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黑莲花嫡女杀疯了》 绗?绔?閲嶇敓闄峰叆姝诲眬 融雪时节刚落了一场雨,染的大宅院的灰瓦白墙似翻了新。 丫头婆子们端着嫁衣首饰排着队的站在院子里,闺房里,一身穿鹅黄衣裙的年轻女子用帕子捂着口鼻,鄙夷的瞧着塌上昏迷不醒的姑娘。 “还真是晦气,曹大监急需人嫁去冲喜,她倒是在这节骨眼病了。” 在塌前伺候的丫头露秾忍不住道,“大小姐,昨日礼佛回程时突遇大雨,若不是你将二小姐赶下马车,她怎会……” “嗯?”陈依依眉眼一横,露秾顿时噤了声,惶恐跪地。 门外有脚步声急匆匆而来,一进门就喊,“大小姐,大少爷醉了酒闯到院外了,奴婢拦不住他。” 陈依依眼尾扫过塌上的陈秋棠,眸中划过一抹嫉恨,“陈秋棠要嫁给一个阉人,大哥对她那点心思就更藏不住了。” 团扇轻摇,陈依依款步向外走去。 “替二小姐换好嫁衣,扶大少爷进去。” “大小姐,不可!”露秾跪着去到陈依依身边哀求,“大小姐,我家姑娘明日就要嫁给曹大监了,大小姐此番作为,曹大监那边该如何交代。” 院中为首的嬷嬷也求着情,“是啊大小姐,若是曹大监盛怒,对我们陈府将是灭门之灾啊。” 一脸嫌恶的将露秾踢开,陈依依扫过院中一众丫鬟婆子,勾唇一笑,“陈秋棠婚前失贞,那是她生性放荡,与我大哥何干?我们被她欺骗苦久,曹大监的怒火又怎会落到我陈府?” 这话一落,露秾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抬头又撞进陈依依似笑非笑的眼眸中,听她冷笑吩咐,“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并关进房中,主仆二人共同侍奉一人,也是美事一桩呢。” 屋檐雨落压海棠,闺房情香扰人梦。 “放开,放开我……” 耳边嘈声切切,少女惊恐的声音和男人肆意的笑声不停的回响。 林秋棠睁开眼时,就见露秾被陈以亮压在洒满茶水的桌上,目光哀戚的看向她。 “露秾?” 眼前的画面将林秋棠带回不堪回首的过去,剥落的衣衫、脏污的谩骂、嘲讽的嘴脸…… 来自曾经的恨意如同汹涌的潮水将林秋棠淹没。 几乎是下意识的,林秋棠起身拿起矮几上的剪刀一步步走过去,颤抖着将剪刀刺进陈以亮的后背。 突然的疼痛令陈以亮痛苦出声,醉意也消散不少。 他转过身看到林秋棠后神情恍惚一瞬,似是想不明白平日里逆来顺受的人儿为何会变的这般大胆。 “棠儿,你……” 那把剪刀却在这时再次狠狠刺进他的胸口,直到尖端全部没入血肉。 “小姐……” 林秋棠面目狰狞,满眼仇恨的模样吓到露秾,她颤抖着紧紧握住林秋棠的手,“小姐,奴婢没事,小姐醒的及时,奴婢清白还在……” “只是如今伤了大少爷,怕是……” 掌心的温度令林秋棠有些恍惚,她怔怔的看着露秾略显稚嫩的脸,涩然开口,“你刚刚说,清白还在?” 露秾含泪点头,“小姐又救奴婢一次。” 额间忽然隐隐作痛,林秋棠忽想起什么,匆忙去到梳妆台前。 铜镜中映出她稚嫩清瘦的面容,额头的伤口还未结痂,这分明是她五年前遇到李少俞前夕的模样。 林秋棠不可置信的拍打自己的脸,真实的痛觉忽令她热泪盈眶。 上一世的今日,露秾为护她失身于陈以亮,她也被陈以亮脱衣羞辱,曝光于人前,颜面尽失。 这件事令她自觉脏污,自卑心致使她在李少俞多次提及此事时,都会下意识讨好,卑微到了尘埃里。 可如今,她竟真的重来一次,有了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看着镜中消瘦的身形,林秋棠留下清泪两行。 陈家人对她百般苛待,致使她经年体弱伤了根本。可上一世因李少俞从中作梗,她忍了这委屈,陈府也成了她一生的梦魇。 她既重活一世,陈家的每个人她都不会放过。 婚服过于宽大,一抬手袖管就滑落到小臂处。 不经意瞥过光洁白皙如玉藕般的小臂,林秋棠突然怔住,面色难掩激动。 手臂脉络处未见不明显的青紫色痕迹,原来这个时间点,她竟还没有中毒吗…… 前世她毒发之时,医师曾说中毒时间至少是三月前她仍在陈府的这段时间。 她本以为这毒素是早就种下的,未曾想还有这意外之喜。 若是她仔细防范陈家人,应当能躲过此劫。 血腥味充斥鼻腔,扰乱了林秋棠的思绪。 低头就看到了蹲在陈以亮身旁面色惨白的露秾。 “小姐……” “大少爷他没……没气了……” 林秋棠默然,指尖蜷缩又舒展,面无表情的取来香灰遮掩气息。 只是那颤抖的手和愈发苍白的脸色暴露了她内心的不适。 房门被锁,县令爱子死在房中,这怎么看都是一场死局。 而她不愿明日再遇李少俞,如何离开便显得尤为重要。 林秋棠站在窗棂前吐出一口浊气,戳开窗纸,目光锁定在院门处守着的两个小厮身上。 身后传来露秾弱弱的声音,“小姐,府中人皆知小姐因病昏迷,只要奴婢认下此事,小姐或有一线生机。 只是……” 林秋棠转过身看她,接过话去,“只是明日嫁给那阉人,我还是逃不过一死。” 曹大监喜爱妙龄女子,以冲喜由头强娶的女子不下十人,那些女子全部因虐待玩弄致死,最后只草席一张丢在乱葬岗。 所以上一世的林秋棠才会对当时救下她的李少俞感激不已。 见露秾痛哭落泪,林秋棠扶住她的肩,柔声道,“事在人为,定有自救的法子。” 沉思过后,林秋棠吩咐露秾推开窗扇,言说陈以亮头疼难耐需要醒酒汤,命其中一小厮去厨房传报。又以陈以亮摔倒,命小厮进去扶他上榻为由,引另一小厮开锁。 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那小厮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陈以亮。 不等他惊恐大喊,藏在门后的林秋棠便利落的给他当头一棒,将他所有恐慌都堵在喉间。 “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 露秾慌张的掩好门,林秋棠在矮几前坐下,提笔落墨快速绘了一幅画像。 露秾在一旁看着,暗自惊奇。 小姐和这画中人,容貌竟七分相似…… 林秋棠将露秾的疑惑看在眼里,却未曾多言。 她将画像交给露秾,冷静吩咐,“你换上小厮衣裳,拿好陈以亮的腰牌出府,将此画像送去曹府,就说是京城贵人所赠。” 曹大监是见过她的容貌的,届时若看到画上所题昭容长公主的名讳,定会心生猜疑。 若他到府,想来能拖延一些时间。 “而后你去四方街的客栈寻一名为沈叙白的男子,就说故人遇难,望其相助。” 露秾问,“四方街离府三里,可客栈多不胜数,奴婢该去哪一间?” 林秋棠摇头。 她只知开春时节沈叙白曾在四方街小住,至于哪一间…… “此事,便看我与他之间的缘分了。” 她私心的祈盼先遇上的人是沈叙白,私心的走上一条她后悔时曾设想的道路。 露秾红着眼眶点头,小姐醒来之后,好像真的有些不一样了,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露秾擦干眼泪,仔细叮嘱,“望小姐在奴婢回来之前尽力护自己周全,若小姐遇难,奴婢绝不苟活!” 乌云散去,日头正晒,林秋棠目送露秾离开,探出手去接了暖阳一缕。 “云霄雨霁,彩彻区明,是个好兆头。” 绗?绔?澶嶄粐涔嬬伀 陈依依是在两刻钟后带人去到林秋棠的院子的,比林秋棠设想的时间要早了不少。 她在这县令府素来是个不受宠的,闺房素朴,陈设简单,陈以亮的尸身根本无处可藏。 索性林秋棠在听到院外动静的第一时间就将门扇打开,将陈以亮惨死的模样暴露在人前。 “陈秋棠,曹府刚刚来人传信,曹大监今日便会派人来给你验身,看来你是活不到……”少女迈着轻松的步子穿过拱门,可很快,她那计策得逞的神色就被扯碎了。 陈以亮身形臃肿,那闺房门槛根本挡不住他分毫,尤其他今日穿着白袍,那血迹和香灰的脏污印记在他身上便格外明显。 “大哥?” 陈依依的目光落在陈以亮心口插着的那把廉价的黑铁剪刀上,正午时的阳光分明格外炙热,她却仿佛置身寒冬腊月,遍体生寒。 “林秋棠,你怎么敢的……” 花容月貌变的扭曲,陈依依探完鼻息后扑在陈以亮身上痛哭,看向林秋棠的眼神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 “还不快将陈秋棠拿下。” “去前院通知父亲,请他前来为大哥主持公道!” “慢着。” 林秋棠急声呵停小厮,走到陈依依面前蹲下身来。 露秾此时或许还未到四方街,曹大监是否会按照她的预想走还是个未知数,她须得为自己多争取些时间。 林秋棠深吸一口气,语气尚且温和,“陈依依,若小厮前去通报,你妄图毁我清白辱没曹大监脸面这事便瞒不住了。” 曹止此人前半生丢弃了男子尊严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出宫后,对脸面有着病态的重视程度,手段向来狠厉,不容人辱没半分。 可陈依依毫无惧意,目光幽幽的盯着林秋棠,唇角的笑意耐人寻味。 林秋棠心中生疑,拧着眉心继续道,“今日陈以亮之死我为凶手,而放他入我房中的你便是那个递刀的帮凶,你觉得陈知县会轻饶了你吗?” 陈依依敛起笑意,于这院中踱步。 “那你想如何?” 林秋棠将陈依依一闪而过的慌乱神色尽收眼底,她垂眸深思,而后试探道,“放我出府。” “向陈县令禀明我已逃婚,并挟持陈以亮出府,下落不明。” 这句话似点醒了陈依依,她神色间的凝重瞬间被笑意代替,“林秋棠,没想到你竟有几分脑子。” 陈依依喜不自胜,她一边吩咐小厮清理现场将陈以亮埋去后院,一边又嘱咐身边的丫鬟,“快去前院通明父亲,就说陈秋棠勾结歹人妄图逃婚被大少爷撞破,现已将她拿下。” “只是……”陈依依目光扫过陈以亮尸身,香帕抹着眼角的泪,“只是大少爷被歹人劫持出府,生死未明。” 小厮们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手脚未免有些不麻利,潮湿的青石板上留下许多染泥的鞋印,有些还染着血迹。 林秋棠静静看着这漏洞百出的现场,脑中回想着陈依依听到曹大监时的淡然和谈及陈知县时的恐慌。 陈依依好似并不担心她清白被毁后曹大监的怒火,而是只担心陈以亮的死带来的结果。 蹊跷,实在蹊跷。 林秋棠忍不住猜想,陈依依背后或许有权势胜过曹大监的人。 而毁她清白之事,也并不像她目前看到的这般简单。 春风裹挟暖意拂过脸颊,一树梨花开的正盛。 林秋棠不经意的抬眸,恰好瞧见陈依依盯着陈以亮的尸身勾唇笑了一下,眸中是藏不住的野心。 额上伤口骤痛,这一幕忽令林秋棠想起了一件事来。 历经一世,那记忆太过久远,已经不甚清晰。只依稀记得按照现下的时日,应是昨日上香时她无意听到了陈家奶娘说与陈依依的话。 ‘家中再无男子,大小姐方能成事。’ 因为这个,陈依依将她从石阶上推了下去摔破了脑袋,甚至不许她乘坐马车,命她冒雨步行回府。 如今来看……陈依依早有杀害陈以亮掌控陈府权势之心,只是不知出于对亲情的眷恋还是对杀人的恐慌而导致她心思不坚。 既如此……她林秋棠或许可以做这个推波助澜的人,报未报之仇。 调整好思绪,林秋棠神色间流露出一抹颓然之色,为难道,“陈依依,你我做笔交易如何?” 陈依依坐在太师椅上,娇俏的脸上浮现鄙夷之色,“你也配?” 林秋棠抿着唇,“如果,陈以亮手中的钥匙在我手上呢?” 林秋棠从袖中取出钥匙摊在掌心,陈依依刚刚搜陈以亮身时她可是看的明明白白,为的应当就是此物。 果然,陈依依在看到那钥匙的第一时间目光就没移开过。 林秋棠握紧钥匙藏在袖里,趁热打铁道,“陈以亮醉酒,与我说了陈知县私藏宝箱的位置。” “只要你将露秾的卖身契还于她放她平安出府,我便告知你宝箱在何处。” 陈依依将信将疑,犹豫不决。 远处传来慌乱脚步声,想来是陈知县正带人赶来。 林秋棠压低声音再度启唇,“那宝箱中放置着陈府所有地契银钱,还有陈知县受贿行贿的证明。” “陈家女命比纸薄,若你不想嫁给王刺史家的傻儿子,或许可凭此物让陈知县妥协。” 陈家女个个命比纸薄,只为陈家利益而活,想来陈依依拎得清这个中厉害。 陈依依抿唇不语,眸中精光流露。 可不待陈依依回应,就听一声暴喝传来,是陈知县带着一众官兵走了进来。 那大腹便便五短身材的人一进院门就喊着“亮儿”,目光落到林秋棠身上时,怒火中烧,扬手作势就要打林秋棠。 “贱人,我陈家培养你多年,没想到竟养出一个白眼狼。” “快说,亮儿被何人带走,又是被带去了何处!” 陈知县这一巴掌是铆足了劲的,林秋棠白皙的脸上立刻红肿灼痛起来,留下清晰的掌印。 一双杏眼带着恨意瞪向陈知县,眸中秋水尽数淬成了冰,一时之间那摄人的气势竟吓的陈知县后退一步。 陈知县自觉失了面子,颇有些恼羞成怒,“将陈秋棠送去刑堂,用刑审讯!” 绗?绔?鏁呬汉鎼晳 “慢着。” 尖细懒怠的嗓音传来,林秋棠眯起了双眼看向院门处。 来人坐在轮椅上,着宽袍大袖,一头白发满脸阴沉之色,不是曹大监是谁? 而推着曹止的那人林秋棠更为熟悉,那是后来李少俞身边最忠心的狗——曹德。 “曹公公,您怎的亲自过来了?” 陈知县殷勤的跑过去行礼,曹大监抬手呵住他,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细细打量。 林秋棠知晓,曹止是为了那幅画过来的。 而她意料之外的是,曹止竟没有点明她的身份,只是打量过后与陈知县耳语了几句。 交谈的内容尚不可知,只看陈知县脸色大变,匆匆吩咐将林秋棠关押在柴房便随着曹大监离开了。 柴房内,陈依依在林秋棠身边站定,一脸倨傲。 “我与你做这笔交易。” “不过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林秋棠冲陈依依笑笑,将宝箱位置告知她后神秘开口,“除此之外,幽州百花楼有位从京城来的李公子,若你肯弃了陈家女的身份,随他谋势亦是好的。” “李公子……京城……” 林秋棠的话说的模棱两可,陈依依满脸狐疑却都一字不落的记在了心里。 陈依依离开,林秋棠看着外头逐渐西斜的太阳,神色逐渐凝重。 曹大监这边的情况她暂时有些拿不准,不知为何,她心中一直隐隐不安着。 只希望露秾那边一切顺利,尽快带沈叙白赶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柴房外出现窸窣的声音,没落锁的门被人轻易推开。 陈依依警惕的看着进来的蒙面男子,那人关门时,林秋棠透过缝隙注意到了门外一闪而过的身穿华服的贵气身影。 她浑身颤抖,恨意涌满胸腔。 这道身影,化成灰她都记得!李少俞……竟然现在就出现在了陈府! 而偷摸进到柴房的男子也在此时脱衣扑向了她。 林秋棠满腔憎恨,她奋力抵挡,挥动着唯一的朱钗防身,但力量悬殊依然被那男子压在身下。 眼泪忍不住的滑落,林秋棠呜咽出声,拼命挣扎满面悲怆。 陈依依毁她清白的有恃无恐,曹大监见到她时的无动于衷,终于在脑中形成闭环,有了清晰的答案。 她万万没想到,李少俞的计划竟是从算计她的清白开始的,他竟早就寻到了她! 如今衣衫半解,贼人布局,谁还能够救她……真是好不甘心呐。 “小姐!小姐!” 带着哭音的嗓音在院中响起,林秋棠心中微动,涌上难言的忐忑。 破旧的门板被踹倒,一把剑压到身上贼人的脖颈,林秋棠死死摁着里衣,唇瓣被她生生咬出血迹。 来人逆着光,白衣翩跹身如玉树,一副冷若冰霜的矜贵模样,是沈叙白。 林秋棠庆幸沈叙白来得及时,又恼于相逢在这般狼狈境地。 看到林秋棠容貌,沈叙白押着贼人转身去到院子,嗓音疏离冷冽,“姑娘,在下忠义王世子沈叙白,受林相所托前来接姑娘回京。” “接我回京?” 林秋棠喃喃出声,慌乱的拢着身上衣衫。 原来沈叙白当年出现在幽州,竟是为了寻她…… 那如此一来,李少俞当初为何知晓她的存在也就清明了。 “此事说来话长,”沈叙白误把林秋棠的恍然当做困惑,于院中坦然道,“姑娘方便之时,我可仔细说于姑娘听。” 他一板一眼中是细品才能察觉出的温柔,林秋棠一时间思绪万千,却只道出一句“多谢。” “小姐!” 露秾跪在林秋棠面前,看着林秋棠明显肿起来脸庞,泣不成声。 “小姐,奴婢还是来晚了些,让小姐受委屈了。” 林秋棠叹息一声,替露秾擦干眼泪,“傻丫头,多亏你来得及时。” 院外熙攘声渐大,林秋棠由露秾扶着去到院子,陈知县这时也恰好带人走了进来。 那贼人一见陈知县就跪地求饶,“老爷,我错了,我不该一时鬼迷心窍玷污小姐清白,老爷饶命啊!” 沈叙白眸光一凛,扼住贼人喉咙令其无法发声。 “归须。”他嗓音淡淡,一抱剑少年从房顶跳下,笑呵呵道,“世子。” 沈叙白将贼人交给他,“去查。” “是。” “这……”眼见着贼人被带走,陈知县擦了额间的虚汗,硬着头皮道,“下关眼拙,适才没能认出世子。” “这陈七乃是我府中家生子,他妄图毁小女清誉应该严惩,世子带走恐怕不妥吧?” 沈叙白拱手作揖,“我受林相所托前来接林姑娘回京,事关林姑娘,我自当亲自过问。” “林姑娘?”陈知县赔着笑,满脸疑云,沈叙白瞥他一眼,从怀中拿出一幅画像递到陈知县面前。 他本就比陈知县高出一头,又加上在军营历练出了一身气魄,那抖画的动作竟吓的陈知县退了几步。 “陈大人不妨看看这画像是否眼熟?” “这……” 陈知县一眼就看到了昭容公主的名讳,他不停擦着额间的冷汗,支支吾吾也答不上话来。 林秋棠忍不住冷笑一声。 果然这溜须拍马善于演戏之人,最怕沈叙白这油盐不进的行动派。 “听闻沈兄寻到表妹了?” 院外急匆匆走进一人,打破了这院内紧张的气氛。 那人亦是一身白衣,只是不同于沈叙白的清冷,他端的是张扬风流。 见到林秋棠,那双多情眼立时笑了起来,眼眶微红。 “表妹……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受苦了。” 恨意上涌,林秋棠垂头攥紧了拳头。 她不敢去看李少俞,怕忍不住心中恨意,想要杀了李少俞。 可这份忍耐在李少俞将她抱进怀里后再也受不住了。 林秋棠浑身颤抖,亲人惨死的样子还在眼前,她情绪崩溃尖叫出声,手中藏着的朱钗刺向李少俞。 “林姑娘!” 朱钗的尖端被骨骼分明的手握住,停在了李少俞胸前。 林秋棠看到朱钗刺破沈叙白的掌心,刺目鲜血滴落,她终是冷静下来,伸出颤抖的手拉住了沈叙白的袖子。 杏眼中泪光破碎,沈叙白抿唇将陈秋棠挡在身后。 “殿下,林姑适才受惊了才会……” “我明白。”李少俞眉眼温柔,目光落在林秋棠肿起来的脸和那身破败的婚服上,满目怜惜。 “陈知县,我需要一个解释。” 林秋棠知晓李少俞不过是做戏给她看罢了,陈知县有个嫁给尚书郎的妹子,那尚书郎是李少俞的人,目前他根本不会耐陈知县何。 眼波流动,林秋棠给露秾递了个眼神,干脆在陈知县开口前晕了过去。 绗?绔?娉ㄥ畾鐩歌涔嬩汉 林秋棠突然晕倒,沈叙白迅速命人去请了大夫。 露秾哭着引众人去往林秋棠的院子,推开那陈旧的门板时,听到刺耳的‘吱呀’声,在场的人心思不一的变了脸色。 林秋棠的房间光线很暗,一应物什少得可怜,就连那木床都一眼破旧,床幔更是素到发白。 沈叙白面无表情的将林秋棠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后,他看了眼林秋棠颤抖的长睫,迟疑片刻放下床幔退了出去。 李少俞看到这简陋的环境,当即一脚把陈知县踹倒在地。 “陈志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你可知秋棠乃是林相与我姑母昭容长公主的嫡女!岂容你如此对待!” “下官知错,下官也不知秋棠身份啊……” 陈志义还想为自己辩解,露秾琢磨明白林秋棠的用意,压下心头的惊骇,跪在地 一下又一下的磕头,“若是公子确为我家小姐的亲人,还请公子一定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 “我家小姐在陈府十一载,虽是名义上的养女,平日却与下人无异。” “大公子贪图我家小姐美貌多次意图不轨,府中姨娘小姐对我家小姐动辄打骂惩罚,命府中管事克扣月银再加以苛待,致使我家小姐经年体弱。” “许多次小姐都进了那鬼门关,陈知县非但不愿为我家小姐请大夫看诊,还在宴客时以我性命要挟我家小姐抚琴饮酒作陪……” 露秾泣不成声,李少俞脸色越来越黑,他瞪了陈知县一眼,陈知县登时磕头认错,老泪纵横。 “殿下,下官纵然有错,可无论如何下官对秋棠有收容之恩是真的啊!” “此次也是秋棠她无端害的我儿下落不明生死未知,下官才会惩罚她的啊……” 李少俞看了眼塌上晕倒的人儿,揉了揉眉心,一脸难色。 大厅走进一急色身影,沈叙白走到李少俞身边,“殿下,大夫来了。” 李少俞脸上浮现喜色,立时亲自引着大夫去到塌前。 而沈叙白无波无澜看着跪在地上陈知县,蹲下身来。 “大人放心,令郎的事,本世子亲自去查。” “如若真如大人所说,林姑娘无端加害贵公子,本世子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若是不然……” 他眉峰如刃,黑白分明的眸子波澜不起,每一处轮廓线条看似温和又蕴藏着锋利寒意。 陈知县跪在那里不敢抬头,汗湿长衫。 “大夫,我表妹情况如何?” 塌前,李少俞言辞切切,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大夫摇摇头叹息一声。 “这位姑娘脉象虚浮,乃长年累月内里亏空所致。此次染了风寒,邪风入体气血不足,怕是要好好调养一番了。” 大夫的话佐证了露秾的控诉,李少俞拧着眉心,看着大夫开完药方,吩咐心腹随行取药。 “殿下如何想?”沈叙白走至李少俞身后,嗓音淡然,“当年昭容公主是为了掩护皇上才不慎弄丢林姑娘,不管是林家还是皇上,若知林姑娘受苦,都不会善了。” 李少俞如何不知这些? 但…… 他再次看了眼床幔,负手而立,“此事,等表妹醒了,由她定夺也不迟。” 塌上的林秋棠心内冷笑。 说什么由她定夺,不过是不甘心失去尚且有用的两颗棋子,想要诱哄她原谅陈、曹两人,收买人心罢了。 真是可笑。 院子里匆匆跑来一侍卫打扮的男子,一进来就立在李少俞身畔,“殿下,属下于后院发现了一男子的尸体。” 李少俞神色微变拂袖向外走,沈叙白紧随其后,却在看见地板上一处染着血的香灰痕迹后停下了脚步。 “沈兄,怎么了?”李少俞疑惑的回头瞧。 “无事,”沈叙白挪动脚步挡住那处痕迹,看了露秾一眼后,这才随着众人去了后院。 人都走后,林秋棠下了床,走了出来。 “小姐……” 露秾哭着一张脸擦着地上的痕迹,“适才,沈公子好似发现什么了……” 林秋棠思忖着,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适才沈叙白好似看出了她是装晕…… 露秾又道,“大公子埋在后院的尸体被寻到,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林秋棠看向后院的方向,“这尸身并非我们埋的,紧张的,不该是我们。” 她吩咐露秾,“你去前院打听一下陈依依去了何处,将此事告知于她。” 露秾刚去了,院中又响起脚步声。 “怎的又回……” 林秋棠话到一半,发现不是露秾去而复返,而是沈叙白又回到了院中。 “你……” “林姑娘,叨扰了。”沈叙白于院中颔首,“我有一事请姑娘解惑。” 日渐西斜风渐凉,公子长身玉立,眉目带着几分疏冷。 林秋棠心中有了猜想,侧身让出位置,“沈公子进来说话吧。” 二人于桌前落座,林秋棠看了眼沈叙白端正如授业夫子的坐姿,杏眼漾出笑意。 见林秋棠盯着自己发笑,沈叙白低头打量,抚平衣衫褶皱淡然开口,“不知林小姐是如何知晓我的名讳,又是如何知晓我在四方街的?” 林秋棠面色如常,笑而不语。 沈叙白又问,“不知故人一词,又是何种说法?” 茶盏置于桌上发出声响,林秋棠浅笑言兮,“如果我说是从梦境知晓,你可会信?” “所谓故人,便是注定相见之人。” 沈叙白端坐着静静打量着林秋棠,良久后,他饮尽杯中水,从怀中拿出一瓶伤药放于桌上,行礼默然离去。 风声缓,梨花香。 关于梦境,他亦有无法言说之处。 从三日前开始,他便夜夜梦见同一女子,虽看不清样貌,可他渐渐明悟,那是他在梦中爱慕之人。 他梦见他策马闯宫闱,梦见爱慕之人被吊于城墙,轻唤他名讳。 梦到她死于他怀中,念着一世悔恨来生相见。 又梦到他亲手将她安葬,孤身守墓一生。 遇见林秋棠时,他竟没来由的觉得熟悉。 “小姐,不好了。” 一刻钟后,露秾提着裙摆跑进来,一脸急色,“奴婢去溢香楼寻大小姐时,恰好撞见老爷的人将大小姐抓走。” “奴婢打探了一番,听小厮说是有人在后院埋葬大少爷的地方,发现了大小姐的荷包。” 林秋棠略一思索,很快发现事情的不妥之处。 “当时陈依依从未亲自去后院,荷包怎会遗落在那?” 露秾摇头,“奴婢也好奇,听说……将大小姐带回时,大小姐已经口不能言了。” “口不能言?”林秋棠拧着眉心,“中了毒?” 露秾摇头,脸色白了一瞬,“听说,被人割了舌头……” 林秋棠于这房中踱步,猜想寻到陈以亮尸身和伤害陷害陈依依的当属同一人指使。 看这情形,那人应当不会对她不利,甚至还有些许相帮之意。 不过她更关心的是,陈依依有没有拿出宝箱中的东西,去百花楼见那位权贵。 绗?绔?璁ょ姜 这一夜,林秋棠睡的还算安稳,翌日起身时知县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陈依依被人劫走了?” “还是被刺客劫走的?” 花厅里,曹大监眯着眼睛看向陈知县,冷笑一声,“这莫不是陈大人舍不得女儿,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吧。” 陈知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千真万确,本官不敢欺瞒。” 不过最让他忧心的还不是此事,而是他私藏宝箱中的东西也都不翼而飞了! 陈知县锤头顿足,不由得哀求李少俞与沈叙白,“下官已派出所有衙役去寻小女踪迹,对于那刺客……下官猜想应是黑蛟阁的人,还请殿下和世子助下官一臂之力追查贼人。” 听到黑蛟阁,李少俞坐不住了。 他神色凝重,眸光中流露出势在必得的鎏光,“黑蛟阁扰乱我朝秩序,实乃我朝毒瘤,本殿怎能坐视不管。” 林秋棠坐在李少俞身旁安静吃着点心,目光在众人间流转,唇角忍不住翘起一抹弧度。 好戏已经开场,她倒是希望陈知县能够尽快寻到陈依依,那种上一瞬喜不自胜下一瞬掉入地狱的绝望,才更容易让人看的开怀不是吗? 还有李少俞,他越是想用黑蛟阁做他登上朝堂收揽权势的敲门砖,她就偏不如她愿。 不知过会看到那位公子的身影后,他们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沈叙白目光掠过林秋棠,缓缓起身,“既如此,事不迟疑,各位带人分头探查吧。” 林秋棠等在花厅,同时留在这等消息的,还有曹大监。 他似是不经意的提起死在水牢中的那个家生子,林秋棠冲他笑笑,“此事,今日一早沈世子便派人知会我了。” “听说,是为了不牵连他的家人才自尽的。” 这个家生子的死是必然的,不管是陈知县还是李少俞曹大监,都不会想让沈叙白真的问出什么。 曹大监闭目养神,花厅一时沉寂下来。 过了片刻,林秋棠又忽听他道,“听说昨日,林姑娘出府了?” 林秋棠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明日便要启程回京,想看一眼幽州夜色罢了。” “哦?”曹大监淡淡笑了声,理了理腿上盖着着薄毯,不再言语。 一直等至晌午,才有衙役带回信来,说是在百花楼寻到了陈依依。 曹大监无波无澜的应了声,吩咐曹德,“我乏了,先回府去,你带林姑娘过去吧。” 林秋棠若有所思的看了曹大监一眼,总觉得这个老狐狸城府极深,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百花楼外,陈知县带人驱散商户,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秋棠和曹德赶到时,就见陈知县和李少俞脸色难看的站在百花楼外与一队侍卫对峙。 而陈依依正被几个衙役押着,怀中宝箱也被衙役夺走送到了陈知县手中。 “快,带逃犯陈依依回县衙。”怀抱着宝箱,陈知县大喜过望,晃着肥胖的身躯准备离开。 没注意到身后的百花楼大门突然打开,走出一身穿玄衣清贵无双的男子。 “三哥?” 听到动静的李少俞眸色晦暗,看着负手而立高高在上的李绍胤,双手攥握成拳。 李绍胤何时出现在幽州的?他竟没收到半点消息。 若昨夜是李绍胤的人劫走了陈依依,那么黑蛟阁的消息便又断了。 “三殿下……” 陈知县听到李少俞的称呼陡然僵住。 他看看陈依依又看看眼含深意盯着他手中宝箱的李绍胤,血液一寸寸凉了下去。 这个逆女,莫非早就与三皇子勾结在一起,设下陷阱,把他陈府根基当成了攀附权贵的垫脚石? 陈知县心慌意乱,顶着李绍胤戏谑又威严的目光,取出册子拔腿就跑。 所幸沈叙白早有察觉,将其擒拿,抢过册子看下去越发的胆战心惊。 册子上记录着陈知县中饱私囊、收受行贿、贪污官银倒卖军马的证据,还夹杂着他与无数官员勾结来往的信件。 沈叙白沉下脸色,“若这证据属实,陈知县此罪当诛。” 陈知县浑身一震,于人群中精准的抱住李少俞的腿慌不择言,“殿下救我,救我……看在我为你…” 一只手捏住陈知县的下颚,李少俞垂头与他对视,目光瞥到他的小腹处,目光阴沉要挟之意明显。 陈知县忽然清醒。 府中有两位姨娘已有身孕,且大夫说八成都是儿子,他不能得罪李少俞,相反的,他还得仰仗李少俞保住他的妻妾孩儿…… 思及此,他恳求的看了眼李少俞,跪地认了罪。 李绍胤将此事看在眼中,笑着拍上李少俞的肩,“我此次来幽州是为了寻独孤先生前去为母后看诊,实在分身乏术。” “陈知县一事,就劳烦五弟处理如何?” 肩上的力道暗搓搓加重,李少俞面不改色退后一步摆脱桎梏,藏起眼底野心颔首行礼。 “自当不负五哥所托。” “陈立所犯乃是死罪,现将其收押进大牢,明日午时处死。陈府宅院钱财皆上缴官府,流放九族男丁,遣散女眷。” “至于与陈知县牵涉在内的众官员名单,我即刻派人送往京城大理寺一一彻查。” 李少俞恭顺的站在李绍胤身旁,得到李绍胤的首肯,他才带人去处理一应事宜。 林秋棠躲在人群后看李少俞阴沉的面容,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这三皇子李绍胤,表面看着清朗无双,看谁都带着笑意,实则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陈知县这根骨头虽然烂,但牵扯人员利益众多,必定会招惹一身腥臊。他看似将这份邀功请赏的机会给了李少俞,实则是在拿李少俞挡刀罢了。 不过李少俞这心不甘情不愿,却只能屈辱忍受的模样,瞧着还真令人舒心啊。 看着李少俞步履匆匆的背影,林秋棠脑海中忽浮现李少俞看向陈知县小腹的那一眼。 她忽然想起上一世陈知县还有个老来子来着,算着时日,应当是今年出生。 这也就是说,陈知县的姨娘中,有人此刻有着身孕…… 思及此,林秋棠沉着脸匆匆向着陈府的方向走去。 绗?绔?蹇冪敓鎰x枤 陈府。 林秋棠从侧门悄悄进去时,就见衙役们抬着库房与各个院子的财物进进出出,原本干净的院落此时碎片横生,遍地瓦砾,颇有人走茶凉之感。 府中女眷受到惊扰,惊慌的聚集到花厅,在一片狼藉中默默流泪,却并没有吵闹,只是目光时不时小心翼翼的看向李少俞。 那目光中没有惊慌更没有对未来日子的担忧,反而带着一丝的信任与依赖。 林秋棠不禁好奇,李少俞与陈知县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 一旁的沈叙白注意到林秋棠,带着归须一同走过去。 “林姑娘,”他嗓音疏离客气,“我已吩咐衙役不得靠近姑娘的院子,这陈府午后便要封禁,姑娘还是尽快派人收拾行李的好。” 他事事想得周到,林秋棠心头一暖,“谢过沈公子。” 目光瞥到姨娘隆起的小腹,她思索片刻,指着远处的梅林迟疑道,“我在知县府中十几载,听闻那处梅林夜间常有女子与孩童的哭声。” 沈叙白目光平静的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府中姨娘一十七位,现在只剩了七位,沈公子觉得其他人是怎么死的呢?” 她想要打破李少俞与陈知县之间的交易;想要陈府彻底失去东山再起的希望;想要李少俞不能得偿所愿,便只能利用沈叙白处理此事。 心中有愧,她垂头等待沈叙白回应。 “归须,去将此事告知五殿下,再找几个衙役去梅林挖骨。” “将陈府一应下人召集到这里,一一问话。” 吩咐完,沈叙白冲林秋棠拱手作揖,“事关多条人命,兹事体大,多谢姑娘告知。” 他谦逊有礼,虽面若冰霜,却总能让林秋棠感知到尊重和信任,心下更是愧疚起来。 一应下人快速聚集,林中衙役也很快传来消息,“大人,这里挖到了两具尸体,还有无数枯骨。” 院中姨娘神色大变,李少俞看着那无数枯骨,只觉得气血上涌,心烦意乱。 狠狠扫了一眼姨娘们,他沉声询问,“这些白骨是怎么回事?” 府中下人神色不一的拿着包裹,却都不敢回答。 见状,沈叙白给归须递了个眼神,归须意会,上前朗声道,“只要实话实说协助府衙破案者,便可拿回卖身契,恢复自由身。” 下人们一听卖身契,瞧了姨娘小姐们一眼后,纷纷跪在地上述起了实情。 这一桩桩命案算下来,这些个姨娘小姐们竟是个个手上染了血,皆是掉脑袋的结局。 姨娘们终是慌了,慌乱跪在李少俞面前,苦苦哀求,“大人,这些下人皆是一面之词,听不得的。” “我腹中还有孩子,我腹中的孩子罪不至死啊……大人若是能放我一命,老爷留给我的银两我也不要了,皆送给大人……” 银两……林秋棠捕捉到这个词,脑中灵光乍现。 莫非…… “四姨娘提到银两,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林秋棠上前一步朗声道,“不知表哥可有看府中账本?陈知县以几位姨娘小姐的名义投放在钱庄的钱财可有缴回?” 陈知县这些年贪赃枉法敛财无数,怕是十之七八都放在了各大钱庄,许给李少俞的想来就是那笔巨款。 见李少俞沉着脸看过来,林秋棠不慌不忙笑着解释,“那日陈知县命管家去钱庄时,我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李少俞面色不虞,不过一瞬又神色自然的吩咐墨竹,“马上带着账本去钱庄取钱!” “将这些姨娘小姐送去县衙,认罪画押后处死!” 而后他含笑冲林秋棠道,“此事,还要多谢表妹提醒。” 林秋棠自是听出了他的咬牙切齿看出了他心底的不甘与躁郁,还有对她的怀疑。 她轻轻摇头,藏好愉悦之色,拉住李少俞的袖子,杏眼泪光浮现,“是我该谢过表哥,陈家人全都伏法,我此后余生……终于不用活在仇恨中了……” 面前女子的感激之色是这般真诚,李少俞心中那点疑云也渐渐消散,只是他眼下正是用钱之际,一时之间没了数十万两是真的不甘。 想到林秋棠的身份和此后计划,李少俞压下心底的燥意,眸中野心之火燃烧。 罢了,比起与林家捆绑一处,这些白银根本算不上什么。思及此,他上前拉起林秋棠的手讨好道,“陈知县明日一早便被处死,我带表妹去瞧瞧他?” 林秋棠自然是要去的,可不待她答应,李绍胤大步流星的走来,一脸急色将她拉到了身后。 “五弟还是留在此处处理陈知县之事吧,我有话与表妹说,先带表妹离开。” 走出去几步,他又停下看向沈叙白,“沈世子也一起吧。” 陈府外,青石板潮湿,立于灰白樯橹下,李绍胤看着林秋棠红了眼眶。 “像,真是太像了。” “此生能寻到表妹,实乃幸事,若是姑母在天之灵知晓此事,定会喜悦。” 林秋棠疑惑的看向李绍胤,李绍胤抬手抚上她的发梢,几度哽咽。 “若不是当年姑母掩护父皇与我撤离,若不是我因恐惧哭闹耽搁了姑母脚程,或许你就不会遗落在外十几载,姑母也不会因没寻到你抱憾而亡……” 林秋棠没想到能听到这样一段话。 前世她对李绍胤所有示好视而不见,生怕他是故意接近自己想对李少俞不利,唯一的印象就是李绍胤因她入了李少俞圈套,被凌迟至死。 看着李绍胤,她迟疑片刻问,“你与我娘亲感情很好吗?” 李绍胤眸中映上怀念和温柔的笑意,“姑母啊,是唯一在乎我累不累,快不快乐的人了……” “我曾在姑母面前发过誓,只要我在世一天便会用性命守护林家人,守护好你!” 林秋棠蓦然瞪大了眼睛。 原来上一世林家满门被灭,她被囚禁之时,李绍胤竟是抱着这样的心去赴死的吗…… 说起来,若不是她上一世被李少俞利用,坐上皇位的人理应是李绍胤才是…… 说到底,是她欠了他的啊…… 她心下内疚,又听李绍胤道,“五弟此人心思深沉,表妹还是少接触的好。” “刚刚探子传来消息说在四方街附近寻到了独孤先生的身影,我就先行告退了。”说着,他又笑看向沈叙白,“沈世子与棠妹有婚约在身,自当多多接触,就劳烦世子带表妹去县衙了。” 绗?1绔?鍒烘潃 幽州到京城坐马车须得三日。 林秋棠在马车停在幽州城门时悄悄下了马车,去到了李绍胤那。 “三哥,我有急事与你商讨。” 前世回京当日,她曾在去往石城的北道上遇到了两次刺杀,一次是李少俞自导自演的戏码,而另一次,那些刺客的身份李少俞和沈叙白查了多年却始终无果。 她满心都是神秘刺客的事,没注意到李绍胤在听到那一声‘三哥’后的激动和呆滞。 “马车驶离幽州后,共有两条官道可走,我想请三哥弃了北道,改走西北道。” “另外,再请三哥安排相同数量的马车,命禁卫军换上布衣去往北道混淆视线,再让暗卫暗中随行,见机行事。” 李绍胤深受当今皇上重视,随行的禁军皆是宫中高手,暗卫死侍更是。 在李绍胤决定与她一同回京时她就生出了这个想法,此计或许能让她们躲过刺杀,又能探寻出那些神秘刺客的身份。 李绍胤回过神来,看向林秋棠的目光带了探究和疑虑。 他有心想问个明白,却在对上林秋棠那张肖似姑母的脸后弃了这个念头,只笑道,“棠妹所托之事,三哥定会办妥。” 林秋棠心下感动,却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 她不愿说经不起推敲的谎言,更不能说出实情,只能认真道谢后转身离开。 刚掀开帘子,又被李绍胤唤住。 “棠妹。” 林秋棠回头,就见李绍胤神色认真,一字一句道,“三哥会无条件信任你,就像姑母般,信你、护你。” 鼻子没出息的一酸,林秋棠含泪重重点了点头。 侧方坐在马车中的沈叙白看着林秋棠从李绍胤的马车中下来,蹙起了眉头。 梦境中娶林姑娘入宫的人,莫非是三皇子? 一刻钟后马车才驶出幽州城,在一左一右两条官道的分叉口处,马车缓缓驶进了西北道。 端坐在马车中的李少俞透过车窗看着外头景象蹙起了眉头,“马车怎会变道?” 墨竹在一旁恭声道,“主子,属下刚刚看到林姑娘从三殿下的马车下来。会不会是林姑娘发现了些什么?” “恕属下直言,林姑娘如今的样子与陈知县所描述的,相差甚多。” 李少俞抬眼,眸中墨色深沉,他放下手中兵书,一双多情眼瞬间变得威严又摄人。 沉思许久,他冷笑道,“毕竟是林相与皇室公主的血脉,又怎会真的是一个软糯的草包废物?” “一会你悄然离开,发信号让北道的人撤离。” “再安排好人手在三十里坡处候着,听我指令行事。” 此次在幽州,因为李绍胤从中作梗,他和林秋棠相处甚少。在抵达京城之前,必须得做些什么,加深两人之间的联系才是。 他撩开帘子,看向前方林秋棠的马车,缓缓扯起唇角。 “棋子愚昧,就只有死路一条,可若棋子聪慧,那便不一样了。” 他李少俞从不同情弱者,能入他眼的,只有有价值之物。 不知道林秋棠会是哪一种呢? 刺杀之事解除,林秋棠一路上都在安稳的酣睡,十分的惬意。 可突然马车剧烈颠簸一下,马儿嘶鸣的声音响起,林秋棠骤然从梦中惊醒,紧接着就听到了利刃破空的声音和众人紧张的喊声。 “三殿下!” 李绍胤的马车在最前方,林秋棠掀开帘子看过去,见李绍胤的马车被绊马绳绊倒翻滚在地上,短短一刻无数箭羽射向马车。 “三哥!” 林秋棠掀开帘子冲下马车,她想上前查看李绍胤的情况,迎面却有一支利箭射来,直逼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沈叙白出现在身侧,拉住了她的手,一个翻滚带她躲在了马车侧面。 林秋棠心下惊慌不解,为何已经换了官道,那群神秘刺客仍会出现?又或许,这是李少俞的人? 此时的李少俞同样的不解。 此处距离三十里坡仍有一段距离,并且他没有给出任何的指示,手下的人怎会贸然行动? 可等他看清那些刺客的打斗招数后就明白,他们这一次,是遇到真正的刺客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谁而来。 “沈公子,我三哥如何了?” 林秋棠如今懊恼万分,是她思虑不当心思尚浅,漏算了对方竟有两手准备。 “林姑娘先不必担忧三殿下,他只是暂时被绊住了脚罢了,这群人的目标,好像是姑娘你。” 沈叙白凝重的嗓音传来,林秋棠从懊恼中愕然抬头,就见多数黑衣刺客缓缓逼近她和沈叙白。 沈叙白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递给林秋棠,而后向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他背影宽阔,莫名令她心安三分,长剑出鞘,一身凛然寒气。 他看向归须,后者心领神会将露秾从马车中带到林秋棠身畔,严阵以待守在了沈叙白身畔。 “匕首给姑娘防身,我既答应林相将你安然带回京城,便不会食言。” 刀光剑影中,林秋棠强自镇定看着战局,她看向李少俞的马车,恰好对上李少俞猜疑的目光。 “表妹。” 刺客身手不凡,阻拦了李少俞前来相助的脚步,饶是身手好如沈叙白,也抵不住十几名刺客的围攻,不多时身上就带了伤。 林秋棠心急如焚,却也知晓贸然上场只会拖累于他。 林秋棠不解,为何西北道的刺客人数,竟比前世北道的人数要多! 令她更为不解的是,为何那些刺客对着两位皇子收敛了杀意,对护着她的沈叙白却杀意尽现,不留后手。 敌众我寡,到底还有何种方法能够解眼下困境? 后方的李少俞摆脱一名刺客,见沈叙白快要抵挡不住,冲墨竹大喊,“快去帮沈兄!” 林秋棠看向李少俞,眸中一抹鎏光划过。 对了,李少俞这种谨小慎微的人,必定留有后手,说不定此时正有下属留守在附近! 她急匆匆向着李少俞走近,没注意到一刺客悄悄越上马车,剑从上方直直刺向她的脖颈。 “表妹小心!” “林姑娘!” “棠妹!” 绗?3绔?鏈夎祫鏍煎悧 林秋棠默然。 良久后,她启唇,“若我说我在梦境中走完了一世,你可会信?” 沈叙白站在窗前望着她,神情依旧清冷,久久无言。 他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将梦境之事告知林秋棠,想要询问将她囚于宫中的男子是谁,却在看到林秋棠眸中戏谑轻松的笑意后,弃了这个念头。 心内叹息一声,他行至桌前落座,换了话头,“对于今日刺客之事,林姑娘怎么看?” 林秋棠沉了脸色,犹豫再三,还是如实道,“那刺客绝不会是黑蛟阁之人。” 沈叙白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林姑娘对黑蛟阁很是了解?” 林秋棠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打过交道。” 沈叙白神色有些诧异,他没想过面对他的询问林秋棠竟会这般坦诚。 思来想去,他还是道,“在下会守口如瓶。” 他查探黑蛟阁良久,虽急于找寻黑蛟阁线索,但黑蛟阁牵涉众多他既答应了林相护林姑娘安全,就断不能将此事说出,令林姑娘陷入危险。 林秋棠瞧着他,眼波流转,叹了一声,“只是真正的幕后之人隐匿在暗中,想要引蛇出洞,我还需要沈公子的帮助。” 沈叙白沉吟片刻,抬眸与林秋棠对视,“姑娘是想祸水东引?” 林秋棠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下却惊讶于沈叙白竟会如此迅速明悟她的用意。 黑蛟阁虽做刺杀的勾当,却极重视声誉,她就是想借黑蛟阁之手,查出那幕后之人的线索。 而此番引黑蛟阁现身,也是助沈叙白抢占先机,解决黑蛟阁的好机会。 门被人推开,是前来替沈叙白换药的墨竹。 经过林秋棠身侧时,他停下身来,露出两侧手腕的伤痕,请求道,“可以劳烦林姑娘替我家主子换药吗?” 塌上的李少俞赤裸着上半身,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与他同处一室已是不该,换药这等事,实属过于亲密易落人口舌。 沈叙白自然的接过墨竹手中的伤药和细布,“还是我来吧。” 墨竹迟疑,“可是沈公子你也受伤了。” “无碍。” 见沈叙白坚持,墨竹只能作罢,只是眸中藏匿些许不甘。 林秋棠趴在桌上看着沈叙白忙碌的身影,她能够瞧出,沈叙白是真的担忧在乎李少俞这位老友的。 前世朋友的背叛和利用,被逼离京的无可奈何,一定令他十分绝望吧? 看来回京后,她得加快离间这二位感情的进程了。 长夜漫漫,墨竹和沈叙白守在塌边,室内一时静寂无声。 等到沈叙白抬眼去看林秋棠时,却发现她早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取了贵妃榻上的毯子替她披上,林秋棠长睫轻颤,他立时屏住了呼吸,等到再度听到清浅的呼吸声,才放缓脚步去到塌前。 翌日林秋棠醒来之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塌上,而李少俞正坐在塌边瞧着她。 她愕然惊醒,几度恍惚,下意识抓住了昨日沈叙白交给她的匕首。 “昨日,辛苦表妹替我守夜了。” 李少俞伤口处包扎的细布又染上血迹,房中不见沈叙白身影,林秋棠拧起眉心,“是你抱我来到塌上的?” “表妹体弱,我实不忍你为我于桌前酣睡。”李少俞虚弱的笑笑,额头豆大的汗珠滑落,侧过身将染血的肩藏匿。 他生了一张顶好的皮囊,如今面容虚弱,多情眼无辜,令谁瞧见都会动容怜惜。 林秋棠心中讥讽,她竟不知擅长美人计的李少俞何时又去修习了苦肉计。 “表哥伤势严重不得儿戏,我这就去寻大夫。” 林秋棠正欲下榻,客房的门却被打开,走进端着两碗清粥的沈叙白,见到室内情形他眸色微变,而后又恢复了那清冷无波的模样。 在他身后,李绍胤和林祈安一脸惊诧的看着塌上二人,面色愠怒。 “小妹,你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林祈安拂袖离去,林秋棠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沈叙白,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走廊尽头,林秋棠软着声音解释,林祈安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最终无奈叹息一声。 “小妹,大哥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五殿下身份复杂,心思深沉,大哥怕你受他蒙骗。” 李少俞一介不受宠的皇子,行动不得自由,却依旧随着叙白去了幽州,定是有所图谋。 先是昨日救下小妹,又到今日让大家瞧见他们共处一榻……揣测他人虽不是君子所为,可事关小妹,让他不得不多想。 林祈安双手放于林秋棠肩上,苦口婆心,“小妹,你自出生起便与叙白有婚约,就算是现在你们二人之间未生情愫,也莫要让他难做。” 林祈安说话直,就如同他的脾气一般,从来不懂婉转迂回。 林秋棠沉默不语。 她深陷仇恨之中,步步算计,无形之中,确实令沈叙白难做了。 窗棂格外燕子低飞,双双停在角落,林秋棠抚着袖中的匕首,想起沈叙白昨日拼命护她的模样,提着裙摆向着客房跑去。 拐角处,她忽听到归须的声音,“世子,您将林姑娘当作未婚妻子诚心以待,可她未必想要这一纸婚约。” “您一早就为林姑娘煮了清粥,可她却与五殿下……属下真是为您不值。依属下看,霓裳郡主爱慕您良久又温婉贤淑,比林姑娘好多了。” “多嘴。”沈叙白嗓音陈冷,“你为我不值,可林秋棠并未受过林家荣华,却仍被这婚约束缚与我捆绑一处,又是何其无辜。” “霓裳郡主再好,也不是与我有婚约之人,注定无缘无分。” 林秋棠双手捂着心口站在原地,内心迟疑起来。 诚然,沈叙白君子端方,光风霁月,她亦想偿还他上一世的错爱与辜负。 可若对沈叙白来说婚约便是缘分,那身负仇恨的她真的有资格守着这一纸婚约,强占着这缘分,站在他身边吗? 和黑夜为伴的花,真的有资格触碰黎明吗。这对这一世的沈叙白,真的公平吗? 风吹过长廊,吹拂起素色裙摆,林秋棠默然转身离去。 午时,李绍胤收到探子来报,在京城外发现了独孤先生的身影,紧急启程。 李少俞伤势未好,还需留在驿站修养,沈叙白在此陪同。 林祈安不愿再让林秋棠与李少俞接触,连告别都没有,就被林祈安拉出了驿站。林秋棠思虑良久,暂时将曹德留在了李少俞身边。 在驿站门前送别时,李绍胤突道,“今日各处突然传起了黑蛟阁于北道刺杀我们的消息,也不知那幕后之人是何用意,在抵达京城前还需万分小心才是。” 沈叙白与林秋棠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移开视线。 京城丞相府。 儒雅威严的林相携温婉的林家长女站在门前望眼欲穿,“此番黑蛟阁刺杀一事,我已禀明圣上彻查,只是棠儿怎的还未抵京……莫不是路上又遇到危险,快命人再去探查。” “爹爹放心,有大哥领兵护送,小妹定会平安归来。” 这时,府内管家急匆匆赶来通报,“老爷,不好了!” “周姑娘忽然晕倒,满身红疹一直在抽搐。” 绗?6绔?钀芥按 “小妹刚回府,不若阿姐前去回绝了霓裳郡主?” 比起林蓁蓁的担忧,林秋棠要自如很多。 她安抚着林蓁蓁,“我初回京,霓裳郡主便能想着邀我,也是有心。我又怎么能拂了郡主的面子呢?” 再说了,此事多半是周轻轻在背后推动,周轻轻因为她挨了一巴掌,急需报复她出口气,她又怎么会拒绝,让她失望呢。 马车上,林蓁蓁依旧是一脸的担忧,“霓裳郡主爱慕沈世子多年,小妹又与沈世子有婚约在身……” “阿姐,”林秋棠安抚的握住林蓁蓁的手,“阿姐就放心吧,万一霓裳郡主与我性格相投,请我只是为了交友呢。” 闻言,林蓁蓁温柔的拍了拍林秋棠的手,“小妹说的是,是阿姐多心了。” 坐在另一边的周轻轻眉眼染上几分不屑,心内暗骂林秋棠蠢货。 霓裳郡主那般心高气傲之人,怎么会瞧得上养在不入流之地的林秋棠?再加上霓裳郡主爱慕沈世子,林秋棠又与沈世子有着婚约,恐怕霓裳郡主已经嫉恨死林秋棠了吧。 马车停在清风小筑外时,许多官家小姐都已经聚在湖心亭。 周轻轻最先下了马车,给一旁的婢女桃儿递了个眼神,桃儿便匆匆跑向了一般的甬道。 刚下马车的林秋棠将这主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扯起唇角笑了笑,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随着林蓁蓁款步走向湖心亭。 亭中贵女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听说刚回京的林家嫡女在幽州时差点嫁给一宦官,更是常陪商贾官员抚琴饮酒作乐,这般不知检点的女子,怎么能配得上清风霁月的沈世子?” “是啊,沈世子雅量高致、霞姿月韵,这京中爱慕他的姑娘不胜凡几,听说忠义王妃最是看重女子清誉,想来这林秋棠是嫁不进这王府的门了。” 林蓁蓁听着这些贵女的话,气的涨红了脸,正欲上前理论,却被林秋棠拉住了。 亭中宋家女瞧见林秋棠,丝毫没有歇了话头的意思,反而拔高了声音道,“听说那林家嫡女不知怎的招惹了黑蛟阁,还害的沈世子和五殿下受了重伤呢。” 一旁的霓裳郡主蹙起眉头,把玩着金叶子的手停了下来,“你说,沈世子受了重伤?” 宋家小姐见霓裳郡主感兴趣,赶忙凑近道,“对啊,听说五皇子与沈世子因伤势太重至今还在石城养伤呢。” 霓裳郡主脸色沉了下来,宋家小姐还在滔滔不绝,“听说这林家小姐貌若无盐,额头带疤,沈世子见到她后,意图退婚呢。” 亭中贵女娇笑一片,林秋棠挑眉,姿态从容,款步走进亭中。 “几位姑娘,可是在谈论我?” 看清她容貌,京中贵女噤了声,瞧瞧霓裳郡主,又瞧一眼林秋棠。 京中常用‘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来形容霓裳郡主的美貌,可如今一瞧林秋棠,脑中便只剩‘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娴静时如花照水,行动处似柳扶风’。 当年昭容长公主艳压群芳被誉为东晏第一美人,这林秋棠的眉眼处处风情,虽身形过于瘦弱,面色差了些,但不难想象日后将是何等国色。 隔着几步之遥,霓裳郡主瞧见了林秋棠,她先是微怔,而后纤纤玉手一指,缓缓启唇,“给本郡主掌宋小姐的嘴。” 话一出,亭中小姐皆惊诧。 宋彩蝶跪在地上,一脸迷茫,“郡主,我做错了何事?” 郡主爱慕沈世子,贬低林家姑娘她应当欢喜才是啊,怎会如此? “你错在意图诅咒沈世子,错在将沈世子描述成一个粗鄙不堪之人,错在……”林秋棠看了霓裳郡主一眼,缓缓一笑,“将霓裳郡主当成傻子。” 李霓裳神情意外的看了林秋棠一眼,而后又高傲的移开眼,嗤笑一声,“自以为是。” 林秋棠笑笑,坐在霓裳郡主对面。 清脆的巴掌声在亭中响起,林家姑娘哭得肝肠寸断,求饶声一声接着一声。 亭中贵女面色不忍都在为宋家姑娘求情,林秋棠瞧了一眼周轻轻,这个窜撮宋彩蝶诋毁于她的罪魁祸首此时却躲在角落一言不发。 霓裳郡主看着一副看戏模样的林秋棠,挑眉道,“你为何不为她求情?” 林秋棠一脸迷茫,“我为何要为她求情?这样岂不是显得郡主你仗势欺人,不明事理,任性妄为?” 亭中一时之间静默无声,官家小姐们互相瞧瞧,看向林秋棠的目光皆带着恨意怨气,却不敢再言语。 “大胆!”李霓裳拍桌而起,“林秋棠,你敢这般说本郡主?” 李霓裳怒目圆睁,气的步摇轻颤。 周轻轻看了二人一眼,眼波流转,赶忙上前为林秋棠求情。 一旁的林蓁蓁想要拦她,却没能拦住,只能担忧的观望。 “郡主息怒,秋棠妹妹是无心之言,不是有意冲撞郡主的。” 她一副为了林秋棠不畏权贵的模样,本以为向来听人劝阻便会变本加厉折磨人的霓裳郡主会好好整治林秋棠一番。 却没想到霓裳郡主目光冷沉的瞧着她,抬手掐住了她的下巴,抬手便打了下去。 “本郡主最讨厌自作聪明之人。” 微风掀起周轻轻的面纱,霓裳郡主瞧清楚她满脸红疹的模样,一脸嫌弃的取来帕子擦着手。 周轻轻捂着脸,不敢抬头去看众人的神色,她咬着下唇一副受尽屈辱之貌,始终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再次脱离她的掌控。 林秋棠不屑的瞧周轻轻一眼,周轻轻自诩对京中贵女了如指掌,却还是在这上边栽了跟头。 适才她那般言论虽听着像是在讽刺霓裳郡主,却亦是在帮霓裳郡主说话。 霓裳郡主性子高傲别扭,那般反应虽是唬人,却并未对她抱有恶意。 反而是周轻轻为她求情之语,无心之言才最是众人心中所想,才是真的当面落霓裳郡主面子。 霓裳郡主将林秋棠看周轻轻的神色看在眼里,她高傲的扬起头,挺直脊背悠悠道,“你这人倒是有些意思,但本郡主不喜欢你。” “你这般攻于心计之人,过往不清白之人,不适合沈世子。” 林秋棠笑着回道,“那像郡主这般高傲娇贵之人,就适合沈世子吗?将郡主娶回家像侍奉祖母一般晨昏定省?” “你……”霓裳郡主气到跺脚,却不由得深思,自己在沈世子面前,难道真的太过高傲吗…… 不对,她贵为郡主,理应高傲,理应被人奉为明珠,哪怕那人是她深爱的男子。 想明白后,霓裳郡主骄矜的睨了林秋棠一眼,拂袖离开,“林秋棠,我们等着瞧。” 林秋棠看着霓裳郡主的背影,无奈叹息一声。 这霓裳郡主对沈叙白确是真心,可是京中贵女以家族荣誉为重,身上骄矜的皮壳太重,若是陪在沈叙白身边……罢了罢了,林秋棠摇头,暂时将这想法赶出脑海。 霓裳郡主一走,京中贵女也不再停留,只是看向林秋棠的目光是在不善。 人群中不知是谁推了林蓁蓁一把,林秋棠赶忙去扶,身后却有一双手用力的推向她,将她推落湖中。 “小妹!” 林秋棠不会水,三月天的湖水冰冷刺骨,她本就寒气入体,此时更觉冰冷之意从骨缝钻进体内,冷到牙关发抖。 意识恍惚间,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跳入水中向她游过来。 身体开始下沉,林秋棠恍惚间感觉自己落入一个冷硬的怀抱。 “沈公子……”她无意识喊了一声。 “我不是他。” 抱着她的人身体一僵,将她带离水中。 绗?7绔?涓瘨 林秋棠落水的消息传进宫里,林相与林祈安带着太医匆匆回府。 塌上的林秋棠双眼紧闭了无生气,宋院判先是探了林秋棠的鼻息和脉搏,他眉头紧锁,众人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宋院判,我女儿如何了?” “令嫒脉象虚浮,内里亏空血气不足,并且……应该早就寒气入体引了病症,只是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生生将寒气压制了下来。” “此次再度落水,寒气彻底侵袭体内,怕是以后日日都要与汤药为伴了。” 宋院判无奈摇头,“若是独孤先生在,令嫒还有痊愈的可能,而如今,唉。是下官无能。” “可三殿下苦寻独孤先生半年却始终无果,唉,希望渺茫呐。” 林相倒退几步,只觉得眼前发黑,几欲昏倒。 她的棠儿才不过一十五岁,怎的就…… 宫中一位皇子便是病儿,自幼便靠汤药度日,可随着年岁增长,他从曾经的每日一碗汤药变为了每隔一个时辰便要用药一次,长此以往,等待他的便只有…… 她决不能让棠儿也变成那一副模样! 周夫人伏在林秋棠塌前抹着眼泪,周轻轻立在周夫人身侧,长袖掩面轻声呜咽,面色却尽是得意。 林蓁蓁跪在林相面前,“父亲,此事是我疏忽,我不该带小妹前去赴宴,是我没有照看好小妹……” 林相将她扶起,“此事怎能怪”,仰头老泪纵横。 露秾和秋分满月几人站在后头,听着太医的话,她先是震惊慌乱,而后又稳定心神上前急忙道,“老爷!小姐确实在五日前惹了寒症,当时是有一老伯用针灸之术为小姐压制,若是能寻到那老伯,或许小姐就会痊愈了!” 这几日她与小姐经历了太多,遇事先想办法这一点,倒是有很大进步。 听到露秾的话,林相激动上前,“那老伯现在何处,样貌如何,你可知晓?” 露秾咬着下唇,“那老伯曾在四方街旧巷子的万民医馆行医,可是回京那日奴婢再去寻他,却发现店门紧闭,老伯也不知去向。” “至于他的样貌,奴婢只记得他头发与衣着如乞丐般凌乱,手中拿着一偌大的酒葫芦。” 林相深思片刻,看向林祈安,“不管如何,速速命人去幽州打探寻找此人。” 林祈安眸中染上希翼之色,“孩儿这就去。” 林相又看向露秾几人,“此事,莫要让小姐知晓。” 听到针灸之时,宋院判便竖起了耳朵。 据他所知,东晏针灸之术达到那般境地的,只有独孤先生一人,可再听这婢女的形容,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独孤先生最是讲究之人,虽脾气古怪,却颇有骨气,怎会将自己打扮成一个酒鬼乞丐模样? 不过若真有这般高人,此番,或许不仅是林小姐的造化,更是皇后娘娘的造化。 他还需尽快入宫,速速将此事告知圣上。 想到此,宋院判匆匆写下药方,“林大人,下官就先回宫复命了,劳烦大人派一小厮随我前去取药。” “劳烦宋院判了。” 林相亲自将宋院判送出去,路过书房时,他叹息一声走进去,掩好书房的门。 墙上画像之人,杏眼桃腮满目风情,身姿窈窕端的是倾国之色。 林相伸出手抚过画像之人的面容,满目凄然。 “阿容,我后悔了……” 林秋棠醒来时,已过了一日。 睁开眼就瞧见周夫人趴在塌边一脸欣喜的瞧着她,“秋棠,你可算醒了。” “可有觉得身体不适?可曾渴了饿了?” 林相舒了一口气,赶忙上前,“醒了便好,你周伯母已经守着你整整一日未曾阖眼了。” 林秋棠看着两人站在一处的模样,偏过头去。 周夫人拉着她的手,一脸疼惜,“此事都怪轻轻应下霓裳郡主的邀约,我昨日已经罚过她了。” “倒是苦了秋棠了,小小年纪便要经受这么多的苦难,如今还……”周夫人拿着帕子不停的额,抹着眼泪。 林秋棠抽回自己的手,虚弱的瞧着她,“周夫人,我只是病了又不是要死了,你这般哭哭啼啼,实在是不吉利。” 周夫人立马止住眼泪,站起身来退到林相身边,“是伯母不好,伯母只是太过担忧你。” 周夫人善用怀柔之术,上一世的她便是被这一副偏袒和关切模样打动信任于她,最后却让周轻轻踩着她林家的血登上后位。 想到推自己落水之人,林秋棠瞧了眼周夫人,冲林相道,“爹爹,你可知京中何处有鉴香师?” 林相扶住林秋棠,一脸宠溺,“若是棠儿需要,爹爹马上去请。” “那多谢爹爹了。” 林相离去,周夫人讨好的询问,“秋棠寻监香师,可是为了调香?” 林秋棠倚在塌上,虚弱的叹息一声,“是为了查一件事罢了。” 周夫人面色微变,匆匆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林秋棠看着她的背影神色讥讽,问露秾,“此前我落水时的衣裙,可留好了?” 露秾点头,“奴婢交给秋分了。” 林秋棠点头,想起落水前救下自己的熟悉身影,她又问,“是何人救了我?” “是一位戴面具的公子,将小姐救上岸后便离开了。” 林秋棠在记忆中搜寻戴着面具的人,无果。 秋分端着一碗药走进来,林秋棠接过,面上瞬间带上苦色,却还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身上黏腻,许是夜里发了汗,秋分询问,“可要伺候小姐沐浴?” 林秋棠点头。 偏室汤池中,露秾瞧着林秋棠的小臂处,惊奇出声,“小姐落水时可曾磕碰过小臂?怎得有着奇怪的青紫印记。” 正倚着池壁闭目养神的林秋棠身躯一震,猛然看向小臂,果不其然看到了代表中毒的痕迹。 “怎会如此?” 沐浴后,林秋棠坐在梳妆台前,满月替她梳着发髻。 在陈府时,她分明已经万分小心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几日她与露秾吃住一体,行事分外小心,唯一的异处便是去四方街旧医馆寻医针灸。 脑海中忽闪过那老伯看向自己小臂后匆忙赶人的模样,难道说……是那时中的毒? 可记忆中的情景零碎,那老伯的目光与举动也已变的不甚清晰,林秋棠总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露秾推开门进来,手中拿着一白色瓷瓶的伤药。 她如往常般将伤药轻轻涂抹到林秋棠额头的伤口处,细细涂抹之后娇俏的笑脸浮现出笑意,“小姐额头的伤已过五日,终于开始愈合好转了。” “五日?” 林秋棠缓缓贴近铜镜看着额头的伤口,抿唇沉了脸色,她虽自幼体弱,却从不是一个伤口愈合如此之慢的人。 她忽想起医馆内,那老伯抓起她的手臂前,曾惊诧的看过她的额头。 而她的额头的伤口只用过一种伤药…… 淡淡的栀子花香充斥在鼻腔,林秋棠嗓音有些颤抖,“露秾,取一根银针来。” 绗?8绔?褰绘煡 露秾有些不解,见林秋棠神色凝重,慌乱打开包裹取出一根银针。 “小姐,给。” 林秋棠将银针放入瓷瓶,露秾嘴唇翕动,看着林秋棠的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可银针取出之后,却并未变为黑色。 露秾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林秋棠冲半夏道,“你拿着我的拜帖去寻三皇子,请他秘密彻查此物。” 半夏神色凝重,揣着瓷瓶去了。 露秾神情紧张,“小姐……难道你怀疑沈公子在伤药中下了毒?” 林秋棠咬着下唇沉默不语,片刻后她揪紧裙摆,坚定道,“不会是他。” 但此伤药从何而来,她还是要等沈叙白回来问个明白的。 想着那医馆中的老伯也有蹊跷,林秋棠走到矮桌前,循着记忆中的印象绘着那老伯的模样。 露秾不是第一次见林秋棠绘制画像了,上一次情形紧急她没来得及问询,这次她站在一旁,犹豫再三还是好奇问道,“小姐何时学会的丹青?” 她陪在小姐身边多年,自是知晓陈知县只请过青楼乐师教小姐抚琴,这丹青小姐应是从未接触过才是。 而且…… “从前小姐记性很差,见人数次都记不得旁人的模样,可如今仅见了那老伯一面,便画的如此惟妙惟肖……” 不过若是有了这画像,老爷那边寻起人来,便方便了许多。 林秋棠搁笔,这幅身子不过稍微活动一下便生出累意,“我如今这幅模样,不好吗?” 这手丹青是长姐亲手教的,而她认人的本事,是在京城贵女的辱骂嘲笑和助李少俞结党营私时一步步历练的。 “没有没有。”露秾慌忙摆手,眸中浮现泪意,“小姐如今变得聪慧,足以自保,奴婢高兴还来不及。” “不管小姐变成什么样,都是奴婢心中唯一的主子。” 林秋棠笑笑,将画像递给露秾,“就你嘴甜,去将这画像交给爹爹吧。” 林秋棠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嗓音如微风般飘渺,“只是自保,怎么够。” “我要的,是你们都平平安安,是伤害过我们的人,不得好死。” 调香师是在一刻钟后到的,随行的还有胭脂铺的老板娘。 林秋棠躺在贵妃榻上,三分绝色七分病色,给秋分递了一个眼神。 秋分立时拿着簿子走去院子,笑问着,“老板娘,请问这京中贵女爱用的手膏,都是何种香味的?” 冬雪悄悄递过去一锭银子,老板娘瞬间笑开了花,“哎吆,这个姑娘可就问对人了。” “这孙家的小姐爱用茉莉味的香膏,这宋家的小姐啊爱用栀子味的……就连霓裳郡主的喜好我都知晓,她啊,爱用檀香味。” “哦?”林秋棠看向刚踏过垂花门的周氏母女,“那周姑娘喜用哪种香膏呢?” 老板娘一拍手,“周姑娘可是我铺子里的常客,她啊,最是爱牡丹味的香膏了。” 周轻轻神色一变,周夫人剜了她一眼走至林秋棠身畔。 “秋棠还在病中怎的不好生休息?”她从身后的婢女手中接过食盒,“我特意吩咐厨房炖了鸡汤,还在其中放置了不少滋补药材。” 林秋棠接过食堂置于身后,“周夫人有心了,冬雪,给夫人小姐看座。” 这时秋分从内室取出林秋棠落水时的那件白色罗裙,送至监香师身前。 坐在首座的林相明白了林秋棠的用意,缓缓站起身来,“这衣裙之上,可有香膏的味道?” 监香师将罗裙置于水中,而后取出一张白纸浸泡在水中。 周轻轻神色紧张的盯着监香师的动作,看到监香师轻嗅白纸时,忍不住向着周夫人身后躲了躲。 而她此番举动,也不由得让林相多看了她一眼。 林秋棠心内发笑。 现在的周轻轻只不过是一个有着一些小聪明,完全倚靠周夫人的废物罢了。 不过后来经历过那件事的周轻轻,确实成长到了不容对付的地步。 “林小姐。”监香师一开口,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他身上。 “这件罗裙上,没有香膏的味道。” 此话落,周轻轻松了一口气。 “秋棠妹妹大费周章叫我们前来,就是为了鉴定这罗裙上不存在的气味?你莫不是怀疑是有人推你落水?” 林相拧着眉头,“落水之事,另有隐情?” 林秋棠冲林相点头,“却是如此。” “女儿只是身子虚弱,却又不是瘸了瞎了,怎会自己跳入水中?” 说着,她看向秋分,秋分颔首走向那罗裙。 秋分先是将罗裙展开,而后取来一些银粉洒于水中。 林相忍不住上前凑近观看,只见那些银粉缓缓被吸附在一处,最终在这白色的罗裙上,留下银色的掌印。 林秋棠看着众人,笑道,“其实这才是我请各位来的目的。” “香膏原材料中除了药材与鲜花,还会放置蜂蜡与油脂,香膏的味道或许会骗人,可这个却不会。” 看到这,林相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将这手掌拓下来,与昨日去过清风小筑的小姐一一比对。” 周轻轻神色有些惊慌,周夫人抬手捏住她的掌心,骨节轻移的刺痛感传来,周轻轻险些惨叫出声,却还是在母亲的注视下生生忍了下来。 周夫人走上前去,看着拓下的图纸,她笑道,“不如,就让轻儿先比对掌型吧。” 她给周轻轻递了个眼色,周轻轻微笑着上前,将手掌按在了拓下来的掌印上。 秋分仔细比对掌型,见周轻轻手掌一直不停的颤抖还古怪的瞧了她一眼,而后轻声道,“周小姐掌型大小与骨节处皆与此掌印不同。” 周轻轻松了口气,周夫人将她拉回身后,恨声道,“此事定不能轻易算了,必须彻查给秋棠一个交代才是。” 林相点头,命府中管家带侍卫前去各位大人府上。 林秋棠瞧着周夫人,缓缓勾起唇角。 那罗裙之上的手印不是任何一个官家小姐的,而是她自己的。 她知晓此次爹爹不会查出什么,可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周夫人拉着周轻轻快步离去,林秋棠目光瞥过周轻轻微微变形的手,转身在露秾耳边耳语一番,露秾点头,带着满月出了府。 落雪院里,周轻轻捂着手痛哭,“娘,为什么这么久了,大夫还不到啊……” 绗?1绔?杩涘 “不可能。” 林相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你娘亲的死,没有任何意外。” 林秋棠那肖似昭容长公主的面容上写满疑惑,她没想到爹爹会是这样的反应。 “爹爹……” “棠儿,此事莫要再提。” 看出林相对此事的抗拒,林秋棠垂下头去,闷闷不乐的点了头。 林相深深叹息一声,放软了态度劝说着,“棠儿,你年纪尚幼心思尚浅,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难道,你就这般信不过阿父吗?” 林相字字恳切,林秋棠心中动容。 难道……阿娘的死真的没有问题?是曹大监骗了她?还是说……爹爹在隐瞒什么? 头脑中的线索变成了乱糟糟的线团,林秋棠找不到头绪也理不清。 她只能换了话头,轻声询问林相,“爹爹,那你可知最近这京中有何谶言?” 林相变了神色,他负手而立缓缓道,“自从半年前国师身死,这京中便再无谶言。” 林秋棠不解,京都已有半年都未出现谶言,那曹大监是在提醒她小心什么呢? 莫非…… “爹爹,那此前京中有何谶言?” 林秋棠上前挽着林相的胳膊,她身后的曹德也抬头看向林相,等着他的回答。 “此前却有箴言。”林相面色威严肃穆,眸中闪过一抹恨意,“只是谶言之事涉及宫中密辛,不可与人语。” 林秋棠失望的垂下头,宫中密辛,会不会与阿娘有关呢…… 脑海中灵光闪过,此事,她或许可以问一问几位殿下与沈叙白。 管家前来通报,“老爷,您吩咐的礼品已备好,马车也已经等在府外了。” “爹爹要出门?” “五殿下此前救你一命,今日殿下回京,我们理应去宫中探望。”林相瞧着林秋棠一身白色裙装,吩咐露秾,“带你们家小姐换一袭艳丽些的裙装。” 林秋棠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多问,最终穿着一袭水蓝色的广袖流仙裙随林相出了府。 马车行了一刻钟,停在了西华门。 宫中守卫查过林相的通行令牌,恭声放行,“圣上吩咐过,丞相大人若带林姑娘进宫,可乘坐步辇前往御书房。” 林秋棠心中有暖流划过,皇帝伯伯还是如前世般待她好。 碧空如洗,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明净。 二人坐步辇绕过四大殿,这才到了御书房。 内侍王总管瞧见林相,赶忙上前行礼,“林大人。” 行完礼他又笑着看向林秋棠,“想来这位便是林相与长公主之女吧,瞧这模样,简直与长公主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秋棠笑笑,“秋棠给公公见礼。” “使不得使不得。”王公公赶忙去扶林秋棠,“皇后娘娘正在里间与圣上说话,咱家这就进去通传。” 林相拱手,“有劳王总管。” 不多时,一眼生的小太监走出来,低声道,“林大人,林姑娘,圣上请二位进去了。” 林相带林秋棠走进御书房,这殿内庄严,一色的黄花梨木桌椅,木质纹理细腻,尽现皇家贵气。 伏案前,面目威严冷峻的乾明帝正看着奏折,皇后在他身边跪坐着,低眉顺眼不知说着什么。 听到声音,二人齐齐抬手看向林相与林秋棠,看到林秋棠神色皆有一瞬的恍惚,就像是再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风华绝代之人。 “臣,参见圣上。” 林秋棠偷看了林相一眼,有样学样的行礼,“民女林秋棠,见过圣上。” 她举动颇有些愚笨滑稽,乾明帝放下奏折,爽朗大笑。 “长姐之女,果然活泼可爱。” “走近些,让朕好好瞧瞧。” 林秋棠看了林相一眼,见林相点头,这才挪着碎步跪在了桌案前。 乾明帝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脸上,神色动容,深深叹息一声,“棠儿与长姐竟生的如此相似……” “若是再穿一袭白裙便更像了。” 林秋棠下意识看向林相,林相闭了闭眼,神色如常。 这御书房内气氛莫名沉了下来,林秋棠敛下思绪,跪坐在那4,目光时不时看向门外。 皇后一脸慈爱的看着她,“林家嫡女在看什么?” 林秋棠抿着唇,跪拜在地,“回京之时五皇子为救民女受了重伤,民女此次进宫是为道歉而来。” 她小心翼翼的看向乾明帝,“不知五殿下现在何处?” 乾明帝面色沉了下来,“秋棠觉得小五如何?” “五殿下舍生为人,在幽州时又一力处置了陈知县一案,民女觉得五殿下是个嫉恶如仇有责任难当之人。” 说起李少俞,林秋棠脸上的笑容明显变多了,乾明帝却抿着唇,面色愈发的威严。 他又问,“那你觉得三殿下如何?” 林秋棠垂眸细想了片刻,“三殿下待人温和,很有兄长风范。” 听着这完全不同的评价措辞,乾明帝抬眼意味不明的看向了林相,沉声吩咐一旁的内侍,“带林小姐去西四所见五殿下。” “多谢圣上。”林秋棠笑着小跑出宫殿,那份迫不及待的模样令御书房里的几人神情越来越沉重。 直到身后掩门声传来,林秋棠才敛起了笑意,放缓了脚步。 黄伯伯有意让三殿下继位,向来看不上歌姬生的李少俞,她此番言语间亲近夸赞李少俞,无疑是黄伯伯不想看到的,想来定能对李少俞心生猜忌。 皇子们住处分为东西所,受宠的皇子住东所,如李绍胤,而不受宠的皇子住在西所,如李少俞。 在内侍的引领下,林秋棠到了西所的毓秀殿。 此处并未有内侍伺候,自当也没人通报,院内荒凉的只剩晾衣架与水缸,比之冷宫有过之而不及。 看着这熟悉的院落,过往回忆侵袭脑海,林秋棠叹息一声,走进了内殿。 内殿,李少俞正趴在床榻之上,额间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听到脚步声,他瞬间睁开双眼,目光凌厉的的看过去。看清林秋棠的面容之后,他微怔,旋即露出喜色,“表妹?你怎的来了?” 林秋棠走至塌前,泪眼婆娑放下手中礼盒,“得知表哥回京,特意央求爹爹带我来看你。” 李少俞喜不自胜,“表妹有心了。”看来幽州一行他赌对了。 林秋棠从荷包中取出一瓷瓶放在李少俞面前,关切之色溢于言表,“此伤药是沈世子赠予我的,有止痛祛疤之效。回京之时走得匆忙,忘记交于表哥,此次送来,倒也不晚。” 李少俞面色微变。 绗?3绔?鏋楃浉绉樺瘑 因这寒心毒,枫木先生随着林秋棠回了林府。 前厅里,林相焦急万分,亲自为枫木先生端茶倒水,“枫木先生,你可能算出你师兄现在在何处?” 枫木掐指一算,“林大人不必心急,我师兄既然给林姑娘把过脉用过针,这缘分便已结下。” “在林姑娘需要之时,他定会出现。” 林相点头,可听着这如同江湖术士一般模棱两可的言语,心中总是不安。 林秋棠神色如常的坐在太师椅上,指尖轻敲着扶手,想着枫木先生此前的话。 独孤先生研制出的寒心毒在十几年前落入了权贵之手,而且听枫木先生的话,那药已经被用过一次。 这世上有能力让独孤先生作出此等违背医德之事的人,可不多啊…… 她看向枫木先生,轻声问询,“不知独孤先生是在何时离开京城销声匿迹的?” 枫木先生陷入了回忆,“好像……是十年前的秋日。” 林相诧异,“十年的秋日内子病重,我那时还请过独孤先生入府为内子看诊的,只是……”林相面色哀伤,“内子那时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即使有独孤先生在,依旧没能活过秋日。” 林秋棠在一旁静静听着,蹙起眉心。 这么说……独孤先生是在娘亲去世后离京的? 此事……是不是有些巧合? 看着手臂上青紫色的痕迹,林秋棠提起裙摆匆匆跑去了后院耳房。 “锦荣姑姑。” 林秋棠一路小跑,进了院子后直奔东侧的耳房。 房中有几个婢女正在绣着木槿花的图样,丫头们皆穿着粉色与绿色的襦裙,只有角落的锦荣,穿着一袭灰色的旧式宫装,仿佛仍活在十几年前,那个有着长公主的时候。 林秋棠鼻尖一酸,缓缓走近耳房,蹲在了锦荣身旁。 “锦荣姑姑……” 锦荣充耳不闻,只专注的绣着那木槿花,一针一线,分外认真。 直到林秋棠握上了她的手,她才茫然的抬起头来,愣在原地。 有个小丫头行了礼,轻声告诉林秋棠,“小姐,锦荣姑姑听不见声音,亦不能说话。” 林秋棠怎会不知这些? 自从娘亲死后,锦荣姑姑就大病一场,此后便变成了这副模样。 大夫说,她是接受不了阿娘的死,才将自己的耳与口封闭起来,是心病。 看着林秋棠的模样,锦荣颤抖着手抚摸上林秋棠的脸,她张口痛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跪在地上。 林秋棠命婢女取来纸笔,在纸上写:锦荣姑姑,跟我走。 锦荣看着她点点头,可待站起身来后忽又停住,摇头又坐了下来。 她不停的摆手,开始抗拒着林秋棠的接近,林秋棠无法,只能卷起衣袖将青紫色痕迹暴露于锦荣眼下。 看着那青紫色的痕迹,锦荣安静下来,她死死咬着下唇,而后双眼猩红的看向林秋棠。 林秋棠在纸上写下:‘姑姑可识得此痕迹?’ 锦荣姑姑摇头。 林秋棠又问:‘当年我阿娘病时,姑姑可曾在她手臂上见过相同痕迹?’ 锦荣陷入沉思,而后摇头。 林秋棠盯着她的神情看了许久,不相信的蹲下身来,“锦荣姑姑,你再好好想想……” 锦荣迷茫一瞬,继续拿起针线绣着木槿花,像是遗忘了林秋棠的存在。 心中升起一阵强烈的无力感,林秋棠倒退几步,转身走出了耳房。 “小姐!” 露秾跑进后院,拉着林秋棠就走,神情欣喜,“小姐快跟奴婢走,宫中来人了,带来了册封小姐为郡主的圣旨呢。” 侧封郡主? 前世分明没有这一环啊…… 林秋棠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耳房,离开此处。 前院里,林相已携府中众人跪在院中,林秋棠到时,自觉走到最前方,跪了下来。 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王总管深深看了她一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林相之女秋棠,柔嘉淑顺,聪慧敏捷,风姿雅悦,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永宁郡主,钦此!” 林秋棠跪在那处迟迟没有接旨,王总管小声提醒,“永宁郡主,接旨谢恩吧。” 林秋棠这才反应过来拜了下去,“臣女接旨,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总管扶她起来,将圣旨递到林秋棠手中,“恭喜郡主,恭喜林大人。” 林秋棠娴熟的从袖中取出银两塞到王总管袖中打赏,王总管面露讶异之色,林秋棠轻轻颔首,面无表情的走向青玉阁。 站在后头的周轻轻面露嫉妒之色,周夫人却察觉到了林秋棠的不对劲轻轻蹙起了眉头。 林相担忧的望着林秋棠,而后送王总管出府,“三日后府中为小女大摆宴席,公公若是得空,可来痛饮几杯。” 王总管握着手中的银两轻笑,“那是自然。” 青玉阁里,几个丫头高兴的围在一起看着圣旨,林秋棠躺在贵妃榻上,脑中都是锦荣姑姑和母妃一事。 “小姐,今日册封郡主是喜事,你怎的不高兴?” 半夏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露秾和秋分冲她摇头,将她拉去一旁。 林秋棠慵懒的靠在塌上,没有应声。 林相走进来,看到林秋棠这般,担忧的上前询问,“棠儿见过锦荣了?” 林秋棠眸中闪过光亮,上前拉住林相的袖子,恳切道,“爹爹,我想让锦荣姑姑到青玉阁来。” “好好好,都依你。只是……”林相话锋一转,“锦荣如今有了痴症,你与你娘亲容貌如此相像,看到你怕是会让她想起曾经之事,不利于她安心养病。” 林秋棠拧眉,锦荣姑姑虽然有时候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思维清晰能够对答如流,绝不是痴症。 林秋棠沉思片刻,依旧坚持,“爹爹,您就派人去问一下锦荣姑姑吧。” 林相无法,只能答应下来。 林相前脚刚走,周夫人后脚就进了林秋棠的院子。 “秋棠丫头身子可好些了?”林秋棠淡淡点头,没什么兴致理会她。 周夫人也不恼,自顾自的在玫瑰椅上坐下来,叹声道,“有一件事,伯母不知道该不该讲。” “若是不说,伯母心中过意不去,可若是说了,又担心旁人会觉得我离间你们父女二人的关系。” “伯母但说无妨。”林秋棠起了兴致,也想知道这周夫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周夫人向院子里看了看,而后凑近到林秋棠身边,压低了声音道,“锦荣不是因为你母亲病逝才聋哑的,她是被你父亲喂了毒。” 绗?5绔?寮曞浜庝粬 观察着林秋棠的神色与反应,沈叙白问,“那伤药有问题?” 他沉着脸色,即使目光依旧平静,林秋棠却还是看出了他的紧张担忧。 “伤药没有问题”,林秋棠稳定心神,轻松地冲沈叙白笑笑,“公子不必多心,是因为那伤药的味道恰好是我喜欢的,这才问了公子。” 伤药中含有毒药一事她没有准备告知沈叙白。 以沈叙白的性子,若是知晓她中毒是因为他的无心之举,定会自责愧疚,拼尽一切救她。 她不愿再让他历经一次试药之苦。 不过她猜不透李少俞的心思到底如何,防止李少俞真有害沈叙白的心思,她还是该提醒沈叙白一二的。 轻啜一口茶水,林秋棠试探着问,“沈公子与五殿下关系很好?” 沈叙白抿唇,冷峻的眉眼染上林秋棠看不透的情绪。 “我与五殿下相识十载,是君子之交,亦算知己。”他如此回道。 林秋棠思量着点头,而后看向绣着踏春图的屏风,似有感而发道,“自古兄弟间反目成仇背叛之事数不胜数,沈公子觉得呢?” 沈叙白思虑着林秋棠的话,视线随之落在那踏春图上,上方氏族贵人皆坐一处把酒言欢,抚琴奏乐,好不热闹。 沈叙白拧着眉心,“背叛皆因立场的改变,在下认为君子之交,不愧本心就好。” 林秋棠挑眉,楼下琵琶声哀戚,她忽然想到前世发生的一桩秘事。 乾明帝忌惮忠义王府势力,而李少俞又与沈叙白交好。乾明帝有意以李少俞为饵,拉忠义王府下水,使其背负上莫须有的罪名。 可李少俞却拒绝了乾明帝的命令,因此被关在水牢整整一月。 李少俞对沈叙白的态度向来多变,她也常常分不清这二人之间的情谊究竟是真是假。 林秋棠瞧着沈叙白如画的冷峻眉眼,托着香腮进一步问询,“若五殿下有朝一日站在了公子的对立面,公子当如何?” 沈叙白抬眼,波澜不起的眼眸看向林秋棠。他眉心微微蹙起,似是在想林秋棠这般问话的用意,又似是在仔细琢磨该如何回话。 可他手中的茶盏拿起又落下,如此反复多次也没有再开口。 他虽不善言辞却并不迟钝,他感知到了林秋棠的刻意引导,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加难以回答。 林秋棠从怀中取出黑蛟阁的令牌放于桌上,沈叙白目光落在那令牌上,嘴唇翕动,却又敛下眉眼默然不语。 林秋棠深深叹了一口气。 沈叙白此人就是如此,内敛、沉闷,在不确定对方是何意图时,从不会贸然开口,唯恐唐突冒犯别人。 “露秾。” 在屏风前候着的露秾走过来,看一眼林秋棠又看一眼沈叙白,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耳朵。 本以为小姐和沈公子有婚约在身,见面便是像寻常男女一般,谈论风月,谈论情事。 可怎的每一次都谈论一些搞不好就要掉脑袋的事情啊。 林秋棠将木牌塞进露秾手中,“你乔装打扮一番,带上木牌前去春满楼,将木牌递到老鸨手中后什么都不必说,快速离开即可。” 既然黑蛟阁已经查到了他们身上,她不如将计就计,诱何黑蛟阁出来相见,做一笔买卖。 看到那黑蛟的标记,露秾便开始腿软。 “小姐,这里可是京城……”她苦着一张脸,“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们与黑蛟阁有联系,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归须。”沈叙白面不改色地唤了声,在雅间外守着的归须走进来,自然的接过了露秾手中的木牌。 沈叙白端坐在那处神色自若吩咐,“去寻又间,让他将木牌送去花满楼。” “是。”归须将木牌放进怀中,在走出雅间时他转身看了林秋棠一眼,眸中带着不悦。 林秋棠挑眉。这个归须,好像对她有着偏见啊。 她无奈摇头,目光落在沈叙白身上,心中触动。 沈叙白没有过问她此番举动的对与错,亦没有知晓黑蛟阁据点后的算计,只是帮着她做她想做之事。 可他越是这般坦诚澄澈,她心中就越发的纠结自卑…… “沈公子就不怕因为此事被我连累吗?” “怕。”沈叙白回答得坦然。 他看向窗棂外,无奈地笑笑,“只是心中有股力量在驱使着我,时刻提醒着我遵从自己的内心走。” “更何况此事交由我来做,更为稳妥。” 他向来是个守规矩的人,过往十七载父亲教他忠义是非,母亲教他规矩本心。 他一直守着规矩教条活着,直到他做了那个梦遇见了林秋棠…… 在幽州时,他发现了地板上的血迹,猜想到了杀害陈以亮的真凶究竟是谁,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彻查此事,可心底立马有道声音在阻止他,仿佛他如果这般做了,将会后悔一生。 后来的多次亦是这般,黑蛟阁之事近乎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可林秋棠对她的信任,又像是久旱之后的甘霖,他心中灼烧、痛苦,却又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欢愉。 林秋棠垂眸坐在鼓凳上,一双杏眼红了眼尾,“公子可知我此番用意?” 窗棂格外红霞漫天,沈叙白轻声回答,“我也是在姑娘命露秾送木牌时才想到的。” “姑娘一是担忧黑蛟阁报复于我,二是将计就计,引黑蛟阁管事之人出面。” 他话语微顿,眸中起了波澜,“不过姑娘后续的计划,在下就猜不到了。” 沈叙白眉眼凌厉却又透着柔和,林秋棠盯着红漆的桌面,嗓音轻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子。” 好像从前世之时,沈叙白就总能猜到她的心思,只是她那时不懂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有多么的难能可贵,只是一心疏远他。 即使最早让她动心的人是他,可是后来,他们还是都走向了一条错误的路。 林秋棠心情低落,沈叙白取过身旁空位上放置着绘着彩凤的锦盒,交给了林秋棠。 “这是在下送于姑娘册封郡主之礼,后日我将奉命前往西山军营,恐不能前去赴宴。” 绗?6绔?璁や綔澶 林秋棠打开那锦盒,入目便是一支上好的紫髓玉簪,簪身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蝴蝶玉兰,自有清丽脱俗的气质。 她轻轻抚过簪身,眸中怀念之色化为莹莹清泪染上眼眶。 这玉簪……她前世也收到过,只是因李少俞介意这一支玉簪,她便将这玉簪放置在妆奁的最底层,从来都没有戴过。 但即使如此,在她嫁给李少俞的第一年,这玉簪还是被李少俞发现了。 她记得那一日李少俞发了好大的火,将她狠狠推倒在地上,还将这玉簪摔的粉碎。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林秋棠将那簪子拿起簪在发上,泪眼盈盈地看着沈叙白:“多谢公子,我很喜欢这玉簪。” 她本就貌美,这玉簪又为她添了几分灵气,两相辉映,自成绝色。 沈叙白瞧着,脸上也露出笑容,紧攥的手慢慢松开,耳垂爬上可疑的绯红。 “天色渐晚,我送姑娘回府吧。” 林秋棠没有推辞,“多谢公子。” 天色昏暗,长达数里的长街缚了灯山彩楼。灯楼高达数丈,微风拂过,恍如银河倾倒。 灼灼光辉下,林秋棠与沈叙白一前一后走在长街。 道路两侧的商贩卖力的吆喝,林秋棠在一家卖兔子灯的小摊前停下脚步,伸手拿起一盏花灯。 那小贩脸上堆上笑脸,“姑娘眼光真好,这兔子灯可是内子亲手所做,不贵,只卖十文钱。” 沈叙白停在林秋棠身后,目光刚落在那兔子灯上,又听那商贩笑着道,“这位公子,既然你家娘子这般喜欢,就买一盏送与她吧。” 沈叙白与林秋棠四目相对,又匆匆移开视线,只是这灯笼催人羞,两人皆红了面庞。 林秋棠笑着放下兔子灯,与商贩解释,“您误会了,我与他不是夫妻。” “我看人从未出错的呀,”那商贩挠挠头,连连拱手,“真是不好意思啊姑娘。” 林秋棠点头离开,沈叙白站在原地迟疑片刻,还是放下一块碎银,买走了那兔子灯。 他拿着那灯笼跟在林秋棠身后,不声不吭,只时不时地看看林秋棠,又看看地上兔子灯的倒影。 露秾回头望了眼,掩唇轻笑,戳了戳林秋棠,示意她回头看。 林秋棠一脸的不解,刚一回头,身影立马被笼罩,贴上了沈叙白的胸膛。 娇软入怀,依稀还能嗅到女儿家身上的淡淡的脂粉香气,沈叙白僵在那里,手中的兔子灯因怕磕碰到林秋棠高高提着,淡黄的光晕落在两人的面容上绯红之色愈发的明显。 待到反应过来,沈叙白后撤一步,“林姑娘,是在下唐突了。” 他轻轻弯着身子拱手作揖,手中兔子灯恰好去了林秋棠手边。 林秋棠握上那黑木做的提竿,掌心不经意的蹭到沈叙白的手。 肌肤相触,沈叙白松开提竿再次后撤一步,只觉得指尖的温度烫进了心底。 一瞬间东风夜放,火树银花。 “多谢沈公子。”林秋棠转过身去,压下心中悸动,提着灯笼缓步向前。 沈叙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指尖蜷缩,犹能感受到指尖残留的温度,与林秋棠靠近时身上的香气。 两人各生心思,穿过长街,路过两颗老槐树,最终停在了林府门外。 林蓁蓁早就已经等在府门前,看到林秋棠她担忧的心才落回原地。 “小妹怎的现在才回?让阿姐好生担忧。” 沈叙白在一旁看着,拱手行礼,淡然开口,“既如此,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林秋棠福身点头,“多谢公子送我回府,公子慢走。” 她站在原地看着沈叙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一转身便看到林蓁蓁在一旁掩唇轻笑。 “看小妹这杏眼桃腮中满是羞涩,想来今日与沈世子的相处,十分愉悦?” 她眼尖的发现了林秋棠发上戴着的紫髓玉簪,惊讶的掩唇打趣,“这簪子可不常见,沈世子果真是有心了。” “阿姐~”林秋棠娇嗔着挽住林蓁蓁的胳膊,姐妹二人一路笑着走进府中。 露秾走在后头,不经意的向着门外看了一眼,却依稀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眨了眨眼睛再度看过去,却发现那处只有一棵垂柳,并未有人影。 她嘀咕一声,踏过门槛,“奇怪,难道是我看错了?” 到了青玉阁,林蓁蓁停住脚步,拍着林秋棠的手道,“今日天色已晚,阿姐回去还要给时年回信,就不进去了,小妹早些歇息。” 林秋棠点头,推开青玉阁的门后又停下喊了林蓁蓁一声,“阿姐。” 林蓁蓁停下,转身笑着问,“小妹还有何事?” 这夜色藏住了林秋棠凝重的神色,她俏声冲林蓁蓁道,“若是金公子有空,阿姐可请他来京中游玩,也好将他引荐给我和大哥。” “后日我的册封礼,也可请金公子前来共饮一杯。” 林蓁蓁笑着应下。 青玉阁内,众丫头瞧见林秋棠回来这才放了心。 半夏端来汤药给林秋棠喝下,冬雪去烧水,满月与秋分去收拾汤池准备为林秋棠沐浴。 露秾跟在林秋棠身后,纠结道,“小姐,奴婢刚刚在进府时,好像看到了周夫人。但是天色太暗,奴婢也不确定有没有看错。” “周夫人?”林秋棠坐在玫瑰椅上吃着蜜饯压着口中药的苦味,随口道,“这么晚了周夫人出去干嘛?” 候在一旁的半夏回道,“盯着落雪院的奴婢来传话,说是今天周夫人出府多次呢。” 林秋棠拧着眉心,“明天找些人在府外候着,盯紧周夫人和周轻轻的行踪。” “是。” 沐浴过后,林秋棠便歇下了。 露秾吹了烛火后便去了外室地塌上躺着,不知不觉间月上柳梢头,困意袭来。 夜间林秋棠依稀听到了窗棂前发出了响声。 她下意识摸向了枕头下沈叙白送给她的那把匕首,睁开眼就看到窗前立了一道身影。 林秋棠心中咯噔一下,那人的面容隐藏在黑夜中看不真切,身形却透着一股子熟悉。 像是……沈叙白。 但是沈公子,绝不会做出此等不合规矩之事才对。 绗?8绔?鍒板簳鏄皝 林蓁蓁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右手无意识地抚上左手腕间的玉镯子。 林秋棠笑着握住林蓁蓁的手,“昨日见阿姐时,阿姐手上还未曾有这玉镯呢。” 林蓁蓁脸红更甚,“是今日清晨,金公子亲自送来的。” “只是此事被爹爹去上朝时撞见,他心下惶恐,先行回客栈了。” 林秋棠拧着眉心,“你们二人互相倾心已久,见到父亲他大方行礼打个招呼进府坐坐也就是了,何须惶恐?” 若是这般小的胆量,今后遇到事情,又怎能担当得起来? 林秋棠心中担忧,林蓁蓁叹息一声,娇俏道,“时年他曾是父亲的门生,父亲向来严格古板,时年怕他亦在情理之中。” 林秋棠点头,如此倒也算是说得过去。 周轻轻在一旁听着两姐妹的谈话,好奇道,“长姐与秋棠妹妹口中的金公子,可是金陵世家之首金家的嫡子?” 周轻轻点头,“正是。” 周轻轻坐下来,一脸艳羡,“听说金家代代有女儿入宫为妃,是首屈一指的皇亲贵胄。” “长姐嫁过去,还真是门当户对,般配得很。” 林蓁蓁笑笑,“家世于我而言并不重要,只要是时年,就算是寻常百姓我也是嫁得的。” 周轻轻皱着眉头,明显是不赞同这一番话。 娘亲对她说过,女子高嫁才算不亏,女人要懂得为自己筹谋,手握权势胜过情爱百倍。 阿娘还说过,林蓁蓁的父亲只是公主府中的管事,管事为长公主而死,长公主这才将他的遗孤认作了女儿。 但是皇家的肮脏事众多,林蓁蓁的生父到底是怎么死的,谁又能说得准呢? 毕竟磊落如林相都能在长公主死后将她的心腹宫女毒哑,更何况是以一己之力助乾明帝登上皇位的长公主呢? 这般想着,她看向林秋棠,“秋棠妹妹的册封礼,可要请锦荣姑姑前来观看?” 林秋棠脸色沉了下去。周夫人的话犹在耳边回响,爹爹近日又总是在躲着她,此事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查起。 看着周轻轻看热闹一般的神情,她忽生一计,此事,或许可以以周轻轻作为突破口探查。 “锦荣姑姑不宜出席,待到明日宴席结束,我再请锦荣姑姑去青玉阁陪小妹用膳吧。”林蓁蓁拍了拍林秋棠的手,轻声安抚。 林秋棠也是如此打算,她冲林蓁蓁道谢,而后瞥了眼周轻轻,娇笑道,“周姐姐已经及笄,也到了嫁人年岁,可有心仪之人?” 周轻轻捋了捋耳侧的碎发,抿着唇,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口中却道,“我未曾有爱慕之人。” 娘亲说过,她与那位公子的事必须烂在肚子里,在那位公子受宠得势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他们二人的关系。 此番叫做为自己留有后路。 林秋棠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下讥笑。 周轻轻早就在一年前就结识了李少俞,但是说来也蹊跷,周轻轻背后没有势力,自身也没有出众的美貌,可偏偏李少俞就是对她动了情,将她留在身边一年又一年,最后还力排众议立了周轻轻为后。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真爱? 确认完所有请柬,再布置好宴席场地已经是巳时。 林蓁蓁吩咐小厮去各大人府中送请柬,林蓁蓁将那份烫金的请柬藏进袖中,出了府。 前院一时之间只剩林秋棠和周轻轻二人。瞧着周轻轻,林秋棠问,“周姐姐在府中多年,关于锦荣姑姑的事知晓多少?” 周轻轻娇笑一声,“秋棠妹妹怎的不去问林伯伯?关于锦荣姑姑的事,自然是林伯伯知道的最清楚。” 娘亲可是说过,锦荣姑姑可是让林秋棠和林伯父父女离心的一把利器,她又不傻,怎么会告诉林秋棠这其中的重要线索? 林秋棠叹了一声,“本来还想着若是周姐姐有线索告知,便为周姐姐引荐两位皇子认识的。” “如今看来……唉,周姐姐追求者众多,像那钱家的嫡子,刘家的庶子啊,想来也是瞧不上两位皇子的。” 钱家的嫡子和刘家的庶子样貌不佳,周轻轻听出来了林秋棠话中的挖苦和算计,可是一听到五皇子的名讳,她便心猿意马,一颗心蠢蠢欲动。 “你有何方法为我引荐?”周轻轻别扭道。 林秋棠笑笑,“明日册封礼,他们定会前来,届时自然能为周姐姐引荐。” 周轻轻与李少俞一直暗地里来往,见不得光。 林秋棠在赌,赌周轻轻也想有光明正大的认识李少俞并且站在他身边的机会,赌周轻轻是真的对李少俞动了情。 周轻轻沉思着,陷入了两难。 片刻后,她跺了跺脚,别扭道,“此事王嬷嬷是证人,但她已经离开京城了,你是找不到她的。” “消息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说过的话可别忘了啊。” 王嬷嬷是证人…… 林秋棠一时间琢磨不出周轻轻话里的真假。 而且周夫人先是设计王嬷嬷离府,再是提出此事让她无人对证,心计实在是深。 她正欲出府前去那处宅院寻王嬷嬷的去向,有一小厮急匆匆赶来,将手里的盒子交到林秋棠手上。 “小姐,刚刚府外有一戴面具的公子,让小的将这盒子亲自交到小姐手上。” 戴面具的公子?林秋棠突想起落水那日救下她的人。 她打开黑漆的木盒,就见盒子里放着昨日沈叙白命人送去黑蛟阁的令牌,还放着一印着黑蛟图腾的剑柄。 察觉到周轻轻偷看的目光,林秋棠猛地将盒子合上。 她急声问那小厮,“那公子什么时候离开的?” “就在刚刚。” 林秋棠抱着盒子向外跑去,跑到府门外时刚好看到那高挑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那身影肖似沈叙白……是昨日进她房间之人! 她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可那人行踪鬼魅,这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就是寻不到那人的身影。 “究竟是谁……” “和黑蛟阁又有何关系……” 还在内院的周轻轻脑海中不断地拼凑着刚刚偷看到的图样,“那是……黑色的龙纹?” 绗?9绔?褰诲闅剧湢 周家母女在相府多年,为了不落人口舌,周夫人在府中事务上,一向是尽力帮着的。 她那边刚带着几个奴婢来到前院,还没来得及看这宴会场地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被急匆匆跑上前去的周轻轻拉去了一边。 “这般慌张像什么样子。”周夫人呵斥了几句,周轻轻不耐烦地打断她,“娘,刚刚林秋棠收到了一个黑色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块刻着龙纹的令牌。” “东晏国向来有送太子妃龙纹信物的习俗,你说皇上会不会已经定好了太子,要定林秋棠做太子妃了?” 周轻轻急得红了眼眶,“毕竟她的生母是昭容长公主,当今圣上虽和和昭容长公主不是一母同胞,但感情向来深厚,立林秋棠做太子妃,以后再让她执掌凤印也不是没可能的啊。” 周夫人听着沉了脸色,“你说的是真的?确定没有看错?” 周轻轻仔细回想了一下,笃定道,“女儿确定没有看错,林秋棠是在女儿面前打开的盒子,她当时看到那令牌就跑出府去了,现在也没有回来。” 五殿下明明说过先太子去岁被废,圣上不会这般快地再立储君啊,怎么如今…… 现在五殿下才将将入了圣上的眼,荣宠还不及三殿下,圣上绝不会立他做储君,这可如何是好。 “你先莫急,阿娘去探探林秋棠的口风。不过若是圣上真的有立储之心,你便要做好与五殿下断了往来的准备了。” 周轻轻咬着下唇,翦水秋瞳泪眼朦胧。 周夫人神色威严地拉起她的手,苦口婆心,“轻儿,两相情愿也总有相看两厌的时候,只有权势是能够紧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周轻轻含泪点头,眸色渐渐坚定起来,“女儿知晓。” 林秋棠在街上搜寻无果,倒是等到了上朝回府的林复礼。 “棠儿。” 长街上,一身官袍的林复礼手中提着一篮果子笑着走到林秋棠面前。 “这是西域进贡的美人提,仅有两篮。一篮送去皇后宫里,这一篮啊圣上特意赏赐给你的。” 林相笑的合不拢嘴,摘下一粒美人提放进林秋棠口中。 他严肃的脸上露出慈祥宠溺的笑来,“怎么样,甜不甜?” 父女间亲昵的举动令林秋棠愣在原地,虽然历经一世,但是她和爹爹却是从未这般亲近过的。 她一岁丢失,一十五岁才回府,这中间错过十四年的光阴,她也错失了十四年父亲的关爱。 口中美人提爆出甜美的汁液,比她前世吃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甜。 林秋棠想要回答,哽咽到说不出话,眼泪毫无预兆的就掉了下来。 “怎的哭了,”林复礼手忙脚乱,身上没带帕子,只能用官袍袖子替林秋棠拭去眼泪。 “棠儿要是不喜欢,爹爹再不胡乱喂你吃东西了好不好?” “都是爹爹不好,爹爹应该先问一下你的意见,爹爹以为你会喜欢……” 林复礼语无伦次,全然没有了在朝堂上舌辩群雄的霸气与威严。 林秋棠摇摇头,撒娇的拉住林复礼的手,“女儿很喜欢。” “女儿哭是因为……有家人的感觉真的很好。” 林复礼愣了一下,心疼的握紧林秋棠的手,父女二人携手向着府中走去。 周夫人恰好在府门处迎到二人,看到林秋棠怀中抱着的黑色木盒,她笑道,“听轻轻说,有贵人送来了龙纹令牌给秋棠当做贺礼,怕秋棠招待不周,我出来瞧瞧。” 说着她向府外张望,“欸?怎的不见那贵客的身影?” 林秋棠抱紧了怀里的木盒,“许是周姐姐看错了,我并未收到龙纹令牌。” 她就说这周夫人怎的这般沉不住气了,原来是误把那黑蛟令牌当成了龙纹令牌。 这一个是杀头的大罪,一个是权势的象征,差别可大着呢,不过周夫人和周轻轻这般误会,也是她喜闻乐见的。 林复礼看着林秋棠手中的木盒,拧起了眉头。 圣上虽一直有让秋棠嫁进皇家的心思,但秋棠和叙白还婚约在身,忠义王手握东晏半数兵权,圣上断不会作出此荒唐之事。 想到这,林复礼心里稍稍放下心来。 林秋棠知晓手中盒子是个烫手山芋,看着周夫人盯着猎物般锐利的目光,她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不过走出几步后,她又折返回来,从林复礼手中将那篮美人提拿走了。 阿姐向来不争不抢,大哥又常年不在府中,从前府中奖赏半数都被爹爹给了周家母女。可现在她回来了,这周家母女再别想占半分便宜。 林秋棠一路小跑着离开,周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忧心忡忡。 林秋棠这般宝贝那木盒,林相又没有说过半句反驳之言,看来这龙纹令牌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躲在凉亭里一直看着这边动向的周轻轻瞧着林秋棠独自一人拿走了那么一大篮美人提,气的跺了跺脚。 “从前林伯伯什么都想着我,可现在林秋棠回来了,什么都变了。” 不行,她不能让林秋棠继续在府中顺风顺水下去了。 这京中最是看重一个人的声誉与贞洁,若是毁了这两者…… 周轻轻眸中淬上恶毒,“林秋棠,明日,我会好好送你一份大礼的。” 这边林秋棠回到青玉阁之后立马找到了曹德,命他带几个护院前去曹大监赠予她的那处私密宅院附近探查。 自从阿姐上次带来王嬷嬷去过那宅院的消息后,那边留守的人就再也没有递过消息回来了。 她害怕周轻轻说的王嬷嬷离开了京城是真的。 待曹德离开,她又将那木牌拿出来,反复把玩也没能发现什么其他线索。 露秾从桌前走过,不小心将那黑漆的木盒碰倒在地上,发出撞击的轻响。 林秋棠弯身去捡,却忽然发现这看似普通的木盒内侧弹出来了暗格,里面还放着两张叠的规整的字条。 林秋棠将上方的字条打开,见上方写着——明日午时,城西破庙见。 她又打开另一张字条,瞳孔蓦然放大。 上方写着——明日西山军营,沈叙安危。 这一晚,林秋棠彻夜失眠。 绗?0绔?绠楄 翌日天光乍亮,林秋棠就被林蓁蓁喊起来梳妆打扮。 她神色疲惫,眼下还有乌青,林蓁蓁看得心疼,“小妹昨日没有睡好?可是因为今日册封宴宾客众多,心生紧张?” 林秋棠摇了摇头,脑海中时不时地浮现出那两张字条,越想越不对劲。 黑蛟阁的人约她相见在情理之中,可是他们怎会知晓沈公子会遇到危险?又为何会将这件事告诉她?莫非他们是在暗示自己要对沈叙白动手? 她问林蓁蓁,“阿姐,近日西山军营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林蓁蓁摇摇头,“未曾听说,不过西山军营有三殿下和沈世子在,想来是出不了什么事端的。” 林秋棠点点头,吐出一口浊气。 对,西山军营驻扎着二十万大军,还有三哥坐镇,沈世子怎么会出意外呢,想来这定是黑蛟阁人的诱骗之计。 至于那城西破庙…… 林秋棠灵机一动,问林蓁蓁,“阿姐,我们府中可有信得过的,武功高强之人?” 她心中其实有一个人选,曾经效忠于娘亲的暗卫——何意,只是她如今刚刚回府,还未曾和何意有过交涉,定不能直接指名道姓问阿姐要人。 林蓁蓁认真地想了想,柔声道,“府中的护院皆是爹爹亲自挑选,身手皆不凡,不过其中以护院谭峰为最,小妹若是有事吩咐,阿姐可派人去叫他。” 林秋棠摇摇头,阿姐没说到何意的名字,难道何意不在府中? 她苦着一张脸,正苦恼该用何种说法形容何意,就听门外传来一声爽朗的轻笑,“小妹若无人可用,大哥倒是有一个人选推荐给小妹。” 林祈安走进屋内,手中还抱着好些锦盒。 他将锦盒放在桌上,继续道,“此前阿娘身边有一暗卫名为何意,阿娘死后他一直在为阿娘守陵不愿入林府,如今小妹回来,或许能说动他前来保护小妹。” 何意这么多年竟然一直在为阿娘守陵?可前世爹爹分明说何意一直在府中做着护院的差事啊。 林秋棠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何隐情,她看向林祈安,“阿娘的陵墓在何处?我回京这几日一直没能去看阿娘,实在不孝,今日前去,也恰好去见一见那何意。” 林祈安神色有些为难,干笑两声,上前将那锦盒都一一打开,“那个……小妹不若先看看大哥送你的贺礼?” “小妹看,这夜明珠可是大哥从陶将军手中赢得的彩头,足足有拳头大小;这镯子可是由上好的红玛瑙做成,珍贵着呢;还有这个……” “大哥。”林秋棠打断林祈安,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仔细回想着前世发现好像也只是拜过娘亲的牌位,至于娘亲的陵墓她竟从没有去看过,爹爹他们也从来没有提过,每年娘亲的忌日也仅仅只是简单的在院中烧纸祭拜。 林秋棠变了神色,她站在林祈安面前,认真问道,“大哥,你与我说实话,阿娘的陵墓到底在何处?” 林祈安沉着脸抿唇不语,林蓁蓁神色哀伤,抹着眼泪转过头去。 过了好一会,林祈安才叹了一声,哑声道,“阿娘她……葬在了皇陵……” 林秋棠瞳孔蓦然收缩,“皇陵?阿娘已经嫁给了爹爹,入了林家族谱,将来是要与爹爹合葬一处的,如何能够葬在皇陵?” “皇陵非皇嗣不可入,皇帝伯伯此举将爹爹置于何地!简直荒谬!” 林秋棠是实实在在的动了气,她大步流星向着屋外走去想要进宫找乾明帝问上一问,踏过门槛却见林复礼垂首站在院子里,神色哀戚。 “爹爹?” 林秋棠抿着唇站在那里有些无措,这院中各色名花随风摇曳,不知名的花香散在院中,林秋棠鼻尖越来越酸,泪眼朦胧。 林复礼目光平静地看向林秋棠,缓缓启唇,“葬入皇陵,是你阿娘自己的意思,棠儿,莫要怪你皇帝伯伯。” 林秋棠愕然抬头,“阿娘怎会……” 林复礼上前一步,手落在林秋棠发间,笑的儒雅,“今日册封宴是喜事,棠儿先去换上宫装,随爹爹去前院待客。” 而后他看向林祈安,吩咐道,“安儿,你进宫去求一道旨意,请圣上派人入皇陵,将何意带回来。” 林秋棠听的直皱眉头。 他们林家人注定进不得皇陵吗? 林秋棠被林蓁蓁带进内内室,有婢女送来了一袭绣着精美的牡丹花样的大红宫装,红衣似火。 林秋棠穿在身上有些不自在,“怎的这般张扬?” 还有这牡丹花样,怎的这般艳丽古板…… 林蓁蓁笑笑,“这是宫中送来的宫装,圣上亲自定的面料款式,就连这牡丹花样都是圣上要求的。” “听爹爹说,这布料是小国进贡的水锦缎,整个东晏再也找不出第二匹了,珍贵着呢。” 这宫装衬的林秋棠皮肤愈发的白皙细腻,也平添了几分端庄。 林复礼看着林秋棠神色恍惚一瞬,“棠儿穿这宫装,便越发像你阿娘年轻时的模样了。” 还记得那时太后垂帘听政,乾明帝中毒,身体衰弱,朝中动乱不安。 一向闲散爱穿白衣的昭容,自那时起穿上了绣着牡丹图样的红色宫装,逼着自己成为了一个朝中上下人人畏惧的长公主。 她与太后夺权,一步步帮着乾明帝坐稳江山,在功成名就之时,与他成婚。 过往之事总是易让人落泪,林相这边心中感慨,林秋棠的眉头却皱得越发厉害。 若是不知道阿娘葬进皇陵之事,他或许会觉得皇帝伯伯有心,可现在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些莫名的抵制。 她总觉得皇帝伯伯对娘亲有种执念,似是一直不肯接受娘亲死亡的真相,一直在把她当做娘亲的替身。 前世也是这般,她在宫中小住时,住着娘亲住过的宫殿,穿着娘亲曾经最爱的宫装,吃穿用度皆按着娘亲的习惯来,皇帝伯伯还带她游玩皇宫各处,耐心地说着娘亲曾做过的每一件事。 这种感觉细细想来,真的是糟糕透了。 绗?1绔?闅惧牚 林秋棠随着林复礼与林蓁蓁前去待客,与他们一同的还有周家母女。 周夫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这京中贵妇人她皆认得出来,言语间满是熟稔,接人待物处处挑不出错。 林秋棠站在林复礼身边看着周夫人,眸中渐渐暗了下去。 周夫人住在府中十余载,府中事务她也会过问一二,这京中贵人若办宴席,请帖也总会看在爹爹的份上给她也送一份。 爹爹君子之风东晏皆知,可后来这京中不知为何生出了风言风语,说周夫人丧夫爹爹丧妻,爹爹将周夫人养在府中这么多年,是有续弦之意的。 当时皇帝伯伯震怒,将父亲叫进宫中训斥一番。 周夫人自觉名声受到羞辱,怕影响周轻轻的婚事,想要跳井自裁,是爹爹将她劝下。 当时,这京中甚至有落井下石之人,想要逼迫爹爹娶了周夫人,说周夫人的声誉因爹爹受损,爹爹就应该承担此事。 林秋棠一双杏眼紧盯着周夫人,这些年前她背靠相府四处结交贵人,以相府的名义做了太多事,埋下了太多隐患。 如今,也是时候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了。 “秋棠妹妹怎的这般瞧着我阿娘?”周轻轻看着林秋棠这一袭宫装,眸中生出艳羡,她上前揽住林秋棠的胳膊,“以往相府宴客,皆是我阿娘与长姐一同操办,出不了差错的,妹妹不必担心。” 她话中满是骄傲得意,林秋棠拂开她的手,冲林复礼道,“爹爹,周伯母与周姐姐是府中客人,怎能站在府中主母的位置与爹爹一同迎客呢?这于理不合。” “这京中知道个中缘由的,知道周夫人是好心,可若是不知道其中缘由的,怕是就该怀疑周伯母在觊觎林府当家主母之位了。” 此时府外正有三两贵客正在与周夫人寒暄,听到林秋棠的话脸色皆是一变,狐疑地看向林秋棠。 她们本以为这林家嫡女是有意针对周夫人,让周夫人当众难堪的,却见那林秋棠上前拉住了周夫人的手,恭恭敬敬地将她带去了贵客席位,端茶倒水事事亲为,似是真心在为周夫人担忧。 周夫人的脸色难看得紧,但碍于众贵人在场发作不得,只能含笑饮下林秋棠递到嘴边的茶水,道一声,“是伯母思虑不周没想到这一环,多谢秋棠提醒了。” 林秋棠笑着福了福身子,“越是繁华之地是非便也越多,我也是害怕这京中起了流言,以后影响周姐姐的名声和婚事。” 周轻轻在一旁气得跺脚,林秋棠此举无异于是在告诉众贵人,她们母女二人只是林府的客人,与主人家的关系并未有多亲近。 她走上前去想要质问林秋棠,周夫人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生生忍了下来,只是眉目间还是不悦。 但一想起今日的安排,她就忍不住扬起下巴,嘲讽地睨了林秋棠一眼,神色稍有缓和。 林秋棠,等着吧,今日便是你身败名裂之日。 林秋棠瞥了周轻轻一眼,心下狐疑。 这周轻轻向来是胸大无脑的,不知道今日又有什么算计了。 府门外,一辆镶嵌着玉石玛瑙的马车停下,看着那车前挂着代表皇家的牌子,众人纷纷退让。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只骨节分明手指纤长的玉手探出,紧接着走出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 眉目风流,桃花眼神情,不是李少俞是谁? 候在一旁的京中官员皆惊诧,这挂着皇家牌子的马车,向来只有受宠的皇子和宠妃可用, 本以为车中下来的会是最为受宠的三皇子,却不曾想竟是向来不受宠的五皇子? 看来前几日圣上赏赐五皇子不是意外,而是真有重用五皇子之心了。 门前之人各怀心思,匆匆向李少俞行礼。 “见过五殿下。” 李少俞眉眼含笑,一一与众位大人寒暄。 在向林复礼请安问好后,走向了林秋棠。 “恭喜表妹册封郡主。” 他眉眼带着宠溺,看向林秋棠时眼尾止不住地上扬,林秋棠笑着福身行礼,“表哥伤势还未好全还仍来参加我的册封宴,秋棠不胜感激。” 林秋棠特意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周轻轻,她的目光在李少俞的出现的那一刻就黏在了李少俞身上,再没有移开过。 “五殿下……” 女儿家的娇羞浮在脸上,周轻轻拧着帕子向前一步,身后的周夫人轻咳一声,她才如梦方醒一般,又退了回来。 李少俞看着周轻轻,疑惑询问,“这位姑娘是……” 林秋棠笑了笑,“这位是借住在府上的周家小姐,周轻轻。她在京中已有十个年头,表哥从来没有见过她?” 这两人明明明早就勾结在一起,却仍要演上这一出好戏,实在可笑。 “五殿下久居宫中,不识得我也是正常。”周轻轻迫不及待为李少俞说话。 李少俞冲她疏离的笑笑,从墨竹手中接过一方小小的檀木盒,递到了林秋棠手中。 “近日我冥思苦想,不知何物才能配得上表妹,直到昨日我嗅到那院中的玉兰花香,方想到此物。” “表妹打开看看?” 周夫人站在那处看看五殿下又看看周轻轻,缓缓道,“这京中素有一两黄金一两檀的说法,能够用紫檀做容器,想来五殿下的贺礼定是极为难得之物。” 周轻轻嫉恨得红了眼睛,林秋棠笑着打开那檀木盒,鼻间立时嗅到一股幽香。 随着这香气弥漫,竟引得花园中各色的蝴蝶前来,围着林秋棠翻飞盘旋后,落在了她宫装上绣着的栩栩如生的牡丹上,构成这一幅绝美的蝴蝶美人图。 宾客皆发出一声惊叹,就连林秋棠都有些惊喜。 “竟然是夜幽香……”周轻轻不可置信喃喃自语,她看着李少俞,垂头红了眼眶。 她曾向五殿下表示过自己喜欢这能引来蝴蝶的千古名香,五殿下也答应说会寻来送她,可如今……他竟用这名香来讨好林秋棠。 李少俞自然是注意到了周轻轻的神色,可他如今无暇顾及周轻轻,只笑着对林秋棠道,“我第一次到相府,表妹可愿陪我四处看看?” 林秋棠颔首,将手中夜幽香递给露秾,“自是愿意的,正好,我也有一事想要询问表哥。” 相府花园里,林秋棠和李少俞走在甬道上,“听沈公子说,我送给表哥的伤药,是表哥赠予他的?” 绗?2绔?瀛楁潯鏄湡 李少俞神色未变,笑着道,“是我赠给叙白的,只是没想到叙白会把这伤药送给了表妹,而表妹又因担心我,送回到了我手里。” 他摇头失笑,林秋棠脸上浮现出几分窘态,“若是知晓此物是表哥的,我也就不去借花献佛了。” 李少俞心思缜密,这寥寥几句根本辨不清李少俞的真实目的。 林秋棠沉默片刻,绞着帕子一副娇羞模样道,“不知表哥那伤药是从何处得来的?那一日探望表哥时,我打开瓷瓶便闻到了玉兰花的香气,心下很是喜欢。” 闻言,李少俞叹了一声,一副可惜之态,“那伤药是独孤寒前辈亲手调制的伤药,仅此一瓶。” “表妹若是想要,我可去寻其他带有玉兰香气的伤药与香膏给你。” 林秋棠心下有了计较,眉眼弯弯一笑,“如此,我便先谢过表哥了。” 若是此刻李少俞没有发现她送还回去的伤药是假的,那他如今的表现就说明,他想要害的人……是沈公子。 这园中海棠众多,有花瓣掉落在林秋棠发间。 “表妹。”李少俞轻唤一声,林秋棠疑惑停下,就见李少俞靠近她,鼻息喷洒在她的耳廓,自然地伸手将她头顶的落红拿下。 林秋棠心中升起浓烈的厌恶,她倒退一步,“表哥……” ‘自重’二字还未说出口,远处就传来了周轻轻焦急的声音,“秋棠妹妹,有位夫人湿了衣裳,蓁蓁姐喊你去偏院帮她呢。” 林秋棠应了声,冲李少俞轻轻颔首,匆匆离去。 她这边刚刚离开,周轻轻就双眼含泪去到了李少俞面前,“殿下必须这般讨好林秋棠吗?想要谋取大计便必须娶林秋棠吗?” 她哭得梨花带雨,李少俞看了下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心疼地为她擦去眼泪,牵着周轻轻的手将她带去了海棠园深处,叹息着将周轻轻拥进怀里。 “轻儿,我也是别无他法啊……” 偏院里,林秋棠带着露秾走进去,听着一间客房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拧着眉心喊了声“阿姐”,迟疑地上前推开客房的门。 忽然,一双手毫无预兆地从客房中伸出来,一把将林秋棠扯了进去。 “小姐!”露秾惊呼一声,下一瞬身后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意识渐渐抽离,她软了身子昏倒在地上。 客房里,林秋棠沉着脸看着眼前其貌不扬尖嘴猴腮的男人,“刘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永宁郡主这是在欲擒故纵?不是郡主派丫头请我来这里的吗?”那林公子笑了一声,脸上的肉瘤随之颤动,“还是说,永宁郡主请的人太多,想玩些大的,却将我忘了?” 他痴迷地盯着林秋棠的脸,眸中颇有些迫不及待,“早就听说永宁郡主在幽州时夜夜宴请宾客,抚琴饮酒作陪,孟浪得很,如今一瞧,果真如此。” 他宽衣解带,步步紧逼,林秋棠眸中划过一抹暗色,嗓音威严,“刘公子如此胆大妄为,可知道此事会给侍郎府带来什么后果?” “你如此对本郡主不敬,就不怕整个侍郎府为你陪葬?” 她周身上位者气息威严摄人,那看死人一般的目光令刘丹阳心底莫名生出寒意,打了个寒战。 可美色在前,胆子就愈发大了起来,“此事是永宁郡主主动相邀,就算被人撞破,大不了我自认倒霉娶了你便是。反正忠义王府家规森严看重声誉,永宁郡主大抵是嫁不进去的。” 他嗤笑着扑向林秋棠,林秋棠闭了闭眼睛,在刘丹阳靠近的一瞬间,拿起桌上的茶壶朝着他的后脑砸了下去。 刘丹阳倒地的一瞬间,偏院的门也被撞开,露出李少俞担忧的身影,他一路许是赶得及,白衣被园中花瓣染上印记都未曾发现。 “表妹!” 他神情焦急,见到衣衫完整的林秋棠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刚周轻轻一说出今日的算计他就眉心突跳。这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林秋棠的名声被毁,怕是再无资格嫁进皇家。 他面色阴沉地盯着晕倒在地的刘丹阳,“若是表妹信我,此事不若交给我处理。” 此事是谁布局不难猜测,不过既然李少俞能够赶来撞破此事,那么她想将计就计拉周轻轻下水怕是不能了。 林秋棠点头,冲李少俞感激一笑,“那此事就劳烦表哥了。” 这边林秋棠刚走出院子,就见曹德和李绍胤在小厮的带领下赶来。 “姑娘,原来您在这里。”曹德见到林秋棠立马上前,附耳道,“王嬷嬷确实不在京中了,我探查一日才查出一些线索,王嬷嬷许是去了青州。” 林秋棠点头,“你将此事告知大哥,请他派人前去青州寻人。” 而后她快步去到李绍胤面前,“三哥不是在西山军营吗?怎的来了?” 李绍胤笑笑,“小妹的册封宴三哥当然是要来的。军营那边的事沈世子在办,若是午时前他能清缴完流匪,或许还能赶得上宴席。” “流匪?”林秋棠心中忽生出不好的预感。 “长青山的流匪,人数不多,小妹不必担心。”李绍胤轻声安抚。 “怎能不担心,那长青山上的根本不是……”林秋棠心急如焚,止住话头匆匆向马厩跑去。 前世之时,大哥与程家少将军一同清缴长青山流匪,却没想到那些人根本不是流匪,而是想要光复前朝的乱党!以至于大哥受了受伤,而程家少将军惨死于长青山。 因为此次剿匪的人和时间皆对不上,她根本没想到沈叙白去的地方是长青山! 如今许是因为大哥日前为她寻医去了幽州,圣上才将剿匪人选换成了沈叙白与三殿下,她必须马上去寻沈叙白告知他此事才是。 她又想起来黑蛟阁送来的那两张字条,心中悔意蔓延,只希望一切都能来得及。 林秋棠匆匆牵了一匹马从侧门出了府,骑马出京时,恰好被回府的林祈安瞧见。 “欸?小妹这是要去何处?” 话刚落,他身侧抱着长剑的男子已没了踪影。 第21章 进宫 “不可能。” 林相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你娘亲的死,没有任何意外。” 林秋棠那肖似昭容长公主的面容上写满疑惑,她没想到爹爹会是这样的反应。 “爹爹……” “棠儿,此事莫要再提。” 看出林相对此事的抗拒,林秋棠垂下头去,闷闷不乐的点了头。 林相深深叹息一声,放软了态度劝说着,“棠儿,你年纪尚幼心思尚浅,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难道,你就这般信不过阿父吗?” 林相字字恳切,林秋棠心中动容。 难道……阿娘的死真的没有问题?是曹大监骗了她?还是说……爹爹在隐瞒什么? 头脑中的线索变成了乱糟糟的线团,林秋棠找不到头绪也理不清。 她只能换了话头,轻声询问林相,“爹爹,那你可知最近这京中有何谶言?” 林相变了神色,他负手而立缓缓道,“自从半年前国师身死,这京中便再无谶言。” 林秋棠不解,京都已有半年都未出现谶言,那曹大监是在提醒她小心什么呢? 莫非…… “爹爹,那此前京中有何谶言?” 林秋棠上前挽着林相的胳膊,她身后的曹德也抬头看向林相,等着他的回答。 “此前却有箴言。”林相面色威严肃穆,眸中闪过一抹恨意,“只是谶言之事涉及宫中密辛,不可与人语。” 林秋棠失望的垂下头,宫中密辛,会不会与阿娘有关呢…… 脑海中灵光闪过,此事,她或许可以问一问几位殿下与沈叙白。 管家前来通报,“老爷,您吩咐的礼品已备好,马车也已经等在府外了。” “爹爹要出门?” “五殿下此前救你一命,今日殿下回京,我们理应去宫中探望。”林相瞧着林秋棠一身白色裙装,吩咐露秾,“带你们家小姐换一袭艳丽些的裙装。” 林秋棠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多问,最终穿着一袭水蓝色的广袖流仙裙随林相出了府。 马车行了一刻钟,停在了西华门。 宫中守卫查过林相的通行令牌,恭声放行,“圣上吩咐过,丞相大人若带林姑娘进宫,可乘坐步辇前往御书房。” 林秋棠心中有暖流划过,皇帝伯伯还是如前世般待她好。 碧空如洗,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明净。 二人坐步辇绕过四大殿,这才到了御书房。 内侍王总管瞧见林相,赶忙上前行礼,“林大人。” 行完礼他又笑着看向林秋棠,“想来这位便是林相与长公主之女吧,瞧这模样,简直与长公主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秋棠笑笑,“秋棠给公公见礼。” “使不得使不得。”王公公赶忙去扶林秋棠,“皇后娘娘正在里间与圣上说话,咱家这就进去通传。” 林相拱手,“有劳王总管。” 不多时,一眼生的小太监走出来,低声道,“林大人,林姑娘,圣上请二位进去了。” 林相带林秋棠走进御书房,这殿内庄严,一色的黄花梨木桌椅,木质纹理细腻,尽现皇家贵气。 伏案前,面目威严冷峻的乾明帝正看着奏折,皇后在他身边跪坐着,低眉顺眼不知说着什么。 听到声音,二人齐齐抬手看向林相与林秋棠,看到林秋棠神色皆有一瞬的恍惚,就像是再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风华绝代之人。 “臣,参见圣上。” 林秋棠偷看了林相一眼,有样学样的行礼,“民女林秋棠,见过圣上。” 她举动颇有些愚笨滑稽,乾明帝放下奏折,爽朗大笑。 “长姐之女,果然活泼可爱。” “走近些,让朕好好瞧瞧。” 林秋棠看了林相一眼,见林相点头,这才挪着碎步跪在了桌案前。 乾明帝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脸上,神色动容,深深叹息一声,“棠儿与长姐竟生的如此相似……” “若是再穿一袭白裙便更像了。” 林秋棠下意识看向林相,林相闭了闭眼,神色如常。 这御书房内气氛莫名沉了下来,林秋棠敛下思绪,跪坐在那4,目光时不时看向门外。 皇后一脸慈爱的看着她,“林家嫡女在看什么?” 林秋棠抿着唇,跪拜在地,“回京之时五皇子为救民女受了重伤,民女此次进宫是为道歉而来。” 她小心翼翼的看向乾明帝,“不知五殿下现在何处?” 乾明帝面色沉了下来,“秋棠觉得小五如何?” “五殿下舍生为人,在幽州时又一力处置了陈知县一案,民女觉得五殿下是个嫉恶如仇有责任难当之人。” 说起李少俞,林秋棠脸上的笑容明显变多了,乾明帝却抿着唇,面色愈发的威严。 他又问,“那你觉得三殿下如何?” 林秋棠垂眸细想了片刻,“三殿下待人温和,很有兄长风范。” 听着这完全不同的评价措辞,乾明帝抬眼意味不明的看向了林相,沉声吩咐一旁的内侍,“带林小姐去西四所见五殿下。” “多谢圣上。”林秋棠笑着小跑出宫殿,那份迫不及待的模样令御书房里的几人神情越来越沉重。 直到身后掩门声传来,林秋棠才敛起了笑意,放缓了脚步。 黄伯伯有意让三殿下继位,向来看不上歌姬生的李少俞,她此番言语间亲近夸赞李少俞,无疑是黄伯伯不想看到的,想来定能对李少俞心生猜忌。 皇子们住处分为东西所,受宠的皇子住东所,如李绍胤,而不受宠的皇子住在西所,如李少俞。 在内侍的引领下,林秋棠到了西所的毓秀殿。 此处并未有内侍伺候,自当也没人通报,院内荒凉的只剩晾衣架与水缸,比之冷宫有过之而不及。 看着这熟悉的院落,过往回忆侵袭脑海,林秋棠叹息一声,走进了内殿。 内殿,李少俞正趴在床榻之上,额间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听到脚步声,他瞬间睁开双眼,目光凌厉的的看过去。看清林秋棠的面容之后,他微怔,旋即露出喜色,“表妹?你怎的来了?” 林秋棠走至塌前,泪眼婆娑放下手中礼盒,“得知表哥回京,特意央求爹爹带我来看你。” 李少俞喜不自胜,“表妹有心了。”看来幽州一行他赌对了。 林秋棠从荷包中取出一瓷瓶放在李少俞面前,关切之色溢于言表,“此伤药是沈世子赠予我的,有止痛祛疤之效。回京之时走得匆忙,忘记交于表哥,此次送来,倒也不晚。” 李少俞面色微变。 绗?4绔?鏁戜汉 “永宁郡主!” 那士兵想上山追人,可职责在身,只能跺了跺脚,无奈留在了原地。 身旁一道残影过去,他下意识警惕地看向了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李绍胤和林祈安才骑马赶来。 那士兵一见到他们二人便上前喊道,“三殿下,少将军,永宁郡主独身一人上山去了。” “看信号发出的方向,世子他们像是在后山!” 两人神情皆是一变,不敢再耽搁,匆匆上了山。 在路上时他们就见到从山上发出的黄色信号弹,那代表军情有误,敌方强而我方弱,需要增援。 如今山上情况不明,沈世子恐有危险,林秋棠又孤身一人上了山,情况对他们很不利。 林秋棠一路循着山林中的脚印走,却在半山腰遇上了前朝乱党的人。 她立刻躲在树后,那身穿黑衣的两人并未发现她,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话,“那沈叙白与那一百士兵皆被困在了后山巨岩处,那里地势险峻,想来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将他们拿下。” “只是那位大人怎的还未到?毕竟这活的人质和死的人质,价钱上可差得多了。” 藏在那里的林秋棠拧起眉心。 听这两人的话,莫非此次剿匪行动,是有朝中官员与这群前朝乱党勾结,设下的计策? 这林中山道崎岖,林秋棠等那两乱党过去,循着后山的方向迅速赶去。 沈公子,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此时的沈叙白带兵躲藏在后山巨岩后,身旁的白副将在为他包扎伤口。 “世子,末将刚刚前去前方探路,发现这下山之路被断崖隔开,而两侧尽是峭壁,皆走不得。” “上方唯一的出口……也被那些乱党欲孽死守。” 沈叙白拧着眉心,玄衣墨发,玉色地冠,剑眉斜飞入鬓。鲜血飞溅在他脸上,凤眸不怒自威。 “休整片刻,等支援信号,援军一到便准备强攻。” “是。” 林秋棠摸到后山时,就见山顶处有数十名黑衣男子守着。 她知晓沈叙白就在这后山,心急如焚却是寸步难行。 山下的方向有一黑衣人疾步而来,“报——主子,李绍胤和林祈安带人来了。” 为首的男子冷笑一声,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淹得人无法呼吸。 “来得正好,派人将他们引到后山,一并交给严大人。” 林秋棠死死盯着那人的脸,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 而他口中的严大人想来就是与他勾结之人,她细细在脑海中搜寻严姓官员,却也只想到了严尚书与严老将军。 严尚书的夫人是陈知县的妹子,或许是陈三娘在为兄长报仇? 她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脚下有一石块松动,她脚下一滑踩到枝丫,发出清晰的声响。 “是谁!” 眼见站在边上的乱党余孽就要搜过来,林秋棠心一横,干脆拔腿向着后山跑去。 她一袭红衣格外惹眼,利箭的破空声传来,她来不及闪躲,只能拼命向前奔跑。 忽然失重感传来,有人将她扛在肩头,身法鬼魅躲过箭矢,直奔后山而去。 看着那人手中的断剑,林秋棠颤声道,“何意?” 扛着她的男子“嗯”了一声,脚下不停,直到看到了沈叙白的身影才将林秋棠放下。 何意头发凌乱,满脸胡须,身上的衣袍松松垮垮,一副江湖浪子模样。 他目光落在林秋棠脸上,神情恍惚一瞬,抿唇抱着长剑向下山的路走去。 林秋棠想问他昭容长公主葬入皇陵的事,可此刻不是时候,还需先解眼下燃眉之急才行。 “什么人?”白副尉将长剑架在林秋棠颈侧,沈叙白瞧见了,神情微怔,急忙走上前去。 “白副尉,放下剑来,这位是林相与昭容长公主之女,永宁郡主。” 白副尉慌张放下长剑,连连赔不是,“原来是沈世子的未婚妻子永宁郡主,下官失礼了。” “不过我瞧着姑娘有些眼熟啊……”她盯着林秋棠的脸,在林秋棠疑惑的目光中一拍大腿,满脸恍然。 “对,我在世子营帐中见过你,别说,世子那幅画像的还真的挺像的,简直惟妙惟肖。” 沈叙白为她画了画像? 林秋棠偷偷瞧了眼沈叙白,后者唇瓣紧抿负手而立眺望远方,抬手掩住了越发红的耳垂。 林秋棠冲白副尉笑笑,目光局促地打量沈叙白,见他只是手臂处有轻微剑伤这才放下心来。 沈叙白将林秋棠带去暂时休憩的巨石旁,“林姑娘怎的来了?今日是姑娘的册封宴,祈安兄怎的没看好姑娘。” 他一袭银白盔甲勃然英姿,深邃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无奈与忧心。 “此次并非是我一人前来,我大哥与三殿下也来了此处。”林秋棠神色凝重,“沈公子,此次剿匪行动乃是想要光复前朝的乱党余孽勾结朝中官员设下的陷阱。” “我虽不知他们的目的是何,却是知晓他们有着数千兵力,手中还有着火药的。” 沈叙白手中的树枝“啪”的一声断裂了。 “朝中官员和光复前朝的乱党勾结一处?” 林秋棠重重点头,却没有将严姓官员之事说出。 白副尉神色凝重,重重叹了口气,“若是对方手里有火药,那就更加难办了……” “若是他们此刻用火药炸后山……” 在场的士兵皆倒吸一口凉气,抬眼看向山巅。 忽然,上方传来打斗声,依稀还能听见三殿下与林祈安的声音。 林秋棠慌张起身,态生两靥之愁,“我大哥他们到了。但是她们只带了几名暗卫与护院,怕是敌不过那些人。” 沈叙白一身肃杀之气,他握紧长剑,正欲号令士兵支援,忽听山巅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声音,紧接着天崩地裂碎石滚落。 “快!快躲开!” 沈叙白下意识扑上前去护住了林秋棠,眼见着上方巨石将要将二人压在身下,沈叙白看了眼奔来的何意,咬牙将林秋棠推了出去。 “沈叙白!” 第23章 林相秘密 因这寒心毒,枫木先生随着林秋棠回了林府。 前厅里,林相焦急万分,亲自为枫木先生端茶倒水,“枫木先生,你可能算出你师兄现在在何处?” 枫木掐指一算,“林大人不必心急,我师兄既然给林姑娘把过脉用过针,这缘分便已结下。” “在林姑娘需要之时,他定会出现。” 林相点头,可听着这如同江湖术士一般模棱两可的言语,心中总是不安。 林秋棠神色如常的坐在太师椅上,指尖轻敲着扶手,想着枫木先生此前的话。 独孤先生研制出的寒心毒在十几年前落入了权贵之手,而且听枫木先生的话,那药已经被用过一次。 这世上有能力让独孤先生作出此等违背医德之事的人,可不多啊…… 她看向枫木先生,轻声问询,“不知独孤先生是在何时离开京城销声匿迹的?” 枫木先生陷入了回忆,“好像……是十年前的秋日。” 林相诧异,“十年的秋日内子病重,我那时还请过独孤先生入府为内子看诊的,只是……”林相面色哀伤,“内子那时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即使有独孤先生在,依旧没能活过秋日。” 林秋棠在一旁静静听着,蹙起眉心。 这么说……独孤先生是在娘亲去世后离京的? 此事……是不是有些巧合? 看着手臂上青紫色的痕迹,林秋棠提起裙摆匆匆跑去了后院耳房。 “锦荣姑姑。” 林秋棠一路小跑,进了院子后直奔东侧的耳房。 房中有几个婢女正在绣着木槿花的图样,丫头们皆穿着粉色与绿色的襦裙,只有角落的锦荣,穿着一袭灰色的旧式宫装,仿佛仍活在十几年前,那个有着长公主的时候。 林秋棠鼻尖一酸,缓缓走近耳房,蹲在了锦荣身旁。 “锦荣姑姑……” 锦荣充耳不闻,只专注的绣着那木槿花,一针一线,分外认真。 直到林秋棠握上了她的手,她才茫然的抬起头来,愣在原地。 有个小丫头行了礼,轻声告诉林秋棠,“小姐,锦荣姑姑听不见声音,亦不能说话。” 林秋棠怎会不知这些? 自从娘亲死后,锦荣姑姑就大病一场,此后便变成了这副模样。 大夫说,她是接受不了阿娘的死,才将自己的耳与口封闭起来,是心病。 看着林秋棠的模样,锦荣颤抖着手抚摸上林秋棠的脸,她张口痛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跪在地上。 林秋棠命婢女取来纸笔,在纸上写:锦荣姑姑,跟我走。 锦荣看着她点点头,可待站起身来后忽又停住,摇头又坐了下来。 她不停的摆手,开始抗拒着林秋棠的接近,林秋棠无法,只能卷起衣袖将青紫色痕迹暴露于锦荣眼下。 看着那青紫色的痕迹,锦荣安静下来,她死死咬着下唇,而后双眼猩红的看向林秋棠。 林秋棠在纸上写下:‘姑姑可识得此痕迹?’ 锦荣姑姑摇头。 林秋棠又问:‘当年我阿娘病时,姑姑可曾在她手臂上见过相同痕迹?’ 锦荣陷入沉思,而后摇头。 林秋棠盯着她的神情看了许久,不相信的蹲下身来,“锦荣姑姑,你再好好想想……” 锦荣迷茫一瞬,继续拿起针线绣着木槿花,像是遗忘了林秋棠的存在。 心中升起一阵强烈的无力感,林秋棠倒退几步,转身走出了耳房。 “小姐!” 露秾跑进后院,拉着林秋棠就走,神情欣喜,“小姐快跟奴婢走,宫中来人了,带来了册封小姐为郡主的圣旨呢。” 侧封郡主? 前世分明没有这一环啊…… 林秋棠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耳房,离开此处。 前院里,林相已携府中众人跪在院中,林秋棠到时,自觉走到最前方,跪了下来。 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王总管深深看了她一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林相之女秋棠,柔嘉淑顺,聪慧敏捷,风姿雅悦,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永宁郡主,钦此!” 林秋棠跪在那处迟迟没有接旨,王总管小声提醒,“永宁郡主,接旨谢恩吧。” 林秋棠这才反应过来拜了下去,“臣女接旨,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总管扶她起来,将圣旨递到林秋棠手中,“恭喜郡主,恭喜林大人。” 林秋棠娴熟的从袖中取出银两塞到王总管袖中打赏,王总管面露讶异之色,林秋棠轻轻颔首,面无表情的走向青玉阁。 站在后头的周轻轻面露嫉妒之色,周夫人却察觉到了林秋棠的不对劲轻轻蹙起了眉头。 林相担忧的望着林秋棠,而后送王总管出府,“三日后府中为小女大摆宴席,公公若是得空,可来痛饮几杯。” 王总管握着手中的银两轻笑,“那是自然。” 青玉阁里,几个丫头高兴的围在一起看着圣旨,林秋棠躺在贵妃榻上,脑中都是锦荣姑姑和母妃一事。 “小姐,今日册封郡主是喜事,你怎的不高兴?” 半夏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露秾和秋分冲她摇头,将她拉去一旁。 林秋棠慵懒的靠在塌上,没有应声。 林相走进来,看到林秋棠这般,担忧的上前询问,“棠儿见过锦荣了?” 林秋棠眸中闪过光亮,上前拉住林相的袖子,恳切道,“爹爹,我想让锦荣姑姑到青玉阁来。” “好好好,都依你。只是……”林相话锋一转,“锦荣如今有了痴症,你与你娘亲容貌如此相像,看到你怕是会让她想起曾经之事,不利于她安心养病。” 林秋棠拧眉,锦荣姑姑虽然有时候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思维清晰能够对答如流,绝不是痴症。 林秋棠沉思片刻,依旧坚持,“爹爹,您就派人去问一下锦荣姑姑吧。” 林相无法,只能答应下来。 林相前脚刚走,周夫人后脚就进了林秋棠的院子。 “秋棠丫头身子可好些了?”林秋棠淡淡点头,没什么兴致理会她。 周夫人也不恼,自顾自的在玫瑰椅上坐下来,叹声道,“有一件事,伯母不知道该不该讲。” “若是不说,伯母心中过意不去,可若是说了,又担心旁人会觉得我离间你们父女二人的关系。” “伯母但说无妨。”林秋棠起了兴致,也想知道这周夫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周夫人向院子里看了看,而后凑近到林秋棠身边,压低了声音道,“锦荣不是因为你母亲病逝才聋哑的,她是被你父亲喂了毒。” 第24章 他想害的人是谁 “不可能。” “父亲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林秋棠一双美眸冷厉的射向周夫人,“周夫人如此造谣,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父亲?” 周家没落,周夫人有今日的惬意的生活全仰仗父亲,若是因为胡言乱语被赶出府,那她的一切荣华都将化为泡影,她望女成凤的梦也该就此破碎了、 林秋棠本以为周夫人会受她要挟改口,却不料周夫人稳稳的坐在玫瑰椅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此事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就算是你告诉林兄,我依旧是这副说辞,绝不更改。”周夫人冷哼一声,指着露秾几人,“你们皆可作证。” 林秋棠警惕的看着她,“那你为何要告诉我此事?” 周夫人眸中染上几分哀伤,上前亲昵的拉住了林秋棠的手,“你母亲待我不薄,锦荣与她情同姐妹,我觉得,你有知晓这件事的权利。” 林秋棠盯了周夫人好一会,而后她闭了闭眼睛,轻声道了句谢。 周夫人走后,秋分扶住摇摇欲坠的林秋棠,“小姐真的要相信周夫人的话吗?” 林秋棠摇头,心中却是因为周夫人的话实实在在的动摇了。 “先等一等爹爹那边的消息吧。” 片刻之后,照看锦荣姑姑的丫头前来,怯生生道, “小姐,姑姑想继续留在后院绣公主最爱的木槿花,不愿前来。” 林秋棠只觉得后背生出一张巨大的网把她包围其中,寒意从脚底一寸寸向上蔓延,令她心底战栗。 爹爹果真不想让锦荣姑姑与她在一处吗?这其中到底有何隐情?难道真像周夫人所说的那般?可爹爹又为何要害锦荣姑姑?这和阿娘的死又有何关系? “小姐,三殿下命人送了信件给你。” 有小厮走进青玉阁,露秾接过那信件递到林秋棠手中。 拆开信件,入目便是伤药的成分,多个地方还写明了未知二字,但最终的结论依旧是:慢性毒药,潜伏期可致使人日渐虚弱,加速衰老身亡,若一年内毒发,必死无疑。 林秋棠心中冷意渐起,对李少俞的恨意愈发浓郁。 信的下方是李绍胤的关心之语:‘棠妹,此伤药从何而来?棠妹可曾中毒?三哥现下受命在军营抽不开身,若棠妹需要,可随时前来西山军营寻我。’ 林秋棠心下感动,抬眼就见那小厮还守在原地,未曾离去。 他腼腆的看着林秋棠,“小姐,忠义王府沈世子递来拜帖,想约小姐在第一楼见面呢。” 林秋棠:…… “去回禀世子,我两刻钟后便到。” 林秋棠猜想此时沈叙白寻她,为的应当是黑蛟阁之事,她简单的换了一件白色裙装,再次出了门。 第一楼以风雅之名著称,林秋棠一进楼内就听到阵阵悦耳的琵琶声。 归须在门外候着,瞧见林秋棠后,上前恭声道,“郡主,我家世子在楼上雅间等您,请随我来。” 林秋棠点头,忽略一楼大厅众人的惊艳惊诧之色,径自上了楼。 “刚刚的,是林丞相与昭容长公主之女,永宁郡主吧?” “这容貌可真像有第一美人之名的昭容郡主啊。如今一回京又封了郡主,可真是风头无两啊。” “那又如何?听说在幽州的时候,永宁郡主陪过许多地方商贾抚琴饮酒作乐呢,估计啊,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可惜了沈世子那般的洁身自好……” 听着楼下的谈话,露秾和半夏撸起袖子便要下楼理论,却被林秋棠拉住。 “嘴长在他们身上,随他们说去便是,不必计较。” “宋大人,造谣一国郡主,该如何处置?”楼上突然传出威严清冷的声音,而后紧跟着响起一声儒雅声音,“那自然是该由京畿卫抓捕,交由刑部严加询问了。” “那就劳烦宋大人了。” 林秋棠没想到沈叙白会如此帮她,他一向对百姓宽容,此次却也因为她这般严苛…… 京兆尹宋如是从雅间中走出,见到林秋棠,他拱手作揖,“下官见过郡主。” 林秋棠冲他颔首,转身便见京畿卫走进楼内,将那口舌不净之人带走,任凭他如何惊慌哭喊,都无济于事。 自此一楼大堂内针落可闻,再无人敢提及林秋棠的名讳。 林秋棠笑了笑,进了雅间。 沈叙白端坐在桌前,见到林秋棠,他起身行礼,而后问,“姑娘身子可好些?” “劳世子挂念,已无大碍。” 她特意将中毒与病弱之事隐瞒,而后笑着问询,“世子此次寻我所为何事?” 沈叙白替林秋棠斟了一杯茶,起身站在窗棂前望向长街,“今日我与宋大人在京中巡视,发现相府与王府周遭出现许多可疑之人。” 林秋棠跟着走到窗棂前,“可是黑蛟阁之人?” 长街上往来之人众多,可林秋棠还是一眼就瞧出了槐树下卖糖油纸伞的男人的不同。 她指着那处询问,“这个人,可是在此处监视你我的?” 沈叙白赞赏的看了眼林秋棠,“姑娘聪慧,此人是跟着姑娘来此的,想来黑蛟阁已经查出散播刺杀谣言的人是受我指示了,至于他们为何会跟踪姑娘你……” “因为我曾经去过黑蛟阁,买通他们劫走陈依依。”她望向窗外,说的自然又轻巧,沈叙白看她一眼,无奈摇头,“姑娘总是语出惊人,似是笃定在下会站在姑娘这边。” 林秋棠微微出神,她好像确实是无条件信任沈叙白,待在他身边就很轻松惬意,什么事都不想瞒他…… 林秋棠微囧,坐在桌前轻啜一口茶水,而后问,“沈世子在幽州赠与我的伤药,可还记得是在哪家医馆买的?” 沈叙白摇头失笑,“是五殿下见我掌心被朱钗刺伤,赠与我的。” “只是,我觉得姑娘比我更需要那伤药,这才转赠给了姑娘。” 林秋棠端着茶杯的手僵在那里,震惊抬头。 那含有毒药的伤药,竟是李少俞交给沈叙白的?李少俞要害的人,是沈叙白? 可是李少俞有何理由要置沈叙白于死地? 可若不是,难道李少俞笃定沈叙白会将伤药转让给她?可若是如此,这般算计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第25章 引导于他 观察着林秋棠的神色与反应,沈叙白问,“那伤药有问题?” 他沉着脸色,即使目光依旧平静,林秋棠却还是看出了他的紧张担忧。 “伤药没有问题”,林秋棠稳定心神,轻松地冲沈叙白笑笑,“公子不必多心,是因为那伤药的味道恰好是我喜欢的,这才问了公子。” 伤药中含有毒药一事她没有准备告知沈叙白。 以沈叙白的性子,若是知晓她中毒是因为他的无心之举,定会自责愧疚,拼尽一切救她。 她不愿再让他历经一次试药之苦。 不过她猜不透李少俞的心思到底如何,防止李少俞真有害沈叙白的心思,她还是该提醒沈叙白一二的。 轻啜一口茶水,林秋棠试探着问,“沈公子与五殿下关系很好?” 沈叙白抿唇,冷峻的眉眼染上林秋棠看不透的情绪。 “我与五殿下相识十载,是君子之交,亦算知己。”他如此回道。 林秋棠思量着点头,而后看向绣着踏春图的屏风,似有感而发道,“自古兄弟间反目成仇背叛之事数不胜数,沈公子觉得呢?” 沈叙白思虑着林秋棠的话,视线随之落在那踏春图上,上方氏族贵人皆坐一处把酒言欢,抚琴奏乐,好不热闹。 沈叙白拧着眉心,“背叛皆因立场的改变,在下认为君子之交,不愧本心就好。” 林秋棠挑眉,楼下琵琶声哀戚,她忽然想到前世发生的一桩秘事。 乾明帝忌惮忠义王府势力,而李少俞又与沈叙白交好。乾明帝有意以李少俞为饵,拉忠义王府下水,使其背负上莫须有的罪名。 可李少俞却拒绝了乾明帝的命令,因此被关在水牢整整一月。 李少俞对沈叙白的态度向来多变,她也常常分不清这二人之间的情谊究竟是真是假。 林秋棠瞧着沈叙白如画的冷峻眉眼,托着香腮进一步问询,“若五殿下有朝一日站在了公子的对立面,公子当如何?” 沈叙白抬眼,波澜不起的眼眸看向林秋棠。他眉心微微蹙起,似是在想林秋棠这般问话的用意,又似是在仔细琢磨该如何回话。 可他手中的茶盏拿起又落下,如此反复多次也没有再开口。 他虽不善言辞却并不迟钝,他感知到了林秋棠的刻意引导,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加难以回答。 林秋棠从怀中取出黑蛟阁的令牌放于桌上,沈叙白目光落在那令牌上,嘴唇翕动,却又敛下眉眼默然不语。 林秋棠深深叹了一口气。 沈叙白此人就是如此,内敛、沉闷,在不确定对方是何意图时,从不会贸然开口,唯恐唐突冒犯别人。 “露秾。” 在屏风前候着的露秾走过来,看一眼林秋棠又看一眼沈叙白,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耳朵。 本以为小姐和沈公子有婚约在身,见面便是像寻常男女一般,谈论风月,谈论情事。 可怎的每一次都谈论一些搞不好就要掉脑袋的事情啊。 林秋棠将木牌塞进露秾手中,“你乔装打扮一番,带上木牌前去春满楼,将木牌递到老鸨手中后什么都不必说,快速离开即可。” 既然黑蛟阁已经查到了他们身上,她不如将计就计,诱何黑蛟阁出来相见,做一笔买卖。 看到那黑蛟的标记,露秾便开始腿软。 “小姐,这里可是京城……”她苦着一张脸,“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们与黑蛟阁有联系,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归须。”沈叙白面不改色地唤了声,在雅间外守着的归须走进来,自然的接过了露秾手中的木牌。 沈叙白端坐在那处神色自若吩咐,“去寻又间,让他将木牌送去花满楼。” “是。”归须将木牌放进怀中,在走出雅间时他转身看了林秋棠一眼,眸中带着不悦。 林秋棠挑眉。这个归须,好像对她有着偏见啊。 她无奈摇头,目光落在沈叙白身上,心中触动。 沈叙白没有过问她此番举动的对与错,亦没有知晓黑蛟阁据点后的算计,只是帮着她做她想做之事。 可他越是这般坦诚澄澈,她心中就越发的纠结自卑…… “沈公子就不怕因为此事被我连累吗?” “怕。”沈叙白回答得坦然。 他看向窗棂外,无奈地笑笑,“只是心中有股力量在驱使着我,时刻提醒着我遵从自己的内心走。” “更何况此事交由我来做,更为稳妥。” 他向来是个守规矩的人,过往十七载父亲教他忠义是非,母亲教他规矩本心。 他一直守着规矩教条活着,直到他做了那个梦遇见了林秋棠…… 在幽州时,他发现了地板上的血迹,猜想到了杀害陈以亮的真凶究竟是谁,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彻查此事,可心底立马有道声音在阻止他,仿佛他如果这般做了,将会后悔一生。 后来的多次亦是这般,黑蛟阁之事近乎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可林秋棠对她的信任,又像是久旱之后的甘霖,他心中灼烧、痛苦,却又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欢愉。 林秋棠垂眸坐在鼓凳上,一双杏眼红了眼尾,“公子可知我此番用意?” 窗棂格外红霞漫天,沈叙白轻声回答,“我也是在姑娘命露秾送木牌时才想到的。” “姑娘一是担忧黑蛟阁报复于我,二是将计就计,引黑蛟阁管事之人出面。” 他话语微顿,眸中起了波澜,“不过姑娘后续的计划,在下就猜不到了。” 沈叙白眉眼凌厉却又透着柔和,林秋棠盯着红漆的桌面,嗓音轻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子。” 好像从前世之时,沈叙白就总能猜到她的心思,只是她那时不懂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有多么的难能可贵,只是一心疏远他。 即使最早让她动心的人是他,可是后来,他们还是都走向了一条错误的路。 林秋棠心情低落,沈叙白取过身旁空位上放置着绘着彩凤的锦盒,交给了林秋棠。 “这是在下送于姑娘册封郡主之礼,后日我将奉命前往西山军营,恐不能前去赴宴。” 第26章 认作夫妇 林秋棠打开那锦盒,入目便是一支上好的紫髓玉簪,簪身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蝴蝶玉兰,自有清丽脱俗的气质。 她轻轻抚过簪身,眸中怀念之色化为莹莹清泪染上眼眶。 这玉簪……她前世也收到过,只是因李少俞介意这一支玉簪,她便将这玉簪放置在妆奁的最底层,从来都没有戴过。 但即使如此,在她嫁给李少俞的第一年,这玉簪还是被李少俞发现了。 她记得那一日李少俞发了好大的火,将她狠狠推倒在地上,还将这玉簪摔的粉碎。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林秋棠将那簪子拿起簪在发上,泪眼盈盈地看着沈叙白:“多谢公子,我很喜欢这玉簪。” 她本就貌美,这玉簪又为她添了几分灵气,两相辉映,自成绝色。 沈叙白瞧着,脸上也露出笑容,紧攥的手慢慢松开,耳垂爬上可疑的绯红。 “天色渐晚,我送姑娘回府吧。” 林秋棠没有推辞,“多谢公子。” 天色昏暗,长达数里的长街缚了灯山彩楼。灯楼高达数丈,微风拂过,恍如银河倾倒。 灼灼光辉下,林秋棠与沈叙白一前一后走在长街。 道路两侧的商贩卖力的吆喝,林秋棠在一家卖兔子灯的小摊前停下脚步,伸手拿起一盏花灯。 那小贩脸上堆上笑脸,“姑娘眼光真好,这兔子灯可是内子亲手所做,不贵,只卖十文钱。” 沈叙白停在林秋棠身后,目光刚落在那兔子灯上,又听那商贩笑着道,“这位公子,既然你家娘子这般喜欢,就买一盏送与她吧。” 沈叙白与林秋棠四目相对,又匆匆移开视线,只是这灯笼催人羞,两人皆红了面庞。 林秋棠笑着放下兔子灯,与商贩解释,“您误会了,我与他不是夫妻。” “我看人从未出错的呀,”那商贩挠挠头,连连拱手,“真是不好意思啊姑娘。” 林秋棠点头离开,沈叙白站在原地迟疑片刻,还是放下一块碎银,买走了那兔子灯。 他拿着那灯笼跟在林秋棠身后,不声不吭,只时不时地看看林秋棠,又看看地上兔子灯的倒影。 露秾回头望了眼,掩唇轻笑,戳了戳林秋棠,示意她回头看。 林秋棠一脸的不解,刚一回头,身影立马被笼罩,贴上了沈叙白的胸膛。 娇软入怀,依稀还能嗅到女儿家身上的淡淡的脂粉香气,沈叙白僵在那里,手中的兔子灯因怕磕碰到林秋棠高高提着,淡黄的光晕落在两人的面容上绯红之色愈发的明显。 待到反应过来,沈叙白后撤一步,“林姑娘,是在下唐突了。” 他轻轻弯着身子拱手作揖,手中兔子灯恰好去了林秋棠手边。 林秋棠握上那黑木做的提竿,掌心不经意的蹭到沈叙白的手。 肌肤相触,沈叙白松开提竿再次后撤一步,只觉得指尖的温度烫进了心底。 一瞬间东风夜放,火树银花。 “多谢沈公子。”林秋棠转过身去,压下心中悸动,提着灯笼缓步向前。 沈叙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指尖蜷缩,犹能感受到指尖残留的温度,与林秋棠靠近时身上的香气。 两人各生心思,穿过长街,路过两颗老槐树,最终停在了林府门外。 林蓁蓁早就已经等在府门前,看到林秋棠她担忧的心才落回原地。 “小妹怎的现在才回?让阿姐好生担忧。” 沈叙白在一旁看着,拱手行礼,淡然开口,“既如此,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林秋棠福身点头,“多谢公子送我回府,公子慢走。” 她站在原地看着沈叙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一转身便看到林蓁蓁在一旁掩唇轻笑。 “看小妹这杏眼桃腮中满是羞涩,想来今日与沈世子的相处,十分愉悦?” 她眼尖的发现了林秋棠发上戴着的紫髓玉簪,惊讶的掩唇打趣,“这簪子可不常见,沈世子果真是有心了。” “阿姐~”林秋棠娇嗔着挽住林蓁蓁的胳膊,姐妹二人一路笑着走进府中。 露秾走在后头,不经意的向着门外看了一眼,却依稀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眨了眨眼睛再度看过去,却发现那处只有一棵垂柳,并未有人影。 她嘀咕一声,踏过门槛,“奇怪,难道是我看错了?” 到了青玉阁,林蓁蓁停住脚步,拍着林秋棠的手道,“今日天色已晚,阿姐回去还要给时年回信,就不进去了,小妹早些歇息。” 林秋棠点头,推开青玉阁的门后又停下喊了林蓁蓁一声,“阿姐。” 林蓁蓁停下,转身笑着问,“小妹还有何事?” 这夜色藏住了林秋棠凝重的神色,她俏声冲林蓁蓁道,“若是金公子有空,阿姐可请他来京中游玩,也好将他引荐给我和大哥。” “后日我的册封礼,也可请金公子前来共饮一杯。” 林蓁蓁笑着应下。 青玉阁内,众丫头瞧见林秋棠回来这才放了心。 半夏端来汤药给林秋棠喝下,冬雪去烧水,满月与秋分去收拾汤池准备为林秋棠沐浴。 露秾跟在林秋棠身后,纠结道,“小姐,奴婢刚刚在进府时,好像看到了周夫人。但是天色太暗,奴婢也不确定有没有看错。” “周夫人?”林秋棠坐在玫瑰椅上吃着蜜饯压着口中药的苦味,随口道,“这么晚了周夫人出去干嘛?” 候在一旁的半夏回道,“盯着落雪院的奴婢来传话,说是今天周夫人出府多次呢。” 林秋棠拧着眉心,“明天找些人在府外候着,盯紧周夫人和周轻轻的行踪。” “是。” 沐浴过后,林秋棠便歇下了。 露秾吹了烛火后便去了外室地塌上躺着,不知不觉间月上柳梢头,困意袭来。 夜间林秋棠依稀听到了窗棂前发出了响声。 她下意识摸向了枕头下沈叙白送给她的那把匕首,睁开眼就看到窗前立了一道身影。 林秋棠心中咯噔一下,那人的面容隐藏在黑夜中看不真切,身形却透着一股子熟悉。 像是……沈叙白。 但是沈公子,绝不会做出此等不合规矩之事才对。 第27章 她为麻雀她为凰 林秋棠屏气凝神,在不确定那人的目的之前她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目光却一直落在那人身上,不想错过他的一举一动。 忽然那人向着拔步床走来,脚步轻缓无声。 林秋棠握紧匕首,心一下提了起来。 难道,那人已经知晓被她发现,想对她动手? 万分紧张之际,那道身影却在踏上软毯时停了下来,改用手中长剑挑开了拔步床的纱幔。 月华透过窗棂洒下一地碎影,愈发衬得剑刃寒光凌冽。 林秋棠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在这静默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她心下暗恼,却发现那黑影收回了长剑,转身匆匆离开。 林秋棠:……? 一瞬间,心中的好奇掩盖过恐惧,林秋棠翻身下榻,匆匆越过屏风点燃烛火。 莹莹烛光驱散未知的黑暗,林秋棠站在室内逡巡一圈,可那一道黑影就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离开的悄无声息。 “小姐?” 睡在外室的露秾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见林秋棠赤着脚只穿着里衣在这内室挪步,赶忙跑了过去。 “小姐这是在作何?可要奴婢帮忙?” 林秋棠摇了摇头,在走到窗前时,却在窗棂下发现了半块鞋印。 她又慌张地跑向榻前,果然瞧见那雪白的软垫上边沿,印着一块黄土印记。 露秾看着那鞋印之后吓得没了睡意,“小姐,这……有人进过房中?” 林秋棠点头,“那人身如鬼魅,从窗口进来又离开。” 露秾吓得花容失色,“奴婢这就通知老爷,让府中护院循着踪迹彻查。” “不必。”林秋棠想着那酷似沈叙白的身影,轻声安抚露秾,“那人武功高强,定然早已逃脱,现在打扰爹爹亦是无济于事。” “待到明日让爹爹增加护院人数加强府中巡逻也就是了,先去睡吧。” 林秋棠自若的上榻休憩,露秾将窗口全部检查一遍后,仍不放心,拖动软塌来到了拔步床前。 “小姐,奴婢今夜就在此处守着你,要不然奴婢不安心。” 知晓露秾固执,林秋棠应了下来。 翌日,林秋棠起身后,发现院中多了十几名护院。 想起夜里之事,她问一旁伺候的秋分,“露秾已经去过爹爹那里了?” 秋分点头,“露秾一早便去了前院,只是老爷上朝去了,这些护院是大小姐安排的。” 林秋棠心头一暖,“那阿姐现在在何处?” “明日便是小姐的册封宴了,大小姐正在前院核对宴客名单,监督下人布置宴会场地呢。” 明明是她的册封宴却要阿姐操劳,林秋棠心下愧疚,小跑着去往前院。 一路上,都能看到府中下人忙碌的身影,有搬着桌凳的,有抱着梅瓶的,还有费力抬着屏风的。 林秋棠到时,林蓁蓁正在一一品尝厨子做出来的菜肴,为明日的宴席定菜。 “阿姐。” 看到林秋棠,林蓁蓁放下筷子笑着招呼她过去,“小妹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些菜色你喜欢哪些。” 看着面前长桌上摆着的近百道菜,林秋棠不禁咂舌。 “不过是个册封宴席,这么多菜色是不是有些过于隆重了?” 林蓁蓁拉着林秋棠的手,笑着将一双筷子放进她手里,还不等她解释,一旁帮忙的周轻轻就接过话去。 “秋棠妹妹有所不知,这宴客的菜式啊,可是要经过三轮筛选的,并不是全部都要用到宴席上的。” “这第一轮,要由府中厨子准备二十四道主菜、十二道小菜、十二道汤、六道粥、六种面食、十二种糕点,而后相互品尝评比,每样各筛下两道。” “这第二轮嘛,便是根据京中贵人的口味筛掉一部分主菜和小菜。” “这第三轮,是由府中主子亲自试菜,而后留下主菜六道,小菜六道,汤两道,粥和糕点数道。” 周轻轻神色倨傲,说完还时不时地指着菜色给林秋棠介绍。 她手指葱白如玉,全然看不出来受伤的样子了,甚至肌肤比之前还要细腻,只是凑近林秋棠时,身上有着若有若无的怪味。 林秋棠凝眉垂头深思着,周轻轻误将她这副模样当做了自卑难堪。 她神色得意,像只骄傲的孔雀般安抚林秋棠,“妹妹不必难过,毕竟妹妹没学过这等规矩,亦没有见过这等排场,不知道这些也是应该的。” 林秋棠点点头,拿着帕子抹着眼泪,“这十几载我在幽州知县府,从未学过任何规矩。” “我只恨不像周姐姐这般好命,家族没落还能来到更加权贵的林府,能接触到众多原本接触不到的东西。” 周轻轻皱着眉头,林秋棠这话乍听上去像是在羡慕她,但是怎么越想越不对劲呢?听起来更像是在取笑她出身低微? 林蓁蓁心疼的将林秋棠揽进怀里,“小妹想学的东西阿姐都会教你,阿姐不会的亦有爹爹和你大哥在呢。” “不过小妹就算不懂这些规矩又如何,你身为长公主之女,相府唯一的嫡女,谁又能说你什么。” “荣华在身,自有人驱使为你鞍前马后,何须你亲自辛劳。” 林秋棠点头,挽着林蓁蓁的手撒娇,“此前府中事务皆是阿姐在操劳,今后阿姐也可一一教我,好让我为阿姐分担。” 林蓁蓁笑着点头,只觉得自家小妹懂事的紧,惹人心疼。 姐妹二人在笑闹中试菜,周轻轻站在两人身后紧握着拳头,神色难看的紧。 她爹爹确实只是荆州一介小官,若是爹爹没有去世,她此生大抵是没有机会来到京中,接触到那么多贵女公子的。 可是她自认为才学才情皆胜过林秋棠,凭什么她就该是那麻雀,而林秋棠就该是那凤凰? 试菜结束后,林蓁蓁看着那请柬,一一为林秋棠介绍这京中的权贵。 林秋棠的目光落在单独被搁置在一旁的烫金请帖上,她拿起来翻看,惊讶出声,“给金公子的请柬?可是阿姐,金陵距京城需要一日的时间,这一去一来,根本来不及啊。” 林蓁蓁脸上爬上一朵红云,“金公子,已经在京中了。” 第28章 到底是谁 林蓁蓁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右手无意识地抚上左手腕间的玉镯子。 林秋棠笑着握住林蓁蓁的手,“昨日见阿姐时,阿姐手上还未曾有这玉镯呢。” 林蓁蓁脸红更甚,“是今日清晨,金公子亲自送来的。” “只是此事被爹爹去上朝时撞见,他心下惶恐,先行回客栈了。” 林秋棠拧着眉心,“你们二人互相倾心已久,见到父亲他大方行礼打个招呼进府坐坐也就是了,何须惶恐?” 若是这般小的胆量,今后遇到事情,又怎能担当得起来? 林秋棠心中担忧,林蓁蓁叹息一声,娇俏道,“时年他曾是父亲的门生,父亲向来严格古板,时年怕他亦在情理之中。” 林秋棠点头,如此倒也算是说得过去。 周轻轻在一旁听着两姐妹的谈话,好奇道,“长姐与秋棠妹妹口中的金公子,可是金陵世家之首金家的嫡子?” 周轻轻点头,“正是。” 周轻轻坐下来,一脸艳羡,“听说金家代代有女儿入宫为妃,是首屈一指的皇亲贵胄。” “长姐嫁过去,还真是门当户对,般配得很。” 林蓁蓁笑笑,“家世于我而言并不重要,只要是时年,就算是寻常百姓我也是嫁得的。” 周轻轻皱着眉头,明显是不赞同这一番话。 娘亲对她说过,女子高嫁才算不亏,女人要懂得为自己筹谋,手握权势胜过情爱百倍。 阿娘还说过,林蓁蓁的父亲只是公主府中的管事,管事为长公主而死,长公主这才将他的遗孤认作了女儿。 但是皇家的肮脏事众多,林蓁蓁的生父到底是怎么死的,谁又能说得准呢? 毕竟磊落如林相都能在长公主死后将她的心腹宫女毒哑,更何况是以一己之力助乾明帝登上皇位的长公主呢? 这般想着,她看向林秋棠,“秋棠妹妹的册封礼,可要请锦荣姑姑前来观看?” 林秋棠脸色沉了下去。周夫人的话犹在耳边回响,爹爹近日又总是在躲着她,此事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查起。 看着周轻轻看热闹一般的神情,她忽生一计,此事,或许可以以周轻轻作为突破口探查。 “锦荣姑姑不宜出席,待到明日宴席结束,我再请锦荣姑姑去青玉阁陪小妹用膳吧。”林蓁蓁拍了拍林秋棠的手,轻声安抚。 林秋棠也是如此打算,她冲林蓁蓁道谢,而后瞥了眼周轻轻,娇笑道,“周姐姐已经及笄,也到了嫁人年岁,可有心仪之人?” 周轻轻捋了捋耳侧的碎发,抿着唇,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口中却道,“我未曾有爱慕之人。” 娘亲说过,她与那位公子的事必须烂在肚子里,在那位公子受宠得势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他们二人的关系。 此番叫做为自己留有后路。 林秋棠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下讥笑。 周轻轻早就在一年前就结识了李少俞,但是说来也蹊跷,周轻轻背后没有势力,自身也没有出众的美貌,可偏偏李少俞就是对她动了情,将她留在身边一年又一年,最后还力排众议立了周轻轻为后。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真爱? 确认完所有请柬,再布置好宴席场地已经是巳时。 林蓁蓁吩咐小厮去各大人府中送请柬,林蓁蓁将那份烫金的请柬藏进袖中,出了府。 前院一时之间只剩林秋棠和周轻轻二人。瞧着周轻轻,林秋棠问,“周姐姐在府中多年,关于锦荣姑姑的事知晓多少?” 周轻轻娇笑一声,“秋棠妹妹怎的不去问林伯伯?关于锦荣姑姑的事,自然是林伯伯知道的最清楚。” 娘亲可是说过,锦荣姑姑可是让林秋棠和林伯父父女离心的一把利器,她又不傻,怎么会告诉林秋棠这其中的重要线索? 林秋棠叹了一声,“本来还想着若是周姐姐有线索告知,便为周姐姐引荐两位皇子认识的。” “如今看来……唉,周姐姐追求者众多,像那钱家的嫡子,刘家的庶子啊,想来也是瞧不上两位皇子的。” 钱家的嫡子和刘家的庶子样貌不佳,周轻轻听出来了林秋棠话中的挖苦和算计,可是一听到五皇子的名讳,她便心猿意马,一颗心蠢蠢欲动。 “你有何方法为我引荐?”周轻轻别扭道。 林秋棠笑笑,“明日册封礼,他们定会前来,届时自然能为周姐姐引荐。” 周轻轻与李少俞一直暗地里来往,见不得光。 林秋棠在赌,赌周轻轻也想有光明正大的认识李少俞并且站在他身边的机会,赌周轻轻是真的对李少俞动了情。 周轻轻沉思着,陷入了两难。 片刻后,她跺了跺脚,别扭道,“此事王嬷嬷是证人,但她已经离开京城了,你是找不到她的。” “消息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说过的话可别忘了啊。” 王嬷嬷是证人…… 林秋棠一时间琢磨不出周轻轻话里的真假。 而且周夫人先是设计王嬷嬷离府,再是提出此事让她无人对证,心计实在是深。 她正欲出府前去那处宅院寻王嬷嬷的去向,有一小厮急匆匆赶来,将手里的盒子交到林秋棠手上。 “小姐,刚刚府外有一戴面具的公子,让小的将这盒子亲自交到小姐手上。” 戴面具的公子?林秋棠突想起落水那日救下她的人。 她打开黑漆的木盒,就见盒子里放着昨日沈叙白命人送去黑蛟阁的令牌,还放着一印着黑蛟图腾的剑柄。 察觉到周轻轻偷看的目光,林秋棠猛地将盒子合上。 她急声问那小厮,“那公子什么时候离开的?” “就在刚刚。” 林秋棠抱着盒子向外跑去,跑到府门外时刚好看到那高挑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那身影肖似沈叙白……是昨日进她房间之人! 她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可那人行踪鬼魅,这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就是寻不到那人的身影。 “究竟是谁……” “和黑蛟阁又有何关系……” 还在内院的周轻轻脑海中不断地拼凑着刚刚偷看到的图样,“那是……黑色的龙纹?” 第29章 彻夜难眠 周家母女在相府多年,为了不落人口舌,周夫人在府中事务上,一向是尽力帮着的。 她那边刚带着几个奴婢来到前院,还没来得及看这宴会场地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被急匆匆跑上前去的周轻轻拉去了一边。 “这般慌张像什么样子。”周夫人呵斥了几句,周轻轻不耐烦地打断她,“娘,刚刚林秋棠收到了一个黑色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块刻着龙纹的令牌。” “东晏国向来有送太子妃龙纹信物的习俗,你说皇上会不会已经定好了太子,要定林秋棠做太子妃了?” 周轻轻急得红了眼眶,“毕竟她的生母是昭容长公主,当今圣上虽和和昭容长公主不是一母同胞,但感情向来深厚,立林秋棠做太子妃,以后再让她执掌凤印也不是没可能的啊。” 周夫人听着沉了脸色,“你说的是真的?确定没有看错?” 周轻轻仔细回想了一下,笃定道,“女儿确定没有看错,林秋棠是在女儿面前打开的盒子,她当时看到那令牌就跑出府去了,现在也没有回来。” 五殿下明明说过先太子去岁被废,圣上不会这般快地再立储君啊,怎么如今…… 现在五殿下才将将入了圣上的眼,荣宠还不及三殿下,圣上绝不会立他做储君,这可如何是好。 “你先莫急,阿娘去探探林秋棠的口风。不过若是圣上真的有立储之心,你便要做好与五殿下断了往来的准备了。” 周轻轻咬着下唇,翦水秋瞳泪眼朦胧。 周夫人神色威严地拉起她的手,苦口婆心,“轻儿,两相情愿也总有相看两厌的时候,只有权势是能够紧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周轻轻含泪点头,眸色渐渐坚定起来,“女儿知晓。” 林秋棠在街上搜寻无果,倒是等到了上朝回府的林复礼。 “棠儿。” 长街上,一身官袍的林复礼手中提着一篮果子笑着走到林秋棠面前。 “这是西域进贡的美人提,仅有两篮。一篮送去皇后宫里,这一篮啊圣上特意赏赐给你的。” 林相笑的合不拢嘴,摘下一粒美人提放进林秋棠口中。 他严肃的脸上露出慈祥宠溺的笑来,“怎么样,甜不甜?” 父女间亲昵的举动令林秋棠愣在原地,虽然历经一世,但是她和爹爹却是从未这般亲近过的。 她一岁丢失,一十五岁才回府,这中间错过十四年的光阴,她也错失了十四年父亲的关爱。 口中美人提爆出甜美的汁液,比她前世吃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甜。 林秋棠想要回答,哽咽到说不出话,眼泪毫无预兆的就掉了下来。 “怎的哭了,”林复礼手忙脚乱,身上没带帕子,只能用官袍袖子替林秋棠拭去眼泪。 “棠儿要是不喜欢,爹爹再不胡乱喂你吃东西了好不好?” “都是爹爹不好,爹爹应该先问一下你的意见,爹爹以为你会喜欢……” 林复礼语无伦次,全然没有了在朝堂上舌辩群雄的霸气与威严。 林秋棠摇摇头,撒娇的拉住林复礼的手,“女儿很喜欢。” “女儿哭是因为……有家人的感觉真的很好。” 林复礼愣了一下,心疼的握紧林秋棠的手,父女二人携手向着府中走去。 周夫人恰好在府门处迎到二人,看到林秋棠怀中抱着的黑色木盒,她笑道,“听轻轻说,有贵人送来了龙纹令牌给秋棠当做贺礼,怕秋棠招待不周,我出来瞧瞧。” 说着她向府外张望,“欸?怎的不见那贵客的身影?” 林秋棠抱紧了怀里的木盒,“许是周姐姐看错了,我并未收到龙纹令牌。” 她就说这周夫人怎的这般沉不住气了,原来是误把那黑蛟令牌当成了龙纹令牌。 这一个是杀头的大罪,一个是权势的象征,差别可大着呢,不过周夫人和周轻轻这般误会,也是她喜闻乐见的。 林复礼看着林秋棠手中的木盒,拧起了眉头。 圣上虽一直有让秋棠嫁进皇家的心思,但秋棠和叙白还婚约在身,忠义王手握东晏半数兵权,圣上断不会作出此荒唐之事。 想到这,林复礼心里稍稍放下心来。 林秋棠知晓手中盒子是个烫手山芋,看着周夫人盯着猎物般锐利的目光,她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不过走出几步后,她又折返回来,从林复礼手中将那篮美人提拿走了。 阿姐向来不争不抢,大哥又常年不在府中,从前府中奖赏半数都被爹爹给了周家母女。可现在她回来了,这周家母女再别想占半分便宜。 林秋棠一路小跑着离开,周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忧心忡忡。 林秋棠这般宝贝那木盒,林相又没有说过半句反驳之言,看来这龙纹令牌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躲在凉亭里一直看着这边动向的周轻轻瞧着林秋棠独自一人拿走了那么一大篮美人提,气的跺了跺脚。 “从前林伯伯什么都想着我,可现在林秋棠回来了,什么都变了。” 不行,她不能让林秋棠继续在府中顺风顺水下去了。 这京中最是看重一个人的声誉与贞洁,若是毁了这两者…… 周轻轻眸中淬上恶毒,“林秋棠,明日,我会好好送你一份大礼的。” 这边林秋棠回到青玉阁之后立马找到了曹德,命他带几个护院前去曹大监赠予她的那处私密宅院附近探查。 自从阿姐上次带来王嬷嬷去过那宅院的消息后,那边留守的人就再也没有递过消息回来了。 她害怕周轻轻说的王嬷嬷离开了京城是真的。 待曹德离开,她又将那木牌拿出来,反复把玩也没能发现什么其他线索。 露秾从桌前走过,不小心将那黑漆的木盒碰倒在地上,发出撞击的轻响。 林秋棠弯身去捡,却忽然发现这看似普通的木盒内侧弹出来了暗格,里面还放着两张叠的规整的字条。 林秋棠将上方的字条打开,见上方写着——明日午时,城西破庙见。 她又打开另一张字条,瞳孔蓦然放大。 上方写着——明日西山军营,沈叙安危。 这一晚,林秋棠彻夜失眠。 第30章 算计 翌日天光乍亮,林秋棠就被林蓁蓁喊起来梳妆打扮。 她神色疲惫,眼下还有乌青,林蓁蓁看得心疼,“小妹昨日没有睡好?可是因为今日册封宴宾客众多,心生紧张?” 林秋棠摇了摇头,脑海中时不时地浮现出那两张字条,越想越不对劲。 黑蛟阁的人约她相见在情理之中,可是他们怎会知晓沈公子会遇到危险?又为何会将这件事告诉她?莫非他们是在暗示自己要对沈叙白动手? 她问林蓁蓁,“阿姐,近日西山军营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林蓁蓁摇摇头,“未曾听说,不过西山军营有三殿下和沈世子在,想来是出不了什么事端的。” 林秋棠点点头,吐出一口浊气。 对,西山军营驻扎着二十万大军,还有三哥坐镇,沈世子怎么会出意外呢,想来这定是黑蛟阁人的诱骗之计。 至于那城西破庙…… 林秋棠灵机一动,问林蓁蓁,“阿姐,我们府中可有信得过的,武功高强之人?” 她心中其实有一个人选,曾经效忠于娘亲的暗卫——何意,只是她如今刚刚回府,还未曾和何意有过交涉,定不能直接指名道姓问阿姐要人。 林蓁蓁认真地想了想,柔声道,“府中的护院皆是爹爹亲自挑选,身手皆不凡,不过其中以护院谭峰为最,小妹若是有事吩咐,阿姐可派人去叫他。” 林秋棠摇摇头,阿姐没说到何意的名字,难道何意不在府中? 她苦着一张脸,正苦恼该用何种说法形容何意,就听门外传来一声爽朗的轻笑,“小妹若无人可用,大哥倒是有一个人选推荐给小妹。” 林祈安走进屋内,手中还抱着好些锦盒。 他将锦盒放在桌上,继续道,“此前阿娘身边有一暗卫名为何意,阿娘死后他一直在为阿娘守陵不愿入林府,如今小妹回来,或许能说动他前来保护小妹。” 何意这么多年竟然一直在为阿娘守陵?可前世爹爹分明说何意一直在府中做着护院的差事啊。 林秋棠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何隐情,她看向林祈安,“阿娘的陵墓在何处?我回京这几日一直没能去看阿娘,实在不孝,今日前去,也恰好去见一见那何意。” 林祈安神色有些为难,干笑两声,上前将那锦盒都一一打开,“那个……小妹不若先看看大哥送你的贺礼?” “小妹看,这夜明珠可是大哥从陶将军手中赢得的彩头,足足有拳头大小;这镯子可是由上好的红玛瑙做成,珍贵着呢;还有这个……” “大哥。”林秋棠打断林祈安,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仔细回想着前世发现好像也只是拜过娘亲的牌位,至于娘亲的陵墓她竟从没有去看过,爹爹他们也从来没有提过,每年娘亲的忌日也仅仅只是简单的在院中烧纸祭拜。 林秋棠变了神色,她站在林祈安面前,认真问道,“大哥,你与我说实话,阿娘的陵墓到底在何处?” 林祈安沉着脸抿唇不语,林蓁蓁神色哀伤,抹着眼泪转过头去。 过了好一会,林祈安才叹了一声,哑声道,“阿娘她……葬在了皇陵……” 林秋棠瞳孔蓦然收缩,“皇陵?阿娘已经嫁给了爹爹,入了林家族谱,将来是要与爹爹合葬一处的,如何能够葬在皇陵?” “皇陵非皇嗣不可入,皇帝伯伯此举将爹爹置于何地!简直荒谬!” 林秋棠是实实在在的动了气,她大步流星向着屋外走去想要进宫找乾明帝问上一问,踏过门槛却见林复礼垂首站在院子里,神色哀戚。 “爹爹?” 林秋棠抿着唇站在那里有些无措,这院中各色名花随风摇曳,不知名的花香散在院中,林秋棠鼻尖越来越酸,泪眼朦胧。 林复礼目光平静地看向林秋棠,缓缓启唇,“葬入皇陵,是你阿娘自己的意思,棠儿,莫要怪你皇帝伯伯。” 林秋棠愕然抬头,“阿娘怎会……” 林复礼上前一步,手落在林秋棠发间,笑的儒雅,“今日册封宴是喜事,棠儿先去换上宫装,随爹爹去前院待客。” 而后他看向林祈安,吩咐道,“安儿,你进宫去求一道旨意,请圣上派人入皇陵,将何意带回来。” 林秋棠听的直皱眉头。 他们林家人注定进不得皇陵吗? 林秋棠被林蓁蓁带进内内室,有婢女送来了一袭绣着精美的牡丹花样的大红宫装,红衣似火。 林秋棠穿在身上有些不自在,“怎的这般张扬?” 还有这牡丹花样,怎的这般艳丽古板…… 林蓁蓁笑笑,“这是宫中送来的宫装,圣上亲自定的面料款式,就连这牡丹花样都是圣上要求的。” “听爹爹说,这布料是小国进贡的水锦缎,整个东晏再也找不出第二匹了,珍贵着呢。” 这宫装衬的林秋棠皮肤愈发的白皙细腻,也平添了几分端庄。 林复礼看着林秋棠神色恍惚一瞬,“棠儿穿这宫装,便越发像你阿娘年轻时的模样了。” 还记得那时太后垂帘听政,乾明帝中毒,身体衰弱,朝中动乱不安。 一向闲散爱穿白衣的昭容,自那时起穿上了绣着牡丹图样的红色宫装,逼着自己成为了一个朝中上下人人畏惧的长公主。 她与太后夺权,一步步帮着乾明帝坐稳江山,在功成名就之时,与他成婚。 过往之事总是易让人落泪,林相这边心中感慨,林秋棠的眉头却皱得越发厉害。 若是不知道阿娘葬进皇陵之事,他或许会觉得皇帝伯伯有心,可现在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些莫名的抵制。 她总觉得皇帝伯伯对娘亲有种执念,似是一直不肯接受娘亲死亡的真相,一直在把她当做娘亲的替身。 前世也是这般,她在宫中小住时,住着娘亲住过的宫殿,穿着娘亲曾经最爱的宫装,吃穿用度皆按着娘亲的习惯来,皇帝伯伯还带她游玩皇宫各处,耐心地说着娘亲曾做过的每一件事。 这种感觉细细想来,真的是糟糕透了。 第31章 难堪 林秋棠随着林复礼与林蓁蓁前去待客,与他们一同的还有周家母女。 周夫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这京中贵妇人她皆认得出来,言语间满是熟稔,接人待物处处挑不出错。 林秋棠站在林复礼身边看着周夫人,眸中渐渐暗了下去。 周夫人住在府中十余载,府中事务她也会过问一二,这京中贵人若办宴席,请帖也总会看在爹爹的份上给她也送一份。 爹爹君子之风东晏皆知,可后来这京中不知为何生出了风言风语,说周夫人丧夫爹爹丧妻,爹爹将周夫人养在府中这么多年,是有续弦之意的。 当时皇帝伯伯震怒,将父亲叫进宫中训斥一番。 周夫人自觉名声受到羞辱,怕影响周轻轻的婚事,想要跳井自裁,是爹爹将她劝下。 当时,这京中甚至有落井下石之人,想要逼迫爹爹娶了周夫人,说周夫人的声誉因爹爹受损,爹爹就应该承担此事。 林秋棠一双杏眼紧盯着周夫人,这些年前她背靠相府四处结交贵人,以相府的名义做了太多事,埋下了太多隐患。 如今,也是时候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了。 “秋棠妹妹怎的这般瞧着我阿娘?”周轻轻看着林秋棠这一袭宫装,眸中生出艳羡,她上前揽住林秋棠的胳膊,“以往相府宴客,皆是我阿娘与长姐一同操办,出不了差错的,妹妹不必担心。” 她话中满是骄傲得意,林秋棠拂开她的手,冲林复礼道,“爹爹,周伯母与周姐姐是府中客人,怎能站在府中主母的位置与爹爹一同迎客呢?这于理不合。” “这京中知道个中缘由的,知道周夫人是好心,可若是不知道其中缘由的,怕是就该怀疑周伯母在觊觎林府当家主母之位了。” 此时府外正有三两贵客正在与周夫人寒暄,听到林秋棠的话脸色皆是一变,狐疑地看向林秋棠。 她们本以为这林家嫡女是有意针对周夫人,让周夫人当众难堪的,却见那林秋棠上前拉住了周夫人的手,恭恭敬敬地将她带去了贵客席位,端茶倒水事事亲为,似是真心在为周夫人担忧。 周夫人的脸色难看得紧,但碍于众贵人在场发作不得,只能含笑饮下林秋棠递到嘴边的茶水,道一声,“是伯母思虑不周没想到这一环,多谢秋棠提醒了。” 林秋棠笑着福了福身子,“越是繁华之地是非便也越多,我也是害怕这京中起了流言,以后影响周姐姐的名声和婚事。” 周轻轻在一旁气得跺脚,林秋棠此举无异于是在告诉众贵人,她们母女二人只是林府的客人,与主人家的关系并未有多亲近。 她走上前去想要质问林秋棠,周夫人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生生忍了下来,只是眉目间还是不悦。 但一想起今日的安排,她就忍不住扬起下巴,嘲讽地睨了林秋棠一眼,神色稍有缓和。 林秋棠,等着吧,今日便是你身败名裂之日。 林秋棠瞥了周轻轻一眼,心下狐疑。 这周轻轻向来是胸大无脑的,不知道今日又有什么算计了。 府门外,一辆镶嵌着玉石玛瑙的马车停下,看着那车前挂着代表皇家的牌子,众人纷纷退让。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只骨节分明手指纤长的玉手探出,紧接着走出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 眉目风流,桃花眼神情,不是李少俞是谁? 候在一旁的京中官员皆惊诧,这挂着皇家牌子的马车,向来只有受宠的皇子和宠妃可用, 本以为车中下来的会是最为受宠的三皇子,却不曾想竟是向来不受宠的五皇子? 看来前几日圣上赏赐五皇子不是意外,而是真有重用五皇子之心了。 门前之人各怀心思,匆匆向李少俞行礼。 “见过五殿下。” 李少俞眉眼含笑,一一与众位大人寒暄。 在向林复礼请安问好后,走向了林秋棠。 “恭喜表妹册封郡主。” 他眉眼带着宠溺,看向林秋棠时眼尾止不住地上扬,林秋棠笑着福身行礼,“表哥伤势还未好全还仍来参加我的册封宴,秋棠不胜感激。” 林秋棠特意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周轻轻,她的目光在李少俞的出现的那一刻就黏在了李少俞身上,再没有移开过。 “五殿下……” 女儿家的娇羞浮在脸上,周轻轻拧着帕子向前一步,身后的周夫人轻咳一声,她才如梦方醒一般,又退了回来。 李少俞看着周轻轻,疑惑询问,“这位姑娘是……” 林秋棠笑了笑,“这位是借住在府上的周家小姐,周轻轻。她在京中已有十个年头,表哥从来没有见过她?” 这两人明明明早就勾结在一起,却仍要演上这一出好戏,实在可笑。 “五殿下久居宫中,不识得我也是正常。”周轻轻迫不及待为李少俞说话。 李少俞冲她疏离的笑笑,从墨竹手中接过一方小小的檀木盒,递到了林秋棠手中。 “近日我冥思苦想,不知何物才能配得上表妹,直到昨日我嗅到那院中的玉兰花香,方想到此物。” “表妹打开看看?” 周夫人站在那处看看五殿下又看看周轻轻,缓缓道,“这京中素有一两黄金一两檀的说法,能够用紫檀做容器,想来五殿下的贺礼定是极为难得之物。” 周轻轻嫉恨得红了眼睛,林秋棠笑着打开那檀木盒,鼻间立时嗅到一股幽香。 随着这香气弥漫,竟引得花园中各色的蝴蝶前来,围着林秋棠翻飞盘旋后,落在了她宫装上绣着的栩栩如生的牡丹上,构成这一幅绝美的蝴蝶美人图。 宾客皆发出一声惊叹,就连林秋棠都有些惊喜。 “竟然是夜幽香……”周轻轻不可置信喃喃自语,她看着李少俞,垂头红了眼眶。 她曾向五殿下表示过自己喜欢这能引来蝴蝶的千古名香,五殿下也答应说会寻来送她,可如今……他竟用这名香来讨好林秋棠。 李少俞自然是注意到了周轻轻的神色,可他如今无暇顾及周轻轻,只笑着对林秋棠道,“我第一次到相府,表妹可愿陪我四处看看?” 林秋棠颔首,将手中夜幽香递给露秾,“自是愿意的,正好,我也有一事想要询问表哥。” 相府花园里,林秋棠和李少俞走在甬道上,“听沈公子说,我送给表哥的伤药,是表哥赠予他的?” 第32章 字条是真 李少俞神色未变,笑着道,“是我赠给叙白的,只是没想到叙白会把这伤药送给了表妹,而表妹又因担心我,送回到了我手里。” 他摇头失笑,林秋棠脸上浮现出几分窘态,“若是知晓此物是表哥的,我也就不去借花献佛了。” 李少俞心思缜密,这寥寥几句根本辨不清李少俞的真实目的。 林秋棠沉默片刻,绞着帕子一副娇羞模样道,“不知表哥那伤药是从何处得来的?那一日探望表哥时,我打开瓷瓶便闻到了玉兰花的香气,心下很是喜欢。” 闻言,李少俞叹了一声,一副可惜之态,“那伤药是独孤寒前辈亲手调制的伤药,仅此一瓶。” “表妹若是想要,我可去寻其他带有玉兰香气的伤药与香膏给你。” 林秋棠心下有了计较,眉眼弯弯一笑,“如此,我便先谢过表哥了。” 若是此刻李少俞没有发现她送还回去的伤药是假的,那他如今的表现就说明,他想要害的人……是沈公子。 这园中海棠众多,有花瓣掉落在林秋棠发间。 “表妹。”李少俞轻唤一声,林秋棠疑惑停下,就见李少俞靠近她,鼻息喷洒在她的耳廓,自然地伸手将她头顶的落红拿下。 林秋棠心中升起浓烈的厌恶,她倒退一步,“表哥……” ‘自重’二字还未说出口,远处就传来了周轻轻焦急的声音,“秋棠妹妹,有位夫人湿了衣裳,蓁蓁姐喊你去偏院帮她呢。” 林秋棠应了声,冲李少俞轻轻颔首,匆匆离去。 她这边刚刚离开,周轻轻就双眼含泪去到了李少俞面前,“殿下必须这般讨好林秋棠吗?想要谋取大计便必须娶林秋棠吗?” 她哭得梨花带雨,李少俞看了下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心疼地为她擦去眼泪,牵着周轻轻的手将她带去了海棠园深处,叹息着将周轻轻拥进怀里。 “轻儿,我也是别无他法啊……” 偏院里,林秋棠带着露秾走进去,听着一间客房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拧着眉心喊了声“阿姐”,迟疑地上前推开客房的门。 忽然,一双手毫无预兆地从客房中伸出来,一把将林秋棠扯了进去。 “小姐!”露秾惊呼一声,下一瞬身后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意识渐渐抽离,她软了身子昏倒在地上。 客房里,林秋棠沉着脸看着眼前其貌不扬尖嘴猴腮的男人,“刘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永宁郡主这是在欲擒故纵?不是郡主派丫头请我来这里的吗?”那林公子笑了一声,脸上的肉瘤随之颤动,“还是说,永宁郡主请的人太多,想玩些大的,却将我忘了?” 他痴迷地盯着林秋棠的脸,眸中颇有些迫不及待,“早就听说永宁郡主在幽州时夜夜宴请宾客,抚琴饮酒作陪,孟浪得很,如今一瞧,果真如此。” 他宽衣解带,步步紧逼,林秋棠眸中划过一抹暗色,嗓音威严,“刘公子如此胆大妄为,可知道此事会给侍郎府带来什么后果?” “你如此对本郡主不敬,就不怕整个侍郎府为你陪葬?” 她周身上位者气息威严摄人,那看死人一般的目光令刘丹阳心底莫名生出寒意,打了个寒战。 可美色在前,胆子就愈发大了起来,“此事是永宁郡主主动相邀,就算被人撞破,大不了我自认倒霉娶了你便是。反正忠义王府家规森严看重声誉,永宁郡主大抵是嫁不进去的。” 他嗤笑着扑向林秋棠,林秋棠闭了闭眼睛,在刘丹阳靠近的一瞬间,拿起桌上的茶壶朝着他的后脑砸了下去。 刘丹阳倒地的一瞬间,偏院的门也被撞开,露出李少俞担忧的身影,他一路许是赶得及,白衣被园中花瓣染上印记都未曾发现。 “表妹!” 他神情焦急,见到衣衫完整的林秋棠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刚周轻轻一说出今日的算计他就眉心突跳。这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林秋棠的名声被毁,怕是再无资格嫁进皇家。 他面色阴沉地盯着晕倒在地的刘丹阳,“若是表妹信我,此事不若交给我处理。” 此事是谁布局不难猜测,不过既然李少俞能够赶来撞破此事,那么她想将计就计拉周轻轻下水怕是不能了。 林秋棠点头,冲李少俞感激一笑,“那此事就劳烦表哥了。” 这边林秋棠刚走出院子,就见曹德和李绍胤在小厮的带领下赶来。 “姑娘,原来您在这里。”曹德见到林秋棠立马上前,附耳道,“王嬷嬷确实不在京中了,我探查一日才查出一些线索,王嬷嬷许是去了青州。” 林秋棠点头,“你将此事告知大哥,请他派人前去青州寻人。” 而后她快步去到李绍胤面前,“三哥不是在西山军营吗?怎的来了?” 李绍胤笑笑,“小妹的册封宴三哥当然是要来的。军营那边的事沈世子在办,若是午时前他能清缴完流匪,或许还能赶得上宴席。” “流匪?”林秋棠心中忽生出不好的预感。 “长青山的流匪,人数不多,小妹不必担心。”李绍胤轻声安抚。 “怎能不担心,那长青山上的根本不是……”林秋棠心急如焚,止住话头匆匆向马厩跑去。 前世之时,大哥与程家少将军一同清缴长青山流匪,却没想到那些人根本不是流匪,而是想要光复前朝的乱党!以至于大哥受了受伤,而程家少将军惨死于长青山。 因为此次剿匪的人和时间皆对不上,她根本没想到沈叙白去的地方是长青山! 如今许是因为大哥日前为她寻医去了幽州,圣上才将剿匪人选换成了沈叙白与三殿下,她必须马上去寻沈叙白告知他此事才是。 她又想起来黑蛟阁送来的那两张字条,心中悔意蔓延,只希望一切都能来得及。 林秋棠匆匆牵了一匹马从侧门出了府,骑马出京时,恰好被回府的林祈安瞧见。 “欸?小妹这是要去何处?” 话刚落,他身侧抱着长剑的男子已没了踪影。 第33章 心思不一 林复礼守在花厅与忠义王闲聊,管家慌张来通报,“老爷,小姐她去马厩牵了一匹马,出府去了。” 林复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站起身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可知道棠儿去了何处?可曾派人跟着?” “听三殿下身边的司空公子说,小姐可能是去长青山找沈世子了,三殿下已经追过去了。”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府里的马夫刚刚也来传话,说是大少爷也已经带人过去了。” “胡闹!”林复礼神色担忧,“长青山流匪众多危险至极,岂是她一介女子可以去的!” “棠儿去找叙白了?”忠义王威严的国字脸上写满惊诧,而后他捋着胡须,摇头失笑,“到底还是年轻有活力啊,甚好甚好。” 林复礼无奈地看着他,“沈兄,现在这高朋满座皆在等着棠儿一人,此举成何体统啊。” “欸~贤弟这句话我就不爱听了。”忠义王板着脸,拂袖冷哼一声,“棠儿此举豪迈奔放,乃真情流露一片赤忱,实在难得。” 他拉着林复礼重新坐回花厅,“来来来,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未曾把酒言欢了,小辈的事让小辈自己处理,有叙白在,棠儿不会有事的,你且放宽心吧。” 这时,墨竹出现在前院,神色焦急的喊了一声,“林大人,刘公子在偏院出事了。” 消息一出,满座哗然,就连前院另一侧的女眷们都被惊动。 周夫人目光立时沉了下来看向周轻轻,周轻轻咬着唇坐在她身边,绞着帕子不甘心的垂下头去。 “我家阳儿怎的了?” 刘侍郎与侍郎夫人站起身来,墨竹沉着脸色,“夫人还是自己去看吧。” 一群人浩浩汤汤的向着偏院走去,一进偏远,林复礼就瞧见了倒在墙边的露秾。 他眉心突跳,而后就听见这偏院客房之中发出了荒淫之声。 众宾客中,不知谁道了句,“永宁郡主这么久都未曾出现,莫不是……” 剩下的话她未曾说出口,可众人却是心照不宣起来,目光不时落在林复礼与忠义王夫妇身上。 “收起你们心里那些龌龊心思。”忠义王负手而立低呵一声,浑厚的嗓音传进院中每一个人耳中,“棠儿不在府中,那是因为去军营寻我家叙白了,绝不是因为刘家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 说着他横眉竖眼瞪向刘侍郎,“刘侍郎还在等什么?还嫌令郎不够丢人现眼?” 站在林复礼身边的李少俞闻言眯起双眸,看向了墨竹。 墨竹点头,悄然离开偏院。 站在人前的刘侍郎脸色惨白冷汗涔涔,颤颤巍巍的上前推开了那扇门。 塌上的被褥尽数被拖到地上,客房中的两人交织在一处,实在是不堪入目。 “永宁郡主……永宁郡主……” 那刘丹阳忽然喘声喊了几句,在场的人神情都起了变化,刘侍郎只觉得背脊生寒,冲上前去一巴掌甩在了刘丹阳脸上。 “逆子!” “你是想让整个侍郎府都给你陪葬吗!” 侍郎夫人站在那处气血上涌,竟是直直气晕了过去。 看看院中晕倒在地的露秾,再看看房中的清醒后惶恐穿着衣衫的刘丹阳与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婢女,林复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京兆尹宋如是去到林复礼身边,“林大人,此事,不若交给我们京兆府?” 刘侍郎清醒过来,跪在地上求饶,“林大人,小儿年幼无知,还请大人网开一面,饶了他这一次……” “珠儿?”在人群后的霓裳郡主瞧着客房中抱着衣衫痛哭的女子惊呼一声。 她提着裙摆上前,客房中的珠儿哽咽出声,“郡主……你要为奴婢做主啊……” 院中的李少俞挑眉,没想到这随手抓来的婢女竟然是晟王府的。 霓裳郡主冷着一张脸站在刘侍郎面前,神色震怒,“刘丹阳侮辱本郡主的婢女,此事决不能如此算了。” 刘侍郎跌坐在地,无力的看着害怕的躲在客房角落的刘丹阳。 此次一下得罪相府与晟王府,阳儿怕是保不住了……他们侍郎府怕是也…… 刘丹阳被京兆府的人带走,宾客们心思不一的回到前院。 宴席上,忠义王妃始终是一副清冷模样。 她问霓裳郡主,“郡主觉得,永宁郡主为人如何?” 李霓裳温婉回话,“永宁郡主样貌姣好,聪慧无双,只是……不太懂规矩。” “今日册封宴来客众多她却擅自离开,这是对各位大人夫人的不尊重;且她如今与沈世子空有婚约并未成婚,她独身一人去见外男,亦是不合规矩。” 霓裳郡主边说着边观察忠义王妃的神色,见王妃眉宇间染上几分不喜,得意的笑了。 忠义王妃出身与簪缨世家,最是注意礼仪规矩,经此一遭,这林秋棠怕是入不了忠义王妃的眼了。 长青山附近,林秋棠策马来到一处密林,看着前方的岔路口犯了难。 利落的翻身下马,她细细观察着两条路上的脚印与马蹄印记。 东晏是兵力强国,发布的法令中曾提到,军营剿匪时,人数不得低于五十人,但不能高于两百人。沈叙白是用兵奇才,向来走的是以少对多的路数…… 沉思片刻,林秋棠选择了脚印稀少但马蹄印记多的右侧道路。 她一路策马疾驰,一炷香后,便见到了长青山下留守放哨的士兵。 她跑上前去,急声询问,“沈世子呢?已经上山了?何时上去的?可有传信号给你?” 那士兵手握在刀柄上,警惕的看着林秋棠,目光落在林秋棠的脸上好一会,狐疑问道,“你是永宁郡主?” 林秋棠点头,那士兵才将长剑送入剑鞘,回答道,“世子已经带人上去一刻钟的时间了,并未有消息传出。” 林秋棠神色急切,“附近可有援军?可能叫人增援?” 那士兵正欲回答,就见长青山上有信号弹发出,渐渐散在天际。 林秋棠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不好!他们出事了!” 留守在此处的士兵立时发送求助支援信号,再回过头来时,就见林秋棠提着裙摆孤身一人上了山。 第34章 救人 “永宁郡主!” 那士兵想上山追人,可职责在身,只能跺了跺脚,无奈留在了原地。 身旁一道残影过去,他下意识警惕地看向了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李绍胤和林祈安才骑马赶来。 那士兵一见到他们二人便上前喊道,“三殿下,少将军,永宁郡主独身一人上山去了。” “看信号发出的方向,世子他们像是在后山!” 两人神情皆是一变,不敢再耽搁,匆匆上了山。 在路上时他们就见到从山上发出的黄色信号弹,那代表军情有误,敌方强而我方弱,需要增援。 如今山上情况不明,沈世子恐有危险,林秋棠又孤身一人上了山,情况对他们很不利。 林秋棠一路循着山林中的脚印走,却在半山腰遇上了前朝乱党的人。 她立刻躲在树后,那身穿黑衣的两人并未发现她,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话,“那沈叙白与那一百士兵皆被困在了后山巨岩处,那里地势险峻,想来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将他们拿下。” “只是那位大人怎的还未到?毕竟这活的人质和死的人质,价钱上可差得多了。” 藏在那里的林秋棠拧起眉心。 听这两人的话,莫非此次剿匪行动,是有朝中官员与这群前朝乱党勾结,设下的计策? 这林中山道崎岖,林秋棠等那两乱党过去,循着后山的方向迅速赶去。 沈公子,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此时的沈叙白带兵躲藏在后山巨岩后,身旁的白副将在为他包扎伤口。 “世子,末将刚刚前去前方探路,发现这下山之路被断崖隔开,而两侧尽是峭壁,皆走不得。” “上方唯一的出口……也被那些乱党欲孽死守。” 沈叙白拧着眉心,玄衣墨发,玉色地冠,剑眉斜飞入鬓。鲜血飞溅在他脸上,凤眸不怒自威。 “休整片刻,等支援信号,援军一到便准备强攻。” “是。” 林秋棠摸到后山时,就见山顶处有数十名黑衣男子守着。 她知晓沈叙白就在这后山,心急如焚却是寸步难行。 山下的方向有一黑衣人疾步而来,“报——主子,李绍胤和林祈安带人来了。” 为首的男子冷笑一声,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淹得人无法呼吸。 “来得正好,派人将他们引到后山,一并交给严大人。” 林秋棠死死盯着那人的脸,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 而他口中的严大人想来就是与他勾结之人,她细细在脑海中搜寻严姓官员,却也只想到了严尚书与严老将军。 严尚书的夫人是陈知县的妹子,或许是陈三娘在为兄长报仇? 她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脚下有一石块松动,她脚下一滑踩到枝丫,发出清晰的声响。 “是谁!” 眼见站在边上的乱党余孽就要搜过来,林秋棠心一横,干脆拔腿向着后山跑去。 她一袭红衣格外惹眼,利箭的破空声传来,她来不及闪躲,只能拼命向前奔跑。 忽然失重感传来,有人将她扛在肩头,身法鬼魅躲过箭矢,直奔后山而去。 看着那人手中的断剑,林秋棠颤声道,“何意?” 扛着她的男子“嗯”了一声,脚下不停,直到看到了沈叙白的身影才将林秋棠放下。 何意头发凌乱,满脸胡须,身上的衣袍松松垮垮,一副江湖浪子模样。 他目光落在林秋棠脸上,神情恍惚一瞬,抿唇抱着长剑向下山的路走去。 林秋棠想问他昭容长公主葬入皇陵的事,可此刻不是时候,还需先解眼下燃眉之急才行。 “什么人?”白副尉将长剑架在林秋棠颈侧,沈叙白瞧见了,神情微怔,急忙走上前去。 “白副尉,放下剑来,这位是林相与昭容长公主之女,永宁郡主。” 白副尉慌张放下长剑,连连赔不是,“原来是沈世子的未婚妻子永宁郡主,下官失礼了。” “不过我瞧着姑娘有些眼熟啊……”她盯着林秋棠的脸,在林秋棠疑惑的目光中一拍大腿,满脸恍然。 “对,我在世子营帐中见过你,别说,世子那幅画像的还真的挺像的,简直惟妙惟肖。” 沈叙白为她画了画像? 林秋棠偷偷瞧了眼沈叙白,后者唇瓣紧抿负手而立眺望远方,抬手掩住了越发红的耳垂。 林秋棠冲白副尉笑笑,目光局促地打量沈叙白,见他只是手臂处有轻微剑伤这才放下心来。 沈叙白将林秋棠带去暂时休憩的巨石旁,“林姑娘怎的来了?今日是姑娘的册封宴,祈安兄怎的没看好姑娘。” 他一袭银白盔甲勃然英姿,深邃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无奈与忧心。 “此次并非是我一人前来,我大哥与三殿下也来了此处。”林秋棠神色凝重,“沈公子,此次剿匪行动乃是想要光复前朝的乱党余孽勾结朝中官员设下的陷阱。” “我虽不知他们的目的是何,却是知晓他们有着数千兵力,手中还有着火药的。” 沈叙白手中的树枝“啪”的一声断裂了。 “朝中官员和光复前朝的乱党勾结一处?” 林秋棠重重点头,却没有将严姓官员之事说出。 白副尉神色凝重,重重叹了口气,“若是对方手里有火药,那就更加难办了……” “若是他们此刻用火药炸后山……” 在场的士兵皆倒吸一口凉气,抬眼看向山巅。 忽然,上方传来打斗声,依稀还能听见三殿下与林祈安的声音。 林秋棠慌张起身,态生两靥之愁,“我大哥他们到了。但是她们只带了几名暗卫与护院,怕是敌不过那些人。” 沈叙白一身肃杀之气,他握紧长剑,正欲号令士兵支援,忽听山巅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声音,紧接着天崩地裂碎石滚落。 “快!快躲开!” 沈叙白下意识扑上前去护住了林秋棠,眼见着上方巨石将要将二人压在身下,沈叙白看了眼奔来的何意,咬牙将林秋棠推了出去。 “沈叙白!” 第35章 跳崖 眼睁睁看着沈叙白淹没于飞滚落下的巨石中,林秋棠却只能在何意身边无力嘶喊。 “小姐,此处危险,必须先行撤离。” 沙石飞扬,林秋棠紧盯着沈叙白消失的地方目眦欲裂。 “不可以……沈叙白绝对不能有事……” 她挣扎着想要摆脱何意,止不住的哀求,“何意,我求求你,你救救沈叙白好不好……” “沈叙白不能死,他不能死啊……” 她不可以欠他两世,她说过要护他安好一世,老天不能够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刺耳的爆炸声渐渐平息,这巨石滚落的速度慢了下来,渐渐归于平缓。 黄沙散去,露出这满目疮痍,许多将士被滚动的落石击打得面目全非,鲜血四处飞溅,仅剩十几人站在她身侧,躲过一劫。 可那些人中……没有沈叙白…… 林秋棠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她四处寻找那一抹玄衣身影,终于在西侧的巨石下,瞧见了一抹染血的衣角。 “沈叙白!”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了束缚着她的何意,奔了过去。 她看见沈叙白被死死压在巨石下,看着他双目紧闭…… “沈叙白……” 她捂住嘴愕然哭出了声,眼泪滴落在沈叙白脸上,那满脸黄沙之人竟然轻轻颤了长睫,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姑娘……” “莫哭……” 林秋棠呆愣在那处,见此忍不住笑了一声,继而哭得更加厉害了。 “太好了,世子无恙,快救世子!” 众人合力抬起那巨石,这才发现沈叙白趟身之处呈一个凹槽状,那巨石落下之时恰好掩盖在他身上,为他挡住了其他飞溅滚落的石块。 只不过他的腿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上方的打斗声还在继续,有人向下方喊着,“林世子,若您肯投降于我们,便不必再受这炸山之苦。” “若是不降,一刻钟后,便要再尝一遍这炸药的滋味了。” 林秋棠扶着沈叙白去到平坦之处,她四处观测地势,轻声询问,“沈公子,你觉得断崖处逃生的可能有几成?” 躺在那里的白副尉抢声道,“若是从那里走,必死无疑。” 林秋棠皱着眉头,忽听何意与沈叙白同时道,“三成。” 沈叙白指着半山处,“长青山处密林绵延,且越是靠近西侧树木越发的茂盛,清凉之意越甚。” 何意接过话去,“长青山下必有水源,只是这水源大小深浅,有无乱石,就不好说了。” 林秋棠秋水明眸暗了下去,陷入了沉思。 前世大哥曾说也被困在后山,但是他从未说过是从何处逃生。 可纵观这后山各处,她唯独觉得这断崖处有一线生机。 她站起身来,看向何意,“你初到此地便去瞧了断崖,可能猜测出水的深浅?” 何意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抱着断剑摇了摇头,“我以石块探之,并未听到任何回响。” 并未听到回响,可能是这断崖太高,亦可能是这断崖处有藤蔓之物,隔断了这声音。 林秋棠走到沈叙白身侧,“沈公子,附近的将士抵达这里支援需要多久?” 沈叙白垂眸,嗓音沉冽,“想来一刻钟内便会到了。” 话刚落,忽见上空炸开一红色信号弹,白副尉惊喜地坐起身来,“世子,是援军到了。” 可沈叙白的神色并无欣喜之意,相反的还更加凝重了。 “不好,大家速速去往断崖处!” 林秋棠喊了一声,与何意扶着沈叙白匆匆去向下走去。 可将行至一半,就听爆炸声再度响起,且这一次地动山摇,整个山头狼烟升腾。 “格老子的,这群王八蛋存心想置我们于死地!”白副尉骂了一声,脚底生风。 可爆炸掀起的罡风太猛,火药距离他们又太近,他们竟直直被掀飞出去,直坠崖底。 千钧一发之际,林秋棠紧紧抱住了沈叙白的腰,两人一同坠落。 此次坠落崖底生死难料,只有五成逃生可能,再加上沈叙白如今双腿受伤,为避免山下有那乱党余孽守着,她必须与他同在一处。 耳畔风声猎猎,沈叙白身形僵直,似是只能感受到腰间的那双手和紧贴在他身上的女子。 一颗心强烈的跳动,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为何,他缓缓闭上双眼,迟疑的紧紧回抱住林秋棠。 “什么?长青山有乱党余孽,表妹和叙白不知所踪?” 林府前院凉亭,李少俞端坐在那处,手中杯盏重重落在石桌上。 “是。”墨竹立于他身侧回道,“属下在探查的路上,见到了严尚书严大人。” “他今日没有携夫人前来,而是去往了长青山的方向,实在可疑。” 李少俞指尖轻敲桌面,“林大人可曾知晓这件事了?” “并未,不过想来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三殿下便会传回消息来。” 李少俞起身,俊朗的容颜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与丞相辞别,去见严大人。” 墨竹迟疑,“那永宁郡主那边怎么办?可要派人过去?” “不必。”李少俞神色晦暗。 林秋棠今日举动实在反常,也让他看不透她对沈叙白的心意如何。他知晓沈叙白的能力,相信沈叙白定能护住林秋棠。 来日方长,他总能得到林秋棠的心的。 这边李少俞刚刚离开,林丞相与忠义王便收到了沈叙白与林秋棠失踪的消息。 林复礼急火攻心,两眼一黑险些倒地不起,管家扶住他,“老爷莫急,何意也随着小姐去了,定能守护小姐安全。” 忠义王拍案而起,将虎符交给下属命他前去调兵前往长青山,而后与林复礼结伴出府,策马前行。 霓裳郡主焦急的守在忠义王妃身边,急的红了眼眶,“定是那林秋棠拖累了世子,世子英明神武从未有败绩,怎至于此……” 忠义王妃拈着手中珠串,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从始至终没有过问一句。 林蓁蓁留守府中,于花厅中踱步,口中不停呢喃,“小妹可万万不能有事啊……” 她身侧一身黄色长袍,样貌清秀的公子温轻轻将她揽进怀中安抚于她,“林妹妹一定会安然无恙回来的。” 仍旧坐在宴席上的周轻轻见四下无人笑出了声,“没想到今日之计没能成功,却给了我更大的惊喜。” 若是林秋棠与沈叙白一同死在长青山,那可真真是好事一桩了。 周夫人一杯凉茶泼在周轻轻脸上,她不怒自威,“万事不可喜形于色,还有你这身上沾染的与五殿下衣袍上一般无二的花瓣汁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二人有染吗!” 第36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周轻轻神色微变,慌乱的掩盖住裙摆上的痕迹,解释道,“阿娘,我与五殿下只是在园中闲聊,并未有任何不妥的举动,也不曾被任何人看见。” 周夫人拂袖起身,“轻儿,过往是娘亲太过纵容你了,这才致使你如此天真,如此胆大包天。” 说着,周夫人一巴掌狠狠打在自己脸上,这般疯癫的举动吓坏了周轻轻,立时跪在地上拉住了周夫人的手。 “娘,女儿知道错了,你别这样……女儿以后都不会与五殿下私会了……” “不止如此!”周夫人神色狠厉,厉声呵斥,“你既然设下计策铁了心毁林秋棠清白,那就不能将此事告知于任何人,不能将任何把柄留在旁人手中!” “轻儿,你究竟何时才能明白娘的良心用苦,何时才肯听娘的劝啊。” 周夫人颤抖着蹲下身来,咬牙切齿的不住摇晃周轻轻的身子。 周轻轻看着她脸上清晰的红肿痕迹愧疚落泪,“娘,女儿会好好听您的话,以后您说什么女儿便听什么,女儿真的知错了。” 长青山。 李绍胤与林祈安派人搜遍了整个后山,都没能寻到林秋棠他们的身影。 二人站在断崖处,皱着眉头看向下方深渊。 “报——” “三殿下,林将军,属下在断崖边发现了一红色衣料。” 闻言,李绍胤和林祈安大步流星走过去。 “快,给我看看?”林祈安神色激动,在看到布料上那绣着的牡丹图样后慌张询问,“这衣料是在何处找到的?” 那士兵指着断崖旁的荆棘,“就在此处。” 李绍胤心中涌上几分希翼,可在看到那深不见底的断崖深渊时,心瞬间又凉了下去。 他沉着脸吩咐,“想办法去到崖底,全面搜寻沈世子、永宁郡主与西山军营的将士们!” “是!” 崖底。 断崖太高,落水时产生的冲击力太大,林秋棠与沈叙白都双双晕了过去。 湖水乃是活水,去往下游的转口十分湍急,昏迷的两人就这般紧握着手顺流而下,最终停在了一处林中的岸边。 上山采药的女子经过溪流时发现了二人,赶忙嚼碎了草药敷在了两人的伤口处,将两人拖到干燥的地面这才离开。 沈叙白悠悠转醒后就瞧见了那女子的背影,他挣扎着起身,看到身畔呼吸清浅的林秋棠后他松了口气。 四下不见军营中的人,他迟疑片刻,还是拖着受伤的腿去往水边查探,只是一步三回头,担忧的目光总会落在林秋棠身上。 此时天色渐渐昏暗,林中野兽的叫声牵动着他的心。 看着仍在昏迷的林秋棠,他在附近捡了些干柴,脱下外衣放于长杆上烤晾。 见林秋棠衣衫湿透,他握紧又舒展,最终还是去到林秋棠面前蹲下身来。 “林姑娘……” 他轻唤一声,指尖将将触碰到林秋棠腰间束带又猛的收回,如此反复多次,最终无力的垂坐在地上。 身后忽有火光亮起,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粗犷的声音,“那昏迷的两人在何处?你确定看他们的着装像是有钱人?” 沈叙白星眸沉进夜色,一手握着长杆坐在林秋棠身旁,神色凛然如寒星,像一匹蓄势待发的狼。 待那两人走近了,他这才认出那女子是先前将他们拖上岸来,为他们敷草药的女子。 “咦?这人竟然醒了?” 那身形宽阔的高大男子走近了,看着沈叙白那逼人的气势停在了一边。 他看向地上躺着的林秋棠,揉了揉眼睛又看向一旁的女子,惊讶的笑出声,“阿暖,我这还是第一次瞧见比你好看的女子呢。” 沈叙白拧着眉头,手中木棍直逼那男子面门。 被叫做阿暖的女子挡在那男子面前慌乱的摆摆手,男子嫌弃的将她推到一边,毫不畏惧的握住了木杆的另一端。 “喂,五两银子,我救你们走出这片林子,收留你们一日。”他冲沈叙白扬了扬下巴,“这笔买卖做不做?” 沈叙白看了眼那眸中带着歉意的女子,起身将林秋棠背在背上。 “二十两银子,劳烦为与我同行的姑娘请个大夫。” “请什么大夫,我家阿暖就是村子里最好的大夫了。”那高壮的男人语气间满是骄傲,“不过你说的二十两可一分都不能少啊。” 说完,那男子见沈叙白背着林秋棠一瘸一拐的模样,忍不住道,“来来来,我帮你背着这位姑娘,照你这速度,等到了村子里都得后半夜了。” 他上手去扯林秋棠的胳膊却被沈叙白冷着脸躲开。 他忍着腿上的伤,嗓音疏离冷淡,“不必,我可以。” “好好好。”那男子嗤笑一声,举着火把去前方带路,“可以理解,新娘子这么漂亮,好不容易抢婚私奔,可不是我们这些山野樵夫能碰的。” “不过要我说啊,你们这些官家少爷就是爱装,死要面子活受罪。” 沈叙白抿着唇没有解释,他看了眼林秋棠身上大红的宫装,唇角忍不住的翘起,又生生压了下去。 行了半个时辰,这才到了阿暖与这男子的村子。 二人就住在村口,推开篱笆做的门,沈叙白就闻到了一阵饭香。 “冬哥,阿暖,将那受伤的两人接回来了?” 屋内走出来一衣着朴素的夫人,瞧见沈叙白先是愣了片刻,而后赶忙道,“白粥已经煮好了,这卧榻也已经收拾出来了。” “这位公子将你家娘子放于塌上就赶紧和冬哥一起进主屋简单吃些吧。” 沈叙白点头道了谢,不知怎的,那句‘她不是我娘子’一直没能说出口。 长青山下,林复礼和忠义王仍在带人寻找二人。 “爹,沈王爷,除了小妹与沈世子,西山军营的幸存的士兵与何意都已经找到了。” 林祈安神色憔悴,脸上担忧之色明显,眼眶中尽是猩红的血丝。 林复礼站在风口重重咳嗽几声,眸中泪意浮现。 “棠儿……我的棠儿……” 忠义王叹息一声,“这河中水湍急,叙白与棠儿许是去了下游之地。” “今日天色已晚,大家也都累了,明日再顺着这湖水沿岸搜寻吧。” 这户院子仅有两间房,沈叙白与林秋棠被误认为夫妇,自然被安排在了一间房里。 第37章 驭夫有道 沈叙白背着林秋棠进了偏房,看到放在塌上的绣着喜字的大红棉被愣神片刻。 被叫做冬哥的粗壮男子大咧咧的笑笑,“这是我与妙容成亲时的被子,你放心干净得很,可以放心与你娘子合盖。” 他身旁的妙容腼腆的笑笑,阿暖小跑着进来,指了指林秋棠身上湿漉漉的宫装,将手中的素色襦裙递给沈叙白。 那架势好像是在催沈叙白为林秋棠换下衣裙。 沈叙白薄唇微抿,他看了看怀中仍在昏睡的林秋棠,局促到面上浮现一片红晕。 “此事……还望阿暖姑娘相帮……” 苏冬大笑出声,正想开口数落,妙容娇嗔的瞪他一眼,将他拉了出去。 沈叙白面上烧的滚烫,将林秋棠放在塌上后,冲阿暖姑娘颔首,也走了出去,还将房门掩了个严实。 这院子不大,主屋的窃窃私语传进了沈叙白的耳中,“我瞧着那位公子是个和善敦厚的,要不是他已经成了亲,配我们家阿暖也是好的。” 妙容叹息一声,“阿暖已经一十八岁了,京中那位公子却依然没有如约回来娶她,这要阿暖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叹息声一声接一声,沈叙白抬头见这漫天繁星,心下起了波澜。 他不知情爱滋味,不知等待的滋味,可见着微风圆月,见着树影星辰,他心中竟也浮现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阿暖走出来,冲沈叙白笑笑,走向院中角落处的土灶。 屋内突传来一声轻咳,沈叙白立时转身进去,就见林秋棠依旧昏睡在塌上,只是口中呢喃有词。 他凑近了,听到她轻喊的是——“沈公子……” 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何滋味,沈叙白替林秋棠掖好被子,取过一旁低矮的凳子坐下身来,温声回应,“我在。” 林秋棠每唤一声,他便认真的应上一声,脑海中一直浮现出林秋棠奋不顾身的奔向他的模样,还有坠落断崖时,环在他腰间的那一双手。 他凝思出神,直到端着两碗汤药走进来的阿暖拍了拍他的肩,他才回过神来。 阿暖留下汤药便离开了,沈叙白蹲在床边用汤匙耐心的喂着林秋棠,足足喂了两刻钟的时间。 而后他面不改色的喝完放在桌上的另一碗汤药,简单给腿上的伤口撒上伤药,去到窗前熄灭了那不足一寸的红烛,趴在塌边守着林秋棠入睡。 而此时的丞相府,众人聚在花厅未敢休憩。 枫木先生见众人沉重的模样,坐在桌前不动声色的洒下六枚铜板。 卦象现,枫木先生起了身,“从卦象看,永宁郡主和沈世子皆是生卦,且看位置在西南方厚土之地。” 林复礼起身,恨不能直接带人继续前去西南方向搜寻,周夫人上前劝着, “林大哥,这夜间探路不便,恐生危险。既然秋棠与沈世子皆平安,你也该好生去歇息了,不然秋棠回来瞧见了,该多担忧自责呐。” 林复礼看着一脸疲态的林祈安,又看看早就已经哭红了眼睛的林蓁蓁,叹息一声。 “先散了吧,都回院子好生歇息,明日一早,便去寻棠儿回家。” 翌日,林秋棠醒来时,沈叙白还趴在塌边睡着,只是他眉心紧拧着,似是梦到什么苦恼之事,面上尽是疲态。 林秋棠看到那绣着喜字的红色棉被神色微怔,而后抬眼打量着这屋子。 墙壁上潮湿出大片的灰色,桌椅板凳纹路粗糙蒙着一层油渍,地面虽不平整但胜在干净。 她猜想是长青山附近的村民救了他们。 起身下榻,在看到身上素色的衣裙时,林秋棠抿唇下意识看向沈叙白。 这衣裙……莫不是沈公子帮她换的…… 她局促不安的捏紧裙摆,仓皇起身时不小心碰到了沈叙白的手。 “林姑娘?” 沈叙白醒来,四目相对,林秋棠捏着裙摆红了脸。 “我……我这衣服……” 沈叙白知道她误会了什么,站起身来赶忙解释,“林姑娘莫要误会,这衣服,是阿暖姑娘为你换的。” “阿暖姑娘?” 门被推开,迎进一室曦光。 阿暖姑娘身着一袭灰色的棉麻罗裙走进来,她眉眼温柔身形纤细,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似水温婉,瞧见醒来的林秋棠,她温婉一笑。 林秋棠瞧着阿暖,惊诧的愣在原地。 前世在宫中,她曾见过阿暖几面,只是不知她那时的身份是皇子妃还是宫中的嫔妃。 苏冬背着一捆柴踏进篱笆门,瞧见林秋棠后他爽朗的笑笑,“这位娘子可是醒了,再不醒来你夫君怕是就要倒下了。” “昨日在林中,他腿上有伤却非要坚持自己背你,这大半夜怕影响你休息,楞是连榻都不敢上。” 苏冬哈哈大笑一声,“这位小娘子可真是驭夫有道啊。” 林秋棠意外的看了眼沈叙白,担忧的看向他的腿,“公子的伤……” “无事。”沈叙白嗓音轻缓,“多亏阿暖姑娘及时用了草药,修养几日便是无碍了。” 妙容从主屋走出来,手中拿着的是林秋棠昨日穿的宫装。 “这婚服我已经帮小娘子洗好了,昨日仓促,还未来的及询问二位是哪里人士?” 林秋棠听妙容他们不像京城口音,她没有解释这宫装,只是笑着回道,“我们是京城人士,不知这里是何处?距京城多远?” “京城?”苏冬拔高了语调,她先是回答了林秋棠的问题,“这里是阳城边陲,京城边界。不过走官道进京,还需半日。” 而后他急声问,“那你们可知道京城李家?认识他们家的公子?” 沈叙白与林秋棠对视一眼,京城李家,那不就是皇家吗…… 林秋棠问,“不知苏大哥口中的李公子年方几何?容貌如何?可知姓名?” 妙容叹息摇头,“那公子从未告知姓名,只记得他生的俊朗,身着华服气度不凡,他曾向小妹许诺会娶她为妻,可是小妹已等了他一年却迟迟未曾等到他。” 这……皇家儿郎个个俊美,只是这许诺娶妻却始乱终弃的……林秋棠下意识想到了李少俞。 阿暖匆匆跑进屋中取来纸笔,她于纸上写下:‘若是你们识得李郎,可否带我去见他?’ 林秋棠沉默片刻,点了头。 苏冬知晓自家小妹的性子,没有出声阻拦,只是与妙容商讨一番后,决定陪同阿暖一同前往。 他们这边有说有笑向着镇子上走去,却不知京城那边又起了事端。 第38章 他们的目的 林府,林复礼正准备带人前去找寻林秋棠与沈叙白二人,管家神色慌张地跑进前厅通报。 “老爷,大事不好了。” “京中忽有自称是幽州陈府管家与婢女的人出现在盛安街控诉小姐,如今京中已然是满城风雨。” “幽州陈家?”林复礼神色凛然,“那二人都说了什么?” 管家一脸为难,“他们说……说小姐在幽州时曾勾引他们府中的少爷,还常常勾引府中来客。说小姐师承青楼女子,学的尽是魅惑男子的本事。” 看着林复礼瞬间阴沉下去的神色,管家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他们还说小姐心狠手辣,恩将仇报。” “用丞相之女的身份买通沈世子构陷陈知县,害死陈府满门,还心狠手段割了陈家长女的舌头……如今那陈家长女正在严尚书府中呢。” 林复礼拍桌而起,“荒唐!” “陈府的事乃是两位皇子亲自督办,与秋棠何干?” “既然那陈府长女恰好在京中,安儿,你带人去尚书府,请陈姑娘出面解释。另外……”他看向露秾,“你与曹德一并前去。” 露秾慌张地跪在地上,“曹德他……他为小姐办事去了,不在京中。” “去了何处?”林复礼追问。 露秾伏在地上声如蚊呐,“去……去寻王嬷嬷了……” 林复礼神情一凛,近日棠儿的反常他都看在眼里,寻王嬷嬷为了何事他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 林复礼叹息一声,“罢了,安儿与蓁儿去处理此事,我与沈兄前去西南方向找寻棠儿与叙白。” 林祈安先去了尚书府,可尚书府的守卫在看到他后竟匆匆将门关上,明显不待见他的模样。 林祈安拧眉,守在一边的酸秀才立时小跑着离开,看那架势,像是要将此事传遍大街小巷。 林蓁蓁那边刚带着露秾刚走出不远,周轻轻就追了上去。 她眉间满是担忧之色,“长姐,秋棠妹妹的事我也听说了,这京中流言三人成虎,此事不管真相如何,恐怕都会损伤秋棠妹妹的清誉啊。” 林蓁蓁忧心忡忡,“小妹刚回京便流言不断,也不知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盛安街最空旷之地,百姓们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远远的林蓁蓁就听着这处哭声阵阵。 有百姓瞧见了林蓁蓁,忙大声喊着,“相府来人了,相府大小姐来了。” 人群自动为林蓁蓁让开一条路,林蓁蓁与周轻轻露秾走进去,露秾瞧见那一身粉色罗裙的女子惊诧出声,“大小姐?” 林蓁蓁蹙眉,“露秾,这几人,确是幽州陈府人?” 露秾目光扫过那管家与奴婢,眸中浮现出一抹恨色,“是陈府人,这二人以前可没少欺负我家小姐。” 林蓁蓁神色一沉,不怒自威走上前去,“陈姑娘,你这两个仆从造谣诬陷我家小妹,按照律法,我是可以请京兆府治他们的罪的。” 陈依依神色慌乱,她挡在那两下人面前焦急地想要解释,可她口不能言,最后竟扑通跪在了林蓁蓁面前磕起了头。 林蓁蓁皱起眉头。 周遭百姓有在怪她恐吓陈依依的,有说她仗势欺人的,他们站在弱者的一方指责于她,这种感觉实在糟糕。 “我没有造谣!”陈依依身后的奴婢哭着拿出一沓宣纸,宣纸上写满了各种艳情诗。 那奴婢质问露秾,“这些诗句难道不是林秋棠亲手写给大少爷的?” 露秾急得脸色通红,“可这些诗句分明是大小姐以我的性命相要挟,逼迫我家小姐写的!” 那奴婢冷哼一声,又从怀中拿出一沓书信来,“各位看,这是幽州部分官员与商贾的妻妾们写的亲笔信,上方皆签上了她们的名讳,真实可查。” 她将那些书信扔到百姓中,“上方交代了林秋棠魅惑她们夫君、与他们夫君饮酒作乐的时间地点,她们皆可以作证林秋棠师从于青楼歌姬,形如荡妇!” 百姓们议论声渐大,竟是皆相信这奴婢的说辞。 露秾身形颤抖,“我不允许你污蔑我家小姐!”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露秾嘶吼出声,“我家小姐是清白之身!是陈知县逼她饮酒抚琴,除此之外我家小姐任何出格举动都没有!” 那奴婢捂着脸站在一旁,陈府管家将她挡在身后,看着露秾质问道,“那你可敢让林秋棠验身以证清白?” 林蓁蓁皱起眉头,眸中划过一抹凶狠的光。 此人果然心狠,若是验身,纵是能够证明小妹的清白,可恐怕小妹今后也会成为这京中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这京中的笑话。 “女子名声贞洁何等重要?若是真的被逼迫,纵然一死也不该如此。”那奴婢突然冲着众百姓跪下,嗓音凄厉高喊一声,“今日,我所说之话句句属实,各位若是不信,我可以以死明志!”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就直直撞向灯楼,血溅当场。 “这……” 露秾吓得跌坐在地,六神无主满脸慌乱。 林蓁蓁站在原地,大声喊着,“大家莫要被她骗了!此事我们相府已经报官,京畿卫马上便到。” “这世道不过是官官相护罢了。”管家跪在陈依依身前,替陈依依擦着眼泪,柔声道,“小姐,这世道不公,拥有权势的人总是能将我们这些平民蝼蚁轻易的踩在脚下。” “小姐,老奴虽给不了您公道,可公道自在人心,老奴相信,这京中总有有血有肉的人会站在小姐这边,他们会代替老奴守护小姐余生安好。” 说完,陈管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自裁于人前。 百姓震颤,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相府的人逼死了他们……” “相府的人逼死了他们!” 林蓁蓁直到此刻看到百姓们的神色,才明白今天这场闹剧的真实的目的。 他们用两条人命,将京中百姓变成了他们手中的刀。 陈依依抱着头跪在那处神色恐惧又疯癫,趴在管家身上无声痛苦的模样令百姓们更加动容。 林祈安这时候走来,身后还跟着宋如是与京畿卫。 就在京畿卫想要将陈依依带走时,威严的女声在街道另一边响起,“住手!我看谁敢动依依一下!” 第39章 流言四起 来人在一众丫鬟仆人的簇拥下走来,穿着京中时兴的石榴花图样的绿色对襟褙子,明艳的脸上尽现英明之色,是严尚书的夫人陈家三娘。 她疾步走来将陈依依护在身后,毫不畏惧的对上林祈安与宋如是。 “两位大人要抓我家依依,总要说明缘由,拿出相应的证据吧?” 宋如是轻笑一声,摇着扇子走上前去,“宋夫人说的是,可陈姑娘纵容恶仆损害永宁郡主名誉且影响了这城中的治安,我京兆府是有资格过问的。” 严夫人冷笑一声,“我家依依虽口不能言,却也不是能任你们随意诬陷的。” 她指着那管家与奴婢,高声询问围观的百姓,“你们可亲眼见着这两人是由依依指使来到此处的?可曾听见依依说过永宁郡主半句不是?” 这百姓们都在应和,“未曾,陈姑娘是在这两个下人之后才来的。” “而且……陈姑娘没有舌头,怎么可能会说话啊……” 严夫人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扬着下巴笑着看向林祈安与宋如是,“两位公子可曾听明白了?” “纵然那两个为主子讨还公道,当众揭林家嫡女短处的下人有错,可二位也不能证实此事和依依有关。” 说着她拉过陈依依的手,神色间尽是倨傲,“再说了,我家依依是由三殿下亲自带回京城的,二位怀疑依依有不轨之心,这不是……” 后边的话她没有明说,只是神色嘲讽的指了指自己的脸,便如来时一般,在下人的簇拥下拉着陈依依远去了。 人群后有人小声嘟囔一句,“若这些事情都是真的,林家嫡女怎有资格册封为郡主?” 林祈安目光凌厉的望过去,那人瞬间匿在人群里,不敢再出声。 “宋大人。”林祈安拱手看向宋如是,“劳烦大人送我阿姐回府,我现下便进宫去见三殿下。” 宋如是应下,林蓁蓁知晓此事兹事体大,没有过多言语,随着宋如是离去。 阳城边陲。 苏冬驾着驴车载着林秋棠三人向着京城驶去。 驴车颠簸且并不挡风,沿途起风黄沙蔓延,几人形若难民。 同一时间,前去西南方向寻找他们的林复礼与忠义王受到了埋伏。 只是奇怪的是对方只射箭逼停了他们,并没有对他们出手。 忠义王与林复礼下了马车,看到立在前方浑身裹在黑袍中的男子拧起了眉心。 “阁下何人?” 那男子不言语,只是拉起手中弓箭,瞄向了林复礼。 忠义王手握长剑、目光如炬挡在林复礼身前,下一瞬利箭破空,那利箭停在了距离两人一尺之地。 一众黑衣人退到林中,忠义王想去追,被林复礼拦下。 “莫去,棠儿和叙白要紧。”林复礼捡起那地上的利箭,忠义王将箭矢拔下查看,忽发现里侧竟放着一张字条。 二人疑惑打开,见着上方赫然画着一黑蛟图腾,上方还写着两字:正西。 “刚刚……莫不是黑蛟阁的人?” 林复礼神色凝重,忠义王捏紧了手中长剑,“去正西!本王倒是要瞧瞧,他们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林秋棠那边,苏家兄妹在排队出城,林秋棠将沈叙白拉去一边,“沈公子,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当告诉你。” 她抿着唇,压低了声音,“我之所以前去长青山,是因为前一日便收到了黑蛟阁的信件。上面写着第二日午时,你会置身险境。” 沈叙白神色意外,“林姑娘是怀疑,黑蛟阁与那些乱党余孽有关系?” 林秋棠点头,神色凝重,“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们若是有关系,为何又会将此事告知我?而且当日,他们还给了我另一个选择,让我前去城西破庙面谈。” 城西与长青山不同路,这就代表她注定不能兼顾两者,黑蛟阁的人到底是在试探什么? 还有回京那日的神秘刺客,不知他们到底查到了多少。 沈叙白心头也并无思绪,他嗓音低沉,“回京后,我可去黑蛟阁为姑娘探查一番。” 林秋棠拧着眉心,又道,“我还有一事告知公子,当日我曾听那乱党提及到了朝中严姓同党,我想请公子回京后帮我探查一二。” 沈叙白点头,神色凝重,“事关朝廷,又是姑娘所托,在下自当尽力。” “沈公子,林姑娘,我们该出城了!”苏冬站在城门处大声喊着。 “来了。”林秋棠回应一声,与沈叙白四目相对并肩走了过去。 出了城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沈叙白忽瞧见前方策马而来的熟悉身影。 “林姑娘。”他唤一声,嗓音染上几分愉悦,“林大人与我父亲寻来了。” 林秋棠匆忙抬头,果不其然瞧见了府中的马车。 她大喜,信息若狂喊着,“爹爹!沈伯伯!” 在马车中的林复礼听到声音忙掀开帘子向前看去,看到林秋棠的身影,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 “是棠儿和叙白,他们都安好的回来了……” 忠义王神色浮现出喜色,转瞬又变得凝重起来。 “原来那黑蛟阁人信件上写的正西,是为了指引我们尽快寻到他们二人?” 林复礼也不由得凝思,“黑蛟阁与我朝中人势同水火,他们为何要帮我们?还是说,他们有何目的?” 驴车与马车相遇,林秋棠对忠义王行礼后,指着林家兄妹冲林复礼道,“爹爹,这两位是我和沈公子的救命恩人,苏冬、阿暖。与我们一道,进京寻亲。” 林复礼赶忙拱手作揖,冲兄妹二人行了大礼,“感谢二位救下小女与贤侄。” 他虽穿着普通文人墨客常穿的青色长袍,可眉宇间的威严与那在官场沉浮多年造就的气场还是令苏冬觉察出了他身份的不俗。 他慌乱局促的行了礼,再看向忠义王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草民见过王爷。” 忠义王的威名响彻东晏,早些年忠义王四处征战守护各处黎明百姓,得到民心无数,东晏的百姓几乎没有认不出他这张脸的。 他虽然早就猜想这公子与姑娘身份不俗,可是没想到竟能是这般显贵。 要是早知道沈公子是忠义王的儿子,他还要什么银子! 忠义王翻身下马,将苏冬扶起。 他淡淡看了眼沈叙白的腿,威严出声,“既然无事,回京后就即刻进宫请罪。” “今日京中有有心之人危害棠儿名声,此刻怕是已传进圣上耳中,事不宜迟,速速启程罢。” 第40章 逼她验身 御书房中气氛沉重,乾明帝将奏折狠狠摔在地上。 “这群大臣,朕平日里需要他们献言献策的时候温吞不语,如今秋棠一回京,便都上奏让朕撤回她郡主之名,让朕严查沈叙白假公济私滥用职权之事!” 王总管斟了一杯茶水放在乾明帝面前,“圣上消消气,奴才知道圣上心疼永宁郡主,只是这如今京中谣言四起,得尽快堵住这悠悠众口才是啊。” “林将军此刻正在三皇子那呢,那陈家姑娘也是三皇子带回来的,此事不若让三皇子去处理?” 乾明帝面上阴云密布,他沉思片刻,沉声道,“不,此事让老五和老三一起处理。” 王总管颔首,“老奴这就去传话。” 东五所,李少俞与李绍胤站在一处,两人听完王总管的话后,神色不一地拧起了眉头。 李绍胤道,“幽州之事已然查清,将陈知县的罪证公之于众,方能解除大家对沈世子的误会。” “至于棠妹,我亲自审讯陈依依,让她如实交代陈府苛待棠妹的事实,让她澄清此事堵住悠悠众口。” 李少俞摇头,“三哥未免把此事想得太过简单。” “那两个恶仆口中的话真假掺半,煽动百姓、以死明志,百姓们皆信了八九分,就算是让陈姑娘当众澄清,他们也只会以为那陈姑娘是被逼迫的。”他话语微顿,叹息一声,“为今之计,只能是让表妹验身以证清白了。” “荒唐!”林祈安气红了眼,“女儿家的声誉重要,尊严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李少俞幽幽地看向林祈安,“那林将军还有何方法?此事不止牵涉林府,更是牵涉忠义王府与皇家颜面!” 他斩钉截铁,“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为了让表妹坐稳郡主之位,更是为了今后不让表妹活在流言中,此事只能如此!” 林祈安不甘地看向李绍胤,“三殿下……” 李绍胤闭了闭眼睛,叹息一声,妥协道,“此事,就按五弟说的办吧。” 他面对至亲之人性子总是温软,父皇让五弟与他一同处理此事,便是存了牺牲棠妹的意思。 林府。 林秋棠下马车之时,忽瞧见林复礼坐的地方遗留了一张字条。 她将字条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这是……黑蛟阁的那人的字迹,莫非爹爹见过黑蛟阁的人了?” 她目光落在那黑蛟图腾上,微微蹙起眉头。 “这黑蛟图腾……好像和黑蛟阁木牌上的有些许不同。” 她正拧眉沉思着,就见马车的帘子再次被掀开,林复礼神情焦急地看着林秋棠手中的字条,松了口气。 “棠儿,此字条决不能被旁人瞧见,快交给爹爹。” 林秋棠有心询问黑蛟阁之事,又怕被林复礼知晓她与黑蛟阁之间有过联系心生担忧。 再次仔细看了一眼字条,她笑着将字条递给林复礼,下了马车带着苏家兄妹直奔青玉阁。 “小姐,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奴婢都要担心死了。”露秾一见着林秋棠便抹开眼泪,还来不及说陈依依的事,就见林秋棠一脸急色去到桌案前,提笔绘起了图腾。 她神色太过认真,这院中的几个奴婢与苏家兄妹面面相觑,还是秋分看到兄妹随身带着包裹,这才带着二人下去安置。 待到林秋棠画好图腾已经是两刻钟后的事了,她揉了揉手腕,从拔步床的云枕下取出那木牌仔细比对,终于发现了这蛟龙的异常之处。 木牌上的蛟龙是眼睛是凹进去的,可这画上的蛟龙眼睛却是鼓起来的。 木牌上的蛟龙只有一对爪子,可画上的蛟龙却有两对,只是后边那对恰好隐藏在蛟龙的鳞片处,不易发现。 林秋棠不由得深思,黑蛟阁到底是想借这图腾告诉爹爹什么呢? 这图腾,到底又代表着什么呢? “小姐,不好了!宫中来人传信,说是请小姐入宫验身呢!” 林秋棠还不知这京中发生了何事,神色有些迷茫。 露秾哭着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林秋棠的神色渐渐难看起来。 先是严姓官员勾结乱党想要谋害沈叙白,再是陈轻轻与陈家旧仆演戏,毁她清誉逼她验身。 此事摆明了与严尚书与陈三娘脱不了干系。 林秋棠起身,不紧不慢地换了一袭白色裙装,刚踏出青玉阁的门,就见着林复礼匆匆走来。 “棠儿,此事你若不愿可以不去,爹爹已经命人去了幽州取证,想来很快便可以还你清白。” 林秋棠摇头,“爹爹,我若今日不去,这京中流言便会更甚。” 这名声于她而言无所紧要,她只是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大哥与阿姐的姻缘,且皇帝伯伯向来待她也很好,她不能任性地任此事发酵,辱没皇家颜面。 还有沈叙白……他们二人有婚约在身,被捆绑一处,她若不能很快地阻止这谣言,沈叙白亦会受她牵连。 坐上林府的马车,林秋棠与林蓁蓁一同去往宫中。 盛安街与乾安街旁,许多百姓站在那处看着热闹,等着一个结果。 林秋棠放下帘子,却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即使那人如今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可林秋棠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黑蛟阁那人。 而他的身边站着的…… 林秋棠瞪大了双眼,是陈三娘! 这就是说,严尚书勾结乱党,又勾结黑蛟阁? 可是黑蛟阁到底为什么要救沈叙白?为什么要传信给她? 陈家三娘费心布下此局,只是单单毁她清誉?不,陈家三娘为人狠厉,行事果断,手段向来狠辣周全,她一定还留有后招。 一路苦思冥想终不得结果,马车停在南面宫门,林秋棠与林蓁蓁下了马车,向着尚仪局走去。 尚仪局外,李少俞与李绍胤皆在,林祈安也焦急又懊恼的等在此处。 有女官前来引着林秋棠去到正殿验身,林秋棠神色坦然,款步而去。 “林姑娘!” “姑娘且慢。” 身后忽传来沈叙白焦急的声音。 第41章 没有守宫砂 沈叙白是在两刻钟前抵达皇宫述职的,刚出御书房就听归须说林秋棠入宫验身,紧赶慢赶,这才赶到尚仪局。 “林姑娘,再等半日时间……” 这京中流言他在进宫前就让又间去处理了,马上便可以有结果。 “沈公子。”林秋棠打断了他的话,神色温柔地冲他轻轻摇头。 李少俞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他明显地感觉到自从沈叙白与林秋棠一起坠崖回来后,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变了。 这于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表妹。”他快步走到林秋棠面前,压低了声音道,“表妹,今日之事表哥也是迫不得已,可表哥定会查清那幕后操控陈家恶仆之人,给你一个交代。” 林秋棠佯装感激地冲李少俞笑笑,眼波流转,她计上心头。 “表哥,关于那幕后之人,我这里恰好有些线索。”她笑吟吟地看向李少俞,柔声道,“有人秘密传信于我,说这流言四起,与盛安街后方黑市中的酸秀才们脱不了干系。” “我想请表哥前去黑市审讯那些酸秀才,想来定能从他们口中得到那幕后之人的线索。” 李少俞神色浮上欣喜,连连保证,“表妹放心,此事表哥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适才忽然想起来,黑市那些酸秀才好些曾是严尚书的门生,在京中多受严尚书照拂。 若此事真是陈三娘所做,她想要这流言遍布京城,定会去寻那些酸秀才。 另外……她有些拿不准李少俞在这一场针对她的阴谋中扮演的角色,此举,亦是在试探李少俞。 李少俞吩咐墨竹去办此事,自己却守在林秋棠身侧岿然不动。 李绍胤走到林秋棠身边,轻声道,“既如此,验身时间推后吧。” 养身之事对女子来说太过羞愤,过往女子被质疑清白验身后投河自尽的不胜枚举,她实在是担心棠妹会走不出来。 林秋棠摇头,捂着手臂神色凝重,“不,就现在验,而且要当着百姓们的面验。” 李绍胤和林祈安不认可地拧起眉心,“当众验?未免又会惹人争议。” 可林秋棠坚持,“若是不让百姓做见证,怕是又会说官官相护。”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就在刚刚,她忽然对那幕后之人逼她验身之事有了猜想。 一行人去到皇宫外,已经有不少好奇心重的百姓守在这处,令林秋棠惊讶的是,霓裳郡主竟然也在这处,就像是笃定林秋棠会这般做一样。 她神色倨傲,走上前去,“林秋棠,验身之事,不若让本郡主来?” 王尚仪挡在林秋棠面前,“郡主,此事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霓裳郡主冷哼一声,“京中百姓皆知我爱慕沈世子,与永宁郡主势同水火。” “本郡主亲自来主持验身之事,此事才更显真实,才更加公允。” 林秋棠不知霓裳郡主有何目的,淡淡应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郡主了。” 王尚仪退到一旁,既如此,那就请永宁郡主露出小臂,验守宫砂。 林秋棠正要卷起袖管,霓裳郡主走上前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冲王尚仪呵斥道,“女子贞洁何其重要,既要当众验永宁郡主贞洁,为何迟迟不上屏风!” 王尚仪连连认错,正要吩咐小太监前去搬来屏风,就听林秋棠嗓音淡淡道,“不必了。” 她笑着看向霓裳郡主,“我没有守宫砂。” “什么!”霓裳郡主震惊,她上前一把卷起林秋棠的袖子,见她小臂上光洁细腻,并无鲜红的守宫砂后,她目光凌厉地看向林秋棠,“林秋棠,你怎敢!你与沈世子有婚约在身,如此不知检点,让沈世子如何自处!” 外头的百姓听到林秋棠的话也惊奇出声,“竟然是真的,永宁郡主竟然真的没有守宫砂!” “那那些流言……是真的?” 林秋棠冷着脸抽回小臂,目光在百姓们之间逡巡。 终于在角落处,看见了陈三娘还有……忠义王妃。 沈叙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忠义王妃时他下意识拧起眉心,在看到忠义王妃身旁的陈三娘之后,更是沉下了脸色。 此事果然与陈三娘有关,母亲向来重视礼仪清誉,如此一来…… “棠妹的手臂处怎会没有守宫砂……” 此事实在是出乎李绍胤的意料,他原以为棠妹如此行事乃是胸有成竹,没想到竟给了他这般惊吓,沉稳如他一时之间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林秋棠收回目光,余光不经意地瞥向李少俞,发现他面上并无半分惊诧,心中有了计较。 她放下袖管整理好衣衫,神色平静地面向众人,朗声道,“点过朱砂的夫人小姐应该皆知晓,点朱砂后三日不能遇水,可我周岁宴点过朱砂后便失踪了,而当时,恰好是梅雨时节。” 站在街角一隅的陈三娘娇笑着看向忠义王妃,“永宁郡主这一番说辞,王妃你怎么看?” 忠义王妃拈着手中佛珠,沉着一张脸拂袖离开。 周遭百姓见此纷纷道林秋棠是胡言之语,不可相信。 霓裳郡主见此思量良久狐疑道,“可你这一番说辞并无人可为你证实。” 林秋棠面色不改地看向她,“霓裳郡主难道不知道吗?验处子之身的方法可不止守宫砂这一种。” 王尚仪听着,立马吩咐一旁的小宫娥,“去准备一碗温水,取一根银针来。” 她向众人解释,“处子之血落于温水中而不散,永宁郡主即使没有守宫砂,用此法子亦能测出她贞洁与否。” 小宫娥端着一碗温水去到林秋棠身边,另一旁的内侍公公送上了一根银针。 林秋棠面不改色地刺破指尖,将血滴进碗中。众人屏息以待,紧接着又是满脸慌乱。 “这血……竟然散开了!” 霓裳郡主惊叫出声,怒发冲冠看向林秋棠,“林秋棠,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叙白抿唇站在林秋棠身后,他嗓音陈冷却坚定,“速速查一下这碗中水与这银针。” 第42章 反转 “沈世子,你到现在还在护着她!” 霓裳郡主不知是觉得委屈还是气愤,这一声呵斥下来竟陡然红了眼眶。 她指着沈叙白的鼻子,扬着头质问道,“她到底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这般信任她偏袒她!” 沈叙白嗓音淡淡,“在下不过是随心而言。” “好一个随心而言!”霓裳郡主一把夺过林秋棠手中的银针,“既然世子不信,那本郡主亲自来让你看明白,她林秋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霓裳郡主闭着眼睛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用银针刺破指尖,“霓裳!莫要胡闹!”李少俞想上前阻止李霓裳,可李霓裳却已经走到碗前,鲜红的血液‘啪’的一声掉落碗中。 李霓裳神情跋扈地看着林秋棠,“本郡主倒是要看看,两相比较之下叙白哥哥还怎么护你!” 林秋棠余光瞥向碗里,嫣然一笑,“那郡主可真是要好生瞧瞧了。” 她特意咬重了“好生”二字,李霓裳皱起眉来,抬眼看清那碗中散开的血液后愣在原地,“怎么会这样!” “这碗中……莫不是真的做了什么手脚?” 这一番闹剧让宫外站着的百姓越看越迷糊。 有人问着,“永宁郡主不是处子之身,这霓裳郡主竟也不是?” 霓裳郡主听着气红了眼睛,她看向一旁端来温水的小宫女与取来银针的内侍,严声道,“给本郡主严查这两人!” 李绍胤给身旁的护卫朝云递了个眼色,那护卫立马命人将那宫女与内侍抓了起来,李绍胤沉声吩咐,“去请太医。” 一盏茶后,宋院判站在宫门处,尝过水中滋味后,他斩钉截铁道,“此水中加了明矾。” 那宫女闻言恐慌地跪在地上哭泣,李少俞睨她一眼,眉眼染上一丝阴沉,“将这宫女压下去,严加审问。” “等等。”林秋棠瞧着那宫女,笑着问宋院判,“这宫中的明矾皆出自太医院,今日太医院中可有人取过明矾?” 宋院判无奈摇头,“永宁郡主有所不知,这宫中自有采买丫头可自由出宫,这宫中药物并不是尽出自太医院,这明矾不是贵重之物更是随处可见,实在是无迹可查。” “原来是这样,多谢大人解答。”林秋棠又靠近那宫女,轻声询问,“不知这位姑娘在哪里当差?” “奴婢……”那宫女看了眼李少俞,咬着下唇再不愿说话。 “五弟?”李绍胤惊诧出声,风眸中晦暗不明。 李少俞神色间也尽是惊诧,“你是我宫中的奴婢?”他眯着眼眸,负手而立神色威严,“那你为何会出现在尚仪局?” 那奴婢支支吾吾解释不清,眼眸瞥向宫门外又迅速收回。 林秋棠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底,看向李绍胤出声道,“那劳烦三哥查一下近日出宫采买的宫女内侍名单,另外……近三日进过宫的女眷名单也请记录下来。” 说完,她看向愣在原地的王尚仪,出声提醒,“劳烦王尚仪亲自取杯温水与银针来。” 王尚仪回过神来,忙不迭转身去了。 这一次林秋棠将血滴进温水中,血液久凝不散。 王尚仪赶忙昭告众人,“永宁郡主,确为处子之身!” 霓裳郡主气鼓鼓地瞪了林秋棠一眼,而后她也再次将血液滴进碗中,看到碗中同样没有散开的血珠,不由得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林秋棠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霓裳郡主察觉到,立时像炸毛的孔雀瞪了回去。 “还好此次你没有让皇家蒙羞,也没有丢忠义王府的脸面。” “不过经此一事,你怕是进不去忠义王府的门了。” 霓裳郡主瞧着林秋棠忽而叹了口气,“忠义王妃向来在乎女子声誉,你此次虽自证清白,可过往在幽州的经历不是假的,师从青楼女子、被逼陪商贾之流抚琴饮酒。林秋棠,忽然我很同情你,可是这世道对女子本就是如此不公。” “忠义王妃出身簪缨世家,她要的儿媳是身家清白、名声极好、文采斐然之流,可你……” 这句话她到底是没忍心继续说下去,林秋棠抿唇站在原地,心中竟有些赞同这一番话语。 此时,忽有踏马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头戴斗笠的身背断剑的江湖侠客策马而来。 在他身后,三两马匹紧随其后,马背上各驼着一男子。 “郡主!”何意一下马就跪在林秋棠面前,“何意将小姐要的人带回来了,幸不辱命!” 林秋棠将他扶起,看到马背上那曾买通陈知县点名要她抚琴饮酒的知名商贾,露出了笑意。 早在阳城边陲的村落时,何意就找到了她,将京中情况说与她听,她当机令断,令何意去寻那幽州商贾,还好在此刻赶了回来。 何意将那几人丢在林秋棠面前,抱拳道,“小姐,属下接到小姐消息立时快马加鞭前去寻找几人,在阳城瞧见这几人于驿站吃酒,顺势带了回来。” “阳城?”林秋棠心下狐疑,王嬷嬷也去了阳城,这幽州商贾也是在阳城被带回……这其中究竟有何联系? 地上的三个商贾痛哭流涕地说着当年是如何逼迫林秋棠为他们抚琴与他们饮酒,金钱诱惑,养父逼迫,最终竟用起了她与露秾的性命…… 这几人还交代着陈知县的种种言论,说林秋棠是他手中的摇钱树,是他结交权贵的玉砖。连同陈依依与陈以亮对林秋棠的坦度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百姓们对林秋棠的鄙夷之色渐渐变成了同情,本该荣华一世的嫡女却受了这十几载的苦难,实在令人唏嘘。 想起自己还在心疼那嚣张跋扈的陈依依,他们心下别扭自责,口诛笔伐之声就更大了。 也不知这一路上何意对这几人动用了何等手段,有一孙姓商贾竟涕泗横流的说起了他与陈三娘相恋之事。 “当年陈三娘还未嫁给这京中官员,便早就已经失身于我……” 此话落,众人神色不一的变了脸色。 林秋棠看向站在城墙一隅的陈三娘,冲她勾唇轻笑。 第43章 有何隐情 自从何意带那孙姓商贾出现,陈三娘就顿觉不妙,如今听到他那一番话,脑中理智的弦瞬间绷断。 “这陈三娘半老徐娘却总是花枝招展,早就瞧出她不是个正经的了。” “严尚书那儿子是他与陈三娘成亲同年有的吧?听说还真是个早产儿,若是如此,这孩子是谁的还真是说不清了。” 有两个男子扬声在人群中谈论,丝毫不避讳这陈三娘。严府小厮向来在外凶狠,作势就要上前给那两个男子教训,被陈三娘喊住了。 而这时候那孙姓商贾也看到了陈三娘,他竟恐慌地躲在何意身后,仿佛陈三娘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林秋棠瞧着,轻声问他,“故人相见,孙掌柜不和陈三娘打声招呼吗?” “不……还是不了……”孙掌柜不住地擦着额间的汗,余光看到孙三娘一步步走来,竟下意识拔腿就跑。 何意伸手将他抓住,他焦急万分,哭着哀求,“我已经将一切都交代清楚了,这位壮士,你就放我离开吧。” 另一姓牛的商贾此时交代完看着林秋棠没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也放下心来,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下大腹便便的身子,壮着胆子打笑道,“这位大人,孙三落在你手里,顶多就是被打一顿,可是落在陈三娘那毒妇手里,可就活不成了。” 他讨好般地站在林秋棠身边,乐呵呵道,“永宁郡主有所不知,这陈三娘当初傍上严尚书的时候,就对孙三起了杀心,只是孙三跪在她面前发了毒誓,再加上她那时候也对孙三还有情谊,这才让孙三捡回来一条命。” 霓裳郡主在一旁由衷发出一声喟叹,眸中星光熠熠,竟透出一丝“这事怎的比话本还要精彩。” 林秋棠悄悄看了她一眼,她之前竟没发现这霓裳郡主也是个爱凑热闹的。 转眼间陈三娘走至他们身前,她冲几人行了礼,而后看向李绍胤,恭声道,“三殿下,此人出言不逊,恶意辱没臣妇,还望三殿下能允许臣妇将此人带走。” 李绍胤目光沉沉落在陈三娘身上,而后又看向林秋棠。 “棠妹,你意下如何?” 林秋棠笑笑,还不等她开口,那孙三就跪在她面前磕头祈求,“郡主救救我,我还知道不少陈三娘与陈知县之事,都可一并告知郡主!” 陈三娘与严尚书一直是这京中的模范夫妇,她更有圣上亲封的三品诰命夫人的头衔,此次孙三之事若是处理不当,她这诰命夫人的头衔极有可能会被褫夺,严尚书恐怕亦会受到惩罚。 而这,便是林秋棠要的。 她将孙三扶起,巧笑嫣然看向陈三娘,“严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三娘眸中染上暗色,看向林秋棠的神情意味不明。良久后她才回应,“永宁郡主相邀,臣妇哪敢不从?” 恰好此时墨竹回来,“永宁郡主,属下已查探过黑市的酸秀才了,他们承认确实有人给了他们百两银,让他们散播郡主你的谣言。” 陈三娘闻言看了一眼李少俞,李少俞面不改色偏过头去,冷声询问,“是何人胆敢如此行事?” “这……”墨竹转头看向陈三娘,意思不言而喻。 陈三娘神色不甘地瞥向李少俞,而后她收回目光,嗓音冷然,“此事,定有误会。” “严夫人。”林秋棠明眸皓齿,“严夫人是因为陈家满门被灭之事,报复与我?” 此事她们心知肚明,陈三娘听到满门被灭这四个字眼眶瞬间就红了,可她还是笑道,“兄长做错了事理应受罚,臣妇怎敢怪罪郡主?” 说着她叹息一声,真挚地拉起林秋棠的手,“郡主能够留下依依,臣妇已经是感恩戴德了,今日臣妇还准备为郡主供奉长生牌,日日为郡主祈祷呢。” 她似是真情实意,说到动情处眸中泪光点点。 林秋棠心下冷笑,什么长生牌,这陈三娘怕不是巴不得她不得好死。 霓裳向来不是个心里能藏话的人,直截了当质问陈三娘,“那死在盛安街的两个下人应当也是受你指使吧?” 陈三娘惶恐,不可置信地看向李霓裳,“郡主怎会如此想臣妇?臣妇发誓,臣妇若与此事有关,定当不得好死。”虽过了而立之年她容貌却依旧昳丽,双眸含泪,泪珠将掉不掉的,惹人心疼。 李霓裳拧眉,忍不住躲在林秋棠身后,轻声嘀咕,“这一副青楼女子的做派,本郡主最是瞧不得了。” 林秋棠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这霓裳郡主为人虽然傲气,却有一双善于鉴别白莲花的眼睛。 她与陈三娘携手向着第一楼去,何意押着孙三跟在后头,李霓裳想了想去了忠义王府。 看着林秋棠的背影,李少俞看向李绍胤,“三哥,此事既然已经还了表妹清白,向父皇交差一事,劳烦三哥了。” 李绍胤抬手,“我有要事要与叙白祈安商讨,回禀父皇一事,还是五弟来办吧。” 说罢,李绍胤引着沈叙白林祈安离去,李少俞盯着两人背影目光沉冷,转头大步流星向着御书房走去。 第一楼里雅间里,林秋棠笑看着陈三娘,直截了当道,“现下这里就我们二人,姑姑不必装模作样了。” 她咬重了‘姑姑’二字,陈三娘拿着杯盏的手微顿,眸中的恨意毫不掩饰的投向林秋棠。 “林秋棠,我这一生只心软这两次,却都让我后悔不已!” “十三年前,我就不该将你带回陈府!就该让你跟随那个老人一起死在那个寒冬!” 她声音凄厉如厉鬼,起身走向孙三抬手便是清脆的巴掌声,“还有你!你不过是一个商人,配我乃是高攀!我念在往昔情谊放你一马,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妄图置我于死地!” 孙三神色晦暗,林秋棠上前抓住陈三娘,拧着眉心问道,“你是说,是你将我带回的陈府?当时我身边……还有照看我的老人?” 可陈知县分明说过是他从牙婆子那里买了她,带回陈府的啊……这兄妹二人的话为何不一致……那个老人又是谁…… 第44章 恨你是个木头 陈三娘嗤笑一声,“怎么,这些我兄长都没有告诉过你?” 她端坐在那处,以帕子掩唇,眉眼间尽是嘲弄,“这好端端的,我就不该去做那什么好人。” 孙三跪在地上,突然道,“所以严尚书之子……真的是个早产儿吗?” 林秋棠静默不语,看向陈三娘。 “是!孙三,那个孩子是严之意的,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 孙三眼中仍有希翼之色,“早产儿向来体弱,那孩子……” “先天体弱亦可后天调养,”陈三娘厉声打断孙三的话,绝情道,“孙三,别痴心妄想了。” 孙三垂下头去,眼中一片死寂。 “就为了你想要的权势,你狠心与我分开,一意孤行喝下堕胎药……一月内爬上了严尚书的床,两月后嫁进严府怀有身孕……呵呵……” 他垂头冷笑,笑声越来越癫狂。 陈三娘冷眼看向他,“商籍乃是贱籍,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会为你生下孩子?凭你也配?” “我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当时没能杀死你,以至于今日还要被你所累,果然是个废物!” 林秋棠不欲在听这些争吵,“严夫人,这些陈年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暂时先搁在一边,我只想问你,与你一同设计此事的幕后之人,还有谁?” 陈三娘偏过头去,不愿告知。 林秋棠站起身来,缓缓在这包间踱步叹息一声,芙蓉面尽是惋惜,“既然严夫人不愿说,那尚书府勾结黑蛟阁一事……” “什么黑蛟阁?”陈三娘面上浮现迷蒙,“臣妇不明白永宁郡主在说什么。” 林秋棠将手落在她肩头,“若是严夫人实在想不起来,我也不介意将此事告知圣上,让他亲自审问严尚书。” 陈三娘终是神色凝重起来,犹豫再三,她还是神色傲然道,“那个人……我得罪不起,无法告知你他的身份。” 林秋棠笑笑,没有继续逼她,只是轻巧道,“那严夫人,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她看向地上的孙三,“只要你告知我那老者之事,我就把孙三交给你。” 陈三娘沉思片刻,“当年带着你的那老者衣衫褴褛,不过观其面相眉宇间倒是有区别于其他乞丐的贵气,我也是因此才会注意到你们的。” “他带着你站在冬雪中,沿街祈求行人收留你,但是大家只认为女娃是赔钱货,没有人愿意收养你。” 林秋棠挑眉,目光平静的落在陈三娘脸上,“那你呢?你为何要将我带回陈府?” 陈三娘端坐在那处,傲然的神色有了裂缝。 是啊,为什么呢? 陈三娘到底是没有回答林秋棠这个问题,只是带着孙三,逃也似的离开了第一楼。 何意不解,“郡主,为何要让陈三娘带何意离开?何意手中还握着陈知县与陈三娘的许多把柄,于我们还有用处。” “若是陈三娘将孙三秘密处死……” 林秋棠摇头,“她不会这样做的,我们就在府中等消息即可。” 第一楼另一侧的包间中,李绍胤将怀中的白玉瓷瓶取出放在桌前,神情冰冷看向沈叙白,“此伤药,是沈世子给棠妹的?” 沈叙白接过那伤药,“是我送给林姑娘的,只是……怎会在殿下手中?” 李绍胤仔细看着沈叙白的神色,唯恐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而后指尖轻敲卓面一字一句道,“这瓶伤药中,含有慢性毒药。” “什么?”林祈安与沈叙白同时震惊出声,沈叙白冷峻的脸上布满紧张之色,“林姑娘可用了此伤药了?” 林祈安也紧张道,“小妹中毒了?” 李绍胤神色凝重的点了头,“我已经让宋院判查过这药的成分,确认此伤药乃是一种慢性毒,只有毒发之时能解,若是使用过量,会使人快速衰老而死。”他看向林祈安与沈叙白,艰难出声,“棠妹她……或许已经中了此毒。” 林祈安脑中轰隆一声炸开,他一把抓住沈叙白的衣领,“这伤药是从何来?伤药里有毒之事你知不知情?” 沈叙白垂着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林秋棠曾经试探他时的模样。 他抿唇神色凝重的摇头,沉声道,“此事……容我探查过后再告知二位。” 五殿下身份敏感,稍有不慎就会置身万劫不复之地。此事未明之前,他不能将五殿下说出。 “沈叙白!”林祈安一拳落在沈叙白脸上,他眼眶猩红,“我家小妹本就因为落水之事身体亏损你知不知道!” “若是三个月内寻不到孤独大夫,她余生就只能像二皇子那般躺在病榻上靠汤药续命了!如今她或许又中了这慢性毒,留给小妹的时间就更不多了!” “你到底还对我们隐瞒了什么!你这是在要她的命啊!” 林祈安声嘶力竭,却不料这些话尽数落进了刚走出雅间准备回府的林秋棠耳中。 她深深叹息一声,三哥还是未能替她保守秘密,沈公子还是知晓此事了。 “祈安!”李绍胤将近乎崩溃的林祈安拉住,他看向垂头沉默不语的沈叙白,深深握拳砸在桌上。 “叙白,有时候,我真的恨你像个木头一般,严守本心从不肯为别人打破自己的规矩!” “我也不知道棠妹许配给你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双手扶住沈叙白的肩,“两天,我只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你必须将这伤药之事,原原本本说个清楚!” “好。”沈叙白脑海中全都是林秋棠病弱中毒之事,一想到是他害了她,他心底深处就密密麻麻的疼起来,自责、悔恨。 林秋棠想要去隔壁雅间将此事说开,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沈叙白一些时间消化此事。 回到相府之时,林秋棠远远的就瞧见林复礼与锦荣姑姑一同站在门前,见着她,锦荣姑姑一路小跑上前,热泪滚烫。 露秾也小跑着上前,忙声道,“小姐,锦荣姑姑答应在青玉阁照顾小姐了。” “曹德也回来了,还带了王嬷嬷回来。” 第45章 喂了哑药 “曹德带了王嬷嬷回来?”林秋棠下意识看了眼林复礼。 林复礼上前拉住林秋棠的手,轻声叹道,“棠儿想做什么,想问什么,便去吧。” 历经棠儿坠崖一事,有些事他忽而也就看开了。 林秋棠神色复杂的看着林复礼眉间解不开的结,犹豫再三,还是提拉着锦荣姑姑离去。 只是踏进府中后,她忽而想起陈三娘曾说过的曾经照看她的老者,停下身来看向林复礼,“爹爹,当年我失踪之地,可曾出现过一位眉宇间气度不凡的老者?”她一岁时便丢失,三岁时才被那老者托付给陈三娘,那中间两年的时间里,想来都是那老者照看她的。 她虽不愿恶意揣测他人,可气度不凡的老者出现实在是蹊跷得很,她忍不住怀疑当年失踪之事,或许与那老者有关…… 林复礼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拧眉沉思。 良久后,他抬起头来,颤声道,“当时随你娘亲前去的还有公主府的老管家,但是……他已经死在那一场刺杀中了,除此之外,便只剩宫中内侍了。” 林秋棠眉心紧拧。宫中内侍一眼就能让人辨出,与陈三娘提及的气度不凡的老者实在不符,难道是她多心了吗? 且此事纵使有心再探查,已经过去十多年,那些线索与认证怕是也已经不复存在。 或许……她可以进宫托皇帝伯伯探查一二。 看着林秋棠的背影,林复礼无声叹息。 那场回忆实在是令他痛不欲生,那一日他丢了爱女,挚爱的妻子也从那时开始生了心病渐渐衰弱…… 他两鬓的发在光晖下愈发的银白,双腿灌了铅般的沉重,在管家的搀扶下一步步迈向府中。 林秋棠快走到青玉阁时,遇上了周氏母女二人。 瞧见林秋棠,周夫人赶忙上前关怀,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的喜悦之色,“秋棠丫头回来了,得知你坠崖的消息伯母可担心坏了,不过好在你平安回来了。”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日你一回来便打破谣言自证清白,看来这话说的是真的没错。” 周轻轻神色间带着些许失望,本以为那陈依依与陈三娘是个有手段的,没想到却也是如此简单的被林秋棠化解,实在是无趣,令人失望的紧。 林秋棠面无表情的草草行了礼,余光瞥见周轻轻那愤懑神色,她笑着道,“我回府的匆忙,还未来得及过问那刘侍郎之子刘丹阳之事是如何处理的,可否请周姐姐告知?” 她眉眼间带着三分戏谑,姿行修理,容光照人。周轻轻抿着唇垂头应答,“那刘丹阳还在京兆府呢,他凌辱了昭容郡主的婢女,玷污了秋棠妹妹的册封宴,宋大人已将此事禀告圣上,想来很快便有结果了。” “原是这般,多谢周姐姐告知。”林秋棠眉梢眼角皆是春意,见周夫人目光不时向着青玉阁内望去,她淡淡道,“周伯母可要进我青玉阁坐坐?” 周夫人得体的笑笑,“那就叨扰秋棠了。” 锦荣姑姑一直站在林秋棠身侧,在林秋棠转身之际,她瞥了眼周夫人。眸中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而周夫人理了理袖口谦逊的冲她笑笑,只是眉眼间隐约流露出几分得意,跟在林秋棠身后走进青玉阁。 “小姐。”半夏几人围了过来,站在院中的曹德看着林秋棠也松了口气。 “小姐,我已经将王嬷嬷平安带回来了。”林秋棠点头,走向坐在凉亭中的林蓁蓁和王嬷嬷。 “小妹,”林蓁蓁向着迎了上来,她眼眶猩红,似是哭过一场,林秋棠拧着眉心问她,“阿姐这是怎的了?” 林蓁蓁眼神闪躲,“无事,阿姐只是见到奶娘心中高兴。” 王嬷嬷局促的站在亭中,瞧见林秋棠她干巴巴的笑笑,双手揪着衣角,神色明显不安。 “郡……郡主……” 林秋棠点头,打量着王嬷嬷。见她神色虽然疲惫,但面色尚且红润,心下有了计较。 “嬷嬷请坐。”林秋棠嗓音温婉,“这次叫嬷嬷回来,是有一要事想要询问嬷嬷。” 王嬷嬷脸色一变,目光不自觉的看向周夫人,垂下头问,“不知郡主想问何事?” 林秋棠让露秾带锦荣姑姑去休息,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神色紧张的周夫人,沉吟片刻才道,“我想知晓锦荣姑姑的是如何变得聋哑的。” 她眉目间笼着一层阴翳,王嬷嬷坐立难安的四处看看,抿唇不语。 周夫人也挑了眉头,她本以为林秋棠是因为怀疑挑拨离间之事是轻儿做的才会特意去寻王嬷嬷,没想到是因为锦荣姑姑之事。 不过……林秋棠是如何知晓王嬷嬷这个证人的存在的。 周轻轻心虚的垂下头去,周夫人察觉到女儿的反应哪里还不明白,当即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林蓁蓁不理解林秋棠为何会这般问,她一脸迷茫,“锦荣姑姑不是因为接受不了娘亲死去的事实才大病一场变成这副模样的吗?” 林秋棠不紧不慢的轻啜一口茶水,“那此事真相到底如何,就要问周夫人和王嬷嬷了。” 周夫人当即后悔踏进这院子,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提醒王嬷嬷记着他们之间的交易,可没想要充当林秋棠触及真相的踏脚石。 王嬷嬷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周夫人,又看了看红着眼眶一脸急色的林蓁蓁,终是叹了口气。 “锦荣她……” “是被老爷亲手毒哑的。” 林蓁蓁不可置信的捂住嘴,“怎么会?” 爹爹光风霁月,体恤下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此事老奴也不相信,可是此事是老奴亲眼所见……记得当时应当是夫人下葬之日,老爷亲自将那毒药灌进了锦荣口中。” “当时……”王嬷嬷看向了周夫人,“周夫人应当也看到了。” 周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头,“是。” 林秋棠沉思着,而后询问王嬷嬷,“父亲只给锦荣姑姑喂了哑药?那锦荣姑姑的耳朵……” 第46章 要他退婚 王嬷嬷摇头,“这个老奴就不知晓了。” 林秋棠又看向周夫人,周夫人轻咳一声,“这件事,我倒是有点眉目。” “这锦荣姑姑的耳朵啊,应该是她自个儿弄的,至于这原因嘛……”她看了眼林秋棠,笑了笑没再吭声。 此事有了答案,林秋棠起身冲林蓁蓁道,“阿姐,王嬷嬷一路舟车劳顿,你先带她回你的院子歇息吧。” 她也该亲自去问问锦荣姑姑与爹爹此事了。 林蓁蓁笑着应了声“好。” 周夫人起身,笑盈盈道,“那我也就不叨扰秋棠了,我随蓁蓁一同离开,恰好我还有些话要对王嬷嬷说。”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王嬷嬷脸色一变,由林蓁蓁搀扶着向外走去。 此时皇宫御书房。 李少俞跪在那处向乾明帝交代完林秋棠验身一事,乾明帝一直在处理奏折,头都没有抬,更没有回话。 李少俞站在那处候着,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他看向王总管,求助之心不言而喻。 王总管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处似一定海神针,对跪着的李少俞视若无睹。 李少俞拿不准乾明帝的态度,帝心难测,他忍不住地反思自己此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老五。” 这御书房内忽响起乾明帝的声音,李少俞回过神来,“儿臣在。” 乾明帝打量了他许久,忽问他,“你觉得永宁郡主如何?” 李少俞揣测着乾明帝的用意,但又不敢良久不语,只能道,“儿臣觉得永宁郡主聪慧率真,坚韧果敢,”说着他抬头瞧了乾明帝一眼,又补充道,“肖似姑母。” 乾明帝盯着李少俞,眸色黑的深不见底。 良久后,他又道,“永宁郡主与沈家世子的婚事,你如何想?” 李少俞叩首在地,“父皇,永宁郡主与沈世子的婚事乃是昭容长公主亲自与忠义王定下,儿臣不敢评断。” 乾明帝凤眼生威,嗓音也多了震慑之严,“朕若非让你说呢?” 李少俞吐出一口浊气,伏在地上艰难出声,“儿臣以为……永宁郡主与沈世子……实不堪为良配。” “哦?”乾明帝神色颇有些意外,他看向李少俞,沉声问,“为何?” “因为……”李少俞凤眸中划过一抹坚定,“昭容长公主之女,宜入主东宫。” 话落,御书房内静寂无声,李少俞伏在地上,忐忑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知父皇到底想听何回答,他只能赌父皇也是这般想,赌父皇想知晓他的野心,赌那句‘长公主昭容之女若嫁皇室,必为皇后’的传言是真的存在。 乾明帝眼眸愈发深邃,他站起身来走向李少俞,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令李少俞愈发的紧张,汗湿脊背。 “父皇……” 乾明帝将李少俞扶起来,悠悠道,“棠儿回京后还未曾去看过你姑母,不如明日你带她去皇陵祭拜。” 李少俞神色微怔,不敢置信道,“父皇的意思是……” 乾明帝拍了拍他的肩,“你姑母的女儿,自是当入主东宫,执掌凤印的。下去准备吧。” 李少俞心内大喜,面上却是不显分毫,行礼后便退了下去。 只是推开御书房的后,他便瞧见了端着热粥站在门口的皇后。 “儿臣给母后请安。”李少俞的声音提醒了御书房中的乾明帝。 王总管急忙迎了上去,呵斥门外跪着的两个小太监,“皇后娘娘来了为何不快通传?”说着他笑呵呵地接过皇后手中的托盘,恭顺道,“皇后娘娘快进去罢,圣上今日已是念叨了你好几次呢。” “是吗?”萧皇后语气淡淡,瞥了眼小心翼翼立在一旁的李少俞,挺直背脊走进御书房。 李少俞沉着脸色,走远了听着萧皇后问乾明帝,“圣上是如何想的?真想将永宁郡主许配给老五?将太子之位……” “放肆!” 乾明帝震怒的嗓音传出,李少俞下意识停下脚步想听一听他的回答,王总管却在此时似笑非笑地唤了他一声,他只能快步离开此处。 走至东五所时,他瞧到了沈叙白的身影。 “叙白兄。” 他敛起心思笑着上前,见沈叙白神色凝重,少有的一副深沉模样,不由的出声问询,“叙白兄这是怎的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拉着沈叙白就向着毓秀宫走,“叙白兄好久不曾来我这了,刚好我乔迁新所,我们兄弟二人边喝酒边好好说。” “不必了,”沈叙白嗓音一贯的沉冷,看向李少俞时冷峻的眉眼浮上复杂,“我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殿下。” 李少俞不解,“何事?” “你于幽州给我的伤药,从何而来?” 谈及此伤药,李少俞终于察觉到了沈叙白的不对劲从何而来,他不解出声,“伤药是数年前从独孤先生手中得来的,有何不妥?” 独孤先生? 沈叙白眼神深邃目光深沉,终究还是如实相告,“那伤药中……有慢性毒。” “什么?”李少俞讶然,一双多情眼中尽是惊诧担忧,“那叙白兄你……” “我无事,是……”沈叙白下意识想说中毒之人是林秋棠,可想起那日在第一楼林秋棠的刻意提醒,他还是将话头压了下去,只是再次询问,“你当真不知晓?” 李少俞举着三指对天发誓,神情焦急,“我确不知此事,沈兄务必信我。” 沈叙白点头,匆匆与李少俞告了别。 沈叙白出了宫门,正欲前往林府,就瞧见了忠义王府的马车停在街对面。 他就那么站着,矜贵与清淡浑然天成,宛若雪山松竹,引人侧目。 “世子!”府中小厮一眼就瞧见了沈叙白,“王妃请世子回府,有要事相商。” 忠义王府。 前厅中,忠义王扫落一青釉茶盏,声如洪钟,“我不同意给叙白与棠儿退婚!” “今日流言已经解决,棠儿也自证清白,你到底还有何不满意的?” 忠义王妃端坐在那处,一举一动皆透着簪缨世家小姐特有的端庄温婉。“纵使她是清白之身,可她曾抚琴饮酒宴客,还曾险些嫁给一个阉人,纵是她命运多舛实在可怜,我也绝不会让这种不懂规矩清誉有损的姑娘嫁给叙白为妻!” 沈叙白进府,恰好听到这一席话。 第47章 罪人锁链 “母亲。”沈叙白急步走进大厅,“婚约之事岂能儿戏?” “我们与林府婚约已有十几载,如今林姑娘刚回府您便生出此想法,置林伯父与林姑娘于何地?” 他长身玉立身如朗月,站在大厅狼藉之中眉目间难掩一身浩然正气,忠义王妃拧着眉心,“与林家的婚约我从一开始便是不同意的,”她看向沈叙白,眉目间疏冷,“当年你父亲一声不吭就与那昭容公主定下你们的婚约,此事从未过问我的想法。” “我精心培育你十几载,怎能容许你娶一个空有容貌,但德行才学皆无的女子?”她端坐在那处,嗓音悠悠,“依我看,还是那霓裳郡主更适合你,那林秋棠与霓裳都有郡主之名却相差万里,实在不堪良配。” 忠义王坐在那处眉目间满是不耐,“你从前便与昭容不和,如今又瞧不上昭容的女儿,婉容,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们簪缨世家最讲德行规矩,那也该讲道义二字!依我看,像叙白这般性子沉闷之人,最适合永宁郡主那般鲜活机灵之人!” 他上前拉住忠义王妃的手苦口婆心,“婉蓉,你我感情来之不易,你应当比寻常人更懂得赤诚之心的难能可贵。” “你一直希望叙白好,可是那日永宁郡主拼死前去救叙白时你是亲眼所见的,难道规矩礼仪比这些还要重要吗!” 白婉蓉神色有片刻的动容,但仅仅一瞬就恢复了那副清冷端庄的神态,“叙白娶林家哪个姑娘都行,唯有林秋棠不行。” 说完她甩开忠义王的手,起身去向佛堂。 “母亲与昭容公主有何恩怨?”沈叙白坐在忠义王下手,他去幽州寻林姑娘之时母亲就百般阻拦,当时他就察觉出母亲对昭容长公主的敌意,只是没想到这敌意竟然到了迁怒林姑娘的地步。 忠义王深深叹了口气,冷硬的国字脸上布满愁容,“你母亲与昭容公主曾经是闺中密友,但是自从昭容公主怀有永宁郡主后,她们二人便再无来往了。至于其中发生何事,为父也不知晓。” 沈叙白点头,只是他自幼受母亲教诲,虽知晓母亲向来重视礼仪教条看重清誉名声,可亦是个侠肝义胆良善心软之人,她对林姑娘之事这般坚决,令他觉得蹊跷。 他有心询问母亲这其中关窍,可深知母亲是个将心事封于心底绝口不言之人,他该如何让母亲知晓林姑娘的好? 这个想法一出,沈叙白心尖忍不住颤了下。 他的心底……是不愿与林姑娘退婚的吗? 林府。 林秋棠端坐在玫瑰椅上,看着何意,她询问,“我娘亲为何会葬在皇陵?你身为她的暗卫应当知晓这个中真相。” 何意跪在她面前,正色回话,“小姐,公主会葬在皇陵,确是她自己的意思。” 林秋棠眼眸半眯着,“这其中就没有任何隐情?我娘亲死时,亦没有任何蹊跷之处?” 何意垂着头,不吭声。 但此时沉默便是对林秋棠话语最好的承认。 林秋棠站起身来,杏眼桃腮染上震颤,“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意跪在那处,浑身卸了力一般,身体震颤嗓音带着浓浓的悔意。 “当年……公主生前,曾派我离京办一件私事,等到我再回京城时便收到了公主密信,说她死后便将她葬在皇陵……” “公主死前一直在公主府住着,从未见过外客,除了……圣上与忠义王妃,而忠义王妃恰好是公主生前见的最后一人。” 忠义王妃…… 林秋棠抿着唇,晶莹肤色愈发变得冷白。 何意迟疑叩首,嗓音沉痛,“小姐若是还有疑虑,不妨前去公主府旧址一观。” “那里……或有小姐想要的线索。” 白玉般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襦裙的衣摆,墨色坠落她的眼眸,幽静又带着长久的迷惘。 公主府自阿娘死后便封禁了,无人可进,前世她有想去探查之心,却始终没有前去的勇气,可现在…… “好,入夜便去公主府。” 露秾在一旁悄悄听着,闻言,小心翼翼的出声,“为何要入夜再去啊?那公主府不也是小姐的家吗……” 她小巧红润的蛋上写满了不解,看看林秋棠又看看何意,最后无奈地挠挠头,问道,“那个……能带上我吗?” “不可。”林秋棠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语重心长道,“公主府封禁,圣上既令我阿爹另立府邸,那么公主府便与林家没有干系了。” “且我们去公主府之事不可声张,今夜你就扮做我留在我房中,我与何意前去即可。” 露秾皱着脸,拽着林秋棠衣角,一副胆怯模样,“小姐……那若是府中小姐或者老爷前来寻你,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林秋棠深思片刻唤来半夏她们,仔细叮嘱,“今夜你们几人定要守好院子,不可以让任何人踏进青玉阁半步。” 几个丫头见林秋棠神色认真,不自觉的也跟着认真严肃起来,“小姐放心,奴婢们定会守好青玉阁的。” 入夜,京城忽下起了小雨,林秋棠随着何意小心翼翼的出了府,直奔公主府。 公主府旧址乃是在皇城根,是距离皇宫最近的一处府邸,且它右侧巷口紧挨着忠义王府。 何意带着林秋棠于夜色中疾驰,不足一盏茶的时间,二人就站在了公主府门前。 入目便是公主府门外那两尊霸气威严的石狮子,他们十几年屹立不倒,如初般守护着这府邸。 匾额上烫金的公主府三个字龙飞凤舞,细看之下又有着女儿家独有的隽秀。何意瞧着,忍不住道,“这匾额乃是长公主亲手题写,当时圣上有御赐的匾额,但是公主不喜又命人退了回去。这普天之下这般不给圣上面子的,或许也就仅有公主一人了。” 林秋棠点头,见这朱红的大门已经褪色,门栓上还落着数道小臂般粗壮的锁链,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这十二道锁链乃是治罪皇亲抄家之时所用,怎会用在我阿娘的公主府?” 第48章 暗道 何意上前一一数过那锁链,神色大变,“竟真的是十二道诛心锁……” 只是这锁比寻常诛心锁纹路更浅更为精细一些,他这才没有发觉到这锁链的不妥之处。 “公主从未有任何过错,岂能受此等侮辱!”何意神色震怒,上前就欲用蛮力将那锁链尽数破坏掉。 “等等!”林秋棠披着一袭轻纱似的白衣,融在这烟雨朦胧间,为她添了几分清冷神秘。 她看向启唇,嗓音沉缓,“翻墙进去,莫要留下痕迹。” 何意此时心中满是充斥着的怒火,他心中生出一股悲凉,又生出一股视死如归的勇气。 这一刻,他想冲进皇宫,想质问那端在皇位上的人,为何要这般做。 可是看到一旁站在烟雨中的林秋棠,看着她平静的神色,冰冷的眼神,他兀自想起了长公主当年的嘱托,强忍着心中的不甘与愤怒,带着林秋棠绕到后巷翻墙进去。 公主府荒废十多载早已经是杂草丛生,院中的杂草能到腰间,林秋棠对公主府的布局不熟悉,只好问何意,“我娘当时住在何处?她待得最多的院子在哪?” “小姐随我来。” 二人此时所在的位置是公主府的偏院,在荒草中行了一刻钟的时间,而人才来到了公主府的主院。 何意推开了书房的门,林秋棠下意识用袖子捂住了口鼻,但是令人另外的是,这书房竟然一尘不染,并无异味。 “三日内,有人曾来过这里。”何意取出火折子点亮窗台上的红烛,莹莹烛火盛满一室微光。 刻着梅花的紫檀木的桌案上放着一幅未完成的画像,虽只有五六分的完成度,可林秋棠还是认出那画像上的人正是昭容公主,从墨迹来看,应当也是这三天内所画。 看来那人来此应当也是为了缅怀娘亲,林秋棠下意识猜想来的人是林复礼。 她举着红烛在这书房走动,目光忽然被架几案上一物吸引。 “这是……”她指着那架几案上雕刻的木偶,何意瞧见了,解释道,“这是林大人亲手雕刻的,给……郡主你的出生礼。” “给我的?”林秋棠心中惊诧,将那雕刻精美的小马木雕拿在手中,心下很是欢喜。 只是瞧着瞧着,她发觉了这事情的不对劲,“给我的出生礼,为何会在这公主府?我回府之时,爹爹分明说过将我的所有东西都归置到青玉阁了啊。” 而且她竟在刚刚才想明白,爹爹曾经说青玉阁是他和娘亲亲自选址亲手设计的,可那时爹爹只是驸马,与娘亲住在这皇宫工匠搭建的公主府中万分恩爱,怎就万分确定要为她在如今的相府建造楼阁? 除非…… 巨石压在心头,林秋棠蹲下身来,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身后有阴翳落下将她完整地包裹于黑暗中,林秋棠吓了一跳尖叫出声,看清是何意后才渐渐平缓下来。 “郡主怎的了?”何意担忧出声,将林秋棠扶起。 林秋棠摇了摇头,心中的猜测压得她喘不过气,却依旧挺直了背脊,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道,“我无事,先找一下此处有没有娘亲留下的线索吧。” 此处此前来的人身份不明,这书房中的一切都逃不过那人的眼睛,对于线索林秋棠其实是不抱希望的。 但只是留在此处静静瞧着娘亲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就足够让她安心。 “小姐。”忽然,何意凑上前去吹灭了林秋棠手中的蜡烛,“小姐,有人来了。” 习武之人听力本就比寻常人要好得多,林秋棠不疑有他,见这书房中唯有桌案下可躲,便弯身躲了进去。 她神情紧张威严,心下务必好奇这么晚能够来这书房的人究竟是谁。 她手中握着红烛,正欲将红烛放下时,忽又想起桌案上还有她曾把玩的那一只雕刻的木马。 为了防止来人看出端倪,她又钻出桌案,捡起那木马将其放回到架几上。 只是黑暗中她踩空一瞬,手不小心碰到了木马旁边的梅瓶。 这院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秋棠顾不得检查这架几上的物品,转身就欲钻回桌案,却忽然看到面前的架几在黑暗中动了起来,紧接着露出一条可供一人同行的暗道。 “小姐……” 何意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林秋棠这才从诧异中回过神来。 院中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林秋棠心一横,干脆走进那暗道中,何意紧随其后。 暗道将将自动掩上的一瞬间,书房的额门被人推开来。 躲在暗道中的林秋棠紧紧捂住嘴巴暗暗听着书房中的声音,静默无声的黑暗中,她听着那人似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应该是迷蒙间碰到了桌椅发出了声响。 林秋棠心中咯噔一声,想起了那人寻的应当是被她放在了桌案下的蜡烛。 她心下懊恼,又迫切的想知晓在书房中人的到底是谁,可书房中的人似是发现了异常般,迟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一盏茶后,默默地开门离开。 暗道中,林秋棠松了一口气,可心中更多的却是没有探到那人身份的失望。 何意吹燃火折子,昏黄的火光映照着前方神秘未知的甬道,“郡主,要继续上前探查吗?” 这暗道狭隘阴森,瞧着实在是可怖,林秋棠没有回话,只是提起裙摆大步走上前去。 她这一走才发现,这暗道竟是十分曲折,幽深且长,二人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才依稀间瞧见一丝透过缝隙的光亮。 走至暗道尽头,何意贴在那门板之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见没有任何异常,这才悄悄摁下机关打开门板走了出去。 借着火折子,两人依稀能看出这是一间库房,里面堆满了名画藏书,但更多的信息却是没有了。 就在林秋棠好奇此处是何地时,忽听一道男音传来,“是谁偷进库房?” 这一次林秋棠反应迅速将火折子吹灭,在库房的门锁被打开之时,何意带着她冲了出去。 “府中进了盗贼!快来抓盗贼啊!” 春雨连绵,打在脸上凉意丝丝入骨,林秋棠被何意拉着在这夜色凉雨中奔走,眼见着这陌生的府邸的烛光一盏盏亮了起来。 何意带着林秋棠躲进一间院子,在竹林中藏身之际,林秋棠忽瞧见那从房中走出一熟悉的矜贵清冷身影。 “沈公子?” 那这暗道的尽头竟是通向…… 第49章 隐情 这暗道竟是通向忠义王府! 林秋棠猛然回头看向何意,压低了声音道,“你早就知道公主府有暗道,才提议我前去公主府探查,是吗?” 雨势渐大,敲打在竹叶上沙沙作响,将这一方竹林变成湿冷嘈杂的围城。 何意笔直地站在那里,手里紧握断剑,他沉声道,“属下确是知晓公主府有密道……只是……” 后边的话他没有再说,偏过头去就见院中跑进几个护院。 他们停在沈叙白面前,四处观望,“世子可见两盗贼来了您院中?” 沈叙白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石灯前,白色的衣袍松垮地披在身上,恰似霜华凝雪披。墨发只用玉冠束成马尾,飘逸自赛鹤临风。 “盗贼?”薄唇轻启,“我院中并未有盗贼,你们几人去前院瞧瞧吧。”古澜无波的双眸望向那竹林,只一瞬又收了回来。 几个护院不疑有他,小跑着一路离开。 何意沉着目光盯紧沈叙白的身影,宫灯在这夜雨中散发出微弱的光,沈叙白在这夜色中驻足片刻,最终将手中油纸伞放于宫灯之上,转身回到内室。 待他室内的烛火熄灭了,林秋棠才从竹林中走出来。 何意拧着眉心盯着窗口,“郡主,沈世子好像发现了我们。” 林秋棠看向石灯上放着的油纸伞,伞面透着莹莹微光,雨水连成线顺着伞骨落下,在她心中落在丝丝涟漪。 纤纤玉手握上伞柄,林秋棠抬眼最后望了眼沈叙白紧闭的隔扇,撑着伞与何意越过墙头离开。 沈叙白似是有所察觉,他再次看向院中,见石灯上的伞已经被人取走,这才走向屏风后。 而主院里,忠义王妃听到护院禀报后神情大变。 她问那两个看守库房的护院,“你们确认库房的门锁着,而他们二人是忽然从库房出现的?” 那两个护院嗓音坚定,“属下确认!” “库房已经两日不曾打开过了,今日听到库房内的声响,我们二人还以为只是老鼠作祟……怎知竟是两个活生生的人,而且瞧着体型,似是一强壮的女子与一女子。” 忠义王妃抬了抬手,屏退两人。 她于房中踱步,猜测万千,停在香炉前喃喃自语,“莫非……是林家那个丫头……” 见她这般心神不宁,忠义王坐在太师椅上询问,“此事与棠儿何干?婉蓉,你有何事瞒着我?” 忠义王妃没有回答,只匆匆取了一件披风,推开门走进雨中。 “婉蓉!” 忠义王取了置物架上的油纸伞匆匆追了上去,他一把拉过王妃,国字脸严肃,“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你这般心神不宁?” 白婉蓉摇头,沉沉叹息一声,继续闷头向前。 夫妻多年,忠义王自是知晓白婉蓉的性子,知晓她执拗,他只好不再多言,只为她撑着伞,一路伴在她身侧随她前去。 到了库房,忠义王妃推开库房的门径自走到最后头放置的装饰着玛瑙的梳妆镜前。 推动镜面,梳妆台后就出现了一条暗道。 忠义王迈步上前,一瞬间惊诧得说不出话。 “这……这是什么时候挖成的暗道?本王怎么一概不知?” 这王府在他眼皮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点风声都不知晓。 忠义王妃睨了他一眼,仍旧是一字未说,弯身走进了暗道。 忠义王忙不迭跟进去,一路上还在吼着,“所以你掌管府中中馈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勒令本王不得踏进库房一步,是为了掩饰这件事?” “白婉蓉,我在问你话呢!这暗道是通向何处的?” 这一次他得到了王妃冷冰冰的回答,“通往公主府的。” “噢公主府……”忠义王冷静点头,不多时又惊诧地抬起头来,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公主府?” “白婉蓉,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干了这么大一件事!”忠义王追上去,“这密道何时修的?昭容和林贤弟可知晓?” 忠义王府嗓音淡淡,格外沉静,“此密道是昭容怀有秋棠后修的,昭容知晓,林复礼不知。” 忠义王陷入了沉思,他拧着眉心,“所以你和昭容修这条暗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你那时不是已经与昭容不和,断了来往吗?” 他深知自家王妃脾气极差,当初说与昭容断交便断得一干二净,此前说好要做秋棠干娘的人连秋棠的百日宴都未曾参加,当真是决绝得很。 前些年他从中斡旋,说尽了好话都没有劝住王妃,却没想到他家王妃竟还藏了这般大的一个秘密。 白婉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路去到了暗道尽头。 要推开暗道尽头的门时,她忽而顿在那里,神色有些迟疑。 忠义王看出了她心底的不安,默默上前推开了那道暗门。 火折子照亮书房,看到纤尘不染的书房,忠义王诧异的回过头去,“这是……” 白婉蓉走进去,眉心紧锁,“我已经近一年没有来过此地。” 忠义王在书房内踱步,“此事……难道是秋棠?”但转念一想,他又摇头否定,“不,不应该是秋棠,林贤弟应当不会带她前来这公主府。” 白婉柔逡巡一周,最终视线定格在了伏案上的画像上。 她走进了,问忠义王,“你可能认出这是不是林复礼的丹青手法?” 忠义王拧着眉头,“我与林贤弟只是君子之交,本王又对丹青一窍不通,哪能看出这些?” 白婉蓉神色凝重,心下有了计较。 正瞧着,她忽而看到了桌案底下的红蜡,弯身将红蜡捡起,她指尖抚上红蜡上的划痕,忽而笃定道,“发现密道之人,应当是一女子无疑了。” 她转头看向架几上雕刻的马儿,“看来明日,要去见一见那永宁郡主了。” 林府。 翌日林复礼醒来,走至门前正欲开门,就瞧见地上多出来一张字条。 他弯腰捡起,赫然瞧见纸张上龙飞凤舞的字迹。他心下意识一颤,这字迹……是昭容! 字条上方写着——公主府锁链有异,恐有隐情。 第50章 竟然是他 “快!备马车!去公主府!” 林复礼神色慌张前去公主府,林秋棠那边,苏阿暖坐在桌前,比划着:林姑娘,我何时才能去见李公子? 林秋棠神色为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林姑娘,”苏冬跑进院里,神色焦急,“我刚刚去街上询问,这京城的百姓都说京中李姓只有皇族,这是真的吗?” “当初与我家阿暖定情的人,难道是宫中的皇子?亦或者是王府世子?” 阿暖站起身来,看着林秋棠等着一个答案。 “李姓确实……”林秋棠还未说完,苏东又喊着,“可是我家小妹答应过她师父,今生绝对不能嫁进皇家的……” 林秋棠沉默了。 阿暖焦急地握住她的手,似是迫切地想从她口中听到相反的答案,林秋棠心中愧疚,恨没能早些告知阿暖这些。 她垂下头,放缓了声音,“京中李姓确实只有皇族能用。” 阿暖无力地坐在那,她发不出声音,眸中泪珠如断了线般的珍珠滑落。 林秋棠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抱歉,我应该早些与你说出此事的。” “京中还有五位皇子,我昨日已经命人画了画像,你可要看看画像再做决定?万一皇子中没有你想要找寻的那个人呢?” 阿暖迟疑着,泪珠挂在眼眶,神色间带着挣扎,最终还是点了头。 林秋棠命露秾去将画像取来,五张画叠在一起摆放在阿暖面前。 林秋棠轻声为她介绍,“你看,这第一张是二皇子,不过他久病卧床,应该不会是他……” 阿暖点头,将那画像挪开。 “这张画像是七皇子的,年方十四,这年纪……” 阿暖摇头,继续翻看下一张画像。 这第三张画像是李少俞的,林秋棠打量着阿暖的神色,轻声询问,“这人是五皇子,你要寻的人……” 阿暖的目光在李少俞的画像上多停留了片刻,就在林秋棠以为她要寻找的人真的是李少俞时,又见她抿唇移开了画像。 “这第四张画像是大皇子,年方二十有八……” 阿暖轻轻摇头,林秋棠心里忍不住为阿暖松了口气。 这画像仅剩下三哥的了,看来阿暖姑娘要寻得人不是皇家子弟,而是另有他人。 她正欲将这画像收走,阿暖却独独留下了最后一张画像,瞬间泪流满面。 林秋棠心中一咯噔,不可置信询问,“阿暖姑娘要找的人……” 不待阿暖回应,苏冬就大声喊着,“是他,就是这位公子!不知这位公……皇子,排行老几?” “我家阿暖即使不嫁皇室,等他这么久也是该要一个交代的。” 林秋棠心中万分不解,三哥这般端方之人,怎会做这食言之事?更令她不解的是,三哥作为最热门的储君人选,婚事定是不能自主的。 且根据这几日的观察,三哥他也绝对不是意气用事困于儿女情长之人,为何会对苏姑娘承诺下终身? 见阿暖哭红的双眼,林秋棠深深叹一口气。 “我这就写信给三哥,请他前来。” 她修书一封交给半夏,吩咐着,“一定要亲手交到三哥手中,谨记。” 半夏重重颔首,小跑着出了府。 这时,有婢女前来传话,“郡主,忠义王府递来拜帖,沈王妃请您过府一叙。” 林秋棠猜想到是昨日通过暗道去了忠义王府之事被忠义王妃发现了端倪。 她正要答应,又见管家匆匆跑来,脸上还带着喜色,“小姐,五皇子来了,带来了圣上口谕,要带您去皇陵祭拜长公主呢。” “什么?”林秋棠惊喜出声,看着一旁传话的婢女,她迅速吩咐,“去回禀忠义王府的人,就说我祭拜完阿娘再前去拜访。” 而后她看向身上绣着竹叶的青色襦裙,速速回到闺房换了一袭绣着木芙蓉的白色罗裙。 离府之时,她又交代秋分,“你们几人在府中好好陪着阿暖姑娘,见到三皇子直接将人引进青玉阁,不可将阿暖姑娘与三殿下的事告知任何人,知道没?” 秋分颔首,“姑娘放心吧。” 踏出青玉阁时,林秋棠又想到了锦荣姑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锦荣姑姑同去。 李少俞的马车在府门外候着,见到林秋棠扶着锦荣姑姑出来,他立马上前相迎。 “表妹。”见锦荣姑姑一身旧式宫装,他立时猜测出了锦荣姑姑的身份,恭敬的行了一礼。 锦荣姑姑惶恐万分,赶忙跪下拜叩。 李少俞将人扶起,状似无意道,“我曾听说锦荣姑姑自姑母死后便聋哑痴傻了,如今瞧见才知这流言误人,实在是听不得。” 锦荣姑姑神色微变,林秋棠冲李少俞笑笑,扶着锦荣姑姑上了林府的马车。 在路上,林秋棠在马车上的桌案上写下:自阿娘葬进皇陵,姑姑就再没有机会前去祭拜她了吧? 锦荣姑姑眉间带着化不开的哀伤,轻轻点头。 林秋棠犹豫良久,林秋棠又写:姑姑的耳朵是如何听不见的? 锦荣姑姑垂着头似是在想该如何回答,林秋棠又添了笔墨:还请姑姑莫要骗我。 锦荣姑姑叹息一声,接过笔在林秋棠的问题旁写下,“是以银针刺的。” 林秋棠拧起眉心,犹豫再三再次落笔,“可与我爹爹有关?” 她此话存了试探之意,锦荣姑姑瞧见变了神色,摇头冲林秋棠笑笑,比划道:小姐莫要多想。 见林秋棠看向窗牖外出神,她又在纸上写下:‘我知小姐询问王嬷嬷所为何事,但还请小姐将此事埋在心底,不要前去询问驸马。’ 林秋棠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驸马是指的爹爹,她不解的询问锦荣姑姑,“为何不可询问爹爹?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爹爹他为何那般对您?” 锦荣姑姑笑笑,在纸上写下:‘那件事驸马也是为了救我,你莫要怪他,等时机到了,我定会亲口向你解释。’ 写完这最后一句话,锦荣姑姑将宣纸撕成碎块,装进了随身带着的荷包中。 马车到了皇陵,李少俞亲自扶着林秋棠与锦荣姑姑下了马车,极尽温柔。 入了皇陵,林秋棠一直寻找着昭容公主的墓穴,忽瞧见可疑之处。 第51章 至高尊荣 皇陵的布局呈北斗七星状,下马坊、大金门、望柱、棂星门构成北斗七星的勺头。七星指路,魂归北斗。 从棂星门一侧走进去,入目便是金水桥,皇陵的文武方门。 神道上的石像威严,狮子、骆驼、麒麟、马,各两对,耸立在大路两侧,高大古朴。再往前走便是高耸入云的碑楼,这碑楼便是北斗七星的末端了,也是汇聚紫气之处。 皇家子弟皆葬在此处地宫,石碑皆立在碑楼,可还不待走到碑楼处,林秋棠便在这北斗七星的最中心处,在红墙黄瓦下与十二座巍峨的人形石像中间,看到了昭容长公主的石碑陵墓。 她定定立在此处,昨夜看到那诛心锁时还只是猜忌,如今亲眼瞧到娘亲的墓碑荒谬的立在那处,猜忌更甚,愤怒更甚。 “表哥。”她颤着声音,沉声质问道,“我娘既然葬在皇陵,那为何没能葬进地宫安眠,而是将她葬于这皇陵中心,让这石碑风吹日晒不得安息?” 她此时恨不得马上进宫去质问乾明帝为何这般做,还要去问一问爹爹究竟知不知此事! 李少俞神色亦是震惊,这十几载每逢清明祭拜之际他都会被勒令不得进入皇陵,只能去乱葬岗看望那一卷草席裹身草草入土的生母,因此根本不知昭容长公主被葬在何处。 “表妹莫要动怒,此事待你我祭拜完长公主,回宫后我定会面见父皇去问个明白。” 锦荣姑姑在这时拉住林秋棠,浑浊的眸子中含着热泪,她指了指身后公公们手中端着的祭祀之物,轻轻冲林秋棠摇了摇头。 皇陵中不可喧哗不可失礼,尤其今日是来祭拜娘亲的。林秋棠明白锦荣姑姑的意思,挤出一丝笑容来,扶着锦荣姑姑走向昭容的陵墓。 宫中石碑按身份地位决定大小,林秋棠刚走近就发觉到娘亲的石碑竟是按照女子最高规格做的,与太后皇后同等尊荣。 她点上长明烛,见供案上并无香炉再次拧起眉心,锦荣姑姑不慌不忙的打开携带的篮子取出一个八宝锦盒,面带笑意的将那五层金博香炉至于供案上。 紧接着又取出绣着木槿花的帕子与罗裙,将其完整的展示在石碑前,放进了燃烧纸钱的火盆中。 林秋棠认出这罗裙应该是她回府后,第一次去见锦荣姑姑时,她手中绣着的那件的。 想来也是近日才完工的,没想到竟赶的这般恰好。 林秋棠跪在地上拜了三拜,接过小公公递过来的香,放在香炉中。 她眸中蓄满了泪水,却一直强忍着没让它滑落,起身时,供案一角却不小心勾到了她的袖子,她立时身子前倾直直的向前栽去。 “表妹!” 在她身旁与她一同上香的李少俞慌张伸手,手落在林秋棠腰间,稳稳的揽着林秋棠的腰将人扶起。 “表妹,你没事吧。” 他嗓音担忧,林秋棠摇了摇头,将李少俞推开后,目光看向了左侧前方高大的人形石像。 就在刚刚她即将摔倒的一瞬间,竟隐约看到石像处藏着一道身穿白衣的人影,看身形,应当是黑蛟阁那位神秘的公子。 他身穿一身白衣,看身形竟是像了沈叙白九成。 林秋棠看得出神,李少俞跟随她的目光望过去,疑惑出声,“表妹在看什么?” “没什么。”林秋棠收回视线,让出位置让锦荣姑姑上前祭拜。 忽然间,天空之上乌云密布,隐约可见细如银丝的闪电。 “快落雨了,表妹,我们该准备回程了。”李少俞命墨竹前去取伞,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林秋棠皓白的腕间。 乌云越来越密集,锦荣姑姑起身冲着林秋棠轻轻点头,林秋棠再次神色凝重的跪在昭容公主墓前磕头,起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可这时忽听见一声惊雷落下,紧接着天地间黯然失色,变成风沙一般的黄,林秋棠紧紧握着锦荣姑姑的手,在察觉到手心多出的东西后神色微怔,紧接着又恢复如常。 马车停在下马坊外,走出去还需要在经过供前来祭拜之人暂时休憩的宣祭殿。 雨势来的汹涌,大雨拍打在脸上让人辨不清方向,李少俞当即吩咐下去,“去宣祭殿暂避。” 宣祭殿清冷,还透着一股子阴森之气,在此处当值的小太监看着林秋棠愣了一下,而后赶忙取来薄毯分发下去,恭声道,“永宁郡主五殿下还请稍等片刻,姜汤马上便好。” 林秋棠点头,“有劳公公了。” 李少俞在外室与墨竹交代着回皇宫通传一事,林秋棠进到偏室将门掩好,打开手中紧握着的字条,上方只写着四个字:四月初六。 她不知道锦荣姑姑为何会在这时将这字条交给她,而且这字条上的字迹并不是锦荣姑姑的,甚至……看到去倒像是个男子写的。 四月初六距离现在还有七日,这日期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她正想着,锦荣姑姑走进来将那字条从她手中拿走,撕碎了后丢出窗外被雨水浸泡消散。 她见这偏室中有抄写佛经的桌案,执笔写道:那一日,会有人来寻郡主。 林秋棠拧着眉心,在纸上写下:何人?那字条从何而来? 锦荣姑姑回道:从公主的供案下。 林秋棠手中的笔顿住,笔墨滴落于宣纸上,晕染一片。 锦荣姑姑怎会知晓这供案下会放着何物?这字条又是何人放的?能够出入东晏皇陵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了。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黑蛟阁之人的身形,忍不住蹙起眉头。难道放这字条的人是黑蛟阁的人? 这想法刚生出一瞬就被她否掉,不,锦荣姑姑不可能与黑蛟阁的人有联系。 衣摆被拉扯一下,林秋棠回过神来,就见锦荣姑姑在纸上又写道,“这宣祭殿向来无人,怎会有姜汤?” 这……林秋棠还真未曾细想。 锦荣姑姑又写道:钦天监通晓天象。 林秋棠颔首,今日之事,看来是李少俞早有准备。 却又见锦荣姑姑写下:五皇子生母低贱,皇家重血统,这是五皇子第一次被首肯进入皇陵。 林秋棠拧着眉心。 此事是乾明帝下的命令,皇帝伯伯莫非是在有意让李少俞接近她? 第52章 不是蛟龙,是黑龙 “表妹。”门外传来李少俞的声音,林秋棠快速将那宣纸藏起,笑着转过身去,就见李少俞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 “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表妹喝完姜汤先好生歇息片刻,待雨停了再走。” 他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双桃花眼落在林秋棠身上,说不出的深情。 “多谢表哥。”林秋棠接过姜汤将姜汤置于桌上,转过身去瞧着李少俞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径自坐在了她身侧。 “表妹受不得寒,适才淋雨身体可有不适?”李少俞目光逡巡一周,见林秋棠身上的襦裙半湿着,忧心道,“我在马车上放了几件常服,若是表妹不嫌弃可以换下。” 说着,不待林秋棠给出回应,他便吩咐下人冒雨去取。 待到取来衣袍,林秋棠去到屏风后换衣服时,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瞥见李少俞眸色深沉的盯着她的小臂处的样子。 她心下了然,猜想是沈叙白因伤药一事去寻李少俞时,令李少俞起疑了。 李少俞身形高挑,这墨色衣袍穿在林秋棠身上宽大滑稽,她任由袖管滑落,露出两截玉藕般的小臂暴露在李少俞眼前。 李少俞的目光果然落在她光洁无暇的小臂上,眸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光,分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见状,林秋棠微微一笑,她出府之前就料到了李少俞会过问她伤药一事,早就用了面霜与脂粉遮盖住了中毒的痕迹,为的就是怕李少俞看出端倪。 屋檐落雨,空气中带有春日泥土与芳草的清香。 林秋棠紧盯着檐角落下的雨,开口道,“表哥与沈世子……关系如何?” 见李少俞面上生出狐疑,她又补充,“今日京中谣言不断,许多人都在说我怕是再难嫁给沈世子。” 她垂着头,面上失落。 李少俞心里一紧,试探道,“表妹心悦沈世子?” 林秋棠摇头,但随即又点点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婚约在,我总是要嫁给沈世子心悦于他的。” 她一副天真模样,可那脸上的娇羞还是为她添了几分妩媚,再加上长袍宽大露出修长的脖颈,腰间玉带勒紧盈盈一握的腰肢,李少俞竟是生生瞧出了几分含苞待放引君采撷的意味。 他移开视线轻咳一声,而后道,“沈世子为人正直君子端方,不会因为这流言蜚语便与表妹退婚的,只是……”他叹息一声,“只是听说忠义王妃正在逼叙白退婚呢。” 林秋棠的眸中立时蓄上泪水,“我本就因为在幽州的十几载惹人猜忌,若是沈世子再与我退婚,那我还有何颜面在京中立足?” 林秋棠泫然欲泣,李少俞赶忙走到她身前轻声安慰,“表妹蕙质兰心风华无双,若是忠义王府真的退了婚,也定会有真心爱慕表妹的人娶你。” 他温声软语,半跪在林秋棠面前,轻轻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盛满了温柔情意,一不小心就会沉溺其中。 李少俞神色宠溺地抬起手落在林秋棠发间,说出的话却极其认真,“纵然表妹与整个盛京城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身侧,一直守护你。” “若是忠义王府当真退了婚,我亦会毫不犹豫地上门求娶,许你十里红妆,定不会让流言再次伤害到你。” 李少俞神色虔诚,林秋棠听着这一席话,心下却空余冷笑。 李少俞啊,当真是演的一手好戏。 这般深情款款的模样,也难怪她前世被他轻易地玩弄于股掌之间。 林秋棠面上浮现感动之色,伸出手握住李少俞的手,良久后又哽咽着放开。 她似被他打动,又似心内纠结,迟迟下不定决心。 李少俞从腰间取下一香囊交于林秋棠,“此香囊中留有一枚玉佩,若是表妹不满于这场婚约,便将此玉佩佩戴在腰间,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若是表妹想嫁给叙白为妻,”他神色黯然下来,“那我便倾尽所有为表妹添妆,让表妹风光大嫁。” 好一个倾尽所有。 林秋棠还记得,前世之时,她刚回府就被离间,最想要的便是真心待她之人,倾尽所有这四个字足够她义无反顾,奋不顾身。 她将荷包接过别在腰间,抬眼看向雨中时,忽又瞧见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匆匆去到檐下,就见那黑蛟阁之人站在雨中冲她笑笑,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目,而后身影消失在这雨幕中。 那人的动作反复出现在林秋棠脑海中,林秋棠忽而想起了黑蛟阁给爹爹的那一幅黑蛟图腾上凸起的黑蛟眼眸。 想到那凸起的黑胶双眼与多出来的两个黑胶后爪…… 她转过身去盯着李少俞看了良久,而后问道,“表哥可知东晏有多少以黑蛟为图腾的组织?” 李少俞抿着唇,认真思虑后答道,“我只知黑蛟阁一处,表妹问这个做什么?” 他神色如常,林秋棠盯着他的眼尾,见眼尾微微上挑起不明显的弧度,十分确定李少俞撒了谎。 她没有拆穿他,只是轻声回答道,“入皇陵时,我隐约瞧见了蛟龙的图样,生怕此处有黑蛟阁眼线,这才好奇询问。” 此借口是她胡乱编造,李少俞却在听到她的回答后拧起了眉心,神色凛然。 雨势渐渐小了,林秋棠准备喊李少俞起程,却忽然听李少俞凝声道,“表妹,你看到的或许不是黑蛟阁的蛟龙图样。” 林秋棠挑眉,没想到李少俞竟会这般认真地思虑这个问题。她俏声询问,“不是蛟龙,那是什么?” “黑龙。”李少俞神色凝重,立在此处指着远处巍峨磅礴、连绵不绝的山脉。 “黑蛟与黑龙仅有眼睛、鳞片、龙爪不同,而国师曾说过此处龙脉乃是由黑龙镇守,我李氏一族受黑龙庇佑,因此这黑龙图样很有可能是父皇祈福时所用。” “至于黑蛟阁……皇陵守卫森严,料他们绞尽脑汁也进不来。” 林秋棠忍不住再次看了眼远处的石像,即使很想说黑蛟阁有人就在此处,还是生生忍住了。 至于那图样并非是蛟龙而是黑龙的说法,林秋棠从未这般设想。 若黑蛟阁送给爹爹的图纸是黑龙……那有何用意呢?提醒父亲小心皇家? 又或者这图纸是黑蛟阁针对回京刺杀之事给她的线索?提醒她,回京之日刺杀她的,有可能是乾明帝的人? 第53章 选择 不,绝无可能! 先不说皇帝伯伯待她向来极好,单单是昭容之女这个身份,皇帝伯伯就不可能会生出害他之心。 倒是李少俞……今日忽然对她提起黑龙之事有些蹊跷。 李少俞生性谨慎,饶是前世在一起那般久的时日也很少对她吐露皇家之事,今日他主动提及皇家的黑龙图腾,实在不合情理。 远处山脉连绵磅礴,风起云涌,巍峨雄阔。 李少俞负手而立,神色莫测道,“我幼时曾听阿娘说过宫中关于黑龙死侍之事,黑蛟阁问世之时也曾经有德高望重之人猜测黑蛟阁是背叛了皇家的黑龙死侍一手建立的。” 林秋棠穿着宽大的玄袍意外地瞧了李少俞一眼,垂垂眸不安道,“表哥莫要多言,这些事情,不是秋棠一介女子能够知晓的。” 眼波流转,林秋棠心下沉思。 若是她没有猜错,黑龙死侍应当是只效忠于皇帝一人的,李少俞口中所描述的黑龙与那黑蛟阁信件上的图腾一般无二。一个是黑蛟、一个是黑龙,黑蛟阁的人到底想要告诉她什么讯息? 还是说……李少俞早就已经与黑蛟阁勾结在一起,今日说起这些是在试探她,引她走进未知的陷阱? “表妹。”李少俞歉意地冲林秋棠笑笑,拱手作揖,“是我唐突了。” 他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神色间有些懊恼,“不知为何,表妹在我身侧时,我总是会下意识放下戒备,这才会说出这些……抱歉,让表妹困扰了。” 短短半个时辰他便说了多句撩人之言,林秋棠强忍着心中的恶心故作娇羞地垂下头去,支支吾吾询问,“表哥对我……” “表妹不必为难。”李少俞上前一步,握上林秋棠的手,“许是我与表妹经历相似,心境也相似,所以我才会忍不住地想要靠近表妹,生怕表妹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李少俞眉间落寞,鸦羽垂下一片荫翳,“我生母身份低贱,我自出生起就养在了杏花宫的嘉贵妃膝下……” “自我记事起,我便学着察言观色,事事讨好于嘉贵妃,我以为只要我将她视作生母她便会疼爱我几分,可换来的永远只是恶毒的咒骂和无尽的责罚……” 李少俞缓缓闭上双眼,神情痛苦的握着双拳,青筋暴起。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看见那个七八岁模样的孩童只因多夹了一块红烧肉便被那容貌刻薄的女人绑起来锁在木箱中,他求饶哭喊跪下磕头,换来的却是女人更加猖狂的笑声,紧接着就命人将他丢去了院子里。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木箱分明那么小,却暗的一眼望不到头。狭小黑暗的空间中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他在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崩溃绝望地嘶喊,好多次他都险些以为自己将要死去…… 林秋棠叹息一声,思绪却因李少俞的经历再次被牵动。 她也曾在最懵懂无知的年纪讨好陈知县,曾真的将陈府众人视作亲人,努力想把那处变成心中的‘家’。 只是后来那些谩骂屈辱渐渐令她清醒,一次次生与死的徘徊更是让她心中渐渐萌生出恨意。 她侧过身去看向李少俞,见他额间落下豆大的汗珠,微微弯曲着身子一脸痛苦之色,犹豫再三还是扶住了他。 天色昏暗,雨势迟迟不见小,这雷声闪电的威势却是更大了。 眼见着李少俞面色越来越苍白,身体也渐渐开始颤抖,林秋棠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令她皱起眉来,冲着外殿大喊, “来人!快来人!” 她瞧得出来,李少俞这是引发了心病了。 外殿的两个小太监跑进来,听从林秋棠的吩咐将李少俞放在榻上。 林秋棠问小太监,“此处可有医师?” 那小太监摇头,“郡主,皇陵并无医师,可要派人进宫去请?”小太监皱起眉来,“只是这山高路远,下着雨道路又滑,怕是……” 林秋棠如何不知晓这些?可是心病引发的高热病症若是不及时得到治疗很有可能会惊厥致死。 宣祭殿内只有寥寥几个下人,林秋棠吩咐下人去烧些热水来,自己守在李少俞床前,神色复杂。 锦荣姑姑远远的瞧着她不曾上前打扰,在瞧见林秋棠眸中迸发出的恨意后迷茫片刻后,走出偏殿掩好了门。 李少俞躺在那处,昔日一副笑面虎模样的人如今了无生气变得脆弱不堪。 他似被梦魇牵绊,惨白的面容少见的带着破碎感,林秋棠瞧着,面无表情的低喃一句,“李少俞,何必呢……” “为了让我同情于你,为了让我相信我们两个才是可以互相舔舐伤口的同伴,你这一步棋未免太过冒险了,都不像你了。” 她叹息一声,拉过黄色的锦被缓缓没过李少俞头顶。 “梦魇中的人会一遍又一遍的经历最不堪承受的过往,窒息死亡亦在常理之中……” 若是李少俞此刻就死了,或许这一切事情都会变得简单的多吧。 她拿不准李少俞对沈叙白的态度,可若是李少俞真的想除掉沈叙白肯定还会再下杀手,此时李少俞发病,除掉他是再简单不过了,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林秋棠缓缓阖上了双眸,手按在李少俞的口鼻处渐渐用力。 “李少俞,若还有来生,别再相见了……” 这时锦被下忽出虚弱的呓语,林秋棠李少俞眼角有泪滑落,听他喃喃道,“求求你……救我……母妃……放过我……” “娘……我好怕……我到底该如何为你报仇……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林秋棠握着锦被的手缓缓卸了力,无力的退后几步,靠着墙缓缓蹲了下来,将面容埋进双膝。 李少俞的话令她想起来记忆深处的无力与绝望,瞧着此刻的李少俞便像是瞧着曾经的她。 林秋棠此刻忽然有些憎恨自己,仇敌在前,她却忽而因为这几句话心底就起了挣扎。 她缓缓起身,站在窗前看着这皇陵中大雨倾盆,看着四下飞溅的雨水张扬零落,忍不住的望向昭容公主陵墓的方向。 “娘……女儿不该让他这般轻易的死去,对吗……” 第54章 改变 前世他害得她身边的人一个个惨死,他将她所有珍惜在乎的人或事全部摧毁,她又怎么能让他这般安安稳稳地死在这场梦魇中呢? 她就应该让他也尝尝失去的滋味,尝一尝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她应该在他以为万事皆要圆满之际,狠狠将他推下深渊,要他好生尝一尝从云端坠落地狱的滋味。 人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做了李少俞一世的棋子,如今换李少俞来尝尝这第七苦,也是应当。 大雨整整下了一日一夜,翌日李少俞醒来时就瞧见林秋棠趴在榻边恬静地睡着,而她的手正被他紧紧握在手心。 昨日……难道是林秋棠一直在陪着他? 那个在梦魇中紧紧握住他的手的人……是林秋棠…… 他面色已经恢复红润,掌心的温度令他心中升起一股子暖意,他侧躺在那处静静瞧着林秋棠的模样,眸中墨色晦涩不明。 良久后,他忽而轻声呢喃,“若你不是林家女该多好……” 锦荣姑姑推开门走进来,手中拿着昨日林秋棠穿的那件白色罗裙,瞧见林秋棠仍在睡着,她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将林秋棠喊醒。 李少俞见林秋棠疲惫的神色下意识想去制止锦荣姑姑,可林秋棠已经被脚步声吵醒,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向他。 “表哥你醒了?”她眸中满是惊喜,继而又长舒一口气,“表哥昨日可算是把我吓坏了,以后雷雨天表哥还是多带些人的好。” 李少俞抿唇点头,忽而又问道,“我昨日……可曾说了什么……” 林秋棠笑着摇头,“昨日之事我已经忘却了。”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扇,轻声道,“表哥瞧,风雨已过,彩彻区明,这风景更胜昨日了。” 她杏眼桃腮两颊融融,额间的伤疤已经大好,笑起来美眸潋滟,弯似皎月。 李少俞紧盯着林秋棠,恍惚间瞧着她像隆冬翻飞的雪花,而后又化作了黑暗最深处的火焰。 无疑,林秋棠是极为聪明的,用这种方式守护了他的自尊,又喻示了她懂他所受的所有苦难,并在鼓励他继续前行。 李少俞心头第一次生出一种无措感。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他梦魇时紧紧握住他的手……从来没有人能够让他在利用之时生出愧疚…… 但是想起那些过往,他还是生生将愧疚之情压下,眸中野心之火肆意燃烧。 “殿下。” 墨竹推开门走进来,“圣上派人来接殿下郡主回京了。” 林秋棠抢先问,“来者何人?” 墨竹看了眼林秋棠身上穿着的属于李少俞的宽大的玄袍,拱手答道,“是沈世子。” 林秋棠唇角抿直,神色未曾发生变化。 李少俞虚弱地轻咳一声,赶忙道,“快将沈世子请进来。” 沈叙白走进宣祭殿,入目便瞧见了穿着一身不得体的玄袍的林秋棠。 她笑盈盈地凝望着他,目中蕴含着动人的光芒,平添几人温柔娴静。 他拱手行礼,“五殿下、永宁郡主,在下奉圣上之命前来接二位回去。” 他身姿英俊挺拔,凤眸明亮不可逼视,清冷疏离之意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从她与沈叙白重逢那一日起,沈叙白便一直唤她林姑娘,今日,这还是沈叙白第一次唤她郡主。 锦荣姑姑指了指手中的罗裙,示意林秋棠解释给沈叙白听,林秋棠摇了摇头,拿着罗裙走去内室。 “叙白兄莫要误会,昨日大雨表妹罗裙被雨水浸透了,这才换了我的玄袍。”李少俞神色认真解释与沈叙白听,沈叙白颔首,脑海中却满是昨夜的梦。 自从回京后,他便再没有梦到过林秋棠了,可昨日他却不停地梦见林秋棠死在皇宫的模样,令他无法入睡,因此破晓时分他便入了宫,待圣上醒来时求了这道旨意。 他知晓林秋棠是与李少俞同来的皇陵,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思虑多次,猜想梦境中娶了林秋棠之人是李少俞。 适才瞧见林秋棠穿着五殿下的外袍,心中思虑更重。 早在一开始遇见林姑娘之时,他就知晓他与林姑娘之间大抵是没有缘分的,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想救林姑娘。 梦中林姑娘的悔恨听起来是那般绝望,那声声的忏悔像银针一般密密麻麻扎在他的心底,痛得他夜夜难以入眠。 若是娶了林姑娘的人当真是李少俞…… 他该如何做,才能避免让林姑娘到那般境地呢…… 回京路上,沈叙白一言不发,林秋棠目光落在他身上多次,最终只深深叹息一声。 马车在皇宫外停下,李少俞下了马车,林秋棠笑着冲他道,“我阿娘陵墓一事,就劳烦表哥询问圣上了。” 李少俞点头,目光触及墨竹手中玄袍上挂着的香囊,余光瞥过站在林秋棠身侧的沈叙白,思虑再三还是亲手交给了林秋棠。 “表妹的荷包可要好生收好了。” 即便他如此道,沈叙白还是一眼瞧出那荷包是出自宫中绣娘之手。 京中公子小姐多以荷包寄情丝,李少俞此举,意味实在明显。 他薄唇紧抿,没有再上马车,而是独自骑马,守在了林秋棠的马车旁。 林秋棠透过窗牖看去,见沈叙白身姿犹如挺立的松柏傲然挺立在烟火长街,隐含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寂。 马车驶出一盏茶的时候,林秋棠瞧见公主府那边发出阵阵嘈杂的声音。 她疑惑的询问沈叙白,“那边发生了何事?” 沈叙白思量片刻,斟酌道,“今日林相发觉公主府的门锁被换成了诛心锁,进宫面圣后,圣上震怒,当即将此事交给了京兆府调查。” 林秋棠颔首,又询问沈叙白,“可有询问出什么结果?” 沈叙白摇头。 二人间再次沉默。 待到到了林府门前,沈叙白才开口询问,“姑娘所中之毒,还有多久期限?” 林秋棠如实回答,“三个月。” 沈叙白颔首,而后轻声道,“此事……五殿下可知?” 林秋棠思量着,轻声回,“此事……不可告诉表哥,希望沈公子能帮我瞒下此事。” 第55章 陵墓隐情 “这伤药中含有慢性毒素是谁都没有想到的,表哥将伤药赠与公子,公子又将伤药赠予我,皆是出于好心。此事,便不必告知他,惹他烦扰了。” “沈世子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独孤前辈的师弟如今正在府上,他曾向我阿爹保证过,三个月内,独孤前辈必定会前来为我看诊。” 林秋棠端站在那处,浅笑间又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早先就听从表哥在宫中处境艰难,却不曾想连那随身携带的伤药内竟都带有剧毒……” 说着,她遥望着那巍峨的皇宫方向,幽幽道,“这皇宫内,还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微风起,几缕碎发从沈叙白额前落下来,掠过他拧起的眉峰。 这宫中尔虞我诈多不胜数,伤药下毒之事更是平常,此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沈叙白却听出了林秋棠的弦外之音。 林姑娘……如那一日在第一楼时般,在引他怀疑五殿下。 可若是林秋棠不曾信任五殿下,又怎会…… 沈叙白的目光落在林秋棠腰间翠绿色的荷包上,再抬头时眼中又恢复了风雪俱灭的清寂。 林姑娘,大抵是他最看不透的一个女子了。 “烦请沈公子稍等片刻,我有一物要交予公子。” 林秋棠提着裙角脚步轻快地与锦荣姑姑一同走进府中,不多时带回来了一黑色锦盒。 “此物,还请公子回府后再看。” 沈叙白仔细将锦盒收好,利落地翻身上马。 只是马儿刚踏出几步,他又勒停马儿,转身看向林秋棠,轻声道,“林姑娘,若是你信我……” “沈公子。”林秋棠笑意吟吟地打断他,“我明日再去王府拜访王妃,我府中还有客,这便回去了。” 踏过门槛,林秋棠躲在门房黯然神伤,她悄悄地望向长街,见那矜贵公子袍服雪白一尘不染,仿佛连日光都不好意思在他身上留下斑驳树影。 在沈叙白开口的瞬间,她便明白了沈叙白的意思…… 自从陈三娘设计于她将这京城搞得满城风雨开始,向来看重清誉的忠义王妃就已经对她持有偏见了。 可沈叙白向来是有责任担当之人,若是她信他,依照他的风骨,纵然是死也绝不会退婚。 可如今前世之事并非她想的那般简单,她想要寻找真相、想要复仇的心思更甚,她当真要令他为难,要将他拖入这危险之中吗? 这般的世间皎月清隽无双的人儿,她只愿他阖家和睦,余生顺遂安好。 青玉阁内,林秋棠刚走进去,就听到了半夏低低的啜泣声,她心头一紧,快步走去内室,就瞧见背着包裹立在那处的阿暖和苏冬。 “小姐……” 露秾瞧见林秋棠一脸惊喜地跑上前去,林秋棠轻声问,“发生了何事?昨日三殿下可来过?” 露秾眼眶猩红,“昨日三殿下来过,与阿暖姑娘单独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昨日阿暖姑娘便收拾好了行李,适才听到你回来的消息,便来到这里等着与小姐辞别了。” 林秋棠惊诧抬眼,“辞别?怎的这般着急?”她看向阿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苏冬冷笑道,“都说天家人凉薄,此次我们也算是开了眼了。” 他嗓音粗犷,指着皇宫的方向就开始骂,“呸!那三殿下见到我家阿暖连句道歉都不曾,直言要带我们家阿暖去到别院,还说什么像我们阿暖这等身份无法做正妻,只能为妾!” “我家阿暖当初真是瞎了眼,救下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呸!我家阿暖宁做贫贱妻也定不能去做那贵人妾!” 阿暖拉着愤怒的苏冬不住的摇头劝着,她的眼眶通红,眼周微微肿着,明显是哭了一夜。 她生的清秀可人,身姿窈窕,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温良温婉,任谁瞧见了都会心生好感与疼惜。 林秋棠远山眉轻轻拧着,不敢相信这些话会是从三殿下口中说出来的。 她握住阿暖的手,轻声问询,“当真要走?此事或许另有隐情,三殿下是个君子,如此恶语伤人实在是不像他。” 阿暖缓缓阖上双眸,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交给林秋棠。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诗句的后半句是……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阿暖与苏冬向着府外走去,一路上再无回头。 林秋棠心内焦急不安,她问露秾,“三哥可有留什么话给我?” 露秾仔细想了想,用力的点头,“有!” “三殿下说了,劳烦小姐亲自安排信得过人,护送阿暖姑娘离京。” 林秋棠偏过头去,“当真是这么说的?” “嗯嗯。”露秾点头如捣蒜,“奴婢确定不曾记错!” 林秋棠抿唇望着阿暖离开的方向,道了句“难怪”,赶忙追了上去。 皇家子弟果然个个皆是演戏的一把好手,李绍胤一边说着要接阿暖姑娘去别院,一边又让她好生送阿暖离开,他分明就是故意说那些话激怒阿暖,令其离开。 可是三哥他到底为何这般做呢…… 何意这时出现在林秋棠身边,“小姐此次去皇陵,有何发现?” 林秋棠猛然顿住脚步,想起阿娘陵墓一事,她抬眼看向何意,“阿娘的陵墓为何选址在皇陵中心,何意,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还有锦荣姑姑……她似乎对娘亲的石碑建在那处也丝毫未曾惊讶,还有那放信之人,信上所写的四月初六……到底是何意思? 林秋棠神色焦急,“还有我爹爹……他……知晓我阿娘的陵墓建在何处吗?“ 凌乱的青丝挡住何意的眼眸,他双手抱着断剑,凌厉的双眸盯着林秋棠的脸。 “林大人知晓。” “小姐若是对陵墓之事有疑问,不妨去问一问枫木先生。” 林秋棠挑眉,眸中染上暗色,“枫木先生?他一介算命卦师能够做什么?” 何意抱剑站在那处默不作声,林秋棠想到皇陵处那磅礴巍峨之势,拧起了眉心。 “莫非……是用作风水布局!” 第56章 威胁 林秋棠命何意去寻阿暖与苏冬,若是能劝动阿暖就将人带回,若是劝不动便将人平安送回阳城边陲。 她一路小跑去到前院寻林复礼,刚跑上前就见陈三娘携陈依依坐在前厅中。 “爹。”她唤了一声,眸色不善的看向陈三娘,冷声道,“严夫人不好生处理家事,来我林府有何贵干?” 陈三娘仍旧是穿着一身艳红对襟褙子,耳边还插着好大一朵娇嫩鲜艳的牡丹花,张扬至极。 看到林秋棠她起身娇笑道,“永宁郡主还不知道吧?今日清早孙三便承认污蔑我清白之事,我家大人亦亲口为我作证,证实了亲白。” 林秋棠挑眉,露秾赶忙走过来对林秋棠耳语一番。 原来是继孙三出言澄清后,严尚书又取出了他与陈三娘成亲当日的落红来为陈三娘证实清白。 听完,林秋棠不由得掩唇轻笑起来,“严尚书还真是好胸襟呐。” 陈三娘神色不虞,不过仅仅一瞬就又恢复了那风情万种的模样,笑看向端坐在首位上饮茶,一脸威严之色默不作声的林复礼。 “我刚刚所说之事,不知林大人考虑得如何了?” 林复礼目光落在手中青釉的茶碗上,反问道,“那夫人觉得我手中的茶碗与你手侧的青瓷耳杯的茶盏相比,如何?” 陈三娘当即变了脸色,“林大人此言何意?”她眸中笑意不达眼底,指着林相手畔的茶托柔声道,“这茶碗再好,这茶托生了裂,又有何办法呢?还不是要与我这茶盏同处一桌?” 二人的话林秋棠听的是云里雾里,但依稀能猜测到是陈三娘想来谈一笔不平等的交易。 陈依依从始至终端坐在那处不曾抬起头来,察觉到林秋棠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局促不安的抬眼望过去,又迅速收回目光,不安的抓着粉色的罗裙。 林秋棠狐疑的靠坐在那处,忽听陈三娘笑着问她,“永宁郡主与依依相处十几载,应该知晓她的才名,觉得她嫁与林少将军如何?” 林秋棠掏了掏耳朵,疑惑询问,“严夫人可是未曾睡醒?这日上三竿之时,怎的还说出胡话了?” 靠着玷污她名声的伎俩就想要逼大哥娶了陈依依?这陈三娘何时变得这般天真了? 林秋棠站起身来,冷声冲着管家道,“林伯,送客。” 陈三娘蹭的站起身来,索性也不装了,扭着身子去到林秋棠面前,轻声道,“永宁郡主回京这么久,是不是已经忘记在幽州发生的事了?” 她贴近林秋棠,“亮儿……是被谁杀死的呢?” 露秾脸色一变,垂下头去抠住指尖。 林秋棠将其挡在身后,昂首挺胸神色未变,“那此事……就要问陈小姐了呀,当时还是陈知县亲自找的证据,将陈小姐割舌抓拿归案的啊。” 她一袭白衣风华潋滟,身上的威压逼得陈三娘忍不住后退一步,沉了嗓音,“你联合沈世子与曹大监瞒下此事,又怕事情败露狠心割了依依的舌头!” 陈三娘神色狠厉,冷笑一声,“但是你应该想不到吧,当初此事,还有一目击证人,此刻他就在京中!” “若是此事传出,那便不是玷污你名声那般简单了,整个相府都会受你影响。” 林秋棠冷眼瞧着陈三娘,姿态从容,“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那就请二位滚出我林府。” 她这般有恃无恐,陈三娘狐疑的瞪了她一眼,林秋棠转过身去,慢悠悠张口,“慢着。” 陈三娘冷笑着转过身,“我就知晓你是个拎得清的,林少将军娶我家依依那是……” 林秋棠神色清冷打断她的话,“劳烦严夫人记着,我林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前来放肆撒野的地方。” “严夫人可要好生把那证据看牢了,若是哪天曝出严府勾结黑蛟乱党的消息,还能放出来压一压风头。” 陈三娘神色扭曲,一把拉过陈依依的手快步走出林府。 林复礼负手而立,瞧见这般从容不迫的女儿,竟恍惚间似瞧见了昭容一般。 但是想着林秋棠刚刚的话,他心内惊讶,忙问着,“棠儿刚刚所说的严府勾结黑蛟乱党一事……” 此事林秋棠只说与沈叙白听了,但是沈叙白那边派人盯了黑蛟阁与严尚书多日,却未曾查到半点证据。 林秋棠思虑再三,将她去长青山听到的那些乱党余孽的话尽数告知了林复礼。 林复礼神色大变,“这般重要的事,为何今日才告知爹爹?” 林秋棠垂下头去,林复礼不由得心头一软,自责道,“此事怪爹爹考虑不周,竟没想到那陈三娘会因陈府之事陷害于你……是爹爹的错。” “棠儿放心,此事爹爹定当探查个水落石出。” 但想到林秋棠杀害陈以亮之事,林复礼又头疼起来,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林秋棠,轻声询问,“那陈家少爷……” “是我杀的。”林秋棠回答的干脆利落,林复礼却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他没有质问林秋棠,没有问当时的情景,只是将林秋棠轻轻拥进怀里,轻拍着脊背安抚,“以后,万事都有爹爹为你扛着呢。” 不知怎的,当时误杀陈以亮时她没有惊慌落泪,亲眼看着陈知县斩首她也没有落泪,可听到林复礼这般说,林秋棠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 历经两世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林复礼心疼的无以复加,他替林秋棠擦干眼泪,缓缓道,“爹爹知道你近几日一直都在探查锦荣的事,棠儿,是爹爹不好,可锦荣她听到了不该知晓的秘密,她必须这般才能活下去。” 林秋棠落下两行清泪,“是什么秘密?” 林复礼转过身去不愿再说,林秋棠抹干眼泪,抓住他的袖口,“爹爹,是不是与我娘葬在皇陵有关?” “这件事到底有何隐情?” 林复礼负手而立深深叹息一声,见他不愿多说,林秋棠提起裙摆向着枫木先生的院子走去。 而此时的忠义王府,沈叙白在看到盒中之物后神色大变。 第57章 她是牺牲品 只见黑蛟阁的木牌和一封手绘的黑龙图腾摆放在一起,沈叙白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很快发现了两者的不同之处。 “黑蛟阁……黑龙死侍图腾……” “可是黑龙死侍不是已经在长公主死去的那年就被乾明帝杀尽了吗……难道是我认错了?” 他不可置信地将那张手绘得黑龙图腾拿起,仔细看了一番后匆忙去了屏风后头,在床榻下的暗格里,取出了一方小小的檀木盒子。 那盒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方的锁都生了锈迹,沈叙白费了些力气将檀木盒打开,取出里头拇指大小的生着青锈的令牌放在伏案上。 那令牌上雕刻着的黑龙更具威严栩栩如生,整体与宣纸上绘的黑龙一致,沈叙白拧着眉心,清冷的眸色中渐渐染上晦暗的墨色。 此黑龙令牌是父亲交给他的,有着危急时刻号令黑龙内侍的权利,听说整个东晏只有父亲、林相、还有早先通敌叛国被满门抄斩的一位顾姓将军所有。 林姑娘将这黑龙内侍的图腾交于他,到底是何意思? 他卷起雪白袖管,正欲提笔写信给林秋棠将这黑龙图腾的来历告知,余光突然瞧见那锦盒中黄色的绢布鼓着,似是还有什么藏于其中。 他将狼毫笔搁置在一旁,掀开绢布瞧见了置于锦盒最低端的一封信。 信上的话寥寥几句,却让他眉眼中染上从未体会过的失落。 ‘沈公子亲启。 幽州之恩小女子断不敢忘,将公子拖入这是非,实在心下难安。 公子与我一纸婚约缔结缘分,奈何缘浅缘深皆不宜。 此后愿公子鹏程万里,花盛续登高。’ 沈叙白坐在伏案前看向窗外,眸光格外清冷,良久后叹息一声,将那信件仔细叠起,与那黑蛟木牌一同放进了锦盒中,同檀木盒子一同锁进了床榻下的暗格。 林府,清风苑。 “枫木先生。” 林秋棠提着裙摆跑进院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许是跑得急了,她额间沁出香汗,两颊染上红霞,气息也有些不稳。 枫木先生推开门,见到林秋棠他高深莫测的笑笑,“在下清早便算到有贵客前来,没想到竟是永宁郡主。” 他让出路来,“永宁郡主此次前来,可是同意让在下为你算上一卦了?” 他期待的搓着手,圆而清亮的眸中满是狡黠之意,身上没有半点修道之人的仙风道骨,倒是颇像京中纨绔。 林秋棠走进去,正色恳求道,“我此次前来是想求道长为我解惑。” “不知道长可知晓皇陵风水?”见枫木先生眯起双眸,林秋棠在屋内逡巡一周,起身去到桌案下,提笔绘起了皇陵布局。 因着只去过一次,林秋棠落笔时要深思多次,生怕因为自己画上的差错影响枫木先生的判断。 枫木先生在一旁瞧着,时不时地出声提醒几句,次数一多了,林秋棠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搁下笔,奇怪道,“枫木先生知晓皇陵布局。”这一次,她嗓音坚定。 “非也,只是曾在古籍上瞧见过这北斗七星阵罢了。”枫木先生笑笑,提笔在布局的最中心狠狠落了下去,他神色严峻,“昭容长公主可是葬在此处?” 林秋棠颔首,忍不住紧张起来,“是,先生可能看出不妥之处?” “自古皇帝皆认为皇陵会影响国家命运,因此选址上寻常会选在龙穴,借山脉湖海之气,稳固国家气运。” “北斗七星阵有辟邪化邪、弥补阴阳失衡、聚集气运保得平安之用。只是你图上这北斗七星阵……”枫木先生拧着眉心,“似乎布局上出了问题。” 他在林秋棠的图纸上圈出了两处,“我观这阵法的文曲位偏移……此阵法已经远远达不到聚集气运的作用了,想要破解便需要……”枫木先生看向林秋棠,嗓音沉了下去,“借助一人的气运弥补文曲位的偏移。” 林秋棠心中咯噔一下,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先生此话……何意?” 她不敢相信阿娘葬进皇陵的缘由竟是充当祭品一般的存在,当即头晕目眩,耳鸣嗡嚷,枫木先生后边再说什么她已是听不清了。 枫木先生拧着眉心,忽又摇了摇头,“只是……当时昭容长公主已经死去,她虽贵为公主气运平盛,但应当也达不到稳固家国气运……” “枫木先生!” 匆匆而来的林复礼轻呵一声打断了枫木先生的话,枫木先生掐指暗暗算过,神色间闪过讶异之色。 “竟是如此……”他一脸恍然,神色间满是复杂。 林秋棠瞧见林复礼,哭着上前抓着他的衣袖,“爹爹,阿娘为什么要同意将自己葬进皇陵啊。” “她为什么要去做这牺牲品……为什么啊……” 林复礼叹息一声,拍了拍林秋棠的脊背,“棠儿,你阿娘是一国公主,是护着圣上坐稳江山之人,她比任何人都想要东晏海清河晏,国运昌盛。” 他眸中分明也有热泪,却固执地抬头紧闭着双眼,生怕自己流露出的懦弱之情会玷污妻子这份大义。 林秋棠在林复礼怀中渐渐冷静下来,她忽然想到曹大监对她说的那句:昭容长公主之死有异,遍体生寒。 她嘴唇翕动,颤抖着看向枫木先生,“敢问先生,这北斗七星阵法对稳固风水局之人有何要求?” “这……”枫木先生神色为难。 林秋棠眼眶猩红,“还求先生告知。” “唉。”枫木先生叹息一声,“稳固风水局首先要看生辰八字算阴阳,最好是极阴之时出生,却命中带阳运之人。” “这种人凤毛麟角,万人中挑不出一人。” 听完,林秋棠跌坐在地上,芙蓉面满是泪痕却低低地笑了几声,“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因这皇陵布局有损,所以便牺牲了她阿娘吗…… 还有锦荣姑姑,想来她也是被此事所累,才招致祸患,这是何其不公啊! 林秋棠挣扎着起身,用力擦去眼泪,目光坚决,“我要进宫,我要去问乾明帝,到底为什么要这般待我阿娘!” 第58章 真相 “棠儿!”林复礼赶忙追了出去,可林秋棠现在哪里听得进去半句话。 她性子执拗,一门心思放在此事上,如今好不容易揭开娘亲死亡真相,她怎会咽得下这口气! 锦荣姑姑听到消息也赶忙前来劝她,她拉着林秋棠的手眼中含泪不住地摇头,林秋棠呜咽出声,还是决绝地将锦荣姑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决然跑出府去。 “小妹!” 林祈安与林蓁蓁赶来,顾不上问许多便追着林秋棠去了。 行至府外,却见林秋棠正抿唇踏上忠义王府的马车。 透过窗牖,二人瞧见了坐在马车中的忠义王妃,心下更是担忧。忠义王妃逼迫沈世子退婚的事京城皆知晓,他们实在是担忧忠义王妃会为难小妹。 林蓁蓁咬了咬牙,素日里最知晓规矩的她如今也顾不上规矩了,紧跟在林秋棠身后上了王府的马车。 马车上的白婉蓉懒散地掀了下眼皮,算是默许。 “长姐?”林秋棠瞧着林蓁蓁,猩红的眼眶又泛起热泪,垂下头向着马车内侧挪了挪。 林蓁蓁这两日一直在问王嬷嬷指使小丫头离间小妹之事,此刻虽好奇府中发生了何事,但碍于忠义王妃在场她也不好多问。 如今瞧着小妹这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她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揪起,握住林秋棠的手问白婉蓉,“不知王妃找我家小妹所为何事?” 白婉蓉端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嗓音淡淡,“一会林姑娘便知晓了。” 在路上林秋棠抬眼打量着白婉蓉,在她的记忆中,与白婉蓉这般近距离的相处,似乎是从未有过的。 白婉蓉举止端庄,神情冷漠,如传闻中那个一丝不苟的贵妇人形象一般无二。 她忽又想起来那道清隽端方的身影,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 马车走进喧嚣闹市,听见外头商贩的叫喊声,林秋棠抬眼向着窗牖外看去,在瞧见那棵参天的榕树后,出声道,“王妃带我来公主府作何?” 马车在公主府斜对面停下,白婉蓉只看了林秋棠一眼便转过身去,语气尚且温和,“那日夜闯忠义王府的人,是永宁郡主你吧。” 林秋棠抿唇看向白婉蓉,美眸敛下,嗓音掺了冷,“所以那暗道……王妃果然知晓。” 白婉蓉阖眸拈着手中的佛珠,没有回应。 林秋棠冷笑一声,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不知王妃打通这暗道的目的是什么?在我娘亲死亡的真相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拈着佛珠的声响悠然停下,白婉蓉对上林秋棠那双清冷中天生带着媚色的杏眸。 她观林秋棠雪白的肌肤上映着冷冷的天光,眼眸中是一半的水色,一半凶狠的深黑,甚至有那么一刻,她从这个未经人事的少女身上感受到了杀意。 “有没有人说过,你与你娘亲,其实并不相似。” 忽如其来的话语令林秋棠眸中染上疑惑,白婉蓉起身下了马车,冷然看向公主府外围着的众人。 林秋棠紧随其后站去了她身边,白婉蓉睨她一眼,轻声问,“听叙白说,你昨日去了皇陵,想来应该瞧见过你娘亲的陵墓了吧?” 林秋棠点头,警惕地瞧着白婉蓉,“所以我娘亲为何葬进皇陵的原因王妃也是知晓的。” 白婉蓉没有回答,只是指着公主府门前围着的官员与百姓道,“既知晓了你母亲为何葬进皇陵的原因,那此诛心锁,你又是如何猜测的呢?” 公主府外,京兆尹宋如是忙得焦头烂额,林秋棠抿着唇,心中忽生出一种无力感。 “这诛心锁之事,宋大人怕是查不出个结果了。” 林蓁蓁听着二人的谈话此刻脑海中云里雾里,还伴随着阵阵惊雷般的惊诧,可听到此话之后,她还是接过话去,“可是圣上已经下了命令,若是宋大人查不出这诛心锁一事,便要以他性命相抵。” 林秋棠拧起眉心,眸中水雾凝结成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京中官员生死皆在天子一言之间。”白婉蓉看向林秋棠,“换诛心锁之人的身份我可以告知你,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林秋棠长睫颤动,嗓音忽然轻缓下来,“什么条件?” “与叙白退婚。” 忠义王妃目光沉冷的瞧着林秋棠,“换这诛心锁之人绝不是泛泛之辈,且你如今才名不显却流言遍布京城,嫁给叙白只会是害了他。” 林秋棠垂下头去,是啊,她在沈公子身边只会害了他。 她要复仇,要真相,要公道,她要的太多太多了,本就不应该贪心的生出想陪在沈叙白身边得到正缘的想法。 “小妹,不能同意。”林蓁蓁搀着林秋棠的胳膊,急红了眼睛,“诛心锁之事爹爹与祈安会查,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你与沈公子的婚事是阿娘亲自定下的,阿姐瞧得出你对沈公子并非无意……” “不必再说了。”林秋棠笑着抬起头来,轻拍几下手背安抚林蓁蓁。 她对沈公子是有意,她心存着上一世错爱的执念,但其中对沈叙白愧疚更多。 且她对沈叙白的信任化进骨髓,自幽州起便下意识将沈叙白当做救命浮萍,可这对沈叙白并不公平。 没有她在身旁,沈公子或许才会安好一世。 况且白婉蓉既然敢提出此要求,那便是笃定了幕后之人的身份无人敢言,哪怕是爹爹都束手无策,更不会告知于她。 而她,需要这真相。 如此想着,林秋棠强行将心底的悲伤压下去,笑盈盈的看向白婉蓉,“此事,我答应王妃。”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在榕树旁,那道白衣绝世的身影正驻足望着她,在听到她的回答后,眸中立时万籁俱寂,转身默然离开。 白婉蓉盯着林秋棠的面容,似是瞧透了她故作坚强的伪装般,她长袖下的手紧攥成拳,不知回忆起了什么,蓦然叹了口气。 她附在林秋棠耳侧轻声低语,林秋棠眸中浮现惊诧,而后一寸寸冷了下去。 第59章 护不住她 皇宫,御书房。 “父皇的意思是,姑母府邸的诛心锁一事,是太后所为?” “姑母生前为我东晏立下功劳,死后陵墓依旧在护佑东晏国运,太后为何要这般……”李绍胤神色浮现莫大的悲恸,下意识退后半步,幸好王总管眼疾手快将人扶住,这才没有在御前失态。 李少俞垂头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心下暗自狐疑,猜测着乾明帝的用意。 有内侍进去慌忙通报,“圣上,永宁郡主正在殿外跪着呢,想要求见圣上。” 乾明帝神色晦暗,大掌落在案几上渐渐收握成拳。 “请永宁郡主进来。” 林秋棠神色冰冷走进御书房,淡淡瞥了一眼李绍胤与李少俞,跪地请安,“臣女见过圣上。” 乾明帝脸上威严的神色便的柔缓,“棠儿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臣女不敢。”林秋棠跪在那处,背脊挺直,嗓音不卑不亢,回响在这御书房中,“臣女乃是皇族罪人之女,怎敢起身面君颜。” 乾明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李绍胤见状,赶忙走至林秋棠身侧提醒,“棠妹,休要胡言。” 林秋棠神情冰冷,宛若凛冬的霜花,孤傲中透着难以言喻的破碎感。 她眸中含泪,似瞧不见乾明帝那威严慑人的神色般,脆生道,“我原以为圣上对臣女好是因为爱屋及乌,却不曾想竟是因为其他缘由。” “臣女不懂国事,不懂大义,臣女只想知晓圣上对我阿娘可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有吗?” 她声声质问,傲骨不屈,一瞬间竟让乾明帝忆起那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堂舌战朝臣的昭容。 放于双膝上的手微微颤抖,那双辨忠奸定乾坤的眸中,浮现出几分悲色,“朕有……朕……确实愧对你阿娘。” 林秋棠红着眼眶高声质问,“若是愧疚,那为何明知辱没她之人问罪不得,却依旧要拿忠臣的命来辱没我阿娘的声誉!” 那宋如是乃是忠君爱国之人,若是因阿娘之事成了皇家的牺牲品,该是多么无辜。 林秋棠的态度令这御书房的众人眉心突跳,圣上亲政几十载,从未有人敢如此不敬,更没有人敢质疑圣上的决定,此举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王总管多次给林秋棠使眼色林秋棠都无动于衷,她倔强地看着乾明帝,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令乾明帝眸色沉了下去。 “父皇息怒。”李绍胤和李少俞挡在林秋棠面前跪在乾明帝面前求情。 李绍胤惶恐出声,“父皇,棠妹只是太过关切姑母之事,绝无蔑视龙威之意。” 李少俞也道,“是啊父皇,永宁郡主性子直率坦荡,所言虽失礼却真诚可贵,父皇若有怒,儿臣愿替永宁郡主受罚。” 王总管深深叹了口气,乾明帝瞧着几人竟是生生气笑了。 “朕何时动怒了?何时说过要处置棠儿了?” 他起身,大掌将林秋棠扶起,“朕虽不知你是从何处知晓的诛心锁之事,”他眸光瞥过李绍胤与李少俞,沉声道,“但是朕向你保证他日定当给你,给你阿娘,一个交代。” “至于宋如是,朕会让他暂停查案,不会让任何一人因长姐枉死,不然那,长姐恐怕就要托梦怪朕喽。” 他浑浊威严的眸中似有暗潮汹涌,林秋棠盯着只觉得自己置身于那令人窒息的黑暗漩涡,喘不过气来。 当今太后乃是乾明帝生母,乾明帝刚刚所言,莫非有将来对付太后之意。 林秋棠摇头将这些想法赶出脑海,叩首拜谢。 “臣女谢过圣上。” 几人退出御书房后,乾明帝深深叹息一声。 “老三还是这般感情用事,亦被感情牵绊,此乃帝王大忌啊。” 说着他看向王总管,“你觉得老五如何?” 王总管思虑片刻,为难道,“五殿下喜怒不形于色,只是……较三殿下而言,性子凉薄了些。” “性子凉薄,才能以天下为棋子,夺得大业。”乾明帝叹息一声,“只是他终究是贱婢所生,上不得台面。” 乾明帝挥手屏退内侍,王总管为他掩好门,守在门外岿然不动。 御书房内的乾明帝卸了力般倚靠在座椅之上,神色肃穆颓然。 “长姐,已经十载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入我梦里吗……” 皇宫外,李少俞与李绍胤站在林秋棠两侧,齐声道,“棠妹,我送你回府。” 林秋棠犹豫地看了一眼李少俞,而后看向李绍胤道,“劳烦三哥送我,恰好我有事要问三哥。” 李绍胤苦笑一声,心中知晓林秋棠要问何事,一时之间竟生出退缩之意。 “我忽然想起还有事情处理,劳烦五弟将小妹安全送回林府。” 林秋棠哀求地看向李少俞,李少俞失落的神色登时又恢复光彩,充耳不闻般带着墨竹离开。 回府的马车上,林秋棠问,“三哥为何食言于阿暖姑娘,又为何逼她离开?” 李绍胤倚靠在那,身形随着马车轻晃。他叹息一声道,“一年前我遇刺,被阿暖姑娘救下。我惊叹于她的纯良温婉,养伤月余与她互生情愫。” “当时我无心于储君之争,只想与心爱之人晨钟暮鼓,寻一乡野之地厮守终身,这才唐突许下誓言,与阿暖姑娘私定终身。” 林秋棠惊讶地看着李绍胤,没想到他竟是从未想过争夺那至尊之位。 李绍胤自嘲的笑笑,“可是天不遂人愿,我回京时才知晓十三弟被害溺亡,母后痛彻心扉当即逼我立誓夺储为十三弟报仇。” “我与母妃讲述阿暖之事,她却以性命相逼,甚至多次命暗卫前去刺杀阿暖……” 他眼眶猩红,无力地抱头弯下腰身,“棠妹,我护不住阿暖,我护不住她……” 林秋棠神色动容,眼眶渐渐湿润。 身在帝王家,百般皆不宜。 三哥不只护不住阿暖,若是想要夺储,恐怕婚事都不得自由…… 马车停在林府外,林秋棠下了马车与李绍胤道别,就见露秾苦着脸跑了出来,“小姐,大事不好了,周夫人带人去我们青玉阁,将所有东西都翻遍了!” 第60章 毁了信物 林秋棠神色一凛,提着裙摆小跑着向青玉阁走去。 林蓁蓁自回府后便一直在前厅焦急地等着林秋棠的身影,如今瞧见林秋棠步伐匆匆的模样,当即紧张的跟上前去。 青玉阁里,周夫人与周轻轻坐在院中的玫瑰椅上,指挥着众丫头小厮搬着物品晾晒。 “哎吆,小心一点,这妆奁可是金镶玉的,莫要磕着碰着。” “架几上的东西可都要记牢靠了,晾晒过后原处放回,莫惹了秋棠不高兴。” …… 林秋棠到时,就听见周夫人这一通话,还瞧见院中七八个丫头抱着崭新的被子纱幔,排着队地候在闺房外。 “周夫人这是作何?我这青玉阁什么时候改姓周了?” 听到清冷不虞的嗓音,周夫人马上站起身来,笑着迎了上去。 “秋棠回来了。”她指着这院中诸多物件笑着,“你身子弱,这陵墓多阴森,近日你又多坎坷,伯母想着就将你院中这一应物件晒上一晒,再将贴身之物尽数换上一换,也算是图个吉利,去去晦气。” 林秋棠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周夫人,“这么说,我还要谢谢夫人好意了?” 周夫人拉住林秋棠的手,“秋棠莫恼,此事我已事先与你爹爹商讨过了,你爹爹亦是赞同的。” 林蓁蓁赶来,见状也拉着林秋棠的手道,“京中多有这样的习俗,周伯母也是好心。” 林秋棠拂开林蓁蓁的手,嗓音冷然,“就算是好心,也该问过我的意见。” “我院中一切事物旁人皆动不得半分。” 她目光凛然射向周夫人,直觉告诉她,周夫人定然是在她这院中寻什么东西,不然怎会这般好心。 她看了眼周轻轻,余光不经意瞥见周轻轻手中的锦盒,神色大变。 “把这锦盒给我。” 周轻轻不屑地冷哼一声,不甚在意地将锦盒轻轻抛向林秋棠,“又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不过是一支普通簪子罢了。” 天不遂人愿,周轻轻使的力气太小,那锦盒刚脱手便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林秋棠心里一震,面色渐渐难看起来。 “这……”周轻轻神色有些慌张,躲在周夫人身后,“我……我不是有意的……” 林秋棠没有理会她,蹲在地上捡起那锦盒,果不其然看到盒中那支雕刻着蝴蝶玉兰的紫髓玉簪碎成了三段。 今日经历之事,本就让她的情绪到达了临界点,如今这锦盒更是压在她心头,让她久久喘不过气来。 自从听到周轻轻说着盒中是簪子后林蓁蓁心中就涌起不安,如今见到这簪子神色登时慌乱起来。 “这簪子……是沈世子送与小妹的册封礼。” 她蹲在林秋棠面前,轻声安抚,“小妹,你莫要焦急,这京中有不少能修玉的师傅,一定能够将这玉簪修好。” 周夫人脸色难看地将周轻轻推到林秋棠面前,她赔着笑,“秋棠,轻轻也是无心之举,这紫髓虽然精贵,但也不是绝无仅有之物。伯母去寻来紫髓再去命人做一支玉簪赔给你,如何?” 林秋棠不吭声,泪意蓄在眼眶,强忍着才不会掉下来。 她紧握着那玉髓,眼眶猩红,手掌渐渐收紧,直到掌心沁出血迹。 上一世这玉簪被李少俞摔碎,这一世为何还是难逃此命运…… “小妹,快松手,你手流血了。”林蓁蓁焦急地想要将林秋棠的手掰开,可林秋棠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竟还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猛然起身,目光凛然狠厉射向周轻轻,吓得周轻轻连连后退,不由自主地拉住周夫人的衣袖。“娘……” 周夫人瞧出林秋棠的变化,将周轻轻挡在身后,“秋棠要如何才能原谅轻轻?” “原谅?”林秋棠冷笑一声,眸中的星辰逐渐暗淡,呈现出暗夜的冷酷与森然,“那就给我跪下啊。” “我怎么可能给你下跪!”周轻轻虽然害怕林秋棠这副模样,嘴上功夫却是不减。 周夫人犹豫再三,还是将周轻轻推到林秋棠面前,冷声呵斥,“给我跪下!” “娘~”周轻轻纵是不愿,还是跪在了林秋棠面前,她自觉屈辱,正不满地抬眼看向林秋棠,就见林秋棠扬手向她脸上打去。 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玉簪碎裂开来的末端已经嵌进林秋棠掌心,这一巴掌足以让周轻轻脸上生出几道妖冶的划痕,也足以致使林秋棠手上的伤口更甚。 “小妹!” “轻儿!” “啊——我的脸!”周轻轻惨叫出声,林秋棠欣赏着她的样子嗤笑着,浓秀的眉眼弯成新月。 “快去请大夫!” 林蓁蓁看看周轻轻又前去拉住林秋棠的手,却发觉她的手很冰,沾在人的皮肤上像是从幽深湖水中爬起来的水鬼,掐着人的魂索命。 而那碎成三段的紫髓玉簪正斜插在她的掌心里,染上殷红血迹,似是要与林秋棠的骨血融为一体。 “小妹……”林蓁蓁红着眼眶,她觉得小妹此举有些过分了,周家母女乃是贵客,对贵客动手实在不合规矩。 可是瞧着林秋棠这幅压抑癫狂的模样,她竟是半句教训的话都说不得。 周轻轻在林秋棠动手时下意识抬手抵挡,可即便如此脸上还是落下一道血痕,从耳垂下方蔓延到唇角附近。 周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愤恨。 她今日在前厅听见了林秋棠与那陈家三娘的对话,依稀之间听到了黑蛟阁三个字。 脑海中灵光乍现,忽然想到轻轻那一日说的从林秋棠这处见到的龙纹令牌。 太子妃规格的龙纹令牌乃是金色的龙,她问过轻轻才知晓,那日瞧见的竟是黑色的龙纹。 她当即便推断出林秋棠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龙纹令牌,乃是黑蛟阁乱党的信物! 今日得到林复礼首肯来到这青玉阁本是想搜出信物毁掉林秋棠,却不想这贱人竟然敢毁了她们家轻轻的脸…… 周夫人身躯震颤,强忍着怨毒带着周轻轻速速离开去寻大夫。 林秋棠跌坐在地,倚靠在林蓁蓁身上,神色如提线木偶般,“阿姐,我与沈世子要退婚了……” 第61章 不会有好下场 “这……为何?” 林蓁蓁瞧着林秋棠掌心的碎玉,轻声询问,“可是因为这碎玉?玉碎虽不吉,可断不能因此就葬送你们二人的姻缘啊。” 林秋棠无力的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周家母女善于算计,做事皆有目的,此番来到她这青玉阁定是存了别的心思。 她吩咐秋分指挥这院中的一众丫头小厮将物件归置到原处,又唤来露秾吩咐,“将所有物件都仔细清点一遍,若是多了少了,马上汇报。” 露秾担忧的目光落在林秋棠手上,红着眼眶去了。 林祈安匆匆赶来,瞧见林秋棠掌心的血迹时,凤眸登时沉了下去。 “父亲去了落雪院看望周姑娘了,让我过来看看小妹如何。” 见这院中一片狼藉,他拧起眉心,“小妹本就与周家母女二人不和,父亲也是,竟答应周夫人让她带人来为小妹的院子除晦气。” 林蓁蓁叹息一声,“周夫人是爹爹亡友之妻,在我们府中已经住了十载,爹爹是真的把她们当亲人看待的,她既有关切小妹之心,爹爹又怎么会不应允。” 此时半夏与冬雪带着大夫赶来,那大夫瞧见林秋棠掌心碎裂的玉簪一愣,而后默不作声的为取出玉簪处理好伤口,神色隐隐怪异。 而后他将伤药放在石桌上,嘱咐道,“此伤药每隔两个时辰用一次即可。” 林秋棠目光落在那伤药瓷瓶上,见到瓶身上绘着的玉兰微微一怔。 而那老大夫出了林府后,立时拐进胡同里,将花白的假发一摘,挺直背脊去了胡同最里侧。 “世子。”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幼态的脸,不满道,“那林姑娘的伤,是用您送的紫髓玉簪伤的,那玉簪那般珍贵,耗费了世子那般多的心血,她竟然如此不珍惜。” 沈叙白一袭白衣立于暗巷,闻言眸中立时露出担忧之色,“伤口深否?你可有将伤药交给她?” 又间点头,不服气道,“交给她了。” 他稚嫩的肉包脸气的鼓作一团,“世子,您亲手雕的玉簪坏了,您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沈叙白轻笑着摇头,转身离开。 落雪院里,周轻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也已经肿了起来,周夫人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陈大夫怎的还没来?” 林复礼瞧着周轻轻脸上骇人的伤口,久久未曾言语,似是不敢相信林秋棠会做出这般狠厉之事。 周轻轻拉着他的手哭诉,“林伯伯,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不过是打碎了秋棠的妹妹的玉簪,她竟狠心的想要毁我容貌。” 林复礼双拳紧握,严声安抚道,“伯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周夫人此时也哭着道,“女子容貌何其重要,更何况我与轻轻孤儿寡母无权无势,若是轻儿容貌被毁,怕是更难嫁到如意郎君。” “轻儿可是周郎唯一的血脉,此生轻儿若是因容貌之事被人耻笑自轻自贱,困苦一生,我还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见周郎呐。” 她声声悲切,哭着趴在那鼓桌上抹着泪。 林复礼想起故去的旧友心头涌上愧疚,“弟妹,此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管教好棠儿这才让轻儿受了这般多的委屈。” 周夫人摇头,“林兄莫要这般说,秋棠在外十几载,并未学过规矩,做这一切不过是随心而为。” “我如今啊,不奢求别的,只求林兄能够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林复礼问。 周夫人慢悠悠跪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哽咽道,“还请林兄忘掉答应过周郎的誓言,让我和轻儿出府过活吧。” “娘!”周轻轻被这话吓了一跳,当即跪在周夫人脚边,哭声更甚,“若是离开府里,我们母女该如何活下去啊?” “没了林府的保障,女儿读不得书学不得琴,脸上的伤怕是再也没有好的机会了。” 更要紧的是,她余生再也没了嫁进皇家,将林秋棠踩在脚下的机会了! 可林复礼怎能同意? “我与周兄八拜之交,他既然将你们母女二人托付给我,我又怎能做出这违背道义之事?” 林复礼心急如焚,忙声劝慰,“我这就去带棠儿来给轻儿赔罪,弟妹往后切莫再说出此等话来了!” 林复礼匆匆离去,周轻轻怯生生问周夫人,“娘,我们当真要离开林府吗?” 周夫人温柔的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唇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当然不是。” “只是那林秋棠平白叫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娘亲当然不能这般简单的饶过她。” 这时候有丫头引着陈大夫进来,周轻轻赶忙上前,“陈大夫快为我瞧瞧这脸上的伤口,可会留疤?” 陈大夫瞧过后,拧起眉心,“姑娘的脸是被钝器所伤,留下印记乃是必然。” 周夫人急了,“就没有什么解决方法?” 周轻轻眨眨眼睛,脑中灵光乍现,“那个偏方连手指断骨都可医治,我脸上不过是被玉器划伤,应当会更有效才对。” 陈大夫迟疑片刻,见周夫人和周轻轻皆目光殷切的瞧着他,这才点了头。 临走前,陈大夫劝告,“今日西城破庙那里已经被京畿卫接管,怀有身孕的女子本就不多,夫人若想再寻那东西,便要重新想想办法了。” 周夫人神色严肃的点头。 “小桃。”她唤来婢女,沉声吩咐,“去黑市打听一下,再去西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寻到有缘之人。” “是。” 那边小桃刚刚离开,林复礼便带着林秋棠来到了落雪院。 同行的还有林蓁蓁与林祈安。 “秋棠,给轻儿道歉。”林复礼神色威严,林秋棠背脊挺直傲然站在那,嗓音冷然,“女儿不愿。” 林复礼心中有气,可是想起对女儿十几载的亏欠,还是狠不下心来。 周夫人在一旁默默收拾着行囊,“林兄莫要为难秋棠了,刚刚大夫来过,说是轻儿定会留下疤痕,我准备带着轻儿回去荆州了。” “那里民风淳朴,若是能寻一书香门第、不在乎女子容颜有损的世家将轻儿托付,我也算是死而无害了。” 林秋棠讥讽笑笑,“心是黑的,去到何处怕是都不会有好下场。” 第62章 退婚 “棠儿!” 林复礼失望地看向林秋棠,“爹爹竟不知,你何时变得这般……咄咄逼人。” “轻儿损坏你的玉簪是不对,可她乃是无意之举,是无心之过。”林复礼苦口婆心,试图将这是非对错说个明白,“你打伤了她的脸,理应该赔不是。” 林蓁蓁抿着唇,见林秋棠眼眶含泪却还要故作坚强地轻笑着,赶忙走上前道,“轻轻妹妹,棠儿适才是太过激动才会打伤了你,我代她向你赔罪。” “阿姐!”林秋棠将林蓁蓁拉回,她见不得家人为了她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可是要她和周家母女道歉,她亦是做不到的。 她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周家母女是如何帮着李少俞作伪证害死林家满门的,一闭上眼睛就是这对母女踩着林家众人的尸首爬上高处欢呼雀跃的模样。 她怎么敢对仇人低头?她怎么能对仇人低头! 林秋棠走至周夫人面前,“周夫人,我回府之日,那两个奴婢用那离间计是受谁指使你当真以为我不知晓?” 她眉间皆是笑意,可一双眼眸却清冷至极,隐隐还透着恨意。 周夫人神色不变,“那两个奴婢乃是王嬷嬷指使,秋棠丫头,莫非你就这般容不下我们母女,连这事都要陷害于我?” 春风里带着些湿意,微暖的光晕落在林秋棠身上,更衬她眉目如画,气质出尘。 她吐字如珠,十分得体地承认,“我确实是容不下你们母女二人。” “此事是不是王嬷嬷做的,查一查她的家人便是,若是我没猜错,前些日子王嬷嬷的侄子犯了错,是周夫人帮忙摆平的吧?” 周夫人脸色微变,冷声质问,“秋棠丫头说这话可有证据?” 林秋棠向前一步,轻掀眼皮冷漠地睨了眼周夫人,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竟让人生出几分畏惧之心。 “证据,不就是王嬷嬷吗?”她唇角轻勾,漫不经心地敛眸,“那一日曹德寻王嬷嬷回府,夫人你急匆匆地寻王嬷嬷说话,我手下的丫头,可都听了个真切呢。” 周夫人脸色登时难看起来,林复礼眸底映上复杂之色,呵斥出声,“好了!如此目无尊长,像什么样子!” “此事就此作罢,休要再提!” 他匆匆向着落雪院外走去,林秋棠睨了周夫人一眼追上前去,“爹爹。” 林复礼步履匆匆,似是未曾听到般继续向前。 林秋棠又喊了几声,林复礼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一直未曾停歇,这才叹息着停下身来。 “棠儿还有何事?” 适才他心急之下对女儿说出伤人之语,他心中有愧,可他亦是不能任由周家母女离府。 一是有违对亡友的承诺,二是……此事将会对棠儿的名声产生极大的影响。 林秋棠目光定定地看着林复礼,“爹爹,女儿要与沈世子退婚。” “胡闹!”林复礼神色间疲惫,看向林秋棠的眸中带着无力感,“你如何能与沈世子退婚……” “叙白是爹爹亲眼看着长大的,这婚约是你阿娘亲自定下的,你为何生出退婚心思?” 林复礼心下惆怅,不安。 若是退了婚,那圣上那边,他该如何应对?他还有何理由阻止棠儿嫁进皇宫。 “你与爹爹说实话,你想要和叙白退婚,可是瞧上了哪家的公子?” 林复礼心中忐忑,林秋棠摇了摇头,“并未。” “沈世子该娶的人,当是真正的名门闺秀,绝不该是女儿这般名声有损,咄咄逼人之人。” 她的语气神情都是那般的淡定平静,不皱眉头的便将林复礼的话还了回去。 林复礼心头烧起怒火,“胡闹!退婚之事,绝不能由着你胡来。” 待气头一过,他又耐着心思问询,“可是忠义王妃与你说了什么?她向来重清誉,若是她不愿,爹爹亲自去找她谈论。” “不是。”林秋棠垂着头,固执道,“是女儿不愿嫁给沈世子。” 她跪在林复礼面前,“若是爹爹不同意,女儿便长跪不起了。” “你——”林复礼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可一想起皇宫里那位的心思,他还是咬牙拂袖离去。 “既然想跪,那你便好生跪在此处反省吧!” 林蓁蓁与林祈安站在远处瞧着,不敢上前。 林祈安沉着脸色吩咐身旁的小厮,“去将此事传话给沈世子。” 林蓁蓁拧着眉心,“祈安,你这是要帮着小妹退婚?” 林祈安眉目间冷峻,嗓音沉冷,“小妹如此决绝,我自然是要帮的。” 林蓁蓁叹了一声,“那周伯母她们……” 林祈安神色间落下阴翳,“我们林府养她们母女二人十载,可不是为了让她们欺辱小妹的。” “可此事还未拿出证据,若此时将她们赶出府,怕是会对小妹名声更加不利。”林蓁蓁神色担忧,“适才父亲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不会同意的。” 林祈安神色凝重,“阿姐放心,此事我会从长计议,妥善处理。” “我进宫与三殿下商讨要是,小妹那边,就劳烦阿姐照看了。” 林蓁蓁颔首,莲步轻移去到林秋棠身边。 林秋棠抬眼,身体前倾缓缓靠在林蓁蓁身上,温软唤着,“阿姐。” 林蓁蓁满眼疼惜,蹲下身来将林秋棠拥入怀中,“小妹可愿将与沈世子退婚的缘由说与阿姐听?” 林秋棠眼眶湿润,良久后启唇,“阿姐,我配不上他……我要走的路注定不会平坦,可他不一样,他前程大好,他不该与我为伍。” 林蓁蓁用力的拥着她,含泪轻笑,“我家小妹,配得上这世间任何人,小妹,答应阿姐,永远不要轻贱自己。” “还有刚才之事……小妹,莫要怪爹爹,他亦有不得已的苦衷……” 林秋棠颔首,“我知晓,我从未怪过爹爹。” 一炷香后,管家匆匆前来通报,“大小姐,二小姐,忠义王府来退亲了,老爷请二位过去呢。” 林秋棠敛眸,林蓁蓁将她扶起,忙声问,“来的何人?” “沈世子与忠义王妃。” 第63章 交换 前厅里,白婉柔端坐在玫瑰椅上漫不经心地敛眉,浑身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淡然。 她平日里喜礼佛,向来穿着淡雅,今日竟一反常态地穿着一湘妃色绣着石榴花的襦裙,清冷端方中难得透出一股子柔意,看来今日退婚一事确是令她喜悦。 林复礼端坐在首位,眉目间拢着愁绪,“沈王妃,叙白与棠儿的婚约已经定下十五载,此时退婚,是不是思虑欠妥?” “这两个孩子的婚约本就来得荒唐,”白婉蓉语调不高,却隐含着不容人置喙的气势,“从始至终我就没认可过这门亲事,又何来思虑欠妥一说?” 林复礼神色低沉,双手握住太师椅的扶手,隐隐不快。 他看向站在白婉蓉身后的沈叙白,沉了声色,“叙白,退婚之事,莫非你也认可?” 适时林秋棠的身影恰好出现在抄手游廊,明明灭灭的光影在她身上交织,她走得缓慢,裙摆晃动的幅度极小,带着超出这个年纪的沉稳与坦然。 沈叙白冷冷回眸,眉目深邃,视线淡淡的扫过林秋棠,缓缓启唇,“退婚之事,是我的意思。” “砰——” 林复礼手边的茶盏被拂到地上,清脆的响声令白婉蓉皱起了眉头,却什么都没说。 林复礼起身拂袖起身,叹声愤愤,背过身去不愿再言。 他算是沈叙白半个师父,每逢相见都恨不得将毕生见解倾囊相授。 他知晓沈叙白的能力,更信任他的为人,一直以来他都盼望着沈叙白能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之人,能够守护好棠儿安危,护她一世。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竟走到今日这般…… “爹爹。”林秋棠白着脸色由林蓁蓁搀扶着站在花厅里,“就将沈公子的庚帖信物取来,行退还礼吧。” 林复礼看看女儿,又看看白婉蓉与沈叙白,终是不得不接受了现下的局面。 “罢了,林福,去取信物庚帖。” 将红色的锦盒取来,林复礼不甘心地摁着那锦盒,抬眼看向白婉蓉,欲言又止,似是想做最后的争取。 白婉蓉从身边的丫头身边接过林秋棠的庚帖,微笑着递给沈叙白,“定亲之时你与林姑娘皆懵懂,乃是长辈代劳交换庚帖。这退亲之事,不若你们二人亲自来吧。” 沈叙白长身玉立神色清冷,他抿着唇不愿抬手去接,白婉蓉强势地将庚帖塞进了他的掌心。 林秋棠走到林复礼身前,她握上那放着庚帖的锦盒,林复礼看到她这般坚决的模样,终是放了手。 林秋棠缓步走向沈叙白,神色平静,目光落在沈叙白手中的庚帖上,始终不敢 抬眼看沈叙白。 二人交换庚帖,两双手交错,亲手将这份自幼时的羁绊给剪断。 林秋棠的手不经意地触碰到沈叙白,微痒细腻的触感令他抿唇后撤一步,垂头看了眼神情冰冷的林秋棠,决然转过身去。 白婉蓉看他一眼,与林复礼说了几句场面话道别。 林府外头,白婉蓉低声劝告沈叙白,“日后,莫要再与林秋棠有任何联系。” 沈叙白不语,衣袍随风微动,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如他心般。 白婉蓉瞧见他这般脚步顿了下,眸色骤冷,嗓音冰冷乍听无情,“那林秋棠若是有半分情谊,娘也不至于将此事做得如此决绝。” “我明日约了霓裳郡主去君子楼,你明日必须同去。” 沈叙白依旧清冷不语,他回眸望了一眼林府,上了马车。 此番退婚,林姑娘或许会被赐婚皇子,到那时他便能知晓林姑娘到底会嫁给哪位皇子。只是届时,他该如何避免林姑娘陷进死局。 林复礼因林秋棠退婚之事将自己关进书房,不论林秋棠如何喊都不愿回应。 林蓁蓁心下焦急,林秋棠跪在书房外,朗声道,“爹爹,女儿知晓您的苦心,亦知晓您的担忧。” “您怕女儿没了与沈世子的婚约,此后的婚事会被圣旨左右,可女儿向您承诺,女儿绝不会被任何人摆布,女儿想走的路不会被任何人左右。” 林复礼在门后站着,儒雅的面容上遍布着细纹,鬓间发丝越发的银白。 他的手刚触到门栓,又听林秋棠道,“爹爹现下不愿意见女儿,那女儿便先去京兆府走一趟,晚些时候再来向爹爹请罪。” 脚步声渐渐远去,丝毫不拖泥带水,林复礼欲开门的动作僵在那里,深深叹息一声。 四周墙上昭容的画像是那般明艳倾城,林复礼轻声呢喃,“事情还是走向了你当初最担忧的时候,昭容,现下绍胤当宠,我该按照你说的,将秋棠许配给他吗?” 京兆府。 林秋棠去时自报家门,当值的府兵当即通传了宋如是。 宋如是瞧见林秋棠亦是惊讶,忙上前问,“永宁郡主来我这京兆府所为何事?” 林秋棠问,“刘丹阳一事可审问清楚了?人在何处?” 宋如是恍然,“刘丹阳因扰乱郡主的册封宴,又强行玷污女子清誉,晟王府那边施压要求对其实行宫刑,但侍郎府那边一直在从中斡旋,迟迟没有定夺。” 林秋棠颔首,“不知宋大人可否带我前去见他?” “当然。”宋如是答应得痛快。 长公主府的锁链一事,他欠了永宁郡主天大的人情,哪有不帮的道理。 刘丹阳被关押在丙字牢房,早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肥胖的身躯在短短七日内瘦了好几圈,眼下乌青,一副萎靡不振,疑神疑鬼的恐慌模样。 在看到林秋棠时,他竟下意识害怕地后退,口中不停地念叨,“永宁郡主你放过我吧……” “还有霓裳郡主……那个蛇蝎美人……你们放过我,放过我……” 宋如是打开大牢的门,牢里腥臭,林秋棠却毫不在意面色如常的走了进去。 墙上挂着的皮鞭还带着倒刺,林秋棠瞧着,纤纤玉手将那皮鞭取下,在手中把玩几下忽然挥鞭打向刘丹阳。 “啊——” 刘丹阳挨打的多了,下意识便开始跪在地上求饶。 第64章 报复 宋如是在一旁瞧着,满眼都是意外。 他没有想到这个身形柔弱,看起来温软的永宁郡主,竟然也是一个狠厉角色。 鞭子打在人身上倒刺带起血肉,她竟是眼睛都不眨的。 “永宁郡主……是我错了,我不该对您见色起意,您饶我一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您能保住我这条命。” 他这般识时务,林秋棠便歇了手里的鞭子。 她转身看向宋如是,“宋大人可否暂避,让我与刘公子单独说几句话?” 她笑靥如花,令宋如是忽然想起艳丽至极的罂粟,神秘却透着致命的危险。 他颔首,警告地看了眼刘丹阳转身走了出去,“那林姑娘多加小心。” 宋如是一走,刘丹阳便爬起身来,他凑到林秋棠面前,迫不及待地询问,“永宁郡主要我做何事?” 这牢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休止的审讯和打骂,现下,他实在是想念百花楼的姑娘,想念那些歌姬美人。 林秋棠嫌恶地撇他一眼,“霓裳郡主要对你用宫刑的事你应当已经知晓,因为你的举止,你父亲已经被革职,你此前作恶多端,你们刘家如今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她将长鞭上的倒刺紧贴在刘丹阳的喉咙,嗓音低沉,杏眸中流转着妖冶的光,“你若是还想过此前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想要为自己脱罪,便要将旁人拉下去当自己活命的垫脚石。” 她的嗓音中透着一股子魔力,引着刘丹阳落入她话语的深渊。 “郡主的意思是……” 刘丹阳兴奋地抬起头来,脸上的肉瘤随之颤动。 “依郡主看,将此事推给谁?” 林秋棠奇怪的额瞧他一眼,“此事与本郡主何干?” 刘丹阳一脸迷茫,林秋棠转过身去,悠悠道,“听说册封宴前,陈家三娘曾经找过刘公子?册封宴当天,周姑娘的婢女曾传过字条给你?” 刘丹阳挠挠头陷入回忆,似是真的在回想这些事是不是真实发生过。 见状,林秋棠抬步走出牢房。 候在牢房外的宋如是站在不远处侧耳听着,正凝神思索着,转身就对上了林秋棠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尴尬地转过身去,林秋棠平静道,“今日多谢宋大人了。” 她转过身离去,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清贵流露出来,宋如是紧随在她身后,总觉得那强势的孤傲下,还隐藏着无名的悲伤。 他问一旁的府兵,“今日,林相府上发生了何事?” 那府兵回答,“今日,沈世子上门和永宁郡主退婚了。” 宋如是惊讶地挑眉,“我进宫寻三殿下,你守在此处,等刘丹阳招供做笔录。” “是。” 刘丹阳改口供很快,没多久,京兆府的人就到了相府和严府。 周轻轻被叫到前厅时一脸的慌乱,脸上还遮着厚重的面纱。 林秋棠奇怪地瞧她一眼,看向露秾。 露秾立马俯身道,“小姐,周小姐身边的丫鬟桃儿一个时辰前刚刚回府,还带着一个被棉布盖着的篮子。” 林秋棠点头,身子转向周轻轻那边时,隐约间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腥味。 她拧眉,忽然回想起册封宴那一日,也是这种淡淡的怪异味道。 京兆府的人拿着刘丹阳的口供,“周姑娘,刘丹阳指认你在册封宴当日假借永宁郡主之名传信与他,引诱他玷污永宁郡主清白,你可承认?” “绝无此事!”周轻轻起身,忙声道,“民女一直恪守本分,与那刘公子毫无交集,怎会作出此事?” 周夫人也慌张道,“是啊,我们母女二人住在林府十载,承蒙林大人收留,怎么会作出此等丧尽天良,恩将仇报之事?” 林复礼听到消息匆匆赶来,听到此事后,他拧眉询问,“此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那府兵对林复礼行礼,而后道,“那刘丹阳供出,二人,分别是周姑娘与严夫人,不管此事如何,还请周姑娘配合我们,去京兆府接受盘问探查。” 周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大牢里阴森,她的脸刚刚浸泡过那等东西,她只能呆在阳光干燥之处,绝不能去大牢! “林伯伯,”她惊慌地跪在林复礼面前,“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过秋棠妹妹,我不想去大牢,若是因此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我还如何嫁人。” 她哭得梨花带雨,听下来这一番说辞,林复礼也确确实实是心软了。 他看向府兵,“事情未有证据便将人带去京兆府实在是不妥,不若在你们查证期间,将轻轻禁足在丞相府,如何?” 那府兵一脸为难,但是碍于林复礼身份,眼见着就要松口。 林秋棠在一旁出声道,“父亲乃是一国丞相,以公徇私,怕是对周姑娘的名声更不利呢。” 她轻端起一杯茶水,淡然撇去上边的浮沫,不紧不慢轻啜一口,又补充道,“去京兆府不过是问话对峙,想来日落前便也就回来了,周姐姐这般抗拒,恐怕会让人误以为此事真的和周姐姐有关,在故意逃避此事呢。” 林复礼深深瞧了林秋棠一眼,而后颔首道,“棠儿言之有理。” “身正不怕影子斜,轻轻若是担忧此事对声誉不利,我亲自带你前去。” 纵是周轻轻再不情愿,也只能跟着去京兆府走一遭了。 而他们几人离开后,林秋棠起身吩咐露秾,“去寻落雪院的下人,就说是周夫人吩咐下人晾晒院中物品,去除晦气了。” “你亲自去盯着,瞧瞧那周夫人几次三番从外头带回来的,到底是什么定西。” 露秾点头,不放心,又带着半夏同去。 落雪院瞧起来雅致简朴,实则这室内物件个个华贵,丫头们搬了许久才将一应物件搬去了院子里。 露秾半夏一进周轻轻房中就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二人捏着鼻子四处探查,终于在丫头们搬开的角柜后头,发现了一包血淋淋的东西。 两个丫头走上前去查看,忍着恶心翻看之后,忍不住捂着嘴巴干呕起来。 “这个东西,莫非是……” 第65章 偏方 “未足月的死婴?” 这个认知令露秾和半夏惊诧得久久不能回神。 “周姑娘带这些死婴回来作何?” 大户人家对这些早产的婴孩向来是有些忌讳的,就算是婴孩死后也需要尽快入土为安才是,周姑娘为何会将这些还未完全成型的婴孩藏在自己的院子里呢?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露秾神色严肃吩咐半夏,“你去将此事告诉小姐,我在此处守着。” 此事并非是小事,她甚至怀疑周家母女涉嫌命案,此事若是严重甚至还会影响林府,必须得尽快通知小姐定夺才行。 半夏那边刚跑出去不久,落雪院外就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震怒的声音响起,露秾心里咯噔一下,竟是周夫人去而复返。 落雪院的丫头不解回话,“适才是青玉阁的丫头来传话,说夫人您吩咐我等晾晒院中物品祛除晦气。” “又是林秋棠作乱。” 周夫人脸色阴沉,难怪适才她刚走出府去,心里就一阵慌乱。 若不是她半路折返,还不知道林秋棠要做出何事呢。 露秾躲在周轻轻房中大气不敢喘,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过来,千万不要发现我……” 可她的心愿还是落空了,这落雪院的婢女又道,“对了夫人,青玉阁的露秾好像在小姐房中。” “什么!”周夫人神情慌乱一瞬,眸中映出狠厉的光,快步向着周轻轻房中走去。 躲在门后的露秾手中还拿着那不可见人的包裹,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姐,你一定要快点到啊……不然露秾可就要死在这落雪院了……’ 周轻轻的房间并不算大,周夫人一进门就发现了露秾。 露秾摆着手把包裹藏在身后,干巴巴地冲周夫人笑,“那个……小姐只是让我来看看周姑娘房里还缺什么……” 周夫人剜她一眼,“背后藏的什么?拿出来。” 露秾摇头,身子贴着墙始终不愿将东西交出。 周夫人给这院中的婢女递了个眼色,几个婢女一拥而上和露秾争抢起来,一番激烈的额争抢下,那包裹被弄得凌乱,里面血淋淋的东西掉落在地上。 “啊——” “这是什么东西……是猫?” “不……为什么像未成形的婴孩……” 几个婢女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周夫人神色也慌乱,但是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 她指着露秾,扬声质问,“你带着此物来轻轻房中是何居心?莫不是秋棠记恨清早之事,让你前来栽赃陷害轻儿?” 周夫人倒打一耙,露秾先是愣在原地,回过神来后气得直跺脚,“此物分明是你让桃儿从府外带回来的!为何要栽赃给我家小姐!” “周夫人还真是巧舌如簧,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林秋棠迈着莲步走进来,身旁跟着眼眶猩红的林蓁蓁。 她盯着周夫人,笑意不达眼底,“此事你我辩解也是白费口舌,夫人若是当真觉得此事是我陷害周轻轻,不如报官吧。” 她气定神闲,嗓音很轻,空灵之余透着微冷,通透冷静。 周夫人一哽,偏过头去。 这个林秋棠,倒是越来越难缠了。 她厉声问这院中的婢女,“你们可瞧见露秾来这院子时,有何怪异之处?是否带着此包裹?” 婢女们都是在这院中伺候了有些年岁的,听到周夫人的话立时反应过来,垂下头去,轻声答到,“当时露秾是与青玉阁的半夏姑娘来的,她们二人站在一处,身后好像是藏着什么定西。” 这般正大光明的污蔑,让露秾和半夏急了眼,“你胡说!我们二人分明是空手而来!你们几人是不是忘了这丞相府到底谁来是真正的主子!” 周夫人冷哼一声,“就是因为这丞相府姓林,所以我顾及你们小姐的面子才不去报官。” “秋棠丫头,”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站在林秋棠面前,“此事,你与我服个软,待轻儿回来后与她道个歉便也罢了。” “否则,我便将此事告知你父亲,让他来还我们母女公道。” 说着,周夫人抹着眼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坐在鼓凳上哭了起来。 她能够这般镇定的反咬一口,林秋棠在心底实实在在的高看了她一眼。 她不紧不慢的在周夫人身旁坐了下来,提着青釉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轻嗅过后嫌弃的将杯盏丢在地上。 “真是奇怪,这里的茶盏与茶水,怎的都透着一股子血腥味?真是恶心至极。” 她偏过头去无辜的盯着周夫人,“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周姐姐手上,脸上,可都带着这股子味道呢。” “谎话可以说上千百句,可事实却只能有一个。给周姐姐治病的那个大夫是住在何处来着?听说姓陈?” “我向来擅长与这个姓氏的人打交道,周伯母觉得我若派人前去问话,又会得到什么样的惊喜呢?” 那杯盏碎在周夫人脚边,茶水也溅了周夫人一身。 周夫人神色难看,袖中的手紧紧攥着,脸上却依旧得堆起笑脸。“瞧你说的,此事若是伯母冤枉了你,伯母便给你赔个不是。” 林秋棠起身,神色冰冷,“此事太过惊世骇俗,若是传出去丢的不只是你们母女二人的脸,我给伯母三日时间自动将此事告知爹爹,否则……” “周姐姐的脸,一定会烂在大牢里。” 林秋棠端庄的笑着,语气极尽温柔。 周夫人咬牙切齿的挤出一丝笑意,微笑着目送林秋棠离开。 带上林秋棠走出院门时,她心中的怒火终于忍受不了,将鼓桌上的杯盏等物统统扫落在地,神色是毫不掩饰的阴狠。 “对了。”谁知林秋棠忽然又折返回来,巧笑嫣然的吩咐,“露秾,去将那包裹取来,周伯母既然说此物是你带来的,那你便去将其带走。” 说话时她还扫了眼周夫人的神情,忧心道,“周伯母这般大的年纪气性还如此之大,小心急火攻心。” “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说周姐姐这般心性纯良之人,该怎么活啊。” 第66章 勾结 回到青玉阁之后,林秋棠仔细看过那包裹中的东西,面色沉了下去。 这利用不足月流下的死胎来浸泡手脚的法子,她略有耳闻,自是此法子残忍,向来是为人所不齿,她没想到周轻轻竟然真的有这样的胆子。 她唤来曹德,吩咐道,“你去城西与城北流民与乞丐多的地方探查一二,打听下有没有孕妇失踪,或者是近日有没有孕妇早产。” 曹德眼下乌青,无甚精神的拱手作揖应了下来。 待他远去了,林秋棠奇怪地问秋分,“这几日曹德可有出府?” 秋分点头,“曹德近日每一日都有出府,日出时出,日落时归。” “小姐曾经吩咐过门房,青玉阁的下人出府无需说明去处缘由,因此奴婢也不知晓曹德是去了何处。” 林秋棠心下狐疑,“明日曹德若是再出府,寻一个小厮悄悄跟着他。” 秋分郑重点头。 而后林秋棠又道,“你亲自去寻多次来府中为周轻轻看诊的那位陈大夫,将人带去我那处宅院,派人将他看守起来。” 秋分郑重应下。 而此时的京兆府,周轻轻与陈三娘同在刑堂上被问话。 面对京兆府官员的质疑,陈三娘神色傲然,眉眼间凌厉不耐,“一个时辰前永宁郡主刚来过京兆府,刘丹阳就改了口供,此事是不是有些巧合了?” 林复礼端坐在一旁听审,闻言神色微变。 宋如是奇怪地看了眼陈三娘,“严夫人倒是消息灵通。” 这严府与林府隔着数条街的距离,他这京兆府也不在多酒楼商铺的繁华之地,看来严夫人还真是有心了。 此事他也应命人传话给三殿下才是。 陈三娘瞧了眼周轻轻,在看到她脸上带着的面纱后,故意扬声道,“周姑娘这脸上的伤,莫不是永宁郡主打的?” 这京兆府刑堂看供百姓听审,此时这周边百姓听到这句皆口耳相传,议论纷纷。 周轻轻知晓陈三娘的意思,捂着脸垂下头去低声道,“是我有错在先,弄坏了沈世子送秋棠妹妹的玉簪,秋棠妹妹这才动怒的。” 百姓听了顿时来了精神,“只因一支玉簪永宁郡主便划花了周姑娘的脸,未免太过嚣张刻薄。” “沈世子不是上门与永宁郡主退亲了吗?永宁郡主这般在乎沈世子送的簪子,莫不是单恋沈世子?” 隐匿在人群中的又间和归须听着面面相觑。 “难道永宁郡主对世子有意?可是退婚之事分明是她先提的啊……” “快,回去将此事告知世子,兴许他心情大好,就不会主动带兵前去对抗南国了。” 举证之时,霓裳郡主的婢女珠儿出现在了刑堂之上。 她跪地言说,“当日奴婢确实看到有林府婢女给刘公子传话,引刘公子去到了偏院。” “奴婢亦瞧见过周姑娘去到了永宁郡主与五殿下那里,而后,永宁郡主也进了偏院。” 珠儿一席话,令林复礼心中起了波澜。 他竟不知棠儿那日竟也进了偏院……想起那日刘丹阳迷糊间唤着棠儿明辉的样子,他心中便一阵后怕。 可是轻儿……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宋如是沉声问话,“珠儿姑娘可认得那一日将刘丹阳引去偏院的婢女?” 珠儿认真思索着,“好像……是周姑娘身边的桃儿姑娘。” 周轻轻跪在堂前高声辩解,“大人,桃儿那日一直陪在我娘亲身边,绝对没有做过此事!” 陈三娘在一旁瞧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周姑娘若是想明哲保身,总归是要有人背下此事的。” 周轻轻无力跌坐在地上,用力咬着下唇终是不再辩驳。 京兆府传唤桃儿,桃儿跪在那里抵死不认。 刘丹阳与珠儿一同指认桃儿,桃儿百口莫辩,被府兵控制起来。 她不明白,那一日她明明寻了眼生的丫头传话,此事为何竟落在她的头上。 “小姐……”她求救地看向周轻轻,“您帮奴婢说句话啊,那一日奴婢绝对没有见过刘公子,您是知晓的呀。” 周轻轻眼神闪躲,不敢出声。 桃儿渐渐猜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小姐……你是不是想让桃儿……” 后边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周轻轻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抱着桃儿不住地呢喃,“对不起桃儿……真的对不起……你偷偷做出这样的事,我真的护不住你了。” “小姐!”桃儿瞪大了双眼,周轻轻捂着她的嘴,连声保证,“你弟弟娶亲不是需要十两银子吗?我给。” “你母亲生病,我会安排人好好照看她。桃儿,即使你做错了事,可你我主仆一场,这些该有的情分,我半点不会少你的。” 周轻轻哭得肝肠寸断,桃儿听懂她话中的威胁,哭着哭着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她自八岁起就在周轻轻身边伺候了,是周家的家生子,一路跟着周家母女来到京城投奔林家。 她将小姐当做亲人,却还是没想到,小姐竟这般决绝地将此事推给她,要她顶罪。这种忽然间被背叛被抛弃的感觉,打得她措手不及。 可想到家中的弟弟与母亲,她还是俯身叩首,高声道,“大人,此事是奴婢为之,我家小姐并不知晓。” “是奴婢恨永宁郡主,请大人责罚女婢,放过我家小姐!” 此事就这般盖棺定论,周轻轻与陈三娘得到清白,皆被放还回府。 霓裳郡主坐在堂后听审,想起林秋棠登门求她合作之事,脸上忍不住扬起笑意。 同为郡主,她林秋棠还不是要对她低头。且沈世子退了林秋棠的婚,明日却要与她相约,此事简直大快人心。 而此时的林府,林秋棠收到了黑蛟阁面具男子的传信。 信上写:西边破庙,要事告知。 林秋棠心下狐疑,还是便装赴约了。 她带露秾去到城西破庙,破庙内却不见半点人影。 她朗声道,“阁下既然传信给我,何不现身面谈?” 微风拂过背脊,林秋棠猛地转身,就见身形酷似沈叙白的面具男子立在她身后。 “不知阁下信上所说的要事,是何事?” 那面具男子一双黑眸幽幽地望着她,忽然抬手指向破庙外。 林秋棠抬眼看去,神色顿时沉了下去。 陈三娘带人站在破庙外,扬声道,“永宁郡主勾结黑蛟阁人,大人,还不快将其拿下。” 第67章 请君入瓮 “好一出请君入瓮的大戏。” 陈三娘能够与黑蛟阁勾结在一起设下此圈套是林秋棠没能想到的,她目光平静的看向面具男子,沉声问,“所以阁下,从未想过与我合作?” 面具男子嗤笑一声,嗓音沙哑如老妪,“我黑蛟阁只收钱办事,合作之事,便要看郡主的诚意了。” 林秋棠颔首,在陈三娘带着人急匆匆闯进来之前,她盯着面具男子的脸,沉声问,“有没有人说过,阁下很像忠义王府的沈世子?” 他话刚落,那男子忽然伸出手扼住了她的脖颈。 “永宁郡主还是慎言的好。” “我名仇晏,郡主可要记好了。今日之局郡主可要好生破解,毕竟郡主这条命……只能我来取。” 他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林秋棠心下疑惑,外头瞧着的宋如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永宁郡主!”他喊话仇晏,“阁下有事好商量,莫要冲动!” 仇晏不屑地偏过头去,被涂黑的木质面具压迫感极强,他慢慢松开扼住林秋棠脖颈的手,躲过重重府兵,肆意远去。 林秋棠靠着墙弯身喘息,陈三娘走到她身侧,高声道,“永宁郡主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勾结黑蛟阁阁主。” 林秋棠眯起眼睛瞧她,眸光一寸寸凉下去,只余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寂。“严夫人还真的是好算计。” 陈三娘掩唇娇笑,半老徐娘风情未减,眼尾上挑转向宋如是,“这京城谁不知黑蛟阁阁主常戴一黑色檀木面具示人,如今你我亲眼所见永宁郡主与黑蛟乱党勾结,宋大人还不快将永宁郡主拿下?” 宋如是清隽如玉,他看向林秋棠,朗声询问,“此事,郡主有何解释?” 林秋棠从袖中取出仇晏送去林府的字条交给宋如是,嗓音如冬日流水清冷,“我依着字条所言而来,事实如此,无甚要解释的。” “只是此字条是否是有心之人假冒黑蛟阁传与我,那面具男子又是否是黑蛟阁阁主,又有谁能够证实的了呢?” 她眸光揉成碎影,黛眉轻佻,一袭月白的罗裙影影绰绰,孑然立于这破败的庙宇。 宋如是一脸难色,却还是恭声道,“郡主,兹事体大,还请您先行随我回京兆府。” 林秋棠颔首,却见远处走来一身穿大红官袍,带着乌纱帽,一身威严之气的严尚书。 他行至宋如是身旁,拱手作揖后,目光鹰隼般瞥过林秋棠,扬声道,“永宁郡主勾结黑蛟阁之事兹事体大,圣上特派我前来带永宁郡主进宫审问。” “此事,圣上已经知晓?”宋如是讶然出声,严尚书睨他一眼,“宋大人是在质疑本官的话?” 宋如是忙赔礼,“下官不敢,既如此,就劳烦严大人了。” 林秋棠打量着严于正,见他眸中精明,背脊不自觉地挺直透出自信威仪之态,忍不住皱起眉来。 林秋棠上了严尚书带来押送她去往皇宫的马车,走到京中闹市处,马车忽然被人拦了下来。 “林少将军当街拦马,可是在妨碍公务。” 大哥? 林秋棠心下微动,探出头去。 林祈安一身银甲骑在红棕马之上,神色凛凛,见到林秋棠,他沉声道,“小妹,下马车,跟我走。” “林少将军是要抗旨?” 严于正神情冰冷,作势就要指挥官兵将林祈安拿下。 林秋棠心下担忧,笑着冲林祈安道,“大哥,我无事,只是随严大人去皇宫向圣上解释此事而已。” 林祈安翻身下马,手提长剑走近马车,拉住林秋棠的手腕强势地将人带下马车。 林秋棠神情惊慌一瞬,生怕林祈安冲动行事会被治罪,就听林祈安道,“要严于正将你带进宫里的人根本不是圣上,而是太后。” 他剑眉斜飞入鬓,周身气息冷冽,眸光如刃看向严于正,“严大人假传圣旨,此事我会如实上报给圣上的。” 严于正横眉竖眼,还想阻拦林祈安却带着林秋棠策马直奔皇宫而去。 皇宫外,李少俞早就候在那里,见到林秋棠,他担忧上前,“表妹,你无事吧。” “黑蛟阁之人残暴,我听到消息便在此处等着了。” 林秋棠冲他摇头,“多谢殿下关心,我无事。” 三人向着承乾殿走去,林秋棠却不曾想在承乾殿外瞧见了林复礼。 “爹爹?”她神色讶异,莲步轻移走上前去。 “爹爹莫非也是因为女儿之事进宫的?”陈三娘设下圈套才不足一刻钟,爹爹他们却早就收到了消息,实在是蹊跷。 林复礼神色间透着疲惫,他看着林秋棠,深深叹了口气,拉着林秋棠的手走了进去。 “爹爹?” 一进承乾殿,林复礼就跪在了乾明帝面前,“圣上,小女无知才会被黑蛟阁贼人蒙骗,还请圣上明鉴。” 林秋棠跟着跪下,朗声道,“圣上,小女并不知邀约之人是黑蛟阁的人,只是心下好奇这才按照字条上的地址去了。” 乾明帝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他目光威严,紧盯着人时上位者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可不待乾明帝开口,明黄色的纱幔后,一道威严苍老的女声道,“永宁郡主真是好大的胆子。” “身为郡主还与乱党为伍,该当何罪?” 林秋棠拧起眉心,这声音……是太后…… 想起公主府锁链一事,林秋棠神色瞬间冷了下去,“太后说民女与黑蛟阁乱党勾结,可有证据?” “单凭今日之事就如此断言,臣女不服。” 林秋棠神情温和,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未起波澜,薄唇紧抿,雪肌于日光下似是染了薄薄的霜。 纱幔后传出一声冷笑,紧接着太后在宫中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她戴着一顶绒草面生丝苍莽珠冠,裁剪的十分得体的蟒袍金褂外罩着一件葛纱袍,浓眉下的双眼虽然浑浊,却依旧炯炯有神,黑的深不见底。 她缓慢走到林秋棠面前,看到林秋棠的脸后从嗓间溢出一声冷笑,“倒是与你那狐媚的娘生的一般无二。” 第68章 不讲情面 林秋棠瞬间握紧了双拳,林复礼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太后,死者已矣,还请您口下积德。” 他鲜少有如此不敬失礼之时,太后瞧着他面色愠怒的模样,讥笑一声,“你这般维护昭容,殊不知她生性浪荡早就背叛于你。” “林丞相,你是文官之首,怎的也这般眼瞎心盲,看不清局势?” 林祈安跪在殿后青筋暴起,险些就要忍不住这怒火,被李少俞拦了下来。 李少俞低声劝告,“此时局势对表妹不利,林兄就莫要火上浇油了。” 林祈安垂下头去,林秋棠却是毫不畏惧,挺直背脊瞪向太后,“太后这般诋毁我阿娘,可是因为我阿娘当年阻碍了你垂帘听政,总揽大权?” “棠儿!” 此话令林复礼眉心突跳,“放肆,此等事情岂可乱言。” 当年之事令太后愤恨,亦是乾明帝心头难忘的耻辱,此话说出不仅得罪太后,亦得罪乾明帝。 林秋棠自是知晓这些,可听见太后这般诋毁娘亲她边控制不住心里的怒火,她便不能冷静思考。 太后目光幽幽地盯着林秋棠,“出言不逊目无尊上,嬷嬷,掌嘴,好好教教她这宫中规矩。” 搀扶着太后的老嬷嬷应了一声,卷起袖子作势就要打林秋棠的脸,眼看着那巴掌高高抬起就要落下,大殿内终于响起了乾明帝的声音。 “够了!白嬷嬷退下。” 白嬷嬷不甘心地瞪了林秋棠一眼,那嫌恶的神情与太后如出一辙。 太后走至软卧坐下,“既然皇帝这般护着这丫头,那哀家便用证据说话了。” 她高声喊着,“来人呐,将陈家姑娘带上来。” 林秋棠偏过头去,就见陈依依在内侍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她神情含怯,生得明眸皓齿,是小家碧玉的秀气。 她揪紧裙摆忐忑地跪在太后面前,紧张地从袖口取出一张诉状呈上。 王嬷嬷将诉状呈交给乾明帝,乾明帝看后眉心拧着,威严的眸中染上一层浓墨。 “棠儿,你自己看看,这诉状上写的可属实?” 内侍公公将诉状恭敬地移交给林秋棠,林秋棠看着,神色渐冷。 这诉状上写着幽州时她救下陈依依的经过。 写着当日劫狱之人,身上皆有黑蛟阁的印记。 林复礼在林秋棠身侧将诉状看得清清楚楚,他眉心紧拧着,眸色瞬间变得犀利。 太后雍容地坐靠在那里,威严询问,“永宁郡主,你可认罪?” 林秋棠跪在那处不卑不亢,“臣女……确是曾买通过黑蛟阁之人救下陈依依。” 她目光陈冷瞥过陈依依,陈依依顿时害怕地垂下头去,身形隐隐颤抖。 “你承认便好,”太后眸光不耐看向乾明帝,“皇帝,既然事情都清楚了,那便将这林家女的封号褫夺,押进大牢吧。” “天子犯罪也要与庶民同罪,皇帝可不要偏私啊。” 乾明帝深深叹了口气,正犹豫又听林秋棠道,“买通黑蛟阁做事便是与黑蛟阁勾结吗?” 她冷眸半阖,那股微凉的不染尘世感更甚,“臣女只不过是恰好知晓黑蛟阁分舵在何处罢了,我花钱黑蛟阁做事,钱事两清便相忘于江湖,如何算是勾结?” 李少俞眼眸一亮,“永宁郡主知晓黑蛟阁在何处?” 林秋棠颔首,声音清朗,“不只是我,相信许多官员都知晓。” “毕竟这般只要给钱就能帮你做事,甚至是帮你杀掉仇家的买卖,可谓是十分诱人了。” 乾明帝激动地站起身来,“棠儿果真知晓黑蛟阁在何处?” “只要你将此事说出,便能洗脱勾结黑蛟阁的嫌疑,朕还要给你记上大功一件!” 林秋棠垂下眉眼,既然今日是黑蛟阁与陈三娘阴了她一把,那就莫怪她此番不讲情面了。 她端正跪在那处,眼波流转计上心头,缓缓道,“我可以将此事说出,但是我有条件。” 乾明帝急声道,“什么条件?” 林秋棠看向李少俞,“清缴黑蛟阁之事,希望圣上能够交给五殿下去做。” 李少俞眸中惊喜,他感激地望向林秋棠,只觉得心中柔软一片。 若是他真的能够清缴黑蛟阁,此乃是大功一件,定会助他在朝堂站稳脚跟。 乾明帝思虑片刻,痛快答应,“好,此事,就依棠儿。” 林秋棠微笑地看了太后一眼,见她眼眸半阖神色阴沉,这才开口道,“黑蛟阁据点便是各地的花满楼。” “什么?”林祈安震惊出声,“那花满楼,京中最大的风月之地,竟是黑蛟阁的藏身点?” 李少俞掩去眸中的野心,“父皇,儿臣这便带人前去。” 太后见事情脱离控制,便又起了话头。 她让白嬷嬷将陈依依扶起,笑着道,“林大人,哀家瞧着这陈家姑娘蕙质兰心,你看看,她配你家长子如何?” 林复礼当即拜首回绝,“回太后,我家祈安一心扑在军营建功立业,无心儿女情长。” 乾明帝打着圆场,“陈家女虽然是好,可祈安的婚事还是让他自己决定吧。” 太后多次被拂了面子,站起身来冷声道,“此事就这般定了,哀家这便回慈宁宫拟旨赐婚。” 走出几步,她又看向陈依依,“陈家丫头,你随哀家来。” 林复礼下意识蹙起眉头,却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乾明帝。 乾明帝叹息一声他上前将林复礼扶起,“爱卿放心,祈安婚事朕必定不会让太后肆意决定。” 他曾经亲自答应过长姐要保祈安姻缘自由,定是不能食言。 而后她又亲自将林秋棠扶起,叹声道,“当年长姐的死便与黑蛟阁脱不了干系,朕又怎么会怀疑你勾结黑蛟阁呢?” “娘亲的死与黑蛟阁脱不了干系?”林秋棠惊诧出声,而后又蹙起眉心,“可是娘亲死时,不是还没有黑蛟阁的存在吗?” 乾明帝转过身去,“棠儿不知也是在情理之中,因为那时的黑蛟阁还叫做黑龙卫。” 黑龙卫?这和黑龙死侍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她正这般想着,王总管前来通传,“圣上,沈世子求见,说是知晓黑蛟阁线索,能为永宁郡主证实清白之身。” 第69章 南国 “哦?沈世子竟也知晓黑蛟阁之事?带他进来。” 乾明帝神色不变,林秋棠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猜忌。 她担忧地站在那处,心下不由得叹息一声,这沈叙白何时变得这般沉不住气了。 黑蛟阁向来是乾明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任何与黑蛟阁有关的人都难免会被猜忌,他不该来的。 王总管亲自引着沈叙白进了殿内,他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林秋棠身上,就见林秋棠轻轻冲他摇了头。 他身如玉树,波澜不惊地走近行礼,“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乾明帝目光落在沈叙白身上,轻声问询,“沈世子说,知晓黑蛟阁之事,能够为永宁郡主证实清白?” 林秋棠站在林复礼身侧沉默不语,沈叙白恭声回道,“是,臣可以为永宁郡主作证,永宁郡主绝不会与黑蛟阁勾结。” 想起林秋棠刚刚的反应,他将喉间的话吞下,声音响彻在这乾坤殿,“回京之日,永宁郡主曾遇到黑蛟阁刺杀。若是永宁郡主与黑蛟阁勾结,当日又怎会险些死在黑蛟阁剑下。”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幅绘着黑蛟的画卷,“圣上请看,这就是微臣当日从那刺客箭矢上拓下的图样。” “快,呈上来。”乾明帝神色立时威严起来,眸中暗色浓郁幽深,周身帝王之气压抑得令人不敢喘息。 林秋棠目光一直紧随着那画卷而动,急切地想要看见那上方的图样。 乾明帝展开画卷时,林秋棠垫脚看去,瞧见那并非黑龙图样,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乾明帝在看到那画卷时竟也松了口气,虽然神情甚微,但还是被林秋棠看了个清楚。 乾明帝狠狠将画卷拍在伏案上,“好一个黑蛟阁,老五,速速点五百精兵,围剿黑蛟阁!” “务必将那仇晏抓捕归案!” 乾明帝知晓仇晏名讳林秋棠并不意外,毕竟是一国之君,手中的情报网不是寻常人能够想象到的。 李少俞神情激动,又听乾明帝道,“西山军营的虎符可是在沈世子身上?”、 沈叙白,“是。” 乾明帝沉吟片刻,而后道,“老五没有带兵经验,围剿黑蛟阁一事,沈世子与他一同前往吧。” 李少俞神色瞬间沉了下去。 围剿黑蛟阁又不需要排兵布阵,乾明帝此举分明是在防着他。 沈叙白看了李少俞一眼,而后忙声道,“圣上,南国进犯我国西南边陲,臣想请旨支援西南赵将军,今日便启程。” 林秋棠猛然抬头。 前世沈叙白是被李少俞逼迫离京去往西南的,可今世怎的也…… 南国与东晏向来势如水火,两国十年前曾签署过协议,曾保证井水不犯河水。 可十年前不知为何,南国单方面撕毁了君子协议,不断进攻骚扰东晏边境,朝堂上下不慎烦扰。 听到沈叙白主动提及要去支援西南边境,乾明帝自是欣慰欢喜,只是看到林秋棠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轻咳一声,道,“一旦去了西南边陲,见到故人的机会可便不多了,你可想好了?” 沈叙白退亲之事,龙心大悦。 他自是盼望着沈叙白能够远离京城,让棠儿将更多的目光放在他的几个儿子身上。 “圣上!”林复礼赶忙向前一步,沉声道,“今日南国有意与我东晏交好,南国皇子明日便要抵达来访我东晏。” “此时派兵支援西南,怕是不妥。” 叙白虽与棠儿退了婚,但就他刚刚观察,这两个孩子之间并非没有半点情谊。 他想阻止棠儿嫁进皇室,叙白仍是婚约最好的选择。 忠义王府手握东晏百分之四十的兵权,只有忠义王府能给棠儿自由之身。 乾明帝思虑着林复礼的话,“爱卿所言不无道理。” “既如此,支援西南之事暂缓,一切等南国皇子来后再议。” 南国皇子……明日…… 林秋棠脑海中忽然想起那日在皇陵时,锦荣姑姑交给她的那张字条。 上方写的四日后,便是在明日…… 这是巧合,还是说,其中有什么关联? 沈叙白与李少俞一同去花满楼清缴黑蛟阁,林祈安去了西山军营,林秋棠随着林复礼离宫。 在路上,林秋棠问林复礼,“爹爹对南国皇子知晓多少?” 林复礼摇头,眉眼间有着几分凝重,“南国仅有两位皇子,他们二人城府极深善于谋略,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双生子,容貌一般无二。” “南国信上说,此次来访东晏的乃是太子南无伤,可是这具体究竟是谁,谁又能说的准呢?” 林秋棠心内隐隐不安,总觉得南国皇子就是在娘亲陵墓上放置那字条之人。 可真若如此,那便代表……南国有细作在这东晏皇宫,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字条放在皇陵,可那细作身份不低。 一回到府,林秋棠就听见了周家母女的哭声从前厅传来,她皱起眉头瞧了一眼,顾不上理会这作妖的母女,回了青玉阁。 她去到锦荣姑姑房中,见着锦荣姑姑仍在绣着木槿花,她忙令露秾取了纸笔来,询问锦荣姑姑,‘明日从南国来的客人,可是姑姑皇陵那日所说的前来相见之人?’ 锦荣姑姑停下手中动作,迷茫的瞧着林秋棠。 过了好一会才写下,‘小姐所言,我不明白。’ 林秋棠不解,又见锦荣姑姑写下,‘今日奴婢记性大不如前,好多事都记不得了。’ 林秋棠仔细的打量着锦荣姑姑,见她面色发白,唇色隐隐发黑,不由得担忧起来。 “怎会这样?”林秋棠冲着外头喊道,“秋分,速去请大夫来!” 锦荣姑姑这分明是中毒之相,且观症状好像是…… 她赶忙卷起锦荣姑姑的袖子,见到上方青紫色的痕迹后,背脊生寒,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在地。 那痕迹比她手臂上的还要深,明显剂量更大中毒更深。 “露秾!将近日锦荣姑姑吃穿住行所接触到的物品尽数整理出来,我要严查!” “半夏,去请枫木先生来!” 第70章 婴孩 枫木先生曾经说过,这寒心毒被独孤先生研制出来后便落到了权贵之手。 因着李少俞手中拥有这寒心毒,她斗胆猜测这权贵便是宫里的人。 可锦荣姑姑没有接触到宫中的人,这寒心毒更是理应绝世,为何还会这般? 待枫木先生到时,见着那寒心毒的印记同样震惊。 “这……师兄竟然料错了。” “我……竟也算错了……” 林秋棠神色担忧,眸中泪光浮现,“姑姑这毒怕是快到毒发之时了,枫木先生,独孤先生到底在何处啊!” 枫木叹息一声,“林姑娘,师门有规定,我不能算我师兄下落。” “锦荣姑姑这寒心毒的剂量非同一般,这世上不该有此等分量的寒心毒了才是,除非……”枫木先生神色迟疑,后边的话迟迟不愿再说。 林秋棠明白他的意思。 除非这寒心毒,是独孤先生近日制作。 可是独孤先生不是早就发誓不再制作寒心毒了吗? 露秾急匆匆跑进来,神色焦急,“小姐,锦荣姑姑与我们同吃同住,我检查过半夏几人的手臂,皆没有中毒痕迹,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你与锦荣姑姑去皇陵那日。” 林秋棠神色顿时凌厉起来。 难道……是在皇陵喝的那碗姜汤中下了寒心毒? 那一日她没有饮用皇陵内侍端上来的姜汤,难道是李少俞欲对她下手,误伤了锦荣姑姑? 亦或者是……那张字条。 若毒药是以粉末涂抹在字条之上,那第一个触碰到字条的人便有可能在触碰到粉末的同时将字条上的余粉抖掉。 况且那一日是下雨天,粉末被冲掉的可能性便更大了,因此她也接触了字条却没有二次中毒的迹象。 这两个缘由皆有可能,林秋棠苦思冥想,只觉得身子没来由的软累。 有婢女来到青玉阁,恭声道,“小姐,老爷请您去前院问话。” 林秋棠点头,吩咐露秾照看好锦荣姑姑,随着婢女去到前院。 前院里周家母女的哭声还未停歇,林秋棠一去便扬声问,“爹爹唤我前来,可是为了周轻轻浸泡婴孩骨血疗伤之事?” 林复礼眉头紧锁,瞧上去心神俱疲。 “适才你周伯母说,你吩咐丫头去扰乱落雪院,还吩咐丫头将那婴孩骨血放去轻轻房中,此事,你怎么说?” 林秋棠目光森然扫过周夫人,“周夫人脸皮不可谓不厚了。” “这能屈能伸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可真是不小。” 她问冬雪,“曹德可回来了?可将王大夫带回来了?” 冬雪垂下头,怯生生回道,“小姐,那会曹德传话回来,说是王大夫他……他惨死在家中了。” 林秋棠眸光寸寸冷了下去,“死了?”周夫人的心果然够狠,绝不给自己留后患。 周夫人得意地看着林秋棠,“此事我院中婢女皆可作证,秋棠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无话可说。”林秋棠端坐在玫瑰椅上,她给冬雪递了一个眼色,冬雪害怕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心理挣扎好久才毅然走上前去一把扯掉了周轻轻的面纱。 “啊!你做什么!”周轻轻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林秋棠身边最胆小怯懦的丫头竟然真有胆子做出此事。 林秋棠指着周轻轻的脸,嗓音带笑,“爹爹,听说浸泡过婴儿骨血的地方,会被猫儿啃噬。” “恰好锦荣姑姑前些日子寻到了一只猫儿,不若我让冬雪抱过来瞧瞧?” 周轻轻吓得花容失色,“秋棠妹妹小小年纪,心思怎的如此恶毒。” “野猫向来凶残,此举根本不能证明什么。只能彰显出你想毁我容貌之心。” 林秋棠起身行至周轻轻面前,她唇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可那笑容落在周轻轻眼中却堪比恶鬼。 “你……你又想对我做什么……” 她紧张地捂着自己的脸,林秋棠却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 “周姐姐这手可真白嫩,也不知夜间能不能梦到婴孩哭声,能不能瞧见有婴孩趴在你手边酣睡。” 她嗓音轻飘飘的,周轻轻听着汗毛竖起不寒而栗。 周夫人见状挡在周轻轻面前,“秋棠莫要恐吓轻儿了,她今日去了刑堂,回来后又因此事受到惊吓。” “伯母也不想将此事闹得太过难看,只要你给轻儿赔个不是,此事便也过去了。” 她摆出长辈的架子,‘海容百川’的胸襟实在是令人‘无地自容’。 林秋棠嗤笑一声,“周夫人这般笃定,可是因为那几位早产的妇人,也被你处理妥当?” 林复礼坐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要出声制止的意思。 刚开始他呵斥林秋棠,可现在这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出现,他不由得怀疑,这一切真如弟妹说的那般吗? 他不相信棠儿会做出那般过分之事,尤其是如今又牵扯进了人命…… 周夫人自是瞧出了林复礼的心思,她抹着眼泪端坐在那,“今日之事我本不欲告知贤弟的。” “可是此事若是传出去,我家轻轻怕是真的要名誉扫地,她这一生都将被毁了啊。” 她捂着心口,一副悲怆之色,“我已经派人去城西的破庙打听过了,有人证可以证实今日秋棠命人前去带走了一早产的死婴。” “贤弟,我住在你府上多年受你恩惠,我理应将此事埋在心底,理应顾全秋棠的脸面。”她缓缓跪了下来,摇头悲恸道,“可是我不能啊。” “周郎就轻轻一个孩子,此前来到林府前她已经跟着我吃尽了苦头,我是一个母亲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辱……” 她俨然一副慈母形象,这一跪也彻底让林复礼心中的天平倾斜。 看着跪地不起悲痛大哭的周家母女,再看看站在那处神色冰冷的林秋棠,他深深叹息一声。 “棠儿……” “小姐,我将城西近日丢失婴孩的女子尽数带来了,一共七人。”曹德大步流星走进来,打断了林复礼的话。 在他身后,七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女子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第71章 嫁祸真相 林秋棠瞧着那几个女子,见她们身上都有伤痕,衣裳破旧发丝枯黄皱了皱眉头。 这些女子大多都是被夫君抛弃,或是被亲人贩卖的可怜女子,只是不知早产卖掉腹中子是她们自愿而为,还是被逼迫的。 她启唇不自觉地软了声音,指着周家母女,轻声询问几个妇人,“你们可识得这位夫人与小姐?” 那几个妇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容貌脏污双眸晶亮的妇人脸上脸上染上愤恨,被其他几个妇人扯住了袖子。 “回永宁郡主的话,我们未曾见过这位夫人与姑娘。” 林秋棠挑眉,魅长的浓秀的眼睛眯成弦月,眉宇间有着震撼人心的瑰丽清冷。 周轻轻神色得意的坐在周夫人身侧,见状,她忍不住高声询问那几个妇人,“你们几人都是近日产子的?有谁将婴孩卖于永宁郡主了?” 林秋棠端坐在那处沉着脸色,事到如今,她哪里看不出这周家母女在唱什么把戏。 她好整以暇的做靠在那,目光一一从那几个妇人身上瞧过去,除了那年轻貌美的妇人敢大大方方与她对视,其余的全部都怯生生垂下头去,不敢看她。 一头戴方巾,两颊瘦削颧骨十分明显的妇人站出来。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出声,“民妇将早产的幼女卖给了永宁郡主……” “我胎中乃是女胎,民妇的相公不喜女婴。” “又恰逢永宁郡主找上门来,说要以十两银钱买下我腹中胎儿,民妇便……便催产后将孩子卖给了永宁郡主。” 说着,那妇人从怀中取出十两银钱,“大人看,这便是永宁郡主给民妇的银两。” “那孩子虽是早产儿,却很是健康,民妇后悔了……”那妇人跪着去到林秋棠面前,“永宁郡主您大发慈悲,将孩子还给我吧。” 她手忙见乱的将银两奉还递到林秋棠面前,“这钱我不要了,求求郡主可怜可怜民妇,将那孩子还与我,我定当做牛做马报答郡主。” 那妇人哭得撕心裂肺,痛失孩子的悲恸模样足以令生为人父人母之人动容。 “实在是荒唐!”林复礼从未听过如此惊世骇俗之事,尤其是这事情竟会出自他的府上,被控诉之人还是……他的女儿! 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一道声音不停地在告诉他,他应该相信林秋棠,不该随意猜忌与她。 他已经亏欠了棠儿整整一十五载,他实在是不忍心也不能再做出伤害棠儿之事。 他看向那妇人,艰难出声,“这其中,或许有着误会。” “怎会有误会。”周轻轻走上前去,将那妇人扶起,眸中有泪花浮现。 “周伯伯,这妇人怎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啊,更何况她的孩子已经死了……她已经这般可怜了,总该给她一个公道的啊。” 那妇人神色僵硬一瞬,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周轻轻,“周姑娘刚刚说什么?我的孩子……死了?” 她眸中有悲伤惊愕,还有林秋棠看不懂的解脱。 周轻轻神色悲悯的扶起她,抹着眼泪柔声回话,“你的孩子……被永宁郡主她……” 后边的话她没有说出口,那妇人失魂落魄如同一个木偶一般,只一个劲的低声喃喃,“是娘不好,娘不该将你卖掉……” 林秋棠瞧着她叹息一声,美眸中流露出几分悲悯。 “你若真心担忧疼爱你的孩子,就不该利用她赚取银两,还在她死后,为害死她之人作伪证。” 那妇人身躯震颤,其他妇人忙将她拉到身边,冲林秋棠不满道,“害死她孩子的真凶难道不是永宁郡主你吗?” “我等妇人自己生存都是问题,饥一顿饱一顿的,生下孩子来如何养活?卖掉孩子也算是给孩子一个出路,更是给我们自己一个出路。” 林秋棠神色淡淡,她没经历过这些妇人的苦,无法断言此事如何。 她神色清冷的瞧向那年龄尚小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美妇人,轻声询问,“你也是这般想吗?” 那美妇人眸中星光熠熠,一双眼睛格外黑亮,其中带着令人不能逼视的恨意。 “她当然是!”有个年老的妇人像是生怕那美妇人说错话一样,赶忙替她答了。 林秋棠也不恼,就那般静静地看着那美妇人,倔强的等她的答案。 周轻轻神色有些慌乱,她不停地给那些妇人递眼色,俏声道,“此事既然都已经查清楚了,那边送她们回去吧。” “那几个妇人家中可都是孩子夫君要伺候呢。” 她端的是善解人意,可林秋棠却抓住她话中的漏洞,轻笑道,“哦?周姐姐怎么知晓这几个妇人还有孩子夫君要照顾呢?” “我猜的。”周轻轻垂着头,声音低小,“如他们一般年纪的女子,有夫君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林秋棠再次笑着看向那美妇人,“你也有孩子,有夫君?” 那美妇人眸中双拳紧握,“没有,我的夫君早就死了,我的孩子……”她目光落在周轻轻身上,咬牙恨声道,“也已经死了。” 林秋棠恍然。 她瞧着这妇人年岁不大,不同于别的妇人身上逆来顺受忠于夫君与生计,她身上有着属于少女的傲气与野气。 本以为她只是刚成亲被夫君逼迫卖掉孩子才有的怨气恨意,却不曾想她这般年岁就已经经历了丧夫之痛,如今又失去了孩子,对她的打击何其之大。 林秋棠走近她,嗓音轻缓却带着令人信服的魔力,“你想报仇吗?” 那妇人神色动容,漆黑的双眸瞬间照进光辉。 她直直跪在林秋棠面前,不顾其他妇人的阻拦,沉声道,“想。” “只要永宁郡主肯帮我,我愿意说出此事实情。” 周轻轻在一旁心急如焚,她挽着周夫人的手臂,周夫人眸色阴沉盯着跪在地上的美妇人,爱抚的拍了拍周轻轻的手。 那美妇人恨声道,“此事,皆是周夫人派人指示,命我们将此事栽赃嫁祸给永宁郡主的。” 第72章 赶出府去 “除了阿花姐的孩子,我们六人的孩子也都被周夫人买去了,皆是催产,生下来时便已经没了呼吸。” “只是……”她抬眼看了眼神情恍惚的阿花,阖上双眼哽咽道,“阿花姐适才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孩子虽然早产,却是健康得很。我想……那孩子应该早就被周夫人派人害死了。” “我是北疆人,我们那里向来流传着以婴孩骨血生肌增骨的法子,可这法子需要将婴孩分解浸泡在水中……” 她捂着双脸呜咽出声,其余几个妇人听到这里也终于变了脸色。 她们怀胎六七月的孩子……原来是这版下场…… 有个妇人崩溃大哭,当场质问周夫人,“你只是说用我们的孩子布那什么求子阵,说会好生安葬我们的孩子,为何要骗我们!” 可怜他们的孩子死后还要经受那分身之痛,以自己的骨血去温养别人。 此事已经清明,周轻轻脸色惨白,跌坐在玫瑰椅上,腿软的站不起来。 周夫人神色淡然,“几位口口声声是我买的你们的孩子,可有证据?和你们交易的人莫不是生着与我一般无二的脸?” 前几次派出去买婴孩的人都是桃儿,如今桃儿在大牢里不日处死,这几个妇人根本无法证实此事与她有关。 那几个妇人面面相觑,“可是给我们银两之人,确实是自称周夫人的手下啊……” 林秋棠眸色清冷,目光落在周夫人身上,摇头轻笑。 原来,周夫人这般有恃无恐,是打的这般主意。 可这接二连三之事,她已经不打算放过她了。 她吩咐冬雪,“去将落雪院所有下人叫到前院。” 她刚刚观察到,平日里在周夫人身边伺候的秀娘今日一整日都没有出来过,想来她应当是接触过这几位妇人的。 周轻轻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再次紧绷起来,她站起来刚要呵斥反对,就被周夫人拉着袖子扯着重新坐了回去。 “秋棠既然不信,那便要她查个明白,也好还我们母女清白。” 没一会,落雪院的下人就都被叫到了前院。 秀娘站在最前头,脸上隐隐长着红色的疹子,眼下还有乌青,瞧上去似是一夜未曾睡好。 林秋棠命管家对着落雪院下人的名单一一清点,而后让几位妇人上前指认。 “这些人中,可有你们熟悉的面孔?” 几个妇人上千仔细看过,神色渐渐疑惑。 “奇怪,从我们那带走孩子的,有一位年轻的姑娘,还有一位年过花甲的嬷嬷,并不在这些人当中……” 林秋棠抿着唇,余光瞥到美妇人紧锁的眉头,她轻声问,“你可瞧出来什么不妥之处?” 那美妇人走到秀娘面前,鼻尖耸动轻轻嗅了嗅,“是残留的猪油的味道……” “猪油?”林秋棠不解,那美妇人指着秀娘又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脸上的红疹是因为易容的面具与脂粉导致的过敏。” “易容术……”那些妇人才反应过来,马上围了上去,“巧云你的意思是,那小姑娘和嬷嬷都是她装扮的?” 美妇人巧云点头,“应当是这样没错。” “只要手艺高超,以猪皮做的面具效果亦可以媲美人皮,只是还需要脂粉修饰一二,这些我家中的典籍皆有记载。” 秀娘的神情渐渐慌乱,林秋棠当机立断吩咐管家,“去落雪院好好搜查,不要放过任何角落与暗格。” 管家看了林复礼一眼,见林复礼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明显不再过问此事,忙应了一声去了。 “娘……”周轻轻轻轻扯着周夫人的袖子,周夫人神情冰冷,却动作温柔的替她捋过额头的刘海。 “轻儿,不要怕,有娘在。”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管家带着人急匆匆回到前院,手中还拿着一猪皮做的面具。 “老爷,郡主,找到了!” 周轻轻六神无主,害怕的趴在周夫人身上哭泣。 周夫人目光淡然的看向林复礼,轻声祈求,“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轻儿的手因秋棠被废,我只能出此下策。” “轻儿是无辜的,看在周郎的份上,我希望你能允许轻儿继续留在府中,我一介罪人,今日便可离府。” 林复礼神情复杂,“周兄是那般爱民如子的好官……此事他若泉下有知……” 周夫人往后退了几步,跪在了林复礼面前。 “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轻儿的手不能废,我别无他法才走上此路。希望我离府以后,林大人能看在周郎的份上,能够尽心为轻儿医治。” 说完,周夫人匆匆走向落雪院就欲收拾东西离开。 林秋棠喊住了她,“慢着。” “夫人欺骗这几位妇人,害死王大夫一事如何算?” 周周夫人停下,嗓音冷然。 “几位妇人将孩子卖给我时皆签了卖身契,她们收了钱,那婴孩用作何处便与他们无关了。” “至于王大夫,他并不是我杀的,秋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 她有恃无恐,林秋棠知晓她对此事必定留有后手,便没有在浪费精力彻查。 周轻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林复礼,得到的只是林复礼一句,“留在这林府或者是随你阿娘而去,你自己选。” 周轻轻恍然失措,最终还是不敢再提此事。 此事查清,林秋棠看着巧云,轻声问,“你想要我如何为你报仇?” 巧云神色愤恨,“我想要郡主还我夫君公道,我想要那严公子一命抵一命。” “我夫君本是洛城的一位读书人,机缘巧合带我进京后,却没成想被那严之邈所害,惨死与于京城!” “他杀我夫君不够,还强占了民妇的身子,他替民妇签了腹中孩儿的卖身契,又逼迫民妇喝下催生药,致使我的孩儿惨死……” “我知晓严家势大,知晓此事会令郡主为难,我只求郡主能够给民妇一个机会,让民妇和那严之邈同归于尽……” 又是严家……严尚书、陈三娘、陈依依、严之邈…… 林秋棠神色一寸寸冷了下去,“此事,我会为你讨还公道。” 严家的那步暗棋,也是时候该动用了。 第73章 南无伤 翌日,宫中来人带来了太后的赐婚懿旨,将陈依依赐婚给林祈安。 林秋棠跪在那处,心中庆幸大哥在西山军营还未回来。 林复礼跪在那处神色冷冽迟迟没有接旨,那传旨的孙公公提醒道,“林丞相,这圣旨可是太后亲自写的,这赐婚之事也是知会过圣上的,大人莫不是要抗旨不成?” 这公公是慈宁宫的老人,曾与曹大监一同侍奉先帝,京中众大人皆地给他三分薄面。 “微臣不敢。”林复礼兀自站起身来,神情冷的接过懿旨。 孙公公眉开眼笑起来,“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了。” “太后的意思是,希望林少将军与陈家姑娘在今月内完婚……” 林复礼紧捏着圣旨没有应声,只转过身去,沉声吩咐管家,“送孙公公出府!” 林秋棠瞧着那道懿旨,眸中浮上寒光,跟在孙公公身后出了府。 她不知道陈三娘是何时搭上了太后这条线,不知道她为了这婚事许了太后什么好处。 只是不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大哥娶了陈依依。 林府外,孙公公正欲上马车,就听到了林秋棠的喊声。 “孙公公,慢着。” 孙公公停下身来,林秋棠笑着上前,将手中荷包递到了孙公公手中。 “公公走这一遭辛苦了,我有几句话想要问公公,不知道公公方不方便?” 孙公公掂了掂荷包的重量,笑眯眯的恭声应道,“永宁郡主但问无妨,杂家一定知无不言。” 林秋棠笑着点头,“不知严夫人上一次进慈宁宫是在何时?” “这……”孙公公四下瞧了瞧,而后道,“两日前。” 林秋棠笑着退后几步,“多谢公公告知,公公慢走。” 追出来的林蓁蓁将二人之间的对话听了个明白,她不解询问,“小妹询问严夫人进宫时间作甚?” “这孙公公向来作威作福,他今日这般嚣张,你怎的还给他银子。” 林秋棠眸中一泓秋水渐渐变得凉薄,“阉人无子嗣,一生所图不过是钱财权势,给他面子和钱财,才能让他说实话,以后也更好让他开口。” “至于严夫人进宫时间……阿姐马上就知晓了。” 林秋棠嘱咐林蓁蓁传信安抚林祈安,劝他将此事忍下,莫要冲动。 而后她带着露秾与巧云出了府。 盛安街后街黑市,林秋棠带着面纱走进一间漆黑的铺子,将门掩上后,她道,“一百两的单子,百晓生公子接还是不接。” 铺子中立时亮起烛火,一眼圈发黑的读书人从柜台下爬了出来,惊喜应下,“接!只要钱够,什么我都接!” 林秋棠走上前去,从巧云手中拿出三幅画像拍到桌上。 画像分别是陈三娘,黄三,和严之邈。三幅画像摆在一起时,明显瞧出严之邈的容貌与另外两人皆有相似之处。 百晓生一眼就看出了林秋棠的用意,趴在那处捋着胡须感慨道,“我早就瞧出这严公子不像是严尚书所生,没想到永宁郡主与我竟是同道中人。” 江湖术士向来生了张骗人的嘴,这百晓生知晓的事情多,造谣的事情更多,这一张嘴更是了不得,张口就来的话术令林秋棠颇为感慨。 巧云将自己与严之邈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百晓生一边听着一边拿着纸笔写着什么,神色气愤。 “没想到那严公子平日里嚣张跋扈,背地里做的更是畜生不如。” 林秋棠令露秾将银两放于桌上,嗓音悦耳清冷,“既如此,我就静候公子佳音了。” 那百晓生一改愤愤不平的神色,迫不及待的将银子揽进怀里,美滋滋地咬了口银子又用袖子擦去了上边的口水。 “好说好说,这件事我定会让永宁郡主满意的。” 林秋棠快走到门边时,他又忽然将林秋棠喊住,“永宁郡主!” 他乐呵呵地走上前来,“您看您现在名声不佳,我这边还可以为您提供宣扬美名的服务的,老顾客还可以给您打九八折。” 他打着算盘算着数字,林秋棠赶在他开口报价之前道,“此事,还是等先生做完此事之后再议吧。” 名声什么的她并不在乎,若是前世的她定会马上应下,可重活一世,她倒是觉得名声亦是一把双刃剑。 好的名声会给人带来赞誉,可同样的,人也会被名声所累。 她倒是觉得现下这幅样子就挺好的,她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会在乎别人辱骂,只想守护家人,报复前世所有害她所爱之人。 百晓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还在做着赚取银子的美梦。 林秋棠从黑市离开,刚走到盛安街上,就见道路两旁站满了百姓。 巧云走上前去询问街边的百姓,“这京中发生了何事?怎的都站在这边观望?” 一牵着女童的妇人回答,“听说那南国太子已经到城门外了,听说那太子生得风华无双,大家都在等着瞧呢。” 林秋棠恍然,今日因太后一事,竟险些让她忘记了这南国皇子一事。 “来了来了!南国太子的马车进京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林秋棠探过头瞧去,发现前方百姓都在欢呼,人群涌动,有许多香囊荷包自那周国太子的马车上扔下来。 在马车经过林秋棠时,一个荷包直直向着林秋棠面门砸过来,林秋棠下意识抓住,透过马车的窗牖,对上了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 但是她又瞧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这双眼睛。 这南国太子生得极好,甚至可以用美来形容,但这种美并不失男子血性与力量。 他眼眸虽不是桃花眼,亦不是丹凤眼,可就是明亮娟秀中又透着天然的媚意,一举一动皆是风华。 那南国太子南无伤瞧着林秋棠轻佻地勾起唇角,指尖落在唇瓣上近乎放荡的做出飞吻的动作。 路边的姑娘们忍不住惊呼出声,在看到南无伤的目光聚焦在林秋棠身上时,皆愤愤地偏过头去。 说来也奇怪,若是寻常男子这般轻佻地待她,林秋棠势必是心内恶心的,可这个男子这般,她却只觉得好笑。 第74章 算计开始 待马车过去,她拆开那荷包,发现那里面装着一些碎银,还夹杂着一张微小的字条。 上边写着三个字——南无伤。 令林秋棠震惊的是,上方的字迹,皇陵中锦荣姑姑给她的字条上的字迹一般无二。 那字条上所说的要来寻来的人,竟然是南无伤?可是她……不,是母亲,母亲难道与南国有关系?南国太子又为何会寻她? 回到林府后,林蓁蓁告知林秋棠,“爹爹去皇宫参加宫宴了,让我转告你,今日不要出府了。” 林秋棠心下疑惑,看到周轻轻一直跟在林蓁蓁身边,将嗓间的话头又压了回去。 她问林蓁蓁,“周夫人现在在何处?” 周轻轻竖着耳朵听的认真,林蓁蓁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道,“在城郊租住了一处农院,虽简陋些,但好歹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已经是极好了。” 她觉得周夫人走到如今乃是咎由自取,可是瞧着周轻轻那失魂落魄,红着眼眶泫然欲泣的模样,这些话她又实在是说不出口。 林秋棠点头,回到青玉阁去寻锦荣姑姑。 锦荣姑姑自从中毒之后便没有再继续绣木槿花的图样了,每日里都有丫头陪着她散心,陪着她说话解闷,日子倒也算是自在。 林秋棠寻到锦荣姑姑时,她正做靠在一棵树下烧着纸钱,口中不停地呢喃着,“今天……今天便来人寻姑娘了……” “公主可以放心了。” 林秋棠狐疑的走近,“锦荣姑姑,你在做什么?” 锦荣不慌不忙的将纸钱尽数放到盆中,而后笑着看向林秋棠,比划道:小姐见过那南国太子了? 林秋棠点头,“姑姑都想起来了?” 锦荣姑姑点头。 林秋棠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那姑姑知晓娘亲与南国的关系吗?” “对姑姑下毒之人,是南国之人吗?” 锦荣姑姑摇头,拉着林秋棠走进屋里。 她从妆奁的最下层取出几封信来,是昭容公主与生前与南国国君的传信。 林秋棠把信完整的看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从信上看,阿娘与南国国君乃是旧相识,两人之间的交情或许可以看做知己之交。 南国国君想要娘亲去往南国,只是娘亲割舍不下皇室亲情,也知晓父亲对东晏的情感,这才多次婉拒。 只是林秋棠还是不明白,这南国皇子前来寻她是为了什么。 毕竟前世之时,并没有发生此等事情。 百晓生的速度是极快的,不到半日时间,那严之邈欺占良家妇女,害死百姓,疑似陈三娘与黄三所生之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因着那三幅画像的原因,百姓们深信不疑,皆想起来了那一日在皇宫外,黄三说的陈三娘在婚前就失身于他之事。 “严尚书竟然给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 “更可笑的是,他前几天还亲自拿出那喜事帕来为陈三娘证实清白之身。” …… 茶楼酒肆早就将这件事当做谈资,在烟花之地的严之邈听到这流言之时,当即与人大打出书,甚至失手将那人推下了阁楼,闹出了人命。 林秋棠听到这件事时,不顾林蓁蓁劝阻出了府。 南国太子来访,京中忠臣却闹出这般传闻,实在是难看,有失体统。 林秋棠找到那严之邈时,他正害怕的躲在酒楼雅间里。 瞧见林秋棠后,他眸中显示浮现惊艳之色,而后又警惕出声,“永宁郡主来做什么?” “这京中的传言,是你做的吧?” 林秋棠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自顾自的坐在了严之邈的对面,不紧不慢道,“严公子这张脸,还真是与严尚书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呢。” “你说我若是进宫求见皇上,请宫中御医亲自为你们滴血验亲,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严之邈不屑的轻笑,“永宁郡主不必搞这种疑神疑鬼的小把戏,这些恐吓人的小把戏我早就玩烂了。” 林秋棠让露秾将三幅画像放在桌子上,林秋棠瞧着,状似苦恼的叹息一声,“公子瞧,你这眼睛虽像严夫人,但是这脸型鼻子……甚至是唇角的痣,竟然都与那孙三一般无二呢。” 严之邈还没有瞧过这几幅画像,如今听着林秋棠的形容好奇的瞧过去,神色渐渐变得难看惊恐起来。 “小二!”他惊恐大喊,“取一把铜镜过来!” 待小二将铜镜送来,他比对着那画像瞧着自己的面容,下的跌坐在那,久久不能起身。 林秋棠淡然的抿了一口茶水,“严公子若是与我做场交易,我便可以喊他们收手,并让他们亲自替严公子解释此事,如何?” 严之邈六神无主,只能顺着林秋棠的话往下接,“你想做什么交易?” 林秋棠缓缓看向他,美眸中无意间流露出的戏谑与魅色,又令胭脂苗晃神片刻。 “我要你逼严夫人退了陈依依与我大哥的婚事。” “你与陈依依不过是表兄妹,你成日在外头花天酒地,想来与她也没见过几面,没什么情分。” “用她的婚事换你的身份权势,这份买卖,是不是很划算?” 严之邈一个劲的点头。 “对,划算,只要我仍然是严家的少爷,别人怎么样都和我没有关系。” 他爬起身来,向着外头跑去,“我这就回府去寻我娘,永宁郡主你等我。” 等是不可能等的。 他前脚刚走,林秋棠就去京兆府报了官,催促府兵尽快前去抓捕严之邈。 而后,林秋棠又寻到了百晓生,让他各处散布孙三要在盛安街角楼亲自解释他与陈三娘之事的消息。 在回府的路上,林秋棠遇到了沈叙白。 他与李少俞一起仍在处理黑蛟阁之事,听说围攻花满楼之时,黑蛟阁早已经人去楼空,就连老鸨都已经不知去向。 只是他们二人还是在花满楼搜出来了一份黑蛟阁的待客名单,上方还出现了好几位朝廷官员的名字。 他们知晓花满楼就是黑蛟阁据点,却从未上报,乾明帝因此事震怒。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名单,是林秋棠命何意偷偷放进去的。 第75章 赌对了吗 “林姑娘。”沈叙白瞧见林秋棠,神色间如往常般清冷,只是林秋棠还是瞧见了他眸中一瞬间的落寞与担忧。 “沈公子。”她如往常般和沈叙白打着招呼,二人一番寒暄,好似那退婚之事并不曾发生过一般。 想起那放在花满楼内的名册,林秋棠轻声询问,“不知黑蛟阁一事,沈公子处理的如何了?” 沈叙白卓然而立,侧脸轮廓锋利而清隽,“从黑蛟阁内搜查出的名单已经上交给了大理寺,吏部也在配合调查此事。” 归须轻咳一声,“世子,您怎么什么都说了?” “此事还没调查清楚,属于朝中机密。” 沈叙白神色清冷,眸光冷淡的瞥了归须一眼,归须立马噤了声。 林秋棠心内有股暖流划过,沈叙白看起来清冷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可真实的他却是这幅知无不言的真诚模样,很轻易就能将人的心填满。 林秋棠垂下头去压下忍不住上翘的唇角,又问,“那名单上,可有严大人的名讳?” 她这般问,沈叙白抿唇沉默片刻,而后才轻声回应,“有。” 他想起长青山时,林秋棠请求他查严尚书勾结乱党一事迟迟没有眉目,薄唇轻抿,他沉声保证,“此事,我定当好生探查,此次定当能给林小姐答案。” 林秋棠冲他笑笑,可是想起她如今和沈叙白已经退婚,又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沈叙白眸中那一泓清水因她的神情被扰乱,这街上百姓往来熙攘,许多人瞧见二人都会驻足观望片刻。 林秋棠抿着唇张望,观察着路过百姓的神色。 她不想因为自己将沈叙白拉进话题漩涡,不想牵连于沈叙白,便匆匆告了退,“沈公子,我府中还有事,便先行告辞了。” 她步伐匆匆,落在沈叙白眼中就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令她多看一眼便想着逃离。 他神色间覆上一层冰霜,浓郁的如同寒天腊月化不开的雾霭。 可是想到昨日的梦境,他还是追了上去,喊道,“林姑娘,等一下。” 林秋棠下意识驻足,只是没有接话,亦没有转身,静静等在原地等着沈叙白的下文。 “林姑娘,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他这问题算得上是突兀,露秾在一旁听着皱着眉头,“世人总说前世今生,可一颗种子只能活一次,人又怎会有前世今生?” 若是放在以前,林秋棠亦是和露秾一样的想法,可她如今是实打实的重活了一世,自然是相信这些的。 她望着沈叙白,一双杏眸中流露出复杂之色,“我相信。” “只是……”她心中忽然忐忑起来,“沈公子好端端的,为何会问这个?” 从她遇见沈叙白起,其实沈叙白已经有过好多次奇怪之举了。他有时候像是和她一样知晓未来之事一般,提前未雨绸缪过多次。 可是……沈叙白应当不会是和她同样的重生者才是。 自从回京之日沈叙白找到三哥提及改道之事她便起了疑心,她前后试探沈叙白多次,询问了许多前世之事,可沈叙白都答不上来,对后来出现的人也全然没有印象。 可是现在,沈公子这话究竟是何意思…… 沈叙白欲言又止,看到林秋棠眸中一闪而过的狐疑,硬生生改变了想要坦白的心思,改了话头道,“今日天色已晚,我送林姑娘回府吧。” 林秋棠虽然迫切想知晓他话中蕴含的深意,但是见沈叙白不愿再言,便沉默的颔首继续向前,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沈叙白误将林秋棠的沉默冷淡当做厌恶,从曾经的并肩同行,换做后撤一步,默默跟随在林秋棠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他昨日梦到了奇怪的画面。 梦到了前世林秋棠也是这般与他退了婚,投向了另一个男子的怀抱。 只是……在那场梦里,似乎还有第二个女子。 那女子与林姑娘爱慕之人举止亲密,那男子亦是未曾守着本分,多次与那女子相约。 那男子……实在并非良人。 沉思间,沈叙白不经意的叹气一声,脸上淡淡的疏离之色愈发的明显,唇角弯起的弧度比冰雪更胜几分。 林秋棠听到声音停了下来,沈叙白走神一瞬,堪堪在将要撞上林秋棠之时停了下来。 “林姑娘?” 林秋棠转过身去,眉眼间染上几分疏冷。 “沈世子究竟要说何事?” 沈叙白抿唇不语,他眸中闪动着熠熠的光辉,清隽身影卓然而立,气质清冷到好似只是误入这凡世间的过客。 良久后他才启唇,嗓音很轻,近乎缥缈,“在下只是想提醒林姑娘,进眼见不一定为真,耳听也不一定为实。” “姑娘婚嫁之前,还望深思熟虑,定要识清眼前人。” 这些话或许有失体统,在背后妄议他人本就不是君子所为。 可他一想到林姑娘被人欺骗郁郁寡欢,惨死宫中的画面,就忍不住的忧心,便顾不上这许多了。 他忍不住在想,以退婚为代价换取知晓那男子身份,真的是对的吗? 他这一步棋,真的赌对了吗? 林秋棠不知道沈叙白到底知晓了何事,但见他这般为自己担忧,心内亦是愧疚万分。 她有心将自己的计划讲与他听,可是复仇之事牵扯众多,她唯恐他会奋不顾身跳进这个火坑。 想到这,林秋棠只是淡淡的道了谢,两人行至丞相府,一路无话。 到丞相府时,林秋棠远远的就瞧见了严之邈站在府门外。 瞧见林秋棠,他立马迎了上来,神色激动急切的将陈依依推了过来。 “永宁郡主,我将陈依依带过来了,只要她亲自签下退婚书,这婚事也是能退的。” “现在,你是不是该履行约定,让这京中流言消失了?” 林秋棠走上前去,“听说明日孙三会在盛安街角楼公布你们之间的身份,我可以让流言停止,但是孙三若是将此事曝出,我也是爱莫能助了。”说着她叹息一声,满面愁容。 严之邈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眸中闪过狠厉之色,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第76章 嫁去南国 见沈叙白目光一直落在那严之邈身上,归须低声提醒道,“公子,永宁郡主此计……” “莫要多言。”沈叙白沉声打断他。 林秋棠站在府门外,冲沈叙白福了福身子,大步流星入了府。 适才她故意在沈叙白面前说出那一番引导严之邈的话语,为的就是让沈叙白瞧清楚,她究竟是一个如何的人。 像沈公子那般长在规矩教条下,自幼学习忠君爱国,眼里容忍不了脏污之事的人,想来定会容忍不了她这般擅长算计有着害人之心的人。 她在逼沈叙白离开,只是……为何她心里还是有一些难过? 直到林秋棠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沈叙白才收回视线,低声道,“走吧,去大理寺。” 归须皱眉,“还是为了永宁郡主?” “公子,那永宁郡主心思极深,今日京城各地遍布严之邈的事,便是她在幕后推波助澜。” “这般心性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公子你?” 在他心里,公子就是那天上的皎月,能够与他相配之人,必须得是那心思单纯,品行样貌皆端正之人。 就算不是那九重天的仙女,也必须得是人间君子兰,德行与公子相配才行。可是那永宁郡主只占了一个样貌极佳,其他的那是再也没有了。 沈叙白抿着唇,他与林秋棠相处的时日说长不长,但是说短也不短了,再加上那种一见如故之感,他自认为是了解林秋棠的。 刚才林秋棠的举止他又如何看不透呢? 她故意让他瞧见她的算计,故意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示在他面前,妄图令他厌恶。 可是……她却早已经忘了。 他们初次相见,他便已经见识过真正的她了。 地板上的血渍,眸中毫不掩饰的恨意,陈府姨娘腹中婴孩,离开幽州时陈府的大火……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其实他从不介意这些。 他为人虽略显古板,但他决不迂腐。 只是要等到何时,林姑娘才会相信他绝不是在意此事之人呢? 这些事情都是未知,他能够确定的也只不过只有一件事罢了。那就是,他会一直等到林姑娘与他说清缘由,真正信任他的那一天。 如果可以,他希望再也看不见林姑娘眼中的仇恨。 他不知道这一份执念从何而来,只是在幽州见到林秋棠的第一眼,在那梦境中得知林姑娘名讳的那一刻,他就知晓,此生再也没有任何一位姑娘像林姑娘这般,能够轻易的走近他的心底了。 沈叙白刚走过拐角,迎面便瞧见了李绍胤。 他怀中还抱着一位浑身是血的姑娘。 “三殿下?” 他狐疑着上前,李绍胤却神情慌乱的径自跑进林府中,脸色因为担忧那位姑娘而变得惨白,那眼中的情愫任谁都能瞧个明白。 沈叙白皱起眉头。 他本怀疑那娶了林姑娘之人是五殿下,可五殿下身边并没有任何女子,却不想在今日瞧见了抱着这女子的三殿下。 他忍不住的怀疑,当年逼得林姑娘死在宫中的人……那个娶了林姑娘却与别的女子欢好的男子,是三殿下! 恰好他瞧见何意拖着一受伤的男子走来,便上前询问,“何公子,适才三殿下抱着的女子,是何人?” 何意神色恹恹,一双狭长凶狠的眼眸望向沈叙白。 “那应该是三殿下的未婚妻。” 何意不是个话多的人,说完这些便拖着那男子离开了。 沈叙白目光下敛,长睫微微扫下来,眉眼带着令人看不透的复杂之色。 父亲曾说过,乾明帝想要将林姑娘嫁进皇家,以此来收揽林家权势,而他最属意的人选,便是三殿下。 此事……不得不令他深思。 林府,李绍胤抱着浑身是血的阿暖进青玉阁时,青玉阁的几个丫头皆慌了神。愣怔了许久才想起来唤林秋棠。 林秋棠此时心情不佳正在沐浴,听到动静后匆匆披了件外衣便出来,瞧见浑身是血的阿暖后,立时慌张吩咐,“秋分,快,带三殿下去客房,再去请回春堂的张大夫来。” “是!” 待将阿暖放于床榻之上,林秋棠这才询问,“阿暖姑娘这是怎的了?” “又何意保护,应当出不了事才对。” 李绍胤眼眶猩红,眸中血丝骇人,“都是我的错。” “我在追查那想要光复前朝的乱党余孽之时,去到了阳城,遇到了苏姑娘。我肩上受了伤,她有心为我治疗,我却漠然拒绝了她,立即启程回京。” “回京之时我遇到了埋伏,却不想苏姑娘竟一路追着我前来,舍身替我挡了剑……” “棠妹,阿暖重回京城之事不能被母妃知晓,我只能带她前来寻你……” 李绍胤愤恨的握紧双拳,目眦欲裂。 若是他在阳城时便顺从了苏姑娘的话,苏姑娘或许就不会有此劫难了。 林秋棠轻声安慰,“三哥,你莫要太自责,发生这等事,是谁都预想不到的。” “张大夫马上就到,我瞧这剑伤也没有伤及到要害,阿暖姑娘定会没事的。” 李绍胤无力的跌坐在那处,偏房内一室沉寂。 待张大夫到后,为阿暖姑娘诊治后,瞧见阿暖姑娘脱离了危险,林秋棠默默带人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李绍胤。 管家这时候跑进来,忙声道,“小姐,老爷带着贵客来了,请您去前厅呢。” “贵客?”林秋棠狐疑,“今日皇宫盛宴,这京中还能有何贵客到访?” 管家急的直拍大腿,“是南国太子。” 怎会? 南国太子这般身份敏感之人,圣上怎会允许朝廷与他接近,更是让他直接来到丞相府? 她将此事告知李绍胤后匆匆向着前院走去。 本来她还在想着该用何种方法接近南国太子,问清那字条之事,也问清他的来意。 却不曾想这南国太子是个性子急的,竟急匆匆的送上门来。 林秋棠刚走进前院,就听一道嚣张张扬的声音道,“我瞧着这林大人的府邸比你们东晏的皇宫还要舒坦,王公公,你回去告诉你们皇帝,就说我不去驿站了,就在这儿住这了。” “听说你们昭容公主是东晏第一美人,那她的女儿定然也是不差,不知你们东晏皇帝谈和诚意如何,肯不肯将她嫁到南国。” 第77章 羞辱 林秋棠驻足,悄悄躲在游廊的红漆柱子后瞧着那南国太子。 这太子一袭红衣,端的是风流倜傥,明艳张扬,令林秋棠瞬间想到了冬日里的艳阳和雪日的红梅。 他说话轻佻,轻佻戏谑。林秋棠沉思他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这丞相府的小姐,怎么一个个的都和猫儿一般,喜欢躲在墙角偷听人说话呢?”南无伤嗓音带笑,林秋棠以为自己被他瞧见,刚要走出去,却见另一边的游廊走出了周轻轻的身影。 “小女子见过太子。”周轻轻身着一袭碧绿色的纱裙,脸上遮掩伤痕的面纱也被取下,在伤痕处画上了一支红梅,栩栩如生,为她平添了几分灵动惊艳之感。 林秋棠重新躲回到那处,不由得轻笑道,“周轻轻这般精心打扮,也是费心了。” 只是……她不是爱慕李少俞吗?此番这般殷勤对南国太子,莫不是打算放弃李少俞了? 这一段时日虽然鲜少关注周轻轻与李少俞之事,此时想想,也却是察觉到周轻轻与李少俞之间的互动似乎是有些不正常了。 前世李绍胤殷勤哄骗她之时,亦没有耽搁与周轻轻的约会,两人总是偷偷相见,周轻轻瞧着她的眼神都带着怜悯。 可是自从她回府后,除了册封宴那一日周轻轻与李少俞接触过,此后,好像是再没有过了。 这前院微风轻抚杨柳枝,阳光不燥,四处都是暖意。 南无伤瞧着周轻轻,轻声赞叹,“这位姑娘容貌姣好,袅袅一袭楚宫腰,当真是姝色无双。” 周轻轻端坐在前厅中,听到南无伤的话,悄悄红了脸。 她刚想开口道谢,就又听南无伤看着林复礼,斟酌道,“这位……莫不是林大人找的续弦?” 正在喝茶的林复礼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南国太子慎言!”林复礼神色不悦,但是碍于对方身份,面上依旧是保持着得体的神色,“这位乃是我故友之女,姓周名轻轻,今年一十六岁。” 周轻轻神色别扭,已经不敢再去瞧南无伤。 这位南国太子虽然生得艳丽无双俊美非凡,尽显张扬恣意,可这一张嘴却是真真令人难堪。 她梳的又不是妇人发髻,身着的纱裙亦是当下京中贵女喜爱的时兴款式,怎会被认作妇人…… 更何况她与林复礼相差近三十岁,怎有可能做他的续弦? 若不是娘亲命人给她传话,吩咐她要好生与这南国太子接触,她才不会来这前院。 只是想到这南无伤已经是太子,她难免还是有一些心动的。若是五殿下的储君之位也被定下,该有多好啊。 她这边拧着帕子闷闷不乐,林秋棠那边噗嗤笑出了声。 “这南国太子竟还是个嘴毒的,也不知这周轻轻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露秾站在她身后悄悄的打量那南无伤,忽然发出一声惊叹。 “小姐,奴婢觉得这南国太子生得与小姐你十分般配呢。” 林秋棠挑眉,“若是我没有记错,你之前见到沈世子时,也是这般说的吧。” “沈世子与小姐有种命定之人天赐良缘的般配,但是这南国的般配是在面相,是……”露秾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措辞,急得直挠头,“哎呀,奴婢胸无点墨,实在是形容不出来了。” “你呀。”林秋棠无奈地伸出食指轻轻敲了下露秾的额头,一转过身去,就对上了南无伤戏谑的神情。 “小姐……那南国太子好像是发现我们了。” 林秋棠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裙,莲步轻移,落落大方地走了出去。 “见过南国太子。”她行至南无伤面前施了一礼,嗓音轻缓却难掩清冷之色。 南无伤近距离地瞧着她,一双眼睛就没从林秋棠身上移开过,眼神炽热又激动,却并不会让林秋棠觉得孟浪。 “永宁郡主果真是生的倾城之色,听说郡主刚刚与那忠义王世子退婚,在下来的倒是巧了。” 他的话自然而然地就让众人以为他有求娶林秋棠之心,林秋棠远山眉微挑,一双藏秀的杏眸中瞬间冷了下去。 她从南无伤的脸上瞧不出爱慕之意,但是却在他说这话时看出了几分认真之色。 林复礼皱起眉头,“太子殿下还请慎言,我林府之女可是不嫁南国的。” “太子若想两国联姻,依着殿下的身份,当娶皇室公主才对。” 周轻轻神色间也浮上艳羡嫉妒之色,站在一旁垂头绞着帕子。 为何这身有权势之人,总喜欢往林秋棠身边凑?她明明比林秋棠更像是京中贵女,可为何总是输给她? 几人神色各异,南无伤却还是无视了林复礼的话,走到林秋棠面前问道,“绾绾,你愿意随我去南国吗?” 一句绾绾,令林秋棠和林复礼同时愣在原地。 林秋棠不解,绾绾二字,是后来爹爹取的小字,现在除了沈叙白应当不会有人知晓才对,这南国太子能够叫出这两个字,实在是令她费解。 林复礼目光紧盯南无伤,神色一寸寸冷了下去。 棠儿出生之前,昭容曾说要将棠儿的小字唤作绾绾,可是这个名字还未来得及公之于众,棠儿便丢了,昭容也离开了他…… 南无伤如何会知晓这二字……难道……是昭容曾经将这小字告知了南国皇帝? 父女二人因同样的事情困惑,可困惑的点却大不相同。 南无伤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目光温柔,风流之色尽数藏匿,“绾绾,我可以与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林秋棠抿唇,重重地点了头。 “刚好我也有些话想要问殿下。” 林复礼有心想阻止,却还是任由他们二人去了。 林府花园。 林秋棠与南无伤去到水榭中坐下,看着这满园花色林秋棠轻声询问,“殿下是如何将那字条放进皇家陵墓的?又是如何算出乾明帝会让我前去皇陵的?” “你来东晏……是为了寻我?” 一连三个问题,林秋棠神色凝重,南无伤叹息一声,红衣如火,妖孽地笑了。 第78章 开战吗 “国与国之间,有些细作暗线在,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南无伤径自躺在水榭中的长椅上,两人虽然是第一次相见,但是气氛却莫名的融洽舒适。 林秋棠没有说话,这个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在静静等着南无伤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 天边的云彩生的像是鱼骨,偶尔有鸟雀飞过,南无伤忽然出声道,“绾绾,这东晏于你而言,像不像是一座牢笼?” 他答非所问,林秋棠认真的思索过后,还是给了他答案,“以前是,但是今后不会再是了。” 南无伤瞧她一眼,眸中潋滟出风华,枕着双臂将左腿搭在右腿上轻轻晃着,俨然一副浪荡纨绔的模样。 “我来东晏不只是为了寻你。” 林秋棠偏过头去看他,又听他道,“我父亲如今身子大不如前,前一阵子听说你被接回了林家,他便动用了埋在东晏的暗棋,命我前来见你。” 他神色认真的看着林秋棠,眸中的轻佻之色换成了凝重,“绾绾,我父皇曾经多次邀请昭容公主前去南国,皆被拒绝了。没能见到昭容公主最后一面,成为了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我父皇的意思是,让我将你带去南国,只要你愿意,他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包括对东晏全面开战。” 南无伤眸中有火焰跳动,战意强烈。 林秋棠双手紧紧攥握在一起,“你为何觉得,我会想要你们对东晏开战?” 即使她再不喜欢这个地方,可这里毕竟是她的故土,毕竟有着许多她的爱的人,曾经对她报以善意的人。 更何况两国交战,到时候该有多少士兵战死沙场,又该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东晏与南国兵力相差无几,战事对两国来说皆是苦战,届时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那绝不是她想看到的场景。 而且有一点也很重要…… “我是东晏人,我不想东晏国破。” 更重的是,这东晏,是她母亲死后也想努力守护的地方。 她神色认真,眸中的坚定之色令南无伤皱起了眉头。 他坐起身来,欲言又止,还是道,“可是你母亲的仇,你真的不想报了吗?” 林秋棠猛地抬眸,清凌凌的眸子中映上狐疑之色,“什么意思?” “我母亲的死……你知晓多少?” 曹大监曾说母亲之死存疑,父亲却坚定的说母亲只是身体不好,死后为了东晏自愿葬入皇陵。 她曾怀疑过是乾明帝为了东晏国运牺牲了母亲,只是此事并无证据,乾明帝又表现的那般姐弟情深,不像是会做出此事的人。 林秋棠陷入深思,南无伤望着远处,神色浮上一层冰霜,“父皇怀疑,昭容公主的死,和乾明帝或是太后有关。” 太后…… 想起锁链之事,林秋棠抿唇不语,心中猜忌更甚。 她看向南无伤,“南国皇帝为何这般关心我阿娘之事?你此番前来寻我,真的只是想带我去见南国皇帝这般简单吗?我又该如何信你?” 南无伤出现后,她好像陷进了更大了谜团里。 她看过阿娘与那南国皇帝的传信,二人像是朋友,知己,那南国皇帝日理万机却总是每月都送信来到东晏,两人之间又有着不同寻常的亲昵。 而且看今日爹爹对南无伤的态度,爹爹好似对南无伤有着天然的敌意。 “绾绾,你只需要知晓,我不会害你就好。”南无伤又恢复了那般张扬的模样,脸上挂上那不达眼底的笑意,“不止是我,绾绾,我们南国皇室随时欢迎你前去。” “若是你想,林家举家南迁,亦是可以的。” “父皇虽厌恶林大人,可若是绾绾想,他定会为你妥协的。” 听完这些,林秋棠脑子里更乱了。 南无伤接着道,“父皇层进派过心腹前来保护昭容公主,那心腹每月都会传信会南国,汇报昭容公主的近况。” “可是……”他神色瞬间沉了下去,“昭容公主死的那一个月,那心腹受了重伤回到南国,只告诉了父皇三个字。” 林秋棠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哪三个字?” 南无伤目光沉沉望着她,“寒心毒。” 林秋棠嘴唇翕动,脑海中轰的一声,讶然到失语。 南无伤接着道,“我父皇命人查探此种毒药多年,确认昭容公主死前的病症,是与寒心毒患者一般无二的。” “昭容公主她,很有可能是被毒杀的。” 南无伤话落,林秋棠猛然起身。 当时她问过锦荣姑姑娘亲患病之时手臂上有没有青紫色的痕迹,可当时锦荣姑姑否认了。难道……锦荣姑姑对她说了谎? 她下意识想要去寻锦荣姑姑,可是走出去几步之后,她脑海中忽然又浮现了南无伤的话。 她缓缓转过身去,迟疑着不可置信道,“你刚刚说……南国皇帝探查此毒多年?你们是不是……研制出了此毒?” 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南无伤,迫切的想要知晓这个答案。 南无伤迟疑片刻,还是缓缓点了头,“是,这种毒,被南国医师研制出来了。” 林秋棠不由得脱力一般的倒退一步,她嘴唇颤抖,扶着美人靠才能勉强站稳。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南无伤,而后一字一句询问,“那锦荣姑姑中的寒心毒……是你们做的?” 南无伤疑惑的拧眉,“我们确实有人将此毒交给了锦荣姑姑,但是绝对没有对她下毒。” 林秋棠满脸狐疑,她知识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南无伤的话。 若不是南国对锦荣姑姑下手,难不成是锦荣姑姑自己给自己下的毒?这般荒谬之事,怎有可能? 纤纤玉手抚在那青紫痕迹处,林秋棠又问南无伤,“那你们南国,可有研制出此种毒药的解药?” 南无伤叹息一声,“目前还未研制出来。” “研制出完全相同的毒药已经是耗费了多年时间,且这毒药相生相克之物太多,解毒之事,怕是还要等寻到独孤寒之后询问一二。” 林秋棠抿唇,缓缓将袖管卷了上去。 玉臂嫩白,在看到上方的青紫痕迹后,南无伤上前一把抓住了林秋棠的手腕。 而这一幕,皆被管家引着前来的沈叙白和李少俞看在眼中。 第79章 住在林府 “绾绾你竟也中了寒心毒……”南无伤盯着那青紫色的痕迹,面色阴沉起来,“是谁做的?” 林秋棠眼角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的沈叙白与李少俞,匆匆将袖子放下,压低了声音道,“此事,日后再说。” 她心下懊恼自己的粗心,竟连李少俞与沈公子何时过来都不知晓,也不知李少俞有没有瞧见她手臂上的痕迹。 李少俞抿着唇,脑海中满是刚刚南无伤抓着林秋棠手腕的画面。 沈叙白站在他身侧,清冷目光落在南无伤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五殿下,沈世子。”南无伤又恢复了那一副张扬模样,倚靠在美人靠在,脸上带笑连起身都不曾。 林秋棠看了沈叙白一眼,似是瞧出来她的疑惑,沈叙白解释道,“我在去大理寺的路上遇到了五殿下,便与他一同过来了。” 林秋棠点头,目光又落在李少俞脸上,“表哥怎的过来了?” 李少俞走进水榭,坐在了南无伤对面。 他眸中满是警惕,“时辰不早,我奉父皇之命,前来护送南国太子回驿站。” 南无伤不屑的笑笑,眼神肆意扫过李少俞,狷狂道,“孤已经与林大人说了,孤在东晏这几日,便落脚在林府了。” 他瞥过李少俞的脸,见李少俞一双含情眼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林秋棠身上,不由的加重了语气,“五殿下能够被乾明帝指挥来做这礼部官员该做的事,看来实在是入不了乾明帝的眼呐。” “不过这也怪不得五殿下你,毕竟乾明帝儿子众多,不像我们南国,少生优生皇子皆是宝。”他说着自顾自的叹息一声,似是在位李少俞不平,但说出的话却让李少俞黑了脸。 林秋棠险些被南无伤逗笑,但是瞧见李少俞的神色后又迅速垂下头去,忍笑忍得辛苦。 偏生南无伤在这时候走到她身边问她,“我住在林府绾绾定然欣喜非常对不对?” 林秋棠将嘴角的弧度压下去,疑惑的看向南无伤,却见南无伤冲她眨了眨眼睛,又道,“孤不挑住处,这院中哪处院子与绾绾的院子离得最近,孤就住在何处便好。” 他表现出一副与林秋棠十分熟稔的模样,林秋棠无奈扶额,吩咐露秾,“去告知爹爹,南国太子想要入住柳絮院。” 南无伤留在林府也好,刚好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他。 露秾疑惑的想要开口,林秋棠给她递了一个眼色,她便将喉间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去前院传话去了。 李少俞脸色阴沉,他目光在南无伤和林秋棠身上流转,即使刻意做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可那紧锁的眉心还是出卖了他。 “林家女子皆未出阁,南国太子住在此次实在是不妥。” 南无伤眼波流转,目光落在坐在一旁沉默不语清冷隽秀的沈叙白身上,忽而道,“若是五殿下不放心于我,不若……让沈世子与我同在那柳絮院住下?” “听说沈世子君子端方乃是京城贵公子表率,有他时刻监视着孤的一举一动,想来五殿下也该放心了。” 沈叙白抬眸,眸中冷寂一片。 李少俞深思熟虑良久,看向沈叙白沉声道,“此事,就劳烦沈兄了。” 眸光闪烁,沈叙白下意识便要拒绝,可是想到三殿下与那女子此时都在林府,他便点头应下了此事。 想到李绍胤此时还在府中,为了避免他与李少俞撞上,也为了不让李少俞知晓阿暖姑娘一事,林秋棠提议出府。 可是好巧不巧的是,几人经过青玉阁旁边的园子时,恰好撞见了送大夫出来的李绍胤。 他神色担忧颓然,正在焦急的向大夫询问着什么。 “三哥?你怎的在林府?还在表妹的院子里?” 李少俞狐疑的瞧着他,李绍胤神色不虞,没有回答李少俞的话,带着大夫向着林府外走去。 李少俞望向青玉阁中,眸中沉思。 “三殿下!阿暖姑娘醒了!” 青玉阁中忽然传出半夏的喊声,走在前头的李绍胤停下脚步,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林秋棠心内叹息一声,这半夏喊的未免太过不是时候。 她走上前去轻轻拉住李绍胤的袖子,“劳烦三哥替我救下阿暖姑娘了,此前阿暖姑娘救下了我与沈世子,此番我总算是有了报答她的机会。” “阿暖姑娘醒来,想必定是要谢过三哥的,三哥与我进去瞧瞧吧。” 她冲李绍胤轻轻点头,经过沈叙白几人时道,“几位若是不嫌弃,便一同前往青玉阁歇息片刻吧。” 进了青玉阁,林秋棠吩咐几个丫头备茶招待南无伤几人,而后轻声道,“阿暖姑娘怕生,且她患有哑疾无法与各位交流,就不带几位前去打招呼了。” 南无伤点头,不知从何处顺出一把折扇,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冲林秋棠道,“绾绾与三殿下去吧,女子房中无关男子本就该避嫌,不必理会我们。” 林秋棠只觉得太阳穴一阵微痛,这个南无伤,貌似对三哥也充满了敌意呢,在暗指三哥与阿暖姑娘之间的关系。 不过还好她余光看向李少俞时,发觉他面色如常,并没有对此事有疑心。 东晏皇室对女子皇子妃要求极高,或许在他心里,是不会相信皇家子嗣会爱上一哥患有哑症的女子的吧。 偏房里,林秋棠站在塌前看着阿暖,李绍胤远远站在后边,不敢上前。 阿暖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眸中泪珠晶莹,哀伤滑落。 半夏站在林秋棠身边,她看了一眼站在外头的几人,不安道,“小姐,奴婢是不是闯祸了?” 林秋棠轻声安抚她,“无事,这几日你好生照顾阿暖姑娘。” “对了,何意拖回来的那男子可是苏冬?他可醒了?” 阿暖听着苏冬的名字神色紧张起来,一把抓住了林秋棠的裙摆。 半夏赶忙道,“那人不是苏冬公子。” “何意说,苏冬已经回到阳城了,此时大概已经抵达家中了。” “何意拖回来的那男子带着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一张苍老的面容,瞧着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第80章 有没有兴趣做他妹夫 阿暖听着激动地起身,但失血过多无甚力气,竟径直向着床下掉落。 林秋棠正欲去扶,就见一道身影快速从身边掠过,将阿暖揽入怀中。 林秋棠默默后退一步,看着这二人心中感慨万千。 前世之时,他记得三哥生前并未娶妻。而她在皇宫中看到阿暖时,那是阿暖为了三哥放弃了师父的教诲一意孤行入了宫,还是其他原因不得已才进宫的呢? 她正在沉思,阿暖被李绍胤匆匆放回床榻后焦急地比划着什么,李绍胤沉着脸色,道,“你是说,那个男子,是你的师父?” 阿暖重重点头,担忧地看向林秋棠。 林秋棠回过神来,问秋分,“那位老先生如今如何了?” 秋分摇了摇头,“还没有醒过来。” 林秋棠见阿暖不安的模样,轻声安抚她,“你莫要着急,我会吩咐冬雪她们照看好老先生。” 这时,管家来到青玉阁,瞧见南无伤几人后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走进偏房道,“小姐,陈姑娘一直在府门外站着,已经有不少百姓围观了。您看,是不是将她请进来的好?” 陈依依竟还没有离开? 莫不是她真的将严之邈的话当了真,想退婚帮严之邈? “将她带进来吧。” 管家引着陈依依到青玉阁时,她身旁还陪着周轻轻。 周轻轻一进院子目光就没从李少俞身上离开过,双眼含情顾盼生辉,一眼就能让人瞧出她那点心思。 李少俞冲她轻轻摇头,目光下意识看向林秋棠,见林秋棠眉眼带笑地看着他们二人,立时与周轻轻拉开了距离,沉了脸色。 周轻轻一脸受伤地站在原地,她咬着下唇,强忍着才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她不明白李郎的变化为何会这般大,他明知道她娘亲离开林府,明知道此时是她最伤心的时候,可近日从未传信给她,连让人传话安抚于她都不曾。 可是从前李郎分明不是这般的…… 林秋棠没有理会她这百转千回的心思,走到陈依依面前面色不虞问询,“你想见我,可是想退了与我大哥的婚事?” 陈依依重重点头。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到林秋棠手上,林秋棠拆开,神色狐疑。 信上写:‘幽州时你为救我耗费一千银,我无以为报,只能主动退婚,报答此恩情。’ 林秋棠将信折起放进陈依依手中,陈依依不解地看向她,林秋棠却问,“你如今住在严府,若是私自退了这门亲事,就不怕陈三娘怪你?” 陈依依垂下头去,再抬头时眸中满是坚定之色。 她四处张望,林秋棠看出了她的意图,吩咐秋分,“去取笔墨来。” 看着陈依依,她再次提醒道,“我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别有用心,但是今日有两位殿下在,南国太子也在,你写下这退婚书皆是你自愿,便没有回头路走了。” 陈依依点头,在亭中众人见证下,亲自写了退婚书。 写完后她吐出一口浊气,好似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一般,这般反常的模样,令林秋棠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南无伤瞧着这院中的几人,折扇轻摇,忍不住勾唇道,“几位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复杂。” 他发出看热闹一般的喟叹,见露秾正踏进青玉阁,马上道,“既如此,沈世子,我们便先去那柳絮院安置吧。” 沈叙白点头,二人随着露秾前去。 眼看着越走距离青玉阁越远,南无伤叫停了露秾,“等等。” “柳如烟不是距离绾绾最近的院子吗?为何还要继续西去?” 露秾心虚的回话,“这……这都是小姐的意思……” 南无伤正欲折返回去找林秋棠理论,沈叙白劝住了他,“林姑娘还未出阁,如今也没有婚约在身,外男住在她院子附近确实不妥。” 南无伤见他一本正经的冰冷模样叹了口气,折扇指着沈叙白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沈叙白那双清冷无波的眸子后哑口无言。 他大步流星向前,沈叙白始终在他身后三两步的位置。 待到了柳絮院时,南无伤气笑了。 “好一个绾绾,说将我安排在最近的院子,没想到竟将我发配到最西北,安排在离她最远的位置。” 沈叙白听了神情依旧冰冷,只是唇角那一抹微小的弧度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南无伤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忍不住道,“沈世子,你与绾绾退了婚,可有另找他人的打算?” “恰好我有一妹子今年恰好到了适婚的年龄,你有没有兴趣入赘我南国,做我妹夫?” 沈世子拧眉,嗓音冷淡疏离,“南国何时有公主了?” 南国皇帝后宫仅有三位后妃,其中只有皇后为他诞下双生子,其他嫔妾皆无所出。南国也并没有郡主之名,因此南无伤不可能有妹子才是。 不过…… 有一个问题他早就想问南无伤了。 “你为何会叫林姑娘绾绾?” 南无伤与林姑娘不过是第一次相见,林姑娘竟会告知他小字吗? 南无伤瞧了沈叙白一眼,折扇轻摇,心情颇好地选了一间偏房,完全没有想要回答沈叙白问题的打算。 而青玉阁中,李少俞生怕周轻轻会漏出马脚,迅速地与林秋棠辞别。 而他前脚刚走,周轻轻后脚就跟了出去。 林秋棠吩咐秋分将陈依依送出府去,随后立即将那退婚书交给了李绍胤,托他将那陈依依亲笔所写的退婚书交给乾明帝过目。 “小姐,那老伯醒了。” 满月高兴地跑出院子,林秋棠看了眼偏房虚弱得重新睡下的阿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去看那老伯。 走进房内绕过屏风,看清那老伯的脸后,林秋棠震惊地呆愣在原地。 那老伯精神抖擞的坐在榻上,看着林秋棠,他无奈地笑笑,“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阿暖的师父竟然是您?独孤寒前辈……” 青玉阁内,枫木先生急匆匆地跑过来,“师兄,你总算是来了。” “你研制的寒心毒不知被何人剽窃,除了林姑娘中了毒,此时这府中曾经侍奉过昭容长公主的侍女也中了此毒,和当年的昭容一样,危在旦夕了。” 第81章 醉酒 “寒心毒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独孤寒眉头紧锁,他理了理凌乱的粗布衣衫,逡巡一周立马变得横眉竖眼起来。 “小丫头,我的酒葫芦去哪了?” 这般焦急的时刻独孤寒却只惦记着他的酒葫芦,林秋棠无奈扶额,转过身去问半夏,“可有见独孤先生的酒葫芦?” 半夏摇头,“何意将独孤先生拖回来时,并没有在独孤先生身上瞧见酒葫芦。” 独孤寒立时下了榻,气的吹胡子瞪眼,“肯定是被那个小子丢了!那个小子嫌弃老头子我身上脏,只愿拉着我的脚踝将我拖回来。我独孤寒活了六十年,还没受过这等委屈!” 林秋棠抿着唇强忍着笑意,见独孤寒穿上鞋子气冲冲向外走去,她忙追上去,“前辈要去哪里?” “锦荣姑姑已经等不了几日了,还请前辈随我前去为锦荣姑姑看诊。” 独孤寒不耐烦的停下来,“想要看诊,就先命人去将我的酒葫芦找回来!不然别来烦我。” 独孤寒气性很大,大步流星的向着院子外头走去。 枫木先生笑着拉住林秋棠,“我师兄就是这脾气,林姑娘稍等,我去劝劝我师兄。” 林秋棠点头,而后让半夏去寻何意,让他带人去帮着独孤寒寻找那酒葫芦。 天色已经暗了,林秋棠这边坐在院中等着独孤寒几人回来,有婢女前来传话,说南无伤请她前去柳絮院。 林秋棠轻声询问,“可有说是因为何事?” 那婢女摇头,“未曾。” 林秋棠嘱咐半夏,“照看好阿暖姑娘,若是独孤先生回来,便去寻我。” 半夏应下,去了阿暖房中。 柳絮院,林秋棠一走进去,就瞧见南无伤与沈叙白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对饮。 月光下,两人一个红衣似火一个白衣胜雪,一个神色狷狂张扬,一个神色内敛清冷。 明明是性子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可在这皎皎月光下,林秋棠竟莫名瞧出来一丝和谐。 “绾绾来了。”南无伤瞧见林秋棠起身将人拉到桌前坐下,拿过一旁的白釉碗给林秋棠斟满了一杯酒。 “来,绾绾。今日陪我与沈公子喝上几杯。” 沈叙白似是有些醉了,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清冷的目光中染上几分迷离,目光落在林秋棠脸上呆滞片刻,不满的从南无伤手中将那碗酒夺走。 “林姑娘喝不得酒,莫要劝她饮酒。”吐字间还带了几分脾气。 他鲜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林秋棠坐在他身旁,嗓音温吞,“我确实喝不得酒。” 大概是在陈府时被逼着饮酒的次数多了,致使她后来沾酒就吐,从心底觉得不适,厌恶。 只是这些……沈叙白怎会知晓。 夜间风起,林秋棠白色纱裙的水袖被风拂起,吹到沈叙白手臂处。 二人皆是白衣,轻纱与绸缎纠缠在一处随风舞动,林秋棠红着脸将轻纱拽回。 沈叙白忽然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神情有些茫然慌乱,脸与耳垂皆是红的。 林秋棠与南无伤同时看向他,沈叙白紧抿着唇,良久后步伐凌乱的走进了室内。 南无伤噗嗤笑出了声,“这沈世子听说乃是京城贵公子之首?怎的这般纯情模样,仅是衣角触碰便这般乱了心神。” 他摇头失笑,“看来改日,我须得带他多去那烟花之地长长见识才好。” 林秋棠面色不虞的看向他,“太子殿下如今才双十年华便已经妻妾成群,听说南国想嫁给太子殿下的女子要绕淀阳三圈呢,就这般太子殿下还嫌不够,还要去那烟花之地处处留情。” 南无伤仰头爽快的干了一碗酒,大笑道,“绾绾这般嫌弃我,我可是要伤心的。” 林秋棠冷笑一声,没有理会他,南无伤继续道,“若是绾绾在我与沈叙白之间选一位做夫君,会选谁?” 他眸中狡黠,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清晰的映出林秋棠的脸,玩世不恭的笑着等着林秋棠回答。 那副自信的模样,仿佛笃定林秋棠会选他一般。 “这世上,没有男子能够与沈公子比较。”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院中石灯点燃,南无伤的手下更是挂了两串灯笼在这院中。 昏黄的灯光下,林秋棠敛着眉,神色间染上无名的哀伤落寞。 南无伤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抬眼看向站在不远处,隐匿在黑暗中的沈叙白。 他目光在二人之间轮转,问林秋棠,“那你为何还要与沈叙白退婚。” 关于林秋棠的事情,他在来东晏之前几乎已经完全了解了。 他知晓二人之间退婚主要是林秋棠的退缩,刚才与沈叙白饮酒时也套出了沈叙白许多的真心话。 他们二人的婚约乃是昭容长公主定下,父亲想要他尽力维护昭容长公主的意愿,此次来到东晏,他还肩负着让沈叙白与绾绾重新定下婚约的责任。 只是瞧着绾绾这模样……唉,任重而道远啊。 沈叙白无声走到石桌前坐到林秋棠身侧,将手中的瓷瓶放在了林秋棠面前。 “这是何物?” 南无伤好奇的将那瓷瓶夺过去,打开盖子轻轻嗅了嗅,一脸怪异道,“沈公子还真是费心了。” 他将瓷瓶归还给林秋棠,林秋棠凑上前去轻轻嗅着,这才发觉沈叙白取来的东西,是一瓶青梅酒。 这酒多的是梅子的清香,鲜少有酒的味道,倒是稀奇。 林秋棠好奇道,“这酒沈公子从何处得来的?” 沈叙白嗓音轻缓,“是一位友人所赠。” 归须站在他身后小声嘀咕,“分明是世子你亲手酿的……” 沈叙白面色不变,转过身去瞧了归须一眼,归须立马闭紧了嘴巴,退去了院门守着。 这梅子酒入口酸甜,而后便是满口回甘。林秋棠轻声道了谢,心内甜与苦各自掺半。 南无伤瞧见两人之间的疏离别扭,便一直与沈叙白碰杯饮酒。 他常年流连与各大风月场所,酒量乃是一等一的好,没多久沈叙白便醉了酒,给他一个空的酒杯他也依旧端起来就往嘴边送。 南无伤玩的乐此不疲,林秋棠看不下去了狠狠从桌下踹了他一脚,将就被从沈叙白手中夺走。 “沈公子醉了,快回房中歇息吧。” 沈叙白迷蒙的坐在那处,目光迟钝的落在林秋棠脸上,嘴唇翕动多次,忽而呢喃道,“绾绾……” 第82章 失踪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林秋棠的脸,却停在半空中迟迟不敢再上前一步,唯恐唐突了佳人。 南无伤看得直摇头,“都醉成这般模样,怎么还是守着规矩教条,没有半点进步?” 林秋棠没有理会南无伤,目光落在沈叙白脸上,瞧着他醉酒的模样不由得放软了声音,“我在。” 自从她将小字告诉沈叙白开始,沈叙白从来没有喊过她的小字,或许对他来说,醉酒后做到这般模样便已经是酒后失态了。 也正是他这般君子端方,不管何时都尊重她的模样,才会始终占据着她心中不同寻常的位置吧。 天上月是人间月,可眼前人……却注定不会是白头之人。 林秋棠心下感慨,沈叙白目光越来越迷离,最后竟缓缓阖上双眼,身子缓缓靠近林秋棠。 林秋棠紧张的僵直了身子,眼见着沈叙白越来越靠近,她屏住了呼吸,直到那张俊颜放大在面前,缓缓靠在了她的肩头。 林秋棠立时抓紧了裙摆,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过脸便能瞧见沈叙白沉睡的恬静的睡颜,看着他长睫轻轻垂下,冷峻的神色也变得缓和,甚至还透出几分乖巧。 这个词按照往常林秋棠定然是不敢将他用来形容沈叙白的,可是当看到沈叙白这般靠在她肩头时,她忽然很想伸出手去摸一下他的头,有一股想让时间停留得久一点的冲动。 南无伤不小心碰倒了一只琉璃碗,林秋棠抬眼瞧他,目光中带着不虞。 “那个,今天月亮不错,我出去赏赏月,你们随意。”南无伤摸了摸鼻子,识趣地起身走远了。 沈叙白坐在院中,目光望着靠在她肩头的沈叙白,唇角抿直又忍不住微微勾起。 她只有在沈叙白沉睡时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喜欢之情,心下欢喜又惆怅,如同被乌云遮住的月,不敢被任何人窥见。 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林秋棠当即喊道,“归须,扶你家公子前去歇息。” 归须快速上前将沈叙白扶起,那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好似林秋棠是什么洪水猛兽会对沈叙白做出不耻之事一般。 在沈叙白刚离开林秋棠肩头之时,秋分与林蓁蓁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小妹,轻轻不见了。” 林蓁蓁神色焦急,看到这石桌上的酒坛后她又轻声道,“小妹饮酒了?” 林秋棠点头,“青梅酒,不碍事。” “阿姐说周轻轻不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告知爹爹了?” 林蓁蓁摇头,深深叹息一声,“还未曾告知爹爹。爹爹今夜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处理事务,我不敢前去打搅。” “阿姐莫要着急。”林秋棠看向秋分,“今日周姑娘是何时出府的,你可记得?” 秋分点头,“周姑娘是与五殿下前后脚离开的,二人好似一同出了府。” 林秋棠心中冷笑,这个周轻轻被李少俞晾了这么久,莫不是为了他都不顾自己的名声了? 她冷声吩咐,“五殿下住在宫中,如今宫中宵禁怕是问不成话了,吩咐府中下人去城中客栈打听一下。” 秋分应下,林秋棠又吩咐露秾,“让管家去京兆府报官,再带人去周夫人哪里瞧瞧,将此事告知周夫人。” 不管周轻轻是不是为了李少俞夜不归宿,这出好戏都得让周夫人好生瞧瞧的。 吩咐完这一切,林秋棠眸中带笑,再次看向林蓁蓁时,发觉她正站在那处绞着帕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秋棠问询,“阿姐还有何疑虑?” 林蓁蓁叹息一声,“这四处问仿客栈,会不会有损轻轻的名声?报官之事恐会将此事闹大,爹爹定会生怒。要不,命人悄悄在客栈探查一番也就是了。” “可那样探查起来,便要再多耗费几倍的时间。”林秋棠嗓音轻缓,“长姐,名声难道比周轻轻的安危还要重要吗?” 林秋棠虽然厌恶周轻轻,也确实是有将此事闹大的意思,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般做法是能够寻到周轻轻的最快的法子了,若是周轻轻遇到危险,也能够最大程度上保护好周轻轻的安危。 姐妹二人一同出了府,四处搜寻周轻轻的身影。 不多时,有小厮传来消息,在同福客栈寻到了现在呆在周轻轻身边的婢女翠儿。 林秋棠不解,“没有寻到周轻轻的身影?只有翠儿?” 那小厮回答,“属下问过掌柜的,他说是一男子将昏迷的翠儿送去了客栈,并说明了翠儿的身份。” “至于周姑娘,那掌柜的并未见过。” 林秋棠眉心紧锁,翦水秋瞳映上不解,“这便奇怪了,想法子将翠儿唤醒,问她周轻轻的下落。” “是。” 翠儿醒后,便一直在哭。 瞧见林秋棠,她哭得便更加厉害了。 “二小姐,我家姑娘往日里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您为什么要命人绑架她?为什么要害她?” 林秋棠一双美眸瞬间冷了下去。 “你说,是我命人绑架了周轻轻?有何证据?” 翠儿害怕地哭着,“奴婢……奴婢亲耳听见那几个黑衣人说的,怎会有假?” 林秋棠走近一步,嗓音愈发的沉冽,“那黑衣人还说了什么?” 翠儿摇头,“没有了,他们将奴婢打晕过去,之后的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没想到,那些人竟会将奴婢送去客栈。” 林秋棠狐疑地看着翠儿,似是想看出她话中的真假。 她猜不透此事是周轻轻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还是有人绑架了周轻轻将此事嫁祸于她。 可不管是哪一种,总不该不留给翠儿任何信息才对。 这时,尾随他们前来的南无伤忽然指着翠儿道吗,“你怀中有何物?” 翠儿不解的垂头,在胸前摸索几下,果然从左胸处拿出一张字条。 林秋棠神色古怪地看向南无伤,“殿下真是好眼力。” 折扇打开,南无伤笑得张扬,“绾绾过谦了,这是成熟男子必备的修养罢了。” 第83章 以死相逼 将那字条打开,就见上方写着——亥时花满楼,想救周轻轻,就让林秋棠一人前来。 “小妹,不可,这太危险了。”林蓁蓁担忧地拉住了林秋棠的手,“宋大人马上就要到了,这件事等他来了再说也不迟。” “我已经命人回府将此事告知爹爹了,想来再过片刻爹爹便到,小妹千万不可冲动行事。” 外边传来妇人哭哭啼啼的声音,是周夫人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她如今换下了那一身锦衣华服,身穿着普通市井妇人的粗布衣裳,全身上下也只有腕间那只阳绿的镯子彰显着她曾经的富贵。 “我的轻轻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娘都已经离开林府了,怎的还是有人想要害你……怎的还是不愿意放过你。” 周夫人这十几载承蒙林府庇佑从未过一天的苦日子,如今不过刚刚离府几日,这脸上便满是烧火的熏黑,发丝也凌乱,似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她这般哭得撕心裂肺,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都是在暗指林秋棠作祟。 众人将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瞧着林秋棠阴沉的神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夫人离府时,首饰珠宝可都是带走了的,除此之外,我爹爹私下还给了你一百两银子吧?穿成这般模样,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林家真的苛待了你们母女呢。” 周夫人这副模样确是来时特意准备的,如今这般被林秋棠点明,她似听不懂一般地忽略了林秋棠的话,径直向着林蓁蓁走去,哭着道,“蓁蓁,你是个好孩子,你告诉伯母,到底是谁绑架了我家轻轻?” 林蓁蓁摇头一脸为难,翠儿这时小心翼翼地看了林秋棠一眼,大声道,“那刺客曾说漏了嘴,说是二小姐派他们绑架的小姐。” “但那绑匪还留了信让二小姐前去花满楼营救小姐,奴婢想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有何联系。” 翠儿抹着眼泪哭得背上,周夫人听着沉思片刻,忽然抬头瞪向林秋棠,“此事,莫不是秋棠你在自导自演?” “前几日刚刚传出你与黑蛟阁勾结在一起的消息,花满楼如今被封,难道你是在借着前去营救轻轻之事,光明正大地前去与黑蛟乱党会面?” 周夫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震怒,浑浊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秋棠,“秋棠,以前伯母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你心思不能如此歹毒啊。” 她抬起颤抖的手缓缓将头上的银簪取下,一步一步靠近林秋棠。 南无伤收起折扇神色冷冽地挡在林秋棠面前,他本以为这神情不稳定,满脸凶狠的周夫人对做出对绾绾不利之事,却没有想到她竟扑通一声对着林秋棠跪了下去,手中银簪视死如归地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林秋棠挑眉,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 她轻轻捂着嘴唇,嗓音讶然,“周伯母这是作何?快快起来。晚辈怎能受得起你如此大礼?” 她嘴上这般说着,脚下却轻轻挪动着站在周夫人的正对面,正儿八经地受了周夫人这一跪。 周夫人嘴角抽动,用力地握着银簪,嗓音铿锵,“秋棠,我只有轻轻这一个女儿,我不能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被你伤害。” “若是你真的厌恶伯母,那伯母今日般将这条命交在这里,只希望轻轻逃过此劫后,你能容许她在林府安稳度日,直到她嫁人为妻,可好?” 说着,周夫人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随之流下。 她俨然一副慈母形象,那无奈沉痛的神色连这客栈的掌柜的都打动了,躲在一旁抹着眼泪。 林秋棠神色依旧冰冷,她一袭白衣翩然若仙,清冷得似不晓世间情仇般,像高高在上俯瞰世间戏剧的神明。 南无伤在一旁瞧着,若有所思轻声呢喃一句,“绾绾这副模样,倒是与那沈世子挺像的。” 林秋棠神色微怔,刚变换了神色,就见客房中走进了宋如是与林复礼的身影。 周夫人听到脚步声后哭的声音更大了,银簪划破脖颈,神色狰狞又凄凉,高声道,“秋棠,希望你能遵守你我今日约定,我死后饶过轻儿,让她安稳度日。” 她是用了些力气的,鲜血缓缓顺着脖颈流下,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灰白的麻布衣领。 宋如是与林复礼刚刚进来便瞧见这画面,当即沉了脸色,命府兵送周夫人去了医馆。 不管是听周夫人的话,还是看眼下的场景,这件事怎么瞧都像是林秋棠逼得周夫人走投无路,一心求死为女儿铺路。 林复礼神色担忧地看向林秋棠,林秋棠移开目光不愿与他对视,转头将视线落在宋如是身上。 “此事想来我府中下人已经说与大人听了,我想进花满楼搭救周轻轻,不知大人可否允许?” 宋如是清隽的脸上满是为难,“花满楼一事是五殿下与沈世子负责,下官没放行的权利。” “永宁郡主,那绑匪身份不明,郡主一人前往搭救周姑娘,恐有不妥。” 林复礼沉思片刻,“人命关天,蓁蓁,你派人回府请沈世子。”而后他看向宋如是,“还请宋大人加派人手埋伏在花满楼外,力保棠儿安全。” 此言便是同意林秋棠独身一人进黑蛟阁了。 宋如是不敢疏忽,赶忙再度调集府兵。 此事是谁做的林秋棠心中早有猜测,她也本就有孤身涉险的打算。 可是在听到爹爹毫不犹豫地应下此事时,她心中还是微微疼了一下。 “棠儿。” 林复礼站在林秋棠面前,神色凝重,嗓音低沉威严,“你跟为父来。” 林秋棠抿唇,随他走到无人处。 正欲开口,就见面前忽然出现一全身隐匿在黑暗中的男子,走路无声,贴在她身侧竟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爹爹这是……” “此事凶险,爹爹会让林七暗中护你,定会护你无忧。” 面前这个男子……是林七? 朝中手握重权之人皆有一保命暗卫,这暗卫皆武功高强有危难时刻救人的本事,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身形会与主子一般无二,在关键时刻,可以易容成主子的模样,替死。 第84章 他有前世记忆? 可是如今,爹爹竟然就这般为了她将这暗卫暴露于人前了? 这样的保命暗卫与普通暗卫不同,寻来不易,耗费的心血也更多。前世之时爹爹本可以利用这暗卫脱险的,可是邻家满门惨死他不愿独活,自愿赴死。 想起前世之事,林秋棠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她不知今世还有何变故,她不能让这暗卫暴露于人前。 “林姑娘!” 恰好这客栈内响起一道担忧的喊声,林秋棠心内一动,匆匆道了句,“女儿自有应对之法,还望爹爹莫要忧心”便循声跑了出去。 她步伐匆匆,刚跑到二楼楼梯处,就瞧见沈叙白神色慌张地站在客栈大堂,眼中还带着未醒酒的迷蒙。 许是来得急,腰间的束带还系歪了。 林秋棠只觉得胸腔内被暖流填满,她匆匆下了楼,目光迟疑地落在沈叙白脸上,“你是如何知晓此事的?归须与你说的?” 归须面色不虞,“不是我,适才我家世子忽然醒了,慌乱赶来,我也不知原因。” 他巴不得世子离得永宁郡主远远的,怎的会让永宁郡主之事吵到世子睡觉。 沈叙白从瞧见林秋棠那一刻起,慌张的神色便渐渐平稳下来。 他模样清冷,单看外表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话也是少得可怜。只一双眼睛透出的情绪要比平日浓烈得多。 他盯着林秋棠,轻声询问,“今日危险,可否带上我?” 许是刚睡醒的额原因,一双凤眸中带着些许湿意,眼角微微垂着,莫名透出几分委屈乖巧。 林秋棠摇头,他便焦急地伸手扯住了林秋棠的袖子,似是听不到满意的回答便不会松手一般。 “世子!”归须压低了声音,既不想让楼上的人听见,又想唤醒沈叙白,将他喊得清醒些。 可他的声音还是大了,楼上的人都向下瞧着,归须忍不住垂下头去,林秋棠脸上羞赫,忙答应了沈叙白。 “好,你与我一同前去。” 二人走出客栈时,归须在二人身后跟着,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 “早知道世子醉了就是这般,属下无论如何都该拦着点的。” 林秋棠心中亦是如此想法。 谁能想到身高八斗冷峻的不近女色的沈叙白,醉了酒竟是这般粘人模样?甚至还学会了耍赖,带着些许撒娇意味? 到了花满楼外时,一支利箭射在花满楼的门上,上方还带着一张字条。 林秋棠皱着眉头欲上前取下,沈叙白扯着她的袖子停了下来,沉声命令道,“归须,你去。” 归须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上前去,拔下利箭取下字条,道,“这信上说,若是林姑娘不听从命令独身进花满楼,他们就要对周轻轻下手了。” 月光倾洒,落在沈叙白脸上,更衬得他清隽如玉。 他松开林秋棠的手,就在林秋棠以为他要留在外头等她时,他却面不改色地将手下滑,拉住了林秋棠的手。 掌心的温度互相感知,两只手初时还只是松松垮垮地攥在一起,但是察觉到林秋棠并没有抗拒后,沈叙白便紧紧的将林秋棠的手握在掌心里。 “沈公子……” 林秋棠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暗夜中格外清晰,但她更多的,是在惊讶于沈叙白的举止。 发乎情止于礼,沈叙白向来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是如今,这两只手紧握在一起的感觉是这么真实,林秋棠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沈叙白目光沉冽地望着这花满楼,嗓音莫名暗哑,“绾绾,永远不要为了别人让自己置身于险境。” “什么太平盛世,什么名声清誉,我想要的,不过是你好好活在这尘世间,不过是想你回头望时,我还能瞧见你澄澈的双眸。” “绾绾,如果我再自私一点,如果我能不墨守成规地爱你,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 他嗓音轻缓,却透出一股子悲凉。 白衣在这夜色中随清风微动,他如同这九重天的谪仙,可眉眼间缱绻,又染上了世间多种青丝无奈。 林秋棠猛然抬头,她盯着沈叙白,眼眶忽而湿热,嘴唇翕动却不知该如何言语。 今世的沈叙白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些话的,可眼前的沈叙白……难道真的是…… 她不敢细想,蹲下身去紧紧捂住嘴唇,震惊到哽咽。 沈叙白低头瞧他,夜间风凉,拂过他的面颊时他猛然颤了一下,看向林秋棠的目光瞬间变得清冷担忧。 “林姑娘,发生了何事?” 他语调见发生变化,那般暗哑忧伤感俨然不再。 林秋棠听出这异样,抬眼看他,迟疑着询问,“你刚刚所言……可还记得?” 沈叙白怔在原地,一双凤眸中似是沉思,而后又染上迷惘,“我刚刚……说了何事?” 林秋棠满目惊诧,沈叙白又看向归须,归须神色虽然诧异,却还是立刻道,“世子所言皆是无关紧要的话。” “这字条上说只让林姑娘一人前去,世子要如何做?” 沈叙白沉吟片刻,径直上前推开了花满楼的门。 “此时大约已经是亥时了,此事不像是黑蛟阁的行事风格,林姑娘可愿意与我赌上一把?” 他身姿挺拔芝兰玉树,林秋棠平复好情绪将心头的疑虑尽数压了下去,轻声回应,“有何不愿。” 两人并肩走进花满楼,归须寻遍这处,也没有寻到周轻轻的身影。 “看来此事果真有诈。”沈叙白将目光落在这院中,在院墙处发现了一倒在那处的身影。 上前查验时,在那男子脖颈处发现了烙印在上方的黑蛟阁图腾。 “救我……救我……”院中忽然响起了周轻轻的声音,她正被一黑衣人劫持着,站在院中另一墙角处。 林秋棠登时转过身去,低声道,“奇怪,适才怎的没有发现这两人的身影?” 她正疑惑着,那黑衣男子却忽然挟持着周轻轻快步走向她。 沈叙白下意识挡在林秋棠面前,单手抽出腰间的软剑,却见那黑衣人忽然将周轻轻推向了他。 他仓促间一手带着林秋棠后退,一手翻转长剑接下陈依依,却不料那黑衣人竟以迅雷之势将长剑塞进林秋棠手中,在林秋棠还未来得及反应时将长剑刺进了周轻轻体内。 与此同时,花满楼外走进以林复礼为首的众人。 第85章 杀疯了 林秋棠握着剑柄,手中长剑直直刺进周轻轻腹部。 在外人看来,这便是蓄意谋杀。 周轻轻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秋棠,嘴唇翕动多次却疼痛得说不出话来,向后倒退几步,倒在地上。 林秋棠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愣在原地许久才松开了那剑柄,有些无措地后退几步,努力让自己镇定。 “轻儿!” 周夫人跌跌撞撞跑进去,看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周轻轻她神色慌乱,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忙却又不知该如何做,只能悲恸地大喊求救。 “来人,快轻大夫,快救救我家轻儿啊……” 她脖颈处包扎的纱布还染着血,母女二人这般悲惨模样,令人动容怜惜。 沈叙白走到林秋棠身边,迟疑许久,将手搭在了林秋棠肩头。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林秋棠却感受到了属于他的那份力量,渐渐平复。 那黑衣人在爹爹他们赶来时便已经跑了,她原本以为此事是周夫人自导自演栽赃陷害的闹剧,可是看到那长剑刺进周轻轻体内时,她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如今来看,那幕后之人另有其人了。 林复礼与宋如是走进来,二人神色都算不上是好看,林复礼神色复杂地看着林秋棠,林秋棠面向他,轻声解释,“爹爹,女儿是被陷害的。” 沈叙白走上前来,嗓音沉冽,“林大人,宋大人,我可以为林姑娘作证。” “在你们来之前,有一黑衣人刺伤了周姑娘,而后将剑柄交到了林姑娘手中。” 林复礼面色依旧威严,只是那松了口气的模样还是被瞧得清楚。 沈叙白又问,“两位大人为何会在此时过来?我与林姑娘并未发出求救信号。” 林复礼神色凝重垂眸不语,宋如是接过话去,“适才我们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言说你与永宁郡主被困花满楼,让我们前来搭救。” 一直站在后头默不作声的南无伤这时幽幽道,“那还真是凑巧啊。” 宋如是垂下头去,是啊,未免太过巧合了。 南无伤不紧不慢地走到人前,他围着周轻轻转了几圈,而后道,“我记得绾绾进来花满楼时,是没有随身佩剑的吧?” “啧,这剑莫不是从绑匪身上抢的?那绑匪呢?” 他目光逡巡一周,还真的在墙边发现了一黑衣人,巧的是那刺客身边并没有长剑。 南无伤:…… 他无辜地看向林秋棠,林秋棠揉了揉眉心,“太子殿下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本来沈公子作证她的嫌疑便会被减轻,结果南无伤这一席话又成功的加重了她的嫌疑。 “周姑娘。”见周轻轻虚弱地躺在周夫人怀中,宋如是走上前去,蹲下身子轻声问询,“刺伤你的人,可是绑架你的刺客?” 周轻轻意识有些恍惚,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宋如是的话,而后看向了周夫人。 周夫人伏在她身上低低地啜泣,周轻轻嘴唇翕动,最终费力地摇了摇头。 她这般一否认是刺客刺伤了她,所有人便都下意识地看向林秋棠。 府兵查验过墙角刺客的身份后,上前禀报,“大人,那死去之人身上有黑蛟阁图腾。” 周夫人神情激动起来,大声嚷着,“秋棠果真是为了与黑蛟阁中人碰面才来的!” “什么刺客刺伤了轻轻,这都是你的谎言罢了!” “你以为你杀了那黑蛟阁之人就能洗脱自己的嫌疑了?你以为你带着沈世子,大家便都会相信你们的一面之词。” “可是这盛景谁不知晓沈世子爱慕于你,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与你狼狈为奸甘愿为你舍去君子之风亦是有可能的。” 林秋棠紧握双拳,目光瞬时间变得凌厉。 她正欲上前,就听身后传来一句威严的女声,“放肆,是谁容许你这泼妇如此诋毁我家叙白的。” 府兵开路,举着火把站在道路两侧。 火光跳跃,走进端庄威仪的忠义王妃。 她目光逡巡一周,先是与林复礼与宋如是南无伤见了礼,而后径自走向周夫人。 她微笑的福了福身子,仿佛刚刚那道威严带怒的声音都是假象。可下一瞬,就见她扬起手来,一巴掌又快又狠的打在了周夫人脸上。 这一巴掌让周夫人愣在原地,白婉蓉接过一旁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周夫人不好生教育自己的女儿少与外男来往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妄图将这粪水往我儿身上泼?” 周夫人目光不满愤恨地盯着白婉蓉,“京城都道忠义王妃最是知礼之人,可今日所为,未免太过失礼。” 她语调优雅,却透着不容忍置喙的威仪,“你什么身份,也配质疑本王妃?” “莫不是在林府养尊处优惯了,真把自己当成贵太太了不成?” “自从秋棠回京之后你门母女二人便灾祸不断,可这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黄口小儿都懂。” “究竟是秋棠容不下你们,还是你们二人怪秋棠挡了你们母女二人的路,自视清高想要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想来周夫人心知肚明。” 白婉蓉咄咄逼人,确实与往日那般模样大相径庭,看得林秋棠呆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忠义王妃维护沈叙白的同时,竟也在帮她说话。 余光瞧见林秋棠的目光,白婉蓉转过身去,面色不虞。“永宁郡主这是瞧什么呢?” “几次三番将自己至于险境,在幽州这十几年,莫不是被人养没了脑子不成?” 这话有些重了,沈叙白挡在林秋棠面前想为她辩解,林秋棠扯了扯他的袖子,自己站到了白婉蓉面前,垂下头去。 “王妃教训的是。” 瞧着林秋棠这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白婉蓉的怒火没来由的降了不少。 她盯着林秋棠,嗓音低沉,一字一句,“若是你是这般扶不起的阿斗,那可真就白费了你阿娘的一片苦心,你阿娘她的死,便毫无意义了。” 林秋棠愕然抬头,“王妃此话何意?我阿娘的死……还与我有关?” 第86章 坦白 白婉蓉目光冰冷的看着林秋棠,却再不愿说一句话。 南无伤站在一旁瞧着白婉蓉,神色讳莫如深。 府兵引着大夫前来,检查了周轻轻的伤势后,将人带去了医馆。 周夫人留在这处,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猜忌,“大人,此事不能只听林秋棠与沈叙白的一面之词。” 她跪在那处,目光淬了毒一般,林秋棠瞧着她,缓步走上前来,沉声道,“周轻轻失踪这件事,周夫人应当是知情的吧?” 周夫人垂下头去,讥笑一声,“秋棠是想说什么?说我自导自演了一出绑架轻轻的戏码,为了栽赃陷害你,不惜拿轻儿的命开玩笑?” 她发丝凌乱,仰头大笑,笑的眼泪直流,目眦欲裂。 林秋棠缓缓在她面前蹲下身来,语调平缓,“周夫人,在还不知道周轻轻下落时,你怎的就笃定了周轻轻是被绑架的呢?” 周夫人眼神闪躲一瞬,而后急声道,“我家轻轻向来知礼,若不是被歹人绑架挟持,怎会夜不归宿。” “是吗?”林秋棠看向墙角那黑蛟阁的刺客,“周夫人,绑架周轻轻的是谁,你心中明白,我也猜测到了一二。” “你们的计划里,应该没有伤害周轻轻这一环吧?” “你当真要坚持将此事栽赃于我,维护真正伤害周轻轻的幕后之人?” 见周夫人陷入沉思仍在犹豫,她眉眼带笑,凑近了低声道,“陈三娘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维护着她?” “这黑蛟阁的刺客也是她命人杀害的吧?你就不怕黑蛟阁问罪之时,成为她的替罪羔羊?” 周夫人抿着唇,她惊恐的看着林秋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说完又慌乱的偏过头去,一脸懊恼。 林秋棠站起身来,“这些就不劳烦周夫人费心了。” “陈三娘近日恐怕会自身难保,周夫人还是想想到底该如何做吧。” 宋如是走上前来,还未开口林秋棠便主动道,“既然此事存疑,那就劳烦宋大人带我前去京兆府了。” 沈叙白走上前来,也道,“此事我亦是见证人,难逃干系,我与林姑娘同去。” 林秋棠下意识看了眼白婉蓉,见她冷着脸站在那处没有阻拦,心下隐隐惊讶。 林复礼看看周夫人又看看林秋棠,心头无力又愤怒,最终什么都没说,拂袖离去了。 周夫人目光哀戚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间涌出点点悔意。 但很快她那点悔意也消失殆尽,目光变得凶狠冷然。 林秋棠与沈叙白并没有被关进大牢,只是暂时囚禁在了一间空荡荡的客房。 这房中床榻桌椅等家什全然没有,林秋棠走到红漆木的柱子旁,倚靠着柱子缓缓坐了下来。 回想着今日之事,她问沈叙白,“沈公子今日醉酒时说过的话,当真不记得了?” 沈叙白迟迟没有回应。 久到林秋棠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忽然听到他回答,“那些话对林姑娘来说,重要吗?” 林秋棠环着双膝倚靠在柱子上,嗓音很轻,“重要。” 沈叙白在柱子另一侧坐下来,同样倚靠在那里。 “林姑娘真的是在梦境中知晓我的名讳的?” “前世时姑娘死在皇宫,究竟是被谁所害?” 沈叙白眉间清冷,一双凤眸漆黑深沉,冷凝疏离的神色宛如冰雪一样。 林秋棠双手扣在一起,指尖深深陷进肉里。 “沈公子怎会知晓这些?” 难道沈叙白真的有前世的记忆? 她心内惊喜却又有着难以言喻的紧张不安。 沈叙白神色宁和淡漠,垂下眼睑,“那些梦境……竟都是真的……” 梦境…… 林秋棠鼻尖一酸,眼眶湿热,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她当时说梦到沈叙白乃是胡乱编造的借口,却不想沈叙白竟然真的能够梦到前世…… 她嗓音颤抖,忍不住问,“沈公子……还知晓什么?” “或者说……你在梦境里,都看到了什么?” 沈叙白陷入沉默。 室内一片漆黑,外头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进室内,皎皎微光竟也透出些许清冷忧伤。 “我看到你死在我怀中,声声念着有悔……” “我看到我将你葬在林府青玉阁,为林家满门收尸。” “我看见姑娘想嫁之人另有新欢,害得姑娘以泪洗面,不得善终……” “林姑娘,若是你知晓前世之事……那当初害你之人……究竟是谁?” “你与我退婚走上前世道路……又是为了哪般……” 林秋棠陷入长久的沉默。 害她的人…… “前世让我死在皇宫之人……是李少俞。” 她承认了记得前世之事,沈叙白在听到李少俞的名字时就静默在那处,心下震惊,无法接受。 沈叙白的神色淹没在这夜色中,二人久久无话。 天刚放亮时,有府兵敲响了客房的门。 “沈世子,永宁郡主,周夫人交代了事情真相,属下奉林大人之命,带二位去刑堂。” 一夜未睡的林秋棠与沈叙白缓缓站起身来,打开门的一瞬间曦光落在两人身上,二人对视一眼,又缓缓移开。 刑堂之上,周夫人交代此事乃是陈三娘指使。 交代了陈三娘威胁于她,两人合作一同陷害林秋棠的始末。 林复礼神色哀戚失望,周夫人从始至终都不敢偏过头去看他一眼。 宋如是命人去传严夫人,林秋棠目光看向周夫人,缓缓勾起了唇角。 严夫人到时,是严尚书陪同。 她一进刑堂便将所有事都推脱到周夫人身上,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周夫人与她对质,她便声称自己昨日一直在宫里陪太后,根本没有见过周夫人。 事关太后,宋如是与林复礼对视一眼,拧起了眉心。 陈三娘明显是有备而来,周夫人被她反咬一口,不论她怎么辩解,陈三娘都坚称自己与太后同在一处,始终说着这一句话。 林秋棠站在一旁听着,无声冷笑。 陈三娘与严尚书皆是聪明人,此事想要太后废掉陈三娘这一颗旗子,关键在严之邈身上。 孙三扬言说清当年真相的日子就在今日,想来严之邈很快就要行动了。 果不其然,就在退堂之时,有府兵前来通报。 “大人,黄三在盛安街被杀,凶手是……严少爷。” 第87章 被抛弃 “邈儿杀了黄三?”陈三娘听到这消息时神色大变,她慌乱离开刑堂,林秋棠与周夫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严尚书本来在与林复礼交谈,闻言他强自镇定,只是那阴沉的面色还是暴露了他的愤怒不安。 严府只有严之邈一位公子,这向来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万事皆宠着。 他早就教导过儿子无数遍,在不透光的隐秘地方他想做什么都行他都会保下他,可唯独不能蠢到光明正大的作恶,蠢到给别人留下把柄。 可是没想到,严之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见严尚书迟迟没有前去盛安街的打算,林复礼提议道,“严兄,不若我们一道前去看看?” 严尚书神色冷峻,冷着脸与林复礼一同随着京兆府的人去了盛安街。 盛安街上,百姓们都指着那角楼议论纷纷。 林秋棠询问过站在街边的百姓才得知,那孙三是被严之邈当众从角楼上推下来摔死的。 此事与林秋棠所想有些出入。 她昨日提点严之邈后,本以为他昨日就会取了孙三的性命,使得孙三今日不会出现在盛安街即可。 却不想严之邈竟然留着孙三的性命到了今日,还猖狂大胆到当众杀死了孙三。 更令她疑惑不解的是,孙三今日会出现在角楼之事乃是她胡乱编造,为何孙三真的会出现在角楼呢? 这严之邈与孙三莫不是都疯了不成? “邈儿,你下来!阿娘求你,你下来好不好?这件事你爹爹会帮你的,你先下来好不好,阿娘一定可以保得住你的。” 林秋棠循着声音往上瞧,就看到严之邈坐在角楼西侧的红瓦上,怀中抱着一罐酒,瞧上去似乎是喝多了,坐在那里一会笑一会儿哭的,实在奇怪。 周夫人瞧着那严之邈,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别扭道,“这严之邈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此次这般模样,应当是受的打击太大了。” 高门大户的公子小姐不应该是杀了人便惊吓的疯疯癫癫的模样,周夫人心下微动,“莫非,他是因为这京中传言才变成的这般模样?” 陈依依急匆匆赶来,看到林秋棠时,她神色焦急,手忙脚乱的比划一通,询问着:‘孙三是你害死的,是你引诱表哥杀了孙三。’ 林秋棠这几日跟着府里的丫鬟学了手语,看明白了陈依依的意思。 周夫人亦是懂手语的,但她虽然看懂了却并没有言语,敛下神色装作不解的模样,等着林秋棠回答。 “严之邈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害了严之邈,你这般言语,谁会信你?” 陈依依急出眼泪来,跺了跺脚愤愤向着陈三娘那边跑去。 沈叙白这时候出现在林秋棠身边,他走出几步离得周夫人远了些,林秋棠跟上去,听他嗓音低沉道,“守在严府那边的探子传出消息,说昨夜里严之邈与陈三娘曾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林秋棠挑眉,陷入深思。 “可曾知晓他们二人因何争吵?” 沈叙白摇头。 此时府兵已经到了角楼,正在放置云梯救下严之邈。 陈三娘哭的肝肠寸断,出人意料的是,严尚书站在一旁冷冷瞧着,竟是连一句安慰都不曾有。 她们二人可是京中的模范夫妇,因为夫妻二人感情甚笃,陈三娘还因此得到了二品诰命夫人的称号。 可现在严尚书这态度,不得不令人深思啊。 “别过来,你们都不许过来!” 角楼处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是严之邈将那酒坛子扔了下来。 他趔趔趄趄的站在那红瓦檐角,随时都有要掉落下来的危险,触目惊心。 严尚书瞧着他这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拳头握紧又松开,终是冷着脸走上前去。 “邈儿,不管发生何事都勿要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他负手而立,拿出了做父亲的威严架势,严之邈含泪看着他,八尺男儿直直的跪了下去。 “父亲……” “邈儿亲手杀了那个野男人,父亲还会认邈儿吗?” 此话立时掀起轩然大波,严尚书听着耳侧的窃窃私语,皱起眉头加重了声音,“不管何时,下来再言,莫在上头丢人现眼!” 他语调严厉,陈三娘一时间急出了眼泪,“老爷!” “你莫要这般逼他!” 严尚书对严之邈那是出了名的宠溺,这般威严冷漠的模样,令跪在檐角上的严之邈久久回不过神来。 良久后,他自嘲的笑了笑,“父亲昨日说的话,果真是真的……” “就因为我不是父亲亲生,所以父亲便不会再认我,要将我发配苦寒之地,要让我与那孙三一同被折磨致死……” “呵呵~我好歹是您亲手养了近二十年的孩子,如今竟像一条丧家犬般被舍弃嫌恶……” 陈三娘满目惊愕,“昨日的话……你都听到了……” 严尚书神色悲恸又不忍,昨日他知晓此事之时心内愤怒难平,这才说了这般多的气话。 若是他真的不想认他们母子,今日便不会陪着陈三娘去刑堂,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可是如今严之邈将此事闹大了,让京中这么多百姓在看他的笑话,尤其是与他向来不和的林复礼也在场,他根本拉不下面子上去宽慰严之邈。 严之邈跪在那处,迟迟等不来严尚书的回应,他哭哭笑笑神色疯癫,良久后才叹息一声,神色悲凉。 他缓缓将目光落在陈三娘身上,“娘,若是你昨日没有拦着我杀了孙三该有多好啊……” “你既然没打算将我与他的父子身份公之于众,就不该顾及亲子弑父的忌讳啊……” “若不是你拦着我时闹大了动静,父亲就不会知晓此事,我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他仰天大笑,神色渐渐癫狂,“你知晓你已经放孙三走了,为何他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是我!是我骗他来的啊!”他瞪大了眼睛,神情狠厉嚣张,带着报复的快感,“你怕孙三死了会被林秋棠大做文章说你心虚杀人,可我不怕啊。” 第88章 身陨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目光死死落在陈三娘身上,而后又惋惜地落在严尚书身上,嗓音变得轻缓,“我就是要将此事闹大啊。” “要不是娘亲你出嫁前不检点,我怎会做不成父亲的儿子,身体里怎会流着那小地方来的商贾的血?” 他从袖中取出来一把匕首,目光痴傻迷惘地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将匕首放了上去。 “邈儿!”严尚书终于慌了神,他推开前方挡路的百姓,大步流星走上前去。 严之邈看到他,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父亲,你这般担忧,还是疼我的对不对?你不会介意此事对吗?” 他静静等着严尚书回话,猎猎风声吹着他的衣袍,他似是随时都能掉下来一般,像只在悬崖边缘徘徊,等着主人将他救赎的野狗。 “你快回答啊!严知义!”陈三娘快要急疯了,在街头大喊大叫的模样令严尚书皱起眉头。 他目光落在陈三娘身上,忽然道,“这件事……是不是你与邈儿设计好的?” 这件事他不可能不介意,但同样他对陈三娘,对严之邈的感情都是真的。 而且陈三娘连孩子的事都能欺瞒他,为了留下邈儿,为了不让夫妻离心,演上这样一出戏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陈三娘不相信会从严尚书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她拍打着严尚书的胸膛,无力却又愤怒地吼着,“邈儿的身世我是迫不得已才瞒了下来的!” “我嫁给你这近二十年,除了邈儿的事,我还骗过你什么?” “你看不到邈儿有多么在乎你这个爹爹吗?你看不到……” 陈三娘话语忽然哽在咽喉,就在刚刚,她余光忽然瞥见一道身影从角楼檐角落了下来。 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张昳丽的脸木讷地没有任何表情,脚下像是被千斤重的锁链锁住一样,挪不动脚步转不过身去。 “邈儿!” 严尚书那狐疑的神色终是皲裂,他顾不得仪态跑上前去,得到的只有林复礼的一句话,“严大人还请节哀。” 严之邈跳下角楼时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喉咙,他根本没想着给自己留活路,甚至决绝到连交代遗言的机会都不给。 严尚书后退几步,缓缓在严之邈身边蹲下身来,用自己的袖子轻轻擦着严之邈脖颈上的血。 一边擦一边轻声呢喃,“都怪爹爹不好,爹爹不该说那些气话……” 陈三娘更是跌坐在地,悔不当初。 林秋棠瞧着深深叹息一声。 她余光看向周夫人,轻声道,“被宠爱娇纵长大的孩子,更加接受不了抛弃和背叛,更加受不了刺激……” 周夫人抿唇不语,陷入沉思。 巧云这时候内被露秾领着来到现场,当看到严之邈的惨状时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唇,下一瞬又如释重负地露出了笑意。 “严之邈作恶多端,总算是得到了报应。” 她站在那思虑良久,问林秋棠,“林姑娘,我现在还可以报官吗?” 虽然严之邈已经死了,但是她还是想为夫君讨个公道,想得到一个实实在在的公正。 林秋棠看向她,目光柔和轻声问询,“你可想好了?” “严之邈已经死了,你前去报官也不会让他得到更重的惩罚了。”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束缚更多,严之邈侵犯巧云这件事宣扬开来,巧云姑娘在京城怕是也不好做了。 “我想好了。”巧云垂下眉眼,林秋棠将手搭在她的肩头,轻声鼓励她,“那便去做。不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周夫人一听急了,“此事恐怕不妥。” 这件事还牵涉到了轻轻,若是官府调查,定然会顺藤摸瓜调查到她买婴孩尸骨之事,于她们不利。 林秋棠睨了周夫人一眼,“周夫人在担忧什么?” “婴孩之事是你自作自受,害死了七条无辜性命,单单是将你赶出林府这般的惩罚未免太轻了。” 巧云点头,眸中迸发出恨意与悲恸,“我当时不愿将孩子卖于你们,苦苦哀求你身边的嬷嬷,可是那嬷嬷竟不顾我的意愿,只听严之邈的吩咐办事。” “我的孩子的命,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算了?” 倩云一腔愤慨,她不顾周夫人的求情毅然决然走到宋如是面前,将严之邈对她所做之事一条不落地道了出来。 最后又道出了这婴孩之事。 周夫人神色慌乱,她瞪向林秋棠,“今日之事若不是我帮你……” “今日之事是谁帮了谁,周夫人还是瞧不出吗?”林秋棠打断了周夫人的话,眉目疏冷,“若不是周夫人站好了队,明日怕是就到了夫人你的死期。” 她睨了周夫人一眼,“若是夫人担忧连累周轻轻,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她一字一句,“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给巧云姑娘与其余几位妇人正式的道歉,而后再断绝与周轻轻的母女关系。” 她话说得轻巧,周夫人听得目眦欲裂,强忍着心中怒火,“林秋棠,你真是好毒的心思。” 林秋棠此举分明是想断了她的后路,一旦她与轻轻断绝母女关系,这一世她就再也回不去林府了。 想起陈依依说的话,周夫人不甘心的威胁道,“秋棠,孙三的死或多或少与你有关,你心思这般歹毒,我若是将此事告知你父亲,告知严尚书与严夫人……” 林秋棠无所谓地冲她笑笑,“我本就心思恶毒,此事任由周夫人说出花来,我也不会为自己辩解一句。” 沈叙白站在一旁,听着林秋棠这般说自己,轻轻皱起眉头。 这时李少俞出现在盛安街,带着乾明帝的口谕,宣众人入宫。 在他们离开之后,南无伤寻到了上了马车准备离开的忠义王妃。 “沈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白婉蓉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南国太子有何贵干?” 南无伤依靠在马车上,嗓音沉冽,“孤想询问忠义王妃关于昭容公主一事。” “亦是想请教王妃,绾绾当年丢失,究竟为何?” 第89章 是他害死的 掀开帘子,白婉蓉透过窗牖看向南无伤。 “昭容之事,我早就传信给了你父亲,你们父子二人还有什么好疑虑的?” 她嗓音透着不耐,全然没有将南无伤放在眼中,南无伤神色无奈,“王妃何必这般防备我们南国?” 白婉蓉冷笑一声,“防备?自从昭容死后,你们南国送了多少探子进我忠义王府?又派了多少人进入东晏皇宫?我如何能不防备你们?” “绾绾……绾绾二字你如何配唤?若不是你们南国人,昭容又怎至于非死不可?” 南无伤抿着唇立在那处,他神色不悦,却没有开口反驳白婉蓉的话。 见他这般模样,白婉蓉平复了心神,缓缓道,“当年秋棠走失只是意外,我不管你到底查到了什么,如果不想秋棠难过痛苦,就老老实实将那些消息藏在肚子里。” 王府的马车离开,南无伤在原地站了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沈王妃!”他不顾这京中百姓异样的眼光在忠义王府的马车后追着,似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白婉蓉叹息一声,马车驶进空巷她才吩咐马夫停了车去巷口守着。 她缓步下了马车,南无伤迫不及待地开口,“沈王妃,你府中的暗道直通公主府,关于当年之事,恐怕没有人比你知道得清楚了。” 他神色冷然,“沈王妃,昭容公主是因为寒心毒死的吧?” “给她下毒的人……是不是……乾明帝?” 他红衣张扬,面色如霜,白婉蓉目光平静的落在他脸上,半晌后才沉声道,“是又如何?” 她冷笑一声,“你们南国沉寂这十年没有任何动作,却在秋棠回来后才来到东晏调查当年之事,想为昭容报仇想为秋棠讨还公道,是不是太迟了点?” 南无伤听她承认,面色阴翳的站在原地,“那绾绾丢失之事……也是乾明帝做的?就因为那国师的谶言?” 白婉蓉没有回应,想到那谶言,她神色浮上哀伤,缓缓阖上了双眼。 “谶言说昭容长公主腹中子会是致使东晏灭国之人,会是东晏的变数。所以乾明帝便设计想杀死绾绾,却不成想绾绾虽然在那一场鸿门宴中失踪了,却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可乾明帝却容不下昭容公主,唯恐她再度有孕,将她秘密毒死,是也不是?” 南无伤目眦欲裂,眼眶猩红,红衣猎猎,满目愤怒。 “若不是东晏国师在一年前道出那谶言有假,恐怕林复礼根本不会去寻绾绾,绾绾她……恐怕就死在幽州了……” 叹息声响起,白婉蓉紧紧的捏着帕子,轻声劝道,“逝者已矣,太子殿下还是放下吧。” “若是有可能,不管用何计策,还请太子殿下将秋棠带去南国罢。或许在那里,才能真正的保下她。也能……保下我儿。” 南无伤眼神晦暗,不解询问,“无伤有一事不解,王妃为何这般阻挠绾绾嫁进忠义王府?” 白婉蓉喊了马夫,转身上了马车。 “此事,恕我不能告知。” “若是太子殿下真的为了秋棠好,那便放我儿回府,让他们二人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纠缠了。” 忠义王府的马车驶离巷子,南无伤深思良久,转身向着林府走去。 皇宫里,乾明帝震怒。 “南国太子刚刚来到东晏,你们便闹出这般丑事,严知义,你可知罪?” 严尚书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臣知罪。” “圣上,还望您看在臣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留我儿一个全尸。” 林秋棠跪在那处,她看了眼乾明帝迟疑冷然的神色,缓缓道,“圣上,南国使臣皆在京中,此事绝对不能姑息。” “纵是严之邈能留得全尸,可陈三娘领取诰命却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存着欺君之罪,理应收回诰命,重罚于她。” “还有严大人,他亦有管教不力之罪,理应一并重罚。” 她一席话掷地有声,陈三娘眸中尽是不甘,但是却不敢反对半句。 乾明帝高声道,“褫夺陈三娘诰命,今日便将其送去鸡鸣寺,往后与青灯古佛相伴,好生忏悔。” 陈三娘愕然抬头,她下意识看向严尚书,严尚书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去鸡鸣寺也好,余生你便在那处为邈儿祈福吧。” 陈三娘跌坐在地,今日她先是失去了儿子,现在……连对她宠爱有加的夫君也要弃了她…… 乾明帝又道,“严尚书管教不力,丢我朝臣颜面,罚俸一年,禁足一月,好生反省。” 严尚书重重叩首,面无表情,令人瞧不出心思,“谢圣上。” 林秋棠拧起眉心,这惩罚对于严尚书来说根本就无关痛痒,可她也明白严尚书一直是乾明帝心腹,只靠这件小事就想将他拉下马,难于登天。 严尚书之事,还是要等大理寺那边查出眉目才行。 林复礼站在那处静静听着乾明帝的话,看着周夫人,他沉声道,“陛下,关于那七个婴孩之事……” 乾明帝目光落在周夫人身上,周夫人瑟瑟发抖,紧张恐惧的近乎到晕厥。 “此事,就交给林爱卿处理罢。” 林复礼颔首,周夫人刚松了口气,就听林复礼道,“此事乃是不正之风,若是想有人都想要以这偏方治病,还谈何人性谈何安宁。” 周夫人知晓林复礼的性子,事关朝廷百姓,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那偏私之事的。 想起林秋棠的话,她慌忙赶在林复礼开口前道,“此事都是我一人所为,我愿意与轻儿断绝母女关系,还请圣上,请林大人,莫要此事连累小女。” 林复礼拂袖叹息一声,“既然周夫人认下此事,为避免京中人在谈及此事,还请周夫人此生再不要踏进盛京半步。” 周夫人心中不甘苦楚,却只能跪地应下此责罚。 这时林秋棠瞧着乾明帝,朗声道,“圣上,臣女命人送进宫中的,由那陈依依亲手写的退婚书圣上可收到了?” 乾明帝点头,声音迟疑,“此事是太后定下,朕也不好干预……” 林秋棠没想到乾明帝会是这般态度,她落寞地垂下头去,就听乾明帝又道,“除非……” 第90章 赐婚 “除非如何?”林秋棠眸中星光熠熠,希冀地等着乾明帝的下文。 乾明帝叹息一声,抬眼看向王总管,“送严大人他们出宫去罢。” 这殿中一时之间只剩了沈叙白、李少俞、林复礼与林秋棠。 林复礼心中有了猜测,慌乱道,“圣上,小女刚刚与沈家世子退了婚,不能……” “欸,爱卿此言差矣。” “太后有想要封陈依依为县主的想法,届时陈依依嫁给祈安,那便也是门当户对了,亦算是皇家与林家联姻的喜事。” “太后决定之事,朕也无能为力,但是若是棠儿嫁进宫中,此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要我嫁进宫中?”林秋棠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圣上此言,莫不是在与臣女开玩笑?” 前世时,乾明帝虽然也有让她嫁进皇宫的想法,却并没有使用这种威胁的手段。 沈叙白站在林秋棠身后,目光担忧地落在林秋棠身上,却无法多言。 “圣上,此事万万不可啊。” 林复礼跪在大殿内,“棠儿在幽州多年,不识规矩,怎能进宫?怕是会冲撞了皇子与众位贵人啊。” “规矩不会可以再学,此事有何难?”乾明帝神色不悦,“长姐之女,配得上这世间至高之位。” 他这般说,便是将未来的后位捧在了林秋棠面前,引她前去选择。 李少俞神色间浮上激动之色。 父皇此前已经答应容许他与表妹在一起,现下这般直言,他距离这储君之位便更近一步了。沈叙白注意着他的神色,抿唇,眸色晦暗。 五殿下果然有娶林姑娘之心。 他自幼与李少俞相识便瞧出了他眉宇间的野心,皇子间明争暗斗很正常,喜爱权利并无过错,只是他没有想到,在李少俞眼中,林姑娘只是助他得到权势的棋子。 可是乾明帝下一句话便将李少俞打落云端。 “我瞧棠儿与绍胤感情甚笃,不若将棠儿许配给他如何?” “只要棠儿应允,你大哥与那陈依依的婚事便就此作罢。” “若是你答应与绍胤的婚事,朕马上便写立储圣旨,立绍胤为太子。” 乾明帝面上带笑,似乎是对此事成竹在胸。 林秋棠垂眸深思,良久后,目光变的哀伤,瞧向了李少俞,从袖中缓缓拿出一荷包,握在手中。 李少俞认出那荷包,他心下微动,走上前去跪地祈求,“父皇。” “儿臣爱慕永宁郡主,还请父皇能够深思熟虑,给儿臣与永宁郡主一个机会。” 乾明帝自然也是看到了林秋棠的小动作的,她问林秋棠,“棠儿,你觉得三殿下如何?” 这话在林秋棠第一次进宫面圣的时候就问过了,林秋棠的答案还是那般,“臣女只将三殿下当作兄长。” “三殿下幼时与我阿娘亲如母子,对臣女而言,三殿下便是臣女的亲兄长,臣女怎能嫁他?” 乾明帝沉了脸色,“这么说,莫不是你想交给老五?” 林秋棠看了眼李少俞,没有吭声。 李少俞壮着胆子再次恳求,“父皇,儿臣待表妹是真心的。” “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 乾明帝震怒,拍案起身,“你与你那卑贱的生母一般,天生便生了一张善于演戏的双眸,你对棠儿是不是真心朕看不出来,但是你对这皇位的野心朕倒是能看得明白。” 李少俞连连保证,“父皇,儿臣只想要与表妹在一起,儿臣可以发誓,儿臣可以发誓放弃储君之位……” “你不是正统出身,怎能配得上棠儿?”乾明帝厉声打断了李少俞的话,李少俞呆坐在原地,一时之间失语的垂下头去,眸间满是恨意。 他一直以来都在将林秋棠当做棋子,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说,他配不上林秋棠的。 他的自尊密密麻麻的疼痛,疼到麻木。 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配不上林秋棠…… 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看着林秋棠身姿窈窕,两颊融融杏眸带媚倾国之色初显,他心内渐渐升腾起异样的感觉。 “棠儿可想好此事了?”乾明帝叹息一声,“棠儿,此时南国对我东晏虎视眈眈,你身为昭容长公主与林丞相之女,嫁进皇室,才更利于稳固朝堂。” 林秋棠神色黯然,乾明帝又道,“你大哥与陈家姑娘的婚期定在这个月的二十三号,还有七日时间,朕给你三日时间好好思虑此事,如何?” 林秋棠不明白乾明帝这般紧迫地威胁她的原因,但想到南无伤来东晏之事,她猜想乾明帝或许也是别无他法了才会这般。 这时李绍胤听到消息匆匆赶来。 “父皇,还请您收回成命,儿臣……儿臣不愿娶棠妹为妻。” 乾明帝神色不虞,李绍胤硬着头皮又道,“父皇有多不知,儿臣……儿臣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乾明帝面色阴沉,久久没有开口。 林秋棠心下暗恼,三哥还是太过冲动了。 此时这般言语,恐怕不利于夺储,还会害了阿暖姑娘。 可李绍胤本就无心皇位,再加上此事事关林秋棠,怎能冷静的下来。 他还欲多言,乾明帝却忽然将目光落在了沈叙白身上,“沈世子。” “不知沈世子觉得,三殿下与五殿下,谁与棠儿更为般配一些?” 林秋棠登时警觉起来,唯恐乾明帝会拿沈叙白大做文章。 沈叙白深思良久,而后答道,“臣以为,三殿下更胜一筹。” 李少俞不敢置信地转身看向沈叙白,嘴唇翕动,但是碍于在大殿之上,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 乾明帝爽朗大笑起来,目光落在李绍胤身上,“胤儿可听到了?若是你连这份勇气见识都没有,那今日便赐你王位府邸,搬出宫去吧。” 林秋棠登时紧张起来,她冲李绍胤缓缓摇头,李绍胤神情挣扎,最终妥协道,“儿臣……愿意娶棠妹。” 林秋棠缓缓跪下,“臣女可以被许配给三殿下,但是圣上,臣女刚回府不久,想好好侍奉父亲。” “还请圣上给臣女一年期限,让臣女好生留在府中待嫁。” 第91章 没有办法的办法 此事是权宜之计,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林复礼沉思良久,也上前道,“圣上,秋棠回府不过月余,臣也希望能将她留在府中多些时日。” 他眉心紧锁,眉间藏匿着忧愁与担忧。 乾明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道,“既如此,那朕即刻取消祈安与陈依依的婚约。” “另外…传朕指令,昭告天下,立三殿下李绍胤为太子,赐婚三殿下与永宁郡主,着立永宁郡主为太子妃。” 此事这般盖棺定论,乾明帝龙心甚悦,跪在地上接旨的几人各怀心思。 出宫时,李少俞一直想与林秋棠说话,都被林复礼拦了下来。 他嗓音威严,“五殿下,如今棠儿已经是太子妃,还请五殿下避嫌。” 想到李少俞刚刚在大殿上的话,林复礼也顾不上君臣之礼,冷着脸将李少俞挡在一旁。 若是棠儿只能嫁进皇家,那李绍胤确是最好的选择了。 李少俞满脸不甘,他万万没想到父皇这些天对他的重用竟都是假的,万万没有想到他也只不过是父皇手中的一颗上不得台面的棋子罢了。 他目光落在林秋棠腰间挂着的荷包上,有心想问林秋棠缘由,却又明白不该在此刻失控质问。 “表哥。”看出了李少俞的想法,林秋棠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犹豫再三,她摘下腰间的荷包递了过去,“表哥,此物……还是还于你罢。” 李少俞颤抖着手伸手去接,手触碰到荷包时又不甘心的收回。 林复礼叹息一声,将荷包从林秋棠手中抢过塞进了李少俞手中。 “如今立了太子,想来五殿下不日就会被封王赐府前去封地。” “殿下若是真的对我家棠儿有情,还望殿下能够放下棠儿,莫要令她为难。” 林复礼快步带着林秋棠离开,沈叙白神色如常,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李少俞余光瞧见他,冷笑一声,“连沈兄你也觉得我配不上表妹?” “还是说……”他目光冷沉,“沈兄也觉得我配不上那个位置?” 沈叙白看向李少俞,两人的目光碰撞,李少俞眸中野心昭然,沈叙白一片清冷澄澈。 沈叙白久久无言,他一直都知晓李少俞的野心,知晓李少俞对那个位置的渴望,可就在此刻,他却忽然从李少俞眸中看到了一丝陌生。 他忍不住的想起送给林秋棠的那一瓶伤药,心内有股冲动想要问个清楚,却又担心暴露林秋棠中毒之事作罢。 日头正晒,他缓缓转过身去,嗓音淡然,“圣上会立三殿下为储君,这是众人心知肚明之事,殿下又何必强求?” “南国太子此刻正在京都,圣上若是立殿下你为太子,将林姑娘许配给你,怕是会使来使嗤笑。” 李少俞一双狭长的多情眼便的猩红,他上前紧紧抓住了沈叙白的衣领,眼尾上挑,张扬又狠厉,“你闭嘴!” “这宫中人人都看不起我,人人都觉得我是一介歌姬所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可我以为我们亦算是知己,却不想在你心中,竟也是这般想法,竟也是从未看得起我。” 李少俞嘶吼出声,父皇的利用,林秋棠的选择,沈叙白的背叛……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在他心里变成巨大的漩涡,让处于漩涡中心的他喘不上气。 沈叙白平静的神色被打破,眸中一泓清水起了波澜。 “自我们初见时你便该知晓,我从不会看不起你。” 他们初相识在李少俞最不堪的时候,瘦瘦小小的皇子在皇宫中过着被人肆意欺辱的日子,宫中的宫女太监也没一个人会将他放在眼里。 在他被人恶意送馊菜馊饭,被其他皇子公主踩在脚下骑在胯下之时,是年仅六岁的沈叙白将他护在身后,一意孤行将此事告知了乾明帝,这才让他在皇宫里的日子好过了些。 李少俞愤恨的扯着沈叙白的衣襟,那些回忆与此刻之事交织在一起,他双拳紧握,骨节泛着冷白,愤愤将沈叙白推开。 沈叙白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回头轻声询问,“殿下。” “不知在下有没有一刻,对我起了杀心?” 他嗓音轻缓,两人背对着立于皇宫之中,微风吹拂衣角,李少俞眸色渐渐清明。 他仰头看天,良久后哑着声音道,“……有过。” 沈叙白颔首,抬步向着宫门外走去,再没回过头。 墨竹出现在李少俞身后,“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李少俞转过身去望向甬道,早已经望不见沈叙白的身影。 “表妹与三哥至少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完婚,这一年的时间……也足够改变一些事情了。” 林府。 林秋棠刚刚回府,就被露秾紧张的拉去了一边,“小姐,南国太子吩咐奴婢,让小姐一回来就去寻他,说是有要事告知小姐。” 林秋棠挑了眉头,快步向着柳絮院走去。 “欸……”林复礼想拦住林秋棠,却奈何林秋棠走的太急,犹豫再三,他也缓步跟了上去。 “绾绾,你总算是来了。” 南无伤瞧见林秋棠笑弯了眉眼,他拽着林秋棠的胳膊将人拽去屋子里,而后迅速掩上了房门。 这架势让林秋棠心头一跳,她瞧着南无伤古怪的举动,不由得甩开南无伤的手,离得他远了一些。 “你这是……” “你阿娘是被东晏皇帝下毒害死的。” 这一句话让林秋棠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 南无伤瞧着她,继续道,“绾绾你也应该怀疑过此事吧?” “是什么人能够逼得独孤寒研制出寒心毒后销声匿迹,又为什么独孤寒离京的时间恰好是你阿娘病危的那几日?” 林秋棠缓缓扶着鼓桌坐了下来。 是啊,她早就怀疑过了…… 可是乾明帝分明是那般敬重阿娘,分明是那般姐弟情深…… 南无伤扶住她的肩膀,完全不给她喘息时间,“还有你当年丢失之事,此事恐怕也是……” “砰——” 门忽然被人推开,露出了林复礼的身影。 他面色威严冷沉,瞧着南无伤沉声道,“还请殿下移步前院,本相有事要询问太子殿下。” 第92章 十年前 南无伤看了眼林秋棠,目光带着深意落在林复礼身上,笑着随着林复礼而去。 恰好此时秋分前来传话,“小姐,孤独先生回来了。” 林秋棠抿唇,提着裙摆匆忙向着青玉阁跑去。 青玉阁中,独孤寒正坐在院中与枫木先生饮酒。 看到林秋棠时,独孤寒冷哼一声,神色尽是傲然不满。 林秋棠在石桌前坐下来,脸色惨白询问,“当年我阿娘是因为寒心毒死的,先生为何没有告知我爹爹?” “此毒是先生研制,究竟是谁从先生这买走了寒心毒,害我娘亲?” 她泪眼盈盈,独孤寒神色骤然变得阴沉。 他久久没有回话,只是一杯又一杯地饮着酒,仿佛只要这般就不会再陷进那一段记忆中。 枫木先生深深叹息一声,捋着下巴叹着气。 林秋棠神色越来越冷,上前抢过独孤寒手中的酒杯,摔到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让独孤寒清醒几分,他伸手去拿那酒葫芦,林秋棠却一把将那酒葫芦抢过去。 她心中怒火难消,此刻正在气头上,作势就要将那酒葫芦扔在地上。 独孤寒看出她的意图,慌张道,“不能摔!” “这葫芦里放着的,是能续命的东西!” 林秋棠的手停在半空中,独孤寒缓缓站起身来从她手中取走那酒葫芦,神色苦楚,“这件事,是我的错。” “我行医一生,此生仅做了此一件错事,便叫我日日梦魇,不得安宁。” “你阿娘中的确实是寒心毒……甚至那近半毒素都是由我下的……” 林秋棠不敢置信的抬头。 想起她初次进到那间医馆时说的话,她心内就一阵讥讽的笑。 “医者仁心……” 她曾经笃信般的称赞他医者仁心,可他却是害死娘亲的帮凶…… 多么讽刺啊…… 独孤寒坐在那处,凌乱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脸,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从我在四方街医馆看到你的第一眼,便对你的身份有了猜测,看出你也中了寒心毒。” “只是我不敢深想当年之事,我不敢将你与昭容做联系……” “医者仁心……是啊,我此生这般仇恨富贵权势,可我的医者仁心却还是丢在了十年前……” 独孤寒仰天长叹,枫木先生看着他,目光哀戚。 “天子之命,谁敢不从?”他转过身去看向林秋棠,“林姑娘,此事我师兄纵然有错,可亦是身不由己。” “我师门共五人,因为昭容公主之事,有三人惨死。” 他神色悲戚,“若是师兄不愿交出此毒,我师门怕是……” 林秋棠缓缓闭了眼睛,这时候锦荣姑姑走了出来,缓缓来到林秋棠身边。 她面色惨白,比划着道,“小姐知晓当年之事了。” 林秋棠点头,锦荣姑姑又比划道,“此事,是我的不是,隐瞒小姐这般久。” 林秋棠摇头,锦荣姑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她,缓缓跪在了地上。 林秋棠扶她起身,锦荣姑姑却倔强的不肯,坚持要林秋棠先看信。 林秋棠无法,打开信,只见信上言: ‘小姐,公主生前有过遗言,不让小姐公子知晓此事,亦不让小姐与公子报仇。 我所中的寒心毒乃是我自己所下,锦荣这十年活在世上的唯一期盼,便是等待小姐归来。替公主亲眼看到小姐安好。 现在小姐归来,锦荣也是时候去寻找公主了。 望小姐通允。’ 林秋棠眸中满是热泪,她看向锦荣姑姑,摇着头跪下去祈求锦荣,“姑姑,娘亲定然不愿看到姑姑这般……” “您真的这般狠心,舍得抛下秋棠吗?” 锦荣姑姑哭着摇头,微微笑着替林秋棠将额前乱了的发丝捋好。 林秋棠跪地痛哭,锦荣姑姑这时却忽然痛苦的弯下腰去,鲜红的血从她唇中吐出,染红了林秋棠的白衣。 “锦荣姑姑!” 林秋棠崩溃大喊,在一旁的独孤寒瞧见赶忙上前。他吩咐枫木将锦荣扶起,而后将酒葫芦打开,匆忙灌进锦荣姑姑口中。 林秋棠在一旁瞧着,心中紧张万分。 衣袍上的鲜血将她的心提起,她守在一旁眼泪止不住的落,捂着嘴巴不让别人听见她的呜咽声。 “阿暖,将为师的银针取来!” 独孤寒大喊一声,在房中的阿暖听到不敢耽搁,忍着伤口的疼痛将银针送了出来。 十七根银针尽数扎到锦荣姑姑身上,独孤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林秋棠道,“性命暂时无碍了。” “她如今已经到了毒发之时,三日内准备好解毒之物即可。” 林秋棠点头,赶忙进屋写了一份药方交给露秾,“将此药方送去宫中,请三殿下帮忙寻找这几味药材。” 独孤寒拧着眉心喊停了露秾,将药方拿过来一看,眉心拧的更深了。 “你竟然知晓这药浴所需的药材?” 林秋棠神情焦急,“我只知晓这些了,其余的解药便劳烦独孤先生了。” 独孤先生点头,写下药方交给了枫木先生,请他回药谷采摘。 目光瞥见阿暖时,独孤寒神情犹豫,还是道,“阿暖可愿随你师叔一同前去药谷?” 今日立储之事昭告天下人尽皆知,林秋棠被赐婚给了三殿下的事亦是人人知晓。 他虽在收徒之时就定下了不容许徒儿与皇室之人有任何瓜葛的门规,可感情之事令人无法操控。 她这徒儿虽是不会说话,可却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留在京中怕是徒增悲伤呐。 阿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比划道,“林姑娘会与三殿下成婚吗?” 林秋棠抿着唇,轻轻摇头。 “不会。” 阿暖点头,目光缓缓移到青玉阁垂花门处。 林秋棠随她看过去,见沈叙白正立在那处,目光落在她身上,清冷平静。 “绾绾!” 南无伤闯进院子,见沈叙白也在立马轻咳一声,神色严肃起来。 “今日孤便要前去京北的皇家别苑,林相已经同意了你与孤一同前去,同行的还有三殿下与五殿下。” 说着他双手搭在沈叙白身上,“孤已经传信去了皇宫,请乾明帝准许沈世子与孤一道前去,保护孤的安全。” 第93章 有何谋略 “三哥如今被立为太子有诸多事情要处理,怎有时间随你前去皇家北苑?” “沈公子与五殿下应当还要探查黑蛟阁之事,想来亦是不得空闲。再者锦荣姑姑她……” 林秋棠目光担忧地落在锦荣姑姑身上,南无伤眸中迟疑,犹豫再三还是忙声道,“独孤前辈在,锦荣姑姑不会有事的。” “黑蛟阁一事,听说被乾明帝移交给了严尚书与大理寺共同探查,这李绍胤与李少俞自当得空。” 南无伤说着四处探查一周,而后附耳神秘道,“况且我去皇家别苑一事是乾明帝提出的,为的就是给我相看这东晏贵女。” 林秋棠对这些事提不起半点兴趣,她兴致缺缺地点头,注意力都在那句黑蛟阁之事移交严尚书和大理寺处理上。 她转过身去看向沈叙白,轻声询问,“严尚书是吏部尚书,为何能过问黑蛟阁之事?” 沈叙白沉默,四目相对,他轻声道,“严之邈已经移交大理寺,听说死后还要施行鞭刑才被允许入土。” “严夫人此时想来也已经去往鸡鸣寺了。” 林秋棠明白了他的意思。黑蛟阁之事,是乾明帝对严尚书的补偿。 “可是,黑蛟阁名单上,分明有严尚书的名讳……” “不止如此,那从幽州陈知县那里寻来的薄子,亦是有严尚书之名,圣上将此事移交给严尚书,就不怕朝中大臣不满吗?” 沈叙白没有接话,南无伤叹了一声,从桌上拿了一个果子在手头抛着,幽幽道,“严府与太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哪怕是弹劾的奏章堆积成山,乾明帝怕是也不会对严尚书如何。” 林秋棠不解,“严府是太后生母的母族,可圣上与太后向来不和,严尚书是太后的人,岂不是更应该早早除掉?” 南无伤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乾明帝有什么算计,怕是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林秋棠陷入沉思,不明白乾明帝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阿娘是被乾明帝害死,父亲适才想来也听到了南无伤的话,不知父亲会做出何举动,还会不会继续效忠这东晏朝廷。 林秋棠仔细叮嘱秋分几人照看锦荣姑姑,作势便要去寻林复礼。 南无伤倚在垂花门旁,幽幽道,“林大人已经进宫了。” “绾绾,你此时随我去皇家别苑是最好的选择,我还可以告知你当年的谶言一事。” 谶言? 林秋棠猛然抬头,“你当真知晓谶言一事?” 南无伤眼尾微微上扬,端的是明媚张扬,风流恣意。 “谶言一事,是忠义王妃告知,岂会有假?” 他笑盈盈地看向沈叙白,沈叙白抬眼瞧他,眸光晦涩不明。 林秋棠犹豫再三,终是妥协,“好,我与你前去。” 马车行驶在路上,这街道两侧行人窃窃私语,说的大多是李绍胤被立为太子,林秋棠被赐婚太子成为太子妃之事。 忽然,一道张扬的女声传进耳朵里,林秋棠听她道,“霓裳姐姐,此番那林秋棠被许配给了太子,你与沈世子怕是也好事将近了。” 此话不似两人间的闲聊,这般高的语调,倒像是特意喊给别人听的。 林秋棠拧着眉透过窗牖看过去,就瞧见一眼生的姑娘正搀扶着霓裳郡主的手,神色嚣张地望着这马车。 林秋棠忍不住看了沈叙白一眼,沈叙白正襟危坐,清冷的神色染上几分局促,“我与霓裳郡主,并无干系。” “那女子,是晟王府的二姑娘,李娉婷。” 林秋棠颔首,她掩好脸上的红晕,喊马夫停下来,从窗牖探出目光,喊道,“霓裳郡主也是要去皇家别苑?不若上马车捎你一程?” 她嗓音如玉石清脆,将那李娉婷视若无睹,话中带着的笑意惹急了那李娉婷。 “不过是今日被许配给了太子成了太子妃,有什么好得意的?还不是被沈世子退过婚的人?” 她神色带了得意,“我阿姐如今可是每日都出入忠义王府,已经是忠义王妃心中的准儿媳了,沈世子还与我阿姐游湖对诗呢。” 李霓裳轻轻蹙起眉头,不满地扯了扯李娉婷的袖子。 忠义王妃虽然喜爱她,也曾多次勒令沈世子与她独处,可是沈世子却从来没有赴约过。 林秋棠目光落在李霓裳身上,正欲开口,就听沈叙白道,“还请郡主慎言。” “我与你阿姐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不妥之举,更无半分独处之时,郡主莫要辱没了郡主身份,平白毁了你阿姐的清誉。” 李娉婷听到沈叙白声音时就慌了,可慌乱的同时更是带着气愤,“沈世子,你与林秋棠已经退了婚,你们二人怎的还能同乘一辆马车?” 她愤愤地跺了跺脚,“听说那南国太子住进了林府,对林秋棠亦是关照,她到底给你们下了什么迷魂汤?” 南无伤在马车里百无聊赖的扇着扇子,目光在沈叙白与林秋棠身上流转,看热闹意味明显。 乍听到这李娉婷提起他的名讳,他挑了眉头,戏谑道,“那南国太子待人如何,关姑娘你什么事?” “如何不关我的事!”李娉婷嗓音气愤,脸上还带了羞怯,“祖母说我会是嫁去南国联姻的最好人选,那南国太子若是我未来夫婿,我定是不能看他也被林秋棠勾了魂去。” 啪的一声,折扇被收起,南无伤身子前倾透过窗牖缝隙看过去,看清那李娉婷的神色时,当即打了一个激灵,叹声道,“我看姑娘还是趁早歇了这心思吧,那南国太子怕是瞧不上姑娘你。” 李娉婷气急,指着马车却又说不出一个字,眼泪急的在眼眶里打转。 林秋棠摇头失笑,“这晟王府的姑娘个个都是被娇宠长大的,向来是被人吹捧的对象,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南无伤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倚靠在那,神情不羁,“那与孤何干?孤不会心疼女子,孤只心疼貌美的女子。”说着他冲林秋棠眨了眨眼,“比如,绾绾这样的。” 第94章 行动 林秋棠只觉得一阵恶寒,不由分说坐的离南无伤远了些。 沈叙白神色陈冷,南无伤无端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衣袍。 李霓裳在宫宴上见过南无伤,她听出了南无伤的声音,拧眉道,“适才讲话的可是南国太子?” “南国太子?”李娉婷擦干了眼泪不可置信的看向马车,“刚刚对我出言侮辱的,竟是南国太子……” 她目光愤恨的瞪向马车,南无伤不耐烦的去到窗牖前,眉眼间满是不耐,“是孤,霓裳郡主寻孤何事?” 他眉眼不羁,透着一股子与京中纨绔们不同的野性随性,容颜俊美无韬,是极为深邃张扬的长相。 李娉婷眸中的愤恨在看到南无伤的脸时便消失殆尽,她忍不住抓紧了李霓裳的手,激动出声,“阿姐,我要嫁给他,你一定要劝爹爹尽力帮我!” 李霓裳扶额,行过礼后强势的拉着李娉婷离开了。 走远了,林秋棠还能听到李娉婷哀求的声音。 两道目光齐齐落在南无伤身上南无伤轻咳一声,正襟危坐起来,“没办法,爱慕孤的女子能从南国排到东晏皇城,这便是风流绝世的代价啊。” 他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一副苦恼的样子令林秋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与沈叙白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依靠在那,闭目养神不再理会南无伤。 到了皇家别苑时,已经有众多的官家小姐等在那处,见到南无伤几人赶忙行礼, “见过南国太子殿下,见过沈世子。” 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时,众贵女你看我我看你,这才齐齐道,“见过太子妃。” 这见礼的称呼多少是带了些不情愿的,林秋棠只是轻轻颔首,而后便有公公引着众人进到别苑。 这别苑虽然比不得皇宫恢弘霸气,确实别有一番风韵,入目便带着江南的婉约感,是避暑修养的圣地了。 公公引着众人到了华庭苑,恭声道,“南国太子殿下,太子妃,沈世子与众小姐,太子殿下与五殿下马上就到,还请各位先在此处赏花品茶。” 南无伤点头,他起身看着这院子后头,见那里种了一片一望无尽的海棠花,颇有些稀奇的喊着林秋棠沈叙白一同去看。 这官家小姐的目光皆是随着南无伤游动的,见南无伤此举,众人面面相觑,眸中皆不满。 这海棠花海一望无垠,种满了整个山坡。 南无伤负手而立,瞧着这海棠花忽然道,“听我父皇说,昭容公主还在皇宫时,曾栽种过几株珍稀的海棠花。” “只是那海棠花被日日灌溉毒药,从此枝干叶落,死了个干净。” “这别苑中的海棠花,与昭容公主曾经栽种的海棠属于同一种,听说乾明帝建这海棠园,十分不易。” 林秋棠眼波微动,“那南国皇帝知晓的事情还真多。” 她知晓南无伤此言想传达给她的意思。 可是自从知晓娘亲是=确实是被乾明帝害死的之后,她便对乾明帝这些举动生出了厌恶。 纵然是再多的愧疚,再多的悔意又如何?这些自我感动之事,令她隐隐作呕。 沈叙白余光瞥过南无伤,清冷的眸中染上猜忌。 林秋棠瞥见一众贵女皆在远处,沉声问南无伤,“我既然已经来到此处,那么谶言之事,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了?” 南无伤轻笑一声,“你这脾气,怎的与林大人这般像?皆是一刻都不愿等的主。” 说着南无伤沉了脸色,“那谶言是在昭容公主怀孕时由东晏国师预言。” “谶言上言……昭容长公主腹中子是祸国之人,恐会致使东晏灭亡。” 林秋棠眸中疑惑,“腹中子……是大……” 南无伤沉声打断她的话,“是你。” 林秋棠忽觉耳畔嗡嗡作响,她嘴唇翕动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难怪……” “可是……若是那谶言上说的人是我,既然我已经丢失了,那乾明帝为何还要害死娘亲?” 她不解的抬头看向南无伤,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南无伤缓缓看向那一片海棠,轻声道,“因为……即使你死了,昭容或许也还会怀有身孕,生下那祸国之人。” 林秋棠听着,目光从一开始的震怒渐渐变得清冷平静。 “不对……” “谶言向来都是单指一人,若是指向的我,那乾明帝完全没有因此杀掉娘亲的必要……” “这件事,这件事……其中定然还有别的隐情,对不对?” 她脑海中满是疑虑,忍不住的抬眼看向南无伤,希望南无伤能够给她一个准确的回答。 南无伤紧抿着唇站在那处,他背在身后的手蜷缩又松开,最终还是微微笑着道,“绾绾想多了,这便是全部的真相了。” 林秋棠狐疑的看着他,南无伤缓缓转过身去,“乾明帝此人心性多疑,宁可错杀一百不愿放过一个,他能做出此事,在正常不过了。” 真的是这样吗? 林秋棠心中的疑虑渐渐消退,再抬眼时便看着南无伤转过身去走向了官家小姐们,登时被众姑娘团团围住,在那处谈笑风生,处处留情。 沈叙白并肩于林秋棠站在一处,见林秋棠眉间的忧愁,他近乎要将心中猜测脱口而出,可想着现下局面,还是忍了下来。 “太子殿下到,五殿下到。” 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众人忙上前行礼。 李绍胤神色间染着浓浓的疲惫,他高声道,“今日只是赏花宴,无甚规矩,诸位自在些游玩即可,无需多礼。” 他随时这般说,可这贵女们皆知晓今日乃是给南国太子与五殿下选联姻之人与皇子妃的,不敢怠慢。 不少贵女的目光落在李少俞身上,这其中还包括站在最外侧的周轻轻。 可李少俞全然看不见她一般,一双多情眼只落在林秋棠身上。 想着今日的计划,他高声建议道,“诸位姑娘,今日海棠花开的正盛,不若诸位移步海棠园一观?” 这皇家别苑的海棠花名满京城,只是平日里守卫森严,无人能够靠近一观。 现下一听李少俞的话,众贵女皆欣喜的应了下来,目光殷切的看向南无伤与李少俞沈叙白几人。 李少俞看着神色恹恹的林秋棠,走上前去,“表妹可愿与我一同前去赏花?” 无人看见,海棠园中的几株娇花幅度极大的晃动一下。 第95章 海棠园涉险 如今林秋棠是内定的太子妃,亦身为李少俞的皇嫂,二人之间但凡有点不合规矩之举,怕是就会传遍京城。 李少俞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当着众人的面做出这等对自己名声不利之事,实在蹊跷。 林秋棠猜不准他的心思,不知晓他是因为三哥被立为太子一事受到打击剑走偏锋,还是又想借着此事在谋划些什么。 她目光落在李绍胤身上,又落在不远处瞧着热闹的众贵女身上,为难地垂下了头。 李绍胤面色不悦的看着李少俞,神色冷冽的走过来,还未开口,林秋棠便抢先道,“好,我与你一同前去。” 李绍胤面色不解,李少俞却是粲然一笑,与林秋棠并肩走向海棠园。 经过李绍胤身边时,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撞了李绍胤的肩膀一下。 沈叙白目光紧紧跟随,南无伤在一旁戏谑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这赏花大戏。” “看来今日,定然是精彩绝伦啊。” 他与沈叙白并肩而行,身后有无数姑娘跟随。 李娉婷瞧见走在最前方的林秋棠与李少俞,一张俏脸满是嘲讽,她愤愤道,“这林秋棠还真是有失贵女风范,女戒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明明已经成了太子妃,还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与五殿下纠缠不休,真是不知羞耻。” 说着她目光瞥向那宋家姑娘,笑道,“五殿下封王在即,听说皇后属意让五殿下娶宋家姑娘?” “听闻宋大人以恭俭律家,要求女子勤苦敬顺,率用寒素。”她眼波流转,惆怅叹了一声,“只是不知宋家姑娘是否能忍受自己悉心侍奉的夫君,心中所属却是他人之妻呢?” 宋家大小姐宋君如瞬间沉了神色,目光哀戚,透出沉寂的绝望。 在三殿下立为储君之时,宋大人便被唤进宫中。 皇后在京城一众贵女中选中了宋家女,二宋家仅有两女,嫡长女宋君如,嫡次女宋彩蝶。 五殿下生母低贱且早就过世,他们宋家在东晏盛京亦是百年家族,簪缨世家。 为五殿下娶宋家嫡长女,才更能彰显出皇后风范,而他们宋家身为皇后亲族,没有半分拒绝的权利。 宋彩蝶在一旁心疼的搀扶着宋君如,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厌恶之情几乎要溢出眼眶。 “长姐放心,小妹自会替你教训那林秋棠。” 还记得之前因为林秋棠,她平白挨了霓裳郡主一巴掌。后来林秋棠落水,她被林府管家带人登门比对手印,被爹爹兄长训斥,被京中百姓嘲笑,在府中禁足良久。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总是要还给林秋棠的。 宋君如担忧的拉住宋彩蝶,悉心劝告,“小妹,不可胡言。” “今日你便好生跟在我身边,不可做出令家族蒙羞令长辈为难之事。” 说着宋君如看了李娉婷一眼,拉着宋彩蝶去了别处。 宋彩蝶不甘心的垂下头去,嘴上答应的痛快,可心思却放在林秋棠身上,百转千回。 海棠园中的海棠朵朵明媚,走在其中,芬芳拂面,自然畅意。 忽然,有一内侍引着一女子前来,高声道,“永宁郡主,有一哑女寻您。” 哑女二字成功的引起了众人的关注,皆回过头去争相观望。 林秋棠不解的循声看过去,就瞧见阿暖身穿一身粗布衣裙局促不安的站在海棠园入口处,面容姣好,神色带怯。 李绍胤在瞧见阿暖的第一时间便不由自主的挪动了脚步,好在只挪动了半步就找回了理智,负手而立又恢复了那一副冷峻威严模样。 林秋棠以为阿暖出现在此处是因为锦荣姑姑出了事,忙不迭的跑上前去。 “阿暖,你怎的来了?府中出了何事?” 她神色焦急,阿暖姑娘不解的看向她,比划道,‘不是你命人传信回府,请我前来给你送披风的吗?’ 她将手中那纯白的披风递了过去,林秋棠垂眸接过去那披风,眸色晦暗余光下意识看向李少俞。 她轻轻冲阿暖摇了摇头,马上变换了神色恢复了笑脸,对阿暖道,“我近来身子不好,皇家别苑处在山脚下的风口,多谢姑娘替我跑这一趟了。” “披风我也收到了,姑娘便先回去吧。”说着她看向沈叙白,轻声询问,“可否劳烦世子,让归须送阿暖回府?” 沈叙白颔首,唤来归须,“务必将阿暖姑娘安全送回林府。” 阿暖是个聪慧的,立马明白了此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其实早在那人去林府传话时,她就察觉出了此事的不正常。 她不是林府的丫头,送披风这种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在她身上的。 可是她心里又有另一道声音猜测着,或许林姑娘是想给她一个与三殿下见面道别的机会…… 转身离开之时,她还是忍不住看了李绍胤一眼,仅此一眼,却被李少俞看了个清楚。 李少俞眸色晦暗,唇角勾起看向一个角落,轻轻颔首。 在阿暖即将踏出海棠园时,周轻轻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轻声道,“阿暖姑娘来都来了,不若就留在此处吧。” 她惨白着面色哀求的看着阿暖,“还求阿暖姑娘能够留在此处,与我照拂一二。” 医者仁心,阿暖立时动了恻隐之心。 她将手搭在周轻轻的手腕上,目光落在周轻轻脸上发红的疤痕处,轻轻蹙起眉心。 犹豫再三,她还是答应了周轻轻,跟在周轻轻身旁寸步不离。 林秋棠心中隐隐担忧。 她担心阿暖留在此处,会被李少俞看出端倪,不但会将阿暖陷入危险之中,亦会让李少俞抓住三哥的把柄。 她不敢流露太多的神情,为了不让李少俞关注到阿暖与李绍胤,她指着海棠园中心的一座亭子,提议道,“表哥不若与我去那处瞧瞧?” 李少俞唇角上扬,多情眼落在林秋棠身上,说不出的魅惑情深。 “好,都听表妹的。” 二人结伴上前,南无伤被姑娘们包围着,谈笑间不动声色的引着众人跟在林秋棠身后。 沈叙白站在原地驻足一瞬,待阿暖姑娘走了上来他才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跟随。在林秋棠转身回眸之时,轻轻与她颔首。 可就在林秋棠快要走到中心的亭子时,四处忽然窜出许多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挟持了她与李少俞。 几乎同一时间,海棠园中忽然砂石飞扬,草木横飞,竟是有人提前在这海棠园中埋下了火药。 第96章 关在蛇洞 “小心!” 李绍胤在火药炸开的第一时间便不顾一切奔去了阿暖姑娘身旁。 沈叙白瞧见他的身影万般焦急,“太子殿下,林姑娘!” 沙石与飞起的枝条挡住了沈叙白的去路,这不知何人扔下的烟雾弹更是让他寸步难行,瞧不见林秋棠的身影。 李绍胤在紧紧将阿暖护在身下时才听到沈叙白的话,烟雾弹散去时,海棠园里早已经没有了李少俞与林秋棠的身影。 “棠妹!” 李绍胤神色慌乱,“我……我以为五弟和南国太子会护住棠妹……” 他神色自责,慌忙上前勘测这地上的脚印,颤声吩咐,“向北面搜寻,再派人快马加鞭进宫,请求父皇调兵搜寻五弟与永宁郡主!” 贵女们受到惊吓,此时围在南无伤身边,李娉婷更是半个身子都依偎在了南无伤身上。 这一路上,南无伤与她们谈笑风生,带女子始终谦逊有礼。 可这一刻,他面色阴沉起来,全然不似先前风流不羁的模样,倒活像是一个活阎王般,浑身透着冷冽的煞气。 他薄唇微张,吐出冷冰冰的字,“滚。” 这前后的反差令李娉婷呆在原地,忘了动作。 正要起身,目光又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漆黑眼眸,硬生生的被吓得跌坐在地。 南无伤缓缓走到李绍胤面前,不由分说地抬手便是一拳。 “绾绾若是出了事,我南国大军必定立马进攻你东晏城池!” 贵女们被吓到尖叫出声,阿暖心中担忧愧疚,却不敢上前,急得哭出声来。 李绍胤面色也沉了下去,若是放在平常,他定会探查这南无伤对棠妹的心思。可是现下他焦急万分,硬生生挨了这一拳,却半句话都没说,亲自带人去北面搜寻去了。 沈叙白站在林秋棠与李少俞失踪前站立的地方,回想着刚刚仓促间发生的一切,他脚步轻轻踩在地面,似是在搜寻什么,神色晦暗。 周轻轻轻声安抚着阿暖,“阿暖姑娘莫要哭了,此事与姑娘无关,不是姑娘的错。” “姑娘适才为我把脉时神色异样,我的身子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阿暖擦去眼泪比划着,可周轻轻看不懂她的意思,只能道,“等到回府,阿暖姑娘写下来告知于我罢。” 沈叙白神色掠过一众贵女,发现众女子神色间多少都带着一些担忧害怕,唯有周轻轻与别人不同。 细想当时那烟雾弹的白烟大多是在后头……沈叙白眸色渐渐变得幽深。 南无伤走到沈叙白面前,嗓音低沉,“可是发现了什么?” 沈叙白抿唇,轻轻摇了摇头,只是道,“林姑娘应当会无碍。” 南无伤听明白的了他的意思,松了口气的同时,神色间又染上几分寒霜。 看着这遍地摧残的海棠花,他忍不住讥笑一声,“某些人剑走偏锋,这倒也只会用这下三滥的招数了。” 此时的林秋棠正被蒙着眼睛,被绑住双手,走在这山间的小道上。 她的鼻尖充斥着淡淡的花香,想来应该是距离海棠园并没有多少距离。 “表哥?”她试探着唤了一声,却久久没有听到李少俞的回应。 她心内渐渐不安起来。 难道她猜错了?这件事,与李少俞没有关系? 原本在看到阿暖姑娘的一瞬间她便猜测,李少俞今日恐怕是要针对三哥设局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园中埋伏的刺客目标竟然只是她和李少俞,而且现在她双眼被蒙上,根本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何局面。 “别喊了。”一道凶狠的声音响起,冷笑几声道,“你那表哥如今正在昏迷呢,怕是回应不了你了。” “说来今日也是晦气,你分明被乾明帝许配给了李绍胤,不与李绍胤在一处却偏生与这李少俞在一处,平白让兄弟们带回了一个没有价值的皇子。” “这笔账,等到了地方,我再好生与你们算!” 这道声音听得熟悉,林秋棠拧眉在脑海中搜寻,终于想起,这人便是长青山上,那群想要光复前朝的乱党余孽的首领。 也是和严尚书相勾结的人。 她心中惊诧,这人要抓的竟然是他与三哥? 不知走了多久,一路上一直没有听到李少俞的声音,林秋棠心中的不安渐渐放大。 她身子弱,走到双脚快要抬不起来时,一行人终于停了下来。 有人摘下了蒙在林秋棠眼睛上的布条,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她的双目睁不开,适应了好一会她才看清面前的景象。 她此刻正处在一个村子中,村中的人少,房子更少。 村子四面环山,这山像是一道自然屏障般庇佑着他们,沈叙白他们怕是很难寻到此处。 一些心沉了下去,她又开始搜寻李少俞的身影。 终于在不远处的一间茅草屋旁边,看见了满身是血的李少俞。 “表哥!” 她大喊一声,心中不停地有个声音在问:这一切真的不是李少俞的布局吗?眼前看到的画面,当真不会是苦肉计吗? 可是瞧着李少俞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这道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销声匿迹。 “你们对五殿下做了什么?” “你们若是想借我们来与朝廷谈条件,又为何要这般伤人?如此行径,就不怕逼急了朝廷?” 乱党首领站在林秋棠面前,冷笑一声。 他的眼神狠厉如鹰隼般锐利,幽深像深不见底的黑潭,让人看一眼便心慌,不敢与他对视。 “朝廷?乾明帝可是有把柄握在我们手中,就算是我们将李少俞杀了,乾明帝想来也不敢说什么。” “来人,将他们二人关去蛇洞!” “传信给乾明帝,若想要他们二人活命,便拿云中琴川二地的船舶司来换。” 云中秦川两地连在一起,且两地皆临海,两地的船舶司皆是有当地知县掌管。 若是将两地的船舶司交给这乱党,这就代表……这乱党是被朝廷招安,有了正当身份来作威作福了。 林秋棠想,此事,应当不会是李少俞能想出来的计策,依着李少俞的性子自然也信不过这些人才是。 蛇洞内是有蛇的。 李少俞身上血腥味浓重,不多时就有蛇闻着味从洞的另一边出现。 第97章 救他 “表哥?李少俞!你醒醒。” 李少俞一直在昏迷,不知晓是失血过多,还是伤势过重生生疼晕的。 有一条两指宽的蛇吐着蛇信缓缓游向他们,那蛇的体背乃是黑褐色的,身上遍布着红色的窄小的横纹,颜色艳丽。 林秋棠一眼便认出这蛇乃是剧毒之蛇,名为赤链。 这蛇洞中并没有可以用来防御之物,地上的土块松散,不远处似乎还有一些白骨浮在黄土之上,似乎也并不能当做进攻的武器。 林秋棠盯着那赤链蛇下意识退后一步,这洞中或许并不只有这一条毒蛇,她到底要如何自保? 她想得不错,不多时在那赤链蛇后边,出现了许多青色与红色的蛇,生成这般模样的蛇有许多种,林秋棠一时之间分辨不清这些蛇是否带有剧毒,只能小心翼翼的一退再退。 眼见着那赤链蛇就要去到李少俞身边,林秋棠握紧拳头,陷入了两难。 要救李少俞吗? 她缓缓阖上双眼,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过身去之后,躺在地上的李少俞缓缓睁开了双眼,神情复杂地躺在那处,眸色渐渐变得幽深,似黑夜化不开的浓雾。 失望渐渐在心中蔓延,有一种渴望已久的东西突然在心中破碎开来,渐渐变为了狠厉与冷漠。 眼见那蛇吐着蛇信向他靠近,冰冷滑腻地攀上他的肌肤,獠牙贴上他的手臂。他却神色未变,半点动作都不曾有,只是缓缓阖上了双眼。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耳畔响起林秋棠紧张粗重的喘息声,李少俞心头一紧,忍不住睁开双眼。 就见林秋棠毅然决然的挡在他面前,纤细娇弱的身形隐隐颤抖。 而那一条赤链蛇被一根白骨刺穿了七寸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只是它暴露在外的獠牙上,隐隐染着血迹。 李少俞嘴唇翕动,下一瞬就见有血迹滴落在地上,淹没在沙土中,成为一抹容易令人忽略遗忘的暗红。 可这一抹暗红却炙热的烙印在李少俞心中,滚烫的在他心中跳跃,令他心中欢呼,同时内疚心疼。 “棠儿……” 他哑着声音喊她,林秋棠缓缓转过身去,惨白着面色冲李少俞微微一笑,“表哥,你醒了……”“你没事就……”好字还未说出口,她便不受控制地闭上双眸,倒在了李少俞面前。 “棠儿!”李少俞慌忙接住林秋棠,目光落在林秋棠虎口的毒蛇印记上,慌乱地从怀中取出一瓷瓶,倒出解毒丹。 正要喂进林秋棠口中时,他忽而又迟疑了。 此时若是要为棠儿解毒,那么今日之事,恐会被棠儿猜忌怀疑…… 可若是误了最佳的解毒时辰…… 李少俞用力捏着那瓷瓶,犹疑不定。最终还是叹息一声,将那解毒丹放回到瓷瓶里,重新放入怀中藏好。 “棠儿……”他深情地抚摸着了其他的眉眼,“别怪我……” “日后……等我坐上那个位置,定会好生补偿你。” 另一边,乾明帝在知晓李少俞与林秋棠失踪之后,立马派兵搜山,领兵的是林祈安。 林祈安神色不虞,近来他有要事在身,在西山军营一直抽不开身回府。 不曾想难得被乾明帝授命,便是小妹又出了事。 见到李绍胤与沈叙白几人,他面色不悦地落在李绍胤与阿暖身上,沉声询问沈叙白,“此事,叙白有何眉目?” 沈叙白轻轻摇头,“我们已经派人搜寻了别苑附近,有士兵来报,那些人的脚印痕迹是在平白消失在了海棠园的尽头。” 林祈安拧眉,“海棠园的尽头……带我去看看。” 海棠园的尽头便是一处树木稀疏的林子,四下皆是不足百尺的山崖。 沈叙白指着远处的山石道,“这处便是那些贼人痕迹消失的地方了。” “太子殿下已经命人前去探查过了,并没有发现有何异常,也没有寻到半点踪迹。” 林祈安看着这地势,观察片刻道,“叙白可曾听说过山中桃花源?” 沈叙白颔首,“林兄是怀疑那些乱党就在这山中藏匿着?只是一叶障目不见山,我们才窥不见其踪迹?” 林祈安点头,嗓音沉冷,“正是如此。” “我已经命人回去取这京城堪舆图,亦让人去府上请枫木先生了。” 五百精兵先行一步搜山,沈叙白与林祈安等在那海棠园尽头,南无伤坐在巨石之上一直看着那山,不曾言语。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枫木先生才在府兵的带领下姗姗来迟,只是这送堪舆图的人,竟然是忠义王。 “父亲?”沈叙白忙不迭的走上前去,不解问道,“父亲怎的来了?” 忠义王神色威严,声如洪钟,“我昨日与禁卫军统领讨好了这京城布防,金大人走时将这堪舆图遗落在了府中。” “知晓秋棠失踪,贤侄要用这京城堪舆图,我便快马加鞭将这堪舆图送了过来。” 沈叙白拧着眉心,“父亲此事,可有告知过圣上?” 忠义王听闻此言,沉了脸色,“我们沈家忠于圣上,备受圣恩,本王手中更是握着东晏近半军马。” “此一张堪舆图在本王手中乃是理所应当,如何还需禀告圣上?” 忠义王性子直率,说话向来直来直往,沈叙白拧着眉心,终究还是没有再言。 将领手中有堪舆图本是应该,可圣上一月前将忠义王府所有的堪舆图都收走了,此事摸不准乾明帝那边的态度,因此他才会多嘴多言一句。 林祈安拍了拍沈叙白的肩,“叙白不必多心。” “圣上是位明君,不会因这堪舆图之事,就怪罪沈伯父的。” 南无伤听到这句不由得冷笑出声,“明君?等到林少将军知晓了所有真相后,不知道听到自己这一句明君,会是什么心情。” 林祈安这些时日一直在西山军营,关于昭容公主之事,林相并没有告知与他。 林祈安冷眼看向南无伤,看到那一双清冷中带媚的眼眸后,心中没来由的烦躁。 第98章 会爱上棋子吗 他有心想问南无伤话中的意思,可时间不等人,他唯恐林秋棠受到半点伤害,赶忙上前问枫木先生,“先生可能算出我家小妹现在在何处?” “可曾安全?” 枫木先生一脸为难的看着他,最终还是妥协了,取出铜板简单的算了一卦。 “先生,如何了?” 枫木先生看着卦象,凝神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这般模样,登时让林祈安的心凉了半截。 忠义王看出这卦象的不妥之处,沉声质问,“这卦象,似是不成,缺了一爻。” 枫木先生无奈地点头,“是,确是缺了一爻。” 他深深叹息一声,苦笑一声,“实不相瞒,在下算不出林姑娘与五殿下之事。” 林祈安神色焦急,“怎会如此?可是上一次小妹与叙白失踪,枫木先生便算出了他们的下落与安危。” 沈叙白拧眉,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枫木先生收起铜板,缓缓道,“有些天机不是我等能够窥测。” “若想窥视其中干系,便要付出难以估计的代价,而那代价……在下已经付不起了。” 其实上一次算林秋棠与沈叙白下落时,卦象与现在的一般无二。 不管是林秋棠还是沈叙白,都是多次推演不得结果。 他向来是推衍算卦的天才,哪怕是天子之事,他也能算得清楚,可是遇到林秋棠之后,他的心境受到了影响。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推衍失败,可是强行窥破天机的后果便是…… 他摇了摇头,视线才得以重新恢复光明。 若不是之前师兄留下了许多丹药给他,他这一双眼睛怕是便要永远陷入黑暗中了。 无奈,林祈安只能将全部心思放在那堪舆图上。 忠义王在一旁看着,忽而指着一处山脉道,“一叶障目,此处地势虽不是最高,可四下树木明显在此处变得茂盛。” “此山脉河流南北贯通,却在中段河流缩小,想来定是有了分支,或者……” 后边的话忠义王没有再说,沈叙白接过话去,“是被人蓄意拦了下来。” 林祈安也道,“若是这般,想来那些乱党就在此处无疑了。” 众人带兵去向那处隐蔽之所,乱党村子中的林秋棠此时正躺在一张木板上,神色惨白,毫无血色。 林秋棠坐在她身旁静静陪着她,那乱党首领坐在桌上讥讽道,“都已经喂了解毒丸了,就算是余毒未清,她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五殿下又何须这般紧张?” 见李少俞不说话,他磨刀调侃道,“五殿下莫不是真的动了心?对一颗棋子动了心?” “五殿下可要想清楚了,若是这永宁郡主有朝一日知晓了你对她的所作所为,她会如何待你?会如何看你?” “殿下觉得,你真的能瞒得了她一辈子吗?靠着算计欺骗得来的感情,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李少俞沉了脸色。 他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眸色阴沉,缓缓握紧了拳头。 “一颗棋子罢了,我又怎么会真的付出真心。” 那乱党首领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没有最好。” 忽然有乱党前来通报,碍于李少俞迟迟没有开口,刀疤首领走了出去。 室内一时之间只剩两人,李少俞缓缓握住林秋棠的手,神色复杂。 “棠儿,若是我真的能够瞒着你一辈子,你会愿意一直这样守在我身边吗?” 林秋棠悠悠转醒之时,恰好听见了李少俞这句话。 在蛇洞时,她第一时间将李少俞当做饵料自保的想法是下意识的,可是后来她细细想过李少俞今日的所作所为,心中仍然存着一丝疑虑。 抱着窥探此事真相,不让李少俞怀疑的心态,她这才忍着恐惧,救下了李少俞。 如今看到自己从蛇洞中出来,她几乎确认此事就是李少俞自导自演。 李少俞到底还是心软了…… 她可能真的赌对了。 “棠儿……”看到林秋棠醒来,李少俞眸中染上喜色,“怎么样?身子可有感到不适?” 林秋棠想要说话,喉咙却干得紧,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李少俞见状神色焦急起来,赶忙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扶起林秋棠喂她喝了下去。 一杯水下肚,林秋棠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表哥……我们从蛇洞出来了?” “是不是沈公子他们救了我们?” 李少俞摇头,神色间带着懊恼,“棠儿中了蛇毒后,这些乱党听到声响后便将我们二人放了出来,棠儿,是我无能……” 林秋棠摇头,轻声安抚李少俞几句后,认同道,“三哥他们想来快要搜到这里了,活的人质总比死的有价值一些。”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刀疤首领恶狠狠的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带着面具,身穿白袍的公子。 这是——仇晏? 林秋棠眸中惊诧,听到仇晏沙哑着嗓音对刀疤首领道,“李绍胤已经带人赶过来了,想必一炷香内就会寻到这里。” “现下之际,只能带着二人去到后山了,有人在那处接应。” 刀疤首领冷着脸,手握长刀,沉声问,“是严兄弟?” 仇晏没有回话,刀疤首领心下有了计较,吩咐手下带上李少俞与林秋棠转移阵地。 林秋棠细细思虑仇晏与刀疤男之间的对话,想来那严兄弟指的应该是严尚书了。 只是这二人这般明目张胆的当着李少俞与她的面这般道,就不怕她逃出生天后,将此事告知乾明帝,再令李少俞作证? 还有这仇晏,自从花满楼被封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遇见过他了,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她目光忍不住落在李少俞身上,却见李少俞在看到仇晏的一瞬间眯起了眸子,眼中还有未曾消失的惊诧。 林秋棠一时之间有些看不透这局面了。 她再次被布条蒙上眼睛,行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被推搡着上了一辆马车。 “严兄弟,她们二人就劳烦你带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顾虑林秋棠与李少俞,那‘严兄弟’一直没有出声。 马车上,林秋棠与李少俞紧紧挨在一起。 两人的眼睛皆被蒙着,心中平白多了些不安。 忽有人喊道,“忠义王带人追来了!” 林秋棠心头一喜,下意识抓住了身旁人的胳膊,可下一瞬马儿嘶鸣声响起,马车剧烈晃动,竟是直直掉落悬崖。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只手紧紧揽在林秋棠腰间。 第99章 天生凰命 “表哥?” 林秋棠下意识出声,却听到李少俞慌乱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棠儿!快跳下马车!” 林秋棠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下一瞬间察觉到有人贴近她身边,那只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腰,直直向前方栽去。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失重感令林秋棠下意识抓紧了身旁之人,猎猎的风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吹开,看清眼前画面时,她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马车正掉往悬崖,仇晏正揽着她的腰肢,二人的身影迅速坠落,上方依稀能够听到争吵声。 “严兄弟,你为何要这般做!” “你知不知道你这般做,我们的计划就全部都被打乱了!” 那乱党首领焦急地趴在山路旁向下看着,嗓音焦急无力,“此事你做得太过激进,若是仇晏也出了事,你与我怕是都得给他陪葬。” “林秋棠设计害死我儿,逼得我夫人去了鸡鸣寺,致使我严家家破人亡,我如何杀不得她?” 远处踏马声由远及近,严尚书神色冷然,沉声提醒,“忠义王就要过来了,怀瑾兄还是先带五殿下离开罢。” 乱党首领赵怀瑾愤愤地叹了一声,只能先带人离开。 山崖下,仇晏将匕首卡进一处石缝,一手抓住匕首一手揽着林秋棠挂在了半空。 林秋棠脸色惨白,这山崖下全部都是乱石,摔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仇公子为何会救我?” 林秋棠颤声询问,仇晏冷冷看她一眼,幽深的双眸中映出几分林秋棠看不懂的愁绪。 “因为一个人。” 这般近的距离瞧着仇晏,林秋棠盯着仇晏的侧脸,看着那木质的面具,忽然生出了想窥探真容的想法。 仇晏转头冷冷地看向她,漆黑的眼眸中警告意味明显。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林姑娘倒是心大,此等境地还有心思探究不该窥探之事。” 马车落在下方已经摔得粉碎,林秋棠慌乱垂眸,犹豫道,“公子可有办法脱身?” 一声哨响,这山崖之下立时出现黑蛟阁之人。 他们迅速搭成人梯,仇晏借力抽出匕首,揽着林秋棠踩在他们的肩上飞速落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山崖上响起了林祈安的声音,“小妹!” 林秋棠眉间浮上喜色,下意识就要去回应,却被仇晏紧紧捂住嘴,带离此处。 山道上,林祈安神色不安焦急,“这车辙印记就在此处消失,马车碎裂在山崖下,小妹她莫不是……快,下去寻人!” 他话语声还未落下,沈叙白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 忠义王站在那看着前方的道路,神色凝重。 他的眼睛向来是比旁人看得更远些,在来时的路上,他站在另一处山头,好似看到了严知礼的身影。 “忠义王在看什么?”南无伤站在他身旁询问,神色晦暗不明。 顾虑着南无伤的身份,忠义王摇头,“南国太子,不若随老夫一同去山崖下?” 南无伤眸光望向道路前方,笑着颔首,“孤正有此意。” 忠义王走在前头,南无伤立时又变了神色。 那会在山头,他似乎在此处瞧见了一个气质身形皆与沈叙白一般无二的人…… 沈叙白与那人……莫非有何联系? 山崖下,沈叙白到处都寻遍了,却依旧寻不到林秋棠的踪影。 林祈安神色越发的阴沉,忠义王在此时道,“我有一事急需进宫禀报圣上,祈安你定要稳住心神不可慌乱。” “为今之计,只有兵分两路,命一队人马在这山崖下搜寻,再派一队人马沿着上方的山道搜寻才是。” 林祈安颔首。 忠义王深深看了沈叙白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拍沈叙白的肩头,沉默着离开。 沈叙白站在原地良久,最终一声未发回到山道上,策马疾驰离开。 南无伤盯着沈叙白的身影若有所思,他询问林祈安,“沈世子可是忠义王府独子?” “他……没有同胞兄弟吗?” 林祈安神色冰冷,正因林秋棠之事焦躁不安。 可是南无伤是南国太子,他还是强忍着不耐,冷声回答道,“忠义王仅有一子。” 南无伤颔首,冲着不远处的山林处轻轻颔首。 林中身影快速蹿过,风过无声。 林秋棠被重新带回了海棠园。 在她摆脱仇晏的桎梏时,不小心打到了仇晏的面具,致使面具松动。 在面具就要掉落的一瞬间,林秋棠瞪大了双眸,仇晏反应极快地转过身去。 “你的脸……” 林秋棠不可置信的站在那处,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仇晏讥讽的笑了一声,“怎么,吓到姑娘了?” 林秋棠抿唇不语,刚刚在抽烟面具掉落的一瞬间,林秋棠依稀看清了仇晏的半张脸。 只是超出她预料的是,仇晏的脸不是她预想的那般熟悉,而是……整张脸都被烧伤,狰狞可怖。 林秋棠一时之间有些失语,她局促无措的站在原地,良久后轻声道,“抱歉,我不知道……” 仇晏转过身去,身如鬼魅的渠道林秋棠面前,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 “看到我这张脸何姑娘预想中不同,姑娘是不是很失望?” “林姑娘,窥探不该知晓之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嗓音低沉,如同呓语般轻缓,却带着不容忍质疑的压迫感。 林秋棠颔首,询问,“你带我回来,究竟想要如何?” 仇晏缓缓松开了钳住她的手,转过身去,嗓音幽幽,“我想要和林姑娘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林秋棠快声接过话去,仇晏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却被林秋棠躲了过去。 仇晏轻笑一声,“那谶言之事,想必姑娘已经知晓了。” “谶言上既然说姑娘你是祸国之人,那我们便借姑娘你,彻底扰乱东晏这一池污水。” “是祸国之人,还是天生凰命的救世之人,此事,又有谁能够说得准呢?” 林秋棠眉心紧拧,神色迟疑,“天生凰命之事好说,这救世之人是何种说法?” 仇晏负手而立背过身去,“此事,姑娘很快就会知晓了。” “届时,姑娘的杀母之仇,定然可报。” 第100章 邀请入黑蛟阁 杀母之仇几个字深深烙印在了林秋棠心中。 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是萌生过为阿娘报仇的想法的。 只是阿娘对东晏、对东晏百姓皆有情谊,她唯恐扳倒乾明帝会令东晏大乱民不聊生,因此她迟迟不敢下定决心,心中每日苦恼,不胜烦忧。 似是看出林秋棠的犹豫,仇晏轻声道,“此事,我可以给姑娘一日考虑时间。” 说完,就有一身穿黑衣劲装的女子走上前,引着林秋棠离开。 走出去许久林秋棠才发现,这黑蛟阁的临时据点竟然就在皇家别苑内。 这别苑内的后院乃是禁地,听说葬着一位曾经想要谋反弑君的将军,因此这皇家别苑内的宫女太监也从不踏进此处半步,倒是给了黑蛟阁众人方便。 这后院杂草丛生,房门门槛几乎被野草淹没。 林秋棠没有第一时间随着那女子进到房中,而是鬼使神差地去到了一处瞧着似是坟墓的土堆前。 这石碑矮小,上方空无一字,乃是一无字碑,无名墓。 林秋棠心中忽然生出悲悯之意,她缓缓在那墓前蹲下,忍不住询问,“这无名墓中,葬的是何人?” 那女子冷着脸没有回话的打算,林秋棠转过身去倔强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何,她忽然觉得这墓中之人定然是十分重要之人。 “这墓中埋着的,是因通敌叛国之罪而被诛九族斩立决的顾长风,顾将军。” 说话的是不知何时来到此处的沈叙白。 那黑蛟阁女子立时拉住林秋棠警惕的拔剑,剑指沈叙白。 林秋棠神色间惊诧,转而浮现出喜色,“沈公子怎会知晓我在此处?” 沈叙白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转过身去,看向了带着面具的仇晏。 仇晏的剑抵在沈叙白胸口处,瞧着沈叙白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欣赏,“不愧是忠义王府的世子,果然有过人之处。” “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寻到这里来。” 沈叙白眸中波澜不起,看着仇晏,他缓缓出声,“听闻顾将军被葬在此处时,并无石碑,坟茔。” “看来仇阁主经常来到此处啊。” 他话中试探之意明显,仇晏将剑往前递了一寸,剑尖就那般没入沈叙白的胸膛。 沈叙白喉中溢出一声闷哼,“沈公子!”林秋棠焦急地跑上前,却被那女子抓住,将剑架在了她的脖颈。 沈叙白眸中担忧之色一闪而过,他目光沉沉落在仇晏身上,“若是我没有猜错,阁下应该是顾氏遗留在世的旁亲罢。” 仇晏默不作声,沈叙白继续道,“顾长风当年通敌叛国,致使我东晏失去边陲一城,乃是东晏罪人。” “住口!”仇晏厉声打断沈叙白的话,将剑拔出指向沈叙白的喉间。 “你有什么资格评判他!有什么资格指责他是一个罪人!” 仇晏眸中怒火滔天,他目光落在沈叙白身上,沉声道,“当年顾将军奉命守边陲,负责押运粮草带兵支援的乃是忠义王!” “顾长风是因何而死,他沈涂归当真不曾告知过你吗!” “说什么叛国通敌,这些事还不是只能听从狗皇帝一人判决!” 仇晏情绪激动,手颤抖得拿不稳剑,剑尖划破了沈叙白的脖颈,看得林秋棠心中一阵担忧。 “顾家三百一十二口,尽数处死,”仇晏神情癫狂,一双眸子却如同凛冬寒冰,冷得不敢令人逼视,“顾将军手握东晏三十万大军,若是他通敌叛国,为何不揭竿起义,带兵直攻皇城?” 沈叙白紧抿着唇,陷入了深思,“身为将领忠君忠国的傲骨,胜过生死。” 他也曾经听父亲讲过这顾长风,此人与父亲八拜之交,死后的所有兵权尽数握在了父亲手中。 父亲曾说,若是当年顾长风不死,或许死的人便是他了。 京中人人皆称他为君子,可他在听到这句话时,是当真心思龃龉,竟生出了庆幸之意。 功高震主之人向来是不得善终的,朝中两位将军叱咤沙场,深受百姓爱戴,这定然是皇帝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顾将军的死……不可避免。 “忠君爱国……好一个忠君爱国。”仇晏目光落在沈叙白身上,目光中带着沈叙白看不透的恨意。 “将沈叙白拿下,与林秋棠关押在一处。” 他冷声吩咐,隐藏在各处的黑蛟阁之人将沈叙白团团围住。 敌众我寡,沈叙白神色未变的弃了剑,任由黑蛟阁刺客将他与林秋棠关进偏殿。 隔着门扇,沈叙白忽而又听到仇晏问他,“沈公子可是一心忠于朝廷?忠于乾明帝?” 沈叙白不明白他话中蕴含的深意,答道,“忠君之事,忠君之臣。” 仇晏大笑几声,嗓音意味不明,“沈涂归还真是教得好呐。” 林秋棠细细想着仇晏的话语与举动,轻声道,“沈公子有没有觉得这仇晏似乎有些奇怪?” 沈叙白颔首,缓缓倚着门扇坐了下来。 这时林秋棠才看清他脖颈上的血迹与胸口的伤口,忙不迭的拍打着门,喊着仇晏的名讳。 不多时,门扇被人推开一道缝隙,仇晏将一包伤药扔了进来。 他嗓音冷冽,“沈世子好歹也是我黑蛟阁的贵客,在没有从乾明帝那处得到我们想要的筹码之前,是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更何况……”仇晏话语停顿,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我黑蛟阁可是由东晏黑龙卫演变而来。”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黑龙令牌,沈世子手中也有吧?” 林秋棠疑惑的看向仇晏,“黑龙令牌……你手中的是顾长风那一块?你究竟是顾长风什么人?顾家所有人尽数斩首,无一人生还,你究竟谁……” 仇晏目光陈冷落在林秋棠身上,“我是谁不重要,只是倒是有一事十分好奇,迫不及待想听一下沈世子的回答。” 沈叙白没有抬眼,目光沉沉看向前方,语调平稳,“何事?” 仇晏道,“持有黑龙令牌之人如我黑蛟阁便是一堂之主,不知沈世子有没有这个兴趣?” 第101章 消失的记忆 “我与阁下,并不是同一路人。” 沈叙白嗓音淡然,对于仇晏的邀请他感到奇怪,却并没有开口去问。 “不是同一路人?”仇晏倚在门框上,嗤笑一声,“那沈公子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躲在臭水沟里的老鼠?蔑视皇权的宵小之辈?嗯?” 仇晏目光定格在沈叙白身上,见沈叙白一直沉默不语,忽而讥笑几声,恨声道,“你们这种受皇权恩惠自命不凡之人又懂什么!” “什么海晏河清,什么富贵盈余,你们自称为天下为百姓谋福祉,可却有谁真真切切的看过这人间苦厄。” “你们未曾经历过灭门之仇,未曾经历过彻骨的恨与痛,又凭什么高高在上的指责我们,道尽冠冕堂皇之语。” 仇晏缓缓蹲下来,嗓音暗哑,“沈叙白,若是林秋棠要对乾明帝复仇,你会站在她的对立面吗?” 沈叙白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嗓音轻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话语停顿,嗓音响在这殿内,沉冷铿锵,“食君俸禄忠君之事。” 林秋棠垂下眼睑,而后缓缓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 仇晏缓缓摘下面具,随手将额前的青丝拂开,嗤笑道,“不愧是忠义王之子,事事以忠义二字为先。” 林秋棠手搭在膝盖上轻声接过话去,眉眼间缱绻,“人各有立场,能守住本心,方为君子。” 至于娘亲的仇…… 她总是要问过爹爹的。 沈叙白冷眸半阖,神色悠闲,那股子微凉的不染纤尘之感尤盛。 守住本心…… 他适才那两句话,说的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而他所要表达的并非是忠君二字,而是林秋棠所说的本心。 那梦境中的画面时时刻刻侵袭他的脑海,那些心疼与悔意仿佛就在昨天。 这也使得他明悟一点,两难之地,他会随着自己的心走。 仇晏的面具掉落在地,这声响引得林秋棠与沈叙白回头观望,眸色皆惊诧。 林秋棠是看过仇晏半张烧伤的面容的,可是没想到这另外半张面孔,竟也与她想象中颇有些出入。 从她第一次见到仇晏时,她就下意识觉得仇晏与沈叙白是极为相像的。 不只是他的身形与那面具下深邃却清冷的眼眸,他身上还有一种何沈叙白极为相似的澄澈淡然,完美的令人忽略掉他身上的杀气戾气。 若是不熟悉他与沈叙白的人瞧见,定会以为他们二人是在同一处宅院里长大的。 可是如今看到仇晏那另外半张完好无损、与沈叙白没有半分相似的面容,林秋棠心中惊奇的同时,却又没来由的深深松了一口气。 仇晏的五官同样生的周正清冷,却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凌厉英气,乍瞧上去与他通身的气质不符,瞧着很是别扭。 她瞧瞧沈叙白又瞧瞧仇晏,忍不住道,“仇公子不管是容貌还是性子,皆与你这周身气质不符,尤其是你如今与沈公子站在一处,这种异样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像是东施效颦,又像是……替身。 “住口!”仇晏眸色沉冷看向林秋棠,眼眶中布满血丝,像只困于深渊的野兽。 他上前一步,正欲对林秋棠出手,沈叙白伸出手钳住他,缓缓起身将林秋棠挡在了身后。 沈叙白眼波微动,沉静的目光落在仇晏身上,忽而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仇晏眸色瞬间变得狠厉,他抽出手,反手抽出腰间佩剑指向沈叙白,“是,我们见过许多次了,黑蛟阁刺杀你的时候,每一次我都在场。” 林秋棠拧眉,“黑蛟阁多次刺杀沈公子?为什么?有何人要致沈公子于死地?”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沈叙白眸光中寒光冷凝,“刺杀一事,应当是仇公子的吩咐。” 自从他十岁起,就已经开始历经黑蛟阁多次刺杀了。 只是令他奇怪的是,那些刺客好像并没有要真正取他性命的意思。 每一次都点到为止,令人不解。 如今知晓此事是仇晏所为,沈叙白沉了嗓音,“我们在十岁前,曾见过,对吗?” 话中带着疑问,可实际上沈叙白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即使他不记得十岁之前发生过的任何事了。 仇晏冷笑一声,探究的盯着沈叙白的眼眸。 沈叙白面色不改,眼眸中赤忱,瞧不出半分谎意。 可仇晏却没来由的动了怒,“沈公子小心!” 林秋棠以为仇晏要对沈叙白对手下意识挡在了沈叙白面前,余光却瞧见仇晏那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向着门扇上的窗纸挥了下去。 窗纸瞬间破烂,仇晏手握着剑转身怒气冲冲离开。 皇宫。 严尚书跪在御书房,御书房中一片沉寂,针落可闻。 “严爱卿,那赵怀瑾要朕拿云中琴川的船舶司来换取老五与棠儿的性命,此事你有何看法?” 严尚书恭敬跪在地上,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迟疑道,“臣……臣以为云中与琴川两地的船舶司乃掌握着两地的经济命脉,万万不可落到贼人手中。” “云中琴川距离京城百里余,传信至少七日,若是将那乱党放去云中琴川,怕是……后果不堪设想啊。” 乾明帝点头,而后嗓音威严道,“那依爱卿的意思,是要朕为了云中琴川二地,弃老五与永宁郡主于不顾?” 严尚书叩首在地,“圣上,臣绝无此意。” “只是臣并无带兵经验,亦没有救人的本事,臣觉得,此事或许可以交给忠义王处理。” “忠义王手握我东晏四十万大军,这周边小国谁听了他忠义王的名讳不闻风丧胆?想来那乱党也定会因此变得识时务……” 乾明帝目光落在严尚书身上,面无表情,眸色深沉晦暗,无端的令人不安。 严尚书抬起头轻轻看他一眼,又慌乱道,“臣绝对没有藐视皇权之意,还望圣上明察……” 这御书房内一时间仅剩严尚书紧张的喘息声,他汗流浃背,越发的恐慌,跪在那处不敢直面圣颜。 第102章 乾明帝刺杀林秋棠 良久后,才听乾明帝道,“此事,那就全权交给忠义王去做吧。” “听说,京城堪舆图在他手中?” “是,那京城堪舆图现在正在忠义王手中。”严尚书忙不迭道。 乾明帝起身,在这御书房踱步,忽而道,“你前去嘱咐忠义王,这京城堪舆图定要好生看管,若是落道贼人手中……” 严尚书立马明悟过来,叩首道,“圣上放心,臣一定一字不落的传达给忠义王。” 乾明帝满意的颔首,眸光明灭,似是心中挣扎,犹疑不定。 严尚书试探道,“圣上可是在忧心要不要见林丞相?” 乾明帝欣赏的看向他,“严爱卿觉得朕该如何?” “圣上乃是天子,见与不见谁又能有半分不满?只是……”严尚书深深叹息一声,“只是林丞相毕竟是百官之首,他求见圣上为的又是昭容长公主之事。” “朝中有许多大臣是林相一手培养出的,亦有许多元老记得昭容公主当初稳定朝堂之功劳,圣上若是不见,怕是朝堂之上会颇有微词。” 乾明帝神色渐渐冷冽,良久后,他看向王总管,沉声道,“将林复礼带进来吧。” “他从辰时在殿外站到现在,朕就算是不想见他,怕也是不行了。” 林复礼是王总管亲自扶着进到御书房的,还未曾下跪行礼,就有公公搬来太师椅,扶着他坐下。 “圣上……这……” 乾明帝抬手打断他的话,“朕知道你因为长姐之事心中困顿,此时心里……怕是恨毒了朕罢?” 林复礼垂着头,嗓音沉冷,“臣不敢。” “身为臣子你不敢,那么现在就忘掉君臣身份,以长姐夫君身份与我对话。”乾明帝放软了声音,深深叹息一声。“林复礼,你恨不恨我?” 王总管给严尚书使了个眼色,与严尚书一同退了出去。 林复礼坐在那处双拳紧握,不过几日,他头上的青丝便愈发的白了,面容中掩藏着深深的疲色与颓然。 “恨。”他道,“只是因为那不知真假的谶言,圣上便谋害我妻,对我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下手。” “可是圣上,老臣斗胆问你一句,你心中当真有昭容吗?当真有这血缘亲情吗?” “她扶你上位,在你重病期间以以女子之身稳定朝堂,你可知她为你受了多少磨难?” “她临终之前还在为圣上担忧这东晏河山,可圣上却为了这莫须有之事,断送了她的性命……圣上,午夜梦回之时,圣上当真不会心中有悔彻夜难眠吗?” 乾明帝颓然坐在那龙椅上,心中无声呢喃:长姐她怕是怪朕的,一别十年,她从未来过朕的梦里。 他起身去到林复礼面前,“爱卿,朕知晓此事你难以接受。” “可是当时朝堂仍有忧患,朕不敢去冒那个险。更何况此事,朕是与阿姐商讨过的。” “朕的命是长姐救的,若不是实在是没有办法,朕又怎么会……又怎么愿用长姐的命来赌东晏的安定?” “长姐她心系东晏心系百姓,当初……朕给她下毒后,朕后悔了!”乾明帝颓然跌坐在地上,“可是……可是独孤寒他未曾研制出解药,朕那时候痛苦煎熬,可朕是真的没有回头路要走了。” “林爱卿,长姐是何等女子你比朕更清楚,她必朕更爱东晏,更爱这东晏百姓。先帝生前曾说,长姐若是男子,当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林复礼老泪纵横,他与昭容夫妻一场,如何不知晓昭容是什么样的人? 可是就因为知晓,他心中才更加煎熬,无处宣泄…… 看着乾明帝,他又问,“那棠儿呢……” “当初棠儿的百日宴,那场刺杀……是你自导自演……” 乾明帝无声沉默。 良久后,他竟缓缓弯下腰,左腿沉重的后撤一步,缓缓跪了下去。 “这件事,是朕对不起长姐,是朕对不起棠儿……” “长姐她到死都不知晓,是朕想要害死她的孩子……她那般相信朕……” 乾明帝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君不跪臣,可此刻他跪在这里细数自己犯下的错,只觉得畅意。 “好在棠儿平安回来,朕将她许配给胤儿,朕让她坐在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朕只是想……能够偿还她曾经的苦难。亦是偿还长姐……” 此时看着乾明帝跪在自己面前,林复礼心中悲恸,并没有起身躲过此礼。 他双拳紧握,悠悠道,“好在棠儿如今平安回来……” 说完他忽而冷笑一声,神情冷冽,沉声道,“棠儿回京之时遇刺之事,圣上当真以为臣没有猜到吗!” “别人或许不知,可臣确是知晓,这世间虽然已经没了黑龙卫的存在,但圣上身边仍然留着黑龙死侍……” “当初在棠儿回京的路上埋伏刺杀之人并非是黑蛟阁,”林复礼目光沉沉落在乾明帝身上,“而是圣上的黑龙死侍。” “当时国师已经死去,谶言之事也被证实是假,臣不明白,圣上为何还是容不下棠儿?” 乾明帝眸色复杂,无力应下此事,“当初之事皆是朕的错。” “爱卿,当初之事朕悔恨非常。朕敢以长姐的名义起誓,以后定当视棠儿为亲生!” “王总管!”乾明帝冲着御书房外大喊一声,“传朕的旨意,用云中琴川二地的船舶司,交换老五与棠儿!” 御书房的门被打开,在外边立着的王总管瞧见御书房的情景,登时吓的跪在地上。 “圣上……” 瞧见外头向里间探头的宫女太监,乾明帝缓缓站起身来,冷声道,“还不快去!” 王总管忙不迭应下,转身前去通传。 林复礼从太师椅上起身,而后跪到乾明帝面前重重叩首。 三叩首后,他沉声道,“昭容之事,臣可以遵从亡妻意愿,此后再不提及。” “但是秋棠之事……”他抬头看向乾明帝,“臣会谨记圣上今日誓言,若有违背,臣……只能做个不忠之臣了。” 林复礼离开,王总管重回御书房。 乾明帝目光阴冷的盯着地面,幽幽道,“将今日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部处置干净。” 第103章 大胆猜测 王总管眸光闪烁,“那忠义王妃那边……” 乾明帝神色沉了下去,深深看了王总管一眼,“只有死人,才会保管秘密。” 王总管神色微变,“奴才这就去办。” 皇家别苑。 一身穿黑衣劲装的女子去到仇晏面前,低声汇报,“阁主,赵怀瑾传信过来,说乾明帝已经答应了他的条件,让主子将沈叙白与林秋棠交出去。” 仇晏站在窗前,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面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闻言,他轻声回应,“定好的交易地点在何处?” “就在皇家别苑外。” 面具在手中碎裂,发出‘咔’的声响,仇晏将手中面具随意扔在地上,神色不耐的接过田七递过去的帕子擦着手,眸色幽深晦暗,透着危险。 “那严尚书那边呢?有什么举动?宫里的暗线有消息传出来吗?” 田七恭声回答,“严尚书派了心腹去忠义王送信,自己去了赵怀瑾那里。宫里的暗线传信,说林复礼没有为妻报仇之意。” “还有……忠义王点了三千精兵围剿赵怀瑾,已经在路上了。” 夕阳西斜,天边霞光万丈,风过无声。 仇晏看向远处,叹息一声,“乾明帝瞒着忠义王与赵怀瑾交易之事,看来,严尚书的计划成功了。” 他手触上窗棂格,面目狰狞的左脸被霞光映照,竟少了几分可怖。 他沉声吩咐,“去将此事告诉沈叙白。” 田七应下,匆匆去了。 后院耳房中,沈叙白一直站在窗棂前,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斜前方的坟茔,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秋棠坐在耳房阴翳处,倚靠在通铺的柜几上,托着腮静静地瞧着沈叙白。 自从仇晏走后,沈叙白就一直看着这坟茔沉默不语,周身似乎莫名染上哀伤。 林秋棠迟疑着开口,嗓音低缓,“沈公子觉得仇晏与那顾长风是什么关系?” 沈叙白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轻声回答林秋棠的话,“我父亲曾说,顾长风曾有一子。若是仇晏是那个孩子……他究竟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呢。” 林秋棠思绪微动,又问,“当初抄顾家时的监斩官是谁?” 沈叙白抿唇,转过身去,清冷的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是……林大人。” “我爹?” 这个答案是林秋棠没能想到的,她与沈叙白四目相对,良久后她才道,“那仇晏总不能是我爹爹救的吧?” 此事太过荒谬,林秋棠不敢细想。 若是爹爹对仇晏有救命之恩,那仇晏便不会几次三番威胁于她,甚至对她起了杀心了。 此事定是另有隐情。 敲门声在此刻突兀的响起,林秋棠下意识站起身来,手握住腰间的匕首。 说话的是一道女声,“沈世子,忠义王已经带着三千精兵追着赵怀瑾去城北了。” 林秋棠走到沈叙白身边,又听田七道,“乾明帝已经答应了用云中琴川的船舶司来交换林姑娘与五殿下。” 林秋棠拧眉,下意识道,“那沈公子呢?” 问完她又察觉出了田七话中的不对劲之处,抬眼看向沈叙白求证自己的猜测。 “那忠义王……是不是有危险?” “乾明帝他……到底想做什么?” 沈叙白长袖之下的手紧握,面上却一片淡然之色,冲门外道,“我想见你们阁主。” 即使他掩藏的再好,可是林秋棠还是捕捉到他侧脸线条愈发的清冷僵直,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来担心之色又立马掩藏好,似是唯恐被人看破心事一般。 田七离开,林秋棠想开口安慰沈叙白,但却被他坚硬清冷的外壳逼退。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站在窗棂前看着外边的院子,注意着这后院的风吹草动,思虑着帮沈叙白逃出这里的可能性。 仇晏很快来到这里,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一进到院子就让人将林秋棠与沈叙白捆绑起来,匆匆带着二人离开别苑。 林秋棠想着那会儿仇晏说的话,试探道,“你是想要把我们交给赵怀瑾?” 仇晏没有说话,重新带好面具的他又恢复了那漠然模样,只是离开之前,他余光瞥了沈叙白一眼,警告道,“我倒是挺想看你经历与我一般磨难,背负与我相同仇恨时的模样的。” “沈叙白,我知晓你有逃出这里的能力,可是你若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我敢保证,会让林秋棠死在忠义王前头。” 他哑着嗓音,话语间的嚣张与威胁落到沈叙白耳中,令沈叙白沉了神色,一双清冷无波的凤眸多了抹沉色,细看之下还隐隐透着几分癫狂之意。 林秋棠轻轻扯住他的袖子,挡在沈叙白面前问仇晏,“你特意将此事告知我们,所图为何?” 她背在身后的手轻轻伸出食指指向西侧方向。 她已经看过,从后院往西走便是下马门,那处有一处钟鼓楼,敲响钟,钟声便会传遍黄陵每一处引来守卫,那时候沈叙白便能以最快的速度甩掉黑蛟阁的人。 沈叙白看懂了林秋棠的用意,他站在原地,脚下灌了铅般沉重,心内挣扎。 仇晏不知林秋棠的小动作,带着两人去到海棠园深处,轻声回答,“所图为何?” 他嗤笑一声,“不过是想看看这天之骄子无力悲恸的模样罢了。” “沈涂归,还是布了顾长风的后尘啊。” 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动静,林秋棠咬牙,高声道,“若是乾明帝当真要对忠义王府动手,忠义王带兵围剿赵怀瑾,忠义王府中手无寸铁之力之人又该如何?忠义王妃此时又该如何自保?” 她声音沉痛急切,眉眼中染上哀愁。 忠义王一生都在教沈叙白忠义,这件事冲击到了他多年以来信奉的教条,她知道此时沈叙白心中天人交战,知晓他定是不能这般快的相信这件事。 可是历经一世的她却知晓,乾明帝确确实实是想要杀死忠义王的。 就在刚刚,她忽然想起来前世忠义王是下过诏狱的,乾明帝也确确实实是对忠义王府动过杀心的。 脑海中想到李少俞交给沈叙白的那一瓶伤药,林秋棠心中忽然有了大胆的猜测。 第104章 他的阴谋 依照前世的时日,应当是下年年末之时,众皇子明争暗夺,夺储之争激烈,乾明帝病重。 不知是忧心忠义王府的兵权还是担忧忠义王功高震主,他给忠义王安了莫须有的罪名,将忠义王关进了诏狱。 那时候是爹爹以自己的性命做保才保下了沈叙白,使得沈叙白免受了牢狱之灾。 只是后来忠义王还是病重死在了诏狱,与乾明帝同一天离世。 她原本还在怀疑李少俞手中的寒心毒是从何而来,如今看,八成与乾明帝脱不了干系。 乾明帝忌惮忠义王府之事,早就从这时便初见端倪了。 这一世许多事情被改变,结果无法预料,林秋棠不敢赌,也不能赌。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仇晏目光落在她身上,正欲说话,却见林秋棠转过身去用尽全力推了沈叙白一把。 “快走!” “忠义王急需情报,忠义王妃还在府中等你,沈叙白,我不想你此生仍有悔!” 她举动实在突然,沈叙白瞬间倒退几步,与身旁看守的黑蛟阁人拉开几步距离。 林秋棠声嘶力竭,最后一句话在沈叙白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目光中的希翼更是刺痛了沈叙白。 不敢迟疑,沈叙白眸中映上破碎的光,轻声唤了一句绾绾转身离开。 黑蛟阁的人去追,被仇晏喊停,“不必追了!” 他面具下的神色令人猜不透,只一双眼睛阴沉得骇人,似是随时能滴出浓墨。 他看向林秋棠,不知是笑还是气的,发出一声喟叹,“林姑娘还真是舍己为人。既如此,就怪不得仇某了。” 他取出一瓷瓶,掰开林秋棠的嘴,强迫她吃下药丸。 “我在就警告过你离沈叙白远点,早就说过你们二人之间,只能活一个吧……” 他嗓音阴恻恻的,掰着林秋棠的下巴强迫她将药丸吃了下去,贴近了林秋棠的耳垂轻声呢喃,“你想救他,想救沈家满门,你便得替他去死。” 林秋棠不知他始终毒药是何,她一脸的视死如归,只是心中难免还是戚戚然。 她问仇晏,“你对沈公子……似乎有莫名的敌意,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蹊跷之处。你为何要过问我与沈公子之事?” “之前你说我若是与沈公子成婚,沈公子必死无疑,又是什么意思?” 仇晏盯着她的眼眸,迟迟没有回答。 良久后他才眼波微动,幽幽道,“因为乾明帝。” “你回京之时侥幸在乾明帝派出去的死侍中活了下来,乾明帝不好再对你下手,便只能采用下下策将你束缚在皇宫中,以此拿捏林府。” “至于沈叙白……他不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会是必死之人。” 回京时的刺杀是乾明帝所做? 林秋棠心中震惊,嘴唇翕动久久不能平静。 莫非……是因为那个谶言? 仇晏不管林秋棠此时心中如何,他漠然挟持着林秋棠一路穿过海棠园,而后又绕了几个圈子,去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宫殿侧门。 就在这时,皇家别苑内响起了阵阵钟声。 林秋棠神情恍惚,心中却又长舒一口气。 沈公子此时,想来应当见到皇家别苑的守卫了。 希望沈公子能尽快告知忠义王此事,避免忠义王落入陷阱,避免悲剧的发生。 走到皇家别苑侧门时,林秋棠忽然发现赵怀瑾正带着李少俞等在外头。 虽然两人简单的改变的装扮,可林秋棠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原本以为仇晏会走向赵怀瑾,将她交给赵怀瑾。却不成想仇晏竟又换了一处侧门,带着她逃出皇家别苑继续向北去。 林秋棠不解,仇晏看出她的疑惑,难得好心地解释道,“你当真以为我与赵怀瑾严尚书他们是真诚的盟友不成?” 林秋棠反应过来,“所以你从来没有想过把我交给赵怀瑾?” “那你要带我去何处?” 天色晦暗,入目灰蒙蒙的一片。 仇晏神色冷冽,嗓音暗哑沉冷,“到时候姑娘便知晓了。” 忠义王那边迟迟搜寻赵怀瑾无果,但是每当修整之时,又会有探子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赵怀瑾的踪影。 如今往复几次,忠义王终于发现此事的不对劲。 严尚书一直跟在他身侧,见状不解道,“王爷怎的停下了?” 忠义王狐疑的目光落在严尚书身上,目光逡巡一周,落在了身旁的副将身上。 “取堪舆图来。” 副将应声,从怀中取出堪舆图交给忠义王,忠义王仅仅看了那堪舆图一眼,就发觉出了不对劲。 “这堪舆图,可曾假手于人?” 那副将摇头,“这堪舆图一直被我妥当收着,并没内有其他人经手。” 见忠义王神色凝重,副将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来,“王爷,这堪舆图……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忠义王神色威严,国字脸上一派肃杀之气。 “这堪舆图,是假的。” 他本以为落进了那乱党的陷阱,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这才想拿出堪舆图看下地势,一探究竟。 却不想竟给了他这般大的‘惊喜!’ “堪舆图是假的?那真的去了何处?”严尚书狭长精明的双眼下意识眯了起来,“王爷,丢失堪舆图可是重罪。” “若是这堪舆图落在贼人手中,后果难以估计。” 忠义王如何不知这一点,他强自稳定心神,命副将好生想想可曾被谁近身。 副将冥思苦想,终于一拍脑门道,“下官想起来了,在军营点兵时,军师曾看过这堪舆图。” “军师?” 军营乃是南国人……这件事虽藏得隐蔽,但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 忠义王神色大变,“回军营!” 严尚书拦住他,“那五殿下与永宁郡主该如何?王爷就这般弃他们于不顾?” 忠义王陷入两难,最后只能妥协,吩咐副将,“你速回军营,封闭军营,与军师一同彻查堪舆图之事。” “是!” 副将领命前去,忠义王眼皮一直跳,心下难安。 他正准备继续出发去营救林秋棠与李少俞,忽而瞧见了远处空中炸开了红色信号弹。 他神色大变,当机立断,“军营有变,回军营!” 第105章 通敌 忠义王带兵离开,严尚书策马留在原地,面色阴沉。 随行的侍卫上前询问,“大人,现在应该怎么办?” “严尚书调转方向,嗓音悠悠,“进宫将堪舆图丢失之事告知圣上,在派人去西山军营接应。” 见严尚书策马方向不是去往皇宫,侍卫赶忙问道,“大人这是要去哪?” 严尚书的身影远去,身影从远处被风声吹来,“鸡鸣寺。” 南山军营。 忠义王带兵到军营时,就见军营中混乱一片,林祈安带着兵与另一高大男子对峙着。 “都干什么呢!” 忠义王翻身下马,手握在腰上的剑鞘,大步流星走上前去。 营中将士看见他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这些年忠义王鲜少来军营,军营中的事大多都是沈叙白在代替他处理,可他在军中的威望却从来不曾动摇。 林祈安瞧见他似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沉着脸色大声道,“王爷,龙将军说看到了军师偷堪舆图。” 堪舆图…… 忠义王看向副将,先一步到达军营的副将扬声道,“封锁军营!” 忠义王问林祈安,“军师呢?现下在何处?” 林祈安变了神色,沉声回答,“军师他……他不见了。” “不见了?”副将拔高了声音,“军师他莫不是带着真正的堪舆图跑了?” 副将一脸担忧地看着忠义王,“王爷,快快下令捉拿军师罢!” 忠义王目光落在副将脸上,而后又看向角落里那个伺候军师的士兵身上,“军师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那士兵生得白净矮小,胆怯地站在那处,声如蚊呐,“军师他……他是在王爷带兵离开后不见的。” 时辰上竟然会这般凑巧。 忠义王手握在剑鞘上,深深叹息一声,“派人去寻军师,定要将人带回来。” 副将应声速点了人马,要出发时却又被忠义王喊住,“白副将,等等。” 白副将疑惑驻足,“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忠义王深深看了他几眼,而后道,“林少将军,你选兵前去带军师回来。” “王爷!”白副将不服气地上前一步,忠义王目光定格在他身上,周身气势冷冽。 那白副将不敢再言,只好将话头都咽了回去,不服气地瞪了林祈安一眼,退了回去。 忠义王如此行径的用意林祈安猜出来了几分,带着自己的心腹离开了军营。 不多时,大理寺的人到了西山军营,同行的还有李绍胤。 “忠义王,堪舆图现在何处?”李绍胤神色间隐隐担忧,轻声询问。 忠义王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大理寺卿吴道山质问,“忠义王不问自取堪舆图,如今又致使堪舆图丢失,可认罪?” 大理寺卿年过不惑,生的周正一板一眼,眼眸犀利,开口便是审问犯人的架势。 李绍胤轻轻蹙起眉头,忠义王睨了大理寺卿一眼,将剑交给一旁的守卫,声音沉冷,“本王认罪。” 那吴道山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请王爷随在下前去大理寺一趟吧。” 大理寺向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李绍胤出声阻拦,“慢着。” “就算是忠义王有失职之罪,但如今事情还未查明,去大理寺未免不妥。” 吴道山面色不虞,“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李绍胤负手而立,神情不虞,“忠义王取堪舆图,乃是为了救下五殿下与永宁郡主。” “孤相信忠义王的为人,亦愿意为忠义王担保,力证忠义王的清白。” “大理寺向来为父皇分忧,是查案的佼佼者,不若此事,就交给吴大人探查,也好尽快还忠义王清白。” 吴道山目光落在李绍胤身上,神色复杂沉冷,久久无言。 良久后,他才不虞道,“既然殿下执意为忠义王作保,那臣便依殿下所言。” 说完,吴道山从怀中拿出御赐令牌,沉声吩咐,“给我搜!帅帐也不能放过!” 忠义王抬眼看向他,“搜帅帐,可是圣上的意思?” 帅帐中有许多重要的情报与军事计划图,若是这大理寺中人混入敌国奸细…… 吴道山挺直胸膛,一副得意之貌,“圣上说了,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忠义王不动声色地拿过士兵手中的长剑,长剑在手的那一刻,双眸锐利如鹰隼,凛然森寒,让人发怵,不敢与其直视。 吴道山察觉出不妙,冷声呵斥,“忠义王,你想要抗旨不成?” 长剑架在吴道山的肩头,吴道山面色沉冷,脸色难色得能滴出墨般。 李绍胤也被这架势吓到,“忠义王,莫要冲动。” “殿下。”忠义王声如洪钟,国字脸充满了肃杀之意,“臣并没有抗旨之意,只是臣信不过大理寺之人,无法让他们这般进入帅帐。” “殿下在军营历练数年,想来也知晓这营中的规矩,知晓这行军情报与作战图布防图的重要性。臣实在是不敢冒险。” 李绍胤颔首,神色认真,“孤知晓。” 李绍胤看向吴道山,沉声道,“帅帐,便由孤与吴大人同去。” 吴道山指尖夹着忠义王的剑,将那剑轻轻挪开,掩藏好眸中的不虞与狠厉,腰板挺直笑着应声,“此事,就听殿下所言。” 搜查帅帐之时,李绍胤目光落在吴道山身上,一刻也不敢松懈。 忽然,吴道山在桌案处停了下来。李绍胤立时慌张前去查看。 “吴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吴道山忽而叹了口气,神色间浮上怀念,“殿下或许不知,臣在二十年前,曾在这西山军营做过将军的执笔。” 他指着另一旁的沙盘,嗓音轻缓,“臣当年,还是个连沙盘都看不明白的书生,在这军营,承蒙顾将军不……” 说话声戛然而止,吴道山察觉到自己提及了不该说的人,登时眸色沉了下去,收回了目光。 李绍胤目光却落在那沙盘上,因为吴道山的话,想起了那曾经与忠义王齐名,叱咤沙场从无败绩的顾将军。 忽然,吴道山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殿下您看,这是什么?” 李绍胤的心登时被提起,看着吴道山手中拿着的信件,匆匆走上前去,“这是何物?” 将那信件打开,李绍胤的心越来越沉。 这信件……竟然是忠义王与南国一猛将的通信。 上方还提到了……堪舆图! 第106章 还会回来 李绍胤登时看向吴道山,心中难掩怀疑。 “这封信……大人是在何处发现的?” 这封信出现的这般凑巧,他很难不怀疑刚刚吴道山的话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很难不怀疑这封信是吴道山所为! 可是……他又实在是想不到吴道山的动机。 吴道山神色自如地指着伏案上的一沓信件,“殿下,臣便是随手从这处抽出了一封信件,却没想到……” 李绍胤眸色沉了下去,“真的这般巧合?” 吴道山笑意盈盈,“殿下在怀疑什么?大理寺只拿证据说话,证据面前,殿下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呢?” 李绍胤无话可说,只能看着吴道山继续在这帅帐中搜查。 好在接下来的时间,吴道山并没有再搜出什么,但是令李绍胤担忧的是,单单只靠这一封书信,怕是足以让父皇怀疑忠义王了。 吴道山与李绍胤走出帅帐,大理寺执笔汇报,“大人,我等已经搜查了这军营各处,没有发现堪舆图的存在,亦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吴道山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忠义王身上,“王爷不愿我等进入帅帐,原在这帅帐中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忠义王性子直,手握剑柄,沉声道,“吴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吴道山将背后的信件置于人前,“这是我在帅帐中发现的,忠义王与南国谢将军的通信。” “王爷与南国谢将军很是熟稔?这书信中提到了我东晏京城堪舆图,且下官听说这军营中的谢军师也是南国人?”吴道山轻笑一声,“下官实在是不得不怀疑,这堪舆图是你与军师里应外合,偷与这谢将军的。” “忠义王,你此举,可是通敌卖国之罪!” “一派胡言!”忠义王上前一步,眼中杀气腾腾。 他伸出去取吴道山手中信件,吴道山后退一步躲开,沉声喝道,“忠义王如今还想摧毁证据不成?”他看向众将领,“如今证据确凿,尔等还不快将忠义王拿下!” “我看谁敢!”忠义王大喝一声,眉心拧成川字,神色愠怒。 他战袍肃穆,虽是知天命之年,却英姿不减。手中长剑一片清寒,斜指向天。 军营中的将士面面相觑,迟迟未有动作,最后竟全部缴械,齐齐跪了下去。 “我们相信忠义王!” “我们相信忠义王!” 越来越多的将士齐声高喊着,一声声一句句,响彻在这军营,护卫着他们心中不朽的英雄。 忠义王看着众将士缓缓拜了下去,而后他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前方的吴道山,国字脸上的点点皱纹有着莫名的悲怆,更多的是无名的坚毅。 “吴大人当真了解我们行军之人吗?” “先不说这军营中大大小小的信件在进入军营前皆要被查验,本王昨日才入军营,他南国谢将军如何会知晓这个,还能在一日之内将信件送往军营?” 吴道山眯着双眼,不屑出声,“这信件或许是王爷从王府带来,处理公务时,不小心掺杂进了这军营信件中呢?” 忠义王面色阴沉迟迟不语,到最后竟仰天大笑起来。 他声如洪钟,“将士们,告诉吴大人,本王在何处处理公务?” “在三殿下的营帐。” 这齐齐的一声回答响彻在军营中,李绍胤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吴大人或许不知,忠义王这几日从未进过帅帐半步,一直都在孤的营帐中处理事务。那封信自然不会是忠义王的。” “不过这封信究竟是谁放置在那里的,可能还需要大理寺探查一番了,毕竟这军营中没有人见过南国谢将军的字迹,实在是无法证实真假。” 吴道山的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目光落在李绍胤身上,这才明白中了李绍胤与忠义王的圈套。 他愤愤转身,“此事,大理寺会探查清楚。” “只是……那谢军师出自南国谢家,乃是南国谢将军一母同胞的兄长,本官有理由怀疑这谢军师入东晏的目的。” “亦有理由怀疑将谢军师收入麾下的忠义王,与谢家有所往来,甚至是……勾结。” 他特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忠义王神色淡然,“本王若是怀疑吴大人是太后一党,有谋朝篡位之心,那吴大人便是真的有吗?” “谢军师与谢家水火不容,入我军营十几载,指挥不少战事,身负赫赫战功。如何能因为你一句怀疑便否定他为我军做的所有?这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大人怀疑,便要拿出足够的证据,不然本王不会答应,本王身后四十万大军,更不会答应!”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吴道山神色微变,抬高了声音,“忠义王,这四十万大军,乃是朝廷之军,不是你沈家之军!他们当属效忠圣上,而不是只听你一人所言!你如此猖狂,分明是不将圣上放在眼里。” 李绍胤听着这话,似是渐渐明白今日吴道山前来的目的了。 他神色哀戚,正欲开口,就瞧见了林祈安带着谢军师走了进来。 谢军师快步走进来,看见大理寺之人变了神色。 他掀起长袍跪在忠义王面前,从怀中取出堪舆图,双手奉上,“王爷,属下不负所托,终是守住了这堪舆图。” “还好林少将军赶到得及时,属下这才逃过追杀,赶回了军营。” 忠义王接过那堪舆图,送到了李绍胤面前,“太子殿下,此图还请殿下亲自交还与圣上。” 李绍胤颔首。 忠义王将谢军师扶起,看到他腿上的伤口时,面色阴沉地看向吴道山,继而又将目光落在了白副将身上。 “白副将,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 “你透露军师身份,调换堪舆图,这些事究竟是受何人指示?” 白副将惶恐跪地,“王爷,属下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属下没有做过这些事啊。” 谢军师看着白副将,“我和王爷早就看出了你的问题。” “王爷挑选营帐时,特意将你支开,派你前去京中协助林相。回来之时又特意站在帅帐前误导于你,马上带你出任务,不给你任何与旁人对话喘息的机会。” “白副将,老实交代,你或许还能有活的机会。” 与此同时的京城城门处,林秋棠看着换了一身装扮的仇晏,询问,“你这是要带我去何处?” “仇晏,你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仇晏命属下赶来马车,将林秋棠藏在马车下的暗格中,驾着马车出了城。 城门外,他停了下来,将林秋棠拉出暗格看向身后之人,“我就知晓,你还会回来。” 第107章 龙阳之好 林秋棠循声看过去,就瞧见身穿玄衣的沈叙白出现在城门处。 他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紧绷的身形松懈,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 “沈公子怎么回来了?”待沈叙白走近了,林秋棠焦急询问。 “公子可去过军营?可回王府看过王妃了?” 这般焦急万分的时刻,她不想沈叙白因为这一时的冲动,后悔终身。 “林姑娘不必担忧,我父亲那边应当无碍。” 看着城门处的守卫,他目光沉沉落在易容后的仇晏身上,“仇阁主可是准备向西去?” 仇晏意外的看了沈叙白一眼,颇为傲娇的转过身去,嗓音低沉,“等到了地方二位便知晓了。” 他站在马车前做出请的姿势,沈叙白冲林秋棠轻轻颔首,林秋棠一脸的迟疑。 她如今被仇晏喂了毒药,听不听的仇晏的已经无所谓,她现在最担心的便是锦荣姑姑……还有父亲他们,现在他们一定非常着急。 沈叙白轻声安抚,“林姑娘,我来之前,已经命人前去林府将姑娘的事告知林大人了。” 仇晏也在一旁耐着性子道,“你府中的锦荣被独孤寒带去了药谷,想来很快就能解了那寒心毒。” 他目光落在林秋棠手臂处,冷笑一声,“与其担忧别人,不若担忧担忧你自己,昨日我给你吃下的……” “不必多言。”林秋棠急声打断了仇晏的话,快步登上马车,“既如此,那边快走吧。” 沈叙白站在马车外,神情冷冽,清冷目光沉沉落在仇晏身上,眸光露出几分狠厉的寒光,“昨日我走后,你对林姑娘做了什么?” 仇晏耸了耸肩膀,目光看向沈叙白莫名带了几分挑衅。 “我说过,只要你离开,我就会杀了她……所以……当然是给她下毒了~”仇晏无声笑着,神色带着几分报复的快感。 沈叙白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那双眸子瞬间冷若寒潭,冰冻人心,“解药呢?” 仇晏不在乎地倚靠在马车上,被沈叙白那双凤目黑沉沉地盯着,他嘴角也依然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甚至心情颇好的伸了个懒腰,伸手指向远处的守卫。 “沈公子若是不介意被守卫发现我们的踪影,本阁主乐意奉陪,乐意陪你在这里耗着。” “到时候本阁主便说林姑娘早就与在下勾结在一处了,你说这些京中大臣与百姓,会不会相信呢?毕竟早就有流言传林姑娘与本阁主关系匪浅了呢。” 沈叙白眸色沉沉,见那边守卫时不时向着这边看来,思虑再三,愤愤上了马车。 田七不知在何处换了一袭粉色的衣裙走了过来,那温婉娇俏的粉色穿在英气逼人大步流星的她身上说不出的违和感。 “主子,现在出发去云中吗?” 仇晏拧着眉心摆了摆手,见着这周遭百姓频频回望的模样,忍不住沉声催促道,“还不快点上马车。” 本来以为让田七变装后,便没有那般惹眼,没想到竟事与愿违。 仇晏忍不住在心里想,果然不是所有女子都适合做姑娘的。 马车一路向西而去,在路上,林秋棠问沈叙白,“公子去了不足半个时辰,是如何确定忠义王脱险的?” 沈叙白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仇晏身上,有些犹豫。 仇晏抱臂倚靠在那,嗤笑一声,“那会我瞧见空中有信号弹,想来是沈世子放的。” “忠义王府有着独特的传递信号的方式,忠义王或者是忠义王府的暗卫死侍瞧见了,定会做出相应的对策。” 仇晏说着,笑着看向沈叙白,“沈世子,是也不是?” 沈叙白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轻轻颔首。 “是,我以信号弹与父亲传递消息,连着三发信号弹乃是代表忠义王府已经到了关乎生死存亡之际,爹爹若是瞧见定会想明白此事的来龙去脉,做出应对之策。” 仇晏忍不住讥笑一声,“忠义王果然老奸巨猾。” “嘴上说着忠义二字,却早就开始防着乾明帝了,生怕步了顾将军的后尘。” 沈叙白面色不虞,却并没有开口反驳。 马车上,一路无话。 经过阳城时,仇晏寻了一处客栈,却只开了两间房。 林秋棠拧眉,却见仇晏看向沈叙白,“沈世子不介意与我一处吧?” 沈叙白看了林秋棠一眼,轻轻颔首。 两间客房紧挨着,晚间躺在塌上,林秋棠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隔壁客房的动静,唯恐那二人大打出手。 田七别扭地躺在林秋棠身边,轻声道,“林姑娘不必担忧,我家阁主并不是一个轻易动手的人。” 话刚落,隔壁客房就响起了打斗声。 田七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尴尬的下了床,默不作声的打起了地铺。 林秋棠看着她利落的动作询问,“你就不担心你家阁主?不去看看?” 田七挥了挥手,“这么点动静,就代表我家阁主没有动真格的,姑娘不需要担心。” “我家阁主啊,估计就是睡不着,和沈公子切磋切磋。” 林秋棠点头,重新躺回了榻上,只是心里隐隐感觉不踏实。 听着隔壁的动静,她与田七说着闲话,“你家阁主有与男子同睡的癖好?” “他与沈公子分明不合,为何偏生要住在一处?” 田七神色凝重,瞬间坐起身来来了精神,“属下也正纳闷呢。” “我家主子向来不近女色。” “我跟着我家主子七年之久,最是了解我家主子了。” “他那般冷冽狠厉的一个人,在沈公子面前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以挑衅为乐,几次三番下手却都点到为止,反常,实在是反常。” 林秋棠躺在那细细思索田七的话,眉心紧锁。 田七爬到床头,眸中闪烁着异常兴奋的鎏光,“林姑娘!” 她嗓门忽然变得粗犷,嗓音大到震得林秋棠耳朵隐隐作痛。 “何事?”林秋棠轻声问询,不动声色地向着一边躲了躲。 田七紧随着她挪动,嗓门不减,“林姑娘,我最近看了话本,上边所说的断袖之癖,与我家阁主好生相似!” 第108章 拆了客栈 林秋棠满目惊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田七还在那里自言自语,“那话本上说,两男子若是两情相悦在房中同睡,发出家什晃动的声音实属正常。” 田七眸中散发着妖冶的星光,“林姑娘,你说我家阁主与沈公子,他们是不是在……” 臣田七还未将下边的话说出口,林秋棠赶忙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 “田七姑娘,勿要胡言。” 她只知晓刺客向来冰冷无情,却没想到今儿个竟遇见了如此率性,口无遮拦之人。 依着田七姑娘这音量,隔壁的两位估计已经听得门清了。 果不其然,本来叮当响的隔壁瞬间安静下来,而后便是爆发出更大的声响,地动山摇一般。 瓷器碎裂,重物落地的声音依次传来,林秋棠匆匆穿好鞋子,正欲开门,客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踢开。 仇晏气势汹汹的提着剑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外,目光落在一脸欣喜的田七身上,声音低沉,杀气腾腾,“田七,你给我滚过来!” 田七笑呵呵地过去,“阁主,你完事了?” 仇晏额间的青筋暴起,剑架在田七脖颈上,田七躲都不躲,求饶道,“阁主放心,小的绝对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阁主难道还不信任田七的人品吗?” 林秋棠明显的看到仇晏的唇角抽搐了一下。 他神情从震怒渐渐变成疑惑,愁绪染上眉眼,似乎是怎么也想不出那个做事雷厉风行英气十足的属下,为什么一穿上女装,就变成了这幅样子呢? 他收起长剑,郑重其事地对田七道,“以后,不许再穿女装。” 田七一脸不解,仇晏转过身去,刚迈出一步,又折回来沉声喊,“这是命令!” 田七一脸委屈,不舍地拉着自己罗裙的大袖。 穿惯了男装,如今一穿这罗裙,她还挺怀念没有做刺客的时候的。 可是要不是阁主那时候救了她的命…… 她神情登时变得坚毅起来,大声保证道,“听阁主的,田七以后再也不会穿女装了。” 虽然不知道阁主为什么这么讨厌穿女装的她,但是听阁主的准没错。 先是客房里闹出了打斗的声音,又是田七这几声吼,许多住客都不满地探头出来观望,客栈掌柜的更是亲自前来。 在看清天字一号房的模样后,顿时哭着跌坐在了地上。 “我这云锦缎的屏风……我这罗绣的纱幔……这名家字画……名窑茶具……” 分明是在客房里,却总觉得风声阵阵,挡不住风,掌柜的抬头一看,被店小二眼疾手快的扶住这才没有跌倒在地上。 只见这天字一号房的房顶竟生生破了个大窟窿。 林秋棠瞧见,忍不住看向仇晏,又看向田七。 仇晏睨了林秋棠一眼,沉声道,“这是沈叙白做的,不是我做的。” 田七在一旁附和,“对对对,我家阁主是做不出这等自降格调的事情来的。” 林秋棠嗓音悠悠,“沈公子君子端方,才不会做出这等荒谬事情,不过这有龙阳之好的仇阁主就说不准了……” 仇晏阴沉着脸色看向林秋棠,林秋棠毫不胆怯地与他对视,下巴微微抬起,一脸傲然。 经历今晚之事,她忽而觉得这仇晏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主。 再加上她如今中了不知名的毒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没必要畏惧仇晏。 与其在仅剩的时间里唯唯诺诺,不如利用好每一刻给敌人添堵。 仇晏目光阴沉,目光瞥过林秋棠又落在沈叙白身上,嗓音低沉,“管好你的人。” 沈叙白此时轻咳一声,轻轻扯了扯林秋棠的袖子,“这房顶……是我弄坏的。”声如蚊呐微不可闻。 适才与仇晏在房中切磋时,仇晏故意讽刺忠义王,他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才失了分寸。 林秋棠眸中错愕,沈叙白见此更是别扭地转过头去,只是暴露在林秋棠视线内的耳垂与侧脸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微红。 仇晏取出一沓银票丢给掌柜的,警告威胁道,“今日之事若是敢传出去半个字……” 掌柜的数着银票乐开了花,“不说不说,这位公子就将心放进肚子里去吧。” 仇晏率先走出客栈,此地客栈鱼龙混杂,说不定就有熟知几人之人混在其中,必须马上离开此地。 林秋棠与沈叙白跟在后头,林秋棠瞧着仇晏,目光有些惊诧。 仇晏似是有所发觉,沉声问,“怎么?林姑娘是因为在下没有将客栈中见过我们的人灭口,感到奇怪?” 林秋棠摸摸鼻子没有回答。 她还真是这么想的。 仇晏冷笑一声,上了马车,“在下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滥杀无辜的恶人。” 林秋棠思虑良久,而后问,“那被你们黑蛟阁杀害的那些大臣,还有被你们灭门之人呢?” 田七抢着回话,“那些人都是……” “田七!”仇晏呵斥出声,冷声吩咐,“去外头赶车。” 田七叹息一声,应声走了出去。 此时不过刚过丑时,在客栈中也没有歇息,一时之间困意上涌,昏昏欲睡。 在沈叙白与林秋棠安稳入睡后,仇晏缓缓靠近沈叙白,从怀中掏出匕首。 与此同时的京城。 皇宫中巡逻的士兵在城门口发现了李少俞的身影,匆忙前去传报。 自从乾明帝答应了用云中琴川两地的船舶司交换李少俞与林秋棠后,就正式招安了赵怀瑾。 可赵怀瑾却迟迟没有交出李少俞与林秋棠。 如今发现了李少俞,皇宫上下皆忙乱了起来。 乾清宫中,乾明帝端坐在龙椅上,神色间困顿疲惫。 太医在为李少俞诊治,禁卫军首领从李少俞身上搜到一封书信呈了上去。 信上直言林秋棠被黑蛟阁带走失踪,不知去处。 现下归还李少俞,一物换一物,赵怀瑾便只取云中之地,前去云中赴任。 乾明帝盛怒。 可是招安的圣旨已下,无法反悔。 乾明帝目光落在李少俞身上,神色阴沉,“传朕旨意,派五殿下前去云中协助赵怀瑾统管船舶司。” “让黑龙死侍在赵怀瑾必经之路埋伏。” 第109章 充当什么角色 林秋棠几人到达云中时,是两日后。 云中靠海,气候偏湿冷,虽是四月天却依旧带着些许凉意,林秋棠一下马车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沈叙白见状,逡巡一周,指着不远处的客栈道,“先去店里住下吧,待到午时再出门添置一些一物。” 林秋棠点头应下,与沈叙白并肩离开。 二人这如同周游般的娴静自得的态度令仇晏狠狠皱了一下眉头。 他问一旁的田七,“他们两人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人质的身份?” 田七先看了一眼沈叙白和林秋棠的身影,而后郑重的点了头表示自己的认可。 “不过……”她开口拉长了尾音,所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阁主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我们的人都不在这里,他们二人要是想跑,我们二人还未必能够拦得住。” “属下觉得,这沈公子与林姑娘能够与我们到这云中来,主打一个心甘情愿,这般闲庭信步反客为主,倒也是没什么不好的。” 田七眉眼间英气逼人,这神态间又透出些憨态可掬,专属于女儿家的灵动娇俏。 仇晏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再回过神时,就瞧见田七站在了前方一脸焦急的喊他,“阁主,你快一点啊。” “林姑娘和沈公子都已经上楼了!哎呀!” 这充满男子豪迈的嗓音一出,周遭路人皆忍不住回头瞧了田七一眼,又顺着田七的目光,看向了仇晏。 仇晏:…… 他黑着脸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拎着田七的后脖颈将人拎进了客栈。 “阁主二字会暴露身份!以后在外边不许再提!” 田七后知后觉惊讶的捂住嘴巴,慌忙点头,“知道了,老爷。” 仇晏深吸一口气,最后微笑着转过身去看向掌柜的,要了一间上等的客房,上楼了。 只是那背影怎么瞧怎么气愤。 躲在楼上瞧着的林秋棠,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轻声询问,“沈公子,你说田姑娘这般可爱的姑娘,是怎么成为刺客的?又是如何成为仇晏亲信的?” 她一边瞧着热闹,一边转身与沈叙白讲话,这般反复之时,不小心扭到了腰,重心不稳一整个人向后倒去。 沈叙白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林秋棠,手掌稳稳扶在林秋棠腰间,待林秋棠重新站稳,他才缓缓后退几步。 他嗓音轻缓,“林姑娘可知田七姑娘这名字的由来?” 林秋棠瞧着沈叙白眸中隐隐的笑意,登时察觉此事似乎不是寻常名字那般简单。 恰好此时仇晏经过两人面前,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时,林秋棠见他唇角微微勾起,隐隐不屑、嘲讽。 楼梯处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是手端着牛肉与酒水的小二没有站稳,眼看着要从楼梯处摔下来。 就在这时,田七却忽然一改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周身气势陡然变得低沉,一个健步上前扶住了那店小二,而后同时伸出左手与右腿,将那托盘与酒坛稳稳当当的接了下来。 “好!” 一楼大堂喝彩声不断,田七将东西还给店小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仇晏,冲大堂里的人拱手作揖后,灰溜溜的去到后延面前讨好的笑了笑。 仇晏眉心微跳,指尖抵在田七额头,沉声警告,“再这般招摇,就去替代骆五去卸货。” 田七苦着一张脸,老老实实的跟在仇晏身后进了客房。 林秋棠挑眉,轻声道,“所以田七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她的实力在黑蛟阁众刺客里排行老七?” 沈叙白点头,“别看田七姑娘平日里这般赤城朴实,在仇晏身边更像一个普通侍女,瞧上去似乎没什么威慑力。” “但是据我们多年调查黑蛟阁得来的情报看,田七姑娘若是受到刺激便会瞬间变成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实力仅次于仇晏。” “这也是她虽然看起来实力平平,却能够坐稳黑蛟阁第七把交椅的原因。” 会有人因为刺激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武功?林秋棠听着觉得十分惊奇。 沈叙白神色认真看着林秋棠,“你身边只有何意一人,此远远不够。” “田姑娘虽为刺客,但向来被仇晏保护的很好,知善恶,最重要的是……她仍然保持着一颗赤忱的善心。” 林秋棠抿唇,与沈叙白四目相对,“沈公子的意思是……” “林姑娘可与田姑娘交好。” 他知晓林秋棠在走一条什么样的道路,知晓这条路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更何况如今这条路上还有许多未知的变数,林秋棠身边拥有越多对她有利的人,他便能多放心一些。 沈叙白眸中沉沉,似有暗流涌动,夹杂着林秋棠未曾看透的复杂。 她竟在这沉沉的嗓音中,听出了几分决绝,与对即将到来之事的不安。 在沈叙白转身之际,林秋棠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 “沈公子!” 她想问沈叙白心中藏着何事,却又觉突兀,硬生生将起的话头吞了回去。 想着沈叙白主动要来云中的奇怪之举,林秋棠猜测沈叙白心中的心事,许是与此有关。 她改了话头,轻声问,“沈公子为何答应要来云中?” “你是否早就已经知晓,仇晏带我们来云中的目的?” 沈叙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逆光而立,透过走廊的轩窗看向长街。 不知是玄衣冷冽平白为他增添了几分霜寒风华,还是他心境内凛然如寒冬般苍茫,又或许是那日光刺眼,令人眸光看错。 林秋棠竟在沈叙白身上看见了令人胆寒的恨意,那般孤冷,沉寂,沉默中却又似带着能够毁灭一切的叫嚣疯狂。 回过神来,林秋棠摇了摇头,用力的眨眨眼。只觉得自己大概是最近太累,出现了幻觉。 等到再重新打量沈叙白,又见沈叙白又恢复了那一副清冷清隽的模样,眉宇神态间哪里还有适才的半分癫狂。 “林秋棠怎么了?” 沈叙白嗓音柔缓,林秋棠忙不迭摇头,走进客房。 她就说嘛,刚刚瞧见的一定都是错觉。 她怎么会在沈叙白身上,瞧见那彻骨的恨意呢?那样强烈的表情,好像天生就不该出现在他清隽的容颜之上。 而在她掩上门的那一刻,沈叙白的神情登时便的阴沉,周遭笼罩着令人难以言喻,窒息般的气息。 “顾长风……在当年的谶言之事中,你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第110章 爱慕之人 早在幼时,他就常常听父亲提起顾长风。 而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是一脸愤怒的瞪向父亲,捂住他的耳朵,好像对顾长风这个名字厌恶到了极点。 这些事本来都该淹没在他的记忆中,可是在皇家别苑的那一日,他竟又打开了这些陈年记忆的锁,将它们寻了回来。 父亲口中的顾长风是个英雄,是个舍小家顾大家的值得被人称颂的人物,亦是个叛国的罪臣。 而在母亲口中……他只是一个愚忠之人,一个连名讳都听不得的小人。 年少他在父亲的熏陶下崇尚武将崇尚英雄,因为好奇父亲口中的顾长风,好奇一个忠君爱国的将帅为何会走上叛国这一条路,他便偷偷打听顾长风之事,将顾长风的事迹记录下来,编制成册。 这样的行为持续了两年之久,终于还是被母亲发现了。 母亲震怒,第一次那般严厉的责罚他,命他跪在祠堂的列祖列宗面前,抄写家规,抄写《论国策》。 在此之后,母亲在祠堂中将他整理了两年之久的册子撕毁,烧掉。 母亲曾与他言,说这顾长风害死了一家老小实不堪为英雄,又说顾长风当年亦是害死昭容公主,致使林家幼女失踪的帮凶。 那时候他年少轻狂戾气难消,心中强忍着一口怒气,却在面对母亲之时敢怒不敢言,经此一事心中惹了病大病一场,竟将这些事都淡忘了。 在看到顾长风陵墓额那一刻,他才渐渐想起来这些往事。 他知晓仇晏的身份,也明白仇晏带他们来此是为了带他们看顾长风留下的影子。 来到这里,一是想给曾经年少的自己一个答案,二是……他想要弄明白顾长风究竟是不是害林姑娘流落在外,害得林姑娘经历悲惨人生的帮凶。 毕竟昭容公主的死与林姑娘的丢失可谓是一切悲哀的源头。 另外……他还想要证实一件事。 他与仇晏之间的事。 翌日清早,林秋棠走出客房时,恰好瞧见田七从仇晏房中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左手还放在腰上时不时柔着, 林秋棠看看客房又看看田七,低声问询,“昨日,田姑娘与仇公子一起睡的?” 田七点头,见林秋棠这般惊诧的神色,目光露出疑惑,“是啊,怎么了?” “我家公子不敢一个人睡的,平日里都是我陪着他……”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田七的瞌睡虫登时跑得无影无踪。 “完蛋了完蛋了,这些话我不应该告诉你的……” 见她神色慌乱,林秋棠拉住她的手,轻声安抚,“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田姑娘可以相信我”。 田七闻言拍拍胸膛,又恢复了那一副困恹恹的模样。 林秋棠瞧着她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才迟疑道,“我有几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田七大咧咧的拉着林秋棠下了楼,“小二,来二两牛肉,两屉包子。” 在饭桌前坐下,她才又笑着看向林秋棠,道,“姑娘刚刚想和我说什么?但说无妨。” 林秋棠抿唇,见田七坐姿豪迈,与男子无意,犹豫再三还是道,“男女有别,田姑娘是个好姑娘,不应该平白辱没了自己。” 田七呆坐在饭桌前很久,似是在考虑林秋棠话中的意思。 林秋棠一时之间也觉得自己唐突了,毕竟别人选择怎样的生活都是别人的自由,她这般行为也许会伤害田姑娘的自尊心,让她难堪。 林秋棠颇有些坐立难安,田七大咧咧的笑了笑,忽然大声道,“林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从今天开始,还是让沈公子与我家公子一起睡吧。” 正在喝茶的林秋棠闻言险些呛到。 “田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田七!”呵斥声从楼梯处传来,林秋棠一转身就瞧见仇晏与沈叙白站在一处。 察觉到她的目光,仇晏神色不虞的睨了她一眼,而后目光沉沉落在沈叙白身上,好似在说:管管你的人。 沈叙白视若无睹径自下了楼,坐在林秋棠一侧。 嗓音低沉,“没想到仇公子这般儿郎,竟也不敢一人入睡?” 他嗓音平淡,并无任何嘲讽轻看之意,可仇晏却是神色冷冽,登时抽出剑来。 田七无奈,握住仇晏的手将他的手摁了回去,压低了声音道,“阁主,这么多人看着呢,将事情闹大了会暴露身份的!” 见有客人不断进店,她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话本上常说,被喜欢的人看低确实是会不悦,但是哪里有像你这样一言不合就对喜欢之人动手的呢?” “阁主,您这样可是会把沈公子吓跑的。” 林秋棠听着没忍住笑出了声,沈叙白神色别扭,想开口解释,瞧着田七一本正经的教导仇晏的模样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仇晏忍不住拉住田七的手腕,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你说什么?我爱慕沈叙白?” 田七用拿过包子沾了油的手堵住了他的嘴,“公子,现在人太多了,您仇家那么多,传出去会对沈公子不利。” 她一板正经,似是在真心实意的为仇晏与沈叙白考虑。 仇晏后退两步,目光落在田七那油光锃亮的手上眉心突跳,右手伸开又攥握,似是在纠结要不要对田七动手。 最后冷笑一声,竟是早饭也不吃了,气冲冲的上了楼。 田七不解,将手中的包子尽数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嘀咕着。 林秋棠与沈叙白对视一眼,而后低低的笑了起来。 这仇晏,对田七倒是不一般。 只是这两人……好似谁也没有发现。 用过早饭后,几人上街,准备前去海域。 长街上喧闹,几人疑惑驻足,寻了一男子打听,“这位兄弟,今日是什么日子?这街头怎的这般热闹?” 那男子笑道,“几位是外地人吧?今日是新来的县令上任的日子。” “听说当今的五殿下也来到了云中,协助新县令处理船舶司之事呢。” 林秋棠与沈叙白对视一眼,“李少俞?” 话刚落,就见那道熟悉身影,策马出现在视线中。 第111章 惊马 “乾明帝怎么会派李少俞来云中?”林秋棠下意识往人群后退了几步,唯恐李少俞发现自己。 来云中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现下朝中风云诡谲,她是不愿此刻回京的。 沈叙白深深看了李少俞一眼,眸色晦暗背过身去。 四人中表现得最为淡然的倒是田七与仇晏了,两人挤到最前方去凑热闹,田七看着策马而来的李少俞,凑在仇晏耳边道,“公子,你说这五殿下不会是追着林姑娘来的吧?” 仇晏双手环在胸前,冷哼一声,“不会。” “你看他这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定是被狗皇帝派遣来的。” “说起来,李绍胤如今被立为太子,这京中的皇子也该封王封地了。”他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乾明帝莫非有将云中一带赐封给李少俞的想法?” 如今赵怀瑾坐镇云中,云中距离京城数百里,天高皇帝远,此处随时有脱离掌控的危险。 李少俞的野心乾明帝是知晓的,将李少俞放到此处,莫非是存着相互制衡之心? 可是瞧着李少俞的模样,他倒是觉得李少俞与那赵怀瑾合作逼宫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也不知乾明帝究竟又在下什么棋子。 李少俞经过他们身边时,似有所察觉般看向人群,逡巡一周却没有寻到想见的身影,眸中难掩落寞。 不经意间,却对上了一双幽深带着戏谑的眼眸。 那人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这样貌却是从来没有瞧见过的陌生。 李少俞拧起眉心,冲那人轻轻颔首,神情冰冷策马离开。 新官上任,云中锣鼓喧天,处处都可以瞧见高高挂起的灯笼,到处都能听见雷鸣般的鞭炮声。 人群散去,林秋棠与沈叙白才转过身来,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看向仇晏的目光同时染上不信任。 他们虽然有意遮掩自己,却还是注意到了仇晏与李少俞之间的互动。林秋棠走上前,质问道,“李少俞此次来到云中,与你有没有关系?” 仇晏眸中划过一抹轻佻的笑意,“五殿下的目的,林姑娘应该正熟悉才对吧。毕竟五殿下对您的心思,近日都在京城传遍了呢。” 林秋棠蹙起眉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李少俞做了什么?” 仇晏眸中染上一抹坏笑,他转过身去,深深叹了一口气,“与沈叙白退婚如今却又纠缠在一处,收了李少俞的定情信物却又成了太子妃。” 他余光瞥了林秋棠一眼,那眼中的玩味意味明显,林秋棠抿着唇,却并没有开口。 仇晏不紧不慢地走进人流。 “若是李少俞知晓你与沈叙白在一处,此事便又变得精彩了。” “林秋棠,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话,那后果,我想你定是承担不起的。” 答应仇晏的话…… 林秋棠垂下眉眼,是啊,她曾经皇陵时答应过仇晏,离开沈叙白…… 她眉眼落寞,心中登时空落落的一片。 沈叙白在一旁看着她,轻声问道,“林姑娘答应过仇晏什么事?” 林秋棠摇头笑笑,快速垂下头去,另起话头,“不是说要买衣裳吗?沉着日头正好,我们快些去吧。” 她隐藏的很好,可沈叙白还是看出了她神色上一闪而过的苦涩落寞,甚至还有一丝迷惘。沈叙白与林秋棠并肩走向成衣店,穿过人海,二人站在一起的模样是那般养眼般配,令人不由得多瞧上一眼。 有马车疾驰在路上,远远地便听见了那驾马车之人怒吼的声音,“让一让!让一让!” 路上行人皆避让,似是对此事习以为常,连滚带爬的迅速向着一边躲去。 唯有林秋棠与沈叙白站在道路中间,只稍稍让出一条路。 “公子小姐!那马车上的是云中云家的人,二位快些退到墙边来吧,不然就算闹出性命,也无人敢为二位做主啊。” 林秋棠听闻此言对着云家起了好奇心。 前世她对这云家略有耳闻,云家掌控着云中的海运,虽然不是这云中的地方官,确是扎根在这云中的地头蛇,每一任知县都得给他几分薄面,云家也占据了云中海运的半边天。 最重要的是,在前世云家可是效忠于李少俞的。 李少俞给云家权势任其敛财,云家以财力效忠李少俞,财力可抵得上半个国库。 这般沉思间,那奢华至极,镶嵌着黄金与玛瑙各类宝石的马车映入眼帘,那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林秋棠下意识抬起胳膊挡在眼前。 那马车却瞬间行驶至她面前,完全没有勒马的意思,那驾着马车的男子神情冷漠,大有直接直接碾压过去的凶狠。 “小心!” 沈叙白一把将林秋棠带到身后,而后翻身而起,在马车经过他身侧之时瞬间踩上车辕前的横木,借力上了马背。 “沈公子!” 林秋棠看得揪心,这马背之上并无马鞍,缰绳也掌握在那驾车的年轻男子身上。 再加上这马儿跑得这般快,稍有不慎便有坠马的危险,沈公子如今的处境算不上好。 “大胆!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马车上坐着的是何人?” 驾着马车的男子破口大骂,竟在背后对着沈叙白挥起了马鞭。 沈叙白目视前方,却准确无误地将那马鞭抓在了手里。 只是稍稍用力,便将那马鞭扯在了手里。 他将马鞭打结,而后套进马儿的脖子上,以此来做一个简易的缰绳。 驾着马车的年轻男子似是看出来了他的意图,神情阴狠起来,竟驱使马车冲向道路两旁的人群。 “大家快躲开!” 林秋棠跟在后头小跑着,见状高喊出声。 路旁躲着的行人神色惊慌,林秋棠见行人散去心中松了一口气,余光却又瞧见一个小女孩茫然站在那处,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害怕地看着慌张的人群,无措的哭喊出声。 “娘……呜呜呜……娘……” 林秋棠看了眼那马车,又看了一眼那小女孩,一颗心都在颤抖。 她咬咬牙,毅然决然地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马车也将她们逼在墙角退无可退,情急之下,她将那女孩护在身下,闭紧了双眼。 第112章 该瞧人世脏污 可预料之内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周遭传来许多人大松一口气的叹声,她睁开眼睛,就看到沈叙白正双手紧紧勒着缰绳,掌心间隐隐有着血迹流出。 林秋棠嘴唇翕动,被这场景吓到。 她不懂马,却也知晓富贵人家中的马儿必定都是被驯养好的,不会这么烈性难以控制。 更何况沈叙白是懂驯马的,只是勒停马儿而已,怎么会这般…… 一道寒光映进杏眸,她下意识躲了一下,后知后觉认知到,那驾着马车的男子手中正持着一把匕首。 那匕首上……还带着血。 她下意识打量着沈叙白,见他身上除了双手剑并没有血痕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姐姐……马儿流血了……” 怀中的女孩止住了眼泪,开口与林秋棠说了第一句话。 林秋棠顺着她的小手指向的地方看过去,果不其然在马儿身上,瞧见了一道伤口。 伤口一直在流血,马儿一直焦躁不安,沈叙白眉间青筋暴起用尽力气再控制着。 “林姑娘,带着孩子走!” 林秋棠回过神来,不敢耽搁迅速起身躲到远处。 沈叙白眸光凛然,目光瞥见前方不远处的河流,利落地翻身下马,在马儿左侧前蹄踢了一脚。 那马儿失去控制,瞬间疾驰向前,驾着马车的男子口中发出谩骂的声音,却无可奈何,只能在马车掉入河中之前跳下马车。 而后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马车上醉酒的人儿,慌忙跳进河里救人。 “少爷!少爷!” 沈叙白走至林秋棠身前,神色间冷若冰霜,细看之下还有几分紧张。 他虽疾恶如仇,但是这般计较报复之事,他经验尚缺。 林秋棠瞧着他笑弯了眉眼,“对付这般人,就该如此做。” 那驾着马车之人害人不成,竟还想要以使马儿癫狂的方式去冲撞路人,这般草菅人命,实在可恨。 此时有妇人哭着上前一把揽过那女孩,她跪在林秋棠面前道谢,看向那女孩的目光中隐隐愧疚。 “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只是姑娘与这位公子如今惹了云家的人,还是快些离开,出城暂避吧。” “云家少爷便是云中的草皇帝,今日你们二人落了那云翳的面子,怕是惹火上身,恐有性命之忧啊。” 那妇人说完这些话便匆匆拉着那女孩离开,那女孩走出许远还回头看向林秋棠,甜甜地对林秋棠笑着,一直舍不得转过头去,直至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林秋棠心中一时间感慨万千,她问路边的人,“云翳可是云家少爷的名讳?” 路边的人欲言又止,竟眼神闪躲,退到距离林秋棠远处。 林秋棠狐疑,沈叙白轻唤道,“林姑娘,云家来人了。” 林秋棠转过身去,就见全身湿透的云翳一脸阴沉地向着他们走来,几人身后还跟着无数衙役。 “就是他们,将他们二人抓起来,关进地牢好生折磨一番,再送去云府。” 云翳生了一张瘦削的脸,眼睑下垂,嘴角却上扬,分不出善与恶,却令人下意识不喜。 他冷声吩咐,后边的衙役竟真的听从他的话,二话不说就要将林秋棠与沈叙白带走。 林秋棠眉心紧拧,轻声质问,“你们身为官府之人,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甘愿成为云家的走狗?” 衙役们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对视一眼,冷笑起来。 “这位姑娘是外地人吧?这里是云中,云家的云。” “我们府衙听从云家的话,不是天经地义吗?” 说着,那些个府衙将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眸中皆露出贪婪之色。 只是瞧着林秋棠与沈叙白周身的贵气时,心里有些发怵,忍不住问云翳,“云管家,这两位衣着气度皆是不凡,您可仔细查过,莫不是与京中那位一起来的贵客?” 云翳冷笑一声,“京中的人现在都在船舶司,且京城可没有给这二位的画像。” “就算是京城中人又如何?现在是在云中,就算是太子来了,也没有下我云翳面子还能全身而退的说法。” 他不耐烦地挥手,“带走!” “阁主,林姑娘与沈世子那边好像遇到麻烦了。”不远处空巷的墙头上,田七与仇晏正坐在那处,只是两人神色皆淡然,全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就会给本阁主找麻烦。”仇晏站起身来,田七一脸惊诧道,“阁主要去救他们?” “救他们?”仇晏冷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他们这般高高在上的人儿,便该瞧瞧这人世间的脏污,不然,他们还真将自己当成悲世悯人活菩萨了。” 仇晏神色不虞,负手走在这高墙之上,沉声吩咐,“我有事要去分舵,你去寻李少俞,告知他此事。” “不能再放任沈叙白与林秋棠在一处了。” “永远孤寂克制的活着,永远不识尘世喧嚣才该是他的宿命。” 田七挠挠头,听到这些话她脑中有许多问题要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她小声嘀咕,“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说什么宿命,吃醋了就直说,在背后使绊子算什么。” 走到远处的仇晏瞬间停了下来,手缓缓放到腰间的佩剑上。 田七慌张捂住嘴巴,溜之大吉。 知县府,林秋棠与沈叙白站在大堂上,瞧着这懒散萎靡的府兵,皱起眉头。 新一任知县乃是赵怀瑾,可前来审问二人之人却不是赵怀瑾,而是一身穿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坐在上方,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便移不开眼,“台下何人?为何要谋害云公子?” 沈叙白立于大堂之上,沉声质问,“阁下何人?为何坐在知县的位子上,行审判之权?” 那一身青衫的中年男子捋了捋胡子,“新一任知县对云中事务不熟悉,本官乃是云中的助理官,审问你们有何不可?” 他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眼睛骨碌碌转动,起了算计,“这位姑娘容貌绝佳,受这炼狱之苦,经受十八般酷刑实在是令人于心不忍。” “云家家主有娶妻之意,不若本官引荐姑娘去试上一试?”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惊雷呵斥,“大胆!” 第113章 会是谁呢 府衙外一阵骚动,一轻裘缓带,面目俊雅的少年公子来到堂上。 李少俞神色晦暗,俊朗的容颜上笼罩着从未有过放任冷意,眼眸带着煞气看向那助理官,嗓音寒凛,“你可知晓你面前站着的,是何人?” 那助理官见李少俞一身以金线勾边的玄衣,玄衣之上皆是用金线娟秀的蛟龙,栩栩如生,贵气天成。 当即明白过来这位便是京城来的五殿下了。 助理官匆匆从审判位上走下来,脸上挂着一抹不咸不淡的笑意,行礼动作还算得体规矩,“下官云成衣,见过五殿下。” 说完这句,他悄悄抬眼看了林秋棠一眼,轻声询问,“不知这位姑娘的身份是?” 李少俞那一双含情眼落在林秋棠身上,凌然如寒星的眉眼登时化作满目柔情,落在林秋棠身上,说不出的情真意切。 “这一位,乃是长公主之女,永宁郡主。” 林秋棠款款对着李少俞行了礼,神色间惊喜,“表哥万福,没想到竟会在此处见到表哥。我被仇晏带走之后,那赵怀瑾可有为难表哥?” 她神色间隐隐担忧,李少俞将她从头至尾打量一遍,松了一口气轻轻摇头,“无事,如今知晓表妹平安便已经是万幸了,其他的便都是无关紧要之事了。” 他神色间陇上阴翳,双手下意识的收紧。 墨竹站在一旁,叹息一声,“永宁郡主,我家主子是在姑娘失踪后的第二日深夜被送至皇宫的,公子那时候身中蛇毒,且已经毒发,险些就……” “怎会如此?这怀瑾这般行事蔑视皇权王法,圣上竟还是这般轻易将这云中之地交给了他?” 说这话的是沈叙白,他适才一直站在林秋棠身后背着身子,李少俞竟没能第一时间瞧见他的身影。 “叙白怎会与表妹在一处?”李少俞狐疑出声,神色间隐隐怀疑。 林秋棠道,“沈公子是因为前去救我,这才被仇晏挟持,带来了云中。” 李少俞轻轻颔首,“原是这般。”他目光落在沈叙白身上,昔日好友之间却没了往日那般轻松自然之感,四目相对只剩无言。 云成衣站在一旁静静瞧着,目光如炬瞧出了这李少俞与林秋棠沈叙白三人之间的不同寻常。 可是瞧着这林秋棠的面容,他还是问,“那敢问郡主可有婚配?” “我们云家家住虽到不惑之年,与郡主年纪相差甚远,但是胜在容貌甚伟,富可敌国。” “我家大夫人亡故后家主便一直不曾再娶,但是下官敢作保,郡主你若是愿意,定能坐稳我云府当家主母的位置。” 林秋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这云成衣没有眼力劲,还是皇权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让一国郡主嫁给商贾之家年近半百的的家主,此事怎么看都是荒唐,都是可以成为百姓谈资之事。 更何况…… 林秋棠双手交叠放在腹前,一开口嗓音清脆如同囧囧流水,柔和平缓,尽显气度。 “云助理官,难道不知我已经被圣上赐婚给了当朝太子?” 云成衣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神色间依稀可见苦恼之色。 “云成衣!”府衙外,走进来横眉竖眼一脸不耐的云翳。 他身着一身玄袍,衣衫半解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全然不顾周边之人异样的眼光,就那般张扬的走了进来。 看到沈叙白时,他喉间溢出一声嘲讽的低呵,故意从沈叙白面前走过,肩膀狠狠撞在沈叙白肩头,而后抱拳看向李少俞。 “五殿下,我家家主请你……”他又极其敷衍的一一拜过云成衣和沈叙白林秋棠,“和你们几位,过府一叙。” 林秋棠下意识看向沈叙白,沈叙白冲他轻轻颔首,目光落在在府衙外头看热闹的田七身上,示意林秋棠向府衙外看过去。 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落在李少俞眼中,他右手握在左手手腕,狠厉快速从他眸中划过,“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而后他冲林秋棠伸出手,“表妹与我同乘一辆马车罢。” “正好表妹这几日京中发生了许多事,我也好在路上与表妹说一说林府,还有锦荣姑姑的事。” 李少俞的热情写在脸上,林秋棠不好在拒绝。 她没有去握李少俞的手,只是笑盈盈的颔首,应了此事。 瞧着两人并肩走了出去,云成衣笑着看向沈叙白,“这位公子,不若与我同乘一辆马车?” 说话间他还搓了搓手,神色间透着一股子不怀好意。 沈叙白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目光落到云翳身上,见对方神色是毫不掩饰的敌意仇视,只好答应了云成衣的提议。 马车上,林秋棠与李少俞各坐在一边。 林秋棠轻声询问,“表哥,我爹爹他们近来可好?” “锦荣姑姑如今如何?寒心毒可解了?” 听到寒心毒三个字,李少俞神色微变,但很快就将眸中的怀疑藏好,柔声回答道,“林府一切都好。” “锦荣姑姑已经被独孤寒带回药谷了,只是……”李少俞深深叹了一口气,林秋棠的心瞬间被提起,紧张询问,“只是什么?” 李少俞轻轻摇头,面露担忧,“只是三哥也随着去了,听说,是为了给另一中了寒心毒之人,准备解毒之物。” 他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眸光熠熠生辉,“表妹说,那个中了寒心毒的人,会是谁呢?” 林秋棠心中咯噔一声,心内惊讶慌乱,面上却不显分毫。 “此事,表哥知晓多少?”她嗓音低沉,神色间浮现几分恨意,“锦荣姑姑无故中了此毒,我正在查那毒的来源。” “表哥若是知晓什么,定要知无不言,也好让我早日给锦荣姑姑报仇才是。” 她神色愤懑,眸中的怒火几乎快要化成实质,不似作假。 李少俞心下稍安,迟疑片刻后,才艰难开口,“寒心毒之事,我所知不多。只是听说南国已经研制出了此毒,而南无伤此次来到京城,又这般巧的住进了林府……” “此事实在是蹊跷。” 第114章 为何会出现 林秋棠颔首,想到南无伤,她又下意识为他辩解,“南国太子为人端正,锦荣姑姑亦是在他到来之前中毒的,想来此事应当与他无关才是。” 见她这般信任南无伤,李少俞指尖蜷缩又舒展,“知人知面不知心,表妹,你心性纯良,亦被他人利用。” “那南无伤城府极深,若是可以表妹还是少与他来往才是。” 说完李少俞目光落在窗牖外,不敢去看林秋棠,抿唇神色间有些局促,还有些暗恼。 似是在责怪自己表现得这般炙热,这般明显。 林秋棠目光落在李少俞的侧脸上,将李少俞如今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他从未见过李少俞类似于害羞般的神色与反应,如今一瞧,竟然觉得有些新奇。 过了片刻之后,李少俞迟疑着从怀中取出来一只荷包,握在掌心片刻后,才递向了林秋棠。 “这荷包……是我此前还给表哥的那一只?” 林秋棠惊讶,伸出手去,又迟疑着缩回,黯然神伤。 “表哥……这荷包……我不能接。” “圣上赐婚我与三哥,我便是东晏的太子妃。若是接了你的荷包,便是扰乱宫闱,让皇家颜面扫地,更甚者……”她哽咽出声,双手掩面轻轻啜泣,“还会害的表哥你身首异处。” 她动情痛苦的模样令李少俞疼惜,他伸手替林秋棠拭去眼泪,轻声询问,“表妹是否愿意等我?” “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放弃你,只要你愿意等我,我们总能等到婚约解除的那一天,等到我明媒正娶你那一日。” 李少俞神色坚毅,幽深的眸子里,竟然真的染上认真之色。 林秋棠细细看着,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李少俞的话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表妹……”李少俞无奈轻唤一声,三指举过头顶,郑重起誓,“只要表妹对我有意,愿意等我,此生,我定不负你。” “若是负你,就让我受五马分尸之苦。” 他嗓音铿锵有力,起誓的声音一直唉林秋棠耳边萦绕。 林秋棠目光落在李少俞脸上,眸中带泪,似是如梦初醒一般,伸出纤纤玉手贴在了李少俞的唇上。 “我信你便是,何须发如此毒誓?” 若是真的有这一日,那定是她大仇得报,一切尘埃落定之时罢。 林秋棠缓缓接过李少俞手中的荷包,攥握在掌心。 只是不知晓那一日,究竟还有多远。 云府坐落在云中的中心,云府亦是云中最为繁华之地,府中园林宫殿不胜其数,堪比行宫。 这般奢靡,这般嚣张之举,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前来质疑问罪。 即使是熟知皇宫的林秋棠瞧见云府后,也不由得惊叹一声。 只是这瞧着这府中最高的藏书楼,又瞧着其他楼阁园林分布,总觉得隐隐透着一股子熟悉感。 可她在脑海中思虑多次,却都想不起来这股子熟悉是出自哪里。 站在云府前,林秋棠回头观望,却迟迟不见沈叙白马车的身影,心中隐隐担忧。 李少俞神情不悦,只是不过一瞬便又恢复了那张温润笑脸,轻声吩咐墨竹,“你去看看沈世子到了何处。” “是。”墨竹刚走出几步,就见前方一马车驶来,只是帘子掀开,只有神色阴沉的沈叙白下来,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不等林秋棠询问,只见远处云翳策马而来,马背上似乎还驮着一衣衫不整之人。 见到那云成衣后,沈叙白神色顿时面如寒霜,手握上剑柄又缓缓松开,眉眼间的疏离与淡漠,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到了云府外,云翳将云成衣踢下了马,“丢人的东西。” “竟能让人从自家马车上丢了下来,还是丢在闹市,云家的脸可都被你丢尽了!” 云成衣捂着脸不敢示人,“我也没想到,他竟不是断袖之人……” “客栈那位姑娘,都是她骗了我。” 林秋棠听着云成衣这几句话,又细细打量了一下云成衣的容貌,忽然想起今日在客栈吃饭时应当是见过云成衣的。 那时候的云成衣坐在他们隔壁桌,应该是将田七说仇晏与沈叙白情投意合之事,听了个清楚的。 而云成衣唯一与他们搭话的一次,便是询问了沈叙白的姓氏。 因着此举唐突,林秋棠几人并没有回他的话。 现在想来,若是云成衣有龙阳之好,在那时候,就对沈叙白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了。 林秋棠目光落在沈叙白身上,与沈叙白对上目光后又匆匆挪开。没想到来云中一趟,竟让沈公子遇上了这等事,想来他此时心中应是烦躁不虞的。 李少俞打量着云成衣,给墨竹递了个眼色,墨竹立马上前束缚住云成衣,将他遮挡在眼前的手拿了下来。 众人瞧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只见云成衣两只眼眶皆青紫,鼻尖还有未干的血迹,就连嘴唇上都带着灰尘的脏污和血痕,想来应当是被扔下马车时脸着地滑行一段距离导致的。 李少俞瞧着云成衣,声音冰冷,面上却隐隐透出一副坏笑模样,他问云成衣,“云大人在马车上,可是想要对沈世子做什么?” 这问题一出,林秋棠拧起眉心,神色不虞。 此事就算猜想到,可是为了沈公子也不该这般明目张胆的询问,这般落沈公子的面子。 云成衣怯生生地瞧了沈叙白一眼,想起来沈叙白在马车上动手的狠厉模样,他下意识捂住了脸,慌乱地赶忙摇头。 “不敢不敢,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下官已经娶了七房姨太太,怎会是个断袖呢……” 林秋棠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鄙夷。 恰好此时云府中走出一位矜贵的白衣身影,“几位公子,小姐,云家主已经恭候多时了。” 林秋棠抬眼去看,只见这位公子五官端正俊美,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云翳见到他,神色间难得变得恭敬。 “小少爷。” 林秋棠走在李少俞身旁,经过那公子身旁时,忽然听到了一声讥笑。 这笑声令林秋棠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云府小公子。 若是她没有听错刚刚的声音,这矜贵的贵公子,竟然是易容后的仇晏! 只是仇晏为何能够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云府?还易容成这副模样? 第115章 云家 沈叙白也看出来了端倪,与那云家小公子四目相对,他看到了对方眸中的戏谑与得意。 “来云中前,只听说过云家只有两位少爷,且年岁都在双十年华之上,可我瞧着这云家小少爷的容貌,好似还不到双十年岁……” 沈叙白嗓音冷淡,李少俞闻言目光落在那云家小少爷身上,眼波流转,走上前去。 “这位公子好像有些面熟啊,我们二人是不是今日见过?” 那云家小公子停下来,目光轻佻地落在李少俞身上,脸上不带丝毫的笑意,浑身透着傲慢,“殿下好记性。今日五殿下进云中时,我曾在街头与五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说完他目光又落在沈叙白身上,双手环在胸前,舌尖顶着腮上下打量着沈叙白,“这位公子可是在怀疑本少爷的身份?” 他冲云翳勾了勾手指,一副不可一世高傲恣意的姿态。 云翳迟疑,双拳不自觉地攥握,还是乖巧地走上前去。 “小公子,有何吩咐?” 那小公子的手掌落在云翳肩头,眸中笑意不达眼底,盯着人时那一双幽深的双眸不自觉地让人紧张起来。 他嗓音轻缓,指着沈叙白几人,姿态不可一世,“告诉他们,本少爷是谁?” 云翳一直垂着头,嗓音低沉,“少爷是家主的幼子,是云府的三少爷,云玄机。” 云玄机满意的点头,将双手从云翳肩头挪开的时候,那云翳不自觉松了一口气,短一瞬竟然满头大汗。 林秋棠眉心紧拧。 难道,她认错人了? 还有,初遇云翳之时,他分明是那般不可一世的模样,虽然只是个管家,架子却比知县还要大。 可是现在在这云玄机面前,他竟然就乖巧得如同一只猫咪般。 看来这云玄机,还真是不一般呐。 云府各大院子的建设与行宫一般,三步一亭台,五步一楼阁,极尽奢华。 云家主在距离云府正门最近的荣华园中等候着众人。 一踏进这荣华园,林秋棠瞧着这地上铺着的青石板,还有这园子中栽种的海棠玉兰,眉心不自觉地拧起来。 “这定是我多心了。”她轻声呢喃,沈叙白听着,低声询问,“林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听到动静的李少俞停下脚步,目光担心地落在林秋棠身上。 林秋棠欲言又止,轻轻摇了摇头,向着花厅走去。 说是花厅,其实此处更像是宫殿,只不过是地方要小一些,也没有那般的肃穆庄重,更多的是体现在摆件物什的奢华上。 还未曾走进去,林秋棠就已经远远地瞧见了那金灿灿的一片,就连那摆在厅中的玫瑰椅,竟都是金丝楠木的。 她不由得再一次感慨了一下富可敌国这几个字。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李少俞得到这云家的支持。 “家主,五殿下几人到了。”云翳站在云家家主云震天面前,抱拳恭声道。 林秋棠目光一直追随着云玄机。见云玄机随意的选了一处距离云家家主最远的位置坐下,从始至终没有行礼,亦没有开口说半个字,心中好奇更甚。 “各位京城的贵客远道而来,云某有失远迎。”云震天声如洪钟,端坐在上位,稳如磐石,丝毫没有起身行礼的打算。 李少俞面色不虞,但是想着云家在云中的势力,还是抱拳行礼,“云家主客气。” 云震天如今正值不惑之年,却保养得极好,面相儒雅精明,能看出来年轻时应当也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冷峻男子。 只是他适才挥手之时,林秋棠眼尖的发现,他右手好像只有四根手指,缺失了尾指…… 云震天目光一一打量着几人,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时,他陡然瞳孔收缩,竟失态地站起身来。 云成衣瞧见他这副模样,当即起身道,“家主,这位姑娘乃是昭容公主之女,是圣上亲封的永宁郡主。” “家主,永宁郡主合该是主母的第一人选啊。” 云成衣眸中满是算计的精光,他洋洋得意地站在那处,似是邀功请赏一般。 在场的人因为他的话变了脸色,尤其是林秋棠,神色不虞眉眼清冷,不紧不慢地睨了那云成衣一眼,矜贵得不可方物。 李少俞唇角抿直,胸腔之内怒火熊熊燃烧。 沈叙白面色不显,目光却已经落到这云府守卫与路径之上。 “住口!”云震天呵斥出声。 他一一扫过众人的神色,而后走到林秋棠面前。 “原来是永宁郡主,府中下人冲撞了郡主,我在这里给郡主赔罪了。” 他拱手作揖,对着林秋棠缓缓拜了下去。 林秋棠起身回礼,在云震天打量着她的同时,也打量着云震天。 云震天待她的态度虽然恭谨柔和,但是她总觉得那一双落在她身上的眼眸似曾相识。 在透过她,看着别人。如当初的乾明帝一般无二。 难道云震天也认识阿娘? 李少俞神色不虞地放下茶盏,落在桌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云家主邀我们前来,是为了何事?” 云震天将目光从林秋棠身上收回,又恢复那般儒雅的笑脸,缓缓走回到主位上。 这般模样令林秋棠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儒雅俊美的林相。 只是林相的儒雅沉稳是由内而外,所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心存家国心悲悯。 可这云震天…… 她看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应当是一个极为强势霸道之人,可偏生他表现的又是儒雅君子之风。 怎么瞧都透着一股子别扭。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坐着假寐的云玄机身上,脑海中浮现出仇晏的模样。 她终于知晓瞧着这云震天不适别扭的原因了,云震天这般,就像是一个……卑劣的模仿者。 而模仿的人……大概是林相,她家爹爹。 可这只是猜测,要想知晓确切的答案,她还需要再好好证实此猜想。 云震天重新坐回那金丝楠木的太师椅上,不紧不慢地沉声回答李少俞的话,“此次叫几位前来,一是尽地主之谊招待远道而来的各位。” “二是……”他目光落在依靠在太师椅上假寐的云玄机身上,“是为了我的小儿子。” 第116章 巫蛊之术 李少俞瞧了眼那云玄机。 见对方一副纨绔模样,依靠在左侧太师椅扶手的同时,还将腿搭在了另一边的扶手上,可谓是没有半分规矩。 “云家主但说无妨。” 云震天瞧着云玄机这一副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船舶司一直都是我云家在打理,如今有了新一任知县与五殿下,按理说,我云家是该退出船舶司的。” “只是我这小儿子……他对旁的不感兴趣,只一心想入船舶司,此事,还要劳烦五殿下了。” 这番话乍听着像是在求人,可是李少俞知晓,云震天这不过是在通知他罢了,此事并没有商讨回绝的余地。 他神色浮现无奈犹豫,“本殿只是帮着赵知县处理船舶司之事,这件事,怕是还要赵知县同意才行。” 云震天爽朗大笑起来,“五殿下放心,那赵怀瑾是老夫的故人之子,不会不允。” “既然五殿下已经同意,那,玄机!”云震天拔高音量吼了一声,假寐的云玄机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缓缓睁开双眸,神色阴沉地看了过去。 “老头,什么事?” 他这般态度令云震天深深叹息一声,无奈地放低了声音,“即日起,你便去船舶司,与赵怀瑾和五殿下一同打理船舶司之事。” “正好船舶司中我云家人众多,你去了也方便管理,莫要给五殿下掺乱。” 云玄机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继续假寐,丝毫不给云家主面子。 云震天叹息一声。 他这个小儿子流落在外多年身子弱,修养了好多年才终于养好旧疾。 因为亏欠,他从来不敢过多的束缚这个小儿子,可这个小儿子经历过丧母之痛,经历过难以言说的过去,始终不愿意原谅他。 他的讨好宠爱,也渐渐将这个小儿子变成了如今这一副嚣张跋扈恣意张扬的样子。 小儿子闲散,从来正想着游山玩水折磨下人,如今好不容易主动开口要去船舶司,他这个做父亲的哪有不帮一把的道理? 而且……船舶司确实需要一个正统的云家人坐镇。 这样,云中才算是彻彻底底的掌握在云家手里,不会出现意外。 李少俞脸色微变,这云家主提及在船舶司的云家人,分明是在警告他,让他拎得清一点,不要管的太宽。 这是在告诉他,船舶司,早就已经是云家的所有物了。 这时,云翳走进花厅,沉声道,“家主,二少爷醒了。” 先前云周越醉酒又落水,呛了几口水之后,一直昏迷不醒。 听闻此迅,云震天颔首,而后询问,云成衣,“致使二少爷落水之人如何了?” 云成衣神色为难,目光缓缓落到林秋棠与沈叙白身上。 “家主……这……害的二少爷落水的人,是永宁郡主和沈世子啊。” 云震天神情阴沉,转瞬间又恢复如常,“云翳,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翳跪在地上,将事情交代了一遍,却忽略了马车险些撞到林秋棠的事实。 林秋棠神色不虞,冷声反驳,“分明是你当街疾驰,险些撞了我,竟如此颠倒黑白。” 云翳冷笑一声,“我当时并不知晓永宁郡主的身份,再加上我家少爷急需回府沐浴,我急了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郡主初来乍到或许不清楚,这云中百姓皆得仰仗我云家过活,这般礼让我云家是他们的本分。” “这,也是云中的规矩。” 云翳神色得意,看向林秋棠时目光隐隐透出几分不屑。 京中的皇子郡主又如何?这里是云中,是云家的天下。 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给他卧着。 林秋棠瞧着云翳这般嚣张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阵的冷意。 云翳只是一个管家便如此思想,完全把百姓当作云府的奴隶看待,丝毫不重视人命。 看来这云家平日里便是这样的行事风格,欺压百姓之事,恐怕没少做。 见林秋棠这副表情,云震天捋了捋胡子,呵斥道,“云翳,住口!” “休得胡言!” “此次是你照看二少爷不周,还险些伤到永宁郡主,罪不可恕。来人!拖下去,将云翳杖责二十!” 云翳不可置信地看向云震天,“家主,您竟然要责罚我?” 他起身大胆质问,云震天双目沉沉,不怒自威,“杖责三十。” 府中护院将云翳拖了下去,就在花厅外的院子里实刑。 即使趴在长凳上,板子一下又一下用力地落下,云翳也没有吭一声。 那双充血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云震天,眸中带着强烈的恨意和不甘。 林秋棠起身走到花厅外看,云震天给云成衣递了个眼神,云成衣立时冷汗涔地跟了上去。 “永宁郡主。” 听着那板子打在肉上的沉闷声,云成衣声音都带了抖,苦笑着道,“云翳对郡主出言不逊,我替他向郡主道歉。” “说起来,这云翳也是个可怜的。他之所以这般大胆,这般肆意妄为,其实是……他也是我家家主的亲生儿子。” 林秋棠颇为意外地抬眼,“接着说。” 云成衣道,“云翳的生母是府中的一等丫鬟,是家主醉酒后爬了家主的床才怀了云翳的。” “云翳自幼就是被当做家生子来养的,直到他十岁那一年,有恶仆告诉了他真相,可即使如此,他生母低贱又被家主厌恶,他还是没资格上云家的族谱。” “那时候的云翳性子还不似这般,他变成这幅模样,大概是在小少爷回来后。” “同样是家主与旁人生的孩子,小少爷一回来就入了族谱,受尽偏爱。可云翳他……依旧是一个仆人。” 林秋棠打断云成衣的话,询问他,“你们小少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五年前。”云成衣叹息一声,“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毕竟那一日,是云家所有人噩梦的开始。” 五年前?黑蛟阁好似也是在五年前名声大噪的…… 云成衣抹着眼泪,“昭容郡主,您别看小少爷生了一副温润模样,其实他简直是一个恶魔。”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紧张道,“我家小少爷……他会巫蛊之术。” 第117章 与南国关系 巫蛊之术? 林秋棠心内惊讶。这巫蛊之术她也曾经听闻,只是从未亲眼见过,以为是民间传言罢了。 而且这云玄机的身份如今还是一个谜,这巫蛊之术是真是假,亦是个未知数。 心内思虑一番,林秋棠温声问云成衣,“你是如何知晓你们家少爷会巫蛊之术的?可曾亲眼见过?” 云成衣眸中染上恐惧,“未曾,但是府中对小少爷不满的人,对小少爷出言不逊的人,全部都……”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听到院子中打板子的声音后又赶忙改口,“不对,只有一个人挑衅了小少爷还活了下来。” 林秋棠心中有了计较,“云翳?” “对对对。”云成衣忙不迭地应声,“不过这小子从那天以后就对小少爷十分畏惧了,我曾经多次打听小少爷对他做了什么,云翳都什么都不愿意说。” 林秋棠点头,忽然觉得身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转过身去,对上了云玄机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那双眼眸深邃,像个黑沉沉的漩涡。 林秋棠抿唇,云玄机身上这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偏过头去,忽略掉那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继续询问云成衣,“你们小少爷,是一直在府中吗?” 云成衣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虽然是个助理官,但是在云府却只能算得上是个有点权利的下人,因此对主子的事并没有过问的权利。” “不过我听说,小少爷还是会常常身体不好,需要去别院休养。经常连家主的面都不见,脾气傲得很呢。” 林秋棠颔首,“那云家主一定是十分爱云玄机的生母吧。” “这……”云成衣神色为难,干巴巴的笑了笑,摸了摸鼻子抬头望天不想回答。 林秋棠心中起疑,而后似是不经意道,“也不知你今日对沈世子的心思,若是传给你那几个妻子妾室听,她们又会如何呢?” “哎吆,万万使不得啊。”云成衣赶忙拉住林秋棠的衣袖,林秋棠眸光一冷,他顿时又吓得松开,赶忙道,“我说我说,我说就是了,姑奶奶你可千万别这样做,我虽然爱慕男子,但是此事是万万不能让我的妻子孩儿知晓的。” 林秋棠眉心突跳,云成衣的行径实在是令她震惊,甚至是不齿。 云成衣缓缓道,“其实啊,这小少爷的生母乃是一农女,家主并不爱她,要是爱她,也不会在小少爷出生后的十年里才知晓小少爷的存在。”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花厅,见云震天正与李少俞谈论着,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怯生生道,“其实家主这般重视小少爷,都是因为一位高人的话。” “那位高人说小少爷代表着云家的存亡兴衰,小少爷是云家气运的化身,怠慢不得。” 这话听在林秋棠耳中,竟觉得诡异的熟悉。 这和害死娘亲的谶言有什么不同呢? 不过这也让他更加怀疑云玄机的身份了。 这云家护院是下了死手的,三十大板打完后,云翳已经昏迷过去。 云成衣念着旧情跟着护院护送云翳离开,林秋棠听着他自言自语道,“同样都是云家孩子,怎么命运就差这般多呢。” “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是天生的主子,有些人明明有主子的血统,却只有这般背锅的奴才命吆。” 虽然声音极小,极其含糊,但是林秋棠还是听到了七七八八。 没想到云翳竟然也是云家主的孩子,既然这样的话…… “永宁郡主。” 云震天高喊林秋棠,招手让她进去。 林秋棠踱步走进去,就听着云震天道,“永宁郡主可愿意与我一同去花园走走?” 此事太过唐突,再加上林秋棠对云震天有种莫名的抗拒不喜,她自是不愿的,“多谢云家主的好意,只是今日初到云中,本郡主有些乏了。” 她气质清冷容貌倾城,那份淡然疏离与傲然浑然天成,不自觉的令云家主看痴了一瞬。 他深深叹息一声,“记得第一上次见到你时,你还只是一个小奶娃娃,如今……竟也出落成这般倾城之色,与你母亲一般无二。” “老夫……有许多事,想要告知郡主。” 似是看出了林秋棠的抗拒和警惕,云家主面色坦诚,不再保持那一副谦谦君子的儒雅模样,恢复了那张严肃沉冷的面孔。 林秋棠思虑一番,目光落在院中的亭子,“既如此,不若云家主与我在凉亭中说话吧。” “好。”云家主知晓林秋棠对他的防备,只好应下此事。 他目光落在李少俞与沈叙白身上,“劳烦二位在此处歇息片刻了。老夫与永宁郡主去去就回。” 二人去到凉亭,云家主正要说话,就发现云玄机也跟了过去,躺在了美人靠的长椅上。 “玄机。”云家主神色不虞,出声提醒。 云玄机却掏了掏耳朵,“你们说你们的,无需管我。” 无奈,云家主还是妥协了,冲林秋棠道,“我与你母亲昭容公主乃是旧相识,你父亲……可曾提过我?” 林秋棠摇头,“未曾。” 云家主无奈摇头,“也难怪。” 林秋棠猜想这其中定然有她不曾知道的故事,但云家主却没有继续顺着说下去,令起了话头,“郡主应该见过南国太子了,他可和郡主说过什么?” 林秋棠不知云家主的用力,轻轻摇头,“不曾。” 云家主无奈失笑,“郡主不必这般防备我,你母亲曾经有恩于我,我云震天可以起誓,绝对不会做对郡主不利之事。” 林秋棠打量着这云府,见这亭台楼阁,又瞧这园中种着的青草,忽而道,“云家主这院子,倒是与公主府布局相似。” 云家主有些错愕,目光随之看去,无奈叹息一声,“没想到,竟还是被你瞧了出来。” 想到云家主那副儒雅君子的样子,林秋棠冷了声音,“云家主,对我阿娘心思不一般啊。” 她这般直白,云震天神情错愕,却没有回答。 良久后,她才道,“林姑娘知晓林府与南国真实的关系吗?” 第118章 不是亲生 “云家主有话不妨直说。” 林家与南国的关系,林秋棠想过,透过南无伤的态度也有过猜测。 南国一直关注着娘亲和林府的动向,南国皇帝甚至能够为了娘亲出兵东晏。 她不知晓娘亲与那南国皇帝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只是通过二人之间的往来书信猜测,二人间更像知己,又像是兄妹。 因着娘亲出自皇室,乃是一国公主,便只能排除了二人是兄妹的可能性,仅剩了知己。 “郡主可知,昭容公主此生只有一个孩儿?” 云家主神色严峻,嗓音低沉不似作假。 林秋棠心中狐疑,抬眼望向云家主,“云家主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阿娘一生孕有两子,一是大哥,二便是我……” 云震天轻轻摇头,“郡主若是不信,等到回京,大可以询问一下林大人。” “或者是……询问一下南国太子。” 林秋棠眉心紧拧,神色冷峻,“云家主的意思是,我与大哥之间,有一人出自南国?” “我容貌与阿娘这般肖似,总不能……” 云家主眉眼带笑,“既然姑娘不是,那答案不就呼之欲出了吗?” 林秋棠眸中有过短暂的讶异,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疏冷起身。 “云家主还是慎言的好,虽然不知晓云家主与我说此番话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林家血脉,不容你一个外人再此置喙。” 云家主也跟着起身,负手而立脸上满是无奈,“老夫敢在此起誓,绝无半分假话。” “郡主想一想,林公子的容貌当真与林大人与昭容公主相似吗?” 林秋棠颔首,嗓音铿锵,带着不容人置喙的决绝,“我大哥容貌气质皆与我父亲肖似。” 云家主目光微冷,“那为何林相出口成章一介文臣,林公子却偏生做了武将呢?且在排兵布阵方面,颇有造诣?“ 林秋棠神色骤冷,“云家主此话未免太过牵强。” “那为何从未读过书的百姓却能生出状元郎?不通音律之人,却能生出通晓音律的花魁?” 她步步逼问,见云家主答不上来,转身就向着花厅走去,周身气势冷冽,满身怒气。 云家主见状,顾不上躺在那处闭目养神的云玄机,沉声道,“林公子肩头可有一半月胎记?” 林秋棠停下身来。 前世大哥受伤之时,她曾经为大哥处理过伤势。 大哥肩头,确是有一半月形状的胎记。 “此事云家主怎会知晓?” 林秋棠心头的狐疑与警惕已经达到顶点,云家主向前一步,缓缓道,“南国太子肩头,亦有一半月型的胎记。” 荒谬! 林秋棠下意识冷笑出声。 先不说大哥与南无伤长得并不相像,而且她读过娘亲给她留下的书信,南国皇帝的信上更是从未提到过大哥! “云家主,若是你再提及此事,休怪我林家对云家商贸出手了。” 她嗓音冷如凛冬的泉水,丝丝入骨寒凉。 云家主目光幽幽地看着她,终是没有说话。 林秋棠走后,躺在美人靠上的云玄机坐起身来,忽然询问,“那会父亲提到林大人,可是要告诉永宁郡主什么?” “林大人厌恶父亲的理由,又是什么?” 云家主的目光顿时狐疑起来。 这个小儿子从来不过问府中事务,更是鲜少唤他父亲。 如今对这件事这般感兴趣,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只是当年之事,牵涉众广,这个小儿子又这般不守规矩,更是不能让他知晓此事。 这般想着,云家主道了句“此事莫要再问”,便匆匆离开了。 离开云府后,沈叙白忽然道,“我想去一趟云中边陲,林姑娘可要同行?” 李少俞在一旁悠悠道,“黑蛟阁人,会这般放纵手中的人质吗?” 林秋棠心内暗道不妙,还未开口,就见不远处的巷口,出现了仇晏和田七的身影。 “五殿下此话不错,沈世子、永宁郡主,还不快些过来?” 他一副困顿模样,穿着一袭玄袍倚在墙边,脚边还有着许多鲜绿的落叶,似是他无聊时摘了丢地。 瞧着叶子的数量,这二人像是在此处等了许久了。 难道这云玄机……真的不是仇晏假扮的?她真的猜错了? 李少俞拉住林秋棠的手腕,目光沉冷的落在仇晏身上,“仇阁主在本殿眼下这般要人,未免也太过不把本殿放在眼里。” 李少俞带了不少护卫,此时护卫们团团护住李少俞与林秋棠,仇晏不屑讥笑一声,依靠在墙边枕着双手,瞧着李少俞淡淡开口,“林秋棠服用了黑蛟阁特制的毒药。” “若是她不跟我走,活不过三天。” 话落,李少俞顿时神色慌乱,“快,去请大夫!务必将云中最好的大夫全都请来!” “没有用的。”仇晏不耐烦地抽出长剑,而后看向沈叙白,“不若沈公子告诉五殿下,林姑娘所中的是什么毒?” 沈叙白神色难看,“是滴水观音。” “滴水观音?”李少俞不可置信后退两步,看着林秋棠,他嗓音颤抖,“滴水观音的解药极为难得,这……” “只要五殿下不妨碍我们黑蛟阁做事,本阁主自然会在事成后将林姑娘完好归还。”仇晏神色冷冽,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但若是五殿下阻碍我在云中的行动,那殿下便只能等着给林姑娘收尸了。” “田七,带林姑娘与沈世子走。” 田七蹦蹦跳跳地靠近林秋棠,带着她与沈叙白离开。 林秋棠走前深深看了李少俞一眼,李少俞双拳紧握,只能看着她与沈叙白并肩离开。 “去查,黑蛟阁是何时来的云中,又有何目的!” “是。”墨竹领命离开。 而林秋棠那边,众人一路向南,渐渐远离海域,去向另一侧的边陲荒野。 林秋棠一下马车便看向了沈叙白,“此处,是沈公子适才提到的地方?” 沈叙白颔首,神色间晦暗,望着这一望无垠的荒野。 “此处,是顾将军曾经镇守的地方。” “也是在这里,顾将军被安上了通敌的罪名,被押回京城处死。” 仇晏蹲下身来,轻轻捧起黄土,神色幽深,“此处,埋葬着数万忠君爱国之人,可是……他们效忠的皇帝却在他们为了家国抛头颅洒热血之时,放弃了他们。” “林姑娘,”仇晏目光沉沉看向林秋棠,神色是林秋棠从未看过的凝重认真,“我想求林姑娘帮我做一件事。” 第119章 双生子 林秋棠没有想到,堂堂黑蛟阁阁主竟然也会求人。 她猜想他是为了顾长风的事,目光下意识落在沈叙白身上。 这两日与沈叙白同行,从沈叙白的反应与举动来看,她猜想沈叙白定然是想弄清楚顾长风之事的。 自从忠义王被诬陷的事发生之后,她心中就隐隐不安着,她相信沈叙白亦是如此。 若是乾明帝当真视忠义王府为眼中钉,那定然还会寻机会对忠义王府动手。 而依照此事看,当年顾长风之死,或许真的另有隐情。 若果真如此,查清顾长风当年叛国的真相,或许还能以此为筹码,保住忠义王府。 毕竟忠义王府与林家乃是世交,若是一生忠义忠君的忠义王府倒下,她们林家又会如何?她不敢想。 因为就在刚刚,她忽然想起前世李少俞处死林家满门时的惨状。 她一直以为李少俞这般做只是为了想弃掉她这一颗棋子,想除掉父亲兄长这两位阻碍周轻轻登上后位的绊脚石。 可是此事……当真只是如此吗? 她们林府向来颇有威望,爹爹为百官之首,朝中威望极高,门生众多,根基不浅。 而大哥手握兵权,虽没有忠义王府那般势重,在京城确是实实在在的有着五万人马可调动。 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皆多疑,忌讳重臣在民间的声望。 她斗胆猜测,或许林家覆灭,也有乾明帝的手笔。 她记得前世李少俞逼宫谋害乾明帝之时,屏退所有内侍,与乾明帝独处了整整一夜。 那一夜没有人知道乾明帝对李少俞说了什么,只是乾明帝的头七那一日,李少俞抄了林家,以叛国罪杀死了父兄,又命人害死长姐。 脑海中的线团渐渐理清晰,林秋棠目光沉沉落在沈叙白身上。 沈叙白负手而立,抿唇看着林秋棠,眸中染着无名的哀伤和坚决。 林秋棠心中有了答案,她瞧着仇晏,沉声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 仇晏神色冷然幽森,“林姑娘是想问云玄机?” 林秋棠挑眉,神色并不意外。 她确实是想问仇晏他与云玄机的关系,只是仇晏这般说,她心中便有了答案。 她笑了笑,换了问题,“我是想问阁主下蛊之事。” 仇晏眯起了双眸。 云家小少爷会下蛊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林秋棠此举分明是笃定了他便是那云玄机。 被个丫头这般牵着鼻子走,还真是令人心头不舒服。 “林姑娘。”他轻飘飘的开口,深邃的眸中一片暗沉,“巫蛊之术我无可奉告,但是你大哥的身世,我手中倒是有实打实的证据。” 林秋棠牵动唇角,认为仇晏是听到了她与云震天的谈话,在戏弄她。 她冷着脸色,又见仇晏捡起一根树枝,蹲下身在这黄沙之地写写画画。 走近了她才瞧出来,仇晏所画,倒像是一枚玉珏,瞧着十分眼熟。 她想了好久,忽然失身惊道,“麒麟玉珏!大哥也有一枚。” 只是因为那是娘亲送给他的,他唯恐磕碰损伤,好生保管放在了锦盒中,偶尔才会佩戴。 仇晏见林秋棠认出,脸上染上笑意,“林姑娘可看出了这麒麟有何不同之处?” 林秋棠蹲在那处仔细看着仇晏画的玉珏,看过之后双眸紧闭,仔细想着大哥那一枚玉珏。 她心头渐渐涌上难以言喻的紧张,双手紧紧捏着裙摆,猛然睁开眼睛。 “这麒麟玉珏上雕刻的麒麟……是双生麒麟……” “我早先以为这麒麟脖间挂着的是雕刻着彩云的半月,如今来看,那分明是半壁玉珠。” “玉珠一分为二,代表双生。那另一半麒麟玉珏……” 林秋棠嗓音颤抖,她嘴唇翕动看向仇晏,仇晏目光沉沉盯着她,循循善诱,“那另一半玉珏,姑娘也是见过的。” 林秋棠拧眉,陷入了沉思,眉宇间染上痛苦之色。 仇晏嗓音幽幽,“林府、红衣……” “南无伤!”林秋棠缓缓蹲下身来,浑身战栗。 她将头埋在双膝间,缓缓吐出几口浊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愕然与惊惧。 云震天那些话一直在脑海中回响,她眼眶忽然湿热,仿佛置身于一片漆黑的深海,浪潮狂风将她裹胁,任由她在其中无力地呐喊。 “南国皇帝只有两子,两子为双生。” “南国两位皇子从来不曾在同一处出现,难怪……难怪啊……” 泪珠滑落,林秋棠哽咽出声,“可是大哥的容貌与那南无伤分明并不相似……” 沈叙白将手中帕子递到林秋棠面前,看着林秋棠脸上的泪痕,他指尖微微蜷缩,眸中的清冷化作柔情。 “双生子亦有容貌不同者,林姑娘,若是此事为真,林家便要早做打算了。” “目前看来,知晓这件事的人并不少。他们隐瞒此事的心思暂且不知,但当知情者不再沉默,这种打击对林府来说,便是致命的。” 林秋棠偏过头去,她额前发丝凌乱,眼眶腥红,眸中血丝显出她此刻的无助痛苦,令人心疼。 “不,我要回京城!我要去问父亲!”她起身提着裙摆慌乱向前跑去,可脚下虚浮,没跑出几步便被这不平整的沙地绊倒,摔在地上。 “林姑娘!” 沈叙白满目怜惜,他目光一直追随着林秋棠,第一时间将林秋棠扶起,“可有哪里受伤?可曾感觉疼痛?” 日光下,他神色担忧微微垂着眉,浓密的长睫垂落,他的五官轮廓都显得有些虚幻,一眼惊艳。 落在林秋棠手肘间的那双手莹白匀称,修长有力,骨节泛着玉般冷白的光。 林秋棠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停了一瞬,而后垂头后撤一步,轻轻拂开了沈叙白的手。 “沈公子,我无碍。” 仇晏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将两人隔开,他瞧着林秋棠,嗓音冷沉,“林姑娘只要完成我请求之事,我立马派人送你回京。” “当真?”林秋棠知晓黑蛟阁若是阻拦,她回京之路定然坎坷不平,“仇阁主要我做什么?” “入云府,查探当年云中一战,撤掉军营粮草供给的,究竟是不是云震天!” 第120章 情蛊 “好,我答应你。” 将士们疆场厮杀,后备军的粮草储备极为重要。 若是守城战断了粮草水源,等待战士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林秋棠转过身去擦干眼泪,将自己思绪整理妥当。 再转过身去时,她清冷镇静的目光落在仇晏身上,思虑一番后,缓缓道,“仇公子既然怀疑云震天是你的杀父仇人,为何还要认他做父?” 仇晏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刀削般的侧脸杀气尽现。 “认贼做父,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手刃仇人,为了自己的计划能够更完美罢了。” 说着,他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轻笑一声,“林姑娘不也是这种人吗?” “为了完美的复仇,能够逼迫自己做厌恶之事,能够带上面具,逢场作戏?” 林秋棠看向仇晏的目光不由得变了。 她从未想过,仇晏竟也是一个如此心细之人,就如同……沈公子一般。 “林姑娘,关于去云府取证据之事,我们单独聊聊。” 言下之意,便是让沈叙白退避了。 瞧着不远处的无名冢,沈叙白看向林秋棠,嗓音清冷,“那我在一旁等着姑娘。” 林秋棠颔首,目送沈叙白离开。 仇晏在一旁观察着二人,缓缓开口, “此前我逼迫林姑娘远离沈叙白,一是怕林祈安之事东窗事发,林府会牵连到他。” “二是……我不知林姑娘对李少俞等人的仇恨从何而来,但姑娘所走的路注定不会太平,沈叙白那般只会维护你的傻子,恐怕会不得善终。” 林秋棠抿着唇一言不发。 若是此时她还不明白仇晏支开沈叙白的目的,那她便是真的蠢了。 第二条她早就想过,不然当初也不会答应仇晏,答应忠义王妃了。 只是…… 她疑惑的看着仇晏,不解询问,“仇阁主此举,是在保护沈公子?” 仇晏沉了目光,冷笑出声,“不过是忠人之托罢了。” “林姑娘,此前我以为你被赐婚给旁人,只要让沈叙白看到你与别的男人同处一处的画面,沈叙白便能歇了对你的心思。可我还是低估了他。” “他在感情方面似乎开窍的晚,但是又要比任何人都要固执。你们之间的缘分羁绊,必须尽快了结了。” “此次你助我取得证据之后,我便给你寒心毒的解药,秘密送你回京。” 林秋棠心中微动,看向远处拿到孤寂身影,“那沈公子呢?” “他啊……”仇晏嗓音微冷,“忠义王府出事是早晚的事,我会想法子将他留在身边,也算是……给忠义王留个血脉。” 仇晏唇角的弧度太过讥讽,林秋棠总觉得这个缘由不可尽信。 “仇晏……”她迟疑着问,“你与沈公子之间,究竟有何联系?” “你为何要学习沈公子的一举一动?又为何……修习易容之术,常常占用他人身份?” 她心中不由得想到惊世骇俗的阴谋,目光警惕的瞧着仇晏。 仇晏眸中划过一抹恨意,眸中的落寞与艳羡没能逃过林秋棠的双眸。 仇晏……你到底想做什么。 翌日。 云震天命人去驿站请林秋棠之时,林秋棠没有推辞便答应了下来。 她一路上思虑着云震天的目的,却不曾进了云府后便被引到了溪水阁,在湖心亭里,看见了独自饮酒的——云玄机。 林秋棠掩饰好脸上的狐疑,缓步走过去。 她与‘云玄机’各自坐在一处,两人却都没有说话。 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似乎是因为紧张,双手一直都在颤着,心里那点心思全都浮在表面。 林秋棠不动声色地饮了口茶,不知道这云震天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她正思虑着找些话题,就听云玄机忽然道,“郡主可想学习巫蛊之术?” 他一副神秘模样,双眸落在那丫鬟身上,悠然一笑,“若是郡主想学,我可以拿着丫头来试验,教给郡主。” 那丫鬟被吓得瑟瑟发抖,想着府中流传的话,登时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小少爷饶命,奴婢……少爷饶命。” 林秋棠打量着这附近当值的下人,见她们眸中的惊恐不似作假,忍不住地好奇这仇晏是如何用这‘巫蛊之术’震慑住众人的。 那丫头斗如筛糠,云玄机却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琉璃瓶,瓶中猩红一片似乎还有东西在蠕动。 “啊!” 那丫鬟在看到此瓶子后尖叫出声,顾不上规矩与吩咐,哭着转身就跑。 在此附近伺候的下人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大气都不敢出,一时之间这诺大的园子,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云玄机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他将琉璃瓶放在林秋棠面前,又取出一粒药置于林秋棠的茶盏中。 “郡主不喝下的话,可是会死在这里哦~” 他嗓音危险,林秋棠想着他们二人如今也算合作关系,想来仇晏,哦不云玄机不会害她,便面不改色地喝下了那茶水。 云玄机爽朗大笑,“郡主刚刚服下的可是蛊丹。而这个……”他将那琉璃瓶再次向着林秋棠的方向推进,“这服下此蛊虫的人,会心甘情愿爱上郡主。” 他眸中泛着幽幽的冷光,如同盯着猎物吐着蛇信的蛇。 林秋棠自是不相信这世间会有如此东西。 她不解的看着云玄机,只见云玄机打开瓷瓶将那蛊虫放在杯盏之中而后斟上茶水。 那黑色的蛊虫在茶水中缓缓挪动,渐渐变得透明,完完全全融进茶水之中,不见踪影。 林秋棠心内惊奇,她欲端起那茶水查看,云玄机却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下一瞬,就听有人喊着,“五殿下,这边请。” 李少俞竟也来了? 看到林秋棠时,李少俞的神色是惊喜的。 他端坐在桌前,想问林秋棠是如何脱身的,却碍于云玄机在场不好开口。 云玄机将那放了蛊虫的茶盏轻轻推到李少俞面前,“云雾山的雪隐茶,希望能入得了五殿下的眼。” 李少俞不好不接,没做他想一饮而尽。 第121章 合作 “欸……”林秋棠前去阻拦,却慢了一步,眼睁睁瞧着李少俞将那碗茶水咽进肚里。 看着林秋棠紧张的样子,李少俞将目光落在这白釉的杯盏上,不解道,“表妹怎得到这般模样?这茶水有什么问题?” 林秋棠目光看向云玄机,眸中映上一抹警告意味。 而后她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温声回答,“这茶水凉了,恐伤脾胃。” 说着,她起身从丫鬟手中接过那玉壶,走到李少俞身边慢条斯理的为李少俞斟茶。 二人挨得很近,微风吹起林秋棠轻纱外衣,寸寸拂过李少俞的面颊。 李少俞隔着轻纱看向林秋棠,瞧她眉似远山杏眼带媚,蠢若桃花娇艳欲滴。 他指尖轻轻颤抖,只觉得喉间发干,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表哥,请用。” 袅袅余音落在李少俞耳中,李少俞轻声道了谢,在林秋棠转身之际,目光却不由得再次落在林秋棠身上。 他瞧着她身姿窈窕,腰肢扶风弱柳般恐不及他盈盈一握,走起路来分明端正大方步步生莲,他脑中却又是另一幅风情光景。 “表哥?表哥?” 林秋棠一连唤了几声,李少俞才回过神来,神色间浮上懊恼。 “表妹,是我失态了。” 林秋棠冲他笑笑,端的是善解人意,柔情似水。 她示意李少俞看向垂花门处,轻声道,“云家主请我去前厅有事相商。” 说着她起身冲李少俞行了礼,款款向着垂花门走去。 李少俞目光一直落在林秋棠身上,林秋棠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也未曾收回目光,神色间隐隐有几分回味。 云玄机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忽而道,“五殿下对林姑娘,是利用,还是真心?” 李少俞回过神来,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神色讳莫如深。 桃花眼中映上凶狠与戏谑,他盯着云玄机,手执杯盏不答反问,“云公子觉得呢?” 云玄机挑眉,一脸坏笑的指着李少俞的杯盏,嗓音缥缈戏谑,“五殿下可知道适才喝下的是什么东西?” 李少俞抿唇,目光落在那杯盏上,神色渐渐难看起来。 云玄机大笑几声,眸光淬了毒一般,眸光幽幽,一把抓紧了李少俞的手,沉声吐出几个字,“是情蛊。” 这三个字令李少俞猛然起身。 他不悦的看着云玄机,“那母蛊,在表妹那里?” 难怪他刚刚对表妹不由自主便生出那些心思,难怪他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的落在表妹身上。 这一切,竟然都是云玄机在搞鬼! “带有母蛊的情蛊,母蛊宿主一旦死亡,子蛊也会随之死去。”他冷冷睨着云玄机,嗓音陈冷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强势,“云玄机,将解药交出来。” 他虽有保全林秋棠的心思,也并不抗拒与之长久厮守。 可是万事皆易变,他决不能将自己的生死掌握在别人手中。若是林秋棠有朝一日必须赴死, 他又怎能受她所累。 云玄机坐在那处低低的笑着,目光似嘲笑又似轻蔑,看的李少俞渐渐生怒。 他拔剑剑指云玄机,周身气势凛冽,似是真的动了杀心,“本殿再说最后一遍,将解药交出来,不然就修怪本殿刀剑无眼。” 云玄机不怒反笑,目光挑衅,完全不将李少俞放在眼里,身子后仰,甚是嚣张的将双腿搭在了石桌上。 “杀了我?”他眸中讥讽,指尖捏住李少俞的剑,主动把脖颈凑到了剑尖处,他瞧着李少俞轻蔑一笑,“你敢吗?” “主子!不可!”墨竹在一旁瞧的心惊胆战。 这云玄机在云家的地位非同一般,云玄机与云家气运一脉相连之事云家上上下下皆知晓,且每个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若是李少俞伤了云玄机,这便是故意破坏云家气运财运,与云家全族为敌,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李少俞如何不知道这些?他胸腔间的怒火熊熊燃烧,却只能忍着怒气将剑收回剑鞘。 云玄机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五殿下何至于如此动怒?” “此情蛊并不会对殿下造成伤害,相反的,对殿下还会大有益处。” “子母蛊乃是相互的,时间一久,母蛊亦会对子蛊生出异样情愫,届时,五殿下便能心想事成,将林家收入囊中了。” 李少俞眯起眼眸,这一点无疑是令他心动的。 云玄机接着道,“更重要的一点是,情蛊可以增强体魄,更会……增强五殿下对毒素的耐力。” “宫墙之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蛊对殿下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李少俞心神安定下来,神色稍有缓和。 他重新坐下身来,问云玄机,“小公子为何这般?” 云玄机坐直了身子,难得有了几分贵公子的样子,他眉眼带笑,“我想和殿下合作。” 李少俞心下微动,眸光闪烁,“如何合作?” “殿下助我除掉两位兄长,而我,倾云家全族之财力,助殿下登上巅峰,为殿下造势。” “要知道我云家百年根基,财力雄厚,招兵买马买卖粮草,皆易如反掌。有了云家,殿下必将会如虎添翼。” 这几句说进了李少俞的心坎里,只是……“我如何能够信你?” 云玄机从画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李少俞,“我父亲虽万般纵容我,却从未有将云家交给我的想法。” “我娘亲只是一农家女,云家主向来觉得是我娘高攀了他,若不是有那大师的命言,他怕是根本不会接我回府,早就任由我死在外头了。” “这个中心酸与仇恨,我想殿下应该会理解罢?” 李少俞握紧双拳,神色沉冷,脸色难看的如同鬼刹。 他当年能够理解。 只是没想到竟然能够在这云中,遇到与他命运相同之人。 他目光阴狠的看着云玄机,“我答应你。” “云玄机,你我命运相连,他们将我们视作沟壑,我们便只能取其性命,啖其血肉,踩着他们的尸骨走上高位。” 另一边的林秋棠被丫鬟引着去了藏书阁。 推开藏书阁的门,她震惊的逡巡一周,竟发现这藏书阁一楼,到处悬挂着娘亲的画像。 风一吹,画像随之晃动,莫名有种诡异感。 第122章 找到证据 “云家主?” 林秋棠不见云震天的身影,她轻声喊着,嗓音在这空旷的一楼回响。 这画像上的娘亲神态各异,林秋棠更加坚信了云震天与爹爹阿娘是旧相识一事。 心中更加好奇上次来到云府时,云震天那句未曾说完的话。 若是他们曾经关系熟稔,爹爹为何会从未提起过云震天?会不会和仇晏要自己查探的事情有关? 她轻声唤着云家主,绕过一幅幅画像,去到楼梯处。 犹豫片刻,动作轻缓的上到了藏书阁二层。 入目便看到了坐在伏案前画着画像的云震天。 他似乎是极为苦恼,每每画一笔都会拧着眉心,似是不满却又舍不得毁掉这画像。 林秋棠缓步上前,走近了,她似乎听到云家主口中似是在轻声呢喃。 竖起耳朵仔细听了片刻,隐约听到了什么,‘粮草’“无奈”“牺牲”的字眼。 因着听不甚真切,林秋棠向前走了一步,却不想此次的脚步声惊动了云震天,下一瞬鹰隼般锐利的眼眸射向林秋棠,紧接着长剑便架在了她的脖颈。 ‘好快!’ 林秋棠心内惊叹,没想到这云震天竟是会武功的!且身手敏捷,瞧着丝毫不逊于大哥。 “云家主,是我。丫鬟说,您有事与我商讨。” 云震天看清楚林秋棠的容貌,这才草草收了剑,慌忙赔着不是,“永宁郡主恕罪,是老夫神游天外,迷蒙间这才冲撞了郡主。” “无碍无碍。”见云震天收起长剑,林秋棠这才劫后余生般的拍了拍胸脯。 “本以为云家主只是一精明无双的商人,没想到这剑法竟也了得。”林秋棠诚心夸赞,脸上满是佩服之情。 云家主笑着摇头,“此话,你母亲生前也说过。” 林秋棠不知该如何回话,想起一楼挂着的画像,她轻声询问,“下方画像,皆是出自云家主之手?” “府中公子与夫人贵妾,不会心存芥蒂吗?” 云震天走到围栏前,看着下方的画像,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他们有何资格心存芥蒂?你母亲乃是一国公主,更是代圣上执政过的女豪杰,他们怎敢。” 林秋棠拧着眉心,心下思虑一番,而后支支吾吾道,“我其实是从大哥那里,听到过云家主的名讳的。” “大哥说,母亲死前似乎是提到过家主,并说着什么不可原谅之语……” 云震天手中画卷掉落在地,他嘴唇翕动,神色木讷,不敢置信般的开口,“长公主她,到死都不愿意原谅我?” “可是当年云中战役,我亦是无奈才那般……”林秋棠竖起耳朵听得认真,生怕错漏了重要话语。 可云震天的话却戛然而止,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慌乱的留下一句,“藏书阁中藏书众多,郡主可自行取读。老夫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先行退下了。” 他脚步虚浮,走起来踉踉跄跄。林秋棠收回目光,四周逡巡着。 仇晏想要的证据……会有可能放在这偌大的藏书阁吗? 藏书阁二楼放置着一处桌案,剩下的空间,皆立着书柜放着藏书。 林秋棠仔细瞧着每一处,还敲击了书柜观察是否藏有暗格,却依旧没有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藏书阁共有五层,林秋棠看了眼藏书阁外的守卫,毫不犹豫的继续向上走去。 这藏书阁三楼依旧是藏书,书都是名家孤本,书柜上甚至还放置着几幅名家画作,只被草草丢在那处,染上了许多灰尘。 林秋棠将那些画上的灰尘用帕子拍去,一连瞧完四层,却始终没什么发现。 站在四层楼梯处,她将目光投向了五楼。 只是与先前这四层不同的是,五层的楼梯尽头是一道黑色的门,门扇紧紧闭着,瞧起来神秘又压抑。 林秋棠猜想,这门扇后的第五层,恐怕是块禁地。 可她想寻找的东西若是有可能藏身于这藏书阁,那么最有可能之处便是在这神秘的第五层了。 迟疑片刻,林秋棠毅然决然的踏上阶梯,推开了那第五层的门扇。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第五层藏书阁竟挂满了白绫,林秋棠辅一瞧见,还以为自己进了灵堂。 在层层白绫后,还悬挂着一薄如蝉翼,悬挂如银河倾泻般的轻纱。 林秋棠心头狐疑,向着那轻纱走去,想要窥探轻纱后的秘密。 却没想到掀开轻纱后竟看到了——娘亲的牌位。 这藏书阁的最顶层,竟然是云震天用来供奉娘亲之所。 瞧见火盆中还有未曾燃尽的宣纸,林秋棠上前捡起,见上方乃是云震天所写的悼词,称谓全部都是长公主,可见云震天对娘亲的恭敬。 林秋棠跪在蒲团上对着牌位叩首,想着云震天怕是不会将重要的线索证据放在藏书阁,她起身取了香,欲上香后离开。 她将三炷香插到香炉中,起身时身上的轻纱罩衣不小心被香炉上的金莲勾住。 她站立不稳下意识抓着灵台,却不想手掌落在灵台上时,竟听到了一声空响。 “这灵台……” 似乎别有洞天。 林秋棠站稳身子后,用指骨轻轻敲着灵台。终于在云震天为娘亲立得灵牌后,发现了最为明显的空响。 她伸出手在这附近摸索,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暗格。 “奇怪,难道是我猜错了?” 林秋棠不死心的摸索,稍稍一用力灵台轻晃,立着的令牌却忽的倒下,实木的令牌底座处竟透出来一丝缝隙。 林秋棠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灵牌,颤抖着双手触上底座,从那道缝隙中,取出来一张薄的泛黄的信件。 “这……” 她匆忙将信件打开,草草过了一遍内容。确定此信件乃是一未曾留下名讳之人吩咐云震天扣下粮草的证据。 楼梯处忽然传来脚步声,林秋棠心下一紧,慌乱将信件藏在怀中,整理好灵台。 而后她跪在蒲团上,狠狠拧向自己的大腿,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云震天神色冷冽,一开门瞧见林秋棠这副模样后,顿时又松了一口气。 “郡主,沈世子到访,说是来接郡主回去。” 第123章 离开 林秋棠跪在那处,擦干眼泪起身,不好意思地冲云震天颔首,跟在云震天身后下楼。 一楼藏书阁的门敞开着,即将踏出藏书阁的林秋棠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却忽见云震天停下身来。 他转过身去看着林秋棠,神色严肃。林秋棠一颗心提起,唯恐他发现了什么。 “刚刚忘了问,郡主适才,为何去了五层?” 他一副慈祥温润的长辈神态,林秋棠却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警惕与怀疑。 林秋棠垂下头去,嗓音轻缓,“这藏书阁一层二层皆有阿娘的痕迹,我以为……这藏书阁是为了阿娘而建,会有着许多阿娘留下来的东西。” 她目光落在悬挂着的画像上,神色哀戚,“长公主府被封禁,阿娘的东西几乎都被送去了宫里,林府中阿娘留下来的东西少之又少,我亦是想寻阿娘之物,缅怀于她。” 云震天叹息一声拍了拍林秋棠的肩,“这乾明帝对长公主的心思谁人不知?可怜长公主竟还为了东晏百姓,自愿葬进皇陵。” 乾明帝对阿娘的心思? 林秋棠满目狐疑,“云家主这番话,是何意?” 云震天神情犹豫,叹息一声后摆摆手明显是不愿多说。 而后他从怀中取出一玉珏交给了林秋棠,“今日请郡主前来,便是想将此玉珏,物归原主。” “当年我身陷囹圄,多亏长公主信任,以此玉珏救了我,还将这云中要事一并托付与我,只是……” 林秋棠接过玉珏,看云震天神色愧疚的模样,她忍不住猜想,当年阿娘托付给云震天的,是不是云中粮草…… “还有一事,郡主今日与幼子交谈一番,觉得犬子如何?”云震天试探着询问。 林秋棠迟疑着回答,“我若是说了,还望云家主莫要怪罪。“ “郡主但说无妨。” 林秋棠想着措辞,“贵公子他,脾气古怪,不过不畏强权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如此追随本心倒也是难得。” 云震天负手而立,一个劲地叹气,转身缓步走出藏书阁。 林秋棠手中拿着玉珏,怀着猜忌走了出去,抬眼便看到了等在前方园子榕树下的沈叙白。 “沈公子。” 林秋棠快步走过去,“沈公子怎么来了?” 沈叙白目光沉落在左侧的亭子中,“担心姑娘落入圈套,特意前来接姑娘回去。” “叙白兄。”李少俞缓缓走近二人,看到沈叙白,他变换了神色,“叙白兄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他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林秋棠手中的玉珏上,惊奇道,“这玉珏……怎的在表妹手中?” 林秋棠神色不解,又听李少俞道,“这玉珏乃是父皇最喜爱的玉珏,向来是不离身的,没想到父皇竟将此玉珏给了你。” 这玉珏……乾明帝竟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林秋棠心中疑虑,将玉珏攥在掌心,不再给李少俞窥探的机会。 适才她忽而发现这玉珏右侧有细小的弧度,而这些弧度花纹,向来只有成对的玉珏才会如此雕刻,为的就是合二为一时既可以严丝合缝,又可以美观。 林秋棠心事重重,扯了一下沈叙白的袖口,想尽快离开此处。 她的小动作落在李少俞眼中,李少俞神色冰冷,挡在沈叙白面前,轻声开口,“叙白兄君子端方,为人最是忠义坦诚,不知叙白兄何时才能将黑蛟阁的计划告知于我?” 二人瞧着一派祥和之气,林秋棠站在沈叙白身侧,目光担忧。 沈公子与李少俞结识多年,定是听出了李少俞话中的针对。 他们被黑蛟阁带走是真,李少俞这话,分明是想往沈叙白身上泼脏水,不管沈叙白说与不说,他总是不占理的那一方。 “黑蛟阁之事,怎会让我知晓?”沈叙白嗓音沉冷,恭敬地对着李少俞行礼,“若是殿下无事,我便带着林姑娘回去了。” 李少俞目光阴沉,目光落在沈叙白抓着林秋棠手腕的那只手上,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 云玄机站在他身边,折扇轻摇,“殿下不去追吗?” “为何要追?”李少俞冷着一张脸转过身去,大步流星离开,“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 云玄机追上去,“你与沈公子多年情分,殿下当真下得去手?” “此事,或许在下可以代劳。” 李少俞停下来,双目沉沉看向云玄机,“云家与沈家并无仇怨,云公子即使与我结盟,也没有插手此事,得罪沈家的道理。” 李少俞生性多疑,云玄机不在意地笑了笑,“沈家手握四十万兵,我所求的,殿下当真不懂吗?” 他眸中野心昭然,李少俞露出几分笑意,与云玄机大笑着结伴离去。 出了云府的林秋棠与沈叙白快速回到了驿站。 关上客房的门,林秋棠取出那封泛黄的信件递给沈叙白,“沈公子,我找到了云震天当年扣押粮草的证据,是云震天害死了那么多将士,不是顾将军!” 沈叙白激动地接过那信件,看完之后他神色严肃,“这字迹……有些眼熟……” 却就是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林秋棠神色欣喜,“这封信,能不能证明顾将军的清白?” 沈叙白摇头,“恐怕不行。” “顾将军当年是以叛国罪处死的,这信件只能证实当年顾将军的求救信为真,只能证实当年云中军中确实缺少粮草将士们条件艰苦食不果腹,却并不能为顾将军脱罪。” 林秋棠神情顿时失落,“那仇晏为何还要这般费力地寻找这信件?” 沈叙白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林秋棠脸上,清隽身影卓然而立面上却有着难言的落寞。 他轻声询问,“林姑娘可有事瞒我?” “我……”林秋棠与他四目相对,见沈叙白眸中浓云环绕,似明珠被遮蔽了光晕,咬唇低下了头。 “未曾。” 她轻声否认,沈叙白微微侧过身去,将一半面容隐藏在阴翳下。 “既如此,姑娘早些歇息。” 林秋棠颔首,神色内疚地望着那道清冷背影离开客房。 楼下,看到仇晏回来的田七瞬间弹了起来。 “阁主不好了,我惹祸了。” “今日我与沈公子谈话间,被沈公子套了话……他已经知道你与林姑娘的约定了。” 第124章 与顾家关系 仇晏挑眉,不耐烦地拎着快要哭出来的田七上了楼。 他敲响了林秋棠的房门,等了许久林秋棠才开了门,依稀可见眼眶猩红。 “仇阁主要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林秋棠将那信件交给仇晏,仇晏神色如常地看完,神色间竟没有一丝恨意,甚至还带着轻松的笑意。 他将那信件收入怀中,而后从田七那里取出来一个瓷瓶扔给了林秋棠,“解药。” “欸?”田七惊奇地叫了一声,仇晏瞪了她一眼,她又立马噤声,只是看向林秋棠的眸中带着些许不忍。 林秋棠心事重重,并没有注意到田七的神色。 她取出瓶中的解药服下,目光落在隔壁的墙面上,而后看向仇晏,“仇阁主准备何时履行承诺,送我回京去?” 仇晏坐在桌前自顾自地为自己斟满一杯茶水。 “林姑娘当真不将此事告诉沈叙白?不与他道别?” 林秋棠摇头,杏眼间点点落寞,却依旧坚持道,“不了,劳烦仇阁主即刻派人送我回京。” 她在此处并没有什么物件要带,若是有…… 她目光落在屏风上搭着的披风,面无表情地穿戴在身。 这件如火般的披风,乃是初来云中害冷时,沈公子亲自去成衣店为她挑选的。 轻轻抚摸着披风面料,林秋棠深深叹息一声。 “田七,”仇晏沉声吩咐,“你亲自护送林姑娘回京。” “是!”田七拍着胸脯连连保证,“属下就算是拼了这一条命,也一定会完成任务。” 仇晏目光冷冷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不耐烦地招了招手,“上前来,本阁主还有一件事要吩咐你。” 他将林秋棠交给他的信件放进另一封信件中,“务必将此信交到忠义王手中。” 田七重重颔首,“那主子,我现在就带林姑娘离开了。” 下楼时,林秋棠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看向了沈叙白的房门。 她眸中明珠生晕,光彩流离,无尽的悲伤蔓延开来。 眉宇间光华流转,似笼罩的温和的光辉,柔情暗蕴,却又满腔无奈。 “沈公子……此一别,望君安好。” 她轻声呢喃,毅然决然地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这驿站中。 一直站在客房门内的沈叙白,根骨分明的手握在门扶手上,攥紧又松开,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那道门。 他清冷的眸子里浮动起柔和的光波,只是眼底落寞的暗色,竟比往日里还要沉些。 “林姑娘……” “一路珍重。” 仇晏倚在他客房外的墙上,“如今林姑娘服用了解药,你若是想离开,没有人能再拦着你了。” 客房的门打开,沈叙白目光沉沉地看着仇晏,“林姑娘走了,仇阁主带我来云中的真正目的,总该说了吧?” 仇晏负手而立转过身去,“既如此,你这便随我去一个地方罢。” 两人乘坐马车一个时辰后,终于到了一处宅院。 这宅院破旧,并没有挂着匾额,门口的石狮子也没有了头,周遭住所皆是这般,方圆几里都未曾见一个人影。 “这是……” “顾长风在云中的居所。”仇晏接过话去。 他上前推开门,沈叙白跟上去,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荒凉,这院中虽然破旧,但却井井有条干净得很。 更重要的是,此处有生活过的痕迹。 沈叙白神色大变,心中难免划过一抹荒唐想法。 仇晏能够瞒天过海被救下,顾将军或许也…… “别想了。顾长风是真的死了。” 仇晏似是能够听到沈叙白的心声般,他率先走进去,“现在住在此处的,是我师父。” 沈叙白颔首,为自己下意识的幻想感到荒谬。 他进门后,犹豫再三将门掩好,一回头却发现一矮小精悍的老者正站在他身后,浑浊的眼眸直直看着他。 沈叙白下意识握上剑柄,那位老者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不躲不避,浑浊的眸子中一时之间有着千万种思绪。 “想来阁下便是仇阁主的师父了。” 沈叙白主动开口,行礼问好。 那老者却是转身就走,不愿受他的礼。 “师父,我已经拿到了云震天扣下粮草的证据,云家这盘棋子,可以收网了。” 那老者在收拾着院子里的草药,对仇晏的话置若未闻。 “师父?”察觉到老者的不对劲,仇晏赶忙上前,“师父是在怪罪我带他来云中?” 老者停下手头的动作,他再次看了沈叙白一眼,沙哑的嗓音道,“去看你父亲母亲吧。” 仇晏神色间染上落寞,转身带着沈叙白去到了祠堂。 沈叙白在祠堂外停了下来,仇晏转身看他,“怎么了?不敢进?” 沈叙白摇头,心头划过一抹异样的沉痛。 祠堂中摆放着两个蒲团,仇晏跪下后,抬眼看向沈叙白,“就算你是忠义王世子,跪我爹娘,应该也是跪的的。” 沈叙白缓缓跪下身来,看着上方的灵位,重重叩首,虔诚祭拜。 仇晏冷哼一声,冰冷的神情有所缓和。 “沈叙白,你记着,我顾家于你有恩。” “不管你记不记得,知不知道,旁人诋毁我顾家之时,你可以缄默不言,但是……”他凌厉地望向沈叙白,一字一句,“你没有资格与旁人一同踩在我顾家的脊梁上。” 沈叙白眉眼清冷地看着仇晏,见他眼眶猩红,便将心头的疑惑又咽回喉中。 他跪在顾氏夫妇的牌位前起誓,“我沈叙白在此发誓,此生会秉君子之言,绝不轻贱顾氏。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这祠堂忽起了风,门扇开开合合。 沈叙白瞧着这异动缓缓起身,仇晏神情不虞,目光落寞地落在牌位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动静的老者迅速赶来,将仇晏与沈叙白赶了出去。 沈叙白想问清楚他与顾家之间存在何等恩情,仇晏却一脸颓然,始终不愿与他说话。 还是那老者道,“若是公子不嫌弃,不如就在院中,四处看看吧。” 林秋棠是在七日后到达京城的。 接到书信的林相早早地便带着林蓁蓁与林祈安在城门处迎接。 第125章 回京选择 “爹爹!” 一下马车,林秋棠便提着裙摆小跑着去到林复礼身边。 她心中堆积着许多疑问,迫切地需要爹爹给她一个答复。 “棠儿……”林复礼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林复礼激动地打量着林秋棠,而后压低了声音问,“仇晏没有为难你吧?叙白呢?何时回来?” 林秋棠定在原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爹爹知道的,远远比她想象中的多。 田七走上前来,抱拳行礼后,冲林秋棠道,“林姑娘,幸不辱命,我已经将姑娘安全送达京城,去忠义王府后,我便回云中去了。” 林秋棠冲她颔首,学着她的模样抱拳行礼,“既如此,望姑娘一路平安。” 田七笑着离去,林复礼神情担忧,带着三个子女上了马车。 马车上,林蓁蓁眼眶湿润的握着林秋棠的手,“小妹这几日不在府中,可让阿姐担心坏了。” “你大哥这几日也是如此,日日派亲信北去,甚至辞去了军营中的事务。若是你再不回来,他怕是要亲自去寻你了。” 林秋棠抬眼看向林祈安,又缓缓看向爹爹,沉默不语。 一想到大哥的身世,她心中就沉甸甸的,甚至一阵阵心悸。 回京的路上,她一直在想一件事。 大哥若是南国皇子,那南国皇帝为何要将他放在阿娘身边?为何要让他效忠敌国?为何不给他皇子名分? 前世林家覆灭大哥惨死,南国国君就没有收到半点风声?亲生儿子放在敌国,就没有派遣心腹保护,留下眼线传信? 前世时南无伤并没有来到东晏,她也没机会去到皇家别苑,更不会揭开仇晏身世,去到云中遇到云震天,知晓这诸多事。 她忍不住地怀疑自己身处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中,她像是落在别人掌心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皆有人推动。 “小妹神色这般难看,可是身子不适?” 林祈安担忧地看向林秋棠,剑眉凤目中英气逼人,又内蕴着端方的君子气。 林秋棠冲他轻轻摇头,“大哥,我无事。” 从前他没有觉得大哥与南无伤生的相似,可如今细看,竟觉得两人间有相似之处。 马车在林府外停下。 露秾秋分几个丫头候在府外,瞧见林秋棠从马车上下来,赶忙迎了上去。 “小姐,你可回来了。” “下次再有什么事,您可万万不能再丢下奴婢了。”露秾抱着林秋棠的手臂不放,眸中眼泪打着转,轻轻一颤便成线的滑落。 林秋棠忙不迭替她擦干眼泪,打趣道,“刀山火海,也要带着你吗?” 露秾气呼呼地点头,两腮鼓鼓的可爱的紧,“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刀山火海又能够算得了什么。” “奴婢与小姐同处了十几个年头,就算是生死,都无法将奴婢与小姐分开。” “小姐生,奴婢便生,小姐死,奴婢也绝不苟活。所以小姐休想再将奴婢丢下了。” “呸呸呸。”林祈安走上前来,神色不虞地扫过露秾的脸,“小妹今日回府乃是喜事,说什么死字。” 他拉着林秋棠进了府,“小妹这一路舟车劳顿定然是累了,大哥送你回青玉阁休息。” “小妹回府已近两月,说起来大哥却一直忙于公务,没有时间陪你。好在如今大哥辞去差事闲在家中,以后可以日日陪着小妹。” 他话语间耐心又温柔,明明与之前无甚差别,可林秋棠就是觉得大哥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可具体哪里变了,她又实在是说不上来。 “好啊。”她柔声应了下来,神色间染上笑意,带着憧憬,“幼时在陈府时,我就羡慕陈依依有大哥带她放风筝,带她爬树掏鸟蛋。” “虽然大了之后,这些举动就成了他们口中的丢人之举,我却一直艳羡着这种童真与自由。” 日光落在她身上,似为她披上了一层柔得闪着星辉的轻纱,更衬得她温柔温婉,容貌倾城。 林祈安想起林秋棠在陈府的十几载时光,他心头一动,捏紧了林秋棠的手郑重的保证,“小妹想做的任何事,大哥都会陪你去做。” 林秋棠轻轻一笑,重重地颔首,“不管如何,大哥永远都是棠儿心中最爱的兄长。” 林祈安宠溺地揉了揉她细软的发,林秋棠盯着林祈安的面容,忽然问,“南国太子呢?可还住在府上?” 听到林秋棠提到南无伤,林祈安冷了神色,“提他作甚。” “若不是他带你去到皇家别苑,你又怎么会经此一劫?” 在林秋棠的记忆中,似乎没有什么大哥与南无伤同处的画面,两人就是连碰面都几乎没有。 瞧着大哥神色间对南无伤的不满,却像是积怨已深。 她停下了步子,转过身去看向林复礼,“爹爹,女儿有话想与您商讨一番。” 林复礼神色微变,而后颔首道,“那棠儿便随爹爹到书房去罢。” “金公子还在府上,祈安与蓁蓁前去招待,莫要怠慢了客人。” 林蓁蓁恭顺地告退,林祈安眉眼间却满是不情愿。 这金公子已经在府上住了三日了,哪里还需要这般兴师动众的招待。 父亲这是有意在支开他。 想到南无伤与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之言,林祈安双手攥握成拳,愤愤随着林蓁蓁离开。 书房里,林秋棠神色严肃问林祈安,“父亲已经知晓了我回京之时,刺杀我的人究竟是谁了吧?” “当年害死阿娘的真凶,父亲应当可都清楚了?” 林复礼负手而立,深深闭上双目。 “知晓了。” “那父亲准备怎么做?”林秋棠上前逼近一步,“是要继续做一个忠臣,守护娘亲热爱一生,甘愿牺牲自己的东晏?还是说……要为女儿和娘亲谋不平,要去报仇?” 林复礼负手而立,背影落寞悲伤,“棠儿……是爹爹对不住你。” 林秋棠攥着裙摆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着冷白,她冷笑一声,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坦然,“女儿知晓父亲的选择了。” 第126章 永远护着你 “父亲是百官之首,是忠君之臣,自是做不出那乱党之事……” 林秋棠嗓音哽咽,缓缓跪在林复礼面前,“那大哥呢?” “有人告诉女儿,大哥他是南国皇子,是南无伤一母同胞的兄弟,有麒麟双生玉珏为证。” 她神色哀戚,眸间星光破碎,点点绝望映入眉间,“可爹爹,娘亲是东晏公主,您当年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是深受皇家信任的驸马。” “你与娘亲究竟为何会将南国皇子养在府中?当年母亲腹中之子,又去了何处?” 林复礼背在身后的双手颤抖,他转过身看着林秋棠,神色间有几分难言的悲伤与恐慌。 “棠儿,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林秋棠一字一句回答,“云震天。” “云震天……”林复礼神色悲恸,扶着柜几缓缓坐下来。 “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与这个名字有任何瓜葛,却不曾想,竟还是被将了一军。” “云家失信于昭容,那云家,便不必再留了。” 林复礼唤出暗卫,将一信物交给暗卫后,又转身看向林秋棠。 “棠儿,爹爹可与你说清此事,可你务必谨记,要将此事烂在心底。” 林复礼深深叹息一声,“当年你阿娘生产之时,我正在寺庙中与你阿娘祈愿。” “也是那时候,遇见了当时的南国太子与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南国皇帝与皇后。” “当时他们二人不知为何来到寺庙,还遇到了刺杀,你阿娘念在太子妃怀有身孕地份上救了他们,却也因此胎动,导致早产。” 林复礼双手掩面,竟是落了泪,“可怜那孩子生下来便没了呼吸。” “可当时新帝登基不过一载,所有人都说你娘亲在新帝登基朝廷初定之时怀有身孕乃是祥瑞之兆,所有人都在等你阿娘诞下麟儿。” “可麟儿一死……恐会有人生出谣言,会有人以此言论东晏根基,会有心怀不轨之人大做文章。” 林秋棠跪在那处,眸间冷冽疑惑,“可即使如此,那南国皇帝与皇后,又怎么会放心将孩儿交给你们?” “爹爹就没有怀疑过他们的用意?” 林复礼颔首,“自然是怀疑过的。” “只是此事乃是你娘亲与南国皇后交涉,那时南国皇帝还未登基,其余皇子皆视他为眼中钉。” “他们留下祈安,亦是在给他们自己留退路。” “他们保证过,若是他们遇害,便让我们在祈安十八岁时告知祈安真相,若是他们荣登皇位,那今生都不会让祈安知晓真相。” 林秋棠垂着头,陷入了深思。 书房里一时之间陷入沉寂,良久之后,林秋棠才又固执地看向了林复礼。 “爹爹,女儿再最后问您一次,您真的要选择继续效忠乾明帝,继续忠心于东晏吗?” 林复礼抿唇,眉宇间坚毅,“棠儿,食君之禄,便要忠君之事,更何况……纵是乾明帝有错,可东晏百姓亦是无辜的。” “你阿娘深爱的国家,爹爹不能放弃,更不能离开。” 林秋棠缓缓站起身来,盯着林复礼的面容,缓缓吐出两个字,“愚忠。” “棠儿!” 林复礼拔高了嗓音,但是看到林秋棠带泪的倔强面容,他还是拂袖转过身去,叹息声一声接一声。 林秋棠走到书房外时,她忽而听到林复礼道,“棠儿,是爹爹对不起你。” 林秋棠神情冰冷,“爹爹只是在守卫娘亲的家,只是想做一个忠臣罢了,何错之有?” “哪怕有朝一日东晏河山需要我们林家所有人都付出性命,爹爹是不是也甘之如饴?” 这句话落,林复礼神色似是凝结成冰一般,连牵动唇角都变得困难。 林秋棠大步流星的离去,林复礼追到门前,声如蚊呐,“棠儿,爹爹发誓,不会让你们兄妹在受到任何伤害……” “爹爹不是不恨乾明帝,不是没有对朝廷失望,只是……爹爹不能对你阿娘食言,爹爹答应过你阿娘,要守护好她的家……” “爹爹会有两全之法的。” 林秋棠出了书房后,一路小跑回了青玉阁,没有理会几个丫头,将自己关在了房中。 “小姐~小姐!”露秾几人看出林秋棠的不对劲,担忧地敲着门。 林秋棠趴在桌上,仰着头极力克制着自己情绪,可心头就像是有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让她不安,让她彷徨,让她忍不住眼泪。 与爹爹谈话时,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若是爹爹知晓林家最后的结局,他当真是恨乾明帝,当真会允许自己报仇吗? 她先前,好似都低估了爹爹对娘亲承诺的坚守,低估了爹爹对乾明帝的宽容。 娘亲尚且算是为了东晏而死,乾明帝此举师出有名。 可乾明帝刺杀她,害她丢失十几载之事呢?在谶言已经被废除已经被解释清楚的今天,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乾明帝的冠冕堂皇,还不足以令父亲震怒吗? 她好像看不清父亲,看不清如今的局势了。 原谅她前世一心扑在李少俞身上,通晓的道理太少。无法说服自己,更无法说服别人。 她吩咐露秾取了酒放在门外,取了酒后,一个人坐在桌前独饮。 她喝得急,喝得畅快,渐渐明白了什么才叫做一醉解千愁。 “大少爷。” 林祈安进了青玉阁,他站在窗前望着林秋棠的身影,见她一杯接着一杯,不知克制地饮着酒,蹙起了眉头。 “大少爷,你快想想办法吧……已经一炷香的时辰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事啊。” 林祈安抿着唇,见房门内侧拴着,他毫不在意地跳窗进去,坐在了桌前。 林秋棠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林祈安任由她打量,也不言语。 只是林秋棠喝一杯,他便陪一杯,动作豪迈神色悲壮,大有舍命陪君子的架势。 良久后,林秋棠的酒杯掉落在地。 她忽然踉踉跄跄地起身,伸出手抓住了林祈安的耳朵。 “大哥……” “嘿嘿嘿,大哥怎么变成了兔子……” 林祈安此时也有些醉了,他一把抓住了林秋棠的手,忽而问,“小妹想不想放风筝?” 林秋棠歪着头,眼眸亮如繁星,小鸡啄米般重重地点头,“要。” 林祈安二话不说蹲在她身前将她背起,步伐稳健地走了出去。 “小妹不必介怀,不管发生何事,大哥永远都会是你的兄长,永远护着你。” 第127章 收养敌国皇子 南无伤收到消息匆忙赶来,抵达林府外的青石巷时,忽而望见高墙内一蝴蝶风筝缓缓飞向空中。 风筝伴随着院墙内少女娇憨的笑声越飞越高,南无伤驻足瞧着,忍不住也跟着露出轻松惬意的笑容。 天下人皆知晓难过有两位皇子,却不知道自幼在南国皇宫长大的皇子仅他一人。 他是父皇母后选择留下的那个孩子,是未来南国继承人,自幼便要熟读文章跟着帝师与父皇学习治国策。 除了这些……他还要扮演弟弟的角色,充当这皇宫中第二个皇子。 因此世人才会传言这南国皇子乃是双生,容貌相同,只是举止上略有出入。 他不知晓那素未谋面的胞弟的性子,只能通过自己的想象,将他塑造成一个文静病弱,喜欢独处的书呆子。 可是南国见到林祈安之后…… 他发现这胞弟竟比他更加身强体壮,虽在读书上造诣不深,却遗传了父皇善武的一面,瞧起来比他还要英勇。 想到这,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而后目光看向身后的侍卫,眼神示意他在墙头下蹲下身来。 “主子……咱们身份敏感,爬墙头这事不太好吧……” 不惑指着林府的正门,“主子,这正门也就是几步路的事,要不属下先过去递交拜帖?” 南无伤眯起眼眸瞧着不惑,那眼神危险又幽深,“回到南国后,我马上将母后身边伺候的春露许配给王家的幼子。” 不惑一听,立马哭丧着脸跪了下去,还不忘强颜欢笑的拍了拍肩膀,“主子,您请好。” 南无伤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掀起袍角踩在了不惑肩头。 他刚爬上墙头坐稳,忽见一石块迅速向着他扔过去,他神色一变,快速向后一躲,落下墙头。 好在他反应极快的站稳了身子,若不是非得闹个笑话不可。 他捡起那石子抬起头来,就见林祈安背着林秋棠站在院子里,一脸不悦的瞧着他。 “南国太子殿下,偷偷翻墙进未出阁女子的院子,这便是南国的规矩吗?” 他眉眼间浸着寒霜,目光落在南无伤身上时有一瞬的复杂之色,继而又转变为清冷固执的淡漠。 他身上的敌意毫不掩饰,南无伤打开折扇,噙着风流恣意的笑走上前去。 “南国规矩如何,林公子亲自体会一番,自然便会知晓。” 林祈安将背上迷蒙的林秋棠放下,交给露秾照顾。 而后他双头紧握成拳,强行忍着心中的怒火,才没有让自己渐渐抬高的拳头落到南无伤脸上。 若不是刚刚他悄悄去了书房,若不是他在门外偷听到了爹爹和小妹的谈话,他怎会得知,他本来竟不应该姓林。 而面前这个看起来如同笑面虎模样,面上潇洒恣意,却城府极深之人,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 长公主与百官之首的丞相大人收养了敌国皇子,这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却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而长公主死后,南国多次挑衅边境示威,他还曾经去过边境鼓舞军心,曾在边境斩杀过南国细作,南国驻守边境的将领皆识得他这一张脸。 现在告诉他,他本来应该是南国皇子,他曾经手刃的仇人,本该是他的子民,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亲自体会……”他咬牙看向南无伤,满腔仇恨熊熊燃烧,“此生,我绝不会踏足南国一步。” 他长在林府,那今生便只能是林家人。 “如今南国帝后无恙,南无伤,按照约定,你不该来寻我,不该将这一切透露给我,引我怀疑猜忌,寻求真相。” 他眸中血丝点点,一双眼睛带着恨意,又透着迷茫无助。 “南无伤,若是你没有来这一遭就好了,这一切,皆是因你而起!” 越说林祈安心中越是不平,他胸腔不断起伏,竟是气血上涌,拔剑直冲南无伤而去。 “大少爷!” 这院中伺候的奴婢皆惊恐出声,却因着没有武功皆不敢上前。 南无伤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站在原地竟是连躲闪都不曾。 眼看着林祈安手中的剑就要刺穿南无伤的胸膛,林秋棠却忽然挡在了南无伤面前,张开双臂,口齿不清的道了句,“大哥,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林祈安慌张的收手,紧张的上前一把抱住林秋棠,瞬间红了眼眶。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时此刻,林祈安却是真的留下了泪水,后怕到手都颤抖。 “小妹,你是想吓死大哥吗?” “你为何要护着他?他来东晏,一直怀着带你去南国的心思,小妹,他在利用你啊。” 林祈安眼眶猩红,微微仰着头将眸中的热泪憋了回去,心中有一头野兽在叫嚣,迟迟得不到宣泄。 他身子抖得厉害,最后竟仰天大喊一声,宣泄着心头的压抑苦闷。 林秋棠摇了摇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大哥,这件事没有那么复杂。” “你永远都是林家的孩子,是爹爹阿娘的儿子,是长姐的弟弟,是我的兄长。林家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大哥,南无伤打破承诺将此事泄露于你我,或许,他是有必须这般做的隐情呢?我好像听他说过,南国皇帝的身子,好似大不如前了……” “大哥,你只需要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想不想去南国见她们一面就好。其他的,皆有我们陪着你一起。” 说完这些,林秋棠眼皮越来越沉重,她双手攥住林祈安胸前的衣襟,竟是醉酒酣睡过去。 林祈安将她打横抱起,走出几步之后,他停下身来,嗓音沉冷,“此事,我考虑几日,再给你答复。” “但是也请你收起对小妹的心思,给我一个想将她带去南国的理由。” 南无伤站在他身后,嗓音决绝,“我会等你考虑,等你心甘情愿与我回南国。” “但是关于绾绾之事……怒我无可奉告。” 林祈安胸腔间的怒火蹭的一下再次燃烧起来。 但目光落在怀中林秋棠恬静的睡颜上,他唯恐扰了小妹休息,生生忍了下来。 “好,那我亲自查!” 第128章 最后的机会了 林秋棠醒来时,已经是第三日。 府中人都围在她的塌前紧张的看着她,见她缓缓睁开双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棠儿,你总算是醒了。” 林复礼紧张的握着林秋棠的手,“棠儿醉酒后睡了两夜一日,日后,万万不能如此饮酒了。”林秋棠头痛欲裂,她坐在塌上揉着额头,露秾赶忙让秋分端来熬好的醒酒汤喂林秋棠喝下。林秋棠抬眼瞧着面前围着的众人,忽然瞧见了一个眼生的面孔。 她揉了揉双眼,定睛一看,而后试探道,“金公子?” 站在长姐身旁的男子生得儒雅,身上有浓厚的书生气,还有家族骄养堆砌起来的财气。 五官端正,容貌算得上是上乘,是看起来极为率性纯真,极为循规蹈矩听话之人。 金时年赶忙上前行礼,“在下金时年,见过永宁郡主。” 看着长姐娇羞的模样,林秋棠虚扶一把,温声道,“金家公子不必多礼。” “你与我阿姐情投意合,如今来我们林府,可是为了求娶阿姐?” 林复礼轻咳一声,神色隐隐不虞。 林秋棠不知晓其中发生了何事,求救般地看向林祈安,林祈安冲她轻轻摇头,故意将金时年挤开,冲林秋棠道, “小妹醒来后肚子应该饿了,这身子躺了这般久也该活动一下,大哥带你去厨房寻些吃食。” 林秋棠眸中疑惑,却还是配合的披上披风穿好鞋子,随着林祈安离开。 走出青玉阁,林秋棠这才扯着林祈安的袖子问,“大哥,适才我可是说错话了?” 怕她刚醒来四肢无力容易疲惫,林祈安在她身边蹲下身来,将她背起。 “小妹没有说错话,只是金时年住进府里四日,爹爹一直没有给金时年开口求娶的机会。” 林秋棠明了,“所以我刚刚提起此事,大哥是怕金时年顺杆上爬,提求娶之事?” “看父亲模样,想来是不满意这一门亲事的。可是之前父亲对金时年的态度尚且算得上是温和,现在怎会……” 林祈安叹息一声,“小妹有所不知,今日父亲收到风声,说这金家前一阵子攀上了晟王府,有意与霓裳郡主联姻,这才迟迟不同意金时年求娶阿姐。” “只是小妹如今是准太子妃,金家又觉林家势盛,这才派金时年带着礼物上门求娶。” 金家如此势力…… 林秋棠即使经历过前世,知晓金家人的凉薄,如今再听,也难免心中愤然。 “那金时年呢?他是如何做的?他可有听从家中吩咐?可有此生仅要阿姐一人的决心?” 林祈安摇头,“金时年性子温软,在家中向来没什么话语权,不过听说金家让他求娶霓裳郡主时,他闹了绝食。” “对他这般性子的人来说,此番想必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只是……”林祈安沉沉叹了一声,“阿姐嫁给金时年,金家几位老夫人又个个不是温良之辈……阿姐这般性子,日子怕是不好过。” “若是阿姐能有霓裳郡主那般傲气,此事倒也没那么难了。” 可偏生阿姐与那金时年,都是个性子软的。 林秋棠跟着叹息,“可阿姐等了金时年多年,就算是这场姻缘算不得好,她身在其中日日伴在金时年身侧,也甘之如饴。” 可想到阿姐前世下场,林秋棠心头忽而闷痛。 她细细想着,而后与林祈安道,“大哥,午后,你将金时年约去第一楼罢,我想试一试他。” 林祈安驻足,他没有询问林秋棠想如何做,只是痛快地应下,“好,大哥前去约他。” 第一楼。 金时年与林祈安到了第一楼时,林祈安忽然借口有事,让金时年先一步上楼上雅间。 金时年不做他想,只是进了雅间才发现,这雅间中竟坐着霓裳郡主。 “郡主?在下走错了,郡主见谅。” 他慌张地退出雅间,却见霓裳郡主慢条斯理地整理下袖口,轻声道,“没走错,金公子,约你的人,是本郡主。” 霓裳郡主身穿一袭白衣,亭亭玉立姿态曼妙。 她容貌秀雅绝俗,肌肤娇嫩,神态悠闲的瞧着金时年,眉目流转间,已经不自觉吸引了金时年的视线。 金时年惶恐地走进,坐在离霓裳郡主最远之处,再不敢抬眼看霓裳郡主。 霓裳郡主掩唇,眸间染上几分鄙夷,却还是软着声音道,“金公子怎的这般紧张?前一阵子你我刚见过的,怎的还这般胆怯?” 金时年这才抬眼瞧她,脸色染上红晕。 “时年如今正在求娶林家小姐,实在是不宜与郡主独处。” “若是郡主无事,时年便先行离开了。” 出府之时,蓁蓁特意交代过,不可以做出令林家人不满之事。 他此刻坐立难安,生怕此事传进林家人二耳中,令他们误会。 “金公子不必紧张,本郡主找你是想问问公子,可愿意做晟王府的女婿?” 霓裳郡主姿态傲然,金时年闻言震惊地坐在那处,久久无言。 “郡主此话……是晟王府同意了与金家的联姻?”金时年喉间滚动,说不出是害怕还是激动。 霓裳郡主瞧他这副模样就生厌,还是忍着耐心点了头,“这是自然。” 她以为金时年亦是个贪图权势的小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金时年竟直接跪在地上,出声祈求道,“郡主,还望郡主不要将此事告知金家众人。” “在下已经答应求娶蓁蓁,在下不能食言。” “我向来是个没主见,不敢违背长辈命令的人,可是为了蓁蓁,我愿意去违抗去争取。这一生我愿意为了蓁蓁做一次我自己。郡主,求您成全。” 霓裳郡主难得高看了他一眼,“既如此,今日之事,本郡主就当做从未发生过。” 金时年喜极,“多谢郡主。” 离开的霓裳郡主去了另一雅间。 瞧着神色莫测的林秋棠,她开门见山,“现在可以将沈世子的下落告诉我了吗?” “近日瓦溪小国进犯,我爹爹为求皇恩,想要将我嫁去瓦溪做瓦溪的皇后。林秋棠,这将是我最后靠近沈公子的机会了。” 第129章 做一次自己 林秋棠端坐在那处,目光看着李霓裳带着悲悯。 李霓裳神情瞬间就冷了下去,“林秋棠,别用那副神情看着本郡主。” “与我相比,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你与我皆是皇权下的牺牲品,你又能高贵到哪里去?”李霓裳神色冷然,双手交叠端坐在那处,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林秋棠,你与我虽算不上敌人,却也是有过过节之人,此番你能够想到与我合作,究竟是打什么算盘?” 她前倾着身子,托着香腮凝视林秋棠,“林秋棠,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住我,你心中是有沈世子的吧?” “如今你能够拿沈世子下落与我交易,若不是你走投无路,那便是……沈世子的处境算不上好。” 她眉眼间傲然,还带着丝丝担忧。 她虽然向来是瞧不上林秋棠的,可是历经这两月,她对此女的品行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她认为林秋棠尚且算一个重情之人,定然是做不出利用朋友这等事。 林秋棠眉眼间平静无波,她轻轻啜了一口茶,心间沉重。 不可否认的是,李霓裳是一个聪明的女子,能够将她的心事看破,看出她真正的意图。 沈公子如今身在云中,虽然仇晏说过会护他安好,可是她信不过他。 细细思索一番,林秋棠盯着李霓裳,沉声道,“李霓裳,沈公子如今正在云中。” “你身为皇家人,应当知晓乾明帝对忠义王府的用心,李霓裳,现下去寻沈公子,或许比去瓦溪还要艰难,你可想好了。” 李霓裳团扇轻摇,颜面轻笑。笑声过后,她神情忽又变得冷漠,沉重。 “我已经想好了,此前我因着晟王府的名誉,因着自己身为郡主的骄傲迟迟放不下身段,不肯让自己矮人一头,每每与沈世子见面都端着架子,想让他捧我到云端。” 她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太天真,我身为晟王府嫡长女,荣宠一生,却也要为家族奉献一生,婚姻根本不自由,长辈们也是在不损害府中利益的前提下才会哄着我任由我胡闹罢了。” 林秋棠听着不由得叹息一声,这贵族之女,有几个是自由随心的呢。 李霓裳看向窗外,听着街道上热闹的叫卖声,缓缓露出了笑容。 她走至窗前,背对着林秋棠,嗓音缥缈,“所以这一次,我想做一次李霓裳。” 林秋棠心中触动,微微失神。 她坐在坦然桌前,长睫轻轻垂下,轻声道,“可是……我是在利用你。” “你虽身不自由,却有一位在长宁封侯,手握十万兵的义兄。长宁距离云中不过十几里,李霓裳,若是你去到云中,沈世子身后便能多一份力量。” 她将自己的算计坦诚布公,李霓裳闻言缓缓转过身去,贝齿轻启,“如今,便依你所言。” 她缓缓走到林秋棠面色,目光落在林秋棠的容颜上,抬手想要触摸又收回手。 “肤若凝脂,唇娇红润,一双明眸潋滟勾人。说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也不为过。” “林秋棠,输给你,本郡主不亏。” 此刻在林秋棠眼中,李霓裳就像是一只收起了利爪的猫儿,高傲却不讨厌,甚至还有些娇憨。 在离开之前,李霓裳又道,“林相是位好父亲,你长姐的婚姻由她自己做主,而她,貌似也挑了一位好夫婿。” 林秋棠颔首,微微垂眸叹息一声,“但愿吧。” 出了第一楼,林祈安已经等在了那里,身边还站着一脸难看之色的金时年。 霓裳郡主打扮成林秋棠婢女的模样跟着上了马车,林秋棠冲林祈安颔首,林祈安意会,带着金时年离开。 林秋棠一路将霓裳郡主与她的贴身丫鬟送到了城门,让她们拿着林府的身份牌出了京。 露秾神色紧张的站在林秋棠身后,一脸担忧,“小姐,这件事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晟王府的人若是查到小姐头上……” 林秋棠神色自若地上了马车,“就算查到是我做的,晟王府的人也不会声张。” 出身于皇家的人都极为要面子,李霓裳去云中,此举落在她们眼中便是家教不严,有失体统,又怎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让众人嘲笑。 望着李霓裳远去的身影,林秋棠轻声呢喃,“希望李霓裳此去云中,沈公子能够借承恩侯的手,查清他想要的真相。” “亦希望……他能够平安归来。” 回到林府时,林秋棠看到金时年站在府门外,林秋棠装作没有看到他一般自顾自地向府里走,金时年带着怒气拦住了她。 “永宁郡主。” “我与郡主无冤无仇,郡主为何要做局试探我?此番未免太过……太过不尊重。” 他一脸愤愤然,眼睛却不敢落在林秋棠身上,只敢盯着地面,手指也是不满的指向地面。 “今日之事,是我的不是。”林秋棠道歉得干脆,金时年的怒气僵在脸上,半晌后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 “啊……无……无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垂头低声嘀咕着,能瞧出来心性倒是十分简单。 林秋棠叹息一声,“我与金公子第一次见面并不相熟,今日之事,也是想看看金公子心性如何,值不值得我阿姐托付终身。” 金时年一脸紧张,“那……永宁郡主现下觉得呢?” “我还要最后询问金公子一个问题。”林秋棠冷声回答。 她这般严肃模样让金时年不自觉地局促起来,顿时挺直了腰板,恭声道,“郡主请讲。” 林秋棠站在石阶上,神色冷然,“若是我林家有朝一日失势,别人避之不及,届时你又如何保下我阿姐?” 金时年神色认真地思虑此事,“若是真的有那一日,我金家必定全力护下蓁蓁,我金时年定不会因这些事,就改变对蓁蓁的心意与态度。” 林秋棠走近一步,继续逼问,“可若是你的家人为了权势,想要谋害我阿姐,讨好权贵呢?” “不……” “不要说不可能!”林秋棠厉声打断金时年的话,“金时年,金家人向来精明,你若是了解你的家人,就该知晓我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我今日便将话放在这里,若是你逃避此事,你是绝对不可能娶到我阿姐的!” 第130章 年少爱慕 金时年一脸慌张,“若是有那一日,我护不得她,我甘愿与她共同赴死!” “小妹!你在与金公子说什么!”林蓁蓁一脸慌张地从府中跑出来,看着林秋棠她欲言又止,最终拉着金时年的衣袖入了府。 林秋棠瞧着林蓁蓁的背影,叹息一声,走向了青玉阁。 “小姐,大小姐好像误会了。” 露秾轻声询问,“要不……小姐与大小姐解释一下?” 林秋棠摇头,嗓音淡淡,“这门亲事,若是我真能不同意,便好了。” 金时年固然是爱阿姐的,同生共死的情谊纵然珍贵,可她只想让阿姐活。 她没有去寻林蓁蓁,却不曾想刚到青玉阁歇下不久,林蓁蓁就着急忙慌的去了。 “小妹。”林蓁蓁进了林秋棠的闺房,不待林秋棠起身去迎,她便一脸内疚的走上前去,拉住了林秋棠的手内疚道,“适才之时,阿年已经讲与我听了。” “适才阿姐情绪不对,可有惹小妹伤心?” 林秋棠摇头,顺势靠进了林蓁蓁怀中,“阿姐,我不曾伤心。只是……阿姐可还记得我问过阿姐的那句?” “若是爱慕之人不值得托付……” “小妹。”林蓁蓁打断了林秋棠的话,她轻轻拍着林秋棠的手,耐心道,“小妹的担忧阿姐知晓,可阿姐信得过时年。” “纵然真的有小妹说的那一天,我希望小妹与父亲大哥皆能安康,而我……纵然是与阿年死在一处,我也甘之如饴。” 她此刻陷进了为自己制造的幸福中,林秋棠明白,不论说什么,阿姐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可她还是依靠在林蓁蓁肩头,温声道,“阿姐知道我当初刚刚回府,为何会对阿姐说出那句话吗?” 林蓁蓁想了想,问,“可是因为沈世子?” 林秋棠摇头,“因为一个梦。” 她神情破碎,唇角分明一直上扬着,却流露出无法言喻的悲伤,“在回府之前,我做了一场噩梦。” “在梦里,我们林家被小人陷害,被新登基的帝王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我梦到大哥的头颅被悬挂在高墙之上,梦到爹爹被安置在黑棺中置于玄武门成为新帝威慑朝臣的工具,而阿姐……” 她含泪望着神情震惊的林蓁蓁,“阿姐嫁给了金公子,可金家拒绝助我林家,甚至为了讨好新主,将怀有身孕的阿姐凌辱致死……” 林秋棠一声声一句句,眸中滔天的恨意让林蓁蓁惊恐。 她分明是不信这梦境的,可是脑海中却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秋棠所说的画面。 起先时浑身战栗,后来胸腔中竟起了莫名的悲恸,与林秋棠一同落下泪来。 “小妹,这梦境不可能是真,不可能是真……” 林蓁蓁缓缓站起身来,她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边走边说,“我不能因为这荒唐的梦境便负了阿年……” “爹爹乃是忠臣,阿娘乃是圣上长姐,是皇子们的亲姑母,我们林家绝对不会走到那一步……” 她嗓音坚定,可走到院中时,又忍不住的询问林秋棠,“小妹的梦境里,登基的新帝,是谁?” 林秋棠抬眼看向她,缓缓启唇,“李少俞。” 林蓁蓁捂着胸口,如释重负般的笑了,“如今三皇子已经是储君,他才是我东晏未来的新帝,小妹的梦境,果然不准。” 林秋棠也随着她笑,可笑着笑着,眼泪越发的汹涌,捂着胸口倒在床上,嘴唇微张神色痛苦,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是沉默地哭着。 无人看见,青玉阁外头的游廊上,周轻轻正蹲在那处,神色惊诧,而后又变为狂喜。 未时。 宫中来人,请林秋棠进宫。 林复礼急匆匆地赶到,单独将林秋棠叫去一旁,“棠儿若是不愿进宫……” 看出林复礼神色的担忧,林秋棠垂下依旧泛红的眼眶,轻声道,“爹爹放心,女儿不会冲动行事。” 目送着林秋棠上了宫中的马车,林复礼叹息一声,神色不安。 林祈安走至林复礼身畔,“父亲不必担忧,小妹她心中有数。” “药谷那边来信,说是锦荣姑姑身上的寒心毒已成功解了,接下来,便可着手准备为小妹解毒了。” 林复礼点头,“眼见着棠儿三月毒发之日快到了,万幸寻到了独孤先生,还有了解毒之法。” 林复礼转过身去,却不曾想看见周轻轻就站在他面前,看神色间藏匿不住的惊诧模样,分明是将他们二人刚才所言尽数听了进去。 林复礼负手而立,神色隐隐不悦,“轻儿刚刚听到了什么?” 周轻轻回过神来,立马垂下头去,慌张道,“林伯伯,轻儿必定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这便好。”林复礼沉声道,“近日看中了什么衣裙,首饰,皆可以去寻账房先生。” “你母亲如今远在京城外,伯父不会委屈于你。” 周轻轻乖巧颔首,“多谢林伯伯。” 待林复礼与林祈安走远了,她立马收起了那副乖巧模样,眉眼间尽是嘲讽。 “今日,还真是幸运呐。” 她看向身旁的小丫头,“将林秋棠梦境之事与林秋棠中毒之事告知府外的线人,让他们将消息带给我母亲。” 她目光狠厉的落在那小丫头身上,“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不然搞砸了我的事,你身上与你家人身上的毒,可就解不了了~” 她眸中淬了毒一般,如同一吐着蛇信子的毒蛇,吓的那奴婢花容失色,不敢耽搁的前去传信。 皇宫承乾殿。 林秋棠由王总管引着走进,抬眼便瞧见乾明帝坐在龙椅上,手中把玩着一雪白无暇的玉珏。 林秋棠神色微变,此时那玉珏的另一半,正藏在她的荷包中。 “参见圣上。” 走进了她恭敬行礼,乾明帝似是如梦初醒般,匆忙将那玉珏收起。 “棠儿来了。” 他笑着吩咐内侍给林秋棠看座,林秋棠望着他紧握的掌心,笑道,“圣上,您手中把玩的玉珏,真是漂亮。” 乾明帝神色微变,而后大笑着将玉珏展示给林秋棠看,“棠儿真有眼光。” “这个啊,是朕少年时爱慕的姑娘所赠。” 林秋棠置于双腿上的手紧紧攥握。 第131章 她的算计 年少时爱慕的姑娘?可这分明是阿娘的之物啊…… 林秋棠心中乱成一遭,她握紧了荷包,忍不住想——乾明帝对阿娘莫非有爱慕之情? 可是……她们二人分明是亲兄妹……此乃乱伦之举…… 她看向乾明帝,目光落在那玉珏上,稳定心神,挤出一抹笑意,状似无意道,“这玉珏……我好似在爹爹房中见过相似的,若是不知情的,定会以为和圣上这玉珏是一对呢。” 乾明帝听着有一瞬间的晃神,而后他笑着将玉珏收起,打趣道,“京中擅长玉雕的师傅寥寥无几,或许朕与丞相的玉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林秋棠笑笑,收起心中的狐疑与恶寒,问,“不知圣上宣臣女进宫,所为何事?” 她态度恭谨,可眉眼间那细微的疏离淡漠之色确是瞒不过乾明帝。 乾明帝叹息一声,面上无奈之色尽显,“棠儿可是对朕心生不满?自从朕给你与老三赐婚之后,棠儿见朕时,真再也见不到棠儿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林秋棠心中冷笑,她思虑再三,行至乾明帝桌案前跪了下去,高声道,“臣女此前见到圣上心内欢愉,是因为把圣上当做了亲人。” 她抬头倔强地看着乾明帝,泪水盈满眸子,成线般滑落。 “臣女的笑是对舅父的,而不是……给害我阿娘惨死的凶手。” 最后二字她近乎是喊出来的,空灵含恨的嗓音在这大殿之上回响,在宫殿中当值的宫人顿时吓得伏在地上,生怕皇帝震怒惹来灭顶之灾。 王总管神色焦急惶恐地瞧着林秋棠,“永宁郡主,您怎可说出如此犯上之语,还不快给圣上道歉。” 眼见着乾明帝神色愠怒,这殿内颇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王总管一个劲地给林秋棠使眼色,林秋棠垂下头去,眸中一片沉冷。 帝王之心不可测,帝王威严不容人质疑辱没,可是,她必须要赌这一把! 她抬眸,眸中的冰冷瞬间变成慌张的固执,就那般忐忑又傲然的,含泪与乾明帝对视。哪怕乾明帝的眸色再暗再沉再可怖,她也只是咬着下唇身形颤抖,却不愿退缩半步。 “唉。”最终,还是乾明帝先妥协了。 他挥手屏退在殿内伺候的宫人,只留下王总管一人。 王总管意会,迅速上前将林秋棠扶起,轻声劝慰,“郡主聪慧,昭容公主之事,圣上也是无奈之举。” “身为帝王,万事要为百姓,为东晏江山着想,因着这件事,圣上已经十多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林秋棠仰头强忍着眸中的泪水,眸中的泪却止不住的滑落,恰到好处地滴落到地板上,静默间盛开,狠狠戳在乾明帝的心上。 乾明帝神色恍惚,记忆好似又回到了十多年前,他亲自给长姐下毒的那个夜里。 那一晚,长姐好似也是这种神情,却多了一分不甘,一分视死如归。 “这件事……是朕对不起你。”乾明帝颤声开口,颓然依靠在龙椅上,看着林秋棠温声道,“朕可以补偿你,不管你向朕提任何要求,朕都会答应,绝不反悔!” 林秋棠垂下头去,掩饰好眸中的笑意。 而后她抬起头来,思虑片刻,哽咽道,“臣女想恳求圣上,将公主府赐予臣女。” 说完她重重叩首,乾明帝神色凝重,明显是没有料到林秋棠会提这样的要求。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他如今竟是不得不同意。 “好,就依棠儿所言。” “传朕旨意,即日起将公主府赐予永宁郡主,此后,公主府不再是不容人接近的禁地。” 林秋棠感激一笑,“臣女,拜谢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瞧见林秋棠这般真心实意的笑容,乾明帝心内的惆怅阴翳也散了不少。 “棠儿高兴便好,不过,朕还是想问,棠儿为何会求这公主府?” 林秋棠神情顿时落寞,用帕子抹着眼泪,“若是这世间有一处地方承载着臣女与阿娘共同拥有过的时光记忆,便只能是公主府了。” 乾明帝心中触动,他盯着林秋棠的容貌看了片刻,而后又问,“棠儿可还有其他要求?” “臣女……”林秋棠神色迟疑,她绞着帕子,小女儿家的姿态尽现,“臣女想,让五殿下回京。” 乾明帝想将李少俞放到偏远之地的心思显而易见,她不知道乾明帝到底藏了什么底牌,能够这般放心的将李少俞放逐到云中,与赵怀瑾云震天之辈共事。 可前世李少俞与云震天合作是事实,在云中招兵买马亦是事实,即使仇晏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云家的三少爷,按照仇晏仇恨皇家的性子,保不齐会和李少俞暂时结盟来扰乱皇家扰乱朝堂局势。 若是在此之前,她或许会赞同仇晏的计策,可是眼下她还有更重要之事,必须让李少俞尽快回京才是。 再者,仇晏已经为她与李少俞下了情蛊,若是情蛊是真,或许在她接下来的计划中,能成为重要的助力。 “要老五回京?”乾明帝嗓音低沉浑厚,他眯着双眼看着林秋棠,狐疑问道,“棠儿,你可知你现在是何身份?” 林秋棠轻轻颔首,为难道,“臣女知道。” “可是圣上,云中凶险,即使臣女与五殿下并无缘分,也不想殿下在云中受苦。” 乾明帝沉默了。 良久后,他才叹了一声,再度妥协。 “好。朕马上派人传信到云中,让老五回京。只是……”乾明帝话头一转,看向了林秋棠,“你也要答应朕一件事。” 林秋棠跪在那处,轻声问询,“何事?” “近日皇后总是心神不稳,她告诉朕,近日常常梦到昭容公主,心生思念。因此想要棠儿进宫陪伴皇后几日。” 林秋棠抿唇不语。 前世她也是进宫住过一段时日的,只是……那对她来说虽算不上噩梦,但也足矣令她夜里不敢入睡,心生胆颤。 她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臣女愿意入长秋宫陪伴皇后,只是请圣上给臣女三日时间。” 第132章 疠风病 出宫时,林秋棠遇到了南无伤与李绍胤。 看到这二人结伴在一处,林秋棠心头隐隐讶然。 “三哥,南国太子殿下。” 她行了礼就要告退,却听李绍胤喊她,“棠妹,等等。” 林秋棠停下,看着李绍胤,她眉眼间难得染了几分轻松的笑意,“三哥有何事要与我说?” “父皇此前与我提过,想让你进宫伴在母后身侧。你万不可答应。” 李绍胤神情严肃,林秋棠狐疑地皱起眉头,“为何?” 李绍胤喉间的话到了嘴边,大有不吐不快之意,只是说出一个字后又生生忍了回去,变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秋棠心中越发的狐疑,她如实告知李绍胤,“三哥,我已经答应圣上,三日后入长秋宫了。” “这……”李绍胤神情有些焦急。 “罢了,此事,我再去求求母后。” 李绍胤大步流星的离开,直奔长秋宫的方向。 林秋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李绍胤这一席话是听得云里雾里。 她缓步向着宫门走去,走出几步却被南无伤攥住手腕,拉去一旁无人的甬道。 “南无伤,你干什么!” 林秋棠嗓音带怒,南无伤松开她,目光黯然似有些伤心,“绾绾,我与祈安乃是亲兄弟,算起来,我也是你的大哥……” “我大哥并没有什么兄弟!他是我林家嫡子!是这一辈唯一的儿郎,哪来的兄弟!” 林秋棠目光逡巡一周,压低了声音警告道,“南无伤,请你以后离我,离林家所有人都远一些。” “我虽然猜不透你来东晏的目的,但是我知晓皇家别苑遇刺一事,有你的手笔。” “我此前觉得李少俞心计城府颇深,看一步算三步,如今遇见你我才知晓,什么叫做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你费劲心思让我与沈公子去到云中,让我遇到云震天,让我知晓这诸多事。南无伤,你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来东晏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情绪激动,像只困兽一般警惕的看着南无伤。 “绾绾……” 南无伤抬手落在林秋棠肩头,被林秋棠冷着脸躲开,“别碰我。” 南无伤神色受伤的后退一步,不多时又恢复了那风流恣意的模样,笑着道,“绾绾这番话,倒是比话本还精彩。” “可是绾绾,你是真的误会我了,我若是真有这般城府心计,父皇又怎会让我来东晏带祈安回去,继承皇位呢?” “南国皇帝想让我大哥继承皇位?”林秋棠怀疑的看着南无伤,“这莫非是你为自己辩解的谎言?” 南无伤无奈的耸肩,依靠在宫墙上,“绾绾若是不信,大可以随我去南国皇宫,亲自询证。” 看着林秋棠紧锁的眉头,他食指弯曲轻轻点在林秋棠额头,“东晏皇后对昭容长公主并不似表面上那般。” “绾绾,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宫中人人都披着面具,心中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你要小心柳皇后。” 有巡查的禁卫军来到此处,南无伤立时远离了林秋棠,似路过一般闲庭信步般走在这皇宫甬道上。 林秋棠回头望了南无伤一眼,带着层层疑问,走出宫门。 南无伤转过身,站在这红白宫墙下注视着她离开,轻声呢喃, “绾绾,我定会护你无恙。” 林秋棠刚回到林府,就听到府中传来一阵哭声。 她提着裙摆赶忙去到前厅,见到哭声是由周轻轻发出的,这才松了口气。 “林伯伯,我娘染了病,现在无人照顾,我求求您,将我娘接回来好不好?” “我求求您,求求您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不住地给林复礼磕头。 林复礼无奈地叹息,上前扶她,“轻儿,有什么事先起来再说。” “伯父!我娘如今快要命悬一线了,我怎能不急啊!此前纵然我与我娘有诸多不对,可是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娘去死啊!” 周轻轻抓住林复礼的手,跪在地上不愿起来,哭成一个泪人,“伯父,我娘在信上说荣城现在人人自危,医馆中根本买不到药材,她用仅剩的银钱才给我送了这封求救信。” “伯父,您答应过我父亲,会好好照顾我们母女,伯父,我求您可怜可怜我,我已经没有了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啊。” “只要您救救我母亲,我愿意在林府当牛做马,就算是让我给秋棠妹妹做奴婢我也甘愿,我求您……” 周轻轻神色慌张手足无措,林复礼眉心似有解不开的结,他叹声道,“轻儿,我已经派人去荣城打探消息,命人送了药材与银钱给你阿娘,你不必如此忧心。” “圣上亲自下旨将你阿娘赶出京城,伯父亦无法抗旨啊。” “此番荣城风寒之症随处可见,圣上也已经派了几位太医前去,你阿娘定会安然无事。” 周轻轻一个劲的摇头,她内心从未有如此慌乱过,见林复礼一直不肯松口,她竟起身跑向府门,闹着要去荣城。 下人拦不住,林复礼神色疲惫不堪,摆摆手吩咐道,“罢了,由她去吧,让林汉几人跟着便是。” “不可!快将周轻轻拦下!”林秋棠一声轻喝,“何意!” 在墙头打坐的何意迅速跳下墙头,拎着周轻轻的后脖颈将人带了回来。 “林秋棠!你让他放开我!我阿娘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去救我阿娘!” 周轻轻红着眼眶嘶喊,林秋棠目光冰冷的看着她,“是,你阿娘确实出事了。” “荣城中四处肆虐之症根本不是风寒。”她神情凝重,一字一句,“是疠风病。” “这种病初时与风寒之症相似,渐渐地,患者的鼻子会塌陷,皮肤会腐烂,骨节会肿大,甚至失去手指脚趾,最终腐烂致死。” “最重要的是,这种病会传染,周轻轻,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去吗?” 周轻轻停止了哭声,她平静地望着林秋棠,嘴角牵动,而后蹲下身来,身躯颤抖无声哭泣。 林秋棠看向林复礼,“爹爹,女儿能否求您一件事?” 第133章 大补之物 林复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见林秋棠眸色冰冷,他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开口。 他没有马上回答林秋棠的话,目光从林秋棠身上移开,转移了话头,“棠儿是如何知晓荣城百姓得的是疠风病的?” 林复礼神色凝重,“这疠风病在史书上虽然有过多次记载,却从未找到解救之法。” 周轻轻闻言抬起头来,含泪轻声问,“那患这疠风病的人呢?都怎么样了?” 林复礼叹息一声,口中的话似有千斤重,“患疠风病的人,无一生还。” “朝廷会将他们困在一隅,然后……”剩下的话林复礼没有再说,周轻轻从他悲悯无奈的神色间窥探出了绝望。 “这世间难道就没有人能够治好此病吗?”周轻轻神情失落,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 但是目光触及到站在一旁的林秋棠时,眸中忽然浮上一抹亮色。 “对了,独孤大夫!”她抱着最后一丝希翼喊出声,“独孤大夫医术超然,定当能有解救之法。” 林复礼颔首,在听到疠风病的第一时间他便想到了独孤寒,只是……独孤寒医术虽然高超,但是能不能解决这千古难题还是一个未知数。 最让他忧心的还有一点,若是独孤寒也对这疠风病束手无策,接触疠风病后边会有被感染的风险,到时候棠儿的寒心毒便无人能解了…… 身为一个父亲,他自私的不愿将此事告知独孤寒,不愿他接触荣城中人,可身为朝廷官员,他又实在是忧心东晏百姓,不忍他们困在城中等死,最终被大火湮灭…… 他心中天人交加,闭眼沉思片刻后,沉声道。 “我这就进宫,将此事禀报圣上。另外……”林复礼神情复杂的看向林秋棠,“棠儿传信去药谷,请独孤大夫回京罢。” 棠儿的毒若是能够提前诱发,提前解毒便也没了这诸多困扰。 “不用请了。”垂花门处忽然传来一道低沉苍老的嗓音,林复礼抬眼望去,大喜过望,“独孤先生。” 林秋棠目光落在独孤寒身后的锦荣姑姑身上,激动的迎上去。 “姑姑!” 锦荣微微笑着,她握紧林秋棠的手,将林秋棠上下打量一遍,哽咽道,“小姐瘦了。” “姑姑你……”林秋棠嗓音都带了颤,眸中立时蓄满了泪水,“竟然能开口讲话了……” 虽然嗓音有些沙哑似老妪,但是能够开口言语便足够令人激动了。 锦荣姑姑亦是激动的落下泪来,“此事,还要多谢独孤先生和阿暖姑娘。” 林秋棠颔首,目光疑惑的看向后边,却不见阿暖姑娘的身影,“姑姑,阿暖姑娘没有一同回来吗?” 提到阿暖,锦荣神色浮现担忧,“阿暖姑娘她……被接到宫中去了。” “阿暖进了宫?何人带她去的?”三哥应当不会这般…… 锦荣叹息一声,生怕林秋棠冲动一般,握紧了林秋棠的手,“是皇后娘娘的人。” 林秋棠神情惊诧,她还欲再言,忽而肩膀被人用力碰撞一下,踉跄着向前一步。 转过身,就见周轻轻跪在了独孤寒面前,哭着哀求,“求神医救救我娘亲,荣城疠风病害人,医者仁心,神医不能见死不救啊。” “疠风病?”独孤寒神色凝重,一双精明的眼眸看向林秋棠,“丫头,这是怎么回事?疠风病是谁确诊的?” “老夫虽活了五十多载,却从来没有见过疠风病患者,确诊此病症之人,或许才是解救百姓于水火的关键之人。” 林秋棠想着措辞,“此事,是……” “是林秋棠说的!”周轻轻打断她的话,抢声道,“是林秋棠说荣城之中并不是风寒,乃是疠风病!” 林秋棠薄凉的目光掠过周轻轻,冲独孤寒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若请独孤先生于父亲移步书房,我慢慢讲与你们。” 说着她看向何意,沉声吩咐,“将周姑娘送回院子。” 书房中,面对林复礼与独孤寒的疑问,林秋棠早就想好了措辞。 “此事是我在云中时,听一位算命的老者所说。他当时言说近日荣城会有疠风病出现,我本不愿相信,直到听到周轻轻的话……” 林复礼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独孤寒神情凝重,“此事怕是难了……” “不过若是那人故弄玄虚,荣城百姓得的确是风寒之症……” 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林秋棠打开门后,看到了枫木先生那张笑脸。 他探头望了望,笑着走进书房,“那个……师兄,我已经算过了,荣城百姓得的,确实不是寻常病症。” 知晓自家师弟在算卦方面上的造诣,独孤寒对此事便更加相信了。 “明日,我便动身前去荣城看看。” 林复礼询问,“独孤先生可否提前诱使我家小女毒发,提前为她解毒?” 独孤寒知晓林复礼的担忧,他二话不说去到林秋棠面前为她把脉,而后皱起了眉头。 “近日,姑娘服用过保命的丹药?” 林秋棠摇头,碍于林复礼在,她没有说出滴血观音之事。 “那就怪了……”独孤寒拧着眉心,“姑娘面色比往日里还要红润,从脉象看内里血气源源不断,确是像服用了大补之物。” “而这大补之物中似又含着剧毒之物,因有其他药效相抵,这才化掉了毒素……” “若是此时加以寒心毒使姑娘尽快毒发,那姑娘生还的可能只有——一成。” 林秋棠确信自己没有服用过大补之物,她心下狐疑,不由得想,难道是因为情蛊的缘故?还是滴血观音的解药导致? 想不透,她便轻声对独孤寒道,“寒心毒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才会毒发,我等着先生平安归来。” 前世荣城疠风病发,一医者解救下城中近半人的性命,而其余大半城百姓……尽数火葬,荣城在那之后,也成了一座空城。 林秋棠心中信任独孤寒,她没来由的觉得,独孤寒便是前世那个拯救百姓于水火中的神医。 只是…… 第134章 两人的羁绊 七日后的荣城每天都会有人死去,前去荣城的人,有多半再也没有回来。 前世时,大哥也险些死在荣城。 一想到前世李少俞知晓疠风病的存在,还瞒下此事骗大哥带着朝廷中的救济物资前去荣城,她心中的恨意便从心底迸发出来,恨不得抽李少俞的骨,饮他的血。 “爹爹。”她目光沉沉看向林复礼,那般凉薄阴狠的模样竟是让林复礼心头一惊,嘴唇翕动又抿唇不言。 林秋棠神色认真地请求道,“爹爹,疠风病之事,还请爹爹暂时向朝廷隐瞒。” 林复礼登时拧起眉心,“兹事体大,棠儿,你莫要……” “女儿不是胡闹。”林秋棠接过话去,她嗓音平静,“爹爹,如今你上报朝廷又如何?圣上疑心重,或许还会因为此事猜忌你。” “女儿没有视人命如草芥之意,爹爹大可以先将荣城此时的状况如实汇报,言说荣城百姓风寒之症过重,让圣上派遣太医与官员前去查探。” “只是……这份差事,恐怕不是落在我们林家,就会落在忠义王府。” 林复礼听着,眉间染上疲惫之色。 林秋棠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那一枚玉珏递到林复礼面前。 “爹爹,圣上的心思,爹爹真的读得透吗?他对阿娘存着见不得人的心思,他将我们林家视作忠臣还是绊脚石,爹爹当真不明白吗?” 林复礼颤抖地接过那玉珏,眸间染上怀念卷帘,又有着许多疑问。 “那棠儿想如何?” “女儿觉得,此事,严大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来严大人这般严明之辈,定不会绕过荣城百姓等得太久。” 林复礼迟疑片刻,神色沉重地点了头,“此事,爹爹会按照棠儿所想安排。” 林秋棠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交到林复礼手中,“爹爹,女儿今日向圣上求得了公主府,此后,爹爹便再也不用偷偷前去了。” 林复礼将那钥匙紧紧攥在掌心,心间动容。 “什么都瞒不过棠儿……” 林秋棠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神色间哀伤悲恸,“爹爹,女儿希望这几日您能告病不去朝堂,在公主府中,帮着女儿寻些东西。” “具体事宜,女儿皆写在信上了。” “女儿这两日要离开府中,会在第三日回府,若是宫中来人,还望爹爹帮着掩护一二。” 林秋棠神情沉重,离开了书房。 她去马厩选了一匹马,穿上丫鬟的衣裙出了府。 在府门外恰好迎到了与金时年一同采买回府的林蓁蓁。 “小妹?”林蓁蓁一眼便认出了林秋棠,林秋棠垂下头,道了句“小姐认错人了”,翻身上马策马离开。 林蓁蓁疑惑地站在原地,金时年没有看清林秋棠的模样,轻声询问,“刚刚的,是永宁郡主?” 林蓁蓁绞着帕子,轻轻摇头将此事隐瞒,“不,是我认错了。” 林秋棠一路策马出了京,在十里坡的茶摊寻到茶摊老板。 “传信到云中,一日可行否?” 那茶摊老板抬起头来看了林秋棠一眼,把玩着手中的银两,“行是行,就看姑娘能出多少价了。” 林秋棠从怀中取出一百两银票放在桌上,茶摊老板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姑娘第一次来吧?” 林秋棠又取出五张银票拍在桌上,“一日内,信要交到五殿下手中。” 茶摊老板笑着将银票拿走,而后接过林秋棠手中的信。 “姑娘放心,小本买卖,童叟无欺,说一日便一日。” “只是姑娘还需要将那收信之人的贴身之物交给我。” 林秋棠目光落在他放置在一旁的木箱上,意味深长地笑了,她将李少俞交给她的荷包递过去,“那就劳烦曾老板了。” “事过之后,曾老板可以将荷包送去荣城,让人转交给五殿下。届时,曾老板可以去丞相府询问,我会另外支付曾老板五百银。” 说完,她没有理会曾老板的脸色,翻身上马,重回京城。 前世她是偶然得知这京城外十里坡的茶摊老板养着一只苍鹰,苍鹰日行千里,受过训练却也有了送信的本事。 乾明帝派去送信令李少俞回京的信使至少三日后才能到达云中。 而苍鹰能在信使之前找到李少俞,而李少俞看过此信之后,必定会前往荣城。 云中距离荣城大概是一日半的行程,那时候独孤先生与太医院的人都不在,李少俞注定要吃一些苦头。 林秋棠回到京城后并没有回到林府,而是乔装打扮着,去了忠义王府。 “劳烦通传一声,就说王妃有外戚求见。” 那守门的侍卫瞧了林秋棠许久,只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来者像谁,匆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忠义王府的管家前来,引着林秋棠去到了白婉蓉的院子。 “见过王妃。” 她这边刚行过礼,白婉蓉便挑了眉,惊诧的瞧着她。 她扫过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你们都退下吧。” 奴婢们远去了,她这才打量起林秋棠来,神色隐隐不虞。 “永宁郡主这是作何?” 林秋棠开门见山,“今日前来寻王妃,是有要事询问。” 忠义王妃端坐在那处,“何事?” “王妃可知晓仇晏的身份?当年从顾家救下仇晏的,是不是我爹爹?” 此事她本想询问林复礼,只是细想之下,还是觉得白婉蓉才是最合适的人。 白婉蓉目光沉沉落在林秋棠身上,“顾家人早就已经死在十年前,无一人生还,郡主何来救人一说?” 林秋棠又道,“可是臣女与沈公子已经见过顾将军的无名冢,那仇晏也承认了自己身份。” 白婉蓉神色微变,不怒自威道,“那永宁郡主大可以向朝廷揭发那仇晏。” “王妃当真这般想?”林秋棠目光静静看着白婉蓉,嗓音平静,“可仇晏说……他与沈公子,有着剪不断的羁绊。” “王妃说,会是什么羁绊呢?”此言是她有意试探,她目光落在白婉蓉脸上,不放过白婉蓉任何细微的神色。 第135章 渊源 “我儿与那罪臣之子能有什么羁绊?如此云泥之别。” 云白婉蓉冷笑一声,端起杯盏轻啜一口,“说起来,永宁郡主如今已经是准太子妃,还是少将目光落在我家叙白身上的好。” 林秋棠微微一笑,面上温婉道,“王妃说的是,只是王妃您就不好奇沈公子如今身在何处,又是和谁在一起吗?” 虽然白婉蓉神色如常,情绪亦没有反常之处,可是林秋棠适才还是看见了她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凝重。 她心中顿时有了计较,看来仇晏与沈家果然有特别的渊源。 白婉蓉凤眸落在林秋棠身上,她双手紧紧握着,心中百转千回陷入迟疑,最终还是问道,“郡主知道我家叙白的下落?” 这些时日,她与王爷派出去许多人寻找叙白的踪影,可是自从叙白给王爷传信化解忠义王府的危机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传回来的消息是叙白出了城,却始终查不出来去了何处。 “沈世子他,去了云中。如今与仇晏在一处。”林秋棠如实相告。 “叙白在云中?他竟然去了云中?他怎能与仇晏在一处!”白婉蓉再也维持不住气定神闲的模样。 她匆忙吩咐贴身婢女,“去,告知王爷,命他立即传信号给叙白,命他回京!” 她眸中的担忧落在林秋棠眼中,她轻声询问,“王妃当日要我与沈世子退婚,究竟是因为王妃认为我配不上沈世子,还是另有原因?” 白婉蓉的反应实在是太过蹊跷,反常到不得不令她细想一些东西,怀疑这其中的隐秘。 “王妃……”林秋棠嗓音轻缓,不可置信地呢喃,“难道沈公子他……” “永宁公主慎言!”白婉蓉厉声打断是了林秋棠的话。 “郡主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关于郡主怀疑之事,”她话语微顿,沉了神色,“叙白乃是我怀胎十月所生,容不得旁人猜忌半句。” 她端出王妃的架子,眸中怒气升腾。 林秋棠错愕的站在原地,她原本怀疑的便不是这个,不过王妃这般强势的解释,她心中却是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 “王妃莫要动气,小女还有一事要问,问完即刻离开。” 林秋棠站起身来,去到白婉蓉面前恭声问道,“王妃与我阿娘当年为何决裂?王妃是不是早就知晓杀害我阿娘之人是圣上?王妃你可知……圣上对我阿娘的心思?” 白婉蓉端坐在那处,她眉眼间染上几分怅惘与悲恸,目光中似是染了风霜,只是这风霜不止打湿了眼眶,还染上了冰冷的仇恨。 “你都知晓了……那你父亲想必也……” “棠儿,这些事你阿娘死前早就有过嘱托,她不让我告诉林家众人。” “至于我当年与你阿娘决裂之事……”白婉蓉叹息一声,转过身去悄悄抹了眼角,“这件事背后的真相,你不能知晓。” 林秋棠点头,她心间轻颤,天然带着魅色的杏眼泛起涟漪,“可是与公主府中的两条暗道有关?” 白婉蓉错愕抬眼,“你……” 林秋棠笑笑,面上清冷一片,“我向乾明帝求得了公主府,昨夜我悄悄带人去公主府时才发现,原来公主府中不止有通向忠义王府的暗道,竟还有……通向皇宫的。” “王妃,当年之事,这些便是全部的真相了吗?你心中隐匿多年之事,当真不愿告知于我吗?” 白婉蓉转过身去,痛苦地阖上双眼,嗓音坚定,“郡主莫要再问。” “若是秘密再次被揭露,不知又该有多少人会被牵累……” “朱玉,送客!” 忠义王妃下了逐客令,林秋棠见她这般坚持,只能跟着婢女离开。 只是刚走出没几步,忽而见管家急匆匆跑进来,还险些将林秋棠撞倒。 “王妃,不好了,宫里来人了,还带着禁卫军!” 白婉蓉神色一凛,她端方站在屋檐下,轻轻颔首,“我这便去前院。” 而后她目光沉沉落在林秋棠身上,见她身上穿着的下人衣裳,沉声道,“朱玉,带郡主去偏房歇息。” 林秋棠感激的冲她颔首,心间却又因为宫中来人忐忑不安。 乾明帝难道这般快就要对忠义王府再次下手了吗? 进到偏房后,她看着朱玉身上的衣衫心中微动,“朱玉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忠义王妃去到前厅,与朱玉换了衣衫的林秋棠紧随其后,赶在公公开口前去到了白婉蓉面前。 “荒唐!”白婉蓉看清她的面容轻声呵斥,林秋棠一直垂着头,唯恐被王公公看清自己的面容。 “忠义王接旨。” 忠义王上前一步,跪在那处,“臣在。” “瓦溪小国多次犯我东晏边陲,而今又递来谈和书,着令忠义王为东晏使臣,带十万兵前去边陲,签订谈和书。钦此。” 忠义王神色未变,“臣接旨。” 忠义王妃神色凝重,林秋棠的神色与她如出一辙。 晟王府想将李霓裳嫁去瓦溪,那使臣之位应当是晟王来做才是。 历来使臣皆是善谈吐的文臣,再者,谈和怎用带十万兵……这怎么看都有些反常。 乾明帝到底想要做什么? 忠义王手握圣旨起身,又听王公公道,“近日与南国接壤之地传回情报,说是南国有大量兵马在向着边陲靠拢,东晏如今正是用兵之际。” 忠义王声如洪钟,国字脸上神色晦暗,“公公此话何意?” “既然与南国接壤之地有隐患,那圣上便该派遣末将前去南面!而不是让末将去做那劳什子使臣!” 忠义王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府门外走去,神色不虞,“末将倒是要进宫问问圣上,为何会做此决策!” 王公公见他气势汹汹,心头犯怵赶往去拦。 林秋棠用手扯了扯忠义王妃的袖子,示意她去将忠义王劝下。 大家都不是傻的,刚刚王公公这一席话的意思皆心知肚明。 让忠义王带着十万兵前去瓦溪边陲,又言说南国边陲战事紧张,分明是想让忠义王交出兵权。 若是忠义王当真进了宫,这兵权才是真的留不住了。 到时候忠义王府便真的成了任由乾明帝拿捏的空壳。 第136章 辞离京城 “王爷,莫要冲动,圣上这般旨意定是用心考量过的,王爷身为臣子,听命便是了,莫要为皇上添忧了。” 忠义王妃拉住忠义王的手,忠义王这般刚烈的性子顿时平静下来,不再言语。 忠义王妃看向王公公,笑着询问,“圣上的意思,是想让王爷何时出发?” “三日后。”王总管还想开口交代什么,白婉蓉赶忙摘下手中满绿的玉镯递到王公公手里,又冲管家递了个眼色,管家立马取出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王公公,既然时间在三日后,那具体事宜便不劳烦公公此时复述了。” “府中还有要事,便不留王公公了。” 说着白婉蓉拉着忠义王大步流星离开,王公公追了几步,见二人脚下生风一般,只好作罢。 “罢了,忠义王离京前必定会进宫向圣上辞行,届时再由圣上褫夺他的虎符即可。” 王公公出了府,管家马上前去通传,白婉蓉这才松了口气,走到就近的亭子中坐了下来。 忠义王面色难看,他坐在忠义王妃身畔,沉声道,“如今情形,还是莫让叙白回京了。” 白婉蓉点头,“只是叙白如今在云中,那处有云震天又有赵怀瑾五殿下,还有黑蛟阁之人。我实在是难以放下心来。” 一直跟在二人身旁的林秋棠轻声道,“王妃不用担心。” “仇晏曾与我说会护沈叙白安危,昨日霓裳郡主又去了云中寻沈公子,只要她在,那宠妹无度的长宁侯便会护沈公子安然无忧。” 林秋棠开口了忠义王才将人认出来,他站起身,惊诧道,“棠儿?你怎会在这》还穿着我们王府婢女的衣裙?” “沈伯伯,先无需管此事。”林秋棠神色凝重,“当下之急,是思虑眼下之事。” “若是伯父信得过我,还请伯父明日便带兵向西去。” 忠义王迟疑,“可是……圣上定下的时间乃是三日后。此举,怕是会惹圣心不悦。” “怎会?”林秋棠神情焦急,“瓦溪对我东晏有进犯之意,伯父速速去往边陲谈和震慑,此举乃是大义,乃是为了我东晏百姓着想,圣上怎会不悦?” 忠义王妃端坐在石桌前,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她目光平静的看着这院中的一草一木,深深叹息一声,“王爷,就听棠儿的吧。” “就算是为了叙白,王爷也断不能将这三十万兵权交出去。” 忠义王双全紧握,悲愤的一拳轻砸在这石桌,无力的颔首。 林秋棠又看向白婉蓉,“明日,王妃也离开京城罢。” 白婉蓉抿唇看向林秋棠,见林秋棠眸中澄澈笑意盈盈,她偏过头去,面露不舍得看着这府中的一切。 “竟还是走到了今天……” 她知晓林秋棠的担忧与打算,因为早在五日前,她便已经被刺杀过一次了。 是昭容留在她身边的暗卫救了她…… 她阖上双眸,“明日,我便回泗水白家。” “不论如何,都请王妃与伯父做两手准备,以防再次发生……顾将军之事。” 忠义王与白婉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眸中看到了沉痛。 看着时辰,林秋棠再次开口,“既然如此,秋棠便先告退了。” 走出一步,她忽又停下,两手一摊瞧着自己的衣衫失笑道,“瞧我,竟忘记换下衣衫。” 待换回那粗使丫头的麻布衣,她再次与忠义王与白婉蓉告别,并且嘱咐道,“王妃北去泗水之时,切记避开荣城。” “荣城中,正闹疠风病呢。” 待林秋棠离开,白婉蓉久久不能回神。 “这丫头……倒真是随了昭容……” “这孩子容貌好,聪敏无双,若不是叙白他……他们二人还真是十分般配。” 忠义王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夫人思虑周到,早早便断了他们二人的婚约。” “如今看,是我与林兄思虑的过于简单了。若是如今婚约尚在,这两个孩子说不定都已深陷囹圄,他们二人……缘分尚浅呐。” 林秋棠离开忠义王府后,便去了盛安街后街。 她轻车熟路的走向那件又小又黑的铺子,推开门,正在里间酣睡的百晓生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姑娘,需要在下编撰顺口溜,还是需要在下散布消息?还是想……打听消息?” 林秋棠走近了,轻笑道,“都有。”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百晓生顿时精神了。 “林姑娘?” 他激动的走出柜台去到林秋棠身边,“近日里林姑娘不在京城,这京城里实在是令人无聊的紧呐。” 林秋棠睨他一眼,“休要揶揄我,我看是这些时日我不在京城,找你编排我的小姐少了,耽搁你赚银两了才是。” 百晓生摸了摸鼻子,心虚道,“自从您把严夫人送去了鸡鸣寺,把周夫人逐出了京城,这京城哪个小姐还敢编排您啊。” “她们对你啊,唯恐避之不及。” 林秋棠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拍到柜台上,“这件事若是做好了,五百两白银。” 百晓生双眼一亮,赶忙去拆信。 只是看到内容之后,他神色越发的紧张,不自觉的开始吞咽口水,不断的擦着额头的汗。 “林姑娘,这信上的事我若是传出去……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林秋棠不紧不慢的睨他一眼,“可你如今知晓了这许多秘事,不也是死路一条?” 百晓生满头大汗,欲哭无泪,“这……林姑娘,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我在这京城还有许多同行呢,我都可以一一介绍给你啊。” 林秋棠挑眉,“刚开始带着一群酸秀才说我品行不端、清白不保、以色侍人的是你吧?” “你拒绝的意思是……要本郡主对你秋后算账?” 百晓生直接躲到了柜子后头,“我也是拿钱办事嘛……” 林秋棠倚靠在柜台上,嗓音清冷,“我数三个数,是接下这一单生意,和气生财;还是要我林府守卫将你丢出京城,你自己选。” “三……” “二……” “我答应你!” 第137章 隐瞒 百晓生苦着一张脸,含泪收下林秋棠的银子。 对林秋棠交给他的那一封信,他是看一眼就心惊胆战,可是到如今,只能将这能够诛九族的大事装进脑子里,想办法传遍京城。 林秋棠端坐在那处,神色悠然,“你只需要将这些事想法子传进众位大臣耳中就好。倒也无需传遍京城这般麻烦。” 看着嗑着瓜子品着茶的林秋棠,百晓生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此生最后悔的决定就是为了赚那几个银子招惹上了林秋棠。 若是只是传遍京城还好办,只传进大臣们的耳中,这让他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该怎么办? 偏生他还不敢与林秋棠顶嘴,毕竟这位郡主的心狠手辣,他是看在眼里的。 不说别的,但就说这信上写着的密辛——什么长公主之死乃是被人谋害,有大师预言,害死长公主之人还会继续谋害忠义王与元老级别的忠臣…… 不管这信上内容是真是假,林姑娘都算得上是别有用心了,若被查出来,定会有牢狱之灾。 百晓生硬着头皮在宣纸上写写画画想着对策,林秋棠静静瞧着,忽而道,“烟花之地,或许大有用处。” 她眸中染着笑意,神色间尽是轻松悠然,百晓生拧着眉心,“青楼?可是朝臣重清誉,怎会进青楼?” 林秋棠但笑不语,又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契放在百晓生面前。 “周老板莫不是被我这信吓傻了?”她站起身来,嗓音沉冷,“日后用得上周老板的地方还多着呢,周老板思虑此事的时候也可以考虑考虑,要不要入我林府,只为我做事。” 她目光落在那地契上,嗓音淡然,“这地契便是我的诚意。” 如今京城变故将起,她手中的地契与铺子皆在手中,必须找个可靠之人经营,赚足银两才能多几分选择与退路。 在离开百晓生这处时,林秋棠嗓音带笑道,“最多五日,我便要听到朝中大人对此事的猜忌。” 她面色虽然温和,可话语中隐匿的要挟百晓生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桌上的地契,他目光贪婪却又愁容满面。 他向来爱财,可是林秋棠这般激进大胆,他又怕有了钱没命花……真是令人忧愁。 离开百晓生这处的林秋棠最后去了城郊的一处客栈。 夕阳西落,红霞漫天后,黑夜悄然降临,静寂无声。 月亮躲在重重乌云后,透不出一点光亮之时,有人敲响了林秋棠的房门。 坐在桌前静候的林秋棠立时起身,房门打开,李绍胤走了进去。 “棠妹。” 林秋棠看向他身后,压低了声音问,“没有人跟着你吧?” 李绍胤摇头。 二人在桌前坐下,林秋棠询问李绍胤,“三哥可知皇后娘娘为何将阿暖姑娘带进皇宫?” 李绍胤叹息一声,凤目微微垂着,周身凛然之气变为颓然,“母后知你我二人不愿结亲,所以才将阿暖带进宫去,以此来逼迫你我……” “果然是这样。”林秋棠眉眼中噙着无尽的暗色与忧愁,神色隐隐疲惫。 只是令她想不通的是,她与父亲争取到了一年之期,皇后与乾明帝应该都知晓这一年内她绝不会与三哥成婚,为何还要在此时那阿暖姑娘来要挟? 莫非…… 林秋棠仔细想着前世之事,她抬眼看着李绍胤,一双杏眼中带着迟疑与晦暗,“三哥,圣上他……是否身体有恙?” 李绍胤抿唇不语,目光复杂地落在林秋棠身上,又垂下头,叹息一声。 “果然如此……” 乾明帝与皇后,一个是在为未来的新帝铺路,另一个则是在为自己的儿子保下储君之位。 只是令林秋棠不解的是,这一世乾明帝身体抱恙竟比前世提前了两年…… 而从乾明帝这般心急对忠义王下手来看,想来他早就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早就开始做打算了。 “棠妹……母后命你进宫之事……” 林秋棠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安抚般的冲李绍胤笑笑,“三哥不必担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如今让皇后收回成命已经是不可能了,恰好她自己本来就是要打算进宫的。 太后用诛心锁暗示娘亲有罪之事,她也该去找太后问个明白了。 还有阿娘的遗物……一想到乾明帝对阿娘这般龌龊心思,她心中便一阵阵恶心恶寒。 “对了,棠妹,今日朝堂之上严尚书提到了荣城,我明日便要前去荣城了。” 李绍胤面上带笑,林秋棠神色惊诧,疑惑道,“三哥要去荣城?” “父皇命我与严大人同去。”李绍胤眸中担忧,“荣城之患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自从我被立为太子,还未曾有任何建树,所以父皇才想用荣城之事来博得盛名。” “三哥绝对不能去荣城!”林秋棠嗓音带着不容人置喙的坚定,“三哥,荣城之事远比你想的还要复杂。” 李绍胤见林秋棠神色凝重眸色复杂,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荣城之事,棠妹知晓多少?” 林秋棠思虑再三,为了防止李绍胤一意孤行,林秋棠将自己对严尚书的算计,与荣城的真实情况告知了李绍胤。 听完,李绍胤神色凝重,双拳紧握。是当真在为荣城百姓担忧。 “三哥,此事绝不可儿戏,皇后若是知晓实情,也定当不会让你去的。” 李绍胤怎会不知这些? “可此事不是儿戏,荣城百姓有近万户之多,我身为一国太子,怎能这般贪生怕死?” 眼见着劝不住他,林秋棠与李绍胤僵持许久,最终道出了她隐秘的算计,“我已经引五殿下前去荣城了。” “你……”李绍胤不可置信的看着林秋棠,惊诧到失语。 林秋棠目光坦然的望着他,“三哥,荣城那边独孤先生已经去了,我也已经让何意在周遭购买大量的药材与粮食送去荣城。” “三哥,即使你去了也无济于事,还会让一众太医分心保护你。守着荣城,严尚书与五殿下足矣。” 她眸中的清冷与恨意毫无掩饰的暴露在李绍胤面前,李绍胤心间久久不能平静。 谋害皇子与朝中重臣乃是死罪,棠妹她……不该为了阻止他去荣城便将这些事告诉他。 她这般暴露自己心中的秘密,为他暴露自己的举动,可是他却对棠妹隐瞒了一件重要之事,足足两月之久…… 第138章 周夫人卒 李绍胤越想心中越发的愧疚,越想心中便越发的不安。 他多次抬眼去看林秋棠,嘴唇翕动却始终没有开口的勇气。 林秋棠察觉到他有话要讲,也不催他,就这般静静地望着窗外,静静地等着。 终于,李绍胤低声道,“当日棠妹回京之时遇到刺杀,我一直都知晓幕后之人的身份……” 他垂着头,双手不安地放在双膝,愧疚地不敢抬眼去看林秋棠。 林秋棠先是错愕一瞬,而后她轻笑道,“这件事,我已经知晓了。” 李绍胤内疚又错愕地看着她,再次认真道歉,“瞒了你这么久,是三哥对不住你。” 查到是黑影卫刺杀林秋棠之时,他当时不可置信,心中满是恐惧。 他有心想问父皇,却又始终不敢戳破这一层窗户纸。 他是知晓当年国师预言的谶言的,也猜测了父皇这般决定的原因,他暗中派人保护着林秋棠,唯恐回京后父皇还会再次对棠妹出手,但还好,父皇没有那般做。 他想着将这件事永远埋藏在心里,想着这也是对棠妹的一种保护。 可刚刚看着棠妹对他全盘托出的信任模样,他才忽然发觉自己是多么的不坦诚,才终于承认自己因为胆怯,辜负了棠妹更是辜负了姑母。 李绍胤看着林秋棠,眼眶隐隐湿润,“棠妹,若是你有朝一日对父皇失望,对东晏失望,三哥绝不会挽留你。” 他眸色中映着林秋棠看不懂的痛苦与复杂,林秋棠恍然一瞬,忽然明白,李绍胤是在婉转地告诉她什么。 她心下沉重,轻轻颔首。 翌日,林秋棠醒来便回到府中。 她从后门进府,却恰好发现了想要翻墙头离开的周轻轻。 看着周轻轻狼狈的动作,她躲在一旁静静地瞧着热闹,待到周轻轻顺着木梯爬到墙头,她才悄悄出现,把木梯挪到一旁。 “周轻轻,这一大早的出府,是想去何处?” 她忽然的声音吓了周轻轻一跳,她本就在墙头颤颤巍巍,如今听到了其他的额声音竟是直接吓得身形晃荡,从墙头上掉了下来。 “小姐!” 周轻轻身边伺候的婢女慌张出声,将周轻轻扶起来后,毫不意外地又被臭骂一顿。 “为何来了人也不与我说?真是蠢笨至极!” 骂完丫头,周轻轻自己好似也找到了些许底气。 她叉着腰看着林秋棠,沉声道,“我要出府。” “我想明白了,你与林伯父不让我出府无非是因为怕我也染上了那疠风病,怕我回府传染你们。” 周轻轻放软了声音,“林秋棠,我现在只想见我母亲,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甚至是厌恶我。你放我出府,我保证再也不会回到林家。” 周轻轻眸中含着泪水,林秋棠看着她,神色间隐隐有些动容。 周轻轻神色间隐隐后悔,昨日的她太过胆小怯懦,一听到疠风病便生了退缩的心思,不敢去见母亲。 可是她昨夜彻夜难眠,一闭上眼睛就是母亲病中的模样,就是母亲求她救她的声音。 她知道自己是有些蠢笨的,她心高气傲却又没有别的贵女的谋略城府,向来是母亲为她铺路,为她扫平一切。 而她呢?她做着自己的皇后美梦,任性妄为,最终连累母亲被驱逐出京…… 说起来,是她拖累了母亲,母亲离京时她就该跟着母亲一同离开的。 她不该为了荣华抛弃母亲,不该因为怕死就将母亲独自留在荣城面对病魔,是她不孝…… “你当真想好了?”林秋棠嗓音轻缓,此刻也忍不住放柔了声音。 她虽没有体会过阿娘的温暖,却能够体会周轻轻此时此刻的心情。 “若是你能够将自己的生死放在一边,那我也没什么好拦你的了。” 说着,林秋棠取下装着银两的荷包递给周轻轻。 周轻轻神色激动,第一次对林秋棠露出了感激之色,提着裙摆就匆匆向府外跑去。 可是这时候隔壁院子里却传来管家的声音,“周小姐!老爷喊您去前院呢,荣城来信了,周夫人她……昨日去了……” 林秋棠惊诧地挑眉,周夫人她……竟这般快就病死了…… 快跑到后门的周轻轻听到这句,停下脚步不可置信的转过身。 她扯动唇角轻笑两声,瞪着眼睛问一旁的婢女,“管家说什么?你可听清了?” 婢女神色紧张,跪在周轻轻面前,“姑娘节哀啊。” “闭嘴!”节哀两个字刺痛了周轻轻,她捂着耳朵尖叫出声,眸光中痛苦一寸寸的放大,崩溃地跌坐在地,哭喊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 “娘为什么不愿意等我……” 她哭哭笑笑,捂着胸口痛苦地弯下腰去,像个孩童般惊慌无措,不停地呢喃,“我错了……娘,我真的错了……” 如果她聪明一些,没有被林秋棠抓住马脚该多好…… 娘就还是林府中的周夫人,还是过着这贵夫人般的生活,不会有此一难。 说起来…… 她眼眸轻轻落到林秋棠身上,四目相对,她又缓缓移开目光,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走向前院。 前院,林复礼神色凝重。 见到周轻轻走来,他沉重道,“你阿娘她的尸首已经被火葬,一应物品皆被焚烧。” 周轻轻点头,神色无波无澜。 林复礼还想说些什么,周轻轻却对他行了礼,一言不发地缓步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林秋棠与管家一同走来,从管家口中她得知周夫人乃是病症最重最明显的一个,因着周夫人的死,荣城大夫这才开始怀疑这病不是伤寒,而是医书记载的疠风病。 “对了,小姐,那来送信之人,说周姑娘曾经让他送一封信给周夫人。” “因着荣城处处皆是病人,他只敢与城内的信使传话不敢近距离接触,因此又将信退了回来。” 管家神色凝重地把信交给林秋棠。 林秋棠本还在狐疑管家为何不把信交给周轻轻,待到看到信上内容后,脸色沉了下去。 周轻轻竟然知晓了她中毒之事,还听到了她和长姐的谈话…… 第139章 二人相见 另一边,身在云中的李少俞收到了林秋棠的传信。 “荣城正是立功时,静候君临。” 看着信件,李少俞神色迟疑。 他这边刚刚才与云玄机合作,船舶司之事也刚刚进入正轨,开启敛财之路。 赵怀瑾近日频繁出海,拉拢海上小国。黑蛟阁中人也已经到达云中,众人皆开始谋事。 若他此时离开……赵怀瑾与黑蛟阁皆不是等闲之辈,恐怕此事会脱离他的掌控。 “主子,黑蛟阁传信来了。” 墨竹走进房中将一字条交到李少俞手中,李少俞打开,皱起眉头。“黑蛟阁仇晏要去荣城?怎会这般巧?” 他在房中踱步,眉眼间冷冽困惑,最终沉声道,“即刻出发,前往荣城。” 黑蛟阁这般焦急地前往荣城,其中定有猫腻,此行或许会收获颇丰。 还有……表妹她如今正在荣城等他,他如今情蛊加身,心中实在是放不下表妹一人。 沈叙白那边,收到了沈府的信号。 他一袭白衣如雪,站在顾府破旧的院子里,孤傲清冷不似凡尘中人。 “圣上果真对我沈家下手了……” 他眉间温润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眉目间清冷无波,静谧幽邃。 他转身大步流星出府,却被仇晏的师父拦下,“你要去何地?” “顾前辈。”沈叙白没有瞒他,“家中突生变故,我该启程回京了。” 顾长生目光定定的瞧着他,负手而立挡在他面前,“沈公子,此时你呆在云中是最好的选择,若是回到京城,恐怕会连累忠义王。” “前辈此话何意?”沈叙白有些茫然,顾长生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最终只是沉沉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沈叙白一时之间站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顾前辈的话一直在脑海中回响,他下意识觉得,他一直以来好似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仇晏回来,见到驻足在院中失神的沈叙白,他轻声道,“荣城疠风病爆发,我要前往荣城了。” 他脸上又戴上了那面具,为他增添了几分可怖。 沈叙白转过身看他,拧起眉心,“黑蛟阁何时负责救世助人了?” “荣城有我要找的人。”仇晏嗓音低沉,冰冷的面具下,一双凤目冰冷嗜血。 顾长生听到从房中走出来,苍老的面容上尽是激动之情,“找到崔峰了?这次有了云震天的书信,再加上崔峰的证词,总算是能为将军平反了。” 仇晏上前搀扶着他,“这是今日田七传来的消息,这些年忠义王也一直在查找当年线索,我命田七给忠义王送去线索,这才锁定了荣城。” 沈叙白在一旁静静听着,却并未言语。 仇晏扶着顾长生离开,经过沈叙白身侧时,他忽又停下身来,道,“我去荣城另一个原因,便是受林秋棠所托。” “严尚书与我黑蛟阁确实有所勾结,幽州陈知县手中的那一份名单上,本来也该有严尚书的名字。” 听到林秋棠的名字,沈叙白神色微动。 “你何时动身?我与你一同前去。” 林家与严家的仇不可化解,林姑娘曾多次请他帮忙盯着严尚书,他却从未妥善处理好严尚书之事。 此次,林姑娘请仇晏处理此事,想来是对严尚书动了杀心,他也可以借此机会,完成曾经对林姑娘的许诺。 “你若是不怕丢了性命,那便随你。” 仇晏嗓音冰冷,隐隐还透出几分傲娇与得意,只是沈叙白并未察觉。 二人结伴出发前去荣城,在路上,恰巧碰到了李少俞。 仇晏轻笑着冲沈叙白道,“最毒不过妇人心,这林秋棠一边与李少俞纠缠,一遍却又设计李少俞,引他前往荣城。” 沈叙白放下车帘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不愿被李少俞发现他的存在。 林秋棠对李少俞的恨他早就已经知晓,只是……李少俞毕竟是东晏的皇子,若是真的在荣成出了事,而种种证据又都指向林姑娘……到时候怕是…… 似是看出了他的纠结,仇晏戏谑的看着他,“怎么,想提醒李少俞荣城的危险?” “沈叙白,皇家都要对你们忠义王府动手了,你还对皇家人保留着忠诚。”仇晏依靠在马车上,满脸嘲讽,嗓音也越发的低沉冰冷,“怎么?你天生就爱做皇家的走狗?” 沈叙白目光冷然地看向仇晏,毫不犹豫地抽出常见抵在仇晏的脖颈,“仇阁主慎言,沈某的耐心是有限的。” 仇晏的神色被面具遮掩,可沈叙白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仇晏面具下的脸是笑着的。 仇晏缓缓将手举过头顶,做出求饶之意,沈叙白这才将长剑收起,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行驶半日,天色已晚之时,几人住进了驿站。 “沈世子?” 在柜台付钱时,沈叙白忽而听到一娇俏的女声惊喜地喊他的名讳。 转过身去,沈叙白便看见了李霓裳。 “霓裳郡主?” 他神情清冷,冲李霓裳微微颔首后便转过身去。 这般清冷模样,似是没什么事能够引起他的好奇,能够牵动他的情绪。 李霓裳心中的这把火忽而被一盆冷水浇灭,心中满是失落。 她一路舟车劳顿,一路上连停歇都不敢,这两日常常是食不果腹。 她向来不能容忍脏污,可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她这一身襦裙都两三日曾换下更是未曾沐浴,这些她都生生忍了下来。 她一路上想了许久,她幻想着沈世子见到她会惊喜,后来又想,他定是会满目惊诧,温声询问她为何来此,而后对她轻轻一笑。 可是如今……沈叙白这般漠然的模样令她成了一个笑话,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开始退却,站在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仇晏在一旁看着,冲霓裳郡主温声道,“郡主可是专程来寻沈叙白的?” 沈叙白拧起眉心,正欲呵斥仇晏,就听霓裳郡主承认道,“是。” 她后边的话更是让沈叙白陷入沉默中,“是林秋棠告知我你在云中,帮我逃离京城,让我来寻你的。” “当真是林姑娘要你寻我?” 沈叙白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间麻木,从未有过的烦躁感涌上心头。 第140章 入宫 沈叙白转身默然上楼,霓裳郡主伤心的站在原处望着他的背影,双手攥握成拳。 “郡主……”她的婢女宝珠轻声道,“郡主,我们也上楼休息吧,我已经知会了小二送热水来,郡主今日可以好好沐浴一番了。” 李霓裳点头,随着婢女上了楼,进了二楼右手边的客房。 说来也巧,这客房就紧挨着沈叙白的房间,沈叙白听着隔壁间女子的声音,坐在那处,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出现林秋棠的身影。 他不明白为什么林秋棠会帮霓裳郡主来寻他,是想绝了他的心思为他搭线牵桥促成姻缘,还是另有目的? 这一夜,两人注定辗转难眠。 京城。 转眼就到了林秋棠进宫的时日,一早起来林秋棠便在梳妆打扮,穿上了宫中送来的素色宫装。 “小姐,昨日忠义王便带兵出城去了,守城士兵不敢拦他,进宫禀告圣上之后,早就已经追不上忠义王了。” “忠义王妃也已经辞别众人,说是回泗水白家小住几日,城中现在一时间风言风语。” 林秋棠挑眉,“哦?城中百姓都在说什么?” 露秾心直口快,“奴婢听说,是因为有人想要害忠义王,忠义王才这般快离京的。” 百晓生这般快就把消息传出去了?还传的这般……人尽皆知? 林秋棠拧着眉头,露秾又道,“小姐,这件事,奴婢是听忠义王府的下人说的,听说王妃给了她们许多银子,连卖身契都还给他们了。” “他们都在猜测,是有人要谋害忠义王,王爷和王妃才不得以这般做的。” 林秋棠叹息一声,她原以为王妃是个清冷心硬的人,没想到竟也是这般心善…… 散尽仆人能够保全仆人的性命,可是这也是明晃晃的告诉乾明帝,她们知晓了乾明帝的心思,并且拒绝配合。 此举,恐会惹怒乾明帝。 看来百晓生那边需要加快些速度了。 去到院中时,林秋棠忽而看向曹德的房间,轻声询问,“曹德近几日可在府中?” 露秾摇头,一脸的愤懑,“小姐不见的这几日曹德还日日出去寻找小姐,小姐回来之后,他却是已经有三日未曾回府了,奴婢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林秋棠颔首,现在想想,自从她回府后确实没有看到曹德身影。 她吩咐秋分,“派人出去寻曹德,若是寻不见人,就去我交给他的那几间铺子与他的宅院看看。” “寻到人了便给我传信。” 秋分应下,担忧的看着林秋棠,“小姐,您真的只带露秾一人,不带奴婢吗?” 半夏、满月、冬雪也眼巴巴的望着林秋棠,林秋棠无奈的笑笑,一一点过几人的额头,“我不在府中的这几日,看好院子。” “周轻轻那边若是有什么奇怪之举,定要拿着令牌去寻我。” “还有……看顾好阿姐。” 几个丫头重重点头。 林秋棠走出院子时,被锦荣姑姑叫住。 她穿着那件老旧的宫女装束站在院子中,冲着林秋棠轻笑,“小姐,奴婢陪您进宫。” 林秋棠下意识想拒绝,可是看到锦荣姑姑精心打扮的模样,看着她眸中的坚定,她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决绝的话来。 她想,锦荣姑姑一定又在想念阿娘了吧…… 毕竟,她是在宫中陪着阿娘一同长大的人呐。 林府前厅,林祈安站在林秋棠面前,将自己的麒麟玉珏交给了林秋棠。 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林秋棠还是读懂了他的用意。 她没有拒绝,任由林祈安将那麒麟玉珏戴到她的脖颈,而后她整理好宫装的领口,将那玉珏藏好。 “小妹,进宫后一定要万事小心。阿姐”林蓁蓁拉着林秋棠的手,一双藏秀的凤眼中泪意朦胧。 林秋棠替她擦拭着眼泪,“如今阿姐正在议亲,这门婚事也已经提上日程。” “阿姐可定要等我出宫来喝这一杯喜酒啊。” 林蓁蓁重重点头,“小妹不在,阿姐不会嫁人的。” 金时年站在一旁抿唇不语,神色间隐隐忧愁。 这几日他们金家的长辈便要来林府下聘了,不出意外,他与蓁蓁能够在一个月内成婚。 若是那时候林秋棠没能出宫,难不成他与蓁蓁的婚礼也要推迟?家中长辈定会不悦。 林复礼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眸中自责。 “棠儿……” 他轻轻将林秋棠抱在怀中,话语梗在喉中,确是什么都说不出了。 林秋棠退后一步,看着林复礼两鬓银白的发心间涌上苦涩,她温声道,“爹爹不必为我担忧,女儿只是进宫陪伴皇后,不日机就会出宫。” “皇后是那般端庄温婉之人,定会待女儿很好。” 宫中来人,王总管催促着,“郡主请吧,娘娘已经在宫里候着了,莫要让娘娘久等。” 林秋棠颔首,转身走出府去,未曾回头。 马车上,林秋棠见锦荣姑姑神色间始终笼罩着淡淡的悲伤,林秋棠拉住她的手,“姑姑能够进宫重新看看与阿娘相处之地,怎的还这般闷闷不乐?” 锦荣姑姑露出笑脸,“小姐说得对,是该开心。” 林秋棠紧紧握着她的手,心间无声叹息一声。 锦荣姑姑虽然笑着,可脸上的不自然是恨意确是无法尽数隐藏。 她忍不住想,或许锦荣姑姑也知晓乾明帝对阿娘的心思,又或许……锦荣姑姑心中还藏有心事,有事瞒着她。 马车在宫外停下后就换乘了步辇,皇后确是重视林秋棠的。 到了长秋宫,林秋棠下了步辇,露秾跟在她身边,隐隐发抖。 林秋棠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端正了仪态,走进了长秋宫。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抬眼瞧见端坐在一旁的李绍胤,又忙声道,“见过三殿下。” 林秋棠几人行了跪拜礼,皇后却没有急着让人起来。 她雍容坐在那嵌着玉石玛瑙的玫瑰椅上,仪态万千,眉眼间隐隐有几份傲然与不甘。 李绍胤瞧着,亲自上前将林秋棠扶起,“棠妹快起来,不必如此拘束。” “胤儿!” 皇后这一声呵斥,令起身到一半的林秋棠又重新跪了下去,神色不虞。 皇后分明是在给她下马威,而那眸中的怒火,似是不只是针对她一人。 第141章 深夜迷烟 伺候柳皇后的嬷嬷低头在皇后耳边低语几句,柳皇后威仪的目光从林秋棠身上扫过,微微扬着下巴问道,“永宁郡主消失这七日,去了云中?见过云震天了?” 林秋棠不知她话中的意思,只能坦然点头,“是。” 柳皇后冷笑一声,“你可知昨日云震天加急送了书信进宫?” 林秋棠拧着眉心,“臣女不知。” 柳皇后一直端着神色,眉眼间怒气未消,闻言轻蔑的笑了一声,“还真是与你阿娘一般,生着张令人偏爱的脸,便四处作乱。” “母后!”此话实在是重了,李绍胤紧锁着眉心看着柳皇后,“母后此话过分了。”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宫!”柳皇后余光看向李绍胤,嗓音威严,“还不快退下!” 李绍胤担忧的看了眼林秋棠,还想说什么被嬷嬷劝着带了出去。 看着柳皇后坐在那里胸腔起伏怒气难忍的样子,林秋棠渐渐猜出了点苗头。 她跪在那处,先是看了眼锦荣姑姑。 见锦荣姑姑垂着头,双手握拳紧紧抓着双膝骨节泛白的气怒模样,轻声开了口。 “皇后娘娘是因为那玉珏才这般动怒的罢?” 她面上带笑,一双美目微微上勾,眸中天然泛着的秋水涟漪令柳皇后沉默不言。 林秋棠只是薄粉轻施便已经是明艳的不可方物,雪肤透出淡淡的胭脂色又为她添上一分灵动的魅色。红唇微微勾起,分明是张扬嘲讽的模样,却如同樱桃初绽,一举一动皆是说不清的娇媚撩人,就如当年的昭容一般无二。 柳皇后无力地倚靠在那,久久无言。 她早就知晓圣上对昭容的心思,她是圣上的发妻,是他同床共枕之人,怎会看不出圣上对昭容的情愫? 只是她从来不敢戳破,她只敢暗中找昭容的错处,希望能流放昭容或是……处死昭容。 而或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声,她这么一找……还当真被她找到了。 她让圣上亲手给昭容下毒,害死了从不知圣上龌龊心思的昭容。她本以为自己的嫉恨早就已经随着昭容的死放下了,直到收到了云震天的传信。 信上说——林家已经知晓了圣上对昭容的心思,林家恐有背叛圣上之意。 而云震天竟胆大包天威胁于她,要她为林秋棠与胤儿解除婚约,将林秋棠赐婚云家。 她又惊又怒,当即命林秋棠进宫,以此来牵制林家,也好逼迫林秋棠尽快与胤儿成婚,这般便可解眼下之急。 她本不欲这般刁难林秋棠,可是一想到云震天的请求,一看到林秋棠的容貌,她心中的怒气便升腾,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分明之前的她……不是这般易怒。 林秋棠安静的看着柳皇后的神色变化,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听柳皇后道,“起来吧。” 林秋棠神色淡然扶着锦荣姑姑起身,露秾紧张地站在她一侧,眉眼间尽是不安。 “嬷嬷,带永宁郡主下去休息吧。” 林秋棠告了退,只是走出大殿之前她的目光落在这殿内的一株黄花杜鹃上,微微蹙起眉头。 殿外,李绍胤看着林秋棠走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棠妹。” 他目光担忧,看着林秋棠神色愧疚,“棠妹,母后她平日里不是这般……” “我代她给棠妹赔罪。” 林秋棠扶住他冲他轻轻摇头,“三哥无需这般,若是三哥心里过意不去,帮我一个忙就好。” “什么忙?”李绍胤道,“只要是棠妹说的,三哥自当尽力。” 林秋棠笑着抬头,眉眼间闪过一抹暗色,“我今日想见太后。” “见太后……”李绍胤抿唇,心内思索着。 太后向来是不喜姑母的,见到棠妹想来也定会刁难。 见李绍胤这般模样,林秋棠没有强求,立马又改了口,“三哥可愿派人去林府给爹爹传句话?” 想着云震天给皇后传信的举动,林秋棠心中隐隐担忧,直觉云震天是故意如此行事,但真实目的还无从考究。 她面色凝重的看着李绍胤,“还请三哥告诉我爹爹,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莫要担忧,只需在府中等我回去。我会求皇后,每三日送一封家书回去。” 李绍胤颔首,神色也凝重起来。 “棠妹可是在担忧什么?” “莫不是担忧父皇和母后会对你,对林府不利?” 林秋棠瞬间看向李绍胤,眉目清冷,带着狐疑,“三哥怎会这般说?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棠妹多心了。”李少俞垂着眉眼,面对林秋棠犀利的目光眼神闪烁一瞬,“忠义王带兵离京惹父皇不悦,林家虽与忠义王府交好,可父皇他……” “我知晓了。”林秋棠打断了李绍胤的话,“劳烦三哥将话带到。” 她随着宫女去到偏殿住下,刚走进去就瞧见了坐在宫墙边柳树下的阿暖。 “阿暖姑娘?”林秋棠走上前去,阿暖瞧见她眸光登时亮了起来。 她起身激动了拉住了林秋棠的手,见四处都是长秋宫的宫人,拉着林秋棠坐下,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物塞进了林秋棠手中。 林秋棠垂下头去,她神色不变,不动声色地将那字条藏进袖中,起身去到了偏殿歇息。 她屏退长秋宫的下人,命露秾掩上门。 打开字条之后,她打开字条,见上方写着,“今夜,小心皇后。” 锦荣姑姑变了脸色,“那今夜……小姐该怎么办?” “长公主的住处一直留着,小姐,要不求求圣上,住进长公主那里?” 林秋棠在殿中踱步,眼眸中的光亮一寸寸凉了下去,“不,我们就住在此处。” 说着,林秋棠看向露秾,“露秾,阿暖姑娘那边无人看管,你今夜就去阿暖姑娘那边吧。” 露秾起先下意识抗拒,可细想之下还是应了下来,去到了阿暖房中。 入夜,林秋棠熄了烛火,躺在拔步床上休憩,锦荣姑姑睡在一旁的贵妃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室内便是一阵迷香。 有人压低了声音道,“都小心点,趁着巡逻兵换班时间,将永宁郡主送去殿下那儿。” 第142章 阿娘不是东晏公主? 过了一阵,寝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走进几个宫女。 她们先是看了林秋棠的着装,见没什么不妥之处,这才喊几个内侍公公进来。 林秋棠紧闭着双眼,任由几个内侍公公将她卷进被子里抬起。 即将走出寝殿时,林秋棠忽然鼻尖一痒,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她心中暗骂这宫中的棉被熏香过于浓郁,一时间殿内一片沉寂,再无半点动静。 几个内侍与宫女如同泥塑般站在原处不敢动弹,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林秋棠见装睡暴露,从棉被中探出半个脑袋,眨着眼睛眼睛认真询问,“那个……不继续走了吗?” 几个内侍吓到腿抖,慌乱的将她放到地上,跪了下去。 “郡主,小的们该死!请郡主饶恕!” 寝殿点起了琉璃灯,昏黄的灯火映亮这殿内,锦荣姑姑走上前来,问几个宫女,“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几个宫女听她这般问,视线相对,低头不知该如何言语。 在此处伺候的长秋宫人去知会了柳皇后,柳皇后很快赶来,见事情办砸了,神情不悦。 “这是发生了何事?” 她与林秋棠四目相对,林秋棠冲她莞尔一笑,“皇后娘娘,看来您这长秋宫并不欢迎我啊。” “这大半夜的宫女内侍闯入我寝殿,是想将我连人带被扔出宫去,令我出丑不成?” 她没有戳破这件事,只是眼底的戏谑毫不掩饰,隐隐挑衅柳皇后。 柳皇后二话不说命人将在此处的宫女内侍拉下去,却被林秋棠拦住。 “皇后娘娘怎的不细细审问此事?还是说,此事要圣上亲自审问才好?”林秋棠一脸无辜苦恼,秋水明眸染着惊吓,那副模样看得柳皇后眉心突跳。 “此事,是本宫看管不力。” “不管永宁郡主有何要求,本宫都会答应。除了与胤儿退婚,和放阿暖姑娘离开。”柳皇后端庄疏冷,这般妥协之语都说得十分威仪。 林秋棠要的就是这句话。 这后宫从不让外男进入,进宫后她本想找个时机见南无伤一面,柳皇后却命人看管宫门不让人出入,她这才想着将计就计。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动机,“那就劳烦柳皇后暗中请南国太子进长秋宫,与我一叙。” “这般在娘娘的眼皮子下,想来娘娘也能安心一些。” 柳皇后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在对上林秋棠那双笑意盈盈的杏眸后,生生将喉间的话语咽了回去,改了口,“那就明日卯时,在此院中。” 卯时初天色正昏沉,想来应当不会被后宫嫔妃瞧见。 林秋棠识趣地行礼,“那就多谢皇后娘娘了。” 皇后要离开之时,阿暖忽然走出来拦住了皇后的去路。 皇后厌恶这来自乡野的哑女,目视前方根本不瞧阿暖比划的动作,阿暖心急之下去握皇后的手腕,被受惊的皇后甩到地上。 “大胆!” “将这女子关进房中去!” 几个宫女去拉阿暖,看清阿暖动作的林秋棠拧着眉心,冷声呵斥,“住手!” 她将阿暖挡在身后,看着柳皇后眸中的不虞与厌恶,淡淡道,“尽日没有太医为娘娘请过平安脉吗?” 柳皇后一边命宫女拿帕子轻轻擦拭手腕,一边询问,“永宁郡主何意?” “娘娘中毒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皇后娘娘眉眼间满是狐疑,林秋棠与她四目相对,平静道,“阿暖姑娘师承独孤寒大夫,娘娘,固然身份不同,可是阿暖姑娘亦没有您想的如此不堪。” “这世上颇有天分的男医师都未曾入得了独孤先生的眼,可阿暖姑娘却做到了,她出身虽低,可才能胸襟却不低于任何一个贵人。” “娘娘,您该相信三哥的。即使不自降身份用那些个不入流的手段,他也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说完,林秋棠带着阿暖转身进了寝殿。 她虽是说的李绍胤话中却是暗讽了柳皇后,可柳皇后却被没有动怒,只是失神的离开了此处。 翌日卯时,南无伤来到了长秋宫。 林秋棠见到她,确认四下无人,才问他,“乾明帝病倒,与你有没有干系?” 南无伤笑的像一只狐狸,“我只是南国使臣,为了两国和平契约而来,怎会做此等事?” “不过乾明帝病倒,倒是确是好事一桩。” 林秋棠抿唇,又问,“那皇后宫中的那一株黄色海棠呢?可与你有关?” “南国《异怪录》中,可是有记载这黄海棠与檀香相配,诱人中毒之说的。” 南无伤折扇轻摇,否认失笑,“此事当真是冤枉,只是……巧的是,我知晓这海棠是谁送与柳皇后的。” 林秋棠追问,“是谁?” “乾明帝。” 这个答案着实让林秋棠惊讶了。 将此事藏在心中,她又问,“你上次说,南国皇帝想让我大哥回国继承皇位之事……” 南无伤摸了摸鼻子,“这个嘛……棠妹与其关心我南国之事,不若担心担心林家处境。” “据我所知,昨日林相收到了云中的信,信上言说,圣上要对林家动手了。” “而绾绾你……将会是皇家手中的质子。” 林秋棠眉心紧拧。 这个云震天,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一面引皇家忌惮林家有反水之意,一面又逼迫林家防备皇家…… 深思之下,她始终想不明白云震天的动机。 天光渐渐亮起来,南无伤不宜再待在后宫,先行离开。 林秋棠这边刚用完早膳准备给府中传信,忽见一气势汹汹的嬷嬷进了寝殿,扫她一眼后,端着架子傲然道,“永宁郡主,太后请您去坤宁宫呢。” 林秋棠不紧不慢地行了礼,随之前去。 坤宁宫极尽奢华,林秋棠走进去却迟迟不见太后身影。 大概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见一侍卫模样的男子神色慌张地从太后寝殿跑出来,身上的银甲歪歪斜斜,瞧着实在不堪。 林秋棠神色微变,垂下头去。 太后由宫女搀扶着从明黄色的纱幔后走出来,瞧着林秋棠,她嗤笑一声,“这容貌越长,便越发像你娘那个野种了。” 她身着一袭黑锻绣金的龙凤袍,虽近古稀之年,这张施着厚厚脂粉的脸倒仍有几分风韵在。 林秋棠对她的话十分的方案,眉心紧拧,眸中讳莫如深。 太后睨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指尖上的护甲。 “怎么,你不会当真以为,你娘真是我东晏公主,是我李家之人吧?” 第143章 流放 “太后此话何意?”林秋棠心中立时落下一道惊雷,她目光落在太后神色间,急于窥探出一丝谎言做戏痕迹。 “我阿娘乃是先帝与岑贵妃的长女,满朝皆知,太后就算是不喜我阿娘,也不必在她死后如此造谣辱没她。” 太后浑浊精明的眸子落在林秋棠身上,里面淬满了幽毒般冷笑一声,“倒是生了张伶牙俐齿的嘴。” “昭容确是岑太妃所生不假,只是……”太后话语停顿,嘲讽之意不言而喻,“却不是先帝的孩子。” 说完太后眼尾上挑,欣赏着林秋棠惊诧的神色。 怎么可能…… 阿娘若不是先帝亲生,那会是岑太妃与谁所生?这岂不是……秽乱后宫,混淆皇家血脉…… 忽然,林秋棠想起了昭容与南国皇帝的传信。 她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向太后,“我阿娘她莫非是……” 太后眼尾垂着,嗓音幽幽尽是威严之势,“昭容她——是岑太妃与南国南武帝所生。” 南武帝……林秋棠脚步微不可查的退了一步,只觉得荒谬。 若是果真如此,那阿娘与南国现任皇帝,便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可真相若是果真如此……那乾明帝害死的阿娘的初衷,果真是为了皇家气运吗? 太后眼尾轻扫过林秋棠,似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一般,一边唤着宫女给她捏肩一边道, “那岑太妃乃是南国南武帝的发妻,当今南国皇帝的生母。她曾被南国皇室陷害为了逃命这才逃到东晏,却不曾想被追杀时受了伤失去了记忆,被先帝带进了宫。” “后来岑太妃忆起此事,传信给南武帝告知昭容身份,却被先帝发觉,困在延禧宫。” 太后叹息一声,神色间也带了几分悲悯惆怅,“先帝宠爱岑妃,即使此事荒唐,他却选择将此事隐瞒下来,滴血验亲后也仍对昭容也视如己出,宠爱有加。” 说着,太后面目忽而狰狞狠厉起来,一双眼睛淬了毒般看着林秋棠,“哀家那时已经为先帝生育两子,先帝却只宠爱岑妃一人,更是说出——昭容若是男子定要昭容登基之语。” 太后冷笑几声,眸光阴沉得似要滴出墨来。 “所幸岑妃不愿为先帝生子,在哀家的帮助之下,她带着先帝双双羽化。” “明儿多病,登基之人本该是晟儿,可哀家为了能够垂帘听政还是选了明儿,却被昭容搅黄此事。” 太后缓缓阖上双眼,提及昭容名字时,那股子咬牙切齿的恨意渐渐淡去。 “终于有一日,皇后前来寻哀家,说昭容或许不是先帝之女。” “她在延禧宫一宫女的手中,发现了藏有岑妃亲笔信的镯子。” 林秋棠目光凛然,暗自攥紧了双手。 此事……皇后竟也有参与…… “哀家将此事告知圣上,圣上得知此事立马召昭容进宫。那一日后,便有了昭容腹中之子恐会致使东晏亡国的谶言。” 太后嗓音平缓,她看向林秋棠,见林秋棠红着眼眶的模样,她神色微动,“那时候,昭容也曾这般神情站在哀家面前求着哀家。” 她神色恍惚,“哀家便容许你的父亲,在你百日之时,将你送去了幽州。” 林秋棠愕然抬头,“太后说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向前一步,“臣女百日时……是父亲命人将臣女送去了幽州?” 不……这怎么可能…… 父亲分明寻了她十几载,若是知晓她在何处,怎么会不接她回府?任由她寄人篱下十几载? 太后瞧着她慌张的面容,沉静道,“此事,哀家没必要骗你。” “那太后为何要告知臣女这些?”林秋棠眼尾猩红,眸中的破碎令人望之怜惜,“这当真不是太后你用来离间臣女父女之情的把戏?” 太后目光沉静的落在她身上,嗓音轻缓又威严,“你是个聪明人,此事究竟如何,哀家相信你看得明白。” 是啊,她确实能够看得明白。 太后皇后有意针对阿娘,而乾明帝的怒火确是针对林家的…… 将她送走,圣上便不会太过为难阿娘,便能够保住林府…… 可是阿娘还是被乾明帝毒害。 可谶言被废除被认定为假后的三年,直到她及笄,爹爹才请沈叙白前去接她…… 她自认为重生回来后许多事情都看得明白,可是如今却实实在在看不明白此事。 甚至……有些看不明白爹爹了。 幽州陈府的那一场噩梦已经被她亲手斩断,可是一想到爹爹知晓她在何处,她就会忍不住的想,想爹爹究竟知不知她在陈府过得是什么日子…… 想爹爹在谶言消失后的这三年,究竟在想什么…… 不知不觉,林秋棠已经泪流满面,她抬眼看向太后,沉声问,“您告知臣女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 太后懒散的看向林秋棠,嗓音惫懒,“如今圣上病了,林相年事已高,也该带着昭容告老还乡了。” 林秋棠细细思虑太后的话,她抿唇久久未言。 太后此话,不得不令她多想,不得不令她怀疑,她对皇位仍有幻想…… 将心头所想压下,她沉声问,“太后的意思是,允许将我阿娘的坟茔迁出皇陵,让我爹爹带着我阿娘的棺椁离京?” 太后威仪的“嗯”了一声,“正是此意。” 林秋棠嘴唇翕动,最终还是阖上双眸,轻声道,“此事,臣女会告知爹爹。” 太后睨她一眼,又道,“你与胤儿的婚事,哀家亦可做主为你们解除婚约。” 林秋棠咬着下唇,还是问道,“太后莫非不愿三殿下登基?” 浑浊的凤目缓缓落到林秋棠脸上,目光危险又沉寂,“林家女慎言。” “哀家乏了,杨嬷嬷,送郡主回去。” 杨嬷嬷走到林秋棠面前,皮笑肉不笑的作出请的姿态,“永宁郡主,请吧。” 出了坤宁宫,林秋棠远远的就瞧见皇后身边的女官等在前头。 瞧见她出来,立即上前,“郡主,娘娘命奴婢即刻带郡主前去乾坤殿。” “圣上他……要将太子殿下流放!” 第144章 究竟知晓多少事 “什么?怎会如此?” 林秋棠赶到乾坤殿时,远远地就听到内殿传来乾明帝震怒的声音。 “还不快将太子带下去!流放祁州!” 林秋棠不敢耽搁,提着裙摆小跑着去到内殿,她刚走进去,就见一狼毫笔冲她的方向丢过去,在她雪白的衣裙上,留下一行墨迹。 “臣女见过圣上。”林秋棠行了礼,看向跪在一旁的李绍胤,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何事。 李绍胤冲她轻轻摇头,含泪看向乾明帝,沉声道,“父皇,儿臣绝对没有毒害父皇之意,那汤药中的毒绝不是儿臣下的。” 皇后也跪在一旁,声泪俱下,“圣上,胤儿对您一片孝心,怎会如此?他是昭容一手带大的,最知孝义,您怎能怀疑胤儿?” 林秋棠在一旁听着,心内掀起惊涛骇浪。 有人在乾明帝的汤药中下毒,诬陷三哥? 她慌乱开口为李绍胤求情,“圣上,此事定有误会!还请圣上派人彻查此事!” 说话的间隙,林秋棠也在打量着乾明帝。 她已经有多日未曾见过乾明帝,如今一瞧,他果真是病了。 眼窝深深凹陷,一双眼眸无神,短短几日竟是瘦了一大圈,精神萎靡瞧着似是苍老了十岁之多。 她心内属实惊诧一瞬,下意识怀疑此事是太后所做。 乾明帝目光从林秋棠身上略过,想起死于毒素的昭容,他眸中划过一抹杀气,而后缓缓起身。 “朕意已绝,若是谁在求情,以同罪论处!” “退下罢!” 皇后由嬷嬷搀扶着走出去,林秋棠跟在她身后,神色间有些恍惚。 此事发生的太过突然,丝毫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 太后如今对这皇位蠢蠢欲动,不知在作何计划。如今圣上又将三哥调去祁州,这不是给了太后可乘之机吗…… 她在殿外停下来,不多时李绍胤由禁卫军押着走出乾坤殿,他神色不甘,忧心忡忡。 见到林秋棠与柳皇后,他神色悲戚,最终对林秋棠道,“棠妹,我母后与阿暖……就拜托你了。” “我儿……”柳皇后失声痛哭,李绍胤忍着眼中热泪冲她轻笑,而后垂下头大步流星离开。 柳皇后追出去几步,被林秋棠搀扶住,“皇后,先回宫吧,莫要让圣上再动怒了。” 回到长秋宫,柳皇后请了一位今日在乾坤殿当值的宫女前来,问询她今日发生之事。 让宫女却看向林秋棠,而后目光闪躲起来。 “皇后娘娘,奴婢什么什么不知道……” 皇后一双凛冽的凤目射向林秋棠,林秋棠心头疑惑,沉声道,“皇后娘娘,事发之时,我一直在太后那处。” 皇后忽而低低冷笑出声,目光沉沉望着林秋棠,“本宫竟不知,你竟有这般心计……” “你定是嫉恨本宫当初的所作所为……这才与太后沆瀣一气报复本宫。” 她指着那宫女,恨声道,“你可知这宫女是本宫的人?如今人证就在眼前,你还不愿意承认吗。” 林秋棠看着皇后,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渐渐沉静下来。 “若是皇后这般想,臣女无可辩驳。” 柳皇后转过身去,嗓音冰冷,“既然如此,你便随着胤儿出宫,去祁州照顾胤儿赔罪罢。” 林秋棠皱起眉头,细细思量之下,还是应了下来。 出宫时,林秋棠依旧感觉今日之事似是梦一般。 宫门外,南无伤依靠在马车上等着她,看着林秋棠微微泛红的眼眶,他轻声道,“你都知晓了?” 林秋棠轻轻点头,上了马车。 “太后会与我说这些往事,你似是早有预料。” 南无伤也上了马车,眉眼间隐隐疲惫,“太后野心勃勃,她想借你之手让林家离京,退出这皇族之争,便会对你坦诚这一切。” 林秋棠苦笑一声,“所以你早就知晓我阿娘应该是你们南国的公主,该是你的亲姑母?” “所以接我大哥回南国继承皇位……想来也是骗人之言。” 南无伤颔首,此次倒是承认得爽快,“是,我来东晏,是想将姑母的陵墓迁回南国,是想劝林家全家南迁。” “绾绾,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想报得仇,我亦会帮你摆平一切。” 南无伤神色凛然,收起那玩世不恭风流恣意的模样,他眸中沉冷幽深,讳莫如深。 林秋棠竟看不懂他…… 她忽而想到此前发生的事,强忍着心中的惊骇,询问道,“你……究竟都知晓些什么?” “此前发生的种种都不是巧合对不对?这些事都是你有意操控,都是你有意让我知晓的……” “你……” 南无伤眉眼温柔地看着林秋棠,打断了她的话,“绾绾只需要知道,我不会让你继续前世的悲剧就是了。” 林秋棠心中惊惧,脑海中发出轰然巨响。难道南无伤他也…… “姑母的陵墓需在一个月内迁回南国,此事我去与林相交涉。至于绾绾你……” “若是你信得过我,便去荣城吧。沈世子怕是要危险了。” “李绍胤那边,我会派人跟随,护他安然,您可放心。” 说完,南无伤折扇轻摇,眸中的疏冷幽深散去,又恢复了那副风流恣意的模样,透过窗牖向京城的女子们暗送秋波。 林秋棠心中装着太后所言,此刻是想回府问爹爹当年之事的。 可是如今听闻沈世子有危险,当即方寸大乱。 不管南无伤所言是真是假,她都不敢赌。 “好,我这边出发前去荣城。” “爹爹那边,劳烦殿下告知。” 此时,荣城。 李少俞到时,四处安抚百姓,赠药施粥,百姓一片叫好。 直到有百姓领了药,感激跪地道,“五殿下果真心善,爱民如子。自从大夫们怀疑我们得了疠风病起,这荣城官员与大夫就不见了人影,粮铺与医馆皆闭门谢客。” “五殿下真是活佛再世啊……” 李少俞闻言神色大变,可看着眼前众多感激的面孔,他强自镇定客套地说了几步,而后寻了个由头匆忙离开。 回到驿站,他阴沉着脸立马沐浴,命墨竹前去寻大夫,又命人去寻林秋棠的身影。 一炷香后,暗卫来报,“主子,永宁郡主不在荣城。” 第145章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不在荣城?”李少俞神色瞬间沉下去。 若是表妹不在荣城,怎会言说会在荣城等他?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是说…… 手中的杯盏被用力捏碎,李少俞不愿继续深想。 墨竹回来,身后跟着一穿着黑袍,浑身上下只有眼睛漏在外边的男子。 “主子,大夫请来了。” 那大夫将李少俞是视作瘟疫一般,心不甘情不愿的上前为李少俞做起了初步的检查。 见李少俞身上没有明显的疠风病痕迹,喉间也并未红肿,这才松了口气。 “殿下现在并无大碍,只是仍旧不能掉以轻心,还需要留在房中多观察几日。” 这大夫乃是荣城唯一没有被感染的大夫了,李少俞给墨竹递了个颜色,墨竹意会,立马将大夫拎出去,将其关在隔壁。 “主子,门外有一信使前来,说是自京城而来,手中有殿下的信。” 李少俞狐疑的抬头,“给赏银,将信取来。” “是。” 片刻后,那侍卫将信呈给李少俞,看着上方娟秀的字迹,李少俞拧起眉心。 这信……竟然不是表妹的,而是周轻轻的。 看到信上内容,他神色阴沉缓缓站起身来。 “表妹她……竟然中了寒心毒,一月内便会毒发……” 不过几百字的信他来来回回研读多遍,最终将信合上,负手而立缓缓阖上双眸。 “若是信上是真,那表妹传信与我的目的便有了解释。” 依着表妹的聪慧,定当能够猜到寒心毒是他所下,更何况这信中还提到了表妹的梦境。 登基后杀光林家……若是他能够登基,或许真的会这般做。 只是这般想着,李少俞神色间不受控制的浮上一抹哀伤,“因这寒心毒,因这梦境……便要置我于死地吗?” 棠儿……为何你不愿亲口问我?为何……要这般决绝。 心口忽然有一瞬的钝痛,李少俞沉着脸色站在窗棂前,冷声吩咐,“传信云中,告知云家主,准备进京。” 此时荣城城门。 沈叙白与仇晏策马在城门前驻足,李霓裳从马车上下来,提着裙摆去到沈叙白面前,“沈世子,当真要去?” 沈叙白轻轻颔首,目光清冷从李霓裳面上划过,“霓裳郡主快些回京吧,不要跟着在下了。” 这几日的奔波几乎是磨平了霓裳郡主的高傲。 她倔强的站在沈叙白面前泫然欲泣,手拉着沈叙白的缰绳不放。 仇晏瞧着轻笑一声,看着远处驶来的马车,挑了眉头。 “那马车……似是林家的。” 沈叙白登时抬眼望去,眸光清冷却蕴含着情愫。 他下马快步走上前去,却瞧见枫木先生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又去搀扶独孤寒。 沈叙白脚步停在那处,冲两人拱手作揖,无言垂下头去。 押着粮食与药材的何意走上前来,看到沈叙白他惊讶出声,“沈世子也是来援助荣城的?” “可是小姐说,您应该在云中才是……” 沈叙白颔首,嗓音清冷无波,“你家小姐……进来可好?” 何意颔首,“我家小姐此时应是在宫中,沈世子,既然遇见了,不若同行?也好有个照料。” 虽然自家小姐不说,但是他还是能够看出小姐对沈世子的不一般的。 既然遇见沈世子,便一定不能让他出事。 沈叙白应了下来,目光落在霓裳郡主身上。 李霓裳快步跑过来,急声道,“沈世子去哪我便去哪。” 沈叙白将目光移开,“郡主请便。” 城中百姓闭不出户,街道上偶尔看到一个人也是因为病痛折磨出来寻医的,亦或者是出来寻找食物的。 独孤寒命几人将口鼻掩住,取出酒水洒满全身后这才上前替一面部浮肿,脸上生出青紫色肿块的男子把起脉来。 沈叙白想上前,被枫木拉住,“沈世子,此病连我师兄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世子还是与之保持距离的好。” 仇晏的目光一直不耐烦地在这四周逡巡,终于在再一次看向远处长街时,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来。 “阁主!” 田七向他这边跑来,脚下生风似是被一群狼在追。 仇晏刚要呵斥她这般心急,就见长街上涌出许多穿着黑衣带着斗笠之人。 他神色瞬间就沉了下去,策马上前,单手抽出腰间的长剑,挡在田七面前。 “阁主小心!” 仇晏与那些刺客打斗在一起,暗中的黑蛟阁人也迅速出现。 沈叙白走到田七身旁,轻声问询,“追杀姑娘的是什么人?” “是顾家的叛徒。”田七手缓缓捂在左侧腰间,有心上前去帮仇晏,却又有心无力唯恐会拖仇晏后腿。 “你受伤了?”沈叙白嗓音沉缓,田七轻轻颔首。眼见着对方的人源源不断地赶来,她求助地看向沈叙白,“沈世子……” “我去帮他。” 沈叙白二话不说提剑上前,与仇晏并肩而战。 二人分明是第一次合作,却配合的十分默契,一时之间无人能靠近其左右,占尽了上风。 枫木先生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躲在一旁掐指算着。 “有意思……本以为这两人根骨相同乃是机缘,没想到竟是这般……” 他轻轻摇头,寻了一处石块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忽然有破空声响起,箭矢直指沈叙白。 可此时有人挥剑刺向沈叙白,若是沈叙白躲开那箭矢,那长剑必定会刺到仇晏身上。 电光火石间,沈叙白神色凛然挑开面前长剑,任由箭矢射向自己。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仇晏竟转过身去一把将他推开,那箭矢擦中了仇晏的面具,使得那厉鬼一般幽森的黑木面具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有人举着长剑冲到仇晏面前,近在咫尺间仇晏挥剑刺中那人腹部,却不曾想那人却仍能冲他笑着,伸出手去触碰上仇晏的脸。 一道撕扯的轻响过后,一张人皮面具自仇晏脸上脱落。 “阁主!” 仇晏这才意识到对方的真实目的,下意识抬起长袖去掩饰自己面容,可已经为时已晚。 在场除了专心看诊的独孤寒之外,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脸——与沈叙白一般无二的脸。 第146章 操控人心还是动了真情 “你……” 沈叙白近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目光落在仇晏脸上,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仇晏他是顾将军之子,他怎会……长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 李霓裳惊讶的双手掩唇,险些惊叫出声。 她目光落在沈叙白身上,又落在仇晏身上,忍不住想,“莫非忠义王府,还有流落在外的公子?” 可还不待她想明白,脖颈上就架上了一把剑。 寒凉的触感令她回过神来,忍不住后退一步,骇然道,“这位姑娘,你这是作何?” 沈叙白注意到这边,拧起眉心,“田七,住手!” 仇晏目光幽冷,嗜血地轻舔唇角,“田七,杀了他们。” 田七颔首,长剑快要没入李霓裳喉间时,手中剑却被人挑飞。 沈叙白将李霓裳护在身后,仇晏一步一步走近他,笑容狂狷不羁。 “这种时候还要维护他们?” “沈叙白,你可知若是他们将此事传出去,你与忠义王府将会面临什么后果?” 他将长剑递到沈叙白面前,眼眶猩红,唇角上扬,嗓音轻缓带着蛊惑,“杀了他们……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李霓裳终于察觉出了此事的不对劲,她躲在沈叙白身后,不可置信道,“沈世子你……不是忠义王亲生?” 沈叙白身形轻颤一瞬,薄唇紧抿。 “不,我是忠义王之子,此事不可能有错。” 他剑指仇晏,沉冷低呵,“黑蛟阁主向来有千面,这一张脸,也定是人皮面具罢了。” 看着散去的刺客,沈叙白冷笑一声,“仇阁主煞费苦心演这一出戏,就为了拖我忠义王府下水?” 任由长剑掉落在地,沈叙白伸手触上仇晏的脸。 仇晏微微笑着,甚至上前一步侧过脸去任由沈叙白瞧个明白。 沈叙白眼中的清冷孤寂登时破灭。 他不敢置信地缓缓抽回手,双拳紧握,眸中时而清冷时而克制,最终转过身去。 仇晏叹息一声,手落在沈叙白肩头。 “我知晓你很难接受此事。” “你被忠义王养大,他教你忠于国忠于君王,可是如今……诚心效忠之人却成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沈叙白,做了这么久的王府世子也够久了,你也该回来了……” 沈叙白双眸猩红,看着仇晏的面容,他低低笑了几声。 仇晏又道,“你也可以继续做你的忠义王世子,我不会逼你。但是……”他目光落在李霓裳与枫木几人身上,“你要杀掉他们,确保此事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沈叙白置若未闻地向前走去,脚步虚浮,背影寂寥。 田七想去拦他,却被仇晏拦下。 “给他一点时间吧……” “寻一处客栈住下,将这几人关在客栈好生看管。” 田七叹息一声,轻轻颔首。 仇晏不知道的是,此时长街旁的驿站二楼,李少俞正负手而立站在窗棂前看着这一切。 墨竹站在他身边,神情惊讶,“没想到沈世子竟然与黑蛟阁仇晏皆是顾长风的儿子。” “是啊,”李少俞眉眼间浮现出笑意,“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呢。” 他看向墨竹,“你速速离开荣城,将此事告知父皇。” 沈叙白是顾长风之子,那包庇罪臣之子的忠义王……便是死罪! 墨竹即可出发回京,只是在经过阳城之时,碰到了赶往荣城的林秋棠。 “墨侍卫。” 看到墨竹,林秋棠微微讶然。 她命人停下马车,墨竹见状也只好翻身下马。 “郡主有何事要吩咐?” 林秋棠看着墨竹,见他行色匆匆,神色焦急,不禁问道,“墨侍卫怎的一人?五殿下呢?” “殿下如今很好,正在荣城。” 林秋棠心下狐疑,“那墨侍卫这般焦急回京,所为何事?” “这……”墨竹一时之间失语,眼见着天色已晚,他顾不上林秋棠是否会猜疑,翻身上马,迅速离开。 林秋棠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她吩咐车夫,“快!继续赶路,去往荣城。” 此时,宫中的太医与严尚书也已经到了荣城。 可面对疠风病,众人亦是束手无策。 严尚书看着这百姓的悲惨模样无动于衷,他寻到李少俞的驿站,由侍卫引着,去到了李少俞房中。 “殿下。” 见到李少俞,严尚书眸中并未有几分尊敬。 李少俞也不恼,相反地,极为热情地将仇晏与沈叙白之间的关系讲给严尚书听。 “殿下此话当真?” 严尚书眸中鎏光划过,算计浮上心头。 “若是果真如此,那当年的监斩官林复礼……便要落得一个包庇罪了。” 严尚书心情颇好,李少俞眸色幽深,满腔算计。 只是他心头总是浮现出林秋棠的面容,心中渐渐躁乱,暗骂云玄机下的这情蛊乱他心神。 严尚书目光落在李少俞身上,瞧着李少俞这心神不安的模样轻笑出声,“下官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殿下。” “太子殿下意图谋害圣上,已经被流放祁州。” “永宁郡主被皇后勒令陪太子同行,但是据臣所知……郡主正在来荣城的路上。” 严尚书低低笑了一声,神情有几分危险,“殿下,如今太子失势,您的机会可就来了。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您要是想得到老臣的支持,便需要拿出点诚意来。” 如今林家严家的仇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李少俞自然知道严尚书的意思。 他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当即保证道,“若是严大人助我成事,林家所有人,自当任由严大人处置,本殿绝不干涉。” 严尚书颔首,鹰隼般锐利的双眸带了笑。 李少俞继续道,“我已经命人去寻那顾家叛徒,想来马上就会有消息了。” “而现在……我与沈世子毕竟是多年老友,自当前去看望。” 荣城千鹤湖畔,沈叙白坐在湖边,思绪凌乱。 李少俞出现在他身旁,缓缓坐下身来。 “何事能让你这般如此乱了心神?” 沈叙白看他一眼,收回了视线。 “你竟当真来了……” “那情蛊,当真有这般操控人心的能力吗?还是说,殿下对林姑娘……真的动了情?” 第147章 认错人 李少俞沉默不语,良久后他捡起一石子投进湖中,望着湖中的层层涟漪,他抿唇垂下了头。 沈叙白亦是沉默。 “殿下来此,是想要将我捉拿回京,向圣上请赏?” 面对沈叙白追问,李少俞缓缓眯起了双眼。 诚然,这世间若是能有一人能够做他的知己,非沈叙白莫属。 他目光沉沉落在沈叙白身上,沈叙白微微一笑,叹息出声,“殿下能够这般快的寻到我,能够选择前来见我,定当是手中已经攥有我的把柄。” 李少俞颔首,紧绷防备的身形竟在这时松懈下来,仍像是多年好友一般勾住沈叙白的肩膀,轻笑出声。 “本殿永远不会忘记多年前是谁拉了我一把。” “叙白,若是你没有与表妹的婚约,不是忠义王世子,而我也不是东晏皇子……” 沈叙白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如果。” 他目光平静落在湖面上,“殿下,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李少俞眸光沉了下去,拍拍沈叙白的肩头站起身来。 “那么,就拭目以待了。” “荣城即将被封禁,叙白,你和仇晏,还有最后一搏的机会。” 李少俞转身离开,却被沈叙白唤住,“五殿下。” 他嗓音陈冷,转过身去望着李少俞,李少俞站在原地未曾转身。 “殿下,既然您对林姑娘有意,就不要再做出令自己后悔之事了。” “严尚书想来已经抵达荣城了,殿下,真心才能够换取真心。” 林秋棠与他说过的话他一日未敢忘,可是如今他若真是顾家子,今生与林姑娘便是有缘无分了。 上一世林姑娘便选择了五殿下一次,若是五殿下能够回头,能够真心相待,林姑娘此生未必不能圆满。 李少俞一双凤眸登时变得幽深,他抬眼望着天边的云,见漫天云卷云舒,无声叹息一声。 他心中悸动,可他更明白只有那个位置才是他一生所求。 驿站中,仇晏将独孤寒几人关押起来,霓裳郡主一直在害怕的哭泣,枫木先生默不作声,独孤寒破口大骂。 “当年顾长风是何等的英勇,这荣城百姓当年皆受他庇佑,可如今他的儿子却要眼睁睁看着他守护的百姓去死!” 仇晏掏了掏耳朵,目光看到进入驿站的沈叙白,登时越过围栏跳了下去。 他高傲的抬着下巴,“怎么出去了这么久?如今你已经知道了真相,要不要与我一同对付东晏皇室,给个痛快话。” 看着仇晏脸上的面具,沈叙白一言不发的上了二楼,解开了独孤寒几人身上绑着的绳索。 “沈世子……”霓裳郡主望着沈叙白,始终想不明白丰神俊朗君子端方的意中人,怎的突然变成了罪人之子。 沈叙白看着她的目光,眸中划过一抹悲恸。 若是林姑娘知晓此事……那时候,又会如何看他? 独孤寒看着沈叙白愣神的模样,叹息一声,他拍了拍沈叙白的肩头,沉声道,“林丫头不是那般在乎声名之人。” “不管别人如何想,走自己的路,终究是没错的。” 仇晏盯着沈叙白的身影,眸间尽是恨意,只是下垂的眼尾与轻抿唇角的动作暴露了他的落寞。 任由独孤寒几人走出驿站他也没有去追,沉默的站在原地守了沈叙白片刻后,他无力的垂下头去,转过身去离开。 “仇晏。” 沈叙白忽然轻唤他的名字,只是咬字颇有些别扭意味。 仇晏登时挺直了背脊,不耐厌恶的转过身去,“作何?” “这些年……辛苦你了。” 仇晏本以为会听到沈叙白长篇大论划清界限之语,没想到能听到这句含着复杂心疼与感激之语。 仇晏脸色阴沉身形僵硬,冷笑一声后下了楼梯。 “欸,阁主小心!” 田七跟在仇晏身后偷笑,“哎呀,慢点慢点,这一没醉酒二没受伤的,怎的连路都不会走了嘛。” 踩空楼梯险些摔倒的仇晏狠狠瞪了田七一眼,余光瞥到一直注视着他的沈叙白,他轻咳一声,大摇大摆走出了驿站。 如果没有同手同脚的话,还是十分有气势的。 田七跟在他身后笑的直不起腰,仇晏面上无光,走远了还能听到他训斥田七的声音。 沈叙白站在原地,心中一股暖意划过。 在看到仇晏真实面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了仇晏多次刺杀他的缘由。 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实力的提升都是在实战中一步步提高的,他心中其实十分感激仇晏。 仇晏一直以来都知晓他的身份,这十几年却从未告知他真相,选择一个人背负这血海深仇。 同为顾长风之子,同为世人眼中的罪人之子,仇晏选择了复仇的道路,一直面临着腥风血雨,而他呢? 他在忠义王府锦衣玉食,克己守礼,一心只想忠君报国,将一母同胞的弟弟视为东晏乱党,欲杀之而后快。 这对仇晏何其不公? 沈叙白神色哀戚,他回到房内,换下一身雪白衣衫,穿上漆黑的长袍。 镜中显现出他冷峻的面容,眸中的清冷一寸寸凝结成冰,直至令人看不懂,猜不透。 此时长街之上,百姓们叫苦连天。 许多百姓手脚皆已浮肿,仇晏目光冰冷的扫过他们,询问田七,“崔峰住在何处?” “看样子,荣城不久之后便会成为一座死城,我们必须快些行动才是。” 田七神色凝重,目光落在那些病人身上,面露不忍。 “主子,要不将我们的保命丹……” 仇晏一把将她扯过去,眸光冰冷的看着田七。 他指着路上因为疼痛站不起身来只能爬行的百姓,嗓音陈冷,“这么多百姓,你告诉我,你有几粒保命丹?能救几个人?” 更何况保命丹只有预防功效,并没有救人之效。 田七红着眼眶垂下头去。 二人正要快步离开此处时,忽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沈公子。” 田七快速转过头去,沉声道,“主子,是林姑娘。” 仇晏挑眉,顿时挺直背脊,神情清冷转过身去。 林秋棠快步走到他面前,嗓音带了急切,“沈公子怎的也来荣城了?” 第148章 她是猎物 “林姑娘,他不是……”田七话说了一半,仇晏看过去,她登时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林秋棠心下狐疑,看着两人相处的画面,她总觉得该是仇晏和田七才是,可是面前的男子又分明是沈公子的脸。 “五殿下说你在荣城,怕你有危险,我便来了。” 仇晏嗓音沉冷,不管是说话的语速还是咬字都与沈叙白一般无二。 田七在一旁震惊地捂住唇,林秋棠与他对视,渐渐拧起眉心。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面前的沈公子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仔细瞧瞧又实在是瞧不出什么。 “仇晏没有告诉你我的计划吗?” 她分明将一切都告知了仇晏,为的就是担忧沈公子被牵扯其中,却不曾想到竟被仇晏摆了一道。 ‘沈叙白’轻轻摇头,转移了话题,“林姑娘并不知我在此,怎的还会来到此处?” 林秋棠抿唇,“因为来的路上,我遇见了墨竹,还有一奇怪男子。” “我来荣城一是为了确认五殿下之事,二是……有一奇怪的老者告诉我,荣城恐生大乱,那乱子还与沈公子有关。” 仇晏下意识挑眉,“老者?” 莫非……是师父? 他深思着,没注意到林秋棠越发狐疑的目光。 这时路旁有一肿大的手拉住了仇晏的衣袍,“公子,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仇晏下意识将人踢开,目光冷若冰霜。 “你不是沈公子,你究竟是谁!” 仇晏低低地笑了几声,一步步走近林秋棠,“我怎的不是沈公子?林姑娘不信,那便自己来瞧瞧,我究竟是谁?” 他主动将脸凑近,林秋棠迟疑着伸出手,却没有在仇晏脸上找到半点人皮面具的痕迹。 她忍不住后退几步,险些惊恐地跌倒,“你……莫非……” 她的目光在田七与仇晏身上轮转,不可置信出声,“你是……仇晏?” 她嗓音带着颤,仇晏听着只觉得心情十分愉悦。 他耸耸肩膀,将脸贴近林秋棠,“我若不是沈叙白,那你倒是说说,我这张脸与沈叙白有何不同?” 没有不同。 林秋棠早就已经看过,仇晏如今这张脸,与沈叙白一般无二,毫无区别。 若不是他下意识的动作暴露了他的身份,她恐怕真的看不出。 林秋棠捂着心口,她最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沈公子在何处?” 发生了这种事,对沈叙白的冲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可是前世即使忠义王府遭难,沈叙白的身份也一直没有被揭露,今生怎会…… “林姑娘。” 熟悉的嗓音响起,林秋棠转过身去,眼眶忽而湿热。 “沈公子……” 她迈出一步又退缩回去,一仓皇之间只能垂下头去。 她怕沈叙白看到她眼底的疼惜,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想要给他一个拥抱。 可沈叙白却误会了她的举动,眸中闪烁的熠熠星光在一瞬间寂灭。 仇晏看着二人,悄悄拉着田七离开。 沈叙白目光落在别处,尽量令自己的声线平稳,“林姑娘还是尽快出城去吧。” “荣城疠风病即将全面爆发,姑娘还未曾接触过疠风病人,此时离开守城军不会拦着。” 他依然转过身去,落荒而逃般的离开。 林秋棠提着裙摆追了上去,“沈公子!” 她越喊沈叙白步伐便越发的快,只是眼见着前方街道有许多疠风病人拦在路上,沈叙白还是停了下来。 “沈叙白!”林秋棠如今若是还瞧不出沈叙白的逃避,看不出他眼底的自卑她便枉活了两世。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沈叙白,哽咽出声,“对不起……” 刚刚她想了许多,她自重生以来改变了许多事,沈叙白的身份被揭穿应当也是以为她的所作所为变化的。 她以为她的离开是对沈叙白的保护,却不曾想竟会将他推进更危险的漩涡中。 听到身后女子的哽咽声,沈叙白手紧握成拳,神色肉眼可见的慌张心疼。 可他站在原地不敢转身,他怕自己心软,怕自己会忍不住继续留在林秋棠身边,怕自己会连累她…… “林姑娘回去吧。” “姑娘是皇室公主之女,而我是顾长风之子,与皇家有着血海深仇。我与姑娘……终究是路不同。” 看着沈叙白大步流星向前,林秋棠停在原地,心间似被万蚁啃噬。 一滴清泪流下,她苦笑,“可是我阿娘,根本不是东晏皇室之女啊。” 即使她的声音很轻,揉在风中近乎缥缈,可沈叙白还是听清了她的话。 他下意识停住脚步,脚步微不可察地向后撤了一步,忽见前方有一道白衣身影跑来,径自从他身边经过,奔向林秋棠。 “表妹。” 李少俞去到林秋棠面前,见着林秋棠心中欣喜万分,神情都多了几分柔软。 他心中感叹这情蛊的威力,一边对林秋棠道,“自从接到表妹的传信我便心急如焚,初时知晓表妹不在此处心中俨然松了一口气,可是如今荣城正值危险之际,表妹不该来的。” 林秋棠猜想李少俞定当时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当即蓄起泪水,紧紧握住李少俞的双手。 “表哥,我不知荣城是疠风病,我不知此处竟会置表哥于危险之中。” “给表哥传信之日我便是要离京的,可是却被皇后的人拦下,在宫中耽搁了几日……” 她自责万分,竟是作势便要给李少俞跪下,好在李少俞眼疾手快将她扶起。 “表妹这是作何?” “我绝没有怀疑表妹之意。” 李少俞心中的怀疑确实消退了几分,但是还不足以令他彻底对林秋棠撤下防备。 他带着林秋棠去往他所在的驿站,经过沈叙白身边时,他深深叹息一声,“纵是情深几许,也比敌不过身份之差,云泥之别。” 林秋棠拧起眉心,却并未言语。 去到驿站时,林秋棠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大堂中的严尚书。 他目光幽幽地落在林秋棠身上,像看见猎物的狼。 “殿下应当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第149章 赌赢了 林秋棠下意识停在那处,目光渐冷。 她似从四月温润盛开的桃花变为冬日孤傲冷冽的梅,警惕地看着严尚书的同时,嗓音轻缓道,“严大人不在外边为百姓奔走,倒是颇有闲情逸致在此品茶。” 严尚书的目光太过有攻击性,李少俞不动声色地将林秋棠挡在身后,轻轻冲严尚书摇了摇头,不愿这般快地令林秋棠察觉出不对。 严尚书冷哼一声,眸中讽刺意味明显,“几位太医正在外头看诊,若是确诊了疠风病,本官才会下令,火烧荣城。” 林秋棠眉头紧锁,眉眼疏冷如冰,“火烧荣城?” “严大人,圣上此番派你前来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为了断绝百姓的希望。” 她轻轻拉住李少俞的衣袖,翦水秋瞳盈盈望着李少俞,“表哥,难道你也是这般想的?” 李少俞沉默不语。 他确实是这般想的。 史书上没有疠风病的治疗法子,只有提到过焚烧,再以草木灰覆盖。 他们虽然每日都会服用简单的药物来预防疠风病,每次出行都将口鼻遮掩的严实,回道驿站便沐浴更衣。 可越在荣城多待一日,便多一分的危险,焚烧乃是最稳妥的法子。 看着李少俞闪躲的神色,林秋棠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想法? 她忍不住道,“可若是此病症要用一城百姓的性命未代价,是不是太沉重了?” “表哥,此事若是传回京城,圣上该如何看你?东晏百姓又会如何看你?” 李少俞负手而立,神色自若,“本殿此举,亦是为了东晏着想。” “若是太医们对这疠风病束手无策,若是荣城百姓知晓自己生存无妄,定当暴乱冲出荣城。” “表妹心疼这一城百姓,那东晏其他地方的百姓呢?” “到了没有办法之时,用这一城百姓换我东晏百姓安宁稳定,便是上上策。” 他神色凛然,如此成竹在胸的模样令林秋棠想起了前世他登基为帝,指点江山手段狠厉的模样。 她明白李少俞的担忧与取舍,但要她这般简单就如此选择,就放弃荣城一城百姓,她做不到。 她毅然转过身去,带着露秾去寻独孤寒的身影。 李少俞忧心她追了出去,“表妹!” 林秋棠停下脚步,目光倔强,近乎哀求道,“表哥,多给太医和独孤先生一些时间好吗?” 提及独孤先生,李少俞神色微冷。 “表妹不该让独孤先生来此的。”他目光幽幽,“若是独孤先生出了事,染上疠风病,这世间便没有能够为你解毒之人了。” 林秋棠愕然抬头,李少俞竟然知晓了她中寒心毒之事…… 她想开口解释,又觉得在李少俞面前解释也是枉然,最终只垂头轻咬贝齿,默不作声。 李少俞轻笑一声,嗓音带着自嘲又带着无奈。 “如此说来,表妹是因为我赠与叙白的伤药而受伤的,而表妹当时带着伤药前去看我,是为了试探我……” 可他那时却以为自己将林秋棠吃透,却不成想自己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林秋棠抬眼看着他,眼眶中蓄满热泪,微微昂着头,不愿让眼眶中的泪水掉落。 “我试探表哥,是因为不敢相信表哥会如此行事……是因为我不知晓表哥想要害的人究竟是沈公子还是我……” “幽州相见时我便躲着表哥,表哥可知道这个中原因?” 她看着李少俞的面容,不愿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中毒之事她不知李少俞从何而知,只能大胆的做出猜测。 知晓她中毒的人寥寥无几且都是她信得过的人,唯一身在荣城还与林府有关的便是顾夫人,可是如今顾夫人已经死去,她只能猜测是仍在府中的周轻轻知晓了此事,并将此事传给了李少俞。 除此之外,那一日她与谈论梦境之时,似乎隐隐在游廊拐角处的盆栽后看到了周轻轻的身影,若是此事当真是周轻轻传信高密,那想来……李少俞知晓的不止这些。 李少俞盯着林秋棠那一双清冷含媚的杏眸,迟疑着询问,“因为何事?” “表哥相信梦境与缘分吗?”林秋棠微微笑着,落下两行清泪,“我曾在见到表哥的前一日梦到了表哥的面容,梦到表哥会是以后东晏的帝王会是我的夫君,亦是——杀我之人。” “我原本对此事将信将疑,一直躲着表哥只敢亲近沈世子,直到我因为用了表哥送的伤药中了寒心毒……” 林秋棠哽咽,神情破碎的拉住李少俞的衣袖,而后又落寞的松开,笑着哭着后退几步,“我承认……我对表哥是动过杀心的。” 李少俞神情复杂的看向林秋棠,他怀疑此事时便已经下定决心,要用林秋棠的死来笼络严尚书。 可是如今听到林秋棠承认的这般干脆,不知为何,他心中竟隐隐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蔓延出心疼的滋味。 林秋棠转过身去,几度哽咽到失声,“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即使知晓这是一段注定的孽缘,我终究还是狠不下心,随你而来……” 沈叙白久久无言。 微风吹拂起林秋棠腰间荷包的流苏,林秋棠带着露秾小跑着离去,李少俞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中似乎空了一处,不痛不痒,却令人忽视不了。 “表妹!”他出声喊停林秋棠,在林秋棠驻足时道,“两日,两日后若是还没有任何眉目……”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不是怕被这街头百姓听见,只是无端不想令林秋棠伤怀。 看着林秋棠渐渐远去,李少俞忍不住抚摸上胸口位置,低声呢喃,“这情蛊,竟真能够将我变成这番模样……” 走出这街道,露秾擦着额间的汗水,搀扶着林秋棠,颤声道,“刚刚真的是吓死奴婢了。” “小姐,你刚刚说与五殿的话,是真是假啊……” 林秋棠用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唇角微微勾起,“是真是假,有这般重要吗?” “重要的是,赌赢了就好。” 第150章 谈何自卑 如今的李少俞中了情蛊,对她即使没有几分真情,想来也是多了几分足以以假乱真的情意。 她只需要让李少俞信任她,相信她的无奈,相信她的真诚,那么李少俞便暂时不足为惧。 而且此次呀让她证实了此事是周轻轻在从中作梗,如今周夫人已死,她原本以为周轻轻掀不起什么风浪,却不成想这周轻轻竟也会如此出其不意防不胜防。 “看来周轻轻那边,是时候托大哥处理了。” 林秋棠在荣城街头寻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寻到了独孤先生。 那时候独孤先生正在为一个孩童看诊,那孩子约莫七八岁的模样,瞧见林秋棠时,怯生生的躲进独孤先生怀中。 “前辈对这疠风病了解的如何了?” 独孤寒眸中凝重,看着林秋棠他不曾问她为何前来,只是将自己在荣城的所见所知告知了林秋棠。 “我已经挨家挨户的在这街头看过了,近乎所有人都染了疠风病,唯独这孩子……” “他家中亲人如今已到了手脚肿大腐烂之地,这孩子却并未感染疠风病……” 此事是蹊跷之处,但或许……又将为荣城带来生机。 林秋棠颔首,看着那男孩澄澈的目光,她不忍让他听到残忍之言,只好将独孤寒叫去一边,轻声道,“五殿下与严尚书要在两日后火烧荣城,前辈,两日时间你能否……” “老夫无法保证!”独孤寒脸色难看至极,看着这街道上的百姓,他眸中流出几分悲悯,嗓音却铿锵有力,“火烧荣城……亦是一种办法。” 林秋棠不可置信的沉默片刻,“前辈,你怎也……” 独孤寒叹息一声,引着林秋棠上前,他让林秋棠听着百姓们痛苦的哀鸣,带着她去到窗前看着饱受病痛折磨之人。 “丫头,你可知晓一日之前,他们紧紧只是喉咙沙哑,四肢微微肿胀?” “可如今不过才过去了一日,他们便无法行动了,四肢溃烂。” “你可知晓这般快的恶化速度代表着什么?”独孤寒眸中隐隐有泪光浮现,“这代表着这疠风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毒,而这些患病的百姓,已经变成了毒物……接触便会致命的毒物。” “即使我有了解决方法,配出了解药,那寻找药材的时间里,他们便已经恶化到无药可救地地步了。” “不论如何,老夫终究会慢上一步……” 他身为医者,百姓将他捧上圣人位,可是如今,他却救不了任何人…… 林秋棠闻言久久沉默不语。 忽而,她觉得裙摆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她低下头一看,见是那孩童。 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缓缓蹲在身去,笑着揉了揉那孩童的脸,“怎么了?” 那孩童冲她摇头又点头,指了指林秋棠身后的位置。 “姐姐,那里有人一直在看着你……” 林秋棠茫然转过身去,看到身穿玄衣的沈叙白正隔着长街远远注视着她。 她揉了揉孩童的脸,柔声问,“叫什么名字?” “石头。” 林秋棠从荷包中取出几两银子,快要递到石头手中时又收了回去。 她看向露秾,“去取一些食物来,送石头回去。” 露秾颔首应下。 而后林秋棠站在原地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走向沈叙白。 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沈叙白,他目光中露出复杂之色,转身就欲离开。 “沈公子。” 林秋棠追了上去,轻唤出声。 沈叙白听着身后急切的脚步声,最终还是停在身来。 他转过身,在林秋棠距离他几步之遥时开了口,“林姑娘,就在那处吧。” 他刻意提醒着林秋棠与他之间的距离,林秋棠神色落寞,垂眸片刻后,抬头又问,“沈公子准备何时离开荣城?” “李少俞已经将此事传回京城,想来朝廷不久便会对忠义王对白家下手……公子你……” 沈叙白神色冰冷,“我已经令黑蛟阁的人传信给我父亲母亲,这件事,郡主不必挂心。等到荣城之事解决,我自当会离开此处。” 林秋棠嘴唇翕动还想劝着,但转念一想如今荣城疠风病过于汹涌,朝廷众人不会冒险前来,便暂时放了心。 仇晏这时从驿站探出头来,见到相隔很远的沈叙白与林秋棠,他叹息一声,犹豫片刻后,喊道,“林姑娘,可要来喝杯茶?” 沈叙白神色冰冷睨了仇晏一眼,“林姑娘,在下还有事要做,便不留姑娘……” “好,”林秋棠打断了沈叙白的话,笑着看向仇晏,“仇阁主相邀,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她绕过沈叙白走向驿站,沈叙白看着她的背影,心内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驿站里,仇晏与沈叙白一同坐在林秋棠对面,他挑眉问林秋棠,“怎么样,看着两个沈叙白的感觉如何?” 林秋棠轻啜一口茶水,给出了评价,“好像看到矜贵无双的公子,与不学无术的纨绔……” 田七坐在一旁噗嗤笑出声来,口中的茶水恰好喷了仇晏一脸。 仇晏阴沉着一张脸,这一袭白衣穿在他身上莫名的不协调。 林秋棠拧着眉心看向穿着黑袍一言不发的沈叙白,心中想着,若是这人能换换穿着便好了。 仇晏指尖轻敲着桌面,眸光危险,“既然如今我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对付严尚书亦可以光明正大。” “姑娘是想让严尚书死在荣城,还是说……要朝廷治他的罪?” 陈知县手中的名单仍然在大理寺,除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官,没有任何人收到惩治。 她伪造的与黑蛟阁勾结交易的名单亦是如此。 林秋棠眸中凛然,微微笑起的模样胜过这百花娇艳,说出口的话却是如冰般凉薄,“朝廷不收的人,便只能我亲自来收。” 她冲仇晏举杯,二人相视一笑。 “如此,我定会让黑蛟阁人配合林姑娘。” 林秋棠本以为沈叙白不会开口,与仇晏谈完此事便告辞离开。 走到驿站门外却被沈叙白拦住,听他轻声问询,“林姑娘今日所言……是何意?” “昭容公主她……” 林秋棠没有看他,只是嗓音轻缓,一字一句,“我阿娘乃是南国皇室之女,沈叙白,你我皆是朝廷容不下之人,谈何自卑?” 第151章 围剿 沈叙白神色间的凝重稍微淡化,只是清冷仍在。 他犹豫片刻,轻声道,“我送林姑娘回去吧。” 这荣城多雨,多宽窄巷子,二人并肩走在一处,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依旧是赏心悦目,却再也不是曾经那般模样。 沈叙白目视前方,目光从不敢落在林秋棠身上,林秋棠则相反,目光常常落在沈叙白身上,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行至一户人家前,那破旧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穿着得体的妇人竟直直扑在了林秋棠脚边。 “公子……夫人……救救我家孩子吧……” 她想伸手去抓林秋棠的裙摆,想到自己的病又畏畏缩缩的退了回去,只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这位夫人,救救我家孩子,带我家孩子走吧……” 沈叙白将林秋棠挡在身后,因这一句‘公子’‘夫人’心中起了涟漪。 “你家孩子莫非也染了疠风病?” 这话刚落就听这破旧的房屋内传出孩童的哭声,紧接着见漆黑的室内燃起了火光,火光有渐渐汹涌之势。 “石头!” 那跪着的妇人来不及解释,拖着并不便利的腿脚慌张的冲地进房内。 “石头?”林秋棠神色大变,想跟着那妇人进去却被沈叙白拦住,“林姑娘!不能进去!” 林秋棠神色焦急,“沈公子,那孩子没有染上疠风病!我必须救他啊。” 沈叙白神色复杂的看向渐渐起了火势的房屋,他能够听到里面男子的咳嗽声咒骂声,疠风病人触摸过的地方便存了传染性,危险至极。 看着林秋棠焦急的神情,他抿唇丢下一句,“等我”,毅然冲进了房屋中。 屋内那男人将棉被与桌椅都堆积在一起,正熊熊燃烧着,房子破旧低矮,不多时救燃烧到了房梁。 沈叙白捂着口鼻迅速锁定了石头的身影,欲上前将人抱走,却被那浑身肿胀目眦欲裂的男子拦下。 “不许抱走我的孩子!此番病魔,倒不如让我们一家去黄泉相聚!” 那男子抱着孩子不放手,那妇人伸出手去厮打他,去抢夺吓到蜷缩成一团连哭都不敢的石头。 那男子抱着孩子走向火中,情急之下,那妇人看向窗台那崭新的,与这破旧房间格格不入的梅瓶,流着泪抱起狠狠砸在那男子头上。 她一把拉出石头,连拥抱都不曾就将他推向沈叙白。 她跪在地上重重叩首,“这位公子,民妇不敢求公子将石头视为己出,只要您和尊夫人能够将他带在身边,带他离开荣城,给他一口饭吃便好。” 林秋棠站在门前,看着房中的一切目露悲悯。 那妇人不舍的看着石头,柔声嘱咐他,“你要听话,要懂事,知道吗?” 石头流着泪点头,那妇人便笑了,扑向了火中。 此处房屋实在简陋,房梁发出‘咔’的声响,上方的茅草尽数点燃。 沈叙白抱着孩子带着林秋棠退了出去,便瞧见李少俞与严尚书几人赶了过来。 “秀梅!” 北侧的巷子里忽而跑出来一个劲壮的男子,他一袭玄衣皆是名贵的蜀锦,周身气质似兵又似匪,令人看不透。 看着那张生着络腮胡的看似粗犷的面孔,沈叙白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将石头放下,交给林秋棠,而后出手拉住那男子的手臂牵制住他,看着身后越发靠近的李少俞等人,他沉声冲林秋棠道,“林姑娘,劳烦将此事告知仇晏,就说崔峰在这里!” 林秋棠目光看向李少俞那处,她站在原地迟疑良久,还是选择了帮沈叙白传话。 “石头,我们走。” 看着她步伐匆匆离去,沈叙白长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严尚书瞧见,戏谑道,“看来永宁郡主是铁了心与沈叙白为伍了。” “殿下的心意,她并不领情呢……” 李少俞没有应声,神色愈发的冷冽。 林秋棠此举,无疑是当众打他的脸。分明午时刚刚与他说了那些话,如今又光明正大的站在沈叙白身边,做出令他难为之事。 他沉声吩咐身后的侍卫,“将沈叙白抓住。” 侍卫们一拥而上,沈叙白神色凝重起来。 崔峰实力强劲,强行将他带走是十分吃力的。 再加上朝廷的人施压,他如今的处境并不算好,只能希望仇晏早些过来。 兵刃相接,刀刀直逼沈叙白要害,房屋内自焚的人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崔峰更是疯了般,不顾沈叙白的长剑刺中他的腹部也要冲进火海。 “秀梅!” “秀梅!” 沈叙白想追进去,却被手持长剑入场的李少俞拦住。 “崔峰绝对不会被你带走。”顾家的事他知道一些,但是即使这件事是皇家的错,他们也不能允许此事有平反的一天。 皇家威严,远大于臣子声名。 沈叙白目光寒凉,手握紧紧握着长剑,心底忽而涌上一声沉沉的叹息。 他了解李少俞,知晓李少俞心中所想。 皇家威严不可冒犯,天子决不能向臣子低头,他曾经对此事向来是抱着见仁见智的看法,可如今此事落到自己身上,他方知君子之虚伪。 他眸间露出的不经意的怀念令李少俞走神一瞬,而后李少俞毫不犹豫的刺向沈叙白的肩头。剑拔弩张,鲜血淋漓,二人缠斗在一起打的难舍难分。 周遭侍卫不敢轻举妄动,紧张的守在一旁观战。 严尚书站在那处看着,而后转身去到房内。 房内的崔峰疯了一般的在扑火,抱着那妇人的尸体痛苦嘶吼,“秀梅!你怎么那么傻……你……” 后背传来的疼痛令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去,就见到神情漠然,手中握着长剑的严尚书。 “你……”他口中吐出鲜血,无力栽进火中。 此时仇晏赶到,沈叙白察觉出房内出了异况,慌张吼道,“崔峰在屋内!” 仇晏命黑蛟阁众人帮沈叙白,自己刚走到屋门旁,就看到提着染血长剑出来的严尚书。 他登时气血上涌,冲进屋内却只看到死绝了的崔峰。 多年以来他都在寻找崔峰,他是能够证明父亲清白的唯一人证,如今却……就这般死了? 仇晏双拳紧握,眸间染了血一般尽是疯癫的恨意,“黑蛟阁所有人听着,杀了严知义。” 第152章 入诏狱 李少俞退出与沈叙白的缠斗,沈叙白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冰冷的看向屋内的火光,捂着肩头的伤口退到仇晏身边。 适才李少俞与他的缠斗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确是是实实在在的帮了他。 若是刚刚那些侍卫一拥而上,他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仇晏目光阴沉的可怖,落在沈叙白身上,隐隐有着脆弱。 他说,“崔峰死了……” “沈叙白,你注定要和我一起永远做一个罪人,永远翻不了身了……” 沈叙白抬眼看向李少俞,李少俞目光沉冷坦荡与他对视又移到别处。 牺牲臣子是必要的选择,他不会后悔今日之事。 黑蛟阁刺客将严尚书团团围住,严尚书躲在侍卫身后看向李少俞,沉声道,“殿下若是想要合作,便要拿出一点诚意。” “此番殿下能够就救下我,我定当力保殿下登上皇位!” 李少俞看向他,负手而立似乎是在想着该不该冒这份险。 此番他带了许多暗卫,皆在城门处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能涌进城内,可是严尚书对他的心并不诚,此番若是黑蛟阁还有底牌,他怕是得不偿失。 严尚书看出了他的犹豫,再次添了一把火,“殿下,太子如今流放祁州,圣上也已经病倒。” “只要有臣辅佐你,那遗诏上必然将会是你的名字。” “我是圣上心腹,知晓圣上所有底牌,殿下,皇城禁卫军乃是我的人……就算是走到那山穷水尽之时,我也有能力为殿下开辟新的登基路。” 乾明帝竟然病倒了,太子也被流放了…… 沈叙白与仇晏对视一眼,心下隐隐有了打算。 李少俞对严尚书的话是心动的,父皇病倒,严尚书身为父皇最为信任的臣子,确是最好的选择。 他如今已经在云中招兵买马,赵怀瑾云震天与云玄机皆与他有合作,就算是走到逼宫那一步,亦是有九成胜算的。 他心中渐渐坚定,给墨竹递了一个眼神,而后哨声响起。 沈叙白与仇晏对视一眼,二人眸光冰冷阴森的从严尚书脸上划过,离开此处。 “撤!” 仇晏这般快的收手是严尚书与李少俞没有想到的。 想起刚刚沈叙白与仇晏的眼神,李少俞心中隐隐不安。 回到驿站之后,沈叙白发现只有石头与露秾在,林秋棠不见了身影。 他问石头,“林姑娘去了何处?” 石头哭着扑进沈叙白怀中,“娘亲去救人了,外头有火,好大的火……” 娘亲? 沈叙白听着此话抿唇,只当这孩子是刚刚吓着了,在说胡话。 仇晏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嗓音沉重,“起火了。” “荣城百姓……在自焚……” 沈叙白跑过去,看着街道上空无一人,匆匆跑下楼去。 “爹爹小心……” 这一句爹爹令沈叙白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下楼梯。 他神色复杂地转过身去看向石头,在看着他天真无邪的面容时,终究是没有狠下心来纠正这一个称呼。 沈叙白匆匆跑出驿站,仇晏饶有兴致的去到石头身边,捏着他瘦瘦的小脸问,“你刚刚喊他爹爹?” 石头认真的点点头。 仇晏若有所思的看向楼梯处,又问,“那你知不知道该叫我什么?” 石头耿直的摇摇头。 仇晏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这才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但吐字清晰道,“叫叔叔。” 刚打开房门的田七听到立马捂着嘴巴偷笑起来,她偷偷瞧着自家阁主,见石头唤了叔叔后自家阁主那别扭又暗爽的脸色,没忍住笑出了声。 “田七!” 仇晏咬牙切齿看向田七那处,“信都传去云中了?京城那边的消息打听的怎么样了?” 田七轻咳一声,“那个啊……我都已经做好……” “没做完就去做!”仇晏打断了她的话,一张脸阴沉又傲然,“我黑蛟阁不养闲人。” 田七摸摸鼻子,看出来了自家主子的傲娇只能配合出演,抱着石头就下了楼。 等到离得仇晏远了,她才道,“想来阁主不喜欢这个孩子,恰好我喜欢,我把他带走了哦。” 仇晏拳头捏的脆响,闭上眼睛面露微笑吐出一口浊气,不断暗示自己,算了算了,不过是一个不成器的下属。 另一边的沈叙白寻了两条街才寻到林秋棠,她正与独孤寒在一处,看着这熊熊燃烧的荣城街道,看着这漫天浓烟,神情动容。 独孤寒道,“丫头可知荣城百姓为何这般?” 林秋棠缓缓启唇,一袭白衣在这火光中愈发的清冷破碎,“因为病魔痛苦,因为看不到生的希望。” 独孤寒点头,苍老的面容上染上一丝敬佩,“还有他们心中的义。” “他们知晓这疠风病不会那般简单便会寻到解救法子,可他们的病传染恶化的太快,他们怕自己守不住自己心中的善。” “我在荣城这几日,很少见到有百姓染病后出门,只有少部分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又或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在街上拦人。” “太多人都已经忘记了,可荣城百姓没有忘记,荣城,是顾将军用命换来的地方。” “顾长风支援云中之时,荣城亦在经历战乱,顾长风违抗军令前来救下一城百姓,这便是朝廷利用他的人性做的陷阱。” “因为此事顾长风被夺兵权,逼退敌军却被怀疑通敌之罪,被叛徒崔峰参了一本,判了诛九族之罪。” 独孤寒嗓音哀戚,他似亲自瞧过这些事般,眉眼间总是流露出无言的悔意。 沈叙白走上前去,看着独孤寒,他迟疑问,“前辈当年……莫非也在荣城与云中?” 独孤寒沉默,转过身去脚步蹒跚着离开,没有回应。 等到走出许远,他忽又停下,缓缓道,“就算我在,亦无法成为证人。” “沈公子,如今荣城事了,你该与忠义王离开东晏了。” “可我又能去向何处?”沈叙白轻声低喃。 “去南国。”林秋棠接过话去,嗓音坚定,“南无伤与我大哥,皆会护你。” 话刚落,就听阵阵铁骑威仪之声传来。 他们似在城门处,不敢入城,但吼声清晰入耳。 “林相已入诏狱,请永宁郡主与沈世子回京!” 林秋棠惊愕抬头,“爹爹怎会入诏狱?” 第153章 因为救他 林秋棠心急如焚,荣城各长街巷口的火势越来越大,她脑海中乱成一团。 她看向沈叙白,猜想不出此事究竟是何等情形却下意识道,“沈公子,你不能回京……” 沈叙白抿唇不语,缓步走向城门处。 城门外,大理寺卿看着沈叙白渐渐靠近城门处,高坐在红棕马上抬起了手,“弓箭手准备——” 沈叙白脚步未停,并不将大理寺卿放在眼中。 一个活的罪臣之子,远比一个死人有用的多。 “沈叙白,停下来!” “荣城处处皆是疠风病,朝廷的意思是让你在城门处观察三日,三日后若无发病,便即可随我回京。”大理寺卿黄青云面若寒霜,沉声低呵。 沈叙白闻言,看着外头向后撤了三步的士兵们,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他驻足,神色平静的看向黄青云,嗓音平缓,“林大人为何会进诏狱?” 他清冷的目光下是暗流汹涌,黄青云俯视着他,下额微微抬着,一副傲然不屑模样,“你与黑蛟阁仇晏皆为顾氏余孽,救你们的人,便是林复礼。” 沈叙白眼波微动,双拳紧握。 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轻缓的脚步声,可此刻他却不敢回头去看。 林家…… 是被他所累。 如今知晓了事情来龙去脉,林秋棠心中倒是安稳许多。 她站在沈叙白身侧,眉眼间清冷、坚定、孤高又淡漠,“此事,我回京去求圣上与皇后,沈公子,你不能进京。” 她嗓音很轻,城外的黄青云听不真切,依稀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 “忠义王那边不知晓是何情况,沈公子,你若是回到京城,忠义王就被动了。” “朝廷能够这般快这般坚决的将我爹爹关进牢里,想来早就有了针对我林家的心思。沈世子,若是到山穷水尽之时,还就劳烦沈公子与忠义王搭救了。” 这双杏眸中透出的情绪太多太重,多到狠狠抓住了沈叙白的命门,重的令他喘不过气来。 她分明是在逼他,逼他走那一条她为他留好的退路。 林秋棠目光盈盈望着他,透出点点笑意。 她背脊挺直,神情孤傲,眸中的坚决与恨意在垂眸的一瞬间暴露无遗。 沈叙白心中忽而疼痛,就在刚刚,他从林秋棠眸中看到了一丝死志。 “林姑娘……”薄唇轻启,嗓音却干涩艰难,沈叙白心中忐忑不安,眉间染上几多愁。 “沈公子不必担心,此生,我会保下公子,保下我林家众人的。”林秋棠双手交叠放在腹前,眉眼间笑意温婉,上位者的沉稳威仪气势展露无遗。 沈叙白闻言,忽然剧烈头疼起来。 他抱头蹲下,痛到手臂与脖颈上的青筋暴起,这副模样再次令城门外的人退后数米。 “沈叙白!”林秋棠慌张的蹲下查看他的情况,眸中担忧,“哪里不适?可有发觉手脚麻痹?可曾觉得浑身寒凉咽喉疼痛?” 她的手搭在沈叙白肩头,沈叙白抬眼时就撞进了那双盛满担忧与无措的杏眸中,眼神交汇处缠绵缱绻,暖意与丝丝麻麻的感觉传遍心底。 “说话啊!”林秋棠忍不住加重了语气,看着她眼底的关切与焦急,沈叙白移开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我无事,让林姑娘担忧了。” 他脑海中依稀闪过一些记忆碎片,但是模糊又快速地消逝了,他非常焦急的想要看清却总是隔着一层薄雾般,始终看不真切。 此时,城内忽而传来一阵惊天巨响,二人快速转过身望去,就见身后的荣城已然连城一片火海,焰火高涨的同时还伴随着几声爆炸的声响。 “此刻最高的那处……可是仇晏在的那处客栈?”林秋棠神色焦急的询问。 “是。” 听到沈叙白的回答,林秋棠慌张的向着城内跑去,露秾跟在她身后,害怕的提醒,“小姐,城内并不安全。” “石头还在客栈里……”可她刚刚跑到街道中央时,就见那驿站爆发出轰隆的声响,瞬间倒塌。 林秋棠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画面,她呆呆的看着这一座火城,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深深地无力感侵袭身心。 “驿站中存放着大量的酒水,酒水会助长火势,所以驿站这才……”沈叙白站在林秋棠身旁,神色同样担忧,“林姑娘,仇晏一定会将石头带出来的。” “娘——爹爹——” 忽而被火焰夹杂逼仄着的小巷中出现了那一道瘦小的身影,他目光始终盯着沈叙白与林秋棠,向着他们冲过去。 林秋棠赶忙上前将他抱在怀里,沈叙白看着汹涌的火势,担忧道,“荣城很快就会变成一片废墟。” “你先抱着石头去城门处,我去寻独孤先生。” 不管是为了林姑娘体内的寒心毒还是为了别的,他都不能让独孤先生出事。 他已然冲向火海,身形迅速被火焰与浓烟吞没,看不见身影。 林秋棠担忧的看着前方,石头抓着她的手站在她身边,懵懂的问,“娘,爹爹不会出事吧?” “不会的,”林秋棠紧紧攥着拳头,“一定不会的。” 露秾在一旁看着石头,忍不住蹲下身子,轻声询问,“小石头,你为何要唤我家小姐娘亲?” “该唤姐姐的知不知道。” 石头抬头看着林秋棠,一把保住林秋棠的大腿,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娘,你是不是又不想要石头了?” 林秋棠冲露秾轻轻摇头呵止了她,而后她蹲下身为石头擦去眼泪,柔声道,“娘没有不要石头,石头乖。” 在石头安安静静的跟她回去并且唤她娘亲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这孩子的反常,许是他亲生父亲自焚与她阿娘杀死他爹爹时的模样吓到了他,他好像忘记了亲生爹娘已经葬身火海之事,把她与沈叙白当做了亲人。 露秾在一旁不满的嘀咕,“可是小姐才不过一十六岁……这孩子瞧着怎么都该有个五六岁了。” “露秾!”林秋棠不满的呵斥出声,露秾这才停了话头,神情变得忧伤。 “也不知道秋分冬雪她们怎么样了……” “老爷入了诏狱,那大少爷与大小姐呢?” 第154章 竟然有了孩子 林秋棠心中也同样担忧这些。 可是如今,她只能暂时在这处等着,等三日后随着黄青云回京。 没过多久,枫木先生,沈叙白与仇晏怀中皆抱着一人出现了。 枫木先生怀中的是霓裳郡主,沈叙白怀中抱着的是独孤寒,仇晏怀中的则是田七。 林秋棠将石头交给露秾看管迎了上去,她过去扶着有些脱力的枫木先生,而后问道,“独孤前辈与田七姑娘没事吧?” 仇晏神情冰冷,“田七在里面寻我,吸入了大量的浓烟,陷入了昏迷。” 沈叙白神色亦十分凝重,“独孤前辈伤到了腿,与田七姑娘是差不多的情况。” 仇晏将人放下后,目光在城门处逡巡一周,发现在躲在石柱后的一道灰色身影。 他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二话不说的就拔出剑来架到那人的脖颈。 “公子饶命,饶命……” 林秋棠看着那中年男子的打扮与背上背着的编筐,轻声道,“竟是位大夫?” 仇晏二话不说将那吓破胆的大夫拎过去,一脚踹在那大夫腿上,嗓音森冷低沉,“将人救醒。” “若是一个时辰内醒不来,我这剑可不长眼睛。” 他声声都是逼迫暴躁,林秋棠看着仇晏泛红的眼尾,心中明白了些什么。 那大夫本是被仇晏抓去驿站关起来之人,趁着起火无人看守这才跑出来,没想到刚到城门就又被仇晏抓住了。 他苦着一张脸上前,先是取出绢布来帮田七清理口中的烟尘,又取出银针扎在田七头上的几个穴位上,而后吸了一口气俯身作势就要贴上田七的唇。 “你做什么!” 一直看着他的动作的仇晏脸色阴沉的厉害,像是拎着小鸡仔一样的拎着这大夫的衣领就将人甩到了一边。 那大夫害怕的马上解释,“公子,草民没有想要对这位姑娘不敬的想法。” “是这位姑娘她呼吸不畅,需要渡气给她啊……” 仇晏闻言,拔出来的长剑又默默收了回去。 沈叙白看他一眼,赶忙喊那位大夫,“你现在过来救独孤前辈。至于霓裳郡主……” 霓裳郡主身边的丫头明珠急忙道,“我来就好!” 那大夫向看见救世主一般忙不迭从仇晏身边离开去到沈叙白身边,当给独孤寒渡气时他神色有些不甘愿,但是看着沈叙白将手放在了剑柄上,还是硬着头皮贴了上去。 枫木先生皱着一张脸转过脸去,仿佛眼前的画面十分惊悚一般。 沈叙白看着仇晏,提醒他,“救人要紧。” 仇晏沉着脸看着不省人事的田七,薄唇轻抿,耳垂有明显的绯红。 “真是麻烦死了。”他凶狠又不耐烦的嘀咕了这一句,而后二话不说俯身下去,吻上了田七的唇。 触碰到温热后他几乎是立马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轻咳几声。 刚刚他竟然忘记吸一口气给田七渡气…… 余光瞥见沈叙白与林秋棠几人并没有看他,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深吸一口气再次俯身。 沈叙白与林秋棠对视一眼,而后又不好意思的迅速移开,眸中皆有笑意。 田七与独孤寒是在半个时辰后醒来的,霓裳郡主受到惊吓醒来的时辰晚些。 荣城被烧成一座废墟,城中仅剩的不过是石头与那位大夫。 城外的黄青云命士兵送进去一些棉被与草席,让几人在城门处简单的住下。 李少俞与严尚书因着同样在荣城待过,同样需要在城门处待上三日。 他们一行人与沈叙白一行人分别守在东西两侧,林秋棠总觉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每每抬头都能够看到李少俞复杂的目光。 林秋棠抿唇,向着沈叙白身后躲了躲,令李少俞看不见她的身影,李少俞却径自走到了她面前。 “表妹,随我过去。” 众人皆看着李少俞,面对众人或疑惑或戏谑的目光,李少俞心中暗恼自己为何会变的这般冲动。 体内的情蛊似乎是越发的不受控制了。 “表哥……我不能过去……” 林秋棠柔声拒绝,紧紧抱着双膝。 李少俞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上无光。“表妹,莫要与东晏罪人呆在一处……” “可我也是东晏罪人。”林秋棠眸光沉静看着李少俞,“表哥,我父亲入诏狱了,你回去吧,莫要受到牵连。” 李少俞神情讶然,他看向城门外的黄青云,黄青云颔首。 李少俞嘴唇翕动,看着林秋棠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忍不住想起林秋棠抛下他与沈叙白同处的画面,心中钝痛。 原来表妹远离他……是因为林家出事了,怕牵连他…… 他一步三回头的走回去,林秋棠却再没有抬眼瞧他。 三日的时间,一行人并未有人显现出疠风病病症,待天亮便能够启程回京。 破晓时分,林秋棠与沈叙白同时睁开双眼,二人分别叫醒了仇晏与田七,而后取出独孤寒交给他们的迷药,捂住口鼻后将药粉撒入风中。 沈叙白看着林秋棠,清冷沉寂的眸底映着几分不舍与担忧,林秋棠轻声催促,“快些离开吧,再过半个时辰,他们便该醒来了。” 仇晏这一次没有催促沈叙白,而是经过他身边时低声道,“我在前方等你。” 沈叙白抿着唇,他看着天边的月光皎洁无暇,却不及眼前女子半分灵动。 想着此路艰难,他终究是失礼一次,没有询问便将眼前人拉进怀中。 “林姑娘,珍重。” 他的肩膀与胸膛皆宽阔而温暖,林秋棠鼻尖一酸,手想要落在他的手背又小心翼翼的落下不敢触碰。 “沈公子,珍重。” 沈叙白离开,林秋棠眸中泪光闪烁。 趁着无人清醒,她躺回原处。 天亮之时,众人渐渐醒来,守夜的士兵惊慌喊道,“黄大人,不好了,沈叙白与仇晏不见了。” 喊声将所有人吵醒,林秋棠迷茫的醒来,不解道,“出什么事了?” 霓裳郡主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闭上眼睛什么都没说。 石头抱着她哭,“娘,爹不见了,爹爹不见了……” 这一句娘与爹爹令李少俞瞬间脸色阴沉起来。 黄青云也震惊的看着林秋棠,“郡主与沈世子竟然早就有了孩子……” 第155章 绝境 林秋棠没有出声解释,她镇定自若地站在黄青云面前,轻声询问,“大人现在是要带我们回京,还是要前去捉拿沈叙白与仇晏二人?” 黄青云目光看向李少俞,李少俞面色不虞地走向林秋棠,嗓音沉重,“派一队人马前去追拿沈叙白与仇晏,生死不论。” 好一个生死不论。林秋棠垂下头去,面色渐渐冷了下去。 “娘……”石头害怕地抓住林秋棠的袖子,林秋棠立马恢复了笑脸,揉了揉他细软的发。 “石头乖,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李霓裳神情复杂地看着林秋棠这一副‘慈母’模样,神情傲然地向着城外走去。 “黄大人,马车可准备好了?”她端足了郡主的架子,纵是灰头土脸一身狼狈也依旧带着傲气。 黄青云上前颔首行礼,指向士兵身后,“马车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了。” 即使李少俞在场,霓裳郡主依旧率先上了马车。 她与李少俞向来不合,晟王府更是向来不曾将李少俞放在眼里,对于她的举动,在场无人敢说她不合规矩。 李少俞目光看向林秋棠,“表妹不若与我……” “林秋棠!”霓裳郡主掀开帘子喊了一声,她目光不虞地落在林秋棠身上,冷声道,“你与本郡主同行吧。” 林秋棠闻言冲李少俞轻轻颔首,带着石头与露秾走了过去。 李霓裳主动拉她上马车,嘴上却是不饶人,“这一路山高水远,若不是男女有别本郡主怕黑的厉害,才不会请你过来呢。” 林秋棠冲她笑笑,柔声道了谢,“多谢郡主。” 李霓裳不好意思地退回马车,将口中那些伤人之语尽数吞了下去。 李少俞目光幽幽看着那辆马车,良久后又看向独孤寒与枫木先生,“既然如此,就劳烦两位前辈与我同行了。” “刚好本殿有些事情想要和前辈探讨。” 独孤寒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愿与李少俞为伍。看着这城门处的一千兵马,枫木先生扯了扯独孤寒的袖子,“师兄,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独孤寒这才黑着脸随李少俞上了马车。 在路上,石头与露秾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李霓裳才压低了声音,对林秋棠道,“凌晨的事,我都看见了。” 林秋棠对她的话置若未闻,李霓裳瞧着她这一副模样心火瞬间又烧起来了,她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林秋棠,本郡主在和你说话呢。” 林秋棠目光淡淡看向她,“郡主想要我作何反应?或者是,想要从我这里听到什么话?” 她倚靠在车厢上,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哀愁。 李霓裳想起林家现在的情况,这幅嚣张气焰又歇了下来。 她目光时不时落在林秋棠身上,还是忍不住道,“林秋棠,我已经悄悄传信给我义兄了,若是在长宁附近见到沈公子的踪迹便会帮他一二。” “林秋棠,我知道你心中是有沈公子的,我原本以为只要我放下身段来便能够让他接受我,可谁知道……郎心似铁。” 李霓裳深深叹了一声,“林秋棠,如果真的道了走投无路之时,如果林家真的走到尽头……你愿不愿意与沈公子一同远走高飞?” “只要你愿意,我便可以帮你们离开京城,送你们去南国也好,去瓦溪也罢,总是能保住你们的。” 林秋棠转过头去看向李霓裳,见她眸中神情情真意切,嘴唇翕动,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郡主竟能够为沈公子做到这份上。” “只是……我不会离开京城,亦不会让我林家众人出事。” 她神色一瞬间冷冽起来,眉眼间染上化不开的浓雾,“若是到了绝境……” 后边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唇角那一抹微微上扬的弧度与那淡漠的神情彰显出她心中的狠厉与决绝。 李霓裳下意识的察觉出,林秋棠手中似乎还握着一张牌,一张玉石俱焚的牌。 她向开口劝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能作罢。 马车行驶了三日才到达京城,林秋棠从黄青云口中得知,林家只有父亲入了诏狱,大哥与长姐如今皆在家中,只是被禁足。 黄青云先将林秋棠送回了林府,而后留下一百精锐将林府包围。 李霓裳看到此情景,忍不住喊住了林秋棠。 “如今林府这般,不若你先将这孩子托付与我。” “他既喊沈公子一声爹爹,我定不会苛待他。” 林秋棠神情犹豫。 石头立马保住了她,一双鹿瞳湿漉漉的,生怕自己被抛弃。 “娘……石头不要离开你。” 林秋棠捏了捏他的脸,沉吟片刻,还是婉拒了李霓裳。 “多谢郡主好意,只是晟王府怕是容不下石头。” 先不说石头与她与沈叙白有关系,单是石头这普通百姓的身份在势力的晟王府就会受到欺凌。 晟王府,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回到府中,管家看到林秋棠的身影,顿时老泪纵横迎了上去。 “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 “大哥与阿姐呢?”林秋棠神情焦急,管家赶忙道,“少爷和大小姐正在老爷的书房呢。” “自从前日老爷被带走,少爷与大小姐写信求遍了这京中的贵人,却……却没有收到一封回信。” 林秋棠颔首。 林家失势旁人明哲保身亦是在情理之中。只要没有落井下石她便不会理会。 她将石头推到管家面前,“林伯,这几天就辛苦你照看这孩子了。” “这个孩子是……” 林秋棠道,“此后,他便是这府中的小少爷了。” “娘……” 看着林秋棠走开,石头轻声喊了一声,澄澈的双眸中满是不安。 这一声“娘”吓得管家趔趄一下,他赶忙问石头,“孩子,你是不是喊错人了?” 石头轻轻摇头。 管家又问,“那你的父亲是谁?” 石头沉默不说话了,只静静的看着管家急的满头大汗。 书房中,林秋棠到时,便听见书房中传来一阵争吵。 “如今父亲还没有最后定罪,金家便迫不及待的传来了退婚书?” 林祈安声声愤怒,林蓁蓁拦着他,轻声劝慰,“此事是金家的意思,并不是阿年的意思。” 第156章 再次求娶 林秋棠心间起了怒火,一把推开书房的门。 “不是金时年的意思,可金时年在金家虽为世子,却没有半句话语权,他劝不动家中亲人,只能委屈阿姐!” 林秋棠声音凛然,她一双杏眸不怒自威,“阿姐,如今林家有难,金家便急于与我们撇清关系,阿姐,这样的人家,你当真想嫁过去吗?” “小妹……”林蓁蓁转喜为悲,站在原地神情有些无措,“阿年说过他会想办法的,这几日也一直是阿年的人在为我们传信。” “金家人是势利,是不好相处,可是阿年不一样,他已经尽力的在帮我们了……” 林祈安气愤地叹息一声,而后走到林秋棠面前。 “小妹是被黄大人带回来的?” 林秋棠点头。 “父亲的事,是大理寺在查?什么时候定罪?” “三日后。”林祈安神色颓然,眼底乌青,一看便是好几日未曾睡好,“圣上已经派人去捉拿忠义王了,现在怕就怕朝廷会以父亲要挟忠义王。” “若是沈伯父保不住兵权,到时候变更加被动了。” 林秋棠颔首,嗓音淡淡,“若是没了兵权,还拿什么推翻东晏皇室。” 这话令林蓁蓁与林祈安吃了一惊,林蓁蓁慌乱地抓住林秋棠的手,“小妹,此话不能乱说。” 林祈安则目光幽深地看着林秋棠,“小妹你……” 林秋棠目光定定看着他,“娘亲是南国皇帝的胞妹,大哥,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林祈安神色惊诧,“阿娘她……竟也是……” “难怪……难怪她会接受我……” 林蓁蓁神色亦是震惊,她深思之后沉静道,“那父亲会同意吗?” “父亲心中,是有东晏江山的。” 林秋棠神色冷冽,深色哀伤。 “父亲心中装着东晏江山,但更多的,是娘亲。” 当年将她送走,任由她在幽州长至一十五岁,怕是都是为了娘亲。 送走是为了抵抗谣言,而没有将她接回来,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深呼一口气,林秋棠看向林祈安,“大哥,可愿意回南国?” 林祈安神色一僵,有些无措起来。 “我……” 林秋棠轻轻握着他的手,“晚些时候,南无伤应当会前来找我。” 林祈安神色微变,“这几日,他日日来府中与我说话……” 林祈安有些意外,看着大哥神色别扭的模样,林秋棠笑道,“大哥心中应当是不讨厌南无伤的吧?” 林祈安转过头去,没有回话。 “周轻轻可还在府上?”林秋棠问。 “轻轻还在。”林蓁蓁接过话去,“不过她昨日与我说,这几日便会离府了。” 林秋棠神情冷冽,认定周轻轻是在等李少俞。 她再次安抚林祈安与林蓁蓁几句,回了青玉阁。 “小姐不该回来的。”青玉阁里,锦荣姑姑看着林秋棠眉眼间满是担忧。 林秋棠紧紧握着锦荣姑姑的手,“姑姑莫要担忧,会没事的。” “太后已经答应我,会将娘亲的坟茔迁出皇陵。” “我会进宫寻太后,与太后合作。林家此次,定会平安度过的。” “小姐!”秋分从院外跑进来,神色焦急,“不好了,一个时辰前周姑娘请冬雪和满月去帮忙,可是现在冬雪和满月失踪了!” “奴婢去周姑娘院子里寻人,周姑娘却说她们二人早早便离开了。” “那两个丫头平日里根本不会乱跑,现在府门又封着根本跑不出去,她们二人能去哪里啊。” 林秋棠起身,神情凛然。 前世,冬雪和满月便是因为周轻轻死的。 这件事绝对不是意外。 “去周轻轻那!” 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去到周轻轻的院子时,周轻轻正在院中给花儿浇水。 看到林秋棠,她微微惊诧一瞬,而后便笑着上前拉起林秋棠的手,柔声道,“秋棠妹妹回来了。” “这几日知晓妹妹去了荣城,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她捂着心口微微垂着眼眸,长睫轻颤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林秋棠抽出手冷笑一声,“冬雪和满月呢?你将人藏在何处?” “秋棠妹妹,你在说什么?”周轻轻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我怎么会藏你的丫头?” “我在林府不过是一个外人,我有何理由这般做?” 她委屈的抹着眼泪,林秋棠紧拧着眉心一把抓住周轻轻的手腕,沉声吩咐秋分几人,“给我搜!” “不行!”周轻轻慌忙挣脱林秋棠去拦着秋分几人,林秋棠神情一凛,扯着周轻轻的手腕将人摔在地上。 她眸中寒凉,嗓音森冷宛若来自地狱的厉鬼,“周轻轻,若是她们二人出了事,我定会一寸一寸将你剥皮抽筋!” “住手!” 威严沉冷的声音响起,李少俞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将周轻轻温柔扶起,挡在了周轻轻身后。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林秋棠,“表妹的丫头不就在垂花门前站着吗?” “我竟是不知表妹竟会这般欺凌周姑娘。” 林秋棠怀疑的转过身去,就见冬雪与满月拿着扫帚惊喜的站在垂花门前看着她。 “小姐!” 二人冲上前去抱住林秋棠,林秋棠看着二人,嗓音轻缓,“你们二人,刚刚去了何处?” 满月看了周轻轻一眼,“周姑娘说今日会有贵客要来,命我们前去前院清扫。” 林秋棠眸光落在周轻轻身上,又落在李少俞身上,愤然转身离开。 “表妹!” 林秋棠不予理会李少俞的喊声,大步流星的向前。 她嘱咐身边的几个丫头,“以后周轻轻的吩咐,你们不许再听从!” 她的嗓音沉冷严厉,几个丫头重重点头,皆不敢吭声。 李少俞在身后紧追不舍,周轻轻亦步亦趋的跟在李少俞身后,嗓音轻缓,“殿下,轻儿已经收拾妥当,随时能够与殿下进宫。” 李少俞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看向林秋棠急声道,“表妹,父皇已经应允解除你与三哥的婚约,将你许配给我。” 林秋棠震惊的停下脚步,不明白李少俞为何会向乾明帝提出这个要求。 “殿下,你怎么能够娶林秋棠!”周轻轻神情震惊。“你答应我的……” 第157章 是真心吗 “如今我父亲身在诏狱,我林家很有可能过不去此次难关,就此失势,甚至会丢了性命。” “李少俞,如今我身后没有林家权势,我阿娘亦不是东晏公主,那一道长公主之女若嫁皇室必为皇后的圣旨自然就不作数了。” 林秋棠目光平静地看着李少俞,秋水明眸中似是蒙上了一层薄雾,令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真实情绪。 “李少俞,你为何还要娶我?” 这院中沉寂,就连周轻轻都站在一旁沉静下来,静静的等待着李少俞的回话。 “我答应过你。”李少俞走到林秋棠面前,轻轻握住林秋棠的手。“表妹,我说过会娶你,便一定会做到。” 他的眼尾泛红,眸中包含着万千青丝,仿佛林秋棠真的是他一生所求。 林秋棠紧紧盯着他的眼眸,想要从他眼中看出真实的目的与想法,却只能望进一片幽深。 “表妹,林大人的事我会尽力去劝父皇,我会为林大人担保。” “表妹,若是我能够让林大人出诏狱,你就嫁我,可好?” 他神色间不经意露出的小心翼翼与忐忑令林秋棠有一瞬间的恍然。 好似李少俞这一刻的悸动模样,与这世间陷入情爱中的男男女女没有半点不同。他好像真的是在诉说他的爱意,抛下一切算计想要娶她一般。 可是……怎么可能? 林秋棠垂下头去,眸中一片沉寂与淡漠。 这世间谁都有可能拥有一颗真心,唯独李少俞不会。 李少俞的演技啊,倒是愈发的好了,胜过前世许多。 她不知李少俞究竟想玩什么把戏,可是如今若是真的能将爹爹救出来,为林家拖延时间,她不介意以身做局。 绯色的朱唇勾起,她目光看向李少俞,眼尾上扬,眸中波光荡漾,“好,我答应你。” 她一袭白衣,气质清冷媚眼如丝,端的是倾城的美貌。 李少俞容貌冷峻气一身矜贵,二人站在一处端的是郎才女貌,瞧着倒也是十分般配。 喜悦涌上心头,李少俞一时之间竟激动到失语,支支吾吾好一会,最终才紧紧将林秋棠拥进怀中。 “表妹,我终于能够娶到你了……” 看着李少俞眼角那一抹泪水,林秋棠心中又起复杂。 周轻轻看着二人这含情脉脉的模样,含泪离去。 见李少俞回头望着周轻轻的背影,林秋棠嗓音轻缓,“表哥去看看周姑娘吧。” “周姑娘对表哥,当真是用情至深了。” 李少俞神色迟疑,心中蓦然痛了一瞬。 他握着林秋棠的手,想从她脸上看出此刻的真实情绪,见她当真没有不虞,这才道,“那我去去就回,表妹等我,我会处理好此事的。” 林秋棠巧笑嫣然,轻轻颔首。 等李少俞一离开,她便接过露秾得过来的帕子用力地擦拭着双手,擦到红肿才停下。 她眸中薄凉,嗓音冷到冰点,“走,回去换身衣裳。” 青玉阁中,几个丫头站在一处悄声嘀咕着什么,林秋棠抬眼望过去几人便马上噤声。 林秋棠忍不住笑道,“你们几个心事全都写在脸上,竟也学会瞒着我议事了。” 几个丫头闻言互相看看,愤愤凑到林秋棠面前,将露秾推上前。 露秾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询问,“小姐,你当真要嫁给五殿下吗?” 林秋棠神情自若地颔首,“你们几人,是觉得此事不妥?” “那可太不妥了。”露秾口直心快,想都没想便接过话去,看着林秋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才慌忙改了口。 “小姐对五殿下的防备与厌恶奴婢皆看在眼里,小姐,您大可以在五殿下帮着救出老爷之后,而后将婚事退掉啊。” “五殿下他城府极深手段狠辣,如今还与周轻轻不清不楚的,若是沈公子不是罪臣之子,他哪里比得上沈公子半分。” 林秋棠打开妆奁的最后一层,取出那一支紫色琉璃蝴蝶的簪子,上方依稀可见断裂的痕迹。 秋分轻声道,“这只簪子是大小姐找的京城最有名的玉师傅修的,只能修复到如今的模样了。” 林秋棠葱白的玉指抚上那断裂的痕迹,神色柔和,怀念。 林府后院。 李少俞寻到周轻轻时,周轻轻正在湖边站着,看见李少俞她利落地翻过围栏,作势就要跳进湖中。 李少俞神色慌乱,“轻轻!你先过来,别做傻事。” 周轻轻流泪轻呵,“不要过来!你既然要娶林秋棠,还来寻我作何?” “你答应了娶她,便会真的以正妻之位待她,可我呢?我比林秋棠更早遇见你,更早地得到你的承诺,李郎,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李少俞心疼地看着周轻轻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他上前一步,放柔了声音,“轻轻,我娶她的原因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吗?” 李少俞神色憔悴,一步步靠近,“我以为即使旁人不懂我,你也会知晓我的苦心的。” “我……”周轻轻神色动容,她含泪看向李少俞,心中一番挣扎过后,又咬牙道,“那你若是利用林秋棠,还会与她拜堂吗?” “我……究竟要等你到什么时候?李郎,我只有你一人了……” 她嗓音哽咽,哭到动情处不住地呜咽,却始终不曾李少俞的回应。 见李少俞犹豫的神色,周轻轻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千万只蚁虫啃噬,千疮百孔,不得救赎。 她凄然一笑,“我知晓了,李郎,你终究还是对林秋棠动了真心……” “就不要这般骗人骗己了。” 说完,周轻轻松开抓着护栏的手,张开双臂闭上双眸,任由自己向着湖中落去。 “轻儿!” 李少俞大步冲上前去,看着这深幽的湖水,他只觉得头晕目眩。 可是看着在水中放弃挣扎,渐渐沉入湖底的周轻轻,他还是咬牙跳进湖中。 “小姐。” 青玉阁,下人匆忙跑进去通传,“不好了小姐,五殿下与周姑娘落水了。” 林秋棠疑惑起身,不紧不慢询问,“好端端的,两人怎会落水?” 第158章 他的城府 那小厮回答,“是周姑娘跳入湖中,五殿下下水救人,却不知为何在水中昏了过去。” 林秋棠了然。 李少俞因着幼时被贵人苛待,对这幽深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湖水等地有着天然的恐惧。 没想到现在竟然能够为救周轻轻跳进湖中,如此看,他对周轻轻倒是有几分真情的。 只是周轻轻竟不知李少俞这梦魇之事吗?在水边设下这苦肉计,实在难评。 “人可救上来了?”林秋棠缓步向着后院走去,那小厮见她这番镇定模样内心稍安,没了那般急躁慌乱,“回小姐,人都救上来了,已经安排到最近的客房,大夫想来马上便会到。” 林秋棠颔首,“大哥与阿姐那边都知会了?” “已经派人去通传了。” 刚走出青玉阁,林秋棠便看到了结伴而行的林祈安与林蓁蓁。 她笑着上前,林祈安将她匆忙拉去一边,紧张询问,“小妹,这件事是不是你设计的?” 林秋棠微微愣神,忍俊不禁,“大哥怎会这般想我?我就算是不想嫁给李少俞,也不会在林家如此危难之际,再起祸端。” 林祈安手拍上额头,歉意开口,“是大哥的不是,是大哥这几日糊涂了。” 三人向着后院走去,在路上,林秋棠注意到林蓁蓁时不时露出哀伤的神情,她挽上林蓁蓁的手臂,柔声询问,“阿姐怎的闷闷不乐?” 林蓁蓁轻轻摇头,变化出一张笑脸,“无事。” 林秋棠捕捉到她开口时那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放低了声音,“是因为金公子?他传信给阿姐了?” 林蓁蓁抿唇不语,显然是被林秋棠猜中了。 林秋棠紧紧握着林蓁蓁的手,林蓁蓁不忍小妹猜忌为她担忧,这才红着眼眶道,“是阿年的仆从写的信。” “他说阿年如今被禁足在府中,已经绝食两日了。”林蓁蓁嗓音哽咽,“他劝我写信给阿年,绝了他的念想。” 林秋棠抿唇,看着阿姐现在伤心绝望的模样,她实在是说不出来劝说之语。 旁观者感受不到局内人的痛苦与希翼,对于阿姐,她不想强势地拆散两人。她知晓阿姐的性子,凡事只能她自己主动放弃,若是逼迫她,那这件事恐怕会成为她一生的执念。 “阿姐不用担忧,你与金公子的事,还有转机。” 林蓁蓁自然是听说了李少俞求娶之事,她担忧心疼地看着林秋棠,嘴唇翕动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是以一滴眼泪收场。 后院客房中,李少俞躺在榻上,神色惨白,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周轻轻衣衫湿透了跪在他塌前哭着,“李郎,我不知事情会变成这副模样,是我害了你……” 她想抬手去触摸李少俞,却被面色阴沉的墨竹挡下。 “周姑娘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周轻轻脸色惨白,她害的李少俞变成现在这一副模样,她自是知晓墨竹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她识趣地退了出去,看到林家兄妹三人正欲开口阻止他们进去,却听墨竹恭声道,“永宁郡主,请进。” 她愕然转过身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墨竹,想上前理论,却被墨竹轻飘飘的眼神吓得停在原地。 周轻轻不甘心,指着林秋棠颤声道,“为何她能够进去,为何我不能进!” 待到俞郎醒来,她定要好生将此事告知他。 俞郎是爱她的,俞郎心中有她,定然不会让她受到这般欺凌。 “周轻轻。”林秋棠站在那处,目光平静地落在周轻轻身上,“你用这种方法证实五殿下心中有你,未免太过可怜。” “你如此做事不计较后果,只会耍些小聪明,还害得五殿下昏迷陷入梦魇。你就这般笃定五殿下不会介意此事?你觉得皇家会接受这般的你?” “此事说小的便是儿女情长,往大了说,你便是有谋害皇子之嫌。” 周轻轻脸色惨白,她想反驳林秋棠,可心中又确确实实因为林秋棠的话害怕了。 府中丫头引着周轻轻出去,林秋棠坐在李少俞塌前,给林祈安递了一个眼神,而后轻声道,“我与墨竹在此处守着便好。大哥,阿姐,你们先回去吧。” 林祈安配合着嘱咐几句,拉着一脸担忧的林蓁蓁离开。 偏房内一时之间只剩林秋棠墨竹与昏迷的李少俞,林秋棠替李少俞擦拭着额头为他降温,事事亲力亲为。 墨竹在一旁看着,对林秋棠的态度也越发的恭谨起来。 在大夫为李少俞看完诊,李少俞再次在梦中呓语攥住林秋棠的手时,他识趣地走出房间,将门带上。 林秋棠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便将手从李少俞掌心抽出来。 她神情淡漠地看着如今脆弱的李少俞,细细欣赏着他恐惧破碎的面容。 “李少俞,希望你会好好醒来。我们的较量快要落幕,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院子里忽而传出异响,林秋棠刚起身,就见墨竹推开门,一脸凝重地嘱咐她,“永宁郡主,府中进了贼人,你好好守着我家主子,我去瞧瞧。” 林秋棠狐疑颔首,心中对来人做出了猜测。 忽而窗口处响动,林秋棠刚转过身去,便看见南无伤坐在了桌前。 她松了口气,“外边是你的人?” 南无伤点头,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打量着林秋棠,而后才指着昏迷不醒的李少俞,道,“绾绾可知,李少俞与我南国做了一笔交易?” 林秋棠摇头。 “不止如此呢。”南无伤起身去到榻前,取出一把匕首把玩,“他之所以娶你,是在赌乾明帝对你娘亲有没有悔意。” “也是在赌……赌我南国对你的态度。” “他以东晏与南国接壤的三座城池为筹码,让我南国在他成为储君之时,助他篡位。” 林秋棠眉心紧拧,“如今三哥被流放祁州,无人与李少俞竞争,成为储君后自然便可登基为皇,为何还要篡位?” 此事她实在是不明白李少俞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以三座城池为代价、 南无伤冷笑一声,“要不然怎么说这李少俞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呢?” 第159章 对不起你 林秋棠坐在桌前,目光时不时落在李少俞身上,细想他这般行径的缘由。 南无伤轻笑一声,杏眸潋滟,“李少俞,信不过乾明帝。” “但是与我南国合作无异于是与虎谋皮,此番,他必定还有后手。” 林秋棠颔首,想起了云中云家。 或许那里,藏着李少俞的底牌。 忽然,榻上传来一声轻咳,林秋棠面色凝重的看向南无伤,南无伤耸了耸肩头迅速从窗口离开。 轩窗落下的同时,墨竹推门而入,林秋棠恰好坐在塌前,握住了李少俞的手。 她转过身去,嗓音清冷,“是何人闯入府中?” 墨竹神色闪躲,“那人身法鬼魅,属下没有追上,让他逃了。” “哦?”林秋棠微微一笑,没有再言语。 她分明是什么都没有说,但墨竹却感觉被林秋棠看透心思般,额头止不住的流汗。 林秋棠拿过方巾沾了水轻轻替李少俞擦拭着额头,清凉的感觉令李少俞忍不住颤抖了一瞬,而后他便睁开眼眸,幽深沉静的盯着林秋棠的脸。 林秋棠动作微顿,而后温婉笑着惊喜出声,“表哥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李少俞这般快的醒来是她没有想到的,她赶往吩咐墨竹,“快,再去请大夫来,厨房的药膳可煮好了?” 墨竹反应过来应声去了,室内一时之间只剩了林秋棠与李少俞二人,李少俞拉着林秋棠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林秋棠脸上,却一字不言,无端有些骇人。 “表哥?” 林秋棠挥手在李少俞面前试探一二,面色担忧,“莫非这梦魇会使人突然清醒,但实则还在梦里?” “表妹不必担忧,我无事。”李少俞嗓音沙哑,那危机暗藏的死水一般的眼眸顿时又化成了一汪春水,柔和深情。 他缓缓坐起身来,看着窗外的天色,缓缓道,“我昏迷的时候,是表妹一直在照顾我?” 林秋棠点头,“那会宫中来人,圣上想见表哥。” 李少俞颔首,欲启唇时不知为何又垂下头去,再度沉默,瞧上去仍不清醒一般。 墨竹带着大夫与药膳进来,身后还跟着小心翼翼的周轻轻。 趁着大夫给李少俞诊治时,她溜进房中,泫然欲泣的盯着李少俞,可李少俞从始至终都没有瞧她一眼。 “五殿下既然醒来便已然无碍了,老夫再开一些安神汤便是了。” 林秋棠亲自喂李少俞喝完药,李少俞稍作休整,握着林秋棠的手轻声道,“此番回宫,我便与父皇商讨林相之事,再定下你我婚事。” 林秋棠神色间浮上一抹羞赫,轻轻颔首。 她亲自送李少俞出了府,在李少俞上马车之时,周轻轻再也忍不住,哭着冲上前去,却被守卫拦住。 “俞郎!” 她嘶喊出声,那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惹人怜惜。 李少俞脚步微顿,负手而立背对着周轻轻,嗓音陈冷,“周姑娘请回吧。” “今日之事,此后莫要再提。” 周轻轻不可置信的盯着李少俞的背影,似是想不通明明今日还抛下生死前去救她的俞郎,为何会突然变为这般冷漠模样。 难道真的像林秋棠说的那般,她今日将俞郎有梦魇之事暴露在人前,真的大错特错不可原谅吗? 不只是周轻轻疑惑,林秋棠心中亦是有些疑问的。 纵是周轻轻今日举止不得当,可李少俞这般疏冷周轻轻的态度实在是令她费解,仿佛落水甩掉周轻轻也是李少俞计划中的一环般。 李少俞自从醒来举止便有些奇怪,若不是还是那般善于演戏,她怕是就要怀疑李少俞落水时被水鬼附体了。 将这些想法赶出脑海,林秋棠转身回府。 见周轻轻跪在府门前不动,林秋棠冷声吩咐管家,“命人将周轻轻拖进来,将府门掩好。” 管家照吩咐去做事,周轻轻心中的委屈与不安在府中丫头触上她手臂的一瞬间化为了怒火,“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碰我!” 她大声嘶吼着,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发泄着自己的怒气,神情疯癫地对几个丫头动手。 丫头们皆害怕地退避到远处,林秋棠在院中看着,给刚回到院中的何意递了个眼神,何意会意,走至周轻轻身后一个手刀击打在周轻轻后脖颈,院中登时安静下来。 林秋棠松了口气,何意走上前来,轻声道,“小姐,属下查到曹德去了何处了。” “何处?” “泗水,曹大监那里。” 这个消息林秋棠并没有令林秋棠十分意外,她细细想着,又问,“曹大监可是快要回京了?” 何意摇头,“不知为何,近日曹大监在招揽江湖人士,身边高手众多。” “曹德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估计明日就能到了。” 林秋棠颔首,就在这时,院墙处忽有一人摔落。 那人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面纱,何意顿时警惕起来,挡在林秋棠面前。 林秋棠狐疑的看着院墙处,嗓音轻缓,“那人受伤了。” 何意上前查看,那刺客在他耳边不知艰难地说了什么,便没了气息。 林秋棠眉心紧拧,走上前去,“他说了什么?” 何意神色凝重,“这人说……严尚书已死,让郡主放心。” 林秋棠神色清冷,她抿唇上前,蹲下身来查看那刺客的后颈处,果不其然瞧见了黑蛟阁的印记。 杀死严尚书,并且还要特意来通知她的,只能是…… 可是……,他们不该来京城的。 林秋棠缓缓阖上双眸,强忍着眸中的泪意与心中的哀鸣,缓步去到前厅。 她让何意去打探黑蛟阁消息,在前厅中焦急等待。 一个时辰后,林府的大门被打开,走进一队禁卫军。 林家三兄妹顿时紧张起身,目光望向林府大门,就见林复礼缓步走进府中。 他衣衫得体,瞧上去没有受什么苛待,只是神色有些憔悴,眼下乌青。 “爹爹!”三兄妹欣喜若狂迎上前去,林复礼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眸中热泪闪烁。 “棠儿……爹爹对不起你。” 第160章 凤棺 这句话入耳的一瞬间,林秋棠鼻尖是酸的,眼眸是朦胧的。 她没有向林蓁蓁一般扑进林复礼怀中,只是静静站在林复礼面前微微笑着。 “棠儿……” 林复礼紧紧握着她的手,“当年的事,你都知道了。” 林秋棠颔首,神色清冷镇定,只是眸中的清泪却已经暴露了她此时的难过,内心的哀伤。 林复礼送走了宫中的人,拉着林秋棠去到了前厅。 坐在那处,他本想支走林祈安与林蓁蓁,可是看到幼女垂眸落泪的模样,他心中的愧疚与恨意还是令他放下了身为父亲的尊严。 他紧紧握着林秋棠的手,眼泪顺着眼角的褶皱落下,“棠儿,当年送你进陈府的人,是府中的老管家,为父一直都知晓你在幽州陈府。” “是爹爹的错,爹爹不该拖到你及笄才将你接回府,爹爹不该明知道你在何处却不敢去看你一眼,不该对你不管不顾,让你吃尽苦头。” 他知晓这个女儿已经知晓了一切,知晓了他身为父亲的不称职,知晓了他所有的胆小怯懦。 他不是没想过将这一切告知棠儿,可是他怕,他怕此事会影响他身为父亲的尊严,害怕此事会令他们父女之间产生隔阂。 可是他低估了这个女儿的聪慧,她比他想象的要聪敏,比他想象的要坚强果敢,她还是知晓了一切。 林复礼深深叹息一声,浑浊的眸子望着林秋棠地面容,良久后才艰难道,“对不起,是爹爹太自私了……” 起初送走棠儿,原因有二。 保住他与昭容的孩子,保住昭容。 可是后来昭容还是死了…… 再后来,他设计国师,令国师承认谶言之事为假,逼国师自焚。他本想在那时便接棠儿回京的,可是他忽又生出了胆怯,胆怯中还夹杂着莫须有的恨意。 他与昭容的不幸乃是从昭容孕有棠儿开始的,起初他分明是对这个孩子满怀期待的,可后来为什么却…… 因为昭容爱东晏,因为昭容不让他恨乾明帝,他好像就强行将真相淡忘,将一切的不幸都归咎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从最初的不想让这个孩子受到伤害,再到后来的心怀内疚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不敢与她相处不敢知晓她的近况,他一直在一错再错。 昭容死时,曾与他说过要守护她的家人,要遵守本心。 他本以为她所指的家人是乾明帝,他以为她在劝他不要怪罪迁怒乾明帝,要他好好守着东晏。 却不曾想……昭容根本不是东晏皇室的公主,而是……南国公主。 而祈安也…… 他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又落在林祈安身上,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自认为聪敏过人善看人心,却终究是酿成了大错……” 林祈安心疼地将林秋棠抱在怀中。 今日他第一次知晓这些真相,沉重得令他无法喘息。 他是了解过小妹在幽州的日子有多么艰难的,那些凌辱压迫与伤害是他听起来就恨不得将那已死之人从陵墓中拖出来再度扒皮抽筋的程度。 他从未曾想过,原来爹爹曾经是不想让小妹回来的。 他不敢想,若是爹爹没有改变心意,小妹还能够在幽州坚持多久…… 林秋棠擦干眼泪,心头的大山虽然没有消失,却是已经变化得轻盈了。 她看向林复礼,嗓音轻缓真挚,“女儿虽不能即刻将此事释怀,但此时心中已经不怪罪爹爹了。” 话语微顿,她垂眸迟疑片刻,抬头时,认真询问,“爹爹可愿意举家南迁去往南国?” 她紧张地等着林复礼的答案,林复礼抬眼轻轻望着林府,最终颤声回道,“愿意。” “你娘亲没能够去到的地方,爹爹带她去……” 林秋棠神色动容,再次落泪。 林蓁蓁坐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林秋棠注意到,小心询问,“阿姐不愿去往南国?” 林蓁蓁抿唇不语,感受到家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紧张,还有些无地自容。 她低声回答,“我若是离开,那阿年……” 林复礼与林祈安的神情顿时冷了下去,还不等他们开口,管家就走进来通传,“老爷,少爷小姐,金公子来了。” “阿年来了。”林蓁蓁惊喜出声,站起身来整理好衣着便匆匆跑向府门。 林复礼瞧见深深叹息一声,他看向林秋棠,“你阿姐与金家的婚事,你怎么看?” “我尊重阿姐的意愿。”林秋棠神色不虞,紧跟着走向府门处,“不过,就看金家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蓁蓁,我祖母与阿娘同意我娶你了!婚期就定在这个月!” 府门前,金时年激动地握着林蓁蓁的手,短短几日他身形愈发消瘦,看得林蓁蓁止不住的心疼。 林秋棠走到二人面前时,府门外刚好停下一辆金碧辉煌镶嵌着玉石玛瑙的马车。 马车上走下来一道长装扮的男子,而他的身后,是由禁卫军抬着的……凤棺! 林秋棠心头一震,紧接着难言的怒气涌上心头。 “永宁郡主,贫道奉太后之命,将昭容长公主的棺椁送还。” 林秋棠眼眶猩红双拳紧握,“是谁允许你们将我阿娘的尸骨装进凤棺!她是我阿爹的妻子,不是圣上的宠妃!为什么要用凤棺!” 压抑已久的情绪再也忍不住在这一刻宣泄,乾明帝如今竟这般明目张胆了吗?这是在辱没娘亲,辱没爹爹,辱没他们林家! 听到声音的林复礼与林祈安走出来,见到这棺椁面色激动一瞬,而后变得与林秋棠一般愤慨。 林祈安提着剑上前,将剑抵在那道长的脖颈上,惹得禁卫军拔剑相向,场面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祈安!” 林复礼握紧拳头,强忍下屈辱与愤慨,上前拉住了林祈安的手臂。 “祈安,放开道长。” 林祈安目眦欲裂,“爹!” “我让你放开!” 林复礼上前给道长赔了不是,又掏出银两打赏了禁卫军首领,将人送走。 林祈安愤恨地望着皇宫方向,“那狗皇帝终于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第161章 断了一条腿 将昭容的棺椁抬入府中,林复礼颤抖地站在棺椁前方,神情动容,满脸泪痕。 林秋棠吩咐管家,“即可去京城中的棺椁铺瞧瞧,重新为阿娘寻一棺椁。” 管家擦掉眼泪赶忙应了一声,金时年站在一旁安慰着落泪的林蓁蓁,闻言小声道,“我们金家有白事铺子,里头还有一金丝楠木的棺椁。” “伯父若是需要,我即刻便令人送来。” 他有些胆怯地站在那处,紧张地握着林蓁蓁的手,带着些讨好的笑。 林蓁蓁去到林复礼面前,嗓音轻柔,想要帮着金时年得到林复礼的认可,“爹爹,就要那金丝楠木的棺椁,就收下阿年的心意吧。” 林复礼冷着脸站在那处,眸中复杂,没有接话。 他进诏狱的第一日便听到昔日同僚与他讲述金家退婚之事,那时他心中愤慨,但更多的是在担忧蓁蓁。 他知道蓁蓁性子中是带着几分烈性的,他怕她接受不了此事,怕她满腔委屈无处宣泄只能一个人忍着。 却不曾想她竟全然不在乎金家的举动,仍旧是一意孤行想要嫁给金时年。 看着林蓁蓁希翼的目光,林复礼叹息一声,“既然如此,就劳烦金公子了。” 金时年一听,紧张的心思顿时化为了欣喜,亲自带人去了金家铺子。 几人在前厅坐下,林秋棠看着父亲兄长面色不虞的模样,另起了话头,“爹爹觉得我们该何时出发去往南国呢?” 林复礼神色凝重,认真思虑此事,“此事要尽快,需要提早准备却又不能让朝廷知晓。” “我听大理寺卿黄大人言,圣上近日便会立五殿下为储君,届时便会宴请朝臣,我们可在那时离京。” 他早在出诏狱之时便主动辞官,只要与南国做好接应,此事应当不难。 林蓁蓁坐在一旁,几次想要开口又将话头咽回肚子里。 林复礼目光平静地看向她,“蓁蓁若是真想要嫁给金时年,便在七日内完婚吧。” “爹!”林秋棠紧张的拉住林复礼的衣袖,时间这般仓促,实在是超出了她的预期,若是到时候阿姐真的嫁给了金时年,她想要再见阿姐一面可就难了。 林祈安揉了揉眉心,沉沉看向林蓁蓁,“阿姐,若是你真的嫁给金时年,以后我们都不在东晏,你若是在金家受了委屈,我们亦是不便前来帮你。” 这话有些刺耳,确是事实。林家失势,又偷偷去往南国,按照金家人的势利模样,阿姐的日子怕是难过得很。 林蓁蓁咬着下唇,她想要开口挽留父亲与弟妹,林秋棠握着她的手,说出来的话堵死了她的后路。 “阿姐,你心中该是明白的,若是我们不离开东晏,我与你说的那个梦境,早晚都会发生。” 林蓁蓁心神一震,旁人不知道的是,林秋棠那一日与她说完梦境之事的当天夜里她便做了噩梦,梦中发生的一切与林秋棠所描述的一般无二。 她双手紧紧捏着裙摆,心中惊惧,陷入了挣扎。 良久后,林蓁蓁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垂头轻声道,“就依父亲所言,我会与阿年商讨,在七日内完婚。如此也好让爹爹与祈安小妹早日启程。” 她不能那般自私地为了自己拖累家人,可是阿年为了她们二人的事付出了许多,她实在是不能够辜负阿年。 此事就算是早就知道是错的,她也该为了阿年试上一试。 林复礼静静听着,他依靠在太师椅上,两鬓斑白心力憔悴,良久后颔首,算是默许了。 等到金时年回来,林复礼命人打开那凤棺,亲自将昭容的尸骨放入了金丝楠木的棺椁中。 棺椁停在祠堂,林家众人皆前去祭拜。 林蓁蓁神色哀戚,祭拜时忍不住多次落泪。金时年满脸心疼与担忧,待到祭拜结束赶忙凑上前去询问,“蓁蓁,为何哭泣?可是我今日做得不好?可是林伯父不同意你我的婚事?” 他满心忐忑,额间满是细密的汗水。 林蓁蓁摇头,“爹爹同意我们成亲,只是……他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要我们七日内成婚,可好?”林蓁蓁紧张的看着金时年,可金时年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地,这顿时令林蓁蓁心凉了半截。 “不妥的话,那我们的婚事便就此作罢……”她拂开金时年的手,轻轻用帕子抹着眼泪。 金时年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清秀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激动。 “没有不妥!就是三日内也是好的!”金时年紧紧握住林蓁蓁的手,一双凤眸惊喜地弯成新月,“蓁蓁,我刚刚只是太过惊喜了,没有半分不愿之意。” 林蓁蓁破涕为笑,依偎在金时年怀中。 她心中难受得紧,犹豫再三,还是将林家会在七日内南迁之事告知了金时年。 末了,她又懊恼地娇嗔一声,警告道,“你不许将此事告诉任何人!知不知道!” 金时年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忙不迭应声,“知道知道,此事太过重大,我定会保守秘密。” 过了午时,何意传回来消息,“小姐,查到沈公子和黑蛟阁的下落了。” 正在看着绣娘为石头量身裁衣的林秋棠坐直了身子,忙声问,“如何了?沈公子现在在何处?” 何意神色凝重,迟迟不语。 林秋棠忍不住站起身来,嗓音都在颤,“他莫非……” 何意叹了一声,快声道,“沈公子被五殿下的人抓住,已经关押在大牢了,听说……听说沈公子他,断了一条腿。” 怎会如此…… 林秋棠身形微颤,扶住玫瑰椅的把手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她跌跌撞撞地向外头走去,迎面就看到林复礼与林祈安神色凝重的走来。 “爹爹,大哥,沈叙白他……” 林祈安忙上前扶住林秋棠,叹了一声,冷峻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忍,“此事我与爹爹已经知晓了。” “亏我以为李少俞良心发现,真心待你,谁曾想他竟设下陷阱,用叙白来换爹爹……” 林复礼阖上眼眸,痛心轻锤在自己胸口。 “这孩子……是我害了叙白,是我对不住沈兄与顾兄啊。” 第162章 该如何救他 林秋棠仰着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还是没忍住掉落下来。 “爹爹,我现在该怎么做才能救他啊……” “我不能让他出事,不能……” 她没想到沈叙白会回京,不单单杀了严尚书,还用自己换出了爹爹。 她重生之后分明是想要报恩想要偿还前世所欠的,为什么欠沈公子的却愈发的多了…… 她在房中焦急地踱步,石头瑟缩在锦荣怀中,问了一句,“娘,那个与爹爹长的一样的叔叔呢?” 林秋棠猛然停下脚步,而后看向何意。 “对,仇晏呢?” 何意抿唇,“仇晏他……不知去向。” 林秋棠咬着下唇,眼泪再次汹涌,她不住地安慰自己,“没事,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仇晏在,救出沈公子便多了一份把握。” 这时,管家走进房中,神色局促地看向身后。 “小姐,曹德回来了。” 林秋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深深陷进掌心。 她吐出一口浊气看向走进房中的曹德,曹德察觉到她的目光,走进房中立时跪在了她面前。 “小姐,曹德回来跟小姐请罪了。” 林秋棠沉默不语,曹德跪在那处神情忐忑,再度开口,“小姐,属下不该不辞而别。” “只是数日前,我收到了传信说义父病重,小姐那时又不在府中,我这才……” 林秋棠闻言,上前一步将曹德扶起,“曹大监身子可好了?” “此事你传信告知也就罢了,该多留在泗水陪陪他老人家的。” 曹德神色微变,“小姐竟知晓义父在泗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姐。” 他再度跪了下去,神情凝重,“小姐,忠义王如今正带兵逼近盛京。” “也是因为此事,义父才令我回京助小姐一臂之力的。” “沈兄带兵回京了?”林复礼惊诧出声,“此番……他莫非是想……以兵权逼迫皇家交人?” 曹德摇头,“此事,奴才不知。” “只是……”他目光沉沉看着林秋棠,而后从怀中取出一物。 林秋棠瞳孔微缩,震惊出声,“圣旨?这圣旨从何而来?” 曹德跪拜着将圣旨呈上,“义父让我将此物转交给小姐,说此物或许会令小姐——柳暗花明。” 林秋棠微抬着下巴,伸手接过那圣旨。 那圣旨拿到手里时她才发现这圣旨竟是有些年头了,即使好生保管上方依旧有几分褪色的斑驳痕迹。 开启那个上方文字与印章之后,林秋棠抿着唇,震惊地呆在原地。 “此事……实属荒唐,是真是假?” 曹德神色颔首,眸色深沉认真,“回小姐,千真万确。” 林复礼与林祈安凑上前去,看清上方文字后,与林秋棠神色一般无二,久久无言。 “棠儿,这圣旨现在需要妥善放好,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林秋棠点头,将那圣旨妥善放起来,“我知晓。” 只是有了此物,她或许就有机会保住沈叙白,对付东晏皇家便多了一丝胜算…… 外头忽而响起了锣鼓声,林秋棠拧着眉心唤院中的几个丫头,“秋分露秾,发生何事了?” 露秾小跑着走进来,神色焦急,“小姐,金家送聘礼来了。” 金家?送聘礼? 竟然这般快…… 林秋棠看向林复礼,“爹爹,该去前厅了,莫要让阿姐难做。” 林复礼神情严肃,大步流星向着前厅走去。 林祈安紧随其后,林秋棠思虑再三,吩咐曹德在此处等她之后也跟了上去。 此时林家门前锣鼓喧天,一共是十八箱聘礼齐齐摆放在府门前,连箱子都是包金描边的,看上去十分的华丽气派。 林复礼走到门前时,就见金家那身形珠圆玉润的主母正亲切的拉着林蓁蓁的手,只是那脸上的笑意却是稍显刻薄,亦有些端着。 府门外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任凭林蓁蓁如何请金夫人入府,金夫人都不曾理会。 直到看到林复礼的身影,她这才笑着上前,而后道,“今日阿年一说蓁蓁想要尽快成婚呐,我便匆匆收拾了些聘礼赶来了。” “林大人瞧瞧,这些个皆是价值千金的宝贝,与今日阿年送来府中的那金丝楠木的棺椁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林复礼脸上疏离客气的神情顿时就变地阴沉。 林蓁蓁站在那处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林复礼的神色,面上难堪屈辱。 外头的人群中议论声纷纷,大多是说林蓁蓁恨嫁,说从没见过准女婿给岳父家送棺椁这样的事,将林家说成贪慕钱财的模样。 林复礼忍耐着心中的怒意,怕林蓁蓁难做,这才迟迟没有发作,林祈安忍到青筋暴起,却亦是不敢教林蓁蓁为难。 林秋棠一双杏眸凌厉地落在金夫人身上,沉声道,“管家,去账房取一千两银来。” 管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即去做了。 金夫人一双丹凤眼落在林秋棠身上,林秋棠微微昂着下巴与她对视,嗓音沉冷地唤道,“金公子。” 被点到名的金时年硬着头皮走上前来,林秋棠一双美眸凌厉地凝视着他,“你便是这般前来下聘的?” “这京中爱慕我阿姐想要求娶我阿姐的公子众多,她何须恨嫁与你?金时年,你便是这般维护你未来妻子的声誉的?” “我……”金时年愧疚地看向林蓁蓁,他苦着一张脸去到金夫人面前,“娘,是我迫不及待想要求娶蓁蓁,是我主动将金丝楠木的棺椁送来林府,林伯父给了我银两,是我执意不收,与林家没有半分干系!” “娘,此前退婚之事便是我们错了,我只想要赔罪,我只想要安安稳稳地娶蓁蓁为妻。” “娘,不是蓁蓁非我不嫁,是我非她不娶。” 金时年斩钉截铁的这一番话,令林复礼与林秋棠神色缓和了不少。 金夫人神色难看得紧,她低低喊了一声“逆子”,碍于这般多的人在场,生生将怒火忍了下去。 林复礼适时道,“既如此,还请金夫人移步府中好生商讨这两个孩子的婚事吧。” 金夫人胸口起伏,怒气未消。 这般多的人等着她的动作,托这不成器的儿子的福,她还是头一次体会到了被赶鸭子上架的滋味。 第163章 对我当真没有情意吗 花厅里,金夫人端坐在那处,林蓁蓁侍奉在侧,端茶倒水事事周全。 金时年在一旁面容欢喜的瞧着林蓁蓁,视线交汇,皆是赞许。 林复礼看向金夫人,神情看不出喜怒,“两个孩子既然情投意合,这婚期不若就定在五日后。” 金夫人撇去杯中的浮沫,轻抿一口茶水,微笑着看向林复礼,“蓁蓁这孩子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用五日的时间准备婚事,是不是太过委屈她?” 林蓁蓁给金时年递了个眼神,金时年赶忙上前,“娘,五日的时间足够两家准备了。” 若是拖延下去,林家举家南迁,到时候家中便不会允许她娶蓁蓁了,此事必须定下。 金夫人威严地瞪了金时年一眼,“瞧你这猴急的样子,平白教人看了笑话。” 可金时年毕竟是她的独子,再怎么样总管还是要宠着的。金夫人轻咳一声,敲定此事,“那就五日后。” “那一日刚好过了十五,明月最圆,寓意极好。” 林复礼神色缓和,两家再次交换了庚帖,林家收下了信物,此事便这般定下了。 林府上上下下皆在准备林蓁蓁的婚事,置办嫁妆,缝制婚服。 林祈安在暗中则悄悄地安排南迁之事,与南无伤碰面,定好南迁路径,安排好接应之人。 林秋棠担忧沈叙白之事,想去大牢看他,却又怕李少俞从中作梗,致使沈叙白的处境更加艰难。 万分焦急之时,她收到了李霓裳的拜帖。 二人在花厅见面,李霓裳难得穿了一身红衣,这大红色衬得她越发的明艳,妆容亦是美艳如新妇,令人见之难忘。 见到林秋棠,她开门见山,“我现在要去大牢见沈公子,你可愿与我同去?” 此话对现在的林秋棠来说犹如天降甘霖,毫无疑问,这乃是一场及时雨。 她二话不说就应下,李霓裳打量着她的穿着,再出府时,身边多了一位半面红霞印记,穿着晟王府下人装的婢女。 马车上,李霓裳端坐在那处闭目养神,身上的骄傲与戾气似乎被磨平了一般,透出几分疲惫与稳重。 林秋棠开口问询,“晟王怎会允许你去见沈公子?” 李霓裳睁开眼眸,轻咬下唇,面露苦笑,“因为我已经答应父亲嫁去瓦溪国了。” 林秋棠心下讶异,面上却并没有显现出来。 像李霓裳这般骄傲的女子,向来厌恶别人的同情与怜悯。 只是…… “那你今日去看沈公子,又穿这一身红装……” 李霓裳抿唇,而后故作轻松地娇笑出声,“别乱想。他如今是罪臣之子,与他在一起如何维持我郡主的体面?” “瓦溪虽小,但我却能够登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受万民跪拜,享受权利的荣光。” 她一双凤眸落在林秋棠身上,又恢复那傲然模样,“林秋棠,本郡主可不是能被儿女情长所困之人。你且等着吧,本郡主会过得比你好千万倍。” 林秋棠难得没有与她互怼,只是唇角带笑,重重颔首。 “是啊,你定会过得很好……定会比我好。” 马车停在大牢外,守在此处的侍卫与狱卒立马上前查看两人身份。 李霓裳傲然将晟王的令牌递过去,端着郡主的架子,傲然道,“带我去见沈叙白。” 那狱卒忙领着二人前去,一路上可谓是顺利非常。 待到走到这大牢最深处,血腥味与腐臭味传来,李霓裳与林秋棠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 关押在此处的罪犯若是皆受刑法,那沈叙白…… “郡主,那沈叙白就在此处了。” 狱卒停在一处牢房外,取出钥匙打开了门。 李霓裳取出十两银子塞进那狱卒手中,“劳烦多给我一些时间,我想与沈叙白多呆一会。” 她话说得直白,这霓裳郡主爱慕沈世子之事曾经传得沸沸扬扬,这狱卒亦曾听闻,也早就收到了晟王的指示,尽量配合霓裳郡主。 狱卒笑着收下银子,“晚些时候,五殿下会提审沈叙白,在此之前,不会有人前来打扰郡主的。” 李霓裳淡漠地点头,“退下吧。” 牢门被关上,不远处当值的狱卒也被调走。 二人这才急忙查看被铁链捆绑在木架上,浑身是伤的沈叙白。 他似乎是在睡着,听到声音掀起沉重的眼皮却又无力地垂下,白色的囚服上满是口子与鲜红的痕迹。 “沈世子……” 霓裳郡主掩唇落下泪来,她抬手想去触碰沈叙白的伤口,却又颤抖地收回手,眼眶猩红。 “这群畜生,竟然这般快的便动用了私刑……” 林秋棠站在她身后,她分明是没有落泪,看起来神色如常。 可是她的双腿灌了铅般有千斤重,半步都挪不得。 她呆呆傻傻地看着被捆绑在那处的沈叙白,看着他长发散乱再不复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看着他眉心紧拧,在睡梦中都不得安稳。 他本该是那谪仙般高高在上的人儿,笑看这人间,却不染半分尘埃。 可是……她却将他拖下云端害他跌入凡尘,饱受苦难。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自认为一切都在变得更加清明,变得更好的时候,沈叙白受的磨难却胜过前世。 若是因为她改变了这一世的因果才如此,那一切折磨困苦就该她来受,不该让沈叙白经受这些的……欠他的,她怕是真的偿还不了了…… 林秋棠走上前,面无表情地为沈叙白理着凌乱的发。 “沈叙白……你为何这般傻……你明知道我有办法的,你明知道我不需要你这般帮我……” 她取出帕子擦拭着他身上的血迹,可干涸的痕迹怎会擦拭得掉?就像是烙在她心中的疼,怎么会消逝? 她沙哑着嗓音,面色清冷,比寻常更加淡漠,拿着帕子湿润他唇角的动作却万分温柔,“沈叙白,你分明知晓我不爱你,若是能够出去,你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她指尖轻轻触上沈叙白的脸颊,轻轻描摹他的眉眼。 她没有发现沈叙白被发丝遮挡住的长睫轻轻颤动一下,听他哑着声音轻声问询,“当真对我没有半分情意吗……” 第164章 轻吻 他眼尾猩红,眸中的血丝与情意令林秋棠的心感到钝痛。 她后退半步,嘴唇翕动,却发现此时此刻,她根本说不出那些违背本心的话。 她不得不审视自己,她承认对沈叙白是动了情的,只是这份情不足以让她失去理性,不足以让她想要将他捆绑在自己身侧,一同承担这诸多苦厄。 在她心里,沈叙白是天上的皎月,是她心中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火,她更希望他能够平安喜乐,做一生的明月。 沈叙白神色受伤的望着林秋棠,“林姑娘,只要你愿意……” 林秋棠有些恍惚,上一次沈叙白这般说,还是在两人退婚时。 只是这一次,她还是相同的答案,“不……我不愿。” 沈叙白眸中的光亮瞬间寂灭,他轻笑一声垂下头去,似是认命的阶下囚一般。 林秋棠心疼的不敢看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平缓,“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沈叙白,忠义王在来京的路上,你若是不想要牵连他,便走的远远地。” 他们林家南迁之事不知会不会如愿,即使家人离京,她亦是要与皇家尤其是李少俞做最后的了断的。 沈叙白陷入沉默,重新阖上了眼眸。 李霓裳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上前抓住林秋棠的手。 “林秋棠,没想到你竟也是一个懦夫。” “你心中分明是有沈世子的,为何不敢承认?你到底在怕什么?还是说你也和我一样贪恋富贵权势,你真的想嫁给李少俞?” 李霓裳低呵出声,林秋棠望着她,嗓音不虞,“那你呢?为何穿着一袭红衣来见沈公子?” “你霓裳郡主不是最讨厌张扬艳俗的颜色吗?不是最爱沈公子那一袭月白白衣吗?” “你如今穿着一身大红衣裙,是想全了自己嫁给沈公子的遗憾,莫不是想要以这种方式与他告别?” 心事就这般被拆穿,李霓裳局促的站在原地,不敢回头去看沈叙白。 “霓裳郡主。”沈叙白低哑的嗓音响起,李霓裳转过身去,见他神色如常,认真对她道,“承蒙厚爱,望郡主余生顺遂。” 李霓裳回之笑容,只是笑着笑着,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落下。 她身为晟王府嫡女,自幼时起便没有得不到之物,受尽了恭维。 于是见到沈叙白之后便自发将沈叙白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以为他也不例外,会顺理成章的倾慕她,敬她爱她,可事实却并不是这般。 对于她们这等身份的人来说,两人不相爱也无妨,成亲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亦是佳话。 她一直怀揣着这种想法,直到林秋棠出现。 她这才发现沈世子也是会给人偏爱的,这才发现他外表虽冷,可是一颗心确实炽热的,那时候她第一次有了嫉妒的情绪。 她想要沈叙白真的会爱上她,她偷偷出京,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想要弥补自己之前对沈世子的傲慢与轻视,好好与他讲述自己的爱意。 可是在见到他眸中的沉寂,与他看向林秋棠时的深情后,她还是退缩了。知晓他的身世后,她忽然就冷静了。 一国郡主,怎可嫁给罪臣之子?还是心中装有她人的罪臣之子。 李霓裳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向沈叙白。 她一袭红装明媚动人,在沈叙白面前站定,面容带笑,盈盈拜了下去。 “今日一别,此生不复相见,公子珍重。” 她余光落在林秋棠身上,见她背对着二人身影落寞,又微微一笑,冲沈叙白道,“祝公子早日得偿所愿。” 她落落大方,虽然还是那般傲然,却多了一丝释怀与柔和。 沈叙白轻声道了谢,眼皮忽而沉重,意识朦胧。 锁链轻响,林秋棠听到赶忙回头瞧,慌张跑到沈叙白身侧。 “沈叙白?沈叙白你不要吓我……” 她眼眶猩红,手足无措,李霓裳在一旁看着,轻声道,“他只是太累了,身体损耗过大,昏了过去。” 林秋棠下意识想喊太医,可如今沈叙白是罪犯,根本不会得到医治。 林秋棠心疼的抚摸着沈叙白的脸,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带了伤药,又手忙脚乱地为他上起了药。 李霓裳瞧着,叹息一声,“他不省人事之时,你才敢这般不掩饰你的担忧与情意。” “林秋棠,或许你坦诚相告你对沈公子的情意,对你低呵他都好。” 林秋棠没有接话,上完药后,看着沈叙白惨白的唇,她指尖轻触,迟疑许久流着泪隔着手指吻了上去。 她神色虔诚,嗓音轻缓,“我有必须要报的血海深仇,有我的执念。” “我若是松口,他必会不顾一切。我不能……” 林秋棠擦去眼角的泪水,“沈公子这边,还请郡主多多打点照顾,此事,算我欠郡主的。” 李霓裳转过身去,嗓音颓然,“此话,我记下了。” “时候不早了,先回吧,免得撞见李少俞。” 二人离开大牢,林秋棠一步三回头,却没有看到沈叙白那微微扬起的唇角。 二人走出大牢时,忽听前方传来狱卒的声音,“见过五殿下。” “李少俞来了。” 李霓裳神色顿时凝重起来,林秋棠垂着头,手抚上绘着半边红霞印记的脸庞。 她这般,不知李少俞还能不能认出她,但愿李少俞不会注意到她。 李霓裳大摇大摆的走出大牢,直冲马车而去,并没有将李少俞放在眼里。 李少俞也只是草草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林秋棠松了一口气,眼看着上马车之时,忽又听李李少俞喊道,“等等!” 林秋棠身形顿时僵在那里,李霓裳面色不虞,转过身去看向李少俞,“五殿下有何事?” 李少俞一副温润模样,笑着道,“霓裳郡主是来看叙白的?” 李霓裳不置可否。 李少俞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低垂着头的林秋棠身上,笑容越发的深了。 “霓裳郡主可有兴趣在一旁听审?” “今日,便能够定下叙白的生死了。” 第165章 想救他吗 李霓裳没忍住转过身去看了林秋棠一眼,见林秋棠垂着头无甚反应,这才又匆匆转过身去。 她傲然的看向李少俞,“沈叙白之事与本郡主何干?他的生死,本郡主并不在乎。” 说着,她弯身进了马车,林秋棠紧随其后。 马车走远了,李少俞的目光还一直没有收回,眸色晦暗。 “表妹,你可真令我失望啊……” 马车停在林府外。 林秋棠下马车时,李霓裳喊住了她。 “林秋棠。” 林秋棠停下来回望着她,听李霓裳轻声道,“多谢。” 以她的性子,即使今日穿了这一身红装,也不会将自己的心思告诉沈叙白。 若不是林秋棠在大牢中有意质问她,或许沈公子永远都不会知晓她今日的心思。 林秋棠目光柔和的看着李霓裳,笑容温婉,“应该是我谢谢你。” “李霓裳,今日多谢。” 李霓裳也跟着笑了,只是神色还是傲然,低声嘀咕一句,“其实,你也不是那么讨人厌嘛。” “林秋棠,沈公子那边出了结果我会命人通知你的。” 林秋棠颔首,规规矩矩冲李霓裳行了一礼,走进林府。 “小妹。”林蓁蓁瞧见林秋棠便欢喜的将人拉去了她的院子,“锦荣姑姑与绣娘们连夜为我缝制了一件嫁衣,快随我去瞧瞧。” 她比往日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灵动,这般少女娇俏模样令林秋棠也忍不住跟着欢喜。 那嫁衣确实美,挂在衣架之上,流光溢彩。 品红色绣着双孔雀璎珞霞帔,裙尾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金丝缝边,拦腰束以苏绣牡丹腰带,华贵娇媚。 “怎么样怎么样?”林蓁蓁手抚着那嫁衣,脸上的笑温婉幸福。 林秋棠由衷的夸赞,“很美,很适合阿姐。” 林蓁蓁深陷在自己的欢喜与憧憬中,并没有看到林秋棠神色中的不舍,与眸中的担忧。 “阿姐。”林秋棠忍不住轻唤出声,林蓁蓁这才舍得将目光从婚服上移开,落在林秋棠脸上。 “阿姐。”林秋棠上前一步,紧紧拥抱着林蓁蓁。 林蓁蓁温柔的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她,“好啦好啦,阿姐就算嫁了人,也永远都是你的阿姐。若是你想我了,那……” 林蓁蓁的话戛然而止,脸上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不过马上便恢复了笑容,转了话头,“好啦好啦,我大婚这般重要的日子,你也该盛装才是。” “我已经与锦荣姑姑打好招呼,给你买好了布匹衣料,快去寻锦荣姑姑再量下尺寸。” 林秋棠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林蓁蓁的院子,林蓁蓁脸上的笑容在林秋棠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处时,终于忍不住变得哀伤。 其实她知晓,府中真正为这场婚礼感到欢喜的,仅她一人罢了。 她知晓父兄的顾虑担忧,知晓小妹的不舍,知晓家人明面上在准备她的婚礼,暗地里却在计划着如何离开。 她日日都在问自己,如果不与家人一同离开会不会后悔…… 答案是——肯定会的。 可是……她要嫁给阿年,她想与自己爱的人成婚生子,想为她与阿年三载多的情意,画上完美的句号。 回到青玉阁的林秋棠哀愁的站在那处,由锦荣姑姑量身裁衣。 露秾带着石头走进来,石头立马扑进林秋棠怀中,“娘亲,你去见父亲了吗?” 林秋棠抬眼看向露秾,露秾赶忙摆手,“我没有,小姐,真不是我告诉小少爷的。” 石头扯了扯林秋棠的袖子,一张小脸严肃道,“娘,不是露秾告诉我的,是我自己猜的。。” 林秋棠神情柔和的捏了捏石头的脸,石头紧张问道,“娘,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啊。” “这……”林秋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石头这个问题。 可是面对孩子单纯澄澈带有希翼的目光,她还是撒谎道,“快了,就快了。” 用过午膳后,林祈安来寻林秋棠。 林秋棠吩咐露秾带石头去玩,与林祈安坐在鼓桌前长谈。 “大哥与南无伤商议的如何?南无伤此次是否一道离去?” 林祈安颔首,“南无伤这两日便会与乾明帝辞行,届时,我们将混在南无伤的队伍中离去。” “据南无伤所言,南国也有东晏的眼线,所以与他同行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林秋棠颔首。 “那云中一事,派出去的人不知道探查的如何了。” “只希望这几日云震天与赵怀瑾那边不要出什么乱子,否则若是朝廷生乱加强布防与巡逻,,混入南无伤队伍离京便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了。 晚些时候,李霓裳派人前来传信,说是朝廷判沈叙白死刑,行刑日期定在五日后的午时。 林秋棠嘴唇紧抿,看不出喜怒。 林祈安紧张的看着她,试探询问,“小妹可想救叙白?” 林秋棠久久无言,她眸中清寂一片,似是死水微澜,又似是狂风暴雨来临前的平静无波。 林祈安知晓了她的意思,没有过多言语。 只是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爹爹是沈叙白所救,我林家先是退婚,又是牵连于他,是我们林家欠他的。” “小妹若是有用得到大哥的地方,尽管开口。” 林秋棠脸上终于又拾起笑容,用力颔首。 只是想起李少俞如今顺风顺水,有他的干扰许多事都不方便去做,林秋棠眉心紧拧,将自己的顾虑与想法说与林祈安听。 林祈安略微思索片刻,提出建议,“阿姐的婚期在即,府中还未曾广开宴席,宴请宾客宣告此事。” “此时又恰逢爹爹辞官,不论是碍于爹爹此前的身份还是你皇子妃的身份,京中大人定会给这个脸面前来。” 林秋棠心下也觉得这个时候宴请宾客与李少俞,上演一出请君入瓮,毁李少俞名声的大戏再合适不过。 只是…… “毕竟是事关阿姐,此事……” “我同意。”林蓁蓁款款从游廊处走来,坐在鼓桌前,她神色认真看着林秋棠,“阿姐从未为你做过什么,不要有所顾忌,因为不论如何,阿姐都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第166章 设计李少俞 林府宴请宾客是在第二日。 这一日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了。 当初林复礼入狱之时,他们闭门谢客,回绝了林祈安与林蓁蓁的所有哀求,如今前来,大抵也是存着些许怕林家人报复前来交好的心思。 林秋棠站在门外迎客,这京中的夫人小姐多是瞧不上她的,平日里没少在背地里诋毁,可见了面还是要陪着笑,恨不得将脸给笑僵。 李少俞到时,林秋棠正在与众多贵女赏花。 没了长辈的束缚,心气高的官家小姐自然就露出了獠牙。 宋彩蝶向来是看不惯林秋棠的,她端坐在那处,拿捏着腔调,“永宁郡主果然命好,先是与沈世子有婚约,后又被许配给太子殿下,如今竟又成了五殿下的未婚妻……”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只是这沈世子如今成了阶下囚,不日就被处死。三殿下也被废了太子之位,还被流放祁州。就是不知你这五皇子妃的位置,又能做多久呢?” 她神情得意,有管家小姐在一旁附和道,“永宁郡主许是命硬,而命硬之人向来都是……” 这剩下的克夫二字那位姑娘没说出口,林秋棠冷笑一声,走到那位姑娘面前。 “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那姑娘低垂着头,不敢回话。 林秋棠钳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嗓音带笑,“原以为姑娘是个性情之人,敢说他人不敢谈论之言语,怎的现在却是这般胆小?” “我……”那粉衣女子快要落下泪来,听出林秋棠话中的嘲讽,她努力挺直背脊,“家父乃是御林中尉,我说的……都是实话罢了……” “哦?”拱桥处传来一声慵懒的低呵,李少俞缓步走来,沉声质问,“那御林中尉家的小姐,莫不是有诅咒本殿之意?” “若是你说的皆是实话,那你说,本殿该会是什么下场?” 他温润地笑着,眸中却尽是冷寂狠厉的光。 那御林中尉家的小姐吓得跪在地上,目光看向宋彩蝶,宋彩蝶移开目光对她的哀求视而不见。 “去将此事告知御林中尉,告诉他,若是此事不能做到让永宁郡主满意,不能让永宁郡主原谅,就给我滚出京城。” 李少俞此话一出,众贵女皆变的神色,就连林秋棠都忍不住诧异的挑了眉。 李少俞这一出怒发冲冠为红颜的大戏,可谓当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表哥怎的来的这般早?”林秋棠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看着众贵女惨白的面色,她又道,“此处太过吵闹,不若表哥去我院中小坐片刻?” “表妹相邀,我自是却之不恭。” 惹人同行离开此处,林秋棠脚步缓慢,目光时不时看向身旁的露秾。 大概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在青玉阁前方的幽径处,遇见了周轻轻。 “俞郎……”她见到李少俞满心欢喜地凑上前去,“我就知道你今日会来,你身子可好些了?” 李少俞目光沉冷,“周姑娘,我现在有事,失陪了。” 李少俞紧紧握着林秋棠的手走上前去,不曾回头看周轻轻一眼。 他这般决绝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周轻轻的心,她不甘心地紧握双拳,忍不住的大笑出声。 “俞郎,连你也要放弃我吗?” “不……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 在林秋棠与李少俞走进青玉阁后,秋分从一棵榕树后走出来,去到周轻轻面前。 “周姑娘,我家小姐说,她有办法让你嫁给五殿下,你可愿意一试?” 周轻轻神色狐疑,她眼眸中浮上一层暗色,“我该如何做?” 青玉阁中,林秋棠与李少俞在凉亭中坐着,李少俞握着林秋棠的手,柔声询问,“如今蓁蓁阿姊就要嫁人了,我们二人的婚期……” 林秋棠羞赫的垂下头去,“我喜欢冬雪时分……” 李少俞意会,神色欣喜,“好,就冬雪时分。” 他眉眼深情的望着林秋棠,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来昨日在大牢外看到的身影。 神情不受控制地冷了几分,他问林秋棠,“小白四日后便要处死,表妹可想见他一面?” 林秋棠毫不掩饰自己的思绪,眉眼间浮上几分哀伤。 “不必了……” “自幽州相见的救命之情开始,我就欠了他许多,我与他早就已经互相道别,没有再见了必要了。只是……” 林秋棠目光哀求地看向李少俞,几番欲言又止还是道,“我有一事想求表哥。” “何事?” “在沈公子死后,允许我为他建一座衣冠冢。” 她眉眼含泪的哀伤模样落在李少俞眼中实在令他心烦意乱。 可是这恰好也代表林秋棠对他坦诚以待,将真实的想法告知与他。 一番深思之下,李少俞应下此事,“好,我答应你。” “到时候,表妹便不必前去观刑了,我会取叙白的衣物,帮着表妹建好衣冠冢。” 林秋棠冲他感激一笑。 这时门外忽而有婢女闯进来,哭着跪在李少俞面前焦急道,“五殿下,我家小姐……她做了傻事了……怕是不行了……” 李少俞心头咯噔一声响,却下意识看向林秋棠。 直到林秋棠冲他颔首他这才慌张地跑向周轻轻的院子,只是刚踏进院门便被院中的小厮泼了一身冷水。 他顾不上这许多,前去推周轻轻的房门,神色焦急地喊着周轻轻的名讳。 寻至闺房,这才在榻上看见盖着棉被面色虚弱昏迷不醒的周轻轻。 周轻轻的婢女哭着跪在地上,“五殿下,我家小姐一直自责害您落水之事,适才奴婢发现她之时,她……她险些淹死在院中的池子里。” 李少俞眉心紧拧,“可有请大夫?” “如何能请?”那婢女抹着眼泪,“此事若是传出去,于我家小姐名声不利。” 这婢女瞧见李少俞身上湿着的衣袍,起身去到屏风后的柜几上取出一身月牙白的袍子,“殿下身上的衣衫湿透了,避免着凉,还是换下衣裳吧,不然我家小姐醒来,又会伤心难过了。” 她将那月牙白的袍子递过去,“这长袍是我家小姐一针一线缝制,殿下换上吧,也算是全了我家小姐一片心意。” 李少俞目光落在昏迷着的周轻轻身上,无奈叹息一声,还是接过袍子照做了。 只是在他宽衣解带之后,床榻上的周轻轻忽而坐起身来,露出一丝不挂洁白无瑕的肌肤。 紧接着院子中的婢女惊呵一声,众多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第167章 计划中的一环 “老爷,众位大人,夫人,你们怎的来这处了。” 那婢女似是被吓到了一般不停地后退,身子用力的撞到门上,竟是直直将门撞开了。 李少俞意识到此事的蹊跷,快速地捡起自己的衣衫披上,却被走下榻的周轻轻拉住。 “俞郎……” 她眸中尽是情深,雪白的小臂攀上李少俞的脖颈,就这般不着寸缕地靠在李少俞怀中。 “俞郎,你注定会是我的,这是宿命,你总是要娶我的。” “周轻轻!”李少俞震怒,他目光落在周轻轻身上,咬牙的切齿地将手中的外袍披在周轻轻身上,将人推开。 “你可知今日之事,会害惨了我。” 他满脸不甘之色,周轻轻歪着头看他,朱唇上扬,“俞郎,不管什么后果,我都会与你一同承担的。” “要怪就怪你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旁人或许看不出你疏离我的计策,可我怎会看不出?要怪啊,就怪你想弃我,却又对我心软,没有取我性命。” 那一日她赌气跳水分明是受了他的暗示,受了他的激将法,而他入水救她,只不过是他计策中的一环罢了。 “轻儿究竟出何事了?现在如何了?” 林复礼嗓音焦急,这屋门敞开着没什么遮挡,他与几个担忧周轻轻特意前来的官家小姐轻而易举的就看见了房内的画面。 林复礼脸色大变,赶忙背过身去。 几位贵女面面相觑,有一人问道,“适才瞧见的,可是五殿下?” “可是五殿下要求娶的不是永宁郡主吗?为何与轻轻……” 见众人神色各异无人说话,那贵女识趣地闭了嘴。 林复礼嗓音沉冷,“今日之事,让众位小姐见笑了,请各位小姐移步前厅。” 几位管家小姐不敢有异议,忙不迭地结伴离开了。 院中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林复礼一人,他强忍着怒火,“五殿下还想在轻轻的闺房中待多久?” 李少俞走出去,房中紧接着传来了周轻轻的哭声。 李少俞面色平静,身上穿着的是周轻轻亲手为他缝制的月白长袍,眸中一片深幽,嗓音波澜不起,“我会娶轻轻为妾。” 林复礼负手而立,目光疲惫无奈地看向房内,“轻轻你的意思呢?” “我愿意……我愿意嫁五殿下为……妾……” 最后一个字她说得极为不甘心,可是如今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林秋棠是李少俞的正妻也无妨,挡在她面前的,她都会消灭掉。 五殿下与林府周家女苟且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不少大人在听了几个贵女的说法后都立马参了李少俞一本。 乾明帝知晓此事之后震怒,立马将李少俞传进宫中,又让王总管亲自去林府接林秋棠。 乾坤殿内,乾明帝高坐在龙椅之上,他脸上是虚弱的白,却龙威不减,将手中的奏折尽数砸到李少俞面前。 “瞧瞧你做的好事!” “在林家长女出阁前的喜宴上丢进了皇家脸面,朕还没有册封你为太子你你便这般恣意妄为。若你现在已经是太子,那你岂不是胆敢弑君篡位了!” 乾明帝眸中划过极冷的光,有一瞬间,李少俞觉得乾明帝大概是对他动了杀心的,仅仅是因为他今日丢了皇家颜面。 瞧,父皇对他与三哥的耐心,向来是不同的。 三哥与农家女私相授受暗许终身,父皇便权当不知晓,可轮到他,此事便是大逆不道,便是他死有余辜。 他浮在那处,藏下眼中所有的恨意与杀意,只道,“儿臣知错,儿臣不敢。” 乾明帝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他重重咳了几声,王总管赶忙端着一杯温茶上前,“圣上万万不能动气了。” 乾明帝喘息着摆了摆手,浑浊却凌厉的眼眸看向林秋棠,“棠儿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此事是俞儿做的不对,不管你提何要求,朕都会答应。” 李少俞瞬间紧张起来,一双桃花眼落在乾明帝身上,又迫切地落在林秋棠身上,冲她轻轻摇头,眸中满是恳求。 父皇此举,分明是想要表妹与她退婚,不行,他不允许。 林秋棠不去看他的目光,跪拜在地,嗓音掷地有声,“臣女恳请圣上为五殿下与周轻轻赐婚,允许周轻轻为殿下侧妃。” 以周轻轻的身份只能做一个侍妾,侧妃之位实在是殊荣。 乾明帝虚弱地依靠在高位上,目光高深的看着林秋棠,“此话,可是你的心里话?” “表妹……”李少俞神色哀伤,想去拉她的手,却被林秋棠躲开。 林秋棠嗓音铿锵,“是臣女的真心话。” “既然他们在我阿姐出阁前的喜宴上闹出这等事,那就请圣上下旨,让他们二人于三日后我阿姐大婚当日,一同成婚。” “表妹!”李少俞不可置信的看着林秋棠,他虽然有娶周轻轻之意,但绝不是在娶林秋棠之前啊。 林秋棠不肯抬眼看他,神情疏冷,直到走出乾坤殿依旧如此。 李少俞终于忍受不住,追上前去扯住她的手臂,无奈地哀求,“表妹,今日之事真的不是你想的这般……” “我知道。”林秋棠拂开他的手,温婉冲他笑笑,“周姑娘亦是个可怜人,殿下既然要了她的身子,那便该对她负责。” “秋棠在此,提前祝殿下与周姐姐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她似带了怒气一般大步流星离去,李少俞神色冷沉,一拳打在甬道旁的宫墙上。 他从来没体会过这般无力的感觉,他知晓表妹吃味迁怒于他,知晓表妹此举皆是因为在气头上。 一时间心头涌现出几丝甜蜜,又因为林秋棠的疏离顿时云消雾散。 “主子。”墨竹走上前来,“刚刚王总管说,圣上已经拟好了将您立为储君的圣旨。” 李少俞微微诧异,本以为父皇今日对他已是不满,没想到竟要在今日将他立为太子。 只是…… 若是他成为储君后再娶周轻轻,那周轻轻便是太子良娣,表妹的怒火怕是会愈发旺盛。 第168章 栽赃 林府。 林秋棠收到李少俞被立为太子的消息是在申时,彼时她正在与周轻轻说着话,宫中便送来了她的宫装。 前来传话的公公笑得合不拢嘴,“明日的宫宴,还请太子妃准时赴宴。” 林秋棠颔首,给了赏银,让露秾将那公公送了出去。 周轻轻的神色难看得紧,她如今再怎么说都是准太子良娣,那公公却从始至终便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更令她生怒的是,参加宫宴的邀请函中也并没有提到她只言片语。 林秋棠看出了她的心思,“明日的宫宴,周姐姐也想去?” 她为难地叹息一声,“听说婚期在即的两个人是不能相见的,不然,妹妹定是要带姐姐去宫中的。” “不然姐姐还对皇宫一无所知便嫁去东宫,若是不懂规矩没有见识,冲撞了宫中贵人可就不好了。” 周轻轻闻言用力地拧着帕子,林秋棠握住了她的手,微微一笑,“不过周姐姐不必担心。” “我既是太子妃,你我又是自家姐妹,我自会请皇后娘娘好生照拂周姐姐,教周姐姐一些个规矩的。” 周轻轻一张笑脸险些维持不住,她听出了林秋棠的言外之意,听出了她话中的得意与威胁。 可是她与五殿下的婚期在即,偏生她此时不能得罪于她,不能出言反驳,只能打碎了怒火往肚子里咽。 不过林秋棠说得对,她没去过宫中,在宫中没有任何依仗,她必须要寻一个靠山才是。 翌日去宫中赴宴时,林秋棠竟发现周轻轻伴在林复礼身侧上了马车。 看着林秋棠,周轻轻紧张地拧着帕子,“秋棠妹妹不要误会,我后日便要嫁给五殿下,心中惶恐,这才求着林伯伯带我去宫中。” 林秋棠微微一笑,闭目养神不愿理会。 对她来说,周轻轻此举亦是蠢的,她根本没心思去管。 今日宫宴南无伤也会到场,她还需要与他商议离京之事,还有……救沈公子之事。 皇宫宴席设在御花园,林秋棠一去便有女官引着她去到长秋宫。 恰逢皇后正在与阿暖姑娘在园中赏花,林秋棠走上前去,恭敬地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不必多礼。”皇后娘娘看着林秋棠,走上前来将手中刚折下的牡丹簪到林秋棠发间。 这般举动令林秋棠惶恐狐疑,“皇后娘娘……” 柳皇后叹息一声,“此前是本宫心胸狭隘,令你受委屈了。” “这牡丹,当真配你。” 牡丹乃国色,皇后面前林秋棠怎敢受下此话,她正欲开口,皇后便笑着轻抬了手,堵住了她口中的言语。 “你不必惶恐,亦不必多心,自从胤儿被流放,本宫便渐渐想开了。” 她看着林秋棠,端庄温婉地站在那处无奈轻笑,“有些人,便是天生的凤命。” 林秋棠站在她面前,神色平静,嗓音平缓,“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想成凰。” 她看着皇后,说出肺腑之言,“我会帮三哥重返京城的,在此之前,娘娘亦是要振作起来,为三哥图谋才是。” 柳皇后瞧着林秋棠,二人心照不宣地颔首。 她今日请林秋棠前来本就是试探,试探她这个新太子的准太子妃的想法,试探林秋棠接下来的动作。 柳皇后这边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林秋棠道,“只是娘娘,你真的希望三哥此生与你一样,爱而不得吗?” 柳皇后神色大变,“放肆!” 她下意识想唤宫女掌嘴,看到林秋棠眸中的怜悯后又歇了怒火,只剩被看穿心思的狼狈。 “你懂什么?” “历来皇帝之正妻,哪有出身山野的?” 阿暖站在一旁神情落寞,林秋棠嗓音轻缓,“出身乡野又如何?” “只要新帝贤能,朝臣又怎会有异议?只要盛世太平,百姓又怎会有异议?” 林秋棠叹息一声,迟疑片刻还是道,“娘娘,您出身高门世家,您的出身就决定了圣上不会百分百的信任你,不会真心去爱你。” “您在宫中这么多年,这些道理比我清楚得多。” 皇后眸中有泪光浮动,她看着林秋棠久久无言,最终只挥了挥手,让林秋棠退下。 林秋棠离开之前,将一荷包交到了阿暖手中,“阿暖姑娘有危险之时,再打开。” 阿暖郑重点头。 回到御花园时,李少俞正在陪着周轻轻在花园中闲逛。 剪刀手林秋棠,李少俞脸色微变,立马笑着跑上前去。 “听说母后命人将表妹带去了长秋宫,她没有为难你吧?” 林秋棠摇头,“无妨。” 周轻轻走上前来,目光不满地从林秋棠身上划过。 “绾绾。”南无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一袭红衣惹眼迅速跑到林秋棠面前,怀中还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惹眼得很。 走到林秋棠面前,他二话不说将兔子往周轻轻怀中一塞,而后站在原地打量着林秋棠。 “怎的许久不见,绾绾又瘦了?” “是不是因为和五殿下定下婚约害得你茶不思饭不想?我马上就要回南国了,要不要跟我走。” 他这般明目张胆地当着李少俞的面诋毁于他,李少俞顿时黑了一张脸。 “南国太子慎言!” “此处是东晏而并非南国,殿下还是小心祸从口出。” 林秋棠没心思看两个男人斗嘴,她的心思都落在周轻轻身上了。 “啊——” 惨烈的嗓音响起,林秋棠拧着眉头摇了摇头。 只见那兔子一口咬在了周轻轻额前的发上,林秋棠伸手去挡,又被咬到了手背,顿时就见了血。 她吃痛将那兔子摔在了地上,眼眶中顿时就蓄满了泪水,缩到李少俞怀中。 “俞郎,这小畜生……” “停!”南无伤严厉地打断了周轻轻的话。 他将那兔子拎起来,一脸严肃地检查着那兔子的伤势,而后忽然冲着御花园的某处高喊道,“荣贵妃,你的爱兔被太子良娣摔吐血了!恐怕活不过今日了!” 周轻轻愣怔站在原地,南无伤煞有其事地将那兔子凑到她的手背上蹭了点血。 第169章 狐媚子 这番操作把周轻轻看惊了,她头一次见到污蔑人还这般光明正大的。 “俞郎,我……” 她开口想求李少俞为她解释,鼻间忽飘过一阵异香,紧接着一穿着杏色宫装的荣贵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走来,一口一个小心肝的抱过南无伤怀中的兔子。 她生的娇俏灵动,两颊莹莹十分圆润,瞧着也不过是双十年华,一双美眸瞪向周轻轻时,隐约还带着点孩子气。 “大胆,没眼力劲的东西,本宫的爱宠也是你能打得骂得的?” 周轻轻瞬间泪意朦胧,忙不迭跪在地上,“荣妃娘娘明鉴,民女……民女是被人污蔑的啊。” 荣妃狐疑的看向周轻轻又看向一脸轻松狡黠的南无伤,最终把目光放在林秋棠身上,“你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于荣妃,林秋棠还是有些了解的。她出身太后母族,是太后长兄的嫡亲孙女,是府中娇宠长大的幺女。 按着辈分还要唤乾明帝一声表叔,却被刘家急匆匆的嫁进了宫,在宫中备受乾明帝疼爱。 对于这种主,说谎话只能是适得其反。所以她坦诚道,“周姑娘是无意摔了娘娘的爱宠的,骂它畜生大抵也是因为被吓到了吧。” 说着她目光盈盈看向周轻轻,“周姐姐,我说的对不对?” 周轻轻担惊受怕,忙不迭点头附和,“对,娘娘,民女真不是有意的。” 荣贵妃不屑的瞥了周轻轻一眼,面带鄙夷,“来人,既然良娣认了,还不快给本宫掌她的嘴?” 荣贵妃将那兔子交给身边的女官,面色不虞看向李少俞,“殿下还真是不爱明珠只爱鱼目,什么货色都能入的了你的眼,平白为宫里添了晦气。” 李少俞神色微变双拳紧握,受了训斥的他再不能为周轻轻求情,只能眼睁睁看着周轻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 周遭看热闹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不仅令周轻轻感到难堪,同样也令李少俞面上无光。 荣贵妃走时饶有深意的看了南无伤一眼,南无伤冲她轻眨眼睛,笑的风流恣意。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林秋棠看的眉心突跳。南无伤与荣贵妃之间……莫非…… “想什么呢。”南无伤看着林秋棠的神色,手中折扇毫不留情的敲打在她头顶。 林秋棠气冲冲的瞪他,却被李少俞拉住手腕,挡在身后。 “南国太子,还请自重,离本宫的太子妃远一些。” 李少俞此时此刻就像是护食的狼崽,周身戾气极重,眸中幽深晦暗的似乎想要将眼前的所有尽数撕毁。 南无伤‘呵呵’一笑,凑到他耳边挑衅道,“太子殿下怎的力气这般重?莫非是因为刚刚丢了面子?” 说着南无伤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哎呀,本宫还真是羡慕你,与太子妃的婚期都未曾定好,就要迎娶良娣了,唉,艳福不浅呐。” “良娣这般纯良性情之人,想来正是宫中缺少的,殿下以后得日子,想来定然热闹非凡啊。” 南无伤大笑着离去,李少俞神色阴沉,戾气难消。 林秋棠嗓音轻缓,拉住李少俞的袖子柔声道,“宴席就要开始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李少俞颔首,再没有给周轻轻一个眼神,与她说一句话。 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他心中有的只是庆幸,庆幸自己选对了人。 “俞郎……” 周轻轻在他身后喊他,李少俞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她,即使她摔在地上吃痛出声,李少俞也吝啬停下来等他。 她脸上红肿疼痛,如今又崴了脚,处处狼狈。她觉得四周皆是嘲笑她的声音,实在是受不了了,落下泪来。 “你就是太子良娣?”忽而周轻轻眼前出现一道黄色绣着石榴花的宫装裙摆,温婉带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周轻轻抿唇抬起头来,就见到一张画着精致妆容娇媚至极的面容。 “民女却是即将成为太子良娣之人,不知娘娘是……” 那女子掩唇轻笑,眼尾上扬,一双眼眸能够勾人心魂般打量着周轻轻,而后道,“我啊,可侍奉圣上的妖妃~” 周轻轻看呆了神,见眼前人媚眼如丝,一举一动皆是风情,却像妖妃,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 待到回到神来,这才又跪下身来请罪,“娘娘恕罪,民女只是从未见过娘娘这般貌美之人,一时失言冲撞了娘娘。” “哦?”那自称妖妃的娘娘也不恼,反而抚摸着自己的脸,柔声问,“那你觉得我与永宁郡主,谁更深一筹呢?” “自然是娘娘!” 苏媚儿笑起来,满意的褪下一只满绿的镯子戴到周轻轻腕上,“本宫与你投缘,平日里无事,可常来锦绣宫。” 锦绣宫…… 周轻轻惊诧的愣在原地。 适才在御花园,她听到了一几位娘娘夫人对这锦绣宫媚嫔的评价。 提到媚嫔她们神色间皆是怒火,大骂她狐媚子,在皇帝病重期间还日日侍寝,独享荣宠。 这媚嫔似乎是从烟花之地而来,浑身尽是狐媚之术,擅于媚男。 如今与媚嫔交好,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周轻轻看向宴席处,目光落在李少俞身上皆是志在必得。 宫宴上,皇后坐在乾明帝左侧,媚嫔坐在乾明帝右侧。 瞧着林秋棠,她开口道,“永宁郡主何时才与太子殿下成婚?反正这周良娣也是要从林家出阁的,嫁一个女儿是嫁,嫁两个也是嫁,同日成婚也算是美事一桩。” 此话实在唐突,太子娶正妃理应由钦天监算好日子,礼部、尚仪局、尚衣局、尚食局皆要一一妥当,小说也要准备一月时日。 林复礼神情微冷,只与朝臣喝着杯中酒,任谁都能瞧出他的异样。 林秋棠担忧的看着自家爹爹,目光落在那苏媚儿身上,长袖下的手紧紧攥握成拳。 这个苏媚儿的容貌,像了阿娘三分!那一直软着骨头向乾明帝身上贴的狐媚子劲实在是令她隐隐作呕。 瞧着一脸病容却满脸惫懒春光的乾明帝,林秋棠母港疏冷,眸中满是恨意。 乾明帝如今竟是也不装了吗…… 京中朝臣谁人不知阿娘的样貌,他今日特意让苏媚儿侍奉在侧,究竟是在恶心谁!或者说,是在挑衅谁? 第170章 出阁 群臣的目光是不是落在林复礼与林秋棠身上,有些人神情露出惋惜,有些人眸中满是看热闹的精光。 李少俞自当是瞧出了这苏媚儿容貌的特别之处的,他紧紧握住林秋棠的手,眸中有鎏光划过,“表妹,这苏媚儿成不了气候。” “令表妹不虞的,我都会为表妹清扫干净。” 林秋棠感激的冲他笑笑,李少俞心中欢喜垂下头去,没有看到林秋棠余光看向他时,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冷。 只是这眼神却落进了一直关注着两人动向的周轻轻眼中。 宴席结束,林复礼被昔日同僚带走寒暄小聚,周轻轻与林秋棠一道回府。 马车上,周轻轻眯着眼睛神色危险,“林秋棠,你根本不爱俞郎,你接近他到底有何居心?” 林秋棠眸光淡淡瞥她一眼,“与其与我谈论这些,不若好好准备你与李少俞的婚礼。眼见婚期在即,李少俞却连婚服都没有为你准备吧?” “此前你信誓旦旦拒绝了我爹爹的好意,现在李少俞视你为无物,我倒是要瞧瞧你要如何为自己寻一件体面的嫁衣。” 周轻轻紧紧握着拳头,面露难堪之色。 她是见过林蓁蓁的婚服的,那婚服华丽流光溢彩,怕是每个女子瞧了都会欢喜。 她原以为宫中的绣娘手艺超凡,她定能压过林蓁蓁一头,虽是良娣却也能告知众人,她是太子殿下放在心上的人。 可如今…… 回到府里,周轻轻闷头向前走,她的婢女欢喜的跑来,口中嚷着,“小姐,找到了。奴婢在一家成衣店,寻到了一件婚服,并不比大小姐那一件差多少。” 林秋棠听着,忍不住低低的笑了一声。 周轻轻顿时加快了脚步,拧着那婢女的耳朵匆忙离去,背影稍显狼狈。 林秋棠在身后高声喊着,“周姐姐,你可要记得,妾室在成亲那日是不能穿正红色的呢。” 所以无论如何,周轻轻的嫁衣注定会矮人一头。 很快便到了林蓁蓁与周轻轻出阁那一日。 前厅中,两位准新娘皆坐在一处,林蓁蓁见周轻轻紧张,拉着她的手宽慰道,“轻轻莫要紧张,你今日很美。” 周轻轻局促的笑笑,目光露在林蓁蓁的婚服上,心中生出几分冷笑与恨意。 林蓁蓁此言落在她耳中,无非是一种炫耀与讥讽罢了。 林复礼不舍的看着二人,眸中依稀有泪光浮现,“你们二人今日出嫁后,定要好好侍奉夫君,若是受了委屈……” 剩下的话哽在喉中,他望着林蓁蓁的脸,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林蓁蓁想到三日之后的回门府中怕是仅剩一个空壳,也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昨日,爹爹将御赐金牌交给了她,即使林家沦为罪人也不会牵连到她。她选择了一条与家人背道而驰的路,她今后……很可能只是金氏妇,再也做不成林家女。 “爹爹……” 思及此,林蓁蓁跪在林复礼面前,长跪不起。 “是女儿不孝……” “日后,万望爹爹安康……” 周轻轻不知林家计划,但是瞧着此情此景,心中难免触动。 她如今无父无母,无人送嫁,瞧着林蓁蓁,她十分羡慕。 察觉到她的失落,林复礼走上前去,拿起桌前的锦盒交到了周轻轻手中。 “你嫁与太子殿下为侧妃,规制上虽少了蓁蓁四担嫁妆,但伯父亦不会委屈你。” 周轻轻抿唇,轻轻打开那锦盒。 “这是……” “是京中五家铺子的地契,与两座院子的地契。” 林复礼拍了拍周轻轻的肩,“你生父走得早,他既然把你们母女托付给我,我便要好生为你打算。” “就算是你日后……”他话语停顿,“这些嫁妆也足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周轻轻紧紧抱着那锦盒,眸色复杂的看着林复礼。 父亲托孤与林复礼,可是娘亲被逼离京,她在京城中受的凌辱,皆令她对眼前之人起了恨意。 于是最终,她也没能说出感激之语,只是一昧的沉默。 林祈安忽而推门闯入,那般匆忙惊慌模样令林复礼呵斥出声,“这般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林祈安欲言又止,看着周轻轻在场将喉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林秋棠心间忽传来不安的预感,拉着林祈安的手走了出去。 “大哥,发生了何事?” 林祈安嘴唇翕动,愤懑不平的一拳打在墙上,无奈道,“我们离京之事……被泄露给了皇室……” 林秋棠心头一惊,“怎会如此?此事分明做的十分隐蔽。” 林祈安看向了厅堂中,愤恨的叹气一声。 林秋棠意会,冷了神色,“是金家的人?” “莫非……是金时年走漏了风声。” 林祈安点头。 “金家在迎娶阿姐之日狠狠将了我们一军,此事,要不要告知阿姐?” 林秋棠摇头,依靠在墙上,陷入了沉思。 “太子殿下与金公子到了!” 穿着一身新衣的管家笑着前来传话,身后跟着穿着玄衣一脸冷峻之色的李少俞,与一身大红婚服笑的合不拢嘴的金时年。 李少俞看到林秋棠,作势就要走上前去,被走出门的林复礼拦住。 “殿下莫要忘了今日要娶之人是谁。” 李少俞无奈,只能走进前厅。 金时年瞧见一身婚服盖着盖头的林蓁蓁激动的手都在颤抖,有婢女将林蓁蓁手中牵巾的另一端递到他手中,他都几次三番握不住,使那牵巾滑落了。 周轻轻望着牵巾的另一端,没有瞧见预想之中的红色,只瞧见玄色衣袖时神情便僵冷了。 两对新人一同敬了茶,行了礼,一同出了府。 因着李少俞的身份,是周轻轻先行上轿,先行离开。 轮到林蓁蓁时,她久久驻足在轿子前,迟迟不肯上轿。 “蓁蓁……”金时年紧张起来,他紧紧握住牵巾,就怕牵巾再次掉了,会显得不吉利。 林蓁蓁听到他的嗓音身形一颤,这才由婢女扶着上了轿。 金时年松了一口气,只是原本该在前头骑马回府的他死活不愿前去,一直紧紧握着那牵巾,好似生怕一松手林蓁蓁就会不见了一般。 可轿子走出两条街后,轿中忽然传出一声焦急的轻呵,“停轿!” 第171章 被抓 “停轿!我让你们停轿!” “不许停!” 新娘子雨新郎各执一词,轿夫与喜婆站在那处不知所措,停业不是,不停也不是。 金时年眼眶猩红站在轿前,软着声音哀求,“蓁蓁,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你不能这样。” “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我们不是说好的谁都不能反悔吗?我好不容易说服家中长辈让我娶你,如今宾客已到,你怎能教城中人看我金家的笑话。” 那喜婆闻言也上前劝着,“是啊,这大婚当日怎能停轿?姑娘,这是不吉利的。” 林蓁蓁没有言语,只是将盖头丢出轿子外。 喜婆忙去捡,不得已让轿夫放下轿子,想上前重新为新娘子盖好盖头,却被冲下轿子的林蓁蓁推开。 “蓁蓁!”金时年不可置信的拉住林蓁蓁的手腕,他红着眼神情困惑质问她,“到底为何要这般?” 他,满怀欣喜前来,不该是这般结局的。 林蓁蓁眼尾猩红,“为何?你问我为何?”她咬牙将金时年的手拂开,无奈轻笑几声,沉声道,“你心中只想着你金家的颜面,可有想过我林家人的生死?” “我爱慕你,信任你,可你却将我林府秘密告知你的家人,使得你的家人在你我成婚之日将此事告知朝廷,以此事立功勋!” “我也想与你成婚,我也想过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好嫁给你啊,可是金时年,我不能一错再错了啊。我不该一意孤行害了他们,是我醒悟得太晚。” 她翩然转身,提着婚服裙摆向着城门方向跑去。 爹爹早已经做好了随时离京的准备,此刻想来已经收拾好行囊起程了,希望她还来得及。 金时年颓然站在原地,想要去追林蓁蓁却又不敢,最终蹲在这长街上,无声痛哭。 林家人想要离京之事确实是他告诉母亲的,他并无坏心,只是想求母亲帮助林家,更好地接纳蓁蓁。 可是事到如今,他知晓,不管他在说些什么,蓁蓁都不会相信了。 林府。 自从接亲的人离开之后,林复礼便吩咐管家将卖身契等物还与一众下人,给每个人分发了银两。 因着放着昭容尸骨的棺椁早已经秘密送出城, 因此此次府中要带走的东西不多,除了金银财物,简单的衣物,便只剩一些藏书与值得留念之物。 两辆马车低调的从林府后门的小巷离开,一路驶向城门。 因着金家人泄露风声,原本与南无伤一同出京的计划便被打破,林秋棠神色凝重,一个劲的祈祷皇家的人晚些赶来。 城门处,林蓁蓁一身红衣似火,路过的人皆驻足回望几眼,认不出她的人默默走开,认出她的人窃窃私语,却不敢上前搭话。 忽然一辆普通的破旧马车出现在林蓁蓁的视线中,她眸中热泪在这一瞬间决堤,情急之下,大声喊着,“刺客!有刺客!” 她不敢去喊父亲与小妹,只能期盼着她们能听到她的声音,知晓她在此。 林秋棠几人确实听到了,但林蓁蓁的话同时引起了百姓恐慌,吸引了守城将士的目光。 更重要的是——林秋棠看到李少俞正在策马赶来。 林秋棠神情顿时紧张起来,口中呢喃,“此刻,是出京的最好时机……” 可是…… 林秋棠望着林蓁蓁,她轻咬下唇,最终吩咐道,“王伯,绕过去接应阿姐。” 驾车的王伯没有任何犹豫地冲着林蓁蓁而去,林秋棠与林祈安拉林蓁蓁上马车,却不料林蓁蓁的裙摆勾住路旁的木栅栏,一时之间竟上去不得。 情急之下,林秋棠咬牙跳下了马车,取出匕首斩断了林蓁蓁婚服的拖尾。 “小妹!”林祈安眉心一跳,想要跟着下车却被林秋棠用力推了一把,她余光已经瞧着李少俞来到了她的身后。 林秋棠握住匕首转身刺向李少俞,她大吼着,“快走!” 此时守城将士因着阿姐那一句‘有刺客’正在巡查着,此时强行出城定然能够安然离开。 “小妹!” 马车冲出城门,林祈安嘶喊出声,想跳下马车却被林复礼拉住,听他呵斥出声,“祈安,坐下!” “爹!”林祈安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复礼,林复礼痛苦地闭上眼睛,嗓音如叹息般轻缓,“莫辜负了棠儿的一片苦心。” 林祈安眼眶猩红不甘心地坐好,林蓁蓁掩唇哭着,哭声压抑。 “都怪我……若不是我将此事告知时年,若不是我出了差错连累小妹下车帮我,小妹便不会……” 林复礼叹息一声,却没有开口。 “小妹如今是太子妃呢,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林祈安呢喃出声,不知是在安慰林蓁蓁,还是在安慰自己。 林秋棠那边,她的全力一刺被李少俞轻而易举的抓住。 林秋棠眼眸深沉危险的望着林秋棠,将林秋棠手中的匕首夺走后,凑到林秋棠面前轻声质问,“表妹对我,似乎真的动了杀机。” 林秋棠神情复杂的看他一眼,垂下头去,“此刻你应当在与周轻轻拜堂才是……” “我和旁人拜堂,表妹就要偷偷离京,弃我而去?”李少俞眼神危险的凝视着林秋棠,“表妹究竟是醋了,还是……蓄谋已久?” 他眸中发出幽幽的冷光,像一头盯着猎物的狼,只要猎物做出令他不虞的举动就会即刻撕咬上去一般。 林秋棠没有回话,目光平静的看着他,“是蓄谋已久。” 李少俞神色沉冷,右手扼住林秋棠的脖颈,又神情挣扎着松开,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 前去追林家马车的墨竹回来,高声汇报,“殿下,林复礼携子女逃出城去,属下跟丢了。” 林秋棠终是松懈下来,看向李少俞的目光有些意外。 寻常追击不会这般快盖棺定论,不会这般快撤兵的,李少俞他……好似在帮她。 李少俞咬牙切齿盯着林秋棠,翻身上马,“将永宁郡主带走!” “是!” 皇宫中,林秋棠跪在御书房中,神情冷冽。 第172章 与公鸡拜堂 乾明帝端坐在龙椅上,即使眼神依旧威严,整个人却显得十分没有精神,脸色透着异样的红润。 对于林家之事,乾明帝的反应稀松平常,只是在听到昭容长公主的尸骨已经被运往南国时,他才变了神色。 看着林秋棠,他目光浮现出一丝诡异之色,叹声道,“此事,就交给太子处理罢。” 说着他抬手示意李少俞带林秋棠退下,这般不作为的模样令林秋棠皱起眉头。 乾明帝如今的举止未免变化了太多,此前的他疑心病重,事事亲为,可如今……竟是对着朝堂之事满不在乎了。 李少俞似是习惯了一般,“那儿臣就告退了。” 他面色如常带着林秋棠离开,两人还未走出御书房,就见穿着一件烟色轻纱的媚妃走了进来,瞧见林秋棠还神色得意的轻哼一声。 林秋棠回头瞧她一眼,见她轻纱内细腻饱满的肌肤若隐若现,这般孟浪大胆的装束惹得乾明帝移不开目光,忙起身相接。 “爱妃怎的来得这般晚?让朕好等。” 见林秋棠拧着眉心不知在想些什么,李少俞攥住她的手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父皇这几日不愿上朝,日日都与媚妃在一处,朝臣日日弹劾上奏,却无半分作用。” 林秋棠目光平静看着他,“殿下要说什么?” 李少俞叹息一声,“父皇此番举止,乃是因为心病。” 心病?林秋棠忍不住冷笑一声。 “所有人都能瞧出那媚妃容貌的特别之处,圣上此举,荒唐至极,恶心至极!” 林秋棠神色愤恨,忘却了此刻是在皇宫中,边说出心中所想。 李少俞皱了皱眉头,却没有阻止。 见四下无人,他才握着林秋棠的手柔声道,“我知晓表妹恨父皇,所以今日我才会将林家人放走,想为皇家偿还一些孽债。” “表妹,我今日未曾亲自与周轻轻拜堂,我也不会追究林家任何责任,表妹厌弃的一切我都会想办法为你清理。” “我只想要表妹答应我,从今以后,不要再生出来逃离之意好吗?我们……这月成亲,可好?” 他眸中殷切又真挚,那双桃花眼没有算计与晦暗时是那样深情,澄澈得能盛满所有光辉。 林秋棠与他四目相对,迟疑沉思,最终点了头。 “好。” 她答应的沉静,李少俞的激动却是热烈的。 他马上将此事告知王总管,通知钦天监算这一月内的好日子,命礼部总揽此事,协调各部。 李少俞将林秋棠带回了东宫,东宫内繁华却又死寂,林秋棠正疑惑着这宫中人都去了何处,就见一宫女捂着血肉模糊的手臂跑了出来。 见到李少俞,她登时跪在地上,不住地哀求,“太子殿下,周良娣生怒,正在后院打骂奴才,春桃与夏荷已经昏死过去了。” 李少俞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变为沉冷的寒霜,大步流星向着后院走去。 林秋棠眸中讥讽,缓步跟了上去。 后院,周轻轻手中正拿着一根藤条,发泄地抽打在东宫每一个奴婢与内侍身上。 李少俞气势冲冲地走进去,二话不说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摔倒在地。 “够了!” “身为良娣新婚当日殴打奴才,此消息传出去,你还有何脸面在宫中立足!” “我的脸面早就已经丢尽了!”周轻轻怒视着李少俞,嘶吼出声。 “你既然前去接亲,又为何非要在拜堂之际将我丢下?令我与一公鸡拜堂?你可曾想过这宫中奴仆会如何议论我?这宫中嫔妃会如何轻看我?” 李少俞目光沉沉瞧着她,“拜堂之事是我不对,可我已经勒令东宫所有人不许将此事传出,除了东宫的人,不会有旁人知晓此事,而我手下之人不敢非议主子。” 周轻轻闻言不住地发笑,笑得眼泪不停地落下,笑得眸中生出恨,那恨在长袖下的玉藕小臂上生出一道道血痕。 李少俞看着那些透过桃粉轻纱的血迹,心软的上前将周轻轻扶起,软了嗓音,“你若介意,我可以杀尽东宫一众下人。” 林秋棠眉心紧拧,她目光落在东宫这几十奴仆身上,尽是悲悯与绝然。 周轻轻身形轻颤,目光淬了毒般,“不必……大婚之日便更换下人,怕是会惹来非议,会为你带来弹劾祸端。” “俞郎,来日方长……” 当着一众下人的面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林秋棠心中不禁发,这周轻轻实在是不将下人放在眼中,实在是傲然无知的很。 她如今初尝权势,初尝到权利的滋味,这宫中的可怕,她如今还一无所知呢。 注意到林秋棠的目光,周轻轻回头去看,这才发现了林秋棠。 她压下去的怒火再次上涌,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少俞,问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此刻不是应当出现在大牢中吗……” 林秋棠嗓音带笑,“我身为准太子妃,为何不能出现在东宫?” 这是她第一次亲口承认这太子妃的名头,李少俞忙不迭颔首,笑着附和,“表妹说得对。” 林秋棠冲他盈盈一笑,柔声道,“我有事,想请殿下帮忙,殿下可方便移步?” 李少俞看向周轻轻,“我去表妹去书房谈事,你切莫要再闹了。” 周轻轻气急,林秋棠留给她一个讥讽的神情转身与李少俞并肩离去。 她如今在宫中倒也不算是一件坏事,适才她忽然想起,有许多事可以借着李少俞的手去做,有几条蛀虫,亦可以借着李少俞的手处理掉。 书房里,林秋棠轻叹一声,“前几日我父入狱,有几位大臣曾多次弹劾,妄图踩着我父上位……其中……还包括我爹爹曾经的两名学生。” 她眸中流露出幽光,又想起了那几人前世帮着周轻轻做伪证,踩着爹爹尸骨往上爬之事,心中冷然。 若不是此次爹爹入狱,她都险些要忘记了这些人,忘记了这些随风摇摆意志不坚只敢耍些阴招的奸诈小人。 李少俞明白了她言外之意,想着那些人并没有太大价值,便应了下来。“那几人,今明两日便能处理妥当。” 林秋棠道谢,而后随着一宫女去到她的寝殿。 她一路上记着所有守卫的位置与路径,思虑着逃出去的可能性。 明日沈叙白便会在午时处斩,她得想法子赶在午时前出去。 第173章 夜袭 整整一下午,林秋棠都没有在看到过李少俞的身影。 周轻轻来找过她,却连寝殿的门都没能进去就被这外头的侍卫打发了。 日落西山之时,有内侍前来通传,“永宁郡主,通政司参议孙大人,六科给事中王大人,步军副尉宋大人皆已伏法。” 林秋棠靠坐在玫瑰椅上,闻言忍不住直起了身子,面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没想到李少俞的动作竟是这般快。 不过仅仅只是开怀了一瞬,林秋棠的神色就凝重起来。 今日处死三位四品官员,定然会引起部分朝臣的不满。李少俞心思向来缜密,他如今虽是太子,乾明帝却没有禅位之心,他不该如此嚣张肆意才是。 除非…… 乾明帝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又或是……李少俞备好了篡位的万全之策。 如今她派去祁州的人不知道有没有救出三哥,若是三哥不能在那时赶回来……想从李少俞手中抢回皇位怕是不易。更何况按照李少俞的秉性,是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的。 外头起了风,树影婆娑,拢上了夜幕的轻纱。 林秋棠起身走到窗边,低声轻喃,“过了今夜,便是沈公子行刑之日了。我需得去寻南无伤,让他助我出去。” 但有了林家众人出京的前车之鉴李少俞调用了大量的侍卫守在林秋棠的寝殿外,又命许多宫女守在寝殿外殿,这一番防守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最令林秋棠头痛的是,李少俞竟在月上柳梢头之时进了她的寝殿。 彼时她正站在檐下看着这院中的守卫,思虑着该用何等方法才能够支开他们,却冷不丁的看到李少俞站在院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表哥怎的来了?” 她神情带着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讶异,顺势问道,“今夜……可是你与周姐姐的新婚之夜。” 她身穿着一袭白色宫装,那绸缎光滑,远远望之如同月华,越发衬得她身段窈窕,衬得她白皙明艳。 李少俞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深邃的眼眸落在林秋棠脸上,冷峻的脸上流露出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痴迷之色。 “担忧表妹在东宫住不惯,所以特意前来看看。” 看着塌上的东西都规矩地摆放在那处不曾动过,他沉着脸色唤来宫中伺候的宫女,沉声呵斥,“为何还不伺候郡主歇息?” 那宫女瑟缩着退下,一时间有打来热水的,有铺着床褥的,还有伺候林秋棠更换衣物的。 林秋棠冲李少俞盈盈福身,“既如此,我便不留表哥了。” 她转过身去欲回到寝殿内掩上门扇,却见李少俞以皂角靴抵着门扇,侧着脸紧抿着唇低声询问她,“今日,我想宿在这里。” 林秋棠微怔,她没有回答,李少俞便一直守在门外等着她开口,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那周轻轻呢?” 林秋棠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李少俞,“新婚之夜你留宿在我这里,旁人该如何想她?你我并未成婚,旁人又该如何妄议我?” 李少俞抿唇垂下头去,默默收回了脚。 “表妹希望我去轻轻那里吗?” “她是你亲自娶回来的良娣。” 李少俞转过身去,话语声似叹息,“那表妹早些休息。” 李少俞走后,林秋棠用力掩上门,依靠在门扇上,缓缓蹲下身。 院子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是宫中侍卫在交班。 她透过窗纸向外看去,竟发现院中的守卫婢之前还多了一倍。 林秋棠的心渐渐凉了下去,宫女上前恭声问询,“郡主可要现在休憩?” 知晓这些人皆是李少俞的眼线,林秋棠颔首,任由她们擦洗一番,梳发换衣躺在了榻上。 灯火熄灭的那一刻,所有宫女都去到了外间,留下三两人守夜。 林秋棠躺在那处,即使心头焦躁,却不敢翻身以免惊动宫女。 就在她以为自己没有机会逃离时,却忽听见一声急报从隔壁太子寝殿传来,“太子殿下,大事不好,忠义王带着十万兵马进京了!” 林秋棠心头爬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喜悦,沈伯伯带兵进京,沈叙白便有救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辰,林秋棠听着院中有侍卫离开的脚步声,她悄悄坐起身来透过榻边的窗扇向外看去,发觉这院中的侍卫仅剩了六人。 寝殿外头微弱的宫灯下,她瞧着李少俞带着东宫侍卫离去,外头好像还有禁卫军的身影,也随之离开。 林秋棠刚松了一口气,忽听一道恭谨的嗓音问,“郡主可是身子不适?” 林秋棠猛然打了一个激灵,适才,她竟然没有听到这奴婢的脚步声,李少俞竟在她身边安置了一名武婢吗? 只是一想到武婢,她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黑蛟阁的田七,也不知道那仇晏去哪了……这么久都没有来救沈公子的打算。 林秋棠赶出脑海中的想法,顺势捂着小腹,做出一副疼痛难耐的模样,“我小腹疼痛,你快吩咐院中侍卫为我请太医来。” “再去寻热水、生姜、金不换……” 那宫女担忧地握上林秋棠的手腕,见她脉象并无异样这才‘扑哧’笑出了声。 “林姑娘,你这谎言可骗不过外头的宫女哦。她们在这宫中摸爬久了,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得了的。” 听着这熟悉的语调与嗓音,林秋棠不可置信地试探道,“田七?” 田七重重点头,“是我。” “沈公子被抓后,阁主就命我进宫寻找机会,恰逢东宫易主,李少俞心性多疑用的都是些平日里在不曾在贵人身边当值过的眼生的宫女,倒是给了我可乘之机。” “我本负责监视李少俞与南国太子传递消息,却不曾想林姑娘进了东宫,现下李少俞不在,我恰好可以救姑娘离开。” 外头的宫女似乎都被下了药,倒在地上没了动静。林秋棠看向院子,低声道,“那这些侍卫该如何处理?” 田七笑笑,她打开窗扇冲着外头吹响了指哨,侍卫狐疑地望向她,还不等做出反应,就忽被一浑身笼罩在夜行衣下的人抹了脖子。 第174章 劫狱 “阁主!”田七低声欢呼,拉着林秋棠的手跑到院子里。 “阁主,外头的侍卫解决了吗?现在要去救沈公子了吗?” 仇晏站在院中,一脸嫌弃地将田七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来,而后面色不虞地看向林秋棠。 “郡主还真是会添乱。” “若不是此番田七恰好在东宫,是不是我们救了沈叙白之后,还要让他再一次为了你落入李少俞的陷阱?” “在沈叙白即将备被斩这样的节骨眼上,林家举家忙着逃跑,还真是仁义啊。郡主逃跑不成反被捉拿,实在可笑至极。” 林秋棠抿唇,沈叙白确是因为爹爹才落入如今的境地,她无可辩解。至于林家离京南迁与救沈叙白的之事,林秋棠不想解释。 田七见气氛低沉,忙扯了扯李少俞的袖子,“白日里那周轻轻胡乱打骂我们,若不是林秋棠及时赶到,我非得脱一层皮不可呢。” “再说了,我与南无伤传信之时,南无伤说过,若不是他早就答应了林姑娘会救沈公子,才不会和我们合作呢。” 仇晏的神色缓和不少,只是目光还是那般桀骜,“带上林秋棠,去大牢。” “是!” 耳边风声呼啸,这一路上飞檐走壁并没有遇见多少侍卫,到达宫门处时,远远的林秋棠便看到了那由火把构成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火龙,而在火光最前方,骑在红棕马之上的,赫然是忠义王。 十万大军的压迫感不可谓不强,这一夜,京中官员夜不能寐,城中百姓陷入短暂的恐慌后,又安然入眠。 若是旁人大军压城倒还值得担忧,但是带兵前来的乃是东晏战功最为显赫,战战以百姓为先的忠义王。 就算是今日江山易主,他们这一城百姓也自信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再说了,早在几日前他们便听到了一传言,传言说京中有奸人要对忠义王下手,本以为是个玩笑,转日却听到了忠义王世子是叛国贼子顾远山之子的消息,紧接着便是忠义王连夜出京,忠义王妃连日回了娘家的消息。 这坊间更是有传言,说当年的顾大将军也是被奸人诬陷,才被诛了九族。 有些小商贩在看到长街上明亮的火龙之后,竟明目张胆的带着自家的粮食上前分发给那些将士,笑嘻嘻地询问,“王爷是不是要反了?” 在收到让他注意安全尽快回家的消息后,他乐呵呵地听话离开,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不安。 他们不是官,没有为国而战的实力,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没有献言献策的能力。 他们辨不了那所谓的忠奸,但是却能看出来谁将他们放在心底,谁能让他们活得更像个人活得更有尊严。 李少俞与身穿银甲带着禁卫军走出来,周身气势冷冽,双眸威严地看着忠义王。 “沈修瑾,你带兵压城,是想造反吗?你可对得起圣上与朝廷对你的信任?” 他又越过忠义王看向他身后的将士,“你们乃是朝廷的兵,不要忘了是谁给你发的粮饷,不要忘了你们该效忠的是何人!” 忠义王一脸漠然地看着李少俞,他身后的将士亦是面无表情,对李少俞的话置之不理。 两方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忠义王看着李少俞,声如洪钟,“老臣求见陛下。” “父皇已经歇下,将此事全权交给我,王爷有事与我说就好。” 忠义王拧着眉头,国字脸威严,“五殿下还未登基便想摄政了?你把圣上如何了?” 李少俞冷笑出声,“王爷多心了,我能对父皇如何?” “现在对父皇,对朝廷有威胁的,可是王爷你啊。” 忠义王沉着脸,依旧坚持,“五殿下,若是本王今日见不到圣上,我身后的铁骑,便直闯皇宫了。” 李少俞双拳紧握,目光阴鹜,他迟疑后退半步,不知想到什么又露出了怪异的笑容,“那王爷便请吧。” 忠义王的人一旦进入皇宫,那逼宫罪名便会被落实,虽然现在的父皇不宜令人瞧见,可是现在他愿意赌这一把。 就赌这忠义二字。 林秋棠那边,三人顺利去到大牢。 埋伏在暗处的黑蛟阁刺客麻利地上前将守在大牢外的侍卫放倒,三个人换上侍卫的衣服,光明正大地走进大牢。 “沈叙白被关在何处?忠义王带兵进城,太子殿下命我们前来将沈叙白带走。”仇晏变换了官腔,那狱卒听到忠义王进京便慌了心神,匆匆道,“那太子殿下的令牌在何处?” 仇晏面色微变,他准备了李少俞的令牌,只是准备的匆忙,那令牌经不起细看。 他面上镇定自若的取出那令牌递到那狱卒面前,那狱卒草草瞥了一眼,便焦急道,“太子殿下说明日沈叙白便要处死,不能出任何闪失,因此将沈叙白关押在水牢里了,你们跟我来。” 水牢?林秋棠心一紧,沈公子身上有伤,关押在水牢里那伤口如何愈合?他还断了一条腿,那腿长时间泡在水里,恐生隐疾。 她神色和呼吸都已经慌乱了,那狱卒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多想。只当他也是害怕忠义王会造反,会拿他们这些小人物开刀。 仇晏警告地看了林秋棠一眼,林秋棠强自稳定心神,和田七并肩去到水牢。 水牢中处处都是恶臭的味道,身穿囚服的沈叙白此刻正被锁链吊在那里,半个身子没入水中,昏迷不醒。 仇晏瞳孔收缩,立即道,“打开锁链,将人拖出来。” 那狱卒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许是这水牢太过阴森寒凉了,他竟然觉得这个侍卫的声音更冷了。 狱卒顺从地走进去打开锁链,因为无人支撑着沈叙白,致使他瞬间掉落水中。 “废物!” 仇晏忍不住快步走进去,将沈叙白从水中捞出,抱出水牢,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秋棠和田七忙跟上去,只剩下那站在水牢中的狱卒茫然地抓了抓耳朵。 他怎么瞧着这几个人不太对劲呢…… 不像是前来转移犯人的,倒像是…… 正想着关键词呢,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喊声,“来人——有人劫狱了——” 第175章 逼宫 劫狱的事情败露,仇晏带着沈叙白离开,田七从腰间取下软剑在前方为仇晏开路。 林秋棠紧紧跟在两人身后,刀剑无眼多次都险些刺中她,皆被田七挥剑挡了下来。 仇晏脸色算不上好看,“速战速决。” 田七颔首,剑法越发的凌厉,招招致命,直击要害。 这狭窄散发着恶臭味的大牢内顿时鲜红一片,甚至有鲜血飞溅到了林秋棠脸上,亦染红了她的白衣。 即使重生以来见过许多血腥场面,但是这一刻在恶臭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时,林秋棠还是隐隐作呕,甚至有些晕眩。 黑蛟阁的刺客迅速处理了外头的侍卫与赶来支援的狱卒,几人逃出大牢,迅速上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马车。 而李少俞那边很快便收到了沈叙白被劫走的消息。 他神色阴冷,看着忠义王忍不住狞笑出声,“忠义王,如今你与黑蛟阁勾结,救下朝廷罪犯,当真是要与朝廷作对了。” “你——当真要反吗?” 忠义王神色舒缓,紧绷着的身形放松下来,忍不住爽朗大笑出声。 “本王不想反,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眼见着天边泛起鱼肚白,破晓时分天色渐亮,忠义王脸上的神色越发的轻松起来,甚至一直挂着释怀的笑。 很快便到了卯时,朝臣渐渐到达皇宫,却在看到忠义王的时候躲在城门处,不敢轻易上前。 可他们那一身红色的官袍实在是扎眼得很,忠义王瞥见那胆小如鼠的身影,高声喊道,“众位大臣,何不上前说话!”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宋如是恭谨地走上前来。 “忠义王带兵直逼城下,实在不妥。” “王爷,仇晏劫狱救走沈叙白之事我们已经听说了,你身为朝廷武将,不该站在朝廷的对立面。”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王爷,还请您看在我东晏百姓的份上,莫要掀起战乱,乱我朝纲。” 宋如是不卑不亢,身形单薄却背脊挺直自有风骨。 忠义王闻言捋着胡须爽朗大笑,他欣赏地看着宋如是,又看向神色各异站在远处的官员,深深叹息一声。 “顾兄当年也是如你一样,可是……”他目光哀痛地看着皇宫,“可是身为忠臣,遇不到贤明之主,便是莫大的悲哀。” 此话令宋如是心神一震,他抬眼看着忠义王,见他满头白发,眉眼中满是壮士扼腕的惋惜与惆怅,忍不住垂下头去。 以忠义二字著名的忠义王,竟在这皇宫外,当着文武百官与十万大军的面,说圣上不是明君…… 文武百官抓住了忠义王的把柄,这才敢从那个小而阴暗的角落里站出来。 他们的身形似乎在一瞬间被拔高,一个个义愤填膺,面上端的是终于东晏忠于国君,排除异己。 可宋如是瞧着却只觉得悲哀。 李少俞静静看着这一场闹剧,在忠义王说出大不敬之语时没有任何阻止的想法,相反的,他还要感谢忠义王此举。 乾明帝的声望越低,他日后逼宫之时便是师出有名。 更何况,这句对君主的讨伐之语还是出自东晏第一忠臣? 忠义王对百官的质问充耳不闻,他鹰隼一般的目光逡巡一周,高声问道,“晟王呢?” “今日上朝之时已到,为何不见晟王?” “本王在这。”晟王的声音从背后的皇宫传来,就连李少俞都惊了一跳。 他的眼线遍布宫中,竟不知晓晟王是何时进宫的。 忠义王眯着眼眸看向晟王,见那大腹便便的晟王如今依旧一副笑面虎模样时,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忠义王,皇兄请您御书房一叙。” 说完晟王看向文武百官,威严道,“各位大臣先回吧。” 众官员神色各异,忠义王利落爽快地下了马,在经过李少俞身边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御书房内,乾明帝倚靠在那龙椅上,依旧是媚妃照顾在侧。 他满面病容,萎靡不振,俨然已经是病入膏肓之相。 忠义王看到那媚妃的容貌时,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乾明帝费力地掀开眼皮看着他,“你来了。” 忠义王撩起战袍跪在地上,“臣见过圣上。” 乾明帝抬了抬手,他浑浊的眼眸如今没了半分光亮,亦没了威严之力,只是那般淡淡地看着忠义王,似是在怀念什么。 “朕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 “朕杀了阿姐,朕害死了顾将军,朕害死了无数百姓与将士……” 听他亲口承认这些,忠义王缓缓握起拳头,无力捶地。 “既然圣上有错,那请圣上给臣一个机会,去查清当年之事,还那些被诬陷的英魂一个公道!” “胡闹!”晟王在一旁呵斥出声,“这些事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能再提!皇室威严绝对不可侵犯!” 忠义王抬眸,目眦欲裂,“可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那不过是用来糊弄你们这些愚忠之臣的话术罢了!天子为天,孰敢责罚?”晟王上前一步,俯视着忠义王。 忠义王目光扫过乾明帝,扫过晟王又扫过垂眸深思的李少俞,忍不住苦笑出声。 可还是怀着最后一份希翼问乾明帝,“圣上当真不愿为顾将军与死去的英魂平反吗?” 乾明帝闭上了眼,轻抬起左手。 王总管从屏风后走出来,手中押着的——是忠义王妃。 “婉蓉!” 忠义王忍不住吼出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乾明帝,“圣上要以臣妻的性命来要挟臣?” 乾明帝嗓音惫懒,“只要你从此不提顾远山之事,只要你亲自将沈叙白与仇晏击杀,将号令三十万大军的虎符交出来。不光你的妻子会无恙,你也依旧是我东晏的忠义王!” “如若不然……”乾明帝深深叹息一声,“朕早就已经命人守在泗水白家附近,若是你不从,你的夫人与白家一百多人,皆将成为枯骨。” 忠义王浑身一震,他老泪纵横地看着忠义王,愤恨有之,但更多的是失望。 “王爷,不用管我。” “妾不怕死,我白家人更不怕死。” “王爷手中的兵足够给天下枉死的英魂一个公道……唔。” 第176章 驾崩 白婉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王总管堵住了嘴,她含泪看着忠义王,不住地摇头,忠义王垂下头去缓缓掏出了怀中的虎符。 见到那虎符的一瞬间,晟王与李少俞的眼眸中皆出现了一抹幽光。 乾明帝似未曾察觉一般,挥挥手无力道,“朕想与忠义王最后说几句话。” 晟王目光深深看了忠义王一眼,拂袖离去。李少俞跟在王总管与媚妃身后离开。 书房内一时之间只剩了乾明帝与跪在地上的忠义王,乾明帝费力地坐起身来,眸光讳莫如深。 “将虎符交给朕。” 忠义王上前,乾明帝接过虎符看了良久,“爱卿将我东晏河山守得很好。” 忠义王没有吭声,只觉得心中无言的难过与沉痛。 二人在御书房中聊了很久,到最后,乾明帝忽然似大病痊愈一般起身,容光焕发地走向墙面上挂着的昭容的画像前。 忠义王身形颤抖,眸中湿热,却生生将眼泪忍了回去,叩首在地。 乾明帝手抚过画像,嗓音轻缓,“朕对阿姐做了这般错事,朕死后,阿姐也定然不愿意见朕。” “朕自小不受母妃喜欢,母亲偏私晟王,宫中只有阿姐愿意教导于我。” “父皇说我不适合做皇帝,母妃一心摄政为皇弟揽权,只有阿姐站在我这边,信誓旦旦告诉所有人朕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想到这,乾明帝缓缓笑了。 他转过身去,笑着看着忠义王,身上忽而多了丝少年气,“朕,是有机会成为一位明君的。” “朕……差一点就成为明君了。” 这股子少年气卸得十分快,紧接着变成了暮霭沉沉的死气。 乾明帝无力颓然地重新坐回到龙椅上。 “若是朕没有对阿姐起不该有的心思,若是朕听父皇的,好好将阿姐视为良师益友视为亲人,该多好……” 他抬眼看向忠义王,最后深深叹了一声,“朕这是最后一次做错的事情了……” “修瑾,为了东晏,朕别无他法。” 忠义王再没有听到声响,他抬起头看,发现乾明帝已经靠在龙椅上,安然离去。 他心中悲恸,再次叩首,高喊道,“臣——恭送圣上。” 门外守着的众人闻言,推开御书房的门闯了进来。 晟王探过乾明帝的鼻息,身形站立不稳,倒退几步,“圣上——驾崩了——” 李少俞惶恐跪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王公公,不断地用眼神询问着什么,可王公公始终眼神回避。 李少俞心中涌上不安,他给父皇用了吊命的药材,父皇不该现在驾崩的。 晟王目光愤恨看着忠义王,“来人,忠义王弑君,将其押进大牢,本王亲自审问!” 忠义王未曾反抗,他只是深深看了乾明帝的尸首一眼,无力的阖上双眸。 乾明帝死前这一步棋,或许将是他此生下的最为成功的一步棋子了。 李少俞察觉到不对劲,他看着迅速处理开父皇后事,接应一应事务的晟王,心下产生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不待他做出什么反应,就听御书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太后驾到——” 太后的慈宁宫距御书房少,按着太后轿辇的速度瞧,少说也得一刻钟,可此时太后却出现这般及时。 直到看到太后身后的媚妃,李少俞心中才恍然。 父皇的死,看来太后在其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只是太后此举何意?莫非这般高寿,依旧想摄政? “王总管,皇儿可曾留下禅位诏书?” 内侍公公不慌不忙地搬了一张玫瑰椅,太后坐下,从始至终没有看过乾明帝的尸首一眼。 王总管跪在地上,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言语,只是目光悄悄看了李少俞一眼。 李少俞心中狂喜,他早就买通了王公公,如今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他如今已经是太子,理应他来继位。 只是太后来得这般凑巧,他心下隐隐不安,怕太后另有图谋。 “原是如此,我儿被忠义王刺杀,竟还未留下诏书。” 李少俞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太后。 太后眉眼不屑地瞥向他,“我儿仙逝,按理说该由太子继位,只是太子如今病倒,实不堪为大用。” 李少俞神色冷冽,不虞道,“太后何意?” 太后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看向一旁的晟王,晟王当即走上前去,“太子殿下还看不清眼下的局势吗?当年是你退位,由太后执政。” 如此,便可以等朝堂局势稳定之时杀死李少俞,由他取而代之。 李少俞看到晟王眸中的野心缓缓站起身来,他冷笑几声,不欲再继续装下去,当即冲着外头呵道,“禁卫军何在!” 禁卫军首领迅速带人闯进御书房,将御书房众人围了起来。 李少俞神色得意,太后坐在那处把玩着扳指,忍不住叹息一声。 “哀家早就知晓你是个有野心城府深的。” 她抬眼看向禁卫军首领,似笑非笑,“张统领,你还要在那边站到几时?” 张统领登时变了脸色,李少俞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呵斥道,“张信,你敢!” 张统领神色挣扎,最终还是去到了太后那边。 太后拉起了他的手,笑着担保,“哀家许给你的一切都会做到的。” “等忠义王交出虎符,哀家便封你为骁骑将军,执掌十万兵。” 李少俞冷笑一声,却没有就此认输。 被关押下去的时候,他给藏身在禁卫军中的墨竹递了一个眼色。 他在云中还藏了十万兵马,忠义王必定不会将虎符交出来,谁输谁赢尚未可知呢。 另一边的两林秋棠几人匆匆绕进后街去到了一家医馆。 看清医馆里的人,林秋棠惊讶出声,“独孤前辈?” 独孤寒“嗯”了一声,二话不说便开始为沈叙白诊治,待看过沈叙白的伤势后,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沈公子如何了?”林秋棠紧张的守在一旁,看到独孤寒摇头更是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这条腿断骨太久,又在脏污的水牢中浸泡许久,能恢复的几率实在是渺茫。” 第177章 开始苦肉计 林秋棠眸中的热泪登时就落了下来,独孤寒看她这一副模样,叹息一声,“林丫头先出去吧。” 他担心为沈叙白刮骨疗伤时这小丫头能哭晕过去。 “我不走,我留在这里帮你。”林秋棠一脸倔强,仇晏不虞地看她一眼,林秋棠赶忙道,“我可以给沈公子清洗伤口,我可以煮药可以烧水倒水,我留在这里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独孤先生没有开口,林秋棠心急如焚,在仇晏拎着她的手臂想要将她扔出去时,忽听着独孤寒道,“取一坛酒来,用帕子沾上酒水,擦拭身子。” 林秋棠一喜,忙挣脱了仇晏的手,去墙边洗净了手,帮起了忙。 仇晏冷哼一声不满地走出去,田七跟着出去,不解地问,“阁主为何不喜欢林姑娘?” “我瞧着林姑娘对沈公子是欢喜的,沈公子对她一往情深,她们二人十分般配啊。” 仇晏挥剑斩断这巷子里探出头来的柳枝,周身骤然冷冽,“只要林秋棠在,就会让沈叙白千千万万次陷入危险之中,她是沈叙白的劫。” “早知会变成现在这样,当初林秋棠落水之时,我便不该救她。” 那时候以为会是一枚足以拿捏沈叙白的棋子,会是一枚搅得皇家天翻地覆的棋子。 可是当真走到如今这一步,他又后悔了。 田七揉了揉鼻子,深深叹息一声。 “阁主,您还看不出沈公子的决心吗?杀严尚书那一日您能轻松逃脱,难道沈公子就不能吗?您当真看不出,他此举的用心吗?” 仇晏愣住,继而冷着脸否定了田七的话,“不可能,他体内流着与我同样的血,他怎么会做这般愚蠢的事?” 田七扶额,默默翻了个白眼。 真是不知道阁主是在自夸还是愚蠢了,对感情上的事,阁主好似总是迟钝一些。 她左手悄悄捂着胸口,心内几分萌动。 医馆内,林秋棠看着眼前沈叙白裸露在外布满伤痕的肌肤手都是抖得。 在擦拭他腿上的伤口时,看到那已经腐烂泛白的伤口,林秋棠手抖的不成样子,腿软的险些站立不住。 独孤寒看了她一眼,将匕首在烛火上烤了片刻,而后以烈酒浇灌,递给了林秋棠。 “你来。” 看着独孤寒惨白的脸色,林秋棠面色迟疑,“前辈这是……” 枫木先生在一旁瞧着,叹声替独孤寒回答,“我师兄在荣城时险些感染,那疠风病患者的血液溅到了他的眼睛里。” “虽然没被传染,但是视力大不如前了。这清理糜肉刮骨之事马虎不得,对视力体力皆是考验,姑娘照着我师兄说的来就好。” 林秋棠闻言紧张的握不住刀,她没有任何经验,亦是个羸弱的女子,生恐因为她导致沈叙白无法痊愈抱憾终生。 “仇晏……让仇公子来……” “仇晏的手腕受了伤。” “那田七与枫木先生……”林秋棠四处找着救命稻草一般,面色惨白。 枫木先生吓得忙摆摆手,“我可不行,我晕血。” “田七那丫头啊,她力大无穷的,没个轻重,就怕一个手重害了沈公子。” 林秋棠一时间还有些茫然,怎的刚刚打个下手都不允许,如今竟仅剩了她一个能用之人。 “不要害怕,手不要抖,先将腐肉清理掉,而后撒上止血药,等半个时辰。” “林丫头,沈小子的伤可等不了了,你再犹豫他的伤就更难好了。” 林秋棠缓缓在沈叙白面前蹲下来,她不住的暗示自己,稳住自己颤抖的手,神情坚毅的落下一刀。 独孤寒满意的点点头,看着沈叙白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头,看着他装睡强忍着痛不发出声音的模样,摇头失笑。 现在的年轻人哦,他真的是越来越无法理解了。 沈叙白苏醒暗示他要让林秋棠为他剔除伤口的腐肉时他下意识就觉得胡闹,医者没经验手不稳,这病患是要多吃许多苦头的,或许还会让修养的时间变长。 但是见这沈小子坚持,他也就随他了。 现在这最重要的就是配制续骨膏了,既然这林丫头接手了,他刚好去捣药了。 枫木先生也露出了同样的神色。 还好他反应快会编瞎话,不然还真帮不了沈叙白,骗不过这丫头。 见林秋棠聚精会神不敢有丝毫懈怠的模样,他打了一个哈欠,去到一边的长椅上歇息。 在外头听到这些话的仇晏哪能猜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黑着一张脸,“没脑子的东西,还好我现在还没有认他。” “竟能为了一个女子做这般荒唐的事情,凭借他这张脸,他这气质,什么女人找不到!” 田七坐在石阶上,掏了掏耳朵。 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阁主竟是个兄控呢? 医馆里,林秋棠大汗淋漓,专注认真到连沈叙白何时睁开眼眸认真地瞧着她都不知晓。 待到终于将伤口清理干净,她累得跌坐在地上,额头抵在塌上,抓着沈叙白的手低低啜泣起来。 “沈叙白,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你要好好的活着,你再不能被我所累,沈叙白就该是沈叙白,再不要为别人犯傻了。” “我也曾经以为我可以好好和你在一起,我也想过偿还你的恩情,我心中亦因你起了涟漪。” “可是沈叙白,不确定的事真的好多,未知的已知的危险层出不穷,我不想做带给你危险的人,我只想要你健康无恙地活着。” 他昏迷时她才敢说些心里话,她才敢表现出她的脆弱,才敢表达出那小心翼翼不够热烈的喜欢。 将这些话听进心中的沈叙白紧紧握住林秋棠的手,嗓音带着几分暗哑,“为你陷入牢笼,是我甘之如饴。” “林姑娘,我过了近二十年不起波澜的日子,我从不后悔遇见你,后悔的,只是自己一次又一次与你渐行渐远。” 林秋棠愕然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沈叙白。 “沈……沈公子何时醒的……” 沈叙白认真地看着他,清冷病态的眉眼带上笑意,“林姑娘心中若是有在下,我们可以不再逃避吗?” 第178章 心里的重量 他第一次这般明目张胆地表达着自己的欢喜,深情温柔的模样令林秋棠手无足措,心内却又不合时宜地欢喜。 林秋棠没想到自己那一番话竟恰好被沈叙白听了去,当即脑中一片空白,羞赫之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竟跑了出去。 她脸颊发烫,比天边的彩云还要红上几分,林秋棠坐在石阶上,将头埋进膝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想着沈叙白的话,与他说话时的模样。 他总觉得沈叙白这一次醒来,瞧她的目光变了。 但是非要说哪里变了,她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 在墙头放哨的仇晏瞧见她这副模样,跳下墙头气鼓鼓地进了医馆。 经过林秋棠身边时,林秋棠依稀听到他说,“女色误人。” “不要听他胡言乱语。”田七笑着去到林秋棠面前,两姐妹坐在一处,她打趣道,“林姑娘脸色怎的这般红?这笑意盈盈的模样,莫非是春心萌动?” “莫要乱说。”林秋棠玩闹着推了田七一把,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 她将手轻轻放在左胸前,心跳声是那样铿锵有力,声声叩问。 “林丫头,进来!” 独孤寒严肃的嗓音将林秋棠拉出了思绪,她慌忙进到医馆,担忧道,“前辈,莫非是我没有处理好沈公子的伤口?” 独孤寒看了沈叙白一眼,轻咳一声,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影响沈小子后续的修复情况,这几日需得好好观察,寸步不离的守着沈小子。” “我已经给他上了止血药与生骨膏,若是一旦发烧或是伤口化脓,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枫木先生在一旁憋笑,林秋棠心急如焚,“我会好好守在沈公子身边,寸步不离的。” 独孤寒颔首,将一瓶伤药递给林秋棠,而后严肃道,“每隔一个时辰便上一次药,这两日不要让沈小子下榻走动。” 林秋棠郑重其事地点头,坐在沈叙白床榻边,紧张地望着那伤口。 “真是蠢笨。”仇晏再次嘀咕一声,这话林秋棠因为担忧没有听到,沈叙白却是听到了。 他眉目清冷瞥向仇晏,只一个眼神就让仇晏闭了嘴。 而后沈叙白向着棉被中缩了缩,似是半梦半醒般呢喃了一句,“冷。” 他的话含在嘴里般,声音极小,含糊不清。 林秋棠需得将耳朵贴在他的唇边才能够听清。 他的唇不经意地擦过林秋棠的耳垂,两人心下皆是一惊,紧接着沈叙白紧紧闭上眼睛不再言语,藏在棉被中的手紧张地攥握成拳,心中一阵兵荒马乱。 林秋棠亦是原地愣了片刻,回过神来的她强装镇定直起身来,细细想着沈叙白刚刚呢喃之语,去到墙边的柜子又抱了一床棉被给沈叙白盖上。 六月的天,已经算不上凉爽了。 如今沈叙白盖着这两床棉被一时之间热汗淋漓,面色也越来越红。 他只是想要林姑娘多关怀他一些,多询问他几句,如今这热了也不能言语的,一时间竟是骑虎难下。 仇晏幸灾乐祸般冷笑出声,在田七耳边轻声嘀咕,“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被感情所绊的,脑子都有些退化了。” 他特意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田七重重地点头,煞有其事道,“确实,属下能够为阁主证实这一点。” 仇晏得意颔首,忍不住叹了一声,“不愧是本阁主亲自教导出来的,果然眼光与本阁主一样毒辣。” 田七皮笑肉不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晚些时候,有探子来报,说是忠义王弑君,被拘押在大牢,但是碍于十万大军围城,太后压迫之下,留忠义王妃做人质,放忠义王离开了。 沈叙白神色担忧,“必须将母亲营救出来才是,否则父亲便会被太后掣肘。” 林秋棠颔首,“如今太后当权,但李少俞必定还有后招,若是想要三殿下背水一战,还需得把阿暖姑娘也救出来。” 只是忠义王如今不能继续大军压城,无人牵制宫中人,出奇制胜。 太后爱掌权,为垂帘听政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定然会加强巡护,戒备森严,强行闯进皇宫已然是下下策。 为今之计…… 林秋棠神色坚决,看向仇晏,低声道,“公主府有通往皇宫御书房的暗道,亦有通往忠义王府仓库的暗道。” “乾明帝一死,暗道的秘密宫中无人知晓,或许能够出其不意,成为关键。” 仇晏眯起了双眸,他目光看了眼沈叙白,见沈叙白点头,这才沉声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现在便去寻忠义王商议救人对策。” 沈叙白坐靠在塌上,忧心忡忡。 “我在刺杀严尚书前就已经命人去接应三殿下,这么久了,却迟迟没有传回来消息。” 林秋棠端坐在他身边,深思过后道,“许是云中那里出了岔子。” “仇晏有多久没有回到云家了?他的身份可有暴露?” 在一旁守着的田七数着手指算着日子,“自从林姑娘离开,我家主子便没有回云家了。” “糟了。”林秋棠与沈叙白异口同声,两人互看一眼,林秋棠又赶忙对田七道,“快去将仇晏找回来!云中的布局恐怕已经乱了。” 与忠义王商量好对策的仇晏回来,交代了林秋棠几句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去往云中。 被留下保护沈叙白的田七整日里守在医馆外看着那青石巷的尽头,面上没了笑。 林秋棠瞧出她的心事,与她同坐在青石板上,“是在担忧仇晏?” 田七颔首,“自从阁主离开,属下总觉得心里慌得紧。” “我明白。”林秋棠嗓音轻缓,抬头看着漫天云卷云舒,“越在意便越是担忧。” “仇晏他,住进了阿七心里面。” 田七抿着唇,苦笑一声,没有害羞也没有承认。 转身看到坐在塌上目不转睛温润瞧着林秋棠的沈叙白,田七失笑摇头,问林秋棠,“所以林姑娘会担忧沈公子吗?” “沈公子在林姑娘的心里,有几分重量呢?” 第179章 起誓 林秋棠静静想着田七的话。 此时微风不燥,柳梢头轻轻摇晃,青石板中的青苔生机勃勃,一切都好像是最美好的样子。 她白色纱衣的袖子被风吹起,流华彩翼般美妙自由,轻缓柔和的嗓音在这时候响起。 “我自然会担心他。” “他在我心中……比肩家人。” 因为这一世除了报仇,她仅有的心愿便是家人与沈叙白安好,再不经历前世的苦厄。 坐在榻上的沈叙白闻之无声的叹息一声。 他目光落在林秋棠背影上,眉眼缱绻深情,不禁轻声低喃,“绾绾,你何时才能忘却那诸多事,卸下背负着的重担接受我啊。” 田七侧耳,习武之人耳力是极好的,即使沈叙白嗓音极轻,她也模糊间听了个大概。 田七看向林秋棠,眉眼中星光熠熠忍不住的呢喃出声,“这世间的缘分来之不易,希望林姑娘莫要辜负,莫行后悔之决策。” 她英气的眉宇间染上一丝愁绪,林秋棠因她的话心中触动,垂头不语。 两日后,‘忠义王’带兵出城,林秋棠却在这时,与真正的忠义王进了公主府。 她轻车熟路地进了公主府的长青阁,推开宫殿一角的书架,走进了那一条暗道。 此次进宫救忠义王妃与阿暖姑娘的只有十一人。 这暗道冗长黑暗,走在其中,忠义王不自觉地想起当年之事。 他走在林秋棠前头,叹声道,“当年,我与林兄竟都未看出来乾明帝的心思。” “若是当初我们能够早些洞察,或是昭容能够早些坦然,或许便不会走至今天这一步。” 火折子的微光映在林秋棠脸上,那火光明灭之间衬得林秋棠的神色愈发的冰冷。 忠义王瞧见,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林秋棠神色缓和,藏下眸中无尽的焰火。 一炷香的时辰后,几人进到皇宫,林秋棠想要跟着前去长秋宫,却被忠义王拦下。 “此次行动危险万分,棠儿就在此等着吧。” “若是半个时辰后我们还未回来,你便独自回去报信。” 忠义王眸中尽是杀伐果断的震慑力,林秋棠知晓这沈伯伯的性子,是以她没有反驳,点头乖巧应了下来。 “伯父万事小心。” 只是在忠义王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后,她藏身在了御书房的屏风后,在负责洒扫的宫女进入后,将人砸晕,换上了一身宫女装束。 而后,她迟疑片刻,向着东宫走去。 此时李少俞受制于太后,太后既然称太子病重,那么便不会将李少俞放回东宫,以免节外生枝。 前世时她曾经无意间发现李少俞喜好将所有的重要书信与物件放在一破旧的木盒之中。 如今,便是取那物证以观李少俞所有计策谋略的大好时机。 东宫中如今人人自危,周轻轻慌乱地去求媚妃无果后,却被禁足在东宫,日日以泪洗面。 在一片颓然之中,林秋棠悄悄躲过一众宫人进入了李少俞的书房。 她在书架间摸索,最终在一麒麟摆件后发现了一暗格。 而暗格中的赫然就是那一方黑黢黢的破旧木盒。 令林秋棠没有想到的是,打开木盒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她曾经接受又还于李少俞的荷包。 她抿着唇将那荷包取出,继续向下翻找,最终发现了几封李少俞与云中赵怀瑾与云震天的传信。 其中还有一封书信,信上的署名竟然是曹大监! “李少俞竟然与曹大监早有勾结?” 她不由得想起让曹德护送露秾与石头先行离京的之事,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 “曹德若是起了异心,那露秾与石头……” 她正心下不安,书房的门扇却在这时候被人推开来,林秋棠因着走神躲闪不及,就这般暴露在那人视线中。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门外的人竟然是周轻轻。 “林秋棠?你怎的还敢回来?” 周轻轻作势就要喊叫,林秋棠反应迅速,快声道,“你难道你想要救李少俞了吗?” 这话让周轻轻犹豫了,狐疑地看向林秋棠,疲惫红肿的眼眸中带着试探,“你有办法?” 不待林秋棠说话,周轻轻又眼尖地看见了林秋棠手中的信件,当即拔高了声音,嗓音尖细起来,“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林秋棠,你也想害俞郎对不对?” 周轻轻红着眼眶走进去,抬手就要去抢林秋棠手中的信件,林秋棠躲闪,沉声喝道,“周轻轻,这些东西才是救李少俞的关键!” 她将那信件的署名一一给周轻轻看,“这些人的名讳你可记下了?即刻传信去云中,请他们前来相助!” “表哥被太后关押得急,定然是没有来得及将消息传出去的。” 林秋棠面色焦急,真心诚意不似作假,周轻轻听得将信将疑,“当真?” 她迟疑着转过身去,林秋棠刚松了一口气,又见周轻轻转过身来,笑了一声, “林秋棠,此次进宫定然不是你一人行动吧?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有何目的。你若是不乖乖等在此处等我回来,我便将此事告知太后。” “到时候……你的同伴们可就遭殃了。” 林秋棠神色阴鹜,待周轻轻离开之后,面不改色的将那些信件放入怀中,堂而皇之的走出书房。 她并不将周轻轻的威胁放在眼中,周轻轻如今被禁足,只能靠下人传话,而太后与后宫众人也不会想见东宫的人。 周轻轻还是太低估了这皇宫的人,也太高估了自己。 离开东宫之后,林秋棠刚欲离开去等忠义王归来,忽又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曹德?” 她生怕自己认错了人,跟在那人许久,看清楚那太监的脸后,才轻喊出声,“曹德,你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曹德听到这声音身形猛然一颤,“小姐?” 他眼神闪躲,见四处巡逻的禁卫军即将走过来,赶忙硬着头皮将林秋棠拉去一旁。 假山后,曹德跪在林秋棠面前,“小姐,此事的前因后果,恕奴才不能告知。” “但是小姐,奴才绝对没有背主之心!”他举手立誓,“奴才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不过奴才可以发誓,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小姐之事!” 第180章 得罪了 林秋棠面色阴沉,取出防身的匕首架在曹德脖颈前,“露秾与小石头呢?” “他们二人已经平安出京,想来现在已经与老爷他们会合了。” 林秋棠不信任他,将匕首往前送了一分,“当真?” “千真万确。” 曹德一脸坦诚,不似说谎。林秋棠这才收起了匕首,又问他,“你现在是在为太后做事,还是为李少俞?” 曹德抿唇,垂下头去不欲回答。 林秋棠叹了一声,“罢了,你走罢。” 曹德起身,走出几步又回过身去,欲言又止还是道,“小姐,太后要对长秋宫动手了。” 太后要杀害皇后? 林秋棠脸色一变,当即向着长秋宫跑去。 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当看到长秋宫漫天大火之后,林秋棠心内惊慌。 “走水了,长秋宫走水了!” 长秋宫内的太监宫女提着水桶,往这烈火上浇。可这火势却越来越大,邪性得很,根本浇不灭。 林秋棠不顾这火光冲天,毅然进了长秋宫。 她心内期盼着忠义王能够带走阿暖姑娘的同时也带走柳皇后,却又知晓此事荒谬,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皇后娘娘,娘娘?” 她在皇后寝宫逡巡一周,找遍了各处却都没有寻到皇后的身影,最终在偏殿的佛像前寻到了她。 柳皇后虔诚地跪在佛前,手中拈着佛珠,对外界的一切都并不关心一般。 听到脚步声,她连转过身去都不曾,只轻声问着,“忠义王已经将阿暖带走了。你不该来寻本宫的。” “本宫身为皇后,哪都不会去的。” 林秋棠走近了,嗓音轻缓,“那三殿下呢?娘娘就不为他考虑吗?” 柳皇后手中的动作微顿,指尖的力量生生把珠串扯碎。 “胤儿……” 她痛苦的闭上双眼,“我知晓胤儿向来无心皇位,若我死了,或许他还有一争之心。” “如今圣上已死,我随他而去,也算是全了我年少时的一桩心愿。” “生同寝死同穴。” 林秋棠听出柳皇后话中的坚决,无奈叹息一声。 她很想说李绍胤早已经有了夺位之心,因为他想要守护母后,想要守护他的家人。 可是如今看着这般坚决的柳皇后,她竟开不了口。 因为她知晓,就算是她说了这些话,柳皇后的也绝不会因此改变想法。 说什么逼李绍胤夺位,不过是她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她爱了乾明帝一世,哪怕乾明帝心中无她,她也要将他牢牢绑在身边,哪怕是死。 柳皇后缓缓起身,她瞧着林秋棠,目光第一次那般柔和。 “若是你见到胤儿,就帮我转告他,我允许他娶自己心爱之人。” “人终会因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我希望他余生再不要如我一般。” 说着,柳皇后仔细端详着林秋棠的容貌,眉眼温润,嗓音带笑,“如你阿娘一般好看。” 她摘下凤钗交到林秋棠手中,冲林秋棠轻轻颔首,眉眼间尽是释然。 整理衣冠发髻,擦去眼角的泪痕,柳皇后端庄的走出佛堂,毅然决然地走进大火之中,被火舌吞没。 林秋棠紧紧攥着那凤钗,看着这燃烧着长秋宫的大火,心中无限悲凉。 她穿过人来人往的慌张,走过这见证无数人繁华落幕的宫道,最终回到了御书房。 忠义王看见她,提着的心这才放下,立即上前。 “秋棠你去了何处?现下宫中禁卫军查得紧,我们速速离开。” 林秋棠抬眼,就瞧见了站在最里侧被将士守卫着的忠义王妃与周轻轻。 她颔首,边走进暗道边问忠义王,“沈伯伯去慈宁宫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忠义王吹着火折子,爽朗地笑了笑,“能有什么异样?” “太后许是并没有想到我会在出城这一日又进宫来劫走婉蓉,因此只派了两侍卫守在婉蓉房外。” 林秋棠颔首,又轻声询问,“那带着沈伯母离开时,可有被慈宁宫的侍卫发现?” “不曾。”忠义王捋着胡须,神色忽而变得凝重,“太后宫中的人似乎都在五殿下那处,五殿下如今怕是凶多吉少。” 林秋棠眉头紧皱,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 她又看了一眼白婉蓉,那举止气质容貌确是白婉蓉本人,不似有人假冒。 林秋棠将此事赶出脑海,在心中嘀咕,“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一行人离开暗道后,在公主府再度伪装一遭这才向着医馆而去。 可是刚到医馆附近,却忽而瞧见天空炸开一朵绯色的焰火,紧接着听着无数吠叫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忠义王当即变了神色,“不好,太后开始调动城中各处的守卫军了,我们必须尽快转移。” 林秋棠听着那犬吠声,心中越发的忐忑,她的目光落在白婉蓉与阿暖身上,凑上前去轻嗅两人身上的气味。 “秋棠?”白婉蓉面色不虞,拂袖躲开。 她拂袖的这一瞬间,林秋棠忽而闻到了一股子怪异的味道。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沉声道,“沈伯母,快将外衫脱下来。” 白婉蓉不知她何意,沉着脸色呵斥,“成何体统!” 林秋棠心急如焚,“您这外衫上,已经被太后的人留下的特殊的香粉,会吸引那些恶犬带着侍卫赶来的!” 白婉蓉听得惊奇,忠义王二话不说上前直接将白婉蓉的外衫脱下,而后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王爷!”白婉蓉惊魂未定担忧出声,忠义王神色凝重严肃,沉声吩咐林秋棠,“速带你伯母去冲掉身上的气味。” “叙白如今伤势可好些了?”忠义王话语微顿,眉宇间沉重,“不管叙白伤势如何,都必须马上出城!” 林秋棠凝重颔首,拉着白婉蓉和阿暖跑向医馆。 见到田七,她冷声吩咐,“速速带沈公子与两位前辈离开。” 医馆带着一方小小的院子,时间紧迫,没有给白婉蓉沐浴更衣的时辰。 林秋棠目光落在院中的水缸,咬牙用水瓢舀了一瓢水就向白婉蓉身上泼去。 “沈伯母,得罪了。” 第181章 吻他 这冷水浇在身上,狼狈至极,浑身发颤。 白婉蓉忍不住的尖叫出声,她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忍不住怀疑这丫头是有意为之。 林秋棠却没有时间去瞧她,接连泼了十几次水,直至她嗅不到白婉蓉身上的气味了才停手。 而后她利落地取来一条毯子将白婉蓉裹住,恰好外头也响起了田七的声音,“林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林秋棠应声,拉着白婉蓉与阿暖的手拔腿就跑。 瞧见那‘马车’之时,白婉蓉与阿暖的脸色不约而同地变了。 “你将这棺椁叫做马车?” 林秋棠颔首,推着白婉蓉就向着棺椁走去,“此时太后的人定会严查离京之人,乘坐马车无异于自寻死路。” “沈伯母,您信我。” 白婉蓉脸色发白,目光沉沉落在林秋棠身上,心一横,进了棺椁。 田七动作迅速地在白婉蓉脸上涂抹着胭脂水粉与黏腻之物,还在棺椁中放了些许带有恶臭味的水草藏在白婉蓉手臂之下。 白婉蓉捂着口鼻,可看到林秋棠那焦急的神色后,又将手垂下,缓缓闭上了双眼。 后边的阿暖姑娘与独孤寒枫木两前辈皆是用此种方法藏于棺椁中。 可到了林秋棠之时,却没有棺椁可用了。 “林姑娘,是我失职。”田七神色内疚,情况太过紧急,她却在这时犯了这般这般大的错误。 “无事。田七姑娘能在这般短的时辰将此事做得这般妥当,我已是万分感激。” 林秋棠脑海中不断搜寻着补救之法,忽听沈叙白的声音从最后的棺椁中传出,“若是不嫌弃,林姑娘可与我同处一棺椁。” 林秋棠呆在原地,不待她做出反应,田七就将她推向沈叙白那边。 “东晏盛行夫妻合葬,林姑娘与沈公子同处一棺椁定然不会令人怀疑。” 沈叙白主动让出右侧位置,林秋棠这才抿着唇躺在了他身侧。 田七思虑一番,在他们二人脸上涂抹上绯色妆容,而后又将唇涂抹成黑紫之色。 棺椁盖上的一瞬间,棺椁内顿时失了光亮,所有的感官在一瞬间都被放大。 棺椁内狭小,林秋棠与沈叙白的肩头与手肘紧紧贴在一起,这般触感令两人身形僵直,丝毫不敢乱动。 明明是并肩躺在一处,可两人的呼吸声却好似交织在一起般,心跳不受控制地慌乱。 棺椁经过不平整的道路或者是下石阶之时,难免会摇摇晃晃。 在林秋棠的额头第三次撞到棺椁时,疼痛使得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沈叙白手指微微蜷缩,舒张蜷缩往复几次,最终伸出手臂穿过林秋棠脖颈下,稳将手掌挡在林秋棠额头一侧。 林秋棠感受到他掌心的薄茧与温热,脸颊发烫声如蚊呐道了句,“多谢。” “嗯。”沈叙白分明是面向着另一边,那轻缓的嗓音却似呢喃在林秋棠耳畔,林秋棠薄唇紧抿,连呼吸都紧张的刻意变得轻缓。 城门处,外头哭着的田七与伪装成抬棺人的黑蛟刺客被禁卫军拦了下来。 棺椁被放下之时发生了摇晃,林秋棠整个人摇晃着侧过身子,唇印在了沈叙白的唇角。 沈叙白下意识护住了她,手落在她腰间的瞬间感觉到唇角的温热与柔软忍不住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在大牢中时,林秋棠隔着手指亲吻他时的模样。 棺椁放平的一瞬间,二人边听着外头的侍卫道,“开棺查验。” 二人互看一眼,动作小幅度地躺好,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时却又紧紧贴在一起。 “官爷,使不得。” 一身丫头装扮的田七哭着上前道,“官爷,您可曾说过荣城的疠风病?” “前一阵子我家老爷夫人曾收留了一位落魄的大夫,却不曾想那人竟是从荣成逃难而来,将这病症带给了我家夫人老爷与大小姐。” “两日前我家夫人老爷大小姐与那杀千刀的大夫一同病逝了,恰好那一日是我家二小姐的大婚之日,我家小姐听闻噩耗饮毒自尽,我家二姑爷情深,亦随了二小姐而去……” 棺椁中的林秋棠:…… 棺椁中的沈叙白唇角忍不住上扬几分。 那侍卫一听疠风病吓得后退几步,可今日尚未查到可疑之人,若是眼前这丑陋的婢女说谎…… 脸上尽是红色疹子的田七不住地往侍卫面前靠,大哭时那疹子随着脸颊微动更是令侍卫骇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棺。 “将棺椁都给我打开!” 只是棺椁打开的一瞬间,这些棺椁中的人确是与那小丫头说的对得上。 走近了,闻到那恶臭味瞧见那脸上的肿块与腐烂的黏腻痕迹,侍卫们忍不住倒退几步干呕起来,同时心中对这疠风病万分惊恐,唯恐被传染了。 “还不快盖上棺椁,快滚!” 田七哭着指挥着这些抬棺的刺客抬棺继续出城,一边走一边说,“老爷,夫人,小姐,姑爷。这些侍卫是好人呐,虽然他们耽搁了你们归乡入土的时辰。可你们可千万不要把病症传染他们,也不要化为厉鬼前来寻他们啊。” “呜呜呜……” 那群侍卫听着愈发的瘆得慌,只觉得有邪风在周边围绕,毛骨悚然。 在棺椁中的林秋棠忍不住轻笑出声,偏过头时,却忽而发觉沈叙白的呼吸越发的清浅了。 “沈公子?” 她轻声唤了一声,沈叙白长睫轻颤,却没有回应她。 这棺椁中近乎进不来空气,沈叙白本就受了伤身子虚弱,长时间被封在沉闷的棺椁中,此时就好像被人扼住了脖颈无法呼吸般痛苦。 “沈公子?沈公子?”林秋棠压低了声音。 她不知现在到了何处,还有没有人盯着,因此她不敢拍打棺椁示意田七。 感受着沈叙白越发微弱的气息,林秋棠迟疑片刻,吸了一口气贴上沈叙白的唇,将气送了进去。 她无心想别的,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心内恐慌得连棺椁被放下都未曾察觉。 她再次俯身贴上沈叙白的唇时,棺椁却忽在这时打开。 第182章 只是盟友吗 “林姑娘……”田七看清棺椁内的画面后马上噤了声。 刚爬出棺椁的白婉蓉瞧见先是一愣,而后面色不虞背过身去。 身为女子这般胆大妄为成何体统。 阿暖姑娘脸色通红转过身去,独孤寒与枫木先生倒是看到开怀。 “这……打扰了打扰了。” 田七作势就要把棺椁重新盖上,林秋棠当即红着脸高声道,“独孤前辈呢?沈公子呼吸不畅,昏过去了。” 正在看热闹的独孤寒立马恢复了那正经模样走上前去,把脉过后,他怪异地看了沈叙白一眼,而后道,“多亏林丫头救得及时,沈小子无碍,休息片刻便好了。” 林秋棠放下心来,情不自禁地轻抚上嘴唇,垂下头去。 待到将沈叙白抬出来,白婉蓉守在一侧,心疼地握着他的手落下泪来。 “我儿受苦了。” 自从沈叙白离京起,已经过了近一月,她也有近乎一月的时日没有见过沈叙白了。 她轻轻抚上沈叙白清瘦的面庞,目光落在沈叙白的腿上时,犹豫再三,还是掀起了袍角。 “伯母!” 看到沈叙白腿上深以见骨的伤口时,白婉蓉立时捂住了唇,呜咽出声。 平日里的严母如今哭得泣不成声,神色悲恸,身形不住地颤抖。 林秋棠悄悄走至白婉蓉身旁,在她身旁蹲下身来。 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陪在白婉蓉身侧,白婉蓉看她一眼,眸中有恨意浮现,却很快又消失不见。 很快,忠义王带人来到此处汇合,见到沈叙白时,这个驰骋疆场号令三军的铁血男儿竟也红了眼眶。 只是他不曾去看沈叙白一眼,便施号发令,“朝廷追兵在后,不能停歇。” “即刻出发,去往祁州!” 看着队伍中有两辆马车,林秋棠看看沈叙白,犹豫再三还是道,“我与沈公子便不去祁州了。” 忠义王看着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沈叙白的腿上,自然是明白了她的担忧。 白婉蓉虽不情愿他们二人在一处,却少见地没有出声阻止。 忠义王叹息一声,“前方穿过二十里山路便能去到金陵,金陵四处通达,便于隐匿。” “我们同行至金陵,再行分开。” 林秋棠颔首。 马车上,沈叙白醒来后便瞧见了守在自己身旁偷偷抹眼泪的白婉蓉。 “母亲……” 沈叙白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白婉蓉拦住,“既受了伤便不必守礼。” 说完她却哭得更凶了,“都怪母亲,怪母亲对你太过严厉苛刻。” “母亲教你守礼,管束你的一切,叙白,你可恨母亲?” 当初王爷抱回沈叙白之时,她是不喜欢这个孩子的。 那时候她因为王爷四处征战险些战死沙场而生了心病,她将自己关在佛堂日日哀求,整整一年不见外客。 可就当王爷回京之时,却抱回了一个婴孩,说是此后,他们便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身体有损,此生不能有孕,因此见到这个孩子她的心是疼的。 她不是一个好的母亲,她对这个孩子苛刻至极,她不愿听到他欢笑的声音,将他教导得如同她一般无趣,静默。 她好像将自己心中的无能与恨意宣泄给了这个孩子,令他如同一个仆人般事事顺从。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瞧见王爷在祭拜顾将军,听到了王爷的话。 她这才知晓这孩子竟是顾将军之子! 她心中悲悯,却又十分恐慌。 若有朝一日此事东窗事发,忠义王府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于是她对这孩子的教导更加严苛,这孩子也没有辜负她,君子端方,守礼知礼,身上倒有几分簪缨世家嫡子的风气。 她心中又是满意又是愧疚,却又别无他法。 因为她怕啊……怕人说这孩子不像她。 王爷一心教导叙白忠义二字,这般心理想来与她是一般无二的。 白婉蓉心间悲恸,沈叙白看着她,眸中一片赤忱与感激,“孩儿从不恨母亲。” “多年以来,母亲辛苦了。” 白婉蓉再度湿了眼眶。 看着沈叙白的腿,白婉蓉哽咽问道,“我儿,当真非那林家女不可吗?” 沈叙白目光缓缓看向窗牖外,望着林秋棠的那一马车轻轻勾起唇角。 “是,孩儿此生非她不娶。” “母亲,孩儿等她等得太久了。” 白婉蓉颔首,抹掉眼泪也随之露出一个笑容。 “此事,娘亲便不为难你了。”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行止随心,但求无悔。” 此前她知晓昭容身世,知晓昭容之死的真相。 看到那林家女的第一眼她便觉得此女心中怀恨,日后定会觉得这皇室与林家不安宁。 她不敢让叙白与林家女接触,费尽心思逼她退婚。 只因唯恐她会连累叙白,会教那群豺狼虎豹查出叙白的身世。 可是瞧见叙白如今这番被爱所困模样,她竟觉得自己错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水头极好的阳绿镯子,交到沈叙白手中。 “母亲能够瞧出来,那丫头对你是有情义的。” “我儿定要好好活着,母亲还要瞧着你娶妻生子,瞧着你一生美满呢。” 白婉蓉嗓音轻松,沈叙白却听出来了她内含其中的担忧。 她不敢提他生父,不敢问他是否想要报仇,只说希望他活着。 他接过那镯子,郑重承诺,“孩儿会好生活着,孩儿日后还要继续侍奉双亲。” 行了半日时间,便到了金陵城。 白婉蓉不舍与沈叙白道别,是忠义王将她抱下马车的。 瞧着沈叙白,忠义王只是上前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儿子,做你想做的,不必给自己留后路,不必担心我与你母亲。” 白婉蓉顿时红了眼眶,不满地捶打忠义王的背脊,走远了还能听到她训斥忠义王的声音,“你怎能与他说这些!” “不留后路,不担心我们,他真的丢了性命该怎么办……” 林秋棠上了马车,瞧着沈叙白紧闭双眼的模样,她轻声道,“沈公子,心中有惦念之人是无比幸福之事。”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可以成为你可靠的盟友,成为你的退路。” 沈叙白抬眼,目光带笑望着她,“只是盟友吗?” 第183章 同眠 他清冷的眉眼中带了一丝狡黠,尾音上扬,与从前倒是多了些不一般。 被他瞧得羞了,林秋棠轻咳一声,忙声道,“对,只是盟友。” 说完,她挑眉瞧了沈叙白一眼,不甘示弱般道,“不然,沈公子觉得是什么?” 沈叙白做出沉思状,而后一副伤心的模样道,“我还以为姑娘会记得,我还是小石头的爹爹。” 林秋棠微怔,而后脸颊烧得滚热。 小石头唤她娘亲唤沈叙白爹爹,这般本就容易令人误会,他如今却拿到明面上说。 只是…… 林秋棠抬眼打量着林秋棠,只觉得沈叙白当真变得十分不一样了。 他似更大胆了一些,爱开玩笑了,清冷端方中又透着些许狡黠,不再那般死气沉沉。 她忽而记起前世时吐槽沈叙白的话语,‘过于正经端方,使人望而生畏,无趣至极’。 而现在,他好似打破了她曾经加以他的枷锁一般,熟悉却又陌生。 “沈公子,独孤先生留了伤药给你。” 田七走过来将伤药递给林秋棠,林秋棠自然而然的接过去,将那伤药放于荷包中。 沈叙白瞧着,忽而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落在伤口处又挪开,脸色变得煞白,额间沁出细密的汗水。 林秋棠神色慌张询问,“可是伤口又痛了?” 她在荷包中翻找着止痛的药,却发现根本没有,不由地焦急看向田七,“快去附近的医馆。” 田七无奈地看向沈叙白,应了一声驾着马车向医馆走去。 这沈公子怎的进了大牢一遭,就这般爱用苦肉计了呢? 偏生林姑娘还从来不怀疑他。 到了医馆后,田七一人进去取了止痛药,回去交给林秋棠时,她还特意提了一嘴,“林姑娘,独孤大夫说过,沈公子这伤啊,轻易不会这般痛的。” 正要为沈叙白上药的林秋棠抬起头来,焦急道,“莫非沈公子的伤口恶化了?那可如何是好?” “快,掉头去追忠义王他们,前辈说过,沈公子的伤口若是恶化,这条腿恐怕便不能恢复如初了。” 林秋棠当真是慌了,她催促田七掉头,田七却看向了沈叙白,一副你自己惹的祸自己处理的态度。 沈叙白轻声开口,拉住了林秋棠的衣袖,“我已经无事了,只是刚刚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令姑娘担忧了。” 瞧着林秋棠眼尾那抹红,沈叙白心中不忍隐隐作痛,险些就缴械投降和盘托出。 但是理智告诉他,他必须这般逼林秋棠一把。 田七问林秋棠,“林姑娘,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寻一处隐蔽的客栈,先住下吧。” “沈公子的伤需要静养。” 到了客栈,田七与小二打好了招呼,直接将马车开到了客栈后门。 而后她与林秋棠合力将沈叙白扶下马车,加钱选了两间后院的房间。 小二招呼带路时,瞧着沈叙白走路需得教两女子搀扶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怕小二乱说,田七叹息一声道,“我家姑爷啊,因为曾经想与我家小姐私奔,被打断了腿。” “这几日就劳烦小二哥你送饭送水了。”守说着田七取出一锭银子交给小二。 沈叙白:…… 那小二听得惊奇,瞧见那银子惊奇就只剩了笑。 “姑娘尽管放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三人只要了两间房,将沈叙白送回客房后,田七便冲林秋棠道,“姑娘想来夜里要照顾沈公子,如此我便不给姑娘留门了。” 如此这般,竟是直接定下了林秋棠夜里的归宿。 林秋棠面色如常,不欲令沈叙白瞧出她的不自然。 她给沈叙白倒了一杯水,而后检查着沈叙白腿上的伤势,唯恐走这几步扯到伤口。 入夜时,林秋棠寻小二要了一床棉被,在地板上铺好棉褥,准备宿在地上。 她吹灭烛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根本不给沈叙白任何开口的机会。 坐靠在榻上的沈叙白无奈叹息一声,“林姑娘,哪有让女子宿在地上的道理?” 窸窣声响起,沈叙白费力地挪动身子,“姑娘在榻上歇息吧,地上湿气重,姑娘的身子受不得寒。” 忽听一声闷响,沈叙白竟是径直跌落床榻。 林秋棠赶忙起身查探,见他没有磕到受伤之处才放下心来,同时不免责怪道,“既然受了伤,就不要这般固执这般不小心了。” 她上前扶沈叙白,沈叙白却固执道,“在下怎能心安理得酣睡?林姑娘,在下发过誓,要好生守护姑娘的。” 此话似是表诉衷肠,可沈叙白说得义正言辞,并不是油腔滑调般令人厌恶。 林秋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劝他,走神之际沈叙白却将床榻上的被褥尽数扯了下来,铺在了地上,还特意将林秋棠那边的位置垫厚。 他嗓音轻缓,隐隐有些别扭,“既然商议不出结果,那便都睡在此处。” 林秋棠无奈叹息一声,探出手摸到沈叙白那边只有一层被褥后,犹豫片刻,还是道,“你可以……向这边挪一些。” 沈叙白微怔,室内一时间沉寂下来,林秋棠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懊恼地钻进了棉被里。 而沈叙白听到窸窣的声响后无声轻笑,不动声色地向着林秋棠的方向轻轻挪动一下。 不敢靠得太近,不敢逾矩,只是做出回应。 这一夜,与沈叙白一同席地而眠的林秋棠失眠了。 窗外的月色照进室内,洒落半室余晖。 她看着天边的皎月,好一会后,才敢转过身去看向她心中的明月。 她抬手在黑夜的虚空中勾勒沈叙白的眉眼,一笔一划描摹得十分认真。 她壮着胆子悄悄靠近他,指尖轻轻触上他的长睫,虚空点在他的鼻尖。 借着月色,她瞧他眉眼缱绻,脑海中不断回想两人今日历经之事。 回过神来时,她的手却已经触在了沈叙白的唇上。 她心中羞恼,此刻无比庆幸沈叙白已经酣睡入眠。 正欲将手挪开,手指却忽而被紧紧地握住。 紧接着,她瞧见沈叙白睁开了那双清冷的双眸,见里边繁星熠熠,尽是她的模样。 第184章 夜里操劳? “林姑娘是在做什么?” 沈叙白嗓音带笑,令林秋棠想要落荒而逃。 “我……”林秋棠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羞赫暗恼,一时间不知晓该如何与沈叙白解释。 沈叙白却是自动握着林秋棠的手放在了额头,微微叹息一声,“林姑娘定是担忧我起了热症,却因这夜色太浓,瞧错了位置。” 林秋棠“嗯”了一声,只觉得指尖似火烧般,唯恐沈叙白察觉出她的异样,赶忙将手抽了出来。 “既然公子无事,便继续歇息罢。” 她心头怦怦然,背对着沈叙白紧紧握着被子,懊恼地瞧瞧锤打棉被。 耳畔忽传来一声轻笑,林秋棠顿时僵住了身子,将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 她就知晓沈叙白刚才所说不是他心中真实所想。 他此刻许是觉得她心口不一,倾慕于他,亦或是——觉得她举止孟浪。 这一夜,林秋棠在破晓时分才堪堪睡去,沈叙白在她身旁睡得却极为安稳,甚至还梦到了许多事。 他梦到林秋棠跪在林家祠堂,哭着求林复礼退掉与他的婚约;梦到她大婚当日他被逼离京;梦到她与他讲‘我的人生太过灰暗,你我皆无趣,沈叙白,我需要能够照亮我的人,而那个人——不是你。’ 翌日,田七轻敲二人的房门,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担心二人出了危险,田七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门扇,在瞧见这两人一同睡在地铺上时,她先是怔了一下,而后迅速将门掩上,拦住了在外头的店小二。 她讲店小二先将早膳放在她的房中,而后倚着门扇嘀咕出声,“看来沈公子这苦肉计还是有作用的。” 沈叙白早在田七敲门时就醒了,只是她见林秋棠面向自己睡得安稳,实在是不想将此刻的美好与恬然打破。 林秋棠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刚坐起身来就瞧着沈叙白坐在自己身旁,手中还拿着一本《鬼怪志异》。 见她醒了,沈叙白轻咳一声,“田七姑娘来找过你。” 林秋棠颔首,起身离开之时忽又转过头来,欲言又止地瞧着沈叙白。 沈叙白不解地看向她,“怎么了?” 林秋棠再三犹豫还是指了指沈叙白手中的书,“那个……书卷好像拿反了。” 说完她脚下生风溜之大吉,沈叙白微怔,而后将书放下,无奈轻笑。 他本一直在盯着林秋棠的睡颜,瞧见林秋棠长睫轻颤隐隐有醒来的迹象这才匆忙取了一本书拿在手里,心绪缥缈一直没有发现这书卷竟是拿反了。 他长叹一声,“此番再见绾绾,竟是丢尽了脸面。” 林秋棠寻到了田七时,田七正在给仇晏写信,瞧见林秋棠赶忙将宣纸藏起来,笑着道,“林姑娘可是昨夜太过劳累了?竟起的这般晚。” 林秋棠听出田七口中大胆的打趣,忍不住红了脸上前与她打闹成一团。 “我与沈公子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休要胡说。” 见田七藏在身后的宣纸,她作势探头去看,“给谁写信呢?这般隐蔽,莫非……” 田七强装镇定高举着那未写完的信件跑去另一边。 她轻咳一声,神色正经起来,“我寻你来,可是有要事与你说的。” “何事?” “今日我派出去巡城的人传回信来,说是在金陵发现了你身边婢女露秾与小石头的身影。” “他们二人怎么会出现在金陵?”林秋棠惊诧出声,又赶忙道,“那他们二人现在在何处?可有派人跟着?” 田七点头,“已经派人跟着他们了,本想带他们回来的,只是你那婢女太过警惕了,不愿相信我手下之人。” 林秋棠起身,忙不迭向外走去,“我这便去接应她们。” 田七跟上去,两人乘坐马车行了一段路,渐渐走向城西荒凉之地。 林秋棠越发的担忧心惊,“露秾与石头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田七轻声道,“手下的人说,前方不远处,有一破庙,露秾姑娘应当是带着小石头前来歇脚或是……暂住。” 林秋棠嘴唇翕动,心疼得眼眶发红。 马车在破庙停下时,庙里的人儿下意识的起身,将怀中的孩子藏在草席后,手中拿着一根木棍,警惕地看向外头。 待到林秋棠走进去,露秾看清林秋棠的面容后,这才丢下手中木棍,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小姐,奴婢对不住你。” “曹德离开后不久,奴婢带着小石头遇到了山匪丢了银两,奴婢没有去到泗水,亦没有照顾好小石头。” 露秾脸上脏污,身上的衣衫也沾了好些泥土,林秋棠将她扶起来,眸中泪意浮现,“是我不好,让你们受苦了。” 小石头探出头来,见到林秋棠后哭着唤了一声“娘亲”。 短短两日,石头那好不容易在林府养出来的嘟嘟脸再次变得消瘦,见到林秋棠他哭得声嘶力竭,林秋棠紧紧将他抱在怀中,也跟着哭。 她心中内疚,悔不当初。 露秾离京得早,怕人多会暴露,她便让曹德与她一起,想着这一路上出不了岔子,却不曾想曹德竟抛下他们两人,又回了京城。 将露秾与石头带回客栈,林秋棠先是让小二送了热水进来,让露秾与石头沐浴。 露秾在田七的厢房,石头便被林秋棠带回了她与沈叙白的厢房。 见到沈叙白,石头高兴地冲进沈叙白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脖颈。 “太好了,爹爹回来了。” 林秋棠生怕这小子碰到沈叙白的伤口,赶忙将石头拎到木桶旁,准备帮他沐浴。 石头别扭地一直躲,“娘亲,可以让爹爹给我洗吗?” 他希翼地看向沈叙白,无比希望这个多日未曾见过的爹爹能来帮他。 林秋棠却是二话不说拎起来他便丢进了木桶中,“爹爹的腿受伤了,你自己洗。” 说着,林秋棠便去到了沈叙白面前帮他换药。 在木桶中藏着的石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沈叙白,在看到地上被褥上放着的两个枕头时,石头好奇道,“爹爹和娘亲是一起睡的吗?” “我快有弟弟妹妹了吗?” 第185章 沈慕林 林秋棠给沈叙白上药的手僵在那里,想开口解释转过身对上石头那双澄澈懵懂的眼眸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辞。 她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继续给沈叙白上药,只是那手紧张羞赫的一直抖。 沈叙白笑了笑,冲石头道,“石头想换一个名字吗?” 他嗓音柔和,面上一直笑着,说出的话轻易地就吸引了石头的注意,令他忘却了适才的话。 “我想。”石头激动的站起身来,察觉到自己现在光溜溜地又害羞地蹲回到浴桶。 “在娘亲家里的时候,我发现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姓,有好听的名字的。” 石头落寞地垂下头,“可是我没有。”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沈叙白,“爹爹可以给我起个新的名字吗?” “没有贱名我也很好养活的。” 他的眸光是那般亮,望着沈叙白的时候崇拜又渴望,令谁瞧见都会心软。 沈叙白笑得越发的柔和温润,“那石头想随娘亲的姓还是随爹爹的姓呢?” 石头歪着头,趴在浴桶边上认真的思考,最终烦恼地叹了口气,“爹爹娘亲的姓都好听,石头都喜欢。” 沈叙白又看向林秋棠,清冷的眸中柔和藏秀,尽是内敛的爱意。“林念安,还是……沈慕林?” 沈慕林…… 这般岂非是将所有情谊都公之于众?告知所有人,他倾慕于她? 林秋棠心间怦怦然,正在替沈叙白包扎伤口的她失了神,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给纱布打结的动作越发重了。 沈叙白面色如常,额前与耳后脖颈处冷汗直流双手青筋暴起,抓住了地上铺着的棉褥。 林秋棠注意到他的动作,回过神来的她慌乱地松开了手,而后高声道,“唤林念安吧……” 她轻咳一声,轻声询问石头,“石头你觉得呢?” 她与沈叙白并不是真的夫妻,亦无良缘,沈慕林实在是不妥。 石头轻轻摇头,声如蚊呐,“我喜欢爹爹阿娘二人姓氏皆有的名字……” “我想叫做沈慕林……” 面对石头赤城带怯的目光,林秋棠无奈叹息一声,还是妥协了。 “好,就选石头喜欢的。” 孩子并不懂她们心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想要平等的爱着父母二人。 心愿达成,石头欢快地在水中撒欢,林秋棠无奈笑着,转过身去瞧沈叙白时,神色变得严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沈公子似乎变得腹黑了。 石头的这两个名字,他好似是有意这般取得,且打定了主意石头会选后者,打定了主意她阻止不了。 沈公子啊,好似变得主动强势了不少。 露秾沐浴更衣之后与田七来到林秋棠这边,石头迫不及待地与二人分享他的喜悦。 “田七姑姑,露秾姑姑,我有名字了。” 他钻进沈叙白怀中又牵住了一旁林秋棠的手,满脸笑容自豪高声道,“我以后的名字便是沈慕林了。” “沈叙白的沈,林秋棠的林,慕……慕……”他苦恼得想不出词,一旁的田七与露秾对视一眼,笑着道,“倾慕的慕。” “对,倾慕的慕。”石头兴奋地直笑,不过笑声过后他又挡着唇低声问沈叙白,“爹爹,倾慕是什么意思啊?” 沈叙白轻咳一声,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林秋棠迅速转过头去,不愿面对他的视线。 不知为何,给石头取了名字之后,她总有一种感觉,仿佛她们三人本就该是亲密无间的家人一般。 这种错觉令她心慌,又令她止不住地乱想。 沈叙白握着石头的手,嗓音轻缓,“所谓倾慕,便是瞧见她便觉得欢喜,有她在身边便觉得心安。” 田七轻咳一声,“若是互相倾慕便可成婚生子哦。” 沈慕林瞪着大大的眼睛,恍然道,“那岂不是和爹爹阿娘一样?” “爹爹倾慕阿娘,阿娘也倾慕爹爹。” 沈慕林斩钉截铁的一席话逗笑了田七与露秾,沈叙白忍不住轻笑出声,林秋棠在碍于孩子在身边不能就反驳,只好在一旁默不作声。 她目光盯着田七与露秾,打着手势暗示她们二人快快离开。 田七却是寻了凳子坐了下来,继续与沈慕林道,“你家爹爹与娘亲还没有成婚哦,没有成婚是不可以住在一起的,你若是想与她们二人住在一处,便要努力让他们快些成婚哦。” 沈慕林懵懂地眨了眨眼睛,他看向沈叙白,“爹爹何事娶娘亲?” 沈叙白目光落在林秋棠身上,有些紧张的抿唇。 他从不是张扬之人,尤其是有外人在场之时,常常沉默。 可如今,他不愿错过此次机会,再做那令林姑娘觉得无趣之人。 “此事,需要你娘亲同意才好。” “你娘亲同意之后,爹爹才能够三书六礼,十里红妆为聘,娶她做我唯一的妻。” 闻言,林秋棠心中的静谧之地起了涟漪,那涟漪越来越大,层层波纹接连无穷,让逃避的她无处遁形。 她看向沈叙白,嘴唇翕动之下,心内小鹿乱撞,慌了神,失了控。 沈慕林拉了拉她的衣袖,脆生生问她,“娘亲何时才愿意嫁给爹爹啊。” 田七与露秾的视线不停地在沈叙白与林秋棠身上轮转,刚要再次劝说,就见林秋棠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娘亲!” 沈慕林焦急地哭喊出声,追了出去,见状田七与露秾叹了一声,也追了出去。 沈叙白颓然坐在原地,身子笼罩在阴翳里,无力垂下头去。 林姑娘还是这般抵触他…… 沈叙白在厢房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林秋棠回来,出去寻她的露秾几人也没传信回来,他慌了神。 金陵并不太平,金家人更是识得林姑娘的面容,若是金家有意拿人报官请赏……或是朝廷的人寻到了金陵遇到了林姑娘…… 沈叙白不敢继续深想。 他这左腿如今用不上力气,右腿断裂的腿骨如今也没有长好,动它不得。 可即便如此,他却依旧紧紧抓着床榻强行站立起来,只这简单的举动便是满头大汗,面色惨白。 他能够感受着断裂的腿骨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拖着那条断腿一步一步向着门外挪动。 第186章 以为你出事了 “客官,您怎的出来了?这外边下了雨,您如今这幅模样,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店小二瞧见沈叙白忙上前搀扶,他是知晓这位公子是断了一条腿的,依稀记得是因为私奔断的。 “这天儿一大早还是万里无云的,不知怎的竟忽然落了雨。” 见沈叙白不说话,店小二又道,“公子是和你家娘子吵架了,着急出来寻她?” “那会儿我瞧见你家娘子出了驿站,向东去了,不过公子您这腿可不能沾水啊,容易落下病根啊。” 沈叙白只道了声谢,瞧见驿站门框边竖着几根用来绑着扫帚清扫屋顶的木棍,他拿在手中一根,一瘸一拐出了驿站。 店小二焦急万分却又劝不住他,情急之下想送一把油纸伞去给沈叙白,却被掌柜的拦下。 “人家不领你的情,歇着吧,厨房有条鱼还没处理,既然你无事,便去把那鱼儿护理干净。” 小二无奈看了眼沈叙白,钻进了厨房。 沈叙白记着小二的话一路往东去,他看过金陵的图纸,知晓金陵金家便是在东边的。 他心急如焚,却偏生衣袍被淋湿之后,这伤口越发的疼痛难忍,实在是走不快。 “林姑娘,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林秋棠那边,确实是遇到了金陵金家的人,她遇到了金时年。 金时年与三两好友结伴游湖,抬眼间瞧见了林秋棠,失神的落入湖中,不顾形象的冲着林秋棠那边游去。 林秋棠听见响声时便发现了他,抱着追出来的沈慕林便转身离去。 “林姑娘!” 金时年高喊出声,露秾认出来了他,焦急道,“是金公子,小姐,怎么办,我们的行踪会不会暴露。” 田七眯起双眼,沉声询问林秋棠,“需要我出手解决他吗?” “不必,”林秋棠转身瞧,就见一身狼狈的金时年已经追了上来。 他看着林秋棠,眸中复杂,“我……可以与你谈谈吗?” 林秋棠将沈慕林交给露秾,她静静望着金时年,见他身形消瘦颓然,应了下来。 “好。” 几人去了附近的酒馆,金时年不安的看着林秋棠,紧张的不停用手抓着衣衫。 “蓁蓁现在……还好吗?” “阿姐现在在何处,过得如何,我也不知。”林秋棠嗓音清冷如实回答。 金时年颔首,他苦笑一声,“是我对不起蓁蓁,对不起林家。” “我不该事事讲与娘亲听,不该不将蓁蓁的话放在心里,失信于她。” “是我亲手将她推开,我们明明马上就可以成为夫妻了啊……” 林秋棠瞧着他,心中亦是悲凉,“金时年,其实你不必内疚与自责。” “离开你,阿姐只会过得更好。” “说来你可能不信,阿姐若是嫁给你,必定晨昏定省日日孝敬婆母,却得不到婆母半分好脸色。” “你们金家分明是金陵首富,第一大世家,却苛待于我阿姐,将她当做唆使丫头,每月月银更是与奴婢无异,更是刚成婚便逼她为你纳妾。” “更为可笑的是,你根本不会为我阿姐撑腰,在她伤心难过之时哄她宠她都不敢教长辈知晓。” “金时年,待阿姐想清楚了,看清楚了你们金陵金家的嘴脸,定会庆幸当日悔婚之举。” 金时年始终落寞的听着,不曾反驳。 将一整晚酒水一饮而尽,他低低笑了几声,红着眼框道,“是啊,确是如你所说这般。” “我族中人喜好求娶高官贵族之女,只为了利益,只为了令高官之女侍奉,只为了面上增光。” “林秋棠,我亦庆幸,蓁蓁没有嫁进我金家的魔窟。” 蓁蓁逃婚当日,他大病一场,做了一场噩梦。 那梦中场景比林秋棠所说的还要可怖。 他梦到婚服嫁娶,两厢情愿,梦到新妇过门,便被验身。 梦到新婚夜那落红的帕,梦到窗外偷听的人,梦到对男子宽宥却将女子压垮的家规。 金家重视规矩,教导新妇动辄打骂,可百官之首的丞相之女,怎会不懂规矩? 侍奉婆母,恭顺长辈。却日日瞧见那吃人的唇,逼迫的眼。 新妇有喜当日,贵妾进门。妇小腹隆起之时,凌辱致死。 金时年在这酒馆哭得泣不成声,他不停道,“是我对不起蓁蓁,是我令她受了这诸多苦厄,是我没用不作为,不配为人夫君。” “有福之妇不进五福之家,天意总算是站在了蓁蓁那边一次。” “我会削发为僧,此生再不娶妻。” “劳烦林姑娘见到蓁蓁时,帮我带句话给她。”他叹息一声,面上带了笑,“莫误了花期。” 金家的罪恶,就让他来结束吧。 “我会转告阿姐。”林秋棠听出了金时年的言外之意,莫误了年华,要遇见对的人。 她起身离开酒馆,却发现这外头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雨。 在楼下等着她的露秾撑着伞上前接她,林秋棠目光看向前方在雨中玩闹的田七与沈慕林,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莫要受凉惹了寒症。” 田七抱起沈慕林跑到屋檐下,撑起伞来与林秋棠并肩离去。 几人刚穿过一条灰白的青石巷,转角处,林秋棠忽而瞧见了沈叙白。 他身上的玄色衣袍已经完全被雨水浸透,雨水大到令他睁不开双眼,地上囤积的水洼寸步难行。 他一只手拄着木棍,一只手扶着墙,就那般拖着沉重疼痛的伤腿一步一步费力的向前,泛红的眼眸四处张望,充斥着不安与焦躁,最终与林秋棠对视,渐渐归于平缓。 林秋棠说不清楚这一瞬间的感受。 她原本唇角是带笑的,却在瞧见沈叙白时迅速抿直,而后鼻尖发酸,心头似凌迟般的痛,凌迟成空落落的一片。 “沈叙白!” 她迅速跑向他,沈叙白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像是失而复得?又或是久旱逢甘霖? 他丢掉手中的木棍,用力将林秋棠拥紧,嗓音沙哑写满了不安。 “我以为你出事了……” “绾绾,我不能再看着你离开了……” 第187章 撩心 “绾绾……” 沈叙白不停的唤着这两个字,林秋棠忽而哽咽,双手颤抖的抬起,而后缓缓落在沈叙白的背脊。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听他唤她绾绾,字字句句,皆带着他求之不得。 “绾绾,不要离开。” “绾绾,为什么不跟我走。” “绾绾,如果我能够变成他这般模样,你是不是就会选择嫁与我了?” “绾绾,我该如何才能不这般无趣,才能成为你想要的月光?” “绾绾,是我护不住你……” 沈叙白字字句句皆是悲戚,这一声声的呢喃令林秋棠呜咽出声。 “沈叙白……” 她颤声唤他的名字,不安彷徨,小心翼翼,“你……有了前世的记忆?” 她红着眼眶等一个答案,抬头时额头相触,却察觉滚烫一片。 “沈叙白!” 她慌张的唤着田七,嗓音带了哭腔,“田七,沈公子生了热症!” 独孤前辈曾经说过,若是沈公子生了热症,或是伤口化脓发炎,这腿怕是再难恢复如初,会留下严重的病根。 田七不敢耽搁,上前与林秋棠一同扶着沈叙白回到驿站。 沈叙白已经陷入昏迷,只是口中依旧在唤着林秋棠的名讳。 林秋棠哽咽的查看他的伤口,看到那再次流血,被雨水浸泡的泛白隐隐有化脓趋势的伤口,不由的失力跌坐在地。 她慌乱的去找独孤前辈留下的生骨膏与各种伤药,见她手抖的不成样子,田七接过她手中的伤药快速为沈叙白简单处理了一遍伤口。 她叮嘱林秋棠,“我去寻大夫,这期间你取来热水为沈公子简单擦拭一遍身子。” “在用酒水涂抹在他伤口周围,手心脚心,再用湿的帕子敷在沈公子的额头。” 林秋棠不敢迟疑,赶忙,吩咐露秾去取了热水来,只是为沈叙白宽衣擦拭身子时又犯了难。 石头担心的守在一旁,看出了林秋棠的迟疑,他上前轻声道,“娘亲,我来帮爹爹宽衣吧。” 林秋棠颔首,默默转过身去。 后头传来一阵窸窣声响,林秋棠紧张出声,“慕林小心爹爹身上的伤口。” 第一次唤这两个字,林秋棠心头似觉落下一颗小小的石子,再一次扰乱了她心中静谧的湖水。 原来在她心里,竟是不排斥这名字的。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身后传来石头的声音,“娘亲,我帮爹爹宽衣了,你来为爹爹擦拭身子吧。” 这时露秾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犹豫一二将石头抱起带了出去。 这厢房内只剩林秋棠与沈叙白,林秋棠将帕子浸湿,而后坐到塌边紧闭双眼,掀开棉被帮沈叙白擦拭身子。 她能够感觉到沈叙白每一寸肌肤都是热的。甚至能感受到他胸前的心跳。 自古男女大防,她如今的举止若是传出去定会落人口舌,说她不懂避嫌,生性孟浪。 可是如今别无他法,她不能让沈公子的伤势被驿站内的人知晓,以免有人前来盘问,泄露踪迹。 照着田七的吩咐做好一切,她守在沈叙白塌前,瞧着他安静的睡颜,忍不住轻声呢喃,“沈叙白,你究竟知晓了多少往事?” 这几日沈叙白的变化她全都看在眼里,分明没有几分前世的影子,却又令她处处想起前世。 她从他眸中看见过后悔,看见过落寞,亦看见过那直达心底的虔诚。 她心中慌张,心却因为他一寸寸的变得温热。 她的心一直是颤的,因为沈叙白那一声接一声地绾绾,因为他字字句句的质问与悔恨自责。 她用力的攥紧沈叙白的手,轻声低语,“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都不要知晓前世之事。” 额头抵在沈叙白掌心,林秋棠呜咽出声,却忽听沈叙白虚弱的呢喃, “若是……” “我全部记起了呢……” 林秋棠身子一颤,不敢抬头,自欺欺人般逃避。 待到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想要与沈叙白聊一聊前世之事,却发现沈叙白依旧是紧闭着眉眼,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她不由得怀疑,“刚刚……是我的幻觉吗……” 田七寻了一位老郎中回来,在给沈叙白看完伤口后,一个劲的直摇头。 “这伤势这般重,又在雨中走了这般久,断裂的骨头还未长好又移了位,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林秋棠脸色瞬间惨白,她取出五十两银子递给大夫,“大夫,求您在仔细瞧瞧,我这里还有生骨膏,定然还有办法的,对不对?” “生骨膏?” 那老大夫眼眸一亮,激动道,“可否给老夫看看?” 林秋棠取来生骨膏交到老大夫手中,老大夫指尖蘸取,轻嗅气味后,脸色大变。 他一把抓住林秋棠的手,“这药膏是何人交给你的?” 林秋棠警惕的看着他,没有应答。 独孤寒的名声享誉天下,若是这消息泄露出去,难免有人会顺藤摸瓜,查出她的身份。 瞧出林秋棠的犹豫,那老大夫叹息一声,将生骨膏交回到了林秋棠手中。 他捋着胡须,面上怅惘,“多年以前,我曾经有幸瞧见独孤先生医治好一位公子的断腿,可谓是妙手回春,化腐朽为神奇。” 他看向床榻上昏迷的沈叙白,浑浊的眼眸中星光熠熠。 “或许有了这生骨膏,老夫也能够完成这世人眼中不可能之事了……” 他大步流星去到塌前,坐下后冲林秋棠道,“丫头,取笔墨来。” “速速将我所写的药材带回来。” 田七领了这一份差事,药材买回来后,老大夫命小二送来浴桶与热水,将药材按照配比放入后,又吩咐人将沈叙白送进浴桶之中。 一切就绪之后,瞧着昏迷不醒的沈叙白,老大夫看向林秋棠,“丫头,你进浴桶之中与他对坐,将他搀扶好了。” “我?” “对,我观你体内生寒,这药浴于你也有效力。” 林秋棠没有听清老大夫的回答,她迟疑一瞬,咬牙进入浴桶之中。 衣衫浸透,相对而坐,林秋棠双手扶着沈叙白的肩头,目光不敢睁眼瞧他。 这白衣湿透之后宛若若隐若现的轻纱,实在罪过。 第188章 出事了 林秋棠虽然极力保持着与沈叙白的距离,可浴桶实在是狭小,二人肢体接触是不可避免。 林秋棠虽用手扶着沈叙白,可奈何昏迷后的男子着实不可控,竟然几次三番向她的方向栽过去。 林秋棠努力扶着沈叙白,将他推到浴桶边,可看着他倒向一边的身影,她还是心软了。 如今沈公子昏迷不醒,她就算是与他举止亲密,他也是不知晓的。 这般想着,林秋棠看着沈叙白轻轻抿起了唇角,默默扶住沈叙白的肩膀,任由他倒在自己的肩头。 那老大夫见状轻咳一声忙回过头去。 他又慌忙捡了几味药材丢进浴桶中,矫健走出厢房。 “年纪大了,仍旧未曾娶妻,看不得这些喽。” 林秋棠听着悄悄红了脸,浴桶中水雾漫漫,二人犹如那水中仙,互相依偎,飘飘不似人间客。 随着药材发挥作用,林秋棠能够明显的看到沈叙白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身体开始沁出豆大的汗珠。 他面色痛苦,嘴唇翕动却说不出只言片语,只是双手忽然用力的抓住浴桶边沿,青筋暴起。 “沈公子?” 林秋棠看的揪心。 见沈叙白这般模样,她下意识想要喊大夫,可不等她开口,唇瓣却忽然被温热堵住。 林秋棠蓦然瞪大了双眸,那美艳动人的脸庞上,神情渐渐皲裂。 她想要将人推开,却奈何呼吸被剥夺,没出息的渐渐软了骨头,倒在了沈叙白怀中。 可即使这般,沈叙白却依旧不愿意放过她,继续攻城略地,不给她任何喘息时机。 直到林秋棠险些背过气去,闭着眼睛仍然在昏迷的沈叙白才将她放开,而后倚靠在浴桶边继续昏睡过去。 林秋棠简直又羞又气。 她如今算什么?被昏迷的人轻薄了? 她有些怀疑沈叙白的昏迷是装的,可瞧着他似乎陷入梦魇一般,时不时皱起眉头的模样,只好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今日之事,就算是沈公子醒了,怕也是分不清梦魇与现实的。 可是这般想着,她心中又隐隐有些落寞…… 看着沈叙白墨发披在身后,清隽冷峻的面容上片片潮红的模样,林秋棠忍不住趴在浴桶边上,静静的瞧起来。 她瞧得入神,忽而心口极速跳动一瞬,她只以为是悸动,丝毫没有察觉到心跳那一瞬的慌张,和身体感受到的凉意。 待到药浴的时间到了,林秋棠已经疲惫不堪。 在田七几人的帮助下将沈叙白带出浴桶之后,林秋棠脸色潮红,步伐也有些飘飘然了。 田七瞧她一眼,忍不住打趣道,“这是怎的了?这鸳鸯药浴如何?” 林秋棠轻推她一把,忍不住嗔道,“莫要胡说。” “只是这药浴太过霸道,把我体内寒气逼出一些,一时间大汗淋漓有些不适罢了。” 田七瞧着林秋棠,神色忽而凝重起来。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就瞧着林秋棠忽而倒退半步,竟是直接昏倒过去。 “林姑娘!” “小姐!” 田七脸色大变,急喊露秾,“快,请大夫进来!” 适才她就发现林姑娘脸上的潮红褪去之后,竟是越发的惨白起来。 尤其是那双唇,没有一丝血色,甚至有从泛白变至黑紫的趋势。 沈叙白醒来之后,已经是两天后。 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不是林秋棠,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胡须全白的老者。 那老者看见他醒来拔腿就跑,去到院子里,沈叙白听到他喊:“人醒了,田姑娘,人醒过来了。” 紧接着便响起了田七的回答,“醒了?不是说至少会昏迷三日吗?” 沈叙白听着皱起了眉头,为何他感觉,田七好似不希望他醒来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院子里,田七怀疑的瞪着大夫,那大夫赶忙解释,“老夫发誓,老夫确是在药中掺杂了足以令他昏睡三日的药物啊。” 老大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许是这位公子醒来的执念太深……心中装着挂念之人……” 老大夫的声音越来越小,田七无奈揉了揉眉心,“现在,你教我去哪里给他寻挂念之人?你教我如何解释?” 忽而门框处发出了声响,田七抬眼看过去,就见沈叙白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处。 见她看过去,他问,“林姑娘呢?” 他目光逡巡一周,看着这陌生的院落,“这里是何处?为何离开了金陵?” 田七轻咳一声,走上前来,“此处是泗水,我听从林姑娘的吩咐,带公子去祁州寻孤独先生看诊。” 田七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神色如常未曾有半分慌张。 可沈叙白目光却是越发的冰冷起来。 他知道,田七在撒谎。 他断裂移位的腿骨如今已经被好生复位,已然无恙,根本不需要去寻孤独先生。 他沉了嗓音,“是不是林姑娘出事了?” 田七眼神躲闪,那大夫更是面色愧疚。 二人却谁都没有开口去回答,只是沉默。 沈叙白冷笑一声,作势就要向院子外走去,去寻林秋棠。 田七慌忙去拦,刚走出几步就见仇晏走进了院子里,直接将沈叙白抗在肩上。 “林秋棠中的寒心毒,毒发了。” 将沈叙白放在榻上,仇晏神色阴沉的盯着沈叙白,“有独孤先生在,林姑娘不会有事。” “倒是你,你几次三番为了林秋棠将自己陷进险境,莫不是真的想以后在轮椅上度日?” “那样的你,还配得上林秋棠吗?你到时候又要如何自处?” “如今林家人已经去到南国边境,忠义王带兵守在金陵附近,只为了给你一条退路。” “沈叙白,身负家仇,你怎可一心系于儿女私情?” 沈叙白垂头,限入良久的沉默。 他目光落在自己的双腿上,而后抬眼看向仇晏,目光坚定,“我要见她一眼,再随你走。” 仇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可他知晓沈叙白执拗的性子,无奈,只好应了下来。 “林秋棠现在在药谷,我们事先说好,你只能远远的瞧着她,不可与她见面。” 第189章 毒发 药谷。 独孤寒采药归来,正在院中推衍的枫木瞧见他,轻声问了一句,“林姑娘的毒,师兄有把握解吗?” 独孤寒停住脚步,瞧着心事重重的枫木,他沉声问,“你算出了什么?” 枫木瞧着地上散落的压胜钱叹息一声,他抬头望着天,嗓音透着苍凉,“死局。” 独孤寒沉默站在原地,反应稀松平常,轻声“嗯”了一句,便去晾晒药材去了。 站在门内的露秾将两人的对话都听进耳中,她不可置信的捂住唇,回头看了林秋棠一眼,眸中泪水顿时浮现。 小石头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担忧的上前,“露秾姑姑,你怎么了?” 露秾摇头,可是眼泪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止不住的落下。 “小少爷,我无事。” 她轻声嘱咐小石头,“你在这里好好照看你娘亲,我去去就回。” 小石头乖巧点头,露秾仓皇走出门去,直奔独孤寒而去。 “请神医一定要医好我家小姐!还请神医不要这般快定下我家小姐的生死!” 露秾跪在独孤寒面前,重重叩首,哽咽哀求。 独孤寒微怔过后,将手中清洗干净的草药好生放在架子上,这才去将露秾搀扶起来。 “独孤神医……” 见独孤寒一字不言,露秾哀戚出声,独孤寒目光落在她身上,终是无奈道,“林姑娘的寒心毒本该在月底发作,如今被毒性相斥之物提前诱发,结果如何,老夫不敢断言。” 短短的三日,林秋棠身上寒心毒的痕迹已经从小臂处蔓延到了脖颈,且青紫痕迹有渐渐变为黑色的趋势。 他研发出寒心毒已经有二十个年头,这种情况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况且如今师弟如今又推衍出了死局……要知道师弟的推衍是从来没有出过错的。 林姑娘恐怕是真的难以渡过此劫了。 露秾听出了独孤寒的言外之意,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独孤寒神色凝重,良久后,才缓缓道,“换血之法或许能够救她……” 露秾一喜,迫不及待道,“那就请先生为我家小姐换血!” 她讲袖管卷起,露出纤细洁白的小臂,“先生,将我的血换给我家小姐,换多少都成。” 独孤寒无奈拂袖,“此事怎会这般简单?” “所谓换血之法,是需要与林姑娘血液融合之人以身试药,先服下寒心毒在浸泡在过量的药材中整整三日,而后将自己的大半血液换给林姑娘。” “先不说寻到一血液融合之人有多难,单单是试药这一点……”独孤先生神色悲凉无奈,“那便是九死一生啊。” “药材过量与毒物无异,那人要经历浴火灼烧之感,要经历筋脉寸断般的疼痛,随时可能因疼痛昏迷,因身体承受不住药量死亡。” 露秾摇摇欲坠般轻晃了一下身子,她咬住惨白的下唇,而后坚定的看向独孤寒,“不管如何,先生让我试试吧。” “我不怕死,亦不怕痛。” 独孤先生无奈将露秾扶起,他叹息一声,“我早已经看过,你的血液与林丫头并不相融。” 露秾愕然,身形轻晃,忽而想起自己初到药谷之时,独孤先生以银针刺破她指尖之事。 她又慌乱询问,“那我现下去寻其他人,可还来得及?大公子或许能行。” “来不及了。”独孤先生无力摇头,“从药谷到南国,来回至少十日。” “林丫头她……最多只能等七日。” 露秾心一横,咬牙道,“若是重金请人前来验血救我家小姐,或是可行。” 可独孤先生却打破了她最后的希翼。 “药谷周遭十里并无百姓居住,昨日五殿下逃出皇宫,带兵与太后对峙。” “太后四处征兵,百姓们都去祁州与泗水附近投奔忠义王了。” “就算是你能够寻到人,可生死关头,又怎会有体魄强健之人愿意冒险?愿意舍弃家人?” 露秾跪坐在地,神色悲凉,“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我可以以身试药,给林姑娘换血。” 沈叙白被仇晏搀扶着走进院子里,他神色淡然,目光坚定的看向独孤大夫,“我的血能够与林姑娘相融。” 仇晏拧着眉心,不虞呵斥,“你疯了!” 他紧紧攥着沈叙白的手腕,目眦欲裂,“你如今自身都难保,以身试药,还要换掉自身大半鲜血,你不要命了!” 沈叙白甩开仇晏的手,红着眼框,一步步艰难地走近独孤先生,“还请先生即刻准备药浴。” 他独孤先生握上他的手腕,简单的把脉之后,沉声道,“就算是你的血能够与林丫头相融,可你如今的身体,也受不住换血之苦了。” 仇晏再次拉住沈叙白的手腕,“你想救林秋棠,我可以命阁中人前来,不必你亲自试药换血!” 沈叙白摇头,轻声答道,“只有我的血,才能够与林姑娘相融。” 仇晏双手握拳,青筋暴起,“你我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你若是可以,那我也行!” “沈叙白,林秋棠我替你救,你必须马上去到忠义王身边!” 他嗓音狠厉,却句句都是妥协。 沈叙白眉眼柔和下来,他目光看向仇晏,温声解释,“我与林姑娘,乃是前世宿命,她体内本就有我的血,只有我的血才能够与她融合。” “狗屁宿命!”仇晏伸手拉住沈叙白胸前的衣襟,气红了眼眶,“你听不到独孤先生的话吗?你受不住换血之苦,言外之意便是你会死,你会死啊!” “虽然我厌恶你嫉妒你甚至是憎恨你,可你却是与我同根所生。师父他已经死了,你若是再死了,我……我便没有家人了……” 顾前辈死了? 沈叙白看着仇晏,心中狠狠痛了一下。 他上前抱住仇晏,轻拍他的背脊。 他嗓音轻缓缥缈,“我会努力活着……会努力做好一个合格的亲人。” “仇晏,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他会救下林姑娘,会让此事两全。 第190章 欠你良多 药谷,汤池。 沈叙白不着寸缕由仇晏搀扶着走进去,独孤先生站在一旁吩咐药童将汤池中蓄满温水。 这汤池下接着的龙,汤池中的水不会冷却,独孤先生神色凝重地将药材一一丢进汤池之中,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沈叙白身上,欲言又止。 适才他让师弟给沈公子卜了一卦,卦象同林丫头一般无二,亦是死局。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劝阻他。 药材几乎将汤池水面铺满,沈叙白调整着呼吸坐靠在汤池一角,取来匕首轻划手背,而后将手浸泡在汤池之中。 “此药中虽含止血之效,却不会令伤口凝结。” “随着温度增长,药效发挥,此伤口便会愈发的瘙痒疼痛,你定要忍耐。” 独孤先生仔细叮嘱,沈叙白轻轻颔首,忽而脖颈处青筋暴起,蹙起眉头。 他目光落在那断裂的腿骨处,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将此时的状况说出。 独孤先生走了出去,仇晏在一旁守着,瞧着沈叙白额间的冷汗,冷声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可沈叙白怎会放弃? 他强忍着腿骨的不适,云淡风轻地笑着,“我不后悔,你先出去吧。” 仇晏气急,拂袖离开,命田七在院子里守着,独身一人出了这山中小筑。 而此时的林秋棠正在汤池对面的偏房中休息。 她面色惨白,已经没了下地走动的气力,每日里至少有十个时辰是在昏迷中度过。 如今好不容易醒来,露秾简单喂她吃了些白粥,便扶她起身依靠在贵妃榻上。 林秋棠透过窗棂格向外看时,却忽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田七?”她疑问出声,露秾身形一僵,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田七?田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小姐是不是看错了?” 她拔高了声音,在林秋棠看不见的地方不动声色地冲田七摆了摆手,田七会意,立马躲了起来。 露秾轻拍胸口松了一口气,立马回到林秋棠身边,担忧出声,“小姐近来怎的老出现幻觉,昨日便将院中的药童认成了沈公子,要不奴婢去寻独孤大夫前来为小姐诊脉瞧瞧。” “不必。”林秋棠叹息一声,揉了揉额头,“许是近日忧思过重,独孤先生已经够劳累了,莫要打扰他歇息。” 露秾重重颔首,刚要寻个理由出去寻田七,嘱咐她交代仇晏几人莫要露出马脚,就听林秋棠又问,“小石头去哪里了?昨日醒来便没有瞧见他了。” 露秾抓了抓耳朵,“这个啊……” “小石头他这几日一直在跟着药谷的药童上山采药,每天辰时出发,戌时才回来呢。” 她眼神闪躲,随口扯了谎。 林秋棠点头,担忧地嘱咐露秾,“山中多险地,自明日起,莫要让他再上山了。” “他早该读书启蒙了,明日起,便请枫木先生教他读书认字罢。” 见林秋棠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话,露秾认真的点头,笑着应下此事。 她出门为林秋棠晾晒被褥,丝毫没有察觉林秋棠那瞬间变化狐疑的神色。 入夜后,本陷入昏迷的林秋棠却再次睁开了双眼。 此刻她已经虚弱到连睁开双眼都有些费力,可她却努力攥紧了双手,任由指尖深深陷进肉里,用疼痛来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露秾此时正在石头房中照看小石头,林秋棠强撑着下了榻,艰难的挪动脚步打开房门,瞧瞧走出门去。 她脚步虚浮,踩在地面之上如同踩棉花一般,好多次险些栽倒在地,好在及时扶住墙面,这才避免了发出声响。 月明星稀,院中只剩虫鸣声。 林秋棠站在黑暗处瞧着亮着烛光的房间,迟疑着皱起了眉头。 东边的主屋是独孤先生的,旁边的偏房是枫木先生的,西边的偏房是露秾与小石头的…… 可除了这三间房,其余房间竟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她该去何处寻人? 就在这时,她忽在身前漆黑的偏房中听到了独孤先生的声音。 他似在与药童讲话,“明日我要亲自上山一趟,你定要寸步不离守在那处。” 开门声响起,林秋棠立马紧贴着墙壁,隐匿在黑暗中。 她看着药童从房中走出来,离开院子回到后院。 林秋棠紧紧捂着胸口,身上冷汗涔,用力地咬着下唇。 “独孤先生住在偏房,那住在独孤先生房中的……是谁?” 她缓步走到东边的主屋,站在窗棂下,抬眼向里边望去。 烛火昏黄,里间一道白衣身影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乃是芝兰玉树的清冷周正之姿。 林秋棠的心猛地提起,心间悸动恐慌,却忽又瞧见那人转过身来,容貌俊美冷峻,眸中带着戾气。 在他身后,林秋棠看到了田七的身影。 “竟是仇晏……” “那仇晏与田七在这里,那沈公子必定也会……” 林秋棠的身形晃动,缓缓蹲下身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前世之时,是沈公子以身试药,这才救下了她。如今她在毒发之时便离开了沈公子,并吩咐所有人瞒下此事,沈公子为何还会知晓此事? 若是沈公子真的来了此处,那他如今应当在…… 林秋棠目光看向汤池的方向,身形颤抖着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向着汤池走了过去。 推开汤池的门,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鼻翼间满是草药苦涩的气息,沉重得令林秋棠喘不过气。 在汤池中的沈叙白虚弱地依靠在墙壁上,并没有听到声响。 他脑袋昏沉,意识游离,身体的每一寸都在隐隐作痛,手背的伤口与腿骨断裂处更是被灼烧撕扯一般,令他在梦中都额头紧皱,大汗淋漓。 月光透过窗扇落进这室内,林秋棠接着月光瞧清楚了沈叙白的身影。 她用力地捂住了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将所有哽咽都堵在喉间,缓步走到汤池边。 她伸出手想触碰沈叙白的眉眼,却又退缩着收回,跪坐在汤池边无力的落下泪来。 “为什么你还要来这里……” “为什么我还是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欠你良多……” 第191章 因果 忽而沈叙白的指尖轻轻颤动一瞬,林秋棠握着他的手登时屏住呼吸,可转瞬之后便又听见了清浅规律的呼吸声。 她紧绷的心又落了下去,靠在汤池外头,紧紧握着沈叙白的手。 无力感传来,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倚靠在汤池边也陷入了昏迷。 仇晏推开门,瞧见的便是二人紧握着双手,似背对背依靠的模样。 他脚步停顿,沉声对身后的田七道,“将林秋棠送回去。” 田七听出他语调中的戾气,赶忙上前将林秋棠抱起,快步走出去。 听到院中的脚步声,独孤寒与枫木先生走了出来。 瞧见田七怀中林秋棠的身影,二人顿时明白发生了何事。 仇晏走近了,汤池边的沈叙白缓缓睁开双眼,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仇晏俯下身去,凑近了侧耳倾听,听到沈叙白虚弱道,“传信去南国,让祈安兄尽快派人前来接林姑娘去南国。” 看着沈叙白这一副模样,仇晏双拳紧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为她着想。” “七日后她是能够得救了,可是你呢!” 仇晏忍不住拔高了声音,紧绷的拳头狠狠砸向墙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枫木先生说了,卦象说,你与林秋棠皆是死局。” “而现在林秋棠九死一生,生机在你,这是一命换一命!” 他双眸猩红,发泄般的怒吼。 沈叙白眸光平静,沉默的望着仇晏,而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卦象……有时无法算出人的命运。” 听到声响赶过来的露秾恰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她愣怔站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 小姐对沈公子的心意她都是明白的,若是沈公子因为救小姐死了……那小姐该是如何痛苦…… 可若是阻止沈公子,小姐或许便会死去…… 这世间难道真的没有两全之法吗?小姐与沈公子分明是两情相悦,难道真的有缘无分吗? 翌日。 林秋棠醒来时,轻声询问露秾,“我是如何回来的?” 露秾眼神闪躲,“小姐一直都在房中歇息,何来回来一说?” 林秋棠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我已亲眼瞧见,你还准备拿幻觉与梦境来搪塞我吗?” 露秾顿时红了眼眶,赶忙跪在地上。 “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瞒着你这件事的。” “可是沈公子是你唯一的生机了,奴婢不敢让您知晓这件事。” “奴婢了解小姐的性子,若是小姐知晓沈公子是以性命救你,你怎会受得住……” 林秋棠双眼蓦然睁大,身体僵硬,目光呆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沈公子以命救我?” “这话谁谁说的?” 露秾抓了抓耳朵,林秋棠陡然拔高了声音,凄厉道,“莫要骗我。” 露秾红着眼眶垂下头去,只能说了实话,“是枫木先生算出来……小姐本是死局,沈公子入局小姐的卦象便成了九死一生,而沈公子作为破局人,要以命相抵。” 露秾呜咽出声,林秋棠脸上毫无血色,嘴唇越发的苍白。 她双眼无神望着头顶的纱幔,而后艰难下了榻,跌跌撞撞向着汤池跑去。 “前世只是试药,虽受尽了苦难却并未有性命之忧,可今生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得比前世还要糟糕。 凭什么改变这一世轨迹的是她,所有的恶果却落在了沈叙白身上。 她分明是想保住沈公子,保住沈家与林家,却害的沈公子身世被揭穿,害的他成为罪臣之子,更是害的他断了一条腿! 她知晓自己会为他带来不幸,拼命的违背本心远离他,可结果却仍不遂人愿,仍要他舍命救他! 前世识人不清愚昧无知心怀愧疚的是她,今生所有的恶果报应下场都该她还尝,不该落在沈叙白身上的…… 推开陈旧的木门,林秋棠哽咽颤抖站在那,她目光落在汤池中背对着她的沈叙白身上,颤声道,“沈叙白……能不能不要再让我欠你了……” 沈叙白转过身去,目光温柔落在她身上,嗓音平缓,“那你不想要报仇了吗?绾绾,我知晓你的,血海深仇夜夜梦魇,你忘不掉的。” 林秋棠闻言,目光中多了分复杂与不可置信,眼泪却是愈发的汹涌了。 “我就知晓,我那日没有听错……” “沈叙白,你果然知晓了前世所有事……” 沈叙白仍旧目光温润,他无奈叹息一声,“绾绾,这份因是我种下的,这份果自然也应该我来尝。” “绾绾,我不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眼前,你望我安好,而我……亦望你无虞。” 因……果…… 什么因,什么果? 林秋棠不懂,可同时心底却忽而迸发出荒谬的猜想。 那双藏秀带媚的杏眸中染上恐惧,她望着沈叙白,心中慌乱不堪。 她忽而想起,关于她为何会重生,为何会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从未好生细想过。 可是如今听到沈叙白的话,她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此事,不受控制的将此事与沈叙白联想在一起。 她忍不住急声询问,“难道是因为你,我才会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若是如此,那沈叙白又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可抬眼却发现沈叙白已经陷入了昏迷。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可心中万蚁啃噬,疼痛到麻木。 林秋棠缓缓走近沈叙白,可忽然间脑海中忽有一道灵光闪过,忙冲进院中。 “枫木先生!” 她慌乱大喊,因着跑的急,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子,被摔倒在地。 枫木先生听到声响走出来,看到林秋棠后忙上前将人扶起。 “怎的这般慌张?脸色怎的这般白?可是身体不适” “药童!快来给林姑娘看诊?” 林秋棠含泪摇头,紧紧抓着枫木先生的袖子,哭着问,“第一次见到先生时,先生曾说能够算出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那先生可能算出我与沈公子的因果?沈公子他……他是不是用了自己的性命与命运,来换来我这一世?” 第192章 令她重活一世之人 正躺在摇椅上惬意休憩的枫木闻言吓得从摇椅上摔了下来。 他神色不自然的咽了口口水,抬头望天,喃喃自语,“奇怪,怎的才巳时日头就这般晒了。” 说着竟是直接站起身来,挡着额头径直从林秋棠身边走了过去。 “枫木先生!”林秋棠看出了枫木先生的为难与逃避,情急之下竟跪了下去,“还请枫木先生告诉我实情!” 她泪眼朦胧,惨白着面色,再加上毒发这几日身形消瘦的厉害,瞧着实在是令人于心不忍。 枫木先生叹息一声,生生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他上前将林秋棠扶起,无奈妥协道,“林姑娘进屋说话吧。” 矮桌前,枫木先生取来一枚压胜钱放在林秋棠面前。 “姑娘将此物攥在掌心吧。” 林秋棠照做,目光迫切的望着枫木先生,枫木先生看着桌上点燃的长明灯,神色渐渐凝重。 “初次与姑娘相见,在下确是看出了姑娘的不一般,只是在下道行尚浅,只知晓姑娘是重生之人,却不知姑娘前世重重,亦算不出姑娘的因果之人。” “直到……在下遇见沈公子。” 枫木先生神色复杂,“在此之前,我此生从未有无法窥探之事,却算不出你与沈公子的命数。那时我便明白,你们二人另有一番羁绊与因果。” “我曾将此事传信给我的友人,他只告诉我,宿命重启,因果改变,莫要掺进这局势,莫要强行窥探天机。” 说到这里,枫木先生苦笑一声,“可我向来自视甚高,不允许这世间有我窥探不得之事……于是……” 林秋棠神色微变,强行窥探天机,乃是会折损受命的啊! 她神色复杂望着枫木先生,枫木先生走到窗边,嘴唇翕动几次,终是嗓音轻缓道,“你却是因沈公子才得以拥有今生。” “沈公子他……”枫木先生目光落在林秋棠手中的压胜钱上,话语微顿。 林秋棠的心顿时被提起,“沈公子会如何?” “身负苦厄,行将朽木,不入轮回。”枫木先生神色悲悯,嗓音沉重,“林姑娘,前世今生,你始终都是他的劫啊。” 一声脆响,林秋棠手中的压胜钱掉落在地,她抬手捂住心口。 痛,剜心挫骨般的痛…… 无法言语,无法宣泄,似被巨大的石轮缓慢地碾压着,碾压着,鲜血淋漓,疼痛麻木。 待到哀恸扩散,林秋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哽咽抽噎,似一头困兽。 “受苦厄,伤痕累累行将朽木,再不入轮回?” “呵呵……” 眼泪大颗大颗无声掉落,林秋棠无力跪坐在地,她用力攥了攥手,带着几分苦涩轻喃,“我是他的劫啊,是他两世的劫难……” 枫木先生瞧着她,终是于心不忍。 他蹲下身来,忍不住提点道,“因果由心,林姑娘可想过,为何会成为沈公子的劫难?” 林秋棠眼眶泛红,绝望地轻轻摇头。 枫木先生叹声道,“因为求不得。” 轰隆—— 此话在林秋棠脑海中轰然响起,她神情有些恍惚,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又刺痛,声音清透,却充满悲伤苦涩。 “所以说,我一直以来躲着沈公子,一直以来自认为对沈公子的好,其实是在害他……” 她双手无力的垂下,眼底漫上一层悲凉,只一刹那便归于了平静。 枫木先生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捡起了那一枚压胜钱。 “林姑娘,你若是想要救沈公子,便要付出与他相同的代价。” 林秋棠闻言眸中终于有了光彩。 她抓住枫木先生的袖子,迫切道,“不管什么代价,只要能够救他。” 她眸中的哀伤与悲恸寸寸变化为坚决,枫木先生颔首,神色平静的走向那供奉着香火的供台上,取了五枚压胜钱交到林秋棠手中。 “林姑娘,今生即使你大仇没有得报,仍然带着遗憾收场,你也不会再有补平遗憾的机会了。” “此后,再无生生世世。” 林秋棠紧紧将那压胜钱攥握在掌心,今世已经是意外是奢望,没有生生世世又何妨,她只想在这一世保全他。 只想弥补他的求不得。 看着林秋棠猩红的眼眸,枫木先生的心中亦是在挣扎,隐约还有些兴奋,从心底的振奋。 他将林秋棠带到院中,两人席地而坐。 他在地上画着林秋棠看不懂的符,命林秋棠闭上眼睛,将那压胜钱按照五行洒在五个方位。 卦起,他一手晃着手中的器皿,一手掐着诀,器皿中的铜钱掉落的一瞬间,林秋棠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体中抽离。 她痛苦出声,手中的压胜钱险些掉落在地,好在她下意识握紧了双手,可压胜钱却炙热的灼烧着她的掌心,疼痛感直钻心底,使她忍不住弯了脊梁。 枫木先生那边的情况亦不太好,只见他额间不断有汗水落下,掐诀的手青筋暴起,竟是渐渐动弹不得。 他神色痛苦,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蓦然睁开双眼。 “这……怎么会这样……” “明明你们二人之间转世的羁绊已经偿还,为何还会这般……” 待到看清楚那鲜血吐到的地方时,枫木先生愕然。 “这正南方位……” “莫非……” 林秋棠也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看到枫木先生震惊的神色后,她不解询问,“先生,出何事了?” 枫木先生嘴唇颤动,忽而大笑起来,“我知道了,令你重活一世之人不止有沈公子一人。” “还有至少一人,如今身在南国。” 林秋棠震惊到失语,手中的压胜钱掉落在地。“可知晓那人是谁?” 枫木先生摇头,“不知,只是……” 他目光顺着林秋棠手中掉落的压胜钱看过去,神色大变。 只看压胜钱掉落在正东方的铜板附近,将铜板遮掩,使其移位。 “这……” “莫非东晏真有劫难,当真会因为林姑娘走向灭亡?” 若是果真如此,那十几年国师的谶言,竟成了真。 第193章 白首不离 东晏会因为她走向灭亡? 林秋棠站在原地神色,目光幽幽的望了过去,亮如星辰的眼睛里,透着深沉和凝重之色。 她只是想要东晏皇室重新洗牌,未曾想过要东晏皇室走向灭亡。 枫木先生愣怔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似是灵魂出窍一般,唇角翘起的弧度十分的诡异,眼眸中亮着妖冶兴奋的光。 “枫木先生?”林秋棠轻唤出声,她想要询问枫木先生能否看破这其中的关窍,却忽见枫木先生的身影笔挺的倒下去,掀起一阵黄沙。 “枫木先生!” 林秋棠紧张的上前查看,慌张的喊着药童。 只见枫木脸色透着诡异的红,竟是身体抽搐,七窍流血。 药童听到声响赶忙跑上前来,见到枫木先生这幅模样顿时惊吓的跌倒在地,“我从未见过此症状,烦请林姑娘将参片放入师叔口中,我这就去寻师父!” 林秋棠慌张应下,去晾晒的架子上取了参片便送入枫木口中。 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寸步不离守在枫木身旁。 一道白色身影走到她身畔,林秋棠抬头,就看到仇晏正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林秋棠抿唇,不等她开口,就听仇晏道,“能够使东晏走向灭亡……” “林秋棠,你若是真存着这样的心思,不若……与我合作?” 他眸中的仇恨似深渊般引人生寒,林秋棠抿唇,垂头拒绝了他,“我从未有这样的想法。” “国若是被破,那百姓该如何?” “如今乾明帝已死,仇晏,你还有为顾将军平反的机会啊,三哥会是个明君,会给顾家一个公道……” “够了!”仇晏紧抿着唇,双目渐渐赤红,阴鸷眸色渗着寒意,气质倏然变得阴狠乖戾起来。 “我顾家九族被诛杀的仇恨,他乾明帝一人之死如何能够抵消!” 他低哑的嗓音透着癫狂,如同嗜血的恶鬼,一字一句,“东晏皇室,全部该死!与当年有关的朝臣,亦是该死!” “林秋棠,若是你全族死于朝廷之手,死在你的眼前,你还会这般劝我吗?你没有失去亲人,凭什么拿大义压我?” 林秋棠站在原地,指尖微微蜷缩,忍不住后退半步。 “失去亲人……” 她如何没有…… 她也曾经看着父兄死在眼前,看着她林家尸骨遍地,看着她阿姐屈辱而死。 林秋棠眼眶湿润,哽咽出声。 汤池方向,传来沈叙白的呵斥,“仇晏,住口!” 林秋棠迟疑着转过身去,就见雾气氤氲之处,沈叙白身处其中,神色怜惜的望着她。 室内昏暗,她分明是瞧不清楚他的,却就是觉得那是怜惜,是悔恨,是自责。 林秋棠忍不住想,那时候她的仇恨,也是如同仇晏一般的。 不止恨不得将李少俞剥皮抽筋,亦恨不得东晏皇室覆灭,令所有人为她林家陪葬! 可是她是从什么时候改变这种想法的呢? 或许是想要沈叙白安稳,或许是在乎父亲这般多年的呕心沥血,又或许是想回报李绍胤前一世的维护。 她想啊,冤有头债有主,这世道纵是不公,她也不应该做那个搅局之人,扰乱百姓安宁。 否则,她与自己所痛恨之人,何异? 看着仇晏,林秋棠轻轻叹息一声。 仇晏眸中燃烧的烈焰是那般刺目,汹涌。林秋棠却瞧着她缓缓勾起唇角,柔和轻笑。 或许仇晏自己都未曾发现,他这么多年以来虽然一直在与朝廷作对,却从来不曾害过无辜的官员和百姓。 他心中亦有自己的道,心中除了恨,还有难得的善与公正。 又或叙不是他没有发现,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独孤寒采药的山头就在药谷林中小筑后头,一炷香的时辰便回来了。 看到倒地不起七窍流血的枫木后,他冷着一张脸,神情严肃道,“烦请仇阁主送我师弟回房。” 仇晏不曾多嘴,二话不说便将枫木抱起,动作虽瞧着粗鲁淡漠,却是沉稳温柔。 “独孤前辈,枫木先生如何?” 独孤寒给枫木把完脉,一十六道银针稳稳扎在枫木头顶,他又刺破枫木的十指指尖,将最后一根银针扎在了枫木的人中穴。 做完这些他早已经大汗淋漓,嘱咐药童照看好枫木,这才转过身去看向林秋棠。 他神色复杂凝重,“我师弟强行窥破天机,此番模样乃是遭到了反噬。” 林秋棠神色登时愧疚起来。 “是因为我……” 若不是她求枫木先生求破解之法,枫木先生便不会是此番模样。 “非也。”独孤寒叹息一声,无奈盯着枫木的面容。 “我师弟自幼天资过人,平日里瞧着云淡风轻对万物不甚在意,实则对这推衍明理一道,有着近乎癫狂的求知欲与好胜心。” “他想胜过这世间所有推衍之人,想窥探除我之外这世间所有人的命数。” “林姑娘,此事怪不得你,你不必自责。” “身为玄门之人,此本就是大忌。” 说完这些,独孤寒走出偏房去了汤池,林秋棠停留片刻,跟着走了出去。 房中雾气氤氲,林秋棠却依旧不敢走上前,只敢停在门前。 独孤寒上前为沈叙白诊脉,忍不住惊讶出声,“沈公子的脉象竟平稳了许多。” 沈叙白闻言忍不住抬眼看向门前,林秋棠垂下头,将身子藏在门扇后。 “虽然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此事倒也算是好事一桩。” “明日酉时,公子便可从这汤池中出来了。” “若是公子身体无恙,后日……便可换血了。” 沈叙白点头,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清冷,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波澜静谧。 “有劳先生了。” 独孤先生离开,林秋棠站在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中复杂。 “林姑娘。”忐忑无措时,她听到沈叙白轻声唤她,迟疑着走进房中,抬眼便与他四目相对。 他黑色的眸子里熠着光,一侧窗台漫入的暖阳都显得黯然失色。 林秋棠缓缓走近,目光落在他宽阔的肩与胸膛,又慌张收回视线。 “林姑娘可是想好了?” 沈叙白嗓音轻缓,分明是清冷自然的嗓音,落在林秋棠耳中却带着引诱,引她沉沦。 她心间悸动,淡雅如雾的曦光里,她贝齿轻咬下唇,眸含春水坚定道,“想好了。” 在二人之间牵累沈叙白的羁绊被剪断之时,沈叙白便感受到了。 她知晓林秋棠已经知晓他所付出的代价,亦知晓林秋棠终究是选了与他相同的道路。 他这般问她,便是在向她要一个答案,属于这一世的答案,二人最后的答案。 林秋棠缓缓在汤池中蹲下身来,只见蜷缩又舒张,这才鼓起勇气握上了沈叙白的手。 “沈叙白,此后,我不会再逃避了。” 她再不会令他求不得。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此生,我只求无憾,不再负你。” 林秋棠眸中含泪,握着沈叙白的手都在颤抖。 沈叙白久久无言,林秋棠抬眼看他,却发现他眸中深情泪意朦胧,红了眼眶。 “绾绾……” 他克制的低声轻唤,林秋棠重重颔首,被沈叙白拉入怀中,二人紧紧相拥。 门外的仇晏深深叹息一声,将脚边的石子踢得老远。 田七站在她身边,轻声询问,“阁主还是想拆散沈公子与林姑娘?” 仇晏抿唇,身形紧绷,却又在下一瞬变得松缓。“情之一事,我如何能管?” “她们二人无悔便好。” 话落,他神色复杂看向田七,田七先是红了脸,而后垂下头去,红着眼眶离开。 仇晏望着她的背影,负手而立,无力的闭上双眼。 “不能求,求不得,果真令人困苦。” 翌日,沈叙白从汤池中出来时,受伤的腿骨处红肿肿胀,面色惨白。 这三日一直在吸收过量的解药,到了今日已经是难以承受。 况且如今他是林秋棠的解药,为了不影响药效,腿骨处的伤也是不能用药的,只能生生忍着。 林秋棠瞧着,焦急的问独孤寒,“前辈,能否今夜便换血?” 今夜对沈叙白来说注定过于难熬,他不愿让他饱受折磨,增加痛苦。 “不必。”沈叙白紧紧握住林秋棠的手,强忍着疼痛微微笑着,安抚于她,“我无事,你身子弱,多等一日令药效发挥沉淀,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林秋棠红着眼眶看向独孤寒,独孤寒捋着胡须,“沈公子说的没错。” 林秋棠登时就要落下泪来,他又赶忙改口道,“但是提前一日,影响只是微乎其微。” 林秋棠破涕为笑,我这沈叙白的手,俏声道,“那便今日。” 沈叙白还想说些什么,林秋棠将食指指腹贴在他唇上,轻轻冲他摇头。 “此事,就听我的,可好?” 她心中疼痛不堪,她给沈叙白已经带来了太多伤害,这已经成了她的心病。 沈叙白猜出她心中所想,看懂了她的执拗,柔声应了下来,“好,都听绾绾的。” “只是……我此时乏了,子时之后可好?” 林秋棠如何不明白他这些心思?她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是看到沈叙白眼下的乌青,看到他惨白的脸色与神色的疲惫,还是妥协了。 “那我去为你煮粥。” 她提着裙摆离开,沈叙白看着她的背影,直至她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仇晏将他打横抱起,恶狠狠道,“你们二人收敛一些。” “莫要吵到我的眼睛。” 沈叙白轻笑一声,看向田七,轻声道,“田姑娘可有心仪之人?” 在一旁笑着的田七茫然的应了一声,她下意识的看了仇晏一眼,而后道,“没有。” 仇晏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 沈叙白却在继续道,“我有一侍卫,名为归须,容貌俊朗君子之风,姑娘可识得?” 田七抿唇,再次看了仇晏一眼后,回道,“识得。” 她双手攥握成拳,又高声补了一句,“归须侍卫待人温和,应当会是良配。” 她听出沈叙白的牵线之意,她知晓不该对那人动情,知晓心中所求不会有结果。 既然如此,她不若顺从沈公子的话,去寻找新的开始。 说话间已经到了沈叙白的西偏房。 仇晏沉着脸将沈叙白放到床上,而后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因着离开的急,气力大,肩膀撞到门扇上,门扇竟直接倒塌在地,发出沉重的响声。 田七抿唇望着仇晏离开的身影,想要去追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沈叙白叹息一声,“想去便去吧,随心而行,莫要后悔。” 田七眸中震惊,无奈苦笑。 “沈公子竟也瞧出来了……”她轻咬着下唇,眸中犹豫,最终却还是没能迈出那一步。 她虽然离开了沈叙白房中,却一直守在门外,不曾追上前去。 林秋棠端着白粥去到沈叙白房中,身边还跟着一脸笑容的小石头。 看着林秋棠喂沈叙白吃粥,小家伙欢快的就要坐不住了,拉着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兴奋的直跳。 “爹爹和娘亲终于和好了。” 林秋棠很惊讶能够从这孩子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沈叙白将石头抱到腿上,柔声问,“石头为何这样说?” “因为娘亲以前在生爹爹的气,虽然会偷偷看爹爹想爹爹,却赌气不与爹爹同处,总是一个人离开。” “娘亲现在看起来消气了,看起来好喜欢好喜欢爹爹了,和爹爹喜欢娘亲一样喜欢。” “爹爹终于把娘亲哄好了,石头终于不用老是和爹爹分开了。” 沈叙白无奈的摇头轻笑,林秋棠的脸上染上红晕,不敢抬头。 一只温热的手掌将她白皙的手包裹,她抬起头对上沈叙白温润柔的眉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柔和、安静、惬意。 所有的爱意再不用隐藏。 很快子时过去,便到了两人换血的时间。 二人牵着手分别在左右两张塌上躺着,林秋棠服用药物后不久便陷入了昏迷。 昏迷之前,她听到沈叙白对她说, “绾绾,你与我皆会安好。” “此生不负,白首不离。” 她在心中回他,一定会。 只是她没有想到,事情的变故竟会来的这般猝不及防。 第194章 变故,下场 “阁主,不好了。” “李少俞带人来到药谷了!” 田七在院中急声喊着,仇晏看着刚刚结束换血的沈叙白与林秋棠,冷着神色走到院中,“怎么回事?李少俞此刻应该图谋皇位,分身乏术才是,怎么会来到药谷?” “留在京中的探子怎的没有提前知会?” 田七道,“留在京中的探子全部牺牲了……李少俞从云中离开后便直奔药谷而来了。” “阁主,李少俞马上就要寻到此处了,我们该如何应对?” 仇晏神色凝重,眸中散发出嗜血的光,“他带了多少人?” 黑蛟阁的人都在药谷附近,他在云中积攒的兵马也都在距离此处不远的金陵。 药谷地势复杂险峻,能够拖延些许时间,若是将李少俞引进密林,他定能够让他有来无回。 “李少俞只带了几百兵马。” “我们的人没有查出十万大军藏匿在何处。” 独孤寒走了出来,看到仇晏,他神色凝重劝道,“仇阁主,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便先带着沈公子退避吧。” “沈公子的情况不大好,我后院有一道隐蔽地地下入口可以通向一山洞,仇阁主快些带人离开罢。” “沈叙白怎么了?”仇晏忍不住拔高了声音,独孤寒欲言又止,叹息一声道,“沈公子他……适才忽而大量出血身体痉挛,险些丢了性命。” “如今虽然已经没了性命之忧,身体却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而且……”独孤寒话语微顿,嗓音愈发地沉重,“老夫也不能保证,沈公子醒来后,会变成何等模样。” 仇晏神色慌张大步流行走到室内,就见沈叙白面色惨白如纸,汗津津的似从刚被水中捞上来一般,衣襟半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满是破碎感。 行至沈叙白跟前时,却发现沈叙白竟缓缓睁开双眼,迷茫好奇的四处逡巡,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怪异。 见到仇晏,沈叙白先是局促的颔首,而后目光落在仍在昏迷中的林秋棠身上,痛苦地抚上额头。 “怎么了?” 仇晏紧张的询问出声,不知为何,他心中十分不安,觉得眼前的沈叙白十分陌生。 沈叙白虚弱的躺在榻上,嘴唇翕动多次,才艰难地发出声音,指着林秋棠询问仇晏,“这位姑娘……是何人?” 仇晏一度怀疑自己生了耳疾,他下意识道,“你都不记得了?” 看着沈叙白迷茫痛苦的神情,仇晏手都在颤抖,他双拳紧握骨节泛白青筋暴起,转瞬后又无奈叹息一声,忽又低低地笑了起来,“忘了好,忘了好啊……” 此时沈叙白已经十分虚弱,仇晏轻声道,“先睡一觉吧,醒来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 沈叙白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林秋棠的身影,倔强地不愿收回目光。 他总觉得,他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人或事,但是只有望着眼前人,他心中才不会恐慌。 仇晏看向独孤先生,独孤先生意会,取出一根银针扎在沈叙白脖颈处,沈叙白缓缓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仇晏将沈叙白打横抱起,目光落在面色红润躺在一侧的林秋棠身上,凛然开口,“将林秋棠从后山送出药谷。” “再派人知会南无伤,让他将人接走。” 独孤寒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能出声劝阻。 田七神色犹豫,“阁主,您不是也接受了林姑娘与沈公子之事吗?” “林姑娘现在刚刚换血,不宜长途跋涉啊。若是沈公子想起来,恐怕会怪罪您……” 仇晏神色冷然,只留下一句,“我自有我的用意,你照做即可”,转身大步离开。 如今发生之事他只当做命数,他心中从未真正接受过林秋棠。 田七无奈,抱起林秋棠带着黑蛟阁之人向着后山而去。 几人刚离开不过一盏茶的时辰,李少俞便来到这林中小筑。 此时独孤寒正在晾晒这院中的药材,药童们正在洒扫院子,时不时还打闹一番,颇有一番致远避世岁月静好之意。 “独孤先生。” 身穿一身白衣的李少俞笑着走近,桃花眼潋滟,恭谨有礼道,“请问独孤先生,本殿的太子妃在何处?” 他瞧着谦和温顺,但仔细看,便能够发觉他眉眼间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凌厉,眼底偏执而病态,似一潭深水,令人生畏。 “殿下是在寻林姑娘?”独孤寒神色未变,继续晒着手头的草药,“林姑娘早就离开了。” “离开?”李少俞狐疑盯着独孤寒,目光在这院中逡巡一周,唇角勾起笑容森然,“可我的线人,并没有看到太子妃出谷。” 独孤寒不动声色,“或许,是殿下的人无用。” “太子妃毒发,因着少了最关键的一味药材,她去了南国。” 李少俞指尖无意识的蜷缩,“哦?毒发了?” 他紧盯着独孤寒的神色,对着个消息并不信任,独孤寒却指着面前架子上的药材给他看,无奈道,“殿下若是不信,可自行辨认这些药材,究竟是不是寒心毒的解药。” “想来殿下对这些药材并不陌生,毕竟……”独孤寒嗓音冷了三分,“殿下手中的寒心毒从未断过,应当对此毒药十分了解才是。” 李少俞目光一一扫过那药材,眸中终于起了波澜,他沉沉盯着独孤寒,嗓音低哑询问,“差哪一味药材?” “寒心毒的解药,除了高山雪莲,应当没有珍稀之物了吧?” 闻言,独孤寒停下手头的动作,他叹息一声,“林姑娘体内不止寒心毒一种毒素,若是想要保住性命,便还需南国的龙骨草。” 李少俞颔首,负手而立,悄悄对身后的人勾了勾手指。 墨竹意会,立马悄悄后退,带人四处探查。 片刻后,他附耳与李少俞低语几句,李少俞颔首,沉着脸色高声道,“既如此,便不打搅独孤先生了。” “表妹那里,本殿自会帮忙。独孤先生再此等着消息即可。” 李少俞大步流星离去,出了林中小筑后立马变了一副面孔。 “即刻带人去后山探查!” “是!” 三日前沈叙白又带人来了药谷,枫木又在这时候受了伤,定有蹊跷。 他不相信这么多的人能够在药谷蒸发,亦不相信自己养的人会是一群废物! “主子!后山发现了脚印!树枝上还发现了一块轻纱面料。” 李少俞轻笑一声,负手而立走上前去,“追!” 此时的田七正带着林秋棠在山林中穿梭,身后负责侦查的黑蛟阁人神色凝重提醒,“堂主,有人追来了!” 田七咬牙看着怀中的林秋棠,停下来低声呵斥一句,“你们都背过身去!” 她与林秋棠交换了衣裳,又将林秋棠交给心腹,“我们兵分两路,你带着林姑娘从左侧道路先走!” 那人不敢耽搁,接过林秋棠时,目光忽瞧见了田七衣裙上裙角缺失一块。 田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神色凝重起来。 思虑再三,取来几条树枝将裙角划烂,又将掉落布条放在了右侧道路旁的荆棘之上,带人从右侧道路离开。 很快,李少俞便来到了这岔路口。 墨竹逡巡一周,捡起右侧道路的布条,“主子,是右侧道路。” 李少俞凝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缓步走向右侧道路,忽又停下看向墨竹,“你带人从左侧追。” “是。” 田七那边,她时不时的注意着右边的动向,当跟在后头的探子追上前来,说李少俞就在身后时,她松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与此同时,李少俞身边的暗卫也发现了她们的踪迹,“主子,发现了林姑娘的身影。” 李少俞神色讳莫如深,他问,“可在她身边发现了沈叙白的身影?” “并未。” 李少俞停下脚步。 “那表妹可有昏迷?瞧着何等模样?” 那暗卫细想之后道,“林姑娘瞧着身体健朗,行进速度与身畔男子无异。” 李少俞不禁冷笑出声。 红色信号弹在天幕炸开的一瞬间,田七的心瞬间凉了下去。 “不好,李少俞正在调人前往这里。他可能已经发现林姑娘的真实去向了。” 此时正藏身于山洞中的仇晏也发现了那信号。 他无端心间一慌,转身看了沈叙白一眼,沉声叮嘱手下,“你们几人在此守着,我去去就回。” 田七那边,李少俞的暗卫已经追了上去,将她们围住。 看着李少俞,田七悄然握上腰间的佩剑,李少俞走上前去,目光冷冷瞥过她身上的衣衫。 “将她身上的轻衫褪下。” 轻飘飘地一句话,田七蓦然瞪大了眼眸。 李少俞唇角噙着残忍的笑,“仇晏倒是调教出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可是……你怎么配穿着她的衣衫?真是该死。” “所有想要将表妹从我身边抢走的人,都该死。” 田七不停的反抗,却只能屈辱地被脱掉外衣,粗鲁拉扯间春光乍现。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李少俞缓缓转过身去,沉冷出声,“将表妹带过来。” “我要让她亲眼看看,看看帮着她离开背叛我之人的下场。” 第195章 将人带走 林秋棠被带过去之时还在昏迷中,露秾死死拉着她的衣袖,害怕的浑身颤抖。 李少俞看着被侍卫抱在怀中的林秋棠时,神色登时变了,手抚上扳指,眸中起了杀意。 墨竹看出端倪,上前将露秾扯开甩到地上,又一脚踹到那侍卫的腿上,“混账东西,还不赶快将太子妃放下!” 那侍卫一头雾水,他下意识服从命令想要将林秋棠放下,可奈何地面上杂草虫蚁太多,一时之间不敢胡乱松手。 “将人交给我吧。”李少俞冷声开口,那侍卫如蒙大赦,赶忙跪着将林秋棠送进李少俞怀中。 怀中的人弱柳扶风,抱在怀中的分量令他地心蓦然痛了一瞬,继而将人抱得更紧。 注意到林秋棠手臂上的青紫色痕迹,又看到她手腕与手背上包扎的痕迹后,李少俞眸色越发的讳莫如深。 “独孤寒……竟然骗了孤……” 他将林秋棠抱在怀中,目光紧盯着林秋棠的脸,不满与克制共同交织在眸中形成业火,他俯身轻吻在林秋棠的额头,再抬头时眸中冷寂一片。 他吩咐,“好生招待下太子妃身边的丫头与那个女刺客,至于其余黑蛟阁刺客……就地格杀。” 他大掌抚过林秋棠的脸庞,目光看向田七与露秾那处,看着她们奋力抵抗,惊恐尖叫,却被一次次推倒在地,如同玩物。 嘲讽的勾起唇角,李少俞将脸紧紧贴在林秋棠的额头,嗓音如叹息般轻缓,笑的如同魔鬼一般,“表妹,你再不醒来,就要错过一场大戏了呢……” “表妹,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任性离开我了。不然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得死。” 他低低的笑着,笑声压抑狠厉,透着毁灭一切的狷狂。 衣衫撕扯的声音在耳畔清晰地响起,在睡梦中的林秋棠不安的皱起了眉头,她呢喃出声,“露秾……田七……” 分明声音那样清晰,近在耳边,可却又好像很远,远到她看不见,摸不到。 她一直陷在一片漆黑中,焦急地四处摸索敲打,可就是一直在原地徘徊,被绝望和无力侵袭。 “小姐……” “救我……” 露秾倒在草丛中,绝望地盯着林秋棠的方向,她不甘心的瞪着李少俞,一字一句嘶喊出声,“我家小姐若是知道你这般对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啊!”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墨竹钳住她的下巴,冷笑一声,“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只要太子妃不知晓今日之事不就行了?” 李少俞似是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一般,只目光温柔地看着林秋棠,神情宠溺,细看之下却又暗藏汹涌与危险。 田七那边寻到机会挣脱了身上的侍卫,将人打晕。 她快速扑向墨竹,将露秾从侍卫身下解救出来,捡起地上的外衫披在露秾身上。 “田七!小心!”露秾瞪大了眼睛看向田七身后,田七警惕地转过身去,却还是迟了。 带着寒光的剑从她背后刺入,凛然的寒光刺痛了露秾的双眼。 看着脸色瞬间惨白如霜的田七,她崩溃喊叫,“田七!” 墨竹面无表情的抽出长剑,他看向李少俞,“主子,黑蛟阁恐还有余孽在附近,您看……” 李少俞头都没抬,嗓音很轻,似是生怕吵醒怀中人儿般,“既然这般不识趣,那便杀了吧。” 有一暗卫眸光幽幽盯着田七,“主子,这田七可是仇晏的心上人,这般轻易杀了她,岂非太过浪费?” 李少俞闻言,倒是颇感兴趣的看向那暗卫,依稀想起来这暗卫的爱慕之人,曾死在仇晏手中。 “罢了,她随你处置罢。” “仇晏快到了,尽快解决。” 那暗卫动作粗鲁的拎起田七向着林中深处走去,露秾去阻拦无果,被墨竹带到一边。 看着长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露秾最后深深望了眼林秋棠,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清泪划过,她不甘呢喃,“小姐……奴婢再不能陪着您了……” “露秾!田七!” 千钧一发之际,林秋棠忽而清醒过来。 眼看着那泛着幽幽寒光的长剑即将刺破露秾的脖颈,林秋棠漠然瞪大了眼睛,绝望嘶喊,“不要——” 墨竹听着这声音下意识看向李少俞,见李少俞神色并无波澜只是无形之中嵌固住了林秋棠,毫无收手之意。 “不——” 伴随着林秋棠凄厉的喊叫声,那长剑触上露秾的脖颈瞬间见了鲜血。 林秋棠绝望跌倒在地,只觉得眼前一阵头晕目眩,黑影重重。 她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痛苦的哽咽哀鸣,等到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之时,她忽而愣怔在原地,紧接着神色变得惊喜。 “露秾……” 只见露秾跌倒在地,脖颈虽然受了伤流了血却并无大碍,劫后余生地捂着脖颈痛哭出声。 而墨竹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的手腕处正插着一根箭,鲜血淋漓。 不远处,南无伤一袭玄衣,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手中拿着弓箭缓缓走进。 李少俞神情冰冷,神色多了几分认真,缓缓站起身来。 林秋棠提起的心总算是落下,挣脱李少俞的束缚跑向露秾。 “小姐……”主仆二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想起生死未知的田七,露秾强忍住眼泪,“小姐,田七,救田七啊……” 林秋棠神色大变,“她在何处?” 露秾指向远处,林秋棠焦急看向南无伤,南无伤冲她颔首,吩咐身后之人,“去,将田姑娘带回来。” 他轻描淡写扭转乾坤,完全不将李少俞放在眼中。 李少俞目光阴沉盯着南无伤,嗓音沉冷,带着警惕,“你怎么会在这?” 南无伤将林秋棠挡在身后,笑面虎一般。 “李少俞,林秋棠是我南国长公主之女,该随我回到南国。” “不可能!”李少俞剑指南无伤,深邃眼眸泛着血色,“她是孤的太子妃,是东晏未来的皇后,她只能留在孤的身边。” “哦?”南无伤玩味的睨他一眼,“那你怎知,绾绾愿意与否?” “我不愿!”林秋棠斩钉截铁,她紧盯着李少俞细长蕴藏着锐利阴狠的双眸,冷笑出声,“李少俞,前世今生,你都只会伤害我身边之人……我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恨不得亲手手刃你!” “先不说我心中已有倾慕之人,就算是没有……” “你有倾慕之人?”李少俞忽而轻笑一声,打断了林秋棠的话。 他眸光愈发阴冷,黑眸危险的眯起,唇角勾起一抹森冷嗜血的笑意,嗓音魅惑人心般轻缓,“那个人……是谁?” “沈叙白?” 说出这个名讳,他自己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眼梢微红,暴戾如斯,赤红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一身威压,狂风骤雨般杀气四起。 他紧紧盯着林秋棠,一步步走近,“表妹,你在与我开玩笑对不对?” “你心中爱慕之人怎么可能会不是我?我们二人,可是有着情蛊的羁绊啊……” 他在林秋棠面前蹲下身,浓烈似一簇愤然的火,紧紧扣住林秋棠的肩头,“表妹,你若是不喜欢我的所作所为,我可以为你改变的啊。但你只能爱慕我一个人,你此生只能陪在我身边。” 他唇角勾起偏执的笑,在林秋棠耳边轻声呢喃,“表妹,就算是生我的气,也不要太久好不好?” “我真的会忍不住,杀尽他们所有人的……” 最后一句轻似叹息,林秋棠身躯颤抖,用尽全力将李少俞推开。 “李少俞,不要逼我……” 李少俞眸中闪过妖冶的幽光,还不待他开口,忽而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只是那惨叫声不是田七的,听起来反而像是……他的暗卫。 他抬眼看向那边,发现南无伤的暗卫站在一旁并没有上前。那么……是谁伤了他的人? 田七面前,仇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中长剑刺在那暗卫胸口,拔剑的时候,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袍,飞溅到脸上,更衬他妖冶危险。 “阁主……” 田七身上的衣衫尽数被撕毁,里面的亵衣亵裤亦是松松垮垮,隐隐春光。 仇晏沉默着脱下外袍替她披上,一字未言,无意间看到田七手腕上的红肿,周身气势愈发的冷冽,眸中染上愤怒的红。 他提着剑向着李少俞走去,似千年冰山一朝融化,山崩海啸。 “李少俞,你怎敢。” 他将长剑架在李少俞脖颈上,唇角抿直,稍一用力李少俞的脖颈处就开出了妖冶的花。 “主子!”墨竹不甘示弱将长剑驾到仇晏的脖颈,威胁出声,“放开我家主子!” “仇晏,我们两万大军就在药谷外,你可想清楚了。我家主子若是有任何闪失,这药谷中的所有人,包括藏身于药谷的沈公子,都活不成!” 田七紧张的拉上仇晏的胳膊,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仇晏心中烦乱的将田七的手甩开,田七看着自己的手,拢紧了身上的长袍,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仇晏不曾注意到她的神色,收回长剑挡在她面前,目光沉冷落在李少俞身上,幽幽道,“有情蛊相助,却还是让林秋棠爱上了别人。李少俞,你是有多失败啊。” 李少俞神色微变,压下眸底的深幽狐疑看向仇晏。 目光在林秋棠与仇晏之间来回轮转,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心底的疑问。 南无伤在一旁不紧不慢开口,“若是带不走绾绾,我南国便不会出兵助你登基。” “太后那边早就已经传信于我父皇商议结盟之事,许我南国十座城池。李少俞,是要绾绾还是要我南国的援兵,你可想好了。” 李少俞神色难看,“十座城池……” 他们东晏要耗费多少兵力,要牺牲多少将士才能拿回来这十座城池啊…… 他看向林秋棠,沉默片刻,忽而笑了。 “不如,让表妹选吧。” 他冲一旁的暗卫招了招手,就有暗卫抱着一孩童走上前来。 “小石头!” 林秋棠担忧出声,心中恐慌自责。 她以为小石头还在谷中,没想到竟是落入了李少俞手中…… “娘亲……”小石头不住的哭着,哭声令林秋棠越发的自责内疚。 “李少俞,你放了小石头!” “小石头?”李少俞将小石头抱在怀中,他拧着眉心,唇角上扬出讥讽的弧度,“来,再告诉叔叔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石头害怕的不敢出声,李少俞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看着他,“嗯?” “沈慕林……”小石头吓得大哭,“我叫沈慕林……” 李少俞轻抿薄唇,周身气场阴森骇人。 “呵~”将小石头交给身后的侍卫,李少俞一脸受伤的看着林秋棠。 “沈慕林……表妹,你与沈叙白早就退婚了,我才该是你的夫君啊。” 他的手落在小石头的头顶,失落的神色忽而又变得狠厉,用力扼住小石头的脖颈。 “娘……娘亲……”小石头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林秋棠崩溃走上前去,“李少俞,放了小石头,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谈。” 李少俞非但没有松开手,手下的力道甚至更重了。 看着小石头痛苦绝望的神色,听着小石头喉中发出了痛苦声音,林秋棠终是妥协了。 她流着泪高声喊着,“我随你走!” 听到这句,李少俞才满意的松开手。 他将小石头交给墨竹,沉声吩咐,“先带小石头走。” 他不知晓南无伤带了多少人来,避免生出意外,还是谨慎小心些妥当。 “绾绾……”南无伤叹息一声,林秋棠看他一眼,走向了李少俞。 露秾虽然对李少俞心生恐惧,却还是跟了上去。 却听林秋棠道,“露秾随仇晏与田七离开罢,替我照顾好沈公子。” 露秾眸中的泪水顿时止不住了,她跪在林秋棠脚边,“小姐,不在小姐身边伺候,奴婢哪能放下心来?” “够了!”李少俞沉声打断了主仆二人的对话。 他温柔的牵起林秋棠的手,柔声道,“表妹,等回到宫中,我们便完婚。” 他会让林秋棠的心与人,都完完整整得属于他。 第196章 刺激 林秋棠与小石头被李少俞带走,露秾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南无伤与仇晏想法子救她们二人。 可仇晏无动于衷,南无伤亦是盯着林秋棠的背影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田七将露秾扶起来,她站在仇晏身前,恭谨询问,“阁主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若是等沈公子记起林姑娘,若是李少俞果真强迫林姑娘与他成婚,到时候便一切都晚了。” 仇晏偏过头去,目光冰冷刺痛了田七的心,“林姑娘如今乃是南国郡主,救她何需本阁主出手?” 南无伤在一旁听着她们几人的对话,拧起眉心,“沈叙白不记得绾绾了?这是什么意思?” 露秾哭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南无伤负手而立眉心紧锁,口中不住地呢喃,“不该如此啊……” 仇晏拖着田七大步流星离开,露秾神色焦急,站在那处犯了难。 南无伤轻声安抚道,“无事,绾绾那边,我会去的。” “另外……” 他看向身旁之人,紧接着远处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归须?”露秾惊讶出声。 她以为归须这般久没有出现在沈叙白身边早就已经出事了,却不曾想竟是一直都在南无伤身边? 归须走上前去,神色焦急,“露秾姑娘,快带我去见我家公子。” 露秾如今心里乱得很彻底没了主心骨,下意识看向南无伤。 在见到南无伤微笑着冲她颔首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带着归须向山洞走去。 山洞中的沈叙白已经醒来,仇晏回去时就见到他赤脚踩在地下,想要挣脱守卫走出山洞。 “沈叙白!” 仇晏大步流星走上前去,强硬地将沈叙白推回到塌上。 “你想要去何处?” 说着他又怒视几个守卫,“连个病人都看不住,本阁主养你们有什么用!” “不要怪他们。”沈叙白拉住他的手,神色焦急不安,话含在口中却又生生吞咽下去,警惕看向仇晏道,“你是谁?” 仇晏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指着自己颇觉好笑道,“你不记得我是谁?” 他冷笑一声,气极一脚踹在一旁的矮几上,“也是,你连林秋棠都能忘了,更何况是我?” “林秋棠?”沈叙白站起身来,神色迫切,“是今早那位昏迷的姑娘?我与她……是何关系?” “她去了何处?为何不在此处?”他虚弱起身,步伐踉跄。 仇晏目光沉冷看着他,深深的无力感将他侵袭。 “你与她……并无干系。” 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仇晏忽而笑了,“你心中爱慕之人,已经死了。” “清早你见过的那位姑娘,不过是曾经与你有过婚约之人,只不过她背弃了你,选择了当朝太子。” 仇晏越说嗓音越高,背脊越发的挺直,他思虑一番,命属下取来一面铜镜递给沈叙白。 看着沈叙白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容震惊的脸,仇晏走到他身后,缓缓勾起唇角,“我是谁,你心中可有答案了?” “兄长。” 沈叙白盯着铜镜中自己与仇晏一般无二的面容,他嗓音都带着颤,“我可以信任你吗?” “当然。”仇晏神色认真,双手搭在沈叙白肩上,“若是血缘亦不可信,你还要去信任谁呢?” 仇晏话落,沈叙白脑海中瞬间想起了林秋棠的身影。 只是想起仇晏说他早有爱慕之人,且爱慕之人已不在人世之后,将那道身影逼出了脑海。 即使忘掉了前尘种种,他也不该变成一不忠贞之人。 “公子!公子!” 露秾带着归须回到山洞,不待仇晏做出反应,归须已经跪倒在沈叙白面前,红着眼眶道,“公子,归须终于找到你了。” “您交代我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 沈叙白茫然看着归须,只觉得面前的人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何时见过。 “你是……” 简单的两个字令归须错愕呆滞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少爷,我是归须啊,自由与您一同长大啊。您怎么就……忘了呢?” 最后三个字说的极轻,归须冷静下来红着眼眶打量着沈叙白,这才发现他家公子如今瞧着是多么虚弱,似是刚从鬼门关回来一般。 仇晏给田七递了个眼色,想让她将露秾与归须带下去。 可田七非但视而不见,还指着露秾高声问沈叙白,“沈公子,那你可还记得露秾姑娘?” 仇晏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他在田七身后手抚上她的腰肢,想要将人拉到身后,可田七却倔强地守在原地,继续道,“沈公子,您如今在这药谷是为了谁而来,当真没有半分印象了吗?” “您腿上的伤,您体内流的血,您手腕上的刀口,都是为了谁?” 田七句句疑问,沈叙白的神色也越发的惨白。 他痛苦地抱紧额头,口中发出痛苦的喘息声,青筋暴起,神色越发的惨白,身体痉挛,瞧着无比骇人。 “哥!沈叙白!”仇晏慌了神,冲守在门边的人大吼,“快去请独孤先生!” 田七被吓住,脸色变得惨白。 她只是气不过阁主这般,只是不想让沈公子这般轻易忘记林姑娘,只是想提醒沈公子一二……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不知道沈公子现在受不得刺激……” 她在仇晏身后认真的解释,可仇晏只回过头剜了她一眼,冲她压抑着沉声道,“出去!” 田七身形轻颤,担忧地看了沈叙白一眼,眸中含泪咬着下唇转头离开。 “田七!”露秾担忧不已,可是她谨记着小姐的吩咐照顾好沈公子,这般紧要关头实在不敢离开。 独孤寒赶来,施了银针之后,沈叙白才归于平静,陷入沉睡。 独孤寒神色凝重,虽是不愿,却不得不叮嘱道,“近段时间,莫要再提及从前之事,刺激沈他了。” “否则心力衰竭,气血干枯,任谁都救不了他。” 露秾眸中立时蓄满了泪水,“那我家小姐怎么办……沈公子要何时才能恢复记忆啊?” 第197章 不能将我抛下 独孤寒叹息一声,“此事老夫也不敢断言。” “此事就看他们二人的造化了……” 独孤寒见这洞中没有林秋棠与小石头的身影,神色微变,“林丫头被李少俞带走了?” “是。”露秾哭着点头,独孤寒神色越发的凝重,“那看来李少俞已经老夫骗了他了。” 今日李少俞道林中小筑时,他曾骗他说林姑娘需要南国至宝龙骨草来解这寒心毒。 可其实需要拿龙骨草的不是林秋棠,而是他师弟枫木。 此次师弟窥探天机,一夜白发,性命堪忧。 若是没有龙骨草,怕是活不过今年冬日。 独孤寒叹息着,将随行的药箱留在此处,与露秾道,“我即刻就要动身前往南国,你且记得每隔四个时辰便让沈小子喝一碗汤药。” 露秾重重点头。 独孤寒又看向仇晏,“近日我师弟会在林中小筑修养,劳烦仇阁主多加照拂。” 仇晏神色冷然颔首。 “只要我黑蛟阁在,枫木先生便不会有事。” 独孤寒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缓缓离开。 在他走后,仇晏目光阴狠看着露秾与归须,“此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记好了?” 归须盯着仇晏那张脸,复杂的颔首,“属下明白。” 露秾紧咬着下唇,在仇晏那阴鸷的目光注视下,不得不开口保证,“奴婢乃是田七姑娘的挚友,通晓药理才留下照顾沈公子的,与我家小姐没有半分关系。” 仇晏满意的点头,目光看向洞穴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田七呢?”四下没有发现想要寻的人,仇晏低声询问守卫。 那侍卫指了指前方的巨石后头。 仇晏大步走过去,见田七依靠着巨石坐在地上,正要呵斥,就见田七肩膀抖动,那模样……像是在哭。 他脸上的倨傲僵在脸上,而后取而代之的是手足无措的慌张。 “田七……” 或许是不习惯这般温软声音,仇晏轻咳一声,干脆在田七身边跟着坐了下来。 他目光落在田七被人攥的红肿的小臂上,眸光暗了暗,“今天之事……是我去迟了。” 田七将头埋在双膝,不作回应。 仇晏用手肘碰了碰她,她也躲得远远地,始终与仇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田七!” 仇晏终是忍不了了,“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我承认我今日是我考虑不周,是我令你陷入危险之中,可我不是好好将你带回来了吗?” “那些碰过你的畜生我也已经将他们杀掉,你……” “够了!不要再说了!”田七抬起头来,含泪看着仇晏。 “我知道我身份低贱,从一开始我们两个遇见,就注定了我们之间是一段孽缘!” “我父亲作乱伤害无辜,成了你成名路上的刀下亡魂,我为了生存不得不将自己卖给你,给你卖命!” “我本就卑贱,今日愈发脏污,恐再不能入阁主的眼。” 田七站起身来,目视前方嗓音冷然,“田七退下了。” 见她身影渐渐远去,仇晏心间无端杂乱。 田七的话他并不认同,但是……他今日确是因为此事心生不悦。 因为田七被撕裂的衣衫,因为她裸露的肌肤,因为她身上的痕迹。 这些令他烦躁恼火,令他下意识脾气暴乱,迫切的想要发泄心中的郁气。 他想他并非是介意……但是他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看着田七的身影就快要消失在眼前,他来不及深想,脚下便已经有了行动,追赶上去。 “田七!”他紧紧拽住田七的手,掌心的温热令他呆滞站在原地,忘却了脑海中的话语。 “我……”他语无伦次,脑海中一片空白,“你若是愿意,可以做我的女人……”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仇晏盯着田七的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田七神情有些恍惚,双眸含泪,咬牙道,“阁主将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没少听到有风言风语说她是仇晏的女人,靠着陪睡上位。不是妻也不是妾,只是供他消遣的玩物…… 她不相信仇晏没有听到过这些言论,可即便如此,仇晏还是这般说了……这般侮辱于她。 “在你眼中,我便是这般不堪吗?” 田七掩唇小跑着离开,仇晏站在原地紧盯着地面,神色阴冷。 她有些听不懂田七的话。 只是……做他的女人,竟让她这般反感吗? 林秋棠那边,李少俞将她带去了金陵。 在驿站中,林秋棠冷着脸缓缓道,“如今已经在金陵,你十万大军皆在此,断不能让我跑了。将小石头送回去罢。” 李少俞坐在她身旁,缓缓执起林秋棠的手。 “表妹可是怕我会伤害这孩子?”他轻轻笑出声,转过身去神色温柔的看向小石头,“这孩子也算是与我有缘。” “等到你我成亲,我定会将这孩子视作己出。” 林秋棠皱起眉头,“你怎能出尔反尔?” “我何时出尔反尔?”李少俞无奈的笑笑,“表妹这可就委屈我了。” “如今有千万双眼睛在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若是小石头离开我们被人盯上威胁于我,你说该怎么办?” 李少俞将石头叫到身边,手掌抚摸在小石头的脸上,“这孩子现在的爹毕竟不是我,令我救他是万万不能的,到时候,怕是会令表妹伤心啊。” 林秋棠缓缓闭上眼眸,如今的李少俞竟是连伪装都不曾了。可是偏偏她此刻没有别的办法。 石头听着李少俞的话,眼眶变得猩红。 “我才不想要你做我爹爹!” “娘亲是爹爹的,你这般坏是绝对不可能抢得过我爹爹的!” 小石头大嚷一声,张嘴咬在了李少俞手上。 李少俞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用力将小石头摔在地上,神情阴森。 林秋棠忙挡在小石头面前,她将小石头抱在怀中检查着小石头的伤势,柔声问他可有摔痛? 李少俞瞧着瞧着,身上的戾气竟是渐渐消了。 他缓缓在林秋棠面前蹲下,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殷切偏执轻声问她,“表妹,为什么不问问我痛不痛?” “我们再像从前那般一样好不好?表妹,你不能忽然转变心意将我抛下啊。” 第198章 他精神有病? 李少俞受伤的蹲在林秋棠面前,颤抖的手紧扣住林秋棠的肩头,凶狠执拗却又脆弱可怜。 “表妹,我嫉妒,我嫉妒的快要疯了……” 林秋棠紧抿着唇将小石头护在怀中,抬眼撞进李少俞偏执阴郁的眸,无奈叹息一声。 曾几何时,她对李少俞也有过这般情绪,嫉妒的发疯,最后却恨得发疯。 李少俞小心翼翼却又专制的不可一世,他将林秋棠抱在怀里,轻声软语哄着她,“表妹,你是不是怪我娶了周轻轻?” “是不是怪我在林家出事之时没有施以援手?” “可是表妹,周轻轻是你求得父皇恩典逼我娶得啊……林家众人我也故意放他们离京了,还不足以赔罪吗?” “我此前有利用你之心是我的错,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表妹,你就算是不信我,也该相信情蛊的威力吧?” 林秋棠感受着他的恐惧他的颤抖,神色与目光却是越发的平静。 “李少俞,这不像你。” 她轻吐出这几个字,唇角染上淡淡的笑意。 “你不是已经知晓那云玄机的身份了吗?” “何不逼他将情蛊解了?” 李少俞半眯的眸子瞬间睁开,晃出一抹狠厉的光。 他一把将林秋棠推开,猝不及防间,林秋棠摔倒在地。 “娘亲!” 小石头害怕的去扶起林秋棠,似是一头幼兽,呲着牙瞪着李少俞,恨不得上去啖他的血肉。 李少俞踉跄着去到桌前,鼓凳被他撞到在地,桌子也被撞得晃动,桌上的茶具尽数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少俞漆黑的眸子普通寒潭沉星,整张脸上满是阴郁,一言不发,带着黑云压城城欲摧。 他早就知道了仇晏便是云玄机,自然也有法子逼仇晏解了那情蛊。 可是…… 他不愿。 他一直不愿意去想起此事,不愿意想起这情蛊有解决之法。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若是解了情蛊,那他可能就不会得到表妹的心了。 深吸一口气,李少俞坐在鼓凳上抚着额头,嘴角挂上嘲讽偏执的笑,不住的喃喃自语,“对,只要情蛊在,表妹的心,早晚会回到我身上。” “我都可以被情蛊操控至此,更何况她一介弱女子呢?呵呵……呵呵呵……” 李少俞诡秘的笑着,旁若无人,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石头吓得不敢说话,却鼓起勇气挡在林秋棠面前,努力的挺直背脊不让娘亲看出他的害怕。 林秋棠紧紧抱着小石头安慰他,目光狐疑的落在李少俞身上,眉心紧拧。 李少俞他……似乎有些问题。 墨竹听到声音赶忙闯进客房,目光警惕的看了林秋棠一眼,快步去到李少俞身边,从怀中取出来一物,喂李少俞吃下。 他动作隐秘,虽然背对着林秋棠,却仍旧被林秋棠看在眼里。 李少俞他……莫非是身体出了状况? 亦或者……是精神上出了问题! 墨竹将李少俞带走,房间中的林秋棠卸下防备放松下来,只是一颗心却无比的沉重。 “希望南无伤可以快一些赶来。” 小石头趴在林秋棠肩头,红着眼眶,“我想爹爹了。” “娘亲,这个叔叔会伤害娘亲,我不想娘亲嫁给他……” 林秋棠拍着小石头的背柔声安抚他, “慕林放心,娘亲这一世啊,只会嫁与你爹爹一人。” 想到沈叙白,林秋棠神色变得柔和,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也不知叙白此时醒没醒。” 只是若是醒了…… 林秋棠忽又苦恼起来。 为了不令沈叙白担忧,为了能够让他放下心来好好养伤,她需得尽快离开了。 启程回京那一日,金家家主携金时年前来相送。 看见林秋棠后,金家主脸色微变,别扭的行礼后,与李少俞走到一旁去说话。 金时年局促站在马车前,目光落在林秋棠脸上,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林秋棠似笑非笑问他,“如今太后掌权,你们金家这般明目张胆,是早就站队李少俞了?” 金时年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 “我们金家本就是五殿下那边的人。” “世人只知五殿下的母妃出身低微,却不知她……是我金家老家主与扬州瘦马诞下的孩子。” “老家主死前她已经爬上龙床诞下皇子,我金家有训,若是李少俞有能力夺位,必要全力支持。” 原是这般…… 只是……若是金家与李少俞一直有所勾结,那前世金家同意阿姐与金时年的婚事,是不是也是其中的一环? 因为只将阿姐当成棋子,所以才会苛待辱没,才会不心疼她腹中的子嗣,害她惨死。 若真是如此…… 那么金家人,亦是死有余辜。 杏眸中划过寒光,林秋棠放下马车的帘子,隔绝了马车外的窥探。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候,李少俞上了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林秋棠的错觉,她总觉得李少俞眸光冷淡瞧她一眼,继而又变得炽热。 那一眼……就像是她的错觉。 马车宽阔,足以容纳一张小的床榻与一张矮桌。 狐裘软塌之上,小石头正睡得香甜。 李少俞坐在林秋棠身边执起她的手,眼尾上扬瞧起来心情尚佳。 “我已经传信回京,令京中心腹提前出城接应,等这场闹剧结束,你我二人便可举行婚礼。” 心腹? 林秋棠略一思索问道,“可是曹德?” 李少俞先是一愣,而后神色多了丝忐忑,“表妹,我不是有意隐瞒你曹德之事……如今你我即将成婚,这也算不得他背叛于你。” 林秋棠心中冷笑,面上确是不显,只叹息一声,惆怅道,“我明白,他身为一个阉人,在我身边着实委屈了些。” “入宫追随明主,才是他的出路。” 李少俞松了口气。 马车驶了一日,在石城停下。 穿过几条巷子后,最终停在了一处两进的院子外。 “殿下回来了?” 院门打开,走出来一身穿粉色罗裙,盘着妇人发髻的女子。 她画着桃花妆,瞧起来妩媚动人,身段窈窕身姿出尘,倒是一灵动温润的妙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