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之神》 001番茄与独白 “自己的人生是灰暗的,整个世界也都是灰暗的。” 这种话,每个人在每个年龄段都可能不止一次的在脑海里忽然想到,但对于魏莪术来说这种感觉已经伴随了他十八年。 一如往常的早晨五点四十,洗漱完毕的魏莪术(音同:峨竹)穿着校服,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被洗脸水沾湿的刘海,另一只手拿起了自己放在椅子上的书包。他沉默的把有些沉重的双肩包甩在肩膀上,装满了书籍的书包带来的重量让尼龙制成的肩带也传来了微妙的拉伸声,但他却单手轻松的捏住了。 这位一头黑发,面容给人以鲜明锋利感的的少年面无表情的推门而出,穿过熟悉的福利院大门,穿过熟悉的马路,抵达熟悉的公交车站,等待每日清晨的第一班37路。 坐上了车的魏莪术把沉重的书包抱在怀里,选择了最后排靠窗的位置,用手握拳支撑着下颚,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车窗外的世界,繁华的市区景色在他的眼中流转。 他的眼中,这个世界里一切的一切都是仿佛只有黑白灰三色的默剧。 叔本华曾经说过,人类就像是一个钟摆,往复的摇摆于无聊和痛苦之间。 这并非小说里男主的无病呻吟,或者什么年轻人对于生存现状的不满,更不是某种文艺的修辞,这种感觉鲜明而持久,从他发现自己与众不同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成了事实。 这个事实就是——所有人都这样,所有事物都这样,他们都对某种存在【视而不见】。那些明明存在的、扭曲的、甚至可能夺走他们生命的狡猾之物,都被掩盖在正常之下。 那些存在原理不明,目的不明,存在的意义不明,导致的结果不明,完全无法理解,简直像是嘲讽现实的【正常】一般,独立而存在的【异常】。 所有人都服从某种规则,安安静静的顺着自己的路线生活,没有过多的喜悦,也没有过多的悲伤,只有处理现在的麻烦和暂时没有麻烦的无聊,就像是现在路过的十字路口穿行的那群大人一般。 大家都看不见,正常人都看不见。 自从知晓了这一点之后,魏莪术就更加的沉默。 你们真的看不到吗?大街上,空中,偶尔会掠过的,会在地面爬行的,扭曲的,满怀恶意的那种存在?在魏莪术年幼的时候无数次想要与任何能够接触到的人提出这样的问题,至于结果,不言而喻。 “只有自己能够看到”这样的事实他早已接受,如此一来他已经孤独的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了十八年,这十八年来他独自目睹着名为现实的疯狂,还有抵抗着深海一般的孤独。 是的,这个世界是单调的,无趣的,更是无聊的,最关键的是,无可置疑的是: 【人们是看不到那些异常的东西的】 【我是孤独的。】 这个事实足够让人觉得世界与自己格格不入。 如果是常人,在自己记事时候开始就能够目睹与所有人不一样的世界,那里异常的怪物随处可见,渗透进人类世界的每一寸,那他估计会彻底疯掉吧,或者被其他的人理解为“疯掉”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常人,而不是魏莪术。 如果有一种怪物,除了你没人能看到,你注定孤立无援,在目睹它们即将行凶的瞬间你会做什么? 逃跑,还是视而不见?还是去寻求不可能存在的帮助? 魏莪术的选择很简单,任何人都能做到——伸出你的右手,从小拇指开始依次收回掌心,无名指,中指,食指,最后用大拇指扣在食指与中指的第二个指节处。 是的,魏莪术给出的结论就是殴打,如果它们还依然存在,那就殴打到它们不敢出现为止。 就比如此刻 ------------------------------------- 魏莪术从车窗灵活的单手支撑,另一只手拽着双肩背包,在他巨大的臂力作用下仿佛没有重力一般从行驶的公交车车窗“滑”了出去,甚至司机都没有发现,只有乘客们与马路上的其他车辆才惊恐于这个忽然出现的高中生。 “喂!司机!有个学生跳车!” “嘀嘀嘀!” “傻,不想活啦?!” 他没有理会轿车的喇叭声,身后公交车乘客的惊呼声,还有司机的谩骂声,魏莪术没有在马路上显眼的继续停留,而是背着背包仿佛一个寻常高中生那样朝后面挥了挥手,仿佛急着上学一般快步地走到人流中,向前跑了一小会,逐步的减低步伐,最后混入了来来往往的人流里。 主干道的早高峰时期,没有人关注你会干什么,只需要把步调与整体协调,就会仿佛隐身,这就是冷漠的现代都市带来的少数便利。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身后,和他穿着一样校服的短发女生趁乱也下了车,隐约能看到她宽松校服上衣里面穿着精致的白衬衫,领口下有着鲜红的绶带。 魏莪术在几十米后位置毫无停顿的拐弯,走入了相对不那么大道的胡同,因为建筑的遮蔽,周围的阳光明显暗淡了很多。 他行走在这样的环境里,唯一明亮的只有头顶的那一线蓝天,其余的视野都被高楼占据,魏不慌不忙的在内心计算实际的距离。 在车上,他已经注意到了那个东西,不,准确来说,这个东西匪夷所思的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谁会注意不到在大街上顶着一个足足有两个高压锅大小的,饱满的鲜红的西红柿一般的巨大不规则圆形?更何况哪个西红柿中露出两对眼球,下面则是巨大的蜘蛛腿,晃晃悠悠的站在红路灯旁。 所有人都对这个巨大的西红柿混着蜘蛛腿,仿佛昨晚剩饭堆里拼凑出的一人高后现代先锋垃圾文学抽象艺术品视而不见,它是什么已经不用再赘述了。 “那些东西”,魏莪术习惯这样称呼它们,那些不为人所见的东西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 有几个关于它们的信息已经被魏莪术在十八年的过程中用无数的行动摸清了,两个好,两个坏,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 第一个坏消息就是它们完全无法被理解,所以到现在为止魏莪术也不知道该叫它们什么。 第一个好消息则是,它们出现的频率远比想象中低,就算魏莪术也只会偶尔遇到。 第二个坏消息与第一个好消息如影随形,它们出现的频率似乎最近有些高的不对劲,就比如此刻,已经是魏莪术本月遇到的第三个了。 最后一个好消息与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则是与接下来的行为息息相关,那就是 魏莪术佯装没有看到那个醒目的东西,混入人群中等待绿灯,一边用余光飞速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接近小胡同的地方,胡同入口处有一个老式的垃圾桶,这个垃圾桶明显是附近两个早餐店共用的,巨大并且厚重的不锈钢制成,足足有半个成年人高,巨大的上宽下窄梯形方便行人顺手把垃圾丢入其中,正前方印刷着聊胜于无的可回收垃圾标志—和那个巨大的番茄抽象艺术品倒是相得益彰。 魏莪术轻轻的吸了口气,把头微微低垂,单手握住了肩带,用刘海稍微遮住自己的目光,避免与那个番茄裂开的眼珠对视,伪装成和其他人一般看不到它,一边这样伪装一边靠近。 “女人” “男人” 假装无意识的混在人流中靠近,魏莪术听到了那个“番茄”梦呓一样的声音,随着模糊不清的声音,还有像是浆糊一般的粘稠滚动声。 “还好自己早餐吃的没有番茄酱。” 魏莪术的心跳有些快,说实话,主动靠近这个东西之后的压力只占了一部分,他也在等待着出手的瞬间。 这个番茄到底在干什么?学习分辨男女?它能分辨出来吗? 魏莪术对此没有任何意外,因为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异常,不要去用自己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它们的目的,之前他还看过一个长着六只腿的老鼠每天偷金店的首饰去换成人商店的充气娃娃,实在是有些见怪不怪。 “女孩好吃” 那个巨大的番茄晃晃悠悠的试图伸出多余的枝干。 啊,果然,只有这样才像是怪物嘛。 魏莪术在心里这样说道,比番茄怪物动作更快的是魏莪术的拳头 魏莪术的拳头没有丝毫停滞的从那个小女孩的头上掠过,像是一只飞翔的鸟一般划出美好的曲线,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凶狠而轻盈的砸入了原以为自己不会被人发现的怪物头颅正中央。 那个巨大的西红柿,不,应该说是蜘蛛?西红柿一样的头颅被魏莪术的拳头砸的狠狠的凹陷了下去,鲜红色的番茄汁瞬间爆开喷洒在空中。 手感真的是烂番茄一样,魏莪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果然,身上瞬间出现了熟悉的失重与超重感,周围的人没有对他忽然的动作发表任何看法和惊讶。 最后一条好消息和不知道好还是坏的消息就是如此:魏莪术可以物理接触那些东西,但是也会被那些东西拖入“未知的领域”,变得和它们一般不为人所见。 后者很危险,但也很方便,解决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杀死把自己拖入这种“氛围”的东西 魏莪术看了看自己手上粘稠的红色酱汁,迅速的甩到了地上,虽然看着,闻着都很像是烂掉的番茄酱,但如果说它带有腐蚀性的话也并非不可能,在这方面魏莪术付出过惨痛的代价,换取来了这份经验。 那个番茄一样的东西明显没想到会有人看到他,甚至还用拳头殴打了它,此刻正挣扎着从地面爬起。 说实话,一个巨大的一人高的番茄翻到在地,咕嘟咕嘟的从头部的伤口向外流出番茄汁,并且试图挣扎着站起来,颇有些无厘头的搞笑感。 但是如果它的身躯多出了几个缝隙,露出了几双怨毒的巨大眼球,那就让人笑不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超过预料的重创,或许是因为吃惊,或许是因为疼痛,这个番茄浑身密密麻麻的眼珠全都从隐藏的缝隙中暴露了出来。 “看起来没有腐蚀性,不知道能不能当番茄酱吃” 魏莪术一边这样想着,完全无视了那个番茄的眼珠,一脚踢翻了早就盯上的巨大垃圾桶,把它不锈钢的盖子用蛮力从铰链上扯了下来。 公用的垃圾桶,老型号,不锈钢外皮铸铁内芯,可靠厚重,为了耐用足足有半厘米厚,让人牙酸的铰链钢铁断裂声传来之后被魏莪术若无其事的拎在手里,像是一大块铁饼。 “来吧,别耽误第一节数学课。” 魏莪术拉开了校服的拉链,露出了其下的黑色短袖t恤,他把校服丢在了书包上,脱下宽松的校服才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双臂肌肉线条流畅却充满了钢铁一般的爆发力,体脂率极低。 风逆着魏莪术吹拂,他的眼睛从刘海下完全的显露了出来,那双眼睛不是常见的深褐色,而是更深邃的黑色,和他对视的时候都有种自己会被吸入进去的错觉,当他凝视着你,无论他说多离谱的事情,那样诚挚的眼神都会让你怀疑错的是不是自己。 002痛苦与魂压 小巷子里,一个巨大番茄的脑袋上镶嵌着一个垃圾桶的盖子,如果忽略了其上的眼珠,那么看着还挺有艺术化的风格。 至于一旁的魏莪术,就没那么美好了,他此刻正捂着自己的腰侧,那里正插着一截黑色的巨大甲虫类截肢,鲜血从中殷殷的流出。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预估错误,魏莪术完全没有料到这个长相搞笑的番茄竟然比自己至今为止遇到的所有东西都要强大得多,这份预估错误导致了致命的结果,镶嵌在他腰侧的那节黑色截肢就是惨痛的代价。 魏莪术试图用手握住把它拔出来,但其上的尖锐甲刺让他根本无法握住这个截肢,他只能痛苦的从背包里翻找,找到了一个毛巾与一卷绷带,他迅速的用毛巾裹紧了这个截肢,略微的想了想,又把绷带咬在了嘴里。 周围的人声已经恢复,随着那个东西的死亡,不被人注视的同化已然解除。 就比如说,他能听到自己斜前方传来了脚步踩在钢板楼梯上的声音,魏莪术抬头看了看声音的来源,只看到了一个逆光的侧脸,似乎是个女生穿着和自己一个学校的校服,留着可爱的及肩短发,一切都有些模糊,但她领口那绶带的红色鲜亮的让人印象深刻。 这个身影只是转瞬即逝,魏莪术也不能确认是不是幻觉,他的感官在剧烈的疼痛下变得有些混乱,他明白自己在这个胡同里藏不不了太久,要尽快的处理好伤口。 为什么不去报警或者医院?答案很简单,他穷。 魏莪术自幼在福利院中长大,甚至学费都依靠政府的补贴与自己的奖学金,磕磕绊绊的才能勉强念到高中,他不能因此引来任何的警察调查,也支付不起医院的费用,已经十八岁的他只是因为“临近高考”这个理由才被允许继续住在寝室中,如果出现这两者的问题,他注定会在高考前几周面临无家可归的情况。 “那就太糟糕了我还准备考985去拿奖学金呢” 魏莪术的目光非常的冷静,他一边冷静的这样想着,一边把绷带咬的死死的,双手用力握住了毛巾,向外猛地发力。 “唔唔唔!!!!!!!!” 剧烈的疼痛超乎人类能够忍受的极限,那个截肢带有倒刺,被这样蛮力的拔出撕扯出了可怖的血肉,他把那一截丢在了地上,竟然没有发出声响。 从医学上来说简直就是自杀行为,但魏莪术深知必须这样蛮力拔出,如果不一口气完成,自己将会因为疼痛和失血而失去第二次发力的力气,那样就彻底前功尽弃。 还好嘴里咬着绷带,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 魏莪术从过度疼痛的眩晕中缓解了过来,大口地喘着粗气。虽然眼前还有些雪花一样的视觉残留,但是他已经恢复了理智,用嘴咬着短袖的下摆露出腰侧可怖的伤口,没有细看,他用手里的绷带迅速的绕着腰部缠了七八圈,勉强算是处理了一下可怖的血洞,但是依然有血从白色的绷带中渗透而出。 这种情况难不倒魏莪术,他继续在书包里翻找,找到了一卷快递公司用的大卷透明胶带,如法炮制的继续缠了七八圈,这样粗暴的手法让他的伤口看起来像是被人拆开丢到垃圾桶里的快递纸箱,但对于他来说这样就足够了,不会渗出鲜血就足够了。 魏莪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才有余力擦了擦自己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的双手和双臂上伤口不少,万幸并不深刻,他放下了短袖的下摆,这是他地摊上买的打折货,xxl的尺码,套在自己身上完全宽松过头,但是此刻宽松的下摆刚好能够遮住自己腰侧的绷带胶带。 “买大号的衣服确实有好处” 就算这样的惨状,魏莪术还有闲心和自己开玩笑,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大心脏想必也撑不过十八年。 他晃晃悠悠的扶着墙,穿上了校服,用长袖遮盖住了手臂的伤口,仅仅是这样的动作就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能感受到自己腰侧的大洞在流出某种液体,只不过液体被透明胶粗暴的拦住了。 他扶着墙,缓了一会,抬头看了看这条巷子的蓝天,虽然视野大部分被高楼占据,但那条蓝天却显得更加让人心旷神怡,心神向往。 他很向往那样的蓝天,但是此刻或许还需要再再在巷子里坚持一会 身后倒着怪物的尸体,番茄汁在垃圾桶的盖子下粘稠的流淌,再向前则是染着自己血液的那段截肢,被丢在一旁,最后则是撑着墙,面色苍白的少年仰望着蓝天。 这就是名为魏莪术十八年人生的全部。 父母意外去世,福利院抚养,唯独他能看到那些异常,忍受这仿佛大海深处孤身一人的黑暗和冷寂,与之对抗,与孤独对抗,并且把自己“伪装的与常人无异” 这就是他的人生,或许有些烂,但是这是他的人生。 世界总是这样,不是吗,无聊透顶,只有黑白灰三个颜色,因为我们内心的孤独而缺乏了色彩。 但是,就算如此,我们也渴望,渴望不再孤独,渴望有趣的事情,渴望能够看到的未来,渴望不再伤痛 “不要让自己后悔” 魏莪术喃喃自语,这句话是他从小记到现在的一句话,说是他的人生信条也不为过,这句话支撑了他全部的行动,包括那些愚蠢的见义勇为。 叔本华曾经说过,人类就像是一个钟摆,往复的摇摆于无聊和痛苦之间,但总有些人能够超越这份摆动,把整个钟砸的稀巴烂。 他走过的墙面留下了清晰的指痕。 ------------------------------------- “抱歉,路上耽搁了。” 周二,上午,高三最后一周的周二,第三节语文课,忽然出现的声音和开门声就像是一把笔直锋利的刀,干净利落的切断了老师讲课的进程还有讲台下同学们全部的窃窃私语,让教室内的一切都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陷入了短暂的鸦雀无声。 迟到的黑发少年若无其事的打开了教室的前门,单手拎着双肩背包站在了大门外,敲了敲门之后就干净利落的走进了教室,毫无任何尴尬。 他的身高不算高,一头黑发刘海微微有些长,给人以锋利的印象。 此刻,因为迟到出现在正门的他一瞬间成为了全班所有人的焦点,而作为焦点的他毫无自觉,这让整个教室内的老师和同学都陷入了冰点。 这位黑发少年穿着有些宽大的校服,没有在意气氛的凝固,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的走进了教室。 所有人都被他的行为震慑到无话可说,眼睁睁的看着他旁若无人的拎着自己的书包走到了最后一排,自己的书桌,拉开了椅子端端正正的坐了下去,把书包放在了桌子上拿出课本,完全就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但是就是这样的好学生,在刚刚完全把所有的同学老师都视作空气。 “魏莪术下课来一下我办公室” 她们班级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叹了口气,继续上课。 魏莪术,但看成绩排名算得上出了名的好学生,除此之外正常情况下尊师重道,和所有同学关系都很不错,人也热心,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绝对不会推三阻四。 但是唯独有一点,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只能无奈的苦笑。 他实在是太过我行我素了刚刚这件事情只是他高中三年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缩影。 只要是他认为正确的事情,就会绝对的贯彻下去,让人哭笑不得,但是不影响大家对他的评价都颇高。 瑕不掩瑜,这是他前任班主任对他的评价,校长都只能苦笑着摇头说随他去吧。 “我只是在做我觉得正确的事情而已。” 这是他给出的唯一答案。 这就是名为魏莪术十八年人生的全部,直到今天。 两周后,就是高考,在之后就是各自离开中学,去不同的大学 魏莪术报了一个别的城市的大学,他听着下课铃,看着窗外纷飞的柳絮。 “刚刚差点就直接晕倒在讲台旁还好自己的座位距离够近。” 这是魏莪术的想法,也是他的毕业典礼 教室窗外的柳絮纷飞,阳光算不上晴朗,但也算隐约带着暧昧的温暖。 ------------------------------------- “魏莪术,无人引导的前提下自幼就能看到【异常】,除此以外品学兼优,哦,长得也还不赖,蛮帅的。” “啧啧无人引导就能这么清晰的看见异常,学长,你说他第一次展露魂压会不会把他所在的这一层教学楼窗户都震碎?” “于知鱼,你预科必修的《灵性魂压简论》是怎么结课的?” 电话的那头,传来了稳重的男声。 “缺乏引导的灵性和魂压从来都不是什么天赋” “那是诅咒和折磨。” 003恢复与可能 阳光洒在魏莪术的手背,他站在镜子前有些错愕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语文课一下课,下一节课是体育课,刚开始的时候他就以难受为理由去了趟校医室,轻车熟路的偷走了一瓶碘酒,一袋棉签,还有一卷全新的纱布和一个小剪刀。 反正校医院的东西都是给学生用的,一百年没一个学生去,大伤治不了,小伤创可贴。 魏莪术这样想着,拿走碘酒那个避光保存的褐色磨砂瓶就毫无心理负担可言。 四楼,距离教学区最远的厕所,上课期间非常的安静不会有人经过,魏莪术就在这里准备处理自己的伤口,他脱下了校服撩起t恤下摆,用牙咬着下摆双手迅速的拧开了碘酒的玻璃瓶塞,准备处理腹部的伤口。 首先是拆开绷带外侧可怖的透明胶带,劣质的快递透明胶带带有一种陈旧的黄色,能看到血液在其中的几层渗透凝固成暗红色的伤疤。 魏莪术拿起小号的剪刀,顺着边缘小心翼翼地剪开胶带,裹了七八层的胶带混着血液分成了两个半圆形,魏莪术轻轻的掰开了它们,胶带有些粘,撕扯了最外层的绷带,但他却没受到已经做好觉悟等待的疼痛,但是他没多想,将它们小心的放入随身携带的黑色垃圾袋里。 接下来就是绷带拆除,然后用清水洗涤,最后碘酒消毒,重新包扎。 魏莪术这样想着,在空无一人的厕所镜子前慢慢的拆下绷带。 厕所最里侧的窗户半开着,现在是上午,室外的阳光不能直射进来,但却能用漫反射照亮视野,带有着微凉的清新空气顺着风吹进,因此显得格外阴凉,整个环境都有一种奇异的淡蓝感。 微风吹拂,没有异味,隐约能听到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同学们的声音,这样的环境让魏莪术一直紧绷的精神稍微放松,他拧开了水龙头,用流水声遮掩他的声音,继续拆除绷带。 一圈圈染着血的绷带拆除,但是他的腰侧却没有任何一点伤痕。 阳光洒在魏莪术的手背,他站在镜子前有些错愕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都忘了把绷带及时的放入垃圾袋或者关掉水龙头,魏莪术整个人愣在了当场,只有水龙头的水流流淌在白瓷长水槽的声音证明这不是一个静止的画面。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 魏莪术不可置信的用手轻轻的触碰了腰侧,那里确实有一块肌肤和周遭相比有些粉嫩,但是 绝对没有任何的伤痕。 魏莪术此刻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急忙看向自己的双臂,果然如他所料,手臂那些流血的划痕早就淡化到根本看不见,甚至就连掌心略深的伤口都恢复如初。 自己是什么时候忽略了这些?按照自己的性格不可能忽略这样的变化。 他关掉了水龙头,迅速的把绷带放入垃圾袋中,披上校服拿走没能用上的碘酒,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魏莪术对于自己的力量超乎常人这一点有着充足的自觉,对于自己能够看到异常这一点与众不同也已经接受,但迄今为止并没有出现过如此超常的事情。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迅速的穿过走廊,去前往教室,在经过大榜的时候他顺眼的瞥了一眼,不出所料,最近的一次市三次模拟考,他的成绩依然是全校第二,全市内前二十。 和力量相比,这份头脑的才能才是他顺利活到今天,并且把自己伪装的极好的依仗。 敏锐的他仅仅是思考了不到几分钟就迅速的把一切串联在了一起,越来越多的异常,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发生在自己身上越加奇特的表现,还有今早那个“番茄”远超过往的强大。 一切都指向某种未知的恐惧,这是一种隐匿在常人认知之外的暗潮。 魏莪术一边快速的前进,一边用手给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打了两个死结,再把它狠狠的卷成一个最小的体积捏在手里,径直的回到了还在上体育课的班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起自己常用的笔本开始写写画画。 他得出了三个可能的结论。 “1如果一切只是对于自己而言的变化,那么可能我正处于被异常同化的状态,自己越来越远离正常的范畴,而异常的世界对自己开始洞开。我会逐渐变成那些怪物的同类,或者说这样就能证明它们之前也是人类变成的?” 魏莪术皱了皱眉,这无疑是最糟糕的结论,但也是可能性最小的结论,反驳的依据就是自己此刻还拥有着理性的判断。 如果这是整体性的变化,那么就代表自己所掌握的这些线索情报并不是结果,而是某个大事件发生的预兆或者过程,所有的之前的不寻常都只是仿佛地震来临前的前兆,那么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魏莪术转了转手里的自动铅笔,在国誉的线格纸上继续通过书写整理自己的推论。 “也就是接下来的结论2,如果依然以我为中心,这些变动预兆的是即将发生在我身上的大事件,那么为什么过去的十八年没有发生过类似的预兆?是因为我的状态发生了变化?” 魏莪术用食指抵住了上嘴唇,在脑海里迅速的过了一遍最近几个月自己的日常行为,没有与过往产生任何不同,不应当是自己的行为引起了新的变化。 既然我的行为没有诱发剧烈变动的可能不对,对于我来说接下来确实存在一个称得上值得注意的变动,那就是两周后的高考,我会去距离这个城市半个国家的遥远城市 魏莪术皱了皱眉,得出了第二个结论 “这座城市不想让我离开” 004恢复与可能2 “这座城市不想让我离开” 不不不,怎么说这样都太过离谱了,他并不认为一切的事情都是围绕着自己打转,那么最靠谱的结论还是第三个,排除了“他的自我”为结论的第三者 “3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也只是预兆的一部分,并不具有特殊性,即将发生的事情与我无关,但波及面极大” 魏莪术吐了口气,越看越觉得这才是最有可能的结论,这个结论可以把自己身上的异变从合理角度进行逻辑上的排除,但是这样的结论反而让他有些安心不下来。 “杞人忧天嘛?” 他从不觉得自己会是某个事件的主角,也不觉得世界在围绕着自己运行,更没有所谓的中二病时期,自幼成长在福利院里的他意外的很现实,而且有着一个随遇而安来都来了的性格,大部分时候心都很大。 唯独这一次,他的心总是有些不安定,明明应该为自己伤口痊愈捡了一条命开心才对。 “真的是饶了我吧” 魏莪术长长的叹了口气,把装满染血绷带和胶带的黑色塑料袋一股脑的塞入书包,距离体育课下课还有一段时间,他干脆直接把刚刚写的本子合上,双手压在上面趴着睡会。 雨声,淅淅沥沥的雨声 教室的灯被人打开,发出忽明忽暗的启电器电流闪烁声,继而是有些嘈杂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雨了,天气变得有些阴暗,体育课结束的同学们回班级打开了教室的日光灯管。 “欸欸,小魏,醒醒,下课了已经。” 被前桌同学摇醒,魏莪术才注意到窗外的环境已经变得有点阴暗,一滴滴的雨水若有若无的落下。 “哦哦,下节课是什么课?” 魏莪术揉了揉被那个本子压出红痕的脸颊,习惯性的问了一嘴。 “年级主任的数学,据说上次最后市三模的成绩下来了。” “那我再睡会,等会成绩喊到我再说。” “下午要去操场开毕业典礼,记得去哈。” “成。” 魏莪术双手抱胸,就势靠着身侧的墙面,闭目养神一阵子。成绩他之前已经从刚刚张贴的大榜看到了,或许其他同学很难找到自己,但是他只需要瞥一眼最顶端的排序就行,倒是方便。 “王嘉然,班级排名四十四,年级排名两百一十,市排名两万九,喊到的同学上来拿高考志愿指导书和自己的三模成绩条哈!” 年级主任一边念着成绩,一边和同学们分发志愿指南,被念到名字的小姑娘垮着小脸磨磨蹭蹭的去讲台领自己的成绩条。 “咱们高中不是重点高中,但是你俩这成绩也太差了,王向晚,你别笑,你这次班级排名四十三。” 另一个双马尾的女生也跨起了小脸。 “魏莪术,班级第一,年级第二,市排名十六。” 班主任刚刚喊道他的名字,魏莪术早就安静的睁开了双眼,上前去领他的成绩条,还有周围同学此起彼伏的惊叹。 事实也确实如此,能够在这个并不算重点高中重点班的环境,考出全市十六的好成绩,如果最后能够稳定发挥高考,可以安心在家等那几个大学的招生办来抢人了。 匪夷所思,这一届的年级第一和第二市排名比第三高了几千名。 魏莪术礼貌的和老师点了点头,领回了自己的那份志愿指南,随意的翻着,他其实早就有打算,要去南方最远的那个的文科见长的南宁大学。 它虽然可能比不过最顶尖的那两所学校,但绝对稳稳的占据最前列的985,而且他的奖学金是真的真的很高,高的和港地某些大学一样逆天。 魏莪术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教材,他根本没必要去看,他看了几页就停了下来,揉了揉眼睛,数学老师此刻已经开始讲起了本次三模的最后一道圆锥曲线大题,但是魏莪术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黑板上,而是看向了挂在黑板旁边的高考倒计时。 【四月二十八日】 四月二十八日。 这几个字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刺目,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是真的很不妙 或许是贫血,让自己有些大惊小怪吧 混着渐渐大起来的雨声,魏莪术再次陷入了轻度的睡眠,窗外的雨貌似越下越大了,这让明明是上午十一点的市内像是深夜,日光灯管偶尔会闪烁一下。 005暴雨与开幕 “喂!是国家电网吗?!甘井子区的电力系统怎么瘫痪了?!现在那里大面积的停电!” 防水的电话里传来数不清的报修电话,为首的男子用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他的身后也有着和他一样穿着深军绿色雨披的同事,它们此刻正一脚深一脚浅的用穿着雨靴的脚迈过混着泥土的积水,它们雨披的背后都写着国家电网四个黄色的大字、 “别吵!有三处电缆塔被雨水冲故障了!我们修着呢!” 那个男子雨披的兜帽有着小的硬帽檐挡雨,但是在这种黄豆大小的雨点里毫无作用,他的浑身早就湿透了,此刻他带着的头灯照射下能看到频繁落下的雨点甚至练成了一条线。 “熊科,怎么办,已经有三个区大规模断电了,而且通信也没恢复。” 走在他身后戴着眼镜的大学生有些焦急的和他沟通,干了电网二十多年的老熊也没见过这阵仗。 暴雨预警根本就没有发布,而暴雨规模则是前所未有,就连几年前的台风自然灾害都比不过现在的暴雨大小。 “通信自然有运营商去管,咱们先处理眼前的!” “重型器械这种大雨天根本不可能来修复,咱们先去看看前面地下配电房的进水情况,老李小刘,跟我走!” 老熊看着自己面前被暴雨冲刷得有些“冒烟”的马路,再看向了一旁东倒西斜的断裂树木,在内心叹了口气。这根本不是没有预警能够暴雨抢修出来的停电事故了。 “这忽如其来的暴雨太邪门了” 他身后的那个大学生嘟嘟囔囔,把在场所有人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 日期是四月二十八日,时间是下午三点二十分。 毕业典礼开始了。 “这么大的雨,还能在操场开吗?” 顺着课间同学们的闲聊声,魏莪术也看向了窗外,从中午开始的雨没有丝毫减小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 不是一般的大,而是魏莪术平生仅见的大,可见度极低,天空中乌云连成一整块天幕,暗的堪比夜晚,地面上被巨大的雨点频繁的砸下,导致溢出的水汽都变成了极其湿润的雾,雨点敲打在屋顶窗沿和地面的声音像是擂鼓。 别说毕业典礼了,魏莪术甚至怀疑今天还能不能正常放学,自己可没带伞。 不就算带伞也没啥用吧魏莪术看了看外面的雨,微微的摇了摇头。 广播忽然响了起来,传来了音质不是很好的通知声。 “高三各班级请注意,下午三点半的毕业典礼照常进行,但是举办场所改在东侧体育场馆,各班班主任有序带队,听通知入场,结束后有序带回。” 声音依然是教导主任带有强烈河南口音的普通话,这时候听起来有些亲切。 所有的高三学生从教学楼的走廊分班级前往学校的体育馆。 “三年一班,二班先走,二楼的同学先走。” 广播里传来了教导主任熟悉的指挥声,魏莪术混在班级的队伍里,漫不经心的穿着有些宽松的校服,顺着班级的队伍走过长廊。 教学楼东侧的长廊和体育馆连着,所以不需要淋雨,但是依然有一段长廊没有全封闭,到达了这里才能直观的感受到暴雨有多大,下雨特有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还有一股清凉的水汽带来的寒冷。 魏莪术走在队伍的后侧,看着前面一班同学先进去,但是有一个女生让他有些在意。 “一班有这么一个人嘛?” 魏莪术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盯着一个短发的可爱女生,她留着长度在肩膀上一点的半短发,还有精心打理过的刘海,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最让人感到与众不同的是她的表情极其活泼生动,仿佛对周遭大家高三生习以为常的事情都充满了好奇。 总而言之,是给人感觉像是某个动漫新番里走出来的女主。 她似乎注意到了魏莪术微微眯起来的视线,冲他挥了挥自己的手,因为她校服有些长,所以手指没能从袖口全部露出,更显得活泼可爱,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宽松校服领子里那精致的白衬衫,还红的醒目的绶带。 魏莪术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侧脸,但他佯装没所谓的用手肘拱了拱身边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前桌同学 “刘哥,你看看前面一班的那个女生,短发的那个,你有印象吗?” “啊?有印象吧貌似是转学生?走廊里遇到过来着,蛮可爱的。” “” 魏莪术得到了这个回答,不禁有些无语。 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吧,这种小事也一惊一乍。 他一边这样想着,他的前座反而来了兴致。 “怎么,看上人家了?我就知道你喜欢日系短发女生,之前咱俩看的漫画里女主就是这一卦的。” “那不是女主,是女二。” 魏莪术纠正了他,后者没所谓的耸了耸肩,反正他的爱好是逛贴吧看龙傲天网文,漫画也就随便看看。 随着前几个班级陆陆续续的抵达体育场馆,篮球架也被校职工们利用滚轮推去一旁,室内空出了极大的空间。 穹顶很高很高,体育馆都是这样,在穹顶挂着高瓦数的照明灯,保证了室内的照明。 教导主任安排高三的学生们去分班级拿塑料椅子,而不是坐在另一侧的阶梯式观众席上——这倒也合理,如果坐在阶梯式观众席上,一来是学生和主席台距离的太远,二来是阶梯观众席看主席台都是俯视,成何体统,简直像是把教导主任和正副校长领导们当作猴儿观赏。 虽然魏莪术觉得他们个个的白衬衫都被大肚子撑起来,更像是黑白的企鹅或者熊猫一些,但他不会说出来,听话的和同学们一起摆着塑料椅子。 打好蜡的体育馆室内原本是一个篮球场,浅色的木制地板质感很不错,之前市里面举办的篮球赛预算赛就借用了这里,这件事让校长他们得意了小半个月。 外面下着暴雨,室内则是不常见的篮球体育场,这让高三的这群学生好奇的叽叽喳喳交流了起来,虽然有些杂乱,但领导还没就位自然就没人管,一直被高考压抑着的学生们互相彼此开心的聊着些什么,毕竟这是人生中唯一一次的毕业典礼。 魏莪术一边听着屋外的雨声,一边听着室内学生们聊天的嘈杂声在高穹顶的体育馆内回音,一种不寻常的微微兴奋感让他觉得有些舒适,就像是以前小时候学校组织大家一起去看电影一样。 他正这样想着,一边替班级同学摆塑料椅子,余光看到了远处和同学们一起摆凳子的那个女生 抬起头,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之前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个女生。 后者正笑吟吟的手里拿着一大摞红色塑料凳子,和同学们有说有笑的摆着椅子,她的黑色短发也随着这样的动作活跃的摇摆。 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凝视着那个背影。 明明是背对着魏莪术,但她却似乎感受到了目光,走了过来,向着他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于知鱼,常见的那个于姓,知道的知,可以吃的那个鱼。” 面对对方有些突兀的打招呼,魏莪术反应了一会才伸出手来。 “你好,我叫魏莪术。” 魏莪术握了握她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胸前的红色绶带,魏莪术总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的世界里除了黑白灰之外,强硬的有了第四种彩色。 对了,他想起来了,今天早上的时候那个恍惚看到的侧脸。 会和这一切有关吗?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同学,你这是在搭讪嘛?” 于知鱼一脸欸呀呀的娇羞,用手指捂住了嘴唇。 ------------------------------------- 四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整,毕业典礼开幕式正式开始。 魏莪术把一块只剩下一边表带的卡西欧电子表从兜里掏出来,确认了今天的时间 【:02】 开始的时间很准,卡西欧冷光的液晶屏上显示出了精准的数字,得知还要有两小时要熬的魏莪术叹了口气,把这半块表揣回兜里。 今天是罕见的暴雨,瓢泼大雨下到天色都变得昏沉,开学典礼被迫转移到了到了体育馆进行。 所有新生和校长老师们一起在体育馆里,外面下着暴雨,让光线变得像是黑夜,后勤部理所当然的打开了体育馆内的灯。 体育馆足够容纳下所有的新生,也有演讲台,大家就这样站在打了蜡的木制地板上,听着校长进行漫长无聊的开幕致辞。 外面的暴雨倾盆而下,打在体育馆的顶棚上引起回音,恰似雨打芭蕉叶。 台下的同学们已经入座,大家百无聊赖的坐在塑料凳子上看着各个老师依次发言,大腹便便的教导主任正在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把本就不多的头发理顺的紧贴头皮。 室内只回荡着麦克风放大后的声音,还有无休无止的“下面我简单说几点”,虽然也有些习惯了这样的表面工程,但是同学们实在是被漫长的演讲搞得有些昏昏欲睡。 魏莪术有些无聊的坐在高三生的人群中,抬头仰起自己泛酸的脖颈,活动了一下。 顺着视线的抬起,他看到了挂在体育馆高高顶棚的那些高射灯,它们向下投射出完全不友好的刺目白光,前面的同学们坐在这样的灯光下只露给魏莪术后脑勺,反而像是一个个面对他的面目模糊的黑影。 魏莪术看着那些灯光听着雨点的回音发呆了一会,内心感慨今天也许是个睡懒觉的好日子,这才缓缓地,漫不经心地把视线放回了校长依旧喋喋不休的演讲台。 但是下一刻,他的瞳孔却猛地收缩了起来,浑身的肌肉一瞬间全都紧绷。 ——在讲台上,突兀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魏莪术已经决定在也不跟别人说出来这种事情,但是这一次有些不对劲 这个东西像是一个巨大的婴儿? 006混乱与舞台 这个东西像是一个巨大的婴儿? 他迅速的不动声色的扫了周围一眼,身边的同学们都昏昏欲睡百无聊赖的站在原地,台上的老师们也毫无异样。所有人,从老师到所有学生都仿佛没有看到那个婴儿。 所以魏莪术确定,那就是所谓的自己才能看到的东西他不知道该叫它们什么好。 那个东西仿佛刚刚出生的婴儿,对什么事情都充满好奇,当他走到台上的时候,魏莪术看清了它的面貌 那是一个巨大,漆黑的,肥胖的婴儿,它足足有将近两米高,没有眼睛,眼睛的位置上有着七八只巨大无唇的嘴,牙齿和人类的一样,白森森的,眼睛里面有着舌头不断搅动,唾液横流。 而他的嘴里,在那个巨大的婴儿张嘴的瞬间,魏莪术极好的眼神赫然发现它的口腔里全都是眼球。 没错,全都是眼球,从舌头,到喉咙里到口腔内壁,全都是挤在一起的眼球,密密麻麻,让人看一眼便会头皮发炸。此刻所有眼珠子都在乱动,继而像是感受到了魏莪术的目光一般,扭动方向不同的瞳孔咕噜噜的转动,忽地齐刷刷的往向台下,试图找到他感受的目光来源。 这样的诡异情景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惊叫出声,但魏莪术没有,从小见惯了他人无法看到的异常事情让他对此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冷静——起码没有把慌乱表现在脸上。他反而变得更加沉默,微微低头让黑色的发丝垂下,用刘海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这个肥胖的婴儿,震颤着走到了校长身后,像是小婴儿的恶作剧一般,它伸出肥嫩的双手在校长的脖子上比划了几下,仿佛要捏断他的喉咙。 他知道台下有人能够看到它,因此它做完如此幼稚的动作后,冲着台下咧嘴发出咯咯咯的天真无邪的笑,如果这种笑声发生在正常的婴儿身上会让人感觉憨态可掬,但一个两米高的巨大漆黑婴儿做出这样的动作只剩下了说不尽的诡异和恐怖,尤其是她的眼部裂开的七八张大嘴。随着这样一咧嘴,他嘴里的眼球“噗噜噜”掉在地上很多,活像是一串烂掉的葡萄。 正在发言的校长看不到,只觉得地面上似乎有黏糊糊的东西,他头都没低下,依然进行着长篇大论,习惯性的用皮鞋扫了扫脚边。 所有人都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有魏莪术看到,那些从那个人形嘴中掉出的眼球从台上滚落而下,一路滚到了自己面前。 本能告诉魏莪术,不要去看落在自己脚边的东西,但那颗眼球没有丝毫想要放过他的意思,在他低头的瞬间,他确切的看到了一颗眼球 这颗眼球正在与他对视。 “糟了!!” 极其不妙的预感在魏莪术的心中猛烈的炸开,让他每一根汗毛都不由得倒竖。 他不再掩饰自己能够看到的事实,黑色的眼眸猛地抬起,坐在人群中的他直视那个诡异的巨大婴儿。 正如魏莪术拿不详的预感,那个异常一直在等待着他的视线,它竟然开始了大笑,从它眼睛处的嘴开始大笑,那笑声尖锐刺耳,完全不像是生物能够发出来的异常声音,但是体育馆内所有的人都仿佛置若罔闻,这是针对魏莪术的笑声,忽然两股热流从耳边留下,他用手摸了一下脸颊,温热的鲜红液体明显是自己的血。 这可怖的大笑是针对他的讥讽,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但是魏莪术知道,恐怕自己出声提醒他人的话,会引发极其严重的后果,他与那个痴愚的婴儿就像是在对峙。 这是一个残忍的游戏,只有你能看到那个诡异的人形,它的意思非常的明显,只要你敢出声,那么我就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所有人都成了人质,只因为这个残忍的游戏。 绝对不是一个层面的,仅仅是它的声音带来的震慑就远超魏莪术至今所见的所有异常,包括今天早上遇到的那个强到诡异的番茄。 不是一个次元的存在,它们给魏莪术带来的威压不如面前这个黑色婴儿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与之相比那群异常简直和路边的小猫一般可爱温顺,可以说那个婴儿掉落的一颗眼球所带来的扭曲和恐怖感都远超它们全部,这份威压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活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咙。 魏莪术默默地抹了抹自己耳朵渗出的鲜血后,注视着那婴儿的眼神未曾有丝毫动摇,甚至连自己手指粘的鲜血都不曾用余光瞥一眼。 手背上沾染鲜血的手安静的握拳,静置于自己的膝盖上,他抬起了双眼,那是纯黑色的眼眸,仿佛深渊一般幽寂,却透露着刀剑一般的锐意。 这是一种决意,对峙到底的决意。 “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没所谓。” 魏莪术无声无息的扯了扯嘴角,垂下双手,任由耳朵的鲜血继续流淌,那是耳膜破裂带来的毛细血管出血,像是涓涓的红色溪水,从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流了下去。 “同学!你耳朵好像出血了!” 他身边的同学余光瞥到了这一幕,小声的惊呼,好心的想要提醒魏莪术,魏莪术只是冲他微微的摆了摆手,目光都没移开。 “没所谓。” 魏莪术的目光一刻不曾离开台上那个诡异的婴儿,那个存在看到了魏莪术的眼睛,这让它心情仿佛开心到癫狂。 它笑到腰都弯折了下去,又夸张的向后抬起,上半身摇摆的仿佛一颗芦苇,透露着说不清楚的癫狂,诡异,还有异常感。 在只有一个人能看到的舞台上,它放肆地表演着让魏莪术笑不出来的滑稽动作。 没有人能听到的尖锐的声音让他们体育场的吊灯瞬间爆炸了一个,碎裂的声音与掉落的玻璃灯罩引起了学生们的惊呼,那一片区域猛然的暗了下去。 校长啧了一声,敲了敲麦克风,示意大家不要大惊小怪。 “同学们!同学们!不要大惊小怪!后勤部,麻烦去收拾一下掉下来的玻璃,最近器材的质量越来越” 校长的话还没说完,他发现自己的视野似乎猛然的拔高了一节,继而整个世界都开始了旋转。 这就是他看到的最后画面。 他的脑袋瞬间被扭了下来。 在学生的视角里,灯忽然炸开,然后校长说不要大惊小怪,接下来,在所有人眼中,众目睽睽之下,校长的脖子忽然诡异的凭空的扭了好几圈,就像是断了线的人偶一般滑稽可笑。 这位中年校长开始有些秃顶的脑袋被拔了下来。 鲜血就忽然从他无头尸体的脖颈上猛烈的喷出五米高,和喷泉一样洒落下来,在体育馆的天花板上顶棚上喷出一大片暗红色的斑痕,血液的喷泉洒在最前排的学生脸上,随着最前排一个女生被喷溅的满脸鲜血,发出撕心裂肺的惊恐尖叫,在场的所有人才从愣住变成极其惊恐,整个体育馆内转瞬之间从寂静变成了沸腾。 整个室内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的开始混乱,吵闹声,怒骂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乱成一团。 众目睽睽之下,校长的头颅忽然掉了下来,血液从他无头的尸体中喷泉一样喷出,那滑稽的麦克风甚至还忠实的在场馆内回荡着他胸腔血液的声音,扑哧扑哧的直响。 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种恐怖的景象下保持冷静。 但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人群中某个不显眼的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的离开了。 体育馆的学生们像是被火焰撩烧的蚁群那般,互相践踏着冲向体育馆的大门,为首的学生充满惊恐与渴望的打开了体育馆的大门,他刚刚显露在脸上的惊喜还没等绽放就彻底凝固了下去,几种复杂的情绪凝固在它的脸上就像是一个扭曲的调色盘——打开大门后却发现面对他们的只有黑色的屏障,所有人都离不开。 那尖锐的狂笑还在继续,灯一盏接着一盏炸裂,整个体育馆内的灯光明灭不定,校长的无头尸体依然保持着生前的原状,穿着西服的尸体手里拿着a4纸打印的发言稿站在讲台中央,而这具无头尸体正上方的天花板全是鲜血,还在向下滴滴答答的掉落,像是外面的雨点染红了无头尸体的白色衬衫。而脸上喷溅着鲜血的学生们无头苍蝇一般疯狂的试图冲出这个体育馆,绝望而歇斯底里。 只有尖锐的笑声依旧,以及灯光一个一个的炸裂。 仿佛疯狂的舞台剧。 魏莪术早在那怪物开始尖啸的瞬间消失不见,他的目标很明确,阶梯观众席的后面有备用的消防通道,可以直达外部,而且那附近有一个消防急救箱,里面有几个消防斧和灭火器。 这怪异的婴儿明显与自己认知中的一切都完全不同,不处于一个次元,空手对上他除了增添一个尸体外毫无作用,魏莪术阴沉着脸几步就跑到了没有打开高射灯的观众席上,三步并作两步的跨越阶梯式的坐席,来到了那个应急消防通道的大门处。 这里远离那个异常和混乱的漩涡,背后的哀嚎声惊恐声接连不断,就算不回头他也能猜到是何等的惨状,这让魏莪术本就锋利的眼神更加的阴沉,双手不受控制的有些颤抖。 那完全是地狱的场景,看不到的巨大婴儿异常,笨拙的去猎杀人类,猎杀那群即将高中毕业,有着无穷未来的人类。 “他妈的!给我打开啊!” 魏莪术怒吼了一声,因为手部的颤抖和消防知识的缺乏,他尝试打开三次消防柜都没能成功,听着背后的哀嚎声,他不由得青筋毕现,一拳愤怒的砸在了消防柜的钢化玻璃门上。 007混乱与舞台2 仿佛炸弹一般,在他暴怒下难以想象的怪力肆虐的在这个消防柜上,红色的不锈钢铁皮都被狠狠的扭曲变形,钢化玻璃更是碎成一片龟裂的残渣。 鲜血从魏莪术的拳头流下,他丝毫没有在意疼痛,伸手从其中拔出了两把消防斧,纯红的聚合物手柄上黑色的印刷字标注着型号,厚重的刃口闪烁着钢材原本的银色。 两把消防斧被魏莪术硬生生的拽了出来,双手长度的红色巨刃是为了能在火灾的时候急救或者切断易燃物存在的,入手沉重的感觉让他有了一些回头的勇气,他的手背流淌的鲜血垂落在斧刃上,充满了惨烈的气息。 “别想着和那个东西拼命!你上去也只是徒增牺牲!” 一个清脆而有有些急躁的女声传来,那个一直让自己有些瞩目的女生,于知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他的身边,神色凝重的看着他手里的斧子。 “先打开这个门,让所有人逃离这里。” 她明显和其他同学不一样,虽然有些慌乱,但更多的还是镇定。 “那个黑色的婴儿移动速度比我想象得慢,现在的受害者没有多少,但是前门已经被封死了。” 黑色的婴儿? 魏莪术瞳孔不由得一缩,他看向面前的女生,有些茫然的喃喃自语。 “你也能看到那些东西?” “你说【异常】?当然能看到,任何有高度魂压的人都能看到,别说这个了!” 于知鱼拿出了自己的老旧的翻盖手机,迅速的拨打了某个简短的信号,但是依然没有任何反馈。 “这里就连专用机的信号都出不去,问题大了!让专业的人来处理它!想办法出去而不是去无谓的牺牲自己!” 魏莪术茫然地有些结巴,继而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他过往的十八年人生中,只有自己能够看到那些东西,所以他自然会习惯了孤立无援,习惯了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解决,但是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 其实他一直在等待今天吧?等待能够理解他的人出现。 那么,就不要死! 魏莪术双手握住了门把,巨大的力量在他的背阔肌凝聚。 “【开门】” 在他背后,于知鱼的声音变得空灵而回响,咬着重音说出了这两个字。 随着她的这个词汇说完,大门内部的锁芯缓慢的自转了三圈半,大门轰然洞开,在魏莪术的巨力下,两扇大门接近被活生生扯下。 “出去后立刻远离这里,公安九厅和镇异局会接管,不应该把执行部的那群人也通知一轮” 于知鱼对魏莪术的叮嘱声戛然而止,她有些呆滞的看着自己和魏莪术的面前。 那洞开的大门后,是和前门一样漆黑的黑幕。 “嘎!!!!!!!!” 说不清是嘲笑还是提醒,他们身后传来了那个婴儿的啼哭,巨大无比,刺痛了他们的耳膜。 于知鱼缓缓地转过身去,她看到的是地狱一样的场景 那个婴儿已经不复存在,或者说现在出现在她视野里的那个异常早已不再是婴儿,而是某个从婴儿腹部拦腰裂开的怪异。 它更大了,人类一样的手臂从婴儿下腹的位置伸了出来,但那些四肢有着无数根手指,无数个关节,每个关节足足长度有半米。 这让它的移动速度变得极快,快的诡异,几十个长肢从下腹伸出,蜘蛛一样爬行在室内,每一只手都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寻找人类,撕扯尸体,爬行,甚至把玩某些人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