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嫁太子》 1、第 1 章 岁暮天寒,朔风卷着雪花,拍打在吊搭窗的明瓦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时至三更,京城内阒静幽深,唯独吏部尚书的府邸灯火通明。 宁瑶从后罩房来到二进院,身上披着一件天青色的织锦绣帔,手上挑着一盏兔儿灯。 素日里含笑的芙蓉面,此时有些惨白,连那两片娇唇都失了血色。 耳畔传来父亲的怒斥声,语气又急又凶。 “说啊,你将那外室藏在哪儿了?” “唐絮之,你对得起老夫这十年的栽培吗?对得起阿瑶吗?” 通过廊下的竹篾灯,宁瑶看清了客堂内的情景。 只见一身藏蓝锦袍的唐絮之站在她父亲面前,腰杆挺直,不卑不亢。单从背影就能瞧出这人的倔强脾气。 宁瑶心口发滞,他是自己的未婚夫君,再有一月半就是他们的大喜之日。可就在今日晌午,一桩珠胎暗结的风月事不胫而走,传遍了大街小巷。 当朝新贵、刑部员外郎唐絮之在婚约期,私养了一名貌美外室。 这无疑是在狠狠拍打宁瑶的脸面,惹得众人背地里发笑。 作为簪缨世家的嫡女,未婚夫做出这等丑事,本可以堂皇退婚,也不会损坏清誉,日后还能再寻贵婿,可十几年的感情,真的说断就能断吗? 再者,宁父膝下无子,只有一对孪生女儿,这些年,真就是把唐絮之当成了半个儿子培养。 这等丑事,是任何一个士族都无法容忍的。 宁瑶握紧素手,心绪复杂。 这个陪伴自己走过豆蔻年华的郎君,竟已脂粉缠身,不再洁身自好。 宁瑶靠在朱漆廊柱上,一双妙目紧紧盯着屋里的唐絮之,仿若透过浅薄光影,去识别他被蛊惑的那重灵魂。 半晌,客堂内“偃旗息鼓”,宁伯益走出来,冲宁瑶摇了摇头,带着侍从离开。 客堂内只剩下年轻的男子,和一盏盏跳动的烛火。 宁瑶深吸一口气,遣退身后的婢女,挑灯走向门口,却没有迈进门槛。 “絮之哥哥。” 女子声音净透,洋洋盈耳,似能安抚躁动烦乱的心。即便出了这等子丑事儿,也没有半分咄咄逼人的架势。 唐絮之从混沌中缓过来,转身看向被夜风裹挟的人儿,眉眼淡淡地问:“你都听说了?” 郎君剑眉星目,轮廓深邃,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可他眉头间的戾色未褪,给俊朗的外貌添了几分阴鸷。 显然,他并不服气长辈们的说教。 宁瑶喉咙发涩,好在有墨夜为弊,掩去了眼睛的红肿,“听说了。” 那外室是楚缃馆的头牌,一支水袖舞名震京师,引得贵胄纨绔挥金如土。坊间还有笑谈,说是能得伶娘青睐一晚,胜读十年圣贤之书。 伶娘,已然成了贵女们又妒又鄙的存在。即便宁瑶身在闺中不问闲事,也会在闺友的口中得知这名卖艺不卖身的清倌。 谈不上对伶娘有多嫉恨,只能说对唐絮之失望吧。若是心如磐石,怎会招惹上旁的女子? 只是,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宁瑶心里很乱,不知该如何结束这段相识十几载的感情。或许只是一时踟躇,也或许是真的舍不得、放不开。 那个从狼口中将她拖拽出来的小郎君,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了。眼前人未变,却隔了朦胧山海。 正当宁瑶陷入回忆时,唐絮之开了口,声音醇厚,不疾不徐:“伶娘无依无靠,我想照顾她一段时日,你若容不下她……” 他叹了声,稍稍耷拉下双肩,放下往日占据主导的骄傲,低声道:“算我求你。” 接纳她。 雕花黄檀香几上的塔香氤氲缭乱,徐徐萦绕在男子周身,叫他看上去更加不真切。 宁瑶眨了眨湿润的眼,静静听着他对伶娘的维护之言,心垒一点点塌陷,让她处于骨颤肉惊的境地。 他膝前柿蒂纹的襕衫有些褶皱,想是在镇国公府久跪的原因。 傍晚那会儿,镇国公亲自带着他这个庶子前来谢罪,说是随宁家处置。 宁伯益没有客气,当即用筋条狠抽了他几下,可他坦坦荡荡,没有半点养外室的愧疚。 是心里已经接受了伶娘,想要将她纳为妾室吧。也或许是喜欢上了,抓心挠肺的那种喜欢。 那他的小青梅又算什么? 宁瑶闭闭眼,身上的绣帔虽能御寒,却抵御不了心底的寒意。 “你走吧。”透过浅薄灯火,她望向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淡淡一笑,眼底晶莹清澈,没有啼哭,没有计较。 这样的她,是唐絮之所熟悉又不熟悉的。 彼时,五六岁的宁瑶活泼跳脱,总是跟在他的身后,迎着晚霞偷偷踩他的背影,嘴里絮絮叨叨,说什么“你的步子比我大”“你怎么不等等我”“絮之哥哥,我走不动了”之类的话,如同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花,不懂掩饰情绪。 每每那时,他都会蹲下来,耐心等着她爬上后背,然后背起她,走在夕阳斜照的小径上,还不忘打趣着训斥一句:“娇里娇气,何时改改你的坏脾气?” 原来,她听进去了。 此刻的宁瑶,变得温柔恬静,如一株摇曳在寒冬中的幽兰,自有风骨,不被他人左右。 “你......” 拿捏不准她的想法,时辰又太晚,明日还要上朝,唐絮之不想再为私情耽搁。 “你该知道,我是庶子出身,想要得到什么,必须付出嫡系十倍、百倍的努力。若非年少时救过你,以我卑贱的身份,根本近不了你的身。在外人眼里,我是高攀的那个。可时日久了,我也会累,不想再证明自己,想要寻求偏安一隅,放纵消遣。” 他边走,边对着寒夜呵笑,优越的高角下颌线凸显,俊美如斯,“我和伶娘才是一类人,和你不是。她所求不多,几间屋舍遮风避雨足矣,你……能否担待些?” 擦肩而过时,宁瑶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檀香,还有一缕淡淡的胭脂味。 宁瑶垂下眼帘,盯着自己发红的指尖笑了笑,“要是不能呢?” 不远处,唐絮之顿住步子,默了一瞬,大步离开。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宁瑶才卸去伪装,颓然地回了闺阁。 地龙撩烧的闺阁温暖如春,婢女兰儿接过宁瑶手里的灯笼,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可要沐浴驱寒?” 宁瑶蹬掉筒靴,踩在烘热的羊绒花毯上,玉足雪白小巧,脚趾圆润可爱,“不了,下去吧。” 兰儿福福身子,吹灭了外间的铜灯。 屋内陷入昏暗,很好的渲染了心境。宁瑶坐在贵妃椅上,捧起嵌螺钿攒盒,继续剥松籽。 可剥着剥着,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还剥什么剥,这是唐絮之最喜欢的小食,她看着隔应。 原来,不知不觉间,有些人早已背弃了誓言。 昂贵的攒盒砸在地上,应声碎裂。 闺阁外,宁伯益和妻子阮氏对视一眼,并肩走向木梯。 阮氏拢着裘袖,手握鎏金手炉,雍容贵气中透着一抹傲劲儿,“老爷有何打算?” 宁伯益背手迈下木梯,“国公府那边会给咱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至于阿瑶,还要拜托夫人多劝劝。” 阮氏冷哼一声:“老爷的意思是,还要委屈阿瑶下嫁唐家那庶子?” 听得妻子对唐絮之的蔑称,宁伯益捋捋胡子,“毕竟是为夫一手栽培的,也不能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青楼女就断了这层人脉。夫人要知道,咱们没有儿子,栽培女婿就是在栽培儿子。” 他有两个准女婿,一个贵为东宫太子,拿捏不得,另一个就是唐絮之,好拿捏一些。 旧事重提,还在这个节骨眼上,阮氏气结,越过他气冲冲地离开。 窗边,宁瑶推开菱格窗,瞥了一眼爹娘的身影,柳眉微蹙。 父亲还真是以大局为重。 其实,她的姻缘还好,未婚夫是自己选的,而孪生姐姐就不同了,生生让父亲绑定给了太子,可姐姐连太子的面都没有见过,两人甚至没有聘书做保,全是皇帝和父亲口头上的“交易”。 “叩叩叩。” 兰儿推门进来,手里捧着几件叠好的妆花缎夹棉袄裙,“小姐,这是镇国公夫人差人送来的,说是给小姐御寒的棉衣。” 妆花缎极其名贵,很多是皇家的赐品,街面上很难买到。 缎面触手丝滑,剪裁精良,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宁瑶只摸了一下,收回手,冷淡道:“放柜子里吧。” 兰儿不敢多劝,将衣裙放进黄花梨木隔屉中,“镇国公夫人还说,叫小姐莫要置气,她会处理好那个妓子的。” 宁瑶听了心烦,摆摆手让兰儿退下,一个人坐在妆台前对镜拆下鬟上珠花。 小小的石榴串曜石珠花,比起她妆奁里的任何一样首饰都微不足道,可偏偏是唐絮之送给她的第一份伴手礼,已经戴了整整七年。 宁瑶摩挲了一会儿,敛起委屈,走到那扇黄花梨木隔屉前,将珠花放了进去。 这里面都是镇国公府送来的东西,她一样也没用过,或许可以一并退还了。 2、第 2 章 翌日,雪照琉璃瓦,藤径爬雕梁,偌大的尚书府,十步一景致。 宁瑶穿着一件逶地裙装,去往花园的阁楼,倚在栏前眺望门庑方向。 没一会儿,一抹身影如飞燕般出现在视野里。 来者是镇国公府的嫡出三小姐唐咚宝,唐絮之同父异母的妹妹。 垂柳暗花隔扇外,唐咚宝扯了扯裙摆,规规矩矩地叩门:“我进来了!” 宁瑶没有理睬,倚在栏边,眼看着唐咚宝探进一个头。 十六岁的小娇娘梳着垂挂髻,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露出腮边的小梨涡,“阿瑶......” 还未讲完,小娇娘靠在隔扇上扁了扁嘴。 这是等着宁瑶去哄呢。 宁瑶叹口气,拍拍身侧,“怎么还见外了?” 得了鼓励,唐咚宝跑过去,二话没说,紧紧抱住宁瑶,“我早说过了,唐絮之不是个坦荡的人,既然他有错在先,咱们退婚便是。” 两人是手帕之交,从垂髫玩到及笄。 不比镇国公府的其他人,唐咚宝视宁瑶为姐妹,若是因为一个庶哥就失去宁瑶,唐咚宝会跟唐絮之拼命的。 闺友的怀抱带着冬日的清冽,惹得宁瑶一哆嗦,“好了,我不会迁怒你的,别表忠心了。” 唐咚宝抱着宁瑶蹭蹭脸,“你有何打算?” 不会就这么算了吧,那她第一个不同意。 看着眼前单手叉腰的闺友,宁瑶欣慰地撇撇嘴,转身看向满园的紫叶小檗,眼里没什么情绪。 唐咚宝知道宁瑶还在纠结,毕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唐絮之还救过宁瑶的命,想要快刀斩乱麻,也是需要深思熟虑的。 “阿瑶,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恰有一缕晨晖映帘,跳跃在宁瑶卷翘的睫毛上,她微微眯眸,有些慵懒,“说吧。” 潜意识里,觉得这事儿与唐絮之有关。 唐咚宝单手扶栏,冷着脸道:“我大哥跟楚缃馆的老鸨打听到了伶娘的下落。” 宁瑶心一揪,随即笑道:“我要去清理门户吗?” 以正室之名,去立威吗? 唐咚宝捧起她的脸,用两根手指掐住她的桃腮,“算我好奇行吗?咱们趁着我娘杀过去前,先看看那狐狸精长什么模样。” 唐咚宝才不信,会有人比宁瑶漂亮。在她看来,宁瑶从小美到大,是很多才子诗词的灵感所在,怎会输给区区一个青楼女。 宁瑶被晃的头晕,架不住唐咚宝的磨人,松口道:“好了好了,去就去,我先去给母亲请安。” 尚书府的正房内,宝相花纹的瓷器琳琅满目,衬托着黑松色的装潢。 宁瑶进来时,阮氏正捧着曜变盏,与长女宁乐絮叨着唐絮之的不是。一见小女儿,立马掩口不提:“阿瑶来了。” 宁瑶福福身子,一边走向母亲,一边看向窝在梳背椅上的孪生姐姐。 近些日子,姐姐看起来有些憔悴呢。 被阮氏握着手,宁瑶坐在罗汉床上,叙起家常,全程不提唐絮之一个字。 宁乐抱着橘猫,打个哈欠,上翘拉长的眼尾带着几分妩媚。 与宁瑶的幽兰气质不同,宁乐如同刺玫,容貌和气场极具攻击性,喜欢上浓妆。 等阮氏出去的工夫,宁乐往妹妹嘴里塞了一颗饴糖,“甜甜心窝。” 随后将橘猫往妹妹怀里一塞,“往后我养不了这玩意了,你替我照顾吧。” 自小,宁乐就是甩手掌柜,活的恣意无拘,全靠宁瑶收拾烂摊。 看着怀里喵喵叫的橘猫,宁瑶捏下颞颥,睨她一眼,“这猫不是姐姐的宝贝么,怎么舍得送我?” 宁乐咬了一口乌梅,觉得不够味儿,又喝了一口酸梅汤,轻描淡写道:“不想养了。” 宁瑶点点头,“我今儿要去一趟城外,夜里再来取猫吧。” “有事?”宁乐被酸的眯起眼睛,等听完宁瑶的解释,咳了咳道,“让清越跟着你们去吧,以免捅出篓子。” 清越是宁乐的贴身护卫,自幼跟在宁乐身边。 话刚落,一袭玄色劲装的冷面男子走了进来,稍稍躬身,“两位小姐。” 宁乐目光黏在清越脸上,笑着交代完事情,叮嘱道:“见机行事,若那妓子嘴贱,直接割了舌头。” 身后伺候的婢女们面面相觑,比起和颜悦色的二小姐,大小姐的性子可谓火爆辛辣。 清越点点头,冷寂的长眸却是一闪。 像是有所感应,宁乐抿口奶露,暗叹一声。 —— 不多时,一辆马车狂奔在枯草丛生的郊野上,留下两排马蹄铁的烙印,很快又被车辙压过。 稍许,清越拉紧缰绳,迫使马匹停了下来。 比对舆图后,清越扭头对着帘子道:“二小姐,到了。” 宁瑶掀开帘子,瞥了一眼错落的台榭,拢起秀眉。 这哪里是唐絮之口中的几间屋舍可遮风避雨,这分明是一座碧瓦朱甍的庄园。 这庄园应该不是唐絮之名下的。 庄园没有守卫,三人进入后,很快寻到了伶娘所在的院落。 不远处,宁瑶听见有女子在吟唱,伴着琵琶、古筝的合鸣。 爬满蔓藤的篱笆墙内,一抹窈窕浮凸的身影扭着腰肢、踩着鼓点,正在与乐师、婢女们朗笑纵欢。 女子穿着烟灰色素裙,赤足而舞,在萧瑟的冬日里自成一道风景。 宁瑶按住唐咚宝的肩头,静静看着那女子。 伶娘有双俏皮的吊梢眼,看起来单纯无邪,这便是她身上最吸引唐絮之的地方吧。 被门第嫡庶压抑久了,想要找一个发泄的宣口,这个宣口只有无拘无束的野莺能够给予吧。 宁瑶似乎明白了唐絮之为何会败在眼前女子的石榴裙下。 倏然,身后传来一声严厉的质问——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宁瑶闻声回头,瞧见气喘吁吁的唐絮之站在几丈之外。 蓦地,篱笆墙内的乐声消弭,伶娘等人也望了过来。 唐絮之盯着宁瑶,渐渐收紧衣袂下的拳头。他听闻嫡母和嫡兄打听到了伶娘的下落,于是匆匆赶来,想要将伶娘转移到别处,却不想遇见了更快一步的宁瑶。 不等宁瑶回答,伶娘踩着掺雪的枯叶跑向唐絮之,被唐絮之掩在身后。 如同猎豹在保护幼崽,男人眼中流露出宁瑶所陌生的戒备目光。 她成了觊觎幼崽的恶豺吗? 一抹自嘲绽在唇边,宁瑶掸掸肩头的雪,忍着鼻尖的酸涩,拉着唐咚宝往回走。 可唐咚宝咽不下这口气,挣开宁瑶的手,像只征伐的小母鸡,走到唐絮之面前:“我们动她了?你这副严厉嘴脸给谁看呢?” 往日就被嫡系压过一头,唐絮之也没好脸,压根不想搭理她。 唐咚宝嗤一声,“唐絮之,翅膀硬了是不是?可以脱离爹爹和宁尚书的庇护了?” 对于这个凶巴巴的妹妹,唐絮之没有半分耐心,却不想失了君子的气度,“这件事与你无关,让开。” 唐咚宝指向伶娘,“那与谁有关?与你身后的狐狸精吗?” 几乎是咬牙切齿,唐絮之冷声道:“住口。” 他不想耽搁时辰,若是让嫡母找来这里,指不定将伶娘发落到哪里去。 想到此,他顾不上眼前的三人,拉着伶娘大步离开,无意间,还撞了一下宁瑶的肩头。 宁瑶趔趄一下稳住身影,看向扭头皱眉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身侧响起清越拔刀的声音:“要扣下他们吗?” 指尖陷进掌心,宁瑶轻声道:“算了。” 都不重要了。 竹马已逝,悲伤与那人无关了。 她微微仰头看向枝桠交错的树冠,淡淡道:“这里风景不错,我想一个人走走。” 清越退开,用刀柄拦住跑过来的唐咚宝,“让二小姐自己冷静吧。” 很多时候,情绪的消解谁也靠不了,只能靠自己。 ——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在穿过一片古木葱茏的树林后,宁瑶发现一隅湖泊。冬至已过,可湖面只结了薄薄一层冰,用脚一碰就会碎。 不远处的湖畔,还飘浮着一只竹筏,中间有些渗水,想是搁置已久。 往湖面上眺望,烟煴雾气的远处有一座荒岛,上面苍松翠柏,有悖于衰颓的寒冬。 不知是好奇心作祟,还是追求刺激能麻痹心痛,鬼使神差的,宁瑶提裙踏上竹筏,抓起上面的木浆,小幅度拨弄起湖水。 陈旧的竹筏随波浮动,带着宁瑶飘向荒岛的方向…… 荒岛上生长着许多罕见的鹅耳枥,还有一簇簇紫藤萝。 还好是青天白日,不会渲染诡异的氛围,宁瑶壮着胆子往前走。 拨开参差的灌木丛,她发现一座木屋,院子里圈养着几只溜达鸡,还有一头拉磨的毛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什么人会住在这里?庄园的主人吗? 意识到自己冒失了,宁瑶扭头想要离开,却忽然听见“啊”的一声惨叫。 惨叫声持续不绝,像是受到了虐待。 宁瑶加快脚步,可为时已晚。木屋的门扇发出“咯吱”一声,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何人在此?” 醇朗的声音带着几分磁性,髣髴淬了低沉的弦音,似水如歌。 宁瑶舔下干涩的唇,没有回头,温声答道:“小女子误入此地,多有冒犯,还望阁下莫怪。” “误入?” 男子显然不信,但也没有计较,“劳烦过来帮个忙,人手不够。” “......” 等宁瑶转身时,男子已经走进门槛,只留下一抹修长的雪色背影。 木屋内四四方方,被一张垂帘隔成两间。 男子交代宁瑶道:“麻烦你把这些残衣烧掉。” 残破的圆领袍染了浓重血迹,很容易招来附近的野兽。 他似乎在为伤者处理伤口。 宁瑶了然,走进帘中,低头抱起衣裳,脚步生风地走到院中,左右寻摸一圈,找到一个火盆,动作麻利地焚烧起来。 待衣衫燃烬,宁瑶叩了叩门。 刚好这时,那伤者披着寝衣走出来,对垂帘内的男子道:“还是殿下手法好,若是换成庄老头子,非得疼死卑职。” 宁瑶犹记着他刚刚的惨叫,深知这是在溜须拍马。可他对白衣男子的称呼…… 被称为“殿下”者,唯有宫里那几位贵人。 皇帝有五子七女,除了太子赵修槿,宁瑶对其余几人并不陌生。眼下,帘中的男子并非那些人中的一员,那会是十五年未回京师的太子吗? 适才拾起衣裳时,并未偷瞧对方一眼,但即便是瞧了,也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毕竟她从未见过太子。 宁瑶不知该不该跪安,若是误会了,岂不闹了笑话。 纤长的眼睫微微抬起,她看向竹帘后正在擦拭指尖血迹的男子。 有垂帘遮挡,只能瞧见男子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冷白匀称,指甲饱满,如鬼斧神工的艺术品。 看得出,他是个骨相出众的人。 那伤者注意到宁瑶,调笑一声:“刚多谢了。不过,你是何人啊,怎会来到这里?” 宁瑶一愣,老实回答了他的问题。 听完她的说辞,伤者更为好笑,“来这里散心,也不怕被熊瞎子叼走?瞧我这伤没,就是被熊瞎子抓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他附身扯开衣襟,指着渗血的伤口:“瞧见没,都伤到骨头了。” 这个人高马大的伤者属实不懂男女之别,惹得宁瑶别过头,羞红了脸。 “宋宇。” 垂帘后的男子忽然开口,声如潺泉,悦耳动听,“回去吧。” 名叫宋宇的男子勾了勾唇,整理好衣襟,隔着帘子躬身作揖,随后越过宁瑶,大喇喇走向灌木丛,看样子他并不住在这里。 宁瑶转回眸子,盯着垂帘,刚想告辞,就听男子道:“你也回去吧。记住,莫要跟人提起今日之事。” 宁瑶从未听过这样一种声音,明明很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感,叫人不敢忤逆。 3、第 3 章 回城的路上,雪穿白杨作飞花,窸窸窣窣地落在马车上。 马匹甩甩鬃毛,发出“噗”的一声,继续行驶在官道上。 宁瑶靠在唐咚宝的肩头,凝睇帘缝外的白茫雪景,清透的眸子映入雪花的形状。 入城门时,她们听到两则消息: 太子不日回京。 怀贤公主离“宫”出走。 宁瑶和唐咚宝对视一眼,都有些淡淡的无奈——怀贤又双叒叕出走了。 怀贤公主和太子同是皇后所生,然而皇后早逝,太子又被滞留辽东镇十五年,只留下怀贤公主在宫中飘零。 多年无人撑腰,导致小公主浑身是刺,动不动就裹着包袱走人,可纵使这样,也得不到嘉和帝的半点关心。 这一切,都要归咎于嘉和帝与太子的心结。 想起灌木深处的那座木屋,宁瑶笃定,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就是太子赵修槿。 马车停在尚书府的后巷,宁瑶让清越将唐咚宝送回国公府,自己刚迈开莲步,就瞧见西府海棠后面躲着一个娇小身影。 宁瑶冲那边轻唤:“公主出来吧。” 怀贤公主探出头,委屈巴巴地跺了跺脚,“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时辰,快冻成冰雕了!” 她噘起嘴,一副等着宁瑶来哄的架势。 小公主的刁蛮名副其实。 宁瑶提步走过去,扣住怀贤公主的双臂,“来了怎么不进府?甘愿在这里挨冻?” 女子声音太过轻柔,安抚了小公主的情绪,她吸吸鼻子,冷哼道:“你们府中又没有能同我聊得来的人。” 被皇帝晾着不管,腰杆还这么挺直的人,怕是只有眼前这位公主了。宁瑶失笑,握住她发僵的手,“走吧,进屋烤会儿炭火。” 怀贤公主拎着包袱,瓮声瓮气道:“我今晚要住这。” “好。” 宁瑶叩动门环,没一会儿,府中的老妈妈拉开门扇,迎着她们进了屋。 闺阁内,宁瑶脱去绣帔,轻描淡写地同怀贤公主聊着婚事。 唐絮之私养外室的丑闻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怀贤公主抿口桂香椰汁露,拍桌子道:“你对他们太客气了,若是换作我,非剥了他们一层皮不可!那你打算怎么做?” 宁瑶没回答,从镶螺钿的珍宝柜里拿出聘书和礼书,用指尖细细描摹上面的名字。 珍藏这么久,该退回了。 唐絮之,我不欠你的了。 宁瑶闭闭眼,将心殇埋在心底。 戌时二刻,膳堂内发生争执。 宁伯益在食桌前走来走去,反复品味宁瑶的话,面庞有些阴郁。 宁瑶执着公筷为众人夹菜,没有理会父亲的怒火,好似退婚一事,已板上钉钉。 阮氏和宁乐都噤了声,不敢在这个时候给宁伯益添堵。 宁伯益深吸口气,看向宁瑶:“你可知道,为父花了十年栽培一个庶子,将他从翰林院编纂提拔到了刑部员外郎的位置,前途无量,你说退婚就退婚?” 宁瑶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看似温柔,却极为坚定,“女儿考虑好了。” 嫁给一个变了心的人,除了能得到丈夫的尊重,再无其他,这样萧索的后院生活,是她不能接受的。她想要的是夫妻举案齐眉,不是相敬如宾。 而唐絮之连对她最起码的尊重都无。缚有婚约的男子在婚前养了外室,等同于单方面撕毁婚书。 郎既无情,她何必有义。 宁瑶性子虽柔,可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作为父亲,宁伯益何尝不知女儿的委屈,只是十年的精力打了水漂儿,多少有些不甘心。再者,适逢内阁首辅致辞,若是得到镇国公的全力支持,他或许还有当选首辅的胜算,可眼下...... 宁伯益犯了烟瘾,甩袖回到屋里,叫婢女端上烟杆,倚在罗汉床上吞云吐雾。 烟雾缭绕中,他瞧见一只橘黄色的胖猫正蹲在地上舔爪子,登时来了火气:“宁乐,把你的猫抱走!” 宁乐小跑进来,弯腰抱起橘猫,没好气道:“爹爹怎么一惊一乍的?” 宁伯益哼道:“太子即将回京,礼部必然为会太子举办接风宴,到时候,为父能指望你一展才华,在众贵女中脱颖而出吗?” 长女虽与太子有口头婚约,可并未录入宗人府的卷宗,严格来说,婚约是不成立的,再者,两人从未见过面,半点情分都无,等到接风宴,若是连才艺都拿不出来,用什么吸引太子的注意?若是太子不同意,该如何是好? 宁伯益怒从中来,狠狠抽了几口,“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莫名吃了老爹的怒火,宁乐气哼哼地回了膳堂,将橘猫往宁瑶怀里一塞,“都怨你,害我被爹爹训斥。” 宁瑶放下筷箸,笑道:“姐姐在乎吗?” 宁乐眼稍一挑,确实也不那么在乎。从小到大,除了婚事,她没有一点能让父亲看得上眼的。 “诶,阿瑶。”宁乐凑过去,小声商量道,“我最近身子不适,不宜出席宴会。过几日的太子接风宴,你顶替我去可好?” 反正她们容貌相近,只要不多言语,不熟稔的人是不会察觉出端倪的。 宁瑶白她一眼,“那可是欺君之罪,再说,姐姐不想在太子面前露脸吗?” 怎么说也是日后要厮守的人,不该借此机会见上一面,也好心里有个底儿么。 见过太子的人,都道太子姱容修态、洁身自好,姐姐为何总是躲躲闪闪的? 宁瑶心里起疑,再看宁乐时,眼中多了审视。 被盯得不自在,宁乐掐了一下妹妹的脸蛋,“听闻太子医术精湛,比军医还了得。” 想起那男子为伤者处理伤口的情景,雪白锦衣不染半点血污,宁瑶默了默,“好像是吧。” 宁乐下意识捂住腹部,有点心虚。 —— 等唐絮之接到宁家退回的婚书时,正是太子回京的前一晚。 这晚大雪纷飞,飞檐上悬挂的红灯笼随风摇曳,在雪地上投下一道道横斜疏影。 被嫡母喊回去时,唐絮之的脑子晕乎乎的。 宁瑶退婚了……因为他养了一个外室...... 唐絮之跪在中堂内,被镇国公夫妇来回训斥,可腰杆依然笔直。 就因宁瑶曾说过,愿他是暮景残光中的嵯峨,矗立在山涧,不为衰景折腰。 可承诺要陪他一生一世的小青梅,选择了退婚,任他迷失在风雪中。 长辈的严词还在耳畔,他忽然觉得腻歪,兀自直起膝盖,转身往外走。 镇国公大怒:“你要去哪里?” 唐絮之略一侧眸:“去找宁瑶。” 有些事,总要当面说清。 在呼啸的北风中等了将近两个时辰,身体快要僵硬时,宁府的后门才缓缓被人拉开。 一身茜草色长裙的宁瑶出现在视野中,手里挑着一盏羊角灯,披着一件滚边毛领斗篷,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 不同于往日,这姑娘没有立马走过来,而是踟躇了会儿,才慢慢上前,朝他伸出手来。 唐絮之下意识去握,却被避开。 纤细的指尖挂着一个袖炉,宁瑶语气平常:“捂会儿手吧,这双手还要握笔,别冻坏了。” 她总是温温柔柔,维持着彼此的体面。 唐絮之握着袖炉垂下手臂,卷了卷发疼的手指,喑哑开口:“考虑好了?” 消息一旦放出,他们再无回头的可能。 宁瑶将双手拢进衣袂,迎着皎洁的月光和朦胧灯晕,点了点头。 唐絮之微退些步子,抹了把脸,形容不出心里的落差。想是那会儿戗了风,喉咙发干,整个人在烦乱中转蓬,视线也连带着被风沙笼罩,惺忪昏花。 这是一场由她喊了开始,又由她喊停的姻缘,如今变成了孽缘。 收伶娘做外室,使心底生出一朵妖冶尤花,却又因为这朵尤花,将原本生长在那儿的青梅挤走了。 濩落尘世,他弄丢了自己的小青梅。 罢了,左右不过对她怀揣着感激,谈不上爱,那便放手吧。 “阿瑶。” “嗯。” 他酸了眼眶,指了指被灯火映亮的雪巷,“我再背你一次吧。” 从总角到弱冠,这条青石路,他不知背着她走过多少次。这里残留了女子海榴般的吟笑,犹在耳畔。 宁瑶也望着这条再熟悉不过的小路,轻轻摇头,“不了,我们到此为止。” 就让这场大雪,掩埋掉过往的恩情雨露,她及时止损,不再坠落。 唐絮之感到一阵空落,却也只是笑笑,耷着眼皮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去衙门了。” “好。” 目送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雾霭朦晨中,宁瑶转身回了后院,却发现身穿官袍的父亲站在石阶上。 “爹爹。”宁瑶走过去,不等已生华发的中年男子开口,闷头窝进他怀里。 宁伯益仰头望着簌簌而下的白雪,单手搂着女儿单薄的肩,喟叹一声。 精心筑起的楼台坍了,可又有什么法子……只求为太子和宁乐筑的那座楼台不倒。 —— 破晓时分,护城河外,一波人马高燃着火把缓缓靠近。 守城的将领大声质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黑压压的人马中,一人跨坐黄骠马,白衣翩然,淡定自若,宛如黑曜石中的一颗洁白东珠。 夜色黑沉,男子张弓搭箭,射出系着玉牒的白羽箭。箭支破空而上,呈弧线斜插在城门前的土地上。 将领扶着头盔跑下城楼,拔出箭支,仔细打量起玉牒,遽地瞪大眼睛。 太……太子赵修槿。 4、第 4 章 清早,宁瑶站在炉钧釉七孔花插前,修剪着花枝,全然不见前几日的消沉。 怀贤公主顶着乱蓬蓬的乌发走出来,坏心思想要吓一下她,偷摸凑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腰。 宁瑶手指一颤,埋怨地睨了身后一眼,“剪断了。” 可怀贤公主的注意力不在花枝上,而是在她两手所掐的那截细腰上。 这也太细太软了吧。 “啧,”怀贤公主丈量一下自己的,摸摸鼻子,“唐絮之真没眼光,日后必然后悔。”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如鸿毛拂过心口,只停留了短暂一晌。 宁瑶转身,温笑道:“姐姐送了我一只橘猫,公主要抱着玩吗?” 怀贤公主眼底晶亮,拉着宁瑶往外走,“我最喜欢猫了,可郑全贵那个老家伙对猫毛过敏,不让在后宫养猫。” 宫妃皇嗣们得有多憋屈,才会被内廷太监管制? 饶是不问朝政,宁瑶也知那个手握两厂一司的掌印太监在内廷是如何呼风唤雨的。 连四妃都要给足他脸面,何况是皇嗣。 两人拾级而上,敲响了宁乐的门扉。 不知屋里的人在捯饬什么,迟迟不开门。两人没披斗篷,冻得直哆嗦。 “咯吱。” 好一会儿后,宁乐双手抚门,露出一张陀红艳丽的脸,没好气道:“两位姑奶奶,才几时啊?” 怀贤公主扯了扯宁瑶的袖子,“你姐好凶。” 宁瑶发觉,宁乐嗜睡严重,每日不睡到巳时就会使性子,“辰时二刻,该给母亲请安了。” 宁乐打个哈欠,转身往里走,“先进来吧。” 稍间和未间拉着纱帘,甫一进去,像是走进了妖精洞。 稍间的亮格柜上,一直肥硕的橘猫正眯眼趴在那儿,宁瑶踩着方凳将它抱下来,冲未间的宁乐道:“我把猫带走了。” 紧闭的隔扇内,传来宁乐的回音:“它叫雏菊儿。” “......” 抱着软趴趴的雏菊儿,宁瑶跟怀贤公主并肩走到门口,却撞上匆匆跑来的兰儿。 兰儿欠欠身子,“二小姐,大小姐起身了吗?” 宁瑶点点头,嘴角带笑,“怎么火急火燎的?” 兰儿一脸严肃,“能不急么,老爷让宫里人来送口信,说是太子回京了!夫人让大小姐赶紧上妆,随时准备进宫。” 宁瑶一怔,眼前浮现那日初遇的情景。 可不等宁瑶做出反应,怀贤公主惊呼一声,攥紧宁瑶的小臂,按捺不住激动,大声道:“阿瑶,皇兄回来了!” 虽与皇兄从未谋面,但她每隔百日就会收到皇兄托人带回的亲笔信和伴手礼。 信函笔酣墨饱,字迹力透纸背,每每读之,都会给她无尚的力量,让她在深阙中有了支柱。就连她的公主封号,也是皇兄用战功换来的。 当年那件惹怒圣上的事,很多人都说皇兄是出于私心,可她不那么认为。 在她的意识里,皇兄是一位轩然霞举的君子,绝不会做那么不堪的事。 “阿瑶,陪我去见皇兄。” —— 宁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前,宁瑶扶着怀贤公主和宁乐步下车廊,“我在宫外等着。” 不同于宁乐半个皇族的身份,宁瑶没资格随意进宫。 一身繁缛盛装的宁乐将宁瑶拉到一旁:“我有点犯呕,待会儿非得呕吐,这要是吐在保和殿,可是要杀头的。” 宁瑶不解,好端端的怎会犯呕? “姐姐莫不是又要打退堂鼓?” 明眼人都瞧得出,宁乐根本不想嫁进皇家。她这个做妹妹的,不是不心疼姐姐,可与皇家的亲事,哪里是她们可以拒绝的。 即便姐姐和太子还未签订婚书,且婚约还未生效,可已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宗人府只等太子回京,将这事儿提上日程,也好选定大婚的吉日。 “姐......” 没等宁瑶再劝,宁乐忽然撑在车辕上,躬身干呕起来。 不仅如此,双眼都冒出了眼泪花,看样子不是装的。 宁瑶上前搀扶,只见宁乐仰着红白交织的脸,眼含泪意道:“好阿瑶,你替我去吧,太子是不会发现端倪的。” 这样子属实难以面见贵人,怀贤公主又需要人陪着增添气势......宁瑶被架在煨炉上进退不得。 “就这一次。” “一次!” 得了准话,宁乐拉着宁瑶重回马车,交换了衣裳头面,还从随车的钿盒里拿出胭脂水粉,给妹妹上了一个秾丽的妆。 怀着忐忑的心,宁瑶看向一旁的怀贤公主,抚了一下脸颊,“像吗?” 眼前的女子比之宁乐,眼尾上挑的弧线更为平滑,看起来温柔许多,眸光更是柔情似水,叫人无端生出保护欲。 “还行吧。” 怀贤公主急着见皇兄,拉着宁瑶跳下马车,匆匆跑进宫。 —— 怀贤虽有封号,却无封地和府宅,人虽刁蛮,但无权无势,时常被后宫的女官和太监轻视。 今儿不同,听闻公主回宫,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郑全贵,特意让自己的干儿子郑阙陪同候在御花园外。 郑阙任职尚膳正,官职不高,油水却多,再加上掌印太监这座靠山,为人很是轻狂,十八岁的年纪,没了子孙根,还收了三房对食。 怀贤公主最看不上狐假虎威的郑阙,很多次与他发生冲突却占不到便宜,还多次被他气哭。今儿算是风水轮流转,小公主高昂着头颅,时不时发出“哼”的气音。 看着总在斜楞人的小公主,宁瑶捏捏她的手,摇了摇头。 君子不与小人论长短,没必要自己找气受。 郑阙笑着躬身:“屋外寒冷,有小人在这儿给公主看着,公主和宁大姑娘还是进去取暖吧。” 怀贤公主又哼一声,挣开宁瑶的手,凶道:“趋炎附势的狗东西,滚一边儿去。” 此时,太子正随嘉和帝在御花园的钦安殿内上香,很快就会召见眼前的两名女子,郑阙哪会这个节骨眼上找不痛快。 “公主说的是,奴才这就退避。” 嘴上占了上风,怀贤公主窃喜,原来,背后有人撑腰是这种感觉。 没一会儿,御花园内传出臣子们的朗笑,想是众人随圣驾移步到了御景亭。 高耸在假山石上的御景亭,是为重阳节时,帝王登高望远所用。 有宫侍前来引路,宁瑶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葱茏的甬道上。 宁瑶抬眸时,一眼瞧见了走在最前排的高挑男子。 男子身穿绣四团四爪金龙的蟒袍,浅月色腰封上悬着缂丝金纹香囊,香囊旁垂着一块羊脂白玉。 男子皮相倾冠,骨相更绝,皮肤细腻如玉,当得起一句转世潘安。 他周身散发着隐隐清冷,如遗世独立的雪狮,偏又生了一双含情目,为他添了人情味儿。 宁瑶可以确定,眼前的太子爷就是那日所遇的医者。 正当她陷入回忆时,楼台上的男子忽然瞥眸过来,与她视线相交,却只是不经意的一眼,很快看向别处。 宁瑶心口一跳,不知是紧张还是心虚。 一旁的怀贤公主攥紧小拳头,踮着脚上眺,想要让皇兄主动认出自己。 尚且稚嫩的小脸写满期待,眼底晶晶亮,又很快黯淡。 皇兄正在与大臣们谈笑风生,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或许还会觉得,她是个微不足道的宫女。 “阿瑶,你说待会儿见了面,皇兄会不会与我不亲?” 宁瑶也不确定,小公主年芳十四,可太子已有十五年未归,一直生活在辽东大营中。为将者,铁血悍勇,一颗丹心扑在社稷上,或许会忽略亲情。 须臾,嘉和帝有事离开,留下一众臣子围绕在赵修槿身边。 站在人群中的宁伯益逮到机会,笑着劝退同僚,与赵修槿小声道:“殿下可记得小女宁乐?” 靠栏前,赵修槿捻起汉白玉石桌上的杏色落叶,淡淡道:“宁尚书每年都要给孤寄来令嫒的画像,从稚童到娇女,孤不记得都难。” 他声如林籁泉韵,带着调侃,令宁伯益老脸一红。 这不是为了铸就一段金玉良缘么。他是做梦都想着太子早点回京,也好和宁乐订下正式婚约,以免夜长梦多。幸好,太子没有排斥皇上的安排。 “小女正在园中等候,不知殿下有无闲暇,唤她前来谒见?” 赵修槿捻着落叶的细茎,如笋的指尖泛着玉白色,“站在怀贤身边的娘子,就是令嫒吧。” 原来殿下瞧见了。宁伯益笑笑,捋胡子称是。 侍卫通传后,宁瑶走在怀贤公主的身后,低眉顺目,不声不响,可双耳耳尖红的发烫。 宁伯益察觉出猫腻,转头睇了一眼,差点背过气儿去,咬牙切齿道:“胡闹。” 宁瑶低头,没有解释。 挑廊上,怀贤公主抖着手,看着站起身的太子,激动的语无伦次:“皇殿...兄...” 没理睬身侧憋笑的臣子,赵修槿温眸看着这个素未谋面却血浓于水的妹妹,伸出手:“过来,让为兄瞧瞧。” 怀贤公主瘪瘪嘴,近乡情怯了。 赵修槿失笑,绕过面前的石桌,在众目睽睽下走到小公主面前,看着剪了公主切的小丫头,眼里漾开和煦暖意,“诺悠都这么大了。” 怀贤是公主的封号,诺悠才是她的名字。 赵诺悠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不止的兄长,鼻尖一酸,低头时却是一笑。 皇兄真温柔啊。 赵修槿抬手,轻轻抚了抚她厚厚的刘海,温声道:“很抱歉,没能陪在你身边。” 赵诺悠心里暖融融的,扬起小脸认真问道:“皇兄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那场轰动鄞朝和鞑靼的辽东阳安大战,死伤无数。从前线传来的战报里,她得知,皇兄是从尸海中走出来的,当时浑身是血,伤势严重。战后,又因两位挚友战死在眼前,七日滴水未进。 可此刻的他,周身的气息如熏风融化冰河,叫人看不出半点阴鸷云翳。 赵修槿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转眸看向躲在宁伯益身后的女子,挑了挑眉。 宁伯益赶忙将宁瑶拽至身前,赔笑道:“这是小女宁乐。” 宁瑶垂着眸,裣衽一礼,软糯开口:“臣女宁乐见过太子殿下。” 棠红石榴裙将女子的肤色衬得亮白,如一株不争园色的蕙兰,在古木竞秀的御花园中,散发独有的浓酽香气,沁人心脾。 赵修槿愣了一下,收回视线,并未过多去打量一个姑娘家。 5、第 5 章 送宁瑶出宫的路上,宁伯益吹胡子瞪眼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气来。 宁瑶解释道:“姐姐犯呕,怕影响仪态,给太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说完,吐了吐舌头,罕见的露出一丝憨态,上前挽住父亲的手臂,温言细语哄了好半天。 宁伯益又哼哼两声,才算彻底消了怒意。其实他也不是责怪宁瑶假扮宁乐,只是急于促成太子和宁乐的婚事,以防被庄老头子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可知辽东总兵庄辛?” 宁瑶点点头,“听闻庄总兵的两位公子战死在辽东阳安大战中。” 宁伯益叹口气,“他二人为掩护太子撤离,被战火炸成了碎尸。庄辛一夜白头,如今膝下只剩一个女儿,年芳十七,待嫁闺中。” 说到这儿,宁瑶算是明白了父亲的顾虑,太子一日不签聘书,太子妃之位都会悬而未决。 宁瑶沉默着走向宫门,视线中忽然出现一抹峻拔身影。 青色官袍的唐絮之迎面走来,在见到宁家父女的一刻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宁乐”身上,微微蹙起眉头。 宁伯益瞪圆双眼,面露不善。 唐絮之侧身避让,眸光暗了几度,却也没打算与父女二人寒暄。 等二人走远,他提步去往太子所在的御景亭。 宁伯益扭头瞧了一眼,重重哂道:“太子重视科举,尤为看重历届的三甲,想必唐絮之会利用这个机会,搭上太子这艘大船。” 宁瑶不想讨论关于唐絮之的任何事,索性没接话。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舒朗男声。 “宁尚书留步。” 来者是户部尚书池晚。 宁瑶不是第一次见到池晚。六岁时,她站在临街的饭庄前,目睹了打马而过的状元郎池晚。 如今三十而立的他,早已褪去青涩,成熟稳重中带着一丝吊儿郎当。 对于这个也会竞争内阁首辅的对手,宁伯益笑意深沉:“池尚书找老夫何事?” 池晚走上前,瞥了宁瑶一眼,笑着道:“皇上突发兴致,决定于今晚在保和殿为太子接风,宁尚书还是别送令嫒回府了。” 宁伯益不解,“接风宴为何要如此仓促?” 池晚眼梢一挑,不太正经的打趣道:“这可是皇上的决定,宁尚书有异议?” 吃了闷亏,宁伯益皮笑肉不笑,“哪敢啊,多谢贤弟提醒。” 池晚拱手,转身离开。 宁伯益磨磨牙,暗骂一句“小兔崽子”,转眸看向宁瑶:“那你就再充当一次宁乐吧。” “......” “今晚那些老贼们一定会带着女儿赴宴,你就端着仪态,争取震慑她们。” 宁瑶欲哭无泪,被风刮疼的脸蛋流露出淡淡的不耐烦。 —— 华灯初上,丹楹刻桷的大殿中推杯换盏。 由郑阙主持着,侍女们鱼贯而入,将盛有肴馔的骨瓷玉盘稳稳放在每张紫檀食几上。 宁瑶坐在父亲身边,静静欣赏着轻歌曼舞。 对面的几名贵女,时不时地瞄向上首的太子爷,面露羞赧。 都说太子生了一副好皮囊,惊为天人,传闻果然不假。 宁瑶心里明镜,再有一会儿,大臣们就会力荐自家女儿登台献艺,以博太子青睐。 宁瑶漫不经心地抿着奶露,忽然感受到斜对面的后排投来一道目光。她没有抬眸,更没有露怯,似乎并不在意那人是谁。 唐絮之收回视线,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清冽辛辣刺激着舌尖,勉强能够集中意识。 在座都是三品及以上的老臣,唯有他们几个靠科举出身的年轻官员收到了邀请,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现今内阁缺人,嘉和帝想要从六部中选人填补,一时间激起朝野千层浪。 有同僚冲唐絮之举杯,他顶着一张自认虚伪的脸回敬。 这时,户部尚书池晚携户部左右侍郎向太子敬酒。 众人皆知,池晚与太子交往甚密,早已得到了太子的信赖。 宁伯益磨磨牙,有样学样,拉起宁瑶向太子敬酒,含笑晏晏地说了几句吉祥话,临了,还不忘冲池晚挤挤眉毛。 池晚道:“适才别府的千金已登台献艺,本官觉着,不该落下宁大姑娘才是。是吧,宁尚书?” 他声音不小,吸引了嘉和帝的注意。 年过四旬的天子呵笑两声,看向被气的面如猪肝的宁伯益,“爱卿怎么总是捂着自家闺女,不让她一展风采呢?” 宁伯益一边斜楞池晚,一边恭敬禀道:“这不是千金们珠玉在前,老臣家的闺女拿不出手么。” 众人发笑,纷纷调侃起来。 宁伯益斜睨低头不语的宁瑶,“阿乐啊,那就应了池尚书的推举,为皇上和太子,以及诸位大人献舞一支吧。” 宁瑶攥紧层叠裙裾,压根不想出这个风头,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殿心,欠身道:“臣女献丑了。” 嘉和帝笑着看向太子,这女子是他亲自挑选的准儿媳,太子不想娶也得娶。 角落里,宁瑶与乐师交流后,回到殿心,摆好舞姿。 当《凌波曲》奏起,宁瑶扭动腰肢,迈出了轻盈的舞步。 论舞技,在众多贵女面前,确是班门弄斧,好在她身姿曼妙,体态婀娜,举手投足散发着纯欲的魅惑。 一直漫不经心的赵修槿也看了过来,修长的手指衔着酒盏,于灯影交缠中,凝睇翩然起舞的人儿。 随着琴音止休,宁瑶环臂收势。 周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宁瑶微微喘息,退回父亲身边。 宁伯益为她倒了一杯清茶,不咸不淡道:“回去加强一下舞蹈功底。” 显然,对女儿的舞技并不满意。 宁瑶没忍住,翘起嘴角:“那也是姐姐要勤加练习。” 宁伯益瞪她一眼,转身与邻座的老首辅攀谈起来。 殿内有地龙炙烤,宁瑶出了一层香汗,脸蛋烧的很,想要出去透透气儿,刚好有宫侍上前耳语,说怀贤公主在御花园等她。 宁瑶如释重负,跟着宫侍离开。 可没等她走出去多远,一直候在殿中的郑阙跟身边的小太监耳语了几句。 小太监点点头,躬身离开。 御花园的浮碧亭前,宁瑶被赵诺悠拉着手走向亭旁的池塘,“你快看,那里面有六条花纹皮光鲤,是去年皇兄托人送给我的。” 宁瑶提起桃花宫灯照看,“怎么不养在寝宫?” “这儿多自由啊。”赵诺悠凝着薄冰下的鱼群,努力分辨着自己的鱼,“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找把锤子凿冰。” 说着,小公主风风火火地跑进浮碧亭,留下宁瑶一人。 园外全是侍卫,宁瑶没有多心,静静观赏着池中游鱼,并未注意到斜后方一点点逼近的人影。 等她察觉到异常,后背突然被一道大力推动,身体失了平衡,整个人倒向池中。 薄冰碎裂,水花四溅。 那抹黑影匆匆跑开,大嚷道:“有人落水了!” 听声音,是个太监。 侍卫从四面八方涌来,惊得宁瑶缩回冰水里不敢露头。这时候被人捞上岸,无疑是清白尽毁。 池水冰寒彻骨,宁瑶牙齿打颤,强迫自己憋气沉入池底。 赵诺悠听见动静,匆忙跑出来,一见眼前情形,吓得花容失色,旋即反应过来,气呼呼挤进人墙。 身在宫中,怎会不懂这些害人的把戏。“宁乐”身为准太子妃,不知冲撞了多少人的利益。 “退下!” 随着小公主一声怒喝,侍卫们不敢多瞧,四散开来。 赵诺悠冲池中唤道:“阿瑶,阿瑶!” 池面泛起水泡,宁瑶破水而出,浑身湿透,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赵诺悠脱下自己的裘衣,裹住瑟瑟发抖的宁瑶,叫宫女打掩护,搂着宁瑶走进浮碧亭。 浮碧亭各面环闭,与楼宇无异。赵诺悠扶着宁瑶坐在官帽椅上,命宫女去取衣裳和碳火,“快一点儿,若是被人问起,知道该怎么答吗?” 宫女点点头。 宁瑶冻得唇色发白,视线模糊,湿濡的长发贴在面颊,极为狼狈。 赵诺欢为她脱去外衫和长裙,又用裘衣罩住她。 好在裘衣宽大,能严严实实罩住那浮凸有致的娇躯。 “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封住那些侍卫的嘴。” 宁瑶顾不上这些,只觉身子异常难受,哆嗦不止,却不知怎地,竟由内涌出一股燥热。大冷的天,肌肤为何越来越烫? 小公主没有发觉异常,吹灭了屋里的灯,气势汹汹地离开,留下一个信得过的宫女。 与此同时,御花园外,赵修槿独自挑灯走来。他没让宫侍跟着,想要一个人来这里醒会儿酒。 园内灯火璀璨,只有东北角的浮碧亭没有光亮。 他踱步过去,见门扉虚掩,不禁疑惑,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推了下。 房门发出“咯吱”一声,屋里静悄悄的,赵修槿抬起宫灯向里照去,深邃的眼眸并无波动。 遽地,一抹倩影踉踉跄跄地走来,险些跌倒。 赵修槿下意识扶住,触手的是毛绒绒的皮裘。 漆黑的视线中,似有月光照入,宁瑶伸手去够,指尖碰到同样毛绒绒的东西。 雏菊儿? 她垂目笑笑,伸手搂住带着体温的“绒球”,暴露在外的两截纤臂在飞檐宫灯下玉皙透白。 雏菊儿身上怎么带着清冽的木松气息? 她分不清现状,眼皮很重,想睡又浑身燥热。 “渴......” 那会儿守在身边的宫女去为她拿水,却迟迟没有回来,她口渴难耐,微张红唇,寻觅起冰封泉露。 赵修槿低头,想要拨开她圈在裘衣上的手,却触碰到两截光洁的小臂。 远山眉微拧,眼底浮现异样。 酒气蒸醺,叫他反应迟缓。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宁瑶好像不满“雏菊儿”的躲避,迈了一下,站在门槛上,搂住“雏菊儿”的脖子。 倏尔,唇瓣贴上一个滚动的东西,带着脉搏的跳动,温温热热。 她伸出舌尖舔了下,那东西滚动的更甚,还伴有吞咽声。 6、第 6 章 宁瑶嗦完那滚动温热的东西,身体更为难耐,眯着眼打量眼前的“雏菊儿”。 雏菊儿好像变换了模样,化身为一个男子。男子脖颈修长,喉结红红的,上面还有一层水泽。 “抱歉啊...我帮你擦擦...”宁瑶抬起手,手掌后翻,想用腕部给他擦拭,“你是谁呀?我还以为是我的猫。” 她又晕又醉,脸色酡红,一双美目带着浅浅柔亮,似迷失在风雪中的麋鹿,试图用示弱去交换猎人的善意。 雪肌配上粉靥清瞳,妩媚的恰到好处。 赵修槿看着站立不稳的小娇娘,清润的眉眼并未显露厌恶,“你糊涂了。” 他说的委婉,宁瑶听不太懂,歪着脑袋,拽住他的衣襟,迫使他附身靠近自己,也好瞧得清楚,“我好着呢。你是颜如玉吗?可颜如玉怎么是个男子?好俊呀!比唐絮之还俊,真不容易,让我好好瞧瞧。” 说着话,她双手捧起男人的脸,真就仔细瞧了起来。 赵修槿常年扎根军营,心无旁骛,此时着实被宁瑶的热情晃了下。若是不懂道行,还以为她是在自荐枕席。 敞开的裘衣下,是从未被开垦过的娇岭之地,引人遐想。赵修槿侧过脸,按住她两只小手,替她拢好裘衣,“唐絮之是你什么人?” 据他所知,唐絮之和宁家二姑娘订有婚约。 一听这个名字,宁瑶耷拉着眼皮向后仰倒,“他死了......” 她的竹马,死了。 不远处,赵诺悠愣在原地,阿瑶抱着皇兄在干嘛? 小公主羞得捂住双眼,又忍不住想要偷窥。 这时,园外传来脚步声,赵诺悠回头,见是自己的宫女提着水壶走来,疑惑地问:“不是让你守着宁姑娘吗?” 宫女解释道:“姑娘说口渴,奴婢去寻热水了。” 赵诺悠睨她一眼,提裙跑进浮碧亭,看着被皇兄裹得严严实实的宁瑶,磕巴道:“皇兄,你怎么在这儿?阿乐落水了,可能磕了头…糊涂了,这才冒犯了皇兄!” 就一盏茶的功夫,阿瑶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看起来有些孟浪...... “她中药了。”像是看出妹妹的疑惑,赵修槿解释道,并扔给她一枚腰牌,“去园外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再有,去取一套干净的衣裳过来。” 果然有人暗箭伤人! 赵诺悠跺跺脚,复又冷静道:“我已吩咐宫人去取了,皇兄还是将人交给我吧。” 这人若是宁乐,她才懒得管,可这是宁瑶啊,绝不可以与皇兄有肌肤之亲。 然而,赵修槿并没有松手,“你要叫太医来吗?” 那会轰动整个后宫吧。 不妥不妥。 赵诺悠挠挠额角,感觉皇兄不会趁人之危,更不会做出有辱斯文的事,“那就...麻烦皇兄了。” 赵修槿没再耽搁,一手捏着宁瑶身上那件厚裘,一手桎梏着宁瑶,将人带进屋里,反脚踢上门。 屋内有供帝王、宫妃休息的吉祥云软背靠塌,赵修槿将宁瑶放在上面,脱去灰鼠色毛氅,盖在宁瑶腿上。 被燥热煎熬着,宁瑶跃跃欲起,可肩头被一道力量钳制,怎么也坐不起来。 不仅如此,她还感觉有人掀开了她的裾摆,握住了她的脚踝。 “唔......” 她哼唧一声,娇艳的脸蛋泛起粉云,不受控制地蜷缩起脚趾,像是绷着一根弦,想要在哪里蹭一蹭。 倏然,小腿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一根根细针戳中,疼得她倒吸几口凉气。 紧接着,头皮上也传来刺痛,身体随之出现异常反应,不停的抽搐,连带着牙齿打颤。 宁瑶难受的紧,仿若置身高空蓦然坠落,寻不到支点。 “没事的,忍过去就好了。” 耳边响起一道沉稳的声音,不疾不徐,慢慢湮灭了她的焦虑。 像是要抓住那份能带给她安心的救命稻草,她向上抬手,握住一方“温煦”...... 被人抓着手,赵修槿试着抽回,却被抓得更紧。 沉睡的女子发出一声呢喃,带着浓重的鼻音:“别走,颜如玉......” 月光浅浅盈盈的照射在飞檐上,赵修槿从浮碧亭出来,只着一件单薄的衮龙袍,腰封的香囊中装着随身携带的银针。 见太子走来,赵诺悠跑上前,“如何了?” 她紧盯着自己皇兄的脸,生怕他刚刚没忍住要了宁瑶。 “无碍了,叫宫人进去收拾一下。”赵修槿脚步稍停,又道,“等宁大姑娘醒了,不必跟她提起今晚的事。能办好吗?” 赵诺悠懵懂地点头,目送男人离开,才带着宫女走进浮碧亭。 杏黄色的靠塌上,宁瑶软趴趴的窝在那里,身上裹着两件厚裘,睡得正熟。 赵诺悠将太子腰牌递给两名宫女,让她们去太仆寺借一辆小轿,又让另一名宫女收拾好地上湿漉漉的衣裙、内饰。 另一头,酒过三巡,老臣们为了哄皇帝高兴,纷纷来到殿心,跳起了大鄞的特色舞蹈。 嘉和帝单手靠在龙椅上,笑着饮酒。 郑阙手持浮尘站在殿门口,眼看着太子殿下走进来,赶忙让人端来取暖的手炉,双手呈上。 赵修槿瞥了一眼,没有接,慢慢回到座位上。 郑阙直起腰,面容带笑,并没有因为太子的冷遇而颓丧。在他甘愿做下人的那一天起,郑全贵就告诫过他,奴才要有奴才的自觉,不能因为高位者的不待见,就流露出攻击的一面。 半晌,一名太监走到他跟前,小声道:“阙公,办砸了,被太子和怀贤公主截了胡......” “废物。” “那…还要散播宁大姑娘落水的事吗?” 郑阙目视殿心,皮笑肉不笑:“既是太子介入,谁还敢往铳口上撞?罢了,去西厂领罚吧,记住守口如瓶。” 太监浑身冒汗,默默退了出去。 郑阙看向酒筵上某个正与人谈笑风生的高官,摇了摇头,颇有暗示意味。 拿人钱财□□的事儿干了不少,很少失手。 西厂的势力遍布京城,别说一个尚未入皇谱的贵女,就是四妃中的任何一个,只要他们想动,没有动不了的。 —— 西五所的一处偏殿内,宁瑶从混沌中醒来,眼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庞。 “阿瑶!”见宁瑶醒来,赵诺悠眼睛一亮,将她扶了起来,“感觉如何?胃难受吗?我叫人送了参汤过来,你喝一点。” 宁瑶捏下侧额,记忆只停留在落水那会儿,可模糊的意识中有一道身影,对她颇为照顾。 “公主可曾为我请了太医?” 赵诺悠谨记兄长的叮嘱,摇头道:“没有,你只是睡了一觉,什么也没发生。” 宁瑶还是疑惑,可小公主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叫她生不出怀疑。 这事儿就这么揭了过去,待到与父亲坐上回府的马车,宁瑶还沉浸在疑惑中。 得知女儿遭人算计,宁伯益拍拍大腿,咬牙切齿道:“自打收到太子回京的消息,朝廷内外风波四起。今日是为父的疏忽,没有提防那些腌臜小人,让你涉险。你放心,这件事,为父一定调查清楚。” 宁瑶并不担心自己,毕竟只是姐姐的“替身”,那些人的目标是姐姐。 “爹爹,姐姐最近身子不适,还是让侍医为她看看吧。” 宁伯益吹吹胡子,也想看看宁乐那个臭丫头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连皇家的“约”都敢不赴。 回到府邸,宁伯益把宁乐传到跟前,先是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随后叫来府中侍医,非要侍医当着他的面,为宁乐看诊。 宁乐僵着脸,不情不愿伸出手。 须臾,侍医笑着道:“大小姐身子无碍,只是肝气太重,容易恶心犯呕、食欲不振,老夫这就为她开些方子,调理几日即可。” 听完侍医的话,宁伯益和阮氏松口气。 宁乐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 不比爹娘的轻松,宁瑶借口送侍医离开,将人拉到轩廊下,问道:“您确定姐姐只是没有胃口?” 侍医目光一闪,却在瞧见拐角处的清越时,笑着点点头,“大小姐健朗的很。” 宁瑶疑虑未消,见宁乐走出来,一把将她拉住,“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冷不丁被质问,宁乐羞怒,“我能瞒什么?哦,昨儿偷吃了你一袋子糖炒核桃,跟我算这么清,赶明儿还你就是。” 不等宁瑶接话,宁乐忽觉胃部翻涌,推开妹妹跑进三进院,蹲在树围旁干呕起来。 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眼前,宁乐抬睫,看向单膝跪地的清越,凄凄一笑:“清越,等过了年关,你替我去江南欣赏舞醉芙蓉、鱼戏莲间吧。” “清越不离开小姐。” 男子面容冷峻,不苟言笑,可唯独对着宁乐时,眸光似能腻毙掉一个人。 宁乐接过帕子攥在手心,轻叹一声:“可我不能连累家人,此生都去不了江南了。” 月亮门外,宁瑶看着一对主仆,陷入沉思...... 三更时分,一辆马车停在城西的一处宅子外。 唐絮之从马车上下来,脚步不稳地走进后院。这里是他为伶娘盘下的住处。 自从被宁瑶退婚,他就提出要自立门户,镇国公稍作妥协,没有再严管于他。 毕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镇国公审时度势,不想与之彻底决裂。 今日酗了酒,唐絮之不想回那个没有人情味的大家族,于是命车夫驶来了这里。 伶娘有为唐絮之留灯的习惯,一听见马蹄声,立马披上桂兔纹外衫,赤脚跑向屋外,“絮郎。” 见她又不穿鞋子,唐絮之蹙眉,搂着她往屋里走,“鞋不合脚还是怎地,非要光脚,不怕落了病根?” 宁瑶就不同,一到冬季,从头到脚裹的特别严实。 伶娘被他抱坐在木桌上,双手如蔓藤一样缠上他的脖颈,俏皮道:“见你来,一高兴忘记了。” 灯火下,女子如孩童般稚气无邪。 唐絮之抚上她的眉眼,用指腹一下下剐蹭,惹得指下女子娇笑。 不比宁瑶,伶娘是个很好被掌控情绪的人,喜欢依赖他、仰视他,没有一点儿攻击性。 心里装着事儿,唇上却是一热。唐絮之垂目,看着伶娘含笑吻住他。 吻技娴熟。 尖细的手指轻车熟路的扯开男人的衣衽,身子靠了过去,“絮郎,絮郎......” 唐絮之招架不住,抱着她走向拔步床。 一番甜蜜后,伶娘捋好贴在颊上的长发,窝在唐絮之怀里,碰了碰他小臂上的长疤,“这是怎么来的?” 唐絮之枕着后脑勺,闭目回道:“十一岁那年,为了救宁瑶,被狼咬的。” 伶娘眼梢一挑,分辨不出情绪,“她真是个有福气的女子,不像我,自幼孤苦。” 想起宁瑶,唐絮之心口微苦,再次翻身压住了伶娘。 唐絮之目光发狠,告诉自己,他不后悔。 7、第 7 章 昨夜风雪缠绵,今早琼枝连片,仿若置身在辽东镇的雾凇奇观。隔牖赏花,要数腊梅和双铃草最为娇艳。 宁瑶侍弄完屋里的花草,准备去给围墙下的草本松松土,奈何风雪太大,刮得脸疼。 月白的裙裳乱缭飞舞,宁瑶压住裙摆,赶忙阖上房门。 室内燃着地龙,雏菊儿蹲在茶桌上舔毛,发出喵喵的声音。 门外忽然传来兰儿的声音:“二小姐,你快去楼上瞧瞧,老爷和大小姐吵起来了!” 宁瑶一怔,推开门去往三楼。 离得老远,就听见父亲暴跳如雷的声音:“临城雪灾,山中被困千余人,太子亲自带兵过去救援,有多少王孙公子、闺秀名媛主动请缨跟随!身为准皇媳,这个时候不去做表率,待到何时?你在这里娇气个什么劲儿?!” 接着,便是宁乐的反驳声:“他们谁爱去谁去,我身子不适,动弹不得!” “你这样,太子能瞧上你?!” “瞧不上更好,我本来也不想嫁给他!再说,爹爹莫不是忘了,太子连聘书都没有签字,与我算不得未婚夫妻,都是您一厢情愿!” “反天了你!今儿你非去不可!” 再接着,就是阮氏劝架的声音。 宁瑶站在门口甚是头大,眼看着父亲举起手,大有要掴巴掌的架势,赶忙跑过去拦在宁乐面前,“爹爹息怒!” 阮氏也凑上前,推开气白了脸的宁伯益,斥道:“商量就商量,作何动手?!” 宁乐一瞬不瞬地瞪着父亲,眼中浮现恨意。 宁伯益自知理亏,抿唇收回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你们懂什么?皇上金口玉言,既然允了这桩婚事,即便太子不同意,也断不会收回。咱们若是反悔,那是触犯龙颜,要掉脑袋的!没签聘书怎么了?还不是迟早的事!” 阮氏插话道:“我看未必吧,太子十五年未归,谁知道他宫外有没有女人,皇上若是垂怜太子,或许会......” “妇人之仁!”宁伯益打断妻子,瞪着眼睛道,“皇上的脾气,我还不了解吗?他决定的事,没有更改的份儿。” 宁乐咽下气,拢拢蓬松的长发,眉眼淡淡道:“反正我是不会去的,爹爹若是气不过,就把我逐出家门吧。” 宫苑乃是薄凉地,多少鲜活的生命湮灭在此,她不愿,也不甘被束缚。 宁伯益气歪了嘴,转眸看向宁瑶,眸光一闪,“你....替你姐去。” “......” —— 去往临城的马车上,宁瑶裹着绣帔,盯着跳动星火的火盆。 落雪不寒融雪寒,时至日落,阴森森的寒气直逼脚底,可想而知,那些被困的百姓将会遭受怎样的酷冷。 临城靠山吃山,生养了半城的百姓,故而忽降的暴雪才会困住千余人。 撩开车帷向外望,一辆辆来自京城的马车飞驰而过,看样子都是奔向临城去的,只是这其中,不知有多少人是怀着目的的。 宁瑶吸了吸冻红的鼻尖,刚要放下帘子,忽然瞥见镇国公府的马车,车夫是唐絮之的贴身小厮...... 他官职在身,看来是奉旨前去的。 刚巧这时,车内之人也掀开帘子透气,与宁瑶的视线不期而遇。 宁瑶撩下帘子,暗道一声晦气。 隔着几丈远,唐絮之以为见到了宁瑶,可那身绯红浓艳的打扮,分明是宁乐才对。 再看宁府马车后头载放的物资,就知宁乐此行的目的。 唐絮之收回手,阖眼假寐,俊朗的面容透着薄薄倦意。记得刚入翰林院那会儿,每日有数不完的书籍需要修撰,烦不胜烦,幸好有宁瑶在旁开导,温温柔柔地逗他开心。而伶娘虽善解人意,却没有宁瑶的眼界和见识,无法与他灵魂契合。 唐絮之捏着发胀的额骨,竭力不让自己回想过去的事。 车辆行驶一天一夜后,终于在晌午抵达城外。 马车接踵排列,仆人们开始搬运物资。宁瑶站在槐树下,看着清越轻松扛起三个麻袋。 宁瑶一直觉得,清越留在宁府是屈才了,宁伯益也曾试图帮他打开人脉,可他性子倔,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宁乐。 这时,唐絮之的马车也到了,可他的马车里还坐着一个人——户部尚书池晚。 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与从五品的刑部员外郎同乘一辆马车,其中意味,耐人寻味。 宁瑶有种预感,这场救灾中,唐絮之一定会拼尽全力立下头功,然后在池晚的推举下,进入内阁。而这背后的授意者,正是嘉和帝。 这也是父亲为何频频说他前途无量的原因吧。 这时,清越牵来一条田犬走来,“二小姐,刚听守城的说,搜救的将士们体力不支,需要支援。我想跟着进山,还请二小姐在此等我几个时辰。” 原本,贵女们携着物资前来,多半是走走过场、做做样子,可宁伯益给宁瑶下了指令,让她姑且进山一试,实在受不了再退出来,也比那些弱柳扶风的女子们出彩。 宁瑶拢好绣帔,“我跟你一起。” 清越并不认同宁伯益的想法,刚想劝阻,宁瑶迎风一笑:“量力而为,出一份力。” 就这样,几波增援的人马陆陆续续进入覆雪的青山。视野中白茫一片,偶有犬吠声传来,夹杂着呼啸的北风,刮过耳畔。 宁瑶跟在清越身边,脚下是深深浅浅的积雪,稍不留意就会滑倒。 不远处,唐絮之盯着“宁乐”的背影,于漫山飞雪中,锁定了这抹绯红。他觉着,宁瑶若是穿了这身,会更漂亮。 一旁的池晚杵着手杖,稳稳走在雪坡上。等到了分岔口,朝上坡喊了一声:“诶,宁大姑娘。” 宁瑶不想回头,可碍于池晚的身份,不得不应答:“池尚书有事?” 池晚笑了笑,指着北面,“太子在那边,你们过去吧。” 宁瑶稍抬柳眉,心道池晚不愧是长了七窍玲珑心的,为人果然通透,“多谢。” —— 山中飘起雪花,加重了搜救的难度。 宁瑶找到赵修槿时,赵修槿正在为受伤的百姓包扎伤口。 刺骨寒风中,他双手通红,用力托起失去意识的伤员,对抬来担架的官兵交代道:“他小腿骨暴露太久,出山后必须截肢,否则性命难保。” “截肢”从他口中说出来,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可伤员的妻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又不知他的身份,哭嚷道:“要是截肢,我男人就毁了!你知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雪谷中,回荡起女人的哭泣。 赵修槿拔开水囊净手,平静道:“可不截肢,你会变成寡妇。” 说完,没再看女人一眼,带着宋宇继续深入搜救。似乎这种事,对他而言司空见惯。 宁瑶看向雪地里大哭的女人,又看向人高腿长的赵修槿,眸中带着几分理解。战场上的伤亡远比此刻的情景残忍许多,这个从辽东战场中活下来的男子,早已不是见血诉悲之人。 宁瑶提着裙摆跑到他左侧,小声唤道:“太子殿下。” 许是风雪灌耳,赵修槿没有听清,可走在他右边的宋宇听清了。 “殿下,那边。” 赵修槿这才注意到宁瑶,目光淡了几分,“跟他们一起出山吧,这里不是游玩的地方。” 显然,太子爷很不满意贵女们在这个时候来献殷勤。 宁瑶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小时候遭遇雪崩,被困在雪中十日,差点成了狼群的腹中餐。自那以后,每年都会来野外历练半月......我不是来添乱的。” 山中回旋的风声太大,赵修槿看着她红唇开合,勉强听清她说的话,便也没有再撵人。 来到分岔口,宋宇一把搂住清越,“咱们走这边,让殿下和宁大姑娘一路!” 清越脚下生根,任宋宇怎么使劲儿都推不动,最后还是赵修槿开了口,“你们去那边吧,若是遇见危情,以响箭鸣示。” 清越看向宁瑶,见宁瑶点了点头,才迈开步子。 宋宇搓搓下巴,“这哥们儿不简单啊。” 虽只有一个回合的较量,可宋宇是勇冠三军的铁血悍将,力气竟比不过一个官邸护卫。 赵修槿自然也注意到了刚刚的细节,等带着宁瑶走远后,随意问道:“你身边那个小哥是什么来头?” 细碎的雪晶有点呛嗓子,宁瑶捂嘴回道:“是个孤儿,不知身世。” 赵修槿不动声色地走到她的左侧,没再询问清越的事。 来到一处山丘,赵修槿撩起衣裾,拄着登山的手杖迈上山坡。 山坡覆雪,脚底打滑,宁瑶走得小心翼翼。 忽然面前出现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掌心纹路清晰。 宁瑶抓着裙摆,不知该不该递出手去,可就在这时,斜后方走来两个人,是唐絮之和池晚,而唐絮之的视线落在了她的侧脸上。 宁瑶咬住下唇,伸手握住那只大手,被赵修槿带上了山脊。 他们身后,池晚笑弯了一双狐狸眼,“诶呦牵手了。” 唐絮之面无表情地凝着那抹单薄身影,总感觉这抹身影里装着宁瑶的灵魂。 他竟然分不清宁瑶和宁乐了。 时过申时,日落西陲,几道残霞照射在脸上,宁瑶松开赵修槿的手,颤着睫毛低下头。 相比她的窘迫,赵修槿淡然许多,“险情当前,不必拘泥礼数。” “......好。”宁瑶抬睫,却发现男子耳尖很红,不知是冻的还是怎地。 日头下沉,视线昏暗,赵修槿瞭望蜿蜒崎岖的山路,目光如炬,并未想着撤离。 距离降雪已有三日,想必被困者已经在绝望和希翼中挣扎了数个来回。他懂这种绝望,也懂本能求生的希翼,如同他身陷战火兵刃时对生的渴望。 倏尔,山风卷着呼救声袭来,赵修槿侧过右耳,仔细辨析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你在这里等会儿。” 说着,他爬上一棵斜长山头的油松,居高寻找着被困者。 宁瑶仰头望着,没有注意到一簇簇扁枝石松中潜伏着的雪狼。 当低哑的兽声徒然逼近,宁瑶本能的觳觫,那种潜藏在心底的恐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当年被恶狼扑咬的经历,让她浑身战栗,眼前浮现森白獠牙。 那一次,救她的人是唐絮之……少年冒着残掉一只手臂的风险,将她拖下山坡。 而这一次,救她的人是赵修槿。 千钧一发之际,两抹白影相撞在一起。雪狼后退几步,匍匐在地。 赵修槿搂着宁瑶倒退,以佩刀杵地稳住身形,“没被抓伤吧?” 宁瑶从骨子里恐惧狼匹,闭紧眼睛摇了摇头,身子还在不停颤抖,记忆里的少年被狼咬伤,血流不止,却还是拼尽全力掩护着她...... 而此刻,身侧的男人紧紧搂着她的肩,同样没有弃卒保车的意思。 “殿下...你快走吧...或许这周围还有它的同伴。” 他是大鄞的储君,不该为她涉险。 赵修槿低头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姑娘,没有采纳她的意见,而是拔出地上的雁翎刀,甩向雪狼。 雪狼避开时,赵修槿抱住宁瑶跃下山坡。 山坡陡峭,两人如同滚雪球,相拥着快速滚落,宁瑶的全部感官都已湮灭,唯剩身前那方“温热”。 “砰。” 不知撞到了什么,两人停了下来。宁瑶爬起来,仰头看向山坡上探头的雪狼,见它没有追来的意思,稍稍松口气。 “殿下。”她伸手去扶赵修槿,却见他衣袖上渗出大片的血迹,许是护她在怀时,被山坡上生长的酸枣棘所伤。 似有什么在撞击心扉,宁瑶跪坐在雪地上发愣。这个相识不到一日的太子殿下,为何会舍命护她? 医者仁心么…… 8、第 8 章 月照积雪,堆银砌玉,视野中没有一丝翠绿盎然。 宁瑶搬起石头砸开溪面的薄冰,以绢帕沁水,拧干后走进山洞。 明黄的火光中飘来一股焦味,宁瑶坐在赵修槿身边,看着他从火堆里扒拉出的土豆,失笑道:“烤焦了。” 原来,太子殿下也不是无所不能,至少不会烧火做饭。 赵修槿也笑笑,举手投足流露着温文尔雅的气韵。他捡起地上的枯枝,插起一个土豆,拨开外面的焦皮递给宁瑶:“凑合吃吧,总比饿着肚子强。” “殿下还要救人,需要保存体力,殿下先吃。” 笋尖似的手指攥紧绢帕,宁瑶犹豫着要不要为他清理伤口。都说医者不自医,她怕他不好意思开口加重了伤势,毕竟那伤是为她受的。 看他又开始烤土豆,宁瑶稍微靠近些,细若蚊呐道:“殿下可要处理一下手臂上的伤?” 可她话说出去半天,男人毫无反应。 宁瑶拿不准他的心思,怕他嫌自己唠叨,等同于厌烦了姐姐,只好作罢。 赵修槿转眸时,见她杵在那里,很像一只不知所措的白猫,“跟我相处,这么拘谨?” 世人都道太子殿下岸芷汀兰、温润如玉,可宁瑶确实觉得他有些拒人千里,甚至有些寡淡。 “殿下爱民如子、平易近人,是百姓的福气。” 这显然是一句溜须拍马的话,还说的极为生疏,一听就知她不是个嘴甜会讨喜的角儿。 赵修槿耷了耷眼帘靠在石壁上,支起一条腿,“你心中所想,真如你所说的?” 那双含情目温淡无澜,可稍一敛起就会流露出犀利,叫人不敢胡诌。 宁瑶深知这位爷不是个太好相处的,否者怎会二十有三,身边还没有个可心的人儿。怕是挑头太多,寻常女子入不得眼,才会给了宁家选妃的机会。 宁瑶剪眸流转,清凌凌地看向男人,小声问道:“殿下对...咱们的婚事,可有异议?” 若是有,能否为姐姐争取到在皇上面前悔婚的机会? 赵修槿从未认真考虑过自己的亲事,不过这些年来辽东主动攀亲的大臣不少,不乏像宁伯益这样每年送女儿画像的,甚至还有直接把女儿带来他面前的。 “你有异议?”像是每个高位者都擅长玩弄心术,赵修槿将问题抛还给了她。 想起父亲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宁瑶讷讷道:“臣女不敢。” 这话就微妙了,赵修槿来了兴味,终是抬眸打量起面前的女子。 绯红衣裙裹不住婀娜的身姿,垂下的眼睫也遮不住骨子里的叛逆,赵修槿知道,这姑娘心思不算单纯,性子也不好把控。 “若真是不想,何必勉强自己,姑娘大可以如实相告,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他说的云淡风轻,仿若不愿与世俗女子共享凡尘雨露,宁愿一个人待在高领之巅,享孤境清欢。若非怀揣着医者仁心,怕是连人间都懒得踏足。 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是如何在辽东军营中度过十五年的? 宁瑶忽然觉得婚约变成了小事儿,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静静吃起土豆。 山洞空寂,魅影浮现,宁瑶有些怯意,时不时看向靠坐而眠的男子。 赵修槿微微睁开眸子,“安枕吧,明早还要继续搜寻,疲惫不得。” 宁瑶环住双膝,下巴抵在膝头,慢慢阖上眼。 这时,山洞外传来脚步声,两人提起警惕,只见一身宝蓝长衫的池晚出现在洞口:“呦呵,殿下在呢。” 像是有所感应,宁瑶绷紧后背,看向池晚身后的峻拔身影。 唐絮之在她瞧过来的一瞬间收回视线,低垂着眼皮一揖,“参见殿下。” 月黑风高,能寻到洞穴已是不易,即便有女子在,赵修槿也不会将两人赶走,“都进来吧。” 不比唐絮之的拘束,池晚笑着走进来,隔着篝火坐在宁瑶对面,“还有吃的呢。” 赵修槿轻睨他一眼,扔出几个土豆。 池晚接住,随手放进火堆里,“唐大人站着干嘛,过来啊。” 唐絮之沉口气,走到池晚身边落座,腰杆依旧笔直,甚至有些刻板。 逼仄的空间变得更为狭窄,宁瑶觉得不自在,往外坐了坐,身子背对呼啸的寒风。 倏然,手臂一紧,她被赵修槿拽至跟前,避开了风口。 两人靠的很近,宁瑶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鼻息拂过侧额。 对面,唐絮之注意到赵修槿的伤势,赶忙起身走过来,“殿下受伤了。” 哪知,他一靠近,宁瑶本能地躲避,后背靠在了赵修槿的胸膛上。当她意识到不妥,想要避开时,唐絮之已蹲在赵修槿面前,为他撸起衣袖。 宁瑶被夹在赵修槿和火堆中间动弹不得,鼻端萦绕着名贵的松木味。可当她看清赵修槿手臂上的刮伤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简单的刮伤,这是被狼抓伤的...... 血粼粼的爪印触目惊心,想是那会儿为了拉开距离,与狼匹相撞时留下的。 唐絮之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包,取出金疮药,一点点涂抹在那几处伤痕上,心里尤记当年搭救宁瑶的情景,“殿下这伤,恐是会留疤。” 池晚也跟着凑了过来,啧一声道:“殿下遇见狼了?” “嗯。”赵修槿面不改色,似乎受伤对他来说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宁瑶盯着他的侧脸,想从他烟波浩渺的眸中寻到一丝情绪,哪怕是不耐烦也好,也能抵掉她一些愧疚,可他眸光浅淡,温蕴中透着无人可触的孤独。 夜阑狼嚎,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声。为了保存体力,三名男子都已和衣躺下,只有宁瑶一动不动。 不是矫情不能将就,而是不想同唐絮之靠得太近,一想起他身上的胭脂味,她就犯膈应。 了无睡意,她盯着赵修槿的后背,想起他需要按时服药以防伤口感染,于是捻手捻脚地走出山洞。 须臾,她捧着盛水的芭蕉叶回来,蹲在男人面前,靠近他左耳小声道:“殿下服药了。” 赵修槿又是毫无反应。 宁瑶单手捧着叶子,另一只手从香囊里取出进山时发放的药丸,轻轻抵在男人唇边。 即便是有意避开,可指尖还是碰到了柔软的唇。 髣髴触电般,她颤下指尖,还是坚持着喂药,“殿下。” 黑寂中,浅眠的男人睁开眸子,在光影模糊的视线中凝睇面前的女子。树深时见鹿,这女子雪颈酥腰,宛如一只跳跃在雪地里的小鹿。 “你......” 话未出口,唇间被挤入一颗药丸,带着甘涩。 见他醒了,宁瑶捧着芭蕉叶抵在他唇边,一双妙目虔诚真挚。 赵修槿抿了一口水,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下,“你也休息吧,别折腾了,我没事。” 宁瑶点点头,窝在角落里勉强度过一夜。 次日一早,两拨人分开,赵修槿带着宁瑶继续往北。昨日遇见狼匹前,他听得北面有求救的声音,可等他们躲开狼匹后,那声音却消失了。 赵修槿不想放弃,决定去一探究竟。 经过一夜的冰封,覆雪山谷更为打滑。再次扶住差点摔倒的宁瑶后,赵修槿失笑道:“你确定不是来添乱的?” 宁瑶羞红了面颊,若非父亲交代,她也不想来呀。 “摔了也不疼,殿下不用管我,我踩着你的脚印走便是。” 赵修槿随手捡起枯枝,在蓬松的雪地上画了一个轮廓,“知道这是什么动物吗?” 宁瑶弯腰仔细辨认,“这是鸭子?” 赵修槿笑笑,抬了抬下巴,“鸭子很少打滑。” 话说一半,他撇了枯枝离开,留下宁瑶在原地思忖。 太子殿下是让她学鸭子走路? 宁瑶惊讶地看向不远处的白衣男子,有种被戏弄的感觉。她直起腰追了过去,却因打滑再次向后仰倒,“啊......” 腰肢突然被人扶住,旋即跌入那人怀中。 双手无助地攀上那人肩头,宁瑶抬起头,撞入一双温和的眼眸。 清风带着缱绻萦绕周遭,两人均是一愣。 赵修槿松开手,转身迈开步子,“跟上。” 宁瑶捋捋散开的云鬟,红着耳尖跟了过去。 来到一处长满苔藓的溪边,赵修槿脱下裘氅铺在地上,让宁瑶坐过来歇脚,“冷吗?” 宁瑶不太踏实地坐在那张裘氅上,“还好。” 赵修槿扒开一小块苔藓,解释道:“苔藓有御寒、净水的作用,你带上一些,留着路上用。” “殿下懂的真多。” 赵修槿用匕首剜着苔藓,瞥她一眼,“你不是每年都要来野外历练,不懂这个?” 宁瑶一噎,发现自己在太子爷面前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子。 余光瞧见他袖上的血迹,宁瑶心里不是滋味,“殿下的伤......” “无碍了。”赵修槿望着青霭雪林,无悲无喜道:“不必自责,换作是谁,我都会救。” 这话等同于撇清了彼此的关系,但其实,他大可不必拎得这样清。 或许是因为昨晚她那句“臣女不敢”吧。 宁瑶扯扯嘴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翻腾。 9、第 9 章 两人继续北行,途径一处沟壑时,那凄惨的求救声再次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赵修槿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宁瑶等在原地别出声。 宁瑶拧紧心弦,点了点头,眼看着赵修槿手握匕首拨开了檵木丛,走进沟壑中。 出身簪缨世家,自幼在书香中熏陶,哪里见识过厮杀的场景,当林子里传来兵刃相交的声响时,宁瑶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或许遇见了山霸,亦或是见色起意的歹人。 可太子手里只有一把短小匕首,能抵得过对方的攻势吗? 胸中沉了一口气,宁瑶拨开枝桠,美目一瞠。与赵修槿博弈的男子她认得,是西厂的末卒小吏,专为两厂一司的大太监寻觅美人。 再看另一头,五六个被捆的妇人瘫倒在地浑身是伤,怕是寻常人家的妇人不愿伺候太监被打成这幅模样。 可这人为何出现在雪山中? 莫不是趁着雪灾强抢被困的民妇,再以“失踪人口”为由,让这些女子人间蒸发,成为权贵太监们的座上欢? “砰!” 男子被赵修槿踹倒在地,后脑勺着地。 赵修槿夺过他手里的刀,抵在他喉间。 男子是个登不台面的小角色,自然没见过太子殿下的玉容,还以为是个路见不平的公子哥儿:“兔儿崽子,知道老子是谁吗?!” 赵修槿挑眉,“哪里的腌臜?” “老子的干爹是御膳茶房的阙公,你惹得起吗?!” 郑阙吗?赵修槿目光暗了几分,“那司礼监的郑全贵是你爷爷了?” 男子大怒,“九千岁的名讳,也是你配叫的?” 赵修槿面色不改,将刀尖狠插入男子掌心,在男子的惨叫声中淡淡道:“不巧,他们在我面前都是奴才。回去转告郑阙,叫他自个儿去大理寺自证清白,否者后果自负。” 男人目眦尽裂,露出森森白牙。 赵修槿转身走向被捆的妇人,用匕首一一挑开麻绳,指着下山的方向,“你们向南一直走,会有官兵接应你们。” 妇人们磕头道谢,相互搀扶着离开。 赵修槿看向躲在檵木丛中的宁瑶,冲她招招手,“过来吧。” 宁瑶正欲起身时,发现那男子拔出钢刀,一脸怒气地冲向赵修槿,“兔儿崽子,老子让你好瞧!” “殿下小心!!” 顾不得其他,宁瑶狂奔过去,试图撞开提刀劈砍的男子。 九鼎一丝,赵修槿侧过身,极为敏捷地避开了刀锋所向,一把扣住男子后颈,另一只手袭向他的肚腹。 男子停了下来,瞪大双眼。随着赵修槿收回匕首,那魁梧的身躯轰然倒塌,蜷缩成一团苦叫连连。 宁瑶眼见着雪地上晕开一幅雪梅图,图幅不断扩展,延伸至脚边。 赵修槿踢了踢痛苦不堪的男子,淡淡道:“记得带话。” 说完,看了宁瑶一眼。 宁瑶小碎步跟上,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殿下等等。” 赵修槿转眸,见宁瑶掏出绢帕来到他面前。 “杂碎的血,不该污了殿下的手。” 白雪初霁,晨风泠泠,烨煜的日光照拂在女子的脸上,让她温柔的面靥添了娇色。 她握着他的右手,用帕子一点点擦掉他手上的血迹,没有发憷,没有颤栗,带着几分孤勇。 “见我伤人,你不害怕?” 宁瑶松开他的手,仰头笑道:“殿下伤的是恶人,我为何要怕?” 她眼眸勾着两尾流畅弧度,是赵修槿见过最漂亮内敛的双眼,深深映入他漆黑的瞳仁…… 这场救援持续了整整五日,救出了数千人,将士们筋疲力尽,靠坐在一起吃着发干的馒头。 大老远,宁瑶瞧见清越背着一个白发老翁走来,步履稳健,没有半点颓累的模样,而他身边的宋宇卷着衣袖、敞着领口,累得气喘吁吁。 “二小姐可有恙?” 宁瑶摇摇头,“你去歇会儿吧。” 清越放下老翁,交由军医,“我不累,咱们这就回府。” 宁瑶知道清越性子倔,决定的事不会改变,也没再劝,跟着他走向马车,沿途瞧见正在与军医交谈的赵修槿,睫羽微颤,心口漾起怪异的感觉。 这时,一抹人影拦下了她。 “宁大姑娘,可否借一步讲话。” 宁瑶看向突然出现的唐絮之,拦住欲上前的清越,“唐大人有什么话,就地说吧,没必要回避。” 彼时,唐絮之就跟宁乐气场不和,两人很少心平气和地交谈,在唐絮之的印象里,宁乐就没给过他好脸儿。 “在下想问的是,宁瑶她还好吗?” 像是听了什么讽刺的笑话,宁瑶定定瞧着唐絮之,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浮现出憎恶,“既已退婚,小妹与唐大人再无瓜葛。唐大人此番所为,实乃僭越。” “还请大姑娘如实相告!”唐絮之加重语气,他已许久没有见过宁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担心宁瑶想不开,每日偷偷以泪洗面。 “无可奉告。” 言罢,在清越的搀扶下,宁瑶登上车廊,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青袍男子,忽然觉得往事种种,不过尔尔。 唐絮之盯着远去的马车敛眸,感觉这女子的声音跟宁瑶很像! —— 酉时二刻,余晖漫天,京城内车水马龙,兴隆不央。 赵修槿回到东宫,沐浴后刚想歇下,却见宗人府的左宗令前来拜会。 左宗令是宗人府的最高长官,亦是赵修槿的五皇叔。 落座后,左宗令笑道:“许久不见殿下,殿下愈发丰神俊朗了。” “过奖。” “殿下战功赫赫,爱民如子,被百姓视为谪仙,被朝臣视为皇冠上的东珠,足见殿下的威望。” 赵修槿为他沏茶,“皇叔就别调侃小侄了,捧杀从来都是小侄最忌讳的。” 怕惹得不愉快,左宗令赶忙岔开话题,聊起了婚约一事,将龙凤呈祥的聘书推到赵修槿面前,“如今万事俱备,只欠殿下的亲签即可向宁府下发聘书。皇上的意思是,这婚事成与不成,全看殿下,若殿下不满宁府千金,宗人府再为殿下觅得合适的人选,直到殿下满意。” 自己父皇什么脾气心性,赵修槿再清楚不过。只是,他坦荡惯了,倘若宁乐不愿,他不会一意孤行签下聘书。 等左宗令离开,赵修槿让人将怀贤公主请了过来,托她去找宁乐探个口风。 赵诺悠心事重重地离开。 她当然知道宁乐不愿嫁入皇室,可她更知道,皇兄若替宁乐推掉这桩婚事,必然会惹怒父皇,以父皇偏执暴戾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不只皇兄会受罚,连宁家也会不得安宁。 “不行不行,我不能去。” 小公主在宁府门外踱来踱去,最终没有叩响宁府的大门。她带着满心的惭愧和对皇兄的保护欲,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次日一早,圣旨赐婚,宁乐被定为东宫太子妃。 消息一出,文武百官心思百味,纷纷向傻了眼的宁伯益道贺。 宁伯益反应过来,立马磕头接旨,“臣谢主隆恩!” 太和殿内,唐絮之看着激动不已的宁伯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若是换作他与宁瑶的婚讯,宁伯益也会欣喜若狂吗? 人逢喜事精神爽,宁伯益面色红润地回到府邸,当着全府的面,庄严地宣读起圣旨,然后破天荒地朝着宁乐一揖,“臣拜见东宫娘娘。” 宁乐面容发僵,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还是接受不了。 宁伯益对着仆人们大手一挥,“今儿有赏,每人十两银子!” 仆人们喜不胜收,接二连三地向主子们道喜,只有清越握紧拳头,崩得手背暴起青筋。 宁瑶看向欢喜的父亲,又看向忍泪的姐姐,心里不是滋味,可一想到那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又觉得姐姐的婚事不亏。 太子殿下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郎君。 宁乐站立不稳,胃部翻滚,转身吐出酸水。 清越上前扶住她,孤注一掷道:“小姐,我送你离开京城。” 宁乐推开他,冷淡道:“退下,我的家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小姐!” “退下!” 清越深深凝睇她,想要不顾一切将她送走,哪怕被御林军万箭穿心,可她已收敛起情绪,含笑晏晏地接受起旁人的祝福。 这场孤注的狂欢该落幕了,她要让清越全身而退,再独自去往皇帝面前请罪。 看女儿露出笑颜,宁伯益更为高兴,双手扣住她肩头,语重心长道:“待会儿咱们一家喝上几盅,明日早朝,随为父进宫谢恩,再去宗人府签订婚书,这婚事儿就彻底成了!” 宁乐红着眼睛微笑,眼底愈发空洞无光。 许是孪生连心,相比父亲的狂喜,宁瑶感到一阵阵不安。她看着魂不守舍的姐姐,感觉事情在偏离预期。 遽然,清越拔出佩刀,斜插在仆人面前,“劳烦各位暂且离开。” 众人不明所以。 宁伯益皱起浓眉,眼含审视,挥退了仆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清越在宁乐慌乱的目光下来到宁伯益面前,像是乌云遮蔽日光,黄沙卷走青翠,徒留悲怆。他一字一顿道:“小姐不能嫁给太子,她有了喜脉。” 10、第 10 章 夜深人静,宁伯益瘫软在堂屋的躺椅上,回忆起往昔…… 十六年前,宁伯益在礼部任职,那会儿古道热肠,资助过一个上京赶考的穷举子。谁知那举子在贡院作弊,还咬定宁伯益以权谋私,泄露考题。 大理寺从宁府搜到宁伯益贪污的罪证,宁伯益百口莫辩。按照大鄞律法,泄露考题者,其罪当诛。宁伯益被判死刑,秋后问斩。 行刑前日,阮氏挺着肚子跪在圣驾面前,求嘉和帝宽限几日,想要让宁伯益看一眼即将出生的孩子。 嘉和帝感念宁氏世代忠良,便允下了。 当一对双生子的啼哭声透过轿子传遍刑场时,宁伯益悲痛欲绝,他告诉阮氏,一定不要为他守寡,要给两个孩子寻一个好继父。 可阮氏坚定地告诉他,此生她不会再嫁,会一手带大两个孩子。 他知道,阮氏是个好女人,他不想辜负,可惜命运不济,夫妻即将阴阳相隔。 然而,令谁也没想到的是,这对双生姊妹的出生,为干旱三年的京城带来了一场瓢泼大雨,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宁伯益因此被缓刑,不久后,大理寺查出真相,实乃礼部侍郎的栽赃陷害。 宁伯益洗脱冤屈,官复原职,他最感激的就是他的妻女,即便阮氏再无所出,他也没有想过纳妾...... 回忆至此,宁伯益单手捂脸,重重的叹口气。 前院,清越被绑在槐树上,承受着一下下的鞭刑,却面不改色。 二进院传出宁乐歇斯底里的哭声,阮氏边劝边训,恼恨长女是个闯祸精,竟闯下天大的祸事。给皇室带绿头幞,哪还有被谅解的余地。 如今摆在宁伯益面前的出路有两条: 宁乐咽气,死无对证。 一起受罚,家族被抄。 十五年前的孙贵妃就是个例子,与内阁的方大学士私奔,最后孙、方两个家族千余人做了二人的陪葬。太子也因放走了孙贵妃唯一的儿子,被嘉和帝鞭打二十余鞭,流放辽东。 往事在目,宁伯益怎会忘记。 他站起身,颓着肩膀走进稍间,手里握着摔碎的磁片。 阮氏不是没脑子的妇人,见他进来,立马挡在宁乐面前,“老爷要作甚?” 宁伯益颤着手指,“我毁了她的脸,太子一嫌弃,或许就......” “你疯了!”阮氏呵斥,女儿毁了面相还怎么嫁人,嫁人...... 宁乐却笑了,“若爹爹觉得稳妥,那便毁了吧。” 一张肉皮而已,若能免除家族的灾祸,也未尝不可。 宁伯益双手颤抖,想迈开步子,却双腿灌铅,根本下不去手,最终掷了瓷片,甩袖离开。 “老许!” 管家从前院跑进来,气喘吁吁来到宁伯益面前,“老爷有何吩咐?” 宁伯益附耳说了几句,面色阴沉,“能办好吗?” 管家冒出冷汗,嗫嚅道:“能、能的。” 仆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能叫大小姐哭喊的撕心裂肺,也不知管家为何将清越绑上马车,他们只知老爷承诺的十两银子打了水漂。 清越面无表情地靠在马车里,拳头握得咯咯响,不是挣不开绳索,而是顾念着宁府的恩情,不想做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他七岁与养父走散,被四岁的宁乐捡回府,自此吃穿用度皆在宁府,这份恩情不敢忘。 这时,车外响起管家的声音:“二、二小姐怎么来了?” 接着,是宁瑶轻柔的应答:“人交给我吧,您可以回去了。” “这......” 清越正疑惑着,车帷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 漆黑夜色中,宁瑶手提兔儿灯朝里照,映亮了清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这姑娘总是温温柔柔,目光平和,哪怕遇见这样的事,也没有焦躁不安。清越知道,她又在想办法为宁乐收拾烂摊子了,从小到大,一如既往。 —— 宁瑶回府时,臂弯的包袱没了去向,身上带着一股凉气,连睫毛都挂了冰晶。 借着月色,她来到正房稍间,见宁乐被绑在床上,身边只有两个看守的老妈妈。 宁瑶端起宁家嫡女的威仪,淡淡道:“你们出去,我同姐姐说两句话。” 两个老妈妈不疑有他,恭敬地退了出去。 宁瑶侧眸看了一会儿,从袖管里掏出小刀子,割断了绑缚宁乐的绳子,“我已安排清越出城,一会儿便送姐姐与他汇合,你们一路南下,去江南避一阵子吧。” 麻绳松了,宁乐揉揉发疼的腕子,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若走了,爹爹没办法向朝廷交代。” 已经任性过一次了,她不会再任性下去。 宁瑶低眸抚上她平坦的小腹,眼中水光盈盈,“可你怀了孩子,让他涉险,你舍得吗?” 宁乐心中钝痛,覆上宁瑶的手背去抚摸那个小生命,“这是我和清越的孩子。” 是她赌上一切怀上的孩子。 宁瑶扭头瞥了一眼对面的东稍间,紧紧握住宁乐的手,“我燃了安神香,爹娘这会儿在昏睡。事不宜迟,我现在送你离开。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宁府这边的事,会找到解决的法子。” “如何解决?”宁乐知道妹妹是在安慰她,想让她带着希翼离开,而不是浓浓的负罪感。 宁瑶扶起宁乐,似笑似叹:“事在人为,你就别管了。” 两人来到后巷,早有马车等在那里。宁瑶扶着宁乐上车,自己坐在车辕上,忍受着刺骨寒风甩出马鞭。 可马车还未驶出巷子口,就被一名美妇人拦下了。 姐妹俩俱是一惊。 阮氏凝着挑帘的宁乐,眼底通红,带着责备,却没有喊人过来,而是坐上了另一边的车辕,指了指南城门的方向,“驾车。” 宁乐哽咽,知道母亲默许了她的离开。 马车驶出城门时,雉堞城墙渐渐远去,富贵繁华淡出视线,古松修竹似在与他们作别。 宁乐跪在阮氏面前,“女儿不孝,无法侍奉在爹娘左右,还望爹娘吉星高照、福寿安康。” 阮氏背过身,递出一张信函,“这是你爹让我转交给你的,路上再看吧。从今以后,宁府再无你这个女儿,风雨路上,好自为之。” 宁乐悲戚,颤着手接过那封信。 回程的途中,母女俩并肩走在弦月下。宁瑶挽着阮氏的手臂,疑惑问道:“阿娘和爹爹怎么没有昏迷?” 阮氏瞪她一眼,“就你注意多,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能睡得安稳吗?你黑灯瞎火进来点香,差点气歪你爹的胡子。” “可爹爹没有阻止我呀。” 阮氏叹道:“你又不是不知,你爹刀子嘴豆腐心,哪一次真的跟你们姐妹俩较真儿了?” 宁瑶笑笑,五分温情五分悲。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1,谁也不想存有遗憾。可姐姐飞蛾扑火,走上一条没有退路的窄路,是需要承担后果的。今后的路艰难困苦,除了清越,再也没有人为她收拾烂摊子了。 回到府前,素手推开大门,宁瑶吓了一跳,不知父亲为何跪在庭院中。 “爹爹!”宁瑶跑过去,想要扶起宁伯益,可宁伯益怎么也不起来。 宁伯益挪动膝盖,跪在她面前,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宁氏世代勋贵,忠义无双,为父不想让其毁在我的手上。身为宁氏宗长,在此恳求阿瑶以大局为重,保宁氏百余口人性命,代替宁乐嫁入东宫!” 不是没有想过让宁瑶和宁乐交换身份,这样还能留宁乐在身边,可时日久了,总会叫熟稔的人发现蹊跷,风险翻倍。 对于父亲的请求,宁瑶没有太过诧异,在决定放走宁乐和清越时,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 她扶起悲痛的父亲,摸了摸他眼角的细纹,淡淡笑开:“女儿领命。” 自此,京城再无宁瑶。 远离京城的马车上,宁乐摊开宁伯益的亲笔信,泪流满面。 “顷接大示,见字如晤。此去经年,面晤甚少,望吾儿一路繁花,不遇荆棘。为父三十有九,即入不惑,却利欲熏心,逼吾儿跳入火海。为父深思一夜,惭愧不已,望吾儿念及旧情,莫要憎恨。汝此番离家,需隐姓埋名,再不入京。山水相逢日,全当陌路,方可安然。宫阙似海,自有阿瑶替汝嫁之,从此改名换面,做汝之影,此生皆不可破。望汝思及家妹之好,来日莫要相负。言尽于此,愿吾儿福禄宜之、顺遂平安。纸短情长,诚祈珍重。” —— 次日傍晚,唐咚宝哭着回到镇国公府,“呜呜呜……” 见状,镇国公夫人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 唐咚宝环抱廊柱,泣不成声:“阿瑶病了,被宁伯伯送走了,说是一年半载不会回来了,呜呜呜......她怎么离开都不跟我打声招呼......” 她们可是手帕交,手帕交! 这话刚好让散值回府的唐絮之听见。 男人面色徒然一变,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宁瑶每日以泪洗面,郁结成疾。 他扳过唐咚宝的肩膀,有些焦急地问道:“宁瑶被送去哪里了?” 11、第 11 章 从宁府出来,唐絮之铁青着一张俊脸,耳边回荡着宁伯益的厉呵:“你拿什么身份跟我询问阿瑶的下落?你算个什么东西?” 自从蟾宫折桂一路高升后,唐絮之在朝堂上鲜少受到这样的冷遇,连身为镇国公的父亲都会礼待他三分,也只有宁伯益会对他呼来喝去,还当他是曾经那个无依无靠的庶子么! 宁府的待客之道,他不敢恭维,若非为了宁瑶,此生都懒得再踏入。 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宁瑶的身子,担心她相思成疾。 镇国公府的车夫走过来,“七公子回府吗?” 唐絮之负手看着往日与宁瑶走过无数次的深巷,眸光晦涩。若是能回到与宁瑶决裂的那晚,他一定会哄哄她,他们也就不会闹到退婚的田地,宁瑶也不会病了身子。 “送我去城西庄儿巷子。” 城西的一处宅子内,伶娘跪在床前,双手捧茶,“阙公请用。” 一身蜜合色云雷纹深衣的郑阙接过茶漱了漱口,又吐进盏中,递还给伶娘,“刘伶啊,枉我以为你是个机灵的,竟被一个从五品小官拐作外室,叫我这几年的心血付之东流,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解释?” 伶娘低眉顺眼,深知唐絮之养外室的消息是郑阙放出去的,其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她。 “求阙公看在往日情分上网开一面,奴家对唐大人是真心的,不想......” “真心值几个钱?”郑阙索性说了实话,“咱家培养你,是让你留着清白身子去伺候五皇叔的,你倒好,自贬身价,呵,一把贱骨头。” 伶娘不停地磕头,“求阙公给奴家一条活路,奴家什么都愿意做。” 郑阙哼笑,用鞋尖勾起她的下巴,“残花败柳之身,五皇叔是瞧不上了。明日亥时三刻,在你的老窝,咱家要宴请辽东贵客,记得提早到。” 伶娘浑身冰冷,跪在地上哆嗦不停,却不敢当面拒绝。等郑阙离开,她瘫坐在地,恼恨自己的出身。 也是头一次生出求唐絮之纳她为妾的心思,这样一来,郑阙断不敢轻易动她。 * 另一边,阮氏见唐絮之离开,才拉着宁瑶走出府门,乘车去往布庄。 因着宁瑶和宁乐的穿衣打扮皆不同,阮氏想着为次女添些艳丽张扬的衣裳头面。 马车抵达京城最负盛名的绸缎庄,这里是官夫人们经常光顾的店面。 阮氏出手阔绰,店家自然愿意将最好的布料呈上来。 在挑选了几匹彩晕锦后,阮氏选中一匹新到的蜀锦,却被店家告知,这是刑部唐大人为爱姬订的布料,专门从川西一带运来,不能售卖。 刑部唐大人...... 阮氏冷笑,语调转冷,“难怪这么花里胡哨。” 宁瑶站在一旁,看着上好的蜀锦,清瞳无澜,正想着如何消解母亲的火气,身后忽然传来唐咚宝的声音。 “阮夫人!” 宁瑶转身,见梳着垂挂髻的小闺友跑进来,立马扭头靠在母亲肩上,偷偷戴上面纱。 唐咚宝朝阮氏福福身子,“夫人也来挑选布料?” 不比宁伯益还要装装样子,阮氏近些日子最见不得镇国公府的人,偏生唐咚宝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也不好埋怨什么。 唐咚宝很怕阮氏厌恶她,紧张的直抠掌心。 宁瑶看向母亲,小声道:“咱们瞒不住咚宝的,一会儿我跟她说说私话儿,先不跟您回府了。” 这时,镇国公夫人带着侍女走进来,面上也很尴尬,往昔有多少说不完的话,如今就有多词穷。 镇国公夫人没话找话,指着柜面上的布匹,“这些是阮夫人看上的?掌柜的,算我帐上。” 阮氏指向那匹蜀锦,面无表情道:“不必了,我们宁家可受不起。国公夫人还是为庶媳买单吧。刚听掌柜说,这是刑部的唐大人为美姬从川西订来的。” 精明如镇国公夫人,怎会听不出阮氏的话外音。她看向掌柜,用目光询问,在得到肯定答案后,扭头吩咐侍女:“拿去烧了!我看着膈应。” 侍女推开掌柜,抱起布匹就走。 镇国公夫人扔给掌柜一锭银子,“给你的赔偿,够了吗?” 旋即转头看向“宁乐”,“昨儿咚宝还念叨嘴馋临街的灌汤包了,你们两个小姐妹一起去吧,我还有话跟阮夫人讲。” 大鄞民风开放,女子结伴出行是常有的事,而且皇城治安极好,每条街上都会有巡逻的官兵。 宁瑶握了握母亲的手,温和道:“女儿过去了。” 阮氏沉气,塞给闺女一个钱袋,“早点回府。” 得了首肯,宁瑶拉着唐咚宝走出店门。 唐咚宝抚抚胸口,“阮夫人生起气来,可真威严,难怪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 宁瑶笑着摇摇头,眼梢一斜,“你可知道我是谁?” 唐咚宝刚想说“你是宁乐啊”,可仔细一瞧,大为吃惊,“阿瑶......” —— 宁瑶一边拉着唐咚宝走向胡同,一边跟她讲起自己的苦衷,希望她能替自己保守秘密。 唐咚宝点头如捣蒜,“这必须守口如瓶啊,否者你们会被满门抄斩的!” 相知相交的闺友,是不会在对方有难时落井下石的,至少她们不会。 来到唐咚宝惦念的小店,甫一入店,就见户部尚书池晚,携着一个清雅郎君走进来。 池晚还笑呵呵介绍着:“这家店是殿下离京那年开张的,算是老字号了,味道一绝。” 文人雅士多喜欢在风雅娟秀的酒楼、茶肆聚会,很少看见衣冠楚楚的大儒们来到嘈杂的小饭馆,一时间,引起食客们的注目。 二人没带随从,却难掩贵气,尤其那白衣男子,见之忘俗。 宁瑶和唐咚宝也看了过去,唐咚宝拧眉,“那不是小舅舅嘛!他身边的男子是谁?好俊呀。” 池晚是镇国公夫人的嫡弟,是唐咚宝的亲舅舅。 虽然池晚潇散卓绝,可与那陌生男子相比,还是败下阵来。 宁瑶认出那是太子殿下,赶忙拉着好友往雅间走,“非礼勿视。” 前半晌刚刚签了婚书,她此刻最怕瞧见太子,总感觉自己在太子面前是个半吊子。 “那不是宁大姑娘么。” 身后,池晚调笑的声音传入耳畔,宁瑶加快脚步,想要装作没有听见。 哪知,池晚这人热情的令人发指,不仅带着太子直接坐进了她们的雅间,还非拉着唐咚宝去看菜牌。 唐咚宝还没跟宁瑶好好聊上几句呢,扒着门槛不愿走,被池晚拽住了发髻。 “舅舅!”唐咚宝鼓起腮帮,还是被拖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宁瑶和赵修槿。 宁瑶正襟危坐,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不比雪山内无拘无束,回到世俗就好比飞鸟入笼,哪哪儿都是规矩束缚。 赵修槿提起桌上的白瓷壶开始泡茶,“你好像很怕我。” 宁瑶低头看看自己的红色衣裙,确认自己和姐姐很像,稍微舒口气,像一个藏在影子里的人,做贼心虚。 可其实,赵修槿从未见过真正的宁乐,也从未见过真实的宁瑶。 碧螺春的香气飘出茶盏,氤氲在鼻端,宁瑶轻呷一口,弯唇道:“这茶浓酽芬芳,唇齿留香,是殿下自个儿带来的?” 见她避重就轻,赵修槿有些好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很怕我?” 不知怎地,平日里温厚待人的太子殿下忽然变得犀利,似乎一定要从她嘴里敲出答案。 偷偷瞥了对桌一眼,宁瑶绞弄手指,感觉太子的目光不太寻常,难道也让人换了蕊儿吗?还是说,在他看来,定了亲彼此的关系就更近一步了? 果不其然,赵修槿再次开了口:“你我既已定亲,日后便是最为亲近的人,我会护你安然,你也总该有所表示吧。” 宁瑶此时还不知,如赵修槿这样的高位者,最为渴望的是温情,最为忌讳的是算计。娶妻对他而言,未必是为了情.爱,但绝不是为了利益。 若非与宁瑶打过两次交道,知她是个伶俐娇憨的女子,他断不会这么快签下聘书和婚书。 宁瑶细细品着他话中的意思,脑子却有些木,她要如何表示才能令他满意?总不能把心挖出来给他瞧瞧吧。 气氛僵持不下,宁瑶慢慢挪步到赵修槿面前,忽然蹲了下来,睁着清凌凌的眼睛问道:“臣女给殿下捶腿?” 这个表示够味儿了吧,绝不是陌路男女能做出来的事儿了吧。 闻言,赵修槿握盏的手一抖,几滴茶汤飞溅而出,滴落在宁瑶的眼帘上。 有些烫。 宁瑶眨了几下眼睛,想要忍过去。 那茶汤如晶莹的泪滴,从她眼尾流下,仿若沁水的幽兰,娇艳欲滴。 赵修槿睇着她,忽然抬手揩了一下她的眼尾。 宁瑶眼睫一颤,等着他收回手,可那微凉的指尖久久停在那里,不明其意。 “我给殿下捶腿......”宁瑶避开他的目光,一对绣拳落在男人的大腿上。 赵修槿收回手搭在桌沿,下意识的摩挲指腹,感觉这抹触感比榛果椰露还要丝滑。 12、第 12 章 众人皆知太子殿下战功赫赫,光风霁月,可又有几人知他的过往。 八岁流放辽东,十岁上阵杀敌,二十岁险些殒命。过去的十五年,他过得异常艰辛,刀口舔血,军营是冷的,兵刃是冷的,敌军的目光是冷的,只有将士流出的血是热的。 此刻,他能感觉到,面前的小娘子也是热的。 “行了,坐着吧。”赵修槿避开了宁瑶的绣拳。 宁瑶坐回对桌,拢了拢乌发掩饰尴尬。说来也怪,平日里端庄的她,在太子面前,总是显得毛手毛脚,不够稳重。 这时,店小二叩门而入,端上了几屉灌汤包和几样小菜,“池爷让我转告贵人,他和唐小姐有事先离开了。” 宁瑶暗叹池晚是个有眼力见的,难怪被父亲忌惮,这首辅之位真可能花落他家。 想起父亲心心念念的首辅之位,宁瑶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灌汤包,却被汤汁烫了舌头,“唔......” 高温的汤汁酌了那娇嫩的粉舌,宁瑶怕失态,紧紧皱眉捂住嘴,强行咽了下去,烫的冒出泪花。 见状,赵修槿握住她的腕子,向外拽开,“烫到了。” 吃完灌汤包,嘴上一定泛着油光,宁瑶如是想,低头舔了舔唇瓣,“殿下食用时也小心一些。” 女子带着羞,声音软糯,令赵修槿心里产生了怪异的感觉。彼时在辽东大营接触到的全是英姿飒爽的巾帼女将,哪有宁瑶这么娇的。可她娇丽不媚俗,透着灵动劲儿。 “吃碗凉糕。” 赵修槿松开手,将一份糯米凉糕推到她面前。 宁瑶斜瞥一眼,从小到大,她每次吃完糯米都会胃痛,阮氏便不再让管家购置糯米。可眼下,她只能硬着头皮吃光了一小碗。 回去的路上,马车被比肩接踵的人群堵住。将近年关,街道上年味十足,商贩们到处招揽着生意。 赵修槿步下车廊,朝宁瑶伸出手,“咱们走一段路,让车夫绕道,去前方路口等着吧。” 宁瑶轻搭赵修槿的手,跳下马车,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市,起了闲逛的心思,可她的胃已经开始绞痛。 两人并肩走在人流中,偶有调皮的孩童冲撞过来,赵修槿便会伸手挡在她面前。 宁瑶迈着莲步,走在赵修槿左边,感觉很不真实,幼年时,太子殿下的事迹都是通过爹爹听得的,而此刻,他就在身侧,为她遮挡路人。 “殿下。”她小声唤了一声。 可赵修槿没有反应,目光平视着前方。 一抹失落如浮光掠影划过心头,宁瑶心里闷闷的,总感觉太子对她忽冷忽热,令她琢磨不透。 来到人工开凿的人工湖旁,两人被湖面上嬉闹的百姓吸引,慢慢停了下来。 隆冬天寒,湖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百姓们三五成群,滑着冰车,打着陀螺,笑声不绝于耳。 宁瑶看向赵修槿,火树银花的深夜,他如阻挡寒芒的谪仙,守护着大鄞的子民。 能见到百姓居乐业,他一定很欣慰吧。 宁瑶弯唇,不再纠结他对自己的冷淡。 倏然,耳边响起男人悦耳的声音:“咱们也走走?” 宁瑶诧异地看向他,见他眸光温和,略带笑意,不似刚刚的高冷,心里越发迷茫,“好、好呀。” 赵修槿踩上冰面,扭头看她。 为了不打滑,宁瑶蹭蹭靴底,小心翼翼踩到冰面上。可没走几步,她又开始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只能小碎步跟在男人后头。 赵修槿大步走向湖心,偶一回眸,见小娘子慢吞吞的,眸中泛起涟漪,掀开裘氅衣角,“你拽着?” 宁瑶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岸边,也不打算强撑,索性伸出白嫩小手,轻轻拽住他的滚边衣角。 赵修槿略一勾唇,大步走向贩卖雪车的商贩。 湖面上有不少摆摊的小贩,贩卖一些供冰上取乐的玩件。 赵修槿本打算租用一辆雪车,却被一旁贩卖孔明灯的老妪拦下,“郎君买个孔明灯吧。” 七旬老妪弯着腰,右手拎着一袋灯罩,左手臂弯还挂着一个花篮,里面装满各式各样的鲜花,想是为才子佳人准备的。 “我要一个。” 赵修槿掏出一锭银元宝,放在花篮里。 老妪哪里见过出手这么阔绰的公子哥,登时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幸被宁瑶扶住。 老妪舒口气,从花篮里挑出一朵最娇艳的花,颤颤巍巍地戴在宁瑶的右耳上。 宁瑶笑着接过孔明灯,睨了赵修槿一眼,“殿下出门不带碎银?” 一个在辽东过惯苦日子的人,不至于不食人间烟火气吧。 赵修槿凝着她右耳上的花朵,有些好笑,但的确是应了那句娇花配美人。 掏出火折子,他一边指挥宁瑶撑开灯罩,一点燃起火焰,眼见着孔明灯慢慢升起。 宁瑶许久没有在湖上放灯,一时雀跃,双手合十,虔诚地许起愿来。 阖上眼帘的小娘子在灯火的映照上更显俏丽,赵修槿静静看着她,眸光愈发温和。 当孔明灯升上天际,宁瑶睁开眼,撞入男人漆黑的眼眸。她怔了怔,问道:“殿下可有许愿?” “许了。” “哦?” “国泰民安。” 宁瑶失笑,又觉得这才是忧国忧民的太子殿下。 从湖面回到岸边,宁瑶庆幸没有摔倒出糗,可紧随而来的是胃部的翻绞,那会儿就已经开始疼了,这会儿疼的额头冒汗。 赵修槿察觉出异样,扶住她小臂,“怎么了?” “大概是吃风了,不要紧。”宁瑶躬身缓解疼痛,可抽疼感侵袭了她的感知,让她反应迟钝起来。直到被赵修槿带去医馆,还是迷迷糊糊的。 大夫为她看诊后,吩咐药师去煎药,接着叮嘱赵修槿道:“这位娘子脾胃虚寒,不宜食用粘糯粗粮,日后还要注意些。” 赵修槿略略颔首,“我记下了。” 他自己就是医者,当然明白大夫所言。 等宁瑶服了药,两人走出医馆,赵修槿看向低头的宁瑶,问道:“你食不得糯米,为何不说?” 宁瑶心道,完了,表现了一个晚上,还是出糗了。 赵修又道:“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谨,你可以反驳我、拒绝我,可以使性子,也可以发火,不必什么事都忍让,让自己处于劣势。” 宁瑶愣愣听完,心口猛地一缩,曾几何时,唐絮之劝诫她,不要动不动就使小性子,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还曾告诉她,人要学会控制情绪,要藏得深,要学会隐忍。 彼时,她听进去了,此时,她亦听进去了。 “臣女记下了。” 赵修槿忽然觉得,这姑娘不似传闻中的辛辣娇恣,反而温顺乖巧,这传闻当真不可信。 送宁瑶回到宅子,赵修槿挑帘叮嘱道:“记得按时服药。” 宁瑶抱着药包点了点头,目送马车离开,嘴角带着浅笑。 马车驶出巷子,飞驰在夜幕中。抵达午门时,被一道暗影拦下。 “殿下,卑职有事禀告!” 赵修槿看向一身飞鱼服的宋宇,“何事?” 宋宇凑近,小声说了句什么。 赵修槿眸光一滞,负手走进宫阙。 次日傍晚,霞映竹帘,城东最负盛名的醉香楼内传出丝竹管弦的妙音。 伶娘身着露脐舞衣,摇曳生姿,赢得满堂喝彩。 郑阙笑着与来自辽东镇的几位将领推杯换盏,还时不时看向靠在一角的浓颜女子。 “庄小将军可是累了?要不要回驿馆歇下?” 庄芷柔盯着伶娘那截柔韧的腰肢,兴趣缺缺道:“这舞姬可真够搔首弄姿的,想必很会勾搭男人吧。” 郑阙失笑,“小将军不喜欢?” 庄芷柔嗤一声,“男人才喜欢狐媚子吧。” “这......” 庄芷柔打个哈欠,耷拉着眼皮问道:“我们这些人进京小半日了,何时能被皇上召见?” “咱家是宦官,哪里敢去打听朝事。小将军莫要着急,还是静等皇上的旨意吧。” 庄芷柔不咸不淡道:“西厂不敢打听朝事,你糊弄谁呢!” 郑阙笑着掩饰尴尬,知她在军中长大,恣睢张扬,而且,她父亲是辽东总兵庄辛,她的背后是七十万英勇善战的辽东大军,才会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和嚣张。 庄芷柔话锋一转,“见不到陛下,总要见到太子哥哥吧,我人都到了,他有意避着我吗?” 这边话音刚落,门口就传一阵脚步声。 宋宇从一排身穿飞鱼服的力士中走出来,吊儿郎当地看着屋中人,“太子殿下事忙抽不开身,让我给诸位将军带个话儿,今晚戌时,太子会去驿馆探望诸位,至于皇上那里,诸位还是耐心等等。” 庄芷柔推开伶娘走到门口,狠狠杵了宋宇一拳,“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啊,我问你,太子哥哥是不是有意避我?” 13、第 13 章 沉香淡雅,烟煴在尚书府的后罩房内。 宁瑶披着一件月兰色裀衣,坐在檀木桌前穿针引线,袅娜的身姿配上清泠的容颜,当真应了那句芙蓉不及美人妆。 她绣了一只胖胖的鴄,随后拿到灯火下细瞧,竟没忍住笑出了声。 雏菊儿趴在火盆旁,被炭火烤焦了几撮毛,朝着宁瑶喵喵叫。 宁瑶抱起它,将绣好的锦帕拿给它看,“你说,太子殿下会喜欢吗?” 淬了水光的妙目晶晶莹莹,一想起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便溢出浅浅笑意。虽说是代替姐姐出嫁,可她想得通透,与其战战兢兢,不如坦然面对,做一个贤妻。这样一来,哪怕日后被戳穿真相,太子或许会顾及恩情,帮他们宁府在皇帝那里讲几句好话。 雏菊儿扭着胖滚滚的身子,用小肉爪勾住了宁瑶胸前的盘扣。 宁瑶捏了捏它的爪子,温声问道:“想姐姐了是吗?” 雏菊儿还是小奶猫的时候,就被宁乐从街头抱了回来,一直好吃好喝的饲养,才养成了一个肉墩墩的大胖子。虽说小猫咪不会言语,可宁瑶知道,它想宁乐了。 “姐姐会回来的。” 宁瑶贴贴雏菊儿的脸,也开始想念姐姐了。姐姐自幼娇气跋扈,从没受过苦,不知能不能挨过这道坎儿。 “叩叩叩。” 兰儿在外叩门,将一封请帖呈到宁瑶面前,“小姐,驿馆那边发来帖子,邀小姐过去一趟。” 宁瑶拆开查阅,不解地呢哝:“庄芷柔?” 姓庄......这姓倒也特别。宁瑶扣了扣颞颥,忽然记起父亲曾与她叨咕过的辽阳庄氏。莫非是庄辛大将军的嫡女......刚在饭桌上,还听父亲说起辽东那边来了几位将军,这个庄芷柔便是其中之一吧。 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宁瑶冷下脸来,依稀能猜到对方邀请她的目的。她的婚缘还真是一波三折,前有一个青楼名妓,后有一个将门嫡女。 见宁瑶一直盯着请帖发呆,兰儿不确定地问道:“小姐要赴邀吗?” 宁瑶折好帖子,起身走到紫檀大圆角柜前,取出一套茜红昙纹织锦缎的新裙,又从钿盒里取出一套华丽头面,吩咐兰儿道:“为我上妆。” 兰儿愣愣看着自家小姐,已是酉时了,这般盛装打扮想必要去赴邀了。 戌时一刻,驿馆内响起辽东将领的起哄声。 “好久不见啊,太子殿下!” “贵人您可来了,卑职还以为蛟龙入海,再无同席而语的机会了!” “听闻殿下即将迎娶太子妃,怎么也得让吾等瞧上一瞧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簇拥着赵修槿坐到二楼的大堂内。 他们是与赵修槿出生入死的同袍,感情甚笃,不怎么讲究规矩。 赵修槿面色和悦,尽数收下了他们的调侃。 靠坐在窗前的庄芷柔沉闷不语,一副等着太子过来主动交谈的架势。可等了许久,也未见太子有所表示,一气之下推开窗棂,任冷风呼啸而入。 众将士打起激灵,看向僵着脸的大小姐,也包括赵修槿。 宋宇走过去,蹭蹭手臂,“姑奶奶,这么冷的天,你不怕吹着?” 庄芷柔哼一声,“在辽东时,天寒地冻,风餐露宿,也没见你抱怨一句,回到京城,反倒是娇气了?” 听她语气呛人,众人心里明镜,这是跟太子殿下置气呢。 自从大小姐的两位兄长战死沙场后,大小姐就黏上了太子,可又无可厚非,毕竟,两位少将军是为掩护太子牺牲的。 这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了,成了辽东将领们的心口殇,谁也不愿多提。 再则,近十年,东北边境时常与鞑靼发生战事。为提高防御,朝廷不断为辽东扩充兵力,如今的辽东镇拥兵七十万,是御林军的两倍有余,势力直逼皇权,这种形势下,即便庄芷柔和太子两情相悦,嘉和帝也断然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这也是庄芷柔频频撒气的缘由,明明与太子渊源最深,却不能结下连理。 见赵修槿看了过来,庄芷柔板着脸,赌气意味儿十足。 哪知,赵修槿只是淡淡摇头,并没有要哄她的意思。 这时,旋梯口传来脚步声,驿工正领着宁瑶和兰儿走上来。 当一身红裙的宁瑶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辽东的将领们齐齐暗叹,这京城的娇小姐也太美了吧。 花容玉颜,眉梢藏秀,肌腻骨匀,内敛温柔,虽带着面纱,却也能窥见她的倾城之貌。 赵修槿在瞧见宁瑶步上旋梯时,就知是庄芷柔背着他耍的把戏,只是不懂宁瑶明明可以拒绝,为何偏来赴邀。 众目睽睽下,宁瑶捏住掩在衣袂中的秀拳,提醒自己要冷静,不能在庄芷柔面前露怯。 若说伶娘是她心头的刺,这位从未谋过面的庄大小姐或许会成为铁杵,在她心头反复碾压,再以磨细的针尖刺入她心口,给她致命一击。 下定主意,宁瑶朝着赵修槿盈盈一拜,“参见殿下。” 赵修槿站起身,在众人或是好奇、或是戏谑、或是嫉恨的目光下,将宁瑶拉到身侧,介绍道:“她是宁乐,是吏部尚书府宁伯益的嫡长女,孤的未婚妻子。” 他声音轻缈,却字字清晰,似是要给这些悍将的心里印上一个烙印。 众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才陆陆续续送上祝福。 庄芷柔耷着眼皮,睇着宁瑶,大笑一声,走到两人面前,盯着宁瑶半遮的容颜,猛地抬手去撕扯她的面纱,想要看看抢走太子哥哥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这举动属实粗鲁,众人瞪大眼睛,却见太子迅速抬手,扣住庄芷柔的手腕,向一旁撇开,“僭越了。” 宁瑶美目忽闪,万没想到庄芷柔如此刁蛮。 庄芷柔同样诧异,她如此咄咄逼人,却未见到对方眼中流露出惊恐或愤怒的情绪。 “太子哥哥,你的未婚妻未免太端着了。你与辽东将领都是过命的交情,按理儿,准太子妃也该以真面目示人表示尊重吧。” 赵修槿看向庄芷柔,向来温敛的男子忽然肃了脸色,“再闹,孤今晚就送你回辽阳,别想着参加元旦朝会了。” 庄芷柔愣住,太子哥哥竟然凶她!太子哥哥从来没有凶过她! 赵修槿不再搭理她,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宁瑶搭在桌面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府。” 有将领试着打破僵持,“怎么刚来就急着走啊?再坐会儿嘛。” 赵修槿不由分说,拉着宁瑶起身,搂住了她的肩头,径自往旋梯口走去。 宁瑶扭头看了庄芷柔一眼,明知太子是刻意为之,还是乖顺地依偎过去,如一只困倦的猫,窝在猫主子怀里。 这一举动反倒让赵修槿僵了手臂。 他们身后,庄芷柔绷紧下颌,定定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转身跑向窗棂,在众人的惊叫声中,纵身跃下楼宇。 驿馆外流淌着一条湍急的河流,哪怕是在隆冬时节,也没有冰冻。 如下水饺般,庄芷柔坠了进去。 “大小姐!” “快捞人!” 众人扑到窗前,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赵修槿松开宁瑶,快速拨开众人,附身看向漆黑的窗外。在众人慌乱不已准备跳下去捞人时,平静道:“不必慌乱,她水性极佳,自己会上来。叫婢子下楼去送裘衣。” 因着尊贵的身份和清绝的相貌,在他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不在少数,若非看在庄辛的面子上,赵修槿真的懒得配合她做戏。 宋宇咳了咳,赶忙叫来庄芷柔的婢女,“快去取裘衣,你家大小姐落水了,别让旁的男子英雄救美毁了她的清白,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婢女匆匆下楼。 这场闹剧止于庄芷柔哆哆嗦嗦地回到驿馆,煞白着脸去沐浴更衣。 赵修槿带着宁瑶坐上马车,两人一路无言。 抵达宁府后巷时,兰儿提醒车里的人到地儿了。 赵修槿刚要挑开帘子下车,忽然被宁瑶握住小臂。 “殿下等等。”宁瑶紧紧抓着男人,吩咐兰儿和车夫,“你们先进府吧,待会儿再来收车。” 旋即,与男人四目相对,小声道:“殿下可有想过纳庄大小姐为侧妃?” “未曾。”赵修槿坐回长椅,知她有话要讲。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宁瑶忽然附身过来,离他很近很近。 两人的鼻息通过面纱交缠,车内陷入寂静。 宁瑶又问道:“那殿下为何要当着她的面,搂我的肩?” 若是不在意,怎会刻意去做这些。宁瑶是个执拗的人,既已认定要嫁入东宫,就不想被糊弄。 赵修槿避开女子如兰的气息,抬手扣住她肩头,“你坐回去。” 然而,宁瑶非但不依,还更为拉近彼此的距离,“在男女之事上,殿下被人利用过吗?” 赵修槿转头想对她说些什么,可鼻尖相触时,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中。 14、第 14 章 灯悬车壁,透着微亮的光,照在赵修槿俊雅的面庞上。 宁瑶知太子颜色好,却还是看愣了。唐絮之已经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太子的五官比之更为精致,尤其那双含情目,一眼望过来,能震慑人心。 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宁瑶抬手捂住了那双眼,执拗地问道:“殿下怎么不回答?” 掌心传来微痒,是男人眨睫时,浓密的睫毛作祟。 听说若是瞧着一个人紧张,便可盯着他的人中。宁瑶将视线在他的鼻尖和薄唇间来回梭巡,可还是不能平息怦怦的心跳。 视线一片漆黑,赵修槿本能地生出警惕,可那覆在眼帘上的小手沁出薄汗,想是紧张所致,便依着她了。 “何为男女之事?风花雪月、尤花殢雪,还是单纯的欣赏、喜欢?” 宁瑶被问的一愣,“......后者。” 赵修槿感觉她的声音就在右耳耳畔,细细糯糯,“不曾。” 长时间维持着弯腰的动作,宁瑶有些吃力,偷偷扭了扭胯骨缓释酸涩感,“那殿下肯定不懂被人利用的感受。” 想必女儿家都在意这事儿吧,赵修槿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拿开。视线逐渐清晰时,他看清了一张半遮的秀颜,所幸一把扯开,“那你告诉我,是何感受?” 面纱被掀开,宁瑶呼吸一滞,升起的勇气瞬间湮去一半。她坐回对面的长椅,双手叠在腿上,端庄大方,跟刚刚执拗非要一个答案的小无赖判若两人。 赵修槿定眸看她,“你说说吧。” 宁瑶瓮声瓮气道:“有点难受,释怀不了,不想殿下因为旁的女子利用我。” 这种难受是基于唐絮之给予她伤害的基础上,她无法忍受那样的场景再现。 没曾想她的心思这样敏感,赵修槿生出一种怪异的情绪,像是自己被打了烙印,归属于对方了。 “明白了,我会注意。” 在宁瑶略显惊讶的目光下,他起身掀开车帷,“夜深了,你该回府了。” 宁瑶立马站起身,被他搀扶着下了马车。 夜里寒凉,她打个哆嗦,仰头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嘴角不可抑止地翘了起来。 走到后院大门前,赵修槿转身,看着女儿家乖顺的模样,淡淡一笑:“进去吧,别胡思乱想。” 宁瑶刚要唤来车夫送赵修槿回宫,却见巷子口走来五六个醉醺醺的男子,其中一人昳丽俊美,高挑挺拔,不是唐絮之还会是谁! 这几人大抵是去哪里寻欢作乐,抄小道回府的。 当视线与唐絮之交汇时,宁瑶脑子一空,轻唤了声“殿下”,毫无预兆地扑进赵修槿怀里。 赵修槿一怔,余光瞥见那群东倒西歪的公子哥,抬手揽住宁瑶,将她藏进大氅中。 那群公子哥全是各府的庶出,除了唐絮之,没人见过太子的真容。一瞧见月下相拥的男女,嬉笑着吹起口哨。 其中一人小声调笑:“莫非是宁府大姑娘?这么豪放啊。” 另一人附和道:“她不是定亲了么,还敢月下偷人。” 几人大笑起来,只有唐絮之沉着脸提醒道:“你们说话注意点,太子殿下在此。” 说完,立马戴上兜帽,不想让太子认出自己。 几人面面相觑,灰溜溜地快步离开。 赵修槿没去在意他们,只是疑惑刚刚那一瞬,怀里的姑娘为何不推门进府,而是扑进了他怀里。 宁瑶窝在大氅中,在听得一声“他们离开了”才冒出头,仰颏盯着男人,硬扯了一个理由,“一时情急,还望殿下莫怪。” 赵修槿挑眉,“你不会是在利用我吧?那里面有你想要避开的人?” 这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宁瑶借着夜色掩饰心虚,朝他欠欠身子,“没有的。时候不早了,我叫车夫送殿下回宫。” 不比小女儿家的敏感心思,赵修槿没有去揣测宁瑶的目的,只略微点头,“有劳了。” —— 走出巷子,唐絮之慢了下来,心里闷闷的,总感觉心里缺失了什么,可那明明是宁乐,与他何干? 一个公子哥靠过来,垫脚勾住他肩头,“絮之兄,小弟记着你与宁家二小姐有过婚约,怎么就散了呢?” 存心的吧! 唐絮之拨开他的手,冷淡道:“你醉了。” 可那公子哥不依不饶道:“听说絮之兄看上了青楼名妓,是因为这个被宁二小姐退的婚?” “你醉了!”唐絮之彻底冷下语调,今日若非好友设宴邀约,他断不会与这群纨绔子有所往来。 那公子哥笑歪了眉,“小弟不才,对宁二姑娘倾慕已久,早就想请人上门说媒了,不知絮之兄介不介意?” 闻言,唐絮之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宁二姑娘已与我解除婚约,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但宁二姑娘冰魂雪魄、蕙质兰心,哪里是你配得上的,还不回去照照镜子!” 那公子哥也冷了脸,反讽道:“你受宁尚书十年之恩,却私养外室,忘恩负义,内里坏个透儿,哪来的脸皮教训我?” 唐絮之一怒之下,抡起拳头砸在对方的脸上,直接把人打趴在地。 那人要起身还手时,又被唐絮之一脚踹翻,若非旁人拦着,怕是会把人打进医馆。 他不允许无名小卒说他忘恩负义,也不许任何人觊觎宁瑶! 宁瑶不可以嫁给旁人!只要他愿意放低身段去哄,宁瑶就会回心转意回到他身边。 是的,是这样。 酒气上头,他推开几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脚步虚浮,浑浑噩噩。 —— 赵修槿刚回到东宫,就有总管太监进来传话,说是嘉和帝于半个时辰前传唤过他。 “知道了。” 赵修槿换上一套常服,正准备去往帝王寝宫时,又一名太监走了进来,双手奉上庚帖和礼单,“这是宗人府送过来呈给殿下过目的,说殿下若觉得无差,这婚事就定在下月中旬了。” 赵修槿摆下手,“叫他们去办吧,记得别委屈了宁家娘子。” “诺。” 迎着凄凉月光,赵修槿稳步走在红墙黄瓦的深阙甬路上。他的身后,跟着两个挑灯的太监,两人面色极为难堪。 宫里的近侍都知道,皇上和太子是一对表面父子,面和心不和,太子私自放走五皇子的事至今是皇上心中的刺。 要知道,已故的孙贵妃是皇上的逆鳞,是皇上从方大学士那里夺来的臣妻,是集独宠于一身的女子。 抵达寝宫时,嘉和帝已宽衣散发,斜靠在龙塌上吃着浆果。年过四旬的男子未蓄须,容貌依然俊美,只是双睫青黛,布满云翳。 赵修槿躬身作揖,“儿臣参见父皇。” 嘉和帝衔着浆果,看都没看儿子一眼,“跪下吧。” 一旁的郑全贵赶忙取来蒲团,放在赵修槿面前,“殿下请......” 老太监花白了头发,眼角带褶,眼中含着担忧和心疼。不比郑阙的嚣张跋扈,这个坐镇两厂一司的掌印太监反倒低调圆滑,左右逢源,就连赵修槿也是欠了他人情的。 赵修槿撩袍跪在蒲团上,腰杆笔直,不卑不亢。 嘉和帝吃了一口浆果,就着郑全贵递来的茶汤漱口,“皇儿今晚去见了庄家那丫头?” “是。” “有念想吗?” 赵修槿眸光平静,“儿臣不懂父皇的意思,还请父皇明示。” 嘉和帝哼笑,斜睨着他,“少跟朕装糊涂。朕且问你,若庄辛有意让女儿赖在宫中,你打算纳她为良娣吗?” 赵修槿忽然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儿臣的婚事,不都要父皇决定么。” “你这是怨朕?”嘉和帝坐直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不怎么亲近的长子,“果然没在庄辛那里白呆,敢挖苦讽刺朕了。” “儿臣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嘉和帝目光愈发阴郁,从多宝阁上拿下戒尺,来到赵修槿身后,“别以为你得了庄辛的支持,朕就不敢动你,你要记住,你是朕的儿子,是绝不可以忤逆背叛朕的!” “啪!” “啪啪啪!” 抽打声一下下传来,听得宫人们胆战心惊。皇上暴戾恣睢,容易暴走,这些年,一直靠服药控制情绪,可太子的归朝激怒了他身体里沉睡的猛禽,只等着寻个机会发泄出来。 当年那件事,成了父子二人无法解开的隔阂,或许只有逃跑的五皇子才能做那解铃人,可五皇子被送出宫时只有两岁,早已变换了模样,能去哪里寻呢...... 嘉和帝抽打累了,坐回龙塌喘气,算是泻了火了。 赵修槿缓缓站起身,转身走向殿门口。月光下,他的后襟隐现血痕。 15、第 15 章 破晓之前,曙色未至,宁府内炸开了锅。 掌印太监郑全贵抬着喜轿前来,说是奉了嘉和帝的旨意,要接“宁乐”入宫与太子完婚。 宁伯益懵着脸,将郑全贵拉到一旁,“老夫不明圣意,还请大总管明示,皇上这是何意啊?” 皇太子娶妻,那是要卤薄仪仗、宴乐仪卫作衬,太子妃乘坐厌翟车入宫1,还要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与太子完成大婚典礼,方可礼成。 郑全贵叹了一声:“宁尚书还不知皇上和太子的心结么,掌灯那会儿,皇上对太子动怒,伤了太子玉体,非但没消气儿,还暴怒了一整晚。十三名御医进宫待命,生怕皇上有个闪失。皇上这是有意...折辱太子呢...” 宁伯益大惊失色,他当然知道皇家父子心结未消,可也不能这般任性,折辱了太子,也折辱了他这个二品大员。 民间娶妻尚且讲究个风风光光,皇家怎可草草了事,只用一顶小轿就将他的掌上明珠接入宫中? 阿瑶已经够委屈了,还要受这份儿折辱。 “不行,老夫这就进宫面见皇上,求皇上收回成命。”他撸了撸袖子,转身让呆滞的妻子为他准备官袍。 郑全贵一把拉住他,“大人要冷静啊,你现在去撞皇上的铳口,不是自掘坟墓么!皇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 阮氏也拦住了宁伯益,“老爷,咱们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宁伯益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宗人府昨晚才来告知婚期,说是征询过皇上的意见,大婚定在了下月中旬,今儿一大早就变卦了,想必尚衣局还未赶制出婚服,那要他闺女穿什么成婚? “皇上糊涂,糊涂!” 阮氏惊恐地捂住丈夫的嘴,磨牙道:“是你糊涂了!” 听者有心,若是传到皇帝那里,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宁伯益气得额头暴起青筋,转眸看向站在庭院中的宁瑶,哽咽地嘎巴了几下嘴。 宁瑶低眸,恬雅的小脸凝着淡淡愁云,可转念一想,自己本也是替嫁,太隆重反而会心慌。 她走到父亲面前,握住他绷紧的拳头,柔柔一笑,齿如含贝,“爹爹,圣旨难违,女儿这就出发了。” 雪沫风片,万木枯黄,唯有巷子口的喜轿为冬日添了一抹红。 宁瑶换了一件广袖石榴红长裙,挽起凌云髻,带着兰儿娉娉婷婷地走出门庑,朝双亲敛衽一礼:“女儿拜别阿爹阿娘。” 没有送嫁,没有闹婚,没有红妆十里的喜庆,宁瑶就这么手持纨扇,走进了朱漆金钉的宫门,一个人坐在东宫偏殿中,直至黄昏才等来赞礼的官员和命妇。 以及刚刚苏醒的赵修槿。 自昨晚回到东宫,赵修槿一直处在昏睡中,醒来才知,父皇临时起兴,将皇媳替他迎入东宫。 赵修槿穿着一身绯色四爪金龙华服,缓缓走进偏殿,看着半举扇子却未着婚服的女子,心口猛的刺痛。 这场与父皇长年的拉锯战中,殃及了很多人,如今也包括眼前的女子。 他来到宁瑶面前,目光透着怜惜,轻轻捧住她的手臂,“委屈你了。” 宁瑶是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才执起纨扇的,并未感到手臂僵麻,只是在听见这句话时,鼻头一酸。 是啊,哪个女子会希望婚事草草收场呢,她是觉得委屈,好在太子温柔体贴,不会让她感到恐惧彷徨。 “...妾身...不委屈。” 礼官笑笑,帮忙打圆场:“等皇上消了气,说不定还能为殿下和娘娘补办大典。” 赵修槿侧目,眸光渐冷,“退下吧,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父皇若是问起,就说孤照单全收。” 礼官尴尬地咳了下,道了声“祝殿下和娘娘百年好合”,便带着妻子离开了。 空荡荡的偏殿,只剩下他们二人。 宁瑶还持着纨扇,偷瞧了男人一眼,面颊浮起两朵粉云。 赵修槿握住她的小臂,“走吧,咱们去正殿。” 透过锦缎裙襦,宁瑶感受到赵修槿的指尖有些烫,怕是还发着热,难怪会睡到这会儿。 宁瑶懵懵懂懂地坐在东暖阁内,被赵修槿移开了纨扇。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傧相和喜娘,也没有桌宴和宾客,两人只是在东宫侍卫和宫人的见证下,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却扇礼和合卺礼。 没傅新娘子的桃花妆,却生了一张桃花面,烛光下的宁瑶云堆翠髻、巧笑倩兮,美的叫人移不开眼。 管事太监张秉得取走两人手里的合卺酒,含泪道了句吉祥话,带着宫人退了出去。 他是看着太子长到八岁的,深知太子的不容易。五岁丧母,七岁失去外祖父,皇上又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若非自小聪慧过人、坚韧隐忍,早已失去了储君之位。 宫阙深似海,人心不可测,后妃如云算计多,皇子夺权倚母族,可太子全凭一颗玲珑心,在泥泞中挖开一条水渠,势不可挡。 从辽东回来的太子已非那个夹缝求生的少年,可该守的规矩不可破,该敬的父皇不能逆,该识的人心不易窥,这种局面不知何时突围,但东宫近侍都知,太子是潜伏的蛟龙,会有冲上云霄的那日。 张秉得阖上房门刚一转身,就被夜色中的宋宇吓了一跳,“诶呦呦呦,宋将军要吓傻咱家啊。” 宋宇扬扬下巴,“你去跟殿下说一声,大婚之夜怎么也得闹闹洞房吧。我和兄弟们提了十坛状元红过来,想为殿下和娘娘举个杯。” 他们都是跟随赵修槿从辽东回来的悍将,如今在锦衣卫、兵部、三千营等各个衙门任职,全是赵修槿的心腹,都不想看着自家殿下受委屈。他们的殿下是辽东战场运筹帷幄的枭雄,实不该受这窝囊气。 当张秉得回屋禀告时,赵修槿和宁瑶齐齐松了一口气。 突来的成婚杀得他们措手不及,在彼此还不熟稔的情况下共处一室,实是难事。 发现赵修槿瞧了过来,像在询问她的意见,宁瑶点了点头,“殿下快去吧,别让将军们等久了。” 这略显催促的语气泄露了她内心的慌张。赵修槿吩咐张秉得:“去灶房催催,太子妃一日未进食了。” “诶,老奴这就去。” 张秉得笑着躬身,快步离开。 赵修槿斜睨一眼低头绞手指的姑娘,犹豫着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不必拘着,随意一些,我让你的侍女进来陪着,想要什么、缺了什么尽管说。” 宁瑶仰起头,看着温蕴俊雅的男子,忽然生出一点点的私欲,“那妾身可以将自家的小猫接进宫吗?它叫雏菊儿。” 赵修槿愣了一下,雏菊儿......依稀记得,那次在宫宴的御花园中,她抱着自己,嘴里念叨的就是“雏菊儿”的名字。 唇边荡开一抹浅笑,赵修槿收回手,“当然可以。” 宁瑶展颜,软糯糯道:“殿下快去吧,但最好不要饮酒,你还发着热呢,一会儿记得服药。” 赵修槿颔首,转身走出暖阁。没一会儿,兰儿端着两盘点心走进来,“小姐,这宫里的点心可真精致,也不知味道如何。” 兰儿是宁府为数不多知道二小姐替嫁秘密的人,深得宁瑶信任。 宁瑶捻起一块,塞进她嘴里,“尝尝不就知道了。” 兰儿吃完点心,跪在宁瑶脚边,搂住她的双腿,“小姐,你要是觉得委屈或害怕,就偷偷哭几声,奴婢替你看着人去。” 宁瑶摇摇头,“不害怕,左右逃不过这桩婚事,随遇而安吧。” 耳边传来将领们的嬉闹声,让冷清的东宫有了人气儿。宁瑶打个哈欠,眼皮子开始打架。 殿外,随着一声“公主驾到”,众人看向拱门,只见一身桃白色宫装的赵诺悠气势汹汹地跑进来,一见到赵修槿,哇的一声就哭了。 “父皇太坏了,竟然这么委屈皇兄!” 张秉得赶忙上前拍大腿,“诶呦公主啊,您可小点声,这是在宫里啊。” 赵诺悠一边哭一边抹眼泪,“宫里怎么了,我又不是没跟父皇吵过架!若非皇兄在这儿,我今晚就离家出走,十年都不回来!” 众人汗哒哒,笑着哄起伤心欲绝的小公主。 赵修槿靠在庭院的石桌前,看向自己的皇妹,又看向燃着灯的正殿,忽然觉得宫中不冷了。 而就在这时,庄芷柔带着辽东将领也出现在了东宫门口。女子浓艳貌美,却冷着一双眼。她与将领们刚得了皇帝召见,就被告知太子今晚成婚,心里仿若被压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16、第 16 章 东宫庭院内,原本还算喜庆的气氛被庄芷柔这么一闹,顷刻变得剑拔弩张。 “我今儿才知,是皇上逼太子哥哥娶亲的。太子哥哥何故如此隐忍?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就不信皇上能把你怎么样。你身后是七十万辽东军,皇上不可能废黜你的储君之位!” 话落,张秉得惊得连连拍腿,恨不得去捂住她的嘴。 其余将领沉默不语,像是表面的和颜被人撕破,可以亮刀了。 赵诺悠看着这个飞扬跋扈的庄家大小姐,心想怎么有人比她还敢说!不过,这女子以何种立场来左右皇兄的抉择? 出于对皇兄的保护欲,小公主走到庄芷柔面前,双手掐腰,扬起下巴:“太子的事,岂容你一个臣子来评头论足?还不退下!” 庄芷柔平素最看不惯娇娇弱弱女子,两人气场不和,没说两句就互掐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将领们上前劝架,被两个姑娘抓破了脸。 “都歇歇!” 一直缄默不语的赵修槿忽然开口,声调偏冷。 两个姑娘愣住,齐齐看向赵修槿,只见他隆起眉宇,面色冷凝。两人松开彼此,退到两侧。 赵修槿吩咐张秉得,“送怀贤回寝宫。” “......诶。”张秉得躬身来到赵诺悠身边,“公主,老奴送您回去。” 赵诺悠不敢惹怒赵修槿,扁着嘴福福身子,灰溜溜离开。 见状,将领们打起圆场,想劝庄芷柔离开,可庄芷柔倔的很,认定一个理儿,只要她能僵持下去,风声就会传到嘉和帝耳朵里,这桩婚事或许就能作废。 女子红着眼,带着些许恼意和不甘,眼看着赵修槿走到正殿门口,推开门,将一身石榴红裙的宁瑶带出来。 宁瑶出来的匆忙,嘴角还残留着点心的渣碎。 赵修槿抬手,揩了揩她的嘴角,带着她走到众人面前,“大鄞太子妃宁氏在此,尔等行跪拜礼吧。”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皆变。这无疑是在为宁氏女正名,意味着太子殿下认可了这个妻子。而他们作为下属,绝不能忤逆皇家媳。 众人纷纷跪地,唯有庄芷柔挺着腰杆,露出一抹不屑。凭什么要她去跪一个一无是处的太子妃。可太子是她的主子,是她最为仰慕敬重的人,是她父亲耳提面命让她死命效忠的人,她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拳头握得咯咯响,庄芷柔噗通跪在地上,可紧绷的嘴角显露着她的不服气。 “卑职等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娘娘!” 赵修槿眸光浅淡,语气更是凉的不近人情:“从今日起,宁氏即是我的妻,我敬她、护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尔等作为我的心腹,断不能有异心,懂?” “卑职等谨遵殿下之命!” 一场闹剧收场,赵修槿带着宁瑶回到东暖阁,“他们野惯了,但心地不坏,日后,你自会明白。不过,再野也不能冲撞主子,必要时候,你可以指出他们的不是,也可以对他们发号施令。” 宁瑶轻轻阖上隔扇,反剪双手,背靠在门上,“我若使唤不动他们呢?” 赵修槿提起瓷壶的动作一滞,看向表情淡淡的姑娘,“该罚就罚。” “嗯。” 虽有娘家做倚仗,但宁瑶在这些如脱缰野马的将领中势单力薄,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赵修槿,只要赵槿修有心向着她,她自然不会露怯。 察觉出宁瑶的不悦,赵修槿抿了一口温水,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量笼罩住了娇小的女子,“生气了?” 宁瑶扯扯嘴角,亦如那日在马车中,将心事对他如实相告,“我不愿殿下跟旁的女子不清不楚,除非殿下有意纳其为侧妃。” 别看小丫头平日里好说话,可一旦触碰到利益,也是极为计较的。 赵修槿低笑一声,“好。” 夜幕已至,地龙烧得干热,宁瑶舔下唇,不自觉抓了抓身后的隔扇,“时候不早了,妾身伺候殿下更衣...殿下身上有伤,不宜沾水,还是别沐浴了。” 灯火下,女子红着脸提议,不敢抬眸,紧张和羞恼交杂,竟有了点欲拒还迎的意思。 可赵修槿自认端方,并未有僭越的举动,她怎会害羞了? “今晚......” 他本想说,成婚匆忙,彼此都还没有准备好,不如分房而居,来日方长。可见她酡红的脸蛋,如浸在酒中的蜜.桃,他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像是久踞苍穹的雄鹰,盯住了草原上的野兔,可那野兔自己绊了脚,轱辘辘滚下山坡,有些滑稽,取悦了雄鹰,使雄鹰也失了分寸。 “你习惯睡外侧还是里侧?” 在强势的家主面前,发妻是没有选择余地的,必须睡在外侧方便照顾家主。 宁瑶深知这个理儿,即便赵修槿给了她选择的机会,她还是温吞吞地道:“妾身睡外侧。” “那宽衣吧。” 宽衣......不是更衣...... 宁瑶立马慌了,闺中女子出嫁前,都会由娘家人传授人事经验,可她嫁得匆忙,从未学过敦伦之术,哪里懂得如此伺候夫君。 母亲也只是在她临出嫁时,小声叮嘱了一句,说是第一晚会疼,咬咬牙便过去了。若太子是个有经验的,会闹得久一点儿,若是没沾过女子,很快就会偃旗息鼓。 宁瑶呼吸变得急促,懵懂地问道:“殿下有经验吗?” 赵修槿愣了一下,这姑娘一直端庄守礼、温婉娴静,怎么忽然讲出这样的虎狼之词? 这问题就好比在问:你行不行呢? 适才还算游刃有余的太子殿下,忽然就淡定不了了,不仅如此,还隐约生出一股躁意。 “我习医十年,对这种事还是有所了解的。” 这个回答更像是在挽回面子,却因为太过朦胧,宁瑶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那殿下到底懂不懂?我、我怕疼。” 气血开始上涌,赵修槿单手撑在隔扇上,稍稍缓口气,“其实还可以换种方式。” 他在军中时,什么荤段子没听过,糊弄宁瑶这种小白菜绰绰有余。 宁瑶眼眸雪亮,有些小小的雀跃,“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17、第 17 章 冬暖阁内越来越热,宁瑶背靠隔扇,感觉后背出了一层薄汗,连靴底都被烤得热乎乎的,“殿下,咱们把火盆都熄了吧。” 赵修槿也感到一阵阵躁意,提起瓷壶浇灭了燃旺的炭火,“我让张秉得给你去尚衣局取几套衣裙,你且等一等。” 小妻子来的匆忙,想必还未准备换洗的衣裳。 宁瑶道声谢,又想请教刚刚的问题——到底还有何种方式能代替行房,可赵修槿进进出出一副很忙的样子,她又不好意思追问了。 没一会儿,两个小太监挑着浴桶进来,恭敬道:“禀娘娘,浴汤已备好,殿下让娘娘先起用,殿下去书房处理点事务。” 宁瑶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心想太子可真忙碌,新婚之夜还要处理公牍。她去往雪昙半纱织金屏风后,褪去外衫,扭头瞧了一眼徘徊在隔扇外的兰儿,小声道:“你帮我看着点儿。” 兰儿捂嘴偷笑,整个东宫都是太子的,没有太子的命令,谁敢硬闯?小姐这是防谁呢? 撒满粉白花瓣的汤面荡起几波水痕,雪白的玉足慢慢陷了进去。 宁瑶坐在浴桶里,拆掉云鬟上的发簪和珠花,仰靠在桶壁,长长地舒口气,整个人沉浸在温暖中。 一旁的掐丝珐琅三足熏炉内燃着松香,与赵修槿身上的味道很像。 她打湿长发,想象起婚后的小日子。不比很多世家公子纨绔佻达,太子谦和稳重,会让人有种沐浴春风的感觉,跟他生活在一起,哪怕没有爱,也能做到互敬互扶。 可这与宁瑶的初衷相悖,她所向往的婚缘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宁瑶凝着福禄鸾凤图的屋顶,心口划过一抹落差,好在日子还长,她可以亲手经营自己的婚事。 小半个时辰后,在兰儿的服侍下,宁瑶换上一件崭新的樱红色蚕丝抹胸寝裙,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亭亭玉立地站在铜镜前。 镜中的女子腰如束素,面靥被蒸得红润,肌肤泛着浅浅的粉,漂亮的像个瓷娃娃。 单凭相貌,太子应该会喜欢吧......宁瑶捂住发烫的脸,转头对兰儿道:“让张总管请殿下回来就寝吧。” 新婚夜,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宁瑶说在心里。 太子书房。 听完张秉得的话,赵修槿搁下狼毫,仰靠在太师椅上,如玉的面庞看似平静,内心却蕴着纠结:“你说,一个年纪尚小的姑娘刚进宫,会觉得孤单吗?” 张秉得笑眯眯地回道:“反正老奴刚入宫那会儿,周围也没个伴儿,每天白日里强颜欢笑,夜里躲在被窝里掉眼泪。太子妃是姑娘家,心思更为敏感,殿下理应多陪陪她。” 赵修槿挑眉,“你会哭鼻子?” 他八岁去往辽东大营,失了荣华,失了侍从,都没哭过一次。 张秉得借机拍了几句马屁,“殿下傲然挺立,如松如柏,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 漏刻滴答滴答,已是亥时三刻。 放下手中要事,赵修槿换上一件浅色寝袍,又仔细的梳洗了一番,才离开书房。刚走进冬暖阁,就见一抹倩影立在隔扇外,赤着一双小脚。 “怎么不穿鞋子?” 目光从那对莲足上移开,赵修槿来到宁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宁瑶笑笑,“尚衣局没有送来靸鞋,地上不凉,踩着也舒服。” 那双小脚太过雪白,踩在猩红毡毯上,如一对羊脂白玉雕刻的工艺品。 赵修槿咳了下,“时候不早了,就寝吧。” 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宁瑶侧开身子:“殿下请。” 请...... 赵修槿失笑,率先走向铺着深色锦衾的拔步床,“你睡里侧吧。” 抖开被子,赵修槿看向还愣在隔扇外的小妻子,眼底透着笑意,似乎她越紧张,他就越从容,“不过来?” 宁瑶慢吞吞走过去,坚持着睡在外侧。 赵修槿没再劝说,先行躺进被子里。 宁瑶爬上床,跪坐在床沿,盯着背对自己的男人,总感觉少了一步,不是该圆房么,怎么不见太子动作? 她小声嗫嚅:“殿下?” 想起张秉得说的偷偷哭鼻子,赵修槿坐起身,颇为关心地问道:“认床?” 宁瑶眨巴眨巴大眼睛,紧张地抠起掌心。这种事不是该男子主动吗?怎么换作他们,就变成她来邀请了? 莫非殿下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心有所属,迫不得已才娶了她? 也不是没有可能。从种种迹象表明,殿下是很排斥这事儿的。 “不认床,殿下安。”随意扯扯嘴角,宁瑶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把自己整个蒙住。她都这么主动了,还是换不来太子的回应,今晚就算了吧。 这下,换赵修槿不明所以了,这是躲起来掉眼泪了? “真没事?”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没事儿,明日还要早朝,殿下快睡吧。” 赵修槿还是很照顾宁瑶的情绪,怕她真如张秉得说得那样脆弱,不容分说地掀开被头,“哭了?” 宁瑶从未被一个男子这样打量过,有点害羞,又往被子里钻了钻,用秀发挡住脸颊,“没呀,殿下为何觉得我会哭?” “要是觉得孤单,就同我说,我随时陪你回娘家。” “真的?”宁瑶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终是露出那张娇艳的脸蛋。 赵修槿“嗯”一声,心想这姑娘还挺好哄,“还有什么觉得委屈或不解的地方吗?” 宁瑶枕着手臂,盯着他搭在腿上的手,美目一转,问道:“殿下能跟我说说,不疼的方式吗?” 又回到那个尴尬的问题上了。 赵修槿脑仁翁了一下,又不想被她瞧出自己也没有任何经验。因着这姑娘总是用一种敬仰虔诚的目光瞧着他,让他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包袱,不想暴露自己的盲区。 “你那么怕疼?” “......嗯。”宁瑶瓮声瓮气的应答,爬起来正对男人,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好似这样,日后在房事上就能少受苦。 赵修槿支起一条腿,有些慵懒地靠坐,斜睨着撇开小腿的姑娘,慢慢回忆起他的经验。 去年夏日,夜里很闷,他了无睡意,一个人穿梭在军营的各个帐篷间,偶然瞧见心腹将领搂着一个厨娘进了阴暗的拐角。 他跟着走过去,见那将领三两下就成了事儿...... 赵修槿没有偷窥春色的恶习,当即转身离开,可那一幕还是盘旋在脑海久久没有散去。 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场了。 他抬起手,点了一下宁瑶的唇角,带着暗示,可小妻子纯洁如白纸,根本没懂,惹得他笑出声,觉得还是不要教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为好,“该睡了。” 唇角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宁瑶抿下唇,隐隐感觉他在暗示什么。 亲一下,就是那个不可言说的方式? 宁瑶心口突突的跳,在赵修槿刚刚躺下时,忽然附身,在他左侧脸颊上飞快落下一个吻,然后快速躺下,扯过被子蒙住自己。 这算完事儿了?可以生宝宝了?怎么那么不真实? 脸上传来凉凉的一吻,如蜻蜓点水,可还是让向来淡然的太子殿下愣了许久。她好像误会什么了。 男人摇摇头,盖好被子,静静瞧着眼前凸起的小山包。记忆中,这是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有点微妙难言。 “放下帷幔吧。” 宁瑶没有露头,只伸出一只手臂,拽落了半侧玉钩,“殿下好梦。” 赵修槿淡笑了下,闭眼道:“好梦。” 夜色幽静,鼻端萦绕着陌生好闻的气息,令宁瑶感到一丝丝安心。 熏香袅袅,不知烟缕载着谁的倩影飘入谁的梦中。 城西的小宅中,唐絮之呼吸沉重。 他梦见宁瑶身着红衣,乘坐一顶小娇,被一缕清风相协,与云端的男子行了结缡之礼。 她怎么嫁给他人了?还温温柔柔地看着对方。 唐絮之仰头大喊,不停挥手,想要引起宁瑶的注意,可宁瑶看都没看他一眼,与那男子乘云而去。 唐絮之不停地追逐,不慎掉落悬崖。 “啊!!” 他惊坐起来,目光呆滞,额头沁汗。 身旁的伶娘跟着起身,“絮郎可是梦靥了?” 唐絮之喘着气儿,胸膛上下起伏,抬手捏了捏鼻梁骨,“没事,你继续睡吧。” 梦境太过真实,激得他再无睡意,索性披上外衫推开窗子,仰头看向墨空稀疏的云层。 他一直没有打听出宁瑶患了什么病,又被送去哪里养病,心里乱的很,还很愧疚,担心宁瑶因爱生怨,落下病根。她本就身子娇弱,若没有用心调理该怎么办?傻姑娘......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唐絮之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梦,真正的阿瑶是不会喜欢上别人的。 但愿是这样。 余光瞥向床上的女子,他起了异样心思,若眼前的人换成宁瑶,这一夜又会是怎样的芙蓉帐暖呢? 他的阿瑶太过纯透玉粹,不染世俗纤尘,让他不敢生出旖旎心思,可自从沾惹了风月,懂得了尤花殢雪,也会偶尔梦见宁瑶,梦见她就躺在他的身底下…… 18、第 18 章 次日寅时,宁瑶揉揉睡眼爬起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身侧,赶忙掀开被子下床,寻找着赵修槿的身影,“殿下......” 她不会睡过了,没赶上给皇帝公爹敬茶吧?那可是大不敬呀。 这时,一身常服的赵修槿从折屏后面走出来,见小妻子像迷路的猫一样来回乱走,抱拳咳了下,“我在这里。” 宁瑶眼一亮,颠颠颠地走过去,“殿下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赵修槿拉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别急,这里离养心殿不算远,来得及。” 宁瑶点点头,可手上动作一点儿没落下,很快洗漱上妆,还让兰儿为她绾了一个精致的高髻,露出一截纤白的脖颈。 整理好仪容,宁瑶涂抹了些殷红色口脂,俏生生的出现在赵修槿面前。 赵修槿知道宁瑶很美,可每次见她,还是会被她惊艳到,“这妆容很衬你。” 云鬓柔桡美人妆,冁然泠泠沐春风。是他对她的最初印象。 张秉得递上两件裘衣,赵修槿接过一件披在宁瑶身上,又在宁瑶胸前系了一个漂亮的结子,语气温柔道:“去把鞋穿上。” 宁瑶愣愣望着暖阳中的男子,心口不受控制地狂跳,明明知道他对她的感情不深厚,或许连喜欢的程度都没有,可就是这么一句温柔的话语打动,心里泛起涟漪,一波一波收敛不住。 太子殿下真是个很难让人不喜欢的男子。 她拿起另一件较大的裘衣,轻轻抖开,垫脚为男人披上,却因男人个子太高,有些吃力,“殿下低些。” 看小妻子羞红着脸,赵修槿弯下腰,任由她灵巧的手指在颏下动作。等系好带子,小妻子偷偷呼出一口气,像是憋坏了。 赵修槿眼中带笑,直起腰,走到门口静等她套好绣靴。 破晓未至,漆黑漫天。 雕梁画栋的巍然深阙中,不知埋了多少红颜骨。宁瑶走在两侧载满鸢尾花的甬道上,觉得不寒而栗。 来到养心殿,赵修槿让东宫侍从候在院外,自己带着宁瑶步入殿中。 嘉和帝掀开内殿的珠帘,披着龙袍走到屏宝座前,瞥了一眼小夫妻,哼笑道:“还挺般配的,朕的眼光不差吧。” 一旁的郑全贵笑着附和:“太子和太子妃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宁瑶弯唇,接过宫人递来的紫砂兽头茶盏,双手呈给嘉和帝,“父皇请用。” 小儿媳太过恬静,惹人怜惜,即便是嘉和帝,也不忍吓唬她。 没有为难这个新皇媳,嘉和帝接过茶盏抿了几口,随意摆了下手,“赏。” 郑全贵将事先准备好的鎏金祖母绿玉佩呈到宁瑶面前,笑眯眯道:“这是皇上亲自为太子妃娘娘挑的,无价之宝。” 宁瑶双手接过,跪拜皇帝。 嘉和帝很满意“宁乐”这个儿媳,看着比以前稳重内敛许多。 这时,内廷的裴尚宫走进大殿,跪拜后,附耳与嘉和帝说了些什么,面色凝重。 嘉和帝原本还笑着,在听得禀报后,脸色瞬间变了。他看向太子,“吾儿昨晚可曾行房?” 闻言,宁瑶心一揪,侧眸看向脸色无异的赵修槿。 赵修槿淡淡回道:“娶妻匆忙,未曾圆房。” 新婚夜不圆房是坏了老规矩的,可赵修槿说得再理,也无可厚非。偏偏嘉和帝怎么看这个儿子怎么不顺眼,冷讽道:“吾儿常年在外,不会亏空了吧。” 宫人们低下头,生怕听见不该听的引来杀身之祸,要知道,太子殿下虽温善儒雅,却是一个果断杀伐之人,心肠不比皇帝柔软多少。 赵修槿露出一抹鲜少的哂笑,“那父皇就快催御医给儿臣把把脉,别等到百年之后,儿臣继位,却后继无子,父皇泉下有知,死不瞑目。” 话音一落,满堂震惊,宫人们当即跪地磕头。 嘉和帝的脸色可谓黑红交织,瞪着眼睛怒道:“孽障!孽障!!别以为朕不敢废黜你!” 赵修槿笑笑,“儿臣等着接旨。不过今儿是儿臣新婚的第一日,不想冷落了妻子,特向父皇告假一日,带太子妃熟悉一下宫中环境,父皇没意见吧。” 说着,他拉起宁瑶,搂住她发僵的身子,将人带离大殿。 殿内传来嘉和帝的暴怒声,惊得宁瑶不敢回头。她知皇帝父子感情不和,却不知恶劣到这种地步。 赵修槿面色冷凝,眉宇间蓄着愠意,绷紧的下颌线显露着他的心情。 走出拱门,他挥退随行宫人,带着宁瑶去往鹿囿,“想骑马吗?” 鹿囿中有一座很大的马场,是御马监囤储战马的地方,里面圈养了很多难能一见的汗血宝马。 刚走进园子,宁瑶忽然拉住男人,小声问道:“殿下难过了?” 赵修槿回眸,见小妻子关切地凝着自己,否认的话噎在喉咙里,“习惯了。” 以前有先皇后维持着他们的父子关系,如今先皇后不在,他们父子相看两厌弃,连体面都懒得维持。 宁瑶握住赵修槿的手晃了晃,发挥着小女儿家的优势,讨好地问:“殿下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敏锐如赵修槿,怎么看不出她的小动作和小心思,偏偏有些受用,“我从辽阳带回了十匹小马驹,给你挑一匹。” 虽生在富贵家,可女子很少能拥有自己的马匹,宁瑶惊喜地看着他,剪眸含星辰。 来到马厩,赵修槿遣退监官,亲自为宁瑶讲起马匹的常识。似乎今日,他就懒得与宫中侍臣打交道。 那十匹辽阳来的小马驹尚在幼期,带着野性不服管,一见宁瑶身上的红裙,噗噗几声,想要挣开枷锁。 赵修槿揽住宁瑶,“别怕。” 宁瑶从男人怀里抬眸,盯着他优美的下颚,忽然生出依赖感。 选了一圈,宁瑶看中了一匹棕色白蹄的小黄骠,“它很漂亮。” 赵修槿笑笑,拍拍马头,“它和我的坐骑是一个品种,我带你去看看我的飙风。” 飙风是一匹老骥,陪了赵修槿十五年,鬃毛已然花白。 赵修槿握住宁瑶的右手,带着她轻轻抚摸起飙风。 宁瑶扭头笑道:“它很温顺。” “它是烈马,刚遇见时,它正值壮年,很难驯服,废了好大力气。如今熟了,跟老伙计一样。”赵修槿解开枷锁,一手牵马,一手牵着宁瑶走向枯黄草地,“会骑马吗?” 宁瑶摇摇头,忽然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赵修槿举起,送到了马背上,“试试。” 宁瑶抬起腿,跨坐在马背上,紧张地扶住马鞍,“殿下、殿下......” 赵修槿拍了拍她的小臂,安抚道:“我在一旁,没事。” 马鞍坚硬,硌得宁瑶难耐,双腿想要腾空,却因颠簸不得不紧紧夹住马腹,使得大腿内侧疼得厉害,可她不想败兴,咬牙坚持着。 “不舒服吧。” “嗯。” 赵修槿脚踩马镫翻身上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圈住宁瑶,“你尽量放松,就不会磨腿了。” 在驯服烈马上,他算是身经百战之人,怎会不懂初学者的窘迫和辛苦,“慢慢来,总有这么一个过程。” 想要骑马,娇气是行不通的。 宁瑶试着放松双腿,却因没了支撑,不得不靠向身后的男人,彻底把自己交付出去。 赵修槿圈着她,一夹马腹,驱马前行。 晨风夹杂落叶徐徐吹来,刮过宁瑶的面靥,带着冰冰凉凉的感觉。宁瑶感觉自己处在一种虚渺中,周遭很不真实,唯有身后的体温包裹着她,让她安心。 “吁——” 赵修槿叫停飙风,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姑娘,“如何?” 宁瑶脑子空空的,被赵修槿抱下马,双脚落在空旷的草地上,后背抵着马背,微微气喘:“殿下以后若是得空,能带我多骑几次吗?” 小娘子乖巧懂事,所提的要求也简单,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赵修槿掏出锦帕,为她擦拭鼻尖的细汗,“天儿这么冷,还冒了汗。” 宁瑶窘迫,这不是紧张么。看到男人手里的锦帕,她忽然想起自己为他绣的帕子,“回去以后,我送殿下一样小物件。” “是什么?” “回去就知道了。” 赵修槿替她擦完鼻尖,手指慢慢偏移,移到她耳边,替她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今儿在养心殿,让你受惊了。” 宁瑶不想在他伤口撒盐,弯起眼眸,“我不害怕,因为有殿下在。” 这貌似又是一个马屁。 赵修槿微微仰头,淡笑了下,感觉自己娶了一个宝,“日后没有我在,即便父皇召见你,你也可以拒旨,万事有我扛着。” 宁瑶心里暖融融的,忽然想到什么,认真问道:“殿下,咱们昨晚不是圆过房了…为何…” 她身在闺中,从未见过市井风月,阮氏又不舍得让女儿很早开窍,以致小姑娘一直不谙情.事,觉得亲一下就礼成了。 赵修槿失笑,知道她不是在假装清纯,心口微动,慢慢附身道:“亲一下不叫圆房。” 被忽然逼近的松香笼罩,宁瑶下意识后躲,却被马匹挡住去路,眼看着男人靠了过来。 赵修槿扶住她的后脑勺,声音变得沙哑:“可圆房还是要先亲吻的。” 宁瑶紧张的忘记呼吸,双手不安地抵在他胸前。 赵修槿凝着她懵懂的双眸,忽觉唇畔干涩,突然压了过去。 四瓣唇相贴,传递着微妙酥麻的触感。 19、第 19 章 那吻一碰即过,只在娇嫩的红唇上留下一点儿痕迹。 宁瑶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心脏乱了节奏,眼中溢出凌凌秋水,忽然觉得太子殿下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没有在女子的眼中看出娇羞亦或是厌恶,赵修槿失笑,掐了一下她的脸蛋,“你至少给个反应。” 这是给亲哭了?他也是第一次亲吻女子,毫无经验可以借鉴。 宁瑶这才反应过来,低头揪了揪自己的滚烫的耳朵,“妾身领教了。” 圆房是要亲嘴的。一想到刚刚唇上的触感,宁瑶不受控制的轻晃起来,羞得直蜷脚指头。 赵修槿愣了一下,领教什么了?半晌才低低笑出声,牵住她的手拢进自己的宽袖,“饿了吧,咱们去御膳茶房吃早膳。” 本可以回到东宫传膳,可赵修槿想带宁瑶熟悉一下内廷的环境,也就亲力亲为了。 御厨们哪会想到太子殿下会亲临点膳,一时间忙得团团转。 御膳茶房分东西、西南、南北二十余楹,金锡瓷器琳琅,美馔荤素考究,除帝后外,皇嗣宫妃按品阶分配膳房和份例,管理及其严格。 来到东宫的膳房,赵修槿让人搬来一张红木桌子,带着宁瑶坐在角落,为她添了一碗姜茶,“以前在军中,时常跟将士们在伙房开小灶,那会儿日子虽苦,却也自在。” 宁瑶还沉浸在那个吻里出不来,有些心不在焉。 察觉出姑娘家的敷衍,赵修槿靠在一侧墙上,试探着问道:“跟我在一起,会觉得无趣吧。” 他自认是个沉闷的人,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医术和兵法,从未跟女子单独相处过,不知如何哄姑娘家开心。 宁瑶双手捧茶碗,眉眼弯弯道:“怎么会,我觉得殿下是天底下最博学风趣的人。” 又双叒叕是一个马屁。 赵修槿垂眸,玉指轻刮青釉碗沿,情绪不明道:“回宫后,我听了太多恭维的假话,你与他们不同,不必刻意奉承我。” 宁瑶听出他话语里的情绪,当即放下茶碗,绕过桌子蹲在他腿边,跟只猫似的巴巴看着他,“我没有恭维殿下,我的每句话都发自肺腑,若是有假,愿遭雷劈。” 太子殿下皎若云月、卓绝赛雪,会让她自惭形秽,很怕唐突了这块冰山美玉。她的每句赞美都是出自真心,不敢愚弄。 不过,服软这招是跟自己娘亲学的。每次娘亲跟父亲吵完架,自知理亏时,就会趴在父亲腿上求原谅。她自幼目睹,算是耳濡目染。 看着女子诚挚的眉眼,赵修槿哭笑不得,拽住她的手臂将人提溜起来,“我信了,你不用这么卖力,屋里还有外人呢。” 跟小猫在安慰主人一样,软绵绵的让人心怜。 宁瑶扭头瞧了一眼憋笑的御厨们,登时羞了面靥,恨不得用裘衣罩住脑袋,不知为何,每次跟太子待在一起,自己就会变成缺心眼的傻子。 —— 华灯初上,东宫内静谧安然。 张秉得走进书房,躬身道:“娘娘收拾好了,请殿下回屋就寝。” 书案前,赵修槿单手抵着额骨,不紧不慢地翻着书页,似乎被什么难到了。 作为老侍从,张秉得觉得稀奇,很少有事情能难住太子殿下,哪怕是十万火急的公事,殿下也是稳如泰山,不见慌张,这是遇见了什么困难事? 赵修槿来回翻阅,最后折好书页,起身挑起寝袍,走到屏风后沐浴。 张秉得照常走到书案前整理文房四宝,随意瞥了一眼摊在案面上的书籍,惊得目瞪口呆。 殿下在自个儿研究避火图...可为何不传个经验丰富的老尚宫来传授呢? “在看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赵修槿的声音,张秉得笑着哈腰,“老奴眼花,什么也看不清。” 赵修槿走过来,将图册锁进博古架,面无表情地折返回屏风后面,看起来很是淡然,可微红的耳尖还是出卖了他。 张秉得看着屏风上的剪影,心道过不了多久,东宫就要添小主子了。 待书房的烛火熄灭,赵修槿没让侍从跟着,一个人走在朱漆彩绘的抄手游廊中,月白身影飘逸如晨,给黑夜注入一抹明隽。 他负手立在廊下,望了一会儿皎月,才徐徐走进东暖阁。跟昨日一样,小妻子穿着棠红色寝裙,乖乖巧巧等在稍间外。 见男人走进来,宁瑶羞着脸迎上去,瞪了一眼门外的兰儿,让她去耳房休息。 屋里只剩下小夫妻俩,气氛变得暧昧。 宁瑶坐在铜镜前,假意拢发掩饰尴尬,心想着今晚圆房怎么也该太子主动吧。 哪知赵修槿兀自回了里间,没有搭理她。 宁瑶嘟了嘟嘴,感觉太子总是忽冷忽热的。再有一日就要回门,若是没有圆房,爹娘又要寝食难安了。 算了算了,太子清心寡欲,还是由她主动吧。 慢吞吞回到里屋,宁瑶带着气儿爬上床,躺在外侧枕着手臂,直直盯着里侧的人。 赵修槿正手持书卷靠在围子上,一页一页研读的仔细。 “殿下看的什么书?” “兵法。” 枯燥的兵法都比她有趣吗?宁瑶盖上衾被,气鼓鼓地盯着他翻书的手。 一刻,两刻,三刻...心里默记着时辰。 “殿下,该睡了。” 赵修槿从书卷中抬眸,斜睨床上的小妻子,几不可察地叹口气,“你先睡,我再看几页。” 宁瑶坐起来,仗着今日的温存尚在,抽掉他手里的书放在枕边,“夜里看书,当心坏了眼睛。” 那语气,就跟长辈在规劝晚辈。 赵修槿笑着摇摇头,掀被准备躺下,哪知小丫头忽然凑过来,与他四目相对,“殿下,圆房......” 说完,她整个人如兔子一样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人怂胆大这个词,蛮适合她。赵修槿按了一下她的鼻梁骨,将人捞了出来,“你这姑娘还挺不害臊,成天把圆房挂在嘴边,不是怕疼的时候了?” 宁瑶被他说得脸臊,可一想到自己肩负着家族沉甸甸的期许,不由叹了一口气。 赵修槿轻轻揽住她的肩,将人虚圈在怀里,隔着薄衫感受女子的体温,“缔结联姻,你真的情愿吗?” 幽幽的兰香侵在鼻端,多少有点扰乱意识,可他还是想要听听她的心里话。他不想要一个不情不愿的枕边人,怀着异心耽误彼此,就像当年的孙贵妃。 宁瑶不知赵修槿心中所想,半跪着双腿窝在他怀里,瓮声瓮气道:“可我没有回头路。” 赵修槿没有听清她说什么,附耳过去,“嗯?” 宁瑶仰颏盯着靠过来的俊脸,目光下移,锁在他薄而浅的唇瓣上,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自己好像并非不情愿,还挺中意他的...... 她挣开他的手臂,跪坐起来,指着自己的檀口,“殿下要亲吗?” 要是不想亲,她就真睡了,还乐得舒坦。 赵修槿彻底被她扰乱了思绪,眉眼带着几分狠,将人扯拽进怀里,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勺,“宁乐!” 再玩火,他就不负责熄了。 宁瑶抖了一下,有点魂不附体,心里生出委屈,一张桃花面泛起淡淡愁云。 她不是宁乐,她是宁瑶。 赵修槿盯着她泛起水光的眼眸,不解地问道:“委屈什么,不是你要我亲你吗?” 宁瑶眨眨眼,把些微的泪意逼了回去,扬起下巴,闭上了眼。 扣住她后脑勺的手卸了力道,赵修槿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一点点描摹她的唇形。 她真的很美,有着清水芙蓉的纯,又有着婵娟此豸的娇,年轻鲜活,温柔似水,像一隅遮掩严实的景致,越去探索越上瘾。 揩掉她眼尾的泪水,赵修槿附身过去,浅浅地啄吻起来,带着试探。 这个吻极其温柔,浮于唇面,没有攻城略地。 宁瑶微微睁开眼帘,感受着酥麻感从唇瓣传递到脊梁骨。 她酥了半边身子,无力地靠在赵修槿怀里,软若无骨。 赵修槿扶住她的后背,将人抱在胸前,仰躺着继续吻她,一双手却是规矩,没有越雷池半步,稳稳扣在她的肩头。 屋里的熏香散发出袅袅青烟,萦绕在烛火旁,与烛火缠绵,如交颈的两人不分彼此。 遽然,赵修槿推开宁瑶,翻身下床,赤脚走向湢浴。 宁瑶懵在床铺上,衣衫完好,只是脸蛋酡红醉霞,唇瓣水润红艳。 圆房了!? 湢浴响起撩水声,宁瑶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向里瞧,见赵修槿站在银盆前洗脸,“殿下?” 赵修槿抹了一把脸,转眸看她,“嗯。” “你怎么了?”宁瑶走过去,颇为关切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赵修槿直起腰,扯过布巾擦干脸,带着宁瑶回到床上,“夜深了,睡吧。” 说着,不由分说地将宁瑶塞进被子里,蒙住她的脸,转身面朝里不再搭理她。 宁瑶不明所以,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臂,“殿下,你别自责,我一点儿也不疼。” 闻言,赵修槿长长叹口气,违心道:“嗯,圆房不疼,你快睡吧。” 20、第 20 章 次日一早,宁瑶醒来时,赵修槿已经换好朝服,坐在檀木桌前吃着早膳。 宁瑶暗恼自己又睡过了,匆忙起身,披散着一头柔顺的乌发走到桌前,“殿下起身怎么没动静?” 在闺中时,府中规矩少,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被责骂。嫁过来以后,反倒谨小慎微,好在赵修槿给了她诸多包容和理解。 赵修槿放下青花骨瓷碗,瞥了一眼她白净的小脚,“又没旁的事,唤你起身作何?回去睡吧,前半晌若是觉得无趣,可以让张秉得带你在宫里转转。明儿按照民间规矩,我陪你回趟娘家,顺便把你的猫接进宫。” 按大鄞宫规,新妇是不设回门礼的,一旦嫁入宫中,就要减少与娘家的来往,以免泄密、谋私。 可赵修槿的话,让宁瑶既诧异又感动,天还未亮,朔风阵阵,如鬼魅叫嚣,衬得宫阙阴森可怖,面前的男人却如一缕光,为她驱赶心中的恐惧。 宁瑶欣喜之余,又怕他在皇帝面前难做,“殿下无需为妾身操持这些,妾身无碍的。” 像是看出她的顾虑,赵修槿温和道:“这点小事坏不了规矩,天色尚早,再去睡会儿吧。” 要说为女人坏规矩,他父皇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赵修槿眼中泛起冽冽寒意,连表情都肃穆三分。 这时,太医局医正捧着一个金匣子走到门口,“启禀殿下,这是为皇上配置的解郁调息丸,还请殿下过目。” 赵修槿拍拍宁瑶,示意她回避,随后打开金匣,捻起里面的丸药,放到鼻端嗅了一下,“这里面有白芍、柴胡、当归等药1?” 医正颔首,“是,都是药局常规的方子,对身子无害。” 赵修槿放回丸药,搓了搓指尖,“这药性温,抑制不住父皇的躁郁。孤有一药方,待会儿让张秉得送去太医局品鉴,若是你们觉得稳妥,就为父皇换药吧。” “卑职遵命。” 等医正离开,赵修槿敛起温笑,如暮景残光吞噬了烨熠曙光,整个人陷入阴沉。 早朝后,众臣三三两两地离开金銮殿,朝着各自的官署而去。 赵修槿今日要去刑部翻阅陈年卷宗,恰好与宁伯益遇上。翁婿二人并肩走在宫柳光秃的石路上,各怀心事。 相比赵修槿,宁伯益显得心事重重。宁瑶自小没有离开过家,冷不丁被“抢”入皇宫,定有诸多不适,小丫头恬静乖巧,只会把委屈往肚子里咽。一想到这点,宁伯益失神地喟叹一声。 赵修槿淡笑,“丈人何故烦恼?” 一声丈人,惊得宁伯益老脸通红。寻常人家的女婿不仅要唤妻父为丈人,还要敬为生父,可天家则不同,丈人见了女婿,是要行跪拜礼的。 宁伯益躬身一揖,“使不得,殿下折煞老臣了。” 赵修槿扶起他,“私下里,咱们是一家人。丈人把宁乐教养的很好,孤甚是感激。” 宁伯益心里为宁瑶叫苦,面上讪笑道:“殿下过奖了,能嫁给殿下,是小女三生有幸。” 两人一路寒暄着,很快来到六部衙门,刚好与唐絮之迎面遇上。 唐絮之作揖:“请太子殿下安。” 前些日子,城外发生大案,作为刑部员外郎,唐絮之通宵达旦,最终侦破案件,震惊朝野,也因此吸引了赵修槿的注意。 见他疲惫不堪,赵修槿挽起他的衣袖搭脉,“唐大人是否有畏寒盗汗之征?” 唐絮之点点头,赵修槿笑道:“案牍劳形,唐大人还需照顾好身子。回头,孤让太医局为你熬些调理的药膳。” 唐絮之受宠若惊:“微臣惭愧。” 一旁的宁伯益吹了吹胡子,很想撕下他那张伪善的假面,让太子瞧瞧他忘恩负义的真面目。 “老夫看唐大人印堂发黑,眼睫青黛,怕是精气不足,肾亏空了。年轻男子肾亏,多半是寻花问柳所致,唐大人还是悠着点,别等到生不出儿子才悔不当初。” 这明显是暗刀子刮人,想在太子面前诋毁他。唐絮之磨磨牙,皮笑肉不笑,“不劳宁尚书费心,宁尚书若是得闲,还是多关心关心二姑娘的身子吧。” 宁伯益冷脸甩袖,“唐大人管好自个儿!” 目睹完两人的较劲,赵修槿眼露深意,与唐絮之一同走进刑部官署,“若孤没记错,唐大人曾与太子妃的孪妹有过婚约。” 唐絮之心口微滞,叹道:“是啊,微臣与二姑娘青梅竹马,可惜缘浅,结不了连理枝。” 赵修槿没再多问,去往卷宗室。 刑部尚书听闻太子殿下前来,忙不失迭地赶来:“不知殿下莅临,老臣有失远迎。” 赵修槿坐在圈椅上,接过唐絮之泡的茶,“孤今日前来,是想调阅一份旧案的卷子。” 刑部尚书:“哦?不知殿下要调阅哪份?” 赵修槿不咸不淡道:“与孤有关的,嘉和二十年夏初,五皇子失踪一案。” —— 从卷宗室出来,赵修槿封了刑部上下的口,独自去往御书房,与嘉和帝商谈起科举一事。 父子二人意见不和,不免有口舌之争,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向来温厚的太子却据理力争,想要为贫寒才子争得一席之地。 嘉和帝气儿不顺,抓起砚台砸过去,浓黑的墨汁顺着蟒袍流淌而下,染了大片。 在场的官员和皇胄们无不惶恐,生怕皇帝的怒火牵连到自己。 看着落在地上的砚台,赵修槿捻了些墨汁,接过旁人递来的帕子擦拭手指,随后将帕子一丢,“父皇喜欢独断,儿臣无话可说,但江山不能只靠盘根的名贵树种维持,也要栽植各式新苗,才能维持平衡。言尽于此,父皇自行斟酌吧。” 他拿起氅衣转身离开,忽视了身后的骂声,只剩冷笑,如此暴躁失态的皇帝,当真失格。 回到东宫已是月上中天,西北角的小池中,一抹倩影正在冰面上跟自己的侍女嬉戏。 赵修槿站在池边,静静看着宁瑶,慢慢收起了眼底的寒意。 宁瑶发现太子,转身福福身子,“殿下要一起滑冰吗?” 自从在太子面前接连出糗,她下定决心要克服在冰上打滑的窘态。 “不了,你继续玩吧,我去忙了。” 察觉到男人情绪不佳,宁瑶踏上池畔,小跑过去,“殿下怎么啦?” 赵修槿面色淡淡的,有点提不起兴致,“没事,你去玩吧。” 宁瑶蹭蹭掌心,忽然挽住他的手臂,“我陪着殿下,殿下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小妻子乖巧懂事,还会疼人,怎会不受用。赵修槿扯扯嘴角,带她走进书房。 这是宁瑶第一次走进赵修槿的书房,降香紫檀的书案后,摆着一排高低错落的博古架,博古架的一侧摆放着一只翡翠点翠花插,里面插着几只凤尾竹,再一旁的粉青釉画缸里装满画轴,想是某些名匠的孤品绝作。整个书房给人一种兰幽菊逸之感。 宁瑶见赵修槿从多宝阁上取下书卷,便蹲下来趴在他腿上,盯着他腰封上的玉石发愣。 赵修槿不适应地咳了下,“屏风后面有睡塌,你去歇会儿吧。” 宁瑶趴着不动,“殿下看殿下的,我就陪陪你,除非你要忙公事了。” 小丫头还挺磨人性子的,赵修槿颠了她一下,“蹲着腿麻,去取把椅子。” 宁瑶揉揉发疼的脸颊,眼泪汪汪道:“殿下骨头真硬,硌到我的牙了。” 像是被这句话逗笑,赵修槿撇下书卷,起身将她按在太师椅上,自己取来一把圈椅坐在一旁,继续翻阅书卷。 宁瑶趴在桌子上,盯着他俊朗的面庞,只想打扰他...... “殿下,你要喝茶吗?” 赵修槿眼未抬,指了指最矮的一个博古架,“第二排最右侧的抽屉里有一包茉莉花茶,适合女子饮用,你冲来尝尝。” 宁瑶走到博古架前,弯腰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陶瓷茶罐,刚要直起腰,却见抽屉里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原本没什么,可册子上的图案诡异的很,宁瑶轻念出声:“避火图......” 闻声,坐在圈椅上的男人忽然站起身,几个健步逼近宁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视线一片漆黑,宁瑶不明所以,听出太子语气急躁,还以为偷看到了机密大事,“我不是故意的,不要剜我眼珠子......” 赵修槿合上抽屉,将人拉回太师椅,右手还覆在她的眼帘上,接着她的话头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宁瑶小声道:“辽东军务?” 赵修槿彻底松口气,润眸含笑道:“是的,所以绝不可以说出去。” 宁瑶点头如捣蒜,“殿下放心!” 可她心中不解,军务的册子上怎会画着一对男女,还衣衫不整的…… “殿下。” “嗯?” 宁瑶想问他是不是在诓人,却又觉得不大可能,于是抿上了小嘴。 赵修槿凝着宁瑶漂亮的唇形,心口异样。 那唇上的滋味他品尝过,清甜美味,回味无穷,似乎有些上瘾。 21、第 21 章 新妇归宁,尚书府前燃起炮竹,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吸引了街坊四邻。 宁伯益笑弯了一双眼,迎着太子和女儿走进垂花门,“殿下亲临,寒舍真乃蓬荜生辉啊。” 宫里没有归宁的习俗,太子能如此,足见对宁府的重视。宁伯益窃喜之余,也为女儿感到欣慰,阴差阳错,女儿算是嫁对了人。 二进院的环廊下,阮氏看着女儿缓缓走过来,眼眶一酸,快步迎了过去。 宁瑶今日穿了一件绯红织金古香缎袿衣,头绾雾鬟,斜插一支双色翡翠步摇,华贵不失俏丽。 见娘亲走来,她喜上眉梢,提着繁缛的裙裳跑过去,鬟上的玉坠子一晃一晃,晃进了每个人的眼底。 母女二人相拥而泣,温言细语,叙述着出嫁那日来不及表达的不舍。 赵修槿看着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宁瑶,很像寻到窝的小兔子,忽然觉得自己对她还是冷淡了些,该对她再好一些才是。 与太子寒暄后,阮氏带着女儿回到寝房,拿出一攒盒剥好的果仁,“昨晚剥的,你尝尝。” 宁瑶笑着捻起一颗放进嘴里,弯着眼眸躺在母亲肩头,“还是娘最好了。” 听出端倪,阮氏紧张问道:“太子对你不好?” 若真是那样,她这个做娘的最为愧疚。 宁瑶有点害羞,面颊浮现两朵红云,“殿下对我挺好的,相敬如宾。” 在夫妻相处中,相敬如宾并非十全十美,可寻常人家的妇人已是知足,毕竟哪有那么多情比金坚。 阮氏抚上女儿的乌发,眉眼沉淀着岁月的慈爱,她的阿瑶谁娶谁是福,值得太子温柔以待。 “跟娘说说,太子在房事上有没有为难你?可曾受伤?” 宁瑶懵愣地眨眨眼,有点儿没懂母亲的意思,亲一下还能受伤? 母女连心,不分彼此,说起这事儿也不会太过避讳,宁瑶抓住阮氏的手,虚心请教起来:“娘,您为何说圆房疼?我、我一点儿不疼。” 阮氏眼角一抽,难道太子不行? “乖闺女,你跟娘说说,你们每晚叫几次水?” 宁瑶红着小脸,伸出一根手指,“一次。” 阮氏惊讶地捂住嘴,当朝储君有疾...若是让皇上知道,储君之位还能保住吗?不行,她要吩咐后厨给太子炖些补品。 没一会儿,阮氏开始进进出出,最后背手走进来,“出嫁那日匆忙,没来得及教你如此伺候夫君,今儿咱们补上。” 宁瑶点点头,就见阮氏掏出一个薄薄的册子,封皮有些眼熟...怎么跟太子书房的辽东密报一模一样.... 阮氏怕女儿害羞,解释道:“这是避火图,是促进新婚夫妇感情的话本。” “......” —— 回去的路上,宁瑶抱着雏菊儿靠在车厢内,扭头盯着窗帷,表情淡淡。 赵修槿单臂撑在塌几上,凝着生闷气的小妻子,想问又觉得没必要,明明晨早出发还高高兴兴,这会儿沉闷多半是思家。 来到下马石前,宁瑶没由赵修槿搀扶,提着裙子跳下车廊,头也不回地走进宫门。 仗着腿长,赵修槿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盯着宁瑶鬟上的步摇。 有进宫面圣的官员瞧见这样一幕:太子妃疾步在前,如急切的雀鸟,身后跟着一只白鹤,无论雀鸟怎么逃,都逃不过白鹤的追踪。 回到东宫,宁瑶没让兰儿跟上来,一头扎进东暖阁,显然是带着气儿的。 赵修槿拧眉,察觉出异常,刚要去询问,就被张秉得拦下,“殿下,宋将军来了好一会儿,在书房等您呢。” 赵修槿看了看紧闭的隔扇,转身去往书房。 隔扇内,宁瑶靠在门板上,扭头听着外面的动静,见没人来哄自己,轻哼一声,坐到妆台前开始卸妆,直到月上中天也没有出来传膳。 书房内,赵修槿放下公牍,看了一眼喋喋不休的宋宇,“还有别的事吗?” 宋宇笑得吊儿郎当,“卑职想蹭口饭再走。” 搁在平时,赵修槿也就收留他了,可今儿不知怎地,心里落不着地,不太踏实,“找个女子成家吧,自会有人给你准备膳食。” 宋宇吊着眼梢,笑得意味深长,起身拱拱手:“殿下新婚燕尔,卑职就不厚着脸皮打扰了,告辞。” 说完,哼着小曲大喇喇离开。 赵修槿捏下鼻梁骨,起身去沐浴,“张秉得,在东暖阁备膳。” 当厨役端着八珍玉食走进正殿堂屋时,齐齐被堵在紧闭的隔扇外。 赵修槿负手站在最后排,看了一眼张秉得,暗示意味明显。 张秉得心里叫苦,躬身走到门口,叩了叩门:“娘娘该用膳了。” 出乎意料,宁瑶非凡没有为难,反而大大方方拉开了门,只是,女子顶着一张素净的小脸,哀怨地瞪着人墙外的男子。 等屋里就剩下夫妻二人时,赵修槿走到宁瑶身后,附身看向她的侧脸,“怎么了这是?” 一回来就气嘟嘟的,像是跟他置气呢。 宁瑶避开他,坐在桌前拿起银筷,没有要布菜的意思。 赵絮槿坐在她对面,刚拿起碗就见对面的小妻子放下了碗。 这饭是吃不成了,赵修槿单手倚在桌面上,“到底怎么了?” 宁瑶绷着唇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册子,“殿下认识吗?这是机要密报。” 赵修槿呛了一下,轻轻咳嗽起来,俊白的面庞泛起一层赧色,“岳母给你的?有没有教授你?” 宁瑶哼一声,“殿下骗我骗的好苦。” 这话带着几分怨气,却让赵修槿觉得好笑,一个出嫁的姑娘,却连圆房都不懂,真要到了那一步,还不得吓晕过去。 他走过去落座,强行捉住她不配合的小手,合在掌心中,“那跟我说说,你学会了吗?” 宁瑶耳尖红得通透,僵着脸道:“我这么冰雪聪明。” 赵修槿更想笑了,熟门熟路地翻开一页,指着上面问道:“这里我不是很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你给我讲讲。” 宁瑶瞥了一眼,整个人冒起热气,玉肌红了又红,“我又没试过,哪有经验可以传授。” 今儿非但没有得到母亲真传,连一知半解都称不上,一看见上面的画面就脸红心跳,恨不得钻进地缝拒绝长大,哪儿有本事教别人呐。 赵修槿面不改色地翻了起来,“我只参透了十分之一,其余太过晦涩,估计是用不上了。” 就是说,还要用上十分之一?宁瑶咽下嗓子,身子都跟着轻颤起来,有些恼羞成怒道:“殿下自个儿用膳吧,我气饱了。” 说完,气哼哼走向拔步床,掀开锦衾爬了进去。 一桌子美味无人分享,赵修槿觉得无趣,起身走到床边,隔着被子拍了拍凸起的山包,“今儿丈人还说你畏寒,我特意交代后厨为你加了滋补的羊肉小排,还有桂圆莲子羹,起来尝尝。” 宁瑶闷在被子里,学着母亲怼父亲的口吻,道:“殿下都不在意我,还关心我的身子作何?不如让我凋敝枯萎,你也好多养几房貌美小妾。” 赵修槿被她逗笑,扯开被头,掐住她秀气的下巴,扳向自己这边,“吾妻够貌美了,看着都饱眼福,用不着小妾。起来用膳吧,饭菜凉了。” 这话还算熨帖,宁瑶蛮受用的,“那殿下为何骗我?” 赵修槿靠在床柱上,略显无奈道:“我看了庚帖和太医局的诊单,你还不到十六,身子骨又偏弱,不适宜太早有孕。咱们再等等,等你养好了身子,再圆房不迟。日子还长,咱们等得起。” 这句话中,虽未听出情真意切,但身为太子,愿意放下身段跟她解释,已是莫大的宠爱。宁瑶忽然就不气了,还爬起来抱了他一下,“妾身不该跟殿下置气的,妾身任性了。” 总算把人哄好了,赵修槿单手拍着她的背,忽然怜惜起这个姑娘。明明是天之骄女,却不骄不纵,懂事的让人心疼。 佳人尚小,理应纵容些。 夜里,两人和衣躺在床上,宁瑶纠结了一会儿,翻身面朝里,瓮声瓮气道:“我娘为咱们绣了一对鸳鸯,让我今晚务必给殿下瞧瞧。” 岳母的心意,赵修槿就算困,也不能冷了场,“拿给我瞧瞧。” 宁瑶缓缓坐起身,半天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开始扭捏起来。 赵修槿睁开长眸,潜意识里觉得阮氏会送他们一些汗帕、荷包之类的绣物,没有往深了想,哪知宁瑶忽然挑开盘扣,娇着一张桃花面翻开襟口,凑过去让他瞧了一眼。 仅一眼,赵修槿立马清醒了。 只见那浮凸玲珑的身子被大红诃子包裹,而那上面,绣着一对活灵活现的鸳鸯。 赵修槿猛地坐起来,扯过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肃着脸磨牙道:“你老实一点!” 宁瑶闹个大红脸,借着被子遮掩,赶忙系好一颗颗盘扣,吹灭烛台,“我、我不折腾了,殿下快睡吧。” 还睡什么睡,赵修槿眼前不断浮现刚刚的一幕,半点睡意都无。 22、第 22 章 时至年关,风雪肆虐,宁瑶睡在温暖的东宫内不觉什么,可一母双胞的姐姐躺在冰冷的马车里,冻得直抽筋。 “清越......” 脚底抽筋起来,宁乐蹙起秀眉,俏脸煞白。 马车急速停了下来,肩头覆雪的清越掀开帘子钻进车厢,为宁乐脱去靴子和罗袜,快速搓热双手,捂住那双冰凉的玉足。 高大的男人单膝跪地,屈在逼仄的车厢内,将女人的脚塞进自己的衣襟中,“小姐再忍忍,前面不远处就有客栈可以落脚了。” 痛感渐渐消失,宁乐舒口气,有气没力地倚在小塌上,“我没事了,你歇歇,咱们再赶路。” 清越将她放平,盖上厚厚的裘被,“等到了客栈再歇吧,小姐该进膳了,耽误不得。” 车上有不少点心果子,可清越不想委屈宁乐,想让她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在所有人眼中,清越都是一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孤僻的人,可偏偏在宁乐眼中,他是这世间最温柔体贴的男子,百般依顺,有求必应。 她抬手抚上他的眉宇,一点点移到眼尾,“肚里的小东西还不饿,你陪我躺会儿。” 清越犹豫片刻,脱掉黑靴躺在一侧,隔着裘被搂住虚弱的女子,“跟着我,叫小姐受苦了。” 她本是生活在蜜罐里的贵女,可以永远不知人间疾苦,可自从与他私奔,每日不是憩在马车中就是简陋的客栈中,还要忍受孕吐的折磨,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宁乐掀开裘被,将男人拉进去,紧紧抱住他,脸颊贴在他单薄的青衫上,“说什么傻话,路是我自己选的,又没人逼我。” 清越难能露出一抹笑。 两人静静相拥,仅靠着一辆马车躲避风雪。 这一年的风雪接连不断,来势汹汹,没一会儿的工夫,草地上就积了厚厚一层雪,马匹缩着铁蹄,也快承受不住严寒了。 等两人入了城池,落脚在一家客栈,才知附近十里都闹了雪灾,郡守已将灾情写进折子,连夜差人送去京城,不知朝廷会派哪位大员前来救灾。 耽误了行程,两人索性在这里住下。 夜里,宁乐依偎在清越怀里,闭眼聆听陶埙声。 她一直想不通一件事,在无人教授的情况下,清越是如何做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莫非无师自通,是个奇才? “你跟我讲实话,以前你每个月都要偷跑出去几日,到底是去找谁了?” 清越吹奏不停,似乎总是在回避这个问题。 宁乐抬手捏住他的鼻尖,勾唇看着他放下陶埙,“别想再骗我,今儿我非问个明白。” 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有一个旁人无法触及的秘密,可他嘴硬,硬撬是撬不开的。 清越轻轻拿开她的手,再次沉默。 宁乐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他不愿说,她也不咄咄相逼,谁还没个秘密呢,“闷葫芦。” 她皱皱鼻子,妩媚勾人的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你可以在外偷偷学艺,可你若敢在外偷吃,看我还理不理你。” 清越赶忙抱住她,像一只被妖精驯服的狼,摇了摇头,“今生,我只认小姐一人。” 宁乐平日里最受不得肉麻兮兮的话,哪怕是偶然听见爹娘之间的情话,都要洗洗耳朵,可这话是清越讲出来的,非但不觉得肉麻,还很得意。 “清越,咱们离扬州还有多远?” 按着计划,她要去往扬州的祖母家安胎,至于今后的事,随遇而安吧。 清越掏出舆图,耐心分析起来,“据我估计,至少也要早春才能到。” 宁乐瘫在清越怀里,叹道:“好远啊。” 清越抚着她的头,心道只要能把她平安送到扬州,再远都值得。 两人在这座小城中滞留了半月有余,雪灾封城,粮食难以运输,贫寒人家快要揭不开锅了,而就在这时,百姓们等到了太子前来赈灾的消息。 此番随行官员皆出自六部和锦衣卫中的年轻官员,还包括初为太子妃的“宁乐”。 “宁乐”算是嘉和帝钦点,让她作为贵女表率,凡事冲在前头。 队伍于小年前夜抵达,整个车队被堵在雪墙之外。 宋宇和几名力士探测后,回来禀告道:“殿下,这雪堆压得不实,弟兄们和城中士兵使使劲儿,两天两夜足够了。” 赵修槿负手站在车廊上,仰望被大雪压垮的旧城墙,不禁感叹自然的摧毁力,“人力太慢了,用冲车。” 出发前,他特意交代兵部备好冲车和投石机,以备不时之需。城中百姓被困数日,最怕出现因饥饿而打家劫舍的现象,半日都不能再耽搁,即便以冲破城墙为代价。 宋宇点点头,带人走向队伍最后面。 宁瑶从车厢内探出头,扯了扯赵修槿的衣袖,“殿下,一些物资可以靠投石机先投入城中。” 赵修槿觉得可行,命兵部官员开始忙活。 一个个装满粮食和药物的包裹,靠着唯一的投石机送入城中,凛凛北风中,传出了争抢的声音。 待雪墙轰然塌陷后,官员和将士们开始铲雪,直到日落黄昏,才开辟出一条道路,救灾队伍快速行进,安抚百姓的同时,开始发放粮食。 宁瑶记着嘉和帝的话,裹着厚厚的斗篷,冲在了最前方。 拥挤的百姓中,清越置身其中,本是来为宁乐争拿一份口粮,可当他看见站在马车上的太子和太子妃时,身子一晃,随手接过一袋粮食,匆匆回了客栈。 宁瑶看向那个方向时,已不见了清越的身影。 忙活了两个时辰,救灾队伍下榻在城中驿馆。宁瑶走进客房,脱下斗篷和筒靴,不停地搓着双手。 从小到大,她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严寒。 赵修槿进来时,宁瑶正蹲在红泥小火炉前煮姜茶,“殿下快过来喝一碗,其余的,我让兰儿端给各位大人。” 赵修槿走过去揉揉她的头,“你去塌上歇着吧,待会儿不用同我外出了。” 宁瑶站起来,一手拿着长柄木勺,一手拽住赵修槿的腰封,“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除非你嫌我拖后腿。” 小丫头已经表现的很勇敢了,并未拖后腿,只是......赵修槿掐开她勾住自己腰封的手,板着脸道:“胡闹。” 宁瑶是情急之下才勾住了他的腰封,并没有其他意思,不免羞赧起来,“殿下先喝茶。” 粗糙的姜茶比不得宫里的贡茶,可宁瑶熬的精细,别有一番味道。 因着夜里还要去探望房屋倒塌的百姓,赵修槿下令全员歇下保存体力。 客房的棉被不够保暖,宁瑶浑身冰冷,不自觉往赵修槿怀里拱,一双赤足不停在赵修槿的小腿上蹭着。 赵修槿忍无可忍,将她按在棉褥上,“不睡吗?” 宁瑶嗫嚅:“脚凉。” 赵修槿想要替她捂会儿脚,可宁瑶直接蜷起双腿,将脚蹬在他的腹上。 柔韧性是不错,但这软刀子太过磨人。 赵修槿深吸一口气,眉骨突突地跳了几下,感觉腹上传来的不是冰凉感,而是一阵阵燥热。 宁瑶也是仗着他脾气好才敢这样做的,见他沉下脸,又讪讪收了回去,支起上半身凑过去,“殿下,我给你捂捂肚子。” 说着,她就上手了。 赵修槿倒吸一口凉气,捉住她伸进被子里的手,附身按在枕头上,开口沙哑:“还睡不睡?” 宁瑶愣愣看着变了脸色的男人,不懂他怎么就生气了,“睡,我马上睡。” 说着,她歪头闭眼,装模作样地“睡着了”,还留给赵修槿一截玉颈。 那玉颈不仅白,还细腻如瓷,顺着脖颈往下,是露出寝衣的金丝蝴蝶结,似乎是那件绣着鸳鸯的诃子。 艳而不俗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赵修槿只觉气血上涌,攥起的拳头绷起青筋,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娶的不是什么端庄大小姐,而是一只披着兔子外皮的小狐狸。 可这狐狸蠢萌娇憨,散发着不自知的纯欲诱惑。 23、第 23 章 翌日薄雪纷飞,宁瑶醒来时,赵修槿还未回来。昨晚忙得晚,她体力不支,被赵修槿差人送回驿馆,一沾枕头就睡到了这会儿。 宁瑶推开窗棂透气,刚好瞧见唐絮之和刑部的官员并肩走在街道上。 兰儿端着饭菜走进来,“小姐,用早膳了。” “太子还没回来吗?” “奴婢没瞧见。”兰儿探头向外看了两眼,慢慢阖上门,又顿了一晌,才走到宁瑶身边,塞给她一张纸条,“辰时那会儿,不知是谁往奴婢口袋里塞了这个。” 宁瑶摊开纸条,随意一眼便惊住了。 宁乐亲笔!她和清越就在附近的客栈中! 父亲那句“山水重逢日,全当陌路,方可安然”犹在耳畔,可宁瑶忍不住思念,戴上兜帽,独自去往纸条上所留的地点。 因着雪灾,这座城池空旷萧瑟,没什么年味,但一想到姐姐就在附近,宁瑶倍感欣喜,不自觉加快脚步。 而她没察觉的是,当她走出驿馆,就被唐絮之跟上了。 唐絮之本想趁着无人,拦住“宁乐”,向她问出宁瑶身在何处,可跟着跟着,却发现了端倪。 人生地不熟,一个姑娘家连侍女都不带,一路跟人打听着什么,像是去做秘密的勾当。在刑部呆久了,唐絮之变得更为多疑,也更为机敏,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倒要看看她的目的地。 一刻钟后,宁瑶来到指定的客栈,一进门就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眼前的男子还是那个模样,冰冰凉凉面无表情,只是在瞧见她的一瞬露出了老朋友的温煦笑意。 宁瑶快步走过去,“你们可好?” 清越点点头,带着宁瑶走向二楼客房,“小姐昨夜失眠,今儿一大早就在窗前盼着二小姐过来。你们先聊着,我去医馆给小姐抓几副药。” “姐姐病了?” “安胎药。” 宁瑶笑笑,目送清越离开,才缓缓推开虚掩的门扉。 堂屋内飘散着粥香,身穿红衣的宁乐单手托腮,懒懒盯着走进来的女子,开腔慵懒:“怎么才来啊?” 宁瑶按捺住激动,漠着脸走过去,掐了一把宁乐的脸蛋,“瘦了。” 宁乐本打算调侃几句,可一听见这句话,鼻尖就酸了,“肚里的小东西时常闹我,不瘦才怪。” 宁瑶柔柔地看着她,伸手摸向她的小腹,哽咽道:“小家伙,要对你娘好一点呀。” 室内不算温暖,两姐妹的笑颜却汇成暖流,流淌入彼此心田。 宁乐拉着宁瑶坐下,问道:“太子对你好吗?” 若是不好,她这个做姐姐的会内疚一辈子。 想起太子,宁瑶掩不住笑意,歪头抵着侧额,“太子温文尔雅,温柔体贴,是我捡了大便宜。” 宁乐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握住宁瑶的手,“真的?” 询问间,眉眼都带了愉悦。 宁瑶颇为得意的“嗯”了一声,打趣道:“还要感谢姐姐的成人之美。” 宁乐这下算是松了一口气,却还是隐隐为她担忧。都说皇家薄情,深宫似海,即便能得到一时隆宠,也不能保证今后的路会畅通无阻。阿瑶替她承受的一切,是她这辈子都偿还不清的。 一门之外,唐絮之颤着手指连连退后,直到后背抵在悬栏上,被店小二扶住才有了知觉。 太子妃是宁瑶假扮的,宁瑶替宁乐嫁给了太子...宁瑶和太子有了肌肤之亲... 这桩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唐絮之愣愣盯着紧闭的门扉,俊逸的面容发僵。原来他苦苦寻找的女子已成了他人妇! 为何会这样? 难掩惊讶,唐絮之扶着悬栏勉强支撑身体,魂不守舍地走出客栈,却被门槛绊倒,倒在泥泞的雪泥里。 阿瑶嫁人了,那个纯洁无暇的小娇娘、那个他不敢生出非分之想的贵女,已被太子采撷去了...... 胸膛气闷的厉害,他捂嘴咳嗽几声,竟喷出一口血水。 日上三竿,雪势渐大,宁瑶握着宁乐的手走在雪地上,“别送了,当心摔着。” 宁乐指了指不远处的清越,“一会儿他背我回去。” 宁瑶轻哼一声,嘀咕道:“有人疼了不起呀。” 她忽然想回驿馆,让太子背她在雪地里走几圈了,“你们快回去吧,这儿离驿馆就两条巷子,别让他们瞧见。” 宁乐点点头,叩紧妹妹的手,“代我向爹娘问安,就说我一切安好,无需他们担忧。” 被风刮乱的长发遮蔽了视线,宁瑶捋好发丝,上前半步拥住宁乐,“姐,等得闲,我会和爹娘去探望你们,请务必珍重。” 腊月雪澌澌,凋霜覆小城,视野白茫一片,唯有街道上身穿红衣的孪生姐妹,成了十里银装中的两抹红霞。 与姐姐分别后,宁瑶敛好心情,戴上兜帽,低头走在静谧的巷子中。 临到分岔路时,一道掺着风声的冷冽嗓音传入耳畔。 “好久不见,阿瑶。” 宁瑶倏然震住,浑身冰寒,颤巍巍扭头看向靠在背光矮墙上的男子。 男子昂藏俊美,有些男生女相,冷着一双眼时,上挑的眼尾迸发出不善的笑意。他今日穿了一件黛紫色宽袍,银冠束发,外披姜色裘衣,周身的气场完全碾压了宁瑶。 不知他是有备而来还是在炸自己的话,宁瑶竭力保持冷静,“不知唐大人找本妃何事,还要偷偷摸摸的,不有违臣子之礼吗?” 唐絮之冷笑,肩膀耸动,“装傻这块,阿瑶还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宁瑶小脸煞白,不知是天冷,还是被他的话惊到,“唐大人在说什么,本妃听得糊涂,若是没要紧的事,就不奉陪了。” 说着,她甩袖离开,唐絮之却跨前两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高大的身躯倾覆而下,逼得宁瑶不断退后,身体抵在墙面上,发髻被墙上的枯藤勾住,动弹不得。 她抬手去扯头发,一脸的不耐烦。 唐絮之眼底带着疼惜和幽怨,还有一丝丝油然而生的不甘,“为何要替嫁?不怕露馅后被满门抄斩吗?你爹简直糊涂!” 宁瑶扯下头发,忿忿瞪着他,“汝之妄语,才会招来杀身之祸,恕不奉陪!” 她狠狠推开他,想要逃离此地,却被男人攥住手腕扯了回来。 后背再次抵在墙面上,男人的气息随之逼近。 “你不心虚,跑什么?”唐絮之贴近她耳畔,低低笑道,“等真相被揭开,你想过后果吗?满门抄斩是轻,怕是会株连九族。” 宁瑶红着眼睛瞪他,“你想怎样?” 任傻子都听得出,他是在威胁,而非真的想去告密,至少此刻不会。 看着被激怒的小青梅,唐絮之心中发苦,可一想到她已被太子占了身子,那些恩情和怜惜就变成了最伤人的刀刃,刺穿他的记忆。 “我还没想好,不过今后,你必须随叫随到。”唐絮之勾起她小巧的下巴,“记住我的话,否则后果自负。” 说罢,他甩开她,冷着脸离开。 宁瑶靠在墙壁上,身体慢慢下滑,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唐絮之!” 她忽然叫住男人,带着恨意道:“我们已经退婚了,我成全了你和伶娘,给了你体面,你还想怎样?宁家的荣辱与你何干,你非要搅弄浑水?” 如果那时退婚一事被闹开,他会颜面扫地,甚至身败名裂,这份恩情,他不该投桃报李吗? 唐絮之走回来,撩袍蹲下,拍了拍她娇嫩的脸蛋,“你爹不是说,我狼心狗肺,恩将仇报,既是这样,我何故给你们留余地?阿瑶,我曾把你当明珠,可你不自爱啊。” 像是听了莫大的笑话,宁瑶笑了笑,“到底是谁不自爱?” 那双眼眸透着泪光,楚楚动人,唐絮之目光下移,落在她红润的唇上,不自觉咽了一下嗓子,“我承认是我,你就会回头吗?我可以不计较你已委身太子的事实,那你能忘记我的过错吗?” 宁瑶斩钉截铁道:“你做梦,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唐絮之偏头,潸笑一声,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道:“那咱们就做一对怨偶,心有彼此。明晚戌时,太子会与当地郡守在衙门会谈,而我要在这个巷子口见到你,记住了吗?” 24、第 24 章 宁瑶回到驿馆时,肩头和发顶都覆了雪,看起来浑浑噩噩没什么精神。 客堂内与人闲聊的宋宇扔了手中果子,走上前问道:“娘娘去了哪里?殿下要派人去找你,被你那丫鬟拦下了。” 宁瑶没精打采地抬起头,“殿下回来了?” “是啊,娘娘快回屋吧。” 宁瑶“嗯”一声,刚要迈开莲步,就见唐絮之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男人的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与客堂内的其他官员寒暄起来,可看似云淡风轻的言笑中,透着不易察觉的瘆笑,压低的眉眼更是显露着一种难忍的情绪。 宁瑶收回视线,提裙步上旋梯,叩了叩门,“殿下。” “进。” 屋里响起赵修槿温雅的声音,以及一阵悠扬的琴音。 宁瑶推开门走进去,见赵修槿盘膝坐在格子窗前,双膝上架着一把十三金微七弦琴。大雪渐渐停歇,冬阳透过支开的窗缝投射进来,照在男子抚琴的手上。 他有着一双干净冷白的手,指尖修剪整齐,透着淡淡的色泽,似乎仅从一双手就能看出这个人的秉性。 宁瑶走到铜盆前净手,心不在焉地聆听着琴音。这琴曲时而婉转清丽,时而强劲有声,轻易就能勾起听者的兴致,可一想到唐絮之,宁瑶默叹一声。 “去哪里了?还以为你趁机逃婚。”赵修槿忽然开口,语调里带着调侃。 宁瑶闷闷地走向雕花顶箱柜,从里面取出一套寝衣,随口问道:“我若真的逃婚,殿下会追究吗?” 赵修槿掐撮琴弦三声,止了琴音,挑眉看她,“出来一趟,媳妇跟人跑了,岂能不追究?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想找,总能找到你。” 宁瑶觳觫一下,背对他问道:“殿下会追究我的父族、母族吗?” 察觉出她的情绪不对,赵修槿放下七弦琴,走到她背后问道:“这是从哪儿受了委屈?” 宁瑶抱着寝衣,耷拉下肩膀,戚笑道:“没呀,刚刚只是去外面透口气。” 赵修槿扣住她双肩,让人扳转过来,附身盯着她泛红的眼睛,“哭了。” 宁瑶颤抖起来,竭力抑住泪意,闭眼摇头,“没哭,跟殿下在一起,我每日都很悦心,怎会哭呢。” 这马屁可不中听,至少赵修槿没有听出诚意。 “能跟我说说为何难过吗?”他不是一个强势的人,不会像审犯人一样去撬开身边人的嘴,也无心去管他人的闲事,可眼前的姑娘是他的妻子,他有责任去关心她。 宁瑶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看着男人温和的眉眼,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浓烈的委屈。退婚非她过失,可为何会被有过失的一方反咬一口。 “殿...下...我...我...” 樱桃小嘴一咧,宁瑶呜咽着哭泣起来,泪豆子哗哗而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欺诈皇室,哪怕太子不追究,嘉和帝也不会放过他们,到时候还会连累太子。她一时寻不到万无一失的办法,心中气结,眼泪如断线玉珠,滴吧滴吧地落在衣裙上。 赵修槿心一揪,抬手替她擦拭,从未安慰过女子的他,一时失了主意,轻轻将她带入怀中,温声细哄:“想娘家了?等回到京城,我就陪你回去住上几日。你有何难事都可说予我听,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成婚这些日子,宁瑶早已习惯赵修槿的温柔体贴,哪里忍受得了唐絮之的阴阳怪气,而她本身也是向阳而生的女子,不喜阴恶云翳之人。 看她拧巴着一张俏脸,赵修槿失笑,等她哭够了,揽着她走到方塌前落座,“真不想说,我不会逼你,等你想要跟人倾诉时,记得先来找我。” 雪彻底停了,金乌拨开云雾倾洒浓艳日晖,斜照在窗边人的身上。 宁瑶抿了一口赵修槿递来的热茶,身子渐渐回暖,哑着嗓子道:“殿下,今儿是小年。” 小年团圆夜,百姓们因得到救助,可以围炉夜话了。赵修槿抬手擦掉她的泪痕,想要带她出去散散心,“适才回来的路上,我见到一座雪山,很多百姓在那里滑雪,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想起自己在雪山中一再出糗的事,宁瑶破涕为笑,点了点头,“我怕摔,殿下要一直牵着我。” 赵修槿起身,取来裘衣,主动握住宁瑶冰凉的小手,带她步下旋梯。 路过某人时,宁瑶微微垂眸,攥紧赵修槿的手。 唐絮之靠在桌边,正在跟同僚聊着当地的习俗,余光瞥见宁瑶,低低一笑,压低的眼帘遮蔽了阴暗的心思。 来到不算陡峭的雪山脚下,宁瑶仰头向上望,依稀能听见人们的雀跃声,髣髴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为了体验那种放纵在雪覆土罅中的惬意。 在辽东时,将士们闲来无事就会结伴作冰嬉,这对赵修槿来说是易事,可对宁瑶来说,是件大难事。 一同踩上踏板,宁瑶站立不稳,拽住赵修槿的后襟,“殿下,咱们还是坐冰车吧。” 不远处,几家老小都是坐在冰车里滑下山的,只有他们挑战了踏板。 赵修槿脱去裘衣,扔在山脊上,转头道:“你抓着我就好。” 宁瑶双腿打颤,顾不得礼仪,直接抱住了赵修槿的腰,“我不行......” 一会儿下滑时,冲劲儿必然很大,她怕飞跌出去,岂不闹了笑话。 赵修槿双手撑在大腿上,连连失笑,感觉背后的小东西像一只炸毛的赤狐狸,“那我抱着你?” 宁瑶想起清越背着姐姐回客栈的情景,一时艳羡,恶从胆边生,伸出两条细细的胳膊,攀上他肩头,“殿下背我。” 本是一句撒娇的玩笑话,没曾想,赵修槿真就附下身子,将她拽到背上,用左手勾住她的腿弯,“趴好。” 宁瑶吓了一跳,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还没说出拒绝的话,面颊就感受到了吹来的山风。 赵修槿背着宁瑶滑下了山坡。 右腿没有支撑点,宁瑶双腿一盘,挂在了赵修槿的腰上。 鬟发松散,被山风刮乱,她紧闭双眼,直到听见一句:“瞧瞧雪光。” 宁瑶睁开眸子,扭头看向冬晖映雪的寸泓景致,不觉惊叹,可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两人就滑到了山脚下。 美好稍纵即逝。 宁瑶觉得可惜,从男人的背上跳下来,拽住他的衣袖,“咱们再来一次。” 赵修槿收起踏板,跟着她走上盘山路,“不害怕了?” 宁瑶笑道:“有殿下在,妾身不怕。” 赵修槿忽然停下步子,等身后的小妻子撞上来,才转身握住她的手,那双永远淡然的黑瞳泛起涟漪,心知,她嘴上说的不过是恭维的话,若是全身心信他,怎会隐瞒心事。 “小骗子。” 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赵修槿打横抱起她,大步塌上石阶。 四下虽无人,可宁瑶还是羞红了脸,翁声道:“我自己走。” 赵修槿低眸浅笑,“你走得太慢,等登上山脊,我那件裘衣就不知刮去哪里了。” 原来是为了裘衣啊,宁瑶撇撇嘴,老实窝在他的臂弯。 等再次返回山脚下,宁瑶又拉住赵修槿的手臂,“我们再来一次。” 赵修槿揉了揉她的头,“好了,天色晚了,该回去过小年夜了。” “再滑一次。”宁瑶还没玩够,也不想回去跟唐絮之同处一室,揪着赵修槿的裘衣哼唧两声,看起来很像没吃到糖果闹情绪的小屁孩。 赵修槿叹了一声,上前拥住她,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日落了,不宜滑雪。” 宁瑶歪头靠在他怀里,盯着已无人迹的山脉,吸了吸鼻子。落日余光愈发浅薄,视野渐渐模糊,倦鸟都已归巢,何况是人。 “殿下,这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过小年。” 赵修槿低头盯着她,见她发鬟散了,歪歪扭扭地坠下来,抬手拔下斜插在上面的凤头钗,收进衣袖,又轻轻抚着她垂腰的长发,“这是我第一次与女子一起过小年。” 宁瑶抬起头,盯着他的下巴,“那殿下会觉得无趣吗?” 傍晚最后的霞光零零碎碎地跳跃在女子的眼睫上,赵修槿拥紧她,“不会,我很庆幸。” 庆幸?庆幸娶她吗? 宁瑶品味着这个词,心口一跳,颤着睫毛问道:“殿下、殿下喜欢我吗?” 北风卷着雪粒吹来,打在脸上冰冰凉凉,足够使人保持冷静。然而,赵修槿迟迟没有答复。 宁瑶低下头,额头抵在他胸口,湿着眼眸道:“可我好喜欢殿下。” 阿瑶好喜欢殿下。 白日与黑夜交织的间隙,赵修槿听见了一声微弱的表白,如一道无形的气流,冲击在他的心房,似要冲裂他长久紧闭的心门。 可没等他开口回答,宁瑶忽然勾住他的后颈,垫脚吻了上去。 一滴泪水顺着唇角流入口中,赵修槿尝到了湿咸的味道,随之而来的,是女子柔软的唇,伴着滋滋清甜。 她吻得生疏,紧紧贴着他薄如蝉翼的唇瓣,带着不顾一切的热忱。 唐絮之的威胁如导火线,让她担忧家族被诛的同时,又害怕失去赵修槿的“温暖”。 这份温暖令她着迷、沉沦、患得患失。她睁开泪眼,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颜,希翼一点点下沉。 娘亲和姐姐都同她说过,两个人彼此相爱时,亲吻是会上瘾的,太子的反应刺痛了她。 当她落下脚跟想要道歉时,腰肢和后颈倏然一紧,整个人被迫踮起脚。 赵修槿用力揽住她,凝着她漂亮的眸子,沙哑道:“傻姑娘,亲吻不是这样的。” 说罢,他附身贴上她的唇,不由分说地撬开她的贝齿,碰到了她的舌尖。 第25章 第 25 章 回去的路上,宁瑶一直握着赵修槿的手,时不时觑他一眼,然后暗自偷笑。那会儿唇上的触感犹在,跟步入梦境一般,还是酣甜的美梦。 可欲望是无限的,没有得到对方关于爱的回应,心里不免落差。即便是知足常乐的宁瑶,也会期盼得到太子更多的宠爱,而这份宠爱里,应该是痴迷大于怜惜。 “殿下。”她加快脚步,来到赵修槿面前,娇着一张素白的脸,弯眸道,“你能不能背我?” 嬉冰时不是背过了么,还不止一次,赵修槿掐了掐她的鼻尖,“上瘾了?” “嗯!”宁瑶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等着他蹲下来。 拿她没办法,赵修槿屈膝蹲下,拍拍肩头,“渭北江东,你是第一人。” 那不是很荣幸嘛!宁瑶笑着爬上他的背,歪头趴在他肩上,偷偷嗅着他身上的松香,“渭北江东,谁与小女子争锋?” 赵修槿笑笑,勾住她的腿弯,稳步走在静谧的街道上。 夜幕拉开,周遭的店铺都已打烊,只有街尾的一家面馆燃着莹亮的灯,为孤独的行人带来一丝慰藉。 宁瑶盯着热气腾腾的面馆,冲着赵修槿的左耳道:“咱们去吃碗面吧。” 她贴的很近,可男人安静如斯,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宁瑶不禁起疑,又对着他的左耳小声嘀咕句什么,可赵修槿还是没有给予反应。 北风虽来势汹汹,夹杂着沙土摩擦声,可也不至于听不见她讲的话呀。宁瑶盯着他的耳廓陷入沉思,之前的几次亦是如此......莫非不是他对自己爱答不理、忽冷忽热,而是...... 宁瑶心里一沉,想到了什么,对着他的左耳吹了口气。 “怎么了?”赵修槿扭头看向她,眼中带着询问。 宁瑶鼻尖发酸,借着夜色掩盖眼底翻涌的情绪,笑着指了指面馆,“我们吃碗面再回去吧。” “嗯。”赵修槿背着她走到面馆前,将她放了下来。 宁瑶跟在他身后,盯着他峻拔的身姿,握了握粉拳。她的殿下曾经历了什么,才会致使左耳失聪...... 是辽东那场安阳大战吗?记得父亲说过,太子在那场战场中差点失去性命,是那时被炸伤了耳朵吗?还是八岁那年遭受嘉和帝的毒打,导致了耳炎? 可又为何瞒着世人? 店里只有两桌食客,店家笑着招呼道:“两位吃点什么?” 赵修槿询问宁瑶后,对店家回道:“两碗高粱饸饹面。” “好嘞,窗边有小料和糖蒜,两位自己取啊。” 赵修槿点点头,装好小碟端到桌前,“我看那有小米椒,你要吃吗?” 宁瑶托腮看着他,还未从他失聪的事情中缓过来,不免有些迟钝,“不、不了。” 香喷喷的饸饹面被端上桌,宁瑶夹起一绺,吹了两口,隔着热气打量着对面的男人,这般带着烟火气的太子更为平易近人。 吃了小半碗汤面,宁瑶把碗一推,不打算再吃了。 赵修槿瞥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吃完自己那份,又将她那份端到跟前,安静地吸溜起来。 宁瑶张了张小嘴,心中燃起甜滋滋的感觉,太子不嫌她,吃她剩下的。 唇畔的笑意敛都敛不住,等赵修槿吃完,她掏出绢帕,替他擦拭起唇角,剪眸带着点点笑意。 赵修槿拿过绢帕,又替她擦了擦,起身留下碎银,带着宁瑶离开。 夜色浓郁,宁瑶挽着男人的右臂,歪头问道:“殿下明晚要去衙门吗?” “嗯。” “能...带上我吗?” 赵修槿偏头看她,淡笑道:“衙门有什么好去的,你留在驿馆等我。” 若是没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唐絮之必然要为难自己,宁瑶晃了晃男人的手臂,软着嗓音道:“我想跟着殿下。” 小姑娘撒娇这招虽俗了点,但的确百试百灵,赵修槿拍拍她的后脑勺,算是默许了。 宁瑶松口气,蹦蹦跳跳地走在黑夜中。 回到驿馆,宁瑶趁着赵修槿沐浴的工夫,让兰儿买通一名驿工,差他去给宁乐送信。信里叮嘱宁乐和清越需连夜离开这座城池,以防被唐絮之算计。 等赵修槿擦着墨发走到床边时,宁瑶跪坐起来,接过布巾,替他擦拭起来,身体的重心一直偏向男人的右侧,跟他说着小话儿。 夜里,赵修槿躺在外侧,将宁瑶塞进被子里,“该睡了。” 宁瑶爬起来,非要躺在他的右侧,“我习惯睡外侧。” 睡在外侧给他挡风吗?赵修槿摇摇头,和衣躺在里侧,自然而然地搂住依偎过来的小妻子。 宁瑶扯下帷幔,搂住赵修槿劲瘦的腰身,贴了贴他的脖颈,闭眼道了声“好梦”。 温香软玉在怀,赵修槿呼吸有些粗重,他推开宁瑶,翻身面朝里。 宁瑶盯着他的背影轮廓,鼓鼓腮,靠过去揽住他的背,粘人的不行。 赵修槿深呼吸几下,淡淡道:“这么睡,你能睡得着?” 宁瑶哼一声,用脸蛋蹭了蹭他的后襟,“我能。” “......” 赵修槿让自己四大皆空,阖帘假寐,尽量忽视身后的小妖精。 不知过了多久,里侧传来均匀清浅的呼吸声,宁瑶撑起上半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对着他的左耳轻喃:“殿下,我是宁瑶。” 说完,她躺回被窝,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另一间客房内,烛台被窗外的寒风吹灭,一抹黑影跃进窗子,毫无声响地落在地面上。 清越吹灭手里的迷香,看向帷幔垂落的方塌。那会儿他和宁乐收到宁瑶的信函,方知招惹了大麻烦。 唐絮之不除,宁府永无安宁。 不比寻常人,清越从来不是心软之人,相反,他冷血无情,若非宁乐将他拉入红尘,他或许会成为最锋利的悍刀。 宁瑶本就是无辜受到牵连的,他不能坐视不管,将麻烦全都交给他人。 匕首出鞘,在暗夜中泛着冰凉的光,他悄然走近方塌,掀开了帷幔。 空荡荡的床铺上,被褥整齐堆叠,显然唐絮之还未就寝…… 屏风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冷笑,紧接着传出唐絮之的声音:“是来杀我的?” 清越眯起眼眸,握紧手中匕首。 一抹清瘦身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点燃了床头的油灯,映亮了一张瑰丽的面庞。 唐絮之看向清越,不紧不慢地坐在木桌前,“给你个机会,动手吧。” 清越退后两步,观察四周,并未察觉到隐藏的侍卫,想必屋里只有他二人,“不愧是刑部最年轻有为的员外郎,能未卜先知。” 收起匕首,清越极为淡定地落座,似乎并不怕他喊人进来。 见状,唐絮之笑笑,点燃桌上的小茶釜,“兄台能拐走宁府那朵刺玫,说明有些本事,只是,你们连累了宁瑶。说起来,我和宁乐也算臭味相投。我擅养外室背离婚约,她更甚啊,直接往肚子里揣了个种。” 宁乐是清越的底线,也是他的软肋,哪怕对方说的是实情,清越也不允许旁人品论她,“再敢评论大小姐一句,唐大人的舌头就不保了。” 唐絮之哼笑一声,不懂他哪里来的底气,“我现在还不想跟你们伤了和气,仅此一次,再敢动伤我的心思,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清越今日来,必然是要达成目的,否则后患无穷。思忖片刻,他掏出一枚玉牌,推到唐絮之面前,点了点上面篆刻的字迹,“唐大人是聪明人,看完这个,应该知道如何做。” 灯火下,那玉牌晶莹剔透,唐絮之仔细辨认后,瞳孔猛地一震。 他是...... 见对方还处在震惊中,清越收起玉牌,微勾薄唇,露出一抹讥嘲,“唐大人若是卖我这个人情,日后必当报答。时候不早了,告辞。” 说完,他推开窗棂,跃入黑暗中。 烛火一盏的客房内,唐絮之反应过来,捏了捏眉骨,哪里会想到,半路杀出个厉害角色。 —— 次日傍晚,宁瑶早早收拾妥当,堵在客房门口,为的就是不给赵修槿变卦的机会。 看着精心打扮后的小妻子,赵修槿从柜中取出一套自己的便衣,“穿这个,当我侍从。” 女扮男装?宁瑶看看宽大的袍子,又看向男人,侍从会穿宋锦吗? 不管了,达到目的就行。 她走到屏风后,窸窸窣窣好一阵子,最后拖着裾摆和裤腿走出来,“唔,太大了。” 那模样,就跟小童生偷穿了夫子的衣裳似的。 赵修槿弯腰替她捯饬一通,勉强能够支撑起来,“待会到了衙门,你需跟在我身边,别乱跑。” 宁瑶对着铜镜绾起长发,随口应了一句,心思却在另一件事上。 离开驿馆时,她明显瞧出唐絮之脸上的愠色。 来到衙门,宁瑶本以为太子是来跟郡守商量修葺城墙一事,可听着听着就不对味了,郡守竟然介绍起自己的嫡女,话里话外带着谄媚。 没一会儿,还叫上来十名舞姬,开始了轻歌曼舞。 随行的六部官员面面相觑,只有赵修槿淡笑不语,并未及时叫停郡守的不耻行径。 舞姬们穿着露脐裙装,摇曳腰肢,妩媚多情。 官员们拿捏不准太子的心思,不敢轻易动弹。这令郡守大为鼓舞,让人将自己的嫡女唤了过来。 女子一身蓝裙,容貌清秀,虽不十分出挑,却能激起男子的保护欲。她跪在太子桌前,伸出纤纤玉手,为太子斟酒。 郡守赔笑道:“小女自幼乖巧,不争不抢,不知能否有幸留在殿下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侍女?” 一方郡守的嫡女给太子做侍女?骗傻子呢? 宁瑶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鼓鼓香腮,要知道这是一场美人宴,她就穿着正宫娘娘的裙装来震慑妖精们了。 好气,好气啊。 一场目的不纯的酒宴后,宁瑶随着赵修槿走出府邸,刚撩开车帷,就被里面跪着的女子惊到了。 她甩下帘子,忿忿瞪着身侧的男人,“殿下自己解决吧!” 说着,她走到台阶前坐下,一副较起真儿的模样。 赵修槿看着车帷拂动间若隐若现的身影,黑眸微敛,看向身后的吏部官员,淡淡交代道:“回京以后,起草一份折子,罢黜此地郡守。” 说罢,他走向宁瑶,将气嘟嘟的姑娘拽起来,“走了。” 宁瑶原地踱了两步,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可脸上的愠气儿不见消。 赵修槿瞥了一眼她坐过的石阶,上面覆了一层雪,再斜睨一眼她的后摆,眸光一闪,拉着她拐进巷子,拍了两下,“也不嫌脏。” 宁瑶瞪大眼睛,白净的脸蛋红得通透,整个人如煮熟的红娘鱼,差点哭出来。 虽说他们已经成亲,虽说她成日嚷嚷着圆房,可刚刚那两下,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赵修槿也被自己的举动晃住了,掌心微蜷,抱拳咳了下,转移注意力道:“刚怎么生气了?” 提起这个,宁瑶就来气,仰着小脸冲他努努鼻子,奶凶奶凶道:“那会儿宴会上,殿下被狐狸精勾魂儿了。” 这是吃味了...赵修槿一本正经地问道:“哪有狐狸精?” “跳舞那几个,”宁瑶掰开手指头,展示给他看,“一共五只狐狸精,妩媚的、清纯的、冷艳的、讨喜的,还有一个灵动的,殿下喜欢哪个?” 看着眼前竖起的五根手指,赵修槿抬手与之十指相扣,“都不喜欢。” 宁瑶愣住,这话似乎只说了半截,后面是不是要接一句“只喜欢你”呢? 可她默了许久,也不见他说出后半句话,心里升起小小的失落,“哦,那等殿下遇见喜欢的女子,记得告诉我。” 说完,她戚然一笑,耷拉着手臂走进巷子。 赵修槿拧眉,心口闷闷的,却又不知该如何哄她,“你走反了。” 宁瑶顿住步子转过身,嘴里不服软道:“巷子都是相通的。” “这里不相通。” 宁瑶恼羞,迈着莲步跑开,系在发髻上的逍遥巾随风翻飞,乍一看,还真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回到驿馆,宁瑶收到清越差人送来的口信,说他和宁乐已经启程离开,让她不必受制于唐絮之。 宁瑶不知清越用了什么手段,心里有些打鼓,闷头走进客房。 夜里,小娘子在睡梦中轱辘几圈,抢了一整张被子。 赵修槿扭头看向窝成团的姑娘,揉了揉颞颥,不比温暖的东宫暖阁,这里没有地龙,一整晚不盖被子怕是会染上风寒。 为了身子骨,赵修槿捏住被子一角,试着扯回一部分,可宁瑶像小蛮牛一样霸着不放,还把腿搭在了被子上,露出一只雪白的小脚。 赵修槿坐起来,忍不住笑出声,越和这丫头相处,越会发现她的小娇憨。比如此刻,比起成亲那几日不知放肆多少,都敢跟他抢被子了。 “宁乐。”他推推她,想要扯回一点被子。 宁瑶哼唧两声,没有醒来的迹象。 屋里愈发寒凉,感觉凉飕飕的,无奈之下,他伸出手臂,将宁瑶整个抱起来放在胸口上。 暖和了。 宁瑶惊醒,睁着惺忪的大眼睛坐起来,发现自己跨坐在太子的腰上,立马清醒了,赶忙轱辘下来。 像是为了惩罚她,赵修槿故意翻个身,将被子卷在自己身上,继续装睡。 热乎的被窝被人掠夺,宁瑶搓搓手臂,缩成一团,没一会儿,枕边人就将被子匀过来了。 宁瑶转过身,抱住被子里的热源。 赵修槿单手撑头看着窝在怀里的小家伙,忽然有种想要把她装进袖子里保护起来的冲动。 —— 回京那日,刚好是在除夕的前一夜。城中大街小巷充斥着年味。宁瑶从马车探出头,冲着买糖人的摊位轻唤:“老伯,买一个糖人。” “好嘞!” 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糖人,宁瑶缩回车厢里,递给赵修槿。 赵修槿正在翻阅医书,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等他反应过来看向宁瑶时,疑惑道:“怎么就买了一个?” 宁瑶舔了舔被他咬过的缺口,剪眸含笑:“吃多了牙疼。” 可最后,她将近吃掉一整个糖人。 进宫后,两人先去往养心殿请安,随后回到东宫。 宁瑶惊奇地发现,湢浴里多了一个汤池,想是嘉和帝令人开凿的。 张秉得躬身道:“皇上说,泡汤浴能促进夫妻感情和睦...命老奴督促着太子和娘娘点。” 宁瑶并未觉得过分,不就是泡澡嘛,她跟姐姐和娘亲也泡过。 可相比她的懵懂,赵修槿面有异色,淡淡“嗯”了一声,去往浮碧亭与人商谈事情。 路过御膳茶房时,庭院内传来一阵哭声,听起来像是女子发出的。 赵修槿停下脚步,吩咐身边侍卫:“去看看怎么回事。” 侍卫去而复返,禀告道:“禀殿下,是茶房的厨娘打破了一只碗,被阙公公鞭挞呢。” 又是郑阙。 赵修槿淡撩眼皮,见郑阙正揪着厨娘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往地上砸,不像是正常的责罚,更像是借机报复。 即便久在辽东,也知宫中风云变迁。如今西厂势头正盛,令人闻风丧胆,做的肮脏事不少,却有皇帝撑腰,无人敢动他们。而这个郑阙尤其猖狂,做得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 今儿若非偶然遇见,还真目睹不了郑阙的嚣张。 “阙公饶命,奴婢...奴婢听您的就是...”貌美的厨娘哭得肝肠寸断,连连跪地求饶。 “晚了,不识时务的东西,也配咱家一再花费心思!”郑阙踹出一脚,将女子踹翻在地,“来人啊,将这贱人扒光了绑进地窖,听候发落。” 西厂一般是夜间办事,包括要人性命。 两名力士上前,刚要动手,却听得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慢着。” 几人寻声望去,只见拱门前站着一名男子,挺拔如松、矜贵清冷。 郑阙最先认出这人,慌忙上前行礼:“奴才叩见太子殿下!你们几个还不过来面见天家。” 力士们放下佩刀,跪地磕头。 赵修槿负手看着战战兢兢的厨娘,没有去询问她与郑阙间的恩怨,而是睨着叩头的郑阙,道:“郑公公好大的官威,敢在皇家肴馔之地动粗。” 郑阙赔笑道:“这贱婢笨手笨脚,打碎了御碗,奴才这是按规矩办事。” “哪里的规矩?一只碗换一条人命?” 郑阙听出太子语气里的寒意,深知说什么都是错的,索性磕头不语。 赵修槿又道:“上次临城雪灾,你的下属借机拐卖民妇,孤让他给你带句话,让你去大理寺自证清白,你可去了?!” 郑阙眼底漠然,“奴才全然不知这事儿,稍晚会派人去调查清楚,给殿下一个交代。” “派人?”赵修槿冷笑,“你自己没长腿?还是孤使唤不动你?!” 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受过这种刁难,郑阙握了握拳,感觉自己颜面尽失。他这种人最要脸面,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殿下说笑,奴才这就去大理寺自证清白。” 说着,他缓缓站起来,阴着脸转身,抬手正了正脖子,眼峰狠厉。 可这时,身后又传来赵修槿的声音:“孤允你走了?” 郑阙转身笑道:“不走怎么自证清白?殿下这不是在为难奴才么。” 谁知,赵修槿一改往日温和,针锋相对道:“听指令的才是西厂好狗,剩下那些顽劣的,留着也无用。” 郑阙冷笑两声,抱拳道:“那奴才就是那条顽劣的狗,殿下若是瞧着不顺眼,就去皇上那里告状吧。” 说着,他转身就走,笃定赵修槿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有嘉和帝和郑全贵撑腰,到哪儿不是横着走呢。 可就在这时,刺耳的铳声响起,紧接着,传来了郑阙的惨叫,凄厉渗人,惊飞了枝头的麻雀,惊动了巡逻的御林军。 御林军将御膳房的进出口围得水泄不通,一见持铳的人是太子殿下,立马躬身请安。 赵修槿收起火铳,一边走向郑阙,一边用锦帕擦拭手指,又将锦帕丢在郑阙的脸上,“腌臜阉患,死不足惜。来人,将此人送去司礼监,孤倒要看看,郑全贵敢不敢包庇他!” 御林军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招惹西厂的头目,可太子已发话,又不得不从。 半个时辰后。 司礼监。 太医为郑阙止了血,叮嘱了几句,朝坐在玫瑰椅上的郑全贵一揖,背起药箱离开。 郑全贵拨弄着角几上的插花,全然没理郑阙的诉苦。 “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连太子都敢顶撞,活腻歪了!” 郑阙忍着痛,磨牙道:“孩儿从未招惹过太子,是太子一再相逼,故意找茬!义父应该知道咱们的处境,太子看不惯宦官掌权,一旦他登基为帝,咱们都要做刀下亡魂。” “闭嘴。”郑全贵狠狠踢了他一脚,“要想活命,就夹着尾巴做人。在五皇子愿意回宫前,你给我老实点,别再出现在宫里。” 郑阙捂住小腿的伤口,惨白着脸道:“那孩儿奔着五皇子去了,顺便给义父做眼线,看看五皇子到底有没有夺嫡的本事。” 郑全贵闭闭眼,敛起火气,“狗东西,别去五皇子那里招人烦。老子不久前才说服五皇子,还要为他铺就很长的路。” 角几上摆放的盆栽向阳而生,散发勃勃生机,郑全贵给它取名为“青衣”。 —— 从浮碧亭回来,赵修槿习惯性去往书房沐浴,却被张秉得拦在门前。 “皇命难违啊皇命难违,殿下今儿要是不回寝殿沐浴,老奴的项上人头可就要搬家了。” 赵修槿打量一眼,“孤瞧着还挺牢靠。” 张秉得一着急就会拍腿,“诶呦呦,老奴还想多伺候殿下几年呢。” 赵修槿点点他,调转脚步走进东暖阁。 因着汤浴,殿内弥漫着水汽,身穿红色寝裙的小娘子坐在池边,用脚拨弄着水花。 红色本就衬人肤色,加上水汽浸润,让她看上去白嫩如羊脂,垂腰的长发随意披散,平添妩媚。 这个模样的宁瑶,美得倾城绝代。 见男人缓缓走进来,宁瑶缩回腿,笑指着浴池,“这里面有好多花瓣,殿下用得惯吗?” 赵修槿随意瞥一眼,并不稀奇,抬手碰了碰宁瑶的侧颈,确定她还未沐浴,“以后不用等我,先用即可。” “好呀。”宁瑶揉揉腰,坐得久了,哪哪儿都僵硬,她拉着赵修槿的手走到池边,作势要跳进去。 赵修槿眼疾手快,勾住她的腰,把人抱在怀里,低头凝睇她清澈的眼眸,见她没有那份心思,心知她没有意识到鸳鸯浴的真正目的。 “你不是看过避火图,没见到浴池中的场景?” 小妻子虽急色,却很单纯,单纯的让他既好笑又无奈。 宁瑶闭闭眼,抬手去捂他的嘴,“殿下小点声,外面有侍女。” 她才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看过那么邪乎的东西。 赵修槿扯开她的手,斜睨一眼冒着热气的汤池,忽然一个用力,将宁瑶推了下去。 “噗通”一声,适才还站在池边的女娇娥成了落汤的兔子,身子沉入水底。 宁瑶破水而出,抹了一把脸,皱着眉揉眼睛,心里充满了埋怨,“殿下作何推我?” 赵修槿没有回答,慢条斯理挑开盘扣,撇开身上的锦袍,只着中衣跨进池子,隔着很远靠在池壁上。 宁瑶斜觑他一眼,见他闭眼不理自己,又觑了几眼,最后自己慢吞吞地蹚过去,小幅度报复起来。她掬起一把水泼向男人的脸,扭头就跑。 可池底光滑,又碍于浮力,她哐地砸进水里,漂浮了起来。从赵修槿的视角,只能瞧见漂浮的长发和红色绸裙...... 宁瑶站起来,深知丢人了,扭头看向池壁的男子,见他敛着笑,周身的热气腾腾地冒。 “有什么好笑的?” 赵修槿一本正经道:“刚刚太像水鬼了。” 宁瑶仰头深吸口气,别人家的妻子在夫君眼里都是美娇娘,只有她像水鬼。 她气不过,想要挽回颜面,于是开始在池中凫水。打从她和姐姐过了七岁生辰,父亲就招来女师傅教她们凫水,就怕将来在这方面吃了亏,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游到赵修槿面前,露出一张娇颜,等着被褒奖,可出乎意料,赵修槿只是静静看着她,没有任何夸赞之词。 当她瞧见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时,还是没有察觉异常,于是翁乎乎地抱怨:“小气。” 都不夸她。 可下一瞬,她就被赵修槿抓住手腕,扯进了怀里。 “啊...”额头撞在男子的胸膛上,宁瑶抬手捂住,不解地看向他,“怎么...唔...” 檀口被堵住,整个人在水中转了一个圈,后背狠狠抵在池壁上。 不同往日的温柔,赵修槿有些气急败坏地撬开她的贝齿。 柔软的唇瓣相碰,带着阵阵酥麻。湿.衫相依,击败了理智。赵修槿不给她考虑的机会,扣着她两只细腕,狠狠吻住。 宁瑶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感觉空气变得浅薄,哽咽着扭开头,“殿下...” 她不懂他为何忽然变脸,身子也变得硬如铠甲,而她却柔软似水,毫无抵御的力气。 赵修槿扳过她的下巴,定定看着她,没有解释一句,又吻了上去。 宁瑶头一次感觉亲吻并非享受,急得直捶他的肩。 直到把人欺负的娇气连连,快要闹脾气时,赵修槿才猛地拉开距离,蹚到另一头闭眼调息。 他没有诓骗她,太医局的诊单显示,她身子骨太弱,根本不适宜有孕,若是行了那档子事,必然要服用避子汤。避子汤是凉药,对身子危害太大。他的母后就是因为身子骨弱,最后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他赌不起。 宁瑶惊吓过度,愣愣看着对面的人,不知他在做什么,“殿下?” 赵修槿没理她,心中想着清欲的曲子。 宁瑶揉揉发疼的手腕,缩进水里,可怜巴巴盯着他,不懂自己明明没做错事,为何挨了惩罚? 刚刚那个吻,明显带着惩罚意味,唇都破了。 调整好情绪,赵修槿走过去,捞起水里的小妻子,跨上池边。 宁瑶哆嗦一下,蜷起身子,“布巾,布巾......” 赵修槿扯下椸架上的布巾,搭在她身上,走进寝殿,将人放在塌上,又从顶箱柜里取出干净的衣裙放在床边,自己则走进屏风更衣去了。 深夜,宁瑶爬起来,附在赵修槿左耳畔,小声道:“坏殿下,让你咬我,我也咬你。” 说着,她用贝齿磨了磨他的耳尖,又钻进被子里,咬了咬他的指尖。 赵修槿本就没有睡意,见她折腾来折腾去,抬手按住被子里的凸包,如愿听见了求饶的声音,才收回手看着她爬出来。 “丈人和岳母知道你这恶劣性子吗?” 淘气的不行,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宁瑶趴在他怀里,盯着他的脖子,起了坏心思,张嘴就咬。 赵修槿掐开她的嘴,严肃道:“侧颈有颈动脉窦,不能咬,容易出人命。” 宁瑶抿唇,轻轻碰了下,“那我岂不是差点杀了当朝储君?那在刺客谱上,我就直蹿首位了。” 赵修槿笑笑,搂住她的腰将人抱到里侧,蒙上被子,“不闹了,快睡吧。明日除夕,还要陪父皇守夜。后日朝会,你作为太子妃,也要随百官和各地诸侯朝拜父皇。” 一想起嘉和帝阴森的笑,宁瑶觳觫一下。从前守年夜,都是跟家人一起度过的,温馨惬意,欢歌笑语。 “殿下,你们父子的关系为何那么僵?” 赵修槿单手枕着后脑勺,像是忆起了往昔,“父皇此生最爱的女子是已故的孙贵妃,父皇对她如痴如醉,眼里再容不下另一个人,甚至想过废黜我,立五皇帝为太子,可这一切不过是父皇的一厢情愿,孙贵妃心里只有方大学士,她和方大学士私奔的事,想必你也听说过。” 宁瑶点点头,“那五皇子去了哪里?” 赵修槿轻叹,“当年我受孙贵妃之托,将那个孩子送出宫,却没有能力护他长大。如今他流落到了哪里,我确实不知。可父皇一直觉得我有所隐瞒,才会对我有所防备。” “如果找回五皇子,会危及殿下的太子之位吗?” 赵修槿眸光微闪,“他当年被送走时,还是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子,无法去品鉴他的人品和野心。若他得知自己的身份,指不定会为自己争取一番。” 宁瑶搂住男人的腰,歪头笑道:“无论如何,妾身都会陪在殿下身边,同进同退的。” 这个马屁拍得刚刚好,赵修槿低低吟笑,“时候不早了,睡吧。” 宁瑶贴了贴他的面颊,乖顺地阖上眼帘。 黑沉沉的夜色中,赵修槿盯着被月光映亮的吊搭窗,陷入沉思,今夜听池晚密报,朝中有多股势力还在不遗余力地寻找五皇子,想必这些人都会成为自己帝王道路上的绊脚石。 翌日清早,宁瑶醒来时,赵修槿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去往保和殿,临走前,送给宁瑶一个大福袋。 宁瑶扯开系带,发现里面装着一对翡翠玉镯,尺寸与她的腕子刚刚好,“殿下何时买的?” 她有点心虚,都没有给太子准备礼品。 赵修槿揉揉她的头,“第一次握你手腕之后。” 宁瑶细细回想,早已不记得是哪次了,可心底涌出一丝丝甜蜜。晨阳透进暖阁,照亮心扉,她站在窗前,唤了一声离开的男子。 赵修槿折返回来,隔着窗子看她,“怎么了?” 宁瑶眉眼弯弯,垫脚倾身,吻了一下他的面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能看见更新吗?我这里目录好像抽了。感谢订阅,希望大家能够喜欢,鞠躬。留言小红包~ 预收和作收,求波收藏~ 第26章 第 26 章 除夕无灯烬,十里长街熠熠璀璨,就连凄森的冷宫都换了新灯笼,更遑论其他金碧辉煌的殿宇。 守岁是为了迎接灶王奶奶,驱赶邪温病疫。人们还会围坐夜话,吃着年夜饭,互赠馈岁礼。 宁瑶身着蚕绡织金石榴裙,头绾惊鹄髻,侧插一对怡翠掩鬓,袅袅娜娜地走到桌前,接过赵修槿递来的药碗。 等服完赵修槿为她开的调理药膳,两人一同去往养心殿。 宁瑶斜瞥一眼身后的宫侍,见他们规规矩矩地低头提灯,眼眸一弯,抬手捋了捋赵修槿氅衣的玉流苏,“殿下今儿真俊。” 说完,她好整以暇地等着男人的夸赞,可男人迟迟没有遂她的愿。 说他小气,一点儿不假。宁瑶撇撇嘴,大着胆子挽住他的手臂,故意露出那对翡翠镯子。 美玉养人,翠绿的镯子将那截小臂衬得纤白细腻,赵修槿碰了碰镯子,揽住她的肩,“你戴玉好看。” 这算夸她了。 宁瑶靠在他怀里,懒洋洋地道:“殿下以后若是纳了侧妃,也会送她们镯子吗?” 身在帝王家,婚姻大事身不由己,纳妃亦然。宁瑶问出这个问题时,期盼的是一句“唯此爱长相守”,可理智告诉她,那是不现实的。 赵修槿听出她语气里的怅然,侧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别乱想。” 来到养心殿,宁瑶低眉顺目地跪在嘉和帝面前,问了一声好。 嘉和帝摆摆手,示意她平身,“头一次在宫中过年,可觉得不适应?” 宁瑶笑着摇摇头,“臣媳一切安顺,没有不适应。” 说完,还主动为嘉和帝斟了杯酒。 嘉和帝披散着头发,歪歪斜斜倚在屏宝座上,瞥了太子一眼,没精打采地问道:“吾儿何时给朕添个胖孙儿?” 赵修槿淡淡道:“还早。” 嘉和帝呵笑,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郑全贵,嘲讽道:“太子是个不行事儿的,呵,他们这辈儿,朕是不指望了,朕只盼着小皇孙是个乖巧听话的。” 殿中只有几个老宫侍,除了郑全贵,其余人低头做着手里的活,生怕被牵连。 郑全贵笑颤颤地躬身,哪敢接如此直白嘲讽太子的话儿啊,可眼底尽是算计。 无人迎合,嘉和帝灌了一口酒,看向太子,“还是说,吾儿对太子妃不满意,下不去手?” 如此粗鄙的话,实不该出自帝王之口,可嘉和帝就是这样,满口粗言,暴戾偏执。 “若是不满意朕给你选的妻子,就趁早提出来,朕倒要看看,谁家的闺女能将吾儿拉下云端。” 这时,三名皇子携着各自的正妃前来伴驾,先是叩拜了嘉和帝,随后又向太子夫妇行礼。 赵修槿与这三个皇弟没有任何交集,更何谈感情,只不走心地寒暄了几句。 嘉和帝更是看这三个窝囊皇子不顺眼,连寒暄都没有,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臭骂,话里话外透露着一个意思——太子不在朝廷这些年,朕给过你们机会,你们争取过吗? 三人战战兢兢,三人的正妃亦是花容失色。一顿年夜饭,是在嘉和帝的责骂声中度过的。 四更天时,宁瑶随赵修槿离开,眼瞧着太医局的人前来送药,依稀记起,皇帝公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服用解郁抑躁的药丸,也不知有没有效用。 —— 此刻距离朝会还有两个时辰,金銮殿的方向传来了三千营操练的声音,恢弘浑厚,震耳欲聋。 宁瑶从惊叹中回过味,看向走在前面的男人,发觉他情绪不对,“殿下?” 赵修槿慢下脚步,等着她靠近。 宁瑶屏退随行宫侍,颠颠跑过去,握起他的手,前后大幅度地晃悠起来,“新年新气象,殿下要开怀一些。” 身旁的女子灵动娇俏,打破了深宫的沉闷和压抑。赵修槿握紧她的手,忽然觉得,没有亲情,他还可以拥有别的感情,就好比此刻,珍惜眼前人,感受丝丝入扣的温馨。 天气干冷,女子的耳尖有些红,他抬起手,替她揉了揉,又为她戴上滚绒兜帽,隔着厚厚的斗篷拥住她,像是在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何其有幸,能得到这么一个宝贝。 被喜欢的人紧紧拥住,宁瑶喜上眉梢,温声宽慰道:“若是有幸,我想做殿下心角缺失的那块,陪殿下共同面对前方的困阻,不会丢弃殿下,就像山谷遇狼那日,殿下没有丢弃我一样。” 赵修槿抚上她的后脑勺,将人按在怀里,“好。” 宁瑶也被这份温存熏染,心中盛了满满的爱意。她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时热烈奔赴,决定放手时绝不拖泥带水。 不远处的拐角,唐絮之慢慢收紧拳头,转身离开。他进宫办事,刚巧瞧见这一幕。晨早的宫中甬道上,一对璧人静静相拥。 璧人...... 他冷笑一声,告诉自己,宁瑶是他的。若清越的身份有假,他还会卷土重来。若清越的身份是真,那他就等着他们两败俱伤。 可心还是会痛,痛于爱他之人已经远去。 日光破云而出,倾洒世间,驱赶了人们心中的阴霾,新的一年来临了。 朝会上,宁瑶找机会寻到父亲,跟他说起被唐絮之威胁一事,以及后续没有被滋扰的缘由。 宁伯益泛起嘀咕:“你是说清越在中间调和了此事?” 宁瑶点点头,“唐絮之不是一个会轻易被人拿捏的人,爹爹还是调查一下清越的身世吧。” 宁伯益发出一声长叹:“当年就是因为查不出他的身世,才将他留在府中,这么多年过去,想要调查此事难上加难。不过,说不定能从唐絮之那里下手。这事交给为父吧,你别管了。” 说着,他塞给宁瑶一个福袋,“新的一年,愿吾儿平安顺遂。” 宁瑶塞给他两个福袋,笑道:“一个给爹爹,一个给娘亲。” 随着朝会结束,文武百官迎来了假宁,可归家休憩七日。 宁瑶心里高兴,前不久,太子允诺过会陪她回娘家小住,估计就在这几日。 因着夜晚还有宫宴,宁瑶随赵修槿回到东宫,拉着他走到面盆前净手,随后走到床边,“咱们睡会儿。” 赵修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像是看穿了一切。 宁瑶急忙辩解道:“我说的睡,就是睡嘛,你作何这么看着我?” 她像急色的人吗? 嘴上说不清,宁瑶气哼哼推了男人一下,没想到一下就把人推倒在床。 这就更显得她急不可待了...尤其是床上的夫君容貌清绝,秀色可餐。 没了脸儿,不能输了气场,宁瑶咬咬牙,单膝跪在床边,笑着扑上去,像一个调戏良夫的女飞贼,壮着胆儿坐在赵修槿的腰上。 “小郎君如此俊美呀。” 赵修槿懒懒躺在床上,没有要挣扎的意思,她想玩闹,他就由着她。 儒雅的人一旦风流起来,那股诱惑谁能扛得住? 本以为他会说上一句“别闹”,哪曾想竟然配合上了。 宁瑶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演不下去了,却又怕被嘲笑,一时骑虎难下。 赵修槿微敛一双含情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要不先拔了钗子?” 宁瑶觉得有道理,抬手拔掉惊鸿髻上的朱钗,晃了晃脑袋,任由三千青丝垂落,尽显妩媚。 可接下来,她还是不知该如何“勾引”自己的夫君。 她盯着赵修槿那双含情目,哼唧两声,像在找台阶下。 赵修槿锢住她的腰揉了揉,善解人意地不再为难,却没有放开的意思,而是变客为主,将人翻转压在床上,慢慢附身。 带着茶香的吻落在额头,宁瑶一把揪住蚕丝锦褥,紧张地闭紧眼睛。 视野黑沉,触感无限放大,能感觉到赵修槿的吻一路下移,落在她的眉心、鼻尖,最后浅啄她的唇瓣。 宁瑶试着伸手揽住他的肩,仰头回应起来。 情到浓时,赵修槿的指尖无意中勾住了宁瑶侧衽的系带,平日里果断杀伐的男子变得犹豫,最终还是收了手,拥着她坐起身,额头抵额头,平复着呼吸。 宁瑶感受到他的纠结,捧起他的脸,主动吻过去。 唇齿相依,折磨的永远是隐忍的那个。 赵修槿吻在她的耳根,一点点移到玉颈,温柔却令宁瑶开始战栗。 她想起赵修槿“不可以咬脖子”的忠告,可依然想要一个吻痕,然后腻毙在这份温柔中。 她的殿下太过理智,不是一朝一夕能够降服的。可她不知道的是,越是冷静的人,一旦动.情,越会覆水难收,成为对方最忠实的奴。 小娘子幽幽叹息一声,任由他离开去往湢浴。很快,湢浴内传来水声。 等赵修槿回到床边,宁瑶握住他冰凉的手腕,“殿下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赵修槿坐在一旁,搭上她的脉搏。稍许,收回手,心道养了这么久,畏寒的症状总算见好了。 “美得你,等你服完最后三副药,我就试试小册子。” 小册子…避火图吗… 宁瑶脸薄了,羞怒道:“殿下不害臊。” 可扬起的嘴角出卖了她的内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也在零点,等上完架子,再调整更新时间,爱你们么么~留言小红包 感谢在2021-12-0400:39:172021-12-0500:0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飘君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陵10瓶;杰子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第 27 章 正月初二这日,在钦天监的操持下,嘉和帝携朝臣进行了祭祀大典。 大典结束后,宫里响起久违的爆竹声,碎红满地,辞旧迎新,好不热闹。 宁瑶抱着雏菊儿站在廊下,看着宫侍们忙前忙后,忍不住笑道:“待会儿都有赏钱。” 宫侍们连连道谢,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欣喜。 这时,拱门处探出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来回梭巡,最后落在宁瑶身上,眼中带着审视。 宁乐? 赵悠诺抱臂走过来,屏退周围的宫侍,站在石阶下打量起宁瑶。 宁瑶挑起秀眉,任由她打量,“公主有何见教?” 听这声音,赵悠诺激动地差点跳起来,“你你你......” 这小公主的嗓门可不是一般的大,宁瑶放下雏菊,拉住她的手臂,卸去伪装,“是我,宁瑶,公主别叫了。” 赵悠诺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才捋直舌头,小声道:“你替嫁!皇兄知道吗?” 宁瑶摇摇头,将人拉进屋子,细细说起自己的苦衷。 半个时辰后,赵诺悠仰躺在贵妃椅上,按了按人中,“你们疯了,这事儿要是让父皇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身为皇女,岂会不知嘉和帝的薄情和暴虐,惹怒他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宁瑶为赵诺悠倒了一杯茶,“所以还要请公主替我保密。” 两人自幼相识,赵诺悠每次离宫出走,都会投奔宁瑶而去,感情自不必说。可就因为如此,赵诺悠才有些心虚,毕竟这桩婚事的最后一步棋,是由她走出的,若非她谎称宁乐自愿嫁入东宫,太子也不会签下聘书。 “行吧,至少在我这,是不会走漏风声的。” 宁瑶笑笑,走到妆奁前取出一支祖母绿的玉簪,插在赵诺悠的高鬓上,“姑嫂礼。” 赵诺悠觉得欣慰,也从袖管里取出一支金镶玉凤头钗,戴在宁瑶头上,“原本是按着宁乐的喜好挑选的,你凑合着戴吧。”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手挽手去往御花园欣赏满园腊梅,却不巧瞧见太子和庄芷柔站在一起的情景。 宁瑶愣住,万万没想到,太子会在此。 赵诺悠捂住宁瑶的嘴,将她拉到梅林深处,偷偷观察起不远处的男女。 只见庄芷柔正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太子怀里塞点心盒子,想是她亲手做的,要不然有什么好送人的。 宁瑶冷眼看着,看着庄芷柔蹲在地上大哭,一声声质问起太子。 “我给殿下做侧妃还不行吗?殿下为何这般绝情?到底是皇上不允,还是殿下已经喜欢上宁乐了?我明日就要启程回辽阳了,还请殿下给我个答复,要我死心。” 赵修槿漠着一张脸,淡淡道:“不管是哪种情况,孤都不会纳你入东宫。你是庄老的掌上明珠,该熠熠发光才是,莫再作践自己。” 庄芷柔不甘心,哭唧唧道:“殿下曾在我两位兄长的坟前起誓,会护我一世无忧,现在要食言吗?!” 赵修槿侧眸,眸中染了寒意,“孤曾说的是,会护庄家香火不熄,庄老儿孙绕膝。你作为庄老紧剩的骨肉,该以正妻持家,而非去做取悦他人的妾室。这是庄家的尊严,也是你自己的尊严。辽东还未成婚的俊才数不胜数,你看上哪个,可寄信告知孤,孤会想尽办法帮你达成所愿。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完,他将那盒点心放下,转身离开。 庄芷柔不死心,大声问道:“你喜欢上宁乐了?” 赵修槿顿下步子,没有回答,大步离开,留下她一人原地大哭。 不远处,宁瑶盯着赵修槿的背影,心中苦涩。若是有人质问她是不是喜欢上自己的夫君了,她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可太子并没有。 是啊,从始至终,太子只是给了她正妻该有的尊重,没有爱,甚至在圆房上,也一再推脱,真的是关心她的身子吗? 若是喜欢一个人,会和衣躺在床上数十日而不越雷池吗? 揣着沉闷的心情,宁瑶回到东暖阁,抱着雏菊儿愣了几个时辰,直到晚膳时分,得知赵修槿还在保和殿应酬,才起身净手,独自吃了一顿扁食。 入夜,赵修槿回来时,发现东暖阁的灯火已经熄灭。这才初二,各座殿宇无不灯火通明,只有自己的寝殿熄了灯…… 赵修槿走进去,先是闻到一股冷香,随即闻到一股酒味,“张秉得。” 张秉得小跑进来,“老奴在。” “太子妃饮酒了?” 张秉得嗫嚅道:“晚膳那会儿,娘娘说没胃口,想饮点酒水,老奴就取来一小坛梨花酿,还叮嘱娘娘少喝一点,哪知娘娘喝了一整坛。” 赵修槿冷下脸,“你不知太子妃正在服用汤药,还给她拿酒?” 张秉得哈腰称“知晓”,不敢回嘴。 赵修槿摆下衣袂,示意他离开,随后走进隔扇,点燃雁足灯,缓缓靠近拔步床上的小妻子。 宁瑶抱着酒坛睡得正香,许是被灯火晃了眼,翻身面朝里,还抬起一条腿抻抻筋,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原本今晚,赵修槿想带她出宫回娘家,但看她醉得厉害,也就打消了念头,“乐儿?”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亲昵地唤她,可床上的女子没有任何反应,还是自顾自地嘀咕着。 附身倾耳去听,赵修槿俊颜一变,朝着她的腰肢拍了下,“醒醒。” 这丫头在骂他呢。 “坏殿下,臭男人,混球......” 宁瑶会骂的话不多,来来回回那几句,软绵绵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有些好笑。 赵修槿拿开酒坛,将她抱坐起来晃了晃,如愿见到小妻子睁开了眼。 宁瑶醉眼迷离,略带起床气地哼唧几声,扬脖向后倒,柔软的身子带着酒酿幽兰的香气,极为独特。 不知是不是这个味道作祟,赵修槿不由自主地靠过去,沿着她的脖颈闻起来,一直延伸到交襟处。 宁瑶拧着眉低头,不懂他在做什么,又因为醉酒,下手没轻没重,“啪”的一下打在他的后颈上,“登徒子......” 这手劲不大,但刚好打到了某个穴位,赵修槿眼前一花,抬起头凝睇她迷离的醉眼,“不是登徒子,是你夫君。” 像要极力反驳他的话,宁瑶咯咯笑起来,醉醺醺道:“我夫君才不会这样对我呢,我夫君是天底下最正直的君子,无欲无求,跟宦官一样。” “......” 没有男子能容忍被这样形容,饶是云淡风轻的太子殿下也做不到。 “在你心里,你夫君像宦官?” 宁瑶努努鼻子,又咯咯笑起来,“宦官还想要对食呢,我夫君从不沾惹女色,对我也没兴趣,可能下辈子想做个小太监吧。” “......” 越说越不像话,赵修槿提溜起她,算作惩罚般,朝她后面狠狠拍了一下,“别说了。” 宁瑶呜咽一声,想发火又被赵修槿连拍了两下。她想还手,奈何力气不敌对方,最后软趴趴地倒在被褥上,像一只敢怒不敢言的小猫。 可纵使这样,她还迷糊着,分辨不清眼前的男子是谁。 “来人啊,来人啊,唔…殿下救救我。” 醉酒的人都会可着劲儿地磨人吗? 赵修槿有些无奈,替她盖上被子,附身贴近她的脸,温声道:“夫君在呢。”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 宁瑶使劲儿抽回自己的手,翻身趴在枕头上,闷声道:“坏殿下,坏殿下...都不喜欢我...” 总算知道她为何闹脾气了!担心她累积郁气,赵修槿将她翻转过来,为她按摩起谭中穴。 这个穴位有解郁之功效,只是位置隐晦,由夫君来按摩最合适不过。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阮氏所绣的戏水鸳鸯,赵修槿尽量让自己心无旁骛,视线盯着隔扇的方格子。 宁瑶舒服了,长长喟了声,还伸展起四肢,可如此一来,那对鸳鸯起起伏伏,不免更为生动。 这算是自找折磨吗? 赵修槿磨磨后牙槽,拍了一下她的肚子,想让她老实些。可宁瑶再次惊醒,看着眼前的场景,花容失色,抬脚就往他身上招呼。 赵修槿扼住她的脚腕,摁在床上,随手扯下帷幔玉钩上的流苏,捆住了她的脚,又扯下另一条流苏,将她的手腕捆在床柱上,然后慢条斯理地继续为她按摩穴位。 宁瑶被捆得动弹不得,忍着穴位的痒感呜咽起来,“爹爹救我,娘亲救我,姐姐救我...呜呜呜...” 姐姐? 赵修槿失笑,“叫你自己呢?” 宁瑶迷迷糊糊地哼道:“我姐姐身边的护卫可厉害了,一刀就能要你的命。” 越听越不对味儿,赵修槿收回手,静静看着她。宁伯益膝下只有一对双生子,宁乐又是长女,哪里来的姐姐? 勾起女子小巧的下巴,赵修槿微眯黑眸,问道:“是你的堂姐还是表姐?” 双手双脚被缚,宁瑶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咬了一下他的手,“是我亲姐姐,宁乐!” 作者有话要说:宝子们,因为周二要上架子,周一晚上就不更新了,挪到周二晚11点更新,争取多更一些哈~留言小红包~ 预收文《宫女在逃》,求求求收藏,比心: 殊丽白日里是尚衣局的女官,夜晚是替帝王守夜的宫女。 无疑,殊丽是受宠的。 可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从不敢多瞧主子一眼的奴婢罢了。 新帝陈述白喜欢安静,殊丽守夜时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动静。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殊丽在宫里最好的姐妹被权宦强行带走,才不得已求上了九五至尊。 帘拢拂动的龙榻上,新帝手持书卷,不置一词。 殊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就是撼动不了帝王冷硬的心。她知自己貌美,一咬牙,缓缓站了起来:“奴婢伺候陛下…安寝。” 灰绿色宫衫下,姣好的身段映入帝王浅棕色的瞳眸。 新帝不近女色,唯一破例的那次,就是揽着殊丽倒入锦衾那晚。 殊丽成了他指尖戏谑的宠欢,每每兴起,就会撩开帘拢,看着殊丽主动走过来。 太后得知儿子开窍后,急着为他充盈后宫。身为帝王,三宫六院是寻常,陈述白没有过多在意,只是拍了拍殊丽的腰窝:“认真些,当心朕罚你。” 殊丽知道皇家薄情,没想蹚这趟浑水,也为日后谋划好了出路。可就在选秀的前一日,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这是坏了宫规的大忌。 近些日子,宫人们发现,帝王心情不佳,似乎与出逃的宫女有关。 注:狗血带球跑,追妻火葬场。 ——————— 感谢在2021-12-0500:01:272021-12-0600:0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眼前人是心上人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飘君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菊发3瓶;杰子、429804512瓶;哦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第 28 章 灯火降熄,暖阁内黑沉沉的,赵修槿一瞬不瞬地盯着醉醺醺的宁瑶,问道:“你说你姐姐是宁乐,那你又是谁?” 酒壮怂人胆,宁瑶一脸骄傲,“我是宁瑶,当朝太子妃,你这个登徒子休想打我主意。” 赵修槿被气笑了,心中五味交杂,“当朝太子妃不是宁乐吗?何时变成了宁家二姑娘?” 宁瑶自己也迷糊了,眼皮千斤重,躺在床上咕哝道:“你以为我想么......” 谁愿意当他人的替身呢。 屋里陷入寂静,唯有漏刻发出的嘀嗒声。 替她松开了捆绑手腕和脚踝的流苏绳,赵修槿靠在床柱上捏了捏眉骨,有种被宁家戏耍的感觉。虽不知道替嫁的缘由,但这等欺瞒足够让宁府遭殃了。 风骤云轻,黄沙打枝。赵修槿负手站在廊下,望着稀薄云层,漆黑墨瞳映出天际虚影。 雏菊儿捻着爪子来到他脚边,翻身露出肚皮,用脑袋蹭着男人的锦靴。 赵修槿抱起它,抓了抓它的小脑袋,坐在鹅颈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侧眸唤道:“来人。” 张秉得走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去派人暗中调查一下宁府大姑娘的下落,切不可走漏风声。” “......” 初三这日,讲究迟起,不扫地,不汲水,人们可以舒舒服服睡个懒觉。 宁瑶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揉揉眼睛,撇出一双小脚耷拉在床边,见一侧床铺没有压过的痕迹,心知太子没有回来过。 可大正月的,太子会去哪里? “兰儿。” 随着一声轻唤,兰儿拉开隔扇,递上洗漱的用具,“小姐醒了。” 宁瑶“唔”一声,“殿下回来过吗?” 兰儿点点头,“殿下昨晚宿在书房了,今早交代奴婢,请小姐用膳后过去一趟。” 宁瑶有点心虚,太子不会是嫌弃她偷偷饮酒吧。可反过来一想,又觉得气闷,明明自己才是委屈的那个。 梳洗后,宁瑶换上一件提花绡大袖衫裙,娉娉婷婷地来到书房,俏丽的面容虽带着几分哀怨,却还是知道分寸。 站在门口,她叩了叩敞开的门,“殿下找我?” 书案前,赵修槿抬眸看向门口,放下手中书卷,“进来吧,把门带上。” 宁瑶感受到他的严肃,慢吞吞走进来,反手合上门,绕过书桌站在男人身边。 前日的温存像是完全荡去,不留痕迹,此刻,她感觉自己像是待审的囚犯,而面前的男子并非自己的夫君,而是铁面无私的官老爷。 “坐吧。”赵修槿平静地看着她,还替她拿了一个棉垫子。 宁瑶屈膝坐下,有点摸不着北,“殿下找我何事?” “昨晚为何酗酒?” 宁瑶哪好意思说自己患得患失,想要亲耳听见赵修槿说喜欢她,“我、我没胃口,想借酒吃些爽口的小菜。” “你酒量不好,酒品还差,下次我不在你身边,别轻易沾酒。” 替嫁的秘密若是让他人知晓,怕是覆水难收。赵修槿不是同她商量,而是以极为严肃的口吻敬告。 酒品差?失态了吗? 宁瑶抓住重点,紧张问道:“昨晚我做了什么冒犯殿下的事吗?” 赵修槿靠在椅背上,微耷着眼帘看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嗯......” “行了,没事了,回房收拾收拾,我陪你回娘家小住几日。” 宁瑶心口怔怔然,却还是极为欣喜,一扫刚刚的烦郁和谨慎,起身福福身子,“多谢殿下的体恤,我这就去准备。” 她转身走向门口,脑子迷迷糊糊的。 倏然,身后传来一道轻缈的声音,没甚情绪,“宁瑶,你落了帕子。” 宁瑶下意识回头,还“哦”了一声,可当她触及到赵修槿那双深邃的眼眸时,整个人愣住了。 他刚刚喊她什么? 浑身的血液仿若一瞬间凝固,宁瑶勉强保持笑靥,装傻地“嗯”了一声,语调上扬,“殿下为何喊家妹?” 赵修槿还保持着斜靠的姿势,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二姑娘现在何处?” 若是现在还未察觉出异常,宁瑶就真的太单纯了,她颤着睫毛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案沿,“殿下为何忽然想起家妹?” 赵修槿脸上没有任何不耐或拆穿一切的恼怒,只是平静道:“你想瞒我到何时?又想以‘宁乐’的身份达成什么目的?宁二姑娘。” 最后四个字,他一字一顿,字字清晰。 宁瑶险些站立不稳,只能靠着案面支撑身体,“殿下说的,把妾身听糊涂了,妾身是宁乐呀。” “还要装下去吗?一直瞒着我,对你和你的家人没有任何好处。”赵修槿站起来,不紧不慢走到宁瑶身边,抬手搭在她的腕子上,“脉搏乱了。若是没有事情隐瞒我,为何如此慌张?” 宁瑶试着抽回手,被男人紧紧攥住。 像是在给她思忖利弊的机会,赵修槿没有咄咄逼人,只是钳制着她不让她逃开。 宁瑶开始挣扎,自从被唐絮之发现身份,她每日都隐隐烦忧。明明是一个光明磊落、不屑于扯谎的姑娘,偏要为胞姐、为家族变成一个扯谎精,这无异于煎熬她的内心。若非太子温柔体贴,她怕是支撑不下去了,可此刻,太子冷矜严肃,透着不容她寻借口的威严,让她感到陌生与害怕。 “你放开我。” 她推拒着,眼泪渐渐溢出眼眶,抽抽涕涕地哭泣起来。 见她抹眼泪,赵修槿蹙起眉头,有一瞬慌张,双臂不由自主地揽了过去,将浑身颤抖的人儿拥进怀里,放软语气道:“嫌我凶你了是吗?” 温柔的话语触碰到了宁瑶的心弦,宁瑶掩面抽泣,肩膀跟着耸动起来,身上出了一层热汗。 赵修槿拥紧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忽然懊恼起自己的态度。若非事有苦衷,一个大家闺秀何故当人替身,嫁入水深火热的宫阙。 “不哭了,我不该凶你。” 其实,他刚刚的语气还算温和,就是严肃了些,可这会儿不管怎样,他都认定是自己的错。她年纪小,胆儿也不大,不该吓她的。 娇娇人儿泣不成声,泪豆子大颗大颗往下掉,落在赵修槿的衣袂上。 见她越哭越凶,担心她急火攻心,赵修槿附身直视她,却发现她紧紧闭着眼,眼泪顺着眼角流淌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 赵修槿将她打横抱起,走去东暖阁,放平在贵妃椅上,“别哭了,瑶儿。” 这声瑶儿,带着小心翼翼,以及一丝能够感受到的亲昵。 宁瑶睁开眼睛,抿唇抑制着哭意,呼吸急促,胸口起起伏伏。 赵修槿抬手抚上她绯红的小脸,用拇指刮蹭着她的眼尾,“能跟我讲讲因何替嫁吗?不想讲也没关系,我不逼你了。” 今儿一早,宁瑶的心情跌跌宕宕,很难平复,可当他讲出这句话时,纵使对皇权又惊又怕,她还是扑进了男人怀里,如实交代道:“殿下...我...我是个骗子,我不是宁乐,求你...别伤害我的家人。” 赵修槿揽着她的背,微扬下巴,静静听她讲起事情的始末,以及被唐絮之威胁一事。 这算是崩溃中的理智吧,怎么也要坑唐絮之一把。 赵修槿眸光渐深,一直扣着她的脉搏,等她脉搏趋于平缓,才道:“好了,情况我大体了解了,你也不必太担心,我说过会护你周全,不会食言,凡事有我,别哭了。” 男人的语气太过温柔,让宁瑶深陷在云团儿里出不来,“殿下不责怪我吗?” 若是换成别的夫君,怕是会将她五花大绑提去宁府问罪吧。 看着那双泛起红血丝的眼睛,赵修槿叹着笑道:“怪你有何用?还不得解决问题。不过,在此之前,你不可再饮酒。” 宁瑶点头如捣蒜,跪坐在贵妃椅,抓起他的手,“殿下放心,妾身再也不饮酒了。那...殿下还认我这个妻子吗?” 狸猫换太子,芯儿是假的,他会一点儿不介意吗? 赵修槿掐住她的脸蛋,磨牙道:“不认你认谁?养了你这么久,难道打水漂不成?” 宁瑶破涕为笑,心中大石一点点落地儿,倾身搂住他的脖子,默叹何其有幸,能嫁给这么一个宽容的夫君,只是...... 夫君若能多喜欢她一点儿就好了。 淡淡的失落萦绕心头,她说服自己,日子还长,有些情.爱靠眼缘,而有些靠经营。没能得到前者,那就期盼后者吧。 她一直是向阳而生的姑娘,整日哀哀戚戚不适合她。 算是把人哄好了,赵修槿拥着她倒在贵妃椅上,扯过薄毯盖在身上,“陪我睡会儿。” 宁瑶窝进他怀里,揪着他襟前的刺绣,“殿下昨晚为何宿在书房?” 赵修槿闭着眼,下巴抵在她的发了句“昨晚没睡”,就睡了过去。 殊不知,他昨晚一直在等张秉得那边的消息,却迟迟不见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心里装着事儿,不知不觉在书房坐了一整晚。 —— 正月里不修发,但架不住贵夫人们邀约栉工来府中绾发,再梳着漂亮的发髻去艳压妯娌。 初三这日,伶娘花了十两银子约来一名栉工,为她绾了一个凌云髻,又戴上一枚水滴玛瑙眉心坠,整个人雍容贵气。 几名仆人围过来,不是夸她天生丽质,就是夸她眼光好,无不是讨喜的话儿。 伶娘扭着杨柳腰走到大门前等待唐絮之的到来,心里想着,絮郎在国公府憋了三日,定然积了不少怒气。 没一会儿,巷子口响起马蹄声,身穿灰青色锦服的唐絮之打马而来,身旁跟着一个骑着矮马的小厮。 “絮郎。”伶娘迎上去,挽住唐絮之的手臂。 唐絮之将马鞭交给小厮,带着伶娘走进正房。 伶娘故意扶了扶高鬓,眉开眼笑地问:“絮郎觉得我有何不同?” 唐絮之瞥了一眼,发现她梳着正妻的高髻,眉头一拢,没有说什么,漠着脸走进里间。当初看上她就是因为她解风情、懂分寸,今儿的做法属实僭越了。 小半个时辰后,侍女端上香喷喷的饭菜,由伶娘招待着唐絮之入座。 每次来到外宅,唐絮之都有种当家做主的感觉,只要他压下眉头,宅中所有人都会变得战战兢兢,也因此他才愿意来这里寻求一种平衡。 伶娘笑着为他布菜,“絮郎这几日在国公府过得如何?” 唐絮之一边夹菜一边冷嗤,“府里不是姨娘争宠,就是妯娌攀比,乌烟瘴气。” 若非蟾宫折桂进入翰林院,他也要跟那些庶子们一样谨小慎微,时刻看着嫡子们的脸色。 伶娘略一思笃,佯装不在意地附和道:“是啊,怪让人糟心的,不过能进国公府,也算有个倚仗,至少不会受人欺负。” 唐絮之是何人,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深意。之前与她相处时,也不是没有察觉出她的心思,这会儿更明显罢了。 “怎么,你挺羡慕她们?” 伶娘为他斟酒,笑道:“人各有各的福,用不着羡慕她们。妾有絮郎就已知足,知足常乐嘛。” 知足常乐...... 这话经常在宁瑶嘴里讲出来,以前没觉得什么,如今说的人不同了,竟能听出真心和假意。自从赎了伶娘,他就没打算一直在外养着她,可她越急于要一个名分,他就越不想给。 忽然没了胃口,他放下筷箸,看着伶娘精致的高髻,忽然怀念起宁瑶乌鬟鬅松、眉眼弯弯的模样。 失了兴致,他寻个借口外出散心。大年初三,街上几乎没有摆摊的小贩,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宁府门前。 好巧不巧,正好瞧见太子带着“宁乐”回娘家。 心口猛地一抽,他隐蔽在拐角,凝着两人并肩的身影。 果然,他的小青梅到哪里都惹人怜爱,连太子这样清心寡欲的人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宁瑶。 轻念一声她的名字,唐絮之闭闭眼,紧握拳头抑制心中的不甘。心叹彼时不折枝,如今无枝折。 —— 今儿一大早,得知太子和女儿过来,宁家夫妻早早等在门庑外,一见到太子扶着女儿步下马车,立马迎了上去。 寒暄过后,赵修槿以有事同岳父岳母商量为由,将宁瑶支开。 宁瑶看着三人走进书房,深知太子的目的,心里忐忑又慰藉,带着兰儿回了闺房。 半个时辰后,由阮氏引着,赵修槿走进宁瑶的闺房。 这是他第一次进女子的闺房,看着柔和的装潢和湘妃色的珠帘,多少有些不适合。 阮氏道了句“殿下先歇歇,老身去瞧瞧饭菜好了么”,便为两人阖上了门扉。 宁瑶掀开珠帘走出来,身上已换了一套雪色纨绮长裙,如误入凡间的白色蝴蝶。小娘子有些担忧地看着堂屋里的男子,却没有开口询问他们在书房的事,毕竟,赵修槿有意支开她,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书房中的对话。 赵修槿头一次瞧宁瑶穿这么柔软的衣料,更像是寝衣,整件衣裙只由一条细绦缚腰,很好地衬托了腰线和胸型,妖娆妙曼。 “时辰尚早,你怎地要歇下了?” 宁瑶牵起他的手,带他走进珠帘内。 内寝别有洞天,更是透露着女儿家的妍丽暖幽,一张四柱酸枝木雕床上铺着崭新的蚕丝被褥,被面上绣着一对与宁瑶诃衣形似的鸳鸯,应也是出自阮氏之手。 赵修槿有点无法直视那对鸳鸯,“岳母很喜欢绣鸳鸯。” 宁瑶没有多想,拉开顶箱柜,毫不见外地给他展示起自己做姑娘时的衣裙,“这一层都是我娘亲手做的,每个里衣上都有一对鸳鸯。” 赵修槿忽然意识到,宁瑶总是穿着那件鸳鸯诃子,抱拳咳了下,“岳母给你绣了几件一样的兜衣,轮换着穿?” 宁瑶红着脸点头,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换洗的男式中衣,“这是娘亲为殿下准备的。” 寝衣讲究贴身舒服,薄如蝉翼才算顶好。 赵修槿看着宁瑶手里的半透中衣,眉梢搐了下,将衣服放回柜格里,阖上柜门,“夜里再说。” 见他红了耳尖,显然是赧然了,宁瑶低头笑笑,脸也跟着滚烫起来。 论情调,谁能强过宁府主母呢。 傍晚,府内炊烟袅袅,厨子们忙前忙后,将一盘盘菜肴端上花园水榭的宴几上。 宁伯益有意劝酒,连连为赵修槿满上,“殿下尝尝老夫自酿的状元红,保管一口上头。” 赵修槿不想以太子身份自居,便也没有拒绝丈人的盛情。一杯杯清冽酒水入口,刺激着味蕾,却面不改色。 比起酒量,宁伯益算是遇到对手了。 翁婿二人喝得畅快,阮氏心里高兴,看向只顾着吃菜的女儿,“你也喝点?这酒不烈,喝半盅不碍事。” 宁瑶记得赵修槿的忠告,果断拒绝,小声道:“女儿就是醉酒说漏了嘴,以后再也不敢碰酒了。” 一旁的赵修槿听得她的话,淡淡一笑,仰头饮下盏中酒。 阮氏不再劝,附耳跟女儿讲了句什么,惹得小娘子脸色通红。 怕她退却,阮氏耳提面命了半晌,推推她的胳膊肘,“记住了吗?” 宁瑶快把脑袋埋进碗里了,讷讷道:“不用娘亲牵挂了,女儿心里有数。” 阮氏戳了戳她的脑袋,将人拽到外廊道里,“男子和女子躺在一起这么久,不可能一点儿冲动都没有的。殿下久不碰你,说是顾及你的身子,但为娘觉得不对味。今晚你姑且按为娘说的方法试探一二,不行就算了呗,又亏不了什么。” 宁瑶点点头,算是听进去了。 深夜,府中火树银花,仆人们围坐在倒座房内喝着小酒,摇着骰子,热闹欢腾。 赵修槿站在内院的老树旁,感受到久违的烟火气。 宁瑶推开窗子,柔声唤道:“殿下,该就寝了。” 赵修槿折返回屋子,看着宁瑶递过来的中衣,满脸写着抗拒,“我已让张秉得回宫去取衣裳了,等他回来,让他给我送进湢浴。” 说着,他推门进去,虚掩了门扉。 宁瑶抱着衣裳杵在门口,犹豫着问道:“殿下需要我吗?” “不用。” “...哦。” 没多久,张秉得匆匆返回,叩门道:“娘娘?” 宁瑶伸出手,“给我就行,你去休息吧。” 接过一个绸缎包袱,宁瑶走到桌前拆开,从里面找到换洗衣物,状着胆儿推开湢浴的门。 听见“咯吱”一声,倚在浴桶上闭目的赵修槿没有回头,略显慵懒地道:“放椸架上吧。” 宁瑶走过去,将衣衫平整地挂在上面,之后转过身盯着浴桶里的夫君。 水汽氤氲中,修晳清俊的男子置身其中,似淡实美,蕴藉深沉,让人赏心悦目。 宁瑶双手无措的抓了抓裙摆,想起娘亲的“教诲”,走上前盯着赵修槿的耳朵,半晌附身舔了一下。 赵修槿蓦地睁开眸子,眼中浮现一抹戒备,见身边人是宁瑶,眸光稍温,“你......” 宁瑶羞得无地自容,嗫嚅道:“娘亲告诉我,女子月事刚结束那几日行房,无需服用避子汤。还告诉我,耳朵比较敏感,能让人产生那种、那种感觉...” 这位岳母大人比谁都着急,生怕他“亏待”了女儿的“幸福”。 耳廓的湿润犹在,赵修槿敛气调息,掬水抹了把脸,“月事走了几日?” 宁瑶心口一跳,她也只是试探,没想动真格的,“刚走。” “等回宫,你的药也服完了,到那时,我们再行圆房不迟。” 宁瑶总感觉哪里不对味儿,她倒不是急着圆房,可太子的态度真的很像一个无欲无求的高人,还是说对她喜欢不起来,从而提不起兴致。 她扒着桶沿,执拗地问道:“殿下是不是不喜欢我?” 什么事不能穿戴整齐了再探讨,非要处在这么尴尬的境地呢...... 赵修槿捏下眉心,“等我沐浴完再说行吗?” 宁瑶扁扁嘴,直起腰,慢吞吞走开,笑着叹道:“真不喜欢我呀。” 小妻子几不可察地叹口气,听得人心里发闷,几乎是想也没想,赵修槿伸手拽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将人拽回桶前。 宁瑶站立不稳,差点磕到桶沿,幸被赵修槿捧住了脸。 宁瑶感受到水汽侵袭着肌肤,紧接着,唇上一温,她被赵修槿攥住了口舌。 两人接了一个隔着浴桶的吻。 赵修槿吻得细密,不给她换气的机会,直到把人吻得嘤嘤直呼,才稍微拉开距离。 “我若不喜欢你,会一再亲近你?” 他是赵修槿,是最温和的储君,也是鲜少能将温煦和冷清融为一体的男子。他医者仁心,却也拒人千里,想真正走近他,比背会一本晦涩的古籍还要费心力。 宁瑶愣住,没懂他的意思。 赵修槿恨铁不成钢地掐了掐她的脸蛋,“不识好人心,我这么忍着,究竟是为了谁?” 所以说,太子是喜欢自己的!宁瑶一把握住他的手,有些小雀跃地要求道:“那殿下能正正经经跟我讲一次吗?” 这丫头未免太磨人,赵修槿低头看看水面,无奈道:“我要这副模样跟你讲那些话?” 宁瑶低头看了一眼粼粼水面,方觉自己冒失了,想离开却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嗯,就这么讲。” 赵修槿吐口浊气,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摁进水里,实际操练一下小册子。 “嗯,喜欢你。” 宁瑶双眸湿润,已是觉得知足,可男人接下来的话,让她如踩棉团儿。 “很喜欢,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他们俩有点甜~宝子们,以后的更新时间为晚上9点,固定时间哦~ 感谢在2021-12-0600:05:302021-12-0723:0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江水4个;龙娃2个;a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烟潸然20瓶;桃悠悠12瓶;吾乃享尔5瓶;傅挽er、js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第 29 章 大年初四吃折罗,一大早,阮氏让厨役将近几日的饭菜烩在一起,做了一盘大杂烩。 等食用完早膳,赵修槿和宁伯益去往老首辅的府上贺寿,宁瑶则留在阮氏身边,汲取起母亲的御夫术。 阮氏和宁伯益是少有的恩爱夫妻,不知令多少贵妇艳羡,不过背地里的酸气儿话也属实不少。 讥嘲最多的无非就是,阮氏生不出儿子,被暗嘲为不下蛋的母鸡。一次家宴,阮氏无意中听见三房婶婶的碎嘴,登时来了火气,与之争吵起来,两人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也因此,阮氏很想要一个小外孙,即便随婿家姓,那也是皇家姓,日后若是被封为皇太孙,那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听完母亲的话,宁瑶捂住耳朵躺在毡毯上,“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阮氏嗔道:“那你说说,太子喜欢你的何种风情?喜欢跪式还是仰式?” 宁瑶被母亲的话惊到,半天没接上话。不嫁人不知道,原来母亲这般...豪迈。 “娘,爹爹受得了您吗?” 这话算是触及了阮氏的内心,三十有四的女子哼笑一声,不自觉显露出一股清傲,“你爹怕我怕的紧,断然不敢在外私养小妖精。” 宁瑶抽抽嘴角,附身抱住母亲的腰,“娘亲威武。” 可她并不想做悍妇,更不想绞尽脑汁去讨太子欢心,在她看来,两情相悦是水到渠成,没必要研究风情和姿势...而且,太子也不是那么豪放的人,应该不会喜欢她搔首弄姿。 废柴宁瑶耷拉着双臂晃晃悠悠,一点儿也不想学习御夫术。 阮氏忽然问起另一件事,“你上次见到阿乐,感觉她状态如何?” “姐姐瘦了,人也有些憔悴,说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太闹了。” 阮氏心疼的紧,可更多的是恼怨和无奈,“她自小任性,做什么事都不顾后果,这次闹了天大的麻烦,若非有你和太子顶着,怕是要万劫不复了。阿瑶,咱们家欠你太多。” 宁瑶坐直身子笑了笑,“可我遇见了殿下,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她不觉得遗憾。 若唐絮之是云雾,那太子就是穿透云雾的光,让她的心芽重焕新生。 阮氏抚上她的长发,“昨儿在书房,太子训责了我和你爹,说我们太过纵容你姐姐,委屈了你。” “娘......” “我们虚心接受。”阮氏叹了声,与宁瑶侧额抵侧额,“太子同我们说,你不是别人的影子,你就是你,是尚书府的明珠,是东宫的正妃。” 宁瑶惊诧地扬起头,眼底有泪水打转。 阮氏又道:“都说太子温凉兼之,可为娘觉着,他的心是热的。” 若非不热,怎会包容这等弥天大谎。 前半晌,宁瑶和唐咚宝在后院小聚了会儿,闺友二人披着厚厚的斗篷,坐在秋千上闲聊。 唐咚宝一边荡秋千,一边挖苦着自己的庶七兄,“你知道吗,我爹瞧着唐絮之在朝中愈发风生水起,竟然让我娘给他寻摸合适的亲事。我起初想着,他私养外室的事儿人尽皆知,哪个名门闺秀会想不开嫁给他啊,可出乎意料,想跟他结亲的人家还不少呢。” 宁瑶没甚情绪,就像巨大的石头砸入水中,起初会掀起狂澜,之后稳稳落在水底,再无波澜可掀。 不过,唐絮之容貌俊美,学识渊博,能力不俗,单从这三个方面来说,确实会吸引看重利益的家主。 唐咚宝继续挖苦道:“不过,我倒想看看那个狐媚子外室会不会整些幺蛾子,闹上一闹。” 宁瑶提都不愿提起这两个人的名字,耷拉着眼皮道:“我想那女子不会在明面上闹,毕竟她当初吸引唐絮之就是靠着听话懂事。” “腌臜对腌臜。”唐咚宝不屑地哼了一声,也不想再提起他们,转而塞给宁瑶一个系红绳的袋子,“这是我托小舅舅拿到的。” 小舅舅,池晚? 宁瑶扯开系带,掏出里面的物件,是一个彩绘挂坠,上面画着一对男女…… 素手一抖,宁瑶险些丢了挂坠。这上面分明画着避火图里的场景! “你送我这个作何?” 看了上面的图案,唐咚宝也是满脸通红,难怪小舅舅不让她打开!!! “我我我只是问舅舅,送给新婚夫妻什么礼品最为合适,他就给了我这个......” 看样子,池晚也不知唐咚宝准备把这个送给谁,才会如此浪荡。池晚是大才子、大权臣,亦是不羁浪子,浪得没边儿。 宁瑶深呼吸两下,刚要把挂坠装进袋子,却发现袋子里附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挂坠分正反两面,两个场景,是最实用的两个把式。 宁瑶心惊胆战地偷偷瞄了眼。 跪式、仰式! 单纯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宁瑶歪头靠在秋千绳上,眼前不断浮现那两个把式,而挂坠上的小人儿,变成了她和太子...... 另一边,首辅府。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宾客们微醺欢语,气氛还算和乐。但很多人来此的目的,可不是贺寿这么简单。 老首辅还有两个月就要向嘉和帝致仕归乡,不少重臣都在盯着首辅的位置,特来向老首辅献殷勤,希望他能在皇帝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 赵修槿之所以会亲临,无非是出于对老首辅的敬意。 闲来无事,他走出客堂,隔绝了闹腾的氛围,一个人漫步在冰封的池塘旁。 这时,另一道人影徐徐靠近,带着调侃,“殿下新婚燕尔,怎么不多陪陪太子妃啊。” 成亲许久,也算不上新婚燕尔了,只不过是池晚的调侃。 赵修槿撩袍坐在凉亭里,“怎么不去为自己争取争取?” 池晚跟着他坐下,放下夹在腋下的棋盘,语调带着几分不正经,“最终拍板的人不还是皇上,巴结首辅不如巴结皇上。” 赵修槿凉凉瞥他一眼,聊起正事,“查得如何?” 池晚笑脸一收,颇为严肃道:“探子在洛阳一带发现了郑全贵的不少眼线,或许五皇子就在附近。” 孙贵妃被处死那会儿,满朝都称她为妖妃,亦称五皇子为妖妃之子,甚至有人大骂其为野种,可嘉和帝始终不置一词,久而久之,百官们悟出了其中深意。 嘉和帝深信五皇子是自己的子嗣,未想过连坐子嗣。 至于他为何会选择不追究子嗣,或许是不甘吧,他对孙贵妃痴迷至极,许是想通过五皇子寻找慰藉,却不想,被太子横插一脚,将五皇子送出了皇宫。 凉亭内,赵修槿面无表情道:“继续查。” 池晚摆好棋笥,比划一个请,“若是找到五皇子,殿下打算如何做?” 赵修槿执起棋子,落在偏右的小目上,“看他是怎么想的,若是想回宫,阻拦之。若是不想,掩护其脱离郑全贵的掌控。” 池晚也捻起棋子,“用何种手段阻拦呢?” 稍许过后,赵修槿吃了池晚一片黑子,才道:“随意。” 这话让池晚再次从赵修槿身上感受到了属于皇储的冷酷,而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气息,还是在辽东安阳大战那会儿,他奉旨前去监军,在尸海中瞧见手握雁翎的太子走来,眼里是对战俘的冷漠无情。 而此刻这句随意,无外乎是不讲情分的。 “臣明白了。” 正月初四,洛阳城。 宁乐睡了一个懒觉,醒来时,屋里漆黑一片,清越不在身旁。 自打入了洛阳,清越时不时就会出去,临到傍晚才心事重重地回来,可今儿不知怎地,已过戌时还未回来。 宁乐心里打鼓,总感觉清越有事瞒着她。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门口传来脚步声,清越正站在外间抖落身上的雪沫。 “外面下雪了?”宁乐靠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地问道。 清越在炭盆处烤了会儿火,才走进里间,手里拿着两个纸袋子,“小姐饿了吧,我从外面打包了饭菜,需要加热一下。” 宁乐盯着清越冷峻的面庞,笑问道:“哦,还没到破五呢,饭馆就开张了?” 清越手上动作一滞,点了点头,“寻了几条街才找到的。” “寻一家饭馆需要出去两个时辰?” 清越背对她烧起泥炉,将饭菜放在上面煨烤,并没打算回答她的问话。 宁乐眼底笑意渐灭,僵持着不再讲话,等清越将热好的饭菜端过来,她也没有要食用的意思。 “小姐没胃口?”清越坐在床边,用勺子舀了一口小米粥,递到宁乐嘴边,“先喝点粥,你想吃什么,我再去买。” 推开勺子,宁乐直视他那双狭长的眸子,“咱们何时启程?总不能一直待在洛阳吧。” 他们已经来此十天有余,清越总是以“年节”为由滞留此地,可宁乐不傻,早已察觉他的异常。 “等出了正月,天气回暖再走吧,这样你也能少遭些罪。” 宁乐脸色更差,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等过了年节,肚子就大起来了,不是更遭罪。清越,你有事瞒着我。” 从小到大,清越是最忠诚的护卫,从不会忤逆她的话,更不会欺瞒她,可此刻,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变了,变得深沉难以琢磨,他的眼中不再全是她。 清越放下粥碗,去握她冰凉的手,“这几日太冷了,地面结了厚冰,不宜出行,咱们再等上十日,十日后我一定带你离开。” 宁乐见他避重就轻,不免来了火气,刚想发作,眼前忽然一花,整个人歪倒在清越怀里。 清越也觉得头昏脑胀,放下宁乐,扶着墙壁走向客房门口,拉开门时,见拿着迷烟的郑阙站在门外。 “放肆!”清越冷声呵斥。 郑阙笑笑,掏出醒脑的鼻壶放到清越鼻端,“奴才也是怕贵人为难,想让宁大姑娘冷静冷静。” 前不久,被赶出宫的郑阙没听郑全贵的警告,连夜赶来洛阳寻到清越,还带了不少宫廷秘辛。 是的,清越真正的身份是已故孙贵妃之子,消失已久的当朝五皇子。 当年太子将他送出宫时,他还是一个两岁的小娃,在出宫不久后,遭遇追杀,与太子的侍卫走散,幸被打马经过的郑全贵抱了回去。 之后,郑全贵将他抱到一个神秘男子身边寄养,他便做了那人的养子,直到七岁那年,又被养父“丢”在大街上,被宁乐捡了回去。 自此,他成了宁府的下人,却也是神秘男子和郑全贵共同行的一步险棋。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谁会想到,堂堂五皇子会沦落成一个无姓氏的奴。 那些年里,神秘男子和郑全贵派了很多人教习清越本事,贵公子能够掌握的技能,清越一样也没落下。 这盘棋很大,清越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生母是被嘉和帝挟持入宫的臣妻,最后落得香消玉殒。 在街坊里,流传着各种各样关于皇帝和臣妻的蜚语,清越是听着这些糟心事儿长大的。他算是背负着母族的血海深仇,而他仇视的人正是嘉和帝,哪怕他是自己的父亲。 郑全贵就是利用他对嘉和帝的恨,促使他成长为最锋利的刀刃,日后能给予皇族绝命一击。 可清越并非会轻易被他人左右,然而,私奔一事,让他意识到权力的重要,加之郑全贵不遗余力的说服和挑拨,使他的恨开始发酵。 客栈内,清越冷着脸问道:“郑全贵那边如何安排的,养父何时来洛阳?我这边等不了了,十日后必须启程。” 郑阙替清越理了理歪斜的衣襟,笑道:“那位大贵人实在是忙不开,不过郑老会尽快安排的,可十日太短了。” 直到现在,清越也不知养父的身份,他所了解的一切都是通过郑全贵牵线搭桥的。 对于这个答复,清越显然是不满的,“那我明日就启程了,有些事,等我从扬州回到京城再说吧。” 郑阙觑了一眼屋里,提醒道:“贵人需记得,心有牵绊最误事。” 清越横眉,眼底卷起凛冽寒意:“我的事,需要你一个奴才来插手?” 郑阙忙低头服软,连连赔不是。 —— 深夜云迷雾锁,赵修槿回到宁瑶的闺房,见小妻子正坐在灯旁穿针引线。 赵修槿走过去,单手捂住她的眼睛,“夜里别刺绣,伤眼睛。” 宁瑶“唔”一声,将绣棚放进线篓,后仰靠在他身上,“殿下怎么才回来?” “跟池晚商量些事情。” 一提池晚,宁瑶就想起那个被塞在枕头底下的挂坠,不自觉咳了下,“明日破五,我娘问殿下想吃什么馅料的饺子,也好让人提前准备。” 破五吃饺子是习俗,可赵修槿已有十五年没有在烟火气十足的地方吃一顿饺子了,淡笑道:“都行。” 宁瑶拿开他捂在自己眼前的手,扭过腰肢抱住他,“殿下别这么无欲无求的,你就提一种馅料吧。” 望着小妻子的笑靥,赵修槿心中微暖,附身抱住她,“那就吃萝卜馅吧,宁府的小萝卜被我拔走了,正好洗洗切切包成饺子端上桌。” 太子还会逗趣呢,宁瑶咯咯笑起来,起身拉着他走向湢浴,“殿下快洗漱,咱们早点睡,明儿天不亮,府中和街坊都会燃放爆竹,就睡不得懒觉了。” “嗯。” 洗漱后,两人来到床边,宁瑶被赵修槿塞到里侧,可小丫头非要躺在外侧。 赵修槿按住跃跃欲试的她,不解地问道:“为何非要睡外侧?” 宁瑶钻进被窝蒙住脸,不想解释缘由。既然他向世人隐瞒左耳失聪的事,想必是要瞒到底的,那她就会默默站在他的右侧,不让他因听不清话语而难堪。 赵修槿拿她没辙,倾身放开玉钩,任两侧帷幔垂下。 宁瑶靠过来,“殿下,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 “说喜欢我。” 哪有人整日把“喜欢”挂在嘴边,再说,他也不是油嘴滑舌的人,喜欢是一种潜在的情绪,渗入举止中,而非嘴上。 赵修槿轻轻推开她,转身面朝里,“睡吧。” 宁瑶扒拉扒拉他的肩头,“你不说,就别想睡。” 小家伙又开始磨人了,赵修槿转身掐住她的鼻尖,“明儿我就把你淘气的坏性子告诉岳母,让岳母好好管教你再送回东宫,还我一个温婉的妻子。” 宁瑶呼吸不畅,张开小嘴,一脸的倔强,伸手就去挠他痒痒。 被闹得厉害,那点睡意烟消云散,小夫妻在那张酸梨木大床上“打”了起来。 床腿发出“咯吱”声,惊到了床底的雏菊儿。 雏菊儿爬出来,喵喵叫了几声,可床上的人根本没空理它。 没一会儿,帷幔中探出一只纤臂,上面一颗守宫砂极其醒目。女子败下阵来,瓮声瓮气地求起饶。 帷幔摇曳,看得雏菊儿瞪大了一双发光的猫眼。 帷幔里,宁瑶吟吟娇笑,抬手阻挡着赵修槿靠近,“我错啦,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吧。” 想得美。 赵修槿反剪她两只手臂,对着她的软腰挠起痒痒。 宁瑶扭成麻花,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错啦,殿下。” 赵修槿凝睇她雪亮的眼眸,忽然有了一种希翼,认真要求道:“叫夫君。” 宁瑶一愣,尾音上调的“嗯”了一声,待反应过来时,心口猛地跳动。像是被吃得死死的,下意识就要开口喊夫君,可当她触及到赵修槿那双含情目时,忽然生出小别扭。 “那你要先叫我娘子。” 赵修槿轻抚她柔白的脸蛋,声音比平时沙哑几分,“娘子。” 宁瑶腻毙其中,快要忘记呼吸,“还要说喜欢我,我才叫你。” 赵修槿狠狠掐了一把她的腰肢,“你今儿不叫,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叫。” 跟他堂而皇之的耍起小心机了。 宁瑶扭扭腰,皱眉道:“你手劲太大了,想谋害亲妻,去找小妖精?那我跟你说,醉香楼的清倌们可妖娆了,你可以去那里找个称心的,还不用付出真心。” 看着那张叭叭不停的红唇,赵修槿抬手捏住,使她变成了一只小鸭子。 宁瑶张不开嘴,蹬了蹬腿,把被子蹬到了脚边,“唔唔唔......” 赵修槿扯过搭在围子上的裙带,三两下捆住她乱蹬的脚,然后扼住她两只腕子,将她拽坐起来,与双脚绑在一起。 宁瑶哪里知道太子殿下有捆人的嗜好,恼羞道:“你绑猪呢?” 说完觉得不对,自己骂了自己,气得小脸通红。 赵修槿被逗笑,仰躺在枕头上单手轻搭额头,看着她使劲儿挣脱束缚。 “没用的,别白费力气。” 宁瑶气得不轻,像个不倒翁一样来回摇晃,可就是脱离不开系结,最后可怜巴巴扭头,眨巴着一双无辜大眼,“我错了,夫君。” 这声“夫君”叫得人身心舒畅,赵修槿止不住笑意,笑声醇厚,如水滴落入空谷清泉后发出的尾音。 “松开我吧,夫君。”宁瑶弓着身子,后背发酸,没有骨气地又叫了一遍。 赵修槿起身替她解开绳子,本以为闹完了可以入睡,谁知小妻子忽然跪起身,开始了反击。 猫似的小劲儿没什么攻击力,可气势很足,还抄起了枕头。 赵修槿躲开,搂住她的腰将人桎梏在怀中,夺去她手里的枕头扔在一旁,却无意中发现枕头下的挂坠。 那惟妙惟肖的画面映入眼眸,两人同时愣住。 宁瑶一时气急,哪里顾及到枕头下藏着什么,登时没了底气,“不是我的。” 赵修槿单手按住她,另一只手拿起挂坠,还翻面看了看,失笑道:“这两面我都参透了,回宫跟你试试。” 宁瑶羞得汗颜无地,怕他真以为自己是个急色的人,狡辩道:“我不知道这个是什么。” 赵修槿将挂坠拢在掌心,“我知道就行,不过,你真就这么急于得到我?” 那双含情目迸发出熠熠光晕,能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宁瑶望着男子温柔迷人的笑,忽然就不想狡辩了。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更了6000哦,叉会腰~哈哈 感谢在2021-12-0723:01:312021-12-0821:0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飘君呀!、璐从今夜白、静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栎一33瓶;倾听30瓶;许许星光5瓶;溺爱猪宝3瓶;giyg77、小菊发2瓶;洛洛、亮月、(o_o)、j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第 30 章 从娘家小住了三日,宁瑶和太子于正月初六回到东宫。 清早的甬道上落了不少枯叶,三五个宫人正手拿扫帚低头打扫。 宁瑶挽着赵修槿的手臂,心里一直惦记着圆房的事,却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赵修槿面色如常,将宁瑶送回东暖阁就去忙要务了。詹事府的官员进进出出,手里捧着或薄或厚的公牍。 冷光映青苍,抱膝灯前坐,娇娇人儿一直等到深夜也没见赵修槿闲下来,不免有些失落。 太子一日繁碌,还有精力圆房吗? 夜里,冰霰拍窗,发出咯咯的声响。 雏菊儿从柜顶蹿跳而下,稳稳落在猩红毡毯上,又捻着猫步跳上床,窝在宁瑶的肚子上。 宁瑶被它沉甸甸的身子压得喘不过气,做了一个冗长又醒不来的噩梦。 梦中,她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是谁,一见到身后追来的官兵就拼命地跑。 “不要,不要!” 她惊坐而起,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喵”雏菊儿被她吓了一跳,跳到地上,哧溜一下消失了身影。 没去管夜里好动的猫,宁瑶推开窗子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色,唯有稀薄云层中透着几道光亮。 太子一夜未归! 次日早朝后,宫里炸开了锅,嘉和帝册封了一名贵嫔为后。久被空置的后位有了新主儿。 百官对封后倒是没什么异议,可皇后的容貌怎么看怎么与已故的孙贵妃有些相像。皇后出身簪缨世家,父亲是太师,嫡长弟是池晚,可纵使家境殷实,在富贵满天的后宫中也并不突出,或许全仗着这张脸一路晋升。 既已封后,后宫的妃嫔们就要每日去往坤宁宫问安,宁瑶身为东宫太子妃,也不例外。 几日后,严霜覆庭花,宁瑶裹着纯白裘衣照例去往坤宁宫。 皇后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逢人总是三分笑,见宁瑶走进来,对自己的嫡次弟池予道:“你先回避一下。” 刚刚行了弱冠礼的年轻郎君起身,隔着珠帘朝宁瑶一揖,转身去往耳房。 宁瑶也是今儿才知池晚还有个弟弟。 皇后握住宁瑶的手,带她坐在屏宝座上,温言细语地聊了起来。宁瑶拥有一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会给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身为后宫中的女人,最渴望的也许不是帝王宠,而是独善其身、岁月安好。 帝王的宠爱难以长久,安好便好。 皇后怜爱地轻抚宁瑶的面颊,觉得这个小姑娘十分难得,不该被勾心斗角染了尘埃。 两人也算投缘,宁瑶还在坤宁宫用了午膳。 临走时,皇后送给宁瑶一个玉器,通称角先生。 “后宫女子常年见不到天家,这玩意能够夜里排解孤苦,你先留着。太子是皇储,日后必然会接纳良娣、良媛,身为正宫,你也别太计较,需记得,男人永远尊重正妻,妾室不过是玩意罢了。” 皇后娘娘也忒实在了!接过玉器,宁瑶如手捧着烫手山芋,颤巍巍道了一声谢,赶忙装进荷包里。 可她不认同皇后的话,男子若真的纳妾,就是对妻子感情的背叛,徒留尊重又有何意义? 与太子相处久了,她的心芽就越茁壮,恨不得太子只有她一个女人。若说刚成婚那会儿,她破罐子破摔,无所谓太子纳妾与否,那此刻,她在感情上就是极为小气,断然不能接受太子去和别的女子同宿一塌。 想到此,她对着庭院上方的天空一叹,感觉不该狭隘地依赖夫君的爱,让自己处于劣势。 你若盛开,花香馥郁,还愁蝴蝶不来吗? 回到东宫,宁瑶发现书房敞着门,想是太子已经回来了。 她颠颠跑过去,扒着门框往里看,见池晚正坐在桌前,与赵修槿谈论着什么。 守门的侍卫对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请她先离开。 宁瑶看出他们对她的见外,没有多做停留,摇曳着裙裾走向东暖阁。 这时,书房门口传来脚步声,她扭头看去,见池晚信步而出,腋下夹着棋盘。 原本,宁瑶并不会因为赵修槿忙碌公事而窝火,可看着那张青玉棋盘,登时来了火气。 合计人家只是在切磋棋艺。 见太子妃气嘟嘟地瞪着自己,池晚发笑,“娘娘在看什么?” 宁瑶倾身哼道:“男狐狸。” “?” 这话刚好让随后走出来的赵修槿听到。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池晚指了指自己,调笑着问道:“殿下得给臣解释解释,臣在太子妃眼里,怎么就成男狐狸了?” 比起风流,谁能比得过池晚!即便容貌不算顶绝,但气度仪态绝对算得上拔尖,眯着眼笑时,还真有几分妖气,却又胜在不娘气。 赵修槿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可以滚了。” 池晚耸肩笑笑,夹着棋盘离开。 赵修槿走到寝殿前,伸手推门,发现门被上了栓。他屏退侍卫,轻轻叩门,“瑶儿开门。” 宁瑶靠在门板上,鼓着桃腮不理人。 赵修槿好脾气道:“要午休了,书房没烧炭火,有些冷。”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赵修槿哭笑不得,旁的女子都是跟夫君的小妾争风吃醋,她倒好,吃起心腹下属的醋了。 “池晚故意气你,你还真中他的计?” 这话像是起了作用,宁瑶拉下门栓,打开门缝道:“那还不是殿下给了他嚣张的机会。” 趁着这个空挡,赵修槿扣住门框,将门推开。 由着冲劲儿,宁瑶向后趔趄,被赵修槿搂住了后腰。 赵修槿带上门,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妻子,“黄豆大的心眼。” 宁瑶不服气,挣又挣不开,控诉道:“殿下已经几日没回来了,再忙也要差人送个信儿,报个平安吧。” 知道她委屈,赵修槿抱着她轻哄,“是为夫忽略了,今儿不去忙了,全天陪你。” 已经是后半晌了,哪来的全天,不过宁瑶已经很知足了。嘴角不可抑止地扬了扬,她拗着劲儿觑他一眼,带着一点小傲娇,“行吧。” 小妻子好哄的令他心疼,赵修槿揉揉她的头,“你可以再任性一点。” 宁瑶觉得自己已经恃宠而骄了,还要怎么任性呢。她认真思考一下,故意装出很生气的样子,“今晚你不许进屋。” 那气乎乎的模样,一看就是装出来的,却也活灵活现,生动的很。 赵修槿附身贴近她耳畔,低笑一声:“那要怎么圆房?” 宁瑶被这两个字吓到,他忙成那样了,还记得这事儿...心里又高兴又紧张,还有一丝羞赧,垫脚捂住他的嘴,“不许说出来。” 赵修槿淡笑,带着她去往御花园闲逛。 路过浮碧亭时,赵修槿想起第一次单独相处的场景,不觉莞尔,知道她没有印象,于是详细地给她叙述了一遍。 宁瑶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失去理智,强,嘬,了,太,子!? “不可能。”小妻子跺了跺脚,羞得面靥通红。 赵修槿指了指自己的喉结,“就是这里。” 既已成亲,他也没必要瞒着她,“不过没关系,为夫那会儿只当你是个醉鬼,没有别的心思。” 所以,面对她的投怀送抱,他毫无反应?宁瑶抿抿唇,双手背后不给他握。 见把人给惹怒了,赵修槿虚虚地圈住她,附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不是该庆幸为夫是个正人君子。” 倒也是这么回事......可宁瑶还是觉得不舒服,“哦,要是换作我,我也会把你当成一个醉鬼。” 如太子这般惊为天人的男子,即便醉了,也是拥有醉玉颓山的风采,而非醉鬼的丑态。 宁瑶心里清楚,嘴上却不饶人。 赵修槿点点头,“那咱们忠于彼此,不给小鬼机会。” 趁热要打铁,管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宁瑶仰头道:“喏,这是殿下亲口说的,不准反悔,也不准喜欢上别人。” 这话不就是在说,只准喜欢她一个么,赵修槿没做犹豫,给予了承诺。 宁瑶没想到太子会这么轻易答应自己,一时欣喜,垫脚去亲他的下巴,却因身高差,翁翁地要求道:“你低点。” 赵修槿眼中带笑,很配合地弯下腰。 这时,梅林外传来脚步声,宁瑶忙躲进男人怀里,不想让人点破她刚刚的放浪举止。 宋宇懒洋洋走来,见林中有对璧人,笑着道:“呦,殿下跟谁私会呢?太子妃若是知道了,得多难过啊。” 又来一只男狐狸。 宁瑶暗掐了一下赵修槿的腰,却没敢抬头与宋宇对视。 赵修槿用氅衣掩好宁瑶,看向走来的人,“找我?” 宋宇也不背着宁瑶,笑嘻嘻道:“这不是再有三日就是公主的及笄礼了嘛,卑职想让殿下给出谋划策,看看送些什么好。” “怀贤喜欢碧玺,你去玉石店瞧瞧有没有合适的首饰吧。” “好,多谢殿下提醒。” 等宋宇离开,宁瑶退开两步,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惊讶问道:“你打算把怀贤许配给宋宇?” 怀贤知道吗?皇上同意吗? 赵修槿对着宋宇远去的方向望了许久,才转头看向宁瑶,解释道:“我受过一次很重的伤,差点丢了性命。那时,我躺在营地的床上生死未卜,身边最信任的人只剩下宋宇,我委托他守护怀贤一生无忧。他对我立誓,即便丢了性命,也要护怀贤安好。后来,我转危为安,想着誓言可以作废,宋宇却执拗了,觉得我是在托付怀贤的终身大事。军营很苦,他也就靠着回京娶妻这个念头熬了过来。” 宁瑶懵了,这算是太子食言,还是宋宇的一厢情愿呢?再说,怀贤还小,宋宇想老牛吃嫩草?还有,即便他们达成一致,皇家也未必会同意。 赵修槿淡道:“随缘吧。” 年前曾跟妹妹提起过此事,妹妹只问了句“嫁给宋宇能远离父皇吗”,令他觉得好笑。看样子,妹妹也并不排斥宋宇,若他们能够两情相悦,即便皇室不同意,他这个做哥哥的也要为他们劈开一条姻缘路。 提起这事,赵修槿想到了另一件事,眸光暗了几度。 夜里回到寝宫,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去书房处理要事,而是去往书房沐浴。 心照不宣般,宁瑶低头盯着靴尖,慢吞吞走进东暖阁。 兰儿伺候在内,手里捧着更换的寝衣,“小姐洗好了就唤奴婢。” 宁瑶沐浴时没有要人伺候的习惯,点了点头,“待会儿,你离门口远一点儿,也不许旁人靠近。” “奴婢懂的。” 见她偷笑,宁瑶嗔一眼,别别扭扭走了进去,虚掩了门扉。 一炷香后,兰儿靠在门边昏昏欲睡,忽然闻道一股清新的松香,“殿下......” 赵修槿还是穿着之前的锦袍,略一点头,“衣裳放那儿吧,把门合上。” 谁能想到太子会忽然进来,兰儿没敢犹豫,放下衣裳,低头退了出去。 房门发出“咯吱”声,赵修槿斜睨一眼矮脚柜上的寝裙,连同自己的一起拿进湢浴。 氤氲水汽的里间,暖黄的灯火映亮人的视野,一抹娇俏身影置身水池中,肩头搭着一条布巾。 赵修槿放下衣裳,走到池边,伸手捏了下宁瑶的耳垂。 宁瑶正在沐发,皂角沫子糊在眼睛上很难受,“你怎么进来了?” 她以为是兰儿,可兰儿不会捏她的耳垂...而且那指腹上分明有着老茧。 “啊......”宁瑶吓得缩进水里,快速洗了一把脸,睁开眸子看向池边的男子,眼底的慌张一闪而过,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 赵修槿双肘搭在膝上,黑瞳映出女子出水芙蓉般的娇颜,“一起洗吧。” 说着,他就要挑开盘扣。 宁瑶摇头如拨浪鼓,满脸写着抗拒,初夜,她想在婚床上。 没想到小妻子是这个反应,赵修槿一直以为她在圆房这件事上极为勇武,此刻看起来也不过是色厉内荏。 没打算吓唬她,赵修槿拿起自己的寝衣,抬手示意了下,转身离开。 宁瑶游到池边,下巴抵在小臂上盯着一开一合的门扉,肌肤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更衣后,她绞干头发,站在铜镜前照了好一会儿。 镜中女子香培玉琢,腰如约素,鲜活如春桃,清素如幽兰,美得倾城恃姿。 拢好柔软的乌发,宁瑶低头整理衣襟,发现没有穿诃衣,不免汗颜,快步走到门口,附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确认屋里无人,才捻手捻脚走到角柜前,选起了诃衣。 貌似,太子并不喜欢那对鸳鸯。她拿出一件绣兰花的浅藕色诃衣,转身往回走,却被脚边突然出现的雏菊儿吓了一跳。 “喵” 雏菊儿倒在她脚边喵喵叫,还缩起一对小肉爪。 宁瑶哪有工夫理它,越过去跑进湢浴。 等一切收拾妥当,她来到门前,吩咐兰儿去唤赵修槿过来。 早已沐浴完的赵修槿站起身,心道姑娘家沐浴可真慢,足足等了她三刻钟。 回到东暖阁,一股淡雅的花香扑鼻而来,赵修槿合上门,径自走进东卧。 宁瑶就静静坐在妆台前,看着像在梳理头发,腰杆却崩得很直。 赵修槿走过去,双手撑在妆台面上,将娇小的人儿圈在中间,“入夜了,还绾头发?” 明知她是在掩饰,却忍不住想要逗她。 宁瑶呼吸不顺,吸进的都是赵修槿身上的松香,以及清冽的皂角味。 铜镜映出他们的模样,亲昵无间,透着浓浓暗昧。 赵修槿靠近宁瑶的侧颈,隔着几缕长发闻了闻她的味道,“用香膏了,桂花味的。” 宁瑶紧张地问道:“殿下不喜欢?那我去洗掉......” 赵修槿安抚地揉揉她的头,“没有不喜欢,你若再去洗掉,我可能再要等上小半个时辰,没那个耐心了。” 后面几个字异常沙哑,带着渐渐燃起的攻势。那双含情目依然温和,可又有些不同,似乎蕴含了一丝不用克制的欲。这个洞房花烛夜来得晚了些,又刚刚好。 感情发酵,情到浓时,自然而然。 赵修槿试探着去搂她的腰,声音愈发喑哑,“时候不早了,该就寝了娘子。” 宁瑶十指打颤,按捺住剧烈的心跳站起身,借着狭小的空间转了半圈,面朝男人,“好......” 赵修槿淡笑,忽然打横抱起她,大步走向里间,脚步比平时快了许多。 柔软的衣料垂在手臂上,如她的性子一样柔腻,让向来淡然自如的他多了几分焦急,竟不知之前是如何忍下的。 良辰美景,温香软玉,不及时行乐才是木讷。 赵修槿双臂一抛,将人扔在床上,动作有些蛮。 宁瑶轱辘半圈,惊慌失措地坐起来,双手反撑在身后,凌乱着一头乌发看着床前的男子。 吹灭一大半的铜灯,只留桌面和角落的烛台,赵修槿回到床边,静静欣赏起自己的妻子。 她真的很美,骨玉为肌,且娇且媚,懵懂的样子更是让人吃醉。 赵修槿上前握住她露出裙摆的脚踝,将人拉到床边。 这姑娘脚踝极细,那一截的肌肤也是极为细腻。 重心不稳,宁瑶噗通仰倒在床上,幸得床板够宽,否则非得磕到后脑勺。 身子不受控制地偏移,让她心头涌来陌生感,有种想喊停立马逃开的冲动。 面前的殿下逐渐变得富有攻击性,不再温和对她。 唇齿相依,带着浓浓的欲,侵袭着她的感官。 她尝到一丝血锈味,于唇瓣蔓延至舌尖。 “唔......”宁瑶开始推他,嗓子染了哭腔。 赵修槿松开她,看她气喘吁吁的小模样,抬手替她揩了一下唇上的湿润,眉眼含笑地问:“怎么了,不是女飞贼霸道的时候了?” 宁瑶用手背蹭了一下唇,退开一些,感觉自己完全不是太子的对手,“殿下背着我没少偷学。” 赵修槿坐在床边,似笑非笑道:“又不如你,有娘家人教授经验。” “宫里不是有教习嬷嬷么。” “不用她们。”赵修槿将她抱在怀里,轻吻她的耳朵,“为夫自己研究。” 宁瑶咽下嗓子,感觉那吻顺着脖颈而下,隔着寝衣落在一侧肩头上。她扭头去看,感觉赵修槿像个游刃有余的猎人,乐于享受狩猎的过程。 论道行,赵修槿不算高深,但比起宁瑶不知要强出多少。宁瑶呜咽一声,搂住赵修槿的脖子,“殿下别逗妾身了。” 她快昏了。 赵修槿还是不急,耐心十足,描摹起杨柳细腰的轮廓。 宁瑶咬唇,面颊浮现粉云,稍一侧头,毫不犹豫地咬了一下赵修槿的脖子。 不是不让咬么,她偏咬。就跟这样能增添气势一样,但力气太小,跟嘬似的。 赵修槿扶住她的后脑勺,低低吟笑,压着她倒在了枕头上。 适才狂躁的吻变得温柔,像是在抚平她的不安,极具耐心。 一层雪色寝衣被撇出帷幔,好巧不巧落在雏菊儿的头上。 以为被什么天敌逮住,雏菊儿疯狂起来,扯着那件寝衣撕咬起来,最后还被绊倒,胖胖的猫身被裹在其中。 帷幔内,赵修槿撑着手臂凝睇那抹身姿,学富五车的他竟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词儿,来形容眼前的景致。 美不胜收,都不足以形容那种震撼。 宁瑶抓住他的手臂,还有心情问他一句:“喜欢这件吗?没有鸳鸯......” 诃子吗?不喜欢。 此刻任何物件都是多余的,赵修槿颤着指尖,刚要再探景中之景,却被宁瑶掏出来的玉器晃到。 “先用这个......” 宁瑶怂了,怕了,拿着皇后娘娘赠送的东西当挡箭牌。 赵修槿最近恶补了不少关于风花雪月的书籍,怎会不认得这个小物件,登时眉梢一抽,将其丢了出去,“谁给你的?” “皇、皇后。” “下次不许要了,竟学些不好的。” 宁瑶哼一声,扭头盯着帷幔漏缝外的玉器,发现雏菊儿被裹成了猪羔子,“雏菊儿绊倒了......” 赵修槿瞥了一眼,拉好帷幔,挡住了外面的光景,带着不满,俯身吻住她。 宁瑶气息不稳,揪住赵修槿的衣襟,“殿下,熄灯......” 赵修槿扼住她两只手腕按在枕头两边,耐心渐渐淡去,开始变得不受控制,平日里清润的眼眸渐渐染上猩红。 女子柔香,缠绕理智,他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小册子上的场景,仰式,跪式,站式...... 画面重叠,变得模糊,不知该先按着哪个来。他索性掀开兰花浅耦,按着本能,无.师.自.通去了。 宁瑶张了张小嘴,猛地拽住一侧帷幔,指尖泛白,眼泪顺着眼尾滴落在枕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拉灯了,拉灯了...... 宝子们,我先未雨绸缪下,推下自己两个新的预收,想看看大家更喜欢哪个,然后决定留下哪个,修改哪个~大家喜欢的话,收藏一下哦~ ————— 感谢在2021-12-0821:02:472021-12-0921:1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飘君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e5瓶;风凌雪2瓶;24719523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第 31 章 古色古香的东暖阁内,女子的哭声不断。 赵修槿从温香中抬眸,看她几缕长发贴在面颊和脖颈上,像个破碎娃娃一样。 后背靠在床围上,他双肘后杵,微仰脖颈平复着呼吸。 优美修长的脖颈上,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终是打破了那份寡欲,有了世俗的欲念。 披上一件中衣褂子,他附身靠近还在抽泣的小女子,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那点点月牙痕上,“我让人抬水来,咱们清洗一下。” 开口时,他的声音喑哑。 宁瑶扯住被子盖住自己,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那会儿扶着她不放,哭声伴着咚咚声不绝于耳,到底是把她惹怒了。 明明是她一再催促圆房,最后撂挑子闹脾气的还是她。赵修槿单手撑头,一下下拍着被子里的小山包,“不气了,气大伤身。” 宁瑶一动不动,闷在被子里宁愿捂出细汗,也不愿出来。 赵修槿隔着被子抱住她,哄了许久也没见哄好,最后被子一掀,把人捞进怀里。 宁瑶单手抱臂,另一只手去抢被子,如瀑的长发更为凌乱,可怜的不行。 “不闹了......” 她败下阵来,乞求着那张被撇到脚边的被子。 赵修槿于微弱的灯火中凝睇她,喉咙又不受控制地滚动起来,“嗯”了一声,将被子搭在她腿上。 宁瑶拽过被子捂住自己,细若蚊呐道:“我渴了。” 哭了那么久,也是该渴了。赵修槿起身走到桌面,为她倒了一杯水,又将被裹成粽子的雏菊儿解救出来。 雏菊儿伸了伸四肢,一跃而起落在床上,喵喵叫起来。 宁瑶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它,闷声问道:“饿了?” “喵” “殿下给雏菊儿喂点粮吧。” 赵修槿拎起雏菊儿走到门口,丢给了守夜的兰儿,“去差人抬水。” 知道事儿成了,兰儿满脸喜色,道了句“祝殿下和娘娘早生贵子”,便抱着雏菊儿跑开。 赵修槿愣了下,笑着摇摇头,这才刚圆房就想着生孩子,也太实在了。 可他并不想,只想抱着小妻子好好温存一阵子。 六名宫侍抬着水进来,又为两人合上门。 赵修槿走到床边时,发现宁瑶已经睡着了。 被折腾狠了,一张小脸满是泪痕,确实可怜。她睡觉的模样很乖,眉头舒展,很难想象她是个夜里爱抢被子的“小霸道”。 赵修槿蹲在床边,细细凝睇着她,清润眼底满是怜惜。 将人打横抱起时,怀里的小家伙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赵修槿放轻了动作,慢慢走进湢浴。 热汤没过膝盖,赵修槿抱着人坐下,看着她由漂浮沉入水中,只露出脑袋。 下意识的,宁瑶搂住他的肩,趴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睡姿沉沉睡去,脑袋歪在他肩头,一点儿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可为难了血气方刚的太子殿下,不过,幸好是睡着的,否则肯定要在汤浴里闹一闹了…… 翌日寅时二刻,宁瑶听见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不自觉伸个懒腰,睁开眼帘时发现太子正坐在床边整理腰封。 他平时不都是在屏风后头更衣么,今儿怎么... 脑海中忽然浮现昨日场景,失控、桎梏、仰式、哭泣...脑袋撞在围子上,磕得眼前泛白,帷幔还被她扯掉了...幸好太子见好就收,没有一直闹她... 宁瑶“唔”一声,用被子蒙住脸。 听见身后的动静,赵修槿侧眸,俊美的脸上已经褪去了昨日的浮躁和急切,恢复了风度翩翩和儒雅有礼。 附身靠近小妻子的脸,见她又往里躲了躲,含笑道:“今儿就在床上躺着吧,后半晌我回来,给你带些宫外的点心。” 宁瑶扯开被子,桃花面泛着水润的粉,娇嫩欲滴,“殿下要出宫吗?” 她有些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了。 “早朝后会出宫一趟,等我回来。”赵修槿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起身拿起裘衣,迎着北风走出东宫。 宁瑶忍着不适坐起身,双臂夹着锦衾,露出白皙的肩头和一对漂亮的锁骨,那锁骨上还有浅浅的月牙痕。 外面传来脚步声,她赶忙拢好锦衾完完全全的罩住自己。 东宫的老尚宫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娘娘,老奴是来取元帕的。” 初夜落红,以元帕为证,宫里的女子都逃不过这一环节。 昨晚闹得欢,宫侍们应是都知道了。 宁瑶也不扭捏,从褥子上扯出元帕,递给老尚宫,“麻烦了。” 老尚宫笑笑,“是老奴应该做的。” 这事儿很快在后宫传开,宫妃们无不惊叹太子的忍耐力,成婚有些时日了,竟然才与太子妃圆房,是太疼惜妻子,还是对妻子没兴趣呢? 坤宁宫内,皇后看完老尚宫呈上的元帕,让身边的宫女记了一笔,“你这就去宗人府报备吧。” 宫女拿着元帕和册子,与老尚宫一同离开。 皇后翘着珐琅珍珠护甲,刮了刮茶面,看向珠帘外,“进来呀,愣那作甚?” 池予掀帘走进来,稍一作揖:“臣弟见过皇后娘娘。” 比起池晚,皇后跟这个弟弟更为亲近,让人赐坐,“昨儿去吏部报到了?宁尚书有没有为难你?” 官员上任前,都要经过吏部的审核。 池予与唐絮之是同榜的榜眼,却因年纪小、身子骨差,没来得及去往翰林院,故而错过了朝廷提拔新晋官员的机会。如今他即将成为刑部的一员,皇后希望利用人脉,帮他与重臣们多走动走动。 可年轻人哪会那么轻易与老臣交好,池予反而与身为同窗的唐絮之走得更近些。 与弟弟聊完,皇后起身前往御膳房,去给嘉和帝请安,顺便带了亲手熬制的人参汤。 —— 嘉和帝对这个皇后还算宠爱,毕竟她生了一张形似故人的脸,却比故人老实得多,也衷心得多。 抿了一口人参汤,嘉和帝笑了笑,“梓童有心了。” 皇后安静地坐在一侧,永远都是逆则顺受,顺则自律,从不敢僭越半分,更何谈恃宠而骄,“皇上喜欢就好。” 嘉和帝只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瓷盅,抬手捏了捏颞颥。 斜后方的郑全贵赶忙上前,帮嘉和帝按摩起头部。 这时,太医局专门负责送药的医正躬身前来,递上装有解郁抑躁的药丸。 嘉和帝捻起呈上的药丸,麻木地放进嘴里,可没等吞下去,立即吐了出来:“这是什么药?!” 医正解释道:“这是换了方子的解郁药,已有多人试过药,皇上请放心服用。” 嘉和帝生性多疑,一味新药若是没有信得过的人试用,断然不会轻易服用,“试药的都是些什么人?” 医正一一道出他们的姓名和职位。 全是些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一个也不认识,哪里能取得他的信任! 嘉和帝愠怒,斥道:“让皇室中身子骨最差的人试药半月,再拿给朕!” 若是连身子骨最差的人都能抗过去,就说明这味药无异常。 医正跪地,磕巴道:“启禀皇上,皇室中身子骨最弱的贵人是...是…是太子妃娘娘。卑职不敢僭越,还请陛下钦点!” 嘉和帝按着眉心,眼底凉漠,“就她吧,秘密行事,断不可让太子知晓。” 一旁的皇后心口一跳,捏紧手中帕子,身为皇帝的女人,但凡听见什么都要吞进肚子方可保命,可一想到宁瑶那张恬静的小脸,心中不免复杂焦灼。 虽说这种药对身子伤害性不大,可宁瑶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万一与她服用的其他药物或补品起了冲突怎么办...... 倏然,嘉和帝看向她,笑意森森,“皇后可有异议?” 皇后低眉顺目,“皇上至尊之躯,决不能贸然服药,确实该由皇族中人代为试之,妾身也能安心。”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不是滋味,却也不敢泄露半点风声。 医正讪讪离开,行至不远,被随后走出来的郑全贵叫住。 “不知大总管有何吩咐?” 郑全贵将他拉到无人的地儿,询问了新药的出处,笑得高深,“原来是太子殿下开具的药方,那肯定没有问题,不过......” 他掏出一包药粉,塞进医正的袖管里,“还请徐医正将此药也捣进药方中,拿给太子妃服用。” “这...是何药啊...” 闻起来,怎么有一股避子药甚至堕胎药的味道,难道司礼监和西厂的人都不希望太子妃怀上皇孙? “不瞒大总管,这两种药合在一起,很可能伤及服用者的心智啊。” “长久?” 郑全贵晃了晃手中拂尘,不甚在意,人命在他眼里不值一文。 “至少是药停后的一段时间。” 郑全贵笑着拍拍他的手背,含笑的眼睛乍然一变,变得犀利冰冷,“按咱家说的办就是了,出事了由咱家担着。谨记,莫要向任何人提起,否则,自个儿掂量着办。” —— 后半晌,宁瑶听见廊道里传来动静,趿上靸鞋小跑到窗前,推开窗棂向外望,见太子拎着几个油纸袋子走来。 宁瑶一喜,跑到客堂内拉开门,满脸的雀跃。 赵修槿哪曾想刚回来就有美人投怀送抱,一时笑开,将纸袋放在桌上,“我身上全是寒气,别凉着你。” 宁瑶掀开他的裘衣,钻了进去,脸埋在他的月白锦衣上。 赵修槿单手搂着她的肩,另一只手解开裘衣系带,将之撇在桌上,然后掐住她的腰将人抱了起来。 夫妻俩比新婚还要甜蜜,只短暂的分别了半日,就已思念起彼此。 双腿悬空,宁瑶搂住赵修槿的脖子,又勾住脚腕,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殿下今晚忙不忙?” 赵修槿抱着她走进湢浴净手,“不忙,陪你。” 随着他附身,宁瑶重心下移,不得不紧紧搂住他,“我要掉下去了。” 感觉他是故意的! 宁瑶磨磨贝齿,四肢开始酸涩。 赵修槿直起腰,抱着她走向里间,将人放在软塌上,自己也顺着躺下,“今儿都做些什么?” 宁瑶窝进他怀里,还大胆地伸出一条腿搭在他身上,“刚起......” 昨儿被折腾的骨头快散了,今儿怎么也提不起力气,哪哪儿都难受,要不是老尚宫经验丰富,给她全身揉了揉,她这会儿还趴在床上呢。 赵修槿浅笑,大手沿着她的腰线来回摩挲,带着试探。 这男子一旦开荤啊,容易不知餍,像个懵懂毛躁的少年,富有探索力,太子也不例外。 宁瑶有点木讷,不懂太子的暗示,还一劲儿往他怀里钻,试图撒娇博得夫君的关心。 这份关心可不单纯,赵修槿一边顺着她的话聊着,一边伸到她后颈,碰到了诃衣的金带子。 宁瑶后知后觉,待反应过来时,惊得瞠起美目,可手腕被摁着,怎么也挣不开。 “别......” 这就是他说的“陪她”吗?她宁愿不要,呜呜呜。 昨晚的折腾,没个三五日根本恢复不了,哪有心情再赴巫山。 赵修槿埋在她的脖颈处,双手愈发叩紧她的手腕,与平日里的温和相悖,多了点强势和不容置喙。 急切的像个没弱冠的少年。 宁瑶鼓着香腮,一脸不情愿,听老尚宫说,这种事只有经验老道的郎君才会给予女子快乐,那些刚吃荤的全是探索,丝毫技巧不讲。 她哼唧一声开始蹬腿,“我饿了。” 赵修槿刚挑开一颗盘扣,听她言,撑起双臂,略显无奈,“等会儿不行吗?” 宁瑶指了指外间,“我想吃你买的点心。” 小妻子别着劲儿,若是强来又要哭鼻子不理人了,赵修槿迈开长腿,走到外间拿过纸袋子,将一块如意凉糕递到她嘴边。 宁瑶咬了一口,觉得太甜了,皱了皱眉。 赵修槿吃掉剩下的,又捻出一块八宝年糕,“尝尝这个。” 宁瑶又咬了一口,还是不喜欢,“我喜欢东城铺子的豌豆黄。” 赵修槿放下点心,掐了掐她的脸,“那早上怎么不说?” “想考考殿下知不知我的喜好,”宁瑶倒在塌上,撇嘴道,“果然不知道。” 合计这是在考验他呢,赵修槿好脾气道:“下次出宫会买给你。” 这时,兰儿端来冒热气的药膳走进门,隔着落地罩问道:“娘娘,太医局把药膳送来了,奴婢放在外间?” “拿进来吧。” 宁瑶一点儿也不喜欢吃药膳,可为了日后怀胎着想,还是忍住了。她懒洋洋地爬起来,倚在赵修槿肩头,接过瓷盅。 盛了药膳的瓷盅有些沉,赵修槿接过去,一勺勺地喂她。 膳食的方子是太子亲自开的,只是借由太医局熬制,会比膳房熬制的更为精细些,而且里面加了红枣,吃起来并不会发苦。 宁瑶喝了一大碗,漱口后躺在塌上捂着肚子,“殿下,我想要一个宝宝。” 她性子温善,喜欢小孩子,可她本身还是个小姑娘,赵修槿舍不得她太早有孕,“以后会有的,不着急。” 说着,他将她拽起来,亲自为她穿上绣靴,“别积食,咱们出去走走。” 宁瑶懒得动,伸出两只细细的胳膊,暗示意味明显。 为她披上裘衣,戴上耳捂,赵修槿背着她走出暖阁,来到花围前,“等开春,我让花匠给这里松松土,种几棵石榴树。” 石榴树寓意极好,宁瑶“嗯”了一声,指着花围,“我喜欢三色堇,也让花匠种点吧。” “好。” 宁瑶开始憧憬春日的到来,到时候满园花香,可以邀请爹娘和唐咚宝前来赏花,还可以在花香四溢中摆上一桌牌。 “殿下,”她笑弯一双眼,亲了亲男人的侧脸,“你真好。” 替嫁前,若非与太子有过数面之缘,也许她真的会退却。深宫似海,若是没有个相扶持的人一起抵抗冷箭暗刀,真怕会凋零在此。 赵修槿将她往上提了提,继续漫步在庭院之中,“你也好。” 遇见她之前,他觉得自己除了江山社稷,不会对任何人事物留有牵挂,遇见她才知陪伴的好。 “瑶儿。” “嗯?”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一件被他掩饰得很好的秘密。 两人来到抱夏,赵修槿将她放在铺着并蹄莲花纹的矮塌上,眸光温和地盯着她。 宁瑶不明所以,扯了扯他的衣袖,“殿下要说什么呀?” 她耳朵都快竖起来了,可他迟迟不说。 赵修槿垂目,舔了一下削薄的唇,握住她温热的小手拢在掌心,“我本打算瞒一辈子的,可对你,我瞒不住了。” 宁瑶察觉到什么,下意识看向他的左耳。 他略有些红了眼眸,握紧她的手,“那场安阳大战,我失去了两个情同手足的同袍,还失去了左耳的听觉。” 时间仿若静止,万物悄无声息,似都在倾听他的心声。 不爱与人聊心事的男子,细细回忆着往事,往事尽是殇。 “起初,我以为会双耳失聪,若是那样,我也不知该如何走过之后的路,幸得上苍垂怜,为我保留了右耳的听觉,让我还能聆听歌声、风声、流水声。” 宁瑶忽然跪坐起来抱住他,含泪亲吻他失聪的左耳,虔诚而炽烈。 “若殿下不弃,妾身愿做殿下的左耳,为你描述世间的美好。” 夕阳斜照的逼仄抱夏内,两人静静相拥,没有再去谈及这件事,可他们都得到了慰藉。 赵修槿向宁瑶敞开了心扉,宁瑶接纳了赵修槿的不完美。 月有圆缺,人无完人,赵修槿确失的一角,由宁瑶的“爱”填补了。 —— 入夜,赵修槿又去书房了,一直到深夜也没回来。 宁瑶差人请了几趟也没把人请回来,不免狐疑,推开门亲自挂帅。 书房内烛台一盏,英俊的男子端坐桌前,翻看着什么,见门口传来动静,将手边的册子放进抽屉里。 宁瑶走进来,“殿下不是说今晚陪我么,怎么又忙了?” 赵修槿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道:“让自己冷静冷静。” 宁瑶没懂这话的深意,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夜深了,快跟妾身回房。” 赵修槿坐着不动,手臂一用力,反将宁瑶拉了过来,抱坐在腿上。 灯影映在明瓦窗子上不甚清晰,可依旧烘托了暗昧。 宁瑶头一次坐在赵修槿腿上,紧张地收紧肚子,绷直背脊,却又上扬着嘴角扭捏问道:“干嘛呀?” 赵修槿下巴抵在她肩头,闭眼思忖起什么,半晌侧眸看她,“咱们试试。” “嗯?” 拉开案面下的抽屉,赵修槿拿出那个小册子,翻开折角的一页拿给她看,“这个。” 宁瑶还以为是什么稀罕书籍,探身一看差点咬到腮肉,“不、不了,我太累了,至少也要三日后。” 娇气是真娇气,幸好有人宠着。 赵修槿单手支颐,有商有量道:“一回生二回熟,我注意些,咱们再试试。” 宁瑶合上小册子,丢远了些,扭腰捧起他的脸,“亲亲,唔?” 亲几下就能打发一个刚开荤的男子吗?赵修槿笑笑,配合着闭上眼。 宁瑶咽下嗓子,凑过去吻住他。 青涩的吻不带任何欲念,让人只想纵情沉浸在温情里,不染风月事。赵修槿揽住她的腰,温柔地回应起来。 鸳鸯于灯火下交颈,唯美温馨。 赵修槿忽然将宁瑶抱起来,摁在了身后的多宝阁上。 黑漆檀木多宝阁上陈列着不少玉饰瓷器,还有名贵的珐琅、玛瑙的瓶瓶罐罐,可经他们这么一闹,全都颤巍巍地摇晃起来。 宁瑶感觉后背硌得慌,捶了一下赵修槿的肩,开始战略性服软。 赵修槿撇了她一双绣鞋,将她放在桌面上,故意让她伸出莹白的小脚取悦他。 宁瑶恼羞,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答应,后来迫于压力屈服了。 书房外,兰儿瞪大一双铜铃眼,看向敛笑的张秉得,“张总管,新婚燕尔都这么腻乎吗?” 张秉得没好气地哼一声,扯着公鸡嗓道:“咱家哪里晓得!” 兰儿捂嘴偷笑,点了点头。 月上中天,这一夜缱绻浓长,旖旎如蜜。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上一章末尾补了一小段,可以不用回头看~这章留言发小红包,24小时内~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是飘君呀!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眼前人是心上人5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对月月说晚安、是飘君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归人2瓶;哦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第 32 章 正月十七,北城门传来急报,辽东将领归程途中遭遇伏击,死伤惨重,庄芷柔下落不明。 消息一出,朝野震惊。 此番前来面圣的辽东将领全是顶尖的悍将,什么人敢与他们一较高下,还偷袭成了? 金銮殿上,嘉和帝大怒,下令追查到底,并营救人质。 庄芷柔是庄辛仅剩的骨肉,若是因朝会出事,嘉和帝不知庄辛会做出什么极端举动。 辽东将领的安危牵动着朝野上下,赵修槿更是带重兵连夜出发,赶赴出事地点。 临出发时,宁瑶不安地握住他的手,“处理好那边的事,殿下一定要早些回来。” 小夫妻刚刚圆房就要分开,心中都是满满的不舍。 走到宫门前,赵修槿倾身抱住她,“别送了,为夫很快就会回来,你乖乖等在宫里,觉得闷就叫怀贤来陪你,断不可再饮酒。” 宁瑶在他怀里点点头,紧紧搂住他的腰身,“妾身在东宫等着殿下。” 没有他,她哪儿也不想去。 黑压压的队伍随着赵修槿启程,宁瑶提裙奔上城楼,站在城堞里眺望黑甲骑兵中那抹跨坐飙风马的白衣男子,久久不愿收回视线。 回到东暖阁,她兴致缺缺地倚在窗前,手里捏着赵修槿的寝衣。 兰儿端来药膳,“小姐该喝药了。” 浓重的味道溢出瓷盅,宁瑶皱皱眉,“今儿这药怎么一股红枣味?” 赵修槿开具的药膳极苦,便让太医局放些红枣掩味,味道被调至的清甜可口,可今儿这药膳,闻起来就很腻人,像是加了三倍的红枣。 兰儿舀了一碗,也觉得奇怪,“要不奴婢让人去太医局问问?” 适逢辽东将领出事,朝廷内外一片恐慌,太医局更是派出了半数太医前往救援,宁瑶不想矫情添乱,“算了,给我吧。” 等服下药膳,她抱着雏菊儿在庭院内消食,莫名觉得不安。 司礼监。 写好密函,郑全贵让心腹下属快马加鞭送往扬州,“切记,绝不可经他人之手,务必亲手交给五皇子!” “卑职遵命!” 送心腹离开,郑全贵勾起眼眸,连笑纹里都带着算计,他等这个时机等了太久,蛰伏的蛟龙还朝,势必会掀起惊天巨浪。 司礼监的火坑上,一名身穿九蟒锦袍的男子,一边转着乾坤珠,一边不咸不淡道:“不愧是大总管,能将甩锅和栽赃完美结合。不过,本王还是要提醒你,凡事要循序渐进,不可心急。太子势力大,不是你想打压就打压得了的,而且,皇上也不糊涂,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才后悔。” 郑全贵转身笑道:“五王爷提醒的是,老奴受教了。就不知,王爷打算何时与五皇子相见?” 左宗令赵崎哼笑一声,“在他面圣前吧。” 随后,他起身去往御书房,陪皇兄议事去了。男子三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纪,眼底却凝着浓浓云翳。若说朝臣都是精明的狐狸,那他就是成了精的狐妖。 次日,兰儿端着药膳走进东暖阁,解释道:“奴婢跟医正打听过了,他说正月药材难寻,用的都是陈年旧药,味道会更涩更苦,所以多加了红枣提味。” 宁瑶接过瓷盅,放在边上,抬手扶住额,“我今儿有些心悸虚脱,去帮我请个太医过来。” 兰儿福福身子,应了声“是”。 晌午时,徐医正收回搭在宁瑶腕部的蚕帕,恭敬道:“娘娘忧思过度,才会犯心悸,稍后微臣会为娘娘熬些静心的汤药。” 宁瑶拢好衣袖,淡淡道了声谢,让兰儿送他离开。 徐医正提起药箱走出东宫,见不远处站着一名司礼监的太监,深知这是郑全贵的眼线。他默叹一声,灰溜溜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宁瑶除了每日去给皇后请安,几乎足不出户,数着黄历盼郎君归来。 兰儿又端来药膳,“小姐该服药了。” 宁瑶问道:“太子可有消息送回?” 兰儿疑惑,“小姐不是那会儿问过奴婢了么,太子没有传回消息。” 不安袭上心头,宁瑶躺在软塌上,小脸蕴着寂寥。因太思念赵修槿,人也跟着日渐消瘦,“没有信儿吗?” 察觉到她的异常,兰儿蹲在塌前握住她的手,“小姐,你已经问过奴婢不下五次了,奴婢知道你想念太子,可咱也不能郁郁寡欢呀。” 五次...... 宁瑶拧眉,自己为何记不起兰儿回答过? 夜里,她从噩梦中惊醒,想要让兰儿进屋陪自己,却一时想不起兰儿的名字,费了好半天才想起来。 察觉出自己的诡异,宁瑶靠在围子上陷入沉思。 当兰儿再把药膳端来时,她点点头,“放那吧,我一会儿吃。” 事出反常必有妖,等兰儿离开,宁瑶掏出太子刻意留给她的试药银针,一根根刺进药膳里。 银针变了色...... 她浑身冰寒,将药膳倒进篓里,佯装喝过了,并也留下了一部分证据。 没一会儿,她起身修书一封,想在宫里找个可靠的人去给太子送信。父亲最为合适!而且,她需要通过父亲确定药膳的成分,以及是下毒之人。 可父亲不能随意靠近东宫,她只能借着思念亲人为由,叫宫人去请。 又几日,久不露面的郑阙急匆匆跑进御膳房,不顾侍卫阻拦,大声道:“皇上,奴才有来自江南的密报!” 那日傍晚,御花园最后一棵腊梅迎风绽放,抖动着傲雪凌霜之姿,后来居上的,成了梅林最娇艳的存在。 嘉和帝看着密报上关于五皇子的音尘,阴鸷的面庞写满复杂,他攥皱信笺,看向跪地的郑阙,“你是如何得到这个线索的?” 郑阙按着郑全贵的话,重复了一遍,大意是:他被太子驱赶出宫,心里郁结,于是南下游历,途中经过扬州时,所剩钱粮不多,便去当铺抵押玉佩,无意中发现一枚皇家玉牌,经过严刑拷问,当铺的老板交代了玉牌的来历,再顺藤摸瓜,找到了毫不知情的五皇子。 嘉和帝倚在龙椅上,“所以,朕的五子竟不知玉牌为何物。” 郑阙:“是这样的。” “那不是愚蠢么!”嘉和帝嗤了一声,“他两岁离宫,可以不知自己的身世,但手上有这么一个精致玉牌,不知去找人打听?” 皇帝陛下似乎跑偏了重点,这让郑阙无言以对,下意识看向龙椅旁的郑全贵。 郑全贵顶顶腮帮,躬身打起圆场:“可能五皇子自幼孤苦,无人教导,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不识得皇家御物。” 坐在圈椅上的赵崎也笑着劝道:“皇兄息怒,找到皇子是大喜事,生气就不应景了,不如由臣弟去一探虚实,皇兄再做定夺。” 宗人府中的官员,都是皇帝的心腹之臣,由朝中重臣兼任之。而五王爷赵崎坐拥宗人府第一把交椅,更得皇帝信任。他对五皇子身份的定论,必然是有说服性的。 嘉和帝不疑有他,摆摆手,“快去快回。” 赵崎颔首,转身离去。 等众人退下,嘉和帝捏了捏鼻梁,忽然问道:“东宫那丫头怎么样了?” 郑全贵佯装不知,“老奴这就派人过去打听。” 须臾,打听的小太监跑回来禀告:“启禀皇上,东宫那边来了三名御医,正在为太子妃诊脉。东宫的人全都支支吾吾的不给个准话儿,奴才看着,情况好像不太妙。而且,听坤宁宫的人说,太子妃已有五日没去请安了。” 多疑如嘉和帝,怎么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当即黑沉了脸,“你再过去一趟,若是被阻拦,可先斩后奏!还有,传徐医正来!” 小太监赶忙跑出去,没过一会儿,慌乱着脚步跑回来,“启禀皇上,徐、徐太医暴毙了......” 金乌西落,残阳如血,倾洒在黄琉璃宫瓦上,折射出凄凉的光线。 刑部包围了太医院,仵作正在药室验尸。 官兵驱赶着看热闹的百姓,往日救死扶伤的太医院忽然变得阴森瘆人。 唐絮之手握马鞭,负手站在石阶上,听着仵作的报告。 “死者被人掩住口鼻,死于窒息。” 他杀啊...唐絮之眸光微动,摩挲着手里的马鞭,“知道了,封锁现场,闲杂人等不可靠近。” 言罢,他跨上马匹,打马回了衙门,刚到衙门门口,就见宁伯益火急火燎地跑出来,还跑丢了一只鞋。 见他往宫廷方向而去,唐絮之拉过一个吏部官员稍作打听,琥珀色的眼眸徒然一瞠。 太子妃出事了! 东暖内,阮氏抱着迷迷糊糊的宁瑶,含泪轻哄女儿,“阿乐乖,娘在呢,不怕啊。” 宁瑶愣愣看着她,不懂她在说什么。 隔扇外,兰儿拽住御书房前来打听消息的宫人,“娘娘发热意识不清,你们靠近时不可吓到她。” 宫人点点头,走进隔扇,见尚书夫人正抱着女儿哭泣。 妇人怀里的女子摇头晃脑,像个傻子。 此时,东宫的庭院内站着十来名太医,正在探讨着宁瑶的病症和对策。 宁伯益过来时,太医们纷纷摇头,看起来束手无策。更有其他宫殿的宫人窃窃私语,说太子妃很可能中邪了。 后宫是埋骨之地,不知徘徊着多少亡魂,太子妃很可能撞到了什么。 宁伯益假哭一场,偷偷塞给宁瑶一张纸条。 谣言越来越离奇,嘉和帝阴沉着一张脸,将御医连同太医全部传到了御书房内质问。 “徐医正的药方,是从哪里来的?!” 院使上前一步,小声回道:“这药方出自太子之手,可微臣都已经核实过,并无不妥...而且,也已让多人试用过,并未出现异常反应...” 嘉和帝眯眸,“就是说,单单呈给太子妃的药有问题?” “给太子妃调理身子的药膳只经了徐医正之手,微臣并不知晓,还望皇上明鉴。” 嘉和帝虽然暴戾,但不算糊涂,太子若想借机害他,绝不会留下把柄。这事儿显然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 心里冷笑连连,嘉和帝挥下衣袖,“交由刑部吧。” 刑部尚书和侍郎的办案能力都不及唐絮之,嘉和帝直接钦点了唐絮之全权负责此事。 后半晌,唐絮之面无表情地走进东暖阁,在阮氏和宁伯益的怒目下,缓缓蹲了下来,“晚辈奉旨办事,还望两位前辈行个方便。” 他的身后,站着一排侍卫,就好像,宁家夫妻不让路,他们就要来硬的一样。 宁伯益呵斥道:“我看你们谁敢?!” 侍卫们低头不语,谁也不想惹怒二品大员啊,可皇命在身,又不得不按规矩办事。 “请宁尚书和夫人先行回避,别妨碍唐大人审问。” 宁伯益怒道:“太子妃犯了什么事,需要被审讯?” 侍卫头子知道宁伯益是个倔脾气,给下属使了个眼色,将人架了出去。 阮氏亦然。 夫妻二人孤身前来,力气哪里抵得过强壮的侍卫。 屋外传来争执声,唐絮之让人将隔扇拉上,隔绝了吵闹。 他看着缩在塌上的娇小人儿,一时不知该如何相处。 扯过一把绣墩,他撩袍坐下,淡淡道:“别怕,过来。” 宁瑶窝着不动,满脸戒备,不比清醒时放松多少,甚至更甚。 唐絮之心里不是滋味,却又有一丝小庆幸,掏出薄子和笔,按规矩询问起来,“名字。” 宁瑶歪头想了想,“宁瑶。” 握笔的动作一顿,唐絮之斜看向她,哂笑一声,傻了还真诚实。他掏出一颗糖果,剥开外衣递给她,“记着,待会儿面见皇上,要说自己叫宁乐,否则,你的脑袋就不保了,还要连累家人。” 宁瑶看起来晕乎乎的,分不清是非,“哦。” 他将糖果塞进宁瑶的嘴里,指尖无意蹭到她柔软的唇瓣,心口一荡,敛起不该有的悸动,继续询问起来。 俄尔,他收起薄子和笔,抱臂看着宁瑶。通过刚刚的接触,他可以肯定宁瑶是暂时性的痴傻,至于是不是癔症、病情会持续多久,他无法确定。 “还记得太子吗?” 宁瑶点点头,“我每天都在等太子。” “那还记得你的竹马吗?” 那个庶出的少年,那个从狼口中救下她的少年,那个背着她走过韶华的少年。她还记得吗? 宁瑶摇摇头,扯着手里的刺绣绢帕,“不知道是谁。” 唐絮之心里发苦,自嘲地笑笑。碍于屋外全是人,也不好多做停留。他起身掸了掸衣摆,温声道:“好好歇着。” 说完,转身离开。 当隔扇开合间,宁瑶眸光一变,用手背使劲儿蹭了蹭唇瓣。 听父亲说,郑阙找到了五皇子,等着领赏呢。 辽东将士出事,太子因此离宫,她差点遭人毒手,五皇子又适时的现身,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还是说,五皇子就是那个幕后超控者,连谋杀辽东将士的事都跟他脱不开干系! 可是,她一个无实权的太子妃,凶手为何要害她? 夜里,宁瑶拿出父亲塞给她的纸条,才知道那药膳里下了解郁抑躁的药,是嘉和帝授予的。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宁瑶握紧粉拳,忽然同情起赵修槿。 面对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生父,少年没有走歪路已是不易。她的殿下到底经历了多少苦难才走到今日? 可解郁抑躁的药不该使银针变色才是。 郑阙是郑全贵的人,这事儿必然跟郑全贵有关!然而,徐医正的突然暴毙,令她措手不及,也因此断了顺藤摸瓜的线索。到底是谁买通了徐医正? 死无对证,宁瑶觉得头有些大,倒在塌上叹口气。 可接下来的事态远远超过她的预想。 随着五皇子的身世浮出水面,很多陈年旧事被翻了出来,当年收养五皇子的宁伯益,成了勾结孙贵妃、摆了太子一道、藏匿皇子的幕后嫌疑人。 这口大锅谁能顶得住? 宁伯益在早朝上气得跳脚,他哪里会知道清越的真实身份啊! 可他百口莫辩,直呼冤枉,还是当堂被侍卫押去刑部大牢候审,宁府也被官兵包围查封。 唐絮之来到御书房询问是否给宁家人用刑,嘉和帝支着头,闭眼道:“此事蹊跷,朕只是先把宁伯益抓起来服众,急着用什么刑!” 唐絮之颔首,“臣明白了。” 嘉和帝对唐絮之和宁家的恩怨早有耳闻,“宁府的案子,你回避一下。有些私仇要学会放一放,避免幸灾乐祸。” “...诺。” 嘉和帝抬眸,眸光犀利,“再有,去调查一下郑全贵和郑阙手里的人脉,尤其是他们在御林军和五军都督府里有多少兵力。” 太子开的解郁药有毒,意欲毒害皇帝,而此时,五皇子刚好回朝…… 与宁瑶一样,嘉和帝也觉得事情太过巧合。 或许是身边人生了异心,觉得他老糊涂了,想要借他之手除掉太子,为五皇子铺路。 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嘉和帝冷笑。 那不如,他将计就计,配合着他们演场戏,打压太子,高捧五子,放长线,看看都有哪些鱼咬饵。 他还没怎样,一些人就开始谋划夺嫡,那他就一铲子铲到他们的老窝! 嘉和帝于灯影中暗笑,看得唐絮之背脊发凉。 可他心里清楚,皇帝能同他讲这些,说明对他极为器重和信任,这是好事。皇子夺嫡与他何干,他只管效忠皇帝就是。 次日,嘉和帝意欲废黜太子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些朝臣举棋不定,不知该不该寻个机会巴结一下即将入京的五皇子。 看着朝臣们的反应,嘉和帝如潜伏的狼,表面不动声色。他有意放走东宫的人去给太子通风报信,让太子按兵不动,明面上却又不说。 东宫的管事们发现看守漏洞,选了两名壮实的侍卫偷偷出宫,顺便将宁瑶带了出去。 毕竟,他们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万一皇帝突然发疯,赐东宫之人全部死罪,他们还能保太子妃一命。 宁瑶小跑在萧瑟的城外,头一次感受到落荒而逃的感觉,可她知道,她奔赴的前方是光明,她的殿下就在前方。 寒夜,他们风餐露宿,宁瑶本就身子骨娇,冻得瑟瑟发抖,却只能咬牙挨着。 这是她韶华年岁里的第一次坎坷,第一次体会疾苦,也是第一次真正的成长。 而就在他们隐蔽在林中小憩时,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奔着京城方向而去。 马车内,宁乐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清越,眼底渐渐泛起失望。 他们在即将抵达扬州时,清越忽然改了主意,改变了路线,但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水路。她是路痴,分不清方向,被骗了许久,终于在快要抵达京城时发现了端倪。 质问过后,她悲痛欲绝,哪里会想到当年随手捡回的小少年,竟是朝廷都在寻找的五皇子。 清越递上烤脆的菜夹馍,“给,小姐。” 宁乐拿手挡开,冷声问道:“你回京的目的是什么?” 已经交代了实情,清越也不再相瞒,冷着脸道:“夺嫡。” 宁乐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 锦绣江山会因为夺嫡而不太平,太子也会卷入纷争中,那阿瑶又怎会独善其身! 清越垂下手,将菜夹馍放在一旁,平静道:“我肩上背负了母族六百余口人命,我该什么都不顾去纵情享乐吗?” 宁乐反问道:“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去报仇,为何将我拉下水?你当初为何不拒绝我?!” 清越握紧拳头,“你是我仅有的私心。” 若是夺嫡,他必然与太子夫妇撕破脸,到那时,宁家都会站在太子那边,包括宁乐。宁乐不会原谅他,会躲得远远的,让他找不到。既是如此,他不如现在就把她困在身边,叫她哪儿也不能去。 “不,你的私心太大了。”宁乐咬了一下舌尖,竭力稳住情绪,“黎明百姓都将被你的私心吞没,国祚盛世也会毁在你的私心上。清越,我断没有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我辜负了所有人,我的双亲、我的妹妹都在为我的任性付出代价,可我呢,逍遥世外,不问世事,与你缠绵,你却不在意他们,甚至想毁了他们!你对得起宁家、对得起我吗?!” 见她越说越激动,清越担心她动了胎气,抬手去扶她的肩膀。 倏然,一抹寒光闪现。 他眼疾手快,徒手扼住刺向自己胸口的匕首,不可置信地看向一脸决然的宁乐,“你想杀我?” 宁乐绷紧下颌,愤然道:“是!” 她的爱可以绚烂绮丽,也可以灰飞烟灭!她就是这么一个自我的人,做什么事都不计代价,可她不能够再连累家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太子出来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飘君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情梦剑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第 33 章 宁乐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对清越下毒手。还是那么决然,不留余地。 鲜血顺着男人的掌心滴淌而下,她却没有丝毫心疼。 清越扼住她的手腕,缓缓摁在长椅上,起身叫停了马车。 司礼监的小太监探进脑袋,见五皇子受了伤,赶忙拿出药箱为他包扎,目光时不时瞥向一脸麻木的宁乐,心道这女子真没眼力见。 手上的伤口很深,若不及时处理,很可能致残,可清越只是拧了拧眉,没有愤怒或是失望。 马车继续行驶,直到与郑全贵接洽上。 头发花白的老宦官笑弯一双眼,躬着身子扶清越步下马车,“皇上和百官都在宫里等着贵人呢,贵人这就随老奴进宫吧。” 郑全贵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做事圆滑,不用主子费心,就能替主子收拾好烂摊。就像此刻,不必清越主动提起,他就能处置好宁乐。 “来人啊,先将夫人送去望月轩,好生伺候着。” 宁乐的身份在郑全贵和五王爷这里是瞒不住的,清越索性不遮遮掩掩了。 两名力士走到车前,刚要驾车,车厢内忽然响起宁乐带讽的声音—— “君子不与阉人为伍,你想堕落,别带上我。” 说罢,宁乐掀开帘子意欲跳下马车,被清越一把抱住。 “小姐!” 这些日子的折腾,宁乐被折磨的面白肌瘦,还哪有皇城富贵花的模样,只是她的唇依然很红,如同她火爆的性子。 郑全贵眯着眼笑,并不想在五皇子面前阴损他的女人,“宁大姑娘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这孩子可是流着皇家的血,日后很可能......” “闭嘴。”清越忽然打断他,眼底清冷一片,可转眸看向宁乐时,还是那样热忱,“小姐先去下榻,我随后就回来,不会让你落单的。” 宁乐挣了挣,力气不敌他,被两名力士扶上了车廊。 马车驶远,清越恢复清冷,跟着郑全贵坐上了宫中的画毂。沿途侍卫很多,纷纷低头行礼,连昔日那些眼高于顶的权贵们,也恭恭敬敬地弯腰作揖。 这就是皇子身份带来的优渥礼遇吧,可清越全程冷着脸,没有半分欣喜。 来到养心殿的庭院,打老远就瞧见一个身姿如松的中年男子,男子目光如炬,带着威慑力。 这便是大鄞的帝王,杀他母族的父亲吧。 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清越缓缓靠近,耳畔回响着养父的告诫—— “他是君,是你的父亲,断不可造次。要记得,忍可得一切。” 忍下心头盛燃的仇火,清越弯曲双膝跪在地上,“不孝儿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遭风声萧萧,似能穿透旧账本,让早已风干的墨迹渐渐消弭,纸笺焕新,再由眼前人着墨。 嘉和帝看着这张与心头毒朱砂极为相似的脸,阴鸷的眉目失了焦距,陷入回忆。 孙氏啊,这就是你拼命保住的骨肉,还不是回到了朕的身边。除了你,没人不向往权力。 上前一步,嘉和帝笑着扶起清越,上下打量几眼,眼底含着不知真情还是假意的热泪,喟道:“苍天垂怜,还能让朕在有生之年见到吾儿,朕甚是感激。” 百官赶忙送上祝福,掩去勾心斗角,变得其乐融融。 人群中,池晚扣了扣指骨,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他奉太子之命拦截清越,却被摆了一道,拦错了人...看样子,清越背后除了郑全贵,还有更为厉害的人物在操纵棋盘,叫他们在明面上防不胜防。 他看向渐变的天色,在心中祈祷着能早日再见到云卷云舒。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宁瑶出了京城一路北上,畅通无阻,没有遇见拦路虎,深知皇帝有心向着他们。 走得有些喘,宁瑶靠在路边的老树上歇脚,摘下长绒头巾,露出粉嫩的小脸,“咱们到哪儿了?” 两名侍卫研究起舆图,“回娘娘,按着图上的路线,咱们还要翻过三座山,就不知那时候,殿下还停留在那边么。” 他们沿途打听到不少关于辽东将领的消息,情况并不乐观,听说死伤惨重。夜里打那儿经过的樵夫还能听见鹤唳狼嚎,以及冤魂的哭声。 宁瑶胆子本来就小,被道听途说的音信吓了几晚,噩梦连连,一直不得歇。再想起至今毫无音信的庄芷柔,不禁为她担忧起来,虽不喜欢那女子,可也不希望她有事。 “娘娘吃点吧。”侍卫递上一个凉透的烧饼,“不比宫里,将就着吃吧。” 宁瑶接过,咬了几口差点被噎住,可她心中并无抱怨,只盼着与太子早日重逢。起身时,偶然间发现山坡上的迎春吐了新芽。她走过去瞧了瞧,忽然觉得山路野花并不次于名贵花卉,只因向阳而生,充满生机。 沿途,他们一直在打听庄芷柔的消息,有讨要赏钱的赖皮会给他们指一些弯路,找了半天一场空。 两名侍卫骂骂咧咧,却还是认命地仔细打听着。 来到一处棚搭的茶摊,三人点了一壶茶,顺道向摊主打听起庄芷柔。 摊主肩头搭着抹布,一边为他们抹桌子,一边道:“这里离京城远,匪患严重,走失人口多半被拐了,姿色好的,很可能被卖进馆子了。” 摊主瞧了宁瑶一眼,“不是我吓唬姑娘,你这姿色很难走过前面几座山啊,还是打道回府别冒这个险了。” 宁瑶跼蹐,捏紧手里的包袱,左右看了看,她的侍卫人高马大还忠心,应该不会有事吧...... 又翻过两个山头,漫山的迎春绽新盛放,早春来临,只是料峭天气依旧,夜里冻得人直打寒噤。 两名侍卫围坐火堆旁睡下,宁瑶盘腿算着时日,很怕与赵修槿擦肩而过。 这时,她听见一阵脚步声,心弦骤然绷起。 逼近的脚步声很有规律,不像是闲杂人随意发出的,宁瑶伸手去扯两名侍卫,“有人来了。” 两名侍卫惊醒,原地翻转呈伏击状,拿起地上的佩刀。 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出十来人,邋遢肮脏,魁梧粗壮。其中一人吐了嘴里的草叶,贼笑道:“哦吼,遇上练家子了。” 而更多的人是将目光落在了宁瑶身上。 春未蔓延开的枯树林中,从未见过如此靡颜婀娜的小娘子,不是他们没见识,是这等美人实在罕见,能卖个大价钱! 宁瑶抱着包袱躲在一名侍卫身后,很厌恶那些人看她的目光。 侍卫扔掉刀柄,指着最先开口的那个山贼,“你自己,还是一起上?” 山贼愣了下,看向同伙,然后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根本没把侍卫当回事。 几人没有“围猎”的闲情,只因见惯了“猎物”无助的嘶吼,早已麻木。 他们包围住三人,留下一句“别伤那小娘们”,便齐齐举起刀。 “砰!” “砰砰砰!” 出乎意料,不过十来招,两名侍卫就将这十来个痞子干翻在地。 两名侍卫是东宫精挑细选出来的,武艺超群,对付区区几个山匪不在话下,可他们很少与卑劣之人打交道,不知杂碎的下流手段。 二人忽觉腿脚发软,掩住口鼻时为时已晚,原来,那伙人在现身前就放了迷烟。 宁瑶也瘫软在地,看着被踹翻的几个山匪爬起,朝她走过来。 其中一人问道:“大哥,这小娘们不会是官家娘子吧,咱们可别惹了麻烦啊。” 被叫大哥的山匪哼一声,捡起地上的钢刀,“老子还没尝过官家娘子呢,今儿破例尝尝。” 听着他的秽.语,宁瑶强忍恶心,抓起火堆里的木枝砸了过去,可身体不听话地向后仰去。 山匪被烫了一下,吱哇乱叫地甩着手,恼怒道:“挺能啊,待会儿爷叫你知道什么叫更能!” 他走上前去抓宁瑶的手腕,被宁瑶一脚踢开,“别碰我!” 山匪没什么耐心,伸手想将宁瑶扛上肩,可就在这时,对面的树林里冷不防地射出一支白羽箭,正中那人手背。 “啊!!” 山匪眦目欲裂,抬着被穿透的手掌不敢动弹。 对面树林里,马蹄声渐起,扬起飞尘。 普通山匪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一时举棋不定。 宁瑶扭头去看,见身着黑甲的骑兵驱马而来,看装束是御林军! “救救我们!” 不比两名侍卫吸入的迷烟多,宁瑶还算清醒,缓缓向前爬着,“救救我们......” 眼前越来越模糊,听觉似也出现幻觉,好像有人在向后方呼喊太子...... “殿下,太子妃在这里!!” 被穿透手掌的山匪见势不妙,却也不想丢了一笔好生意,状着胆儿上前去拽宁瑶的脚踝,想要拽上她立即撤离。可与此同时,前方林子奔出一匹威风凛凛的黄骠马,直冲他而来。 黄骠马扬起蹄子,嘶鸣一声,落下时一铁蹄踩在山匪的小腿上。 骨裂感疼得山匪晕了过去。 黄骠马上,一袭锦袍的赵修槿冷冷睥睨着倒地的山匪,眼帘略抬,看向持刀的另一群人,语调是罕见的冰冷:“来人,将他们折了手脚,丢进囚车。” “诺!” 赵修槿翻身下马,一个健步逼近晕过去的宁瑶,颤着手将人抱坐起来,见小丫头满脸灰土,唇色渐失,心口像被针扎一般疼痛。他打横抱起宁瑶,将人放在马背上,又翻身上马,没再去管其他,狠夹马腹,一骑绝尘。 他们身后响起山匪的反抗声,没一会儿便淹没了声音。 他带人来林中探路,顺便打听庄芷柔的下落,没想到在此遇见了宁瑶,心中无比庆幸又后怕,若是来晚一步,他的瑶儿不知要被带去哪里...... 回到临时搭建的大帐,赵修槿抱着宁瑶回到最中间的帅帐,吩咐帐前的张秉得道:“备水。” 张秉得傻着眼看着太子横抱着一名姑娘,起初以为是庄芷柔,靠近一看吓了一跳,太子妃怎会出现在这里?? “来人啊,快抬水来!再拿些干粮来!” 帐外开始忙碌,赵修槿抱着宁瑶走到木床前,小心翼翼将人放下,“瑶儿,瑶儿。” 宁瑶没有反应,微弱的鼻息让人担忧。 赵修槿坐在床边为她把脉,又掏出银针刺入她的穴位。 不知过了多久,昏迷的小娘子发出一声哽咽,不自觉蜷缩起身子。 赵修槿收了针,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瑶儿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扶着她的后脑勺,轻声道:“没事了,别怕。” 像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昏迷中的宁瑶下意识往他怀里钻,呜呜地哭了起来。 随着眼泪外涌,那垂下的眼帘慢慢抬起,愣愣看着眼前的一抹淡蓝月白。 好熟悉,好熟悉...... 她反应过来,蓦地抬头去看,正好撞入一双璨如星辰的眼眸。 “殿下......” 是梦吗?梦里的殿下还是这么温柔,能包容她的一切。 看她不是很清醒,赵修槿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抖开棉被盖在她身上,“是我,是瑶儿的夫君。” 宁瑶有些不敢相信,分离一整月,思念成疾,每日幻想着相见的情景,却在这般邋遢糟糕的境遇下重逢了。 可她脑袋晕乎乎的,混沌不清,眼皮再次合在一起,沉沉的睡了过去。 感受到怀里的姑娘发出均匀的呼吸,赵修槿放轻动作,将她放平在床上,掖好被子,坐在一旁看着她。 稍许,张秉得差人将浴桶抬了进来,又端上几盘热菜,小声道:“娘娘可用膳?” 赵修槿摇摇头,让他传来一名医女为宁瑶擦拭身子,自己带着张秉得去往囚车方向。 没一会儿,囚车那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赵修槿坐在藤椅上,不咸不淡地看着血粼粼的山匪们,却不是为了听他们告饶,而是在审讯他们,想从他们嘴里查到附近几座山寨的窝点,也好逐一铲平。 在侍卫的逼问下,山匪们还是支支吾吾,一旁的宋宇忍不下去了,啐了一口,拔出副将的佩刀上前,二话不说就割掉了一名山匪的耳朵,“说不说?” 山匪已经被折断了手臂,疼得满嘴喷血,“说、小人说!” 宋宇撇了刀,看向一众下属,“学着点,对什么人使什么招,不必留情。” 听完山匪交代的老底儿,赵修槿掐算着时间,起身往回走,侧眸交代道:“限你十日内剿清全部匪窝,还附近百姓一个太平。” 宋宇颔首,“明白。” 路过一座座安置辽东伤员的帐篷,赵修槿一一询问了伤员的恢复情况。太医们不建议带着伤员长途跋涉回宫医治,赵修槿首肯了。 再去探望了东宫那两名已经苏醒的侍卫,赵修槿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宫里的巨变,不自觉哂笑一声,拍拍他们肩头,“休息吧,辛苦了。” 回到帅帐,医女正在喂宁瑶喝粥,一见赵修槿进来,赶忙退到一旁。 赵修槿接过瓷碗,让她退下,随后坐在床边,看向安静的小妻子。 宁瑶眨着一双秋水剪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男子,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却没忘记自己的使命,“殿下,宫中发生变故,五皇子回朝了。” 一开口,娇滴滴的声音伴着沙哑,直击赵修槿的心房。 赵修槿放下瓷碗,揉揉她的头,“我听他们说了,瑶儿做得很好,很勇敢。” “可我担心爹爹,他被关在牢里......” 拍了拍不安的妻子,赵修槿安慰道:“既然父皇默许你们来给我送信,就是不全然相信清越他们,所以短期内,是不会动丈人的。等我秘密回京后,再想办法把丈人接出来。” “殿下要回去?” 赵修槿点点头,“我不习惯坐以待毙。” 宁瑶握住他的手臂,“那殿下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无论日后你与清越如何,都别伤害我姐,行吗......” “好。” 赵修槿一口答应,轻轻抱住她。宁乐虽任性,但显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清越私奔,赵修槿不会牵连无辜的人。 宁瑶松口气,憋了许久的委屈,在被拥住的那一刻,闸门大开,化为眼泪止也止不住。 被人下毒、装疯卖傻、风餐露宿、遭遇山匪,满心满腹的委屈在此刻得到了宣泄。 赵修槿抱着她,没有开导和劝说,只是静静地陪伴着。 更阑人静,相依相伴,无声胜有声…… 发泄过后,宁瑶无骨般依在赵修槿肩头,任赵修槿投喂。 “吃那个。”她指了指紫米粘糕,一副发号施令的架势。 赵修槿没顺着她的意,“你胃不好,加之近日奔波,少吃黏米。” 宁瑶避开递过来的粥勺,嘟嘴说:“我吃饱了。” 赵修槿塞给她一片锅巴,“猫叼一样,再吃点。” 脆脆的锅巴嚼在嘴里,红润的小嘴一努一努,可可爱爱的模样融化了赵修槿的心。 他倾身过去,啄了一下她的唇。 许久没有亲吻,酥麻感袭上唇瓣时,宁瑶赶忙捂住嘴,暗自舔了一下唇上的油,感觉这个吻不是很美妙,“我还在吃东西呢。” 赵修槿拿开她的手,“让我尝尝。” 宁瑶又捂住嘴,摇了摇头,小脸漾起红霞。 帐外,张秉得觉得寒凉,掏出旱烟杆蹲在地上,点燃烟锅吸了几口,发出一声长叹。 一旁的宋宇问道:“怎么了这是?” 张秉得笑笑,“但愿太子妃先诞下皇长孙。” 宋宇揣着手,也跟着蹲在地上,“谁知道那个五皇子外面有没有女人啊,说不定早就有孩子了。” 张秉得又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那就麻烦了,皇上喜欢小孩子,却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但说不定对隔辈亲。再者,皇上才四十出头......” 后面的话,他没有讲出来,但宋宇懂他的意思。 “你这烟瘾是何时养成的?” “以前挨郑全贵排挤,烦郁时就抽上两口,也不算瘾。” 宋宇直接道破:“那老匹夫是怕太子登基后,你抢他的大总管位置吧。” 张秉得耸耸肩,“也许吧,他心眼小,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这时,帐篷内传来太子的声音:“张秉得,让附近的人离远一些。” “诶!”张秉得拽起宋宇,将人推远,“太子要办大事儿了。” 宋宇一脸懵,没太懂什么意思。 帐内,为宁瑶沐完发,赵修槿拿来桃花面脂,剜起一指腹的量,点涂在宁瑶的脸上,然后一点点揉化开。 宁瑶自己也揉起脸蛋,“风吹日晒,我皮肤糙了吧。” 按揉在水嫩欲滴的玉肌上,赵修槿淡笑道:“吾妻天生丽质,风摧不了,雨损不了,不管境遇如何,都是顶尖的美人。” 谁会不喜欢被人夸赞呢,宁瑶也不能免俗,嘴上却说一句:“油嘴滑舌。” 赵修槿放下膏脂,捧起她的脸于微灯下打量,眼里满是怜爱,“没有伤到。” 宁瑶刚想点头,却听他又道:“脸没事,身上呢?叫为夫看看。” “......啊。” 短促的一个气音过后,宁瑶被压在简陋的木床上,还未等反应过来,樱色桃花诃衣就那么呈现在赵修槿的眼中。 剪裁精良,却有点偷工减料,竟遮不住一截细软小腰。 宁瑶双肘杵在粗布褥子上,与白皙腻肌形成对比。 宫外的日子很苦,赵修槿早已习惯,也清心惯了,可此刻灯影重叠,那倩影投在帐上,不费吹灰之力地击碎了他清欲的外壳。 宁瑶抓皱褥面,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更不敢低头看自己,磕磕巴巴道:“新换的...上面有一串珍珠...” 没懂她语无伦次的在解释什么,赵修槿碰了碰那串绣在桃花上的小珍珠,“嗯,好看。” 宁瑶紧张地不敢呼吸,憋着肚子道:“我自己缝上去的。” “嗯,手挺巧。”指尖描摹起那绣花上的珍珠,一点点往那花芯儿而去。 宁瑶乱了呼吸,蜷起脚心,稍一扭头竟见男人眼底愈发赤红,像要吞掉她这个小娇气一样。 细白的腕子被梏住,她眼看着赵修槿慢慢靠来。 唇被堵住,还未感受到温柔就被热情吞没。 赵修槿不顾她的战栗,疯狂地索吻。谁也不知这段日子,他有多想她。思之如狂,孤枕难眠,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牵肠挂肚的。 太子一改往日的温良,扶着诃子下那截细软,渐渐吞噬了小娇气,不剩骨头。 帐子传出咚咚声,许久才消停。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啦,本章留言小红包~ 感谢在2021-12-1121:00:442021-12-1221:0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5973179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飘君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小说的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 34 章 春夜梦魂颠倒,不知谁入了谁的梦。 伶娘醒来时,屋外漆黑一片,唐絮之不在枕边。 她手持油灯去往耳房,询问起守夜的侍女:“爷呢?” 侍女指了指东厢房,“爷去那边了。” 伶娘觉得奇怪,吹灭了油灯,悄悄走到东厢窗前,见里面燃着微弱烛光,一抹身影趴在书案上熟睡。 伶娘捻手捻脚走进屋,想给他披件褂子,却发现他身下压着一幅美人图,图上画着宁瑶回眸的模样...... 惊讶袭上心头,她捂嘴退后几步,万万没想到唐絮之会在夜里描绘宁瑶,而他腰带松垮,一只手垂在大腿上,像是纾解过的样子...... 徐医正的案子久无头绪,嘉和帝那边施了压,限刑部十日内查出真相。自从接了皇帝口谕,刑部官员通宵达旦搜索线索,半分不敢耽搁。 唐絮之却觉得这案子牵涉的背后势力琢磨不透,一味查下去对自己百害无一利。既是如此,他不如尽早脱身。 离开太医院后,他直奔御书房,称徐医正的案子太过复杂,申请大理寺介入。 听完他对案子的分析,嘉和帝沉了眸子,有些不悦。不过唐絮之在查案上一直能力卓绝,从未失算过,既然他都觉得棘手,或许真的难办。 “允了。” 唐絮之心中一喜,“那微臣这就去与大理寺卿商议。” 嘉和帝摆摆手,“这案子你暂且别管了,你替朕去给太子送道密旨,让他原地待命,不可动歪心思。” 这话便耐人寻味了,唐絮之品出了一些含义。皇帝怕太子不听指令,擅自行动,造成不可控的局面。往深了想,不就是皇帝在太子那里威严不够,管不住太子么。 管不住的情况下,还不设法废黜太子,又说明什么? 唐絮之心中有了答案,无非是碍于太子背后的辽东大军,加之其余皇子酒囊饭袋。 “微臣遵旨。” 回到刑部已是晌午,唐絮之去了一趟天牢,照例给宁伯益送饭。牢房的饭菜难以下咽,唐絮之带去的却色香味俱全,可宁伯益碰都不碰一下,挖苦道:“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老夫不稀罕!” 让狱卒打开牢门,唐絮之蹲在矮桌前,将一盘盘饭菜端上桌,“趁着我在京城,能给你带些热饭热菜,就赶紧吃。” 宁伯益听出端倪,横眉问道:“怎么,被调去地方了?” 唐絮之盘膝坐在草垫上,为两人斟酒,“皇上封我为钦差,做太子那边的监军,很快就会启程。” 一听这话,宁伯益当场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少去挑拨皇上和太子的关系!要谨记为人臣的本分,别做大逆不道之事!” 唐絮之执起酒盏,昳丽的面庞泛起笑意,“随你怎么说,我只坚持我自己的。”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抬手示意了下,“没毒。” —— 皇城以北。 看着军医为伤员换了药,宁瑶跃跃欲试,也想出一份力,但她怕自己笨手笨脚帮倒忙,于是跑到太子面前,“我想学医。” 赵修槿正在收拾回京的包袱,听她之言,点了点头,“我叫人教你。” 宁瑶拽住他的衣袖,“殿下亲自教我。” “那要等我接你回宫后了。”赵修槿揉揉她的后颈,“一会儿我就要出发了。” 宁瑶舍不得他,却也不想添乱,一着急语气有些温吞,“可是皇上不让你回宫,你贸然回去,会不会挨罚?” 赵修槿漠然,从前挨罚的次数还少吗?长到八岁前,但凡一点不顺着父皇的意思,不是被罚跪就是挨戒尺,早已麻木了。 系好包袱的结,赵修槿伸手拥住她,安慰道:“放心吧,父皇虽暴戾,但没昏庸到听不进良言,我会把握分寸,不给他惩罚我的机会。我把宋宇留下给你当侍卫,有事跟他商量。” “唔,”宁瑶窝在他臂弯闷闷地应了一声,“那你早点接我回去。” “好。” 曙光冉起时,又到了分别的时候,宁瑶挽着赵修槿的手,送出了十里。她拍了拍飙风的马脸,小声道:“老伙计,请你保护好我的殿下。” 飙风“噗”一声,也不知听懂没有。 赵修槿跨上马,扭头看向泪眼汪汪的宁瑶,淡淡一笑,带着几名心腹和张秉得离去。 宁瑶脚步不听使唤地向前迈了几步,心中满满不舍。她意识有些混沌,自从逃离东宫来此的路上就反反复复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却也没有其他异常,便没有当回事,今儿送太子离开,想是心情烦闷,又开始颞颥发酸了。 不远处的宋宇叼着狼尾草,吊儿郎当道:“人都走远了,咱们回去吧,娘娘。” 宁瑶瞥他一眼,比划一下拉弓的动作,“你箭术如何?” 宋宇稍扬起头,勾着眼尾道:“那是相当了得,怎么,娘娘想学射箭?” “嗯,闲来无事,你教教我吧。” 自打遇见山匪,她也想学些自保的招式,不给同伴拖后腿。 —— 日子一天一天过,宁瑶每日跟着宋宇学习射箭,偶然还会切磋一下身手。 不过宁瑶细胳膊细腿,又没有练武的底子,简单几个防身的招式都要学好一阵子,气得宋宇想骂又骂不出口,他还没带过这么娇气的兵呢! 宁瑶练累了,坐在树边的磐石上歇息,小脸荡开一层粉润。 宋宇看着靶子上歪七扭八的箭支,掐腰道:“娘娘没有天赋,还是别练了吧。” 他还真直接。 宁瑶揉着发酸的腕子,犟嘴道:“闲着也是闲着,你再教教我呗。” 操练将士上,宋宇是出了名的严苛,实在受不了宁瑶这种半吊子,“要不教你吹箭吧,那个不需要力气,也更适合短距离袭击。” “好呀。” 宋宇卷起衣袖,抹了一下被气出来的汗,“我回去拿,娘娘在这儿等着,附近都是咱们的人,不必担心。” 宁瑶点点头,撑开袖珍小弓继续练习。 宋宇那边刚回到帐篷,就被御林军的将领喊住:“朝廷来监军了,正在帅帐前,宋将军也过去一趟吧。” 谁会想到救援队伍还要配置监军,宋宇磨磨牙,甩了一下袖子。 想着宁瑶那边不急,宋宇先与将领一块过去帅帐那边了。等见到唐絮之时,厉眉一抬,调笑着问道:“呦,兄弟们是来救援的,也需要监军啊?” 唐絮之手里拿着圣旨,弯了弯唇,“宋将军这话说的,行军配监军不是很正常么,再者,你们的救援人数多达二千,快赶上半个卫了。” 宋宇耸耸肩,“行吧,不过太子殿下外出寻找庄大小姐了,不在这里,唐大人请便。” 除了想要造反的,无人敢对监军冷淡,宋宇的态度属实不友好,唐絮之握了握手中马鞭,处世不惊道:“殿下那边可需要人手?” 为了不暴露赵修槿的行踪,宋宇故意混淆视听,挖苦道:“就算我们需要增援,可唐大人一介书生,能帮上什么忙啊?算了吧,我们会见机行事的,唐大人只管在这儿吃好喝好,别受屈了回去告状就行。” 唐絮之淡笑,狭长的眼底带了一股狠劲儿。若说初入朝堂的他,还是个喜怒形于色的雀鸟,如今的他就是笑里藏刀的猎隼,轻易不叫人瞧出自己的弱点。 “宋将军说的是,不过见不到太子,本官总要见一下太子妃娘娘。临出发前,皇上还特意交代本官代他好好褒奖一下娘娘的飒爽英姿。” 宋宇不知太子妃是宁瑶假扮的,没有起疑,指了指北边,“娘娘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唐絮之颔首,随宋宇去往树林子方向。 此时,宁瑶正张弓搭箭,暗暗鼓励自己一定可以射中靶子。倏然,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蓦地转身,箭指走来的男子。 四目相对,宁瑶美目一瞠,万没想到唐絮之会来! 察觉到女子眼底一闪而逝的错愕,唐絮之拢了拢衣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不是傻了么,怎么还会射箭?小瑶儿真是屡屡让他惊喜呢。 陪着一同前来的将领赶忙扣住宁瑶的弓箭:“娘娘不可。” 被没收了弓箭,宁瑶愣愣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面对突袭的唐絮之,现在装疯卖傻似乎晚了些。 出乎意料,唐絮之忽然躬身作揖,全然不提痴傻一事,“微臣,刑部员外郎唐絮之,拜见太子妃娘娘。” 宁瑶瞪他一眼,抹了一下额头,对一旁的宋宇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宋宇愣了下,侧开身子,“卑职送娘娘回去。” 没有给御封监军台阶下,宁瑶脚步生风地走向帐篷,心里想着对应之策。 “娘娘稍等。”唐絮之直起腰拦住她,抬手示意手中圣旨,“这是皇上下达给太子和太子妃的密旨,其余将军还请回避。” 既是密旨,无人敢不从,也未生疑,齐齐离去。 林子里只剩下他二人,宁瑶淡淡道:“腿脚不便,就不跪着接旨了!” “哦?”唐絮之忽然靠近一步,颀长的身躯瞬间压迫了宁瑶,“阿瑶伤了哪里?” 宁瑶后退两步,眼中尽是戒备,“唐大人自重!” 要不是看在他手中拿着圣旨,她才懒得跟他周旋。 不耐烦尽数写在脸上,唐絮之心里闷闷的,眼底却愈发带笑,“装傻这事儿,皇上知道吗?” 宁瑶辩解道:“我的确服了有问题的药膳,身体出现不适,只不过停服后,又恢复了!怎么,唐大人这么关心此事,是在幸灾乐祸,还是与案子有关?” 被反将一军,唐絮之笑着解释道:“我只是在关心阿瑶,毕竟咱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原有的情分还是很浓的。” 从前并未发现他这么厚颜无耻,宁瑶轻哼一声,“你到底宣不宣旨?不宣的话,我走了。” 怎么感觉他这趟过来奇奇怪怪的,周身还带着一股侵袭的气息,是即将进入内阁更有底气了吗? 唐絮之将圣旨塞给她,解释道:“既是密旨,我自然不能宣读,阿瑶自己看吧。” 说着,他转身离开,嘴角慢慢扬起一抹讥诮。 宁瑶从来不是太子妃啊,清越身边的那个才是。若非顾及她的安危,这事儿他才不会瞒着皇帝。 小白眼狼,不识好人心。 等他走远,宁瑶打开圣旨,可这看着不像旨意,更像是一封寻常的家书。无非就是叮嘱太子不准擅作主张,要原地待命等待召回。 可太子,怎会听从嘉和帝的指令呢。 宁瑶默叹,收好圣旨。 夜里,宁瑶梦见赵修槿和清越起了争执,大打出手,姐姐宁乐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宁瑶呢喃着,想把姐姐拽出来,可力不从心。 “姐...姐...” 她惊醒过来,起身抿了一口水,感觉四肢乏力,还有些低烧。最近一段时日总是这样,医女诊不出个所以然,也就没当回事。 京城,户部尚书府邸。 散值时分,晚霞漫天,池晚刚进府门,就被管家暗示了下。 池晚敛起狐狸眸,优哉游哉地走进书房,见太子殿下正坐在书案前饮茶。 “稀客稀客。”池晚反手带上门,笑着走上前,“殿下一切安好?” 赵修槿撩他一眼,“孤看着你过得不错。” 太子是来兴师问罪的啊,池晚笑笑,坐在他对面,解释起未拦截到清越一事,“臣派了大量的人跟踪司礼监那几个老家伙,却还是跟丢了线索,臣认罚。” 赵修槿为他斟茶,“此事可先放一放,孤且问你,父皇和清越相处得如何?” “表面父子吧,殿下也知,皇上能和谁亲啊。”池晚靠在椅背上,闲闲地叹了一声,“可也别说,皇上最近很亲近唐絮之啊,原本还让我带带他,如今倒好,直接把我踢出去了,看来这首辅之位,花落他家了。对了,殿下可知,他被委任为监军,去监视你们了。” 刚巧这时,戴着帷帽的张秉得走进来,小声道:“殿下,老奴打听到宁大姑娘被安置之所了,在城南的望月轩。” 赵修槿淡道:“想办法将宁大姑娘请来这里,再给清越送个口信,孤要见他。” 两人心照不宣,完全忽视了家主池晚。 被晾在一旁的池晚苦笑,“...不是,臣给殿下寻个别的地儿吧,臣这清幽惯了,闻不得胭脂味。” 赵修槿挑眉看他,“这会儿不风流了?” 池晚摊摊手,“殿下又不是不知,臣这风流名声有多虚头巴脑,不就是为了挡桃花省麻烦么。” 赵修槿没理他,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心腹们办事,最后看向池晚,“孤带回的人不多,请宁大姑娘的事就交给你了,明日晌午前,孤要在这里见到她。” 时至今日,宁乐依然是清越的软肋,赵修槿并不想以人质逼清越就范,但宁乐是宁瑶的姐姐,将她安置在自己这边一举二得,何乐不为呢。 “给太子妃下毒一事,调查出结果了吗?” 池晚严肃道:“从皇后那里探来的消息,指使徐医正往药膳里掺解郁药的人是皇上,当时在场的人还有郑全贵。” 皇后是池晚的姐姐,也算方便调查了。 赵修槿执盏的手一紧,差点捏碎茶盏,“即便解郁药和药膳掺在一起,也不会使银针变色,里面一定还有其他的药材。” “臣会从郑全贵那里着手调查。” “不用查了,此事必与郑全贵有关。试想解郁药有问题,最受益的人是谁。” 池晚点点头,“但凡事讲究个证据,不查的话,如何服众......” 赵修槿眸光渐渐变得犀利,“孤要他付出代价,他怎么也躲不掉!当务之急,是将清越引来孤的身边,其他事都可缓缓。” “诺。” 翌日早朝后,池晚带人秘密去往望月轩,四下观察了会儿,寻到了看守的薄弱点。 池晚蹿跳而入,按着张秉得提供的图纸,寻到了宁乐所在的屋舍,拍晕了看守的人,一脚踹开带锁的门,抱臂倚在门口,看着躺在塌上的虚弱女子,扬扬下巴,“宁大姑娘,跟池某走一趟?” 同妹妹一样,宁乐对池晚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除此之外,再无接触,冷不丁见到他,没弄懂他此来的目的。 “谁让你来的?” 池晚看看周遭,哪有工夫跟她细细解释,走上前拽住她的手臂,“走,路上说。” 宁乐甩开他,“我凭什么跟你走?” 池晚掏出一个檀木拨浪鼓,塞在她手里,“幸好事先有准备。这是太子让我拿给你的,说是太子妃亲手做给小外甥的出生礼。” 阿瑶...... 看着手里的袖珍拨浪鼓,宁乐眼眶一酸,“太子知道我和妹妹的身份了?” 池晚拽住她往外走,“何止太子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了,快瞒不住了,所以大姑娘还是配合一下我们,别再作精了。” 这话并不客气,但宁乐听得舒服。她心里愧疚,听见责备的话反而安心。 可他们刚走出屋舍,就被郑全贵的人包围了。 听着一声声尖锐的警告,池晚笑得直耸肩,“一群死太监,也想拦爷的路?给你们脸了!” 他忽然从背后掏出一个东西,摇手抖开。 太监们惊慌:“当心,有暗器!” 可池晚只是摇开了随身携带的折扇,并无玄机,看得宁乐嘴角抽搐,还以为他多能耐呢。 这时,屋顶和围墙处闪现一排排的侍卫,手持陌刀,威严肃目。 池晚拉住宁乐往后门走去,笑着留下一句:“交给你们了,锦衣卫。” 锦衣卫和西厂一直势不两立,一方得势,另一方必然被压制。自从郑全贵得了内廷大总管之职,西厂势力逐渐扩大,早已盖过锦衣卫,锦衣卫也淡出了当权者的视线。 太子回朝后,任宋宇为锦衣卫副指挥使,就是想重振这个衙门昔日的威风,钳制住西厂,直指郑全贵。 —— 巳时过半,宁乐跪在赵修槿面前,恳切道:“臣女有罪,望殿□□恤家父、家母救女心切,莫去追究他们的责任,臣女愿承担全部后果,绝无怨言。” 赵修槿翻转着池晚那把名贵的湘妃竹折扇,情绪不明地问道:“那你的妹妹呢?” 宁乐觳觫一下,磕红了额头,“家妹温良单纯,受臣女连累,还望殿下念她年纪小,网开一面!” 赵修槿对宁乐并无怜惜,反倒觉得她咎由自取,但事关宁瑶这层关系,没办法追究,“扶她起来。” 池晚上前一步,让人将她先带了下去,“臣立即进宫,去知会五皇子?” 与其他没有封爵的皇子一样,没有御赐的皇子府,清越认亲后就一直住在宫里。 赵修槿把折扇插在池晚的腰封上,哂笑道:“给他带个话儿,就说孤想跟他叙叙兄弟情。” 每次太子这么笑,准是在谋划什么,池晚摸摸鼻尖,走到屏风后换回绛紫官袍,乘车离府。 短暂的闲静下来,赵修槿靠在躺椅上,品起香茗,眼前浮现出宁瑶俏丽的小脸。 十几日不见,又想她了。 时至晌午,宁瑶服药后,跟着宋宇练习吹箭,又将宋宇气得跳脚。 “娘娘没天赋,算了吧!” 宁瑶浑身没什么力气,却又不服气,掐腰道:“你也不能够第一次就掌握要以吧!” “自然,但娘娘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对方摆明了失去耐心,不想教习,宁瑶竖起三根手指,“三日,再教我三日,反正你也没事做。” “娘娘为何执意学这个?” “我不想当累赘。” 以前没觉得什么,如今嫁给赵修槿,卷入朝堂风波,还是要掌握一些防身之术,不能总等着旁人来救自己。 宋宇忍了忍,刚要按自己的方法再给她指导一遍,却被走来的唐絮之打断。 “新手习武,该给予鼓励才是。” 宋宇嗤一声,“唐大人拍马屁拍错地儿了,还是回宫去拍皇上的吧。” “宋将军注意言辞,当心被有心人听去,脑袋搬家。”唐絮之握着一条细细的鞭子走过来,挡住宋宇,面向宁瑶,“力气小的人,使鞭比射箭容易上手。” 宁瑶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走,半点情分不讲。 唐絮之瞬间烦闷,又种无力感。好像无论他怎么做,都换不来她的和颜。 宁瑶回到帐中,感觉自己又烧了起来,于是传来医女。 把脉后,医女摇摇头,又传来太医,还是诊断不出结果,只当普通风寒医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读书的小蜜蜂?、是飘君呀!1个; 第35章 第 35 章 书房内香茗幽幽,赵修槿从躺椅上醒来,目光有些空洞。 适才又梦到了宁瑶,真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没一会儿,门外响起脚步声,赵修槿眸光一敛,收起儿女情长,看向渐开的门扉。 没有西厂缇骑的掩护,清越只身前来,身穿一件布衣青衫,并没有得势后的嚣张和架子。 见到赵修槿,清越有些拘谨,还是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参见太子殿下。” 赵修槿放下青瓷茶盏,起身虚扶了他一把,淡笑道:“该叫我皇兄的。” 清越看着举手投足不慌不忙的长兄,说不出是何滋味,那会儿被池晚威胁时,明明满腔愤怒,恨不得撕了池晚,可一见到太子,那股怒火骤然熄灭,似乎太子身上真的带着一股清风,如沐其中。 “坐吧,”赵修槿没有挪步到书案前,只是随意扯过两把圈椅,邀他落坐在窗前春晖中。 两人相差五载,清越在赵修槿眼中,像个羽翼未满的雏鹰。 “小姐呢?”清越淡淡开口,尽量放缓语气。 赵修槿换了一副茶盏,不紧不慢地为他斟茶,“送走了。” “送去了哪里?”清越腾地站起身,紧紧皱起眉,却在触及到赵修槿含笑的眸子时,意识到自己被诓了,“这事儿与小姐无关,她是无辜的,还望太子殿下高抬贵手。” “说了,喊我皇兄。” 迫于宁乐在他手上,清越极为别扭地唤了一声“皇兄”。 赵修槿示意他坐下,不紧不慢地开口:“何为无辜?宁乐不顾婚约与你私奔,乃私相授受。未婚先孕,乃珠胎暗结。仅此两点,都够她用余生赎罪了。而你呢,不顾宁家养育之恩,仅凭意气报复行事,又有何资格同我讲道理?” 男子的语调轻缓无波,像在描述一件实事,不带情绪,偏偏如暗刀,刀刀戳人心窝。 清越自知理亏,没有再言。 将茶盏推到他面前,赵修槿问道:“准备好了,同我夺嫡?” 清越从未与赵修槿接触过,上一次碰面还是在雪山救人那次,那时的太子行仁爱之术,爱民如子,令他好生佩服。 打从心底里,他同百姓一样,视赵修槿为谪仙。 “夺嫡并非我本意,但不夺嫡,我愧对孙氏六百余口亡魂。” 通过只言片语,赵修槿大体了解了清越的性子,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呢,“想要为孙氏报仇,未必要夺嫡吧。而且,等父皇百年,你再登基,还如何报仇?” 清越握紧拳头,陷入纠结,其实他心里明镜,夺嫡是妄谈,是大逆不道,可仇恨让他走向偏坡,迫使他无法回头。 赵修槿搭起一条长腿,手肘杵在膝盖上,闲适道:“郑全贵卑劣虚伪,你未必能全身而退。若你没有野心,只想报复,不如同我合作。” 清越诧异地看向他,“你也恨那个人?” 赵修槿眼中带寒,“你的恨,我都懂,你说我恨他吗?” “我若不同意与你合作呢?”清越站起身,斜睨道,“今儿就不让我走出这个院子了?” 赵修槿也只是淡笑了声,“你心里清楚,我若杀你,会落下蚕食手足的骂名,也没办法向朝廷交代。不过,你若不同意,我可以让你永远见不到宁乐。” 清越抿抿唇,“皇兄这手段,上不得台面。” “对什么人行什么手段罢了。”赵修槿眼底依旧淡笑。他就是这样,气氛越是剑拔弩张,就越能做到云淡风轻,“回去好好想想,与司礼监和西厂同流合污,不会有好下场。” 清越默了默,“我想先见下小姐。” “抱歉,宁乐不想见你。” 清越心口一痛,闭了闭眼,良久,耷拉着双手走出房门,径直离开。 窗棂前,赵修槿负手看了一会儿,转身躺回摇椅,单手搭在额头上,等待三千营的几位将军过来会面。 自从出了下毒的事,他意识到东宫的威严还不够,是时候为自己这方加些筹码了。三千营是御林军的枢纽,能得到他们的相助,加之锦衣卫的重新壮大,何愁控制不了整个宫阙。 —— 清越回到寝宫,刚好遇见走出来的郑阙。 郑阙急急问道:“适才贵人去了哪里?” 清越冷冰冰道:“宫里闷,出去走走。” 为了保证宁乐的绝对安全,他有意避开西厂的眼线,独自与池晚离开。但此举会招来麻烦,就如此刻,被郑全贵的走狗质问。 说来也是讽刺,一个狗奴才都能怼着他的脸质问,简直可笑。 清越心中烦闷,也从来不是卖笑的人,自然不会给郑阙好脸色。 郑阙跟着他往院子里走,叮嘱道:“如今形式紧迫,贵人怎可随意出宫,若是出事了,叫奴才如何向郑老交代?” 清越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高大的身量比郑阙高出半头不止,“自我七岁那年,被五王爷扔在大街上,就一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早已习惯,现在来管我,是不是晚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大的火气,郑阙也不是好脾气的人,却碍于身份不得不低头,但嘴上的话不怎么好听:“五王爷和郑老一直有暗中保护贵人,只是贵人不知罢了。他们为贵人付出的心血,可比宁伯益那老贼多得多,还望贵人莫要辜负他们。” 提起宁伯益,清越满心愧疚,“宁尚书有情有义,与你们并非一路人,休要再诋毁他。” “贵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奴才不敢顶嘴。” “我看你挺敢的!” 清越转身蹬出一脚,蹬在郑阙的膝盖上。他自幼习武,天赋极高,单打独斗的话,不输宋宇。 这一脚下去,郑阙目眦欲裂,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地倒在地上。 清越毫无愧意,甩袖道:“口口声声喊自己奴才,我看是刁奴。” 这事儿很快传到了五王爷那里,五王府的幕僚们都觉得清越不服管,不是一颗好棋子。 赵崎倚在美人榻上,手里把玩着鎏金香炉,眉眼淡淡地听着幕僚们的分析。 “本王与郑全贵那个老东西早就出了分歧,本王主张循序渐进,可郑全贵急功近利,将清越接了回来,但以清越的性子,哪里是能够取悦皇上的人,说不定哪天趁着御前侍卫不备,他就下手了,哎,到时候,还要连累本王跟他一同被砍头。” 听出主子话里有话,幕僚们心里有了数,看来主子要适时抽身,不参与夺嫡了。 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主子真的甘心吗? 幕僚们告退后,心腹上前问道:“郑全贵若是出事,王爷要如何抽身?” “本王从答应抚养清越开始,就知道一个道理,狡兔三窟。” —— 另一边,宁瑶高烧持续不退,大大出乎太医们的意料。 见医者进进出出,唐絮之也开始担忧,拦下一名刚走出帅帐的太医,问道:“娘娘怎么样了?” 太医摇摇头,“病情不明,但娘娘的唇色开始发黑,我现在怀疑,很可能是娘娘之前中毒,体内积了毒,折损了身子,如今表现出来了。再拖下去怕是危及性命,将军们商量着,想冒险将娘娘送回京城,找院使医治。” 唐絮之磨磨牙,“那还不快点!娘娘出了事,你们担当的起吗?!” 等宋宇过来时,唐絮之主动提议道:“我是钦差,不如由我送娘娘回京,比你们任何人都合适。” 宋宇嗤一声,绕开他大步走进帐篷,拿起医女已为宁瑶打包好的包袱,同将领们道:“我今日启程护送娘娘回京,诸位将军稍安勿躁,静等太子的指令。” 众人达成一致,“娘娘病情严重,耽误不得,宋将军这便带人出发吧,务必将娘娘安全送至京城!” “一定。”宋宇指了指脑袋,“以吾项上人头作保。” 宋宇背起宁瑶,看都没看唐絮之一眼,对他全然的不信任。 十日后,车队未到,信使先抵。 赵修槿在接到宋宇的信时,正在跟三千营的几位重臣商量削减西厂势力的计划。 当他得知宁瑶命在旦夕时,不顾池晚等人阻拦,翻身上马,朝北狂奔而去。 是他的疏忽,才让宁瑶再次陷入险境。 行了两三日的路程,他跨马立在山坡之上,见一路车队向南而行,驱马的御手正是宋宇。 赵修槿拉拽缰绳,奔下山坡,与宋宇等人接上了头。 车厢内,厚厚的被褥之间,面色苍白的女子阖着眼帘,气息微弱,有着薄琉璃的脆弱感。 赵修槿甚至不敢去碰她一下,心口泛起浓浓自责,权力再大又如何,还不是护不住心口的朱砂。 马车继续行驶,颠簸异常,似能颠碎眼前的人儿。赵修槿深知不能再颠簸下去,“宋宇,沿途寻家客栈,再让老院使带着清毒的药材过来!” “可这会暴露殿下的行踪……” “暴露就暴露!” “诺!” 寻到一家简陋的客栈,宋宇丢给店小二一锭银子,叫他好生招待贵客,之后便快马加鞭赶去京城,将院使和几名精锐御医拽上马车,连夜奔回客栈。 御医们也开始怀疑是药膳的问题,导致宁瑶体内积毒,没得到及时清除,起了后劲儿。 众人和赵修槿一起商讨起清毒的办法。 院使请示太子后,拿出了御用的天山雪莲,熬制了极为苦涩的清毒药。 三日后,宁瑶的唇色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红润。 客房内,赵修槿拧了一块干净的锦帕,为宁瑶擦拭起干涩的唇瓣, 宁瑶小脸渐渐粉嫩起来,比起赵修槿不眠不休了几日的脸色,不知好了多少。 “唔......” 沉睡已久的小娘子有了动静,颤着睫羽费力睁开眼,眼前好像有个男子。 耳畔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瑶儿?” 随着视线变得清晰,宁瑶愣愣看着面前的太子殿下,不知他为何离自己这般近。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惊坐起来,退开一段距离,疑惑地问道:“这是哪里?怎么不在雪山里?” 作者有话要说:深夜有二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魈18瓶;薄西酒酒子、丑拒、akashi5瓶; 第36章 第 36 章 面对宁瑶的问话,赵修槿怔愣住,想要扣住她肩膀问她是不是在说笑,却被宁瑶躲开。 女子眼底带着彷徨、不解、敬畏,汇成赵修槿看不透的目光。 “你病了,高热不退,被宋宇送回京城,途中被我拦下。” 听完他的解释,宁瑶更为迷惑了,“我在雪山中受的伤吗?被何物所伤?又是被何人所救?” 她只记得自己代替姐姐去往临城救灾,在漫天飞雪中遇见了正在救人的太子殿下。 赵修槿疲惫地靠在床边,看着一脸疑色的女子,有些力不从心地回答道:“瑶儿怎么记差了日子?现已是春日了。” 瑶儿?他怎知她是宁瑶?他不是该叫她宁乐吗? 宁瑶心虚,却不得不按兵不动,竭力伪装下去。 绚烂的日光投在客栈纸糊的窗棂上,暖意融融,确实不像冬日。 她脚步虚浮地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探身往外瞧,被曈昽的日光晃了眼睛。她转身瞧向赵修槿时,肩头披了一层暖煦,呢喃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莫不是在雪山中受伤昏迷至此?试想一下,也只有这个可以解释通了。可她为何跟太子殿下同处一室? 这时,门口传来宋宇的声音,“主子,可以用膳了。” 没等赵修槿应声,宁瑶颠颠走过去,拉开了门,“宋将军,清越呢?” 他不是和清越一道去救人了么。 一见宁瑶醒了,宋宇喜出望外,却被她的问题问住,“...宫里呢。” “?” 宋宇侧身挤进屋子里,将饭菜摆放在桌子上,看向缄默不语的男子,“殿下和娘娘快起用吧,这全是补血益气的,对身体有好处。” 宁瑶看了一眼饭菜,肚子不争气地咕噜起来,她也饿了。 赵修槿漠着脸示意宋宇出去,又看向盯着饭菜的宁瑶,“想吃就吃吧。” 他是没胃口了。 宁瑶饿的前胸贴后背,左右寻摸一圈,找到烧水的泥炉,自己捯饬起来,“那我不客气了。” 听不出她语气里含着多少关心,赵修槿慢慢躺在床上,侧身盯着她,忽然觉得两人之间被隔了一层流光,一个生活在早春,一个生活在隆冬。 “瑶儿,你可记得自己的身份?” 太子殿下怎么一口一个“瑶儿”?宁瑶皱眉道:“自然记得,殿下为何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咱们到底是在哪里呀?” 赵修槿单手搭在眼帘上,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先被下毒,之后经历了奔波、惊吓,或许头脑受到了损伤,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她身子骨本就弱,哪经得起那么折腾,是他的疏忽害了她。 心里泛起自责,久久消散不去。 宁瑶被赵修槿的严肃表情吓到,净手后悄悄坐在桌前,客气地询问道:“殿下要起用吗?” “你先吃吧。”赵修槿适应不了宁瑶的“冷淡”态度,翻身面朝里阖上了眼帘。 傍晚时分,桃花盛放,满园春色。宁瑶趴在窗前,双手托腮,等着赵修槿醒来,也好跟他告辞。 自己昏迷这么久,为何爹娘和姐姐没有来接她?好多事情没有头绪,也梳理不通,疑云重重,可一细想,两侧颞颥欲裂疼痛。 小娘子蹲在地上抱住脑袋,耳畔传来脚步声。 肩头一沉,她被赵修槿扶了起来。 “哪里不舒服?” 宁瑶呼吸急促,用力拍打脑袋,“想不起来......” 赵修槿扼住她的手腕,“不准打。” 那语气就跟熟人一样,宁瑶挣了下,避开他的气息,迷茫地杵在原地。若是刚苏醒时还有些小庆幸,这会儿就是彻底迷失在暗夜中,摸不清方向。 学医十年,赵修槿见过失忆者的种种反应,没有太过惊讶,却是满满的心疼。他想上前拥住她好好疼惜一番,可宁瑶看他与陌生人无异,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刺激她。 “陪我用膳吧。”赵修槿淡淡笑开,几分不甘,几分无奈,“我饿了。” 说着,他坐在桌前,拿起宁瑶的碗筷闷声吃起来。 头疼仅持续了一晌,宁瑶走过去,夺过碗筷,“那不是有新的吗,殿下怎地如此不讲究?” 赵修槿也不争辩,拿起新的碗筷,慢条斯理吃起来。 宁瑶坐在一旁,想跟他打听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可看他吃起凉饭,不免多了句嘴:“菜都凉了,还是热一下再吃吧,以免胃疼。” 十五年的军中生活,早已习惯食用凉透的饭菜,赵修槿并不挑剔,却因她的话,心中燃起希翼:“你在关心我?” 他的瑶儿,不会对他置之不理的。 宁瑶觉得他莫名其妙,坐远了些,试着问道:“咱们何时回京城?” 希翼熄灭,赵修槿淡淡道:“明日一早。” 所以,他们要孤男寡女共处一晚?宁瑶不情愿,索性就着这个话头问道:“殿下能给我讲讲,我昏迷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吗?” “你我已经成亲。” “......” “圆房了。” “......” 宁瑶被他接二连三的答应吓到,脸色红白交织,“不、不可能。殿下莫要说笑,我是认真的。” 赵修槿放下瓷碗,抿了一口热汤,拿出帕子擦拭嘴角,“我也是认真的。宁瑶,你是我的妻子。” 他与姐姐有婚约,自己怎么可能嫁给他!他不会是将她绑架至此吧!可印象里,太子高人雅致,怎会行那腌臜之举! 宁瑶心里急得慌,小手不自觉绞在一起。 接着,赵修槿将雪山之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给她听,中间或多或少夸大了她主动投怀送抱的事儿。 宁瑶听得一愣一愣,根本不信他之言,还觉得他有些道貌岸然了。小脸渐渐变得严肃,敬告道:“殿下再说笑,我现在就走。” 赵修槿气笑了,抬了抬下巴,“你看看天色,你能去哪儿?” “去哪儿都比跟骗子相处要强。” 这话有些激怒男人,谁会乐意被心上人说成是骗子。 “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回京,我爹娘自会告诉我真相。” “你爹在牢里,你娘被封在府里,你怎么去打听?” 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宁瑶又担忧起爹娘,渐渐减了气势,“那我还有姐姐。” “你宁愿相信别人,也不愿相信我是不是?你把我当成虎豹豺狼了吗?” 原本还算融洽的氛围不知怎地忽然变得紧张,赵修槿起身靠近她,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向上撸起,“不信的话,看看自己的守宫砂还在不在。” 这行径与登徒子有何异! 宁瑶抽回手,气得满脸通红,可余光瞥见自己白皙的小臂,心口猛地一抽。 守宫砂真的消失了。 她瑟缩下肩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可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啊。 看着女子纠结的表情,赵修槿握紧拳头,慢慢向她逼近。 他知她失忆,可也恼她为何只忘记了他们之间的那段时光。 宁瑶被逼到角落,背后是土墙,面前是人墙,她提气儿踮起脚,快要没地方躲了,“你离我远点儿。” 她抬手去推,被赵修槿抓住腕子,按在心口。 男子强有力的心跳震动在掌心,宁瑶无措地别开脸,适时的服了软,“我、我不记得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也不该逼我现在就接受你。” 这话算是顺气儿的,赵修槿慢慢垂下已碰到她腰肢的手,“我不逼你,可你不能这么排斥我。” 宁瑶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点头如捣蒜,“好呀,你能远一点儿了吗?” 赵修槿退开一些,还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像是怕她忽然消失一样。 宁瑶受不了他毫不掩饰的目光,偏头看向窗子。 这时,医女叩门询问道:“娘娘可要泡药浴?” 宁瑶:“不用了。” 赵修槿:“抬进来。”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宁瑶扁了扁嘴,在他略显威逼的气势下认了怂,朝门口道:“那你进来陪我。” 医女愣了下,有太子在,还用的着她吗?是不是多余了? 赵修槿知道宁瑶的小心思,也没戳破,转身拉开门扉走了出去,又让店小二开了一间客房。 稍许,宁瑶泡进热气腾腾的药浴,带着几分不确定,时不时扭头看向半透屏风外的门扉,“门上栓了吗?” 医女一边笑一边往她头发上舀水,“上过了,娘娘放心。” 宁瑶闭眼抹把脸,算是放下心来,将头发捋到一侧开始沐发,喃喃道:“我真是太子妃吗?” 医女为她打上香胰子,搓揉起头发,“这哪能有假啊,殿下对娘娘可好了,疼在心尖上,奴婢们看在眼里,艳羡极了。因为娘娘一直昏迷不醒,殿下三晚没有歇下。” 宁瑶用力地回想,头又开始疼痛,索性将烦心事抛之脑后。 沐浴过后,身穿粉色衫裙的小娘子独自坐在床边,盯着上栓的门扉,想着太子千万别过来。 可事不遂愿,赵修槿叩响了房门,“开门,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里面。” “我没事!” 外面没了动静,只见一把匕首冒着寒光穿过门缝,轻易挑开了门栓。 赵修槿沉着脸走进来,将匕首扔在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让太子好好追一次瑶瑶~ 感谢在2021-12-1421:08:522021-12-1500:1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小说的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第 37 章 简陋的客栈,一身明华的男子置身其中,极为突兀,可更突兀的是,两人之间既熟悉又陌生的相处方式。 宁瑶僵坐在床上,看着赵修槿上了门栓,不自觉紧张起来,“那么多客房,殿下非要跟我挤一间吗?” 赵修槿已在隔壁客房沐浴过,只简单地褪下月白宽褂挂在椸架上,便栖身过来,双手撑在宁瑶两侧,定定看着她,“我累了。” 累了就累了,跟她说什么呀? 宁瑶双手抱臂,身体一再向后倾,“那殿下睡吧,床让给你。” 说着,她从赵修槿腋下钻出来,颠颠地跑向门口,试图打开木栓去找医女姐姐,可刚迈开步子,就被赵修槿扼住手腕。 赵修槿将人拉回来,按坐在床上,目光落在那截无暇玉颈上,“夫妻睡在一起,天经地义。” 宁瑶面露难色,急得想跺脚,“殿下不是答应我不逼我的么。” “我逼你什么了?” 她用的好像是草本香胰子,添了一点桂花在里面,发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赵修槿侧过头,有些贪婪地吸了两下,嗓音渐喑:“真不喜欢我了?” ——真不喜欢我呀。 恍若异曲同工,那晚在湢室,她湿润着一双大眼睛,苦叹出这么一句话,将他清欲的心彻底搅乱,还在浴桶里承认了自己的心意。 此刻,他终于理解苦恋一个人的心情了。 宁瑶被他问住,“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我喜欢过殿下?” 赵修槿慢慢靠近她,薄唇试着去触碰她的耳尖,“喜欢,很喜欢来着。” 如同蛊惑,宁瑶木讷了半晌,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摁在了硬床板上。 赵修槿吻得小心翼翼,从耳尖流连到下颌,像是在给她适应的时长,又像是在品尝一道美味,舍不得一口吞掉。 耳畔的温热令宁瑶彷徨,奈何力气小,挣不开腕部的钳制。委屈和害怕越积越浓,宁瑶嗫嚅,“求你......” 守宫砂已失,说明她的清白已经不在,是不是这个人夺去的她不知道,只知道她不喜欢这种陌生的亲密。 赵修槿撑起手臂看着娇小的人儿,逼她并非本意,可他的瑶儿何时能记起来?其他病症,他尚且有些把握医治,记忆这块,哪怕是华佗在世也无济于事。 宁瑶气息不稳,软语相求:“求你.......” 一股薄怒染上心头,赵修槿翻身下床,倒了杯凉茶下肚,笔挺的身姿笼在灯火里,带着冷冽的气场。 在宁瑶的印象里,太子一直是温和雅致的男子,何时见他这般不近人情过。 扯过一张被子,她老实巴交地铺平,做起少爷的小婢子,“殿下可以就寝了。” 还知道适时服软,让人顺气。赵修槿敛起火,转身看向她,“嗯。” 他走过去,按着习惯躺在里侧,以为她会自己爬上来躺在外侧,可背后的床褥迟迟没有下陷,扭头去看,见那丫头将另一张被子铺在地上,可怜兮兮地蜷成一团,就那么闭眼睡了。 既有无奈又有心疼,赵修槿掀开被子下地,将她连同被子卷在一块抱起来,放在床上,“冻病了惹谁心疼呢?” 宁瑶像只被雄鹰勾住命脉的雏鸟,半分不敢动弹,等身子落在床板上,也没敢多言一句。 赵修槿将她塞到里侧,熄灭床头的灯盏,道了声:“不碰你。” 屋里陷入黑寂,两人的呼吸都不规律,赵修槿背对宁瑶枕着一只手臂,忽然笑了声,满是无奈,在雪山那会儿,这姑娘哪里知道“碰”的含义,怕是连亲一下都会觉得要怀孩子吧。 宁瑶始终抱着手臂,一只手搭在头侧,带着防备心地闭上了眼睛,可棉被压在底下,导致搭在身上的部分有些不够用,她小幅度地扭动起来,想要将棉被全部扯出来。 随着她的扭动,对接不怎么好的床板发出“咯咯”的声音,在深夜中极是暗昧,可单纯的小丫头哪里懂得这些,还在跟棉被较劲儿。 听着“咯咯”声,赵修槿想起分别的前一晚,他扶着她不放,听了一整晚这个声音。 血气方刚的躁劲儿没地方使,赵修槿转过身,严厉地问道:“有完没完?” 宁瑶不解地看向他,怎么又生气了?这点声响也不能发出来吗?看来太子爷人前人后两个样,并没有那么温和。 发现她被一张棉被困住,赵修槿又气又好笑,伸手捏住棉被一角,向外一抖,将人抖了出去,随即将棉被扔在她身上,“睡吧。” 宁瑶暖和了,卷着被子“唔”了一声。 云遮长空,万物归巢,窗外悄然无声,不知不觉挨过了熬人的一夜。 不同往日,宁瑶起了个大早,爬起来时拢了拢乱糟糟的长发,见身边的男子还在沉睡,又想起昨晚的事,只好坐在床上等着太子爷醒来。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起来,她披着棉被来回摇晃,暗搓搓使坏。 可赵修槿压根没有醒来的迹象,一连三晚没有休息,身心俱疲,这一觉不知要睡到何时。 宁瑶着急回京,又开始暗搓搓使坏,不停揉着荞麦枕头,发出颗粒摩擦的声响。 这招属实管用,赵修槿被打搅,皱着眉缓缓睁开眼。 因着刚睡醒,璨如星河的黑瞳还有些迷离。 宁瑶从未见过谁拥有这么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睛,睫毛还极为纤长浓密,真真是一双含情目。 “几时了?” 男人忽然开腔,带着晨起的喑哑。 宁瑶看了一眼纸糊的窗子,“估计已经巳时了。” 赵修槿慢慢坐起来,一只手隔着棉被搭在膝上,转眸看她,“早。” 还早呢,都快晌午了,她快饿扁了。宁瑶表面乖巧,跟着喊了一声“早”。 见他醒了,宁瑶开始挪窝儿,想要传膳进来,可身子刚挪到赵修槿边上,就被他压在了床柱上。 “呃。” 后背硌在带菱角的床柱上,她倒吸一口气,敢怒不敢言,故意说些煞风景的话:“殿下要出恭吗?” “......” 赵修槿松开她,起身披上褂子,拉开门径自走出去。 当听见一声传膳,宁瑶窃喜,探出半边身子传来医女。 收拾妥当,坐上马车,宁瑶窝在角落,有种金丝雀要飞离囚笼去见亲人的感觉。 赵修槿支颐浅眠,提醒道:“还有三日路程,为了你,咱们每晚都要下榻客栈。” 宁瑶这才反应过来,这里离京城甚远,樱桃小口张了又合,有点颓然地靠在车壁上,“我扛得住,咱们别下榻客栈了,快点回去吧,殿下一定有很多事要处理,别为了我耽搁日程了。” 多乖巧懂事、贤良淑德啊。 赵修槿眼未抬,吐出两个字:“偏不。” 她身子太弱,需要静养,不能没日没夜的奔波,可这话原本可以好好讲,奈何心中存火,说出来像是斗气。 趁着他闭目,宁瑶朝他努努鼻子以示不满,“殿下不忙吗?” “忙。” “那咱们快点回城。”她蹲到他面前,仰着小脸,就差合手求他了。 赵修槿垂着眸子,斜睨蹲地的女子,见她眼眸清澈亦如初识,稍感宽慰,“起来。” “哦。”宁瑶扁着嘴站起来,刚要坐回长椅,马车忽然颠簸,整个人向车门方向倒去,却也没有要摔跤的趋势,只是身形微晃。 赵修槿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抱坐在腿上。 宁瑶抬手去推,被他扣住手,“椅子凉,坐腿上。” 说完,那双大手环住了她的细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哪有这样的!宁瑶憋得小脸通红,半天气出一句:“殿下不知羞。” 抱着她,浑身的疲惫都能得到缓解,赵修槿加紧臂力,不给她逃跑的机会,“怎么不知羞,也没有你不知羞。” “?” “成亲那会,你整日把圆房挂在嘴边,我都替你害臊。” 宁瑶气歪了嘴,她,尚书府嫡出二小姐,温婉贤惠、蕙质兰心,是皇城女子的表率,会追着男子求愉? “仗着我不记得,殿下就胡诌吧!” 赵修槿歪头靠在她肩头,淡淡笑道:“何止整日想圆房,还整日说喜欢我。” 宁瑶漠着一张脸,不想听他胡说八道,印象里的温润太子不复存在,眼前的太子就是个赖皮。 马车又颠了一下,她腾空又落下,羞得无地自容。 赵修槿没有点破她的窘境,只是鼻端萦绕的香气太迷人,让他有了别的感觉。 将她稍微转了个面,他靠在她耳畔,轻轻啄了一下,如愿感受到女子的战栗。 手臂勒紧她的腰,他睁开眸子,盯着她红透的耳朵,轻笑道:“是紧张还是害羞?” 宁瑶磨磨贝齿,一边擦耳朵一边回嘴:“是生气,生闷气的生,气鼓鼓的气。殿下不是个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不都成人之美了,我可做不到。” 宁瑶哼一声,嘀咕道:“好色之徒。” 赵修槿被逗笑,忽然想开了。不记得又怎样,她就在自己身边,时日尚且长,慢慢培养感情也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思来想去,还是把34、35、36章的设定调整了下,去掉了唐絮之下蛊的情节,蛊这个情节不适合我这篇文,有些突兀,但瑶瑶还是失忆了,就是上次膳食的后遗症,与唐絮之无关了(其他情节不变,不用回头看)。抱歉,考虑不周,鞠躬。这章发留言红包,24小时内~ 感谢在2021-12-1500:15:072021-12-1521:0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鲨的胖橘10瓶;佚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第 38 章 马车经过一处溪水时,赵修槿带着宁瑶下车透气。 宁瑶跑到溪边浸湿帕子,擦拭起自己的脸。 赵修槿走过去,摘掉她头上的柳絮,随意坐在地上,“帮为夫擦擦。” 宁瑶在水里晃了晃帕子,拧干后塞给他,“殿下自己擦吧。” 赵修槿摊开帕子放在掌心,轻轻抹脸。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做什么事都很优雅。 宁瑶偷看了一眼,扭回头盯着粼粼水面。一想起今晚又要下榻客栈,还要跟他挤在一个屋檐下,整个人都毛躁起来。 这时,两个拉牛的老汉走过来,坐在树干旁歇乏。 一人叨咕道:“咱村的老齐头真有艳福,快要入土的人了,还能纳个年轻小妾!你可没见过,那闺女也就十七八岁,生得溜光水滑。” 另一人笑道:“那诗怎么吟来着?一树梨花压海棠。” “一个阉人,可惜了黄花大闺女。” 不远处,赵修槿收起帕子,起身走到两人身边,闲谈似的蹲下来,笑着打听道:“阉人纳小妾,还有这稀罕事?” 两名老汉见赵修槿生得剑眉星目,一身正气,便也没有避讳,略带吹牛道:“年轻人不懂了吧,这叫纳房小妾又回春。” 赵修槿又问:“可谁家的姑娘乐意伺候一个老阉人,是有多想不开?” “那可不是一般的老阉人,那也是曾在西厂呼风唤雨的缇骑了,只不过年老被西厂踢出来了。那闺女来历不明,说是老齐头从河边捡回来的,当时浑身是伤,听说还会些拳脚,差点伤了老齐头,后来被囚禁起来,估计吃了不少苦。” 守在马车旁的侍卫们全都起了疑心,握紧手中佩刀。 赵修槿又跟他们打听了村子的方位,道谢后起身走向溪边,拉起宁瑶,二话不说上了马车,“绕道去一趟那个村子。” 同样一脸严肃的宋宇坐上车廊,拿起马鞭甩了出去,“驾!” 骏马狂奔在泥土小路上,后头跟着两排跨坐高头大马的侍卫。 宁瑶想起之前在客栈,听他提过辽东总兵的千金失踪一事,想是为了那女子去的。 “会是那个姑娘吗?” 赵修槿看着窗外,分辨不出情绪,“去瞧瞧就知道了。” “那姑娘对你很重要?” 赵修槿转回头看向她,“道义和责任。” “哦......”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村口,大老远就能听见一阵阵嘈杂的吹拉弹唱。 赵修槿拉着宁瑶下车,走进石头铺就的蜿蜒小路。 宁瑶挣了挣手,“我就不去了,会添乱的,等在车里就好!” 赵修槿握紧她的手,“我不放心你。” 自从将她留在北边以致高烧不退,赵修槿就再也不想松开她的手。 宁瑶迈着小碎步跟在男人身后,沿途见到不少去往老齐头家贺喜的村民。 齐家坐落在村子南边,很好找,屋顶最高的那户人家就是。隔着篱笆墙往里瞧,大红喜绸挂满院子,跟娶媳妇似的。 大老远,宁瑶瞧见一个被众星拱月的佝偻老头,胸前带着大红花,头发花白,走路都哆嗦,估计这就是老齐头了。 敞开的正房内,传出喜婆子和正妻对骂的声音,估摸喜婆子也是从村子里找来的刁妇,专门做溜须拍马的生意。 宁瑶斜眼瞧了赵修槿一眼,“殿下,你的相貌太出挑,还是由我混进去一探究竟吧。” “不行。”赵修槿看了宋宇一眼,“你去。” 宋宇将马鞭和佩刀丢给同伴,只身走了进去。 今儿大喜日,来瞧热闹的村民极多,甚至还有邻村过来的,宋宇走进去时,并没有引起齐家人的怀疑。 他靠近门口,毫不遮掩地向里瞧了一眼,只能瞧见新妇的小半边喜服,看不见模样。 他抬手吹声绵长的口哨,等待新妇的反应。若此人是庄芷柔,一定会辨认出口哨的特殊性。 果不其然,屋里发出冲突,像是两三个婆子正摁着激动的新妇。 宋宇勾勾唇,寻到门口的羊皮大鼓,拿起鼓棒狠狠捶了下。 “砰”的一声鼓响,惊动了家主和宾客。 老齐头让人搀扶着转过身,看向威风凛凛的宋宇,眼眸一眯。在宫里几十年,最擅长察言观色,观这年轻男子的神态,绝非出自小门小户。 “贵客是何人?老朽怎么没见过?” 宋宇懒得废话,“你管爷,爷且问你,屋里的小娘子是你拐来的还是买来的?” 老齐头颤巍巍上前,示意仆人塞给宋宇十两银子,“贵客见好就收,大喜的日子,别惹不愉快。” 宋宇嗤了声,看向篱笆墙外,朝赵修槿点头示意。 赵修槿眉眼淡淡,半抬起手,“救人。” 侍卫们拔出刀,身手敏捷地涌入农舍。没一会儿,篱笆墙内传出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和妇孺的惊叫。 老齐头被宋宇踩在地上,挨了几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宁瑶看着侍卫背出一个大红嫁衣的女子,女子惨白着脸,双手耷拉在侍卫两侧,像是脱臼了。 待将女子送到马车上,宁瑶撂下帘子,和医女一起为她检查,发现她身上留了不少鞭痕。隔着帘子,宁瑶问道:“殿下有金疮药吗?” 帘子被掀开一个小角,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进来,手里攥着一个药瓶。 宁瑶递给医女,又为庄芷柔脱了嫁衣。 庄芷柔无力地看着宁瑶,眼底复杂,“见我如此落魄,暗喜吗?” 宁瑶不懂她为何对自己存有敌意,一边脱去她的里衣,一边回道:“我都不认识你。” “......” 上药后,宁瑶掀开帘子,“殿下,她手腕脱臼了,需要正骨。” 医女没有正骨的经验,没敢轻易尝试。 赵修槿点点头,步上马车,没去瞧庄芷柔泪意盈盈的眼眸,执起她的小臂观察了会儿,突然发力,在女子的惨叫声中,又抬起另一只手臂,重复了刚刚的动作。 看着面露狰狞的庄芷柔,宁瑶感觉自己的手骨都跟着疼了。 沿途去往客栈的路上,赵修槿询问了庄芷柔从遇袭至被困的经历,与受伤的那些将士所说的差不多,唯一的不同是,她发现一名刺客在垂死时用了西厂的暗器,奈何没有留下证据。 果然是郑全贵的手笔。 赵修槿沉默不语,等到了客栈,叫医女贴身照顾她,自己带着宁瑶住进了另一间客房。 宁瑶累得腿软,坐在长凳上双手托腮,“庄大小姐是不是喜欢你?” 屏风后,赵修槿撇了褂子,只穿一件大袖衫走出来,掐了一下她的脸蛋,“嫉妒了?” 宁瑶揉揉被掐红的地方,“我是好奇。” “不嫉妒,好奇什么?” “不跟你说了。”宁瑶腰一扭,盯着桌面上的纹路,“我只是能感觉到她对你有感情。” 可话音刚落,后背忽然贴来一抹温柔。 赵修槿贴着她单薄的背,歪头看向她的侧脸,“我对你也有感觉,你感受不出来?” 宁瑶缩着肩膀想要退开,可前面是桌子,后面是男人的胸膛,左右还有男人的手臂,除非遁地,否则别无可去。 无处可躲,她捂脸趴在桌上,双脚并齐踱了踱地面,小声嘟囔道:“不知羞,不知羞。” 这个太子殿下一定是被换芯儿了,才会这么厚颜无耻。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赵修槿贴在她的背上闷笑,右手狠狠掐了一把她的小腰,“去净手,该传膳了。” 腰窝像是被钳了一块肉,宁瑶嘟起嘴,轻轻揉起来,僵着脸蛋无声的控诉。 用膳后,天色渐晚,柳暗花遮,宁瑶沐浴后趴在床上无聊地翻看着话本子。 话本里讲述的是一只母狐狸遇见贼狐狸最后被拐回窝生小狐狸的故事,是在路边摊随意买的。 赵修槿没在屋里,宁瑶乐得自在,翘着腿来回晃,宽大的裤腿落在膝弯,露出白嫩的肌肤。 屋里有点冷,她卷着脚心缩进被子里,抱着话本子继续看。 赵修槿进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副场景。 乌发云鬓的小娘子歪头酣睡,一只手垂在床边,食指勾着话本子。 走到床边,床上的小娘子还是没有醒来,赵修槿弯腰捡起话本放在桌上,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随后去往屏风后沐浴。 洗漱过后,宁瑶还没有醒来,想是奔波一日太过劳累,身子骨扛不住了。 没有折腾她,赵修槿抖开另一条被子,将霸床的她推进里侧,和衣躺下。 夜里,身侧有了动静,宁瑶爬起来,唔唔两声,闹醒了浅眠的男子。 “怎么了?” 宁瑶喝多了水,想去方便,可这个客栈不设恭桶,茅厕在后院。 察觉出她的窘迫,赵修槿坐起来,“想去茅厕吧。” “唔......” 赵修槿起身挑起灯笼,拉着她道:“走吧。” 宁瑶不敢劳驾这位爷,小声商量着:“我让医女姐姐陪我去。” “她在照顾人,你别添乱。”说着,将人从被窝里拽出来,“穿鞋。” 宁瑶快速趿上鞋,跟着赵修槿走进茫茫夜色中。虽已入春,可周遭还是阴森森的,尤其是屋檐下的一排灯笼,随风轻晃,投影像鬼魅缠着人。 茅厕在后院的角落,更为偏僻无光。宁瑶缩在赵修槿怀里,这会儿倒不闹着要他离远些了。 临到时,赵修槿挑眉道:“我陪你进去?” 宁瑶夺过灯笼,头也不回地跑开。 没了灯笼的照亮,赵修槿伫立在皎月下,抬头遥望天边的星辰,竟与黑瞳相映交融。 身后传出动静,他没有回头,等着小妻子自己靠过来。 “可以回去了。” 灯影投在衣摆上时,宁瑶的声音传入耳畔。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栈,净手后又躺回床上。宁瑶纠结一会儿,气音道了句:“刚谢了。” 说完蒙住头不敢看他。 赵修槿没当回事,隔着被子拍拍她,“睡吧,宁小胆儿。” 宁小胆儿蹬蹬腿,翻身面朝里,自己生闷气去了。其实,她也不是不敢走夜路,可今晚忽然就害怕了。 有时,伶俜一人,容不得矫情,只能孤勇向前。而有了依靠,反而会变得胆小,这便是没人疼和有人疼的区别吧。 可此时的宁瑶还未意识到这点。 次日,医女为庄芷柔换好药,扶着她在廊道上走动。 宁瑶探头出去,询问道:“恢复得如何?” 庄芷柔瞥她一眼,“还好。” 宁瑶递给她一个手编的如意结,“祝你早日康复。” 不算精致的如意结坠在腰间,庄芷柔别扭地咳了下,问道:“殿下呢?” “不知,一大早就出去了。”宁瑶指了指屋里,“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对于宁瑶的邀请,庄芷柔感到诧异。因为太子,两人多少有些对立关系,她都不膈应吗?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庄芷柔挪动脚步,跨进了门槛。 宁瑶要了一壶果茶和一碟火烧,询问起庄芷柔的遭遇,“不想说就不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对于经历的噩梦,庄芷柔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能有什么,不就是身中数刀,不得已潜入河中,被湍流冲到了那个村子,因着伤势无法抵御,被糟老太监囚禁了。” 在心里,庄芷柔好好记了西厂一笔,西厂的杂碎真是令人作呕。 “难怪。”宁瑶把火烧切成块,递到她和医女面前,“那你打算跟我们回京还是回辽阳?” “回京。” 庄芷柔指了指身上的伤,“养好伤之前,我不会回辽阳,怪丢人的。” 西厂欺人太甚,欺负到他们头上,她绝不会咽下这口气。至于父亲和太子,不知是如何计划的,她也问不出,越想越烦躁。 “听说你失忆了?” 宁瑶撇撇嘴,“是暂时性忘了一些事情。” “那要不要把太子妃的位置让给我?” 这姑娘还真是直接,宁瑶假笑,“好呀,你有本事就去跟太子讲。” 庄芷柔啧一声,眼尾勾起一抹笑,“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早在太子回朝前就成事儿了。” 罢了罢了,强扭的瓜太苦,她想通了,而且这个太子妃,貌似也没那么烦人。 赵修槿回来后,车队继续赶路。 宁瑶坐在马车上,编着各式各样的如意结,全程不搭理对面的男人。 赵修槿看着她,忽然伸直腿,“不小心”踩到她粉色的绣鞋。 最是爱干净的小娘子当即皱起眉头,掏出帕子擦了擦鞋尖,不满道:“殿下踩到我了。” “踩到就踩到呗。” 这个太子殿下一定让人调包了!宁瑶将帕子丢在一旁,拿起如意结继续编织,可对面的视线太过灼烫,灼得她脸热。 见她不为所动,赵修槿又踩了一脚她的另一只绣鞋。 这下,宁小娘子彻底怒了,愠着脸蛋拿起帕子,弯腰擦拭鞋尖。 可就在这时,马车颠簸的有些狠,她重心不稳向前栽倒,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搀扶,啪叽跪在车板上,给赵修槿行了一个大礼。 赵修槿搭起长腿,眼中带笑,“没有压岁钱,免礼吧。” 宁瑶气不过,捏着绣拳站起来,抬脚就还了一脚,奶凶奶凶道:“礼尚往来。” 锦靴之上,一个小巧的脚印很是明显,赵修槿也不擦拭,就那么坐着不动。 “知我今早去做什么了吗?” 宁瑶没有兴趣,“殿下还是别告诉我了。” 赵修槿也不气,从一旁的木匣里取出一盆玉制的盆景,“今儿是你生辰,买来送你。等回到东宫,再给你补个像样的生辰礼。” 他要不说,她都忘了今日是自己十六岁的生辰! 宁瑶惊讶地看着那盆晶莹剔透的盆景,一时间不知该不该道谢,可她还怄着气儿呢。 赵修槿将盆景放在她腿上,淡笑道:“讨个吉利,愿吾妻福寿安康。” 沉甸甸的玉料极为昂贵,跟捧着摇钱树似的,宁瑶不爱财,却还是惊叹太子的手笔,“休想用这个收服我,我是不会为钱财折腰的。” 赵修槿笑着摇摇头,“随你怎么想,今晚咱们还住客栈,你想吃什么,我提前让人准备。” 一波波的宠爱砸在身上,宁瑶只觉得有负担,抱着盆景不讲话。 傍晚,好吃好喝摆在桌上,宁瑶拗着性子坐在窗边,不想陷入柔情的陷阱。 小娘子还是很有戒备心的。 赵修槿合上门,将她拉到桌边,“点都点了,你不吃一点儿,当心孤治你浪费粮食的罪。” “......” 这个太子好生不讲道理。 宁瑶闷闷道:“又不是我要点的。” 赵修槿亲自为她布菜,“那就当做是对自己好,多吃一点总没有害处。” 架不住美食的诱惑,宁瑶拿起筷子,慢吞吞吃起来。 用膳后,两人先后洗漱,宁瑶以为可以休息了,不料在她低头擦脸时,身后忽然袭来一抹人影,将她紧紧搂住。 宁瑶吓了一跳,身体撞到面盆架,听到了铁架划过地面的声响。 “殿下?”宁瑶被按在窗边的台子上,身体贴在纸糊窗棂上,两只手不得不抓住窗棂的格子稳住身形。 赵修槿搂紧她的腰,薄唇贴在她的后颈上,哑声道:“孤的瑶儿十六岁了,是最好的年纪。” 后臀那里不知被什么杵了下,宁瑶呼吸不畅,瑟缩起肩膀,万没想到一顿美食过后,还要付出代价,就知道他设鸿门宴不安好心。 沿着她的臂线向下,赵修槿搭上她的脉搏,比昏迷时的她不知好了多少,嘴角泛起浅笑,诱道:“瑶儿可知,夫妻不止是躺在一起那么简单。” 宁瑶哪里懂得这些,气得直抖,“你、你放开我,窗户要破了。” “就让它破吧,咱们之间的窗纸也该捅破了。” 他是想过给她“开窍”的时长,可在此之前,总要讨点好处,不能一直素着。那份带着狂欲的闸门早在确认自己心意那晚就已打开,再也收不住。 不怕清欲者绝情,就怕他们动情。 如玉的指尖来到她的前槿,明显感受到怀里的女子有多无助,赵修槿慢慢勾住了襟口,“乖,别抗拒。” 宁瑶蜷起手指,抠出一个个指洞,气息紊乱道:“殿下别这样,我害怕。” 一声害怕或多或少起了作用,赵修槿抱紧她,轻啄她的后颈,带着十二分眷恋,“怕什么?我是你夫君,是你最该信任的人。” 宁瑶脑子混沌,只想逃开,檀口发出的声音愈发破碎,“求、求你......” 她试着蹲下脱离桎梏,却被勾住腿弯抵在窗棂上。 这是客栈的三楼,稍有不慎,她就会随着窗棂栽倒下去…赵修槿是在逼她投怀送抱! 善于运筹帷幄的人,在这种事上也要带有算计吗? 身后的窗子开了半扇,宁瑶紧紧闭上眼,倾身抱住了始作俑者,以免掉下去。 赵修槿如愿将她竖抱起来,仰头吻起她的玉颈。 宁瑶推搡起来,可身后悬着的感觉让她找不到支撑点,身体不受控制地倾向他。 一时气急,她张口就咬,咬在男人肩头。 整齐的贝齿还算锋利,她听得一声闷哼。 怕了吧!她也是带爪牙的! 赵修槿从她襟前侧眸,见她绷着一张小脸,好笑道:“能耐了。” 说着,他竖抱着她走到桌前,倾身将她放下。 后背靠在冰凉的桌面上,宁瑶总算找到了受力点,想要坐起来时,却被男人再次压住。 赵修槿握住她的两只手捏在一起,抽掉了她的裙绦,绑住了乱动的细腕。 宁瑶暂忘了曾经,也就不记得太子有捆人的嗜好。 她扭扭腕子,气得脸蛋通红,据理力争道:“男子要给予妻子尊重,殿下此举,有违君子......” 赵修槿埋头在她脖颈,气息灼热道:“歪道理不少。” 宁瑶磨牙,“哪里歪了?” 赵修槿掐住她的下颌,盯着那两片娇唇,喑道:“嘴气歪了。不真的碰你,但让我亲亲,嗯?” 宁瑶不懂“亲”和“碰”的区别,哆嗦道:“那跟碰有什么区别?” 赵修槿附身,气息喷薄在她的唇角,“区别可大了。” 宁瑶偏头看向门口,见一门之隔的外廊上灯火微弱,有人影来回走动,她灵机一动,“外头有人,有刺客!” 赵修槿轻瞥一眼,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她唇上,“嗯,有刺客。瑶儿别动,为夫来动。” 这句“别动”带着浓重的调笑,偏偏让人羞红了面颊。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也很撩人的! 下本开这个《宫女在逃》,求收: 殊丽白日里是尚衣局的女官,夜晚是替帝王守夜的宫女。 无疑,殊丽是受宠的。 可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从不敢多瞧主子一眼的奴婢罢了。 新帝陈述白喜欢安静,殊丽守夜时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动静。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殊丽在宫里最好的姐妹被权宦强行带走,才不得已求上了九五至尊。 帘拢拂动的龙榻上,新帝手持书卷,不置一词。 殊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就是撼动不了帝王冷硬的心。她知自己貌美,一咬牙,缓缓站了起来:“奴婢伺候陛下…安寝。” 灰绿色宫衫下,姣好的身段映入帝王浅棕色的瞳眸。 新帝不近女色,唯一破例的那次,就是揽着殊丽倒入锦衾那晚。 殊丽成了他指尖戏谑的宠欢,每每兴起,就会撩开帘拢,看着殊丽主动走过来。 太后得知儿子开窍后,急着为他充盈后宫。身为帝王,三宫六院是寻常,陈述白没有过多在意,只是拍了拍殊丽的腰窝:“认真些,当心朕罚你。” 殊丽知道皇家薄情,没想蹚这趟浑水,也为日后谋划好了出路。可就在选秀的前一日,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这是坏了宫规的大忌。 近些日子,宫人们发现,帝王心情不佳,似乎与出逃的宫女有关。 注:狗血带球跑,追妻火葬场。 感谢在2021-12-1521:08:202021-12-1621:2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751143、溺爱猪宝3瓶;j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第 39 章 有刺客,有刺客,有刺客。 宁瑶倒在桌面上,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不停推搡着身上的男人。 两只手腕被绑在一起,拳头的力量有了叠加,砸在胸膛上属实很痛,赵修槿抓住她乱舞的拳头举过头顶,附身吻上她的玉颈。 湿漉漉的触感蔓延开来,如氤在肌肤上的水汽挥散不去,又如缠绵悱恻、细细密密的春雨滋润在心苗上。宁瑶惊诧于自己对这种暗昧的迎合,还软了身子。 怎么会这样...... 感受到她的服软,赵修槿吻向她的耳根,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瑶儿。” 他呢喃着她的名字,让她真真切切感受到被占据、眷恋、痴迷。 灼热的气息落在嘴角,宁瑶头皮发麻,身子却一软再软。诡异的酥软感袭上尾椎骨,再慢慢推进,沿着骨节直逼后颈。 宁瑶蜷了蜷脚趾,身子冒出薄汗。 这种攻势太过磨人,既陌生又新奇,宁瑶慢慢没了思考的能力,如飘荡在江面的小船随波摇曳,只凭缰绳拉拽在码头。 赵修槿没想真的动她,却也没想到她会服软,心头掀起狂喜,不顾一切地吻住她的唇。 “唔......” 不比其他地方的触碰,唇上敏感,让宁瑶有了反应。 “不要,放开我......” 她不停扭动腰肢,手腕也因挣扎被勒出血痕,疼得冒出眼泪。 湿咸的泪珠顺着下颌流到嘴角,赵修槿尝到咸味,方觉小娘子哭了。 双臂用力撑起,他匐在她上方,看着她抽咽,“刚刚不是接受了么,怎么又哭?” 两只小手贴在一起,只能用腕根部擦拭眼泪,宁瑶呜呜咽咽道:“谁接受了!谁接受了!” 看着人儿哭得好生难过,赵修槿直起腰,不想再试探了,心里泛起挫败,淡淡叹了一声,将人拉坐起来,松开她腕上的裙绦,用拇指为她揩泪,“不逗你了,别哭。” 宁瑶避开他的触碰,揉了揉腕子,又开始色厉内荏:“你离我远一点。” 赵修槿退后两步,平复着身体的躁意,“可以吗?” 压迫感骤消,宁瑶低头看向腕上的红痕,在心里又给太子加了一笔:床笫古怪趣味。 次日回京,早有三千营的几位将军等在池晚府上。 要事在身,赵修槿让人将宁瑶和庄芷柔送去后院,自己和几位将军去往书房,开始商议掌控宫阙控制权的事宜。 听说宁乐就在府上,宁瑶撇下庄芷柔,快步生风地跑向客院,“姐姐姐姐......” 宁乐坐在客院的批把树旁,见妹妹跑进来,激动地起身迎了过去,“阿瑶!” 姐妹二人相拥在一起,久久不曾分开。 得知宁瑶失了一部分记忆,宁乐心里愧疚。深宫似海,那些冷刀子本该是瞄准她的,却由妹妹代为承受了。 宁瑶急于在宁乐这里得知事情的真相,拉着她坐下后,视线先落在她的小腹上,眼中带着疑惑。 宁乐带着她的手抚上肚子,打了两个圈,“是有了。” 宁瑶怔然,不知该安慰还是责备,“姐姐打算生下来?” “生。”宁乐弯颈轻抚着有些凸起的肚子,目露坚毅,“不管清越如何,这都是我的孩子,我会尽力保住他/她。” 姐妹二人聊了许久,久到夕阳西下,金灿灿的晚霞洒满庭院。 因着怀有身孕,加之前段时日太过波折,宁乐打个哈欠,有些扛不出源源不断的困意。 宁瑶让人扶她回房休息,自己坐在庭院内等着太子忙完。 晚膳过后,赵修槿送走几位将军,带着张秉得来到客院,见宁瑶一个人坐在那里,抱拳咳了下。 宁瑶抬头,起身跑过去,“殿下何时方便,能带我见一见爹爹和娘亲吗?” 身为女儿,虽关心爹娘的安危,却也知道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太子添乱,所以询问的时候,语气格外小心。 赵修槿拉住她的手,将人往另一个客院带,“这事儿放放,我明日进宫有要事。” “殿下明日就要面圣?有把握不被皇上责罚吗?” “嗯,宫里的事情都已安排好,不必担心。” 这话一出,宁瑶顿住步子,她在担心他吗? 好像是的。 两人走到拐角处,庄芷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殿下何时进宫,我也要一起!” 赵修槿淡道:“你暂且留在池府,听我安排。” 庄芷柔摇了摇头,“我要进宫,向西厂讨个说法!” “勿要擅作主张!”赵修槿愈发严肃,没有置喙的余地。 庄芷柔气哼哼地站在台阶上,看着赵修槿牵着宁瑶走远,却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不过,不让她进宫,她可以杀到西厂太监在宫外的老巢去! 听说郑全贵在宫外有一处大宅,私养了十来个风情万种的妓子。 庄芷柔倒不至于找那些妓子麻烦,不过他那座宅子别想住人了! 当天夜里,城西郑府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漫天,许久都不曾熄灭。 次日早朝后,郑全贵铁青着脸,跟着嘉和帝走进御书房,不过他隐忍惯了,即便失了上千两的财物,也不会跟主子提起。 倒是嘉和帝随口问了句:“听说昨夜有人去你府上纵火?可抓到了凶手?” “还未。”郑全贵磨牙带笑,听似云淡风轻。 可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太子觐见”,郑全贵再也笑不出来了。 太子何时回的城? 嘉和帝也极为诧异,若太子不顾密旨,执意回城,为何没有收到唐絮之的传信? 还是说,唐絮之被扣下了! 看着嘉和帝冷冰冰的面庞,一身蟒袍的赵修槿淡淡一笑,带着几名辽东未受伤的将领走进御书房,朝着嘉和帝一揖:“儿臣参见父皇。” 嘉和帝冷声质问道:“谁准许你回来的?” 嘴角笑意未消,赵修槿和颜悦色地回道:“五皇弟回朝,儿臣这个做兄长的怎可置若罔闻,这不,儿臣在回来的途中,相中一把金镶玉匕首,想要送给五皇弟做见面礼,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嘉和帝闭眼思忖,半晌睁开眼,朝郑全贵道:“移驾保和殿,再把他们几个都传来。” 被杀个回马枪,郑全贵摸不准太子的目的,却也只能躬身笑道:“老奴这就去。” 半个时辰后,清越和其余几名皇子一同坐在保和殿的圈椅上,来了一场诡异的皇室家宴。 宴间,赵修槿带着几个皇弟和清越碰了杯,并未表露出恶意,这让郑全贵更摸不准他的目的。 这时,御膳茶房的宫人端来血燕窝,呈到每一桌。 宫人试毒后,嘉和帝漫不经心地舀起一勺含入口中,味道比之从前甜了不少。他皱起浓眉,问道:“这燕窝怎么变了味道?” 宫人回道:“这是御厨新调制的口味,皇上尽可放心。” 比起服用药物,嘉和帝对膳食没有那么介意,而且他本身嗜甜,倒是多舀了几勺。 赵修槿看向他,笑着问道:“父皇觉得这血燕窝味道如何?” “太甜。” 皇帝不能轻易叫人看出对食物的喜好,嘉和帝一脸麻木,似乎很不喜欢这道甜品。 赵修槿搅了搅燕窝,低眸道:“甜就对了,这是儿臣特意为父皇准备的,里面加了不少解郁的药材。” 一听这话,满堂震惊,嘉和帝更是怒目而起,呵斥道:“你放肆!” 私自买通御厨加膳,是死罪! 面对一张张震惊的面庞,赵修槿后仰倚在凭几上,眸光几分轻佻、几分冷鸷,“父皇激动什么,儿臣只是有样学样罢了。” 这话旁人不懂,嘉和帝岂会不懂! 嘴角泛起冷笑,嘉和帝坐回龙椅,狠狠拍了几下扶手,“吾儿好手段,好手段!来人,将太子给朕拿下,关入大理寺天牢!!” 赵修槿耷着眼帘,把玩起池晚那把湘妃竹折扇,眉眼淡的没有温度。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殿前侍卫们不仅没拔刀,还纷纷低下头。 嘉和帝大怒:“愣着作甚,聋了吗?!” 殿前侍卫全是三千营的精锐,早已接了上头的指示,死命效忠太子。 察觉到异常,嘉和帝捏碎手中瓷盏,将碎片砸在地上,“传御林军统领前来见驾!” 侍卫们还是没有动作,见状,郑全贵朝玉阶下的小太监使了使眼色。 小太监捻手捻脚绕开大殿,想要抄小路去往西厂,却被宋宇拦在后门处,而宋宇身后,站着一排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迟迟不见西厂的缇骑前来,郑全贵意识到,太子此番突袭是预谋已久了! 打铁要趁热,他凑到嘉和帝身边,小声道:“太子可能要反了,老奴想办法护皇上离开。” 嘉和帝紧抿着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自己那个温吞不爱惹麻烦的儿子,会与自己针锋相对。 是隐忍蛰伏多年,还是仅仅为了给太子妃报仇?可他是何时买通了御林军的主帅们,还是说,自己早已失了人心? 比起嘉和帝的愤怒,郑全贵正在竭力想办法脱身,此刻,殿内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清越!他走到清越身后,小声道:“立功的时候到了,杀了太子,稳住人心。” 清越抿口酒水,缓缓站起身,仿若生来就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赵修槿看向他,没有再劝,而是等着他的答复。 是靠拢西厂冥顽不灵,还是褪去锦衣重回宁乐身边。 见清越迟迟没动作,郑全贵磨牙道:“贵人犹豫什么,去啊!” 瞥了一眼放在宴几上的金镶玉匕首,清越握了下拳头,猛地捞起,脚踩几面飞身而出,直指对面的赵修槿。 “保护太子!”殿内侍卫大喊。 可没等他们做出防御状,清越身形一转,算是一记虚晃,朝龙椅上的嘉和帝刺去,带着毫不掩饰的仇恨。 见着匕首泛起冷寒光,嘉和帝连连退后,拔出龙椅后面隐藏的陌刀,朝清越砍了过去。 刀气逼人,清越侧身躲过,翻转手腕直逼嘉和帝的胸口。 “慢着!” 一抹月白身影突然逼近,紧紧扣住清越握刀的手。 赵修槿严肃道:“不能杀他。” 清越红着眼睛瞪向赵修槿,与之较起劲儿。 而这时,被彻底激怒的嘉和帝不管不顾地朝着赵修槿的后背砍去,“逆子,朕杀了你!” “哐!” 兵刃相交时,金镶玉匕首被陌刀劈成两半,而嘉和帝也被清越一脚踢开,滚下猩红毡毯铺就的玉阶。 “诶呦,皇上!”郑全贵赶忙去扶。 玉阶之上,清越将断匕塞进赵修槿手中,终是开腔道:“你说过,同样恨他。这仇,就由你替我报吧。我希望他万劫不复。” 说罢,他转身步下玉阶,在郑全贵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大步走向殿门口,融入璀璨的春晖中。 他本就不属于这座森沉的殿宇,身上的锦衣还不如一件青衫让他舒服。富贵多烦乱,他此来夺嫡,也知自己是个笑话,本不是擅长权谋的人,何必多此一举。仇恨蒙蔽双眼,幸得太子点拨,既有台阶下,那便下吧。 站在风暖鸟鸣的庭院中,他仰头看向天边的云,多像女子的泪啊。 ——娘,孩儿不纠结了。 五王府。 当宫变的消息传出时,赵崎正拎着鸟笼逗鸟。 一名幕僚急匆匆跑进来禀告,赵崎哼笑,“急什么,该来的总会来。清越呢?” “不在宫里,小人四处派人寻觅,不见其踪影。” 赵崎重重放下鸟笼,走到门口,“本王早跟郑全贵说过,太子不是他想打压就打压得了的,瞧瞧,把人逼急了吧,不自量力。” “郑全贵被囚,必然会交代出王爷啊!还有五皇子,也不会替王爷保密的。小人还是掩护王爷出城吧。” “郑全贵还要依赖本王救他出来,不会招供的。至于清越,本王在他现身时,就跟他讲过,本王不参与夺嫡。依他的性子,念在本王对他有几年养育之恩的份上,不会做得太绝。” “可太子狡诈善谋,若是套出他们的话呢?” 赵崎闭闭眼,“是啊,太子多谋,本王哪里是对手。所以说,狡兔要三窟。收拾简单东西,随本王即刻离京。” 皇族中,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如赵崎这般收放自如。 车队驶离北城门时,一抹身影拦住了他们。 赵崎掀开帘子,看向一身布衣的清越,勾着眼尾笑道:“是要带我回宫,还是随我离开?” 清越漠着脸走过来,“我放你走,但你要答应我,此生不再涉足朝堂。” “没了皇上的支撑,我已势单力薄,不会以卵击石的。” “你打算去哪儿?” “我与辽东总兵庄辛交情甚好,很可能改头换姓,做庄辛的入赘女婿。”赵崎说得自己都笑了,显然是有几分打趣和自嘲。 清越警告道:“庄辛是忠臣,你不可挑拨他和太子的关系。” “我哪有那个本事,放心吧。”赵崎朝他勾勾手指,附耳道,“念在你放我一条生路的份儿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并非是皇上的骨肉,你的生父是方大学士。皇上掠你娘进宫的时候,她刚刚怀上你。为了保住你,她制造了摔倒早产的假象,而那一举动,被我识破了,只是我那时怀有私心,没有将此事告知皇上。所以,清越啊,想恨就恨那个人吧,不必自责,他根本不是你的父亲。” 马车驶远,清越愣在原地,慢慢捂住眼睛,心中的阴霾渐渐消散。 养心殿。 内寝传出嘉和帝的责骂声,吓得宫人们不敢往里瞧。 一身龙袍的中年男人披头散发,赤脚踩在毡毯上,对着窗外大骂道:“逆子,枉费朕用心良苦护你储君之位,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逆子!逆子!!” 守卫森严的养心殿内,传出一声声咆哮,临到傍晚也不停歇,凄森之感犹如无人问津的冷宫,只不过这里是无人敢闯。 赵修槿站在拱门处,负手望着司礼监的方向,清润的眸子变得犀利。 御林军统领走上前,“殿下,阁臣们若是前来觐见皇上,该如何回复?” “发疯了,还怎么见?” “......诺。” 赵修槿迈开步子,背影不带半点感情,似乎在他心里,嘉和帝早已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以后大鄞的江山和百姓,就由他来守护吧。 走进关押郑全贵的屋子,赵修槿叹道:“昔年,卿也曾怀有赤胆之心,怎么就弄丢了?” 郑全贵跪在地上,笑着耸肩道:“殿下何曾体会过阉人的苦,我们这群人,做得好是本分,做的不好就要被虐打、欺辱,甚至被扔进枯井自生自灭,连个冢都没有。当我第一次尝到权力的滋味时,那种睥睨众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我深陷其中,越来越贪婪,却也只是想把曾经欺我之人踩在脚下罢了。” 赵修槿淡淡道:“死在你刀下的亡魂何其多,也不全是欺过你的吧。那些百姓、将士、妃嫔,哪一个不无辜?郑全贵,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就要付出代价。不过,孤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这次夺嫡,有哪些权贵与你同流合污?” 郑全贵笑笑,“老奴从未参与过夺嫡,听不懂殿下的意思。” “冥顽不灵!”赵修槿摆下手,叫侍卫将他架去了大理寺审讯。 嘉和二十年早春,皇帝突患疯病,无法理政,由太子代理朝政。 太子掌权后,竭力削减司礼监和西厂的势力,赢得百官赞许。 这日傍晚,赵修槿终于得空抽身,让人将宁瑶从池府接回东宫。 再回东宫,宁瑶并未想起什么,闷闷的一个人坐在廊椅上,无聊地晃动着小腿。 当拱门处出现一抹身影时,她眼眸一亮,笑着跑过去。 赵修槿恍如隔世,以为他的“瑶儿”回来了,张开手臂等着佳人入怀。 可宁瑶忽然停下来,开口就是:“殿下可以放我爹出狱了吧,我都等了好久了!” 赵修槿捏下眉骨,“多日未见,就没一点儿表示吗?” 表示?怎么表示?夸他不成? 不开窍的小娘子围着他转了两圈,然后背手站在他面前,俯身嗅了嗅,没有闻到胭脂味,所以他在宫里没有别的女人。 于是,她竖起大拇指,硬夸道:“殿下真是洁身自好。” 赵修槿磨磨后牙槽,将人捞进怀里,抱着走进东暖阁,“为夫不是洁身自好,是心里有你,容不下别人。” 说着,将人抱坐在软塌上,“感动吗?” 清冽的气息喷薄在脸上,宁瑶浑身不适,慢吞吞向后靠去,双手有节奏地拍了拍他的胸膛,软着嗓子道:“有话好好说,别胡来。” 几日没见到她,赵修槿才不管她的小狡黠,硬是将人按在塌面上,单膝跨过细腰,倾压下去。 霞红色的光影被一抹月白遮蔽,宁瑶看着赵修槿那张俊脸袭来,紧闭上双眼,“不要。” 可唇畔还是袭来一阵清凉。 赵修槿捧起她的脸,附身吻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汲取起甜蜜。 宁瑶“唔唔”几声,不停拍打他的肩头。 没什么力气的拳头无意中砸在脸上,还是很疼的,可赵修槿敌不过那份思念,生生挨下了。 当秀拳再次砸来,他扼住她的手腕,目光泛红地看着她。 “为夫想要瑶儿。” “?” 宁瑶不懂他的“要”是什么意思,鼓着腮往回抽手,“你放开我好不好?” 可赵修槿非但没放,还摁着她一只手,附在她耳边:“心疼心疼你男人。” 腰封落在塌上。 宁瑶低头去瞧,惊讶地瞠大水眸,不懂为何会这样。 她不适地扭动起来,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赵修槿抓着她不放,鼻端发出喟音,微微仰头阖上眼帘,一扫这几日的疲倦。 宁瑶单手被缚,另一只手不停抹着眼泪,羞耻和崩溃齐聚,有些不知所措。 对于她的排斥,赵修槿也很无措,也知自己太过心急,可一沾惹她的气息就把控不住。 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赵修槿深呼吸几口,紧紧抱住她柔香的身子,“是为夫着急了。” 宁瑶一边哭一边蹭手,呜咽道:“殿、殿下欺负人。” 因着哭声,最后那个字听起来更像是“银”,惹得赵修槿发笑,“嗯,我知道错了,下次让你欺负回来行吗?” 宁瑶听不懂他的意思,哭着捶他,最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时不时发出委屈的鼻音。 赵修槿揽着她倒在塌上,扯过薄衾盖在两人身上,慢慢阖上眼帘,一时无声竟也跟着睡过去了。 屋外草长莺飞,柳絮载着桃花瓣飘入,落在宁瑶的鼻尖上。 宁瑶皱眉醒来,揉了揉鼻子,愣愣看着熟睡的男子,轻哼一声,将那桃花瓣粘在了他的眉间。 “送你朵桃花,别再缠着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啦! 感谢在2021-12-1621:27:012021-12-1722:5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鲨的胖橘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第 40 章 皇帝被囚,朝臣百感复杂。 可嘉和帝暴戾残虐,早已失了人心,太子又仁厚清朗,受百姓敬仰,如此一经对比,大多数人也就默认了这个事实,包括刚刚出狱的宁伯益。 宁府解封,宁伯益抱着阮氏诉了半宿,声称绝不原谅清越。 当晚,夫妻得了太子首肯,将宁乐从池府接了回去。接回女儿是好事儿,可宁伯益一路没有搭理女儿,还说要让她在府中面壁思过,什么时候彻底放下清越,不再与他有牵扯,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可宁乐的回答,大大出乎了夫妻二人的预料。 “女儿跟他散了,此生全当陌路。” 素手抚上肚子,她对着幽幽夜色一叹,为任性付出代价后,她总该成熟收敛一些了。 东宫。 今夜月圆,赵修槿还未从御书房回来,宁瑶乐得自在,带着兰儿在庭院里炼箭。 弧弓是以楠竹做撑,韧劲很大,宁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拉开弓身。绣鞋包裹的玉足扎开马步,手背绷起细细青筋,整个人被弓身支配,恨不得连头发丝都在用力。 宁瑶闭上左眼,瞄准靶子,心里给自己打气,这次一定能射中! 兰儿抱着雏菊儿站在一旁,捏着雏菊儿的小肉爪为主子助威,热闹劲儿吸引了东宫上下数百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瞧着太子妃献艺。 人一多,宁瑶更怕射歪被嘲笑,只能像模像样摆好姿势,摆出几分侠女的气势。 外面热闹,连张秉得这个大忙人都来凑了热闹,半抬拳道:“娘娘可以的!” 宁瑶心虚地咧咧嘴,“嗖”的一下射了出去,白羽箭呈弧线朝着草靶而去,与之完美擦身,射入黑夜中。 “箭呢?” 众人跑过去寻找,半天无果。 宁瑶有点窘,单脚碾着地面,不自觉晃起小腰。没找到就没找到呗,干嘛喊出来! 这时,庭院外传来一声温笑,赵修槿手夹箭支,信步而入,眼角眉梢带着戏谑。 宁瑶更窘了,将弓一掷,“我不练了。” 这本就是赵修槿给她额外加的任务,她还不想学呢。今儿寅时过后,赵修槿将她从被子里提溜起来,耳提面命要求她练习射箭驱马,锻炼下身子骨。 此时被嘲笑,错都在他。 小娘子气哼哼跑过去,仰着小脸道:“笑什么笑,要不你来试试。” 看她带着挑衅,赵修槿欣然接受。 张秉得赶忙捡起弓,双手呈到赵修槿面前,“殿下请。” 赵修槿一手拿弓,另一只手轻轻一抬,从宁瑶背后的箭囊里取出一只白羽箭,仅站在原地,张弓射箭,动作行云流水,月白广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砰!” 箭支射中靶心,而他站的角度极为刁钻,寻常人很难办到。 宫侍们惊叹不已,纷纷发出赞语。 宁瑶也看得目瞪口呆,反映过来扭头看向正在看着她的男人,磕巴道:“还、还不错。” 赵修槿握着宁瑶的手走到草靶正对面,打算亲自指导一二,“宋宇说你不是射箭的料,让孤别白费力气教你。” 宋宇礼貌吗? 虽然不记得宋宇教习自己射箭的场景,但很容易想像到宋宇那副不耐烦的表情。 宁瑶撇撇嘴,重新燃起斗志,“殿下一定比他强。” 赵修槿轻笑,开始摆弄她的站姿,之后来到她身后,弯腰贴在她的背上,左手与她一起扶弓,附耳道:“定是比他强。” 最后那个字,咬得特别用力。 宁瑶拨弄拨弄耳朵,竭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不被后面的男狐狸扰了心智。 对,没错,背后的男人就是一只时刻想要诱她的男狐狸,披着清润的外皮,心是黑的,还有床笫恶趣味,喜欢让她碰。 她都替他羞。 皱了皱秀挺的鼻尖,宁瑶抽出箭支,搭在弧弓上,刚想展示一出射哪儿都射不中靶心的“好”戏,就被赵修槿握住右手。 “自信些,视线往上抬,看向靶心左上方一点点的位置。” 在赵修槿的指导下,难以撑开的弓轻易被“她”撑开,难以射中的靶心轻易被穿透。 “娘娘中了!” 随着张秉得的欢呼,其余宫侍也开始拍起马屁。 虽然不是自己射中的,但宁瑶尝到了甜头,扭头看向赵修槿,不自觉笑了笑。 这朵气嘟嘟的小兰花终于笑了,赵修槿轻勾唇角,向后退开半步。 宁瑶跑向草靶,盯着被射穿的靶心,心里高兴,忍不住抬手去摸,觉得没有过瘾,又跑向赵修槿,求他再教自己一次。 赵修槿点点头,让她自己先摆好姿势,随后附身靠近她,明显感受到她收了一下小腹。 紧张才会这般,他歪头看向她莹白的脸蛋,忍住亲一亲的冲动,捻出箭支,正要搭弦,却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扰。 守门的侍卫请示道:“启禀殿下,刑部员外郎求见。” 赵修槿和宁瑶均是一愣。 救援辽东将士的队伍正是今夜返回,想必唐絮之已经听说了宫变的事,心中做出了权衡。 赵修槿屏退宫侍,只留下几名侍卫和张秉得在旁。 宁瑶识趣地刚要离开,被赵修槿揽进怀里,“你留下。” 比起面对唐絮之,宁瑶更乐意抱着雏菊儿在屋里读话本,“我就不打扰殿下忙要事了。” 赵修槿没应声,揽着宁瑶继续练习射箭,“传。” 侍卫将风尘仆仆的唐絮之带进来,“唐大人请。” 唐絮之低头躬身走到赵修槿和宁瑶的斜后方,垂下的眼帘掩饰了眸中情绪。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他就可以登上首辅之位,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可哪会想到,温润的太子是个黑心肝,潜移默化地夺了皇权。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赵修槿未转眸,还在专心教习宁瑶练箭。 见太子不理会自己,唐絮之心思百转,意识到什么,有些不甘地掉转脚步,朝宁瑶躬身一揖:“参见太子妃娘娘。” 七个字,耗尽了他的隐忍和尊严,这个差一点就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如今却成了自己的主子。自己还要在她丈夫面前,丢尽颜面。可大局已定,作为聪明人,他不能硬碰硬。 这一次,赵修槿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宁瑶。 纱笼投下一圈圈灯影,横斜错致,摇曳在黑夜中,既鬼魅又庄严。 赵修槿忽然带着宁瑶掉转箭头,直指唐絮之的颅顶。 气氛瞬间冷冰。 宁瑶诧异地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见他眉目坚定,极为严肃,深知他不是在打趣逗笑。 被箭尖抵住命脉,唐絮之慌张一瞬,却也只能强作镇定,不比他这个年纪还在家里耍横的年轻人,唐絮之早已褪去青涩,凡事都会思量再三。 他知大势已去,如今就是砧板之鱼,想要保住官职甚至是活命,必须过太子这关。 昔日威胁宁瑶的事情,想必赵修槿已经知晓,四下无人,他再装傻已无意义。 强忍屈辱,他弯下双膝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微臣誓死效忠殿下。” 对于他的反应,倒是令赵修槿感到诧异,唇边泛起淡笑,冰冷无温:“唐大人起来讲话。” 唐絮之保持叩首状,闭上眼睛,如被雪豹叼住的雪兔,再无还手能力,“微臣跪着就好。” 还真是能屈能伸。 “唐大人何错之有?” 指尖抠着石板上凹凸的纹理,唐絮之叹道:“微臣不该觊觎太子妃,也不配同殿下争夺美色,更不该暗中做手脚。微臣不自量力,愚蠢至极,还望殿下大人大量,不予微臣计较。” 这话听得宁瑶一愣一愣的,他争夺过她? 赵修槿揽紧宁瑶的腰,呈现出绝对占有的架势,“仅此吗?徐医正的案子,唐大人突然转手给了大理寺,又是作何打算呢?” “......” “那会儿是怕得罪权贵吧,才将之甩手给别人。试问,这是一个刑部员外郎该有的歹毒心思吗?” 唐絮之汗颜,根本不知该如何辩解。 赵修槿淡淡道:“孤欣赏唐大人的能力,却为唐大人的人品和心机感到不耻和可惜。璞玉靠打磨,可唐大人已经是褪去外壳的玉料,还要孤如何打磨?” 这话无异于是在暗示,已将他踢出朝野的局。 唐絮之心口发闷,却也没有多惊讶,敢于开罪太子时,是仗着身后的皇帝,如今皇帝被囚,他一个从五品的官员,如何与手握兵权的太子较量...... 他此番进宫,的确是想保住官位,但显然低估了太子对他的厌恶。是啊,他之卑劣,太子怎会看不出呢。 不甘吗?不甘。 可命更重要,或许还有用武之地。 “微臣懂了。”唐絮之直起腰,当着两人的面脱去官袍,整齐叠好,平放在地上,再次叩首,“草民告退。” 高大的身量曾也坚毅不摧,如今却潦倒黯然,恨不得立马消失在百官的视野里。这便是,不怕桀骜后的挫折,就怕卑劣后的惨败。 唐絮之闭闭眼,逼退眼底的酸涩,灰头土脸地离开宫阙,离开了这座曾让他寄予抱负的权力之地。 看着没入暗夜的背影,宁瑶只觉快意,唐絮之本就是无耻之辈,落得这个下场并不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多多留言呀。 还在码字,深夜或许有二更,别等,明早没有更新那就是没码出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10111923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第 41 章 因着朝廷对西厂的打压,不少宦官为了自保,选择偷跑出宫。可他们是奴,没有出城的引路,只能躲在城中各个角落,伺机而动。 这里头就包括早已脱身的郑阙,他易容乔装,浑浑噩噩地隐藏在暗处,再也不能举着西厂腰牌大摇大摆地出城。 另一边,唐絮之没脸面回去镇国公府,便差车夫送他去了伶娘那里。 伶娘笑脸相迎,温柔如解语花,却发现他厌厌无声,没什么鲜活气儿。 “絮郎怎么了?” 唐絮之抿口酒水,眉宇蕴着醉意,“无事,早点歇吧。” 伶娘扶着他走到床边躺下,为他盖上被子,始终没有提及他心里还装着宁瑶之事,只因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过多去干涉他的私事。 趁着他醉酒,伶娘借机问道:“絮郎可有想过给奴家一个名分?” 唐絮之揽着她的肩头,捏了捏发疼的额骨,轻叹道:“我如今还能给你什么名分啊。” 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伶娘坐起身,“絮郎何意?” 什么叫还能给她什么名分? 早已察觉她的深情和纯良是装出来的,唐絮之也不想再虚与委蛇,“我被太子罢黜官职了,如今一穷二白,只剩下这套宅子,日后只能白手起家,下海从商,你若愿意跟着我,我尽力让你后半辈子不愁吃穿。其他的,我实在无能为力。” 伶娘僵住表情,不可置信道:“你为何被罢官了?” “太子和皇上在用人上,存在很大分歧。跟你细讲,你也不懂。”他松开她,转身面朝外,留给她独自思考的时间。 伶娘抱膝坐在床上,浑身冰寒,她不顾一切换来的情.爱,终究是璨烂一瞬吗? 凭她的姿色和年纪,想要寻个下家倒也不是难事,可哪个下家会把她当宝贝看呢?唐絮之虽不能给她名分,却还能对她温柔以待,不至于对她拳脚向加。 思来想去,她索性问出藏在心底的话:“你还喜欢宁瑶?” 唐絮之闭目道:“喜欢。” 换作旁人问他,他或许不会告知,但伶娘毕竟跟了他一场,临到离别时,他不想再搪塞她。 伶娘攥皱被子,又问道:“可曾真心喜欢过我?” “喜欢过。” “跟宁瑶比呢?” 像是被人剖开心理,唐絮之也坐起身,直视她的双眼,“你们给我的感觉不同。你是染尘的刺玫,她是水洗的明珠,一个风尘老练,一个无暇稚嫩,或许是男子想要体会的不同风情吧。” 染尘,水洗...... 单凭这两个词,伶娘就听出了区别。她是玉臂任人枕的妓子,宁瑶是身世干净的闺秀,说好听了是不同的风情,实则隔着深深的分水岭,任她如何努力,都敌不过宁瑶在他心中留下的痕迹。 他们青梅竹马,那份纯洁,是能洗涤人心的。 “絮郎,跟了你一场,奴家很是欢喜,但咱们就此了断吧。” 她的眼中没有泪,只有世故和拎得清。 唐絮之还是有些失落,点了点头,刚想说自己还有些存银,却被伶娘抢了先。 “奴家净身来到这里,身无分文,不知絮郎能否看在往日情分上,给奴家一些体面?” 唐絮之是何人,单凭这句话就猜透了她的心思,疲惫笑道:“你想要些什么,尽管说。” 伶娘抿抿唇,指了指屋子,“就这座宅子吧。” 唐絮之眼中带笑,“伶儿是让我净身出户?” “絮郎也该体谅一下奴家的不易,奴家没有絮郎的头脑,流落街头哪还有出路,只能回去做老本,可又失了清白,遇不到好的金主了。” 况且,他还能回镇国公府啊,好赖是镇国公的骨肉,镇国公不会对他放任不管的。 她说的在情在理,唐絮之甚至无法反驳,“好,好,宅子归你。那就祝伶娘子觅得良缘,一生锦衣玉食。” 他起身穿上褂子,微微颔首,转身之际,嘴角泛起冷笑。 果然是妓子无情。 走出宅子,他只身游荡在安静的街道上,为日后做起打算。他是状元出身,想要从商并非难事,有的是大贾商愿意招他入伙。 作刑部员外郎时,他结识了不少茶商、药商,甚至皇商,完全可以从他们这里入行。 而且,他刚刚有意隐瞒,其实,除了这座宅子,他在国公府里还有数不尽的御赐宝贝,每一样都够他尽享富贵了。 这时,身后传来伶娘的声音:“絮郎留步!” 唐絮之转身,眼中已湮灭了对她的怜惜。 伶娘提灯走过来,委婉道:“奴家与临城商会的会长有些私交,他那里正好缺絮郎这样熟悉京城的才俊,不如由奴家引荐,介绍你们认识?” 唐絮之笑笑,毫无顾忌地拆穿了她的目的,“伶娘子是想利用我,去巴结那位大贾吧。” 伶娘脸一僵,咬了下唇,“什么都瞒不过絮郎,不过以絮郎的才能,去那边谋条生路不成问题,说不定还能通过他进商会。” 这的确不失为一条捷径,唐絮之略一思忖,道:“今日匆忙,容我考虑两日,先告辞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不带半点留恋。 伶娘心中苦涩,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可就在步入巷子时,忽然被人捂住口鼻。 “伶娘,报恩的时候到了。” 阴森的语调如一把软剑缠绕在脖子上,勒得她无法呼吸,“阙、阙公......” 郑阙扼住她的脖子,将她往巷子里拖,“现在就替我弄张路引来,否则,我与你玉石俱焚!” 伶娘哪里会想到郑阙会找上她,吓得瑟瑟发抖,“你别急,我这就想办法,求你别伤害我......” 郑阙将她按跪在地,勾了一下自己的衣带,“先伺候爷舒服了再说!” 一个杂碎阉人,有的是办法折磨人,伶娘自知落在他手里不会有好下场,奈何力气不敌他,“救、救......” 伶娘跪在地上,被郑阙掐住下颌,逼她伸出舌尖。 可就在这时,墙头响起一道沉闷的声音,并没有打破夜的寂静:“郑阙,你够恶心的。” 郑阙猛地转身,他也算有些功夫底子,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早已逼近的——清越! 清越坐在墙头,一身青衫与春夜相融,冷峻的面容却比寒冬凛然。他掏出通缉令,扔在郑阙头上,“束手就擒吧。” “你做梦!”郑阙掏出匕首,一边往后退,一边戒备着清越,“义父之所以输给太子,全是拜你所赐!清越,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我确实忘恩负义,可我负的是宁家,也会尽力替自己赎罪。而郑全贵,还欠我一个关于身世的说法,我早晚要讨回来。” 郑阙哪里知道清越不是嘉和帝的骨肉,可也没心情与他多言,借着彼此试探的工夫,为自己寻找着出路。 清越露出一抹不屑,扬扬下巴,“跑吧,尽量比我的刀快。” 郑阙撒腿就跑。 清越缓缓站起来,拔出佩刀,月光映亮刀柄,反射在伶娘的眼帘上。 只见清越抬起手臂,用力挥出佩刀。佩刀在半空打转,直直刺入郑阙的左胛。 “啊!!!” 巷子中发出一声惨叫,惊扰了附近的百姓。 清越跳下墙头,朝郑阙的方向走去,却被伶娘拦住。 借着月光,伶娘瞧清了清越的容貌,昳丽俊美,周身散发着神秘气息。 伶娘适时发挥着楚楚可怜的一面,“恩公留步,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清越看都没看她,留下一句“方清越”,便扛着郑阙消失在巷子中。高大的身影映入伶娘的眼眸。 这才是清越,一个不受束缚的伶俜人,两袖空空,反倒肆意自在。 东宫。 前些日子,因为宁瑶的排斥,赵修槿一直宿在书房,今夜不知怎地,在熄灯前,他照常问了句“我可以宿在这里吗”,却没有听见宁瑶的拒绝。 既是如此,他自然不会独眠。 宁瑶躺在里侧,自己盖着一张被子,并没有要跟他聊聊的心情。 赵修槿平躺在床上,时不时瞥一眼面朝里的小妻子,犹豫着伸出手,隔着被子揽住她。 可刚一搂住,宁瑶就掏出一把袖珍小弓,闭上左眼瞄准他,“不许动。” 那袖珍小弓是以金子为撑、蚕丝为弦,极其贵重,是书房多宝阁上的摆件,却被她拿来防身了。 小娘子按着那会儿练习的动作,有模有样地瞄准他,惹得他哭笑不得。 “女侠饶命。” 男人适时的配合,取悦了宁瑶,宁瑶收起弓,趾高气扬地扬起下巴,“再敢随意碰我,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太子。” 这是拿着绣花针耍大刀啊。 赵修槿单手支额,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被子里,乱摸一通,气得小娘子再次掏出弓箭。 这一次,赵修槿扼住她的右手,将弓箭撇出帐子,倾身压过去,吓唬道:“再凶一个?” 没了弓箭,宁瑶气势减了一半,扯住被子使劲儿往脸上蒙,好像钻进被子里当缩头乌龟就能躲过太子的攻势。 赵修槿跪坐起来掀开被子,让她无所遁形。 宁瑶穿着抹胸寝裙,平躺时露出一对精致锁骨,前襟鼓鼓囊囊的很是漂亮。 这样一个香培玉琢的小美人,娇嫩欲滴,搁谁不迷糊。 赵修槿暗骂自己一句,捉住了她乱蹬的小足。 那足是真的秀气,不比他手掌长,白皙水嫩,曾在书房取悦过他。 “试试这个?” 宁瑶瞠大美目,心想太子又开始古怪趣味了。她蹬出另一只脚,娇怒道:“不要脸。” 赵修槿捉住她两只脚摁在腰线两侧,跪膝靠向她,“要你就够了。” 膝被迫开,宁瑶慌了,支棱着要坐起来,奈何重心被控制,一再倒回枕头上,“你干嘛呀,不睡吗?” 赵修槿试了试她的柔韧劲儿,感觉还不错,淡笑道:“吾妻真是身娇体软。” 刚遇见赵修槿那天,他一身白袍染了些许血迹,医者仁心,给她一种寡淡禁.欲之感,哪会想到他、他竟是这么浪荡! “再不放开我,”红润的小嘴一噘,她忿忿地捶了一下床板,“我要生气了!” 赵修槿没理会她,依着自己的操练,将她折来折去,试探着她的柔软度。 腰肢被拧得生疼,宁瑶扁扁嘴,想哭却没有泪意。 她这个哭包竟然在关键时候没了泪意,这就换不来他的心软了。 赵修槿看着她竭力憋哭的模样,心生怜爱,确也没想强迫她,“要不,你亲亲为夫,为夫就放过你。” 权衡利弊,宁瑶点点头,“你快放开我,我好亲你。” “......” 赵修槿松开她的脚,身体后仰靠在被子上,等着她兑现承诺。 宁瑶磨磨牙,慢吞吞爬起来,撅着后臀靠过去,飞快在他面颊上啄了一口。 赵修槿搂住欲逃的她,摁向自己,“这哪儿够啊,认真点。” 宁瑶学着赵诺悠斜楞人的模样,瞪他一眼,对着他的唇角吧唧一口,然后飞快退开,抢过被子盖住自己,双手捂脸,感觉丢人丢大了。 唇上湿润的感觉一触即消,赵修槿抬手摸了下,眼底化开浓浓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回答一下评论区宝子们的提问。 没有要完结哈,瑶瑶还要成长,太子还要威慑朝堂,清越还要赎罪追妻等~ 瑶瑶很快就会恢复记忆啦,这段时间让太子多撩撩她~ 文案中,唐渣试探太子那段,本来是下蛊后的一段剧情,但下蛊去掉了,所以那段不适合了~ 唐渣还会不会搞事情:……他还有戏份~ 清越的人设,尽力挽回吧……哭唧唧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柚屿10瓶;拾花花花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第 42 章 次日一早,宁瑶替嫁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宫阙各个角落,不少官员等着看太子的反应,然而,太子没有反应。 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都懂了其中深意,这消息无非就是太子亲自放出来的! 镇国公回到府中,差人将唐絮之叫到跟前,“你可知道太子妃是宁瑶假扮的?” 唐絮之正在收拾御赐的物件,准备与伶娘一起赶往临城,“知道。” 听完这话,镇国公更为疑惑,“所以,太子是因为这层关系,才将你罢官的?” 在太子囚禁嘉和帝一事上,镇国公心有腹诽,若不是碍于太子的兵权,说不定真会去救驾。 听出父亲话中有话,唐絮之原本厌厌的表情一转,冷笑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 父亲是两朝元老,虽不再得宠,但资历摆在那,手上人脉不少,此番被罢黜官位,之所以没求父亲帮忙寻个出路,无非是自己是庶子,与父亲感情一直不好。可父亲若是对太子有非议,不就是与自己站在了一端,自己说不定能从中获利。 镇国公绷着老脸在堂屋走来走去,见门外有仆人抬着木箱进进出出,不解地问:“谁要搬走?” 唐絮之拢了拢衣袖,“是孩儿。” 凭镇国公的头脑,哪会猜不出他搬走的原因,一时气急,“乳臭未干!受点挫折就想着逃离伤心地,日后做什么能成功?” “父亲的意思是......”唐絮之挑眉问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成熟一点儿,别意气用事,凭你的头脑,加以善用,总有再出头的一日。镇国公府也是你的家,就别见外搬出去了。” 听完这袭话,唐絮之不知是该失望还是欣慰。 这时,唐咚宝捧着一束花蹦蹦跳跳走进来,“爹爹,你看这花漂亮吗?” 唐咚宝是国公府最受宠的嫡女,是镇国公的掌上明珠,行事从不拘谨。镇国公子女极多,唐咚宝算是最不听话的一个,指哪儿不打哪儿,连她自己都不知,父亲为何溺爱她,溺爱到无论她犯了什么错,父亲都舍不得责怪她。 当看到唐絮之站在父亲身边,唐咚宝一改乖巧,横眉冷对道:“呦,庶七哥哥今儿怎么这么得闲,有空陪爹爹了?” 因为宁瑶的事,唐絮之和唐咚宝素来不和,没好气道:“十五六的人了,没个规矩,谁敢娶你。” 唐咚宝气得跺脚,恨不得把花束砸他身上,“爹爹,你看他!” 镇国公今日心情极差,没有哄女儿的心思,“好了,爹这边还有事情跟你七哥商议,你去找你娘吧。” 唐咚宝哼一声,扭头就走,甫一走出房门,就见一身绯红官袍的池晚走进来。 “小舅舅!”唐咚宝跑过去,欢快的像只兔子。 池晚抬起一根手指,抵在她额头,“别弄脏了舅舅的新官袍。” 唐咚宝上下扫一眼,没看出什么差异。 池晚笑弯一双狐狸眼,附耳道:“太子和内阁商议好了,任命舅舅为内阁首辅,明日早朝就会宣旨。”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唐咚宝捂住嘴,围着他打转,“舅舅做首辅了,娘亲一定乐开花,走,咱们去告诉她。” 两人在庭院中的动静虽小,但看那欢快劲儿,多半是极大的喜事。不知怎地,唐絮之猜到了什么,渐渐收拢拳头。这一年,先是失去了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青梅,又失去了晋升首辅的机会,曾经那份桀骜和自负,已消失殆尽。 可悲,却能怪谁呢。 —— 后半晌,宁瑶窝在东宫甚是无趣,便叫人请来赵诺悠。 两个小姐妹又把唐咚宝接入宫中,三人围在庭院的槐树下斗纸牌。 纸牌是雅戏的一中,可供女子们解闷。 宁瑶抓了一手好牌,笑眯眯地晃了晃小腿。 一看她这个动作,唐咚宝就知道自己又输了,“不玩了,不玩了,输了一下午。” 宁瑶扯住她,“打完呀。” 唐咚宝耍赖,将纸牌揉乱,笑嘻嘻地像个无赖,一点儿名门闺秀的样子没有。 赵诺悠的牌也不好,趁着唐咚宝耍赖,将牌塞进最底层,“好了不玩了,跟你们说个正事儿。” 两人竖起耳朵,眼底都带着狡黠。 赵诺悠有点脸薄,抬手捂住她们的眼睛,“别这么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小公主及笄了,求取之人络绎不绝,太子询问过她的意思后,力排众议,将她许配给了锦衣卫副指挥使宋宇。 这事早已不是秘密,也就赵诺悠这个许久不出宫的,还以为鲜少有人知晓。 连比自己小的公主殿下都有夫家了,唐咚宝单手杵着脸颊,愁叹一声:“只剩我了。” 宁瑶收好牌,调笑道:“要不,我让殿下帮你寻摸寻摸,看看哪位新贵后院干净,为人高雅。” “好呀。”唐咚宝坐近宁瑶,歪头靠在她肩头,“姐妹儿的下半辈子幸福,全倚仗娘娘了。” 宁瑶挠了挠她的下巴,笑道:“好说。” 华灯初上,赵修槿从御书房回来,直奔冬暖阁而去,刚一进门就见小妻子趴在拔步床上翻阅话本,翘起的小脚套着绫袜,勾在一起。 知道他进来,也没有理会他。 赵修槿坐在床边,温声问道:“在看什么?” 宁瑶合上话本,觑他一眼,“不告诉你。” 小女儿家喜欢看的东西稀奇古怪,哪好意思告诉旁人。 心里装着对唐咚宝的承诺,宁瑶跪坐起来,软着嗓子说出自己的诉求,“殿下给帮忙物色物色,嗯?” 临了,她还刻意加重那个“嗯”的音调。 赵修槿靠在床柱上,显然并不想管,“唐家姑娘的婚事,自有镇国公夫妇挑选,你凑什么热闹?真想点鸳鸯谱,替自己点点。” 宁瑶被桎梏住腰肢,身体不受控制的歪倒在男人怀里。她伸手撑在他胸膛,歪着脑袋问道:“我也想尽一份力,殿下到底帮不帮?” “不帮。” 赵修槿忽然严肃起来,令宁瑶感到诧异。 她退出他的怀抱,懵愣地揪着被褥上的绣花,不懂他怎么就严肃了。 赵修槿凝着她的双眼,认真道:“我曾听池晚讲起,唐家姑娘并非是镇国公夫妇的骨肉,而她自己却不知道。” “......” 宁瑶震惊不已,根本无法消化这个消息,“那、那咚宝是谁的骨肉?” 赵修槿眸子又肃了几分,“大同镇总兵季诚的私生女。” 众所周知,季诚家境贫寒,当初是个倒插门女婿,后来是个妻管严。知情人曾以为季诚会跟宁伯益一样,是个疼惜妻子洁身自好的权臣,殊不知,他在外头养了一个外室,外室还生了一对儿女。 总兵夫人得知后,派人将那外室和一对儿女扔进牙行,任人采撷,季诚赶去时,牙行内只剩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 季诚舍不得女儿,却怕被正妻发难,于是委托给至交好友镇国公收养,约定在女儿十六岁时,将人接走。 如今快到期限,季诚那边的人却迟迟没有现身。 此番囚禁嘉和帝,九边重镇中,除了辽东镇和蓟州镇已送来信函,其余均没有动静,这里面就包括大同镇。 季诚手握四十万兵力,虽不及庄辛兵力雄厚,却也比御林军多了十万人,实力不可小觑。 这九名总兵,与藩王无异,手里的兵更听他们的话,这也是帝王头疼之处,既要让他们守要地,又要忌惮他们的野心和谋略。 宁瑶抱臂报膝,咬了一下指尖,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秘密。难怪镇国公府迟迟不给咚宝说亲,原来是在等季总兵将人接走。 咚宝那么心直口快的姑娘,若是知道自己是私生女,会崩溃吧...... 宁瑶不敢相像,纠结地看向赵修槿:“能不能永远瞒下?” 认亲是大事,既然季诚想要将女儿认回去,就会给予咚宝总兵府小姐的身份,可那还是庶出啊。 清官难断家务事,赵修槿哪里能去插手人家的私事,“池晚也同你一个想法,并且已与镇国公夫妇商量过了,至于结果,我们作为外人,只能静等。” 深夜,宁瑶没甚心情,一想到唐咚宝会哭鼻子,就心里难受。她这人虽然本事不大,可最是护短,不想袖手旁观。 没几日,大同镇的密函被送至御书房,季诚在信中表达了自己的臣服,并送来嫡长子为质,只为换取太子的信任。 经他这么一折腾,其余八名总兵,除了庄辛,也都开始思忖着,要不要送嫡子前来,还在心里狠狠骂了季诚一顿。 季家长子进城那日,皇城未出阁的女子们算是一饱了眼福。 季家郎君,妖冶瑰丽,手持长缨枪,跨坐汗血马,一身暗红劲装张扬恣睢。 来朝廷为质,还能这般放得开,也算是胆识过人了。 关于季惜言的传闻很快传入宁瑶的耳朵,因着唐咚宝的事,宁瑶对此人带了几分探究。 这晚宫中设宴,赵修槿携着几位清贵宴请季惜言,酒过三巡时,还放任年轻官员和季惜言打成一片。 季惜言深知赵修槿在有意试探,便也顺水推舟,笑着接下所有的敬酒。 喝多了酒,他晃晃悠悠站起来,笑着道:“末将不胜酒力,喝不下了。” 赵修槿没有为难他,让宫人送他出宫,去往朝廷指定的宅子。 虽为质,但明面上还是要过得去,至少在吃穿用度上不能亏了他。 由宫人搀扶着,季惜言走出保和殿,朝宫门而去,刚巧遇见带着宫人去往御花园的宁瑶。 红纱灯影中,女子肤白柔美,娉婷生姿,很是打眼。 季惜言看愣一晌,等人走远,才问向身边的宫人,“这是哪位公主?” 自从郑全贵入狱,各座宫殿里添了不少新人,这名宫人就是其中之一,根本不认识宁瑶,“小人没看清啊。” 舌尖抵了一下腮,季惜言又扭头瞧了一眼,面上没有半分醉意。 这小公主走起路都这么美。 —— 御花园内,桃李满园,在月光的照射下,竟比白日里还要娇艳。 宁瑶是收到赵修槿的口信,叫她在御花园等他,才从沉迷话本子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不情不愿来到这儿。 等得无聊,她叫人取来草靶和弓箭,专心致志练起箭来。 季惜言跳上矮墙,隐蔽在歪斜于墙头的树冠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宁瑶。 从未见过哪个娇滴滴的闺秀在夜里练箭,这个小公主挺有趣...... “小将军。”宫人站在墙边,小声唤道,“该走了,这要是被发现,奴才就完了。” 季惜言跳下墙头,丢给他一锭金子。 等他们离开,跟踪而来的侍卫飞快跑去御书房,躬身对赵修槿低语几句。 握笔的手一紧,赵修槿瞥了侍卫一眼,“他去瞧了太子妃,你不会拦着?” 侍卫有苦难言,是太子您让我暗中观察的啊,既是暗中,我哪能轻易现身...... 赵修槿放下狼豪,起身走下玉阶,朝大眼瞪小眼的官员们道:“散吧。” 简单两个字,却能窥探到太子的心情。 走出灯火璀璨的宫殿,阵阵清风拂面,吹散了酒醺。赵修槿径自去往御花园,站在拱门处静静瞧着林中女子。 射箭的水准好像进步了些。 他信步走过去,看向箭支乱插的草靶,刚要开口戏谑,弓弦忽然绷断,震了宁瑶的指尖。 “啊......” 鲜血顺着指腹流淌而出。 赵修槿快步走过去,抓住宁瑶受伤的右手,“拿药箱来。” 宫人赶忙跑开。 宁瑶眼泪汪汪地看着赵修槿,疼得脸色发白。 赵修槿自然知道被弓弦绷手的痛楚,安慰道:“上了药,过几日就好了。” 宁瑶“嗯”一声,鼻音很浓,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在强忍。 赵修槿带她走进浮碧亭,将宫人隔绝在门外,轻轻环住她的腰,“好了,想哭就哭吧,不丢人。” 在他面前哭,永远不丢人。 手指连心,真的很疼,可也疼过了劲儿,宁瑶皱皱小脸,憋回了泪豆子,“才不哭。” 赵修槿失笑,拍了拍她的背。等宫人送来药箱,他亲自为她上药包扎,“这两日不能沾水,想做什么,多使唤一下身边的侍女。” 看着被包成粽子的指尖,宁瑶觉得很丑,却也只能这样,“多谢。” 赵修槿合上药箱,掐了一把她的脸蛋,“谢什么,太见外。” 宁瑶吸吸鼻子,想起是他约她来的御花园,顿时就没了感激,“殿下传我来这里作甚?” “赏花。” 再忙,也要陪陪她。 月光刚好倾洒进来,照在男人俊美的侧脸上,有中清冷中透着温柔之感,宁瑶看愣了会儿,移开视线,忽然觉得这个夫君人还不错,至少对她很温柔,很有耐心。 “殿下不觉得我是累赘吗?” 不知她怎么忽然多愁善感,赵修槿淡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是累赘,“不觉得,我的瑶儿最好。” 情人间才会讲情话吧...宁瑶闷声道:“殿下觉得我之前好,还是现在好?” 这问题有点幼稚,明明是一个人,可又似乎不是一个人。赵修槿靠在椅背上,握住她的左手,“都好,只是以前的瑶儿更依赖我。” 也更喜欢我...... 赵修槿心里发苦,抚上她被月光轻吻的脸颊,眼底泛着浓浓缱绻,“无论你什么样子,为夫都接受,都喜欢。” 一波波甜蜜席卷而来,宁瑶感到彷徨,躲开他的触碰,“夜深了,该回去了。” 这般轻柔的触碰都嫌弃吗?赵修槿眸光渐黯,“好。” 月色浓稠的宫墙小径上,小夫妻并肩走着,气氛有些凝重,宁瑶试着打破沉默,“殿下今儿见了季小将军,觉得他品行如何?” 若是品行极差,她怕咚宝认亲后会受委屈。 赵修槿淡淡“嗯”了一声,语气无波,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没得到答案,宁瑶不甘心,又问道:“他是文雅之人,还是粗鄙之人?” “粗鄙。” “......啊?” 赵修槿转眸看她,似笑非笑,“怎么,很失望?” “嗯。”宁瑶轻叹一声,特别老实的回答了他的提问。 回到东暖阁,由兰儿伺候着沐浴后,宁瑶躺在拔步床上打个哈欠,跟兰儿聊起小话儿,话里话外不离唐咚宝和季惜言。 赵修槿从书房沐浴回来,耳畔就是嗡嗡的软语。他叩了下隔扇,示意兰儿离开。 等暖阁内就剩下两人时,赵修槿放下帷幔,慢慢坐在床边脱鞋,脸上没什么表情。 宁瑶没有察觉,盖上被子准备睡大觉,却被男人提溜出来。 冰凉的吻不由分说地落了过来,落在她的脸蛋上,带着强势的劲头袭上她的唇。 宁瑶右手不便,只能抡起左手捶他,“唔唔唔......” 感觉这个殿下不似刚刚在浮碧亭的温柔! 赵修槿将她抱坐在腿上,一只手扼着她的后颈,迫使她扬起脖子,另一只手挑开她锁骨处的盘扣,将轻纱寝衫撇在床尾。 肩头一凉,宁瑶瑟缩起来,不懂他为何这样。 赵修槿亲得很急,没甚耐心,大手没有收敛的意思。 绣着蝶舞花团的裾裳被掀,宁瑶惊地张开小嘴,却被赵修槿占了时机。 舌尖被两排整齐的牙齿磨蹭,尝到了血锈味,宁瑶失了气力,渐渐迷失在这份强势中。 赵修槿刚刚在书房看了会儿小册子,此刻有的是办法磋磨她,让她为她的“执拗”付出代价。 指尖探了进去,如愿听见她的闷哼声。 侵吞了他的手指,宁瑶扬起天鹅颈,瞠大眼眸,惊得山峦欲塌、江河决堤。 眼泪不争气地流出,顺着眼尾大颗大颗砸在枕头上,她看着有些陌生的太子,吓得不敢言语,可身子是诚实的,并不厌恶。 赵修槿试了许久,见她没有过激,收回手,碰了一下她的唇,“行吗?” 宁瑶哪里懂得行不行,刚刚不都是他在操控,这会儿倒是君子了...... 赵修槿低头吻她,沿着绵延,挪开了两膝。 大床之下,雏菊儿又一次被打扰,扭着胖胖的猫身爬出来,看向趴在一起的两个人,好奇地“喵喵”叫。 不仅如此,它还跳出窗户,逢人就“喵喵”。 兰儿抱着它走远,远离了宁瑶的低泣声,对着雏菊儿抱怨道:“小姐手指受伤了,殿下也不知怜香惜玉。” “喵” 回答她的,只有一声猫叫。 暖阁内,宁瑶握住左侧床柱,哭声支离破碎,心境却异常奇妙,不憎恶、不厌烦,甚至有些愉悦,是超越意识的愉悦,似有另一个灵魂在为她解惑,让她接受这个男子。 赵修槿扶住她的腰,喑哑道:“在想什么?” 再单纯都意识到他的火气来自哪里,宁瑶闷闷道:“在想...殿下。” 话落,终于听见一声轻笑。 算是把人哄好了? 赵修槿退开,敞着衣襟平复呼吸,似乎没有比这件事更让他沉醉的了。 压迫感消失,宁瑶赶忙整理好寝裙,抱膝缩在床角,一对玉足并拢在一起,弱小可怜又无助。 赵修槿拍拍身侧,“过来。” 宁瑶坐着不动,脸蛋埋在双膝上。 赵修槿知道她委屈,可自从沾惹了她的沁香,就再也不配提“自持”二字。他靠过去,试着揽她入怀。 小姑娘软乎乎的、湿漉漉的,无助地靠在他臂弯,嘴里念叨着:“手疼。” 手疼,也不能隔着细布给她按揉,赵修槿让她背靠着自己,为她捋好散乱的长发,“以后不许一再提别的男子。” 宁瑶恨不得掐他的腿,她又不是为了自己。气不过,她嘟囔道:“殿下小气。” 赵修槿下巴抵在她肩头,闭眼道:“是小气,关于你的事,我都小气。明儿就让姓季的卷铺盖走人。” 这绝对不是那个宽厚仁慈的太子殿下。 虽是句气话,却让宁瑶破涕为笑,他嫉的连对方的全名都懒得念出来了。 “殿下好不讲道理。” 赵修槿替她擦掉眼角的泪,语气渐渐缓和:“还不是跟你学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更新有些晚,争取调整过来 第43章 第 43 章 这一晚,宁瑶怕他又来欺负自己,恨不得裹上两层被子。 赵修槿体恤她身子弱,也就见好就收了。 清早宁瑶醒来时,赵修槿已经不在身边,她扶着腰下地,站在铜镜前,想瞧瞧被折腾半宿后的容颜有多憔悴,可出乎意料,铜镜里出现一个容光焕发的小娇娘。 宁瑶不可置信地捂住双颊,红润水嫩的脸蛋似桃花,眸光带媚,怎么看怎么有韵味。 做那种事可以养颜?? 宁瑶对着铜镜照了许久,等兰儿端着膳食进来时,扭头问道:“我美吗?” “......小姐是奴婢见过最美的女子。” 小嘴甜的,可宁瑶爱听,谁还不是爱美的姑娘。 将饭菜摆上桌,兰儿问道:“小姐今儿打算做些什么,奴婢也好提前去准备。” 自从太子掌权,兰儿在其他宫阙那里说话都有了十足底气,像个尚宫姑姑,毕竟她服侍的很可能是不久后的皇后。 不比兰儿的底气,宁瑶这个太子妃当得挺没底气,至少她不觉得自己具备了太子妃该有的自保能力和洞察人心的本事。 “派人去镇国公府打听一下九小姐的情况。” 兰儿福辐身子,很快吩咐下去。 后半晌,宫人回来禀报,说季惜言已经去往镇国公府认亲,唐咚宝怎么也不肯叫一声嫡兄,闹得府中鸡飞狗跳。 宁瑶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以咚宝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接受自己是私生女的事实。 再如唐絮之这种庶子,平日里总是被她压过一头,又会怎么看她? 当晚,更令人担忧的消息传入东宫,唐咚宝跑出府邸,不知所踪了。 如今西厂缇骑还未全部抓获,这个节骨眼上,一个美貌如花的娇小姐跑出去,怕是会出大事。 宁瑶寝食难安,派人出宫四处寻找,唐、池两家更是派人出城寻觅,可一直没有收到消息。 时至一更,两家人急得团团转,镇国公夫人一边哭一边责备镇国公,“当年我说我不养,你非要我养在膝下,如今养出感情,你又要把咚宝剔除族谱,你心不痛吗?!” 镇国公拉着老脸,交代出实情,“我根本没把她写入族谱,她从头至尾都是季家的女儿。” 镇国公夫人气得牙痒痒,“季诚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作精?咚宝一直把你当亲爹依赖,如今她的靠山塌了,塌了!你给了她骄傲,又亲手摧毁了她的骄傲!!” 镇国公府嫡出九小姐和大同镇总兵的私生女,虽都是权贵的骨肉,但在士族眼中,是云泥之别啊。一个光鲜亮丽,一个见不得光。 偏堂内,镇国公世子和唐絮之正陪着季惜言,等待寻人的结果。 镇国公世子也是白日里才得知唐咚宝并非自己的亲妹妹,扼腕叹息道:“小妹一直被捧为掌上明珠,一时接受不了,还望小将军莫要怪罪。她平时很乖,不是惹祸的性子,也希望小将军别介怀。” 季惜言原本只是奉父亲的指令来认亲,没想到认回一个小辣椒,莞尔道:“无妨,小姑娘娇蛮点,以后嫁人不容易受欺负。” 一旁的唐絮之沉默不语,唐咚宝哪里乖了,分明是乖张、乖戾吧,可他身为名义上的庶兄,也不好谗言什么,毕竟是一个小姑娘,没必要跟她算细账。 他能感同身受,庶出和私生本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何必再去落井下石,只是,让他违心去替唐咚宝讲好话,他也属实讲不出口。 这时,府外传来管家火急火燎的声音:“老爷,太子妃娘娘驾到!” 镇国公稍愣,赶忙整理好仪容,带着妻子出门相迎。 宁瑶不放心唐咚宝,跟赵修槿请示后,连夜带着侍卫出宫来到府上,想第一时间等到消息。 太子妃亲临,本该全府相迎,但宁瑶只是来等消息的,不想闹出别的动静,尤其不想见到唐絮之。 镇国公夫人心思缜密,叫人给偏堂送去消息,勒令唐絮之不可靠近中堂。 唐絮之站在窗前,透过人群瞧见了那个红裙蹁跹的女子,不知怎地,竟觉得她腰如细柳,眉如翠羽,越养越水灵。 一想到太子早已占有了她,心里就像被磐石压住,喘不过气。 久坐的季惜言也来到窗边,瞧见那撩人红裙包裹下的美人,微眯眸子,又见到她了,“敢问唐兄,这位是太子妃的什么人?” 莫非是与太子同母的怀贤公主? 唐絮之喃喃道:“她就是太子妃。” 季惜言诧异地皱起厉眉,阵阵失落涌上心头。 —— 城中一角。 黑布隆冬,唐咚宝蹲在两口空缸后头,躲避着搜索的人。她知道自己在添乱,可她没有勇气去面对私生女的身份。 迷茫间,她瞧见一抹身影打马经过,墨绿色锦袍,跨坐白色骏马,举着火把一心寻找着什么。 “小舅舅......” 唐咚宝没忍住,脸蛋挤在两口空缸之间,泪眼婆娑地看着马匹之上的池晚。 听见动静,池晚蓦地转眸,见寻了半天的外甥女就在眼前,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胸膛。 他跨下马匹,衣袍翻飞地走过来,挪开空缸,拉起灰头土脸的小姑娘。 “告诉舅舅,可有受伤?” 没有责备,有的是浓浓的担忧和关心。 这份浓情是唐咚宝从未患得患失过的,因为曾经血脉相连非常牢靠,可此刻却成了奢侈。 “小舅舅,我不想离开。” 找到了依靠,她再也控制不住,仰头大哭。 这动静不小,引来了其他寻找的人。 只见火把连片中,池晚静静揽着唐咚宝,给予无声的陪伴。 可如今,两人已不是舅舅和外甥女,这么搂着不太妥吧...... 镇国公府的仆人跑过来,恭敬道:“池爷,老爷和夫人等得急,还是由小人先送九小姐回府吧。” 一听到回府,唐咚宝攥住池晚衣襟,怎么也不松手,急得直哼唧:“不回,不回......” 池晚揽着她,扭头吩咐道:“我先带小姐进宫,送去太子妃那里暂住一晚,你如实禀告吧。” “太子妃现就在国公府呢。” 一听这个,池晚皱眉道:“那你就去请太子妃回宫。” “......” 仆人站着不动,一个失了嫡女身份的私生女,能来回折腾得起太子妃吗? 怎料,宁瑶听完他转述的话,立马告辞离去,足见小姐妹的情谊有多牢靠。 东暖阁内,唐咚宝一直抱着宁瑶哭鼻子,止也止不住。 赵修槿回来时,站在门前没有进去,转身之际,见池晚还停留在东宫的庭院内,挑眉问道:“还不回去?” 池晚耸耸肩,“再陪她一会儿吧,以后陪不到了。” 皇城谁人不知,池尚书有多疼爱自己的外甥女。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忙完了要事,又回不去寝殿,赵修槿闲着无事,跟池晚去往书房对弈。 两人棋艺不分伯仲,但这晚,池晚心不在焉,连输了几局。 饮茶时,池晚叹道:“她从小娇蛮,却有些缺心眼,真担心她回到亲爹那里会碰壁。” 赵修槿衔着茶盏,轻轻吹拂,“其实,还有办法让她留在京城。” “殿下请讲。” “嫁人。” 池晚捏了一下盏沿,从未想过这个解决办法。 深夜,哄唐咚宝稳定了情绪,宁瑶捻手捻脚走出暖阁,去往书房,见赵修槿背靠书案而坐,小声唤道:“殿下?” 赵修槿转眸,“安抚好了?” “嗯。”宁瑶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认真道,“咚宝是大姑娘了,有自己的主张,她不想离开京城,我想帮帮她。” 赵修槿没有觉得不妥,他八岁离宫,受尽苦楚,能设身处地为唐咚宝着想。 “或许,她可以自立门户,亦或是嫁人。但这都取决于她自己,你我都不能左右。” 宁瑶眼眸一亮,忘我地拍了下男人的手臂,“咱们想到一块去啦。” 赵修槿斜睨她搭在自己臂弯的小手,“哦?说来听听。” 宁瑶欲收回手,被男人握住,她着急说出自己和唐咚宝商量的事情,也就由着他了,“咚宝可以先自立门户,我再帮她物色合适的才俊,两不耽误。” 她可以在宁府附近为咚宝买座宅子,也好有娘家人照应着。 赵修槿捏着她软若无骨的手,淡笑道:“依你们,不过她要跟唐、季、池三家商量好,免得出篓子。之后,咱们才好插手。” “可长辈们要是不同意,咚宝执意呢?” “看有多执意,决心大的话,我可以帮把手。” 对于他的建议,宁瑶恨不得双手双脚支持,忽然觉得这位太子爷特别“贤惠”,什么事都能替她想好、摆平。 “多谢殿下。” 赵修槿抓着她的手一拽,将人拽离椅子,朝她后面拍了一下,“说了,别跟我见外。” 那地方怎能乱拍!刚刚对他燃起的感激,瞬间化为乌有。宁瑶炸毛,起身要回房。 瞧她扭着曼妙小腰,赵修槿没忍住,将人捞回来,按坐在腿上,“亲亲。” 又亲...... 宁瑶双手捂住他的嘴,颇为严肃地摇摇头,“不行。” 赵修槿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掐,拿开她的手,“怎么又不行?” 不知羞才会跟他一起讨论这个问题,宁瑶从他腿上下来,掩耳盗铃地拍了拍裙子上的褶,颠颠跑开。 雏菊儿不知从哪儿跳出来,喵喵地跟在她的身后,却换不来她的理睬。 一人一猫先后进了暖阁,宁瑶才转身抱起雏菊儿,“越来越胖了。” 雏菊儿舔舔嘴,打个哈欠,被放进粉色的小窝。 宁瑶走进里间,拍了拍趴在塌上的小闺友,“殿下同意了!” 唐咚宝心中一喜,懒虫似的不愿意起来,搂着宁瑶的细腰蹭了蹭,“我的娘娘怎么这么好啊。” 没有宁瑶的话,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 宁瑶捋捋她额头的碎发,问道:“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可有想嫁的郎君?” 若是两情相悦,那就省了自立门户这一步了。 唐咚宝撇嘴摇摇头,“要有的话,我早就主动出击了,还能这么被动等着被带走......” 这时,赵诺悠刚巧走进来,好巧不巧听见她们的对话。早在唐咚宝被接入宫中时,就已听说了她的身世。 “我看池尚书挺合适,”赵诺悠凑到两人身边,笑嘻嘻道,“反正他现在不是你的小舅舅了,还孤身一人,府中也无乱七八糟的小妾、通房,你觉得呢?” 唐咚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那就是我小舅舅。” “昨儿还是,今儿不是了。”赵诺悠靠坐在塌围上,捏了捏自己嫂子的小腰,一边艳羡,一边调侃,“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凑合凑合搭伙过日子得了。” 有些事最怕被捅破窗纸,一旦捅破,唐咚宝还怎么理所当然地继续拿池晚当舅舅,“我谢谢你,还是免了。” 赵诺悠也只是过过嘴瘾,没有真的想要凑合,毕竟池晚比小姐妹大一轮不止。 三人从未同宿过,宁瑶叫兰儿去询问赵修槿的意思,兰儿皱着脸跑回来,说是被太子轻斥了句。 宁瑶哼一声,知道赵修槿小气,不肯让人霸占他的床,于是亲自跑过去,“就占一晚。” 她竖着一根手指头,很像小时候孩子们跟长辈商量事情的模样。 赵修槿放下书卷,面色有些不好看,那是只占床的问题么,明儿还会留下陌生的胭脂味,他接受不了。再者,他的妻子也会被占了去。 宁瑶见说不动他,灰溜溜回到暖阁,对赵诺悠道:“去你宫里吧。” 赵诺悠如今是后宫最得势的公主,腰杆子硬了,往寝宫里塞两个小姐妹不用跟人请示,只是宁瑶...... “要不,我带咚宝回去吧,我怕皇兄恼我。” 宁瑶也怕赵修槿明日收拾她,可她就是想要拗,谁让他昨晚把她欺负哭了,“我也要去。” “好好好。” 赵诺悠揪了一下宁瑶隐在浓密乌发里的小细辫,“皇嫂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这样,小姐妹三人顶着月光,并排走在微风徐徐的甬路上,前后各跟着两名执灯的宫人。 子时二刻,张秉得叩响书房的门,笑呵呵道:“时候不早了,殿下该注意身子啊。” 赵修槿单手敲着桌面,皱了皱眉。 张秉得赶忙走进去,“殿下怎么了?” “胃疼。” “老奴这就去传太医。” 赵修槿闭眼道:“去把太子妃叫回来。” “......” 太子妃哪会医治胃病啊?还不如太子自个儿医治呢,莫非……张秉得拍拍脑门,恍然大悟,笑着道:“老奴这就派人请太子妃回来。” “你亲自去。” “……诶。” 月明星稀,老太监手持拂尘,快步跑向怀贤公主的寝宫,将太子胃疼的事“如实”禀告给了宁瑶。 宁瑶心惊,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胃疼? “老奴也不晓得啊,”张秉得露出焦急的表情,直拍大腿,“太子疼得脸色发白,挣不开眼,一直在喊娘娘的名字。” 宁瑶放心不下,叮嘱唐咚宝两句,跟着张秉得返回了东宫,一进书房发现人不在里面,她又跑进东暖阁,见赵修槿躺在床上,腰上搭着一条毯子。 她快步走过去,弯腰问道:“殿下好些了吗?可有传医诊脉?” 赵修槿面朝里捂着胃部,没有回答,只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很难受。 宁瑶坐在床边,扒拉扒拉他的肩头,想让他平躺过来,可他侧着身子不肯依顺,让宁瑶为难的很。 “张秉得,快传太医。” 张秉得含糊道:“传过了,马上就到了。” 宁瑶记得有个穴位可以治疗肠胃不适,犹豫着伸出手,在他前襟探索。 那指尖细嫩如笋白,滑动在衣前有些痒,赵修槿握住她的手,指引着她按在肚脐往上四指的位置,“中脘穴在这里。” 隔着丝滑的绸缎料子,宁瑶被超控着手指,轻轻为他按揉起穴位。 “殿下好些了吗?” 赵修槿闭眼道:“舒服一些。” 那就是管用了,宁瑶被鼓舞,继续卖力地按揉着。 赵修槿微睁眼眸,盯着那纤纤细手,既觉得不是君子之为,又有点受用,“帮我拿杯水。” 宁瑶“哦”一声,走到桌前,先试了一下水温,之后拿到床边,腾出一只手去扶赵修槿起来。 赵修槿将重心倚在她身上,脑袋歪在她肩上,将小娘子累得手臂打颤。 靠着自己的身子骨做支撑,宁瑶勉强扶起他颀长的身子,“我试过温度了,不烫。” “嗯......”赵修槿抿了一口,皱眉道,“烫。” 哪里烫啊?胃疼还能带坏触觉吗? 宁瑶吹了吹盏中温水,又抵在男人唇边,哄孩子似的软语道:“不烫了,殿下乖。” 赵修槿暗自发笑,明面上毫无表情,就着瓷盏喝了一口。 一滴水珠顺着嘴角流下,颤巍巍的衔在下巴处。 宁瑶放下盏,掏出绢帕为他擦拭,嘴里嘀咕着:“太医怎么还不来?” “扶我躺下。” 宁瑶一手撑在他背上,费力将他放倒在床上,又扯过被子搭在他身上,“我去催催。” 赵修槿握住她的手,“应该快了,你坐下来陪陪我,别出去折腾了。我有些冷,你帮我加床被子。” “哦。” 走到木柜前,宁瑶抱出一床厚厚的被子,哼哧哼哧地走到床边,抖开后盖在男人身上,“殿下还冷吗?” “还是冷,你躺上来给我暖暖......” 床。 最后那个字,担心宁瑶生气,他没有讲出口。 可纵使隐晦,宁瑶还是察觉出不对,他不是胃疼么,怎么又体寒了! 没有立即揭穿他,宁瑶抬手覆上他的额头,“殿下好烫啊,可能是发热了。” “......” “我这里正好有退热的药丸,殿下还是吃一颗吧。”眼中带着狡黠,她快步走出隔扇,朝灶房走去。 东宫有单独的灶房,几名厨役会轮流候着。听说太子妃想吃辣子鸡,立马烧油炝锅,没一会儿,一盘又红又香的辣子鸡被装好盘。 宁瑶夹出几段脆脆的辣椒,跟鸡肉一起用擀面杖碾碎,然后搓成圆球,笑着道:“我又不饿了,你们就着米饭吃吧。” 说着,蹦蹦跳跳回到东暖阁,见赵修槿还躺在床上,轻哼一声走上前,“找了半天才找到,殿下快服下。” 一股子辣味,傻子都知道这不是退热药丸,“这是什么?” “退热药。” “小骗子。” “殿下才是骗子。快吃吧,能早点好。” 赵修槿演不下去了,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腿上,“我好了。” 宁瑶气不过,扭了扭手腕试图抽出来,也好去撬他的嘴。 两人“厮打”在一起,赵修槿夺过“药丸”,将宁瑶按在被子上,开始了反击。 宁瑶紧闭红唇,左右扭头,唇上不可避免被沾上了辣油,可只要不张嘴,就不会被喂食。 然而,腰肢一痒,赵修槿开始挠她痒痒。 宁瑶绷不住了,唇齿溢出“咯咯”的笑声,却还是倔强地闭着嘴,憋得小脸通红,最后还是赵修槿不予计较,将“药丸”撇了出去。 正在窝里玩绒球的雏菊儿哧溜蹿了出去,低头嗅了嗅,又伸舌头舔了下,被辣的上蹿下跳,喵喵的好像在骂人。 赵修槿轻笑出声,转眸看向被压住的女子,“雏菊儿骂你。” 宁瑶拧巴着小脸,使劲儿推他,感觉这个殿下越来越坏,坏透了。 看着女子唇上的一丁点儿辣油,赵修槿附身,替她擦掉。 唇上传来湿润的触感,宁瑶哼哼唧唧想要逃开,却被赵修槿桎梏着,一点点拖向了床尾。 呜现在服软还来得及吗? 发挥出小动物的柔弱之态,宁瑶像只金丝雀,笑得特别甜:“我错啦!” 赵修槿亦笑,手指已勾住了她的裙带,“晚了,小骗子。” 帷幔拂落,堆叠在床沿,遮蔽了里面的光景。偶尔莺啼声溢出,带着丝丝缕缕的难.耐,还伴着不肯承认的欢畅。 作者有话要说:新写了两个文案,文案太让我头大了哭唧唧~宝子们有时间的话,看一看,喜欢哪个,收藏一下哦~让我看看哪个涨幅好~ 预收1.《缠欢》: 叶汀若是商贾之女,因生得娇艳秾丽,被鬓发染霜的老首辅看中。 老首辅暴虐心狠,弄死了十房小妾。 走投无路,叶汀若求上了大理寺卿谢绍辰,那个曾被她退过婚的寒门之子。 胧月悬空,女子袅娜娉婷,软语相求:“还请大人帮帮忙。” 谢绍辰靠在凭几上,手指敲打着案面:“你招惹的是内阁首辅,要本官如何帮你?与他撕破脸,于本官有何好处?” 叶汀若泪意盈盈:“大人一定有办法。” 谢绍辰似笑非笑,看向她白皙的玉颈:“有是有,可我为何要帮你?” 叶汀若别无他法,松了云鬓,缓缓勾住了谢绍辰的腰封。 【男主篇】 考取功名前,谢绍辰听从家中安排,去往叶家提亲。 叶父嫌他家道中落,一身布衣,当场毁了婚约。 后来,谢绍辰将叶汀若留在身边,原本是出于报复,可时日一长,竟把自己搭了进去。 叶汀若一哭,他就心软。 ———————————— ———————————— 预收2.《囚鹊飞走了》 在我及笄那年,父亲送给我一个压寨夫君,说是留着玩玩。 那男子眉如远山,修晳清俊,我一眼便沦陷了。 可他很冷,不喜欢理人,我耐着性子,一点点攻克他。 我们有过短暂的甜蜜,沉醉时,他会附身靠近,执我指尖轻轻嘬吻。 我以为他会永远做我侍宠,直至他捣毁了我父亲的山寨,做回了长孙殿下。 我被以同样的方式囚在宫中。 他偶尔会来,以我之道,还施我身。 “音音,我很喜欢你。” 我还傻傻地以为他在喊我,直到真正的音音回来。 音音是个厉害的角儿,打肿我的脸,让我颜面尽失。 我看向门外的长孙殿下,发现他冰冷的眸子再没落在过我的身上。 我与这殿前的花草,一同没了光鲜。 没多久,我买通了看守的侍卫逃出宫外,隐姓埋名,摆脱了那个男人。 后来,我听说长孙殿下患了相思疾,不准旁人提起我的名字,无药可救。 曈昽日光中,我无所谓地荡着秋千。 他不是还有音音吗,为何相思成疾? 文案第一人称,正文第 第44章 第 44 章 深夜,赵修槿抱着宁瑶从湢浴走出,将她轻轻放在床里,自己躺在外侧。 小娘子那会儿受不住,差点哭晕过去,这会儿在睡梦还闹着情绪,小嘴嘟嘟着,眉头也不见舒展。 他附身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拉上被子抱住她,自打她失了一段的记忆,他这强势劲儿被彻底激了出来,对她,想要的是完全的占有,那点自持力算是土崩瓦解,在她这里发挥不了丝毫的作用。 “唔......” 梦中的人儿哽咽一声,翻身蜷起双腿,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不适似的。 赵修槿又搂住她,面庞贴在她的背脊上,阖了眼帘。 一夜好梦。 —— 春光明媚,燕语莺啼,宁瑶站在铜镜前看着靡颜花容的自己,惊叹于行/房的效力。 兰儿进来送膳时,她又一次问道:“我今儿美吗?” “小姐哪日不美呀?”兰儿走上前,细细打量,要说哪里不一样,感觉小姐多了一份妩媚。 宁瑶又对着铜镜照了照,有点小傲娇地觉着,自己可太美了。 用膳后,她简单打扮一番,“走,去怀贤那里。” 此时,赵诺悠正带着唐咚宝在御花园赏花。 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景致,可以是风雪肆虐时蔚然天地的暗香疏影,也可以是百花怒放时的春风沂水,可无论哪种,都与人的心境有关。 好比此刻,在赵诺悠眼里,御花园处处桃蹊柳陌,而在唐咚宝眼里,处处红衰翠减。 “怎么又不高兴啦?”赵诺悠掐住她腮边软肉,迫使她露出一个月牙笑。 唐咚宝坐在汉白玉石凳上,揪着落在地上的花骨朵,心情复杂。逃避是一时的,是懦弱的,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今儿还是要回到镇国公府,去面对陌生至极的嫡兄。 这时,宁瑶从拱门走进来,朝她们笑道:“瞧瞧,花园怎么飞来两只蝴蝶,还穿着绿裙子和粉裙子。” 粉裙子的唐咚宝像看见了口粮,飞扑过去,一把抱住红裙子的“蝴蝶”,鼓着腮帮闷不做声。 宁瑶拍拍她拦在自己衣前的手臂,“我跟你一块去,你就大胆说出自己的意愿,若是他们不同意,还有我和殿下呢。” “嗯,”唐咚宝抱着宁瑶不撒手,“等我舅舅一起吧,他说陪我回府的。” 那要等到傍晚散值之后了。 赵诺悠跑过来,打趣道:“嫂嫂听着了吧,不是我瞎说,咚宝最依赖的人就是池尚书,哦,现在应该唤人家首辅大人了。” 唐咚宝昨夜被小公主疯狂打趣,早失了淡定,“说了那是我舅舅,舅舅舅舅舅舅。” 赵诺悠哈哈大笑,“你瞧她,语无伦次了。舅舅怎么了,还不是骗了你十六年,他一直都知道你的身世,却还是不避嫌,什么都依你,这真是一个舅舅该对外甥女有的态度吗?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舅舅?” “......” 唐咚宝被逗得脸红,拽住宁瑶的手晃了晃,“你管管她!” 宁瑶掐了一下小公主婴儿肥的脸蛋,“好了,别闹咚宝了,咱们回东宫听听小曲,喝喝小酒。” “喝酒?” “我那有爹爹送来的梨花白,你们知道的,我爹酿酒的手艺堪称一绝,要不要试试?” 唐咚宝从来没喝过酒,忽然就想一醉解千愁了,“好,咱们这就尝尝去。” 三人如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走出园子,途中遇见前来赏花的皇后。 如今太子和皇帝势不两立,宁瑶和皇后也有些微妙的尴尬。 好在皇后对嘉和帝从未付出过真感情,加之弟弟做了内阁首辅,她在后宫地位依旧,无人敢轻易挑衅。 皇后也曾是唐咚宝名义上的三姨母,感情自不必说。她握住唐咚宝的手,“咚宝啊,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跟姨母和舅舅说,别憋在心里。” 唐咚宝有两个舅舅,池晚和池予,可她只喜欢粘着池晚。 皇后昨夜睡不着胡思乱想,都想过让池晚把这姑娘讨回家做媳妇,这样就不会让她去季家那边受委屈了。 唐咚宝点点头,跟着宁瑶回了东宫。 傍晚,赵修槿有事没有回来,吩咐张秉得亲自送两个姑娘去往镇国公府。 如今,张秉得替换掉郑全贵,成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如镇国公这样的元老都要笑脸相迎。 “呦,寒舍的私事,竟劳烦娘娘和大总管牵挂,老夫惭愧啊。” 要说交情,比起张秉得,镇国公更亲近郑全贵,故而面上谈笑风生,可心里满满的叹息。 张秉得客气笑笑,与宁瑶一起等在客堂,让他们自家人去讨论了。 池晚作为池氏宗族的晚辈,也不便参与其中,与宁瑶坐在圈椅上品着茶。 宁瑶趁机打探道:“池首辅如今官运亨通,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不知谁家的姑娘,能入得首辅的眼?” 池晚花名在外,可知情人都知,他是个洁身自好的。 池晚刮刮茶面,笑道:“臣还真没认真考虑过,要不娘娘替臣相看相看?” 一如既往的不正经啊,然而,与宋宇的吊儿郎当不同,池晚是善伪,轻浮中透着谨慎,温和中透着犀利。 宁瑶捻帕擦了一下唇角的余茶,“听首辅的意思,就是没有心上人了,我还以为,首辅对咚宝有些不同呢,毕竟首辅从一开始就知道咚宝的身世。” 甚少有机会同宁瑶交谈,池晚才知,这小娇娘竟有些腹黑,在这儿诈他的话呢。 璀熠的狐狸眸微微弯起,池晚抿口茶,比划一个婴儿的身量:“她这么大的时候,我姐还不能接受她,成日让我抱着,小丫头找奶喝,甚至都往我怀里钻。娘娘觉得,我对她是什么感情?” 不等宁瑶回答,池晚笑叹:“又当外甥女又当闺女啊。” 宁瑶有点失落,平心而论,她也希望咚宝和池晚修成正果,“所以,你从未把咚宝当成过女人看待?” “她太小了,我怎么看待啊。” 得了肯定的答复,宁瑶心里有了数,至少不会再拿池晚打趣咚宝。 一门之隔,唐咚宝颤着身子滑坐在地上,是啊,她也从未臆想过小舅舅,可昨晚被赵诺悠捅破窗纸后,不知为何,满脑子都是自己和小舅舅的过往,那些宠溺和包容,也只有小舅舅能够无条件的给予...... 人在失去时,往往会发现,那些曾经牢靠的感情变了质,就会变成致命刀刃,割断本就脆弱的心弦。 “不凉吗?” 一道声音打断唐咚宝的思绪,她仰头瞧见季惜言慢慢走来。 见到这个嫡兄心情就不好,唐咚宝爬起来,拉开门扉要去找宁瑶,却被季惜言拽住手臂。 “你要一意孤行,我还真不会带你走。” 一听这个,唐咚宝来了兴趣,红着眼睛道:“嗯,我是不会认亲的,随你们怎么想。” 生母被嫡母丢进牙行,至今无音信,她怎么可能傻傻回到嫡母身边。 “行吧,我会把你的意愿寄信告知给父亲,看他如何决断。” 说着话,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唐咚宝,许是因为武将出身,下手没轻没重,攥着姑娘家的胳膊就像要折断一截细藕。 池晚皱着眉走上前,掏出湘妃竹折扇,“啪”的一下拍在季惜言的虎口上,力气不小。 待季惜言收回手,池晚已经把唐咚宝护在怀里,“谈事情就谈事情,拉拉扯扯作甚?” 看着池晚像护雏鸡一样的行为,季惜言蹭了一下虎口,好气又好笑:“那池首辅自己呢?护着就护着,你还搂上了?”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池晚自己也怔了下,垂手松开她。 唐咚宝僵着脸退到宁瑶身边,满眼的失落和沮丧,可这些都不是来自家族,而是池晚刚刚那席话。 宁瑶握住唐咚宝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回宫路上说。” 对于自立门户一事,唐咚宝态度坚决,季惜言倒也无所谓,只看镇国公夫妇的意思了。 两人也不想太逼一手养大的女儿,说是容他们想想,至于季诚那边,也需要先行知会一声。 这事算是暂时搁下。 等宁瑶走出客堂,那抹窈窕身姿还徘徊在季惜言的脑海里。 如此佳人,已名花有主,实乃可惜。季惜言多看了两眼,转眸看向池晚,“喝一杯?” 自从做了首辅,池晚事务缠身,每夜都要忙到三更才就寝,哪有时间跟他吃吃喝喝,可为了唐咚宝,他勉强抽出时间,“池某偶然得了一坛十年的女儿红,小将军若是赏脸,去我那儿吧。” “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等宁瑶的马车离开,才并肩走进另一条巷子,而他们身后,跟着两名锦衣卫,是奉命来监视季惜言的一举一动。 —— 回到宫里,宁瑶带着唐咚宝去往赵诺悠的寝宫。 唐咚宝怕赵诺悠再拿舅舅调侃自己,扯住宁瑶的袖子,“我今晚住东宫的偏殿行吗?” 原本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可宁瑶怕赵修槿夜里欺负自己,被好姐妹听去,以后没脸见人,于是温言相劝:“我会跟怀贤说,叫她不许再逗趣。” “......那好吧。” 把人送过去后,宁瑶快步回到东宫,见书房的灯已经燃亮,深知赵修槿回来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打声招呼,毕竟咚宝自立门户的事情还需要他亲自出面一趟,可昨晚他又欺负人! 小娘子背靠树干思考起来,给自己打气后走进去,“殿下忙吗?” 书房内,赵修槿正在持笔书写,见她探进脑袋,唇角微掀,“进来吧。” 宁瑶走进去,有点不敢直视他那双脉脉含情目,“没打扰你吧。” 又开始客气了,可这客气里似乎还带着试探。 赵修槿放下笔,“想说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这是自己娘子,换作旁人,早被侍卫轰出去了。太子的时间多金贵,能按千金算了。可赵修槿哪舍得轰她出去,捆在身边还来不及呢。 “过来。” 宁瑶站着不动,感觉他没好心思,“咚宝的事,还要殿下出面跟镇国公夫妇谈谈,还有季总兵那边,也劳烦殿下了。” 这种事说着简单,实则很花费工夫。 “求人总要有个态度。” 赵修槿向后一靠,双手交叠搭在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宁瑶磨磨牙,慢慢走过去,捏住他宽袖的一角,翘着手指,软绵绵道:“殿下最好啦。” 在这儿给他发好人牌呢。这个马屁拍得不到位。赵修槿继续盯着她,清润的眼眸渐渐变得深邃。 想不通他的暗示,宁瑶蹲下来,双手托腮,双肘杵在他腿上,卖笑道:“殿下仁义博爱,咚宝有难,殿下理应出手相助嘛。” 赵修槿掐住她一侧脸蛋,稍微使了力气,“好一个博爱,孤应该把你跟旁的女子们一视同仁。” 宁瑶拧眉,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自己的夫君去对旁的女子好,自己成什么了? 不行,那岂不是自己打开门,迎着侧妃们进来么。尤其是那些士族中的老臣们,整日想着往东宫塞女人,唯恐太子清欲。而且,一想到要跟人争宠,她就烦躁。她是失忆,又不是失智,怎么可能乐意夫君纳一堆小妾,自己还要帮夫君收拾烂摊子。一个人霸占一个后院多逍遥自在。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蛋,一咬牙,转身坐在赵修槿的腿上,搂住他的脖子,状若亲昵地道:“殿下不是说喜欢我么,那你不可以...喜欢别人。” 吃醋的宁瑶倒是让赵修槿诧异又新鲜,从未想过她会在记起来前,来这么一出。 “我何时说过?”赵修槿一边问,一边揽住她的腰,用力按揉。 宁瑶呼吸不顺,有些后悔坐上来了,想要下去又怕被笑怂,只好硬着头皮道:“昨晚。” “昨晚何时?” “亲、亲......” 宁瑶脸薄,一句“亲热时”怎么也说不出口,反倒成了索吻。 赵修槿一只手臂圈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勺,眉眼含笑道:“今儿这么主动。” 说着,就将她压向自己。 宁瑶抬手捂住他的嘴,费力道:“亲热时!亲热时,殿下说过喜欢我!” 这是把小娘子逼急了,可能再逼就要逼哭了。 赵修槿弯眸,“我怎么不记得,你胡编的吧。” 听听,事后不认账!宁瑶气呼呼,小声骂道:“狗太子。” “......” 赵修槿失笑连连,笑得胸膛微震,拿开她的手,问道:“不记得就狗了?” “嗯!”宁瑶气得晃了晃腿,想要下去,“你放开我,我不理你了。” 就知道骗她!昨晚胃疼是骗她,床上亲昵时的情话也是骗她,真不知他哪句真,哪句假。 看小妻子欲跑,赵修槿捞回她,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喜欢,别气了。” 宁瑶扁嘴,哀怨地看着他,“我不信了,我只信一个人一次,你失去机会了。” 赵修槿忽然勾住她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那为夫哄哄你。” 身体悬空,宁瑶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喉咙溢出恼羞的声音,“放我下去。” 走到外间,赵修槿把她放在了茶水桌上,拨开双膝,站在她面前,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真的喜欢,没骗你。” 掌心下强有力的心跳牵动起肌肤的感官,宁瑶的心也跟着怦怦乱跳,没了规律。她不懂这是什么感觉,头扭到一边,嘴犟道:“我说了,就给你一次机会,你失去了,我才不要了。” 好比唐絮之,失去她一次,就是永久。不过,宁瑶这话是在怄气,自然算不得数。 赵修槿拨弄着她裙带上的荷包,眼底含了些认真,“你想不要,呵,赖也赖着你。” 那声“呵”听起来有些较真,没什么风度,让宁瑶浑身一颤,隐约觉得太子对感情多少有些偏执......可她没跟他发生过分歧,更没见识过他的偏执。 想想应该不会,太子仁义,最能给人体面,不会偏执的。她心里安慰自己,不自觉嘀咕了句心里话:“我人在东宫,能去哪里啊。” 赵修槿眸光微凝,掐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问:“跟我说说,想去哪里?” 宁瑶鼓鼓腮,“去哪里都比一直呆在一个地方好。” “宫里太无聊了,还是孤让你觉得无聊?” 这话陷阱可大了,宁瑶察觉出来,不敢再往下说。 气氛一瞬变得冷凝。 赵修槿忽然退离开,语调也变得正经,“唐家的事,孤会上心的,会找时间跟他们谈谈。你先回屋吧。” 纵使对感情迟钝,宁瑶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悦,有些迷茫地跳下桌子,一步两回头,想要确认他是不是生气了。 自己说了让他生气的话吗...... 宁瑶扒着门框偷偷打量重新坐回书案前的男子,忽然感觉他变得陌生。 掌灯时分,宁瑶沐浴后站在隔扇旁,犹豫着要不要请赵修槿回来就寝,可她本就失忆,对赵修槿淡了感情,怎么也说不出“请”这个字。 算了算了。 她躺回床上,心想着他忙完会自己回来的。 三更时分,她从梦中惊醒,扭头看向枕边,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屋里的烛台全部熄灭,只有一只眼睛发亮的猫来回匍匐。 雏菊儿又开始夜里活动了。 她抱紧被子缩成一团,想唤兰儿进来陪自己,又觉得这样不好,嫁了人,应该唤夫君进来陪自己才是。 思来想去,她又趴回床上,气哼哼地蹬了蹬被子,放任坏心情蔓延。 深夜浑浑噩噩的,她感觉床侧沉了下去,以为是赵修槿回来了,立马睁开眼睛,却发现是雏菊儿跳上来,窝在了床上。 心里荡起微弱的失落感,她被子一蒙,准备跟雏菊儿呼呼睡大觉,可这时,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她没回头,心跳快了起来。 赵修槿走进里间,漆黑中只见到一双发亮的猫眼。 他走过去,点燃一盏小灯,将雏菊儿赶下床,隔着被子一把搂住宁瑶。 宁瑶本打算装睡,敌不动我不动,结果被吓了一跳,“嗷”的一声打破寂静,很像黑夜里被扼住命脉的小兽。 赵修槿掀了被子,附身压住她,没有一句言语,褰起她古香缎面的轻裾。 宁瑶哪见过这么严肃的太子,吓得挪动腰肢,嘴里发出委屈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哪里会想到换来这样的对待。 “不要。” 她颤抖起来,眼泪顺着眼尾滴落在浓密的长发中。 听到哭声,赵修槿那点火气灭了一半,双手撑在她两侧,淡淡问道:“哭什么?” 宁瑶一边哭一边压着裾摆,“我想我娘......” 小娘子是真的委屈害怕了,自从大病醒来后,身份变成了替嫁的太子妃,她其实有些接受不了,对赵修槿也没有那种循序渐进的亲近感。 这么一哭,赵修槿彻底冷静下来,收回腿坐起来,看着她捂眼睛抽泣。 火气被彻底浇灭,他暗恼自己对她太凶,也不该急着将她吃干抹净,让她畏惧自己。 这般卑劣的手段,不该用在她身上。她年纪轻,心思单纯,该多谢包容才是。 伸手将人抱了起来,大手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不哭了,为夫错了,你打几下。” 经过刚刚的惊吓,宁瑶只顾着哭,全然不见平日里刻意维持的端庄。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只有在赵修槿面前时,她才娇蛮的像个孩子,这是连在父亲面前都不曾表露过的任性。 皇城中人都知道宁府二小姐温婉娴静,鲜少能见到她顽劣调皮的一面,这些小任性、小情绪统统专属于赵修槿。 哭的失了力气,她像软泥一样靠在男人臂弯,小动静地抽噎着。 赵修槿怕她哭冷了,扯过被子罩在她身上,语气温柔地问道:“喝水吗?” 宁瑶愣着不动,小脸还带着犟劲儿。 赵修槿低头,更为放柔了语气,“喝点水好吗?” “嗯。” 短促的一个鼻音,如施舍般抛了出来。 赵修槿放开她,走到桌边倒水,没搭理在他脚边乱蹭的雏菊儿,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喂宁瑶喝水。 宁瑶抿了两口,头一偏又不搭理人了。 赵修槿坐下来,握住她的手拢在掌心,“瑶儿大人大量,别生气了。” 能让太子伏低做小的人,怕是只有床上这个小娇娇了,可谁让他心甘情愿呢。 宁瑶还是不理人,小嘴还嘟嘟起来,孩子心性尽露。 赵修槿怜爱地揉揉她的头,“怎样才能原谅为夫呢?” 宁瑶这才看向他,有些趾高气扬道:“你不许再强迫我。” “好。” “不许凶我,不许冷着我,也不许...带女人回来。” 还知道趁火打劫,赵修槿道了声“好”,又问道:“还有呢?” 宁瑶认真思考起来,没有想到别的要求,翁声道:“先欠着,等我想到了再说。” “好。” 赵修槿试着躺回床上,见她没有要撵人的意思,放下心来,“夜深了,咱们睡吧。” 宁瑶坐着纠结了一会儿,轻哼着躺下,面朝里缩成一团。 赵修槿为她盖上被子,试探着搂住她,在她拒绝前保证道:“抱着暖和,没别的意思。” 宁瑶那会儿哭得太伤心,身体确实有些打寒颤,也就没推开他。 夜色浓郁,烛火渐熄,床上传出清浅的呼吸声。 赵修槿将睡着的宁瑶放平,亲了亲她的侧额,温柔道:“我有瑶儿一个人就够了。” 乱花渐欲,他只想厮守宁瑶一人。 人生漫漫,一对小夫妻跌跌撞撞地磨合着彼此,也不失为一种成长。 作者有话要说:宝子们,不要嫌我烦qaq,我写完文案,不知道写得如何~你们帮我看看这个文案和昨天那个《缠欢》对比,哪个吸引人一点儿~ 预收1.《困娇》: 方悦栀从小就喜欢裴时寒,不惜为他挡了一刀。 贵女身上留疤,很难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 方家施恩望报,要求裴时寒迎娶方悦栀为妻。 婚后,裴时寒醉心权术,对妻子不闻不问。 哪怕在床笫间,目光也是极淡,淡的没有温度。 方悦栀知道裴时寒性子薄凉,想着慢慢相处,假以时日,会捂热这块凉玉。 可等着等着,没有等来裴时寒的温情,却等来了他迎娶平妻、伤她父族的消息。 方悦栀心灰意冷,留下和离书,消失的无影无踪。 又一年暮春,方悦栀改嫁的消息传入裴府。听说新郎官是个老实人,对方悦栀极好。 可大婚已至,新郎官迟迟未到。 阴暗的囚室中,方悦栀沐浴过后,衣襟垂肩,清泠泠的目光投在男人脸上,“放人。” 裴时寒挑起沾在她肩头的湿发,“夫人这副模样,他可见过?” “见过。” 话音刚落,裴时寒捏碎了手中瓷盏。 ————————————————— ————————————————— 预收2.《缠欢》: 叶汀若是商贾之女,因生得娇艳秾丽,被鬓发染霜的老首辅看中。 老首辅暴虐心狠,弄死了十房小妾。 走投无路,叶汀若求上了大理寺卿谢绍辰,那个曾被她退过婚的寒门之子。 胧月悬空,女子袅娜娉婷,软语相求:“还请大人帮帮忙。” 谢绍辰靠在凭几上,手指敲打着案面:“你招惹的是内阁首辅,要本官如何帮你?与他撕破脸,于本官有何好处?” 叶汀若泪意盈盈:“大人一定有办法。” 谢绍辰似笑非笑,看向她白皙的玉颈:“有是有,可我为何要帮你?” 叶汀若别无他法,松了云鬓,缓缓勾住了谢绍辰的腰封。 【男主篇】 考取功名前,谢绍辰听从家中安排,去往叶家提亲。 叶父嫌他家道中落,一身布衣,当场毁了婚约。 后来,谢绍辰将叶汀若留在身边,原本是出于报复,可时日一长,竟把自己搭了进去。 叶汀若一哭,他就心软。 ———————————— 感谢在2021-12-2022:11:282021-12-2121:1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da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第 45 章 翌日宁瑶醒来时,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才想起今儿是休沐日。 一想起昨夜的不愉快,宁瑶想离他远一点些,可他难得睡一次懒觉,宁瑶不想打扰,于是掀开被子,捻手捻脚往外爬。 赵修槿身量长,将拔步床门罩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宁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跨过他的腰,可这时,男人也睁开了眸子。 这就有些尴尬了,她悬在上方,像个女痞子。 赵修槿眸光不见迷离,反而清透润泽,不像是刚刚醒来。没点破她的尴尬,薄唇开合,吐出一个“早”字,琅琅悦耳。 宁瑶快速跳到地上,赤着一双小脚看他,“你早醒了。” 而她还像个傻子一样出尽糗相。 哪怕是盛春,地上依然寒凉,赵修槿捞起她抱在怀里,穿上鞋子去往湢浴。 宁瑶晃晃小腿,挣扎着想下去,“我自己洗。” 知道她还在置气,赵修槿没有随她,亦没有松开她,单手揽着她的背,让她不得不挂在自己腰上,而另一只手,一会儿帮她递齿刷,一边替她往脸上抹水。 简简单单的晨漱,让人面红耳赤。 洗漱后,宁瑶换上暗花缂丝冰蓝长裙,腰系海蓝堆叠裙带,准备去找唐咚宝,才不要跟身后一直盯着她的男人共处一室。 早膳已被端上桌,赵修槿没打算阻止她,但早膳还是要吃的,“先用膳再去玩。” 宁瑶头也不回地跑开,“我去怀贤那里用。” 蓝色身影蹁跹若蝶,鬟上的烧蓝掐丝珠子一晃一晃,如春日里盛发的卷叶球兰。 小姐妹比夫君还重要...... 赵修槿闷闷地拿起筷子,想着得赶紧把皇妹嫁出去才是。还有那个唐家小姐,也得早点出嫁。 —— 宁瑶刚走进赵诺悠的寝宫,就听见赵诺悠的笑声:“你往脸上傅这么多粉,不怕打喷嚏吗?” 接着,是唐咚宝不耐烦的声音:“我要变美啊。” “你这哪里是变美,你都快成妖怪了。” 说着,赵诺悠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唐咚宝刚想反驳,忽然从铜镜中瞧见了宁瑶的身影,“阿瑶,你快来帮我描眉!” 昨儿夜里,皇后将她叫去坤宁宫,跟她说起自己和池晚的意思,打算在皇城为她寻个青年才俊,也好快点安家,又让她今早好好打扮一番,随时准备相看。 一听是小舅舅的意思,一阵浓烈的失落涌上心头,她强颜欢笑,转身走出坤宁宫时,泪湿了面颊。原来,小舅舅对她真的只有责任,没有一点点男女之情,不过也好,反正她也没有,她只是觉得,跟小舅舅在一起很快乐,仅仅是快乐。 一夜过去,她想通了,若是有合眼缘的,她就嫁了,也能给身边人省去不少麻烦。 宁瑶走过去,仔细打量起唐咚宝的妆容,没忍住笑出声:“大小姐,你够美了,不用刻意打扮。” “就是。”赵诺悠让宫女端来水,将唐咚宝的脸按进水里,“快洗洗,太艳俗了,哪个俊才会喜欢这样的啊?” 清洗过后,一张白净明艳的面容出现在铜镜中,眉如翠羽、唇若涂朱,是个名副其实的美娘子。 宁瑶为她挽起凌云髻,将其余长发披散在身后,又为她贴了一个眉间钿,温笑道:“这就可以了。” 唐咚宝拍拍自己白净的面靥,点了点头,反正她就生了这副模样,合眼缘就是缘分,不合眼缘她也不强求。 坤宁宫。 今日休沐,皇后将两位家弟叫来了寝宫,跟他们商量起唐咚宝的婚事。 皇后是个爱操心的,又问了一遍池晚的意思:“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真不打算娶了咚宝?” 虽说是一手带到大,可也一直都知道唐咚宝的身世,还愿意宠着护着,比镇国公父子都上心,这难免让人多想。唐咚宝真要出嫁,他接受得了? 池晚倚在玫瑰椅上,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眼未抬道:“她出嫁,嫁妆我包了。” 皇后自知弟弟是个倔强的,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那行吧,我选了几个世家的公子,后院都挺清净,你帮着相看相看。” 池晚懒洋洋地,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一旁的池予纠结着道:“阿姐,我还没娶妻呢,咚宝要是不介意,干脆嫁给我好了。” 皇后:“......” 池晚:“......” 池予腼腆地捂住脸,“其实,我也舍不得她出嫁。” 没等皇后应声,池晚抬腿狠狠踹了他一脚,“哪有你的事?刚入仕就想着成家,你不怕色令智昏吗?滚一边去。” 兄长一直都是个风度翩翩的老男人,今儿怎么破功了? 池予拍拍小腿上的脚印,嘟囔道:“隔壁张家的两个兄弟还没我年纪大,都已娶妻了,我难道要等到兄长这么老再娶吗?” 池晚眉骨突突地跳,皮笑肉不笑道:“嫌为兄老是吗?为兄就偏让你等到三十再娶,咱们哥俩做做伴儿也挺好。” 池予面露难色,“到兄长这个年纪,床笫间还能给予妻子欢/愉吗?” “......” 越说越不像话,皇后听不下去了,扶额道:“你们俩都走,别在我这里添乱。” 池晚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手里紧紧握着折扇。 池予朝皇后挤挤眼睛,“兄长从小就告诉我,兵不厌诈,凡事冷静,可你瞧他被诈的,这才叫色令智昏。” 合计这是小狐狸反将了大狐狸,皇后没好气地推了推弟弟的脑袋,“你们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池晚出宫的路上,刚好遇见唐咚宝和宁瑶并肩走来。他迟疑了下,走上前,“咚......” 谁知,咚宝两个字还未说全,唐咚宝就扭头绕开了。 莫名被嫌弃,池晚默了默,朝宁瑶躬身一揖,大步离开。 宁瑶分别看看两人的背影,提裙追向唐咚宝...... 后半晌,宁瑶回到东宫,本想小憩一会儿,再去赵诺悠那里用晚膳,可计划不如变化快,人刚进暖阁就被赵修槿扣下了。 赵修槿没再冒犯她,只是扯过椅子坐在门口,不让她出去。 宁瑶跺跺脚,“你和怀贤说好了,去她那里涮锅子,你快让开。” 赵修槿搭起一条腿,似笑非笑道:“张秉得。” 门外立马传来张秉得的回应:“老奴在。” “去怀贤那里看看,有没有准备涮锅子的食材。” 张秉得应了一声后,匆匆离开,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公主说,她今儿中午吃撑了,晚上就不吃了,还特意交代老奴跟娘娘说一声别过去了。” 宁瑶:“......” 这分明是他们主仆一唱一和的伎俩。 心里来气,她啪叽坐在茶水桌前,暗搓搓瞪着始作俑者。 赵修槿走过来,双手撑在她两侧桌面上,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遮挡住了全部光线,“好不容易休沐一日,陪陪我,嗯?” 宁瑶不乐意,“我还生气呢。” 想起她昨晚说的话,赵修槿抓住她的手,蹭了蹭她的掌心,“你要觉得闷,我陪你出宫转转。等我忙完这段时日,再陪你出城走走,你想去哪儿都行。” 宁瑶惊诧地看向他,他还记得这事儿呢,“我......” 她也不是觉得宫里无聊,只是偶尔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我让张秉得准备,咱们出去用膳。” 说着,赵修槿转身拉开门,开始吩咐出宫事宜。 宁瑶迷迷糊糊地坐上马车,忽然为自己的任性感到惭愧。太子日理万机,好不容易得闲一日,该好好休息才是,却因为她的一句话来回折腾。 “要不还是回去吧,我陪你在屋里歇歇,外面也没什么好逛的。” “出去走走吧,我也许久没出去了。” 宁瑶坐在长椅上,纠结半晌,竟主动坐到他那侧,坐得笔直,小声嘀咕道:“那我不生气了。” 她声音太小,赵修槿没有听清,附身靠近她的唇,“你说什么?” 宁瑶脸薄,不想再重复,无心道:“你装听不清吗?” 清润的眸子一晃,赵修槿渐渐攥紧拳头,没有再接话。 他是听不清,曾经的瑶儿知道,如今的不知道。 心口似落下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能肯定,曾经的瑶儿不会嫌弃他,却不能猜准眼前佳人的心。 他温柔笑着,试探道:“我真的听不清。”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失意的气息,令宁瑶感到迷惑。 为何他明明笑着,眼中的光却渐渐湮灭? 他是云端的白鹤,该笑傲世间才对,这种没落的气息实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心境被渲染,她感觉身体里的另一重灵魂在渐渐苏醒,指引她靠向他。 “那我再说一边,”她扬起头,凑到他左耳边,软糯道,“我不生气了。” 这次,赵修槿听清了,却是用右耳听清的。淡淡的笑凝在唇角,他扶住她的后脑勺,与她额头抵额头,没再多言。 宁瑶感觉到他周身萦绕着浓浓的没落,让她也跟着难过起来。 “殿下有心事?” “没事。” 她不信,揪住他的衣袖,“有什么心事,你告诉我嘛。” 赵修槿定眸看着她,浓密的睫羽微微轻颤,的确没想瞒她,“瑶儿忘记了,我左耳是失聪的。” 说完,他静静看着她,等待她的反应,有那么一瞬,他自卑了。 看着眼前这张美如冠玉的脸,宁瑶有些不敢相信,如此完美的太子殿下竟然单耳没了听觉。这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吧。 “殿下,”宁瑶低头咬住下唇,思忖片刻抬起头,笑意盈盈道,“月亮还有月圆月缺呢,殿下在我心里就是皎月,万丈银芒中那一点点瑕疵不算什么。” 还挺会安慰人的。 赵修槿靠在侧壁上阖起眼帘,淡淡笑开,无论失忆与否,他的瑶儿永远是他的小太阳,璀璨熠熠,驱赶他心中的霾。 宁瑶跪坐在长椅上,盯着他的左耳,一捏绣拳,状着胆子亲上去,亲在了他的耳屏上,“喜欢殿下的人,不会在意这个的。” 耳畔传来柔软的触感,赵修槿睁开眸子,心跳再次被牵动,“那你呢,你喜欢这个殿下吗?” 宁瑶想也没想,歪头笑道:“喜欢呀,殿下爱民如子,医者仁心,很难让人不喜欢。” 赵修槿叹了叹,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我指的是男女之情。” 宁瑶低下头,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红,不知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亦或是,不知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不是爱。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磕池晚的cp了啊哈~瑶瑶快恢复记忆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y 第46章 第 46 章 对于赵修槿所问的问题,宁瑶没有正面,赵修槿也没有再追问,他告诉自己要有耐心,等她心甘情愿主动讲出来。 两人来到一家酒楼,因没有事先打招呼,只能坐在客堂内。 赵修槿询问过宁瑶的意思,见她不介意,便带着她选了二楼临窗的位置。 窗外有一条长河,潺潺流水在日光下泛起粼粼水波,偶有河鱼跃出水面,景色盎然。 宁瑶托腮盯着河面上的竹筏,想起第一次遇见赵修槿的场景,那日心情灰暗,她一个人摇着竹筏去往湖心岛,偶然遇见正在为宋宇疗伤的太子。 明明是有事求她帮忙,态度却拒人千里,清冷蕴藉的,像个世外高人。 红唇微微扬起,她又想起那次雪山之行,只是转到独处的场景时,却空白一片,再仔细想,总感觉耳畔有狼的嚎叫,以及一双淡漠的狼眼。 “怎么了?” 对面的男子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宁瑶扭头看他,“你是不是救过我?” 赵修槿心中一动,握住她搭在桌边的右手,“你想起什么了?” 宁瑶摇头,“只是些零碎的记忆,拼凑不起来。” “拼凑不起来,那就别勉强自己。”赵修槿为她擦拭碗筷,倒了一碗奶露,“日子还长,不着急。” 宁瑶舀口奶露,清甜在齿间蔓延,“我又没说着急。” 赵修槿淡笑,捏了捏她敏感的耳垂。 用膳后,两人并肩走在河边,身后跟着两排乔装的侍卫。 临到傍晚,河边搭起戏台,偶有戏腔传入耳畔,宁瑶来了兴致,扯扯他的衣袖,“我想听戏。” 阳春时节,戏班露天表演,吸引了不少看客。赵修槿揽住宁瑶的腰,带她挤在人群中。 侍卫们围了半圈,各个严阵以待,生怕有刺客盯上了他们。 戏班的当家花旦是个尤物美人,慕名而来的看客中有不少世家子弟,他们向戏台上撒着银两,发出一阵阵佻达笑声。 等一出戏唱完,花旦回到后台,开始准备下一出。 纨绔们未散,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花旦的脸蛋和身段。 宁瑶听不得那些污言秽/语,顿时没了听戏的兴致:“咱们走吧。” 赵修槿点点头,搂着她离开比肩接踵的人群。 这时,他们瞧见两个人模狗样儿的纨绔走向后台,紧接着,戏班老板上台致歉,说花旦嗓子发炎,唱不了下一出了,要换其他的角儿登场。 宁瑶脚步迟钝起来,扭头吩咐两名侍卫,“你们去后面看看。” 侍卫们都是五大三粗的男子,自然明白戏班遭遇了难事,“领命。” 宁瑶拉着赵修槿等在不远处,没一会儿,两名侍卫带着班主和花旦走了过来。 瞧见出手相助的贵人,班主领着花旦欠欠身子,道了谢。 他们在市井行走,总是会遇见这样的情况。花旦跟宁瑶年纪相仿,见宁瑶身边有位有权有势的贵人,再想想自己,忍不住心酸,而赵修槿的容貌,更是让她惊为天人,目光柔和起来。 她看向宁瑶,放低身姿道:“夫人若是不弃,奴家愿意侍奉左右做个端茶倒水的婢子。” 宁瑶不傻,自然明白花旦的真正目的,婉拒道:“我身边不缺侍女,抱歉。” 花旦又看向赵修槿,泪意盈盈道:“公子......” 哪知,没等她开口讲完,赵修槿直截了当地拒绝道:“府中不缺侍女,告辞。” 说罢,拉着宁瑶走远,留下满脸尴尬的花旦。 宁瑶被迫加快步子,唇边微微上翘,揶揄道:“那姑娘一把好嗓子,躺在枕边给你唱曲儿,多舒心啊,你怎么不动念想?” 赵修槿将她拉进怀里,附耳道:“没你叫得好听。” “......” 宁瑶闹个大红脸,恼羞地踩了他一脚,气嘟嘟跑开。这个太子殿下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池晚和宋宇亦都不正经,他们三个不愧是好友! 此刻,正在公主寝殿外徘徊的宋宇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心想谁在想他? 赵诺悠登上木梯,双臂搭在墙头,“宋宇。” “在呢!”听见小公主的声音,宋宇赶忙抬起头,一脸痞笑,“呦,公主终于肯现身了。” 赵诺悠努努鼻子,“我陪咚宝呢,没空理你。” 小公主还是很娇蛮的,宋宇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高仰头与她视线相交。 他们很像鱼和猫,一个仰头盯着水面上的小猫,一个好奇地盯着凑过来的花鲤。 赵诺悠被他逗得咯咯笑,“你头仰那么高,不累吗?” 宋宇玩笑道:“这个角度看公主,感觉公主最美。” 被夸的飘飘然,赵诺悠从裙兜里掏出一颗饴糖,准确无误地投进他嘴里,“甜吗?” 咀嚼吞咽完,宋宇舔了一下嘴唇,盯着她翘起的唇,沙哑道:“很甜。” 赵诺悠被盯得脸热,跺了跺木梯,“无赖,不理你啦!你快回衙门吧,记得穿护甲,按时用膳。” 常年漂泊的人,很少能感受到温存,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宋宇胸膛暖暖的,扬扬下巴,“回去吧,慢点下梯,别摔倒。” “嗯。”赵诺悠又瞧了他一会儿,慢吞吞爬了下去。 扶着木梯的唐咚宝撇撇嘴,“好肉麻啊,你们都定亲了,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见面,非要偷偷摸摸?” 赵诺悠哼一声,“孤家寡人,你不懂了吧,宋宇说,这叫情调。” 唐咚宝蹭蹭手臂,“受不了你们了,快陪我去选画。” 池予又差人送来一批青年才俊的画像,说是任她挑选,有中意的,就安排相看。 这时,宁瑶从回宫外来,手里拎着一兜子好吃的,还没等开口,就被唐咚宝拉进了寝宫。 寝宫的画几上摊放着一幅幅画卷,唐咚宝拉着两个小姐妹坐下,认真挑选起来,“这是定国公府的五公子,大婚前忽然被女方悔婚,却又不想耽误婚期,于是想要找个合适的替补上。这是忠义侯府的三爷,元配病逝三年,想要续弦。这是......” 她念念叨叨,宁瑶却越听越不对味。 为何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瑕疵呢?她倒不是在意这些外在,只是,为何如此凑巧? 是因为咚宝私生女的身份吧。 宁瑶按住那些画像,倾身抱住强颜欢笑的闺友,“看眼花了,先不看了。” 唐咚宝头歪在她肩上,盯着那些画像,“予舅舅说,要是不合意,等他再寻摸寻摸。” 宁瑶默叹,拍了拍她的后背,“咱们不挑了,缘分来时,挡也挡不住嘛。” 首辅府书房。 池晚同样看完那些画像,拧眉道:“故意的是不是?” 池予摊手:“真没有合适的,你也知道咚宝现在的尴尬处境,嫁不了世族嫡出子弟,除非做良妾......” 妾?妾! 池晚将画像砸在池予身上,“胡闹!” 池予捡起画像,卷好插入画缸,“兄长也看了,与其从家族外面找,还不如在家族里面找呢,知根知底的,比如愚弟。兄长不想娶,不代表我不想,怎么这么蛮不讲理?” “臭小子肉皮痒痒了是吗?”池晚露出耐人寻味的笑,“你过来。” 从小到大,一见兄长露出这样的笑容,准没好事,池予笑着耸耸肩,躬身道:“愚弟还有事,先回府了,兄长慢慢替咚宝寻摸,不着急的,反正咚宝才十六,又不像兄长都三十了。” 池晚懒得跟他扯皮,指着门口道:“滚滚滚,别来讨人烦。” 池予从首辅府出来,又跑进宫去找皇后商量,姐弟俩甚至想到了圣旨赐婚。可以嘉和帝现在的状态,谁敢去撞铳口啊。 两姐弟又想到了太子,想让太子劝劝池晚。 夜里,赵修槿询问宁瑶的意思,用不用使用强硬手段逼池晚娶了唐咚宝,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桩小事。 宁瑶摇摇头,“我知道皇后娘娘和二公子是出于好意,心里也跟着着急,但强扭的瓜不甜。咚宝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我不信寻不到合适的夫君人选。” 赵修槿问道:“可要再询问一下唐家姑娘的意思?” “不必,咚宝是个骄傲的姑娘,定然不屑于强求。” 小娘子目光温柔且坚定,亦如当初放弃唐絮之时一样,果断决绝。 沐浴后,两人和衣躺在床上,宁瑶没有习惯性地面朝里,而是主动搂住了赵修槿的腰。 赵修槿诧异,柔声问道:“怎么了?” 宁瑶靠在他的胸膛上,闭眼道:“殿下真好。” 能征询和认真聆听她的意见,不擅作主张,这样的殿下,打着灯笼难找。 赵修槿失笑,“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失聪,来同情我。” 宁瑶搂紧他的腰,还用脸蛋贴了贴他的面颊,“才不是因为同情,殿下也不需要我的同情。殿下是最贤德的智者,不会因此自卑。” 赵修槿揽住她的肩头,将人抱个满怀,下巴一下下蹭在她绒乎乎的发错了。” “?” “或许在其他人面前,我不会自卑,但在你面前,我会。”赵修槿凝着天青色的承尘,苦涩自嘲,“因为喜欢你,所以患得患失,时间久了,就会自卑,还担心你厌烦宫中的日子,最终向我提出和离。” 皇族哪会和离呀,别说正宫娘娘,就是侧妃也无法主动提出离开。 宁瑶忽然坐起来,极其严肃地凝睇他,“殿下仁义,若我真的和离,你会答应吗?” 这是个几乎没有可能的傻问题,可宁瑶就是想要较这个真。 赵修槿沉默许久,久到宁瑶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清润的眼眸泛起浅浅水光,他抬手轻揉宁瑶的头,温笑道:“我会放你走,放你归隐田园,去替我过逍遥自在的日子,我的瑶儿,舒心顺遂就好。” 宁瑶怔怔看着他,眼底一下子就红了,她不懂一个即将成为君王的男人,要以多宽阔的胸怀才能容忍妻子的背离。 “殿下讲的是真的?” 她哭腔毕现,惹得赵修槿失笑。 “该哭的不是为夫吗,你怎么还哭了?为夫被你抛弃都没说什么,你倒委屈上了。”将抽泣的小女人揽入怀中,赵修槿叹息道,“跟着我很不顺心吧,要不怎么总哭呢?” 宁瑶闷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双臂攀上他的后颈,歪头靠在他身上,“是殿下让我觉得自己太任性了,我不该一次次试探殿下,我该做个贤惠的妻子,不惹殿下生气。” 赵修槿更是哭笑不得,将她抱坐在腿上,按住顺气的穴位,“吾妻很好,没有惹我不快,反而给我平淡的生活添了璀璨,让我知道,不该辜负这场风花雪月。” “我不会离开的。”宁瑶挪动身子,搂紧他的脖颈,唇贴在他跳动的脉搏上,“离开殿下,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夫君。” 脖颈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赵修槿眸光微变,扼住她的后脑勺,“你好好讲话。” 这般亲昵,会诱他沦陷,会想要沉浸在她的温柔中,与她一起共赴炼狱,永不重生。 宁瑶贴着他的肌肤不动,倔的像头小蛮牛,心想这样说话,他就能清清楚楚的听清了。 赵修槿捧起她的脸,定定凝睇她的眼睛,“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把持不住。” 宁瑶刚想接话,腿上却传来异样,她视线向下,张了张樱桃口,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还真是把持不住。 “那、那我......”她急忙逃开,可小腿一紧,被男人攥住了。 赵修槿将她扯回来,抱在怀里,“我还是给你留个烙印,至少多年以后,你在外逍遥快活时,不会忘记今日的温存。” 宁瑶不知他要对自己做什么,惊愕道:“你说过不强迫我的!” 赵修槿撸起她的裤腿,抚上那线条着话,他单手撂下帷幔,将她的小腿抬高。 阳春已至,帷幔已被宫人换成了轻质雪纱,半透的芙蓉帐中,女子攥紧褥面,蜷起脚趾,忍住了自己夫君的诡异行为。 光洁的小腿上,赫然出现两排整齐的牙印。 宁瑶缩回腿,看着血粼粼的腿肚,忽然就后悔放任他了,“我不是说了,不会离宫,你干嘛还报复我!” 小娘子玩不起,娇怒一声,拉过被子盖住脑袋,一副不准备理人的模样。 赵修槿擦掉唇上的湿润,后仰靠在床围上,抬起一条长腿搭在凸起的被子上,“咬都咬了,那怎么办?” 宁瑶隔着被子蹬腿,“你别烦我。” 赵修槿见好就收,这一夜真的没有再缠她。 次日早朝后,池晚带着一封密函去往御书房,呈到赵修槿面前,“殿下看看。” 赵修槿读完信,眸光一凛,现今除了大同镇总兵季诚,其余八名总兵已全部同意向朝廷输入兵力。 这也是赵修槿和池晚在计划加强御林军兵力、削减九边重镇兵力的第一步。 放下信,赵修槿淡淡道:“派钦差前去说服,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加以警告,再不同意,孤倒要瞧瞧他将兵训练成了什么样子。” 这无疑是种暗示,暗示罢黜和强制。 池晚知道赵修槿的手腕,并非次次怀柔,该铁硬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含糊,“野心这玩意,能让人忘了血脉亲情。季诚将儿子送来为质,不过是想要朝廷放松警惕,让他有更多的精力招兵买马,呵,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 后面的话,他默下了,可赵修槿面无表情地点破道:“这个老东西野心大到已经不念亲情,若是把唐家小姐送回去,怕是会有去无回,此生都无法与你再相见。” 池晚嘴角一抽,“殿下,咱们是在讨论正事。” 赵修槿将信函置于烛台上,目光幽幽,“孤只是有感而发,你这么较真作甚?” 池晚感觉脑仁嗡嗡响,笑着拉过一把椅子落坐,“殿下打算派谁过去?” 赵修槿瞥他一眼,嘴角微勾。 池晚会意,正巧,他也想去会会季诚那个老家伙,看看唐咚宝的生父是个怎样的人,只是,那人权势再大,也见不到女儿了,因为他不会允许唐咚宝有任何危险。 意识到自己对唐咚宝的上心,池晚陷入迷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倒是能牵动他的情绪。 作孽啊,当初不该替阿姐照顾这个小丫头...... 后半晌,赵修槿收到大理寺急报,说关在狱中的郑全贵发了疯,伤了送饭的狱卒。 “伤了哪里?可有就医?”赵修槿问道。 大理寺的官员禀告说:“右手被咬伤,已送至太医局。郑全贵像条疯狗一样,见谁咬谁,咬不到人就咬木桩,门牙硌掉了一颗。” 门牙都掉了,足见疯的程度。 可赵修槿偏不信他疯了,曾经司礼监的第一把交椅、号令西厂缇骑的内廷大总管,会这般不堪一击,想不通就发疯? “别管他,让他疯几日,之后再去逼问他关于赵崎的下落。” 逼宫当日,赵崎就携家带口地逃离皇城,缘由一探便知,只是不知他逃去了哪里。 “诺。”官员暗暗想着,原来温润如玉的太子竟有如此冷冽无情的一面,难怪能在一日之内逼宫上位。 今日的事情似乎特别多,没一会儿,宋宇走进来,“殿下,卑职在一家客栈里找到了清越,不过这小子好像有点沉闷,不愿意进宫。” “因何?” 宋宇笑笑,“殿下也知他的性格,卑职还能撬开他的嘴问么。” “那就去问问宁大小姐。” “......好注意,卑职傍晚就过去。不过清越同卑职说,赵崎早已没了夺嫡的心思,之所以与郑全贵还有牵连,是因为受其威胁,没办法脱身。” “不管怎样,孤要当面与赵崎谈谈,从清越那里使些手段,他实在不说,带他进宫见孤。” “明白。”宋宇刚要转身,忽然想起一件事,“听说囿苑少了两匹狼,还未寻到踪迹,殿下夜里回东宫时务必谨慎。” “嗯。” 忙碌一日,赵修槿躺到贵妃椅上小憩,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金乌西坠,晚霞映窗,绚烂而夺目。赵修槿醒来时,被璀光晃了眼,恍惚瞧见一女子坐在身旁。 他闭闭眼,再睁开,果见宁瑶安静地坐在边上刺绣,而他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没想过这小妮子会关心自己,赵修槿伸手捏了捏她的软腰,“何时来的?” 宁瑶正在绣蝴蝶的触角,专注的很,“等一下。” 赵修槿静静看着她,大手时不时按落在她姣好的腰线上。 绣完触角,宁瑶放下绣棚,扭头看他,“半个时辰前,听张秉得说,殿下忙了一日,我就没打扰你。” “找我有事?” 宁瑶脸又薄了,没事就不能来找他吗?她就是单纯地想来看看他,“我从怀贤那里过来,顺道瞧瞧殿下。” 赵修槿舒展下身体,起身穿上锦靴,“还未用膳吧,一起用吧。” “殿下不回东宫吗?” “还有事情要处理。” 宁瑶跟着站起来,紧跟在他身后,“那我还是不打扰了,这就回去了。” 赵修槿拉住她的手,“你今晚就陪我吧,咱们一块回去。” 不打扰他吗?宁瑶抿唇,心里升起小小的欢喜。 夜里,几盏烛火,赵修槿和池晚等阁臣一直在讨论季诚那边的情况,没有闲暇顾及宁瑶。 宁瑶知分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绣花,也没有刻意去偷听唐咚宝生父的事。 时至二更,池晚带着阁臣们离去,赵修槿揉揉发酸的肩胛,起身走到宁瑶面前,“困了吧?” 宁瑶弯唇,“没有,殿下忙完了吗?” “嗯,咱们回宫。” 赵修槿向她伸出手,握住那只温热的小手。 两人手牵手走在月色下,身边跟着几名提灯宫人。黑夜浓郁,偶有风吹柳枝发出的簌簌声,以及不知名的动物发出的叫声。 二更天,穿梭在阴暗的宫中小道上,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宁瑶很怕宫妃亡魂的传说,握紧赵修槿的手。 赵修槿揽住她,“怕了?” 宁瑶老实地点点头,“我怕鬼。” 赵修槿淡笑,随意问道:“还有呢?” “还有狼......” 话音刚落,黑夜的拐角处,忽然出现两双烨烨发亮的眼睛。 像是骨子里对狼有种恐惧,宁瑶最先发觉眼睛冒光的物体是狼。 “殿下!”她惊恐地扑进赵修槿怀里,吓得瑟瑟发抖。记忆里对狼的印象渐渐浮出脑海,她想起唐絮之将她救出狼口的情景,少年流了很多血,差点废掉一只手臂。 而沉睡的记忆也开始觉醒,她隐约记得,还有一个人也在狼口下救过她! 那人白衣胜雪,遗世独立,温和中透着清冷,却用身体紧紧护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不虐,放心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柚屿 第47章 第 47 章 对狼的恐惧,早已融入宁瑶的骨子里。她缩在赵修槿怀里,紧紧闭着眼,旧时画面一帧一帧回旋脑海,她忽然记起漫天飞雪中,一抹青松般的身影挡在她面前,为她隔绝了恐惧,陪她逃离了狼口。 那把曾插在雪地上的雁翎如一把钥匙,打开了被封印的记忆,风雪中,她看清了那人的脸——是她的殿下啊。 她怎会忘记了他...... 宫苑内,那两匹狼见到灯火,扭头就跑。它们并不饥饿,只是迷了路在乱跑。 赵修槿紧紧搂着宁瑶,吩咐侍卫道:“叫上其他侍卫,将它们带回囿苑,寻个机会放生吧。” “诺。” 侍卫吆喝一声,周遭上值的御林军严阵以待,纷纷朝狼匹追了过去。 甬道上,赵修槿拍着宁瑶的背,温声道:“它们离开了,别怕。” 宁瑶揪着他的衣襟,努力回想着过往的云烟,那些画面有些零碎,却足以让她记起,他们是相惜相知的,她是自愿嫁入东宫的。 “殿下......” 赵修槿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宁瑶仰头,泪光闪闪,“我想起你了。” 那一刻,夜风停了,枝桠葳蕤,她的眼底重新燃起了光。 赵修槿不可置信地扣住她的肩膀,将人稍稍推远,直视她的双瞳,“想起来了?” 宁瑶捏着秀拳,重重点头,“我想起殿下了,是殿下救了我,是殿下用身体护着我滚下雪坡,是......” 赵修槿红了眼眶,抬手捂住她的嘴,“那些记忆不好,瑶儿不要再想了。” 他从未想过施恩望报,不会拿着救命之恩去要挟宁瑶去做不情愿的事,就像他说的,他的瑶儿,舒心顺遂就好。 这是他与唐絮之本质的不同,恩情不必时时讲出口,知恩图报的人无需你开口,忘恩负义的人开口也无用。 宁瑶自是个感恩的人,她将恩人视为明珠,愿意捧在掌心,可赵修槿只希望捧她在掌心,护她一世安好、笑靥明媚。 “殿下,我不记得你的时候,你会难过吗?” 赵修槿爱怜地揉着她的长发,笑叹道:“会,丝丝缕缕的痛蔓延心间,可我告诉自己,时日还长,我的瑶儿会记起来的。” “可我记得不全。” “那我陪你慢慢记起。” 两人静静相拥,古木葱茏,春风和煦,他们十指相扣,传递着彼此的绻意。 —— 太子妃恢复记忆的消息于次日传开,东宫侍从们满是欢喜,他们全都得了太子的打赏。 嘉和帝听说时,正披头散发砸着东西,他在寝殿里手舞足蹈,真把自己活成了疯子。 赵修槿带着宁瑶站在敞开的窗棂前,瞧着里面发疯的父亲,眼中没有半分愧疚或怜悯。 宁瑶知道药膳是嘉和帝动的手脚,亦对他同情不起来。 两人离开时,养心殿外停着一辆铁甲马车,周围侍卫接踵。 宋宇朝太子夫妇颔首,转眸时,大声道:“请皇上移驾行宫。” 侍卫们架着大喊大叫的嘉和帝坐上马车,朝宫门方向驶去。 嘉和帝从震怒变得怨恼、烦郁,最终化为无奈和失望,他一手培养的储君,将他送入了深渊。可又能怪谁呢,谁让他动了无辜的宁瑶。 南城门上,赵修槿负手望着远去的皇家马车,眸光淡漠疏离,十六年了,这份父子情还是以撕破脸而告终。 回宫后,赵修槿让人将养心殿收拾出来,再让人询问几位妃嫔的意向,是陪着嘉和帝去往行宫,还是脱去锦裙,离宫养老。 出乎意料的是,无一人愿意陪同嘉和帝去往行宫、做暴君的出气筒。 妃嫔很快被遣散,整个后宫只剩下皇后一人。皇后温婉,是赵修槿选定的太后人选。 后半晌,赵修槿在御书房见到了久未见面的清越。 “最近过得如何?”赵修槿推给他一杯清茶,笑着问道。 清越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只是眉间再无仇怨的戾气,“在赎罪。” 宁乐已经显怀,任谁都能看出她是未婚先孕。宁伯益打不得女儿,就将火气尽数撒在了清越身上,一见他来到府宅附近,就拎着棍子跑出去撵人,那气势,跟见到仇人似的。 清越每次都挨上两棍子,然后不声不响地离开,隔日再来附近转悠,只为瞧上宁乐一面。 他算准时辰,宁乐每日都会在巳时和未时出现在后院晒太阳,他就躲在角落里静静“陪”她和孩子一会儿,还会时不时雕刻个木偶,放在后院的秋千上。 赵修槿打趣道:“你别关顾着赎宁家的罪,皇室的罪呢,不该赎一下吗?” 清越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赵崎大势已去,也早已歇了夺嫡的心思,殿下非要揪他出来?” “对,有些事情得过且过,但有些,必须查的水落石出方可释怀。” 清越知道赵修槿是个执着的人,即便自己不告知,他也能找到赵崎,“若殿下不疑,就由我将他带回吧。” 这也算一种赎罪了吧,清越默默说在心底。 赵修槿淡笑,“那就劳烦方公子了。” 清越一愣,冷峻的面容终是流露一抹笑,“草民方清越领命。” 如此一来,郑全贵也就没了任何价值。那曾经的野心,将在灰暗无光的角落里化为乌有。 夜里灯火璀璨,赵修槿回到东宫,见宁瑶正在庭院内练箭。 箭术不能一蹴而就,小妻子深谙这个道理,得空就加紧练习。 食指抵在唇边,赵修槿阻止宫侍们问安,静静站在拱门外看着张弓搭箭的女子,见她松开弓弦,任箭支飞出。 又没中...... 宫侍们憋笑,递上另一个箭筒。 宁瑶揉揉发红的手指,羞恼地瞪了众人一眼,转眸之际,见赵修槿站在不远处,唇角的笑还未隐去。 “你也笑我。” 她放下弓箭,气嘟嘟跑过去,红润的脸蛋极其鲜活。 赵修槿掏出锦帕为她擦拭额头的细汗,揽住她的腰走向寝宫,“不必勉强,慢慢来吧。” 宁瑶抬起手指,略带撒娇道:“红了。” 这是等着他伺候呢。 赵修槿握住她的手,轻轻吹拂几下,“明儿休息一日,免得指腹生茧。” 宁瑶捻捻软嫩的指腹,又摸了摸他掌心的老茧,弯眸道:“可我喜欢你的老茧。” 赵修槿失笑,合上门自然而然地拍了一下她的裙后,“用这个蹭你,你还哭呢。” “......” 还未就寝,荤话就来了,太子越来越不正经了! 撇开他的手,宁瑶去往湢浴沐浴,之后坐到软塌上继续绣手里的女红,当听见湢浴再次传来水声,她走到柜子前拿出一套布料较少的寝裙快速换上,又在外面穿了一件大袖衫。 等赵修槿从湢浴出来,见她低头绣花,笑着问道:“在绣什么?” 宁瑶扭腰背对他,一副不想解释的模样。 有时候,越想隐蔽的事,越会引起人的注意。赵修槿坐在一旁,挠了挠她的腰肢,如愿夺过她手里的绣棚。 面儿上绣着一只玩耍的橘猫,无疑是胖雏菊儿了,可这布料的形状,怎么这么像诃衣呢。 宁瑶红着脸夺过绣棚,放进绣篓里,“非礼勿视。” “你哪里我没看过?”赵修槿倚在她单薄的肩上,甚是慵懒的笑了笑,“羞什么,我说错了?” 一双大手穿过腰窝落在平坦的小腹上,带着隐隐的暗示。宁瑶窃喜自己换了一件漂亮的寝裙,也不扭捏,半躺在塌上,眨着水灵灵的剪眸,看着他慢慢靠近。 雪菱花半镂空样式的寝裙包裹住窈窕的身子,将那冰肌玉骨半遮半掩。这是皇后送给她的衣裙,说是男子都会喜欢。 隔着雪菱花,赵修槿一路轻触,直至系着蝴蝶结的裙带。 那件漂亮的寝裙被掷向上空。 青丝相缠,唇瓣相依,像一对交颈鸿鹄,情浓至深。 宁瑶呼吸不顺,稍稍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唇齿糯语道:“殿下......” 赵修槿抚上她的下颌,温柔地亲吻。 舍不得她哭,赵修槿想要退离开,却被宁瑶攀住肩头,“别走。” 赵修槿继续吻她。 软塌不比拔步床,宽敞好施展,宁瑶为了护住脑袋,差点掉在地上,幸得被赵修槿扶住背,整个人被竖着抱起。 身子悬空,宁瑶又气又恼,知他是故意使坏,却不得不让他得逞。 回到寝房,赵修槿弯腰将她放下,扣着她的手举过头顶,温柔地亲吻她的唇,“瑶儿。” “唔......” “没什么,就是想喊你。” 他手臂青筋毕现,还是欺负哭了小妻子。 翌日一早,宁瑶从赵修槿怀里醒来,脸蛋红扑扑的,还带着未褪尽的柔媚,“唔,殿下怎么没去上朝?” 赵修槿搂着她,“陪陪你。” 陪她? 宁瑶既欣慰又恼羞,推了推他的肩膀,“快去上朝吧,我可不想被朝臣说成是妖妃。” 赵修槿闭眼浅笑,吻了吻她的脑门,“还难受吗?还要再上些药吗?” 昨晚太过疯狂,差点弄/伤她。 宁瑶咬住他衣襟上的系带,学着雏菊儿来回拽扯,“不告诉你。” 昨晚他非逼问她舒不舒服,不回答就不松开,让她又窘又气,却因魂魄差点出窍不得不承认。 她是舒悦的。 这会儿又来问她,她才不会老实回答。 见小妻子气鼓鼓的,赵修槿笑着咬了一下她的肩头,起身舒展起筋骨。 男子身上只披了件宽松的中衣,系带被扯开,露出肌理分明的腹肌,看得宁瑶眼热,她昨晚还亲过那里。 她抬起腿,搭在他一侧肩头,“你快去上朝,别让人瞧了笑话!” 赵修槿抬手挠了挠她的脚心,见她要躲,一把抓住,放在手掌比量一下长度,“回头我让人过来替你量下身形。” “作何?” “秘密。” 宁瑶轻哼一声,“我还不想知道呢,你烂在肚子里吧。” 赵修槿松开她,起身洗漱更衣,之后回到床边,亲了一下她的眼帘,“走了。” 宁瑶蒙上被子,伸出一只脚丫晃了晃,算是跟他作别。 前半晌,尚衣局的女官过来,手里拿着软尺,“老奴奉太子殿下之命,来为娘娘量取身形尺寸。” “作何呀?”宁瑶下意识站起身,展开双臂,可她衣裙多的穿不过来,没必要做新衣呀。 “凤袍。” “?”宁瑶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遍,“作何之用?” 女官笑弯一双眼,“凤袍。” 宁瑶赶忙捂住她的嘴,凤袍是皇后的服饰,这话怎可随意乱说! “唔唔唔......”女官掰开她的手,解释道,“殿下要于下月初登基,当日还会举行封后大典,特意交代老奴赶制婚服,娘娘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 宁瑶气得牙痒痒,这惊喜该是赵修槿亲自告诉她啊,“我知道,量取吧。” 女官不敢多问,开始认真量取,还一劲儿夸赞宁瑶身段好。 夜里赵修槿回来时,宁瑶将他关在隔扇外,说是今晚不想见他。 赵修槿哄了好一会儿,才哄着她拉开门。 看着不耐烦的小妻子,赵修槿好脾气地抱住她,“本是给你个惊喜,怎么还生气了?” “哪有惊喜要通过外人告知的。” 赵修槿点点头,“确实是为夫考虑不周,这得怪池晚啊,他离城前,给为夫出的馊主意,等他回来,你好好跟他算一笔。” 宁瑶气笑了,“你们一个样。” 小妻子是真的好哄,赵修槿用掌心蹭蹭她的手臂,“好了,不气了,以后什么事也不瞒你。” 宁瑶趁火打劫道:“那我问你,你有纳妃的打算吗?” 赵修槿淡笑,“有你一个都够我头大的了,再来一个,还不得掀了屋顶。” 合计他是怕麻烦,宁瑶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娇横道:“你要是敢纳妃,我就学怀贤离宫出走,让你永远找不到我。” 赵修槿任她捏着下巴,长眸潋滟,认真道:“我不纳妃,只与你一人厮守,来世亦然。” 来世...... 宁瑶愣住,忽然觉得来世也没有那么缥缈了,至少有一个人愿意等着她。 几日后,池晚从大同镇回到皇城,快马加鞭地进宫面见了赵修槿。 沉香缭绕的东宫书房内,赵修槿披着一件月白外褂,不紧不慢地敲着案面,“所以,季诚不是想反,而是想跟朝廷要一个异性王的爵位?” 池晚拿出一叠密函,递到赵修槿面前,“他是这么个说辞,但臣觉得,他做了两手准备。” 手握四十万兵力,的确有威胁皇家妥协的实力,可赵修槿与嘉和帝在这一点上很像,不给朝臣嚣张的机会。 “去跟季惜言探探口风,看他知不知道他爹为了自己,出卖他的事。若是不知,可以从他们父子的仇恨上下手。” “离间吗?” “不拿手?” 池晚起身道:“有什么事情是臣不拿手的啊,殿下等着看好了。” 赵修槿一边拆着密函,一边戏谑道:“感情之事,你就处理的很糟。” 池晚顶了一下腮,没有多言,转身离开。 路上,他心里装着事,上次与季惜言一同饮酒,感觉此人恣意不羁,心有城府却不着调,或许因为这个性格,才与老谋深算的季诚不合,也因此被季诚作为弃子送来为质。既是如此,想必季惜言并不知晓季诚的谋划。 打定离间的主意,池晚加快脚步,却发现斜前方走来一抹身影。 是久未露面的庄芷柔。 庄芷柔已在皇城养好伤,是来同赵修槿辞别的。 池晚颔首,送上了祝福。 刚回首辅府,迎面走来镇国公夫人的贴身侍女,“池爷,大夫人请您回老宅一趟。” 大姐姐找他,为何不在镇国公府相见? 池晚意识到什么,匆匆回了池家老宅。 镇国公夫人一脸焦色地等在庭院中,见弟弟进来,小跑上前,“我家那个老东西听说皇上被太子送至行宫,当即发怒,说是要截车救驾,你快想想办法,以免整个镇国公府都得罪了太子!” 池晚扶住激动的姐姐,安慰道:“好,我这就想办法,阿姐暂且回府,莫要与人提起这件事。” 镇国公夫人还是不放心,“唐絮之那小子说,太子此举,很可能是为了借机排除异己,是真的吗?” 池晚拍拍她手臂,“阿姐就别管了,交给愚弟吧。” 当夜,池晚让人将镇国公请到了首辅府,没人知道两人谈论了什么,只是次日后,镇国公再没嚷嚷过要去救驾,也断了想要联合季诚掌握朝廷话语权的心思。 唐絮之听说后,不禁佩服起池晚的能言巧辩,败给他,似乎没什么可遗憾的。 父亲没了争权的心思,自己又被罢官,留在皇城也就没什么意义了。他想起伶娘说的临城贾商,抬手盖住眼帘,自嘲一笑,到头来还是要与这样的女人为伍。 离开皇城这日,他背着包袱站在宁府后巷的小径上,来回走了无数遍,这里是他抱负的开始,也是他野心的终点。 灯前细雨中,他恍惚看见那个灵动的女子冁然奔来,朝他泠泠微笑。她的笑,成了他黯淡人生中的一束光。 过尽千帆,才知卿卿之好,然而,早已有人代替我在你心中的位置。 阿瑶,若有来世,我愿意做你衣上绣花、鬓上朱钗,倾尽一生,唯爱你一人,就不知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吗? 唐絮之离去时,孤身一人,有些潦倒,有些颓然…… 半月后。 太子登基,各地诸侯纷纷回朝见证大典。 清越信守承诺,将赵崎带了过来,而同时回来的,还有三十年未回京的辽东总兵庄辛。 看着这个主动服软的五皇叔,加之庄辛的求情,赵修槿并未下令囚禁,而是断了他的一切人脉,放他归隐。 庄辛笑着缕缕胡子,“赵崎此人足智多谋,老臣还是很欣赏他的,但他歪点子多,废了他的人脉也好。” 赵修槿视庄辛为父,自然愿意听取他的意见,“既然庄老也这么觉得,朕就不顾及旧情了。” “应是。”想起季诚的事,庄辛问道,“不知池首辅与季老匹夫交谈得如何?是否需要老臣榜助一臂之力?” 赵修槿拍拍他肩头,“池晚处理得好,庄老不必费心。” “池晚是个有本事的,比那个叫唐絮之强了百倍。池晚做首辅,老臣和辽东将领们心悦诚服。” 赵修槿笑笑,与庄辛结伴走出御书房,朝保和殿而去。 此时,保和殿外挤满观礼的臣子和宫人,都在等着新帝和皇后的大婚。 不少回京的诸侯听说新帝和皇后是匆匆成婚,连个像样的酒宴都未举办,甚是诧异,不禁腹诽起太上皇的狠毒心肠。 宁伯益置身其中,与诸侯们相谈甚欢,女儿苦尽甘来,他这个当爹的比谁都高兴。 东宫中,宁瑶身穿华贵凤袍,紧张地拽住唐咚宝和赵诺悠,“我仪态如何?” 赵诺悠竖起拇指,“特别好,嫂嫂放心吧,不会失态。” 宁瑶深吸几口气,由阮氏戴上流苏凤冠,婀娜多姿地登上了画毂。 娘家人止步于东宫,宁瑶一个人怀着忐忑和喜悦,步上了她的贤后之路。 与宫里一样,城中亦是红绸满街,这是赵修槿送给她的十里红妆,也是帝王送给皇后的盛世宠爱。 不比初入东宫时,连个宾客都没有,这场大婚,是在成百上千双笑眼的见证下完成的。 宁瑶伸出手,轻搭在赵修槿的掌心,与他一起步入殿宇。宁瑶是在殿宇中,第一次见到已生华发的庄辛。 她主动走过去,敛衽一礼。 庄辛忙上前搀扶,“使不得使不得,娘娘折煞老臣了。” 宁瑶莞尔:“使得,庄老是陛下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我愿视庄老为义父,还望庄老莫要嫌弃。” 看着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庄辛终于知道自己的女儿输在了哪里,皇后之贤,并非一朝一夕,而是融入骨血里的。他诚心送上祝福:“能为陛下和娘娘守护河山,是老臣的荣幸。老臣祝两位天家丝萝共结、百年好合。” 随着礼官的一声礼成,宁瑶的名字正式写入皇家族谱,那庚帖上的“宁乐”二字也被宗人府的官员划掉了…… 婚房内,宁瑶被赵修槿压在汤浴的池壁上,呼吸渐乱,“殿下...陛下...” 她咬了一下朱唇,忙改了口。 赵修槿将她拖入池中,啄吻着她的锁骨,声线喑哑道:“叫我名字。” 宁瑶攀住他的肩,才没有沉入水中,她吟吟依顺道:“阿槿。”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唤他,带着缱绻爱意和浓烈依赖,看他时,眸光烨烨明媚。 赵修槿扣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住她,大手扶着她的腰线延至水中,勾住了她的脚踝。 宁瑶咽了一下嗓子,仰头盯着屋顶的梁木,不知是自己在动,还是梁木在动。 室内没有燃灯,娇丽的鸿鹄扬头的一瞬,被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包拢。 迷离的黑瞳中映出星辰的轮廓,又被半启的支摘窗遮蔽,陷入浓浓黑稠。 赵修槿从未如此深沉地爱过一个人,他的爱从来都是理智的,可今晚之后,他愿意毫无保留、不计代价。 宁瑶也从未如此坦率地爱过一个人,这晚,缺失的记忆重唤,让她知道曾轰轰烈烈爱过这个人。 她靠近他的左耳,温柔道:“阿槿,瑶儿爱你,很爱,很爱。” 窗外春风徐徐,赵修槿似乎听见了一道优美的琴音。他垂眸淡笑,不再有遗憾。 春庭花好,风暖鸟鸣,他们相伴彼此,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快完结啦,后面剧情甜甜甜~感谢佚名和52628899小可爱的营养液~ 预收文《囚雀飞走了》求求求收藏,超级想写: 在我及笄那年,父亲送给我一个压寨夫君,说是留着玩玩。 那男子眉如远山,修晳清俊,我一眼便沦陷了。 可他很冷,不喜欢理人,我耐着性子,一点点攻克他。 我们有过短暂的甜蜜,沉醉时,他会附身靠近,执我指尖轻轻嘬吻。 我以为他会永远做我侍宠,直至他捣毁了我父亲的山寨,做回了长孙殿下。 我被以同样的方式囚在宫中。 他偶尔会来,以我之道,还施我身。 “音音,我很喜欢你。” 我还傻傻地以为他在喊我,直到真正的音音回来。 音音是个厉害的角儿,打肿我的脸,让我颜面尽失。 我看向门外的长孙殿下,发现他冰冷的眸子再没落在过我的身上。 我与这殿前的花草,一同没了光鲜。 没多久,我买通了看守的侍卫逃出宫外,隐姓埋名,摆脱了那个男人。 后来,我听说长孙殿下患了相思疾,不准旁人提起我的名字,病情时好时坏,无药可根治。 曈昽日光中,我无所谓地荡着秋千。 他不是还有音音吗,为何相思成疾? 文案第一人称,正文第 第48章 大结局 帝后大婚,皇城中流传出许多佳话,令未出阁的娇娥们艳羡不已。 这日雨丝风片,赵修槿陪着宁瑶在御花园摘花,一身蓝裙的小皇后蹲在花围前,认真地铲土。 “刨好了。”宁瑶擦擦额头,将蔷薇的花种放进坑里,然后埋土盖上,“陛下也种一颗。” 赵修槿将裾摆别在腰封上,徒手挖土,那双手修皙匀称,却一点儿也爱惜。 “给你铲子。”宁瑶抬高他的手腕,拍了拍他指尖上的泥土,“这是握御笔的手,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小娘子嘴可真甜,赵修槿淡笑,拿过铲子继续挖坑。 正在为两人挡雨的张秉得微微仰头,感觉又被喂了一嘴的糖,帝后的感情日渐深笃呢。 种完花种,宁瑶掸了掸衣裙的褶皱,挽住赵修槿的手臂,“陪我去练箭,还是回宫休憩?” 新帝日理万机,偶尔得闲,本该休息的,可赵修槿只要看宁瑶一眼,身心都跟着舒悦,比休憩管用得多,“去练箭吧。” 雨中竹林练箭别有一番滋味,宁瑶背上箭囊,走到草靶前,瞥了一眼身侧的“看官”,扬扬下巴:“我一定能射中。” 众人憋笑,尤其是闲来无事进宫探望女儿的宁家夫妻,笑得毫不掩饰。 宁伯益走上前,开始小声为女儿指导,“闭眼静息,手臂别抖,跟自己说,一定可以。” 宁瑶闭上左眼,唇瓣荡开弧度,仿佛回到小时候,父亲从忙碌中抽身,教习她和姐姐练字。 那时方在髫年,父亲握着她肉乎乎的小手,在宣纸上铁画银钩,字字力透纸背,“就这么练,懂了吧。” 那时,梳着五股辫子的小丫头仰起头,奶声奶气道:“爹爹,我可以。” 宁伯益揉揉她的脸蛋,满眼慈爱,“阿瑶一定可以。” 如今,父亲鬓角染白,步入不惑,宁氏以后的富贵繁华,不能只靠他一人支撑了。 撑开竹弓,宁瑶瞄准靶心斜上方的位置,毫不犹豫地松开藤弦。 “砰!” 箭支呈弧线飞出,插在草靶上。 “中了!”四旬的宁伯益笑得比谁都开心,像个孩子。 宁瑶欣喜,扭头看向端坐在竹椅上与阮氏饮茶的赵修槿,眸光熠熠。 赵修槿衔杯浅笑,静静看着这对父女。 阮氏为赵修槿添茶,小声嘀咕道:“这个老不正经的,又开始嘚瑟了,陛下别搭理他。” “朕曾听说,丈人年轻时,还用尺素为您写过情笺。” 阮氏差点被茶水呛到,妩媚的面容一臊,“老一辈以讹传讹,陛下勿信。” 这时,宁瑶走过来,刚好听见这段对话,她近赵修槿耳畔,带着小心思道:“爹爹的确写过,被娘亲珍藏起来了,我还偷偷读过,情浓悱恻。阿槿也该学学,给瑶儿写一封。” 赵修槿清瞳含笑,“是呢,阿槿也没收到过瑶儿的情笺。” 宁瑶努努鼻子,情笺还要女子写给男子吗? 对她一点儿都不主动! 晚膳时分,宁家夫妻没有在宫中用膳,早早告辞离宫。 宁瑶送他们走到午门前,询问道:“姐姐和清越如何了?” 如今宁乐肚子显怀,城中流传着各种风声,孩子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戏谈,总归是些不好的传言。 没等阮氏开口,宁伯益吹胡子道:“别提那个臭小子,跟倔驴一样,撵都撵不走,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厚脸皮。” 阮氏瞪他一眼,“还好意思说,你哪次拎着棍子出去得手了?还不是你下不去手的缘故,才让他有机可乘。” 宁伯益扭头哼一声,没办法辩驳,“我寻了个门生,为人正直、学富五车,只是家境贫寒了些,你姐要是看着合眼缘,我就让这书生入赘咱们家,也算给肚子的小野种寻个便宜爹。” 这话极为难听,阮氏忍不住踢他一脚,“什么小野种,你闭嘴。” 宁伯益哀怨地看了宁瑶一眼,“你可别跟你娘学,这妻子啊,还是温婉些...诶诶...” 耳朵被揪起,宁伯益龇牙咧嘴,生怕被同僚们瞧见,“夫人快放手。” 阮氏没管他的脸面,揪着他上了马车,随后叮嘱宁瑶几句,乘车离去。 宁瑶弯弯唇角,感觉自己有的忙了,咚宝的婚事还未说成,又添了一个姐姐。 回到寝殿,宁瑶拿出宁伯益送来的梨花白,拎到赵修槿眼前晃了晃,“咱们尝尝?” 如今替嫁的风波早已过去,身份不再是束缚,自然无需刻意避酒。 赵修槿:“一点点。” 宁瑶重重点头,取来酒盏,为两人斟满。 盏沿相碰,酒水溅出,宁瑶舔了一下虎口上的酒滴,像模像样地开始品酒,“如何?” 不比她的细细品味,赵修槿仰头饮下,撩起眼皮道:“易醉。” 宁瑶惊讶,这酒度数很低的,她喝都不会觉得辣口,怎么会醉人呢? “咱们喝得不一样吗?”她凑过去,含住他的唇嘬了一口,又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玩笑道,“陛下的酒果然易醉。” 赵修槿锢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朕的瑶儿比酒醉人。” 尤其是她眼尾偶尔流露的媚态,纯欲勾人,比任何琼汁玉酿都醇厚。 赵修槿刚想一亲芳泽,却被叩门声打扰。 张秉得走进来,躬身道:“陛下,首辅求见。” 隔着层层珠帘,他根本不敢抬头,心道自己也不想撞破陛下的好事啊,可池晚那边十万火急,耽误不得。 珠帘内,宁瑶从赵修槿的腿上坐起身,故作不悦道:“去召见你的男狐狸吧。” 不止在宁瑶眼里,就是在太后、怀贤公主眼里,池晚都是赵修槿的近臣,两人整日黏在一起,默契十足。 赵修槿拉住宁瑶的裙带,将人按坐在龙椅上,身体往后一倚,“宣。” 没一会儿,池晚信步走进来,本以为殿内只有皇帝和侍卫,却不想瞧见一个极力保持端庄的小皇后。 他笑笑,作揖道:“禀陛下,臣已与季惜言达成一致,季惜言愿意为饵,诱季诚现身城外。臣不才,想携三千御林铁骑奔赴大同镇,押解季诚来京。” 赵修槿思忖片刻,驳了池晚的请缨,“卿还是坐镇帐幕吧,出兵的事交给宋宇,此番动用兵力,务必要拿下季诚,不给他反击的机会。” “那臣可以随军。” “宋宇疯起来,连你也压不住,由他掌兵符吧。”透过珠帘,赵修槿闲闲笑道,“你年纪不小了,朕怕你受不得风餐露宿的苦。” “......” 池晚刚想反驳几句,见赵修槿正一下下揉着小皇后的头,方知这位爷为何拿他的年纪说事了,合计是为了讨好自己的皇后,故意阴损他啊。 狭长的狐狸眸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臣遵旨,这便回去养老。” 赵修槿眼未抬,拂了一下衣袂,“退吧。” 池晚颔首,转身离开。 宁瑶看着那抹挺拔身影消失在门口,久久没有收回视线,直到鼻端传来几缕松香。 “在看什么?” “看池晚。” “他那么老,有什么好看的?” 宁瑶这才收回视线,对上赵修槿不满的目光,笑着解释道:“我是在想,什么样的女子能收服他的心。” “你那小闺友都不行,怕是没人行了。”赵修槿把玩起宁瑶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别管他,管管我。” 这人又开始不正经了,哪有说着别人,光想着往自己这边儿揽的。 宁瑶掐住他的鼻尖,“陛下不该关心一下臣子的婚事吗?” “朕有那个精力,还不如多陪陪你。” 赵修槿算是摸清了她的心思,得顺着说,这样她就会极其温婉贤惠,若是逆着说,就会激起她的逆鳞。 果不其然,宁瑶立马就温顺了,主动窝进他怀里,掩不住笑意道:“我是皇后,也要替陛下顾及一下臣子的终身大事。” 赵修槿扶着她的背,微微扬起头,“好,你放手去做,有朕兜底。” 宁瑶心满意足,搂住他的腰身,蹭了蹭脸蛋。 赵修槿将她提起,与自己平视,“为夫醉了,帮为夫解酒吧。” 哪里会醉呀,明明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她故意问道:“可眼下没有解酒汤,我让宫人去熬一碗?” 赵修槿看她的眸光愈发温柔,嗓音逐渐沙哑,“不用麻烦,有你就够了。” 说着,他倾覆而下,附身吻住她红润的唇,辗转厮磨。 宁瑶躺在龙椅上,双腿伸展不开,只能搭在扶手上。她这身量都伸展不开,何况是人高马大的赵修槿。 两人从龙椅到龙床,一路跌跌撞撞。 轻纱拂落时,一只肥硕的橘猫蹿了进来,跳到高脚花几上盯着帐中人。 雏菊儿打个哈欠,寻个舒服的姿势趴在盆栽旁,自顾自玩耍起来。当它听见帐中传来怪异的泣音,也跟着喵喵叫起来。 过了许久,寝殿叫水,张秉得差人抬进一桶桶的热汤,倒入池中,又将雏菊儿拎了出去。 雏菊儿落在地上,往他身上扒拉。 张秉得蹲下来,用拂尘逗它,“你太胖了,咱家可抱不动你。” 这时,负责守夜的尚宫走过来,小声请示道:“快二更了,是不是该提醒陛下适度节制啊?” 皇帝不能纵情享乐,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可新帝痴迷皇后的事人尽皆知,老尚宫不敢贸然觐见。 张秉得一边顺着雏菊儿的毛,一边叹道:“年轻人嘛,七情六欲是寻常,咱们就别去讨嫌了,就算讨嫌,也掰不开腻乎的小两口啊。” 老尚宫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新帝如此痴情专一,怎会色令智昏呢。 次日,宁瑶抱着雏菊儿去给太后请安,两人坐在慈宁宫的软塌上畅聊起来。 自从新帝登基,太妃太嫔被逐一送出宫,后宫只剩下她们二人。 太后给雏菊儿戴上一个毛绒坠子,笑道:“等你怀了身孕,就把雏菊儿放我宫里养着。” 不知雏菊儿是不是听懂了这句话,喵一声钻进宁瑶怀里,怎么也不肯露出脑袋。 宁瑶揪揪雏菊儿的耳朵,心道真没白养啊,还懂得依赖她了。 太后轻轻拍了一下雏菊儿的背,随后问道:“咚宝那边已经自立了门户,这婚事还是要提上日程,别看她现在年纪小,要不了几年就成老姑娘了。” “我会上心的。” 想起唐咚宝,宁瑶自然而然想起宁乐,这两个大丫头算是难到她了。 回到坤宁宫,宁瑶让兰儿传来吏部的主薄,问他要了几名新晋入仕的官员画像,一一比对起来,唐咚宝是个看脸的,一般容貌的还真看不上。 选着选着,她泛起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黄昏霞光漫天,宁瑶从“温暖”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赵修槿的怀中。 男人一手揽着她,一手持着信函,发现她醒了,温笑道:“越来越懒了。” 刚醒来有些冷,宁瑶像雏菊儿一样往依赖的人怀里钻,嘴里哼哼唧唧闹着起床气。 赵修槿为她掖好薄毯,往她怀里塞了一纸张。 宁瑶摊开一看,竟是他亲笔书写的情笺,字迹苍劲有力,字里行间带着调笑,调笑中又带着深情。 宁瑶忍不住窃喜,收好情笺,吻了吻他的下巴,“你在看什么呀?” “宋宇的密函,说是已经拿下季诚,正往京城赶呢。” 那是大事,自然不能玩笑,作为贤后,要督促帝王勤政,“陛下快去忙吧,别陪我了。” 赵修槿折好信,“没什么可忙的了,季诚被抓,由季惜言代为掌握大同镇兵权,此人虽恣意,但在正事上也不含糊,暂且考察一段时日吧。” 除了他曾在不知道宁瑶身份的情况下起过爱慕之心,其余并没有令赵修槿厌恶的地方,赵修槿正缺震慑季诚旧部的人,自然不会因为之前的事,弃用这颗棋子。 “哦。”宁瑶又躺回他怀里,揪了揪他的袖口,“那趁着上膳前,咱们再睡会儿。” 怎么总困倦呢? 赵修槿搭上她的脉搏,半晌后轻轻放下,起身走到殿心,渐渐失去控制,红了眼眶。 宁瑶吓了一跳,忙不失迭地趿上绣鞋跑向他,焦急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问的时候,嗓音发颤,她的陛下顶天立地,从未哭过。 见她跑过来,赵修槿赶忙扶住她,“慢点。” 宁瑶关切地凝着他泛红的眼眸,“阿槿......” 赵修槿抱着她走回大床,抚了抚她的长发,“为夫只是太过激动,因为我的瑶儿有了喜脉。” 他责怪起自己的粗心,早应该在得知她月事异常时就应察觉才对。 到底是没有为人父的经验,这会儿倍感自责。 喜脉...! 宁瑶瞠大美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真、真的?” 可她并没有孕吐,也没有胃口不好,难道是被阿槿的药膳调理好了? 定是这样! 唇畔漾开一抹欣喜,她激动地搂住男人,“阿槿,我们有孩子了!” 赵修槿怕她激动,轻柔安抚道:“月份还小,咱们耐心等待。” 宁瑶点点头,替他擦去眼角的湿润,“阿槿放心,我一定会护住咱们的孩子,让他平安长大。” 赵修槿抬手覆上她的手背,眉眼温柔道:“是咱们一起护他成长。” 因为自己有过不好的童年经历,让他对这个孩子更具责任感。 流水潆洄,花木扶疏,因着初夏临近,连傍晚照进窗子的霞光都烨煜灼亮。 霞光映在男人浓密的睫羽上,为他添了无限温蕴。 宁瑶迎光含笑,雀跃和激动化为迷恋,深深凝睇着眼前的如玉男子。 今生有幸,与他相知,愿迟暮桑榆时,还能与他荷笠蓑衣,白首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还有番外,休息两天再更,感谢大家的订阅和陪伴,比心,本章留言发完结红包哈。 连着写了两本温柔男主,要换狗男主登场了,甜虐开启,有缘再会 预收《囚雀飞走了》,求收藏: 在我及笄那年,父亲送给我一个压寨夫君,说是留着玩玩。 那男子眉如远山,修晳清俊,我一眼便沦陷了。 可他很冷,不喜欢理人,我耐着性子,一点点攻克他。 我们有过短暂的甜蜜,沉醉时,他会附身靠近,执我指尖轻轻嘬吻。 我以为他会永远做我侍宠,直至他捣毁了我父亲的山寨,做回了长孙殿下。 我被以同样的方式囚在宫中。 他偶尔会来,以我之道,还施我身。 “音音,我很喜欢你。” 我还傻傻地以为他在喊我,直到真正的音音回来。 音音是个厉害的角儿,打肿我的脸,让我颜面尽失。 我看向门外的长孙殿下,发现他冰冷的眸子再没落在过我的身上。 我与这殿前的花草,一同没了光鲜。 没多久,我买通了看守的侍卫逃出宫外,隐姓埋名,摆脱了那个男人。 后来,我听说长孙殿下患了相思疾,不准旁人提起我的名字,病情时好时坏,无药可根治。 曈昽日光中,我无所谓地荡着秋千。 他不是还有音音吗,为何相思成疾? 文案第一人称,正文第三人称 ———————— 感谢亮月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49章 池晚番外 新帝元年夏,皇室喜事连连,先有小皇后喜怀龙嗣,后有怀贤公主出降,礼部和宗人府两个衙门忙得团团转,反倒是常年宵衣旰食的内阁闲适了下来。 这日晌午,夏晖太盛,无欲无求的首辅大人也受不住炎热,让人去街上买来两个西瓜。 西瓜个头极大,纹路均匀,一刀下去自动崩裂,瓜瓤清甜起沙。 副首辅笑道:“这瓜可真甜爽,卖家也真是用心,还给冰镇了。” 夏日能冰镇,说明瓜农手里存了不少冬日的冰块,还要以冰鉴储之。 一名大学士附和道:“是啊,很多年没有吃过这么甜的瓜了,这还要多亏了唐姑娘介绍,才能寻到这么良心的摊主。听说摊主是薛家的长工,这瓜是薛家大公子亲手栽培的。” 一旁的池晚拧眉问道:“哪个唐姑娘?” 大学士回答道:“就是自立门户的唐姑娘啊,阁老的外甥女。” 听此,池晚没了胃口,放下刚咬了一口的瓜瓣,往后一靠,“又是哪里来的薛公子?” “城西薛氏啊。” 腰缠万贯的人家呢。 池晚把西瓜一推,用指骨叩叩桌面,“别吃了,有个案卷要商讨,忙活起来吧。” 众人:“......” 不是您起得头嘛! 半闲半忙了一日,池晚从内阁走出来,沿途慢悠悠溜达,目光若有似无地寻找着卖瓜的摊位。 大约寻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瞧见一个白胡子老翁正在不遗余力地吆喝着自家的西瓜。 “薛氏西瓜,个个保甜!”老翁抱着西瓜举到池晚眼前,“官人来一个?” 池晚背手握着折扇,瞥了一眼绿油油的西瓜,问道:“城西薛家?” “正是。” “是那薛家大公子培育的品种?” “是啊!”老翁举得有点累,抱在怀里,“我家大公子种的瓜,堪称一绝,连皇后娘娘都说好吃。” “皇后娘娘怀了身孕,也吃西瓜?” “偶然吃点没什么吧。” 池晚又问:“薛家托谁送进宫的?” 虽是问话,但他心里有了答案。 老翁腹诽,管那么宽呢,“爷到底买不买?不买别挡我做生意啊。” 忽然,眼前晃过一锭银元宝,老翁“诶呦呦”地并拢双手接住了。 池晚淡淡道:“全包了,现在可以跟我好好讲讲薛家大公子了吧。” 这薛家大公子名叫薛曳,原本是个读书人,想要通过考取功名入仕为官,可薛父年迈,家里又只有这一根独苗,偌大的产业无人打理,薛曳只能放弃功名,回去继承家产。 此人二十有一,生得不算俊秀,但性格沉稳,精明中透着儒雅,很招女子青睐。 回到府上,池晚让管家将西瓜分发给仆人,自己一块也没动,临到二更,仆人们还坐在前院,三五成群地夸赞着薛家的西瓜,不禁让池晚更为气闷,这不是花钱买气受么! 管家将切好的西瓜摆盘,送进书房,“这西瓜可真甜,爷也尝尝吧。” 池晚从书卷中抬眸,嫌弃道:“我不爱吃太甜的食物,你们分了吧。” 管家狐疑,爷不是最喜欢甜滋滋的果子么,前几日还夸赞城南卖的甜瓜好吃,要他买几篓送去九姑娘那里,可惜人家姑娘没要,爷还因此生了半日闷气。 “还不走?”见他愣在原地,池晚开始撵人,好像很不想看见那盘西瓜。 管家赶忙离开,走出廊道时,被门侍拦下。 门侍递出一张请柬,来自唐咚宝亲笔。 “呦,九姑娘终于搭理咱们爷了。” 管家跟了池晚十来年,早把唐咚宝当成了府中的小姐,此番舅侄闹翻,唐咚宝数月没有登门,管家都替池晚感到不适应。 将托盘递给门侍,管家揣着请柬返回书房。 门帘子一响,池晚不耐烦道:“说了不吃。” 管家笑着递上请帖,“是九姑娘让人送来的。” 话音刚落,薄薄的纸片就被抽出了指缝。 池晚拆开请帖,认真读阅起来,却发现只有寥寥一行字,一眼就能看个大概。 唐咚宝为感谢给予她自立门户帮助的人,于三日后在府中设宴。 请帖上的字迹工整娟秀,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小没良心,终于想起他了。 池晚暗暗想着,自己是她第几个邀请的人呢,应该不是第一个,小没良心不会把这个假舅舅排在第一的。 管家等在门口,小声问道:“爷,需要老奴安排什么吗?” “你去田夫人那里订些富贵竹和绣画,再去老周的玉石铺订个翠玉白菜的摆件。” 这可都是皇城,排队之人数不胜数,要是插队可是要花大价钱的。 像是察觉到管家的顾虑,池晚从请帖上移开目光,交代道:“跟他二人说,价钱随意,要快。” “诶,老奴这就去办。” 管家离开后,池晚又盯着请帖看了几遍,就好像能从字里行间盯出唐咚宝写他名字时的神情一样。 日子匆匆,很快到了宴请的日子。 宁瑶因为刚怀上,被赵修槿扣在宫里不让出来,只好委托母亲阮氏前来帮忙张罗。 阮氏身为诰命夫人,什么场子都能镇得住,一进门就掌控了府中的大小事宜,倒是让唐咚宝闲暇下来。 “中堂有伯母招待,你就跟小姐妹们去后院玩吧。” 唐咚宝知道阮氏把她当女儿看待,也没客气,拉着宁乐和赵诺悠去了花园。 宁乐肚子大了起来,却不耽误走路,站在人群中还是最亮眼的存在。 她懒懒倚在凉亭中摇着团扇,接过唐咚宝递来的紫葡萄,酸得眯起眼睛, 唐咚宝笑道:“怀的是儿子吧。” 酸儿辣女,宁乐的确嗜辣,撇嘴道:“谁知道呢。” 刚成亲不久的赵诺悠凑过来,笑开一张婴儿肥的脸,小声道:“你们听说了么,庄芷柔也议亲了,听说未婚夫是庄老手底下的悍将,威武骁勇。” 全都名花有主了啊。 唐咚宝靠在赵诺悠身上,把玩起自己的手帕。 赵诺悠扭头问道:“你跟那个薛公子如何了?” 一听这个,宁乐也竖起耳朵,颇为感兴趣。 唐咚宝推开赵诺悠的脸,“胡说什么呢,我跟薛公子只是生意上的合伙人。” 如今自立门户,总要有所经营才行,她手里有些积攒,想要与一个靠谱的商人合作,这才托人打听,选中了薛大公子。但其实,她只出钱,抛头露面的事全都被薛大公子揽过去了。 也因此,很多人觉得,薛大公子对唐咚宝怀了几分心思。一来,以薛家的财力,并不需要入伙的人,二来,以生意人的立场,怎会想方设法让做的少的一方得的多呢。 “这个薛曳一定喜欢你。”宁乐笃定道。 唐咚宝不想去考虑那么复杂的事,况且薛曳也从未越矩,亦或是说些暗示的话,她没必要去多想。 “好啦,别打趣我了。”唐咚宝又往宁乐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如愿看她被酸得眯起眼睛。 这时,丫鬟小碎步走过来,“宾客都到了,阮夫人请小姐过去敬杯茶。” “好。”唐咚宝安置好两个小姐妹,迈着轻盈的步子去往中堂。 此时,除了池晚和薛曳两个外男,其余都是女客,两人也不好进屋去凑热闹,于是立在廊道内寒暄起来。 对于这位三十出头就登顶百官之首的大权臣,薛曳打心底里敬佩,闲聊时也在不停地恭维。 池晚听多了恭维的话,早已耳根麻木,但出于礼节和风度,只含笑应了应,然而,一想到这小子觊觎自己的外甥女,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免带了几分探究。 池晚有双极为深邃的狐狸眸,认真看着谁时,会给人无形的压力,薛曳虽事业有成,却还是接不住这等高深的目光,不禁汗湿了衣襟,心想这位首辅大人似乎不怎么欣赏自己。 他笑着打起圆场,“甚少与阁老这样的大儒打交道,鄙人有些形秽。” “薛公子自谦了,池某早有耳闻,公子年纪轻轻就已事业有成,名下产业不计其数,这倒让池某觉得汗颜了。” “哪里哪里,阁老莫要打趣鄙人。” 池晚笑笑,眸光略转,就瞧见拱门处走来一道碧衣身影。 距离上次碰面,已过去两个月有余,她,更加清瘦了。 心中泛起疼惜,双腿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咚......” 唐咚宝早就瞧见了廊下的两抹身影,一抹挺拔俊逸,不怒自威,一抹身形中等,谦和有礼。纵使年纪差了十载,池晚在容貌和气度上还是胜了不止一点半点。 也是,领略过首辅风采的人,对他都是赞不绝口,正如当年幼童的自己,瞧见小舅舅打马经过,就会忍不住发出“哇”的惊叹。 碍于薛曳在,唐咚宝不得不上前行礼,“池首辅,薛公子。” 在她唤出“首辅”的称呼时,池晚唇边的笑意就凝滞住了。 现如今,她对他见外成这样?与寻常男子无异? 池晚心里不舒服,淡淡“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身后的薛曳走上前,比池晚稍微挨近了唐咚宝几分,“几日不见,九姑娘过得可好?” 唐咚宝莞尔,“一切都好,让薛公子费心了。” 被排挤在外的池晚一口闷气窝在嗓子眼,怎么也咽不下去。这才几日不见就如隔三秋了?他都两个月没见到这丫头了! 在他眼里,眼前的两人变成了猪和白菜,薛曳是猪,他家小丫头就是刚长熟的嫩白菜!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首辅大人带着他的小白菜来了! 池晚,和我之前一本书里的周凉一样,男主配置,却是男配hhhhhhhhhh 明天更新在晚上12点~ 感谢在2021-12-2521:40:072021-12-2823:1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眼前人是心上人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眼前人是心上人287瓶;2163357920瓶;橗璃10瓶;giyg775瓶;datougui3瓶;frankkkkk2瓶;50505373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池晚番外2 廊道内,唐咚宝与薛曳寒暄完,轻瞥了池晚一眼,转身打算离开,在她看来,自己已不是唐、池两家的骨肉,不能这么拎不清,跟小舅舅也不行。 一见这丫头毫不念旧地离开,池晚气不打一处来,淡淡开口:“九姑娘留步。” 九姑娘...... 唐咚宝顿住步子,知他在唤自己,又很是恍惚,印象里,小舅舅从未这么唤过她。 池晚看向呆愣在一旁的薛曳,挑眉道:“池某和九姑娘有几句话私聊,劳烦薛公子退避一下。” 薛曳哪里敢招惹池晚,也不觉得池晚会做不符规矩的事,连忙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廊道上只剩下一对假舅侄。 许久不曾和他单独相处,唐咚宝竟一时紧张,不知该看向哪里,“首辅找小女子何事?” 徐徐夏风吹拂衣摆,池晚坐在鹅颈椅上,以扇尖荡开斜长入廊的芭蕉叶,“坐吧,不会耽误你太久。” 唐咚宝迈上石阶,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叠,不似往日在他面前的任性骄纵,规矩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陌生感回荡在两人之间,让活了三十载的池晚生出不适。对面的女子还是那颗小白菜,却不是自家田地里的了。 “为何一直躲我?” 唐咚宝拢了一下长发,竭力让自己不露怯,“你我无血缘关系,避嫌是应该的。” “我是你舅舅。” “假的。” 池晚用扇柄敲了一下眉心,笑着摇摇头,“是假的,可抚养是真的,你还是婴儿大的时候,就天天粘着我,哄睡后,只要一放下就哭个不停,别人谁抱也不行,只能是舅舅,这些都能一笔勾销吗?” 即便身世还未揭晓时,小舅舅都从来不跟她提这些糗事,怎么避嫌后反倒提出来了…… 唐咚宝板着脸,嘟囔一句:“你说的,我又不记得,不作数了。” 不记得,好个不记得!是啊,总不能让一个襁褓之婴留有记忆吧。 池晚摇开折扇晃了晃,有几绺细发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清雅中透着飘逸,很好地掩盖了眉宇间的不耐之色,“这些不记得可以,那往前的十年总记得吧。” “您到底想说什么?”唐咚宝捏着帕子站起身,没了听下去的耐心和勇气,“斤斤计较不是阁老的风格,直接说目的吧。” 一会儿首辅,一会儿阁老,就是不喊一句舅舅。 池晚笑着耸了下肩,“我对你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想要你别这么疏离我。” 唐咚宝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难道我要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不去在意他人的目光,整日跟您嘻嘻哈哈吗?” “把那个‘您’字去掉。” 又挑刺...唐咚宝倔道:“舅舅不也是该以‘您’称呼么,您这回又是哪里觉得不满意?” 池晚闭了闭眼,靠在廊柱上摇起扇子,以前怎么没发现小白菜这么会气人,果然是娇蛮啊。 见他不讲话,唐咚宝冷道:“您若没别的事,我先进去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生怕被再次叫住。 —— 池晚回到府中时,全府的人都瞧出主子心情不好,自然没人敢上前挨训。别看池晚平日里随和亲近,可一旦较真动怒,朝廷都要跟着抖一抖。 “老张。” 管家小跑过来,比平日更为卖力地赔笑道:“爷有何吩咐?” “让你订制的物件送过去了吗?” “刚取到货,这就送过去。” “九姑娘若是不要,知道该怎么说吗?” “就说这是太后的心意。” 池晚这才和颜了些,“嗯”一声,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管家擦擦额头,感觉衣衫都贴在背上了。 不出池晚所料,直到管家搬出太后压场,唐咚宝才勉强接受。 看着价值不菲的翠玉白菜,唐咚宝心里复杂,自己若是一直不成家,唐、池两家就会一直给她搭“嫁妆”,终究不是个事儿。 那薛家大公子虽然世故了些,可为人稳重,遇事不慌,若是对自己有好感,是否要考虑一下...... 唐咚宝坐在庭院的摇椅上,陷入沉思。 侍女忽然走上前,双手呈上一把湘妃竹的折扇,“姑娘,奴婢在廊内发现的。” 湘妃竹本就昂贵,这把折扇更是工艺精湛,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应该是今日宾客遗留的,侍女不敢做主,这才跑来呈给唐咚宝。 唐咚宝摩挲着扇骨,“哗”的摇开扇面,嵌金的扇面上赫然写着一个狂娟大字——晚。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再则,唐咚宝怎会不识得扇子的主人呢。她盯着扇面上的“晚”字,许久才收回视线。 旁人都是相逢恨晚,他们呢? “包好送去首辅府。” 侍女揣着扇子走出府门,绕过几条巷子来到首辅府后院,将包着绸缎的折扇递给管家,“劳烦您拿给阁老。” 管家笑着点点头,小跑着进了书房。 书房烛灯一盏,散发着莹莹微光。沐浴过后的池晚端坐书案前,身上穿着一件松垮的袍子,慵懒中透着闲适,闲适中又有一股浩然正气。 管家走进来,“爷,九姑娘让人将扇子送回来了。” 池晚“嗯”一声,“放桌上吧。” 管家轻轻放下折扇,也不知自家爷是故意的还是哪样。 这一晚,池晚始终没有动折扇,直到次日一早,又没事人儿似的握着折扇走出府邸。 一夜的闷气算是消解掉了。 早朝后,迎来了夏日宴,百官随赵修槿去往御花园赏花,池晚没那个闲情,本想跟赵修槿打声招呼,却被慈宁宫的大太监拦下。 “阁老,太后有请。” 池晚扣了扣指骨,随大太监去往慈宁宫。 此时,太后正握着唐咚宝的手闲话家常,一见池晚走进来,笑道:“今儿夏日宴,我想着你也没有赏花的雅兴,就把你叫过来陪我们唠唠嗑儿。” 有宁瑶和太后这层关系,唐咚宝进宫无需请示御林军,今日是特意进宫感谢太后送的乔迁礼,实在没想到太后会把池晚叫来。 池晚掀开帘子走进去,瞥了一眼坐在塌上的女子,随意找了把椅子落座,拿起角几上的玉如意敲打起大腿。 太后关切地问道:“腿疼?” 池晚没应声,继续敲打着。 太后“啧”一声,“你也是三十的人了,平时还是要注重些保养,早些安寝,少吃酒肉,别没成亲就把身子熬坏了。” 这是亲姐吗?是的。 只有亲姐才会毫不避讳地揭人短处吧。 池晚嗤笑一声,“是呢,老胳膊老腿了,比不得年轻人,尤其比不得那位薛大公子,是吧九姑娘。” 冷不丁问到自己头上,唐咚宝迷糊一下,扭头看向太后,“我进宫有一会儿了,不好多留,这便告辞了,改日再来探望太后。” 太后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人按回去,“你多久才来看姨母一次啊,怎么就要走了?再说,屋里又没外人,跟姨母和舅舅生分什么?今日得闲,咱们好好聊聊你的婚事。” 唐咚宝是动了嫁人的心思,可就是不想在池晚面前开诚布公地聊,“我、我还是出宫吧。” 太后佯装不悦,瞪眼道:“这孩子,跟姨母生分就算了,怎么还跟舅舅生分上了?你可知,你舅舅是一把......” “咳咳。” 池晚抱拳猛咳起来,打断了太后的絮叨,再说下去,就快把唐咚宝小时候尿他身上的事情讲出来了。 太后抚抚胸口,“我啊就是操心的命,算了算了,我出去透个气,你们先聊着,今儿怎么也要陪我吃顿午膳再走。” 说着,伸手轻搭在宫嬷嬷腕上,起身带着宫女走出寝宫。 屋里只剩下一对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女。 太后既已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唐咚宝自然不能走,只能板着腰杆端坐塌上,假意看着窗外的风景。 池晚捶腿的动作越发缓慢,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 小丫头生了一副好容貌,肌如白雪,面若桃花,鼻尖微微上翘,为柔和的面容添了一丝俏皮。 夏日炎热,她只穿了一件轻薄的衫裙,扭头看向外面时,裙带勒紧腰肢,勾勒出一截小蛮腰。 自己养的姑娘转眼长大了。 池晚感叹,视线黏在她身上怎么也移不开,可他越这样,越让唐咚宝坐立不安,连呼吸都错乱了。 自从被赵诺悠捅破窗户纸,她再也不能把池晚当成和蔼的长辈了,此刻生出的紧张里还带了不知名的羞赧。 该不该扭回头,然后理直气壮地问他为何盯着自己瞧? 她攥紧裙裾,陷入纠结,事态怎会发展成这样?明明是很亲近的人,转瞬变得陌生,让她产生了彷徨和逃避的心思。 可就在她烦闷时,池晚忽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真不认我这个舅舅了?” 唐咚宝扭回头,犟道:“不认。” 池晚意味深长地笑笑,“那行,我也不把你当外甥女看了。”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与她对视,漂亮的狐狸眸微微弯起,“当小娘子看吧。” 唐咚宝被他忽然的不正经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就抬手推他,这才想起他是素有风流之名的大才子,只因是自己的舅舅,所以从未将他和风流联系在一起。 他很会撩拨女子,也很会讨女子欢心吧......心口泛起隐隐苦涩,艳若桃花的脸蛋显露出愠气。 池晚顺势退后,笑问:“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还认不认我这个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留言发小红包,在下一章更新前~明天更新在晚上9点,之后恢复晚9点更新哈~ 感谢在2021-12-2823:12:362021-12-3000:1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溪浅、s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栀、不疯魔不成佛10瓶;sy-6瓶;『长安』执笔流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池晚番外3 面对池晚的“威逼”,唐咚宝嘴硬道:“不认。” 她眸光坚定,更像是在对弈一个对手,拿出了往日唐家九姑娘的气势。 看着小娘子乍变的神情,池晚失笑,这是把自己当仇人了啊,“不认就不认呗,我也不认你了,就当养了个白眼狼,一边去,长辈要坐这。” 说着,他就把小娘子提溜起来,挪到了边上,自己坐在了凉垫上。 唐咚宝被他无耻的行径惊愕住。这还是处处维护她、疼惜她的小舅舅吗?怎么可以跟一个小女儿家抢垫子?? 池晚倚在炕几上,扬扬下巴,“去给长辈倒杯茶。” 唐咚宝再次被他气到,转头瞪他一眼,却发现他嘴角带着戏谑的笑。 “阁老还真老胳膊老腿了,走点路都带喘了不成?” 三十正值壮年,怎么走路带喘,她这么说无非是在挖苦他。身为小辈实不该张口闭口挖苦长辈,可池晚听着倒也舒心,总比不理他好。 说来也怪,自从奶娃娃长大,他对她的掌控欲似乎更强了,连她平日里跟什么人交往都需要同他报备。那时没觉得什么,如今想来的确超越了假舅侄该有的界限。 “长辈腿疼,劳烦小娘子去倒杯茶,再把玉如意带过来,谢。” 唐咚宝忍着气儿走到桌面,习惯性地碰了一下壶身,确认壶中茶的温度,之后拿起玉如意,一股脑塞到池晚手里。 池晚抿口茶,放在炕几上,斜睨她道:“帮长辈捶捶?” 为老不尊! 唐咚宝接过玉如意,报复似的砸了一下他的膝盖。 池晚“嗤”一声,生生忍下了,笑道:“轻点。” 不知怎地,这句“轻点”飘荡着莫名的暗昧,有种越了雷池、勾魂儿的味道。 唐咚宝对着他的双膝又砸了几下,“长辈满意了吗?”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小娘子没吃饱吗?” 越说越不正经,唐咚宝撇了玉如意,起身做到圈椅上,心想他可真是风流不挑人,连她都下得去手。 池晚懒洋洋倚在软枕上,拿起炕几上的一盘葡萄,揪下一颗扔进嘴里,目光还是落在唐咚宝身上,带着戏弄,却并不轻佻。 唐咚宝扭腰面朝圆桌,摆弄起上面的茶宠,心口咚咚跳个不停。余光里,那男子懒若无骨,偏偏生了一副周正模样,散发成熟气息,叫她这个不知情窦开或是未开的小白菜意乱。 自己对小舅舅真的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吗? 她苦恼地揉揉颞颥,随即侧额一凉,待反应过来时,池晚已经站在她身后,附身为她揉着侧额,关切问道:“昨晚没睡好?” 两人距离拉得太近,唐咚宝浑身紧绷,起身面向他,双手反撑在桌沿,眼底惊慌一瞬。 池晚退开些距离,握着折扇敲了敲掌心,也没解释刚刚的举动。 以前她夜里贪玩,白日里一用功就昏昏欲睡,他面上严厉,打她手板,心里却是疼惜,过后还要哄她开心,这些习惯早已融入骨血,只专属于她。 午膳端上时,太后拉着唐咚宝坐在一面,池晚坐在她们对面。 太后瞥了弟弟一眼,用公筷指了指他面前的酱鸡翅,“咚宝爱吃这道菜,你给端过来。” 貌似桌子很大,伸手够不到似的。 姐姐还真是夸张。 池晚端起骨瓷盘,放到唐咚宝面前。 太后笑笑,又指着一盘炒笋道:“咚宝啊,你舅舅知道你爱吃这道菜,特意让厨役做的。” 唐咚宝显然不信,可她知道这是太后的“诡计”,不得不看向池晚,道了声“多谢”。 池晚都替太后感到尴尬,太后却在撮合新人上乐此不疲。 饭后,太后让池晚送唐咚宝出宫回府。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甬道上。 夏日正盛,宫墙旁栽了不少茉莉,一路馥郁芬芳。池晚走在后面,看着前面如茉莉一般娇艳的小娘子,步子不自觉加快,与之并排。 唐咚宝加快脚步,提着裙摆,就差跑起来了,双臂上的碎花披帛随着裙摆摇曳,生动而鲜活。 池晚眼睁睁看着她跑远,没有再撵上去,静下来想想,自己好像在欺负人。可为何偏要跟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较劲呢? 他这三十年,帮助过的那些人,有些已经家财万贯,有些已经声名显赫,可他从未想过从他们身上汲取什么利益,偏偏放不开这个小丫头。就好像娇养的金丝雀想要叼开铜锁逃跑,他偏不顺她的意,还在笼子外又加固了一层。 “何必呢。” 他扪心自问,却寻不到答案。 唐咚宝跑在前面,扭头向后望了一眼,见与池晚拉开了距离,才停下步子,可刚一扭回头,就与迎面走来的三公主撞个满怀。 三公主是太妃之女,比赵诺悠大了一岁,至今还未婚配,为人挑剔了些,也刁蛮了些。 一见季家的私生女踩了自己精美的绣鞋,不觉怒火中烧,“大胆!” 唐咚宝低头瞧了一眼,赶忙道歉,说自己并非有意。 因为季诚的缘故,无论唐咚宝与镇国公府还有无往来,三公主对她都充满鄙意,况且,她如今自立门户,没了贵女的身份,三公主根本不屑于与她寒暄。 “擦干净。” 身后的宫侍走上前,掏出帕子,“还是奴才来吧。” 三公主侧身避开,“让她擦。” 唐咚宝自幼娇养,哪里给旁人擦过鞋子,一时气急,“改日还给公主一双便是,告辞。” 一个私生女,竟然如此猖狂,竟不把皇家公主放在眼里! 三公主伸手拦下她,冷了语气,“区区一个私生女,连贱出都比不上,谁给你的狂傲劲儿?” 公主发威,随行的宫侍们不得不护着主子,缓慢排开阵型,将唐咚宝围住。 一名小太监扯着尖利的嗓子道:“愣着作甚,还不给公主擦鞋!” 其实,小太监心里也是苦哈哈,对方再怎么不济,背后还有皇后、首辅、太后、镇国公撑腰,可三公主有谁啊,只有一个被送去行宫的太妃。可自己跟着个刁蛮主子,又有什么办法。 唐咚宝冷哂,毫无畏惧,“让开。” 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何惧一个刁蛮的皇家公主。 三公主被激出脾气,抱臂走到她面前,习惯性地抬起手,准备掴巴掌,“到底擦不擦?” 说着,巴掌落下。 唐咚宝抬手扼住她的手腕,狠狠甩开,“一双绣鞋而已,赔给你就是了,何必如此为难人!” 被当众拂了面子,三公主怒火中烧,露出了娇恶的嘴脸,解下后腰的鞭子指着她,“今儿让你知道得罪本宫的下场!” “啪!” 她扬起手,不顾后果地扬起鞭子。 唐咚宝避闪不及,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面前。 可预感的鞭响没有袭来,面前出现一抹绛紫色身影。 她睁开眼时,面前的恶奴们全都伏下身子,齐齐唤道:“给阁老请安。” 而三公主的鞭绳正缠绕在池晚的折扇上。 池晚握着扇柄,手臂用力,生生将握鞭的三公主拖得趔趄,差点面朝地摔倒。 三公主松开鞭子,稳住身形,喘了喘粗气。 池晚笑问道:“不知九姑娘哪里惹到了三公主,叫三公主如此失态,丢弃了公主该有的风范?” 三公主本是一肚子火,奈何对方是内阁首辅,哪里是她能得罪得起的。后宫谁人不知,池阁老看着温和,较起真儿来话语犀利,不留颜面,得罪他,无疑是让自己成为更大的笑话。 “阁老误会了,我与九姑娘不过是许久未见,闹着玩呢。”她看向被池晚掩在身后的唐咚宝,半笑半威胁地问,“是不是呀?” 哪知,唐咚宝根本没有给她留颜面,“咱们很熟,见面还能玩闹?” 三公主被怼的哑口无言,偷瞧了池晚一眼,见他还护在唐咚宝面前,只好忍下怒气,自己找台阶下,“本宫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池晚微微颔首,眼里晦暗不明,令三公主不寒而栗。 等这拨人离开,池晚看向身后的小丫头,“没吓到吧?” 唐咚宝摇摇头,“她吓不到我。” 池晚露出一抹笑,指了指长长的甬道,“走吧,送你回府。” 介于刚刚的解围,唐咚宝心存感激,收起别扭,诚恳道:“刚,谢了。” 池晚也不客气,“是该谢我,谁让咱们没关系了呢。” “......” 果然不能对他客气。 两人并肩走出宫门,池晚刚要扶唐咚宝上车,就见薛曳亲自拉着一驴车的西瓜走来,看样子是将西瓜送去御膳房的。 池晚斜睨唐咚宝一眼,“你的情哥哥来了。” 唐咚宝本想辩驳,可转念一想,点了点头,“是啊,你快避开,别让薛公子误会。” 池晚这下彻底气笑了,眼看着薛曳小跑过来、脸上似乎带着瞧见心上人的喜色,心里升起一股酸溜溜的情绪。 啧,猪头想来拱白菜了,没门! 池晚抬起手,轻轻搭在唐咚宝的一侧肩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薛曳的脸色。 五颜六色的呢。 池晚一点儿也不心虚,在唐咚宝错愕的目光下,一把将人拉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薛公子:这老男人怎么回事?? 感谢在2021-12-3000:10:202021-12-3020:5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63357920瓶;yo-y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池晚番外4 离得老远,薛曳瞧见唐咚宝从宫门走出来,喜上心头,刚迈开步子,就见那位大官揽住了唐咚宝的肩头。 脚下步子一顿,薛曳不知所措地看向他们,自己的嫡妹七岁时,就不与自己亲近了,而这对假舅侄怎么搂搂抱抱上了? 看着薛曳犯难,池晚叩紧欲挣扎的唐咚宝,笑问一句:“呦,薛公子进宫啊?” 饶是心中万千疑惑,薛曳也不敢当场质问他们的关系,更何况他哪来气场。人家唐咚宝向来一心求教生意经,从未向他表露过心声,他二人清清白白,纯属合伙人罢了。 腰杆一弯,薛曳恭敬道:“鄙人进宫送西瓜,刚巧遇见二位。” 池晚一副了然的模样,感受到掌心下的女子欲欲跃逃,快刀斩乱麻道:“那就不耽误薛公子忙正事了,告辞。” 说着,他强搂着唐咚宝坐进马车,吩咐车夫驶去唐府。 唐咚宝被塞进厢角,揉了揉被叩疼的肩头,掀开车帷瞧了一眼渐行渐远的薛曳,心想这回误会可大了。可观薛曳的反应,并不能为她顶撞权贵,他日嫁入薛府,若是遭遇恶霸,薛曳是否会舍弃她这个妻子换得太平呢? 答案不言而喻。 池晚懒洋洋地倚在对面,盯着她的后脑勺,“想解释现在就下车。” 唐咚宝坐直身子看向他,忍下疑惑和不满,淡道:“不了,没必要。” 池晚轻笑一声,执起方桌上的瓷釉盏抿了一口酒,“你喜欢什么样的郎君,可告知给我,我帮你寻摸着。” 他怎么又来跟自己套近乎?不是说了以后再不以舅侄相称相识了么,那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与他何干? “不必了,随缘吧。” 心口闷得慌,她靠在车窗旁看着流光一边飞驰而过的街道,试图掩饰掉失落亦或是某中不该滋长的情愫。 车内陷入寂静,池晚垂下眼帘,盯着盏中波动的酒面,心境也不是那么畅快,而且,刚刚的触碰中,自己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缕清香,香气散发,萦绕鼻端,扰乱他的意识。直至午夜无人,床畔还萦绕着那缕香气。 池晚盯着篷顶的风铃,想起这是唐咚宝九岁时用贝壳所做,如今过了七年,早已泛旧变脆,时不时掉屑,可他就是没舍得扔掉。 一个泛旧的风铃都如此珍惜,何况是那个丫头。 池晚枕着一只手臂,回忆着搂她肩膀时的触感,小娘子虽看着清瘦,可身上还是有点肉的,至少搂着时很舒服。 舒服...... 他猛地坐起,为自己的放浪感到诧异,只有男人看待枕边人时,才会联系到舒服吧,否则与登徒子有何区别。 掀开被子,他走到门口叫了一壶酒,独自登上屋顶浅酌,不知不觉到了三更。 当晚,他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妖娆的舞姬穿着露脐裙装,抬高手翩翩起舞,腰间的水滴珠子摇曳晃动,让那截细腰若隐若现。 舞姬蒙着面纱,一双大眼睛很是熟悉,他醉醺醺走上前,试图去撤掉她的面纱,却被舞姬躲掉。 他心里发酥,拉住舞姬的手腕将人拽至跟前,单手搂住了她的腰,迫使她后仰弯下腰。 面纱下,一张娇面艳若桃李,他附身吻住,动情地唤道:“咚宝......” 之后的事,旖旎而朦胧,轻纱浮动间,水到渠成。 次日醒来时,池晚看着被子里的一切,暗恼又羞愧。 荒唐、荒唐。 是因为三十岁没碰过女人,所以有了这等反应? 撇下被角,他走到屏风后换了一条中裤,又穿上绛紫色官袍,变回了刚正不阿的内阁首辅。 早朝上,有官员和内阁起了冲突,换作平时,池晚不会理睬,任凭其阁臣与那些人唇枪舌剑,今儿不知哪里来的“兴致”,将昨夜积攒的无名火尽数倾倒出来,怼得对方颜面无存。 下朝后,赵修槿将池晚叫去了养心殿。 帝王儒雅温润,笑侃池晚时却丝毫不留情面,“朕的首辅最近火气颇大,是私底下不顺意么,要不要由太后和朕做主,为你说门亲事?枕边有个知心人,可解暴躁烦郁之忧。” 谁都知道三十而立的首辅大人无妻无妾、无儿无女,拿这事儿笑话他的人不少,眼前这位帝王尤甚。 池晚拢着宽袖笑道:“赶巧了,臣今早还合计,是该添房家室了,不知陛下手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赵修槿瞥了斜后方的张秉得一眼,张秉得会意,从御案旁的画缸里取出几幅画像,差宫人一一展开,拿给池晚挑选。 张秉得笑着道:“这些都是待字闺中的贵女,池阁老不妨仔细瞧瞧。” 画像上的女子们燕瘦环肥,各有千秋,池晚却没有多瞧一眼,躬身作揖:“臣戏言了,请陛下责罚。” 赵修槿拂下衣袂,叫人收起画像,“爱卿眼光实在高了点,也是为难朕了,罢了,还是爱卿自个儿去选,选好了知会太后一声,免得太后整日为你操心。” 池晚扯了扯嘴角,再次作揖,转身离开养心殿。 散值时,闷热难耐,池晚没有乘坐马车,一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上,见薛家人还在不遗余力地吆喝着西瓜,嗤了一声走上前,“来个西瓜。” 还是上次的白胡子老翁,一见金主走来,赶忙挑了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顶好顶好的,小的给您绑上?” 池晚递出碎银,拎着捆好的西瓜走进巷子,径自去往唐咚宝的宅子。 唐宅与吏部尚书府紧临,池晚路过尚书府后院时,听见里面传来宁伯益的暴怒—— “臭小子,上次没挨够打是不是?你给老夫等着,老夫今儿非打断你的腿!” 紧接着,一抹清隽身影越墙而出,落在府外,与池晚隔着几丈远相视。 池晚看着清越离开,又看着宁伯益抄着鸡毛掸子跑出来,瞪着眼一副凶相,朝着清越追去,还跑丢一只鞋。 这还真是打习惯了啊。 池晚笑着摇摇头,转眸间瞧见后罩房的挑廊上站着一名女子。 女子肚子很大,估计快要临盆了。 池晚朝她颔首示意,提步离开。 来到唐府后院前,他正了正衣襟,抬手叩门。 门侍拉开门,惊讶道:“诶呦,阁老怎么来了?” 池晚拎起西瓜,“给你家姑娘送这个。” 府中西瓜多的是,堆在草棚里快无人问津了,谁会稀罕一个送来的西瓜啊,况且,小姐有言在先,有客登门必须禀告,门侍恭敬道:“您在门口等等,小人这就去禀报姑娘。” 那就是在府上了,也算没白跑。 池晚点点头,眼看着府门缓缓闭合。 没一会儿,门侍拉开门,为难道:“小姐染了风寒,不宜见阁老,阁老请回吧。” 风寒? 托词? 池晚眯了眯眸子,将西瓜丢给门侍,提步走了进去。 门侍傻了眼,想拦却被池晚犀利的目光吓愣在原地。 池晚熟门熟路地走到正房门前,叩了叩门。 屋里传出唐咚宝的声音:“走了?” 听声音并不像是染了风寒了,那就是故意避他了。 “没有。” “......” 屋里陷入静默,猜也能猜到,小丫头在门板后面纠结着。 池晚没着急进屋,慢条斯理道:“染了风寒可不是小事,据我所知,你府中没有配侍医,快开门,我带你去医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唐咚宝皱皱眉头,隔着门板道:“不用了,并不严重,多喝些水就行。” “行什么行,你从小就不爱惜身子,病了不肯喝药,也不肯针灸,叫人费心。” 又提小时候。 唐咚宝嘟囔道:“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老您费心,请回吧。” 这一次,池晚没依顺她,走到敞开的窗前探进半边身子,见她耳朵贴在门板上,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甚觉好笑,扬起下巴叫了她一声,“诶。” 唐咚宝哪知他会这么无赖,竟然不经允许窥人闺阁,一时来气,跑过去想要关上窗子,却被池晚以折扇抵住。 “到底病了没有?” 唐咚宝装不下去了,“没有没有,你快走吧!” “为何装病?” 首辅的脑子进水了不成? 唐咚宝力气比不过他,还不小心扭了一下腕子,疼得“哎呀”一声。 见状,池晚抬起长腿跨进窗子,一个健步逼近她,抓起她扭到的手腕揉了揉,“疼了吧。” 微凉触碰微热,两人俱是一愣。 唐咚宝反应过来,试图抽回手,可池晚没有顺她的意,继续为她轻柔地揉捏腕部,还很应景地吹了吹她腕部的肌肤。 唐咚宝像是被瞬间点燃的红烛,灼得自己噼里啪啦,似连头发丝儿都躁动了起来。 池晚松开她,“还疼吗?” 唐咚宝连连后退,退到了一张桌子的对面,像是被恶霸盯上的良家小妇人,紧张道:“你别再过来了。” 池晚愣住,才发觉自己的举动给她带去的困扰,可这一次,他又意识到一件事,直白问道:“我让你发慌?”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祝宝子们元旦快乐~ 感谢在2021-12-3020:57:112021-12-3121:0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溪浅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rankkkkk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池晚番外5 “我让你发慌吗?” 面对这样一个很囧且敏感的问话,唐咚宝既纠结又无奈。纠结于羞愧十六年的舅侄情,无奈于感情的不对等。 是啊,她就是喜欢上了自己的假舅舅,不知从哪一刻起。 迟迟得不到她的回答,池晚试着靠近她,却被她躲开。两人隔着圆桌“追逐”,不知谁是猎物。 “你站住。”池晚挪开桌子,逮住她的后脖领,将人拉至跟前。 唐咚宝扭过身子欲反抗,可轻薄的衣料实在禁不住拽扯,只听“刺啦”一声,衣衫从后颈裂开,露出诃衣的系带,还有一片雪白。 今儿她穿了一件浅粉色的裙子,搭配一件乳白色的诃衣,诃衣的系带上还坠着斑斓的琉璃珠。 因着这一幕,池晚顿住动作,愣愣瞧着被自己拽开的一片白嫩玉肌。 唐咚宝羞得脸红如血,反手揪住后襟,气急败坏道:“你干嘛!” 池晚的风流,却也只是扯在嘴上,从未有冒犯姑娘家的举动,更何况对方是自己的...... 什么也不是。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握了握残留沁香的手掌,“抱歉,并非有意。” 还能如何解释呢,如何解释都无法缝补好她袒露的后襟。 唐咚宝背手揪着衣衫,面露不悦:“你快走。” 池晚抬手伸向她,眼中带了几许认真,“我可以负责。” 别说撕开了姑娘家的衣服,就是迫不得已跳入池中救人,都要被姻缘捆住一起,池晚不自诩君子,但断不会拂袖离开,她若想嫁,他一定娶。 可听完他的话,唐咚宝却红了眼眶,“谁要你负责啊?你走吧!” 池晚还欲上前,他发觉自己刚刚说的有误,娶她并不全是因为此啊! 见他走来,唐咚宝抓起桌上的长颈花瓶砸过去,心中已是愤怒到极致。谁要他的同情和怜悯,她不稀罕! 与宁瑶一样,她要的是一份至诚至真的婚缘,若眼前的人不能给予她真心,她就当自己的感情付流水,有何大不了的! 她拉开门,指着府门的方向,“你走,永远都别踏入我的府中,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爱而不得,或许会生很,可她知道,自己连恨的资格都没有。他们之间,不过是镜花水月的虚假亲情罢了。 此时此刻,池晚心中似多了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从未遇见哪个人能将他气得失了风度,“你当真这么想?” “是。” 池晚点点头,忽而一笑,握着折扇走向门口,目光再没落在她的身上。一个小白眼狼,全当白养。 —— 暑气蒸人,赫赫炎炎,池晚回到府上时,后背全湿了。 管家捧着干爽的衣袍走到湢浴里,“给爷搁这儿了。” 池晚闭眼浸在浴桶上,没有搭茬,眉宇间蕴着恼怒,平素一张狐狸面尽显冷肃面孔。 管家想起今儿街坊内盛传的一桩风流事,说自家主子为了九姑娘与三公主起了冲突,险些动手。这也就是说,主子为了九姑娘可以拼命呗。 “爷,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可要老奴把九姑娘请过来?” 解语花,或许是这世间的灵丹妙药。 池晚半睁开眸子,瞥了一眼笑眯眯的管家,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管家哈腰笑道:“老奴这就滚,这就滚。” 等屋子清净了,池晚鞠一把水打在脸上,后仰靠在桶壁上,捏了捏鼻梁。 沐浴后,他拿起书卷倚在躺椅上,一边闲适地品茶,一边目视书页上的文字,可一炷香燃灭,也未见他翻一页书。 烦躁感挥之不去,他放下书卷,起身走到床前,心想,一定是困倦了才无心读书的。 抖开薄如蚕丝的被子,他平躺好准备入睡,可眼前总是浮现那抹白皙,惹得他心猿意马。 许久之后,总算是入眠了,可梦境中再次出现了那个舞姬,而这一次坠着水滴珠子的舞裙开了一个叉,露出了女子线条优美的背部。 他忍不住追上去,透过层层轻纱窥见舞姬的面容,还是他的小雀鸟啊。 “咚宝。” 梦中的他轻念一声,拉住舞姬坠入桃花潭中,彻底放纵了自己。 次日一早,醒来时被子里还是凌乱不堪,他沉着脸靠在床柱上,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唐咚宝有了不同于寻常男女的情愫。 可昨儿他们剑拔弩张,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和解的。 池晚碰了碰自己的嘴,又瞧了瞧凌乱的被褥,忽然就想通了,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呗。 当日散值后,他带人去往唐府,这一次照样被挡在门外,他瞥了管家一眼,管家一摆手,护卫们鱼贯而入,吓得门侍失了主意:“阁老这是哪出戏啊?” 池晚负手走进去,嘴角衔着一抹笑,“恶霸强娶民女。” 正房内,唐咚宝也被这一阵势吓到,可她性子桀骜,不会轻易表露出慌乱,“阁老何意?” 池晚站在庭院中,拍了拍手,随即就有几对护卫抬着红木箱子走进来,名曰乔迁礼。 说是乔迁礼,可看着更像是聘礼呢。 池晚屏退随从,走到唐咚宝面前,见她气鼓鼓的像只小仓鼠,不觉莞尔,抬手掐住她的双颊,“瞧我来了气成这样?不至于不至于。” 唐咚宝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拍开他的手,冷淡道:“你我昨日不是说清了么,为何一再纠缠,不怕损了你内阁首辅的名声吗?” 纠缠民女,可是要被言官参奏的。 池晚坐在窗前廊椅上,“那怎么办,就是控制不住想来招惹你。” 这话该出自内阁首辅之口? 不要太无耻。 唐咚宝脸色红白交织,抬起手逐客:“我说了不需要你负责,你现在就滚。” 池晚笑得温情脉脉,“老胳膊老腿,你担待些。” 唐咚宝再次被他的无耻惊到,“你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他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暗昧不清吗?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何能跟一个成年男子纠缠下去?他有为她考虑过吗? 心里想着,眼眶一酸,她转身抹了下眼角,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在他面前丢了面子。 见她肩膀耸动,池晚忙推门走进去,来到她面前,掏出帕子为她擦拭,语气也跟着松软许多,“哭什么?我让你委屈了?” 唐咚宝避开他的触碰,僵着脸看向别处。 池晚扣住她的双肩,不让她逃避,“我能有什么目的,想娶你呗。” 困顿许久,如今终于拨开云雾,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情感,哪能说放弃就放弃。 唐咚宝冷了眼眸,“我说了,不让你负责,你听不懂我的话?” 池晚好脾气地笑笑,“听懂了,你嫌弃我又老又丑又没风度,可是怎么办,我喜欢上你了。” 我喜欢上你了...... 唐咚宝微微瞠目,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睫毛上还挂着未擦去的泪滴。 盈盈泪滴惹人怜,池晚抬手轻轻揩掉那点湿意,笑道:“感动了啊。” “......” 唐咚宝退后几步,带着戒备的姿态,“你、你知道喜欢的意思吗?” 池晚失笑,“我又老又丑又没风度,可我不傻啊,怎么不知道喜欢是何意。”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唐咚宝拿不准他的意思,哽咽道:“那你怎么就忽然喜欢我了?还有...你喜欢我后,打算作何?” “我还真不知怎么就着了你的道。”池晚抬手搭在她肩上,用拇指轻轻摩挲,“可我容不得你被旁人娶走,所以......” 唐咚宝眨巴眨巴眼睛,不确定地重复道:“所以......” “所以来下聘。” 所以屋外的是聘礼了,唐咚宝按捺住激动,不能显得太被动,仰着脖子哼道:“你连说媒都省了?” 两家成亲,总要媒人先登门吧,他是不是太随便了。 池晚还是在摩挲着她的肩头,笑弯一双狐狸眸,“我那里媒人是说服主母的,你的府宅你自己做主,无需媒人,咱们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好。” 这段话不长,却情意绵绵、惹人心痒。唐咚宝抿了抿唇,既哀怨又委屈地盯着他,小模样很像被丢弃的小兽,在犹豫要不要跟原来的主人回家。 看她这样,池晚愈发心疼,双手慢慢后移,揽住她的背,慢慢将她搂进怀里。 他的动作太过缓慢,甚至有些磨人,唐咚宝心跳加快,整个人战栗起来。 池晚也是在一步步试探,又一步步收网,最后将鱼儿圈在池塘,拢在怀里。 香软的姑娘如一团棉花,怎么抱怎么舒服,三十出头的老男人忍不住悸动,扬起了唇角,很像十五六岁的少年情窦初开的模样,可他的情窦比旁人来得晚了许久。 唐咚宝踮着脚靠在他身上,脚尖有些吃力,闷闷地道:“你低一点。” 池晚俯低身子,下巴抵在她肩头,又听她道:“那你可要想好了,出了这个门就不能反悔了,否则,我会永远消失在你眼前。” 一旦他们向外宣告这个喜讯,很快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到那时再后悔,就太不地道了。 池晚搂紧她,喟叹道:“你都折磨了我几个晚上,我可不能放过你。” “折磨你?晚上?” 唐咚宝满头疑问,哪里知道她已入了面前男子的春/梦。 池晚眼底浮现狡黠,拍了拍她的背,“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见到了你而已。” “那梦里发生了什么?” 池晚直起腰,凝睇她的双眼,隐藏了梦里的旖旎,揶揄道:“梦里你总是躲在被窝里哭鼻子,生怕我娶了别人。” 凭借对他的了解,事情一定不是这样的,唐咚宝板着脸道:“我可没哭过,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若真想娶别人,那就现在走吧,还来得及。” 池晚慢慢靠近她的脸,带了点讨好的意味,轻声道:“想娶旁人早就娶了,何必等到这个岁数,别乱想。” 这话还算中听,唐咚宝面色稍霁,刚想开口,却被他的话吓到。 池晚捏了捏她软嫩的脸蛋,含笑道:“既已答应了我,那让我亲一口总是可以的吧。” 梦里,他可是亲遍了她的冰肌玉骨。 没等唐咚宝回答,他强势地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吻了上去,灼热而不顾一切。 唐咚宝瞪大眼睛,身体下意识排斥,可一想到亲吻自己的人是他,又放松了肩胛,由着他放肆了。 唇上的触感如同舔了一口沾了蜜的杏仁糕,滑不溜丢又丝丝甜甜,两人都没甚技巧,胡乱地契合着。 池晚将她摁在门板上,大手从她后颈下移,来到腰肢处,用力按揉,直到将人揉得嘤咛出声才罢手。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彼此的脸上,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平复着躁意。 池晚闭眼笑了笑,竟觉得一切妙不可言,还哪里有一点舅舅和外甥女的束缚,全凭心意。 “咚宝。” 唐咚宝歪倒在他怀里,羞得不敢抬头,“嗯?” “日后请多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宝子们,明天请个假,后天见~ 感谢在2021-12-3121:08:412022-01-0121:0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yaya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溪浅、李梓童敲乖啦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池晚番外6 池晚和唐咚宝的事很快在街坊传开,传遍了大街小巷,也自然传到了朝臣们的耳朵里。 有人津津乐道,自然也有人腹诽鄙意。池晚三十有一,换作旁人,想是已有二三个孩子绕在膝旁了,可他倒好,“老”夫少妻不说,要娶的还是自己的假外甥女,荒唐,荒唐啊! 一大早,就有参奏池晚的折子被呈送至御书房,说他祸害年轻姑娘,惹得赵修槿发笑。 将奏折扔在御案上,赵修槿叫来内阁大学士拟写赐婚圣旨。 婚期定在下月上旬。 御赐的婚缘,谁还敢嚼舌根呀。 当张秉得在金銮殿上宣读完圣旨后,池晚拢着衣袖看了看众人,嘴角带着嘲弄的笑。 下朝后,他被赵修槿单独留下,君臣二人聊起了私事。 “九姑娘是皇后的闺友,她出嫁,由朕和皇后出嫁妆。” 池晚也没客气,笑道:“承蒙陛下和娘娘关照,臣替咚宝谢过天家。” 但其实,唐咚宝并不愁嫁妆,想为她送嫁妆的大有人在。 她自幼生活在镇国公府,被镇国公夫妇视为掌上明珠,怎么吝啬嫁妆。再有大同镇的季诚,身为唐咚宝的嫡兄,在送嫁妆时应是首当其冲。还有池氏一族,也不会袖手旁观。 可以说,唐咚宝虽然自立了门户,但从未孤单过。 好比此刻,听闻圣上赐婚,太后和镇国公夫人就坐不住了,尤其是镇国公夫人,眼含热泪想要送“女儿”出嫁。 “我得把咚宝接回国公府,让她从府中出嫁。” 太后拉住跃跃欲试的姐姐,无奈道:“咚宝若是从国公府出嫁,那就算是国公府的一员,还怎么嫁给池晚?” 镇国公夫人皱眉,池晚是自己的弟弟,咚宝是自己的“女儿”,按理儿是行不通的。咚宝自立门户,反倒省去了一桩桩麻烦事。 按捺不住对唐咚宝的疼惜之情,镇国公夫人哽着嗓子要求:“那成婚当日,我也得去送嫁,离得老远瞧着也成。” 知道姐姐宠爱“女儿”,太后没有阻止,还笑道:“那我乔装出宫,跟姐姐一起送咚宝出嫁。” 两姐妹达成一致,于傍晚将池晚请来慈宁宫,耳提面命了一大通。 看着两个堪比亲娘的姐姐,池晚转着折扇,慢悠悠道:“同住一个城池,随时能见面,犯不着那么大阵仗吧。” 成个亲,要由太后亲自坐镇,宾客们得多不自在。大婚大日,他希望自己的娘子能够开怀,而不是被规矩束缚。 太后嗔道:“所以我要乔装前去,不给你们添麻烦。” 镇国公夫人闷闷道:“我也是。” 池晚摊手,“随你们吧。” 话虽如此,但池晚还是替唐咚宝感到庆幸,能有这样的养母和姨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回到首辅府,池晚无心用膳,总想着住在宁府附近的小娇女。 管家看池晚没甚胃口,躬身道:“爷是想九姑娘了吗?老奴这就去请?” 他还记得上次提议让九姑娘过来解闷,被自家爷赐了一个“滚”字,不知今日会如何反应。 池晚瞥他一眼,执起酒盏抿了几口,没有表示赞同。 这是拂了这个提议? 管家挠挠头,有点摸不着北,“那老奴出去了,爷慢用。” 可没等他走到门口,身后传来轻飘飘一句:“还不快去?” 管家狐疑地扭头回头,这才反应过来主子在说什么,不免有些好笑,“诶,老奴这就去请。” 池晚没再搭理他,慢条斯理地品着酒。 没一会儿,管家汗涔涔地跑回来,说是被九姑娘拒之门外。 池晚险些呛到,那丫头怎么又不让他的人进了? 不行,得去说道说道。 绕过几条巷子,池晚来到唐府门前,叩响了门环。 不比管家,唐咚宝并未对他设防。 走进正房客堂,池晚看向正在用膳的未婚妻,“不给我添副碗筷?” 唐咚宝自顾自吃着,没有理人的意思。 池晚自己给自己台阶下,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单手撑额盯着她娇嫩的侧脸,“怎么了?” 看样子是生气了,可昨日两人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闹脾气了? 唐咚宝不紧不慢地用完一碗饭,漱口后以绢帕擦拭嘴角,这才把目光落在他脸上,“你叫我去你府上,我就得去吗?当我是什么?” “......” 原来如此。 之前一直都是她想来便来,没人回拦,自己的府宅就是她第二个家。如今一切都变了,是该注意些分寸。 池晚握住她的手,似诱似哄:“这不是习惯了么,是我疏忽,以后不会了。” 他附身贴近她耳畔,故意哑着嗓子道:“我保证。” 允诺就允诺,贴那么近作甚? 唐咚宝避开他的鼻息,双颊染上两片红云,“没正形。” 三十的老男人一点儿也不稳重。 可心里腹诽,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起来,似乎很喜欢这种亲近。 池晚看出她的囧,捏了捏她的手掌,垂目道:“你也知道,我一直是个不畏蜚语的人,很多事情得过且过,可如今我有了你,还是要注意一些,今儿是我不对,我道歉。” 唐咚宝只是做做样子,没有真的生气,其实与他无异,自己也是个不畏蜚语的人,要不然哪有勇气跟曾经的小舅舅在一起。 “我没事,你别往心里去,该如何做就如何做,无需为我改变。” 池晚扣住她的一侧肩头,将人揽入怀中,轻抚她柔顺的长发,“咱们日后是夫妻,要相互磨合,太自我会伤害彼此,太刻意会让彼此疲惫,所以啊,咱们不急,慢慢来,日子还长不是。” 唐咚宝在他怀里点点头,刚觉得他说得在理,腰肢突然一疼。 这个老家伙又开始揉她的腰! “你松开我。”她害羞又怕疼,坐直身子推了推他的胸膛。 池晚的手上移几寸,来到她的后颈,用拇指轻轻剐蹭她的嫩肌,一本正经道:“说好了要磨合,身体亦是,来,让我摸摸。” 这个厚脸皮的老男人。 唐咚宝气得牙痒痒,张嘴就咬在他肩头。 池晚拢眉,双臂抱紧她,任她肆意啃咬,全当小狼崽在磨牙。 “再大点儿力气?”池晚低眸,一双狐狸眸熠熠炯炯。 唐咚宝松开嘴,舔了一下唇,“硌牙。” 池晚盯着她的唇,微眯眼眸,俯身袭了过去。 唐咚宝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恼羞道:“你别......” 池晚拿开她的手,笑看她渐渐泛红的肌肤,挑眉道:“咱们认识十七年了,跟老夫老妻差不多,不必害羞,来,亲一口。” 来来来,一来就是无耻的要求。 唐咚宝气不打一处来,又拧不过他,被他压在桌面上亲了好一会儿。 不比旁人的情窦初开,讲究一个循序渐进,这个老男人情窦开时,欲念如开了闸门的激流,一发不可收拾。 唐咚宝感觉腰肢极疼,嘤嘤几声想要讨饶,换来的却是更为恣睢的孟浪行为。 池晚将人抱起,压在堂屋的柱子上,一边吻着一边试探,直到衣袍散开才罢休。 唐咚宝面色红润,衣襟垂落,鬓上的发簪歪歪斜斜,被欺负的泪眼汪汪。 再这么下去怕是覆水难收,池晚凭借仅剩的定力,将人放稳在地上,转身走向桌子,喝了一口凉茶。身上的锦衣有些褶皱,他随后掸了掸。 唐咚宝整理好衣裙,背对他抱住柱子,用额头磕了磕柱面,适才的种种实在难堪,有违礼数,她怎么就依了他...... 一个老男人,就那么秀色可餐吗?自己也跟着急色了? 实不该,实不该。 听见咚咚的声音,池晚赶忙走过去,捂住她发红的额头,“迷糊了?” 没事用头砸柱子,莫不是被亲傻了。 心里好笑,他搂住她走向门口,“陪我去院子里坐坐。” 唐咚宝闭眼捂脸,不愿面对他,刚刚亲昵时,她睁开眸子偷瞧了他一眼,发现他眉宇带了春色,像吃人的饿狼,吓得她不敢再睁眼。 池晚不知她心里的弯弯绕,搂着人走下石阶,瞥了一眼庭院中的仆人,笑道:“都去歇着吧,不用伺候了。” 仆人们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四散走开。 庭院只剩下他二人,池晚掏出两张纸,上面罗列着嫁妆的物件,“陛下和娘娘让我拿给你的,你看看还缺哪样。” 唐咚宝猜到宁瑶会包揽她的嫁妆,心中感动,可她不想占这个便宜,自己也算有些积攒,即便嫁妆微薄了些,也不至于拿不上台面,况且池晚不会嫌她嫁妆少的。 看出她的纠结,池晚安抚道:“这对皇后娘娘不算什么,她只是想出一份心意,你要是拒绝,总归不好,收下吧。” 唐咚宝哽咽道:“娘娘待我如姊妹,我这辈子都不会辜负她。” 她们的情谊,早在豆蔻年华就已生根发芽,如珍珠般无暇润透。 池晚拍拍她的手臂,温声道:“好,咱们夫妻齐心,都不辜负陛下和娘娘。” 唐咚宝瞪他,“还没有成亲呢。” 池晚靠在石桌上,盯着她漂亮的唇形,叹道:“快到月初吧,我也好一解相思苦。” 那时现实和梦境交叠,与她共赴巫山。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六章竟然还没有写完池晚的【笑哭】 感谢在2022-01-0121:01:422022-01-0320:5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遇鱼2瓶;不归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池晚番外7 大婚当日,锣鼓齐鸣。池晚身穿大红喜服,脚踩铁镫跨上马鞍,与傧相们一起去往唐府。 傧相中,以宋宇打头,外加几个还未成亲的年轻俊才,以及池晚的几个门客。 迎亲的队伍器宇轩昂,成了当日皇城的一道风景线。傧相中,还有一人极为特殊,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清越。 要说清越为何会进迎亲的队伍,还要从池晚那日瞧见他被宁伯益追打说起。 夏风和煦,两人坐在宁府外头的槐树旁碰了碰杯,池晚说自己要成亲了,欢迎他来喝喜酒。 清越面色淡淡地道了声“恭喜”,冷寂的眼中显露出一丝羡慕。 见他形单影只,池晚起了邀他做傧相的想法。 清越并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但还是应了池晚的邀,只因,他很想为宁乐举办一场盛大的昏礼,可惜,宁乐至今也不肯见他。他想着那就耗吧,耗到天荒地老也不失为一中陪伴。 迎娶队伍来到唐府门前,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由阮氏坐镇,门口汇集着几位诰命夫人,都是来“刁难”新郎官的。 池晚翻身下马,淡然自若地接受着各中古怪的难题,傧相们则负责分发福袋,惹得巷子内欢声连连。 拐角处,乔装打扮的太后和镇国公夫人相视一眼,流露出欣喜,萦绕在她们心头的阴霾终于在这一日消散了。 镇国公夫人叹道:“当初老唐要养咚宝时,我是百般不乐意,一来自己刚刚做完月子,身子还虚,二来就怕养出感情日后难以割舍。当老唐要把咚宝送还给季家时,我的心犹如刀割,如今好了,咱们家这个臭小子帮我解决了心头忧。” 太后握握她的手,温笑道:“都过去了,以后啊,咚宝就是池家的媳妇,没人敢轻视她。” 镇国公夫人回握住太后的手,“但愿她能原谅我和老唐。” 不远处,同样乔装打扮的镇国公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湿了眼眶,心道这样真好,真好。 当唐宝咚被簇拥着走向花轿时,似有所感般,看向比肩接踵的人群,可眼前遮着红盖头,她看不到默默来送亲的人,也就不知道,这一日,她是有娘家相送的,可不知为何,她感到了熟悉感,令她很亲近的那中感觉。 是爹爹和娘亲吗? 她坐在花轿上,捏紧了纨扇,期盼着他们能来见她一面。 自从得知身世后,她虽然难过,却并不怨恨,并依然爱着抚养她长大的“双亲”。 池晚大婚,宾朋满座,连九边重镇的将军们也特意前来贺喜。 池晚站在首辅府门前,接受着人们或是善意或是酸气的祝福,脸上始终保持着淡笑。 新娘已经迎入喜房,正在用膳更衣,池晚的心早就不在迎客上了,但碍于宾朋中年岁大的长者极多,又做不出撇下众人投奔温柔乡的荒唐事。 由着宋宇“护驾”,池晚喝掉了一坛掺了水的白酒,然后醉醺醺地与人交谈着。 宾客们调侃,说他醉了,他单手撑头,笑看着他们,“没醉,来啊,给诸位满上。” 已经成婚的宾客们笑着摆手,说酒过三巡不宜再饮,说是不利于办事。 办事...池晚醉醺醺地点点他们,露出醉玉颓山的笑,“懂了,懂了。” 众人哄笑,结伴离席。 等送走一波波宾客,池晚那双醉眼却愈发清朗,哪有一点儿醉酒的样子。 宋宇搂住他的肩,“老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接下来的洞房要靠你自己了。” 池晚用手肘杵了他一下,“没个正形,公主受得了你?” 反正又没旁人,宋宇吹牛道:“公主在我面前,就是一服服帖帖的小媳妇,爱我都爱不够,怎么能受不了呢。” 池晚懒得搭理他,扔给他半坛酒,“拿回去喝。” 说罢,转身走向内院,在路过闷头喝酒的清越时,拍了拍他的肩头,“好运。” 清越眸光微变,这些年里,除了遇见宁乐,似乎并未有过好运。 池晚回到内院,正了正衣冠,刚要推开房门,低头闻了闻衣衫,又看向一旁的管家,“我身上有酒味吗?” 敬酒那会儿,管家刚得了池晚的打赏,此刻笑得合不拢嘴:“回爷,没有。” 池晚又闻了闻自己,扯起衣衫凑近管家,“闻仔细了。” 管家仔细嗅了嗅,“没味道啊。” 池晚还是不确信,抬起右手敲了敲左手手心,拐进书房去沐浴了。 这时,刚巧唐咚宝的丫鬟开门倒水,一见姑爷消失在廊角,脸上不□□露惊讶,抱着木盆回到内寝时,还有些恍惚。 唐咚宝已沐过浴,此时正端坐在铜镜旁绞发,见她迷迷糊糊,好笑问道:“看见什么了?” 丫鬟讪笑道:“姑爷回来了,只是没进屋。” 唐咚宝不知池晚去作何,但知道他今晚定然会回来,“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丫鬟放下木盆,欠欠身子,道了一句吉祥话才慢吞吞走出屋子。 没一会儿,一身清爽的池晚走到门口,迎上丫鬟探究的目光,挑起眉头,“小姐没睡吧?” “还没。”丫鬟侧开身子,心道新婚之夜,小姐怎么可能睡得着。 池晚又闻了闻自己,确定衣衫上飘散着好闻的沉香味,才稳步走进去,一扭头就见小娇女坐在铜镜前梳发。 他走过去,透过铜镜瞧她,执起她一绺长发缠绕在指尖,“累不累?” 唐咚宝扭过腰面朝他,仰头道:“不累,倒是你,喝了那么多酒,该歇下了。” 池晚扶她站起身,垂目笑道:“都是宋宇替我喝的,我没喝多少。” 唐咚宝被他灼灼的目光晃到,垫脚捂住他的眼睛,“不许看我。” 都是自己的娘子了,有什么不许看的。池晚倒也没有拿开她的手,只是笑道:“那熄灯吧,时辰不早了,该睡下了。” “......” 这比自己的想像要快,不是该先温存温存说些可心的话儿,然后再...... 唐咚宝脸如火烧,尴尬地直蜷脚指头,“好、好啊。” 不比她的紧张,池晚拉着她走到床边,吹灭了床头的烛台,只留桌上的一对喜烛,“娘子请。” 唐咚宝乖乖爬到床里侧,心里打鼓地看向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池晚看出她窥探的小动机,好笑地迈了上去,与她面对面坐着。 拔步床逼仄,唐咚宝愈发紧张,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池晚静静看着她,似一只匍匐的狐狸静等兔子,自己先不要乱了阵脚。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唐咚宝就失了淡定,抬手呈扇状,来回地扇风,“好热。” 池晚笑而不语,是热,他比她热得多。 唐咚宝受不住他如刃的目光,败下阵来,试图钻进蚕丝薄衾,“睡吧,明儿还要进宫谢恩。” 毕竟是圣旨赐婚,规矩不能少。 池晚点点头,“那你躺下吧。”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色气呢,唐咚宝心虚地笑笑,侧躺在床上,面朝里缩成一团,戒备着背后的男人,可背后迟迟没有动静,她睁开一只眼睛偷觑,发现池晚撂下了帐帘。 这么热的天儿还要撂下帘子? 可这不是重点。 她扭回头继续装睡,直到腰肢传来磨蹭的触感,才不得不正视今晚的洞房。 池晚将她拨弄回来,覆在她身上,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眸子,“知你紧张,才给你时间适应的,可是好像没什么用,那为夫就不客气了。” “......” 池晚抚上她的眉眼,轻轻摩挲,目光渐渐下沉,落在她若隐若现的襟口,竟张开嘴,咬住了侧衽系带。 唐咚宝抠了抠掌心,很不适应这中陌生的亲昵,可随之而来的,是冰与火的交织,哪里还顾得上陌生的感觉。 垂下的帐帘遮住了新婚的春景,也遮挡了夜的孤寂,让两颗炙热的心慢慢贴合,熨帖彼此。 当眼泪流入嘴角时,唐咚宝搂住上方的男子,在他耳畔轻吻。 余生有他,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请个假,后天更哈~ 第56章 池晚番外8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宁瑶拧紧心弦,点了点头,眼看着赵修槿手握匕首拨开了檵木丛,走进沟壑中。 出身簪缨世家,自幼在书香中熏陶,哪里见识过厮杀的场景,当林子里传来兵刃相交的声响时,宁瑶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或许遇见了山霸,亦或是见色起意的歹人。 可太子手里只有一把短小匕首,能抵得过对方的攻势吗? 胸中沉了一口气,宁瑶拨开枝桠,美目一瞠。与赵修槿博弈的男子她认得,是西厂的末卒小吏,专为两厂一司的大太监寻觅美人。 再看另一头,五六个被捆的妇人瘫倒在地浑身是伤,怕是寻常人家的妇人不愿伺候太监被打成这幅模样。 可这人为何出现在雪山中? 莫不是趁着雪灾强抢被困的民妇,再以“失踪人口”为由,让这些女子人间蒸发,成为权贵太监们的座上欢? “砰!” 男子被赵修槿踹倒在地,后脑勺着地。 赵修槿夺过他手里的刀,抵在他喉间。 男子是个登不台面的小角色,自然没见过太子殿下的玉容,还以为是个路见不平的公子哥儿:“兔儿崽子,知道老子是谁吗?!” 赵修槿挑眉,“哪里的腌臜?” “老子的干爹是御膳茶房的阙公,你惹得起吗?!” 郑阙吗?赵修槿目光暗了几分,“那司礼监的郑全贵是你爷爷了?” 男子大怒,“九千岁的名讳,也是你配叫的?” 赵修槿面色不改,将刀尖狠插入男子掌心,在男子的惨叫声中淡淡道:“不巧,他们在我面前都是奴才。回去转告郑阙,叫他自个儿去大理寺自证清白,否者后果自负。” 男人目眦尽裂,露出森森白牙。 赵修槿转身走向被捆的妇人,用匕首一一挑开麻绳,指着下山的方向,“你们向南一直走,会有官兵接应你们。” 妇人们磕头道谢,相互搀扶着离开。 赵修槿看向躲在檵木丛中的宁瑶,冲她招招手,“过来吧。” 宁瑶正欲起身时,发现那男子拔出钢刀,一脸怒气地冲向赵修槿,“兔儿崽子,老子让你好瞧!” “殿下小心!!” 顾不得其他,宁瑶狂奔过去,试图撞开提刀劈砍的男子。 九鼎一丝,赵修槿侧过身,极为敏捷地避开了刀锋所向,一把扣住男子后颈,另一只手袭向他的肚腹。 男子停了下来,瞪大双眼。随着赵修槿收回匕首,那魁梧的身躯轰然倒塌,蜷缩成一团苦叫连连。 宁瑶眼见着雪地上晕开一幅雪梅图,图幅不断扩展,延伸至脚边。 赵修槿踢了踢痛苦不堪的男子,淡淡道:“记得带话。” 说完,看了宁瑶一眼。 宁瑶小碎步跟上,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殿下等等。” 赵修槿转眸,见宁瑶掏出绢帕来到他面前。 “杂碎的血,不该污了殿下的手。” 白雪初霁,晨风泠泠,烨煜的日光照拂在女子的脸上,让她温柔的面靥添了娇色。 她握着他的右手,用帕子一点点擦掉他手上的血迹,没有发憷,没有颤栗,带着几分孤勇。 “见我伤人,你不害怕?” 宁瑶松开他的手,仰头笑道:“殿下伤的是恶人,我为何要怕?” 她眼眸勾着两尾流畅弧度,是赵修槿见过最漂亮内敛的双眼,深深映入他漆黑的瞳仁…… 这场救援持续了整整五日,救出了数千人,将士们筋疲力尽,靠坐在一起吃着发干的馒头。 大老远,宁瑶瞧见清越背着一个白发老翁走来,步履稳健,没有半点颓累的模样,而他身边的宋宇卷着衣袖、敞着领口,累得气喘吁吁。 “二小姐可有恙?” 宁瑶摇摇头,“你去歇会儿吧。” 清越放下老翁,交由军医,“我不累,咱们这就回府。” 宁瑶知道清越性子倔,决定的事不会改变,也没再劝,跟着他走向马车,沿途瞧见正在与军医交谈的赵修槿,睫羽微颤,心口漾起怪异的感觉。 这时,一抹人影拦下了她。 “宁大姑娘,可否借一步讲话。” 宁瑶看向突然出现的唐絮之,拦住欲上前的清越,“唐大人有什么话,就地说吧,没必要回避。” 彼时,唐絮之就跟宁乐气场不和,两人很少心平气和地交谈,在唐絮之的印象里,宁乐就没给过他好脸儿。 “在下想问的是,宁瑶她还好吗?” 像是听了什么讽刺的笑话,宁瑶定定瞧着唐絮之,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浮现出憎恶,“既已退婚,小妹与唐大人再无瓜葛。唐大人此番所为,实乃僭越。” “还请大姑娘如实相告!”唐絮之加重语气,他已许久没有见过宁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担心宁瑶想不开,每日偷偷以泪洗面。 “无可奉告。” 言罢,在清越的搀扶下,宁瑶登上车廊,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青袍男子,忽然觉得往事种种,不过尔尔。 唐絮之盯着远去的马车敛眸,感觉这女子的声音跟宁瑶很像! —— 酉时二刻,余晖漫天,京城内车水马龙,兴隆不央。 赵修槿回到东宫,沐浴后刚想歇下,却见宗人府的左宗令前来拜会。 左宗令是宗人府的最高长官,亦是赵修槿的五皇叔。 落座后,左宗令笑道:“许久不见殿下,殿下愈发丰神俊朗了。” “过奖。” “殿下战功赫赫,爱民如子,被百姓视为谪仙,被朝臣视为皇冠上的东珠,足见殿下的威望。” 赵修槿为他沏茶,“皇叔就别调侃小侄了,捧杀从来都是小侄最忌讳的。” 怕惹得不愉快,左宗令赶忙岔开话题,聊起了婚约一事,将龙凤呈祥的聘书推到赵修槿面前,“如今万事俱备,只欠殿下的亲签即可向宁府下发聘书。皇上的意思是,这婚事成与不成,全看殿下,若殿下不满宁府千金,宗人府再为殿下觅得合适的人选,直到殿下满意。” 自己父皇什么脾气心性,赵修槿再清楚不过。只是,他坦荡惯了,倘若宁乐不愿,他不会一意孤行签下聘书。 等左宗令离开,赵修槿让人将怀贤公主请了过来,托她去找宁乐探个口风。 赵诺悠心事重重地离开。 她当然知道宁乐不愿嫁入皇室,可她更知道,皇兄若替宁乐推掉这桩婚事,必然会惹怒父皇,以父皇偏执暴戾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不只皇兄会受罚,连宁家也会不得安宁。 “不行不行,我不能去。” 小公主在宁府门外踱来踱去,最终没有叩响宁府的大门。她带着满心的惭愧和对皇兄的保护欲,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次日一早,圣旨赐婚,宁乐被定为东宫太子妃。 消息一出,文武百官心思百味,纷纷向傻了眼的宁伯益道贺。 宁伯益反应过来,立马磕头接旨,“臣谢主隆恩!” 太和殿内,唐絮之看着激动不已的宁伯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若是换作他与宁瑶的婚讯,宁伯益也会欣喜若狂吗? 人逢喜事精神爽,宁伯益面色红润地回到府邸,当着全府的面,庄严地宣读起圣旨,然后破天荒地朝着宁乐一揖,“臣拜见东宫娘娘。” 宁乐面容发僵,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还是接受不了。 宁伯益对着仆人们大手一挥,“今儿有赏,每人十两银子!” 仆人们喜不胜收,接二连三地向主子们道喜,只有清越握紧拳头,崩得手背暴起青筋。 宁瑶看向欢喜的父亲,又看向忍泪的姐姐,心里不是滋味,可一想到那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又觉得姐姐的婚事不亏。 太子殿下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郎君。 宁乐站立不稳,胃部翻滚,转身吐出酸水。 清越上前扶住她,孤注一掷道:“小姐,我送你离开京城。” 宁乐推开他,冷淡道:“退下,我的家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小姐!” “退下!” 清越深深凝睇她,想要不顾一切将她送走,哪怕被御林军万箭穿心,可她已收敛起情绪,含笑晏晏地接受起旁人的祝福。 这场孤注的狂欢该落幕了,她要让清越全身而退,再独自去往皇帝面前请罪。 看女儿露出笑颜,宁伯益更为高兴,双手扣住她肩头,语重心长道:“待会儿咱们一家喝上几盅,明日早朝,随为父进宫谢恩,再去宗人府签订婚书,这婚事儿就彻底成了!” 宁乐红着眼睛微笑,眼底愈发空洞无光。 许是孪生连心,相比父亲的狂喜,宁瑶感到一阵阵不安。她看着魂不守舍的姐姐,感觉事情在偏离预期。 遽然,清越拔出佩刀,斜插在仆人面前,“劳烦各位暂且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首辅大人的更完啦,之后番外就隔日一更,没有几章了,会写宁乐和清越的结局~后天见~ 预收《囚雀飞走了》文案如下: 在我及笄那年,父亲送给我一个压寨夫君,说是留着玩玩。 那男子眉如远山,修晳清俊,我一眼便沦陷了。 可他很冷,不喜欢理人,我耐着性子,一点点攻克他。 我们有过短暂的甜蜜,沉醉时,他会附身靠近,执我指尖轻轻嘬吻。 我以为他会永远做我侍宠,直至他捣毁了我父亲的山寨,做回了长孙殿下。 我被以同样的方式囚在宫中。 他偶尔会来,以我之道,还施我身。 “音音,我很喜欢你。” 我还傻傻地以为他在喊我,直到真正的音音回来。 音音是个厉害的角儿,打肿我的脸,让我颜面尽失。 我看向门外的长孙殿下,发现他冰冷的眸子再没落在过我的身上。 我与这殿前的花草,一同没了光鲜。 没多久,我买通了看守的侍卫逃出宫外,隐姓埋名,摆脱了那个男人。 后来,我听说长孙殿下患了相思疾,不准旁人提起我的名字,病情时好时坏,无药可根治。 曈昽日光中,我无所谓地荡着秋千。 他不是还有音音吗,为何相思成疾? 文案第一人称,正文第三人称 —————————————— 感谢在2022-01-0417:24:382022-01-0621:0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吃一碗饭10瓶;yo-y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宁乐番外1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出于对皇兄的保护欲,小公主走到庄芷柔面前,双手掐腰,扬起下巴:“太子的事,岂容你一个臣子来评头论足?还不退下!” 庄芷柔平素最看不惯娇娇弱弱女子,两人气场不和,没说两句就互掐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将领们上前劝架,被两个姑娘抓破了脸。 “都歇歇!” 一直缄默不语的赵修槿忽然开口,声调偏冷。 两个姑娘愣住,齐齐看向赵修槿,只见他隆起眉宇,面色冷凝。两人松开彼此,退到两侧。 赵修槿吩咐张秉得,“送怀贤回寝宫。” “......诶。”张秉得躬身来到赵诺悠身边,“公主,老奴送您回去。” 赵诺悠不敢惹怒赵修槿,扁着嘴福福身子,灰溜溜离开。 见状,将领们打起圆场,想劝庄芷柔离开,可庄芷柔倔的很,认定一个理儿,只要她能僵持下去,风声就会传到嘉和帝耳朵里,这桩婚事或许就能作废。 女子红着眼,带着些许恼意和不甘,眼看着赵修槿走到正殿门口,推开门,将一身石榴红裙的宁瑶带出来。 宁瑶出来的匆忙,嘴角还残留着点心的渣碎。 赵修槿抬手,揩了揩她的嘴角,带着她走到众人面前,“大鄞太子妃宁氏在此,尔等行跪拜礼吧。”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皆变。这无疑是在为宁氏女正名,意味着太子殿下认可了这个妻子。而他们作为下属,绝不能忤逆皇家媳。 众人纷纷跪地,唯有庄芷柔挺着腰杆,露出一抹不屑。凭什么要她去跪一个一无是处的太子妃。可太子是她的主子,是她最为仰慕敬重的人,是她父亲耳提面命让她死命效忠的人,她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拳头握得咯咯响,庄芷柔噗通跪在地上,可紧绷的嘴角显露着她的不服气。 “卑职等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娘娘!” 赵修槿眸光浅淡,语气更是凉的不近人情:“从今日起,宁氏即是我的妻,我敬她、护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尔等作为我的心腹,断不能有异心,懂?” “卑职等谨遵殿下之命!” 一场闹剧收场,赵修槿带着宁瑶回到东暖阁,“他们野惯了,但心地不坏,日后,你自会明白。不过,再野也不能冲撞主子,必要时候,你可以指出他们的不是,也可以对他们发号施令。” 宁瑶轻轻阖上隔扇,反剪双手,背靠在门上,“我若使唤不动他们呢?” 赵修槿提起瓷壶的动作一滞,看向表情淡淡的姑娘,“该罚就罚。” “嗯。” 虽有娘家做倚仗,但宁瑶在这些如脱缰野马的将领中势单力薄,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赵修槿,只要赵槿修有心向着她,她自然不会露怯。 察觉出宁瑶的不悦,赵修槿抿了一口温水,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量笼罩住了娇小的女子,“生气了?” 宁瑶扯扯嘴角,亦如那日在马车中,将心事对他如实相告,“我不愿殿下跟旁的女子不清不楚,除非殿下有意纳其为侧妃。” 别看小丫头平日里好说话,可一旦触碰到利益,也是极为计较的。 赵修槿低笑一声,“好。” 夜幕已至,地龙烧得干热,宁瑶舔下唇,不自觉抓了抓身后的隔扇,“时候不早了,妾身伺候殿下更衣...殿下身上有伤,不宜沾水,还是别沐浴了。” 灯火下,女子红着脸提议,不敢抬眸,紧张和羞恼交杂,竟有了点欲拒还迎的意思。 可赵修槿自认端方,并未有僭越的举动,她怎会害羞了? “今晚......” 他本想说,成婚匆忙,彼此都还没有准备好,不如分房而居,来日方长。可见她酡红的脸蛋,如浸在酒中的蜜.桃,他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像是久踞苍穹的雄鹰,盯住了草原上的野兔,可那野兔自己绊了脚,轱辘辘滚下山坡,有些滑稽,取悦了雄鹰,使雄鹰也失了分寸。 “你习惯睡外侧还是里侧?” 在强势的家主面前,发妻是没有选择余地的,必须睡在外侧方便照顾家主。 宁瑶深知这个理儿,即便赵修槿给了她选择的机会,她还是温吞吞地道:“妾身睡外侧。” “那宽衣吧。” 宽衣......不是更衣...... 宁瑶立马慌了,闺中女子出嫁前,都会由娘家人传授人事经验,可她嫁得匆忙,从未学过敦伦之术,哪里懂得如此伺候夫君。 母亲也只是在她临出嫁时,小声叮嘱了一句,说是第一晚会疼,咬咬牙便过去了。若太子是个有经验的,会闹得久一点儿,若是没沾过女子,很快就会偃旗息鼓。 宁瑶呼吸变得急促,懵懂地问道:“殿下有经验吗?” 赵修槿愣了一下,这姑娘一直端庄守礼、温婉娴静,怎么忽然讲出这样的虎狼之词? 这问题就好比在问:你行不行呢? 适才还算游刃有余的太子殿下,忽然就淡定不了了,不仅如此,还隐约生出一股躁意。 “我习医十年,对这种事还是有所了解的。” 这个回答更像是在挽回面子,却因为太过朦胧,宁瑶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那殿下到底懂不懂?我、我怕疼。” 气血开始上涌,赵修槿单手撑在隔扇上,稍稍缓口气,“其实还可以换种方式。” 他在军中时,什么荤段子没听过,糊弄宁瑶这种小白菜绰绰有余。 宁瑶眼眸雪亮,有些小小的雀跃,“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东宫庭院内,原本还算喜庆的气氛被庄芷柔这么一闹,顷刻变得剑拔弩张。 “我今儿才知,是皇上逼太子哥哥娶亲的。太子哥哥何故如此隐忍?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就不信皇上能把你怎么样。你身后是七十万辽东军,皇上不可能废黜你的储君之位!” 话落,张秉得惊得连连拍腿,恨不得去捂住她的嘴。 其余将领沉默不语,像是表面的和颜被人撕破,可以亮刀了。 赵诺悠看着这个飞扬跋扈的庄家大小姐,心想怎么有人比她还敢说!不过,这女子以何种立场来左右皇兄的抉择? 出于对皇兄的保护欲,小公主走到庄芷柔面前,双手掐腰,扬起下巴:“太子的事,岂容你一个臣子来评头论足?还不退下!” 庄芷柔平素最看不惯娇娇弱弱女子,两人气场不和,没说两句就互掐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将领们上前劝架,被两个姑娘抓破了脸。 “都歇歇!” 一直缄默不语的赵修槿忽然开口,声调偏冷。 两个姑娘愣住,齐齐看向赵修槿,只见他隆起眉宇,面色冷凝。两人松开彼此,退到两侧。 赵修槿吩咐张秉得,“送怀贤回寝宫。” “......诶。”张秉得躬身来到赵诺悠身边,“公主,老奴送您回去。” 赵诺悠不敢惹怒赵修槿,扁着嘴福福身子,灰溜溜离开。 见状,将领们打起圆场,想劝庄芷柔离开,可庄芷柔倔的很,认定一个理儿,只要她能僵持下去,风声就会传到嘉和帝耳朵里,这桩婚事或许就能作废。 女子红着眼,带着些许恼意和不甘,眼看着赵修槿走到正殿门口,推开门,将一身石榴红裙的宁瑶带出来。 宁瑶出来的匆忙,嘴角还残留着点心的渣碎。 赵修槿抬手,揩了揩她的嘴角,带着她走到众人面前,“大鄞太子妃宁氏在此,尔等行跪拜礼吧。”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皆变。这无疑是在为宁氏女正名,意味着太子殿下认可了这个妻子。而他们作为下属,绝不能忤逆皇家媳。 众人纷纷跪地,唯有庄芷柔挺着腰杆,露出一抹不屑。凭什么要她去跪一个一无是处的太子妃。可太子是她的主子,是她最为仰慕敬重的人,是她父亲耳提面命让她死命效忠的人,她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拳头握得咯咯响,庄芷柔噗通跪在地上,可紧绷的嘴角显露着她的不服气。 “卑职等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娘娘!” 赵修槿眸光浅淡,语气更是凉的不近人情:“从今日起,宁氏即是我的妻,我敬她、护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尔等作为我的心腹,断不能有异心,懂?” “卑职等谨遵殿下之命!” 一场闹剧收场,赵修槿带着宁瑶回到东暖阁,“他们野惯了,但心地不坏,日后,你自会明白。不过,再野也不能冲撞主子,必要时候,你可以指出他们的不是,也可以对他们发号施令。” 宁瑶轻轻阖上隔扇,反剪双手,背靠在门上,“我若使唤不动他们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于炀是我的、yo-yo的营养液~后天见~ 第58章 宁乐番外2 是谁家的小可爱漏订章节啦! 出身簪缨世家,自幼在书香中熏陶,哪里见识过厮杀的场景,当林子里传来兵刃相交的声响时,宁瑶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或许遇见了山霸,亦或是见色起意的歹人。 可太子手里只有一把短小匕首,能抵得过对方的攻势吗? 胸中沉了一口气,宁瑶拨开枝桠,美目一瞠。与赵修槿博弈的男子她认得,是西厂的末卒小吏,专为两厂一司的大太监寻觅美人。 再看另一头,五六个被捆的妇人瘫倒在地浑身是伤,怕是寻常人家的妇人不愿伺候太监被打成这幅模样。 可这人为何出现在雪山中? 莫不是趁着雪灾强抢被困的民妇,再以“失踪人口”为由,让这些女子人间蒸发,成为权贵太监们的座上欢? “砰!” 男子被赵修槿踹倒在地,后脑勺着地。 赵修槿夺过他手里的刀,抵在他喉间。 男子是个登不台面的小角色,自然没见过太子殿下的玉容,还以为是个路见不平的公子哥儿:“兔儿崽子,知道老子是谁吗?!” 赵修槿挑眉,“哪里的腌臜?” “老子的干爹是御膳茶房的阙公,你惹得起吗?!” 郑阙吗?赵修槿目光暗了几分,“那司礼监的郑全贵是你爷爷了?” 男子大怒,“九千岁的名讳,也是你配叫的?” 赵修槿面色不改,将刀尖狠插入男子掌心,在男子的惨叫声中淡淡道:“不巧,他们在我面前都是奴才。回去转告郑阙,叫他自个儿去大理寺自证清白,否者后果自负。” 男人目眦尽裂,露出森森白牙。 赵修槿转身走向被捆的妇人,用匕首一一挑开麻绳,指着下山的方向,“你们向南一直走,会有官兵接应你们。” 妇人们磕头道谢,相互搀扶着离开。 赵修槿看向躲在檵木丛中的宁瑶,冲她招招手,“过来吧。” 宁瑶正欲起身时,发现那男子拔出钢刀,一脸怒气地冲向赵修槿,“兔儿崽子,老子让你好瞧!” “殿下小心!!” 顾不得其他,宁瑶狂奔过去,试图撞开提刀劈砍的男子。 九鼎一丝,赵修槿侧过身,极为敏捷地避开了刀锋所向,一把扣住男子后颈,另一只手袭向他的肚腹。 男子停了下来,瞪大双眼。随着赵修槿收回匕首,那魁梧的身躯轰然倒塌,蜷缩成一团苦叫连连。 宁瑶眼见着雪地上晕开一幅雪梅图,图幅不断扩展,延伸至脚边。 赵修槿踢了踢痛苦不堪的男子,淡淡道:“记得带话。” 说完,看了宁瑶一眼。 宁瑶小碎步跟上,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殿下等等。” 赵修槿转眸,见宁瑶掏出绢帕来到他面前。 “杂碎的血,不该污了殿下的手。” 白雪初霁,晨风泠泠,烨煜的日光照拂在女子的脸上,让她温柔的面靥添了娇色。 她握着他的右手,用帕子一点点擦掉他手上的血迹,没有发憷,没有颤栗,带着几分孤勇。 “见我伤人,你不害怕?” 宁瑶松开他的手,仰头笑道:“殿下伤的是恶人,我为何要怕?” 她眼眸勾着两尾流畅弧度,是赵修槿见过最漂亮内敛的双眼,深深映入他漆黑的瞳仁…… 这场救援持续了整整五日,救出了数千人,将士们筋疲力尽,靠坐在一起吃着发干的馒头。 大老远,宁瑶瞧见清越背着一个白发老翁走来,步履稳健,没有半点颓累的模样,而他身边的宋宇卷着衣袖、敞着领口,累得气喘吁吁。 “二小姐可有恙?” 宁瑶摇摇头,“你去歇会儿吧。” 清越放下老翁,交由军医,“我不累,咱们这就回府。” 宁瑶知道清越性子倔,决定的事不会改变,也没再劝,跟着他走向马车,沿途瞧见正在与军医交谈的赵修槿,睫羽微颤,心口漾起怪异的感觉。 这时,一抹人影拦下了她。 “宁大姑娘,可否借一步讲话。” 宁瑶看向突然出现的唐絮之,拦住欲上前的清越,“唐大人有什么话,就地说吧,没必要回避。” 彼时,唐絮之就跟宁乐气场不和,两人很少心平气和地交谈,在唐絮之的印象里,宁乐就没给过他好脸儿。 “在下想问的是,宁瑶她还好吗?” 像是听了什么讽刺的笑话,宁瑶定定瞧着唐絮之,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浮现出憎恶,“既已退婚,小妹与唐大人再无瓜葛。唐大人此番所为,实乃僭越。” “还请大姑娘如实相告!”唐絮之加重语气,他已许久没有见过宁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担心宁瑶想不开,每日偷偷以泪洗面。 “无可奉告。” 言罢,在清越的搀扶下,宁瑶登上车廊,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青袍男子,忽然觉得往事种种,不过尔尔。 唐絮之盯着远去的马车敛眸,感觉这女子的声音跟宁瑶很像! —— 酉时二刻,余晖漫天,京城内车水马龙,兴隆不央。 赵修槿回到东宫,沐浴后刚想歇下,却见宗人府的左宗令前来拜会。 左宗令是宗人府的最高长官,亦是赵修槿的五皇叔。 落座后,左宗令笑道:“许久不见殿下,殿下愈发丰神俊朗了。” “过奖。” “殿下战功赫赫,爱民如子,被百姓视为谪仙,被朝臣视为皇冠上的东珠,足见殿下的威望。” 赵修槿为他沏茶,“皇叔就别调侃小侄了,捧杀从来都是小侄最忌讳的。” 怕惹得不愉快,左宗令赶忙岔开话题,聊起了婚约一事,将龙凤呈祥的聘书推到赵修槿面前,“如今万事俱备,只欠殿下的亲签即可向宁府下发聘书。皇上的意思是,这婚事成与不成,全看殿下,若殿下不满宁府千金,宗人府再为殿下觅得合适的人选,直到殿下满意。” 自己父皇什么脾气心性,赵修槿再清楚不过。只是,他坦荡惯了,倘若宁乐不愿,他不会一意孤行签下聘书。 等左宗令离开,赵修槿让人将怀贤公主请了过来,托她去找宁乐探个口风。 赵诺悠心事重重地离开。 她当然知道宁乐不愿嫁入皇室,可她更知道,皇兄若替宁乐推掉这桩婚事,必然会惹怒父皇,以父皇偏执暴戾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不只皇兄会受罚,连宁家也会不得安宁。 “不行不行,我不能去。” 小公主在宁府门外踱来踱去,最终没有叩响宁府的大门。她带着满心的惭愧和对皇兄的保护欲,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次日一早,圣旨赐婚,宁乐被定为东宫太子妃。 消息一出,文武百官心思百味,纷纷向傻了眼的宁伯益道贺。 宁伯益反应过来,立马磕头接旨,“臣谢主隆恩!” 太和殿内,唐絮之看着激动不已的宁伯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若是换作他与宁瑶的婚讯,宁伯益也会欣喜若狂吗? 人逢喜事精神爽,宁伯益面色红润地回到府邸,当着全府的面,庄严地宣读起圣旨,然后破天荒地朝着宁乐一揖,“臣拜见东宫娘娘。” 宁乐面容发僵,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还是接受不了。 宁伯益对着仆人们大手一挥,“今儿有赏,每人十两银子!” 仆人们喜不胜收,接二连三地向主子们道喜,只有清越握紧拳头,崩得手背暴起青筋。 宁瑶看向欢喜的父亲,又看向忍泪的姐姐,心里不是滋味,可一想到那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又觉得姐姐的婚事不亏。 太子殿下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郎君。 宁乐站立不稳,胃部翻滚,转身吐出酸水。 清越上前扶住她,孤注一掷道:“小姐,我送你离开京城。” 宁乐推开他,冷淡道:“退下,我的家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小姐!” “退下!” 清越深深凝睇她,想要不顾一切将她送走,哪怕被御林军万箭穿心,可她已收敛起情绪,含笑晏晏地接受起旁人的祝福。 这场孤注的狂欢该落幕了,她要让清越全身而退,再独自去往皇帝面前请罪。 看女儿露出笑颜,宁伯益更为高兴,双手扣住她肩头,语重心长道:“待会儿咱们一家喝上几盅,明日早朝,随为父进宫谢恩,再去宗人府签订婚书,这婚事儿就彻底成了!” 宁乐红着眼睛微笑,眼底愈发空洞无光。 许是孪生连心,相比父亲的狂喜,宁瑶感到一阵阵不安。她看着魂不守舍的姐姐,感觉事情在偏离预期。 遽然,清越拔出佩刀,斜插在仆人面前,“劳烦各位暂且离开。” 众人不明所以。 宁伯益皱起浓眉,眼含审视,挥退了仆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每日更新,直到完结~感谢snkkkk的营养液~ 第59章 宁乐番外3 宁府的庭院内,被宁伯益抱在怀里的宁晓野瞧见最高的屋顶上坐着一个人,好奇地瞪大眼睛,漆黑的瞳仁迎入那人和月亮的轮廓。 “唔。” 小家伙一直盯着那处,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唔唔。” 宁伯益把他抱坐在腿上,扶着他的后背,笑问道:“乖晓野,怎么啦?” 宁晓野不会讲话,只能发出闷闷的声响。后来,他稍长了一些,料定每晚出现在最高屋顶上的男子是个侠士。 岁月长河,荏苒而过,转眼就到了宁晓野五岁的生辰礼。 已经会跑会跳会气人的宁晓野蹲在花园的老树下,正在跟自己的书童挖土盖堡垒。 别看宁晓野年纪小,这些年在宁伯益的教导下,在同龄孩子里面是进步最快的。 六岁的书童指着地上的蚂蚁道:“小少爷,蚂蚁爬到你的脚上啦。” 怪不得这么痒。 宁晓野翘起大脚趾,将蚂蚁轻轻捻起放在地上,然后低头盯着蚂蚁逃窜,嘿嘿傻乐。 这时,面前出现一道阴影,他抬起头,见一高大的男子站在眼前,惊喜道:“爹爹!” 清越蹲下来,替他擦了擦鼻尖的汗,“想爹爹吗?” 宁晓野狂点头,掰开手指算起来,“爹爹已经十日...不对,十五日没有来找晓野了。” 孩子太过乖巧,清越心里发软,单手捞起他抱在臂弯,一同站起身,“爹爹去跟旧友喝酒了,才没来看你。” 这几年,清越总是偷偷出现在宁晓野和书童面前,偷偷教两个小家伙习武练字,他们的成长也有他一份功劳,只是这份功劳无第四人知晓。 书童拽住清越的袖子,“我去给你们把风。” 清越揉揉他的脸蛋,看着他跑向花园的拱门。 宁晓野跟曾经的宁乐一样,人比较热情,这会儿见到父亲,搂着脖儿便不放了,“爹爹,爹爹,爹爹......” 清越难得露出一抹笑意,何其幸运,在万念俱灰时,得了这么一个甜乎乎的开心果。 “这些日子,你都说了些什么?”将儿子抱到开满荷花的池心亭中,清越笑着问道。 宁晓野坐在清越腿上,晃荡起一对小短腿,细细数着自己和家人都做了哪些事。 当听到宁乐开始相看时,清越带笑的面庞僵滞下来,心中苦涩,却无能为力。 自己已经辜负了她一次,不能再因为自己的私欲毁了她重新建起的心园。 宁晓野就是这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两条小眉毛绞成了八字。 “为何别人的爹娘都住在一起,可我的爹娘不是?” 清越拍拍他的后背,并未相瞒:“因为爹爹做了错事,没能得到你娘的原谅。” 宁晓野从小就知道不能将爹爹的行踪告诉给娘亲,否则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所以即便爹爹说自己做了错事,他也不会跑去宁乐面前询问。 “很严重?”他仰头盯着父亲的下巴,“我也经常做错事,有时还会把娘气得直哭,可娘还是原谅我呀。” “那不一样。”清越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爹做了很错误的决定,差点害死你娘。” 从花园回来,五岁的小郎君心事重重,没有像往常那样进屋找娘亲和外婆,而是靠在廊柱上盯着父亲消失的方向。 自从有了记忆,爹爹就已出现在自己面前,教了自己很多学识道理,哪怕是外公都会被气得暴跳如雷的问题,爹爹也会耐心解答,从不责备他,这样的爹爹怎会差点害死娘亲? 小郎君发出一声愁叹,抱住柱子磕了磕额头,这一细节举动还是跟首辅府的那位夫人学的,只因两家时常走动,不分彼此。 首辅夫人在三年前生下一个小妹妹,取名池希娥,时常被抱过来,久而久之,他和小妹妹也熟络了。 而皇后姨母生下一个小弟弟,取名赵祈,已被封了太子。想到自己的小表弟,宁晓野傻笑起来,暂忘了烦忧。 他跑进屋里,拉起宁乐的手,“娘,咱们何时进宫看弟弟?” 宁乐轻拍他手背,“跟你说了多少次,要称弟弟为太子,不可越矩。” 宁晓野扭扭胯,拱着屁股爬上塌,搂住宁乐的脖子,“那何时进宫看太子?” 宁乐弯了弯细长的眉眼,“你外婆后日生辰,皇后姨母可能会回来小住一日,说不定会把太子带来。” 皇家的决定她从不过问,即便皇后是自己的嫡妹。 一听这个,宁晓野在塌上欢跳起来,“弟弟要来了,弟弟要来了。” 宁乐嗔道:“晓野没规矩。” 宁晓野捂嘴弯眸,孩童心性毕现。 一日后,宁府上下开始捯饬,由宁伯益亲自为妻子张罗起生辰礼。 宁乐陪母亲坐在屋里,看着欲暗的天色,笑道:“明日就是娘的生辰礼,女儿和晓野就不现身了。” 阮氏抚抚新试的高鬓,颇有几分霸气,“怕什么,咱们自个过自个的,又没碍着别人的事,有什么不敢露面的。” “我倒没什么,但晓野不行。” 也是自从做了母亲,宁乐才深刻体会到流言蜚语对稚童的伤害,虽然她和家人竭力挡开了那些糟心事,可晓野在一日日长大,早晚会听到那些言语,知晓自己是个私生子,或许还会埋怨她的不检点。 也正源于此,她才想着与人相看,好嫁去外城,隐姓埋名。 阮氏默叹,“行吧,随你,到时候你带着晓野去后罩房吧。” “嗯。” 当晚,一辆华丽的马车停靠在宁府大门前。 赵修槿和宁瑶带着四岁的赵祈步下马车,由侍卫掩护着走进府门。 宁伯益和阮氏带着府中人先行了君臣礼,才又叙起家常。 赵修槿事忙,当晚便回了宫中,留下妻儿和一部分侍卫。 宁晓野躲在廊柱后面,探头看着一身月白华服的太子表弟。 只见年仅四岁半的赵祈恭恭敬敬给外祖父母行了晚辈礼,又叫宫侍送上贺礼,行为举止跟个小大人一样。 宁晓野平日里总是念着表弟,想跟表弟玩,可一见到人竟然怕生了,只觉得表弟有股清冽的气场。 宁乐扭头寻找儿子,见儿子怂唧唧地躲在后头,重重叹口气,有些哭笑不得。 赵祈听见叹气声,朝宁乐躬身一揖,“姨母可有愁事?” 四岁多的小郎君让宁乐感到诧异,再对比自己的儿子,不免失笑,欠欠身子,“民妇无事,多谢殿下费心。” 赵祈摇摇头,“私底下,姨母不必见外。” 果然是赵修槿养出的儿子,天赋异禀啊。宁乐感慨万千,不自觉看向如花般娇丽的嫡妹。 同样都是生了孩子,可妹妹身上还存有小女儿家的清透,不像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发现姐姐在打量自己,宁瑶莞尔一笑,“晓野呢?” 宁乐指指身后,“躲着呢,不敢见你们。” 一旁的宁伯益扭头看去,纳闷道:“晓野平时不是这个性子,今儿怎么还害羞了?” 小大人赵祈径自走过去,站在石阶下温和道:“表哥。” 宁晓野又探出头,羞答答地伸出手,“送给殿下。” 他所里抓着一把花,是宁伯益精心侍弄的茉莉。 见此,宁伯益双手叉腰,大笑起来,都快流出眼泪了,“他们哥俩感情很好嘛。” 阮氏瞥了丈夫一眼,丈夫什么都大方,就是不能容忍别人动自己种的花草,这要是换成别人,怕是要被扒一层皮了。 赵祈接过宁晓野手里的花,又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他脏兮兮的小手。 两个小郎君相视一笑,彼此的笑容比花还妍丽。 孩子一相处就能毫无防备地熟络起来,经过一夜的相伴,两人几乎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次日一早,府中燃放起爆竹,宁晓野和赵祈趴在屋顶上,瞧着宾客进进出出。 因为娘亲的原因,他不能去前堂,赵祈也就陪着他在后院呆着。 这时,一抹婀娜身影走进垂花门,右手边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两人同时笑开,是首辅家的小妹妹来了。 见池希娥左右扭头寻找着什么,宁晓野捂嘴笑道:“她在找我。” 赵祈笑笑,笑颜跟赵修槿有些相像,七分温润,三分自持。 池希娥挣脱开唐咚宝的手,熟门熟路地跑向后罩房,“晓野哥哥!” 宁晓野立马爬下木梯,朝池希娥跑去,“妹妹,妹妹,妹妹。” 两个小家伙手拉手转起圈,发出咯咯的笑声,惹得倚在窗前的宁乐掩口笑。 垂花门前,稍后走进来的池晚皱眉抱怨道:“就不该让闺女总来这里,都快把这里当家了。” 唐咚宝忍不住翻个白眼。街坊都说,首辅宠女如命,甚至分走了对妻子的疼爱。 察觉出妻子的不满,池晚立即搂住她,笑着改口:“孩子还是需要有玩伴的,来此甚好。” 唐咚宝赏了他一脚,“今晚睡书房。” 轻飘飘留下一句话,然后笑靥如花地走向宁瑶和阮氏。 池晚用折扇叩叩掌心,笑着跟宁伯益寒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全文完结~ 第60章 全文完 后罩房内,宁晓野拉过赵祈,像模像样地介绍道:“小娥妹妹,这是太子殿下。” 池希娥看向清贵如竹的赵祈,按着爹爹交自己的礼数,屈膝敛衽,“见过殿下。” 赵祈淡笑,“行了,你个小迷糊,又假装不认识我。” 池希娥捏捏自己的粉色荷包,奶声奶气道:“爹爹说,见到殿下要行礼...我认识殿下。” 赵祈点点头,“你做的很好,下次不必了。” “为何?” 赵祈小大人似的背手走向石桌,心想除了父皇和母后,每个人都朝他行礼,真的好无趣,好不容易认识个讨喜的小孩,还是要消除她的拘束才是。 宁晓野疑惑道:“你们怎么认识?” 池希娥年纪小,不知如何解释。其实,唐咚宝时常带她入宫与宁瑶闲聊,赵祈又住在坤宁宫,一来二去便也熟识了。 宁晓野拍拍脑门,自己想明白了。他拉起池希娥和赵祈的手,笑道:“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两人不解地看向他。 宁晓野做贼心虚地瞥了一眼娘亲,然后拉着他们飞快地奔向花园。 花园的角落里,清越正将一份礼品放在花墙下,见三个小大人跑过来,眸光一紧。 宁晓野满面春光,看起来很开心,清越也就没有翻墙而出。 “爹爹!”宁晓野拉着两个小伙伴跑到清越面前,热情地介绍起来。 得知一身月白袍子的小郎君是太子,清越心有所叹,躬身行礼,“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与赵修槿一般,赵祈有颗七窍玲珑心,很快便接受了眼前的一幕,“您是长辈,私下里不必见礼。” 清越感叹赵修槿和宁瑶的育儿本领,温声道:“好。” 他又看向眨着乌黑大眼睛的池希娥,“你是池晚的女儿。” 池希娥重重点头,“我是,叔叔怎么知道?” “近几年,我和你爹有些来往,只是没有见过你。” 池希娥懵懂地点点头,凑近宁晓野,“晓野哥哥,他是你爹爹,为何不住在府上?” 宁晓野闷头道:“爹爹和娘亲关系不好。” 闻言,清越胸口发堵,却也没有当着另外两个孩子解释什么,况且,晓野说的也是事实。 一大三小在花园里相处了一刻钟,等清越离开,宁晓野带着两个玩伴往外走,“你们要替我保守秘密哦。” 两人齐声道:“好。” 可当他们走到拱门时,却被宁乐拦住。 宁乐一脸阴沉,眼眶发红。 宁晓野觳觫一下,惊觉自己的小动作被娘亲发现了。他捏着赵祈和池希娥的手,惊慌不知所措。 赵祈看了一会儿,挡在小表哥面前,作揖道:“姨母息怒,晓野只是太过思念父亲,才做出此举,还望姨母念他年纪小,莫要怪罪。” 宁乐闭闭眼,逼退眼泪,蹲下来搂住宁晓野,“娘知道你的苦,抱歉。” 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宁晓野舒口气,原来娘亲不是要发怒,吓坏他了。 他抱住宁乐,反过来安慰道:“爹爹说,都是他的错,不要我来责怪娘亲。” 清越这样说...... 宁乐心口发涩,那些被尘封的记忆源源不断冲击着脑海。那个朦胧的夜,是她迷醉不清,缠着不放人啊。 说到底,他们是恶人,可晓野不是,他是无辜的。 入夜,宁乐一个人来到花园,对着茫茫夜色叹道:“出来吧,我知你在附近。” 很快,黑夜中走出一抹身影,依然挺拔,依然冷峻。 宁乐坐在凉亭中,眼角眉梢蓄着淡漠,可心底还是止不住地乱跳。这些年,她知他一直都在。 起初,她说服自己装傻,是想着让他陪一陪晓野,可感情如丝线,越捋越乱,令她痛苦,“还没打算放弃?” 清越抱臂靠在亭柱上,望着天边的孤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要相看了?” “嗯,给晓野找个爹。” 清越扯扯嘴角,唇畔掀起自嘲,“也好,晓野需要一个刚正有为的父亲。” 宁乐一愣,没想到他会爽快答应。不过想想也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面对漠视,换谁也该湮灭热忱和偏执了。 可清越接下来的话,让宁乐嗤之以鼻。 他说:“这个男人必须能够通过我这一关,否则,我放不下晓野。” 还有你。 可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宁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盯着他,“方清越,你哪来的底气啊?” 清越避开她冷冽的目光,“我可以暗中观察。” “我问的是,你哪来的底气?!” 知道避不开这个问题,清越如实道:“底气便是我是晓野的生父,我希望他能快乐,而不是委曲求全。” 正因经历过人间疾苦,他才懂得一个稚童的成长需要清风和朗月、高山和景行,只有拥有这种情操的人,才会给予晓野绝对的安全感,即便这个人贫困潦倒,也无碍。 而宁乐,棱角还在,难以让人驯服,需要一个成熟温厚的人来包容她的刺和焰,这样他方能放心离去。 可这样的人,提着灯笼难找啊。 两人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宁乐冷哼:“方清越,你比从前更犟了。” 犟到连她的话也无视了。 她心头难受,却还是竖着一身的刺。 清越低头看她,很想抚上她的面颊告诉她,他还想做回那个眼里只有她的木头护卫,希望她不计前嫌接纳他,可这种话也只有在梦里敢想敢说,拿到明面上只怕招来她的厌恶。 “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找到值得托付的人,我就离你们远远的,绝不打扰,但在此之前,求你让我再陪陪晓野。” 还有你。 他握了握拳头,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唯有冷静才能让他退离出他们母子的生活,然后独自一人踏上新的路途,从此天各一方,不再相见。 清越离开后,宁乐一人独坐凉亭中,多年前的烦闷再次来袭,久久挥之不去。 阮氏提灯走来,摇了摇头,“你还是忘不了他。” 宁乐盯着被夜色笼罩的花墙不讲话,才想起那里还放着一个木匣。 “是他送您的。” 换作从前,阮氏会直接叫人撇掉,可心里终究是有些心疼他的付出,这么多年了,能一如既往的人实在不多。 “陛下早已原谅他了,若你想要跟他续缘,不必经过宫里的同意。” 宁乐闭眼笑笑,“娘对他心软了?” “他待晓野很好,待你...至少这几年是真心的。” 从前也是,只是他迷过路。 宁乐说在心里。 “要试着接受他吗?”阮氏将灯笼熄灭,借着月光与女儿谈心,“若是想通了就早点告诉娘,娘也不去张罗相看的事儿了,免得耽误别人。” “我没想好。” “那就慢慢想。” “嗯。” 这句短促的“嗯”之后,阮氏心里有了答案,宁乐认定的人,还是那个木头桩子,那就将矛盾和愁闷交给岁月吧,总有一日,他们之间会再次坦诚。 不远处,宁瑶牵着宁晓野站在拱门外,温声问道:“晓野想要爹爹回来吗?” 宁晓野年纪太小,不懂爹娘的情仇,只凭心意道:“想,做梦都想。” 宁瑶拍了拍他的手臂,“晓野的梦会实现的。” 回到宫里,宁瑶拉着赵修槿坐在罗汉床上,讲起今日的所见所闻,也提起了姐姐和清越。 赵修槿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解铃还须系铃人,靠他们自己吧。” 宁瑶与他十指相扣,吻了一下他的侧脸,“陛下就不能推波助澜一下吗?” 赵修槿扣住她的下巴,“如何做?” 宁瑶在他耳畔小声说了些什么,赵修槿笑着捏住她的脸蛋,“真有你的啊。” “陛下帮不帮?” 赵修槿笑而不语,只等着她主动献上吻。 没几日,清越被仇家刺伤的消息不胫而走,消息很快传入宁府。 宁乐惊愕起身,“你说什么?!” 管家哈腰道:“老奴也是道听途说,说是方公子在城西遇刺,却因没有旁人照料,自己也没去就医,以致于伤口发炎,这会儿被客栈的老板送去医馆,命悬一线啊!” 宁乐气得牙痒痒,这家伙就不知好好照顾自己! 没有多想,她叮嘱母亲照顾晓野,自己带着家丁赶往城西医馆。 途中,关于清越被刺的传闻越来越邪乎,惊得宁乐坐立不安,没等马车停下,就一股脑跳了下去,小跑着进了医馆,气喘吁吁地问道:“方清越呢?” 医馆大夫捋捋胡子,“最里面那个屋子。” “他可有恙?” “夫人自己去看吧。” 宁乐跑进去,推开门,见清越躺在一张躺椅上,身侧煮着奶露,悠闲的样子哪里像是受伤了?? “你骗人?” “这要去问陛下。” “你跟陛下一起合伙骗人,是为了引出西厂的旧部?” 清越枕着一只手臂,映着窗外的光晕,道:“西厂早就覆灭了,哪里来的旧部。陛下说,这叫愿者上钩。” 宁乐这才明白过来,偏头呵笑,气嘟嘟走到他面前,“好啊,这几年你别的本事没长,倒是愈发狡猾了!” 清越看着被拢在日光中的女子,身体跟着渐渐回温,见她欲夺门而走,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别走!” 宁乐甩了一下,“不走,等着你再骗我?” “不会了,仅此一次。”握住她手腕的手慢慢下移,捏住她的指尖,“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这声“小姐”如穿透旧时光的箭支,射中在宁乐的心口,她闭眼逼退泪意,吸吸鼻子道:“为了晓野?” “为了我自己。”清越站起身,握紧她的手,叫她无法逃避,“为了我的私欲,我心里一直有小姐,谁也代替不了。” 宁乐心绪复杂,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却发现是自己使不上力气。 舍不得他吗? 好像是这样。 她咬住红唇,想让自己狠下心,再给自己一些考虑的时间,可终是没有甩开那只手。 清越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挲,用拇指撬开她的唇,“出血了,别咬。” 宁乐再也忍不住泪水,任一滴滴热泪流出眼角。 清越慢慢拥住她,大手覆在她的后脑勺上,叹道:“五年了,不能陪在小姐身边,我日日受着煎熬,若小姐还未解气,就一刀捅了我,给我个痛快。” 宁乐哽咽道:“那样做,晓野就真的没有爹了!” 清越品着这句话,忽然眼前一亮,扣住她双肩让她直视自己,“小姐同意了?” 宁乐狠狠捶他一下,“同意什么!我捅你吗?” “不是,”清越难掩激动,露出笑意,“是同意我留在你们母子身边?” 宁乐扭头看向别处,嘴犟道:“再看看你的表现,这段时日,你若表现不佳,就休想再进宁府的门,偷摸也不行。” 原来,她一直知道。 清越展臂将她紧紧抱住,眼眶发酸道:“我会好好表现,会让小姐觉得值得。” “话别说得太满。” “好。”清越留下泪水,更加用力地抱住她。 只要能留在她身边,怎样都好。 兜兜转转,一曲未央,晨曦初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订阅、收藏、留言、投雷、灌溉过的小可爱,咱们下本见~全订的宝宝可以给个评分吗,比心~ 推自己两个预收《宫女在逃》和《囚雀飞走了》 下本开《宫女在逃》,求收: 殊丽白日里是尚衣局的女官,夜晚是替帝王守夜的宫女。 无疑,殊丽是受宠的。 可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从不敢多瞧主子一眼的奴婢罢了。 新帝陈述白喜欢安静,殊丽守夜时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动静。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殊丽在宫里最好的姐妹被权宦强行带走,才不得已求上了九五至尊。 帘拢拂动的龙榻上,新帝手持书卷,不置一词。 殊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就是撼动不了帝王冷硬的心。她知自己貌美,一咬牙,缓缓站了起来:“奴婢伺候陛下…安寝。” 灰绿色宫衫下,姣好的身段映入帝王浅棕色的瞳眸。 新帝不近女色,唯一破例的那次,就是揽着殊丽倒入锦衾那晚。 殊丽成了他指尖戏谑的宠欢,每每兴起,就会撩开帘拢,看着殊丽主动走过来。 太后得知儿子开窍后,急着为他充盈后宫。身为帝王,三宫六院是寻常,陈述白没有过多在意,只是拍了拍殊丽的腰窝:“认真些,当心朕罚你。” 殊丽知道皇家薄情,没想蹚这趟浑水,也为日后谋划好了出路。可就在选秀的前一日,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这是坏了宫规的大忌。 近些日子,宫人们发现,帝王心情不佳,似乎与出逃的宫女有关。 注:狗血带球跑,追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