的。 队伍却依旧那么长。 赵莳和肖树闲聊了几句,很快就到了队伍的前方。 他们前面是两个学生,看起来应该才上初中,嘴里念念叨叨。 “保佑明年分班换个老班。” “保佑我期中考能进前一千名。” “你个不争气的,才一千?” “一千多难啊!你少说风凉话,滚蛋!” “一千名以内而已啊,这你都考不上?怎么说也要一百名吧!” “装什么装啊!” 俩小孩上完香打打闹闹往佛殿外走,赵莳只觉得聒噪。 果不其然,两人还未走出佛殿就被寺内师父呵斥让他们不要大声嬉闹。 赵莳看到,最顶上的牌匾写着“度一切苦厄”。 “你信佛吗?”赵莳突然问。 肖树垂眸,“信。” 不信,如果拜佛有用,那么他小时候所遭受的一切将变得很可笑。 肖树更多时候都在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这个世界的所有。讨厌多变的天气,讨厌人性的矛盾,讨厌繁丽的花和臭水沟里的垃圾。 别人看到美好的事物会想要保护,占有。 他的第一反应却是破坏,丢弃。 他们俩走上前,拿出香,慢慢点燃,两手夹住香柄,端端正正把香平对佛像放到眉。 插香时,默念心中所求。 赵莳上香时上了六支,插每一支,她都在心中默念一句话。 插完后,她对佛合掌,然后转身离开。 离去时,一位师父叫住了她,询问她,“施主可知六支香的寓意?” 赵莳摇了摇头,轻笑,“不知道,我只是替一个没有到来的人上香。” 替一个人,一个她很想念的人。 “如此……也算。”那位师父这样说。 走出佛殿时,一道声音突然叫住了赵莳。 “赵小姐。” 赵莳和肖树对视一眼,齐齐回过头。 “叶先生。”赵莳轻声平叙。 不远处是叶骁。 叶家也是做房地产的,但与赵家不同的是,叶家只在南边发展,且在近十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发展形势岌岌可危,指不定哪天就破产了,赵莳一直觉得叶家没什么聪明人,但叶骁算个例外。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叶骁似是很惊喜,平静的眉眼也起了点波澜。 叶骁排在队伍的后面,还有很长一截,赵莳扫了眼,“我们要去看大钟,等下你再来找我们吧。” 叶骁点头了然。 赵莳和肖树则继续往外走,肖树来过几次,认识路,径直带着赵莳往大钟的那栋楼走去。 “这边应该重建过,很多看起来都还很新的样子。” 赵莳把打量得到的结果说给肖树听。 肖树点头,“是重建过一次,应该是二十多年前了。” “阿树,你真的信佛吗?”赵莳眼睛直勾勾看向他。 肖树对上她的眼睛,不可控制的心虚着移了移视线,“有时信有时不信。” 他们边说边往钟楼的一楼处走,一楼有一截钟,二楼还有一截。 大钟确实很大,上面许多繁复花纹,看起来像是某种语言。 他们俩转了一圈,又往楼上走。 这时这边钟楼附近倒是没有什么人。 “阿树,你刚刚祈愿时在心里想了什么?” “有没有关于我的?” 赵莳走在楼梯上,突然回头望他。 肖树对上她的眼,沉默了几秒,“说出来就不灵了。” “也对。”赵莳赞同地点头,继续往二楼上走。 二楼是大钟的上半部分,繁复的花纹蔓延而上,缠绕至钟头。 叶骁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走到他们身旁。 他扫了眼肖树,视线又移向赵莳。 “听说您后天返回北泽,不知道我是否能有幸请您吃个便饭。” 赵莳余光中瞥见肖树,到嘴的拒绝一转弯成了好。 “我去上个洗手间。”肖树的声音突然插入。 赵莳看向他,浅笑着,“好,去吧,那等下我们在下面等你。” 肖树离开后,赵莳笑容顿敛,淡淡看向叶骁,“还有什么事吗?” “那位先生……”叶骁略微犹豫,话音一转,“我记得您和周家已经准备年后订婚了。” 钟楼的第二层是由木窗围成一圈的,木窗由一根一根木棍相间而构,中间都是镂空,人站在外面,是能听清里面人说话的声音的。 楼梯口处,狂乱的风使劲往里灌,吹动牛仔外套一角,上面的扣子轻响,一同落在风中,无人知晓。 叶骁踟蹰道:“周峪延那人……不太好,您如果是真的要和他订婚,还是考虑清楚比较好。” “同你又有什么关系。”赵莳语气淡淡。 她站着的时候背脊习惯性绷直,脖颈修长高昂,像漂亮的白天鹅,她是傲然的、冷漠的。 叶骁明白这一点。 赵莳自个也知道,她打小就不是什么特别有人情味的孩子。她待人凉薄,不友爱,冷漠,又傲得很,鲜少有人能走及她身旁,讨厌她的人一大把,讨好她的人也有一大把,她都不怎么瞧得上眼。 叶骁并不在意她的语气,话题一转,神情平静道:“赵小姐如果有想知道的事可以问我,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再一次,赵莳确认,这人是个聪明人。 她眼眸微转,扫他一眼,笑了,“你可比你爷爷聪明,但对我来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还不够,我的人没那么好当。” 叶骁也笑,“当然。” 微妙的笑意间,两人达成了某种共识。 又聊了几句,他们转身下楼。 叶骁聊起了叶家如今的状况。 叶骁说如今的叶家就是个空壳子,看着似乎还树大根深,其实底下内里早就被蛀虫挖空了,随时都能腐烂枯败倒塌。 叶骁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但奈何叶家内部关系太过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叶老又老了,容易被儿子女儿们的一些花言巧语迷惑,根本分不清好坏。 赵莳点头,表示了解。 两人正聊着,突然肖树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赵莳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些奇怪,外套也脱了,露出他里面的黑色短袖,还有光.裸精瘦的手臂肌肉。 待走近后,赵莳被吓了一跳。 他那件外套此时已经染了不少血,下面一截都被血浸湿,正包裹住他的左手。 “你手怎么了?” “刚刚不小心被厕所那里的铁门割了一下,没事。”他朝她微笑,明明唇上都已经没什么血色。 他拿外套摁着伤口处。 赵莳蹙了蹙眉,拉着他赶紧往外走,“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没有你电话。”肖树语气低缓,垂着眼眸,透露着一丝委屈,左眼下的那颗小痣被睫毛遮挡住了。 这副神情真是像极那个人,看得赵莳心头猛得一涩,想揉揉他的头。 但她还是忍住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叶骁也跟了过来。 “需不需要我开车送你们?” 赵莳看他一眼,“不用,我送他过去就行。” 肖树也回头看了眼叶骁,苍白的唇勾出了一抹笑来,那双眸像某种凶兽的眼,在这种情况下,也依旧冷静到变态,甚至含着几分挑衅。 一路快步走到佛寺外,找到停车场的车,赵莳把肖树塞进车里,折返到驾驶座,目光落在一旁的叶骁身上。 “你不用跟着来了。”赵莳说完,压身钻进了车里,发动车急速往医院赶。 叶骁凝眸看着远去的红色跑车,轻笑了下,“还真是胆子很大。” 赶到医院后,直接挂了急诊。 等到进到医生后,这时才把外套揭开,血肉模糊的伤口被露了出来。 赵莳只是看了一眼,就有些不忍心地偏开了头,伤口看着不大,但估计有点深,不然不会留这么多血,还是在手臂上。 “情况怎么样?”赵莳问。 医生轻轻扯着肖树的手臂,打量着,手上拿着医用棉签在给肖树的伤口擦拭,又看了眼肖树的脸。 然后低头在单子上写着什么,道:“伤口不大,就是时间长了,加上有点贫血,就有点失血过多,修养修养几天,把伤口养好就没事了,不过,这可能需要缝针,到时候会留疤。” “没事,留疤就留疤吧。” 肖树说,一副很淡然的模样。 赵莳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她竟然分不清此刻的肖树是在装还是没有装。 但这确实不妨碍她欣赏他这张脸。 可能因为受了伤,他身上多了几分脆弱感,更像那个人了。 想了想,又有几分怒气涌上心头,忍不住冷声道:“那个寺庙怎么有那么危险的东西没有处理好,来往的人那么多,都不知道管一下吗?” 肖树笑了起来,安抚她:“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不怪寺庙的事。” 赵莳发现他笑时,面部肌肉会扯动那粒痣。 医生给他又处理了一下大致伤口,至少没有之前看起来那么狰狞恐怖。 “这个是不是需要局麻。”赵莳问。 “是,没事,局麻很快的,他这个最多就二十分钟,加上缝个针,也就是半个小时的事情。” “到时候记得忌口,多吃清淡的,多吃点水果。” 医生最后一句是对肖树说的。 肖树点了点头,去看赵莳,在看到赵莳有些担忧的目光后,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下。 “对了,你是不是被什么很锋利的铁片割到了?建议还是打个破伤风比较好,不然容易感染。” 肖树回想起当时自己站在洗手间里时的那一幕,默然点了点头。 肖树很快就被安排进了门诊室。 赵莳则在外面等,期间她给李立打了个电话。 在等了将近四十分钟后,人才终于从里面出来。 肖树捂着被包扎好的伤口,突然问她:“你是不是就要离开川江了?” 微翘的眼睫颤了颤,那双眸很是澄澈,微不可查地落在她手腕上的那根红绳上。 窗外突然响起了惊雷,噼里啪啦的雨坠在玻璃上,赵莳一时间没有去回答他的问题。 “后天。” 她说,看着他的眼睛说。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麻药过了吗?” 他垂下了眸,“还好,现在没什么感觉,麻药应该还没过吧。” “走吧,我送你回去。” 外面天色一瞬间暗了下来。 黑沉的云压在了天边。 9、09石灯 肖树从浴室出来时,肌肤上甚至还挂着水珠,因为手受伤了不方便,他只是简单冲了个澡,没来得及擦拭身上,滚落的水珠很快就把短裤打湿。 空调冷气开得十足,哪怕这个季节温度已经趋近人体最适宜温度。 他走到桌边把烟拿了起来,从烟盒里倒出一支到桌上,又拿起叼在嘴里,打火机焰火“喀呲”点燃,烟雾在冷空气中扩散,肖树想了想,又走到窗前把窗推开,冷空气和烟雾都涌了点出去。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肖树弹了弹烟灰,拧灭在烟灰缸里,走到桌边接起。 “你别忘了明天要去福利院哈。” 狗子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肖树嗯了声,“什么时候?” “十点怎么样?” “行。” “行,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电话挂了,肖树把窗合上,外面下过雨,蚊子更多了,他拿起驱蚊水喷在身上,低骂了声,然后才把灯关了,囫囵躺在床上。 此时已经凌晨十二点,小区内很是寂静,只有远处鸣起的警笛声,以及手机时不时的亮屏。 肖树在黑暗里睁眼,手臂麻药过后一直隐隐疼痛。 今天发生的情景如同电影里抽帧似的回荡在脑海中。 傍晚时分,雨下得大,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回来的路上,赵莳担心他的手,问他要不要去她那边,有人会照顾他。 她还把她的电话号码给了他。 肖树嘴角微微上扬,又在想起那根红绳后压了下去。 周峪延?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幽暗里,有人发出一声冷嗤,配合着雨声。 虽然手臂受了伤,但其实只要不沾水,肖树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方便的,他第二天九点半起床,简单洗漱过后,衣服一换,就下了楼。 到了楼下,狗子也正好开着车到了,是一辆大众,还是狗子攒了四五年,在肖树毕业那年买的。 狗子高中毕业就辍学打工去了,凭借着他从小就精通的人情世故,一步一步从最底层到了一家活动策划公司的执行主管。 一上车,狗子就开始抱怨,“这破小区一下雨就脏得要死,到处都坑坑洼洼的,这车子昨天才洗过,等会又要去洗一趟了,还好我这还有两张免费的洗车券。” 打着方向盘把车倒出去后,他又看向肖树,“不是,我说,你又不是没钱,换个地住吧,不然就搬过去跟我一起住。” “不用。” 肖树沉着眼,情绪也被掩盖。 狗子啧了声,“你说你这性子啊,真是,能闷出屁来。” 狗子一脸恨铁不成钢,说着说着又想起什么,“哎,话说,你和那个大人物最近怎么样了?” “我可听说,她的行程可是特地推迟了一个星期,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啊?” 照往常肖树大约也会有心情猜测一下,但他只要一想起她不曾否认的事实,手臂上的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 他垂眸扫了眼,语气如常的淡,没有起伏道:“不是还要去买东西吗?等会迟了。” 福利院有一个惯例,就是每年从福利院出去的孩子都要在国庆之后的第二周的第一天回福利院一趟。 美其名曰:家庭聚会。 “哎,也是,妈的,烦死了,年年办这个玩意,真的是,要不是——” 狗子骂骂咧咧的,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一顿,从后视镜扫了眼肖树,“算了,待会买点儿水果过去得了,你买点什么去?” “水果。” 车内开着空调,肖树把车窗降下来一点,又把外套脱了。 狗子瞥了眼,看见肖树左手手臂上那一圈的绷带,“哎,你手怎么了?” “没事,受了小伤。” 狗子点点头,也没在意,边伸手去调车载音乐,边道:“哦,自己注意点。” 蓝牙连着他的手机,他随机放了首激昂的摇滚乐,律动性很强。 肖树默默跟着节奏指节在腿上敲打着节拍。 狗子觑了他一眼,“不过吧,要我说,反正你也烦那些人,不去就是了,还浪费钱。” 肖树眯了眯眼,没说话。 狗子又瞄了他一眼,咳了声,“昨天晚上李颖还发消息问我你去不去。” “哎,我说,她好像还喜欢你呢?” 肖树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眸内闪过一抹厌恶,“所以。” 狗子见他蹙着眉忙道:“也不是那意思,我就是看她总问你,就提一嘴,以后不提了哈。” 买了一些水果和一盒茶叶,两人就径直去了福利院,新的福利院建在市政府旁,不同于他们当年在那个旧福利院的时候,甚至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他们到福利院时,还能看见里面的孩子们在操场上嬉闹玩耍,衣着打扮也都很干净。 其实说是所谓家庭聚会,但其实来的人也不多,大多是还在川江的才会来,到外地发展的人基本上都不会来了。 聚会所在的大礼堂有点偏,院长正守在门口,和来人拥抱问候。 狗子也上前和院长拥抱,热情交谈,轮到肖树后,他只是把手里的水果递了过去,任由院长举起的手悬空着,然后一言不发侧身走了进去。 肖树进去后,离他最近的一群人原本还嘻嘻哈哈吵闹着,这会突然就不说话了。 那一群人中有好几个小时候都欺负过肖树,看见肖树来了就畏畏缩缩地退后几步,一副老鼠见猫的样子。 肖树只是淡淡扫过他们,径直走到后面坐下,狗子还在跟人寒暄。 “肖树!你来了啊!” 李颖远远就看见了肖树,不同于小时候的羸弱瘦小,长大后的肖树个子很高,长相帅气,只是眉眼处的冷戾未变过,她心头是有些胆怯的,但又控制不住想要靠近他。 她在肖树旁边的一个座位上坐下,双眸放光似地盯着他。 李颖九岁那年被一个很有钱的家庭收养了,自此,肖树就很少看见这个小时候欺负过他的人。 直到前年,李颖也来参加了这个活动,看见了肖树,自那以后就经常有事没事打探肖树,想尽办法靠近他,就好像,完全忘记了她欺负过肖树。 “你们来得好晚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哎,你没跟徐雷他们几个一起吗?” 徐雷就是刚刚进门时旁边那一群人其中的一个。 李颖又笑了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有,我之前加你的微信,你现在还没给我通过呢,能不能通过一下啊。” 肖树咬住后槽牙,腮帮子瞬间绷紧,听到李颖那些话,他忍不住冷笑出声,轻扫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有病?” 李颖愣了一下,眼神一下暗沉下去,“对不起,我……” “我只是……” 她吞吞吐吐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肖树没看她,起身坐到另一排去了。 狗子和几个相熟的人寒暄结束,就看见肖树脸又阴沉的几分,瞥了眼脸色同样不好看的李颖,问道:“怎么了?” 肖树低头看手机,没说话。 狗子撇了撇嘴,“行吧。” 说着去看台上。 “我艹,她怎么也来了。” 狗子拿手肘戳了戳肖树。 肖树放下手机,抬头看去。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位老人慢吞吞走了进来。 肖树依稀还记得,老人身上浓重的香味,那是让他厌恶味道的一切根源。 狗子是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的,不禁偏头去看他,只见他眼眸中是浓重的黑,像一团团挥之不去的墨。 浮浮沉沉,随时都可能喷涌。 老人拄着拐杖慢吞吞在前排坐下,脸上是和蔼的笑容。 肖树盯着老人看了许久,然后才缓缓收回视线。 在十一点十分时,终于再没有人来,院长也缓缓走上演讲台。 扬着亲切的笑,一如往年,把这个活动的意义说了一遍,话里话外都在彰显福利院对他们怎么怎么好,让他们多为福利院宣传一下,平时有什么投票活动,也别忘了为福利院投票。 演讲到一半时,一个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突然上台在院长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只见院长听完工作人员说完话后,望了眼礼堂门口,然后朝他们道:“孩子们,有点急事,你们稍等我两分钟哈。” 肖树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窗外,在看见门外等着的人后愣了一下。 然后又看向院长,只见院长极其热情地朝那人迎了上去。 想了想,肖树也起身从一侧的小门走了出去。 出来时他只来得及看见走廊尽头那个人的背影,很厚实的背,很熟悉。 狗子也跟了出来,左右看了一圈,问:“怎么了?” “没事。”肖树摇头。 后来院长再回来,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活动一结束,肖树径直往外走,狗子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一些他刚刚听来的八卦。 就在他们快要走出福利院时,李颖追了上来,拉住了肖树。 狗子见状,呆滞地眨了眨眼,看了眼肖树,“……我到车上等你?” “不用,一起。”肖树说着,挣开李颖拉住他衣角的手。 李颖咬了咬唇,追了上去,“对不起,真的真的特别对不起你,我也知道我小时候欺……” 后面几个字像是难以启齿一样,李颖怎么也说不出来,想了想又换了个词,“我就是小时候太不懂事了,真的,我现在长大了,我真的真的为我小时候所做的一切感到特别愧疚,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肖树在车前停下脚步,微微蹙着眉看她一眼,厌恶之情显而易见,“烦不烦?” 拉开车门,准备弯腰上车时,他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她,寒声道:“你从来都没有为你所做的一切感到愧疚,你只是恰好看上了我这张脸而已,如果不是这张脸,你会道歉?” 这是肖树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话,但不是因为喜欢。 “别再烦我。”他冷声道,语气恶狠狠的。 那双让她着迷的眼睛正嫌恶地看着她。 李颖愣在原地,看着车远去。 车内,肖树鼻腔猛地出气,眯了眯眼,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吸了两口,又缓缓吐出,等红绿灯的时候把手伸出窗口,掸了掸烟灰,“下次别把我微信推给别人。” 狗子举了举手,“哎,这我可要自证清白哈,不是我推的,好像是她自己在群里找的你的那个号,不过后来你不是退了群了嘛,她就来问我,我没给。” 肖树把烟丢进车内的烟灰缸里,低低“嗯”了声。 这个路口的红灯很长,车流量很大,甚至有点堵车,肖树望向远处,天空缥缈起几缕云,像海面上的波浪一样起伏,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街道处,以及他们,如处于海底。 绿灯的时间很短,前面的车走了几辆,他们的车前进一点继续等下一趟绿灯,狗子无聊的在一旁的后视镜里照了照脸,抬指拨弄了一下刘海,自恋地啧了声,刚想和肖树吹两句,一抬头看见旁边餐厅二楼上的人。 他急忙朝肖树那边招手,“哎哎哎,那不是那谁吗?” 肖树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望过去,随即神色一怔。 “要不去打个招呼?”狗子问。 餐厅二楼是露天阳台,赵莳和叶骁正坐在上面。 “在前面那个转盘那停。”肖树说。 狗子嘿嘿笑了两声,“得嘞。”然后在前面掉头,在赵莳所在餐厅那边的街道旁停了下来。 肖树打开车门下车。 狗子见状,也连忙在一旁找到车位泊好车。 “哎,你去哪?”狗子停好车后看着肖树往一旁的便利店走去。 肖树径直走进了一旁的便利店,买了两瓶水出来,和一支口喷。 他把口喷放进兜里,把水递给狗子。 狗子接过,喝了两口,问他:“不去偶遇一下?” 肖树唇微启,刚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看见上面的名字后他下意识抬头。 四目相对,肖树的眼里起了他自己都不清明的涟漪。 赵莳率先轻笑了起来,朝他招了招手。 肖树低头就往店内走去,脸上也扬起了笑,眼眸微弯。 犹如明亮处滋生暗阖。 10、10祭台 服务员问他们有没有预约时,肖树迟疑了一秒,说:“有朋友。” 往楼上走的时候,肖树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把新买的口喷从兜里拿了出来,往嘴里喷了几泵,又放进裤兜里揣好。 狗子看着他的一套动作,张大了嘴,“你什么时候这么……精致了?” 肖树斜了他一眼,低头闻了闻身上,没闻到什么味道后才放心走了上去。 赵莳他们所在的餐桌是四人桌,此时她和叶骁正面对面坐着,肖树径直在赵莳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后来的狗子则直接坐在了叶骁身旁。 赵莳一见他就问:“手怎么样了?还痛不痛?” 似是知道她要看一样,肖树主动把手往她跟前递了递,轻声道:“不痛了。” 叶骁喝了口茶,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对面,又垂敛着眸。 “吃饭了没有?”赵莳又问。 肖树刚想回答,狗子已经率先道:“正准备去吃呢,赵小姐,又见面了。” 闻言肖树瞥了狗子一眼,只见狗子一脸微妙笑意地朝他眨了眨眼。 赵莳自动忽略掉他们的挤眉弄眼,招来服务员,又加了两对碗筷。 “李先生是阿树的朋友啊,你好,我也是阿树的朋友。” 赵莳微笑着朝狗子伸出手。 狗子大名叫李构,但在福利院里,大家都叫他狗子,叫多了后,有时候他自己都忘了自己还叫李构。 狗子愣了一下,连忙回握住赵莳的手,“啊啊,对对,我和肖树都是一个福利院里的人,你好你好。” 肖树下意识去看赵莳,见她脸上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似乎早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样。 赵莳像是知道他所想一样,微微偏头看向他,解释道:“叶骁曾经投资过福利院,见过你们,刚刚聊天的时候他说了一下。” “这样啊。”肖树垂着眸,细长的睫微翘,很是漂亮。 赵莳不动声色地掠过他像蝴蝶一样轻颤的睫,按耐住想要抚摸的冲动,拿起一旁的茶水给肖树和狗子斟上。 赵莳和叶骁在这里坐了十多分钟,菜已经上齐了,想着肖树和狗子来了,又加了三个菜。 这边餐厅大多是本地菜,多以菌菇类为多,尤其是汤,最为鲜美,狗子和叶骁都吃了不少,但肖树和赵莳基本上没动过。 “你不喜欢吃菌菇吗?”赵莳注意到了这点,问他。 肖树点了下头,“对。” 赵莳眯眼笑了起来,把菌菇类的菜调换了下位置,“巧了,我也不喜欢,那你吃这个。” 她微微俯身,长发没有扎起,从冷白的手臂上滑落,清淡的草木香剐蹭过鼻尖,像春天的味道。 肖树下意识屏息,眼眸转了转,移到她的脸上。 换好菜后,赵莳和叶骁继续之前的谈话。 因为两人谈的都是一些较为专业的名词,肖树和狗子在一旁都不怎么听得懂。 肖树也不说话,就默默坐着,时不时吃两口赵莳给他换的菜。 赵莳和叶骁交谈时,余光中也在注意肖树,瞥见他在专心吃饭,一副很乖的模样。 看着看着不由得眼眸里也含着几分笑意,她一边说一边拿公筷夹了块鸡肉到肖树碗里。 肖树愣了一下,抬头看她,只看见她线条流畅堪称完美的侧脸,和红润的唇。 他夹起那块鸡肉,放进嘴里,低头扒饭,低下头的瞬间,嘴角不可抑制地翘起。 赵莳见状,微微挑起清矜至极的眉眼,眼眸中的笑意骗不了人。 叶骁在对面都看得一清二楚,在心里默默把天秤重量调换了一下,那杆秤越来越准,倾斜的天平一侧越来越重。 因为赵莳和叶骁还有事要忙,肖树也没有再继续打扰,和狗子一同离开了。 出了餐厅后,狗子就忍不住道:“艹,你小子,那脸变的!要不是咱那么多年兄弟,我都差点以为你他妈换了个芯,笑得那个样。” “我说,你不会真喜欢上人家了吧。” 不知何时天空突然万里无云,灿烂耀眼的太阳高高在上,刺眼漂亮,无法抗拒。 肖树眨了眨眼,缠绕在手臂上的白色绷带在冷白的肌肤映衬下很显眼。 见他没有反应,狗子愣了一愣,有些惊愕,“不是吧?!” “就说你高中和大学,追你的姑娘可一点不少,漂亮优秀的也不是没有,虽然赵莳确实很漂亮,但你就真——” 他话音一顿,“不过我看赵莳好像很喜欢你呢,还叫你阿树来着。” 上了车,狗子发动车子,还是觉得惊讶,说:“虽然吧,我老说让你抱大腿,但是吧,你要知道,像赵莳那种地位的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啊,钱和权都有,咱这种,谁能确保能让人喜欢一辈子啊,指不定哪天就腻了。” “况且吧,我知道你也是有心在人家面前留下好印象,可是,总不可能一直装着,装都会装累。” “你呢,本来也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刚刚我可听说了,她明天下午就离开川江了,如果哈,我是说如果,如果她真问你愿不愿意跟着她去北泽,你去还是不去?” “可能去了那边之后,我也不在,你就完全是孤家寡人一个,她那边各种富丽堂皇酒醉金迷,什么俊男靓女的,各种吸引人家。” “妈的,越说越肉麻,啧。” 狗子一脸恶寒地皱着脸,叹了口气,“反正,你自己想清楚吧。” 肖树闭了闭眼,用力捏了捏鼻梁,也没回答狗子的问题。 他从来都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没有意气风发过,更多时候他沉默淡然,对一切都无所谓,讨厌一定的人际交往,讨厌难闻的香水味,讨厌很多很多,甚至很多时候都是没有缘由的讨厌。 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讨厌她。 这个问题他头一次这样重视地问自己。 想了想,肖树拿出手机,在搜索引擎上打下赵莳的名字,竟也真的搜出来了点东西。 * 另一边,赵莳和叶骁分开后,她径直回了别墅,此时阿姨已经在帮她打包行李了。 这栋别墅除了前几年赵久澍来这边旅游住了一段时间以外,就没人住过了,还是这次赵莳来了川江,才再次重启。 这栋别墅地理位置很好,夜晚时无尽苍穹之下,万家灯火也能映入眼帘,三楼还有一台望远镜,可以观星。 整个川江都不一定能找出比这位置更好的了,当然,这里也是赵家的产业。 赵莳随意盯着某处眼神焦距在一起,思索了片刻,转头对着刚走进来的李立说:“等我走了后,让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对了,把地下室那间杂物间改造一下,改成录音棚。” “录音棚?谁要唱歌吗?”李立下意识问,问完后对上赵莳冷淡的眼神,不禁咳了声,讪讪道:“今天去福利院的时候我看见了肖先生,他好像也看到我了。” 赵莳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眼睛继续盯着阿姨收拾东西,“没有电子档吗?” “因为时间太长了,并没有被录入,只有纸质档的。”说着李立把手上的文件递给赵莳。 赵莳接过,掀开翻了看了几眼。 因为保存时间太长,纸张已经泛黄,甚至有了霉点,她合上后,往书房走,李立跟在她身后。 “你记得跟北泽那边联系一下,还有,叫家政阿姨,把栖风院的那间顶层公寓打扫一下,把这些寄过去的衣服都放进去,然后再准备几套男士的睡衣内裤之类的,以及几套便装和西装。” 她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身高应该是187左右,先随便买一点,等我回去再说。” 李立点头,没再问为什么,“好。” “老爷子中午那会有问我您的近况。” “你怎么说的?” “我说您在这边旅游很放松,很自在,完全不用担心,明天就返回北泽了。” 赵莳点点头,“行,你先下去,我再看看,等下有事会找你的。” 李立走后,赵莳看起来他拿来的文件。 叶骁果然说到做到,把余雪的资料全部都拿了过来。 她刚看了几页,阿姨就拿着一件衣服走了过来。 “赵小姐,你看我在这件衣服里发现了这个。” 阿姨手上是一块玉佛吊坠。 玉质的,翡翠绿,是他送她的。 还记得那时候她找了好久好久,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在这件外套里,一件闲置的,意外带出来的外套里。 赵莳猛地从椅子上起身去拿那块玉坠,因为动作过大,书桌上的砚台也被她撞歪,但她一眼没看那个砚台。 她从阿姨手上拿过那块玉。 玉到手后,质感是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如同他那个人。 她还记得,那天他送这块玉坠给她时,是这样说的——“佛度一切苦厄,小莳,佛会保佑你的,保佑你永远快乐自由。” 她也永远记得八年前的那天凌晨,他发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小莳,别挂念我。” 看着手中的那块玉坠,赵莳眼中渐渐含了泪意。 所以,昨天上香时,她在心里无数次祈求一句话——求你回来。 如果佛真能度一切苦厄,那么能不能听到她的心声。 为她免除困苦。 11、11幡杆 肖树搜索赵莳的名字时,搜索出来的第一条资料就是她的个人资料,以及下面一栏的家族关系。 她的家族关系链很庞大,也很复杂,是他从未想过会拥有的人际纠葛。 他先是点进她的个人资料里看了一眼,只有寥寥几句的介绍,以及人生经历。 尽管一眼看过去,她的人生经历很短暂,甚至几句概括,从出生于北泽著名的世家,在北泽实验小学读小学,附中读完初高中,到哈佛毕业,但也能看出她是在怎样一个环境下长大。 而与之她人生中处处是最好的经历来说,连同她的长辈,同辈,随意挑出一个来都是顶层人士。 她是站在最顶层的那类人,天生高不可攀的。 狗子说的话没错,他们之间的差距像他妈的天和地,处于天地间的鸿沟,根本无法消弭。 肖树关了手机,“狗子。” “嗯?怎么了?”狗子开着车,没有偏头看他,只是问。 肖树舔了舔干裂的唇,“你还记得小学那会,隔壁班死猪打你的事吗?” “记得啊,怎么了?” “我记得那时候他个子很高,很壮,我们俩加起来都打不过他,后来你说先忍一下,然后故意讨好他,直到有一天,你把他偷偷抽烟的事举报了上去,后来,他因为旷课加上抽烟,被学校退学了。” “但是,后来他一直不知道是你举报的,甚至还跟你做朋友。” “昂,然后呢?” 狗子不太懂这件事和现在他们说的事有什么关系。 “什么莫名其妙的,哎,你晚上还要不要去冷潮上班?” “要。” “哦,我请了一天假,晚上去那边喝一杯呗。” “嗯。” “别带你女朋友来。” “知道了,也不知道你小子什么毛病,男的不行,女的也不行,亏得咱们俩认识,不然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哪儿有问题。” 肖树轻笑了下,狭长的眼尾顿生潋滟,漂亮得像成精的鬼魅。 他啊,就是个神经病。 * 赵莳下午那会睡了一觉。 那一觉很漫长,漫长到她差点困在那个梦里醒不过来了一样。 自从八年前开始,梦就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好的情绪,因为她每次做梦都会梦见他,但她不常做梦。 简单收拾了一下情绪,她到浴室里冲了个澡,这个天气她都能热出一身汗来,她有些心烦。 洗好澡出来,她看了眼时间,五点了,目光不由地移向床头那块玉佛吊坠,她走过去,把玉佛拿了起来,放到手心,用力握了握,就好像,那块玉佛会随着她的动作也融入骨血,然而事实就是,不会。 玉佛很漂亮,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它该有的光泽也并没有缺失,反而那抹绿色更浓郁了。 赵莳摩挲着这块玉佛良久,然后放进了一旁的盒子里。 她下楼去吃晚餐。 晚餐是简单的牛排意面,吃了几口,又想到了那个梦,顿时失了胃口,又让阿姨处理掉了,等她醒来后,阿姨已经把她的东西基本上都打包寄回北泽了,只留下了几套她要穿的衣服。 她随便挑了套换上后,又打了个电话过去,在得知肖树的行程后,径直驱车去了冷潮,此时已经七点多了,冷潮刚刚开门。 她到时,清吧里人还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听着慢音乐,很是悠闲自在,此时肖树似乎还没有上台,歌台处没有人在。 服务员问她需要什么时,这次她没有再点上次那甜腻死人的果酒,点了杯威士忌。 威士忌的度数很高,只是喝了几口,那股子辛辣呛鼻的感觉就直冲头颅,也够烈。 赵莳很享受这种感觉,喝了将近半杯后,肖树和吉他手才登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莳坐在角落被清吧里的摆设品遮挡的原因,肖树并没有看到她。 赵莳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盯着他整理座椅,整理麦的高度。 他似乎很习惯于唱一些情歌,轻缓舒适的调调很舒服。 赵莳闭了闭眼,享受着酒精的作用在她脑子里缓慢爬过的感觉,昏然而自在。 她静静听了许久,直到清吧里人越来越多,旁边的卡座都坐满了人。 她右边的一个卡座是一堆男男女女,估计是结伴来的,粗略眺了眼,估计有八九个人,都是很年轻很年轻的,很是吵闹。 赵莳淡淡收回目光,看了眼左边,左边卡座就坐了四个人,应该是几个好友聚会,并不吵闹。 整个清吧看起来似乎只有她是独自一人。 她又喝了两口威士忌,看了看手机,回复了几条消息,就听见右边那个卡座突然更吵闹了起来,但她也没理会,过了会,她的肩膀被轻轻戳了一下。 她收起手机回过头,只见一个扎着双马尾,俏皮可爱的女生从一旁的卡座上的栏探了个头过来,正双眸亮晶晶似的盯着她,手上还是一个微信二维码界面的手机。 “哎,姐姐,你好漂亮呀,可以不可以加个微信啊,我们这边那两个兄弟想和姐姐交个朋友。” 女生看起来应该还是大学生,笑起来灿烂明媚,又张扬自在。 赵莳朝人群里一直在打量她的两个男生投去了目光,是很青涩的少年,澄澈的眼眸和羞涩的动作都很明显,她清清淡淡扫了一眼,浅笑道:“不用了,我有未婚夫了。” 女生立即垮下脸来,失落道:“啊,这样啊,太可惜了,姐姐,你知不知道,你真的超漂亮哎!” “是吗,谢谢。”赵莳微笑。 “真的!姐姐怎么是一个人来的啊,未婚夫没来吗?” 赵莳保持微笑,轻轻点头,“对。” “那姐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啊。” “不用了,你们玩吧,我待会就走了。” “这样啊,真可惜,好吧,那姐姐玩得开心哦。” “好。” 女生一脸失落的缩了回去,和同伴说起了什么,赵莳依稀间听见了几句夸她很漂亮,气质很好之类的。 对于这些话,赵莳从小听到大,都没有什么感觉了,甚至连快乐也没有,可能是因为她的自信并不源于别人的夸赞而获得。 过了没一会,她看见刚刚那个女生和另一个女生突然往歌台的方向跑了过去,很显然是冲着肖树去的。 她稍稍坐直了身子,就看见肖树神色很冷淡地看着女生,隔得远,她也不知道女生对肖树说了什么,不过估计跟刚刚找她要微信的情况大差不差就是了。 她双手抱着肩冷眼看了会,只见女生兴奋地回来了,一边笑一边激动说:“啊啊啊啊帅死了好嘛!妈的,就爱这种不喜欢我的怎么办!他真的好冷漠啊,呜呜呜呜,这款我真的超爱!” “所以,微信要着了?”那群人中有人问。 赵莳挑了挑眉,拿起酒杯喝了口。 “没有!他不给!但是我是不会认输的!”女生斗志昂扬道。 “而且吧,我刚刚还打听到,他是一直在这边驻唱的,咱们来就能看见他。” 赵莳把最后一口威士忌喝完,拎起包包起身去结账,结账期间她又看见一个男生也朝肖树走了过去,手机拿着手机,正对着肖树说着什么。 赵莳看了眼,嘴角扯出抹冷笑,一时间竟然有些无语。 结完账她问了服务员洗手间在哪后,就径直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因为洗手间在另一头,要去洗手间势必要经过歌台,赵莳直接穿过歌台。 在路过歌台时,她并没有放缓脚步,也没有去看肖树,耳朵里被迫灌入了男生的话。 “能加个微信吗?或者说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直的啊?” 赵莳快步走过,到了洗手间后,补了个口红,又洗了洗手,然后再烘干,故意耽搁了点时间,等到她再出来时,果然看见肖树站在厕所外面走廊上,靠着墙,看见她出来后,朝她走了过来。 人刚走近,就听见他道: “我刚刚……” “看到你了,你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啊。” 他眼尾下垂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无辜的感觉,像乖顺的猫。 赵莳抬指揉了揉太阳穴,淡淡睨了他一眼,侧身走开了。 肖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去拉她的手,但赵莳像知道他的动作一样,头也不回的躲开了,也不看他,继续往前走。 肖树站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愣了几秒,追了上去。 赵莳知道他在后面,也不停下脚步,直直往外面走。 肖树虽然不知道赵莳为什么这样,但他也不敢去拦赵莳。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刚来的狗子。 狗子先是看到赵莳,还没反应过来要不要打个招呼,就见肖树也跟着匆匆走了出来。 只见肖树一句话也没说,朝他打了个手势就继续去追赵莳去了。 “哎,不是,我才来呢。”狗子无奈摊了摊手。 因为要和狗子喝酒,肖树只排了两个小时的班,却没想到赵莳也来了,这也就注定他不能陪狗子一起喝酒了。 赵莳此时已经放缓了脚步。 高跟鞋鞋跟很高,赵莳一不小心踩到了路边的沟网的缝隙里,身子歪了一下,就要往一旁倒。 肖树见状快步上前,手一伸就搂住了她腰,她整个人也随之滚进了他的怀抱里。 她的身体很轻,轻到他都没怎么用力就拉住了,腰肢也很细,他的手只是轻轻搭在上面,就可窥见他手掌的长度能完全覆盖住她腰的宽度,文中形容的盈盈一握不过如此。 赵莳顺势攀搂住他的脖子,脚尖抵着脚尖,膝盖贴着大腿,手臂内侧的肉正剐蹭着他的耳朵。 炙热的温度攀升,心跳也在狂乱。 “刚刚那个女生和那个男生找你干什么?”她问。 肖树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吞吞吐吐好一会,才道:“我没有给他们联系方式,我手机里只有你一个女性。” 威士忌后劲大,赵莳这会正觉得自己脑子开始有些昏了。 “真的吗?那男性呢?”她问。 温热的带着点点酒气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像密麻的虱子,痒得难耐。 肖树下意识咽了咽喉咙,喉结也随之上下滚动,弧度很好看,很是性感。 赵莳见状眯了眯眼,忽然抬手摸住了他的喉结,像扼住了他的命,她能感受到他骤然僵硬的肌肉线条,和直线上升的身体温度。 她不由轻笑了起来,浸染着酒意的眸湿润潋滟,平生多了几分媚,把身上的清冷都冲淡了,倒像是什么魅惑众生的妖。 肖树这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就能沉沦进去。 赵莳视线落到他的眼睛上,赵莳看着看着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眼角,在看见那颗痣时愣了一下,每次她仔细看他的时候都会一眼看到他左眼下的那颗痣,那是分辨他们俩的一个区别,她迟疑了几秒,又抬起另一只手遮住那粒黑色的小痣,端详着他的眉眼。 肖树身子僵得像块木头,戳一下都能硬邦邦不动的那种。 “你的眼睛好好看。”她略微有些痴迷的眼神盯着他,这样说。 肖树瞳孔不自觉下移,盯着她的手,然后再是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唇。 那双漂亮的清矜至极的眸里那种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浓雾弥漫着,遮住了什么他看不清的东西。 “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北泽?”赵莳突然问。 12、12经幡 这个问题里包含着的东西彼此都心知肚明。 可能这就是属于成年人特有的心照不宣的暧昧和目的。 肖树怔愣的瞬间,赵莳的手已经移到了他的耳垂处。 赵莳手指轻轻掐住他白嫩的垂珠,揉捏着,过了几秒,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你跟了我,什么也不用带。” “是明天下午四点的飞机。” 说完她视线往下,黑色无袖,锁骨形状漂亮,肌肤冷白,没有衣物遮掩的手臂肌肉真的很性感,因为用力,青筋暴出,盘布着。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她之前做的美甲因为不方便就卸了,但之前那个美甲是透酒红底色的,很显白,如果还没卸,此时握住他的手臂应该也会很显白。 肖树并不知道赵莳所想,他的视线飘了几下,最终凝在她唇上,随即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唇,眼神恍惚两下,又抿紧,垂着眼,声音很低:“我想想。” 肉和肉分离,拉扯出一条暧昧的丝线,他们间的距离被分开。 赵莳松开他的手,佯装失落,皱了皱眉,“还要考虑啊。” 肖树正要说话,立时赵莳包中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看他一眼,喂了声,然后说:“我喝了酒,你来接我吧,让人过来把车开回去。” 电话挂断后她也不再继续追问刚刚那个问题,只是拉起肖树的手,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胡乱划拉几下,说:“阿树,我走了。” 随即松开他的手。 他的手被抬高,被坠落,然后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莳走了后,他又回到冷潮,狗子此时已经在里面喝上酒了。 “哎,你怎么又回来了?” “赵莳走了。” 他在沙发上坐下。 “喝一杯?”狗子把酒杯递过来。 “不了,这个伤不能碰酒。” 他低头去看手臂。 手臂上的伤还没有好全,正在愈合的伤口密密麻麻的痒。 像赵莳于他心上的存在。 很密麻,很痒。 他抬手摁了摁心脏,里面的狂乱过后余留下的悸动未停。 狗子噢噢两声,把杯子又拿回去,给自己倒了杯,喝了几口后,突然惊讶地指着肖树的耳朵,“你那耳朵怎么红成那样!” 肖树抬手摸了摸耳朵,摸到一手滚烫,但他竟然没有察觉到。 又想起刚刚在他们俩在外面,好在当时站的位置灯光昏暗。 应该没有看见…… “刚刚赵莳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北泽。” “我艹!真的?她居然真问了!”狗子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再想想。”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她可是赵莳!” “虽然我说让你考虑清楚,那他妈的都是老子放屁!我哪想到人真让你跟着一起去啊!” 是,那是赵莳。 赵莳很漂亮,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目光,让所有人,他遇见的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狗子放下酒杯,又问:“你怎么想?” “你喜欢她?真喜欢?多喜欢?” “你们这关系到时候可就真算不清了!” “你不去?” 他哪里算不清为什么,只不过理所当然以为她看上了他的脸。 而他,也理所当然,看上了她的脸。 或许更多,不反感的草木香,那种可望不可即的高高在上。 罕见、又古怪的让他心动。 像暗燃的,看不见的火焰在烧,烧得他抓心挠肺,灼热感经久不息。 慢悠悠的,肖树冷笑了声,那双阴沉的眸像野豹猎食前的专注,有一种属于浓烈的野生动物的残忍。 獠牙尖锐露出。 他不刻意装单纯时,下三白多露出的眼加上深邃的眉骨,真是很冷很冷,冷戾的气质一下从他周身荡开。 “去,为什么不。”肖树说。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答应她?”狗子还是不理解。 肖树勾唇轻笑,眉一挑,“不想。” “什么意思?到底想不想?老子真的脑壳昏!”狗子忍不住蹦出几句方言,一副头疼的模样。 肖树眼眸沉了沉,转了个话题,“我离开川江这件事你先替我保密,无论谁问你都说我还在这里。” 见肖树神色认真,狗子挠了挠头,也没问为什么,他猜测可能和福利院那边有关系,毕竟肖树身上一直有秘密,点头道:“好。” 肖树起身往吧台走去,“再叫两瓶?” 狗子连点头,笑嘻嘻地:“可以可以。” * 赵莳喝了酒不能开车,现在只能等李立来接她。 车停在停车场里,有些闷,她打开窗透气,闭了闭眼,手指摩挲着手机壳表面。 没多时,李立就来了。 李立带了个人来,把跑车开回去,赵莳则换到李立开的那辆,那辆车内部空间大,座垫以及各种舒适度都更好。 驱车往半山别墅的路上,李立说:“刚刚叶老那边打来电话了,说想和您见一面。” 赵莳嗯了声,抬指揉了揉太阳穴,“你跟那边联系一下,就说,我没时间,那块地皮我看他们家也没有那么想要,不如就让给别人吧。明天早上我再去一趟公司,然后就直接去机场。” 李立点点头,“好。” 赵莳又继续阖着眸休息,车内很安静地驶了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在车厢内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眼屏幕,不由地挑了挑眉,然后接起。 “有事?” “姐,陈矜羡那个女人去哪了?别想骗我,你肯定知道!”赵久澍语气急冲冲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赵莳回忆了一下前段时间陈矜羡给她发的消息,思索着怎么把人骗过去,缓了缓语气,“怎么这样问?” “她说她去非洲一趟,结果,现在一个月了都没给我打一个电话,人也联系不上!” “她不会不要你的,急什么?”赵莳漫不经心笑着。 “我急?赵莳,你们两个女人狼狈为奸,骗我多少次了?” “你可真是够有教养哈,一天没大没小的。”虽然是责怪的话,但赵莳面上没有一点气愤的意思,语气含笑。 “我只能跟你说,她很快就回来了,去哪了我真不知道,也不知道你这人怎么那么急,能不能有点出息?” 赵久澍冷哼一声,“要出息有屁用,你最好没骗我!” 赵莳摇头失笑,几乎能想象到赵久澍红着眼眶说这句话的样子了,真是可怜啊。 “对了,昨天我在北城那个mix里看见你那个未来未婚夫在那蹦迪,身边那叫个美女环绕,你怎么跟这种人订婚?” “利益关系而已,我无所谓。”赵莳轻嗤。 “利益?那之前那个谁,就那个医生,林什么的,你跟他谈恋爱的时候怎么不想利益?我看那个也比周峪延好,这种男的,我都瞧不上。”赵久澍不屑道。 赵莳轻笑,“弟弟长大了,还知道关心姐姐了,不过,你怎么会在mix?” “哼,我去那有事,你可别想着冤枉我!” “先挂了,对了,外公说你明天回来?” “嗯,那你要来接我吗?” “不去,明天还有课。” “行,明天见。” 这一打岔,赵莳也突然发觉,她确实很久没有和陈矜羡联系了,想了想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拨过去两秒,就被接起。 “这不是能接到电话吗?”赵莳说。 “赵久澍又去烦你了?” “知道就好,也不给他打个电话,你就乐意看他急是吧。” 陈矜羡啧了声,“他太黏人了,每次打电话都要说一堆话,我嫌烦就装信号不好,你说之前没在一起前怎么就完全看不出来呢,早知道就不跟弟弟谈了,烦死了,哎,但是吧,真不谈我又舍不得,奈何弟弟器.大活好,有劲啊。” 突然想到什么,赵莳安静了几秒,突然叫她:“阿羡。” 陈矜羡的腔调很随意,“嗯?怎么了?突然这么严肃。” 赵莳轻轻叹了口气,“我在这边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很像很像他的人。” 电话那头的陈矜羡沉默了许久,赵莳还能听见那边哗哗的风声。 “你认真的?” 赵莳眼眸中闪过一抹疯狂,笑着:“玩玩而已。” “那不就得了,玩玩而已,随你咯,我本来还准备说,等这次回来我就给你找几个男人,既然自己找到了那我就不操心了。” “什么时候回来?” 陈矜羡在那边呼了口气,声音很明显,像处于什么荒野之上,很空旷,“快了,后天吧,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我就走了。” 陈矜羡从小就向往野外,迷恋原始森林中的种种,于是长大后也成为了野外摄影师,同时也是国内少数的森林巡护员,她这两个职业都有一定的危险性。 “行,自己在外面小心点。” 赵莳说,她已经不能接受身边任何人再出事了。 陈矜羡嗯了声,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会,继续道:“我前段时间在南非遇见林珈珩了,他居然成为无国界医生了,他还问起了你。” 赵莳默了几秒,轻声问:“他过得怎么样?” “不清楚,瘦了很多。” 陈矜羡这样说,说着说着那边突然响起了声音,很嘈杂,赵莳隐约听清一个男人大喊着什么,是她听不懂的语言,紧接着陈矜羡也呼吸急促道:“不说了,我们看见了非洲狮。” 13、13供具 赵莳早上去了趟公司后,简单吃了个午餐就径直往机场去了,期间并没有发消息或者是打电话询问肖树想清楚没有。 到机场时,是下午三点。 在休息室里等待时,她让人去星巴克买了杯咖啡提神,又接到爷爷和赵久澍打来的电话。 她先接的爷爷打来的电话。 “小莳,要不要爷爷派人去接你啊?” “不用了,小澍会来接我。” “您知道的,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然后才是赵久澍的电话。 “几点到?”赵久澍说话一向简洁明了。 “七点半。” “哦。” 就这么简单聊了几句,就已经三点半了。 此时外面大厅已经有乘客开始陆陆续续凳机了。 赵莳把最后一点咖啡喝完,把电脑打开处理了几个文件。 在广播响起后,李立站了起来,看向赵莳,“还有十分钟,小姐……他会不会不来了。” 赵莳不紧不慢地把电脑合上,说:“他会来的。” 她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通常她都会用尽全力,不择手段。 小时候家里请人教她琴棋书画,她不乐意学,要去学射箭,于是,她的学习课程改成了射箭,骑马,还有滑雪。 都是很有挑战性的项目。 而其中射箭这一项她最拿手也最喜欢,为什么? 因为从中她会获得巨大的成就感,那种什么东西都掌控到自己手里的,即便肆意改变方向地点距离,但仍旧一击必中的感觉。 所以,她很喜欢肖树时不时红的耳朵,人的生理反应骗不了人。 * 肖树虽然已经决定要去北泽,但当他回到出租屋后却犹豫了。 这两年除去还大学的贷款,他零零散散存的钱差不多也有十万,但一直没怎么花,毕业了也一直没有离开川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的身世,他曾在他七岁那年无意中听见院长和老人交谈,交谈中提到了他。 那个老人大家都叫她贺奶奶,但肖树从来没有叫过她,他厌恶那个老人,厌恶她阴沉恶心的眼神,身上浓郁诡异的香味。 “那孩子的名字要不要改?” “不改,就叫肖树,多好听啊,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他爸妈提的建议。” “卖不卖?” “这批不卖,等下批吧。” 她们是这样说的。 小时候的他并没有太听得懂,长大后再回想才发现了古怪。 对于五岁往上的记忆肖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他看过福利院里关于他的档案,但上面什么也没有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为了孤儿,但他想知道,所以,他在等,等一个机会。 但现在,他其实根本没有想太多为什么,只是直觉让他去做,他想去北泽。 房租还没到期,肖树把出租屋里的东西简单处理了,剩下丢不了的就留了下来到时候让狗子来处理。 第二天一早,他去医院换了纱布,又去了狗子家把出租屋的钥匙拿给他。 去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狗子迷迷糊糊开门,昨天酒喝多了,他现在头都还疼着的,神情恹恹看着肖树。 “你想好了?” “嗯,拿着。”肖树把钥匙抛过去。 狗子手忙脚乱接住,“哎,你是不是——” “算了,没事,你去吧,我会在这里守着的,有事跟我说,我帮你做。” 肖树点点头,扯了扯唇,罕见露出一点笑意,拍了拍狗子的肩膀,说:“我走了。” 离开狗子住的公寓后,他又去见了个人,在将近三点的时候他才打车往机场去,什么都没带。 * 广播又响了一遍,此时时间已经指向了四点。 赵莳仍不慌不忙地坐着,倒是李立不安了起来,频频往外望。 就在李立的心悬着七上八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过道里响起。 赵莳这才起身,往外走。 肖树从外面跑来,跑得满头大汗,见到赵莳后停了下来,喘着粗.气笑得很是歉意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来迟了。” 赵莳咬了咬下唇,盯着他,肖树笑得很好看,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那头碎发被汗打湿了一点,眉眼舒展开,眼眸中也似星星点点一样澄亮。 那种扑面而来的少年感,真是很像很像那个人。 让人禁不住恍惚。 赵莳笑了下,从包里拿出纸走上前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说:“不迟,你来了就好。” 肖树努力平息着呼吸,喉结上下滚动一圈,低头盯着赵莳的眉眼,和颊侧那一缕滑落的发丝,手心有些发痒。 “走吧,登机了。”赵莳说。 肖树点点头,跟在她旁边。 李立跟在他们后头,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心头都不禁松了口气。 从川江到北泽,要飞三个多小时,赵莳不喜欢在飞机上做事,工作也好,又或者看电影玩游戏打发时间也好,只要一上飞机她就只想睡觉。 她和肖树的位置是挨着的,她坐在里侧靠窗的位置,肖树坐在外面的位置,坐下后,她就让空姐拿了杯热牛奶和毛毯,还有眼罩,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准备睡了,在准备戴眼罩前,她侧着头躺着,刚好对上肖树盯着她的目光。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问他:“看我干什么?” 肖树摇了摇头,咳了声,“没什么。” 赵莳眨眨眼,又坐了起来,“这样啊,要不要我陪你看电影?” 肖树不自在地偏开头,“好。” 赵莳视线凝在他的喉结上,瞳孔中悄无声息地漫上一抹欲念,又把座椅调了起来。 “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都可以。” “这样啊。” 赵莳挑了挑眉,在显示屏上翻找了起来,在看到《泰坦尼克号》的影片名后手指一顿,说:“看这个怎么样?” 肖树觑了眼,“好。” 他很少看电影,偶尔会为了找创作灵感去挑几部看,而泰坦尼克号这部有名的爱情电影,他却刚好没有看过。 赵莳一共看过五次泰坦尼克号,每一次都是和那个人一起的,那个人走了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过这个电影了。 现在这还是第六次,是和另一个人看,一个很像很像他的人。 赵莳调整好坐姿,叫住一旁路过的空姐,为他们拿一副耳机。 影片一开始就是人们站在泰坦尼克号上和下面的亲朋好友们挥手的画面,昏黄的画质,像上个世纪初的录像画面,让人分不清真假。 肖树是第一次看,一开始还有些心不在焉,看着看着渐渐被里面的剧情给吸引住了。 赵莳对于里面的剧情已经非常熟悉了,已经不需要认真去看细节了,电影播到一半,她微微侧首,看见肖树认真的模样时愣了一下。 他认真的时候眉不自觉压低,唇抿紧,周身气场也冷了下来。 但他丝毫没有察觉。 她细细打量着他,打量了好一会,许是终于发现了她的视线,肖树神情一变,扯唇笑了笑,眉也被抬高,周身气场一下子缓和了下来,问她:“怎么了?” 赵莳垂下眼睑,微微转头看向显示屏,“没事,继续看电影吧。” 肖树眨了眨眼,眼眸微转,也继续去看电影。 从前他看这些爱情电影,往往都不太理解,甚至没有半分感触,只觉得矫情造作。 但现在再看,他好像能理解一点了。 过了会,赵莳突然出声:“你有没有跟别的女人看过这个电影?” 肖树怔了一下,忙摇头,“没有,我只和你看过。” 赵莳挑了挑眉,似惊喜般道:“真的啊。” 她抬手揉了揉他的头,眉眼弯弯笑道:“挺乖的嘛。” 肖树倏地握紧了手心,身上的肌肉也绷住,不自觉咽了咽唾液,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里。 但好在赵莳没有再继续看他。 肖树偷偷放松身体时,赵莳的余光中一直有注意到,思及此,不由好心情地拿指有节奏地敲了敲机舱的壁面。 电影看完,差不多也就到了北泽。 傍晚的北泽机场远远望过去,能看见刺破黑暗的光芒。 飞机稳稳停住,开机舱门,赵莳和肖树率先下机,走过廊桥。 因为是国际机场,机场占地面积是真的很大,一路往出机口去,即使乘坐着水平扶梯也需要二十多分钟。 因为三人都没有带行李,倒也不用再去托运行李处去拿行李,不用再浪费时间。 一路上肖树就一直跟在赵莳旁边。 走到出机口,赵莳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身形高挑显眼的赵久澍。 人一走近,赵久澍就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赵莳,然后又看向赵莳身边的肖树,扬了扬眉,“这谁?” 赵莳觑他一眼,“管那么多?” 说完又看向肖树,解释道:“这是赵久澍,我弟弟,他最近心情不好,不用理他。” 肖树点点头,视线扫过赵莳眉眼处那点子笑意。 闻言赵久澍回过头瞪着他们,气冲冲道:“谁心情不好?我心情可好了,没有那个女人我也照样过得很好!” 赵莳轻笑没有理会他的暴躁,“不是说今天有课吗?” “我无聊不行?明天我要去一趟慕尼黑,凭什么就她世界各地玩,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眼巴巴等着她回来!” 赵莳语气淡淡抛出个炸弹,“哦,可是阿羡她明天回来。” 赵久澍突然一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憋了许久才吐出五个字:“怎么不早说。” 赵莳冷呵了声,“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赵久澍哼了声,不再说话,自顾自往前走。 “是不是很有意思?”赵莳回头跟肖树说。 肖树原本微眯着眼看着赵久澍,这会赵莳回头看他,他连忙扯唇笑了下,“嗯。” “以后你们会经常见面的。”赵莳说。 肖树点点头,竟然莫名期待了起来,期待起在北泽的生活。 一路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赵久澍的车停在b区,他们走了一截才到,他的车是一辆大g,和他这个人的性格差不多,够拽够酷。 赵久澍扫了眼欲上前到驾驶座的李立,“我自己开。” 李立点点头,坐上了副驾。 赵莳和肖树则坐在后座。 赵莳不是很喜欢大g的车内环境,不是很舒适。 “你怎么换了辆大g,之前那辆库里南又不喜欢了?” 赵久澍发动引擎,懒散回她:“腻了,这辆帅。” 赵莳从包里拿出粉饼在三角区摁了摁,遮掉脸上出的油,说:“下次接我记得换一辆。” 赵久澍在前面语气淡淡地嗯了声。 “有没有想吃的?北泽这边有几家餐厅还不错。”刚刚他们俩在飞机上都没有吃飞机餐,赵莳问肖树。 肖树微笑,“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我要吃陈记。”赵久澍插了一嘴。 赵莳直接当没听见,“这边有一家铜锅涮肉好吃,等会可以去尝尝。” 肖树点头,“好。” “那全聚德。”赵久澍继续坚持不懈。 “这边的烤鸭也还不错,到时候有的是时间吃。”赵莳继续跟肖树说。 肖树闷着声嗯了一下,语气柔和道:“吃全聚德吧,你弟弟不是想吃烤鸭吗,我都可以的。” 车内光线暗,赵莳看不清肖树的神情,但直觉告诉她,肖树不是这种会委屈自己的人。 赵久澍听见这句,直接呵了声,“六。” 赵莳瞪了眼赵久澍,心中有所猜测,但还是对肖树说:“不用理他,就吃铜锅涮肉。” “哦,好。”肖树点点头,很是乖顺。 说好吃什么后,几人就没再怎么说话。 赵莳低着头看手机,在回消息。 肖树望向窗外。 不同于川江那样的小城市,这边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透明玻璃的写字楼此时还有灯光亮着,人行道上来往匆匆,灯光璀璨,繁华大道。 肖树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川江,他以为他会在川江待到死。 眼里不断掠过惶惶的灯光,光影交错斑驳陆离。 车突然停住,赵久澍啧了声。 赵莳都不用抬头就知道肯定是堵车了。 北泽路况向来不太好,尤其现在正好碰上晚高峰,直接堵在高架桥上了。 赵久澍在软件上看了看路况,低咒一声,“前面出车祸了,估计要堵个十几分钟。” 赵莳敷衍嗯了声。 车子走走停停的,赵久澍突然想起什么,语气一转,“哎,姐,陈矜羡有没有跟你说她明天什么时候到机场啊?” 赵莳拿着手机拨了个电话,趁着拨过去的间隙,回他:“不知道,自己去问她。” 话音刚落,电话也被拨通。 “林叔叔,我是小莳,是这样的,我今天才返回北泽,这才听说您也投标了北城那个的项目,这件事您也清楚的,我们这边不好插手,一插手,少不了被人诟病,于你于我都是一个大麻烦。” 那边说着什么,赵莳嗯了几句,电话就挂了。 赵久澍也听见了,“这个项目我听外公说过,咱们家不是跟那个谁很熟吗?我看林氏木业很有可能投标成功。” 赵莳放下手机,语气淡淡道:“帮他们干什么,我们又没有什么利益。” 赵久澍笑了下,“哟,商人啊。” “哎,后面那小子,你可要警惕警惕我姐,她可是标准的商人思维。” “我看你真的欠。”赵莳冷声道,视线移向肖树。 刚好和肖树的目光对上,赵莳微怔,然后就见肖树朝她笑了笑,似有些羞涩地说:“那我也喜欢。” 意外地一句话,加剧了赵莳的怔愣,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也朝他笑。 赵久澍在前面无语地撇了撇嘴。 堵了快二十分钟后,前面的车终于快速行驶了起来。 赵久澍挂挡踩离合,这辆大g也追着前面的车飞速前进。 说归说,赵久澍还是把车开往了那家铜锅涮肉。 到那家铜锅涮肉时,已经九点了,这会人还是很多,但好在还有位子。 在大厅坐下,赵久澍双手抱着肩,神色不虞地睨着餐桌。 刚坐下,肖树就去洗手间了。 人走了后,赵久澍隔着桌子对对面的赵莳冷声冷气道:“那小子的眼睛珠子都黏你身上了。” 赵莳瞥了他一眼,“说起来他好像比你还大两岁,你该叫哥,什么小子小子的,你最近的脾气真的越来越差了,也不知道收敛点,姑姑不在你倒是越来越放肆了。” “知道了。”他闷着声道,一脸的不情愿。 “不过,为什么是哥?你们这身份……” 服务员开始上餐,打断了他们的交谈,正逢肖树回来,他们俩也就没再继续。 这边的涮肉还保持着上个世纪那种独特的方式,味道很好,环境也很舒服。 吃完饭后,赵莳去结账。 赵久澍趁着这间隙问肖树。 “你是哪的?川江人?” 肖树嗯了声。 “你跟我姐怎么认识的?” “一次宴会上认识的。” “宴会啊,那你们家应该很有钱咯,和我们家差距太大的话,这事可就不好办咯。”赵久澍似随口一说。 肖树没说话。 “你是回老宅还是住哪?”赵久澍朝他身后的人问。 “我住栖风院那间顶层公寓。”赵莳走过来回他。 “行,你呢,你跟我回老宅吗?”赵久澍又去问李立。 李立点头。 “那走吧,我送你们。”赵久澍甩着车钥匙率先往外走。 栖风院就在赵家公司旁边,是赵莳任职时开发的一个新式公寓。 都是一梯一户的,环境很好,地理位置也处在环线内,交通便利,当时规划时,她就给自己留了一层,留在顶楼,还是所有公寓中最高的那栋,可以俯视四周所有的公寓。 她去年就把已经室内设计好了,此次还是她第一次入住。 电梯刷卡上楼,赵久澍没来过,也跟着来看一眼。 这栋公寓最高层是37,其他公寓都是36。 室内设计都是赵莳自己操刀,偏向于欧美风,装饰多以轻奢为主,很大气,也具有舒适度。 赵莳提前让人来打扫过,此时空气里都还有一点清新剂的味道。 赵久澍在沙发上坐下,打量了一圈周围,“不错嘛,哎,这栋还有没有空的啊?要不我们和你们做个邻居?” 赵莳脱下高跟鞋,又给肖树递了双拖鞋,看向赵久澍,“这我不知道,你自己去问负责人。” “行,明天我去问问,陈矜羡要是跟你做邻居,肯定就不会往其他地方跑了。”说到后面,赵久澍幽怨地瞪了眼赵莳。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比起我她确实更爱你!” 赵莳斜了他一眼,“我们俩认识的时候你还没生呢,吃的哪门子醋。” 她走到沙发上坐下,随手打开电视。 又喊:“阿树,过来。” 肖树走过去,也在沙发上坐下。 电视里开始重播新闻联播。 赵莳突然看向外面,起身往外走,“这个阳台是我最喜欢的,晚上夜景还不错。” 阳台还有一台天文望远镜。 肖树也跟了出来。 “算了,我恐高。”赵久澍只是站起来往外看了眼,就又缩了回去坐下。 如今已入了秋,昼夜温差大,站在高楼上晚风凉意沁人。 肖树盯远处的繁华看了会,又偏头看向身旁。 赵莳没有穿高跟鞋后,站在他旁边,莫名又娇小了许多。 赵莳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只是抿了抿嘴。 刚刚吃饭她没怎么喝水,这会口干。 “我去拿瓶水,阿树,你要喝什么?”赵莳问。 “矿泉水就行。” “好。” “你们俩住一起?”赵久澍看见赵莳进来,瞥了眼阳台上的人,问。 “怎么?我可都没管过你和阿羡同居的事,你还敢来管我?”赵莳斜了他一眼,语气淡淡。 赵久澍沉默片刻,他的三观导致他无法认可肖树的存在。 “那他又是什么身份?” “你不是要订婚了吗?” 赵莳安静几秒,又道:“不是要写论文吗?还不回去?” 赵久澍盯着赵莳看了一会,欲言又止,最后慢悠悠起身往外走。 赵莳在原地站了一会,继续往厨房走去,在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折返到阳台。 递给他一瓶,“你都听到了?” 肖树点了点头,嗯了声,把她手上那瓶也拿了过来,拧开后还给她。 赵莳手心被那瓶水微微的凉沁润,她偏过头,用那双清冷的眸注视着他,语气淡淡:“如果真是三,你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