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王的暗恋》 1、第 1 章 自家的孩子考上江州市一中，对于每个江州市父母来说这都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情，因此，苏慕青没少被父母带着在各家亲戚面前炫耀。 初中三年，苏慕青是不折不扣的卷王，卷到做眼保健操时都在小声背书，就是靠这份勤奋努力，她才以高分考入江州市一中。 也正是因为这三年卷得实在太厉害，初升高的暑假里，苏慕青便彻彻底底地给自己放了个假。尽管父母早早地给她买来了高一的课本，但她几乎一页纸都没有翻，时间全用在了看以往想看却没时间看的课外书上。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极快，一眨眼，暑假结束了。 作为高一新生，在酷热难耐的八月中旬，苏慕青告别了恋恋不舍的父母，告别了尚未吃完的批发雪糕，告别了她最爱的黄色摇头小风扇以及还没有看完的各类课外书，进入了这所满载江州市人民赞美和艳羡的高中，成为一名住校生，接受即将到来的新生军训。 办理新生入学手续当天，慕青到得比较晚，宿舍六张床住五个人，她是最后一个到的。其他四个女生已经快收拾完了，只留下两张靠门的床铺。慕青对于睡哪张床没有执念，因此随意选了个位置，放下东西后就开始与大家寒暄。 寝室的四个女生都比较好相处，个子高的两个女生分别叫殷恬和张紫依，正相谈甚欢。殷恬人如其名，长得很甜美，张紫依看上去家境很好，一副大小姐的气质。另外两个小个子的女生分别叫何诗诗和袁露，何诗诗话不多，很温婉的样子，像是哪家的闺秀，袁露同样话不多，身材娇小，看上去又老实又可爱。 大家收拾好自己的床铺，距离规定的教室集合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女孩子们决定一起在学校里小逛一下，快速熟悉生活环境。 江州市一中很大，单单生活区就有六栋宿舍楼，四个大食堂，两个食堂广场和两个大超市，基本能够满足在校学生的所有生活需要。 她们很兴奋，第一次脱离家长的束缚迎来完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每个人的眼里都散发着自由快乐的光。张紫依的生活费怕是不少，在走进超市后，她许诺晚上回寝前要买上一堆零食，为她们的第一场夜聊包场。 逛了一大圈，终于从生活区走到了教学区。 一中有四栋教学楼和两栋办公楼，这六栋楼依靠每层的大长廊被连接在一起，看上去很有气势。五个人一路嘻嘻哈哈，很快找到高一11班的教室。只是，出乎她们意料的是，教室里面几乎已经坐满了人，也许就差她们这一伙。 两个高个子的女生原本想要靠后坐，但教室里只有前排还有位置，无奈，五个人都坐到了第一排。 不一会儿，班主任来了，是一位个子不高的男老师，自称姓李，叫李仁，教数学，研究生毕业，在学校已经工作四年了，这是他第二次当班主任。 “同学们，欢迎你们加入江州市一中的大家庭。”李老师看上去似乎很和蔼，但寒暄的客套话不多，“军训从第二天的中午开始，等会儿咱们班男生去领一下军训服，大家回宿舍试一试大小，不合适就彼此之间换一换。” 哪怕未来几天骄阳似火，但每个学生脸上都写满了新鲜感与期待。 “对了，学校之前发的英语资料都打印好给带来了吗？”李老师开门见山地问大家。 “带来了。”大家异口同声。 李老师很满意，他微微咧嘴，眼里散发出一道柔和的光：“军训期间，不仅仅是对你们体能的考验，也是对你们学习能力的初步考察。” 班主任此言一出，学生们纷纷露出不解的目光。 “在军训的这两周内，学校要求大家要将英语资料的前五十篇文章背下来。”李老师依旧笑得很可亲，仿佛在说食堂的饭菜很美味一样，“从第二周军训开始，英语老师会随机抽叫学生去她办公室背书。以上，是英语老师托我转达的内容。” ？！ 一分钟前大家的眼里还是满是明亮的光，此刻，都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背书压力给打散了。 苏慕青因为是坐在第一排正对着班主任的位置，还算有点儿心眼的她并没有像大家一样抱怨起来，而是淡定自如、缄默不言，其实是大写的“表里不一”。 趁机略略观察了一圈自己的四周，苏慕青发现，在绝大多数人都表现得惊恐不满的同时，竟然有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男生同她一样，看上去极为淡定，与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她之所以会留意到这个男生，不仅仅是他在此刻与众不同的反应，还在于，尽管羞耻但却十分真实的另一个原因——他长得很帅。注意，“很”这个字要拖长音。 就在这个时候，鬼使神差一般，男生也看到了她。 一瞬间，二人四目对视。 按照苏慕青的个性，她会大大方方地冲对方浅笑点头以示友好，但是，这一刻，她的反应却很没出息——她竟然第一时间将脑袋转了回来。 是的，她害羞了。 看来，“一见钟情”真还就是“见色起意”的另一种说法，在对视的那一瞬间就仿佛被对方拆穿了自己隐秘的“色心”，也难怪苏慕青会感到惊慌失措。 苏慕青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想当年初一那会儿她可是和年级级草做同桌，险些发展出一段懵懂的感情。不过，幸好级草及时转学，不然，苏慕青很有可能就考不上江州市一中。也因此，她对于“早恋”一事，唯恐避之不及。 大家在班主任的组织下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这个时候苏慕青才发现，原来班级里不只有他那一位帅哥，长得不错的男生女生竟有好几个。苏慕青自己属于女生里长得非常漂亮精致的类型，因此她从没有“成绩好就一定长得差”的刻板印象，这个高一11班，很好地印证了她的观点。 美好的高中生活，从同班同学中有不少美女帅哥开始。 下午，以班级为单位领取军训服时，走在她一旁的殷恬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对苏慕青说：“瞅了一圈，你应该是咱们班的班花。” 苏慕青没有表现出不好意思，而是大大方方地点头应道：“俺也觉得。”当时的同学们还不太清楚，顶着一张班花脸的苏慕青，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厚脸皮。 大家在物资领取处领了各自的军训服，按照要求乖乖地回寝室试穿军训服。 除了袁露的鞋子大了一些，其他人着装码数都挺合适。袁露个子不高，脚更是比常人小了很多，这双军鞋穿上去，就像是不学无术的溜街子穿着大拖鞋。 鞋子不舒服，军训堪比下地狱。于是，殷恬和苏慕青一起带着袁露在各个寝室换了一遍，才知道这35码是学校所准备的最小码军鞋，压根没有更合适她的鞋子。 再次回到寝室，大家商量着让袁露垫进去几双鞋垫。但哪怕用这种办法，鞋子还是大了不少。张紫依建议她明天军训穿自己的鞋子去，免得第一天军训就受这种折磨。可袁露犹犹豫豫，又听闻高中的军训可比初中严格很多，她不敢冒这个风险，万一教官是个较真的人，那她往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对于她的谨慎小心，大家不以为然，纷纷劝慰她放宽心。袁露不希望一开学就给大家留下胆小怕事的印象，思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穿一双和军鞋颜色相似的“私家鞋”。 晚上吃完饭，张紫依兑现了白天说的那句“买零食”的承诺。 富婆一出手，消费九十九。九十九块钱，人家连眼睛都没带眨的，“叮”的一声就给刷了卡。一旁的苏慕青和她一起把零食收进塑料袋里，开心得不得了。 一路上，两人共提一大包零食往回走，回头率极高。 起初，夜聊的话题还算正常—— “军训两个礼拜，估计我得被晒成大黑熊。”聊到军训，殷恬总是愁眉苦脸。看得出来，她很爱美。 “活着就行，还能再白回来。”苏慕青安慰她。 “同志们，”张紫依开口，“明天军训看我第一个中暑，谁都不要跟我抢。” “装中暑呀？”袁露不敢相信。 “就是装呀，明天最高温39度，晕倒也是很正常吧。” 殷恬来了兴致，嚷道：“我也要中暑！” “那你第二个，跟我间隔时间久一些，不然显得太假了。”张紫依为她认真出谋划策。 何诗诗这时喃喃：“我很佩服你们的胆量。” “这有什么，初中我就晕倒过。”张紫依这话说得很自豪，“是真晕不是装的。” 后来，夜聊就变得不太正常了—— 大家把各自的初中情况给交了底，苏慕青这才知道，殷恬曾经“谈过恋爱”，后来“分手”，“前男友”也考上了一中，就在楼上高一17班。这些词汇从一个十六岁的女生口中听到，着实令她感到震惊。 “你的表情有些夸张了，苏苏。”殷恬戳了戳她的脸颊。 张紫依问苏慕青：“你没谈过呀？” 苏慕青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反问道：“难道你谈过？” “我没有。”张紫依笑，“我以为你谈过呢，毕竟这硬件条件摆着，不谈多浪费呀。” 苏慕青又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浪费？我可不要谈恋爱，我在学习上还没有卷够呢。” “长得漂亮成绩又好，你们班是不是有很多喜欢你的男生呀？”殷恬问她。 显然，殷恬和张紫依对这方面的话题很感兴趣，而何诗诗与袁露到了这个环节只是笑嘻嘻地吃着零食，一本正经地做旁听，并不参与其中。 苏慕青再次摇头：“要知道，我初中的口头禅是——我告老师去。” 大家笑作一团，表示非常不可思议。 就在这个时候，殷恬换了个话题：“你们觉得咱班男生长得怎么样？” “不错呀，有帅哥。”张紫依很自然地接住她的话。 “确实有，我发现了一个。”苏慕青点头，随手开了一袋薯片。 “谁？”殷恬的表情似乎在说，我也发现了一个，咱俩发现说不定是同一个。 “任逸。” 殷恬一听，拼命点头。 一直坐在一旁很少说话的袁露这时竟也开口了：“我初中同学，校草，年级前三。” “校草呀？”张紫依“啧”了一声，“他确实担得起。” 何诗诗也说：“帅得很醒目。” “很难不令人注意到，对吧？”苏慕青看向何诗诗，“我看到成绩表上，他中考总分是咱班第二。” 何诗诗点头：“咱们班女生好福气。” 大家又笑了起来，对何诗诗说出这种话感到惊奇，因为她分明给人一种很内敛温婉的感觉。 “任逸是不是初中时就很受欢迎？”苏慕青问袁露。 “和你一样，他和老师走得很近，女生都不太敢靠近他。” “他也喜欢跟老师打小报告？” “不是，”袁露浅笑，“气质原因吧，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高冷？”殷恬猜测。 “也不算是高冷，他和男生相处得很好。” 张紫依似乎明白了：“也许他喜欢男生。” 大家又笑，何诗诗插嘴道：“他要是喜欢男生，那更是女生的福气了。” 何诗诗这句话暴露了她的隐藏属性，大家纷纷一副“原来你是腐女”的表情，此时无声胜有声。 聊完了任逸，大家又浅聊了一下其他男生。这是苏慕青第一次住校，她终于知道，女生们的夜聊总是很难离开“男生”这个大话题。 “周珉，你们注意到了吗？”又是殷恬起的头。 “我不仅注意到了周珉，我还注意到了陈道、代泽明和柏承。”张紫依一言以蔽之，“可以说是，帅得各有千秋吧。” “咱班女生好福气。”苏慕青重复刚才何诗诗的话。 “别的班说不定帅哥更多。”殷恬说。 “要知足。”何诗诗提点她，“知足者常乐。” 夜聊很久，直到大家都打起了哈欠才终于结束。零食还没有吃完，全都被张紫依藏在了衣柜里，说是下次夜聊接着吃。 2、第 2 章 第二天，军训。 上午是集合和听领导发言，正式的训练从下午开始。 一众人等在教官的指挥下排好列队，在下午两点半的骄阳下接受着烈日的照烤。目测，教官们大概都是狠角色，尤其是慕青所在班级的教官，那更是人高马大、皮肤黝黑、一身疙瘩肉，看上去就不好惹，像是火气很大的样子。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训练还没开始两分钟，教官的第一把火就已经烧了起来。这把火烧得着实突然，甚至连自我介绍都还没有讲完，在他刚刚说完一句“我姓沈”时，目光突然扫到第一排的袁露身上时，立马停下了讲话，毫无征兆地迈着大步走到她面前。 苏慕青已经猜出来，沈教官是看见了注意到了袁露没穿军鞋。看他一副严肃的表情，大概没穿军鞋在他看来是个极大极大的纪律错误。苏慕青不由地为袁露捏了一把汗。 袁露本就胆子小，见教官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跟前停了下来，根本连正眼都不敢瞧一下。就连中间隔着苏慕青站在一旁的何诗诗，都清晰听到了袁露吞咽口水的声音，可想而知她此时此刻心里有多害怕。 “你，为什么没穿军鞋？”沈教官的声音低沉有力，全班人员吓得不由地屏住呼吸。 袁露又咽了咽口水，小声地说：“……因为鞋子不合脚，偏大。”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沈教官突然抬高了声音，连隔壁班级都跟着唬得不轻。 果然，袁露的心理防线瞬间被击溃。空气燥热而安静，仿佛整个操场的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哪里受过这种惊吓，眼泪不自觉地一点点酝酿。每过一秒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袁露根本张不开嘴，大气不敢出一声，如何跟这位凶神恶煞的教官做出解释。 渐渐地，全班同学都听到了她的抽泣声…… 慕青十分心疼袁露，气氛变得焦灼起来。她微闭双眼冷静思考了一番，终于，同情心爆棚的她忍不住迈出右脚，向前一步，目视前方仿若视死如归，一字一顿地说：“报告教官，学校准备的最小码鞋子对她来说还是太大，为了——” “你算老几？！”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教官又咆哮起来，可憎的面目渐渐转向慕青，“谁让你说的话？经过我的允许了吗？！” 慕青见状，也是不知如何应对，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知道再多嘴一句无疑是往枪口上撞。在这一刻，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沈教官并不是针对袁露的鞋子，他是想要借这件小事来威慑整个班级。 那么，此时沉默是金。 只是，不知此时的沉默是否还来得及。 沈教官见她没有露出一丝畏惧，像是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怒火越烧越旺，他侧过身来走到慕青面前，问：“我刚刚在问你，你算老几，回答！” 慕青明白自己已经成功地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只好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回答说：“……报告教官，我什么都不算！” 原本还想着装作中暑得以解脱的张紫依和殷恬，此时吓得连个哆嗦都不敢打。她们一面可怜袁露的处境，一面又佩服慕青的挺身而出，眼看这个局势一时半会是没法结束，她们只好在心里求神拜佛，希望各路神仙能多多保佑这两位室友。 “你叫什么名字？”沈教官的声音又低沉了下来，仿佛在酝酿下一场风暴。 “我叫苏慕青。”声音始终没有太大的起伏，这让沈教官很没有成就感。 “要说‘报告教官’！”果然，咆哮再起。 “报告教官，我叫苏慕青。”语气沉静而平缓，反倒是显得个性张扬。 沈教官打量了她一番，转过头对正在抽泣的袁露说：“去换你的鞋，我不管它是否合适，如何使它合脚是你的问题，但在我的队伍里，必、须、穿、军、鞋。” 袁露好像得到了赦免一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降落。她赶紧小跑着奔向操场边的置物处，生怕一停下来又会节外生枝。 而这边的慕青，运气就没有这么好了。沈教官貌似很不喜欢她，他不喜欢在这种时候碰着一个这么有个性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个女生。 刚好，杀一儆百，如果他连一个女孩子都摆不平，那还真愧对一身的疙瘩肉。 “苏慕青，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你的问题怎么解决？”沈教官站到了她的正对面，面前是一个看似清纯懵懂的面孔，但眼神却看似压抑着很多情绪和想法。 慕青默不作声，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她心想自己越是默不作声，沈教官或许就越是厌恶她。 没办法，她让自己的大脑快速运转以便想出对应之策，毕竟这种情形对她而言是第一次遇到。初中时她一门心思只知道学习，从未有过惹是生非，更别说和他人起什么冲突了。 半晌，苏慕青硬生生地蹦出一句话：“……请沈教官指示。” 很好很好，沈教官暗叹，形势终于有所扭转。他开始来回在慕青面前缓慢地踱步子，低着头皱着眉，有意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来。几秒钟后，他开口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什么？ 慕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情绪，谁知刚好被沈教官看了正着。终于可以借题发挥了，好像沈教官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他把双手背到身后，歪着头恶狠狠地盯住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女生，一字一顿地问：“你，刚刚，那是什么表情？！” 站在慕青旁边的何诗诗本就有些晕晕沉沉，听到沈教官的问话后，更是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唬得凝固了起来，压抑的气氛让她倍感呼吸不畅，加之汗水从脑门上一点一点汇聚再一点一点地流下来，她整个人就像是被裹了好几层大棉被，戴了好几层大口罩…… 突然脑洞大开！何诗诗忍不住在心里盘算着，昨天室友不是说今天温度高达39度吗？！如果此时自己假装中暑晕倒，这位沈教官会不会相信？就算自己不动这种小心思，可在这艳阳天下穿着两层衣服站得时间长了，或许不出一个小时，她坚信自己也一定会中暑。 何诗诗灵光一闪——既然早晚都会中暑，何不现在就晕倒？而且，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沈教官属于没事找事还得理不饶人，慕青明显会吃亏。如果自己此时晕倒，杀他个措手不及，刚好可以挫一挫他的威风，何乐而不为？ ……只是，她胆识还不够，心中难免再徘徊一阵。这才站了十分钟不到就中暑，可能信服力不强。何诗诗的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一个意气风发英雄侠胆，而另一个则谨言慎行小心为上。 可最终，还是英雄角色的小人占了上风，这让犹豫着的何诗诗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慕青愿意挺身而出救袁露，那么自己也可以挺身而出救慕青！就是此刻，她心中的英雄梦突然觉醒，仿佛胸间已经响起了战歌！ 说时迟那时快，在慕青等待着听从发落的时候，何诗诗以一种出人意料的姿态直挺挺地向慕青身上栽了过去。 慕青就这样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何诗诗瞬间砸了下去，还没来得及转身扶住她，自己就已经趴倒在地，成了何诗诗的人肉靠垫。 不出所料，全班同学瞬间躁动起来，突如其来的事件将一直被压抑着的气氛加以释放，议论的声音窸窸窣窣不绝于耳。 队尾的张紫依和殷恬则瞪着眼睛楞了半秒，她们不知道何诗诗是假装晕倒，还是身体真没撑住，毕竟昨天晚上说到要装中暑的时候，何诗诗是没有表态的。二人都忍不住咽了下唾沫，这才回过神想起要先把摔倒在地的两位室友扶起来。 沈教官自然也被何诗诗突然之间的晕倒吓了一跳，毕竟在他参加得这么多训练经历中，还没有人能这么快就被晒晕，简直是破纪录的速度。上面有规定，一天之内有四个学生中暑，教官就要被连长训话，如果有六个学生中暑，直接剥夺教官身份，那么他4分的课外实践分就拿不到了。这明明才十分钟，第一个学生就已经倒下了…… 沈教官赶紧让两个男生协助张紫依和殷恬扶起不省人事的何诗诗，又选了一个结实的男生负责背着她并火速送去校医务室。 温度越来越高，水泥地蒸腾着滚滚热浪，到处都是刺眼的阳光。不一会儿，袁露穿着军鞋跑了回来，满头的大汗，可见到沈教官后，却不敢抬手擦弄。 沈教官让她归了队，又看了慕青一眼，没有继续跟她过不去。 此时已经逃过一劫的慕青，一方面担心着何诗诗的情况，一方面又对她充满了感激之情。若不是何诗诗及时晕倒把她砸了个正着，还不知道沈教官会针对她多久才罢休。 兴许是学生中暑太快，影响不好，沈教官很快便被年级连长叫去训话，等他回来时，脸色明显不好看，但口气却软了许多。 尽管如此，慕青还是看出来了，沈教官很不喜欢她。这是一个非常非常不利的信号。为了扭转这一状况，慕青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一直尽可能地表现卓越。但可悲的是，仍旧没有得到沈教官的青眼。 看来，好好表现这一招是失效了。如果不赢得教官的喜爱，她军训的这段时间将会变得痛苦不堪。慕青不由地绞尽脑汁，终于，漫长的思考过后，她想到了一个不咋地却不得不为之的办法……下午五点多的时候，为了给第一天的军训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也给接来下军训中的自己塑造“身娇体弱、不堪责难”的人设，苏慕青，毅然决然地也选择了晕倒这一招…… “又有人晕倒了！”一个女生大叫一声。 紧接着，又是一阵不小的骚动，大家纷纷议论咋舌。面对此番场面，沈教官再一次被吓了一跳。他立刻绕到队伍前方察看，但动作却没有班上的几个男生快，在沈教官终于看清晕倒的学生是哪一个时，慕青已经被本班男生公主抱了起来。 是谁在抱我？慕青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眼，毕竟，这是她十六年来第一次被人公主抱。但这种情况下是不是用背着的方式更合适些呢？公主抱不会太羞耻了吗？！ 算了，反正也不能睁眼，随便怎么抱吧。 慕青此时此刻只想着三个字——医务室！只要到了医务室，她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也就能够落下来了…… 因为和班上的男生还很不熟，慕青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出有两个热心肠的男生，一个负责抱着她，另一个负责指路。等他们到了医务室，慕青被放到了床上，她的双眼才终于谨小慎微地睁开一道细缝，看清了这两个男生的脸。 一个是张睿，站在男生队伍的最外侧，确实是最方便第一时间冲出来的位置。而另一个，出乎慕青的意料，竟然是昨晚她们寝室夜聊时的话题主角：任逸。 更令慕青感到意外的是，好巧不巧，就在这时，任逸突然转头看向她。于是，两个人四目相对，吓得她立刻闭上了眼睛。 但是，闭眼的那一瞬间，慕青就立刻后悔了——不闭眼的话对方或许很难看出她正眯着眼睛看他们，这一闭眼，无疑是暴露了自己…… 3、第 3 章 从正式军训的第一天晚上起，学校要求高一新生和这段时期正在补课的高三学生一起上晚自习，只不过，高三的晚自习上到十点半，高一只需要上到九点就可以了。于是，高一的学生们利用晚上的时间，该背书的背书，该预习的预习，该补暑假作业的补作业，俨然一派已经要卷起来的样子。 第一个晚自习的晚上，班主任李老师给大家安排新座位。男女生按照身高先排两路纵队，女生和女生坐在一起，男生和男生坐在，最后，两个高个子殷恬如愿与张紫依成了同桌，两个小个子何诗诗与袁露成了同桌，而不高也不矮的苏慕青，和一个从未讲过话的女生罗奕佳成了同桌。 罗奕佳无疑是卷王中的卷王。 当新座位排好之后，大家都在互相认识彼此寒暄，只有罗奕佳捂着耳朵背英语资料的课文，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状态，这无疑给了卷王出身的苏慕青很大的压力，于是，她简单地同前后桌的同学聊了几句，也开启了和罗奕佳一样的背书模式。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有人用手指戳了戳慕青的后背，并递上来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 苏慕青转头，问后排的男生：“传给谁的？” 男生回答说：“你。” “谁给我的？”苏慕青接过纸条。 “不知道。”男生名叫戴晗，刚才他和苏慕青有打过招呼，“英语课文背几篇了？” 苏慕青一边拆开纸条一边回答说：“一篇半，你呢？” “我暑假就已经背了，现在复习一下就行。”戴晗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傲娇的语气，“难怪你这么拼，加油吧，不好背。” 苏慕青被他的“我以前背过”给刺激到了，再看自己身边的罗奕佳简直像个背书机器人一刻不停地背诵，她突然对接下来的学习生活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纸条是张紫依写给她的，上面写着——周珉坐我们前面！正在议论你！欲知后事如何，回寝讲给你听。 苏慕青看到这句话，被吓了一跳。她们胆子还真是大，这要是传纸条的途中遇到好事的拦路虎，又或者是被班主任发现，简直是吃不了兜着走。她立刻将纸条收进了上衣口袋里，朝张紫依的方向看去，冲她皱着眉头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传纸条过来了。 就在她看向张紫依的时候，余光突然瞄到了同一方向的任逸。任逸此刻正伏案写些什么，看起来十分认真专注，浑身上下散发着凌然的学霸气质。 苏慕青很快将头转了回来，双肘压住桌上的英语资料，继续开口背书。 晚上回到寝室，苏慕青问她们一晚上背了几篇课文，结果得到的答案令她瞠目结舌。 “我妈单位有个比我大一岁的姐姐就在一中读高二，她跟我说拿到英语资料之后，每天背三篇，绝对不吃亏。”张紫依正拿着昨晚没吃完的零食往嘴里炫，“所以我就听她的话，现在背到第41篇了。” “我也是，”何诗诗插话进来，“我哥去年一中刚毕业，他跟我说一定要背，往死里背，早背早好。” “你还有哥？”张紫依以为她是独生子女。 “堂哥。” “他还告诉了你什么？经验传授一下。”殷恬凑了上来。 何诗诗回答说：“他还说，一定不要早恋，否则会很惨。” 殷恬扶额，应道：“算是很中肯的建议了。” 苏慕青问了一圈才知道，原来大家几乎都提前背过课文，就算没有背过的，也都差不多已经熟读成诵。她感到很焦虑，估计晚上是睡不着觉了。 这个时候，张紫依突然问慕青：“苏苏，你就不想知道今晚小纸条上的事？” 要不是她提醒，苏慕青早就忘了有这回事。说实话，她兴趣不大，因为现在脑袋里只想着一件事：如何将落下的课文背诵任务快速补上来。 “周珉他都说了些什么？”苏慕青淡淡地问道。 “他说你漂亮。”殷恬接过话茬，一脸兴奋地等着看慕青的反应。 “他说的是实话。”慕青浅笑了一下。 这种反应令殷恬有些失望：“周珉呀，他很帅的，你分得清是谁不？” 慕青点头：“我知道啊，坐在你后面的那个高个子。” “他喜欢你。”张紫依一语点破。 “我也觉得。”殷恬跟着附和。 “好猛啊，这才开学两天。”何诗诗竖起两根手指。 慕青也不以为然：“才开学两天，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殷恬说：“开学两天又怎么了，并不影响周珉喜欢你，也不影响我喜欢任逸。” “你喜欢任逸？”袁露很震惊有女孩子在这个话题上竟然如此直言不讳。 “你不喜欢？”殷恬反问袁露。 袁露立刻摇头：“我不喜欢的。” 张紫依和殷恬笑着互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说什么。 这一幕落无疑在了袁露眼里，她又解释：“我真不喜欢。” “那你不正常。”殷恬笑了笑，不再多言，而是扭头问慕青，“苏苏你喜欢任逸吗？” “长得帅的我都喜欢。”苏慕青很坦白，“我就是花痴。” “那你还说不相信周珉喜欢你？”张紫依反将了她一军，“他也是花痴。” “我说的喜欢纯粹是一种审美境界，不是感情上的那种喜欢。”苏慕青将喜欢与喜欢分得很清楚。 何诗诗这时竟然笑着插话进来：“你很会为自己的喜欢开脱嘛。” “我说周珉喜欢你，也是指审美境界。”张紫依顿了顿，继续说，“敢于说出口的喜欢，都是审美境界，不敢于说出口的喜欢，才是真的喜欢。” “我不这么认为。”何诗诗轻轻摇头，“感情这种东西是很复杂的，我们小女生不懂。” 苏慕青认可何诗诗的话：“所以我们小女生最好不要碰。”说完这句话，她就开始翻箱倒柜找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违规小台灯，很快就找到了。 “你拿台灯出来做什么？”殷恬问苏慕青。 “晚上通宵背书。”苏慕青回答得风轻云淡，似乎通宵将会成为她以后的常规操作。 “啊？被宿管老师发现了是要被通报批评的。”袁露提醒她。 苏慕青很自信自己不会被发现：“请各位放一百万个心。” 正是从这个通宵学习的夜晚开始，苏慕青的卷王灵魂在沉睡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再次苏醒了。 一连几天，苏慕青都保持着12点睡觉4点起床的规律作息。晚上寝室熄灯之后，她就打灯在被窝里背书，4点钟电子手表震动叫醒，她就悄悄地揣着书本和小台灯，到顶楼天台上去背书。这一通操作下来，彻底将四个室友给震慑住了，她们说哪怕是中考前夕自己都不曾这么拼过。一周之后，苏慕青背到了第37篇，加之白天训练体能消耗过大，她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 室友很怕她这个样子会累出毛病，都劝她放轻松。但苏慕青记得很清楚，当大家劝袁露不要为军鞋的事情太过担心时，第二天袁露就被沈教官盯上了。因此，江州市一中是一所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高中，她必须要为未来的一切挑战提前做好准备。 在学生们军训的这一周里，班主任一直随班陪同，细细观察着每个学生的表现。于是，一周过后，在班主任李老师的认真思忖下，他终于内定了几个班干部候选人。 中午，他将候选人叫到办公室外，一对一面对面地叫去谈话。苏慕青也属于候选人之一，至于是什么职务的候选人就暂且不得而知了，她和几个同学站在一起，百无聊赖地闲聊天。 不一会儿，终于轮到她进去。 “苏慕青，你初中当过班长，对吧？”李老师开门见山。 她点头，应道：“当过。” 苏慕青在新生入学的“初中情况说明表”上填写着自己当过班长，但她没写自己当的是“值日班长”，每学期能轮到两天，三年下来她当班长的日子统共下来不超过十天。 “你的领导力和组织力如何？”李老师继续问。 “还不错。” 反正在她当班长的那几天，班级没有发生过什么糟心的事，眼保健操和卫生扫除也都没扣分。 “有没有兴趣继续当班长？”李老师随即补充了两个字，“副职。” 苏慕青表现得很淡定，问道：“李老师，您为什么会选我？” “你为袁露出头那件事，让我印象深刻。”李老师眼里流露出赞许的目光。 但那件事导致沈教官很讨厌她……苏慕青讪讪地咧了咧嘴。 “考虑一下，给你十秒钟的思考时间。” 苏慕青闻言一惊：“十秒钟？” “倒计时开始，班长需要果敢。” 苏慕青的大脑开始了高速运转—— 就初中三年经验而言，当班长的人成绩都不拔尖，复杂的班级事务多多少少会分散专注学习的精力，这岂能忍？ 拒绝。 可拒绝吧，那就叫“不给班主任面子”。苏慕青这些天军训日子不好过正是由于她上来就驳了教官的面子，若是此刻再驳了班主任的面子，她真的很为自己接下来的学习生涯而担忧。 那，接受？ 可自己毫无经验也毫无兴趣甚至毫无能力，到时候也许会很难堪。 “老师，我想问一下，”苏慕青突然打断班主任的倒计时，“正班长是谁？” “这个嘛，我打算让周珉考虑一下。” 周珉……那个被室友调侃说是喜欢她的帅哥。 通过苏慕青这些天的观察，她判断，周珉这人，爽朗热情、大大咧咧、虽然长得帅但不会让人产生距离感，与班上的男女同学都相处得很不错，应该算是比较靠谱。 “他当过班长吗？”苏慕青问。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经验丰富。”李老师对于周珉的“光荣履历”颇感满意，就像是捡到一块宝似的露出欣慰的笑容。 苏慕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如果有周珉坐镇正班长一职，那她这个副班长倒是可以先干一段时间。凡事有这么一个经验丰富的正班长担着，副班长搞不好只是一个挂名的虚职。 再者，退一万步讲，万一真的影响了学习，她也好有具体的推辞理由，总比现在立刻马上就说“我不干”要好些吧。 苏慕青在片刻的沉思后终于开口：“谢谢老师的垂爱，那我愿意当副班长。” 李老师很满意她的回答，微微点了点头以示欣慰，然后说：“好，出去的时候帮我叫周珉进来。” 4、第 4 章 周珉和苏慕青被选为正副班长，因为这层职务上的关系，两个人在不知不觉间走近了彼此。 周珉确实如苏慕青所想，是个很靠谱的班长。同时，因为军训期间表现卓越，还被任命为了体育委员。 和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吊儿郎当的一面截然不同，在执行班干部工作时，周珉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脏活累活全是他带头去做，能不用到副班长的地方也几乎都是亲力亲为。 高一新生在参加军训的同时，还要学习最新版广播体操。体育老师让每个班的班长和体育委员在晚自习时间去体育馆进行加强练习，以便之后指导本班同学。 因为周珉身兼两职，既是班长又是体委，于是，苏慕青这个副班长便不得不顶了上来，跟着他一块去往体育馆。 苏慕青自打当上副班长以来，并没有干过什么实质性的工作，这算是她第一次为班级服务。 “你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路上，周珉偏着脑袋看着苏慕青。 她并不是不情愿，只是，晚自习的时间对她来说实在太宝贵了，座位周边的同学早就已经把五十篇英语课文背得滚瓜烂熟，而她还没背完第一遍。 “你英语都背熟了吗？”苏慕青问他。 周珉点头：“不能说张嘴就来吧，也算是倒背如流了。” 不愧是周珉，苏慕青心想，这话也就他说得出口，但却神奇般地不会引起别人的反感。她又问：“你也是暑假时候背的？” “你暑假没背？”周珉有些惊奇。 她略略耸肩：“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来练广播体操了吧？” 周珉缓缓地“哦”了一声，沉吟片刻后，突然给她出主意：“这样——如果咱俩今天晚上就能学会全部动作，那我就跟老师申请明天不来。” “有些难度。”这几天，她的脑细胞全用来供给英语课文了。 “有难度，但难度不大。”周珉似乎在任何方面都充满自信，这也是他在人群中总是无比耀眼的原因。 苏慕青看着他优秀的侧脸，忍不住在心里想—— 到底是怎样的爹妈能够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呢？她真想让自己家的亲戚们都来取取经，好为她弟弟妹妹们日后的发展打打基础。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帅？”周珉对上苏慕青的视线，笑着问她。 自打军训以来一个月的相处，苏慕青早已不为周珉的这种自恋行为感到吃惊，相反，她毫不吝惜自己的溢美之词：“真的很帅，我很喜欢你的个性。” 这大概就是周珉对苏慕青有好感的原因——她不仅长得漂亮，做事漂亮（军训为室友出头），说话也漂亮，实在是个有趣的人。 周珉继续同苏慕青闲聊天：“我想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这个人优点很多，缺点只有一个。” 两个人都知道他所谓的“缺点”就是指自恋，于是苏慕青笑着说：“自恋也是需要资本的，你有资本。” 周珉若的心里像是绽开了一朵烟火，他有所思地看着苏慕青，突然语出惊人：“……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苏慕青：？！ 就在对方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她几乎是不加掩饰地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苏慕青心想，看来自己对周珉的自恋程度多少还是有些小瞧了。一个人可以自恋，但绝不可以自恋到这种地步。 “好伤人的表情。”他说。 “你好大胆的想法。”她笑。 “……好伤人的话。”他又说。 “你也伤害了我。”苏慕青认真地看着他。 周珉不解：“我哪里伤害了你？” “你怎么会认为我喜欢你？”苏慕青又笑，“我眼光很高的好吧？” 周珉错愕，和明显是自信心受到了极大的摧残。 他刚刚竟还认为她“说话也漂亮”，看来是他想多了。虽然之前那句“你不会是喜欢我吧”只是玩笑话，但周珉并不是对对方的回答没有丝毫期待，但如今，他的期待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被击碎了。这个苏慕青讲话还真的是……不留情面啊。 “有些玩笑不能开的，”苏慕青继续笑，问他，“所以，你看出我这人的缺点了吗？” “嘴很毒。”周珉总结说。 “不不不不，”苏慕青笑着摇头，“准确来说，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男生，嘴很毒。” 好吧，又是一顿暴击。周珉无语，只好转移了话题。 这把过于自信的操作真是叫做自取其辱…… 所幸苏慕青这人“不记仇”，这三个字也是从她那张“毒嘴”里说出来的，好一个“不记仇”啊，又在不经意间给周珉的自信心来了一拳。 后面，两个人又聊起了这次的广播体操。 听说动作有些复杂，不是那么好学。但尽管如此，仍旧架不住周珉的自信心爆棚。他让苏慕青不用有太大心理压力，跟着他来做就好，他自诩“记忆大师”，尤其是这段时间大脑被“闲置”，一直没有“利用机会”，正好可以通过广播体操来给大脑“磨磨刀”。 到了体育馆，高一20个班级来了44位班干部，男生居多，女生较少，在体育老师的安排下排成了一个紧凑的小队形。这之后，体育老师播放了广播体操的视频，一节一节地教动作。不一会儿，全部动作就教完了。 这次新一套广播体操的动作确实有些复杂，但难度不在动作上，而在于记不住每个动作的顺序关系。 大家跟着老师练了一遍又一遍，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才总算进入正轨。 动作基本能够应着音乐顺下来后，就到了各班班干独自练习的环节。 苏慕青对动作顺序记得还不是很牢固，但好在周珉的确学得快，她便跟着他做了两遍，这才终于算是有了些把握。 休息片刻后，苏慕青把周珉拉到一处没人的空地，让他站在一旁喊口号看着她做，帮她指出动作问题。 就这样，她又多做了两遍，以至于周珉喊口号都喊累了，便抽空跑去找老师拿了两瓶水。 随后，周珉将矿泉水递给苏慕青，想让她休息一下。但她却快速拧开瓶盖，极其豪迈地猛灌了几口，继续投入到了练习中去。 周珉为她的毅力感到可怕，可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并没有说什么。 周珉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苏慕青却在今晚这个练习的过程中，意识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在读初中的时候，苏慕青是所有老师眼里的香饽饽，她学习能力强，勤奋又刻苦，长得漂亮却从来不以美貌自居，能够干脆地拒绝所有男生的示好，甚至剪掉一头飘逸的秀发以明志。 然而，她引以为豪了三年的聪明和伶俐，却在江州市一中这不到两周的时间内被一点点摧垮。在这个校园里，似乎很多人都比她更聪明，也更刻苦。譬如大家都早早地准备了英语背诵，在进入高中校园之前就卷了起来；再譬如周珉学广播体操就是比她要快上许多，所以此刻的他才如此从容不迫。 独自练习环节结束，每四个班级为一组，八个人排一路横队，要在老师面前将广播体操完整地做一遍。 苏慕青没自信能做得很好，于是和周珉商量，想要到最后一组再上。周珉找老师申请，很顺利地获得了同意。于是，在其他小组做操的时候，苏慕青站在他们身后，旁若无人般地连续不停地跟做了三遍。 是的，很多人比她更聪明，也更刻苦。但好在她的个性是——不服输。 始终站在苏慕青身旁的周珉真的被惊呆了，一方面是由于她的毅力，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她的体力：今天晚上自打来到体育馆，在周珉的见证下，苏慕青几乎做了有十遍广播体操！ 经过这一番堪称“感天动地”的练习后，苏慕青终于在场上交出了一份最完美的答卷，也终于凭实力获得了体育老师的特批：高一11班后面两天晚上可以不用来体育馆做练习。 周珉看着满头晶莹汗珠的苏慕青，心里升腾出了一股朦胧又强烈的感情，这种感情和他之前看待苏慕青时的心情很不相同。 怎么说呢？ 就好比，他在山谷中寻着香味找到了一株美丽的兰花草。 尽管每个人都会闻到香味，但并不会像他如此好运地这么快一睹芳华。 等这些班干部从体育馆出来的时候，高一年级的晚自习已经下课了。 周珉和苏慕青肩并肩往宿舍楼方向走，男生本想趁着这样的机会和女生小聊一番，却没料到女生的脑回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简直是把“卷”这个字刻在了dna里——在苏慕青的要求下，周珉勉为其难地和她你一句我一句地背起了英、语、课、文。 临到岔路口分别的时候，苏慕青对周珉评价说：“你的口语发音很好听。” 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周珉有一种被她的质朴给打败了的奇怪感觉。 晚上回到寝室，慕青快速冲了个凉，随后直奔她的小床。 舍友以为她是这一晚上给累着了，所以及早上床睡觉。等到大家陆陆续续爬上床后才发现，慕青正趴着背书。 寝室熄灯后，苏慕青打着小台灯躲在被子继续奋斗。就在这时，黑暗中，传出殷恬一句瑟瑟发抖的声音：“我好害怕和苏苏住一个寝室。” “为什么？”张紫依问她。 “我怕苏苏会猝死在寝室……” 第二天，英语老师开始“大开杀戒”。 上午，大家完成了训练任务，回到教室等待着英语老师的召唤。第一批应招名单里有张紫依和罗奕佳的名字，张紫依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而罗奕佳则恰恰相反，她看起来显得相当淡定。 过了一会儿，第一批背书先锋队队员陆续回来。罗奕佳一坐回到位子上，就被苏慕青一把揽了过去，问道：“严不严？凶不凶？吓人不吓人？” 罗奕佳属于极其内敛严肃的女孩子，入学一周多的时间，还没有找到与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她所在的寝室也是五个人，其他四个人已经两两组合，唯独落下她一个。一开始她们也试图拉着罗奕佳一起出操一起吃饭，但罗奕佳因为过于内向，不爱说话，总是没办法在女生的小集体里自在立足，于是她极力降低自己在寝室生活中的存在感，渐渐放弃了和寝室一起的行动，成了“独行侠”。可以说，在这个高中校园，目前唯一能够和她说得上的话的人，只有她的同桌，苏慕青。 “还好。”罗奕佳说话的时候总是让人感受不到她的情绪。 “背全篇吗？”苏慕青又问。 “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 罗奕佳说：“背得好就背半篇，背得不好就背全篇。” 苏慕青觉得这大概是她和罗奕佳成为同桌以来，听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你抽到了第几篇？”她又问。 “三十三。” “你背得怎么样？” “还行。” “真好，你解脱了。”苏慕青羡慕得看了她最后一眼，回转过脑袋打算继续背自己的。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苏慕青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苏苏！下一轮，有你！” 5、第 5 章 苏慕青被张紫依叫到名字的那一刻，有种万念具烬的感觉。 今天是英语老师抽背课文的第一天，她这些日子紧赶慢赶才背到第四十五篇，本打算今晚把剩下的五篇搞定，从明天开始她就可以过上轻松自在的生活，完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今天被叫到。 苏慕青极不情愿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拿起资料往教室门口走去。迎面而来的张紫依笑着对她说：“你背过之后今晚就可以解脱了。” “我怕的是我背不过。”苏慕青对她做了一个苦瓜脸。 “美女子不可以皱眉头。”张紫依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加油打气，“我把我今天剩下的运气全都给你，祝你抽到一篇自己背得最熟的课文。” “依依，你对我真好。”苏慕青握住她随后伸来的右手，“我要抽到自己背得最熟的一篇，晚上我请你吃烤肠。” “你要是没有背诵通过，我请你吃一周的烤肠。” 苏慕青感动，和富婆做朋友就是这么幸福，被她这么一说，她顿觉心情舒畅了许多，不论是背得好还是背得不好，都有一份快乐等着她。这个时候的苏慕青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在将来会成为她人生观中最主要的一部分内容。 苏慕青一路上低着头看资料，刻意走得极慢，想要多挤些时间强背一下最后五篇。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沉敛的男声—— “没准备好？” 苏慕青扭头，映入眼帘之人全然在她的意料之外。 任逸冲她淡淡一笑。他似乎很少笑，更很少对女孩子笑。 从没有同任逸讲过话的苏慕青感到一阵无措，但极高的社交素质还是让她稳住了表情，很得体地应道：“准备得不是很充分。” “难怪走这么慢。”他跟她讲话的样子，就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多年。 “……嗯。”苏慕青讪讪地笑了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任逸嘴角微勾，眼神很温柔，对她说：“那我先过去，你慢慢走。” “好。”苏慕青礼貌地点头。 待到任逸走远，望着他挺拔清瘦的背影，苏慕青蓦然记得，第一次寝室夜聊时袁露说起过任逸，说他这个人跟老师走得近，女孩子都不敢靠近他。 女孩子为什么不敢靠近他？苏慕青在这一刻悟了——因为他太帅了，帅得太耀眼了，与他靠得太近会暴露女孩子藏匿在心底的那份欢喜，将自己置于羞赧尴尬的境地。 苏慕青被任逸这突如其来的“搭讪”搞得有些心神不宁，她还完全没有搞懂这个男生的性格，只知道他确实如袁露所言和男生们的关系很好，也确实很少和女生讲话，但如何解释他刚才的行为呢？ 苏慕青思来想去，脑袋里只有“莫名其妙”四个字。 影响我背书，真是…… 苏慕青赶紧强迫自己从无关紧要的杂事上回过神来，目光再次落在了手里的英语资料上。 等到她磨磨蹭蹭地来到三楼英语老师的办公室门外时，任逸已经抽好了号，正在门口复习准备。 苏慕青看他的那一刻，任逸刚好抬头留到了她的到来。 “抽到几号？”苏慕青问他。说实话，如果不是刚才任逸主动跟她“搭讪”，她绝不会像此刻这样大方自然地同任逸聊天。她没有任何合适的契机与这枚班草对话，另外，她也没有太多厚脸皮的勇气。 “二十七。”说着，任逸把自己的小纸条举给她看。 “四十五篇之前的课文，我都背得特别熟。”苏慕青很羡慕他抽到的数字。 “后五篇不熟？” “后五篇没背。”苏慕青无奈耸肩，但事到如今她只能释怀，“不过，按概率论来说，我觉得我不会抽到四十五篇之后的课文。”说完这句话，苏慕青对他浅笑，随即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英语吴老师此刻正和几个老师凑在一块看手机，小声议论着什么色号的口红更适合黄皮，苏慕青问她现在能抽号吗，吴老师扭过头看了她一眼，还算和蔼地应道：“就在那个小盒子里，抽完号出去准备一分钟。” 苏慕青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到盒子里，她在心中默念：幸运之神降临，保佑我抽到前四十五篇！念完，她捏住一张纸条，将其从盒子中取了出来。 她快速打开纸条，上面的数字令她瞬间窒息——50！ 苏慕青呆住，有种想要哭天抢地的冲动，她想自己这到底是什么倒霉体质，这么小的概率也能被她碰着……突然，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说时迟那时快，苏慕青用余光小心谨慎地瞄一下一旁的吴老师，只见对方还在兴奋地和他人聊闲天，根本没有留意到她这里的情况，绝处逢生啊！躁动的小心脏被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秒，苏慕青将纸条塞回了小箱子，以极快极快的速度又抽出一张纸来。 屏住呼吸，打开，一个新数字映入她的眼帘——49！ 啊——！！！苏慕青的内心在咆哮，张紫依先前给到她的到底是好运还是厄运啊！这么小概率的事情是如何两度发生在她的身上的！！！ 一不做二不休，就在苏慕青想要将纸条再次塞回到箱子里时，吴老师突然转头，向她问道：“抽好号了吗？” 苏慕青这一刻被吓得半死，她慌张点头，却说不出话，嗓子又紧又干。 “出去准备吧，帮我把外面那个叫进来。”吴老师冲她昂了昂下巴。 苏慕青简直像落荒而逃一般地冲出办公室，直到回到任逸身边，她才终于喘上一口气。 “多少号？”任逸对她抽到的数字似乎颇感兴趣。 “四十九……”苏慕青做出一副要哭了的苦笑表情，接着说，“老师让我喊你进去。” “你一点儿也不会背？”任逸问她。 她点头：“读过两遍而已，刚刚在来这里的路上读的……” 任逸的眼神微微发生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变化，下一秒，他将自己的纸条递到苏慕青面前。 苏慕青很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不由地漏了一拍。 “把你的纸条给我。”任逸对她说。 “……可你现在就要进去了。”苏慕青的意思是说，我把纸条跟你对换之后，你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四十九我背得很好。”他说这话的样子很自信。 又是一个英俊且自信的男生，又是一颗耀眼的星。 苏慕青感觉到自己明显心悸了一瞬，她没有耽误时间，万分感激地将自己的纸条拿给任逸。任逸用他那白皙清瘦且骨节分明的手从她手中抽走了纸条，浅笑一瞬，貌似心情很好。 “你快准备二十七吧。”说着，他将写着数字“27”的纸条触到了苏慕青的手边，示意她拿着。 “谢谢你，我欠你一个人情。”苏慕青看着他转身往办公室走去，小声喊道，“你加油！” 目送任逸走进办公室，苏慕青即刻将英语材料翻到第二十七课，分秒必争地读了起来。 任逸来到吴老师面前，老师问他抽到了哪一篇课文，他从容不迫地将纸条摊开在老师面前，“大言不惭”地回答说，四十九。 老师把纸条回收到箱子里，让他开始背诵。 任逸背书和他讲话一样，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发音标准，吐词清晰，简直像个英文电台广播员。 “背得不错，”吴老师评价，随即又给出了一个小建议，“但能背快点儿就更好了。” 任逸微微点头，淡笑着说：“知道了。” 吴老师很满意他的态度，核定他过关的同时，让他把外面准备超时的苏慕青叫进来。 “怎么样？”任逸来到苏慕青面前，“背熟了么？” “你背得怎么样？”苏慕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关心起他的结果来。 “过关。” 闻言，苏慕青如释重负，叹道：“那就好。” 任逸像是在欣赏一副画似的欣赏着她为自己担心的表情，他说：“该你进去了。” “我一分钟内就能背完出来。”苏慕青难得有如此自信。 任逸笑：“那要不要我等你？” 苏慕青的心又悸动了一瞬，然而，她未经大脑思考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用的，你先回去吧。” 此话一出口，苏慕青立刻就后悔了——我到底为什么要说“不用”…… “好吧。”任逸的表情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他仍旧看起来温和自持。 苏慕青抿唇跟他挥手，随即转身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地走进了办公室。 晚上，作为寝室少数完成背诵任务的苏慕青和张紫依，她们几乎要将“轻松得意”四个字刻在脸上。 “别嘚瑟。”殷恬正趁熄灯前这一小段时间加紧背书，上周她根本没有意识到紧迫感，当下非常后悔。 “按捺不住，抱歉抱歉哈。”苏慕青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荡来荡去，“今天晚上睡得早，我要好好想想得做一个什么好梦来犒劳自己。” “你抽到的是第几篇？”殷恬问她。 “二十七。”苏慕青省去了其中大段故事，譬如自己趁老师不注意抽了两次签、再譬如二十七号其实是任逸让给她的。 “你是不是和任逸一块去背的？”张紫依插话问她。 苏慕青不知张紫依此时问到任逸意欲为何，她平静地“嗯”了一声，应道：“他在我前头。” “你有跟他讲话了吗？”张紫依问完这句话却并没有等苏慕青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起来，“我今天差点儿就能跟他讲上话了。” 苏慕青翻了个身，看向张紫依问道：“什么情况？” “他的橡皮弹到我桌子底下，”张紫依说到这里，不由地叹了口气，“我捡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他的，就问了一句‘谁的橡皮’，结果他同桌突然朝我伸手，说是任逸的，我就把橡皮给他同桌了。” “啊！多么乏味的故事！”苏慕青笑着评价道。 张紫依显然对任逸极感兴趣，她问刚从洗漱室回来的袁露：“露露，你说任逸初中是年级前三，那他怎么没考上咱们学校的实验班呢？” 袁露对此还真的有所了解，她回答说：“听说是他作文写跑题了。” 苏慕青开了个玩笑：“以后我没考好的话我也说是因为作文写跑题了。” 张紫依则说：“幸亏他作文写跑题了。” “你损不损啊张紫依。”殷恬笑她。 “他要是作文没跑题，肯定上实验班去了。”张紫依感叹。 “露露，任逸这人到底是什么性格？”苏慕青趁着这个话题，问出了她最想了解的问题。自打中午任逸主动跟她搭话之后，她就一直琢磨不停。 袁露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们，和任逸做了三年初中同班同学的自己其实只与他讲过两句话，一句是“任逸，物理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找他”，另一句则是“任逸，我也少第三单元的检测卷”。 “老师的好助手，同学的好榜样。”袁露干干巴巴地总结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初中有早恋过吗？”殷恬问道。 “怎么可能。”袁露否定。 “怎么不可能？他这么优秀，喜欢他的女生肯定一大把啊。” “之前不就说了吗，他平时都不太跟女生讲话。” 苏慕青听到袁露的这句话，对于中午发生的事情就更感到莫名其妙了。开学这一周多的时间里，苏慕青所观察到的任逸确实如袁露所言，他很少跟女生讲话，甚至几乎没有和女生讲过话。那他为什么会主动搭理她呢？因为她是在班里较为活跃的副班长所以他想要和她处好关系？还是因为他觉得她长得好看性格讨喜已然在内心暗生情愫？又或者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正经其实很喜欢和漂亮女生打交道？ 苏慕青终究没有将中午发生的事情同室友讲，她默默藏起这个比张紫依捡橡皮要精彩得多的故事，也默默藏起心中关于任逸的种种疑惑和好奇，只希望以后有机会有胆量能够亲口问一问他，为什么。 6、第 6 章 军训终于圆满落幕，所幸一直到最后沈教官都没有找苏慕青的麻烦，甚至，在临别前，沈教官坦言尽管作为教官身份他很不喜欢像苏慕青那样的“出头鸟”，但若是作为一名队伍里的队员，他还是很欣赏她当时为了朋友勇敢站出来的行为。 辛苦军训两周，高一学生得到了回家休息一天半的“恩准”，等他们再次返回学校时，已经是九月初的正式开学日。终于，偌大的校园集齐了三个年级的学生，在还未散尽燥热的初秋，江州市一中好不热闹。 开学后，各科老师都选择了自己的课代表，苏慕青因为初中做过两年的物理课代表，被物理孙老师顺理成章地继续任命。 尽管苏慕青现在有身负两个职衔——副班长与课代表，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正常的学习，主要原因得益于周珉对她的帮助。 周珉作为正班长，依旧贯彻着“我能干的就绝不麻烦她干”的原则，使得苏慕青这副班长一职几乎约等于“挂名”。另外，周珉还经常性地辅助苏慕青的课代表一职，譬如，物理练习册太大太重，每次需要收练习册的时候，以“热心”著称的周大班长总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她把收齐的练习册整理好并一起抱去办公室。 这天，周珉再次和苏慕青抱着练习册肩并肩走在大走廊上，迎面遇到两个男生，一个是周珉的室友同时也是苏慕青的前桌——徐伯远，另外一个则是很少在课间走出教室的任逸。 徐伯远在距离他俩还有五米远的时候就开始面露微笑，那笑容极其意味深长，很明显在为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做酝酿。 果然，在走进他俩时，徐伯远用一副欠揍的表情嬉笑着说道：“班长，你人好好哦！” 周珉听出他话里的暧昧意味，立刻笑着反唇相讥：“你脑子有病吧徐伯远。” “副班，你可要好好珍惜我们周珉哦！”徐伯远继续开他俩的玩笑。 苏慕青在徐伯远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刚巧扫到他身旁的任逸，只见任逸敛起淡淡的笑容，没有附和对这种恶俗的玩笑话。 “有病就治。”苏慕青随即瞪了徐伯远一眼。 “哎哟哟，”徐伯远毫不收敛，继续说，“你们演的是‘夫唱妇随’这一出吗？” 苏慕青很不喜欢被男生一而再再而三地开这方面的玩笑，她立刻绷起脸来，语气不带有一丝温度：“你早上物理课补数学作业，我等会儿去告诉物理老师。” 和苏慕青相处三周多的时间，徐伯远知道她这人一旦跟男生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话，那几乎就是说到做到。于是，他几乎是立刻换了副“嘴脸”，做出一副示弱求饶的模样说道：“姐姐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嘛！” “那就送你一个字。”苏慕青看向他，“需要我说出口吗？” 徐伯远很识趣儿地说：“我滚我滚，但你可千万别跟孙老师说啊。” 苏慕青很满意他的反应，应道：“好吧，我不跟孙老师说。” “我立刻滚得远远的！”徐伯远如释重负，下一秒便蹦蹦跶跶地跑掉了。 苏慕青轻笑一声，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小声地自言自语道：“那我就跟数学老师说吧。” 就在这个时候，任逸恰巧从她身旁擦肩，十分清晰地听到她说的每一个字。他也没有想到，听到这句话的自己竟然有一些想笑，尤其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么，但嘴角就是那么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和苏慕青同一天当选为课代表的还有任逸，任逸是数学课代表。与苏慕青被选为物理课代表的原因不同，他纯粹是因为数学成绩太好而被数学李老师给硬塞上了这个职务。 高中的数学，很难，很不好学，在任逸因成绩好被选做课代表的同时，苏慕青因为数学成绩太差而被李老师叫到了办公室里约谈。在苏慕青十六年的人生中，她从未有过因为成绩太差而被老师约谈的经历，这对于理科学习向来很自信的苏慕青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来了？”李老师看着眼前满脸尴尬的苏慕青，将一张卷子“啪”地一声甩到了她的面前，“看看，看看是谁考了49分？” 苏慕青听到这句话，心已经凉了半截，她乖乖扫了一眼试卷，尽管在意料之中但还是不由地傻眼了——就算知道自己开学这段时间数学学得有些吃力，但她也从没有想过考出来的成绩竟然会不及格。 “看看，”李老师又甩出一张纸，“看看是谁偏科偏得这么严重？” 这是一张周测成绩单，江州市一中重理轻文，周测只测数理化，这张成绩单是对三科成绩的汇总，苏慕青的视线顺着学号一路下滑，终于找到自己的名字——数学49分，物理98分，化学97分。 物理和化学都考得很好，唯独数学这成绩低得有些刺眼。 “苏慕青你怎么回事？你物理化学能这个成绩说明脑子不蠢啊，数学怎么能只考这么点儿分数？”李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突然问她，“你……难不成是对我个人有什么意见？” 苏慕青闻言，吓得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李老师声音忽然变大。 “我，我可能……”苏慕青支支吾吾，“我可能是数学还没开窍。” “数学没开窍？”李老师半信半疑，问她，“数学课你听不懂？” 她确实听不懂，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的事实。但既然李老师问了，她便只能如实回答：“我不仅听不懂数学课，我还看不懂数学题。” “什么——？！”李老师果然很震惊，在他的印象里，苏慕青算得上是优等生，“没听你说过啊！” “老师，是真的，我上数学课就像是听天书，做数学题就像是读拉丁语。” “你怎么不来找我说呢？” “我不敢……”苏慕青耸起肩膀，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这幸亏周测给你测出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被你给糊弄到什么时候！” 苏慕青一方面是不敢，另一方面则是不认。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刻苦终有一天能够豁然开朗，但这场周测的到来显然没有给足她自我证明的时间。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门外响起一声“报告”，听这声音，苏慕青一下便清楚是谁来了。 “进来。”李老师朝门外快速望了一眼。 任逸抱着一沓作业走到李老师办公桌边，将本子放下，很规矩地说：“就差一个人。”说罢，他偏头看向苏慕青。收作业的时候苏慕青不在教室，差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她。 苏慕青立刻应道：“我回教室之后立马给拿过来。” “任逸是数学课代表，人家不耽误物理化学考满分，你当个物理课代表，数学就给我考不及格。”李老师看到任逸后便无意识地夸起他来，他是这次周测唯一个数理化三科全满分的人。但在他夸任逸的时候，也无意识地“踩”了苏慕青一脚。 任逸再次偏侧过脑袋看向她，没有讲话。 苏慕青低着头，虽然不知道任逸是什么表情，但她能够感觉到对方向自己投来的目光。瞬间，她的脸颊腾地一下火辣辣地发烫。 “你以后有不会的题目不要藏着掖着，你大大方方拿出来要么问同学要么来问我，听到没有？”李老师继续训斥苏慕青。 任逸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便说：“老师，我先回去。” 李老师点点头，还未等任逸转身离开，他随即又对苏慕青说：“如果你来办公室找不到我，你大可以去请教课代表嘛，也不至于考成现在这个鬼成绩。” 苏慕青小声地说：“我不是藏着掖着……” “不要顶嘴！”李老师瞪她。 苏慕青立刻将嘴巴闭得严实。 任逸前脚刚迈出办公室，眼眸便立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脚步变慢了许多。 不多久，苏慕青被李老师赶出了办公室。李老师让她回班之后先写一份检讨和未来的数学学习计划，不少于300字，然后跟着刚才没交的作业本一块送过来，不得耽误时间。 走回教室的路上，晚风轻抚着她的发梢，苏慕青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微凉秋意的空气，让她有种终于从阎王殿里活着走出来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并不轻松，她清楚地知道，很多难关正在前方等着她。 “苏慕青。”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苏慕青停住脚步寻声望去，看到了此刻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任逸，目前唯一一个知道她数学没考及格的人。 “你怎么还没回教室？”苏慕青问他。 “半路上被英语老师叫去分卷子。”任逸应道。 苏慕青不想和他走在一起，但显然形势令她别无选择，于是她只好看着任逸一步一步赶上来，来到了她身旁。 “你有数学题不会可以来问我。” 苏慕青正不希望他提有关于数学的事情，但没想到此人说话竟如此开门见山，这使她的尴尬成倍增加：“……好的，谢谢你。” 这是任逸第二次跟她讲话，在苏慕青的印象里，他应该不是一个这么主动的男生才对。他到底是什么性格？苏慕青侧脸看向他，心里疑云重重，明明平时看上去那么高冷，大有一股距女生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可与她单独碰面时却又总会上前搭话，礼貌中透着疏离，亲近中透露着客套。 所以，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任逸见她一直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苏慕青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正要开口说“我对你还挺好奇的”，突然这时迎面蹿出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朝着他俩的方向喊道：“任逸！刚才我交错本子了，把物理小册给交上去了！” 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慕青的前桌徐伯远。 他跑到任逸跟前，把本子塞到他怀里，说：“拜托你帮我去送一趟，我不敢独自面对李老师。” 任逸笑，只好接过本子，没说什么。 “你俩怎么走一块去了？”徐伯远好奇，不怀好意地看向苏慕青。 “你又开始犯病了是吧？”苏慕青对徐伯远说话一直不太客气，一方面是因为二人坐得近，平时处得比较随意，另一方面则是徐伯远这人很皮实，不怕被骂。 “你跟任逸走在一起，我们周珉会伤心的。”徐伯远近期很爱开苏慕青的玩笑，尤其爱在她面前提周珉。 苏慕青不见气恼，也开他的玩笑：“你天天张口闭口就是周珉，还真是对他爱得深沉。” 徐伯远大直男，听到苏慕青讲这样的话，立刻起了应激反应：“你别恶心我。” 苏慕青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当然要变本加厉地继续说：“白天和他在一个教室学习，晚上和他在一个房间睡觉，难怪你会喜欢他。” 任逸在一旁看着，也不插话，只是淡笑。 “周珉喜欢的是你，ok？”徐伯远绝地反击，打了个直球。 任逸的笑容似乎凝滞了一瞬，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没让任何人看出他的异样。 “这句话你敢不敢在李老师面前说？”苏慕青问他。 徐伯远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是说得有些过分了，于是略略服软：“哎哟，我开玩笑的。” 苏慕青不理会他的这句乏力解释，继续说：“你只要敢，我立刻拉周珉出来，咱们一起去见班主任；你要是不敢，就也不要在我面前说，否则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徐伯远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苏慕青是真的生气了，他双手合十，做出虔诚的模样，说：“以后不说不就得了，姑奶奶生气伤身啊。” “任逸作证，他要是再说这样的话，你陪我一起去找班主任。”苏慕青看向任逸。 任逸很给面子地点点头，说：“可以。” 苏慕青把任逸手里的本子拽过来扔还给了徐伯远，看都不看他一眼，明显一副不想再理会他的样子，然后拽起任逸的衣袖道：“我们走。” 任逸轻笑一瞬，扭头对徐伯远抱以无奈又同情的目光，再次很给面子地跟上了苏慕青的脚步。 在他回转过身看向苏慕青的这一刻，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好。这是一种和自己考300分满分时的心情很相近但又有微妙不同的特殊体验。至于不同在哪里？也许，他不会永远记得自己考300分这场小测，但会永远记得苏慕青拽着自己说出“我们”这两个字的夜晚。 7、第 7 章 第二天，三科小测成绩被张贴在教室前方的白板上。苏慕青昨天没看仔细班级的整体成绩，只记得自己大概排在中上游的位置，直到此刻她和一众同学挤在白板前才终于看清，自己尽管数学没考及格，但凭借物理和化学的优势，堪堪挤进了班级前十——第十名。 这次数学考试一共只有九个人及格，只有一个人考了满分。苏慕青是班级前十名里唯一一个数学不及格的人，这使她的数学成绩在整张成绩表中都显得格外突出。在江州市一中校园里存在这样一种风气，数学好代表着“智商高”，也就是所谓的“聪明”，数学不好那就是显而易见的“笨”，因此，数学低分的学生很容易在班级里抬不起头。 “苏苏，我真没想到你数学竟然也没及格。”说这话的是张紫依，在张紫依的印象里，苏慕青又聪明又肯拼，不及格的命运绝不可能降临在她的身上。 苏慕青挽着张紫依的手，两个人往厕所的方向走：“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是不是有失误啊？” “我倒是想啊，”苏慕青颓然道，“然而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水平。” “数学太难了，幸亏这次成绩不发家长群，不然这周末我都不敢回家。”张紫依悻悻然地说。 苏慕青简直是在哀嚎：“我爹娘已经知道我的成绩了。” “怎么知道的？”张紫依又惊又奇。 “昨天晚上我写完检讨交给李老师，到他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他正在跟我爸讲电话……”苏慕青一声长叹。 “你回家会挨打吗？” 苏慕青摇头：“这倒不会，但是少不了会挨骂。” “你好惨啊。” “你好惨啊。” 就在张紫依说完苏慕青“好惨”之后，另一个声音突然在她们身后响起。两个女生转身一看，说话的人是周珉。周珉这次考了班级第六，一个还算对得起他班长一职的成绩。在高中班级，班干部的成绩直接决定着他们的威信。 周珉站在苏慕青身旁，对她说：“周末你可以留校，这样就不用回家挨骂了。” 苏慕青问他：“你留吗？” “我留啊。” “那我就不留了。”说着，她把另一旁的张紫依拽到自己和周珉之间，很刻意地同周珉拉开了距离。 “你干嘛呀？”张紫依笑着问她。 张紫依完全属于明知故问，现在班里关于正副班长之间的风言风语正甚嚣尘上，大家都说周珉喜欢苏慕青。 周珉故意绕到苏慕青身边，似乎是有意膈应她：“你躲我？” “嗯。”苏慕青直言，“注意点儿影响。” “什么影响？” 张紫依很具有“审时度势”的眼光，她笑着看向苏慕青，问道：“我觉得这个时候是不是需要我回避一下？” 苏慕青刚要拉住她，谁知张紫依突然向前跑了两步，转身对苏慕青说：“我先去厕所啦，你俩慢慢聊哦！” 苏慕青正要跟着她跑过去，却不料被周珉一把拉住，满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继续问她：“到底什么影响？” 苏慕青是副班长，同时也是公认的班花，能够和她走得近的男生，除了坐在她前后座的那几个，就只剩下周珉了。前后座的男生们具有天然的地理优势，大家不会说什么，唯独周珉，他坐离苏慕青很远，但总是在课间出现在她的周围，要么和她周边的男生玩闹，要么和她探讨物理题，加之二人经常一起去开年级会议，一起抱作业本送去办公室，但凡能看到苏慕青的地方，不出两米就会找到周珉的影子。 俊男靓女，外貌上本就极其匹配，这时间一长，自然传出了些“谣言”。 苏慕青甩开他的手：“你少装傻。” 周珉见张紫依跑远，这才说：“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苏慕青的看法和周珉截然不同。 这些谣言已经困扰了苏慕青好几天，也因此，有个想法一早就盘旋在她的头脑里，只不过，她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直到这次周测成绩公布——她没考好。恰是因为她没考好，这时机才总称得上叫“成熟”。 苏慕青沉吟片刻，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而一旁正看着苏慕青的周珉，则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 时机成熟—— 是指苏慕青跟班主任说明，她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继续继续担任副班长一职。 周五下午的班会课，李老师讲完本周总结和下周计划后，宣布了新的“班干任免令”。他说，出于尊重个别同学的个人意愿，班干部做出了一些调整：苏慕青不再担任副班长一职，由任逸接替；同时，物理课代表新增加一位，是罗奕佳。 这件事过后，苏慕青从之前在班级中存在感很强的班干部瞬间沦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以往总能在班级各项事务中看到她活跃的身影，而现在只有在收发物理作业时才能一窥其人，其他的时间，她都蜷缩在自己那靠墙的小小角落里，低头苦学。 这件事过后，周珉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因为任逸和女生打交道很少，在班级事务上，他逐渐成为了与女生们交流的桥梁，因而被男生们戏称为“妇女之友”。他能够和每个女生的关系都处得很好，甚至连话不多的罗奕佳在苏慕青不方便的时候都会开口请他帮自己去办公室抱物理作业。 于是，大家终于在接触中对周珉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也使得之前周珉与苏慕青之间的“谣言”不攻自破—— 周珉可以和任何一个女生走得很近，不论那个女生漂亮与否、成绩优劣。 而与之相反，任逸的班级地位尽管一跃升至高层，他既是目前仅有的一次考试的班级第一名，又是副班长兼任数学课代表，关键是长得还帅。 然而，他本人的行为模式却和以前没有什么太大变化，除了和周珉之间的交流逐渐多了起来之外，他还是那个本分安静的大学霸，还是只和几个关系好的男生说话聊天，还是不爱在课间走出教室。 苏慕青上周末回家接受了来自父母的混合双训，她痛定思痛，决心无论无何也要把数学拿下。 这周周末她不回家，因为苏父单位要去西北考察，可携家人一位，权当旅游，苏母自然满心欢喜地跟了去，于是便让苏慕青在学校里度过这个周末。 苏慕青去找班主任报备周末住校的信息，恰逢任逸在办公室里帮老师撕练习册的答案页。 “这周没见你来找我问题啊？”李老师问苏慕青。 “我来了，”苏慕青解释，“老师您不在办公室。” “那你有找课代表问吗？” 苏慕青看了一旁的任逸一眼，回答说：“我请教我同桌，有时候也会和戴晗一起讨论讨论。” 任逸手上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但心思却已经从撕答案这件事上飘走了：罗奕佳的数学成绩不算太好，不过属于堪堪能及格的水平，她找罗奕佳请教？戴晗坐在她后面，跟她关系确实不错，但数学成绩还不如她…… “徐伯远成绩也还行，你也可以问他。”李老师说。 苏慕青听到“徐伯远”三个字就忍不住腹诽，她说：“徐伯远讲题喜欢跳步骤，我听不懂。” “听不懂才要问。” “我听不懂他就讽刺我笨。”苏慕青一五一十地跟李老师说，“有时候我和罗奕佳都不会的题，我们宁愿攒着也不问他。” “徐伯远是这种人？”李老师偏过脑袋看向任逸，“他是这种人吗？” 苏慕青也看向任逸，不知他会如何应答老师。 “嗯，他是。”任逸点了下头。 苏慕青的嘴角微微勾起，但很快又绷起面孔，继续对李老师说：“老师，我这周不回家，您周末值班吗？” “不值。” “啊？”苏慕青一下子失落很多，她本想趁周末的时间把攒了一周的难题好好向老师请教，“您怎么不值班啊？值班好赚钱呐！” “你就巴不得我天天长在学校？”李老师白了她一眼，“我就没有私生活了？” “那我现在就拿错题集过来。”苏慕青可不想把这周的错题留到下周再解决。 “我马上去开会。” 苏慕青一声哀叹：“怎么这样……” “任逸这周也不回家，你问他呗。”李老师昂了昂下巴，“问任逸就等于问我，他的水平我还是很信得过的。” 任逸此时扭头看了苏慕青一眼。这个动作完全未经大脑思考，属于下意识的反应，他是想看看苏慕青听到老师让她向他请教问题时的表情。 果然，苏慕青略有些抗拒地皱了下眉头，说：“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李老师问她。 哪里不好？自打上次和任逸一起回教室之后，他们二人之间就再没有讲过话，关系实在淡得很。 “我怕麻烦他……” 苏慕青言不由衷，她不想请教任逸题目一方面是怕和任逸相处有些尴尬，毕竟他太优秀了，她很担心自己到时候听不进去他讲题，满脑子都是粉红色小泡泡；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让任逸看到自己有太多不懂的错题，这样有损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在班级里，女生们不知从何时起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共识——周珉是“妇女之友”，任逸是“大众情人”，一个可以靠近，一个无法靠近。 要知道，越是无法靠近，越是吸引人。 “你怕麻烦吗？”李老师问任逸。 任逸笑着摇摇头：“不会啊。” 李老师觉得苏慕青过于扭捏，忍不住大胆开麦，问道：“苏慕青，你是不是对任逸心思不正啊？” 苏慕青听到这句话，尴尬得简直要原地飞升！她不过是来报备周末不回家一事，话题怎么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我没有！”苏慕青觉得嗓子发干，“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绝对不搞那些校规校级严令禁止的事情。” 李老师很满意苏慕青的反应，他沉住气教育道：“你俩，一个是数学课代表，一个是物理课代表，一个是之前的副班长，一个是现在的副班长，可一定要给我以身作则。” 但凡李老师带班经验丰富，他都不应该满意苏慕青的反应，因为——越是言辞激烈，就越是说明心里有鬼。 只可惜，这个时候的任逸也很不懂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在听到苏慕青“我没有”三个字后，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晦涩不明，长长的睫毛轻轻下垂，遮挡了那双暗流涌动的明眸。 “任逸，周末你要是有空，就帮帮她。”李老师将任务交代下去，“苏慕青就数学这一科瘸腿，要是数学能提起来，班级前三该是没问题的。” 激励式教育，又名“画大饼式教育”，对于缺乏自信心的学生来说是极为有用的，吃了这些大饼，就能飞涨自信。 苏慕青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赶紧问班主任：“班级前三？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 “对啊，”李老师很轻巧地点了点头，“班级第一都有可能，到时候跟任逸一较高下。” 这饼真是越画越大……然而，架不住苏慕青却信了！她兴奋地看了一眼任逸，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跑回教室疯狂啃题。她想，只要突破了数学这一难关，她就可以和任逸成为竞争对手了！老天爷啊，还有比这个更令人茶不思饭不想的事情吗？！ “老师，我保证一心学数学！我一定尽快把数学给提上来！”苏慕青信誓旦旦。 李老师微笑着点点头：“非常好，加油！” 8、第 8 章 周六晚上，大家离校回家，学校里仅剩下寥寥无几的少数人，其中便有在教室里们奋笔疾书的苏慕青。她身后还坐着三个男生，正凑在一起讨论恐怖小说。 其中一个男生忽然鬼笑起来，估计是看到什么刺激的剧情，顿时把苏慕青吓了一跳。 “你能别一惊一乍的吗？”苏慕青转头，对着教室后方的三个男生嚷道。 “哎哟，老前，别这么凶嘛。” 老前是她的外号，由“前任副班长”演变而来。女生从来不这么叫，但男生们却格外爱叫。 苏慕青回转过头，不再理他们。男生们不再讲话，教室霎时间变得安静异常。 但是，约莫两分钟后，她耳边突然传出一声诡异的大叫——“呦——！” 苏慕青果然被他们成功吓到，肩膀霎时颤了颤。男生们见自己的恶作剧成功，一个个笑得跟猴儿似的。 “你们有病是吧？！”苏慕青明白这三人有意捉弄她不让她好好学习，她气得跳起来就追着他们打。因为追不到，心中一口气憋得难受，苏慕青来到讲台快速拿起两个板擦，朝着三个男生砸去。一个板擦正中男生的脑袋，另一个则扑了空。 就在这时，任逸拿着一罐苏打水从外面走进教室，看到眼前的场景，他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对着三个男生说：“你们的鬼叫声在操场都听得一清二楚。” “也许你听到的鬼叫声是老前发出来的。”其中一个男生嬉皮笑脸地说。 苏慕青最不希望自己泼妇的一面被任逸看到，她希望在自己任逸眼里哪怕不算聪明也至少是很刻苦努力的，但事与愿违，任逸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她。 “别理他们。”任逸对苏慕青说。 苏慕青一边从讲台上下来一边跟任逸赶紧解释：“他们先吓唬我。”其实她完全没必要跟任逸解释，但这一刻她就是这么说了。 任逸刚打完篮球，看起来精神很好的样子，他笑了笑，对苏慕青说：“不是要向我问数学题吗？” “要啊，”苏慕青应答完这句话，朝着三个男生狠狠地瞪了一眼，“今天先饶了你们。” 她回到座位上找到自己的错题集，朝着任逸的座位走去。两个人都是靠墙坐，一个靠北墙坐，一个靠南墙坐，属于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两个地方。苏慕青没到过他的座位，感觉很是生疏。 她坐在了他的前面，把错题集放到他面前：“题目有点儿多，你别嫌烦。” “不会。”任逸放下手中的苏打水，从笔袋里掏出一根白杆的签字笔。 苏慕青在他看题目的时候，细细地观察着这块属于任逸的小天地——他座位旁的窗台上有一株绿萝，长长的茎叶下垂，叶尖刚巧触到他的桌子，使这一方天下看起来清新又雅致；他的笔袋是灰白色的，里面的文具不多，比较显眼的是那根2b铅笔，竟然是老式的木削笔；他的桌面很干净，只在右下角贴了一张课程表，是蓝色的便签纸，上面有他好看的字迹。 苏慕青的视线这样慢腾腾地流转了一圈，才终于看向任逸握着白杆签字笔的手。这双手也很看，和那天从她手里抽走背诵纸条时一样还是那么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他握笔力量不大，写字行云流水，没几分钟，她的错题本上已经满是他的字迹。苏慕青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坐在他前面就只能倒着看他写的答题步骤，这样很不方便，于是，她默默站起，坐到了他的旁边。 任逸偏过脑袋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回转过脑袋，将视线重新放到了本子上。 苏慕青在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微微笑了一下，她分明看到任逸也笑了，但笑得很浅很浅，仿佛是天边暮色里飘过的一片浮云，片刻便了无痕迹。 “我坐这里方便看你解题。”苏慕青解释。 任逸“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苏慕青果然如自己说想，她和任逸相处，很难将心思放在学习上，她不是看任逸的手，就是看任逸的手腕，渐渐视线上移，再上移，她竟然已经大胆到在看任逸的侧脸。 好帅的侧脸，尤其在他专注解题时，他投入的神情简直更加令人痴迷，苏慕青的心跳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加速，等她意识到时，早已面色绯红。 她赶紧收回目光，努力平复情绪，强行想要将自己拉回到学习状态，于是问任逸：“这些题目对你来说有没有难度？” 任逸勾起嘴角，没有看向她，而是一边答题一边应道：“有一点。” “就一点？”尽管是预料之中的但，但苏慕青仍旧感到一股挫败。 “你很喜欢攒题目？”任逸终于扭头看向她，这话的意思是说，她错题集上没有解决的难题多得有点儿超出他的预想。 苏慕青摇头：“李老师经常不在办公室。” “李老师不是说过你找不到他的时候就来找我？”任逸看着她，似乎很期待她的反应。 砰砰——砰砰——砰砰——心跳加速了。 苏慕青回避他的目光，心想他不过只是重复老师说的话，没必要过度解读想太多。 “为什么不来找我？”任逸一直看着她。 “……”苏慕青不知该如何回答。 时间在滴滴答答中流逝，每一秒对于此刻的苏慕青来说都是绞尽脑汁的焦灼，因为她发现，正是由于自己的沉默，气氛变得颇有些暧昧不明。 任逸这时笑了，将错题本推到她面前，企图打破彼此间的沉默：“先讲这道题吧。” 这一瞬间苏慕青如释重负，她赶紧将脑袋凑过去，做出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请讲。” 任逸偷瞄了她一眼，很快将目光收回，他拿着笔点了点本子，说：“这道题还算有些难度。” “那你讲慢一点，讲细一点。”苏慕青撩了撩耳畔的发丝，视线已经开始顺着他的字迹看步骤。 “好。”任逸似乎嗅到了她发丝间散发而来的洗发水味道，淡淡的清香。 任逸按照自己刚才写下的步骤一步一步地给她讲，期间多次问她“到这一步能看懂吗”，苏慕青微蹙着眉头，努力去理解他的思路。好一番功夫，在任逸的细致讲解下，她总算是明白了这一类型题目的解答诀窍。 在任逸给苏慕青讲题的过程中，他曾无数次抬眼看向她，看她又长又密的睫毛，看她清淡均匀的双眼皮，看她专注明亮的眸子，看她高挺秀气的鼻梁，而她，则始终没有将目光从他的笔尖上移开过。他开始明目张胆地看她，看距离自己这么近这么近的她，眼里溢出些悸动，就像他明目张胆的视线一样，丝毫不加掩饰。这个时候只消苏慕青稍微和他对视一眼，就会发现一个藏在他心底的天大的秘密，但可惜，她太想弄明白这些题而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放在本子上，始终没有抬眼。 约莫一个小时的样子，苏慕青这一周攒下来的题目终于全部被解决消化。她无比崇拜地看向任逸，对他极尽溢美之词：“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会讲题的人，李老师上课我听不懂，但是你讲题我就能听得懂，要不是我太笨，那就是你太厉害。” 任逸一手托腮，忽然笑着问她：“所以，你要不要经常来问我题？” 苏慕青被他的神情刺激到再次心跳加速，她还从未见过这种状态下的任逸，那么松弛那么自信那么肆无忌惮地向女生发起魅力攻击，这简直不是他。 “……还是不要了吧。”苏慕青回答。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再任逸的预料之中，但他也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而是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苏慕青老老实实地回答：“和你走太近不好。” “为什么？”他还是托着腮。 “前段时间和周珉走得太近，就传出了一些不好的谣言。”苏慕青无奈耸肩，浅笑一瞬，“从那件事我学会了一个道理——像我这种长得太漂亮的女生，一定要和长得太帅的男生保持距离。” 任逸也笑，又问：“你是在夸我吗？” “我一共夸了三个人。”苏慕青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 任逸点头，终于收回了自己那不断散发着魅力的目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不过，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他这句话像是在鼓励她多来找自己问题，又像是在同意她说的“保持距离”，令苏慕青一时间摸不清究竟。 “什么意思？”苏慕青问他。 任逸垂下眼眸后笑了笑：“自己理解。”他想，苏慕青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那句看似轻巧自然问出的“你要不要经常来问我题”，几乎是拼劲了他所有的勇气。 苏慕青郑重地对任逸再三道谢，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座位时，看到后排的三个男生还凑在一块看恐怖小说。顿时，她心生一计。 不得不说，苏慕青那古怪的报复欲有时还是挺强的。只见她左右手各着一本书，蹑手蹑脚地来到三人身后，她微微举起双手，然后猛地将两本书拍到了一起——“嘭”的一声巨响，打破了白炽灯下的宁静。 “我草——！！！”三个男生下意识地双臂猛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都叫了起来。 伴随这声“我草”同时响起的是苏慕青爽朗的笑声，她终于大仇得报。 “苏慕青！”男生们吓得要命，对她吼道，“我们刚读到最吓人的情节！你这样会把我们吓出心脏病的！你负不负得起责任？！” “我之前也差点被你们吓出心脏病，可没逼着你们负责任。”苏慕青不仅丝毫没有愧疚，还笑得洋洋得意。 一个男生眯起眼睛对她说：“我劝你小心晚上回宿舍的路上别被无头女尸偷偷跟在身后，小心打开寝室衣柜的时候里头滚落下来那个无头女尸的头。” “我好害怕哦，”苏慕青装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顿了顿后继续说，“……无聊。” 周六留校的晚自习都是九点钟结束，三个男生要拉着任逸一块走，想留苏慕青一人独自面对漆黑宁静的校园小径。但任逸没有和他们同走，而是选择留了下来陪在苏慕青身边。 “你应该和他们一块走。”苏慕青对任逸说。 任逸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半米距离，不甚明亮的路灯照不清他的表情，他应道：“你真的不怕？” “你觉得呢？”苏慕青笑着反问她。 任逸先是摇摇头，但看到她的表情后随即改口道：“也许你真的不怕。” “我真的不怕，”苏慕青点头，“小时候我特别怕，但我爸说，鬼不找好人，只找做了亏心事的人。” “有些道理。”任逸点头。 “对了，我想知道，”苏慕青突然转头看向他，很坦诚地问，“我不会是你入学以来讲话最多的女生吧？” 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话，完全是围绕着“学习”这一话题，终于，在这一刻，苏慕青打破了这条红线，似乎有些逾矩的意味。 对于她提的这个问题，任逸根本想都不用想，她当然是。不过，一些奇怪的心理从中作祟，使他装出一番思考的模样，很模糊地回答说：“也许吧。” “那我还挺荣幸的。”苏慕青毫不顾忌地聊了下去，“你在班级属于高岭之花，女生都不太敢靠近你。” 任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尽管他第一次听到“高岭之花”这个词，但并不妨碍他对这个词的快速理解。 “为什么是我呀？”苏慕青诚挚地问出了这个问题，没有装模作样是无心之举，也没有使用用含蓄的词汇，而是大大方方地表现出自己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任逸被她大胆的提问给搞懵了，他忽闪的眼神险些出卖了心底的秘密。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因为八月中旬入校的第一天就在教室里注意到了她？ 因为惊异于她在军训期间为室友挺身而出的大胆举动？ 因为机缘巧合看破了她那天下午假装晕倒的秘密？ 因为不经意间听说她为了背好英语课文躲在被子里熬夜？ 因为站军姿时微燥的秋风曾撩起她的发丝而恰好被他留意到？ 因为…… 要说原因，他似乎能举出很多。但是，又总觉得不太精准……其实，就是在某个本应平平无奇的瞬间，他们在命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安排下相遇，从此他的世界和她的世界开始产生交集，就是从这个瞬间开始，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多了一抹从未有过的绚丽色彩，令他感到一股隐隐的快乐。 “因为你之前是班干部。”任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她一般坦诚真挚。 他哪有勇气讲出真话呢，他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那句“你要不要经常来问我题”。学习，是他们得以交流的唯一契机，其他的，他是一步也不敢往前迈，一步也不能往前迈，一步也不应该再往前迈。 “嗯？”苏慕青不是很能理解这个回答。 任逸慢条斯理地解释说：“你对大家都很友好，所以、我想，我也应该很友好。” 友、友好？ “是这样啊？”她看起来有些在状态之外。 谜底终于被揭开了，原来，自己是占了前任副班长的优势，所以和其他女生略显不同。 毫无疑问，苏慕青信了任逸的话，于是随即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轻快地应道：“感谢你的友好！” “友好”这个词在她看来解释通了前面发生的所有事——他主动跟她讲话、帮她通过背书难关、愿意教她数学题，这些都是他展现友好的方式。 苏慕青心想，尽管副班长这个职衔使她被传出和周珉那乌烟瘴气的谣言，却也意外收获了任逸的注意和关照，这样一看，不算吃亏。 不得不说，她曾有过最离谱的猜测，猜测任逸也许是喜欢她所以才这么不合常理的主动靠近她，但是，今晚在微凉晚风的见证下，她暗暗为自己的“狂妄大胆”“肆意烂漫”感到荒唐可笑。 晚上躺倒在自己的小床上，苏慕青将自己和任逸之间相处的每个画面像过电影一样地在自己脑海里过了一遍。 “友、好，”苏慕青自言自语，并再次确信，“真是很、友、好。” 心里有些许失落，这种感受她本不想承认。翻了个身，定定地望着天花板，苏慕青心想，看来，在任逸的词典里，‘友好’，是一种能力。 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这种“能力”。 9、第 9 章 九月底，夕阳下的操场显得有些萧条。苏慕青、张紫依在安慰着哭得泣不成声的殷恬。殷恬伤心成这幅模样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在下午不经意间看到和她同考上一中的前男友似乎又交了一个女朋友，是17班的女班长。 “我以为你已经不喜欢他了呢。”张紫依半抱着殷恬。 殷恬抽泣着回答说：“我也以为！” “你喜欢不喜欢他你自己还不知道？”苏慕青对这种事情很懵懂。 “现在知道了……”殷恬抹了抹眼泪，“我现在是彻底不喜欢他了！” 苏慕青和张紫依对望了一眼，她安慰道：“这多好，恭喜你从爱河里上岸了。” ”你还挺会说话。“张紫依笑。 “你现在流的眼泪，”苏慕青抹了抹殷恬的头，“都是曾经在爱河时脑子被灌的水。” 殷恬问苏慕青和张紫依：“那我脑子被灌了那么多水，你俩会不会看不起我？” 张紫依立刻摇头：“不会不会不会，你这不是浪子回头了嘛。” 苏慕青应和着张紫依说：“要是你还继续喜欢那男生，我就会看不起你。” “我不喜欢他了！”殷恬信誓旦旦，“我放着任逸、周珉、代明泽和柏承不喜欢，我会喜欢他？我不至于那么犯贱。” 任逸、周珉、代明泽和柏承，高一11班的公认帅哥四人组。 苏慕青在听到“任逸”的名字时，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问：“任逸、周珉、代明泽和柏承，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反正我都挺喜欢的。”张紫依笑着插话进来，她问苏慕青，“那你呢？” “嗯，我也是。” 其实，她不是。 她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对任逸的感情和对待其他帅哥的感情不太一样，譬如——在和其他帅哥讲话的时候，苏慕青纯纯地只是开心，但和任逸讲话的时候，她是既开心又紧张，甚至，紧张的程度大有一种要超越开心的势头。 千万、千万不要小瞧这个“紧张”。尤其是在被他辅导过一个多小时的数学题之后，她似乎有些无法面对任逸了，哪怕是他再正常不过的“友好”，譬如当她从外面走进教室时与他不经意间的对视，她都会心跳加速，反复解读。 因此，在讲题事件过去后的这两周时间里，她没有同任逸讲过一、句、话。 “都挺帅，我都挺喜欢，”殷恬拧了鼻涕，情绪已经在逐渐平复，“但我绝不、绝不、绝不在高考之前谈恋爱了。” “你就算是想谈，像任逸那样的也不会跟你谈。”张紫依打趣儿她。 殷恬拍了一下她的大腿：“我还在伤心呢，你可不可以说点中听的话。” 尽管苏慕青觉得张紫依说的很有道理，但她还是顺着殷恬的话点了点头：“就是，说话不中听。” “你还在伤心啊？”张紫依似乎是缺乏安慰人的能力。 “情绪是一点点消化的好吧？”殷恬一边抽噎一边讲话，“希望今天我的眼泪能够给二位一些警示。” “尤其是给苏慕青警示。”张紫依看着苏慕青笑了笑。 苏慕青以为她是看出自己对任逸的异样感情了，吓得赶紧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俊，”殷恬却听出了张紫依话里的意思，她跟苏慕青解释说，“面临的诱惑多，危险指数更高。” “……夸我呢。”苏慕青爽朗地笑了起来。 张紫依看着笑得明媚灿烂的苏慕青，说：“你看，危险指数更高了。” “我可是要成为无敌大卷王的女人。”苏慕青抱着双臂，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所以你这个样子就更招人喜欢啦。”张紫依端出一副星星眼，“苏苏，这马上可就要月考了，让我们见识见识每天打灯熬夜的卷王能考多少名。” 听到张紫依的这句话，苏慕青一下子感到亚历山大。因为她平时太能卷了，而且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卷王本性，不论是同寝的室友还是同班的同学，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因此，假如这次即将到来的月考她考得不好，那么结果将会非常悲惨——她怕是要被贴上传说中的“笨蛋美人”的标签了。 在这样一所学校，“笨”字千斤重！ “……尽力吧。”苏慕青做出一副老实人的模样。 自打第一次周测成绩出来之后，她就再不敢说大话。要知道，初中的时候她可是一个能够把“年级第一”四个大字贴在课桌上的人。 “马上就要月考了，”殷恬擦干最后一滴眼泪，“我竟然为这种事情流眼泪。” 苏慕青说：“这一把将眼泪流干净，以后就不流了。” “嗯。”殷恬痛定思痛，决心洗心革面。 “那让我们一起成为卷王！”苏慕青对她发出盛情邀请。 殷恬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还有你！”苏慕青犀利的眼神甩向张紫依。 张紫依失笑一声，赶紧应道：“对，卷死他们！” 苏慕青回教室之前，先去了一趟洗手间。等她从洗手间出来，正巧在楼梯口遇着要去办公室的任逸，两个人险些撞到一起。 一刹那，苏慕青的心跳速度瞬间便飙了上去。 心跳加速过后，不可抑制地进入到了下一个程序：过度解读。 在苏慕青看来，这种相遇的模式无限接近偶像剧里男女主角的初次相逢，只不过他们的速度欠缺，以至于及时“刹住了闸”，没有造成偶像剧里常有的“撞到、后倾、抱住、对视、一眼万年”的剧情。但不管怎么说，在这平淡无奇的校园之中，这种巧合，至少对苏慕青而言，算得上是一种缘分。 任逸看上去却淡定得很，他十分得体向她问了句“没吓到你吧”，眼神里流露出正经的抱歉与关心。 苏慕青赶紧摇着头应道：“没事。” “那就好。”他浅笑。 一时间，二人再无别的话可言。 苏慕青因紧张而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随后立刻撤身给任逸让了个道。她清楚任逸这个无事不出教室门的人能在此刻出现在楼梯口，定是要去办公室找老师。 任逸径直从她身旁略过。 在二人擦肩的那一刻，苏慕青心里不由分说地升腾起一丝丝落寞，因为就在前一秒钟，她还期待着任逸也许会愿意再跟她多聊两句话。毕竟，在二人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中，都是任逸在主动。 就在她抬腿向楼梯迈去的时候，身后兀地想起任逸的声音—— “你最近又有攒错题吗？” 苏慕青扭回头看向任逸，眼里突闪的光晕还尚未来得及隐藏。 “月考之前，要把错题都解决掉。”他很认真地看着苏慕青，仿佛是在尽一名数学课代表应尽的责任。 “嗯，那当然。”苏慕青点头。 “可以来问我，”他顿了一顿，像是特意补充说明似的加了一句，“如果数学老师不在的话。”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但苏慕青的心跳仍旧是漏了一拍，甚至一时间羞于与他对视。 “……好的，谢谢你。”她略显迟钝的回答几乎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这周你要留校吗？”任逸问她。 苏慕青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两个人之间平时并无往来，若是她——一个极力隐身的美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偏偏去找他——一个素来低调的帅哥——请教数学题，必然会引起大家的注意。唯一的办法只能像那次一样，周末留校。 不对劲……怎么有点搞地下恋情的意味呢？ 苏慕青知道自己又在“过度解读”了。 她可以留校。 父母给足了她绝对的自由，如果在校学习效率高的话那周末可以不用回家，毕竟父母工作很忙，有时周末并不能在家里陪伴她。 但是，她不能留校。 在这一刻，苏慕青脑袋里全是几分钟前殷恬蹲坐在操场泪眼婆娑的画面。殷恬用自己的眼泪警示她：不要陷进去、不要陷进去、不要陷进去。 如果留校，她会陷进去，甚至会越陷越深。 “我不留校。”苏慕青回答。 任逸略略点了下头，任神仙也看不出他这一瞬的落寞，只淡淡笑着应道：“那你好好复习。” 苏慕青一步一步地迈上楼梯，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丧失了一些气力，有种猝不及防的疲惫感侵袭了全身。现在脑袋里不止是殷恬那张哭肿眼睛的脸，还有任逸问“这周你要留校吗”时的模样，两个面孔反复交织出现，一会儿她占上风，一会儿他占上风，搞得苏慕青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进了教室一坐回位子上，她几乎是立刻趴倒在桌。 “怎么了你？”罗奕佳问她这句话的时候连头都没有转，她在抄写散文书中的优美段落，为写作做素材积累。 苏慕青含糊了说了句“没事儿”，扭头看向奋笔疾书的罗奕佳。罗奕佳，时时刻刻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何为“手不释卷”“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一心向学”，一个真真正正的“卷王之王”。 学习吧，打起精神，学习吧。苏慕青这样对自己说，于是凭借意志力硬撑着坐直了身子。 她从桌洞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握笔写下这样一句话—— 务必，在成为第一之前，不分散一分一毫的注意力。 10、第 10 章 从家里回到学校，苏慕青带来了一大袋水果。她要为即将到来的月考做好一切准备，譬如，通过吃水果充饥而节省跑去食堂用餐的时间，这样就可以再多做许多题。 这次从家里带来的水果一直支撑苏慕青到周四，就算是再精力旺盛的人，也顶不住一周不碰碳水不碰蛋白质的重击，就这样，苏慕青活脱脱瘦了四斤多。 张紫依直到周四才注意到这件事，于是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要奔食堂。 苏慕青被张紫依拽着跑，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幸亏周珉在后面拉了她一把，才终于将她从风风火火的张紫依手中“救”了下来。 “干嘛跑这么急？”周珉问张紫依。 张紫依仍旧两手紧箍着苏慕青的胳膊，生怕她会窜回教室似的，回答说：“苏慕青她学疯了，她这一周都没吃饭。” 周珉听完这话，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啊”了一声：“真的假的？” “真的。”张紫依点头。 “苏慕青你不要命了？！”周珉颇感震惊，他以为张紫依口中说的“没吃饭”就是一点儿东西都没有吃，活活挨了四天的饿，“你脑子进水了吧你！” 说完这句话，他立刻架起苏慕青的另一只胳膊，对张紫依说：“走，我跟你一起把她拖到食堂去！” 张紫依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苏慕青说：“你会感谢我们的。” 苏慕青从未和男生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她几乎是本能地抗拒，对周珉说：“你放开我，我本来也是要去食堂的。” “我怕你晕倒在路上。”周珉不放手。 “你借机对我耍流氓是吧？” 周珉一听这话，立刻松开了自己的双手，说：“苏慕青，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本事可真大。” 苏慕青就知道这一招对周珉绝对奏效，她往张紫依身边靠了靠，说：“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天地良心，我要是——”周珉急于为自己解释，却被苏慕青截了话茬—— “你要是想让我快点吃上饭，就拜托跑去食堂帮我们占个座。”说罢，她双手合十，“好班长。” 周珉被这一声“好班长”叫得很是受用，他立刻应道：“我去帮你们打饭，抓紧跟上！”说罢，他头也不回地便朝着食堂方向跑开了。 “帮我们打饭？”张紫依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天哪，真是个好班长啊。” 苏慕青笑着点点头，对张紫依说：“咱俩慢慢走，再被拽着跑的话，我真的会晕倒在路上。” 就在不远处的走廊上，任逸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周珉可以凭借班长的身份和性格的优势与苏慕青相处得这么好，哪怕他们之间曾经传出过不好的谣言。 但是，他却不行。 这一周，苏慕青不仅没有同他讲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没有，尽管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任逸心里是有些空落落的。自打上次他问苏慕青周末是否要留校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他就再也没有勇气主动同她接触。他知道，苏慕青一定是听得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他在向她示好。只可惜，她肯定不明白的是，那种堪称明目张胆的示好，简直是他破天荒的跃进。然而，一个干脆利落的否定回答，令他再也不敢迈出更多一步。 她是那么拼那么拼的一个人，他还能用什么其他方式帮助她呢？ 任逸实在是不知所措了。 在任逸走到食堂的时候，周珉已经为苏慕青和张紫依打好了饭。三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正聊得一团和气。 任逸打好了餐，正在寻觅合适的位子，这个时间点不是很容易找到空着的餐桌，除非刚巧别人吃完离开。 “任逸——”周珉的声音，“来这儿——！” 任逸早在他看见自己之前就已经看见了他，但他刻意没有往那个方向走。这是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苏慕青正对面的位置已经被周珉占了，也许是因为他们说笑的和谐氛围令他感到嫉妒。在学习上他是一个很具有进攻性的人，但在另外一些事情上，他的进攻意识就明显偏弱了些。 只是，此刻面对周珉的“盛情邀请”，他没有理由拒绝。 拒绝，反倒容易暴露些什么情绪。 任逸端着餐盘走向他们，还没刚走两步，就迎来了苏慕青回转过身的目光。 这是他们这一周以来的第一次目光交汇。 苏慕青显然是下意识转身朝他看去，表情有些惊讶。 张紫依突然凑到她耳边，兴奋地低声叫道：“我们今天是走了什么桃花运啊！” 任逸很快走到这一桌，将餐盘放在了唯一的空缺位子上。 “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周珉像是很熟悉他的用餐习惯，“你同桌呢？” “被化学老师叫去办公室了。”任逸坐下，拿起筷子。 “这个时候？” “嗯，”任逸先喝了一口汤，“他交错了笔记本。” 周珉这才“哦”了一声，垂眸看向他的餐盘，又说：“你吃得不多啊。” 苏慕青和张紫依随之也看了一眼，张紫依开口说：“这还不多？” “比起你们女生当然是多，但比我少。” 任逸淡笑一瞬，不参与对话，默默吃了起来。 苏慕青也只是笑笑，没有吱声。 “班长，你确实挺能吃的。”张紫依看着他餐盘里的两块猪排，疑心周珉竟然不会嫌腻？ “苏慕青这一周都没吃饭，”周珉指着苏慕青问任逸，“疯不疯？” 任逸终于抬眼看向苏慕青，二人第二次对视。 苏慕青赶紧解释，却是看着周珉：“我吃了很多水果。” 周珉这才了解实情，但仍旧说：“那没营养，消化快，吃了等于没吃。” “为什么只吃水果？”任逸终于讲话了，眼神显得又真诚又干净，完全一副班级干部关怀同班同学的模样。 张紫依插嘴调侃说：“因为她想卷死我们。” 在任逸这个学神级别的人物面前，敢提“卷”这个字，那等于是自取其辱。 “我减肥，不是卷。”苏慕青毫无底气地辩解。 “你又不肥。”周珉接话接得很快。 “她晚上还打灯藏被窝里学呢。”张紫依盛赞苏慕青的勤奋刻苦。 “听说了，”周珉笑，“军训那会儿不就是这样吗？” “你听谁说的？”苏慕青惊，随即转头看向张紫依，“你传出去的？” “我也听说了。”任逸跟着笑了一下。 苏慕青的视线被任逸的这个笑给攫住了。 她很在意任逸的笑。原因很简单，这看似轻巧的一笑，巧妙地击碎了二人之间不被外人察觉的隔阂。 是的，他们之间是有一层隔阂，一层奇奇怪怪的隔阂。 这层隔阂上记述着他们曾因对方的存在而感到快乐，又因对方的存在而倍受落寞；他们曾有过友好亲近的交流，又有着极尽生疏的客套。在两种极端的拉扯之中，硬生生地拉扯出一层隔阂。尽管言语难以说得明白，但敏锐的直觉向来不会骗人。 任逸的这一笑，短暂地击碎了这层隔阂。 “要给苏苏颁发‘最卷标杆奖’。”张紫依笑着说。 周珉不是很认可苏慕青的行为：“这才高一你就敢这么卷，等到了高三要怎么办？” “……我就打灯半个小时而已。” “不止，四十分钟。”张紫依认真跟她掰扯。 “你这么拼，得多吃点。”说着，周珉突然将自己餐盘里的猪排夹给了苏慕青。 他把自己餐盘里的猪排夹给了苏慕青。 他、把、自、己、餐、盘、里、的、猪、排、夹、给、了、苏、慕、青！ 随着猪排落入苏慕青的餐盘，餐桌猛地静默了一瞬。 …… 就在这短暂的静默之中，四个人的目光都在流转，各自心里升腾出一股情绪。 张紫依——似乎看穿了一切，强行压抑着内心的八卦之魂，兴奋得不能自已。 心里话是：我的天呐！这是什么偶像剧现场啊！这是我能看的剧情吗？！ 周珉——后悔得要命，完全是一时冲动所为，现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弥补自己的暧昧错误。 心里话是：怎么办？还有一块猪排要不夹给张紫依？！ 任逸——有种被人当头打了一棍却不能叫出声的沉痛和凝重，急不可耐地想知道苏慕青会做出什么反应。 心里话是：前段时间的谣传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苏慕青——深感懵逼，对于沾了男生口水的筷子夹来的肉心生恐惧，这种恐惧甚至远超周珉强行示好所带来的尴尬。 心里话是：这块猪排赶紧给我夹回去！！！ “我吃不下了，还有一块猪排，谁要？”周珉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 任逸看了一眼周珉，两秒钟后淡定开口：“我要。” 周珉像是得了大赦一般地送了口气，忙不迭地将自己盘里最后一块猪排夹给了任逸。 “任逸，要不你把这块也吃了吧？”苏慕青朝他眼神示意自己盘里的肉，然后对周珉说，“夹给他，我也吃不下。” “你吃得下吗？”周珉问任逸。 任逸轻咳了一声，应道：“吃得下。” 苏慕青和周珉在他的这声“吃得下”后，双双如释重负。周珉从苏慕青的盘里将猪排夹走，放到了任逸的餐盘里，说：“吃完它，不要浪费。” “下次不要打这么多。”任逸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晚上我请你吃个荤菜。” “你这么客气？”周珉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一场危机，似乎得以解决。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几个人再次有说有笑。 只是，苏慕青的心情，却并没有平复。她明显能够感觉到，在场的每个人都带着三分随意七分演技，努力做出一副刚才无事发生的模样。 好尴尬。 趁着他们三人聊天的工夫，苏慕青一阵风卷残云吃光了饭菜，先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周珉从聊天中回过神来，有些吃惊，仰头问她：“这就要走了？” “嗯，”苏慕青已经抬脚跨出长椅，“我好吃了。” 张紫依拽着她：“你不等等我？” “你吃得太慢了。”苏慕青笑，同时对任逸和周珉各看了一眼，说，“你们慢吃。” 她急着逃离此地，想尽快回到教室。她好想念自己那张小小的课桌，就此刻而言，那就是最安全最自在的一方天地。 另外，她不能任由自己和任逸如此近距离的相处太长时间。 简单的一顿饭，几分钟不到的时间，她的眼睛就仿佛不听使唤似的老想着关注任逸的一举一动，但顾虑被桌上的另外两个人看出些猫腻，她拼命克制自己的余光不要往任逸方向瞟，这段饭吃得可谓相当费神。 再加之周珉脑子一抽筋，当着任逸和张紫依的面儿给她夹了一块肉！ 任逸——她喜欢的男生，主动帮她解除来自另一个男生示好的尴尬。 苏慕青一想到这些事情，头脑闷得简直要窒息了。 她快步从食堂走出来，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脸，秋日的气息越发浓重。学习，学习，学习，学习最纯粹。苏慕青现在只想赶紧回到教室里，纵身扑向知识的海洋。 然而，还没刚走多远，身后便传来张紫依的呼唤声。 苏慕青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张紫依正风风火火地朝她跑来。 一停到她身边，张紫依就趴在她的肩头气喘吁吁地说：“惨，估计我要得阑尾炎了。” “跑这么快干嘛？”苏慕青顺势挽起她的手臂。 “太精彩了！”张紫依被压抑依旧的八卦之魂在这一刻才终于得意释放，显然，她之所以跑这么快来追赶苏慕青，就是为了趁她进教室之前畅叙刚才的“夹肉事件”。 苏慕青可太了解张紫依这人了，赶忙交代她说：“别乱传，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又要起流言。” “能不能跟殷恬说？”张紫依笑嘻嘻地问她。 “不能！”苏慕青十分严肃地看着张紫依，“殷恬那张嘴，她知道了就等于全世界都知道了。” “那你现在就好好跟我聊一聊，不然我心里憋得慌，万一没有把住门——”张紫依坏笑地看着她，“毕竟这件事太精彩了嘛。” “周珉他是班长，照顾一下同学而已，有什么好精彩的？” “那你还怕别人知道？”张紫依故意呛她。 苏慕青立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要保证绝对不跟别人说！” “不说不说，”张紫依逗她逗得很开心，“放心啦！” “如果这件事被别人知道，我就跟你绝交喔！” 张紫依这时说：“可现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然而，她话没说完，就被苏慕青在半道上截了去：“你总不会觉得任逸会说出去吧？” “……不会，”张紫依摇头，“他一脸佛系模样，跟个出家人似的，估计等他从食堂走出来就把这件事给忘光了。” 听到这句话，苏慕青本该觉得庆幸，却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些失落。 老天爷，她为什么会失落？难道还希望他不要这么快忘记这件事吗？ 当然不是！她巴不得他快些忘掉，甚至巴不得整件事发生的过程中都不曾出现他的身影。 但，心里又为什么会失落呢？ ——只有不甚在意，才会迅速忘记。 如果他也像她在意他那么在意她，这件事就必然会在他心里记挂很久，令他难受。 不仅仅只是张紫依一个人看得出来他从头到尾局外人的态度，苏慕青自己也看得出来。这就是她心里失落的原因吧。 淦…… 还真是一个笃定的大学神啊，但这何尝不是她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呢？ 学习，学习，学习，学习最纯粹。 “……任逸不会乱说，周珉自己肯定也不会说。”苏慕青眯起眼睛看着张紫依，“所以，这件事一旦被别人知道，罪魁祸首——只能是你。” “我保证不会说，真的不会说！”讲完这句，张紫依神情一变，立刻小声地八卦道，“我敢肯定，周珉百分之百喜欢你。他要是不喜欢你，我把头给摘下来。” 然而，面对这句话，苏慕青却没有任何回应，她根本不给张紫依闲聊八卦的机会。 “你别装哑巴呀，”张紫依笑嘻嘻地问她，“心里是不是已经乐开花了？” 苏慕青轻笑一声：“唯一能让我乐开花的事情就是成绩提高。” “周珉多帅呐，”张紫依不死心，“你怎么跟任逸一样，也了断红尘了？” “真希望你下次说到‘你怎么跟任逸一样’的时候，是因为我和他成绩一样好。” 张紫依哑然失笑，苏慕青这一句又一句，完全就是刻意要把天给聊死的节奏。 “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张紫依抗议。 苏慕青算是求饶似的说：“好了好了，总之我不喜欢周珉，你老是这样说，我心里会不舒服。” “不是吧？”张紫依真可谓是大吃一惊，“周珉长得这么帅性格又这么好，你不喜欢？” “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呢？” “我谁都不喜欢，”苏慕青刻意摆出认真脸，“我喜欢学习。” 听了这话，张紫依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顶着这样一张人人艳羡的好容貌，说出这样一句朴实无华的大白话，实在令人小受冲击。看来，苏慕青是立志要把“卷王”做到底了。 张紫依忍不住发出感慨：“苏苏，你完全就是任逸的翻版。” 同样的样貌出众，同样的勤奋好学，同样的“六根清净”。 苏慕青也忍不住发出感慨：“我要真是他的翻版，那可就太好了。” 真的非常想要和他一样优秀，和他一样耀眼，和他的名字并列在排名最前。 这样的他使她暗自爱慕，那如他一样的她，是否可以吸引到他更多的注意呢…… 11、第 11 章 月考如期而至，高一年级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苏慕青走在拥挤的人群中，往自己的考场赶去。第一次月考并没有按照中考成绩分考场，而是随机打乱。但班主任说了，往后三年的每场考试，都会以上次考试的成绩排名来排考场，考得好就会被分入前三个考场，在实验楼的一楼教室，也就是说，楼层越高，成绩越差，一目了然，清晰可查。 苏慕青这次是在实验楼二楼的一间教室，同考场里没有同班同学，但隔壁考场里有两个，都和她算不上熟，她便这样一个人前往。走在楼梯上，从扶手的缝隙间不经意地向下一望，苏慕青看到了任逸。 任逸没有看到她，正微垂着眼眸上楼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苏慕青总是能第一眼就寻到他的身影。不论是在下操后的操场，还是嘈杂的食堂，抑或是像现在这种时刻，以至于她都恍惚以为是上帝的眷顾，直到后来她才想明白，原来是眼睛的习惯。 苏慕青心想，考前看到任逸或许是一种好运气的象征，毕竟他那么优秀。她有留意任逸的考场，在四楼。或许，这是他唯一一次在这么高的楼层参加考试，一场月考下来，大家身上都会被打上各式各样的标签——一楼生、二楼生、三楼生……优等生、中等生、差等生……理科好、英语好、作文好…… 如果是任逸的话，估计是——全都好。之所以叫“估计”，是因为周测只测数理化，谁也不知道他的文科成绩如何。 苏慕青对自己的文科成绩还算有些自信，也许得益于这一个月来的语文小测难度不大，班上同学难以拉开差距，而她作文水平还算高，常常能够被老师单独点名表扬，从而显得她在文科的学习上较为得心应手。 加油，加油。她为自己打气。开学以来的这一个月，她已经很拼了，拼到音、美、信全用来偷偷做数学，拼到熬夜的小台灯都被烧坏了，拼到在寝室阳台看过许多许多次日出。 加油吧，努力成为“任逸的翻版”，成为那个同样耀眼的、令人仰望的、可以对他人“友好”的苏慕青。 上午考了两场，对苏慕青而言至关重要的两场——语文和数学。她的语文作文属于王炸，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出错，而数学对她来说则是个地雷，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极为谨慎。两场考试下来，苏慕青倍感疲惫，但好在发挥不错。 自以为的“发挥不错”，是因为她从没有考后和别人对答案的习惯。 在走回教室的路上，十分意外地，苏慕青被任逸叫住了。 这次是任逸先看见了她，并毫无犹豫地快步向她走去，赶上她的脚步后，他轻轻碰了碰她的肩头，于喧闹的人群中缓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苏慕青转头，有些吃惊，还有些欣喜。一方面在于任逸的主动，另一方面则在于，她天真朴素地认为考后被任逸搭话，大概也是个不错的征兆。 “考得怎么样？”任逸问她。 这一对璧人肩并肩走在一起，引得反方向迎面走来的学生纷纷注目。但有任逸陪在身旁，苏慕青本能地忽视了周围的环境，她笑着答道：“还行吧，不过，跟你没法比。” 任逸见她笑，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好：“下午物化，再加油。” “你也是。” “数学难不难？” “最后两题比较难。”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周六的夜晚。 “是，拉分的题。” 好在任逸似乎也没有对答案的兴趣，这令苏慕青很安心。 “你目标是年级多少名？”苏慕青问他。她很在意这个问题，因为她的目标是他。 任逸嘴角微扬，露出颇为含蓄的微笑，回答说：“我不了解其他人的水平，只能说，越靠前越好。” “那你想达到的水平是年级多少名？”苏慕青认真地看着他。 “……你不要跟别人讲，”说罢，任逸做出的举动简直令苏慕青的心脏都停滞了一瞬——他径直靠近她的耳朵，声音虽小但语气却极其坚定，“年级前十。” 苏慕青自己都没有留意，她的手在这一刻抚上咚咚直跳的胸口。 年级前十。 他想要考年级前十。 苏慕青一时间没有弄清楚，自己在心跳骤停后随即又心跳加速，究竟是因为任逸的突然靠近，还是因为听到“年级前十”这四个字。但至少有一点她很清楚，那便是她此刻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慌张。 “……你可以。”她认真地看着他。 任逸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变得有些谦逊，说：“道阻且长。” 苏慕青弯起嘴角，所幸她知道自己该在此刻说些什么：“行则将至。” 月考结束，结束在周五的下午，周六不再补课，学生们难得享受了一个完整的周末。 苏慕青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备考，因此在回到家后，她整个人疲惫至极。坏掉的小台灯被她带回家里让爸爸修，苏家父母这才知道女儿在学校的拼劲。看着苏慕青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背影，他们心里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忧愁。 周五的晚上，苏慕青简单写了些作业，不到八点就上了床。她需要一个长长的睡眠来补救前段时间的疯狂，来犒劳这副陪同她一起疯狂的身体。 周六早上五点就醒了，苏慕青养成了她并不愿引以为豪的生物钟，尽管眼睛已经睁开，但她还是没有从床上下来。直到将近六点半，她才慢慢坐起。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射入，一道橘红色的亮光劈开了小卧室中的昏暗。她呆呆地看着那道亮光，半晌终于伸了个懒腰。 苏慕青昨晚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坐在考场里考物理，物理最后一题迟迟做不出来，她急得要命，终于，在临近交卷还有不到三分钟的时候，她突破了难点，写字的右手跟分分秒秒流逝的时间做着斗争，在打铃的前一秒，她好不容易答完了这道题。 下床，穿鞋。 苏慕青走向书桌。 从包里掏出那张梦里的物理试卷。最后一题，题目是什么来着？ 她的视线锁定在自己潦草的演算笔记上，几秒钟后，她感到一阵窒息。 8+7=13（kg） ？！ 竟然出现了这等错误！ 就说不可能莫名其妙梦到物理，苏慕青握着试卷的手慢慢用力，骨节泛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走得极为艰难。 片刻后，苏慕青颓丧地坐在椅子上，极其沉重地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换个思路，譬如说——还好不是高考。这是老天爷在帮我啊，我真幸运、谢谢老天爷……！” 两天的周末对苏慕青来说不过是换了地方继续学习，她已经恢复了精神，开启了第二阶段的奋斗。月考物理试卷的最后一道题她算错了，会被扣掉7分。她用极短的时间让自己接受了这个惨痛的现实，并用一种向死而生的精神胜利法安慰了自己。 周日的晚上大家陆陆续续回到学校，同学们都在打听自己的各科成绩。与此同时，只有苏慕青稳如老狗般地窝在座位上，低头学习，与周围躁动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徐伯远从外面跑进来，风风火火，满脸兴奋：“咱班数学有三个满分！” 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引爆了大家讨论的热度，也成功吸引到众人的目光。 “谁啊？” “肯定有任逸吧！” “哪三个人？” “快说呀！” 因为物理失掉7分的原因，苏慕青已经对总成绩心灰意冷，她不过分在意这次的成绩，因此刻意堵住耳朵，不去听来自别人家的好消息。 “任逸、何子明，还——有——”徐伯远卖了个关子，故意拖长音。 “还有谁？”大家争相问道。 “还有——我。”徐伯远露出羞赧的笑容。 苏慕青就算再堵住耳朵，也架不住徐伯远的大嗓门。 任逸，毋庸置疑。另外两个男生，也都是班里极聪明的代表。在徐伯远说“三个人”的时候，苏慕青并不是没在那一瞬间幻想也许自己就是其中三分之一，但幻想终归是幻想，现实最不吝惜给幻想施以打击。 不过没关系，苏慕青给自己打气，她不是已经从考试不及格变成敢于期待考满分了吗？哪怕没有考满分，但这样的变化也是值得欣喜的。 我真棒。她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随后，从外面走进来的三两个同学又带来了其他学科的“小道消息”，无疑例外，光芒聚集在为数不多的几个“聪明人”身上，他们要么是考了满分，要么是逼近满分，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笑得含蓄又张扬。 唯独任逸，他低头不语，沉静地写着不知哪一科的练习册。 苏慕青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回了头。 任逸的翻版。这五个字印刻在她的心上。他低头的时候，她也在低头。他学习的时候，她也在学习。只是，他考满分，而她8+7=13。 道阻且长。 道阻且长。 苏慕青默默对自己说。 按照努力程度，苏慕青在班级里绝对排得上前三，尤其在室友不遗余力地宣传“打灯熬夜”“五点起床”的典型事迹后。她从没有把自己的努力藏着掖着，而是旁若无人地狂奔在卷王的道路上。可她没有考好。这比那些从未被打上“卷王”标签的普通同学看上去要可怜许多。 道阻且长。 道阻且长。 她不知道此刻还能对自己说些什么。但总是要先过了心里这个坎儿，才能继续学得下去。家里的安静从不会令她如此心浮气躁，教室里的喧闹却不会顾及任何一个“失败者”的敏感与脆弱。 她需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苏慕青起身，向教室外走去。 黑夜显得沉静无比，天空的尽头看不见光亮。这样仰望着天，清冷的晚风打在脸上，会令升腾起的难过情绪稍稍沉淀下来。 苏慕青心想，文科出成绩比较慢，说不定她文科那几门考得很好。 一场小考。 一场小考，而已。 那如果总成绩平平无奇，怎么办？毕竟你已经那么努力了。心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令趴在栏杆上的苏慕青有些措手不及。 淦……！ 她托着腮静静地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怎么办？承认自己是笨蛋？ 久久伫立于黑夜之中，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片刻过后，苏慕青扭头，身处光线幽暗的走廊里，望向灯光明朗的教室。任逸的身影再次锁住她的目光。在教室里，她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张望他。 向好学生取取经？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学习方法？他应该会跟她讲的吧。苏慕青心想，两个人成绩差距那么大，任逸肯定不会把她当成竞争对手。 不知是不是苏慕青的视线“打扰”到了任逸，他竟然在此刻抬起头，目标明确地朝她的座位望了一眼。他这时才发现苏慕青不在位子上，紧接着，再一回眸，就看到了正站在窗外的她。 苏慕青朝任逸勾了勾手，不是用食指，那样显得太轻佻，而是四指并拢，双肩微缩，看上去一副“有事相求”的样子。 任逸突然一笑，这笑容在苏慕青看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放下笔，站起身，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怎么了？”任逸站到了苏慕青面前。 “有两件事想要拜托你，可以吗？” 苏慕青很少这样主动，更从未在他面前用过“拜托”一次，这令任逸感到很好奇。 “可以。”他甚至不先问问是哪两件事。 见他回答得如此利干脆落，苏慕青大着胆子说：“一，可不可以把你的学习方法传授给我？” 任逸听了这话，紧跟着笑了一下，应道：“……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学习方法。” “肯定有，请告诉我。”苏慕青眼里满是渴求。 任逸的目光在她脸色流转，随后问道：“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是……”苏慕青深吸一口，说，“请你安慰一下我。” 任逸的眼里闪现一道别样的光芒，他滞了一瞬，又问：“你怎么了？” “我大概率没考好，但我已经很努力了。”苏慕青叹了一口气，无奈垂眸。 任逸的心跳正在加速，显然是被她的一句请求和垂眸的模样给狠狠拿捏住了。 “我等会儿把我的学习习惯写在一张纸上，下晚自习的时候拿给你。”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沉静，却不失友好。 “真的吗？谢谢你！”苏慕青太过于惊喜了。 “至于安慰……”任逸心跳狂飙，他在努力压制，喉结滚动，“……我也写在纸上吧。” 谁知苏慕青这时突然摇头：“只要拿到你的学习方法，我就不需要安慰了！” 苏慕青的这句话把任逸给整不会了，他可是还在紧张与心动中无法自拔呢。 “……噢，好。”任逸努力配合她。 苏慕青一本正经地弯腰鞠躬，向任逸表达自己诚挚的谢意：“真的很感谢你！” 任逸向后退了小半步，等她直起身子后，温柔地与她对视，说道：“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晚自习下课，任逸将整理出来的学习方法递给了苏慕青，两个人都没有讲话，只是简单地微笑着对视了一眼。趁着人头攒动，教室喧闹，苏慕青快速扫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是非常详尽的学习方法，按照不同学科的性质做了分门别类，足见任逸的认真。 在纸条的最后，苍劲有力的字体写着这样一句话—— “不是安慰，仅仅只是分享： 如果遇到困难，不妨使用电视剧反派角色的话：“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希望你能有所感触，祝好。” 在这一瞬间，笑容慢慢攀上苏慕青的脸颊。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下走进了任逸的灵魂——原来，这个看起来冷清高贵的优等生，实际上却是极其温暖有趣的人。 最关键的是，全班，只有她知道。 尽管上面写着“不是安慰”，但苏慕青却被实实在在安慰到了。 “嗯，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呢。” 12、第 12 章 到了周三，各科成绩已经全部被放出。出乎意料地，苏慕青的总成绩竟然比她预估要高出不少，物理确实是考砸了，但是数学却接近满分，语文作文这一项更是给足了她面子，最终，她堪堪挤进年级前百，第九十七名，在班级里排名第三。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任逸的成绩了——年级第七，班级第一。 年级前十是会被公布在高一年级的公告栏里的，无上荣光。任逸是唯一一个年级前十名中的普通班学生，其他九位全部来自实验班。 站在公告栏面前，苏慕青内心五味杂陈，她既为任逸感到高兴，又不免为自己那“任逸的翻版”而感到自惭形秽。他达成了自己的目标，接下的目标是否是年级第一呢？而她，和他中间隔了足足九十个人，差不多两个班的人数。 面对这样巨大的差距，苏慕青忍不住深深叹气，她在认真考虑自己是不是要更换一个竞争对象了。 “叹什么气？”周珉突然从身后探出脑袋。 苏慕青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一撤，这一撤，却恰恰撤到了正站在她身后的周珉的怀里。 “哎哟，哎哟哟。”周珉笑得一脸灿烂。 苏慕青立刻又往旁挪动两步，说：“欠揍的表情。” 周珉扬眉，忽略了她的这句话，炯炯目光盯着她问：“你考得不错，刚叹什么气呢？” 尽管周珉并不是她的菜，但对方好歹顶着一张帅脸，被这样专注地盯着，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苏慕青多少有些架不住。她撩了撩耳畔的碎发，用羡慕的语气应道：“咱就是说，谁不想考进年级前十呢？” “考进年级前十？我现在只想考进年级前百。”周珉这次考了年级第一百二十一名，班级排名第五。 “你距离前百只有二十来名，我距离前十可是有九十来名呢。” 周珉一听这话，再看了眼公告栏，若有所思地问她：“来真的呀？你的目标是年级前十？” 苏慕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听起来多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她赶忙改口说：“仅仅只是我的白日梦素材而已，不要当真。” 周珉抿唇一笑，没有说话。“走吧，回教室。”苏慕青对他说。 周珉走在她身旁，眼睛却并没有看路，而是颇有意味地盯着她看。 “干嘛这样看着我？”被男生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苏慕青感到有些不自在。 周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盯住她，随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他真的很适合笑，各式各样的笑容在他的脸上都极度配适，仿佛能够无限放大他的帅气。 “有话就说，有那啥就放。”同样是面对帅哥，苏慕青在周珉面前和在任逸面前的表现完全不同，简直就像是个双重人格。周珉的笑容，俘获不了她。 周珉突然对她加以评论，说：“你好胜心很强，而且一点儿也不掩饰。” 苏慕青听了这话，欣然点头：“谢谢夸奖。” “那你很适合运动会啊！” 运动会？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运动会？ 苏慕青感到有些无厘头：“话说，你的思维跳跃性有些强。” 面对苏慕青不解的表情，周珉解释说：“下周五运动会，你好歹是个前任副班长，到时候给女生们带个好头，多报名项目！” 周珉之所以会突然提到运动会，是因为此乃班主任李老师在三分钟前给他布置的任务——下周五学校举办运动会，班长要积极调动同学们的报名热情。 作为在江州市一中干了三年的教师，李老师深知这些“优等生”们的软肋是什么，毋庸置疑，就是运动。每当运动到来，男生们还算有些热情，但女生们就总是畏畏缩缩。因此，调动女生报名参加运动项目是江州市一中历年来运动会举办前的大难题。 在班主任“一定要把所有项目都报满”的期许下，身为班长的周珉可谓是干劲十足。在他从办公室出来走回教室的路上，正巧遇到了正站在公告栏面前的苏慕青。 只不过，苏慕青的好胜心并没有匀给运动一丝一毫，她简直像是要和运动会撇清关系似的立刻摇了摇头，说：“我不擅长跑步，参加运动会等于出丑，我可不干。” “又不是说让你参加那些跑步的项目，要不这样，”既然聊到这个话题，周珉似乎一定要说服苏慕青，“所有项目紧着你先选，你选剩下的再让其他同学补充。” “你以为我会说谢谢你吗？”苏慕青加快回班的脚步，似是要将周珉甩在身后。 周珉轻拽了她一把，丝毫不死心：“老前，你可是前任副班长。” “你还知道我是前？找你的现任副班长去。”苏慕青不参加运动的决心很是坚定，丝毫不输给她那股要在成绩上出人头地的劲儿。 “一点儿也不配合我，以前咱俩好歹还是搭档呢。”周珉开始打感情牌，“你当副班长那会儿，我没少照顾你吧？” 苏慕青这个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周珉是在没事找事、没话找话非要粘着她的感觉，她说：“你对咱班的运动实力太不自信了，搞不好你刚通知要报名，一个课间的时间大家就给报满了。所以，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周珉这时却又说：“如果大家没有报满，你会补充吗？” 苏慕青一脸抗拒，用一种“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的表情回答说：“当、然、不、会！” 最终，这场谈话以周珉败北而收场。 月考过后安排运动会，在一定程度上调动了学校的氛围，但尽管如此，大家在运动项目报名上的热情仍旧有限。 报名已经进行两天半的时间，男生们还算踊跃，可女生这边除了个别主动自愿的，其他人全部“按兵不动”。班主任和班干部做足了工作，想要“赶鸭子上架”，但效果并不太好。 这天吃完午饭，苏慕青在路上遇到了刚从超市出来的何诗诗何袁露，三个人一起往教室走。路上何诗诗对苏慕青说自己和袁露刚在超市看见周珉，被逼着报名了实心球项目。 苏慕青听罢，眼睛立刻瞪得老大，惊讶道：“你俩？可实心球不得是有些力量的人才能扔得远吗？” “都说是被逼无奈了。”何诗诗解释。 “周珉能逼得动你们？” 袁露一脸死灰，回答说：“班主任说，从不报名运动项目的女生里面选人参加入场式，咱们班的入场式据说是跳古典舞，穿汉服那种。” “……不是吧？”苏慕青皱眉，“谁跟你们这么说的？周珉？” 袁露点点头。 苏慕青突然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周珉的话你们也信？他可是很会耍些小伎俩的哟。” “周珉说话我们是不信的，”何诗诗一副“你太天真”的表情，告诉她说，“但如果任逸也这么说，我们就不得不信了。” “任逸也这么说？”苏慕青终于给出了何诗诗满意的惊讶反应。 “他和周珉一起，他的话总是有可信度的吧？”何诗诗反问她。 苏慕青猜测以班主任的为人还不至于使出这个手段，但若是他有一个名叫周珉的班干部，那就要另说了。这两天女生方面报名很被动，周珉会给班主任出这样的主意似乎很符合他的性格和手段。他是一个极有办法的人。 苏慕青立刻问：“还有哪些项目没报满？” 袁露不是很确定地说：“实心球应该还没有报满吧，你等下回教室去问问班长。” 可恶啊……苏慕青心想，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几天还说自己绝不报名参加运动会，现在竟然就要巴巴地跑去“抢”项目了！ 她匆匆对二人说了句“我先去找他”，拔腿就往教室方向冲刺。 等到苏慕青冲进教室时，周珉的座位旁已经挤满了人。嘈杂的人声掩盖不住他的声音—— “跳远没有了，跳高还有！” “实心球早就没有了哈！” “立定跳远也没有！” “跳绳也没有了，五个名额都被抢光了！” “这个有！报吗？” “男女混合接力报不报？” “女子1500米一个名额，你们考虑考虑！” …… 苏慕青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1500米……天啊，这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半条命，但是，在全班同学面前跳舞，等于是要了她一整条命。 向前一步是刀山，向后一步是火海，她现在真是进退两难了。 周珉的声音还在继续：“其实舞蹈也很好学的，就是跟着音乐扭两下。” “老天爷啊……！”苏慕青听到“扭两下”三个字后不由凄怆地叫了一声，无奈之下她朝周珉的座位扑了过去。 来到周珉桌前，苏慕青开门见山地问他：“还有什么项目没报满？！” 周珉抬头看向苏慕青，眼里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应道：“有是有的，但你不是死都不参加吗？” “还不是因为你给班主任出的馊主意？”苏慕青质问他。 “怎么能叫馊主意？”周珉嬉皮笑脸，“你我立场不同，在我看来这可是个好主意。” “到底还有什么项目能报名的？别磨叽。”苏慕青催促他。 “其实吧，你更适合跳舞。”周珉话音一落，立刻获得了身旁一众学生的附和。 “就是呀，苏苏你就跳舞嘛！”有女生也跟着说。 “是啦，给我们班充充门面。” “颜值担当，不跳舞可惜了哟。” “苏苏你还是考虑跳舞吧，你不是一跑步就岔气吗？” 大家都知道她体育不好。上次体育课全班一起跑800米，苏慕青突发恶疾（岔气），戴着一副痛苦面具被两个女生尴尬扶下操场的事情，大家都还记忆犹新。 “男女接力不能让你上，你上就等于给咱们班拖后腿。”周珉毫不留情地对苏慕青说，“现在只剩下背越式跳高和1500米的一个最后名额，你要报哪个？” 苏慕青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正当她要将“1500米”脱口而出之际，一个声音抢在她的前面—— “我要报1500米。” 大家瞬间为之一愣，寻声望去，才看见原来说话的人是罗奕佳。 罗奕佳，话少内敛，班级里存在感极低的女生。大家对她走下自己的座位来到班长面前报名参加运动会感到十分惊奇，但一想到她面临着不参加运动会就极有可能被选去跳舞的境地，又突然觉得很能够理解。只是—— 只是，她突然之间插话进来的这一方式，显得多少有些不当。 “好。”周珉低头记名字。 苏慕青的视线被周珉的一声“好”拽了回来，她看着周珉一笔一划写出“罗奕佳”三个字，整个人都还有些懵。 “苏苏不也要报这个的吗？” “班长，你这就给记上了？” “对啊，你刚才那话不是问苏慕青的吗？” 一些女生因周珉不假思索就记下罗奕佳的名字而颇为苏慕青感到不平，忍不住提出意见。 “毕竟是人家罗奕佳先说的呀。”周珉抬头，先是看了一眼说话的女生，随即视线转移到了苏慕青的脸上。 苏慕青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在这所学校里，苏慕青是罗奕佳为数不多能够讲得上话的人，她了解罗奕佳，比学校里的任何一个人更甚。这个女孩子在说出“我要报”三个字之前，一定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苏慕青回头看向罗奕佳，然而对方已经转身离开，只留给她一个单薄的背影。 罗奕佳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比她坚决果断。 心里悲凉地“呜呼”一声，苏慕青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仅剩的背越式跳高项目她从来没尝试过，岂敢开口？如此，入场式的跳舞已然成了她的宿命。 她确实认命认得有些快，因为她不想也不能和罗奕佳抢名额。尽管跳舞等于要了苏慕青一整条命，但是，对罗奕佳来说，跳舞等于要了她八辈子的命！ 周围的同学还在窸窸窣窣地讨论着，周珉笑着打断了她们：“你们也应该学着点儿罗奕佳，要报就抓紧。” 苏慕青看向周珉，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解围的意味。他的这句话是在帮罗奕佳，同时也在帮她从当下的“热点话题”中解脱出来。 不得不说，虽然周珉平时看起来不太正经，但他确实具备一位称职班干部应该具备的洞察力、同理心、机敏反应和控场能力。在这一瞬，苏慕青颇有些感动。 周珉的指尖点了点报名表，对苏慕青说：“你要是报了1500米，最后被担架抬着下场，那更丢人。” 苏慕青听了这话，刚才的感动顿时一扫而空，脸上瞬间露出苦涩的表情。 “对你来说，同样是丢人，还不如选跳舞。”这是周珉从一开始就想对她说的话，只是没寻到合适的契机。 苏慕青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她要收回刚才心里对周珉的高度评价！ 周珉看出她的丧气，笑着安慰她道：“你就像上次学广播体操一样学习跳舞，绝对能行。” 苏慕青面无表情地冲他做了一个“别再说了”的手势：“……你已经得罪我了。” 回到座位上，苏慕青看见自己的桌面放着一张折叠的便签纸。她拿起纸条，这时，一旁的罗奕佳突然撩了撩耳畔的碎发，将脸别到了另一边。 苏慕青坐下，将纸条轻轻打开。嘿呀，她眉毛一扬，上面果然是罗奕佳的笔迹—— 对不起！下周给你带十个猕猴桃！ 苏慕青一愣，感叹号，罗奕佳居然用了感叹号！她努力让自己进入到罗奕佳在写这张小纸条时的情景中，这个女孩子到底是怀着多大的愧疚，又是迟疑了多久思索了多久，才终于落笔写下这样一行话。 苏慕青的嘴角慢慢上扬，把纸条重新叠好，放到了自己的文具袋中。然后，她慢慢靠近罗奕佳，小声对她说道：“……小罗同学，我本人还比较喜欢吃柿子欸。” 13、第 13 章 一天之后，高一11班的入场舞名单被公布，上面果然有苏慕青的名字。所幸殷恬和张紫依陪着她，这二位不仅报名了运动项目，还主动要求参加入场舞，令一众男女生们刮目相看。 从名单被公布的当天晚上开始，晚自习二十分钟的大课间就要被用来做舞蹈彩排。苏慕青是个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尽力做到最好的狠角色，她真就拿出周珉所说的“学习广播体操”时的拼劲，因此，还没刚练习两天，她就已经将所有动作全部都记住了。 但是，也正是因为她学得快、跳得熟，负责指导她们班的体育老师将她选为了开场舞的中心位。 苏慕青一开始自然是婉拒的，可无论如何也架不住老师的权威和其他女生们的强烈认可，在万不得已之下，她终究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事情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这天大课间练习结束，苏慕青和殷恬、张紫依一起回教室。路上，她叫苦连天，尤其是想到明天晚上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做第一次班级彩排，她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 第二天晚上。 舞蹈服装在上午被送到学校，女生们趁中午午休抱着服装去宿舍试穿了一下。汉服对身材的包容度很高，大家穿着都颇为合身。 周珉提前向音乐老师预定了晚自习大课间的音乐教室，因此，下课铃一响起，大家就风风火火地往体育馆方向的音乐教室赶。 苏慕青等“舞蹈演员”们则为了换服装而提前十分钟过去，等到全班大部队赶来时，她们已经穿戴完毕。 十六岁的女孩子，正值最美的青春年华，稍微打扮一下，哪怕不施粉黛，都足够明艳动人。 苏慕青的性格算是很大方活泼了，但在她不擅长的领域，却很难放得开。体育如此，跳舞亦然。此刻，面对大家一双双充满兴奋的眼睛，她心里不由地直打鼓，脑袋里全部都是舞蹈动作，翻来覆去，就怕自己到时候一紧张给忘记了…… “不愧是咱们11班的女生，一个个跟天仙似的。” 尽管每个男生心里都是这个想法，但也只有周珉一个人敢将之说出口。更多的男生则是反其道而行之，用“还不算太丑”之类的言辞来“委婉含蓄”地表达赞美。 任逸站在人群中并不突出的位置，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苏慕青。他不敢目不转睛地直视，哪怕非常想。他手里还捏着一张讲义，原本打算在彩排之前能够挤时间多背几行知识点，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也低估了苏慕青的吸引力。 这时，体育老师从外面匆匆赶来，一声刺耳的口哨声打断了教室内的喧嚣。 “所有人注意了啊！按照体育课上的队列，抓紧排好队！” 任逸随着推搡的人群挪动，好巧不巧地同不知在张望些什么的苏慕青对视了一眼。 这对视不过一秒钟，一秒钟后，任逸羞赧地低了低头，苏慕青也随即垂下眼眸。 竟会对视……这是苏慕青没有料到的。在她同其他女生聊天的时候，余光始终不安分地在寻找着任逸的存在。她紧张感爆棚的一大来源并不是“全班同学”，而仅仅只是一个他。 是她的错觉吗？尽管只是瞬间的目光交汇，苏慕青却觉得这无声的视线交集仿佛穿过人群的纷乱复杂，将整个教室的时间给凝固住了。 不好，更紧张了。 苏慕青微微攥起拳头，闭上眼睛做了几组深呼吸，努力放松自己。 任逸个子高，要站在队列的最后一排。他从苏慕青身旁走过，依旧低着头。苏慕青的余光放在任逸身上，就在二人擦肩的瞬间，一句极其小声的“加油”窜入她的耳朵。 如果此刻是在电影场景里，那么聪明的导演一定会把镜头锁定在苏慕青的眼睛上。她的眼神里盛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喜，有紧张，有感动，还有一抹粉红色的悸动。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回看向任逸，但对方已经越过她，因此，苏慕青没有看到他挂在嘴角的淡淡笑意。 为什么突然对她说“加油”？ 这可是任逸，不是周珉！任逸他怎么会主动对跳舞的女孩子说“加油”呢？ 呼——她再次深呼吸。 怎么办，紧张到极限了。 苏慕青知道任逸到时候一定会盯住她，应该、会的吧，不然他为什么对她说“加油”？他有对其他女生讲两个字吗？应该、没有吧。 继续往下想，苏慕青必将再次陷入“过度解读”的圈套。她会以为任逸喜欢她，喜欢到哪怕非常矜持也无法控制对她说出“加油”二字的程度。 不能想，不能想！苏慕青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呼——深、呼、吸。 求求了，苏慕青对自己的大脑说，她当下最需要想的是舞蹈动作顺序，而不是任逸那张脸…… 按照体育老师的队形安排，大家拿着对应的背景板站成三排。任逸和周珉等男生个子高，因此站到了最后的第三排上。两个人刚巧站在一块，一个举着“少年强”，另一个举着“则国强”。 苏慕青站在指定位置上，背对着大家，静待音乐响起。 得益于体育老师对舞蹈编排的难度不大，哪怕没有任何功底的苏慕青在舞动水袖时都显得像模像样。在这场舞蹈中，苏慕青向所有人展示了她超乎寻常的表现力。她动作时快时慢，紧卡节奏，尽管大多数时间是面对班主任和体育老师，但间歇性转身时仍能够让身后的同班同学们看到她的巧笑嫣兮和美目盼兮。 她无愧于中心位这个重任，不论动作还是表情，都极尽到位，令所有人叹为观止。 一曲终了，余音悠长。 “苏慕青有两把刷子啊。”周珉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从苏慕青身上移开，嘴里忍不住小声赞叹。 任逸亦是如此，目光锁定她的身影，眼神中酝酿着温柔明亮的光。只不过，他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也没有应和周珉。 “鼓掌！”体育老师对于这次高一11班的第一次彩排非常满意，她一边拍着手一边说，“按照这个水平，彩排这一次就够了！” 班主任李老师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对这帮女孩子们的表现赞不绝口。 苏慕青喘着粗气，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她原本以为自己做不到这么好，但没想到音乐一响起，熟悉的旋律萦绕在耳畔，她竟然真的可以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忘记身后的所有目光，甚至忘记任逸的那句“加油”，大脑为她勾勒出平时练习的场景，她在这种想象的画面中游刃有余地舞动。 第一次彩排圆满结束，大家谈笑着往教学楼走。几名班干部主动留下来打扫音乐教室，跳舞的女孩子们去洗手间换回服装。 殷恬和张紫依衣服换得快，在音乐教室门口等苏慕青。苏慕青因为是舞蹈的中心位所以服装和大家略有区别，穿脱都比较麻烦，在她终于从洗手间出来之时，音乐教室里只剩下周珉和任逸两个人。 五位男生女生一起走回教室。 说话最多的自然是周珉，他似乎很懂得聊天的技巧，不论在什么环境下，总是能够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让大家都自然而然地围着他谈笑。 殷恬平时和周珉讲话不算多，她饶有兴趣地问道：“班长，初中的时候你就这么能说会道吗？” 周珉点头：“你应该问我，是不是从幼儿园就这么能说会道？” “我估计是。”张紫依笑着说。 殷恬紧跟着又问：“班长，那你初中班上的女生也都称你‘妇女之友’吗？” “没有，”周珉摇摇头，“但她们叫我‘姐妹’。” 三个女生哈哈大笑，连同任逸都忍不住莞尔。 “那你这样以后到了大学可不好找女朋友哦。”殷恬评价。 “怎么会？”周珉不以为然，“就我这样颜值，怎么说也是被人抢着要的吧？” 其他人又笑了起来，气氛十分欢乐。 殷恬聊天也挺大胆，她突然问起了任逸：“任逸，你初中时就这么高冷吗？” 任逸微微一愣，他定是没有料到殷恬会跟他搭话。 “我也想知道。”张紫依跟着说。 周珉同样重复了一句，与张紫依的这句话间隔不到两秒钟。 苏慕青此刻想着自己是否也要跟一句“我也想知道”，因为如果不说，会显得与气氛格格不入，但如果要说，她又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任逸对她可是从来不高冷的。 ——她不知任逸如何定义二人之间的关系。 他们似乎发展出了一种极为隐秘的友谊，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方式暗暗来往。倘若她也跟着接上一句“我也想知道”，那么她一旦开口，任逸就会立刻明白，她并不是真的认为他“高冷”并好奇他的过去，她更多地只是装作和其他人是一个样子。于是，两个人之间那种“暗暗来往”的“隐秘友谊”，就会被进一步地加深和巩固。 “我也想知道。”但她还是说了，用一种竭力自然活泼的语气。 任逸忽视其他三双眼睛，在幽暗的路灯下，唯独和她对视了一瞬。 苏慕青认为自己很没出息，她总是是会被任逸用种种极为微小的方式扰乱内心。譬如一声“加油”，一瞬对视。 “我很高冷？”任逸反问殷恬。 尽管说这句话的时候，任逸看了一眼殷恬，但苏慕青却总觉得这句话是他故意说给她听的。 殷恬夸张地点头：“非、常。” “初中没人这么说过。”任逸浅笑了一下。 “估计是因为你太高冷了，大家都不理你。”周珉故意揶揄他。 任逸便故意做出思考的模样，点点头说：“也许吧。” 原本以为关于任逸的话题就此打住，没想到周珉这个话痨却紧抓住不放，顺着刚才的话题问道：“你这么高冷，初中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女生敢跟你告白？” 张紫依仿佛被这个问题打开了八卦之魂，她立刻颇为激动地跟了一句：“我也想知道！” “俺也一样。”殷恬再次夸张地点头。 苏慕青从前并不认为自己的社交能力差，但这次在通往教学楼的小路上，她深刻地意识到，也许自己的社交能力并没有她原本想象中的那么好。天哪……她是不是也要跟着说一句“俺也一样”？！ “俺也一样！”她说了，语气和张紫依一样。 任逸再次和她对视了一瞬，倘若不是小路灯光黯淡，这一次又一次的“独家对视”，一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苏慕青挽着张紫依的胳膊，小鸟依人般地靠在她的肩头，尽力躲避任逸的目光。她有些心虚，其实，她可以想象到任逸的过去是什么样子。 “没有。”任逸老实回答，转而问周珉，“你呢？” “……我也没有。”周珉的语气里有些挫败。 “我就说吧，”殷恬这时得意洋洋地插话，“谁会跟‘姐妹’告白呀？” “那你呢？”周珉反问殷恬。 殷恬在班级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加之她平时很注重打扮自己，每日的发型发饰都十分讲究，校服上总是别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奇奇怪怪的徽章，大有一副“我就是很在意外表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势。 殷恬是早恋过的，而且“前男友”就在这个校园里，因此，当她自己面对这样的提问时，心里多少是有些忌讳的，这和八卦别人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苏慕青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插嘴说道：“对我们女孩子，建议你还是不要有这么大的好奇心。” 周珉笑着说：“那你们女孩子可是够双标的。” 任逸没有看向苏慕青，不过这并不妨碍苏慕青的余光瞥到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苏慕青也笑，用玩笑似的语气应道：“就是双标，不服憋着。” “怎么没人问我呢？”张紫依假装生气。 周珉一听这话，立刻很给面子地问上了一句：“你呢？” “你少管。” 任谁也没有想到张紫依竟然会突然说出这么三个字，周珉一愣，与此同时，大家爆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在这笑声之中，苏慕青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向任逸。然而令她没有料到的是，此刻，借着昏暗不明的小路灯光，任逸也正在看她。 苏慕青心里顿生羞涩，但更多是欢喜。她把这种对视当成是隐秘友谊的又一部分，是两个在男女感情方面都纯洁得要死的人对待异性友谊的独特方式。 这个时候的她尚不知道这样一个冷知识——当一群人在一起大笑的时候，大家都会习惯性地看向自己喜欢的人。 14、第 14 章 五个人刚走进教室，任逸的同桌突然在这时冲着他们的方向喊了一句：“——任逸，李老师让你去办公室！” 因为任逸是数学课代表，大家并没有把这声吆喝当回事。唯独罗奕佳——一个从不会轻易受到外界打扰到的女生——在这个时候突然抬头，朝任逸望了一眼。 苏慕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而，她还没刚刚落座，就被同桌轻拽了一下，并勾手暗示她靠近自己。 “怎么了？”苏慕青感到好奇，小声地问罗奕佳。 “李老师也叫了你去办公室。”罗奕佳回答说。 苏慕青不解，微微皱眉：“叫我干什么？” “不知道。”罗奕佳轻轻摇头。 苏慕青在问出那句“叫我干什么？”的时候就料到罗奕佳大概率会回答不知道三个字，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刚才带去音乐教室的地理讲义，起身要去办公室。 罗奕佳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可此刻却觉得有必要对自己的好同桌做个友善的提醒，于是她再次张口：“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苏慕青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她，不由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李老师脸色不好看。”说完这句话，罗奕佳难得冲苏慕青耸了耸肩，这是她少有的肢体动作。 苏慕青知道这是罗奕佳可以给她提供的有且仅有的全部信息，她再不能从同桌嘴里套出哪怕多一个字的信息来。 此刻她的好奇心已经爆棚，但所幸并不十分焦虑，因为大脑快速回顾了一遍自己这些天的点点滴滴，她清楚地肯定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出格和不妥的事。 任逸就走在她的前面，苏慕青本是可以叫住他，两个人一起去往班主任的办公室。但不知为什么，她没有这样做。 几乎是和任逸前后脚，他刚进去没多久，她人就到了。当她站在办公室门口喊出“报告”二字的时候，任逸和李老师同时看向她，而她关注到的只有李老师，因为他确如罗奕佳所言，脸色不太好看。 苏慕青和任逸并排站在班主任面前，这几乎是做错事的学生等着挨批评的最常规形态。 “你俩……是不是早恋了？”李老师根本没有顾及两个学生的心理感受，他大刀阔斧地采取了开门见山的谈话模式，丝毫不给对方情绪缓冲的机会。 苏慕青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和任逸一样——震惊、莫名其妙、不知所措且有些紧张。 “没有。”任逸先开口，语气比往常还要冷静。 他竟然可以这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苏慕青打心眼里佩服他，因为她此刻还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没有？”李老师显然不信，“这和我听到的不太一样。” 是、谁、在、背、后、造、谣、我！苏慕青心里顿生一股气，在开学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被造谣了。 “没有。”她坚定地说，“没有就是没有。” 李老师的眼睛来回打量着眼前这对看起来十分“金童玉女”的高中生，他们正值青春最美的年华，凭各自的学业能力和外在样貌，完全有彼此吸引的可能。 “……是这样，”片刻后，李老师看向苏慕青，终于再次开口，“前段时间，任逸是不是给你写过一张小纸条？” 小纸条？ 什么时候？ 苏慕青被李老师问得一头雾水，在她的记忆里，任逸从没有主动给她递过什么足以让班主任产生怀疑的小纸条。“小纸条”这三个字放在这种语境下实在显得太多暧昧，这使苏慕青不得不立刻否定：“没有过。” 然而，任逸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说出了与苏慕青相反的话：“有过。” 苏慕青闻声，立刻转过脑袋盯住他，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月考结束，你说你没考好。”任逸微微侧头看向她。 李老师此刻不知道自己是该满意于终于调查出一些“结果”还是不满意于班级里他最该得意的两个学生竟然真的传过小纸条，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 “啊？”苏慕青对任逸的提醒毫无印象。 李老师一副看戏的模样，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 “你向我请教学习方法。” 在任逸这句话说出口后，苏慕青关于那件事的回忆猛然回归，她紧蹙的眉头终于在一瞬间舒展开来。疑惑并不是被消解了，而是被转移了——此刻，李老师猛地蹙紧了眉头。 “学习方法？”李老师问他们。 苏慕青心里的石头可算是被放了下来，她立刻点头解释道：“对，我以为月考自己没考好，向任逸请教学习方法，他那天晚自习结束就把写着学习方法的纸条拿给我，然后他就走了。” 李老师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片刻后嘴里才喃喃道：“……那，纸条还在吗？” 任逸看向苏慕青，苏慕青再次点头：“在。” “拿给我看。”李老师发号施令。 苏慕青转身就要冲出办公室，然而，步子还没刚迈开一下，她又恍然记得那张纸条被她夹在数学错题集的封面里了，而数学错题集在下午活动课结束时才刚刚上交，还没有被发下来。 于是她即刻转回了身子，指着那一堆作业本，对李老师说：“纸条就夹在我的错题集里。” 李老师说了一个“拿”字，并伴以眼神的示意。 苏慕青动作麻利，很快将本子翻了出来。只是，就在她将封面从塑料皮套中取出来的那一瞬，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句话——慢着！你在那张学习方法的纸条上写了一句话，忘了吗？！ 手上的动作顿时停滞，苏慕青心中警铃大作。 老天爷啊！她想起来了！后来的某一天，她确实拿着那张纸条在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句话，一句非常非常隐私、绝对绝对不能拿给别人看的话！ “拿啊。”李老师明显发现了她动作的迟钝，毫不留情地催促她，“怎么愣着了？” 苏慕青这下可是撞死在墙上的心都有了，她知道自己在如此情形之下毫无退路可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手上的动作。她的心咚咚咚直打鼓，又紧张又尴尬，简直不能自已，嗓子也变得又干又涩，像是被命运掐住了咽喉。 好一番磨蹭的工夫，她才终于不得已将纸条从封面皮套里取出来。 “打开。” 李老师的话像千斤重的鼎，压得她喘不过气。苏慕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会经历这种时刻，她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导致这辈子如此命途多舛，不然，怎么落得如此难堪的境地。 任逸盯着苏慕青就差写在脸上的不情不愿，眼里的不解和好奇已经完全溢了出来。 苏慕青将纸条打开，肢体僵硬地将之放到了李老师的办公桌面上。 李老师认真仔细地将纸条内容从头看到尾，然后，他愣住了—— 在纸条的最下方，也就是任逸写给她的“如果遇到困难，不妨使用电视剧反派角色的话：‘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这句话之后，赫然留有明显是苏慕青笔迹的一行字： 那就让我做个反派吧！感谢大帅哥的学习秘笈！！！等着我超过你的那一天吧！！！！ 看着李老师几乎是生理不适地皱起了眉头、横咧着嘴角，苏慕青真的很想原地升天，更不用说此刻任逸的视线也集中在那两行文字上，不知他内心正作何感想…… 办公室一片死寂，挂在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慢走，为这本就死寂的办公室又增添了一份安静。 “……挺好的，”半晌，李老师终于开口，“我觉得挺好的。” 好、在、哪、里……苏慕青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老师轻咳了一声，难得温柔了一次：“像这样互帮互助，永争第一，真的挺好的。” 任逸扬起嘴角，笑得十分克制。 苏慕青一言不发，面如死灰。她并没有因为李老师大发慈悲的一句挽尊之言而从社死的尴尬中解脱出来，此时此刻，她还是很想原地升天。 “行，误会解开了就行，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任逸的那些方法确实不错，”李老师再次来回打量了二人一番，在最后特别强调道，“保持这种正常的、纯洁的、有边界的友谊，我还是支持的。你俩都是明白人，一定要以学习为第一要务，切记！切记！” 随后，任逸和苏慕青在李老师的目送下走出了办公室。 苏慕青跟在任逸身后，相距不远不近。 她就像是个第一次筹划做坏事还没来得及实施就突然被人发现的倒霉反派人物，其尴尬并不是体现在她的坏，而是体现在她的可笑……因此，她不敢也不愿走上前与任逸搭话。 大走廊上，月光似水，安静如常，不远处教学楼满层满层的灯光倾斜在地面上。 忽然，前方的任逸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苏慕青一愣，为了不超过他，也跟着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她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紧张。她预感到任逸的顿步不是没有理由，他大概是有话要对她说。 果然，任逸微微侧转过身子，映着不甚明朗的走廊灯光，他轻缓开口：“为什么一直走在我身后？” 苏慕青回望着他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是为什么呢？如果非要编辑成一句话，那大概是为了不让自己更尴尬。 “你不是想要超过我吗？”任逸忽然笑了。 任逸身上的标签是“高冷”而不是“幽默”，因此，如此巧妙的玩笑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显得有些突兀了。 “你别取笑我了……”苏慕青的口气是难堪、是求饶。 “我没有取笑你。” 苏慕青上前走了几步，边走边说：“请你忘记今天晚上的事情。” 任逸可不想忘记，她在纸条上称他为“大帅哥”。 “我觉得很丢人……”苏慕青终于走到他身边。 任逸看着她，说：“我不觉得。” ……你不觉得？ “真的？” “真的。” 哎哟，苏慕青想，任逸可真是一个好人，她想要用他的学习方法来超过他，而他竟然还企图安慰她的这一难堪。他的心胸好开阔。如果这件事颠倒一下，她好心给任逸讲学习方法结果被任逸安了“坏心”想要“恩将仇报”，她一定会非常厌恶对方。啊，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可算是看透你了，之前是我眼瞎还想要帮助你，你的野心倒是挺大嘛，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是你想要超过就能超过的人吗？你搞错了竞争对手哟小可怜，想要超过我？下辈子吧！ “我觉得你很有追求。”任逸对她做出“高度评价”。 苏慕青不敢相信任逸竟然是这么看待她的，她将惊讶写在脸上，问道：“……追求？你说的不是反语吧？” 任逸笑：“当然不是。” “大好人。”苏慕青也对他做出“高度评价”。 任逸被这朴实无华的三个字给整笑了。也正是他的这一笑，自然而轻巧地将二人之间凝固而僵硬的氛围给打碎。 “只是，”他缓缓开口，嘴角微扬，脸上呈现出若有若无的骄傲神态，“想要超过我，是挺难的。” 换成是苏慕青对别人说这句话，那叫装逼。但任逸讲出来，却听着严肃认真。 “……我知道。”苏慕青认怂。 “难，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又委婉了一句。 “可能性极低极低。” 任逸眼神真诚地看着她，说：“虽然班级第一只有一个位置，但年级前十可有十个位置。” “……”苏慕青有些懵，“所以？我没太听懂。” “想要成为班级第一，很难，但想要进入年级前十，我可以帮你。” 任逸的目光有些宠溺的意味，苏慕青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你是说——”她多少有些不可置信，“……那你要怎么帮我？” “你需要我怎么帮你，我就怎么帮你。” 这话是否有些暧昧呢？ 等等、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难不成……他也是有一颗凡心？他、喜、欢、我？！ 每当苏慕青意识到自己陷入“过度解读”的圈套，她都会敏感地在心中叫停——怎么可能！他要是会动凡心，他还能考进年级前十吗？！ 为什么不能？毕竟他能力非常强，完全可以一边暗恋我，一边开挂学习，我自己不就是一边暗恋他，一边不耽误在卷王的路上狂奔不停吗？ 苏慕青的脑子要炸开了。想到刚才从音乐教室往班级走回来的路上，大家都说他很高冷，可面对她时，苏慕青明显能感受到任逸的主动，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不对不对不对，任逸已经解释过了，他只是出于对她的“友好”。 可是可是可是，他只对她一个女生“友好”，从不见他对其他女生“友好”啊！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他对其他女生友好的时候，她也许没有看见，毕竟，他对她友好的时候，其他女生不也没有看见过？ 苏慕青感觉自己的大脑因为高速运转简直快要烧起来了…… “任逸……”她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尽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像是在调侃，“你为什么要帮我呀？”带上一个“呀”字，会使语气听上去更轻巧活泼，这种事情，最忌讳一本正经。 任逸看着她，很明显的微微一滞，在短暂的停滞间不知他想了些什么，随即才认真地回答说：“因为、你有这个能力。” 能力……？ 苏慕青皱眉，扶额，然后，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他是看上了我的天资……！ 好了，总算是清醒了，只不过有种被现实当头一棒的感觉。苏慕青在心中叹了口气。 ——但是，转而一想，她又立刻来了精神，双目放射出欻欻两道精光：这至少说明我有天资啊！如果她可以像任逸这般满脑子都是学习，她应该是真的有希望进入年级前十吧！ 等等！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令人兴奋的吗？！ “任逸，你的认可对我来说太重要了。”苏慕青看着他说。 任逸被看得有些害羞。 他总是这样，有些勇气，但又勇气不足。他只能想尽办法靠近她，但又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一丁点儿出格的事情。 没有什么比潜藏在心里的喜欢更加纯粹干净的感情了。 因此，当和她相处时，任逸只能要求自己极尽克制。毕竟，一旦逾矩，赌上的是两个人的未来，稍微出错，面临的将是两个人都不能承受的深渊。 这样就挺好。每天他走进教室，都能看到角落里的她在埋头苦学的身影；每当课上老师喊了她的名字，他就能够光明正大地看向她；每当做早操的时候，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望着她的马尾辫甩来甩去……这样就挺好。 可是，她太亮眼。任逸非常清楚，当自己留意她的时候，还有很多其他男生同样这样留意着她。 “像李老师说的那样，一定要以学习为第一要务。”任逸看了她一眼，很快将视线收回。 ？！ 什么意思？干嘛突然说这句话？苏慕青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难不成……苏慕青很自然地联想，以为任逸是看出了她对他的好感，于是“好心”提醒她收收心？不要对他有任何妄想？ 当真如此的话，她真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慕青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应道：“当然，必须嘛。” “有什么不会的题目随时可以拿来和我探讨。”任逸依旧没好意思看向她。 “随时吗？”苏慕青也不好意思看向他。 “……如果李老师比较忙的话。”他很担心自己表现得过于“热情”。 “哦哦，”苏慕青强逼着自己表现得无比淡定，她点头，“好的，太谢谢你了。” 二人四目相望，随即又各自收回自己的视线。 就在这个时候，不可控制地，苏慕青的大脑突然开始认真思考“早恋”这个词的意思。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早恋”的定义。 什么叫“早恋”？她在心里默想，是指“过早谈恋爱”吗？ 苏慕青反复琢磨，“过早谈恋爱”是不是说，谈恋爱有一个最低的年龄底线？那要多少岁呢？18岁？成年？可18岁的她毋容置疑还是在使用父母的钱上学读书的一个学生而已，这和17岁的自己没有任何区别。 啊，那时候高考已经结束了。这大概是唯一的区别。 所以，“早恋”其实是指早在高考之前的恋爱咯？ 那绝对不行！ 她坚定地摇摇头，然后小心谨慎地偏过脑袋偷瞄了身边的任逸一眼。 绝、对、不、行！没有什么比未来前途更重要，对她来说是这样，对他也是。 苏慕青内心已然坚定这样一个想法：就算再喜欢他，哪怕喜欢得不得了，日复一日地累计对他的无限好感，那也绝对不可以在高考之前有任何逾矩行为。 要变得和他一样优秀才行，以光荣的姿态站在他的身边，让他看得见。这，是她唯一能够排解内心汹涌暗恋的办法。 15、第 15 章 运动会如期而至。 苏慕青领着一众水灵灵的女孩子们上演了一出绝美的开场舞，赢得其他班不少学生的尖叫呐喊。也因此，开幕式一结束，就有几个高二的男生“鬼鬼祟祟”地跑来高一的场地，想要继续一睹芳容。 只是，苏慕青一下场，立刻换回了校服还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因为她不想做人群中的焦点同时又很怕被晒黑，所以，高二来的男生们可谓是“铩羽而归”。 苏慕青早早地完成了自己的运动会任务，在接下来漫长的一天半活动中，她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逍遥度过。她带了两本《读者》杂志，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做一下好句积累，同时扩充作文素材。她没有办法像任逸那么“变态”，在喧闹的人群中竟可以静得下心来做物理练习册。 不一会儿，到了周珉报名的400米项目。他人缘好，又是班长，顷刻间，男生女生们都离了座，要去比赛现场给他加油助威。周珉没有丝毫“羞怯”之态，他大手一扬，喊道：“跟我来！”很快，一众人等便浩浩荡荡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张紫依想要拉苏慕青一起去，然而因为殷恬的“前男友”也要上场，殷恬心里生厌不想靠近，于是拖着苏慕青在班级这里陪她，又因为何诗诗和袁露正在准备实心球预选赛的检录，张紫依只好自己一人跑了过去。 苏慕青在这时回过头看向任逸所在后排的位置，却惊异地发现他竟也“人去位空”。然而，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对上了一双正在看她的眼睛。 呃、任逸！他怎么会在前方…… 苏慕青生怕他看穿自己刚才回头就是为了寻找他的身影，于是立刻假装自然地问道：“任逸你报了什么项目？几点开始？” 其实她很清楚他报的是4*400米，在下午！ “下午，长跑和接力。”任逸浅笑着回答了一句，视线才终于从她身上移开，不疾不徐地向后排走去。 “你跟他关系很好？”一旁的殷恬突然问苏慕青。 苏慕青这才意识到，在大家眼里，她该是很少很少和任逸产生交集的。 “没有，我倒是想呢。”苏慕青笑。 “我看你跟他搭话很自然啊。” “自然吗？”苏慕青心想，那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要是刚才那句搭话很生硬，倒是会让任逸看出些她“心猿意马”的破绽。 “嗯。”殷恬点头。 苏慕青反问：“你看我跟哪个男生讲话不自然？” “都自然。” “那就是嘛。” 好险，不过只是回头想要多看他一眼，就要应付这么多“突发”状况，看来，这是老天爷提醒她不要一心二用，得管住自己的眼睛。 到了下午，任逸的接力先上场，他是第一棒，周珉是第四棒。全班同学都聚集在跑道上等着给自己的班级加油助威。这把场上没有殷恬的“前男友”，她兴高采烈地拉着苏慕青和张紫依占据了不错的内圈位置，不远处就是起跑线上的任逸。 苏慕青望着他的背影，一瞬间仿佛整个操场都安静下来，她的眼里只有那个仿佛被荧光笔做了记号的少年，这么醒目。 一声枪响，比赛开始，操场沸腾起来。 围观的学生们像是被打了鸡血，一个个激动得不行，比着谁的嗓门更大，似乎跑到上运动员们的力量真的来自于同班同学的助威。 殷恬更甚，她讲话音调本就尖细，嗓门一高，很容易达到“震耳欲聋”的效果。站在她一旁的苏慕青和张紫依被聒得忍不住捂上耳朵，自然被殷恬的娇拳一阵好打。 任逸速度尽管很快，但始终跑在第二的位置。就在任逸即将跑到11班学生所聚集的位置时，大家立刻像是疯了似的开始提着嗓子大呼“加油”，任逸的名字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哪怕是平时没怎么和他讲话过的女孩子们也抛掉了往日的矜持和娇羞，任由这两个隐藏着青春和暧昧气息的字眼从自己的唇齿间冲出。 苏慕青浑身上下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她实在按耐不住，便借着这股难得的热烈气氛，也放开嗓子喊了起来—— “任逸！加油！冲啊！！！” 就在她双目紧盯着赛场那矫健的身姿，嘴巴里大呼着任逸的名字时，任逸刚巧卡在了最恰当的时间点，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同时——万分凑巧地望了她一眼。 苏慕青心脏炸裂——！她呆住了，身旁的其他女生也呆住了。 “天呐任逸太帅了！”殷恬拽着苏慕青的胳膊摇来晃去，眼里散发着无法抑制的倾慕。 “嗯嗯嗯！”苏慕青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只发出三声最简单的感叹。 张紫依激动得攥紧了拳头，问：“他刚才是在看谁？是在看我吗？” “是在看我！”殷恬厚着脸皮地笑道，“我刚喊加油喊得最大声。” “他可能是被你的呐喊声给吓着了。”张紫依打趣儿她。 “那也是我赚到呀。”殷恬嘚瑟地扭了扭脖子。 苏慕青仿佛成了人群中的小透明，她此刻的沉默与周围的环境显得那么格格不如入。她是多么想要把任逸从自己眼前略过的身影给定格下来，人声喧闹中的她，万众瞩目下的他，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四目相对，一刹那，整个操场似乎都跟着寂静下来，瞬间即永恒。 任逸还在尽全力地追逐，迎着爽朗的秋风，凌厉地将空气撕成两半并甩在身后。距离交棒还有五十米左右，对赛场上的人来说仅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在这几秒钟时间里，苏慕青已经完成了一轮又一轮的“过度解读”。 从过度解读中得出的结论是，任逸百分百喜欢她。 只不过，苏慕青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她不信这个解读结果，不仅不信，还觉得自己非常可笑。“友好”、“能力”这些词死死地印刻在她的记忆里，与时不时的过度解读做个顽强的抗争。 所幸此刻没人关注她的表情，否则，她“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形象怕是要被击碎了。因为，她的表情写满了怀春少女无端的自我消遣。 11班没有体育特长生，而同场比赛的另外三个班级中有两个班级都有体育特长生，这使11班的接力比赛赢面变得很小。 最后一棒是周珉，在他接棒的时候，11班已经成了第三名，和最后一名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 场外的每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不少男生在操场内圈的草地上追着周珉跑，一边跑一边冲他大呼加油；女孩子们则紧紧盯住周珉拼尽全力奔跑的身影，呐喊声一声比一声高昂。 周珉不负众望，与最后一名逐渐拉开了差距，并大有赶超第二名的势头。 苏慕青卖力为周珉喊加油，每个人的视线都紧紧锁定在他的身上。 “我太难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该选周珉还是该选任逸！”殷恬由于过分激动，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我全都要！”一旁的几个女生立刻异口同声地跟了一句。要知道，这些女孩子可是平日里都不好意思同任逸讲话的。 就在大家打趣儿的时候，周珉全力冲击，竟然成功赶超了第二名！ “啊——！！！” “天呐！班长赛高！” “周珉太帅了卧槽！” 11班的聚集地人声鼎沸，苏慕青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呐喊助威声响彻天空，终于，在周珉一番像是打了鸡血似的追击操作下，他以领先第二名微弱的优势取得了这场男子接力赛第一组的亚军。 男生们疯狂簇拥上去，围着周珉团团转。在一群兴高采烈的男生堆里，苏慕青看见了任逸。他和一群男孩子挤在一起，也在欢呼。 任逸，他，竟然会有如此热烈的情绪，会有如此兴奋的举动，会有如此张扬的笑容。 苏慕青看呆了，她从未见过任逸如此高兴的样子。在她的印象中，任逸始终是内敛沉稳的代言人，他是一个就算打篮球时投了三分球也都不会激动的人，然而此刻，他却被围在人群中央欢呼着。 这种气氛真是神奇。 好几个女孩子拿着矿泉水往往男生们的方向跑，毋庸置疑，她们要给凯旋的接力选手们递水。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蓝天白云，塑胶跑道，欢呼沸腾，男生女生，再不搞点暧暧昧昧的事情就多少有些不“礼貌”了。 殷恬和张紫依看着女生们娇俏的背影，敏锐地嗅到了一丝粉红色的味道。两个人对视一眼，嘴角含笑，立刻默契地跟上了女生们的脚步。 “干嘛去？你俩手里又没水！”苏慕青被俩人落在身后，一脸懵逼。 张紫依扭头冲她笑着大叫：“看热闹啊！” 看热闹，看哪个女生会把水递给哪个男生。 如果是电视剧，一定会将特写镜头给到手里握着矿泉水的女生的双眸，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最容易泄露那埋藏已久的秘密。女生的双眸会在人群中寻寻觅觅，在看到那个男生的一瞬间，眼神一定会发生些微不可查的变化，嘴角也许会流露出一抹羞赧的微笑。她如果胆小，便可以选择用刻意的活泼大方来掩盖自己的“目的不纯”，她如果胆大，就会露出娇羞的微笑以此表露那份倾慕之心。 这时的胆大和胆小与外在表现截然不同，女孩子们都懂。 而男生呢？他如果早就心有所属，对其他女生递来的矿泉水就会抱礼貌的谢意，若他命好，偏偏给他递水的女生正是他的暗恋对象，那他一定会在说“谢谢”二字时盯住女生的双眸。 一切的一切，苏慕青都想象得到，所以，这种热闹有什么好凑去看的？她略略耸肩，压根没流露出一丝一毫对这种热闹的兴趣，反倒是转脸就往班级座位区走去。 四个参加接力比赛的男生都很棒，尤其周珉相当厉害，11班获得了进入男子接力半决赛的资格。以上，苏慕青知道了这些，就足够了。呐喊助威已经消耗了她太多力气，此刻，她只想坐回到椅子上，躲在阴凉处，看书。 田径场上已久很热闹，一场比赛结束，就又另一场比赛开始。大家都很兴奋，气氛达到高潮。 只是，这种热闹的场面很危险。因为，人一旦被兴奋裹挟，就容易做出些“逾矩”的行为。所幸苏慕青还比较清醒，她很担心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任逸接过其他女生递来的矿泉水时眼神里会流露出落寞的情绪，所以，她选择在这种情况下安安静静地保护好自己的秘密。 16、第 16 章 回到班级座位区，苏慕青看到何诗诗与袁露正凑在一起讲话。她很好奇两个人怎么没去观赛，但下一秒就想起她们应该是刚扔了实心球这才回来。 “苏苏，我们班第几？”何诗诗抬眼看见苏慕青，张嘴就是这个问题。 “第二，能进半决赛。”她笑着回答，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哇！”袁露看起来很兴奋，“那可以去看下一场了。” 袁露平时并不是一个轻易流露兴奋情绪的人，可见她对于没能看到刚才那场比赛感到十分可惜。 “你们进半决赛了吗？”苏慕青问她们。 何诗诗摇头，但表情却一点儿也不遗憾。毕竟，两个人只是为了躲避开场舞才不得不报名了实心球，对于比赛名次是毫无追求。 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呆在班级座位区的还有几个正在打扑克的男生，以及躲在班级最后排角落里的罗奕佳。 罗奕佳实在是个不太合群的人，哪怕在这种时刻，她都可以做到“遗世而独立”，并毫不在意大家对她的看法，可见其内心该是有多么强大。 苏慕青对这个同桌实在无比佩服，当即想出了个鬼点子，慢慢挪到她身边，打算吓唬她一下。 只可惜，苏慕青人才刚走到罗奕佳面前，尚未来得及开口，对方这时却突然抬起了头，似乎早就预料到她的出现，并顺带预料到了她吓唬人的小把戏，开口便问：“鬼鬼祟祟要干嘛？” 苏慕青被如此不留情面地揭穿了恶作剧，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反过来问她：“你的1500米什么时候开始比？” “快了。” “那你加油。” “能熬过去就行，熬不过去就死在操场上。”罗奕佳仰头，正对着太阳的直射，她不由地微眯起眼睛。 苏慕青皱了皱眉，对于她口中的“死”字颇感不适：“拿出你学习劲头的一半在比赛上，冲进前三名都不成问题。” 罗奕佳被苏慕青的说法给逗笑了。这个女孩子很少笑，因而笑容在她的脸上显得很不自然。 苏慕青继续说：“等会儿我去给你加油。” “别来。” “偏去。” 罗奕佳低头继续看书，苏慕青问她要了另一本，也安静地读了起来。 这就是她们这对同桌的日常相处模式。 没一会儿，男生女生们陆陆续续地回到了班级。周珉等四个跑接力赛的男生们始终都是目光的焦点，苏慕青朝他们望了一眼，刚巧被周珉捕捉到了她的视线，只见周珉无比骄傲地冲她挑了挑眉，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个“耶”。 苏慕青的眼神立刻变得有些慌乱，这一瞬间，她有被周珉帅到。 好在周珉性格如此，否则他这张狂的示好行为，必然会被其他人抓住不放成为接下来被反复品读和调侃的重要材料。 苏慕青浅浅地弯了弯嘴角，不再看他，而是坐到了罗奕佳身旁。 不料，周珉却避开人群，直直地朝她走来，一步一步，依旧笑得阳光灿烂。 “你俩没去看咱班接力赛？”周珉来到苏慕青身边，开门见山地问两个女生。 罗奕佳闻声，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周珉一眼，淡淡地应了一个字：“嗯。” 周珉作为班长，大概是班级里唯一能够和罗奕佳说得上话的男生。 “你呢？”他等着苏慕青的回答。 “我去了呀，刚回来。” “罗奕佳，你是不是该去做1500米的检录了？”周珉看了看手表。 罗奕佳自己也有手表，她快速了瞄了一眼表盘，问：“现在就要去检录吗？” “比赛开始前二十分钟就要检录。” “哦，”罗奕佳这才后知后觉地说，“这样啊。” 周珉刚比赛完，热得一头汗，他抹了抹额上的汗，很自然地问她：“要不要我们去给你加油？” “不用，谢谢。” 这个回答在周珉的意料之中，听到这话，他不由地同苏慕青对视了一眼，二人都在笑。 “那我去了。”罗奕佳起身，这一句话是她对苏慕青说的。 苏慕青点头：“比赛之前我去找你。” 罗奕佳没再说什么，略略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周珉所幸坐在了罗奕佳的位置上，侧着脑袋看向苏慕青手里的书，问：“很好看吗？” “还行，”苏慕青往一旁挪了挪，“……你有事吗？” 刚才有罗奕佳在，二女一男的闲聊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但现在罗奕佳离开了，她和周珉孤男寡女地坐在一起，距离过近的话必然会惹得其他人的侧目。 “没什么事啊。”周珉笑盈盈地看着她。 苏慕青之前就觉得周珉这家伙很会展现个人魅力，他肯定知道自己笑起来非常帅，所以动不动就笑，眼神看上去很是多情。 “没什么事的话，”苏慕青表现出一副完全没有被他的笑容所攻陷的“冷漠”架势，“就回你座位上去呗。” “这就是我的座位啊。”周珉喝了口手中的矿泉水，笑得更开心了。 苏慕青这才意识到，难怪刚才他要朝这边走来，原来，她和罗奕佳所坐的凳子是周珉和他同桌的。 “……”四目对视，一瞬无言，苏慕青立刻站了起来。 周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动作很快，像是未经过大脑思考的条件反射，仰头看着她说：“前面乱，你就坐这儿吧。” 这是周珉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大概和他刚跑完步后尚处于情绪兴奋的状态大有关系。苏慕青是这么认为的。 “不用，”苏慕青的视线移向被他握住的手腕，慢条斯理地说道，“班长，男女授受不亲。” 周珉果然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逾矩，经苏慕青这么一提醒，他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但脸上却不见一丝尴尬的神情，而是笑着应和说：“咱俩还分什么男女，你，就是我兄弟，我，就是你姐妹。” “喝假酒了吧你。”苏慕青笑他。 周珉不理会她的调侃，而是继续“挽留”她：“前面真的乱，你看不进去书。” “在你旁边我更看不进去。” “为什么？”他眼睛一亮，“因为我魅力太大？” “因为你酒味儿太重。”苏慕青没有再和接着他瞎聊下去，而是笑着转身离开。 周珉自顾自地扬着嘴角，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迟迟没有将视线移开。 苏慕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还没刚坐定两秒，双肩就被人突然搂住，一阵笑声快速窜入她的耳朵。她自然是被吓了一跳，但听到这笑声后便立刻将自己的惊恐吼了出来：“殷恬你把我的魂差点给吓出来！” “你绝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殷恬的语气和表情宣告着她即将说口出的这件事绝对无敌劲爆。 苏慕青虽然已经习惯了殷恬的这种讲话模式，但仍旧被她一双闪烁着八卦之魂的眼睛给吊起了好奇心，于是很给面子地向她问道：“发生了什么？” “你没发现刚才参加接力赛的四个男生，现在却只回来了三个人吗？” 殷恬这种铺垫和蓄势的手法用得非常精妙，苏慕青果然环顾了一圈四周。 “发现是谁没回来吗？”殷恬问苏慕青。 苏慕青喃喃回答说：“好像是……任逸？” 殷恬点头如捣蒜，十分兴奋地说：“对对对！你知道刚才在任逸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不知道。”苏慕青真是个得力的倾听者。 “他被其他班的女生表白了！！！” 是谁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是谁的嘴巴微张着不说话？ 是苏慕青。 得到苏慕青如此惊讶的反应，殷恬感到颇为满足，她继续说：“我和张紫依一路跟过去，全过程从头看到尾，真是一场好戏啊！” “任逸没发现你俩？” “我的反侦察能力可是很强的，不要太小瞧我哟。” 苏慕青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太在意，但仍旧忍不住问：“是哪个班的女生？我见过吗？” “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殷恬故意拖长音，“任逸义正言辞地把人家给拒绝了。” 这样的结果在苏慕青的意料之中，她知道以任逸的性格，是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分散精力的，只不过，殷恬口中的“义正言辞”，是个什么情况？ “义正言辞嘛，就是说任逸讲话很不留情面，”殷恬有板有眼地学起了任逸的样子，粗着嗓子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苏慕青立刻跟着问：“那个女生听了这话是什么反应？” “那女生脸皮厚，你想想嘛，脸皮薄的女生敢直接拽着其他班的男生这样表白吗？”殷恬又立刻细着嗓子学起了那个女生的话，“现在不就认识啦？” “好勇啊！”苏慕青感慨，随之问道，“那任逸怎么说？” 殷恬面露奇怪的微笑，答道：“任逸简直绝了——他一句话都没多说，直接转身走掉了！” 哇哦，不愧是他。这一点倒是超出了苏慕青的想象，她以为他会继续“义正言辞”。 “那女生就穷追不舍啊，跟在任逸身后一直叽叽呱呱，”殷恬根本没有停，一股脑接着说，“但任逸根本就没有理她，不过，走了几米之后，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苏慕青觉得殷恬这人很有说书的潜质，知道在设置悬念后来个大喘气，好吊足听者的胃口。 “停下脚步干嘛？” 殷恬就等着她的捧哏，终于又继续开口：“太绝了任逸，他太绝了，他停下脚步，突然抬起手臂，指着不远处一个高个子的男老师，”说到这里，殷恬的手臂跟着抬了起来，表情也变得冷漠又严肃，将当时的任逸模仿得惟妙惟肖，“对那个女生说，他是你们班的班主任吗？” “你到底距离任逸有多近？”苏慕青感到不可思议，“他们之间说的话你都能听得到？” 殷恬点点头：“可以的，那地儿僻静。” “僻静？”苏慕青不由地又问，“任逸真的没有发现你和张紫依？” “没有，绝对没有。” 就在殷恬说这话的时候，任逸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两个人身后，轻声开口说道：“殷恬，我找你有点事。” 不得不说，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两个女生一大跳。二人不约而同地顺着声音转头看向身后，她们不知道任逸在这里站了多久，只觉得尴尬从天灵盖一直蹿到了脚底板，让人瞬间浑身僵硬。 殷恬轻咳了两声，看上去有些不乐意跟他交流，终于喃喃开口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你刚才对苏慕青说的事，”任逸说到这里，视线向苏慕青倾斜了一瞬，“不要跟其他人再说。” 殷恬和苏慕青两个人在这一刻同时窒息，脸上写满了“难堪”。 “……那个，我，其实，呃……”殷恬想要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以吗？”任逸问她。 殷恬终于败下阵来，在一阵生硬的深呼吸下，她僵硬地点了头，说：“……好。” 任逸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又看了苏慕青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苏慕青有些懵，完全看不懂他刚才那一瞬的眼神中到底隐藏了什么情绪。 殷恬见任逸已经走远，立刻哭丧起了脸，抱着苏慕青的肩头呜呜咽咽地说道：“老天爷啊，刚才咱俩的对话任逸是不是全听到了……” 尽管不想承认，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苏慕青应道：“是的。” “那他是什么时候站咱俩后面的？”殷恬问她。 苏慕青摇头：“……我要是能知道，我也不至于和你聊得那么起劲儿了。”她在想，自己会不会因此给任逸留下不好的印象，譬如，好八卦、没正经、爱在背后聊他人隐私。 殷恬突然停下了呜呜咽咽，满脸困惑地继续问苏慕青：“如果他很早就站在咱俩身后了，为什么不直接打断我，而是等我讲完这件事之后才说话？” 经殷恬这么一问，苏慕青也意识到了一丝怪诞，她猜测着说：“也许，任逸是刚走到我们身边，正好听到我俩的聊天？” “你看他那样子像是‘正好’吗？”殷恬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看着苏慕青。 苏慕青想了想，微微摇头，尴尬应道：“好像，不太像。” “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对啊，他这是什么意思呢？苏慕青也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难道任逸就是故意等着殷恬跟她把全过程都聊完然后再好好给这些背后嘴碎的人以威慑，好让对方彻底没有狡辩反击的机会？？？ 不太合理啊，如果他并不想让更多的人，应该会及时制止殷恬才是。 又或者是，苏慕青猜测，他知道殷恬和她是关系很好的室友，就算制止也制止不了，所以干脆就不制止了？这样等他施以威慑的时候，因对方背后嚼舌根自而理亏，就自然而然地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 心思竟然有这般深沉吗？苏慕青不敢相信。 其实，原因非常简单。 任逸的心思根本没有苏慕青“过度解读”的如此这般深沉，他只是想要通过殷恬的嘴告诉苏慕青，尽管他被其他班的女生拉去告白了，但是他非常认真地拒绝了对方。 他想要让苏慕青知道这个结果，知道他根本不喜欢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任何女生。 仅此而已。 但他肯定没有想到的是，苏慕青根本想不到这一层。那么苏慕青想的是什么呢？ 她想的是，任逸，他一定特别反感不好好搞学习而是把心思放在早恋暗恋这种事情上的女生吧？她想的是，任逸对学习这么专注，她可一定不能打扰到他，万一让任逸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他，保不齐会被对方同样以“义正言辞”的方式给拒绝掉！ 17、第 17 章 苏慕青去看罗奕佳的比赛，随后感慨幸亏去她比赛的人不多，不然自己会连同罗奕佳的份儿一块感到尴尬不已。这家伙躺平的心态太严重，从比赛开始就摆烂，一直摆烂到比赛结束，成功成为最后一名冲线的选手，可惜了苏慕青费半天嗓子给她喊加油…… 罗奕佳自己却像是很满意似的，尽管仍旧是一脸惯常的淡漠表情。她正为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跑完1500米而暗暗满足。 回到班级，苏慕青的目光不自觉地搜索着任逸的身影，这是不知在何时养成的习惯，就如同条件反射——只要她知道这个地方一定会有任逸，她的眼睛就会不自觉地向他望去。尽管苏慕青很怕某一天自己对任逸身影的找寻目光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并就此发现了她隐藏在心里的暗恋秘密，但无可奈何的是，这个习惯，她一时间还真是改不了。 任逸正低头看书，手里没有握笔，大概看的不是数理化。 苏慕青在看见任逸后便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她也要看书，至少要把从教室里带出来的杂志给看完。只是，这个时候的她没有想到，能够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看书的时间其实还不到一分钟。 “苏苏——！！！”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从苏慕青的斜后方传来，把正在聚精会神看书的她吓了一大跳。想要度过这一天，到底还要受到多少惊吓呢？苏慕青禁不住这样想，于是寻声回头望去。 果然是张紫依。 “干嘛？”苏慕青见她正坐在一堆男生女生中间，拼命向自己招手。 “你过来——！！！”张紫依并不说明原因，只是苦苦哀求苏慕青过去，明显是有事相求。 周围的三五个男生女生也都笑吟吟地看着她，似乎在看一出即将上演的好戏。 苏慕青完全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于是放下手上的杂志，迈过几组杂乱摆放的椅子，终于来到人群旁。 “苏苏，你得救我！”张紫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整张脸往上贴，“我刚输了四局，要写二十份通讯稿，我真的写不完！” 苏慕青听了这话，再看了一番眼前散落在椅子上的许多扑克牌，立刻明白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你们打牌？”她有些不可思议，扑克牌是被严禁带入校内的。 “运动会嘛，娱乐一下。” 开口的人是徐伯远，是苏慕青的前桌，同时也是周珉的室友兼死党，毋庸置疑——周珉也在场，属于“玩家”之一。 苏慕青看了身为班长的周珉一眼，那家伙正在认认真真地洗牌。 “苏苏你救我！”张紫依拽着她的胳膊不放手，“你最会打牌了不是吗？你自己说过的！” 哦？她说过？什么时候？在周围人好奇的注视之下，苏慕青陷入了懵懂的回忆—— 好像，确实说过。 在寝室夜聊的时候，聊到各自喜欢的男生类型时，殷恬说自己喜欢表面放荡不羁实则内心隽秀的男孩子，那时苏慕青不以为然，于是反驳道，根本不存在表面放荡不羁实则内心隽秀的男孩子，只存在表面放荡不羁内心更加放荡不羁的男混子。这是她三年初中普通班的经验所得，比起这些实验班的女生，她认为自己更了解男混子——他们不值得。聊到这里的时候，苏慕青分享了自己曾经和男混子做同桌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变聊到了该男混子教她打牌的事情…… 当时苏慕青的同桌是班级里的混混头子，平时不学无术，最爱聚众玩闹，因此一到下课，一堆男生便火速围聚在他的桌位旁，一众人等在有限的十分钟内兴致盎然地玩上两局，嬉笑怒骂的声音吵得苏慕青脑袋痛。后来的某一天，打牌的男生在推搡之中不小心误伤到了苏慕青，直接把她从椅子上挤了下来！当是时，她二话没说立刻甩脸，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大步流星地往教室门口走去，这架势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这是要去“告老师”。男生们怕了，立刻跑去拉住她，几个人好说歹说，才终于暂时性地劝住了她，最后，混混头子以倾尽自己的打牌高技为筹码，破费了一番工夫，这才换来了苏慕青的原谅。当时苏慕青之所以会同意这个“筹码”，是因为她对打牌的基本认识是：打牌纯纯靠运气，不存在技巧可言。然而，跟着混混头子学了一些之后，她才恍然，原来，赢牌真的需要些本事。 在夜聊的最后，苏慕青总结道：和男混子的相处之道就是六个字——发脾气，告老师。 “你忘了吗？”张紫依问她，“难道你是骗人的？” 周珉这时插话进来：“苏慕青到底会不会？” “会是会，就是不太敢。”她怕纪检部的人下来巡视。 “苏苏你救我！”张紫依进一步抱紧了她的胳膊，“我们都玩半天了，根本没人查。” 徐伯远冲苏慕青挑眉：“周珉在学生会有人。” 苏慕青看向周珉，像是在确认徐伯远话里的真伪。 周珉露出纨绔一般的笑容，以此作为回答。 “不早说。”苏慕青活动了一下筋骨，做出一副要放大招的模样。 “哟，你这架势，有些唬人啊。”周珉调侃道。 “老规矩，输一局写五张通讯稿。”徐伯远让张紫依给苏慕青让座。 苏慕青安静落座，她不爱在胜出之前说大话。 “摸牌，女士优先。”徐伯远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苏慕青浅浅地看了他一眼，那模样看上去非常冷静。随后，在一轮又一轮地摸牌过程中，不论摸到什么牌，她都面无表情、镇定自若，仿若看淡了牌局上的起起伏伏。就单从这一方面的表现来看，她确实像是有两把刷子。 一轮过后，苏慕青用实力证明，她并非只是“看起来”有两把刷子，而是实实在在真的有两把刷子。 不，不止两把。 苏慕青玩牌，走的是“出其不意”的战术。 在周珉和徐伯远一拨又一拨地出牌的时候，苏慕青只罕见地出了三次牌而已，在往后，她全部跳过出牌机会，任由另外二人几乎要将手里的牌都给出完了，还是保持奇奇怪怪的观望态度。 她的这一操作，把其他人看得是云里雾里。 然而，在某个看似寻常的时机，苏慕青突然笑了一瞬，眼里透着笃定的自信，然后淡淡地说了句“慢着，这把我要”，紧接着，她开始出牌。 什么叫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给诠释得明明白白—— 在那两人手里仅剩下三两张牌的时候，苏慕青将几套三带一、四带二的王炸组合一一甩了出来。 她甚至都没问对方“要不要得起”，因为她心里非常清楚，他们要不起。于是，在堪称行如流水的扔牌姿势下，苏慕青手里的牌越来越少，直到——她出光了所有的牌。 她、赢、了。 周珉和徐伯远的双眼都看直了，伴随着张紫依惊喜的尖叫声，他们眼前的苏慕青并没有嘚瑟，只是云淡风轻地耸了耸肩，仿佛这场胜利是必然的结果，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为了帮张紫依赢回她欠下的三十张通讯稿，苏慕青还需要继续玩下去。 在刚才几个围观同学的宣传下，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他们四个人周围。 苏慕青完全没有受场外变化的影响，继续稳定发挥。倒是周珉和徐伯远这两个男生，在连输三场之后，状态明显下滑，显得越发焦躁，完全已经丧失了玩牌的乐趣，仿佛饱受折磨。 观众席上也不自觉地慢慢分成了男女两个阵营，女生们连连为苏慕青的胜利而呼唤，男生们则为周珉和徐伯远的失败而感到抑郁。 就在苏慕青连赢了四场之后，徐伯远坐不住了，他要退出。连输几场，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确实令人倍受打击。 “谁来顶替他？”苏慕青朝男生群里看去，很淡定地发问。 “我来。” 任谁也没有想到，说这两个字的人，竟然是任逸。 场面立刻被一股难以掩饰的刺激氛围所包裹，苏慕青抬眸对上任逸的眼睛，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掩饰自己眼里的惊疑。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刚才也在围观吗？ 他会对玩牌感兴趣？ 那，他到底会不会玩？ 就在苏慕青心里万千问号的时候，周珉带着玩味的口吻向任逸问道：“你会不会玩？” 问得好。 “玩过几次。”任逸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在了刚才徐伯远的位置上，正对着苏慕青。 “玩过几次可不行，她很强的，输了要写通讯稿。”周珉好心提醒他。 任逸毫不在意，笑着说：“洗牌吧。” 苏慕青依旧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就在场所有人对任逸的了解而言，这个大学霸完全不会对这种小游戏感兴趣，甚至连围观人群里都该出现他的身影才对，所以——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参与进来？ 就这样，两个现任班长，一个前任班长，聚众扎堆带头违反起了纪律。 兴许是任逸成绩太好所以给人造成了一种他大概做什么都很优秀的“刻板印象”，因此，当他毫无征兆地输掉了第一局牌时，围观的同班同学都发出了不可思议地叹惜。 “任逸，你到底会不会？”周珉第一次对任逸产生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他原本以为任逸之所以敢主动参与进来，一定也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刚好为一直“士气低迷”的男生们争口气。然而，情况显然跟他想的不一样。 “玩过几次。”任逸笑得有些抱歉。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苏慕青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任逸，就刚才那一局他的出牌套路来看，这家伙完全不会玩啊。原本苏慕青还以为任逸之前那句“玩过几次”是一位老手的谦虚说法，现在看来，那是坦诚的实话实说。那既然如此，他到底为什么要参与进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看到苏慕青定定地看着自己，任逸向她问道：“怎么了？” “你这……”她想开口问，但又考虑到周围围观的同学太多，直言或许会驳了他的面子，只好将后面的内容咽了下去。 “我不太会。”任逸自己倒是大大方方地将这句话说出了口，而且说得相当坦荡。 在场的诸位还有谁看不出来吗？但凡稍微会打牌的人都看得出来，你确实不会。然而苏慕青想要知道的是，既然不会，那你为什么要参加？ 这种行为，也太不符合你任逸的个性了。 总不能是因为…… 苏慕青之所以这么想要知道他这看似相当“出格”的举动，是因为她的大脑已经开始再次不受控制地“过度解读”了—— 总不能是因为我吧？！ 于是乎，两个人之间曾经那种隐秘得无人可知却又热烈到不同寻常的互动联系，再次突袭苏慕青的大脑。 但是，之前所有的“暧昧误会”，其实已经被解开了，要么是因为他的“友好”，要么是因为她有“能力”……总之，并不会是因为“喜欢”。 苏慕青的冷静如同她内心的躁动一样，来得又急又烈—— 绝不可能是因为她的存在，毕竟，任逸不是那种俗人，他刚刚才拒绝了一个勇敢向他告白的女生，他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因此——对他这一反常行为的唯一合理解释，只有可能是，他学累了，想要借此休息休息。 苏慕青已经连赢五局，她只需要再赢最后一局，就可以帮张紫依把欠的三十份通讯稿给抹平。 一旁的张紫依开心得合不拢嘴，而徐伯远此刻已经撤离了这“耻辱之地”，正趴在自己的座位上写通讯稿。在刚才的五局中他输了三局，要写十五份通讯稿。 任逸又跟着玩了一局，同样不出所料地又输了一局。 苏慕青成功将张紫依从三十份通讯稿中给“拯救”出来，这才终于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她挺了挺背伸了个懒腰，表示自己不再继续玩下午。正当她起身的这一刻，任逸竟毫无征兆地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也不玩了？”苏慕青好奇地问他。 任逸点头：“嗯。” 苏慕青心中的疑问号再次升腾起来——为什么她一离席，任逸就紧跟着离开呢？这架势就好像……他真是因为她才来参加的。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苏慕青始终没有想明白任逸此番反常举动的目的，如果真的是因为学累了，那连输两局牌能起到放松的作用吗？ 苏慕青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尽管手里拿着杂志，但心思却始终定不下来，脑袋里全是任逸的脸，实在扰得她心绪不宁。 老天爷，真烦。 就在这时，苏慕青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砰”地一声，她将杂志合上，缓慢站起身来，像是不受控制似的，转身朝着任逸的座位走去。 目之所及，她看见任逸此刻正低着头写些什么，一副认真的模样。 他写的是什么？数学？物理？还是化学？苏慕青一边揣度一边一步步向他迈去，终于站到他跟前。 原来，任逸写的是通讯稿…… 是了，他刚才输了两局牌，要写十份通讯稿呢。 任逸意识到眼前来了人，停笔后将头抬了起来。很显然，他没有料到眼前人会是苏慕青。 “你刚才为什么要玩牌？”苏慕青开门见山地问他。 她知道任逸听了这话会感到很奇怪——我玩就玩了，为什么要跟你交代？ 可尽管如此，苏慕青还是忍不住自己那颗好奇心，她就是要问。因为“过度解读”正疯狂地折磨着她，让她的内心不得安宁——他是因为你是因为你是因为你！ 他怎么可能是因为我？！苏慕青努力与自己头脑中的“过度解读”做着对抗。 只可惜，她实在对抗不过，简直要缴械投降。 所以，她必须要面对面向任逸问问清楚，她想要让他亲口说出自己反常行为的理由，以此来平稳这位花季少女躁动不安的心，这样，苏慕青才能重新投入到学习中去，不至于脑袋里全是些不着调的粉红色幻想。 任逸认真地对上她的眼睛，没有开口回答，却突兀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苏慕青感到更加莫名其妙。 “你对我很好奇？”任逸问她。 这是什么大越界的问题啊？！苏慕青的心率瞬间飙升。 “……有、有点吧。”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羞赧，“其实！大家都很好奇。” “但没有人来问我。” 任逸仰头看向她的角度，恰好正对着太阳。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令人一时间分不清，无比耀眼灿烂的到底是那阳光，还是他的笑容。 借助柔和的光线，苏慕青可以清楚地看到任逸微微泛着棕色的诱人瞳孔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我这不是来问了吗？”苏慕青大着胆子开着并不好笑的玩笑，“难道我不是人？” 任逸竟然被这不好笑的玩笑话给逗笑了，接着盯住她的眼睛，露出十分认真的表情，说：“因为你在那里。” ——啊啊啊啊啊！犯规犯规犯规！！！ 苏慕青突然按住自己的胸口，想要制止那澎湃的跳动，但嘴角却止不住地向上扬起。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睛——原来，自己的想象力竟然可以有这么强啊！ 一切都是假的。 时间过去了不过一分多钟。 她依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两本杂志还摊在她的膝盖上。 封面一朵鲜艳的向日葵在阳光下折射着绚丽的光，像是对她的一种召唤。 苏慕青长出一口气，心道，不能再陷下去了。 她从教室里带了两本杂志来操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完三篇文章。 “得学习了。”她自言自语。 “学习”就像是她的保护罩，每当她在念起这两个字，一股神奇的力量就将她从纷乱繁杂的心绪中拉出来。下一秒，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圆珠笔。 不远处的任逸，正一直盯着苏慕青的背影。 他为什么要玩牌？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冲动。 就在之前，他远远看见苏慕青被周珉握住手腕；后来不久，又远远看见两个人坐在人群中玩牌。 于是，他学不下去了，心里蹿出一个不成体统的念头：得想个办法让自己出现在苏慕青的面前。 操场仍旧一片热闹，满是嘈杂的欢呼和喊叫。 深秋的阳光肆意倾洒在这些少年少女们身上，柔和的风儿拂过树梢，也拂过少女鬓边的细发和少年干净的衣角，多少千回百转的悸动心事在这幅金光灿灿的图画中升腾，而后又慢慢消散，最终流逝在时间的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