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百合就无法离开的房间》 1、不牵手就无法离开的房间 和所有社畜一样，苏简在上班时间之外根本不想看到上司的脸。 然而在明显不是上班时间的此刻，她的视线里唯一能看见的便是上司的身影。在看见上司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耳边仿佛响起了周一早晨那刺耳痛苦的闹钟铃声。 是在做梦吧，她想。她的目光扫过高高的白色天花板，一尘不染的白色墙壁以及那扇挂着一个木制告示牌的白色大门。 只有做梦才能解释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空荡荡的纯白房间。并且在这个房间里她的上司严寻真女士正双手环抱在胸前，面色冷漠地以一种警惕的眼神四处打量。 太怪了。这实在太怪了。为什么她的梦里会出现严寻真？ 如果是她混的那个百合同好群里的小朋友一定会喊着说肯定是因为苏简暗恋她的上司。但是，苏简想说，别逗了，哪个□□劳的社畜能对自己的上司产生恋爱感情啊？ 大多数社畜看见上司的那一刻，无数今天提明天要的报告、无数义务加班的夜晚，无数看似夸奖实则敲打的交谈就会像走马灯一般闪过脑海。 打工人哪还能对上司生出什么浪漫的心思。虽然严寻真不像苏简之前遇到的上司们那样折磨人，但她苏简对上司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表面上唯唯诺诺，私底下骂骂咧咧，下班了就希望两人死生不复相见。 但令她痛苦的事实是，她们两人现在就在这里面面相觑。 苏简先是试着不断睁眼，后来又闭上眼尝试入睡，结果都无法从这个梦中醒来。果然人没有那么容易控制自己的梦啊，苏简只能放弃了徒劳的尝试，接受梦中的现实。 没有人说话。严寻真在陌生的环境里十分谨慎，看起来在掌握有用的情报前不准备开口的样子。苏简有点想开口打破尴尬的沉默，但是她又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有点怪怪的。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招呼说“严姐，真巧，你也在这里吗？”然后呢？严真寻会笑着回她，是哦真的好巧吗？大概率是无言而隐忍地看她一眼，点头以示回应之后竖起沉默的壁垒吧。 傻笑着说“诶嘿嘿，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里了。严姐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不行不行，这样搞得自己像弱智一样，想一想严寻真可能的反应，她头皮就尴尬得发麻，脚趾都要开始搞建筑工程了。 收回开口的打算，苏简转而悄悄地用余光观察严寻真。 她一头黑色的秀发没有像在办公室里那样扎起，而是如同波浪一般披在身前。她轮廓明晰的薄唇此刻抿做一线，挤得唇色淡如樱花瓣。衣服是常见的那套黑色的贴身高领毛衣和剪裁得体的咖啡色西装款。秀气却不失英挺的双眉微蹙。锐利的目光扫荡着这个奇异的空间。 难得的是她一贯肃然的面庞上透露出些许天真的茫然。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苏简说不定还会觉得这副神情出现在她脸上有些好玩，还要和群友们吐槽一下她的稀有立绘。然而现在她是没什么心思在心中截图了。 不过她还是不禁感叹，严寻真如果撇去那层上司自带的debuff，称得上是美得让人赏心悦目。严寻真应该就是那种会让群里小朋友大声尖叫喊着姐姐我可以的冰山美人。而自己呢，则是并非靠美貌而是靠年长而获赠“xx姐”称号的普通女青年。 才观察了没多久，苏简就警觉到严寻真朝她看了过来。苏简下意识地迅速离开原地，做出一副探寻房间的模样，四处走动。回过神来之后，她忍不住想骂自己根深蒂固的社畜条件反射，怎么她在梦里也还这么害怕严寻真。 这个房间说实话没什么好查探的，没有任何家具，墙上也没有任何装饰。空荡荡的，除了她们两个人之外，就只有那扇大门还有点存在感。苏简就朝着门走去，脑袋里还想着说不定推开大门就能从这个噩梦中醒来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那扇大门带给了她更加恐怖的噩梦。 大门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挂在门上的告示牌，更确切地说，是告示牌上写着的字。在那块四四方方，如笔记本电脑一般大小的告示牌上，印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不牵手就无法离开的房间” 作为一个常年沉浸在同人文化里的爱好者，她瞬间认出了那个熟悉的句式。那是在同人群里广为人知且曾经深受欢迎的梗—“不xx就无法离开的房间”。 这个梗通常描绘的是这样的故事：两个角色在神奇的力量（同人创作者的欲望）作用下，被关在了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如果不按照房间里写着的指示，完成某些行为的话，两个人就无法离开那个房间。被困的两人在百折千回之后，终于完成了指示，最后顺利离开了房间。 离开房间的条件根据创作者的欲望及廉耻程度不同会产生不同的变化。与苏简看过的那些激动人心、丧心病狂的作品里出现的离开条件相比，苏简和严寻真现在呆着的这个房间的离开条件简直清纯得不行。但即便如此，这也足以让苏简内心崩溃了。 在理解了那行字的瞬间，她就在心中爆发出猿啼一般的嚎叫。要不是顾忌着严寻真也在房间里，她现在就想抱头大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她和严寻真被关在这样的房间里？ 这是梦吧？但如果这是她的梦的话，难道她真的是个会暗恋不苟言笑的上司的变态社畜，所以才会做这样一个梦？ 正当她沉浸在对自己的怀疑和质问中时，她忽然听到了脚步声。更可怕的事发生了。严寻真也朝着大门走了过来。 她察觉到严寻真站在她附近，正盯着那个告示牌的时候，她内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杀了我吧。她尴尬得浑身都僵硬了，脸也涨红了。她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严寻真看到那句话的时候脑袋里会想什么，又会对她说什么。 苏简僵持在原地半天也没有听见身旁的人说话，只是在寂静的沉默里听见了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想了一下，她憋不住侧眼看向严寻真。 她没敢直接观察严寻真的脸色，她先是看向地面，然后目光从严寻真的鞋尖开始慢慢往上移。当目光扫到严寻真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时，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严寻真的手腕清瘦，白皙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她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白净又不失力量感。和这样一只手牵手啊...... 正当她的思绪开始飘远的时候，视线里的那只手抬了起来。 苏简的心一下也跟着提起来了。明明告诉自己这大概只是个梦，这个严寻真也只是她梦里的npc罢了，但是她依旧感到了难以言喻的紧张，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她看着那只手慢慢地升起，然后—— 然后这个白色的房间突然间像烈日下的雾气一般消散了。梦境突兀地消失了。苏简醒了。 她睁开双眼，心里有点茫然。那种梦境突然消失的感觉让她回不过神来。愣了一会儿，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她看了下时间，是周一凌晨6点。 她想，可能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想到周一要上班了才会做这样莫名其妙的梦吧。对那个奇怪的梦下了结论之后，她把手机扔回床头，又缩回被窝里睡起了回笼觉。 感觉再次入睡没多久，她就又被刺耳的闹钟叫醒了。匆匆忙忙地洗漱，争分夺秒地赶上通勤的地铁之后，她站在拥挤的车厢里，那个奇异的梦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忽然意识到，那个梦没有像寻常的梦一般醒来就被淡忘，她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梦中的细节，比如说那行黑色的大字。啊——她口中忍不住叹出了声，一只手捂住了额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掏出手机，在她常混的群里疯狂地吐槽那个梦。然而不出所料，不论是和她网上相识已久的损友还是群里的学生党们都在起哄，说她是对上司心怀不轨而不自知，这个梦揭露了她对上司不可告人的心思。 她飞快地打字反驳，扔出她一贯的声明，她只是喜欢看女孩子和女孩子谈恋爱，又不是喜欢女性、自己想和女性谈恋爱。群里对此嘘声一片，显然对此不以为意。不过网上冲浪大家说话也都是假假真真假假，很难说清楚哪些时候是认真多一点，哪些时候是玩笑多一点。 反正她自己是知道的。她只是喜欢看喜欢的女孩子和喜欢的女孩子谈恋爱。这只是她的爱好。她不是喜欢同性的。苏简呼了口气，握紧了手心。是的，她没有喜欢同性。 到了公司，赶着时间打完卡，在工位上坐下之后，她下意识地朝上司的办公室望去。严寻真一如往常来得很早，此时已经坐在办公椅上看起了材料。她的上司从来都是个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的，超脱常人之外的精英女性。 苏简隔着玻璃远远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轻笑了一声。荒唐的梦就当作个笑话，吐槽过就算了。她收起心思，投入了一如既往的日常。 她没有注意到，严寻真看完手头的资料之后，视线穿过纷乱的办公室，确切地投向了她。 2、第一次接触 接下来的一周，苏简没有再做什么奇怪的梦，她和严寻真也一如既往地维持着不咸不淡的下属和上司之间的工作关系，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 于是她就在脑中把那个梦右键删除，扔进回收站了。毕竟那种怀疑自己是不是暗恋上司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微妙。但不知怎么地，她比之前更关注严寻真了。 其实说起来，苏简并不怎么熟悉严寻真。毕竟她在严寻真底下工作也才三个月。 她就职的单位算是个效益不错的生产型企业，背靠资金雄厚的总部，蓝领白领员工数目众多，还雇佣了大批的外包工人。她所在的人事部门在这样的企业中算是个举足轻重的部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她入职几年，虽然依旧是个小虾米，却也看过不少人情往来、利益勾结的事。上一任的人事经理就由于买卖工人转正名额及在升职评估中收受贿赂之类的事被劝退了。而严寻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从总公司空降过来的。 她来得突然。大家对她的了解都不多。年龄大概是三十出头。单身。国外知名大学研究生毕业。毕业后就在总部就职。据说家庭背景深不可测。风评还算不错，就是难以接近，是被敬而远之的存在。 说实话，苏简感觉严寻真一点都不像是干人事工作的。她工作以来遇到的从事人事工作的人，大多是表面看起来比较有亲和力的人，也特别能说，随便一个话题，他们都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难以收住话茬。 像严寻真那样面容冷峻严肃又沉默寡言的人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太罕见了。苏简第一次在公司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是技术部门的新领导过来打招呼，没成想竟是自己的部门老大。 不过苏简认为严寻真这样的人事经理也挺好的，比之前那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面上挂着得体笑容，心里却不知道在算计什么的典型人事经理好多了。 缺乏亲和力之类的问题，毕竟她是个经理，不像她们一样需要和普通员工经常接触交流，大多数时候是和那些厚脸皮的部门老大们打对台。 虽然只在严寻真底下工作了三个月，但是苏简能够隐约地从她的工作中感受到一种真诚。这是她在工作中很难得能够体会到的。 严寻真雷厉风行，不喜欢寒暄，不说多余的话，交流的时候十分直接，常常犀利而果断地指出问题，委派任务时看重的是能力而不是资历。她不怎么在意长年的工作环境形成的那种潜规则。 老员工认为她有些不近人情，太小看和睦的氛围对人事部门的重要性。苏简在茶水间听到过他们谈论严寻真，说若她不是有背景，才没办法年纪轻轻就担任这个重要部门的领导。 苏简不知道严寻真从总部派到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内幕，不过她确实相信严寻真有背景。从严寻真剪裁得体、一看就是专门定制的西装，还有她腕上的手表，上班通勤时开的豪车就能看出她的家境不凡。 严寻真寡言少语，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流，她极少与人闲聊，更少谈及自己。部门里擅长和上司攀谈，精于从闲聊中寻找出上司的爱好并投其所好的老油条也在她那铩羽而归。所以即使大家对她的工作风格已有深切体会，对她本人却依旧知之甚少。 苏简从小就算是擅长观察人的，再加上因为那个梦而对严寻真增加了不少关注，才慢慢地了解了不少严寻真的生活细节。 严寻真应该个习惯早睡早起的人。工作日不管苏简到得多早，她都会发现严寻真已经坐在办公室里工作了。不论是邮件还是微信，过了晚上十点之后的信息都不会收到她的回复，推测她可能是这个时间点睡觉。当然也有可能她给自己定下了十点之后不处理工作的规矩。 和她富家女的形象不太符合的是，她工作餐都是在公司食堂解决，并不外食。她看起来不太在意自己吃的东西，即使是食堂师傅手抖撒多了调料或是做了什么奇异的创新料理她也一如既往面不改色地迅速吃完。 同理她对咖啡也没有什么追求。不像是之前那个还要自带咖啡豆的经理，她通常是行政部提供什么咖啡她就喝什么咖啡。从日常饮食上，可以看出严寻真不像其他经理一样喜欢让下属帮忙处理杂事。她都是自己到食堂打饭，自己到茶水间倒咖啡的。 有一点令苏简意外的是，严寻真可能喜欢吃零食，不是那种精致的进口零食，而是那种食杂店卖的平民零嘴。苏简有一次进她办公室汇报工作，无意见瞥见了办公桌旁边的垃圾桶里露出来的麦丽素包装袋，搞得她惊讶了老半天。 实在想不出部门里有谁敢在她办公室里吃麦丽素，苏简只能合理推论那是她自己吃的。严寻真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大体上，苏简对于严寻真这个上司颇有好感，但即便如此她对严寻真依旧是避之唯恐不及。她挺难向人解释她对严寻真的惧怕心理。 或许是她从严寻真身上察觉到一种威胁。严寻真会毫不在意地刺破在日常中包裹着大家、给予大家安全感的名为“和谐的气氛”的泡沫。 苏简很不擅长面对这种人。她很难想象不在意委婉含糊的语境的严寻真开口会说出什么样的话，也怕被严寻真看透自己在她面前的不自在。 她感觉自己在严寻真面前像是个欺名盗世的小人在锐眼的判官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表演。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她不愿意接近严寻真。 所以她才会觉得那个梦那么别扭。 还好那只是个梦。 平稳地度过了一周，周日晚上躺着床上回顾一周的生活时，苏简忍不住按住自己胸口，再次感慨，还好那只是个不为人知的梦。她甚至还能嘲笑自己之前的神经质。笑完自己大惊小怪之后，她翻了个身，握起手机，窝在被窝里，看起了喜欢的女孩子们这样那样的故事，最后带着傻笑进入了梦乡。 当她再次拥有意识时，她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 怎么会这样？！ 一种沉重的即视感击碎了苏简脑海中残留着的快乐泡沫，她绝望地朝房间里望了一下，果不其然看到了严寻真的身影。 确认了严寻真的存在后，她顾不上细看对方就拖着沉重的步伐颤颤巍巍地走向大门。大门上果不其然仍旧挂着那个骇人的告示牌。 “不牵手就无法离开的房间”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一次不成就来第二次？我的潜意识啊，难道你真的那么想跟严寻真牵手吗？苏简痛心疾首地质问自己。 质问完她又开始给自己找补。她觉得自己，自己，嗯，可能就是怀念读书的时候那种一起牵着手去卫生间的同学情谊了，所以才会做这种梦吧。而严寻真可能是像她记忆中的某个故人，所以才会出现在梦里。 比如说严寻真就感觉像是，就像是她初中时候的，初中时的那个班主任……呃，这个也不太对劲。 当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苏简的脑海中此起彼伏的时候，严寻真踩着沉稳的步伐向她走了过来。鞋跟在地面上踏出的声音让苏简回过神来。她察觉到严寻真在她身边站定了，像上次那样伫立在原地，观察那个告示牌。 苏简没有转过头去看严寻真。不看就可以假装她不存在。严寻真不存在，那么令她尴尬到极点的氛围也不存在。反正都是只是梦。不和梦中的人交流也是很正常的事。她想着上一次也是两人站在大门前没多久梦就醒了，这次应该也会是差不多的情况。 她打算不采取任何行动，就这么不看不说话不动作，站着等到这个梦境散去。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梦境却没有如她所愿地消散。 在这个空无一切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测量时间的工具，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沉默和尴尬成千上百倍地拉长。苏简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可能只是几分钟、十几分钟，但是她感觉经历了从盘古开天辟地到人类上月球的岁月。漫长的时间滋生了比尴尬更难耐的无聊。 苏简甚至开始想着，算了，要不然就牵一牵严寻真的手算了，让她那该死的潜意识得到满足，让自己从这个无聊到让人发疯的地方解脱出来。反正都只是自己做的梦，除了自己也没有人知道，说不定醒来之后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这里的严寻真也不是现实中的那个严寻真，一个梦境npc而已。不要想那么多，赶紧上去牵一牵！！！唉，但是牵了感觉又好像自己输了一样。这个梦也不可能做到天荒地老，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就醒了。 正当苏简做着剧烈的心理斗争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自己手心传来了冰凉而柔软的触感。她瞬间吃惊地看向自己的手。严寻真微凉的指尖滑过她的手心，而后轻轻地搭在了她手掌的边缘，大拇指饱满的指腹点在她的手背。触碰时那一丝凉意很快消散，而后传来的是淡淡的暖意。 苏简的大脑卡机了几秒，才意识到严寻真就这么牵住了她的手。 她僵硬地不敢动作，只是不自觉地把目光从两人牵着的双手转到了严寻真的脸上。在出乎意料地牵住了下属的手之后，冷面上司脸上不见一点情绪的端倪，目不斜视地盯着大门上的告示牌。苏简无法从她表情上读出她真切的情绪和想法，只能依稀猜测出她的眼神里似乎透露出些许好奇。 就在这时候，大门那写着“不牵手就无法离开的房间”的告示牌突然间裂成了两半，掉落在了地上，转瞬间又消散在空气中。没有人推动，在某种不可知的力量作用下，原本并拢的两扇门自己朝外打开了。 苏简屏息观察着这些变动。她的目光随着大门的打开投向门外。门外一片白茫茫，什么也没有。她有些困扰地望着仅有一片空白的外界，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放开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严寻真，发现严寻真正用牵过自己的那只手把银色的腕表从另一只手上摘下来。顺利摘下腕表之后，严寻真将它往门外一扔。腕表被扔到门外的刹那就融进了白色之中，再也不见影踪。 这样诡异的情况让苏简不禁迟疑起是否要通过这道大门离开房间。 然而不等她纠结出个结果，腕表消失没多久，梦境很快就开始如雾般消散了。 梦境的最后，苏简看向严寻真，注意到她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后严寻真的身影就随梦境迅速地消失了。 3、壁咚？ 从梦中醒来之后，苏简瘫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花板，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就这么发呆了一阵子之后，她忽然猛地一把掀起被子，把自己的脑袋整个埋进被窝里，在被窝里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她忍不住唾骂自己，苏简啊苏简，你到底做了个什么梦啊？和上司一起被关进不牵手就无法离开的房间，而且梦里最后还是上司主动牵了自己的手？她不禁对自己产生怀疑，难道自己真的欲求不满了？真的暗恋上司但自己却没有自觉吗？ 不不不，不可能。她在被窝里使劲地摇着头。说到底，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叶公好龙的百合厨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上某个女性。 对了，大概是因为之前她那个爱好是在某绿色网站上看百合小说的损友段依依推荐给她一堆上司下属的百合文，才会搞得她做这样的梦。段依依最近特别喜欢社畜和美人一夜春风之后第二天上班发现美人是空降上司的设定，即使被她吐槽了八百遍依旧像打了鸡血一样在她耳边念叨。 耳濡目染之下，她的潜意识里可能也被塞进了一堆上司下属情节，以至于在梦境中显现了出来。啊，真的不能再纵容段依依传销式的安利了。她绝对不会再去看什么绿色网站的百合小说。 苏简决定了，她将一如既往地专注于纸片人，专注于二次元美少女们的可爱同人故事，拒绝现实要素。 苏简在被窝里翻滚来翻滚去，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工作，搞得快迟到了才终于收拾好心情去上班。 进了办公室她第一眼就望向严寻真的办公室，果不其然，严寻真早已开始处理她繁忙的工作。她看了一会儿，实在是看不出严寻真和平常有什么不同，于是松了一口气在工位上坐下。 部门开晨会的时候，严寻真的目光扫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有些紧张。她深呼吸了一下，努力找回平常心，像往常一样进行汇报。听完她的汇报，严寻真点了下头，然后示意下一个人发言。 但还没有等苏简完全放松下来，严寻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提醒她会后去趟自己的办公室递交相关的材料。苏简的心不自觉地提了起来，但她也告诉自己，这是很正常的事，不需要多想。 晨会结束之后，苏简迅速地整理好材料，怀着不明的忐忑进入严寻真的办公室。严寻真二话不说地看起了她送上的材料。在让她感受到压力的沉默中，苏简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了严寻真翻阅着文件的手上。 严寻真的左手腕上果然带着一只银色的腕表，和梦中的一模一样。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潜意识的东西嘛，她现实中见过严寻真戴这只表，将这个表的印象留存在了潜意识里，于是梦中的严寻真也戴着腕表。 苏简的视线沿着手腕接着望向了严寻真拈着纸张的指尖。在梦里就是那冰凉的指尖滑过她的手心。严寻真没有做美甲，她的指甲没涂抹任何色彩，即便如此也显得粉嫩光滑，散发出健康的光泽。 在苏简仔细观察着严寻真指甲上的月牙白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严寻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发现严寻真正直直地盯着她。她心里一个激灵，意识到大抵是自己长期的凝视引起了严寻真的关注。 或许是在严寻真底下磨砺的这几个月让苏简不由自主地学会了从严寻真面无表情的脸上窥探出她的一点思绪。苏简从严寻真的目光里读出了询问，可能还有一点点好奇——“你在看什么？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苏简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话，说自己忍不住想看看梦中牵过自己的手现实中是什么样的。社畜生活磨砺出来的找借口神功立即运转，她讪笑地解释道，“呵呵，我最近想买个腕表。看到严姐你手上的表很漂亮，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严寻真看了她几秒，而后点了下头，就让这个话题流过了。与工作无关的闲谈她向来是不在工作时间做的。她将手上翻阅过的材料排列整齐，然后递给苏简。 “这份报告不合格。” 苏简听到了那毫无人性的熟悉的令人咬牙切齿的话语。 “交待任务时我已阐明，人事部门在本周的经理会议将驳回生产部门扩招劳务工的要求，为此我需要你制作一份报告。在制作报告的过程中，你需要考虑的是汇报的背景、对象以及目的。” “看得出来，你在数据收集以及报告的美观上下了不少功夫。然而你没有意识到真正重要的东西。因为是我交待的任务，你便不假思索地以人事经理为汇报对象制作报告。而缺少对于其他部门立场的考量，使得你的报告对于其他部门经理不具说服力。” “在工作中需要的是主动思考而不是被动接受。被动的产出通常是无意义的消耗。希望你转换视角重新整理这份报告并在明天交给我。” 苏简收下报告，低声应好，接着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严寻真的办公室。她本来以为自己制作报告的能力在部门中算是突出的，这份报告也是用了心思做的，没想到在严寻真那被评了个不合格。 她有些沮丧。由着这沮丧，又生出对严寻真的几分不服气。然而在脑中反复思考严寻真的话之后，她不得不承认严寻真说得很有道理，生出的怨气再被自己吞了进去，只剩下对自己的唾弃。 唉，她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手中的报告，又轻笑了一下。在这样复杂的情绪下，哪里还有心思去纠结那虚无缥缈的梦境啊，还是赶紧工作吧。社畜生活哪里容得下遐思。 苏简兢兢业业修改过后的报告第二天虽然还被要求修改了几处，最终还是顺利通过了。苏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松快了些，也不再困惑于那个梦。 该工作工作，该磕cp磕cp。工作上平平稳稳，顶着严寻真的严格要求认认真真做个合格社畜。磕cp上热火朝天，脱下斯文的外皮乐乐陶陶地不做人。不过苏简这次没有在同好群里和人吐槽第二次的梦了。对于这个梦她始终是觉得有点羞耻的。 到了周日的晚上，苏简虽然想着自己大概不会再做类似的梦了，但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她还是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她先是从图书馆借了本佛经，抄了大概一个小时的佛经来让自己清心寡欲。 而后又点了香油，做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的冥想。上床之后还在床上跟着视频简单做了睡前拉伸。躺在床上还试了试345呼吸法。她的努力还是颇有成效的，她比平时入睡得更快了。 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当苏简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而房间里笔挺地站着的严寻真正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她内心是崩溃的。 她忍住狂嚎的冲动，快速地观察着整个房间。房间比起上次有所变化。墙壁的颜色由之前那种一无所有的白变成了粉红色，增添了一丝暧昧的氛围。 而房间的中央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墙角。苏简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那确实是个墙角。两面感觉像是被截断的墙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狭小的墙角。这两面墙和房间的墙颜色不一样，是白色的。 墙角摆着一个表面披着一层灰的灭火器。其中一面墙的底端还贴着安全出口的标志。整个墙角感觉像是从某个完整的建筑空间切蛋糕一样切下来的。 而在那个墙角之后便是合在一起的两扇大门。门也变成了粉红色，门板上靠近门把的位置还多出了两朵瘦长的百合花的图案。 门上挂着的从木制告示牌变成了一块电视屏幕大小的黑板，上面用白色的粉笔写着字，从苏简的位置看不太清上面写的是什么。看了一圈，整个房间存在感最强的还是那个墙角。 墙角？苏简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看向大门。严寻真此刻正站在大门端详着黑板，面容肃穆。不知道严寻真看见了什么..... 苏简心里直打鼓。她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工作，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预期在这里纠结，不如早点搞完这个梦，醒来不还是一切皆空。下定决心之后，她穿过墙角，走到严寻真旁边站定，看向黑板。 只见上面写着如同印刷出来一般整齐的一行大字： “不壁咚就无法离开的房间” 壁咚二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劈得苏简外焦里嫩。她再次看向那个墙角，突然发觉那个墙角像极了她们部门的楼梯间。怎么会这样？难道她其实是个日思夜想着在公司的楼梯间壁咚上司的无耻之徒吗？ 她明明平时看同人没有多喜欢壁咚这个梗啊。她自己身高不出挑，也才一米六出头，不是很喜欢身材高大的人带来的压迫感，所以也不怎么喜欢小个子被高个子的人圈在墙角的感觉。为什么这次的离开条件会是壁咚呢？ 而且壁咚是谁壁咚谁呢？不会是让她去壁咚严寻真吧？她真的会死。严寻真比她高，大概一米七左右。她望了一眼，严寻真还穿着高跟鞋。让她壁咚严寻真真是物理和精神上都是折磨。 难道和上次一样，梦里的严寻真过来壁咚她？那个冷面上司严寻真会把她逼到墙角，然后——啊啊啊想到这里她就感觉自己受到了精神污染，再想下去会疯掉。 就在她心烦意乱地胡思乱想的时候，使她脑袋里的弦彻底绷断的事发生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严寻真忽然侧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第一次在梦中开口，“壁咚？” 4、下克上？ 从严寻真口中轻描淡写地吐出的短短两个字在寂静的空间中宛若惊起了一声响雷。 托最近提升的严寻真言行解读能力，苏简瞬间明白了严寻真那两个字的意思。严寻真是在询问她“壁咚”这两个字的含义。 呵呵，想来也是，认真严肃，仿佛工作之余没有任何爱好的严女士怎么会知道“壁咚”这样的词语呢。 局面实在是太过于尴尬，苏简连在内心的吐槽中都开始插入麻木的笑声，掩饰无措。要怎么和严寻真这个看起来和同人文化隔了一条马里亚纳海沟的正经人解释壁咚呢。 呵呵，她又在内心尬笑，壁咚，壁咚，大概就是我听了你这个提问之后尴尬癌发作原地暴毙，然后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吧。 没有听到苏简的回答，严寻真看了一眼她僵硬的表情，又望向那个写着“壁咚”的黑板，最后微微皱起眉头，凝视起苏简的面容。 上司那锐利的视线给苏简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她下意识地开始组织起语言，想着如何向一个感觉很难理解同人女在想什么的人解释这个词。她想了想，用平时汇报工作的口吻描述可能不会那么羞耻，于是就尽量选择了书面用语。 “壁咚是一个源自日语的网络流行语。顾名思义，原词意指拍击墙壁时发出“咚”的声音的行为。现多用于描述常在少女漫画及动画中出现的特定恋爱情节，即男性将女性逼向墙壁的同时，以手拍击墙面围住女性并发出“咚”的声音的情形。” 话烫嘴般地快速说完这段话之后，苏简都要忍不住夸赞自己的语言组织和心理承受能力了。 听完她的解释，严寻真的眉间皱得更紧了。严寻真的目光在自己和苏简之间打了个转，而后又望向那个墙角。 “男性将女性？” 苏简听懂了严寻真的言外之意，嘴上比她脑袋动得都快，话赶话地就给自己找补。 “发展到后来，壁咚也不仅限于男对女，女对男也算。啊，不是。呵呵，呃，那个，这个词流行后使用范围扩大了，也不只仅限用于男女恋爱情节。啊，那个，是说不涉及恋爱关系，同性之间也是可以互相壁咚的。” 讲完之后她立马后悔，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她这都是说了些什么啊。搞得好像想告诉严寻真，她和严寻真互相壁咚也是没问题的一样。 她略带紧张地看向严寻真，只见严寻真听完后沉思不语，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给人感觉更严肃了。 过了一会儿，严寻真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开始行动。她先是走近那扇紧闭的大门，伸出手用力地推了推，果不其然地发现不论使了多大的力气，门依旧纹丝不动。她敲了敲门板，发现门板被敲击发出的声响却是清脆的。 严寻真接着细细观察了门上画着的两朵百合花。而后她拿起那个黑板，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看起来还研究了下上面的字迹。她尝试着想把黑板从门上卸下来却发现黑板被固定在了门上，无法移动。 结束了对门的探查之后，严寻真走到房间中央那个突兀地伫立着的墙角，她姿势优雅地蹲下身查看积满灰尘的灭火器，随后看向墙角的安全出口标志。而后她站起身，对着墙角再次陷入沉思。 她的表现让苏简觉得，她或许和自己一样觉得这个墙角十分眼熟。然而严寻真没有开口询问苏简对墙角的看法，她只是转身背对着墙，然后用目光示意苏简过来墙角这边。 苏简已经放弃思考了，和上司解释完壁咚之后她感觉自己已经进入无喜无悲的贤者时间了。接收到上司的指示之后她再没有多余的思虑，仅是机械地迈着步伐走向熟悉的墙角。一切都无所谓了，这个梦爱怎么就怎么样吧，做完就行。 等到苏简在严寻真身边站定后，严寻真用以往给苏简交待工作一般的口吻，平静地向她说道，“演示一下。” “？？？” 苏简那颗原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突然剧烈跳动了起来，她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许多问号。演示？？什么演示？？演示什么？？她恨不得停止自己大脑的思考。 严寻真看她愣在原地，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便言简意赅地从口中吐了两个字以作进一步的说明，“壁咚。” 听到上司那简洁到近乎吝啬的补充说明，苏简在心中冷笑。呵呵，她难道是不理解要演示什么吗？她是根本不愿意去理解啊！ 演示壁咚？！谁演示壁咚？她，苏简，她去演示壁咚？谁壁咚谁？看严寻真这意思，是要让她去壁咚严寻真？可是她就一米六出头的身高，要怎么去壁咚身高一米七多的严寻真？画面想象一下就很奇怪。 换成让严寻真壁咚她？啊，不行，想一想就尴尬得恨不得化身钻井机立马钻到地壳。羞耻，羞耻，太羞耻了，即使是做梦也很令她感到很羞耻啊。壁咚这种事，让她看可以，让她亲身体验是万万不能啊！ 见苏简许久没有动作，严寻真换了换站姿，双手环抱放在胸前，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苏简”。 苏简一听严寻真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就头皮发麻。她望着严寻真严肃的面容，感觉到严寻真目光里的催促，身上的社畜本能被激发了。 她决定放下身为人类的羞耻心，让社畜思维模式彻底统治自己的大脑。上司的要求，社畜不能说不行。就把这件事当作是一项普普通通的不合理工作去看待就行了。 做通了自己的心理工作，苏简咬着牙一步一步逼近严寻真。严寻真此时已主动地背靠在墙角。苏简心想，她们这物理和精神上的逼迫是相反的。 在苏简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能够到墙壁之后，她立定站直，伸出一只手，“砰”的一声用力地拍在严寻真身旁的墙面上。听到声音，她忍不住苦中作乐地在内心吐槽，这也不是壁咚是壁砰啊。 通常情况下，实施壁咚行为的人应该低头看向被自己困在墙角的人。但是由于严寻真比她高多了，只要自然站直，头颈就轻而易举地越过了她的包围圈。苏简如果不仰起头的话，她的视线正对的就是严寻真白皙秀颀的脖颈。 苏简此刻只恨自己的手太短了，以至于两人的距离是如此接近，她甚至能闻得到严寻真脖颈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她感觉自己全身的气血上涌，脸大概红得要涨裂开来了。 被迫体会到突然被关在房间里的角色们的羞耻的此刻，苏简深深地忏悔，决定再也不看“不xx就无法离开的房间”系列的同人了。在亲密得令人尴尬的距离下，她觉得不论是盯着脖颈还是将视线下移都过于猥琐了，于是硬着头皮抬头看向严寻真的脸庞。 她不敢直视严寻真的眼睛，就盯着对方的下巴，磕磕巴巴地汇报，“壁、壁咚、壁咚就是这样的了。” 严寻真点了点头，却也没有让苏简结束演示，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几秒苏简的神情，而后将目光投向了那扇大门。如果黑板上写的“壁咚”是指这个行为的话，那么现在大门应该会打开。但令两人感到疑惑和困扰的是，大门依旧紧闭着。 过了大概一分钟，在苏简感觉严寻真都要开口询问她这演示的是不是真正的壁咚的时候，门上的黑板突然抖动了一下。 它最初只抖了一下就静止不动了。过了十几秒后，它再次抖动，随后又停止，之后便开始了频率不规律的抖动。不知为何，苏简感觉自己好像从那抖动中读出了一丝迟疑。过了大概两分钟，黑板的抖动变得剧烈。它随之摔落在地上，转瞬之间消失不见。而后大门便缓缓地打开了。 苏简松了口一气。她立刻收回自己的手，退后好几步，和严寻真保持了大约五六米的距离。严寻真看起来却没有放松的感觉，门打开后，她淡淡的神色反而多了一丝严峻。在随着大门打开而消散的梦境的最后，严寻真若有所悟地凝视着苏简，口中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她的表现让苏简心里升起些许不安，但苏简随即便将那丝疑虑强行按下。梦里的事管它那么多做什么。醒来就好了。 醒来就都好了。梦里的事醒来就不必在意了。 若真的只是一场梦。 5、完蛋 可惜即便从荒唐的梦中醒来，苏简的内心依旧无法获得平静。她睁着双眼，呆呆地望着从窗帘缝隙漏过来的打在天花板上的微光。她的大脑迟缓地转动着，然而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刚刚做的梦。 不只是这个梦，就连上周和上上周做的梦，它们的细节在苏简的记忆中依然清晰。这让她感到莫名的不安。此前的两次梦境让她感到的是尴尬和羞耻，而这次的梦境虽然羞耻程度远超之前，但在羞耻之外却让她又生出一种了诡异的忧虑。 她很难解释清楚这种担忧，又或许是这种担忧太过离奇，让她不愿深思。 苏简深深叹了口气。还是不要多想了。周一了，要上班了，老老实实地做社畜吧。 说是不要多想，但是苏简仍是心神不宁。她像是失魂了一般从家里飘荡了到公司，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否吃过早餐。在工位上呆坐了半天，她终于做好思想准备，抬起头，目光游离地在部门寻找严寻真的身影。 令她微微惊讶的是，严寻真的办公室里没有人影。她扫视了整个部门一圈也没有发现严寻真。仅仅是没有像以往一般看到严寻真待在她的办公室里办公，苏简就感到了莫名的心慌。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严寻真端着一杯咖啡从门口进来了。原来她是拿咖啡去了，苏简松了一口气，旋即为自己的大惊小怪感到好笑。但当严寻真经过她的工位时，她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屏住了呼吸。 鞋跟在地面上敲击出规律而利落的脚步声，严寻真未曾停留，径直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好像真的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然而不知怎的，苏简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心，她抓住所有不被人注意的时机小心翼翼地观察严寻真。少言寡语、做事向来不动声色的严寻真实在不是一个容易观察的对象，苏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她今天的面无表情和之前的面无表情有什么差别，说话时也惜字如金，让人察觉不出情绪。 反倒是苏简因过于专注对她的研究，心不在焉地在工作上犯了几个小错，而后被严寻真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她只能灰溜溜地收回对严寻真的窥视，努力静下心让自己安安分分地工作。 苏简感到这样下去不行，再这样深思恍惚下去，自己这季度的绩效评估绝对完蛋。她必须得找个人聊聊，这些梦老是憋在心里，可能哪天就得让她患上妄想症。想了半天，她决定午休的时候约损友段依依出来，好好吐槽下这些破梦，然后透露点自己的担忧。 苏简和段依依是三年前在某个百合动画的同好群里认识的。她们两个都在群里声称自己只是喜欢看喜欢的女孩子们谈恋爱，不是喜欢和女孩子谈恋爱。于是两人便在在群里被称为钢铁直女二人组，也有人戏称她们为深柜二人组。 群里的人老是打趣她们，说是这么说的人多半都是没自觉的深柜。说不定她们这两个自称不喜欢同性的人最后就在一起了。她和段依依都斩钉截铁地否定这种可能性，对群友的调侃敬而远之。 不过群友们的起哄也算是个契机，在组成同盟维护直女身份的过程中，两人慢慢发现和对方挺聊得来的，并且现实中都在同一个城市。熟悉之后互相交换信息，发觉两人就连工作单位也离得不是很远。于是两个人就越走越近了。 苏简在现实中难以向他人袒露自己对百合的热爱，总是下意识地和人保持距离，所以也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 段依依便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两人共同的爱好、相似的立场和接近的生活环境，使得她们成为某种程度上最了解对方的人。苏简有什么对他人难以启齿的话题想倾诉的时候就会找段依依。这次也不例外。 虽然苏简的邀约来得突然，不过段依依笑骂了一下还是接受了。她们约在位于两人公司距离中点的一个小餐馆里见面。苏简到地方的时候，段依依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玩手机。 段依依的个子比苏简还矮，官方身高据称是一米五八，但是苏简感觉实际应该是一米五五左右。她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个娇小可爱的美少女，实际上脾气却挺暴的，武力值也不低，业余在练习泰拳。 两人打完招呼后，迅速地下单点好了午饭，随后段依依就开门见山地问她，“说吧，今天突然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 苏简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段依依见状皱了皱眉头，对她说，“怎么还扭扭捏捏起来了。你什么糗事我不知道，什么猥琐的发言我没听过啊。” 苏简想了一下，也是。她们两个人胡侃海聊的时候提到的乱七八糟的梗可比她的梦糟糕多了，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那个，你还记得上上周我在群里说过的那个梦吗？” “哪个？...哦，就是那个和你上司一起被关在不牵手就无法离开的房间里的梦？” “对。就那个” “然后？” “然后就是...其实我上周又做了类似的梦，和上司被关在同样的房间里。不过后来是上司牵了我的手。最后大门打开了，梦境就消失了。” 段依依表情变得有点微妙，苏简一边观察着她的脸，一边接着说，“我原本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我今天又做了奇怪的梦。还是和上司一起被困在那个不达成条件就出不去的房间。这次、这次离开的条件是......壁咚。” 听到“壁咚”两个字，段依依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 苏简尴尬地加快了语速，“总之最后完成指示之后，和上次一样，门开了，梦散了，我就醒了。” “哦？最后是谁壁咚了谁？”即使有很多想法，但段依依没有放过这个调侃苏简的机会，她看着苏简窘迫的表情忍不住露出坏笑。 “那个不重要啦。”苏简恼羞成怒地小声吼了一句之后，又露出忧虑的神色继续说到，“主要是，我就感觉很奇怪。连续三周做类似的梦...梦境中出现的都是同一个现实中认识的人，梦里那个人表现也挺奇怪的...” 她忍住羞耻感，向段依依细细描述了梦中的情形。随着她的诉说，原本还显得有些不以为意的段依依注视着她透出担忧的脸庞，神色也逐渐变得郑重。 苏简说完之后，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她们的午饭在这时被端了上来。段依依一面吃着饭，一面沉思着。 吃了几口菜之后，段依依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开口了。她的话很直白。 “多大的人啦，别把梦当真了。” “但是——” “但是什么呀但是。梦这东西本来就是没道理可讲的。要给梦找出个逻辑就是自寻烦恼。“ “可——”” 段依依打断了苏简要说的话，“你不是在担心这些不是梦吧？” 被段依依一言点出忧虑所在，苏简沉默了。 “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像这样剧情连续的连环梦我也做过。而且你认真想一想，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那个诡异的大门，还有那个有趣、咳咳，奇怪的离开条件能是会在现实中出现的东西吗？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些都能在现实中实现，你觉得你那个冷冻木头一般的上司真的会主动牵你的手，还让你壁咚吗？” 苏简闻言先是回想起今天挨批时严寻真那犀利的眼神，而后不由自主地将这个严寻真的形象带入段依依描述的场景，她随即打了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马上用力地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嘛。” 段依依略微站起身，伸出手安抚地拍了下苏简的肩膀，而后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就不要想太多了。梦里的想法啊感受之类的也不要太过纠结。我啊，以前还做过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的梦。说夸张点，我都还能回想起那种矢志不渝的感觉。不过醒来一看，那个人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 “哎哟，没想到母胎单身的你原来还在梦中谈过虚拟恋爱？” 段依依捶了苏简一下，“你现在忽然有心情调侃我了？别打岔。我是要跟你说，不要把梦中的情感代入现实生活。你说要是我把那个梦中的喜欢当真了，醒来发现喜欢的人不存在，我岂不是成了实际没谈过恋爱却成功失恋的大傻蛋。” “唔......” “老是纠结一件事容易给自己种下心理暗示。本来没事，想多了，说不定后来变有事了。所以我劝你，放宽心。人醒了，就把梦扔一边别管了。” 段依依的神情里隐约透露的严肃，让苏简不由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宣布这件事解决了。吃饭吧。今天的饭你请客。” “好好，感谢段依依女士对本人做出的亲切指导。为您买单是本人的荣幸。” 在经过以午饭为代价的话疗之后，苏简总算能将心中的困惑、纠结和不安搁置一边，安下心来工作。心静下来，下午的工作她便没有再出什么差错，平稳地等到了下班时间。本以为今天能安然无事地结束，没想到苏简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出乎意料地被严寻真叫住了。 “苏简，跟我过来一下。” 苏简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偷偷观察了下严寻真的神色，没发现什么异常，回忆了一下一天的工作也猜不出来她叫住自己的理由。她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被上司叫去谈话是很正常的事。不安也是怕被上司狠批一顿的不安。 “好、好的。” 在同事们包含了同情、自求多福、幸灾乐祸等信息的目光的注视下，严寻真领着她走出了办公室，穿过长长的走廊。随着两个人越走越远，苏简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她拼命回想着中午段依依劝她安心的话语，想要保持一颗平常心，然而严寻真的鞋跟像是敲在她心上一般，让她一惊一乍。 不、不会吧。看着出现视线前方的楼梯间，苏简感觉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都快要炸裂自己的鼓膜了。 当发现严寻真真的把自己带入了那个莫名让人感到眼熟的楼梯间之后，苏简的大脑彻底变得一片空白。 严寻真停下脚步，她也呆滞地跟着停下脚步。严寻真转过身，气势十足地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她也条件反射地一步一步退向墙角。 她的后背贴上墙的时候，严寻真的手也横过她的耳边，拍在墙面上，发出了“咚”的声音。 在苏简的视线里，严寻真此刻简直就是毁天灭地的大魔王。 在明显的身高优势下，严寻真低下头，盯着苏简僵硬的脸，带着不可置疑的气势提出质问。 “壁咚？” 完蛋。 苏简脑袋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6、推测 “壁咚？” 听到严寻真和梦境中如出一辙的询问时，苏简一瞬间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止了。片刻的慌神过后，她的大脑旋即开始高速地转动。 脑海里一个声音在疯狂地重复着“不会吧不会吧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吧”，另一个声音却念起了福尔摩斯的那句名言“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令人难以置信，那也是真相”。 如果严寻真没有和她一样经历过出现“壁咚”情节的梦境并且醒来后依旧保留相关记忆，她很难想象那个阅读范围仅限专业文献、商业杂志和新闻报道的严寻真如何能够了解“壁咚”这个词。 而且严寻真还把她带到了这个和梦中出现的墙角一模一样的地方，还、还准确地对她做出了壁咚的动作。 严寻真是只对今天的梦境有记忆，还是之前的那两次她也记得？若她记得这些梦境的话，不就意味着在梦境里的严寻真就是本人，而不是她以为的梦境npc?!所以那个被她壁咚了的严寻真是拥有自我意识的、她现实中的那个面瘫严肃老板？ 如果上次的梦也是同样的情况，那么那个严寻真还主动牵过她的手？苍天啊大地啊，意识到这些之后再回想之前的梦境，苏简感受到的尴尬和羞耻成千上百倍地爆发了出来。 她呆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应对面前出乎意料的情形，不知道如何开口回应严寻真那短短的询问。 好在严寻真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从把苏简带到楼梯间的时候起，严寻真就在暗自观察苏简的反应。而她看上去已经从苏简现在像僵硬装死的动物一般的状态收获了想要的信息。 她收回撑在墙壁上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给苏简留出能够放松下来的距离，而后平视苏简的眼睛，用沉静平缓的语气对她说，“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了。” 苏简从严寻真的话中隐约听出了几分真诚，于是她虽然还是慌乱紧张，但仍点了头以示回应。 严寻真抬起左手，看了看腕表上显示的时间之后对她说，“也到了晚饭的时间。我们找个地方，一边吃饭一边说。” 苏简点头说好，然后在心中默默流泪。作为一名社畜，她正常情况下是十分抗拒和领导吃饭的。 之前部门聚餐的时候，虽然地点是由负责组织部门活动的她精挑细选出来的餐厅，环境很好，食物也美味，还是由严寻真请客买单，但是她在老油条们的互相推搡下不知怎么地就被安排坐在了严寻真隔壁，吃得那个叫拘谨，嘴里的食物都嚼不出味道。 一顿晚饭的时间里，她是一边祈祷着严寻真不要开口和她搭话，一边又因这片角落里与周遭闹哄哄的氛围格格不入的沉默而感到不安，纠结着要不要主动开口缓解下尴尬。总之吃得很是难受。 这次还是和严寻真两人单独吃饭。唉，再难熬也躲不过去，吃个饭，又不是吃人，而且她们是有正事要谈的，谈着谈着，不知不觉饭就吃完了。苏简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虽然一想到那个要谈的正事，她又蔫了。 两人一起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苏简庆幸地发现部门里没有人留下来加班，办公室里已空无一人。她原先还担心如果被同事看到她坐上严寻真的车第二天要如何和他们解释才不至于被八卦太多。 不敢让领导久等，虽然内心满是抗拒拖延的心情，苏简还是动作迅速地收拾好了东西，然后像个小鸡仔一般乖乖地跟在严寻真的身后，坐上那辆豪车。上车时严寻真十分有风度地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让她不用纠结自己要坐在哪里，但是在车内这样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坐在严寻真身旁还是给苏简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餐厅是苏简推荐的。她在严寻真开口询问她想要在哪就餐的时候还愣了下，本来以为自己乖乖地被老板打包带走就行，没想到老板还会征求她的意见。她猜想，根据严寻真平时对饮食不太在意的表现来推测，严寻真可能对餐厅也没什么了解。 她忽然好奇起来严寻真除了在公司食堂的工作餐之外是怎么解决的，家里有阿姨给她专门准备饮食？需要宴请别人的时候怎么办呢？哦，对了，领导们不用自己找餐厅，都是像她这样的小虾米考虑着领导们花样频出的要求千辛万苦地寻觅的。 苏简抹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辛酸泪，小心翼翼地给严寻真推荐了一家德国餐厅。她记得那家餐厅的环境还不错，工作日就餐的人也不会太多，最重要的是有道招牌德国肉类拼盘。 从近期对严寻真的观察中，苏简发现严寻真虽然不挑食，但是似乎比较喜欢吃肉类。很难从严寻真的表情中看出她是否中意这个推荐，但她没有提出异议，问清地址后便干脆地出发了。 途中两人沉默不语。严寻真专心致志地开车，没有说话的意思。苏简想要来几句尬聊舒缓氛围，又怕严寻真有什么“汽车行驶过程中不能与驾驶员交谈”的原则，不敢打扰她。她只能盯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城市夜景，放空自己。下车时，她竟然感觉外面污染指数爆表的空气是如此甜美。 到了餐厅，严寻真点餐速度很快，扫了一眼菜单之后就点了份今日推荐里的沙拉。苏简跟着她点了沙拉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招牌德国肉类拼盘。她其实有点好奇严寻真到底会不会喜欢这道菜。 服务员收到点单离开之后，严寻真正襟危坐，双眼直直地看向苏简。苏简被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挺直了背部，两人之间的氛围立刻严肃了起来。 沉思片刻后，严寻真开口了。 “3月6日，两周前的周一凌晨，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果然是这样，苏简深深地呼了口气。事已至此，听到严寻真的话她有种悬着的另一只鞋子终于掉下来的感觉。 “梦中我和我的某位下属，也就是你”，严寻真淡淡地看了一眼苏简，“被关在了一个空旷的房间中。紧闭的大门上挂着一个木制告示牌，上面描述这个房间为‘不牵手就无法离开的房间''''。梦境持续时间较短，在我对梦境本身产生疑问之前，梦境就消散了。所以，我醒来后未过多在意这个奇特的梦。” 严寻真叙述的时候语气平淡，主要概括了自己的经历，并未透露出自己具体的想法和相应的情绪。苏简难以从中想象出严寻真做这个梦时候的感受，只能确认，最初她和自己一样，单纯地把这当成了奇怪的梦。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感叹，严寻真不愧是严寻真，做了那样离谱的梦，面上也没有显露出任何痕迹。唔，她自己应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吧。应该是这样，要不然那时候就会被严寻真注意到了。 “然而3月13日，一周前的周一，我再次同一时间进入了同一个梦境。这次梦境持续时间体感比上次更长久。在我主动采取了符合告示牌提示的行动后，梦境结束。我对梦境产生了一点疑问，但尚未重视。” 呃，“主动采取了符合告示牌指示的行动”应该就是指主动牵了她的手吧，苏简想到这就有点尴尬。不过严寻真说这件事时态度十分平静，若她在这点上纠结太多，反而更令自己觉得羞耻。 苏简只能强行按下自己的尴尬，学着严寻真板出一张严肃的脸。 “直到今天，3月20日，同样是个周一，我第三次进入了类似的梦境。梦境中的环境有所变化，房间内出现了更多的细节，而告示牌上的指示也从‘牵手’变成了‘壁咚’。” 苏简觉得严寻真在工业风装潢的德式餐厅里表情严肃地从口中吐出“壁咚”两字的场景实在是充满违和感。她感觉连现实都魔幻了起来。 “正是‘壁咚’这一词引起了我的警惕。因为我确定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从未接触过这个词汇。一个超出我现实认知范围的词汇却出现在了我以为是自己梦境的场景中。醒来后我立刻搜索了‘壁咚’这个词，确认了这个词汇并非我梦中臆造的生词，且词汇含义与我在场景中了解到的一致。就常理而言，人不可能从自己的梦中习得现实中不曾了解的知识。由此，我推测那个不可思议的房间并不单纯是我的梦境。” 苏简真是目瞪口呆。在自己忙着脑内发疯、脚趾扣地的时候，严寻真已经从一个单纯的词汇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在‘壁咚’的时候严寻真其实已经在思考这些东西了吗？而她却是在傻傻纠结着不知道把自己视线放在哪里好。她再次为自己感到羞愧。 “当然，我也不能否认存在一种可能性。人难以完全掌握自己的意识。我可能曾经在某处了解过这个词语，但未有自觉，这个词语虽不在我可调用的记忆范围内，但存在于我的潜意识并能够在我的梦中呈现。我需要更多的信息以做出更具可信度的推测。于是我便关注到了你。” 严寻真双肘撑在桌面，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身体微微向前倾，目光笔直地射向苏简。苏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像是被猎豹盯住的兔子。 “我提出了一个假设：若出现在那奇妙场景中的两人之一的我在梦中拥有意识并且醒来后保有记忆，那么场景中另一个人很有可能也拥有独立意识并能保留梦境记忆。所以我决定观察梦中出现的另一个人物，你，在现实中的表现。” 苏简这才意识到，原来严寻真早就在观察自己了。那么自己今天一整天心不在焉的表现可以说满是破绽。 “今天从上午开始，你就显得魂不守舍，并且有意躲避我。在我们两人现实中未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你的反应十分古怪，从而为我的猜测增加了筹码。于是我决定主动采取行动验证猜测。‘壁咚’便是最合适的验证工具。结果如你所见。我们现在正在这里。” 7、初次会谈 回忆起严寻真利用“壁咚”验证猜测的过程，苏简觉得自己脸上红得要起火了，同时脚趾也躁动不安地想要就地扣出个兵马俑来。 当时的自己简直就是“呆若木鸡”一词的生动体现。不知道严寻真那时候看了是觉得她像个做贼心虚、被抓个正着的不轨之徒还是像个大脑运行速度过于迟缓的呆子。 应该是觉得像呆子吧，要是认为她是个被识破的贼子，严寻真大概会严刑拷问她而不是坐在这里和她说话。 这么想着，苏简忽然意识到，严寻真愿意和自己进行这场对话已经体现了她的坦诚、信任和善意。 在确认了双方的异常，却尚未获得足够信息的情况下，思虑向来周全的严寻真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过这些不可思议的事件有苏简在背后从中作梗的可能性，但她依旧选择了和苏简直接交流，并主动开口袒露信息。 不过在苏简为严寻真的真诚动容时，却没意识到她自己从未设想过严寻真怀有恶意的可能性，她潜意识中是如此相信严寻真。 “以上便是我的情况。我希望你能分享你视角里的事件经过。这会对我收集信息十分有帮助。” 严寻真已经展现了自己的诚意，苏简想要做出回应，但是她脑袋里还是乱糟糟的一片，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她纠结于是否该透露出自己对“不xx就无法离开的房间”的了解。 说实话，即便共同经历了他人难以想象的不可思议事件，她们两人说到底还是不熟。她们对彼此知之甚少。苏简也不打算向严寻真敞开自己。 即便是常年相识的人，苏简也很少向对方透露自己对同人乃至对百合的热爱。她是个胆小鬼，畏惧所有可能出现的异样目光，希望在自己生活环境中表面都是一片和谐温柔包容的氛围。 苏简不知道严寻真会如何看待自己对同人文化的了解，她也不愿对此做出推想。她本来就不擅长面对严寻真。 说到底，一切也还只是推测。说不定真的只是三次奇特的梦，说不定那个奇妙的房间从今往后就不再出现了。而不论如何，现实生活都是还要继续的。如果在严寻真面前搞砸了，她到时候要如何继续自己平稳的、没有任何异常的人生？ 思考了半天，苏简咬了咬牙，认为现在还是保守谨慎一点的好。她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和对房间的些许了解都不要提及了，苏简打算学着严寻真的说法，避免主观的表达，把自己从叙述中撇出去，尽量选用客观的陈述。 在苏简纠结的时候，严寻真未有催促，一直耐心地等待她开口。苏简有些不好意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准备出声了。 “您好，这是您点的两份凯撒沙拉。这是德式肉类拼盘。您的菜上齐了，请您慢用。” 在这个蓄势待发的时刻，不懂察言观色的服务员动作利落地为她们送上了食物。 “哦哦。好的好的。谢谢。” 苏简酝酿了半天的发言被打断后，她积攒了半天的气势泄掉了，像个忽然瘪掉的气球，之前挺直的背也松下来了，愣愣地盯着面前的食物。 见状严寻真便提议道，“我们先吃饭吧。” 于是两人便先吃起了晚饭。尽量文雅地吃了几口沙拉之后，苏简想了一下，轻轻地把那盘肉类拼盘推到了餐桌中央，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严寻真的表情，一边低声说，“这个肉类拼盘比我想的分量大好多。一个人吃不完。严姐，我们一起吃吧。” 严寻真点了点头，而从便从拼盘中叉走了一块图灵根香肠。苏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严寻真点头的动作里她竟然读出了一点雀跃的感觉。 苏简一面吃饭，一面悄悄地继续着对严寻真的观察。她发现严寻真吃到切好的德式烤猪肘后，神情果然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虽然脸庞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莫名有种松懈的感觉。她忽然觉得这样的严寻真有一点点可爱，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细细品尝了油脂满溢的肉类带来的快乐后，苏简自然地开口了。 “严姐，我也是在两周前的周一做了那个什么不牵手就无法离开房间的梦。一开始在房间里看到严姐你的时候我还很吃惊。不过醒来之后我也只觉得是有点奇怪的梦，没多想。我第二次做那个梦同样是在上周一，我还以为是上次那个梦的后续梦。我想说可能是上次那个梦没做完，这次就又接着做了。因为以前也做过梦中情节连续的一系列梦，所以也没有太过在意。” 虽然其实挺在意梦中的情节的，但是不能说出来。 “然后就到了今天。今天做了那个壁、壁咚的梦，”说到“壁咚”两个字的时候苏简不小心咬了舌头。 “连续三次都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做类似的梦，实在是我也觉得很奇怪了。所以今天就有点心神不宁。不过我没有严姐你那么强的观察推理能力，没往这些可能不是梦境去思考。......好吧，其实有一点怀疑。但是这个猜测太难以置信了，我没敢想太多。要不是严姐你今天壁、你今天找我出来，我可能就劝自己当作没事发生了。” 听完苏简的话，严寻真微微点了头。 “很好。我想我们达成了初步的共识。我们两人都陷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件中。事件发生时间为周一，我们会进入一个疑似梦境的空间。空间以一个密闭房间的形式呈现。不完成房间中显示的某项指示就无法离开房间。完成指示后空间消失，我们会醒来。醒来后我们保有相关记忆。” 严寻真总结了截至目前她们能够确认的信息，看到苏简点头以示同意后，她神情郑重地向苏简提出合作的建议。 “事情比我们原以为的复杂，而我们拥有的信息太少，难以预料事态的发展。在这样的情形下，深陷其中的你我比起单打独斗，合作更加有利。我们需要互相帮助。你认为呢？” 即便苏简觉得和严寻真私下相处时十分尴尬，但难以否认的是，在这件事上她会是一名十分可靠的伙伴。事已至此，除了和严寻真组成同盟，苏简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至少她认为她和严寻真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她们都不想再被关进那个莫名其妙的房间。 “严姐，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好。我想现在你我的思绪都还处在混乱中，我认为首先应当留出时间，各自整理清楚思路，再进行下一步讨论。” 苏简听到这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下，她觉得她们之中混乱的只有她，而严寻真则是思路清晰、游刃有余。 “等到周三，我们开个会议对事件进行具体分析并讨论对策。” 开会？！竟然还要开会？！听到“开会”二字苏简差点产生了社畜的应激性反应。但是她们本就该一起商谈的，苏简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安慰自己脆弱的社畜心灵，其实不是开会，就是两个人谈话，就是领导习惯了“会议”这个词，到哪都要提一嘴而已，不是开会不是开会，别怕。安抚好自己后，她顺从地接受了严寻真的安排。 “好的，严姐。” “对了，这件事目前看来周遭只有你我牵扯其中，未涉及他人也不为他人所知。在无法预料事态会如何发展的情况下，我建议我们保持谨慎的态度，不向第三方透露这些信息。作为合作的基础，我希望我们能够互相保守秘密。” “没问题，严姐。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苏简同样不希望有第三人知道这些被她归类为黑历史的事，立刻就答应了。不过话说回来，苏简忍不住想，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真的会有人相信吗？ 像是段依依，只会觉得她磕cp磕到走火入魔，分不清现实梦境了。同人群里的家伙大概会觉得她是在很认真地玩一个梗。如果是她妈苏如兰女士听到了，会给她一个当头栗暴，怒骂她是睡觉睡傻了，别搞那些有的没的，赶紧搞钱去。 这事讲出来太像同人文了，没有亲身经历过，实在是很难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实际发生。 唉，其实如果她自己不是当事人之一，听到人说这样的事她也会猥琐地笑着说“嘿嘿嘿，这不是还挺有意思的吗”。 两人的谈话就此告一段落，之后她们在不再令人那么尴尬的沉默中吃完了晚饭。 作为下午试探行为的赔礼，严寻真在结账时表示这顿晚饭由她请客。在她略显强势的坚持下，苏简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其实她还暗自松了口气，毕竟这家餐厅的消费对于还是个小职员的她来说有点高了。 从餐厅出来后，苏简本来是想和严寻真告别，自己搭公交回家的。但是严寻真一出门口就笔直地走向停车场，走了一段路之后发现苏简没有跟上，便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目光里透出单纯的询问。 苏简愣了一下，感觉严寻真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让她自己搭车回家的选项。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就小跑着跟上了严寻真。 坐着严寻真的豪车回家的时候，苏简一边看着城市的点点灯火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斑斓的光线，一边想着她的地址就这样暴露给严寻真了。以后要是单位忽然需要人到场加班，她就不能谎称自己住得远来逃避了。 偷偷瞥了眼严寻真的侧脸，她又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恶意揣测领导，不管怎么说，严寻真是个好人，不会突然要她加班的。如果是严寻真要她加班，她也就认了。 严寻真送她到了小区的门口，简短地告别之后就干脆地离开了。 苏简望着她的车流入车水马龙之中，长呼一口气，而后掏出手机，咬牙切齿地打出几行字，果断地发给段依依。 “段依依，你这个红颜祸水竟误了我！” 苏简恨啊，要不是段依依中午跟她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打消了她的警惕，她也不会在严寻真壁、不、试探她的时候那么手足无措！ 段依依：“？？？” 8、惊天一问 在段依依那发泄一通之后，苏简又不得不费了好多心思去哄完全状况外只觉得她莫名其妙的段依依，最后赔出去一顿饭。唉，她不得不感慨自己真是自讨苦吃。 和段依依道了晚安之后，苏简放下手机，躺在床上，脑海开始不自觉地回放今天的经历。当回忆到严寻真把她带到楼梯间的时候，她忍不住抱头嗷嗷大叫。 人的大脑怎么会如此擅长记录尴尬的场景呢？就连那个时刻尴尬的感受也真切地铭刻在记忆中了。实在不愿继续回忆接下来的场景，她又转头思考起晚上和严寻真的对话。对话中透露出的些许阴影让她感到了沉重。 想到严寻真让她整理思绪，苏简试着从自己的视角从头开始梳理一系列的事件。最后她果不其然地失眠了。脑袋乱糟糟的，既没办法清晰地思考，也没办法入睡。 第二天苏简顶着厚重的黑眼圈上班时，被部门里的著名油腻男调侃说是不是夜生活太丰富了。苏简没说话，面上敷衍地笑了笑，内心里翻了个白眼。那个男同事还打算继续自以为幽默的调笑，但这时候严寻真正好经过，于是他立马就闭上了嘴，转回自己的工位摆出一副正在工作的样子。 苏简本来以为两人将事情都讲开之后，自己便能若无其事地和严寻真安然相处，可没想到自己还是一看到严寻真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严寻真路过，油腻男匆忙地转身的时候，她也全身一抖，迅速地拿起散落在桌面的材料，低头装出认真研读的样子。 苏简邻座是位和她年龄差不多，同一批进入公司的女同事，名叫杨初蕊，嘴上不饶人，人却还不错，两人的关系在部门里算是比较亲近。 严寻真的身影远去之后，她停下手中敲击键盘的伪装动作，冲着油腻男的方向嗤笑了一声，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老是说自己没坏心只是嘴上没把门，如有冒犯请大家多多包涵。怎么在严大佬面前就懂得闭嘴啦？” 骂完油腻男，她又转向苏简，细细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她一番。“你怎么也像老姜一样，见了严大佬像猫见了耗子一样。我感觉你平时也没那么怕严大佬吧？是昨天被留下来狠批了一顿？” 苏简憨笑，想要顺势点头蒙混过去，然而又觉得让严寻真背黑锅有点过意不去。找借口这件事成熟的社畜是手到擒来，苏简张口就来，“也没有。就是严姐交待给我的一个工作快到deadline了，我还只完成了一半。我现在看到她就心虚，怕她问我进度。” 这借口对同在严寻真底下工作的社畜来说太具有说服力了，杨初蕊立刻相信了，给了她个同情的眼神就不再继续话题了。 苏简见到严寻真时心虚的反应，其实源于她昨晚回忆梦境时忽然产生的微妙想法。想到在那个场景里被自己壁咚的严寻真是本人的时候，她就有种自己猥亵了对壁咚一无所知的纯洁老板的感觉，所以对上她就底气不足。 严寻真是不了解壁咚，她不是啊，她可看过那么多壁咚的同人。也就是说，严寻真是没有杂念的，而她是有杂念的。不、也不能那么说，苏简在心中自己反驳了自己，她只是控制不住那些看过的漫画场景在她脑海里飘荡罢了。 心虚了老半天，到楼下找人路过那个命运的楼梯间时，苏简突然意识到，虽然她是在那个还说不清是不是梦境的奇妙空间里壁咚了严寻真本人，但是严寻真是确确实实地在现实中壁咚了她啊！ 实际遭害的是她本人。而严寻真对此却始终云淡风轻。看来只要心思纯净就不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困扰。苏简痛下决心，要做个心无杂念的人。这么想着，她终于能够表现得正常了一些。 一上午无事，午休的时候她被严寻真叫进了办公室。严寻真没有像往常员工谈话时一样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而是站在距离苏简一米左右的地方和她对谈。 “抱歉，把你叫到了我的办公室里。外面人杂，我认为我们的谈话更适合在这里进行。” 严寻真一上来的道歉让苏简有些懵圈，她慌张地手口并用向严寻真表达自己没关系。 “是这样，昨天我们约好周三开个针对性会议。现在我想和你确认一下会议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好的。” “周三晚上8点你觉得如何？” “可以的，严姐，我没问题。” 反正平常这个时间苏简也只是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触碰手机屏幕的大拇指在动。 “地点我提议我的公寓。” “？！！”苏简吃了一惊，要去严寻真家里吗？她本来以为找个环境清幽的咖啡厅就行。 “提议我的公寓作为开会地点有两个理由，一是公共场所信息容易无意泄露，而我的公寓保密性较强。二是，我的公寓里有个小会议室，方便开会。” 理由充分，苏简也没有想到什么借口可以拒绝。最后地点就定在了严寻真的公寓。稀里糊涂地答应明天到时候坐着严寻真的车去她公寓开会之后，苏简就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随口应付完杨初蕊关于严寻真叫她进去谈了些什么的问题，苏简在工位发呆了一会儿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在她们两人的这件事上，严寻真没有把她当作下属对待，而是真的将她视作一个平等互助的同伴。 能够分得清工作和生活中人的不同身份，不将工作时的身份关系带入生活中的人太少见了，真的太少见了。严寻真是个好人。 苏简有个毛病，就是一感觉到别人对她的善意，就浑身紧张，不马上做点什么回应对方就不自在。她立刻开始思索自己能为严寻真做些什么。她思考起自己需要为明天的会议做什么准备。 考虑到严寻真谈话时的语气和平时工作中她对严寻真的印象，苏简琢磨着自己要不要整理份报告出来，到时候汇报。但是她又想了想，明天也不是工作场合，弄份报告是不是有点大惊小怪了，遂作罢，只准备在脑海里打好到时候发言的草稿。 周二晚上想着第二天晚上的私人会议，苏简又失眠了一宿。由于熬夜的疲惫和对于晚上会议的紧张，一整个白天苏简都过得有点迷迷糊糊的，所幸工作上没出什么差错，要不然晚上单独面对严寻真的时候还得多一份心理障碍。 恍惚地坐上严寻真的车，严寻真握着方向盘问她，“还是上次那家餐厅？”的时候，苏简才意识到昨天谈话的时候她心思都放在自己要到严寻真家里这点上，没注意严寻真约她下班后从公司载她去家里的时候顺势把她们俩今天的晚餐一起约上了。 事到临头，饭不吃不行了。不说没事，一说苏简也发现自己饿了。她回想了上次和严寻真吃饭的经历，感觉严寻真应该是真的喜欢吃肉，就决定这次要带严寻真去吃她种草已久的一家牛排餐厅。 就餐的时候，苏简注意到严寻真在文雅地吞下一块肉时那张冷面上流露出来的一丝享受，忍不住露出窃笑。和她清瘦高冷的外表不太符合，严寻真果然很喜欢吃肉。 这次结账的时候是aa制，苏简算是大出血了。不过看到了严寻真不为人知的样子，收获了她的一个小秘密，苏简感觉自己不算太亏。以后部门组织聚餐的时候她选择餐厅也有了方向。 嘿嘿，说不定发展到最后她可以带着严寻真直接去路边摊吃烧烤。想象着严寻真穿着她笔挺的西装，板着一张清冷的脸在烟火雾气缭绕的摊子上吃烤串的样子，苏简就在心里偷笑。 在苏简胆大犯上的遐思中，通往严寻真家的路途变得格外的短暂。苏简感觉没从餐厅离开多久就到了，也可能严寻真家本就离那家餐厅不远。 严寻真的公寓在繁华地段的一个高档小区里。小区安保严格，物业管理到位，环境绿化、设施维护也做得很好，总之符合苏简对于高档小区的想象，不过说实话，她原先设想的严寻真的住处要比这里豪华夸张多了。严寻真的公寓也不是整栋楼的一层，只是其中一户。 被邀请进入家门的时候，苏简表现得十分拘谨，眼神也不敢四处乱飘，不过还是按不下好奇，快速地扫了一眼房屋的大致。 苏简原以为严寻真的房间应该是那种极简黑白色调的，没想到屋子的装潢却是偏暖色的，不过确实没有过多的装饰。房间很干净，看起经常打扫。物品摆放井然有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严寻真搬过来还没有多久，屋里没多少私人物品，也就无法从房子看出太多房主的个人偏好。 被带着路过餐厅的时候，苏简忽然留意到餐桌上摆着一张用原木相框装着的照片。她匆匆扫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张严寻真和一位妇人在某个具有异域风情的建筑前的合照。妇人看起来约是四十岁左右，匆匆一瞥看不清面容，只是感觉到是个很有精神的人。 而照片中的严寻真感觉上比现在要稚嫩，令苏简吃惊的是，那个严寻真竟然是笑着的。严寻真的笑容十分含蓄，透着几分羞涩，然而却能让人感觉到某种欢欣满溢而出。 尽管只是一扫而过的照片中的模糊影像，但这也是苏简第一次看见严寻真的笑容，她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那个面瘫严寻真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吗？照片里的妇人是谁呢？是她的母亲吗？严寻真在母亲面前是这样羞涩喜悦的吗？ 苏简还在因严寻真的笑容恍惚着，不知不觉已被带进了严寻真说的小会议室里。苏简原本以为严寻真说的小会议室是指她的书房，没想到还真是一间小小的会议室。 房间中央摆着可供三四个人坐下讨论的桌椅。桌上摆着一个小型投影仪，靠墙的位置是卷起的幕布。幕布旁边还摆了一个可移动的立式白板。白板上用粗粗的马克笔写着几个工整的大字——“无法离开的房间研讨会”。 苏简再次大受震撼。她被这个正经开会的架势吓到了，严寻真是认真要开会的。她不禁后悔自己没有真的准备份ppt出来。 两人正对着坐下后，严寻真按下投影仪设备的开关。苏简心想，还真的有ppt展示啊。 “对了，在会议开始前，我想先向你确认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对我们之后的讨论十分重要。” 听到严寻真的话，感受到会议氛围的苏简立刻挺直背部，拿出平时开会被点名时的精神气应了声是。 严寻真用她日常开会时的平淡语气向苏简抛出了惊天一问。 “你怎么看待同性恋?” 9、禁忌词汇 严寻真轻描淡写地抛出惊天一问的那一刹那，苏简脑海里爆发出无数弹幕。一开始满脑袋是“谁杀了我。我又杀了谁，是我杀了我”的茫然。稍微回过一点神来之后，变成了“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的否认三连在脑内刷屏。虽然脑内活动十分剧烈，然而嘴上却挤不出一句话来。 看苏简没有回应，严寻真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突兀，开口为自己之前的提问做了进一步的说明。 “抱歉，这个问题有些突然。但是确实对我们今后的行动十分重要。是这样的，这两天我在网上搜索了梦中出现的关键信息，发现“不完成某事就无法离开的房间”是实际存在的创作主题并曾在同人文化中盛行过。对了，你了解同人的概念吗？” “呃...嗯...” 这个问题对于苏简来说没有上个问题那么难以回答，她含糊地表示了肯定。 “好的。我原也推测你可能对此有所了解。毕竟你曾经在梦境中展示过对‘壁咚’这个词汇的了解。” 苏简有种无防备地中了一箭的感觉，原来她在不自觉的时候已经在严寻真面前露出了些许端倪。 “回到正题。经过对网上众多相关同人作品的研究，我可以确认‘无法离开的房间’这个创作主题通常是用来刻画两个角色之间的恋爱情节的。就你我的遭遇而言，我们极有可能是被视作需要在此类特殊环境下进行恋爱互动的角色。” “而我们双方均为女性。这意味着这个‘房间’想要刻画的恋爱关系很可能偏向于同性之间的恋情。在后续的讨论中我们无可避免地需要考虑这一点。确认你对同性恋的看法关系到我将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和你谈论这个话题。” 严寻真的解释有理有据，十分正当。苏简却因她的话语躁动不安起来。虽然之前梦境发生的事情确实是她在百合同人中也会看到的情节，但是当“同性恋”这三个字被严寻真清楚地点出的时候，先是突如其来的惊慌擒住了她，随后她又莫名生起一种被冒犯的不适。 她无法解释清楚自己应激一般的反应从何而来。或许是百合控对于用语的拘泥吧，苏简想。她不太喜欢用“同性恋”这个词来形容，她更喜欢“百合”这个词。她喜欢的是百合。 对于严寻真的问题，苏简最后支支吾吾地用她认为普通的态度来回答。 “严姐，我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嗯...现代多元化社会嘛，就尊重多元化的价值观。” 很难从严寻真的面瘫脸上推测出她对自己的回答有什么想法，严寻真只是面不改色地简单说了句，“很好。没有偏见我们就能够更好地进行讨论了。” “让我们正式开始吧。” 严寻真将她制作的ppt投放在幕布上。这次会议主要分为三个部分：已知信息、针对已知信息的疑问以及可采取的行动。 严寻真先是将之前她们共同确认的已知信息罗列了出来。 【涉及对象：严寻真苏简】 【发生时间：周一凌晨具体时间未知】 【事件：两人被关在一个特殊的房间中，不根据房间内出现的指示完成指定行为就无法离开房间。】 【房间的指示：第一次=牵手第二次=牵手第三次=壁咚】 严寻真握着激光触控笔，用笔尖射出的红点圈出“房间”这个词。 “我建议我们将【房间】作为那个特殊空间的代号。原先我们都以为那是梦境，但现在看来，我们无法确认那是梦境还是某种特殊的现实。我们需要一个特定的词汇来取代梦境指向那个环境。” 苏简没有异议。而她也借由严寻真罗列出来的信息回顾了一下整个事件。 两人再次确认了针对已知信息的共识后，会议进入了对已知信息的探讨。 刺眼的红点点在她们的名字上，严寻真提出疑问，“为什么遇到这个事件的是我们两人？我们是被随机选取的，还是被特定的对象？从我们手头的信息，很难确定这一点。但我有所预感，弄清这个问题会对我们解开事件背后的谜题起到极大的作用。” “嗯嗯，是的。”苏简用力地点了头，”如果能够确认我们是被特定选择的，那么我们就可以推测出事件背后的人是认识我们的。” “而如果是随机选取的，那么可推测对于制造事件的人来说投入【房间】中的人本身并不重要，关键的可能是【房间】设定本身，我们就可往这个方向进行进一步的思考。”严寻真接着苏简的话往下说。但关于这一点她们现有的信息还是太少，这个问题只能暂且搁置。 “下一个问题：时间点为什么是周一？” “唔...我能想到周一比较特殊的点就是它是一周内第一个工作日。” 严寻真微微颔首又轻轻摇了摇头，“我们知道的信息太少，很难从这点推断出什么。先将这点记录下来，若以后出现了更多信息再做考虑。” 快速掠过时间点的问题后，讨论到了重头戏。 “为什么会存在如此奇特的房间？既非寻常梦境，也不像是现实的存在。从现实的角度考虑，有什么可能诠释这个现象的理论吗？” “呃....比如说潜意识学说之类的。是个人的潜意识影响...啊，也不只是一个人。我们两个人都有同样的经历。那就是那个什么集体潜意识？” 严寻真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对苏简的不学无术、不懂装懂表现了出了一丝不赞同。 “集体潜意识从德语直译过来是‘集体无意识’。我想它的概念和你想表达的不在一个范畴。” 苏简有些羞愧地讪笑。她听惯了万事不决量子力学的梗，针对这种可能和精神灵魂思想相关的事情就顺势联想到了集体潜意识这个和量子力学同样在圈子里时髦的心理学概念。 “唔...那或许有可能是某种催眠？” “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世界上流传着许多关于催眠的传说，若真如传闻所言，或许催眠确实能塑造出那样的精神空间。但我个人对催眠理论持谨慎态度。难以证实的传闻很难成为推理的根据。” “严姐，说实话，我也有这种感觉。我感觉简单的关于细微人体动作或是人体感知的催眠是可以实现的。但是我挺难相信现在的催眠能够对我们的意识做出这么精密复杂的影响。” “嗯。不过还是暂且把这作为一种可能性记录下来。毕竟【房间】本身就是超出我们常理认知的。” 接下来讨论的焦点到了事件的核心上。 “不完成指示就无法离开的设定是一切的关键。可以说【房间】是为了实现这个设定而存在的。如果事件存在筹划者，那么实现这个设定便是筹划者的目标，或者说至少是目标之一。” “让我们仔细研究这个设定。‘两人被关进不完成指示就无法离开的房间’的主要角色很明显是被困的两人。然而除此之外还存在容易被忽略的两个角色。” “一是将这两人困在房间里的角色。在同人作品中，这个角色是隐于故事背后的创作者，在这里，我们可以认为事件的筹划者担当了这个角色。” “二是观众。创作者将主要角色困在房间里是要以此编织故事呈现给观众。我认为我们的【房间】也存在观众，只是现在不确定事件的制造者和事件的观众是否为同一对象。” 严寻真的这番长篇大论让苏简听得晕头转向的，她莫名联想到了很久之前看过的一部名叫《楚门的世界》的电影。电影中，庞大的剧组为了将主角楚门的生活作为极具真实性的电视节目呈现给观众，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制造了一个完整的可供楚门生活其中的世界布景。 她们也是这样的情况吗？有人为了观看她们的“实际演出”而为她们专门制造出了一个特殊的环境？ “关于事件的制造者和事件的观众我们一无所知。它们是个人还是组织？或者说，它们是人类吗？还是某种超自然存在？它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它们是否认识我们？它们的目的是什么？这些我们都不知道。意识到自己的无知令人沮丧，但我们仍要在思考问题时强调它们的存在。它们是一切的源头，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最后是最重要的两个问题。首先：事件是否会再次发生？如果事件不会再次发生，那么一切到此为止，我们也不需要再烦恼。” “然而，”严寻真的表情越发严肃，“我对此并不乐观。第二次事件可以视作由于第一次事件中【房间】的指示未完成而出现的强制性重复。而当‘牵手’的指示完成后，事件未结束，第三次事件发生，出现了新的指示。第三次事件中【房间】多出的细节可能代表了【房间】的进化升级。这些都带给我不好的预感。” 说到这里，严寻真转头看向苏简，面沉如水，“苏简，我不知道你是否在网上搜索过‘无法离开的房间’。” 苏简当然搜索过，而且之前还看过不少相关主题的作品。所以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明白了严寻真想要说什么。 “搜索‘无法离开的房间’出现的结果大部分是‘不□□就无法离开的房间’。这意味着，如果事态不断发展下去，我们离开‘房间’的条件很有可能变成□□。” 10、出乎意料的指示 说实话，苏简看过的“不做什么就无法离开的房间”系列作品里的这个“什么”几乎都是□□。以她的了解，不□□就无法离开的房间是这个设定的本源，其他的离开条件不过是梗流传开来后的延申罢了。 她不得不认同严寻真的说法，如果【房间】的离开条件不断升级，那么她们极有可能面对不□□就无法离开【房间】的尴尬局面。想到这，苏简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上次和严寻真的壁咚就够她受的了，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和严寻真进行任何亲密的肢体接触，更不用说□□了。太可怕了，光是在脑海里把“严寻真”和“□□”两个词语摆到一起，她就觉得要崩溃了。 苏简终于深刻地意识到严寻真的严阵以待是必要的。她们需要主动采取行动。 或许是苏简神色的变化太过明显，严寻真沉默了片刻，转而以她的方式安慰起苏简来。 “然而，这到底也只是一种推测，并且是基于事件持续发生的假设上的推测。也有可能再无事发生。” “况且，”严寻真微微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宣告，“我们不是被用于实验的小白鼠。我们是拥有独立意志并能主动采取行动的人类。我们现在正在为了避免糟糕的事态，为了掌握主动权在行动。” 严寻真的语气算不上激昂，但她的话语却如此有力。苏简望着她那泰然自若的神态，忽然感到了一股安心。她沉静下来，继续倾听严寻真的演说。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问题：这个事件是否会对现实产生影响？” 严寻真看向苏简，“虽然我们通过对彼此记忆的确认，发现【房间】很可能不仅仅是个梦。但从多个方面来看，比起现实它更偏向梦境。” “它发生在我们的睡眠中。截至目前，除了我们的意识和记忆，尚未发现它对现实产生了任何影响。这是对我们而言值得庆幸的一点。最理想的情况是它的影响始终只停留在精神层面。” 谈到这点，两人算是都松了口气。苏简有些乐观地想，如果对现实没有其他影响的话，只要她自我麻痹的能力足够强大，不管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能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那是在做梦，以此达成心理的平衡。 “不过，意志的自由也是不容轻贱的。我们不能轻视它在我们精神方面的禁锢。并且我们也需要始终以谨慎的态度关注它对现实是否产生影响。” 会议的最后部分是关于她们当下的行动。 严寻真对此秉持她一贯的主张，没有足够的信息人就无法采取正确的措施。 “我认为我们当前应当静观事态发展，同时尽可能地收集信息，避免盲目的行动。在事态未明朗之前也不要向第三方透露信息，以防预料之外的危险。” 想象能力丰富的苏简听到这里，马上联想到外界知道这件事之后她被送去研究所做不人道的研究之类的情节。不过她又想了想，更可能的是被送进精神病院吧。总之都挺可能被剥夺“理智正常的普通人类”的身份。总之保密保密，她在心里念叨着。 “关键是积极主动应对的态度。”总结完方针之后，严寻真的神情放松了一些，“接下来我想说的是我的个人感受，仅供参考。” “迄今为止我未从事件中感受到明显的恶意。它或许没有那么危险。虽然是超出常理的事件，但比起电影小说中的冒险经历，算是个平淡的故事。毕竟，我实在看不出‘壁咚’背后会藏着什么毁灭世界的阴谋。” 苏简有点惊讶，她很少听见严寻真这样说话，原来严寻真也是会调侃的啊。 舒缓了些许紧张的氛围后，严寻真提出了两项具体的行动。 一是建议她们双方都在卧室里安装监控，以便确认周围是否有可疑人物出现或是奇怪的现象发生。若事件发生，则事后可通过录像确认当两人意识到自己被困在【房间】时她们的身体是否仍在原地，又或是在现实世界消失。 苏简没有异议，说实话她也很好奇在【房间】里的自己是只有意识，还是意识连同身体都被困在了那个奇怪空间里。 二是收集相关信息。【房间】相关的信息只能在【房间】出现的时候收集。除此之外的时间，她们能做的就是在网络上收集关于“不做什么就无法离开的房间”相关的信息。 “下一个指示很可能出现在其中。通过分析收集到的信息，我们或许可以做到预见指示的变化，从而获得主动权。” “此类信息的收集，我想请你帮忙。”严寻真郑重地向苏简提出请求，“我当然也会收集。但是就我这两天的搜索经验而言，我遇到了一些障碍。很多出现类似主题的网站需要特殊渠道注册，游客无法浏览内容。提及相关短语的博客内容中有许多字母缩写和类似暗号的语句，而我无法理解它们的含义。” 呃...确实是这样。苏简能够理解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外人对于这个圈子的茫然。啊，要是有一天严寻真问她“这不是上幼儿园的车”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要如何回答。 “我想你可能对这方面比较了解，搜集时会更顺利一些。所以想要请你帮忙尽可能多地汇集这些信息。” “啊...呃...唔...好的、好的。没问题，严姐。” 苏简语无伦次地接下任务，不敢细思自己在严寻真心中到底是对什么比较了解。 会议结束之后，苏简本想自己打车回家，但严寻真坚持要送她回去，领导都坚持了，小社畜就顺从地接受了。 在回程的路上，两人还是静默无言。今晚的会议像是把她们之间一辈子交谈的份额都用完了。 下车的时候，苏简有些恍惚，竟有种不知人间何世的感觉。近来发生的事过于离奇，让她感觉整个人像是从安稳的日常生活中剥离了。 在道别之后，严寻真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离开。她坐在驾驶座上，摇下车窗，认真地看着苏简的眼睛。 “不用太过担忧。之后无事发生是最好。如果事情发生了，那也会是我们进一步收集信息、解开谜题的机会。它还没有对现实产生实际影响。不要让它过度地影响你的生活。过好自己的生活是最重要的。” 苏简望着她认真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想笑。明明是严寻真弄了这么一场严肃的会议搅得她心神不安，结果最后又这么安慰她。明明平时惜字如金，今天却说了一大堆话，末尾还附赠她一点唠叨的劝慰。 偷偷在心里埋怨了一下严寻真，苏简最后还是笑了出来。那是她今晚上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好的，严姐。我知道的。做我们能做到的，然后认真地过自己的生活。” 苏简目送严寻真离开后，慢悠悠地踱回家，仔仔细细地洗完澡，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去想地放空自己。 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微信的提示音，打开一看，竟然是严寻真传来的会议记录。 仗着周遭无人，她终于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 她忽然觉得真的好好玩哦，严寻真这个人。即使对待不正经的问题依旧一本正经的态度有点可爱。 她不禁想象起如果和她一起被关进【房间】的如果不是严寻真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比如说，和段依依被关在了一起。那估计是两人先是一起哀嚎怎么有这种事，然后一起怒骂这是谁搞出来的破事，接着互相怒骂为什么是你这个家伙，最后咸鱼一般地瘫在原地随便事态怎么发展。如果事态严重了，就再从头重复一遍这个过程。 想到这里，苏简忍不住感叹，还好现在和她一起面对问题的是严寻真这个可靠成熟的大人。虽然相处还是很尴尬，但是同时也让人感到安心。 应对会议结束后到周日的这段时间，苏简主要完成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她在网上收集了她能找到的所有关于不做什么就无法离开房间的作品。令她产生危机感的是，约百分之九十的作品中离开房间的条件都是□□。剩下的百分之十中有“十指紧扣”、“相拥入眠”、“接吻”、“表白”和“解开谜题”等条件。 苏简根据【房间】出现过的两个条件“牵手”和“壁咚”推测，【房间】其实还说得上是比较纯情的，在同人圈里甚至能说是保守了。按照这个方向思考，苏简猜测下一次的主题可能是“十指紧扣”这个称得上清纯的行为。她把自己收集的结果和猜测整理成一份简短的报告交给了严寻真。 严寻真收到她的报告时，看起来很是满意。苏简暗自感到了小小的骄傲。不过她没想到自己第一份得到上司肯定的报告竟然是关于什么□□、十指紧扣之类乱七八糟的的东西。 第二件事是她在家里安装好了监控。贫穷社畜挑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一款性价比还不错的产品。周六的时候苏简就在家里自己鼓捣监控，段依依约她出去玩她都拒绝了。 周六晚上她开了一整夜的监控，周日白天看录像的时候，除了察觉自己睡姿十分飘逸，没有天使一般的睡颜只有笨蛋一样呆滞的傻脸之外没有其他的发现。 在焦躁不安的等待中，终于到了命运的时刻。 周日的夜里苏简太过紧张以至于完全无法入睡。失眠让她感到焦虑，然而她又有些乐观地想着，如果她没有睡着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进入那个【房间】了。如果严寻真睡着了，进入了那个【房间】，但另一个主角她却没有进去的话，会发生什么呢？严寻真会因为无法一人完成指示而一直被关在【房间】里吗？还是说【房间】会安排另外的人物进入房间和严寻真一起完成任务？ 在苏简脑袋里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时，她突然失神了一下，而等到她再有意识便发现自己已经在【房间】里了。 苏简第一时间寻找严寻真的身影。严寻真站在距离她大概十米左右的地方，也正看向她。 她们对视了片刻，严寻真对她点了点头，她便下意识地向严寻真走去，然后乖乖地跟着严寻真身边。 略过了多余的寒暄，严寻真立刻开始着手探查周围的环境。 【房间】的空间扩大了。【房间】里甚至出现了半亩池塘。池塘旁是一片青绿的草地。水边盛开着几朵清雅的白色百合花。【房间】的光线也变得迷蒙。整个【房间】被塑造出一种唯美的氛围。能够让人认知出【房间】要素的只有那四面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粉色墙壁和那扇挂着告示牌的粉红色大门。 严寻真匆匆地观察了一遍整个房间之后，表情越发严峻。 她们绕过池塘，穿过草地，到达了大门前。门上悬挂的告示牌体积也变大了一些，材质从黑板变回了木板。告示牌上出现了精致的花纹，还有绿色的藤蔓环绕边缘作为装饰。 上面书写着的指示并不是苏简提出的任何一种可能，而是—— “不亲吻发丝就无法离开的房间” 11、做还是不做 苏简的心情万分复杂。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亲吻发丝”确实挺符合她对于房间给出的条件都较为青涩纯情的推理的，然而这个行为只有在情侣之间才会显得清纯羞涩，若是由关系不是很亲近的人来做就有点感觉像是猥琐的骚扰了。 即便是亲近的朋友之间，想到要去亲吻他人的发丝也会尴尬得不知从何下手。仅仅是想象段依依凑近嗅了一下她的头发，苏简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现在需要和她一起完成“亲吻发丝”这个微妙指示的人还是她那个不太熟的冷面上司。 苏简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严寻真披散在锁骨前的黑色秀发。严寻真在公司的时候长发时常都是扎起的，不太容易注意到，现在这么一看严寻真的发丝看起来很是柔顺。 是要她去凑到严寻真跟前，然后用手撩起严寻真的头发......当然是要撩起头发了！直接亲或者低头亲不是更像变态了吗！就得用手指勾起几缕发丝然后再——啊啊啊不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绝对不可能去亲什么严寻真的发丝！ 当然反过来让严寻真去亲她的头发什么也是不可能！严寻真要是和她之间的距离缩到20厘米以内，苏简就会抑制不住自己的尴尬癌患者本能立刻飞速逃窜。想象了一下严寻真板着一张脸凑到她身前的样子，苏简就快疯了！ 苏简打了个寒颤，强行中止了脑内不由自主浮现的可怕画面，然后看向严寻真。 不知道是不是苏简的错觉，若说严寻真平常的脸色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冬天，那现在她的脸色就冻得像北极的极夜。或许这个看似没什么亲密肌肤接触的指示也同样让严寻真感到困扰。 在两人间的沉默让苏简产生了缺氧的错觉时，严寻真终于开口了。 “我们要充分利用这次机会收集信息。离开【房间】不是重点，收集信息才是。” 苏简闻言松了一口气。她听明白了严寻真的言外之意——这次的指示不完成也无所谓。她们的目标不是离开这次的【房间】而是探究【房间】的秘密，最终永远摆脱它。 严寻真一面环视着周围，一面和苏简对话。 “扩大的空间，多样的生态环境，盛开的花朵。从【房间】的变化来看，我认为它确实完成了某种程度的进化。” 苏简想起第一次和第二次的【房间】空荡荡的模样，又回忆起“壁咚”时【房间】多出的细节，再与现在的场景对比，她也同意严寻真的观点。 “严姐，第一次的时候我们没有牵、我们没有完成指示，之后第二次出现的【房间】，离开条件和状态都没有变化。当严姐你牵、当我们完成指示后，第三次出现的【房间】就发生了变化。而这次它更是进一步地进化了。我想说，是不是我们每完成一次【房间】中出现的指示，【房间】就会进化一次？” “很有可能，”严寻真微微颔首，“所以我们要谨慎行动。没有受到强制力逼迫的情况下避免完成指示。” “嗯嗯。”苏简有些用力过度地表示了同意。想到有充分合理的理由不去和严寻真一起完成那些离谱的指示，她就觉得压在心头的大山被移走了。 ———————————————— 严寻真带着苏简再次探索起整个【房间】，这次的探查更加细致。严寻真走到草地上时还蹲下身触摸了一下青草的叶片。苏简也有样学样地跟着摸了一下，感觉就是常见的草坪草。不过想到自己在【房间】里也能产生这种真实的触感，她还是觉得有点惊悚。 两人接着走到池塘边上，严寻真凝视着轻轻摇曳着的百合花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在苏简开始盯着百合发呆的时候，严寻真突然转头和她说话，“我了解到在acgn和同人文化中‘百合’一词被用以指代女同性恋或是她们之间的恋爱关系。而百合花出现在这里，或许是取了它的这种象征意义。” 苏简愣了下，没想到两天没见严寻真连“百合”这个词都知道了。不过身为一个从初中的时候就开始接触“百合”的人，严寻真对“百合”的认知让她忍不住想说点什么。“百合”的定义说实话要讨论的话是可以在圈子里撕到天昏地暗的。每一个百合爱好者对百合的定义都有自己的想法，很多时候这些想法还是不容他人冒犯的。 苏简忍了又忍，憋了又憋，还是憋不住自己身体里燃烧着的百合控之魂，她必须得好好和这个外行人好好说清楚百合的定义（苏简版）。 “那个严姐，‘百合’实际上并不是等同于女同性恋。它指代的是女性之间的亲密关系。虽然可能女、女同性恋是百合里常见的主题，但百合不是只有女同性恋，还包括了其他类型的亲密关系，比如说女性之间的精神纽带或情感关系什么的，它不一定是性相关的。除了描写女性恋情的作品，也有很多百合作品描绘了女性之间友情以上、恋爱未满的特殊关系。还有一些以女性角色之间的友情为主要内容的作品也被称为百合作品。” 听到苏简一口气说完的长篇大论，严寻真难得显露出些许诧异。 她注视了苏简片刻，这期间原本忘形地只顾说得痛快的苏简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对着上司大说特说了什么之后，她整个人都麻了。在严寻真意义不明的目光注视下她变得忐忑不安了起来。 “对不起，我的说法过于武断了。对于不熟悉的事物，我应当多做了解再谈论。” 苏简没想到严寻真脱出口的竟是道歉，她有点吃惊，又颇有种诚惶诚恐的感觉。 “没、没关系。”苏简有点羞涩地回道，还下意识地摆了摆手。 “不过，”严寻真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着苏简，“看来你对百合很是了解。我若对百合有什么不解之处，就还请你帮忙指点了。” 苏简怔在原地，过了半天才僵硬地露出麻木的笑容，言语支离破碎地应好。 对【房间】的二次勘察结束后，严寻真在池塘边的草地上径直坐下。 苏简有点惊讶，她没想到严寻真如此不拘小节，她还以为严寻真不会随意地坐在草地上，如果真的要坐，也会从口袋里掏出折得一丝不苟的手帕，然后把手帕整整齐齐地铺在草地上再坐下。 严寻真自己坐下后，又看向站着的苏简。苏简反应了几秒，才跟着坐下。 她们两个靠得不算太近，却也不算太远。苏简有些紧张，她忍不住想开口打破沉默。 “严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待。什么都不做。观察在我们未按照指示行动的情况下【房间】的状态。” “好的。...我记得【房间】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们就没有完成指示。感觉也没过多久，它自己就消失了。这次说不定我们什么也不做，最后它也会自己消失。” “很有可能。但考虑到【房间】进化的情况，我推测它持续的时间也相应地延长了。我们需要测试它能够维持多久。除此之外，我们也需要观察【房间】是否有任何变化。同时保持警惕，或许会有强制力出现迫使我们完成指示。” “明白了。” 两人又再次陷入沉默。 在一片寂静中，苏简闻见了百合花的香气。原本若有似无的花香竟在幽静中变得浓郁了起来。 她的耳边传来了严寻真轻微的呼吸声。若是在真正的池塘边上，她或许能听到藏在草丛中蟋蟀或是青蛙的鸣叫声，但是现在，她能听见的只有自己和严寻真的呼吸声。节奏不一的呼吸声在沉寂中强调了他者的存在。 习惯在喧闹的信息中忘却自我的苏简很难适应这样漫长的沉默，这时候没有个手机能让她刷刷刷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回想起小说漫画中常见的设定：在本人的梦境中，自己想要什么东西，只要用力想象就会在梦中生出这样东西来。于是她就有些异想天开地拼命在脑中想象她手机的样子。然而想了半天，她连手机壳上的裂缝都在脑海里画了出来，结果面前还是空无一物。唉，苏简想大概这也是个【房间】并非梦境的佐证吧。 实在是没事干，苏简就偷偷地侧眼观察严寻真。 看来严寻真是真的不爱说话。这样长久的沉默中她依旧安然自若，不像苏简那么躁动不已。 严寻真静静地注视着池塘的水面上百合花的倒影，看起来一动不动，感觉只有胸部在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不，苏简再仔细一看，发现严寻真一直维持着一个细小的动作：严寻真右手的食指始终以同样规律的节奏敲击着大腿。 苏简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之前说了要测试【房间】的维持时间，严寻真这不会是在默默数数计时吧？虽然这猜测有点离谱，不过如果是严寻真的话，好像真的有可能。苏简这样想着，盯着严寻真上下活动着的手指，不敢出声，怕扰乱她的计时。 看着看着，苏简的思绪不知不觉地跟着严寻真手指的节奏放空了，她什么都不想，就只是单纯地看着那只手指不停的运动。她难以察觉时间的流逝，等待不再那么漫长。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房间】的景色忽然变得模糊。池塘、草地、百合花渐渐地在雾色中隐去。【房间】终于要消散了。 严寻真站起身子，环视逐渐消失的周遭。 “看来【房间】的持续时间果然是有限的。而若我们不完成指示，它也只能将我们困在这里一段时间而已。” 苏简隔着模糊的雾气，看到严寻真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一点因胜利而感到得意的神色。 她忽然有点想笑。这个人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 【房间】彻底消失了，苏简第一次怀着轻松的心情在周一早上醒来。 然而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就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是光线。充斥房间的暖色光线昭示着时间。 苏简缓缓地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出现的不是往常的墙纸，而是闹钟的界面。 时间是周一上午10时。 12、女人，这就是你的加班吗 周一上午10时。 苏简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她的心慢慢沉了下来，之前她离开“房间”醒来的时间点差不多都是在凌晨六点，然而今天直到10点才醒来。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变化。 她关闭那个不知持续了多久的闹钟界面，习惯性地解锁手机，查看微信，发现自己有一堆未读消息。 大多都是杨初蕊发过来的。 第一条消息是杨初蕊在9点时候发过来的，她幸灾乐祸地问苏简是不是睡过头没赶上地铁。 过了十几分钟她又发了第二条消息，“你咋不回话？还在挤地铁?” 等到9点半的时候她的第三条消息来了，“你不是到现在还没有醒吧？” 她等了几分钟，大概是看到苏简始终没回微信，就发了条消息说，“姐们儿，我去帮你跟严大佬请假吧，就是你突然有急事要处理，托我帮忙请一上午的假。要不然被她当成无故旷工就惨了。你来了再好好和她交代下。” 来自杨初蕊的最后一条消息充斥着代表惊讶的感叹号。杨初蕊说她没找着严寻真。严寻真竟然不在办公室里。整个部门都没有人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有个新来的助理经理想要找她都找不到。打她的电话也没人接。 苏简心想，严寻真每天早早到公司兢兢业业工作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了。她没在办公室，杨初蕊第一反应就是她睡过头了，而严寻真没在办公室，杨初蕊竟然没有考虑过严寻真也迟到的可能性。 这么想着的时候，杨初蕊刚好又发来了一条消息：“今天咋回事啊，你和严大佬都不知道干啥去了。你们两个该不会一起私奔去了吧哈哈” 消息的最后杨初蕊送上了一个咧嘴呲牙大笑的表情，然而苏简却是笑不出来。 她放下手机，迷茫地环视自己小小的出租屋。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光景，却也变得有些不真切起来。 她默默地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办。她是真的睡过头了吗？面对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况她能做些什么？遇到了这样的事，今天她还要去上班吗？严寻真那边又是什么情况呢？ 想到严寻真，她忽然像是漂泊的小船找到了锚点一样沉静了下来。她猜想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严寻真多半还是会正常上班。苏简便决定自己也去上班。在公司里能和严寻真碰面，互相确认下状态。 况且社畜的休假额度真的很宝贵。 做出决定后，苏简先给杨初蕊回了个消息，先是拜托她不要开那么可怕的玩笑，然后告诉她自己就是睡得太死，没能听见闹钟的声音，搞到现在才醒，她马上就赶去公司。 没等杨初蕊的回信，苏简跳下床，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没花多长时间就收拾好自己，冲出了家门。 ———————————————— 苏简气喘吁吁地把包扔在工位上的时候，严寻真刚好从门外走了进来。 严寻真看向她，两人对视了几秒，心下了然对方必定是有话要说。但是现在不是交谈的好时机，由于两人突发的旷工，她们各自都有许多麻烦事要处理。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严寻真收回目光，径直走进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看着严寻真的背影，杨初蕊对苏简说，“你惨喽。迟到那么久还刚好被严大佬撞到。她刚才盯了你好久！而且她今天脸色好差。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你自求多福吧。” 苏简无力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打开电脑看起积了一上午的未读邮件。 被工作搞得焦头烂额的间隙，她悄悄抬头看向严寻真的办公室。严寻真正边接电话边在屋里踱步。看来领导遇到的麻烦只会比自己这个小职员更多。各自加油吧。 也是她们来得太迟，工作没做多少午休时间却马上到了。没吃早饭饿得慌的苏简只能放下手头的工作，准备和杨初蕊一起去食堂。 没等两人走出办公室，苏简就被严寻真叫住了。杨初蕊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之后便溜之大吉。 两人逆着去往食堂的人流走进了严寻真的办公室，关上门谈话。 “必须承认，原先我们过于乐观，轻视了【房间】可能造成的影响。”严寻真的语气异常严肃。 “【房间】消失后，我醒来时察觉现实时间已是上午10时，”严寻真看向苏简，“我想你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苏简点头。 “在【房间】中的被困时间延长的同时，我们在现实中醒来的时间也推迟了。这意味着【房间】确实能够对现实产生某种影响。” 话说出口后，两人的神色越发沉重。 “我快速地检查了安装在我卧室里的监控中从昨夜到今天上午的录像，我的身体始终躺在我的床上，没有移动过。” 听严寻真提及监控，苏简才尴尬地意识到她醒来后完全忘记了有监控这回事，当然也不可能记得要查看录像监测身体当时的情况了。她现在只能听严寻真那边的情况，没办法和严寻真当场互相验证。 “严姐，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得及看监控录像，不清楚我这边是什么情况。” “我推测你的情况应是和我一样的。我们先以我的信息为基础讨论。你晚上回去检查录像之后再告诉我是否有出入即可。” “好的，严姐！” “从监控录像来看，即便到了我平日清醒的时间，我的身体依旧保持着睡眠状态。在9时30分前后我的手机收到了几通电话，然而我的身体却对铃声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无法感知到来自外界的刺激。” “我定了好几个闹钟，也完全没有听到闹钟响的印象。” “可以推测，被困在【房间】的是我们的意识，我们的身体并不会进入【房间】。但当我们被困在【房间】时，我们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若我们无法离开【房间】，那么我们现实中的身体就会始终处于休眠的状态。” 事态很严峻。苏简忍不住想，如果她们被困在【房间】里的时间进一步延长，比如说变成了三天，到那时候她们现实中的身体会怎么样。 “更令我担忧的是，【房间】和现实中的时间流速似乎不是一致的。” “什么？”苏简不禁惊讶地喊出了声。 “入睡前我戴上了具有监测生理数据功能的手环。根据生理数据的变化，我假定了一个进入【房间】的时间。倘若这个时间点是准确的，从我们进入【房间】到在现实中醒来，时间经过了约5个小时。” 苏简没想到严寻真连监控生理数据的工具都准备上了。她忍不住感慨难怪严寻真是领导她是个小下属，看严寻真考虑得多周全。 “然而，我在【房间】时以规律计数的方式计算了时间，虽是人工计时，但我自认偏差较小。时间是2个小时上下。” 严寻真那个时候敲手指果然是在计时啊，苏简没料到自己当时竟然猜了个正着。 “【房间】内外可能存在约3个小时的时间差。这将使情况对我们更加不利。我们需要尽快找到应对的方法。” 严寻真郑重和苏简对视。苏简开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她的肚子“咕——”的响了一声，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苏简本来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整个人就是尴尬地想埋进土里去。 严寻真眉头不为人察觉地松了些许，她抬起左手，看了看时间，对苏简说，“先吃午饭。我们需要更长时间的讨论。互相整理一下思绪，今天晚上再到我家开会吧。” “好、好的。”苏简如获大赦。 严寻真十分自然地带着苏简一起去食堂就餐，看到苏简脚步慢了，还会停下来等候。苏简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无视同事偷偷摸摸地向她投来的诧异目光，和严寻真坐在一起吃饭。 这个时间剩下的都是不太受欢迎的菜色。两人也不在意，有什么就吃什么。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进食。 严寻真吃的速度很快，苏简也不禁跟着吃得急了起来。两人快速地解决掉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饭之后就各自回归工作岗位了。 苏简只是有些遗憾，今天没看到严寻真吃肉时轻松的神情。 ———————————————— 整个下午苏简忙得脚不沾地，脑袋里都腾不出空思考烦心的【房间】的事。 到快下班的时候，她终于清闲了下来，留出一点时间思考晚上和严寻真开会的事。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段依依的信息。 段依依说是今天心情不好，约她晚上出来喝酒，一起骂骂咧咧，发散一下周一的压力。 以往苏简都会二话不说地答应，但是今晚她必须和严寻真开会。 她只能借口说自己苦兮兮地周一就得加班，拒绝了段依依的邀请。 同为打工人的段依依表达了对她的同情和理解。 “都是操蛋的工作。” 苏简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想象得出来段依依是怎么样咬牙切齿地狠狠打出这行字的。 苏简怀揣着小小的愧疚打算结束交谈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给段依依发了条信息，“11，亲吻发丝是不是有什么特定的意义啊？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关于这个的东西，但是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了。” “苏简，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加班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嘿嘿，就是突然想到了，想不清楚在哪看过就老是惦记着。你懂的。” “不懂不懂，我哪会懂。” 说是这么说，没过多久段依依就给她回了张图片，是画着段依依喜欢的cp互相亲吻对方二十二个不同部位的套图。 “就是这个。叫什么‘kiss22title’。亲吻不同的部位代表不同的意义。亲吻发丝也在里面。” 苏简先是恍然大悟，旋即又感到焦躁不安。二十二个部位，【房间】不会到时候要求她们一个一个地亲下来吧？ 她简单地向段依依道了个谢，然后开始烦恼晚上怎么给严寻真解释这个图。 ———————————————— 段依依走出公司的大门，然而心情也没有因为下班好转。她站在路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女人温柔的笑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被黄昏的风吹得有些冷了，她才重新迈出脚步。 路过苏简公司的时候，她还抬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灯光的办公室，想着苏简这孩子挺惨的，从周一就开始加班，看来她的新领导没过几个月就露出了惨无人道的资本家真面目。 正当段依依同情着她的无产阶级战友的时候，一辆车从她附近缓速经过。因为是辆闪耀着刺眼的资本主义光芒的豪车，段依依就多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坐在副驾驶上的竟然是据说要加班的苏简，而驾驶座上的是一个身材高挑、气质清冷的女人。 段依依望着远去的车辆，露出冷笑。 好啊，苏简，这就是你的加班吗？ 13、修罗场？ 苏简坐着严寻真的豪车离开公司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站在路边的小个子，不知道自己在段依依那里已经背上了叛徒的称号。 她此时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 只因严寻真说要带她去吃麦当劳。 下班后她自然地跟上严寻真，坐上豪车的副驾驶座，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习惯坐严寻真的车了。 还没等她对自己的适应能力感到惶恐，严寻真就开口询问她晚餐的安排。 对哦，还有晚餐。好像她不知不觉中和严寻真成为了饭搭子，时不时商量去哪吃饭。 “我希望我们能尽快开始讨论。晚餐是否能够选择可以快速解决的食物？” 苏简没有意见，现在这情况她也没有什么心思慢慢吃饭。她在脑海里翻阅自己的餐厅收藏列表，想着哪家餐厅上菜速度快又不失档次。毕竟还是和领导一起吃饭，不可能带她去吃自己中意的苍蝇小馆。 没成想严寻真看她同意了之后，便直接提出了自己推荐的餐厅。 “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就去附近的麦当劳吧。” 苏简从没想过她会从严寻真口中听到麦当劳三个字。虽然麦门确实是众人皆知，但是，就是很难想象一个看起来每天不是吃定制轻食就是吃法国料理的气质高贵的冷面美人拿着巨无霸汉堡往嘴里塞的模样。 严寻真见她有些呆滞的样子，便问她，“你不喜欢麦当劳吗？” 天知道，苏简竟然从严寻真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天真的疑惑，好像是她认为大家应该都是喜欢麦当劳的一样。苏简怀疑应该是自己最近整天揣摩严寻真揣摩得走火入魔了，要不然怎么会产生这样离谱的想法。 “不、不是。我也喜欢的。.....就是觉得严姐你不太像是会去麦当劳的人。” “是吗？上餐速度快、食物能够迅速充饥，味道也不错，是很高效的选择。”严寻真一边轻描淡写地陈述自己对麦当劳的看法，一边轻车熟路地将车开进了麦当劳得来速的点餐道。 苏简不禁感叹，严寻真选的还不是麦当劳普通门店，而是得来速，这晚餐是真的能快速解决了。看严寻真这熟门熟路的样子，估计也不是第一次来。 有严寻真在，两人没在点餐上纠结太久，迅速地下单之后，没过多久她们就带着打包好的食物回到了严寻真家。 到了家两人当然是先解决尚且冒着热气的晚饭。 在餐厅坐下时，苏简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在严寻真家吃饭，莫名地就开始紧张起来。 她平时和朋友一起吃饭也大多都是在外面的餐馆撮一顿，真的很少到别人家吃饭，更不论这还是在严寻真的家里。即便吃的是麦当劳的汉堡薯条也很紧张。 苏简一边拿出吃法国料理的架势小心翼翼地吃着麦辣鸡腿堡，注意不让食物的碎渣掉在餐桌底下看起来就很贵的地毯上，一边忍不住偷瞄摆在餐桌上的照片。 上次惊鸿一瞥，让她看到了严寻真留存在胶卷里的珍稀笑容之后，她就挺在意这张照片的。 这次离得近了，她终于有机会仔细地看清相片里两人的面容。 严寻真身旁的妇人一头亮棕色长发，相貌普通，但面上带着一丝俏皮的笑容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眉宇间能看出些许岁月的痕迹但依旧透出一股坚毅，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能让人感觉到她满溢而出的活力。她单手拥着严寻真，头也微微靠向严寻真的方向。 被拥着的严寻真显得有点拘谨，但是能够看出来她很是开心。她羞涩含蓄的笑容里透出一种真挚的喜悦。 苏简盯着照片中严寻真那略显稚嫩的脸庞，心里一时百感交集。怎么说呢，这个照片的严寻真看起来感觉就像是会让人想要摸摸她的头的乖巧小女孩。实在是反差太大了。 苏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个吃着汉堡薯条也一副严肃面孔的严寻真。这是同一个人吗？ 苏简频繁的眼神活动最终还是引起了严寻真的注意。 严寻真咽下口中的食物，顺着苏简的目光看向那张照片，淡淡地向苏简介绍，语气隐约透出一丝温柔，“那是大学毕业时我和我母亲的合照。” 暗中窥视被严寻真抓到，苏简有一点点尴尬，不过她和严寻真之间尴尬的事情太多了，她现在颇有点债多不愁的感觉，这点小小的尴尬她已不放在眼里。 既然严寻真主动介绍了，苏简努力切换出一副坦荡的态度正大光明地端详那张照片。 她感觉严寻真和她的母亲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不过这话当然时不能说出口的。这种时候就应该说点好话。 “严姐，你和你的母亲关系很好吧。你看起来很喜欢你的母亲。”苏简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听到这句话，严寻真轻轻地点了下头，然后微微扬起嘴角，稍稍垂下的眼角也溢出些许温柔的笑意，“是的。” 望着严寻真的笑容，苏简顿时陷入了一阵恍惚。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回过神来的时候，苏简脑袋里不停地回旋着同样的感叹。平常冷面示人的美人露出的温柔笑容是如此摄人心弦，太可怕了。 —————————————— 晚饭时的小插曲吹散了些许压在两人身上的紧迫感。 等坐到会议室里时，苏简已没有白日那么惶恐不安。 两人对视了一眼，严寻真像是在整理思绪，没有说话。 苏简想到段依依下午发给她的那张亲吻图，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拿给严寻真看。 “严姐，你看看这个。我今天下午找到的和【房间】这次的离开条件相关的图片。” 因为是在手机上显示的图片，严寻真只能走到苏简身边，弯下腰，侧在她耳边细看。 苏简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严寻真距离她如此之近，她仿佛闻见了从严寻真颈间散发出来的一缕雪松的气息，另一方面是因为严寻真现在正在细看的图片内容可以说是不知羞耻。 严寻真很是沉默，她不说话苏简一动都不敢动。苏简感觉严寻真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肩膀僵硬到快失去知觉了，严寻真才直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看来原先我们推测【房间】离开条件的选取范围时陷入了误区。【房间】的离开条件并不仅限于在网络上已出现过的相关题材里抽选。同人文化圈中出现过的梗都有可能成为离开【房间】的条件。” 短短几日，严寻真连“梗”的概念都了解了，她在这方面的进步让苏简有点心惊胆颤。苏简看向严寻真严肃的面庞，心里想着严寻真不知道会不会和自己一样担心到时候【房间】会按着那张图让她们把二十二种亲吻都做下来..... “对了，能请你把这张图微信发给我吗？” “好、好的。” 苏简手忙脚乱地把图发给了严寻真，看着出现在她俩会话里的那张亲吻图，她不禁感叹她们的微信聊天记录是真的越来越奇怪了。 严寻真接收完原图，正准备开始下一个话题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严寻真皱起眉头，看起来对突兀的来客也没有头绪，她让苏简在小会议室里坐着，她去开门。 门铃一直响着不停，苏简想按门铃的人脾气大概挺冲的。 虽然严寻真让苏简坐在原地等候，但是苏简忍耐了一下还是抑制不住那该死的好奇心，轻手轻脚地挪到会议室门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余光窥视来客。 门开了，一位和严寻真差不多身高的妖娆美人出现在门口。 女人一头浅金色的大波浪散落在露出肌肤的肩膀上，红艳饱满的双唇十分夺目，上挑的眉眼杂糅着妩媚和刚直的气息，丰满有力的身材看起来性感而不轻佻。 她一见严寻真就如连珠炮一般地吐出一大段话。 “严寻真你现在的门铃响应速度这么慢了吗？以前不都是门铃一响立马开门，速度快到让人怀疑你是不是一直站在门后面待机的程度。” 女人好像也没指望严寻真回应她的话，说完之后就把原本放在身后的橙色行李箱挪到面前给严寻真看。 “公司帮我安排的公寓入住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我懒得找酒店了，今晚就住你这里了。” 严寻真没有说话，但她侧过身，给女人留出了进门的空间。等女人进来后，严寻真还主动帮她把那看起来就很重的行李箱拎进门。 严寻真的反应让一旁偷窥的苏简实在很好奇，那女人到底是严寻真的什么人。 女人一进门就四处打量严寻真的屋子，旋即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严寻真，你的屋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啊。啊，你不会又在房子里搞了个会议室出来吧。” 女人目光扫过，精准地发现了小会议室，当然也发现了坐在小会议室里的苏简。 看到苏简的瞬间女人吃惊了几秒，旋即眼神瞬间变得十分锐利，让苏简如坐针毡。 在苏简站起身子，准备向她打招呼的时候，女人扭头看向严寻真，语气有点不善地出声询问。 “严寻真，她是谁？” 苏简闻言浑身打了个寒颤，她的dna动了，这场景，怎么莫名搞得像修罗场一样了。 14、青梅对天降 女人简单的一句话就把原本该是平淡无奇的见面搞成了像是捉奸的修罗场一般的氛围。 然而对于这样的局面，严寻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她走到两人中间，波澜不惊地为两人做介绍。 “苏简，我的下属。连清清，行政部新就任的助理经理。” 严寻真过于简短的介绍对于打消微妙的氛围并没有什么帮助。 三人沉默了几秒后，女人眯起眼睛，露出客套又带点莫名意味的笑容，向苏简伸出手，“你好，我是连清清。” 苏简连忙握住连清清的手，面上挤出一个憨笑，努力表现出自己的诚恳和无害。 “连经理你好，我是人事部的苏简，就在严姐底下打杂。哈哈。” 为了驱散连清清带来的暧昧氛围，苏简选择了用工作时的口吻来称呼她以及介绍自己。 只不过她的努力没起什么效果。 连清清笑得越发像只危险的狐狸。 \"看起来你和你的严经理关系不错啊。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严经理把下属带到家里呢。\" “呵呵...呵呵...”苏简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直白地说她其实没有和严寻真关系不错吧，她之后跟严寻真相处起来自己会感觉更加尴尬。如果应下这话头吧，她预感连清清大概会变得更危险。 在苏简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巧妙地接下连清清的话时，严寻真开口为她解围了。 “我们在开会。” 苏简其实有些心虚，虽然她们确实是在开会，但是开会的内容却很是奇怪。而且说实话苏简和严寻真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什么不错，而是奇怪，她们之间现在就是很奇怪的关系。 “是吗？看来是不小的事呢。下班之后还要让下属到自己家里加班。”严寻真一说话，连清清就把矛头转向了她，明明脸上带着笑容，说出的话却隐约带刺。 “严经理真是个压榨员工的黑心资本家啊。”她开玩笑般地说着，身体还转向苏简，像是在用肢体语言征求她的赞同。 苏简只能讪笑，这两尊大佛，她谁都不想得罪。 严寻真没有理会连清清的话，径直走到苏简面前，眼中含着歉意地对她说，“抱歉，今天先到这里。我们明天再谈。我叫辆车送你回家。” 苏简表示理解，而且她也恨不得马上逃出这气氛古怪的屋子。她匆忙拿起自己的手提包，一边摆手对严寻真说，“严姐，不用帮我叫车，我自己来就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苏简，严经理叫你过来加班怎么还能让你自己出交通费呢。你就让她帮你安排车吧，她应该的。” 严寻真认真地点了点头，对连清清今晚难得不怎么阴阳怪气的话表示认同。 推辞不过两人的好意，苏简最后还是坐上严寻真安排的车回家了。 坐在车上，苏简望着车窗外逝去的夜景，脑袋里出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回想着晚上的经历，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想了半天，她终于悟了。今天晚上的事，搞得好像是她是严寻真的小情人，正和严寻真在家私会的时候，被正妻连清清撞上了。渣女严寻真为了安抚正妻，就让小情人先离开，而她这个小情人只能委委屈屈地跑路。 苏简被自己这个想法搞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轻轻地拍了自己的右脸，给了自己一巴掌，这都是在想什么鬼东西。 苏简又琢磨起连清清这个人来。 连清清她的人和她的名字完全不匹配。听名字感觉是个温文尔雅的清秀佳人，然而本人却是个风风火火、脾气古怪的妖艳美人。连清清大晚上的突然出现在严寻真家门口，还要就这么住下，不知道她和严寻真到底是什么关系？ 从她的话里话外能感受到她好像对严寻真十分熟悉和了解。严寻真对待这个突如其来的客人也表现得很是容忍。说她们是朋友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百合脑作祟，苏简又感觉连清清的态度哪里怪怪的。她一时间脑洞大开，连清清莫不就是acg作品常见的青梅竹马角色？而严寻真是迟钝的受欢迎主角，她自己则是天降女？今晚就是青梅和天降的第一次战役？ 不好，她又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今晚怎么一想事情思路就走偏了呢。 还是别再想事情了，苏简决定回到家就立马洗澡睡觉，不让自己再构思出什么以自己为主角的狗血烂俗剧情。 —————————————— 没想到她刚一回到家就接到了严寻真的电话。 严寻真先是确认苏简是否已经平安到家，而后便诚恳地向她致歉。 “很抱歉，由于我这边的突发情况，中止了今晚的讨论。” “严姐，我没关系的。反正咱们还有时间，明天再讨论也可以的。” “嗯。”严寻真简短地应了声，而后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苏简正想着是否要自己主动告别来结束这通电话，听筒又传来了严寻真沉缓的、令人安心的声音。 “不用太过担忧。虽然【房间】对现实产生的影响令人不安，但是实际上这次我们也确认了【房间】的存在时间是有限度的。而它的极限尚且无法对我们的日常生活产生巨大的影响。今晚就放松地好好睡一觉吧。” 听着严寻真的话，苏简感觉像是有只小猫用它肉乎乎的小爪子在她心上挠痒。生硬却又温柔的安慰很有严寻真的特色。 “好的，严姐。”苏简应了一声，而后又很轻很轻地向严寻真道了晚安，“严姐，你也是。愿你晚上做个好梦。” 苏简忽然有些舍不得挂断电话，她想着再说一点什么。说点什么都好，就是想再和严寻真多说一会儿。 但她的手机突然接到了新的来电，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只能主动和严寻真告别，挂断了通话。 ———————————————————————————— 苏简一接起她妈苏如兰的电话就听到她妈用教导处主任一般的语气问她，“这么迟了，你在和谁打电话呢？” “没什么。就是领导和我说一些事情。” 苏简的心忽然沉寂了下来，之前她好像轻得要飘起来了，接到苏如兰的电话后，她感觉像是自己原本所属的现实又伸出了手将她拽落回原地。 漫长的相处中苏简懂得如何在和苏如兰的对话中运用语言的艺术逃避麻烦。苏简知道如果说是和朋友聊天的话，苏如兰就会问苏简是哪个朋友，她认不认识？然后又会让苏简把那朋友的电话给她，说是这样苏简在外面有什么事，她也能找到人。苏如兰总是想要把握她生活的方方面面，担心苏简发生一切超出她控制范围的事，她需要确保苏简不会行差踏错。 只有说是领导，苏如兰才不会多问。况且，苏简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她和严寻真确实也不是朋友，严寻真只是个被迫和她扯上关系的她的领导。 苏如兰果然不再过问详情，只是开始教育起苏简。 “领导这么迟了还给你打电话是看重你。你可要好好干。得会来事儿，知道不？自己闷头干是混不出头的，只会被人当作白干活的。会来事儿，在领导面前多多露脸，这样才有前途。你看隔壁赵姨家的孩子从小就会来事儿，人家和你差不多年龄，现在已经是个小领导了。” 苏简也不多说什么，就是单纯地应好，还得换着不同方式接话，否则又要被苏如兰怪罪敷衍。 苏如兰就职场厚黑学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之后，话锋一转，开始问起了苏简找对象的事。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好好地找个对象了。女人光顾自己事业是不行的，不用心找对象，就会像你妈我一样被个臭男人毁掉好好的生活。” 苏如兰又说起了陈年往事，把她的前夫，苏简那抛妻弃子的父亲，翻来覆去地给骂了一顿。 讲到最后，苏如兰叹了口气，放缓语气对苏简语重心长地说教，“你别嫌妈烦，妈啊，也是担心你。妈爱你，就不想你像妈一样过得那么辛苦。你就听妈的话，早点认真找个对象，不要让我妈担心。好吗？” 苏简又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像从前千百无数次地那样，将苏如兰沉重的爱接过来，一层一层地裹在自己的身上，装扮成不让苏如兰失望的模样。 终于结束了漫长的电话后，苏简瘫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胸部随着呼吸不断起伏，却感觉自己的胃在不住地往下沉。 熟悉的感觉。她好像挺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是为什么呢？ 啊，她想起来，自从【房间】出现后，她就总是在为【房间】的事激动来激动去，很少陷入这种沉寂的苦闷中。 是啊，【房间】。还有【房间】。在她还困在【房间】泥沼中时，在她每周一意识都会被囚禁、无法控制身体的时候，她又如何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听从苏如兰的安排去找对象呢？ 这是没办法的，这是不可抗力，不是她要违背母亲好意的关心。 她第一次想到【房间】时感觉到了轻松。 还好有【房间】。 她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不过，亲吻头发还是不行的！！！不论谁亲谁都不行！！！ 15、你说什么？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苏简想着关于【房间】变化的事昨晚没商量成，不知道严寻真打算什么时间再开会议。她回想了一下，一直以来都是严寻真主动负责组织讨论，她好像都没发挥什么作用。开会的事也不能每次都让领导来叫她，苏简决定这次由自己主动去询问接下来的计划。 可惜连清清今天是跟着严寻真一起来了，到了公司，她先去了一趟行政部之后又回来找严寻真，之后一直呆在严寻真的办公室里。苏简找不到什么和严寻真单独说话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了接近午休的时候，连清清终于回行政部去了。苏简看到连清清出了人事办公室的门就马上起身，准备到严寻真的办公室找她。 没想到她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门前已经有一个人在徘徊了。 她们部门的实习生李茵苒手里攥着一叠材料，神情焦躁不安地在严寻真办公室的门口小步踯躅。 苏简还是挺喜欢李茵苒的，在苏简遇到过的实习生中她算是可爱的那种。相貌甜美，性情天真，虽然做事手脚偏慢，略显笨拙，但是很认真，而且会主动思考，即便被交待的任务是个小小的杂事也会用心完成。 看到李茵苒苦恼犹豫的样子，苏简忍不住就向她搭话了。 “茵苒，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找严姐吗?” 沉浸于内心思想斗争的李茵苒忽然听到苏简的话，被吓了一跳。回过神看到是苏简，她长呼了一口气，又慢慢地镇静下来。 “苏姐，是陈姐让我帮她把维修部门的人事季度报表交给严姐。陈姐今天不是休假了吗，但是她说严姐今天就要这份报表，让我帮她交一下。因为做表的时候我也帮了一点忙，所以陈姐说如果严姐对报表有什么问题，让我也帮着现场回答一下。......想到要向严姐单独汇报，我就好紧张，不太敢进去......” 苏简看着李茵苒紧张犹豫的样子，回想起自己初入职场的时候也是会因为一件小事就纠结苦恼半天。给上级写封简单的邮件都会焦虑地反复斟酌用词，给其他部门的人打个电话还要给自己做半天的心理工作。 而李茵苒这个0级的社会人在新手村里就遇上严寻真这样的boss，心理上给自己强加的压力会更大吧。在对于职场仍抱持着不安和恐惧的实习生眼中，不苟言笑的严寻真大概是真的很吓人。她自己原来不也是有些畏惧严寻真的吗？不过，在拥有了共同的秘密经历之后，她也不再觉得严寻真那么可怕了。 苏简对李茵苒露出安抚的笑容，“严姐虽然面上看着冷，其实人很好的。” “嗯....” “严姐工作中讲的是道理，不是人情。”苏简指着李茵苒手中边角被捏得有些皱的材料接着说，“严姐或许会直白地对报表提出什么意见，但这不代表她个人对你有什么情绪上的不满。” “你其实可以把严姐当作你的老师来看待。很多领导对于下属只会简单地说句不行，就把他们交过来的东西打回去。而严姐却会花费时间和你解释什么不行以及如何改进。向她汇报，不论结果如何都会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 “嗯！！！”这次李茵苒用力地点了点头，但没过几秒她又露出有点羞愧的神色，“苏姐...我还是有点紧张。” 话疗毕竟不是万能的，苏简也能理解李茵苒这种“道理我都懂，但该紧张还是会紧张”的心情。 苏简抬起手拍了拍李茵苒的肩膀，给她出了个主意，“这样吧。反正我也有事要找严姐，现在就守在门口等你。你呢，先进去试试看，如果觉得自己应付不来了，就偷偷地在背后伸出四只手指，我看到了就敲门进去解救你。” 李茵苒接受了苏简善意的提案，她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显得很高兴。 “谢谢苏姐。....那我进去了！” 李茵苒先是握拳给自己打气，而后挺起胸摆出一副壮勇奔赴战场般的架势，敲门进入了严寻真的办公室。 苏简守在门外，在门还未合实的时候还听到了李茵苒破音的开场。她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她想还好里面的人是严寻真。这种时候严寻真是不会笑的。要是被笑了，李茵苒估计会觉得自己完蛋了，变得更加紧张。 正如苏简所料，她的提案实际上无用武之地，李茵苒没有向她求助。李茵苒进去了没多久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苏简凑上前去问她感觉如何。 “苏姐，严姐的气场果然还是让人很有压力。不过，就像苏姐你说的一样。严姐言简意赅地和我解释了报表需要改进的地方，还教我怎么改进。” 苏简看着李茵苒有些兴奋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我说得没错吧，严姐是个很好的人。” 李茵苒专注地盯着苏简，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亮亮的。 苏简莫名的有些开心。看到有人不再那么畏惧严寻真，不再竖起厚厚的防备和严寻真保持距离，她就莫名地感到开心。 —————————————————— 带着轻快的心情，苏简终于进到严寻真的办公室和她单独交谈。 “严姐，我想问一下，咱们的会是今天晚上接着开吗？” 严寻真闻言捏了一下眉间，苏简从她看似水波不兴的神色中读出了一丝无奈和歉意。 “抱歉，连清清这几天都会待在我家。我家已不是合适的讨论场所。”严寻真抬起左腕，确认了时间后对苏简说，“实际上我们这次需要讨论的不多。现在距离食堂供餐结束还有40分钟，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马上开始。” 苏简也想尽快和严寻真达成共识，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她心底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点失落。她对连清清的态度中除了好奇又多出了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埋怨。她将这些莫名其妙的心思压在心底，她想她只是觉得现在不方便讨论的情况有点令人烦躁。 “这次我们获得了三个重要信息：一是在【房间】中被囚禁的时间会以非等比的方式反应到现实中。二是在未完成指示的情况下，【房间】未采用除囚禁意识外的强制手段。三是【房间】的持续时间有一定限度。” “严姐，这么看，其实除了第一点，剩下两点对我们来说其实算是有利的。” “是的。第二、第三点降低了我对【房间】的危险性预估。但第一点仍是个不容小视的问题。” “只是...我们现在对【房间】仍是一头雾水，很难针对这个问题做出什么有效的行为。” “是的，我们当前最大的难关依旧是信息的不足。我的建议是尽可能多地进行测试。” “测试？” \"你曾经提出过一个假说，每完成一次指示，【房间】就会进化一次。若这个假说成立，那么是否可以反向推测，如果不完成指示，房间也会逐渐退化？” “唔，感觉是有这种可能。” “不过这也仅是假说和建立在假说上的推测。为了验证，我们需要更多的测试。保持一致的状态，即始终不执行指示，观察【房间】每次出现时的变化。” “那么如果下次【房间】再出现，我们还是什么都不做，继续等到【房间】维持不下去，自己消失？” “是的。” “可是到时候现实的时间......” “那也是必要的代价。我建议我们提前申请周一的休假，休假时长申请一天，留出应对意外的余裕。” “......好的，严姐。”苏简嘴上应好，内心却在为自己的年假痛哭。社畜的年假得之不易，每一天都很珍贵，没想到要花在这上面，意外的支出即使知道是必要的，但总是令人心痛。 两人交谈下来，苏简整个人放松不少。现在看来，除了申请周一的休假，她们也不需要采取什么具体行动，做好下次【房间】出现时熬时间的心理准备就行了。 然而在讨论结束的时候严寻真却抛出一个让她警铃大作的问题。 “对了，”严寻真正直严肃的面瘫脸让她看起来只是在询问一件普通的工作，“苏简，你是否能够介绍我进入以百合文化为主题的聊天群？” “呃？！！” “为了应对【房间】可能出现的变化，我认为我需要更深入地了解百合同人圈。相关的聊天群会是个很好的切入点。但身为圈外人想要进入圈子并不容易。有人引导会降低进入的门槛。我想请你帮我介绍。” “呵呵...严姐，其实...我也只是有看过一点相关的东西而已。我也没有混什么圈子啦。”苏简下意识地就开始疯狂狡辩，她真的不想在上司面前揭开乖巧社畜外皮露出肆意放纵的百合同人女内核。 “是吗?” 严寻真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是失望还是质疑。 “呵呵，那个严姐，虽然我自己没混圈子，但是我有个朋友，她挺了解这些的。我可以请她帮我们两个介绍。” 苏简硬着头皮使出经典的“无中生友”技能，把事情都推到那个名为另一个自己的“朋友”身上。 “好的。我静候佳音。” 苏简对神色自若的严寻真露出个心虚的笑容，脑袋里想着绝对不能让严寻真进自己正在混的百合同好群。她唯一可以畅所欲言，□□倾吐癖好的乐土不能暴露出去。她需要再找个没什么人认识她的群，两个人装作对百合一知半解的好奇新人混进去。不能找那些过于硬核，人人放飞自我的群，要是震撼到看起来就严肃保守的严寻真，让她对百合爱好者有了错误（？）认知，不知道严寻真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好像在混这个圈子的人。 —————————————————— 在百合群的挑选上，苏简纠结来纠结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直到周日她也没能把群号给到严寻真，所以果不其然地在【房间】里看到严寻真的时候，她有种数学作业没交的时候撞到了老师的感觉。 还没等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打好草稿，严寻真开场的话就让她把苦恼了一周的事抛之脑后了。 严寻真眉间紧皱，肃然的神色中透出些许不明的意味。 “苏简，能否容许我完成这次指示？” 16、通关特效 严寻真此时提出这样的请求，就像是把一片泡腾片扔到了苏简的脑袋里，话音落下没几秒，苏简脑袋进的水就开始咕噜咕噜地不停冒泡。 指示?什么指示？亲吻发丝的指示吗？怎么完成指示？谁亲谁的头发？严寻真的意思是要亲吻自己的头发吗？为什么要亲她的头发？为了完成指示？为什么要完成指示？ 苏简的大脑过热停机了。 扔出惊人之语之后，严寻真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才又抬起眼眸直视苏简呆滞的面孔，“苏简。” 苏简下意识直愣愣地对上严寻真幽深的双眼，她忽然意外地从严寻真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看出了一点忸怩和歉意。 严寻真呼唤她的名字过后，又停顿了几秒，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之后，她终于开始向苏简解释自己突兀的请求。 “很抱歉。原先我们已约定这次不执行指示，等待【房间】自然消失。但是，周日晚上我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周一上午有一件对我个人来说很重要的事。我考虑了整夜，还是不想错过那件事。所以希望我们能够完成这次指示，尽快离开【房间】。” 严寻真神情郑重，她敛起了自己的羞怯，坦露出自己的真诚。 “这只是我由于私人原因而提出的个人请求。你只须依照自己的意愿决断，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即便拒绝，也不会对我们之间的合作产生影响。” 感受到严寻真的郑重其事，苏简也收住了自己躁乱的心绪，第一次认真地面对面地凝视严寻真。 虽然严寻真面不改色，说出的话也保持着一贯冷静的口吻，但是苏简不知怎么地隐约察觉到了那藏在不动声色下的忐忑和一丝含着羞怯的希冀。 她从前总是对严寻真感到畏惧，她畏惧严寻真的刚直锐利，她畏惧严寻真的无所畏惧。于是她远远地望着严寻真，只把严寻真当作一种外界威胁的象征，怕严寻真会戳破她可以安全地蜷缩其中的壳。 然而因为【房间】，迫不得已地和严寻真一而再、再而三地深入接触之后，严寻真逐渐作为一个真切存在的人进入了她的生活。当感觉到自己触碰到另一个人的瞬间，人会忽然忘却对被伤害的畏惧，只为人与人的相触而颤动。 自己大概是终于疯了吧，苏简这么想着。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出，而后睁开眼直直地看向严寻真。 “可以的。” 说完这简单的三个字，苏简又突然变得十分紧张。原本忘却的羞窘一窝蜂涌了上来。 她错开目光，习惯性地用讪笑来掩饰自己的羞赧，手一边控制不住地胡乱比划，嘴里语无伦次地解释自己的决定。 “呵呵，这个、那个、这个就是严姐你之前也说过了嘛，要多做测试。亲、亲、执行指示也是另一种测试。我们也能观察【房间】进一步的变化。严姐你之前也说过，【房间】大概也是没有那么危险的。没事。我是没什么关系的。呵呵，就是执行指示而已。呵呵，没什么的。小事一桩呵呵。” 笑到后面苏简都觉得自己有点像傻子了，但是忽然收住笑声感觉也会很尴尬，她就只能继续厚颜干笑。 “谢谢。” 苏简的插科打浑没有打消严寻真的郑重，默默地凝睇了苏简几秒，严寻真认真庄重地向她道谢。 “不、不用谢的。” 面对严寻真的道谢，苏简没法再继续自己拙劣的假笑，她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于是低头望向脚下的青翠草地。 —————————————————— 达成对采取行动的一致共识后，两人却又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当苏简快要用目光把草地射出个洞来的时候，严寻真终于打破了僵局。 “是由我提出的请求，就由我来行动吧。” “好、好的。”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对如何开展下一步的行动都有些茫然。 苏简忍不住抬起眼帘，偷偷地看向严寻真，意外地发现严寻真竟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过了半响，严寻真终于动了，她慢慢地贴近苏简，最后在微微伸手就能碰触到苏简的距离停了下来。 在这样的时刻，苏简的脑袋里由于太过紧张生出了一堆离奇的念头，她忍不住想要是自己的头发有2米多长就好了，这样严寻真站在2米外就能够拿起她的头发亲下去，她也不用感受到若有若无地从严寻真传来的温热气息了。 苏简只恨自己的头发还是太短，以至于她现在不得不沉默地低头注视着严寻真纤长的手指缓缓地探到她的胸前。 在她紧张得心脏都快爆裂的时候，严寻真突然冒出一句话，把她吓了一大跳。 严寻真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迟疑但又十分诚恳。 “请问...我应该正面行动还是绕到你的背面行动？” 苏简快被严寻真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搞疯了。她忽然感觉自己理解了看过的小黄文中女主角常说的那句台词——这种事就不要一一询问了，做就是了！这种时候充满诚意地征求意见反而会让当事人羞愤欲死。 原本严寻真没开口的时候，苏简其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严寻真一问她不得不忍住羞窘思索了起来。 苏简琢磨了一下，如果一开始就让严寻真站到自己身后来完成指示的话，两个人不用正面面对对方就能搞定，其实是最理想。但是现在都到这个地步了，如果自己在这个关头再转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严寻真也很奇怪。不如将错就错，就保持现在的状态，速战速决吧。 于是苏简从干渴的嗓子里挤出含糊的回应，“这、这样就可以了。” 严寻真闻言便再次行动了起来。 苏简低垂的视线里，严寻真瘦长的手指凑到了她的发梢前。在用屈起的指节拂起发丝的时候，严寻真冰凉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了苏简露出的肌肤。两人霎时都不自觉地向后缩了一缩。 “抱歉。” “不好意思。” 两人又异口同声地道歉。回过神来，她们更不自在了。 苏简扭扭捏捏地站回原地，严寻真也重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撩起苏简柔软的发丝。接着她微微前倾着身子，垂下头，将唇贴近手中拈着的秀发。 苏简原本以为发丝上不会传来任何触觉，但在此刻她忽然感受到了像是微微湿润温热的清风拂过面颊一般的痒意。 苏简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待，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眨眼，严寻真的吻轻柔地落下了。 苏简无法从被亲吻的发丝上感受到严寻真那瓣薄唇的温度和触感，但那一瞬间从发梢传来的痒意还是让她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匆匆的吻结束后，严寻真立刻直起身来，苏简也向后退了一步，不自觉地甩了甩头发。两人互相别开目光，一同望向【房间】那扇粉红色的大门。 苏简祈祷着房门快点打开，她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再待在【房间】里了。被严寻真亲完头发后，她现在没有办法再直视严寻真了。 然而人生多舛，世事艰难。 【房间】的大门并没有打开。 等待了许久，苏简都从茫然转到困惑了，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实在看不出大门有打开的迹象，苏简慌了起来。 为什么门没有打开?她们都已经完成指示了！她们做得哪里不对吗？可是门上写的就是“不亲吻发丝就无法离开”啊？难道是吻得太快，时长不够吗？需要再来一次试试看吗？ 严寻真站起身，走到大门前，盯着告示牌上的字眼陷入了沉思。 没过多久，严寻真像是思考出了结论，她走回苏简身边，傻傻站在原地的苏简说道，“苏简，能否请你来完成指示？” 苏简愣住了，严寻真的意思是换成她来亲严寻真的发丝？！！ 严寻真先是向苏简道歉，“十分抱歉。原是由我提出的请求，却要求你执行。” 随后她又向苏简解释缘由，“刚才我们完成了亲吻发丝的指示，然而大门却未打开。我考虑了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认为最可能的原因是，执行指示的对象不符合指示的隐藏要求。所以我希望这次换成由你执行指示。” 合情合理的解释，就是让苏简去亲严寻真的发丝这件事她觉得不太合理。她，一个从心的卑微社畜，去亲严肃上司的头发？怎么想都很不符合核心价值观，也对她的心理健康很不利！ 然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来都来了，亲都亲了，她都已经忍辱负重地让严寻真亲过自己的头发了。要是就这么放弃，那么她忍下的羞怯和不得不面对的事后的窘迫又算什么？沉没成本对她来说太过惨重，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好的，严姐。我们就试试看吧。” “嗯。” 严寻真应声之后僵了片刻，而后主动向苏简靠近。不待苏简询问，她自己伸出手挽起几缕长发，递向前方。 苏简咬了下嘴唇，也向前迈了一小步，然后轻柔从严寻真的指尖接过一缕秀发，刹那间触碰到的肌肤让她感受到微微寒意，而轻轻舞动的发梢让她觉得心头痒痒的。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呼吸，不想让自己呼出的热气惊扰严寻真。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还是难以避免地嗅到了从严寻真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 苏简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干了，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意识到自己无意识的动作后之后，她又觉得十分羞赧。她的目光慌不择路地从手中的发丝移开上，落到了严寻真故作平静又略含羞怯的面上。 苏简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注视严寻真。 严寻真的眼睛近看下是如此深邃，像是把无数未能说出口的心绪、所有未能展现的情绪都藏在了幽深得宛若孤寂宇宙的双眸中。若凝视久了，人仿佛就会落入那寂冷宇宙，漂泊在那深沉的微光中。 苏简恍惚了片刻，而后收回目光，垂下眼帘，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低下头亲吻捧在手心的发梢。 她不知道那一刻颤抖的是自己的唇瓣，是自己的心，还是严寻真那被她呼出的热气拂过的发梢。 她听到了烟花绽放的声音。 烟花？ 苏简回过神来发现烟花升空的声音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短暂的吻结束后，【房间】中立刻开始以惊人的气势四处乱放起烟火。 苏简和严寻真对视一眼，随即看向大门。 大门上的告示牌在色彩缤纷的烟火中炸裂开来，【房间】中还响起了游戏中常常听到的那种通关音效。 极不寻常的动静让两人顿时警戒起来。 这个时候，缓缓打开的大门中间忽然浮现出一副图像。 苏简瞪大了双眼，热血上涌，脸都红了。 那是她垂首亲吻严寻真发丝时的景象。 一行五颜六色的巨大文字在图像下面显现出来——“恭喜你们达成亲吻发丝的成就！” 字里行间似乎透露出了【房间】的欢欣雀跃。【房间】就在这种奇妙的喜悦氛围中消散了。 苏简醒来时终于缓过神，对着空气一通怒骂。 这是什么鬼通关特效啦！！！！ 17、攻受不可能逆 周一上午9时，严寻真站在机场接机大厅的人群中，沉默地等待着。 她已经站了很久，脚跟有些疼了，但她依旧保持着笔直的站姿。等待的时间比她预期的长。 不过也是她疏忽了，她今早心绪不定以至于忘了携带公司派发的手机以便在等待的时候办公。 严寻真只能利用这个时间思考一些其他的事。她单手握着自己的私人手机，用大拇指点开了微信聊天记录中的一张图片。 要是站在她身旁的路人看见了她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图片大概会吓一跳吧。 看起来像是冰山霸道总裁的女性蹙着眉，盯着手机，感觉上是在看什么几个亿的案子，下一秒就要冷漠地吐出天凉王破之类的话语。 然而她一脸严肃地盯着的图片描绘着的却是两个身着蓝白色水手服的少女以不同姿势亲吻的场景。 带着严峻的神情对着没羞没臊的同人图思索了一会儿，严寻真注意到手机右上角显示的时间后，就熄灭了屏幕，收起了手机。 她调整了自己的站姿，站稳身子，专注地盯着旅客出口。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严寻真终于在陆续出现的旅客中发现了自己等候已久的人。 一位留着粉色短发的年长女性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她随身只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整个人看起来比周围的年轻人还要有活力。 严寻真注意到母亲的粉色短发的时候，微微惊讶了一下，而后又忽然觉得粉色可爱了起来。 她的母亲严然也很快就发现了她，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加快速度向她走了过来。 严然一上来就给了严寻真一个大大的拥抱，还像哄孩子一般用手拍了拍严寻真僵直的后背。 放开被突然的拥抱袭击搞得有点无措的严寻真之后，严然笑眯眯地拉着严寻真的手，对她说，“我正想着能不能见到我们真真呢，你就来啦。真好。” 严寻真心中一暖。她的母亲是这样的。严然从来不会用常见的责备口味来表达自己的爱意。 严然不会对着一大早上爬起来、花大把时间奔赴机场、再干等几个小时只为了在她转机的时候见她一面的女儿说，“哎呀你这孩子真是傻啊，怎么就为了见我一面就花那么多功夫。折腾这些干嘛。”之类的话。 她只会说，我想见你，你就来啦，真好。 真好。严寻真的嘴角忍不住溢出了一丝笑意。她很高兴，每一次见到母亲她都是那么高兴。 简单的问候后，两人在机场找了个咖啡厅坐下。 严然搭乘的国际航班中转程序复杂，留给她们的时间不算充裕，大概只够她们待在一起放松地喝一杯咖啡。然而这样的时间对严寻真来说却是值得付出许多代价的。 坐下之后，严然先是向女儿炫耀自己新染的头发，“真真，妈妈新发色好看不？” 严寻真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好看。看起来很适合母亲。” 严然闻言露出得意的笑容，接着左右端详了一下严寻真。观察了一会儿后，她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严寻真的脸颊。 “感觉我们真真的脸比以前柔软了呢......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呀？” 严寻真被严然和年龄不符的俏皮举动搞得有些局促，她常年板着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羞怯，但她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严然的问题并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严然兴趣盎然地问，“是什么样的事？” 严寻真沉默了几秒，而后有些为难地轻轻摇了摇头，“是秘密。” “没想到真真也有自己的秘密了，妈妈我真是又开心又有点惆怅啊。”严然装模做样地叹了一口气。 严寻真见状却是紧张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严然看到她面露难色，笑着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脸，“抱歉。我只是很想说一次这种家长经典台词而已。” “有不能告诉我的秘密是好事。”严然温柔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认真，“这代表着除了在我跟前的这一面，我们真真还有着可能会让我感到惊喜的其他面。” “我知道了，你是比我现在所知的更加多姿的存在。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严寻真凝神地听着严然的话。她是那么喜欢听严然说话。是严然教会她，人与人之间的言语不只是实行支配的工具。 “当然妈妈我确实是有点惆怅。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解决就行啦。你就不用想那么多了。对了，那个秘密有趣吗？” 严寻真思考了几秒，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嗯。有趣。” “那就好了。等会儿我上飞机无聊的时候还能猜想一下到底是什么有趣的秘密发生在真真的身上。” 严寻真心想，大概就算是想象力丰富的母亲也无法猜到秘密的内容吧。 “啊，清清最近是不是也到你那了？” “是的，她上周一入职。” “那孩子好像从小就喜欢跟着你。我总感觉你到哪，她最后也会跑到那去。” 严寻真自己已经习惯连清清时不时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清清是个好孩子。不过，你想和她玩的时候就和她玩，不想和她玩的时候就不和她玩。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不懂得拒绝她，陪了她大半天然后等她睡了再爬起来熬夜读书。那时候真真你的眼圈都快黑成大熊猫啦，我回家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 听到小时候的糗事，严寻真有一点窘迫，但是她早已磨练出来不动声色的模样。 她神情严肃地应了好，没想到却是那严肃的神情逗笑了严然。 在严然单方面的说说笑笑中，母女两人愉快的交流时间结束了。 严然最后仍是以一副轻松愉悦的姿态向严寻真告别。 “好啦，你也看到了，妈妈我过得很好。你也要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我有开心的事会告诉你，希望你也有开心的事情分享给我。下次再见吧。” 严寻真郑重地应好。 严然装模做样地点了点头之后，转身潇洒离去。她没有回头，但是在通过安检前，她像是知道严寻真还在注视着她一样，背对着严寻真挥了挥手，接着消失在安检口。 严寻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着母亲临别时的话，她按下自己心中的惆怅和不舍。还会再见的。 严寻真想着，如果【房间】的事情最后顺利地解决了，她到时候就和苏简商量一下，征求到苏简的同意之后，她可以把整个事件告诉母亲，母亲一定会喜欢这样奇特的故事。 —————————————————————————————————— 另一边，内心饱受煎熬的苏简硬着头皮到公司之后，发现严寻真果然没来上班。 苏简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实话实说，她到现在还是没有自信能和严寻真像什么都发生过一样地寻常相处。 就是怪怪的。从在【房间】里的时候到现在，她都感觉怪怪的。今天早上梳头的时候，她的脑海里还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严寻真的指尖撩起自己的发丝的场景。 真是太奇怪了。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苏简告诉自己，在严寻真回来之前她必须变得正常一点。 她的神经要锻炼得粗壮一点。【房间】里的指示仔细想一想也是一种工作。她做社畜这几年工作中什么离谱的要求没有遇到过。不就是和上司一起协力完成了一项离谱的工作罢了。完全不需要其他多余的想法。 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工作后，严寻真下午来上班的时候苏简终是没有心虚得见人就跑。 严寻真一到公司就一头栽进了无止尽的会议中。 苏简原来还想着偷偷观察一下严寻真对她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有些不自在。 但是严寻真一来就直接忙碌到没有余裕分神给她的程度，只在会议的间隙抽空和她说了一声，今晚自己预定加班，具体结束时间不定，所以希望两人之间的会谈推到明天。 在【房间】里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不用马上和严寻真单独相处，苏简心下一松，然而又不知道为何有点失落。 快下班的时候，苏简忽然不想一个人吃饭，于是终于想起来被她拒绝了好几次的段依依，便约了段依依在公司附近吃晚餐。 段依依一口应下，然而到了餐厅，苏简却发现段依依的笑容似乎有些阴阳怪气。 “苏简，大忙人哟。感觉你最近很难约嘛。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 苏简心下一惊，面上如无其事地搬出常用的借口，“没有啊。什么情况。就是经常加班，时间不凑巧而已。......你看我今天没加班了，不就马上约你了吗？” 段依依似笑非笑，“是吗？” 苏简看到段依依的表情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她连忙转移话题，提起了段依依最近在安利的同人漫画。 段依依给了她一个“今日是我大发慈悲”的眼神，而后才接着她的话头聊起了同人本。 聊着聊着，苏简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段依依大概是验证自己猜想最好的对象了。苏简思考了半天该如何编纂故事。 终于在脑内组织好语言后，苏简装作无意的样子开启了话题。 “我认识的一个画手，昨天和我吐槽了一件事。” “嗯？” “她接了一个话很少的社恐的约稿，画一对cp的图。社恐只指定了动作，没有提出其他要求。她很快就画完草稿了。但是图给社恐看了之后，社恐没回应。” “她想了半天，后来改了下草稿，把角色两人动作互换了一下，然后那个社恐就把定金打给她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段依依白了她一眼，像是不明白她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这是什么傻问题？这么明显的事你要和我说你不理解吗？当然是原来的草稿逆了攻受啊。人家怎么可能会接受啦！” 18、开房 段依依一针见血的发言在苏简脑海中震天骇地。 逆了攻受。 果然是这样吗。苏简早有预感，却不愿多想，但是局外人的锐见让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说到底，混同人圈的人哪个会对攻受关系没点意识呢？苏简也见过不少同一对角色的cp粉因为攻受互逆分成了两个势不两立的阵营，有时候撕得比和对家战斗还猛烈。 攻受不可逆在大多时候是同人女们不可侵犯的底线。逆了攻受不被认可是很正常的现象。 苏简只是忍不住想要逃避这个对此次【房间】的异常最有可能的解释。她很难接受【房间】就这么把她和严寻真划分了攻受。 唉，她又要如何和严寻真解释攻受不可逆呢？在那之前她大概还得和严寻真介绍攻和受的概念。 不过，按照严寻真在这方面的学习速度来说，苏简想或许她已经知道了什么是攻，什么是受？到时候先试探一下？ 但是，到底要怎么开口和严寻真讨论攻受的问题啊。 和段依依讨论这些她可以战斗力爆表地输出个几千字不带气喘的，但是想到要对着严寻真那严肃认真的样子解释这些，她就尴尬得开不了口。 想着明天的讨论，苏简心事重重地和段依依吃完了晚饭。 心不在焉的苏简没注意到，她时不时出神的时候，段依依也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一顿各怀心思的晚饭结束后，两人各回各家。 苏简独自走在路上的时候，忽然被路边巨大的亮黄色招牌勾住了视线。她望着麦当劳的标志，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严寻真。 苏简回想起严寻真吃汉堡时的情景，她的动作优雅中又带有一点笨拙，咀嚼时候的神情和工作时一样认真，却又隐约透露出一丝满足。 不知道严寻真今晚吃的是什么？ 不知道严寻真吃晚饭了没有？想到严寻真大概现在还在公司里加班，苏简忍不住担心起来。 段依依常看的百合文里，像严寻真这样的精英女性一忙起来就会忘记吃饭，通常都还会有胃痛的毛病。不知道严寻真是不是这样。 苏简不知为何，越想越在意。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麦当劳门口。 在某种未知冲动的主导下，她走进店里，照着上次她们一起吃麦当劳时严寻真的点单打包了一份食物。 攥着纸袋走出麦当劳之后，她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陷入了迷茫。她这是要做什么呢？ 站在原地纠结了几分钟，最终还是那句充满奥秘的万能之语拯救了她——“来都来了。” 她来都来了，东西买都买了，就回公司看一眼吧。反正距离也不远。如果严寻真吃过晚饭了，她还能把这东西当作自己的夜宵。 苏简就拎着纸袋一路回到了公司。 她站在部门办公室的门口往里面望，部门里只有严寻真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严寻真坐在办公椅上，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快速地敲打着键盘。 这样的严寻真让苏简觉得很有距离感，她终于想起来，严寻真是那个令人畏惧的严厉上司，而她是唯唯诺诺的卑微下属。她们只是由于不可抗力才会在工作之外有了些许交集罢了。 苏简忽然感到难以言喻的羞窘。她匆忙转身想要离开，没想到转得太急，人站不稳，撞到了门框。 意外的疼痛让她叫了一声，回过神之后，她心想完蛋了，抬起头一看，果然声音引起了严寻真的注意，严寻真正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直直地看着她。 苏简有些慌张地站直了身子，看着严寻真从办公室里出来走向她，她不知为何越来越紧张。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拿出社畜生涯练出的应变之术，在严寻真走到她身旁之前为自己换上了业务用笑容。 面对严寻真询问的目光，她主动地开口说出想好的借口。 “严姐，晚上好啊。我忘记拿一份晚上要填的文件了，就只能大晚上跑一趟啦。” 严寻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然而油炸食物的香气渐渐在夜晚的办公室里弥漫开来，彰显着独特的存在感。 闻到那无法掩盖的香味，苏简咬了咬牙，拎起藏在身后的纸袋，递向严寻真，大气不喘地快速说完了一连串话。 “严姐，不知道你吃过晚饭了没？我晚上点餐多买了一份，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吧。” 说完之后苏简保持着递出纸袋的动作，头却低低地看着地面，紧张地等待严寻真的反应。 她忍不住嫌弃自己这次找的借口有失水准，忐忑地想着不知道严寻真是否会收下自己送的食物。 说实话，即便严寻真收下了，她还会担心严寻真是不是会马上把餐费转账给她。她感觉严寻真是会这样和别人把账算得清清楚楚的人。 如果严寻真真的把钱转给她，那她真的是要被己今晚多余的举动尴尬死了。 “没有。谢谢” 幸好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严寻真简单地回话之后就收下了食物。 只是短短四个字的回应，不知为何，苏简的情绪就高昂了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飘飘然了。 她不知道如何处理这莫名其妙的心情，也难以面对严寻真的注视。 于是她突兀地转头跑到自己工位上，装模做样地找起了本不存在的东西。 乱翻了一小会儿之后，她随意抽出一张材料，当作是自己要找的东西，然后回到严寻真面前，顺理成章地告别。 “严姐，我找到东西了。呵呵，那我就先走了。严姐，再见。” 严寻真颔首，“再见。” 然而等苏简走到门口，严寻真又忽然出声叫住了她，“苏简。” 苏简停住了脚步，僵硬地回过头，然而还是不敢直视严寻真，只望着地面。她的心脏砰砰地跳，她不知道严寻真会对她说什么。 “上次提过的百合聊天群的事，能否尽快给我反馈。这次事件中【房间】的异常让我再次感受到了解百合同人文化的紧迫性。” 想了半天没想到是催她找群，苏简低头连声应好之后，也不敢多说什么就落荒而逃了。 苏简离开后，严寻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她打开纸袋，发现里面装的是自己喜欢的套餐。她注视着食物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许多。 就在她拿起汉堡的时候，连清清打来了电话。 “听说工作机器严寻真今晚在加班。我就猜你是不是又忘记吃晚饭了？我可是酒饱饭足了呢。要不要我大发慈悲给你带点东西啊？” 严寻真感受着指尖传过来的食物的温度，平和地说道，“我在吃饭了。”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再开口又是满不在乎、玩笑一般的口吻。 “哦~那么难得。工作机器在加班的时候还能想得起来吃东西。算得上是人类的一小步，严寻真的一大步了。那就这样吧。你就继续加班吧。我享受夜晚去了。” 通话结束之后，严寻真终于能细细品尝起她的晚餐。 她其实很少吃麦当劳。很久以前，麦当劳对她来说是她渴望的一种遥不可及的事物的象征。当麦当劳变成她触手可及的东西之后，她反而下意识地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一种难以解释的复杂心情。然而这份由苏简送给她的食物吃起来却没有那种五味陈杂的感觉。 带着他人善意的美味食物，仅此而已。 —————————————————————————————————— 被上司催促工作的苏简回到家中，就开始硬着头皮四处寻找理想的百合聊天群。 她不敢透过原本认识的同好找群，到时候她是打算自己和严寻真一起装成新人混群的，要是被熟人认出来，在严寻真面前不经意漏了底就完蛋了。 只不过百合圈说大不大，常混迹其中的人多少都互相知道一点，符合苏简要求的群实在难找。 她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没什么熟人的群。她重新申请了个账号，装成对百合一知半解的新人混入群中。 观察了一阵子，她感觉这个群的管理挺到位的，对新人也很友善。群里不会像一些老群一样各种黑话乱飙，也不会突然就开出一堆黄包车，总体而言符合她的要求。 于是她用一晚上在群里混了个半熟，然后在群里做好铺垫，和大家说她过两天要拉个新人进群。 这个新人刚接触百合，对百合很感兴趣的，但是人比较害羞单纯，不怎么说话。希望大家不要一上来就问太深入的问题，也不要安利太硬核的作品，要是吓坏一棵百合幼苗就不好了。 群里的人纷纷应好，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好好地培育出一朵百合小娇花。 苏简心想，虽然新人可能和她们想象中的清纯小妹妹形象不太一样，但是这样也好。群里的大家表现得越和善越好，这样才不会连累到自己在严寻真心目中的形象。 忙乎了一晚上，苏简终于做好了准备，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第二天和严寻真的单独会议。 苏简原以为这次开会的场所会回归到严寻真的家中，但是等到第二天下班她坐上严寻真的车之后，严寻真却告诉她，因为连清清入住的公寓和她家在同一栋，连清清很可能会突然上门打扰，所以她家不再适合她们开会讨论。 “不过，无需担心，我已找到了合适的替代场所。” 严寻真这么说着，将她带到了一家私人影院。 “私人影院的环境不错，包厢的私密性也能保证我们讨论的内容不被泄露。” 严寻真向苏简介绍私人影院的优点，苏简僵硬地点头，机械地跟上严寻真的脚步，心里却感觉哪里怪怪的。 等到两人进入了灯光昏黄朦胧的房间，苏简看着宽敞得能躺下两个人的沙发和叠放在一边的暖色薄被，忽然明白了那种诡异的感觉从而何来。 这家私人影院大概主要面向的客户群体是情侣，所以整体的装修就偏向了暧昧的氛围。 明明是过来认真开会的，但是她却莫名有种自己下班后和上司跑到酒店开房间的荒谬之感！ 19、你是攻？ 脑袋里的奇怪联想让苏简对这个疑似情侣包厢的房间产生了抗拒。 但是看着严寻真神情泰然地在房间中的沙发上坐下，苏简只能轻轻晃了晃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然后若无其事地在距离严寻真两人宽的地方坐下。 和严寻真同坐在一张沙发上的感觉怪怪的，柔软而充满弹性的沙发在动作时总会让人感受到另一个人的重量。 严寻真倒是一如往常，坐姿依旧挺直端庄，仿佛身处的不是氛围暧昧的放映室而是商业会议的现场。 当严寻真侧身转向她的时候，苏简忽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坐在严寻真身旁，之前她们都是面对面坐着对谈的。察觉这一点之后，苏简愈发紧张。 所幸的是，严寻真并不会像她这样白白花费心力在胡思乱想上，两人坐定后，严寻真就直奔主题。 “这次讨论的重心，我认为应当放在此次【房间】不同以往的表现上。” 苏简心里发虚，果然是逃不开这一点。 “起初由我主动完成【房间】的指示时，【房间】并无反应。而执行指示的人换成你之后，【房间】的大门就顺利打开了。” 严寻真表情严肃，“我认为这代表了【房间】对于指示的执行者是有所指定的。【房间】对指示执行者的限定第一次明确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关于为什么这次的指示指定了执行者，我认为我们应当先联系这张图片进行思考。” 严寻真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操作了一下，然后将手机上被局部放大的图片展示给苏简看。 苏简定睛一看，正是她之前发给严寻真的那张画着cp互相亲吻二十二个部位的图片，她的耳根开始悄悄泛红了。 “在图片中，亲吻不同的部位有着不同的象征意义，”严寻真指尖对着人物图像下方的小标题，“亲吻发丝代表的是思慕。” “所以，我们能够推测，在【房间】的设想中，我们二人的关系，不应当是我思慕于你，而应是你思慕于我。” “当我们的行为不符合【房间】预设的人物关系时，【房间】便不认可我们对指示的执行。可以推断【房间】不仅对我们需要完成的互动有所要求，对于互动中体现的人物关系也有所执着。” 严寻真收起手机，严肃地看向苏简，“我想向你请教，在同人创作中，这是否有描述此种现象的概念？” 苏简僵硬地点了点头，想着得向严寻真介绍一下“攻受不可逆”的原则，但是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严寻真注意到苏简欲言又止的神情，上身向前倾了倾，以她的方式鼓励苏简发言，“你可以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这是解决问题必要的信息交流。” 想着这不过是正常的信息交流罢了，苏简横下心，在上司面前介绍起了攻受。 “严姐，在同人圈中，有个词叫做‘攻受不可逆’。攻指的是关系中主动的一方，而受指的是被动的一方。‘攻受不可逆’的意思就是配对中的角色主动被动关系不能互换。” 苏简一边解释，一边窥视严寻真的神情，见她没有皱眉，便继续说了下去。 “喜欢某对cp，啊，cp就是coupling配对的意思。喜欢某对cp的人大多都对cp的攻受有着自己的判断。她们不能接受与自己的想法相反的攻受划分。有的人会认为一旦攻受关系转换了就不会是她们喜欢的那对cp了。......我感觉【房间】的表现有那种践行‘攻受不可逆’的感觉。” 听完她的话，严寻真陷入了沉思。 想象不到、也不敢想象严寻真是在思考什么，苏简一颗心在沉默中七上八下。 “按【房间】的设定，你是思慕我的一方。这意味着【房间】认为在情感上你是主动的一方。那么按照你提供的解释，你就是‘攻受’里的‘攻’？” 严寻真深思后提出的疑问给苏简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严寻真，真是不简单的女人，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让苏简内心狂乱。 这个直击灵魂的问题，苏简不知如何作答。 实际上根据苏简本人的了解，一对cp的攻受关系大多是以性行为的主被动来划分的。情感上的主动被动在某些时候并不能等同于攻受关系。主动喜欢上另一方并暗中追求且在情感中多数情况占上风的也可能是诱受。还有那种在感情中很被动的弱气攻也算是个反例。 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张嘴和严寻真细细解释这个事情。一来跟严寻真提及性相关的词汇是超出她当前的心理承受能力的，二来说到底她对于攻受关系的理解很多时候都是意会的，很难用逻辑的语言描述出来。 苏简暗自纠结了一下。 以她资深同人女的直感来判断，以【房间】表现出的意思，她确实是被判定为攻了。虽然严寻真推理的依据存疑，但是结论大差不差。考虑到这点，她决定放过自己，不再就尴尬的攻守划分依据给严寻真多做解释。 但她也不可能就这么欣然在领导面前认下“攻”的身份。 苏简只能装傻充愣，干笑着说，“呵呵....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不知道严寻真有没有相信她拙劣的演技，总之严寻真没有继续追问。 “那么先将这个疑问搁置吧。等我对同人文化有更深入的了解之后再来探讨这个问题。” 苏简打算回家就烧香祈祷严寻真搁置着搁置着能把这个问题给忘了。 “回顾这次的经历，最关键最根本的疑问是，为什么本次【房间】为你我二人做出了这样的角色划分？” “但在讨论这个根本问题之前，我认为我们需要先考虑另一个问题：在之前的两个指示中【房间】是否已为我们划分出攻受，只是我们未曾察觉？” 说到这里，严寻真从她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拿出了一张a4白纸和一支马克笔，在白纸上分别写下了“是”和“否”两个大字。 “这个问题的答案将会延伸出对本质疑问的两种不同思考方向。” 严寻真先是指了指“是”字。 “先看答案为是的情况。若【房间】最初便已为我们指定好角色，那么关键的问题将会变为，为什么在‘最初’的时候【房间】就对我们做出了划分？” 当讲到“最初”一词的时候，严寻真加强了语气，并在“是”字的底下写下这个词。 “存在两种可能性。一是随机分配。二是【房间】原已掌握我们的信息，在对我们建立起的认知的基础上进行了角色的分配。” 说到最后，严寻真的声音变得愈加深沉。她在“最初”的底下画了两道横杠，分别指向写下的“随机”和“已有认知”二词。 接着她转而指向“否”字。 “再探讨一下答案为否的情况。若【房间】最初并未对你我做出角色指定，为何这次却忽然在指示中暗示了我们之间攻受的划分？” 苏简皱着眉头，细细思索着严寻真的话。忽然间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随后她灵光一闪，有点激动地向严寻真提出自己的推测。 “严姐，你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完成壁咚的指示后，【房间】没有马上做出反应，像是思考犹豫了一下才最终打开大门的。我在想，是不是有可能那个停顿的时间中【房间】就是在对我们动作中表现出来的攻受关系进行认定呢？” 苏简一面观察严寻真的神情，一面绞尽脑汁地组织着语言。看到严寻真肃然地听着她的想法，没有打断的意思，苏简就继续说了下去。 “最初的指示是牵手。但是牵手这个动作其实由攻受哪一方主动都很常见，很难体现出攻受关系。壁咚却不一样。壁咚的姿势下两个角色感觉上是有比较明显的攻受倾向的。而那次刚好是由我主动采取了行动，所以从那之后【房间】就认定我为主动的一方了。” 严寻真闻言沉吟了片刻，而后说道，“你是说，【房间】对我们的攻受划分是受到我们此前在【房间】中表现的影响。我们的行为塑造了【房间】对我们的认知。并且就此次情形来看，已形成的认知是不可逆的。” 苏简用力地点了点头，严寻真清晰地概括出了她的想法。 “合情合理的推测。谢谢你提出了具有相当说服力的解释。”严寻真郑重地颔首向苏简致谢，而后在“否”字的下面写下了“行为塑造认知”这一短语。 感觉自己终于帮上了一点忙，苏简不由得高兴了起来。然而严寻真低头思索了片刻后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就又让她噎住了。 “这么说来，你确实就是攻？” “......”苏简望着严寻真若有所思的样子，一边在心里哀嚎，一边面上用尬笑蒙混过去。 令苏简庆幸的是，严寻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严寻真很快收起她对攻受的思考，回归正题做出总结。 “经过一番探讨，针对‘为什么此次【房间】为你我二人做出了这样的角色划分？’这个问题，我们得到了三种可能的答案。第一种可能，我们最初就被随机分配了攻受的角色。第二种可能，【房间】根据已知的你我二人的信息判定了攻受。第三种可能，我们此前在【房间】中的行为塑造了【房间】的攻受认知。” 严寻真一边归纳，一边在纸上划了一条横线隔开早前的字迹，而后写下123三个序号。 她先是用笔头点了点序号1，平静地说，“针对随机的可能性，我们当前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后续讨论。所以暂时搁置。” 而后她用笔将序号2圈了起来，露出凝重的神色，“在第二种可能性下，我们或许可以做出一个大胆的推测。【房间】的幕后者在现实中与我们有过一定的接触，所以事先对我们的形象有所认知。对此，我们应当细细观察现实中接触过的人群，对任何可疑的行迹提高警惕。” 现实生活中同时认识她和严寻真的，苏简只能想得到职场上的同事。但是她完全想象不到那些现充会知道什么“不xx就无法离开的房间”。然而想到她自己，她又意识到人不可貌相，她还是得仔细审视一下周围的同事了。 最后，严寻真将序号3重重描粗以此达到强调的效果. “目前看来，第三个答案的可能性最大。而它提醒了我们，在【房间】中务必谨慎采取行动，避免为【房间】带来不可逆的变化。” 苏简重重地点头，她非常赞同这一点，她可不希望【房间】再给她添加什么奇奇怪怪的属性了。 —————————————————————————————————————————— 漫长的讨论过后，严寻真终于为今天的会议收了个尾， “综合考虑后，我们当前可实施的针对性举措有两项，一是提高对现实中接触人员的关注度，二是加深对百合同人文化的了解，从而把握【房间】的变化方向。” 说到这，严寻真又向苏简提起了加入百合聊天群的事。 这一次苏简终于不用再心虚了。 苏简挺起平平的胸膛，向领导报告自己的成果。 “严姐，我那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群。我已经提前潜入进去了。群里氛围不错，人员也很活跃，我感觉应该挺符合你的要求的。” 苏简把群号微信发给了严寻真，然后向她介绍了一些入群的注意事项。 进入这些百合同好群通常都是需要回答验证问题的，这个群的验证问题是很常见的“说出你最喜欢的一部百合作品以及喜欢的理由。” 苏简已经给严寻真做好了小抄。 她列出了几部经典的百合作品，并且写了简单的观后感。这些都是在百合的定义上不会引起什么争议的作品，内容对于圈外人来说也不会太过刺激，算是常见的新人入坑作。 而后苏简怕群里的人给严寻真带来震撼，就提前给她们找补，“严姐，群里大家说话都比较随意一点。她们对于新人都比较热情，可能会问一堆话，开一些玩笑。但是她们都没有什么恶意的。严姐如果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不回答就行了。群里的话题变得很快，大家的劲头一下子就过去了。” 严寻真像个虚心好学的学生一般认真地听讲，郑重地收下她提供的信息，最后诚恳地向她道谢，搞得苏简不好意思了起来。 今天的最后一项议程完成了，严寻真宣布会议结束。 苏简站起来整理了下皱起的衣服，准备离开，却发现严寻真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严寻真摆弄了一下手机之后，苏简微信上收到了她发来的车辆信息和一个电话号码。 “接下来我打算在这里观看你所介绍的作品，为入群做准备。抱歉，无法送你回家，作为替代，我已经安排好了一辆车在店门口接你。” 苏简被严寻真身上这种严谨好学的精神震撼得目瞪口呆。 她忽然想到，严寻真选择私人影院开会是不是也出于这种考虑？领导就是领导啊！高瞻远瞩！ 20、百合群历险记 知道严寻真接下来要进行百合作品观影后，苏简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下来。 说实话，她真的很非常好奇，严寻真会怎么观看这些百合作品，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有一点“给朋友安利了作品之后，就想坐在她身边盯着她看完作品，等她冒出一句感想自己就马上接个千百句感叹”的那种感觉。 但是面对严寻真，她是不敢那么逾越。而且她也有些畏惧看到严寻真的反应。 不过严寻真已经把车都给苏简安排好了，她也不用纠结下去了。简单告别之后她离开了包厢，给严寻真留下了独自欣赏百合作品的空间。 然而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苏简还是忍不住想象起严寻真会以怎么样的姿态去看她推荐的百合动画。会是一脸严肃仿佛在看学术报告的样子吗？ 对于动画中的百合情节，严寻真又会有怎么样的感受呢？她会像自己一样被触动，还是以研究者的姿态冷静地分析呢？ 思来想去、辗转反侧的结果，第二天她又是顶着一双明显的黑眼圈去上班。 当她在办公室里看到表现得与往常毫无二致的严寻真的时候，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直接询问严寻真的观后感。但是她还是缺乏践行冲动的勇气。 一整天她就在冲动和畏惧之间来回纠结，直到严寻真将新的问题点扔到了她面前。 下班之后办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严寻真从她的独立办公室里出来，和正在收拾东西的苏简提了一句，她准备今天晚上申请加入苏简介绍的百合群。 严寻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苏简晚饭都吃得不安生。 苏简就是忍不住操心。她很难厘清自己的感觉，有一点像是第一天送孩子进幼儿园的心情，又有送羊入虎口的罪恶感，还有点千方百计藏的私房钱就要被对象发现的忐忑。 快速地吃完饭洗完澡后，她就守在电脑前，盯着百合群的聊天界面，等待着严寻真的加入，并做好如果苗头不对就冒泡解救严寻真的准备。 等啊等啊，等到晚上九点多，群里终于出现了新人入群的提醒。 新人的名字十分特别——“百合文化学习者”，苏简一看这名字，是严寻真没跑了。 这风格独特的昵称立刻引起了群里众人的注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新人这名字，严肃中透出一股冷幽默啊。”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jpg” \"有趣的女人。\" “我是百合文化授业者，让姐姐我来给你课外授业吧~心” “只有我一个人在意要怎么称呼新人吗？百百？合合？百文？百学者？” 苏简看着群里喧闹的景象，祈祷着严寻真不要一上来就被她们吓到。 没过多久，严寻真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就出现在聊天界面上。 “晚上好，我是新入群的百学者。我于因缘巧合之下接触到了百合文化，对其十分感兴趣，希望能够在这里了解到更多关于百合的信息。愿能与群里的大家和睦相处。” 看着严寻真的自我介绍，苏简忍不住想吐槽，她这是直接把人家随便说的词语拿来当成自己的昵称了啊。 苏简忽然很好奇，严寻真自己起的话到底会给自己起什么样的昵称。严寻真的微信名是公司加上自己的全名，完全无法从中看出个人的喜好。 严寻真正经八百的介绍并没有打消群里众人的热情。不正经的自我介绍她们见过太多了，这样正儿八经的介绍反而让她们更加跃跃欲试地想要调戏新人。 群里先是有人问，“新人是学生党还是已经工作了？” 网上冲浪大家都不太过问具体的年龄，大多会以学生党或是工作党来划分。 “已经参加工作了。” “又是一枚社畜啊。我群社畜浓度+1” 苏简看着“社畜”两个字，想着屏幕另一边严寻真这会儿是不是正在网上搜索“社畜”一词的含义。总感觉原来只有自己知道的词语就这么让严寻真了解了，有点寂寞啊。 群里一位昵称是【谁能不爱姐】的活跃学生党一看到新人是社畜，马上激动了起来。 “总算是又来一个样本啦。昨天我们还在讨论社畜到底会不会萌上司下属的cp呢。” 苏简心中升起了不妙的预感。群里每天的信息太多了，她没空一一看过来，竟没注意到她们昨天竟然聊到了对她来说这么危险的话题。 昵称是【今天也在加班的穷鬼【】的群友看来就是昨天和“谁能不爱姐”讨论这个问题的人。 “姐控，你咋还没有放弃呢?我都和你说了，萌上司下属的都是你们这些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小朋友。我们这种社畜，一看到上司这个词就会犯ptsd，怎么可能会萌得起来？！” 【谁能不爱姐】立刻回她，“那可不一定啊。也不是所有人的上司都像你的上司一样是个大腹便便的周扒皮，或是那种对女性下属很苛刻的中年女领导。说不定就是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雷厉风行高冷正直的美人御姐上司！” 苏简：......确实也不能说没有。但说有也有点怪怪的。 又有其他人陆续加入了话题。大家不知不觉撇开了严寻真这个新人，就着“上司x下属”的话题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我感觉有工作的人可能真的不太会看讲职场恋情的作品，就像是有兄弟姐妹的人都会比较抗拒骨科作品一样。” “不是所有人看作品都会有代入感的。喜欢看下属x上司的本子也不代表就会喜欢上司啊，就像有些喜欢看骨科的人也不会真的去喜欢自己的亲人。” “本子，什么本子？能让我看看吗？” “我发现了一个盲点：这个群里明显没有领导，大家都把自己默认成社畜的一方了哈哈” 看到这苏简暗自吐槽，之前的情况她是不太清楚，但是从今天之后，群里确实有了个隐姓埋名潜入社畜中间的上司，而她就是那个引入敌军的社畜带路党。 “我觉得应该存在那种喜欢看下克上的社畜。我高中的时候，同桌每次被班主任骂就偷偷写班主任被教导主任调教的bl同人文出气。估计也会有日常受气的社畜喜欢看那种严厉苛刻的上司被唯唯诺诺的下属狠狠压住的故事！” “你说的那个日常受气的社畜是不是就是你？滑稽.jpg” 呵呵呵呵呵，苏简僵硬地抽了抽嘴角。这个话题的走向越来越不对劲了。 苏简恨不得自己化身管理员，就地把全员都禁言了。但可惜她只是个没甚存在感的潜水党，甚至无法左右话题的走向，只能怀揣着等待行刑的囚犯一般的心情偷窥群里的讨论。 此时终于有人又想起了严寻真这位新人。 “被你们打岔搞得我差点都忘了，我就是想问问新人，作为工作党，你觉得上司下属的cp可不可以有？” 苏简看着这个问题一时间都快忘记呼吸了。 等待严寻真作出回复的时间是如此漫长，让她感觉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实际上严寻真未过多久便给出了答复。苏简屏住呼吸细细读着显示在屏幕上的严寻真的回答。 “现实中上司下属之间存在双方权力不对等的情况，发展亲密关系的过程中极易产生隐性的压迫，我个人并不看好。而对于虚拟作品中的上司下属配对，我理解和尊重人们对于复杂关系性的喜好。” 严寻真回复后，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原本像机关枪子弹一般不断弹出的信息竟也有了长达半分钟的停歇。 不过微妙的沉默很快被擅长插科打诨的群友们打破。 “新人说话好认真哦。大家萌的当然只是作品里的cp啦。大家都知道，搞真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毕竟现实生活中也并不存在外冷内热的冰山美人上司嘛哈哈” 而女大学生【谁能不爱姐】更是战斗力爆表，她直接将严寻真的话理解为严寻真也支持上司下属的cp。 “百百啊，既然你觉得上司下属可以有，那你是站上司攻还是下属攻啊？” 苏简真的很想痛斥那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女大学生，她知不知道自己是对什么人问了什么问题啊！！！ ......很明显【谁能不爱姐】当然是不知道的。所以苏简也无从开口阻止她狂妄的问题。 【谁能不爱姐】的问题再度勾起了群友们的激情，大家各抒己见，踊跃发言。 “当然是下克上啦！下克上是唯一的王道!我就没有看过什么文是上司攻的！” “那是你孤陋寡闻。我就看过不少上司攻的百合文。成熟睿智包容攻谁不爱？！” 苏简快速地掠过这些言论，不知道为何特别紧张地等待着严寻真的答复。 “我对于攻受关系没有特殊的执着。” 严寻真板正的回答让苏简松了一口气，群里的人却不大满意。 “什么嘛，新人是互攻派吗？......没意思” “不要歧视互攻派啦！” “互攻派不就是攻受互逆的两个阵营吵架的时候跑出来拉架，说你们不要再吵啦，你们都是我的翅膀，然后被两方都当成是ky扔出去的存在吗？www” “你只是刚接触同人，对攻受还没什么概念而已。等你了解得多了就会明白特定攻受cp的魅力！！！比如说年上攻就比烂大街的年下攻要带感多了！” “不要在教新人的时候夹带私货！遍地都是年下攻难道不是证明了年下攻更有魅力、更受欢迎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哼，很多人都只是盲目跟风，看人写什么火就跟着写而已。年上攻那种由于年龄差距和道德观念而产生的禁欲感和无法克制自己欲望时的破戒感最棒了！” “年下攻那种焦急地踮起脚尖想要快点和喜欢的人并肩却又无法掩盖住自己的青涩幼稚冲动的感觉才是最美味的！” 话题就这么逐渐偏移到了是年上攻好还是年下攻带感的争论中，而严寻真没有再发言。 苏简想象着画面，严寻真正严肃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像上课听讲一般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聊天记录中出现的词语，不断地学习新的概念。 这个荒谬的想象让苏简浑身打了个寒颤。严寻真的学习能力有时候真的是让她胆战心惊。 临睡前，苏简收到了严寻真的微信。 严寻真向她表达了诚挚的谢意。 “感谢你的介绍。我学到了很多。” 苏简只感到痛心疾首，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 严寻真到底受没受害，苏简不清楚，但是她不久后便知道，自己确实被牵连受害了。 严寻真的学习成果很快就显现了出来。 严寻真加入群是在周三的晚上，而到了周四晚上，严寻真就给苏简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请问你周六是否已有安排？若无事的话，我希望能和你一同参加本市举办的百合only。” 21、逼上百合展 面对严寻真突如其来的邀约，苏简傻了眼。 严寻真的学习能力真的是让苏简大开眼界，她没想到短短的时间内，严寻真这个刚刚混入百合圈的新人都已经知道百合only并且准备参加了。 苏简不知道为何有种预感，随着严寻真对百合文化的了解越来越深入，她大概渐渐不太会对严寻真出乎意料的言行感到吃惊，但是她为之头疼的程度会越来越严重。 苏简现在就觉得脑壳疼了。 其实她从七八个月前就知道本市要举办百合only同人展了。这两个月，她原本混的百合群里也经常出现关于这次百合only的讨论。 百合厨在acg爱好者中算是小众群体。能举办百合only这样的活动，让现实中难觅知音的同好们聚集在一起玩闹，大家都很兴奋。能够参加的人很早就开始兴致冲冲地安排行程。由于现实因素无法前往的人虽是羡慕嫉妒，但也会忍不住关注活动的进展，在社交媒体上远程参与活动。 而苏简却是一个例外。 苏简抗拒将自己的爱好和现实生活联系在一起。她在网络上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着同好畅谈自己的百合性癖，但是在现实中她甚至不愿开口提及百合一词。 虽然和有着相同爱好的网友在网上聊得很开心，但是她并不打算在现实中和她们接触。段依依算是一个例外。有巧合的成分，也有段依依和她相似的立场让她感到安全。 而在她生活的城市举办的百合同人展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忍不住担心如果参加的时候被认识的同事撞到自己出现在普通人一看就觉得奇怪的场馆里会难以解释。她不想，或者实话说，她畏惧在现实生活中暴露自己的爱好。 群里的朋友知道她在这个城市，纷纷约她到时候在百合展现场见面。苏简虽然口头上应下了，但其实是打算届时用突然被叫去加班的借口不露面的。段依依前两天也约她一起逛展，但是她说自己对线下活动不感兴趣，拒绝了段依依的邀请。 没想到最后还有一个来自完全想象不到的对象的邀请在这里等着她。 苏简发现开口拒绝严寻真的难度要比拒绝其他人的更大。首先像是加班之类的万能借口是不能用了，领导难道还能不知道你需不需要加班吗? 其实苏简也可以撒谎说自己周六已经有安排了。她想，即便自己没有具体说是有什么事，严寻真大概也不会强求她。但是苏简不知怎么地，不太想在严寻真面前说谎。 而且她一想到严寻真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一个人逛百合展的画面就感觉自己心脏病要发作了。 思来想去，苏简只能先尝试着询问严寻真想要参加百合only的愿意，看能不能婉转地打消她的念头。 “严姐，我没什么事。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去参加那个百合only呢？” 严寻真回复信息的速度很快。 “从你介绍的群中我得知了本市本周六将有一场百合主题的展会。” 苏简心想，果然那个群是万恶之源啊.....不知道严寻真在群里到底学了些什么，苏简心里很慌。 “我调查了一些此类展会相关的信息，在这类主题同人展上将会聚集大量的百合文化爱好者，并且由她们创作的同人作品也会在展会上公开出售。恰好这次展会的时间地点都便于我们参加，我认为我们应当抓住这个深入了解百合同人文化的大好时机。” 严寻真的理由很正当，作为将她引入百合圈的导师，苏简或许应该为学生的热情好学感到骄傲。但是，苏简实在高兴不起来。 她感觉按严寻真的这个劲头，总有一天严寻真会搞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到时候严寻真可能还不以为意，但她会受尽惊吓。 “唔....是这样啊....但是，严姐，我有个担忧，就是这个毕竟是在市里举办的活动，说不定会遇到熟悉的人。要是被认识的人撞到我们参加这样的展会就不太好了吧...” 苏简犹豫含糊地向严寻真表达自己的抗拒，然而却是对牛弹琴。 “抱歉，我不太理解你的担忧。即使遇到相识的人也不会对我们的行动产生什么影响。这并不属于需要保密的范畴。” 苏简不知道怎么说了。想来也是，严寻真向来坦荡，她大概不会理解苏简这样怯弱的恐惧。 “实际上，我还有另一个考虑。之前我提出过猜测，【房间】幕后者可能是我们现实生活中接触过的对象。而从【房间】的表现上看，幕后者必定对百合文化抱有深厚的兴趣。若ta真是存在于我们周围的人物，那么ta极有可能出现在此次百合展上。我们或许可以从这次展会上触及幕后者的端倪。” 苏简没有想过这个思路，听严寻真这么说来，她也觉得存在这种可能性。但不论如何，她还是绞尽脑汁地想要打消严寻真参展的想法。 “严姐，我觉得我们对【房间】背后的人了解得还是太少，很难揣测ta的思维模式或是想法。也不知道如果ta和我们在百合展上相遇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而且也有可能ta认出我们了，我们却没有认出ta，搞得我们变得更加被动。” 严寻真大概是在思考苏简提出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你的考虑是合理的，确实存在风险。但我个人认为这次活动值得我们冒险。我们可以适当地在外表做些伪装，降低被认出的几率，保持低调的行为，混入人群，提高警惕，仔细观察周遭。” 苏简心想，这下都不是参加同人展了，变成执行特殊任务了。 她还是想最后挣扎一下。 “严姐，对了，我想起来参加这些同人展都是需要门票的。这次百合only的门票应该已经停止售卖了，而且好像也没有现场票可以买。” “无须担心。我已在二手交易网站上购入了两张转售的门票。明天便能收到。” 苏简想不到严寻真竟然连二手票都已经买好了，看来她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参加这个百合only了。 苏简作为将严寻真带入百合坑的人（虽是迫不得已），莫名地感觉自己身上背负着监护者的义务。她咬了咬牙，不就是舍命陪君子吗，她就陪严寻真去勇闯百合同人展吧。 苏简硬着头皮答应了严寻真的邀请，但给她提了一些着装上的建议。苏简觉得参加可以，但被人认出来是万万不行的。 “严姐，你平时的打扮”——打到这里，苏简又把输入的文字删掉了。 她忽然察觉到自己没有在工作日之外的时间里见到过严寻真，她完全不知道严寻真在私人时间里是什么样的穿衣风格。 虽然最近两人单处相处的机会比以前多了，但实际上她对严寻真仍是知之甚少。 她莫名地有些黯然。而这黯然令她隐隐心惊。苏简摇了摇头，将莫名其妙的情绪甩出脑袋，重新组织语言给严寻真提建议。 “严姐，我们平时的通勤装在同人展会上会显得很突兀。所以我们最好换一种穿衣风格。尽量选和平时风格相反的那种，这样也能避免一眼被认出来。” “好的。请问同人展会的参加者通常是什么样的装扮？”严寻真虚心求教。 “大家穿的都比较随意。穿t恤短裤的人会比较多。不少人会穿着印有自己喜欢的角色啊偶像啊的t恤。还有许多人会装扮成游戏动漫中的人物。” 苏简先给严寻真做个心理铺垫，“总体而言，奇装异服的人很多。不过奇特的服装还是会吸引人群的注意的，还是像普通的穿着会好一些。” “好的，感谢你的建议，我会做好准备的。” 两人关于百合only的对话结束后，严寻真还把参展摊位的信息发给了苏简做参考。 苏简感叹严寻真的面面俱到之余，也忍不住仔细看起了摊位信息。其实这次展会上有好多个她感兴趣的摊位，苏简原本是打算等事后通贩的，不知道这次去了她是不是能现场购入了。 但是苏简又想到，她这次是得和严寻真一起逛摊位得，如果她这么现场买本子的话，不就相当于在领导面前暴露自己的癖好了吗？不过，如果她们两个人一路逛下来，什么都不买，也会显得很奇怪。 同人展的氛围就是会让人忍不住地买这个买那个，一场逛下来，发现自己想买的没打算买的都买了一大堆。 苏简纠结来纠结去也没有下定决心，只能打算去了再现场看看情况。 ———————————————————————————— 周六的早上，苏简早早地就醒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了回笼觉的她，最后决定收拾下自己，早点出发到地铁站等严寻真。 苏简平时的打扮是苏如兰女士钦点的贤惠淑女风。这次为了达到即便被熟人撞到也认不出来的效果，她打算颠覆自己原本的形象。 应下参加百合only的当天，苏简就在网上下单，在发货地为本市的店里凑够了一整套装备。机能风带扣带的黑色短款上衣，配上黑底白色竖纹的工装裤，加上一双铆钉马丁靴。 苏简原本想把头发扎成自己平时绝对不可能会扎的双马尾，但是扎完之后一看镜子实在是羞耻得不行，最后放弃了。她随意扎了个马尾，再戴上个黑色贝雷帽，脸上还带了个赛博朋克风的黑色口罩，主打一个全身黑得让人认不出。 自认为已经做好完全的伪装后，苏简就出发了。 到达约定的地点时，距离两人约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苏简就在附近找了个便利店打发时间。 一颗心七上八下地熬过了一个多小时，苏简才离开便利店，站在地铁站的出口不停地四处张望。 越是临近开展的时间，从地铁站出来的人群越能让人感觉到某种特殊的氛围。 苏简渐渐地能从人群中感受到强烈的同类气息。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那么多拥有相似爱好的人。她也慢慢地随着周遭的氛围变得兴奋了起来。 但苏简也没忘记这次自己是要给领导作陪的，她努力地在逐渐露出奇异一面的人群中寻找着严寻真的身影。 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她却还没发现严寻真的身影。苏简忍不住担心，严寻真不是会迟到的人，是不是有什么意外让她耽搁了。 就在她低头盯着手机，纠结着要不要给严寻真打个电话的时候，一个人影在她面前站定。 苏简抬起头，而后目瞪口呆。 她终于认出来这个她之前一眼扫过以为是路人的高挑靓妹，其实就是严寻真。 22、参考资料 苏简认出严寻真那一刹那受到的冲击堪比撞见她高中的班主任穿着女仆装在女仆咖啡厅打工。 但她的班主任是不可能穿上粉嫩嫩的萌系女仆装的，而严寻真却的的确确打扮成了完全颠覆自己往常形象的样子。 严寻真上身套着一件白色的t恤，确切来说，是被称为痛t的那种心理承受能力一般的人不敢穿的t恤。t恤中间印着色彩斑斓的硕大图像，上面用萌系画风描绘出两个女生对视仿佛下一秒就要接吻的场景。 那件窄小的t恤让苏简第一次注意到，原来严寻真的身材如此丰满。高耸的胸部撑起了t恤，使得t恤下摆被微微抬起，让人得以窥见平坦柔软的腹部。原本一件宅味浓郁的衣服却被她穿出了些许性感的味道。 她的下半身则是一件带有破洞的浅蓝色牛仔短裤，原本常年被掩盖在黑色西装长裤下的白皙长腿此刻被大胆地裸露了出来。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白色帆布鞋。 严寻真的黑色长发被高高地收起，扎成了和平时的印象完全不同的活泼高马尾。她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阿拉蕾式的黑色圆框眼睛，脸上戴着黑底印着“无口”两个白字的口罩。 总而言之，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处能让人将此刻的她和平时的严寻真联系在一起。苏简之前在人群中远远瞥见这个身影的时候，只以为是个性格张扬的现充宅，没有过多注意，完全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严寻真。 苏简忍不住崇敬和赞叹起严寻真对待任何事情都认真严谨的态度。她连参加百合同人展时候的伪装都做得那么完美。 苏简相信就算是部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正面遇见了严寻真也无法将她认出。就算可能隐约地感觉到熟悉，也会因剧烈的反差而否决掉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怀疑。 苏简因为震撼之情而久久地凝视严寻真，严寻真见她只是愣愣地盯着自己不说话，便向前跨了一小步，上身也向苏简的方向微微探出，凑到她面前询问她。 “请问我的打扮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 听到严寻真平稳如常的声音，苏简终于回过神来。随后她便意识到两人之间突然被缩短的距离，连忙踉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连连摆手，对严寻真的疑问表示否定。 “没有没有！.....是严姐你伪装得太好了，我一时没敢认。” 严寻真闻言微微颔首，站直身子，而后低头打量了一下苏简。 “你今天的着装风格也与往常不同，和平日给人的感觉相异。不过并不突兀。” 苏简忍不住猜想，或许这就是严寻真式的夸奖？这个想法让她有点羞涩。 为了掩盖自己莫名的羞意，苏简避开严寻真的目光，低头打开自己的背包，从包里拿出几样东西递给严寻真。 首先是一把塑料圆扇，是之前苏简买的动画周边，不过上面只印着作品的logo没有什么特别的图案，要不然苏简也不好意思拿来给严寻真用。 “严姐，场馆里虽然有空调，不过场地大人又多的情况下，大概里面还是会有点热。扇子也不占什么位置，如果热的时候可以扇扇风，能稍微凉快一点。不想被别人看见的时候还能遮遮脸。” 严寻真收下扇子后，苏简再递给她一瓶宝矿力水特。 “逛漫展的时候补充水分是很重要的。场馆里买水会很贵，所以我就提前准备好了。” 苏简送完水之后又紧接着拿出几个士力架。 “里面的食物溢价也挺厉害的，人多的地方吃东西也不怎么方便。如果饿了，我们可以吃点士力架顶顶肚子。” 苏简不确定严寻真知不知道士力架，但是感觉她应该不会抗拒这样能方便快速地补充热量的食物。严寻真果然没多问就接过了她递出的食物。 苏简分给严寻真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一张展馆的地图。 “严姐，我昨晚根据你传给我的摊位图，试着画了一个大致的路线图。我看网上说要参加展会的人挺多的，我感觉如果没有什么规划的话，可能就是挤在人群里，看不了什么东西。” 苏简指着地图上用红色的马克笔圈起来的地方向严寻真介绍，“特别是这些热门的摊位，她们的东西通常很快就会卖完，然后收摊。我想严姐你应该比较想逛逛热门的摊位，所以我规划的路线里就是先抓紧逛这些热门的重点摊位，之后再放松下来四处转悠。......你看可以吗？” 严寻真展开地图，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可以。” 她郑重地将苏简递给她的所有东西放入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然后诚恳地向苏简道谢。 “感谢你所作的详尽的准备。我虽然也做了相应的准备，但远不及你细致周到。” 苏简这个时候才想到，依照严寻真的性子，参加展会之前肯定做了详细的研究了。她羞耻地想，自己大概是头脑发热、自作多情做了多余的事情。 然而严寻真看向她的眼神十分认真，从中看不出一丝虚伪和客套。 “谢谢你。能够有你这样的经验者指引，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帮助。” 苏简被严寻真真挚的道谢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有点害羞地别开头看向远处，然后又突然意识到严寻真话里的不和谐之处。 她赶紧向严寻真澄清，“不用谢啦，严姐。呵呵，我其实也是第一次参加的。就是没事的时候想多了一点。” 严寻真对苏简的辩白不置可否。 苏简觉得有些冤枉。虽然她说出来的时候容易让人觉得她心虚，但是她确实是第一次参加同人展会。她只不过是参考了以前网上云参展的经历和看过的动画漫画里的情节罢了。 不过苏简很快就没空纠结自己在严寻真心目中的清白了，入场的队伍眼看越排越长，两人见状迅速地收拾好东西，快步加入了漫长的队伍。 站在队列的中间，严寻真前后望了下等候的人群，垂首对苏简说道，“男性参加者的人数出乎了我的意料。” 苏简也学着她前后瞄了一眼，然后抬起头和严寻真解释，“严姐，毕竟这是百合only，不是女性only。百合圈里也是有不少男性的，他们被称为百合男。不过怎么说呢，圈子里不同的女性对他们也是有着不同的想法的。” 严寻真闻言沉思了片刻，而后对苏简说，“看来我们推测【房间】幕后者时不应只局限于女性，也需要考虑到对方是男性的可能。” 苏简想起严寻真提过的，【房间】背后的人可能是她们现实中接触过的人的猜测。她联想到部门里的男性，想象了一下那个油腻男其实背地里萌着百合的场景，立马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宁愿相信【房间】背后的人物根本不认识她们，她们就是被随机抓壮丁的无辜路人。 但她嘴上还是应和着严寻真的话，\"严姐说得对，是有这种可能。不止观察女性，我们也要多多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男性。\" “嗯。”严寻真简单应了声之后就专注地观察起人群，不再说话。 苏简也闭上嘴，忐忑不安地望着前方的队列。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两人终于进入了会场。入场之后，她们便按照苏简制定好的路线，跟着人群挤向那些热门的摊位。 在行进的过程中，苏简发现，虽然严寻真的变装成功得让熟人无法认出她来，但她还是吸引了许多不必要的注意力。 简单的宅味装扮遮不住严寻真曼妙的身姿，即便脸上盖着大大的圆框眼睛和口罩，她的眉眼间也露出美人的风骨。于是时不时有路人自以为隐蔽地偷偷看向她。 苏简和她站在一起，感觉自己的压力很大。然而严寻真却是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窥视，只专注在自己丰富见识的目的上。 等两人终于排到了摊位前，严寻真还十分从容地翻阅了一下桌上的同人本，然后向摊主购买摊上所有的贩卖品。 苏简原本担心的两人光看不买引得众人惊奇唾弃的场景完全没有发生，但是严寻真翻阅、购买百合同人本时的泰然自若让苏简不知为何有点难以释怀。 她心情复杂地盯着严寻真手里拿着的有着可爱封面的同人本。 严寻真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和她说话。 “参考资料。你也需要吗？我们可以共用的。” 苏简被她吓了一条，先是猛地一摇头，随后想起来自己期待这个同人本很久了，便犹豫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意识到不对劲，疯狂地摆手。 “不、不、不用了。严姐，我自己买就行了。” 苏简匆匆忙忙地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她们两个人的对话拖慢了些许队伍前进的速度，但是摊位上的人和身后的众人也没有催促她们，而是偷笑着注视她们的互动。 苏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慌，听到付款成功的提示就赶忙拿上东西，带着严寻真跑了。 不过有了一次经验之后，再和严寻真一起买起东西，苏简就自然多了。 逛了几个热门的摊位，两人手上都拎了不少纸袋。 严寻真是扫荡式购买，到过的摊位所有的东西她都会眉头都不皱地买下来。苏简羡慕这种大人式的购物，但是身为卑微社畜的她囊中还是有点羞涩，只能挑着最想要的东西购入。即便如此，她也是收获满满。 攥着袋子，苏简忽然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她心底仍旧是焦虑不安的，但是她又被会场里的气氛感染得兴奋了起来，而且现在走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逛展的人是那个严寻真。 一切都是如此不可思议。 苏简不由地扭头看向严寻真，她想要确认这个场景到底是不是真切的，而严寻真总能给人一种笃定感。 然而这么一看，她突然发现严寻真走路的样子有点奇怪，不像往常那么步伐凌厉果断。 苏简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才发现严寻真脚后跟和帆布鞋的边沿接触的地方泛起了一片红。看这情况是她新买的帆布鞋磨脚了。 苏简忍不住出声，“严姐，你脚后跟那里红了一片。” 严寻真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但未停下行进的步伐，“昨天刚购置的鞋穿起来不太合适。不过无碍，不影响行动。” 苏简却觉得这样不行。她记得自己有一次也是穿新鞋出去的时候磨到了脚跟，当时觉得能够忍受，没太在意，就穿着鞋走了一整天，晚上到家才发现脚后跟都给磨出血了，之后好几天穿鞋的时候都疼得不行。 苏简不知从何生出了勇气，她头一热，就上前一把拉住了严寻真，把严寻真带到了角落里，方便她接下来的行动。 “严姐，我帮你处理一下。很快的。你站着轮流提起一只脚就行。” 苏简自顾自地蹲下，然后抬头认真地仰视着严寻真，有些紧张地等待严寻真的反应。 严寻真面无表情地垂眸俯视着她的脸庞，不知道在想什么。短暂的沉默过后，严寻真终于开口同意了苏简的提案，“嗯。谢谢。” 她缓缓地抬起后跟，苏简伸出手拆开鞋带，握住鞋子，帮助她将后跟脱出鞋子的包裹。 苏简隐约感觉到严寻真的视线正追随着自己的动作，但是她强行按下心中的忐忑，让自己专注在手上的动作。 苏简从背包里拿出两片又厚又宽的创可贴，而后轻轻地握住严寻真的脚踝，拉下一点袜子的边沿，小心翼翼地把创可贴覆盖在泛红的肌肤上。 贴完创可贴后，她整理好袜子的边沿，又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护手霜，仔细地在鞋口滚边上涂了一层凡士林。处理好鞋口后，她再动作轻柔地帮严寻真穿上鞋子。 担心严寻真站久了腿酸，苏简的动作虽小速度却很快。 两只脚都处理好了之后，苏简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何等大胆忤逆犯上的行为，一时间仿佛浑身上下的血都涌上了她的脸。 苏简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但由于她蹲的时间有点久了，猛地一下站起来，脑供血不足，头有些晕，没站稳。严寻真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苏简稳住身子之后，察觉到自己的手肘靠在了严寻真的肋骨上，手臂上方好像碰触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她慌忙从严寻真的怀里窜了出来。 她的动作敏捷得像是从动物园里逃窜出来得猴子，然而等离开了严寻真的怀抱，她又浑身僵硬地像是木乃伊。 “谢、谢谢严姐。”内心动摇不已的苏简下意识地向严寻真道谢。 “是我要向你道谢。谢谢你。” 苏简不敢抬头直视严寻真的面容，所以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样神情说出这些话的，但是她依然可以从那似乎和往常一般平稳的声音中听出她的真挚。 两人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继续对话，于是互相道谢后便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打破这微妙的沉寂的是严寻真。 她不再注视苏简低下的头颅，转头望向远处绕过一个拐角的长队，而后对此提出了疑问。 “那个摊位并未出现在你规划的路线上，但也大排长队，似乎也是个热门。请问你知道那是什么主题的摊位吗？” 苏简朝严寻真示意的方向望去，确认了摊位的名字之后一瞬间僵住了。 她支支吾吾地想要蒙混过去，“那个......严姐，呃，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呵呵，摊位太多我没注意就漏过了。” 严寻真没有追问，但却是主动地向那个摊位排队的队伍走了过去，“那我们直接询问便是。” 高个的严寻真大步一跨，人矮腿短的苏简根本来不及拦住她。见严寻真已经走到队尾了，苏简也只能匆忙跟上去。 她站定的时候，刚好听见严寻真在询问面前的女生，“请问这是什么摊位？” 看起来像是大学生，和严寻真一样穿着宅t短裤的女生看到有美人向她提问，就十分热情地给严寻真解答，神情还透出难掩的兴奋。 “你不知道吗？这是瞎扯太太的摊位，她这次出的是那个很火的原创cp的本！就是那个弱气下属x冰山上司的！超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