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90,我是碎矿全民工》 第1章 莫名其妙的重生 张铁军皱了皱眉头,感觉脑袋有些晕眩,头重脚轻飘飘摇摇的没有重心,感觉整个人在飞在旋转。那种感觉形容不出来。 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有了对身体的知觉,有一种灵魂回归的滋味儿,也感觉到了身体和什么东西的接触。 这种接触感觉就让人很安心,人也逐渐清醒了过来。或者说大脑在苏醒。 耳朵里响着轰轰隆隆的巨大噪音,鼻子里闻着的是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有潮湿,有铁锈,有汗臭,有汽油,但却让他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 甚至这巨大的噪音都让他的内心隐隐的感觉到了一种亲切。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凉意,伸手一摸,摸到了自己的光溜溜的大腿。 我靠,什么情况? 张铁军一下子惊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一片昏暗,朦朦胧胧的,清白的灯光从窗子里透进来。他屈了屈眼睛适应了一下,这才模模糊糊的能看到了一些轮廓。 他是躺着的。身下的床铺很窄,而且不平整,感觉很不舒服。 他有些惊异起来,歪过头仔细看了看,伸手在身下摸了摸,好像铺的不是褥子,是衣服,是不少衣服铺叠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麻卖麻皮,这是什么个情况?而且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他用力一撑坐了起来,眼睛也在适应屋子里面的光线,歪歪斜斜的椅子,桌子,墙边那应该是柜子。 这场景,这屋子,这噪音和味道,这特么不是自己老爸上班的时候,他们班组的休息室吗? 这特么,这是四十年几前的事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儿? 张铁军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疼的一拘灵。不是做梦。做梦也不可能这么真实啊。这特么的。 记忆在苏醒。 他就这么半靠在那里想了半天,才渐渐有了点回忆,好像,确实有一次自己大晚上的跑到了老爸的休息室来。 那件事发生在他正式分配之前,郑莹约他见面,然后他拿了爸爸的钥匙大晚上的跑过来。没有什么后续,然后就不了了之了,慢慢的他也就忘了。 他和郑莹是在别人的婚礼上认识的,到这件事情发生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也就是不到三个月。 其实在这三个月里面他俩见过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至于为什么郑莹喊他过来其实张铁军自己从始至终也没太搞明白过,反正,来都来了,就这样了。 张铁军吸了一口混浊的空气站了起来,随手提了提裤子整理了一下,在昏暗中走到旁边的水房里,摸了摸身上,掏出烟来点了一根,狠狠的抽了一口。 特么的,老子这是重生了?! 为什么呢?自己没病没灾的,日子过的也可以,就正常睡个觉,结果一睁眼睛,回来了。上哪说理去? 而且还是回到了这一天。是因为这个时候的自己太兴奋?太累?睡着了睡过去了? 他抽了两口烟,随着记忆的舒醒对这里也熟悉了起来,走到墙角对着地面上的洞口浇了一泡尿。都不用开灯。 这个他爸爸所在班组的休息室,他在这里从小玩到大,闭着眼睛都不会找错地方,小时候老爸老妈会在晚上来这里洗衣服,顺便给他和弟弟洗澡,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多年。 今天他是偷偷拿了老爸的钥匙跑过来的。 年轻啊,冲动啊,管不住自己。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给这个时候的自己做了个评价。其实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段历史,到也无可厚非。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重生了,可是他一点也不感觉激动,甚至知道了结果竟然还很平静。 人回来了,心态没回来呀,毕竟都快六十岁的人了,也算是吃过见过饱经了沧桑的。 到是这个时候的自己身体是真的不错,这一身肌肉,动一动都感觉有力量。 这一年他刚刚十七岁,正要成年,正是身体最好的时候,还坚持着晨跑和锻炼的习惯,早起十公里,每天杠铃哑铃臂力器拉力器都要玩一两个小时。 两年以后的冬天他受了工伤,染上伤寒住了半年院,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身体素质就一点一点的下降,到了二十七八岁终于腹肌九九归一,成了一个胖子。 到是不太重,也就两百来斤。 曲了曲胳膊感受了一下肌肉里包含着的力量,他系好裤带琢磨起来。怎么就回来了呢?那边的自己是死了么? 因为什么呢?主要是没有道理,他又没有病,也没发生什么事,现在重生都这么随意了吗?难道是随机抽签? 张铁军瞪大着眼睛看着窗外,抽了一口烟,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我为什么会回来?因为太多遗憾?还是因为自己对这个时代的留恋?” 做为一个资深的老书虫,半个网文作者,什么重生啊系统啊他简直不要太熟悉,但从来也没想过这种事会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说句实话,这会儿他有点哆嗦,但还比较清醒,也能保持着冷静。 他的一生,现在应该说上一生了,过的不算坏但也并不算好,年轻的时候还算顺利,但是几次重大的选择都没有走对。 然后就是四十几岁以后顺流直下,五十岁以后基本上就是一个人孤独的活着。当然了,钱还是有一些,生活质量不差,差的是人生。 虽然吃穿不愁,但心里却是越来越多的对过去的回忆和悔意,越来越感觉到一生的遗憾太多。 人老了就会活在自己的回忆里,每天品味着过去品味自己的一生,对遗憾更遗憾,对不舍更不舍,对后悔更后悔。 难道是自己对一生的遗憾和不舍太过强烈? 强烈到引起了老天爷的关注,或者说引起了某种量子学的激烈运动?所以让自己回到这个时候来,是为了抚平遗憾么? 张铁军叹了口气,扔掉手里的烟屁股重新又点了一根,打开电灯,屋子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他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这看看那看看,满满的都是回忆。 他看了看手腕,手腕上还是自己熟悉的那块瑞士梅花表。上辈子自己把它搞丢了,心疼了好久。 十号,晚上十点。 手表上为什么就没有年份呢?这是哪一年? 张铁军仔细的想了想,郑莹确实就找过自己一次,那应该是九零年的夏天,七月份。那个月正好自己正式分配。 那一天,也就是这会儿,郑莹是夜班。 厂子里的夜班,总是会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大家明天早晨出了厂子的大门就回归了正常生活,谁也不会把什么带出去。 那这会儿她应该是走了,把自己扔在了这个黑暗潮湿的休息间里?张铁军并不确定。 他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好像房间里都安静了,只有外面的噪音时刻不停的响着。 张铁军活动了一下自己年轻的身体,发现这小身板那是相当的带劲儿,浑身顺滑的键子肉,握握拳头都能感觉到强大的暴发力量。 记着上辈子的这会儿虽然也很健壮有力,但是肯定没有这种感觉。看来这是重生福利,这雄浑的力量上辈子是没有的。 上辈子,在这个时间段是他一生当中身体状态最好的时候,力气大,反应快,暴发力强,如果不是因为一场意外的工伤,他会一直有着一副让自己和别人都满意的身体。 又点了根烟,半躺在充满了一股汗味的工人自制的休息床上,他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自己在这个时候的状态。家里,学校,人际关系。 这其实不是床,是工人自己焊的铁椅子,上面铺着工作服什么的,用来中午休息。 他不讨厌这种隐隐约约的汗味,反而感觉很亲切。 上辈子他在厂里工作了五年,然后离开工厂做起了生意,在厂里的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是很美好的一段记忆。 他这个时间段还是学生,选厂技校的应届毕业生,家里五口人,父母,弟弟,姥姥,然后就是技校同学里玩的比较好的几个人。 他这个时候的社交面不广,顶多还有几个初中同学也有联系,不过联系的并不多。还没有分配进厂,没有什么社会关系,一切都很简单。 他在这个月毕业,正式成为了一名碎矿车间的全民工人,走上了为国家的钢铁事业奉献青春的岗位上挥洒汗水。 是真的挥洒汗水,不是形容词。干的是重体力活。 两年以后他得了伤寒,出院返厂不到两个月又被皮带机绞断了手指。里里外外两次工伤住了一年的院,补贴到是拿了不少。 身体垮了,少了半截小指。 从那以后他就对工作产生了厌烦,正好这个时间正是社会商业极期繁荣的时候,他就开始做起了生意。 前前后后几十年,他做过很多行业,成功过,也失败过…… 休息室外面咣当咣当哗啦哗啦的各种声音不断的刺激着耳鼓,反而显得休息室里有一种特别的安静感。就挺怪异的。 球磨机转动的轰隆声,流水声,水泵的叫声,细筛的震动声,皮带轮吱吱哑哑的呻吟声,电葫芦嗡嗡的运行声…… 多么熟悉的世界啊,经常在梦境里留连的东西一下子来到了现实。 张铁军又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半了,自己已经在这坐了半个小时。再待一会儿丙班都要交接班了。 丙班和甲班的交接时间是半夜十一点半。 第2章 九零年的家 这会儿是九零年。 这一年张铁军从技校毕业,分配到了细碎车间,开启了全民工人任劳任怨的生活篇章。 但是,当外面开始流行起来bb机大哥大,当有人开上了小轿车时候,全民工人的那点工资好像就变成了笑话,大量的年轻人开始不满足于这种每天颠三倒四的倒班生活,开始梦想着发财改变人生。 张铁军原来也是这样,开始在厂外做起了生意。 照相,开饭店,食品厂,挂上了bb机用上了大哥大,早早就买了手机摩托车,过了几年美好快乐的时光,直到和初恋分手。 初恋改变了他太多,甚至可以说改变了他的人生,从那以后他就没有上过班,一直在外面漂荡奔波,从市里到省城,从省城到申城,京城,最后去了渝城。 再也没有回来过。钱赚了不少,但最后却是一无所有。 就这么漫无边际的发了一会儿呆,张铁军才从回忆里惊醒过来。 这会儿已经是十点半多了,又刚刚和两位大姐深入探讨了近两个小时的人生,张铁军身上也有些乏,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从休息室里出来。 一出门,噪音立刻大了不止几倍,在这里想要沟通得面对面大声喊才行。 吊在十几米厂房顶上的灯光青白青白的,并不是太亮,把厂房里照的暗影憧憧的感觉。 好在张铁军对这里相当熟悉,锁好门顺着铁板焊接的楼梯走了上去。 这个休息室位于楼梯中间的转折平台上,是悬在半空中的,上下都有大门出去,张铁成要回家,走上面要近一些。那边是厂子的正大门。 厂子很大,这里只是一个选别车间,这样的车间厂子有五个,另外还有三个破碎,一共八个一线生产车间。其他非一线车间也能有七八个,车床车间,锻造车间,铸造车间什么的。 从车间大门出来是一个漫坡,走到漫坡上面噪音就小了下去,沉淀池的搅拌车嗡嗡的在轨道上走着,到处一片寂静,一个人也看不到。 虽然已经是七月份,晚上的气温还是有点低,张铁军紧了紧衣服,大步往厂子大门那边走了过去。 厂子的大门就是在火车道下面的涵洞,大门口的保卫室灯火通明,把这一片照的纤毫毕现的,两个经警站在保卫室门口抽烟,打量了张铁军一眼。 出来就是一座桥,过了桥正面是厂办大车队,往西走是厂办,往东走是职工宿舍,家属住宅区还要往宿舍的东面走,大概有一公里多。 公路是顺着河走的,风从背后吹过来。张铁军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过了宿舍,河沿上是一长排门市房,开着烧烤,台球室,唱歌的歌厅和不唱歌的歌厅,剪头发的发廊和不剪头发的发廊,还有一家小卖部和一家成人用品店。 歌厅里传出来隐隐约约的鬼哭狼嚎,成人用品店门口点着粉紫色的灯,不唱歌的歌厅和不剪头的发廊一片沉寂充满了神秘,台球室里不时的传出一阵嚎叫声。 这个时间点就台球社最热闹,总是聚集了一帮子年轻人,好像他们就从来不用睡觉似的。 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张铁军抽了抽鼻子,略微的有那么一些激动,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在心里滋长。 走到台球社门口,他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往玻璃窗里看了看,还是没有进去,转身大步拐进了俱乐部侧面的横街。 他现在就想回家去看一看,看看父母,看看还在世的姥姥。还有那个正在初中身体还没发育的弟弟。 上辈子……对于他来讲那就是上辈子。上辈子弟弟没有读上好学校,虽然通过关系进了区政府,但也就是混个日子,最后喝酒喝坏了身体。 台球社里传出来噼啪的打球声,还有围观群众的叫好和各种指导评论,相当热闹。 他十八岁这会儿其实也是这些天天泡在台球社里的小青年们中的一员,而且还是那种瘾头比较大的,熬夜打球是家常便饭。 他打台球在矿山选厂这一片还算有些名气,也算是打的比较好的那一拨人之一了。 这会儿打台球已经是一块钱一杆,是这两年流行大理石球案以后涨起来的,原来的木板台面就是五毛钱。台球社在九零年这会儿还是相当赚钱的,就是一般人干不了。 录像厅,台球厅,这两样都是九十年代最挣钱的买卖,但需要面对大批的地痞赖子社会小流氓,镇不住他们就开不下去,干这两样的都是大赖子大流氓。 歌厅和发廊也相当赚钱,但需要有官面上的关系,只要有关系就能干起来,那些社会人过来也不敢闹事儿,毕竟他要是在这闹事就相当于自首了。 另外一个特别赚钱的行当就是游戏厅,游戏厅的门槛比较高,一方面是投资大,另一方面不但要能镇得住小流氓,还要官面上的关系硬。 其实九十年代挣钱的生意特别多,可以说干什么都赚,也就是赚的快慢的问题,开饭店,卖服装鞋帽,卖菜,小卖部,搞批发……只要肯干敢干都能发家。 这是一个遍地黄金的年代,也是一个相当公平的年代,只要肯付出就能有回报。 张铁军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横街这边的路灯基本上都不亮了,只能借着月色看个隐隐约约,但这已经足够了,毕竟是曾经生长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哪怕闭着眼睛张铁军都不会走错地方。 越走离家越近,张铁军发现什么平静什么稳如老狗都是扯基巴蛋的,哪怕他已经是六十岁的心态,也挡不住内心越来越澎湃的激动。 穿过横街,又右拐顺着大马路走不到一百米,就到了张铁军梦中的家。他已经有近三十年没回到过这个地方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涌动。 这边是四栋楼,他家住在靠里面山根的那一栋,楼和楼之间还都是坑包不平的土路,有两排仓房和一楼住户自己夹的小院子。 一直到他回来,他的父母还是住在这里,和楼上楼下的老头老太太们一起慢慢悠悠的过着日子,哪也不去,接也接不走。那时候楼前的路还依然是土的,只不过增加了一条排水渠。 绕过楼角,因为有山的遮挡,这边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几家窗户里闪烁出来的电视的光线,让人能隐约的看到仓房的墙面。 这个时候的人除了看看电视基本上没有什么娱乐,睡的普遍都早,能看电视看到十一点的都是战士。 张铁军摸了摸身上,把偷偷拿的老爸的那串钥匙掏了出来,又掏出打火机,钻进漆黑的楼洞里,用打火机照着亮找到钥匙孔,试了两次才把房门打开。 好在这会儿房门暗锁的钥匙形状比较好认,要不然怕是得折腾一会儿。他老爸的钥匙串上至少捆着十五六把钥匙呢,都是车间各个库房和休息室的。 这个年代的人身上都会带着这么一串钥匙,别在裤带上,还要再加上指甲刀挖耳勺和小剪刀,沉甸甸的一大串,至少有一斤多重。 熟练的在房门边上摸到拉线绳把走廊里的灯打开,张铁军深吸了一口气,仔仔细细的到处看了看,这才关好房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轻轻推开父母的卧室往里看了看,那台记忆中的长虹电视机开着,但是老爸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老妈歪坐在沙发上半躺半靠,也闭着眼睛。 张铁军盯着老妈这会儿还很年轻的脸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进来,把钥匙串塞到老爸放在沙发上的衣兜里,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出来关好门。 电视机可不敢给关上,别看老妈在那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只要电视一关马上就会感受到她的死亡视线。人家听着呢,要说没睡,其实她睡了,要说睡了,其实也没有真正睡着。 这会儿老妈的状态就像那只薛定谔的猫,还是不要去打搅的好。 张铁军自己其实也有这种情况,他四十几岁以后如果不把手机在耳边播放点什么那就肯定是睡不着的。 打开次卧的门,熟悉的去墙上摸到拉线绳拽着电灯。 屋子里陈设很简单,右手边靠墙是一张单人床,上面睡着张铁军的姥姥,单人床的对面是一架上下铺,是张铁军和弟弟的卧铺,两张床中间有一张老式办公桌和一个铁柜子。 这个时候的楼房房间都比较大,张铁军家的这间次卧都有二十五个平方。 已经睡着的老太太被灯光弄醒了,抬手遮着眼睛看了看张铁军:“这时候才回来,赶紧睡觉。” “嗯,马上。”张铁军笑着看了看老太太,鼻子有点发酸,赶紧吸了吸,走到上下铺那边脱衣服,踮脚看了看在上铺睡的正香的弟弟。 真好。一家人都在的感觉是那么美好。 弟弟这会儿还在念初中,长的瘦瘦小小的,一脸的孩子气。想想几十年后那个胡子拉茬的胖子,张铁军笑着摇了摇头。 第3章 分到哪就去哪 “铁军,你是不是拿我钥匙了?” 早晨,正朦朦胧胧似醒非醒搞不清前世今生的张铁军被老爸叫了起来:“你拿我钥匙干什么了?” 张铁军翻身坐了起来,看了看年轻的老爸:“去你们休息室了,我同学他们去洗个澡。怎么了?” “那到不怎么,以后动我东西说一声,来来回回的去我那也提前和我说一声,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地方。你们哪天开会?” 张铁军从枕头下面摸出手表看了看,打了个哈欠,六点二十。外面已经大亮了,有人从窗前走过,说话的声音传了进来。 “后天。后天上午九点半在厂办大会议室。怎么了?”张铁军看了看手表上显示的日期。 后天是他正式进厂分配岗位的日子,这个日期他记了一辈子也没有忘记。就在这一天,他才明白了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是不公平的,才知道了什么是权力,什么是干部子弟。 “没怎么。”老爸点了点头,眨眨眼睛琢磨了一下,看了张铁军一眼:“你估计能分到哪?” “不知道,随便呗,分到哪就去哪。都一样。”张铁军拿过裤子穿。 “你心里有数就行,爹妈也没有能耐,这方面也使不上什么劲儿,反正,不管分到哪都好好干吧。” “知道,这事儿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老爸看了看他,确认他说的不是赌气的话,这才放下心,叹了一声气,转头出去做早饭去了。 上铺的小弟被两个人的对话吵醒了,揉着眼睛问几点。 老太太也起来了,已经收拾好了坐在那里拿起了烟袋。 “六点半了,赶紧起来吧。”张铁军穿上鞋站起来,过去打开了窗子。 “铁军,你们分了没呢?”楼上的王大娘就站在窗外和人说话,看到张铁军开窗子问了一声。 “后天分。” “知道能去哪不?” “还能去哪,碎矿呗,和你家小辉一样。” “碎矿也行,管着好赖的开的多,干几年再说呗。” “那是,开的多就行了,其他的不重要。” 碎矿车间的工资比选别车间和非生产车间都要高,而且要高出来一大截,主要就是工作环境太过恶劣,累,职业病的患病机率能达到九成九。 全民这边没有人愿意去碎矿上班,都会想尽办法托关系走后门的调走,为了不影响生产,碎矿车间都是混岗的,很多岗位上都是大集体职工。 他们在这里享受和全民职工一样的工资待遇,可以一直干到退休。 对于大集体职工来说,这就是一步登天了,都抢着想进来,毕竟拿的多呀,比他们在大集体单位的工资能高出来五六倍,还能和全民工一样分米分面分肉分鸡蛋。 “姥,”张铁军走到老太太面前看着她:“以后别抽烟袋了,我给你买过滤嘴。” “好,就等你给我买过滤嘴。”老太太笑起来:“我大孙子也上班挣钱了。” 张铁军掏出兜里的大半盒画苑,掏出来一根给老太太点上,把剩下的都塞到老太太手里:“听话啊,烟袋不抽了,收起来。” “你一天啥都管。”穿好衣服从上铺爬下来的张铁兵斜了张铁军一眼。 张铁兵比张铁军小三岁,但是看上去感觉就像小了五六岁一样,个头才到张铁军的胳膊肘上面一点,都成了张爸张妈的心结了,小儿子就是不长个你说可怎么办? 这会儿谁也想不到就是出去念了个大学回来,张铁兵的个子就窜上来了,只比张铁军矮了两厘米。 张铁军伸手在张铁兵头上搓了一把:“不服是不是?” “懒得搭理你。”张铁兵头也不回的出去刷牙洗脸去了。 张妈也起来了,打开了收音机。 张铁军巴嗒巴嗒嘴,就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美好。真的是不错呀。 洗漱了一下,张铁军去厨房看了一眼,张爸煮了稀饭,在热昨天晚上的剩菜。 东北这边的早饭没有什么讲究,都是有什么吃什么,馒头米面炒菜都正常,稀饭咸菜豆浆油条豆腐脑也能吃,出去到外面也有拉面馄饨吊炉饼,筋饼砂锅什么的。 素也行荤也行,清淡也行,宽油重味也一样吃。 张铁军去找了个铝盆出来,张爸看了一眼:“干什么?” “我去买点豆腐脑。” “也行,多买几根油条回来。” 张铁军答应了一声,拿着铝盆从家里出来去了街上。 市场在昨晚走的那条横街街口,派出所后面。 这边聚集着银行、百货、副食商店,饭店,几家小卖部,早餐店,正经的发廊,服装店和水产店,再往西走就是农贸市场和浴池。 从张铁军家里走过来也就是不到两百米。 走到了大马路上,张铁军才想起来钱的事儿,掏了掏兜,掏出来二十几块钱。他在厂里实习也是有工资的,一个月六十七块五毛。 他念的是厂里的技工学校。 八十年代末,大学还是挺神秘的东西,很多人都不了解,这个时候东北吃香的是中专和技校,或者冶专这样的学校,考上就是全民工人,就开始有工资。 只有学习不好的,农村户口的才会去读高中考大学。还有干部子弟,他们的家庭眼界宽,知道大学的好处。不过干部子弟一般来说学习都不咋的。 大部分除了利用权力走后门啥也不是,搞小团伙欺负同学打架斗殴混社会到是一个更比一个强。 张铁军先去小卖部买了两包画苑,然后去买豆腐脑和油条。 他身上一共就二十几块钱,得省着点花才行,至少要挺到下个月十五号呢。 两包画苑五块,一盆豆腐脑两块,十根油条五块,这一下子就去了十二块。九零年这会儿,物价已经相当高了,正是一大波通胀的时候。 回到家里,一家人已经开始吃饭了。 “你爸煮了粥你还去买豆腐脑,这又得剩。”张妈埋怨了一声,拿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嗯,今天这油条不错,火候正好。” 张爸和张铁军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敢出声。 吃了饭,张铁军帮老爸一起收拾,老太太进屋去看电视,张铁兵套上衣服出去找同学玩,张妈进屋去收拾打理自己。 等张爸和张妈去上班走了,张铁军这才舒一口气,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到处看了看,回屋躺到自己的床上,打算好好理一理事情,想一想后面的路。 这一琢磨就沉浸进去了,各种往事遗憾充斥着心头,百般滋味齐聚,陷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等到他清醒过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这个时间可不短。 张铁军搓搓脸翻身坐了起来,掏出烟,往老太太床上扔了一包,自己打开一包抽了一根出来。 画苑烟在这个时候算是便宜烟,和银象差不多,比较清淡,燃烧会散发出一股清香味道,张铁军很喜欢。 主要是这个年代也没有攀比,抽两块五的画苑和抽十五块的也没什么区别,不会有人感觉你档次低丢人什么的。 不过大部分年轻人还是抽外烟的多,良友双喜万宝路,黑猫大健绿摩尔,骆驼希尔顿,都是七八块十几块一包。 中年人一般就是抽红梅阿诗码龙泉红塔山什么的。 其实攀比这事儿本身就是来自自己的虚荣心,并不一定就是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是一种个人心态。 抽了口烟,张铁军看着窗外琢磨了一会儿。 莫名其妙的就回来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干点什么呢? 他相信是自己内心强烈的想回到这个年代来的意愿,这才有了本次重生,那自己是想回来干什么呢? 要说活了将近六十年的他有什么遗憾,那也就是这会儿了,刚刚走出校门参加工作,刚刚面临人生的选择。 人这一辈子事实上就是在无休无止的做着选择,任何方面的选择,而且是盲选,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一步错那就步步错,每一步都影响着整个人生。 张铁军抽完了一根烟,把烟头按到烟灰缸里,出来去厨房洗了一把脸,进主卧去看了看老太太:“姥,我出去一趟,你想吃什么不我给你买回来。” “不用,家里又不缺吃。你去玩吧。” “姥,你也没事儿出去走一走活动活动,别整天就在家里憋着,对身体不好。” “去哪?”老太太看了看窗外:“没地方可去,在家待着挺好。” “你没事儿去我妈店里看看,和我妈聊聊天帮她卖卖东西,不也比在家强吗?这电视全是广告,节目也是重播,有什么好看的?” 这会儿刚刚有全天电视,不过都是重播前一天晚上的节目,插进来好多广告。这是引进中文电视台以后最大的变化,已经很让人惊喜了。 原来只有礼拜天或者寒暑假白天才会有节目。 “看热闹,看什么都行。”老太太就是不想出门。 人一旦宅习惯了出门就变成了一种负担,一种感觉特别麻烦的事情,从心理到生理都会拒绝。但这个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儿,对身体也不好。 张铁军知道自己劝不动老太太,这事儿得张妈来。老太太只听张妈的话。于是也没再说什么,收拾了一下拿好钥匙从家里出来。 第4章 改变从发型开始 来到外面,他站在楼门洞前面想了想,记忆里好像这会儿自己应该有台自行车来着。 去厨房外面的小院子里看了看,没有,里面只有一架立着存放的带车子,那就应该是在仓房里面了。他找出钥匙走到自家仓房门口。 仓房是这边比较独特的建筑,盖楼的时候就给盖好了,对应着各家的门牌号一家一个,用来存放闲置物品和冬菜什么的。里面有各家自己挖的地窖。 打开门,果然,自己的那辆黑色二六架飞鸽自行车就放在里面。 把自行车拎出来,锁好仓房的铁门,检查了一下车胎,气还挺足。从车座下面抠出来抹布,把车把大梁车座都擦了擦灰。 这辆自行车是他上技校的奖励,八八年花了家里四百五十块钱,相当于张爸两个月的工资,这让他成为了同一届学生里最靓的崽儿。 他们班上一共三十二个学生,二十八个男生,四个女生,自行车的保有率不到百分之三十,还基本都是家里的旧二八大杠。 虽然八八年的时候这边厂矿全民工人的工资已经普遍上涨,达到了两百多三百左右,但是自行车和手表还是相对属于挺奢侈的东西,不是家家都能买得起的。 这个年头能有一件牛仔服那都是相当相当的牛逼,很多家庭的孩子还在捡爸爸哥哥的旧衣服穿,没有补丁就相当开心了。 “铁军,要去哪?” 张铁军抬头往上看了看,三楼阳台上一个黑灿灿的小帅哥正趴在那看着他。 “去河沿,找同学玩会儿。干什么?” “没事儿,就问问你要去哪。你们哪天分?” “后天。” “分了就报道是不?估计你们也是碎矿,跑不掉,到时候要是分到粗碎来哥们带着你。” “到时候就可以横着走了呗?”张铁军把抹布塞到车座下面跨上自行车,笑着问了一句。 “横着走算个屁呀,我让你倒着走。”黑帅哥呲着大牙笑起来:“你们只要不分去细碎就行,那边太累,不是人待的地方。” 黑帅哥就是王大娘的儿子小辉,比张铁军大了两届,这会儿二十一岁。 小辉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四个姐姐。他是第一届被分到碎矿的技校生,不过他们那个时候有协议,好像是干满三年就给调出。 小辉的爸爸是厂干部,按说不用进碎矿,好巧不巧的他爸前几年骑自行车掉沟里摔傻了,虽然厂子仍然给开着工资保留着待遇,但是人走茶凉,没人理了。 而且厂子对他们这一批协议生也并没有按照协议执行,三年过去就像没有那么回事儿似的,有门路的调走,没门路的也就这样了。 到了张铁军他们这一届直接就往碎矿分,连协议都没有了,反正谁也翻不出来什么花,有门路的有没有协议都能调走。 什么学习好坏,什么日常表现,什么学期考核,在爸妈的职务面前啥也不是。 一毕业,在学校里存在着的那点幻觉荡然无存,都是赤裸裸的现实。 “走了啊,晚上再说。” 张铁军招呼了一声,骑上自行车从楼头绕出来,穿过坑洼不平狭仄的土路来到外面大马路上。这条马路从住宅区中间穿过,是六十年代铺的柏油路。 路在不是很宽,按后来的标准也就是个双车道,路边上几棵大白杨树的树梢超过了旁边八层楼的楼顶。 从十一号楼的楼头小卖部门口拐进横街,小卖部对面就是一栋两层的水泥楼,二楼是百货商店,一楼是副食商店和粮站。 副食商店后面是派出所,派出所对面是农业银行,也是这片住宅区唯一的一家银行。 派出所后面就是去农贸市场和学校的路,路的两旁都是各种店铺,水产店里的腥气传出来十几米远。 再往前,路左都是八层的住宅楼,路右是厂子的备件库,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一片空地被围墙和铁丝网圈着,能看到里面高高的龙门吊。 张铁军先去银行取了点钱,慢慢悠悠的蹬着自行车从横街上穿过,打量着两边无比熟悉又陌生的景物,心里莫名的就有着一种上帝视角看苍生的意境。 “铁军。” “哎。”张铁军刹住车一脚点地扭头看过去。是自己的同学瑞斌,胖胖乎乎浓眉大眼的,梳着这个时候最流行的象头,走几步就要扭一扭脖子甩一下。 这个动作在这个年代被年轻人认为是一种潇洒,感觉相当有派头。 “又不去学校怎么骑上车了呢?”瑞斌端着胳膊小跑了几步追过来,刷的甩了一下头发。 “懒得走呗。”张铁军笑着上下打量了瑞斌几眼,话说,他已经至少有三十多年没见过这些同学了,不过还好,记忆还是蛮清晰的。 瑞斌伸手在张铁军自行车的后座上按了按:“你要去哪?” “去前面呗,还能去哪?你呢?” “我没事啊,在家待不住,寻思去找你玩呢。”瑞斌扶着张铁军的腰跨上自行车:“走吧,你去老徐那还是去发廊?” “去发廊坐会儿,把头剪了。”张铁军用力的蹬了一下地面,自行车动起来。这台车其实不适合带人,后座有点软,不过距离近也没事儿。 过了俱乐部就是横街的路口了,路边是两家唱歌的哥厅,一个烧烤店,一家台球室,还有那家晚上亮着粉紫灯光的成人用品商店。 路口正对着的是一家小卖部,小卖部边上是过河的铁笼子桥,已经很残破了。 站在这里顺着厂路往两边看,往东有两家饭店,剩下全是不能唱歌的歌厅,得有七八家,往西有一家能唱歌的歌厅,张铁军常去的那家台球社和现在要去的发廊。 发廊边上是一家批发部,供应着整条街的啤酒饮料小食品,还有烟,生意相当不错。 “你不去打球啊?”瑞斌问了一句。 “天天打也没啥意思。”张铁军把自行车骑到发廊门口,瑞斌双手一撑倒跳下来,差点把张铁军给顶到墙上去。靠,还是这么没轻没重。 张铁军支好车子,和瑞斌两个人进了发廊里面。 发廊里的陈设相当简单,墙角有一张行军床,对面墙上两面镜片,两把折叠椅,门口这边有一个给客人洗头的简陋装置,就是一个水桶里面插着根热的快。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洗发水的味道。 “铁军来啦。”坐在床上的老板娘抬头看了一眼,笑着打招呼。 “没看着我呀?”瑞斌笑嘻嘻的问了一句,换过来一个白眼儿。 “就你自己?”张铁军问了一声。屋子里就老板娘一个人。下意识的打量了两眼,烫着爆炸头,穿着件泡纱连衣短裙,一件外套扔在床上。 九零年这会儿这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流行烫爆炸头,从十几到三十几,走大街上遇到十个女的有八个在爆炸,长的好看的还好,那种脸大或者脸小的能吓人一跳。 关键是还有不少男的也烫这个,就相当奇葩。这会儿男人烫发的也特别多。 老板娘是张铁军的小学和初中同学。这边没有什么外来人口,从小学一直同学到高中(技校,中专)是很正常的事儿,就是这些人从小一直陪伴着长大。 她家是农村户口,技校和中专职高都不收,只能去读高中。她学习一般,初中毕业就不念书了,不知道去哪学了个剪头的手艺,回来开了这么一家发廊。 这年头开店就挣钱,磨的就是个时间,怎么挣的也比工人上班多。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全民工神圣的地位开始不断的被动摇起来。 “我一个人不好啊?不正好陪你说话吗?”谷春芬笑着放下书站了起来,拢了一下裙子。她长的还可以,大眼睛双眼皮的,就是个头矮了点,能有个一米六出头的样子。 “行,”张铁军去镜子前面的折叠椅上坐了下来:“给我剪剪,剪成寸头。” 他也是烫着个三七开的,就是吴奇隆那个发型。这会儿的发廊里基本上都贴着小虎队的海报,大多数年轻人都会模仿他们的发型。 谷春芬走到张铁军后面看着镜子里的他,抬手在他头上抓了抓:“真要剪哪?你头发这么好,剪了白瞎了,修修得了。” “剪吧,天天得收拾太浪费时间,剪短点省事儿。” 张铁军抬手在头上撸了两下,对这会儿自己的发量还是相当满意的。 原来他在四十岁的时候就秃了,从四十岁以后一直就是剃着一个光头,这会儿看着自己的头发感觉还有点怪怪的。不过话说回来,有头发就是比秃头好看。 “那就剪吧,你自己不心疼我怕啥?”谷春芬把张铁军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前,两只手在他的头上抓弄着,眼睛盯着他笑:“我给你洗洗。” “直接剪吧,剪完再洗。” “给我省洗发水呗?”谷春芬在张铁军脸上摸了两把。 张铁军也没躲,早都习惯了,从初中开始班上这些女同学就喜欢占他便宜,这么多年下来已经被摸麻木了。 那是个多么美好单纯的年代啊。可惜那会儿他就是个屁也不懂的钢铁直男,一点窍也不开,女同学们的媚眼都浪费掉了。 看亲嘴感觉恶心,收了情书交老师这些事儿不是谁都能干得出来的。 第5章 还有个女朋友 “芬儿啊,”瑞斌坐一边笑着说:“再摸铁军就得秃噜皮啦。” “我爱意。”谷春芬一点都不在意,笑嘻嘻的又摸了两下,这才去一边拿水壶。她喜欢张铁军,初中的时候就和张铁军说过了,可惜那会儿张铁军是真不懂。 女孩儿总是成熟的要比男孩子早很多,何况班上的同学都比张铁军要大两三岁呢。他是走后门上的学,年纪不够硬塞进去的。 谷春芬拿着水壶熟练的往张铁军头上喷了几下,把他的头发打湿抓了几下让水浸透,然后拿过围布抖开扎在张铁军的脖子上拿起剪刀:“真剪哪?现在后悔还不晚。” “剪吧。” “那我剪了啊。” “嗯,剪。” 咔咔咔咔,一绺一绺的头发剪下来落到地上。这会儿还没有电推子,理发还是真的一门手艺,就靠手和剪刀。 “靠,让铁军抢个先。”四个半大小子呼呼咧咧的走了进来。 “来啦。”谷春芬回头瞅了一眼:“先坐吧。” 来的都是张铁军的同学。这几个是从小学一直同学到技校的,平时到是总凑在一起玩,但是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反正不是那么交心就是了。 主要是家庭差异比较大,到不是谁有什么坏心眼子。他们在一起弹吉他打篮球,说的都是肯德基番茄酱,这些张铁军原来都不懂不知道。 四个人里有三个是干部子弟,还有一个的爸爸也是混厂办办公室的。 张铁军他们这一届六十几个同学,有一半都是干部子弟,车间主任工会主席各科的科长,综合厂厂长什么的,最不计爸妈也是个科员。 他们的家庭条件谈不上比张铁军家能好多少,但是眼界上要比张铁军这样的家庭开阔的多。 张铁军十七八岁这会儿连去市里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人家去沈阳都是家常便饭了,全国旅游的不在少数,吃过见过的不可同日而语。 初中毕业的时候,班上爸爸妈妈在市里当干部的同学一声不响的就去了市里读高中,备考大学去了,这边大部分同学连大学是什么都不清楚。 这种差异是不可抚平的。其实不只是城乡有差距,城和城之间也是有差距的,这种差距就产生在群体的不同上,父母的眼界上。 后来都说什么起跑线起跑线的,起跑线是什么?起跑线就是父母。不是你报了多少班就能赶上去了。 “你们去打球啦?”张铁军从镜子里看了看四个人,问了一声。 “没,也是刚过来,寻思剪剪头再去。你这是要重新做人啦?发型都不要了。” “可不得重新做人嘛,从后天开始就不是学生了,告别过去展望未来。”张铁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慨了一句,说的也是心里话。 “靠,说的好基巴有道理。”隋绍斌笑着一屁股坐到小床上面:“这么一说弄的我也想剪了。” 姚延福,陈贵亮和徐亚杰三个都跟着笑起来,在那照着镜子用手梳头,姚延福说:“我可不剪,我和亚杰这都不能剪短,我俩头发太软了剪短站不起来。亮子行。” “我不剪。”陈贵亮侧着头从镜子里看了看自己:“我还打算留着好好弄个造型呢。” “我剪,”隋绍斌抓了抓头发:“也剪个寸头,分配完就得天天戴安全帽了,还要什么造型?哪有那功夫天天收拾它呀?” “你剪剪行,”姚延福点了点头:“你们那天天得洗澡,短点方便。” “铁军,你知道你要去哪了呀?”隋绍斌问了张铁军一句。 其实从他们的对话里都能听得出来,他们几个都知道自己要被分到哪里去了。上辈子其实也这么议论过,可惜当时张铁军根本听不出来。 “知道。”张铁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细碎,和你一样。” 隋绍斌的爸爸是细碎的工会主席,班上的干部子弟里他是唯二一个去细碎的,剩下的都去了选别车间,然后考工学院的考工学院,念自考的念自考,几年以后都走了。 去科室的,去职工医院的,都按照家里的安排走上了不同的路。 隋绍斌分到细碎也没有进一线班组,而是直接进了修理班上长白班,不用到一线吃灰熬夜受累,过起了清闲的日子。 主要是他爸年纪大了,给儿子安排个安全清闲的差事也差不多就到头了,争不过那些年轻力壮派。 徐亚杰和姚延福也差不多,父母的年纪都有那么大,把他们安排进选别车间已经使了力气,剩下的就得靠自己去熬,能熬到什么样子算什么样子。 张铁军的爸爸在同学的父母当中算是年纪小的,这会儿四十几岁,他这些同学本身都比他大,上面都有哥哥姐姐,父母都差不多五十多快六十的样子。 都是差不多要退休的年纪,面子就没那么好用了。这就是现实。 七个人在这边剪头边说话,没一会儿,姜宝喜和孙中科,于泽秋三个人也跑了过来。 “你们都跑过来干什么?” “那你们跑过来干什么?还不兴来了咋的?” “俺仨去亚杰家了,猜着你们就在这了呗。我靠,铁军,不过啦?剪了干什么呀?” “剪了方便,以后天天戴安全帽怪热的。” 瑞斌说:“铁军说他分去细碎了,绍斌也去细碎,你们都知道要去哪不?这事儿去哪打听啊?” “去哪打听啥呀?”隋绍斌说:“后天就开会通知了,你现在打听着了还能改咋的?你以为你爸是厂长啊?” 其实瑞斌也算是干部子弟,不过他爸刚刚退休,他也被分配去了细碎。 选别车间也是一线工人,也要倒班干活,但是要比碎矿那边轻巧的太多,而且没有粉尘,车间里干干净净的,噪音也没有碎矿那么大,最主要的是比碎矿安全。 “碎矿咋的了?”谷春芬斜了这些人一眼:“碎矿先说开的多,一个月顶你们选别的一个半。” “那得。”姜宝喜点了点头。 张铁军看了看几个同学,他和瑞斌,孙中科,隋绍斌四个是进细碎的,剩下都在选别。他们班二十八个男生,分到细碎去的就八个。 女生不能算,女生不进一线生产车间,都是去化验室控制室什么的。 合着就他么这么八个无权无势的。也不对,人家隋绍斌是家里安排的不能算,孙中科的大爷是养殖场的场长,人家也是干部。 估计是没管他。 话说他能上技校还是他大爷给安排的,本来他都没有资格报名。他家是庄河那边的农村户口,能把他弄到这边来进技校上学,他大爷也是花了力气的。 谷春芬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下剪子毫不犹豫,半个来小时就把张铁军的三七开给剪成了寸头,就是总把闲着的手在张铁军脸上摸来摸去的,要不就用凶器顶他的后脑,让他有点罩不住。 话说这丫头的身体那也是杠杠的好,分泌旺盛,就这么剪着头张铁军都能闻得到她身上的海鲜味儿。做为一个活了小六十岁的老阴逼,一闻就知道是二手鲍。 这丫头现在不纯洁了呀。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张铁军是用一种旁观别人的心态看着这个时候的自己。 其实张铁军对自己的颜值这一块还是比较自信的,虽然算不上特别帅帅的感天动地吧,但也是从初一到初三每个学期要收一抽屉情书的人,模样皮肤都不差。他都没起过青春痘。 要说对哪些方面不满意,那就是个头和身材比例。他只有不到一七五,身体有点上下一般长,是标准的五短,胳膊短腿短脖子短,手和脚也短。 他这种身材在东北这边属于比较常见的,也并不影响他的容颜和心灵手巧,但总会有些遗憾嘛,羡慕人家身材比例好的,长着细长手指的。 话说他也跟着同学学过一段时间的吉他,但是手指短是硬伤,按和弦太费劲。(tot)/~~~ 现在青春年少,这些身材比例上的缺陷其实还不明显,本身就瘦,一身又白又细的肌肉可以遮掩很多的不足,但是到了三十岁以后就不行了,短处就越来越明显起来。尤其是胖了以后。 “铁军,你和你对象现在怎么样了?”谷春芬像是无意间一样问了这么一句,从镜子里面看了看他。 我靠,张铁军深吸了一口气。对呀,我还有个女朋友呢。话说,严格来说,这个女朋友也确实算是自己的一个遗憾。 不是遗憾最终没能走到一起,遗憾的是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分手,却一直纠缠了七年。 张铁军这会儿的女朋友是他的初恋,两个人是在他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认识的,然后在他上技校以后成为了男女朋友。 对于这个女朋友,张铁军的父母是持反对态度的,劝说了他好多次,张爸甚至动用了七匹狼,但可能是逆反心理,也可能是因为她是他第一个女人,张铁军就是没和她分手。 两个人从公开进入地下,又从地下爬到地上,就这么混了六年多,一直到九五年年底才分开。但那时候已经改变了张铁军很多东西。 所以说每一个选择的影响都会是巨大的,但偏偏我们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总是并不具备选择的能力。 “就那样呗,还能怎么样?”张铁军心里琢磨着,嘴上随意的应付了一句。 “好了,看看行不行?”谷春芬把张铁军头上的头发茬子掸干净,拿了个镜子放在他脑后。 “行。”张铁军侧过头看了看:“挺好的。” 上辈子谷春芬就给他剪过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我给你洗洗,你别乱动,头发茬子在进到衣服里,可扎人了。” 第6章 胳膊头上那俩玩艺儿 谷春芬把围在张铁军脖子上的围布拿下来,按着他的头不让他抬起来,就这么走到门口,伸手试了试水温,开始给张铁军洗头。 张铁军看了一眼,还是派力洗发水,这个时候正流行的。哦,这个时候叫香波,派力洗发香波。 张铁军就双手扶着盆子,享受着谷春芬的洗头服务,凭着小手在自己头上脸上抓来摸去。 “不对呀,芬儿,我来剪头你怎么没给我洗过呢?”陈贵亮在一边看着故意找茬。 “也没给我洗过呀。”徐亚杰笑嘻嘻的帮腔。 这个年代,这边的理发店和发廊都是不管洗头的,都是自己动手洗,人家只管给你剪和烫。 “你们是不闲的?”谷春芬脸色微红,瞪了嘻嘻哈哈的几个人一眼:“信不信我烧点开水都给你们秃噜了?” 于泽秋冷笑了一下:“人家芬儿稀罕铁军呗,这点你们还看不出来呀?从初中那会儿芬儿对铁军那就是杠杠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怎么的?”谷春芬夹了于泽秋一眼:“犯法呀?” “不犯法,”于泽秋笑起来,点头抬手的比划着请的姿势:“你继续,你随意,不用在乎他们,都是嫉妒。嫉妒让他们面目可憎。” 大家都是从小学一年级,甚至是三四岁的时候就混在一起的,可以说互相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秘密可言,比父母都了解,一举一动一个眼神就明白了。 哪怕关系相处的不是那么好的也一样,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大家都是一清二楚。这就是发小。 “对了,秋,你分哪去了?” 于泽秋和班上另外几个同学没在选厂,他们是机修子弟,念的是机修技校。 班上还有念矿山技校的和钢铁技校的,现在马上上班,大家就算是分开了,以后想见面已经不是那么容易,除非谁有什么大事情,结婚什么的。 大家都要倒班,哪怕就住在旁边也是一样,难得会见到一面。 “我分铸型去了,凌云壮在翻沙,显成可能去机电,史宝明那边没听说,这段时间没看着他。在机修的就我们四个了吧?” “就你们四个,矿山有五个,剩下都是选厂的。” “哎呀,要上班啦,挣工资。”于泽秋叹了一声气,然后一脸的兴奋:“终于特麻个鄙的不用上课学习了,熬出来了。这些年这罪遭的。” 大伙都笑起来。于泽秋的学习成绩不好,这些年从小到大可没少挨揍,他家老爷子打孩子才狠呢,吊起来抽。 不过话说回来,他爸可是响当当的大学生,机修的副总工,可是家里五个孩子就没有一个学习着调的,一个比一个差,到是打架一个比一个厉害。 于泽秋有四个哥哥,都有正式工作,毕竟人家老爸副总工程师的名头不是吹的。 但其实他几个哥哥擅长的都是打架,从小打到大,在厂区这一片相当有名,这么说吧,社会上混的不管大的小的,就没有一个敢欺负于泽秋的。 厂区其实就是一个封闭的小镇,围绕着三大厂矿,这边的居民除了农村户口的以外,基本上都是三大厂矿的职工,或者其他配套单位的职工,就是一个完善的小社会。 一个孩子在这里从出生到成长,上学工作结婚,方方面面都能在镇子上解决,什么都有。 过去的大型企业都是这么一个样子的。闭环生产,一个厂就是一个独立王国,从医院到火葬场一样也不缺。 一直到九十年代中后期,这样的环境才被打破。 谷春芬给张铁军洗好了头,又拿毛巾帮他擦,隋绍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抽抽着脸说:“芬儿,他有手,看着没?胳膊头上长那俩玩艺儿,五个叉的。” 大家伙哄然大笑起来,张铁军都笑起来了,从谷春芬手里接过毛巾:“你还是赶紧给他们剪头吧,我这都要惹众怒了。” 谷春芬到是不怕哄笑,又不疼,自己愿意的事儿,斜着眼睛瞪了隋绍斌一眼:“死过来吧,剪哪?” “我靠,你还要给我剪哪?可不兴啊。”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的哄笑,谷春芬捶了隋绍斌两拳,把他按在凳子上:“我今天非给你剃了不可。” “可别,还是留点,我又不打算出家,还要找对象呢。” 张铁军擦着头发走到发廊门外,这会儿气温已经上来了,火热的太阳当头照着,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等到中午的时候,阳光又会太足了,晒的难受。 分手。张铁军走到房山头,看着房子后面的河道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就涌起来了这么一个念头。其实分手并不难,主要是他心里多少的还有着那么一丝的不舍。 算了,不想了,分吧,早早晚晚也是分,分了也是对的,分手了,后面几年的事情就再也不会发生了,也算是挽回了一个遗憾。 这不正是回来的目的嘛。回都回来了,本来就应该过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张铁军对前任的那一丝不舍,主要还是对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是初恋,是他在人性方面的启蒙老师和开拓者。第一次嘛,印像自然都会深刻一些。 再一个就是,她会在几年后给他生下一个女儿,然后两个人才分手。这才是张铁军犹豫的地方。 晃了晃脑袋,张铁军甩了甩毛巾回到发廊里面:“你们一会儿还要去打球啊?” “打一会儿呗,也没事干。等分配了想打也特么没有时间了,哪那么容易约这么齐?” “铁军你还有事不?”孙中科问张铁军。他和瑞斌是一样的人,对打球这事儿没有任何兴趣儿。姜宝喜也不喜欢打球。他们几个喜欢下象棋。 下象棋,或者凑到一起练书法写毛笔字。孙中科这人虽然人品不咋的,但是一手字写的特别好。 姜宝喜,张铁军,孙中科,是班上字写的最好的三个人。 隋绍斌他们几个是篮球打的最好的,陈贵亮是吉他弹的最好的,姚延福球也打琴也弹,但都不算太强。于泽秋就擅长打架,徐亚杰球打的一般,擅长聊天。 张铁军不太喜欢篮球,也不太喜欢象棋,只是会而已,这里他和孙中科都喜欢打台球。瑞斌就不用提了,什么他都可以跟着玩,但是什么也不行。 “王明刚什么时候过来?” “不知道。铁军今天看见他没?” “没。”张铁军摇了摇头。王明刚就住在他家楼上,不过平时来往的不多。 王明刚的爸爸也是厂里的干部,平时有点瞧不起张爸,张铁军从小就不喜欢和他在一起玩。两家其实还有些亲戚关系,张铁军六岁能上学就是王明刚的妈妈给办的。 “那你一会儿要上哪切?”孙中科问:“去打篮球啊?” 张铁军摇摇头:“不去,我打篮球不行。” “那去打两把?”孙中科指了指台球社的方向。 “我看这个行。”瑞斌表示这个可以,他可以参加:“宝喜也能打,他克朗棋打的好。” 姜宝喜胖乎乎的,个子比较小,这会儿也就是一米六的样子,打篮球是万万不行的,虽然他还挺喜欢。 话说张铁军平生第一次打台球,就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和姜宝喜一起,象棋和克朗棋也是在他家学的。那个更早了,八二年的事儿。 那个时候一盒赤水河烟才四毛四。 “你台球打的挺好呗?”姚延福点了根烟,斜着眼睛看了看孙中科。 “打篮球我弄不过你,打台球的话,我让你俩子儿。”孙中科的台球打的还是可以的,相当自信。 “我靠,”隋绍斌叫了一声:“福子,他瞧不起你。” “别动。”谷春芬在隋绍斌头上拍了一巴掌:“剪秃了算谁的?” “他,他台球打的好好吗?”姚延福扭头问张铁军。他说话稍微有一点小嗑巴,不严重。 “还行,”张铁军点点头:“还是有把刷子的。” “这特么,我还真就不不信了。”姚延福撸了撸衣袖:“打,我特么打不死死你,今今天。” “这么多人,咱们打迷糊呗?”瑞斌看了看大伙:“你们也别去打篮球了,弄一身灰一身汗的,还费鞋,图啥呀?干干净净利利整整的整几把台球多好。” “打,打钱的呀?”姚延福愣了一下,看了看瑞斌:“多多大?” “一个球一块呗,小的溜的。”瑞斌接了一句。 姚延福想了想点了点头:“也也行。你们玩不?你们。” “那就玩呗。”隋绍斌说:“打篮球确实也累,今天不怎么想动弹。” 打迷糊就是大家一起玩,摸扑克决定自己的球号,别人都不知道,蒙着打,先进球的就赢钱。 一共十五个球,发十五张扑克,一个人抽两张或者三张,这个看参加的人数决定,然后抽完的牌自己拿着,剩余的牌老板收起来谁也不准看。 然后就这样打,轮着开球,谁的球先进完谁就赢了。在亮出扑克牌以前谁也不知道别人都是几号球。这个即要讲技术,还要玩心理。 不用担心老板帮着谁做弊,如果这一点他都做不到,以后那就没有人会到他家来玩了,弄不好场子都得被人给砸掉。 打台球只要不是玩上头,输赢一般都不会太大,更多的是增加点彩头和趣味性。 第7章 台球社,考球,迷糊 这个时候麻将在这边已经很流行了,真要是赌钱得玩那个,或者扑克牌。 毕竟麻将和扑克牌是看运气,还能做弊,话说张铁军上辈子就让人下套做弊赢过不少钱。台球不一样,台球没有技术怎么弄都是白扯。 于是几句话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隋绍斌也剪完了头,胡乱洗了几把大家就出来去隔壁台球社。 “真是的,平时也不来,来了剪完头就走。”谷春芬剜了张铁军一眼:“我这待不下你们呀?” 张铁军笑着把三块钱扔到她的小床上:“能,那肯定能。主要后天就开始上班了,想玩也得找时间。以后有的是功夫来你这。” 隋绍斌也掏了三块钱扔到床上,问徐亚杰:“你们不也说要剪头吗?” “我也剪剪,上班了有个新气象。”陈贵亮在头上抓了两把:“是有点长了。” “那你俩在这剪吧,我们先打几把。” 几个人出来转到隔壁。 这个时候的台球社都是一张案子,其实一天到晚打球的人并不多,大都是没事干围着看热闹吹牛逼的,整的屋子里乌烟瘴气闹闹哄哄的。 好在这会儿是七月,开门开窗的透着气儿,要是冬天一进来能把人给呛出去,那烟都得实质化了。 屋子里七八个人,两个人正在打球,几个围着看给出谋划策指导加鼓掌喝好的气氛组,老板懒洋洋的坐在一边看着窗外发呆。 在这家台球社里玩的大都是厂里的职工和张铁军他们这样的学生,路口对面那家屋里都是社会人,混混地痞地赖子什么的,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主要是这些混混地痞子在工人面前嚣张不起来,他们依仗的就是自己光着脚,诈诈乎乎的能把人唬住,这招在工人面前没用,说捶就捶他。 几个人进了屋,和老板点点头打招呼,然后站在一边看那俩人打球。 老板站起来给几个人散烟:“今天有功夫啦?你们分没分呢?” “没呢,后天分。这不就是要分了赶紧来你这打几把,以后想玩就得找时间了。” “也是,倒上班自己说的可就不算了。”老板认同的点了点头:“今天想怎么玩儿?” “这不有人打嘛,看看呗。”张铁军看了看打球的两个人,都认识,没打过交道。 其实这边不管谁和谁相互都是这种感觉,这里又没有外地人,都是在这从小长到大的,大部分又都在一个厂,都面熟,差的也就是来往和不来往。 “他俩就是闲扯,”老板看了看打球的两个人:“你们想玩就玩儿,不用管他俩。” “不是,我俩怎么了?”那个在一边等着下一杆的哥们不乐意了。 “我们准备打几把迷糊。”孙中科和老板说了一声。 老板看了看几个人:“你们都上啊?打迷糊人多点才有意思,他俩这把完了你们就来,我也看个热闹。” 台球社的老板最喜欢这些打迷糊的人了,人多打的快,运气好几杆就结束战斗了,不像两个人对打经常半个小时四十分钟都打不完一把。 打迷糊他是按底数收钱的,一把打五秒他也是抽底,打五块就抽五块,打十块就抽十块,最不计就是一块钱那也是多收入,当然喜欢快的。 “怎么的?他们要玩我俩还不兴打了呗?”那个人又来了一句,瞪着眼睛看着老板。其实也难怪人家生气,放谁谁也不乐意自己被人轻视。 “我说不让你俩打了吗?”老板看了看他:“你俩又打不出来个输赢,让一让能怎么的?这把我不要你们钱了,行吧?” “那是钱不钱的事情吗?怎么的你特么开个基巴台球社我们花钱还得看你脸色呗?” “你怎么说话呢?”老板能在这里把台球社支起来那肯定也不是善茬子,一听这话眼珠子也棱瞪起来了。小基巴崽子,给你脸了这是:“我说了这把不要你钱了,还怎么的?” “我差那一块钱吗?” “我差你那几块钱呗?”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平时老板都是笑呵呵的,混熟了开几句玩笑什么的他也不在意,但是今天这涉及到收入问题了。 两个人闲着打球,三个小时顶多两把,两块钱。五个人打迷糊三个小时至少得十把下来,就算只打一块的,那也是十块钱。这相当于在断老板财路了。 九零年虽然通胀物价嗖嗖往上涨,那十块钱也不能说是小钱。全民工人也就是两三百一个月而已。何况这玩艺儿打起来那是十把就能结束的吗?打一天都正常。 平时总在台球社这边混的其实都不用老板吱声,一听别人要组织打迷糊就会放杆了,要不就也跟着打几把,要不就在边上看热闹,其实比自己打还有意思。 今天这俩是平时不怎么在台球社泡着的,有点不太明白里面的道道。 “别,别吵吵,”张铁军拦了老板一下:“人家也是花钱玩,让他们打吧,我们等会儿。” “不是,我都说不要他们钱了,不懂事儿。” “说谁呢?”那哥们还上劲儿了。 “得得得,你别吱声了,开店吵吵八伙的没啥意思,让他们打吧。”张铁军拽了老板袖子一把:“怎么的你也得让人打完。” 边上看热闹的也都劝,有几个小声去劝这俩打球的,应该和他们挺熟悉,在给他们讲这里面的规矩。 张铁军和这些半混不混的家伙都熟,敢搭话,再说心理上就不一样,六十岁和十七八能一样?瑞斌隋绍斌他们就真的只是学生了,社会上这些事儿他们不懂也不敢掺合,都在一边看着。 老板看了看张铁军,巴嗒巴嗒嘴,瞪了那人一眼没再吱声,掏出良友来给了张铁军一根:“真特么,特么的,开个破店一天憋老气了。” “那不很正常。”张铁军笑着接过烟,掏出打火机帮老板点着。 这一点他是深有感触的,他也开过店,有时候真是气的直蹦达,但是你开店是为了挣钱,不能吵也不能骂的,只能忍着。 服务行业就是受气的行业,一点招也没有。 主要是太多人糟钱没几个还总感觉花钱是大爷,逼逼来来指手划脚的,关键要是真有道理也行,大多数都是毛也不懂在那胡搅蛮缠。 那边有人小声嘀嘀咕咕的和那哥们说了一会儿,估计是把这里面的道道给他讲明白了。你这是耽误人家老板挣钱了。 那哥们脸色缓和了下来,瞄了老板一眼,又看了看张铁军:“你们想玩啊?” “昂。”张铁军看了看他:“没事儿,你们打,不着急。” “来,咱俩打一盘,你赢了就让给你们。”那哥们给自己找台阶下,走也要走的光明正大嘛,让人说一句就走了以后脸往哪放? “算了,你们打,我们不着急,看看热闹也挺好的。”张铁军没给他这个面子。要面子首先你得有面子,熟吗?就来我这找面子。 “那就打一盘呗。”边上有人怕再闹僵起来,在一边劝。 大家都不想看到真冲起来,虽然都是来看热闹的,但想看的是谁球打的好谁赢了多少钱,不是想看打架。这边的人性子急爱动手,打起来没深没浅的,很容易出事儿。 于是就都冲着比较熟的人劝起来,劝那哥们的,劝老板的,劝张铁军的。 张铁军的几个同学也怕打架,也劝张铁军和他打一把,管着是输是赢的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张铁军可没有那个心情莫名其妙的陪他们打半小时球,凭什么呀?特么连叫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的?这么牛逼过来就要占案子,我们特么花钱都不兴玩了,打一盘不行啊?”那哥们有点不依不饶的。 张铁军呲了呲牙花子,看了看这个人:“打一把就算了,考球吧,一个球一百,敢玩就来。” 考球,就是案子上只留两个球,一个头球(母球),一个子球。 标准的台球案子上有三个定位点,一个在正中心,两个位于两头底袋的等腰三角点上,母球和子球就分别摆在这两个点上,然后进行击打,把球打进底袋。 所谓考球,就是不能蒙,只能靠技术打进,要叫袋。提前说明你要把子球打进哪一个底袋。考验技术的意思,也是这边赌钱最大最快的玩法。 张铁军话一出口,屋子里所有的视线都唰的看向他,一阵吸气声响起,室内的温度瞬间上升了好几度,凉气都被吸走了。 那哥们也愣住了,看了看张铁军:“吹牛逼吧?你有一百块钱吗?” 这会儿厂里一个全民工人的月工资也就是两百出头,能达到三百以上的都是老师傅或者像细碎那样的地方,一百真的是挺大个数字了。 不是说没有,工人家庭拿几百几千块钱出来肯定没问题,但是现在说的是从身上随时就能掏出来。而且赌一个球就一百那就真的有点夸张了。 “嫌少?那就一千。”张铁军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千块钱扔到了案子上:“打三把,赢了拿钱走。” 十张湛蓝色的四伟人啪的一下铺在台球案子的绿色绒布上,在这个年代那是相当有冲击力的。 “收起来收起来。”老板走就到了案子边上,把十张蓝钞拢起来递回到张铁军手里:“不至于,你先把钱揣好。” 对面那哥们的脸腾的就红了。靠他妈妈的,他拿不出来。他兜里也就是一百来块钱,其实这就已经相当牛逼了,这会儿的正经年轻人里能掏出来一百多块的真心不多。 主要是这个年代花钱的地方也少,又不用攀比。 第8章 死人了 这会儿这边的人只要没结婚,发了工资是要交给父母的,结了婚要交给媳妇,也就是那些在社会上混的,或者赌钱的那些人,才会偶尔不知道从哪弄回来一比钱得瑟得瑟。 有钱的人到是不能算少,但谁也不会平时就揣几千在身上。 在九零年这个时候就算八个人一起下顿馆子,随便吃也就是三百块钱的事儿。当然了,说的不是那种专门宰人的豪华大酒店。 “吓唬我呀?”那哥们回过了神,有些羞恼。 “没有,没那意思,”张铁军摇了摇头把钱揣回裤兜:“找我打是你提出来的,我就是应个景。那你说吧,就考球,打多大的?打不打?” 本来就不是他挑起来的,这场球张铁军打不打无所谓。 张铁军提出来考球谁也挑不出来毛病,打台球比的就是个技术,那还有怎么打能比考球考验技术? 主要是这个时候正是张铁军打台球的巅峰时刻,上辈子这个时候经常和人决战考球,准确率能达到至少七成。对这点他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考球其实不只是能打的准轨迹算的准就行,还得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和自信,毕竟只有一杆的机会,边上还围着一堆人在看着。 就现在张铁军这六十岁的心态,特么在场有一个算一个,谁比他心理素质强?别人都是稳如老狗,他自己就是老狗。 这一下子就把对面这哥们给架起来了。打一场是他自己提的,现在张铁军应战了,丢不丢人就是他的事情。 “打,算个基巴。”这哥们死活要挣个面子,其实就是上头了:“一把五十。”和他一起的那个人拉了他一把,他没理。 “行。”张铁成掏出钱抽了二百交到老板手里:“三个球,钱押老板这,谁赢了谁拿走。老板你抽五十。” “别别别别,”老板接过钱:“我抽二十就行,五十有点多了。” “随便你。”张铁军看向对方。 那哥们脸上青一下红一下的,伸手去兜里掏钱,对和他一起打球那个人说:“你身上钱给我五十。” “要不算了吧?” “借我。” 两个人凑了一百五十块,也交到了老板手里。 难得有人玩的这么大,老板也兴奋了起来,跑过去给摆球,那是左边量右边看,力争把球摆到定位的正中心上。 台球社里有人玩的大,出去被人议论的话就多,就更容易吸引人过来玩。这个道理就和彩票总公布有人中大奖是一样的。 老板摆好了球,拿过一块新的巧粉放在一边,然后退到一边。 张铁军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对方:“你先打吧。” 他怕自己先打要是一杆进了对方会崩,那就没意思了。他对自己的球技还是相当自信的。 他也不怕对方打进,这玩艺儿想打进真没那么容易,而且就算进了也就是五十块钱的事儿。 台球社里鸦雀无声,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喘气的速度,都跟着紧张起来,聚精会神的等着两个人打球。 张铁军的同学瞅张铁军的眼神都变了,那一千块钱就这么轻飘飘的甩出来,真把他们给镇住了,一瞬间张铁军的形象就高大了起来。毕竟还都是学生。 那哥们看了看摆好的两个球,连咽了几口唾沫,吸了一口气,拿起台球杆走到开球的位置,一边擦巧粉一边来回偏着头观察着子球。到是有模有样的。 张铁军扯着嘴角笑了笑。考球这东西给人的心里压力相当大,越是迟疑越完,而且这家伙太想赢了,看来也不是有钱的人。 争强好胜和太想赢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现在这哥们两样都占了,乱的是他自己的心。而且边上所有人都摒着呼吸盯着的样子又把这种压力给放大了。 擦巧粉,观察,架枪,就这么三个动作这哥们愣是用了好几分钟,感觉他都要冒汗了。 “右边。”他定了袋,然后杆子就在手上磨,一伸一缩的在那比量,就是打不出去。这边打台球都要叫袋,蒙进去是不算数的,要拿出来。 掏了根画苑叼在嘴上点着,喷了一口烟雾。妥了,张铁军感觉自己想输都输不了,这哥们已经乱了。 就这么瞄了好半天,来回反复调整了好多次,啪,母球终于被打了出去,这哥们站直腰出了口长气,看着母球嗖的滑过去打在子球上,然后子球咔的一声冲向底袋……又弹了出来。 “操。”他握了握拳头:“劲大了,要不肯定进了。” 张铁军笑笑没吱声,边上的人开始评论起来,有同意劲大了的,有说角度不对的,有说运气不好的。 老板过去迅速的重新把球摆好退开。就相当专业。 就这么三个球,再怎么磨蹭,有十分钟时间也足够了,十分钟就二十块钱进账,他能不积极嘛,他都想大喊一声他还能更专业。 张铁军随意拿过一根球杆看了看枪头,拿起巧粉蹭了两下,看了看子球:“左袋。”架枪,出枪一气呵成,咔的一声,母球快速的回弹过来,子球已经不见了。 你不是说你力气大了才没进吗?我用的力气比你更大。 “牛逼。”有人大声叫了一声,台球社里面的人一下子都高潮了,就像自己把球打进了一样,一个一个咧着嘴笑着沸腾起来。 老板冲张铁军比了比大拇指,过来再次把球摆好。 张铁军挠了挠鼻子。这球他还真没想到能进,结果进的如此顺滑,像抹了半瓶润滑油似的,都要感觉不到磨擦力了。就有点无滋无味。 “这把你先来。”那哥们面无表情的看了张铁军一眼,让他先打。 张铁军无所谓,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看了看枪头连巧粉都没擦,架枪瞄了瞄:“右袋。”然后就出了枪。啪,咔,球又进了,子球打在拦框上的声音又响又脆,还是那么丝滑。 大家更兴奋了,叫好声不断,一个一个像自己赢钱了似的。这也正是看热闹的乐趣。 我现在球打的这么牛逼了吗?这搞的张铁军自己都有点自我怀疑起来了。简直不敢信哪。 对面那哥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到不是因为输了丢脸,输了没有什么可丢脸的。是一百五十块钱就这么没了。 “我靠,对面打起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就有人开始往门外跑,有两个性子急的直接就从窗户跳了出去,跑向路口斜对面那边。 “谁打起来了?”站在另一边的人莫名其妙,也跟着涌了出去。 “打架有什么好看的?”有人不想出去,想看张铁军打球,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被人群带着就出去了。其实还是自己不坚定。 张铁军的同学也都跑出去了,瑞斌跑的最快。 老板看了看张铁军和那哥俩,那意思,继续不? 张铁军看了看那哥们:“还打不?不想打就算了,正好人都走了。” “不打了不打了。”那哥们的朋友抢着发言:“你打的太基巴准了,再打不是找虐嘛。” “哪有那么邪乎,我也是蒙的,今天手气好。”张铁军笑了笑对老板说:“把他那五十给他,你从我这拿二十。” 三把也是二十,两把还给二十,老板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笑呵呵的还给那哥们五十块,递给张铁军两百八十块:“你打的确实好,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我一直就打的不赖好吧?”张铁军接过钱随手揣到兜里。 那哥俩接过钱就走了,没脸在这待了,老板在脑袋上抓了两把:“操他哥的,好好的打什么架呢,整没人了。”他自己也出了门,站在门口往那边看。 “哎呀我靠,我靠我靠,我了个大靠。”台球社老板撇开小短腿向对面跑了过去:“死人了死人了。” 张铁军走到门口往那边看过去,就看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正哗一声往四面八方散开,露出了那边台球室的大门口。 俱乐部东面这边这会儿还是一片舍宅,没有盖楼。 对面的台球室就是开在舍宅把头的房子里面的,原来是个住家,改造了一下就成了台球室,有个院子,院子大门就在横街上。 自从开了台球室,那个院子就成了斗武场,三天两头的就有人在里面打架。主要是天天蹲在他家玩的全是社会人,都好面子,三言两语的就能打起来。 这会儿开一家台球室的投入成本还是比较大的,怎么的也要上万块,也不知道对面总打架那个老板能不能挣着钱。 张铁军把台球社的门关好,看了一眼自己停在发廊门口的自行车,正准备走过去看看热闹就被谷春芬给叫住了,她也站在门口往那边看呢。 “铁军,你干什么?过来,不兴去。” “怎么了?” “不兴去。”谷春芬过来也不管张铁军乐意不乐意,抓着他的手把他拉进了发廊:“就在这站着看,不兴过去。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张铁军看了看发廊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你这不也是在看吗?他仨剪完了?” 第9章 交流交流 “没,围着围布就跑过去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谷春芬就靠在张铁军身上和他说话,一点也不避讳,身上的香味体味嗖嗖往张铁军鼻子里面钻。这丫头这体质,怕是一般男人弄不服她。 “哎,我有对象。”张铁军动了动身体。 “有就有呗,显摆啥?我又没说要和你处对象,臭不要脸。” “那你这是干什么?就想和我交流交流呗?” “你有那胆儿吗?”谷春芬毫不示弱的盯了张铁军一眼,贴的更紧了。我靠,这小娘皮。 话说,谷春芬这丫头心里就是这么想和自己交流交流?张铁军看了看谷春芬。那话里的味道和身体上的感觉不会错,都在证明这小娘皮就是这么个意思。 两个人初中毕业那会儿确实是有那么点意思,粘来粘去的,但是那会儿张铁军基毛不懂完全不开窍,大把的机会都错过去了。 话说那时候班上有那么点意思的女生可不止谷春芬,起码得有四五个呢。那些丫头可不简单,那都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真枪实弹考验出来的。 其实处不处对象她们自己都无所谓,要的就是友好交流交流,身体好才是真的好。这都是若干年以后张铁军什么都懂了才想明白的。 那时候往回看自己,感觉自己像个特么傻子一样。人家都带他回家去住了,两个人住一屋,半夜就当着他的面撒尿他都无动于衷…… 不开窍的孩子是真没救,不是一泡两泡尿就能化开的,钢铁直男到了面前都得折。 其实这事儿还真不能怪张铁军,那会儿他才十五岁,这些丫头都是十七八了,在这个年龄段,两三岁的差距就是一道鸿沟,相差的大了去了。 嗯哼。张铁军咳了一声:“你晚上就在这住啊?” “嗯,夏天在这住,冬天冷了就不行了,不想走也得走。这屋里没有暖气,只能烧个煤炉子。” “你自己?不害怕?” “关窗关门的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不我自己你来陪我?” 她家在河对面那座山的后面,叫夹皮沟,从这边进去要么就翻山,要么就得从厂子大门进去绕一大圈儿,能有个两公里远。 其实翻山比绕圈走的还远,而且山陡林密的也危险。这边的大山都比较陡,悬崖峭壁的。 张铁军初中的时候去过谷春芬家,在夹皮沟沟里面的山坡上,几间砖瓦房。 “你家还在那?” “嗯,不在那能在哪?你给我弄房子啊?再说出来了地都没有靠什么活?” “呵呵。你弟弟妹妹上初中了吧?” “嗯,咱们都毕业三年了。时间过的真快,我都二十了。我妹今年毕业。” 那就是和张铁兵差不多大,张铁兵是正常年龄上学的。 “你妹妹学习怎么样?让她念高中考个大学,以后就不用愁了。” “谁知道了,我又管不了她,我说啥有什么用。学习也就那样。” 谷春芬说:“操特麻的一说这个我心里就不平衡,上个初中一天天的全在道上了,来回七八公里一天走四趟,还哪有特么精神头学习了?” “大伙不都是这么走吗?” “你们才走多远?有我要走的一半不?你们都到家饭都吃完了,我特么还在雪里趟呢,能爱学习就怪了。” 张铁军笑起来,在谷春芬脑袋上撸了一把:“你这个理由找的好,太特么强大了,想反驳都找不到反驳的点。” “你撸猫哪?”谷春芬低头躲开张铁军的手。 “怎么的?你摸我就行,我摸一下就不行了?” “行啊,你敢不?”谷春芬挺了挺胸,水汪汪的看着张铁军。 “……我有对象。” “有对象能怎么的?我又没逼着你黄,我都不急你急啥呀?” 张铁军又咳了两声,妈的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妞这么虎呢:“你技术其实挺好,没想过去市里干?” “想啊,那边人多多呀,肯定比在这挣钱。没钱。” 张铁军点了点头。这个年头在市里租房子开发廊怎么也得个两三万块钱的投入,真不是一般人家能拿得出来的,而且她家又不是工人,想借也没那么容易。 工人之间相互借点钱干什么还是很容易的,大家知根知底,有工资在那保着,也不怕还不上。 “不是真死人了吧?” 张铁军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了警察。这是出大事儿了,平时打个架警察根本不可能过来,你就算去派所门口打架他要多看你一眼都算看得起你。 做为全国普法依法的发源地,这边的派所出警非常快,处理案件的速度也非常快,也是全国最早开通一一零报警平台的地方。 警察来了,那事情就肯定小不了。 谷春芬回头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往那边走:“不是真打死人了吧?” 张铁军伸手把她拉了回来,一下没控制好劲头,谷春芬整个人扑到了张铁军怀里:“干什么?” 张铁军自然的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转了个面:“就在这看,还不让我去呢,这会儿自己又要往那边跑。死人了有什么好看的?” 确实是死人了,这事儿张铁军有印象,是何军把人打死了,一台球杆抽在了后脑上,人直接就没了。然后这家台球室也没了。 这家台球室的老板是本地的一个大赖子,估计也是欲哭无泪。 你说招谁惹谁了?好好的不混了花巨资开个台球室,不打架不骂人天天陪着笑脸,结果咔嚓一下就没了,被别人送走了。还得被教育交罚款。 结果干死人的人反而没多大屁事儿。 何军他爸是副厂长。何军被判了二十年,后来过了几年就假释回来了,该结婚结婚,还弄了个给领导开小车的全民工作。 张铁军和何军还算熟悉,他和何军的弟弟何强是同学。 何强初中毕业就被他爸安排进大集体上班去了,这会儿是综合厂,选厂,信用社三方合资的大酒店的总经理。 十九岁的总经理。每天穿着几千块的西装戴着金表开着豪车。 然后没用上几年这家大酒店就黄了,何强也成了百万富翁,带着漂亮的小媳妇儿去市里自己开了家豪华大酒店,小日子过的飞起。 话说这会儿十七八岁处对象还不算是早恋。 “不行我要去看看,一会儿抬走了。”谷春芬挣开张铁军往那边跑了过去:“帮我看摊啊。” 这个虎逼娘们,也不害怕。 张铁成往发廊屋子里看了看,这特么有什么可偷的呀?半瓶洗发水?剪子电吹风?有偷这点东西的时间都不如去河对沿废铁堆搬几块铁了,肯定比这值的多。 哦,包。谷春芬夏天要住在这里,带了些衣服都挂在墙上的塑料袋子里,还有个坤包。 想来她攒的那点家底儿应该都在这包里面了。 张铁军进屋把谷春芬的包摘下来拿在手里。就是塑料皮的,还挺亮,这年头这种塑料皮的包还挺流行,也没有谁感觉低级。 再过二十几年就不行了,只有高端奢侈品才会用这种材料,然后大伙抢着买,感觉特高级。 拎着谷春芬的家底,张铁军也去了对面台球厅。也就是隔着七十米。 院子里的人这会儿都被赶出来了,远远的围着议论,张铁军的几个同学也挤在一边,谷春芬正抓着徐亚杰的胳膊抻着脖子看,张铁军走过来拍了她一下,吓的她一拘灵。 “要死啊你。”谷春芬脸都白了,捶了张铁军两下。 张铁军看了看,一个穿着军裤的胖子仰面朝天的躺在院子门口外面两步,眼睛睁着,看着瓦兰瓦兰的天空,后脑的地面上一汪鲜红浸出来好大一片。 “这等什么呢?”张铁军问了一句。陈贵亮和姚延福明显是吐了,摆摆手不说话。徐亚杰说:“等车呗,死人车。这里厂子肯定不能管。” 这边的丧葬收尸分两边管,一个是职工医院,管职工和家属,一个是人民医院,只管非职工和农业户。就是你要是想让他们来收尸,你得先弄明白这个是哪头的。 职工医院的话来的快,厂里也可以派车过来送,人民医院那边就慢了,离的远。 现在的情况是命案,这事儿只能由人民医院那边出车。 警察在那边挨个询问刚才在院子里面的人,何军在大门口靠墙蹲着,一脸的不在意,还在和人说话,手里夹着根烟。 “亚杰,”张铁军碰了碰徐亚杰:“你以后下丙班回来还敢走不?”丙班是半夜十一点半下班。 他家就在台球厅隔壁,翻墙过去就是,只不过大门是开在另一侧的厂路上。他家,于泽秋家都在这条路上,是张铁军的同学里仅存的还没上楼的两家。 “我靠,你现在别和我扯这些。”徐亚杰摸了摸胳膊:“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呢?” “真事儿啊,”隋绍斌笑着接话:“横死的,不是说那啥横死的” 话没说完嘴就被徐亚杰捂上了。这孩子胆子特别小,在班上同学里都是有名的,一些小事儿就能把他吓一大跳。 第10章 请客,菜价 徐亚杰咬牙切齿的瞪着隋绍斌:“再说信不信我搬你家去住去?” “有什么可怕的。”于泽秋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我怎么就没啥感觉呢?他家这台球厅估计是开不下去了,铁军,你不是有钱吗?接过来呗。” 张铁军往台球厅那边看了看,摇了摇头:“没意思,我也没时间天天在这看着。再说我去哪弄一万块钱去?卖血呀?” 他说的实话,台球厅从早晨七八点钟到晚上十一二点都要有人,通宵是经常事儿,冬天要来的更早,得升炉子取暖,麻麻烦烦的一个月下来也就是一千多块钱儿。 对于其他人来说,一个月能挣一千多那就是相当牛逼了,都抢着想干,但是对张铁军来说就有点鸡肋,主要是太把身子了。 投入一万多,要一年出头才能回本,还要天天锁死在这里。不值个。 “要不你接下来我帮你看着。”孙中科笑嘻嘻的碰了碰张铁军。 张铁军偏头看了孙中科一眼没吱声,扭头看向陈贵亮和姚延福:“你俩这是吐啦?” 陈贵亮摆了摆手:“不行,先别说话,看着那血呕,呼,呼,呕……不行,我得喝点水。”他掉头往发廊跑了过去,一边跑还在一边干哕。 受不了血的不只是他们俩,边上看热闹的也有不少强撑着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有他们自己感觉自己掩饰的很好。 呕吐,恶心,颤抖,脸色发白,紧张等等,生理反应不是个人意志能控制得了的,根本就控制不住,只是自己感觉不出来。 这玩艺儿就像冷了会发抖,你挺住不抖试试。 谷春芬胆子确实大,不但不怕,甚至还想走过去到近前看看。 “走了走了,”张铁军伸手扳着谷春芬的脑袋把她往发廊这边扭:“回了,头发还没剪完,看热闹挣钱哪?想看死人去医院。” “走走走走,回了回了,没啥好看的。”姚延福也拉着隋绍斌往回走。他到是比陈贵亮坚强一些。 几个人回到发廊,台球社老板跟了过来:“还打球不了?这会儿没人。” “打,打。走啊。”瑞斌和孙中科最积极,就招呼着往外走。 瑞斌球打的不好,只有打迷糊这种对技术要求不高的玩法他才能和别人打个半斤八两,孙中科是因为他好赌,只要玩钱的他都积极,麻将扑克台球他都不挑。 张铁军无所谓,跟着几个人过来台球社,一进门老板这边把球都给摆好了。 “人太多了,一个人抓两个都没空球个屁的。”空球少了就完全是在拼运气了,可玩性和乐趣会急剧下降。打迷糊嘛,打的就是空球多,迷迷糊糊稀里糊涂。 “那就抓一个,一人一个球,两块钱。” 大家伙在台球社玩到中午饭点。 对面台球厅的大门已经锁上了,死胖子和何军也被车拉走了。台球社的老板这边挣着钱,那边看着同行没了,美的不要不要的,都要跳起来了。 输赢不大,也就是二十几块钱,张铁军输了两块,是交了一把台费。和同学玩他也没太认真,全当消闲了。 饭点,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老板也锁好门出去找食儿,张铁军来到隔壁发廊:“芬儿,你中午吃什么?” “随便对付一口呗,还能吃什么?这又不能做饭。我一般就在对面要一碗面条,你要请我呀?” 一碗面条两块钱,一个头就白剪了,一天三顿饭得剪三个头,房租水电差不多剪七个,也就是说,她一天要剪十个头才能保本,至少要四个小时也就是半天时间。 这么一算开这个买卖也是挺不容易的,主要还是得靠烫头才能挣到钱。烫个头最少八块,一个顶四个。 “走吧。”张铁军摆摆手:“我也饿了。” “你不回家吃啊?” “回不回家有什么区别?把你家底儿背上。” “你家中午没人吗?”谷春芬简单收拾了一下,关好窗子,背着小包和张铁军一起出来。 “有,我姥在家,我爸中午回去给她和我妈做饭。” “你不帮忙?” “我爸照顾媳妇儿孝敬丈母娘用我帮什么忙?那不是抢功劳吗?” “你真能说,不想干活让你说的都可有道理了。”谷春芬笑着锁好门,两个人往东边走,职工宿舍那边有两家小吃部。 “你怎么不去宿舍食堂吃饭?那里应该比外面便宜吧?” “要便宜,”谷春芬点点头:“一个青椒炒肉外面五块八块,食堂两块五。其实细算差不多,食堂那盘子太小了。再说两块五我也吃不起呀,我一天挣多少?” 张铁军巴嗒巴嗒嘴,点了点头。也确实是不容易,又不是天天有人烫头剪头,这发廊也是赔一天赚一天的。 到了小吃部,正是吃饭的时间,里面人声鼎沸的,大都是穿着工作服的厂子职工,都是岁数小的也不心疼钱,在这凑一起喝点小酒吹牛逼。 虽然厂子三令五申工作时间内不许喝酒,但是好像并没有人在意,就像不允许女工留长发一样,进厂子看看基本上都是长发飘飘的。 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感觉和自己无关,等到出事了就呼天跄地的怨这个怨那个。 张铁军带着谷春芬进到里面,走到角落的桌子上坐下来。 “来啦铁军。”老板娘笑着走过来打招呼。 “二姐。”张铁军笑了笑:“给弄个肉段来个肝尖,两碗饭。有汽水没拿两瓶。” “行,也够你俩吃了。”二姐看了看谷春芬,冲她笑了一下:“那等会吧,这会儿人多,我让厨房快着点。不喝点啊?” “不喝,下午有事儿。” “不喝酒好,那玩艺儿没啥好的。你们分了没?” “后天分。” 二姐掏出烟给张铁军扔了一根:“真行,这一晃你都要上班挣钱了,以后好好干争取去科室当干部。” 张铁军就笑:“行,到时候天天来你这吃饭。” 这会儿开饭店主要就是靠着厂矿科室挣钱,各个科室车间都有招待费,不花也不能用到别的地方,就天天找理由聚餐,什么好吃什么。 “挺熟呗?”老板娘扭着腰走了,谷春芬看了看老板娘的屁股问了张铁军一声。 “我小时候她天天抱着我,他爸那会儿和我爸在一起上班,两家处的挺好的。” “她多大?” “应该有二十五六了,我记着是比多大七八岁。我家在舍宅的时候她们总去我家玩。” “二十五六啦?没看出来,长的挺好看的。” “她还行吧,还有个二姐才好看,她们是同班同学。” “你看上了呗?” “胡扯,我是实话实说,本来长的就好看。她们一起玩的几个同学有两个长的特别好看的,那时候天天去我家玩。” 住舍宅的时候,人和人的关系特别简单,左邻右舍都相处的特别好,总感觉就像一家人似的,后来大家都上了楼,大门一关,慢慢的这种感觉就淡了。 二姐拿了两瓶汽水过来,给起开盖子放到桌子上:“菜在弄了,稍等啊你们。”然后又去忙了。她自己当服务员没雇人,饭点的时候挺忙也挺累的。 张铁军拿过汽水递给谷春芬一瓶,自己喝了一口。嗯,就是这个味儿,自己想了好几十年的这个味道。 谷春芬在翻菜谱:“妈哟,这一顿饭就三十多小四十块钱,可真奢侈,够我干半个月的了。” “没事儿,想吃什么了就找我,我还是请得起的。吃饭别看价,吃就完事了。”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哪?”谷春芬放下菜谱看向张铁军:“你爸妈就让你这么花呀?那等你上班了一个月工资能剩下来不?都不够吧?” 这会儿的女孩子那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好,都是过日子人,一点也不会去羡慕虚荣买些没有用的东西装点门面,踏踏实实的,想的也都是切实的事情。 “有就花,没有就不花。”张铁军笑了笑:“我爸妈不要我工资,我平时也不怎么花。再说钱是挣出来的,光靠省也没啥用,能省多少?” “哪有那么容易。”谷春芬叹了口气。她也想挣钱,挣钱了才能改变命运,改变家里弟弟妹妹的命运,可是努力也在努力,钱却迟迟见不着。 不管在什么年代,只是吃苦耐劳是没有用的。 “等过几天,我要去趟沈阳,”张铁军想了想,对谷春芬说:“等我到市里找找,看看能不能盘个门面下来,到时候你去市里开发廊吧,肯定比在咱们这挣钱。” “去市里呀?”谷春芬眨了眨眼睛,有点犹豫:“人生地不熟的,房租也贵的多,我能行吗?” “能行。”张铁军给她打气儿:“到时候可以雇人干活,你就收钱张罗别的,忙不开了再动手,市里的人流量比咱们这大太多了,价也高,肯定行。” “那有人捣乱怎么办?” 谷春芬看了张铁军一眼:“在这好赖不计的都能认识,也没人来闹,在市里认识谁去呀?到时候一点办法也没有,再把我人给搭进去可得了。” 第11章 一看你就不是好人 张铁军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多闹事的,你开的是发廊又不是饭店,混混肯定是有,到时候想想办法就行了,能到发廊闹的也上不了什么台面儿。” “你管我呀?我一个人在那边。” “你去学的时候不也是一个人去的吗?” “那能一样吗?学的时候是在培训学校,好几十人在一起呢,又不用去外面。” “放心吧,我还能害你似的。” 张铁军喝了口汽水:“混混也就是欺负欺负老实人和学生,挨打也疼,那些混出来的大地痞子现在都在忙着挣钱,你又不去和他抢。” 九零年这会儿整个社会都已经在变化了,以前那些到处瞎混的地痞子小流氓除了去学校装装逼祸害学生,还真没有多少到社会上乱晃的。 那些有号能站得住的大痞子大混混都在想办法挣钱,开录像厅,开小卖部开饭店,跑车拉货,哪有时间去欺负人取乐?除非你去他碗里抢肉。 张铁军自己上辈子从市里混到省里,到九九年把四个省都跑遍了,一共也没打过几次架,平时大家都不在一个平流层,遇都遇不到。 能到发廊这种地方装逼闹事的,都是不能行的,都是欺负欺负老实人吓唬吓唬中学生的主,没啥可怕的。 不过谷春芬毕竟是女生,害怕这个也有情可原,而且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去外面也确实容易招这些小混混注意。 张铁军想了想:“反正也不急,等我去了看看再说吧。” “那你给我盘店算怎么回事儿?”谷春芬转过头看着张铁军问:“你对象不得挠你呀?” “你想的真多。算咱俩合伙吧,我出地方你出人,挣了钱一家一半,亏了算我的。行吧?你平时看店再算一份工资。” “让让,菜来了。”二姐一手一碗饭,用两只手的中指无名指小指端着盘子走过来:“肝尖好了,先吃吧,肉段马上,那个过油要慢点。” 张铁军起来接过菜盘子放到谷春芬面前,又帮她拿了双筷子:“吃饭吧,吃完再说。” 谷春芬接过筷子端起饭碗看了看:“我说了你都不信,我特麻都有一个月没闻过饭味了,天天两碗面条,馋了就弄两个肉包子。” “以后挣着钱就好了,吃饭吧。” 张铁军夹了块肝放到谷春芬碗里,自己也夹了一块放到嘴里。还是这个时候的东西好吃啊,这味道,浓郁醇厚,有滋有味,可惜再过几年就再也吃不到了。 黑猪要绝了呀,注水肉这会儿都已经出现了,很快就只剩下激素速生猪,就这样还得造假捣鬼。人心是没有底线的,尤其是在法律纵容的情况下。 “你们技校那点工资,全攒下来三年也就是一千多块钱呗,你从哪弄的钱哪?管家里要?” “你管的真宽。我就不能在外面干点别的挣钱?” “干啥了?偷铁也偷不到这么多,你还能干什么?” “去倒了点服装。”张铁军随口编了个理由。 这个时候服装正火爆,五爱市场里的那些商户都赚疯了,去广州背衣服就是往回背钱一样,三十五十回来落地就是三百五百起步。 还有磁带,别看不起眼,背回来都是几十倍的纯利。 “你去南边啦?你真是不怕死。” 谷春芬吓了一跳:“你家和你对象都不管你呀?你自己去的呀?” 这个时候的广深一带乱的像一锅粥,白的黑的五颜六色搅在一起,每个省都有一帮子人在那抢地盘干黑活,一个火车站就三天两头的换话事人,三天两头的火并。 抢劫诈骗,仙人跳,杀人越货,人贩子,诱逼团,黄赌毒骗坑一样不缺,是眼下最大的黑窝,人口失踪率直线上升中。 高利益的地方,总是伴随着更高的风险,尤其是在没有任何的监管和管控的时代。大家都在忙着搞钱,团伙后面都站着正道之光。 “不自己还和谁?其实自己去目标反而小。”张铁军笑了笑:“以后没打算去了,确实有点不值当。” 谷春芬盯着看了张铁军一会儿,抽了抽脸:“你真虎。” “过去的事儿,还提它干什么?”张铁军用自己的筷子给谷春芬夹了块肉段:“吃肉他不香吗?” “那你挣了多少?”谷春芬也不嫌,把肉段夹到嘴里。 “几万块钱,也没多少。” “你真牛逼,难怪说撑死胆儿大的,这话可真没错。我也想过去那边看看,就怕去了就回不来了。” “嗯,估计你去了就是给人家送菜的,回不来是肯定的,至于能存活多长时间这个就不太好说。” 虽然没有任何报道,但是那边的情况和消息在东北这边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外地人去了都会干什么被怎么干都有相关的经验总结。 同样的还有天津和西疆,接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在那边出事的人口这三个省份的人是最少的。 谷春芬没有反驳,把肉咽下去说:“那样的话,你说去市里开店就开吧,反正我好好干,算我给你打工得了,你给我发工资。” “就按我说的,”张铁军说:“我没有时间整这些,咱俩一人一半,你开一份店长工资。” 谷春芬扒了一口饭琢磨了一会:“那你平时去不去?” 张铁军笑起来:“去,有时间就过去看看陪陪你,我又不是什么都不管。到是外面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你和他们打架呀?” “打架是最低级的办法,现在这个社会傻子才会动手,打输了遭罪打赢了也没有好处的事儿。” “你说刚才那个打死人的是不是得枪毙?我看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还在那有说有笑的抽烟,警察也不管他。胆子真大。” “何军啊?不会。”张铁军摇了摇头:“他爸是副厂长,你以为他儿子可能枪毙吗?进去待个两三年就是相当给面子了。 他不是胆子大,是知道没什么事儿,而且他打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好玩艺儿,案底一大堆。” 谷春芬撇了撇嘴,有点向往:“当官真好。有钱也好。” “那就努力以后当个有钱人。” “说的到是简单。” 张铁军拍了拍胸脯:“妹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有我在挣点钱很难吗?瞧不起谁呢?” “你都特麻有对象了,和我有个基毛关系?” “关系可以慢慢处嘛。”张铁军咧着大嘴嘿嘿笑了几声。 “一看你就不是好人,现在已经学坏了你。”谷春芬小脸红扑扑的瞪了张铁军一眼,眼神水汪汪的。 “要是总像上学时候那样不是成了傻子了吗?”张铁军笑着喊二姐结账。两个人花了三十八块,二姐说收三十,张铁军给了三十五。 都不容易,没必要占这几块钱便宜。 二姐能在这里开个饭店,花的可不只是房租钱,这地方说起来房租并不贵,大集体的房子,一年也就是三千块钱,水电还不收费。 但是,水电不要,大集体那边要啊,负责人什么的,他要的可比房租多多了,不但要钱还要人。操特麻的。 这些烂事儿张铁军心里门清。 和谷春芬一起走回发廊,谷春芬开门开窗,把屋子里收拾一下扫扫地上的头发,张铁军骑上自行车。 “你就要走了啊?” “不走干什么?在这和你看相啊?我晚上过来吧,一会儿要去趟矿山。” “去找你对象呗?” “嗯,有点事儿。反正你晚上都是九十点钟才关门,我回来来。” “操。滚。” “哎。”张铁军响亮的答应了一声,骑上自行车就跑了,谷春芬拎着笤帚出来没打着人,站在那看着张铁军的背影呆了一会儿才扭头进屋。 张铁军骑着自行车顺着横街过来拐进菜场路,憋着气穿过水产店门前,水产店门前这片儿那叫一个臭啊,又腥又臭,没在这地方待习惯的冷不丁真受不了。 水产店过来就是几家饭店,狗肉馆,油饼店,春饼店,油条馒头铺,有一家发廊,然后就是几家小百货。 张妈的门市就在小百货这里,是张铁军自家的房子,大概能有个四十多个平方,卖些服装鞋帽和学生用品一类的商品。生意还是相当可以。 小百货再往前是包子铺,然后是两家卖菜的门市,羊汤馆,有一家批发店,批发店就守在农贸市场大门口,对面就是小学。 市场街就到小学,小学再过去是厂子的地盘,浴池,锅炉,工商银行(对公),何强当经理的那家三合大酒店和选厂办的餐饮洗浴中心。 其实也是大酒店,不过名字不这么叫,就是玩儿。 张铁军把自行车停在老妈的小店门口,往里面瞄了一眼:“妈,吃饭了没?” “哎哟,”张妈笑着走出来看了看张铁军:“我大儿子来关心我来了,等你想起来呀,你妈都饿死个屁的。跑这来干什么来了?回家没?” “剪了个头,完了和同学打了会台球。我爸呢?” “你爸上班了呗,这都几点了?你焊自行车上啦?这是下还是不下呀?” 张铁军从车上下来把车拿到窗户下面靠着墙支好:“中午你们吃的什么?” “对面的羊汤。”张妈伸手给张铁军扯了扯衣襟:“早上杀的羊,骨头汤也是现熬的,我和你爸就尝尝呗,你爸爱喝羊汤。” 第12章 舞厅,歌厅,录像厅 “那我姥呢?” “你爸给送回去了,还能饿着她?下午要干什么去?” “没事儿,打算去趟矿山,晚上晚点回来。” 张妈的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不过也没再说什么了。 张铁军处的这个对象她和张爸都不太同意,但是架不住儿子就这么坚持着,也就不管了,不闻不问看不见心不烦,但总归心里也是不太舒服。 “我上去找她说一说,不处了。”张铁军当然明白自家老妈的心里活动,就直接把结果说了出来。 “真不想处啦?”张妈看了张铁军一眼:“怎么突然又不处了呢?我和你爸那么劝也没劝动你,突然就想开了?” “真不处了。”张铁军点了点头:“原来不懂事儿,现在想明白了。” “妈也不是不让你处。”看见儿子这么懂事儿,张妈心又软了。 “真不处了,不是试探,今天就去分手,真格的。” “那行,爸妈都支持你,咱们又高又帅的还是全民工人,怎么不找个像样的?怎么也比这个强。风评太不好了,有些话我和你爸都不好和你说。” 张铁军点了点头,也没问。他心里比张妈还清楚呢。上辈子最后分手的时候所有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的了,甚至还看了一场现场表演。 好涩和银荡是完全两码子事儿,食色男女,好涩都可以理解,但是银荡是品质的问题。 拿了两个小板凳,娘俩就坐在小店门口聊天,有人来买东西了张妈就接待一下也不耽误。张铁军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他已经好几十年没这么和妈妈两个安安静静的这么说过话了。 晚上六点,张铁军来到矿山。 他没骑自行车上来,是坐摩托车来的。这边这会儿刚刚有出租车,很少,到处都是摩的,也不贵,两三块钱跑一趟。 矿山距离选厂有三公里多一点,是另外一个城镇中心,这边居住的都是矿山上的职工,也是五脏俱全的一个小社会,完整的生态链。 主要是人多,矿山的人比选厂还要多几倍,住宅从河边盖到山尖上,密密麻麻的。 这边几大厂矿里只有机修厂要小一些,只有几千职工,也没有自己的完全生态链,和区里绞在一起互相渗透。 张铁军没有去对象的家里,就算两个人好的时候他也不太喜欢去她家里。 他选择这个时间上来,是因为他知道这会儿他对象在哪。在舞厅。 从去年开始,这边就开始流行开舞厅,从街里到矿山到处都在开,山上山下足有七八个大型舞厅,一到晚上痴男怨女们就开始了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生活。 矿山的商业区是并肩的三栋大楼,占地都相当大但不高,都只有四层。 因为人多,不算大的商业区就有两家舞厅,然后在两家舞厅中间有十几家卡拉ok屋和好几家烧烤店,还有一间录像厅。 一到晚上这一片到处都在闪烁着五彩斑澜的灯光。 不过这边的录像厅有点小,最大的录像厅是原来的老俱乐部改的,在离这里几百米的铁路北侧河边上,几百人一起看。 这一片原来就是一片空地,养着荒草,后来不知道是谁用废弃的面包车壳子,在这里搭了个简易小屋干起了烧烤,然后很快就出现了一片房子,铁皮的砖瓦的大大小小错落分布。 有了房子就有生意,很快就热闹了起来,走的人多了,也就形成了路。 糜糜的音乐伴随着铿锵的鼓点在楼间荡漾,男男女女成群结队的在这里寻找乐趣,烧烤的香味儿弥漫着,不时地的传来酒瓶子噼里乓啷的响声。 跳舞,唱歌,烧烤啤酒,这就是九零年人们的娱乐方式,快乐的源泉,从青年人到中年人。 张铁军点了根烟,慢慢悠悠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寻找着记忆。 上辈子他也是这些青年男女们当中的一员,可是没少在这里耗费自己的青春和尿液。 “铁军。” “哎,丽君。今晚生意好不?” “嗯哪,还那样呗,好一天孬一天的。怎么一个人呢?” “刚从我妈那上来。你现在都不回家啦?” “也回,隔段时间回去看看呗,又不像你们马上大全民了,我回家谁给我挣钱哪?这地方感觉还行其实也赚不着几个子儿,一个月能挠抓千八块钱都费劲。” “你还想咋的?想飞不?” 丽君咯咯咯的笑起来。她也是张铁军的同学,农村户口,初中毕业了就出来混,开了这家歌厅。她对象是矿山这边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混混,到是不怕有人来闹事儿。 开歌厅最怕的就是有人闹,报警也没什么用,何况这会儿也没有电话手机,想报警也没那么容易。bb机才刚开始流行。 不过说起来,在商业区这一片儿敢闹事的人还真不多,矿山派所就在这边上,喊一嗓子就能听得到了。 歌厅,舞厅,烧烤店和台球厅都汇集在这里,也有离派所近点的意思。交点保护费的事儿。 这还真不是开玩笑,也不是送礼,是按月来收,台球厅一个月两百,舞厅八百,烧烤店三百,歌厅看大小,大的五百小的三百,小吃部一百五。 不交?那就不用干了,地痞赖子什么的就住到你家了,天天折腾。治安费。联防员到号就过来收,你还别问,去问了谁也不知道。 上辈子张铁军干过工人代表,这些事儿都清楚,也分过钱。 “你还和那个谁处着呢?”丽君看着张铁军问了一声。 张铁军看了看她:“有话就直说。” “我说啥呀?你自己处的对象。” “我想和她分了,不想处了。” “真的假的?” “真的,儿唬。” “我感觉也是分了好,你找啥样的找不着啊?真是服了你,弄来弄去弄的那叫啥玩艺儿啊?看着都生气。” “找你?” “可拉倒吧,那会儿还行,现在可别和我扯。我有对象了。早干什么去了?”丽君翻了个白眼:“你和她说了分了呀?” “还没,这不上来打算找她聊聊。” 丽君看了看手表:“那你在这待会儿吧,等一会儿再去,兴许还能看到什么节目呢。” 张铁军抬头看向后面不远处的四楼,四楼就是这里最大的舞厅:“她天天来呀?” “反正总能看到,挺爱来的,要不就去那家烧烤喝酒。”丽君用下巴指了指那边的一家烧烤店。 张铁军扭头看了看:“吃烧烤不?我请客。” “吃。”丽君也不客气:“都点什么?我叫他送过来。啤酒我这有。” “羊肉串,沙肝,鸡架,还有啥?毛蛋那玩艺儿我不吃,你也别吃了。” “行,你请客,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不挑。我去叫。” “羊肉串来二十,沙肝我要五个,你能吃多少自己要,鸡架我要一个。”张铁军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丽君:“别的你看着弄吧。你对象呢?叫过来一起。” “没在家。”丽君接过钱跑过去点东西去了。 张铁军啾了啾嘴巴嗒了两下,又往楼上舞厅那里看了看,背着手进了丽君的歌厅里面。 这会儿的歌厅没有包间,就是一间大屋子,摆着三四张小桌子,唱歌的人喝着茶水吃着烧烤啤酒挤在一起唱。轮着唱。 放歌就是录像机大彩电,设备还比较低端。vcd这会儿还没做出来呢,到是有ld机(镭射光碟),但是太贵了,一般人干不起,一台要小三万块。 这还只是机器,一张歌碟还要三百多,只有十二首歌。不过话说回来,ld大碟的音质是真的好,不是vcd能相比的。 丽君很快点完了东西回来:“唱歌不?我给你放。” “不唱。” “唱几首吧,帮我招招人,一点动静没有不招人来。” “……行吧,把人吓跑了别怨我啊。” “你唱谁的歌?”丽君从架子下面拿出来一大盒子录像带。这玩艺儿太占地方了。 “你随便吧,会唱的就唱,不会唱的就听呗。”张铁成不以为意。 丽君白了张铁军一眼:“那我就放原声得了呗?要的不就是有人唱歌吗?真是的,帮个忙这么费劲吗现在?是不是都白处了?” “拉倒哦,你现在都是有对象的人了,别和我处不处的,硬处啊?” “你奶奶个老鄙的。”丽君抓起座垫就砸了过来:“尼马逼摸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硬处了呢?” 张铁军笑着接住座垫随手垫到屁股下面:“那都是什么猴年马月的事情了,现在还提,你还当我面撒尿呢,我说啥了么?还当我面亲过嘴儿。” 这话说的,丽君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你还好意思说,我都怀疑你特么是不是个爷们,那会儿就像个傻逼似的,我都不稀得说你。” 唉……张铁军叹了口气,掏出烟来扔给丽君一根,自己掏打火机点上抽了一口:“那时候小啊,单纯,啥也不懂,哪像你们,一个一个都是特么大流氓。” “你就说你不开窍得了,特么的毛都不懂。现在到是懂了,特么找那么个玩艺儿当对象。不稀说你,自己品去吧。”丽君熟练的打开电视和录像机,找了盘磁带插了进去。 她把麦克风递给张铁军:“给,给我好好唱一个。” “有啥奖励不?”张铁军接过麦克风。 第13章 烧烤,同学 张铁军拿过麦克风,哎哟,还沉甸甸的,都不用想里面肯定有个大铅块子。标准的江浙出品。 “你想要什么奖励?”丽君白了张铁军一眼:“睡觉你就别想了,我真有对象了,想让你弄的时候你特么不能行怨谁?” 张铁军没接这个话茬:“你自己怎么不唱呢?你唱歌那么好听。” 丽君是当年他们班上的文艺委员,唱歌跳舞属于校园一霸,银铃一样的嗓音当时也迷倒了不少同学和老师,是个活泼爱闹爱笑的女孩儿。 就是学习不太咋地。 “天天唱啊?我还要不要嗓子了?废话真多。就这个就这个,好好唱。” 张铁军看向电视屏幕,听着音响里熟悉的音乐。德华呀,九零年,正是德华同志音乐之路的开始,火的不要不要的,到处都是卖盗版的。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我靠。”丽君嗖的一下扭过脖子看向张铁军,满脸的不敢相信,又急忙低头去看了看机器,确认原音是关上了的。 “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弄脏了美丽的衣服,却找不到别人倾诉。” 丽君起来过去把窗子全都打开,把音箱的音量又给上一些。 这边开着能有七八家歌厅,大家形成了一个规矩,就是谁也不会往外放歌吵闹,免得相互打扰,但是如果有客人唱的好的就可以。 “我亲爱的小孩,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在黑暗中独自漫步。快快擦干你的泪珠,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我操,我以为你瞎基巴放原音呢,人唱的呀?唱的真基巴好。”边上歌厅的老板叼着烟趴在窗户上往里看:“这特么怎么唱的呢?和原音也没啥特么差别了吧?” “再来一首让他开开眼儿。”丽君冲张铁军摆了摆小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瞧不起谁呢?” “你呗,说别人也对不起你呀,不在家守摊往我这瞎跑什么?” 张铁军的歌声吸引了不少人走过来。这个时间点正是人多的时候,找食儿的找乐的都在这片晃荡,听见歌声就自然而然的走过来了。 这也是丽君的目的。放原音没有人有兴趣儿,但是有人歌唱的好马上就能吸引一大帮子人过来看热闹,人一多人气就上来了,今天晚上就不愁客人。 主要是这会儿唱歌还是挺贵的,算是高档消费了,一首歌五块钱包茶。不过收益也大,弄的好了一晚上净收入上百没什么问题。 再一个就是人多了吃烧烤喝啤酒的人也多,这里面都有利润。烧烤店要给提成的。 “……夜,不再等候,别放手不再要走,夜街穿插左右,令我热热烈烈痛痛快快似喝醉了酒。大雨落在七彩雨褛雨点似菊豆,十只著上七彩雨褛的湿水马骝……” “昨夜曾立誓离别你,你厌了我又话我乏味,又借着乏味将我路上遗弃。昨日有双手携着你,我发觉我落泪我妒忌,想跟你分离将你尽量忘记。” “我怨勇气匆匆不预备,再次见你狠心不来难胜利,亦爱亦恨似笼牢被困,要放弃你或是接受命运,心间战争使我实在难过,未恨你负义我恨我痴心。” “……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可惜即将在各一方,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冷暖哪可休,回头多少个秋,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一生何求,常判决放弃与拥有,耗尽我这一生,触不到已跑开……” “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纵使啰嗦始终关注,不懂珍惜太内疚……” “周末午夜别徘徊,快到苹果乐园来,欢迎流浪的小孩,不要在一旁发呆,一起大声呼喊……” 盗版之所以牛逼,一方面是它的覆盖率,另一方面就是特么它只要好的不要一般的,把所有火的暴的都能给拧到一起,一本磁带就是一个大合集,全是特么好听的歌。 而且这个时代好听的歌又太特么多了,简直是精典满天飞,大神成堆,每一首都是那么那么好听。 很快,丽君的歌厅外面就聚集过来了一大堆人,从门和窗户里往里面看,聚精会神的听着歌声鼓掌叫好,这可把丽君给乐的,在那卡卡翻磁带。 “不是,你打算让我唱多少啊这是?”张铁军喝了口水,有点懵。虽然唱的也挺过瘾的。 “牛逼。”丽君头也不抬的给了他一根大拇指:“今晚你想怎么的都行,我特么快尿了。” 门外的人哄笑起来。这个谁也不会当真,平时开起玩笑来比这个狠的多了去了。 屋子里也进了人,两波,一共七个人,坐在那拿着手写的歌单翻看。 这东西默认的就是有最低消费,一个人五块钱,一人一首歌一杯茶,能进来坐下这就是三十五块钱稳了,难怪丽君这么开心。 “生意这么火爆吗?”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笑着和丽君打招呼:“哎哟,铁军也在呀,怎么有时间上来了呢?” “来了力军儿,姜大侠。”丽君抬头看了一眼,笑着打了个招呼:“自己坐。铁军开演唱会呢,听着没?唱的真特么基巴牛逼,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两下子。” 这俩人也是张铁军和丽君的同学,男的叫王力军,女的叫姜丽霞,因为个子高大家都叫她大霞,叫着叫着就成了大侠。 当时张铁军班上二十几个女生有七个叫什么什么霞的,男的有十来个叫什么什么军。那时候班上有好些个处对像的,军霞是标配。 不过后来只有王力军和姜大侠这一对修成正果真结婚了。 “肉串来了,让让来。”丽君要的烧烤送了过来。 “放那吧。”张铁军过去和王力军坐到一起,让烧烤店老板把肉串什么的都摆到这桌:“原样再烤一份,力军儿你还加什么不?” “那必须得加呀,有人请客还不吃那不是傻了吗?大侠来,想吃啥赶快,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王力军笑嘻嘻的让媳妇儿点单。 姜丽霞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这些再来一份就够了吧?不用点了。不就咱们四个人吗?还有谁?” “就咱四个,目前是四个。”张铁军放下麦克风点了点头:“羊肉串多烤二十,鸡架再加一个。”他又拿出一百块钱递给烧烤老板。 “行嘞,马上,慢慢吃着你们。”烧烤店老板咧着嘴往回跑:“钱先记着,一块算。” 这一顿都赶上他平时卖好几个小时的,那不得赶紧着点干。 “我不唱了,你可别翻了,过来吃串儿。”张铁军给姜丽霞递了一根羊肉串,招呼了丽君一声。男的就不用答对了,自己吃。 “你们先吃吧。”丽君头也没抬:“我给他们放歌。大侠唱什么?”边上的两桌人点歌了。 放录像带这东西找歌也麻烦,不像光碟那么方便,而且选歌只能快进,还不能直接跳切。 张铁军不唱了,围在外面的人慢慢也就散了,不过屋里已经坐了三桌,这就相当不错,今天的生意差不了。 张铁军起来去帮那两桌的七个人倒茶,也给王力军和姜大侠一人倒了一杯,这才坐下吃串。这个时候的羊肉串那是真香,串也大,还不用担心做假有问题。 王力军和姜大侠两个都是农村户口,这会儿两个人一起摆了个咸菜摊子,生意还相当不错,是王力军家祖传的手艺,算是同学里面比较富裕的一对。 在这个时代,孩子的户口随妈妈,所以很多工人家庭的孩子都是农村户口,谁也没有办法。不像后来想随谁就随谁那么自由。 “你们要进厂了吧?”王力军和张铁军聊天。他的名字和丽君发音一模一样,不过并不会叫混,这边人说话君是正常发音,军要带儿话音,军儿。 “后天分,我进细碎。”张铁军点点头:“出大力的地方。” “细碎开的多吧?开的多就行呗。就是倒班有点愁人,颠三倒四的。你对象呢?” “一会去找她。” 客人唱上歌,丽君就不用那么忙了,一首歌四五分钟,足够她准备好下一首然后过来吃点东西说几句话。 四个人吃着烧烤聊了一会儿,丽君碰了碰张铁军,示意了一下手表。你到点去找你对象了。 张铁军点点头,擦了擦嘴喝口茶水漱漱口,把烤烤老板没收的一百块钱放到桌上,起来冲王力军和姜大侠摆了摆手出去了。 “现在铁军都这么豪气吗?”王力军看了看张铁军留下来的钱。一百块钱在这个时候可不能算小钱了,毕竟一个工人一个月也就是这么三张。 丽君把钱拿起来和另外一张叠到一起:“他请吃串儿的钱,剩的等我下回给他。” “牛逼,吃个串甩两百。”这个时候的两百块钱足够请七八个人去饭店随便吃随便喝一顿了,烧烤哪用得到这么多,有十块足够,包括酒钱。 其实张铁军不是显摆,是算错了,毕竟他来自几十年以后,而且刚来了两天时间,有些事情上还没弄太清楚,而且这会儿心里有事,多少就有点误差。 就是误差大了点。 第14章 分手,武侠言情,岑凯伦 张铁军是把羊肉串按两块算的,事实上这会儿是五毛钱。两块钱是几年以后的大串价格。九零年一个鸡架才一块五。 不过他也不缺钱,又不是给别人,也是无所谓的事儿。 他从小到大就不怎么缺钱,张妈给是一小部分,他自己也一直在挣钱。小学卖冰棍,初中卖水果,别人家的孩子到处疯玩的时候他都是在马路蹲着吆喝着卖东西。 刚开始那会儿是张妈干,张爸和张铁军就是闲的时候帮忙,后来他自己也有了那种意识,张妈就让他自己弄,赚了赔了都是他自己的。 上初中的时候丽君就是和他玩的好的,走的近,就没少用他的钱,吃点零食照个相片什么的。那个时候要是他开窍的话,两个人早都滚到一起去了。 从歌厅出来,张铁军叼着烟绕到百货大楼正面,顺着楼梯走了上去。 他不知道丽君说的等到这个时间上来能看到什么节目,不过心里面也有大概的猜测,毕竟他还是相当了解这个前女友的。 舞厅在派所和百货商店楼上,四楼,整个楼层的一半。 这个时候舞厅里早就开始了,音乐声在楼道里回响着,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都在里面嗨呢。 这个时候的舞厅分好几个时段,是有乐队伴奏的。前面最开始是三步,然后四步,快步,再来黑暗五分钟,然后上的士高。 迪曲以后再黑五分钟,乐队上来换成三步,也就是慢曲儿。 两次黑五分不用说,大伙都明白,不少人就是专门冲着这个来的。 丽君给张铁军卡的这个时间点,正是的士高时间,前面的黑五分刚结束,正是舞厅里噪音最大的时候,站在对面喊都听不清楚。 宇宙灯晃荡着耀眼的白色光斑,镭射灯刺激着瞳孔,紫光灯把一切都照的朦朦胧胧的,旋转灯不停的变幻着颜色,渣男红女们的脸时红时绿,眼神迷离。 上到四楼,楼梯并没有终止,还有一截是去楼顶的。 张铁军歪着脖子往上面看了看,黑乎乎的,而且也看不到。想了想,抬脚走了上去。 上辈子他也是这个舞厅的常客,大概知道楼梯上面是什么情况,只是都是听说,他从来没上去过。 荷东猛士的狂暴音乐从舞厅的门缝里泄露出来,充斥着整个楼道。 这个年代正是迪斯科开始全面流行的时候,迪斯科舞厅也已经出现,也就是后来所谓的迪吧和夜场。 迪斯科舞曲一改我们轻缓舒慢的音乐特点,以急如骤雨暴噪的节奏一出现就受到了年轻人的喜爱,听到了腿就会不由自主的开始跟着抖起来。 这也是快节奏歌曲兴起的年代。 张铁军一步一步的顺着楼梯走了上去。 楼梯上来是一个转角,侧边是出去楼顶的门。上面没有灯,但也没有那么黑,四楼的灯光还是能透上来一些。 悾悾悾悾的鼓点震的楼板都在抖,上面的两个人也在抖。黑五分以后这个角落是最忙的地方,总会有几个小可爱到这里来继续未完成的事情抒发一下情绪。 毕竟五分钟的时间确实有点短,有些胆子小的没混熟的才刚把手伸进去。 张铁军点了根烟抽了一口,琢磨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来到上面就已经能听到一点拐角里面的动静了,就挺热血沸腾的。 他并不确定里面是谁,这个肯定得过去看一眼。是谁都不吃亏不是。 走到拐角的地方歪起脑袋往里瞄,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就落在眼里,黑的白的红的都在抖动着,仔细看一下,原来是在探讨加藤哥的技巧,还没有深入。 这就挺有意思的,看来这俩人都不是那么急嘛。 张铁军又往前走了一步,这才看到两个人的侧脸,还真是自己那个对象。就一点惊喜感也没有。 其实这些事儿后来他都知道,所以也没有什么情绪,毕竟对他来说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该生的气早就生过了,这会儿亲眼看着还挺刺激的。 嗯哼。张铁军咳了一声,给两个人提个醒,然后才走近:“那什么,先暂停一下呗。” 这俩正嗨的人影明显的吓了一拘灵,唰的看了过来,连手脚都忘了动。 张铁军冲自己这个女朋友摆了摆手:“嗨,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你怎么来了?” 那男的收回手提裤子:“你麻了个鄙呀你?” 这就多少有点不礼貌了。张铁军看了看他,一个大嘴巴子就搧了上去。 这人叫卫红,也是选厂的,和张铁军认识,以前还在一起玩过,比张铁军大两岁。他爸是选厂的工会主席,权限不小。 卫红长的有点小帅,满脸的胶原蛋白,脾气火暴特别能打架,是山上山下比较出名的曹贼,特别喜欢别人的对象和媳妇儿,对小姑娘不屑一顾。就挺有品味的。 他找的对象也都是山上山下出名的大众情人,那种需要随身带着啤酒瓶子的。 以前两个人就熟,卫红估计也没想到张铁军敢直接动手,这个嘴巴子打的实实在在的,直接把他打了个趔趄,脑瓜子里嗡嗡的,鼻血都震出来了。 主要是张铁军这不正在重生福利全身素质提升嘛,也没能很好的掌握力道。 “别打。”张铁军的对象系着裤子拦到两个人中间:“和他没关系。” 张铁军就笑起来,还挺有责任感的这个女人:“我就是上来告诉你一声,咱俩就到此为止,分了吧,正好你也有主了。那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 “你现在在气头上,我明天去找你。” “别,我还真不生气,就这样挺好,你回家就说我和别人好上把你踹了。”张铁军冲她笑了笑:“以后好好的嘛,卫红这人还行,家里条件好。” “张铁军你” “你闭上。”张铁军看了卫红一眼:“今天这事儿就在这里了了,明天开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俩爱怎么过怎么过和我也没关系,能听懂不?” “卫红你别吱声。” “我鼻子都让他打出血了。” “那是你嘴欠。还想在这打一场呗?来,咱俩下去进舞厅里面打,那里宽绰。” “我特么怕你呀?” “卫红。”前对象拉住卫红推到自己身后:“行,分就分了,你先走吧。我过几天再找你。” 第15章 长个,摩托车 “没去找你对象啊?”谷春芬把书放到一边坐了起来。 “嗯,没去,没意思。” “切,没意思你特么天天候着人家配种?你们男的都是特么一个德行。” “怎么的,有人配完你不负责啦?” “你滚,你妈个鄙你。” “我靠,说中了?” “张铁军我弄死你你信不?” “好好好好,不说不说,”张铁军拽过椅子坐了下来:“晚上生意怎么样?” “今天一天就剪了几个头,不到二十块。这生意真是要没法干了。” “咱们这边人太少,不少人都在家让媳妇剪,烫头也都赶年节,又没有外来人口,这样不很正常吗?你看看就这条街多少家发廊?” “你特么就能胡扯,我是开那种发廊吗?我开你来不?” “不是不是不是,我是说正经的发廊,”张铁军举手投降:“从这到市场那边就有五六家了吧?一天拢共有多少人烫发剪头?你在这边熟人又少。” 这种没有外来人口的地方,做生意就特别讲究熟人,熟人多的生意自然就好。谷春芬家在夹皮沟里,和这边大部分人都不认识,这是天生劣势。 张妈的生意就比别人好,她在选厂这片已经做了十年生意,是这片的第一张个体户执照,可以说整个住宅区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 “那咋整?我钱都花进来了。”谷春芬有些泄气。 “去市里呀,不是和你说了的嘛。我可不是开玩笑。” “真的?” “真的。我明天就去转转,正好要去趟沈阳。” “你要去沈阳干什么?” “想买台摩托车,上下班省着走了。” “真有钱。那冬天怎么弄?不冷啊?还滑。” “冬天再说呗,实在不行买台轿车去。” “吹牛逼。” “我吹你。” “来,吹吧。”谷春芬叉着腿往张铁军面前一站:“张铁军你要是个爷们就来真的,别一天撩巴我撩完就跑,你敢不?” “我有对象。” “我管你有没有对象的,还奔结婚哪?先吃到嘴里再说。麻个鄙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还想那么远。” “不是说了去市里嘛,去市里就好了。” “你真敢弄我我就跟你去市里。谁知道你一天真的假的,一点都不踏实。” “在这?” “啊,怎么了?还待不下你呀?”谷春芬挽了头发扎起来:“我关板,今天要是让你跑了我都不姓谷。” “不是,我还得回家呢。” “回就回你的呗,耽误你回家呀?” 张铁军还想说什么,谷春芬怒了:“你特么还是个爷们不?送到面前都不敢干。我让你娶我啦?” 这么爆的么?张铁军让谷春芬一下子都给吼懵逼了。上辈子虽然俩人也有些勾勾扯扯,但是也没这么火爆啊。 谷春芬出去关窗板,张铁军也没去帮忙,就坐在那看着,怎么有一点自己送上门的感觉呢?这不是搞反了吗不是? 要说女人还得穿裙子,是真特么方便。需要的时候套上就能出门,不需要的时候一秒光,一撩就坦诚相对了。 真难为这一架小行军床了,承受了本来不应该它来承受的重担,哭的吱吱哑哑的,腿都瘸了。 “完了,这床是不能用了。” “我明天买个新的,弄啊。” …… 还行吧,事件双方最终基本上都还比较满意,就是战场选址方面有些小问题,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双方打了个平手,一方因为呕吐退出战场,一方严重漏水。 “那我回去啦?没和我妈说。” “嗯。这床也不行了,你在这也睡不下。”谷春芬打扫了一下,看了看张铁军:“你明天真要去市里呀?” “真去。我早车过去转转,然后去沈阳。” 谷春芬走到张铁军面前蹲下来,趴到他腿上:“其实真要是去市里的话,我不太想开发廊。我琢磨过这事儿。” “那想干什么?” “我学烫发是没有办法,又不是我喜欢。真要去了市里感觉干这个有点亏。投资大然后生意其实也不好说,市里还不是有人头熟的? 真要是去市里我感觉不如卖衣服,你说呢?我学习的时候去太原街和五爱转过,人家那才是挣钱。我就是没有本钱,要不肯定干那个了。” “你感觉呢?”谷春芬抓了抓张铁军的手。 “我想想,”张铁军点了点头:“卖服装的话地方就重要了,生意到是好生意。” “就按你说的,你出钱我干,咱俩一人一半,也不用给我开工资。” 这态度有点不一样啊。张铁军看了看谷春芬:“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故意和我好的?” “啊,要不然心里不踏实,哪有白占便宜的?我不粘你,放心吧,我现在就想挣钱,好好把生意弄起来,你有心的话就陪陪我,有事就去忙事。” “刚才什么都没用,你?” “我上环了,我又不是小姑娘。处过,黄了,别基巴什么都问。” “行吧。”张铁军点点头:“那我回去了,明天起早。事情的话等我回来说吧,我先去看看心里有个底。这事儿你先别和别人说。” “知道。”谷春芬凑过来和张铁军亲了一个:“真有劲儿,可舒服了。” 张铁军掏出来几张钱,也没看是二百还是三百的,也没数,直接放到床上:“以后想吃什么就吃,别天天面条,饭钱我管了。身上都没有肉。” “硌着你啦?” “有点。”张铁军去谷春芬脸上捏了捏,亲了一下:“走了,再不回我妈要骂人了。我明天晚上回来。” “我烧点水你洗洗再走,粘乎乎的你也不难受。”谷春芬过去拿盆子弄水,用那个简易热水器烧水两个人清理了一下,弄的干干净净的。 等谷春芬从里面锁好门,张铁军摆摆手往家里走。 晃晃悠悠的走到家里,张爸和张妈还在看电视,老太太已经睡下了,张铁兵躺在床上看武侠小说。 张铁军站在爸妈房间门口往里看了看:“这是,在等我呀?” “你说呢?”张爸斜了他一眼。 “什么情况了?”张妈问。 张铁军比了个ok:“分了,计划已经成功,二老就放心吧,我又是那个单纯可爱的老张家少年了。” “这回不是搞地下啦?”张爸不太信。这事儿张铁成这两年也不是干过一次两次了。 “这回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好不?是我想明白了。以前是我不对,惹两位大人生气了,本少年在这给两位大人道个歉,行吧?以后看我表现。” “那可真不错,这心里一下子就舒服了。”张妈笑起来:“我和你爸不是不让你处对象,要找就好好找个像模像样的,你长的又不丑。 老张你看咱儿子是不是比以前帅气了?个头怎么感觉也高了呢?你别动。”张妈起来去拿尺:“我量量。” 这事儿就算张铁军主动和张爸说他都不会在意,但是细心的张妈就不行了,躲都躲不开,这才刚有点变化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重生以后确实又开始长个……也不对,是整个身体都在二次发育,力量大了个头也在涨,一些细小的变化他自己都知道。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又不是七老八十,他今年十七岁,十七八岁长个多正常,二十五还鼓一鼓呢,本来就在发育期。 张妈是个不错的裁缝,所以对身形身高这些方面就下意识的比较关注。 张铁军站的比直,配合,张妈给他量了一遍,身高,肩宽,脖围腰围……“妈,你这是打算给我做套衣服啊?” “那到不是,”张妈笑起来,拿皮尺打了他一下:“量顺手了,要量就都量一遍呗,心里也有个数,下次给你带衣服不就不用琢磨了? 真长个了,这家伙,要一七五了,肩宽也加了一寸。你这段时间是锻炼什么了?再坚持坚持,看看能不能串上一九零,那可就好了。” 张妈就是卖衣服的,经常上货的时候顺便就给老公和儿子带套衣服回来。全家人都有个两年没在外面买过衣服了,都是张妈选的。 张铁军还好,穿什么都行,张铁兵就一直不太乐意,可是小胳膊又扭不过大腿,为了不挨揍也只能委屈自己。 “一九零太高了吧?到时候对象都不好找,不好看。我感觉现在这就挺好,顶多一八零左右我能接受。” “说的像你自己说了算似的。”张妈看着大儿子越看越满意,这帅气劲儿,这皮肤,这个头,马上又是全民工人了,要多美就有多美,可比别人家孩子强多了。 “妈,我明天去市里,早上早车走,晚上回来。” “去市里干什么?” “我想去看看摩托车,不一定要买,就是去看看,心里痒痒。” “稀罕摩托车呀?到是行,上下班带点东西也方便。你自己有多少钱了?” “我有三千多,不一定就买,先去看看再说。其实我自己也没怎么想好呢。” “哎呀,挺有钱哪,”张爸在一边笑:“这家伙,不声不响的比我有钱,三千多块,什么时候攒的呢?” “是挺能攒的。”张妈也笑:“能攒住钱是好事儿,到时候想买的话妈再给你添一半,六千应该够了不?” “真给呀?”张爸看了看张妈。 第16章 小火车,大火车,联营百货 张妈现在对大儿子那是一万个满意,只要不是想上天就都能答应:“买摩托车又不是乱花,有用的东西,咱儿子骑台摩托车出去多帅呀。” 张爸就不出声了。家里的事儿张妈做了主张爸从来也没反对过,非常清晰透彻的理解着自己的家庭地位。 张铁军出来去洗漱休息。 “铁兵,不看了啊,睡觉了。明天再看。” “我再看几页。” “那还有完?你洗脸了没呢?” “洗了,不洗能上床么?” “那我闭灯,书收起来。” “我就再看一小会儿。” “你感觉我是在和你商量啊?” 张铁兵郁闷的把书塞到枕头下面。太特么憋屈了,在这个家是谁都能欺负他,谁的话他也不敢不听。气抖冷。 “我明天去沈阳,你要什么不?给你带回来。” “真的呀?”张铁兵马上就忘了郁闷,一个翻身看向张铁军。 “真的,说吧,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双好点的球鞋,还有运动服。行不?” “行。” “快闭灯,休息,赶紧休息。” 这就很现实了,也很真实。 …… 第二天一早,张铁军顶着晨曦从家里出来。 时间刚刚四点半过,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店面都关着门。 张铁军去厂子大门口坐小火车,一个人去了火车站。 小火车是东北这边少数几个大型城市特有的交通工具,存在的城市不多但都很有历史,不过这会儿也是最后的辉煌了,马上都要面临着被拆除的命运,都改成了汽车公交。 其实大可不必,这也算是一种城市特色了,只是,真的没有人在意。 不管在什么年代,也不管是哪一方面,城市的‘进步’其实都不过是一场一场利益的交换和分配。 小火车阻碍了利益,那就只能被拆除,古建筑阻碍了利益,那就是一堆废土。什么也逃不过去。 所谓小火车只是一种叫法,用来区别铁道部的客运火车(大火车),叫它小是因为只有五节车厢,也只在矿区和职工住宅区运行。 上车一毛钱,通勤职工有各个车间发票不用钱。 车上的配置什么的都和客运火车没什么差别,用的是摩电车头。就是后来动车的那种摩电。 一大清早的,车上没几个人,这会儿还没到甲班交接班的时间,坐车的都是要到大火车站去乘早车的,大部分是在市里通勤的职工,也有去安东或者沈阳方向的。 小火车没有大火车那种轰隆轰隆的声音,走起来很轻快,车厢里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再加上早起的晨凉,就显得特别清冷。 它是顺着山根走,从选厂高高的矿粉罐子边上穿过,在山和河中间插进去,终点站就在大火车站的斜对过。车站没有候车室,但是办公楼比大火车站要气派很多。 从小火车上下来的人都会不约而同的站在那里抻个懒腰,透过薄雾往大火车站那边看一眼,然后加快脚步穿过密密麻麻近百米的铁路线去三百米外的大火车站台。 这一片有十几条铁路线,大都是厂矿的内部线路。 从这边插过去就是大火车站的站内,不需要买票验票,火车就停在站台上喷着白烟喘息,车门开着随意上下,列车员都还没有上车。 之所以这么随意,是因为在这里始发的列车都是通勤车,大部分都是通勤职工,有厂子发的月票,不需要花钱。小部分需要买票的也可以在车上补。 其实买票也不贵,到市里就六毛钱。原来是四毛,刚刚涨价了,后面又会涨到八毛,一块二。虽然只是几毛钱但是逃票的也不少,他们只是想占便宜,和多少钱无关。 张铁军没和别人一样快步小跑,不紧不慢的踩着铁道的枕木走过去上了车。 这个时间的小火车下来,大火车上是肯定有位置的,张铁军心里有底。 抢座是通勤车的一大特色,去晚了就只能站着。其实也就是半个小时四十分钟的事儿。在这边还好,从市里回来的时候那才叫一个挤,好些人直接顺着窗子往里面爬。 通勤职工都有人给占座,上车只要看到座位上有扑克牌就不要坐,那就是有人了,非得坐的话就等着打架,打起来对面一上就是十几个。 张铁军直接走到第六节车厢才上车,前面五节上车只能看扑克牌,后面才会有空位置。 车上的空气永远是一股混杂着机油和汗味的特殊味道,木地板被踩的空空直响,吵杂的人声像油炸豆子一样,旱烟和烟卷的烟雾在车厢里缭绕。 随便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冰冷冰冷的人造革坐位让张铁军一呲牙。真特么凉。 坐下不到五分钟,一根烟还没抽完,车厢里就满了,再过五分钟就开始拥挤,过道里都站满了,列车员也上了车,开始吆喝着让人往车厢里面走。 车厢里更闹了,每个人都在说话,和身边的朋友嘻嘻哈哈,打扑克的已经组上了局,边上嗑瓜子看热闹的已经吐了一地的瓜子皮。 织毛衣的大姐旁若无人,边上坐着的人聚精会神的盯着毛衣针头准备躲闪。 嗷……火车头发出一声大吼,哧的一声喷出来一股浓重的白烟,然后缓缓的启动,哧,哧,嗷,嗷……车厢吱吱嘎嘎的一阵乱响,猛的一震,开始缓慢的走动起来。 裤,衩,裤,衩,哧……火车慢慢的从站房边上走过,车站的工作人员站在那里目送。越走越快。 裤衩擦,裤衩擦,裤衩裤衩裤衩裤衩……嗷……蒸汽车头冒着白烟带着列车离开火车站,顺着河边荒坡甩过一个大弯,一头钻进山洞里面。 这一路去市里到处都是山洞,带着煤烟味的风在车厢里呼呼的吹过,但丝毫也不影响人们说话大笑的动作。 “查票了啊,查票。月票板票拿出来,没票的补票了啊。”列车员摇晃着铁钥匙从车厢里走过,遇到打扑克的还会停住脚看个热闹。 他喊的随意,大家听的也随意,该干什么干什么,他也没真查,大家也不当真。就是那么个意思,工作嘛。 一路上停停走走,火车穿行在高山大河之间,乘客们上上下下,没留下一点牵挂,列车员无精打采的倚在门框上抽烟,听着听的要吐的车轮打铁的声音发呆。 车上有很多做生意的,来市里上货的,来市里出摊的,从一洞桥议论到永丰市场和环球大厦。 桥头站涌上来的人把车厢塞的密不透风,到了福金哗的一下又走个干干净净,让人感觉刚才是做了一个梦。 “到站了到站了,东西都拿好啊,打扑克的别玩了,织毛衣的收一收。到站了。” 终于到了市中心,列车员的声音听着都响亮了一些,车厢里已经不多的乘客们站起来扑罗瓜子皮整理衣服拿东西,准备下车。 列车停稳,火车站的大喇叭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一趟一趟的列车停在各自的轨道上,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来挤去。 下了车的人们一边说着话一边熟练的走上天桥,踩的咚咚响,就感觉天桥都在晃动。 从天桥上下来就是出站口,几个用手臂粗的铁管焊制的小门敞开着,工作人员站在一边闲聊,他们的任务不是查出站乘客的车票,而是防止有人趁着开门从外面钻进来。 从站里一出来就是一片儿大大小小的饭店,各种香味儿飘浮在空气里,每一个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咽上几口唾沫。 油条豆浆,筋饼豆腐脑,馄饨火勺,各种砂锅,包子饺子茶叶蛋,盒子烙饼鸡蛋汤。站前旅社的大牌子总感觉就要掉下来的意思。 张铁军也咽了两口口水,摸着肚子打量了一圈四周,看了看不远处环球大厦上面的那个大球,这才琢磨了一下,走进一家馄饨店。 早晨起来喝一碗热呼呼的馄饨,来两个刚出锅的鲜肉火勺。心满意足。 这个时间太早了,除了火车站和早餐店到处一片安静,偶尔有汽车从站前的大马路上鞥鞥的开过去,除了批市场以外都还没有开门。 吃过早饭,张铁军背着手慢慢悠悠的从火车站广场走出来。 站前广场北侧对面就是市里最大的联营商场,也是国内前五大的百货商场,曾经盛极一时,不过这会儿的地位受到了环球和永丰市场的严重挑战,已经有了被取代的意思。 其实联营里面卖的东西和外面也没有什么差别,价格还比外面低,就是没有了人气。 张铁军曾经陪同学过来到地下商场买娇衫,一千六一件,联营里面才四百八,一模一样的东西。 地下商场的摊主就跑到联营来买一件再回去一千六卖掉,连上货都省了。 真事儿。九零九一这几年时间,联营更像是地下商场的业主仓库,这么干的人正经不少。但是买东西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就愿意花高价在地下买。 习惯这个东西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印像。他就感觉联营老旧了,连进去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或者说完全忽略了。 联营和地下商场之间有一条建于五六十年代的地下通道相连,里面都是卖打火机和手表的,地下卖服装鞋帽的商户们都叫它库房路。 你在地下买东西,只要摊主说你等一下,我去库房给你拿,那就稳保是去了联营帮你买。因为地下商场特么的就没有库房。 不过即使是这样,联营也一直存在着,并在两千年以后大变样,重新回到了本市第一商场的地位。 而同样曾经繁华一时的供销社商场,二百三百都早早的就没了。 第17章 最后的五爱轻工市场 张铁军就一边回忆,一边对照着现实,顺着马路随意的逛起来,一直走到北地小黄楼附近,又转进边上的支路里往回走到永丰。 这会儿的市中心并不大,也就是方圆几公里的样子,以火车站为中心。 这一圈下来走了接近两个小时,回到站前的时候商场都开门了,大街小巷的已经热闹了起来,行人和车辆都明显多了不少,变得吵吵闹闹的。 站前多了不少黑车,挤在广场的南侧国营饭店门口在那里等客,大声的叫喊着拼车拼车。边上就是线车的终点站,工作人员听着黑车的叫喊声无动于衷。 这么一大圈走下来,张铁军找回了许多记忆,也对市中心这里的情况有了足够的了解。 “坐车不?去哪?”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黑车司机跑到张铁军面前,一脸期盼的看着他:“去哪?坐车不?” 张铁军看了看他:“可以坐。”他从南边过来,正好经过黑车这里,很容易就被当成了拼车的对象。 “上车上车,”小胡子热情的笑着招呼他:“你要去哪?” “你特么连我去哪都不知道就让我上车?你打算把我拉去哪?” “哈哈哈,都一样,去哪不是坐车。你去哪我就跑哪。” 张铁军打量了一下小胡子的车,一辆崭新的桑塔纳。 “新车?” “刚提回来五天,怎么样?要坐就坐新车,对不?那感觉肯定不一样。” “行,走吧,去沈阳。”张铁军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哪?” “沈阳。” “我靠,真的假的?” “我闲的忽悠你玩儿?赶紧,走了。” “我特么……我跑北钢的呀。你等会儿行不?我去找别的车要两个人。” “走啦,要什么人要人。上来出发。” “包车?” “不行啊?” “行。”小胡子二话不说上车打火:“沈阳一百二啊,你到哪我给你送到哪。” “我一直坐着不行啊?” 小胡子一脚刹车把车停下看向张铁军:“啥,啥意思啊?” “就话面意思呗,包车不懂?我特么包你车。走。” 小胡子重新排档给上油:“那咱们去哪?” “太原街,五爱,南塔,西塔,再去劳动公园。路都熟吧?” “能找着。”小胡子点点头,看了看张铁军感觉不像是开玩笑:“那得先去五爱吧?去晚了关门了。” “行,那就先到五爱。”张铁军点点头,掏了根画苑点上:“其他的随便看看就行,我就是去看看。” “你是干什么的?” “钢厂的,一线工人,技校刚毕业。” “瞅着你也不大。一个人跑沈阳这么逛一圈是要干什么呀?买什么?” “看看衣服,随便转转呗,想买辆差不多的摩托车。哎,前面停一下,我去取点钱。” 一抬头车已经开过站前广场走到了工行门口,长城信用卡的大广告牌子就立在马路边上相当醒目。 小胡子把车拐向路边,张铁军皱了皱眉琢磨了一下,等车停稳开门下来:“你和我一起还是在这等我?” 小胡子看了看马路对过的银行:“我等你吧,你快点就行。” 张铁军笑了笑,这会儿的人还是挺实诚的,也不怕自己是忽悠他直接跑了。 银行里没有几个人,工作人员比客户得多十来倍……就特么没看着客户。 这个时候其实老百姓存钱的还不多,用银行卡的更少,甚至大部分人都还没有去弄实名制。原来的时候存钱可以随便写个名字然后报个密码就行。 结果就是后来实名制的时候很多人都把当时乱写的名字或者密码给忘了,钱直接取不出来。 这会儿银行卡和信用卡是早就有了的东西,但距离普及还远,很多人一直到两千年都没用过银行卡,信用卡就更不用说了,那是身份的象征,极少数人才有资格。 一直到九五年前后,银行卡和实名制才算全面普及,九六年可以同行异地取款。 原来那会儿还是到哪都得带着现金,存取款还只能在存款的储蓄所才能办理,同一条街的其他储蓄所都不行,九零年同城同行可以取款,但是不能存,但也方便不少了。 几大行这个时候都在用各种手段和高利率拉客户,或者各种诱导劝说大家贷款。 事实上,这一阶段的贷款大部分都是不用还的,是唯一一个银行求着人贷款的时间段,几万不嫌少,几百万也不嫌多,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这两年银行存款的利息给的像高利贷反哺似的,一家比一家吓人,最高都有二十几个点,还有一种保值存,反正就是忽悠人把钱存进来,存个十几二十年的。 等到期的时候这些老百姓就会见证到银行的嘴脸了,就没有一个兑现的,还理直气壮。 张铁军取了钱拿着存折和钱东想西想的就想起了不少事儿,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 “哎,哥们,怎么了?”对面车里的小胡子趴在车窗上大声喊了一嗓子。 张铁军清醒过来,看了看两边的车小跑着穿过马路回到车上:“没事儿,想起来点事情。走吧。” “靠,我以为你没取到钱呢。” 张铁军就感觉被这句话说的肾疼。扎铁了呀老心,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你身上哪疼啊?”小胡子盯了张铁军两眼。这家伙,这么一会儿这脸上都五颜六色的了。 “你不看道盯着我干什么?疼,我肝疼。”张铁军靠在座位上点了根烟。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你在我车上坐着。” “你是关心我钱包吧,怕我没钱呗?所以说你也就这么大量了,这车是不是借钱买的?一百两百的瞅瞅你这个样儿,没出息。” “操,小嘎豆子还教训上我了。可不就是借钱买的,小二十万呢,不得一百两百的凑啊?哪有那么容易的。” 九零年这会儿桑塔纳落地是十七万三千八百二十块。 这个时候可没有车贷房贷,买就是全款,而且也不讲价,分钱不能少。 能在这个年代买桑塔纳的人,大都是原来的国营出租车司机,或者单位上的小车班司机,他们属于上个年代的高收入人群,也不缺人脉,眼界也宽,敢投资。 借钱是肯定借了,但压力肯定也不是他说的那么大。这个时候跑黑车跑出租那都是相当赚钱的,妥妥的高富阶层。一个月一万多的收入。 张铁军撇了撇嘴:“有二十万买这个,你也真是能行。买台奥迪不好吗?” 这车德国人给的建议零售价是六万块,但是中资这边不干,表示不接受他们的建议,直接给干到了十二万多(出厂价),把德国人都吓尿了,然后就发现卖疯了。 于是老外们就都学会了,明白了在这边应该怎么定价和售后。 至于落地价十八万是加了四项税费的,还有物资和工贸的利润,各种费用一合就二十来万了。 张铁军就感觉这车身上写满了两个字。耻辱。事实上太多的事情都是这些中资代表们搞出来的,只有自己人对自己人下起手来才最狠。 汽车很快就出了城,道路两边开始出现大片的田原和荒山,零零散散的农家小院掩映其间,公路就在山间河畔弯来弯去的前行。 张铁军把靠背放了放,歪在那一觉睡到了沈阳。早晨起太早了,坐在车上就犯困。 …… “哥们,到了。哎,到啦。” 小胡子把张铁军喊醒:“到五爱街了。这家伙,睡的真实诚。这是昨晚没睡觉啊你?” “四点半起来的。”张铁军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推开车门下来抻了个懒腰,打量着周边密密麻麻的行人。 感觉就这么一眼看过去的人就比家里那边全部的人口都要多了。 这个时候新市场还没建好,五爱市场还是马路轻工市场,密密麻麻的摊位顺着大马路一眼看不到头,一眼看过去全是晃动的人头。 都到了,张铁军才感觉来早了。这个时候的五爱市场还不是十月份以后的五爱市场,他一点都不熟悉,经营方式也不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来都来了。 “走吧,一起逛逛。”张铁军给小胡子递了根烟。 “逛逛呗,到都到了。你要买什么?” “买几件衣服。看看吧。”两个人叼着烟走进人群。 大老爷们都不是逛街的料,逛个街像赶路似的。 张铁军给弟弟买了两双耐克运动鞋,两套运动服,自己也买了两件衣服。这会儿流行的还是金盾,是高端服饰的代表品牌,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销声匿迹了。 雅戈尔这会儿还叫青春厂,是生产衬衫的。 皮尔卡丹和金利来就是这会儿的大牌,一套西装要四五千块,上万的也有。金盾比他们要稍便宜一些,一两千块两三千块钱。 这些大牌也和那些几十上百的服装一起摆在马路边上,并没有人感觉奇怪。 不过也就是这么几天了,十月份五爱轻工市场就要搬进新市场里去了,从此再也没有了马路市场。 “你真舍得花钱。”小胡子被张铁军的大把花钱给震惊了,也相当羡慕。但是实力不允许,只能看着。其实一共也就花了不到一千块钱。 这个时代的人对钱的概念就和后面完全不一样,哪怕是小胡子这种有钱人也是一样,会心疼钱。 “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 “你现在也就是岁数小,等你娶了媳妇儿养了孩子就明白了,到时候看你还是不是这么说。你爹妈是真惯着你。” 第18章 逛沈阳,西部配件 张铁军也不辩解,又去买了一套牛仔服,一件飞行夹克。他本身就不缺钱,现在心里有底,就更不怕花了,再说也不是天天这么花,这不是马上上班了嘛。 而且都是他上辈子打心眼里喜欢但是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这一下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买了,心里就特别的痛快。 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小胡子已经麻木了:“还买什么?看看我这车今天能不能装得下。” “你不再买点东西?”张铁军看了看小胡子:“钱不够我给你垫上。” “我不了,给孩子买点就行了,我可不敢像你这么花钱。” 张铁军也就没再劝,想了想暂时也没有什么要买的了,两个人上车又去了中街。 到中街和太原街这边没什么事,也不是要买什么东西,张铁军就是真的要过来看一看。 中街这会儿还不是步行街,很多老楼都还在,反到是太原街这边中兴那一段已经是步行街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说九七年改造的中街是国内第一条步行街。 这会儿中街还不算繁华,太原街已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商业大街,人流如织店铺林立,一派繁华。中华第一街真不是白叫的。 张铁军也没下车,就让小胡子开着车慢慢的顺着大街走,他坐在车上看了一圈,心里也就大概有了计较。 从中街到北行,西塔,再到太原街,二马路,然后两个人过铁路去了铁西。 张铁军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是看一看找找记忆,看看这些熟悉的地方这会儿是什么模样,那些记忆里面的东西这会儿发展起来没有。 服装,厨具,烘焙设备,添加剂,包装制品,酒店用品,印刷和凹版印刷等等。 重新回来一世,他肯定要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第一步肯定就是赚钱。他需要先了解一下然后回去慢慢再做计划。 铁西肇工南街。这个时候西部汽配城还没有成立,但这个地方已经形成了汽摩车辆配件的集散市场,已经小有规模。后来的西部汽配城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建立的。 就像五爱市场其实原本也就是一个自发的马路市场。成于自发,败于管制。都说是一心为了更好的发展,然后管着管着就没了。 话说只要被相关部门盯上的东西,大概都是这么个命运。 “你真要买摩托车?” “嗯,上班方便。” “看你也不差钱儿,弄台小车开着多哔呀,不怕风不怕雨的,还能带小妹子。摩托车就是帅那么一阵儿,冬天你怎么骑?刮风下雨的就完蛋。” “冬天再说呗,现在才七月,夏天还是摩托车舒服点。我喜欢。” “喜欢那就没招了。打算买台什么样的?幸福,建设,嘉陵,光阳,野狼,摩托车买太贵了没啥意思,还不如琢磨琢磨轿车呢,单位上下来的怎么买都划算。” “到那看看吧,那边听说有些人门路广,打听打听呗。” “那边还真没有熟人,以前在单位上也不接触,都是公对公的。不过那边确实有人能弄到不错的车。” 两个人闲聊着穿过大街小巷,来到肇工路这边。 这会儿的汽配市场有点散乱,就是一些低矮的门市房,看着就都是乱搭乱建的,里面的路也是土路,坑洼不平的下点雨就全是泥泞。 不过到是宽敞,地方有的是,来车也是随便停,往荒草里一怼就行了,没人管。 交警队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成立好几年了,但基本上不管轿车,就是抓大车还有摩托和自行车。这个年代开轿车的他们得罪不起。 “你有来过的地方没?”张铁军往四边看了看,问了小胡子一句。 “到是有,不太熟。” “不熟也行,总比挨家瞎碰强,好歹也有点印像能说句话。走。” 买东西就是这样,去过就比生客强,脸熟就比脸生好打交道。 店主一天到晚接触那么多的客人根就记不住谁是谁,但是见过的一定会有一点印像,只要你表现的熟络一点他就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记忆的问题。 就像那句话说的,只要你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一定就是别人。 小胡子原来在单位的时候来这边买过汽车配件。 “我那前也想买台摩托车骑来着。” 小胡子带着张铁军去他以前去过的那家店铺,在后面一点:“也在这里逛过,这边鼓捣摩托车的不少,就是看上的太贵了,便宜的我又看不上。 这里有能耐人,能整进来小日本的摩托,纯原装。还有能弄着轿车的,你说要什么样的,给他点时间,准保就给你弄过来。 单位上还带备件的,旧车新车都行。我听说还有原装进口车,没见过。咱们也没那个资格,那家伙动不动就是好几十万,问都不敢问。” 路过的一家店里就放着一台桑塔纳,小胡子指了指让张铁军看:“看,这就是卖的,怎么来的不知道,包办户口包上牌,手续啥都给你弄的全套的,交钱直接开走。 我这台新的不到十八万,他这里十五六万妥妥的,就是别多打听。” “那你怎么不来这边买呢?”张铁军凑过去看了看停在里面的红色轿车。怎么看怎么丑。 “我这不是不太敢嘛,毕竟十七八万的东西。我媳妇儿家在物资那边有个亲戚帮了点忙,就直接从那边提了。” “那你没花这么多吧?我记着桑塔纳出厂价是十二万多点。” “嘿嘿,能便宜了点。”小胡子抓了抓头皮,张铁军也就没再问什么。主要是再便宜他也看不上这车,事实上也就是三万出头的东西,得有多大的心去花十八万买它? 事实上当初德方最开始的定价就是三万多,是因为中资表示不满意才咬着牙给到了六万多的,那都翻了一倍多了,结果中资这边仍然不同意。 两个人顺着杂乱的土路转过一个一个的门店来到小胡子以前买过东西的那家店铺。 “刘老板。”一进门小胡子就笑着和老板打了个招呼,一点也没有他前面说的不熟的样子。 “哎,来啦。”那刘老板明显懵了一下,然后也笑着热情的打招呼:“挺长时间没过来了是不?” 张铁军差点就笑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扭脸去看墙上挂着的东西。 “有一阵子没过来了,”小胡子点了点头:“在单位上不比你们自由,干点什么都得领导点头,时间都不是自己的。” “那是,伺候人的活肯定不好干。”老板一副我很理解的样子接过小胡子的烟,两个人就这样尬聊了起来。 小胡子是真来过这里,不是撒谎,买过什么这里卖什么都能说得出来,老板自己都信了这是个熟客,只是自己时之间没想起来。 而且这种跟着领导混的小车司机也正是这种汽配店最理想的顾客了。 这会儿可没有那么多私家车,大街上轿车虽然不少,除了出租车大都是单位上的,这个时间段单位才是轿车和轿车配件的消费主力,杠杠有钱。 “这次是想拿点什么?”聊了一会儿,刘老板把话题拉到了卖货上面。 “我陪我兄弟来的,”小胡子指了指张铁军:“他要买摩托车,我寻思去谁那都是去,和你也打过交道,也信得着你,就给带你这来了。” “是吗?那可谢谢了,没说的,肯定给你个最低价,方方面面的都给你弄到位。”刘老板打着哈哈看向张铁军:“兄弟想买台什么车?” 张铁军这么一会儿已经把这家店看了一遍,大车配件,轿车配件,摩托配件都有,这也是这个时候汽配生意的主要模式,就是什么都有,没有精细划分,逮着哪样就弄哪样,挣钱就行。 这老板也弄拼装车,张铁军看到一台没装油箱的摩托车。 这也是这个年代卖摩托车的主要方式,就是进件组装,去南方背件回来再组装成成车。 不一定是零件拼凑,品牌车往往也是这么拆了背回来的。没办法,个人进不了多少货,总不能从那边骑回来。 不过大多数车商卖的确实就是拼装车,反正大部分人也看不出来什么。除了油箱和发动机其他地方也没什么标识,这样能多一点利润。 不过质量都还可以,关键是这个年代零件的质量本身就好,而且他们能解决手续问题,这就没什么毛病。 话说这个时候管的也不严,大部分摩托车没牌没照的照样突突突满哪跑。 “我想买台太子,小日本的,能弄着不?要原装车,全新的。” “小日本的原装太子啊?”刘老板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张铁军几眼:“有看中的车型吗?” “本田金太子,银太子都行,雅马哈雌虎也可以,250的,能搞到不?” “我……”刘老板咽了口唾沫:“你确定不?” “确定啊,我大老远的跑过来总不是来开玩笑的吧?不过必须得是原装全新的,二手拼装的我都不要。” “他不差钱儿。”小胡子在一边帮腔:“差钱的我不能往你这带,你就放心吧。刚才我陪他买衣服就是几大千花出去了,我都羡慕。” 这个牛逼吹的就相当自然。不过也确实花了一千多,让张铁军的小金库缩水了一大块。 “小兄弟……兄弟你姓什么?” “张,弓长张。” “那我叫你小张,你喊声刘哥就行。小张,你知道金太子银太子现在这边卖多少钱不?” 第19章 定车,妈你先把手放下 张铁军点了点头:“知道。我看过几台,都是二手货我不想要。就想弄台新的。” 其实看个毛啊,上辈子到是看过还骑过,那都是两千零几年以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摩托车的时代已经滑过去了,开始比的是汽车牌子。 刘老板抬手在脑袋上咔咔抓了几下,琢磨了一会儿:“我得问问,现在不敢答应你。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我也得从朋友手里拿。” 这是实话 ,张铁军信。这个时代就是个对缝的时代,掌握信息和渠道就是掌握了印钞机。 “得多长时间?” “本田金太子估摸着得四万五,银太子能便宜一点,雅马哈天王怎么也得五万多,你心里有数吧?” 张铁军点点头:“有数,尽量就雅马哈吧,原装原车,关键备件也弄上,给我加一对原装尾箱,我出四万八。” 他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买过一台雅马哈125,对雅马哈的工艺还有发动机比较了解,也比较信任。那声音轰起来不像本田那么粗犷,相当悦耳,很细腻。 论到骑乘的舒适性和操控,这个时候也就是本田和雅马哈大太子系列了,川琦搞的是重机,不适合平时用,骑着特累。至于铃木,搞的是小排量低端车。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相当成熟的太子踏板了,不过张铁军不太喜欢骑那个,总感觉不怎么爷们。 张铁军掏出来一千块钱递给刘老板:“我押一千在这,你也放心点。一台天王250原装原配,再给我弄两台本田125的全车件。能行吧?” 刘老板伸手接过钱:“行到是行,就是时间上我太敢保准儿,你要是要的急的话我不敢应,反正我给你整过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急,你尽量,别等下雪了给我就行,那我还骑个屁呀。” “那肯定不能。”刘老板笑起来,放心的把钱揣了起来:“我给你打个条,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你给我留吧,这话不好在家里说,到时候我给你打过来。” “也行。”刘老板一听这话的意思是家里有电话,就更放心了。也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敢打五万一辆的摩托车的主意? 九零年这个时候,固定电话还没有普及到寻常百姓家里,家里装电话的要不就是做生意的,要么就是当官的,反正都是有钱的。 刘老板给开收条的时候,张铁军随意的说:“老板,能弄到原装车不?” 刘老板抬头看了张铁军一眼:“那个得去问问,你想要什么车?” “西德的奥迪c3,也是一样要全新的,能不能行?” 西德的奥迪c3也就是第三代奥迪100,后来的奥迪a6欧州版本。 这个时间点东西德还没有统一,奥迪是西德的产品,而c3还是奥迪的主力车型,方方面面都是按高级轿车来打造的。 从后面的第四代(100c4)开始,因为有了v8,奥迪100就由中大型豪华车变成了紧凑车,不论是轴距还是配置都降了好几级。 “你说真的呀?” “啊,这事儿能开玩笑吗?” “那个,c3工贸那边就有吧?” “那是一汽cdk的,我想要西德原厂的。” cdk就是全散零件组装。就是全部以零件的方式运过来,这边只负责拧个螺丝然后销售。桑塔纳最开始也是这么开始的。 一汽这会儿在cdk第三代100,c4量产以后c3在欧州全面停产,设备就被运到了一汽废物利用,开始生产丐版的a6。 可别小看就是拧个螺丝组装一下,那和原厂车差的可不是一个两个等级,工差大的都吓人。都别说汽车,摩托车这会儿国内cdk的也有不少,装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不过人家虽然是丐版,但是卖的贵呀,在国内也是妥妥的豪车。 “那我得问问,不敢答应你,而且这玩艺儿不像摩托,那可得点时间了。” “时间上没事儿,正好冬天下大雪以后用呗,年前年后的都行。价钱你这边有点数,整高了我就不要了。” “那你心里觉着多少钱合适?” “不超过二十五个都行,超了就没意思了。” “你这价给的可够狠的,一汽的c3我记着现在要三十几万吧?” “三十万零几千。不能这么算,这车在欧洲也就是十万出头,你们都有钱挣,我也少花几个。对吧?又不是一辈子只买这一台车。” “那到是,”这个时候做主意讲的也是实诚,刘老板点了点头承认张铁军说的确实对:“这个事我不敢做主,我得去问朋友,现在也给不了你答复。” “没事儿,等我打电话过来再说,我也不急。别给我弄拼切车就行,我多少还懂点,到时候不要别怪我。” “那不能,说到哪做到哪,我这店又不是就开一天两天。你不琢磨琢磨小日本的车?皇冠公爵凌志啥的,还有南朝鲜的起亚,现在都挺火的,那个也好弄。” “不要,那车警察看着又不敬礼。” 几个人都笑起来。这会儿c3基本上是高级干部的公务车,到哪那都是相当有排面的,警察敬礼还真不是笑话。 张铁军说的拼切车,是这会儿市面上各种进口车的主流,就是那些在国外偷来的二手车,直接把车身切开以废钢废铁的名义运进来再焊上。 这个时间国内路面上跑的进口车大部分都是走私二手车,很多都是这种拼切车,有的是横着切断,有的是竖着切断,没事开着还好,只要碰撞马上散花。 定好了摩托,也把轿车的事情提了个头,张铁军和小胡子在刘老板的送别下出来开车往回走,直接回到市内。 张铁军没有坐小胡子的车直接回家,而是让他把车开到了下河沿工行门口在那里下的车,付了三百块的车费,看桑塔纳走远了,这才提着东西去了老妈的店里。 “哎呀?不是去沈阳了吗?”张妈看到大儿子提着两手的东西进来还挺惊奇的:“怎么回来这么早呢?从市里倒车回来呀?那也不对呀。” 从这边到沈阳的火车一天只有两趟,下午到达的车是晚上十点半。张爸张妈都以为他会坐那趟火车回来。 “我坐拼车回来的,送到工行那,拿这么多东西我怎么挤火车呀?”张铁军把东西放下来:“没给你和我爸买什么,不是我不想买啊,主要是你们也用不着。” “嗯,用不着,我和你爸的我上货顺手就带回来了,还比你买便宜。”张妈翻了翻张铁军拿回来的东西:“这是给铁兵买的呀?” “嗯,天天穿你给带的早就不满意了,说想要球鞋和运动服。”张铁军笑着说:“以后铁兵的衣服我管吧,你给带的那个确实不太符合现在中学生的审美和要求了。” 张妈伸手在张铁军背上拍了一巴掌:“打死你们得了,有吃有穿还不满意,你以为我乐意带呀?还不落好,都是属白眼狼的。” “我可没说啊,我穿什么都行,不挑。”张铁军拉过凳子坐下来:“今天生意怎么样?” “还那样呗,猫一天狗一天的,能怎么样?”张妈打开张铁军买的衣服看了看:“还行,质量还行。” “这话说的,没吃过肉我还没见过猪啊?自家老妈就是裁缝还卖衣服,我要是连质量都不会挑可完了,价钱也不高,知道大概的底价再讲价挺轻松的。” 张铁军总陪老妈去沈阳进货,对不少东西的价格都熟,讲价确实能一下子就讲到心坎上去。 “行吧,正好我还省事了。你也上班了,那以后铁兵就交给你了,我不管了。不带后悔的就行。”张妈也坐了下来。 “那肯定不能后悔,自己弟弟应该的。”张铁军看了看老妈。这会儿的老妈还不到四十,瞅着还挺年轻的,除了眼角有些鱼尾纹别的地方还真看不出来。 “瞅我干什么?”张妈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怎么了?” 张铁军肯定不能说妈我见过你八十岁什么样。咳了一声说:“妈,我问你个事儿,咱俩认真的商量商量,不带急眼的,行不?” “什么事儿呢?”张妈怀疑的看了看张铁军:“你说吧,我先听听。” 张铁军想了想说:“妈,如果我结婚的话,你和我爸打算支持我多少钱?” 张妈就脸色一变:“你说和对象分了是不是就是骗我和你爸的?” 张铁军举手比了个停止:“嘟。别着急。真不是骗你们的,真分了,现在说的是另外一码事儿,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我保证。” 张妈举着手要打也没放下来:“那怎么就说到结婚了呢?再说你才十七结的哪门子婚?你知道厂子的结婚年龄规定不?刚分就处了呗?” “没有没有,妈你先把手放下。”张铁军把老妈的手放下来轻轻拍了拍:“稍安勿躁,暴躁容易长皱纹。” “要是骗我我拿大棍子抽你,都不用你爸动手。” “不能不能,绝对不会。你慢慢听我说,行不?我现在是认真的和你商量事情,正事儿,不是胡扯。” 第20章 选厂第一号个体户的商业思维 张妈用怀疑的眼神儿打量了张铁军几眼:“那你说吧,我看看你有什么正事儿。” “妈你就说,我现在上班了,是全民工人了,是不是我就是大人了?” “上班是上班,你连十八都没满呢,大个屁的人。有屁就放。” “就是刚才说这个,我要是结婚的话,你和我爸能支持我多少钱?你别想别的,先回答我问题。” “等你结婚起码还得七八年,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呢?现在的钱和七八年以后的钱能一样吗?你有事就直说,勾八胡扯的。” 这边厂子对结婚的规定是男职工二十六周岁,女职工二十三周岁零九个月,非职工的家属可以按照婚姻法执行。也就是说,事实上张铁军想结婚还得等至少八年。 这个规定主要是为了执行计划生育,完成少生优生的任务。 不过,只要满了法定年龄一年以后,也并不是就说不能结婚,只是必须要填写生育保证书,如果违反规定进行生育了,那就摊上大事了,罚款开除都有可能。 当然了,这个到时候也要看是谁家孩子,门路广不广,人脉硬不硬。万事都是可以变通的嘛。厂长家还两个孙子呢,谁敢说啥了? “妈你能不能正经点?我和你商量正事呢。你就说吧,我不信你们没说过这个事儿。” “到是说过,你这都上班了,对象也处了,当爹妈的能不琢磨结婚吗?” 张妈伸手给张铁军整了整衣领:“咱家也不是有钱人家,你爸就是个工人,多了你也别琢磨,也拿不出来。 我和你爸想的是就在边上给你买个房子,收拾收拾添点家具电器就行了呗,再算上婚礼什么的,六万块钱一大关,按照现在这个情况看。 要是晚点的话,等个五六年以后结婚,那肯定六万就不一定够了,这两年钱毛的厉害,存银行都感觉不太保险似的,谁知道后面怎么变。” 张铁军给了自己老妈一个大拇指。 该说不说,老妈这辈子是被条件限制住了,要是能有机会肯定也是会有一番作为的,就这份对经济大势的敏感性张铁军就自愧不如。 事实上张铁军家里能有现在的条件,张妈至少得占掉七成的功劳。张爸只会上班,也只能上班。 当年全厂第一张个体户执照,那是相当需要勇气的,后面转行卖菜也抓住了最开始几年的暴利时段。 然后在大家都往里挤的时候抽身而退,盖了这么一间门面开始卖服装,也是正好赶上了服装行业最大一波的红利时代。 也就是家里底子确实太差,而且矿山这个地方也太过闭塞,要不然老张家在张妈的操控下肯定能起飞。 “妈,”张铁军直起身体,一本正经的对张妈说:“我想在不耽误上班的前提下干点事挣钱,能不能把这六万块钱给我做本钱? 你先别急,听我说。 我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玩票儿,是很认真的思考过的。 就像你说的,这两年钱越来越毛,以后怎么变化也看不出来,但是现在正经是做生意的好时候,干什么都挣钱,你说对不对? 我想在市里弄个地方卖服装,卖年轻人的服装鞋帽这一块。这笔钱就算是我结婚用的,以后我真结婚了你们一分钱都不用再给我拿。” 张妈没有马上反对,而是认真的琢磨起来。 张铁军就知道老妈会是这么个反应。 做为改开以后厂区的第一号个体户,张妈已经做了十一年生意,从最开始的指定经营到这会儿的自由经营,从做衣服卖冰棍到现在的百货小店,张妈早已经是一个千锤百炼的合格商人了。 话说前些年张妈也是去市里搞过大批发的,要不是因为家里的原因,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是个正经的大商人了。 张铁军的这番话,张妈的第一反应就不是反对,而是开始琢磨里面的可行性,琢磨起了在市里开时装店的可能性还有收益等等。 “我打算在市里中心那边找一个差不多的位置,要搞就搞个差不多的店面,然后雇人来卖,我只管进货和查账,这样一个礼拜有一天时间差不多够用,就不耽误上班。” 张铁军看老妈开始琢磨起来了,就把心里的想法也说了一下。 当然,这其实就是他今天从沈阳回来的路上琢磨的。但是他毕竟有着一辈子一思维,想经营这么一家小服装店那真提太轻松了,方方面面考虑的自然相当完善。 而且,九零年这会儿正是服装业的暴利期,红利年代,那真的是开店就挣钱,有货就能卖,只要不是在夏天卖棉袄冬天卖背心,生意都差不了。 一直到零五年以后,实体服装店才开始不那么好做了。但到了那个时候张铁军也不可能还在搞这个。事实上他现在也不是就真的一心要搞这个。 他有计划,但是不能完全和张妈说就是了,到时候不但不会同意,还很容易夫妻联手把他打死。反正家里有现成的小号。 他现在的计划,这六万块钱可不太够用。 至于他自己,真的只有那么三千多,而且今天已经花掉一大半了。这个年头一个技校生能攒三千多块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 很多家庭都拿不出来三千块。 他所有的同学都算上,也别管家里都是干什么的条件有多好,有一个能拿出来一百块的都算他牛逼。这里说的是自己的钱不是向家里要。 “雇人干有把握吗?” “有。货我自己进,我定个最底价,然后标一个幌在那给人讲。在底价之上成交的格外给她提点成,这么我不亏她多赚,积极性肯定高。 进出货都有单子,就算她想搞什么也根本没有机会,又能多赚钱,能出什么问题?” “那六万也太多了吧?” “妈,那是市里,我想干个差不多的店。再说不交房租啊?我打算多签几年,要不然等挣钱了人家不租给你了怎么办?” 张妈撇了撇嘴点了点头:“这到是真的,你考虑的还挺周到,还真容易让人眼红,是得多签几年,然后签上违约金,就算他想搞鬼也得考虑成本。” “你说的对,”张铁军表扬了老妈一句:“我就是这么想的,而且我今天去谈了几家,进货量也和价格有关系,六万块能够就不错了,还多?” 张妈想了想,巴嗒了几下嘴:“你们明天分是吧?知道能去哪不?” “细碎,倒班。” “啧。”张妈叹了口气,抬手在张铁军头上捋了捋:“别怪你爸没能耐,他也尽力了,现在就是这么个社会谁也没招,以后你努努力,争取比你爸强。” “我明白,这事儿我挑我爸干什么?在哪不一样?再说我能挣着钱,你们放心吧,肯定让你们享上福。” 张妈在儿子脸上摸了摸,有点高兴也有点失落:“晚上你爸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我觉着这事儿能干,你考虑的也挺周全的。现在卖衣服到是挺好,能干。” 张铁军心里就松了口气。老妈即然这么说了,那这事儿也就是成了,虽然她说着要和老爸商量,那只是她需要点时间‘说服’老爸而已。 毕竟老爸是一家之主,什么事情必须得和他说一声讲明白,还不能让他心里的疙瘩。这才是一家和睦的根本。当初张妈去市里搞大批发就是因为张爸不高兴就回来了。 到也不怨张爸,那时候张铁军还在上初中,弟弟小学,张爸又是长白班,家里确实也离不开张妈。 “行了,你先回家去吧,陪你姥说说话,把给铁兵的东西拿回去让他高兴高兴。”张妈拍了大儿子一下,让他回家。她不想当着儿子的面和张爸谈事情。 张铁军点点头提着东西出来回了家。 老太太还在看电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张铁兵和几个同学在次卧打扑克。 张铁军和姥姥说了几句话,去次卧把衣服鞋扔给张铁兵:“你要的球鞋,运动服,耐克的,我够意思不?” “够意思,牛逼。”张铁兵美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扑克一扔就去试衣服。 他们这么大的孩子这会儿已经开始认名牌了,不像张铁军初中那时候只要没有补丁就开心。虽然只有五年,但好像整个社会的变化就相当大。 张铁兵的同学也是满眼的羡慕,全套耐克,他们也想要啊,可是真回家要的话挨皮带的可能性要比买衣服大的多,估计是不敢说的。 九零年正是贫富差距显露的初始,大家这会儿的差异还并不明显,起码在心里上还没有形成落差,厂长和工人还住在一栋楼里,有钱的和没钱的也还能搂着脖子称兄道弟一起玩耍。 晚上,张爸张妈回来的时候,张铁军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张妈就高兴的去洗手洗脸,张爸把张铁军叫进屋:“你想做生意我也不拦你,真不能耽误上班吗?这可不是小事儿,班得上,得想长远点。” “放心,我有谱,要是互相影响我就回来好好上班。” 第21章 分配,演讲,文宣队 一九九零年七月十二号,华夏历五月二十。晴,微风,宜签订合同。 瓦兰瓦兰的天空中飘浮着几朵白云,悠哉悠哉的随着风在半空慢慢蠕动着。 小河里的水还很清澈,河岸路边的小树精神抖擞的站在那里,厂部大门前的草坪花坛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球形的喷水池不时的喷出水雾。 上午九点,选厂技校九零届应届毕业生成群结队的来到这里,分别被各班的班主任带进西侧附楼一楼的大会议室。 话说一届也就两个班级,一共六十四个人。 这一届是选矿班,学的是球磨和筛分磁选,按理说毕业都应该进入选别车间工作,但是上届的电工班都去了碎矿,选矿班自然也不会例外。 厂长连面都没露,这样的小事情已经惊动不了他那样的处级大人物了,虽然他儿子,未来的技术科科长就坐在学生堆里。 人事科长代表厂里讲话。学校校长也没来,教导主任代表他讲话。 然后是保卫科干事,纪检干事,综合科干事,工会干事,武装部,劳资科等等一堆干事讲话。具体讲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好,接下来下一项,也是你们正式毕业前的最后一项,九零届毕业生演讲比赛正式开始,请一班刘丹丹同学上台,二班刘雨霞准备。” 张铁军侧头看了看坐的离他不远的刘雨霞。这丫头是他们这一届的届花,长的挺漂亮的,天生性感的那种,就是腿有点短,身体比例明显有点不平衡。 她这名字乍一听还挺好听的,不过张铁军就挺想去问问她爸,下雨天有霞吗?那是什么霞?你看人家,宝霞,秋霞,春霞,熙霞,映霞,多好听。不是,多有影像感。 “你排第几个?”张铁军后面,瑞斌捅了捅他。张铁军也是参加演讲比赛的选手。 张铁军摇摇头:“我不上了,听听别人的挺好。” 没有任何意义的一场所谓比赛,即没有奖金也没有排名,更不影响分配,大家伙上去费力巴擦的讲完了就宣布分配情况然后宣布散会。 这特麻的是哪个脑残安排的活动?这个活动到底是干尼玛用的? 上面的同学声情并茂的拿捏着情绪还有夹着嗓子的二茬普通话让张铁军尴尬的脚趾头直抽抽,都快抠出来个大平层了。 上台?可别扯了,要不是得等公布分配方案他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待。 闹心巴拉的坐在那,张铁军只好东瞅瞅西望望,看看吊顶看看墙壁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结果一扭头看到了坐在后面不远的武装部部长,正和工会的那个小娘皮在低声说话。 张铁军眼睛一亮,看了看大家都在盯着台上没人注意,串开凳子矮着身子就钻了过去:“毛叔。” 厂武装部的部长姓毛,姓毛的那个毛……这个毛可不是随便姓的,人家是有背书的。这事儿张铁军还是有一次无意中听老爸老妈聊天听了那么一句。 毛部长和张爸是好哥们,两家来往的比较亲密,张铁军兄弟俩和他们一家都特熟。 大家都知道在原来那会儿,某些人在民间流落了不少孩子,毛叔就是其中一个。这边还有一个是姓邓的。 “你不听演讲跑后面干什么?上不上台?”毛叔看到张铁军钻过来笑着问了一句。 “我不上。”张铁军回了毛叔一句,看了看工会的柳干事:“柳姨。” 柳干事冲他笑了笑。 “柳姨,我唱歌还行,你们工会要不要?” 厂子有文宣队,归工会管,就是不定期的从各个车间抽调文艺骨干出来排练,给全厂工人表演节目。被抽调的工人还是属于原车间,但是可以合理合法的不上班。 “唱歌好肯定要啊,不过水平一般肯定不行。” “那我肯定能行,要不柳姨你给个机会呗?找个时间你给考评考评,行就收了我,不行我老老实实上班。” 柳姨其实年纪不大,也就是三十岁左右,长的那是挺漂亮的。 “这么有自信哪?”毛叔笑起来:“要不小柳你给俺们个机会?这孩子我瞅着长大的,应该不能说大话。” “你们是?”柳干事看了看毛部长,又看了看张铁军。 “我和他爸是战友,他妈和我媳妇儿平时也处的挺好的,经常串串门什么的。” “那行,”柳干事看了看张铁军:“等你们分配完上岗了你来找我吧,直接上我办公室就行。” “那可谢谢了。”张铁军给柳干事拱了拱手:“柳姨大恩,没齿不忘。” 柳干事被张铁军逗的掩着嘴笑起来,。 “孙中科上台,张铁军准备。” “我不上了,没准备好,下一位吧。”张铁军直接宣布弃赛。劳资科的那个干事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教导主任也深沉的看了张铁军一眼,扶了扶眼镜。 靠,弄的像那么回事儿似的,有个毛用。 张铁军现在可不是当初刚进厂那会儿的青涩渣了,唯唯诺诺紧张的一匹,现在这些小动作对他完全没有任何作用,还感觉有点好笑。 “你胆子到挺大的。”柳干事看到张铁军大咧咧的样子是真的不在乎,到是来了些兴趣儿。 毕竟这些孩子都是刚刚毕业刚要分配工作,按理来说对干部和老师的那种在意害怕的感觉还没有消失,哪怕是领导干部的子女也做不到张铁军这么从容。感觉就像是老工人似的。 “怎么不想上台呢?”毛部长笑着问了一句。 “没意思,弄的像耍猴似的,都毕业了还扯这些干什么?” “你小子。”毛部长摇了摇头:“上班了好好干,别惹祸,刚进厂你最好老实点。” “这话说的,”张铁军笑起来:“别人不知道毛叔你还不知道啊?我是那惹祸的人吗?我多老实啊。” “老实你刚分配就想来工会?”柳干事看着张铁军笑眯眯的接了一句。 “文艺宣传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嘛,”张铁军也看着柳干事:“上面有要求,我有这个能力,毛遂自荐一下也给柳姨你省事儿不是,再说又不脱产。” 文艺骨干理论上是不脱产的,排练什么的用业余时间,只有演出的时候才会以借调的形式暂时脱产几天,这么说没有任何毛病。 不过具体上是怎么回事儿大家都心里有数,也不用拿出来明说就是了。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严肃场合,只有中间的学生们坐的规规矩矩的听着台上的同学演讲,边上坐着的各科干事学校老师什么的也在交头接耳。 张铁军就在后面和毛叔柳干事聊了起来。聊天也是一种加深印象争取机会的方式。 “十月份市里不是有个比赛嘛,柳姨,你要是相信我,我能肯定给你拿个名次回来,拿不回来我辞职。” “瞎说什么呢?”毛叔拍了张铁军一巴掌:“这大话能乱说吗?” “没事儿毛叔,我心里有谱,就看柳姨给不给我机会。” “这么有信心哪?”柳干事来了兴趣儿,上下打量了张铁军几眼:“唱歌?咱们公司上上下下一百多万职工,跟你说唱歌好的有的是,你特殊啊?” “不相信我?”张铁军笑着说:“那一会儿这边结束了我跟柳姨去你办公室,我给你唱一首听听,如果你听了感觉不行那就当我没说。” “行,那我就听听。”柳干事点头答应下来,也算是给了毛部长一个面子。 “柳姨你唱歌怎么样?”说好了正事儿,张铁军又闲问了一句。 “我?”柳干事指了指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张铁军把话题扯到了她身上。 “小柳唱歌也是有一手,”毛部长点了点头:“原来在公司也是拿过奖的,我记着是八五,八五还是八六年?” “八五年。那时候岁数小逞胜呗,现在让我去我都落不下来那个脸了,其实就是凑数的,运气好。” “好了,同学们精彩的演讲都结束了,”主席台上的话筒被拍了拍,人事科的副科长站在台上看着下面。 张铁军和柳干事也停止了说话,所有人都看着台上的副科长。往年的技校生分配其实都是人事科科长来主持的,以体现厂里的重视和严肃性。 不过今年这不是有点不一样嘛,厂子家的孩子,副厂长家的孩子,包括人事科科长自己家的孩子都在下面坐着呢,他应该是脸皮还不够厚,没修练到家。 “评委和朱主任,还有几位老师在打分,现在我公布一下,选厂技校九零届选矿班同学的分配情况,请大家注意听。 化验室……总控制室……三选车间……四选车间……五选车间……中碎车间……细碎车间……王玉刚,张铁军,瑞斌,孙中科…… 都听清楚了吧?有疑问的找班主任了解,今天是十二号,分配到化验室和总控室的同学一会儿结束就去报道,分配到其他车间的同学在十五号报道。 大家都是本厂子弟,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正式的全民工人,是厂子的一部分,希望各位同学在新的岗位上继续发扬光荣传统,努力认真的工作,创造好成绩。”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几下,副科长同志拿着本子头也不回的走了,人事科干事上了台:“名单我贴在大门口,没记住的同学一会自己看一下,报道日期不要弄错了。 那什么,各位领导和同事,还有别的什么事情没?没有就散会了。” 在场的干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表示没事:“好,那就这样,欢迎各位同学进厂,那今天的会就到这,化验室和总控室的马上去报道,其他同学十五号上午。散会吧。” 特麻的,正在评的分呢?参加演讲的同学一脸茫然。 第22章 轻轻的告诉你,大中国 一堆干事们拿着本子起来往外走,这边技校的同学们也都站了起来,纷纷扭头去看老师。 这个扯基巴的蛋的演讲比赛也不知道分打到哪里去了,谁也没提,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有心里不解的同学想问又不敢问,再说也不知道找谁问。 “柳姨,我和老师打声招呼,一会儿上来找你。” 张铁军和柳干事打了个招呼,和同学们一起去了外面找班主任,柳干事点点头,和毛部长一起上楼去了。 大会议室侧门出来就是外面的硬化操场,操场对面就是厂子的小车班,厂里的两辆轿车就停在一边,看来厂长今天在家,毕竟儿子今天分配嘛。 话说十年前现任厂长和张爸还是一个班组的,那时候张爸是班长,厂长还是普通工人,张爸还是他的组织介绍人呢,现在时过境迁,两家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了。 张铁军自己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去他家玩了的,好像是从初中那会儿。十年就是一个分水岭。 十年前的普通工人现在是厂长,十年以后,他儿子会成为厂技术科的科长。 来到外面,大家汇集在班主任面前,班主任也没说什么,更没提刚刚的演讲比赛,就是鼓励了几句让大家好好工作,别忘了按时间去报到。 班长提议大家趁着这两天休息一起去旅游一下,得到了大部分同学的支持,大家积极踊跃的参与讨论起来,最后决定去凤凰山。 一班那边也在闹哄哄的讨论旅游的话题,不过他们决定去千山,要比凤凰山近一些。 这种旅游并不要求交钱,只是凑在一起出去玩一趟热闹一下而已,大家自己花自己的,吃什么买不买东西都没有要求,反正当天去当天就回来了。 去凤凰山要半夜坐火车,清晨五点多钟到达,然后在山上爬个大半天再坐下午的火车回来。 上辈子张铁军也是去的了,结果在山上遇到下大雨。 那滋味就别提了。而且凤凰山虽然景色确实壮观秀丽,但是也是相当危险的,到处都是悬崖峭壁,山上的东西比下面贵十几倍。 反正这次他是不会去了,爱谁去谁去。这事儿也不用特意说明,到时候直接不去就行了。 话说有那功夫熬夜去山上遭罪还不如去凤凰城背猪肉或者拉茧蛹回来卖,凤凰城的这两样特产在整个辽东都相当受欢迎,相当有市场,利润都不低。 那边的猪肉是没有皮的,价格也低。这两样张铁军都没少干,不过现在肯定是没有那个兴趣了。他上辈子最远跑过沟帮子背烧鸡。 定下来出发的时间,老师和同学们就散了,张铁军拒绝了瑞斌孙中科他们去打台球的邀请,一个人又返回了办公楼,直接来到四楼。 工会和武装部都在东附楼的四楼,办公室都相当不小。 张铁军直接来到柳干事的办公室,敲了敲门也没等里面应声就推门走了进去:“柳姨。其实管你叫柳姨感觉有点亏心哪,应该叫柳姐。瞅你也不比我大多少。” 这一句话把柳干事说的眉开眼笑的:“行,那就叫姐。叫什么还不吃饭。坐吧。” 在厂子里,工友之间不管年龄大小大都是以哥姐称呼,到也不奇怪。 “姐,”张铁军顺杆就往上爬:“毛叔说你唱歌好听,你唱几句我听听呗?” “你要干什么?”柳干事嗔怪的看了张铁军一眼:“小小年纪一点也不老实。” 张铁军左右看了看:“姐,你这有琴没?风琴电子琴吉他都行。” “你还会弹琴?有。”柳干事草草的划了几笔把本子一合站了起来:“在排练室,走吧。咱们这么大厂还能没有琴?你想玩什么都有。” 这个是实话,不管有用没用,工会这边是真的什么都有,只要你能叫得出名字的乐器也甭管是东方的西方的,一样都不缺。连竹板和铜板大鼓都有。 张铁军就跟着柳干事出来下到三楼,来到走廊堵头的一间办公室。 这是一个大套间,外间是足有四十平米的排练室,里面是更大的器乐室,地上墙上大大小小蒙着盖的挂着的全是各种乐器,还有备件什么的。 这里张铁军知道,不过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回来。这里的乐器其实还不全,不少都被人以各种借口借回家去玩了,至于送不送回来那就不知道了。 “姐你擅长唱什么歌?”张铁军打量着满屋的乐器随口问了一句。 “再说我生气啦。”柳干事瞪了张铁军一眼。没大没小的。今天是给毛部长一个面子,这小子说话也算好听,要是没深没浅的那也就是这样了。 “我是认真的。”张铁军过去揭开蒙布在电子琴上按了两下,又去拨拉了一下吉他的琴弦,看了柳干事一眼:“我是真有把握拿奖,而且不只是在公司拿。 姐你管着这一摊,市里宣传部门肯定熟吧?省里能搭上话不?要是只是在公司其实就没多大意思了。 先不说这些,我想听一听你的音色,看看合不合适。没别的意思。” “什么意思?” “如果合适就给你写两首歌呗,咱俩一起出去演出去,十一正好是个机会。” “你还有这两下子?” “姐,咱不带瞧不起人的。” 张铁军把电子琴挪到排练室这边插上电,把椅子放好。这东西不用调音,插上电就能用,还能合成简单的鼓点旋律伴奏,方便快捷,在这个时候比其他的乐器都合适。 鼓捣了几下,调了个鼓点出来,张铁军看了看柳干事:“姐,今天的事情就在这屋里啊,出去别说。我先给你唱一首你听听。” 柳干事拢了拢鬓角的头发靠在里门的门框上看着张铁军:“行,唱吧。” 其实并没有抱什么期望,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情,白拿毛部长一个人情的事儿。 工会的工作不忙,相对来说很轻闲,权力不小还都是肥差,而且级别高。工会的干事就是科级干部了,和毛部长的武装部部长平级。 除了每月的劳保和女职工用品发放,也就是搞搞文艺生活丰富职工业余文化搞搞比赛什么的。 这会儿七一刚忙完,八一武装部是主体,接下来要忙的也就是十一,还有年底职工的福利发放这些,但都有相关流程,柳干事这边也就是签个字汇报一下的事儿。 张铁军清了清嗓子,弹了几下试了试音,看了柳干事一眼:“姐,你这么盯着我有点紧张,唱不好别笑话我啊。” 柳干事咧了咧嘴角,张铁军已经弹奏起来。 他在乐器这方面其实相当一般,也就是个会弹的水平,上台演出是肯定不够的,但这么弄个伴奏到是没什么问题,够用。 3565632,355…… “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天上的星星在等待,分享你的寂寞,你的欢乐,还有什么不能说。让我慢慢地靠近你,伸出双手你还有我,给你我的幻想,我的祝福,生命阳光最温暖……” 这首歌诞生在九三年,一出现就火遍了全国,成为当年最热大歌之一。 歌曲也是要讲时代性的,每一个时代都有着它的特点和背景局限,张铁军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才做出来的选择。这会儿要是拿出来双截棍得被人给打死。 张铁军唱歌还是挺强的,他算是间接的川音学生……上辈子他有个一起生活了十五六年的女朋友是川音高材生,独唱演员,没事儿就喜欢在家里调教他的演唱技巧。 唱不好就不给吃鲍鱼那种。 其实乐器也是那会儿这么带着学出来的,那丫头一家人都是搞乐器的,钢琴电子琴古琴吉它二胡都相当精通。而且因为那丫头不会做饭还好吃,张铁军还练就了一身厨艺。 柳干事靠在门框上听着听着就瞪大了眼睛,身体也站直了。 一曲唱罢,张铁军也没看柳干事,伸手去调节拍鼓点:“这首歌应该由女人来唱会好听。马上的比赛是十一,我再唱一首你听听。” 11625255,5255…… “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兄弟姐妹也很多,景色也不错,家里盘着两条龙,是长江与黄河呀,还有珠穆朗玛峰儿是最高山坡…… 中国祝福你,你永远在我心里,中国祝福你,不用千言和万语。”5656161,5165323…… 咔。张铁军关上电子琴的开关,扭头看向柳干事:“姐,感觉这首歌拿出去能拿奖不?” 这首大中国是九四年诞生,九五年发布的歌曲,也是一出现就大火的歌曲。 其实在九零年代这十年时间里涌现出来的好歌好歌手真的不少,但随后就都被按死了。 九十年代中后期港台唱片和影视公司开始大举进入内地,吞并公司签藏歌手各种动作不断,在相关的配合之下这些歌和歌手渐渐的就消失了,市场成为港台歌星的天下。 而港台实际上早已经是索尼唱片和影视公司的地盘,没看港台哪个要火必是日本一行嘛,歌曲也多是翻唱日本的。 柳干事走到张铁军面前盯着他问:“这是,你自己写的歌?” 这个时间国内电影已经萧条,人们的主要娱乐方式就是看电视和听歌,只要市场上在火的歌几乎都是人人都能唱几句的。 这两首歌柳干事都没听过,一联系前面张铁军说过的话,自然就猜测这是他自己写的,而且也确实好听,这就有点意思了。 她就是搞文艺工作的,自己也算是独唱演员,好赖太能听得出来了。 第23章 说动小柳,文艺骨干 张铁军扬头看了看一脸惊奇的柳干事,笑了笑:“还行不姐?不给你丢脸吧?” 柳干事抬手在张铁军头上拍了一下:“问你呢,真是你自己写的不?” “是。”张铁军点了点头脸不红心不跳的承认了:“我这几年闲着写了一些,只是没有机会唱。要不柳姐你唱一首我听听?看看有没有适合你嗓子的。” “真有?” “真的。” 这玩艺儿还不是信手就来的事儿?又不用真去绞尽脑汁的琢磨。 柳干事看着张铁军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扭头去打开排练室的外门往走廊里看了看,然后关好门咔的从里面给插上了:“那我唱一个你听听。出去不准说。” “好。我说这个干什么呀?”张铁军站起来给柳干事让位置。 “我也没专业学过,就是自己瞎唱。” 柳干事有点不太好意思:“那时候就是岁数小胆子大,而且,我唱歌的声音和平时说话不太一样,你不能笑话我啊。翻脸,跟你说。” 其实很多人唱歌的时候声音和平时说话都不一样,有些人甚至说普通话和说方言都会改变声线,这是正常事儿。只是这会儿信息闭塞,很多东西大多数人都没接触过也不懂。 柳干事搞了这么多年文艺工作,弹个琴自然轻轻松松,甚至比张铁军的水平要好不少,坐下以后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弹唱起来。 “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心依着你。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情牵着你。我是你的一片绿叶,我的根在你的土地……” 哎哟,还不错。柳干事的嗓音清亮大气,不过确实像她自己说的,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是笨唱。这就相当耐思了。 “姐,咱们再换个温柔点的。” 柳干事想了想,在琴键上敲了敲:“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彩蝶纷飞百鸟儿唱,一弯碧水映晚霞……” 张铁军老脸一黑,我说温柔点的,你给我整个女低音?还特么是民族版的。不过唱的确实不错,柳干事还是相当有底子的,音域也足够用。 主要是这会儿的人都喜欢听歌唱歌,喜欢模仿歌手的声音和动作,也算是苦练出来的功夫。毕竟当年柳干事也是经常要上台表演的嘛。 这会儿可不讲个人风格,讲的是像。 张铁军摆摆手示意柳干事停下来:“唱一首甜蜜蜜。” 柳干事想了一下,试了几个音,甜蜜蜜的节奏就在手指尖上响了起来:“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老邓的歌是横跨了几个时代的,被几代人喜欢,尤其是在九零年代这会儿那叫一个火爆,每一首随便找个人都能唱几嗓子。 尤其是甜蜜蜜和何日君再来这两首歌,这会儿从小学生到四五十岁的,不能说唱的好,但是肯定都能唱。 后世的人永远不可能想像得到在八、九十年代的人对唱歌痴迷到了一个什么程度,连每一首歌的歌词都会记的清清楚楚,专门用一个小本子抄下来。每一首。 这个时代可没有网络,很多歌曲的歌词都只能靠听录音机一句一句的记录。 一首甜蜜蜜唱完,柳干事关上电子琴,坐在那看着张铁军。不知道为什么张铁军竟然从柳干事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么一丝紧张。 啪啪啪……张铁军拍了几下巴掌:“姐,你唱的真好,你的嗓音也好听,高中低都够用,也有特色,没一直唱歌真是可惜了。” 这句话还真不是乱吹,柳干事的嗓音和音域确实值得这个夸赞,在这方面张铁军还是有些鉴赏能力的,至少也是半专业水准。 换成谁和一个出色的独唱演员睡上十来年也都能有这么个水准。 国家太大了,十几亿人口,各种人材其实简直不要太多,长的好看的唱歌好听的更是如过江之鲫,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那么一个机会而已。 至于举国之力找不出来十二个踢球的,这事儿属于是玄学,不予讨论。 “就知道挑好听的说。”柳干事笑着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裙子。 “我说的是心里话,你人长的也好看,唱歌又好听,不上台表演确实可惜了。” “哪有那个好事儿,能上个班就挺好了,可不敢想那些。” “姐,咱俩一起去比赛你去不去?然后咱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出盘磁带,录本cd,你感觉怎么样?” “你说真的?” “是啊,你能唱我能写,条件都不差,为什么不试试?我就是没有这个门路。” 确实是没有门路,张铁军真不是乱说的。就像上面说的,这个国家不缺人材,更不缺写歌唱歌的,关键是机会,门路。 咱们不管哪一方面向来都是握在极少数的那么几个人手里的,就像这会儿的乐坛,不是姓金的就是姓谷的,就像那个什么歌曲大奖赛,不是这个学院就是那个学院,永远也轮不到别人头上。 想出头就弄死你,这可不是威胁,是实打实的干。那个姓周的为了帮外国爸爸传播推广钢琴把民族乐器都给弄残了,力气花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还有历史,还有中医。太多了。 这是战争,可不是开玩笑的。只不过人家是处于一直连胜的状态,向来没有一合之敌。保架护航的太多了。那是看不到的一大群人,这方面可以参考教材。 “能行吗?” “只要敢想肯定就行,又不影响你这边的工作你怕什么?”张铁军说:“前面就是悄悄的进村,等爆了以后再说,到时候想怎么还不是你的自由?” “真能吹,你就肯定能爆啊?” “我敢和你赌命,姐,你信不?这点信心我肯定有。只要有路子。” 没有路子就纯粹是白扯,那些什么重生写歌发书马上大红大紫发大财的真的是做梦,还是无脑梦。 那歌火了是因为被人唱了,不是因为人唱了歌火,先看看写歌的作曲的都是谁,你一个小沙拉蜜子谁搭理你?针眼那么大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自己呢?” “我也发呀,跟着姐你捡点漏。女人长的好看声音好听更容易火,男的要差不少。再说咱们就是悄悄试试,行了就行了,不行也不影响什么。” 柳干事想了想,看了看张铁军:“你真要去参加比赛?” “嗯,咱们两个。其实八一也行,就怕时间上来不及,只剩十多天了。” 柳干事琢磨了一会儿:“我先问问。过几天你过来,我带你去趟市里。” “干什么?” “录歌,还能干什么?”柳干事脸上微微红了一下,打了张铁军一拳:“人不大心不小。” ……张铁军这个冤,我干什么了就心不小了?姐姐你不能把你自己的想法心情往我头上安哪。 “有时间吧?” “有。”张铁军点了点头:“正好我在市里也有事情。就是……能保密吧?” “能,咱们就是去用一下机器,录完拿走就行了。你要去市里干什么?” “我想弄个地方卖服装,现在做生意赚钱,我得趁着岁数小弄点老婆本,别等以后后悔也晚了。” “才十八就这么急。”柳干事斜了张铁军一眼:“哪来的本钱?” “家里出的呗,我上哪去生钱?算我和家里借的,少就先干少的,慢慢来呗。” “你妈可真惯着你。”柳干事撇了撇嘴,她和张妈认识,还挺熟的:“你妈给你拿了多少本儿?” “三万,有点少。”张铁军少说了一半。钱财嘛,还是隐蔽一点好。 “三万还少?你心可真大。你妈做了这么些年买卖,能给你拿三万出来当本,看样也是真够支持你的,你可得好好干。” “现在卖服装亏不着,多挣少挣的事儿,只要不是大夏天非得卖棉袄就行,谁干都一样。” 这话可不是乱说,之所以把九十年代叫做黄金十年,就是因为这十年真的是干什么都挣钱,胆子大敢干都亏不着,太多人就是犹犹豫豫的错过去了。 而且这十年相对来说也特别公平,家庭出身什么的影响还都不大,只要肯干就能出头。当然了,家庭出身好的挣的更多。 不过怎么说也就是个多和少的事情,而不是后来的根本没有机会。 张铁军看看目的也达到了,就提出了告辞:“那我就先回了呗姐?我什么时候过来找你?” 柳干事想了想说:“要不你等我找你吧,我也说不太好,我得先和那边联系一下问一问,把事情定好了才行。你有事儿就先忙你的吧。” “行。”张铁军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下来,打开门往外走:“那我走了啊姐,你定好和我妈说一声就行。” “走吧。”柳干事站在那看着张铁军出去,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张铁军下了楼骑上自行车去了老妈店里。 “我看你同学早都过去了,你怎么才回来呢?”张妈看到大儿子回来了,从店里走出来。 “我去工会了。” “去工会?干什么?”张妈拿过一瓶汽水递给张铁军。 “想当那个文艺骨干,不是可以脱产嘛,去找人说说,反正试试又不吃亏。” “唱歌跳舞演出啊?”张妈看了看儿子笑起来:“你能行啊?上台演大笨熊呗?” “你得有多瞧不起我呀?还演大笨熊。你儿子我唱歌唱的特别好好不?” “行,唱的好。那办成了没呢?” “哪有那么快的,不过我估计应该差不多,那个小柳挺好说话的,我毛叔也帮我说话了。” “工会小柳啊?要是能行我谢谢她。她说的算吗?” “算,这事儿就归她管。”张铁军放下汽水瓶:“对了妈,把钱拿给我,我明天去市里看地方,要是合适直接就定下来。” “明天哪?” “啊,十五号去车间报道,就这么两天还不抓紧?你不会变卦了吧?夏天就剩俩月了,赶紧的还能抢一波。” 第24章 这捏的比焊的都结实 张妈看了看张铁军,多少的有那么点犹豫。毕竟六万块钱呢,这可不是小钱了。 这是张爸至少一百八十个月的工资,整个选厂几万人这会儿能拿得出来这笔钱的人家绝对不会超过一百家去,还得把所有的领导干部都算上。 虽然做生意的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小打小闹,真正挣着大钱的人家这会儿并不多。这年头一年赚个一万两万那就妥妥的是上等家庭了。 “要不,先拿点?后面要用了妈再给你。” “行。”张铁军点点头:“地方看好了我打算至少签五年,房租年付,算上押金,再收拾收拾什么的这不得一两万哪? 然后货架子,模特什么的,再雇人,进货,打打小广告,前面这些钱省不了,干这个你不比我心里有数啊?” 市中心那边的门市租金比选厂这边贵,差不多要贵一倍左右,要是地段好地方大的还要再往上提才行。这是实话,张妈也清楚。 匝巴匝巴嘴,张妈叹了口气,插在腰包里面半天的手终于抽了出来,犹犹豫豫的把一本存折递到张铁军面前:“家里一共就这点家底儿,你可得靠点谱。” 张铁军伸手去接,一下没抽动,张妈捏的死死的。 张铁军抬头看了看老妈就笑:“这是给呀还是不给呀?还得抢呗?这捏的比我爸焊的都结实。” 张妈也笑起来,拿存折在张铁军脑袋上抽了一下,塞到他手里:“给,我还不兴舍不得呀?这些年了才攒这么点底儿,一下就让你抽空了给。” 对于张妈的话张铁军表示保留存疑的权力,不过话说回来,这六万块钱就算不是家里全部的老底儿那也应该是差不多抽干了。 以老妈的性格手里多说再能有个两万三万的活钱也就到头了。那钱肯定是不敢动。 在张铁军的记忆里,从小到大家里哪怕是花几毛钱老妈也是要记账的,家里的钱会计划到分,一笔一笔都提前准备着,然后留一点活动钱应急。 这么多年以来就是靠着这么精打细算加上吃苦遭罪,这才有了现在的模样。老一辈的钱大多是靠节省出来的,其实真正做生意赚都是八五年以后的事情了。 八五年以前卖冰棍,一根能挣二厘。二厘钱。卖十根才两分钱。 “放心吧妈,”张铁军把存折在手上拍了拍:“这钱算是我借的,两年之内还清,利息咱们就参考银行最高的算,可以吧?你就当存了个两年的死期。” 张妈钱给出去了也就不那么揪心了,听到张铁军的话笑起来:“行啊,今天是七月十二号,那就是存到九二年七月十二号呗?准不准哪你?” “肯定准,来,咱们写字据为证。” 张铁军进屋去找了纸和笔,给张妈写了一张字据,按上手印交给张妈:“怎么样?如果到时候还不上,那就用工资抵债,直到还清为止,可以吧?” 张妈撇了撇嘴:“写了我就收着,到时候看你怎么说,要是还不上了打的也不是我的脸。” “这话说的,两年时间要是还挣不回来六万块钱我就当你们面吃两个磨球,生吃。”张铁军把借据放到张妈手里:“你和我爸就等着瞧好吧。” “等着看你吃铁球啊?”张妈笑起来:“到时候我帮你往上抹白糖。” 磨球就是球磨机里面用来磨矿石的那种大铁球,直径能有个十六到十八厘米那么大,纯铸铁球,实实在在的。 “行。”张铁军也笑起来。 张妈说:“儿子,那现在你算是支起来生意了,那以后工作怎么办?” “不会影响,四班倒其实挺方便的,来回跑呗。再说我要是能去上文艺队的话也不用去细碎点卯了,办法有的是,放心吧,到时候工资一分不少的交给你。” “去文艺队还不是得上班,又不是天天排练演出,一年到头顶多也就是那么三四个月呗,剩下七八个月不得上?你分到细碎去啦?” “嗯,细碎,挺好的,开的多。”张铁军点了点头。 张妈叹了口气,伸手在儿子脑袋上摸了摸。有点不那么是心思。家里没能耐,儿子分到了最累最苦的地方,心里肯定不舒服。 “没事儿,不用多想。等我挣钱了想调哪去不行?也就是几年的事儿。” “嗯,爸妈也帮不上多少,这方面也就靠你自己折腾了。” 其实还真不是,张爸好歹在厂子也是干了二十年了,从厂长到科长车间主任不能说全熟吧,认识一大半肯定是说少了,有一些当初都是关系特别好的。 主要是就是他不想求人。其实张妈也多多少少的有点这方面的性格,两口子都是那种万事靠自己努力的人,不想求人让人看不起。 其实不只是张爸张妈,这个时代的人这种性格的挺多的,都怕给别人添麻烦或者被人瞧不起。人家干部那叫安排,不叫求人。 和张铁军一起分到细碎的王玉刚,亲舅舅就是公司的实权处长,和选厂厂长平级,分配个工作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他爸爸不让找。 他爸爸自己的事情都不去找。 “放心吧老妈,”张铁军站起来搂了搂老妈:“等着看吧,看看你儿子能给你们打回来多大一个家业,到时候别笑的掉下巴就行。” “不是吹牛逼就行,到时候看你脸往哪放。”张妈被张铁军说的笑了起来,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把存折收好,别乱放,你自己也去办一张。” “我有。”张铁军笑起来:“我攒的私房钱你以为就是藏的现金哪?早就有折了。”说着话打开存折看了一眼:“这咋还多了呢?” “就这些呗,我也没去弄,你都拿着吧,别乱花就行。”张妈看了存折一眼。上面是六万四千三百块。最后一笔钱还是前几天刚存进去的。 “密码呢?” “我没留密码,怕记不住,就是凭存折取。” “你不会也是编了个假名吧?” “那没,就是我的名,还留身份证号了,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张铁军点点头把存折收了起来:“我初中老师存钱的时候随便写了个假名,取的时候忘了,结果取不出来了。” “王小力呀?那后来怎么弄了?” “学校给出证明呗,学校,派出所都给出的证明,反正费了不少劲。两千块钱。” “你上学那会儿两千块钱可不少了,咱们家那时候也就是那样,估计得吓一跳。” “都哭了,我陪她去的银行,亲眼看着的。” “张婶儿,铁军。” 娘俩回头看过去,是李中一和他妈。 “怎么走这来了呢?”张妈笑着和李中一他妈说话:“中一分哪去了?” “去了化验室,管着好赖的先干着呗。” 李中一他妈是南方人,个子应该也就是一米五,他爸的个子高,一米八多。李中一的个头骨架随了他妈妈,这会儿十九了也就是一米六,瘦小瘦小的。他弟弟像爸。 两个人是从小学到技校的同学,初中以前天天在一起玩儿。他爸就是现在的厂长。他们家现在已经搬到市里去了,住在公司干部楼。 不过他们家在这边还有房子,在厂干部楼,就从张妈的小店这里拐过去走到大马路边上就是,和卫红家楼上楼下。以后李中一会在这里结婚生子。 他不如他爸,在技术科科长的位置上一直干到了退休也没能再动一步。 李中一能分到化验室,张铁军一点都不意外,也不羡慕嫉妒。真心话。就他这个个头身板儿,真要是分到生产那真的是什么都干不了,估计车间主任都得头疼。 至于是不是因为他爸爸是厂长,张铁军感觉这都是人之常情,用不着说三道四的,谁坐到那个位置也不可能让自己儿子去细碎。张铁军自己也做不到。 两家人在八五年以前还是经常来往的,不过这会儿早就淡了,说了几句话李中一和他妈就走了,张妈扁了扁嘴,不过也没说什么。说什么呢? 看着李中一母子拐过楼角看不见了,张妈吸了口气,看了看自家大儿子:“你别在这陪我了,去弄你自己的去吧,同学老师的没事儿啊?” 做为原来在一个班组的男人的媳妇,现在看着人家男人当了厂长,自己在科室什么也不用干的混日子还吃的好喝的好有钱花,要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羡慕又有什么用呢?各人各命,日子还得自己过。 再说自家儿子又高又帅的,将来肯定有出息,总会比他家那个小土豆强。这么一想张妈又平衡了。比不过老爷们就比儿子呗。 张铁军摇摇头:“没事儿,都分配了正式上班了还有什么事儿?他们要去凤凰山我不去,我明天去市里看房子。” “该玩就去玩,以后想去机会也不多。” “不想去,感觉没意思。还是挣钱对我的吸引力大点,想玩以后挣够钱了再说呗。” 张妈笑着慈爱的在儿子脑袋上脸上摸了摸:“钱还有挣够的时候?多少是够?像你这么说可得了。你才十七八,该玩就玩,家里的事情还不用你操心呢。” “我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好不?全民工,和我爸一样,请不要再用看小孩子的眼光看我好吧? 我上班以后工资都比我爸都多好吧?咱们家换房梁啦。” 第25章 小力,小平 张妈开心的笑起来:“你就是咱们家的新房梁呗?行,就是不知道够不够粗。” “那肯定的,你和我爸就擎好吧,看看我怎么把咱们家带飞起来,以后你和我爸想吃啥吃啥,想买啥买啥,天天出去旅游去。” 张铁军感受着妈妈温热粗糙的手在脸上抚摸,心里有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情绪,哪怕被手上的厚茧拉的有些微疼也挡不住其中的温馨。 这双粗糙的不像样子的手,比那些水嫩柔软的手包含着更多的爱,对家庭和孩子的没有条件的深爱。 “行,那我和你爸就等着享你的福了,我大儿子肯定有出息。” “那绝对的,相信我不会错。” 张铁军看了看时间,看着手腕上的梅花表不由得想起了当初买这块手表的时候。那时候他十五岁,是真的不懂事,为了这块表和妈妈赌气争吵。 最后张妈还是忍着气憋着火给他买了,为了让他这个不懂事的儿子开心极度的委屈着自己。八八年的八百多块钱,真的不是小数字。 张铁军用手擦了擦表面。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明年的夏天,会因为自己的不小心把这块表搞丢,然而自己并没有感觉如何,张妈听说以后偷偷的哭了一晚上。 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不懂事呢?张铁军看着手表在心里问自己。 忽然之间那有一种感悟。说到遗憾,自己最大的遗憾不应该是面对父母吗?还有什么事是能大得过父母的? “想什么呢?这阵子怎么总发呆?”张妈看了看儿子问了一句。 “琢磨挣钱呗。”张铁军站起来笑着抱了抱老妈,把脸在老妈的脸上蹭了蹭:“妈,等着我发财吧,咱们家先换套大房子,然后买轿车,以后什么都有。” “行,那妈就等着。”张妈难得的被大儿子这么亲近的搂抱,有点意外也有更多的开心。儿子长大了,就好像突然之间就开窍了,真好。 “那我回了啊。”张铁军松开老妈去骑车:“我还得去找下我二哥。” “找小力呀?你找他干什么?”张妈看了看张铁军。到是不怕儿子会学坏,就是奇怪。张铁军上技校以后就没有跟着那拔小子在一起来往了。 小力是张铁军家以前的老邻居家的二小子,那个时候职工都住在舍宅里,两家一个厨房,两家的关系相处的特别好,像一家人一样。 后来舍宅拆迁,大家都上了楼,小力的爸妈相继去世,小力的哥哥姐姐都结了婚有了自己的生活,小力开始混,因为打架被送去劳改。 这一晃就已经好几年了。 “妈,在市里做生意不得多想点啊?”张铁军给老妈解释了一下:“现在地痞子混混这么多,万一有不开眼的怎么弄?我打算雇我二哥他们去帮我看店。” “那不行。”张妈一口就回绝了:“那肯定不行,这不是胡扯?他们去看店到是不怕有人去捣乱了,谁还敢去你那买东西?吓都吓跑了。” “妈,我说的看店不是你想的那样。卖东西我雇小丫头,二哥他们就是镇场子,有人闹事才会出面。我有安排,你就放心吧。再说人家去不去还两说呢。” 张妈皱起了眉头,怎么想都感觉有点不靠谱。 “妈,我和二哥他们从小一起长到大,他还能坑我呀?我肯定能安排好,你就放心吧。等我支起来弄好了你过去视察视察,如果感觉不行我马上改。行不?” 张妈叹了口气,看了看张铁军:“反正你自己有点数,别整些乱七八糟的出来。” “那肯定不能,等我支起来你就明白了。那我走了啊。”张铁军骑上自行车冲老妈摆摆手走了,张妈就站在那皱着眉看着他走远。 张铁军先去了银行,申请了一张银行卡。 银行卡这东西其实早就有了,不过一直没有普及开,第一是因为它需要实名,第二是因为它要收费,第三是因为它看不到数额很多人不相信。 而且这个年代at机也没有普及,功能上并不比存折多什么。 国内的第一张信用卡,第一张银行,第一台at机都是出现在珠海特区,然后才慢慢推广开来。 一直到九五年,各个银行先后推出了实名制折换卡的活动,也开始加设at机,银行卡才慢慢普及了起来。那时候存款就给一折一卡。 张铁军申请银行卡是因为它携带方便,毕竟就是一张硬卡片,塞到钱包里就行了,不显山不露水的。存折太大了不好带,而且容易磨损,也容易让人盯上。 填单子,交身份证,十块钱手续费,忙活了十来分钟,他这辈子的第一张银行卡终于办了出来。除了携带方便,事实上它没有任何卵用,就收了十块钱。 不过到是并不奇怪,银行向来是下手最黑的,收少了才奇怪。 办好银行卡,把老妈存折上的钱转了六万到自己的卡上,把自己存折上的钱全部转过来,然后收到钱包里。 张铁军回家把老妈的存折放好,这才出来去找二哥。 二哥这会儿才出来一个多月,和社会上这些大哥二哥们正处于几年未见水深火热的状态,特别好找,不在台球社吹牛逼,就在录像厅蹲三级,要么就在街口的小吃部喝酒。 现在那家社会人台球室刚刚关门,余波还在,最近几天这些人都不大可能敢去台球社。 张铁军直接先去了街口的小吃部,那也是个社会人开的,是个揣两把菜刀勇闯派所的猛人,其实啥也不是。社会人都是玩吓唬人那一套,吓不住他也只能耍无赖。 其实他们最大的武器不是能打也不是无赖手段,是他们一无所有,大不了就进去。事实上他们自己哪怕牛逼吹的再响,也是怕进去的。 那个罪不是一般人能遭得起的。 人果然在这里。张铁军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一进屋差点被屋里的酒气烟气给冲出来。 “二哥。”张铁军叫了一声,打量了打量在场的几个人,都是熟脸。 “找我呀?”二哥看了张铁军一眼。他虽然是混的,但是在张铁军面前一直拿着个哥哥样,还经常给张铁军讲道理告诉他不能混。 其实他混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整个八十年代的混混基本上都是那么回事儿,之所以混就是因为没事做。没有工作没有钱。 原来管他们叫待业青年,后来没有人再提这个名词了,这个庞大的群体被完全无视掉,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这东西是老手段了,就像就业率一样,只要不统计那些没工作的就行了。下岗那会儿也是,只统计给发了证的,你看,形势马上大好。 至于谁怎么活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穿暖能不能养活儿女那又能怎么样呢?数据好才是真的好,还省心省事儿。 张铁军去拿了个板凳在二哥身边坐了下来,拿起桌子上的良友点了一根:“二哥,你们想挣钱不?” “那谁不想啊。” “铁军儿你有招啊?” “那咱们找个地方说说呗?”张铁军看了看桌上,也是吃喝的差不多了,杯盘狼藉的。 “那走吧,去我家。”二哥站了起来。 他有一七八左右的个头,一身键子肉,因为刚出来不久头发还没长出来。他最大的特点是脸上也有汗毛,瞅上去青黢黢的就有点吓人,其实长的不差。 五六个人站起来往外走,老板王二从后面出来:“喝好啦?” 几个人纷纷和王二打招呼,一口一个二哥的,王二往屋里看了看:“一共八十三,给八十得了。” 哥几个就开始凑钱,今天是他们请。 别看这些混的一天到晚乍乍乎乎的,其实一个一个兜比脸都干净,没什么钱。家里都是普通工人,也给不了他们几块钱。 张铁军掏出来一百块钱递给王二:“我来吧,这顿我请。” “那哪行呢?”别看没钱,但是这些人就特别看重面子,丢啥也不能丢脸那种。 “别争啦,下回你们再请呗。”王二接过张铁军的钱给找了二十:“下回再来。” 几个人出来去了二哥家。就在张铁军家后面一栋楼,一楼。 这会儿二哥的父母都不在了,哥哥姐姐也都结婚出去了,家里就还有一个妹妹在大集体混日子。也是没有办法,要不然怎么弄? 大集体虽然经常发一半工资,好赖也是有点收入,起码两个人还能吃口饭把日子过下去。 二哥的妹妹叫小平,比张铁军大四岁。二哥比他大七岁,今年已经二十四了,其中有小六年是在监狱里过的。 他进去到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打架,还是讲哥们义气帮别人打架。 小平正在屋里躺着听歌,听到动静出来看了一眼:“铁军来啦,你怎么和他们和一起去了?别跟着他们瞎混听着没?你不是都要上班了吗?” “不是,小平,我们咋的了?”黄老五不爱听了,叽叽歪歪的问了一声。 “你说你们咋的了?除了打架喝酒还会什么不?人家铁军马上要进全民了,再跟你们学坏了怎么办?你们给赔工作呀?” “怎么跟着俺们就能学坏了呢?我们坏吗?” “不坏,你们都是大好人,就是挣不着钱。一天除了吹牛逼啥也不是。”小平那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其实不管是干什么的,地痞流氓也好,多大的官也好,回到家里都是凡人,在自己家人面前也都差不多,都被家里人嫌弃。 第26章 摆摊儿,鼓动 “我找他们的。”张铁军过去把小平推进屋:“正好你也在家,一起来,还有你事儿呢。” “还有我啥事儿?” “先坐下,来来,都坐下。”张铁军过去把窗户推开,把烟灰缸拿过来摆到中间:“我打算在市里找个地方,卖衣服,小姐儿你去帮我看摊呗?” 小平愣了一下:“我呀?我能行吗?我又不懂。” “有啥不行的?衣服在那,卖多少钱,然后有人买就收钱找钱呗,账不会算呀你?” “那到是会。能行啊?”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张铁军扭头看向二哥:“二哥,小姐去给我看摊儿,你们几个就帮我摆摊,行不行?一天十块钱。” “摆什么摊儿?” “衣服呗,大背心大裤衩,五块十块钱一件,挎篮十块钱三件,你们就看着收钱就行,别让人捣乱别让人偷了。 每天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三点,一天十块钱,中午我管饭,行不行?但是中午不能喝酒。” “天天摆呀?那要是刮风下雨的怎么办?”黄老五问了一句。 “天天摆,刮风下雨算我的,钱照发。” “那行,一个月三百块钱还管顿饭,干得了。你们呢?”黄老五扭头问那哥几个。 “那你还能挣着钱吗?”二哥先是担心张铁军这头。 “能,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们能干就行,我这头不用你们担心。” 小平在一边问:“那我呢?” “你是看摊子,完了再说。” 张铁军握了握小平的手,对黄老五他们说:“那就这么定了啊,谁不想干的提前说一声,别到时候弄起来了说不干就不好了。” “三百块钱还不想干?那不是找屁吃。”黄老五看了看那哥几个:“反正我肯定干,一个月三百都顶全民了,我爸都得多喝一杯。还寻思啥?” 几个人都点头同意。这工资绝对不低了,比非一线工的全民都高,有了这份工作谁还愿意混?回家也能扬眉吐气少挨几皮带。 “那就这么定了,”张铁军说:“我明天去市里找地方,定下来就去办执照发货,估摸着有一个礼拜差不多,今天是十二号,那就二十号。 十九号晚上你们一起去市里,二十号开业,这几天你们把家里这头都说好,事情安排明白,有事的提前打个招呼,行吧?” 几个人都答应了下来,事情就这么定了。 等黄老五他们几个走了,二哥给张铁军递了根烟,问:“真能行吗?这事儿我婶知道不?你可别胡整到时候我婶儿还得骂我。 我们几个一个月就一千八,再加上天天一顿饭不得六七百?这就两千五了,还有房租什么的呢。你想好。” 小平在一边说:“还有我呢。” “小姐你一个月两百四,然后格外再给你提成。” “那我能挣多少?” “五百打底。行不?我那边还有个人,你们俩一起守店。” “那这一个月都三千多小四千了,还有房租电费什么的,”二哥琢磨了一下说:“真能行啊?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你卖什么能挣来这么多钱哪?” “其实摆摊也就是这俩月,后面天冷了怎么弄再说。”张铁军给二哥解释了一下:“后面就得靠小姐那边店里卖东西了,摆摊是临时的。” “就是俩月以后就不用他们了呗?” “店里这边肯定是用不上,到时候再想想办法呗,只要大伙想挣钱能吃得苦,其实能干的事情不少。总比瞎混强,正好二哥你也可以围拢点人。 等我带着你弄一段时间你心里有数了,我借你点钱你自己搞,到时候也得用人才行。” “我那就算了,”二哥在头上抓了两把:“我几斤几两自己知道,打架出力行,动脑子这事儿还是算了,我就帮你干得了。” “我看也是,”小平说:“就算真能干起来也别叫我二哥自己干,那点钱都不够他请客的,越干越得赔。” 张铁军想了想,以二哥的性子还真说不上,也就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也行,那二哥你就先帮我,完了再看。正好我这边还得上班。” “那是,全民工作可不能扔,我还想说呢。”小平去张铁军头上撸了一把:“做生意这事儿谁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你可不能把工作丢了。 原来那发型多好看哪,怎么给剪了呢?都扎手,弄的像刚放出来似的,我婶儿也不骂你。” 二哥问:“铁军你哪来的钱做买卖?” “管我妈借的呗,还能去哪弄?打的借条,用工资还。我分细碎去了,估摸着一个月怎么也能开个四五百,到时候都交给我妈就行了。” “我婶儿是真惯着你,胆子真大。”小平感慨了一句,看着一边墙壁上挂的照片呆了呆。父母在的时候谁还不是个小宝贝呢?她还是家里最小的。 可惜没等她成年,老两口一前一后都走了,就留下这么一套房子,完了亲二哥还是个不着调的。要不是还有大哥大姐时不时的搭济着,怎么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二哥陪张铁军说了几句话又出去了。 小平这才问张铁军:“真给我五百一个月呀?不能就少点,你别再亏了。” “五百是打底,到时候肯定比这多。”张铁军起来去墙边看了看干爹干娘的照片:“小姐,你这个大集体上不上也没啥意思了,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干?” “敢,什么事儿?” “做买卖呗,开店,投一笔钱开个店,怎么不比你现在的班强?多了不敢说,一年几万块钱肯定是能挣回来。” “那得要多少钱哪?我去哪弄钱去?你开这个店打算投多少钱?” “几万块。”张铁军想了想,摇了摇头:“你到是也不急,年底再说吧,先帮我把店支起来,你看看再说。” “我去哪弄几万块钱去?”小平吓了一跳:“把我卖了也不值啊,说的到是轻巧。我也想挣钱,那不是得有那个本事吗?我啥也不懂。” 张铁军笑着看了小平一眼:“谁天生就什么都懂的?不都是一点一点琢磨学出来的吗?你先跟着我干段时间吧,到也不急。” “那到是。”小平拢了拢头发想了想:“就算学会了有屁用,我去哪弄本钱?没钱还扯什么?” “你把这套房子卖了不就行了?三万多块钱足够把店开起来了,一年就回本,到时候再买一套。” 张铁军看了一脸惊吓表情的小平一眼:“那么惊讶干什么?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买卖支起来多少房子都有,守着这么个房子什么都没有。 到时候先在市里租一套房子住不就行了?离店面近一点还方便。你敢不敢?一年两年就能直接在市里买套更好的,到时候店还在,还能继续挣钱。” “你就能保证不亏本啊?到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小平直愣愣的看着张铁军:“现在俺家也就这么一套房子了,我还是丫头,这房子将来也是我二哥的。” 现在这边的房子不贵,论套买卖,小平姐家这是一套三室的,能卖三万出头,一室的那种才七八千块钱。 这会儿选厂已经开始了住房改革,明年开始就要给大家办理房产证了。 虽然办理房产证是把房子卖给职工,但实际上没收多少钱,可以用工龄抵房款。像张铁军家的房子就花了三千多四千不到。 这个时间段有不少人家办了房产证以后就把楼房卖了,然后去边上买个带院子的小平房,这么一颠一倒手里就多了一万两万的存款,也不耽误过日子。 主要是选厂这边的楼房少,一共这会儿才十九栋楼,要结婚的年轻人又越来越多,想买房子的有的是人,说句要排队都不夸张。 甚至不少人家为了买房都跑矿山和机修那边去了,矿山和机修的楼房比较多,只是有点老。不过大多数人并不在意房子的年头,能买到就是好家活。 还有跑去市里买房子的,不过市里要比这边要贵一些,大概在两三倍左右。 其实这会儿要是在这边开个房屋中介那妥妥的能挣钱,一年弄个三两万肯定没有问题,只是张铁军对这个实在是没兴趣儿。 “你这么想不对。”张铁军说:“人得往前看,得能抓得住机会拼一拼,而且这不是还有我嘛,我还能叫你亏了?怎么也比现在强。” 小平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到时候再说吧,现在你这个都没弄起来呢,说那么远有个屁用。你先干着吧,到时候看。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张铁军笑起来:“行,等我这个店支起来你先看看挣钱的速度,到时候你再合计干不干,或者和我合伙一起干。二哥那边我和他说。” 这会儿开个服装店,别的不敢说,一个月挣五千块钱轻轻松松的,一年就是六万多,足以顶小平姐家这房子两套了。这点把握张铁军还是有的。 其实都用不到五千,只要一千两千小平和二哥就都不会反对这个提议。 “到时候再说。”小平姐的情绪缓了过来:“八字都没一撇呢,就在这吹上牛逼了。吓了我一跳。到时候你这个店真挣钱了别说卖房子,我砸锅卖铁也跟着你干。” “挣钱是肯定的,不挣钱我妈敢借我好几万?” 说到了张妈,小平姐就信了一大半。张妈在身边这些人的心里威信一直都是比较高的,而且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至少在眼光这方面大家伙都信她。 “那我和二哥商量商量,要是真干的话也不能等年底,怎么不得提前卖呀?哪有那么赶巧的事儿。我去找张婶儿去。” 小平姐说做就做,去那屋换衣服穿鞋去了,要去找张妈问问。 这个张铁军到是不怕小平去找老妈,卖房子投资这事儿肯定是靠谱的,张妈估计也就是以为他要和小平合伙卖衣服呗,也不会往别的方向上想。 话说这个时候把三四万块钱的房子卖了去做生意,绝对是最明智的选择,只是绝大部分人都不敢,也想不到,只能干看着别人挣钱羡慕,于是就错过了一个时代。 就像后来房价起飞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观望,就是不敢去试一试。 第27章 鸡贼的张铁兵 晚上又是张铁军做的饭。 吃饭的时候张妈果然问了小平姐的事情。 张铁军说:“现在二哥就那么混着,小平姐在大集体能开多少钱?而且说不上什么时候就黄了。我琢磨着,她家房子能卖个三万多块钱,我帮她弄个摊儿,怎么也比现在强。 其实现在在市里卖服装,当年就能把房钱挣出来了,等明后年在市里再买呗,直接换成两套一个人一套。” “现在卖服装到是挣钱。”张妈叹了口气:“你感觉能行啊?他俩现在除了这套房子啥也没有了。” “干肯定是能行,挣多挣少的事儿,” 张铁军说:“哪怕一个月就挣一千块,三年也回本了,这店怎么不开个十年?怎么算也比现在的情况好,二哥也能有点正事干。” 张爸有点不大高兴,感觉不应该去管人家的事儿,再说还扯到房子上面了,怕将来有个什么意外不好交待落埋怨。毕竟房子已经属于大事情了。 张妈想的到是和张爸不一样,毕竟是女的,感性一些,也感觉小平姐现在的日子过的有点难,能帮一把肯定是想帮帮的。 “你有把握吗?这可不是小事儿。” “要说百分百那是吹牛逼,不过肯定是心里有数,赔不着。最不济也就是把这边的房子换到市里去了呗。实在不行算我借的,两年以后我还呗。” “你怎么还?”张爸瞪了张铁军一眼。 “那就把我这个店给小平姐和二哥一半,算是他们投资。有我看着这店差不了,挣钱是肯定的,有个两三年时间他俩买房子肯定没问题了,然后以后还能分钱。” “你可真舍得。”张爸撇了撇嘴,瞪了张妈一眼:“你就惯着吧,这都要飞了,什么都没有影儿呢你看看这,感觉像已经挣了多少钱似的。” “爸,”张铁军对张爸说:“你不能这么想。现在做生意挣钱是不愁的,咱们这小地方都挣得着,市里只会更多,现在不干,等过几年进来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张妈看了看张爸说:“其实前阵子我还在琢磨这事儿呢,就是走不了,要不我都打算去市里了,环球那边咱们这边不少人都去租了柜台。 咱们这和市里确实是没法比。” 张妈这么一说张爸就不吱声了,低头吃饭。 当初张妈去市里搞大批发就是因为张爸和孩子才不得不放弃的,回来在马路边卖水果,然后弄了这么个小百货店,虽然也挣钱,但确实和市里没法相比。 选厂这边满打满算几万人,市里常住人口就有一百五十万,根本就没有可比性。而且市里流动人口也多,周边包括选厂这边的有钱人也都是去市里消费的。 本地做生意面对的永远只是当地的中下层,上层人大都不会在本地消费,这是定律。区县去市里,市里去省里,省里的去京城去申城,京城申城的削尖了脑袋往国外跑。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想挣更多的钱就得往更大的市场走,想达到更高的层次就得往更高的环境走往外面走,这个规律永远也不会改变。 张妈为了丈夫孩子为了这个家放弃了更好的发展机会,张爸心里当然清楚,也是有愧疚的。 话说现在家里的条件也都是张妈拼出来的,苦没少吃罪没少遭,张爸不能说什么都没做,但没能给媳妇儿孩子带来好生活这个事实改变不了。 “那不是怕你太累嘛,你身子骨又弱,现在就挺好,孩子也大了。”张爸嘟囔了一句。 张妈就笑了,伸手在张爸脸上摸了一把:“我也没说别的呀,现在咱家确实什么都挺好的,我挺满足了,你整的像个受气包似的干什么?” 咦~~,张铁军一个后仰,呲了呲牙。这一口狗粮吃的猝不及防。张铁兵就在一边嘿嘿乐。 “你要是真想帮帮小平她们哪,可得好好想一想。”张妈端起饭碗吃了一口,对张铁军说:“小力和小平都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料,自己干肯定不行。” 张铁军点点头:“我知道,就是我干爹干娘都不在了,瞅着她们现在挺不忍心的。我带着他们吧,到时候算他们入股,挣就给她俩分点,就算拿他们三万块钱也不占什么便宜。” 其实张铁军另有打算,这次搞服装只不过是这个时候不得不走的路子,以后他肯定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搞这么个小服装摊子的,总要找人帮他守着。 哦,还有谷春芬。虽然不可能娶她,但给她一个好的前程是应该的。 “先别急,先把摊子支起来再说,看看要是挣钱了稳当了再和小平小力商量,也得看她们自己想不想干。” 张铁军点头答应下来。老妈的安排还是相当妥当的,不会错。 “你这几天是不是要玩疯了?”说完了正事儿,张妈看向张铁兵:“从放假就没看到你人影,要不是晚上回来吃饭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哪能呢。”张铁兵没想到这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己身上,愣了一下挤出一脸的谄笑:“我这不就是,刚放假没几天嘛,同学总找我。” “我怎么没看见?”姥姥在一边看着张铁兵插了一句:“都是你自己个儿起来就跑出去了,整天整天也不回家来,一跑一天。” “不是,姥,咱俩是不是白处了?感情呢?”张铁兵‘一脸悲愤’的看向姥姥:“有你这么加杠的吗?我不挨顿揍你就不高兴呗?” “该打。”姥姥斜了张铁兵一眼:“学习不学作业不写,就知道出去疯,不揍你揍谁?” 全家都笑了起来,张铁军看了看张铁兵:“小兵,想挣钱不?” “想。”张铁兵的眼睛嗖的就瞪成了乒乓球,闪亮亮的看着张铁军:“怎么挣?靠谱不?” “你先把你几个好朋友都叫过来,给你们一个礼拜的时间把作业写完,然后去市里帮我卖衣服,行吧?一天五块钱,管饭。” “别胡扯。”张妈看了张铁军一眼:“能行吗?” “让他们锻炼锻炼,”张铁军点点头:“正好我这边也需要人看堆儿,就是看着别让人给偷了就行,不让他们碰钱。” “一天给五块呗?一个人五块?”张铁兵来了劲头。 “嗯,一个人一天五块钱,干不干?不许偷懒不许耍赖。” “行,干。不唬我是不?你说儿唬。” 张爸一筷子敲在张铁兵脑袋上:“你跟谁儿唬呢?” “一激动忘了。”张铁兵揉了揉脑袋嘿嘿乐起来:“那啥,哥,我带我同学来,你别和他们说给多少钱行不?完了和我结账。” “你还打算抽点成呗?” “那是啊,这活不是冲我才来的呀?他们的工资我发,你就不用管了,行不行吧?” “你打算给他们开多少?”张妈笑着问了一句。 “三……五十,不少了吧?我爸一个月才三百块钱。再说咱们不还管饭呢嘛,那不算钱哪?” “饭你打算怎么弄?”张妈问张铁军:“这不得十来个人吃啊?” “十来个人?”张爸吓了一跳:“干什么十来个人?这家伙钱没挣着铺的挺大的,你能挣来十来个人的饭钱吗就这么张罗?” “我感觉也是。”张妈说:“开业热闹热闹到是对,你也得算计着成本来,别一天挣那点钱都砸里了,那还图什么?” 张妈到是不担心张铁军弄赔了。现在卖衣服这生意她心里有数,一天几百块钱随便挣,她担心的是张铁军把握不住把钱都打水漂了。 对,就是一天几百块,九十年代初做生意那真的是一本万利,还不愁销路。而且这都是折中的说法,搞好了一天几千的利润绝对不是问题。 就是一个这会儿还没开业的地下商场,到九一年年末就至少造就出来好几十个百万富翁,几十万的得上百人,那真的和捡钱一样。 而且这不是个例,是普遍性的,是全国性的,所以才被叫做黄金年代。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九十年代末两千年代初那几年。 张铁军就点头答应,也没做解释。主要是现在说什么都不对劲儿。 第二天一早,张铁军又坐火车去了市里。 这次没做早起的通勤车,坐了八点多的途经客车,没有通勤车那么挤,而且中间停的小站也比通勤车少几个。就是没座儿,一路站到市里。 这个年代的火车只要不是始发站都是满满登登的,不管从哪到哪,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人要出门,出门要干什么。 不过也并不难猜,这几年商业突起繁荣,市场异常的活跃,挣钱成为了老百姓活着的中心思想,大家都在努力,在寻找更多的机会。 同时还有旅游人群,九零这会儿也正是旅游事业爆发的开端,大量的人员开始南下北上五湖四海的折腾,仿佛是要把前面虚度的那些年给找回来的一样。 张铁军家这边是去往边境城市安东的唯一通道,每天都有无数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经过这里去游览边境。 九零年这会儿鸭绿江上的游船票价就已经几十一百一张了,可见其疯狂。 这些和张铁军都没有任何关系。他不想旅游,挤火车也是暂时的,现在他就想搞钱,想让自己快速的站起来站住脚,好参与未来的巨大变化。 几年以后,这种无序的公平的繁荣就会消失,没有钱将寸步难行。 第28章 站前地下人防商场 (已入推荐,求评分,求催更,求收藏推荐,求免费花,写书不易,感谢支持!) 下了火车,在站前广场上买了两个茶叶蛋,一边啃一边溜达起来。这个年代的茶叶蛋是真的好吃,也不知道是用料的原因还是鸡蛋的原因。 对面的地下人防商场今年刚建成,地上是一个小公园,立着几棵树,一大片花草,树干上缠着彩色的灯带,中间有两个高大的三角形的玻璃采光井。 不知道是设计师缺心眼还是故意这么设计,这些‘树’都是椰子树的造型,竟然全都是假的。 地下商场有四个出口,左边地下通道连接着联营大厦,联营大厦又有天桥和环球相通,中间的出口一边在站前广场这边,另一侧出去是宾馆和电报大楼。 右边的通道上去是南地永丰片区,有纺织商场和二百,供销社百货商场。 在几座商场背后就是将来市里最大的步行商业中心,不过这会儿还是一片老旧的平房,是一个在斜坡上的自发的服装鞋帽纺织市场。 它的出现比环球和地下要早好几年。 张铁军捧着有些烫手的茶叶蛋站在站前广场北侧的花坛边上啃,国营旅社饭店的大喇叭和火车站的报站喇叭就在耳边吵个不停。 广场外的大马路上车流滚滚行人如织,西装革履的男人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们三三两两嬉笑着从他身边走过。记忆里的那些大杨树已经都不见了。 这一片基本上都是老楼,大部分都是始建于二三十年代,只有斜对过的电业大楼又高又新,成为这一片最醒目的所在,也是这会儿全市最高的大楼。 电业是真有钱,不只是这里,在所有的城市这会儿他都是最靓的仔,全部新建了大楼,沈阳的东北局大楼是东北最高楼,甚至差一点成为全国最高楼。 银行这会儿还不行,和电业相比差多了,移动什么的还不存在,邮局还只是邮电局,电报大楼还门庭若市,是最快的通讯联络方式。也是最贵的。 拉客的小旅馆人员和喊客的黑车司机不停的转来转去,边上线车终点站的售票员也在扯着嗓门大声吆喝着,大家都在忙,所有人都在为了生活努力着。 这是个充满了希望的时代。 啃完有滋有味的茶叶蛋,把塑料袋和鸡蛋皮扔进旁边的垃圾箱,张铁军掏纸擦了擦手和嘴,往广场这一侧的地下通道口走了过去。 地下商场中间两侧的通道口是连通的,有点像火车站的地下通道,能有个小二十米宽四米多高,把整个地下商场一分为二,左侧是服装摊位,右侧是鞋帽摊位。 张铁军顺着通道口下来拐进服装区这边。 一看商场就还没开业,这个时候里面还是一片冷冷清清的感觉,偌大的空间被分成了几百个小格子,用玻璃柜台分着界线。 张铁军是真不记得地下商场具体的开业时间了,就感觉这不是巧了嘛不是。 其实地下商场是两层,不过这会儿上面一层还没有开通,毕竟刚刚建好投入使用不久,连下面的摊位都还没有完全租出去。 虽然九零年做生意的人已经很多,已经不是几年前做生意还会被人瞧不起的那个时候了,但能一下子拿出一大笔钱来投入的人也并不多,很多人都不敢,都还在观望。 而且环球这会儿正火呢,吸引了大部分商户和消费者的目光。人家那大楼亮亮堂堂的,近五万平方米的面积,里面搞的富丽堂皇,名气又大,谁想往地下钻? 地下这会儿只有几千平方米的营业面积,而且都是散装柜台的方式出租,和环球相比就有点低端,甚至都不如联营大厦和二百大气。 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这里会火的那么快,甚至都没用等到年后,就在这个冬天就爆发了,人们蜂拥而至,每天的人流挤满了整个地下空间,一铺难求。 到年底的时候整个地下的商铺转让费就已经被炒到了十万以上,一年。很多前面拿了铺位的人直接就转手了,大赚一笔。不过后不后悔就不知道了。 顺着还空荡荡的有些阴暗的大厅往里走,一直走到这一片区的北头,再往前的左手边就是通往联营大厦的地下通道了。 右手边的中间是公共厕所,这个地下商场的管理办公室就在厕所边上。 张铁军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这会儿看到的商户也就是十几个,不过还有一些已经被拉上了飘带,应该是被租出去了。 现在是七月份,看这样子商场正在打广告招商中。到是往联营大厦去的那条通道里这会儿挺热闹的,里面全是卖钟表计算器电子产品的。 这个时候来这边租柜台的大都是老生意人了,大都是在环球那边有铺位的,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在这边先占个地方看看,反正不行也就是损失几百千八块钱的事儿。 张铁军上辈子有个朋友就是这里面的一员,她是搞水产冻品的,地下招商的时候就是抱着这种心态来这边租了三个柜台,投资几千块,转手赚了三万多。转早了。 后来和张铁军说这事儿的时候就是满满的后悔,她再坚持一个多月,价钱就能翻上一番,坚持到过年那就是妥妥的二十几万到手。 话说那丫头长的还挺好看的。张铁军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她这会儿来租了柜台没有。 张铁军去上了趟厕所,洗了手出来走进办公室。 五六个人坐在里面,一个女的抬头看了张铁军一眼,问了一声:“你找谁?” 张铁军笑着进屋走到桌子边上:“来这肯定是找你们哪,这不来支持一下你们工作嘛。”掏出烟给三个男的一人递了一根:“姐,你们抽不?” 做事态度最重要。如果不是有着上一辈子的经历,张铁军肯定做不到这么从容自然。 十七岁的他应该连走进这间办公室的勇气都没有,即使进来了也只会是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自然也不会被人家重视。 其实人的情绪往往都是自己给自己安排的,脑补最可怕,还有就是对未知的不安和对自己的不信任。事实上只要你大大方方的,别人的反馈也就会是正面的。 “你几岁呀就抽烟?一瞅就是老烟枪了。”那女的打量了张铁军几眼:“不学好。” “姐你可说错了哟,”张铁军笑着坐下来,顺手给边上一个男的把烟点着,自己也点了一根:“我可不小了,全民工人了解一下。” 市里说到全民工人,那就只能是钢铁公司,一个职工占据了全市人口一大半的巨型企业。钢铁公司的全民工人这会儿社会地位还是挺高的,福利好收入稳定,是找对象的最佳选择。 “你哪个厂的?” “选厂的,南选。是不是有点失望?”张铁军笑嘻嘻的和这女的搭话:“我到是想进炼钢和冷轧,没门路啊。” “全民就不错了,心气儿还挺高的。想进冷轧呀?我给你办你出多少钱?” “真能办哪?”张铁军看了看这个姐姐,年纪其实也不大,二十三四岁了不得了,满脸的胶原蛋白:“那姐你说个数,这事儿咱们就定了。” 冷轧是钢铁公司正在筹备中的新厂,这会儿还在建设当中,是直接从西德引进的设备,人员的筛选已经开始了,福利待遇给的相当高,是当下钢铁公司最热门的单位。 这样的新单位谁不想去?挖尖了脑袋也想挤一挤呀。新单位,福利好工资高,不用论资排辈,弄不好好好表现一下就能上个工段长什么的,进科室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前景是美好的,过程就没有那么舒服就是了,张铁军自认没有那个门路关系,所以也不报任何的幻想。 这个地下商场是市人防办的,人防办虽然不出名,但是在市府组成里的地位不低,可以说相当重要。这边管理处的人都是人防办派驻过来的。 管理处是副处级单位。别看这丫头年纪不大,妥妥的科级干部,要说没有点背景门路那是瞪眼说瞎话。 “真的假的?”那丫头也来了兴趣儿。张铁军表示这和自己帅不帅肯定是没有关系的。 “真的呀,只要能进去姐你喊个数,我要是讲价让我找不着对象。”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坐在里面的那个一看就是负责人,弹了弹烟灰问张铁军:“你有什么事就说,别在这逗我们妹子玩儿,小小年纪花花肠肠子不少。” “我可不敢,我说的是真的。”张铁军对那丫头说:“姐,我叫张铁军,这事儿真不开玩笑,要是能办真办,大不了柜台我不租了。” “你要租柜台呀?” “昂,要不我跑这来干啥?上厕所还远。” “哎哟,还是来支持咱们工作的,来来来,坐我这来。”那丫头拍了拍边上的凳子冲张铁军招手:“坐姐这来,咱俩唠唠。” “干什么呀?”张铁军给点烟这哥们不乐意了:“人家都坐我身边了,还带强拉硬拽的呀你?” “哎呀,李哥你不是我哥嘛,你看我和铁军弟弟多有缘哪,都唠半天了,他还要求我给他办工作呢。是不?” 丫头起身跑过来把张铁军拉了过去:“李哥,再有人来了我就不和你争了啊,这个小弟算我的,我真能帮他办工作。处长你说是不?” 处长叼着烟拍着肚皮在那摇头:“你们的事可别往我身上扯,你们自己协调,反正任务和奖金就摆在那了,最后谁能耐谁拿走。” 现在这个刚刚成立的管理处最大的问题就是在正式开业之前完成招租任务,为些还申请了一笔奖金用来刺激大家的工作热情。 第29章 小小年纪不学好 (求收藏,求催更,求免费小花,求评分评论。新书不易,感谢支持) 公家单位嘛,大家都明白,尤其是这种平时大事不干小事不管的单位,基本上就是各种关系户进来享福的地方,根本不用期望他们能有多么大的工作热情。 不给捣乱能按时上下班的那就是妥妥的好同志了。 但是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现在正式开业的日期已经确定了,广告也在报纸和电视台打出去了,万事俱备,只欠租户。到目前为止租出去的柜台都不到全场的十分之一。 整个地下商场一层一共可是划定了四百好几十个摊位,分为两个大区四个小区。 两个大区分别是服装和鞋帽,四个小区除了服装和鞋帽以外还有电子钟表百货饰品箱包等等,其实算是一个区,不过是分别在服装和鞋帽两个大区里各划了一块地方。 事实上一直到地下商场火爆起来以后,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这两个小区域也没火起来,还有不少柜台闲置着或者在转租,最后不得不都改成了服装鞋帽柜台。 到是箱包火了几家,都是做的比较大的。人买东西也是喜欢扎堆的,门面小了人流少了就更没有人想进来。 商场一层划定的这四百多个摊位,一个摊位是三个标准柜台宽,三米深,摊位采取背靠背的形式。 三个柜台就是四米五宽,再加上纵深三米,十三点五个平方的档位,基本上够用,这也是这里最多的租赁方式。 还有二十几个大摊位,是五个柜台也就是七米五宽,二十二点五个平方。 人防办那边给的开业租赁任务是达到六成,也就是能租出去两百六十个摊位就可以了,实际上开业的时候连一半都没能达到。 不过开业一个月情况就发生了神一样的反转,不是租不出去,而是不够租了,租金噌噌往上涨。 地下商场管理处也一度成了全市最牛逼的商场管理处……什么都不用干,收钱都得挑挑人那种。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甚至连自营摊位的主意都想出来了的,租金定的也相当低。也是没有办法,谁让正好和环球大厦撞车了呢。 环球大厦是港资投资的大型自由商场,就在联营公司对面,相当现代化的设计和建筑,空间也大,还自带宾馆和豪华饭店,公寓。 当初还没建成就已经吸引了太多的视线和关注。 环球落成的当年,就被市电视台用来做为新年晚会的现场,喷泉瀑布,五层中空式中庭设计,近两百米的楼面,宽大气派的玻璃幕墙,都是远超这个时代的东西。 关键是不只是气派豪华,还大,营业面积就有四万五千多平方,大都是店中店的形式,相当高大上,九零年这会儿正是环球最火的时候,招商率一度达到九成。 环球大厦后面的公寓也是这个时候全市最好最高级的住宅商品楼,没有之一,能住进去的非富即贵。 地下商场正好位于一圈大型的豪华的商场的包围圈里面,这个时候没有人敢想这里会火,包括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所以工作消极一点也还是可以理解的。 张铁军被这丫头给拉到她这边坐下,丫头拿了张名片往那面前一放:“我叫张英,你叫我张姐英姐都行,你叫张铁军是吧?” “嗯,张铁军。” “你想租几个柜台?”张英拿过一张平面图来递给张铁军:“划红线的是有主的,剩下的随便挑,一个柜台一年租金是七千二,一个季度交一次。” 她说的一个柜台就是一个摊位,年租七千二,一个月只要六百……这个价格在这个年代绝对不低,但是相对于环球和永丰那就低得多了。 合同最少签一年,不能退但是可以转租。这么算下来这个商场只是一层一年的租金就有三百多万,在这个年头算是相当不错的营收了。 “多租打折不?”张铁军看着平面图问了一句。 “打。”张英一看就是个痛快人,说话嘎嘣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你打算租多少?” “姐啊,你真能帮我办工作不?要是能办工作这边我再考虑考虑。” “不用,你先说这边,要是你帮我把任务完成你就是我亲弟弟,工作我指定给你b……给你问问,尽最大努力。行吧?” “……姐你这话变的有点快呀,再说你们任务是多少啊?你感觉我有那能力吗?” “工作的事儿我肯定给你问,但是我也不敢打包票啊,这事儿谁敢打包票?姐答应的事儿肯定给你办,放心吧。看中哪个了?我任务还差四十来个呢。” 张铁军在心里算了一下,四十个摊位自己这点钱不够。如果够的话他到是敢租,反正等俩月一转手就回来了,还能挣一笔。 “姐,你们这个租期从什么时候开始算?” “九一,九月一号起算,前面的时间你可以收拾收拾上货什么的。咱们九月一号正式开业。这中间其实收拾好了就能开始卖了。” 张铁军看了张英一眼:“我刚才进来,看着卖货的比走道的都多,我卖给谁呀?” 张英脸就一红:“哎呀,反正也是白得的时间,又没有成本,卖一件不就赚一件嘛。”这个年代的人大多数还是真的很朴实,还不会说大话唬人画大饼。 “姐,我租了的话,营业执照什么的能帮着办一下不?还有定税。” “能,我帮你弄,看你顺眼。”张英看了张铁军一眼直接答应了下来。这里说的是定税,个体执照这会儿好办,去工商所交钱交会费就拿证,十分钟的事儿。 定税就不行了,要分行业和地段,里面还有很多等级,没有熟人的话就给你定个最高线那也没话说。 同一个市场挨着的两家都卖服装,可能这家每月就交六百,那家就得交一千八,还有按营业额查账征收的。 张铁军想了想,压低声音对张英说:“要不,姐,咱们现在先去帮我把执照什么的办了呗?然后中午我请你吃个饭,下午过来我签合同。我也正好琢磨琢磨怎么租。” “你还真要多租啊?” “嗯。出去说。” “行。”张英想了想就答应了,收拾了一下东西和处长打声招呼带着张铁军从办公室出来。 “你等我一下。”一出门,张英把包往张铁军手里一塞,拿着手纸去了卫生间。 张铁军就往前走了几步背着手打量着市场里面琢磨起来,回忆着上辈子这里的样子,想着应该租在哪个位置最划算。做生意位置还是相当重要的。 “想什么呢?”张英甩着手上的水走过来。她个子不矮,差不多得有一米七,身材也不错,就是平了点。东北的女人只要瘦的,大概率都会比较平一些。 “往哪看呢?”张英拍了张铁军一下:“小小年纪不学个好。” “姐你是不是过分了?我就瞅你一眼就挨打呀?人长起来不就是给别人看的吗?再说长的还好看。” 张英笑起来:“你肯定是个祸害,没少祸祸女生。太滑了。”拿过包包背上:“走吧,今天为你服务,你要是变卦看我打不打死你。” “姐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拿我当借口逃班呢?” “嘿嘿,互相帮忙嘛。再说我们这工作又不能在办公室死等,出去跑跑多正常啊。商户又不会从天上掉。” 张英带着张铁军从中东门出来。 这个商场的门设计的也是有意思,北门从地下穿过马路到联营门口,中西门也是穿过马路到达站前广场,但是中东门和南门就没过马路,上来就在大马路边上,还要步行穿马路。 修这么大一个地下工程,就差这么六十米下穿道? 这边一上来正对着一条大马路,这条马路笔直的通向市府大楼,也就是四百来米,马路两边是市府宾馆,电报大楼(邮电局),公安局,广电中心和市府广场。 工商所就在邮电局背后,这边是几栋铁路系统的办公楼和铁路招待所……站前广场两侧的国营旅社和饭店都不是铁路的生意。估计铁路段也挺憋屈的。 “你是想要办公司还是个体?”两个人穿过马路,张英扭头看了看张铁军问了一声:“个头到是够用了,真结实。” 张铁军想了想,拉着张英走到电报大楼的墙根下面:“姐,你手里有多少钱?或者你手里能拿出来多少钱?” “干什么?”张英抱着自己的小包往后退了一步。 张铁军抓了抓脑袋:“我瞅着那么像坏人吗?我和你说正事儿。换个说法,姐,你认识银行的人吧?我办个公司,你能不能找人帮我贷笔钱出来?” 这才是张铁军真正的目的,甚至他从张妈那拿钱出来跑到市里来租店面,从头至尾就是抱着贷款的念头。 九零年前后这两三年,为了促进经济活跃,国家通过银行大量向社会发放工商贷款,利息低的都不用考虑,而且手续宽松到了极点。 因为额度多任务重,银行的业务员天天苦着脸到处求着人借钱,甚至不惜把自己的亲朋好友拉下水。 这么说吧,有个哥们对信贷员说给我弄点贷款,我要把床单厂买下来,结果都没用一个礼拜,三百万贷款就批下来了。 然后他花了十万把床单厂买了,又给自己建了一座豪宅,在市中心租了栋大楼开了个娱乐城,从此成为了人生赢家。 其实就是一工人,月工资两百六那种。 真事儿。 第30章 口福居,新的老朋友 (求收藏推荐免费花花,求催更评论评分) “你要贷款干什么?” “如果能贷下来款,我就把你们地下商场整个承包下来,到时候请姐你帮我管理,行吧?或者你也出点,咱俩合伙成立个公司。” “说正经的。” “就是这么想的,如果贷的少那我就多租点柜台,租一百个经营。我手里有不到十万,肯定是不够,这不才找你想办法嘛,正好又是你的工作。” “你有十万?” “啊,我妈给的创业资金。我这不是上班了嘛,我妈说我已经长大了,出来练一练,给了十万。不到十万。”张铁军拿出银行卡给张英看了看。 “你啥家庭啊?” “就普通工人家庭呗,前几年我妈在一洞桥搞大批发的,现在不干了。” “你觉得我们商场能行吗?” “我感觉能行,实在不行姐你现在也租点柜台放在那,到时候挣不着钱你找我,我给你托底。” 张英看着张铁军眨着大眼睛想了想:“我怎么感觉够呛呢?环球现在多火呀,北边是联营南边是轻坊,正好夹在中间还是地下。 租金定这么低,都快俩月了才租出去不到一百个摊儿。” “方便。”张铁军说:“联营和轻纺太老了,年轻人谁去?环球现在是火,但是东西贵租金高,还得爬五六层楼,咱们这方便哪。 火车站过来下几步楼梯就到了,还四通八达的,往哪边走都方便,将来人流量小不了。” 有句话张铁军没说,一进十月份几家大商场里全靠人多挤着取暖,环球那么高档的地方业主靠跳绳来升温(真事)。 地下这边可是装了中央空调的,人不往这边挤才怪。 这应该是地下火的那么快最合理的理由,然后就形成了效应,越聚人越多。关键确实是方便,对外地过来的朋友们来说太友好了。 “我估摸着,一年有个三四百万应该能承包下来,签十年,稳赚不赔的事儿。贷款的话就照两年租金整,往上越多越好。我一个人担着。 姐你要是想干呢,就咱俩合伙,我出大头。要是你不想出钱呢,就帮我管理,我一个月给你一千五,年底看情况发奖金。” “说的像真事儿似的。”张英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琢磨了一下:“先去帮你办执照吧,完了我去找个人问问。估计够呛,太多了。” 两个人绕过电报大楼往后面街上走,张铁军问张英:“姐你帮别人弄过贷款哪?” “没,听说过,人家都是十几万二三十万,哪有你这家伙上来就三四百万的,还得往翻倍了弄。你是真不怕呀,就不担心还不上?” “怎么可能,这点信心还是有的。钱多了才能钱生钱嘛。姐你家里是哪个单位的?能问吧?” 刚才说到工作,张英直接说给他办出多少钱,在那个场合下这就不是随口能说出来的话,而且那几个人表情也能看得出来都不意外,说明张英家里肯定靠谱,起码办个工作这事儿应该是不难。 那就只能说明张英这丫头家里面,要么是市里重要行局的重要人物,要么就是钢铁公司那边的高层,这两边在市里都能横着走。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没感觉这事儿就能成,什么办工作呀合伙公司承包商场啊,其实都是为了拉近关系套近乎,主要目的还是办贷款。 只要能贷出来,几百万不嫌多,几十万也不嫌少。 原来他也是准备租了柜台办了营业执照以后去找银行信贷员的,大不了给人家许点好处,遇上张英属于赶巧了,也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 上辈子他就有过这个经历,不过是帮别人。就是去找信贷员,然后许诺了两万的好处,几十万贷款轻轻松松就拿下来了,都不用自己跑什么。 能完成任务还能有好处,这会儿的信贷员都巴不得的呢。他们现在的状态是有钱贷不出去,任务压的冒火。而且方方面面的也不规范。 九零年这会儿银行的各种业务其实刚刚开始,都是在尝试,老百姓也是刚刚开始存钱和银行打交道,还没有形成基本上的信任,老百姓也不敢借钱。 这个年代的人宁可勒紧裤带也不想欠债。事实上这会儿敢借贷的,后来都发了。 “问那么多干什么?”张英斜了张铁军一眼没理这个茬,两个人拐过电报大楼往前走了一小段来到工商所。 张英这里有熟人,直接去了里面办公室打了声招呼,张铁军填了两张表交了照片和钱,一杯茶还没凉,营业执照就到手了,还有一本消协会员证。 九零年这会儿工商还没有普及打印机,执照正副本都是人工手写填写,不过样式和以后打印出来的是一样的。 有了执照,拿着去税务所就可以直接领取税务登记,然后就是合法经营了,回去就能开业。个体户不需要代码证。 如果是食品相关,包括小卖部,还需要办理卫生许可,如果是台球社游艺厅什么的还需要去派所办理特殊许可。卖服装鞋帽就简单多了。 张英不知道去找了谁,也没让张铁军跟着,很快就拿着个体工商户纳税申报手册回来递给了张铁军:“走吧,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我要吃好的啊。” 张铁军打开申报手册看了一眼,定额三百一。牛逼。 东北这边的各种税费要远远高于其他地区,比如广东,差不多能达到广东的四到六倍,而且没有免税单位,做什么生意都要交,开个小卖部一个月要交一千多。 而在广州开一家一百多平的早餐店都是免税的。 广东之所以崛起,造就出来那么多的富豪,和小二十年不用上缴税收有着绝对性的关系。 从八零年到九四年,广东一共上缴财政一百来个亿,而同一时段辽东省交了小三千亿,两千六百多亿,还不算各种物资的调拔。 从税务所出来,张铁军和张英两个也算是熟悉了一些。 两个人打了一辆大头鞋去了水塔,张铁军按照记忆带着张英去找地方吃饭。 “跑这么远过来,这边好啊?你看要是不好吃的,要是不好吃咱俩以后谁也别认识谁我跟你说。真能折腾。” “放心吧,他家的菜还是不错的。”张铁军带着张英往土坡上走。 这地方出租车已经进不来了。这会儿市内除了中心地带以外的路况基本上都还不太好,有些地方还是土路。市府广场还是一片土坝子呢。 口福居。远远的看到招牌,张铁军也算是放下了心,就怕过来一趟这饭店不存在,那可就有意思了。 这个口福居的老板在几年以后会成为张铁军的忘年交,不过这会儿还不认识呢。这是小事儿不用在意。 进到店里。店里面不算很大,六张桌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屋子里的装修摆设都很有点味道,一看老板就是个讲究人。 “来啦。”服装员迎过来。 “郑哥在家不?” “还得等一会儿,还没回来呢,一会儿能到。先进来坐呗,哥,姐。我给你们倒茶。” “你认识啊?”张英问了张铁军一声,对这个饭店还算满意。 两个人走到里面找了张桌子坐下来,张铁军让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让张英点菜,自己点了根烟打量着饭店里面的人和物。对他来说,这里是四十多年前的记忆。 张英点了两个本店的特色菜,张铁军又加了两个,让服务员下单去厨房做。 “他家的口蘑做的不错。” “行,我等下尝尝。到是挺干净的地方,瞅着还行。” “你平时都去哪吃饭?太子港?万家灯火?天天渔港?” “还平时,平时都在家吃,我到是想天天太子港,我去得起吗我?” “和我合作,这事儿成了你天天住在那都没有问题,别说咱们这,你去沈阳天天九歌城都行。” “吹牛逼。” “我……”张铁军看了看张英,差一点就来了个我吹你:“跟你说,你相信我没错的,挣钱真的是小事儿。我就是本钱不够,要不然还用求你?” 一阵说话声,进来几个人,张铁军摆了摆手:“郑哥。来你这吃口饭。” 打头的中年帅哥看过来,明显是愣了一下,不过还是马上笑着走过来伸出手:“什么时候来的?”他看了看张英:“就你们俩呀?那别点了,一起吧。” “这是人防办的张英,在商场管理处,今天我到她那办点事儿。姐,这是质监局郑局,你叫声郑哥。” 一脸懵逼的张英和一头雾水的郑局两个人握了握手,这也算是认识了,还是一认识就是朋友那种。张铁军简直都要憋不住笑出来了。 这位郑局是个老好人,人很好,性格也是相当儒雅那种,但是记忆力有点差劲儿。 上辈子张铁军开了一家食品厂,郑局他们去查验质量,这么认识的,后来成了忘年交好朋友。 他这个人很大方,也好说话,很喜欢交朋友,而且不太看重什么出身家世,投缘就行。 另外就是他这个人很倔,容易较真儿,几年以后他会给电业局开出一张千万元的罚单,闹的市长亲自过来给双方协调。 原因就是,电业局在收取电费的时候,所有的用户,每个月都会多收一度电。事实上直到现在也是这样。 还有水费和气费也差不多。 第31章 敬酒,驾驶证 “点菜了吗?”郑局长看了看桌子上:“一起吧,正好遇上了。” “不了郑局,我和铁军儿随便吃一口,正好要说点事情。下回,下回我们请你。” “嗯,哥,今天我和英姐有点事儿,下回过来我再陪你喝酒。” “那也行,我正好也有两个客人,那我就不和你们客气了,要什么就和服务员说。”郑局和两个人又握了握手:“那,那什么,小张你和……铁军,就慢慢吃,有事就喊我。” “行,不用客气,你忙你的。” 郑局去招呼他的客人,走到包间门口还回头瞅了瞅这边,估计在纳闷,这个张铁军是谁?和自己整的这么熟怎么没印象呢? “他是老板哪?”重新坐下,张英问了一句。 “嗯,他开的,质监局的一把,不过不太管事儿,他这个人平时就喜欢喝点小酒写写字,人特别好。” “那你怎么不找他帮你贷款?” “没那个必要,现在这事儿又不是多难,我自己租几个柜台拿着执照找过去也能办,也就是多少的问题,我也不想让家里知道。我妈担心不说,还能让我干了吗?” “你家是干什么的呀?”对于张铁军说贷款好办这事儿张英没有在意,这说的是实话。 “真就是普通工人家庭,我爸就一工人,我妈前几年在一洞桥搞了一段时间的批发,现在在家里开个小百货店卖服装。真的。” “我不信。” “真的,骗你没有用,以后总有露馅的时候。不过我妈的同学有点多,交通局纺织局的,都是一把二把。公安这边也有。” “我就说嘛。”张英就信了。张铁军到是没撒谎,只不过张妈从来不会去找这些同学办事就是了。 说着话菜就上来了,两个人都没有喝酒,边说话边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张铁军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要了瓶啤酒,拿了个杯子过去给郑局长那桌敬酒,桌上五个人,一人一杯,礼数到位。 “那个小张是人防的?在哪个市场管理处?”郑局长这会儿已经喝开心了,话也多了起来。 “站前地下商场,我在那租了二十个柜台。那地方将来肯定能火起来,现在还没招满。” “有把握吗?” “肯定有,我家里搞了好几年服装了,这点判断力还是有。” 张铁军直接在郑局边上坐了下来:“我就和郑哥你说一件事儿你就明白了,地下商场装了热风,冬天到里面大衣肯定穿不住。” “边上环球正火呢,人不得都往那边走啊?”郑局的客人,卫生局的一个副局长接了一句。 “环球太大了,弄的太高档,里面说不好听的像迷宫一样还得上下爬五六层,地下商场这边就是一层,两个大空间,下几步台阶就行了。 而且地下连着联营,轻纺和永丰,去电报大楼也得劲儿,人流量小不了。里面服装鞋帽电子手表什么都有,四五百个摊位,你们感觉能不能留住人?” 环球是成也高档败也高档,两百多米长的楼面除了大门什么都没有就是墙壁,连个橱窗都没有,完全是按照国营大商场的模式走的,然后又是自由商场,弊端相当明显。 再加上管理团队也不行,硬生生挤走了港方,然后思维和模式完全跟不上大楼的超前性,还是八十年代国营单位那一套,不败才怪。 “你感觉在里面租点摊位能行?”郑局问了一句。 “肯定行,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儿。马上天就凉了。”张铁军看了郑局一眼,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儿。 “现在那边租金是多少?” “四米五宽三米深,一个月六百。这个价格说句实话我都没想到,太低了,后面肯定会调整。” “怎么个交法?” “季度。” 郑局点了点头,张铁军也没再说什么,又敬了大伙一杯从包间出来。 张英已经吃完了,正在拿着个小镜子照,看了张铁军一眼:“喝了多少啊脖子都粗了,赶紧吃点菜压压。” “我稍微有点酒精过敏,沾点酒精就这样,要是喝白的红的更快,浑身痒痒特难受。” “那就别喝了呗,难受还喝?” “我平时不喝,也就是遇到这种情况喝一点。这会儿不喝不是不懂事儿吗?” 张英往包间那边看了一眼瘪了瘪嘴。 这话没毛病,想反驳也找不到理由,遇上这种情况人家管你具体是什么原因身体是不是有问题呢,不喝就是不对劲儿。 菜都有点凉了,好在是夏天也不怕,张铁军捧起饭碗哗哗扒了几口。嗯,这菜的味道还是记忆里那么棒。郑哥从一招找过来的退休老厨师,上过国宴的,相当霸道。 吃干抹净,张铁军嗽了嗽口,点了根烟,让服务员给泡两杯茶水过来。 “不走啊?”张英看了看手表。 “等会儿,郑哥一会肯定要找咱们。” “找咱们干什么?” “你说找你干什么?”张铁军斜了张英一眼,胸也不大呀,怎么脑瓜子也这么笨:“找你弄通勤票你有吗?” “我打死你。”张英也反应过来了,红着脸举起小拳头威胁了张铁军一声。 服务员过来收拾了桌子,给两个人泡要茶,张铁军拿出钱包来结了账。两个人四个菜,七十多块钱。 张铁军就嘿嘿笑了两声,张英画好了唇线收起小镜子,在屋里看了一圈儿:“他这地方生意好像不太好啊,我感觉菜弄的挺好吃的。” “这又不是站前小吃部一到中午挤不进去,这地方靠的是晚上,中午就这么一会儿喝不透呗。他这里价格比外面的小饭店价格要高点。” 别人家的厨师两千三千,口福居的主厨一个月五千,那就不是一回事儿。用料上的说法就更多了,不是行内人很难说清楚。 大半杯茶下去,包间门一开,郑局那桌也吃好了,郑局把人送到门口,等人走远了这才回来,同行的还有那个消防的廖支队长。 “郑哥,廖哥。”张铁军站起来打招呼。 “坐着坐着,哪来的这么多虚头巴脑的,”郑局长拍了拍张铁军,招呼张英坐下,给张英介绍了一下:“这是咱们消防支队的廖支队长,你叫声廖哥。 这丫头是人防办的,叫张英。”刚才在屋里已经给张铁军介绍过了。 四个人坐下聊了一会儿,郑局长问了一下关于柜台租凭的事儿,廖支队长好像也挺有兴趣的。 说了会儿话,张铁军起来去厕所,郑局也站起来一起。 “你和这丫头挺熟?” “还行吧,看哪方面。” 郑局点点头琢磨起来,张铁军说:“哥,帮我个忙呗?” “什么?” “我定了一台奥迪c3,没有驾驶证,能帮我弄个本不?要带摩托的。嘿嘿。” “开过车吗?” “那肯定开过呀,桑塔纳,标致,吉普子大解放。现在其实不咋管,关键是有个本儿省着麻烦,万一哪天查一下还得找这个找那个的。” “车多少钱?” “三十几个,西德进口的。” “牛逼。哎呀,现在还是得挣钱哪,我混了半辈子了也就是台桑塔纳还得和别人岔着用,平时都自己骑摩托车,指望自己买是没戏了。” “那可不一定,你叫你家嫂子去地下租十几个柜台,年底一转手,要是弄不来一台c3你抽我。” “这么有把握?” “我手里钱不够,要不然我都多弄几个,我这边还得招人还得进货,先得把生意支起来,转不转手的暂时考虑不到。 你也知道联营环球到了冬天有多冷,永丰那就是露天的。” 东北的冬天太漫长了,从十月到明年五月底,那不是一般的冷。要是有条件,谁愿意冻的难受巴拉的逛街?地下商场这个暖风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和联营环球轻纺这些有暖气还不给高高在上的地方相比,地下商场一下子就成了寒夜里的小火炉,它不火谁火? 而且地理位置又好,又不用爬上爬下,卖的东西还能紧跟潮流。 “你嫂子不行。”郑局抖了抖收起小郑:“让人盯上不好,好说不好听。” “那你放我这,反正我也租了那么多了,干脆多租点搞个大铺子,等到后面怎么转你打声招呼我这边办,没转的时候我交租子给你,算我的。” “你手续办了吗?” “工商税务办了,租柜台还没有,准备下午去签呢。” 郑局想了想:“行,我给你拿点钱,你帮我弄十个,放你那先用着。后面再看。” “嗯,我给你打张借条。” 两个人从卫生间出来,廖支队把郑局拉到一边说话,张铁军回到桌上,管张英要纸和笔。 “干什么?” “管郑哥借点钱,写个借条。” “你借钱干什么?” “租柜台呗,你又不给打折。” 张铁军拿过笔和本子,撕了一张内页下来写了张两万的借条,又把自己的信息写了一下。正好可以用来办驾照。 等郑局和廖支队回来,张铁军把借条和信息,还有准备好的照片递给郑局。 郑局接过去看了看:“写四万吧。” 张铁军就重新写了一张借款四万的条子,把那张两万的拿回来揣到口袋里:“哥,别忘了带d照啊。” “怎么回事儿?”廖支队问了一句。 “这小子买车没照。”郑局笑着和廖队解释了一下:“会开。” “这不小事儿,给我吧。b加d是吧?” 张铁军就笑:“那要是a加d就更好了。” 第32章 租柜台,陈晓 “那你还是别想了。” 郑局把张铁军的信息和照片递给廖支队:“大客你拿了也没用,那东西还是别碰的好。摩托车到是无所谓。摩托车还是有点用的,方便。” “就挂你那?”廖支队问了郑局一句。 “行,挂哪还不一样。”郑局点了点头。这年头的驾照还是要挂靠到一个地方才行,最差也得是街道办,不挂个单位手续上过不去,办不下来。 张铁军到不是怕考不下来才走后门,是这个年头考驾照相当麻烦,前前后后要一年半才能拿到手,中间还得脱产去学习修理。实在是耽误时间。 做为三十年的老司机,从大客大挂开到宾利,考试还是相当轻松的,主要是时间耽误不起。这会儿的驾校是交通局办的,还没有私人驾校。 主要是考驾照的人也不多,私家车的概念刚刚冒头,还只是少数人的享受。而且贵。九零年这会儿拿本驾照前前后后要花五六千块。 下午张英和郑局廖支队都要上班,事情说完就散了。 郑局让人给张铁军拿了四万块钱过来,张铁军只收了三万六。 和张英坐公交车回到站前,张铁军去银行取钱,这才和张英一起来到商场管理处办公室。 张英的那几个同事都出去‘跑业务’去了,处长坐在那看报纸,看到张铁军进来点了点头。 “处长,张姐来了没?” “来了,在那屋。”处长看了看张英又看了看张铁军:“说好要租啦?” “租,”张铁军笑着给处长递了根烟:“你和我张姐的工作那必须要支持啊,不光租,还得多租点。” “那行,租的越多越好。”处长笑呵呵的点点头接过烟。 这也是个老好人的性子,到是也不奇怪,强势的有能耐的也不可能被挤到这边来当这个处长,就是不知道等火爆起来了他还能不能在这边待得住。 摘桃子什么的一点也不新鲜,都是老把戏了,而且越是闲着没事干的地方越严重。宫斗嘛,就是闲人太多。 张英把平面图递给张铁军,笑着对处长说:“铁军真是下了狠心了,真支持咱们工作,中午刚和质监的郑局长借了四万块,消防廖支队长给打的证明。” “哎哟,”处长惊了一下:“那可实在是太感谢了,好好挑挑地方,小张挑哪就给哪,然后看看需要咱们怎么支持一下。” “那到是不用,就是这个合同能签长点不?”张铁军看了看处长。这边都是一年一签,张铁军感觉有点亏呀。 “你打算签多长时间?” “五年怎么样?” “……那太长了,不好解释。”处长想了想说:“三年吧,给你签三年,小张你写个申请我签个字。” 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租三年,租金季交,处长大手一挥又给免了一年的其他费用。其他费用这一块也不算少,水电卫生消防治安什么的一堆项目呢。 张铁军选了三个地点,服装区中间过道两边的二十个,后排靠墙十个,然后鞋区那边中间的十个。 所有铺位都是选择的两两相对的,二十个摊位就是对面各十个,十个就是相对的各五个,收拾一下正好可以形成一个独立的区域,顾客走到这不管往哪边去都是自家铺面。 签字盖章按手印,张铁军去财务张姐那交了七万两千块,拿到收据,这四十个摊位就属于张铁军的了,用期三年,三年以后有优先续约权。 这句话还是张铁军要求加上去的,张英自然不会反对。 这个时候方方面面的都不是那么健全,法律意识相当淡,也没有什么格式化的合同条款,都是领导拍板就好,正好可以钻空子。 交完钱,拿了合同和收据,张英带着张铁军去认地方拉红线。 “姐,我可以自己改造一下不?” “怎么改?” “我想把中间这地方拉通,然后柜台撤掉,后面不用动,前面我摆些模特什么的,用铁管做个拦杆挡一下人。” “弄吧,没事儿,地方租给你了还不是你说了算。别整的太乱就行。” “那肯定不能,我也是为了多卖点货,肯定是得往好了弄。” “都要改呀?” “不,就中间这二十个弄一弄,那二十个先这样,我得琢磨琢磨。” 拉好红线,挂上名牌,张英嘿嘿笑起来:“哥们,谢了啊,这一下我任务超额完成,奖金算是到手了,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你先别美。”张铁军往两边看了看,没人,说:“贷款的事得抓紧,我这上货可得一大笔钱了,还得收拾雇人什么的。 再一个,我说的咱俩承包这事儿你琢磨琢磨,实在不行我帮你租几个位置,年底转手包你挣一笔,这个机会错过可惜了。” “承包还是算了,太麻烦了,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租摊位……”张英往两边看了看:“我拿不出来那些钱,你给我垫哪?” “贷款。贷款给我弄下来,我保你五个摊子,行吧?” “真能挣钱?” “五个摊子,到年底少于十万块我补给你。别的我不行,做生意真不是和你吹,靠的是眼光。” “你说实话,那二十个……” “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其实我就是钱不够,手里必须得留点,要不然我就再拿十个在手里。至少。” 张英抿着嘴站在那里想了想:“走,我带你找人去,我这张脸今天就豁出去了。” “你这是帮他忙,他们任务相当重,基本上都完不成,我多贷点他得感谢你呢,你心里得有点数。咱们贷款是正正经经的做生意扩大经营的。” “我知道。”张英回去拿了包,带着张铁军出发去银行。 从联营这边的地下通道出来往前走几百米就是银行。 过地下通道的时候,看到里面热热闹闹有买有卖的样子张英很是有点羡慕,张铁军拍了拍她:“过两个月咱们那边比这要热闹的多。” 张英呶了呶嘴,不敢信然后还想信,心里有些矛盾。毕竟那是她的工作,谁又不想自己的工作做的好效益好奖金高呢。 到了银行,张英熟门熟路的带着张铁军上楼,直接来到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那样子像回家似的,弄的张铁军对她的背景更好奇了。 结果是她同学,也可以叫闺蜜,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两个人毕业一个进了人防办,一个分到了经济改革小组,然后下沉到了银行工作。 去年的时候各大商业银行开启了社会信贷业务,张英的同学被调到信贷这边担任了副主任。 “这是陈晓。陈晓这是张铁军,我的……朋友加商户。” “坐。”陈晓站了起来打量张铁军:“那是朋友呢还是商户呢?挺复杂呀。今天怎么跑我这来了?不是去管商场了吗?” 张铁军这会儿就有点懵,因为这个陈晓他认识。但是他认识的那个陈晓不是在信贷部啊? 不过,那是几年以后的事情,可能那个时候陈晓就从信贷部调到营业部去了。但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太真实的感觉。 “哥们任务完成了。”张英放下包开始得瑟:“厉害不?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完成点任务?” “是他帮的忙?”陈晓又看了看张铁军。能一下子帮张英完成任务,那就不是一般人了,虽然瞅着不大但肯定也得重视起来。这是个有能耐(背景)的。 “嗯哪,一下租了四十个柜台,要不是差钱他还想多租几个呢,这不就来找你来了。他后面还要进货雇人改造摊位,准备干票大的。” 陈晓看了看张铁军,又看了看张英,从桌子上拿起一张表格:“我要把这个给主任送去,回来说吧。” “我陪你去。”张英站了起来。 两个丫头挽着胳膊出去了。不用想也是临时找的借口,出去单独讨论了解张铁军这个人去了,只是这个陈晓做的相当漂亮,一点表演的痕迹都没有。 可惜就是张铁军对她太了解了,虽然达不到知道深浅的地步,但基本上的颜色形状还是看过的,行为判断那肯定是没跑。 张铁军坐在那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琢磨起来。不知道她现在和她男朋友处上没有,能不能通过她拿到人民银行的小绿本呢? 人行的小绿本其实就是人行发的贷款手册,可以不经过商业银行直接从人行走商业贷款,额度相当宽厚那种,利息也低到让人不敢相信。 小绿本是自带额度的,不用申请,在范围内可以直接要求拨款。就张铁军知道的市内就有七八个人持有这个小绿本,额度都在几千万到两个亿左右。 上辈子他在这会儿层次还比较低,知道的事情不多,很多都是后来才了解的。那时候绿本都已经取消了,被贷款证制度取代。 贷款证也是小绿本,不过功能完全不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要求太高了,他拿绿本的希望不大,但是试试又不需要什么成本嘛。万一呢。 过了有十多分钟,两个丫头还是挽着胳膊回到了办公室。女孩子之间好像特别喜欢这些肢体接触,偏偏还感觉好看,这要是两个大老爷们出入这个样子……太辣眼睛了。 “喝水不?”陈晓问了张铁军一声。 “不喝不喝,今天从中午到这会儿就喝茶了。”张铁军摆了摆手:“那个,陈晓,你认识陈亮不?” “不认识。”陈晓摇了摇头:“怎么了?谁?” “我就随口问问,没事儿。”张铁军摇了摇头。看样小绿本是没戏了,到也不算什么。 两个女人就在那叽叽呱呱的聊了起来,偶尔带上张铁军几句,也没说什么正事,坐了有半个多小时,张英起来带着张铁军告辞出来。 第33章 BB机,市府宾馆 “我把你的执照信息什么的都给陈晓了,然后就等等吧,她也不敢说死。” 出来到了楼下,张英给张铁军交了一下底:“不过我感觉问题不大,你现在柜台也租了,执照也办了,规模的话按理来说也够用。 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就等贷款?” “收拾呗,雇人,”张铁军想了想说:“姐,你说我这会儿在中间通道那卖点东西行不行?反正也还没开业,我柜台那边还不能用。总不能干等着呀。” “卖什么?” “衣服啊,还能是什么?就在中间通道,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三点吧。其实我这也算是给你们市场搞宣传,我在那肯定能吸引不少人过来,到时候挂个商场开业的牌子在那里。” “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和处长说一下吧。什么时候?” “二十号吧,要是行的话我备货找人也得几天,大概卖到八月下旬就行。你们九一开业也不影响。不过你得保证就我自己。” 张英点了点头,看了看张铁军:“我就感觉你这小子心眼特别多。要是想卖到八月中还想独家的话,你最好是和处里签个什么,给处长表示表示,总不能什么也不出。” “那肯定是应该的。这样,我卖到八月二十几号,一个月零点,完了我交一成利润给你,行吧?至于怎么处理我就不管了,你说了算。” “你要卖什么?这个我得和处长说一下。” “套头衫大裤衩,背心,秋衣秋裤,女式内衣,大概也就是这些,都是家家要用又不值钱的。” 张英看了张铁军一眼:“还要卖内衣,你也好意思。我现在回家了,你要去哪去忙吧,这事儿我明天和处长说……怎么联系你?” 九零年这会儿管胸罩还都叫内衣,在城市里已经基本上普及了,不过还没有专卖店,都是在大型百货里面的专柜卖,私人还没有专门卖这个的。 而且这种私密性的东西也还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来讨论,都得悄悄的。正是处于社会思维转变,新旧思想碰撞的年代。 “我联系你吧,我有你电话。”张铁军想了想说:“我在家不好说这些,怕我妈听到挨骂。” “那你记一下我传呼号,有事就打传呼吧。”张英想了想拿出本子把自己的传呼机号写给张铁军:“会弄吧?” 张铁军老脸一黑:“你瞧不起谁呢这是?牛逼你怎么不弄个大哥大呢?” 张英撇了撇嘴:“走了,今天一天就陪着你跑,腿都跑酸了。”特麻的,老娘是不想弄个大哥大吗?老娘那是没有钱弄。 这会儿的大哥大,话机加入网就要三四万一台,接打电话一块二一分钟。一部电话就是一套房子。然后信号还特别不好,没信号卡顿都是正常现象。 那家伙天线扯出来一米多长,在马路边扯着脖子喂,在张铁军看来那根本就不是牛逼,到更像是傻逼。 张英欢快的扭着小屁股走了,张铁军站在那看着她走远,然后才抓了抓头皮,特么的,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弄个bb机?可是打心眼里面不想啊。 话说这会儿的bb机连个汉显都还没有。还都是竖版的数字机,有松夏和摩托罗拉两个牌子。就这么个玩艺儿,一台要一千六百多。一千六啊。 汉字显示bb机是在九一年七月,由山东浪潮公司研发出来的,然后摩托罗拉和松夏迅速推出了汉显机,摩托当时卖到四五千块钱一台。 浪潮开发出了汉显机,制定了汉显标准,然后跑去搞印刷去了,感觉这东西不赚钱……然后摩托罗拉bb机占据了国内百分之八十多的市场份额,一年两百多亿美元的利润。 剩下的部分是松夏的。 松夏这个品牌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一直相当活跃,与国人的生活息息相伴。电视,录音机,洗衣机,录像机,ld机,投影机,bb机。 同一时期的日立东之卡西欧只能喝点汤水,在松夏面前不值一提。 紧接着九二年浪潮又被‘政策’捶了一棒,主营pc业务被连响给截了,差一点破产。这就相当的不可思议。这也是连响打击国产pc的第一步,相当成功。 然后连响开始操纵废旧件(电子垃圾)进口翻新,用来冲击电子制造业,利用翻新件组装电脑当新机卖赚取极大的利益,同时开始经港岛向外转移资产,侵吞。 其实怎么做并不重要,关键是上下左右都有人配合,支持,不但能改动相关规定,还能操控形态。 九十年代,整体上是日本品牌的天下,细节上美国品牌优先。 重新回到地下商场这边,张铁军在中间从站前广场到电报大楼的通道里转了几圈,这个地方四通八达,现在走的人也不多,正好合适。 二十米的宽度一百米的长度怎么折腾都够用,而且还不用风吹日晒,更不怕下雨阴天。别说白用,花点钱都值。 张铁军考虑着,以后是不是和商场签个长期的协议,把这个通道握到手里。整个城市可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地方了,一个都没有。 后面十几年这个通道都没有利用起来,两千个平方的巨大场地就这么一直空着当通道用,真的是太浪费了。 顺着通道走过来。电报大楼这边的出口是露天的,台阶铺着大理石,好看是好看,造价也挺高,就是一到冬天落上雪就特别的滑,可是没少有人在这里摔的稀里哗啦,包括张铁军自己。 这应该是个南方设计师干的事儿。 张铁军抬头往上面看了看,要是自己出钱给这里装一个玻璃顶,是不是可以当做租用通道的费用?十年期不算过分吧?这东西也挺贵的呢,得个几万块。 出来去电报大楼,张铁军买了个bb机。这东西虽然有点嫌弃,但还是有一个要方便些,毕竟做起了生意事情就多起来了。 手机至少还要等五年,大哥大那东西张铁军是绝对不会去碰的,包括后面的二哥大天地通也一样,太不值得。 有那四万块钱两年时间至少能赚八百八十八万,不香吗?不比拿着那么个玩艺儿酷? 当然,这是事后诸葛的想法,处在这个时代的人永远也想不到后来的变化,手里有钱了当然就得牛逼一点,得瑟一点。 把还是挺漂亮的摩托罗拉bb机卡在皮带上,张铁军就成为这个年代最靓的崽儿之一了,财富缩水小三千块。 这个玩艺儿可不是买了就能用,和大哥大一样,机器买了还要交入网(选号)费,然后再交一年的服务费。一千多的机器整个弄下来就差不多要三千块了。 这钱花的张铁军直心疼,完全感觉不到戴着这个东西哪里牛逼。 想一想上辈子,自己是在九三年买的第一个bb机,摩托罗拉火凤小汉显,花了三千八,当时挂在腰上衣襟都舍不得扣上,那得露出来让别人看到才行。真特么羞耻。 这么一想就平衡多了,时代心态嘛,大家都那样,也没有人感觉傻,反而都羡慕的不行不行的。 等到了九十年代末,腰上又要挂钥匙又要挂手机bb机,还有人要带商务通……这一大串得有四五斤五六斤重,是真不嫌沉。这就是大老板的派头。 张铁军想到这里回头看了看电报大楼,又看了看马路对面的市府宾馆,抬腿走了过去。 这一片九五年以后会自发的形成一个通讯器材街,到处都是卖二手机和零配件的,张铁军在琢磨要不要在这里先搞一个大点的门市出来,占个先机。 九三年开始,bb机会进入一个高峰,然后就是二哥大,第一代手机,在这个期间二手通讯器材销售开始火爆起来。干这个最重要的是货源,这个张铁军门清。 来到宾馆,张铁军推门走了进去。 他今天打算住在这不回去了,省着明天一早还要折腾,早起可以多躺一会儿然后去找张英,把通道的事儿说一下,再去趟沈阳。 九零年这个时候,住宾馆招待所旅社什么的已经不需要介绍信了,去饭店吃饭也不用支付粮票,虽然相关规定还没有取消,但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 这会儿所有的票据唯一还在使用的就是侨汇券,不过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住店哪?” 张铁军打量着屋子里走到服务台前面:“开个好点的房间。大姐你七月份就开始织毛衣啦?这也太早了点吧?” “闲着没事,待着干什么?反正早晚也得织,买的那些不当事儿,透风。” 大姐继续织了几针把这一行织完,这才把毛衣针放到一边,看了张铁军一眼:“三块的,五块的,住哪种?三块的四人间,五块的两人间。” 这个年代住旅店招待所还是论床的,不是房间。 住店就是卖给你一张床,四人间就是要和三个陌生人住在一起那种,物品钱财自己保管,丢失概不负责。 运气不好遇到脚臭的打呼噜的那是一点招也没有,只能忍着,丢东西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第34章 宾馆旅店招待所,出租车 住一晚三块钱五块钱,在九零年这会儿已经是高价了,不过市府宾馆算是这里最好的宾馆,条件比其他宾馆招待所都要好一些,这个价格到也算合适。 比市府宾馆条件好的只有钢铁公司的招待所,一招二招都是国宾级的,不过要去那里就要介绍信了,不是想住就能住的。人家不对外。 “五块的,我包一个房间。”张铁军掏出二十块钱递过去:“万一赶上个打呼噜的那就不用睡了,还是我自己住吧。” “也不一定,现在住宾馆的人也不多,舍得花五块钱的更少。” 大姐接过钱给张铁军开收据,十块宿费十块押金,把票据和钥匙,暖壶递给张铁军:“拖鞋水盆都在屋里,有什么事儿喊楼层服务员。” 九零年这个时候,私人的旅店旅社小旅馆已经出现不少了,住一晚上也就是八毛一块的,要比国营宾馆招待所便宜不少,大部分人为了节省都会选择住到那里。 条件确实对比国营这边能差一些,但也就是睡个觉的事儿,省钱才是主要的。 要说高级宾馆(酒店)也有,住一晚一百多两百多,那个就和普劳大众没有任何关系了,都是什么样的人住更是不知道。 不过这几年钱的贬值有点快,社会状态变化也大,到九三年的时候,小旅馆招待所就是二十三十一晚了,五六十的也不稀罕,到了九六年普遍上百。 张铁军收好收据拿着暖壶上楼,找到房间开门进屋。 这个年代的宾馆招待所用几十年后的眼光来看,那就是太过简陋陈旧了,老旧破的木门,木床,木桌木椅,床单被罩上面还带着织补的痕迹。 屋子里有一台老旧的台式电风扇,有一台老旧的电视机,老旧的床头柜上有一部按键式电话……这货在这个时候还算是高级东西。 屋里没有卫生间,洗漱打水都要去公共水房。 不过毕竟是市府宾馆嘛,热水是二十四小时供应的,还有附属的饭店可以二十四小时点餐。还有西餐,不过很贵,一个煎鸡蛋就要一块钱。 特么楼下茶叶蛋一块钱四个。 这个年代的宾馆招待所是不提供洗漱用品的,但是有卖,就是那种旅游用品,用塑料盒装着。 酒店业在这个时候还刚刚兴起,还是个相当高大上的词汇,而且只有大城市才有,像京城,申城,广州,沈阳这样的城市,价格的话几十上百几百块不等。 酒店业的从业人员一直到两千年前后都是相当牛逼的高收入群体,仅次于出租车司机和空姐,工资都能达到三四千块一个月。 这会儿整个社会上最失落的是原来商业系统的职工,七八十年代就能月入几百块的他们,这会儿正面临着发不出工资要失业的状况。 改开的第一波冲击就是商业系统,然后才是工业。宾馆招待所都属于商业系统,被民营小旅店抢走了大部分客源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虽然陈旧,但是干净,这个时代的人心就干净,吃的用的什么都可以放心。 去把暖壶打满热水回来,泡上一杯茶,坐在窗前看着站前广场和解放大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也算是一种不错的享受。 张铁军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四点钟。 这个时间吃饭还早,也没电视可看,宾馆也没有收音机听,一下子没有事情做了。这边夏天天黑的晚,要晚上八点多去了。 张铁军巴嗒吧嗒嘴,早知道就不让张英回家了,最起码还能聊聊天儿增进一下感情,总比一个人在这发呆好。 想了想,他起来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锁好房门下了楼。 “出去呀?”总台的大姐问了一声。 “嗯,去趟我姨家,待着没事儿。” “你有亲戚还住宾馆?”那大姐抬头看了他一眼:“真是有钱烧的,十块钱干什么不好?” “她家不方便,就俩屋,我妹妹也十七八了。” “那到是,丫头大了是得注点意。”大姐点了点头,把毛衣针在头皮上蹭了几下:“晚上九点半之前回来啊,到时候锁门了。”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说法,到点了大门一锁,那是真不给你开。只有铁路的宾馆和招待所是全天营业的,半夜也开门,但是态度相当差。条件更差,小偷还多。 张铁军出来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喊了一辆大头鞋。 大头鞋就是菲亚特126p,九零年不少城市包括京城的出租车主力车型,也是第一代私家车,比奥拓早了好些年。菲亚特126是意大利车,p是指波兰生产。 京城管这个小玩艺儿叫小土豆,东北叫大头鞋,八九千块钱一辆。不过带上出租车手续就要四万多……咱们的相关部门就是这么带劲儿。 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咱们从波兰弄过来不少车,126p,拉达,波罗乃子,大金鹿,这些车也成为了九十年代东北地区出租车的主力车。 桑塔纳这会儿还算是高级车,起步价都要贵一些。然后到九六年左右,出租车市场逐渐被两厢夏利统治,又被捷达推翻。每一场变化,都是利益的博弈。 “到彩南,化工厂家属区。” “化工厂啊?那一片车可开不进去。” “不用进,过了桥就在干部楼那停。” “那行,那到是方便,干部楼就是马路边上那几栋小方楼是吧?” “对。第二栋。” “好嘞。”司机往两边瞅了瞅,一脚油门冲到马路上,把个大头鞋开出了大越野的感觉。这车里的空间小的让人感觉憋屈,还好张铁军是自己坐,不用窝到后排去。 这车的后排需要把前排椅子掀起来才能进去,体格稍微大一点的都进不去,是狭小空间恐惧症的恶梦。 两洞桥这会儿已经是四个洞了,但永丰转盘还没有修,从铁路桥洞穿过来就是钢铁公司的厂区,破破烂烂的,满眼都是厂房和大烟囱,路面也是坑坑洼洼破的不像样子。 拐过两个弯,车从一洞桥农副水产水果食品批发大市场和钢铁公司宫原厂区中间穿过去,就看到了太子河宽阔的河面,还有华阳大桥。 这座大桥始建于一九四零年,四六年炸毁了一截洪水摧毁一截,五二年修复。五九年开始拓宽改造直到七一年竣工,全长十八孔四百四十四米。 大桥的这一侧马路两边都是破破烂烂的红砖老楼,和对面桥头高大的新楼形成鲜明的对比。 九零年马路上的车还不多,大头鞋一路风驰电掣畅通无阻的穿过大桥,在桥头这一侧路边的几栋方型新楼边上停了下来:“第二栋是吧?就是这个呗?” 张铁军掏钱付了车费,迫不及待的从车里钻了出来。这车坐的太恼火了。 四栋七层的正方形水泥楼站在马路边上,楼和楼之间砌着矮墙月亮门,这就是化工厂的干部楼了,里面还有六栋三个楼门的五层居民楼,是职工住宅。 也不知道这些干部图个啥,爬七楼不累吗? 张铁军大姨家住在第三栋,三楼右手。住在三楼的都是厂子的主要领导,也不知道是谁制定的这么个标准,但执行的就很彻底,各个厂子都是这样。 张铁军顺着月亮门进到里面,在楼下转着脑袋看了一圈儿,这才晃晃悠悠的上了楼。 咚咚咚。 “谁呀?” “我。” “谁呢?”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个大眼睛细高挑的丫头来:“军儿哥。哎哟我靠,你咋来了呢?进屋来。” “我不能来呀?”张铁军晃进屋里。这个时候也不用换鞋,装修这个行业才刚刚冒头,家家户户都是水泥地面白灰墙,拉线白炽灯,换个日光灯管就算高大上了。 “能,咋不能呢。”丫头笑嘻嘻的抱住张铁军的胳膊:“你啥时候来的?肯定不是特意来找我。” “我大姨没在家?” “嗯呢,不上班啊?像你似的成天闲的屁滋滋的。我今天差不点就去我奶家了,要是去了你来都找不着我。” 两个人进到屋里。 一进门就是厨房,挺大的,这会儿这边已经在烧煤气,厨房门口摆着个大水缸。这是防备时不时的停水。停水停电在这个年代还很正常。 没有客厅,就是加宽了的走廊,或者说饭厅也行,卫生间挨着厨房,再过来就是两间卧室门对门,右手边是老两口的,左手边是丫头和她弟弟住。 屋子里摆着一双一单两张床,一对沙发一个高低柜,一张写字台。到是挺宽的。 “小斌也没在家?我刚才在楼下还找了他一圈儿。” “不知道去哪疯去了,这一放假可把他累够呛。”丫头把张铁军拉到沙发上坐下:“渴不?我给你倒点水呀?” “不是,我来你家你是主人,有这么问的吗?” “有呗,来我家就这样。”丫头还是笑嘻嘻的样子抱着张铁军的胳膊看着他:“你都多长时间没来找我玩了?再过几天我都要不认识你了。” “撒开撒开,倒杯水去。”张铁军把丫头的手扒拉开:“都多大了不知道啊?这要让姨夫看见不得踹我?” “怕啥呀,小时候你还钻过我被窝呢。” 张铁军一头黑线淌了下来:“你也说那是小时候,小时候和现在能一样吗?那时候懂啥?” “那你现在就是啥都懂了呗?那你说说。” “鬼扯。正常点,找你有事,正事儿。” “啥事儿?说吧。”丫头起来去给张铁军倒凉白开:“哥你今年是不是毕业了?分了没呢?你来我家大姨知道不?在俺家住几天?” 张铁军管她妈妈叫大姨,她也管张妈叫大姨,反正就姐妹俩,怎么叫都没错。张妈是姐姐。 第35章 我知道你是口不对心的 “分了,”张铁军接过水杯:“细碎车间,一线一类岗,以后就要天天和粉尘做斗争了。” “那有啥呀,我爸他们还天天鼓捣硫酸硝酸呢,注意点呗。”丫头坐回张铁军身边:“哪天开始上班?这是趁着上班之前来看看我呀?” “美死你。”张铁军看了丫头一眼:“我来办事儿,明天一早要去沈阳,就寻思不回去了,顺便来看看我大姨。你是顺带的。” 丫头嘿嘿笑起来,打了张铁军一下:“我知道你就是口不对心的,没事儿,我理解。” 这丫头的性格就是这样的,活泼开朗外放,好像从来也没有什么愁事儿似的,永远都是笑呵呵的爱玩爱闹。不过到也不奇怪,大姨家条件一直就好,是福水里泡出来的孩子。 “你知道站前的那个地下商场不?”张铁军喝了口水把水杯放下。 “知道啊,昨天我妈还在说要不要去租个柜台呢,就是不知道干什么,她又没有时间看着。” “你呢?你没啥想法?” “我呀?我没什么想法,我打算去环球后面那。环球后面音像街那不是新弄了个贸易市场嘛,也招商呢,一楼农贸水产二楼服装鞋帽三楼五金小百。我想弄个柜台卖小百。” “怎么没想着卖服装鞋帽呢?” “想啊,挤不进去,争的人太多了,租金也高。我哪有那些钱?” 张铁军点了点头:“你别干了,过来帮我吧,我在地下租了二十个柜台,你去帮我看着。我还找了我一个同学,还有小平姐,到时候再雇几个干活的。” “二十个?真的假的?你是不是疯了?”丫头伸手去张铁军额头上摸了摸:“也没发烧啊,怎么说上胡话了。” “我说什么胡话。”张铁军把她手拨拉开:“真事儿。我自己租了二十个,我朋友也租了二十个,前期都是我用。你们仨正好一个人帮我看一摊,我只管进货。” “二十个……七十多米?我是八爪鱼也干不过来呀。” “三十五米,是对着的,两边都是。”张铁军比划了一下:“我打算把中间打通,这一片都是我的地方,分成男女两个区。你们就管收钱出货,雇人干。” “那,那二十个呢?” “那二十个是五个五个对着的,不在一起。”张铁军拿过桌子上的笔和本给丫头画:“这两边我打算一个卖童装,一个卖运动服。” “不弄鞋呀?现在鞋也行啊,旅游鞋多火呀。” “鞋不急,鞋区暂时还没开,估计要等一个月两个月的。”商场的南通道这会儿还没弄好,鞋区暂时还不开放。 “那你怎不考虑永丰呢?” “永丰现在不合适。以后到是可以考虑专门在永丰卖鞋。” 永丰这边这会儿市里正在计划改造,会把现在的野生市场全部推倒建设成专业市场,张铁军记着是用了五年分了三期才建好。 不过建好以后相当火爆,是年轻人逛街的首选。以后会成为市里唯一的步行街商业区。鞋这个东西还得靠年轻群体,你指望着三四十岁以上的天天买鞋那得等死。 他们一双鞋能穿五六年。 挣钱的什么老人头大利来登喜路卡丹路运动鞋旅游鞋,都是年轻人的市场。 “我想卖麻将呢。”丫头撅起嘴靠到张铁军身上犹豫。 这丫头是个事业型的,敢闯敢拼,上辈子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自己做生意,几年以后也是个小富婆,房子买了好几套,就是婚姻方面一直不顺。 “地下也有五金小百柜台,你要想弄我给你弄两个柜台在那雇人卖呗,还不是一样?” “行吗?” “必须得行。我十几万砸进去了,你不来帮我想干什么?” “花啦?” “啊,今天柜台租金就交了七万二,明天去沈阳看货。” “我大姨给你拿的钱哪?” “借的,我给写的借条,两年还清。” “我大姨这么有钱?” “没有,我妈就六万,我管朋友又借了几万。” 丫头扁了扁嘴,看了看张铁军:“你胆儿真大,我的妈呀,啥啥没有呢十几万就敢往里砸。你要是去环球我都感觉有谱点,这多玄哪。” “环球不行,我不看好那里。我大姨在环球弄柜台了是不?” “嗯呢,弄了几个好像。我妈又不和我说这些。” 张铁军的大姨手里有点钱,大姨夫早早几年以前就是副厂长了,家里条件那是飞一样的生活,自然不缺钱。 不过张铁军记忆里好像大姨的投资眼光一直不太上路,环球的柜台没挣着什么钱,后面又在高速上折了几十万,本钱都没拿回来。 好在大姨夫靠谱,那是真能往家划拉。 “大人的事儿咱们不管,你也不用琢磨了,就过来帮我干吧。” “那你给我开多少钱?”丫头抓起张铁军的手捏着玩儿。 “你一个月五百,我给你提成。她们俩是一个月两百四,没提成有奖金。另外雇的人一个月是两百二,也发奖金。然后大家年底都有年终奖。” “那我能挣多少啊?你咋那么抠呢,就不能多给我点啊?” “五百加提成还少?你要疯啊?五百就是给你平时零花的,提成年底一起算,到时候给你发存折。这事儿可不兴说啊,最好是大姨都别说。” “为什么?” “你偷偷攒着呗,非得弄的所有人都知道?到时候这个要那个借的你给不给?笨。” “那就是挺多呗?”丫头就兴奋了,把张铁军的手按在脸上眨着大眼睛看着他。她眼睫毛特别长,布灵布灵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张铁军把手抽出来在她头上搓了两把:“你这几天就准备好,有处的好的朋友也叫几个过来,二十号就开始卖货。” “几号开业啊?” “九一。咱们提前卖。” “就能扯,那能行吗?人家商场没开业哪来的人往你这走?白搭工资。” “不是那个,柜台那边收拾也得点时间,是卖别的,我先弄些小东西过来卖,争取把租金先弄出来。” “行吧,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干,我妈早就瞅我不顺眼了。” 丫头初中毕业就没再念书了,一直闲在家里。这个时候的女孩儿大多数都是这样。技校上不去,工作找不到,也不知道上学的重要性。包括家长。 然后过几年大了,要么去当服务员打工,要么就找个对象嫁了,大部分都过的很辛苦,创业的也有,但是成功的不多。 这个年代对女孩子并不是太友好,女孩子想成功想做事太难了。 张铁军这个妹妹虽然运气不错挣了些钱,但是出来的太早懂的太少,没嫁对人,一辈子虽然说没吃什么大苦,但也过的不太好,磕磕绊绊的。 张铁军的大姨是享受型的乐天派,人家一辈子真的就是享福玩乐,也不太操心,对儿女就是把你们养大,剩下的自己闯,想让她管一辈子不可能。 后来姐弟两个都结婚生子,孩子都不给带,除非遇到什么事情才肯帮一把,老两口舒舒服服的过着二人世界一直到老。 人家这一辈子过的就值了,至少是张妈不能相比的,张妈就是操了一辈子的心,老了老了还在每天担心儿孙的生活。 “大姨能不能同意你出去住?” 张铁军看了看妹妹:“我打算在地下商场边上租两套房子,你和我同学还有小平姐住一起,另外一间给男的住,离的近方便,不用来回折腾。 然后我再找个大妈给你们做饭洗衣服,你们就一心一意看摊卖东西,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理。” “和女的一起住她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妈才懒得管我呢,巴不得我早就出去好眼不见心不烦。现在可不是我小时候那会了。” “那行,一会儿大姨回来我和她说。” “你咋不和我爸说呢?” “和姨夫说……有用?” “哈哈哈,我爸最烦别人说他气管炎,你要当他面这么说看他给不给你脸子,得揍你。” 大姨夫那个人是个大高个,接近一米九,黑乎乎的,平时都是板着个脸像生气似的,只有在大姨面前才会笑,家里家外的孩子就没有不怕他的,单位上的人也怕他。 明明什么都听大姨的,偏偏还要维持一个大男子的形像,外人不知道家里人还能不知道? 正说着,房门一响,丫头说:“我妈回来了。” 张铁军起来走到门口,果然是大姨拎着东西开门进来。 “大姨。” “哟,铁军啊,什么时候来的?” “刚进屋喝了杯水。” “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了?你妈还好不?你分配了没?” 张铁军过去帮大姨把东西拎到厨房:“我分去细碎了,我妈还那样,天天看店呗。我今天过来办事儿,明天一早要去沈阳,就在市府宾馆开了个房间,顺便过来找小华有点事儿。” “找小华?找小华能有什么事儿?”大姨往屋里看了一眼:“那就是不是来看我的呗?那得了,晚上你也别在这吃饭了,正好省点。” “行。”张铁军笑起来:“我在地下商场租了几个柜台,想让小华过去帮我看摊,我给她开资。” “你到地下租柜台啦?能行吗?怎么不去环球呢?” “我不太看好环球那边,正好我在地下这边有熟人。其实也差不多。 我打算在电报大楼那片儿租个房子,让小华过去和我同学,还有小平姐住一起,来回上下班也方便,我请人给她们做饭洗衣服。省着来回折腾。” “你妈知道吗?”大姨放下皮包去洗手洗脸。 别看大姨今年都是三十五六的人了,保养的特别好,都看不出来皱纹,瞅着要比张妈年轻不少,平时特别注意方方面面的细节。 “肯定知道啊,我妈不支持我哪来的钱?” “你妈给你拿了多少钱?” “借的,我写的借条,借两年。六万块,按银行利息算。” 第36章 一洞桥,臭水沟 大姨扯着嗓子喊:“小华,你听见了没?铁军和你大姨拿钱都是借的,还得算利息,你可到好,白拿白要还理直气壮。” “我不要了。”小华走过来靠到张铁军身上:“我帮我哥,等挣钱了再自己干。不用你了,你那钱就给你儿子留着吧,省着你心疼。” “儿子?”大姨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儿子也不行,我谁也不给,都靠自己挣去。我当初那会儿谁给我钱了?有能耐就吃肉,没能耐就吃糠,谁的一辈子不是靠自己?” “行,你就留着下崽吧,大崽下小崽,千万可别给我们,那不得心疼的睡不着觉。” 大姨笑起来:“那还真是,白白的往外拿钱谁不心疼啊?你不心疼啊?那都是自己的血汗钱哪,那么容易?” 小华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进屋去了,不想搭理亲妈。不,现在严重怀疑是不是亲妈。 其实真有事儿大姨还是相当舍得的,只不过是不想让儿女养成伸手的习惯,张铁军到是感觉这么做没毛病,起码小华和小斌后来都比较自强。 大姨收拾好了自己戴上围裙开始做饭,张铁军挽了挽衣袖帮忙。 他上辈子是干过厨师的,等级还比较高,动上手进了状态就有点控制不住寄己了,很快厨房就成了他的主场,大姨呆愣愣的被挤到了一边看着,满脸的莫名其妙。 等到大姨夫带着小斌拎着饭盒兜进屋,张铁军已经炒好了三个菜了。 “大姨夫。” “铁军来啦。” “哎哟,我这个外甥可厉害了,把我都给挤出来了,今天的菜都是他做的。” “行啊,”大姨夫咧了咧嘴过去洗手洗脸:“这也算是有手艺了,做的好吃不?” “那就得你尝尝了。”张铁军对自己的手艺还是相当自信的,熟练的翻勺出锅。 “你们分了吧?” “分了,细碎。十五号到车间报到。” “细碎呀?你爸也真是的,也不说给你找一找,细碎……啧,可不是那么好待的地方。去了防护一定要记着戴,可别大意,矽肺那东西得上就完。” “我知道,再说也不可能在那待一辈子,先熬两年呗。” “铁军在地下租柜台了,说让小华过去帮他看摊儿。”大姨给大姨夫递过毛巾:“你说我也去地下租几个柜台得了,行不行?” “租那么多柜台干什么呢?你自己又不干,就指着转租那几个钱啊?可别折腾了。平均一算那点钱都没有银行利息高,还扯什么?” “今年不比去年高啊?哪里能一开业就爆火的?不得时间嘛。以后我挣的钱你别花。” 大姨夫笑起来,别说,这长的黑的人牙都特别的白:“像我花过你钱似的,你那点老本是哪来的?说这话也不害臊。” “我就说了怎么的?我不挣钱呐?”大姨就去揪大姨夫。 “行了行了,孩子都看着呢。”大姨夫躲到一边:“吃饭吃饭,尝尝铁军的手艺。小斌洗手没?” “这不正擦呢嘛,没洗我干擦呀?”小斌懒洋洋的回了一句:“哥,你光找我姐呀?有我事儿没?” “你能干什么?你现在就好好学习就行了,将来考个好大学,别的什么也别想。” “他考大学?”大姨像听着什么震惊的消息了似的看了看儿子:“你能考上大学?你说你哥是不是骂你?” “咋的,我考上大学就不行啊?” “呵呵,你自己信不?你要是能门门都及格我都谢天谢地了。” 张铁军还蛮喜欢大姨这种和儿女相处的方式的,虽然有点阴阳怪气,但是就感觉和儿女像朋友似的,氛围特别好,有什么话也都能直接说出来。 “他又不及格啦?”大姨夫问了一声。 “这学期该说不说比上学期强,”大姨笑着给大姨夫递筷子:“上学期三门不及格,这学期只有两门,我还表扬他了呢,给了五块钱。” 大姨夫抽了抽嘴角,想了想还是没吱声。 “那我上学前都及格,怎么没给过我钱呢?”小华不乐意了。 “那不是以前吗?你现在考,及格了我就给,行不?” 张铁军在一边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姨耍无赖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完了小华还没招。 “哎呀,铁军这菜弄的不赖呀,可以可以,这手艺可以了。”大姨夫吃了口菜眼睛一亮,不停的点头。 大姨一听也夹了口菜尝了尝:“真事哎。铁军,要不让小华去帮你,你来家来住得了,以后就你做饭。” “想的真美。”小华撇了撇嘴:“那等我哥那边开始我就过去了啊。还有,我挣钱自己攒着,别管我要啊,谁要也没有。” “不要你钱,挣多花多挣少花少,都这么大了。反正心里有点数,该教的也都教给你了,脚上泡自己走去。” “你看着点,别让她乱花钱。”大姨夫叮嘱了张铁军一句,张铁军点点头答应下来。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吃了饭,陪大姨说了会儿话,张铁军告辞出来回了宾馆。 小华说明天要和他一起去沈阳,背个小包跟了过来。 “我记着初中那会儿,大姨夫严防死守的不想让你和我一起玩儿,怎么现在又不管了呢?大晚上的敢让你跟我去宾馆了。” “那时候怕咱俩搞对象呗,现在都大了,还管个啥?”小华抱着张铁军的胳膊蹦蹦跳跳的走路。 张铁军点了点头。 那时候确实是那么个事儿,初中嘛,朦朦胧胧的也不知道深浅,这种担心到是应该,毕竟十四五岁的年纪很多事情还不明白,容易冲动。 其实话说回来,两姨表的关系,好象结婚了也没什么,张铁军知道的就有好几对。这东西还是要看情况。现实里两姨表和姑舅表结婚的事情相当常见。 所以叫表亲,堂亲是肯定不可以结婚的。 这边这个时候没有出租车,两个人就这么顺着大桥过了河,从一洞桥市场这边穿过去往站前走。其实也不算远,也就是两公里的样子。 张铁军对这片儿贼熟,初中那会儿没少跟着张妈起大早来上货,除了水产都逛过,尤其农副大厅和水果蔬菜大市场,连哪个库里是什么样都知道。 这会儿走在这里回忆当时的情境,已经是好几十年前了,就有一种进入老电影的感觉。 那时候夏天还好,最多也就是累点,要把一筐一筐一百多斤的水果扛到市场外面的卡车上,冬天就遭罪了,脚都冻成了冰坨一样没有一点知觉,那才叫一个疼。 手也冻的僵硬,不只是没有知觉,还不听使唤,抬筐扛袋的全靠硬撑,抓都抓不稳。想一想,张妈那个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真是难为一个女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家里的钱真的每一张上面都沾着张妈的血和汗,还有泪水。一点都不夸张。 这还不算,东西弄回家里以后还要收拾出来,然后到街上去卖,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气在大马路边上一站就是一天,至少七八个小时。 就算把寒冷去掉,你站个七八小时试试,看看是什么滋味儿。不是不能坐,是冬天没法坐,站着活动活动还能有点热量。 “寻思啥呢?”小华捅了捅张铁军:“半天也不吱个声,我抱的是个木头桩子似的。” “想那会儿和我妈来上货,那时候是真累呀。我妈太不容易了。” “嗯,大姨比我妈能吃苦,我妈娇贵着呢,一天天闲着就动不动腰疼屁股疼的。” “那不是大姨娇贵,是大姨命好,有姨夫护着宠着,谁不想享福呢?” “这里不好,竟是坑人的,”小华往市场里看了看嘟囔了一句:“冬天那芸豆筐里还有冰,那不压称啊?” “那是正常的,不放冰怎么运这么远?你还没见过韭菜捆里扎石头的呢,水果坑也多,香蕉筐下面全是垫纸,里面全是水,稍不注意就是血亏。” “这波人怎么这么坏呢?本来就够挣钱的了,还要坑人。也没人管。” “……没良心的人才挣大钱,活的才滋润,善良人都在吃苦熬穷。而且不少事情其实是产地那些农民干的。” 批发大市场是早市儿,从清早五六点钟开始,到中午左右就基本上没有人了,晚上这会儿大马路空荡荡的,市场里一个人也看不到,连货车都没有。 一直走到前面,农副市场这边还在营业,最热闹的是连着桥洞这边的一排铁皮房子,都是塑料制品批发什么的,到处都是卖各种型号塑料袋的,人还不少,满地都是塑料在飞。 走到这里小华就不说话了,皱着眉头抿着嘴,拽着张铁军加快了步伐。太臭了。一洞桥的人行洞和排水沟在一起,半个城市的下水都从这里露天排放,那味道是真上头。 这会儿这边还没有城市污水处理,就这么直接排。 就在这么臭的地方,还有人在洞子里摆摊吆喝,每次经过的时候张铁军心里都充满了敬佩,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事儿。也是不容易,都是为了生活呀。 过了洞上几步台阶出来,空气霍然清新起来,每个走出来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猛喘几口气。 洞子口上是几家饭店,也经营早餐,张铁军记得中间那家的馄饨做的特别好。 再过来有条小路在环球背后直接通向火车站的出站口,里面就是音像一条街,从这进去就是小华说的那个新开的集贸市场,是铁路上搞的。 顺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到大马路边上,就是环球商场的北入口了,有个螺旋型的步行梯,梯阶下面还有个假山水池,有架天桥从这里连向对面的联营商场。 第37章 还要人家倒找你钱怎的? 带着满满的回忆逛街,和生活在当下里的人逛街,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可惜人是无法共情的,不管什么想法和感受,也就只能是自己一个人品尝,说出来别人也不懂,更无法理解。 张铁军背着手,胳膊上挂着瘦瘦的小华,从环球这里穿过大马路来到联营大厦后面。这里是几家饭店,有街道上的,有粮食局的。 羊汤,灌汤包,坛肉,筋饼,高大的幌子在风中哗啦哗啦的抖动着,香味顺着风飘过来。 “我想吃坛肉。”小华看着开封灌汤包的牌子咽了口唾沫。 “还能吃下去?”张铁军看了看妹妹:“走吧,那就吃一份。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和我说。” “嗯。”小华开心起来,拽着张铁军往饭店去。 这个时候饭店的东西特别实诚,而且用料讲究火候老道,满满的一大碗坛肉配上米饭才六块钱,看着都有食欲。 小华是真馋了,稀里呼噜的吃,张铁军就笑着点了根烟坐在一边看。真好啊,青春,年代,一切的一切。 “多吃肉,米饭可以剩。” “剩了白瞎了,我能吃完。” 好吧,你开心就好。不过这个时候的孩子饭量也确实是大,一个比一个能吃。张铁军自己一顿饭就能干掉五个大馒头。两个拳头那么大的。 等小华心满意足的吃完,两个人出来往宾馆走,小华还有点恋恋不舍的,把张铁军给逗笑了,上辈子还真没发现这个妹妹还有这么一面。 “别看了,他又不搬家。明天再来。” “好贵,还是算了吧,偶尔吃一次就行。” “算不上贵,哥有钱。以后生意做起来了你自己也有钱,想吃什么就吃,想买什么就买,不用省。” “那我还得攒钱呢。” “工资就给你零花,年底奖金攒起来就行,到时候直接给你存折。” “行。哥你真好。……要不我嫁给你得了。” “胡说八道,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哥。” “又不是亲的。”小华撇了撇嘴:“那,哥,咱们卖的衣服我要是喜欢能穿不?” “能,随便你穿。” 想一想这丫头以后的遭遇,张铁军心里就充满了对她的疼爱,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华的脑袋:“以后你就开开心心的,什么事儿有哥呢。” “那我想自己开个店行不行?” “行,先帮我干两年,等你二十了给你开个店。” …… 十四号一早,张铁军和小华两个人起来收拾了一下退了房,就在宾馆的餐厅吃了早饭,去火车站坐火车。 市里往沈阳去的火车车次就多了,全天都有,特别方便。就是这会儿的绿皮车实在是慢,咣当咣当的要走两个多小时。好在这些客运车是按号入座,不用像通勤车那样去抢。 一路上小华都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像一只刚从笼子里钻出来的小鸟。 张铁军实在是看不出来,就这么一个天真活泼的小丫头,上辈子是怎么一个人跑到义乌去跑市场的,然后一个人支起了一家店面,还挣了钱。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都是现实给逼出来的。 直接打车来到五爱街,陪着小华逛了一圈,给她买了两件衣服,张铁军这才拉着小华拐到市场后面的小巷子里。他这回来可不是过来逛街的,而是定货。 五爱轻工市场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从一个只有几个人摆路边摊的自发集市到这会儿上万商户的省内最大市场,早就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产供销产业链。 包括国内外很多品牌厂家在这边也都设有办事处,为商户提供各种周到细致的服务。 这会儿全新的五爱市场正在建设中,第一期近四千个摊位会在十月一号开业,很多品牌的办事处都在往那边搬,不过这和张铁军没有什么关系,他过来也不是找品牌的。 九零年这个时候,国人的品牌意识实际上刚刚启蒙,认识的牌子十分有限,而且都是国外的品牌,实际上大家买东西还是只看样式和质量。 这个时代的虚荣心并不体现在品牌上,而是表现在价格上,贵就牛逼,管你是什么牌子。相当粗暴直接。 然后才开始慢慢的接受品牌的概念,老人头啊,大利来,登喜路,皮尔卡丹,鳄鱼,蒙特娇,于是国内就延生了大量的‘洋品牌’。 其实都是地道的国产,反正起个洋名,贵就对了。 专卖店要九五年以后才会出现,那个时候大部分人买东西已经看品牌了。 张铁军带着小华顺着胡同往里面走,边走边和小华交待:“我带你来就是让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你自己可不兴来啊,一次都不许,听见了没?” “为什么呀?” “这里乱,没几个好人,你一个小丫头容易出事儿。” 一个大型市场的背后所形成的各种产业利益链相当复杂庞大,里面都会有一些灰色地带,能在这里面站稳脚吃肉的人哪有一个是善茬子? 卖货的摊贩不过是整个产业利益链的最底端而已,平时交点‘水费饭费’保平安。这和挣多少钱没有什么关系,挣的多方方面面要打点的也多。 张铁军带着小华一家一家的找过去,拿名片看产品,都没有什么深入交流。这次过来就是打个前站,离正式给柜台配货还远。 主要就是看看各家的东西款式价格这些,具体开业以后卖什么还需要考虑筹划。卖服装也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说你有个摊子挂上衣服就能卖,那是不可能的。 张铁军的铺面多摊子大,需要考虑的东西就更多,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定下来的。 他这次过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拿便宜货,就是那种套头衫,六分裤,还有内衣和衬衣,过来转一转只是顺带。 拐来拐去的走了一个多小时。 这一片民宅大部分现在都成了仓库或者批发部,还有加工中心,你要什么样子的衣服背心只要不是太复杂布料不是很特殊现场就给你加工出来。 这就和后来的大西门电子市场差不多,周边全是地下加工厂,什么电视vcd你要什么牌子就有什么牌子,要什么样式就有什么样式。 有专门开发模具的,这边就是有专门打版出样的。公版。 “哥,腿都要走瘸了。” “行,不走了,最后几家。” “这么看看有什么用啊?” “肯定有用啊,每一家都不一样,到时候综合一下看怎么发货,还有价格什么的。以后慢慢教你。” “我又不想卖衣服。” “那你现在不是在卖衣服吗?” “行吧行吧,你大你说了算,快点,我都逛饿了。”小华在背后用头顶着张铁军往前走。 张铁军其实是有点懵,他到不是喜欢逛,是上辈子的事儿多少有点记的不是那么准确了,事件啊什么的还好,这要在一片民宅中间找其中一家,就有点模糊了。 主要是这里的房子都是过去那种老房子,从外面看简直是一模一样。 又是二十多分钟,终于找到了张铁军记忆里那家,或者说两家。他们两家租在一个院子里,一个做背心,一个做裤衩,还挺配套的。 背心是从挎篮背心到短袖t恤一字肩和露背衫,裤衩就是那种男女穿在外面的大裤头,五分六分七分,薄的厚的透的都有,看布料加工。 “能印字吧?” “能,印字印花的话看量,少了划不着。” “一万。” “五分。” “五万呢?” 老板抬头看了张铁军一眼:“五万十万也是五分,你还想人家倒找你钱咋的?” 小华在一边咯咯的乐起来。 张铁军拿过纸和笔写了几句话:“一样先两千,后面再加,多长时间?就是这种普通的套头。” 老板拿过计算机啪啪一顿乱按:“印字另算啊,九千六。发零担到付。” 嗯。张铁军点点头,又要了另外几种带彩纹的料子:“大裤头五分七分搭配一下,一样的数。我还要衬衣衬裤,内衣内裤,男女各种颜色的各配五千。” “成套内衣的要不?” “不要,以后再说,这次要散的,码子你看着配,质量颜色得保证啊。” “行。只换不退,不能超过十分之一。” “我不退,换的话不敢保证,尽量吧。得多长时间?” “怎么的也得一个礼拜,那些我还得去给你寻摸,我又不搞。给点辛苦费不?” “老板你摸着良心说你一分没加。能摸着不?” “我还真就没加,这特么能加多少?那边返点够我吃了,稀的唬你?” “我还以为你不要钱白帮忙呢,刚要夸你。这次就这么多,后面补货我就不来了,打电话你直接发就行,别的我没啥要求,质量必须得保证。” “那没啥说的,干的就是这个,质量不行还混什么?” 张铁军交了五千块定金,开好收据,和老板签了个样式数量的协议,地址传呼写清楚,完活。 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必要担心质量和数量的问题,更不用担心发货,大家都是做长期买卖的,不骗人,都能说到哪做到哪。这也算是大客户了。 货款就不用过来付了,到时候货发到市里,接货的时候,检查无误直接交给零担公司就行。这年头零担公司就有代收货款的服务,还不收费。 第38章 包房,环球通道的炸鸡腿 “哥,你弄这么多大背心回去当抹布啊?” 两个人出来往大马路上走,小华扯着张铁军的衣服襟和他说话。 “嗯,给你当抹布。” “就能骗我。”小华打了张铁军一拳:“先头就卖这个呗?弄的也太多了,这得卖到什么时候去?” “慢慢卖,不着急。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有名的,不知道什么。好吃就行。” 张铁军想了想:“熏肉大饼,吊炉饼,饺子,烧麦,大冷面,馅饼,羊汤。选一样吧。” 小华看着张铁军眨了眨眼睛:“就不能都吃啊?” “你也不怕撑死在这。” “嘿嘿,都想吃。那吃饼吧,饺子在家也能包,我妈从来不烙饼,可难得吃一回了。烧麦也行。” “那走吧,今天吃馅饼,我也挺长时间没吃过了。” 两个人打车去了老山记馅饼店。沈阳八大名吃,老山记能排进前三。 吃完了午饭,张铁军又带着妹妹去公园玩了一圈这才打道回府。 下了火车已经快五点了,商场这边已经下班,张铁军给张英打了个传呼,等了十多分钟电话才回过来。 张铁军把想法和张英说了一下,把自己的传呼号告诉了张英。 “那边出口冬天一下雪得比冰都滑,肯定得摔人,真摔重了你们得赔钱不?我出钱修个顶蓬,就要个通道的使用权,还保证不影响交通,能行吧?” “事儿到是这么个事儿,但是不太好说。”张英说:“单位上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的?” “那你说怎么弄?” “这也算是找他帮忙了,你说呢?是你想要又不是市场想要。” “明白了,你说个数,合适咱就干。” “顶蓬就不用弄了,名不正言不顺的,你要是想把通道占下来的话我和处长说说,但是时间肯定也不可能太长,还十年,你想屁吃。” “那就得看是谁的屁了。” “你去死,瘟灾玩艺儿。顶多也就是今年,要是火起来了你保不住,处长也不行。再说你都有那么多柜台了还合计它干什么?不够你挣的呀?” “那不一样,空着也是空着,顺手的事儿。说的像你们能利用起来似的。” “我说说吧,反正开业之前你随便用,开业以后我不敢保证。对了,你明天过来一趟,帮我租几个柜台。” “明天我来不了,要去车间报到,我让人来帮你弄一下吧。我妹妹。” “行,那你明天叫她来找我,别直接到办公室,先打个传呼。” 两个人把事情定好挂断了电话,张铁军撇了撇嘴,看样想占这个通道是没那么容易了,可惜了。就这个通道,他宁可用十个柜台来换,这个时候的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群体效应的销售。 就是促销。打骨折大甩卖那种。 他弄了那么多便宜的背心大裤衩其实就是要搞大甩卖,五块一件十块钱三件,这年头还没有这么干的,几年以后才开始有人搞,都赚翻了。 其实拿一万件以上的货,成本才不到一块钱。一件。 买的没有卖的精,老人的话那都是经验,没有说错的。 弄不下来就弄不下来吧,反正也不过就是灵机一动,对张铁军来说到也谈不上有什么损失,就是有点可惜。 “走吧妹子,咱们去租房子,看完房子吃饭饭。” “灌汤包。” “行,灌汤包,管够。” 两个人拉着手。是小华拉着张铁军的手,两个人去了电报大楼后面那边去找房子。结果想的挺美好,这年头根本就没有人往外租房子。也不是没有,太少。 这会儿这一片的一楼还都没改门市呢,而且这边的居民本身就少,大部分都是办公楼。往两边走一走到是住宅楼能多一点,但是感觉又有点远了。 而且这个年头出租房子的本来就少,尤其是市中心这一带。这个时间上还都是单位分房子,住房本来就紧张。 张铁军呲了呲牙,感觉是自己想多了。 “咋整?”小华看了看张铁军。 “走,不租了,咱们去宾馆。” 张铁军带着小华又去了市府宾馆。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年头像什么单位办事处啊,游医啊什么的都是在宾馆里包个房间长驻的。 不信你去看,那些贴满了电线杆子和公共厕所的一针见效,地址全是在某某招待所几零几房间,还括弧长期有效。 这个年头在全国都是这样,因为房子不好租,宾馆招待所就成了不二选择。关键是这个时间宾馆招待所真不贵,而且生意也不好。 “咦?这两个小孩儿,又来住啊?”还是那个大姐。 “大姐你是住在这啊?” “扯犊子,谁好好的住这?有家不回呀?我昨天是白班,今天是夜班。这丫头不大吧?” “我妹妹,就比我小几个月。” “妹妹?” “昂,真妹妹,我大姨家的。” 大姐咯咯乐了起来:“我还寻思是你小对象呢,这么小可别乱来,祸祸人。” 张铁军老脸黑的像锅底似的:“大姐,房间可以长包吧?” “你要包啊?能长包,你们怎么不回家呢?家大人知道吗?” “知道。我大姨家就在彩南。我在地下商场里租了几个柜台,这边不是离的近嘛。长包的话多少钱?” “你能包多长时间?” “一年吧,四人间要三个,两人间要一个。” “这么些呀?”大姐放下毛衣针:“四人间一个月两百六,两人间两百八,是单位还是个人?个人包不了。还有要不要开发票。 要发票得补税,还有就是不能在屋里生火我跟你们讲。” 生火的意思就是煮饭,用电炉子什么的那种大用电器的意思。 “不生火,在你们餐厅订饭,有优惠吧?” “有,那都有,肯定让你们吃的舒舒服服的。” “不用开发票。个人包不了你说他干什么?个体工商户行吧?” “行,有执照就算。”大姐笑起来:“我这不是给你提醒嘛,还不乐意了。小玩艺儿岁数不大脾气不小。” 张铁军拿出营业执照给大姐看,定了四个房间。两人间是留着他自己过来住的,四人间就给小华小平和二哥他们住。多订一间是预防万一,反正也不贵。 订饭的事儿就得去找餐厅谈了,这边只管房间,交了一个月的钱拿了钥匙暖壶上楼。一千零六十,分毛不少。 因为张铁军不挑位置,大姐把四个房间给安排在了一起,到是方便,就是要往走廊里面走一截。这一层楼张铁军看了一下,得有五六个单位的办事处,都在门上挂着牌子。 什么水泵厂阀门厂,机械厂轮胎厂,还有个什么冶金杂志社,也不知道在这包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 老中医不可能在这里,好歹这也是市府宾馆,老中医一般都在铁路招待所,天天拿个大针管子守屋待兔。 挨个屋打开门看了看,把暖壶放进去,最后来到两人间。两人间要比四人间高级,床垫都是席梦思的。 “我今晚得回去,明天一早去厂里报道,你自己在这住害怕不?” “我不,你明天早车回呗,以后你还不是要通勤?先练练。”小华噘着嘴不答应。 张铁军巴嗒巴嗒嘴:“行吧,早车。早车太特么遭罪了。明天早晨你八点半就用屋里电话打这个传呼,叫张姐,记住没?她让你怎么弄你就怎么弄。” “她是干什么的?”小华看了看张铁军,语气中有那么一丝丝不乐意。 “地下商场管理处的,我朋友,正在帮我办事儿。她想租几个柜台,不是不方便嘛,就找我帮个忙。你明天就用你的名义去帮她租一下。” 小华撇了撇嘴:“干帮忙啊?给什么好处?” 张铁军抬手在小华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还想要什么好处?卡点油呗?那她帮我办事是不是也得给好处?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笨。” 小华就眼睛一亮:“多少钱?” “反正挺多的。你是在帮我做事,不是帮她。好好处着。” “那你给我啥好处?” “行,先记着,你想要什么都行。” “真的呀?”小华就开心起来,伸手搂住张铁军的脖子撒娇:“我想要房子,我想搬出来自己住,不想和我妈我爸挤一起了。” 张铁军把小华的手挣开往后躲了躲:“多大了人还搂我,你现在是大丫头了懂不懂?得注点意。以后处对象了怎么整?你对象不得找我拼命啊?” 小华撇了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处。让你躲,晚上我就钻你被窝。” “屁股给你打开花。”张铁军瞪了小华一眼:“还是几岁呀?吃饭去走,今晚早点睡,我还得起早呢。” “等我不告诉我大姨的,你欺负我。我要吃炸鸡腿。”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从宾馆出来,去环球下面买了个炸鸡腿,然后去联营大厦后面吃灌汤包。 环球下面通道里这个炸鸡腿是这会儿市里最火的生意,没有之一,一天到晚都有人在这排着队买,生意好的不要不要的,老板早早就开上了皇冠。 六块钱一个,在九十年代初这会儿算是挺贵的了,而且别无分号,全市就这么一家,那真的是站着数钱。这会儿买一只白条鸡才八九块钱。 张铁军都想不明白他家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手枪腿,这个渠道好多人都没找到。 第39章 技术,实业 十五号一早,大雾笼罩着整个城市。 今天是星期天,华夏历闰五月二十三,宜求子。 并不只是江河边上的城市雾气多,山城同样的多雾而且多大雾。 雾其实就是云,它像流水一样流淌着,夜间气压低的时候就覆盖了下来,天亮以后随着太阳的升起又流回了天空。 大雾呼吸起来会有很强的颗粒感,这也就是后来天天说的p25,但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些说法,更没有人在意,工厂大烟囱里的浓烟和雾气混杂在一起冲斥着鼻孔。 小华还在睡,这丫头睡觉不老实,四横八翘的,衣服已经卷到了腋下,小裤头上的卡通小熊扭曲着脸。 张铁军笑了笑,轻轻给小华盖了盖毯子,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 东北的天亮的早,尤其是夏天,凌晨三点多就亮天,这会儿五点过,已经天色大亮了,马路上已经车来人往,尤其对面的火车站,已经陷入了一片繁忙当中。 卖茶叶蛋的,卖报纸的,饭店,旅社,长途车线车出租车黑车,坐早车的人们还有坐夜车抵达的人,都汇集在广场上,热热闹闹的。 张铁军去洗漱了一下,给小华留了五十块钱,拿好房间的钥匙关好房门下了楼。 在站前广场边上的国营饭店喝了一碗馄饨,然后顺着通勤口进入车站里面。早晨这个时间通勤口是开放的,为了方便职工出入,理论上应该有人守着,实际并没有。 通勤火车就停在站台上,这会儿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打扑克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个年代赌钱的人少,玩的是贴纸条,边上围着一圈看热闹的。 早起从市里往矿山去的通勤车上人并不多,来的人才多,等到了下午住在矿山那边的通勤职工下班回家,再加上各种原因到市里来的人,那才叫一个挤,直接挤怀孕那种。 张铁军顺着站台走了一截,找了个看着比较空的车厢上车,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从市里发车的通勤车就好在没有占座位的,有空座就可以坐。 这种通勤火车是钢铁公司的内部车辆,不归铁路管,按年向铁路交费那种,包括车头,工作人员都是钢铁公司的职工,归钢铁公司运输部。 这边的城市公交线路,包括一些长途线路,很多也是钢铁公司运输部在运营。 要再等几年,九五年前后,大型国企改制,钢铁公司的教育处,运输部的一些部门才被划转到市政这边,通勤火车归到了铁路段,公交线路归给了市政公交公司。 没用等多久,人坐了个七八成,火车就开动了,列车员锁好车门晃着钥匙开始查票。张铁军掏钱补了票,还被列车员莫名其妙的看了好几眼。 这年头都是能躲就躲,找各种理由搪塞,主动补票的确实是稀罕物。 库擦了四十多分钟,火车到达矿区站。 张铁军随着人流下了车,也不出站台,直接穿过铁道线去了小火车站。 到达选厂的时候,时间刚刚来到六点十五,离着上班时间还早的很,张铁军晃晃悠悠的过桥,到小吃部买了早饭去发廊。发廊的门窗紧闭,谷春芬还没起来呢。 张铁军趴在窗缝上看了看,里面灯已经亮了,就轻轻敲了敲门:“芬儿。” “谁?” “我,张铁军。” 门咔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一条缝,谷春芬穿了个小裤衩躲在门后往外看,看到真是张铁军才把门打开:“怎么这么早跑过来了?吓我一跳。” “坐早车回来的,昨天在市里了。”张铁军进屋,把窗台上谷春芬的饭盒拿过来把早餐放进去,然后洗了洗手。 谷春芬已经插好门又钻回了被窝里:“你去市里干什么了?” “你不趁热吃?醒都醒了。” “不,这才几点?” “都醒了还不起,躺着干什么呀?” “舒服。啥也没有被窝舒服,起来也没有事做。”谷春芬把书塞到枕头下面看着张铁军,水汪汪的。 “窗缝你也不堵一堵,也不怕被人看见。” “又看不到床这边,你还怕看哪?” 张铁军走了过去,谷春芬伸出手搂住张铁军的脖子…… 一直忙活到七点二十,意犹未尽的张铁军不得不起来了,洗了一下穿好衣服:“我去车间报道,你再睡会儿。” “嗯。”汗渍渍的谷春芬闭着眼睛软软的躺在那喘粗气:“门锁好。” 张铁军去开门。 “一会儿还来不?” “不知道。不知道车间怎么安排呢,看吧。我还得去我妈那汇报一下。我在地下商场租了柜台,过几天你跟我去市里。” “行。去市里有住的地方吗?”谷春芬睁开眼睛看向张铁军。 “有,我在市府宾馆包的房间,到时候你和我妹妹还有我小姐儿就住在那,吃饭就在宾馆餐厅吃。就在地下商场门口,方便。” “那你去不?” “要去,两头跑呗,工作又不能扔。工作扔了我爸不得打死我。” “工作肯定不能扔。” 张铁军出来把门关好,试了试确定锁上了,这才往厂子大门那边走。走到桥头,远远的看见瑞斌和孙中科在前面,喊了一声追了上去。 “你从哪过来的,俺俩过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呀。” “在你们后面呗。就你俩?他们呢?” “还有谁呀?没看见。人家选别的都上两天班了,也不知道咱们这两天给不给算工资。” “那肯定给算,厂子差你这两天工钱?你们这两天去细碎那边看看没?” “没去,爱啥样啥样呗,还能怎么的?” 张铁军他们实习的时候没安排在细碎车间,去的是中碎。细碎和中碎的差异还是比较大的,粗中细三碎名字一样,其实工作细节上差别很大。 粗碎是把矿山上运下来的矿石破碎到人头大小。山上下来的矿石都是大块头,有的都有一米多径。 中碎是把人头大小的矿石破碎到拳头大小,然后进入细碎,粉碎成指甲大小以后进入选别车间的球磨机磨成粉。矿石磨成粉的同时会加水变成很混浊的选矿水。 选矿水经过细筛多次筛选以后进入沉淀池浮选,再进入磁选机,然后黑色的铁粉就被提炼出来了。铁粉用皮带送上几十米高的存储罐,装到火车上,运去市内的烧结厂。 烧结厂把铁粉烧成粉团送到炼铁厂,炼铁厂用烧结球团就能炼出铁水了。这就是生铁。生铁再烧炼就是钢,然后加工成各种型材。 螺纹钢,卷板,轧板等等,包括各种型号的钢管。轧板又分为热轧和冷轧,冷轧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始于德国。但事实上喜欢仿冒的日本人技术最好。 九十年代,大连港口常年停驻着一些日本的加工船,主要就是加工黄豆和轧板。 从东北收购大豆,然后出售榨油豆。 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小小的黄豆是相当重要的战略物资,更不会有人知道,当初沙俄抢占东北,包括后面的日俄战争,其实都是抢夺大豆资源。 小小的东北是世界上最大的,唯二的黄豆资源地,美国在百多年前就开始想尽办法培育黄豆基地,直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成功。黑土地太少了。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国家盗买黑土的原因。 榨油豆就是榨油之后的大豆,我们的工艺是榨油以后就成了豆饼,但是日本人的技术可以保持榨油后的黄豆外型完全不变,就是每个豆子上面会有一个很小的孔。 这样的黄豆还可以继续加工,做豆腐什么的都不耽误,就是没有那么好吃了。不香。 轧板也差不多,就是利用我们的轧板进行再加工,但是经过他们的再加工以后密度各方面就完全不一样了,价格也会翻番。 所以不管做什么,技术永远才是王道。没有技术和实业,一切都只不过是空中楼阁。 那些即不能产粮,又不能出产衣服鞋子的所谓高端职业,不过就是吸附在实业身上的寄生虫罢了,除了破坏和吸血没有任何作用和意义。 粮食和工业永远是根本,是永远也无法取代的生存根本。偏偏整个社会都在忘本,好像吃的用的都能从天上掉下来一样。 尤其是粮食。某些行为真的是在自取灭亡。 从厂子大门顺着厂路走到细碎车间也就是一公里左右,有一半的路是爬坡。 细碎车间在半山坡上,上面是四选车间,完全就是在山上了,需要爬一个陡坡上去。一到冬天那个陡坡就是所有职工的噩梦。 不只是四选车间的职工,是全厂所有职工。 液化气站就在四选车间东侧的山坡上,换液化气罐只能去那里。 那个足有五十度一百多米的大坡上到处都留下过张铁军的血和汗水……每年冬天都要摔上几次。但是明知道要摔也得来,总不能让张爸过来挨摔吧?他连自行车都不会骑。 瑞斌和孙中科都沉浸在马上要正式上班发工资的美好憧憬里,各种向往和幻想,张铁军就在一边静静的听着,在心里替他们默哀。 就像大姨夫说的,细碎就不是人能待的地方。这真不是贬义词。 一个全民职工宁可少拿工资也要想尽方法纷纷逃离的车间,不得不用高福利来吸引大集体职工填充的车间,用膝盖想那也不会是一个美好的地方。 第40章 细碎车间,四班 今天是礼拜天。 但是一线生产车间的职工是没有礼拜天的,每天都要上班,不是在上班就是在去上班的路上,不管是礼拜天还是节假日,包括过年。 车间主任是有礼拜天的。一线生产车间也有长白班班组,像张爸那样的修理班,还有车间的干部,科员,技术员,工会主席等等。 他们工资高,福利高,奖金也比工人高,每天白天过来晃八个小时,节假日该休息休息,没事了还可以用学习考察或者公务的理由出门去旅游一下。 就相当嗨皮。 当工人的没有人想到破碎车间来,但是当干部大家都是抢着想来。这边的奖金是全厂,或许也是全公司最高的地方。 九零年每个职工的月奖金就有两三百块了,干部拿职工的16到24。二点四倍。而且奖金这件事,大有内情。 顺着砖场,沙场,煤场,焦炭场的边上走过,拐过锻造车间,左边就是厂区的中心,是大浴池和大食堂,电业还有倒班工人临时宿舍。 从这里开始上坡,坡度不算大,左边是中碎,右边是三选别。 走到中碎,细碎,三选别中间的十字路口,前面的斜坡突然就陡了起来,水泥红砖的皮带道横架在半天空上。 这就是那个张铁军每年冬天都要献上膝盖的大坡了,直接上去就是四选别。 顺着这个大斜坡往上走五十米,走到细碎车间的厂房后面,就是四选别的两个巨大的沉淀池,三个人从这里右拐,从沉淀池的边上走过去。 在第二个沉淀池的南侧有一个两层的小楼,那里就是细碎车间的办公楼了。在细碎新厂的后面。 走到这里,地面上就不只是泥土砖石了,有一层厚厚的矿粉,踩上去有些松软,像走在沙漠的感觉,就是下了雨以后会很泥泞。 空气中也飘浮着一股子矿粉的味道。那是粉尘的气息。后世所谓的n95来到这里完全没有作用。 车间办公室在二楼,一楼是工人的休息室,大门在楼的另外一侧。 三个人顺着铁板焊制的楼梯咚咚的走上楼,来到办公室。也可以叫小会议室。都是厂里的孩子,不用打听都能找得到。 车间主任好像兴致不太高,板着个脸坐在主位上,打量了一眼走进来的张铁军他们三个人,点了点头:“坐吧,稍等一会儿。” 也是,好好的礼拜天不能在家搂媳妇儿,要起早跑到厂里来,放到谁身上都会有那么一点情绪。车间主任也是人嘛,和大家都一样。 隋绍斌已经来了,冲张铁军他们三个点了点头。他爸是车间工会主席,这里是他的主场。不知道他爸爸今天来没来。应该不会来。 张铁军打量了一下坐着的几个人,一班那几个分到碎细的干部子弟都还没到。他们住的远,在甩湾子那边,到车间至少有三公里多,属于机修厂片区。 还有几个家里是住在矿山片区的,更远,有五公里多。 张铁军还意外,其实并不意外的看到了刘彪和孙旭民。意外是说他们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意外是因为上辈子已经见过了。 他们两个也是顶着技校毕业分配的名义进来的,不过事实上都不是。 刘彪是个混混,初中的时候和张铁军一届,他要是能考上技校张铁军就敢把后面六十米直径的沉淀池里的选矿水喝干。 孙旭民的到是不混,不过和混混们的关系都比较好,学习也比他们强一点。他爸爸是商业局街里副食商店的主任,是张铁军小学到初中的同学。 但是他也没考上技校,是加持了爸爸光环来的。 刘彪的家庭到是没有孙旭民这么‘显赫’,就是一个普通贫穷的工人家庭,不过他堂哥是细碎车间的副工段长。这就是县官不如现管了。 这个时间下面一楼工段组正在交等班,大家坐在这里一个是等分配的同学,另外也是等工段长上来。包括几个今天不上班的工段长。 细碎车间一共四个生产班组,一个班组大概有四十多个人,都是男的。碎矿不需要女人,整个车间四百多人只有一个女的,是车间会计。也姓柳。 选厂这边好像姓柳的有点多,张铁军认识的就有三个,二选车间的会计,细碎车间的会计,还有工会小柳干事。而且实话实说,这三棵小柳长的都挺好看的。 邪恶一点琢磨,是不是因为好看她们才当上会计的?如果不好看她们还能不能当上会计或者干事? 八点十几分,分配过来的同学陆陆续续的都到了,在家休息的几个工段长也到了,又等了一会儿,交接班的两个工段长一起走进会议室。 这哥俩这会儿的穿着打扮冷丁一看像美国大兵似的,全副武装,一身灰土,交班的那个脸上还像特种兵一样涂着黑色和黄色,脏兮兮的猪八戒口罩挂胸前,脚上是黑色的高帮雨靴。 “怎么样?”车间主任问了一声。 “还那样呗,还能怎么样?正常。”交班的工长答应了一句,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出了口粗气:“累呀,这特么一天天的,回家都爬不上炕。” “老厂那边主任你得说说,”接班的工长给主任递了根烟,又给交班工长发了一根:“那边沉积太特么多了,都不收拾,以后那怎么弄?就等着谁倒霉呗?” “那特么谁收拾得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交班的工长不在意的接了一句:“压住再说呗,现在怎么弄?停车?那边的皮带道那么窄那么长,不停车没法整。” 张铁军知道他们说的那地方,是二选别车间的供料皮带,也是细碎车间最长的一根供料皮带道,有接近一公里长,横跨了大半个厂区。 那边是老厂,还是小日本建的,建于一九一二年,到这会儿已经七十多年了。第一和第二选别车间也是日本人建的。 这会儿二选别运转的设备里还有当时幸存下来的老货呢,几十年了也没有更换。没钱换,钱都上交了。 至于一选别车间,这个时候是全新的,比五厂还新,原来的老一选已经连设备带工人全部迁走了,五十年代迁去了河北,组建成立了邯郸钢铁厂。 新的一选别车间是选厂大集体综合厂建的,这会儿才投产不到一年,郑莹和姜玉英就是新一厂的职工,看球磨机的。 “行了,那些话以后再说,平时多注意吧。”车间主任打断了两个工长的话,看了看下面坐着的这些毕业生:“那就把人分一下,新人要多带,安全工作要保证。” “那就分呗,我们听着就行了。” 车间主任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看了看:“我念一下名单,工长直接把人领回去,该发的劳动保护发下去,自己安排好上班时间。” 张铁军点了根烟安静的坐在那听着,一切都是人家定的,不安静也没有毛用。 并没有什么意外,和上辈子一毛一样,干部子弟也和大家一样分在一线,只有隋绍斌一个在检修班。不过,也是只有他一个真上班,那几个根本就不来。 第一个点名分到一线班组的就是综合厂厂长的儿子,也就是被做个表率的作用,用来堵一些人的嘴。 这点事情大家都懂,知道分到一线生产他们也不可能上班,谁还能说什么?敢说什么?就在这挂着,一两年以后自然就去了别的地方。 张铁军无所谓,反正他也没打算认真上班。当然了,有所谓也没毛用。 瑞斌和孙中科和上辈子一样,分到了一班和三班,张铁军是四班,正好和他们两个交接班。和张铁军一样分到四班的是王玉刚和刘彪。 孙旭民,姜延虎也还在三班,还有几个在二班的,大概率以后也就见不到面了。大家的工作时间正好错开。 一个生产班组三个新人,检修组两个。 “好了,就这样了,以后大家就是正式全民工人了,要认真工作认真学习,安全方面不能马虎大意,命是自己的。” 车间主任讲了几句:“有事情可以随时来车间找我。今天就到这,都跟着工长去班组吧。有通勤的同志在工长那报备一下,好统计发票。” 大家乱糟糟的起来,跟着各自的工长下楼去班组。 生产班组的休息室就在一楼,门在楼的另一面,要下楼再绕过来,楼里面是不通的,厂子里所有的办公楼都没有内置楼梯。 张铁军,王玉刚和刘彪三个人跟着四班邢工长绕到前面来到四班的休息室。今天四班是甲班,刚刚交了班。 一进大门迎面就是澡堂子,拐过来是一段走廊,就是四个生产班组的休息室了,四班在右手边第一个门。 这个时候四班的工人已经走了大部分了,只有几个洗澡慢的还在屋里穿衣服,看到邢工长带着人进来看了一眼:“来新人啦?有老厂的没?” 边上有人接话:“新人去老厂,找死啊?肯定得在新厂这边。再说缺的是前面这边,他们又干不了。” “你们赶紧穿衣服滚蛋,”工长骂了一句:“下班也不着急回家,特么昨晚媳妇搂的谁都不一定呢,还有闲心在这磨叽。” “搂的不是你就行,嘿嘿,”徐大个呲着大黄牙笑了一声:“怎么的,来新人了你得瑟起来了呗?” 徐老四在一边张罗:“有打麻将的没?去俺家支一锅去不去?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邢工长去打开更衣箱,拿猪八戒口罩,淲芯淲布,手套毛巾肥皂还有普通无纺布夹芯多层口罩递给张铁军他们三个:“这是劳保,都拿好,以后上班口罩必须得戴好。” 第41章 干干净净的一线 “工长,我滤芯都用没了。”徐大个在边上嘟囔了一句。 “等下回领吧,这回先紧着他们几个新来的,没了。” “操,在这卖命连特么点淲芯都跟不上用,这么大个厂子连这么点玩艺儿也备不齐呀?矽肺了管不管?” “矽肺?”徐老四笑着说:“矽肺也得批呀,你说矽肺就矽肺呀?老蓝(车间主任)那边都没批下来呢,咱们就慢慢排着吧,退休之前想都别想。” “操特么的,技术科都好几个矽肺了,咱们一线干干净净的,去哪说理去?” 邢工长又给张铁军他们几个人一个人发了一把铁锹:“行啦,该回家回家,在这逼逼次次的有什么用?有门路就去批,没门路就憋着。一个一个的。 你们三个把锹收好啊,最好做个标记,没这个干不了活。口罩上班必须戴,到时候让你们师傅教给你们怎么弄,今天就这样吧。 回去都准备点破衣服拿过来干活穿,旧褥子拿一床来,厚衣服什么的过冬的也得准备,再就是饭盒,蒸锅就在楼头,一会儿都去看一眼,每个班提前半小时蒸饭。” “工长,没有劳动服啊?”王玉刚问了一句。 “有,怎么没有呢?这会过时间了,等发的时候通知你们。毛巾一个月一条,肥皂一个月半块,这个别往家拿啊,天天得洗澡用呢。” “手套呢?”张铁军问了一声。 “手套……其实也没啥大用,到时候找我吧。今天咱们下甲班,明天是白班,早晨七点十分到厂开会,记住没? 咱们迟到三次算旷工一天,到时候奖金可就没了。 家里有事的话提前找我或者刘工长打个招呼,提前说一声。别忘了带饭盒啊,咱们和选别不一样,可没有时间让你回家吃饭。” 刘彪问:“工长,我们用哪个箱子?”邢工长说的刘工长就是他堂哥了。亲的。 “自己找找吧,空着的就能用,自己带把锁头锁起来就行了。” 张铁军已经去找箱子了,就去找那个上辈子用过的,果然还在,空着的。把刚发的东西放进去拿出自己带的小锁头往上一挂,妥了。 也不用管干不干净,厂里这些地方就没有干净的,再爱干净的人来了这里上班也得适应到处都是灰尘暴土,洁癖患者来了估计直接就死这了,活不过一晚上去。 “我用你边上这个。”王玉刚和上辈子一样用了和张铁军这个挨着的柜子,张铁军从兜里掏出来给他带的锁头递给他。 “给我带的?谢了呗。”王玉刚也没客气,接过去就用上了。 两个人在技校就是好朋友,处的很好那种,就是两家住的有点远,平时并不经常在一起玩儿。 放好东西锁好箱子,没事了,今天就可以下班了。 工长去洗澡,张铁军他们三个和换好衣服的几个老工人一起出来回家。这几个人张铁军都认识,徐大个就住在他家边上,从小就是熟人。 别看他四十多岁了和张爸差不多,他得管张爸叫叔。他爸和张爸是一个班组的工友。 “你爸也没给你找找人?怎么分细碎来了?你看看这好几百人除了干部有几个全民?白瞎了。” “那有啥办法?不来呀?”张铁军笑了笑:“小广还分细碎来了呢,他姑父可是公司的大处长,不一样。” “靠,”王玉刚苦笑:“我爸不让我找,我要敢找我姑父我爸能把我腿打折。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从来不求人,也不让我们找亲戚。” “没事儿,以后跟哥混,哥罩着你。”刘彪拍了拍王玉刚的肩膀。 几个人都是初中同学,互相都认识,刘彪家也是矿山那边的,和王玉刚更熟一些。王玉刚这个人不混社会,不过他有个哥哥是混的,还挺有号,社会上的人都给他面子。 “我跟你混可得了,”王玉刚笑了笑:“你爸要是厂长还行。” “铁军怎么不和我说话呢?”刘彪扭头看了看张铁军:“都同学,是不?你看你们好学生又基巴能怎么的?还不是和我一个逼样。” “你是逼样,我可不是。”张铁军看了刘彪一眼,怼了他一句。 “别装逼,现在大伙都特么一样,知道不?会来点事儿。”刘彪拍了拍张铁军的肩膀。 “别撩我啊,”张铁军看了他一眼:“你这小胳膊细腿的我怕万一忍不住给你掰折了还得花钱给你治。” 刘彪名字叫彪,长的一点也不彪悍,瘦的像麻杆似的,个头到是不矮,和张铁军仿佛,一七五左右。感觉一阵大风就能吹跑那种。 张铁军都想不出来他长这个逼样是怎么在社会上混的,是别人怕一不小心把他打碎了所以不敢碰他? 其实混混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就是一群人混在一起仗着人多惹点闲祸小偷小摸的,欺负欺负学生,到了社会上真格的了也就那样。脸熟呗,跟着大伙起哄。 混混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不过现在刘彪有了正式工作,还是全民,已经不能叫混混了,而且有了工资,估计在他们那群人里腰杆也能硬起来不少。 不管在什么年代什么样的人群,总归是兜里有钱的才是爹,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你这个体格确实够呛。”徐老四笑眯眯的打量了刘彪一眼:“像个鸡崽子似的,活你都干不动,以后怕是不太好弄。” 要是同学这么说估计刘彪就翻脸了,可是在老工人面前他就不敢,就嘿嘿乐:“我是瘦点,还是有点劲儿。” “压力大点水管子他都抱不住。”徐大个在一边笑:“你找找人分到手选去吧,别的活我看你也是够呛,到时候真干不动可没人帮你。” 工厂是一个人一个岗位,有的是一个人几个岗位,那么大一个车间也就是几个人,活都得自己干,想找人帮忙那是想瞎了心。 除非你给钱或者遇到了重大事故。 不过张铁军心里清楚,刘三子现在是副工长,马上就会是正工长,自然不会让他弟弟去干累活,手选是肯定的。 手选就是车间里最短的几条中转供料皮带,灰尘小距离短,属于上下联动设备,大部分时间管都不用管。看手选皮带的一般都是关系户,班组工资员什么的。 每个生产班组有正副两个工长,然后有一名操作员,这三个人实际上是脱产的。 这三个脱产人员以外,还有工资员,人事员,安全员等等,不脱产但也不干重活,帮着工长做一些班组上的文职工作,报表啊,工资奖金表,考勤表什么的。 基本上工资员和人事员都是由一个人兼任着,都是工长特别信任关系特别好的。他们就是手选岗位。安全员一般是副工长兼,或者操作员兼着。 细碎车间新厂老厂加起来一共有十六条手选皮带,两条一个岗,也就是说,会有八个人干这个活。 十六条手选皮带里面最轻松的是七号八号,基本上就固定是工资员的岗位。 其他几个手选岗那就看会不会来事了,你啥也不表示就想上那是不可能的,一般都是像刘彪这样的亲戚,或者在外面做生意有钱的人才能干得上。 主要是这个岗位你打声招呼不来上班也无所谓,出事故的机率小到微乎其微,而且出事也只会是小事故,就特别适合像张铁军这样不准备认真上班的人。 这边管不认真上班叫上花班,也就是今天来明天不来,没事来有事就不来,白班来夜班不来这种。这种工人在厂里特别多,每个班组都有。 当然了,重点岗位肯定是不行的。 同样都是一个车间,这边分了四个类别的岗位,一类岗的岗位工资要比四类岗高好几倍,九三年以后要相差三四百块钱出去。 手选就是四类岗,是那种不太在意那几百块钱的人才想干的活。工资员虽然也是四类岗但是他有其他收入,不会比一类岗低就是了。 张铁军并没有找人的打算,就等着分。上辈子他被分到矿槽,估计现在不会有什么变化,就挺好的。 矿槽是细碎仅有的几个双人岗位之一,是细碎车间生产的最后一道工序,负责直接给选别车间的球磨机供料,是属于重点岗位。 而且矿槽灰尘小噪音低,除了不能像其他岗位那样夜班睡一个完整觉以外,其他都是相当不错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远,要爬到选别车间厂房的最高点去。 工作还好,上面有电话,设备也是自动的,就是取饭盒麻烦,要从上面跑下来再提上去,一折腾就是几百米,要爬又长又陡的皮带道。 现有的四个矿槽,最幸福的是张爸所在的二选别那边,也就是老厂,矿槽小磨矿效率低,比较轻闲。 而且因为新建一选别也要从那边分料过去,为了多要料,就总会派两个小娘们上来陪这边的矿槽矿车工聊天啊,打扑克啊,给蒸饭取饭盒,幸福的不要不要的。 尤其夜班长夜漫漫的时候,这个打扑克,含义就难免意味深长。 第42章 手里有钱腰杆才硬 “你去哪?”王玉刚问了张铁军一句。 走到厂子大门,徐老四向左拐,他家在下河套,不和大家一起走。 王玉刚和刘彪要去汽车站坐公交车,和张铁军还有徐大个一路。白天的非交接班时间小火车会停运,要去百货商店门前去坐三中队的大客车。 这边整个区的公交车都是钢铁公司运营,没有一辆车是市政的。 “我得去我妈那汇报一声,然后去趟市里有点事儿。明天白班走不了。” “你坐什么车呀?” “拼车呗,你去不?” 王玉刚琢磨了一下,有点意动:“想去,挺长时间没去市里了。我没带钱哪。” “我有。” “那也行。我想买件娇衫,怎么样?” 张铁军的裤腰上突然bbb……,bbb……的叫起来。这会儿的bb机就特么一个叫声,所有人都一样。 “我靠,铁军,买bb机啦?有钱人哪。”刘彪凑过来想看。 张铁军摘下bb机看了看,是宾馆的号码。看了看时间,应该是小华那边帮张英办完了事情想和自己说一下,或者是张英找自己。 “你也买呗,”张铁军随口应付了刘彪一句:“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几个月工资就出来了。” “操,这个逼让你装的,成功了。我特么是真买不起。” “买了也没啥用啊,”王玉刚说:“现在谁家里也没有电话,也没有什么大事儿,挂它干什么?谁呼?看时间的话还有点浪费,戴表不就行了。” “这话让你说的,你怎么像山里出来的?这是科技懂不?潮流,时髦懂不懂?这往腰上一别不牛逼呀?不管在哪谁想找你就一个电话。公用电话知道不?” 张铁军看了看侃侃而谈的刘彪,稍微有点意外,这家伙追时髦可以理解,能说出来科技这话还真没想到,谁说混混就不会与时俱进的? 不过总体来说也就是羡慕,追求牛逼。 至于功能什么的估计在他们眼里并不重要。一个混混能有什么事情需要打传呼?喂,快过来帮我打架?还是咱们一起去偷铁? 选厂这边的混混很少有掏人钱包的,怕被人打死,一般都是打厂矿的主意,偷点破铜烂铁卖破烂。少,不是没有,天天都有挨揍的,工人可不惯着他们。 徐大个也凑过来看了看张铁军手里的bb机,夸了几句好看,也是挺羡慕的。不过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并不会因为时髦就去花钱,也就是羡慕一下。 发廊已经开门了,有人在剪头,张铁军往里看了一眼没进去也没吱声,也不知道谷春芬看到他没有。 走到市场路口,刘彪去了车站,张铁军和王玉刚去张妈店里,徐大个去买菜。 张妈正在喂狗。 张铁军从小到大家里都没断过狗,去年家里的狗突然发病死了,全家人哭了好几天,一直到这会儿还没再养,张妈就喂了几条流浪狗解馋。 “妈。” “张婶儿。” 张妈回过头看了一眼:“回来啦?不是今天正式上班了吗?” “我们班组今天刚下夜班,明天白班。” “你俩分一个班去啦?” “嗯,四班,刘三子是副工长。” “刘三子都当工长啦?到是行,多少能照顾照顾点,多少年老邻居了,总不至于一点情面也不讲。那你们运气挺好啊,上班第一天就歇班。” “那还不是一样?今天不上明天上。我先回个电话。”张铁军去一边的小卖部用公用电话打到宾馆。 公用电话九零年这会儿已经不少了,基本上小卖部里都有一台,接打五毛概不还价,不足一分钟按一分钟计算,反正取整,一分零两秒就是两分钟。还是有点小贵的。 传呼是小华打的,就是和张铁军说一声张英的事情办好了,用小华的名义帮张英租了五个柜台。这一下就是九千块钱,看来张英也是个小富婆。 张英的意思前面这点时间柜台就给张铁军这边先用着,不要声张。她把柜台选在了远离管理处那边。也都差不多,只要不是选在公共厕所附近都可以。 公共厕所附近也不是说生意不好,是太臭了,还乱。通道嘛。所以转租的价格就硬是比其他地方低了一两万,不划算。张英又不可能自己去经营。 “哥,你啥时候来呀?我一个人在这一点意思都没有。” “等下我就叫小平姐过来,就这么几天,后边有你累的时候。没事干就看电视。” “那你快点。” 张铁军哄了几句挂断电话,寻思着到是可以让小平姐先过去,反正房租也都交了,不住也是浪费,提前过去适应适应环境也是应该的。 正好今天要过去找人收拾摊位,可以去宾馆餐厅把饭定了。餐厅也可以包月,定好额度就行了。 “给谁打电话?”一回来张妈就问了一句。 “小华,我让她过来帮我卖衣服。” “你这两天没回来是去你大姨家啦?” “嗯,反正小华在家也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我在地下商场租的柜台,手续执照什么的都办好了,一会儿就过去找人收拾收拾。” “到是弄的挺快,干上了就好好干,别三心二意的就行,现在卖衣服到是亏不着。上点心吧,把班这边安排好。 跟你说工作是大头,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心里有点数。” “明白。”张铁军也不和老妈犟,反正顺着说让她高兴就行了,解释也没有什么意义,思想这东西不是几句话就能扭转过来的。 这个年代虽然不像前几年那么看不起做生意的了,但也并不感觉有多高,就算是那些挣着钱的人也一样,还是感觉上班进全民才是正道。 和张妈汇报了一下工作上的安排,还有生意上的进度,张铁军和王玉刚就去了公交站。 “你要卖衣服啊?”走远了王玉刚才出声问。 “嗯,在站前地下商场租了几个柜台,让我姐和我妹妹帮我卖,试试呗。你干不干?” “我到是想,我爹才不能让我去呢,说了也白说还得挨骂。算了。”王玉刚摇了摇头。 他家里管的特别紧,他爹那个人平时严肃的一匹,家里孩子事无巨细都要管,还不允许反驳讲道理,什么事都必须得按照他的要求来。 家教是真的好,不过他家孩子活的也是真压抑,完全没有一点自由和自主。和王玉刚家里差不多的还有于泽秋家,于泽秋的老爸和王玉刚他爹有一拼,风格特别相像。 “你现在上班了,可以自己攒点钱,”张铁军说:“一个月攒点,有个大半年就有本了,到时候我匀给你一个柜台慢慢弄,很快就能干起来。 只要挣了钱你爹估计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前提是不影响工作,班得好好上,后面再说后面的。” “到是也行,我考虑考虑。我工资得交家,得偷着和我妈商量一下才行。” “交一半呗,咱们都这么大了,身上怎么也得留点零花钱吧?这个我估计你爸不能管,你又不乱花钱。再说你爸又不在选厂,具体开多少不是你说了算?” 王玉刚的爸爸在运输段上班,名义上是归到选厂,实际上是受公司运输部管理,而且这会儿已经退休了。 王玉刚是家里最小的,她有两个姐姐,大姐这会儿都三十多岁孩子都挺大了。 细碎的工资高是高在岗位工资和各种奖金,这个每个车间都不一样,厂和厂的差别更大,而且没有定数,完全可以少说一点。这个时候又没有工资条,都是发现金。 王玉刚就开始沉默,琢磨起来。 估计就算做也得经过一段时间的心里斗争,毕竟从小到大听话都听习惯了,冷不丁的要和家里撒谎,这个心里负担还是有点大的。 张铁军是从小家里管的就比较宽松,没有这方面的负担。家庭环境对孩子的影响太大了,甚至直接决定着孩子的一生。 张铁军带着王玉刚一边聊天一边去了小平家。 她家白天房门从来不关,随便进出。这个时候很多人家都是这么个习惯,方便邻居好友过来串门,省着还得敲门显得生份。 “小姐儿。” “哎,在这屋。” “铁军。”二哥竟然也在家,在小屋那边喊了一声。 张铁军过去趴在门框上往里看了一眼,二哥在床上躺着呢。 “咋了这是?” “没咋,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多睡了一会儿。你那头的事儿弄准没?什么时候开始?” “柜台已经租了,货也去沈阳定了,这头我今天带我小姐儿先过去,等货到了你再带人过去就行,反正这几天就少喝点酒别惹事打架。 那边住的吃的我都安排好了,就在市府宾馆里面,在那边二哥你们可得注点意别闹事儿,尽量也别喝酒了,这年头挣钱才是最重要的,手里有了钱腰杆才硬。” “铁军现在这层次渐涨啊。”小平从那屋走过来,笑着说:“这小话说的,一套一套的。二哥你听见没?现在铁军是你们老板,说话得听。” “我知道。”小力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干正事我还不知道?放心吧都。” “那今天小姐就先和我过去了啊,”张铁军对小力说:“你们这边在家等几天,那边收拾好了就一起去,然后基本上这一个来月就没时间回来了。” “那我咋吃饭哪?”小力扭头看过来。他不会做饭。 “去我家吃吧,反正就几天时间。” 第43章 宝丽布,即时贴 “行吧。”小力有了饭吃就安心了,在哪吃都一样:“那你和我叔说一声。” “嗯。别喝大酒跟人打架啊。”张铁军又嘱咐了一句,让小平去收拾衣服东西。 这个年代的女孩儿出门比几十年以后的男人都简单,就几件换洗衣服,牙刷牙缸,一盒雪花膏。没了。 至于工作单位不用管,去不去的实际上也没人管,大集体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三个人出来,回张铁军家里和张爸说了一声,这才坐着摩托车去了火车站。这边的出租车货车和黑车都集中在火车站广场上,其他地方没有。 三个人包了一台车,四十块钱到市内,给送到地方……其实送不送都一样,黑车都停在站前广场上拉客。这个时候还没人管。 这两年出租车刚刚开始兴起,出租车,线车,招手停,黑车黑线车,长途线车都越来越多,客运不断繁荣,而且基本都是私人承包的。 要等过几年以后,九七年左右,邻近几个城市的车老板因为抢客霸线问题发生了几次械斗以后,才开始治理整顿,到处开始抓起了黑车黑线车,抓到就破产。 不过该跑的仍然在跑,懂的都懂。 三个人先到了宾馆接小华,顺便给小平安排了房间拿钥匙。小华和小平住一屋,包括人还没来的谷春芬。四张床睡三个人宽宽松松。 “以后你们三个就睡这屋,边上这间给二哥他们。我住那屋。” “那还闲一间干什么的?不是四间吗?” “铁兵他们要来待一个月,后面再说呗,总得有个应急机动的地方,堆货也方便。” “这一间得多少钱?”王玉刚小声问了张铁军一句。 “两百多,一个月。” “靠,你真有钱,两百多就堆货。” “近,方便。租别的地方不也一样得花钱?然后远了还得折腾。” 等地下火起来,周边不少小旅馆都成了库房,大部分都被这些商贩们给包下来了,也算是跟着喝了一口肉汤。 小华和小平两个人早就认识,就是见面的次数不多,到也不陌生,很快就叽叽喳喳的聊到了一起。四个人放好东西出来去吃饭。已经到中午了。 吃过饭,陪王玉刚去环球转了转,他要看娇衫。不是要马上买,是真就是看一看,准备在发了工资以后买,至少要攒几个月才行。 这个年代的人买东西大多都是这么个套路,提前就一趟一趟的去看,然后默默的攒钱。也有借钱买的,不过不占多数。 “你要实在是喜欢我先给你垫上。” “不,不用,”王玉刚摇摇头:“我自己买,也不着急。” “其实要是听我的就不买,一千多一件套头衫不值得,有这钱不如再多攒点我匀给你一个柜台干,货先从我这边拿,慢慢干起来一个月挣个一两千块钱还是挺轻松的。 穿的再贵用的再好也不如兜里有钱,干一年几万块钱在兜里想干什么不行?你就算穿十块钱的大背心别人也一样得给你面子。” “我哥说的对,等真有钱了再买呗,想买啥不行?到时候想买就买都不用犹豫的。”小华在一边接了一句。 王玉刚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琢磨琢磨。” 这个人就是这么个性子,总感觉有点慢腾腾的,其实就是心里压力大,什么事情不想清楚了就不敢下手。 顺着环球来到联营大厦背后,这里有两家广告公司,张铁军找到其中一家,让他们去给装修柜台做护栏,还要做牌头和广告板,灯箱。 这个时候还没有喷绘,灯箱基本上就是文字。喷绘要九五年前后才会出现,一出来就是爆火,相当贵,一个平方就要三四千,九八年一千六一千八。 这个时候就已经有卖电脑和二手电脑的了,生意还都相当不错,只不过和老百姓没啥关系,二手机一台就要几万,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广告公司就是用电脑刻字,电脑和刻字机在这个年代已经是最先进的设备,相当牛逼。一台刻字机要七八千一万多,放到十几年以后就百块钱。 不过喷绘的价格落的更快,九八年还一千六,九九年就三四百块了,过了两千年只要几十块一个平方。等到出现了写真,喷绘的价格只要几块钱。 其实成本从来没有变过,最开始入行的是实实在在的暴赚了一大笔,一年几千万完全是小意思。不过这玩艺儿的投资也大,一台设备几十上百万,也不是谁都能干的。 一连串的信息在张铁军脑海里闪过,张铁军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琢磨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对这些黑屏dos的286、386没有任何兴趣,连碰都不想碰。 其实这会儿的电脑已经是完全国产了,长城,浪潮都不比国外的性能差,都是完全国产化。 连响九一年推出的所谓国内第一台486完全就是组装机,他们就产了个壳子而已。 但就是这么一个壳子,在某种力量的加持下,愣是干翻了全部的国产,把几十年的努力毁于一旦,从此进入组装机时代,完全洋化。 长城投敌,浪潮搞起了服务器。 悄悄说一句,国产光刻机也就是在这个阶段被悄悄给下架了的,事实上一直到九零年这会儿,我们的光刻技术一点都不比国外差,甚至在七八十年代还曾经一度处于领先。 要知道我们量产三微米光刻机领先世界的时候,asl还不存在,韩国湾湾还没有这种技术,日本也是刚刚起步。 我们曾经和美国并架齐驱。多么惊人的历史。 一个连响,胜过千军万马,一伙媚外的二鬼子,干掉了百万雄师。 张铁军和广告公司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把自己想要的大概效果手绘了一下交给设计人员。摊位至少要用好几年,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 主要就是这个年代的人流量实在是太大了,会相当拥挤,这是最大的难题,怎么在不影响人流的情况下保障安全?没见百货商场里的柜台都要加装胳膊粗的铁管,就怕被挤塌了。 一挤就要乱,一乱就会出事。别的都不说,丢货是肯定的,这种损失没有人给你补,只能自己受着。 和广告公司的老板沟通好,又去现场看了一圈,两个多小时就过去了。主要是张铁军的很多想法在这个时候来看都是超前的,独一无二的,根本就没有接触过的。 其实都是很普通的东西。分区浅吊顶,聚光灯,门头,侧边广告位,自选式贩卖,这都是后世烂大街的方式,但在九零年还是刚刚出现。 这会儿卖服装的摊子连个牌头都没有,都是按照五爱市场那边学,前面有个加宽的台面,后面是挂网,前面摆后面挂,弄的密密麻麻的,摊主就坐在中间。 其实用哪种方式卖到是无所谓,能卖出去就好,这个时候的夜市已经是自选模式了,生意也不一定就好,主要是连个牌头广告都没有,一回头就找不见了,这种是最损失客户的。 想多走走对比一下价格和样式,全得依靠顾客自己强大的记忆力还有立体空间思维。一个服装区就有两三百个摊位啊。 其实这就是最典型的品牌意识缺陷,没有打造自己‘品牌’的概念。品牌并不一定就是产品品牌,店铺也可以是品牌,甚至老板的笑脸和态度都可以是自己的品牌。 好在这些东西都不复杂,连讲带画再比划的,也都交待下去了,也给广告公司的老板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一种新的思路。 说完这些,张铁军又拜托广告公司的老板给弄四十根四米长的东西,竹竿或者铁管都可以,要用一个月,老板表示他去给找,不要钱,到时候用完还回去就行。 盛产钢铁的城市最不缺的就是钢管了,只要有点关系要多少有多少,何况只是借用几天。反而竹子比较稀少,还真搞不到这么多,而且贵。 “你弄这么多铁管是要干什么?能问吧?” “临时搭个架子,我这十几万扔进来了,得赶紧想办法回本啊,你说是不是?商场九一开业,我打算这几天就开始卖点便宜货,搭个台子,商场一开业就撤。” “哦,哦哦,也对,行,我给你弄过来,到时候你给扔几包烟就完事儿。搭架子要人手不?要人手我让那边直接带几个人过来。” “行,那就麻烦你了,费用的话到时候你直接算在一起。” “没事儿,这点事儿还什么费用不费用的,以后有活记着来照顾我就行了,咱们一回生二回熟,还有就是有什么好主意别忘了带带哥哥,我感觉你在这方面厉害,值当我学习学习。” 今天张铁军和他说到灯箱的应用,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启发,感觉发现了一个庞大的市场,心里正高兴呢。这也确实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市场。 这个时候就没有人能想到就是普普通通便宜巴拉的宝丽布能有这么巨大的开发前景。 宝丽布和即时贴都是六七十年代出现的东西,价格相当低廉,估计它们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在九零年代的中国大放当芒盛极一时,给无数广告从业者带来了想像不到的财富。 张铁军也没和这老板客气,笑着说:“那这事儿就谢谢你了,以后肯定少不了麻烦你。” 第44章 灯箱,喷绘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以后有什么挣钱的道道你多指点指点就行。” “那肯定没问题。”说好话又不要钱,张铁军笑着满口答应。 人和人的相处就是这样,认识的时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相互带来利益或者促进,有了利益陌生人也可以马上成为好朋友。 张铁军的一个灯箱牌匾就让广告老板看到了一条金色的大道,现在张铁军在他眼里都放光,像财神爷一样。 九零年这个时候,只有少数的国营单位会制作霓虹灯招牌,大部分都是用钢字,顶多在钢字上缠绕一些灯带就算相当时髦了,最常见的招牌是挂一块铁牌子用油漆写上店名。 这个时候最流行的是在店门前的空中像渔网一样拉一种叫满天星的灯光带,一到晚上打开灯光就像一片星河,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耗电大,灯泡太容易坏,而且安装也麻烦。 别的都不说,光是把一些大的店面招牌换上灯箱这一项业务,就能让这个老板吃撑,何况灯箱能做的可不仅仅是招牌。 灯箱也不过就是一个铁管框架里面装几根日光灯管,制作简单造价又低,只是这个时候还没有人往这方面琢磨而已,一点难度都没有。 张铁军想了想,对广告老板说:“你能在市里开这么大一家广告公司,关系方面肯定不差,你可以想办法联系一下日本的佳能或者美国的惠普。 佳能的y-80和惠普的prt jet是一种热发泡喷墨打印技术,可以把照片或者图案打印在宝丽布上面,现在国外流行用这个制作成户外的灯箱广告或者门牌。 这个特别适合制作那种超大面幅的广告和招牌,相当漂亮,你要是能弄一套设备回来推广一下,别的不敢说,肯定比印钱快。 不过这种打印设备比较贵,目前只有惠普,佳能和爱普生能生产,估计得几十百多万一台,要进就进最大画幅的。你可以琢磨琢磨。” “你知道这么详细,为什么自己不搞?”老板有点奇怪。 张铁军张了张手:“哥,我没有关系呀,你感觉就我一普通小老百姓可能干得起来吗?哪个单位能吊我?我敢投一百多万往里赔吗?” 这个时间想挣钱只能指望政府和单位,靠私人老百姓那太难了,到不是没有需求,但市场太小。 老板想了想,看了看张铁军:“兄弟,那咱俩合伙怎么样?哥也不占你便宜,咱俩一家一半,我跑关系你出主意,算哥跟着你挣一炮。” “你自己干就行,没必要让我掺合,这个只要设备买回来没什么难度,就是个市场开发的事儿。” “别呀,我指着你出主意呢,我是看出来了,你小子一脑袋路子啊,这个伙咱们必须合。看不起哥是不?” “不是。”张铁军摇了摇头:“哥,实话实说,说不想干那肯定是假的,但这东西前面几年太依赖关系,我干不了。 而且这东西真的太简单,就是设备的事儿,一点难度也没有,但是利太大,到时候因为点钱闹的不愉快对谁都不好,没啥意思。” “有多大?” “这东西适合做大画面广告,几十个平方起步那种,就是宝丽布加一点油墨,前面几年至少卖到三四千一个平方没什么问题,哥你说呢?” “没有技术含量?” “有,需要懂电脑技术,至少得有一个懂电脑操作的设计师。不过难度不大,就是导入图片修修图的事儿。” “兄弟,要不你柜台别租了,和我一起干这个得了。按你这么说柜台一年才挣几个钱呐,干这个一年咱们就起来了。” “可别,这不是我该琢磨的事儿,再说我现在要说柜台不租了张英不得掐死我。你可别逗我了。” “张英?你和张英熟啊?人防办那个?” “啊,她现在在地下商场管理处,你认识?” “那肯定认识啊,你和她熟那咱们就不是外人……要不带上她?可以带上她一起,她家老爷子在咱们这说话好使,在省里也能说得上话,关键时候比我爸管用。” 张铁军是故意提到张英的,估计这些公主少爷的相互之间就应该认识。果然,是熟人。公主少爷在这个年头还是尊称,还不是为人民服务的职业。 “那你自己和她说吧,我就不掺合了。我这边你给尽量抓点紧就行。” 广告老板想了想,点点头说:“行,我先和她说说。你叫张铁军是吧?我叫赵卫红。”他拿了张名片递给张铁军:“我比你大几岁,以后你就是我兄弟。” 张铁军接过名片看了看放到钱包里:“哥,你这公司是你自己的还是单位上的?” “我挂在单位上弄的,怎么了?” “要是你们要搞喷绘的话,我建议你们自己成立一家广告公司,最好和单位别扯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这些公子少爷的行事风格大都是这种,用人脉在公家单位下面挂个公司,然后私人玩儿,用单位的钱投资,反正各种骚操作。 饭店宾馆洗浴中心,贸易公司广告公司,建筑,建安,运输,钢材销售,反正五花八门弄什么的都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张铁军记忆里,八九十年代,钢铁公司在全国至少有一百多个销售公司和办事处,里面至少有一半是这种性质的私人玩具,正经祸祸了钢铁公司不少钱,搞出来一批千万亿万富翁。 市里这边没有钢铁公司那么牛逼,大都是折腾饭店宾馆建筑运输这些,虽然也是发财,但起码没有那边那么坑,挣的钱相对要干净的多。 主要是这几年有些事情不明朗,争吵的太厉害,他们想自己干但是不敢。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九二年老人一锤定音。 张铁军的话赵卫红一琢磨就明白了,利益太大,和单位扯到一起以后怕是说不清楚会引出罗乱来,毕竟名义上公司还是单位的。 这会儿到是不怕,没什么事儿,以后家里老的一退那就说不上了,除非他家里老爷子能干到一百岁永远不退。 “行,我先和英子碰一碰,然后再找你。” 张铁军想问问张英她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想了想还是没问。一问就漏底了。反正以后早晚也能知道。 “那赵哥你先忙,我们就撤了。这边的事儿你给抓点紧。” “放心吧,没问题,咱们自己人不客气。”赵老板把几个人送到外面,大家摆手再见。 四个人出来去吃饭,今天小华想吃烧麦,就在灌汤包边上。 “你说的那个什么打印,真能挣钱哪?”吃饭的时候王玉刚问了张铁军一句。 “肯定能,而且是挣大钱,和那个比卖衣服啥都不是。” “那你怎么不自己想办法干呢?告诉别人多亏呀。” “干不动,这个得有关系,关系还得硬才行,咱们有什么?” 广告公司想等到在私人市场上挣钱至少也得九六年前后去了,九零这会儿完全没有可能。再说现在张铁军也不可能把一百多万压在这上面。 吃了饭,几个人回宾馆休息了一会儿,下午继续逛商场,张铁军给小平和小华买了两件衣服和鞋,大部分时间就是看,看看人家卖的款式和生意情况。 王玉刚一路上都在琢磨事儿,没再提买娇衫了,不过还是看了看试了试,算是过把瘾。 娇衫这东西刚刚流行,价格也还没有到顶峰,最贵的时候一千八两千一件。 这个价格其实是韩国的销售价了,直接换算一下拿过来的,这东西的批发成本加上关税运费也就是两三百块钱。 至于为什么一个从香港进来的法国品牌会用韩国的定价就没有人知道了。 一枝花(蒙特娇)是八九十年代最火的国际品牌之一,算是第一代奢侈品,尤其是东北地区,年轻人不分男女几乎人手一件,那是相当的普及,属于市服系列服装。 同样流行的鳄鱼金利来什么的远远不及娇衫的火爆程度,价格也相差悬殊。关键是火的莫名其妙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不买就好像跟不上潮流似的。 鳄鱼和金利来什么的一件才三四百块,相差了四五倍。 除了西装,娇衫是九十年代最贵的服装。一件娇衫一双大利来,就是整个九十年代最牛逼的打扮,要五千多块钱,再加个大汉显就上万了。 吃过晚饭,张铁军和王玉刚坐火车往回走。王玉刚不回家不行,他爹能打死他。 “我听你的,”在火车上,王玉刚对张铁军说:“攒点钱弄个柜台,到时候也雇个人来卖,算我占你点便宜。” “这算什么占便宜,地下加环球一两千个做买卖的,又不差多你一个。这东西真比上班强,一个月挣个一两千块完全没有问题,你又能攒钱,干几年就行了。” 王玉刚说:“到时候咱们也卖娇衫呗?那不就是成本价穿了吗?” 张铁军呲了呲牙,这衣服真的就有这么大的魅力?他怎么就没感觉出来呢?上辈子大家都在买,他就没买,他更喜欢穿衬衫。一件海螺衬衫也要七八百块。 “行,到时候看看怎么进货,你自己的摊子想卖什么卖什么呗,不过最好别盯着它一样,价钱在那摆着呢,挣钱还得是靠实惠的。” 第45章 铝饭盒,鹿鼎记 (求收藏推存,求催更,小花,求评论评分。还原真实的九十年代) 张铁军回到家已经晚上六点半过了,一家人已经吃完了晚饭守在电视机前面看动画片。 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我是,布雷斯塔警长…… “怎么这个点才回来呢?吃饭了没?”张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问了一声。 “吃完回来的。” “小王玉刚回去啦?” “嗯。” “你说,”张爸看了看张铁军:“你这么早把小平弄过去干什么呢?弄的小力子没地方吃饭,那边准备好了吗人就去了?吃住怎么弄呢?你全管?” “嗯,包吃包住工资提成,”张铁军说:“人家帮你挣钱去的,吃住又花不了几个钱儿。” “哎呀……”张爸叹了口气:“这买卖还没开始呢,人弄了一帮子,又是住又是吃的,我到要看看你能的挣回来多少钱。你妈做了这么些年买卖也没说雇几个人养着。” 张妈问:“小平和你二哥去就去了,也要用人,你让黄老五他们几个去干什么?再加上小华,这都多少人了?能用得着吗?” “还有俺们呢妈,”张铁兵在一边接话:“俺们这还好几个呢。” “对呀,这都多少了?十来个人了。” “折腾吧,”张爸撇了撇嘴:“你要是不能好好干赶紧把钱拿回来,可别都给瞎砸了,那是你妈攒了多少年的辛苦钱?就祸祸吧。” 张铁军撇着嘴看了看张爸:“一个摊子是三米五乘三米,你感觉几个人能看过来?” “几个人?一个人就能看,就算忙点两个人也够了呗,一共多大个地方?” “那二十个摊子呢?” “二十,二十?”张爸吓了一跳,扭头看向张铁军,张妈也愣了一下:“你一下弄了二十个摊儿啊?” “嗯,租了二十个柜台,十个十个对着那种,我打算两边打通,”张铁军比划了一下:“这一片都是咱家的,然后分成男装女装童装各种区。” “我的妈呀,”张妈做了个深呼吸:“你胆子可真大,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呢,一下子干二十摊。能不能行啊那地方?你要是环球我还不这么担心。” “要是环球我还真不敢,环球我感觉火不起来,这边肯定能火。”张铁军笑着说:“我可是把娶媳妇的钱都押里了,你们紧张个啥?” “那可行了,”张爸看了看张妈:“那这点钱是都干进去了,现在后悔也是来不及了,我就说你别一下都给他你非得不听。” “说那些干什么?”张妈瞪了张爸一眼:“反正就那些钱,欠条也打了,好赖他自己承着吧,反正后面我是不管了,也管不了。家里就这点能力。” 张爸问张铁军:“听见没?” “听见啦,你们就放心吧,说到哪做到哪。” 张爸叹了口气:“反正,你现在也大了,主意也正,自己合计吧。告诉你啊,班得好好上,你别给我作,听见没?外面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工作别给我弄打了。” “嗯,不能,反正倒班也不耽误,我办事你们放心,我有谱。” “最好是有谱……我的妈呀,这胆子,像谁了呢?六万块钱咔一家伙就砸里了,到是痛快。你就不心疼啊?” “我是做买卖挣钱心疼什么呢?不下本干捡钱呗?柜台在那摆着。” 张爸巴嗒巴嗒嘴,叹了口气不吱声了。六万块钱的冲击还是有那么大,老两口都有点担心又不太好说什么。估计得上几天火。 “对了,”张铁军转移话题:“明天白班,家里饭盒够用吧?” 张爸点点头:“够,给你准备好了,饭盒衣裳,靴子,饭盒兜就用我那个,我拎以前那个旧的就行。那靴子拿去了精点心,别给弄丢了,高帮的挺贵呢。” 张妈就撇嘴:“现在你说说,还全民呢,上个班什么也不给发了,衣裳衣裳自己带,靴子也得自己从家拿。” “那怎么弄?还能不干啦?那边……也说不清,那边现在都是大集体,估计是不好发呗,全民给了大集体给不给? 要么就都得给,要么就都不给呗,一碗饭还能弄出两样米来?” “对了,说是我还得带床褥子。” “有,就拿你床上那个吧,我给你找条新的换上。东西多了自行车也不好带。” 张铁军摇摇头:“我不骑车,那边过去都是坡,走吧,也没多远。骑车也是推着,还不如走呢。” “也是,”张爸点了点头:“骑也骑不了几天,等冬天那咕噜道也骑不了车,全是冰。” 张铁军脸一抽抽:“你还知道啊?你知道这些年冬天换罐我在那边摔过多少跟斗不?从四选一路摔到锻造,每一次都是怀着悲壮的心情去的。” 张妈哈哈笑起来,伸手在张铁军身上拍了两下。 “那个坎太陡了,”张爸点点头:“夏天都容易出溜,就别说冬天又是冰又是雪的。厂子也是格路,非得把气罐弄到那上面去。” “那能怎么的,领导干部又不用自己换罐。” 张铁军看老爸老妈的注意力转移,心情好起来一些了,就起来去自己房间收拾东西。 张妈已经给他找出来了旧衣服旧鞋,高帮靴子擦的干干净净的摆在床边,还有饭盒。 张铁军去了厨房,把手里的饭盒和老爸的换了一下,装到旧兜子里面。新的给老爸拎,他用什么都一样。 需要带的东西不少,想了想,明天褥子就不带了,反正白班也不用上,等后天丙班再拎吧,一样一样往厂里折腾。实际上丙班也不会睡觉,褥子是甲班才用的。 甲班是半夜十一点半到第二天早晨七点半,一般开了安全会大家到了岗位上都会睡一觉,早晨五六点钟起来干活。只要不出事故就能一觉睡到天亮。 事实上一个班睡三四个小时就差不多了,就能保持住精神头。 东西都准备好,张铁军想了想,进屋和爸妈说了一声,又从家里出来去了十一号楼。 十一号楼和张铁军家的七号楼不远,就在大马路对面。 三楼口三楼,张铁军熟门熟路的上来敲门。也没人问,门直接就被打开了。 “哈喽。”开门的田艳冲张铁军摆了摆手:“你分到哪去了?” “细碎,明天白班。” “真羡慕,大全民,以后就行了。” “屁,累死累活都不如你爸天天在家坐着,要不咱们换?”张铁军走进屋里,去主卧趴门框上和田爸田妈打了声招呼,然后去了次卧。 她家是三室的房子。 老田家是开租书店的,就在自己家里开,也没有什么招牌,都是靠人传人找过来的。 田艳是张铁军的小学和初中同学,不过她随妈是农村户口,学习也不太咋的,初中毕业就在家里待着了,就等着处个对象嫁人。 上初中的时候她也给张铁军传过情书。 进了次卧,田艳的姐姐田玲半躺在床上捧着本小说在看,抬头看了张铁军一眼:“来了。” 张铁军走过去看了看她手里的书,又是岑凯伦。 田玲往门口看了一眼,拽着张铁军的衣领凑过来在张铁军脸上亲了一下:“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过来了呢?” 张铁军扭头往门口看了看,有点心虚:“事儿多呗,要毕业了这事那事的,又去了两趟沈阳。” 田玲撇了撇嘴,抬脚在张铁军肚子上轻轻蹬了一下。 田玲长的比妹妹好看,或者说姐妹两个完全就不像是亲姐妹,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田玲长的小巧玲珑的,好看,性子很细腻,田艳长的就有点普通,个子大,性格也大大咧咧的。 田玲比张铁军大了五岁,这时候已经二十三了,要不是因为岁数差的多,两个人早就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了。田玲特别喜欢张铁军。 两个人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也就是像这样,没人的时候偷偷亲一下脸,再就是田铃把脚放到张铁军怀里或者让他握着,就这么在一起待一会儿。 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了,也没越过界。话说田玲这会儿已经有了对像,已经在谈婚论嫁了。她对像也是全民的,姓王,和张铁军认识但不熟。 “什么时候结婚?”张铁军捏了捏田玲的脚。她的脚形就很好看,脚趾也好看,白嫩嫩热乎乎的。 “不知道。”田玲对张铁军这么问有点不开心。 “给我拿鹿鼎记,要全套。” “自己拿。” 张铁军看了田玲一眼,脚在自己手里握着也不躲,就是不看他。 回头看了看门口,没人,张铁军伸手把田玲搂过来在嘴上亲了一口:“不理我是不是?是不是找茬?” 田玲的小脸马上就粉红粉红的了,往门口看了看打了张铁军一下,翻身去书柜上给他找书:“你拿一套干什么?那么厚五本呢。” “看呗,明天白班。我直接放在车间省着来回拎,看完了再拿回来。” “管你,反正一天是一天的钱。” 一本书一天的租金是五毛,五本一天就是两块五,这个利润是相当大的。 这个时候买一本也就是三块几毛钱。老田家这还是正常的,矿山那边的老黄头是把这一本书给拆成三本,然后一本租五毛。 张铁军上初中的时候就是在老黄头那里看书,那个时候他把一本书按章回拆开,一个章回收一毛钱。这一套鹿鼎记看下来就是五块钱。 八六年的五块钱可不是小钱,老黄头那时候一个月最少也能收入个四五百块,顶两三个全民工。 “我在站前地下商场租了几个柜台卖衣服,”张铁军看着田玲的小脚丫和她聊天:“九一开业,到时候你要有时间就过去转转,有喜欢的衣服拿两件回来。” 他上辈子就特别喜欢长的好看的脚丫,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应该就是从田玲这养成的这种心理。毕竟他们两个的关系也就是摆弄小脚丫了,持续了三年多四年。 亲嘴这事儿两辈子加起来今天这是第一次,儿吼。这也就是张铁军重生回来心态不一样了。 第46章 矽肺,滤纸,第一个班 “不要我钱呐?”田玲把厚厚的五本书扔到张铁军面前:“拎这么厚五本去上班,你也不嫌沉。你分哪去了?” “细碎,没人没钱的,还能去哪?” “你爸没给你找找人哪?真是的。细碎挣的到是多,在那边口罩得捂好,弄上矽肺这辈子可完了。” 矽肺是矿山的职业病,吸入铁粉尘使肺子铁化的一种病,不可治不可逆,得上基本上就是废了,只能等死,而且是肺子铁化无法呼吸的憋死。 矽肺病人死了以后送去火化,一堆白色骨灰里好大一个黑亮的大铁肺子,一敲当当响。 公司每年都有矽肺名额,固定的一年只会批那么多,不过奇怪的是得病的大部分都是各级科室的领导干部,一线工人很少很少。 一线工人能确诊的都是离退休的老工人,领导干部年纪轻轻就确诊了。从这也能看出来领导干部的工作确实也是不容易啊。 而且疾病这玩艺儿还能定额搞指标,也是件稀奇古怪的事情。比每年的死亡名额还奇怪,比得矽肺的都不接触粉尘还奇怪。 “我在那待不了几年,”张铁军伸手握住田玲的脚丫:“现在刚分配暂时动不了,最多两三年吧,平时多注点意也没什么大事儿。” “嗯,反正别大意,猪八戒口罩随时得戴着,那种普通口罩没用。对了。”田玲脚就放在张铁军手里,翻了个身去开书柜下面的抽屉:“我家好像有滤纸,都给你拿着吧。” “你家哪来的滤布?”淲布,淲纸,说的都是一种东西,就是一种纺织物,有点类似无纺布但更细密。 “我爸原来拿回来的,一直放着也没用。你们那厂里发的总不及时,这东西得天天换才行。” 事实上碎矿工人的口罩滤纸能保持在三天一换的都少,滤纸不够用,经常断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家也习惯了。 而且有一些工人根本也不在意这个,猪八戒都不戴,进厂房就是捂个普通夹层口罩意思意思,那是相当勇敢,无所畏惧。 反正张铁军是肯定不敢,他恨不得捂两层猪八戒呢,也就是戴不上。 张铁军撇了撇嘴,接过滤纸看了看揣到兜里。屁的她爸拿回来的,她爸是机修厂的工人,那边发个屁的猪八戒口罩,这就是她对象拿过来的。 她对象在粗碎,和小辉他们在一起。不过粗碎的粉尘要比细碎好很多,危险性没有细碎那么大。毕竟是大块矿石破碎,还是半地下,起不来多少灰。 细碎的设备一转对面都看不清人。除尘设备除非上面下来大检查,平时是不允许启动的,就是在那摆个样子用来好看。 每天细碎生产车间里的浮尘都得有一指多厚,是那种走路都能带得飞起来那种特别特别细腻的浮尘。毕竟隔着口罩都能吸进肺子里。 哪天上面要来检查生产除尘情况了,就会提前几天通知下来。 然后大家一起动手把车间打扫的干干净净光可照人一尘不染,把除尘设备启动起来,等着领导进来满意的看一圈,说几句公司时刻为工人考虑着,大家应该努力工作来报答的话。 然后大家感恩戴德的鼓掌欢呼,领导们满意的离开车间去哪个酒店喝一顿,这边除尘设备一关开始生产。除尘设备的运转会影响生产效率,影响还不小,这个是事实。 事实上这里对工人威胁最大的还不是粉尘,这东西可以戴好口罩抵抗的嘛。 对工人威胁最大的是传动设备。满车间到处都是传动设备,所有的设备。 整个车间的设备都没有任何防护,都是祼转,这样的工作效率最高,工人就在前后左右距离最远不会超过一米最近只有二三十厘米的传动装置堆里干活。 这么说吧,但凡身上的衣服有个布条或者是头发,或者是手套什么的一不小心搭到了传动装置上,那就没有任何办法了,整个人瞬间就会被绞上去,没有人能挣得脱。 安全手册里一再强调不准敞怀穿衣,女工不准留长发,那厚厚的一本书一样的条例每一条都是用人命换出来的经验。 曾经有一个女工就在皮带边上摘了一下帽子,几根头发丝被风吹到了皮带辊轮上,整个人就被拽上去了。幸好身边有人,三个大老爷们往外拽她,最后把头皮撕开了才把人拽下来。 像细碎车间这边,一个岗位只有一个人,有一些还是在地下,出点事谁也不知道,喊也没有用,这里两个人面对面说话都得趴在耳朵上喊才能听见。 每年的死亡名额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其实逃离的全民工大部分都不是因为怕得上矽肺,而是怕自己无声的消失。 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没有人能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的保持着警醒。人一旦熟悉适应了一个环境都会懈怠,两百多分贝一样睡的香甜,再危险的地方也不会紧张。 “记着天天换啊,别不省心。”田玲看着张铁军的眼睛嘱咐了一句。 “嗯。”这是真的关心自己,能感觉得出来,张铁军心里还是很感谢的,这丫头不白处。拿起她的小脚放到嘴边亲了亲。 “哎呀~~”田玲脸更红了,身体都颤了那么一瞬:“别这么弄,感觉太奇怪了,不嫌臭啊你?” “不臭。臭的地方我也碰不到。” “……你今天怎么这么烦人呢?胆子也大了。不能对我那样……就这么挺好的。” “哪样?我也没想哪样啊,你想哪样?”张铁军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又去她嘴上轻轻亲了亲:“回了,明天第一天上班,今天得早点睡。” “烦人劲儿。”田玲红着脸小声在那哼哼,水灵灵的看着张铁军:“你别等看完了一起送,看完一本送回来一本,要不,白花钱了。” “行。”张铁军笑着答应下来,拿起五本书:“那我走了啊,记着九一那天去市里。” “嗯。上班小心点。” 张铁军出来去主卧打了声招呼:“田叔,田婶儿,走了啊。” “哎,好,慢慢走。”田叔摆了摆手:“上班小心点,口罩戴好。” 张铁军答应了一声开门出来下楼,田艳送到了门口,站在那看着他往下走。 人这个东西啊,喜欢谁不喜欢谁真的是自己无法决定的,哪怕是明知道不可能也不行,完全控制不了。 其实想想人活的挺没劲的,不知道明天怎么样,不知道将来怎么样,不知道谁会喜欢自己,更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谁。唯一知道的就是将来一定会死。 “我的妈哟,你这是要去上班还是去干什么呀?这么厚五本书,这也太夸张了。” 张妈看到张铁军拿着全套鹿鼎记回来笑了起来。 “上班看呗,要不然干什么?总不能就干坐着。我又不想和他们打扑克下棋。” “看吧。”张妈撇了撇嘴:“一天两块五,一个月七八十,就给老田家送去了,也不知道你上这个班还图啥。工资到时候还能不能拿回来?” “带饭盒你还没算上呢。”张爸在一边给提醒。 “对呀,还得天天带饭盒,就打一天两块钱,又是六十块。” “那我不上班还不看书不吃饭啦?账也不能这么算哪。” “不管你。”张妈转过去不搭理张铁军了:“懒得管你。” “早点睡吧,明天头一个班别迟到了。明天要分岗吧?估摸着能分个什么岗?” “皮带呗,刚上班还能是什么?破碎机和筛子也干不了啊。” “衣服裤腿的都扎利整,干活长点精神,听见没?” “知道,保证不冒险,宁可活不干。” 收拾洗漱了一下,张铁军上床睡觉。今天白天没少走路,也是乏了,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十六号。星期一,有雾,余事勿取。 七点。早上的小风还是有那么一点凉,张铁军提着饭盒兜和衣服包和靴子走在去上班的路上。一路上走过来都是拎着饭盒兜的工人。 早上去上班的人很多,生产乙班和各个车间工段的长白班工种都是一个时间开晨会,远远看过去厂路上晃动的全是人脑袋。 外面的空气里飘浮着炸油条的味道,各个早餐铺小饭店都在忙着。 路边的小卖部也都已经开了门,早上这一波能卖一些烟和打火机,卫生纸饼干面包什么的,是不小的收入。 发廊还没开门,估计谷春芬在里面躺着看书,不过今天早上可没有时间进去伺候她。 一直走到了三厂这边,张铁军才看到了几个同班组的人,不过张铁军认识他们,他们这会儿还不认识张铁军。 “新来的呀?四班?” “嗯,昨天分的。” “定岗没?” “没,昨天就发了毛巾肥皂,连安全帽都没给呢。” “安全帽可得戴,那不戴是玩命。” 也不熟,随便说了几句,大伙一起爬坡来到车间小楼。 下班的三班工人正在陆陆续续回来,一个一个脸黑的像鬼一样又被汗水冲的一条一条的,澡堂子的窗口呼呼的冒着热气儿。 蒸锅门敞开着,四班的人正在淘米装水把饭盒放进去。 张铁军看到了王玉刚,徐大个也在。 大家都在淘米,给菜盒加水,叽叽哇哇的聊着闲天。 第47章 分岗,一四零矿槽 “给我,你把东西先送进去。”王玉刚要过张铁军的饭盒兜:“你带的什么?” “芸豆土豆肉,还能是什么?” “也是,我看得有一半人带的都是这个。” “这个月份就下这个有什么办法。”徐大个接了一句:“饭盒放稳啊,放在哪个地方记住,别到中午找不着了。中午早点过来取。” “我明天带酸菜排骨。”张铁军笑着说了一句,把提着的东西送到休息室里。这个年头夏天炖一锅酸菜排骨属于是奢侈享受,挺贵的。 三班那边已经有人在洗澡了,在澡堂里呜哇的说着话一句也听不清,有刚回来的从休息室光着个屁股往澡堂里面跑。 四班的人已经来了大半,都在休息室里换衣服,一进门一片大白屁股红裤衩,有点晃人。 换好了衣服的歪在凳子上坐着抽烟说话,刘三子靠在柜门上拿着张什么表在看。邢工长没在。 张铁军把东西往自己箱子里一塞,锁好出来先去弄饭盒,走到一半王玉刚回来了:“给你弄好了,赶紧换衣服吧。” “你怎么这么早?” “小火车就那个点儿,我有啥法?” 嗯,这个到是,一般上班迟的都是住的近的。 回来休息室,张铁军打开箱子脱衣服,换上带来的旧衣服裤子:“三哥,白班用穿靴子不?” “你还带靴子来啦?”刘三子笑着看过来:“铁军你挺白呀,这家伙,比特么娘们都白,你可得加点小心,别特么哪天让人给认错了。” 满屋子人都哄笑起来,张铁军斜了刘三子一眼:“整个车间就一个娘们,说的像你们谁认错过似的。” “他巴不得认错呢。”徐大个呲着个大牙笑,在那卷旱烟。 “你先别换靴子。”刘三子说:“这家伙岗位都没定呢,武装的到是挺全活。换衣服的都快点,赶紧的,开会,再磨蹭三班的都跑了个屁的,我看一会儿你们找谁。” 张铁军本来也没打算穿靴子,换上解放鞋锁好揣好烟和火,关好箱子过去坐到王玉刚身边,回头看了看,刘彪已经来了,穿了身旧军装。 他们混混就军装多,从初中那会儿流行到这个时候,弄的像校服似的。特别是冬天,一水的军棉袄。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开会。”刘三子站直身体看了看大家:“老邢今天家里有事,我代班,下面点名。” “徐广利。” “到。” “郭崇亮。” “到。” “尹长喜。” “来了。” “高强松。” “到。” …… “张铁军。” “到。” “王玉刚。” “来了。” “刘彪。” “到。” “好,咱们班加上新来的三个同志,一共四十七人,今天实到四十四人,小高你划一下。” “先讲一下安全问题,天天讲安全,时刻讲安全,但还是有些同志马虎大意的,也不知道你是真不怕死还是怎么的,我跟你们说,想死下班回家死啊,别在这影响大伙奖金…… 再一个就是,上个班的问题,相关同志要吸取教训,不要再犯。一个一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我也不想天天提溜你说这说那,都要点脸…… 老厂那边要认真检查,把接班重视起来,那特么积货越来越多,天天说是老货,你们家老货还长个呗?谁心里不明白? 积多了说不上谁倒霉就得收拾,你就敢保证不是你?…… 好了,废话我也不多说,都精神点。新来的……刘彪,去五六手选,高强松你带一下。” “好嘞,我也有徒弟了,这以后抽烟不愁了。” “王玉刚,去三十六皮带,尔特带一下。” “我带呀?”瓦尔特一脸懵逼的站了起来:“我特么在一三九,你让我带三十六的?” “你带几天吧,让你带你就带,又不离多远,都在一个休息室。还要讲条件呗?” “那,不能,不讲,我就是有点奇怪,有点懵逼了。”瓦尔特抓了抓脑袋坐了回去。 瓦尔特不是他的真名,他是俄罗斯族,和那个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里的瓦尔特长的一模一样,就这么慢慢叫开了,时间一长连他本名叫什么都记不清了。 “张铁军,一四零,李孩儿带一下。” “好嘞。”李长海闷的乎的答应了一声,张铁军冲他摆了摆手。果然什么也没变,自己还是跟李孩儿。 李孩儿是个老好人,性子有点慢,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和人吵架,就默默的工作那种,上辈子和张铁军两个就相处的挺不错的。 “好了,赶紧去接班,都撒冷点啊,别叫人跑了。” “三哥,安全帽。”张铁军摆了摆手提醒刘三子。 “昨天没给你们吗?” “没给。” “操,老邢给忘了吧。”刘三子拿出大钥匙串来找了找,打开下面的一个柜子,拿出来三顶新安全帽给张铁军他们三个:“保护好啊,弄坏了丢了不好弄。” 张铁军把安全帽扣在脑袋上感觉了一下,调了调内衬,去箱子里找出来口罩和猪八戒,拿上滤纸滤芯和鹿鼎记一起都装到饭盒兜里,锁好箱子。 “拿好没?走吧。”李孩儿站在那等着他,两个人从休息室出来去皮带道。 人家的岗位都在细碎车间的厂房里,他俩的岗位在五选别厂房上面,要顺着一三九皮带道爬上去。 “慢慢走不着急。”李孩儿说:“停车呢,一时半会的转不起来。” 皮带道是斜的,从地下钻出来延伸到五厂厂房最上面,坡度大概有四十五度左右,人冷丁的走进去会有一种很严重的倾斜感,弄不好就会摔倒。头重脚轻的感觉。 要是在这里摔倒可得了,根本停不下来,要不就滚到最下面去掉到皮带尾坑里,要不就是撞到皮带上被绞进去,没有第三种可能。 不过这会儿停车,皮带是停着的。 “小心点啊,踩稳慢点走,弯着点身子。”李孩儿给张铁军传授经验:“上下都不能走快了,也别站溜直儿,这条皮带道不光是斜,还特么有点扭。” 主要是皮带道是斜的,上面的窗户也都是随着墙体斜着的,视觉上就会让人感觉有一点偏重,会有晕眩感。 这条皮带道就是一三九,瓦尔特的岗位。 这边是新厂,什么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活也比较好干,就是有点长,有小两百米。 爬到头上,还要顺着皮带供料机的漏斗屁股后面钻下去,漏头下面就是一四零皮带了,也就是张铁军定岗的代号。事实上他们在上面是操控供料车的,皮带不用管。 一四零皮带有一百三十几米长,下面是六个料仓,对应着下面五选别车间的六台球磨机。 料仓很大,里面有十几米深,张铁军和师傅的工作内容就是操控供料车,把皮带送上来的矿石排放到料仓里,供下面的球磨机使用。 矿槽配有电话,除了卸料以外,他还有一个职能,就是遥控整个工作线的生产状态,可以影响从细碎到粗碎全线。 就像现在的停车,就是矿槽装满了,球磨机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来消耗矿石,矿槽这边就需要打电话去工段操作室,通知停车。 然后五厂这一条线就会全线停车,处于待命状态。 这边一停,上面的工序岗就会依次停上去,一直到粗碎。当然,这种情况不多,因为四三二一四个选别车间不一定都在同一时间卸满。 等到矿仓里的矿石消耗到一半左右,这边就必须再打电话去工段通知转车供料。 操作室里面有总控机箱,每一条皮带每一个岗位在上面就是一盏灯,形成一条一条的生产线,有一个总串联启动钮。停车转车都在这里用总串联钮完成,不需要岗位上操作。 岗位上的开关只用于本岗事故,或者紧急情况。基本上一年到头也难得会使用一次两次。 岗位上的工人并不负责启动和停止,主要就是照看运转情况,把溅跳掉落的矿石用铁锹撮起来扔回皮带上,然后在下班的时候用高压水管把皮带道包括沟渠清扫干净。 也不会太多,一个班差不多也就是三四吨五六吨的样子。这里的工人个个都是一身键子肉,特别有力量。 再一个就是要随时观察上料情况,防止有钢筋铁片一类的东西混在矿石里送进漏嘴,一旦卡在漏嘴上就会划伤皮带,那就是大事故了。 事实上没有人会盯着皮带看,都是靠运气,划皮带的事故经常发生,特别常见。不过一般都不会太严重,皮带本身强度也是很大的,需要磨一段时间才会受伤。 这里的运料皮带一米价值几千块,一个岗位的皮带就是几十上百万。 还有就是有时候会发生压停现像,就是矿石太多把皮带压住转不动了,这个时候就得停车,把皮带上的矿石全部人工卸下来,把皮带重新转起来以后再用锹撮上去。 这种情况一般也就是几十吨,上百吨的时候极少,基本上就不用下班了,全班人马都得上,然后下一个班组的工人就围观。设备不转他们没活干,都闲着。 压停的情况并不多,一个月一般也就是一两次两三次。 之所以不运转除尘设备,一个是矿石会产生粘连,另外就是特别容易压停。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是工艺设计太傻逼的原因。 这种生产根本就不该使用喷淋除尘。 第48章 矿槽卸料车,取暖的灯泡 皮带道 矿槽上面相当空旷,有小两千个平方,除了一条皮带和皮带上面的卸料车就什么都没有了,岗位休息室孤零零的立在中间位置。 两个人刚进了休息室饭盒兜还没放下,电话就响了起来。 李孩儿接起电话:“喂?讲。” 电话只能是操作室那边打过来的,是上岗了解情况,每天交接班都必须要打。 “我刚上来刚进屋,还没看,马上。”李孩儿说明了一下把电话扣上拿着口罩出去看料仓。 张铁军其实知道应该干什么,但是这会儿不能说,只能拿着猪八戒跟在一边。 “上岗要第一时间看料仓,看看是不是满了,下料的速度这些,”李孩儿给张铁军讲了一下:“有时候上个班有点小事故什么的,很容易没卸满,要是发现不及时漏眼那就是咱们的责任了。” 漏眼,就是指料仓里面的矿石全部耗尽,站在上面能看到仓底的漏嘴孔透上来的光线,一个很小的光点。这种情况就是事故,因为会造成下面选别车间全面停车。 “你看边上那根线没?那个印迹。矿石面到达第二条线那个位置就得补料了,这下面的料仓没有感觉这么大,边上堆着不少死料,明白吧?” 张铁军点点头。因为日积月累,料仓的实际卸料量也就是完整料仓的一半左右,被沉积的死料把下面的空间给占掉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厂里不组织清理。 这种活就不是岗位工能干的了,必须得是厂里组织,车间都不敢。这种大厂老厂类似这样的情况其实相当多,但从来也不会有人在意。 六个料仓,平时使用的只有四个,另外两个是备用仓,下面的球磨机平时也不转,属于备用生产线。在张铁军的记忆里,他在这里干了将近五年,备用生产线一共就运转过两次。 就是主生产线全线大修的时候,才会启动备用线。 把四个料仓看一了遍,两个人回到休息室给操作室回电话,李孩儿叫了启动。 放下电话也就是两分钟,就听到像航空警报一样的一声巨大的尖叫声传过来,然后就感觉脚下的厂房颤抖起来,皮带机开始转动,下面厂房里的轰鸣声也响了起来。 那是破碎机转起来了。破碎机负责把矿石打碎,打碎的方式就是硬砸,用中间摇摆的锤体把落下来的矿石硬生生的砸碎。那个声音会让人理解什么叫震耳欲聋。 皮带空转了有几分钟,远远的就看到皮带在漏嘴那边中间出现了黑色,李孩儿说:“料上来了,走,我教你打车,这个才是咱们的活儿。” 两个人戴好猪八戒出来。 卸料车是个巨大的平台,有电机和轨道,车轮和火车轮一样,皮带在卸料车里面走了一个s形,把上面的矿石甩到卸料车两边的漏嘴里,排放进下面的料仓。 矿石打着卸料嘴的铁板发出暴雨一样密集的哗哗声,让人就特别的想撒尿。 李孩儿带着张铁军上到卸料车上,给他指卸料车操控开关,是一个扭动的耳朵形状的扳手,右扭是前进,左扭是后退。车上还有一个扳杆,扳过来是单漏嘴下料,扳过去是双漏嘴下料。 卸料车上面的平台有点大,站个七八个人毫无问题。 “你记着,”李孩儿摘掉口罩趴到张铁军耳朵边上喊:“总要留一个坑不要卸满,要给停车留时间,要不然没地方淌就冒出来了,只能用锹再撮回去,还容易伤皮带。” 张铁军点点头,表示听懂了,示意他把口罩戴上。 “你来,我看着。”李孩儿指了指开车钮。 张铁军就站过去操作,完全没压力。 “冒货还特别容易压停,咱们这要是压停可就完了,那这整条线全得压住,你知道那得多少货不?起码得上千吨,那就是重大事故,不开除你都算是照顾你。” 张铁军点点头,开动卸料车往一号坑走,抓下口罩喊:“师傅你回去歇着吧,我会弄了。” “能行啊?” “行,放心吧。” 李孩儿从卸料车上跳下去,站在那看了一会儿,这才犹犹豫豫的回了休息室。总归还是有点不放心。 张铁军把卸料车开到一号坑,看了一下估算了一下时间,从车上跳下来回休息室。 “得二十分钟。” “能算准啊?” “差不多,以前我在二厂那边跟着鼓捣过。我爸在二厂。” “哦,那差不多,都一样的。”李孩儿这才算放心了,坐到铁床上:“这上面的褥子是四个班公用的,注点意别给弄上东西了,尽量干净点。 夜班睡觉的话还是得带自己的上来,自己的随便折腾。夜班的话咱们两个就一替一换,一个人四个小时,要不然熬不住。” “行,明白了。” “你要是有事儿的话提前和我说,这岗上就咱们两个,有事儿通个气儿好安排,别的到是没什么。然后就是最好别在夜班上花,白班和丙班无所谓,提前说一声就行。” “我在市里有事儿,以后得总往市里跑,不过我尽量不耽误班。”张铁军也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要是特殊情况的话我给你代班费。” “那到是小事儿,就是尽量别赶夜班就行,一个人熬不住,咱们矿槽和别的岗不太一样,临时找人替不好弄,很容易把你给弄下去,到了下面就更不自由了。” 这说的是实话,张铁军上辈子就是因为这个被调到下面去的。下面的事情可比矿槽多太多了,累的要死还不好请假。 刘三子能把他安排到矿槽来,说句实话确实是照顾了情面的。 上面噪音小灰尘少,活也没那么累,两个人一岗也不寂寞,上个花班都不用通过班组,两个人一商量就行了。只要商量好了班组不会管,不影响生产就行。 也就是说张铁军只要把李孩儿哄好,完全可以只上夜班,白班和丙班都不来都行,只要李孩儿同意。那有什么不同意的?给钱呗。 不过这事儿到是不急,现在也不需要。 接近二十分钟,张铁军戴好猪八戒出去看了看,把卸料车换到二号坑。 白班和丙班也不睡觉,这活也不累,谁多干点少干的都无所谓,再说好歹也是自己师傅呢。先把感情处好再说。 “铁军,这个开关别碰啊,那是冬天取暖用的。” “怎么取暖?上面没有暖气吗?这不是有吗?” “指着暖气不行事儿,上面太空了,四面透风的。床底下有六个灯泡,这个开关一给一会儿床就热了,那才舒服。” 张铁军趴在床边上往铁床下面看了看,六盏一千瓦的大灯泡子安在下面。这确实会热。就是不知道这个亮度还能不能睡得着,眼睛都得闪失明吧? “褥子一铺光透不上来,到时候拿个纸壳子把床边遮一下就行,我们年年就这么睡。” 两个人就这样聊着闲话熟悉了起来,张铁军也没用李孩儿下床,把活都干了……其实就是来回调整一下卸料车的位置,完全就是出去散个步。 白班矿槽上面是真的轻松,夜班就不行了,下面的岗位人家能睡到天亮,矿槽上必须得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夜班一般操作室隔一会儿就会往上面打个电话,就是怕上面睡过去了。要是冒货的话也就是几分钟就能冒出一座小山,万一把卸料车硌住就完犊子了。 张铁军上辈子在这个岗位,夜班的时候轮到自己值班都不在休息室里面待,直接拿本书往卸料车上一坐,一边看书一边看料,两不耽误。 就是有一次书掉矿坑里了,有点糟心。 三个多小时,矿坑满了,张铁军给操作室打个电话叫停,结果那边不信,非得李孩儿再说一遍。新人没人权哪。 “正好,下去取饭。”李孩儿有点高兴,这个徒弟太省事了,能处:“以后咱俩把饭盒放一起,中午一个人下去拎,万一卸料俩人都下去可不行。” “行,以后我去取饭。”张铁军把这个活揽了下来。年轻嘛,跑几步腿的事儿,无所谓。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准备下去,就看刘三子拎着个五节的大手电筒从漏嘴那边走了过来。 “停车了你上来干什么?” “看一眼呗,老尹说铁军打的电话,他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靠,”李孩儿抽了抽脸:“我不还在上面呢,又不是他自己。再说他弄的行了,不比我差,能整准称。” “这么邪乎吗?” “可不,这一上午我都没动地方,都是他在弄的。以前就鼓捣过。” “你以前弄过这个呀?”刘三子问张铁军。 “二厂那边那个,我爸不在二厂嘛。” “哦,哦哦,对。那就行,上面说实在的还是相当不错的,比下面哪个岗不强?连花班都不用请假,好好干吧,粉尘还小。” “那是,没什么问题。”张铁军给刘三子递了根烟。 “我靠,你就抽基巴画苑哪?不说外烟,好歹也整个塔山吧你?你家又不差钱儿。” “我喜欢抽这个,得劲儿。等下回我揣盒来,行吧?” “那行,其实我只要不是老旱都行,徐大个整那玩艺儿我实在是受不了,难为他们休息室那几个人是怎么扛过来的,那一口我就要迷乎了。辣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