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梦决定不干了》 1 01 爱是一往无前 今天是梦筠是喜欢沈域清的第十年,也是她第二十六次跟沈域清告白,台词是她东拼西凑,参考了许多电影写出来的。 上一句还是海子的情话,下一句就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可谓狗屁不通。 这封狗屁不通的告白信,自然没有得到沈域清的认可。 他轻飘飘地接过,然后转手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 梦筠伤心地看着垃圾桶的情书,她的感情是被看一眼就被丢进垃圾桶的情书,是精心装扮却不被关注的新发型,是过旧的文具。 梦筠的闺蜜史安乐忽然凑出来,咬牙切齿道:“太贱了!沈域清这个贱人!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揍死他!” 梦筠根本不拦她,说:“你去吧,我不拦你。” 说实话,虽然她从小就喜欢沈域清,但她偶尔也会看对方很不顺眼。 比如现在,对方接过自己情书却毫不留情拒绝自己的时候。 她多想拉过对方,给沈域清一拳,指着他鼻子大喊:“你嚣张什么啊你!你不就是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年年三好学生物理竞赛拿奖,家里是A市首富,有几家上市公司等着你继承吗!你的脸被打了也一样会青啊!” 但梦筠喜欢沈域清,她还得回去准备给对方第二十七次告白呢,她不敢。 她要在对方面前表演柔弱可怜的小青梅,据说男孩子最喜欢这一款。 所以她决定保持形象,让自己闺蜜去替自己出口恶气,狠狠揍沈域清一顿。 这样她事后还能送点云南白药,表现自己善良的人设。 梦筠答应得这么爽快,闺蜜正张牙舞爪准备往前冲呢,闻言讪讪收住手:“算了吧。” 她摸摸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家,我要是对他动了手,家里那个女人指不定怂恿我爸打死我。” 梦筠也没生气。 闺蜜家中的情况她清楚,她妈出国有了新的家庭,她爹也很快再婚生了新儿子。继母成天盯着她打小报告,连她午饭多吃了两碗,都要在她爹面前阴阳怪气地说:“哎安乐今天多吃了几顿,我真是担心她长胖了,以后多难啊……” 这种恶心家庭,谁呆谁知道。 沈域清的情况则不同,沈家独子全家人宝贵得不行,寄予厚望的继承人。这位天之骄子正值升高三的关键时刻,要是他被梦筠闺蜜打了,估计家里人饶不了。 两人面面相对,讪讪放弃了刚才的豪言壮语。 闺蜜踹了脚路边的狗尾巴花,戚戚地说:“你到底喜欢沈域清什么啊?他对你那么坏。” 梦筠想了想,惆怅道:“他以前对我很好的。” 他们自幼认识,一起长大。她就像是跟在沈域清身后的一条小尾巴,懵懵懂懂。 当沈域清面色不耐地随手丢掉自己的情书时,梦筠生气之余,最先想到的却是几年前的下雨天,自己跟父母吵架离家出走,沈域清不放心地不无奈跟在身后哄自己的场景。 那时的秋天满街都是飘落的银杏叶。金黄色的天空下,沈域清双手插兜,沉默又忠实地跟在发誓要去流浪的自己身后,仿佛地老天荒也不会离去。 …… 梦筠跟闺蜜愤愤吐槽了一会儿,便回教室继续当舔狗了。 教室中,沈域清的座位在前排,他正低着头给同桌讲题。 沈域清的同桌叫明月柔,是学校校花,长相是白月光那一类,温柔似水举止大方。 明月柔人缘好,学校十个人中有八个都喜欢她,其中便有沈域清。 沈域清给明月柔讲题的声音很温柔,和刚才拒绝自己的态度截然不同。 梦筠坐在他后面,单手托腮看着他的侧脸,心动又怅然。 其实以前沈域清对她也很好,比对明月柔好多了。 所以她才不嫉妒,一点都不……顶多只是有一点小小的酸涩罢了。 梦筠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沈域清了。 或许是在自己无理取闹时,沈域清无奈屈服投降的叹息。 或许是在自己伤心哭泣时,沈域清蹲在地上耐心哄她的温柔。 或许是因为每次沈域清假期回国,偏心地带给自己最多最好的礼物。 又或许是在幼时的自己被其他男生欺负嘲笑时,沈域清毫不犹豫地出声训斥维护。 他曾经对她那样好。直到后来自己告白,沈域清拒绝,才慢慢疏远了她。 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呢? 唉,梦筠生气又难过,不过她很快又振作起来。 她想,没关系,她迟早会和沈域清在一起的。 他们家世旗鼓相当,从小青梅竹马,双方父母都乐见其成,他们迟早会在一起的。 放学后,沈域清下课准备离开。 梦筠第一时间起身,跑到对方面前:“域清哥哥!” 看见是她,沈域清揉揉眉。他拿起书,和等候在旁的明月柔离开,全程不看她一眼。 梦筠于是追在他们身后,小声地喊:“沈域清,域清哥哥,你等等我啊。” 她像是一条小尾巴,跟在几人身后,不顾周围投来的目光:“域清哥哥,叔叔让你送我回家啊。”她说的叔叔自然是指沈域清的父亲。 他沉下脸,有些不耐:“梦筠,别跟着我。” 梦筠愣了一下,声音低了些:“但是我们住得很近啊,我们一起回家不可以吗?” 明月柔似是看不下去了,回头温柔对她说道:“梦筠,我们要去图书馆,可能不太顺路。” “哦。”梦筠慢吞吞地应了声,低着头却又不肯走。 她不走,沈域清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明月柔跟在其后,回头看了眼仍站在原地等候青年回头的少女,轻叹一声:“梦筠总是这么缠着你,作为女孩子,也是有些……” 她停顿片刻,似漫不经心说道,“不太自重。” 沈域清垂着眼眸,不知是否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几分钟后他停下脚步,忽然说:“刚想起我家里还有些事,今天不能去图书馆了。我先走一步,明天再见。” 说完他便礼貌告别,留下校门口怔怔的明月柔。 …… 梦筠对这些事什么都不知道,她这一路仿佛泡在了苦水中。 她眼睁睁看着沈域清和明月柔一起走了,没回头看她一眼,好像她是全世界最惹人烦厌的垃圾。 她又等了一会儿,才确信沈域清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她埋着头离开了人群视线,走了不知道多久。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明明自己才是先来的那一个人,为什么就是不被喜欢呢。 梦筠拖着越来越慢的步伐,低着头眼泪便不自觉掉了下来。 她一边走一边掉眼泪,到家后狠狠哭了一场。她哭得轰轰烈烈,闹得满屋子的佣人都出来了。 她刚到家的爸爸妈妈也知道了。 她爸爸挺着啤酒肚一路跑过来,动作滑稽又好笑:“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小公主!!” 妈妈在一旁无情嘲笑:“还能是谁,肯定是沈域清呗。” 爸爸挠挠头,不解又愤怒:“小梦啊,你为什么非喜欢沈域清那小子?!” 梦筠理所应当地说:“因为他以前对我很好啊!” 她真的好喜欢沈域清,他那么好,那么温柔,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成绩又好,简直比梦中的人还要梦幻。 大家总说自己是蠢蛋,可是年少时遇见那么炙热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心动不喜欢呢。 沈域清就像是人生中的那一抹烟火,照亮了她的少女时光。 爸爸沉思许久,忽然说:“女儿爸爸支持你!喜欢就要勇敢,爱是一往无前!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妈妈气笑了:“你个没文化的暴发户,成语不是这么用,不要教坏女儿。” 屋内充斥着欢快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激情开文啦,迟来的520节日快乐~! 很纠结要不要开这本文,现在大家对主角的要求都趋向完美,任何不合理的行为都会被放大批判。而这本书男女主都各有缺点,且非常明显。 所以写在第一章的郑重提示:我不对文中任何角色做评价,也希望大家不要因为角色上升作者本人。 ———— aka炸炸扔了1个手榴弹;晚来秋扔了4个地雷;南芙、21617331、骨骼清奇、乌乌55啦扔了2个地雷;水谷月山、不用谢、mumumu、吃饭睡觉拉粑粑、蔍、lesley、橘夏、齐总监你就答应我吧、噗噗扔了一个地雷 “不吃年糕”,灌溉营养液+7、“横滨锁王”,灌溉营养液+12、“猪皮猪不是猪”,灌溉营养液+1、“小一”,灌溉营养液+35、“骨骼清奇”,灌溉营养液+31、、“弥勒YY”,灌溉营养液+10、“大山蒜”,灌溉营养液+1、“蔡猜猜”,灌溉营养液+11、“灬”,灌溉营养液+1、“花无感”,灌溉营养液+20、“不用谢”,灌溉营养液+27、“弹性纤维”,灌溉营养液+2、“我超爱香菜的”,灌溉营养液+2、“玖月二八”,灌溉营养液+1 2 02 迟来的郁金香 梦筠又做梦了。 梦里混乱无比。 一会儿是家里人的热闹欢笑,那时她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说一不二万千宠爱。 一会儿是沈域清愈来愈冷漠不耐的拒绝。在漆黑的夜晚,她趴在发黄的灯光下,一遍遍虔诚地写着情书。 一会儿是兵荒马乱之后,破产后的父亲面目憔悴,穿着褶皱的西装,从高楼一跃而下。 刺眼的鲜红流淌蔓延至脚下,少女绝望哭喊声中夹杂着路人的怜悯叹息。 梦中的她微微蹙眉,耳边有人在温柔地唤她名字。 “小梦?小梦?” 梦筠躺在床上听着熟悉的呼唤,迷迷糊糊睁开眼:“嗯?” 沈域清俯身距离她很近,不知注视她的睡颜多久。 他身穿灰色休闲服,右耳戴着一颗镶嵌宝石耳钉,笑容温柔散漫,一双凤眼中盛满她的倒影。 他温柔地摸了摸梦筠的头,笑着说:“小梦,我们要出发了。” 梦中的人影和此刻的青年重叠,一时间梦筠竟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胃部开始剧烈抽搐,迟来的恶心感犹如潮水般汹涌反扑。 门突然被打开,抒情又浪漫的音乐声响起。许多人面含笑容地抬着一束999朵郁金香入内,鲜花的贺卡上潇洒写着——“赠你四万朵花。” 落款是沈域清。 管家和其他人紧跟其后,每人手里都提着许多带有巨大LOGO的奢侈品礼盒。 当事男主角站在人群后方,将主场让给梦筠,在一旁温柔注视着她。 他单手插兜,笑容温柔宠溺,轻声说:“小梦,两周年快乐。” 似乎是被这句话点醒,梦中那些鲜血和尖叫以及绝望地痛哭仿佛一面面镜子接连破碎炸裂,梦筠终于想起,今天是自己和沈域清交往两周年纪念日。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祝福艳羡的笑容,于是梦筠也笑了起来:“谢谢你啦,沈域清。” 她从床上起身,双手环拥抱住对方,轻声呢喃道:“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 …… 一个小时后,宽敞明亮的室内。 梦筠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冷笑:“我操他妈的沈域清,他真是世界第一大贱人。” 江印宿身为A市最年轻有为的心理医生之一,他低着头,在记录本上写下‘患者情绪明显暴躁’的字眼。 “为什么?”他推了推眼镜,抬头问道,“你男朋友似乎很爱你。” 说话间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梦筠的社交软件。这在治疗过程中显然是不合格的,但他和梦筠关系不同,所以这些细节便无关痛痒了。 他点开梦筠的朋友圈,对方几乎刷屏似的秀恩爱。 九百九十九朵郁金香着实震撼,几乎密密麻麻摆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礼物堆积成山,奢侈品lg耀眼到让人移不开眼。 当事女主角文案矫情又造作——“谢谢男朋友送的花,我好喜欢~希望我们能一起度过很多很多节日!” 虽然看不到这条朋友圈的评论区,但江印宿几乎已经想象到热闹的场景了。 无非是祝贺、恭喜、羡慕这段浪漫感人的爱情。 谁能想到前脚在朋友圈对男友大加表白深情不悔的女主角,背后对那些令人羡煞眼球的礼物不屑一顾呢。 梦筠将空掉的薯片袋折好,头也不抬:“我这辈子最最,最讨厌的花就是郁金香。” 十六岁那年明月柔收到一束粉色郁金香,全校所有人都在猜测是谁送的。最后沈域清默认,掀起这段浪漫爱恋的开端。 那时的自己苦苦追求沈域清却求而不得,还傻傻站在旁边围观羡慕那数百朵美到动人的郁金香,幻想如果是自己收到该多好。 殊不知几个小时后,她就成了沈域清和明月柔浪漫爱情中的反派炮灰,A市一中人尽皆知的小丑。 如今数年过去,自己终于也收到了这束迟来的郁金香。 哈哈。 梦筠轻声说:“傻逼沈域清,他怎么不去死啊!”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自家患者骂人了,江宿印医德过人,眼都不眨一下。 梦筠忽然抬起头,表情麻木看着天花板发呆了一分钟。 随后她呼出一口气,低下头看了眼时间,站起身说:“我该去学校了,下午还有课,晚上还要参加沈域清那群朋友的聚会。要是这学期这门课绩点还达不到4,我就自杀变成小行星创死地球。” 她下学期就要准备申请保研的事情了。A大作为顶级名校里面每位学生都是尖子,大家为了抢保研名额几乎打破头,梦筠也被逼着卷生卷死。 江宿印知道她最近学业压力大,倒也没有多说,便轻松放行。 梦筠从治疗室出来时已经是春风拂面的姿态,再没有在诊疗室里想跟世界同归于尽的崩溃冷漠。 她路过前台时,甚至还心情颇好地抬手跟新来的秘书挥手道别。 今天的梦筠穿着一袭白色长裙,一头黑色长发垂落肩膀,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挑,像一只狐狸,迷人又可爱。 前台秘书看见她的笑,也不由跟着笑起来,挥手道别。 直到那道倩影潇洒离去,她才抱着资料和咖啡走进诊疗室。放下江医生要的东西后,秘书随口感叹道:“梦筠小姐好可爱啊。” 她就像是逐日的向日葵,随时都是笑着的,充满着强烈的生机。 江宿印坐在办公室中,蹙眉记录着患者的变化和今日交流。 ——“心情持续低落,厌世倾向明显,存在自杀引向。” 伴随着前台秘书的感慨,神情凝重的江宿印脑海中忽然闪过第一次见到梦筠的场景。 梅雨季空气都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潮湿气,匆匆路过的行人语带炫耀,随口抱怨生活中烦人的追求者。 下雨天的汉堡店外,同样等雨停的女生抱胸而立。她相貌漂亮,黑色的长发被雨气溅湿,仰头看雨时美得格外精致脆弱。 她点燃一支烟,漫不经心地将打火机递回给自己,不解蹙眉:这个社会对舔狗的恶意太大了吧?人人都骂舔狗没尊严,死皮赖脸,就连被舔当事人也轻描淡写地说‘我一点都不喜欢她,她烦死咯’。”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喜欢一个人付出真心,不代表应当被嘲讽践踏啊。” 她说了几句话,才仿佛记起自己跟身旁的人不熟,歪头笑道:“不好意思我有感而发,话太多啦。” “毕竟我就是这么一个爱而不得的舔狗啊。” 那时江宿印是个刚毕业的医学生,于是梦筠就这样成为他接待治疗的第一个病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激情开文没有存稿,我尽量保持日更,谢谢大家理解~! ———— 感谢在2023-05-22 23:15:09~2023-05-23 18:0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晴空(养胃版)、bab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弥勒YY 20瓶;我爱小甜点、baba 10瓶;我巨丑 9瓶;啦啦啦! 7瓶;时宜事宜 2瓶;咳咳、燕清决、4229316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 03 偏偏要得到 离开江宿印的心理咨询室后,梦筠随手打开手机。 朋友圈密密麻麻的消息,评论区已经炸成一片。 不过和江宿印所想的所谓祝福恭喜乃至羡慕的场景不同,评论区大半都在阴阳怪气。 “去年沈域清这小子忙着出差没空跟你过纪念日,今年良心发作?” “没记错明月柔学姐以前迷恋郁金香,没想到梦筠你也喜欢……” “差不多得了,有点自知之明吧。没人想关注你,天天炫耀也没人看。” “现在闹这么大,分手的时候会很难看吧。” …… 其中留言讥讽的人大部分都是沈域清认识的人。这群人向来看不上她,梦筠家里破产后就更没把她放在眼里了。 按照沈域清表妹玉娇娇的话来说,大家觉得她既没档次又没尊严,比不上明月柔学姐半分气度,认为她和沈域清在一起绝对不可能长久。 那时梦筠家中破产不到半月,身边一切几乎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熟悉的人和事物都变得陌生,听见沈域清表妹这些话她甚至没有多余心情来伤心。 梦筠站在街角等车,挑挑拣拣选了几条最看不顺眼地回复——“沈域清陪女友过纪念日也能扯到良心吗?这么对比你确实没什么良心,脚踏三条船前天还游艇嫩模,我好心艾特@你未婚妻咯。” ——“是啊是啊,一直都很喜欢郁金香呢。为什么没人给你送,是因为你不喜欢吗?也是,你男朋友一米六八又矮又胖长得跟他妈个河童一样还离异带娃,估计你收到花忙着吐,也不好意思发啦。”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反正包括你在内一堆瘌□□蹦挺高。” ——“嗯嗯,亲亲分手了我给你寄花圈哦。” 另一头,办公室中。 柏卷看着手机上不断刷新的消息,咖啡差点当场喷出来。 他慌慌张张咽下咖啡,急忙举着手机递到身旁正在办公的好友面前:“沈域清你不管管你家梦筠啊?她都杀疯了!!” 只见那条朋友圈下面的评论还在不断刷新,梦筠主打一个关羽战三公,手中的键盘就是一片军队。 她舌战群雄,一群人愣是没骂过她。 柏卷竖起大拇指,歪头看向好友,挑眉:“沈域清,她说要给寄花圈那个可是你亲表妹玉娇娇!你都不管管?” 沈域清看完那条朋友圈精彩纷呈的评论,眉头紧蹙:“这几个人是谁?我为什么不认识。” 微信朋友圈只有共同好友才能看见评论,他拿出自己手机,梦筠那条腥风血雨的朋友圈下面却是一片祥和。 柏卷扫了眼,随口道:“玉娇娇那群小姐妹,都是在一中时候一起玩的,现在没什么来往了。” 他推了把好友,看好戏般俯身道:“我说你对自己女友这行为就没什么想法?” 沈域清收回眼,目光落在电脑上:“梦筠心情不好,她昨晚做噩梦了。”他一边回复邮件,眉心紧蹙。 比起两人的风轻云淡,挑起这场战争之一的当事人却是气得不轻。 沈域清表妹忙着疯狂给柏卷发消息,见对方一直没回,又弹了个语音过来。 电话一接通,沈表妹便激动喊道:“柏卷你看见梦筠那个神经病没有?你跟我哥讲,他女朋友骂我!骂我!” 柏卷睨了眼身旁的好友,咳嗽一声:“你给你哥打电话呗,跟我讲干嘛。” 玉娇娇尖叫:“我哥早把我拉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这她更气了,半年前因为她跟梦筠吵架,沈域清便说自己态度有问题,让她想清楚应当如何对待表哥女友后再加回来。 谁家表哥谈恋爱会拉黑表妹?还是为了个外人!! 玉娇娇本就更喜欢明月柔学姐,为这件事丢了个大脸,从此更看不上梦筠了。 她劈里啪啦地在电话那头发火,沈域清冷着脸接过电话:“是我,沈域清。” “表哥!我早说梦筠不简单。在你面前那个卑微讨好的样子,背后整个就是小人得志狗仗人势的阴险……” 沈域清声音冷了下去:“玉娇娇!” 他冷声道:“梦筠是我女朋友,注意你的言辞。” 玉娇娇听见表哥严厉的语气,慢吞吞咽下了剩下半句话:“行行,我不说了。” 她不甘心地嘀咕道:“又不是只有我这么说,你没看见大家都这样。” 沈域清没心情跟她讲话,直接啪地一声挂了。 他烦躁揉眉,旁边的柏卷忍不住劝道:“娇娇还小,又跟明月柔关系好,不喜欢梦筠很正常。” 沈域清淡淡睨了他一眼,说:“明月柔跟我有什么关系?” 柏卷望见好友扫来的凌厉眼神,无奈举手:“好好好没关系。” 他懒散坐在椅子上,随意道:“不过以前你不也烦透了梦筠?大家都跟着你讨厌,那么多年了,看不上她都成习惯了。” “你烦不烦?!”沈域清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偌大的办公室中顿时安静无声。 柏卷难得看见好友发脾气,一时间也有些心悸。 “不要提过去的事情。”沈域清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我和梦筠已经交往两年,没有意外我们会结婚。” 柏卷睁大眼:“沈域清?!” “以前她好歹家里有钱,你都看不上她,现在她家破产爹妈都没了,你来真的?你圣父转世啊!” 沈域清则专注回工作邮件,眉眼不变,根本没将好友的话放在心上。 —— 坐上计程车后,梦筠依旧在劈里啪啦打字忙着怼人,然后再等着这群人跳脚地把自己拉黑删除。 你问梦筠为什么要等着对方拉黑删除自己?那当然是因为她骂得过对方啊! 梦筠都养成习惯了,心情不好随机从朋友圈挑几只癞蛤蟆骂一骂,心情都舒服多了。比在江宿印医生面前说脏话有效果多了。 当然了,偶尔也有梦筠骂不过的劲敌,不过那几个人早就被她拉黑删除了。 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玉娇娇和柏卷这些人对自己意见那么大。 以前自己和沈域清没谈恋爱,他们天天骂自己舔狗惹人厌就算了,现在她都把沈域清弄到手了,这群人居然依旧摆出那副无法接受的样子。 真没意思。 梦筠无聊地合上手机,心想再过段时间她就把沈域清甩了,也不知道到时候这些人会是什么表情。 估计很不能接受吧。 舔狗如果长相好看又有钱,偶尔还会有人夸一句她深情不悔,可惜后来她家里破产了,于是她就成了没有自知之明的小可怜。 在他们眼中,骄傲的大小姐落魄了,就应该一蹶不振隐入尘埃枯萎,任谁都能去踩一脚。 她应当就此在角落沉寂,注视着白月光和沈域清这对男女主角的浪漫爱情故事。 但是小可怜偏偏不认命,偏偏要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5-23 18:00:06~2023-05-24 19:0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栩MX. 33瓶;流沧 14瓶;桉 10瓶;日向翔阳 7瓶;楚玉楚、骨骼清奇 6瓶;12341234 5瓶;月樣、醉卧挽叶修、弹性纤维 3瓶;悦 2瓶;四方赏晴雨、可可易拉罐、42293163、想想都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 04 以后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梦筠家中破产被逼转学不久后,沈域清来看过她一次。 那是沈域清少见对她温柔耐心的时刻,他压着不甘不愿的玉娇娇向自己道歉,承诺说会帮她转回一中。 与此同时,明月柔和柏卷陪伴在他身旁,所有人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不耐姿态。 而梦筠的眼中只看得见人群中心的沈域清和明月柔。 他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周围有同学路过,偶尔一句“天生一对”闯入自己耳朵。 那时梦筠父亲刚自杀不久,她要应付追债的债主,要安抚照顾精神崩溃的母亲,为对方高昂的医疗费焦头烂额。 骤然遭遇大变,她麻木又疲倦,平等地厌恶憎恨身边的一切事物。 她茫然又疲惫,甚至没有过多的情绪去思考和伤心心上人与其他人同进同出的场面。 面对沈域清的提议,她或许是为了保存那点仅剩的自尊心,毫不犹豫地选择拒绝。 说来可笑。 从前她什么都不缺时,她在沈域清面前从不要脸面。 现在她一无所有,面对心上人时她反到想要保留起最后那点仅剩的微薄自尊了。 沈域清却没有离开:“梦筠,我希望你能慎重思考。” “我了解过你目前的处境,你转学不久经常缺堂逃课。三中在我们市的中学中升学率很低,而你的成绩在三中甚至都排不到中上。” 身后的玉娇娇甩着手,不满抱怨:“哥,她这种烂人自甘堕落,你管她干嘛?!” 梦筠不知是因为被沈域清的话直戳痛处,还是因为玉娇娇的不屑讥讽恼怒。她忽然也抬起头,好笑问道:“是啊,跟你有关系吗?” 沈域清并未因为她的态度生气,他的眉眼甚至都没有动一下。 直到过去很久后,梦筠依然能清楚记起沈域清那天的模样。 他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语气是那样平静。 他说:“梦筠,当你落入烂泥里时,唯有知识能够帮你改变命运。” 沈域清说这句话时,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却穿过了四周所有纷乱嘈杂哦的声音,直直砸进梦筠脑中。 老实说在沈域清方才那几句话没有任何错,梦筠从家中境遇遭逢大变后,整个人仿佛摆烂般仍由自己下沉。 逃课早退睡觉,整日浑浑噩噩。 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女生而言,她逃避的做法简直太正常了。 但在这一瞬间,在沈域清的目光下,梦筠终于识到自己的处境。 从上往下看,她穿着破旧的新学校校服茫然无措,指尖紧握。而沈域清等人衣着光鲜地站在另一头,彼此交错而过泾渭分明。 她什么都没有了。 从前的阶级,那些唾手可得的未来和梦想,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更悲惨的是,她家即将成为这些人口中最可怜的失败者,和从前的同伴走向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成为所有人口中的怜悯感叹对象。 而正如沈域清所说,能够拯救她,改变她无限下坠人生的唯一道路,是学习。 人的一生中总是需要某些贵人,成长和命运的改变往往发生在某个平平无奇的瞬间。 摆烂许久的梦筠放下了自怨自艾,放下了心中的愤世嫉俗和仇恨,她放下了那点微乎不计的自尊接受了沈域清的帮助,重新回到无论是教学资源还是师资力量都最好的一中。 她放平心态,平静地打开了课本,开始尽全力听每一趟课。 然后她发现自己翻开练习册一大半都看不懂,上课好像是在听天书。 这不奇怪。她成绩本就不好,爸爸去世前一直笑呵呵地说她不用努力,她的人生只需要做个开心的公主,大不了送她出国镀金。 所以梦筠从来没有在学习上花过多少心思。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足够幸运,才能拥有开明的父母,优渥的家境。直到现在才明白一切都有代价,曾经以为不需要付出的努力,以后只会加倍偿还。 即将中考,她只能硬着头皮一趟趟跑办公室。 一中是出了名贵族中学,她家破产的消息人尽皆知,自己成绩差本身也不受老师喜爱,问得多了对方也不耐烦。 “早做什么去了?” “都初三了,现在才努力太晚了。” “唉,这种题以前讲过,说多少遍了怎么还没懂……” “你基础太差了,请个补习老师吧。” 从办公室走出来那一刻,梦筠看见了沈域清。他身形修长,相貌清润,一如既往地优秀出众,仿佛天上明月,而站在他身边的是校花旁边, 她听见有人笑着说:“幸好她有自知之明,不再来缠着你。” “沈域清你帮她那么多,不会是喜欢她吧?” “怎么可能!!柏卷你一天天别胡说八道,我们月柔听见要生气了。” …… 梦筠拿着练习册,站在楼道另一侧注视着他们嬉笑打闹,怔怔地好像注视另一个世界。 什么时候确定的梦想呢? 大概是当她听见沈域清说:“过去的情分,顺手帮一把。” 他嗓音淡淡,身旁的明月柔若有所思:“也是,以后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有路过的人对梦筠指指点点,从前她追求沈域清时可谓印象深刻,后来家中破产的消息更是轰轰烈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另一种名人。 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够梦筠听见不知谁的那句“小可怜。” 诚然,这一切似乎都跟沈域清没关系。 嘲讽自己的人不是他,他甚至还‘好心’帮了自己一把。 但梦筠忽然决定报复沈域清。 她好想好想,把对方拉进自己的人生中,让他也感受到此刻这股强烈的绝望又无助的情绪,哪怕一分一毫也好。 于是她在心里说:“我要让沈域清爱上我,然后狠狠把他给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5-24 19:02:05~2023-05-25 22:5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个不为人知的读者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要生病 20瓶;O兑兑O 18瓶;Vda_K、深绿、再熬夜人就要没了 10瓶;落日伊珊 8瓶;举一个栗栗子、卡达飞尔斯、楚玉楚 6瓶;嫁给我准没错、鲸落、啊对对对、灼衣 5瓶;咳咳、贝拉、想想都行、111111w111111、4229316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 05 是我应得 这个计划听起来很幼稚。但对于当初那个家中破产父亲身亡,境遇天翻地覆的十六岁少女来说,这几乎是她能想到的最有机会的报复手段。 按照言情的套路,确定报复计划后,此刻女主应当灵光乍现,仿佛变了个人般打通任督二脉,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沈域清撩到手。 但梦筠是个老实人。 她不是手段高明的绿茶,也不是有心智过人的白莲。她只知道缠着沈域清,像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天天跟在对方身后,“域清哥哥”长“域清哥哥”短,一日不落地写那些老掉牙的情书。 这是她亲爹教给她的秘诀:“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对他好。” 梦筠秉持着这种朴实无华的老实人精神,开始继续追沈域清。她冬日送暖水,夏日送饮料,对方上厕所她都会顺手问一句要不要纸。 沈域清差点崩溃:“……梦筠你有病吧?” 梦筠拿着纸,假装听不懂。 总之无论沈域清对她有多不耐烦,对她有多生气,她都不离不弃。今天被嫌弃迁怒了,没关系,她明天再来! 今天骂了我,明天就不许骂我了哦! 最开始大家说她是备胎,后来有人骂她是傻逼,再后来梦筠有了新外号叫舔狗。 不过梦筠觉得当舔狗也没什么不好。 以前她当舔狗除了丢脸就是丢脸,现在沈域清大概是看她太可怜,发火都不敢对她大声了。可能是他还有点从前青梅竹马时的责任心作祟,平日对她还挺关照。 他大概是误以为梦筠对自己爱得深沉,偶尔忍不住劝诫:“梦筠你还太年轻,在你的人生中,有很多事情比爱情更重要。” 梦筠一边偷偷刷题试图卷死其他同学,一边假装不懂地回复说:“比如什么?” 她发现从她家破产后,沈域清对自己宽容许多,似乎怕她真如同玉娇娇她们说的那样自甘堕落走上歪路。 沈域清差点被她气死:“学习,读书!梦筠你这次期中考试都倒数了,长点心吧!” 梦筠略微思考后,放下手边成堆的练习册,打字回复道:“可是域清哥哥,我看不懂题啊。” 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很快被接通,电话另一头沉默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梦筠语气天真:“没人教我,老师也不耐烦,家里现在没钱给我请补课老师……” 她用仅剩一点的小心机,慢吞吞地说:“我也不想自甘堕落啊,我也想改变命运。可是域清哥哥,我是不是没机会了啊?”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停滞一瞬。沈域清或许是在思考,也许是在犹豫。 在梦筠紧张的情绪下,沈域清叹息一声:“你当然有机会。” 从某种意义上,沈域清人还不错。 他在知道梦筠学习跟不上进度,在对方提出能不能帮忙补习后,他犹豫片刻便点头答应了。 沈域清是谁?是一中出了名的天之骄子。他稳坐学神宝座,常年和第二名拉开几十分的差距,夏令营竞赛的宠儿。 有他一对一辅导开小班,梦筠本身又努力,学习成绩提升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从班级倒数,再到排名前列,她的进步和变化出乎所有人意料。 梦筠本来只是想找个机会接近沈域清,从而实现自己的报复计划。但没想到好处来得太这么快,跟男人相比肯定是学习更重要啊!! 她家有钱的时候还有心思跟沈域清玩玩,现在都这样了,她再不抓住机会以后午夜梦醒都得扇自己大嘴巴子! 从前没好处梦筠都能追着沈域清满世界跑,现在有好处,她对待沈域清的态度就更认真了。 沈域清帮她补习,她就顺手舔一舔对方。 沈域清打球,她在球场一边默背单词一边大喊加油;沈域清生日,她上厕所都不忘给对方织围巾。 沈域清上高中后和其他人同台竞技校草头衔,她一个人拿着手机每天给对方刷十票。刷完她还截图发朋友圈,展现自己有多么深情!!! 如果是从前,梦筠肯定是动用金钱攻势发动身边所有人投票给沈域清了。但现在时间金钱有限,她只能自己刷刷票,再多的是没有了。 梦筠兢兢业业地进行自己的报复计划,对待沈域清无微不至,生怕对方那天兴致没了懒得搭理自己,她再也找不到这么牛逼还免费的私人辅导了。 与此同时,她学习更加认真了。 废话,她为了蹭个免费私人家教都豁出去了,当然要努力榨干沈域清最后的价值! 沈域清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对梦筠从最开始的烦躁气愤,到后来的无奈试图讲道理,最后是全盘屈服。 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不耐烦地对待梦筠,因为梦筠在他面前总是装出生活绝望的可怜模样。 沈域清有一次忍不住骂了她,梦筠沉默一言不发。 等他说完后,梦筠看着他,很诚恳地说:“你骂吧域清哥哥,你骂完我去跳楼。” 沈域清:…… 梦筠眼也不眨,语气认真:“我跳了你会开心点吗?” 沈域清当时就被镇住了,想到梦筠她妈也刚跳楼不久,抿着嘴哪敢说话。 最重要的是,他忽然想到很久以前梦筠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语。 那时梦筠家还没破产,她是受尽宠爱的公主,只在自己面前低头。 少女站在学校的池塘边,语气诚恳地说:“域清哥哥你别生我的气了……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不会原谅我?” 那时自己是怎样答复的呢? 他好像说:“你跳吧。” 于是梦筠真的跳了下去。众目睽睽之下,四面八方都是嘲笑的目光,她像个傻瓜一无所知。 …… 记忆中的少女和此刻梦筠的面容重叠,沈域清如坠冰窟,冷地发凉。 他忽然想到,那时梦筠从池塘里哆哆嗦嗦爬上来时,第一句话便是:“域清哥哥,好冷啊。” 初春的水,当然会冷。 时隔一年后,沈域清终于也感同身受到那种刺骨的冷。 就在沈域清怔愣时,梦筠又从书包里掏出上课时做的错题笔记。 她像没看见沈域清的神情变化,若无其事地凑过来,说:“域清哥哥你先给我讲道题吧,讲完我再去死。” 沈域清沉默半响,那一瞬间忽地明白了梦筠的小心思。 他深吸一口气:“梦筠你真是……你真是好样的。” 沈域清气笑了:“是我欠你,都是我应得。” 梦筠假装不知道听不懂。 她懂什么啊?她只是爱而不得的舔狗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5-25 22:53:19~2023-05-26 13:3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ichrich 16瓶;咳咳 10瓶;深绿 6瓶;嘤嘤嘤 2瓶;想想都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 06 我好想你 计程车在A大校园门口停下。 梦筠扫码付钱时,司机忍不住感叹一句:“你们A大的学生都了不起啊……” 他忽然聊到自己女儿,略带骄傲道:“我女儿明年就要上初中了,她学习成绩还不错……以后她要是像你这么有出息考上这里,我肯定要摆几桌席请客,好好炫耀炫耀。” 梦筠输密码的手停滞一瞬,说:“我爸当初也这么说。” 司机竖起大拇指,语气欣喜:“那你考上这里,你爸妈肯定高兴!” 梦筠忽然笑起来:“我也不知道,应该吧” 从计程车上走下后,梦筠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扫了眼腕表,便匆匆快步走向教学楼。 诸如此类的场景太多太多,今天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她甚至已经没空再为此伤心难过。 赶在上课铃声前进入教室,梦筠心中松了口气。 今天这门课的选修老师很不好说话,如果迟到这学期成绩估计又没戏了。 其实梦筠本来没必要这么累,但她上学期这门课绩点不够,她又想争取保研名额,才会选择重修,想让成绩更好看点。 教室中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低一届的新面孔,中途授课老师随机抽搭人回答问题。 旁边的小学妹留着短发,她大概是熬了夜,上课时昏昏欲睡上下眼皮不停打架。 小学妹正偷摸睡觉呢,猝不及防被系统抽到名字,睁开眼正迷茫时,梦筠伸手给她点了下页数。 小学妹坐下后,趁着老师没注意,悄悄说道:“谢谢你梦筠学姐。” 梦筠学习优异,长相漂亮,性格也好,去年才从学生会中退出,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小学妹认识她也不奇怪。 梦筠愣了一下,很快笑道:“没关系。” 她朝对方眨了眨眼,小声说:“互帮互助嘛。” 梦筠长得很好看,她相貌精致,五官小巧,说话慢条斯理带着一点嗲,跟你温声细语地说话时,好似在撒娇。 两人隔得很近,小学妹听见她的话,脸红红地想说什么,但老师转过头,她也只好放弃继续聊天的机会。 一堂课很快结束,梦筠独来独往率先离开。 等她走后,小学妹忍不住跟室友激动道:“梦筠学姐真好看啊,谁能做她男朋友简直是上辈子拯救了宇宙!!” “你不知道?”有人震惊道,“她有男朋友,是沈域清,去年的优秀毕业生代表,沈氏集团的继承人。” “我知道!沈域清学长那么优秀,谁不知道。听说梦筠学姐很爱她男朋友呢,入学后就开始追求对方……” “岂止是入学,梦筠从小就喜欢沈学长,追了对方十年……现在终于抱得美人归。” “她追了沈学长十年?!” “是啊,他们好像是中学同学,不过梦筠学姐成绩没有沈学长好,复读了一年才考进我们学校。哇,如果这都不是爱情,那。” 两人的八卦吸引了周边其他人,也参与进讨论:“什么啊,我哥和他们一个中学。沈学长以前一点都不喜欢梦筠学姐,甚至完全可以说是讨厌!” 小学妹刚还在磕cp,沉浸在学姐的温柔乡中,谁知道转眼就迎来当头一棒。 她立刻喊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没看过男神对梦筠学姐,可好了!” 放出猛料的学生没想到遭到质疑,挠挠头:“我骗你干嘛?!你找个市一中当年的人都能打听到。” 虽然他没亲眼见过,但可是从自家表哥口中听过不少内幕消息。 为了验证自己没有撒谎,他顶着周围其他人怀疑的目光,强调道:“沈学长当年对梦筠学姐是一点都不留情面,收到情书和花转眼就扔垃圾桶,但是学姐一直没有放弃,为了域清学长,她一路考进重点高中,又考进我们学校……很励志的!” “有一次沈学长感冒了,梦筠学姐淋着雨在对方楼下等了好久,高中时风雨无阻地给沈学长送早餐。” 他说得信誓旦旦,连具体发生的事情都能讲出来,明显不是现场能编出来的,其余几人不由也信了。 有人迟疑道:“可是……这不就是舔狗吗?” 听见这话,大家沉默半响,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话了。 小学妹心中闷闷的,忍不住感叹说:“男神真是不一样,梦筠学姐那么好看,又那么可爱,沈学长居然不喜欢他。” 最初爆料那人闻言哼哼两声,忍不住继续爆料:“这有什么好奇怪?当初沈学长喜欢的人另有其人!听说是他们中学的校花,姓明。只不过后来校花出国了,和沈学长分道扬镳,这才有了梦筠的机会。” 聊到这里,大家都有些唏嘘感慨。 “而且啊,那位明学姐最喜欢的是郁金香……你们都知道梦筠学姐今天晒的花是什么吧?” * 另一边,梦筠对身后细碎的议论充耳不闻。 她不知道大家的感慨,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反正他们说得也对,她没有任何反驳。 说她舔狗也好,说她战狼也行。 她最开始和沈域清在一起是幼稚的为了报复,后来则完全把对方当免费家教。毕竟她家破产后负债累累,穷到没钱请家教,即使请也请不到像沈域清这种押题补课极其牛逼的顶级学神。 所以不就是假装做个深情备胎吗?她完全没问题! 沈域清出力帮她补课,她顺手夸两句又不要钱。 偶尔梦筠缺钱买学习资料了,还会给沈域清送点不值钱的手工礼物和食物,对方为了划清关系,便会忙不迭给她转大笔钱。 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傻子才不干。 一路走来,她追随着沈域清的步伐努力考上重点高中,又考进重点大学,大学期间甚至还咬着牙门门课程绩点过四,就为了拿奖学金保研。 从当初一手烂牌到如今,尽管很多人说她是舔狗,但梦筠依然坚信自己是战狼! 这么多年过去,梦筠都习惯这种战狼生活了。谁知道不知不觉,沈域清忽然答应她每日例行一善的告白了! 她当时吓得不轻,凭借着自己多年舔狗经验强压下开口骂人的冲动,面上装出一副欣喜感动的样子。 转头她就跑了,事后打听才知道明月柔出国的消息。 然后梦筠便懂了,应该是沈域清和白月光分道扬镳,她稀里糊涂上位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男生?沈域清不会真把自己当备胎了吧? 梦筠一边在心底狠狠唾骂沈域清,一边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自己的报复计划。 “我要让沈域清爱上我,然后狠狠把他给甩了。” 结果两年过去,沈域清这个狗逼铁石心肠道心坚定,没有任何动摇的迹象。就连纪念日送花都送的郁金香。 梦筠一边骂沈域清,一边打开手机看了眼,发现几个小时前给对方发出的消息通通没有得到回复。 沈域清去年进入公司,是沈氏集团名副其实的太子爷。他好像很忙,忙到女友的讯息从来都不能及时回复。 好消息是男朋友虽然跟死了一样没有回应,但手机里却滴答滴答十分热闹。 界面不断响起消息提示,有朋友圈不服输想要继续骂战掰回一局的对手,有江宿印医生约定下次治疗的方案,还有辅导员私发保研事宜的消息…… 事情堆积在一起,梦筠深深吸了口气,下意识骂道:“傻逼沈域清。” 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旦有什么不顺心或不开心的事情,她便会骂一顿沈域清。仿佛对方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先是把不服输的对手拉黑,然后整理措辞回复辅导员的邮件,最后是给江宿印打了个电话。 电话刚接通,她便快速说道:“江医生不用改方案,你放心我不会自杀,我要死,死前也一定会捅死沈域清。” “为什么?不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爱他吧。” 电话另一头,江宿印冷静提醒道:“你今天骂他贱人。” 梦筠咦了一声:“我也没说错啊,他本来就是……”她说话时往外走,眼尖地看见校门口停着熟悉的豪车。 沈域清靠在车外正在接电话,单手插兜,眉眼不耐地讲些什么。 梦筠将问候对方先辈的脏话咽了下去,跟电话那头嘀咕了句:“不聊咯,我亲亲男友来接我了。” 沈域清眉头蹙眉,对电话那头淡淡道:“我知道她是我表妹,以后别提了,玉娇娇的事情我管不了……” 梦筠挥了挥手,喊道:“沈域清!!!” 沈域清转过眼便看见了鲜活的女友,他眼中的不耐褪去,抬眼朝对方笑了一下。 他伸手想要接住从台阶上跳下来的女友,一边对电话轻描淡写道:“小姑我有事,下次再聊。” 梦筠从阶梯上跳下来,三两部蹦到沈域清身旁,挽住对方的胳膊,说:“我好想你啊,你今天做了什么呢,有没有想我?” 沈域清故作思索,在女友控诉的目光下很快笑道:“有?” 梦筠注视着他温柔的面容,语气甜美道:“真的吗?如果你没有想我,我会很失望呢。” 毕竟我可是很想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5-26 13:38:18~2023-05-30 03:1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richric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陆仙生、弥勒YY、电气白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表盘 62瓶;陌上紫轩 44瓶;Pumpkin、倒霉孩子想长高(T_T)、O兑兑O、COCOOL、Vda_K、童潼大魔王、陆仙生 10瓶;是木木啊 7瓶;~骨膝、年诛、小王子和他的玫瑰 5瓶;时宜事宜 2瓶;k柚kkkn、三三二九、54586236、58055511、42293163、21617331、明月下西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 07 明月多情应笑我 夜色渐暗,灯火通明的游艇停靠在港口。 今天聚会的主人是柏卷。他去年随手投资的游戏前段时间出了财务报表,收益应当很不错,好到他特意在今天举办游艇派对庆祝。 游艇共有三层,泳池旁众人身穿比基尼泳装短裤,男男女女彼此嬉戏调笑。服务员从中穿梭,酒精果汁甜点不断呈上,有人打开了彩炮,礼花从空中洋洋洒洒落下。 棋牌室中烟雾缭绕,牌桌上筹码来来往往。 当梦筠和沈域清踏入其中,瞬间成为众人焦点,位于人群中央。沈域清身为沈家太子爷,未来的继承人,在A市二代圈子中是当之无愧的金字塔顶层。 他从学生时代时便是人群焦点,更别说如今已经进入沈氏集团渐渐接触核心业务掌握实权,讨好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沈少。” “学长,上次我们提到的……” “域清!” 不断有人围上来,众人面带笑容围聚在沈域清身旁,不动声色试图拉近关系。 沈域清身穿白色衬衫,懒懒依靠在船栏边,一手插兜,另只手则牵住梦筠。他面带微笑,漫不经心地倾听旁人的话语。 梦筠温柔站在他旁边,周围是旁人若有似无的打量。他们神情之中有艳羡,有厌恶,还有隐晦的不屑。 梦筠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满脑子只有什么时候开饭。旁边的自动餐盘上不断摆放着刚处理好的海鲜,小甜点和蛋糕堆积成一座小山。 不会吧不会吧,这群人到底要聊多久啊。 有那么多废话吗? 不知道耽误别人吃饭是大罪吗!! 梦筠中午从江宿印的咨询室出来就忙着去学校上课,到现在别说吃饭了,就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这样她还得在沈域清旁边扮演贴心深情女友,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甩手走人了。 幸好很快有人来解救她了。 柏卷身穿西装,从棋牌室走出来,拿着香槟直奔两人的位置而来:“沈域清你终于来了,赶紧来。” 他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故意所为,长腿三两步上前挤开梦筠,站至沈域清身旁:“我投资的这个团队有新方案,你先跟我走一趟,李涵他们也在……” 柏卷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好友沈域清急匆匆往楼上走。 他走出两步路又故意回头,贱兮兮地对梦筠问道:“借用你男友一会儿,不介意吧?” 梦筠巴不得沈域清赶紧走,自己好去吃东西,当然不会说介意。 不过她看见柏卷这副急着救沈域清离开自己身边的样子就烦,也不想给对方好脸色,便好奇问道:“柏卷,你属什么的啊?” 柏卷不明所以:“你问这个干嘛?我属虎,你这都忘了?” 梦筠震惊:“不对吧,我怎么觉得你属绿茶的啊。” 柏卷:……? 沈域清忽然也笑了,若无其事感叹道:“确实有股绿茶味。” 梦筠点了点头,赞同道:“是吧,柏卷你真是好茶啊好茶!” 说完她就转身溜了。 她还要去吃晚饭呢,没空跟柏卷这个傻子吵架,吃饱了再回来骂他。 柏卷刚准备骂人,便看见梦筠跑得飞快,转瞬便消失在人群中。自己反驳的话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人难受。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气得不轻,回眸却见好友正低头忍笑。 柏卷瞬间炸了:“沈域清你帮她干嘛?!” 沈域清正看着梦筠偷溜走的背影好笑,闻言淡淡转过眸。他止住笑,抬眉道:“小梦是我女友,我不帮她难道帮你?” 他率先转身朝游艇楼上走去,淡淡道:“少弄这些心眼,别哪天真成绿茶了。我们朋友也没得做。” 柏卷正炸毛呢,听见他这句话便怔住了。 他一时间不确定好友话中深意,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却下意识不敢再继续说话了。 两人踩着楼梯上楼,居高临下几乎能俯视游艇第一层楼的所有人。 沈域清一眼便看见拿着餐盘在食物区欢快蹿来蹿去的梦筠,忍不住笑了笑,随后又微微蹙眉。 到了会议室前,他对服务员招招手,指着下方泳池的方向道:“让那几人不要在公共场合抽烟。” 柏卷因为他方才的警告正有些尴尬,迫不及待想要揭过刚才的事情。 他闻言,立刻打趣望去:“你还管这个?” 沈域清神情淡淡:“梦筠在那吃饭。最近换季,她闻不得烟味。” 柏卷气笑了:“沈域清沈大少爷,你有没有搞错?” 柏卷是心服口服,气道:“梦筠她自己都抽烟,你不会还以为她是什么需要人呵护的傻白甜公主吧?” “我看她心思深着,你别被她玩死!” 沈域清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倒是揭过这个话题:“你刚才说的方案呢?” …… 另一边,梦筠正在拿甜点,丝毫不知自己身边几人忽然灭烟的理由。 她挑了些食物,便在用餐厅找了个角落坐下,一个人自顾自地开始干饭。 一般在这种派对上,大家都会试着结交新朋友,或是寻找旧友作伴。但梦筠没这个想法,她每天忙着学业和扮演深情女友还有心理治疗已经够累了,实在没空再进行虚伪的应酬交际。 更何况其他人应当也没耐心跟她玩。 大家从前或许认识甚至是朋友,但她家破产后,如果不是沈域清,她甚至不会再跟这些人有交集。 自从梦筠走进用餐厅后,周围的声音都低了些。在三两成群气氛欢快的派对中,独来独往的梦筠简直是异类。 今天朋友圈这场骂战可以说是轰轰烈烈,在场的众人中甚至有被骂当事人。在梦筠进餐厅前一秒,这位女生都还在跟朋友义愤填膺地吐槽她拉黑自己的小人行径! 要不是刚才沈域清在,她都想上去跟梦筠现场掰头了! 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梦筠假装没看见,埋着头认真干饭。 那位不仅输了骂战,事后还被她不耐烦拉黑的当事人终究是没忍住,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被梦筠听见的声音,说道:“真恶心。” 身旁立刻有人附和道:“被拒绝多少次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有自知之明。” 这两人言辞刻薄,语气厌恶,望向梦筠的眼神毫不掩饰。 明知她们骂的是自己,但梦筠吃饭的动作甚至都没停过一瞬。 诸如此类的话她从这些人口中听过无数次。从她和沈域清确定关系那天起,便多了许多这类义愤填膺打抱不平的人。 有人是嫉妒,不甘心梦筠都能成功;有人则是真心替沈域清不值,其中包括他的好友柏卷。 在他们眼中,沈域清是什么人啊? 沈家继承人,身家千亿,学识性格品性无一不优,是大家公认的男神。 而梦筠这个沦落到要为一点奖学金拼命的小可怜,总是跟在他身后摇尾巴的舔狗,怎么看都和他不匹配。 “有的人真是命好,家里破产就不要脸贴着沈家……” 梦筠正在小口小口地咬菠萝,听到这句话头都没抬,还在心里嘲笑这些人词汇量太贫乏了。 翻来覆去也只有这几句,没半点新意,怪不得从来都骂不过自己。 可惜梦筠有一身才学词汇,能用来友好亲切问候这几人的母亲,但她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她又不傻。 网上她能重拳出击,那是她知道这些人不会隔着网线来打她。现在就不一样了,万一有个脑子不清醒的,骂不过又急眼了,现场给她两拳怎么办? 宴会里的这些富二代大小姐她一个都惹不起,人家带保镖她又没有。 算了算了,大不了回去发微博天天艾特造谣骂他们。 梦筠一边在心里亲切问候这些人祖宗,一边微笑着拿着餐盘往外走,准备再去挑点食物。 然而她刚转身,便看见沈域清正靠在门框。他蹙眉凝神,不知道站在这里听了多久。 看见梦筠回头,他起身走到对方身前,眼眸深邃:“你走什么?” 梦筠觉得有点丢脸,握着餐盘的手发紧,一时间没说话。 沈域清忽地叹了声气,轻轻拉住她的手往屋内走。 他拉着梦筠一路走到方才说话声音最大的那人面前,对方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表情尴尬无措。 沈域清注视着对方,语气郑重:“梦筠是我女朋友,也是我喜欢的人,我希望你收回方才的话,向她道歉,否则我只能请你离开。” 所有人霎时怔然。出声讽刺梦筠那两人更是脸色通红,又悔又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家一直听说沈域清不喜欢梦筠,甚至亲眼见识过曾经他讨厌对方时的模样,所以就算他和梦筠恋爱,大家也下意识地不肯相信这件事。 四面八方是诧异的目光,梦筠感受着指尖属于另一人的暖意,脑海中忽然回到了很多年前。 家里破产后,她不得不去学校上课。 她走进教室,一位并不怎么相熟来往的同学大声笑道:“有人还好意思来学校?” “家里都破产了,不知道还交不交得起学费。” “学习成绩又差,跟她在一个班都好丢人……” 在梦筠此前的十几年人生中,她的生活是阳光的,灿烂的,没有任何阻拦。她不顾他人眼光,追逐着自己喜欢的一切。 学校看不顺眼她的人太多了,仅仅是她追求沈域清的举动,便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感。 私立贵族中学阶级分明,其他人嘲讽的目光刺的人眼睛生疼。 梦筠很想跑出去,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然后她在跑出学校的途中,撞见了值日的沈域清。 沈域清尽责地拦下了想要跑出学校的她,蹙眉提醒:“要上课了,你去哪?”梦筠从前也喜欢上课开小差,但从不逃课。 梦筠抬起头,憋着一口气,固执问道:“我是不是不该来这里了?” 沈域清注视着眼眶泛红的她,然后叹了声气。 他收起登记迟到的值日本,伸出手,用丝绢擦拭她的眼泪。 很奇怪,梦筠方才无地自容,羞愧到几乎绝望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被安抚了。 沈域清拉住梦筠的手,语气沉稳:“我们回去。” 梦筠和沈域清的关系很奇怪,小时候他们青梅竹马天下第一好。后来她喜欢上对方,沈域清对她避之不及厌恶不已。 这段时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大约有两年。 直到现在,沈域清再一次握住她的手。 他就像是梦筠记忆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关系最亲密时的模样,耐心地劝导开解她。 沈域清握着梦筠的手走进教室,态度坦然。他询问事情经过后,在所有同学的目光中直直走到出声讽刺梦筠的同学面前。 他敲敲对方的桌子,冷静问道:“她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说话那人卡着嗓子,尴尬道:“我、我没说……” 沈域清没空跟他争辩。他扫视室内沉默众人,目光锐利,一字字说:“梦筠是我妹妹,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把她当作我的亲妹妹。” 全班鸦雀无声。 在学校这个踩低捧高的小型社会中,金字塔顶端人的态度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决定自己是否好过。 只是沈域清一句话,梦筠日后的日子应当会好过很多。 那时自己的心情如何呢? 很感动吧?认为自己没有喜欢错人吧?大约也觉得,沈域清对她似乎不是毫无感情吧? 直到后来沈域清亲口打破她的幻想,告诉她自己喜欢的人从来不是她。 直到她遭遇霸凌,慌张跑回教室想要寻求沈域清帮助,却看见他和明月柔在一起…… 她才明白,原来人类总是自觉多情。 从回忆中抽身,数年前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和面前的青年身形重叠,梦筠忽然笑了起来。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 沈域清,有一天你会不会后悔,后悔辜负了我曾经的柔情痴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采桑子》 意思是:明月应会嘲笑我的无情,笑我如今,笑我辜负了她的柔情痴心。 ———— 感谢在2023-05-30 03:19:54~2023-05-31 04:3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芙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卑微小张 30瓶;桉 10瓶;山河、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5瓶;花鸟倦、江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 08 好像一条狗 沈域清后不后悔梦筠不曾得知,不过对方此时的脸色却是异常难看。 原本热闹的用餐厅此刻寂静无声,陈落雪只觉得自己流年不利。 她不过是不服气地说了几句实话,料想梦筠如今没有背景不敢反驳自己,没想到会刚好被沈域清听见…… 她家虽然有钱,但在A市根本排不上号,哪里敢得罪沈家太子爷。 所以被沈域清质问,即使她再不甘不愿,也只好道歉:“……我今天情绪不好,无心说了很多不好的话,梦筠你原谅我吧。” 刚刚附和她骂人的小姐妹也低着头,不敢说话。 用餐厅所有人都注视着她们,也不知道是真心后悔,还是单纯感到丢人。陈落雪说了两句,眼泪便掉了下来:“梦筠学姐,对不起。” 陈落雪染着一头金色卷发,哭起来时鼻子通红,莫名有几分可爱。 一个还算可爱的小美女低头哭着道歉,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难免会宽容几分。 比如刚赶来的柏卷。他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大约也猜到了些。 他看见陈落雪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头有些疼,回头对好友打圆场道:“算了别哭,道歉就行,也不是什么大事……” 谁知沈域清好似根本没听见他的话,连眼皮都未动一下。 他注视着面前抽噎的女生,冷静问道:“只会哭吗?” “骂人时不是很开心吗?现在哭什么?”他语气平静,但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讥讽。 沈域清出身优渥,成长至今顺风顺水,对外性格还算温柔,很少会出现此时刻薄待人的姿态。 此刻他语气冷然毫不留情面,不仅两位当事人吓得不轻,周围其他人也不由收敛看好戏的表情,神情紧张起来。 他目光很冷:“听不懂吗?道歉。” 陈落雪委屈地掉眼泪,低着头小声说:“梦筠学姐……” 沈域清嗤笑出声:“学姐?” 他转头睨了眼梦筠,挑眉问道:“你有这么个学妹?” 梦筠本来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毕竟欣赏这出变脸的机会可不多。没想到她正吃瓜呢,话题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在场的人只要眼睛没瞎,便能看出来沈域清此刻正憋着火,梦筠当然也不例外。 但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如此生气,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被嘲讽了? 那也来得太晚了吧。这种话背后不知道多少人讲,她不信柏卷没有在沈域清面前提过。 她心中不解,面上却不动声色,轻飘飘道:“没有啊,我不认识她。” 沈域清要的便是她的答案。 他闻言转过眸,看向陈落雪,一言不发。 被沈域清冷冷注视,陈落雪再不敢有其他小心思,低着头说:“对不起梦筠,我今天说了很过分的话,请你原谅我。” 梦筠看着高贵的大小姐终于低下头,忍不住反问道:“你道歉是真心的吗?” 陈落雪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梦筠却又说道:“不管你是不是真心,我都不会原谅你哦。” 她笑眼弯弯,态度坦然。周围其他人目光诧异,柏卷一行人更是差点惊掉下巴。 他们没想到她会如此嚣张,惊讶她当着沈域清面,也丝毫不伪装恶毒的本性,。 不过梦筠都不在乎。 她上前一步,双手合握住陈落雪的手,低下头语气诚恳道:“我不会原谅你,也不觉得自己可怜。我喜欢沈域清,所以为他付出很多。以前大家好歹还说句深情呢,怎么现在到你们嘴里,就成了一文不值的舔狗了呢?”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想对他好有错吗?你说的每一件都是事实,雨天淋雨送伞也好,每日不落地送早餐也好,都是因为我喜欢沈域清。这些事不能代表我卑微,只能说明我对这场感情付出了真心。” 说到这,梦筠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因为她发现,自己当时满脑子想要将沈域清舔到手然后甩了对方,好像也没付出什么真心…… 算了,反正她之前付出了真心。 梦筠纠结地眨眨眼,其他人却误解了她停顿的沉默,以为她是在伤感自己真情错付,看待她的眼神都变了。 沈域清从头到尾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直到梦筠轻描淡写地提到过去那段时光,握住对方的指尖不由发紧。 他语气厌恶:“不要讲了。” 没人知道,沈域清非常讨厌他人提及过去那段时光。 就好像那是一颗隐下去的雷,似乎随时都会在这段感情中引爆,但他仍在竭力掩盖。 沈域清沉默注视着面前两人,等她们啜泣道歉后,才拉着梦筠往外走。 柏卷和李涵一行人也从楼上下来看戏了。像这种聚会也是有等级制度,比如此时这个房间里坐着的都是参加聚会中身份最优渥的几位。他们几位便是金字塔尖的人,却又都以沈域清为中心。 路过柏卷时,沈域清忽然问道:“这两个人谁带进来?” 柏卷今天被好友下了几次脸,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笔尖,扫了眼用餐厅的方向,随口道:“不记得了。” 沈域清眉眼不耐,声音平静:“以后她们在的场合,不要叫我。” 他不过是三言两语,却几乎将陈落雪两人逐出A市社交圈。沈家太子爷和没什么地位的陈家小女儿,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怎么选。 陈落雪猝不及防听见这句话,神情不敢置信,瞪大眼再没有方才的嚣张。 如果家里人知道她得罪了沈家太子爷……陈落雪面若白纸。 她鼻子猛地一酸。如果说刚才她的啜泣是三分真七分假,这次便是真哭了。 —— 从派对回来后,沈域清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上眉目微蹙。他指尖搭在方向盘上,眼眸深邃,望着车窗前的景色。 梦筠身为被骂当事人,情绪倒是非常好,甚至在临走前还找厨师打包带了份贝果。 沈域清蹙眉开车时,她便坐着副驾驶,神情认真地啃贝果。 沈域清开始一言不发,后来见她这副完全不放心上的模样,心中的郁气也散了几分。 他玩笑道:“喜欢吗?我去找柏卷把厨师要来?” 梦筠随口说:“好啊。”反正又不用她付工资,还能顺便恶心一把柏卷。 她答应后,沈域清紧蹙的眉也微微松了些。 他忽然转过脸,望向梦筠,问出自己今天最愤怒也最不理解的问题:“为什么不找我?” 梦筠正在啃贝果,闻言眨了眨眼,大概是没想到为什么他会这么问。 红灯闪烁,沈域清漫不经心启动跑车,玩笑般问道:“以前遇见这种事,你都会来找我。” 梦筠愣了一下,半响才道:“域清哥哥那么忙,我不想因为这种事麻烦你啊。”她语气甜美,试图用撒娇糊弄过去。 沈域清皱起眉,大概很不能理解这个回答。 梦筠装作没看到他的表情,似真似假地说:“你那么忙,万一找你你没空怎么办?我岂不是会很尴尬。” 沈域清深吸一口气,强调道:“梦筠,我是你男友,有关你的事我怎么会没空?” 梦筠咬了口贝果,慢吞吞地说:“谁知道呢。” 伴随着她轻飘飘的话,沈域清正皱眉准备辩驳,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眸沉了下去。 车内一时间静得出奇。 梦筠转过脸,看着窗外一闪即逝的风景,脑海中想的却是很久之前,当沈域清替自己出头质问出声讥讽自己的同学之后。 有了沈域清的维护,荣升为对方妹妹的梦筠在学校处境好过不少。 直到沈域清的亲表妹,玉娇娇得知了这件事。 玉娇娇从前便跟梦筠不对付,处处要和对方比,在幼儿园时便互相打架,尤其厌恶梦筠以沈域清青梅竹马的关系自居。 而现在梦筠家里都破产了,居然还舔着脸霸占自己表哥,在学校过得风生水起。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玉娇娇决定给梦筠一点教训。 当然了,她是绝对不会傻到自己出头教训梦筠,被发现就完蛋了好吗! 所以她想了个办法。在得知梦筠最近上下学都跟闺蜜同行时,她决定找人去教训梦筠的闺蜜,‘顺便’把和对方一起的梦筠算上。 于是梦筠和她的好姐妹史安乐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 “不许找老师,后果你知道。”那些人大概也怕惹上麻烦,没怎么动手,更多的是推搡和言语恐吓调笑。找过她们麻烦后,便笑嘻嘻离开了。 梦筠和史安乐两个倒霉蛋抱头痛哭一顿,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倒霉,走路上也能惹到其他学校的混混。 史安乐这个怂包,平时吹牛多么硬气,遇见这种事却只知道哭。 梦筠当时想了很多,看那群混混还没走远,最后决定回学校去找沈域清。 她和沈域清从小一起长大,两人青梅竹马,这种事情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对方。 结果她冲回教室时,沈域清正在和明月柔一起画黑板报。他穿着校服,黑色的发丝垂落额角,鼻梁挺拔,气质清冷。 明月柔身穿同款校服,浅笑站在他身旁,时不时歪头附和几句。 从教室窗外望去,他们好像真的很般配。 玻璃窗反射出她的面容。少女白皙的脸上还有巴掌印,校服衣领被撕开了口子,狼狈得像一条狗。 沈域清没有注意到她,明月柔也没有注意到她。 最终是提着拖把回教室的柏卷,看见了梦筠。他站在她身后,大声喊道:“梦筠,我靠你怎么回事?” “谁他妈弄的?”柏卷直接叫了起来,皱眉盯着她脸上的痕迹,“有人找你麻烦?” 虽然梦筠家里破产了,大家不再是一个圈子的人,但到底从小一起长大。就算他以前不喜欢对方,亲眼看见对方沦落到这种地步,心中也不会高兴。 梦筠这才回神,茫然道:“啊?嗯。” 柏卷皱着眉,看起来很不满的样子。而沈域清和明月柔此刻也走了出来,一起盯着梦筠。 两人的眼神刺得人疼,梦筠不自觉想往后退。 但她忍住了。 她从不后退。 爸爸说做人要勇敢,喜欢是一往无前。 梦筠抓紧校服衣摆,故作镇定:“没什么,我发现我忘记拿东西了。” 然后她走到自己桌子前蹲下,假装在抽屉里找东西。 这大概是最尴尬漫长的一分钟。在所有人洞悉一切的注视下,她随便拿了本书,便匆匆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5-31 04:34:50~2023-06-01 03:4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弥勒YY 20瓶;记录生活的抹茶派、笨笨狗小谢吃冰激凌? 6瓶;blm 5瓶;落日伊珊、23406938、我是小蠢蛋 2瓶;咳咳、可可爱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 09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 柏卷神情震惊,不敢置信:“梦筠得罪谁了,是我们圈子的人做的?那也太没品了!” 周玉清虽然也看梦筠不顺眼,认为对方死皮赖脸缠着沈域清的样子很难堪,为此没少怼对方,可学校中这些人做得也太过了。 明月柔忧心忡忡:“不至于。”梦家才落败几天,好歹曾经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这种做法实在让人心寒。 沈域清望着少女匆匆跑离的背影,眼神沉了下来。 明月柔转过头想跟沈域清说话,却一下子愣住了。她从未见过沈域清脸色如此难看过。 出于自觉,她下意识皱眉。她还未说话,便听见沈域清说:“我出去一趟。” 柏卷还没回过神:“啊,你去哪?你不和月柔画黑板报了?” 他将手中的粉笔丢给柏卷,皱着眉匆匆往外走去:“你自己找老师接的任务自己做,以后这种事不要叫我。”听见他这句话,明月柔握着粉笔的手不自觉发紧。 柏卷被好友凶后有些尴尬,摸摸鼻子,心虚嘀咕道:“我这不是帮你制造机会吗……” 等沈域清出来时,梦筠早就跑不在了。 …… 梦筠被打的事情没能瞒住,她妈带她找到学校,还告到警察局要求调监控指认隔壁学校的混混。几乎不用费力,便审问出当事人是玉娇娇和她的同伴。 梦筠妈妈一直都是娇滴滴的女士,这一次却站在梦筠面前,指着包括玉娇娇在内被老师带出来的女生,说:“你们是社会的败类!人渣! 她只会这几个词,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东西了。 私立中学等级分明,梦筠家今不如昔,主使人玉娇娇等人又背靠沈家,所以梦筠根本不抱希望能得到正义。 学校给出的处理方式可能是检讨,可能是所谓的留校察看,但总之不会有什么严格惩罚。 但最后不知道是谁出力,连带玉娇娇在内的几人全部被记过开除了。 这是一个好,但梦筠的生活却并没有就此好起来。 她被校园暴力的事情当然没能瞒住,几乎人尽皆知。 原本骄傲的大小姐家里破产,如今又遭遇校园霸凌,听起来多么劲爆刺激的消息啊。如果梦筠不是当事人,估计茶余饭后也会凑着耳朵听,然后感叹两句命运无常。 可惜她就是那个倒霉的当事人。 所有人都知道她家破产的事实,来来往往的所有人都在讨论她,境遇本就不算好的她雪上加霜。 最重要的是,贵族国际学校日常开销高昂,仅仅是每学期四套的制服她家便无力支撑,更别提即将到来的国外冬令营的假期旅游费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梦筠转校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办理退学手续后,她抱着书离开奢华严谨的母校,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和从前的人和事有任何交集。 然后沈域清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时隔很久,梦筠依然能想起那天的晴朗天气。 沈域清独自站在新学校门口的树下,树上开着不知名紫色小花,与气质清俊的少年相得益彰。 半月未见,他的头发稍稍长了些,穿着一中的蓝白校服,眼眸不耐地注视着自己方向。 他和从前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四周人来人往,他依然是最耀眼的存在。 以至于梦筠在人群当中,一眼便看见独立其外的他。 沈域清目光始终落在校门处,自然也看见了刚走出学校的梦筠。 他快步走过来,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做错事的玉娇娇是他表妹,最初承诺要帮梦筠的人是自己,让对方失望而归的也是他。 如果是其他人在这里,估计很难相信沈域清会亲口向梦筠道歉,毕竟在他们的关系中,沈域清才是身处拒绝厌恶的那方。 然而听见沈域清道歉,梦筠没有流露出任何吃惊的表情,就连沈域清也对此理所当然。他道歉的姿态异常熟练,就好像已经有过无数遍经验。 梦筠和沈域清关系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简单说清。 很多人都只知道他们关系奇差,甚至是厌恶反感。但很少有人记得在一年以前,她们是从小相识长大的青梅竹马,关系好到让玉娇娇这位表妹都嫉妒。 沈域清反感梦筠无视自己拒绝的追求,厌恶对方自我感动的行为,但不代表他能忘记过去两人的所有。 很难说清楚沈域清对梦筠怀揣着怎样的感觉。 他曾经把她当作自己的青梅,最好的朋友之一,直到梦筠开始喜欢他。 被喜欢不是一件坏事,被打扰就不是了。 梦筠的爱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是名副其实的小公主,家中千娇百宠,没有受过什么挫折,喜欢的东西便要立刻得到。 没有感情的事物如此,有思想理智的人类她也同样对待。 面对梦筠的喜欢追求,沈域清先是假装不知,再到委婉拒绝,但对方却从未放弃和改变过想法。 同样是出身优渥,天之骄子的沈域清难以避免地开始反感对方。 难道他是一件物件吗? 为什么他的一再拒绝会被熟视无睹,为什么梦筠喜欢自己,他便必须和对方在一起? 伴随着梦筠轰轰烈烈的追求,沈域清不堪其扰,几欲作呕。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身边旁人的态度。朋友带有调侃意味的打趣、父母长辈的默认,就好像他和梦筠永远捆绑在一起。 而梦筠就好像一根筋地不知道放弃,情书日日不落,围追堵截地告白。 仿佛和对方作对般,沈域清对她的态度也愈发恶劣。 他目的明确,便是彻底和梦筠划清界限,让自大的对方明白,自己不是她作为小女孩心血来潮想要便能得到的物品之一。 沈域清一直在等待梦筠放弃,直到梦家破产这天到来。 他看见被人欺负到狼狈的梦筠,看见她无助又茫然的眼神,看见她故作无事维护自己仅剩一点自尊心的脆弱,看见她匆匆逃离的可怜背影…… 在这一刻,沈域清陡然发现,比起摆脱梦筠让人烦恼的追求,他更不能接受对方落到这种地步。 她是他宠爱了十几年的青梅,他希望她离开自己后寻求到崭新的生活,遇见心意相投的恋人,确定正确的爱情观,而不是像现在狼狈不堪。 在梦筠大张旗鼓追求他前,梦筠的他最重要的青梅。 他照顾她,维护她,几乎无底线地包容她小女生的任性脾气。 从幼儿园时,梦筠讨厌的花椰菜的归处便是他餐盘; 梦筠小学被欺负他帮忙打架;梦筠学骑自行车他全程陪同;梦筠的每一个生日他都不曾缺席; 梦筠考试没及格不敢让父母签字,是他皱着眉一字字代笔。 事情揭发后长辈责问,面对青梅求助的目光,他只好说是自己没事做无聊,想在梦筠的试卷上练签名。 每年春节梦筠会数他的红包,对比两人谁多谁少。为了不让小青梅生气,他会私下给对方多放几个红包……而对方也居然傻到从未发现。 小王子说:“我的玫瑰花,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我给她浇灌,我给她盖上花罩,我给她竖起屏风,给她避风挡雨。” “我为她杀死了几条毛毛虫,我倾听她的抱怨、她的吹嘘、有时也聆听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这世上有很多玫瑰,但只有这一朵,唯独这一朵,是他亲自栽种灌溉。 即使他厌倦了她的空虚自大,挣脱逃离经过其他数个星球,遇见了狐狸飞行家和毒蛇,也依然会回到她身边。 因为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无法代替的过去经历,赋予她不一样的价值。 于是他来到梦筠的新学校,在外徘徊良久。 在十七岁这年,沈域清问道:“梦筠,你想要什么?” 他立下此生的承诺:“我都会帮你。” 梦筠看向他,沉默许久。她像是在观察他的神情,以此确认他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承诺。 最终,少女笑起来:“但是域清哥哥,你害我好伤心。” “我再也不能相信你了。”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那种满含期待去寻求庇护,却只能羞惭退场的无地自容,她这辈子体验一次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评价男女主对错,只能说阴差阳错。这就是一个我爱你时你不爱我的故事。 “我的玫瑰花,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我给她浇灌,我给她盖上花罩,我给她竖起屏风,给她避风挡雨。我为她杀死了几条毛毛虫,我倾听她的抱怨、她的吹嘘、有时也聆听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小王子》 ———— 感谢在2023-06-01 03:48:08~2023-06-02 07:1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沧 10瓶;贝拉 9瓶;不上岸绝不改名 5瓶;黄皮皮 3瓶;五风 2瓶;小huang、小兔宰治子、42293163、洗面奶是甜的~、咳咳、疯狂星期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 10 因为我是真的爱过你 静寂的夜色中,车辆速度一再飙升。 “梦筠,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在我不知晓的情况中,今天这类事情发生过多少次?你宁愿跟他们在朋友圈吵架,也不愿告知我一声。” 沈域清说话时看着车窗前,好笑又疲惫挫败。 伴随着沈域清清冷的话语,梦筠手中的贝果开始变得不好吃了。 大半夜,她真没心情跟沈域清这个狗逼再进行辩论赛了。 好想阴阳怪气骂人,但还得维持甜美恋爱脑人设,太累了。 沈域清居然胆敢问她要什么? 就连梦筠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从一出生便已得到普通人此生无法祈求的事物,财富家庭父母,然后又都通通失去了。 她最想要的,是疼爱她的父母,是无忧无虑的青春,是只知快乐勇敢不懂后退的自己。 但那些都已是回不来的东西了。 而除开这些,我还有什么好要的呢? 梦筠略微思索,轻声说:“我想要的是……你喜欢我。” 车内忽然响起一声笑。 沈域清转过眼,眼眸看向梦筠:“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他身穿白色衬衫,手腕处的袖扣解开,就连笑起来反问的姿态都透露出几分懒散随意 汽车速度渐渐放缓,在路边停下。 明明是青梅竹马,彼此相伴走过二十几年人生的旧友,是亲密无间的女友。沈域清自认和梦筠彼此没有任何秘密,但偶尔在某个瞬间,他又会认为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梦筠。 比如他和梦筠交往两年,对方居然能说出‘想要自己喜欢她’如此荒谬的话语。 他喉结滚动,嗤了一声,眼中不敢置信:“我不喜欢你,我现在陪你玩什么?” “过家家?” 他语气有些重,梦筠无辜眨眼:“也许你是同情我呢?像玉娇娇说的那样,你被我缠得没办法了?” 沈域清素来是温润有礼的姿态,但此刻他却低声骂了句脏话。 他用手揉了揉眉心,冷笑说:“小姑说她每日学习用心,让我放她回国。我看她是太闲……我明天就将玉娇娇的卡停掉。” 梦筠目的达到,差点当场笑出声。 她在心里为自己暗暗点赞,甩锅上眼药的水平越来越高了!很有绿茶的风范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梦筠坚信人生苦短,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所以有仇就要及时报,在有限的生命里,无限报仇! 时时刻刻谨记让自己的仇人不开心,这样自己就开心了! 梦筠心中在思考待会儿要如何给玉娇娇发微信,通知对方即将开始自食其力的‘好消息’,嘴上却还假惺惺地劝道:“这样不好吧,娇娇是你表妹,又还在读书……” 沈域清睨了她一眼:“牙花都快笑出来了。” 梦筠立刻双手捂嘴,惊恐眨眼:“不会吧?!” 她演技退步了吗?!! 沈域清本来正为表妹没有边界感的行为而头疼,见到梦筠这副可爱的模样后却忍不住笑了。 梦筠刚刚绿茶露馅,生怕沈域清收回刚才的想法,轻易放过玉娇娇。所以此刻她乖得要命,无辜地注视着沈域清。 被女友这么看着,沈域清心中那点因表妹找事而产生戾气和不耐瞬间消散。 “小梦。”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斟酌开口:“你从来不必勉强自己去应对那些人。” 梦筠眨了眨眼,语气天真:“可是他们是你朋友啊,我不想让你为难。” 沈域清忽然笑起来,似是感到荒谬:“我需要很多朋友吗?” “我究竟要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相比那些我甚至记不住名字的‘朋友’,我更希望你在这段感情中开心。” 他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声音凌厉:“谁背后说你坏话,你让他滚出去;谁让你不高兴,你直接将餐盘丢他脸上;谁言行让你感到难受,我不会再和他有任何合作来往。” 沈域清虽然是沈家继承人,但待人接物平易近人,对外素来口碑极好。许多人提到他,都会说一句温润有礼,没有贵家公子的坏脾气。 但只有亲近熟知他的人才明白,他看似温润如玉,实则外热内冷,行事雷厉风行,性情傲气不输于任何人。 此刻眼带戾气的沈域清,才是他真正的性格。 梦筠沉默地注视着他,若有所思道:“沈域清,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生气了吗?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呢? 你不是很清楚吗?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我不正是伴随着这种冷言冷语一路走过来吗? 无论如何,沈域清会为此生气,那真是太好了!! 这不正是她的目的吗? 让他在这段感情中愤怒,让他感同身受自己多年的痛苦,让他与之一起沉入烂泥中。 但是现在这点微不足道的愤怒和痛苦,远远不够……远远不足以填补她的绝望和空虚。 梦筠眼中闪烁晶莹,表情却丝毫未变,嘴角甚至含有笑意。 她眨了眨眼,语气天真:“但他们也许不是恶意呢。也许我再坚持一下,他们就会喜欢上我呢?” 她语气小心翼翼,眉眼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沈域清不敢置信看了她两眼,忽然便被装傻的她气笑了。 他靠在椅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点方向盘,深深吸了口气。 沈域清正准备开口,梦筠便笑嘻嘻道:“毕竟以前域清哥哥也很讨厌我,对我说了很多很过分的话,可是我们现在也在一起啦。” 沈域清嘴角的笑停滞,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般。所有逃避的过往被少女漫不经心的话语揪出,那些他此生再也不愿面对的画面在脑海中快速闪烁。 天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砸在车窗上。 沈域清看见,有水珠从少女脸颊上流淌而下,重重落在他心上,由此掀起滔天巨浪。 然而他再仔细看,却发现梦筠言笑晏晏,脸上从未有水珠的痕迹。 他好似笑了一声,笑声似无奈似叹息:“梦筠,你今天说不会原谅他们……其中也包括我,对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梦筠很惊讶的样子。 明明此时的梦筠并未流泪,但沈域清却觉得自己心中那场雨好像并未停。 他注视着她,眼带笑意惆怅,似漫不经心闲谈道:“也许你恨我呢?” 梦筠恍然醒悟,若有所思:“你是说那段时间吗?开始有一点吧?\ 在沈域清深邃的目光下,她伸出手,慢条斯理握住对方的手,勾唇道:“但比起恨,我还是更爱你啊。” 梦筠笑容甜美,手指翻转,和沈域清十指紧扣:“没关系,我都原谅你。我不会原谅她们,但我原谅你。” 开玩笑啦,怎么可能。 她们的死活都跟我没关系,反正从最开始我便是选择你作为报复对象。 没想到吧,我确实如她们所说,是个别有用心的坏女人。 在外人看来,梦筠从前对待沈域清的姿态卑微又可怜。但平心而论,她其实觉得那段时间沈域清对她没那么糟糕。 他不答应自己的追求,却会在其他人欺负她时帮她出头,出钱资助她和母亲的生活,出力帮成绩一塌糊涂的她补习。 如果是平常人,恐怕会对此感激吧?但梦筠却没有放弃那个荒谬的报复计划。 小王子因为腻味了玫瑰的自大虚伪,毫不留情地离开了她。 他走过了许许多多不同的星球,遇见了或忠诚或美丽或狡诈的同伴,然后明白自己最爱的仍旧是被遗留在星球上的玫瑰。 但他不知道,玫瑰是看似坚强但实则脆弱的花朵。 需要用爱浇灌,需要细心呵护。 小王子回来得太晚太晚啦,不明白玫瑰在如复一日等待的日子中,早已默默枯萎凋零。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 梦筠缓缓向前吻住他,温柔地唤他的名字:“沈域清。” 我知道在你的立场中你没错,我知道你对我还算好。但其他人没关系,唯独你不可以。 因为我是真的爱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6-02 07:11:02~2023-06-03 16:3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知道起什么名、刺槐、蜜糖冉冉、南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羊阿子 50瓶;七安 22瓶;荆楚 20瓶;芋泥奶盖 11瓶;我见青山多妩媚、举一个栗栗子、落日伊珊、lingling、冰镇脚馒头 10瓶;天光 9瓶;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肖肖、疯狂星期四 5瓶;楚玉楚 3瓶;阿赤 2瓶;哈哈、糊土豆会窜稀、小梨涡、D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 11 沈域清真是个害人精…… 第二天一早,梦筠便接到了电话。 “卧槽卧槽,梦筠你牛逼了!!” “听说昨天你血洗朋友圈,以一己之力骂到玉娇娇崩溃大哭,晚上还让陈落雪那群天天阴阳怪气你的傻逼当众给你道歉?!!” 手机里不断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电话那头便是梦筠的好友,史安乐。 梦筠的朋友算不上多,家里破产前还有零星几个,后来便只剩下史安乐这个闺蜜了。 史安乐在国外念书,隔着时差现在才知道昨晚一系列事情。 她就差拍大腿喊自己为什么没赶上直播了。 囔囔一顿,她忽然好奇道:“沈域清那狗比为什么突然开窍了,居然会帮你……” 梦筠刚睡醒正躺在奢华的大床上假寐,懒洋洋道:“他一直对我很好啊,帮我不是很正常吗?” 史安乐正为闺蜜出气的消息开心呢,听见这句话,瞬间被这恋爱脑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她激动喊道:“梦筠你有病吧!沈域清对你好?他当初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 “你给他写情书他丢垃圾桶;你送花他不收;你想和他坐同桌,他转眼搬到明月柔旁边;你说喜欢他,他叫你跳池塘!” 梦筠起身去洗漱,手机放在一旁,随口解释道:“他也不是故意的,当时是我说要跳池塘,他只是不耐烦,顺口叫我……” 史安乐打断道:“他顺口叫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还有你朋友圈晒的什么破花!你不是最讨厌郁金香吗?” 电话那头,史安乐大声喊道:别告诉我你现在爱上这破花了! 梦筠也膈应,但为了维持自己恋爱脑人设,只好说:“郁金香很好看啊。” “你去死吧,你没救了!恋爱脑能不能判刑!”史安乐被气得跳起来,“等我有钱后,我要罚全世界的恋爱脑都去种香菜!!” 梦筠眼皮都没眨一下:“我不种。” 她站在洗漱台前,细细端详着镜中的倒影。 镜子前的女生皮肤白皙,一双杏眼弯弯,鼻尖小巧,黑色的发丝散乱在锁骨两侧。 “真好看啊。”梦筠凑上前,仔细瞧了瞧自己卷翘的眼睫。 她啧啧两声,忍不住小声道:“真羡慕沈域清,能跟这么好看的女生谈恋爱,他上辈子不会是拯救了地球吧?” 身后陡然传来一声轻笑。 梦筠回过头,只见沈域清不知何时进了房间,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对上梦筠惊讶的目光,慢条斯理道:“嗯,救了银河系。” 梦筠自我吹捧被男友听见,却一点都不害羞,风轻云淡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又指了指通话中的手机,沈域清了然颔首。 他说了声:“记得吃早餐。”便转身出了房间。 电话另一头的史安乐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在不断重复嘀咕:“种香菜种香菜,梦筠你恋爱脑重度,罚你种大捆香菜!” 梦筠望着沈域清离开房间的背影,呢喃道:“但是沈域清不吃香菜啊。” 畅想着把所有恋爱脑关起来的史安乐:……??? 梦筠略微思索后,拍板道:“我种……种菊花吧,正好送沈域清。” 史安乐被她哽住了,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她大喊道:“你傻逼吧!他不吃香菜,难道要喝菊花茶?” 梦筠总不能说自己经常想跟沈域清同归于尽一起去死,想种菊花留着清明节摆坟头过头七吧。 于是她点点头,含糊应了一声:“嗯,菊花茶下火。域清哥哥昨天生气了。” 史安乐不知道沈域清昨天有多气,反正她觉得自己是快被梦筠给气了个倒仰。 她手指掐着人中,深呼吸一口气:“梦筠,你好样的!你真是舔狗届的犬王,挖野菜的王宝钏来了都得给你磕一个!巴黎圣母院的卡西莫多边敲钟边喊你好兄弟!” 荣升为犬王的梦筠:…… 她头有点疼,欲言又止:“史安乐我拜托你,你能不能别总是给我取一些难听的外号。” 她说怎么一天天她莫名其妙多了那么多难听的外号,什么舔狗备胎二号千斤顶,她还以为是玉娇娇陈落雪那群人看不顺她取的。 感情是她的好闺蜜史安乐,背刺自己啊! 史安乐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大声喊道:“梦筠你醒醒吧,世上男人千千万,沈域清不值得。” 所有人都认为沈域清前途无量,梦筠跟他在一起属实高攀,但在史安乐眼中却恰好相反。 她坚定不移地相信,沈域清配不上自家闺蜜。 没错,纵使沈域清身家千亿,前途无量,是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子。但在史安乐眼中,他依旧配不上自己的闺蜜。 在其他人口中,梦筠心怀叵测靠近沈家太子爷,是别有用心的心机女 只有史安乐坚定不移地认为,梦筠哪里都好,她会喜欢沈域清一定是中蛊了! 所以和世上众多好友相同,她总是孜孜不倦地劝梦筠回头是岸速速分手,试图以一己之力拆散这对孽缘。 史安乐说:“有意思吗梦筠,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男人,十年如一日的当舔狗,你这样有意思吗?!” 她在电话那头骂得起劲,梦筠扭头点了支烟,拿着手机开始逛购物平台。 梦筠以前从不抽烟,但生活太苦了。 她招谁惹谁了,成天不是被沈域清的朋友亲人阴阳怪气,就是被好友史安乐讽刺。 沈域清真是个害人精,害自己天天被骂。 梦筠想想就烦,当即打开聊天界面找到自己的SA订了几个包。当然了她肯定舍不得花自己的钱,所以刷的都是沈域清的卡。 六位数花出去,梦筠消了气的同时,又有点微妙的心虚。 毕竟今天沈域清好像也没有做错事,骂她的人是自己好友史安乐…… 不过梦筠那点心虚根本不多,也就那么一丢丢。 她想了想,干脆打开某宝,下单了一份十块钱的毛线团和钩针。 电话那头,闺蜜终于冷静下来,随口问了句:“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干嘛呢?” 梦筠柔声细语道:“快到域清生日了,我准备给他织条围巾。” 她说这句话时,仿佛是跟全世界最温柔体贴的女友。 “梦筠你真是个傻逼!”史安乐气地想当场挂电话。 “你每年节日生日都给他治围巾,我求求你了大小姐,你都给他织了十七八条了!他就算是长颈鹿也戴不过来!!” 她痛心疾首道:“你生日沈域清给你送的什么?每次都1314520,520000的转账,他这个孙子有点诚意吗?啊?他有吗?!” 梦筠深深吸了口气,语气诚恳:“我觉得挺有了。” 一条破围巾换几十万上百万,回报率这么高的投资,刑法里都没写。 更何况十块钱的毛线,花两个小时随随便便就织好了,手工粗糙走线也没关系,反正沈域清那孙子根本就不会戴。 而自己有了钱,不仅不用为学费生活费发愁,还能给爸爸妈妈买最好的墓地,能偿还家里的债务,能支付心理咨询师每小时数千的费用…… 她甚至还能在为了保研焦头烂额烦躁时,悄悄打开手机搜索留学机构,翻阅那些父母生前提过要送她去的国家风景。 梦筠指尖夹着烟,缓缓呼出一口烟雾,自言自语道:“这么想,其实沈域清还挺好的。” 她家破产后穷得要命,连学费都凑不出来。要不是有沈域清这位好心人,她大概还要为打工赚钱忙碌,怎么可能全身心学习。 当初她转校逃课厌学自甘堕落时,也是沈域清出手拉了她一把,点醒她要把握时机改变命运。 他好似自己成长的引路人,总是恰好出现在她人生选择的分岔点,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给予自己帮助或痛苦。 人人常说因果,谈轮回,论命数。 有人是命中的劫数,有人是命中的贵人。 沈域清算什么呢? 他好像是她的劫难,又好像是她的贵人。 梦筠想不通,只不过她却不再幻想自己和沈域清同归于尽后,举办葬礼那天的场景了。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算了,不送他菊花了。” 史安乐对她的想法全然不知,恨铁不成钢道:“你别忘了,当初咱俩被打,就是托了他表妹玉娇娇的福气,你真要和沈域清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多恶心啊!” 史安乐骂了一堆脏话,以至于站在门边的青年都听见了对方亲切的问候。 沈域清挑了挑眉,端着牛奶走了进来。 史安乐越说越气,她也知道恋爱脑是听不进自己的劝说,甚至开始当场做法。 她大喊道:“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明天沈域清和梦筠就分手!让沈域清今天下楼梯摔倒,摔断腿摔断腿!” 沈域清走至梦筠面前,将温牛奶递给对方。 他听着电话那头激动的女声,悠悠道:“谢谢史安乐小姐对我身体的关心,我今后走路会更加注意。” 史安乐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像一只被掐住命运咽喉的鸭子,半天憋出一个“嘎”字。 然后她便飞速挂了电话。 别看史安乐在梦筠面前硬气,骂沈域清极为流畅。可一旦她真对上对方,却又像是碰见猫的老鼠,不出三句话就想开溜。 听见被挂断的电话,站在阳台抽烟的梦筠笑了笑。 梦筠从来没有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任何人,一是这个计划实在有些幼稚好笑,说出去谁都很难相信,估计就连史安乐也不会支持自己。 二则是史安乐虽然对她很好,生活中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嘴巴,性格十分大大咧咧。 任何秘密到史安乐耳中,都待不过24小时。 一旦她告诉对方真相,凭借史安乐对沈域清的讨厌程度,估计不到明天,她便能炫耀地跟沈域清说“你拽什么,我家梦筠根本不喜欢你,她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报复你。”这种类似的话语。 ……想到那样的场景,梦筠干脆歇了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6-03 16:37:11~2023-06-05 13:3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芙芙芙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猷离、蜜糖冉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荆楚 20瓶;南芙、~骨膝、阿亚、打到小松鼠、COCOOL 10瓶;苦巧克力 6瓶;祁酩、乌拉乌拉 5瓶;钉子塔 3瓶;疯狂星期四、蟹黄酱 2瓶;洗面奶是甜的~、Miumiu、大鱼、小兔宰治子、琛琛在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 12 比郁金香好看 史安乐挂了电话,却还贼心不死,悄悄发来信息——“沈域清送你什么不好,非送你郁金香。” ——“梦筠你等着姐姐,咱不稀罕他!我刚给你下单定了999朵玫瑰!哈哈哈,明月柔的东西,咱不要!” 梦筠看着蹦出来的两条消息,都能想象出史安乐脸上窃笑又得意的表情。 她勾了勾唇,忍不住也笑了。 沈域清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挑眉道:“史安乐又怎么了?” 梦筠收起手机,随口说:“她说要给我点八个男模庆祝我们纪念日,问你要不要,要就再点八个。” 沈域清:……? 他挑眉望向梦筠,目光似笑非笑:“她倒是不小气。” 梦筠被他盯着也丝毫不怂,点头道:“确实蛮大方的,听说点男模可贵了。” 沈域清笑了一声,说:“等她做什么?我今晚带你去挑几位。” 这下子怔住的人成了梦筠。她呆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今晚就去吗?去哪家店啊?” 沈域清挑眉:“梦筠?!” 他险些气笑:“你还真敢想?” 梦筠本来还小小地期待了一下,闻言也知道没戏了。 眼看沈域清要审问自己,梦筠立刻找了个快上课的借口开溜。 她匆匆跳上车,望着窗外驶过的风景,心想沈域清真小气。 他心里有个白月光自己都不介意,现在她不就是提了两句男模,委婉表达想开开眼界吗,对方居然就生气了。 啧啧。 史安乐是个奇女子,说到做到。 第二天玫瑰花便抵达A大校园。999朵鲜花围成一簇极为耀眼,刚入校边引起一片轰动。 这轰动不为其他,只为花上的卡片署名并不是大家熟知的沈域清,而是某位不知姓名的史先生。 这简直把有瓜两个字明晃晃写在了上面啊!! 本来吃瓜群众就爱看热闹,更别说话题主角还是梦筠和沈域清。 花送到学校时梦筠正在上课,毫不夸张地说,整堂课包括老师在内,大家都在用好奇又炙热的目光盯着她,企图从中找出一点三角恋的蛛丝马迹。 梦筠:…… 她甚至还听见上次那位小学妹跟人小声说道:“哈,谁说梦筠学姐是舔狗来的?学姐可多追求者了!” 有人震惊呢喃道:“梦筠学姐厉害啊……前几天999朵郁金香,今天999朵玫瑰,明天再来一束芍药我都不会意外。” “满教室都是玫瑰花香味,这么多玫瑰,用来泡脚可以泡很久吧?” 前排的梦筠正在喝水,听见这句话险些呛住。 …… 999朵玫瑰花重得要命,靠梦筠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带走。索性就在学校,她干脆招呼来这堂课的其他同学,让每人几支带走也算留有余香。 整堂课大家都在暗暗议论这束价值不菲的玫瑰,听见梦筠这话后更是激动了。 大家都激动得要命,不过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很有秩序地排队拿花。 说来也巧,这堂恰好是梦筠重修的那门课。上次的小学妹也排在队伍中,兴奋的脸都红了。 轮到她时,她大着胆子凑上来说道:“玫瑰真好看啊。” 梦筠笑眯眯地望着她,又顺手给她拿了几支花,说:“好看就多带些走。” 伍玉看着面前的学姐。对方肌肤白皙,黑色长发,眼眸剔透,笑眼弯弯说话时,就连窗外天边的落日也映衬得极为温柔。 尽管伍玉已经见过梦筠学姐几次,可是她仍旧会为对方的漂亮心动。 除却外貌,梦筠学姐的优秀和努力也有目共睹。 A大身为顶级名校,汇聚来自五湖四海的天之骄子。很多从前有学霸光辉的人进入学校后,会不自觉放松懈怠,然后泯然众人,变得不再出彩。 可梦筠学姐却不是其中一类。她始终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绩点几乎全部保持在4以上,不出意外会顺利保研,是伍玉和许多人的榜样。 这么漂亮的女生,为什么会被人恶意说成是舔狗呢? 这么优秀的女生,为什么会不被珍惜呢? 那位让沈域清学长念念不忘的白月光究竟有多好,才会让对方为此辜负梦筠学姐? 玫瑰花近在咫尺,伍玉原本开心的情绪一扫而空,心中的郁闷越来越多。 她接过梦筠递过来的玫瑰花,忽然说道:“玫瑰花真好看。” 面对梦筠学姐惊讶的目光,她鼓起勇气,小声说了句:“比郁金香好看多了。”然后她便飞快地转身跑了。 自从上次有人内幕爆料梦筠学姐和沈域清学长的过往后,她没忍住好奇去两人共同经历的A市一中论坛搜了搜。 然后她看见了两人的过往,看见了梦筠学姐的所有付出,看见了那些人的冷嘲热讽……在梦筠和沈域清相关的所有帖子中,她发现有一个女生的名字高频率出现。 对方传说和沈域清学长交往过,对方似乎是沈域清学长喜欢的人,对方似乎很喜欢郁金香,沈域清学长送过她很多很多郁金香。 看到论坛上那束震惊学校的郁金香,她忽然想到梦筠学姐不久前朋友圈炫耀的纪念日鲜花。 郁金香很美,但伍玉直觉梦筠学姐不会喜欢。 学姐一定很委屈。 心爱的人有白月光,还送自己白月光最爱的花束。 伍玉本来为自己磕的cp感情好而开心,可如今去搜了这些陈年旧事,却莫名替梦筠学姐感到难过。 直到今天,梦筠学姐收到了其他人的玫瑰。 郁金香很好看,但玫瑰更美。 伍玉抱着自己独有的小心思说完那句话,便立刻缩着头跑走了。 梦筠正笑眯眯地给其他人分花,闻言惊讶转过头,却只能看见小学妹拿着花匆匆跑走的背影。 她注视着对方的背影若有所思,最后缓缓笑了起来。 多可爱的小女生啊。 梦筠几乎分完所有花,只给自己留下一支。 走出教室时,夕阳正好洒在她脚下,就好像是为她铺好路。 四周是鲜花的香气,路过的学弟学妹手里拿着玫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欣喜。 梦筠心情出奇得好,这几乎是她最近月余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手机铃声响起。 梦筠开心接起电话,喊道:“舅妈?” 舅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忧心忡忡:“小梦啊,过两天是你妈妈忌日,你去看过她没有?” “你妈的骨灰不能老是放在殡仪馆,都多少年了。入土为安,你想好没有?” 伴随着舅妈碎碎念叨的声音,梦筠上扬的嘴角缓缓收敛。 不知何时天暗了下来,夕阳那点最后的光辉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后面的剧情不提,但男主肯定没跟别人交往或者喜欢对方。文案中的少年感情是指青少年很懵懂的欣赏,好感,很微妙不知道怎么形容……大家意会吧(挠头 ———— 感谢在2023-06-05 13:31:32~2023-06-06 21:1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骨骼清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都讲啦不要宋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洛落 20瓶;richrich、打到小松鼠、山河 5瓶;大鱼、Miumiu、D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 13 其实我现在还不错 走进殡仪馆时提及目的后,立刻有人走出来说道:“梦小姐,今年已经是第五年了。按照规定,你母亲的骨灰早就不能寄存在我们这了……” 梦筠一边提出自己想要祭拜母亲的要求,一边安抚说:“再等等吧。再等等。我可以再加钱,你们不是跟墓地那边有沟通吗……” 殡仪馆中。 梦筠站在祭拜堂前,旁边是一层层格位,每个狭小的格间摆放着许多人思念的亲眷。 “妈妈,我来看你啦。” 她蹲身跪坐在蒲团上,低着头将包和带来的香烛纸钱放下,一点点从塑料袋中理出来。 她掏出打火机,泛黄的纸钱丢进火盆中,零星火星在空中飘荡。 “今年和以往的几年相同,你没有来梦中见我,是因为仍旧没有原谅我吗?” 面前的火盆中燃烧火焰,梦筠双腿盘坐在地上,动作随意地往里面丢入纸钱:“不过没关系,我也同样没有原谅你。” “所以今年我也不打算将你从殡仪馆带走,按照你的遗嘱送到爸爸身边埋葬哦。” “骂我也没用,说我是不孝女也可以。日子过得好痛苦,每天都不怎么如意,想要快乐好难,有时候会想要跟你一样,从那个地方跳下去。” “在这种很艰难的时刻,我总是会不争气地想到你。幻想如果你没有丢下我,我会不会好受一点,至少能抱着你撒娇说说话。” 最后一张纸钱在火光中燃烧殆尽,梦筠试图从火光中窥见过去的景象,却什么都看不见。 “你跳下来的时候有想过我吗?” 她轻声呢喃道,但空荡荡的祭拜堂中没有任何回答。 梦筠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指尖拂过眼角,转身离开了这里。 从殡仪馆中离开时,四周静得吓人。 不远处车辆赶到,伴随着亲人绝望的痛哭,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抬下推入馆中。 梦筠看着那位哭得站立不稳的白发老人,忽然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上空气。 她匆匆点开手机,拨通了江医生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医院门外 江宿印匆匆赶到时,梦筠正孤零零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袋饼干,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看见江宿印后,梦筠怔了怔,眨眨眼:“江医生你真来啦?”她不想回家面对沈域清,怕想到明月柔和一中的事情,让本就压抑的心情雪上加霜。 她也不知道应当跟谁说这些破事,才试探问了问江宿印。 这么看江宿印医生真是个大好人啊,怪不得收费那么贵! 她眼神敬佩,认真说道:“等我病好了,我一定要给江医生送锦旗,送大面的!” 梦筠说着从包里掏了掏,居然又掏出一包饼干。她伸手递给面前的江宿印,问道:“江医生你要吗,吃点夜宵吧?” 江宿印:“……谢谢,不用。” 江宿印此时棕色的发丝凌乱,身上的西服仍有褶皱,明显一副还未睡醒便被叫醒的模样。 他刚躺上床,便接到梦筠的消息,问能不能现在治疗。 现在几近深夜,江宿印晚上一般不会接收患者消息电话。但梦筠和他关系有点不同,对方是他第一名患者,在江宿印还未成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前,两人的关系比起病患更像朋友。 江宿印没接饼干,揉揉眉心往办公桌方向走去,问道:“有事说事,大半夜不睡觉来咨询室做什么?” 梦筠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老实说道:“我今晚去看我妈了。” 江宿印联想到梦筠的背景,神情微敛,走至桌前桌下,神情间再没有刚才的困倦。 梦筠蜷缩在沙发上,仰头看天上的夜空:“我爸跳楼的时候我才十六岁。他是法人,不跳不行,太多钱了,追债的人成天堵在我家,不还钱不让我们出门,我没办法上学生活。” “我爸就跳楼了。” 梦筠记得父亲生前十分镇定冷静,甚至还在安慰她,承诺会解决一切事情让她和妈妈不必再为债务胆战心惊。 直到对方爬上公司大厦,梦筠看见胖乎乎的父亲颤抖的腿,苍白的脸,才明白对方其实也很害怕。 但是伴随一跃而下,一切情绪都终止在血泊中。 梦筠父亲一死,高到令人心生畏惧的股份债务也随着法人去世中止,只剩下小部分私人债务。 梦筠几乎是一夜之间成长。为了不让母亲操心担忧,她接受沈域清的帮助转回一中,拼命学习考试,为了未来而努力。 可能是因为看见了她的改变和成长,母亲也渐渐振作起来,寻求新工作谋生。 那时候,梦筠是真的以为生活好起来了。 几个月后她生日,那天妈妈还给她买了小蛋糕,托腮说想她爸爸了。 梦筠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当然也会想离去的父亲。 她坐在桌子另一端,和母亲一同思念父亲。她们甚至幻想日后自己考上好学校,努力赚钱给爸爸买最好的墓地。 这之后的故事江宿印已经知道了。他不忍心再听,却不能阻止梦筠宣泄。 “那一天好开心,是半年阴霾生活中几乎最开心的一天了。” 等梦筠开开心心上学再到回家,得到的便是她妈妈跳楼的消息。对方从她父亲生前的公司大厦,最高的那栋楼上纵身而下。 她的遗言是将她和丈夫葬在一起,丝毫未提自己尚未成年的女儿。就好像她根本不在乎对方在短时间内接连失去双亲,遭遇家庭巨变后的心情。 梦筠坐在椅子上,笑了一下:“我妈妈是很娇气那种人。她对非银质饰品过敏,钻石只要一克拉以上,每天醒来都要见到空运来的鲜花,擦眼泪要用真丝手帕。” “我爸很爱她,他总对我说妈妈是全家人的公主,要让着她。” “太自私了。为什么会有这样不负责的父母,卧龙凤雏似的,一个两个都跳了。” 梦筠愤愤咬了口饼干,冷笑说:“好像谁不会跳一样。” 就那么站在上面,跳下去,多简单。 死很容易,活下来更难。 江宿印已经停下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梦筠,不肯错过对方脸上任何细致的表情。 他眉眼凝重,认真问道:“梦筠,你有过自杀的想法吗?” 梦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话中意义,立刻笑道:“怎么可能。” 她自信道:“我和我爸妈不同,我很坚强。而且我还要报复我男朋友,怎么可能去死。” 做笔记的江宿印挑了挑眉,询问:“你很恨你的男朋友?” 梦筠语气奇怪:“我恨他不是应该的吗?永远缺席我的生日,情人节忙着加班没空理我,他身边的朋友都看不起我,我做噩梦他不理我,还在旁边工作。” 江宿印连连点头:“应该,应该。” 梦筠愤愤说完,又立刻放松下来。她靠在椅背,懒散地说:“其实我也不恨他啦,我只是想报复他。” “我和他那些事,我早就跟江医生你讲过了。” 梦筠忽然坐直身体,无聊道:“江医生,我上学时最讨厌祥林嫂。翻来覆去说自己那点可怜的没新意的故事,乏味又无趣。” “所有人都告诉我应当放下过去往前走,但我好像出不去。” 梦筠开始吃第二袋饼干,自暴自弃道:“我今天又去看了明月柔的社交平台。你曾经让我不要去窥视她们,说会影响我的情绪,我答应过你,坚持了几个月,但今天又失败。” “没关系梦筠。”江宿印听出她语中烦闷,放下笔起身,“这不正是我们治疗的目的吗?” 他带着梦筠来到落地窗前,指向窗外灯火通明的绚烂城市,说:“生命偶有阵痛绝望的时刻,我们现在不正在想办法解决它吗?” 梦筠若有所思,江宿印好笑反问道:“说句玩笑话,如果凭你一人便能全部应对解决,那你花钱请我做什么?” 江宿印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稳温柔,梦筠自我厌弃的情绪渐渐被安抚,短暂地重拾信心和自信。 她点点头,自我肯定道:“其实我现在还不错,考上了名牌大学,有好朋友,还有许多人喜欢我。” 她笑了起来,对生活充满期待:“等报复完沈域清,我就能够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江宿印观察着她表情,忽然说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放弃你的报复计划?” 梦筠诧异转头,眨眼:“没有,为什么要放弃?” 江宿印看着她,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又默默咽下。 梦筠离开已经是凌晨,江宿印亲自送对方下楼。 他整理资料时,闻讯赶来的助理推门而入,犹豫道:“江医生,关于你上次提到要将梦筠小姐转介给新治疗师的事情,李医生回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6-06 21:16:55~2023-06-07 16:2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乌乌55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蜜糖冉冉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吃小笼包了 10瓶;悠悠果、晴空(养胃版) 3瓶;弥勒YY 2瓶;42293163、呐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 14 梦筠,有时我也不懂你 从医院回来已是深夜。沈家家大业大,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一栋独栋豪宅,如今两人便住在这里。 这个点别墅内的人几乎都歇息了,沈域清应当也不例外。 站在楼下,梦筠没有立刻开门。 她站在栏杆外点燃了支烟,勾着靠依靠在石墙外,细细抽了支烟。 其实她不是不明白江医生今天的意思,但梦筠是不会放弃的。 她当然不能放弃。 放弃或许能带来解脱,但此刻原谅,既是对不起曾经过去的自己 那个十六岁时,独自哭泣的自己。 她立下誓言,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 但偶尔,又只是偶尔。 她也会怀疑自己做的一切到底是否有意义。 沈域清真的会爱上她吗?即使他爱上她又如何? 等完成这个可笑又幼稚的报复计划后,自己真的能好起来吗? 天上月亮的照耀在墙内探出来的蔷薇花枝上,梦筠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映衬着她的身影瘦削。 梦筠低头抽烟时,并不知道屋内二楼处,熟悉的青年正沉默注视着她。 半响,门从内打开。 沈域清身穿睡服走出来,来到她身边:“梦筠?” 梦筠正在抽烟,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 她指尖夹着烟,有些紧张,下意识说:“沈域清?这是十二点后,我抽的是明天的烟……”她有段时间烟瘾很大,沈域清没有阻止她,但为了她身体健康考虑,给她定了一天最多一支的数额。 沈域清没有纠结她违反约定的事。 他蹙眉上前,手指并行,夹过她指尖的燃烧的烟,放至唇畔。 在梦筠震惊的目光中,沈域清仰头望月,呼出烟雾:“陪你一支。” 沈域清从不抽烟,并且非常厌恶烟味。大家都知道沈家少爷的喜好,极少有人会去主动触霉头在他周围抽烟,除了胆大的梦筠。 梦筠假装不知沈域清的忌讳,对方也并未指责多言。不过她每次抽烟,沈域清都会不动声色避开。 她没想到有一天沈域清会抽烟,甚至动作娴熟。 指尖的烟被带走,梦筠的心空了一瞬。 沈域清陪在她身边,沉默抽烟的同时,轻声道:“你舅妈跟我聊过你母亲的问题。” 他知道今天梦筠在为什么烦恼,更知道对方去了殡仪馆。 事实上,梦筠母亲身后事是由他全程出面处理。那时梦筠几近崩溃,没有钱也没人依靠,就连殡仪馆选定都是沈域清做的决定。 所以他始终知道梦筠只迁走父亲的骨灰,将母亲骨灰寄存的事情。 他同梦筠一起依靠墙壁,说:“父母在成为父母身份之前,首先是她们自己。死亡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梦筠,我相信阿姨做出决定前必定犹豫过。” 沈域清从前从不谈论梦筠母亲的事情,甚至假装对此事毫不知情。他如此做,只是因为梦筠不想让他知道。 梦筠眨眨眼,说:“沈域清,你是要劝我吗?” 关于她母亲的建议,江医生也提过这件事,提议让她放下过去,将母亲接回墓地。 但梦筠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母亲的抛弃,无法接受父母的背叛,无法接受她原认为世界上最爱她的人,选择放弃她。 她绝对,绝对不会和解。 沈域清注视着她,忽然叹了声气:“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梦筠神情茫然:“你难道不是希望我完成妈妈的遗嘱,将她送去墓地和爸爸团聚吗?” 沈域清笑了起来,似是无奈。 他注视着梦筠的眼睛,眼眸温柔:“梦筠,我唯一希望的事情,是你开心。” 梦筠口口声声不肯原谅母亲,却总是在梦中哭醒,希望生母来梦中见她。 因为没有梦见母亲,所以断定对方没有原谅自己,从而赌气不肯按照对方遗嘱做事。 就好像是得不到爱的孩子,试图靠着叛逆的无理取闹,来获取大人的关注。 但这种行为本就不对。 梦筠已经是成年人,她应当往前走,在母亲忌日时大大方方去探望对方,而不是深夜跑去殡仪馆,躲在家门外抽烟不敢回家。 沈域清想到躲在墙角抽烟的梦筠,心脏酸涩,叹息道:“小梦,你要怎样才能开心起来呢?” 替你抽完这支烟,你能开心起来吗? 给你很多钱,你会快乐一点吗? 装作不知道你自以为深情实则劣质浅显的表演,你会高兴吗? 我究竟要怎样做,你才能好起来呢? 窗外星空闪烁,车灯下沈域清面目清俊,深邃的眼中盛满了自己的倒影,身后是明亮柔和的月亮。 他的话语是那样温柔,眼神是如此认真,以至于梦筠坚定不移的心也跟着恍惚一瞬。 在这短暂的一刹那,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确认道:“沈域清,你喜欢我对吧?” 关于喜欢的问题,早在几天前她们便已经玩笑讨论过一次。沈域清甚至还因此被气笑,那时的梦筠表面认错同意,心中却依旧没有相信。 有的人天生悲观主义,不相信爱不承认爱。 梦筠当然不是悲观主义。因为小时的成长环境,她性格乐观得要命,坚信沈域清一定会爱上自己。 但在那几年之后,她再也不敢相信沈域清的爱了。 就好像她不相信,就不会因为残忍的真相而受伤。 如今不知是不是头上的月亮明亮柔和,还是沈域清的眼眸太过温柔,龟缩在壳中的她终于敢在探出头来,小心翼翼求证答案。 “嗯。”沈域清指尖的烟落下,风轻云淡道,“很喜欢你,说是爱也不为过。” 会幻想跟你的未来,会后悔曾经对你做的所有一切,会搜索求婚的戒指珠宝款式,会为了你跟父母抗争联姻。 可是这些我都不能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信我。 我也不知道,我们要如何才能继续走下去。 沈域清笑了一下,唇畔的烟和他的心情相同,空荡荡的缥缈直上。 和沈域清所想相同,在听清他最后一句中的“爱”字后,梦筠迅速冷静下来。 她心中那点蠢蠢欲动试探的兴奋,瞬间浇透了。 刚刚她居然差点信了对方的鬼话,以为自己马上要报复成功了!! 结果沈域清这个超级大傻逼王八蛋又在骗她!! 他说喜欢她她还勉强信两句,说爱她?那就纯粹是胡说八道了。 梦筠脸上的愤愤不平太过明显,沈域清几乎能听见对方心中骂他的脏话。 他纤长的手指夹着烟,想点出对方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小心思,却又低眉笑了一下,最后什么都没说。 算了,回家吧。 他云淡风轻地丢下烟,拉住梦筠的手指,说:“回家吧梦筠。” 两人一前一后往花园走去,沈域清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梦筠,你是不是不喜欢郁金香?” 梦筠觉得自己被沈域清刚才的话耍了,现在正在心中问候对方先辈。听见对方的话,她下意识撒谎:“没有啊。” 沈域清笑了一下:“史安乐送你的玫瑰你带了一朵回家,我送你的郁金香你却不曾去花房看一眼。” 梦筠现在有些烦,随口敷衍道:“最近我很忙,哪有时间去看花。你想多了。” 沈域清好笑道:“很忙吗?” 梦筠满脑子在想沈域清这狗比道心坚定,这么多年都没有爱上自己,她的报复计划不会真的要失败了吧…… 梦筠没回答,沈域清便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道:“下次你不喜欢,记得直接告诉我。”否则他作为男友,连续两年送梦筠的花都送错,岂不是太过失败。 大概是沈域清言行的温柔,也许是母亲忌日的崩溃,或许是保研学习上的压力,还有自己所谓的报复计划……种种事情交杂在一起, 梦筠突然非常不耐烦,爆发道:“对啊,我就是不喜欢。我讨厌郁金香,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为什么要送我?为什么我只能得到别人不要的东西!” “爱也是,喜欢也是,郁金香也是!!” “我只配这些东西吗!” 梦筠大声喊道,寂静的街道上衬托着自己歇斯底里的倒影。 梦筠一下子愣住了。 她这是在做什么,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面对女友的突然爆发,沈域清始终沉稳安静。 他注视着她,耐心解释道:“我记得你中学时说很想收到郁金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以为你会喜欢。” 被他的话提醒,梦筠也记了起来。 那时候她还喜欢沈域清,天天追在对方身后。后来明月柔收到沈域清送的那束轰动全校的郁金香,她羡慕又嫉妒,好几次装作不经意地在沈域清面前提起自己也喜欢郁金香。 想到过去那个幼稚又可笑的自己,梦筠心中开始钝痛。 她努力平静情绪,解释说:“我当初想要,是因为那束花是你送的。” 沈域清微微蹙眉:“什么花?我从未送过任何人花。” 他终于意识到这其中存在何种阴差阳错的误解,眯起眼:“梦筠,你是第一个。” 梦筠猝然望着他,在看见沈域清眼中的笃定后,不禁怔住。 沈域清从不屑于说谎,即使在对自己最不耐烦时,也未曾骗过自己。 原来如此。 原来自己得到的从来都不是别人不要的,原来从一开始,那束花就只属于她。 梦筠茫然眨了眨眼,眼泪下意识顺着眼角滑下。 沈域清低下头,吻住了她的泪水,轻声叹息:“梦筠,有时我也不懂你。” 你的痛苦你的无助,你的别扭你的固执,你突如其来的眼泪…… “很抱歉,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每个人看法不同,希望he或Be都很正常,请不要因此吵架彼此攻击。 大家都是正版读者是我的宝贝,心情不好就骂骂男主。这章随机掉落小红包,祝大家快乐看文~ ———— 感谢在2023-06-07 16:27:43~2023-06-08 20:4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芙芙芙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哈哈哈 20瓶;若水叁仟 5瓶;大鱼、Miumi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 15 不可能结婚 “他总是说抱歉,他好像也很爱我。” “我们中间似乎有许多误会,但我却没有精力去追问,那些有关于他和明月柔的浪漫爱情故事中,有多少真假。” “因为此刻追问已没有任何意义。” 梦筠蜷缩在沈域清温暖的怀抱中,耳边是对方的呢喃道歉。沈域清的道歉和安抚是那样温柔,她双手紧紧环住对方,情绪冷静得要命,眼泪却一直往下掉。 真奇怪,明明早就说过不会为沈域清哭,现在却为什么止不住眼泪。 直到又过了许久,梦筠才明白那晚的眼泪无关沈域清,她原来只是在为曾经的自己委屈。 十几岁的女生心思敏感又算不上成熟,心上人一点举动都能让她们牵肠挂肚。当她从别人口中得知明月柔的郁金香来自沈域清时,她的心情可想而知,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学校最大的小丑。 如果沈域清是在她十几岁时解开这个误会,她大概会欣喜至极吧。 可那时沈域清不爱她,厌烦她,又怎么会像此刻,那么温柔地告知她真相呢? 郁金香的误会被解开,表面上沈域清和梦筠重归于好,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只是矛盾和裂痕的冰山一角。 尽管梦筠已经知道那束郁金香无关他人,只单纯属于自己,但当她看见家中的花后,依然会感到胸闷难受。 “郁金香一如既往动人,我却再也无法为此心动了。” …… 母亲骨灰的事情不了了之,临到期末结课,梦筠学习任务和压力越来越重。尤其是导员找到她谈话,暗示她如果想顺利保研,那么这次期末考试绝对不能松懈。 梦筠自然压力倍增,在这个关键时刻丝毫不敢懈怠,就连去江医生处治疗的时间都一再推迟。 沈域清最近也很忙,他负责的项目最近正在推进,每日早出晚归,出差更是家常便饭。 生活的忙忙碌碌,一眨眼即将到沈域清和梦筠的生日。 说来这也是两人青梅竹马的缘分。沈域清和梦筠两家是邻居,两人的生日也离得很近,仅相差一天。以前沈梦两家关系密切时,甚至会一起为孩子庆祝生日。 但这都是很久前的事情了。 自从梦筠开始追求沈域清,对方对她态度不耐避之不及,怎么可能会再和她一起过生日。后来梦筠家里破产,和沈域清家不再是一个圈层,自然也不会提这件事了。 更何况沈家爷爷身体不好在国外疗养定居,从几年前开始,沈域清每次生日都是飞至英国和家人共度。 所以梦筠和沈域清恋爱两年,却从未一起庆祝过生日,无论是对方的生日,还是她的生日,沈域清始终都是缺席状态。 当然这也成了其他人口中沈域清不重视她,她一厢情愿的证明之一。 不过在梦筠自己看来还好。毕竟沈家三代单传,沈域清和爷爷关系也不错,老爷子年纪大了,当然是家人要紧。 所以她很清楚,沈域清这次生日也不会例外。 果然和她预测相同,沈域清出发前两天忽然道:“过几天要出差,可能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梦筠早就知道了,甚至还在家提前演练了一遍自己在得知这件事后要做出何种失望难受的表情,好骗沈域清愧疚地在生日时多给她打钱。 然而她还没开始演,沈域清指尖抚过她耳垂,轻声道:“梦筠,你想我留下吗?” 梦筠作为乖巧懂事的女友,怎么能无理取闹耽误男友和家人团圆呢。 所以她和从前一样,用甜美的嗓音虚伪敷衍道:“不用,沈爷爷身体不好,你去陪他也是应该的。” 虽然已经过去好多年,但梦筠还记得沈爷爷从前很喜欢她,她和沈域清年纪小时,沈爷爷接孙子上学还会给她带零食。她家破产后,在国外的沈爷爷还托沈域清给她和妈妈带了张支票,数额虽然不大,却这种雪中送炭的行为却一直刻在了梦筠心中。 想到沈爷爷,梦筠不自觉感叹道:“好久没见到沈爷爷了,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沈域清忽然笑了下。他注视着梦筠,好似不肯错过对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梦筠,要跟我一起走吗?” 梦筠愣了下:“去哪?” 沈域清停顿片刻,轻描淡写道:“去英国。我们已经交往两年时间……爷爷一向很关心你,他几年没看见你,你去见见他吧。” 梦筠脑袋都有些发晕,一时间分不清沈域清让她去见沈老爷子是什么意思。 豪门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往往只有要订婚联姻的对象才会带去见家长。沈域清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难道是在试探她有没有痴心妄想攀附豪门? 梦筠想了想,缓缓说道:“叔叔阿姨应该不会高兴吧?” 她后来见过沈域清父母几次。大概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情谊,也可能是出于对她父母兔死狐悲的同情怜悯,总之他们并没有阻止沈域清靠近帮助她,更没有在他们两人交往后,像电视剧中的恶婆婆般跳出来棒打鸳鸯。 他们只是找到她,平静陈述她和沈域清在一起大概率不会有结果,劝梦筠放下对沈域清的执着,尽早开始新的人生。 梦筠表面上唯唯诺诺答应点头,心里直翻白眼,心想自己怎么可能会和沈域清有结果。 她只是想蹭个学霸补课,外加报复对方,用脑袋想也知道不可能结婚啊。 吐槽归吐槽,但梦筠对沈叔叔阿姨他们也没什么怨恨的情绪,毕竟对方这话有些残忍,说的却是现实,甚至还算是真心为她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写不完了,明天再继续吧0.0 ———— 感谢在2023-06-08 20:42:33~2023-06-10 04:0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琛琛在啊、蜜糖冉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童潼大魔王 10瓶;k柚kkkn 9瓶;richrich、46428262、查理苏的未婚妻 5瓶;疯狂星期四 2瓶;弥勒YY、4229316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 16 她的爱像是恶心的烂泥…… 沈域清似乎并未将父母放在心上,风轻云淡道:“没关系,这次是爷爷想见你。” 沈域清问道:“你不想跟我度过吗?” 梦筠愣住了。 沈域清不是一时兴起邀约的人,所以大概率是沈爷爷真想见她。 沈老爷子在沈家地位不同,身体不好在国外静养,这些年除了自家人,早已不见外客。此时沈域清邀请梦筠一同前去拜访沈爷爷,梦筠很难不猜到他言下之意。 但她又下意识不敢去信。 沈爷爷年事已高,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这个过去邻家女儿,必定是沈域清要求提及,对方才会想到自己。 沈域清什么意思?梦筠看不透。 如果是从前的梦筠,必定会欣喜答应,就当去见一个对自己还不错的长辈。但在经历沈家父母的谈话后,她无比清楚自己如今和沈家已不再是同一个阶级。 所以何必去自取其辱呢?反正她和沈域清不会长久,干嘛要去受这种气。 梦筠想都能想到沈家人会如何看待出现在家宴上的自己,背后议论梦家的往事……妈妈忌日过去不过月余,她不想让父母死后受到更多非议。 更何况沈域清生日必定会邀请亲友,玉娇娇作为他的表妹,如今又在国外求学,必然也会前去家宴。梦筠和玉娇娇相看两厌,才不想看见对方那张蠢脸。 所以面对沈域清期待的目光,她说:“算了。” 沈域清不知是否看出她的异样,神情不动声色:“你不想和我一起度过生日吗?” 梦筠想了想,敷衍道:“最近我要准备复习的事,下次吧。”这也不只是推辞撒谎,她最近确实在为保研和结课考试而忙碌。 沈域清似有很多想说,最后只是叹了声气,轻声道:“好。” “如果你改变注意,记得告诉我。” 他眉眼无奈,语气却那样温柔,没有丝毫责怪不满。梦筠注视着他,脑海中却在想沈域清为什么会让自己去见沈爷爷呢。 …… 梦筠又做梦了。 梦里回到中学时期,沈域清几乎崩溃地对她说:“算我求你,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别缠着我好不好?” 梦中的自己就像是被宠坏的小公主,无畏又天真:“但是我喜欢你啊。” “域清哥哥你别生我的气了……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不会原谅我?” 沈域清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冷,他用一种极度嫌弃和厌恶的目光盯着她,盯得她浑身发凉。 他变得异常平静,笑了一下,轻声说:“你跳吧。” 于是自己真的跳了下去。众目睽睽之下,四面八方都是嘲笑的目光,她像个傻瓜一无所知。 初春的水泛冷,却比不上沈域清望向她的目光让人刺骨。 在那种彻骨的寒意中,梦筠陡然惊醒。 沈域清还有工作要处理,此刻正敲打笔记本键盘回复邮件。 他第一时间察觉异常,抱梦筠入怀:“怎么了?”他嗓音温柔,和梦中那种透露出寒意的语气截然不同。 梦筠愣了一下,下意识说:“好冷啊。” 爸爸说喜欢就要勇敢,爱是一往无前。但他没告诉自己,不被人认可的勇敢是傻瓜。 …… 梦筠惊醒后便睡不着了,脑海中无法自已地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沈域清去书房拿资料时,她起身去阳台点燃了烟。 烟雾飘渺,她白皙的指尖夹着一点猩红,缓缓呼出一口郁气。 和沈域清在一起后,梦筠时常梦见过去的事情。 梦中那种恶心腻味的感觉,缠绕的让她几欲窒息。 沈域清从书房回来,屋内空荡无人。他神情一怔,直到睨见藏在阳台的身影,眼眸清明。 他缓缓走过来,不动声色问道:“不睡了吗?” 梦筠吐出烟雾,掩下心中那些恶劣的念头,回头对他露出阳光又明媚的甜美笑容,小声说:“睡不着啦。” 沈域清从不抽烟,被烟雾呛了也不生气。和梦筠在一起后,他从不指教和妄图改变对方的坏习惯,一贯顺从包容的模样,像是全世界最好的男友。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梦见什么,不开心?” 梦筠随口说:“我梦见期末考试没过,老师问我问题,我没答上来,气得我想把自己杀掉。” 前半句话是胡说八道,最后一句则是真心话。 沈域勾唇笑了一下,不知是信了还是不太关心,随后转身:“来,我们试一遍。” 他扮作考官,拿出复习资料开始拷问梦筠。两人几种语言来回切换,流畅又自信。 明亮的落地窗前,沈域清低着头签文件,嗓音温柔:“明天要出差,小梦有想要的礼物吗?” 梦筠眨眼,语气天真:“是生日礼物吗?”比起所谓的礼物,她还是更喜欢沈域清之前冷酷无情一言不合就打钱的作风。 “不是。”沈域清声音笑了起来,似无奈又似不忍,“送女友东西需要选特定日期吗?” 他想到梦筠方才惊醒时眼角的泪花,眼中笑意微敛,语气越发轻柔:“不是都说女生收到礼物会开心吗?我希望梦筠你开心。” 梦筠看着他,面前这个温柔哄自己的男友和记忆中漠然不耐的青年身影重叠。 她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惊醒般笑了起来。 梦筠像是全世界最体贴的女友,上前抱住沈域清,说:“只要是域清哥哥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沈域清注视着她,脑海想到自己定下的戒指款式,笑道:“希望你会喜欢。” “其实比起礼物……”梦筠声音一如既往地甜,似玩笑般撒娇道:“我更想要你爱我。” 她靠在沈域清怀中,漆黑的眼睛落在头顶闪烁的星空,呢喃重复道:“你爱我就是最大的礼物啦。” * “我想要他爱我,然后再狠狠地甩了他。” 诊疗室中,梦筠面无表情地说道。 江宿印在笔记上写下一行字,忽然问道:“你痛恨的是过去的你,还是曾经的男朋友?” 梦筠蹙眉抬头,不解询问:“有什么区别吗?” 那时的自己还很骄傲,年少无知到以为凭借一腔爱意和勇气,就能扭转对方心意。殊不知自己便是那散发着臭味的淤泥,让人生厌和避之不及。 梦筠像是无法忍受般,焦躁地站起来,抱紧自己手臂。 她恨沈域清,也恨自己。 她的爱像是恶心的烂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想写女主自我救赎的过程,她现在就是完全困在过去了。但大家的焦点好像都在什么i男i女身上了,只能说是我写得不够好,没把重点写出来(挠头…我会继续加油的! ———— 感谢在2023-06-10 04:00:40~2023-06-11 11:0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蜜糖冉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m 10瓶;清许 4瓶;流照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 17 希望你好起来 所有人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解药。 但许多年过去,有关那段痛苦回忆的梦却不减反增,越来越多。 往事像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了置身其中的梦筠。 她努力生活往前走,认为自己已经走出好远,回首看却茫然发现,原来自己仍驻足在十五岁那年。 “不是这样,梦筠。并不如此。” 江医生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自暴自弃的话语,说:“跟我重复一遍,你的爱很珍贵,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人伤害你,是他们自身品质有损,并非你不够好。” 站在旁观者角度,梦筠和沈域清过去的恩怨各有对错。沈域清的拒绝不留任何情面,但梦筠不应不顾当事人意愿,一厢情愿地打扰追逐对方也有错。 但江宿印是梦筠的治疗医生,不是审判对错的法官。 他只关心他的病人。 他进行谈话的目的便是为了让梦筠好起来,所以他不会去长篇大论地各打五十大板陈述对错,他毫无保留地站在梦筠立场,抨击一切让她陷入如今困境的元凶。 江宿印安静看着她,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在仇恨的深渊中沉沦。在某些特定环境中,我们被情绪蒙蔽后,可能做出错误的决定。” 这已经不是梦筠第一次情绪崩溃,在接待诊治她的几年里,江宿印无数次倾听目睹过她的困境。 其实早在最初,江宿印是支持梦筠所谓的报复计划,希望伴随生活发展时间流逝,梦筠自悟后找到新的人生支柱点。 但几年过去,梦筠病情并未好转,且近段时间反而更加严重了。 梦筠抬头,安静看着他:“江医生,你是说我不该报复沈域清吗?” 江宿印叹息一声:“你该往前走了,梦筠。” 这一声叹息,是为命运。 如果没有遭遇家庭剧变,梦筠的人生依旧是一帆风顺。 有父母的宠溺,家庭的呵护,即使沈域清始终对她不留情面,她也依然是骄傲又无畏的自己。在短暂的失落不甘后,她会如同大多数普通人一般,对这段不算好的爱情释怀。 但母亲的纵身一跃,成为她被抛弃的证据,是压跨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梦筠下意识不愿去憎恨父母,她也不是那种抱怨命运的性格,所以她将原罪归结到自己。 父母的离去,糟糕的处境,自暴自弃的情绪,喜欢的人的伤害……种种情形,造就了此时坐在心理室的梦筠。 “人不应当沉溺于过去,我们能够学着去谅解。你的母亲,过去不懂事的自己,伤害过你的沈域清。” 听见江宿印诚恳的劝解,梦筠安静下来。 以前江宿印也提过相同的建议,那时的梦筠从来都是毫不犹豫拒绝。 但这一次她或许是累了,或许是想到了那束郁金香的误会,或许是哭过后没什么力气,更可能是昨天的安眠药发挥了作用。 她在刚才的爆发后,情绪变得极其平静和麻木。 梦筠沉默许久,最后说:“谢谢你江医生,我会考虑的。” 江宿印望着她,说:“梦筠,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起来。” 梦筠眨眨眼,忽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将我转介给其他医生呢?” 江宿印被她问题问住,怔然一瞬。他之前只是跟助理提过,在还没有确定前并没有告诉梦筠,没想到对方已经知道了。 梦筠故作无事地说:“今天进门前,我无意中听见了你的电话……” 她说着,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好吧,其实我是故意偷听的。” 她坦坦荡荡道:“这不能怪我啊。我刚好听到你在电话中提到了我的名字……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啊,万一你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江宿印皱眉:“我不会说你坏话。” 梦筠笑意未达眼底:“但是你要把我转介出去,你还不如骂我两句。” 她坐在沙发上,歪头好奇道:“江医生,你是觉得没办法帮我了吗?” 江宿印听到这句话,心里沉了下去。这也是他一直不肯告诉梦筠要将她转介给其他心理医生的原因之一,梦筠在遭遇父母的事情后,对于抛弃和背叛尤为敏感。 作为心理医生,他花了良久的时间去建立彼此的信任,才能让梦筠敞开心扉。 他沉吟片刻,婉转措辞道:“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 江宿印还没说完,便被梦筠坚定打断道:“我不同意。” 她盯着江宿印的眼睛,抿唇说:“我不同意的话,你是不是不能将我转介出去?”她在得知江宿印的打算后,便立刻搜索了相关内容,得到的答案是如此。 其实梦筠也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同意,江医生是否能将自己转介出去。 她只知道,自己好像又要被抛弃了。 她开始想,是自己不够好吗?是自己表现得不听话吗?所以江宿印才会选择放弃自己?是她上次拒绝了江宿印的提议,所以对方才会如此吗? 她眼神纠结,江宿印见对方情绪不对,立刻出声道:“梦筠,这件事跟你本身没有任何关系,是出于我私人原因。” 他加重强调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一字字说:“你在治疗过程中始终非常配合,跟你相处非常愉快。” 江宿印也没想到今天会如此凑巧,梦筠恰好得知了自己的打算,并且产生了自己最不希望看见的强烈抗拒。 “私人原因?”梦筠崩塌的情绪戛然而止,望着他,好奇道:“你被开除吊销执照了吗?” 江宿印:“……谢谢你对我的美好祝福。” 他叹了声气,走到梦筠面前蹲下:“梦筠,我以前一直认为你在慢慢好转。但从近段时间来看,你的病情在加重,你需要其他医生治疗。” 阳光从落地窗外投射进来,让梦筠看清了江宿印的眼眸,是温柔的棕色。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目光认真,语气诚恳:“我可以选择继续为你治疗,但这是对你的不负责。” 梦筠垂眸望向他,忽然轻声道:“那就不负责吧。” 江宿印和她对视,望见她眼中的认真,怔然一瞬。 梦筠眼神坚定,半步不退,江宿印最后败下阵来。 他低头揉揉眉心,最终沉吟说:“最近我会继续为你治疗,但关于我的提议,我希望梦筠你能再考虑一下。” 梦筠没想到对方依旧没有改变注意,顿时生气又委屈。 这种情绪极其强烈,她起身喊道:“我不考虑。” 她气冲冲从椅子上拿起包,推开门就走了。走前她还愤愤地踢了一脚门,然后抱着发疼的腿,无声张大嘴,一蹦一跳地跳走了。 离开医院后,梦筠却没有立刻离开回学校。 她去街对面的快餐店买了个汉堡,然后蹲坐在街角,盯着对面楼上。 这家快餐店就在医院对面,从她这个角度,抬头便能看见江宿印的办公室。 她没有管手机中同学的消息,也没有管辅导员的短信,就好像完全忘记自己今下午还有两门课的事情。 她抱着汉堡偶尔咬一口,旁边放了杯超大可乐,孤零零坐在快餐店外一下午。 期间江宿印给她打了两个电话,都被她挂掉了。她还反手拉黑了对方。 直到太阳落下,对面的咨询室的灯亮了起来。 梦筠确定江宿印不会像她爸妈那样跳楼后,才满意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回家了。 这当然不能怪她。她这辈子依赖的人不多,她父母首当其冲,然后便是陪伴帮助自己多年的江医生。 至于闺蜜史安乐?对方不依赖她就算好了。 当初她们两人被打了,史安乐都只会流鼻涕哭,还得她去找人帮忙。 梦筠父母都去世了,还都是同一种死法,所以梦筠是真的很担心江医生。万一对方承受能力弱,被自己气到跳楼了? 其实除了父母和江医生,梦筠以前最依赖的人是沈域清。 在她人生的前十几年,沈域清对她好到没话说,以至于她那么坚定地爱上对方,并深信自己和对方是天生一对,迟早会在一起。 现如今他们确实在一起了,但好像这个结果还不如跳楼呢。 梦筠挠挠头,悠悠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转身上车后,对面楼上落地窗前,江宿印正注视着自己。 他看着手机里两个小时前没发出去的消息,无声笑了笑。 只见消息上写着——“回去吧,我不会跳楼。” 然而收件人生气地把他拉黑了,根本没收到这条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6-11 11:01:00~2023-06-13 13:2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ffeeb 69瓶;倒霉孩子想长高(T_T) 26瓶;sulli、乘云寻鹿啃蘑菇、我嗑的cp锁了 10瓶;黄皮皮 6瓶;4瓶;爱我就日更呗、朝雾卡夫卡、暮雨、想中500万、大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 18 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人 生活似乎太累了,人生路上总是在抛弃和被抛弃。 蹲在快餐店外的那几个小时中,梦筠偶尔会想起沈域清,想到两人的过去。 许多人说是明月柔出国后,沈域清才和梦筠在一起。但和外界的传闻不同,两人的交往时是大一,那时明月柔已经出国两年了。 而且两人的交往,是沈域清先告白。 那时的梦筠正兢兢业业当舔狗,就跟上班打卡似的,隔三岔五地例行告白。 直到那天在图书馆,沈域清忽然问她:“梦筠,你真正喜欢我吗?” 梦筠愣了一下,下意识哄道:“是啊。” 沈域清眼眸温柔注视着她,然后缓缓说道:“要不要试试看。” 梦筠停顿片刻,几乎是瞬间笑了起来。她笑容甜美,眼睛弯弯:“好啊。” 喜欢喜欢沈域清那么多年,到后来梦筠也分不清楚,究竟是习惯还是不甘心。 她知道江医生说得对,放下过去,往前看才是最好的解脱办法。 但她放下了,谁来放过她。 反正自己的人生已经如此绝望,好像再坏一点也可以。 从快餐店出来,梦筠看着手机上未接通的来电,点击沈域清的页面拨了过去。 “梦筠?”电话一接通,沈域清的语气明显不够平静,“你还好吗?” 梦筠逃课一下午,蹲快餐店外啃汉堡,学校方面找到沈域清询问梦筠缺课的情况。 沈域清当时正在办公室开会,闻言面不改色地替她请了病假,一边打电话联系女友。 电话铃声不断循环,却始终未被接通。 沈域清挂掉电话,便给好友打了个电话,让人查一查梦筠今天的行程。 直到临近晚上,梦筠才打来电话。 她似乎并不在意消失了一下午的事情,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语气轻松道:“域清哥哥,我们几点出发去约会啊?” 沈域清不动声色道:“你下午没去学校?” 梦筠语气坦荡:“哦,我今下午有点困,找了个地方休息会儿,没想到睡过头啦。”这个谎言实在拙劣,但沈域清并未追究。 他从办公室起身,说:“没关系,我有帮你请假。你在哪?我现在来接你。” …… 沈家的司机抵达时,梦筠正百无聊赖站在街角玩手指。 低调的黑色迈巴赫停在面前,顿时吸引了周围许多人目光。 梦筠对旁人的目光,蹦蹦跳跳上车,沈域果然在后座等她。 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扑上去抱住端坐的沈域清胳膊,头靠在对方肩膀,撒娇说:“好想你啊。” 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沈域清提着的心放下一半。 他伸手摸了摸梦筠的头发,放柔声音:“累了吗?不如回家休息。” 梦筠摇眨眨眼,说:“你不是发短信说柏卷也要来吗?我们放他鸽子不好吧。” 沈域清笑了一下,挑眉道:“有什么不好?” 梦筠想了想,说:“算了,我还挺想去那家餐厅吃饭的。”前段时间每天都在忙着学习,都没空出来玩。 今天下午既然都逃课了,玩就要玩得尽兴嘛。 当然梦筠所谓的玩不是指简单的约会吃饭,而是和柏卷斗智斗勇。 明明是自己和沈域清约会,相当于提前庆祝两人生日,柏卷居然会突然说要来。要知道,柏卷这人高高在上,因为不喜欢她,平时吃饭聚会都要避着她。 这次他居然主动凑上来,要说对方没什么小心思,梦筠都不信。 柏卷这个傻缺,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对梦筠敌意很大。 他就像是翻版的史安乐,兢兢业业试图拆散梦筠和沈域清这桩姻缘。 史安乐认为闺蜜梦筠哪里都好,柏卷也同样认为好友沈域清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家世地位相貌皆过人,合该配更好的人。 而梦筠显然不是‘好’人选。 梦筠家里没破产时他就看不起对方,觉得对方舔得太没档次,太没尊严。现在梦筠连钱都没有了,就更配不上他好友沈域清。 当初沈域清被梦筠打动,同意和对方在一起一度让他们跌破眼镜。 大家甚至还在背后偷偷打赌,赌这一对什么时候分。 柏卷当时冷笑着说:“最多一个月,他们不分小爷也要给他们拆散了!!” 谁曾想两年转瞬即逝,沈域清和梦筠还好好的在一起,自信十足的柏卷脸都快被打肿了。 柏卷甚至开始怀疑梦筠给沈域清下了蛊,否则沈域清怎么会告诉自己,说过段时间要跟梦筠订婚!! 柏卷大半夜从床上蹦起来,喊道:“你疯了?!!”他旁边的小女友正在敷面膜,被他猝不及防喊一声,吓得眼睛都睁大了。 要知道在他们圈子中,恋爱玩玩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一码事了。 无论校园时爱得有多真切,最后大多数都会回归商业联姻,强强联合以便让家族更好。 而对于他们这类人而言,订婚某种意义上和结婚已经差不多了。 电话那头,沈域清蹙眉:“我记得上次跟你提过。”他不明白柏卷现在怎么还是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 柏卷怔住,哀嚎道:“我以为你当时说着玩啊!” 他交往过女友不少,偶尔口嗨也曾说过以后结婚了会如何……但他心知肚明那是说着玩的啊! 谁知道沈域清来真的。 而且几个月前跟他说要和梦筠结婚,现在居然就要订婚了! 梦筠才多大,她大学都还没毕业,沈域清急个什么?! 沈域清是沈家继承人,身价千亿能力出众,是众所周知的天之骄子,而梦筠有什么? 她父母双亡,除了长得好看点,有个还算拿得出手的学历,其他什么都没有。 按照地位而言,急着订婚的人不应该是身无依靠的梦筠吗! 怎么反过来了! 柏卷追问道:“谁知道你说订婚就订婚?你爸妈知不知道?他们同意了?不对,叔叔阿姨肯定不会同意!” 说到这,柏卷松了口气。 沈域清虽然是沈家独子,但到底才刚进入公司还没把控上下,父母的意见自然不能不听。柏卷用脚想,也能猜到沈域清父母不会答应。 沈域清语气平静:“我已经跟爷爷谈过这件事,他支持我的决定。” 柏卷刚松下的心,瞬间再次提起来。 沈老爷子是谁,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归国支持国家发展的企业家,在商界赫赫有名,声望颇高。虽然近些年因为身体不好隐居国外,但他依旧是沈家的幕后掌权人。 只要他答应这件事,沈域清父母根本没有反驳的权利。 柏卷想说沈老爷子疯了,但到底顾忌对方身份,不敢随意开口。 他心中的震惊着实不少,还想再劝,沈域清却已没耐心,说了句:“要到下课时间,我要去A大接梦筠。”便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柏卷拿着电话:…… 柏卷当时正在欧洲玩,听到这个劲爆消息后连玩都顾不上了,连夜带着自己新交的小女友杀回国。 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兄弟中蛊啊!!! 在得知沈域清今天要和梦筠约会后,他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害怕沈域清今天就跟梦筠说要订婚的消息,到时候自己想拦都没机会了! 于是刚下飞机的他就带着小女友冲来了。 梦筠和沈域清抵达餐厅时,柏卷已经坐在他们订好的座位上等候了。 他心里为中了蛊的好兄弟难受,心里憋屈得要命,见到梦筠后连笑都挤不出来。 梦筠一看他这样子,微微蹙眉,语气担忧道:“柏卷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都发黑了,不会是肾虚吧?” 要按柏卷嘴贱的性格,大概率要回句“虚不虚,你试试就知道咯”。但梦筠是沈域清女友,他说这话大概率要当场挨打,所以就算他气得要命,也只能憋着。 就在这时,沈域清居然还附和女友,劝了一句:“你悠着点。” 柏卷咬牙:……恋爱脑!! 这绝对是恋爱脑!! 为了个女人,居然不要兄弟! 梦筠懒得听沈域清他们寒暄,干脆起身去了卫生间。 洗手间外,恰好遇上了柏卷新交的小女朋友。 小女朋友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叫小露,家里有点小钱,是个网红模特。 梦筠洗手时,对方正在照镜子。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开口:“梦筠姐,我还挺佩服你的。” “你一个家里破产的可怜人,坚持不懈十年如一日的讨好沈家太子爷,终于上位。要是我也有你这种毅力和精神就好了。” 她嘟嘴涂上粉色唇釉,好心提醒道:“不过听阿卷说,沈少爷的初恋要回国了,梦筠姐你小心点哦。” 梦筠本来在照镜子,闻言愣住。她回过头,笑道:“可怜人?” 她上下扫视对方一圈,挑眉道:“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装名媛了。穿着过季的新品,背着高仿假包,以为钓上柏家太子爷自己就翻身高人一等了吗?” “我以前当大小姐的时候,柏卷都要在我面前当狗,你算什么东西啊?” 几分钟后。 小露气势汹汹红着眼眶走出来,她走到柏卷面前,语气凶狠道:“柏卷,你以前追过她?!” 柏卷和沈域清正在聊天,闻言都怔了怔。 柏卷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谁告诉你?” 小露跺脚说:“梦筠亲口跟我说,她说你以前给她当狗!” 沈域清似笑非笑,看向柏卷。 柏卷脸红起来,气得差点跳脚:“我给她当狗?梦筠一天天这么胡说八道。沈域清,你不管管她?” 梦筠慢悠悠走在后面,闻言探出头,笑嘻嘻地说:“我没说啊。” 小露不敢置信,气急败坏喊道:“你敢做不敢当?!明明是你亲口说” 梦筠笑眼弯弯:“我还说柏卷喜欢吃屎呢,你信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柏卷崩溃喊道:“梦筠你神经病啊!她得罪你,你找她算账,骂我做什么。” 什么吃不吃屎当不当狗,传出去自己还怎么混。 小露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不敢再说话了。沈域清双手插兜,别过头,在一旁低笑。 梦筠坐下用餐,随口说道:“我看你不顺眼呗。” 她和这个小露素不相识,对方能如此看待自己,大概少不了柏卷在旁“客观描述”。 柏卷哪里受过这种气。他气地想掀桌就走,可一想到自己还要劝好兄弟别掉入梦筠这神经病的火坑,只好压着火气继续吃这顿饭。 这顿饭大家吃得心思各异, 柏卷不喜欢梦筠,梦筠也讨厌他。她除了刚开始阴阳怪气对方两句话,后面都专心吃饭,懒得搭理他。 几人用餐时,柏卷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了水。 他不照顾自己带来的女友,也不安静吃饭,而是一直拉着沈域清回忆中学时期的经历。 柏卷举着香槟酒杯,叹息说:“一晃眼过去好几年,我记得当初我和明月柔还有你,我们三个人关系最好……” 沈域清眉头都没动一下,拿起桌上的绢布擦拭手指,淡淡道:“明月柔是跟你和玉娇娇形影不离,我和她不熟。” 柏卷舔了舔唇,玩笑道:“你们怎么不熟?你们当初还一起画黑板报呢……” 他忽然转过头,看向梦筠:“对了,当时梦筠也在对吧?” 柏卷勾起唇,玩笑道:“梦筠你还记得吗?” 梦筠正在用餐,声音平稳:“什么?” 柏卷意味深长:“你不记得了?当时你不是被人打了吗?和史安乐两个人,你跑来教室找域清帮忙,还假装自己是找书……” “啪嗒”一声。 沈域清手中的刀叉丢在磁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沈域清抬眼看向柏卷,语带不耐,一字字说:“柏卷,你有病就去治,别他妈来这发疯。” 沈域清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对外温润有礼,这几乎是大家第一次听见他说脏话,且还是对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好友。 亲眼看见沈域清发火,包括柏卷在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唯独梦筠不受困扰,表情十分正常。 她细嚼慢咽地吞下口中的甜点,站起身,语气淡定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怎么可能会忘掉呢。 在她人生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她去寻找庇护,强撑的那点自尊所剩无几。 但梦筠一直很能忍。 她不愿意被柏卷和那些所有想看自己笑话的人看见,看见自己的脆弱和无助。所以她假装若无其事,假装淡然离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仿佛这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仿佛自己从未受伤过。 梦筠红着眼往外走了两步。在这个过程中,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身后其他人的注视,有好奇有探究有讥讽有怜悯。 时间仿佛穿越到数年前,偌大的餐厅变成了一中的教室。 她和几年前的自己重叠,倔强地挺直背,试图平静地离开。 想到这,梦筠忽然停住脚。 她为什么要逃? 她为什么总是在逃? 错的人是她吗?不是。 她做错了任何事吗?没有。 她不该走,她不能走。 她一旦离开,只会让他人知道这件事是刺向她的矛,那些没有良知没有道德的人,只会一次又一次拿这些事来伤害她取笑她。 梦筠忽然转过头,直直朝着座位走去。她在餐桌前站定,然后拿起桌上盛满菜的餐盘,反手倒在了柏卷身上。 “啊!!!”他旁边的小女友发出高昂的尖叫。 柏卷猝不及防,身上脸上被糊的一片狼藉。事发太突然,他从小养尊处优,长这么大第一次遭遇这种境况,甚至来不及对此做出反应。 梦筠居高临下看着柏卷,眼眶泛红,眼眸却前所未有的坚定:“柏卷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一样看不起你。” “因为你高高在上、没有良知、固执自大、道德品质败坏。” 柏卷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他感觉到自己耳朵进了冰水,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双手握拳,站起身暴躁喊道:“梦筠、梦筠……你他妈的疯狗是吧!!” “柏卷!”沈域清冷眼看着他,喝道:“坐下!” 在沈域清的注视下,柏卷动作停了下来。他怒极反笑,指着梦筠:“你叫我坐下?开个玩笑而已,是她先动手!” 柏卷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要杀人,梦筠却毫不惧怕。她盯着柏卷:“假装开玩笑揭人伤疤很有意思吗?我伤害过你吗?” “你弟弟四岁时落水夭折,你爸打你跟打狗一样,因为是你粗心大意从泳池回来后忘记关上花园门,是你害死了你弟弟。” 柏卷脸色瞬间惨白,身体开始颤抖。 梦筠没有放过他:“你因为这件事被送到外祖父家里生活,十六岁那年你外祖父抢救无效,你躺地上哭到抽搐。” 梦筠盯着他,一字字说:“你的这些事,我提过半句吗?” 好歹曾经也是一个圈子的人,柏卷家中那些事情从不是秘密。但梦筠从未对外提及过。 “我不提,是因为我知道。” “揭开他人想要隐藏的隐晦伤疤,并以此取乐的人,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v,v后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和抽奖。 入v前三天对作者非常重要,希望大家支持,谢谢~ ——推推我的预收—— 《青梅是作精》 云露露是个有公主病的作精,擅长矫情和无理取闹,爱好是和男友说分手 她娇气,做作,蛮横虚荣 所有人都说她不值得,拿着恶毒女配的剧本迟早没有好下场 但温书言知道,她是他的窗前白月,心头朱砂。 #娇气坏女人X纯情富二代#青梅竹马文学# 19 19 你愿意跟我有未来吗…… 梦筠的话说出口后, 四周死一样的安静。这场闹剧实在荒诞,柏卷带来的小女友害怕得要命,连呼吸都不由放轻。 柏卷抬起头, 眼眶涨红:“别说了。” 柏卷回忆起过去最黑暗痛苦的场景, 回忆起弟弟冰冷的身躯, 身体不自觉颤抖:“……我叫你他妈的别说了!!” 他合握的双手,甚至无法做到攥紧。 梦筠看向柏卷,忍不住在心中想到, 原来总是居高临下蔑视他人, 目空一切用玩笑讥讽他人的柏卷大少爷, 也不是无坚不摧啊。 想必对方此刻一定很痛苦, 也很恨她。但梦筠并不会为此产生一丝一毫地愧疚。 因为他罪有应得,他活该。 这种戳人痛处的嘲讽揭短,柏卷和他的朋友们曾经无数次加诸于自己身上。 梦家破产、父母去世、被人欺负霸凌、做舔狗讨好沈域清……这些他们满含恶意的玩笑讥讽, 全是梦筠这一生最艰难的时刻。 不知何时,梦筠眼中没有一滴泪了。 她看着愤怒的柏卷, 冷静想到——你此刻感受到的痛苦, 甚至不足我经历的十分之一 这么想来,也不知是柏卷太废物, 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 还是自己太过坚强,到现在都没有心理扭曲。 场面安静地吓人。 沈域清丢下擦拭指尖的绢布, 看向几近崩溃的柏卷:“满意了吗?知足了吗?开心了吗?” “我跟你提过多少遍, 让你对他人放尊重。你从没有记在心上。” “因为你的确如小梦表述,高高在上,没有良知,固执自大、道德品质败坏。” 沈域清起身牵住梦筠的手, 才发现对方的指尖也在颤抖。只不过因为隐藏得够好,又或者说极为擅长忍耐,才会只有在握住梦筠的手后发现真相。 沈域清怔然一瞬,心中叹了声气。 他知道柏卷不满意梦筠,但也只是私下嘴贱几句,没想到今天会闹到这种地步。 他缓缓收紧手指,让梦筠倚靠在自己身上,离开前对身后的人说道:“希望今天之后,你能学会教训。” “柏卷,以后不要再来往。” 崩溃中的柏卷不敢置信抬头,却只能徒然看着沈域清身影离去。 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有没有为自己过去的言行产生一丝一毫的后悔。 离开餐厅这一路,气氛凝重又安静。 梦筠画风格外不同,她被沈域清拉着走出数米,忍不住回头好奇道:“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她语气震惊:“可是我还没吃饱啊!” 沈域清听见她这句意料之外的控诉,顿感哭笑不得。 他心中的沉重缓缓散去,挑眉问道:“你还想跟他一起吃饭?” 梦筠当然不想,她理直气壮道:“我们可以叫他走啊。” 当然就算她不赶柏卷走,以对方自傲的性格,恐怕也做不到顶着一脸狼藉继续留下来用餐了。 不过梦筠想到一片狼藉的餐桌,顿时也没什么胃口继续在这吃了。沈域清拉着她往餐厅楼下走去,柔声问道:“在外面重新订家餐厅,还是回家让厨师做?” 梦筠想了想,抬头看了眼天色,忽然说:“现在正好是学生下课的时间啊。我们回一中吧,有点想吃学校外面那家酸辣粉了。” 两人往外走时,或许是刚才那股劲过去,梦筠莫名十分兴奋。 她拉着沈域清的手,问道:“你为什么跟柏卷说以后不要来往啊?你真的不会和他做朋友了吗?” 沈域清按下电梯,拉着她进入其中:“嗯。” 梦筠早就看柏卷不顺眼了,没想到自己今天鼓起勇气,居然还有这种意想不到的好处。 她莫名兴奋:“我刚刚说得好不好?是不是看起来很厉害?” 沈域清嗓音含笑:“嗯,小梦做得很对,很厉害。大家都在看你。” 梦筠刚得意,又有些紧张:“我端起餐盘,将东西倒在柏卷身上的时候,手有在抖吗?”如果手抖的话,那看起来也太没气势,太丢人了。 “是吗?”梦筠露出笑。 她像是完成了一件很成功的事情,兴奋起来,喋喋不休地分享喜悦:“你知道吗?其实我已经走了,但最后我没有逃。” 梦筠很快意识到什么,重新收敛笑意:“我早该这样做的。当时我为什么要跑走呢?我应该留下来勇敢面对。” 十几岁的自己失去了爸爸和家世的依靠,又在心上人和情敌面前丢尽了脸,于是下意识地仓皇逃跑。如今想来,梦筠觉得自己当时不应该跑。 她应该坦荡荡走到沈域清面前,让对方管教好自己的表妹,毕竟他才是罪魁祸首。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她已经决定报复沈域清了。 …… 两人抵达一中外时,附近的小吃街灯火通明。 他们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梦筠想吃的那家酸辣粉。 她站在记忆中的摊位前,左右瞭望:“那个阿姨搬走了吗?” 沈域清见梦筠这副神情,忍不住打趣:“看来是很好吃,才会让梦大小姐念念不忘到现在。” 梦筠摇摇头:“不知道,我没吃过。” 面对沈域清疑惑的目光,她解释说:“我听别人说过。以前一直没空来,可惜想吃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说到这,她神情有几分怅然若失。 沈域清见她失望,也不由蹙眉:“不如回家让厨师试试?” 梦筠立刻笑起来,说:“不用啦。” 最后他们随便选了家卖酸辣粉的小店,不过味道只能说一般,梦筠吃了一点便没有继续了。 坐在他们斜对面的是两名学生,身上还穿着一中的校服。 他们应该是一对情侣,气氛甜甜蜜蜜。少女喋喋不休讲诉学校的八卦,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旁边的男生无奈又宠溺,正在帮她拧瓶盖。 梦筠望着他们出神,忽然对沈域清说:“以前我也想像他们那样。” 那时候她好喜欢沈域清,做梦都是和对方在一起。 虽然自己的情书总是被拒绝,但偶尔她也会忍不住幻想两人恋爱后的约会地点,以此鼓励自己继续勇敢追爱。 直到有一次,她在学校门外等沈域清。 那时学校的学生几乎已经走了大半,沈域清因为要帮老师处理试卷,出校门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梦筠算了算时间,特意拖拖拉拉收拾书包,又在校门口百无聊赖转了好几圈。直到沈域清面色不耐走出校门,她立刻凑上去,拿着自己花一晚上写出的情书。 她精心写的情书递到沈域清面前,对方白皙的指尖接过。 梦筠笑眼弯弯:“域清哥哥,你上次说我写的东西都是东拼西凑没有诚意,但这次我有认真写,全都是我自己想的……” 她欢喜地望着心上人,说自己有听话有改变,却没有获得对方一个眼神。 梦筠话还没说完,便见沈域清三两下把情书撕了,然后重新放回她手中。 他抬眼看向梦筠,淡淡道:“别来烦我。” 他的语气好冷,撕情书时动作漫不经心,完全没将这件事当回事。 甚至他看见梦筠眼中的震惊时,眉眼都未动一下。 梦筠怔怔看着手心的情书,委屈、难堪、愤怒一齐涌上心头。 她眼眶红了,喊道:“域清哥哥,你干嘛啊!!” 不想收情书就不要收啊,为什么收下又撕掉还给自己!他知不知道这封情书自己真的写了很久,和从前那些东拼西凑抄来的莎士比亚根本不一样。 她甚至还在情书中写了很多两个人过去的事情,那时候沈域清对她那么好,说会一辈子保护她。 因为前段时间他们因为明月柔的事情吵架,沈域清对她更加疏远了。梦筠为了讨好对方,才故意写过去的事情,希望能挽回两人关系。 但是沈域清看都没看一眼,就撕掉了。 梦筠看着沈域清,嗓音哽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现在的沈域清好陌生,梦筠已经快要想不起曾经那个对她百依百顺为她出头呵护她的域清哥哥了。 她甚至刻意忘记过去两人青梅竹马的时光,这样自己才不会因为对比太鲜明而难受。 沈域清看着她的眼泪,揉揉眉心:“你换个人喜欢吧。” 有那么一瞬间,梦筠觉得被撕掉又放回自己手上的不是情书,而是她的心。 支离破碎。 沈域清似乎真的很不愿意跟她纠缠,说完便走了,连自家司机委婉提及今天梦筠和他一起回家的事情也充耳不闻。 梦筠看着沈家的车驶走,一个人留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一边哭,一边骂:“沈域清,大傻逼!臭狗蛋!这么对我,我祝你明天走路掉河里!!” 越想越生气,越哭越饿。 她为了和沈域清坐同一辆车,把自家司机支走了。现在沈家的车走了,司机来接她还要一段时间。 附近的小吃街香气勾人。梦筠抬头看了眼四周,选了个最近的酸辣粉摊坐下。 卖酸辣粉的大妈离得最近,正好瞧见梦筠被拒绝的那一幕。 大概是梦筠哭得太可怜了,她小声嘀咕道:“妹妹你别怪阿姨多句嘴。你那么好看,有那么年轻,世界上大把男孩子任你挑,刚才那个不得行。” 梦筠有些失落,却被大妈这两句话逗笑了。 大妈看她笑了,朝她得意道:“怎么样?我说得对吧?” 她煮粉的时候,又好奇道:“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 梦筠虽然一直坚持不懈追沈域清,但其实也是有点自尊的。她不想把自己被拒绝当舔狗的事情告诉陌生人,便转转眼珠,撒谎说:“嗯,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吵架了。” 大妈摇摇头:“让你伤心的男孩子不是好归宿。”要是她自家闺女,非得逼自己女儿跟那种作践人的男生分手。 不过这小姑娘又不是自己的孩子,劝了说不定还反过来怪自己嘞。 她边说:“你以后带你男朋友来大妈这里吃,我给他那碗加特辣特酸!” 梦筠便笑嘻嘻地说:“好啊,” 可是直到她中学毕业,沈域清都没有成为她男朋友。 学校外的小吃摊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批,那位热心带着口音的大妈也消失在了变换中。也不知道她是退休颐养天年,还是回了老家。 梦筠忍不住笑了一下。 将她从回忆中唤回的,是沈域清的电话铃声。 他接起来电话,面色很快凝重起来:“我会立刻赶过来。” 梦筠在一旁埋头吃饭,零星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医院,危急等词语。 她恶毒地想,说不定是柏卷出车祸了。 毕竟刚刚柏卷被她揭开伤心事,气愤之下开车出事,也不是没可能…… 梦筠一边啃煎饼,一边在脑海中脑补柏卷车祸后失忆的狗血剧情。 沈域清挂完电话,便蹙眉拿着外套起身,梦筠立刻跟上去,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啦域清哥哥?” 她下意识问道:“是不是柏卷出车祸了?” 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要不要负法律责任。 然而很快,她听见沈域清镇定的声音:“是我爷爷。” 梦筠愣住了。 沈域清看向她,说:“我现在马上要走,你……” 他眼眸深邃,郑重道:“你要跟我走吗?” 这顿晚饭吃的实在不够平静,梦筠没想到这时候他居然会叫上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答应吗?她不想去面对沈家父母。 拒绝吗?这样会不会太绝情,有损自己深情女友人设。 梦筠迟疑不过半秒,沈域清似是看出她的为难。 他低下头,与梦筠双眼对视,轻声问道:“小梦,你愿意跟我有未来吗?” 沈域清虽然没有明说,但梦筠和他都明白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沈家老爷子病重,此刻赶去的都是血缘至亲。梦筠出现在这种场合,其意义身份自然不同。 20 20 梦筠,放过自己吧 沉默的时间尤为漫长。 梦筠没有出声, 最终反倒是沈域清先开口:“我原本是打算告诉你订婚这件事,但你似乎还未做好准备。” 尽管已经有所猜测预料,但当她清楚听见沈域清说出订婚二字后, 梦筠依然不可自已地愣住了。 她抬头看向沈域清, 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梦筠似是不敢置信,笨拙追问道:“我们要订婚吗?叔叔阿姨知道吗?你为什么之前没跟我提过……” 沈域清轻笑一声,嗓音随意:“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事实上这件事当然没有沈域清说的那么轻飘飘,沈家父母在其中的阻拦和抗拒他不必告诉梦筠。 他低下头, 理了理梦筠因方才起身过急而褶皱的衣袖,漫不经心道:“你只需思考,你是否愿意。” 在这一瞬间,梦筠再次犹豫了。 沈域清为什么会提到订婚?他什么时候计划的这一切呢? 他让自己思考是否要与他有未来,是不是代表着, 他想要跟自己有未来呢? 但是,为什么啊? 全世界都在说明月柔要回国了, 沈域清得知自己的白月光归国,难道不应该在此之前跟自己划清界限,以便和对方重归和好吗? 这时候他忽然要跟自己订婚,总不能是为了故意刺激明月柔吧……那自己算什么?他们py环节中的一环吗? 梦筠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沈域清!! 尽管在餐厅时,沈域清反驳柏卷的打趣,亲口说他跟明月柔不熟。但梦筠对此嗤之以鼻, 根本不信这句话。 因为早在很久以前, 她便问过沈域清这个问题。 那时她刚从沈域清的小青梅, 变成了烦人的追求者。沈域清从入校便和她是同桌,后来为了躲避她的追求,搬走和明月柔成了同桌。 他们出入成双, 郎才女貌,全校都在传有关于他们的绯闻。梦筠只能坐在后排,望着沈域清给明月柔讲题的背影发呆。 在沈域清和明月柔绯闻最热烈的时刻,梦筠忍不住跑去问过沈域清。 她鼓起勇气,认真问道:“域清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明月柔啊?” 在听见她的问题后,沈域清犹豫一瞬,没有否认。 于是梦筠便懂了。 沈域清是喜欢明月柔的。 那么多年过去,或许沈域清已经忘记自己无声的答案,但梦筠却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 所以她是不会相信沈域清说要跟她有未来这种鬼话的。 更何况,她也不会跟沈域清有未来。 梦筠低着头不肯说话,沉默便是无声的答案。 真奇妙,相隔数年,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只不过询问的人变成了沈域清,沉默的人是梦筠。 沈域清是多么聪明的人啊,只看见梦筠的神情,他便明白对方的答案。尽管早有准备,但此时眼中仍有失落和怅然。 他看梦筠,她相貌娇嫩精致,一头黑色长发垂落肩膀两侧,露出精致的锁骨,圆圆的杏眼满是茫然不知所措。 只是看见她,沈域清的心便软了下去,不忍再多为难她。 他率先起身,语中似有叹息:“没关系梦筠,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我会等你。” 司机在无声催促,沈家的私人飞机已经备好,只等沈域清赶往机场。 沈域清收回温暖的拥抱,体面起身,眼中甚至还有温柔无奈的笑。他上了另一辆车,叫来司机送梦筠回家。 繁华夜色中,两辆豪车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驶去。 汽车上,梦筠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车窗外。 空旷的道路上车流穿梭不息,沈域清坐的那辆车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她慢吞吞回过头,坐在后座,神情茫然。 …… 梦筠以为,沈域清很快就会回来。但直到她考完期末考试,沈域清依旧没有归国的迹象。 沈家老爷子的情况大概很严重,因为沈域清好像很忙。 时间很快过去,沈域清在美国停留数月。期间他回国两次,但都是神色匆匆,不过几日便又飞往国外。 沈域清走的那天,梦筠没有去送他。 从前梦筠热衷习惯于扮演深爱男友的恋人,无论刮风下雨,都会去机场接送沈域清。反正有司机开车,她也只是花点时间罢了。 但这一次她没什么心情演戏,她甚至连每天给沈域清的早安都懒得发。 毕竟沈域清本就不常回她的消息。两人又隔着时差,独角戏也没意思。 直到A大公布保研名单,她恰好在其中。 从学校走出来后,梦筠松了口气。 巧合的是,那一天明月柔的ins也更新了。 这并不是梦筠又去悄悄偷窥,而是其他人迫不及待地截图发给她。 只见在明月柔发布的最新照片中,沈域清坐在对面,不知是在看什么文件。 发布的照片中,两人位于阳光之下,黑发青年面容清俊,身穿衬衣,端咖啡的手指白净修长,姿态散漫随性。 明月柔一只手握住手机拍照,另一只手则拿着咖啡朝沈域清的方向举杯。她对镜头只露出半张面容,眼中满含笑意。 从照片中,不难看出两个人相谈甚好。明月柔更是在下面评论——“老友相聚,很开心。” 明月柔和沈域清是一中当年的风云人物,说是男神女神也不为过,和他们同届的人大多都听过有关他们的青春故事。 随着明月柔出国,沈域清另交女友后,他们的绯闻才停歇。 然而这张照片一出,再次勾起许多人的青春回忆,炸出一大片校友好友留言,直呼“又相信爱情了!” 等着看梦筠笑话的人很多,其中不包括她的闺蜜史安乐。 “沈域清这个狗逼!我早说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到美国就去见明月柔,都不知道他们见过多少次了,恶心恶心!!” “这种对白月光念念不忘,还跟其他人谈恋爱祸害别人的傻逼能不能死一死!我待会儿就去给大师打钱,让他做法弄沈域清这狗逼!” 史安乐骂的是真情实感,在电话那头摩拳擦掌要去刨沈家祖坟。 相比于义愤填膺的闺蜜,梦筠显得淡定很多。 要不是情况不对,怕给自己闺蜜气出个好歹,她甚至想来一句:“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别急,先让我急。” 耳边是史安乐对沈域清祖宗先辈的真挚问候,时不时夹杂着一句对梦筠恋爱脑挖野菜的美好祝福。 梦筠左耳进右耳出,假装没听见。她悄悄点开明月柔那条ins,津津有味地翻阅下面其他人的评论留言。 ——“你们和好了?!” ——“呜呜呜呜家人们谁懂啊,我磕过的cp活过来了。” ——“新男友?” “分手,你必须分手!!等你分手了,姐给你点八个男模,让沈域清后悔死!” “梦筠!梦筠你这个恋爱脑到底听我说话没有!” “嗯嗯,我在听。咦,沈域清给我打电话了,我先挂咯。”梦筠看到新来电,对喋喋不休的史安乐说道。 她也不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但史安乐实在太能说了。这都骂了她快两个小时了,她还想耳朵清静清静,干脆趁机把电话挂了。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不少,也许是顺利保研让梦筠的心情很放松,她接通沈域清电话时都懒得追问明月柔的事情。 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她应当开心,应当庆祝。 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跟谁分享喜悦,史安乐满脑子的情情爱爱以及沈域清和明月柔的恩怨,江医生把自己转介出去,她赌气到现在没跟对方联系。 她在学校中有很多好友,但却从未与人交心。上次说讨厌郁金香的小学妹好像很可爱,但此时打电话过去应当很突兀可怜吧。 很奇怪,明明完成了一件自己期待和准备已久的愿望,但梦筠此刻心情并不感到轻松。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疲倦,感到沉重,以及对前路的迷茫。 她躺在柔软的床上,却无法感受到温暖放松。 她蜷缩身体,却仍旧没有安全感。 她身处奢华空旷的房间,这世上只有她一人的孤独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好想爸爸妈妈。 如果他们在的话,现在肯定会满世界炫耀说女儿有多优秀吧。 如果妈妈知道她会如此痛苦,当初还会跳下去吗? 而视频电话另一端,沈域清正在讲述最近沈老爷子的变化,以及咨询的各类专家意见。他好像还问了一句自己考试成绩和保研如何,梦筠正在走神,也没听太清楚。 她忍不住点开手机,页面依旧停留在明月柔ins那一页。 分手这个想法,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出现在梦筠脑海中。 爸爸说做人要勇敢,喜欢是一往无前。 半途而废从不是梦筠的作风。 但此时梦筠想,她没有办法。 她做不到。 沈域清喜欢明月柔,他不会爱她,她永远也完成不了这场报复计划。 还要这么耗下去吗?没必要了吧。 她蜷缩在被窝里,小声呢喃道:“梦筠,放过自己吧。” 21 21 求婚 梦筠有时也会奇怪。 她分明是为了寻求解脱, 才会主动靠近沈域清。 她天真地认为,当自己完成报复后,便能破解心结。 但这个过程太漫长了, 超乎她预计的长。 在这数年时间中,她没有得到片刻解脱,她的痛苦日益见长。 她周而复始地困在怪圈当中, 总是梦见难堪的过去,尚未愈合的伤痂被旁人反复提及触碰,精神疲惫又沉重。 直到今天,梦筠滑动手机, 注视着屏幕上明月柔和沈域清的照片。 底下的评论大同小异, 大多夸赞他们相配, 顺便祝福怀念在一中时的青春。 史安乐大约是看见这些评论气疯了, 才会在电话中亲切问候沈域清八辈祖宗。但作为沈域清的正牌女友,梦筠其实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 因为类似的话她早已听过无数遍。 梦筠还记得几年前,自己转学后沈域清来找她, 身后跟着热心的明月柔柏卷等人。 她站在人群中,听见有人小声说:“那是一中的学神沈域清吗?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和明月柔好配哦。” “呜呜呜他们长得都那么好看, 家里还都有钱, 真的是天生一对啦!!” 有人隐晦看了眼角落中梦筠,嘀咕说:“怎么会有人明知道他们互相喜欢, 还想要破坏他们…… ” “很正常啦, 中男女主志同道合, 不也总有一个跳梁小丑的恶毒女配, 上蹿下跳地” “故事里的男女主志同道合无比般配,不也总有个恶毒女配看不清自己,跳出来阻拦他们吗?” 梦筠前半生顺风顺水, 优渥的家境,宠溺她的父母,呵护她的竹马……她性格善良坚强,热爱帮助弱小,遇事勇敢。 以至于在今天之前,她看所有童话故事都会不由自已地把自己带入女主角的身份。 她是被霍格沃兹录取的女巫,是被女巫陷害吃下毒苹果的公主,是B612星球的娇气玫瑰。 但在这一刻,梦筠被其他人点醒。 她发现自己不是故事中善良勇敢追爱的公主,她是个大傻逼。 她是别人口中,那个打着青梅竹马的旗号,在男女主身边跳上跳下,试图阻拦真爱的跳梁小丑。 哇!多么痛的领悟。 时隔多年,梦筠依旧无法忘记自己发现世界真相时,那一刻的恍然大悟和震惊,以及痛心疾首。 她缩在被窝中,心有戚戚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梦筠表情丰富,一会儿伤心皱眉,一会儿摇头叹息。殊不知沈域清不知何时停下声音,此时正挑眉看着她。 “梦筠?” 梦筠从回忆中抽身,下意识道:“域清哥哥,你说什么?沈爷爷情况好转了些吗?”应当是好了些,否则沈域清怎么有时间跟明月柔相聚呢。 “嗯。”沈域清好笑问道,“你刚才想到什么?”。 梦筠想到记忆中沈域清和明月柔出入成双人人称赞的画面,慢吞吞地说:“想到在学校时的一些事情,还蛮有意思啦。” 沈域清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一中还是三校?是我知道的事吗?”三校便是梦筠后来短暂转走过几个月的学校。 梦筠忍不住笑了。 她心想,你当然知道了,你还是这场故事的男主角呢。 她一边笑,又忍不住垂下眼睫,装模作样地叹息:“域清哥哥当然不知道了,因为那是只属于我的青春啊。” 追逐你的那几年、那些被嘲笑的话语、站在角落中作为第三人旁观你们的浪漫爱情故事、下雨天走在你们身后的影子……都是独属于我的青春啊。 梦筠笑起来时有浅浅的梨涡,当她缩在柔软的被窝中时,沈域清能从视频中看见她白皙甜美的面容。 手机离得那么近,近到他能清晰看见梦筠眼中的怅然若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脏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很轻,但疼。 手机有了其他通话,是负责祖父的医疗团队传来简讯。 沈域清已经为祖父的病情忙碌许久,此时自然要立刻赶到。他没办法更多思考,当即跟梦筠道别。 在结束这通电话前,他忍不住叹息:“梦筠,我有时很后悔。” 梦筠愣了一下,茫然问道:“后悔什么?” 沈域清望见梦筠的面容,想到她刚才的笑,轻声说:“后悔我错过有关于你的事物。” 以至于在你的回忆中,我无法插入进去。 多希望在你想起过去的喜怒哀乐时,能分享与我,我们便能穿越时间回到曾经经历的点点滴滴。 梦筠眨眨眼,一时间不知道沈域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通话结束了。 半响,梦筠看着漆黑的屏幕,轻轻地说:“但你没有错过别人的青春啊。” 域清哥哥,其实你没有错过我的青春。 你只不过是在我的青春中,选择了别人。 在这场青梅竹马,本该由我们担任主角的剧情中,你让我做了被抛弃的第三人。 …… 又过了两月,沈域清终于回国了。 但梦筠和沈域清冷战了。 说是冷战也不太对,准确地说,这是一场梦筠单方面的逃避。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每日早晚安不落地发送消息,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深情女友的角色。 她甚至在答应沈域清陪他去国外见沈老爷子,顺便去私人海岛度假后,独自在网上搜索攻略,悄悄计划通过复试后独自去旅游。 说不清此刻梦筠的想法,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会拒绝沈域清,然后自己偷偷去其他地方。 她只是下意识的,在脑海中幻想一个没有沈域清的未来。 从前梦筠从不会去思考这些,她脑海中全是和沈域清同归于尽的报复社会想法。 她可悲地将自己和对方捆绑在一起,甚至考虑过购买两人葬礼时的白菊花。 沈域清并未发现梦筠的变化,或许他发现了,但没有精力和时间去处理。 他很忙,忙着接管处理公司在国外的业务,忙着跟医疗团队沟通祖父的病情。他在国内国外两边飞,成了真正的空中飞人。 梦筠也很忙。大四开学即将进行提前面试,她好不容易拿到保研名额,自然要认真对待。 爸爸去世那天,她曾答应过对方要认真努力生活,拥有一个快乐幸福的人生。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和快乐完全不沾边,但至少她可以做一个让父母骄傲的的女儿。 …… 两个月转瞬即逝。 寂静的考场教室中,下方坐着几位老师。 在梦筠回答完一系列专业问题后,众多导师看着她准备的资料,点头:“你很优秀。” 其中一位考官忽然问道:“为什么选择保研?按照你的成绩和绩点,你或许有更好的选择。” 铃声响起,梦筠露出笑,说:“因为这是我的梦想。我庆幸与感激本校给予我的机会……” 离开考场后,舅妈打来电话,问她是否有记得给她爸爸妈妈烧纸。 梦筠挂了电话,走出校园。 校园门口,沈域清正靠在车边等她。 他面容清俊,身穿风衣气质温和,黑色发丝垂落眉眼,吸引路过的学生小声议论,时不时投来目光。 看见沈域清后,梦筠也怔愣一瞬。 她和沈域清最近都非常忙,对方几天前还在国外,今天应当是匆匆赶回,她此前都没得到消息。 沈域清缓缓上前拥抱梦筠,赠与她一束玫瑰,眼眸温柔:“祝小梦同学考试顺利。” 或许是因为已经做好分手的打算,两人月余没见,再次相见时,梦筠居然对沈域清感到有些生疏。 梦筠接过玫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说:“谢谢啦。” 沈域清笑容清和,眼却沉了下去。 …… 从学校离开后,沈域清亲自开车带她回家,并说在家中举办一场派对,为了庆祝她考试顺利。 梦筠对此兴致缺缺,她靠在窗边,望向车外来来往往的学生。 汽车混迹在万千人群中,他们抱着书本穿梭而过,笑容洋溢活力。 梦筠望着他们,耳边不由响起自己复试时的回答:“我从小便渴望进入贵校,成为其中一员。” “我渴望着,变成优秀的人。” 仿佛当年的沈域清,当年的明月柔。犹如校园中来来往往无数青春无限的学生。 但当我进入其中,我的**却没有丝毫得到满足。 我依然不甘,怨恨、未曾得到满足。 我依然能闻见那股腐臭的,堕落的,沉溺的气息。 我的爱未曾得到回应,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梦筠终于下定决心,从后座上起身。 她看向沈域清,轻声说:“沈域清,我有事要跟你讲。” 沈域清没有料到她这句话。他看见梦筠坚定的眼眸,想到方才那句生疏的‘谢谢’,指尖轻动。 随后他很快笑道:“恰好,我也有。” 他握住梦筠的手指,目光落在车前,不动声色询问道:“不如等派对结束再告诉我?” 梦筠想了想,答应道:“好。”也没有在意这点时间。 反正她的行李还在沈家,正好晚上说完后收拾行李离开。如果她现在便告诉沈域清,待会儿估计就得派对上带着行李离开…… 想想这个场景,梦筠便决定再等一等。 不知道是否是心理缘故,一进派对,梦筠便觉得其他人都在看着自己。然而等她望回去,却又发现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 似乎并没有人关注自己,梦筠决定去楼上收拾行李,为派对结束后的离开做准备。 她朝楼上房间走去,然而刚踏入屋内便怔住了。 只见空旷的大厅里布置清空,墙壁地上满屋装点浪漫的红色玫瑰,白色的墙壁映衬红色的玫瑰,美得动人心魄。 铺天盖地的玫瑰和气球,浪漫到不可思议。 梦筠抬起头,怔怔注视着四周的一切。身后传来细微的惊呼声,她若有所感,缓缓回过头,只见沈域清正站在她身后。 他身穿西服,面容清俊,温柔的注视着她的身影。 “我记得梦筠你小时候不睡觉,最喜欢读《小王子》这本书。你说那朵玫瑰漂亮精致,无法理解小王子为何会蠢到离开她。” “我说玫瑰虚荣自傲,她对小王子的喜欢是占有是自私,而非真正的爱。” “你说小王子笨拙无知,看不透自己对玫瑰的爱,才会离开了世界上独一无一的花。” “我们为此吵了一架,那天你哭得很伤心。” 想到往事,沈域清低头笑了一下。 “直到很久以后,我离开我的玫瑰,才明白你是对的。” “我也不懂为什么我会离开我的玫瑰。” 22 22 不会跟你有未来 四周安静无声, 花簇浪漫至极。沈域清站在她身后,望向她的目光缱绻。 “我记得梦筠你小时候不睡觉,最喜欢读《小王子》那本书。你说那朵玫瑰漂亮精致, 无法理解小王子为何会蠢到离开她。” “我说玫瑰虚荣自傲,她对小王子的喜欢是占有是自私, 而非真正的爱。” “你说小王子笨拙无知, 看不透自己对玫瑰的爱, 才会离开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花。” “我们为此吵了一架,那天你哭得很伤心。” 想到往事,沈域清低头笑了一下。 “直到很久以后, 我离开我的玫瑰, 才明白你是对的。” “我也不懂为什么我会离开我的玫瑰。” 沈域清回想这件往事,难免也会感到惊讶。 他和梦筠青梅竹马关系极好,几乎很少发生争执,谁能想到会因为一本故事书,在不成熟的年纪引发关于爱情的探讨。 他们各执不同立场,站在玫瑰和小王子的角度发表不同的见解, 然后不欢而散。 虽然后来沈域清按照习惯去哄梦筠, 两人重归于好将这件事放下, 但他们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想法。 直到很久以后, 沈域清站在梦筠面前奉上戒指, 才明白原来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早有征兆。 “小王子说,我的玫瑰花, 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 因为我给她浇灌,我给她盖上花罩,我给她竖起屏风, 给她避风挡雨。” “我为她杀死了几条毛毛虫,我倾听她的抱怨、她的吹嘘、有时也聆听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沈域清穿着西服,站在梦筠面前,他神情温柔,桃花眼温柔缱绻。窗外的夕阳照射下来,洒落在他身上,让这一切都唯美到不可思议。 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到梦筠能清晰地看见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沈域清说:“梦筠,这世上有很多花,但只有你是独一无二的玫瑰。” 她是与他相知相交,自幼长大的青梅。 她对他的意义无可比拟。 即使小王子厌倦了玫瑰的空虚自大,挣脱逃离经过其他数个星球,遇见了狐狸飞行家和毒蛇,也依然会回到她身边。 因为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无法代替的过去经历,赋予她不一样的意义。 “我曾对你说过爱你,但你从不肯信我。”沈域清笑容无奈,他单膝缓缓跪了下去,“今天天气很好,请问小梦小姐,你愿意成为我的未来吗?” 梦筠似是觉得这句话有够荒谬,迟疑问道:“什么?” 偌大的房间中堆满了鲜花和礼物,不远处的花园中传来钢琴和小提琴伴奏。 求婚的沈家太子爷单膝跪在她面前,手持价值上千万的昂贵钻戒。见证者纷纷双手捂唇,神情感动或喜悦。 所有人都在为这场求婚而开心,唯独梦筠仿佛局外人般,迟钝地怔在原地。她似是被这个消息震惊,太过惊讶以至于失去反应。 半响,她清澈的眼从周围所有旁观者的脸上扫过,落在屋内铺天盖地的娇美花卉,最后是面前那颗无与伦比的戒指上。 那枚象征着沈域清下半生的承诺,代表着他的爱和束缚的戒指,灼灼生辉让旁人艳羡不已。梦筠却只是看了一眼,便轻飘飘挪开。 她望向沈域清,仔细观察对方的神情,不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 “小梦?”沈域清目光没有任何闪躲,他眼眸含笑,望向她的眼中满是柔情。 梦筠终于确信:“你没有撒谎吗。” 很奇怪,期待已久的事情得到证实,梦筠的第一想法不是惊喜,而是荒谬。 太好笑了。沈域清说爱她。 “在他让我去死的几年后,在他让我这辈子都别出现在他面前后,沈域清忽然改口说他爱我,说他希望我开心。” 梦筠勾起嘴角,泪水不自觉从眼角滚出,在脸颊缓缓滑落。 所有人都望着梦筠,觉得她是太过惊喜,才会在此时喜极而泣,迟迟不肯回答。 梦筠并未理会周围其他人的视线和声音,她弯下腰,双手并在膝上,俯身望向单膝求婚的沈域清,眼眸亮若星辰:“我再确认一次,你爱我对吧?” 她的回答并非简单的拒绝或同意,沈域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眼中的笑意渐渐落下,语气却还是很温柔:“是,梦筠。” “我爱你、” “我为我曾经的笨拙无知,向你道歉。” 沈域清是沈家太子爷,相貌出众成绩优异,自幼便备受关注追捧。 毫不夸张地说,他想要的第二天便会有人为他捧来手上,他厌恶的很快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几乎从未有人看见他有如此低三下四的姿态。 其他人都以为,他在说当年和梦筠因为小王子和玫瑰立场不同而争执的事情,唯独沈域清和梦筠清楚,他此时的道歉指的是自己。 沈域清轻声说:“你愿意原谅我吗?” 当小王子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宁愿抛弃身体也要重返B612星球,试图找回他的玫瑰。 他会见到玫瑰吗?他会得到谅解吗? 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梦筠低下头,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仍由自己泪水流淌,透明的水珠一颗一颗落在了地上。 她耳畔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面颊,在场的所有人看不清她的面容表情,只能听见她嗓音哽咽:“谢谢。” “谢谢你,沈域清。” 在我苦苦支撑,无数次想要放弃的时候,你给了我一个答案。 当几个月前,她看见沈域清和明月柔的合照后,梦筠终于清晰地意识到,沈域清是不会爱自己的。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明月柔出现,她就永远是那个被放弃的第三人。 她的报复计划也永远不会成功。 梦筠做了很久的挣扎,在这几个月中她无数次怀疑人生,想过放弃。 “谢谢你,沈域清。当你成全我了。” 这个无望又可笑幼稚的报复计划。 她知道它没有道理,知道它可笑,知道它毫无意义。 但这是支撑她走到如今的人生支柱,是她在接连注视父母纵身一跃后,确保自己能正确活下去的航标。 梦筠的眼泪不停落下,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会这场浪漫的求婚会变成这一幕。 梦筠抬起头,嘴角含笑:“就到这里吧。” 她走到如今,走得好辛苦。 到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 她眼眶通红,却满是喜悦和感激:“你知道吗?我曾经最喜欢小王子的故事,我曾经也坚信我们是天生一对,迟早能够在一起。” 是你,是你毁了这一切。 “或许是我不够好,不值得你守护,你才会选择离开我。” “或许是我不够优秀,不值得母亲留念,她才会纵身一跃。” 人生起起伏伏,为何我总是在扮演那个被抛弃的角色? 梦筠指尖擦拭眼泪,站了起来:“沈域清,我恨你。” 她眼中含泪,语气发了狠:“你不要想跟我有未来,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你有未来。” 因为你厌烦了玫瑰的叽叽喳喳,在某一天乘坐气球,毫不留情地离开了只有你们的小星球,抛弃了她。 你让她日复一日地怀疑自我。 梦筠看向四周被邀请来的诸位朋友见证人,笑着说:“你邀请来见证的朋友,我没一个喜欢。你送的花,我不喜欢。你今天的戒指,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我不爱你,我恨你。” “就连你,我也不喜欢了。” 沈域清缓缓起身,沉默地看着她:“梦筠?”他蹙眉上前,伸出手想替她擦拭眼泪。 梦筠退后一步,冷静道:“你就当我疯了吧。” “有一段时间,我非常地恨你。恨你对我那么好,却又毫不犹豫地抛弃我;恨你辜负了我的爱,恨你的轻视恨你的不为所动。” “恨你轻飘飘地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我的爱。” 梦筠转过身,从身后的鲜花中抽出一朵。她接过花,笑了起来:“不过,尽管我如此恨你,但我依旧要谢谢你。” 谢谢你沈域清,在我人生最绝望最黑暗的那一年,让我找到活下来的勇气,让我期待这一刻的到来。 谢谢你,完成我多年的一个心愿。 在你拒绝我千千万万次后,我终于也能在众人前,正大光明地拒绝你一次。 我知道这听起来毫无意义,但它对我很重要。 对那些年我被辜负的青春,我为你流过的眼泪,我反复斟酌写出的情书,我在角落中不被看见的影子,我为祈求你原谅跳入池塘的瞬间…… 对这一切一切都很重要。 23 23(大修重写) 爱是全世界最不公平…… 全场安静无声, 大家作为沈家太子爷求婚的见证人,本应该是开心的一件事,现在闹成这样, 以至于大家都被炸昏了! 梦筠以前不是很喜欢沈域清,追着黏着对方甚至被说成是舔狗吗?大家都以为她对沈域清爱得要死要活,没想到她居然拒绝了对方的求婚?! 而且从她刚才话中透露出的意思, 她似乎根本不喜欢沈域清, 甚至是厌恶对方。 这其中的信息量就太大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沈域清,等待对方的反应。 梦筠也同样如此, 她看着面前的沈域清, 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是不敢置信,还是震惊失言,亦或是愤怒不甘,甚至反复辩解? 四面八方是好奇担忧的目光,沈域清眼中却只看得见梦筠一人,耳边是在梦筠方才痛彻心扉的控诉。 他灵魂仍旧中, 身体却游离在外。 “有一段时间, 我非常地恨你。恨你对我那么好,却又毫不犹豫地抛弃我;恨你辜负了我的爱,恨你的轻视恨你的不为所动。” “恨你轻飘飘地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我的爱。” 心上人的话落在耳畔,沈域清嘴角的笑意荡然无存, 望向梦筠的目光满是错愕。 在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的时刻,沈域清却只能居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 他只看得见梦筠眼角的那滴泪水,如坠冰窟的同时,就连心脏都开始抽搐疼痛。 沈域清似是笑了一声,下意识蹙眉, 对此情此景感到无比荒谬。 他从未想到,梦筠会如此恨他。 他一直知道,梦筠对他的感情并不够纯粹。 那些被重复编织的围巾,随口敷衍的甜言蜜语……作为从小金字塔顶端的沈家继承人,沈域清身边环绕的人众多,真心和假意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 他清楚地明白梦筠的爱并不纯粹,知道梦筠时常想起过去的旧事,喜欢捉弄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对自己也心有埋怨。 沈域清清楚这这一切,但他依然故作不知,包容梦筠的小性子,配合对方的演出,期望某一天梦筠能放下心结,和他重新开始新的人生阶段。 直到他收到监控视频,发现梦筠心理问题在多年后并未好转。 直到他发现梦筠不知为何开始疏远他,甚至有离开的倾向。 沈域清在回国的飞机上,决定向对方求婚。 几个月未见,梦筠明显对他疏离,甚至连往常甜美的笑容都透露出敷衍。她的疏远太过明显,甚至不用她开口,沈域清便猜到了她要离开的真相。 庆祝派对是沈域清早就准备好的计划,求婚才是真正的临时起意。 沈域清时常不懂梦筠在想什么,她突如其然的爱,突如其然地要离开。 她曾经无比喜欢的郁金香,变成了世界上她最厌恶痛恨的花;她曾经追逐自己数年,不久前甚至还答应订婚,陪他去国外见爷爷,现在却心灰意冷地要离开。 沈域清当然不能接受,他决定在梦筠提出分手前求婚,试图解开误会。 戒指是他在确定订婚时便定下。但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求婚仪式应当更盛大更浪漫,在无人的度假海岛上,有两人的共同好友以及亲人见证。 现场应当会很浪漫,他和梦筠甚至可以在求婚仪式后乘坐游艇单独出海。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回国的求婚匆忙简陋,计划的所有落空,注定是一场遗憾。 当亲耳听见梦筠哭着说出:“我好恨你。”时,沈域清的心甚至停滞了一瞬。 他握着戒指的手发紧,好似重重被人打了一下,整个人茫然无措。 他从未怀疑过梦筠的爱。 他想过梦筠对他有怨,明白梦筠心中有不甘,清楚梦筠对他的喜欢可能并不如从前。 但他从没想过,一切都比自己预料得更坏。 这场他自认为是王子与玫瑰的爱情,从头到尾都是一件阴谋,一个骗局。 沈域清望着梦筠,喉结滑动,几次张唇都没能说出话。 半响,他嗓音干涩道:“梦筠,我从不知道,你如此……” 如此地看待我,如此地厌恶我。 “我从未想到,你是如此地不开心。”而我从一开始的心愿,便是希望你开心。 他知道梦筠后来日复一日地表白并不纯粹,知道梦筠有做戏的成分,但他以为答应和对方在一起后,梦筠能开心起来。 但她……她看起来好痛苦。 她为什么会如此痛苦? 沈域清看着梦筠,眉间紧蹙,喉结滑动,嗓音干涩。 听见沈域清说不知道时,梦筠别过眼不自觉笑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这眼泪并不是因为伤心,而是滑稽和好笑。 沈域清说不知道,是啊,他知道什么呢? 他从头至尾,都是高高在上的精致王子。 他拥有一颗星球,处在金字塔尖端,人生平坦从未受过挫折。即使在他离开玫瑰后,他的生活也依旧丰富多彩,有狐狸有飞行家有毒蛇有麦田。 他住在富裕又奢华的童话世界,拥有数不清的追随者。 他是如此精致完美,你怎么能奢求他体会到自己的滋味呢。 就像是去寻找生命意义,遇见新的伙伴的小王子,又怎么能知道被抛弃的玫瑰独自等待的滋味呢。 梦筠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她伸手擦拭眼角的泪珠,轻轻叹了一声,说:“你当然不知道啦。” “在学校被你表妹霸凌,被迫转校的人不是你啊。” “落魄后被人指指点点的人不是你啊。” “被撕掉情书丢进垃圾桶的人不是你啊。” “被你那些所谓的好友阴阳怪气,嘲讽是舔狗的人也不是你啊。” 说到这句话时,梦筠轻描淡写地看了圈周围。很失望,早在她崩溃落泪时,沈家的管家便贴心上前请走了在场所有无关人士。 即使有人蠢蠢欲动想吃瓜,也没胆子吃到沈家继承人头上。在得到管家提醒后,便迅速退场离去。只不过离开沈家后,今天沈域清求婚被拒的事情应当便不是秘密了。 热闹的人群散去,四周空落落的,只剩满地的玫瑰花卉和礼物,显得狼藉不堪。 梦筠的声音十分平静,语气甚至称得上轻松,就好像这些事对她而言完全不值一提。 她眼角的泪水没了,沈域清却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下雨。 当听见梦筠说出这些话时,沈域清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小王子》的故事没有结局,小王子回到星球后玫瑰还在吗? 离开那么久,失去了照顾的玫瑰结局待定。有读者猜想她必定是枯萎了,有人则说她好好活着,更加坚韧懂事了。 当小王子回到星球,看见玫瑰枯萎那一瞬间,他内心会是何种感受呢? 沈域清在这一瞬间,感同身受。 愤怒吗?有吧。 震惊吗?当然。 恨梦筠吗?有一点,但远不及心中那场淅淅沥沥的雨。 得知真相的这一刻,没有撕心裂肺的心如刀割,也没有被欺骗后的愤怒不堪,他望着梦筠泛红的眼,怔怔地想,这场雨恐怕不会停了。 大雨声势浩荡,但来得快去得快,倾盆而下的伤心后便会重见阳光彩虹。小雨淅淅沥沥,看起来无足轻重对生活没有丝毫影响,但它连绵不绝。 在漫长的梅雨季中,雨水无处不在,空气中的湿润让灵魂都变得沉重。 沈域清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有很多话想说,例如梦筠方才说玉娇娇霸凌的事情,他想说自己在事后尽量弥补,也在第一时间追了出来。 他想说梦筠家中破产后,自己已经尽量去照顾她,但自己又怎么可能封住所有人的嘴。 他想说自己的好友并不多,也也无数次跟梦筠提过不必给那些背后议论她的人脸面,为什么梦筠从不肯向自己提及。 至于被撕掉丢弃的情书,沈域清不是没有后悔过。 他那时还太年轻,并不知道自己对梦筠的心意。而梦筠追在他身后,爱得轰轰烈烈,全世界的人都想将他们凑在一起。 沈域清逆反心起,于是对她愈发不耐烦,用尽一切手段,希望通过恶劣的态度摆脱梦筠。 想到这,沈域清茫然了。 是他的错吗?是他不该拒绝吗? 是梦筠喜欢他太早,他醒悟太晚吗? 沈域清不明白,想说的话有很多。他想辩解想解开误会想要挽留,想要告诉梦筠自己并没有她说得那么不上心与不堪。 但最后,他在开口前,看见了梦筠眼中的泪水。 沈域清神情一怔,停住了。 他下意识从衣兜里拿出丝绢,递给梦筠,嗓音居然也不由哽咽:“对不起。” 泰戈尔说“爱情是眼睛为她下着雨,心却为她打着伞。” 真正爱一个人,就不会对对方的眼泪无动于衷。 当看见梦筠如此难过痛苦的模样,沈域清甚至也跟着流泪。 我有很多理由,但还是对不起,让你如此痛苦。 原来过去的伤害,你从来没有忘记过。在我身边的每一日,你都重复想起。 很抱歉,我的无知笨拙伤害了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而他居然还天真地认为,梦筠是喜欢他的。 看到他的动作,梦筠愣了一下。两人青梅竹马,小时候她一言不合就发脾气,哭也是常有的事,沈域清后来便习惯随身携带丝绢给她擦眼泪。 没想到在他们决裂的时刻,她揭露了所有真相,沈域清知道自己被骗后,居然还下意识记得这个习惯。 很奇怪,梦筠的眼泪明明已经停下了。但当她看见沈域清熟悉的照顾她的动作后,泪水却再次落了下来。 多可恨啊,沈域清总是如此。 对她那么好又对她那么坏, 她低下头,不知是笑还是哭了一声,半响才抬起头。 梦筠伸出手,握住沈域清的手指,然后将对方掌心的丝绢推了回去。 她看向沈域清泛红的眼眶,轻声说:“沈域清,我走啦。” 很感谢你的丝绢,但我以后都不会再用到它啦。希望我们两人的恩怨到此为止,希望我以后想起你时,再也不会掉眼泪啦。 梦筠轻轻道别,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她走出几步路后,身后的沈域清忽然低声唤她的名字,轻声说:“梦筠,不管你是否相信,你永远是我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一直以来我都希望你快乐。” 梦筠听见了,但没有回头。 她想说很多,想说她也希望自己快乐,想说为什么沈域清希望自己快乐,还会对自己做出那些事。 她想告诉沈域清不必再装出这副姿态,因为她不会原谅她。 但梦筠什么都没说。 因为在拒绝沈域清的求婚后,梦筠心中并没有自己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畅快。 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后,她取得艰难的胜利,心中的疲惫无法言喻。 她在心中说,就这样吧沈域清。 爱是全世界最不公平的事物。 你现在会憎恨会绝望会痛苦,这一切都是我曾体验过的一切。 我知道你无法相信,也无法原谅。 不过没关系,因为以后你也同样可以恨我。 24 24 爱是储藏在罐头中的凤梨 梦筠独自走出别墅, 走出没多久,身后便追出来司机:“梦筠小姐,你去哪里?沈总让我送你。”事实上沈总担心梦筠小姐今天情绪影响状态, 叫他跟在梦筠身后照顾对方。 想到这,司机也忍不住擦了把汗, 心想自己可真是看走眼了。 要知道今天梦筠小姐求婚不但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沈总,还说了那么多“过激”的话语, 其中简直是信息量巨大。 例如“我从没爱过你,我恨你”等, 明显是告诉所有人,她是在欺骗沈总感情! 男人向来最好面子, 谁能忍受恋人根本不爱自己, 和自己相爱完全是一场骗局? 而且沈总向来是天之骄子, 人生顺风顺水,一直是A市富豪圈的金字塔顶端,走到哪里都是被人追捧的存在。 如今他特意邀请来众多好友名流,见证自己求婚,结果却被当众拒绝打脸,可以说是脸都掉在了地上。以司机跟在沈总几年的经验, 他完全可以大胆猜测这是沈总第一次栽那么大的跟头。 就在梦筠小姐说完那些话后,大家都认为沈总肯定要发火或是跟梦筠小姐一刀两断时。对方居然没有生气, 不但对梦筠小姐道歉认错,甚至还叫来自己跟在对方身后照看安全。 以前司机他和其他人一样, 一直坚信是梦筠小姐爱沈总爱得要死要活,离不开对方。现在看来,原来沈总才是那个真正的舔狗啊!! 司机此时驾驶着车跟在梦筠身后,回想沈总刚才的表现, 油门控制在十码丝毫不敢多。 梦筠根本不知道司机的内心活动有多丰富,她根本没理对方。 她知道对方追出来肯定是沈域清的意思,司机是由沈域清发工资,当然也只会听对方的话。所以就算她说让对方回去别跟着自己了,人家也不会同意。 所以她干脆懒得说了。 别墅本就位于市中心,梦筠几乎没走几步路就到了繁华的街上。 到了街上,司机便不能再慢吞吞地开老爷车了。眼见身后喇叭不断响起,他连忙从车里探出头,对路上的梦筠喊道:“梦筠小姐,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吧……” 听到这句话后,梦筠也愣住了。 自己此时应该去哪里呢? 学校宿舍没有她的位置,从小生长的城市中她没有亲人,唯一的朋友远在海洋彼岸,名义上的男友在不久前决裂分手。 很奇怪,她生在这座城市长在这座城市。为何却会发现自己如此孤独,无处可去? 当她站在在繁华的商业街上,四周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她处于人流之中,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目的地。 梦筠想了想,也不纠结,干脆拿着卡去开了家最近最奢侈的酒店。 这就是有钱的好处了。没钱只能流浪街头,有钱还能躺在五星级酒店,泡在浴缸里数窗外的星星。 想到这,梦筠忍不住要感谢那些年辛苦织围巾的自己。 太聪明了,太机智了。 辛亏当初沈域清转账她就收,而不是立什么坚强独立柔弱小白花人设,否则现在她身上什么都没有,行李也没带,大晚上还得流落街头。 感谢沈域清是不可能的,这些是她凭本事骗的手艺钱,跟对方没关系。 躺在奢侈的酒店床上,梦筠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江宿印的电话。 对方一接通电话,她便立马从床上蹦起来:“江宿印!江医生,我成功啦!!” 江宿印:…… 江宿印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摸了把自己的头发,无奈道:“梦筠,梦大小姐,你应该知道现在不是治疗时间吧?” 梦筠假装没听见:“江医生你知道吗!!沈域清喜欢我。”反正江宿印已经要把她转介出去了,甚至前两天新的咨询医师已经联系她了。 梦筠得知对方身份后,很没素质地反手挂了电话,然后又去江宿印的医院楼下蹲了一下午。那时她正在准备复试,边背资料边骂江宿印,时不时还要胆战心惊地抬头看一眼,生怕江宿印跳楼。 所以江宿印大半夜被她吵醒加班,那都是他应得的! 梦筠心中阴暗地想着小心思,一边嘴甜哄道:“江医生,你是我第一个想要分享这个喜悦的人!” 江宿印怔在戴眼镜,闻言差点气笑:“梦筠,你……算了。” 他揉揉眉心,说:“怎么回事?” 梦筠立刻开始从今天的那场求婚讲起。她喋喋不休地描绘今天的场景,声音兴奋,语气难掩激动。 “原来沈域清真的喜欢我。”到了这种时刻,她甚至依旧不肯说爱这个词。 江宿印对于这个结果也很错愕。 他和沈域清素不相识,对对方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梦筠描述。而在梦筠口中,沈域清对她冷漠忽视,看不起她,把她当作白月光的替身。 这样的人,完全不可能爱上她。 即使是有时在接受治疗途中,江宿印在得知梦筠和沈域清两人相处时的细节,猜测沈域清对她的感情后,对方仍然矢口否认。 而那时江宿印因为对梦筠过去遭遇的了解,以及对方确切肯定的答复,便也相信了对方的言辞。但在这时,所有基于这个答案的猜测被推翻。 而现在看来,事实明显和梦筠的认知有误差。 沈域清明显是爱梦筠的,而且时间绝对不会晚。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梦筠在此前的治疗中,一直要不断撒谎否认? 又或者说,梦筠在治疗过程中从未撒谎,而是她真心如此认为。 在这一刻,江宿印的心沉了下去。 他忽然意识到,在经过漫长的治疗后,梦筠丝毫没有好转。 在治疗过程中,梦筠所有关于沈域清不会爱她的抱怨崩溃,都源于她的自我厌弃和否定。 她表面是在怪罪沈域清不爱她,实则却是认为自己不配被爱。 耳边是梦筠欢快的声音,江宿□□情沉重得要命,口中却鼓励道:“小梦,你做得很好。” 梦筠声音难掩喜悦:“是吧?我也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开心!我当着好多人面骂他,那些人都是沈域清的朋友,他们以前都高高在上地看不起我,背地里骂了我好多坏话……” “我对沈域清说,我不喜欢他们,我也不喜欢他的戒指。其实我撒谎了,他送的戒指很好看,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设计师……” 梦筠讲着讲着,欢快的声音渐渐小了些。 她沉默片刻,忽然说:“江医生,其实没什么意义对吧?”、 起初只是一个无聊幼稚的报复计划,谁知道最后会到如今,成为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的支柱动力。 在短暂的喜悦后,梦筠的内心渐渐归于平静。 她深知,爱无法报复任何一个人。 在这个快餐时代,爱是储藏在罐头中的凤梨,迟早会过期。 而人们在短暂的伤心后,便会迅速抽身离开,甜蜜开始下一段感情。 即使沈域清说喜欢她,说爱她,但最后他还是会忘了她。 就好像青梅竹马时,沈域清也曾信誓旦旦,说会永远照顾自己。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她,明月柔他们同进同出欢声笑语。 而自己作为被抛弃的旧友,只能像条尾巴似的跟在他们身后,执着地等待沈域清回头。 从始至终,根本没人会记得无关紧要的她。 梦筠忽然笑了笑,说:“怎么办,我还是好恨沈域清啊。” 是沈域清,让一腔热忱的她不敢再相信爱。 梦筠躺坐在阳台,望着天上闪烁的星光,忽然对电话那头说::“沈域清说,他希望我开心。” “他很认真地跟我道歉,他说希望我开心……在他让我去死的几年后,在他让我这辈子都别出现在他面前后,沈域清忽然改口说他爱我,说他希望我开心。” 梦筠撩了把头发,冷静点燃一支烟,说:“但你知道吗?我不会原谅他的。” “我不会原谅沈域清,也不会原谅我妈妈,更不会原谅所有伤害我的人。我平等地希望大家一起死。” 电话另一头,江宿□□沉了下去。 他明显感觉出,梦筠在完成自己的报复计划后,糟糕的心理情况并没有得到好转。 相反,相比于从前她积极进取伪装的姿态,如今的她甚至表现出厌世消极倾向。 江宿印沉声说:“梦筠,你不是不肯原谅他们。你是不肯放过自己!” “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计划和目标,你完全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不是吗?” 25 25 八个男朋友 和江宿流的谈话不欢而散, 梦筠气冲冲地挂断电话,回头立刻从拉黑名单中把自己被转介的新心理医生放出来。 她怀揣着报复的心态,给新医生发去消息——“李医生, 你上次询问我病情的事情……” 她想, 自己要气死江宿印,在背后说对方坏话!就算对方跳楼, 她也不会去看一眼! 梦筠气冲冲地给新医生发消息, 发出去两条后, 忽然感到很没意思。 江宿印早就想要摆脱她,把她转介出去, 是她死皮赖脸执意要跟在对方身后。即使自己去找其他医生,估计他也不会生气, 说不定还会觉得轻松。 毕竟她一直都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 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朋友。 梦筠心中的怒气不自觉散了些, 没劲地丢开手机, 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我明天要做些什么呢?我以后要怎么办呢?” 拒绝了沈域清后, 她不必再卧薪尝胆,伪装所谓的深情女友。 她也不必再跟沈域清圈层中那些高高在上的朋友来往交际,彼此互相骂战。 她的复试顺利, 接下来不必再整日浸泡在书本中, 只需在闲暇时间准备毕业论文即可。 她就好像卸掉了自己多年的沉重包袱, 在歇一口气轻松的同时,又感到得到自由后的迷茫。 时间自然而然地变得充裕, 她好像有大把时间挥霍利用,可她一时间竟然没有了方向。 梦筠想了想,趴在床上点开手机,搜索——“失恋后要做什么?” 她点开第一个帖子, 底下的高赞回复是——【去旅游,去散心,去寻找新的朋友。】 梦筠看着这个回复,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考试前还计划出去旅游的计划。 她犹豫点开出行软件定了张票,第二天清晨便离开了这座城市。 …… 而另一头,A市所有认识沈域清和梦筠的人都炸了锅。 “沈家继承人向梦筠求婚了。” “梦筠拒绝了求婚。” 这两件事迅速在A市名流圈层中流传,点燃了众人的八卦之魂。 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两件事,有人说沈域清痴心,有人酸溜溜地讽刺梦筠不识好歹……两人的好友明显知道更多内情。 史安乐在国外有时差,得知这件事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梦筠拒绝沈域清求婚的消息轰轰烈烈,他们当年在一中的同学基本都在议论这件事。 国外同乡群中,各种消息不断刷新,所有人都忙着吃第一手瓜,得到些内幕消息。 “卧槽卧槽,沈域清不是和明月柔和好了吗?怎么跟梦筠求婚了?!” “梦筠追沈域清那么多年,我怀疑沈域清把她杀了她都心甘情愿,她现在居然拒绝了求婚?!” “一觉醒来发生了什么?” “据我在现场的朋友来讲,梦筠说的话可比拒绝狠狠狠多了!!她直接说她恨沈域清。” “怎么可能?!她恨沈域清,还天天那么缠着他?” “我看梦筠她是疯了吧?她现在都这样了,沈域清能跟她求婚她就偷笑吧。落魄凤凰不如鸡,她还搞矫□□擒故纵那套,绿茶吧。” 史安乐迅速浏览一遍,然后在群里艾特最后那条回复,迅速骂道:“梦筠再落魄也是凤凰,不像你,嫉妒羡慕的眼都要红了,酸言酸语也改变不了鸡的本质。” ——“我嫉妒梦筠?她有什么值得我嫉妒?好笑。” 史安乐拿起手机,劈里啪啦开始打字:“柠檬味都飘到我家来了,还说不嫉妒?酸死了酸死了,有的人长得没我们家梦筠好看,学校还是三流大学,你拿什么跟梦筠比。” 被她艾特的人气得咬牙——“史安乐你有病吧,我跟你一个学校!” 史安乐冷笑:“是,就这种破学校,也就只有咱俩垃圾分类分到了才会读。” 群里瞬间鸦雀无声。 史安乐那句话发出去,众人无语凝噎之际,一时间大为震撼。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果然和梦筠认识的人都是狠人。 同乡群中基本都是A市人,许多都是一中校友,对沈域清明月柔梦筠当初那点事知道不少。大家想要继续议论八卦,却又怕被史安乐这个搅屎棍逮住骂。 半天过去,终于有人说话道——“大家不要吵了。这件事可能跟我有关,我跟梦筠解释一下吧。” 这条看似平平无奇的回复,来自明月柔。 明月柔虽然加了群,但潜水多年几乎从不发言,以至于大家都以为她弃用旧号了。没想到在今天这个大家都好奇不已的时间,对方冒了出来。 因为忽然出现的明月柔,原本安静的群里,再次沸腾。 …… 史安乐当然也看见了明月柔的话,也看见了下面一片沸腾的其他同学。她在心中冷笑,心想梦筠和沈域清的事,跟你明月柔有什么关系?有什么需要你解释? 装模作样,每次都这样。从在学校起就是,明明梦筠跟沈域清才是认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结果不知为什么,忽然明月柔成了白月光,梦筠成了要拆散他们的那个第三人。 如果说爱情没有先来后到,青梅敌不过天降,那么之前的事史安乐便忍了。可为什么梦筠和沈域清如今都重归和好在一起了,她明月柔还要出来说是误会! 总是这种姿态,难怪梦筠会误会。 想到这,史安乐心中一哽。 她顺着明月柔的话,不由想到,梦筠不会真是因为明月柔的事情,才拒绝了沈域清求婚吧?! 梦筠那么喜欢沈域清,究竟是多绝望,她才会拒绝对方的求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会是沈域清和明月柔有什么事被梦筠发现了吧! 史安乐一想到好友现在的处境,再也顾不上群里不断刷新的消息,着急忙慌地拨通梦筠的电话。 电话的滴答声漫长,在许久的等待中,电话被接通了。 梦筠似乎在外面,电话那头并不算安静:“安乐,怎么啦?你也是来问分手的事情吗?”短短一晚上,她的微信和电话都快炸了,明里暗里多少人来打探八卦消息。 史安乐立刻道:“梦筠,你现在还好吗?” “是不是明月柔和沈域清这对狗男女又干什么缺德事了?!我早就说过,这俩傻逼没一个好人!!” 她一边说着,眼尖地看见不知道哪个人才把玉娇娇拉进群了。 对方此时正在群中大放厥词——“我表哥会跟梦筠求婚?疯了吧,我都不知道。” ——“她居然拒绝我表哥的求婚?她有病吧!!” 史安乐又急又气,当即拿起手机。她一边跟梦筠打电话,一边点开群找到玉娇娇头像,然后开始刷屏式问候对方。 她凭借着自己超快的打字速度,把玉娇娇骂了一顿,然后在对方没反应过来前麻溜退群。 嘿,气死她! 其实她也不想退群,但玉娇娇和明月柔都出来了,这两人狗腿子太多,她又不是梦筠,战斗力实在不够看。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该撤就撤,反正已经骂过了。 骂完玉娇娇,史安乐又对电话那头问道:“梦筠你现在和沈域清到底怎么回事!你干嘛拒绝他求婚?你不是爱他爱得要死要活吗?现在闹这出做什么。” 尽管史安乐看不顺眼沈域清,但她也清楚以沈家的地位,沈域清向梦筠求婚,必定是含有真心和责任。 梦筠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玩笑说:“没什么呀,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沈域清吗?” “我跟他分手了也不错啦,至少你也不用总是为我的恋爱脑生气了。” 史安乐焦急的声音一停,她忽然郑重道:“我是不喜欢沈域清。” 说真的,就沈域清这种狗逼。 史安乐作为梦筠的闺蜜,看不顺眼对方简直太正常了,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尽管她每次都囔囔着让梦筠分手,无数次威胁梦筠不分手她就要和对方绝交。但这么多年过去,梦筠没有离开沈域清,她也依然陪伴在梦筠身边。 因为她知道,梦筠喜欢了沈域清很久很久。 她陪梦筠熬夜写过情书、陪梦筠等待在学校门口、亲眼见证了梦筠为了沈域清跳湖的决心、看见过梦筠被拒绝后,无人时落下的眼泪。 她也见过梦筠跟在沈域清身后,执着等待对方回头的目光。 如果说沈域清和明月柔是故事中的主角,梦筠是跟在两人身后的影子,那么史安乐便是陪伴在梦筠身旁的第四人。 所以尽管她有多么怒其不争,恨不得把沈域清弄死,但当她从梦筠口中得知对方和沈域清在一起后,她也还是会为对方开心。 她希望梦筠快乐,希望梦筠幸福。 如果和沈域清在一起,梦筠能快乐,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对方。 从某方面来讲,史安乐不是讨厌沈域清,她只是恨对方辜负梦筠,配不上一片真心。 …… 梦筠坐在机场里,思考要如何跟史安乐开口,说起这些年自己的纠葛,还有可笑的报复计划。但最终,她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开口。 半响,她努力振作起来,用轻松期待的语气,说:“史安乐,我来找你玩吧!” 史安乐愣了一下:“你要来找我?好啊,几点的飞机,我来接你。” 十几个小时后。 梦筠拖着行李箱,疲惫万分地刚走出机场,随后便看见了史安乐。 她身后跟着几个不同的男生,各个金发碧眼,身高一米八以上,有身穿黑色西服眼戴墨镜的,也有穿着体恤牛仔裤板鞋的,还有穿着白衬衫笑起来有梨涡的。 史安乐一见到梦筠,便挥手喊道:“梦筠,我给你找了八个男朋友!!!” 26 26 结束一场漫长的恋爱 “来来来, 一个一个来。” “男友三号,你靠在她旁边,手放肩膀上, 要笑……” “男友五号, 你怎么没脱毛啊?!算了算了,你走开。” 史安乐积极指挥自己花重金找来的男模, 让他们围在梦筠身边摆姿势。自己便充当最佳摄影师, 左蹦右跳, 疯狂找角度给梦筠和对方的‘新男友’拍照。 她拍完就发朋友圈,为了防止沈域清和明月柔这对狗男女看不见, 她又把各大社交平台都发了遍。 史安乐也没别的意思,她就想让那些说梦筠拒绝沈域清求婚后会后悔的人看看, 自家好友开心着呢! 梦筠刚出机场, 就见到史安乐这阵仗,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朝她们投来注目礼。如果是胆小社恐的人, 恐怕恨不得扭头当场逃离。 但梦筠一点都不害羞, 她甚至还主动别过头,配合史安乐的镜头摆姿势。 梦筠长相精致,鼻尖小巧嘴唇粉润, 一双杏眼清澈透明, 黑色长发柔顺垂落腰间。她穿着简单的体恤短裤, 长腿笔直白皙,她不笑时仿佛精致的瓷娃娃, 笑起来时脸颊的梨涡若隐若现,顿感甜美。 而围绕在她身边的男生都是史安乐精挑细选,长相也十分过关。不知是史安乐给得太多,还是梦筠本身便足够漂亮, 总之这几人摆姿势都十分积极。 俊男美女本就出挑,拍出来的照片每一张都十分养眼,更是吸引了机场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史安乐一口气拍完照,不耐烦挥手让这几个依依不舍的男生散开,自己便拉着闺蜜上了车。 她一上车,便肉疼道:“梦筠你喜欢哪一个?给姐说,我先给你包三个月!”不是她小气,主要这几个人都挺贵的,她在家里不受宠,钱包实在难以支撑。 梦筠靠在后座,打了个哈欠:“史安乐你真够大方,自己男朋友也借出来给我充面子。” 史安乐一愣:“你看出来了?” 那几个男生中,其中有一个是她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她本来在网上下单呢,后来发现自己男友似乎也看得过去,便也一口气拉来充数了。 梦筠无语地说:“废话,我这么好看,其他人都恨不得粘我身上,就那个穿夹克的隔我最远,离我近一米就委屈地回头看你一眼。” 她戴上眼罩,随口说:“不知道还以为我是欺压良民的恶霸呢。”这一趟飞机颠簸,梦筠听旁边的大妈念了一路耶稣佛祖真主安拉,都没怎么睡好,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史安乐一愣,拍拍大腿:“他来之前都答应好了,居然还跟我演!” 她又看向梦筠,小心翼翼道:“小梦你看上他了吗?” 梦筠似笑非笑,故意点头“嗯。” 史安乐毫不犹豫:“那我回去劝劝他。” 毕竟自己可不是梦筠那种恋爱脑!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姐妹故,两者皆可抛! 史安乐在心中为自己感动不已,回头立刻问道:“你和沈域清到底怎么回事?” 梦筠垂下眼,语气平静:“没什么。” 史安乐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表情,试探问道:“你为什么要拒绝他?他不会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梦筠笑了一下,说:“没有,他没有对不起我。” 如果严格来说,这场感情是她对不起沈域清。 她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不喜欢他啊。” 史安乐怔怔看着她,迟钝道:“小梦,什么意思啊?”自家闺蜜不会是被刺激大了吧。 梦筠沉默片刻,嘴角的笑微微收敛。 她悄悄靠近史安乐,弯下腰,躺在对方怀中,小声:“其实我和他在一起,就是为了报复他。” 她当年选择报复沈域清,是出于种种境遇下做出的不理智的决定。即使是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梦筠也不想将过去的惨痛经历和心理再重新刨析一遍。 她随意想了个借口,故意问道:“你忘了咱俩被玉娇娇打的时候了?” 史安乐听到自己当初被打的事情,不由皱眉抿唇。说起来,这算是她学生时代的耻辱之一了。以至于后来好多次她遇见玉娇娇,都不自觉心理低人一等。 梦筠看她脸色古怪,立刻说:“玉娇娇为什么找人教训我们?不就是看不顺眼我吗?她为什么看不顺眼我……” 史安乐立刻说:“因为她嫉妒你!” 梦筠看着史安乐,心理不是不感动。当初严格说来,史安乐是受了她连累,但是对方知道真相后也从来没有怪过她。 梦筠忍下发酸的眼眶,说道:“因为沈域清!她觉得我以前和沈域清关系好,所以才想教训我。我寻思这冤有头债有主,我得想个办法报复沈域清。” 史安乐被她一顿分析,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这两兄妹都该死!” 梦筠慢吞吞地说:“然后我就决定,我要让他爱上我,然后狠狠把他甩了!” 听完梦筠的报复计划,史安乐大为震撼,当场跳起来:“不是梦筠你这算个屁的报复啊,你有病啊!” 她目瞪口呆:“好家伙,你卧薪尝胆也不看看对象?就沈域清那种冷心冷血的狗逼,你能成功才奇怪好吗。” 说到这,史安乐一顿:“不对啊,沈域清跟你求婚了?” 她转头看向梦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时间佩服得五体投地:“梦筠啊梦筠,你是真牛逼。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告诉我?!” 亏她以前那么真情实感地认为梦筠是恋爱脑,天天苦口婆心劝对方回头是岸。 短暂的生气后,史安乐自己先哄好自己:“算了,你要告诉我,我肯定第二天就告诉全世界了。” 在听到这么一件事,得知闺蜜不是恋爱脑后,史安乐第一时间不是愤怒自己被隐瞒消息,而是松了口气。 因为她不必担心梦筠为情所伤了。 她的心情轻松起来,语气兴奋道:“那你现在要做什么?!我们去跟男模拍照,去沙滩游泳,去参加派对!去气死沈域清!” 史安乐激动不已地安排梦筠在美国的生活,一边兴冲冲地计划待会儿她们要去哪里玩。 梦筠温柔地注视着兴奋的闺蜜,直到对方说完安静下来,她才抿唇笑了一下:“安乐,我不想去玩。” 她拖着疲惫的灵魂与身躯,不远万里抵达异国他乡,并不是为了狂欢庆祝报复成功或旅游散心。 她微笑道:“我只想睡一觉。” 结束一场漫长的恋爱,就好像挖掉一块腐肉,又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梦筠的内心只剩下空虚和疲惫。她怀念自己唯一的好友,想躺在对方怀中,安静地睡一觉。 房间窗帘被拉上,灯缓慢熄灭。 梦筠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不由回忆起自己完成报复后的那天夜晚。 她独自躺在酒店,偌大的城市没有归处,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孤独。 然后梦筠不由想到,她是如此的孤独无助,以至于如果自己此时意外死去,甚至都无人能将妈妈的骨灰从殡仪馆中借出,送到墓园和爸爸团聚。 很奇怪,在联想到死亡这个词汇时,梦筠居然没有任何畏惧和冰冷感。 在察觉到自己内心对死亡的期待和无畏后,梦筠后知后觉地产生了恐惧的情绪。 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在这一瞬间,梦筠决定去找自己曾经关系最亲密的朋友,于是她毫不犹豫给买了张最早的机票。 梦筠闭上眼,感受着史安乐温暖的怀抱,心想睡一觉就好。 希望再睁开眼,自己能好起来。 如果好不起来,她便必须拜托史安乐,在她死后让自己的骨灰和爸爸妈妈团圆。 27 27 纵容 江宿印的办公室迎来了一位客人。 青年身穿西服, 坐在上首,清俊的眉眼,五官精致耀眼, 丹凤眼气势凌厉。 他身材高挑, 微笑伸手:“江医生你好,我姓沈, 名叫域清。” 江宿印早在看见沈域清后, 便迅速将对方和自己脑海中的名字联系起来。 他走进屋内, 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棕色的眼眸注视着沈域清, 半响挑眉道:“我知道你,沈总。” 沈域清, 沈家继承人, 是自幼接受精英教育的豪门子弟。 他身世优渥, 成绩优异, 相貌更是得天独厚, 对于如此优秀完美的天之骄子而言,世界仿佛是巨大的游乐场,一路绿灯无需排队。 江宿印曾经怀着好奇或愤怒的情绪, 搜索过沈域清的资料。对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遭遇挫折, 从学生时代开始便是人人仰慕钦望的对象, 毕业便进入自家集团掌握实权,优秀的履历让人望尘莫及。 他见过沈域清的照片, 听过许多对方的事迹,今日却才是第一次见到对方。 说实话,沈域清找到这里江宿印并不奇怪。他奇怪的是,江宿印怎么会等到如今才找到这里。 江宿印走至办公桌后, 礼貌问道:“你是为梦筠而来?” 他抬眸望向沈域清,说:“沈总,你比我预料中来得要晚。” 正如梦筠曾经在某次治疗中提过。 沈域清总是来得太晚。 沈域清平静的神情一怔,随后垂下眼,轻声说:“我最近不够关心她。” 江宿印这时才笑了,摇头道:“不是最近。” 他笑容敷衍,朝沈域清伸出手:“梦筠在我这里接受治疗已经有三年。” 沈域清表情一怔,猛地蹙眉,眼神像利剑般直直扫向江宿印。 三年,这个时间远比沈域清预料要长。 他怔在屋内,江宿印仔细望着他的表情,有震惊有不可思议,还有一丝尘埃落定后的平静痛苦。 沈域清缓缓问道:“是她父母的事,还是因为我?” 两人都是聪明人,不必多加交谈,便能领悟沈域清所谓的自己,指的是过去中学时期发生的事情。他对梦筠的避之不及,他对梦筠的远离伤害。 江宿印双手握拳,撑在下颔:“都有。” 他虽然很想责怪沈域清,但出于医生的专业性和良知,仍旧理性分析道:“严格来说,前者的伤害更大。你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但沈域清并没有因此放松,他苦笑道:“有什么差别呢?” 梦筠恨她父母,恨她们抛下她,但父母已经死了。 梦筠恨命运,如果她家没有破产,她父母便不会走,但命运人力不可控。 梦筠尤其恨他,恨他过去的漠视和伤害,恨他没有珍惜她的感情。 前两者都是不可控,于是所有的恨都落到了自己身上。沈域清想到梦筠在求婚现场时的那些话,心情不可谓不沉重。 他后倾靠在椅背,指尖揉捏眉心,神情倦怠:“我不知道要如何对她。” “我知道她心理可能有问题,但我……”沈域清停顿一瞬,说,“但我不敢去问。” “我也不敢提及。” 有些伤痕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愈合,变成一道疤。而严重的伤口却不会自我愈合,它们会流血不止,腐烂生脓,时时刻刻让当事人痛苦不已。 沈域清作为梦筠的枕边人,对方无意识会依靠的男友,他并非对梦筠状态一无所知。换言之,他是最早察觉到梦筠异样的人。 是什么时候发现梦筠的变化呢? 是当梦筠轻飘飘地跟他说,“域清哥哥,我再也不会信你”的时候。 是梦筠沉默地注视着他和柏卷等人的身影,眼睛黑得让人心悸的时候。 是梦筠面对他时总是装出甜美的笑容,然而转过身来却默默点燃烟的时候。 其实早在中学时期,梦筠便接受过一段时间心理疏导。那时她父母接连死亡,母亲的离去对梦筠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她几乎整夜整夜地失眠。 沈域清本来,直到梦筠又开始反常地追求自己,整日黏在自己身边。 而梦筠和父母感情极深,对母亲十分依赖,怎么可能在母亲走后,心大到立刻放下继续追求他人。更何况那时梦筠分明已经立下要好好学习的志向,对他也再没有从前喜欢时的姿态。 沈域清为此找来治疗师,试图帮助梦筠疏导心理。 最初的检测结果并没有异常,医生私下分析,说梦筠很可能是在遭遇亲人去世的重大打击后,将沈域清当作新的支柱,毕竟他与她青梅竹马,如今也是极少数帮助她的人之一。 那位医生说:“她应当是怕你离开她,所以才会做出这些表现。” 在持续数月心理疏导后,梦筠从最开始的积极应对,再到后面的不耐烦。而心理医生也开始约谈沈域清,表示梦筠根本不配合治疗,在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终于在某次补习时,成绩下滑的梦筠对沈域清大发脾气。 她摔了笔,撕了沈域清的补习书,近乎带着哭腔喊道:“这种所谓的谈话治疗没有丝毫作用,完全是在浪费耽误我的学习时间!!” 那是梦筠第一次吼沈域清,她双眼通红,情绪明显不对。 沈域清怔在原地,起身本想劝阻,梦筠却整理好桌上的东西,把书和作业装进书里,说自己以后再也不会麻烦沈域清了。 沈域清对她本就心有愧疚,看梦筠神情平静,联想到她母亲不久前跳楼的事情,以及医生提及梦筠掩藏的秘密…… 他沉默片刻,当即答应不再逼着她每周去三次心理疏导。 梦筠瞬间收掉眼泪。 她注视着沈域清,然后缓缓露出笑:“谢谢你域清哥哥。” 她重新坐下,说:“你快给我讲题吧,我这次考试退步了好几名,要努力了。” 沈域清望着她,半响没有说话。 梦筠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向他:“域清哥哥,你干嘛啊?” 她大约是心情好了些,居然耐下心跟沈域清解释:“域清哥哥,你不知道,接受治疗很痛苦的。我要一遍一遍重复那些不好的记忆,我会记起爸爸跳楼时的血,妈妈走的那天晚霞,我会想到你叫我跳进水里时的天气,好冷……” “我要在医生面前哭,哭不出来,他就说我在掩藏东西。” 伴随着梦筠无辜的声音,沈域清似乎也感同身受到那种强烈的痛苦。 他望着梦筠,沉默说道:“如果你不去治疗,会开心吗?” 梦筠笑着点了点头,于是沈域清再也没提过心理疏导的事。 直到数年过去,沈域清才发现梦筠从未走出过阴影。 当他看见监控视频中,梦筠私下出入心理医院,并且重复出现多年前的应激行为时,他便明白自己错的有多彻底。 沈域清闭上眼,半响才睁开眼,缓缓道:“说来怪我。” 怪他当断不断,怪他太过胆小,害怕失去。 沈域清其实非常明白梦筠在恨什么,在怨什么,在痛苦什么。但他不敢问,不敢说,不敢深想。 但他总是怀揣着侥幸心理,心想只要不提及,或许有一天梦筠便会忘记从前所有不愉快的事情。 于是沈域清刻意忽视过去的事情,甚至在其他人提及自己和梦筠学生时代的事情时,他甚至会勒令其他人停止议论。 面对江宿印的注视,沈域清缓缓道:“我其实很早便发现了梦筠的反常,但我和她都在逃避真相。” 当初医生说过梦筠在掩藏什么,沈域清想到求婚现场时梦筠的那些话,恐怕对方便是在隐藏对他的恨和报复。而自己恰好不愿得知真相,又处于愧疚,便始终装作不知情,纵容梦筠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一个不愿说,一个装作不知情。 他在纵容梦筠伤害自己,却没想到这种行为也是在伤害梦筠自己。 28 28 当悲伤和痛苦累积到阈值…… 加州常年太阳高照, 气候宜人。 梦筠睁开眼时,窗外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国内此时南方正逢梅雨季, 小雨连绵不断, 湿漉漉的让人心烦意乱。天气湿漉漉,心情也阴沉沉地笼罩着雾霾。 梦筠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看过这样的好天气了。 她站在窗边,看向窗外明媚的天空,在短暂的茫然讶异后,眼眸终究归于平静。 她终于在此刻确定,好不起来了。 身后是史安乐的呼唤声:“梦筠, 来吃早饭!我亲自做的早饭……” 梦筠转过头,笑了起来:“是什么?” 吃早饭时, 她坐在桌前,看好友在厨房中忙碌。 当她和好友欢声笑语,彼此商量要去哪里玩时, 她的心却安静得要命, 仿佛一片静寂的死海, 沉默的不发出声音。 好不起来了。 梦筠清澈的眼睛倒映出史安乐快乐兴奋的身影,对方正手舞足蹈地计划今天她们的行程。 梦筠双手托腮, 笑眼弯弯地附和对方的计划,心中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最坏的结果发生啦。 她心中那些痛苦,永远好不起来了。 谁都救不了她。 这场在察觉到自己异常, 寄希望于远赴万里寻找好友的自救,终于宣告失败。 尘埃落定时,梦筠心中居然有一种恍然的确定感。 因为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试图自救。 常人总说病人不自知, 其实梦筠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状况不对劲。 在沈域清不断拒绝她时,在她父母抛下她时,在她每一次被人嘲笑时,在她努力改变命运时,在她无数次蹲坐在曾经租住的房屋楼下,望着楼顶企图看见母亲的身影时…… 梦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对劲。 江宿印说,她的第一次自救,是在她懵懂做出要报复沈域清的决定时。那时的她试图找到一个新的人生目标,立下决心和勇气,以便支撑自己走出绝望的情绪。 但数年过去,梦筠发现这个目标只能支撑她走一段路。 她从那场求婚逃离,却好像并没有真正好起来。 在独自停留在酒店的那个夜晚,梦筠仿佛是溺水的人,试图寻找到彼岸,放眼四周,哪怕是一根浮木也好。 梦筠为此远赴万里,来到自己唯一的好友史安乐身边。 但当她今早醒来,看见窗外晴朗的天气心中却没有任何波动时,她才明白,原来没有人能救自己。 其实说起来,梦筠的人生境遇也并没有那么糟。 在她家庭境况大变时,沈域清第一个靠近她,试图拯救她。但那时她已经完全不信任沈域清了,所以她从内心排斥对方的靠近。 后来沈域清察觉到她的异常,请来的医生想要帮她。 但梦筠认为对方是和沈域清一伙的,万分防备对方,担心自己年幼稚嫩针对沈域清的报复计划被察觉。 后来梦筠遇见了江宿印,对方主动提出可以帮她。 江宿印是位认真负责的医生,他无数次开解梦筠,赞美她鼓舞她,在深夜毫无怨言地倾听她不合时宜的电话,耐心安抚她突如其然的崩溃。 但在几年治疗后,江宿印宣布治疗失败,要将她转介给其他医生。 江宿印说:“梦筠,你不是不肯放过他们,你是不肯放过自己。” 但是要怎么才能放过自己呢?梦筠不明白。 难道按照江医生所说和过去和解,轻飘飘地原谅沈域清以及母亲,她心中便能毫无芥蒂放下一切吗? 梦筠笑了笑。 她吃着好友亲自烤的土司,笑容言言听对方说话,心中却犹如一片死海,沉寂空旷,毫无回声。 史安乐站起来:“我买了比基尼,我们去海边看帅哥!你看上哪一个,我就去撞他帮你要联系方式。” “好啊。”梦筠咬了口土司,笑着看向挑眉的好友。 她忽然在心中想到,幸好这一次,自己不必再花费数年确认这场救赎毫无作用。 梦筠站起身,她挽住史安乐的手臂,开心说道:“去海边吧。” 半个小时后,两人躺在海岸沙滩边的椅子上。 两人背上涂着防晒霜,趴在遮阳伞下观察海边的人。 史安乐扭过头,好奇问道:“梦筠,你在国内这几年过得好吗?”她高中毕业便出国,后来这些年因为家庭原因也未回国,和梦筠已经很久没见了。 虽然两人时常通话,但没有见面便总是隔着距离。她只知道好友这些年愈发优秀,事业爱情好像都很成功,并不知道对方平时生活中细碎的小事。 而很多时候,人的心情和经历都是由那些细碎的小事组成。 梦筠戴着墨镜,温柔问道:“很好啊。安乐你呢?” 史安乐翻了个白眼:“我?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咯,后妈天天作妖,我爸跟个死人一样……” 耳边是史安乐碎碎念叨的近况,男朋友如何烦人,母亲再婚后杳无音讯,父亲重男轻女后妈阴阳怪气。 真奇怪。 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光鲜亮丽,但又有那么多愁思不得已。 梦筠也知道史安乐家里情况复杂,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热闹。她不由皱眉,义愤填膺道:“你爸真不是个东西。” 史安乐微微撇嘴:“废话,他上次打电话说我花钱太多,再这样下去就停掉我的卡……鬼知道我那个六七岁的弟弟一个月零花钱是我三四倍。” 她举起饮料喝了口,冷笑道:“有时候觉得活着真累,不如死了算了。” 史安乐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不好意思道:“是不是不太好啊小梦?我说着玩的,你别听我胡说八道。” 唉,自己怎么又这样。 小梦刚刚失恋,虽然她根本不喜欢沈域清,但明明说好是自己帮助小梦散心开朗,怎么忽然变成自己诉苦了呢。 梦筠惊讶睁眼,说:“这有什么?能听安乐你说些烦心事,我很开心啊。” 史安乐瞬间被感动的泪眼汪汪,说:“呜呜呜梦筠你真好,有时候我觉得好难过,我想你陪在我身边。” 梦筠是全世界最好的朋友。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梦筠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史安乐忽然抱住梦筠,大喊道:“真想你不回去了,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梦叔叔以前不是说也要送你来这里上学吗?你别走了,就在这里啊!” 梦筠温柔安抚好友,耐心倾听对方学业和生活中的烦恼,笑嘻嘻地答应说:“好啊。” 人生毫无意义,在完成这场针对沈域清和自己人生的报复后,她先是产生快感,随后是虚空和痛苦。 她来找史安乐寻求帮助,却发现对方也有很多烦恼和不得已。 史安乐似乎也觉得自己散发太多负能量,及时醒悟,立刻说:“小梦,你在国内一切都好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不喜欢的人嘛?对了,上次我帮你骂玉娇娇了……” 梦筠看着好友,笑嘻嘻地说:“没有啊。” “安乐,我在国内什么都好,每天都很快乐。” “现在能跟你在一起,我更好了。” 因为史安乐是她的好朋友啊。 梦筠将史安乐的头揽在怀中,轻轻抚摸对方的脊背,温柔安抚道:“倒是你,你还有什么烦心事吗?不如告诉我,让我帮你出出主意吧!” 因为她知道,如果那些伤心郁闷的事情不开口告诉别人,就会堆积在心上,越来越沉,沉到再也走不动。 当悲伤和痛苦累积到阈值,便再也好不起来了。 所以尽管自己也很疲惫,但如果能帮到安乐一点,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至少她和史安乐其中能有一个人摆脱烦恼,真正开心起来。 29 29 沈域清,你不能好过 近半月的时光, 梦筠和史安乐实在快乐无比。 她们在落日下飙车,在沙滩边点评帅哥,提着购物袋在大道上追逐, 坐在电影院为爱情片流泪…… 痛苦是蚂蚁, 一点点蚕食心灵。但朋友是解药,能延缓麻痹悲伤的情绪。 但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有自己的生活,只能陪伴自己人生一段路。 史安乐最近正逢考试,请假半月陪伴梦筠已是挤出来的时间,几天后便得忙着复习和回学校上课了。 梦筠也告别依依不舍眼含泪水的史安乐,决定启程回国。 她清楚, 这趟短暂又快乐的旅程就到这里了。 此后的日子会愈来愈糟糕,但没关系, 因为她必须回去,接受自己原本的命运。 不知是不是巧合,离开的时候是雾蒙蒙的清晨, 回国落地的那天依旧是早晨。 梦筠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走出机场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空。 天空蔚蓝, 清晨的朝阳徐徐升起。周围人来人往,人潮涌动神色匆匆。 一切都和她离开的那天相同, 似乎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好像她不过是站在原地眨了眼,时间便消失了半月。 落地窗外巨大的飞机远行启航。梦筠收回眼,沉默着跟随人流踏出机场。 她上了辆出租车,随口说:“凌山墓园。” 在长达数十个小时的飞行旅程后, 梦筠没有回酒店休息倒时差,而是直接打车去了墓地。 墓园在城市边缘,和机场相隔整座城市。 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中, 刚下飞机的梦筠没有困意。她安静坐在车后座,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心情异常平静。 抵达墓园后,在管理员诧异的目光中,梦筠拖着行李箱进入其中。 近两年没来,她依旧能清晰地记得爸爸所在的位置。 她往后走,走到熟悉的照片前才停下、周围其他墓碑前都摆放着鲜花果品,唯独这里空荡荡。 梦筠随手将行李箱丢在一旁,脱掉脚上的高跟鞋,一屁股坐在墓前。 “老梦你好。” “不孝女来看你咯。” 她上次来墓园看她爸爸还是两年前。这段时间里,她拒绝探望父亲,也不肯将母亲的骨灰接出殡仪馆。 作为一个失去双亲的女儿来说,梦筠的做法似乎太过冷漠和不近人情。 但只有梦筠自己明白,她在殡仪馆时对待母亲的埋怨和倔强,以及不敢前来探望父亲的羞愧和委屈。 她坐在墓前,沉默许久才缓缓道:“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生活和死水一样一尘不变。” “对了,我保研通过了。通过复试那天,沈域清跟我求婚,我拒绝了。” “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怪你,怪你将我小时候宠得无法无天,怪你不听劝决策失败,不得不去死。” “我还怪你常年惯着妈妈,将她保护成温室的花朵。受不得一点打击。你对妈妈那么好,她爱你也是理所应当。以至于她遇见困难时,毫不犹豫给抛下我去找你。” 梦筠从包里掏出烟,垂眼点燃一支。 她眯起眼,望向墓碑前贴着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笑容亲切,含笑的眼注视着外面的人。 梦筠轻声道:“但我又那么想你。我想念你小时候带着我溜出去玩,想念你嚣张地说我是公主。你是我心中无所不能的爸爸,你给了我一个父亲能给的一切,满足我和妈妈的所有要求。” 有些东西如果从未拥有,失去了便不会觉得可惜。 正是因为梦筠得到过全世界最好的父母和爱,在失去这一切后才如此无法接受。 墓园安静无声,梦筠感到无尽的空虚和孤独。 她一边抽烟,一边碎碎念叨:“我知道你肯定想问我妈妈的事情。” “你不要怪我还没把妈妈带过来,因为我还没有原谅她。她走那么早,是不是也没想过会跟你无法团圆。” 为什么梦筠这么思念父亲,却许久才来一趟呢。当然是因为梦筠无法回答有关妈妈的问题。 她知道,妈妈挂念着爸爸,爸爸必定也会想跟妈妈团圆。但因为她心里的倔强和不甘,她自私地不肯成全父母。 自己真是个自私的不孝女啊。 梦筠一边想着,一边打开手机。 她出国后便一直将手机关机,拒绝一切社交软件和通话。 她打开登上微信,消息爆炸式袭来。 有不熟的同学关于传言的追问、有点头之交看似安慰实则好奇的询问、有玉娇娇等人的咒骂、有明月柔的“我们聊一聊解开误会”…… 奇怪的是,其中居然还有不少信息来自沈域清。 他似乎已经忘记求婚现场自己的羞辱,甚至还在关心她身体,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梦筠不明白沈域清在做什么,皱眉关掉了手机。 在许多人的消息中,还有一条舅妈的叮嘱。 对方提醒她记得给父母烧纸,顺便又叮嘱一番让梦筠早日把她妈妈的骨灰从殡仪馆中接出来,送去墓园和梦筠爸爸团圆。 梦筠假装没听见对方最后一句话。 她早就跟江宿印说过,她不会原谅任何人。 沈域清是这样,爸爸妈妈也是这样,伤害她的人更是如此。 江宿印让她跟过去和解,放下所有不甘心和伤痛,向前生活。 但梦筠无法和解。 要有怎样的勇气,才能继续支持自己继续走下去。 空旷的墓地中,梦筠坐在墓碑前。 寂静的墓园中,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呼吸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梦筠漠然转身,猝不及防看见身后的沈域清。 他身上的西装还带有褶皱,领带一丝不苟,发丝稍显凌乱,似乎是得到消息后从会议室匆匆赶来。 沈域清一眨不眨注视着她,想到那份自己拿到手的有关梦筠病情的记录文件,眼神有震惊也有怜惜。 “梦筠。”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梦筠出国这半个月,几乎断绝所有联系,谁都联系不到她。沈域清此前便跟墓地管理人交代过,梦筠一旦来墓地便通知他的秘书。 半月未见。 当沈域清看见梦筠坐在地上,神情茫然眼神空洞的那一刻,他的心仿佛也要碎了。 报复了我,还不够吗? 要怎样,你才能好起来呢? 两人两两相望,沈域清心中重如千钧,沉重到连脚步都不自觉放慢。 他伸手松了松整齐领带,上前两步,俯身蹲在梦筠面前。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梦筠,温声试探问道:“小梦,玩得开心吗?” 他看过史安乐发布的照片,对方好似很担心他看不见梦筠离开他后有多快乐,全方位在社交平台上发布梦筠的生活照。 在那些照片中,她在海边,在落日大道,在电影前合影留恋。她每一张照片都在笑,微笑大笑浅笑,离开自己后,她看起来很快乐。 梦筠望着上方的沈域清,对方蹲下身,眼中全是她的倒影。 沈域清好像真的很关心自己。 似乎确认自己是否快乐这件事,对沈域清万分重要。所以他才会小心翼翼的试探,慢慢的接近,目光只看得见自己一个人。 梦筠没有在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如此确定。 沈域清爱她。 他爱她,担心她,真的在乎她。 所以他才会密切关注她的动态,所以才会被她当众拒绝求婚后依然靠近她,所以才会在得知她回国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 太好了。 梦筠眼睛亮了起来,微笑说:“不开心啊。” 不知是不是在爸爸墓地前的原因,也有可能是清楚自己烂透了的心理状况,或许是想到了从前的时光,梦筠自暴自弃时情绪陷落低谷。 凭什么只有自己过得那么坏,凭什么他没有丝毫影响。 梦筠不好过,她也不想让沈域清好过。 于是她望着沈域清,恶劣说道:“你看不见我在流泪吗?” 她的眼睛明亮,脸上没有任何泪水,语气轻飘飘地却说自己在流泪。 如果是平常人,恐怕只会觉得梦筠在玩笑胡言乱语。但多年默契,沈域清却立刻领悟对方的言下之意。 他望着梦筠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声音却愈发轻柔:“不开心吗?为什么呢?” 梦筠笑眼弯弯地看着他,说:“对啊,开心不起来。” 沈域清心中的那场雨始终没有停。 他一眨不眨注视着梦筠,想到自己拿到的病历本第一页关于梦筠的简述,眼眶莫名泛红。 他说:“要怎么你才能开心呢?” 梦筠勾了勾唇,微笑说:“我也想好起来,但好像没什么用。加州的天气还是那么好,但我的心里却在下雨。” 她望着沈域清,故意说:“域清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啊。” “因为你让我那么难过,因为你让我那么难堪,因为我的青春里全是你拒绝我的影子。” 梦筠近乎是欣赏地看着沈域清眼中的震惊和崩溃。 她忍不住在心中冷笑,恶毒想到,这是沈域清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在她拒绝求婚之后,大喜大悲之下的她本来已经算作两清放过沈域清了。但沈域清非要自己凑上来,还要用这么关心的眼神观望自己,好像他特别爱自己一样。 惺惺作态,他迟来的爱令人恶心。 但迟来的爱也是爱不是吗? 梦筠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沈域清。她忽然想到很多年前,爸爸对她说的话。 爸爸总是说:“喜欢就要勇敢,爱是一往无前。” 但每到这时,爸爸便会蹲下身,微笑着对她说:“但小梦,要认真筛选你的爱人。” “因为当你爱一个人时,便是给予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力。你会因为他痛苦,因为他流泪,因为他微笑,因为他痛苦。” 梦筠从未像此时一样清醒,意识到爸爸这句话的涵义。 爱一个人,便是给予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力。 梦筠在心中说:“沈域清,你不能好过。” 30 30 他绝不会责怪自己的玫瑰…… 和江宿印的谈话并不顺利。 因为梦筠的原因, 也因为心理医生职业操守的缘故,江宿印并未对沈域清透露任何梦筠病情相关的治疗情况。 尽管如今有许多人不遵守这条规定,随意将病人病情泄露或通知家属学校, 但江宿印尊重自己的职业,也尊重自己的病人。 沈域清也尊重江宿印的决定。他并未纠缠, 朝对方微微点头便起身离去。 然后他便吩咐秘书,用其他手段弄到了梦筠的病历本。 办公桌上躺着新送来的档案袋,病人名为梦筠。 沈域清知道这不道德,但到他这种层次的人, 花钱用点手段达成目的已是常态,至于是否遵守规则有违道德,实在不够放在眼中。 沈域清刚结束一场会议, 回到办公室后便看见秘书放在桌上的档案袋。他停住脚, 悠悠拿起文件。 他站在落地窗前,办公室位于三十七楼,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城市。他拆开档案,从最初看起。 江宿印字迹工整,笔势灵活。他提笔的第一行字, 清晰写到—— “在接连遭遇背叛和创伤后,患者从自信转变为自卑。她外表看来乐观开朗, 与常人无异甚至十分优秀。但实际她依旧深陷沉溺于过去。” “患者在短时间内遭遇家庭剧变,亲眼看见父母自杀,为此表现出非常强烈的焦虑感,以及自我憎恶。” “2017年。梦筠再次做梦梦见学校中的那片湖。” …… ——“江医生, 你有没有为人跳过湖?初春的湖水很冷。” ——“有的时候很痛苦,人生毫无意义。” “我很想,结束这一切。” 沈域清目光凝重, 落在病历本上的手指停滞,每一页每一行字,都触目惊心让人不敢深想。 耳边不由想起不久前与江宿印的谈话。 青年神情冷淡,冷冷道:“你不了解梦筠,但凡你明白她心中有多么痛苦,你便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待她。” 落地窗外漆黑夜色,城市灯火通明。在看见那本承载梦筠所有心理的病历这一刻,沈域清忽然也感同身受到了那种痛苦。 他第一次明白,自己对梦筠忽视太久。 他自以为对梦筠无微不至,对梦筠足够体贴。但他实则做得并不够好。 他拒绝他逃避他纵容,于是造就了今日的结果,让梦筠走到如今。 沈域清从史安乐的社交平台上看见梦筠近照,他不在意对方是否和那些年轻的男生靠得有多近,是否有了新欢,他只在意梦筠是否真正快乐。 所以在得到梦筠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从会议室赶来。 当他看见梦筠蹲在梦叔叔墓碑前时,他的心便沉了下去。 他蹲下身,靠近对方,轻声询问说:“小梦,要怎么你才能开心呢?” 墓园中,梦筠不知道沈域清的思绪。 她只看得见对方的眼神,漆黑的眼仿佛沉重地化不开的夜。 沈域清问自己过得好不好,可是他却不知道他自己看起来很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目光,眼中浓重的悲伤,毫不掩饰的关怀,几乎放下了自己身为沈家继承人天之骄子的尊严。 梦筠觉得无比好笑,又异常好奇。 她原以为在那场求婚之后,自己告诉沈域清所有真相后,两人的故事便就此结束。 梦筠知道沈域清的性格,为人看似温和有礼,实则很有自己的原则。 他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有自己的尊严。他在所有人面前被自己拒绝,并且得知这场爱情追逐的真相,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想再见自己。 就算沈域清真的爱她,恐怕那点爱也会在得知真相那一刻消散云烟,从此对她避之不及。毕竟当年梦筠的追求让沈域清烦不胜烦,他便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自己。 但梦筠没想到,沈域清似乎真的变了,也或许是他比她想象中还要爱她。 他居然会来挽留她。 是的,挽留。 梦筠在短暂地好奇后,只能想到这个词。 如果沈域清不是为了挽留她,为什么他还会在被自己伤害后继续靠近,对自己那么好呢? 在察觉到沈域清的心思后,梦筠先是恍然大悟和可笑,随后便是浓浓的恶心。 这种恶心并不是对沈域清迟来的深情,而是对自己。 梦筠看见沈域清这副低三下四的样子,便难以自已地想到过去的自己。 曾经的她也是如此,爱上一个不喜欢甚至厌恶自己的人,却固执地试图扭转对方心意,认为只要自己坚持下去,便能修成正果。 多好笑啊。 梦筠一阵反胃,刚才心中所有恶劣的心思缓缓褪去,脸上甜美的笑容渐渐收敛。 她不再甜腻腻的故意喊对方“域清哥哥”,而是用一种异常冷静的声音,问道:“沈域清,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自从两人在求婚现场决裂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平静对话。 沈域清看着她,缓缓说道:“小梦,过去的事,所有事,我向你道歉。” “是我无知,是我不够好。” 沈域清从未想到梦筠在意的事如此多,关于他的朋友,关于中学时和明月柔的绯闻,以及所有与两人有关的闲言碎语。 他认真地说:“我和明月柔从没有任何关系。” 梦筠神情冷漠,闻言却忽然笑了:“没有关系吗?”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追问沈域清是不是喜欢明月柔。 对方沉默的那一分钟,几乎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她期待的眼神渐渐落空,在沈域清回避的态度中,梦筠得知了真相。 沈域清当然知道这件事。 他看着梦筠看笑话的目光,沉默道:“中学时有关我的流言很多,我几乎从不关心,也不会有人拿这些事烦我。” 除了柏卷和玉娇娇等人会开玩笑将他和明月柔凑成对,但沈域清几乎从不关心这些事。 他没心情搭理,也懒于解释。沈域清甚至在某段时间中默认了他喜欢明月柔这件事,只因为那时他被梦筠缠得喘不过来气,便想通过自己和明月柔的绯闻,让对方知难而退。 对于这件事,沈域清一直很后悔。他曾经想过跟梦筠解释,但他比梦筠更介意从前,担心再提起两人过去不愉快的经历,让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更加糟糕。 所以沈域清假装忘记此事,从不开口,寄希望于梦筠也忘记过去。 他不知道梦筠从未忘记。她在每一个难眠的夜晚,用往事折磨自我。 沈域清看着梦筠冷漠的神情,轻声说:“如果我早知道我们会到这一步,如果我知道我爱你,我便绝不会如此。” 梅雨季的南方,小雨连绵不绝,随时飘落而下。 头顶的树梢滴答滴答,有细碎的雨珠砸下。梦筠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指尖有一抹湿润。 是水珠吗? 梦筠蹙眉不解,直到沈域清递上丝绢,她才恍然回神。 在听到沈域清的解释后,梦筠先是不敢置信,随后又觉得可笑。 她没想到,一中当年流传的浪漫爱情故事,居然来源于自己。 这个误会的开始,来源于沈域清想要摆脱自己。 这个误会的延续,来源于沈域清想让自己忘记过去。 而这个误会,让自己背负许多骂名,成为一中当年的跳梁小丑,直到今日仍旧是众人怜悯冷嘲热讽的对象。 梦筠有一瞬间,很想脱下自己的高跟鞋,狠狠砸在沈域清脸上,指着对方鼻子骂他:“你有病吧!” 事实上她也真的骂了:“沈域清你有病吧!” 梦筠没脱鞋砸沈域清,不是她有素质,而是她怕丢了准头。 万一自己砸人时沈域清躲开了,四周全是墓地,她鞋子冒犯到其他原住民的墓碑怎么办?不尊敬死者是一回事,说不定还要害她亲爹晚上被其他鬼报复。 所以梦筠忍住了,尽管她恨不得现在抱头冲上去创死沈域清,和对方同归于尽。 “你究竟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的默认,导致在所有有关你和明月柔的浪漫爱情故事中,我永远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可怜小丑。” 梦筠已经不知道自己听过多少含沙射影有关明月柔的话语,有些是讽刺有些是好心提醒,如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莫名其妙有了被人轻贱的理由。 沈域清究竟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他可笑的自大,才会导致她当初那么痛苦。 沈域清闭上眼,轻声说:“小梦,我一直很关心你,那时我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和妹妹。所以我无法接受你的感情……” 沈域清几乎刨析一般,将自己曾经最难以忍耐最不愿回想的过去翻找出,一点一点回顾。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也是他曾经最担心的事情之一。 但如今他不得不做。 沈域清面对梦筠的怒火,说:“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才造成如今的结果。” 他蹲身上前,低下头,目光温柔:“你要什么?小梦。” 只要你开口,只要你能开心起来,我愿意付出一切让你好起来。 梦筠看着沈域清,眼神从不敢置信的好笑,到怨恨的怒火,最后是平静无波的冷淡。 在得知所有的误会后,她并没有感到松一口气,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荒谬。 在得到沈域清所谓的深情道歉后,梦筠灵魂深处十几天来挥之不去的疲倦居然诡异地时消散。此刻她胸膛中仿佛有一把火在烧,恨不得将全世界一同点燃。 她站起身,在四周走来走去,似乎要借此发泄自己的怒火。 半响,梦筠轻声呢喃说:“我想……”我想让你痛苦。 我知道了你的理由,荒谬又合乎逻辑。我知道我爱你时你不爱我,你的行为似乎没有错,但我还是决定拉着你一起去死。 所以对不起啦,倒霉蛋。 梦筠忽然扭过头,在沈域清面前站定:“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当时你那么讨厌我,恨不得我去死,我还天天黏在你身边,你故意那么说也是应该的……你放心,我不会原谅你” 当沈域清听见梦筠说不肯原谅自我时,他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他眉心紧蹙,当即开口:“并非如此,梦筠你没有任何错,是我做错了决定……” 其实沈域清当时做错了吗? 梦筠那时喜欢他,他却不喜欢对方。想办法拒绝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又有什么错呢?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谈论对错似乎都失去了意义。沈域清无心为自己开脱,他只想让梦筠好起来。 “嘘。”梦筠竖起手指,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沈域清安静下来,梦筠于是说:“我知道你没错,但我不原谅你。” 梦筠起身拉住沈域清的手,微笑说:“域清哥哥,既然你也后悔了,认为自己曾经做错了,那你也不要原谅自己好不好?” 沈域清感受着手心冰凉的温度,心也开始发冷。 梦筠几乎是恶劣地注视着他苍白的神情,故作轻松地说:“今天好像很早。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喜欢你时,最喜欢在你家门口等你。” “你以前都跟我一起上下学,答应会保护我。但后来你从不等我,不跟我说话。我只能在你家门口前,跟你说上两句话。” “你讨厌我,你不肯见我,你逃避我,不许我离你太近。” “你以前对我那么好,又忽然对我那么坏。但我那时候好喜欢你,所以我只能跟在你们后面,注视着你和明月柔他们的背影。” “从前你都是陪伴在我身边,可后来我却成了被排挤的那个默默无闻的影子。每一天,我都在等你回头。” “每一天。” “但你从没有回头。尽管如此,我也始终没有放弃。” 梦筠看着沈域清,对方被迫回忆起过去最不愿面对的点点滴滴,神情近乎痛苦。 爱一个人会怎样呢?至少会应该为那些伤害对方的场景而痛苦后悔吧? 梦筠心怀疑惑,故意尝试,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 她故意提及往事,不是为了卖惨,也不是为了让沈域清痛苦。她只是想借此提醒沈域清。 当初你对我多么恶劣,我因为爱,始终没有放弃你。 如今我多么痛苦,尽管我伤害了你,但你也不能放弃我。 你必须跪下来求我原谅,在心中为过去忏悔,向我的爱道歉, 在我没有原谅你放过你之前,你必须跟我一起痛苦。 梦筠注视着沈域清,然后笑了起来。 梦筠居高临下,影子笼罩着沈域清的身影。他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见对方眼中的快意。 沈域清明白梦筠的意思,懂得她的做法,知道她的报复。 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 你希望如此吗?那好。 梦筠的眼睛亮了起来,沈域清却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无法做到。 看见病历本上那些对方的细碎言论,远不及此刻他面对梦筠崩溃时的恶意清晰。 沈域清解开领带,缠在手腕,白皙的指尖解开衬衫衣扣,呼吸才放松了些。 他起身看向梦筠,说:“下雨了,我送你回家。” 梦筠歪头看向他,然后说:“我不要你送。”她宁愿淋雨,也不像跟沈域清同处一室。 她朝外走去,走出两步路忽然回过头,好奇问道:“你明天还会来吗?” 沈域清始终注视着她的身影,说:“我以后日日都来。” “我知道,我明白。”我心甘情愿。 …… 沈域清的目光落在梦筠离去的方向,直到对方离开很久后,他才缓缓收回眼。 司机匆匆赶来。沈域清坐上后座,身体向后靠在椅背。 他不由自主想到半月前,和江宿印在医院的那场谈话。 江宿印说:“梦筠很痛苦。” “谁都帮不了她,能救梦筠的人只有她自己。” 沈域清转身上车,合上眼。 他当然要帮她,即使不会成功,他也要努力尝试弥补。 至于江宿印?纯粹是个庸医,屁用没有。 想到这,沈域清忍不住在心中骂道。 但凡江宿印有用一点,便不会任由梦筠现在那个所谓的报复计划中。她应当有崭新的人生,而不是在过去的深渊中折磨自我和死耗。 梦筠经历了很多痛苦的事情,因为内疚,他曾经试图拯救梦筠带对方走出困境。但他没有做到,梦筠反而病得更严重了。 她似乎把自己困在过去,沈域清不知道应该如何帮她。 坐在车上,手机里不停响起消息。 今早缺席的会议,父母的询问,朋友的关切,下属的汇报,诸如此类轰炸着他的神经。 手机里出现了一个消失很久的名字。 柏卷的电话被接起,对方几乎是气急败坏道:“沈域清你疯了吧!都被人耍完了,还去找她!” “你还有没有点骨气!”下一秒,他的电话便被挂断。 柏卷气得险些把电话砸了。 当他得知沈域清求婚被拒的事后,柏卷先是痛快,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的先见之明!看吧,他早就说了梦筠这女人一肚子坏水,没安好心! 听听她求婚现场说的那些话,恨沈域清讨厌沈域清,对沈域清恶心。 这还是那个装了多年舔狗的梦筠吗?! 柏卷几乎忙不迭地打电话告诉沈域清,等着昔日好友向他道歉或是吐苦水。 谁料对方一言不发,只是在简单询问他的来意后,便挂断了电话。 柏卷气愤之余,也渐渐茫然。 这还是沈域清吗? 他为什么在受到伤害后,始终未曾对外界提及梦筠,无论是抱怨还是不解。 常人在得知自己的爱情是一场骗局后,恐怕早就爆发,更别说他们这些出身于金字塔的公子哥继承人。 可沈域清从头到尾都十分冷静淡然,就好像他早就猜到真相,并且心甘情愿被如此对待。 他甚至不允许其他人提及梦筠,在不久前的一场义卖会中,有人为了讨好沈域清,故意用贬低的口吻议论梦筠,说对方不识好歹。 然后那人便被沈域清派人请了出去。 他吩咐人时甚至没有避讳任何人,用的是自己的贴身保镖,将自己的态度表示得极其清楚。 于是A市所有人都知道,沈域清没有怪梦筠,不允许别人用手段伤害梦筠,甚至连背后非议都不行。 他是真的喜欢梦筠吗?甚至是爱吗? 沈域清才会在被伤害拒绝后,一如既往地维护梦筠? 其他人看不明白,柏卷在这通电话后,却终于懂了。 自从被迫与沈域清绝交后,柏卷心情始终处于愤怒不解的状态。他和沈域清相识十几年,从未料到友情会因为几句话断送。 直到此时,他回忆起沈域清曾经数次不耐烦的阻拦,他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另一边。 沈域清面无表情地挂断柏卷电话,头靠在后座,双眼紧闭。 诸如柏卷一类的人不少,在事发后不断发来讯息询问,甚至包括他的父母。 大家似乎都很奇怪,询问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沈域清,你不怪她?!” 是啊,在所有人眼中,梦筠都已经骗了他,他居然丝毫不怨恨对方。 听起来似乎是有些不合理。 回忆至此,沈域清缓缓勾唇,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笑话。 他曾在求婚现场讲过《小王子》的故事,但那些人却依旧不懂他和梦筠的关系。 他垂下眼,含笑思索片刻,抬头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可能会怪她?” 从求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几乎身边所有人都认为沈域清会怨恨梦筠。 但只有沈域清自己才知道,他绝不会去责怪自己的玫瑰。 玫瑰对他意义非凡,他却率先抛下对方。 他答应了要保护梦筠,他永远是梦筠的亲人。即使他无法成为对方的爱人,他也是世界上最期盼梦筠幸福的人。 31 31 比不上的白月光 尽管梦筠早就从无数人口中得知明月柔即将回国的消息, 但当自己真正接到对方电话时,她还是不由自主愣了一瞬。 很多人都认为梦筠应当很讨厌明月柔。 诚然,人很难不讨厌一个自己被外人不断用来对比的人。 这种感觉无关情爱,就比如小学时被父母提及的别人家的孩子, 工作上被领导用来批评对比你的其他同事。你知道她没错, 但你很难不对此产生反感的情绪。 但梦筠并不讨厌明月柔。 她对明月柔的观感很复杂, 有羡慕有仰望有自卑, 但绝对没有类似厌恶反感的负面情绪。 明月柔的出现, 好像是梦筠青春时代的一个分割线。 很早之前便提过,梦筠从前的人生顺风顺水, 想要什么便能得到, 以至于她认为自己便是故事中的主角。 直到她和沈域清青梅竹马十几年,却抵不过明月柔出现。 在最初, 梦筠羡慕明月柔。 她追在沈域清身后被人贬低冷眼时, 对方能轻轻松松得到沈域清青睐, 与对方出入成双结伴而行。 明月柔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 温柔如月, 微光耀眼。 她温柔大方美丽, 身边有众多围绕的同学朋友, 学习成绩优秀被老师看重, 行事坦然自若能与沈域清比肩。 她轻轻松松能得到自己追逐不得的爱, 成绩在考试中永远排名前,而自己却只能不断补习努力才能登入第一页。 明月柔的优秀众人都有目共睹, 一中当年喜欢沈域清的人很多, 但大家都公认明月柔和沈域清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毫不夸张地说,漫长的中学时期,明月柔就像是梦筠无法跨越地一座高山。 她像是山间高不可攀的明月, 而梦筠就像是站在山下的小老鼠,只能抬头仰望她。 直到从一中毕业,即使在明月柔离开数年后,身边的所有人依然会无声提醒梦筠——你比不上明月柔,你只不过是她的替代品。 比不上吗? 梦筠不这么觉得,但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反驳。 毕竟从前她年幼无知时,还能安慰自己家里有钱,不需要像明月柔那么优秀那么出色那么漂亮,也能有自己的小快乐。 但后来她家破产了,跟明月柔比起来梦筠发现自己简直是处处完败,根本没得比。 有时候她甚至会像阴沟中的臭老鼠,忍不住悄悄去偷看明月柔的社交平台。 明月柔在一中便是校园女神,出国后生活依旧光鲜精彩,新的朋友新的学校新的旅行……梦筠看着屏幕另一头对方的笑容,心中会难以自已地产生自厌情绪。 看吧,那么多年过去。 她还是那个可怜的躲在不远处的,偷看沈域清和明月柔的梦筠。 在这一瞬间,梦筠好像又回到了她最痛苦不堪的青春时代。 嘲笑声和不耐的目光如影随形,在沈域清和明月柔这对幸福情侣的映衬下,梦筠惊觉自己显得阴暗又可怜。 梦筠怔怔出神时,电话中的明月柔已经讲完乏善可陈的问候寒暄。 最后她说:“我回国了,你要见一面吗?” 听到这句话,梦筠茫然眨眼。 尽管梦筠听过无数遍明月柔的名字,和对方同处一所学校班级,甚至喜欢过同一个人。但她跟明月柔并不熟,她甚至连话都没跟明月柔讲过几句。 在明月柔出现的场合,梦筠每次都会远远避开。就好像只要她不跟对方距离太近站在一起,就不会被映衬得太过可怜卑微。 她没想到明月柔会主动提出要见自己。 自己要去见面吗? 梦筠犹豫时,便听见明月柔说:“我知道梦筠你和沈域清的事情。我想你们之间或许有些关于我的误会。我思考很久,决定告诉你一些真相,以免你错过沈域清。” 梦筠慢吞吞地回答:“……哦。” 梦筠决定答应这场赴约,并不是因为她想要得知自己和沈域清之间所谓的误会。 她只不过是为了从前的自己。 那个被困在过去阴影中数年的自己,一直默默仰望天之骄子的明月柔和沈域清的自己,连光明正大关注明月柔社交平台的勇气都没有的自己。 想到这,梦筠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这实在太可笑了。 时隔许多年,梦筠鼓起勇气赴约。 她想见见明月柔,这位曾经自己无法仰望的人,许多人提醒自己比不上的白月光。 城市咖啡馆中。 明月柔一如既往的高贵大方:“我和沈域清没有除友情之外的任何关系,虽然很多人私下玩笑,但我们其实没有交往过。郁金香是我一位校外追求者送到学校,我当时不想被别人知道,私下拜托沈域清不要否认……” “他上次在英国找我,是为了我导师实验室正在研发的药品项目,跟他爷爷病情有关……” 明月柔的声音不疾不徐,梦筠双手捧着咖啡,坐在对面出神地看着她。 明月柔依旧美丽温柔,和曾经中学时期的校园白月光一模一样。 梦筠怔怔望着对方,忽然开口问道:“那条ins的评论。” 明月柔没料到始终沉默不敢出声的她会插话,抬起头,目光诧异。 梦筠缓缓说道:“你发的和沈域清合照那张照片下面,很多人评论。大家都问你们是不是和好了,为什么又见面,你为什么不回复呢?” 评论区成片的祝福和磕cp,好似下一秒明月柔和沈域清便能重修旧梦和好如初,让梦筠这位正牌女友都误以为自己报复失败了。 难怪那些其他人会如此认真地跑来告诉梦筠,明月柔要回国的消息。 明月柔怔愣一瞬,立刻说:“抱歉,我和域清多年没见,旧友重逢没料到大家会把学校时那些绯闻当真。” 梦筠眨眨眼,没说话了。 在此后明月柔所有有关解释误会的话语中,她都安静倾听,不再出声询问。 因为梦筠发现,明月柔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明月柔并非纯洁无暇,她话中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说过去的绯闻是误会,却又不在人前澄清误会。 她的话语看似是在解释道歉,却又推卸责任,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 好没意思。 明月柔温声细语时,梦筠则双手托腮,怔怔扭头看向窗外。 阳光不算好,透明的玻璃隐隐约约能瞧见两人的倒影。 明月柔依然美丽精致,但倒影中的自己似乎也没有像如其他人所说,被映衬得那么不堪可怜。 离开咖啡馆后,梦筠走在回酒店的路上,依旧忍不住在思考这个问题。 明月柔并非完美无缺,自己也并非全然不够好,她为什么会被这样的人困在阴影中许久,甚至在心理治疗中提及对方呢。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自卑呢? 梦筠又想抽烟了,指尖不自觉动了动。 她下意识从包里掏出烟,随手拿了一根在手中。但当她夹起烟低下头时,她忽然停下动作。 她这是在做什么? 香烟的存在是为麻痹自我,逃避现实。让人在焦虑之中,寻找一丝飘渺可怜的愉悦。 所以她现在是在为明月柔烦心吗? 梦筠手指微动,半响她收起烟。 她可以抽烟,但不可以为了沈域清和明月柔,以及过去对她造成伤害的任何一个人烦恼和麻痹自我。 她连沈域清都甩了,当然不可能再将明月柔放在心上。 梦筠烦躁的心情渐渐平静,就连脚步也轻松起来。她甚至在回酒店的路上,顺道去小时候最喜欢的那家酒店排队买了酥点。 她拿着蝴蝶酥往酒店走时,恰好遇见匆匆赶来的沈域清 梦筠扫了他一眼,便轻飘飘地走了。 沈域清已经来好几天了。他每日有工作要忙,来的时间不定。有时是早上,有时是晚上。 他来后只是给她打个电话,无论她接不接是否下楼,都会安静等在大厅沙发一旁,直到数小时后才离去。 梦筠从来都懒得搭理他。 沈域清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自从出现在这家酒店,消息便传遍了A市。 大家最初还不明白,为何沈域清无论何时都要来此。 但直到有人透露出梦筠也在这家酒店时,其他兴奋猜测的人就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沈总去那里,不会是为了等梦筠吧?”干巴巴的一句话,其他人都没回答。 不然呢?沈域清吃饱了撑的,豪宅别墅无数,怎么会在一家酒店风雨无阻停足。 其他人对此讳莫如深,很难将沈域清和那个词联系在一起。那个曾经他们私下用来嘲笑梦筠的词汇。 如今对方所做的一切都发生在沈域清身上,当舔狗的人成了沈域清。 其他人在社交场合遇见沈域清,想要说什么,联想到此前被沈域清赶出社交圈的人,又不敢多言。 沈域清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对那些人的欲言又止丝毫不放心中。 送到酒店送于梦筠的礼物鲜花日日不落,同时他还在联系国外的专业医生,咨询梦筠如今的情况。 32 32 你的爱好垃圾 梦筠对他就像是对条狗, 心情好了理一理,说两句伤人的话,心情不好都懒得看他一眼。 今天见完明月柔, 梦筠看见酒店的沈域清, 对方正坐在沙发上用电脑办公。 她正在咬面包, 见此忽然想到了什么。 梦筠停下脚步,朝对方走过来, 说:“沈域清?” 沈域清正在蹙眉处理文件,并未第一时间看见梦筠。听见对方的声音, 他立刻起身:“梦筠?” 梦筠看着他,说:“你什么时候喜欢的我?” 沈域清愣了一下, 很快说道:“很早。”他几乎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梦筠, 没必要再像从前那般故意回避往事。 他目光温柔:“你还记得你家出事后, 我曾对你说我把你当作我的妹妹,我会帮你吗?” 事实上在梦筠家出事后,沈域清便隐隐意识到真相。否则他并不会在梦筠被同学排挤离开学校后, 主动找上对方帮助梦筠重回一中。他更不会在得知梦筠想要报复的心思后,依然沉默着纵容对方。 即使他和梦筠曾经青梅竹马,沈域清也并非是那种因为旧事便无条件纵容帮助对方的人。 那时的他忽然对梦筠那么好, 出钱出力帮她进步照顾她生活, 以至于让柏卷玉娇娇等人不解, 都是因为他醒悟了自己对梦筠的感情。 他原来是喜欢她的。 听到这个答案, 梦筠有些出乎意料。 随着沈域清的话,梦筠立刻想到了很多年前,她家破产后自己重回学校,却被同学嘲笑。当她跑到校门口时,遇见了负责登记值日的沈域清。 沈域清拦住了逃跑的她, 带她重回教室。他告诉其他人,自己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和妹妹。 那时的梦筠是什么心情呢? 感动有一点吧,自忏有一点吧。 那时的梦筠,天真地认为自己没有喜欢错人。 她觉得站在自己面前抵挡外界恶意的沈域清,完完全全配得上自己的爱。 想到这,梦筠注视着面前的沈域清,好似看见从前的身影,缓缓蹙起眉。 半响,梦筠低下头,嗤笑出声。 她耳边是沈域清方才的回答,不敢置信的同时,又觉得异常荒谬。 梦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少女时代有多好笑。 她没有自知之明,没有廉耻地一昧追逐沈域清,像是中不被人待见的恶毒配角,电视中戏份令人生厌的反派。 爱一个人没有错。 但沈域清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所以梦筠的所有纠缠在旁人看来都是恶心的,令人厌恶的。 换句话说,柏卷玉娇娇他们讨厌她,这些年对她的所有瞧不起,都是她自找的。 玉娇娇找人教训她时,事后曾轻蔑地说:“梦筠,是你活该。” 除了父母和史安乐外,似乎所有人都这么说:“是她活该。” 有的话听得多了,就连自己也信了。 以至于坐在心理诊室中,梦筠能面无表情地说出:“是我活该。”这种话。 她中越也将一切归结于自己。 梦筠变得沮丧,开始怀疑自我。她无数次想,自己的爱恶心粘腻如烂泥,沈域清讨厌她多正常啊。 毕竟就连梦筠,也讨厌从前的那个自己。 然而就在梦筠自我厌弃多年,被那些流言蜚语困扰折磨许久后,她却从沈域清口中得知了一个意外的答案。 梦筠此前一直以为沈域清是两人在一起之后,才慢慢对自己改观心动。谁料沈域清忽然告诉她,原来在其他人都说她配不上沈域清的少年时代,对方便喜欢她了。 再次回忆起这个答案,梦筠仍然会忍不住发笑。 沈域清喜欢她的时间这件事,在其他人眼中似乎无所谓。但对梦筠却很重要。 因为沈域清喜欢她时,正是她憎恶所有人,觉得自己是臭虫不值得被爱,会被所有人随时抛弃时。 如果那时沈域清站出来,坦荡向她道歉,告诉她的爱,梦筠就不会被困在其中多年。 幸好在梦筠撑不下去前,得到了一个答案。原来不是我不够好,原来不是我不值得被爱。 梦筠注视着沈域清,笑着说:“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一直以为做错事的那个人是自己,其实是沈域清。 “喜欢一个人,不会舍得伤害她,而是竭尽全力地保护她。喜欢一个人时,爱应当是炙热的,坦诚的,勇敢的.” 爸爸说,喜欢就要勇敢,爱是一往无前。 她做到了,沈域清没做到。 其实梦筠从来没怪过沈域清不爱他这件事,当她听见沈域清从前说后来才爱她时,她也只是在擦拭掉泪水后,轻描淡写地感叹一句爱未相逢。 在爱情这件小事中,我爱你没有错,你不爱我也没有错。 我们爱过彼此,但爱未相逢。 这不是你我的错,是命运的错,是时间的错。 你曾让我痛苦,于是我也折磨你。这是出于我的死心,但我不绝会去苛责你为何当初不爱我。 但如今梦筠得知,时间好像没有错。是沈域清胆小自私,在两人的感情中一再退怯。 他做了错误的决定,辜负了她的等待,辜负了她的爱。 其实他们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 从梦筠喜欢沈域清,再到对方确认对她的感情,在这中间的空窗期,梦筠一直坚持了下来。 梦筠看着沈域清,就像是第一次认清一个人:“如果,你当时告诉我你喜欢我,如果当时你没有躲开我,我就不会难过那么久。” 如果沈域清在她被霸凌后寻求帮助时,没有和明月柔一起站在对面注视她,那么她不会在众人注视下狼狈逃跑。 如果沈域清在她遭受众人流言蜚语时,坚定拒绝朋友的调侃澄清所有绯闻,那么她不会被嘲笑那么多年。 如果沈域清一开始没有逃避而是坦诚自己的感情,那么她也不会否定杀死过去那个勇敢的自己,认为自己不配被爱。 梦筠有一瞬间觉得整件事异常好笑,感到荒谬之余,眼角甚至有了泪水。 这泪水当然不是为了这迟来的爱,而是为了这些年的自我痛苦。 梦筠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愤恨,为自己经历了不该遭受的崩溃和折磨,为这个轻易能解开却又持续多年的误会。但与此同时,她却又在心中松了口气,好似解脱了多年的枷锁。 多种情绪之下,梦筠想发疯想喊叫想拿起桌上的茶水泼沈域清一脸。 但最后,她只是轻声道:“沈域清,我没错,错的是你。”她声音平静,几乎是称述一件最正常确切的事实。 在从前那么多年,大家都说梦筠幼稚自我,喜欢沈域清便不断追逐,不顾对方意愿。其他人提起她,都说她的青春时代不成熟,做了很多错事。 梦筠以前也那么认为。 现在她看着沈域清,才恍然明白,不成熟的那个人分明是沈域清。 “你的爱好垃圾,它没有真心,不够勇敢,虚伪自私。” 而她以前居然那么喜欢他,那么渴望得到他的爱。 梦筠渐渐冷静下来,她望着沈域清,轻声说:“你让我恶心。你的爱让我恶心,你也让我恶心,我现在很后悔,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跟你讲小王子的故事。” 我也不会做你的玫瑰。 在这场王子和玫瑰的爱情中,旁人看来他们似乎谁都没有错。有的人相遇太早,相爱太晚,不过是命运的阴差阳错。 但如果让梦筠选,她不会再做那朵玫瑰。 玫瑰或许能够等到小王子长大,直到对方明白爱的意义后回头。梦筠经历之后才知道,这漫长的等待好痛苦。 好痛苦。 33 33 证明给我看啊,沈域清 沈域清总是说爱她, 但他的爱在哪里呢? 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梦筠忽然想到不久前的加州晚上,她和史安乐一起躺在沙发上, 裹在一床被子里, 看一部名叫《偷心》的电影。 在一次次失望后, 电影女主对她深爱的情人说:“i dnt lve yu anymre.” 在他们的争执中,男主一遍遍重复\I lve yu!\ “where?” “你的爱在哪里?展示给我看。” “我看不见它, 我不能触碰到它,我无法感受到它。我只能听见你的一些话。” “但是,你的爱在哪里?” 电影中女主角不断重复这个问句, 寻求恋人飘渺的爱的证据。在时隔许久后, 梦筠身临其境。 沈域清总是说爱他, 但他的爱在哪里? 他的爱是眼前这些轻飘飘的语言吗?是那些让她饱受折磨的痛苦和误会吗?这就是他的爱吗? 梦筠不明白。 她望着沈域清,清澈的眼眸中闪烁水光,语气执拗问道:“沈域清,你对我愧疚过吗?” 沈域清怔怔注视着梦筠,沉默不发一言。 他想告诉梦筠, 自己当时只是意识到她的存在和其他人不同, 而不是立刻确定这种感觉是爱情。 他那时还太年轻,只认为梦筠对他人生的意义不同,所以一心想要弥补对方。 他想告诉梦筠,自己最初选择帮助她时, 是真真正正把她当作从前青梅时的妹妹。 他想告诉梦筠, 他真真切切对她愧疚。因为愧疚,所以才会察觉到她喜欢和追求的敷衍后,依然装作不知地纵容她靠近。 他想对梦筠说,那时她身处泥潭, 自己一心想让梦筠树立起正确的人生目标,通过学习改变下坠的命运。 沈域清明明有那么多话想告诉梦筠,他想道歉想告诉梦筠当年自己也只有十几岁,一时间无法分辨自己的感情。他已经在尽力弥补,但仍旧无法抵消过去的伤害。 他想说这场感情他必然有错,他和梦筠认清自我感情的时间不对,又恰逢命运安排导致两人越走越远。但在这场梦筠对他感情的审判中,他需要承担的错误从百分之六七十,变成了百分之百。 但最后,沈域清却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因为在他张口欲言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梦筠泛红的眼眶,绝望崩溃后的释然。 只这一眼,沈域清愣住了。他想到江宿印在咨询室中,告诉自己关于梦筠的一部分病情。 “你以为梦筠不是不肯原谅你们?她是不肯放过自己。” 江宿印的声音尤在耳畔,在这一瞬间沈域清明白了梦筠话中的涵义。 在她厌恶自我多年后,她终于找到了出口,有了理由放过从前的自己。一旦自己认下这些事,梦筠是不是便能明白她什么都没做错,便能从回忆起中解脱呢? 而这一切,不正是他来此的目的吗? 如果梦筠能够放过自我,原谅过去,那么误解他甚至恨他也没关系。 沈域清望着眼眶泛红的梦筠,默默闭上嘴。他垂下眼的同时,心也跟着重重沉了下去,就像是在没有底的深渊,一直一直下沉,没有止境。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最爱梦筠的人。但他给的是他自以为的好,而不是梦筠真正想要的。他在给予的同时,也在伤害梦筠。 如今在他和梦筠经历纠缠二十几年后,对方终于将他的感情全盘否定。 他多么可悲。 沈域清没有说话,梦筠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虽然愤恨虽然崩溃,但不得不说,梦筠仍然期待着沈域清的回答,道歉也好跪下认错也好,反驳也好,至少对方给她一个回答,是对是错。 但都没有。沈域清只是,无声地沉默着。 梦筠感受不到他的绝望,她只看得见他的沉默,在这种令人无法忍受的无声沉默中,她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她拿起自己手中提着的食物,尖叫着用力砸在沈域清头上。 梦筠撩起自己的头发,崩溃喊道:“沈域清,你真是令人恶心。” 梦筠的表情是那样认真,语气恶毒,以至于没人会怀疑她对沈域清的厌恶。她从前骂过沈域清许多次恶心,说过很多次恨他,但都没有这一次让人能强烈感受到愤恨。 沈域清沉默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任由东西砸在自己身上。 梦筠手中提着装面包的袋子包装是硬纸,边缘的切口锋利整齐,刮得沈域清脸颊上多了丝血痕。 他垂着眉,声音很低地唤他:“小梦……” 梦筠重重推开他,厌恶说道:“别这么叫我。” 她望着对方,一字字说:“你知不知道,我总是梦见那片湖。我因为打扰了你,你用了最恶毒的语言让我滚。” 那时的梦筠就像是被宠坏的小公主,无畏又天真。她央求道:“域清哥哥你别生我的气了……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不会原谅我?” 沈域清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他异常平静,甚至还笑了一下,轻声说:“你跳吧。” 于是梦筠真的跳了下去。众目睽睽之下,四面八方都是嘲笑的目光,她像个傻瓜一无所知。 梦筠永远无法忘记,湖中的水有多冷。 然而无论的水泛冷,都比不上沈域清望向她的目光让人刺骨。 如今时光流转,梦筠看着眼前的沈域清,轻声说:“你不是说爱我吗?” “我当初为你跳过一次,你的爱呢?” 证明给我看啊,沈域清。 34 34 三月的池水还有些冷 最近天气预报便被报过晴, 小雨连绵不断,太阳躲在黑压压的乌云中。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路上匆匆的行人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阴雨连绵的南方里, 故事从沈域清, 这位天之骄子的一跃而下开始。 那是非常平静的一天早晨, 梦筠仍旧住在酒店。 梦筠无父无母独身一人,这些年她攒下的钱已经很多了, 甚至足够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中买下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但不知为何,她甚至从未有过这个想法。即使是在离开沈域清家后,梦筠宁愿流连于酒店, 也不会试图在万家灯火中拥有自己的一盏。 新接触的医生言辞犀利, 对她的病情诊断更加直言不讳, 表明她仍在眷恋早已死去的父母,认为只有父母存在的过去才是自己的家。 从咨询室出来,梦筠往嘴里塞了颗药,撇嘴无语道:“这不废话吗。我自己都知道。” 她还是更喜欢温和委婉的江宿印做咨询师,但她却不再像过去几个月那样, 像个幼稚不甘的小孩子, 拒绝配合新咨询师治疗,试图通过这种办法让江宿印后悔,让自己泄愤。 梦筠知道,江宿印不会重新接收她作为病人, 而自己这种行为无疑于通过伤害自己来获取对方注意力, 很成熟也很不可靠。 她已经明白,只有自己才能对自己负责。 人生这条路上,没有人必须对她负责到底。无论是父母、沈域清,亦或是史安乐、江医生…… 所以尽管梦筠有很多情绪, 但她在慢慢卸下防备心理配合新的咨询师,并且在对方的建议下,开始尝试药物治疗。 除了药物治疗外,新医生要求她每天运动。他说:“去健身房也好,出去散步也好,运动能促进内啡肽和多巴胺分泌,帮助你产生积极乐观情绪,减少焦虑和转移注意力。” 梦筠听不太明白,但新医生很凶,并且每天会监督她,询问她病情并让她拍照打卡。 于是她这条躺在酒店暗不见光的房间里玩手机的咸鱼,被迫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室外去。 她每天早晨都醒得很早,然后去酒店附近的公园散散步。 清晨的公园没什么人,安静得只能听见细碎的鸟鸣。梦筠喜欢独自坐在湖岸的长椅上,观看湖面天鹅游过泛起的涟漪,看柳枝跟随微风轻拂。 在这种时刻,她的思绪总是非常飘散。 有时她会担心天鹅蛋会不会被人偷走,有时她会思考酒店对面那条街卖煎饼果子的大妈明天还摆摊吗,偶尔她会想到沈域清。 自从上次酒店分开后,沈域清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他走前来见过自己一面,说是沈爷爷病危他需要出国一趟。 梦筠当时漫不经心,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月余时间很快过去,沈老爷子的葬礼十分低调。 直到月余时间过去,史安乐在电话中跟梦筠聊天时提及这件事,随口感叹道:“沈域清和他爷爷关系那么好,最近应该没时间缠着你了。” 沈域清前段时间追求梦筠想要复合的事迹并不是秘密,社交圈中不少人为此诧异震惊,就连在国外的史安乐都知道了。 她当时急得要命,立刻给梦筠打电话,劝她别心软。 但实际上梦筠那时候已经快想不起来沈域清了。因为精神类药物的原因,她最近每天都懒洋洋的,每天不是去散散步,便是躺在房间里睁着眼发呆。 因为药物的缘故,她记忆力变差许多,有时候会短暂地忘记生活中一些片段。 当梦筠离开沈域清后,那些痛苦或烦躁的思绪渐渐归于平静。在这短暂的宁静中,她尽量不去回忆从前。 沈域清回来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 “梦筠。”他站在湖边,温柔唤她的名字。 许久没见,沈域清看起来憔悴许多。他的脸色有些白,身形清瘦,不笑时气质愈发清冷。 沈域清眼眸温柔,含笑问道:“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梦筠坐在木椅上,扭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域清走了过来,他坐在梦筠身边。梦筠冷眼注视着他的动作,并没有激烈出声反抗或者阻止。她最近正在服用抗抑郁药,情绪逐渐麻木疲惫,没力气对沈域清恶语相向。也有可能是她太久没见到沈域清,那股强烈的愤恨感压抑在内心深处,一时间没有涌现心头。 沈域清并未看她,棕色的眼眸注视湖面,轻声说:“爷爷走了。” 祖父走了,走得那么痛苦,医疗组用尽了一切手段和药物,却依然没有挽留他的生命。甚至在对方苦苦挣扎的过程中,为他制造了更多的痛苦。 “我很想他。”沈域清说这句话时,语气十分平稳。 梦筠知道,沈域清父母从小都很忙,他跟祖父的关系更为亲密,从小的目标和崇拜对象也是祖父。如今至亲离去,沈域清必定很不好受。 但梦筠仍旧没开口。她双手撑在椅上,心想这才哪到哪啊。她爸妈还死了呢,哪有多余的善心去同情和安慰沈域清。 沈域清大概也不需要她的安抚,对她的无动于衷并未放在心上。他坐在梦筠身边许久,忽然轻声问道:“你在服用抗抑郁药?” 梦筠丝毫不诧异对方远在国外,却仍然记得打听自己的消息,毕竟沈域清都能去调取她咨询病例。 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沈域清又自言自语道:“这是个好现象。” 配合治疗,证明梦筠已经有心想要变好恢复,相比于她从前自暴自弃毁灭自我的态度,积极接受治疗的动作当然是好的。 但还不够。 沈域清看着梦筠,想到秘书交上来的资料。 关于梦筠的诊断,关于她这段时间努力尝试,却效果渐微的报告。 沈域清沉默很久很久,忽然说:“我去死好不好?” 梦筠无神平静的眼中,忽然多了丝兴趣:“什么?” 沈域清温柔注视着她,说:“你说你总是梦见那片湖,你说你恨我。如果我死在湖里,你会不会不会不再想起过去?” 梦筠转过眼看向沈域清,似乎是在确认对方口中的话是一时兴起,还是认真而言。半响,她沉默片刻,忽然勾起唇。 在沈域清温柔的注视下,她毫不迟疑道:“好啊。” 梦筠指着旁边的那条河,笑嘻嘻地说:“你现在跳吧。” “在这个过程里,我会一直看着你,就像当初你看着我跳下去一样。” 沈域清温柔地注视着她,并没有被她的冷血回应吓到,也没有胆怯变色,就好像早知道这个答案。 他回忆起不久前在国外和专家会诊时,提及梦筠的情况。那位医生不赞成道:“沈先生,你对那位梦女士太过关注了。” 沈域清愣了一瞬,随后微笑道:“她是我的好友,我和她认识许多人……” 医生蹙眉:“不,你没有发觉,你对她的救赎心态和关注已经超过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吗?” 普通人在看见路过可怜的人,心中会产生怜悯,甚至感叹几句略施援手。但绝对不会试图背上对方前行,将对方的余生作为自己的责任。 沈域清对梦筠太过关注,他几乎将对方的一切都视作自己的责任,就连对方因为命运而性情大变的情绪都归结于自己的原因。 沈域清沉默半响,随后笑道:“你是说我也应该接受治疗吗?” 医生无声注视着他,沉默便是肯定答复。 沈域清点点头,垂下眼思索片刻,随后以手抵额,笑容苦涩。 只有医生知道他有问题吗? 那么多年,他难道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病态的心理吗? “你说那位梦女士不愿放过自己,沈先生你呢?你没发现自己也困在过去中,始终不肯原谅自己吗?” 如果沈域清早就放下过去,那么会什么会回避曾经多年,仍由误会发展仍由梦筠恨他,都不肯开口对心上人解释。 在医生的目光下,沈域清沉默着没说话。 最后他说:“梦筠是我的责任。” “是我违背了诺言,对她太过绝情;是我在相处中做得不够好,将梦筠变成如今这样;是我,让梦筠如此痛苦。” 听到这句话,医生满怀期盼的神情落空,当时的脸色变化十分精彩。 大概是医生的表情变化太过鲜明滑稽,以至于刚被诊断出有病的沈域清都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在医生试图再次开口前,他勾了勾唇,轻声说:“以上所有理由,都很飘渺。但其实真正原因是我爱她,她对我很重要。” 如今回国,他做好决定看向梦筠。 梦筠一头长发散落在锁骨两侧,因为连续几个月躲在酒店不见天日,她皮肤很白,几乎已经到了不正常的程度。 因为服用药物的缘故,她在聊天过程中总是会走神,很难集中精力。但此刻在听见自己的话时,她那双清澈的眼却微微亮起,白皙精致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以及想看他去死的恶意。 自己此生最爱的人,正兴致勃勃的期待他去死。 尽管沈域清已经不是第一次得知这件事,尽管他无数次听梦筠痛恨地说他恶心,但此时当他再次确认这件事时,他的心中依然会泛起苦涩的涟漪。 耳边是梦筠曾经对他大喊时说过的“你活该。” 好像走到这一步,什么都无法挽回了,一切都事与愿违。 沈域清望向梦筠的眼依然很温柔,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梦筠你对我很重要。” 三月的池水还有些冷。 阴雨连绵的南方里,故事从沈域清,这位天之骄子的一跃而下开始。 35 35 带她一起走出那片湖 梦筠没想到沈域清会跳湖。 当沈域清起身走向湖面时, 她冷眼以待;当沈域清纵身跃水时,她无动于衷;当沈域清进入水里,没有丝毫反抗地沉入湖中时, 她面无表情。 清晨的公园角落,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路人。雾气朦胧, 早上的微风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冷意。 梦筠坐在公园长椅,漫不经心地盯着头顶飘拂的柳枝发呆。 不知过去了多久, 时间在此刻显得极其漫长。 除了沈域清跳进湖水后泛起的短暂水花,湖面的涟漪很快平静,丝毫看不出有生命在湖水的包裹中挣扎消散。 一分钟, 或是四五分钟。 面无表情的梦筠转起头, 盯着平静的湖面, 缓缓站了起身。 抗抑郁药物能让人言行迟钝,服用患者在短时间内很难集中精神。梦筠精神有些恍惚,思绪一会儿漫无边际地飘去很远,一会儿回到眼前平静的湖面。 她想,沈域清人呢? 直到岸对面有人大声喊叫着跳了下去, 挥臂用力朝着沈域清方才坠湖的方向游去。 寂静的公园乍时热闹起来, 零零散散的人群围聚过来,保安和救护车警察接连赶到。 沈域清被救上来时,脸色苍白眼眸紧闭,已经没了动静。 有人蹲下身给他做心肺复苏, 有人大声囔囔着让拨打救护车, 有人拿着手机开始拍视频……更多的人则是在外围形成一个圈,细细簌簌地小声议论。 “大早上的来湖边瞎逛,失足落水了,也是运气好……” “根本不是落水!我亲眼看见小伙子他是自己跳下去!” “哎哟, 是自杀啊?更吓人了。” “从没看见过这种人,平常人掉水了都会急得扑腾大叫,他动都不动,直挺挺地往水里沉……” “年纪轻轻的长得还还好看,有什么想不开?幸好被救起来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在一次次按压中,沈域清吐水后醒了过来。周围热闹的声音停滞一瞬,随后响起了巨大的欢呼。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庆幸的表情,大家都真情实感地为生命苏醒而开心。 轰轰烈烈的闹剧开始,梦筠站在另一头被,无动于衷。 周围人脸上是洋溢的笑容,面无表情的她被挟裹人群之中,显得那么突兀。 她身旁有人小声问道:“你说他会水吗?” 有其他人立刻接话道:“这谁知道。不过我猜肯定不会,不然在水里哪里会不挣扎……” 梦筠听着大家五花八门的猜想,下意识说:“他会。” 面对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她又闭上嘴不说话了。 沈域清作为沈家独子,为了避免意外从小被教导格斗术防身,自然也擅水。 急救车和新闻记者都闻风而至,围在脸色苍白的沈域清身旁。这件闹剧,在发现沈域清是沈氏集团的太子爷后,事情走向了高潮。 梦筠站在人群末尾,拥挤的人外,目送沈域清离去。 直到许久许久,众人都没有散去,依然兴奋地议论着沈家继承人有权有势,为什么会大早上来湖边想不开。 答案五花八门,梦筠仿佛事外人般不为所动。 她回到酒店,一步步,步伐越来越沉重。直到抵达房间,她关上门,慢吞吞地爬上床,连衣服都懒得脱,便闭上眼睡觉。 她好累,又好困。 就算是世界毁灭,也让她先睡完这一觉吧。 连续很多个夜晚,梦筠晚上断断续续会沉浸在短暂且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五颜六色的梦里,有振翅停靠的蜻蜓,有雨后闪烁彩虹光芒的水珠,有清脆欲滴的绿叶,还有她曾经和父母居住的房屋,宁静的午后她躺在父母怀抱中仰望天空。 而这一次,梦筠久违地梦见学校的那片湖。 “域清哥哥你别生我的气了……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不会原谅我?” 她站在湖边,四周是不断围拢聚来的同学。 四面八方都是嘲笑的目光,不知是谁先开口,隐藏在人群中大声喊道:“跳啊!” “跳啊!” “你跳啊。” 催促声汇聚成海愈来愈大,满怀恶意的目光几乎毫不掩饰,刺得人骨头发冷。梦筠无措站在其中,害怕又慌张,想逃走却发现四周早已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所有熟悉的人面目全非,狂热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梦筠越来越冷,越来越害怕。 她试图在人群中找到熟悉的身影。她也不知道在寻找谁,只是在梦中下意识认为还应当有某个人存在。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轻声喊她。 “小梦。” 梦筠转过头,沈域清正站在她身边。 他不是记忆中那么冷漠的面容,清俊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他站在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那些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其他人试图拦住他们,却被沈域清用力推开,有人倒在地上,不敢再起身。最后所有人收敛恶意的笑,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就这样,梦筠和沈域清一起走出了那片湖。 梦中的梦筠陡然发出一声哭喊,再睁开眼时,发现不知不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怔怔坐在床上,双目空洞地注视前方。 “是这样吗?” 这么多年,梦筠始终想要沈域清感同身受自己的痛苦。 她想要对方如她一样,为了爱,温顺地跳进那片湖。 直到沈域清真的照做后,梦筠才明了。 原来她不想沈域清跳下那片湖,也不想沈域清痛苦。 她想要的,不过是沈域清从一开始便站在她身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带她一起走出那片湖。 …… 早上发生了太多事情,梦筠回到酒店已近中午,这一觉睡醒更是接近傍晚。 门铃被敲响。 梦筠在床上已经坐了很久,她下床开门,发现门外是沈域清。 他身上衬衫褶皱,嘴唇有些苍白。大约是他早上跳湖后感冒发热了,此时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体温也不太正常。 沈家继承人送往医院,即使是小事也会惊动一片人。更别说涉及到自杀这种严重的心理健康问题。梦筠完全可以想象到沈家现在有多乱,沈域清的父母必定会压着他全面检查,直到他在私人医院中修养康复结束才能离开。 梦筠以为下次见到他要很久,没想到他这么快便过来。 沈域清站在门外,眼神温柔,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小梦,你还会梦见湖吗?” 听见这句话,梦筠察觉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神情顿时怔住。 见她脸色不好,沈域清以为是她还没有忘记中学时的那件事。于是他微笑着,用玩笑的话语叹道:“下次我晚上去,那时应当没人。”没人自然是指的热心救人的路人。 沈域清说得是那么认真,梦筠忽然真的联想到她死时的场景。 如果今早没有人救他,那么他应当会沉进湖底,黑色的发丝在水中飘荡,像一条鱼漂浮在水草中。 在这一瞬间,梦筠忽然感同身受到沈域清沉进湖底的那种孤独感。 她沉默片刻,忽然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站出来?” 当她被人嘲讽嬉笑时,他为什么不站出来。 当她被人推搡无助时,他为什么不站出来。 当她在教室另一头注视着他和柏卷明月柔时,他为什么不站出来。 在追逐沈域清的十年人生中,她似乎从来没有被对方坚定的选择过。 过去种种涌现,梦筠彻底崩溃了。 她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拿起桌上的杯子狠狠砸在沈域清身上。 沈域清毫不闪躲,他伸手触摸额头,是刚刚被砸的血迹。 他试图上前抱住梦筠,但对方不停往后退,试图避开他的怀抱。 梦筠是那么痛苦,她几乎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和其他人一样,那么冷漠地看着我。你明明知道学校踩低捧高,你为什么不站出来,站在我的身边!!” “你为什么能无动于衷!!!” 好难啊,当她亲身站在湖边,注视着一个深爱自己的人去死时,那种惊慌交错的慌张压抑感,几乎如同湖水般要将她窒息。 梦筠于是更加不明白,为何那时沈域清能对自己无动于衷。 “对不起。”沈域清注视着她,脸上的水迹不只是湖水还是眼泪。 水迹越来越多,他的眼眶湿润,痛苦几乎令人动容。梦筠从未看过沈域清流过那么多眼泪,她忽然想到一个自己刻意忽视的事实。 当年她天真意气地跳湖后,最先跳下来救她的人也是沈域清。 他对她那么坏,却又总是第一时间站出来。 他好像真的很爱她。 他愿意为她去死。 他真心在后悔。 梦筠的情绪一瞬间平静下来。她退后一步,小声说:“太晚了沈域清。”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知道说抱歉了。沈域清,我恨你。太迟了,太迟了。” 有的爱来得太迟,太平静,敌不过那些浓烈的爱恨。 梦筠的眼通红,却一点都不软弱,带着一种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恨意。 “你在我的人生中,处处缺席,来得太晚。” 不知是因为高烧的忽冷忽热,还是因为梦筠的话语,沈域清脸色苍白。他仿佛又回到清晨从冰冷刺骨的水中被救出时的那一刻,遍体生寒,冻的牙齿发颤, “对不起,梦筠。对不起。”沈域清不断重复呢喃,尽管他也知道此刻的道歉有多苍白无用。 梦筠看着沈域清,看见对方的颤抖,看见对方的眼泪,看见对方崩溃中的痛苦。 梦筠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她想到自己以前一直说她永远不会原谅沈域清。她说会恨他一辈子,她说要让沈域清痛苦,让对方受尽折磨。 但在这一瞬间,梦筠忽然好不值得。 没必要。 于是她说:“沈域清,你以后别来了。” 36 36 我原谅你了 “沈域清, 你以后别来了。” 梦筠用一句话,止住了对方的脚步。她轻声说:“我跟你在一起,太累了。” 不管是从前相爱的时候, 又或是他们相看两厌彼此折磨的如今,都太累了。 在这段漫长的关于感情的拉锯战中,他们似乎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们每个人都竭尽全力, 却又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于是满腹委屈后筋疲力尽。 梦筠神情疏淡,说这句话时她异常平静, 可谁都能感受到她藏在话下的疲惫感。 沈域清伸出手想要触碰梦筠,却又想到对方方才流露出的崩溃和抗拒,下意识退却,指尖停在半空中。 他抬起眼望着梦筠, 想要看清记住对方的脸,却因为眼眶不断流淌的眼泪而失败。 沈域清低下头,哽咽道:“对不起, 梦筠……我当时,还很年轻。” 爱是一个人人皆知, 看似极其简单,却又深奥无解的难题。 每个人定义的爱不同, 每个人给出的爱也不同。 我们从牙牙学语时,便能从电视书本父母口中得知爱这个词, 但当我们成长到足以成家立业的年纪, 也依然难以参透这个话题。 爱是什么? 爱是占有是固执是成全是慎重是责任。 那时的梦筠和沈域清都还太年轻,在三观还未定型的年纪,凭借着只言片语和一腔勇气, 他们对自己此生最为重要的爱人,交出了一份不成熟的答卷。 梦筠的答案很糟糕,沈域清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时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不懂应该如何尊重一个人的爱,也不明白玫瑰对他的意义。于是一切都无法挽回。 沈域清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事实,所以在此前的数年中,他竭力逃避过去,为此让本就糟糕的情形更坏。 他望着梦筠,对方明明离他那么近,可他又清楚地知道他们就到此了。 怎么会如此?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分明那么爱她,但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沈域清知道,在这段感情的春夏秋冬中,两人已经过了最好的季节。 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抱住梦筠,头靠在对方肩膀,眼眸望向房间内的窗外,轻声不断呢喃:“对不起,梦筠……对不起。” “你从来不是不被选择,我从来都很爱你。” “你相信我,我有追出去,你离开后,我有追出去。”当在梦筠遭遇霸凌那天,当她站在教室中尴尬无措的那天,当她带着一本书仓促离开那天,他真的有追上去。 他跟在梦筠身后,注视她躲在花园后嚎啕大哭。 十六岁少女在人前故作镇定,竭力维护自己仅剩的自尊,然而逃离人后她的哭声那么惨烈,几乎痛彻心扉。 她的哭声有羞愧有愤怒有咒骂,有歇斯底里后的崩溃。 于是沈域清不敢上前揭穿梦筠的无助。他只是默默站在远处,注视着少女在一场啜泣后,擦掉眼泪后平静起身,又恢复了人前的镇定姿态。 直到如今,沈域清依然不明白自己那时的做法是否算对。 但假若重来一次,他必定不会再站在角落旁观,而是上前递上一张纸巾,陪伴在梦筠身边哭完这一场。 清俊熟悉的面容,脸颊大颗大颗流下,仿佛一场永不会停歇的雨。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知道我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伤害你。” 沈域清出身豪门,作为天之骄子的他人生顺风顺水。他几乎从未受挫,也从不流泪。但在这短短数月,他几乎流光了自己所有的眼泪。 如果梦筠爱他晚一点,那时的他对待感情更确定成熟,那么两人就不会走到如今。 梦筠望着沈域清,清晰地看见对方泛白的脸,颤抖的指尖,已经病态的象征高烧不正常的红晕。 梦筠终于低下头,伸手揽住对方的头。相比于痛苦异常,眼泪成雨的沈域清,她此时平静到不像话,清澈的眼眸明亮澄静,不再有水珠。 她轻声安抚说:“我明白,沈域清,我都明白。” 正如在清晨,当你沉入水中的那一瞬间,我同样会为你心痛。 这种心痛无关爱恨,而是源于我们纠缠数十年的命运交织。 “你对我很重要。”梦筠低下头,在无数次咒骂的恶言恶语后,她第一次坦率承认。 她恨沈域清,她爱沈域清,她厌恶沈域清。 但不可否认的是,沈域清依旧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在她人生最天真烂漫的幼时,沈域清作为兄长陪她成长;在她最绚烂骄傲的少女时代,沈域清是她仰望追逐的光;在她最痛苦的人生低谷时,沈域清是唯一站出来竭尽全力帮助她的旧友。 那段漫长的时光中,他对她似乎也不错。只不过他们的立场不同,感情观亦不同。 真的不喜欢沈域清了吗?真的轻描淡写地将与他的种种放下,彻底不在乎了吗? 不重要了。 “沈域清,你错过了我的青春,让我停留在我们的过去中,在等待你回来的那些日落中枯萎。” 你不懂玫瑰虚伪自大的外表下,那颗脆弱犹如玻璃的心脏。 你答应陪我看九万次日落,但你最后食言了。你离开之后,保护玫瑰的玻璃罩破裂,一切都走向最坏的结局。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梦筠抬起头,对沈域清笑了笑,轻轻地说:“沈域清,我原谅你了。” 所以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想到今日清晨的湖畔,沈域清沉默又坚定地走向湖边。当梦筠看清对方眼眸中的决绝,那一刻她愣住了。 梦筠无数次见过这种眼神,那种绝望又炙热的眸光。 那种不顾一切坚定的信念,为此能付出一切的决心。 她见过,感受过,痛苦过,被深深折磨过。 在糟糕数年之后,梦筠开始尝试吃药积极治疗,试图让自己好起来……但沈域清呢? 梦筠抚摸沈域清发热的脸颊,神情认真,再一次郑重宣告:“沈域清,我原谅你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又异常坚定:“我也原谅妈妈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人生并非一帆风顺。 妈妈或许更爱爸爸,为此抛下了自己。但那又如何呢?妈妈也爱自己,不能因为她抛下自己,便因此消除忘却对方曾经对自己的所有爱。 沈域清伤害过她,但她也是如今世界上唯一一位愿意为她去死的人。 他让自己痛苦,但也无数次从痛苦中拯救自己。 当她自甘堕落时,是他不肯放弃,站出来警醒她拽着她朝光走去;当她无助陷入绝境时,同样是他第一位站出来,用尽手段帮助她。 梦筠在心中想,她也原谅自己了。 她知道那时的自己很年轻很天真,像个无畏天真的公主,认为只要自己想要,便能轻松得到一切,包括他人的爱。 但不是如此。 感情并非她想要,便能得到。 她应当尊重沈域清的意见,而不是固执地自我感动地用那种方式,试图闯入对方的生活。在一次次死缠烂打中,祈求得到对方的怜悯。 爸爸说喜欢就要勇敢,爱是一往无前。 梦筠此前始终铭记,甚至将此当作自己的人生格言。 但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爱是不打扰爱是不占有,爱是宽容的温柔的,爱是成全是责任。 她若是想要得到一个人的爱和尊重,便不能依靠无止尽的祈求讨好。那样做既得不到爱,还会失去自己的尊严。 这些道理,是很久之后梦筠才明白。 时间无法流逝,做错的事无法改变,梦筠在无数个夜里为此饱受折磨。 但此刻她想,谁小时候没有犯过错呢? 这些年她经历的折磨,她感受的痛苦,她为此被人嬉笑讥讽的闲言碎语,都是她的果。 她受到的审判和折磨已经足够多,她又没有杀人又没有犯法,她总不能为此去死吧? 所以在今日,梦筠决定原谅自己,放过自己。 梦筠不知道其他人会如何想她,不知道在背后会对她如何评判,但她在此刻宣告,她原谅自己了。 她受到的惩罚,在一片片右匹克隆和氟西汀中清算完结。 梦筠松开手,她注视着沈域清,轻声说:“沈域清,我原谅你了。” “你也原谅自己吧。” 她看见沈域清眼眶湿润,看见对方欲言又止,看见对方不甘伸出的手。 梦筠退后一步,这一步将两个人隔成两隔世界,短短的距离令人永远无法跨越。 她微笑着转过身,轻轻地关上门。 37 37 跪下磕头求我 沈域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梦筠不知道。 此时的她就好像卸掉了背负多年的枷锁,已经无心将多余的心神分给对方。 在她自我折磨纠结痛苦数年后,终于在今日决定释然, 原谅一切,母亲、沈域清、所有人。 当做出这个决定后,梦筠一瞬间门变得很忙。她要忙着修改论文准备毕业答辩、忙着和墓地沟通, 将母亲的骨灰移入其中、忙着办理签证去往新的国家。 她拿起手机, 拨通了墓地联系人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 梦筠便从殡仪馆接出母亲的骨灰。既然已经释然,她便没必要固执地将母亲留在此处。她决定成全母亲的遗愿, 将对方骨灰和父亲合葬。 从事丧葬行业的人不知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在她接走母亲骨灰那天,凑上来问她是否需要安排一场葬礼。 穿着西装的男人梳着背头,递上名片后, 语带油滑道:“是这样的女士,现在很多人呢,还是希望有一场葬礼嘛。” 梦筠抱着骨灰盒往楼梯下走, 并没在意身后的推销员喋喋不休:“我们有些人不是很看重这件事,觉得人都死了没必要花这个钱。但葬礼呢, 相当于我们有一个正式的场合去跟亲人道别,在人世间门最后的停留……” 他从在殡仪馆工作的熟人口中得知, 这个女顾客性格偏僻有点古怪,但十分有钱对待母亲也很看重, 每次来殡仪馆探望都会待上许久。 这种人一看便是他们的意向客户, 所以他特别卖力的推销,希望对方动心。而对方也没有辜负他的期盼,在听到这句话后缓缓停下脚步。 梦筠回过头, 慢吞吞问道:“你们的葬礼,有什么?” “我们这边可以安排中式和西式两种,老年人更偏向中式唢呐抬棺,现在也有的人比较追赶潮流,会想要国外那种鲜花葬礼……” 伴随着推销员的喋喋不休,梦筠紧紧抱着小小的骨灰盒,思想不可自已地飘散。 父母走时,正是梦筠人生最窘迫无助的时候。沈域清帮她处理父母的后事,似乎简单安排过一场丧事,但那时的梦筠浑浑噩噩,对此甚至已经没有印象。 母亲生前爱美又看重仪式,活得像个精致的公主,走的那么轰轰烈烈, 她应当也会想要一个告别仪式吧? 梦筠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出门从来只穿裙子,每件衣服都要有配套的丝巾。她的头发总是精致不苟,最爱坐在家中花园,悠闲品一杯下午茶。 很难想象如此光鲜亮丽的母亲,最后会头发枯燥,穿着一身简陋的衣服,从天台上摔下。 当时母亲的心情是什么呢?想必不会比自己此时好过。 梦筠心脏钝痛,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 她睁着眼,水珠从白皙的脸颊滑落,大颗大颗砸在地上,身旁正在积极推销的经理都吓了一大跳。 梦筠心中最后一丝对母亲的不理解就此消散,轻声要求道:“要有很多,很多花、” 因为原本的墓园不同意,所以最后梦筠是在其他地方重新买了块墓地,将父母合葬。 葬礼盛大隆重,梦筠没有通知任何人,全程只有她作为亲友出席,就连举办葬礼的员工都有些诧异。 当最后一朵玫瑰被放进墓中,梦筠站起身。 她注视着墓地中安静的骨灰盒,眼中闪烁泪光:“再见啦妈妈。” “我原谅你了,希望你和爸爸也要原谅我。” “你们大人很任性地抛下我,我任性地不肯让你们团聚也很正常吧?所以不要再责怪我了。” 这么多年,她独自一人,走得那么累那么疲惫,却始终铭记爸爸让她好好活下去的叮嘱。尽管在她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刻,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考上了重点高中,考上A大,如今顺利保研,旁人谁听了都会说她优秀。 “我已经很努力活得好好的了,你们如果真的爱我,也应当会为我骄傲。” 梦筠没有在墓园停留很久,当仪式结束,她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后,率先离开了此处。 在忙碌许久后,她的身体疲惫,精神却异常放松。 从十六岁到今日,她已经走出很远很远,然而她的时间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流转。 停摆的指针开始转动,当人迈步向前走时,痛苦便开始倒退消散。 时间门忙忙碌碌,时间一下子变得快了起来。 五月转眼过去,分离的季节到来。 A校同届学子穿着学士服,忙着跟老师同学拍照合影留念时,梦筠正背着背包,将机票递给检票的工作员。 她并没有参加学校毕业典礼,而是在答辩结束后便递交签证,前往肯尼亚等待即将到来的动物大迁徙。 这个想法很突然,是她的新医生偶然提出。 他在一次诊疗后,对梦筠随意提及自己近来工作太忙,恐怕无法如往年那般去非洲旅游。 在梦筠不解的目光中,他玩笑说道:“每年7.8月份,当旱季来临时,数百万动物了寻找水源和食物,将从塞伦盖地大草原迁徙,横跨马拉河,前往马赛马拉大草原。” 梦筠早已办下签证,准备在这次治疗后前往大洋彼岸的南半球看雪。 听见李医生的话,她随口附和道:“听起来会很震撼。” 梦筠说话时,忍不住在心中想:李医生那么年轻,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内心还挺狂野? 李医生大概猜到她的想法,说:“是。这是一件很壮观,很伟大的事。数百万生命为了活下去,踏上这条伴随死亡和危险迁徙之旅。” 此时梦筠已经起身,准备离开诊疗室。李医生也埋下头书写诊疗笔记,随口道说:“如果你有机会,我推荐你也去一次。” 他说:“我们常年居住在高楼大厦只有人类的城市中,偶尔也应当去感受自然的蓬勃力量。” “那种强烈的,寻求生的希望的力量。” 梦筠将信将疑,似乎并未将对方的话放心上。可回去后,她鬼使神差地去申报签证和疫苗。 她去了非洲,站在广阔壮烈的草原上,看无数动物追逐狂奔。在这场困难重重的旅程中,新生命诞生的同时,又有无数生命死亡。 东非动物大迁徙和李医生说的一样震撼。 夏季的风吹拂在她身上,四周草叶游动,在见证了无数生与死中,梦筠终于能伸出手和自己和解,怀揣着希望拥抱明天。 她开始戒烟,将房间门里的所有烟丢进垃圾桶,转而在包里放上一盒糖。每当她心情不好烦躁时,她会拿出糖出来吃一颗。 这个夏天变得漫长又悠闲. 在这场声势浩大关关乎生命的迁徙中,梦筠接到了柏卷的电话:“梦筠,我给你道歉。” “你回来看看沈域清行吗?” 几天后,柏卷匆忙赶到非洲,在梦筠入住的酒店前停足。 他神情疲惫,站在酒店外徘徊等待。一见到梦筠,他便立刻冲上来,急切道:“沈域清躺在医院快死了,当我柏卷求你,” “你要怎样才肯去看他?” “要我给你跪下磕头求你吗?” 梦筠正好和同伴回来,在这里度过近一个月,她和同行的其他旅行者也慢慢熟悉。 有人朝她示意,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梦筠对对方笑笑,摇摇头,那位大叔便友好离去。 梦筠转过头注视着柏卷,对方看起来风尘仆仆,再也没有在国内时的气势。她弯了弯眼,忽然说:“好啊。你给我跪下道歉。” 柏卷愣住了,不敢置信看向梦筠:“你疯了?” 梦筠无所谓道:“你来找我是有原因吧?出于和沈域清的友情也好,你父亲的要求也好,沈家人的暗示也好,总之你是来求我的吧?” 柏卷因为他弟弟的事本来就不被父亲喜爱,外面还有几个私生子虎视眈眈。他还能这么猖狂潇洒,可是离不开和沈域清这位沈家继承人的友情。 前段时间门沈域清与他断交,他应当很慌吧。虽然不知道沈域清发生了什么,但机会转瞬即逝,权力不用白不用。 梦筠笑眯眯地说:“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啊,给我道歉很难吗?或者你也可以站在这里,大喊一百遍你是傻逼,重复你当初害死了你弟弟的事情。” 柏卷脸色瞬间苍白:“你有病吧?” 梦筠没理他,而是掏出手机说:“对了,第二个办法我会录像噢。” 柏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语气:“我承认当初我做得事情有些不对,但你也不要太过分……”他弟弟的事情是意外,他比任何人都后悔心痛,自己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如今却被梦筠反复提及,柏卷自认为此时他没有动手已经算有风度。 梦筠了然一笑:“觉得丢人是吗?戳你痛处了对吗?认为我很过分不讲情面?” “但你当初也是这样对我的啊,在所有人面前一遍遍提及我的伤口,反复拿出来围观取笑。” 她拿着手机,朝酒店住处走去,说:“自己选咯。” 38 38 正文完结 在炎热的东非草原, 高傲如柏卷第一次在他不屑的人面前弯曲膝盖。 当他脸色沉重地退后一步,缓缓跪下时, 周围路过的游客接连发出惊呼,就连梦筠都怔愣一瞬。 说实话在两种方式中,梦筠没想到柏卷宁愿下跪,也不愿意提及早逝的弟弟。 但很快她便释然,如果让她自己来选,大概也不愿一遍遍揭开自己的伤疤。 柏卷膝盖弯曲, 弯下自己的头颅:“够了吗?” 他的声音几乎在颤抖,梦筠居高临下地注视对方,眼眸漆黑。 她的目光落在下跪的柏卷身上, 穿越时间,看见那些人嘲笑和讥讽,看见过去狼狈的自己。 半响, 她说:“沈域清怎么了?” 回程的飞机启航时,梦筠没想到会那么快再次见到沈域清。 自从上次梦筠告诉沈域清不要再来见她,对方便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直到此时柏卷将她拉回曾经的回忆,梦筠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关于沈域清的消息了。 医院中,沈域清脸色苍白透明。 病房外的梦筠神情怔怔, 在旁凝听柏卷和医生的询问对话。 “域清病了。” “从他当你面跳湖失败后, 精神便更加严重了。他经常在自家泳池潜水,几十秒几分钟……有一次他昏过去差点没上来, 是我那天恰好来找他……” 因为自己弟弟的阴影缘故,柏卷对家庭泳池十分在意。那天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沈域清现在恐怕都过头七了。 等沈域清送往医院后,沈家父母匆匆赶来,柏卷询问管家后才意外得知自从上次的坠湖事件后, 沈域清便经常如此。 柏卷此前有很多不解,即使是沈域清坠湖的新闻爆出,对于各种为情所困的猜想他都嗤之以鼻。然而直到自己亲眼所见,柏卷才明白梦筠对于沈域清的意义。 病房外,沈家父母也都在。 他们都是忙人,如今齐齐围聚在医院外,自然是担心自己唯一的孩子。 看见梦筠后,沈母沈父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自然是知道沈域清自杀的原因,他们不知晓梦筠和沈域清的内情,却难免偏心地维护自己骨肉,将自己险些失去儿子的惊恐怪罪在梦筠身上。 不过到底是看着梦筠长大的长辈,想到对方死去的父母,沈父沈母最终都没有说什么难听话,而是维持住自己的风度。 沈母甚至还能拉着梦筠的手,微笑着叙旧过去的事:“当年我们两家住在隔壁,你是那么活泼可爱,域清也事事护着你,那时你们感情真好。” “一眨眼那么久了,你父亲当年我们也劝过他,可惜……小梦,你和域清都是好孩子,我不知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但阿姨都希望你们好好的。” “世间事除生死无大事,你们不管是相爱还是分开,都应当彼此活得灿烂。你不知道,阿姨看见域清几次躺在那里,有多害怕。” 沈母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掉下。梦筠感受着手背的水滴,说:“阿姨,我会跟他讲的。” 梦筠进入病房时,沈域清正坐在床上安静看书。 空旷的房间中,四面是白墙。窗户打开,白色的窗纱被微风徐徐吹动,隐隐约约透露出外面的好天气和生机勃勃的绿叶树枝。 听见病房门动静时,他淡淡抬眸扫来一眼,恰好和推门而入的梦筠双眼相望。 当看清沈域清面容的那一刻,梦筠惊了一瞬。 短短数月,他竟然和记忆中的身影相差如此大。 他看着是那样苍白脆弱,神情疏淡冷漠,漫不经心抬眸时,好似不在意世间任何事物。阳光照耀在他黑色发丝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无尽的冷。 当看见是梦筠的那一刻,沈域清先是一怔,停顿一瞬,他冰冷的目光消融,缓缓有了笑意。 他合上手中的书,依旧是用那么温柔的目光望着梦筠,说:“不是去看迁徙吗?怎么那么早回来?” 梦筠丝毫不对他得知自己去向的事惊讶。她走过来,拖着把椅子坐到沈域清床畔,笑着问道:“你还好吗?” 很奇怪,梦筠在见到沈域清之前,一直想的是自己不知道要跟对方说些什么。她幻想过两人重逢的时的场景,可能会沉默,也有可能会互相咒骂。 当然了,更大可能是两人会相视一笑,说一句“好久不见”。在短暂的交谈后,微笑错肩离开,风度翩翩维持彼此的体面。 但当梦筠在时隔数月后再次见到沈域清,看见对方躺在病床上脆弱到快要死掉的样子,她的内心竟然没有那些自己预料的 她不想要沈域清这样。 她不想要沈域清死掉。 梦筠坐在椅子上,轻声问:“你自杀?” 沈域清嘴角弧度不变,笑容温文尔雅:“一次意外而已。” 在梦筠压抑冰冷的目光下,沈域清轻松的语声停滞。他缓缓说:“我只是偶尔会想到,那片湖……” 那片存在于梦筠日日夜夜的湖,那片寂冷到令人绝望的湖,那座困住了梦筠青春的湖,那片承载了两人阴差阳错的湖。 在梦筠的治疗本上,她曾说自己无数次梦见那片湖。 如今她从冰冷的湖水中走了出去,走去了宽广的东非草原,她不再感到痛苦,沈域清为她感到开心。 然而他却再也走不出自己的湖。 梦筠不耐蹙眉,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湖。” 她望着沈域清,看着这个从幼时便陪伴在她身旁,保护她的人。 他曾是自己在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比史安乐甚至还要好; 他曾是自己最信赖的竹马,她坚信对方永远不会背叛自己,所以交付所有信任; 他是她仰望不可及的梦,几乎填满她所有天真懵懂的少女时光; 他是使她痛苦的侩子手元凶之一,却也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之一。 在这二十年人生中,梦筠和沈域清纠缠至今,已经分不清对错。 梦筠爱过沈域清,也憎恶他。 在她最恨沈域清时,她曾无数次幻想对方死后的葬礼。那时她天真又恶劣地想,自己要用最恶毒的话语讥讽对方,并送上很多菊花。 但此刻亲眼看见真心寻死的沈域清,梦筠在怔愣之后,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你应当好啊。 离开你之后,我过得很好。我爱过你,所以我也希望你过得好。 梦筠望着沈域清,用一种心痛又坚定的眼神,轻声说:“沈域清,没有那片湖了,我们都走出去啦。” 在那天之后,我已经原谅你了。 那片困住我的湖,已经没有了。 你不必再愧疚,不必再噩梦,更不必决心以死赎罪。 沈域清看着梦筠,看见她眼中的坚定。他在短暂沉默后,忽然说道:“我要离开A市了。” 他的多次自杀吓到父母,在了解内情后,对方强烈要求他去国外疗养治疗。医院病房外守着许多保镖,随时有护工和保姆监督,他这次想要逃出去几乎是天方夜谭。就连窗户都有围栏,便是防止他再次自杀。 沈域清温柔地说出自己的计划,祖父去世前知道他的事情,不知何时沈域清的心理出现变化。 对梦筠的关注和救赎期望,已经超过他自我,不知不觉占据他的心神。 沈域清并未将这些事告诉梦筠,而是说:“祖父将国外的公司让我负责,我可能会在外面待很久,顺便进修学业。” 沈域清因为当初想要在和梦筠的婚事上拥有发言权,大学毕业后他没有继续深造,而是直接进入自家公司开始接触事务。 但梦筠要走了,这些似乎已经不必要了。 沈域清望着梦筠,目光留恋缱绻:“我小时答应保护你,但没有做到。告白时我说希望你开心,但依旧没有做到。算下来我很失败,过去有很多抱歉。” 梦筠想到自己不久前递出的申请,玩笑说:“你要去哪里?我要避开。” 沈域清转过眼看向窗外,说:“我不想告诉你。” 梦筠望着他,此时沈域清坐在房间中央,平静的眼眸望着窗外的绿荫、 阳光正好,却照不进他的心中。 梦筠沉默注视着沈域清,忽然说:“江医生曾跟我说,‘人生是一个阶段,我知道你对生活充满怨恨,我知道你恨很多人。但过去已经翻篇了,你要想好起来,就必须往前看。’” “我们都必须向前看。” 人的一生还很长,切忌为难自我。 梦筠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明白这句话,和自己和解。她私心希望沈域清不用花那么久,希望对方早日好起来。 很难说清楚沈域清听见梦筠这句话时的心情,酸涩、复杂、心疼……更深的是无边地沉默。 他知道,他和梦筠再也没有以后了。 梦筠在病房并未停留多久。她又跟沈域闲聊几句话后,抬手看了眼腕表,沈域清便贴心提出她若有事便可离开。 梦筠于是也顺势起身,说自己还跟学校老师约了时间,下次有空再来见他。 沈域清眼眸深邃,专注凝望她的身影,笑着说:“好。” 但两人都明白,梦筠不会再来了。 很奇怪,分明是爱恨都到极致,曾经亲密无间的恋人。 但此时两人却又能如同世间最熟悉的陌生人,在某句普通至极的结束语后,淡然起身分别。 梦筠走出了病房,沈域清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眨了眨眼,随后低下头继续看书。 大约几分钟过去,窗外忽然下起雨。 夏季的天气阴晴不定,暴雨说下便下。沈域清手指落在扉页,诧异望向窗户,注视着劈里啪啦掉落的雨珠。 他沉默片刻,忽然从床上起身。他随意扯掉针头,蹙眉朝着楼下追去。守候在门外的保镖们立刻上前想要阻拦,沈域清蹙眉:“我只到楼下。” 到底是沈家继承人,保镖们也不敢真正阻拦。 沈域清匆匆下楼,手中拿着从旁处要来的一把伞,忐忑紧张的心情在看见屋檐下的梦筠那一刻,安定下来。 他匆忙的脚步缓缓放慢,心脏的跳动声却愈发急促。 当沈域清看见等在屋檐下的梦筠那刻,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 半响,他才能像一位再正常不过的熟络旧友,平静上前.他拿着伞走到梦筠身旁,缓缓喊她:“梦筠。” 雨淅淅沥沥落下,肉眼可见地打湿了屋檐下梦筠的肩膀。沈域清下意识迈步上前,想要撑伞为她避雨。 梦筠侧身回眸,恰好撞见匆匆打伞而来的沈域清。她怔愣一瞬,随后缓缓笑开。 梦筠没有推开沈域清,笑问道:“怎么下来了?”她刚才来时看见这座私人医院不同寻常的保镖,便猜到沈域清如今大约是身不由己。 沈域清深深望着她,不肯错过每一分每一秒,轻声道:“怕你淋雨。” 定好的出租车到了,车辆驶到两人面前。 梦筠指了指车,对沈域清歪头:“我要走了。”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雨珠急促砸落在地面,溅湿两人的脸颊和衣裤。 沈域清见梦筠要走,急忙伸手:“带上伞吧。” “不用啦。”梦筠微笑着将伞推回去。 她眼眸清澈,嗓音含笑:“你也淋湿啦,回去吧。” 沈域清微微蹙眉,执拗站在原地,并未收回递出的手。 他望向梦筠的眼中,有不解也有担忧。 梦筠看着这样的沈域清,走向出租车的脚步缓缓停住。她忽然喊他的名字:“沈域清。” 她握住对方的手,将伞推了回去,眼睛始终望着对方:“有雨是正常的,淋雨也是正常的。” “所以沈域清,别再试图送我伞了。” 我知道你很爱我,知道你把我当作你的责任,知道你对我的愧疚。但有雨是正常的,淋雨也是正常的。 我有自己的命运,我的人生必须我自己去走。不要再试图做我人生的那个保护者了,也不要再试图承担别人的命运。 雨水好像很大,顺着风落在沈域清脸颊。 他的眼眶开始湿润,握着梦筠的手不自觉发紧,似乎是不甘心也似乎是不情愿让她走。 但最后在梦筠无声的注视下,他缓缓松开了手。 沈域清脸颊的水珠越来越多,湿润了他的眼眶,在这场夏季的暴雨中,茫然无措他下意识颤抖。 梦筠没有再说什么。 她扬起笑,朝仓惶落泪的沈域清挥挥手,便毫不犹豫地踏入雨中,弯腰上车离开。 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沈域清觉得自己的心也彻底闭合。 就在此时,黑色的车窗缓缓降下。 梦筠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头发有些湿润,笑容却十分灿烂明媚。 她眼眸弯弯,朝固执等在雨中的沈域清挥挥手,大声说:“再见啦沈域清。” “再见啦沈域清!” —— 回到学校,梦筠跟导师沟通许久。最终她她在提交休学手续后,便背上背包独自出发,准备继续尚未完成的旅程。 从机场离开那天,她给沈域清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沈域清有些惊讶,嗓音迟钝:“梦筠?” 梦筠望着落地窗外不断升起的飞机,说:“沈域清,你不能死。” “你不总是觉得对不起我吗?那么我不希望你死,我想要你好好活着。” “我在努力好起来,你如果这时候死了,我一定会很伤心。因为你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所以至少在我彻底好起来之前,你要活得比我想象中好。我知道你能做到,从小时候开始,你便能完成大家对你的所有期盼。” 电话那头在短暂的沉默后,忽然发出崩溃的哭声。 梦筠的眼眶也开始湿润,嗓音却异常平静,她强调说:“你向我保证。” 沈域清躺在遥远的异国,哭到身体几乎抽搐。他在这一刻,再次感受到那种在水底几乎窒息的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好起来,但面对梦筠的要求,他说:“好。” 39 番外1 他没有走出那片湖 在此前的十几年, 梦筠一直循规蹈矩地上学生活,时刻不敢懈怠,只为完成父亲生前让她“好好活着”的叮嘱。 那时的她以为, 父亲是要她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但如今梦筠才领悟,父亲口中的好好活着,并非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和优秀, 更多的是一种状态。 那是一个父亲临终前, 希望自己孩子未来能拥有幸福快乐的生活。 于是梦筠向导师提出休学。 她花费一些时间, 去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见证浩瀚的自然宇宙,用心沉浸感受春夏秋冬。 她在雪里抱着滑雪板打过滚, 在沙漠中抚摸过骆驼,去海下浮潜追逐鲸鱼; 她前往偏远落后的山区,做了一年的志愿老师, 和一群小孩坐在山顶仰望星空, 为她们描述外面的世界; 两年半后梦筠回学校复学, 完成学业后她申请交换出国, 前往父亲曾经提过想让她去的世界名校继续深造。 当你从困境中走出来拥抱阳光时, 你会发现时间过得特别快。 在这段时间里,梦筠结交到许多志同道合的新朋友,遇见新的追求者,谈了新的恋爱。 后来有一次,江宿印来她的城市旅游, 告知她一件真相, 那时她和江宿印几乎已经不再联系,因为生活轨迹不再重叠,她只有在每年节假日才会群发消息回复对方。 他摘下金框眼镜, 对她递出名片:“当初我将你转介,除了你病情缘故,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感情已……”他停顿片刻,终究吐出,“超过医患关系。” 梦筠怔愣一瞬,然后笑道:“谢谢你。” 她当初猜测了许多江宿印要将她转介出去的原因,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她不够好,治疗不配合,才会导致江宿印放弃自己。 没想到,竟是因为如此。 梦筠心中最后一点介怀,以及对自己的失望散去。她认真地说:“谢谢你将这件事告诉我。” 江宿印释然一笑,说:“早知我会喜欢你,当初便将你介绍给我师兄。”如此他也不会碍于身份,直到多年后才敢将这份感情开口。 梦筠点点头,也笑了:“阴差阳错啦。” 这世上哪有什么事都尽如人意,多的是阴差阳错,说不完的情非得己。 生活进入正轨,每一天都充实积极。梦筠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去,但今天大约是因为故人到来提起从前,梦筠难得再次想起曾经。 然后她会极其迅速地,想到沈域清。 这不能怪她,因为她的前半生的每个片段都有沈域清,对方几乎和她形影不离。过去的每个瞬间,几乎都有对方的身影。 自从上次医院一别,她又见过沈域清两次,有时是机场的偶遇,有时是学校校友聚会,有一次更是史安乐的婚礼。 那时史安乐嘀嘀咕咕,抱怨说自家父亲虚荣,不顾她意愿请来了沈域清。如果按照她自己想法,肯定要安排沈域清和狗一桌。 梦筠笑着安慰她时,便见到沈域清走了过来:“梦筠。” 沈域清温柔地唤她名字,然后说了句再普通不过的开场语:“你还好吗?” 梦筠点点头,弯了弯眼睛:“嗯,你呢?” 沈域清注视着她,然后垂眸笑了笑。 他的笑很温柔,目光带着一丝留念的缱绻,以至于站在梦筠身旁的史安乐都发怔。 周围是无数若隐若现的视线。有其他人在场,那些隐秘于心口的话难开口。 最终两人只是淡淡点头微笑,无关紧要地寒暄几句,沈域清便在秘书的催促下匆匆离开。 直到走前,他都没有回应梦筠那句“你好不好”的问题。 在其他人人眼中,沈域清和梦筠从多年前分手后,至此便仿佛是两条平行线,从此不再有任何交集。 只有当事人知道,那些小心翼翼的触碰。 每次梦筠去父母墓地祭拜,都能在墓碑前看到鲜花。她心知肚明,那些永不枯萎的花来自沈域清。 每年生日时,她会收到沈域清的礼物。无论对方在哪里,都会为在这天她送上一份礼物,有时是一张支票,有时是一件珠宝,有时是一片雪花。 这些年沈域清已经接管沈氏集团,取代父母成为沈家新的掌权人。他常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框,对外温和有礼,商场作却风雷厉风行,是当代青年企业家代表。 因为出众不逊于明星的外表,以及丰厚的身家,沈家掌权人的身份,沈域清在新闻发布会亮相后便受到众多关注,有一段时间甚至是娱乐和商业板块的常客。 但沈域清却很快将有关他的新闻被压下,除了必要会议公事极少出现在人前,。 互联网时代,他当初掀起的那点水花很快消散,只有零星一些人记得他,但很快也被其他冒出来的人吸引注意力。 加上沈域清为人低调,极少接受采访,所以这些年来外人对于他的事并不了解。 梦筠也一样。甚至因为她常年定居国外的原因,生活圈子不再与从前相同,她对于沈域清的消息更是少之又少。 有时候她会看到沈域清的报道。 那天她回国祭拜父母,看见街上的大屏幕正在播放沈域清的采访。 主持人拿着台本,好奇询问:“大家都很好奇,沈总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没有考虑过何时成家吗?” 沈域清微笑摇头,并不对此作答。 对方在问了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很好的回答和节目效果后,忽然灵机一动,问道:“有心动的人吗?” 沈域清几乎是毫不犹豫,笑着点头:“有。” 在场的人包括主持人都惊呼一声,下意识问道:“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街边有人驻足,望着镜头前沈域清清俊的面容,有人与主持人同样好奇。 梦筠单手揣兜,站在大屏幕下。在萧瑟寒风中,她和四周许多路人围观这场采访,等待着沈域清的答案。 沈域清说:\因为在我身边时,她会痛苦。\ “而我希望她快乐。” 梦筠看着大厦屏幕中男主的面容,端起手中的咖啡,隔空微笑举杯庆祝。她轻声呢喃:“我也希望你快乐。” 她希望沈域清能好起来,希望沈域清遇见新的人,希望他不再耿耿于怀,希望他幸福。 屏幕上的男人正注视着镜头,笑容温柔,好似在注视着她。 身后有人在喊:“梦筠。” 梦筠转过头,看见拿着购物袋的身影,扬起笑:“来啦!” 男人身穿大衣,在下雪天握住她微凉的手,念叨说:“下雪天不戴手套,冷吗?回家吧,我买了你喜欢的甜虾……” ——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十年华已过。 时间会抚平一切,渐渐的很久了,梦筠甚至很少再想起从前,她忘记了那股浓烈的爱恨,也极少想起为自己毅然跳水的那名青年。 她忙着学业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忙着恋爱。所有人都在向前走,梦筠也一样。 得知沈域清死讯那天很突然,梦筠手机收到的消息比律师来得早,朋友圈中众人狂轰乱炸,新闻社交媒体争相报道。 沈氏集团总裁沈域清遇难,在国外的私人海岛度假时意外丧生,名下巨额财产去处不定。 在众多杂乱的消息和揣测中,梦筠接到沈域清委托的律师电话。 沈域清终身未婚,36岁意外去世,名下财产股份半数归于父母,半数留给梦筠。 律师宣布遗嘱时,沈家父母相拥哭成泪人,其他沈家人包括玉娇娇等人在内面色悲戚,而获赠沈域清最多财产分割的梦筠却平静地不像话。 有人说她冷血,有人说她心机,有人说她做作。 梦筠对那些目光熟视无睹,她看向律师,确认道:“是意外吗?” “是意外。”所有人都如此说。 但却没人跟梦筠解释,沈域清到底是如何出事离开.她甚至连细节都无法了解,只能得到知情者一句“意外”,然后接受这个冰冷的事实。 这里的人基本都不欢迎她,大家看向她的目光并不友好。 也许是因为她突然出现分走了大笔遗产,也许是因为她跟沈域清纠缠的过去,也许是因为亲人的离世导致他们无法镇定对待旁人…… 无论以上哪种理由,梦筠都能理解,所以也识趣不再追问。 她看着律师递上的文件,平静签字然后起身离开,身后是不知谁的低声咒骂。 梦筠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只记得等待电梯的时间十分漫长。路上和形形色色的人穿梭而过,直到她感受到刺眼的阳光,下意识抬头仰望天空,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这栋楼。 沈家人大约也不想与她多纠缠,办理手续速度很快。一切尘埃落定后,沈母看着梦筠,心中百感交集,最后出于礼貌邀请道:“域清的葬礼就在两天后,他小时做你那么久哥哥,对你……你来参加也算是成全了他的一个心愿……” 梦筠怔愣一瞬,她以为沈母会恨自己,没想到对方会邀请自己参加沈域清的葬礼。 在对方的目光下,她镇定地说:“不好意思阿姨,工作上的缘故,我定了明早的机票……” 听到她这句话,沈母发出一声悲鸣。她抿住唇,眼泪在眼眶打转。 这就是她的孩子,爱了那么久的人。 对方在拿了钱后,甚至不肯留下来见他最后一面! 沈母替自己的孩子委屈和不值。她想对梦筠说些什么,最后到底忍住了。 沈母走后,梦筠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中,看着窗外的云朵发呆。 她想到很多年前,有人告诉她:“葬礼呢,相当于我们有一个正式的场合去跟亲人道别,在人世间最后的停留……” 梦筠想,她不会参加沈域清的葬礼,也永远不会与他道别。 梦筠不知道沈域清的离开是否是意外,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有遵守承诺。她只知道在自己释怀很久之后,沈域清却没有走出那片湖。 大家都说时间会抚平一切伤口。 包括梦筠在内,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唯独沈域清像被抛弃的人,依旧停留在原地。 直到离开很久之后,梦筠恍然回头才发现,沈域清始终没有走出那片湖。 40 沈域清番外 痛苦到此为止 沈域清极少接受采访, 但作为沈氏集团的领头人,有些场合他必不可少出席。 “沈总作为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带领沈氏集团最近几年在新领域发展锐势, 想必在商场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方便问问你最喜欢什么书?” 沈域清眨眼,忽然笑了笑:“《小王子》” 所有人都没料到他这个回答, 不由愣了一下。主持人立刻圆场:“我个人也非常喜欢这本书,都说《小王子》是属于成年人的童话, 故事十分浪漫美好。” 他笑着打趣:“看来沈总童心未泯。” 沈域清也勾唇一笑。见他不再回答,大家便默契地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从电视台出来, 沈域清坐上车。他拿出手机, 熟练点进社交平台, 账号唯一关注的人是梦筠。 主页从上到下, 都是梦筠的生活。 她去冰岛观看鲸鱼,她在偏远山区做教师,她接受追求她的学弟表白……她去过很多地方,恋爱了分手了, 与形形色色的人相遇相交,在烦恼与快乐之间前行, 但生活依旧精彩耀眼。 沈域清眼中不自觉生出笑意, 目光眨也不眨地落在梦筠发布的最新照片,指尖摩挲屏幕中的身影。 该感到欣慰不是吗? 他曾经期盼梦筠能好起来, 希望对方能遇见新的人,走出阴影拥有全新的生活。如今梦筠真正做到这一切,他当然要感到欣慰才对,只不过心中难免会怅然。 沈域清低下头,笑了笑。 他脑海中不禁回想采访时的场景, 耳边是主持人那句有关于《小王子》的“浪漫故事”。 或许爱情注定是阴差阳错。分明是性格不同的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喜欢《小王子》这本书。 你爱得太早,我醒悟太晚。有些故事,大约从一开始便预告结局。 沈域清抬起头,望向车窗外不断驶过的风景。眼眸深邃中有欣慰也有怅然。 回到家后,安静的室内,沈域清决定给梦筠写信。 “亲爱的小梦,见信安。” “你最近好吗?冰岛天气很冷,你在那里有看见心心念念的虎鲸吗?” “我最近时常梦见你。梦见我们回到学校后,你笑着叫我的名字;有时我会梦见你的婚礼现场,我在远处见你身穿婚纱,美得惊人;” “梦境真实而又虚幻,时间断断续续,已经持续许久。” “我曾听人说,假若两人有一段缘分,却因为阴差阳错不曾走下去,缘分未断,便需在梦中耗尽。” “我们也是如此吗?” “梦筠,你知道我向来崇尚科学,却有一天会如此怀疑。” “在过往的人生中,我从未设想过没有你的未来,仿佛无论我们如何争执谩骂争吵误会,最后都会重归于好,在相拥后继续吵吵闹闹走下去。” “但很奇怪,我们没有。” “小梦,你也会梦见我吗?在一月的寒冬中,在我们曾生活的城市,在我们走过的时光里,在北极的零度天气。” “你是否怀念我。” “你是否会想起我?” ——“爱你的,沈域清。” 在沈域清与梦筠不再见面不再通话不再联系的如今,给对方写信已经成为他的必做事,这几乎已经成为他与梦筠之间最后的联系。 他每隔两三天,便会给梦筠写信。 他写的信愈来愈多,却永远都不会寄出。当书房的信积攒到一百封时,他便会让人将信全部烧掉。 他和梦筠早已告别,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走到末路,缘分已尽,这些苦涩绝望的信除了给梦筠徒增烦恼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梦筠走到如今有多艰难,他都瞧在眼中。对方如今能够好起来,他比任何人都开心。 所以他绝不会希望有人能打扰梦筠,阻拦对方奔向崭新的美好的新生活,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行。 但即使沈域清清醒无比,思念是一种 每一天他都如此告诉自己,保持镇定冷静地生活,心中的绝望和痛苦却不会因理智而减少半分。 相反,那些沉重的崩溃随着时间不断叠加堆积。就好像是被堤坝堵住的洪水,日积月累迟早有天会冲垮大坝。 —— 潜水时腿抽筋是意外,沈域清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呼救。 他仍旧记得当初对梦筠的承诺,对方要他好好活下去,他答应并坚持了十几年。 在旁人眼中他是优秀的企业家,出身优渥生活完美事业成功。然而只有沈域清明白自己有多疲惫沉重,身躯好像是挂上镣铐的犯人。 如此生活的每一个夜晚,都太痛苦了。 沈域清仍由自己在水中缓缓下沉,眼睛睁开,仰望头顶穿过水面的阳光。 他想到那年医院重逢时,梦筠对他说的那句:“再见啦,沈域清。” 那时他有多崩溃,好似死了一遍。 但如今沈域清真正面临死亡时,他的心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前所未有的安宁。 听说人类在濒死时,会产生幻觉。 沈域清身体在深海中不断下沉,胸腔遭受海水挤压,肺部难受压抑到几乎要炸裂开来。 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中,他好似回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个雨季,他和梦筠彻底分开那天。 少女坐在车上,他站在屋檐下注视对方离去,对这段感情的结束无能为力。 他看见梦筠降下车窗,对他笑着道别:“再见啦,沈域清。” 沈域清知道,这句平静的道别之后,他和梦筠再也没有以后了。 他们至此不再是亲密无间的青梅竹马,不再是相知相识相爱的恋人。就好像是两条线的交点,以后他们会越走越远,甚至无法看见对方的身影。 那时的沈域清还很年轻,在意识到自己注定与梦筠的人生分别后,他的眼泪无法自已流下。 许多年过去。 三十六岁的沈域清往深海坠落,身体在濒死的痛苦之下产生幻觉,将他送到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季。 眼前是梦筠的道别:“再见啦沈域清。” 在一分钟后,她便会在这辆车的载驶下前往城市另一端。 深海之中。 沈域清闭上眼,无声呢喃:“再见了,梦筠。” 痛苦到此为止,我要进入那片湖了。 41 if梦家没有破产 你妈没教你做人要有…… 梦筠这一生, 可谓顺风顺水,诸事皆顺。 她出身优渥,家庭幸福父母恩爱家人宠溺, 可谓出身就在罗马。她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生中唯一算得上挫败的事情, 便是中学时喜欢沈域清的那两年。 沈域清从前是她的青梅竹马, 是她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他学习优秀相貌清俊,为人礼貌温柔,是学校公认的高岭之花,几乎人人都喜欢他。 梦筠当然也喜欢他。 她一直坚定地相信,自己和沈域清是天生一对, 他们迟早会在一起。 即使沈域清待人一向温柔体贴,唯独对她不假辞色, 总是对她说诸如“你能不能别来烦我?”、“我不喜欢你”、“离我远点”这类嫌弃的话语……但梦筠依旧觉得他们能修成正果。 她觉得是沈域清不明白,不理解,对他们的感情太迟钝。 毕竟她和沈域清青梅竹马,家世旗鼓相当, 两人从小便是彼此的依靠,最亲密的朋友,知道对方的所有秘密。 他们就像是《小王子》中的王子和玫瑰,天生一对,没道理不在一起。 于是梦筠拿出自己学习都没有的认真劲, 每天认真十足地钻研给沈域清的情书。 她日日不落地告白围追堵截, 却被沈域清躲避厌烦,两人从最亲密无间的青梅竹马,变成了后来避之不及最厌烦的仇人。 那时候的梦筠就好像是陷入泥沼,沉浸在一个梦中, 钻了死胡同一般,执着地不肯回头。 是什么时候清醒的呢? 是那天,自己眼中无所不能的父亲,低下了头颅。 他抱着妈妈躺在对方怀中,诉说自己接连决策投资失误,公司最近半年状况艰险财务亏空…… 梦筠听见爸爸的叹息声,他说:“幸好这次挺过去了,前面半个月我都不敢回家,坐在办公室想如果挺不过去要怎么办。” “只有跳楼了……我不怕死,只是一想到小梦那么小,你也一个人……” “跳个屁的楼!一个大老爷们,你要敢跳,我跟你一起去死!” 夫妻两人说着说着,抱头痛哭,哭声可谓惊天动地,甚至还带有几分喜剧色彩。 梦筠呆滞站在屋外,注视着爸妈抱头痛哭的一幕。 她哪能想到,自己不过是中午逃学溜回家睡觉,居然能听见自家差点破产的惊天大秘密! 天哪!!! 想到父亲方才的话,梦筠心中甚至来不及庆幸,便生出无边的后怕。 爸爸说破产后自己就去跳楼,担下所有债务。 可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女生,父亲的离去,比庞大的债务和破产更让人无法接受。 爸爸说他想跳楼,梦筠甚至不敢去想这个可能。 如果爸爸死了,她和妈妈要怎么办呢? 妈妈肯定很伤心,自己不能继续在学校读书,他们会被到处追债,每天都很痛苦…… 梦筠站在窗外,看着屋内的父母。 她看见母亲的眼泪,看见父亲的白发……梦筠鼻尖一酸,陡然爆发出一声哭号。 屋内的梦筠爸妈:……? 两人茫然走出来,便看见自家应该在学校好好上学的女儿正蹲在花园,仰头望天直愣愣地嚎啕大哭。 梦筠妈妈:“……你逃学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又逃课,我上次怎么跟你讲?!!!” 梦筠哭声停滞一瞬,然后嚎地更大声了。 梦筠哭得太过惊天动地,她一边哭一边喊:“爸你别死!” “爸,你不要死!” 梦筠爸爸茫然地扣扣脑袋,感觉自己头都大了:“别嚎了闺女,别嚎了,你爹我还没死呢。” 梦筠此刻满脑子她爸死了要怎么办,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思维中无法自拔,一个劲地哭:“爸,你不要死!!” 她哭得太过伤心,以至于想要教训她的梦妈妈也伤感地落下泪来。 梦筠爸爸:…… 他好不容易哄好女儿和妻子,向她们郑重保证自己不会跳楼,梦筠也承诺自己不会再私自逃课了。 她双手握拳,说:“我要好好学习,以后继承家业,成为爸爸那样的董事长!!” 梦筠妈妈冷笑一声:“你最好还是别学他,他差点玩完。” 一家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大家笑着互相打趣,一起畅想未来。 在这一瞬间,梦筠生出一种强烈的庆幸。 幸好幸好,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在家里吃完午饭,便被司机送回学校。 下午有沈域清球赛,她照例去给沈域清送水。 梦筠赶到操场时,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心的沈域清,以及正和他交谈的少女。 操场正在举办篮球比赛,到处都是人。一中不乏俊男美女,但沈域清在一众人中尤为耀眼,远远望去第一眼便能瞧见人群中的他。 “域清哥哥!” “域清哥哥,水!”梦筠费力地挤了进去,然后把手中的矿泉水递给对方。 沈域清看见是她,眉间微蹙。他似是不愿跟梦筠多言,接过水便径直朝球场中队友的方向而去。 梦筠脸上的笑还未落下,便面对他漠然转身的背影。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沈域清将自己送给他的水放在一旁,拿起了队友递给他的一瓶水。 史安乐不知何时找了过来,站在她身旁。 她咬牙切齿道:“妈的沈域清这个贱人,不想喝干嘛要接你的水啊!又不是你强塞给他的!!” 相比于暴躁的史安乐,梦筠显得尤为冷静。 梦筠回忆起刚才自己冲上去递水的场景,缓缓收敛笑:“是我强塞给他的。” 史安乐要气炸了:“你居然还替他说话?!” “恋爱脑能不能判刑啊!” 耳边是史安乐喋喋不休的念叨,梦筠眼睛却看着前方随手丢开水的沈域清。 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怒火。 梦筠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 她在家中备受呵护,自己想要的东西便努力想要弄到手,是名副其实娇生惯养的梦大小姐。这样的人,性格怎么可能懂事体贴。 小时候她和沈域清争抢红包娃娃,她都是做要赢的那一个,沈域清从来都是无奈让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为两人间需要低头讨好的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默认她会不断退让容忍。 周围同学看见她和沈域清的动作,有人细细碎碎在背后说道:“又来了又来了,她是一点没有自知之明啊。” “她看不出沈域清很讨厌她吗?” “当着那么多人面被拒绝,好丢人……我要是她,肯定都没脸见人了。” “沈域清也是倒霉,碰上这么个追求者。梦筠简直像狗屎一样,甩都甩不掉。” 身后的话梦筠听过许多遍,她曾为此生气过,也曾为此哭泣过。但她并未将这些话放在眼中,因为她始终坚信,感情是两人间的事情,与他人无关。 但今日这些话,显得尤为刺耳。 梦筠怔怔望着远处的沈域清,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向自己投来一眼,也似乎并未听见这些闲言碎语。 梦筠忽然想到,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旁人千言万语句诋毁,是因为他们不明白。 沈域清呢?他也不明白吗? 她不是烂泥,她的爱也不是。 她的爱勇敢炙热坦诚,是沈域清不懂,是沈域清不配。 梦筠心中忽然生出无限的勇气和愤怒,她推开其他人,朝着沈域清走过去。 在其他人看好戏的眼神中,她越过沈域清,弯腰拿起地上那瓶水。 梦筠一直记得这个牌子,小时候沈域清说喜欢,后来她便没有忘记,日日不落送上,企图靠此唤回对方有关于他们曾经的美好记忆。 “梦筠?这里是球场,你进来干嘛?” 柏卷站在沈域清身旁,居高临下注视着梦筠,语气不耐:“域清现在没空……” 耳边是柏卷不怀好意的打趣,沈域清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梦筠低着头,直起身,将瓶盖打开。回身的瞬间,她直接将水朝着沈域清泼了上去。 沈域清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的水,眼睛闭上,湿漉漉的水从他头上脸颊流淌而下。现场有人发出惊吓的叫声。 梦筠望着沈域清,声音平静:“不想收的水别收。” “收了又随手丢掉,沈域清,你妈没教你做人要有礼貌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众人看着梦筠,偌大的球场安静地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柏卷咽了口口水,瞪大眼:“梦筠你他妈发疯也要分场合吧,别缠着沈域清……” 梦筠反手将空掉的矿泉水瓶砸在对方头上,嗤笑道:“还有你柏卷,你是什么东西啊?” 她歪头望着对方,目光好奇:“沈域清都没开口,你就在旁边吵吵闹闹大呼小叫。” “你是他身边的哈巴狗吗?见人就要叫两句。请问我和沈域清之间的事,跟你有任何关系吗?” 说完这些话,梦筠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庆幸。 幸好她家没破产。 不然就连柏卷这种档次的狗,居然也有资格在她面前叫嚣了。 42 if梦家没有破产2 谁要跟你…… 那天的场景, 一中所有人一生难忘。 素来对沈域清卑微讨好的梦筠一反常态地冲上去,追着对方殴打, 而清冷的沈域清在短暂地呆滞后,居然闪避着始终不敢还手。 沈域清熟识的朋友们在短暂呆滞后,也立刻喊着“梦筠你疯了”,冲上来试图阻拦对方。 史安乐大叫一声,也跟着冲了进来,一头撞在柏卷肚子上。 有人恼怒地拉住梦筠的手,沈域清却下意识出手拦住对方。 他看着挣扎的梦筠, 眉间不自觉紧蹙, 对动手拽住梦筠的人说:“不要拉她!”对方没想到到这种程度, 沈域清居然还会帮梦筠,瞬间愣住。 而他说话间, 梦筠见机行事, 趁乱又给了他两巴掌。 沈域清:“……梦筠!!”他脸颊泛红,不知是因为气恼, 还是被梦筠扇的。 他冷静下来, 蹙眉认真问道:“你怎么了?”他, 他语气担忧,眼眸中藏匿紧张, 神情不似作伪。在莫名其妙被自己在大庭广众下扇耳光后, 他第一反应不是生气恼怒, 而是担心她。 沈域清总是如此,以至于偶尔梦筠会怀抱希望, 错觉他依旧是多年前那个站出来保护自己的竹马。 但他不是了。 以前的沈域清,不会扔掉她认真写的情书; 以前的沈域清,不会漠然无视等待讨好的她; 以前的沈域清, 不会用如此厌恶的目光注视自己; 沈域清在往前走,他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而自己却还傻傻留在原地。 梦筠喜欢沈域清很多年,直到今天,她发现自己实在有些傻逼。 很多人认为成长是个漫长的经历,但其实有些道理和真相,往往都是在一瞬间开窍醒悟。 比如此时,始终生活在童话世界的梦筠,便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她和沈域清不会在一起了。 沈域清也不再是她记忆中喜欢的人了。 激动中的梦筠渐渐停下动作,她沉默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她的沮丧和悲伤都那么明显,沈域清甚至慌张一瞬,下意识开口:“小梦?” 梦筠停下脚步,她回过头,说:“我讨厌你沈域清。” 她的眼中闪烁泪花,大声喊道:“我特别特别讨厌你!我们再也不是天生一对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看小王子了!!” 梦筠朝他喊完这句话,低头抹着眼泪走开。 沈域清看着她的背影,怔然在原地,心中犹如惊天海浪。 梦筠有多久没哭过了呢?即使是在自己最不耐时,她也依然固执守候在自己身侧,笑眼弯弯地等待他回头。 少女的眼泪晶莹剔透,坠落地面,又好像是天空的水珠,重重砸在沈域清烦闷已久的心中。 他忽然想到,很久前那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也是如此,因为一本名叫《小王子》的故事书与他争执,向他大喊。 沈域清身为沈家继承人,无论是学习还是出身都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在哪里都是被人捧着的存在。 换做其他人和他意见不统一时,退让的人绝不可能是他。 但当沈域清看见梦筠泛红的眼眶后,他在短暂的错愕后,毫不犹豫地选择道歉认错。 因为他与梦筠自幼相识,是玩伴是好友是至交,是没有血缘的家人,是青梅竹马情非泛泛。 那时的他,连见梦筠蹙眉眼红都不愿意。 可到现在,梦筠却成了他最避之不及的存在。 而他也终于如自己所愿,成为梦筠最厌恶的人。 沈域清忽地怔愣,不明白为什么如今两人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他和梦筠就到此为止了吗? 不知为何,想到这个结果,沈域清心不自觉开始发慌。 他皱眉,下意识追上去:“小梦?” “梦筠?” “你不要跟着我!我讨厌你!”梦筠捂住耳朵,快步向前走。 “沈域清你神气什么啊!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整天摆着臭架子,把别人送你的东西丢掉,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知不知道你是全世界最恶心最令人恶心的人了!” 无论梦筠如何说,沈域清都始终跟在她身后,不断重复道歉询问她发生啦什么。 在极短的时间内,两人瞬间角色对调。从前梦筠像是沈域清的尾巴,总是不顾对方的反对跟在身后。而此刻情形置换,沈域清变成了那个人。 不知为何,沈域清脾气越好地道歉跟在自己身后,梦筠便越委屈。 她的眼泪不停地掉,气愤在胸腔中膨胀,越说越难过。 和沈域清一样,梦筠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从前那么好的域清哥哥,会变成现在这样。 难道不是他承诺会一直保护她吗? 梦筠心情低落下来,她忽然转过头,自顾自地对沈域清说:“你不是说你再也不想看见我,让我别再缠着你了吗?好啊,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我那么好,以后会遇见其他也很好的人……” 说到这,梦筠微妙地停顿一秒。 其实她想说自己会遇见比沈域清更好的人,但在她心中,沈域清已经是最好的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梦筠喜欢了沈域清那么多年,哪有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 更何况沈域清确实很优秀,以至于梦筠一直天真地认为他们是天生一对。 唉,可惜沈域清再好,他也是不属于自己的。 以前都是她一厢情愿,沈域清永远不会再是她的域清哥哥了。 梦筠心情难过低落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她想,自己长得好看,性格又很可爱,家里还有钱……这个世界对她很好,她以后会遇见很多她喜欢,而且也喜欢她的人。 世界还很大,她没必要执着于沈域清。 梦筠说:“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沈域清亲耳听见她这句话,明明是他期待已久的话语,可当自己真正听见时,他的心情却绝对称不上欣喜。 他沉默一瞬,轻声说:“好,以后我们继续做朋友。” 梦筠看着他,心中忽然升起来一股发自内心的厌恶。她下意识拒绝:“谁要跟你做朋友。” 她不再是从前对沈域清卑躬屈膝讨好的模样,恢复从前做大小姐的骄纵姿态。 梦筠理直气壮地说:“我又不缺朋友。” 沈域清轻声喊她:“小梦。” 梦筠退后一步,比起手暂停,急切地说:“停停停,你没听过吗?真正爱过的人,是不能做朋友的。” 她看着沈域清,看见对方的沉默,看见对方的犹豫和忐忑,以及语气中的不自信…… 真奇怪,沈域清不是一直对她避之不及,讨厌烦她得不行吗? 现在自己如他愿会离他远些,他不应该很开心吗?为什么要提出继续做朋友呢? 而且自己刚才那么生气地动手打了他,沈域清为什么会追出来,担心自己出事。 在短暂的疑惑后,梦筠心中犹如天镜般清晰明朗起来。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比沈域清更早地看清楚了对方的内心。 梦筠这辈子好像都没有这么聪明过,她注视着沈域清,望见对方眼中的茫然和犹豫,在短暂的错愕后,甚至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然后再给对方两巴掌。 她想,大家都说沈域清很聪明,但他其实是全世界最大的笨蛋。 在追逐沈域清的这一年里,她笃定地告诉身边所有人,自己和沈域清是天生一对。 没有人信她,大家都觉得她自信过了头。 但事实就是如此。 沈域清再次出声,却是解释方才的事:“那瓶水不是我想丢,是有人……” 他慢条斯理解释时,梦筠看着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 “沈域清,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啦。” 梦筠故意说:“我现在不止是不喜欢你,我甚至还讨厌你。” “我是不会跟我讨厌的人做朋友的,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啦。”说完这句话,梦筠便潇洒走了。 沈域清怔然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空落落的茫然。 他想要抬腿跟上梦筠,脑海中却是对方离开前的那句不要缠着我。纠结半响,最终他还是朝着梦筠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至此,再也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