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鬼世界杀疯了》 1、001 【金乌在高楼林中升起又落下,宫蟾也在悲寮寂寞的旷野中低鸣。大地不再拥有慈爱母神的滋养,遍野林立诸神的坟茔。当魑魅魍魉逐渐苏醒,人类如何在钢筋水泥中获得庇护之所?醒醒吧人类!可怕的、毁灭的终焉之日即将到来。而今日的你,依旧对我不理不睬。】 不要害怕。 上面满口毁灭的中二病言论,不过是谢青灵脑海中的一道声音。 这是在两个星期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谢青灵摔了一跤之后,脑海里就出现了这么一道声音。 奇奇怪怪,絮絮叨叨。 一开始,谢青灵也很害怕,她怀疑自己是患上了某种精神类疾病。 为此,她还特意请假,去往蓝星未来科技城的第一精神病院,好好检查了自己的精神状况。 检查结果显示,她的脑电波一切正常,没有任何病变的倾向—— 在科技已经发展到蓝星纪元年2522的今天,人们已经抛弃了古老的、低效率的所有陈旧手段和认知方式,可以准确检查人体内的健康状态,得到准确的信息。 所以,谢青灵大概率、应该、可能……仅仅只是幻听了。 只要谢青灵不去搭理脑海中的这道声音,它就对她的日常生活一点影响都没有。 精神检测医生说,她可能是平时课业压力太大,同时天天和福尔马林以及尸体打交道,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奇怪的幻听。 作为法医系的大四在读生,谢青灵很快就要毕业了。她打算毕业之后,给自己空档一年的休息时间好好养病。 虽然这道声音暂时不会对她的生活产生影响,但是继续发展下去,难保不会出现其他棘手的并发症。 【巫妖大战后,人类成为大地之主。你们凭借自己的双手,一步步改造自然。远古时,你们既从自然中获取馈赠,同时也与神明缔结契约,寻求庇护。可是,人类啊人类,你们为何要抛弃往日的同伴,为何不再拥有信仰,让飨食人间香火的诸神,流离失所,无以归家?傲慢的人类、愚蠢的人类、不可救药的人类,你们将会为自己的自大无知付出代价。】 呵呵,还付出代价。 你还能跳出来打我不成? 谢青灵暗暗翻了个白眼,对这个自带人格的中二病幻听无语了。 它说的什么巫妖大战,大地之主,神明契约,飨食香火,这些陌生的词汇,是谢青灵小时候去传统民俗文化博物馆里观展的时候,看到的一些只言片语。不过,社会发展到如今,关于民俗文物资料遗失严重,博物馆收录文献的也只是一些残片,根本拼凑不出来一个完整的故事。 没想到,脑海里这道幻听,还挺能编的。 谢青灵揉揉脑袋,有些头大地闭上眼睛。 “青灵,你脑袋还痛吗?要不要我给你带饭?”舍友江律律见谢青灵脸色不好,神色关切地问道。 自从谢青灵莫名其妙摔了一跤,然后出现幻听之后,她就变成了宿舍里的重点关照对象。 舍友们随时准备着,如果谢青灵一个不对,就立马叫救护车。 她们所住的402宿舍一共有三个人,是一个混专业的寝室,其中,江律律是法学系的,还有一个舞蹈系的董佳。 本来402宿舍里还有第四个人的,但那个妹子不太受得了谢青灵这个天天和尸体打交道的舍友,住进来没多久,就申请调寝了。 余下三个人四年来都相处得很好,感情不错。 “我没事,就是早上没有睡够,我今天和你们一起去饭堂吃饭,不用给我打包了。”谢青灵说。 “好哇好哇!”董佳拍手开心道。 “饭堂多出了一个窗口,卖饭团的,听说特别好吃,我们今天去试试呗。” 谢青灵没什么意见。 现在是下午,饭堂没什么人,不过新开的窗口前面,来探店的人特别多。 一眼望去,窗口前乌泱泱排了得有十来米的队。 好在这个窗口出餐特别快,只花了大概七八分钟,谢青灵三个人就拿到了她们的晚餐。 饭团只有拳头大,外面一层是莹润如玉的米粒,里面包裹着的是蔬菜和肉类。 谢青灵咬了一口,味道非常清爽,还算不错。 米是特别的米,里面还放了其他的调料品,吃起来和平常的饭团不太一样。 “好吃!”董佳笑眯眯的,鹅蛋脸上露出了小酒窝,“这个热量好像还蛮低的,看来我以后的晚餐都有着落了。” 作为舞蹈系的学生,保持身材的苗条与纤细,可是很重要的。 董佳经常看着美食图片嗷嗷乱叫,却一口不敢多吃。 谢青灵觉得好笑,刚想说点什么,此时,脑海里又响起了声音。 【你们自诩万物灵长,有偷天换地之能,可如今却拿区区蟑螂没有办法。蟑螂从远古至今日,依旧在这片土地上占有一席之地。人类啊人类,把你们大地之主的称号,让给蟑螂吧。因为蟑螂已经入侵了你们的粮食,污染了你们手中的美味,你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好恶心。 这幻听发什么疯?精神攻击不行,开始精神污染了是么? 谢青灵不由得停止进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饭团,里面的猪排肉松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什么蟑螂。 什么嘛,根本就—— “呕——”一旁埋头干饭的江律律忽然脸色铁青地干呕。 谢青灵和董佳不明所以看向她。 江律律欲哭无泪,哆嗦着手,从饭团里面抠出了一根细长的小腿:“我……吃到了这个……” 小腿上有锯齿形的痕迹,看上去和蟑螂腿别无二致…… 董佳快哭了,放下手中的饭团,感觉一点也不香了。 江律律一边给饭团拍照,一边恶心道:“等我改完简历,就去给食堂经理打投诉电话!” 【这只蟑螂一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然而粗心的工人却没看到蟑螂的痕迹。他不理会蟑螂的挣扎和嚎叫,一合一捏,一只蟑螂失去了生命。】 谢青灵:“……” 谢青灵脸色很不好看。 它好像,不仅仅是幻听。 “我们走吧。”董佳说,“我感觉要吃三包薯片才能治愈我的心灵,一个星期内都不想在这个饭堂吃饭了。” “走吧。”谢青灵率先站起身来。 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心里有点乱。 如果它不是幻听,那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准确地预知她生活中发生的事?谢青灵想不出个所以然,感觉她脑子快炸了。 三人起身,走下楼梯。 此时,谢青灵脑海中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傲慢的人类,总是对已经出现的示警毫不在意,依旧将我视为洪水猛兽。可是上次没有得逞的山魈,已经准备好了陷阱。】 上次没有得逞? 山魈? 她曾经掉入过“陷阱”一次了吗?可是她什么事也没有,也未曾受伤。 ……不对,有的。 就是上次莫名其妙在楼梯摔了一跤之后,后续的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难道说,她上次不是“莫名其妙”摔跤,而是暗中有一种叫山魈的东西作祟? 可是,山魈为什么要盯上她? 【……看来你还不是无可救药,生活在都市中,成长在温床里的你,依旧保持着敏锐。】 【高楼大厦中穿梭的山魈失去它最爱的乐园,它只能折走河边几支低垂的杨柳,偷走窗台盛开的太阳花,给自己编织一顶故乡的王冠。】 【调皮捣蛋的山魈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你却弄坏它最心爱的王冠,小心眼的山魈决定报复你,无知无觉的你,曾经侥幸在山魈的手中逃脱。】 【可是今天你不再那么幸运,山魈的报复心会永远追随着你,楼梯的转角处,早已布满招摇山的青苔。】 楼梯的转角处? 谢青灵停下脚步,看了看三楼和四楼中间的楼梯转角处,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什么山魈,什么青苔,连个鬼影都没有。 【放下你的固执吧!人类的肉眼,并不能够看清世间所有存在。依旧固执的你,即将迎来更大的灾祸!】 此时,江律律风风火火冲到楼梯的转角处,作为准确吃到了蟑螂遗体的她,此时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宿舍里,用牙膏刷个五百遍牙齿,才能稍微抚慰一下她的心灵。 她走得飞快,脚下却忽然感觉一滑,下肢带着惯性往前,上半身不可遏制地向后倒下。 怎么回事? 地好滑! 清洁工没有拖地吗? 一切发生得太快,江律律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只能这么僵着身体倒下去。 完蛋了,背后就是台阶,她后脑勺不会磕到边边角角,然后傻了吧?或者像谢青灵一样,成为一个幻听的精神病预备役? 电光火石间。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江律律被人一把抱住脑袋,搂在怀里,然后往后一拖。 在落地之前,谢青灵如天降神兵一样,以一种并不算好看的姿势拯救了江律律的脑袋。 董佳都懵了。 她看了眼面沉如水的谢青灵,又看了眼惊魂未定的江律律,小声道:“你们……你们没事吧?刚才……刚才好惊险。我还以为律律会摔倒,幸好青灵动作快。” 那已经不是动作快了,简直就像提前预知到了一样。 不过,董佳没想那么多,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奶奶的,地上怎么这么滑?清洁工是不是偷懒了没有拖地啊?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了避免更多的人受伤害,我得去举报!”江律律作为法学生的魂熊熊燃起,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多么惊险的事情。 “算了吧,可能不是清洁工的错。” 谢青灵松开江律律,垂下眼看着台阶。 台阶上空无一物,干干净净。 谢青灵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拿起靠在墙壁的拖把,将台阶胡乱扫荡一通。 脑海中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幸运的人类,你们总是能让人感到意外。恭喜你这次毁掉了它的陷阱,然而气愤的山魈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毕竟招摇山上有的,可不只是青苔。】 2、002 【从未在人类身上讨过好处的山魈气急败坏,只是如今尘世中不再流传山精海怪的传说,庇护人间的诸神于初醒之际寻找供奉香火,尚且不能在人间行走自如,略通变化之术的山魈面对狡诈的人类,无力施与你更重的惩罚。】 【或许它应该回到招摇山,问问睿智的母亲。一去一返,要在人间行走上万公里,数天之内,它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听到了脑海中的声音,谢青灵才稍稍舒口气。 只不过,这件事没有彻底解决,她心中的石头就不可能落地。 幻听也好,山魈也好,还是其他诸神精怪也好,谢青灵觉得,她有必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先回宿舍吧,”谢青灵随便找了个借口,对两个舍友说道,“我感觉身体不太舒服,想休息。” 江律律和董佳点头,随后扶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去。 她们害怕会出现和刚才一样的突发状况。 好在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回到宿舍后,三人都没有说话。 大四下学期,基本上已经没有课了,所以三人都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江律律在操心她还没有到手的offer,董佳则是和学院里负责后勤的学弟商量学院汇演的服装支出。 而谢青灵则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正在查询关于山魈的信息。 然而,谢青灵很快就失望了。 “山魈,猴科山魈类动物,最大的猴科灵长类动物……” 她在网上能查询到的,都是关于“山魈”在生物科学上的相关信息。传说类的,一条推送都没有。 谢青灵可不觉得,普普通通一只猴子,能对她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关键是,谢青灵还压根看不见它! ——只是如今尘世中不再流传山精海怪的传说,庇护人间的诸神于初醒之际寻找供奉香火,尚且不能在人间行走自如…… 脑海里回想起这句话,谢青灵瞬间了然。 社会发展到现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关于这些传说中的精怪和小故事,早就随着发展湮灭在时间长河中了。 没有查到任何有用消息的谢青灵并没有灰心,她打开了蓝星纪元里最大的开放式交流论坛,在里面发了一条求助帖子。 【标题:有没有人知道关于山魈的传说?它好像是来自一个叫做招摇山的地方。 主题:最近遇见了很奇怪的事情,感觉诸事不顺。有没有懂行的能帮忙看看事儿?穷学生钱不多,但该给的一定会给。有懂的大佬,请私信我,谢谢。】 论坛的流量很大,每天有无数无所事事的网友在上面消磨时间,这条帖子很快就有人回复,评论变得热闹起来。 ——哈哈哈哈现在是科技时代,不要这么迷信好不好? ——这种吸眼球的手法已经老套到可以申遗了好吗?但不得不说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山魈?这不是猴子吗?楼主要编也编得像样点吧。震惊体验差评! ——可是我在网上查到说,山魈就是因为面有六沟,颜色艳丽,状如鬼魅,所以才叫山魈诶,说不定真有一种鬼叫山魈呢哈哈哈 ——快闭嘴吧,你们想404吗? 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这么老土的问题了,无聊的网友们很快就把谢青灵的求助帖子顶成热帖,帖子里面嘻嘻哈哈,充满了欢乐的气息,但唯独没有谢青灵想要的回答。 后台也是安安静静的,一条私信都没有收到。 看来,此路不通。 谢青灵叹口气,把手机关上了。 如果幻听说的那些都是正确的,那么在面对山魈的下次报复之前,她还有一点准备应对的时间。 求人不如求己,她心中很快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 【黑暗不再是夜晚的主题,昼出夜伏的规律在都市的红灯酒绿中被打破。人类啊,永远不要小瞧这良夜,黑暗中依旧存在许多双窥伺的眼睛。】 夜晚十一点。 找了个借口,谢青灵离开了寝室。 谢青灵不理会脑海里的絮絮叨叨,穿好衣服,和宿管阿姨打了招呼,然后就出门去了。 宿管阿姨记得谢青灵,见谢青灵大半夜要出门,以为她是又犯病了要出去拿药,所以没有任何怀疑地给谢青灵开门放行,还叮嘱她好好吃药,不要耽误了治疗——谢青灵那一跤摔得不轻,胆子小的董佳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其他人虽然不知道她已经成为一个幻听的精神病预备役,但也知道谢青灵那一跤好像给她留下了了不得的后遗症。 谢青灵勉强笑笑,一出宿舍楼就直奔饭堂。 今晚,她要重回“案发现场”。 这么晚,饭堂已经没有人了,饭堂楼梯是外置的,即使饭堂的门上了锁,也不影响谢青灵查看。 白天人多嘴杂,现在夜深人静,月明星稀,路上行人寥寥,很难有人注意到她,正是寻找信息的好时候。 以谢青灵的推测,这只所谓的山魈虽然棘手,但也并非不可战胜。 它目前所展露的手段,都是利用一些物品来设置“陷阱”,并不能直接对她出手。 最大的恐惧源于未知,所以,在山魈给她余下的这点有限时间里,她要像解剖尸体一样,把对方的里里外外都瞧个清楚。 饭堂离宿舍楼挺远的,想要步行过去,需要穿过两个路口,花上十来分钟。 一路疾走,来到楼梯处,谢青灵蹲在地上,用手仔细地触摸地板,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终于,谢青灵在楼梯转角的缝隙里,摸到了一抹滑腻的触感。那手感,仿佛摸到了一块河边长了青苔的滑腻石头。 谢青灵眨了眨眼,心中紧绷着的弦稍微放松了一些。 事情如她所想的一样。 虽然肉眼看不见山魈,但是既然山魈“陷阱”能对人类起作用,那么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感知、触摸到。 攻击并不是无缘故发起,也不是防不胜防的。 她还有胜算。 【胆大心细的你终于发现了问题。雁过留声,风过留痕。山魈行走于人间,必定留下踪迹。神通广大的通灵者善于借助工具让销声匿迹的精怪现行,而今日尘世之中,不再有通灵者的身影。】 不再有通灵者的身影? 开什么玩笑。 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了? 那只山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谢青灵已经没有时间去寻找那所谓的不知踪迹的通灵者了。 “通灵者,我算不算?”谢青灵忽然低低问了一声。 夜风中,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空灵,很轻很轻,仿佛从来没响起过。 她也不知道是对谁问的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通灵者身负奇骨,是神明的眷者。幸运的你获得了神明的眷顾,只是被尘世污浊玷污的你,已经失去和天地沟通的能力,只有借助如霜的食盐才能获得些许神迹的降临。】 食盐吗? 这个倒是好办,明天她就去买足够多的食盐备着。 只不过在此之前,谢青灵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办。 她得和舍友摊牌。 山魈针对她的陷阱会误伤她身边的其他人,这一点,白天的时候谢青灵就意识到了。 本来她是想着在解决掉山魈之前,都不要回寝室,也别和熟人腻在一块了。 可转念一想,如果她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万一山魈只认地方不认人,依旧去寝室里找她怎么办? 毫无知觉的江律律和董佳一点心理建设和应对策略都没有,面对山魈就只能是送人头了。 而她自己有这道奇怪的声音打辅助,不管遇到什么危险,至少可以及时作出反应。 思来想去,为了两个舍友的生命安全,谢青灵决定摊牌。 不管她们信不信,把她当真正的精神病也好,怎么着也好,提前打过招呼,心里有点底,在她们真正要独自面对山魈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的——如果真的不幸走到那一步的话。 谢青灵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怀揣着满腹心思,谢青灵回到了寝室当中。 此时,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作息规律、习惯早睡的江律律和董佳却没有睡。 当谢青灵回到宿舍时,迎面两尊黑脸,吓了谢青灵一跳。 “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装什么鬼呢?”谢青灵惊魂未定。 董佳开了一盏台灯,橘黄色的灯光柔柔亮起,瞬间照亮寝室方寸之地。 她小声嘀咕:“青灵,你大半夜不知道去哪儿,问你你也不说,我们怎么睡得着啊?” 谢青灵心里泛起暖意。 这两个朋友陪伴了她四年,她一点也不想她们出意外。 如果遇上这些奇怪的事情是她这个倒霉蛋的宿命,那就冲着她来好了。 作为一个孤儿,谢青灵珍惜任何一个来到身边的朋友。 谢青灵微微一笑,此时心中反而放下了石头,说:“就知道瞒不过你们,那我今晚就把事情都说了吧。” 董佳和江律律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事情是这样的,我摔了一跤后,脑子里出现了幻听。直到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幻听,但它好像不仅仅是幻听……” 山魈,以及山魈之后的报复……谢青灵把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对面的两个人已经听得目瞪口呆,惊惧不已。 江律律激动道:“你是不是压力太大、想太多,开始出现幻觉了?” 这一听就不可能,不科学啊! 江律律觉得谢青灵的病可能发展得更严重了。 谢青灵苦笑一声:“我知道说出来你们只会以为我快疯了……我话说完了,明天我就搬出去住一阵子。你们最好买点食盐备着,等我解决了山魈,就回来找你们。” 也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谁都没有应付这种情况的经验。 正此时,一直沉默的董佳忽然抬头对谢青灵说道:“我信你。” 3、003 谢青灵看向董佳,眼眶忽的有些发热。 董佳说:“我看见了。” “今天,律律在楼梯要摔倒的时候——不,应该是说,在律律要摔倒之前,青灵就伸手了。我当时还觉得奇怪,青灵的反应怎么这么及时,就好像提前知道什么一样。” “这样说来,就解释得通了。” 江律律一脸苍白,依旧十分纠结。 “可是,这听起来也太离谱了……” “离谱又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董佳看着江律律,“万一,我说万一是真的呢?我们就这样看着,什么也不做,让那个什么鬼山魈肆无忌惮地报复青灵吗?” 江律律沉默下去。 在“谢青灵终于撑不住疯了”和“谢青灵打开新世界大门”这两个选项中,她们两个最终选择了后者。 面对这种未知的力量,生命并没有试错的机会。哪怕是假的,她们也要为了规避风险而努力,给自己更大的生机。 谢青灵笑了,心中的石头彻底落地。 她说:“我跟你们说这些,就是让你们有个准备。我接下去会离开宿舍,在外面住一段时间,直到这件事情结束。” 寝室里又安静下去。 片刻后。 “我觉得……”江律律说,“与其让你去找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如留下来,互相有个照应。” “那个山魈不是通过陷阱来报复你吗?大不了这几天我们都不出门就是了。寝室里的环境我们这么熟,就算它要设陷阱,我们也能很快发现不对。” 董佳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你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再不济……我还能在你半残的时候打120呢!就像上次那样。” “而且有青灵在身边,我会安心一点。”董佳胆子很小,她很羡慕谢青灵拥有一颗大心脏,能整天和尸体打交道。 平时有什么刺激的活动,总要拉上谢青灵镇场子才行。 面对两个舍友的挽留,谢青灵思索良久。 最终,谢青灵同意了她们的观点,留下来。 寝室是谢青灵最熟悉的地方,如果要针对山魈的报复做准备,这里确实是最合适的场所。 本来今晚去楼梯那一趟,让谢青灵对付山魈的胜算达到了五成。如今有了舍友做照应,那么胜算就达到了七成。 按谢青灵的推测,山魈并不是那种虚无缥缈没有实体的精怪。它的陷阱会留下痕迹,那么它本体应当也会留下痕迹。 既然拥有实体,那么就可以使用物理方式在□□上控制它、消灭它。 使用这个方法的前提是,需要知道它的身体在那儿。 而关于如何确定踪迹这一点,谢青灵已经有了想法。 【弱小的人类从不惧怕直面恐怖的对手,因为他们从来不是孤独的勇者。敏锐的你依靠通灵者的天赋,推测出神秘世界的冰山一角,只是哪怕山魈现行,你的胜算依旧渺茫。】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次日,谢青灵醒得很早,其他两人也是。 实际上,她们压根没怎么睡。 在这种精神紧绷的情况下,就算是睡着了也不太安稳。 三人顶着青黑的眼眶,坐在床上商量“反山魈复仇大计划”。 “青灵,我们现在怎么办?”白天温暖的光线让人滋生了勇气,董佳和江律律看上去没有昨晚那么慌张了。 “我们需要购买一些东西。”谢青灵拿出一个手掌大的笔记本,拿笔在上面唰唰写字。 “首先需要购买的是食盐,但我不确定是普通的食盐有用,还是晶盐亦或者其他盐,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市面上有的盐巴,都买回来吧。” “其次是护身的东西——我昨天上网浏览了一些奇怪的帖子,他们说公鸡血可以辟邪。我们可以在寝室里准备一只公鸡,等着随时用上。” “公鸡在学校不好买,但学校附近有一个农贸市场,只要能骗过宿管阿姨,应该就能把公鸡带进来。我们附近都是大四学生的寝室,现在基本都空了,我们小心点应该不会被阿姨发现……吧?” 江律律立即举手道:“我,我去买。保险起见,青灵最好不要出寝室。” 谢青灵点点头,继续道:“然后是制敌的工具,比如什么防暴叉,电击棍,防狼喷雾……能买到的都备上。它只要是个生物,就可以物理制服!” 董佳是三人之中家底最富裕的,花钱从不手软,闻言说道:“我,我来买这些东西。” “最后是食物。”谢青灵说,“在山魈事件解决之前,我们最好都不要离开寝室,所以一定要准备好足够的食物和水。” 把任务罗列完毕之后,就该执行了。 谢青灵、江律律以及董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寝室,拿好自己的任务清单,开始疯狂扫购。 本来在谢青灵的预测中,足足需要两三天才能准备好的物资,只用了一天就准备好了。 不得不说,人多力量大。 看着寝室里堆满里物品,谢青灵心中有了点安全感。 拿着防暴叉、水果刀、防狼喷雾等物品,谢青灵看了舍友两眼,说:“我们来大致演练一下。” 江律律和董佳点头。 “我们寝室有两道门,前门对着走廊,后门是露天窗台上一道防风玻璃门。人或许不能爬上来,但我估计这点高度难不倒山魈。” “所以,我们要提防前后两道门,不管什么时候,不要轻易给人开门。” “山魈出现之后,由我做饵,你们用防暴叉将它控制住,然后再上其他攻击的武器。” 听到谢青灵说要以身做饵,江律律和董佳沉默了一下。 在看不到山魈的情况下,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青灵能不能脱险,全靠她们给不给力。 董佳认真道:“好。” 江律律问道:“如果……防暴叉控制不住它,所有手段都没有用呢?” “那就跑。”谢青灵摸了摸脸,说得很果决,“你们跑,然后报警,报警的时候别说山魈——要是不想被当成神经病胡乱报警的话。” 神神鬼鬼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也就只有两个朋友会相信她了。 谢青灵不是没想过要报警,可是脑电波检查机器都无法发现她的异常,她要以什么样的口吻才能把这些疯狂的事情讲述得合乎常理,才能取信于人? 听上去,怕不就是个迫害妄想症神经病。 何况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总不能因为一只山魈,就永远无法正常的生活吧? 谢青灵从来不是软弱逃避的人,所以她要想办法解决掉这些棘手的麻烦。 “开始吧。”谢青灵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一袋食盐,洒在寝室的地板上。 江律律和董佳也跟着动起来,把谢青灵买回来的各种食盐都洒在地板上。 一共撒了二十包,食盐铺满所有地板,看上去就像室内下起了雪。 公鸡用一条绳子拴在洗漱台,身边放着一把白米。 攻击的工具都放在触手可得的地方,保证山魈一出现就能立马采取行动。 谢青灵甚至在枕头下压了一把刀。 今天无事发生。 三人在寝室里呆着,以泡面果腹,没有出门。 直到第三天晚上。 安静的寝室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听上去有种瘆人的感觉。 董佳一个哆嗦,下意识往谢青灵身后躲,但想起她的任务是控制,所以就紧了紧手中的防暴叉,站好了身子。 “谁在外面?”谢青灵扬声问道。 门外沉默了一小会儿功夫,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我。” 是宿管阿姨。 “开门,查寝,点人数。” 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宿管阿姨恰巧会在这个时候来查寝。 谢青灵来到门边,低声说:“我开门了。” 这句话,是对身后的江律律和董佳说的。 两人手中也早就拿好属于她们的武器,蓄势待发。在这几天内,不管是给谁开门,都要做好防备。 谢青灵把门一开,却没看见门外有任何人的身影。 心头一跳,谢青灵立马回头,看见铺满食盐的洁白地面,凭空出现一对脚印:那是一对和人类有点相似,但是更圆更短,更像兽类的脚印。 它进来了! 【山魈在招摇山获得了母亲的赐福,略通变化之术的它,已经能完全骗过人的耳朵,你的运气或许在今天就要用完了,现在的山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猖狂。】 一句mmp还没说出口,谢青灵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道迎面扑来,因为看不到山魈,所以视觉上的效果就是谢青灵忽然半弹而起,然后后背死死贴在门框上。 她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快要窒息的感觉瞬间席卷而来,谢青灵脸色憋得青紫,但此时,早就在脑海里演练无数次动作的手伸进口袋里,对着山魈撒出了一把食盐。 另一只手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电击棒。 谢青灵的动作准确指出山魈的踪迹。 事到临头,她发现她反而清醒得像是在看一场置身事外的电影,还能分析一下怎么样才是对自己有利的。 而董佳见谢青灵濒死的模样,吓得手脚冰凉,一副欲哭的表情,却深吸一口气,将防暴叉狠狠从侧面叉过去。 叉到了! 虽然还是看不见,但是董佳却有种叉到物体的感觉。 作为一个舞蹈生,董佳虽然看起来瘦弱,但是肌肉其实是三个人中最多的,力气也是最大的。在生死关头,她的身体却爆发出惊人的潜力,一瞬间将山魈死死叉在门上,而谢青灵则是趁着这个机会,用力挣脱了山魈的控制。 谢青灵脱险了,她用力咳了两声,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大声喊:“律律,快!” 江律律从洗漱台那抱着刚断头的公鸡跑出来,滴滴答答,一路落下鲜红的血液,她用力将流血的公鸡抛向防暴叉所在的位置—— 接着,只见一阵青烟凭空冒起,董佳感觉手底下挣扎的力道逐渐减小。 “好像……没了?” 结束得好像比想象中的要容易得多,一切都非常顺利。 江律律和董佳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都是真的! 她们同时转向谢青灵,问道:“青灵,你没事吧?我们把山魈打跑了呜呜呜!我们做到了!” 这一串布置,都是由谢青灵一手策划的。 如果不是她以超乎常人的冷静分析出这些可以利用的信息,她们今晚也许无法度过这个难关。 谢青灵也松了一口气,正想感谢一下她们时,眼睛却忽然瞟见洁白的地板一只脚印还在挪动。 那只脚印,正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慢慢的、慢慢的靠近谢青灵! 谢青灵脸色一白,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山魈有两只。 这是种独脚的怪物! 当那只脚印出现在谢青灵面前时,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往旁边一跳。 “铛”的巨声响起,谢青灵刚刚倚靠的柜门瞬间出现了巨大的凹痕。 如果不是提前跳开,她现在已经是一滩肉泥了! 【机敏的通灵者,你的细心和机智再次让你逃过一劫,山魈从母亲那儿讨来的石锤已经四分五裂,它已无法对你再次发动攻击。可是啊,你又要如何应对山魈的滔天怒火呢?】 4、004 江律律和董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脸上的表情僵住,半是来不及褪去的欣喜,半是刚刚爬上的惊恐。 董佳哭丧道:“它怎么还在……” “嘘。”谢青灵示意她们闭上嘴巴,同时用眼神示意她们往地上看。 洁白的地面上,出现山魈乱窜的脚印。 独脚。 此时,江律律和董佳也明白过来了。 从脚印的凌乱程度,可以推测出山魈现在已经是气得吱哇乱叫了。 它一直围着谢青灵打转,却没太靠近她,仿佛是在思考,也似乎是拿她没什么办法。 忽然,谢青灵额角一痛,有种被硬物击中的感觉。 【山魈向你扔来招摇山的鹅卵石。】 【然而一颗鹅卵石已经不能表达它的愤怒,它决定再次回到招摇山,去请教自己睿智的母亲。】 【面对卑劣的、狡诈的、可怕的人类,或许睿智的母亲会有办法。】 接着,便见地上的独脚印一步一步往门口移动。 谢青灵眸色一凝,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佳佳,快,叉住它!它要跑!” 江律律立即配合地把门关上,同时拿起另外一把防暴叉,和董佳一起试图把山魈叉住。 她们只知道山魈大概在哪,并不知道它具体的位置,敌暗我明,看上去,她们就像是和空气斗智斗勇。 只是,在洁白食盐的帮助下,山魈的脚印终究还是暴露了它的行动轨迹。 江律律和董佳两人左右夹击,最终成功将山魈叉在墙壁上,控制住了。 这一次,山魈的反抗尤为强烈,江律律和董佳死命按着防暴叉,不出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 第一只山魈死得太快,让董佳没有经过太激烈的斗争就品尝到了胜利的喜悦,不免有些轻敌,直到此时董佳才意识到,单纯拼力气,她压根不是山魈的对手。 按照董佳的估计,不出五分钟,她和江律律就会力竭,然后被山魈挣脱出来。 到时候,她们就再也无法控制它了。 江律律使出吃奶的力气叉住山魈,一边吃力地扭过头来问谢青灵:“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它走啊?它走了,我们不就安全了吗?” “这次走了,下次还会来。而且会变得比现在更难对付。”谢青灵抽出一把一掌长的刀,对着虚空出的山魈捅了上去,“今晚我就解决了它!” 四年里,谢青灵在实验室解剖过不少尸体,她很熟悉刀刃入肉的触感。但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刀尖一触及山魈,就仿佛触碰到一处稍微软化的玻璃,始终无法前进半分。 谢青灵只好加大了力气。 片刻后,只听“锃”的一声,刀居然从中间断裂开来! 谢青灵的脸色十分难看。 【尘世的刀无法伤害山魈分毫,你只能控制它却无法伤到它。或许你应该寻找一些充满灵气的物品,比如见日既鸣的公鸡,它的血液里流淌属于永恒烈阳的灵火。】 【可是仅有的这只公鸡,已经无法再为你们祛灾辟邪。或许放走山魈才是最好的选择,强行破局的你,只会招致更大的怒火和报复。】 公鸡血已经不能再用了…… 董佳现在已经用力到面目狰狞,她秀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看见谢青灵动手失败,立即提醒道:“青、青灵……我们快要……支撑不住了……” “再坚持十秒钟。”谢青灵此时反而冷静下来,脸色恢复如常,“很快,很快就好了。” 只见她拿起断刀,锋利的刀刃向里,在手掌上用力一划。 眨眼间,白皙的掌心沁出鲜红的血液。 董佳和江律律一呆,心想谢青灵是不是疯了。 这个时候就开始自残,还未免太早了吧? 她们还可以再撑至少一分钟!! “律律,给我加油,摁死它!”董佳大声喊道。 “我已经很努力了!!谢青灵你冷静一点!!”江律律急得满头大汗。 滴答、滴答…… 血珠落下。 谢青灵用力一挥,精准地将满手血液甩向山魈所在的地方。 不出片刻,只见一阵熟悉的青烟冒气,本来大力挣扎的山魈转眼没了动静。 其余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呆。 然而不管她们如何不可置信,山魈确确实实是被谢青灵一手血给送走了。 【初醒在人间行走的山魈并不知道,多少年沧海桑田之后,此间尘世已非彼间尘世。往日它能穿梭在田舍阡陌之间,偷走村民的粮食腊肉,然后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村民气急败坏的模样,日子是那样的快活。而今日,大意的它却败于区区三个小女子之手。】 【堕落的通灵者虽已被尘世污染,但自祖先身上继承的血脉依旧庇护着你。远古时期为人类祈祷的巫女是神明在人间的代理,她纯洁无垢的躯体,可比拟半神之躯,哪怕越过时间的长河之后,对付一只山魈也绰绰有余。】 “青灵,你的手——”董佳惊呼一声,看到谢青灵还在滴血的手掌,立即拿出准备好的止血绷带,为她受伤的左手包扎。 下手真狠啊。 出那么多血。 害得她们以为谢青灵要想不开了。 “放心,下手的时候注意着呢,没伤到肌理要害。” “你的血怎么就把山魈打跑了呢?” 此时,江律律和董佳的脑袋瓜里满是问号。 谢青灵垂眸,“我猜的,可能我的体质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吧。” 当时情急之下,已经找不到第二只公鸡了。 那道声音说,她需要找到另外有灵气的物品。 而作为一个“通灵者”,还有比她的血更合适的物品吗?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山魈的报复结束了吗? 谢青灵不太确定。 虽然脑海中的声音说她已经收服了来报复的山魈,但为了保守起见,402寝室里的三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瞬不瞬盯着洁白的地板,唯恐地板上突然又出现其他脚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谢青灵三个变得异常谨慎。 好在,之后无事发生。 小心眼的山魈的报复,到此为止了。 “它们……还会来吗?”董佳小声地问。 “应该不会了。它们的力量也是有限制的,并不能为所欲为,而且,我也大概知道要怎么对付它们了。”谢青灵说道。 其余两人放心了,紧张的状态松弛下来。 【惨败的山魈被夺走了生命,却留下了属于招摇山上的东西。那是一把祝余和一支迷榖。其食之不饥,佩之不迷。这是大地赐予生灵的礼物,或许你也可以使用它们。】 嗯? 祝余和迷榖? 谢青灵心念一动,蹲在地上挨个边边角角地寻摸过去,最终在食盐底下,摸到了两样东西。 那是一把长得像韭菜,上头开着青色小花的祝余,以及一支黑色的枯木。 看来这支黑色的枯木就是迷榖了。 其他两人看见了,惊讶不已。 没想到居然能摸出东西来。 这算什么? 打死怪物掉装备吗? 听起来好像打游戏。 “这是什么东西,有危险吗?”董佳问。 谢青灵回道:“应该没有危险,这把青色的韭菜花叫祝余,吃了之后,大概就不会饿肚子。这只黑色的枯木叫迷榖,说是戴上之后就不会再迷路。” 一听这个作用,董佳有些意动起来。 如果吃了就能不饿肚子,是不是就再也不用进食了? 再也不用进食了,是不是想要多瘦就多瘦了? 对减肥的妹子来说,简直就是一大利器啊! 看见董佳炯炯有神的目光,谢青灵却把东西都收起来,没有给她食用的意思。 谢青灵说:“天底下没有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的事情,如果你再也不会感受饥饿,又怎么能再享受美食?这些东西我先收起来,弄清楚之后再说吧,它们从另外一个世界带来的东西,我总觉得,能不用是最好的。” 谢青灵一番话,把董佳和江律律的心拉回了现实。 是啊,她们旗开得胜,就差点忘记了刚刚对付山魈有多惊险了。 江律律叹气道:“你说得没错,希望今天晚上的事情过去之后,以后它们不要再找上你了。” 她苦笑一声:“今天之前,我都没想到我还有当屠夫的天赋——那只公鸡的极限断头操作,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董佳也苦笑道:“我也没想到我叉东西的准头居然这么好,去河里叉鱼肯定是一把好手。以后我们如果失业,再就业都有路子了啊。” 两人相视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谢青灵心头的郁闷也被两人的笑声一扫而光,她说道:“我们先收拾残局吧,看看,我们宿舍现在就像个案发现场,别把宿管阿姨吓到了。” 三人赶紧忙活起来,把宿舍的一地残局都给收拾了。 不过,经过了今天晚上,她们恐怕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要抱着武器才敢安然入睡——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种诡异的事情会不会再找上她们。 一觉睡到次日,太阳初升。 宿舍已经恢复了原样,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恍然的梦境。 谢青灵眨眨眼睛,忽然记起来她在论坛上发的求助帖子。 事情已经解决了,她想去把帖子给删掉了。 只是没想到,等她登陆后台,发现昨天晚上,有一个id叫做“代号零”的人,给她发了私信。 代号零:你能看得见? 代号零:山魈,独踵,人面而长臂,黑身而长毛。身边有没有烟花爆竹?放一个试试。点燃鞭炮可以把它驱逐,这是它们刻在基因里的恐惧。 昨天的谢青灵压根没有时间和心思管网上的消息了,所以没有任何回应。 这条消息发出来之后,大概过了五个小时。 对方又发了一条私信。 代号零:还活着吗? 这几个字狠狠刺痛了谢青灵的眼睛。 您好,还活着,事情已经解决了。 谢青灵回复道。 对方正在线,很快回了条新的消息。 代号零:我们见个面。 5、005 直觉告诉谢青灵,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她可能会死。 为了小命着想,她做出了一个看上去甚至有些草率的决定。 谢青灵答应了这个网友的会面要求。 她直觉,“代号零”知道的事情,可能比她想得还要多。 但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谢青灵提出,见面的地点和时间由她来定。 对方没什么异议。 - 周日,学校附近人气最旺的一家咖啡厅。 这是一家情侣咖啡厅,每到课少的周末,学校出来约会见面的小情侣多不胜数。人来人往中,如果对方是什么别有所图之人,人多的环境会给谢青灵争取更多反应的时间,也能给她提供更多的自救措施。 谢青灵到的时候,咖啡厅里已经没有几个空座位了。 她放眼望去,想要从人群中找出那个“代号零”。 只是,她看了一圈,见到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难道“代号零”不是一个人来的? 谢青灵拿出手机,正想要发消息给“代号零”询问一下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谢青灵,女,22岁。是长虹孤儿院院长从公路捡回来的女婴,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自小表现出超出同龄人早熟早慧的心性,入学后成绩优异,四年前参加高考,以长虹市总分第一的成绩录入科大法医系。” 声音顿了顿,继续道:“单身,无不良嗜好,无不良社会关系。社会背景较为简单,最大的愿望是毕业赚钱后,给孤儿院的教室都配上空调。” 谢青灵脊背僵住,她回过头,顺着声音来处望去,发现在她后上角的卡座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 他的头发有点长,遮住了耳朵,耳后挂着的蓝牙耳机正闪烁的蓝点若隐若现。大热天的,他手上还戴着一副皮质的黑手套。 男人的脸上挂着略显疏离但又完美符合社交礼仪标准的礼貌微笑,他注视着谢青灵,带笑的眼角看上去很温和。 只是,一见面就把谢青灵的资料透了底,这一点可没法让谢青灵卸下防备来。 她沉着脸走过去,问道:“你是网上的‘代号零’?你在调查我?” “我叫凌放。”他说,“没有调查你,这只是一道例行公事的程序。你是一个能看见‘他们’的觉醒者,我们有责任确认你不是具有攻击性危险性的反社会人格。” 谢青灵一颗心沉了沉,一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你……”谢青灵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又或者说,你代表了什么组织?” 一个人无法在短时间内查清楚她所有的前尘往事,就连她以前写在奶茶店心愿墙上“要为孤儿院换上空调”这样的愿望,都调查到了,其中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已经多到不可想象。 她敏锐的感觉到,在这个普通、平常的都市午后,一扇尘封已久的、不为人所知的大门,朝她缓缓打开了。 那是另外一个全新的世界,神秘的世界。 凌放略微诧异地看向她,片刻后,低低笑了出来。 “你真的很聪明,难怪……” 难怪能在一无所觉的情况下觉醒后,还能活下来。 这很少见。 也是凌放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很乐意给这样的特例优待,这样的人才如果不争取过来,那就太可惜了。 “我是相关部门。” 凌放说着,一边在桌子上,摆上了一尊用手捂住耳朵的土玩偶。 此时,谢青灵才发现,桌子上还摆着另外一个用手遮住眼睛的玩偶。 “周围的人现在意识不到我们的存在,也听不见我们了,可以开始了。” 凌放话音落下,刹那间,谢青灵敏锐的察觉到,他们所处的这片地方,空气之中有什么东西微微扭曲了一下,接着又像尘烟一样消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青灵心尖一颤,因为这种变化,她感觉本能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觉醒了一下。 空气中,凌放的声音忽远忽近,空灵而缥缈。 他正在给谢青灵陈述一个遥远的、迷幻的世界。 大概是在五十年前,谢青灵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夏国境内,发现了神迹。 那是一只虎首长角,龙身四爪,通体洁白的兽。 兽说,它叫白泽。 白泽浑身散发着祥瑞的气息,它留下了古神即将复苏的信息,之后,消失不见。 如今,民间关于这些志怪神话的传说,已经几乎消失不见,但官方的书籍和记载,往往要比民间更加丰富而全面。 官方立即封锁了消息,同时针对古神复苏的事情展开一系列的观测,最终观测到的事实,和白泽所说的一点都不差。 正神缺位,妖魔横行。 众神于遥远的远古之时陨落,人间再没有供奉的香火。没有了庇护的神明,人间出现了作乱的妖魔,它们刚刚苏醒,急需补充力量,于是在人间展开屠戮。 奇怪的、诡异的事情一起接着一起。 居民无端死亡,天灾莫名降临。 没有了镇压管理的力量存在,生和死的界限不再分明,世界与世界的交汇也变得浑沌不堪。 一切的恐怖和灾厄,通过另外一个世界牵引。 好在人类社会发展至今,他们拥有了自己的武器。科学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和这些祸事灾厄周旋。 很多事情,都在暗中悄悄解决,然后被抹平成平常的样子。 普通的民众依旧生活在宁静而琐碎的日常当中,大规模的恐慌没有发生。 只要不触摸、不看到,那个世界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就是个遥远的梦境,甚至从来不会在他们的脑海里停留发生。 那将是幸运的一生。 因为他们永远被保护在充满安全感的摇篮当中。 后来,随着应对经验的逐渐积累,官方又成立了凌放所在的这个相关部门。 这是一个只活跃于神秘世界的部门,他们不为人所知,也永不会被人提起。 凌放说:“只不过,尘世的手段能对它们产生的伤害十分有限,最好是能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在人类当中,通常会觉醒一些能跟这些神秘世界沟通、进入、并且战斗的人,我们称之为通灵者,也叫灵者。” “只不过,我们还没有发现灵者觉醒的规律,很多时候,往往是我们发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对于灵者,那些蛰伏的怪物比我们敏锐许多。它们仿佛天生就知道要怎么寻找灵者,总能快我们一步。” “而你,就是刚刚觉醒的灵者。而且很幸运的是,你还活着。”凌放说起这来,目光含笑,有种十分欣慰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谢青灵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活了下来,但她确确实实站在这里,只是额角青紫,左手被白色绷带牢牢包扎了起来而已。 和其他觉醒的灵者比起来,她实在太幸运了。 或许,幸运不足以一言蔽之。 这个女孩很冷静,也很聪明,面对未知的、恐怖的世界,没有直接被吓破胆不说,还能有法子应对。 凌放猜测,这可能和她的专业有关——一个天天和尸体打交道的女孩,心理素质也是她的专业素养之一,在心性上,总是要比常人更坚韧强大一些的。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谢青灵理清了脑海里现有的信息。 这个世界,果然很光怪陆离。 她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我今天就是来回答你的问题的。” “第一,你们会伤害我吗?” “我们是秩序的维护者,只要你不去想灭世,我们不会对你下手。” 谢青灵点点头,继续发问。 “它们会继续伤害我吗?” “会。” “哪怕我什么都不做,也不得罪它们?” “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也不得罪它们。”凌放说,“只要你还活着,就总有一天会被它们其中一个收割。” 谢青灵皱眉:“为什么?” “因为,你的血肉对它们来说,相当于至高无上的美味珍馐。神明初醒,需要寻找香火,而灵者的血肉,则是所有妖魔梦寐以求的补品。”凌放提醒她,“你很幸运,第一个遇上的是山魈,山魈只是山怪,也不吃人,只是报复心重。” 谢青灵脸色白了白。 也就是说,如果她遇上的是吃人的精怪,那么现在可能就无法好手好脚站在这里…… 饶是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谢青灵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是妖魔补品的转变。 她明明是人类,是食物链的顶端。 现在,却被逆食物链,成为了妖魔的口粮。 这种被逆食物链的感觉,让她遍体生寒。 谢青灵忍着寒意,又问:“那么,你们会保护我吗?相关部门。” 凌放听得嗤笑一声,说道:“如果你这么问,我的回答是——当然,我们会尽我们所能保护你,也会保护其他所有人。但是我要提醒你,遇上这种事情,普通的部门是没有办法的,而我们的人手很少很紧缺,你要祈祷你每次都足够幸运,能撑到我们到来。” “而且,我们的人不是救世主,也会失败,也会死。” 谢青灵一直低着脑袋,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相比起要等待别人的保护,不如拿起武器,自己保护自己。作为觉醒了的灵者,你已经拥有了拿起武器的资格。与其被动挨打,惶惶不可终日的提防,最终沦为怪物的盘中餐,不如主动出击,把它们彻底驱逐。”凌放说道。 他还是很温和,也很有耐心。 “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守,不是吗?” 一直沉默的谢青灵忽然抬起头来。 她平静的面孔终于因为凌放的这句话有了一点神情的波动,嘴角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从来不会把决定命运的权利交到别人手上,所以,请告诉我拿起武器的办法。” 6、006 “邪神通过降下灾祸和恐惧来收获信徒,正神通过庇护赐福来收获信仰香火。肆虐在人间的牛鬼蛇神、妖魔鬼怪,则是通过更为直接而残暴的方式,从人类的身上获取力量。而人类在其中斡旋的能力,叫做灵。” “灵,分为先天之灵和后天之灵。先天之灵能量更强,通常有着某种特殊的作用或者天赋。先天之灵一般出现在灵器、灵物之上。它们历经千年万年的光阴,获得某种近乎神性的能力。一开始,它们有可能是一块石头,也有可能是一株小草。灵者,也就是人类,一般通过后天的手段,来让他们拥有掌控‘灵’的能力。也有像你这样的……” “先天之灵。” “像你们这样的先天之灵,天生就能觉醒一种独一无二的天赋或者特性,但是极为罕见。”凌放意有所指地说道,不过他没问谢青灵的天赋或特性是什么。 谢青灵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那个神神叨叨很中二的声音,就是她的天赋吗?确实挺特殊的。 “先天之灵生来就知道怎么使用‘灵’,你们和‘灵’相生相成,浑然一体。和后天之灵比起来,你们使用‘灵’是没有任何风险的,‘灵’天生就是你们的武器。”说到这里,凌放的眼睛里有些许羡慕。 “后天之灵使用‘灵’,有什么风险?”谢青灵问道。 “灵者是神明在人间的具像化代理,祂们对于代理人的筛选是很严格的。我们不知道标准是什么,普通人强行倒行逆施,扭转乾坤,自然要付出代价。” “代价就是——生命。”凌放伸出五根手指,“普通人要成为后天之灵,有五成的折损率。光是要跨入这个世界的门槛,就要淘汰掉至少一半的人。我们的后天之灵一般选用特殊的人才来担任,比如军队里的特种兵,他们拥有超乎常人的战斗天赋,但折损率依旧很高。普通人的死亡率,只会比这个更高。” 谢青灵张了张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不用露出这样的表情。”凌放笑了一下,“先天之灵可是很厉害的。后天之灵的战斗本能哪怕再强,在先天之灵面前,依旧不够看。因为先天之灵有一项后天之灵永远无法掌控的能力,一项所有人梦寐以求的能力。” “是什么?” 凌放摊了摊手,笑道:“对不起,接下去的内容你权限不够,无可奉告。” 谢青灵:“……” 这个男人真的很会挖坑。 现在谢青灵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要怎么样,我才能拿到权限?”谢青灵压抑着好奇心问道。 凌放低低笑了一声,露出一副“你很上道”的表情。 他说:“你想要拿到权限,就必须加入我们。这些消息在我们内部是公开的。” “怎么加入?考编吗?” “你需要向我证明你的觉悟、能力以及立场,毕竟我们挑选队友的标准,也是很严格的。”凌放摇摇头,随后,从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手镯。 手镯是两只尾巴缠绕在一起的蛇组成,镯身上錾刻着古老繁复的花纹,有种复古的神秘感。 “这是我们内部的通讯器。里面有着最新研发出来的微型芯片,外面还用古老的咒术进行保护,以后都用这个和我联系。” “那么,再见。直到你通过考核,我才会来见你。希望等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还活着。” 凌放说完,就起身离开。 谢青灵急急站起来叫住他,“我要怎么样才能证明我的觉悟、能力以及立场?” “考试内容,无可奉告。” 耳边一瞬间又涌入了小情侣之间的低声嬉笑,咖啡厅又恢复了往日的拥挤和噪杂。 凌放走了,仿佛从没有出现在这里。 如果不是手腕上那冰凉的触感在提醒着谢青灵刚刚发生的事情,一切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仿佛只是她臆想出的一场梦。 【你遇到了一个足以改变你命运的人,他的建议和忠告非常有用且诚恳。只是人类从来不会毫无防备的交付信任,你需要一张证明自己的许可证。现在的你逃跑还来得及,因为谁也不知道,那扇亟待打开的门背后,究竟是深渊还是黎明。】 逃跑? 那也太小看她了。 真理只存在于拳头所到之处,逃跑从不在她做决策时的选项当中。她现在逃跑退缩避让,那些等着将她分而食之的怪物们,难道就会看她可怜而放过她吗? 不会的。 永远不能指望自己的对手仁慈。 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上得好。 这次考核,她一定要想办法通过! 阳光从咖啡厅落地的窗户倾泻而下,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看了看还没喝完的咖啡,囊中羞涩的谢青灵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重新坐了下来,思考着关于考核内容的事情。 凌放说,她需要证明自己的觉悟、能力以及立场。 能力以及立场,这个倒是很好理解。 一旦踏入了那个世界,就等于站在妖魔鬼怪的对立面,必须有足够的能力才能自保。 关于能力,谢青灵现在确定她有两个。 一个就是耳边这道神神叨叨的声音,一个是她的血,可以对鬼怪起作用。 关于能力这一点上,凌放应该也是认可的。毕竟他亲口所言,先天之灵是很厉害的。 至于立场,也很好理解。 凌放说,他们是秩序的维护者,只要她不灭世,就不会对她下手。由此可以推断出来,凌放所在部门的行为准则。 他们所谓的立场,就是不为非作歹,不做坏事。要以一个秩序维护者的身份,让世界变得更安稳、和平。 那么,觉悟呢? 觉悟又是什么? 关于这一点,谢青灵暂且思索不出答案。 谢青灵有种直觉,这一次考核的要点,可是正是这个所谓的“觉悟”。 谢青灵捣鼓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试图从里面发现一星半点关于考试的内容。 她发现两条蛇的蛇眼上有红蓝两色的宝石。红色的宝石是开关,用手轻轻一碰,面前就弹出一片虚空投屏。投屏上面的通讯录显示,只有“代号零”这一个可联系人。 操作页面上倒是还有其他图标,可惜都是灰色的,无法操控。 目前为之,这个手镯只有一个能力:和凌放联系。 凌放刚刚离开,谢青灵没什么好和他说的,于是直接退出了操作页面。 至于另外一只蛇眼上的蓝宝石,谢青灵暂时没弄明白它有什么用处。 她用手抠了许久,什么反应都没有。 它好像就是一颗单纯装饰用的蓝宝石。 谢青灵轻轻叹口气,打算暂时结束今天的探索。 夕阳西下,身边的小情侣动作越发过分了,谢青灵简直没眼看,快速喝完咖啡之后就离开了咖啡厅。 【黄昏时刻,神魔降临,阴阳昏晓的界限不再分明。你缓慢走在这条街上,对身边伸出好奇试探的手毫无知觉。尚未睁开慧眼的通灵者啊,你永远不知道,此时一只住四交道鬼的手,已经牵住你的衣角。】 谢青灵停下脚步。 身边人来人往,但谢青灵却感觉自脊背起,有股子寒气直冲脑门。 阴魂不散的,又来了吗? 谢青灵已经准备好重新撕裂手上的伤口,和对方打上一场了。 已经有过一次和山魈交手经验的她,面对这种情况,已经不再是毫无经验的小萌新了。 甚至今天出门时,她还往兜里揣了一包食盐。 【住四交道鬼在你的耳边轻轻喊道:姐姐姐姐,跟我走吧,我来带你回家。它试图迷惑你,将你拉入幻像之内,可惜它叫破了喉咙你也无动于衷。】 【它从未见过如此顽固不化之人,多次挫败之下,只能放弃和你沟通。住四交道鬼放开你的衣角,只能目送你逐渐走远。只是谁也不知道,它的心眼和山魈比起来,会大上多少。】 谢青灵:“……” 山魈的心眼真的比针尖还小。 只希望这次的住四交道鬼,是个胸怀宽大的,失败一次之后,不要再找上她了。 明确了住四交道鬼的能力对她不起作用,也无法用幻象伤害到她,谢青灵就暂时不打算对它出手。 在情况未明的前提下,如果贸然行动,可能会招来更加强大的对手。 那时候,等待谢青灵的就只能是死亡了。 谢青灵低着脑袋,继续急匆匆走过那条喧闹的十字路口,回寝室去了。 今天是周日。 谢青灵回到寝室里的时候,江律律和董佳都不在。 她知道,江律律有一个聚会,现在不知道在哪儿聚餐。 而董佳则是有舞蹈集训,过阵子她有个市级的比赛要参加,现在应该是在大学生活动中心的舞蹈室里练习。 大概八点的时候,江律律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她趴在洗漱间,一边吐一边喊: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经过山魈事件之后,江律律变得格外得珍惜当下每一天,力争把每一天都过得快乐圆满、不留遗憾。 谢青灵十分好笑地帮她收拾残局,然后把她扛上了床,让她好好休息。 晚上九点,董佳还没回来。 不知怎么的,谢青灵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又过了半个小时,集训时间结束,董佳还没回来。 谢青灵拿起手机给董佳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董佳抽泣的声音传来,充满了焦灼与恐惧。 她说:“青灵,我迷路了。” “我被困在大学生活动中心,出不去了。” 7、007 晚上九点。 周日晚上,一般会有其他社团的集会或者活动,所以舞蹈队提前半个小时结束集训。 董佳练习比较刻苦,一般都是最后一个离开舞蹈室的,今天也不例外。 晚上九点二十分。 董佳收拾好自己的包,关了灯,也走出了教室。 自从山魈出现之后,董佳就养成了手扶楼梯栏杆的习惯,一边走,一边数台阶。 舞蹈室是在四楼,这个楼梯道董佳走了四年,就连楼梯有多少层台阶,她都滚瓜烂熟。 数着数着,董佳感觉有些异样。 13……层台阶? 不对吧,应该是12层台阶。 接着往下,接着数。 还是13层。 董佳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有缘接触过那个神秘的世界,董佳作为一个普通人,在这方面的敏锐程度比其他人强太多。 她白着一张脸,飞快逃下楼梯,蹬蹬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道回响起,天地间安静得仿佛只剩下董佳的脚步声,以及她胸膛疯狂跳动的心声。 扑通、扑通…… 心跳从未如此急促而强烈。 董佳靠在扶手上,已经分不清是过于紧张害怕,还是身体奔跑过后产生的反应。 她大口喘着气,看着楼梯转角处张贴的“3”号牌,面如土色。 没有记错的话,她已经跑了不知道多少圈,怎么还一直在四楼及三楼之间疯狂打转?! 董佳害怕得快哭出来了。 对了,三楼有个音乐教室还有人,刚刚还听见他们排练的声音。 那是架子鼓、萨克斯以及风琴管奏响的音乐,就在耳边响起,他们还在! 董佳仿佛见到了救星,推开安全防火门,直奔三楼的音乐教室。 她跑得飞快,就连鞋子掉了都不在乎。 可是,当她好不容易来到音乐教室的门前,推开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萨克斯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如泣如诉的声音如此幽咽悲伤,吹奏的人却不见踪影。 渐渐的,就连音乐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们走了吗?去哪儿了?怎么离开的? 在这片空间里,似乎只有董佳一个人。 她疯了一样,绕着圆形的大学生活动中心跑,没有找到一个同类。 彩排礼堂,没有人。 画室,没有人。 会议室,也没有人。 所有教室都是空的! 她招惹上了个什么怪物…… 董佳吸了吸鼻子,惊魂未定之下,想起了她那个心脏大到没边还身负异能的舍友,谢青灵。 只是拿出手机之后,董佳才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因为她的手机居然没有信号! 谢青灵的电话无法拨通。 大学生活动中心的信号,一般都是满格的啊。 董佳绝望了。 有某种力量在干扰着她,切断她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 她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只是,当董佳决定嚎啕大哭时,原本没有信号的手机,忽然响起电话铃声。 来电显示:谢青灵。 像是濒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董佳立即接起来,“青灵,我迷路了。” “我被困在大学生活动中心,出不去了。” 董佳一向胆小,这会儿更是声线颤抖到像是要哭出来了。 电话那头的谢青灵沉默一秒之后,立刻说:“等我,我去救你出来。” - 【住四交道鬼住在车水马龙的路边,寻找罪恶之人,致使他们走上迷途,或者用车祸收割他们的生命。你身上带着招摇山上的迷榖枝,它的幻术对你不起作用,只是一次的失败并不足以阻挡它的计划,你该庆幸的是,这只小鬼并不吃人。】 【只是它跟在你的身后,离开了自己的住所,一路尾随,来到了校园当中,倒霉的尘世人成为它的目标,这似乎是住四交道鬼的一个阴谋,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非要带你走。】 谢青灵撕开包扎严实的绷带,让伤口处的鲜血滴落下来。把红色的鲜血涂满刀身,再用鲜血染红一支防暴叉,带上余下的五包食盐,这就是她全部的装备。 夜色中,谢青灵杀气腾腾跑出宿舍,去往大学生活动中心。 现在这个时间段,大部分人都回到寝室里了,刚刚开完会的他们要瘫在床上才能慰藉一下身心。 满身血腥味的谢青灵并未引起多大的注意,很快来到大学生活动中心门口。 大学生活动中心的教室全部熄了灯,看上去黑洞洞的,中间围成的那个圆形,仿佛一个怪物张开的会将人吞噬的深渊巨口。 谢青灵深吸一口气,手里拿着迷榖枝,一鼓作气地冲进了大学生活动中心。 【你如住四交道鬼所愿,一脚踏入它为你设下的圈套。它在你身边蹦蹦跳跳,声音焦急而热切:姐姐姐姐,跟我走吧。】 【心无旁骛的你依旧对它的呼唤不理不睬,手中的迷榖枝是你面对住四交道鬼的依仗,它依旧无法将你拉入幻境,将你带去别的地方。】 谢青灵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找到了董佳。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绿色安全逃生灯的光打在谢青灵的脸上,这让她在黑暗中看上去有如鬼魅一般。 无从得知在董佳的眼里,谢青灵变成了何等模样,只听见她放声尖叫起来,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 董佳尖叫着要逃跑。 然而她逃跑的路线,居然就是她背靠着的那面墙壁,面对围堵在前的障碍,她毫无知觉——在董佳的世界里,住四交道鬼的幻术还没有破除。 “佳佳,是我。不要害怕,我来带你回去。”满手血的谢青灵将迷榖枝强行塞进绕墙打转的董佳手里。 刹那间,世界在董佳的眼中,恢复了正常。 没有顺着楼梯攀爬上来的四脚怪物,也没有无法逃脱的囚笼困境。 董佳看见谢青灵,瞬间哇哇大哭起来:“我好像被东西缠上了。” “我知道,它是来找我的。”谢青灵把迷榖枝掰成两段,“你拿上这个,就不会被它迷惑。你先回宿舍,这里的事我能应付,我单独留下来和它做个了结。” 今天晚上实在太刺激了。 董佳惊魂未定点点头,然后拿上迷榖枝就跑。 余下的事情,就不是她能掺合的了,能快点跑开,不拖后腿,就算不错的了。 练舞本来就够累了,她又在刚才漫无目的的逃跑中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现在已经腿软到不行,执意留下来也只是给谢青灵帮倒忙。 为了避免自己被抓成为谢青灵的累赘,董佳跑得很迅速。 董佳走后,谢青灵拆开食盐袋子,在楼梯上、走道上,撒了薄薄一层白色的食盐。 这些食盐的作用是用来让怪物现行的。 她决定,要趁着这些阴魂不散的怪物们,牵扯到身边更多的人之前,出手将它们消灭了。 谢青灵也很小心眼。 凌放不是要考核她吗? 那就拿这只住四交道鬼,做个投名状吧。 谢青灵一边撒着食盐,一边在脑海里思考等下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形。 【面对手拿利器的你,胆小的住四交道鬼不敢上前。它此时正苦恼地吊在二楼的栏杆之上,还在想尽办法在你耳边轻轻喊道:姐姐姐姐,跟我走吧。】 【它试图上前,但是胆小的它最终停下了脚步。】 走,走个几把走。 谢青灵把倒空的食盐袋子一扔,一手拿着防暴叉,一手拿着水果刀,目光落在走到的栏杆上。 当谢青灵思考一叉子叉过去,能不能把它捅个对穿之时,寂静的楼道里响起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谢青灵回过头看去,竟然是拿着迷榖枝的董佳去而复返。 “怎么回来了?这里不是很安全,我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谢青灵说。 董佳的脸色十分苍白,看上去比刚才还要更加难看。 “青灵,你听。” 谢青灵不明所以,偏头侧耳听去—— “唰唰唰……” “唰唰……” 一道断断续续的,金属重物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 刺耳、难听,响彻在空荡荡的大学生活动中心中,显得十分诡异。 “唰唰唰……” “哧啦……”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尖锐,仿佛有根针顺着耳膜一路扎进心尖,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董佳紧张得口干舌燥,她说:“外面、外面有……大家伙……” 本来,董佳已经跑到大学生活动中心外面了,但她看见了大家伙。 那是一只拿着大砍刀的怪物。 董佳看得并不分明,只依稀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虚影。 怪物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虽然缓慢,但是董佳已经吓得快腿软了。 直觉告诉她,这只怪物,比大学生活动中心里的那只,还要更加可怕! 出于本能的选择,她回来找谢青灵。 至少这里有大腿! 【可怜的尘世人,刚从住四交道鬼的幻象中挣脱出来,她的眼睛还残留一丝现实和迷幻交界的影子,这让她捕捉到了一丝不属于这个尘世的存在。】 【于浑沌初醒的罗刹鬼于夜晚的尘世间晃荡,饥肠辘辘的它,已经不复往日的雄风,初醒的它实在虚弱,甚至拿不动往日的罗刹鬼刀,只能拖在地面行走。】 【它于附近徘徊,往这个陌生的尘世中投来探究的目光,幸运的它发现了一个尚未睁开慧眼的通灵者。通灵者啊,那是多么的美味。如果吃掉她的骨血,吸食她的脑髓,它就可以再次举起那把沉重的鬼刀。】 【它拖着罗刹刀,正向你走来。】 董佳白着脸问:“青灵,我们怎么办?” “跑!”谢青灵拔腿就跑,“分开跑!外面的那只跟你没关系,它是来找我的!” 董佳一怔,脸色白了白,犹豫了一下,随后挑了另外一个方向逃跑。 【倒挂在栏杆上的住四交道鬼趴在你的后背,忍着被灵血击伤的疼痛,发出尖锐的啸叫。】 【它贴在你的耳边,对你轻轻说道:姐姐姐姐,跟我走吧,罗刹鬼已经在你身后啦,跟我走吧,进入我的幻象,我能带你逃跑。】 8、008 沉重的重量压在身后,虽然看不见住四交道鬼,但它却切切实实给了谢青灵一种负重感。 谢青灵没去理会背后那道絮絮念叨的声音。 罗刹鬼是来者不善没错,但她也不敢在这种生死关头轻易地相信住四交道鬼。 即使它喊着姐姐姐姐的语气充满诱惑,谁知道它是不是心怀鬼胎? 不到万不得已,谢青灵都要保证最后一点主动权控制在她自己的手上。 “给我滚开!”谢青灵伸手往后一抓,却什么都没抓到,不过,身上却陡然一轻——那是住四交道鬼离开了。 谢青灵一边跑,一边摁住了银手镯的红色按钮。 通讯录弹了出来。 谢青灵给凌放发了一条消息,也仅能发一条消息: 大学生活动中心有只罗刹鬼,吃人。 与此同时。 “呲啦……” “呲啦……” 声音越来越近。 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沉重的脚步声。 “嘭”、“嘭”、“嘭”…… 整座楼好像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天花板尘封多年的积灰簌簌落下,墙壁的洁白腻子簌簌脱落下来,露出了底下的斑驳,墙角蛛网脱落,蜘蛛落在地上。 谢青灵眼角的余光往后一瞥,只见地板上那层薄薄的食盐上,出现了一双巨大的、类似人脚,但却带着利爪的怪物脚印! 那脚印,足足有人类的三倍大,伴随着“嘭嘭嘭”的巨响,一步一步逼近谢青灵。 可以想象,身后的这只罗刹鬼,不管是力量还是体型,都不会太弱小。 很快,罗刹鬼走到了没有铺就食盐的地板上,脚印就再也看不见了。 但可以肯定,它一定还跟在她的身后! 谢青灵没命地往前跑,只想尽快拉开距离,给自己争取一点活命的时间。 伴随着罗刹鬼刀拖在地上的“呲啦”巨响,谢青灵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她看见楼梯就跑,看到安全门就推,尽量利用楼道和教室的格局,多给罗刹鬼设置一点障碍,给自己争取更多的反应时间。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 直到相关部门到来之前,她要想尽办法拖延这只罗刹鬼的步伐,保证自己还活着。 谢青灵一闪身,躲进一间还开着门的多媒体教室里。 而此时,身后一直绵绵不绝的“呲啦”声却突然间中断了。 是…… 走了吗? 不。 是挥刀了! 谢青灵瞳光一滞,求生的本能让她立即往旁边一歪,然后蹲下——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相当敏锐。 因为下一刻,她面前的桌椅凭空碎成了两半! 大刀挥舞带来的声音回响在谢青灵耳畔。 近在咫尺。 这把刀,几乎是紧紧贴着她的身体挥下的。 如果刚刚没有成功躲开…… 【罗刹鬼挥起了它的屠刀,面前这个软弱可欺的通灵者毫无还手之力,只需要轻轻一挥,它就可以饱餐一顿。可是那只可恶的住四交道鬼,它居然帮了人类一把,导致这一刀无法伤到通灵者分毫,本来,它至少可以收割通灵者的一只手。】 【饥饿的罗刹鬼暂时无法挥起第二刀,气急败坏的它愤怒地掐住住四交道鬼的脖子,将它摔向地面,狠狠揍了一顿。】 【瘦弱的住四交道鬼无法挣扎。】 【它童年时和母亲离开家,命丧于车水马龙的四交道。尚且年幼的它,对年长的女性充满好感,遇见灾厄缠身之人,总会下意识帮她们一把。】 【今日啊今日,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同为三十六鬼之二的罗刹鬼和住四交道鬼在此会面。愤怒的罗刹鬼将要替三十六鬼正名,清理门户。三十六鬼不需要这种没有断奶的家伙,在进食通灵者之前,它也可以先来一盘开胃的前菜。】 住四交道鬼……是来帮她的? 因为这个突然的消息,谢青灵整个人怔住。 她现在是要趁着两只鬼内讧,然后逃跑吗? 可是,逃跑了之后呢? 罗刹鬼进食完“前菜”,就不会来找她了吗? 别搞笑了。 罗刹鬼的目标,从来都是她,而不是别的人! ——可怜的尘世人,刚从住四交道鬼的幻象中挣脱出来,她的眼睛还残留一丝现实和迷幻交界的影子,这让她捕捉到了一丝不属于这个尘世的存在。 脑海中冷不丁的想起关于董佳的事情,谢青灵心中瞬间有了猜测。 她毫不犹豫地扔掉了手中的迷榖枝。 刹那间,眼前的世界,在谢青灵的眼睛里,扭曲成了另外的模样。 只见在讲台附近,站着一只黑面獠牙,朱发青眸的怪物。 怪物足足有三米高,脑壳差点就顶到了天花板。 这就是罗刹鬼了。 事情和她猜的一样。 进入鬼怪的幻象里,就能看见它们。 这里是属于鬼怪的地盘,她以鬼怪的视角,看到了鬼怪。 谢青灵冷不丁看见这么一只怪物,心跳像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她半张着嘴巴,深深吸了几口气,很快就按下了心里翻涌的诸如恐惧、害怕之类的情绪。 现在已经没有那个时间了。 罗刹鬼的右脚底下,踩着一只只到人大腿处高的小鬼。 小鬼倒是长着一张人脸,不过那张脸上,有四只漆黑的眼睛。 它的身体瘦骨嶙峋,四肢躯干,像枯木一样,显露出非常孱弱的模样。 和高大的罗刹鬼比起来,住四交道鬼看起来,十分弱小不堪。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它此时就被罗刹鬼一脚踩在地上狠狠摩擦,疯狂挣扎,并发出凄厉的哀嚎。 谢青灵抽出她的水果刀。 罗刹鬼一心想要收拾捣乱的住四交道鬼,现在是背对着谢青灵的,它并没有注意到,谢青灵已经被拉入幻象,看到了它的真身,看清了它的位置。 有把握能伤到它吗? 谢青灵不确定。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就是她唯一的、有胜算的机会。 谢青灵轻手轻脚爬上桌子,然后瞄准罗刹鬼的背部,足尖一跃,然后奋力一跳! 住四交道鬼没有想到,谢青灵不仅没有趁着这个机会逃跑,反而还留下来,跳上罗刹鬼的后背。 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啸叫。 意识到什么,罗刹鬼大喜。 它伸出巨大的手掌,想要抓住这个自投罗网的通灵者。 可没想到,下一刻…… 满手鲜血的谢青灵,捂住了它的眼睛。 “啊啊——” 一阵一阵青烟飘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味,却不像人间用柴火烧出来的味道。 剧烈的疼痛席卷了罗刹鬼的眼睛、脸、鼻子…… 通灵者的手掌被狠狠划上伤口,源源不断的鲜血,落到罗刹鬼的身上。 鲜血腐蚀它的眼睛,烧穿它的耳朵,烧焦它的皮肤。 那个趴在它后背的通灵者,此时已经不是那个孱弱的、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类,而是一只能将人血液吸干的血蛭! 谢青灵试图用水果刀捅它一刀,可结果是,刀又断了! 【机敏的通灵者为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你的鲜血腐蚀了罗刹鬼的眼睛,它的视线被你夺取。只是,通灵者啊,不要贪心,尘世的武器伤不了它分毫,你的鲜血也不足以将它杀死。或许快点跑开,才是明智之举。】 剧痛的罗刹鬼将谢青灵狠狠甩开,她掉在桌子上,弹了一圈,才摔在地面上。 很痛,但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和她比起来,罗刹鬼已经毁掉了半张脸——虽然对于本就凶神恶煞很狰狞的罗刹鬼来说,根本不存在什么毁容的概念,但让它失去视觉,干扰了它的行动,无疑给谢青灵争取到了更大的胜算,也让谢青灵变得更安全了。 不管多么凶猛的怪物,一旦失去了眼睛,那么它的战斗力都将大大降低。 谢青灵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立即拔腿就跑。 住四交道鬼早就跑了。 它跑得比谢青灵还快。 不过,从谢青灵还能看见罗刹鬼的真身来推测,住四交道鬼应该没有跑远,因为它的幻术并没有解除。 估计这会儿正躲在大学生活动中心的哪个角落里,不敢露头了吧。 身后传来叮叮当当、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那只已经瞎了的、笨拙的罗刹鬼,正在谢青灵身后,费力地追赶。 已经不再拥有视线的罗刹鬼,只能通过鼻子来辨认通灵者的方位。 如果这是在远古的时候,周围都是旷野,或者低矮的土屋瓦舍,那么哪怕只用嗅觉,这个通灵者也难逃它的魔掌。 可是…… 可是这个浑沌的尘世,这个陌生的尘世,为什么要修建这么高大的建筑,为什么有这么多奇怪的不属于自然的材料…… 罗刹鬼已经无法熟练掌握运用它的嗅觉。 最终,在它的胡乱追踪之下,谢青灵成功拉开一层楼的差距。 罗刹鬼已经没有办法跟在她屁股后面,给她造成强有力的压迫感,也不能随时给她致命一击了。 现在谢青灵需要做的,就是在这儿,等待凌放、等待相关部门的到来。 她白着一张脸,用刀割下身上的衣服,割成布条,给自己的手掌做了简单的包扎,用来止血。 她手上的伤口虽然不致命,但是继续失血下去,她真怕自己会休克。 【罗刹鬼停下了追逐的步伐,它不仅跟丢了通灵者,还弄丢了它的鬼刀。】 【无耻的、狂妄的、卑劣的通灵者,在恶心的、懦弱的、卑鄙的背叛者的帮助下,拥有了足够逃脱的本领。罗刹鬼终于清晰认识到,此间的尘世早已面目全非,面对人类它也不再拥有绝对碾压的优势。】 【……可是那又如何?收拾不了无耻的、狂妄的、卑劣的通灵者,罗刹鬼依旧可以轻易收割其他人类的血肉,来作为它恢复的养料。】 【好在,这个地方满是年轻的、青春的肉|体。】 【它决定先放弃难缠的通灵者,去大吃一场。】 【今夜,是属于罗刹鬼的饕餮盛宴、自助狂欢。】 谢青灵的脸瞬间青了。 9、009 紧跟在谢青灵身后的沉重脚步声戛然而止。 那一道道催命似的环绕魔音终于停止了它的纠缠。 罗刹鬼在谢青灵不远处停下脚步,停顿片刻,而后转身,拖着它那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离开了谢青灵。 她安全了。 罗刹鬼暂时放弃了她这个美味的补品。 只是,谢青灵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好上多少,一双秀气的眉毛反而越皱越紧。 罗刹鬼放弃对她的死缠烂打,并不意味着事情解决了。 在这所学校里,估计一共有一万多的常住人口,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 面对凶恶的罗刹鬼,他们完全是待宰的羔羊。 一旦将罗刹鬼放出大学生活动中心,让它进入宿舍楼,谢青灵可以想象,今夜会是怎样血腥的一夜。 风险从她的身上转移到别人的身上,可能会酝酿出更大的灾祸。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在这大学生活动中心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类……吧? 董佳胆子那么小,她是跑了,还是找个角落躲了起来? 谢青灵无从得知更多的消息。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放走这只罗刹鬼,今天晚上,必定要以他人的鲜血作为终结。 作为一个孤儿长大,谢青灵并没有成长为有某种奇怪属性的偏执狂患者,反而心理很健康,积极向上。 院长妈妈对她很好,谢青灵的童年就像那些家庭完整的普通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在社会福利的加持下,她好好地成长到如今,并且顺利攻读下学位,很快就要毕业了。 作为一个心理健康的正常青年,谢青灵无法对即将悲逝的生命袖手旁观。 【愤怒又焦急的罗刹鬼还在徘徊,它嗅到一丝不属于通灵者的味道,在这个庞大的建筑里,还存在另外一个人类活动的踪迹。它决定要找到那个倒霉的尘世人,那个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只要它能进食一个人类,恢复了光明,找回丢失的鬼刀,那么胜利终将再次属于它!】 果然,董佳还在这里! 至少要努力争取点什么。 比如说,让这只罗刹鬼不能离开大学生活动中心,再比如说,让董佳快点离开这里! 谢青灵掏出手机,想联系董佳,让她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只是当手机拿出来之后,谢青灵才发现,手机根本没有信号。 谢青灵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现在身处住四交道鬼的幻境内,而董佳身上带着迷榖枝,她们两人虽然同处大学生活动中心,却分别处在不同的时空当中。 有某种力量,把她们隔离了。 想要联系上董佳,至少要先破除住四交道鬼的幻象。 谢青灵立即动起身来,想要回到多媒体教室,拣回被她扔掉的迷榖枝。 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多媒体教室和她现在的距离挺近的。 只是,谢青灵失算了。 在住四交道鬼的幻象中,此建筑非彼建筑,此路途非彼路途。 所有走过的路,见过的风景,都毫无规律可寻,不能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去寻找。一切陷入了无秩序的混乱当中,谢青灵顺着原路返回,再也找不到那间多媒体教室。 不行,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董佳还在等着她,她要尽快想办法破除掉周围的幻象。 谢青灵不自觉咬了咬下唇,感觉到一股压力。 哪怕在独自面对罗刹鬼的时候,她都没有这种沉重感。 正在此时,谢青灵眼睛忽然瞟到一抹森然的冷光。 那是一抹洁白如骨的颜色,大咧咧地躺在楼道的转角处,仿佛在等待着某个人拾起。 那东西是—— 刀! 罗刹鬼的罗刹鬼刀! 谢青灵快步跑过去,果然看见地上躺着那把巨大的砍刀。 砍刀的刀身,是用骨头制作的,看起来不像用金属制成的冷兵器那样锐利,却带着某种不可逼视的煞气,光是看着,都让人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寒战。 ——罗刹鬼弄丢了它的鬼刀。 谢青灵略微一想,弯腰,将地上的鬼刀捡起来,握在手上。 刀柄入手处十分冰冷,仿佛握着一块冰,不过好在,她能握得住! 【用罗刹鬼腿骨制成的刀,历经千百次的打磨,变成了可以收割性命的利器。千百年来,不知道多少人成为这把刀的刀下亡魂。】 【它洁白的刀身,侵染了世间最浓重的血色,充满血煞之气的它,也拥有了破煞的功能。这把刀不仅能杀人,也能杀鬼。】 【幸运的通灵者再次为自己寻来一线生机,如果你能挥动这把刀,也许它最终会如你所愿,刺向自己的主人。】 很好,很完美。 尘世的刀既然伤不了罗刹鬼分毫,那么就试试这把刀吧。 刀很沉,谢青灵初步猜测,重量大概在30-40斤左右。 凭借谢青灵的臂力,根本抬不起来。 于是无法,她只能双手握着刀柄,把刀拖在地上行走。 “呲啦”、“呲啦”、“呲啦”的声音响起,金属重物划拉过地面,发出沉重的、刺耳的、难听的声音。 只不过,现在的攻势逆转,谢青灵反倒变成了那个拖着刀的屠夫。 罗刹鬼在大学生活动中心里寻找董佳,而拖着刀的谢青灵正在寻找罗刹鬼。 和身型矮小,擅长隐匿的人类不同,高大的、笨拙的罗刹鬼不自觉发出的动静,准确指出它的所在。 谢青灵很快就锁定了罗刹鬼的坐标。 瞎了眼睛的罗刹鬼还在跌跌撞撞,寻找一味可以带给它能量的补药。 它对于身后逼近的,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莽撞的通灵者,疯狂的通灵者,你终究还是向鬼怪挥起了屠刀。现在的你或者还没有真正的觉醒,但你的血脉终究让你选择了勇敢。】 【去战斗吧,让罗刹鬼臣服在你的脚下。】 - 董佳躲在一间教室的讲台底下。 漆黑、狭小的环境,会让她有些许安全感。 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通过地板的震动以及偶然响起的巨大撞击声来大致的推断,战况大概是很惨烈的。 也不知道谢青灵怎么样了…… 董佳漫无边际的想,心中充满了不安。 她想要跑出去,但终究没有鼓起足够的勇气。害怕她一出去,迎面撞上一个大家伙,也害怕脱离了谢青灵所在的环境,会让自己更危险。 这些害怕中,还杂糅着对谢青灵的担心。 那么大一只怪物,谢青灵逃跑成功了吗?她说过怪物的目标是她,一定不能出事啊! 董佳心里一直在祈祷,在祈求。 “呲啦”声断断续续,时续时停。 更加恐怖的是,这声音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是冲着她来的吗? 她现在是在二楼,听声音,“呲啦”声已经从上一个楼层,来到这一个楼层了。 董佳骇得脸色发白,浑身哆嗦。 很显然,这个时候,已经不能指望着舍友天降神兵过来拯救她,只能靠自己。 董佳深吸一口气,颤巍巍从讲台底下,轻手轻脚爬出来。她猫着腰,靠在教室门口的窗边,往外看—— 这一看,让董佳当场愣住,反应不能。 因为那个将刀拖在地上疯狂奔跑,发出刺耳声音的人,不是董佳所想的那个巨大的、恐怖的怪物,而是她那个看上去柔弱无比的舍友,谢青灵。 董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眼睁睁看着谢青灵拖着刀,从她面前路过,谢青灵却仿佛没看见她似的,只埋头往前冲,好像是在追赶着什么。 那把巨大的砍刀居然已经到了谢青灵手里,变成她的武器了?! 谢青灵,这么猛的吗? 董佳不由得一阵恍惚,但安心了不少。 她想要引起谢青灵的注意,可是谢青灵依旧埋头往前冲,还是没看到她。 ……谢青灵身上,已经没有迷榖枝了。 她好像是陷入了幻象当中。 董佳很快就弄清楚了状况,在谢青灵又漫无目的地跑一圈的时候,她冲上去拉住谢青灵的手。 刹那间,住四交道鬼的幻境,消失了。 谢青灵看见了董佳。 【在你的奋力追赶之下,可怜的罗刹鬼已经吓得肝胆俱裂。作为罗刹鬼刀的制作者,它最明白这把刀的威力。如今鬼刀成为卑劣的通灵者的武器,罗刹鬼觉得没有胜算,慌不择路的它决定逃跑。】 此时谢青灵,脸色已经白得像纸,额角还有着剧烈运动过后产生的汗珠。 她怔怔地盯着董佳看了足有两秒,眼睛里现实与幻想两种场景扭曲着重叠在一起,交叠的空间天旋地转,令人眩晕,眨眼后,一切才恢复正常。 “佳佳,帮我。”谢青灵说。 董佳点点头。 谢青灵让董佳帮她抬起沉重的鬼刀,刺耳的“呲啦”声终于消失了。 但是在董佳的帮助下,谢青灵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冲向了大学生活动中心的门口。 她停在那里,站定。 “罗刹鬼想跑。”谢青灵说,“我不能让它出去,你帮我一把。” 董佳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完全听从着谢青灵的指示来行动。 此时的谢青灵蹲在大门边,那把巨大的罗刹鬼刀被她横着放在门口,正好堵住整个门,刀身抬高于地面大概五厘米的高度,刀锋向里倾斜。 刀柄被谢青灵握在手中,刀尖那一头则是让董佳握住。 两个女孩子就这么安静地等着。 董佳想问又不敢问,害怕弄出动静来,会扰乱谢青灵的计划。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过了一分钟,又或者没有到。 董佳感觉,忽然有一股极大的力道,直接撞在了刀口上! 但也就一瞬间,那股极大的力道就消失了。董佳感觉,这把刀好像无形中割断了什么东西。 洁白的刀身立时迸溅上红色的血珠。 接着,一声“嘭”的巨响响起,地面狠狠震动了一下,董佳吓得连连后退。 谢青灵则是猛力将刀抽出,一张脸因为过分使力而显得格外狰狞。 她奋力将那把沉重的砍刀举起来,大喊道:“砍下你的头颅!” 10、010 最开始的一刀,应该是从脚踝处,割断了罗刹鬼的脚。 按照它的块头之大,这一跤,按照惯性,只恐怕得往前摔出一米多的距离,再加上它本身三米的长度,它的头颅所在位置,应该能大致推算出来。 谢青灵迅速在大脑里做好了推演和数字运算,盯着算好的那个位置,她的眼神发了狠,瞄准了视线中虚空的那一处,奋力举起鬼刀。 “砍下你的头颅!” 刀刃入肉。 这种手感,谢青灵练习了四年,不会感觉错的。 刹那间,只见鬼刀那泛着冷光的洁白刀刃上,逐渐染上一抹绝艳的殷红,像一朵正在慢慢盛开中的血色桃花。 结……结束了吗?她,砍中了吗? 谢青灵大口喘着气,害怕罗刹鬼没有死绝,想要上前补上几刀,确保罗刹鬼死透,但此时谢青灵才发现,她的右手臂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垂在身边,关节处传来一阵阵刺痛,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是脱臼了吗? 谢青灵托住自己的手,刚想问董佳能不能上去帮她补两刀时,就听见耳畔落下一声极轻极轻的声音: “以你之眼,见我所见。” 谢青灵往右侧一瞟,发现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了两双穿着黑色短靴的脚。 与此同时,躺在地上,被砍下头颅的罗刹鬼,显露出身型来。 - “以你之眼,见我所见。” 凌放手中拖着一尊盘腿坐在莲花之上的泥像。 泥像左手执禅杖,右手执宝珠,看起来是一尊菩萨像,只不过面容却很凶恶,特别是一双眼睛凸目而视,尽显怒容。 泥像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在这黑夜之中,宛如一盏指明灯,绽放出一抹微弱的华光。 微光所到之处,灯火烬灭,声音断绝,谢青灵所处的这片空间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同时,另外一个世界的一切,正逐渐显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来。 凌放的脚边,正躺着那颗被谢青灵斩下的罗刹鬼头。 因为惯性,它滚了好几圈才滚到凌放脚边。 鲜血溅上他的鞋面,垂落下几滴猩红的液体。 罗刹鬼的眼睛没有合上,被腐蚀的眼球因为过于震惊而微微凸起,一颗鬼头面目狰狞得躺在地面上。 尸首分离。 罗刹鬼被属于它自己的武器,一刀斩断了头颅。 看着眼前的一切,凌放的眼里,有瞬间闪过的讶异与不可置信。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此时正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撑住罗刹鬼刀,将鬼刀当成拐杖,颤巍巍地驻身而起。 谢青灵的面色惨白如纸。 她的身体已经很疲累了,特别是脱臼的手臂,很痛很酸。 她真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啊。 可是不行。 在凌放面前,她不容许自己太狼狈,因为这事关凌放对她的考核。 凭借着惊人的毅力,谢青灵站了起来,她抹了一把脸,尽量想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有精神一点。却不知,她满手鲜血,这个动作,只能让她看上去更狼狈。 但谢青灵浑然不知,笑着亮出一口白牙,立马给凌放抛出了三个问题。 “我通过考核了吗?” “我拿到权限了吗?” “我可以加入你们了吗?” 她的眼睛是那样的亮,是那样的神采奕奕,哪怕刚刚经历一场殊死的搏斗,还是充满了生命力。 凌放低低笑了出来,“恭喜你,通过了考核。”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了。” 凌放身边那个绑着高马尾的女生一听,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她用一种“你是怪物吗”的眼神盯着谢青灵看了好几秒,小声嘀咕道:“……也太猛了。” 居然拿罗刹鬼当试炼考核。 这可是罗刹鬼,是专门吃人的恶鬼! 要知道,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伤及无辜,作为治疗医生,叶安然还随队长出动了。 可没想到,当他们赶到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 而且从现场的血腥程度来看,只有罗刹鬼受到了伤害,并没有出现其他伤亡。 这…… 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们部门,收了一个输出特别厉害的战斗天才? 新人的天赋一定很厉害吧?!! 叶安然瞬间就激动了,她双眼发亮,紧盯着谢青灵,很想拉住她问问具体的情况。 只是,凌放的声音很快打断了她的幻想,“安然,还有一只鬼。” 叶安然立即回过神来,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银色箱子。箱身上面,画着两条蛇蛇尾缠在一起的标志。 叶安然从箱子里面拿出一面白幡,缓动双手,捏了一个复杂的手势法诀。 “天地玄宗,吾为封灵。拘魂追魄,锁入其中。” 刹那间,谢青灵感觉一股阴冷之气从周身弥漫开来,一缕缕如有实质的黑气从活动中心被吸附出来,最终没入白幡之内。 伴随而至的,是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声。 这个声音是—— 住四交道鬼! 谢青灵一顿,犹豫片刻后,说道:“那个……这只鬼帮了我,它没有害人!” 叶安然没有停下来,倒是她身边的凌放对谢青灵解释道:“缚鬼幡只是暂时把它锁在里面,并不是要杀死它。对于这种没有害人的鬼,我们一般有别的处理。” 至于是怎么处理的,凌放没有再说。 或许又是她权限不够吧,谢青灵想,毕竟她只是一个小新人而已。 不多时,叶安然的动作就停止了。 住四交道鬼叫喊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随之产生变化的是那面白幡。 本来空无一物的白幡上,出现了住四交道鬼的画像:那是一个四肢瘦小干枯如同枯木,身体矮小,长着四只眼睛的小孩儿。 看着住四交道鬼的画像,叶安然轻轻一笑。她笑得一脸天真又无邪,仿佛是正面对着一个可爱的小孩子那样说着话。 “真是只可爱的小鬼呢,放心吧,姐姐会好好疼爱你的!”叶安然笑嘻嘻地拍了拍它的脸,将白幡卷起,又将它放回箱子里。 收拾好住四交道鬼,叶安然来到谢青灵身边,好奇地打量了她好几眼,高马尾一甩一甩的,看上去和校园里的元气女神差不多模样。 “我叫叶安然,是你的前辈。” “让我看看你的手……”趁着谢青灵愣怔的时候,叶安然拿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里,合住。 掌心反复撕裂的伤口无比刺痛,但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加上罗刹鬼刀的冷,已经冻得谢青灵有点麻木了。 此时,被叶安然握在手里,谢青灵只感觉一阵轻轻的痒意,伤口好像被一股温柔的春意包裹住。 叶安然轻声道:“回春。” 待她把谢青灵的手放下时,谢青灵发现,她掌心的伤口,居然不药而愈! 如果不是周围还叠着一层又一层干涸之后又添上的血迹,根本看不出来她的掌心居然有过一道伤口。 谢青灵目露惊谔之色。 虽然早就做好准备,知道这个世界很神秘也很离谱,甚至完全不讲科学,但真正见识到这样的画面,对于谢青灵来说,还是让她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叶安然朝她眨眨眼睛,得意道:“这只是我能力的一部分哦,我可是先天之灵呢,先天之灵是很厉害的!” 她说着,又摆弄起了谢青灵的手,谢青灵脱臼的关节也很快被治好了。 好……好厉害! 谢青灵张大嘴巴。 “还有我的朋友……不知道她受伤没有,你们能帮我看一下吗?”谢青灵动了动恢复自如的手掌,担忧地看向董佳。 “在我们出现的时候,她就晕过去了。”叶安然说,“你的朋友胆子好像很小嘛,连我们都怕。” 谢青灵:“……” 吓晕董佳的应该不是凌放他们,而是忽然显露身型、被斩首的罗刹鬼。 谢青灵问道:“她不会有事吧?” “遇上我,当然没事。”叶安然甜美笑着,“保管她一觉醒来,什么事儿也没有。” 叶安然走到董佳身边,不知从哪儿抽出来几根银针,往董佳脑袋上的几个穴位一扎,空渺轻柔的声音随之响起,如梦如幻。 “忘了吧,忘了今晚发生的这一切,忘记这些不属于你的记忆。回去吧,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睡上香甜的一觉,所有的疲劳和恐惧,都将在睡梦中消失……” 叶安然絮絮叨叨的念叨一通,谢青灵即紧张又担心,就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凌放看她憋得一脸难受的样子,主动解释:“安然有神明赐福,她说的那些,她都能做到。催眠你朋友,让她忘掉今晚发生的事情,对于你朋友这种普通人类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少,不用担心她以后经常半夜做噩梦醒过来,应激了。” 神明赐福? 谢青灵嘴唇一张,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没等她张口,凌放先发话了:“等我联系你,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关于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之后都会告诉你的。” 他点了点自己的蓝牙耳机,蓝点立即亮了起来,凌放一双眼睛瞟向谢青灵,“我还得收拾你留下来的残局。” 谢青灵想起大学生活动中心里面的一地狼藉,便道:“大学生活动中心里面——” “后勤部会解决。”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谢青灵点点头,将董佳揽在肩头,一步一步走向宿舍楼。 现在的董佳差不多是梦游状态,谢青灵扶着她并不算吃力。 与此同时,凌放耳机的另一边也接通了。 没等对方说话,凌放直接说道:“关于实习生的考核准备全部取消。” “为什么?难道她不需要考核就能加入我们?” “不,她已经通过考核了。”凌放笑了笑,“她刚刚凭一己之力,杀死一只罗刹鬼——在没有神明赐福的情况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新人这么猛?” “甚至没有用掉我给她留下的护身符。” “……焯!” “你们这些老家伙,要是再不努力一些,就真的要败给新人了。” 凌放的心情很好,“好了,让后勤部入场吧,该打扫了。” 11、011 谢青灵原本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却没想到,回到寝室,当她把董佳安置好之后,自己也是倒头就睡,还睡得分外香甜,连梦都没有做。 对于自己的适应能力以及大心脏程度,就连谢青灵自己都觉得离谱。 谢青灵很少睡得这么久、这么沉。 睡眠滋补了她过于疲劳的身体和紧绷的精神,直至第二天中午,谢青灵才悠悠转醒。 这个时候,其他人已经在吃午饭了。 宿舍里,光线明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饭香。 谢青灵睁开眼睛,在宿舍里环顾一圈,发现董佳此时已经醒了,正捧着盒饭和江律律两人挨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文档。 听见谢青灵起床的动静,江律律头也不回,随手指了指身边的盒饭说:“诺,你那份,也给你带了。等下洗漱之后,赶紧下来吃饭吧,都快凉掉了。” “真不明白你们两个怎么搞的,昨天聚餐的人明明是我,结果却是你们两个都睡得跟死猪一样,比我这个喝醉的人还断片。” 董佳气呼呼地辩解道:“我也没有起得很晚啊!明明比青灵早起了一个小时!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 话到这里,董佳的声音戛然而止,她露出苦恼的神色,好像在努力回想什么,不过只坚持了两秒就放弃了。 “你不知道我昨天练舞多么辛苦,睡晚一点怎么了嘛?”董佳说。 她看上去一切正常,甚至因为质量很好的睡眠,而显得精神奕奕。 昨夜发生的一切,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完全消失了踪迹。 董佳吃了一口炸酥肉,含糊不清道:“不过,也幸好今天大学生活动中心关门维修三天,舞蹈队的集训临时取消,不然我就要迟到了,幸好幸好。” “这个建了不知道多少年破破烂烂的学生活动中心,终于要维修了吗?”江律律问。 “可能是学校良心发现了吧。” 两人还在你一嘴我一嘴的吐槽着。 谢青灵听了,心下了然。 是所谓的“后勤部门”搞的鬼吧。 虽然不知道他们使用了什么手段串通了校方那边的口风,但事情的实际结果就是,一切都被掩藏得很好。 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校园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对这件事有什么多余的讨论。 在其他学生眼里,这就是“学校良心发现,维修陈旧楼层设备”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情而已。 闻着肉香,听着两个舍友的吐槽,谢青灵忽然傻笑了起来。 谢青灵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她居然会从这些琐碎烦人的日常中,获得十分满足的幸福感。 这些平凡的生活身处其中的时候,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贵之处。可如今,谢青灵半只脚踏入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就开始觉得这些普通的生活日常,也变得面目可爱起来。 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就死了。 人啊,果然只有当失去的时候,才会意识到珍贵。 谢青灵暗暗摇头,不再想这些事情,迅速洗簌完毕,又吃了饭。 此时,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恢复如初了。 先天之灵果然很厉害。 谢青灵脱臼的手和割破的掌心,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 正此时,谢青灵手镯上的红宝石红光一闪。 她心有所感,打开了通讯器一看,是凌放发来了消息。 代号零:来找我。 底下还附赠着一个地址:未来城中心街道221号。 未来城是谢青灵所在城市的中心城区,所处的位置不管是医疗还是交通等资源都是最好的。 谢青灵算了算,现在赶过去,今天应该还来得及赶回来,于是立即回了消息,找了借口就出门去了。 - 在车水马龙的中心街道,坐落着一栋三层的小洋楼。 它安安静静坐落在那里,充满了岁月感,和周围喧闹的现代都市比起来,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栋单独坐落在这里的小楼是不知哪一年留下来的古董建筑。 此前,谢青灵和同学也不止一次路过它的门口,他们还以为,这是什么富人的祖产,或者已经空置了。 没想到,居然凌放他们部门的办公地点。 小洋楼门口是复古半圆的拱门,一扇黑色的沉重的乌木门半掩着,门口三层台阶,没有任何守卫的保安或者门卫。 不过在台阶两边,倒是放着两尊石像,以谢青灵贫瘠的传统神话知识来看,石像雕的好像是麒麟,镇宅的。 谢青灵深吸一口气,然后走进去。 入门之后,先是看见一扇巨大的入户屏风,屏风上是一副古代绢画的样式,有些许陈旧的颜色略微斑驳,但却能清楚看见,上面所画的,是两条尾巴缠绕在一起的蛇。 这扇屏风隔绝了门外探究的目光,再往里走,才能看见高大明亮的正厅。 正厅一边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户,阳光投射进来,洒落在屋内摆放的一张长长的会议桌上。 此时,凌放正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看着她。 谢青灵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说道:“你好。” “请坐下吧。”凌放手指点了点他身边的空位,“在你正式决定要加入我们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和你说清楚。” “你应该明白,身处我们这个部门,很多事情是要保密的。甚至有些时候,不得不以一些非正常的手段来限制消息的流通,以确保最大程度的安全。” 谢青灵点了点头,“我明白。” “不,你不太明白。”凌放摇了摇他的手指,“我说的‘安全’,不仅仅是指我们作为执行者的安全,还有其他群众的安全。那些生物,以恐惧为食,任何的恐慌和害怕一旦滋生,都会壮大它们的力量。而人是群居动物,湖面投下的一小颗石头,都能激起很大的波澜,任何一个个体的恐惧,都有可能发展成群体的恐惧。所以为了不让麻烦主动找上人类,我们直接采取截取源头信息的行为,不传播,不让它们有可乘之机。” “飨食香火也好,收割信仰也好,归根到底,都是一种获取力量的手段。而恐惧和灾难,就是某些东西的手段。不去触碰,不去了解,完全不知道它们的存在,无所知而无所惧,这就是遏制它们的最大手段。所以每次行动,我们都会有后勤部门帮忙掩饰痕迹。保密对我们,对所有人,都很重要。” 凌放往谢青灵面前推了两份合同,“你先看看这个,如果能接受,我才会继续和你说下去。” 谢青灵低头一看,一份是保密协议,一份是……生死状。 她眼睛微微睁大,原本平缓的呼吸有瞬间的紊乱。 作为一个法医系的学生,谢青灵平时不仅要学习医学方面的课程,还要辅修一些法学的课。 她能看得懂这两份合约。 保密协议先不用说,单说这个生死状,就让谢青灵有些为难。 所谓生死状,就是说谢青灵在任职期间,如果因工伤亡,部门是没有责任的。 不过,里面同样也规定了员工死后的抚恤金和家属待遇,很高。 谢青灵低声道:“你们的筛选工作人员的门槛,真的很严格。” 严格到几乎不近人情的程度。 甚至一上来就要签生死状。 “关于这个,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了。我们挑选队友的标准,可是很严格的。”凌放笑了笑,他婆娑着自己的皮质手套,慢悠悠地说:“不过你也别急着否定,我们的条件虽然严苛,但待遇也是很好的。你作为实习生,实习期的工资,光是底薪一个月就能有五万。如果能立功,当然还有额外的奖励。我们对人才的优待,可是很好很好的。” 五万,很多吗? 是挺多的。 用命换的。 谢青灵已经没有衡量这两头的价值孰轻孰重了。 她抬头看向凌放,问道:“笔呢?” “……”未曾想她这么干脆,凌放愣了一下,随后才不可遏制地笑道:“你真的,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谢青灵二话不说,拿到笔之后,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 哪怕不签下这份合约,她再这么在尘世里浪下去,也会死吧? 她摆在那里,对于那些觊觎着她血肉、将她视为食物的怪物来说,就是一种致命诱惑,麻烦早晚会找上她的。 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拿命换钱。 长这么大,谢青灵还没一下子摸到过超过五千块钱的钱,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实习期月薪五万的工资? 灵者,厉害吗? 灵者也要吃饭的! 谢青灵看向他,“可以继续了吗?” 凌放收好她的两份合同,低头看了几眼,然后才说:“可以了,把劳动合同签一签,你就是我们的正式员工了。” “……就这样?” “不然呢?我们可是合法合规,备案在册的部门,虽然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凌放说,“从明天开始,你就得过来报道上班了,叶安然会带你熟悉工作流程的。三个月之后,如果通过考核,就能转正。” 谢青灵惊谔道:“这么快?” “当然,我们的人手是很紧缺的。”凌放理所当然道,“包括你这个实习生在内,在我们这个城市内,整个部门一共就六个人,现在他们都出去出任务去了。” 谢青灵:“……” 六个人。 这么少。 忽然有种被骗上贼船的感觉。 谢青灵仿佛已经看到了以后暗无天日的加班情景了。 凌放把谢青灵的合同收好之后,随手一掏,从兜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玻璃瓶。 瓶子里装的,是银白色的液体,看上去有点像粉末,但又有液体的流状。 这个小小的瓶子被摆在桌面上,此时日光从窗户折射过来,洒落在银色液体上,绽放出一抹不属于尘世该有的光晕。 流光溢彩,炫目迷离。 凌放说:“好了,我接下去会告诉你,关于获得神明赐福的办法。” 12、012 谢青灵将目光从那装着白色液体的玻璃瓶上挪开,可心脏还是不自觉地跳动得更快了一些。 她觉得自己在高考的考场上,可能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 谢青灵像个好学生一样,将手乖乖摆上桌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凌放笑了笑。 “在开始之前,我先给你解释清楚先天之灵和后天之灵的概念。” “首先,是后天之灵,他们一开始都是普通人,没有任何特殊的能力或者天赋。他们想要成为灵者,需要通过这瓶药。”凌放指了指玻璃瓶,“喝下它之后,一般会产生两个结果——要么生,要么死。” “生,则洗筋伐骨,重获新生,可以控制‘灵’,拥有杀鬼的能力。” “但也仅此而已。”凌放说道,“后天之灵大概会具体表现为,力气比普通人更大,耐力更持久,体质更强壮。可惜,比起先天之灵,后天之灵只能算是体质更强壮的普通人。” 谢青灵紧张得有些口干舌燥,“先天之灵,强在可以获得神明的赐福?” “正是如此。” “先天之灵,可以通过祈福获得神明的赐福。如果神明回应,会降下部分神通,灵者就能拥有掌控这部分神通的能力。” “想要获得神明的赐福,需要通过一定的仪式,以及祭品。”凌放将那瓶白色的液体推向谢青灵,“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祭品。” 【不知几万万年之后,尘世之中,诞生了所谓的秩序维护者。他们掌握着某种手段,似乎可以从神明手中获得能量的权柄。这小小的一瓶秘药就是答案。拿到它,或许你将不再迷茫。】 听着脑海中的声音,谢青灵猛地回神。 她抬头看向凌放,问:“我需要做什么,才能举行仪式?” 还是那样的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 甚至没有思考。 或者说,她思考的时间很短暂,就迅速作出了决定。 面对谢青灵这种杀伐果决的风格,凌放不由得怔了一下,忍不住提醒她:“不再考虑一下吗?哪怕是先天之灵,在向神明祈福的时候也会有风险的。” 说完,凌放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之前往往是要打消别人的疑虑,让别人放下顾虑、同意进行仪式的那一方,劝人好好想想,还是头一回。 “我知道。”谢青灵说得依旧十分干脆果决。 语气里甚至没有害怕,只剩下冷静,声音听上去十分清冷。 谢青灵说:“事物都有其两面性,有所得必有所失。其他人都要冒着生命的危险才能成为后天之灵,而我当然也不能免俗。” “所以在开始之前,我需要弄清楚所有的禁忌,开始的时候,才能万分小心。而且……” 谢青灵顿了顿,“我觉得,你应该会保护我,不会轻易让我死掉的,不是吗?” 一个只有六个人的部门,不管怎么看,都不可能让她死在临门一脚上。 这个男人,太谨慎了。 不管是一开始的生死状,还是现在向她啰里八嗦地强调各种风险。 心思太多,顾虑重重。 而谢青灵则是那种敢于冒险的人。 她更喜欢干脆一点,如果她也是凌放这种性格,在生死关头还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未来的种种一切都想个清楚再行动,那么早就在山魈和罗刹鬼的手下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凌放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又笑了。 既然如此,那么…… “禁忌有两个。第一,不要贪心。第二,不要留恋。” “不要同时接受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神明赐福,祂们在赐福这件事上,都具有排他性。” “哪怕没有任何神明赐福,也不要恋恋不舍,觉得不甘心。如果祂们没有赐福的意愿,要立即马上,离开那个世界,赶快回来。” “做到这两点,你就是绝对安全的。” 谢青灵听完,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别的嘱托吗?” “还有最后一件事。”凌放说:“这瓶药珍贵到你无法想象,如果失败了……你需要打工很久,才能还上债。” 谢青灵:“……” “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真是该死。 谢青灵感觉自己还没开始领工资,就要开始倒欠公司钱了。 花钱打工的心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凌放又给谢青灵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谢青灵就离开了办公室。 离开时,身上带着凌放给她准备的那份祭品。 - 是夜。 谢青灵没有回学校里。 她在中心城一家宾馆里开了一间房。 为了找到一处安静的、无人打扰的场所,谢青灵耗费了不少功夫。 凌放说了,祈福的时候,需要找到一个安静的、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学校的宿舍显然不符合这个条件。 接着,谢青灵为了满足祈福的仪式,又奔波了不少时间,一直忙到现在,才终于准备完毕。 一碗生稷米,插着三根燃炷香,摆上一份祭品。 这,就是谢青灵的祭台。 按照凌放的教导,谢青灵割破了自己的食指,挤出一点血来,然后在“祭台”之上,画出了一个古怪的符号。 这个符号看上去就像是两条互相缠尾的蛇,有种扭曲又奇异的美感。 和凌放他们部门的符号有点像。 谢青灵问过了,这是始祖神,伏羲和女娲的图腾。 她跪在祭台前,闭上双目,双手合十,按照凌放教的,每一个步骤都要反复确认,十足小心。 确定都没有出错之后,谢青灵轻声念起了今天刚刚学到的咒语。 “三界之内,亘古洪荒。” “包罗万象,养育阴阳。” “司迎万神,妖鬼亡形。” “神通映覆,阴阳转,现光明……” 刹那间,谢青灵感觉自天灵盖起,有股醍醐灌顶之感。 明明双目紧闭,她却在脑海中看见一些画面。 明明外面是喧闹吵杂、车水马龙的都市街道,她的耳边却寂静到落针可闻。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亦或者说是灵魂,被拉入了一处玄妙莫测之地。 身体的一切,似乎和尘世分离开来。 她好像在尘世中,又好像不在尘世中。 【不知几经沧海桑田,销声匿迹的巫女重新走上祭台,向满天神佛诸天神明祈祷,用得来不易的祭品交换神明的赐福。】 【你的诚恳和祭品,得以打开这扇尘封已久的大门。初醒游荡在世界的神佛打量着你,向你投来探究的目光。】 谢青灵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她看到了一个…… 光怪陆离的世界。 谢青灵的身体好像僵住,定定立在那儿,像块木头,又好像不再有身体和精神的概念,物我两忘,只剩下了一种近乎直觉的强烈感受,在支配着她的行动。 谢青灵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个世界。 这世界,仿佛不再有天和地的概念,白昼和黑夜也不再有分别。 无法形容,无法描述。 而在她好奇地探看这个世界的同时,她的身上压来一道道令人倍感压力的视线,这视线有如实质。 那是“祂”们在审视她。 眼见如梦如幻,耳听如仙音梵语。身在其中,不可声语。 谢青灵收回了肆意打量的目光。 凌放说,踏入那个世界之后,等待,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于是,谢青灵就安静地等待。 等待那个即将为她赐下神通的神明,抑或是等待着那个不被选择后转身离去的时机。 忽然,谢青灵看见那满天神佛中,有一团明亮的光线正向她缓缓飘来。 那团光线越来越近,最后逐渐演化成为一个头在下,脚在上的身影。 【梅山三峒,倒走五郎,傩戏巫术,超度亡灵。蚩尤的后世化身张五郎向你走来,作为梅山巫术的始祖,“祂”那双倒坠的眼睛,向你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 张五郎? 谢青灵想了想,脑海里并不存在关于这个神明的任何知识。 好吧,本来她对神明的了解,就少得可怜。 天地之大,总有她不知道的东西。 是张五郎选中了她吗? 虽然谢青灵对傩戏巫术一窍不通,可是进入这个世界,不失败就已经很好了。 既然有神明选中她,那么,她暂时不用离开了。 她慢慢仰起头,正准备接受神明的赐福,可就在这时,远处又出现一团红色的身影。 随着身影的逐渐靠近,谢青灵逐渐看清“祂”的面容。 【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戈击四隅,以驱方良。执戈扬盾的方相氏向你走来,“祂”率百隶及童子,诛邪驱鬼,以镇时难。】 倒立行走的张五郎,手上动作不停,路线也没有任何改变。 面容狰狞、黄金四目的方相氏,同样也是执戈扬盾,一路疾驰而来。 这是…… 都选中了她? 谢青灵咬住舌尖,轻微的疼痛让她更清醒了几分。 凌放说,不能贪心。 不能同时接受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神明赐福。 所以,她现在是要拒绝哪一个? 或者说,她可以拒绝神明吗? 正当谢青灵思考对策之时,这片天地间,忽然传来一道仿佛从远古洪荒时就存在的低吟。 声音不算高亢,也不刺耳,却十分的悠远绵长,让人心神发震,僵立当场。 从身体到灵魂,都被这一声悠远辽阔的吟唱声涤荡。 紧接着,张五郎不见了,方相氏也不见了。 “祂”们似乎都被这一道低沉隽永的吟叫给驱赶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由模糊到清晰的巨大人影。 ……不,应该说,神明。 “祂”背后七手,两只手上,握着两条白色的腾蛇,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尾,行动间,金色的鳞片隐隐流过华光,那光仿佛是活着的。 神明盘尾而坐,上身端坐不动,蛇尾缓慢的滑行,最终缠上了谢青灵的手腕。 触感没有想象中的冷,谢青灵反倒感受到有股温暖的力量从蛇尾处传遍全身。 “祂”看向谢青灵,一双眼睛似慈悲,也似无情。有浮光掠影,也有泪光涟涟。 谢青灵不由得屏住呼吸。 【山川大地之母后土从混沌中睁开眼睛,一眼相中属于“祂”的代理人。身为大地之神,管理阴阳生育,身化六道,掌控轮回权柄的后土,即将为你赐下一项“祂”的神通。】 13、013 【忘川河畔忘川水,望乡台上再望乡。尸埋泉下泥销骨,活人哪及死人香。后土为你赐下属于轮回的权柄,从此,你拥有了回魂的神通。】 【苍茫大地之下,掩埋多年的尸骸,遗落了千千万万年的死物,新鬼旧物,尸体骨骼,凡有亡灵所依附者,都将对你俯首称臣。】 刹那间,谢青灵感觉天地之间,有股力量疯狂地涌入她的体内,流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身体本能排斥地这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但骨髓肌肉、皮肤肌理,却天然的去融合,去溶解。吐息之间,血液的流动裹挟着陌生的、巨大的能量,最终席卷全身。 在这一场赐福中,不知经历了多长的时间。谢青灵感觉她的身体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淬炼。 当她从祈福中睁开眼睛,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祭台上的祭品。 那瓶银色流体的药,已经失去了那种让人为之炫目迷离的流光,变成了一堆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白色粉末。 祭品只能使用一次,这瓶药用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药效”了。 谢青灵将瓶子拿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眼。 她感觉这瓶药,像是由某种骨头磨成的粉末。 不过现在她手头也没有什么机器去研析这些粉末的成分,肉眼能够观察到的实在有限,分析无意义,谢青灵反手将瓶子扔进了垃圾桶。 行动间,谢青灵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臭味。 而这股臭味,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味道…… 谢青灵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 在接受过赐福之后,她就拥有了控制“灵”的能力,也算是洗筋伐髓,脱胎换骨了。 身体内的“污浊”通过神明的赐福被排出体外,导致她的皮肤表面,析出一层黑色的黏糊的污垢,黏糊糊地粘在她的皮肤上。 浑身发臭,还恶心。 “……” 原来那道声音说她污浊,是真的有污浊。 谢青灵来不及抽空好好了解一下她的能力,当下头皮发麻,根本忍受不了,跑进了卫生间,洗澡去了。 温热的水透过花洒的喷头落在皮肤上,带来一股温暖的触感。谢青灵正想放松身体,舒服地喟叹一声,可紧接着,只听见“噗”的一声,被谢青灵握在手中的花洒,它居然…… 爆掉了! 谢青灵愣了一下,本想痛斥一下这是什么辣鸡假冒伪劣产品,只是,当她手忙脚乱想把花洒恢复原样,却越弄越糟糕之后,猛然惊觉—— 现在这个场面,应该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经过赐福之后,她的体质已经异于常人,不管是力气还是耐力等,都已经是灵者的级别。只不过,当了二十二年普通人的她,还没适应作为灵者的身体,所以力量控制得并不好。 意识到这一点,谢青灵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她很快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试图引导身体内的那股能量。 顷刻后,身体内四溢乱窜的‘灵’,很快被谢青灵引导梳理,变成了一条条有沟渠可引的小水流。 江流入海,有迹可循。 谢青灵将手放在花洒上,重新试了一下。 好了。 有了自己的力量已经十分强大的觉悟之后,现在她不会再无缘无故弄坏东西了。 还好一开始弄坏的,只是个花洒,她的钱包承受得住,不然她真的要因为这份工作背上负债了。 谢青灵开心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洗澡。 足足洗了三遍,谢青灵才把身上的污垢全部清除干净。 【天赋异禀的灵者,初次踏入这个神秘的世界就展露天赋。你从祖先那儿继承的血脉,带给你的不仅仅是荣耀,还有使命。像一个战士那样去战斗吧,那是你不变的宿命。】 谢青灵拿起浴巾裹着身体,缓步走出了浴室。 衣服太脏,已经不能再穿了,谢青灵用手机在网上订购了一套新的衣服,在等待店家送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她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回魂”的能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青灵蹲在地上,闭上眼睛,将手掌紧贴地面。 掌控了“回魂”的神通之后,她几乎是本能地运用着这一份力量。 一股念力顺着她的意识,从与她手掌接触的地板穿透水泥钢筋,一路直通地面。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和眼睛在引导这一切,所过之处,都将被她窥伺,被她探索。 那些难见天日的角落,被她尽收眼底。 地面,有被啃噬过后丢弃的鱼骨;也有马路上被车轮碾压过后死亡的蛇。 谢青灵脑袋微偏,试着用“回魂”联动它们,驱使它们。 如谢青灵所愿,散落的鱼骨动了起来,紧贴地面的蛇皮也像水流流动那样,滑过地面。 “死而复生”的鱼骨和蛇皮在路上行走,在黑夜中,在不被人注视的角落里,向谢青灵狂奔而来——它们倒也不是真的死而复生,只是死去的躯体,为谢青灵的意念所驱使。 只是,终究没能走到谢青灵身边。 它们大概只移动了十米左右,就再没有动静了。 谢青灵眉头微微皱起来。 ——新鬼旧物,尸体骨骼,凡有亡灵所依附者,都将对你俯首称臣。 “凡亡灵所依附者”,这就是回魂术的条件限制。 谢青灵猜测,尸体生前的能量大小,也会影响死后回魂的威力。 因为它们的‘灵’不够多。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那被遗落千年的尸骸旧物吧。 谢青灵继续往地表下面探去。 此时,在这一片以宾馆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的地底世界,正在被谢青灵逐一探索。 有被藏在垃圾堆里一起掩埋,作用不明的肉块;也有和石灰搅拌在一起的骨灰粉末;还有—— 嗯? 等等。 人的骨骼? 土地里静静掩埋着一副人体的骨骼,没有立坟冢,就孤零零躺在那儿。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谢青灵立即使用回魂术,驱使着那副可以称之为骷髅的人体骨骼,一路冲向地面。 这次就顺利得得多了。 人身为万物灵长,身上的“灵”天生就比别的生物要多得多,所以谢青灵驱使骷髅驱使得很顺利。 骷髅像条蚯蚓似的,以极快的速度破土而出,疯狂响应谢青灵的召唤。 只不过,骷髅好像撞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那好像是一堵墙。 谢青灵一愣,随后停止了召唤,没有让骷髅继续奔她而来,而是让骷髅回去继续长眠去了。 她大概知道自己的能力要怎么用了。 与此同时。 距离宾馆五十米远左右的一条步行街上。 一个醉醺醺的大汉被突然塌陷的地面绊倒,狠狠摔了一跤,把他摔清醒了。 “他妈的,这地怎么塌了一块?这路不是天天修天天围吗?他妈的,豆腐渣工程!” 醉汉骂骂咧咧走远了。 谁也不知道刚刚在这片土地上,发生了什么。 - 次日,谢青灵起了个大早。 她的精神很好,整个人神采奕奕,一双眼睛也分外明亮。 这就是赐福过后的直观感受。 在她每一次呼吸间,她都能和天地之灵互相融合,时刻淬炼自己的五脏六腑,肌肉骨骼。 久而久之,她将会和能力融合得更完美。 看了眼时间,谢青灵换上新衣裳,然后去往中心街道221号处报道。 221号的乌木门依旧半掩着,只有两尊麒麟在守着门口。 今天,就是她上班第一天了。 作为一个新人,谢青灵难免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然后走进去。 大厅内,只有一个人在,那个人是叶安然。 叶安然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正在翻阅着什么资料,听见谢青灵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打招呼:“小可爱,你来啦?今天轮到我轮班值守。我们每天都会留一个人在办公室处理日常事务,今天是我,你以后也要轮班值守的哦。” 谢青灵还以为今天能见到以后共事的同事呢,没想到,这里只有叶安然一个人。 其他人自不必说,应该是都出任务去了。 好忙的样子,不愧是只有六个员工的部门。谢青灵想。 她问道:“叶前辈你好,凌放说你会带我熟悉工作流程,不知道我现在需要干什么?” “你可以叫我安然就好,但是不能叫凌放凌放哦。”叶安然翻看资料完毕,随手合起来,抬头看她,“得叫部长。” “……明白,我以后改正。” “工作流程不用着急,你还是个新人,很多事情都不能胜任,前期就留在办公室值守就好了。部长说了,先让你做个记录员,看看你的工作情况,至于工作安排,之后再说。” 谢青灵刚想问“记录员”的工作是什么,就见叶安然已经行至她跟前,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叶安然端着咖啡,绕着谢青灵来回走动,上下打量她,不住道:“不错不错,部长的眼光真是厉害啊。你这么快就接受神明的赐福了?是部长教你的吗?” 谢青灵点点头。 “你获得了哪个神明的赐福啊?”叶安然问道。 谢青灵抿着唇,正想着这是可以说的吗,就听见叶安然巴拉巴拉说道:“我获得的是药神本主的赐福,所以我的能力是治疗。你呢?” “药神?神农氏?”以谢青灵那贫瘠的神话知识,提到药神,想起的就只能是神农氏了。 “怎么可能?”叶安然摇摇头,笑道,“神农氏那可是农业和医药的始祖神,像这样的始祖神,怎么会轻易降下赐福?我目前知道有始祖神赐福的人,不超过五个。” 叶安然竖起五根手指,趁着谢青灵微微惊讶的时候,继续解释道:“给我赐福的这个药神,是白族的本主。他们的本主供奉的,大多是对他们有重大贡献的先人和历史英雄,人接受香火供奉久了,也就有了神性,被尊为神明。我们民间信仰的神明,可是很多的。” “为你赐福的神明,是哪一位啊?”叶安然把话题扯了回来。 谢青灵想了想,说:“‘祂’叫后土。” 是大地山川之母,身化六道,掌控轮回的权柄。 谢青灵记住的,就只有这些。 剩下的,谢青灵就不太知道了。 却没想,叶安然一听,一口咖啡直接喷了出来。 14、014 叶安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呛着了。 谢青灵忙给她递了纸,手忙脚乱好一会儿,叶安然才缓过气来。 她的眼里依旧残余着满满的震惊,睁大眼睛看向谢青灵,却见谢青灵一张脸上写满脸迷茫和无辜,比她还要不知所措的样子。 最终,叶安然只是悠悠叹了口气,说:“好吧,我收回我刚才说的那句话。” “现在开始,在我所知中,能接受始祖神赐福的人,不超过六个。”叶安然比了个“6”的手势。 居然能让始祖神赐福,不愧是部长破例提拔的新人。部长的眼光,真的强。 听到这,谢青灵瞬间了然,但还是问了一句:“后土,‘祂’……很厉害吗?” 叶安然对后土的了解,应该比她多。 而谢青灵恰恰缺少这部分信息。以她所能接触到的信息渠道,她什么都查不到。 叶安然:“……” 如果不是因为谢青灵是个新人,叶安然一定觉得她是故意的。 而且,普通人能接触到的关于这方面的信息确实少得可怜,谢青灵作为一个刚刚踏入这个领域的行人,信息缺失,可以理解。 叶安然谨记着作为前辈的职责,同谢青灵解释道:“这么说吧,后土娘娘的神格是很高的。有多高呢?‘皇天后土’听说过吧?给你赐福的神明,就是‘祂’,不过,更多的我就先不给你说了,像这种始祖神的存在,一时半会,说不完的。” 谢青灵愣了一下。 她好像抱上了一条很了不得的大腿。 叶安然紧接着问:“你的能力是什么呢?” 谢青灵想了想,没有隐瞒,说道:“是‘回魂’,可以控制亡灵之物的神通。” 叶安然可是一照面就能把她自己的能力和隐私全部都给抖搂干净的人,在这个部门里,隐藏自己的能力,好像没有必要。现在不说,以后大家也会知道的。 “听上去好像是个控制系……”叶安然的兴奋冷却下来,十分头疼地拍拍脑壳,“完蛋了,还以为会来个输出。” 谢青灵听了,沉默着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她还没实战过,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具体用起来会是什么样。 “算了,先不说了。你跟我来,我先带你熟悉一下我们日常办公的场所。”叶安然朝她招了招手。 “我们这栋建筑一共有三层,都是隶属于我们部门管理的。首先,是第一层。”叶安然来到大厅的一堵墙壁旁,站立在满是文件档案和书籍的柜子前,对谢青灵说,“第一层是留守值班人的工作场所,文件档案以及收录的典籍之类的,都会放在这里。” 叶安然在柜子里翻翻找找,找出了一本半指厚的书。 书页泛黄,看上去像古老陈旧的牛皮纸制成。 谢青灵看到扉页上写的字是:观测之书。 “这就是你要记录的书。”叶安然将书递给她。 谢青灵翻开一看,发现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页面是有纸有图的,后面的纸全部空白,没有字。 “这是用牛皮浸泡了七七四九天的牛眼泪制成的纸,再结合咒术制成的一件神秘物品,可以观测到没有被记录在书内的诡异生物、神话生物。只要你所见所触,它就会自动记录下来。” 谢青灵问道:“我怎么使用它呢?” “不需要使用,只需要在工作的时候带上它就好,如果遇上了神秘生物,它就会自动记录下来。它自己有‘眼睛’,不然何来观测之能?”叶安然笑道,“记录员的工作一般不危险,实习生都是通过这个入门的。真正杀人的存在,我们是不会让新人——” 说到这里,叶安然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忽然想起来,谢青灵之所以免考核被提拔,是因为她单杀了一只罗刹鬼。 再想想谢青灵开局就能获得后土的赐福,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简单的新人,于是叶安然就不再强调了。 “总之,观测、记录未被发现的神秘生物,为后来者留下应对的经验,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谢青灵点点头,明白了自己的职责。 “好了,接下去是第二层。”叶安然说道。 “第二层就复杂一些了,先带你去看看休息间……206,这是属于你的房间。”叶安然看了一下门牌号,然后回过头来对谢青灵说,“明天是代星宇值班,你记得把手镯给他,让他给你设置权限,这里的房间你就可以使用了。” 手镯是凌放一开始就交给谢青灵的,手镯里面的芯片应该做了某种限制,导致谢青灵只能把它当成一个定向联系器来用,现在看来,它拥有的不只是这个功能。 “代星宇是……” “哦,也是你的前辈,是个很可爱的小帅哥哦。” 谢青灵继续点点头,把叶安然说的这些都记在了心里。 “一楼配有厨房和茶水间,平时出于工作需要,需要通宵达旦的话,我们都会选择直接住在这里。不过一般都是各回各家,部长如果有指令,我们就直接行动了——对了,忘记和你说了,严格来说,我们并没有下班时间。” “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你在做什么。一旦部长有指令,都要立刻、马上放下手中的事情,回应部长的号召,按照他的指令行事。” 叶安然的脸色逐渐变得正经起来。 ……五万块的实习生底薪果然不是白给的。 这工作的时间真是相当之弹性。 不过好在灵者的体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种强度的工作,应该还能应付得来。 谢青灵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点了点头。 “嘿呀,你不用这么紧张,虽然有时候会有特殊情况,但一般来说,我们未来城没什么太大的事件需要处理。毕竟这里可是‘未来城’,作古的东西和势力很少的。部门里大家虽然很忙,休息时间还是有的,不要露出这么暗无天日的表情啦。”叶安然笑着拍拍她的手。 她带着谢青灵来到走廊的最尾部,在这里,有一扇整体嵌入墙体的门。 叶安然刷了指纹之后,门“唰”的一声打开,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物品。 二层的大部分面积,都被这个房间给占据了。 里面有一个高大的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土制玩偶,形态各异,面目狰狞有之,慈眉善目有之,叫人眼花缭乱。 其余的架子上,摆放的则是各种武器。 有弓、有刀、有剑…… 有冷兵器,也有热武器。 种类繁多,花样百出。 有些谢青灵甚至都叫不出名字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作用。 叶安然在架子里寻找,片刻后,掏出一副蓝牙耳机来,递给谢青灵,“这也是我们内部用的通讯工具,要时刻保证它挂在你的耳朵上。” 谢青灵接过。 随后,叶安然在放满玩偶的架子上,拿出一尊泥像。 “这是地藏王,带上吧。” 谢青灵见过它。 左手执禅杖,右手执宝珠,两目凸现,尽显怒容。 在大学生活动中心杀罗刹鬼那次,凌放手中拿着的,就是这一尊像。 好像看懂了她的疑惑,叶安然主动解释道:“这是部长用咒术制作的神秘物品,利用它,可以放出地藏王菩萨的‘杀场’,相当于在原来尘世的基础上,制造出一个新的结界。在‘杀场’里,那些东西出不来,我们就可以在不影响外面的人的情况下,把它们消灭在‘杀场’里。” “使用它的咒语是——” “以你之眼,见我所见?” “啊,很聪明嘛。” 谢青灵笑了笑,把玩偶收下了。 “记住,如果遇上了鬼怪,一定要先放杀场,不能让它们跑出来。不然它们对尘世人的打击和影响,将是恐怖而巨大的!”叶安然说起正事的时候,神情总是变得很严肃。 谢青灵又是点点头,示意她记下了。 和自己初次遇到鬼怪的手忙脚乱比起来,相关部门果然已经形成一套完整而有效率的工作准则。 “你可以随意挑选一样属于你的武器。”叶安然说,“但不要在普通人身上使用,这是违反规则的。” 谢青灵点点头,来到武器区,来回巡视了几眼,想了想,挑了一把手|枪。 相比起来,手|枪的操作,要比其他武器更为简单,同时很小巧,方便携带。 哪怕成为了灵者,并且接受了后土的赐福,谢青灵本质还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大学生,她并不过分高估自己的战斗本能。所以就按照认知,挑选了一把算是合适趁手的武器。 叶安然没说什么,只提醒道:“这枪是上膛的,开了保险就能用。不过你要注意,子弹是特质的,只有五发——毕竟普通的子弹无法伤害到它们。” 一边说着,她一边“咔哒”一声,给谢青灵演示了一下怎么使用。 那干净利落的劲儿,仿佛瞬间变了个人。 谢青灵暗暗记在心里。 “至于第三层……”叶安然想了想,“明天让代星宇带你去第三层吧。第三层是用来供奉的,上面有很多神龛,值班轮守的人需要每天上香祭拜,我今天已经完成了这项工作。” 对办公处的熟悉就到此为止了。 余下的时间里,叶安然带着谢青灵熟悉一下平日文书工作的流程。 一眨眼,到了傍晚四点多钟。 此时,谢青灵的手机猛烈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眼消息快要爆掉的微信,想了想,和叶安然说:“安然,我明天能不能请假一天,去处理学校的事情?” 叶安然愣了一下,这时才想起谢青灵还是个在校生,于是点点头:“好吧,我会和部长说的。” 谢青灵松了一口气,提前离开了办公室。 现在的谢青灵已经是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一员了。 离开时,她身上带着一把枪,一尊泥像,和一本书。 这些东西,都被谢青灵装在包里,从外观上看去,她依旧是个普普通通的在校大学生。 紧赶慢赶,谢青灵终于在天黑之前,踩着夕阳的余晖踏进了校园。 只是,在路过一处花坛时,谢青灵忽然浑身僵硬,没有继续再往前走了。 【一只蛰伏已久的螳螂精挡住你的路。】 【万灵万物,生长在这片土地上,恪守天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只有芒种才能出没的螳螂精已经饿了一年,终于等到了属于它的芒种。】 15、015 是这个世界上看不见的神秘生物本来就很多,还是因为踏入这个世界之后,碰见它们的概率增大了,谢青灵无从得知,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螳螂精是她必须要解决掉的一个麻烦。 【蛰伏于浅草丛中的螳螂精睁大眼睛看向你,饥肠辘辘的它忍着腹中饥饿,决心向你发起一场决定命运的决斗。】 决斗? 谢青灵皱起眉头来,感觉有些许棘手。 但既然如此,那就正好试试她的“回魂”吧。 谢青灵将刚刚拿到手的地藏王泥像拿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她低声念:“以你之眼,见我所见。” 杀场瞬间铺开。 螳螂精连同谢青灵被困在杀场里面。 与此同时,谢青灵也看到了螳螂精的全貌。 那是一只巴掌大,趴在花坛上的螳螂。 它下半身还是螳螂的样子,上半身更像人的躯体,看上去像是一个人手上穿着巨大的螳螂镰手套。 要怎么决斗? 直接开打吗? 谢青灵下意识捏紧手中的枪。 只是,没等她有所动作,脑海中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螳螂精向你发起挑战,要求你和它进行猜拳。如果你输掉了,你将会成为它的盘中餐。】 【面对螳螂精一生只能发起一次的规则挑战,你,没有退路。】 “……???” 猜拳?没搞错吧? 谢青灵怔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目光在螳螂精身上扫了扫,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吧。”谢青灵说,“可以开始了。”就陪它玩玩吧。 螳螂精也开始动起来。 “石头剪刀布。” 毫无疑问,谢青灵赢了。 因为螳螂精,能且只能出剪刀。 这是只规则系的精怪,挺憨的。 当谢青灵想着该怎么处理落败的它时,螳螂精捂着一张分外痛苦的脸,消失了。 【从来没有赢过猜拳的螳螂精再次消失在属于它的芒种里,只能等待下次芒种,才能短暂的醒来。螳螂精痛苦地控诉,人类啊,为什么生来就拥有五根手指,可以作出剪刀石头布的所有动作,它真的好恨。】 此时,观测之书上,原本空白的地方也逐渐浮现出黑色的笔记,上面一字一字地显现出关于螳螂精的内容: 二十四节气出没的精怪之一,好与人猜拳,只出剪刀,败自遁走。 谢青灵:“……” 虽然今天没有在岗位坚持到最后一刻,但观测之书更新了,谢青灵就当自己上岗第一天很好的完成了任务了。 螳螂精消失之后,谢青灵也收起了杀场,若无其事往宿舍楼走。 在宿舍里的江律律和董佳一看见她,立即上前来好好打量,见她没有缺胳膊少腿,才放下心来。 江律律说:“诶,你昨晚没回来,我们两个吓得一晚上没睡觉,还以为你又遇上了什么怪事呢。” 自从山魈之后,江律律和董佳都快ptsd了。 “我没事。”谢青灵摇摇头,想了想,决定之后还是去办公室住吧。 她现在身份特殊,工作也很特殊,想起大学生活动中心的事情,谢青灵总害怕再把她们扯进这些危险的漩涡中。 太危险了。 “对了,我已经拿到offer了,所以明天开始就要搬出去住。之后我大概很少回宿舍来,你们两个要好好照顾自己呀,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要记得联系我。”谢青灵说。 董佳听了,一怔,想说什么,但最终点了点头。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不过,谢青灵一向很能照顾自己,所以应该不用她们担心吧。 江律律的反应则是更大一些,她立即大叫起来:“什么?大家都是在同一个宿舍投的简历,你什么时候拿到的offer?!” 为什么就她的实习还没敲定下来!为什么就她还没找到工作!! 谢青灵干笑了一下,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没再说话了,毕竟她可是签过保密协议的。 江律律则是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甚至开始考虑那个实习工资一千八,还要当牛做马一年才能转正的律师所实习了。 第二天,谢青灵去法医系的教学楼找她的导师。 包里还揣着叶安然昨天临时给她开出来的实习证明。 这一趟回学校,除了要和舍友们做个告别,还需要和导师交代一下她今后的去向。 同班的同学基本上都已经找到工作,上交了实习证明,谢青灵因为生病一直没有动静,被导师催得挺厉害的。 今天,也该给着急上火的导师一个交代了。 谢青灵的导师,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随时准备退休的老人。 看到谢青灵放在桌面的实习证明,周教授看她一眼,又再次看了看实习证明,反复确认。 再次仔细打量了纸上的字,周教授重重叹口气,再度看向谢青灵的眼睛里,充满了凌厉的光。 他万分不悦道:“解释一下?” 周教授是个很严厉的人,平时扣出勤分扣得毫不手软,搞得学生们都怨声载道。 但如此严厉的周教授却很喜欢谢青灵,因为谢青灵总能完美达到他那严苛的标准,这在他整个教学生涯中都很罕见。 记得第一次上解剖课的时候,整个班级三十多个人,壮成什么样的猛汉都吐都不行,只有谢青灵面不改色,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她这样的心性和能力,简直就是专门为了法医而生的。 对于谢青灵,周教授是寄予厚望的。 可万万没想到,谢青灵交给他的,居然是这么一份…… 和本专业毫不相干的实习证明。 什么特殊事件处理部门,什么记录员,不管是单位还是职位,都是野鸡到周教授听都没听说过的程度。一看就是在野鸡单位里当文员,然后混吃等死的那种闲职。 周教授怎么想都不明白,好端端的,谢青灵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谢青灵顶着周教授失望的目光,硬着头皮说:“老师,这就是我实习单位和证明。我现在已经上岗了,明天就得回到单位去工作。” “你——”周教授气得拍桌而起,“你糊涂啊!” “你的专业课成绩那么好,多少相关的机关单位抢着要?哪怕是去司法鉴定部门也好啊!为什么要去这么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部门?这部门有什么好?你是不是被威胁了?” 周教授猛地顿住,悟了,“你是不是被人骗进传|销组织了?告诉老师,老师会帮你解决。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个奇怪的单位!” 周教授态度强势,怒气冲冲,但谢青灵听了,心中却是一暖。 何其有幸,她一路走来遇上的都是温暖的人。 可是…… “对不起老师。”谢青灵低下头,小声道:“我没有被人骗,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离开这个部门的。” “你——”周教授气得快要心梗了。 他怒不可遏,“让尸体说话,为死者鸣冤,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这些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你对得起自己四年寒暑苦练吗?” 谢青灵苦笑,也是寸步不让,“我无愧于心,无愧于己。这世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法医,可是这个部门不能没有我。” ……有毛病! 周教授气得直抽抽,咬牙切齿道:“滚出去!” 谢青灵正正经经对他鞠躬,“我或许成不了一个优秀的法医,但老师的教诲,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随后,走了学院办公室。 就这么放弃了学习了四年的专业,要说不可惜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谢青灵又怎么能抽身而退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身为先天之灵,留在那个世界,是她的宿命。 谢青灵重重叹口气,步伐走得十分缓慢。 【寻找吧,徘徊吧,蛰伏在此不知多少时日的食腐鬼。长久在尘世中徘徊的鬼怪,并不惧怕太阳的照射,面对尘世的召唤,它们迫不及待睁开了眼睛。】 【饥饿啊,痛苦啊,许久未曾进食的肚子正在状告它遭受到的虐待。去进食吧,去掠夺吧,毕竟这里有这么多可口的餐点。】 谢青灵顿时僵住。 怎么…… 又来? 这次不是像螳螂精那样的小怪了。 谢青灵冷着一张脸,按照叶安然交给她的工作守则,手指飞快点了一下耳机。 定向联系器很快接通了凌放那边。 凌放的声音传来,“有事么?” “部长。”谢青灵说,“我学校的法医系教学楼有食腐鬼,数量未知,初步观察,它们有吃人意图。” 凌放很快回应道:“想办法把人群都引开,然后铺开杀场。我马上派人过去支援。” 顿了顿,凌放又叮嘱道:“你还不够熟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独自对敌,在我们到达之前,要保护好自己。” “明白。” 谢青灵结束通话。 现在是上课时间,教学楼里面还有解剖课,学生老师都在里面,人数不在少数。 想要全部引开,有点难度。 但不是没有办法。 第16章 016 这栋教学楼由东西两栋楼来组成,中间用一道露天长廊来连接。 东楼的一二层是上理论课用的教室,三四层是上解剖课、人体课等课程的实验室。 西楼的一二层是学院办公室、教职工办公室,以及多媒体会议室等;三四层是标本室、以及实验动物遗体处理中心。 在这里上了四年的课,对于栋教学楼的布局,包括里面的每一间教室有什么功能,谢青灵都烂熟于心。 现在是上课时间,教学楼的人数,主要集中在东楼的教室和实验室。 西楼的学院办公室应该还有一些人值班,一些没有课的老师,应该也是在办公室里,但总体上人数应该不多。 实验动物遗体处理中心这个时候一般没有人在,学院一般是在周二下午才会联系焚化厂的员工来统一处理这些动物的尸体。 第一次出任务,就要独自打头阵,谢青灵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倒也没太紧张,毕竟叶安然交给她的工作守则和几项注意,她都有好好记住了。 此时,按照凌放的要求,谢青灵正在心里有条不紊地规划她接下来的行动。 她冲进西楼,目标非常明确,直奔西楼的实验动物遗体处理中心。 遗体处理中心上了锁,不过,对谢青灵来说,这可不算什么阻碍。 她活动了一下腿脚,然后抬起腿,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原本结实的门上,立刻被她踹出个洞来。 谢青灵动了动脚,没什么疼痛感,接着又是几脚,强行给自己在门上踹出个可容她通行的门。 灵者的身体强度,很不错。 实验动物遗体处理中心没有人,谢青灵钻进去后,只能看见几个巨大的卧室冰柜立在那里。 而冰柜里面,因实验用而死亡的动物遗体被装进一个个密封的塑料袋子,整齐排布在里面。所有袋子上面都写上了实验用途以及死亡日期、死亡原因。 谢青灵小心避开了那些带有黄色标签的动物遗体——黄色标签意味着这些动物遗体携带遗传病菌,具有传染性,在没有杀菌灭毒的情况下,放它们出来是很危险的。 在其中找到了三只刚刚放进去没有多久,身体还算柔软的小白兔,谢青灵将它们放出来,摸摸它们的脑袋,轻声道:“辛苦你们了。” 说完,点燃它们身上的毛发。 一股皮毛烧焦的味道立即弥漫开来。 已经死去的小白兔是不知道疼痛的,它们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不管身上逐渐燃起的火苗,它们只是本能听从谢青灵的指令,避开易燃易爆物,四下逃散开来。 它们在每个楼层的楼道里乱窜,不过眨眼间,就把这股皮毛烧焦的味道弄得到处都是。 小兔们能量不够,乱窜一会儿,就倒下了。 但是,哪怕只是制造了片刻的骚乱,也完成了它们的任务。 正在上课的老师和学生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闻见一股刺鼻的味道,教学楼里,还有浓烟在弥漫。 是…… 火灾! 恰在此时,火灾消防警报器也响了起来。 呜呜呜的声音在所有人听来,像来催命的。 在一二层上课的学生和老师最先反应过来,立即逃出了教学楼。 为了避免遗漏掉其他人,谢青灵来到了西楼。 西楼有一个播音室,可以连接每个教室的音箱,同时向各个教室里的人播报消息。 谢青灵推开播音室的门时,看到里面有一个在值班的男学生。 男学生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到谢青灵眉头一皱,“同学,这里不让进来。” “我就看看。”谢青灵笑着走向他,还没等他接着说话,一抬手,直接将人击晕过去。 男学生:“……” 他这辈子还没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 看看就看看,打人算什么?! 而且看上去这么柔弱的妹子,为什么一下就能把他这个校篮球队的大前锋给劈晕过去!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的思维就断片了。 谢青灵将他挪向一旁,打开话筒,模仿了一下播音腔,然后一本正经开始播报。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同学们,老师们,本栋教学楼里的所有人,请注意!本栋教学楼发生火灾,安全隐患正在排查,请正在上课的学生和老师与其他人员在五分钟之内,全部撤离教学楼。离开时,请不要推搡,以免发生踩踏事件。紧急通知,紧急通知……” 广播一直播了三遍。 教学楼里,陆续有人跑出来。 有人一边抱着脑袋一边跑,还有人百忙之中不忘打湿衣服捂着口鼻。 看来同学们平时应对灾害的演练没少参与嘛。 除了三四层上实验课的老师和学生们,因为穿着防护服,脱下消毒的时间比较久,所以耽误的时间比较久一点,其他楼层的人都撤得飞快。 大约过了三分钟,教学楼都没再有人跑出来。 谢青灵心里已经有数了。 她点亮耳机,对凌放说:“部长,教学楼的人已经全部驱除。” “干得不错。” 虽然不知道谢青灵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凌放说:“你现在铺开杀场,先将鬼困在里面,等我们到了之后再动手。” “明白。” 另一边。 凌放正在调度部门里的其他人。 “代星宇,联系后勤部,负责清场,随后支援。” 代星宇:“收到。” “叶安然,你距离谢青灵的学校最近,先过去支援。” 叶安然:“收到。” 凌放停顿了一下,说道:“沈怀州,这次你负责控场,不要让哪怕半个鬼逃出杀场。” 沈怀州:“收到。” “老余,和我一起过去,支援行动。” 余威:“收到。” “好了。”凌放说,“出发。” 分散在未来城几个不同角落里的人听到了这句话,不约而同转身,朝着同一个方向,出发了。 - 谢青灵把那个晕过去的男同学扛在肩膀上,想了想,直接打开窗户,从窗户处翻身而出。 跑出了一段比较远的距离,判断应该不会波及到他之后,谢青灵将男同学放在一个花坛旁边,让他躺好,随后转身冲回教学楼。 此时,过去了大概五分钟。 谢青灵拿出泥像。 “以你之眼,见我所见。” 地藏王泥像瞬间绽放出一抹微弱的华光,所过之处,流光漫过,杀场铺开。 这里,就是食腐鬼的牢笼。 谢青灵没有擅自行动,而是按照凌放的要求,乖乖站在教学楼的入口处等待。 工作守则上说了,服从性是衡量一个优秀员工的重要标准。 虽然凌放过于谨慎的性格,让谢青灵感觉挺麻烦的,但她向来就是个精益求精的人,所以对于自己的工作岗位,也是要求做到最好。 过了一会儿,谢青灵的通讯器响起,叶安然联系了她,“不要害怕,小可爱,姐姐马上就过去支援你。六分钟,再等我六分钟,我马上就到。” 虽然谢青灵单杀过罗刹鬼,但是这次的鬼,可不止一个。 数量未知,就是一个很大的风险项。 一个没有应对经验的新人,很可能会发生危险。 面对先天之灵的血肉,鬼怪可是会发疯的。 感受到他们对于新人的爱护,谢青灵心中有些感动。 不过…… 她还真不怎么害怕。 在踏入这个世界之后,所有的胆小,都已经让山魈和罗刹鬼怕完了。 和一开始相比,谢青灵手上的依仗和武器,已经多太多。 现在的谢青灵,已经又恢复成了那个第一次进解剖室也面不改色的大心脏。 “好。”谢青灵说,“我在教学楼入口处等你。” 叶安然加快速度,与她和谢青灵说话时的轻柔语气不同,此时的她正沉着一张脸,骑着她的重型机车,一路风驰电掣,奔向谢青灵的学校。 交通部门接到了通知,一路配合,大亮绿灯,所有人等着给叶安然开道。 谢青灵站在入口处,正记着时间,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巨大的一声“哗啦”,那是玻璃碎掉的声音。 声音是从西楼的四层传来的,没记错的话,那个方向是…… 标本室。 标本室放置的是实验标本,玻璃瓶里放着福尔马林液体,里面泡着的是各种各样的实验体。 有标本被打碎了。 心头忽的一跳,谢青灵有了不好的预感。 犹豫片刻,她攥紧了手|枪,然后跑进教学楼里,直奔西楼四层。 还没走近,远远的就听见一阵咀嚼的声音,喀吱喀吱,还伴随着一声声脆响,仿佛咬断了动物的骨头。 这诡异的声音令人胆寒,饶是谢青灵这种胆大的,脸色也不由得一黑。 她沉着脸,推开标本室的门…… 标本室内一片狼藉。 有五个装着标本的罐子已经被打破了,罐子里装着的福尔马林液体流淌了一地。 而罐子里的标本,则是被鬼捧在手里啃噬。 惨不忍睹,血肉模糊。 一、二、三、四…… 在标本室里,一共有四只鬼,它们只有半人高,浑身青黑色的皮肤,透出一股腐烂的质地,散发出浓浓的恶臭。 它们看上去没有头,脖子上一团肉糊在一起,看不见五官,只有一张口,正在“吃东西”。 谢青灵头皮发麻,握着手|枪的手一紧,接着,一股极大的怒气直冲脑门。 【醒来不久的食腐鬼饱受饥饿,找不到属于它们的美食。这浑浊的尘世,这陌生的尘世,死后的人竟不再下葬。食腐鬼无法和那喷着火舌的熔炉抢夺食物,于是将目光投向这些死去多时,却还被保存完善的人类】 【享受吧,啃噬吧,这是属于食腐鬼的美味餐肴。】 “部长。”谢青灵点亮耳机,“我恐怕要提前动手了。” “食腐鬼的目标,并不是活着的人类。” “而是大体老师。” 第17章 017 谢青灵说完,提前关闭了耳机,将凌放那句可能会阻止她的话堵在了另一头。 她飞速冲向标本室。 标本室里,包括实验室里上的解剖课,用的都是社会人士捐赠的遗体。 他们死后捐赠了自己的全部或者部分器官,往后的岁月里,他们的器官被泡在福尔马林中,拿出来,又放回去。 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在他们身上动下刀子,又缝上。 直到,再也用不了,再也无处下刀。 他们伤痕累累,皮肤上满是斑驳陆离,可是学生们却能从他们的遗体上,将生的希望带给活着的人,通过在他们遗体上划过的每一刀,把医学的进步回馈给全社会。 死亡并不是他们生命价值的终点。 谢青灵永远记得她大二那年上的第一节解剖课。 负责上课的老师一脸严肃地说:“今天你们站在这里,在进入解剖室之前,我要教给你们第一条守则,也是你们必须要终身遵守的守则。不管你们身处何时,何地,所为何人,都要时刻将这条守则铭刻于心。” “那就是——要永远记得这些人为我们人类作出的贡献。” “他们是你们在通往医学道路上,最值得尊敬和感恩的大体老师。” 大体老师的身体,是最沉重的一本教科书。 从那节课开始,谢青灵她们每次进入解剖室,都要先默哀、致敬。 可此时,大体老师的身体,却被这群可恶的恶鬼当成了食物,啃噬得血肉模糊。 它们啃噬的,不仅仅是这些大体老师的肉|体,还有他们作为人类的意志和尊严。他们抱着极大的勇气和奉献精神躺在这里,不是来给食腐鬼当口粮的! 满腔怒气直冲脑门,谢青灵红了一双眼。 杀死这些食腐鬼! 只听“咔哒”一声,谢青灵掏出了手|枪,打开了保险。 手|枪一共有五发子弹,如果命中率高的话,应该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这四只食腐鬼。 只要她足够小心…… 谢青灵摁下扳扣,瞄准了其中一只食腐鬼。 “嘭”的一声响起,食腐鬼后面的墙壁被打中,特制的子弹把墙壁腐蚀出阵阵青烟。 没打中。 再来。 又是一声“嘭”,谢青灵打了第二枪。 还是没有中。 谢青灵有些着急起来,但她沉着气,紧接着又打了两枪。 统统没中! 淦! 谢青灵黑了一张脸。 果然影视剧里都是骗人的,哪有人轻轻松松就能成为神射手的。 这玩意儿不仅要看准头,还要把手|枪的后挫力、以及目标的移动路线考虑进去,非常考验射手的手感以及提前预判的本事。 四发子弹打出去,不仅没有解决掉任何一只食腐鬼,反而让谢青灵暴露在了危险当中。 刚刚弄出来的动静吸引了四只食腐鬼的注意,它们齐齐把头转向谢青灵——如果说脖子上那团看不清面目的肉瘤算头的话。 食腐鬼扔下手中的残肢,“嘎嘎”怪叫两声,迅猛地向谢青灵冲来。 虽然食腐鬼是以腐烂的尸体为食,但它们同样也对面前这个散发着奇怪香味的人类感兴趣。 而且,只要把她弄死了,那么尸体不就有了吗? 刚刚死去的灵者的尸体,那将是多么新鲜可口的味道啊…… 已经进食过的食腐鬼不像刚刚苏醒的罗刹鬼那样,连一把刀都举不起来。 食腐鬼的四肢很短,跑动间,微微露出一双腿,整体看上去像是一团肉瘤在动。 它们向谢青灵狂奔而来,动作非常非常迅速,不过眨眼之间,就来到了谢青灵的面前。 “唰”的一声,食腐鬼对谢青灵挥下了爪子。它们的手掌更像兽类的兽爪,指甲通体发黑,向谢青灵挥来的时候,力道大得有疾风破空之声。 谢青灵本能地想避开,她可不觉得硬是扛下这一击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念头刚这么一起,身体就先于大脑作出了反应—— 一双脚踏上身后的墙壁,和地面竖直立起的墙壁此时在灵者的眼里,如履平地。借助墙壁的反作用力,谢青灵来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 当她双脚再次接触水平的地面,并且站定时,就已经站在食腐鬼身后了。 食腐鬼的攻击落空了。 【作为后土的眷者,你幸运地避开这一击。只是,千万小心,食腐鬼通常集体行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报复心也很强。它们终年食腐,身体积累的毒素不知凡几。在它们腐烂发臭的皮肤上、漆黑的指甲上,都藏着要命的毒素。】 食腐鬼那青黑色的腐烂皮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谢青灵早就猜到了它可能会带毒,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印证了内心的猜测,倒也没有太惊讶。 此时,食腐鬼转过头来,一张嘴疯狂的咬合,牙齿喀吱喀吱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好像正在想象着把谢青灵咬在嘴里,模拟吃掉她的样子——它们实在太愤怒了。 愤怒的食腐鬼齐齐冲向谢青灵,想要再次将她斩于爪下。 只是,这一次没等食腐鬼冲到谢青灵面前,谢青灵就提前抡起靠在墙壁旁的椅子,向它们狠狠摔过去。 这一摔谢青灵不留情面,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灵者的尽力一掷,如果换成一个普通人,早就被巨大的冲击力砸成肉泥了。 可椅子狠狠摔在其中一只食腐鬼身上,椅子像炸开一样四分五裂,食腐鬼却只是被打扁了一下身体,很快就复原,一点用都没有。 食腐鬼“嘎嘎”怪笑起来,仿佛在嘲笑谢青灵的不自量力,牙齿闭合之间,又发出令人刺耳难听的“喀吱”声,听得人没来由烦躁。 被短暂的阻碍之后,食腐鬼继续向谢青灵狂奔而来。 是了,尘世的武器对它们这些生物不起作用,需要一些充满灵的物品。 那么,试试这样呢…… 谢青灵深吸一口气,运用她体内的“灵”,将它附着在另一把椅子上,然后狠狠摔向食腐鬼。 “嘭”的一声,冲在最前面的那只食腐鬼被砸成了一滩肉泥,发出一声怪叫之后,消失不见。 成功了! 终于在一团迷雾中找到了头绪,谢青灵轻舒一口气。 她明白了。 只要掌握了方法,这四只食腐鬼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难以对付。 它们的动作虽然迅速,还会抱团围攻,身上还自带生化武器,看上去好像不可战胜,可是,弱点同样也很明显—— 食腐鬼的身体,实际很脆皮,承受不了太大的伤害。 刚才,她只是一击,就能消灭其中一只食腐鬼。 那么,剩下的三只,也根本不成问题。 它们的攻击手段非常单一,只是会挥动它们附带毒素的爪子而已。 她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食腐鬼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又一次猛攻过来,谢青灵心里已经有了预判,故伎重演,用同样的方式,躲开了食腐鬼的攻击。 她再次跳到食腐鬼身后,一双手朝记忆中的位置摸去,很快从一片混乱的标本室中,摸到了一把弓形锯骨刀。 冰凉的触感入手,这熟悉的感觉,让谢青灵微微心安。 比起手|枪来,还是这些陪伴了她四年的医学解剖用具,更让她心安。 谢青灵同样是控制“灵”,让它附着在锯骨刀的刀刃上。 面对食腐鬼,谢青灵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武器。 她看着剩下的那三只食腐鬼,并且踱步似的缓缓移动着自己的位置,免得战斗起来时落于被动。 两次失误,还失去了一个同伴的食腐鬼把牙齿咬得咔咔作响,这次,它们没有急着向谢青灵发起攻击,而是停下来,围在一起,好像在商量什么。 接着,三只食腐鬼抱在一起,像个皮球一样,向谢青灵滚过来。 三只食腐鬼的身体合在一起,看上去更加巨大了,挤占着有限的空间,避无可避。 如果被它们压到,不管是扑过来的重量还是它们满身的毒素,都够谢青灵喝一壶的。 谢青灵眉眼一凝。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提前把最后剩下的那把椅子拎在手上,权当作临时的盾牌,将食腐鬼抵御在外,不让它们近身。 同时,另一只手举起刚到手的锯骨刀,高高扬起,挥向食腐鬼。 被注入“灵”之后的锯骨刀,已经拥有了杀鬼的能力。 刀刃狠狠切入食腐鬼的身体,刀刃所过之处,浮现起青烟。 食腐鬼发出不甘的啸叫,但最终还是死在谢青灵的刀下。 声音与青烟俱散,不过眨眼之间。 标本室里大快朵颐的四只食腐鬼,都被清理干净了。 只余满地狼藉。 谢青灵来不及为了杀死了全部的食腐鬼感到喜悦,她站在散落的满地大体老师的残肢中间,低头看着屋子里面触目惊心的景象,难过到简直想要放声大哭一场。 还是先和凌放说一声食腐鬼已经解决了吧。 谢青灵点了点耳机。 只是,指腹还没碰到耳机,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忽然自背后腾升而起,谢青灵的太阳穴不安地兀自跳动起来。 好像有什么盯上了她! 想也不想,谢青灵遵从身体的本能,立即蹲下,往旁边贴地一滚。 与此同时,一阵发臭的疾风从窗外吹了进来。 下一刻,从标本室的窗户里跳进来一只张牙舞爪的食腐鬼。 它对着谢青灵“嘎嘎”怪笑,落地的地方,正是谢青灵刚刚的站位—— 刚刚,它从窗户外跳进来,打算偷袭她!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即使成功躲过了它的偷袭,谢青灵还是脸色一白,出了一身冷汗。 她紧捏着手中的锯骨刀,一边挪动着自己的位置,一边寻找着了结它的最佳时机。 只是很快,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从窗户处,跳进来第二只、第 第18章 018 是了。 西楼的标本室,可不止这一间。 在另外的标本室里,还有其他食腐鬼。 这里的食腐鬼,不止四只,也不止这五只。 谢青灵眉头狠狠皱起来,接着,她拔腿就跑,冲出了标本室。 一只也好,两只也好,多少只也好。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先把那群食腐鬼引开标本室。 谢青灵一动身,食腐鬼立即跟着跑了出去,跟在她身后张牙舞爪地怪叫着。 然而还有两只却在标本室里徘徊了起来,它们根本舍不得离开地上这些现成的残肢。 比起谢青灵,它们似乎更喜欢这些近在咫尺又可以直接入口的食物。 谢青灵狠了狠心,拿起锯骨刀,在手掌心上割了一下。 鲜红的血液立即染红了白皙的手掌,一股血腥味立即弥漫开来。 她并不是要用灵者的血去对付食腐鬼,灵者的血液能对付的鬼怪有限,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灵者的血液,这是多么美味、多么令人疯狂的味道。获得了神明赐福的你,在鬼怪的世界里,将引来更多的窥伺,它们随时等着将你大卸八块,吞吃入腹。】 【每一个行走在神秘世界的灵者无一不想好好保护自己的血肉,可是你,竟让自己羊入虎口。食腐鬼以尸体为食,却也不会拒绝一个灵者的血肉,那可是无上的美味,最难得的佳肴。杀了你,等你的心跳消失,它们将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这正是谢青灵想要的。 属于灵者的血腥味很快弥漫开来,那诱人的味道很快被教学楼里的所有食腐鬼捕捉到。 它们纷纷停止进食,向那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方向进发。 那种味道,食腐鬼根本无法抵抗! 谢青灵离开西楼,跑向东楼,所过之处,身后都跟着一群青黑色的肉瘤食腐鬼。 “咔咔”的声音不绝于耳,谢青灵毫不怀疑,如果被它们抓住的话,她瞬间就会被它们嚼得粉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谢青灵来到东楼,身处第四层。 此时,她的屁股后面已经跟了一长串的食腐鬼,放眼望去,根本望不到头。 谢青灵头皮发麻,已经来不及去数了。 食腐鬼的数量之多,远超她的想象,让人简直想爆一句粗口。 好在食腐鬼的数量众多,并不适合狭小的楼道发挥,它们踉踉跄跄,自己挤自己,体积并不大的食腐鬼见缝就钻,但因为数量太多,黏在一起了。 拥挤的长廊上挤满了食腐鬼,它们有的被挤得从露天走廊,掉落了下去。 这倒是给谢青灵争取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谢青灵安全了。 掉到地上的食腐鬼并没有就此死去。 它们重新爬起来,从墙壁、扶梯等地方,爬上来。 谢青灵的面前也开始出现星星两两拦在她去路的食腐鬼,数量在不断增多,逐渐形成了包围圈。 有一只鬼从身侧的栏杆攀爬上来,想要抓住谢青灵的脚,被她一脚又踢了回去。 不行,必须不停的奔跑,不能停下来。 食腐鬼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谢青灵本来直线奔跑的身体忽然一转,闪身躲进一个大开的教室,反手把门堵上。 她猛的一个冲刺,把窗户冲破,眼睛眨也不眨地跳出去,逃离了包围圈。 落在地面上,站定身体之后,又开始绕着东楼的教学楼跑圈子,从一楼的入口处,跑到了大厅。 被她这么一绕,食腐鬼的队伍瞬间乱了。 它们气得叽哇乱叫,顿时四下散开,各自寻找着谢青灵。 谢青灵暂时摆脱了食腐鬼的围追堵截,只是,情况也不容乐观。 在一楼,有之前被挤下来的食腐鬼,它们三三两两,正朝着谢青灵奔跑而来。 谢青灵立即拔腿跑向楼梯口,想要借此躲开它们的追击。 只是,这次食腐鬼学聪明了。 眼看又要丢失谢青灵的踪迹,它们学会了合作,两只食腐鬼奋力将另外一只食腐鬼抬起来,随后朝着谢青灵的方向狠狠抛过来! 要躲开吗? 不。 这个距离,这个速度,根本没有可能躲开! 那么,就只能正面迎敌了。 谢青灵紧握手中的锯骨刀,瞄准食腐鬼的方向,正要砍过去—— 忽然,听见食腐鬼一声惨叫,接着一阵青烟升起。本来在空中逼近谢青灵的食腐鬼,被清理了。 【子午流注,阴阳表里。往时先贤创下的神技重现于世,银针救人,黑针杀鬼,悬壶济世的医者也拿起了杀鬼的屠刀。】 急急赶来的叶安然,出现在谢青灵面前。 她手上拿着一卷长长的针包,针包上插着两排密集的针。 一排白色,一排黑色。 一楼的食腐鬼还在不断的聚拢过来,叶安然面容冷肃,指尖捻着黑针,将靠近她们的食腐鬼一一射杀。 “……怎么这么多鬼?”叶安然皱着眉头,“不过就六分钟而已,这是捅了鬼窝吗?” “教学楼里还有更多。”谢青灵幽幽说道。 “……”叶安然哑然。 看来,这次的行动有点棘手。 不过,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叶安然很快冷静下来,甚至开始安抚着谢青灵的情绪:“不要慌,先稳住,等部长他们到了之后,就可以把它们一网打尽了。” 没慌。 谢青灵点点头,看着越来越聚拢的食腐鬼,大声道:“跑!不要停!我来引开它们!” 叶安然却没走,反而跟着谢青灵,和谢青灵跑在一块,两人迅速爬上了楼梯。 之所以紧紧跟着谢青灵,是因为叶安然闻见一股血腥味。 谢青灵的手掌,还在滴血。 难怪这些鬼都追着谢青灵跑呢。 这么浓郁的血腥味,不是邀请食腐鬼开餐是什么?不把伤口先治好了,不管跑到哪里,食腐鬼都能很快找到谢青灵。 叶安然想替谢青灵治疗,但谢青灵拒绝了。 谢青灵说:“不行,这样它们就找不到我了。” “……哈?”叶安然不解,满脸错愕。 这个新人,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要遛它们。”谢青灵坚持道。 来到二楼的走廊,食腐鬼已经从各处楼梯,从三楼的楼道,下饺子一样跳下来,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不过瞬间,就挤满了走道。 而谢青灵还在顶着满是血的手掌到处乱跑。 叶安然瞬间明白过来了。 难怪会闹得这么声势浩大,敢情谢青灵是掌控着主动权的那方! 这些鬼,全是谢青灵把自己当成诱饵引来的。 “你疯了?”叶安然叫道,“你太胡来了!部长会骂死我们的!” 谢青灵一点停止的意思都没有。 她只是问叶安然:“食腐鬼的毒,你能解吗?” “能。” 听了这话,谢青灵安心不少,当下顾忌消失了不少,动作也放开了许多。 仰面又抛来一只食腐鬼,这次谢青灵不闪不避,直接正面迎了上去。 食腐鬼对她扬起了利爪,谢青灵稍微格挡了一下,另一只手拿着锯骨刀,直接一刀把食腐鬼送走。 她的手臂上被划出五道血痕,伤口处很快被毒素腐蚀出青黑的痕迹。 “给我治疗!”谢青灵头也不回对叶安然说,接着又瞄准了下一个食腐鬼,彻底放开了手脚,直接冲了上去。 “完蛋了!部长要是骂人,你千万别带上我啊!你得帮我解释!我是无辜的!我才没有这么胡来!”叶安然欲哭无泪地大喊。 话虽然这么说…… 作为辅助位,配合队友已经成为叶安然的本能。她立即帮谢青灵驱散了手臂上的毒素,同时治愈了谢青灵手臂上的抓痕。 而谢青灵手掌心的伤,却没管。 血液还是继续流淌着。 谢青灵说话做事,实在太果决,太镇定了,这让叶安然不由得想起凌放每次布置任务的时候。 哪怕并不赞同谢青灵的行为方式,但此时,她还是选择了尊重对方的意愿、并配合对方的行动。 虽然作为前辈,被一个新人发号施令挺奇怪的,但是…… 看着前面作风越发不要命,十分不怕死,敢打敢杀,越杀越疯的模样,叶安然忽然有种自己才是被引导带领的菜鸟新人的感觉。 满身血腥味的谢青灵吸引了大部分火力,食腐鬼大都追着她跑,余下的三五只食腐鬼围着叶安然转,对付它们这几个歪瓜裂枣,叶安然应付起来还算轻松。 她和谢青灵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保证在这个位置上,能随时准备支援谢青灵,而不会让自己陷入包围圈。 作为一个医生,第一本能是要保证情况可控,先保护好自己,才能去支援队友。 叶安然是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而谢青灵在前面开路。 她面对鬼怪,确实还不够熟练,但是得益于她四年来在解剖室练出来的胆量和本能,一刀劈下去的时候,那叫一个快狠准。 加上有叶安然在,谢青灵就更加表现得无比勇猛,万夫难挡。 叶安然时不时帮她驱毒治疗,就已经足够让谢青灵充满底气的往前打去。 虽然这是和谢青灵第一次合作,但叶安然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团队意识,让这两个仅仅见过三面的女孩子瞬间就配合得很好了。 在叶安然的帮助下,谢青灵硬是在二楼的走道上,杀出一条路来,又直奔三楼而去。 穿过长长的走道,谢青灵从东楼来到西楼。 她并不像在乱跑,反而像是朝着某个终点去的。 叶安然不明所以,冲着她的背影大喊:“你干什么去啊?” “找一件属于我的武器。” 谢青灵深吸一口气,抬腿,一脚踹开三楼一间标本室的门。 门上的牌子写的是: 人体骨骼标本室。 第19章 019 谢青灵把标本室的门关上。 虽然这个动作只能稍微阻挡一下食腐鬼,并不能彻底将它们抵御在外,但现在谢青灵缺的,也正是这一点时间。 在这个人体骨骼标本室里,陈列着一具具或洁白或有折损的人体骨骼。 其中有些是人造的模型,还有一些,是真的人骨。 谢青灵的目光在这些骨骼上飞快地扫了一眼,随后蹲在地上,一只手按住地面。 逝去长眠在此不散的英灵啊。 倘若你们在天有灵。 让我借用你们的能力。 把这些侵入的恶鬼统统驱逐出去。 归去来兮,魂回故地。 回魂。 标本室的人体骨骼,咔嚓咔嚓动了起来。 被陈列在柜子里、在展示台上的头颅,缓缓朝向谢青灵的方向转过头去。 那空洞的两眼中,仿佛盛着别样的目光。 - 谢青灵走进了那间标本室,已经有一阵工夫了,但还是没有出来。 叶安然守在外面,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但团队配合的本能还是让她下意识想为谢青灵多争取一点时间。 眼看在门口集聚的食腐鬼即将要冲开大门冲进去,而谢青灵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叶安然咬了咬牙,做了一个很有觉悟的决定—— 她用银针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这一点点味道,对于食腐鬼来说,有种迷人的魔力,根本无从抵抗。 香,摄魂入骨般的香,勾得食腐鬼食欲大动、欲罢不能。 顿时,食腐鬼的目光都投向叶安然,下一刻,全部的食腐鬼都向叶安然扑来。 叶安然咬紧牙关,为了躲避这些疯狂的食腐鬼,赶忙往第四层跑。 只是,食腐鬼实在太疯狂了。 它们一边追着叶安然,一边把牙齿咬得咔咔作响,模拟着将猎物放在嘴巴里撕咬的声音和动作。 回头一看,见身后乌泱泱跟着这么一长串食腐鬼,叶安然头皮发麻,心理压力立刻猛增。 她逃跑的步伐,稍微乱了乱。 此时此刻,叶安然才对谢青灵这个新人的心理素质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谢青灵那满脸无所谓的样子,搞得她还以为应付这些食腐鬼挺轻松的呢,哪想居然这么刺激。 真是的…… 她干嘛要像新人一样,作出这种不要命的举动啊! 难道发疯是会传染的吗? 叶安然苦笑着,继续没命地跑。 身后,身侧,身前,都有食腐鬼。 她一个人应付起来,颇为艰难。 平时出任务,叶安然都是被保护得最好的那个。作为医生,她一定必须是队伍里最后一个倒下的,凌放也很少会让叶安然出去单独敌对鬼怪。 这一次,猛然被这么多鬼怪缠上,叶安然有些慌了。 她虽然可以治疗自己,但人只有一双手,一旦治疗,就不能攻击。不攻击,防守就会出现漏洞,顾此失彼。 叶安然身上被划了几道伤口,虽然都很快恢复,但依旧极大地打乱了她的节奏。 她的手里捻着一根黑色的针,正要将迎面追来的食腐鬼击杀,可是下一刻,叶安然身体却是一歪,被绕后偷袭的食腐鬼一把抓住了脚。 完蛋了! 叶安然脸色一白。 这食腐鬼有点智商,知道要先攻击下盘。 一旦她跌倒在地上,被这么多鬼一哄而上,层层压住,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叶安然当机立断,伸出去的手转了个弯,想先把背后抓她腿的食腐鬼给解决了。 只是下一刻,手刚伸出去,就有人替她完成了这个动作。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食腐鬼的腿——那真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因为骨头都暴露在空气里。 那是一具相对高大的男性骷髅,它像一个活着的人一样,默默站在叶安然身后,微微低着头。 接着,骷髅猛地用力,将食腐鬼往后一拽,动作灵活地挥动着双臂,将食腐鬼狠狠摔下楼去。 叶安然呆了一呆,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具骷髅是攀住栏杆,从楼直接跳上来的,扔掉一只食腐鬼后,它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又抓住叶安然身边另一只食腐鬼,像丢麻袋一样,将它们狠狠摔出去。 不知为什么,叶安然觉得,它的动作充满了愤怒。 很快,叶安然身前的食腐鬼也被解决了——不知什么时候,又一具佝偻着背的骷髅冲出来,比起前一具骷髅,它的行动较为缓慢,手里拿着一根腿骨,好像是它的拐杖。 此时佝偻骷髅正拿着腿骨,像举起一把巨大的锤子,将食腐鬼的身体狠狠碾碎。 叶安然被好好地保护在中间。 一场危机,因为这忽然出现的两具骷髅,就这么解决了。 接着,第具骷髅,第四具…… 这些高矮不一、看上去泛着森然冷光的骷髅,或完整或残缺,有男性也有女性,此时却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叶安然身边,给她极大的安全感。 是……谢青灵吗? 这些骷髅就是她的武器? 叶安然站在骷髅中间,没有一只食腐鬼靠近她,她呆站着,忽然间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境地。 此时,谢青灵从楼的走廊攀爬上来,奋力一跳,正好落在叶安然的身边。 叶安然看着她,词穷了。 这个新人,就连武器都这么疯狂。 “可以治疗了。”谢青灵说,“我们现在有帮手了,在这里,就把它们全部消灭了!” 叶安然回过神来,看了看她手上的伤,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一个回春,瞬间恢复如初,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谢青灵召唤出来的这些骷髅非常能打,它们身上的“灵”很强,残存的力量也很强大。 人体本身就具有比其他生物更浓郁更强的“灵”,而这些摆放在标本室里的骷髅,无疑又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 它们的执念,它们的渴望,它们的意志,都会增强它们的能力。 更何况它们脚下的,是它们身前生后都付出最大努力来守护的医学院。 谢青灵并没有控制它们,只是让它们遵从本能去战斗,光是如此,就能把脆皮的食腐鬼打得落花流水。 这些骷髅守护医学院的执念,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危机一解除,叶安然松了一口气,提醒道:“你太乱来了!等下部长到了,我会向他解释清楚,不会帮你背黑锅的!” 谢青灵听了,也不生气,她看向拿腿骨、脊背佝偻的骷髅,忽然抬手指了一下,开口说道:“那个,是我们学校法医系的创始人。” “他一生都在为了法医这个职业奔走,临死前,还在和一个司法鉴定中心联系,试图解剖一具凶杀案里无人认领的尸体。” “我的老师说,那时候的医学院还没有这么多的大体老师——其实现在也还是紧缺的,但当时的情况更糟,很多教职工为了能够更好的教学,都会选择死后把遗体捐赠给实验室。老院长栉风沐雨,为医学院操劳一生,死后也没有停下,他将自己的遗体捐赠了出来,让自己的学生把他的身体解剖,制作成标本。” “那个。”谢青灵指着那个从走道爬上来的高大的骷髅,“那个是我们学院的一个学长,死的时候,只有十岁。” “听说,他的专业课特别特别好,还没毕业的时候,就有很多单位抢着要了,但学长选择了留校任教。只是可惜,他没能等来让他施展拳脚的机会,留校任教没多久,就查出了癌症。他死的时候,电脑上还编辑着没发出去的论文。” “还有那个……” 谢青灵顿了顿,不再说了。 她看向叶安然,“虽然不知道你加入部门之前,是从事什么职业的,但你现在是个‘医生’,我的心情,你应该多少能理解一些吧?” “你可以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部长,我没有异议,也不会怪你。可食腐鬼想要吃掉他们,我不允许。” 谢青灵的目光异常坚定。 叶安然嘴巴一张,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想了想,最后只抽出一根黑色的针,怒气冲冲道:“td,部长爱骂就骂吧!大不了就扣工资写检讨!” 话音刚落下,黑针从指尖飞了出去,一只食腐鬼顿时惨叫一声,被清理了。 叶安然一边攻击,一边骂骂咧咧:“不就是初醒的妙脆角吗?还敢在爸爸我面前撒野,看我不捶死你们!” “怎么样?服气了吧?把你们通通消灭,等部长到了,说不定不会骂人,反而会论功行赏,给奖励呢!” 谢青灵一愣,很快也加入清理的行列当中。 个体的食腐鬼很好清理,基本上一刀送走一个。 群体的食腐鬼虽然有点难缠,但在骷髅的帮助下,也很快就压制住了。 短短一段时间之内,教学楼里的攻势逆转,本来被压得无力喘气的人类占据了上风。 叶安然越打越快乐,忽然觉得,这件事情,好像可以争取在部长到来之前解决。 只要把所有食腐鬼都给处理干净了,部长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一定不会追究了吧? 这样一想,叶安然瞬间定下心来,不慌了,还不忘抽空提醒谢青灵:“动作快点,部长他们估计快要到了,趁他们没到之前处理完毕,说不定你还能获得嘉奖。” 谢青灵也加快了清理的速度。 没过多久,教学楼里的食腐鬼,只剩下十来只了。 胜利的曙光在望。 可此时,食腐鬼那边,忽然生出了变故。 只见余下的所有食腐鬼全都停了下来,不再发疯似的攻向这边,而是往其中一只食腐鬼身边靠拢过去。 它们眼见大势已去,不再叽叽喳喳商量着什么,而是沉默着把中间的那只围住。 下一刻,中间那只食腐鬼竟然抓住它的同伴,然后张开巨大的嘴巴,吞噬掉了另外一只食腐鬼。 眨眼之间,吞噬掉食腐鬼的那只鬼,身体暴涨了一倍! 食腐鬼又吞噬掉第二只鬼,身体继续暴涨,身上长出了更多的手臂。 接着第只…… 谢青灵脸色一变,立即大声道:“不好,快阻止它!” 第20章 020 【食腐的鬼物被忘川的摆渡人拒绝渡载,只能在尘世间游荡,也唯有尘世之中还有它们可食用的尸体。每当饿极时,如果无法猎杀成功,它们也不介意吞噬同类,对它们来说,同类身上的肉也是难得的美味——那可是沉积了不知凡几毒素的腐质肉。】 食腐鬼是在进食。 初醒的鬼怪一旦进食成功,就会获得更强大的能量。 这次的食腐鬼比上次那只罗刹鬼要更难对付得多。如果换成一开始赤手空拳、什么依仗都没有的谢青灵,早就在它手底下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看着食腐鬼迅猛进食的动作,谢青灵的眉头狠狠皱起来,只是,她并不能远程进攻,这个距离,已经来不及冲过去阻止了。 叶安然也预感到了大事不妙。 她拔下四根黑针捻在手上,同时立刻射了出去。 四只食腐鬼应声而亡,化作阵阵青烟消散,只是,不够。 比起这边消灭食腐鬼的速度,显然是那边吞噬的速度更快一些。 不过一瞬息的工夫,变异的食腐鬼一口一口,很快吞噬了七只食腐鬼。 它的身型暴涨,眨眼间就长到了十几米的高度。 巨大的身型直接把天花板给捅出个洞来,两层楼之间的楼层,卡在食腐鬼的腰间。 它的脖子上长出了一颗青黑色的脑袋,还是没有五官,脸上只有一张巨大的嘴巴。身体上,十几只手凌乱地穿插着,看起来又怪异又恐怖。 食腐鬼发出一声怒吼,然后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向谢青灵和叶安然的方向,随后,挪着沉重的步伐,向这两个渺小的人类走了过来。 巨大的身体每走一步,教学楼都跟着剧烈震动起来,它卡在楼层之间的身体就像一把锯子,行走之间,呲啦呲啦的声音响起,直接把楼层锯成两半! 水泥的粉尘簌簌掉落,埋在水泥里的钢筋也裸露出来。 这只变异的食腐鬼虽然还没走到谢青灵她们身边,却已经向她们展示了自己进化过后的能量。 谢青灵召唤出来的五具骷髅立时围到食腐鬼身边去了。 只是,这一次,食腐鬼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那巨大的冲击波把它们狠狠甩开。 这些骷髅已经对付不了成功“进食”之后能量大增的食腐鬼了。 “快跑!”谢青灵大声道,“分开跑!” 叶安然没有质疑谢青灵的决定,而是挑了一个和谢青灵相反的方向,没命地跑。 食腐鬼只有一个,面对两个分开逃跑的人类,它只能选择一个人。 它选择了谢青灵。 食腐鬼抬起巨大的脚,冲着谢青灵走过去。 它的力量增大了,但速度却削弱了,行动起来慢了不少,这给谢青灵争取到一点喘息的时间。 眼看谢青灵越跑越远,从西楼跑到东楼,从三楼跑到四楼,仿佛即将就要逃脱它的手掌心,食腐鬼发出愤怒的嘶吼声。 接着,它十几只手掌同时挥起,一齐用力,狠狠地锤在了地面上。 刹那间,承重的墙面开始颤抖,坚固的水泥地面也像爬上蜘蛛网一样瞬间皲裂开来。 不断变长的裂缝一路蔓延到谢青灵脚下,水泥块扑簌簌下坠,她脚下的地板也已经不再牢固。 谢青灵一脚踩空,直接摔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谢青灵来不及找到一处可以借力的地方,直接从四楼的裂缝处,摔到了三楼。 她的手腕被裸露出来的钢筋划出一道森然可见白骨的伤痕,鲜红的血液立即撒了一地。 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已经暴走的食腐鬼更加的疯狂了。 它杀红了眼,循着血腥味最浓郁的地方,一双手一边走一边拆,把阻挡在身前的这些坚硬的、碍事的水泥块,统统拆除。 不多时,食腐鬼走出了大概五米的距离,而东楼的这半栋教学楼已经被它给拆遍了。三层和四层的墙体倾斜着,看上去随时有倒塌下来的可能。 食腐鬼继续往前,终于来到血腥味最浓郁的中心地带。 可此时,哪里还能看见谢青灵的身影? 人影空空,不过残余地上一滩鲜红色的血液罢了。 食腐鬼发出啸叫,气得捶胸顿足。 叶安然猫着腰,也在逐渐靠近谢青灵掉下去的方向。 刚刚这边那么大的动静,叶安然当然也看见了。 同时,她也闻见了浓郁的血腥味。 叶安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找到失血的谢青灵,好尽早治疗她的伤口。 只是,当她好不容易来到谢青灵下坠的地方,却陷入了和食腐鬼同样的困境——谢青灵找不到了。 她去哪儿了? 看地上这浓厚的一滩血,她受伤应该很重。 怎么都这样了,还跑?! 想死吗?! 叶安然麻了。 她想通过耳机联系谢青灵,可是谢青灵的手镯还没解锁权限,根本联系不上。 正当叶安然想着要不要和部长报丧的时候,谢青灵出现了。 她满身的鲜血,看上去像是刚刚从血池里被打捞上来一样。 “哎呀!”叶安然看见她,立即开心起来,同时奔向谢青灵。 把距离再拉近一些,才好给她治疗。 只是,谢青灵却仿佛没看见她一样,直奔着食腐鬼而去。 她手上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器皿,器皿里面装着什么东西,白色的小颗粒,看上去有点像小米粒。 只见谢青灵高高扬起玻璃器皿,然后把里面的白色小物体,全部甩向食腐鬼。 顿时,那些白色的物体铺洒在食腐鬼青黑色的身体上—— 却没什么用。 叶安然想象中的,谢青灵力挽狂澜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不仅没有发生,谢青灵还立马回过头来对叶安然拾掇道:“快跑!它要追来了!” 叶安然:“……” 她造了什么孽,要和这个不靠谱的新人在这儿打鬼? 叶安然咬了咬牙,一边跑,一边给谢青灵治疗,看见她手臂上森然可见白骨的伤口,叶安然皱紧眉头,忍不住怒吼道:“你真是太乱来了!失血这么多,小心休克而亡!这种时候,还跑什么跑?应该乖乖停在原地,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我来救你!” 啊,太乱来了这句话,叶安然都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 谢青灵倒是十分淡定,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一样,淡然地说道:“没事,至少还有一分钟,我才会休克。” “……”你是专业人士,你了不起! 叶安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同时一个回春,救回谢青灵的一条小命。 只是,伤口好了,身上的血迹却没有淡去,谢青灵依旧是一个浑身鲜血的小血人,看上去依旧触目惊心。 而此时,身后那只感觉自己被愚弄的食腐鬼拍拍身上那些渺小的、毫不起眼的白色物体,然后继续挪动脚步,走过来,继续追击这两个可恶的人类! 叶安然听着身后即将而至的啸叫声,还有逼近鼻腔、近在咫尺的腐臭味,一张脸又白了白。 “往更高的地方跑,去天台!”谢青灵头也不回,很快下了决断。 两人在东楼的残垣断壁中穿梭,足尖点在裸露的钢筋、半残的墙壁上跳跃,很快爬上了楼顶。 食腐鬼还在楼下。 暂时拉开的这一点距离,让两人变得更安全了一点。 只是,这个时候的谢青灵却不跑了,反而停下来,回过身来,正对着食腐鬼。 颇有种要和对方大干一架的样子。 疯了!真的疯了! 她会和这个疯狂的新人一起死在这里吗? 叶安然根本猜不透谢青灵的用意,谢青灵的一举一动都不在她可控的范围当中,搞得叶安然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咬牙切齿道:“我们一定会完蛋的!” “以我们两个小菜鸟的实力,根本打不赢这只食腐鬼。”叶安然喃喃说道。 “还是想办法苟住,等部长来吧。” 作为一个辅助位,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么打鬼的叶安然压力真的好大。 是时候放弃向食腐鬼发起攻击了。 她们一个控制一个治疗,都不是输出位,对她们两个来说,尽量拖住食腐鬼,并等着其他人过来支援,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谢青灵却说道:“不,应该说,它死定了。” “……哈?”她在说啥? “你看看楼下的食腐鬼。”谢青灵说。 叶安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只食腐鬼此时正在四楼的露天走道上,龇牙咧嘴地看着她们。 它青黑色的皮肤上,还带着那粒粒细小的白点。 等等,不对。 重点不是这个。 本来索命追魂的食腐鬼,怎么不追了? 不仅不追了,还停留在原地,看上去像是在……挠痒痒? 不,不仅是挠痒痒。 食腐鬼不时发出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但是,细听之下,它狂怒的声音里还充满了难以忍耐的痛苦。 叶安然惊讶地站起来,仔细往食腐鬼的方向一瞧,发现它停留在原地不停地打转,身上十几只手不停地……殴打自己? 叶安然一怔,问谢青灵:“你往它身上撒的是什么东西?” “是蛆虫。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苍蝇的幼虫。”谢青灵解释道,“这是我们法医系的一门课程,利用苍蝇食腐的特性,通过它们在尸体上产的卵,观察苍蝇成长的四个阶段,可以借此来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 叶安然感觉抓住了点什么。 她喃喃道:“对,蛆虫食腐的。在中医上,也有用蛆虫来治疗腐化外伤的办法,比直接动手割掉还干净……” “现在,那些蛆虫已经死了。” 谢青灵半跪在地面上,一只手按住地面。 她低声说道:“所以现在,是我的主场了。” 第21章 021 回魂术起。 与此同时,本已经死去的蛆虫,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它们再次蠕动起来,只剩下一个进食的本能。 多么诱人的腐肉,近在咫尺的美味。 它们疯狂地啃噬食腐鬼的肉|体,即使食腐鬼的肉里有毒素,没关系,它们本来就是死的,不会再死第一次了。 干饭吧,进食吧,不要停下来,要一直一直不停的把这团巨大的腐肉啃噬干净。 被谢青灵控制住的蛆虫此时对付食腐鬼最佳的杀手。 食腐鬼发出痛苦的嚎叫,想把蛆虫给甩开,想把蛆虫给拍死。 可是,体积那么小的蛆虫,根本不好弄开。 而且要命的是,对方根本不怕死。 大概过了两分钟,又或者更久一点。 食腐鬼竟然被这些小小的白色蛆虫,给啃噬到能看见里面森然的骨头,食腐鬼的身体上,被啃噬出一个个深凹下去的深坑。 那些肮脏的发臭的腐肉,对那些白色的小虫子来说,简直是饕餮盛宴。 叶安然看得头皮发麻,身上起了一粒粒的鸡皮疙瘩。 新人,好可怕! 她不由得转头去看谢青灵,却见谢青灵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差不多了。”谢青灵扔下这么一句话,然后从天台上跳下来。 她落在四楼的走道上,站在食腐鬼身后。 此时痛苦难捱的食腐鬼根本无暇顾及到她,只是疯狂地殴打自己——殴打那些落在它身上的、细小的蛆虫。 可是于事无补。 就如同大象无法驱赶身上微小的蚂蚁,此时食腐鬼巨大的身型,反而变成它的劣势。 它根本找不到蛆虫具体的位置——哪怕能准确地感知到被啃噬的痛苦。 而此时,谢青灵扬起锯骨刀,照着食腐鬼的后脚跟,狠狠割了两刀。 “嘭”的一声巨响响起,食腐鬼失去了脚踝,同时狠狠摔在地上。 哪怕是鬼,没有了脚,也无法继续站立。 之前没异化的时候,一刀就能干掉一只食腐鬼,现在两刀都干不掉,谢青灵略微惊讶地挑挑眉毛。 是了,它变得更强了。 那么,就试试这个吧。 谢青灵扔掉锯骨刀,把手|枪拿在手上,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手|枪里面还有最后一发子弹。 子弹是特制的,应该能一发带走。 谢青灵走到食腐鬼的脑袋旁边,一脚踩住它乱晃的脑袋,同时,枪管也抵住了它的头。 “这样,就不会打偏了。”谢青灵说。 枪声响起,“嘭”的一声,食腐鬼的脑袋开花,它的身体也应声而消亡。 直到食腐鬼最后一点的脚踝残肢也消失不见,叶安然才回过神来。 她动了动干涩的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了想,能总结这一次战斗的,只有两个字:漂亮。 这个刚刚加入部门还没到两天的新人,在面对这些吃人的恶鬼时,不仅不害怕,还能在危险关头,作出最有利最准确的举动,牵制住它们的同时,还能适当反击,打了一场漂亮的、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仗。 叶安然已经不知道这到底是天赋还是什么了。 总之,相当漂亮。 漂亮到,她作为前辈,想说点什么来表达一下现在的感想,都找不出词了。 她们真的仅靠着两个人,在部长他们到达之前,就消灭了所有的食腐鬼,还保护了其他人类没有受到伤害,以及标本室里剩下的大体老师。 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甚至可以说,这一次行动是叶安然加入特殊事件处理部门以来,伤亡最小的一次行动。 可是怎么说呢…… 刺激,太刺激,也太疯狂了。 疯狂到现在叶安然胸腔里的心脏还在不安地跳动着。 叶安然也从天台跳下来,落在谢青灵身边,正想说什么,此时就听见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部长!”叶安然瞬间就反应过来,是凌放和余威到了。 刚刚获胜的欣喜心情瞬间荡然无存,叶安然赶紧拉住谢青灵,低声嘱咐道:“部长脾气很差的,一会儿你肯定少不了一顿骂。” “你放心,我不会告你小黑状,你自己去解释。但你也别指望我,我不会帮你解释的。” 叶安然并不想卖队友,但同时也不想承担凌放的怒火。 这就是她能做到的全部。 谢青灵听了,点点头,表示她明白了。 不管是决定擅自行动也好,还是决定杀鬼也好,都是她的主张,叶安然确实是半路被拉过来的。 在选择不打一声招呼就擅自行动之后,谢青灵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就是不知道…… 部长的脾气差到什么程度。 明明看上去还挺温和的啊。 不过,谢青灵还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说话间,四楼的楼梯处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道自然是凌放,另一道是一个身材格外高大魁梧,面容沧桑的大叔。 凌放手上拎着一个银色的箱子,身后背着一把木质的手持弩|箭,他目光凌厉在场内巡视一圈之后,最后落在谢青灵和叶安然的身上。 那个刚刚加入的新人,身上的血迹斑斑,看上去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混战,还是打得快要挂掉的样子。 第一次行动就遇上这样的大阵仗,新人的脸上还能保持这样镇定的神色,已经相当不错了。 再看现场的状况,满地狼藉,半座楼都快塌了…… 凌放的眉头狠狠皱起来。 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他出发到现在,就过去了十一分钟。 这短短的十一分钟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光在谢青灵和叶安然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厉声喊道:“叶安然!” 叶安然:“……” 麻了,为什么是她啊! 这些事情,又不是她弄出来的! “解释一下,”凌放深吸一口气,“鬼呢?楼为什么会这样?” 叶安然作为老队员,自然而然成为第一个问责的目标。 毕竟不管怎么看,作为一个还没有应对这种突发情况的新人,哪怕再能打,哪怕接受了后土的赐福,从客观情况上看,都不可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和叶安然有关了。 “部长……”叶安然支支吾吾,欲哭无泪。 刚想替自己辩白,谢青灵的声音就自她身后响起。 “不关安然的事情,是我。”谢青灵低垂着脑袋走过来,像极了作业没交时在老师面前的样子。 她低声道:“是我逼她的,是我动的手。” “哦?你逼她什么了?” “逼她给我治疗。” 凌放:“……” 沉默了片刻,凌放深深叹气,“先离开这里,楼快塌了。” 四人来到教学楼前的空地上。 谢青灵在这一路上已经想好了措辞。 她缓缓道:“决定提前动手的人是我,不听部长指调的人是我,杀鬼的是我,拆楼的虽然不是我,但也和我有关系,所以你要打要骂,就冲着我来吧,安然是无辜的。” 但如果重来一次,她的选择还是不会改变的。 不过这句话谢青灵藏在心里没说,怕说出来火上浇油。 叶安然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义气,顿时也不好意思起来。 想了想,她也替谢青灵开脱道:“部长,我觉得今天这件事情,不能按照一般情况来考虑。” “那食腐鬼要吃标本室的大体老师,你也知道大体老师对医学生来说意味着什么,小新人控制不住情绪,也是情有可原。” 这话说得可真有水平,谢青灵在一旁疯狂点头,“情有可原。” 凌放气笑了。 他盯着谢青灵看了好几眼,没搭话,而是问她:“鬼,你杀的?” 谢青灵点头。 “怎么杀的?” “用枪。” 谢青灵从武器库挑走一把枪的事情,凌放早就知道了。 闻言,凌放挺诧异:“你用枪还挺有天赋。” 谢青灵更加羞愧地低下头,小声道:“这倒不是,五发子弹只中了一枪,四发都打空了。” 叶安然在一旁手舞足蹈,回想刚才那惊险的一战,立即绘声绘色把刚才激烈的场景重述一遍。 “部长,小新人好厉害的!她不仅能遛鬼,还能玩召唤,最后用实验室里的……呕……苍蝇幼年体,把食腐鬼给送走了。” “不是用枪吗?” “是用枪,但是是这样……”叶安然演示了一下谢青灵是怎么用脚踩住食腐鬼的脑袋,又是怎么用枪管抵住它的头的。 原来如此。 五发子弹,只有最后一发中了。 凌放:“……” 谢青灵还是安静乖巧的站在一旁。 如果忽视她身上斑驳的血迹,只看她乖巧听训的样子,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真像是一个什么也不懂、谦逊诚恳的新人。 而等到他们的声音落下,谢青灵适时插话:“总之,鬼我们杀了,但规矩也确实坏了。不管是写检讨也好,扣工资也好,什么处罚也好,我都接受,不会记恨你的。” 别看谢青灵满脸无辜,心里的算盘打得是很响的。 她都坦白从宽、承认错误了,不得从轻发落? “你还想记恨我?” “……没有。” 凌放盯着她看了几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去写一万字的检讨,还有工作守则给我抄写十遍。”工资倒是没扣。 谢青灵点点头,心想这个处罚她还能接受。 写检讨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不扣钱的领导,就是好领导。 片刻后,凌放弯腰打开随身带着的银色箱子,从里面掏出一个袋子,扔给谢青灵。 谢青灵忙接过,用手掂了掂,重量大概是在两斤左右,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谢青灵一脸迷茫,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而此时的凌放却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径自走了。 跟着凌放而来的余威——那个一脸沧桑的魁梧大叔见了,对谢青灵解释道:“收下吧,这是部长给你准备的武器。” 第22章 022 谢青灵一怔,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凌放。见他此时已经走进教学楼里,也不知道干什么去。 “部长是在确定是否还有残余的鬼物,我们在这儿等他就好——扫尾工作也是必不可少的,工作守则都看过了吧?”余威走过来,站在谢青灵身边说道。 他的身材十分高大,谢青灵的身高有一米七,但站在他身边还是显得娇小了。 目测他的个头得有一米八五以上,估计得接近一米九,平时应该有锻炼的习惯,黑色的紧身衣包裹着他的肌肉,呈现出一股磅礴的生命力。 看着这个满脸沧桑、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谢青灵感觉他身上有种属于父亲一样温和的目光和包容。 哪怕他背后背着一把笨重的大刀,身材壮实到像一座小山一样,一看就特别能打,也并不影响他一脸温和的气质,那是一种看到就会令人感到安心的奇怪气质,非常具有包容性。 谢青灵点点头:“工作守则都看了,就是流程还不熟练。” 毕竟第一次呢。 余威点了点头,见她乖乖抱着袋子,动也不动的样子,就笑道:“你不用太紧张拘束,我叫余威,是你的前辈。他们都叫我老余,你也叫我老余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谢青灵没敢没大没小,叫道:“余哥。” 看不出来,居然是个老实孩子…… 打得这么疯,还以为是个刺头呢。 余威有些奇异地看她一眼,然后说:“不看看你的武器吗?这可是部长连夜赶制出来的。用的是罗刹鬼刀,说起来,材料还是你自己打来的。” 余威这么一说,谢青灵心中升起了一股好奇。 她打开袋子,发现里面的东西用白布缠了厚厚的几层,逐一拆开之后,发现是一对用罗刹鬼刀制成的骨刃短刀。 短刀通体都是用骨头打磨而成,刀柄加上刀身总长大概有四十五厘米左右。刀身不是平直的,而是有弯曲的弧度,看上去有点像手术刀的刀头。 除此之外,刀身上还被刻上奇怪的符号,符号尾部连着一条长长的细线,从刀格之下,一路蔓延到刀尖,穿越了整个刀身。 谢青灵试着拿起来放在手上掂了掂,发现非常趁手,很轻便。此时的骨刃入手虽然也算凉,但已经没有一开始那种几乎要把人冻掉的感觉。 试着耍了耍,劈了劈,谢青灵越用越喜欢。 果然比起手、枪,还是刀更适合她。 这一次和食腐鬼的战斗让谢青灵明白,在战斗中拥有一把趁手的武器非常重要。 之前早就知道他们所用的泥像是凌放用咒术制作而成,却没想到他还会制作武器。 现在看来,武器库里的武器,可能有不少也出自凌放之手。 谢青灵说道:“这对武器我很喜欢,感谢部长,检讨书我一定会好好写的。” “这对短刀叫‘歃血’。”余威笑了笑,说道。 谢青灵又是一怔,“有什么讲究吗?” “你看看刀身上的那个符号——那是‘尊’的篆书文字,是容器的意思。每击中鬼物一下,都可以吸取它们身上少部分能量,等‘容器’满了,就可以释放出来使用了。”余威解释道,“这是部长为这把刀施加的咒术。” 谢青灵虽然似懂非懂,但还是惊得嘴巴微微张开。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余威说道:“鬼怪身上的能量大多阴气森森,汲取过来的能量,哪怕先天之灵也无法使用,但你是个例外。” “你是后土的眷者,拥有部分轮回的权柄,这些来自地府的妖魔鬼怪也可以为你所用。”余威说,“这个咒术很适合你。” 谢青灵听完之后,也感觉到,这对短刀应该是凌放特意为她打造的,就像叶安然的黑白两针一样。 能说一句部门的福利真好吗…… 刚想问这对短刀打造出来是不是很珍贵,但转念一想,刚加入部门是那瓶“祭品”就已经珍贵到她无法想象,谢青灵决定什么也不问,把问题压回去。 谢青灵道:“余哥和部长关系很不错嘛,对这些事情也知道得这么清楚。” 余威听了,抓抓脑袋,憨笑起来:“可能是我年纪比较大,他觉得和我更有共同语言吧。” “……”凌放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啊。谢青灵不理解,难道凌放的意思是,部门里的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小鬼,所以更喜欢年纪很大的余威? “部长罚你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他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在他这个位置上,需要考量的事情,比我们想的多得多。”余威继续像个老父亲一样,唠唠叨叨。 “我明白。”谢青灵点点头。 谢青灵本身也是一个功必赏,过必罚的人。恩怨分明,界限清晰。 现在这个结果,已经算是意料之外的了。对于凌放罚她写检讨的事,谢青灵没什么不满的想法。 趁着凌放还没出来的空荡,谢青灵蹲下,一双手按在地面上,使用了“回魂”。 那五具被食腐鬼震飞的骷髅,本来已经在地上分裂开来,成了一堆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白骨,但在回魂术之下,它们就像积木一样,逐一被拼凑完整,重新成为一具骷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随后,它们都蹦蹦跳跳,回到了属于它们的标本室里。 重新躺回属于它们的展示柜。 而那个年老的拄着腿骨当拐杖的骷髅,一直拄着腿骨等在一旁,等看着其他的骨架一一躺好,这才步履蹒跚地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标本室恢复了以往的秩序与宁静。 做好这一切,谢青灵才大汗淋漓收回了手。 有种力量被抽空的感觉,这让谢青灵几乎感受到一股子心悸。就连身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四肢也变得酸软无力起来。 见她这样,叶安然走过来,一根银针直接插在她的脑袋上,同时愤怒的制止她:“你真是不要命了?我虽然能治疗伤势,但损耗的能量和体力都是没有办法跟着恢复。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把身体养好!” 作为“医生”,叶安然最讨厌不听话的病人了。 比不听话的病人更讨厌的,就是谢青灵这种反复作死一点不爱惜生命的病人。 余威也道:“歇歇吧,先天之灵使用能量也不是毫无限制的。你第一次就能使用能量来战斗就能运用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随着你的身体被淬炼得更坚韧,能容纳更多的‘灵’,才能使用更多的能量。” 谢青灵一听,明白过来。 这是没蓝了。 还有这样的限制,谢青灵暗中记下来。 有了叶安然的银针续命,谢青灵恢复了不少体力。 正说话间,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叶安然指着楼梯口:“部长出来了!” 凌放已经检查完毕,确认所有的食腐鬼已经击杀,不会有漏网之鱼。 他点了点耳机,联系另外两个人。 “沈怀州,清理行动已结束,你可以提前离开了。” “代星宇,联系后勤部入场负责打扫,不必过来支援。” 凌放走过来,对着其他人道:“收队。” - 走出杀场,四人回到了现实里的校园。 教学楼附近安静无声,没有人,整个校园好像空了一样。 谢青灵跟随部门的人来到学校门口,那里有一辆加长保姆车早就等着了。 负责开车的司机随时等候待命,等凌放四人上车之后,立即把车开走。 凌放说:“回中心街道221号。” 至于沈怀州和代星宇,则是没有跟上来。 待在密闭的车厢里,空气有点闷,谢青灵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有点昏昏欲睡。 作为一个新人,她有好多问题想要问清楚,但很显然现在并不是一个正确的时间,所以谢青灵索性就紧闭嘴巴,什么也不说。 车内一路沉默着,行驶了很久。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都没有人说话。 凌放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排的谢青灵,忍不住道:“我希望,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 “我们是一个团队,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不要让队友因为你的决定而陷入困境。” 谢青灵一声不吭,直接没搭理。 凌放的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叶安然伸手推了推谢青灵,发现她的身体软软倒向一旁的车门上。 “部长,她睡着了。” 凌放:“……” 看她身上的血迹,就应该能大致推断出来,和食腐鬼对阵的时候,局势应该相当紧张。虽然叶安然可以治疗,但能量又不能直接恢复。 应该是累狠了。 “算了。”凌放狠狠叹气,“先这么着吧。” 顿了顿,凌放说:“我明天和沈怀州一起出外勤,你们全部留守。” “啊?”叶安然惊讶叫道。 余威倒是什么也没说。 “留下来和新人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凌放说,“告诉她她什么叫做团队意识。” “哦,明白。” 一路上,谢青灵都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的香甜。 再次醒来时,谢青灵发现她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醒来。 床头柜的香炉正在燃烧着篆香,一股青烟升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还带着药味。 谢青灵掀开被子,下床来,发现她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换成了睡衣。 没记错的话,她昨天……应该是在车上睡着了。 没想到,居然睡得这么沉。 不过既然是和部门的人待在一起,就总不至于有什么纰漏吧? 一边想着,谢青灵一边走出了房间。 她知道这是那里了。 206号房间。 小洋楼里,属于她的那间房间。 第23章 023 办公处一楼大厅。 叶安然正在奋笔疾书抄写十遍工作守则以及一万字的检讨;代星宇则是敲着键盘,负责写战后总结;余威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块绒布,仔细地擦拭他那把一掌宽的大刀。 光影无声,落在他们的身上,三人安静地各自忙活,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互不干扰。 只有叶安然越写越放飞的字迹,暴露出她此刻内心的狂躁。 真是的,干嘛又是她! 为什么一万字的检讨要写,工作守则十遍也要抄写! 叶安然除了一开始加入部门的时候,因为不懂规矩,写了不少检讨以及被罚抄了不少遍工作守则,现在的她已经小心谨慎到不会有什么犯错的机会,自然也不会被罚。 哪想到,新人一来,叶安然就立刻重回新人时期,再度体会了一把当初被疯狂罚抄书支配的恐惧。 现在叶安然一点也不想叫谢青灵小可爱了,全程参与战斗的她深刻意识到,这个看上去满脸无辜,格外有好学生模样的新人,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婆子。 还有,话说部长他也是个魔鬼吧。 本来工作守则只有十条,但是他上任之后,直接把守则的条数增加到五十条,字数直接翻了十倍。从三百字,变成了三千字。 抄一遍都让人想死,别说抄十遍了…… 一想到还差好多遍没抄完,检讨也没写完,叶安然直接想昏过去。 她咬着牙,继续奋笔疾书。 叶安然的笔迹龙飞凤舞,深刻诠释了一下什么叫做敷衍和敢怒不敢言。 一时间,大厅里只有她“唰唰”的写字声,以及代星宇敲键盘的声音响起。 忽然,键盘声一顿,代星宇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向叶安然,说道:“她醒了。”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谢青灵。 叶安然把笔帽一盖,叹气道:“我去看看。” 作为队伍里的女性前辈兼医生,看护病号的职责自然而然是落在叶安然身上的。 - 谢青灵还没走下二楼,就看见楼梯口处探出来了叶安然的脸。 “你醒啦。”看到谢青灵的身影,叶安然快步走过来,跟她打了招呼,“感觉怎么样?” 职业本能,即使有很多话想说,叶安然最关心的,还是谢青灵现在的身体状态。 “好多了。”谢青灵问,“昨天是你在照顾我吧?” 其实,不用叶安然回答,谢青灵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她这一觉醒来,身上的血污被清理干净,衣服也换了。目前,已知团队里的成员只有叶安然这一个女性,谢青灵自然而然能想到,这些都是叶安然的手笔。 谢青灵笑眯眯地弯起眼睛,对叶安然道谢:“谢谢你呀,安然前辈。” “……”看上去好乖。 叶安然撇了撇嘴巴,本来想说点什么发泄一下不满的心也淡了许多。 这回她写检讨,又不是谢青灵故意的,她自己也不是一点儿责任都没有,为了处罚的事情特意提一嘴,显得她好小肚鸡肠啊。 作为前辈,当然要树立一个宽宏大量的高大形象,不然好跌份的。 叶安然心里合计了一下,为了那高大伟岸的前辈形象,她还是默默承担着写检讨的痛苦就行了,就别来找谢青灵抱怨什么了。 于是,叶安然拍拍谢青灵的肩膀,欣慰道:“那就好,我特意调的安息香,可是开窍清神、活血通气的好东西啊!” 谢青灵想起了自己醒来时看到的那个摆在床头的香炉。 那青烟袅袅、带着淡淡药香味道的篆香,看来也是大有来头的。 在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她真的被照顾得很好。 谢青灵于是表现得愈发乖巧老实了,问叶安然:“我没有换洗的衣服了,这里有没有衣服可以先让我穿上?” 之前的衣服肯定不能穿了。 又是被划破变得褴褛不堪,又是满身血污的,哪怕没有扔,也不能再次使用了。不然穿出去让人看见了多吓人啊,说不定还以为她是什么变态杀人狂呢。 谢青灵发现,干她这一行的,衣服的损耗量真的好大。 这部分的开销,能报销吗? 杀食腐鬼穿的衣服还是新的,没穿过几次呢。 她的工资,以后不会都用来买衣服了吧……谢青灵忽然又有一种即将要负债打工的忧虑感。 叶安然由头到脚地打量了她一番,让谢青灵穿着睡衣去见其他人,确实不太妥当,她说:“你跟我来。” 两人一起来到二楼走道的末尾处,打开那扇整体嵌在墙体里的门。 刷了指纹,打开门之后,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物品。 叶安然带着谢青灵来到其中一面柜子前,拉开推拉门,说道:“来,挑选属于你的队服吧。” 柜子里面挂着是一排黑色的衣服,样式各有差别,但总体的款式、材料等,都是大差不离的。 黑色,紧身,材质看上去像皮质又不像皮质,像布料又不是布料。每套衣服上都缠着松紧的带子,带子上都有卡扣,可以在上面别东西。 谢青灵稍微扫了几眼,发现衣服的款式在裁剪上可以看出男女的区别。 女性的衣服一眼就能看出为女性设计的曲线,下装有裤子和裙子的区别,颜色倒是都是黑色的。 叶安然给谢青灵介绍道:“这是由科技研发部门专门制作出来的服装,材料的延展性很好,衣服都不分码数。最重要的是,抗污能力很强,什么东西落在上面都看不出来哦。” 难怪谢青灵见到部门里的其他人穿着类似的衣服,身上永远是干干净净,一点污垢都没有,原来是因为这样。 出于方便行动的目的,谢青灵最终挑了一套黑色裤装。 “好了。”谢青灵说道。 叶安然点点头:“赶紧换上吧,我带你下楼去见见队友。部长说,要我们和你培养感情呢。” “……嗯。” 谢青灵身材本就高挑,身材比例很好,窄腰长腿,四肢纤细,穿上这套服装之后,愈发显得她个子高了。 身材娇小的叶安然不由得啧啧,“腿长就是了不起啊……怪不得被鬼追着的时候跑得这么快,这两条腿真够长的。” 谢青灵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下楼吧。”叶安然说道。 五分钟后,谢青灵和叶安然出现在余威和代星宇面前。 余威已经和谢青灵见过面了。 见到谢青灵,余威停止擦拭大刀的动作,抬起头看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代星宇倒是第一次见到谢青灵。 他抱着电脑,手指还在不停地敲着键盘,一双眼睛却定在谢青灵身上,看了好几眼,然后笑得见牙不见眼,笑容十分灿烂:“新人你好,我叫代星宇,是你的前辈。我是部门里负责收集、分析信息,以及配合扫尾清场等工作的,你可以叫我星宇哥哥哦。” “……”谢青灵一张脸隐隐发青。 她可以叫一脸胡子拉碴的余威余哥,不叫哥都有点不礼貌,但要是换成叫代星宇哥哥……好肉麻,好恶心。 而且,看代星宇一张娃娃脸的样子,他成年了吗? 没等谢青灵纠结够,叶安然就毫不留情戳破他,说:“你别听他的!他才21岁,年纪都没你大,叫个屁的哥哥,叫弟弟差不多!” “你好,你叫我青灵就好。”谢青灵松了一口气,忙对代星宇道。 代星宇大叫道:“安然姐,你干嘛要拆我台?!我们部门好不容易来个新人,你这样真是太败坏兴致了!” 谢青灵沉默着,眉毛却稍微挑了挑。 败坏什么兴致? 代星宇深深叹气:“还以为来了新人,我就不是最小的了,没想到居然比我大一岁。我这食物链最底层的身份什么时候能翻身啊?!” 叶安然翻了个白眼,“怎么,不服气啊?这个倒是好解决,你和她打一场看看就知道了,以胜负论辈分,看看谁是弟弟谁是姐。” “你这个战后总结也写得差不多了吧?对她的能力也有所了解了吧?”叶安然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代星宇敲着键盘的手一顿,转过头去,小声咕哝:“欺负我一个‘马夫’,算什么本事?” “打不过就说打不过,给自己找什么借口?” 叶安然转头,对谢青灵介绍道:“代星宇,一个臭弟弟,也是我们部门的‘马夫’,所谓‘马夫’呢,其实就是斥候。负责信息的打探和开路的,保命和逃跑能力都很强,但没什么攻击的能力,一点儿都不能打,通常情况下,部长会安排他在后方打配合。” “一般来说,‘马夫’最直接最常用的能力,他们可以感受到鬼怪的存在,负责探索我们还没有探索过的领域。而其他人则是要借助其他工具和手段,才能看见鬼怪的——比如说地藏王的杀场。”叶安然说,“所以我们一般是靠‘马夫’来判断哪里有鬼物复苏的。每个城市的特殊事件处理部门都会配有‘马夫’,我们未来城事件没那么频发,人员配置上就少了一点,只有一个。” 谢青灵点点头,心想她虽然不是马夫,但是她好像也能发现鬼怪,虽然看不见吧…… 代星宇又嚷嚷道:“什么臭弟弟……安然姐,你又拆我台!我可是先天之灵!” “是是是,‘马夫’不就是先天之灵里烂大街的天赋吗?还是赶紧弄好你的工作吧,小心部长回来罚你写检讨!” 代星宇彻底不再说话了,但是响亮了不少的敲击键盘的哒哒声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愤愤不平。 “我的能力就不多说了,你都知道了。”叶安然说,“还是说说老余吧。” “老余是我们部门年纪最大的员工,他是特种兵出身,虽然是后天之灵,但格斗技术很强的哦,他一般是负责杀怪输出的。” 听到提起到他了,一直没说话的余威再次抬头,温吞一笑:“新人很厉害,我觉得她可以接我的棒了,毕竟我年纪很大,也快要退休了。” 谢青灵笑了笑,“以后还请多指教。” 大厅里就三个人,谢青灵都见过了。 按人数来说,除了已经见过面的部长凌放,应该还有一个成员没有见过。 谢青灵就问道:“我们部门应该还有一个人我没见过吧?” 叶安然说:“还有一个人,叫沈怀州,今天和部长出外勤去了,你明天才会看见呢。”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能力?”谢青灵追问。 此话一出,大厅里的三人都齐齐停下动作,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面色有些许古怪。 叶安然一脸纠结,说道:“这个……等明天你自己见过他,就知道了。” 第24章 024 “明天我们出外勤,部长和沈怀州留守,到时候你就能看见了。”叶安然说。 这正是凌放的安排。 叶安然和众人闪烁其词的样子,让谢青灵感觉有些怪异。 这个沈怀州到底是什么人,让其他部门成员的反应这么……古怪。 不过她很快就不想这件事了。 见到沈怀州不过是时间问题,只需等等就是。 叶安然拿出纸和笔来,对谢青灵幽幽说道:“来吧,一起写,一起抄吧。” 哦,写检讨和抄写工作守则。 谢青灵抿抿唇,随后坐在叶安然身边,也开始抄写起来。 众人各自无声忙活,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代星宇敲键盘的声音一停。 他把电脑推到谢青灵面前,笑得很灿烂:“来,看看,这可是后勤部特意为你撰写的报道。” 谢青灵感觉有点莫名,但还是拿过来一看,只见到屏幕上写的是: “震惊!某大学院校竟发生如此事件! 教学楼为何无故着火?墙体为何倒塌? 豆腐渣工程无人监管,建筑市场的规范有待规整! …… 学院一些标本室因为保存不当,在这一次事故中遭到损毁。 所幸学院上课的老师学生无一伤亡。 拒绝豆腐渣工程,从你我做起。 具体安全事故的起因,相关部门还在排查中,本报小编继续为您跟进报道……” 后面还有一个小的板块,是采访来这一次“失火塌楼事件”的受害者。 某男同学a:是这样的,我是在学院办公室勤工俭学的大二学生,事发当时,我正在学院播音室里值班。因为没有听到警报声,所以没能及时逃出来。幸好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好心同学把我扛了出来。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一位身材非常高大勇猛的男同学,被他扛起来的时候十分安心,希望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同学尽快联系我,我想当面对你好好表示感谢。 某女同学b:虽然的我实验标本在这一次火灾中不幸遇难,但只要人没事就好,导师已经同意让我延迟时间交作业了。 记者:请问你的实验标本是什么呢? 某女同学b:在实验室里培养的无菌苍蝇幼体。 “……” 谢青灵默默把电脑推回去。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谢青灵问道:“这也是你的工作内容之一吗?” “事后掩藏痕迹的工作主要是后勤部在负责,我只需要在他们需要素材的时候,配合一下就好了。有些细节如果对不上,市民是会发现不对的。” 谢青灵点点头,心中对她所在这个特殊事件处理部门有了更深的了解。 更确切的说,她所在的这个部门,只是这个庞大的组织里的一个小分部。 除了她所在的负责行动清理的部门,目前谢青灵所知的,一个是后勤部,一个是科技研发部。 真是想不到,在看上去那么正常平和的现代社会中,居然会有一个这么庞大的组织,在暗中悄悄活动,不见天日,却以一种非常普通的姿态活跃在所有人的眼前。 却没有人能真正认识他们。 叶安然又拉着谢青灵,讲述了一些部门里的工作日常,以及注意事项。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谢青灵就对部门的了解差不多了。 “暂时就这么多,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你后续跟我们出几次任务,该明白的就都明白了。”叶安然挠挠头说道。 谢青灵点点头,继续抄写工作守则。 工作守则第一条:保证部门成员的安全,是部长的职责。 工作守则第二条:无条件配合部长的指令行动,是部门成员的工作要义。无故违抗命令者,视情况后果严重性处罚。 工作守则第三条:在任何情况下,居民的生命权高于一切。在你还有战斗能力的时候,不要让任何一个居民,倒在你之前。 工作守则第四条…… 直到夕阳西下,太阳都要下山了,谢青灵的工作守则还没有抄完。 一共抄写十遍,三万字,一时半会儿还真抄不完呢。 和叶安然这种已经抄写了许多遍的老油条不同,谢青灵不敢写得太敷衍,一字一句都是认认真真的,半点不敢马虎。字迹清晰,书面整洁。 作为新人,她还是有点自觉的。 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余威背着他的大刀离开办公处,代星宇带着他的电脑也走了。 不过哪怕下班,他们耳朵上也依旧挂着耳机,随时准备待命。 叶安然也要走了,不过离开之前,她还是尽量叮嘱谢青灵道:“我们走啦,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要自己小心安全。” “好。” 三人走了之后,办公处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谢青灵来到厨房,在冰箱里找了一包泡面,今天就先这么对付吃了。 在这栋小洋楼里的一应物品,包括作战用的一些工具,后勤部都会定期补给,所以谢青灵不用太担心生活上的问题。 想了想,谢青灵决定要把这办公处当家使了。 这里地方很大,免租,还有一个基本上算有求必应的后勤部看管,生活十分方便。 部门里的其他人也不怎么使用这里的休息间,所以谢青灵留在这里,和独居没有太大的区别。 睡觉之前,谢青灵把叶安然给她留下的安息香点上。 一股温润的香气含着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谢青灵深吸一口气,感觉身体都轻松不少,随后躺在床上睡过去。 因为和食腐鬼对战几乎被抽空的能力,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作为灵者,身体的爆发力和恢复力,都很强。 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谢青灵的身体已经是满血状态了。 她按照叶安然教的,把自己当成留守办公处的工作人员,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上三楼去给神龛上香。 神龛里供奉的都是目前已经被部门观测到,并且记录在册的神明。 当然,供奉的都是正神。 邪神和来路不明的神明,最好不要拜,不然会引来不可估量的可怕后果。 上香完毕之后,谢青灵才去解决自己的早餐。 这个时候,早上八点半刚刚到。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上班时间了,到时候凌放和沈怀州都会过来。 想了想,谢青灵就趁着这个时间,继续抄写她还没有写完的工作守则。 半个小时过去后,谢青灵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停下休息。 而此时,办公处门外,也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 谢青灵站起来,往门口看去。 凌放率先走进来。 他今天穿得稍微休闲一些,是一身黑色的作战服,不过手上还是戴着黑色的皮质手套。 凌放一边走着,一边回过头去,和落在他身后半步的人说着什么话。 很快,凌放身后的人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个长发及腰,一头黑发如瀑,身材高挑纤细的大美人。 大美人看上去比凌放还高一点,也是一身黑色的裙子,身材高挑的她穿出了和超模一样的范儿,看上去气场十足。 就是神色有点冷,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这是…… 谢青灵脑子懵了一下,按照常理来推测,和凌放一块出现,看上去还有商有量的人,应该就是今天来值班的沈怀州。 所以沈怀州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大美人? 还是御姐型的。 部门里真是卧虎藏龙啊。 正思绪乱飞时,凌放也带着大美人走到谢青灵面前,然后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沈怀州,是部门里最后一个你没见过面的成员。这位就是我们的新成员,谢青灵。” 互相给两方都做了介绍,凌放就离开办公厅,来到了厨房—— 他习惯工作之前,给自己煮上一杯咖啡来提提神。 此时,一楼的大厅只剩下沈怀州和谢青灵面面相对。 面对这么个冰冷御姐大美女,谢青灵直觉她不像叶安然那样好相处,于是不由得有点紧张。 这个沈怀州看上去好像很有性格的样子啊。 “你好。”谢青灵打了一声招呼,“以后请多指教。” 不好相处就不好相处吧,也应该不至于是什么太奇怪的人。毕竟凌放说过,他们挑选队友的标准可是很严格的,至少沈怀州的人品应该是在及格线水平之上。 很快,对面的沈怀州也说话了。 “你好,我是沈怀州。” 刹那间,谢青灵整个身体就像被雷劈了一下那样,直接僵立当场。 “……” 谢青灵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 随后,一道低醇的男声再度响起:“我是沈怀州。” 谢青灵:“……” 沈怀州…… 他居然是个男的!!!! 谢青灵一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但她向来镇定,出于礼貌和教养,也没有表现得一惊一乍,而是微微震惊之后,很快平静下来。 说不定这是人家的癖好呢。 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沈怀州倒是意外的盯着看了她好几眼,没说话,还是一副十分高冷的样子。 此时,凌放端着咖啡从厨房走出来。 看了看面色还算镇定的两人,凌放还以为他们还没打过招呼,于是对谢青灵介绍道:“沈怀州的身份有点特殊,你别看他这个样子,他是个男的,之所以穿成这样,是因为他是个正在修行的幻术师——这也是神明的赐福。” 【绥绥白狐,庞庞九尾。沉寂已久的涂山氏为尘世中的一名男子赐下神通,擅长蛊惑魅术容色无双的九尾,需要时刻吸引别人的目光,祂们是天生的强者。美,亦是祂们的武器。】 谢青灵:“……” 第25章 025 ——美,亦是‘祂’们的武器。 谢青灵仔仔细细打量了沈怀州这张脸。 冷白皮、乌浓的发,一双眼睛肖似狐狸,但眼尾处又微微下垂,魅惑中多了几分无辜,眼神却又是极其冷傲的,再看看身材,宽肩窄腰…… 不管是头肩比、还是头身比,一切都在完美的范畴中。 这么漂亮,那么…… “你一定很强吧。”谢青灵说。 沈怀州又是分外诧异看她一眼,脸上露出一种“你取悦到我了”的表情,看上去相当满意谢青灵的夸赞,覆盖在脸上的冰霜也逐渐退去。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面对沈怀州时,说的话不是“你真好看”,而是“你一定很强吧”。 沈怀州已经厌烦了他们庸俗的审美,虽然夸他好看也会让他获得愉悦,但是这种话实在是听得太多了,比起来,还是夸他强这种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行为,更让他受用。 没想到新人居然这么有眼光,沈怀州顿时对她十分欣赏。 三人坐在会议桌旁,开始各自忙活。 凌放虽然说是要让部门的成员和谢青灵培养感情,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聚在一起培养感情的方式,也不过是坐在同一个地方,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谢青灵在抄写工作守则;凌放不时轻点耳机,偶尔和出外勤的几个人联系,确认情况;沈怀州则是盯着电脑屏幕,不知道在看什么。 大概过了五分钟,沈怀州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看了谢青灵一眼。 已经看完代星宇战后总结的沈怀州眼睛亮了。 “部长,我要带她去出外勤。”沈怀州忽然道,“就今天。” 闻言,其他两人都停下动作来,不明所以看着他。 凌放眉头微皱,“她才刚来,可能——” “她很强。”沈怀州看了谢青灵一眼,然后说,“不必太过爱护新人。” “要想让她快速成长,外勤是比留守更好更快的方式。” “毕竟我们部门这么缺人手,不是吗?” 凌放沉默着看了谢青灵几眼,看上去有点纠结。 单独放谢青灵去出外勤,凌放并不放心。 但如果跟着沈怀州的话,沈怀州应该有足够的能力应付突发情况。 就是挺诧异,生性孤僻高傲的沈怀州,怎么会主动要求带新人出外勤?本来凌放最担心的,就是沈怀州和新人的关系相处不好,会影响磨合。 于是乎,考虑到实际情况,凌放也决定好了。 他看向谢青灵:“你自己决定吧。” “我……”谢青灵有点犹豫,“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检讨没写完,工作守则也没抄完。 “你可以。”沈怀州说得斩钉截铁,好像比谢青灵本人还了解她的能力似的,“我们部门又不收废物。” 谢青灵:“……” “行,我和你出外勤。”谢青灵咬咬牙,把歃血插在后背的卡扣上,又套上一件小披风似的外套,从外表看上去,就是一身普通的装扮,一点也不像携带了管制刀具的样子。 “出发。” - 走出办公处,沈怀州扔给谢青灵一个头盔,让她戴上。 他开着自己的重型机车,载着谢青灵离开。 这机车部门标配人手一台,相比起来其他的代步工具,机车速度更快,动能更强,也更方便灵活。 不过谢青灵是新人,根本不会开,所以沈怀州就直接带上了她。 “我们去哪里啊?”谢青灵大声问道。 风声猎猎作响,在飞快移动的情况下,谢青灵感觉她的声音都快被吹散了。 沈怀州:“屠宰场。” 花费不少时间了解过工作流程的谢青灵已经知道平时出外勤到底是干嘛的了。 日常比较普通平常的出外勤,其实就是巡逻。 一般来说,巡逻是要交给“马夫”去完成的,但未来城只有代星宇一个马夫,很显然人手不够,所以凌放只能派出其他人参与这项工作。 所谓巡逻,则是去查看一些曾经被标记过发生特殊事件的地方,以免故事重发,造成伤亡。 又或者,是巡逻其他还没有标记,没有发生过特殊事件,但是从概率上来说属于易高发的特殊场所。 鬼怪的食物多种多样,但大多都和人的、恐惧、死亡……等等相关。 只要明确了这些特点,特殊场所就比较好锁定。而这些被锁定的场所,通常也就成为特殊事件处理部门日常需要巡逻的地方。 更危险一些的外勤,则是要出城,去到郊外。 在郊外的村庄中,因为村民还保留着某种古老的习俗,更甚至有些农户家里还有神龛,供奉着某种存在。 如果供奉的是比较邪性的存在,那么通常就比较麻烦了。 所以这种出城的外勤,则是要动真家伙的,危险性同样也比较高。 不过出城外勤的次数并不多,谢青灵昨天抽空翻了一下一楼大厅里的行动卷宗,未来城自今年来,需要出城的次数,只有两次。 可能就如叶安然所说的,未来城,特殊事件真的比较少吧。 屠宰场是在城内,所以这一次沈怀州带她去的,就是日常的巡逻地点,只是,谢青灵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发生过特殊事件。 胡思乱想间,沈怀州驾驶的机车停在一个宽大的铁门前。 大门旁边,有一排字:平安屠宰场。 已经到了。 谢青灵下了车,手上拿着她那本观测之书,背后背着她的歃血,耳朵是挂着耳机,俨然是一副正在工作中的状态。 解下头盔,沈怀州对谢青灵说道:“平安屠宰场负责供应未来城大部分的猪肉,每天在这里,要屠宰上万只猪。猪虽然只是食物,但也是生命。这个屠宰场作业太久了,杀业和煞气也就逐渐积累起来,也就吸引来了一些以此为食的食血鬼,食肉鬼。” “换句话说,这里曾经发生过特殊事件,是被标记过的领域。”沈怀州说。 谢青灵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见到他们两人,屠宰场的人没有做任何阻拦就放他们进去了,沈怀州和谢青灵畅通无阻。 除了正在作业的屠宰间谢青灵他们不能进去,其他地方都可以走动。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奇怪的、令人难受的气息。 谢青灵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鼻腔中聚拢着这种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血腥味,其中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十分不好闻。 难怪会发生特殊事件。 就连人类来到这种地方,也有点心悸。 以此为食的鬼怪,恐怕会狂欢吧。 也不知道一个这么大的屠宰场,当初清理的时候,花了多久。 沈怀州走在谢青灵身前,一边走一边说:“对于这种发生过特殊事件的场所,我们会在结束清理之后,建立一个‘锚点’,用它来看管这片地方是否存在异常情况。” “所以在展开巡逻的时候,首先要确定‘锚点’的异常情况,以此来推断是否有异常情况的发生——毕竟一般的灵者,无法直接用肉眼观测到鬼怪的轨迹。” 沈怀州带着谢青灵来到屠宰场一处偏僻的角落。 在那处墙角,垂下几株青青的藤萝,半掩住墙角处的一尊石像。 “这就是我们当初设立下的锚点。”沈怀州。 谢青灵看了看,觉得有点眼熟,问道:“是地藏王?” 沈怀州点了点头,“这位菩萨曾立下誓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专杀恶鬼。所以在‘祂’的杀场里清理鬼怪,我们人类会有微弱的增益。它的石像立在这儿,对那些想要作恶的鬼怪来说,也是一种威慑,一些胆子小的鬼怪可能就不敢作恶了。” 把手放在地藏王石像之上检查了一下,沈怀州发现没有任何异常。 沈怀州说道:“看来最近没有什么鬼怪作乱,地藏王没有发生任何预警。今天的外勤没有什么需要额外处理的事件,一会儿再稍微查看一下,这个地方就可以结束巡逻了。” 谢青灵看了看他,犹豫片刻,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为什么不直接铺开杀场看看呢?” 沈怀州看她一眼,目光难得的认真,他说道:“地藏王杀场是部长制作的,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谢青灵点点头。 “实际上,每一尊地藏王的杀场使用次数都是有限的,如果不是确定了有特殊情况,我并不建议你频繁使用。” 沈怀州站起来,“在这个世界里,任何的资源都是有限而且宝贵的,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它们珍贵到,你无法想象的程度。” “既然‘锚点’没有异常,也就是说没有鬼怪伤人事件。事出必有其兆,如果没有,那也不必强行找。”沈怀州解释说。 谢青灵动了动唇,想起来这句话,凌放也曾经和她说过。 道理她都明白。 只不过…… “锚点虽然没有任何反应,可是……”谢青灵说道,“可是我们面前,就横着一只鬼。” “……” 沈怀州身体一僵。 他转过头来,看向谢青灵,“你说什么?” 她拥有“马夫”的天赋? 说起来,这个新人自从出现开始,遭遇到特殊事件的次数,比其他人高得离谱,仅在代星宇之下。 谢青灵再次肯定道:“在我们面前,有一只食无鬼。” 【饥渴火烧,四方驰走,一只悲鸣哀嚎的食无鬼拦住了你的去路。终日与饥饿痛苦为伴的食无鬼,自出生以来,从未进食,从未饱腹。火烧其舌,见水即枯,食之即燃。】 【它终年饥饿,终年无食可食。束手无策的食无鬼,向你乞讨。好心的通灵者啊,给点吃的吧。】 第26章 026 杀场瞬间门铺开。 沈怀州和谢青灵的面前,正正拦着一只鬼。 只见这只鬼瘦骨嶙峋,浑身火烧,偶尔有火舌蹿出来,烧得它哇哇直叫。 或许是太瘦弱了,食无鬼过分孱弱的身体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地面蠕动着爬行。 它伸出手来,朝着谢青灵和沈怀州颤巍巍的,好像在讨要着什么。 沈怀州的脸色有瞬间门的铁青,但很快恢复如常,甚至表现出一种暗自隐忍的雀跃。 新人,果然真的很强。 下意识的,沈怀州问道:“它即不主动伤人,也不愿离开,它想做什么?” 谢青灵说:“在乞讨。” 沈怀州:“……” 先不说鬼的事情。 谢青灵这种非常准确的判断力,就是连代星宇都不曾有的。 她的天赋应该有别于“马夫”,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强。 谢青灵打开携带的观测之书,只见上面缓缓浮现出关于食无鬼的信息: 饥渴火燃,见水枯竭,无食可食。终年为饥渴所困,无法伤人。 “它没有进过‘食’,很孱弱,没有伤人的能力。”谢青灵说。 沈怀州点点头,随后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面缚鬼幡。 他的手高高一扬起,缚鬼幡无风自动。 “天地玄宗,吾为封灵。拘魂追魄,锁入其中。” 沈怀州低低念起了咒语,随后,食无鬼发出凄厉的啸叫,随后一缕缕黑烟犹如实质,被吸入缚鬼幡内。 片刻之后,缚鬼幡白色的幡面出现了食无鬼的画像。 记得上次住四交道鬼也是这么被收了的。 “鬼怪被收进去之后,会怎么样处理?”凌放说过,对于这种鬼,他们一般有别的处理,不是要直接杀死的。 “会被部长制作成役鬼,借用它们的某项能力,变成我们对付恶鬼的工具。” 谢青灵问道:“这面缚鬼幡也是部长制作的吗?” “不是,是科技研发部制作的,部长的咒语没有这么中二。”沈怀州说,“但缚鬼幡只能对付一些小鬼,能量不强。” 那一瞬间门,谢青灵几乎要怀疑,她不认识“科技研发部”这几个字了。 “走吧,去巡逻,看看有没有别的鬼。”沈怀州本以为今天的外勤无事可做,不过谢青灵既然能准确识别出鬼怪,那么不多走走真是浪费了这项能力。 谢青灵点点头。 两人在平安屠宰场四处游走,不过都没有发现别的鬼怪了。 倒是在屠宰场的中间门卸货场地,发现了几辆移动水车。 一问才知道,屠宰场这几天经常断水,打电话问了供水局,那边却回应没有问题。 具体问题还在排查中,短时间门内,只能通过移动水车来供应用水。 沈怀州听了,对管理的人员说:“现在应该恢复供水了。” 工作人员听了,打开水龙头一看,果然哗啦哗啦的水流了出来。 神了! 再一回头,想看看那两个一身黑衣的人,却发现他们已经走了。 真是怪人。 不过工作人员也没有多问,虽然这些一身黑衣的人经常出现在屠宰场内,形迹可疑,但厂长说了,他们好像是什么什么部门的人,有任务在身,配合就好。 - 谢青灵两人走出屠宰场。 忽然,身边的沈怀州停下来,说道:“你挑选的衣服不适合你。你的腿很长,应该穿裙子。” “……?”谢青灵不理解女装大佬的爱好,但她也没有想和女装大佬当姐妹的想法,于是婉言拒绝了沈怀州的提议,“穿裤装行动方便一点。” 沈怀州上下看她好几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让她上车,把重型机车开走了。 只不过,这一次走的却不是回去的路。 沈怀州把机车开到了一条较为偏僻的道路上,周围的建筑物从高楼大厦,变成了斑驳陆离,充满年代感的矮墙。 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未来城没有拆除的老城区。 这附近,全都是这种阴暗破败的小楼房,以及穿梭在房屋中间门的阴暗、人迹罕至的小暗巷。 谢青灵看了几眼,不明所以:“这是我们第二个巡逻地点吗?” “不是。” 说着,沈怀州率先走进旁边一条安静偏僻的小巷里。 想了想,谢青灵跟了上去。 在这种老旧的城区内,鱼龙混杂,大部分居民都已经搬走,余下的那些,则是一些等着啃老,没有本事只靠父母留下的那点微薄祖产过活的人。这些人以男性为主,终日无所事事,聚齐在一起,吃喝嫖赌,很容易滋生出暴力恶件。 久而久之,这一带就变成了人人闻风丧胆,治安环境非常差的地区。 谢青灵打量周围的环境,看到道路两旁破败的房屋,还有一片杂乱也不知道在卖什么的小商店,以及一些摆放几张不知道落了多少年污垢没换过的桌椅的小食店…… 真正令谢青灵感到不适的是,几个身材壮硕,大腹便便的男人聚在一起,盯着她和沈怀州猛看。 当然,他们注视的主要目标是沈怀州,那个看上去漂亮得不得了的“大美女”。 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他们的眼神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谢青灵正想询问沈怀州到底想干什么,就见他忽然停下来,回头对着那几个男人笑了笑,还勾了勾手指。 “……??”谢青灵脑内一片凌乱。 随后,沈怀州又闪进旁边一条更为安静无人的小道。 想了想,谢青灵又跟了上去。 她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随便找几个人玩玩。” 谢青灵脸一黑,正想离开,可此时那几个男人已经跟上来了。 她无法,只得后退,站在沈怀州身后。 人是他引来的,让他来解决,理所当然吧? 沈怀州对这些出现一脸□□的男人一脸无所谓,反而回头对谢青灵说:“你看好了。” 谢青灵:“……” 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人。 沈怀州脚步分外轻快走上前去,甚至还很轻盈的转了个圈,宽大的裙摆瞬间门像一朵展开的黑莲。微张的裙摆地下,露出一双穿着黑色底裤的小腿。 只见他的小腿动了动。 谢青灵眼睛一花,都没看清沈怀州是怎么动的,走在最前面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忽然弯腰捂住裆部,痛苦地哀嚎。 沈怀州来了一记肘击,狠狠打在男人的脊背上,然后借力翻身过去。 宽大的裙摆翻飞,缭乱间门,只能看见沈怀州的腿快速移动,很快撂翻第二个人。 谢青灵怔了怔。 沈怀州一只手高高扬起裙摆,像一只蝴蝶的翅膀一样,用力一甩,罩住了两个男人的脑袋。 对手失去了视线。 谢青灵的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来。 只听见“嘭嘭”两声,两个男人就倒了。 还剩下最后一个。 第五个男人简直像见了鬼一样,白着一张脸,盯着沈怀州那张过分漂亮的脸看,可是此时此刻,他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只是想跑。 男人脚步踉踉跄跄往后跑去。 沈怀州没有追。 他冷冷一笑,一只腿忽然半压在墙壁上,裙摆微微下滑,谢青灵看到他的脚踝处,膝盖处,大腿处,有绑带装着许多细小的飞刀。 沈怀州擦下一把飞刀,随后对着男人投掷而去。 只听见“啊”的一声,男人被击中了脚踝,瞬间门倒在地上。 一股浓重的尿骚味传来,男人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沈怀州放下腿,宽大的裙摆落下,端庄优雅,此时的他看上去,又是那个看上去高冷无比的大美女。 如果不是谢青灵亲眼目睹,没有人知道,短短的几分钟内,沈怀州居然击倒了五个壮汉。 而沈怀州的裙摆甚至没有染上一点尘埃! 道:“走吧。” “……好。”谢青灵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原来沈怀州说的玩玩,就真是玩给她看的。 直到走出了那处混乱的地方,沈怀州才说道:“有兴趣吗?” “什么?” “刚刚那招,叫叶底藏花。”沈怀州说,“又叫裙里腿。讲究以小打大,快打快收,动作幅度小,通过裙摆等障碍物混淆对方的视线,对方还没看清你是怎么出招的,就已经结束了。” “如果熟练,三招就能把敌人带走。一脚踢膝盖,二脚踢裆,三脚上头……”沈怀州微微偏过脑袋,再次认真打量她,“除此之外,你的腿很长,可以在腿上装很多东西。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谢青灵那澎拜的心情终于找到一处突破口了,她点点头:“想!” 沈怀州又说:“穿裙子吗?” “穿!”谢青灵双眼亮晶晶的。 沈怀州一怔,随后道:“说起来,你还没有学过任何格斗的技术吧?” “只有在军训的时候,学过匕首操。” “那还远远不够。部长不是给了你一对短刀吗?有空多请教老余,跟他练练。你对人体非常熟悉,基础很好,很明白人体的弱点都有哪些,学起来应该比一般人快得多。”沈怀州忽然道,“很多时候,你的对手不仅仅是鬼怪。” 还有可能是人类。 谢青灵怔了怔,然后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沈怀州则是无比欣慰地说道:“不错,部长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是个好苗子,不像那个叶安然……” “安然前辈人蛮好的。”谢青灵下意识道。 “不是这个。”沈怀州深深叹气,摸了摸额头,说:“我不止一次让叶安然穿裙子,但是她都骂我变态。” “……” 第27章 027 次日,谢青灵在黑色的紧身裤外面,穿上一件黑色的长裙,她优雅地翘着一郎腿,坐在会议桌旁坐着抄写工作守则第十遍。 早上九点一到,最先推开门走进来的人,是叶安然和代星宇。 看到谢青灵短短一天时间内变了个模样,代星宇和叶安然呆住,脸上的表情十分好看。 随后,代星宇讶然的声音传来:“咦——沈哥把新人教得好变态啊。” 谢青灵:“……” “……快闭嘴吧!”叶安然低声道。 作为唯一一个和谢青灵真正并肩作战过的人,叶安然深刻明白,谢青灵本身不需要任何教导,本身就已经很变态了。 “早上好。”谢青灵打了招呼,她说:“咖啡我已经给你们煮好了。” 经过短短两天时间的相处,谢青灵大概就把部门内所有人一些简单的生活习惯都摸清楚了——比如说,部门里的每个人基本上都是咖啡不离手的。 这可能和他们长期生活在随时待命状态的高压环境有关。 咖啡里的□□能让他们保持一些活力。 叶安然立即笑了,“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代星宇和叶安然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喝着咖啡,一边开始准备着一天的工作——不过说实话,留在部门里值守,需要做的工作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得上无聊。 没多久,余威也到了。 “大家早上好。”余威坐到谢青灵身边,开门见山问道:“你昨天和沈怀州出外勤,见鬼了?” “嗯。” 此话一出,把叶安然和代星宇也吸引过来,竖起耳朵听起来。 余威说:“看来你的天赋和‘见鬼’有关,这一点和代星宇相似呢。” “确实有点,但又不太一样。”谢青灵想了想,不知道怎么描述她的天赋,于是选择含糊其辞。 总不能说,她是一个自带旁白的女人吧? 代星宇脸色立时一青,坐立难安起来。 他甚至被一种即将要失业的恐慌感笼罩着,呆不住了。 “我今天去出外勤。”代星宇说,“我多找几个鬼,关于见鬼,马夫才是专业的。” 毕竟“见鬼”是马夫的天赋,新人一来,直接剥夺了代星宇的特殊性,他不得不慌。 叶安然安抚道:“急什么你?她的职责和你又不一样,她是负责冲锋的,你是负责大后方的。” “部长是这么安排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猜的。”叶安然看了眼谢青灵,暗想以谢青灵的莽劲儿,就是想让她配合后方都不可能啊。 一般来说,在进行清理活动的时候,余威都是负责冲锋打头阵的那个,叶安然配合治疗。 部长和沈怀州两人轮流控场,另外一人就配合余威。 这么安排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有些时候,面对一些难缠的对手,人手会显得十分紧缺,火力不足。 因为余威只是个后天之灵,哪怕格斗技术再强,也有其天花板。 而沈怀州呢,他是个幻术师,更偏向控制和增益类的辅助。 至于部长嘛,就是个装备党。装备在人就在,装备没有,人也就差不多没了。 所以一般来说,负责垫后控场的人是部长居多。 输出主要是靠沈怀州和余威。 现在多了一个谢青灵。 一开始,叶安然以为谢青灵也是偏向控制的辅助类,但和她打过一场之后,叶安然深刻明白过来,这个有着类似于召唤神通的新人,是个强力输出型…… 叶安然治疗的压力瞬间减轻了许多。 她非常看好谢青灵。 正想着,谢青灵就说道:“余哥,有空指点我两招呗?” 余威点点头:“行啊,去演练室吧。” 所谓的演练室,其实就是小洋楼的后花园改造而成的。 空间比较充足,场边还竖着几个木桩,以及沙袋等等用来陪练的材料,还有一些健身的器材。 谢青灵拿出歃血,双手握住,摆开架势。 昨天,她和沈怀州学了几招,架势倒是摆得有模有样的。 一看到谢青灵反手握刀的姿势,余威眼睛瞬间亮了,问她:“反手握刀,你练过?” “大学军训的时候练过匕首操,教官是这么教的。” 余威点点头,走过来纠正她的姿势,一边道:“在部队里,握刀的姿势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正握,一种是反握。” “这两种握法的不同,主要是体现在刀刃的朝向上——刀刃朝下是正握,刀刃朝上是反握。” 余威拿过歃血,给谢青灵演示了一下正握,随着他挑、砍、劈的动作,歃血在他手中被舞得凌厉十足,那股血煞之气直冲门面,和余威平日里给人的温和感截然不同。 “正握出刀更灵活,收刀也很迅速。你可以灵活调节进攻的角度和方向,更隐蔽,杀伤力也很足,但缺点是一些平划的动作无法使出来。反之,反握可以完成这个动作。” 随着余威的演示,谢青灵也看明白了,她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接着是反握。” 余威把刀递给她,“你自己感受一下反握的发力。” 按照余威教的,谢青灵试着反手握刀,来回划拉几下。 余威问道:“是不是感觉,比起正握,反握的刀挥起来更有力量?” “是……是肱一头肌和肱三头肌。”谢青灵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这是人体手臂上最发达的两块肌肉。而且因为发力的角度和人体手臂自然弯曲的弧度相同,身体有肌肉记忆,所以力量更为迅速,更自然。” 余威赞赏点点头,说道:“不愧是学解剖出身的。有些一愣子学了好久都学不明白。” 谢青灵默不作声,她并不好奇余威口中的一愣子是谁,或者是谁们。 毕竟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余威继续给谢青灵讲解道:“反手握刀的爆发力更强,力量更大,但同样也有其缺点。那就是出刀不够隐蔽,要是打不中,收刀要更慢一些,不够迅速。这一点时间里,如果面对战斗直觉非常强的对手,可能就足够对付再出一招了。” “你接受赐福之后,身体的强度已经很强了,但如果是面对同级别的灵者,论起搏斗时的力量,女性的身体结构在生物学上天生要弱于男性。不要小看这一点微弱的区别,在高手对战的关头,决定生死的往往就是这些微弱的区别。不过,只要掌握正确的发力方式和科学的训练方法,女性也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比男性还要更优秀。” “两种握法各有优劣,你有两把刀,可以一把正握,一把反握。即可以灵活进攻,还可以弥补爆发性的不足,增强你的力量。” 此时,歃血两把刀都回到谢青灵手上,这一次,她很快就掌握了正确的握刀姿势——余威说得没错,她不愧是学解剖出身的,拿起这些刀器,自然而然就有亲切感。歃血对她来说,是浑然天成的武器。 “那么,我要开始进攻了。”余威说完,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变,那种温和宽厚的大叔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戾气与杀戮意味。 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浑身充满杀气的机器,或者说,就是。 他举着他那把一掌宽的大刀,对着谢青灵直接劈头盖脸就砸过去。 谢青灵举刀格挡,却还是被镇得后退好几步—— 成为灵者之后,谢青灵的力量也增大许多,但还是被这力道震得虎口发麻。 余威这是一点情面也不留啊! 谢青灵咬咬牙,随后开始用她蹩脚的格斗技术,以及本身的战斗本能攻过去。 …… 很显然,面对余威这种真正从血场里浴血奋战杀出来的老手,谢青灵这种小菜鸟,完全不够他打。 第一个回合,谢青灵撑了没几招,就败了。 余威的刀狠狠划拉过她的手臂,伤口森然可见白骨,歃血脱手而出。 此时的谢青灵,又变得衣衫褴褛,浑身血迹——虽然看不出来,但她确实受伤不轻。 而同一时间,叶安然端着咖啡路过,悄无声息地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一根银针插过来,给谢青灵丢了个回春之后,叶安然就走了。 谢青灵满血复活。 默契,这就是作为队友的默契吗? 一个管杀,一个管埋……不是,一个管治。 谢青灵刚刚捡起她的歃血,余威的刀又攻了过来。 谢青灵:“……” 她收回开始对余威的评价。 这并不是个温和敦厚的大叔。 这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 …… 接连过了半个月。 在这十几天里,谢青灵和余威喂招对战,虽然经常被打得妈都不认,但在余威这种狂风暴雨般的毒打,以及叶安然十分恰到好处的治疗之下,她的□□素质和格斗技术倒是肉眼可见的增长。 一开始,谢青灵没能在余威手下撑几个来回,现在已经能坚持蛮长的时间,并且打得有来有回了。 余威一记刀击将谢青灵狠狠击飞,她摔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再来。”余威说。 谢青灵许久没有动静。 余威眉头一皱,随后走过去一看—— 只是当他刚刚弯腰,眼前忽然闪过翻飞的裙角,缭乱了视线。 余威眼睛一花,顿时感觉到大事不妙,只是没等他反应,谢青灵一记剪刀腿立即夹住了他的脖子。 随后,余威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竟然被谢青灵单手过肩摔,狠狠摔在地上。 余威刚想站起身来,脖子上很快压来一抹冰凉的触感——歃血就抵着他的脖子。 第28章 028(二合一) 感受着脖子上的那一抹冰凉,余威眼睛里有瞬间的不可置信。 只是很快,他弯起眼睛笑起来,神情中没有半分恼怒,反而充满了某种喜悦,余威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进步很快。佯攻也好,耍花招也好,在对战中让对手摸不着你的路数,你就赢了一半。” “记住,永远是还没有使出来的招数和动作,才是最可怕的,不要让对手轻易的看破你。” 余威大肆肯定了一番,语气里是满满的喜悦,颇有种后继有人的欣慰感。 他本以为谢青灵就是战斗的天赋很强,加上她专业的特殊性,总是能轻易以小打大,打出很高的伤害。可现在看来,她的天赋不仅仅这一点。 在战场上,比起高输出的狂战士,更值得对手害怕的人,是工于心计的谋略师。谋略师不管身处什么样的状态,总是能很快分析出敌我的优劣,然后制定出相应的策略。 这种人通常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以小克大,赢得出其不意。 余威在谢青灵身上,看到了这样的特性。 谢青灵挪开歃血,笑了笑说:“是余哥教得好。” 余威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感觉你都快能出师了。” “还得再练练。”余威的水平很高,谢青灵还想和他一起切磋学习,态度摆得很谦虚。 两人结束喂招,大汗淋漓从演练室走出来。 谢青灵感觉身体消耗过大,肚子饿了,掏出一颗硬糖放在嘴巴里含着,补充点能量。 这是谢青灵在出外勤的时候买的糖果,甜味很清爽,吃起来不腻味。 她刚要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里,就听见余威说:“可以给我吗?糖纸。” “诶?” 没想到余威作为一个大叔居然还有这么少女心的爱好。 深藏不露啊! 谢青灵一怔,但很快又露出了一脸“虽然我不理解但我尊敬”的表情。 “我女儿应该会喜欢。”余威不好意思地说道。 谢青灵瞬间了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把糖纸递给余威。 这种怀旧版的玻璃糖纸,放在阳光底下,会发散出五光十色的光芒,看上去bulgbulg,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小女孩一般都喜欢收集,谢青灵小时候也是。 她记得,她在孤儿院里有一个十分陈旧的月饼盒子,就是专门用来装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 小时候都当宝贝来看。 就是没想到,余威看起来一身凌厉的杀气,居然有个女儿,甚至相当的女儿奴。 就连这种非常细小的东西,都想帮女儿留着。 谢青灵有些羡慕地说:“余哥真是个好爸爸。” 余威笑了笑,伸手接过,什么话也没说。 - 次日,轮到谢青灵来出外勤了。 凌放交给她一个任务:“上次清理食腐鬼之后,你们法医系的教学楼一直在修复当中,现在修复工作差不多了,放置锚点的任务交给你去执行。” “收到。”谢青灵说。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熟悉了部门的工作日常。 如今只是单独出外勤,放置锚点,这种事情根本难不倒她。 凌放拿出一尊已经雕刻完毕的地藏王菩萨像,递给谢青灵。 菩萨像拿在手心里,沉甸甸的,颇有分量。 除此之外,谢青灵敏锐地察觉到,这尊菩萨像里蕴含了某种神秘的禁忌的力量——这应该就是凌放事先准备的咒术了。 见此,谢青灵忍不住道:“部长,咒术师这么厉害,能不能也教我几招啊。” 谢青灵已经弄清楚部门里每个人的能力。 其中,凌放是最特殊的那个,他是咒术师。 他既不是先天之灵,也不是后天之灵,他的身体只是个普通人,但通过学习咒术,能制作这些稀奇古怪的物品。 这些通过古法咒术来制作的物品,往往有着某种神奇的能力。 凌放战斗能力上的不足,就靠这些咒术制作成的神秘物品来弥补。 凌放笑了笑,说:“不行。” “诶?为什么?” “咒术师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凌放说,“天之道,有所得,必有所予,一个普通人能通过咒术获得异于常人的能量,那么必然要付出某些代价。” 他说:“我成为咒术师,也是半路出家的。” 【鲁班全书,五弊缺。尚未出世的孩子和妻子在自己制作飞行的木鸢上摔死,擅长机关咒术的鲁班留下一本旷世奇书,同时也留下了诅咒。普通人打开了那扇福祸相依的大门,既获得了鲁班的能量,同时也携带鲁班的诅咒。鳏寡孤独残,命权钱缺,总得摊一样。】 于是谢青灵只是沉默着带上地藏王菩萨的像,离开了办公处。 一项自带诅咒的能力,咒术师真是个高危职业啊…… 她一路沉默着,骑上自己的机车——她现在已经会开,能独立出行了。 很快,谢青灵来到科大校园的大门。 带着凌放给的地藏王菩萨像,来到法医系的教学楼。 此时能看到,半塌的东楼正在重建维修中,而西楼则是还在正常使用。 在施工现场处,施工队开辟了一条可以让教职工自由进出的道路,其余则是用黄线封了起来。 谢青灵背着地藏王石像,从通道走进去,来到重建的东楼。 锚点放置的地方没有什么忌讳,不过还需要隐蔽一些,免得一些手欠的人看见了,就忍不住搞个破坏,后续还要过来维护,那也挺麻烦的。 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然后让水泥工把石像砌进墙体里面。等了大概十来分钟,水泥工就完工了。 如果不是认真仔细的看,都看不出来这里居然有一尊石像嵌在墙体里。 谢青灵检查了一下后续需要注意的细节,发现都办稳妥了,随后才离开校园,前往下一个巡逻地点。 出了一天外勤,谢青灵回到办公室时,负责留守的其他人已经离开了。 谢青灵脱了衣服,进入浴室里洗了个澡,放松一下身体。正瘫在床上,拿着手机打算消遣放松一下。 只是当她拿起手机之后,发现大概傍晚四点钟,江律律在微信上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啊啊啊啊救命啊青灵!!!!!! 谢青灵眉头一皱,心头兀自狠狠跳了一下。 离开学校的时候,谢青灵曾说过,如果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可以联系她。 此时江律律发来的这条消息,没法让她不在意。 谢青灵立即给江律律回了消息,问怎么回事,人在哪儿,现在什么情况。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谢青灵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此时她是真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拿起手机来,给江律律打了个电话。 那嘟嘟嘟的声音响起,每一声都好像正好敲打在谢青灵心上一样。 大概过了十秒,电话那头被接通了。 江律律的声音传来:“你好。” “律律。”谢青灵着急道,“你微信上喊救命怎么回事?吓死我了你!” 不过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这是江律律的声音。 “唔……没事。”江律律含糊道,“就是开玩笑,你不用放在心上。”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的。”谢青灵严肃的重申了一遍,然后说:“我现在工作比较忙,没时间联系你们。这样,我把我工作的地址给你,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虽然谢青灵说得很含糊,但江律律可是和她一起对抗过山魈的人,她一定能明白。 董佳和江律律都是那种从不轻易麻烦别人的人,谢青灵并不担心江律律会纠缠她——除非真的有事。 “好。”江律律应得十分爽快。 只是让谢青灵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江律律就来了。 - 清晨,天光微亮。 谢青灵醒得很早,她照例是完成了上香的工作之后,才开始考虑解决自己的早餐。 当她打开门,打算去隔壁街道包子铺买早点时,就看见一个头发散乱的人坐在小洋楼门口。 她坐在阶梯上,也不进去,神色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青灵大吃一惊,叫道:“律律?你怎么……怎么在这儿?” 江律律仿佛受惊一样,抬起头来看向谢青灵,此时谢青灵才发现,江律律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一张脸隐隐透着一股青气,仿佛许久没有见过太阳那样,没有活力。 看到谢青灵的身影出现,江律律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转了转有些呆滞的眼睛,说:“我终于等到你了,还以为来错地方了呢。” “先进去再说。” 江律律听了,却猛地摇摇头,“不了不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却很久很久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谢青灵眉头狠狠皱起来,感觉江律律似乎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 见她像个惊弓之鸟一样,肩膀还哆嗦着,谢青灵心中不忍,也没有急着追问下去,而是说道:“那好,和我出门去买个早餐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隔壁街的早餐铺子。 谢青灵点了一份小米粥和两个肉包子,同样也给江律律点了一份。 两人找个位置坐下之后,谢青灵就埋头吃东西,等着江律律说明来意。 江律律却只是把包子捧在手上,也不吃,一脸纠结的看着谢青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静了一会儿,谢青灵吃完了早餐,她慢条斯理擦擦嘴巴,开门江山地问道,“律律,你是不是……见鬼了?” 刹那间,江律律的眼睛瞪大,看上去浑身都僵硬了。 两人对视片刻之后,江律律才苦笑一声,松懈下来,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鬼厌憎自己丑陋的身体,想要拥有一张完美的画皮,借此作为伪装在尘世间游荡。只是啊,人皮是上天赐给人类的礼物,画皮鬼纵然万般羡慕、嫉妒,却注定无法拥有……不,它总有办法的。】 看起来,这画皮鬼挺难缠的。 总有办法,什么办法?靠抢吗?抢人皮? 只是一想,谢青灵头皮瞬间发麻起来。 谢青灵说:“如果不是遇见了鬼怪,你也不会来找我了。” 毕竟她们刚刚毕业,各自找到了实习的单位,都忙得一批,周末恨不得和床融为一体,然后在群里发发消息冒冒泡,哪有那么多时间私底下见面联络感情? 而且江律律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共同生活了那么久,她从来没有见过江律律这幅模样。 江律律已经很久没有在群里哈哈哈了。 稍微一想就能明白,江律律是出事了。 江律律苦涩道:“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来找你……可是,我又害怕连累你。” “不用害怕,你来找我是对的。”谢青灵杀气腾腾地说,“这些魑魅魍魉作乱人间的鬼,我的职责就是毙了它们!” 说完,想到什么,谢青灵的语气柔和下来,“你不要害怕,尽管把你知道的那些事情都告诉我。” 江律律还是吓得不轻,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谢青灵温柔诱导的声音中,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浑身一哆嗦。 她嗫嚅着说:“我本来就只是想找个律所实习而已。在海投了简历之后,找到了一家事务所的实习工作。然后,我的灾难就开始了……” “我的老板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但是……”说到这,江律律满脸惊恐地抓住谢青灵,仿佛眼前出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但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人……他是鬼,我……我看见他换皮了。” 她把脸埋在手心上,发出痛苦的抽泣,“好可怕,它是鬼,它还想要我的人皮。可是,因为我是个女的,所以它犹豫了,但是它没有放过我,后来,我不知道怎么的,脑海里就多出了一个想法——它让我帮它杀人。” “它想让我帮它杀一个男人,然后剥他的皮……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影响我的,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杀人,要杀人……” 江律律抬起头来,看向谢青灵,一双眼睛里充满痛苦和血丝,“你说,我还有活路吗?” 谢青灵心中咯噔一下,难怪,一向大大咧咧的江律律会吓成这样子。看见画皮鬼换皮,想想就刺激。 江律律和董佳,跟谢青灵不一样。 严格来说,她们只是误打误撞不小心踏入了这个神秘世界的冰山一角而已。 这些恐怖的事件对她们来说,应该是远超于心理承受范围了。 谢青灵握住她的手,安抚她说:“不要害怕,先镇定下来,有我在,不会让它伤害你的。” “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江律律冰凉的手被谢青灵握住之后,稍有回温,她点点头,“嗯。” “画皮鬼是有实体,可以在阳光底下正常生活的,是吗?” 江律律点头:“嗯,我的老板表面上,是个事业成功的的中年男人,平时就正常的工作和生活。要不是我……要不是我那天睡在办公室里没有离开,我也发现不了它的异常。” 说到这,江律律差点又要哭出来了。 看来,又是一种不怕阳光的鬼怪。 谢青灵又问:“它为什么要让你帮它杀人?” 江律律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绕这么大个圈子,让她去帮忙找人皮,效率也太低了。 江律律说:“它要我迷惑人类男子,不要让他陷入惊恐的状态中,然后趁他不注意剥下他的皮。不然的话,剥下的皮就没法用了,不能作出惟妙惟肖的表情——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这就是它给我下达的指令,我只需要执行。” “我明白了,这几天你就先留在我这儿……你等等,我问问我的上司。”谢青灵说道。 她站起身来,离江律律远一些,想让她少知道点这个世界的事情。 拉开距离之后,谢青灵立即点亮耳机,联系了凌放。 “部长,有情况。”谢青灵说,“我朋友见鬼了。” “是画皮鬼,利用人类的皮囊来制作画皮,伪装成人类生活,我估计已经出现了受害者。” 凌放那边很快给了反应,他同时联通部门所有成员,六个人瞬间能听见彼此的对话,实现了信息共通。 凌放说:“紧急事件,特殊事件处理部门成员集合。” 余威:“收到。” 沈怀州:“收到。” 叶安然:“收到。” 代星宇:“收到。” 谢青灵也准备去集合,此时江律律拉住她的手,焦急问道:“你去哪里?” “我回去工作,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想了想,谢青灵向凌放请示了一下,他们出任务的时候,能不能让江律律留在办公处。 不管是从江律律这惊弓之鸟的精神状态看,还是已经被画皮鬼控制的思想,把她放在外面,都太危险了。 于她而言,于别人而言,都很危险。 凌放说:“可以。” 只是,江律律却不愿意进去。 她皱眉道:“不,现在除了你,我谁也不相信。你让我跟在你身边吧,我……我不亲眼看着画皮鬼被消灭,我根本睡不着觉,一辈子都要担惊受怕的了。” “我……我还可以帮助你,我知道他律师所的位置,但现在是周末,他不办公,现在应该是在家里。他家住青华区幸福小区,我见过。” 江律律说话断断续续的,显得很着急:“我还知道,它的名字叫杨振华,电话号码是1345xxxx5678.” “我知道它很多信息,说不定可以给你们提供帮助。” 谢青灵皱眉,为难起来。 带着普通人出任务,有过这样的前例吗? 也不知道凌放会不会答应。 谢青灵叹气道:“那你先在这儿等我,我去见过我的上司之后,才能给你答复。” 江律律点点头,然后目送着谢青灵回到中心街道221号去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部门成员全部到齐。 谢青灵走在凌放身边,一边报备着画皮鬼的其他信息,一边询问关于江律律的事情。 “她现在思想被画皮鬼控制了,单独放着确实是个不安分的因子。”凌放皱着眉头,这画皮鬼除了控制人的思想之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能力,江律律这个状态,确实是个麻烦。 因为她可能会造成下一例伤亡事件的发生。 “那就让她跟上吧,和我一起,我看着她。”凌放说,“这次我负责垫后控场。” 谢青灵点点头:“明白。” 与此同时,其他人来到二楼的备战室,从架子上拿下属于自己的箱子——那个有着两条缠尾蛇图腾的银色箱子,是出任务都必须要带的。 箱子里面的东西谢青灵看过了,固定的配置有地藏王泥像,缚鬼幡,一掌大的空的神龛,以及两瓶药剂。 药剂具体有什么作用,谢青灵还不了解。 叶安然只是说了,粉色的药剂是觉得自己还剩一口气还能抢救的时候喝。 白色那瓶,则是要在确定已经活不成的时候用,使用方式则是注射。 除了银色箱子,以及武器歃血,谢青灵还在武器架子上拿了一把手|枪,插在小腿处的绑带。 另一边的小腿,则是带了一副备用的匕首,免得有意外情况发生,不会没有武器用。 这些日子经过训练之后,谢青灵使用手|枪的能力也上升了,至少不会总是脱靶,从操作难度来看,还是热|兵|器最方便便捷——至少要比沈怀州的飞刀要更容易。 准备完毕之后,凌放对代星宇说:“马夫开道,先提前过去查探一下——” 忽然,凌放顿住。 以往每次行动,都是让代星宇开场,因为他是马夫,跑得快,能感知到鬼怪。 只需要把其他群众驱逐,然后铺开杀场,鬼怪就是被网住的一条鱼,可以直接动手了。 可是这一次的鬼怪,不太一样。 它能堂而皇之生活在正常秩序的社会中,能被触破,能被看到,有自己的社会身份。 明显不能用同样的方式进行清场了。 谢青灵也意识到不对,她说:“画皮鬼伪装成人类生活,还有正常的工作,按照人类的秩序生存,看上去就像一个正常的‘人’。它会不会还有别的社会关系?或者说,它有家人吗?它的家人,知道它是画皮鬼吗?” 凌放的眉头狠狠皱起来。 从概率上来说,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应该是组建了家庭关系。 如果家人不知道,那么家人有可能是画皮鬼的人质。 如果家人知道,那么大概率也就不是人类了。 不管那种情况,情况都会变得棘手起来。 凌放对代星宇说道:“先确定一下杨振华的社会关系,特别是家庭关系。” 代星宇:“明白。” “其他人,和我一起去幸福小区。” “出发。”凌放说。 第29章 029 谢青灵开着车,代星宇坐在她的后座——考虑到谢青灵也有“见鬼”的本事,凌放把他们两个分为一组,让他们提前过去开道。 机车一路风驰电掣,速度奇快。 机车厚重低沉的涡旋低鸣声响彻街道,同时,身后代星宇的动作也不时传入谢青灵的耳朵里。 代星宇霹雳吧啦敲着键盘,路上也不放开他那台电脑——是的,哪怕身为马夫,身在现代信息社会,也离不开强大的网络和便捷的通讯工具。 “居民信息库接入中——” “信息库接入成功,正在为您查询信息——” “信息查询已成功,请查阅。” 不多时,耳机里和身后代星宇的声音,同时传过来。 “部长,查到了。”代星宇说,“杨振华是家中独子,结婚之后就搬出来,和太太一起住。他有一个七岁的女儿,现在一家三口住在青华区幸福小区。” “其他社会关系倒是较为简单,因为是个工作狂,所以和之前的朋友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联系了。平时接触的,大概率都是他律师所里的工作员工以及委托人,但交情都不深。” 凌放听了,说道:“那就先重点排查他的太太和女儿,还有幸福小区里,日常生活和杨振华接触的人也要排查。至于父母,可以在解决了杨振华之后,再做打算。你们现在先去杨振华家里,确定一下画皮鬼的数量。其他人等候待命。” “明白。” 五分钟过后,谢青灵和代星宇来到幸福小区门口。 青华区是未来城较为繁华的地段,房价很高,而幸福小区又是其中的高档小区,安保非常严格。 谢青灵和代星宇一出现,立即引起了门口保安的注意。 保安厉声喝道:“鬼鬼祟祟的,什么人?我们这边不接待散客!需要预约登记才能进去!” 代星宇处理这种情况,已经很熟练了。 他拿出一个小本子,放在保安面前晃了晃,一张娃娃脸上带着笑:“大叔,我们办个案子。” 一边说着,还给保安递了一根烟。 保安气势一虚,接过烟的手微微颤抖,“办……办案子,办什么案子?” “保密哦大叔。” 确认了身份,代星宇和谢青灵都没有登记,直接进入了小区。 小区内很安静,路上只看到几个老人搀扶在一起散步,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小孩则是比较少见,偶尔响起一阵喧闹的呼喊声,也都很快被呵斥住了。 这倒是省了不少功夫,没有人,那就不用想办法低调了。 谢青灵看向代星宇,“开始吧。先确定一下小区里的鬼怪数量。” 代星宇点点头,双手一合掌,低声念道:“天地之灵,阴阳法印。魑魅魍魉,速现真形。” 刹那间,谢青灵感觉自己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 随着代星宇探索的推进,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过了几分钟之后,代星宇睁开眼睛,额角有豆大的汗珠落下来。 他摇摇头:“没有……找不到。” “马夫”的天赋居然失灵,这让代星宇有些慌乱。 他再次念道:“天地之灵,阴阳法印。魑魅魍魉,速现真形。” 代星宇再次动用“马夫”的天赋,搜索整个幸福小区。 只是这一次,他依旧满脸失望睁开眼睛,说:“不行,还是找不到,我……我捕捉不到它们的存在。” 谢青灵听了,分析道:“找不到,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它不在小区里,还有一个是,画皮鬼的能力可能点在伪装上了。你或许可以把它当成‘人’看,而不是鬼。” 代星宇喃喃道:“找鬼好找,就好像在一张白纸上找出一个黑点。可是要在人群中找到‘人’,就好像在一片树林里找到一棵树。这么多人,想要一一排查,难度很高。” 或许谢青灵可以利用她的能力到处乱逛,然后触发式的获得提醒。 可是这种方式效率太慢,幸福小区也太大了。 根本来不及。 想了想,谢青灵问道:“你除了感知鬼怪之外,能感知到死人吗?” “可以。” 谢青灵说:“那就变换一下思路——先不要去确定鬼怪的数量,而是要先确定一下受害者的数量。” “你的意思是……” “杀人,总得抛尸藏尸吧?现代社会的监控这么严密,雁过留声,我就不信,它们一点马脚都没有露出来。”谢青灵眼睛里充满了笃定,“它们想要完美伪装生活在人类社会,那么必然也要受到某种规则的限制,不然就谈不上伪装。毕竟,它们想当人啊。” 和其他一心只想猎食干饭的鬼怪不同,画皮鬼的追求不是填饱肚子,而是想拥有一张完美的画皮,借此作为伪装,生活在人类社会里。 这画皮鬼估计出现有一段时间了,但这段时间里,什么异常情况都没发生,只能说明对方的伪装实在太好了。 伪装到这种程度,可不是只有一张皮就能做到的。 它们必然还在一定程度上,学习了人类社会里的种种规则,以此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真正的“人”。 人类社会里的条条框框,限制着这里面的每一个人,和那些想当人的它们。 代星宇瞬间了然。 他盯着谢青灵看了好几眼,心中忽然充满了一种奇异感,还有后知后觉的松了一口气。 一开始,当知道谢青灵的天赋和马夫有一定程度的重合时,代星宇是担心的。 可现在和谢青灵出了一次任务之后,代星宇发现,谢青灵的定位和他完全不冲突。 看她那发号施令分外果决的样子,代星宇私心觉得,该担心失业的人,应该是部长吧…… 代星宇收拾好思绪,从银色箱子里,拿出了一尊瓷制的香盘。 他往上插上一小截香,随后点燃这柱香。 浓白的烟顿时烧了出来,只不过和一般往上升腾的烟气不同,这浓白的烟气,是往下流的。 就像瀑布一样,烟雾缭绕往下倾泻。 谢青灵看了,有些诧异道:“这是什么香?” “倒流香,专供亡灵用的香。” 代星宇闭上双目,低声道:“倒流香火,食我供奉。欲开汝识,听我号令。” 过了大概三分钟,代星宇睁开眼睛。 这一次,他眼睛里不再是茫然,“找到了。” “死者有两名,他们的尸体都被藏在地下室储物室里。” 谢青灵点点头,“我们去看看。” 两人来到幸福小区的物业处理中心。 物业中心有一个正在值班的年轻女孩坐在那儿,看到谢青灵和代星宇这两人,立即问道:“你好,请问你们是业主还是租户?有什么问题可以帮助到你们的吗?” 这两人的装扮看上去不太正常,而且身上的气势太足了。 物业心里有点犯怵。 因为在幸福小区工作,物业平时接触到的都是西装革履,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乍一看到谢青灵和代星宇一身黑衣,身上还穿插着各种绑带,手上拎着符号怪异的箱子,她还以为是什么非主流装扮呢…… 代星宇瞬间笑了起来。 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十分温和无害。 他说道:“姐姐,你不用紧张,我们是来办案子的。” 小本子又在物业面前晃了晃。 但物业的心理素质显然没有保安大叔高,一想到小区里面有可怕的案子发生,脸色立即惨白起来。 她哆哆嗦嗦拿起电话机,想联系楼长,但被谢青灵摁住了手。 谢青灵脸色平静甚至有些冷淡,不像代星宇那样温和无害。 她说:“我们想让你打开1303户的地下室。” 物业快哭出来,哆哆嗦嗦道:“我们物业不能强行打开业主的储物室,我需要先联系一下业主,才能——” “帮一下忙咯,姐姐。”代星宇又晃着她的小本子,“姐姐不想让我们难办吧?我们也不想让姐姐为难啊。” 犹豫了一会儿,物业权衡一下,决定答应他们的请求,“好吧。”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然后带着谢青灵和代星宇做电梯,来到负二层。 负二层是底下停车场,停车场旁边一排排房门紧闭的小房间,这里就是业主的地下储物室。 地下储物室一般都是用来储存放置不经常使用的物品,经年累月都不见得打开一次。又因为在地下,常年不见阳光,水汽聚集,所以储物室附近,经年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霉味。 只是这一次,当物业妹子走近储物室时就发现,这股子难闻的味道,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浓重——这股味道里,不仅仅是物品长久不见太阳产生的霉味,还有其他恶心的腐臭的味道。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腐烂了没有及时清理掉的样子…… 联想到身后这两人神秘的身份,物业妹子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脸色瞬间白得像一张纸,紧张得步伐都变得踉踉跄跄。 好不容易来到1303户的储物室门口,物业妹子掏出钥匙来,深吸一口气,然后一转动,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顿时,门后那股子腐烂的恶臭味更加浓郁。 好像有什么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往门口的方向倒来。 此时像个惊弓之鸟的物业妹子刚要尖叫出来,只是下一刻,她的眼前被蒙上了一双手,视线顿时陷入黑暗中,什么也瞧不见了。 是那个神情冷淡的高个子女孩。 她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冷淡的声线贴近她的耳朵,“不要看。”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那个娃娃脸男人干呕的声音。 第30章 30 谢青灵搂着物业妹子往后退,一手将她推开。 物业妹子的身体已经僵硬得像块木头,离开了谢青灵的怀抱之后,她的身体就像突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不得不倚靠着墙壁才能站直身体。 虽然没亲眼看到里面的情形,可是只要稍微想想,配合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怎么都不可能面色如常。 “我……我去报警,我去报警……”物业妹子魂不守舍地说道。 “不,这里的事情我们会解决,你不要声张。当作自己没来过这里,现在,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上去,不要让人下到负二层。”谢青灵那冷淡得可怕的声线又传过来。 物业妹子一呆,刚想说她不行,她办不到,可是接触到谢青灵那柔和的目光,忽然间又鼓起了勇气。 她说:“好吧,我信你。” 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物业妹子离开了,现场只剩下谢青灵和代星宇两人。 作为男子汉的代星宇,可就没有物业妹子那么好的待遇了。 他扶着墙壁呕吐,谢青灵一句安慰也不给,径自走进储物间里,开始检查这两具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尸体。 尸体的皮已经被完整的剥下来,血淋淋的血肉就暴露在空气中,加上死亡的时间已经蛮久了,在这密闭的小空间里散发出一股恶臭的味道,也难怪代星宇会吐成那样。 谢青灵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检查尸体情况。 之前作为一名法医预备役,谢青灵早就设想过这种情况的发生,所以对她来说,还在心理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部长。”谢青灵联系了凌放,“找到了受害者的尸体,一具女尸一具男尸。初步判断,应该就是杨振华和他的妻子。” “尸体的皮被画皮鬼剥掉了,无法根据尸斑等特征来确定死亡时间。但是尸体已经出现了‘巨人观’,四肢腹部肿胀,看这膨胀的程度,再结合地下室环境判断,应该死了至少一个星期了。” 听着谢青灵汇报的情况,凌放虽然没有亲眼看见现场,但也能猜得出来,现场情况相当之不乐观。 画皮鬼不仅隐蔽性很强,手段还相当残忍。 这样的鬼怪,绝不能让它活到第二天。 凌放道:“代星宇负责处理尸体,谢青灵想办法去杨振华家里,确认一下它们现在的具体位置。” 谢青灵回头看了一眼吐得天昏地暗的代星宇,没说破他现在的窘状,只道:“部长,我觉得代星宇处理不了。” “尸体巨人观现象,是由于人体死亡之后,寄宿在体内的细菌无节制繁殖,产生大量的气体。气体无法宣泄出来,最终将尸体吹得鼓起,这个时候,尸体内外部存在很大的气压差,很可能在移动过程中产生气压爆炸,造成二次伤害,必须让专业人士来处理。” 谢青灵说:“等处理完画皮鬼,报警吧,现在先不要打草惊蛇。” 那一头的凌放沉默片刻,点点头,“按你说的办。” 确定了行动方针之后,谢青灵从工具间里,拖出“正在施工,请勿靠近”的牌子,把储存室围得严严实实,随后拍拍代星宇的肩膀:“吐完了吗?该干活了。” 代星宇喘了口气,一边擦拭嘴巴,一边跟上。 同时,心里充满了对谢青灵的敬畏。 两人从负二层坐电梯上来,重新来到物业中心。 此时,刚刚跟下去的物业妹子一脸惨白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精神恍惚的模样。 看到谢青灵,她眼睛里的光才逐渐聚拢,感觉安心了不少。 谢青灵倚靠在柜台上,问道:“小区里应该都有装楼宇对讲机吧?能不能帮我们给1303户的业主打个电话?” “有的。”物业妹子心情十分之紧张,但还是乖乖听话,拿起电话机,然后给1303拨了出去。 “嘟嘟嘟”的声音响起,大概过了一分钟,电话机始终没有接通。 物业妹子摇摇头,说:“业主不在家。” 谢青灵和代星宇对视一眼。 两人离开物业中心,又坐着电梯,来到13楼。 他们决定自己去探探杨振华的虚实。 来到1303室,看到紧闭的大门,谢青灵刚想上脚就踹,代星宇立马拦住了她。 “……让我来。” 代星宇掏出一个机器,连上了电子密码锁,摁了几下之后,“嘀”的一声响起,门应声而开。 屋内果然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谢青灵深吸一口气,说道:“有尸体腐烂的味道。” 没有地下室的味道那么浓郁,但也弥漫在空气中,很淡,嗅觉灵敏的人就能闻出来。 代星宇也点头,“看起来,它们在这里生活了有一段时间了。” 两人把这边的信息和凌放汇报。 杨振华不在家…… 凌放沉吟不语,思考了一会儿,他说:“去律师事务所看看。” 在不能立即锁定一个人行踪的时候,按照工作和生活两点一线的方式来考虑,有一定的成功率,毕竟杨振华是个工作狂。 只是,凌放刚说完这句话,他身边的江律律立即抓住他的衣服,急急道:“不,不对,不是律师事务所。” 凌放惊讶看她一眼,先暂停了队员的行动,回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江律律深吸一口气,说:“老板虽然喜欢让我们加班,但他自己从不加班。这个时间段,他在律师事务所的概率不大。我知道他在哪里。” “在哪里?” “应该是少年宫。”江律律的语气里充满笃定,“老板是一个很照顾家庭的男人,一有空就要陪老婆孩子,他现在应该是在少年宫,等待上舞蹈课的女儿下课。” 江律律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早上十一点四十五分,“上午的课程快结束了。” 凌放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一直盯着她猛瞧。 作为战斗狂的朋友,也是战斗狂吗? 为什么她好像恨不得自己冲锋陷阵,迫不及待的样子? 江律律着急道:“真的!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更希望它们死!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思考了几秒,凌放问代星宇:“去律师所和少年宫的路程,分别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代星宇说:“去少年宫二十分钟,去事务所半个小时。” 凌放很快有了决断:“余威、叶安然、沈怀州,先和我一起去少年宫排查一遍。代星宇和谢青灵随后跟上。” “收到。” 其他待命的人也收到了指令,此时,全都往少年宫的方向出发了。 江律律依旧跟在凌放身后,骑在机车的后座上,安安静静。 就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努力不拖后腿。 - 少年宫。 叮咚的声音悠长铃声响起,中午十二点到了,该下课了。 芭蕾课的舞蹈老师停止教学,看着教室里瞬间乱做一团的孩子们,叹了口气。 “今天就先到这儿了,同学们回家之后,也要记得多加练习基本功,不要荒废了呀。”话虽这么说,但来这儿上课的孩子,大多都是当个兴趣班在上,说不定那天就不来了,嘴上应着知道了,但实际上没怎么把老师的话放在心上。 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老师已经习惯了。 不过在这帮孩子中,有一个孩子练习的劲儿特别认真,特别努力。 她叫杨纤纤,是个又勤奋又聪明的孩子。 在其他学生都迫不及待地收拾书包离开时,只有杨纤纤规规矩矩做完最后一个动作,然后跟老师告别。 “老师再见。” 老师笑道:“纤纤再见,你爸爸妈妈又来接你了吗?” 杨纤纤点头。 舞蹈教室外,通过明净的巨大落地窗户,能看见走廊上站着一对手挽着手,笑得一脸幸福、看上去分外恩爱的中年夫妻。 那正是杨振华和他的妻子。 少年宫教过杨纤纤的老师都知道,这对夫妻很疼爱他们的宝贝女儿,每天上学放学都一起来接送,风雨无阻。 真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啊。 老师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说道:“纤纤真幸福,有一对很爱很爱你的爸爸妈妈。” 杨纤纤歪着脑袋笑起来,一双明亮得像水洗葡萄一样的眼睛弯了起来,她说道:“老师,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十五分钟了。 老师点点头,和她挥挥手告别,同时对走廊上那对夫妻也笑着点头示意。 那对夫妻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无比,笑得分外开心。 此时,老师忽然打了个寒战,感觉有些许诡异。 因为那对夫妻嘴角笑起来的弧度,居然是差不多的…… 多想了吧。 老师拍了拍脸颊,再度看过去时,却发现走廊上已经没有那对夫妻的身影。 杨纤纤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快乐地走下楼梯。 因为爸爸妈妈答应了,今天要带她去吃炸鸡。 能吃这种油炸食品,对小朋友来说,是最最幸福的事情了。 只是…… “爸爸妈妈,”杨纤纤闻了闻自己身上,然后皱着眉头,“我怎么感觉,自己身上味道怪怪的?” 妈妈温柔笑道:“没有,什么味道都没有。” “哦,好吧。”杨纤纤很快就不纠结了。 一家口一路来到少年宫的地下停车场。 “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暗的地下停车场内,听上去有些令人心悸。 今天的地下停车场除了她和爸爸妈妈之外,居然没有别人。 好奇怪啊。 杨纤纤刚想说点什么,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障目。” 随后,杨纤纤眼前的世界忽然扭曲起来,看不见爸爸妈妈了! “爸爸!妈妈!”杨纤纤尖叫起来。 第31章 031 下一刻,杨纤纤被一个人搂在怀里,疾迅往后退去。 杨纤纤一抬头,看见一张很漂亮的脸,比妈妈还要漂亮。 只是,再好看也不能抵消杨纤纤此刻内心的恐慌,她奋力挣扎道:“放开我!放开我!你是什么人?我要去找我爸爸妈妈!!” “我是你爸爸妈妈的朋友。”沈怀州说道,“他们有事离开了,我先带着你。” “骗人!!”杨纤纤哭道。 沈怀州抱着她来到地下室的一间小杂物间里,皱眉道:“安静,别哭了。我不会伤害你的。” “哇呜呜呜呜你是坏蛋,我要去找警察叔叔把你抓了!”杨纤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感觉世界都要崩塌了。 这个长得很漂亮像妈妈一样,声音却像爸爸一样浑厚的人,是人贩子吗? 他会卖小朋友吗? 为什么她要遇上这种事情! “哇呜呜呜呜!!!”杨纤纤的哭声还在持续不断的响起。 小孩子真是麻烦死了。 沈怀州叹了口气,完全招架不来,于是干脆给她制造了一个小幻境,让她沉溺其中。 在那个幻境里,她正在身处在少年宫的环境中,安静乖巧,听从着老师的安排,等待着自己的爸爸妈妈来接她回家。 陷入幻境里的人,五感和现实已经不相通,完全被幻境里的假象带着跑。所以,杨纤纤现在既看不到沈怀州,也听不到外面传来的厮杀打斗的声音。 她的心里只有即将来接她的爸爸妈妈,脸上露出了开心可爱的笑容。 很快,代星宇走进杂物间里,接了沈怀州的班。 “交给你了。”把杨纤纤交给代星宇,沈怀州如释重负,说,“我出去看看。” - 凌放他们是十二点零五分到的少年宫,当时距离下课刚刚过去了五分钟。 少年宫里,弥漫着一股臭味,那是尸体腐烂的臭味。虽然用浓郁的香水味道作为掩盖,但是骗不过凌放的鼻子。 那两只画皮鬼身上的皮,已经腐烂了。 时间正好和地下室那两具尸体死亡的时间对上。 确定了两只画皮鬼都在这里之后,凌放立即下命令清场。 其他来上课的孩子和父母,都没有从地下停车场离开,而是被拦住了。 接下来,就是引君入瓮了。 只需等待那一家三口走进停车场。 只不过,还不能立即动手。 因为两只画皮鬼手上还有人质。 他们耐心等着,当沈怀州用障目术把杨纤纤带走之后,地下停车场就只剩下“杨振华”和它的妻子,凌放才拿起他的弓|弩。 “锃”的一声,箭矢就像疾风一样射了出去。 清理行动开始了。 箭矢正中“杨振华”的脚踝。 箭头是特制的,附带灼伤效果。击中了“杨振华”之后,他的皮肤瞬间蹿起一条微弱的火舌,很快就要将它席卷住,燃烧起来。 “杨振华”也很快发现了不对。 他张大嘴巴,仰天长啸,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仿佛痛极了。 下一刻,只见“杨振华”气急败坏地伸出自己的手,从头部开始,撕开自己的皮。 一张正在燃烧的人皮顿时跌落在地上。 “杨振华”的妻子也发出一声高亢的啸叫,吼叫着撕开自己身上的人皮,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这是两只只有一团模糊的血肉的怪物,它们的躯干四肢像人,但没有皮肤附着,表面坑坑洼洼的血肉,和月球表面有得一拼,最最重要的是,它们的脸上,没有五官。 夫妻两人高亢的啸叫还在持续着,如同海妖一样尖锐的叫声不断冲击着人的耳膜,疼得人脑袋一阵阵晕眩。 所有人不由得用手捂住耳朵,以抵御这一阵声波的冲击。 不知过了多久,这要命的啸叫声终于止歇。 蛰伏着等待进攻时机的谢青灵和余威,立即对视一眼,然后冲了上去。 一人一只怪。 争取速战速决。 余威负责“杨振华”,而谢青灵灵巧的身形立即冲到“杨振华”妻子面前,“唰”的一声,从背后抽出歃血,然后就攻了上去。 女画皮鬼抬起手来格挡。 谢青灵不由得一笑,正好,这个距离,正好能让她看见它的关节,这一刀下去,足以把它的手腕给卸了。 歃血高高扬起,一刀劈刺过去,却砍在了手臂的位置上——没能成功在齐腕处整只手给它砍掉。 预判出错了。 谢青灵眉头微微一皱,感觉这次出刀的手感很不对劲儿。 这么近的距离,没有道理会砍歪。 再来。 这一次,谢青灵瞄准的是画皮鬼的眼睛。 虽然画皮鬼没有五官,但脸上却有一双凹下去的眼眶,里面即便没有眼珠子,但应该也是承担了视觉功能。 一刀下去,断了它的视觉,它的战斗力也会被削弱很多。 画皮鬼攻过来,挥起的手臂带起一股腐臭的风,令人作呕。 谢青灵屏住呼吸。 画皮鬼的身体四肢和人类相似,发力方式和人类也相似,她能轻而易举地预判到画皮鬼的攻击点,下腰避开,随后左手一个平划,往画皮鬼的眼睛划过去。 ……不对,还是没打中。 谢青灵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手感完全不对,打哪儿都不能准确打中自己想要的地方。 几番交手下来,谢青灵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画皮鬼的武力值并不强,看来它的能力可能另有乾坤。 谢青灵一边进攻,一边想着怎么找出画皮鬼的破绽。 此时,画皮鬼又冲着谢青灵一阵尖锐的啸叫,谢青灵脑袋一疼,仿佛大脑皮层被针扎了一样,往下渗透着密密麻麻的锐痛。 她一个恍惚,强忍着疼痛,将手上的刀狠狠劈了下去。 只是这一恍惚,等谢青灵看清楚刀下的人时,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刀也硬生生转了个弯,劈空了。 这一只正和她对战的画皮鬼,居然变成了凌放。 她差点就把凌放给劈了。 凌放看了她一眼,说道:“认清楚你的对手。” 随后,就走了。 谢青灵咬了咬牙,大概明白过来,这画皮鬼擅长的应该是精神类攻击,甚至能篡改人的思维和判断。 要格外小心了。 一旦中招,那就有可能和队友自相残杀。 谢青灵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再度看向场中时,余威还在那里,他一个人对付着“杨振华”,而“杨振华”的妻子在旁边不停捣乱。 两只画皮鬼前后夹击着余威,让余威应付起来也显得十分吃力。 谢青灵立即锁定了目标,重新攻击上去。 这一次,她给自己找的对手,依旧是“杨振华”的妻子。 由谢青灵把另外一只画皮鬼拉开之后,余威那边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谢青灵看见他对自己赞许地笑了笑。 不过,谢青灵没时间回应什么了。 厮杀仍在继续。 谢青灵一边用歃血攻击画皮鬼,一边用回魂术感应着地下的亡灵,想要找到些帮手来。 只是,她很快就失望了,因为新建的城市地下,在建立之初,就已经清理完毕,根本没多少残骸等着谢青灵使用。 更关键的是,这次,画皮鬼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厉害了许多。 打法变得十分的凶猛,一攻一守,一招一式,都变得十分的刚猛霸道。那力道之大,好几次把谢青灵震得连连后退。 难道这画皮鬼还是个成长系,学习能力很强? 好在,谢青灵的手感又回来了。 和余威练习的时候,她总是能精准打中自己想要攻击的地方,接连在画皮鬼身上失手很不对劲,但谢青灵这次终于找回了手感。 可是,心中的怪异感还是挥之不去。 画皮鬼这招数…… 很熟悉。 谢青灵越打,感觉越不对劲儿。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这一招一式,还有刚猛霸道的打发,和余威更像! 画皮鬼为什么会用余威的招数? 谢青灵皱起眉头,不由得放缓了攻势。 大脑要抓住点什么了,却一片混沌。 忽然间,谢青灵的手臂忽然被利刃击中,鲜血立即冒了出来。 刀…… 她被刀击中了。 画皮鬼有刀吗?现场用刀的,除了余威,就是她。 谢青灵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她往后连连退了几步,没有再攻击,再次看向场中时,发现依旧是两只画皮鬼,还有余威,以及不远处的凌放时不时支援的一支箭矢。 谢青灵没有再主动攻击了。 因为她意识到,她脑海里的种种思维和判断并不值得信任,她现在可能是敌我不分的状态。 如果说,和她对战的“画皮鬼”是余威,那么谁才是真正的画皮鬼? 谢青灵一双眼睛不停在场上几人来回的巡视。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状况,过往遭遇的所有意外的状况,她总是能信任自己的直觉,做出最快最正确的判断。 但今天,她根本没办法信任自己了! 此时,一只手摁住了她的肩膀。 谢青灵下意识回头,想给这个不速之客一刀,一回头,眼帘中映入沈怀州那张旖丽的脸蛋。 “是我。”沈怀州说,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谢青灵身上,而是落在场内那两只画皮鬼身上,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两只画皮鬼擅长幻术,以此蛊惑人心。” “你们都中招了。”沈怀州说。 谢青灵白着一张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是中招了。 只是…… “它们用的是幻术……沈怀州,你不是涂山氏的眷者,不也是幻术师吗?”谢青灵问道,“你有办法对付它们吗?” 沈怀州这时才微微垂眸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随后,沈怀州的声音幽幽响起: “如是观……” 第32章 032 刹那间,谢青灵仿佛看到自沈怀州身上升腾起一股类似于月华般柔和的光晕。 光晕中,一只白色的九尾狐,缓缓展开它庞大的九条尾巴。 九尾狐通体洁白,高贵圣洁,一双眼睛却充满了魅惑。 恍然间听见镜面破碎的声音响起,谢青灵的瞳孔一阵收缩,随后幻境消退,真实世界里的画面逐渐落入她的眼睛—— 凌放被一只画皮鬼摁在地上,疯狂捶打。凌放用□□勉强抵挡,口中还大喊道:“谢青灵,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 叶安然拿着长长的针包,也被另外一只画皮鬼围攻。她应付得很勉强,因为还要抽空给自己解毒治疗。 余威则是举着他的刀,一双眼凌厉看向谢青灵,杀气腾腾,颇有种要和她继续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 代星宇和江律律以及杨纤纤没有参与战局,所以暂时没有受到影响。 乱了,全乱套了。 一想到刚才打得那么疯,全是在痛殴队友,谢青灵的脸就忍不住一黑。 是什么时候开始中招的? 应该是第一次啸叫开始,身体就有点不受控制了。 随后,第二次啸叫,就让她彻底乱掉了认知。 “余哥,别打了!”谢青灵冲着杀红眼的余威喊了一声。 随着画皮鬼的幻境支离破碎,队伍里的其他人也迅速恢复了神智。 凌放定睛一看,趴在自己身上的人不是队友,而是画皮鬼,他的脸黑了黑,顿时抬腿狠狠一踢,毫不留情。 叶安然则是边用黑针牵制画皮鬼,边躲到了其他人的背后,寻求庇护。 治疗师,就是要苟。 队伍重新整合,恢复了作战的能力。 沈怀州再次道:“镜花水月。” 【镜中花,水中月。一切虚无,一切缥缈。在九尾狐的幻境里,众生颠倒,五感不分。享受吧,享受九尾狐编织的梦境。然后,在微笑中迎来死亡。】 只见那两只刚才还在狂暴状态的画皮鬼忽然安静下来。 它们用手摸摸自己的脸,那张没有五官的表情上,渐渐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此时此刻,它们好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全然不管周围还有别人,两只鬼在那儿幸福快乐地笑。 “趁现在。”沈怀州说,“要它们命!” 画皮鬼陷入了沈怀州编织的梦境中。 谢青灵立即提起了刀,朝着画皮鬼冲过去。 被幻境迷住了眼睛的画皮鬼没有反抗的能力,它们根本看不到谢青灵的动作,也意识不到谢青灵的存在,反倒全然地沉浸在那个虚幻的世界当中,直到谢青灵的歃血一刀捅穿它的脊背,挑开它那层坑坑洼洼的皮肤,刺痛才让画皮鬼从幻境中猛地惊醒。 它痛苦地大喊,又想发出啸叫来迷惑谢青灵,但吃过一次亏的谢青灵不会再上当了。 她右手收刀,左手一刀平划过画皮鬼的喉咙,夺取了它的声音。 啸叫,再也发不出来。 失去了迷惑能力的画皮鬼就是一坨任人宰割的肉。 知道了对方的能力是什么,画皮鬼也就不再难以对付了。 谢青灵狠狠道:“我劈了你!” 歃血削鬼如泥,谢青灵不需要把“灵”附着在上面,直接就能能进行攻击。她利用“灵”包裹着足尖,弹跳而起,在半空中短暂的滞空了一瞬间,调整方向之后,右手的刀对着画皮鬼的门面,用最大的力道,狠狠劈了下去。 画皮鬼被这一刀劈成了两半。 谢青灵跳回到地上,歃血回鞘,重新插回背上。 画皮鬼跌在地上,它的手还往前伸出去,呈现出一股不甘的状态。 明明刚才,它还拿到了他们的皮,它好开心。 它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而另一边,余威也已经结束了战斗。 “杨振华”也被砍成两半,现在,它的身体正在逐渐消失。 刚才打得有多难缠,现在就结束得有多快。 离开了幻术,画皮鬼就是个脆皮鬼,攻击能力十分有限,甚至比不上一些身体强壮、受过训练的人类,防御能力也很低下。 几人都面面相觑,面色有些许古怪。 沈怀州是幻术师,平时在战斗中,他们都只当他的幻术是个很好用的控制系技能,但没想到,当自己中了幻术之后,效果竟然这么可怕。 幻术本身并不会伤人,但在战斗中,让人以虚假为真实,以错误为正确,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凌放对沈怀州说:“干得不错。” 沈怀州只是神色淡淡点了头。 如果不是他一开始接到的任务是带走杨纤纤,那么这两只画皮鬼根本没有机会施展出幻术。 在沈怀州看来,这两只画皮鬼的幻术太拙劣了。 一个真正的幻术师,是要能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完成幻术而不让人发觉。 这画皮鬼利用啸叫来进行精神攻击,闹这么大动静,什么神秘感都没有了,幻术的效果也就大打折扣。 外形这么丑陋,幻术还这么拙劣,真是一点长处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两只画皮鬼是怎么混的。 也是他之前没有让队员受过精神系的攻击,所以这次他们才会齐齐中招,希望这次过后,大家都能长点记性。 余威向谢青灵走来,看到谢青灵手上的伤口,很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应该是我弄伤的吧……” 谢青灵点点头,此时才感觉伤口刺痛起来。 “余哥,你的刀打人真疼。”谢青灵玩笑道。 余威尴尬地笑笑:“是挺疼的,不过你这次只是被划破了一个伤口,看来你这段日子没少私底下练习啊。” 平时在他和谢青灵切磋的时候并不会用尽全力,但刚才是真的把谢青灵当成了敌人在杀,一点儿情面都没留,谢青灵居然还能全头全尾地从他的攻击中脱身而出,她的长进不小啊。 谢青灵笑了笑,默认了。 与此同时,叶安然一个治疗扔过来,谢青灵手臂上的伤口恢复如初。 如果不是袖子上破了道口子,根本看不出来受过伤。 叶安然垂着脑袋,有些愧疚,“我……我对付不了精神系的攻击,负面状态无法驱除。” 甚至作为医生,她也中招了。 幸好队伍里还有个幻术师没有中招,不然他们这一次,可能要来一场苦战。 “人力有时尽。”凌放走过来,□□也收了起来,“先检查一下现场,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确定了战斗已经结束,代星宇带着杨纤纤从杂物间里走出来。 此时,谢青灵正蹲在地上,收拾两只画皮鬼脱下的人皮。 “杨振华”那张人皮,已经被灼烧了一些,他妻子那张人皮,则是保存得相对完整。 这两张人皮都已经腐烂得很厉害了,难怪要着急着找下一张人皮。 正沉思着,江律律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看到地上堆积的两张人皮,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她来到谢青灵身后,问道:“青灵,结束了吗?它们死了吗?我……安全了吗?” 谢青灵停下,看她一眼,安抚道:“它们死了,你安全了。” 顿了一下,谢青灵说:“画皮鬼死了,它们给你设下的思想控制应该就消失了。你试着感受一下,看看脑海里还有没有那股想要杀人的念头。” 江律律顺着她的话,闭上眼睛,努力感受了一下,随后睁开眼睛,满眼含泪地笑了起来:“没了!它们真的死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青灵,这一次要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谢青灵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江律律点点头,一副要哭要笑的表情。 太好了,终于得偿所愿了。 此时的江律律看上去开心极了。 “青灵你真是太好了。”她说。 谢青灵沉默地笑了笑。 而凌放对代星宇招了招手,说:“用你‘马夫’的天赋感受一下,画皮鬼是否清除干净了。” 代星宇点点头,来到凌放身边。 “天地之灵,阴阳法印。魑魅魍魉,速现真形。” 随着代星宇的感知,本来就阴暗逼仄的空间,瞬间感觉更令人喘不过气来了。 过了一下,代星宇脸色十分不好看地睁开眼睛。 他道:“部长,还有一只鬼……” 余威立即竖起眉毛,一副随时准备干架的样子。 “但我无法正确感知到它,也不能锁定到它,画皮鬼善于伪装,不能直接用‘马夫’的天赋感知。”代星宇哭丧着脸。 这天杀的画皮鬼,是专门克制他的吧? 凌放的脸色隐隐铁青,随后把目光投向谢青灵:“你呢?” 【妖精烧尾,鬼怪画皮。魑魅魍魉都想在人类社会获得一席之地,通过万般手段来获得伪装,想要变成一个真正的“人”。它们学着人类的样子,组建了家庭,企图在尘世中拥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家。】 【只是如今,卑劣残暴的人类迫使它们阴阳两隔,再无法相见。女儿啊女儿,你怎么忍心将爸爸妈妈丢下?来吧,过来吧,来陪爸爸妈妈吧,家庭永远是你最温暖的港湾。】 脑海中的声音适时响起,谢青灵身体一僵,她抬眼看向凌放:“是有三只画皮鬼,它们是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 凌放一怔,其他人也是一惊。 随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杨纤纤。 此时的杨纤纤还没有从幻境中走出来,她正在乖巧地等待着去接她放学的爸爸妈妈,笑得一脸天真又烂漫,穿着洁白的芭蕾舞服、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样子,看上去乖得不像话。 只是再次看着她这张单纯稚嫩的脸,在场的人头皮不由得发麻起来。 第33章 033 看着杨纤纤一脸甜美的笑容,众人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武器,准备随时开打。 以杨纤纤为中心,几人已经自发的站成了包围圈。 江律律躲在谢青灵身后探头,眼中是惊魂未定的惶恐。 气氛剑拔弩张,声音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凌放对沈怀州说:“解开她的幻术,看看。” 沈怀州点头,解除掉幻术之后,杨纤纤从幻境中抽离出来。 她眼睛眨了眨,不见爸爸妈妈,只能看见几个手里拿着奇形怪状武器的叔叔阿姨围着她,一张小脸瞬间惨白。 杨纤纤哇哇大哭起来:“坏蛋!你们都是坏蛋!我的爸爸妈妈呢?把我的爸爸妈妈还给我!” 看了一圈,杨纤纤挑了一个看上去最凶神恶煞的余威,对着他拳打脚踢:“坏蛋坏蛋!!我要报警抓你!大坏蛋!” 但也仅限于拳打脚踢。 一个小女孩正常的力道,这点力道,对余威来说,挠痒痒都不够。 余威手中的大刀捏紧了又放下,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大腿的小女孩,余威面色呈现出一股沉痛之色,同时左右为难。 他显得不知所措起来,求助看向凌放:“部长……” 实际上,不仅是余威,其他人也不由得看向凌放,等着他的指示。 对着这么一个,看上去很像正常人类的小孩,真要动手吗? 有误会怎么办? 别有隐情怎么办? 虽然他们都拿起了武器,却没一个人动起来。 画皮鬼,棘手,太棘手了。 凌放叹气,“沈怀州,重新施展幻术,先困住她。” 一个镜花水月,杨纤纤又陷入了无边的美梦里。 在梦境中,杨纤纤永远在等待着她的爸爸妈妈接她回家,最好吃的炸鸡还在等待她。 杨纤纤安静下去,带泪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个期盼的笑容,场面又瞬间沉寂下来。 凌放说:“老余和沈怀州,守着杨纤纤,随时关注她的状态,如果她是画皮鬼,不要让她暴起伤人,同时保护好自己。” “叶安然留下来跟着配合,我希望不要再出现伤亡了。” “明白。” “收到。” “收到。” 凌放看向代星宇:“代星宇和我回部门查阅一下典籍,同时向总部请示一下,看这种情况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确定杨纤纤的身份。” “明白。” 最后,是谢青灵。 凌放看了谢青灵,又看了眼江律律。 凌放说:“谢青灵,你负责把你朋友安顿好,等杨纤纤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们再商量关于你朋友的后续处理。” “明白。” 就这样,余威、沈怀州和叶安然留在杀场里,暂时把杨纤纤看管起来。 凌放和代星宇回到办公处寻找解决的办法。 而谢青灵,则是和江律律在一起。 走出地下停车场,谢青灵问江律律:“律律,你要去什么地方?我送送你。” “我还有东西落在律师事务所了,你把我送到那里,拿完东西就走。”江律律说。 从少年宫去律师所,大概需要十五分钟左右。 谢青灵沉思了一会儿,点头:“行,上车吧。” 两人骑上机车,很快离开了少年宫。 画皮鬼的事情解决之后,谢青灵骑车的速度没有太快,而是以正常的速率正路上行驶着,机车非常平缓。 坐在前面开车的谢青灵问道:“去律师事务所拿完东西,我送你回学校吗?佳佳这几天挺担心你的。” “嗯!当然!”江律律搂住谢青灵的腰,把脸靠在她的后背上,笑着说:“青灵,能认识你真是太好了!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谢青灵没搭理她,而是问她:“回学校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呢?继续找工作?还是……先休息休息?” “当然是继续找工作啦!”江律律的语气兴致勃勃,里面满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和憧憬,“经过这一次的事情,我更明白生命的可贵和美好。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不会辜负得来不易的生命。” “我不想碌碌无为、浪费时间,我要好好的享受这人生。世间之大,还有好多我没尝试过的事情,我都要一一尝试。我要去爬山,去海上看最美的日出,怎么能就此一蹶不振呢?你放心吧,我不会被打败的!” 此时,到了一个红绿灯口,机车停了下来。 虽然没有回头,但谢青灵大概能猜到身后的江律律一定是带着笑和向往说出这番话。 因为江律律心情轻快得几乎要哼出歌来了。 谢青灵含糊的“嗯”了一声。 随后,左转的绿灯亮起,谢青灵转了个弯,跟着车流一块走了。 江律律一怔,提醒道:“你走错了青灵,这条不是去事务所的路。” “没关系,都一样。”谢青灵说,“我带你抄条近道。” “哦,那你快点哦。” 机车一路行驶,来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路段。 道路两旁人迹罕见,只有喧闹的汽车低鸣声偶尔经过。 江律律左右张望,正想说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的时候,谢青灵主动把车停了下来。 她把头盔一摘,侧身下了车,头也不回对江律律说:“渴了,我先去买瓶水。” 说着,自顾走向道路旁边一家孤零零立在那儿的小卖部。 在这种人流十分稀少的路口设立小卖部,客流量不多,老板待客的兴致也不高,听见了脚步声,也只是懒洋洋躺在躺椅上,看了客人一眼,然后让客人请便。 谢青灵从冰柜里拿两瓶水,然后掏出手机来,摁了几下,再给老板付了钱。 做完这一切,谢青灵却没急着走开,而是弯腰扶着柜台,对老板说着什么话。 大概过了五分钟。 谢青灵还在小买部里没出来,江律律远远看着她,耐心逐渐告罄。 正想提步走来,问一声怎么了,谢青灵就提着两瓶水,走出小卖部了。 把其中一瓶水扔向江律律,谢青灵自己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瓶之后,才说:“太饿了,刚刚经历一场战斗,有点累,需要补充点能量。” “你也喝。”谢青灵说。 江律律把水拿在手上,摇摇头:“我还不渴。” “哦,这样啊。” 谢青灵回到机车旁边,却没上车,而是站在一旁,好整以暇打量江律律几眼。 江律律被她看得不明所以,有些恼怒起来,“你干嘛这样看我?” “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谢青灵忽然问道:“律律,我们部长长得很不错吧?我觉得他挺帅的。” “哈?” 江律律怔了一下,不明白好端端的,谢青灵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但还是很配合说道:“我也觉得。你们部长确实算是个帅哥了!你这么说,是对他有意思吗?” 谢青灵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 “既然在你的眼里,部长的皮囊算是好看的,那么画皮鬼应该也很喜欢吧。你为什么不动手呢?” “什、什么?”江律律僵住。 “我说,部长作为一个人类男性,他的皮画皮鬼应该也满意吧,那么被画皮鬼控制的你,为什么没有动手呢?”谢青灵问她,“你不是说,你的思想被画皮鬼控制了,满脑子只想杀人吗?部长把你带在身边,挺防着你的,可是你好像没有动过手。” 江律律本来就苍白的脸看上去更白了,她干笑道:“我……我倒是想,可是我不是他的对手……我办不到。” “如果你这么弱,办不到就不动手,画皮鬼控制你还有什么意思呢?依我看,你被控制了,脑子好像也蛮清楚的嘛。这么会审时度势,很像个正常清醒的人类呢。” 江律律一张脸青了,她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想怀疑我什么?作为朋友,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谢青灵只是看她,也不说话。 “我自问,我没有给你捣乱吧?我有照顾好自己吧?你要是不想帮忙就直说,事后阴阳怪气算什么本事?你要是不想认我这个朋友,那我以后都不会来麻烦你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算了!”江律律一脸生气地说着。 谢青灵还是面无表情。 片刻后,谢青灵轻声叹气,说道:“律律,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画皮鬼死了,它们给你设下的思想控制应该就消失了。” “所以呢?” “其实我并不知道,鬼怪的手段,是否会随着鬼怪的消亡而消失。”谢青灵轻声道,“我是骗你的。可是你——你没有任何犹豫,就说消失了。太巧了吧律律。” 江律律的一张脸,青得十分难看。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画皮鬼的控制是消失了,我能感受到的都如实告诉你了。” “其实到那里为止,我还只是觉得,你可能骗了我什么。哪怕你一开始,跟我说的那些鬼话,全都是在骗我,我也觉得你是江律律,是我的朋友。你骗我,可能只是被画皮鬼控制了,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控制,只不过你还不知道而已。我还在想,要怎么样帮你摆脱控制,恢复正常。” 谢青灵正向面对江律律,一张脸逐渐变得相当严肃起来。 “可是现在,我基本上确定了,你就是第三只画皮鬼,你不是我的朋友。”谢青灵说。 江律律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说的,画皮鬼是一家三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谢青灵不予理会,看着她手中没有打开的水瓶,忽然问了一句:“从我们见面到现在,你都没有进食过吧。” “你手上的水也一直不喝,是不渴呢,还是画皮鬼,不能吃人类的食物呢?” 第34章 034 手上拿着的矿泉水忽然变得烫手起来。 “江律律”不知道是否该扔掉,还是要喝下去。 此时,她看着面前这位她的“朋友”谢青灵,忽然间,感觉很棘手。 这个人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不好对付。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装下去了。 因为画皮鬼确实不能吃人类的食物。 她已经露出了要命的破绽——虽然她自己不知道是怎么露出来的,明明她伪装得很好啊。不像笨蛋爸爸妈妈,连笑和哭都不会。 “江律律”把矿泉水扔掉,发出张狂的大笑声,表情邪气扭曲,明明是江律律的脸,却已经完全不是江律律的样子了。 “我不明白。”她说,“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画皮鬼实在太好奇了。 它以为自己的伪装术,已经高明到可以骗过所有人。 就这么失败了,它很不甘心。 它想知道,它为什么会失败。 从失败中汲取教训,下次,就不会有人能发现它的破绽了。 而谢青灵这个女人,只需要在这里把她干掉,就没有人知道它的身份。 只需要换一张脸,它还是可以当人。 “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谢青灵说,“我们都中了幻术,敌我不分,没有正确的感念和认知。” “我的队友们都受过专业训练,他们中了幻术,行为都如此不受控制,那么身为一个‘普通人’的你,为什么被画皮鬼控制思维之后,表现得如此镇定?你甚至,连暴起伤人的意图都没有。从这里开始,我就觉得,你骗了我什么——至少你被画皮鬼控制思维,应该是有隐情的。” 画皮鬼点点头,若有所思,“所以,你就试探了我?可明明那时候,你还觉得我只是被控制得太厉害了。为什么忽然间就确定了我不是‘江律律’?仅仅因为食物吗?” 谢青灵道:“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食物,实际上,食物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我之所以不确定你是不是画皮鬼,是因为我找不到你的动机——如果你是画皮鬼,为什么要故意让我们杀死你的爸爸妈妈?” “可是就在刚刚,在我确定你是画皮鬼的时候,我想通了这一点,你的动机也合理了。” 画皮鬼更感兴趣了,仿佛此时被质问的人不是它那样,“哦?怎么确定的?” “因为同理心。”谢青灵的眼神忽的变得冷了许多,“你们想当人,却没有人的感情。明明才刚死了两个人——又或者是三个人,可是你的表现,实在太开心,太兴奋了,仿佛对死亡毫不在意。而我的朋友,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人,她不会这么做。” 画皮鬼眼神忽然大亮了起来,它认同了谢青灵的这个观点,兴奋点头道:“是的,你说得没错,果然我的伪装还不是最好的。是不是我只要表现得拥有同理心,就连你这样的人,也识破不了我的伪装了?” “太好了!我好像知道,要怎么完美的伪装成一个人类了。”画皮鬼兴奋得浑身颤栗,“原来,是要先拥有人类的情感。” 谢青灵摇摇头,一脸冷漠:“实际上,我觉得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为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是画皮鬼里最接近人类的!”画皮鬼的声音激动得都破音了,听上去仿佛从天际传来那样,已经不是人类的声音。 “为什么?看来你已经完全不把你爸爸妈妈的死当回事了。”谢青灵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就那一通电话开始说起吧。” “昨天傍晚四点,律律在微信上向我发来求助信息。我猜测,这条求助信息,是律律本人发出来的。后来我给她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是你,亦或者你的父母,总之不是律律本人。” “通过这一通电话,你们得知了我的地址。第二天,你就来找我了。或许你是想要我的皮,又或者是不想让我把事情宣扬出去闹大。总之,你是来杀我的,这是你一开始的目标。” 画皮鬼点头:“不错。” “但你在门口,发现了镇宅的麒麟,你根本进不去我的办公室。你意想不到,尘世间居然还有这种古老的能量存在,而我也并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好对付的人,于是你悄悄改变了主意。” 画皮鬼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谢青灵继续道:“在知道我们有杀鬼的能力之后,你害怕了,你的目的变成了要安全的活下去。而这所谓的安全就是要获得我们的信任,让我们完全相信,你是个受害者,进而保护你。所以,你开始满口谎话,欺骗了我,你根本就没有被画皮鬼控制。” “可是光靠谎言怎么够呢?太脆弱的谎言一戳就破,这只会让你的身份变得更加可疑。为了取信于我们,让我们更加相信你是无害的,你决定献祭你的队友——也就是你的爸爸妈妈。” “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内,你就从一个加害者,变成了受害者,站在我们的阵营,去讨伐你的爸爸妈妈。你的爸爸妈妈,就只是你的一张投名状。成功了,那么你就将是人类的英雄。失败了,也没什么,继续当鬼。” “是吧?没错吧?” 谢青灵说完了。 画皮鬼哈哈笑道:“难怪我们一直无法完美的伪装成人类,原来人类里面,有很多聪明的人。你猜得一点不错,我一开始,是去杀你的。” 谢青灵却摇头道:“错了,你们做不了人,不是因为你们不够聪明,而是……你们这些信奉弱肉强食的家伙,没有人性。我们人类,在长久的进化过程中,产生了不属于自然的情感——那就是利他属性,是道德感。” “利他属性完全违背了自然界的生存法则,但我们会为此而快乐,有些人甚至会为此牺牲性命。而你们,这些肮脏的玩意儿,只配当动物,阴沟里的臭虫。” “你、你……我要杀了你!!”谢青灵彻底激怒了画皮鬼,它恼怒的诅咒道:“高高在上的人类,傲慢的人类,不可一世的人类!你总有一天要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画皮鬼大肆咒骂道:“等我杀掉了你,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做灯笼,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我怎么生活在人类世界的!” “哦对了,既然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那你不如想想,你的朋友死的时候,叫了多少声,挨了多少刀,才让我剥下她的皮吧?你不是很厉害吗?你能救得了你的朋友吗?你要不要听听她临死前痛苦的哀嚎?那真是一曲非常美妙的乐章!而你,不过是一个弱小可怜,夸夸其谈的恶毒人类罢了!” 谢青灵脸一冷,迅速解下腿上的手、枪,然后瞄准了画皮鬼。 她说:“不要试图激怒我,这毫无意义。在地下停车场,我摸过‘杨振华’的皮,也摸过你的皮。你们的皮不一样,你这张皮,根本不是律律的——虽然我最终没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法医,但我的职业素养不容易小觑。” 画皮鬼气结。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发。 它愤恨地盯着谢青灵,片刻后,又嘎嘎怪笑起来。 “你真是不好骗,你的朋友确实没死。我现在就附身在你朋友身上,附身的效果和直接用皮的效果是不一样的。”画皮鬼摸了摸自己的脸,得意道:“你想开枪打我?你打呀。我现在,可是在你朋友的身体里。大不了,我就和她同归于尽好了。” “用你朋友的命,来换你一个人类英雄的勋章,怎么样,很值得吧?” 画皮鬼肆意嘲笑道:“不是满口仁义道德吗?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觉悟有多高!有本事就开枪吧!” 谢青灵一直死死的盯着画皮鬼,随后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画皮鬼看见她笑,心中升起一股很不妙的感觉,甚至,让它感觉有点头皮发麻起来。 谢青灵说:“笑你天真。” “既然你都知道了,现在的人世间发展得很快,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了,那么你为什么就想不到,我们的武器也有所改进了呢?” “我手上这把枪,是专门对付你这种爱附身的鬼怪的。” 说道:“里面是空气弹,根本不存在实体弹。它的作用是,只会伤害到附身在人类身上的鬼怪,对于人类,则是无害的。也就是说,我随时可以开枪。” 一边说着,谢青灵一边“咔嗒”一声,打开保险,枪口迅速对准了画皮鬼。 画皮鬼脸色一青,身体比大脑先作出了反应—— 它脱下了身上的皮,露出了真实的、丑陋的面容,同时也恢复了作为鬼怪的能力。随后迅速跳开,远远逃离一开始的站位。 好险。 差点就被恶毒人类开枪打中了。画皮鬼心有余悸。 可是……心里却还是有些许怪异的感觉。 谢青灵看着地上堆着它刚刚脱下的蜕皮,喃喃道:“你不是附身在律律身上的,你骗我。” 画皮鬼瞬间有些得意起来。 只是还没等它得意够,谢青灵又说了一句。 “不过我们也算扯平了。” “我刚刚也是骗你的。” “砰”的一声,谢青灵开了枪,“什么空气弹,什么只会伤害鬼怪不伤害人类,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画皮鬼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自己被诈了。 它气得面容扭曲,“你这个狡诈恶毒的人类,我杀了你!!!!” 第35章 035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画皮鬼被谢青灵几次三番的激怒,恨不得生痰其血肉。 它愤怒地攥紧双手,血肉模糊的身体忽的腾空而起,而后迅疾地往谢青灵的方向俯冲而来。 谢青灵接连后退—— 只是,没想到这画皮鬼只是虚晃一招,做了佯攻。它中途转换了方向,冲向了小卖部的方向。 谢青灵抽出歃血,追了上去。 不过多时,小卖部里传来画皮鬼愤怒的啸叫声,伴随着疯狂打砸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画皮鬼那张血肉模糊没有五官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它愤怒道,“为什么没有了?” 此时的谢青灵尾随其后而来,看到空空荡荡的小卖部里面,被画皮鬼砸得稀巴烂的柜台,问道:“什么为什么?什么没有了?” “你是……在找人质吗?”谢青灵说,“你们画皮鬼就只会这一招吗?可是这里,根本没有人质那种东西。” “刚刚买水的时候,我就已经让大叔提前逃跑了。而且……”谢青灵听着耳机里传来的代星宇清场完毕的声音,笑了笑,“我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你——我杀了你!”画皮鬼向来擅长玩弄人心,这是第一次,它居然被人类玩弄得这么厉害。 它愤怒至极,已经决定要把谢青灵杀了之后,剥下她的人皮做成灯笼,让她死后也日日忍受火的熏烤,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这样才能宣泄它心头的愤怒! “来吧,正好,我也想杀了你。”谢青灵瞬间放出了杀场。 她提着歃血,接着柜台作为支点,一跃而起,手中的刀直取它的咽喉。 然而,手感还是不对,她手中的刀并没有如愿以偿砍在喉咙上,没能夺取画皮鬼的声音,它依旧在发出蛊惑人心的嚎叫。 手感还是相当之不好,画皮鬼蛊惑人心的伎俩,在无时无刻发动着,混乱着人的认知和理智。 画皮鬼猖狂笑道:“你就这点本事吗?我是不会像妈妈那样笨,被你砍中喉咙的!” “我知道。”谢青灵说,“所以我的目标根本不是你的喉咙,而是你的眼睛。” 话音刚落下,刚才还在嘎嘎怪笑的画皮鬼声音戛然而止。 它眼睛一疼,左眼陷入了黑暗当中。 它的眼睛,被划伤了! 失去了一只眼睛,画皮鬼的行动都变得踉跄起来。 “因为过于想要保护可以使用幻术的喉咙,所以当我的刀往喉咙砍去时,你一定会尽全力防守,进而忽略了其他地方。可是,眼睛同样也很重要。”谢青灵手上的歃血刀柄一转,又要攻上去。 这次,画皮鬼慌了一下。 这个女人,比想象中的更可怕。 好像不管怎么行动,也不管什么样的招数,都会被她识破! 这种被算无遗策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画皮鬼连着后退两步,想要逃跑。 有着超乎其他鬼智商的画皮鬼,很是惜命,也很懂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只是,只后退两步,它就停止了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它知道,它现在在杀场里。 在杀场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它没有退路了。 从踏上这条“近道”开始,这个女人就算计好了一切。 画皮鬼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彻骨生寒,浑身冰冷。 不,它不甘心就这么被算计了。 还有最后一招,这一招,一定要反败为胜,把这个可恶的女人击杀! 画皮鬼拼尽了力气嘶吼,从它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 它要用幻术困住谢青灵,然后在她心理脆弱,防线崩塌的时候,将她一举击杀。 人类不是有道德吗? 那就尝尝它特意编织出来的幻境吧。 让它看看,谢青灵到底能怎么办。 道德,那如同层层枷锁般将人类束缚住的道德,能带来的,只有灾难! - “姐姐,姐姐,你来跟我玩吧。”杨纤纤穿着她洁白的芭蕾舞服,拉住谢青灵的手,央求道:“爸爸妈妈都死了,我好可怜,没有人能陪伴我了。姐姐,你跟我玩吧。” 她哭得可怜极了,小孩子白白嫩嫩的,泪眼涟涟。 她望向谢青灵,张开嫩藕一般的双臂,仿佛在渴求着大人那温暖的怀抱:“姐姐,姐姐,你抱抱我。我的爸爸妈妈,他们离开了我,没有人能再抱抱我了。” 余威蹲在地上,劝说谢青灵:“青灵,放下刀吧,你的刀好可怕,吓到小朋友了。” “纤纤和我女儿差不多,她们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放下歃血,不要固执,不要吓到孩子。” 而谢青灵的面前,站着之前不知所踪的江律律。 江律律一脸惨白,一副将死之色。 忽的,她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万分痛苦的样子。 她朝着谢青灵伸出手,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口中嘶哑着喊道:“救我……青灵,救救我……过来吧青灵……我在这里,好痛苦,过来救救我……” 谢青灵眼眸动了动,终于看见她挂念的江律律了。 “律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谢青灵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三人都露出了笑容,看起来分外欣慰。 - 看看,她已经被幻境靥住了。 看着对周围无知无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谢青灵,画皮鬼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但它还是不敢太轻易地靠近谢青灵的身体。 毕竟接一连三在谢青灵手底下吃亏,画皮鬼知道,这个女人有多能骗人。 安静等待了一会儿,谢青灵依旧沉浸在幻境当中。 她确实是被它靥住了。 画皮鬼悄悄地靠近她。 一定,一定要趁着她还没回神的时候,一只手捏住她的脊椎,然后一只手挖出她的脑干,然后再把她的皮剥下来。 如此一来,谢青灵就死得透透的,一点生机都不会有的。 它一定会拿她的皮来做灯笼! 这样想着,画皮鬼终于悄声来到谢青灵身后。 而谢青灵还在呆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并不知道身后危机将至。 很好,继续这样,很快你就会迎来你的死期! 画皮鬼眼眸一睁,一只手捏住谢青灵的脖子,另一只手刚要有所动作,可下一刻,明明是被靥住的谢青灵刀尖忽然一转,直直往画皮鬼的喉咙攻击过来。 被骗了! 画皮鬼猛然间意识到自己上了谢青灵的当,可是却来不及了。 这么近的距离,它几乎和她身体贴着身体,根本没有砍歪的可能。 它居然主动送上门来,让谢青灵直取它最脆弱的地方!! “唰”的一声,刀刃平划,画皮鬼的喉咙被整整齐齐切开一个伤口。 “嗬——”它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短暂的嚎叫,紧接着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它捂着漏风的喉管,连连后退,一脸惊恐看着谢青灵,仿佛在问:你不是被我的幻术控制住了吗? 谢青灵转过身来,看着它,问道:“是不是很惊讶?” 画皮鬼一脸见鬼的表情。 “你的幻术太假了,一点逻辑都没有……而且,这里就只有我和你,不管你怎么编出花来,我都是不会信的。” 顿了顿,谢青灵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原来如此,你是想利用我心软来让我分神,然后你就能偷袭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心软呢?我为什么会对虚假的事物心软呢?”话音落下,谢青灵的声音一冷,忽然猛地一个冲刺,顷刻间就来到画皮鬼面前。 如果害怕自己被幻术控制,那就完全由理智控制大脑,不要有任何的感情。既然知道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全部打倒就是—— 谢青灵的歃血高高扬起,再落下时,又夺走了画皮鬼的另一只眼睛。 血光一闪而过,随后,画皮鬼的世界里,只剩下永久的黑暗。 歃血上面,被凌放篆刻的“尊”字符,也随着一刀落下,饮了血,微凹下去的符号就像被填上了红色的颜料那样,蔓延出一点红色的线来。 虽然只有一点点,只有“尊”字头上的部分被染红了,但随着时间推移,想必这个容器,就能储存足够的“血气”,然后再被释放出来。 “嗬、嗬……”画皮鬼彻底慌了神,它现在已经生不出什么反抗的心思了。 它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只是,没有了眼睛,也没有了喉咙,它现在就是一团任人宰割的鱼肉。 画皮鬼很快就不能跑了。 因为谢青灵卸掉它的两条腿。 在齐踝处,两只脚掌脱离了画皮鬼的脚。 它重重跌在地面,脸砸在泥坑里,看上去,惨不忍睹。 不,不要,不要杀它。 画皮鬼作出又哭又可怜的样子,它学着人类的模样,跪倒在地上,给谢青灵磕头,拱着双手,不知道要说什么。 “嗬、嗬……啊啊……”此时的画皮鬼,只能发出一些可怜的单音节了。 谢青灵看着它,手中的刀依旧紧握着。 努力分辨之后,谢青灵看到画皮鬼嘴唇努力作出的动作是: 律律。 江律律。 它在说江律律。 是想用江律律的下落来换取自己的生机吗? 谢青灵停下来,问道:“你是想和我说律律的下落吗?” 画皮鬼疯狂点头,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她被你藏起来了。” 画皮鬼继续点头。 “你想告诉我,留你一条命,我的朋友就能活下来,对吗?” 画皮鬼继续疯狂点头。 谢青灵说:“那……不如先猜一猜,我这一路来,为什么要这么啰里八嗦,和你说这么多话?” 画皮鬼显然猜不出来,它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当然是为了拖延时间啊笨蛋!”谢青灵一步一步走向它,“看来你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一点想法都没有。” “第一次,部长让我们去律所的时候,你很焦急地阻拦了,虽然你给我们指明了正确的地点,但还是很奇怪。” “第一次,好不容易在地下停车场消灭画皮鬼之后,你居然要回律所拿什么东西。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居然还敢回律所,而不是赶紧找个地方跑掉,不觉得你的行为破绽太多了吗?” “那么让我猜猜,律所里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让我们看到的?你这么着急回去,是不是要灭口呢?” 不理会画皮鬼一脸惊恐的表情,谢青灵点了点耳机,问道:“部长,找到江律律了吗?” “找到了。在律师所的杂物间里,她已经昏迷了,现在正被送去医院抢救。” “很好。”谢青灵结束通话。 她说,“那我就可以放心的杀掉你了。” 第36章 036 听到了谢青灵和凌放所有对话的画皮鬼慌不择路地逃跑。 它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它已经无路可逃了,可是在生死关头,哪怕是一次可笑的举动,也比什么都不做得好。 画皮鬼无法接受一个乖乖认输的结局,但它也完全放弃了攻击谢青灵的想法,谢青灵是不会被它打败的,它想在她手下谋得一条生路,能做的只有逃! 在黑暗中摸索爬行许久,画皮鬼跌跌撞撞,不管自己撞倒了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跑出去了多远。 它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情—— 谢青灵走了吗? 它,安全了吗? 也许这最后的挣扎真的为它换来了一线生的希望…… 正恍惚间,前面忽然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正在爬行的画皮鬼浑身一僵。 紧接着,它感觉有一抹冰冷的物体抵上它的脑门。 谢青灵已经不会再用啰嗦的对话来拖延时间了,她甚至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 “砰”的一声响起,画皮鬼就连黑暗的世界,都不再拥有了。 确认最后一只画皮鬼已经死亡之后,谢青灵收回枪,重新装回腿上的绑带,赞许道:“真不错,特制的子弹果然很方便呢。” 她又一次,用枪干掉了鬼怪。 “部长,已经结束了。”谢青灵点亮耳机,对凌放说道。 “行,收队吧。” 结束了一场战斗,谢青灵收回杀场。 随后,她在地上看到了画皮鬼褪下的皮。 那是一张质地和人皮很像的皮,整体洁白如玉,薄如蝉翼,放在手中感觉冰冰凉凉的,却并不难受。 【一张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制作而成的画皮。这是画皮鬼的珍宝,它可以在这张皮上画出这世界上所有人的模样。虽然不够惟妙惟肖,但用来骗骗愚蠢的人类,也应该足够了吧。】 谢青灵:“……” 看起来,是这一次打怪掉落的装备呢。 按照工作守则,这种掉落的战利品是可以收为己有的。 当然,也可以拿出去,交换其他的神秘物品,不过谢青灵现在暂时没什么想要的神秘物品,所以不需要把这张画皮上交,拿去交换什么东西。 她把战利品收到银色的箱子里,然后收工,回到了办公室。 - 回到办公处,已经临近傍晚五点。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街上的人流逐渐变得拥挤。 现在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下班的上班族,放学的小朋友和中学生们,还有接送孩子的家长,在等着红绿灯的行人们拥挤着站在路边两侧,道路上的车流也比其他时间段要更密集,整个街道看上去繁华而喧闹。 当谢青灵回到办公处时,其他人也已经全都回来了。 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杨纤纤。 杨纤纤因为过于劳累,小小年纪身体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对于她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虽然不多,但换了那么多的地方,身体的疲惫感很重。 她躺在沙发上,双目紧闭,即便还处在沈怀州给她编制的那场幻境当中,眼角却不时有泪珠滑落下来。 可以见得,哪怕是沈怀州给她编织了一场幻境,杨纤纤也依旧睡不安稳。 余威坐在一旁守着她,手上还拿着一只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小黄鸭玩偶,一直沉默着,也不说话。 办公室里的气氛,安静极了。 凌放率先看见谢青灵,问了一句:“都解决了?” 谢青灵点点头。 她问道:“江律律情况还好吗?她现在怎么样?” 这是谢青灵现在最关心的事了。 “在人民医院住院部里,生命体特制稳定,没什么大问题。目前来看,就是受到了点惊吓,按照医生的说话,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谢青灵听了,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放心不少。 随后,她把目光投向杨纤纤,问道:“部长,她怎么办啊?” 凌放深深叹口气,没说杨纤纤怎么办,而是说起了地下室的两具尸体。 “1303户的尸体已经‘放气’处理完毕了,警方正在转移尸体,后勤部正在想办法掩盖事实的真相。” 凌放说道:“但因为尸体过于惨不忍睹,常规的手段已经无法掩盖过去了,为了避免让他们死亡的真相流传出去,只能用通过另外的方法来掩藏他们真正的死因,不然恐怕会引起社会面上更大的恐慌。” “要怎么掩盖?” “烧成焦尸,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谢青灵身体震了一下,她低下头,说道:“也是,都那样了,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凌放继续道:“等会儿让叶安然给孩子催个眠,整理一下记忆,然后把人交给警方就行。等明天‘事故’发生后,会有人通知家属过来认领尸体,到时候,就能入土为安了。” “好了。”凌放说,“都各自做自己的任务去吧。孩子由老余守着就行,其他人各就各位。” 众人瞬间散开,写报告的写报告,疗伤的疗伤。 寂静的气氛在屋内蔓延着,谁也没有说话。 一直忙到了黑夜,把孩子交出去之后,部门众人才散开了,今天这件事情,才算是有了一个结果。 - 次日,谢青灵刚从厨房端出来一壶刚刚煮好的咖啡。 她坐在沙发上,翻看代星宇昨天写的战后总结,想了想,打开了电视机。 此时,电视正在播放晨间新闻。 新闻主持人在电视上,面容严肃,正在用甜美的声音播报道:“今日凌晨三点半,在长营路段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 “据现场勘查,死者为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的一对男女。凌晨时分道路上车流稀少,除此之外,无其他人员伤亡。” “因为现场火势过大,当消防队员扑灭火势时,两人已经被重度烧伤,面目全非。” “死者的具体身份还在核实中,如果请各位市民有认识车牌号为xxxx的,认领请拨打电话xxxxx…………” 很快,早上九点就到了。 今天是沈怀州值班。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进来就听到电视上的新闻播报声。 在一旁看了几眼,他问谢青灵:“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心理压力会很大吗?” “也还好。”谢青灵想了想说,“我做了我能做的,至少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起了。只不过,我觉得,如果能在事情发生之前提前扼杀就最好了。” 沈怀州喝了一杯咖啡,“那不可能,你想得太美好了。” “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说明你家里其他地方,已经装不下其他的那些蟑螂了。”他说,“我们在明,它们在暗。人没有办法消灭所有的蟑螂,只能做到尽量。” 谢青灵心情复杂,“行,我不和你说了。你今天自己值班吧,部长让我和代星宇去人民医院,确认一下我朋友的情况。” “行。” 在办公室等了大概五分钟,代星宇也到了。 他和谢青灵两人一起前往人民医院的住院部。 主要是凌放不放心江律律的状态,他害怕画皮鬼还有什么后招,所以他需要谢青灵和代星宇两人一同去人民医院,在看望江律律的同时,确认一下这件事情是否彻底解决。 来到住院部门口,查询了一下江律律所在的病房,谢青灵就和代星宇找了过去。 507室。 推开门,他们就看见江律律正坐在病床上,一只手吊针,另一只手手舞足蹈地在空气中笔画着,不知道是在描绘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很丰富。 身边有一个正在陪护的人,看上去像便衣。 看到谢青灵和代星宇过来了,便衣和江律律的交谈一停,然后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一看到谢青灵,江律律立即飞扑上来,抱住谢青灵的腰就开始哇哇大哭。 “哇呜呜呜……好可怕好可怕。”江律律说,“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谢青灵安抚她,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没怎么样。”并不知道事情全貌的江律律情绪激动地对谢青灵讲述道,“我就是遇上了一对变态夫妻,他们是真的变态!!!他们把我绑起来,不让我和外界联系。但是他们还让我联系我的爸爸妈妈,让他们来找我。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觉得我可能掉进传销窝子了,所以就和你发消息了。” “幸好,幸好没事,我没有被关太久,警察叔叔把我救出来了呜呜呜呜……传销窝子真的太可怕了呜呜呜……他们居然想对我全家下手……” 谢青灵:“……” 真不知道该说她幸运好呢,还是不幸运好呢。 虽然江律律身体没受什么伤,但显然心灵遭遇了重创。 谢青灵安慰道:“好了,现在没事了,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江律律哭声一顿,此时才看见代星宇这张对她来说十分陌生的面孔,没想到还有外人在场,她顿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头,抹了抹泪珠,文静了不少。 代星宇小声问谢青灵,“我没感受到有鬼怪的气息了,你呢?” 谢青灵也摇摇头。 代星宇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又问:“这次感觉对了吗?她真的是你的朋友了吗?” 谢青灵想了想,还没说话呢,病床上的江律律没文静过三秒,吸吸鼻子,然后握紧拳头,愤怒地砸了几下病床,一脸怒气地说:“侵犯我的人身自由权,对我非法囚禁,还律所呢,分明是法外之地!这两个法外狂徒,我要把他们告到倾家荡产!!!” “这回对了。”谢青灵无比确定地说道,“律律就这样。” 第37章 037 江律律在床上骂骂咧咧。 谢青灵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行了,人没事就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其他的事情先放后再说。” “嗯。”江律律点了点头,她揉揉眼睛,此时才看向代星宇,问道:“青灵,这位可爱的弟弟是你的朋友吗?” 可爱弟弟代星宇瞬间黑了脸,但配上他那张娃娃脸,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谢青灵道:“是我的同事,别看他年纪小,但本事很大,挺厉害的。” “哇——你好你好。”江律律惊叹一声,和代星宇打了个招呼。 过了一会儿,江律律又问道:“那对夫妻,抓起来了吗?我真怀疑他们涉嫌什么非法组织。要是还有像我这样的无知大学生上当受骗,就不好了。” 代星宇和谢青灵都沉默了一会儿。 “恐怕不行。”谢青灵说,“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死了?!” “嗯,就在今天凌晨三点。” 江律律也沉默了。 片刻后,她叹气道:“人死如灯灭,我就是想告他们也没办法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过两天再来看你。”谢青灵叮嘱道,“还有,注意一下手机消息,有情况记得联系我。” “好。” 探望完江律律,谢青灵和代星宇才从病房里走出来。 下楼之后,谢青灵说道:“我朋友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情况,之前我忘了没说。” “什么特殊情况?” “在我没有加入部门之前,遇见了山魈。在那次争斗中,我是在舍友的帮助下,才逃过一劫的。”谢青灵看向代星宇,“也就是说,我的舍友她是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些奇异存在的。” 代星宇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情可能得问问部长。” 谢青灵按住他想要点耳机的手,问道:“你先告诉我,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部门都是怎么处理的?” 她盯着代星宇的眼睛,大有他不解释清楚就不放手的架势。 看见谢青灵一脸认真的模样,代星宇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 他惊叫道:“你……你压根不是忘了说,而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吧!怎么,害怕我们伤害你的朋友?” 谢青灵别开眼睛道:“唔……我没有这个意思。反正你告诉,部门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 代星宇瞪了她一眼,暗想这个新人真是够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 好想看部长锤她啊! 但话说回来,她一加入部门之后,就马不停蹄违抗部长的指调,然后还被罚写检讨,这个待遇当初的沈怀州都赶不上呢。 代星宇叹口气,说道:“一般来说,部门处理这种情况,会有两个选择。” “如果对方配合可以沟通的话,只需要签一个保密协议就好了。让知情者保证不说出去,不然就会追究他们的责任。” “如果是不怎么配合的刺头,可以使用较为强制的手段,让安然姐洗去记忆,这样就一了百了了。” 叶安然的催眠谢青灵见过一次。 那次是在大学生活动中心,对董佳催眠了。 此后,谢青灵还担心这个催眠是不是会对董佳的身体产生影响,据后来观察,好像没什么太坏的影响。 既然如此,谢青灵放下了半颗心。 她笑了笑,说:“星宇弟弟,你真是个好人,你去找部长说吧。哦,对了,除了江律律之外,和我一起抵御山魈的,还有另外一个舍友。” 代星宇:“……” 无耻的谢青灵! 他也不想去面对部长的臭脸啊! “部长那边就交给你了,我得先和我的舍友们商量一下,她们不是那种不配合的人,都很乖,很听话的。我觉得,应该签个保密协议就差不多了。其余的就不用了,你觉得呢?”谢青灵暗示道,“好弟弟,帮姐姐说说好话呗。江律律你也见到了,多么单纯善良的一个女孩子啊。” “你看我们一起打过怪,就是同一个战壕里的队友了,是吧?你不会让队友失望的对吧?” “……”代星宇铁青着一张脸,片刻后,很生气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谢青灵笑了笑,然后拿出手机来,在宿舍群里发消息。 【谢青灵:佳佳,律律,事情是这样的……】 谢青灵把大致的事情经过,都和她们说了一下,告诉她们现在的具体情况,以及需要签一下保密协议的事情。 发了好长一串消息之后,董佳才回了消息。 【董佳:知道了】 【董佳: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真是吓死我了,我在学校什么也不知道】 【董佳:签保密协议的事情再说吧,我今天抽空先去医院,看看律律的情况怎么样了】 江律律的表现则是相对不淡定一些。 【江律律: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律律:所以说刚才那个娃娃脸的帅哥,就是你的同事,会那种飞来飞去的功夫吗??】 【江律律:我应该找他要个签名啊!!!!】 谢青灵:“……” 所以江律律到底有没有意识到,她刚刚才见了鬼的事情啊? 过了一会儿,谢青灵刚想说什么,江律律又回了消息。 【江律律: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江律律:保密协议的事情,我们先商量,明天再去找你吧】 【谢青灵:好】 事情到此为止,已经算是尘埃落定了。 谢青灵松了一口气。 此时,代星宇那边也在一脸痛苦地听着凌放教训他。 他那张娃娃脸皱成了苦瓜脸,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大概有十分钟之久,凌放才说:“让谢青灵的朋友抽空过来签一下保密协议吧。还有就是……让她再写一万字的检讨。” 代星宇一听,没有自己的名字,立即欣喜的确认:“部长,我不用写检讨是吗?” “唔……”凌放沉默了一会儿,心想代星宇好像很久没有写过检讨了,于是说:“既然你这么想写,那你也交一份一万字的检讨吧。” “……???” 什么??!! 什么叫做“既然你这么想写”?? 他哪里是很想写了? 这关他什么事?! 就因为他帮谢青灵求情说话了吗? 因为他说“我看那女孩好像很乖的样子不要就签保密协议”吗?? 啊部长!你清醒一点!!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啊!!! 代星宇肚子里装了一兜的话,但实际上却什么都不敢说。 直到凌放掐断了通话,代星宇才欲哭无泪看向谢青灵,说道:“我被你害惨了!!” 谢青灵奇怪道:“怎么了?部长骂你了?” “这倒没有,就是把你骂了个狗血淋头。”代星宇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谢青灵问道:“嗯?所以呢?你怎么就被我害惨了?” “部长为什么要我写检讨啊!!我不想写啊!!” 谢青灵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好心道:“要不我帮你写吧?” “你也要写一万字。” 谢青灵:“……” 好吧。 说起来,距离上次被罚写检讨的日子,好像还历历在目,没过去多长时间呢,怎么又要写检讨了? 谢青灵幽幽叹气,然后看向代星宇哭丧的一张脸,安慰他:“不用这么苦大仇深的,虽然你需要写一万字的检讨,但你收获了和我的友谊。” “……闭嘴吧。” “相信这一次一起写检讨,会让我们的感情更加牢固。不信你去问问安然。” “快点闭嘴吧!” 今天是在外巡逻的一天。 平静无波,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一片宁静中,都市依旧喧嚣而拥挤,日常无聊却祥和。 次日,谢青灵和代星宇两人留守值班。 主要是,他们要写检讨,所以就都不出去了。 代星宇一脸不忿,说道:“我可是部门里最乖的,写检讨最少的,你一来我就要和你一起写检讨。以后有什么坏事,别叫上我了,我不会帮你的。” 谢青灵不为所动,问道:“那谁是部门里写检讨最多的?不会是我吧?” “这你倒想多了。之前写检讨最多的人是沈哥,不过他现在也乖了。” 谢青灵点点头,心想沈怀州虽然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但行为确实挺刺头的。她和他比起来,完全比不过。 这次写完检讨之后,她应该就不会再犯错了。 算起来,也就写了两次而已呢。谢青灵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 正想着,办公处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谢青灵和代星宇面面相觑,有些奇怪。 因为如果是部门成员,是没有敲门这个概念的,直接推门进来。 敲门声,怪有礼貌的。 可能是有人乱入误闯了。 谢青灵放下笔,走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门外的人是…… 是董佳和江律律。 谢青灵走出来一看,发现是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的江律律,还有站在她身边的董佳。 “你们怎么来了?”谢青灵惊讶道。 “律律,你的身体恢复了吗?不需要多休息两天吗?” 江律律摇了摇头,她看上去,一脸决然,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青灵,我们两个昨天商量好了。”江律律说,“我们决定,要洗去关于这部分的记忆,然后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青灵吃了一惊,“为什么?你们只需要签个保密协议,然后就——” “我们想过了。”董佳打断了她的话。 “相比起来,我们还是更喜欢现在的生活。我更喜欢心无旁骛地在舞蹈室跳舞,律律更喜欢无所顾忌地在考场上篡改法条,我们只想当个普通人,不想知道这个世界原来还有这么多……操蛋玩意儿。”董佳一脸纠结地说道。 “或许只有简单一点,生活才会变得美好一些吧。” 第38章 038 谢青灵看了她们许久,最终叹口气道:“你们先进来吧。” 董佳和江律律点头,随后她们两人一起进入了一楼的办公大厅。 代星宇给她们倒了水,然后坐在一旁,问道:“你们是来签保密协议的吗?” 江律律摇头,“我们是来接受记忆清洗的。” 啊? 代星宇一怔,想了想,觉得是不是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可昨天部长明明说了,只需要签保密协议就好了啊! 代星宇无措地看向谢青灵,以表示自己的无辜以及尽心尽力。 这检讨写都写了,怎么还这样? 部长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是她们自己决定的。”谢青灵说道,“我请示一下部长,看看清洗记忆需要怎么样的流程吧。” 耳机点亮,凌放的声音传来。 听了谢青灵叙述的事情后,凌放说:“其实这个选择,于她们而言,是最稳妥的。实际上,一般接触到特殊事件但又没有特殊能力自保的普通人,我们采取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清洗记忆。不过,她们是你的好朋友,关于她们两个人,你比我们更了解,既然你坚持,那我就满足你。” “对于神秘世界而言,越是接触,越是了解,就越是会引来更多的窥视和打扰。就比如,如果她们因为知道那些不寻常的事物存在,在人群中多看了它们一眼,即使不抱有敌意,也会引起它们的注意,甚至引发它们的攻击,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 “想要隔绝那些东西的视线,把发生特殊事件的概率降到最低,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去了解,不去触碰。她们清洗掉这部分记忆之后,生活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了。” 谢青灵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明白了。” “我一会儿让叶安然回去,你先给她们点上安息香。” “收到。” 谢青灵结束通话后,对董佳和江律律说:“好了,你们稍等一会儿就好。” 把董佳和江律律带到206房间,谢青灵让她们躺下。 然后,谢青灵拿出安息香。 点上之后,鼻间萦绕着一股温润的药香,人被安抚得昏昏欲睡,身体放松得十分舒服。 江律律和董佳已经快要睡着了。 谢青灵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所以在清洗之前,你们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毕竟……我们以后,可能都不会这样对话了。” 江律律拿出手机来,翻开手机页面,对谢青灵说道:“我和佳佳都把你的通讯方式设置了快捷拨号,还置顶了。如果以后我们还那么倒霉,总遇上这种事情,还是会来找你的。我们是不是很机智?” 谢青灵:“……” 这很机智,真的很机智。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江律律,轻声道:“好的,那么,睡吧,祝你们有个好梦。” 此时的董佳和江律律,已经陷入了梦境当中。 接下来,就是叶安然的工作了。 - 大概下午两点,叶安然结束了催眠。 董佳和江律律已经被送回各自的地方,一个回医院继续住院,一个回学校躺在宿舍里。 眼看两个朋友离开了,谢青灵心情十分之复杂。 代星宇留意到了这点,他走到谢青灵身边,悄悄问道:“你这么在意她们的记忆被洗掉啊?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多劝劝她们?” “你有什么比较普通的朋友吗?就是那种,没什么特殊的能力,但经常和你有所往来的朋友?”谢青灵并没有回答,反倒问了个问题。 代星宇想了想,说道:“自从我觉醒之后,就被送到部门里跟着历 练了。算起来,已经过去了五年呢。平时工作时间这么忙,哪儿有时间交朋友?” “看来,我是唯一还在尘世中保持联系的人呢。但一味的为了寻求联系而让她们陷入危险,这样是不对的。”谢青灵笑了笑,“我之前觉得,只是我的工作有点特殊而已,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拥有朋友的陪伴,但现在我意识到了,她们在光明之中,而我则是在背面。或许某一天,我们还是会在街上偶遇,但她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了。” 代星宇说道:“别这么说,搞得自己好像什么黑暗大反派一样……” 谢青灵哈哈大笑。 顿了顿,谢青灵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代星宇:“你原来工作了有五年这么久吗?真看不出来啊。你现在二十一岁,五年前才十六岁,还是个未成年呢。部门雇用童工啊?这合法吗?” “特事特办,部门的人手这么紧缺,一条狗都恨不得拿过来当人用,童工又怎么了?” “所以你要对我敬重一点,我可是前辈,老前辈。部门里,除了老余之外,就我的资历最久呢。”代星宇说道。 谢青灵吃了一惊,“就连部长也没你久?” 资历也不够,那凌放是怎么当上部长的?看上去,他好像也没有很强。 走后门?谢青灵不由得发散起思维来。但又觉得,不太像。作为管理岗,凌放的工作能力还是很可以的。而且这里就不像一个能走后门的地方,会死人的。 “当然没我久,部长是三年前才调任过来的。我进部门历练的时候,未来城的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部长,还不是现在的部长,另有其人。” 谢青灵问道:“那以前的部长呢?是升迁走了吗?” 代星宇神色微变,语气停顿了几秒,而后幽幽道:“不是。” “老部长,他死了。” 谢青灵身体一僵。 叶安然正舒展筋骨,从二楼走下来,听见了代星宇的话,“啪”的一声,一根银针飞过来,疼得代星宇哎哟叫痛。 叶安然道:“没事你吓唬她干什么?找死啊你!” “安然姐你又干什么打我?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快闭嘴吧!不然我就让部长把你的检讨增加到两万字。” “知道了知道了。” 谢青灵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追根问底,继续写检讨去了。 次日,凌放给谢青灵派发了一项新任务。 他交给谢青灵一叠厚厚的卷宗档案,档案上是由特殊部门对接的公职人员整理出来的一些奇异现象,和一些比较离奇的报案。 凌放说:“这条街道,这一个月来接连接到群众的举报投诉。档案上记录,经常有人在这里迷路、被偷钱包、无缘无故被天外来物砸中,还有人醉酒误入迷路之后,被人扒光衣服扔在路边,可是除此之外,毫发无损。这种事情,多不胜数,但是出警之后,什么都没调查出来。” 凌放所说的这条街道,是一条处于旧城区和新城区交叉地带的街道。 在未来城城改之前,这条街道就算是较为边缘的郊区,在城改之后,同样也算郊区。 和老城区比起来,这条街的人流更加的少,看上去就像荒废了一样。 不过,到底还是有人住的。 在人流这么少的地方,这种小事件频发,确实有点异常。 谢青灵问凌放:“这里是被标记过的地域吗?看上去,也不像是特殊事件高发的场所啊。” “都不是,都没有。” 就是因为没有,所以奇怪。 虽然都不是一些恶性伤人事件,但要一直放着不管,也挺麻烦的。 凌放道:“所以我打算让你去看看到底 怎么回事,回来给我写个总结报告。” “明白。” 谢青灵拿走档案,然后开始翻看起来。 最早接到报案,是在一个月二十天之前,有人声称在这条街被人偷走了钱包。 不过,这个报案很快就注销了。 因为报案人过了两天之后,说他的钱包又找到了,可能是落在家里,忘记了。 然后是第二起,有人报案在这里迷路,迷路了两天,怎么走都走不出来,等到他出来之后,还顺道把城市开发局给投诉了一遍,痛骂城市建设不合理。 第三起…… 谢青灵认认真真翻看完毕,越看越觉得,这条街道十分诡异。 因为越到后面,报案就越来越密集,然而在经历一个特殊案件高发的高峰之后,特殊事件就逐渐减少了。 这并不是说特殊事件变少了,而是那条街道因为太过诡异,被人一传十,没人敢去,也就没什么特殊事件了。 大约下午,谢青灵整理完毕档案之后,骑上机车,出发前往那条老旧的街道。 因为距离相对较远,开车大约花了半个小时,谢青灵才赶到那条荒凉的街道。 街道两旁是低矮的建筑,看上去很有年头。 外露的墙壁斑驳无比,掉落的墙漆早已褪去了一开始光鲜的颜色,灰扑扑的,透出一股年代感来。 也不知道这里以前是干什么的,从建筑的规模来看,好像有段时间也是繁华一阵子的。 谢青灵看了几眼,又从头到尾,把这条街都逛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发生。 脑海中的声音,也并没有响起。 谢青灵并不着急。 在看过档案之后,她发现,那些报案人经历那些特殊事件时,事件大多集中在傍晚,以及晚上。 如果说这条街真的有什么古怪的话,那么这里的鬼怪,大概是只能在黄昏之后出没的。 谢青灵打算在这里等着,一直等到晚上。 以防万一,这次巡逻时,她还带上了作战的银色箱子,里面有着她需要的各种装备。 不过,等待归等待,饿肚子也是万万不能的。 谢青灵在街边找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粉店,点了一碗粉,填饱了肚子。 一边嗦粉,谢青灵一边和店里老板聊起了天,“老板,这条街以前是干什么的?” 老板看上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奶奶,她说:“这条街什么也干不了,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它从我小时候起就是这个样子了,一直没什么人。” “前阵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来了一群探店的主播,呼啦啦的过来做直播,然后又走咧,现在人就更少了。他们说这里闹鬼……闹什么鬼,真是搞笑。婆婆我在这里住了六十年了,要是真有鬼,我肯定早就见过啦。”老奶奶哈哈大笑起来。 谢青灵点点头,“我还以为这里繁华过呢。” “是繁华过一阵子,大概是我奶奶那辈吧。”老奶奶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感慨,“我奶奶说,这条街上,以前有个庙的。那时候经常有人过来上香,人来人往的,可热闹了。可是后来啊,庙就没有了,人也就没有了。” 谢青灵立即问道:“什么庙?” “我哪儿知道,婆婆出生的时候,庙都没了。”老奶奶开始赶人了,“你吃完了没有啊?天快黑了,我要关店休息了。” 第39章 039 “好了,吃饱了。”谢青灵说道。 “吃好了就赶紧走吧,你看着面生,不是这儿的人吧?这里里城区可远呢。” “听婆婆一句劝,晚上了不要在外面乱晃,不安全!”老奶奶一边收拾桌子椅子,一边对谢青灵嘱咐道。 “这年头,坏人可多着咧,早点回家,啊。” 谢青灵拿起自己的银色箱子,点点头:“知道了婆婆。” 只是,乖乖应下的谢青灵在离开粉店之后,并没有离开这条荒凉的街道,而是顺着这条街道,继续游走。 她不怕不安全,就怕“太安全”,今天她就是来找不安全来的。 这条街从头到尾,全部逛完,大概需要十五分钟。 谢青灵花了二十分钟,就差不多全部走遍了。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二十分。 此时,天光隐去,一轮弯弯的月亮初升,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谢青灵点亮耳机,连通了凌放。 “部长,目前没什么发现。” 对此,凌放心里早有准备。如果来一次,就能破解这里的谜题,也不会任由报案持续一个多月之久了。 “待到九点,要是还没什么发现,就先回来吧,我明天再派代星宇过去。特殊性的小事件在这条街上虽然频发,但也不是每天都会发生。” 只是话音刚落,凌放就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救命啊!!有鬼啊!!!” 那是通过谢青灵的耳机传过来的。 凌放瞬间站起来,厉声道:“快去看看!” 其实,站在街道上的谢青灵没等凌放发号施令,她的身体就自发循声追了上去。 来到一处连接暗巷小道的路口,迎面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面色惨白的中年男人。 他浑身哆嗦着,慌不择路逃跑。 谢青灵扣住他的肩膀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 谢青灵发出的友好询问,并没有使对方放下心来,反而像点了炮仗一样,让中年男人更加害怕了。他瞳孔扩散,惊恐地看向谢青灵,“鬼……女鬼……女鬼啊!” 嘶哑恐惧的声音很快消散在喉咙里。 因为他晕了过去。 谢青灵:“……” 这是把她当成女鬼了吗? 她有那么可怕吗? 看了一眼四周,谢青灵把中年大叔抱起来,让他倚靠在墙上,安顿好,确保不会有路过的自行车等从他身上碾过去。 随后,她对凌放说:“部长,我这边需要治疗支援,有人晕倒了。” “明白,我马上派叶安然过去。”凌放没想到,还真让谢青灵看出点门道来,他问:“还需要别的支援吗?现场情况怎么样?是否发生恶性伤人事件?” 谢青灵摇摇头,看了大叔一眼,“暂时不需要。现场情况未明,但晕倒的这个,应该是被我吓晕了,暂时没有发生伤人事件。” 凌放:“……” 谢青灵抽出歃血拿在手上,盯着幽深黑不见底般的小暗巷,然后走了进去。 那就让她来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吧。 谢青灵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一边走,一边张望,警惕地看着四周。 走着走着,谢青灵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拦在前面的一堵墙,一张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 这条路,她刚刚也探过道了。 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条路,本该畅通无阻的。 所以这堵忽然出现的墙,是怎么回事呢? 谢青灵伸手,触摸了一下墙面,瞬间荡起一圈水一样的波纹。她 的手没入墙壁,消失不见。 感觉有点冰凉。 但她没有感觉到有什么恶意。 而且,墙后面的“存在”,也没有攻击她。 谢青灵皱着眉头,把手缩了回来,正想跟凌放说明情况时,眼角的余光一瞟,忽然看见在这一条宽度不足一米五的小巷内,不知何时,竟站了两个高大的身影。 一个身着红袍,一个身着蓝袍。 谢青灵怔了一下,想要看得清楚些时,人影一闪,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是…… 是人吗? 【城隍六部,金枷银锁。负责羁押恶鬼,缉拿精怪的金银二将于尘世中,睁开了长眠已久的眼睛。】 【好混乱的尘世,好微薄的香火。金枷银锁拿着镣铐,在尘世中拖起沉重的步伐,尽职尽责将坐在新坟头哭的新鬼,和迷途的孤魂野鬼拘住,想要将它们送往地府。】 【可是,这崭新的尘世中,已经不再存在城隍街道的身影。往日矗立于此的城隍庙,也不再拥有供奉的香火。地府于人间的中转站,失去了作用,于是被羁押过来的新鬼旧魂在此闹腾。】 【不堪重负的金枷银锁拦住了你的去路,向你询问城隍庙该往何处走。匆忙的过路人啊,给迷途的金银二将一点指引吧,祂们已经再找不到方向。】 谢青灵恍然大悟。 谢青灵明白过来了。 她这应该不是见鬼了。 而是…… 撞见了神明。 神明可以用杀场网进来吗? 谢青灵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联系了凌放。 “部长,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谢青灵说。 “这条街道里,现在应该有很多鬼魂,但不是那种会伤人的恶鬼,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人死后的魂魄。因为有……有两位神明镇压着,暂时没出什么乱子。现在的情况是,这两位神明迷路了,祂们想去城隍庙。这好像是能让祂们的压力减轻一些,大概是这样。” 谢青灵以最简洁的语言,把情况大致描述了一边。 凌放听了之后,呆了呆。 ……怎么这种事情,都能让她遇见? 遇见神明,可不常见呢。 还是两位迷路的神明。 凌放问她:“知道是什么神明吗?” “这两位好像是地府公职人员,金枷银锁,负责羁押恶鬼的。”谢青灵问道,“部长,现在要怎么办?” 金枷银锁…… 凌放说:“你先稍等。” 一边通着话,凌放一边往电脑上输入金枷银锁的消息进行检索。 是“公职人员”的话,应该是有记录在册的正神,找个资料应该还是蛮简单的。 很快,内部的信息库就弹出来关于金枷银锁的消息。 扫了几眼,凌放就大致了解得差不多了。 他说:“这两位,从职责上看,和我们应该算是同一阵营的。” “我们负责维护人间的秩序,金枷银锁维护的是地府的秩序。黑白无常,勾魂夺魄,金枷银锁,羁押恶鬼。说起来,这两位还是黑白无常的前辈,平时轻易不出手。” “能让祂们出动,只有是人间出现了恶鬼,或者有作乱的精怪。” 这两位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有什么恶鬼?也不对,也有可能是单纯的人手不足。 凌放像自言自语一样,“如果是有恶鬼,应该不会这么小打小闹。” 他更倾向于,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秩序,也陷入了混乱当中,不像之前那么井然有序了。 “你说,祂们在找什么?”凌放问。 “找城隍庙。” “你想办法和祂们沟通一下,如果能给祂们指个路,就再好不过了。” 谢青灵一呆:“指路?这里压根就没有城隍庙。” 现在谢青灵算是明白过来了。 以前可能有,但现在确确实实是没有了。 就连活了六十岁的老奶奶都没见过,也就是说,至少在此之前,也就是六十年之前,城隍庙就已经没了。 这种情况下,谢青灵上哪儿指路去。 凌放说道:“问问你的神通吧。埋在地下的人,可能什么都知道。” 谢青灵了然:“我明白了。” 掐掉通话之后,谢青灵对着一片虚无的空气比划了一下,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得懂。 “我现在,要试着给你们找路。先别着急,马上,很快就好。”顿了一下,谢青灵又说,“压着那些鬼,别让它们作弄人了。” 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报案,就是这些被羁押的鬼魂搞出来的吧。 谢青灵蹲在地上,一只手按住地面,闭上了眼睛。 “回魂!” 刹那间,谢青灵感觉,本来空无一物的身边,恍若凝聚了许许多多的存在,男女老少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呜咽的抽泣声,犹如实质。 它们是亡灵,本能感应到了回魂术,争先恐后想要回应。 它们能感受到,从谢青灵的身上倾泄出来的那股能量,居然有着丝丝还阳的气息。 想还阳,想回魂,想……活着。 刹那间,无数的鬼魂冲向了谢青灵。 她感觉脊背一阵寒凉,身体几乎要僵硬了。身上叠着一只又一只的鬼魂,无实质的重量压得她微微弯了腰。 虽然这些鬼魂不具备伤人的条件,但像一座小山似的把谢青灵压住,也够累的。 谢青灵皱起眉头,想了想,犹豫要不要铺开杀场。 只是很快,没等她动作,身上的重量就开始逐渐减轻。 谢青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她此时在杀场里的话,就能听到自她身后响起一阵愤怒的低吼声,有两道红蓝的身影,正在将这些鬼魂扔开。 “吼——” 谢青灵身上扑上来的鬼魂被一一解决,而后,再没有任何一个异样的存在敢靠近她。 因为此时有两道分外高大的红蓝身影守住了谢青灵的身后,一脸威严地怒视着这些想要回魂的亡灵。 终于,回魂术找到了它想要的存在。 一、二、三、四…… 一共六具骷髅,从地面破土而出。 它们在谢青灵的面前排成一队。 骷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从它们骨骼的色泽上看,至少死了得有百年。 “好了。”谢青灵站起身来,向它们请教道:“告诉我,城隍庙在哪里?” 第40章 040 这几具骷髅,是谢青灵按照城隍庙消失的时间段找来的。 有的死了一百多,有的死了一百年,也有的死了八十年。每个大致的时间段,都有对应的骷髅。 六具骷髅用它们空洞的眼眶,直愣愣看着谢青灵,看上去好像是在努力理解谢青灵的指令。 过了一会儿,它们好像是商量了什么,随后,有一具骷髅走上前来,在谢青灵身边绕着走了几圈,示意她跟上。 “等等。”谢青灵看着就要冲出小巷的骷髅,连忙阻止。 虽然她对自己的能力接受良好,但是如果路人看见了…… 那么相信,明天的头条新闻,一定就是“骷髅夜奔,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这种标题吧…… 到时候,她估计又少不了一顿罚。 说起来,她的检讨书还没写完呢。 谢青灵打开箱子,拿出了地藏王,铺开杀场。 在杀场里,现实世界的空间彼此独立,互不干扰,相当于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做好这一切之后,谢青灵才对那具骷髅说道:“好了,走吧。” 小骷髅乖乖听话,带领谢青灵走出那条暗巷。 在骷髅的引领下,谢青灵越走越偏僻,最后,来到了一处三间低矮瓦房聚齐的小工厂处。 小工厂已经废弃了,在机器日益革新的今天,倚靠人工作业的模式,完全不适应社会发展的需求。 但从其规模来看,这个小厂房在一段时间内,人流应该不少。 小厂房前有一片空旷的平地,上面清晰可见车轮的痕迹,平时有人会过来练练车。 城隍庙…… 在哪儿呢? 此时,小骷髅又继续往前走,最终在小厂房的后面,停下来。 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在小厂房后面一棵巨大的老槐树前,停下来。 【历经百年沧桑巨变,城隍庙早就消失凋零,不再享有供奉香火。如今所见,也不过是从它往日的遗址上,拾取几块当初修建的瓦片。】 【当年城隍庙前种下的槐树,同样历经了几百年的时光。万物有灵,城隍庙香火旺盛时,它也得到了庇护,吸食城隍庙的香火。如今城隍庙被毁,有了几分灵识的槐树利用本身聚阴的能力,为过往的鬼怪遮风挡雨,承担了一部分城隍庙的作用】 老槐树巨大的树根要好几个人环手抱着,才能抱得过来。 它的树冠遮天蔽日,在漆黑的夜空中,看上去压迫感十足。 虽然是一株沉默不语的植物,但挺立在那里的姿势却仿佛有一种能够穿透时光的厚重感。 这棵老槐树,年纪比她大上好多好多呢。 谢青灵仰着头看了好几眼,心中满是对这扎根在这片泥土里的生命的敬畏。 希望这棵百年老树,可以分担一点金枷银锁的压力,让那些鬼魂不要出去作弄行人了吧。 杀场没有把金枷银锁给网进来,估计是躲开了。 虽然没看见祂们,但谢青灵估计,祂们应该跟在她的身后,并没有离开。 地方带到了,谢青灵也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此时,是晚上八点半。 谢青灵给凌放打了一声招呼:“部长,事情差不多弄清楚了,我明天和你当面汇报一下,有些事情需要善后。” “行,你回去休息吧。” 回程的路上,谢青灵特意路过大叔晕倒的地方看了看,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 应该是叶安然到了,然后把他救醒了吧。 回到办公处,谢青灵抽空把今天的外勤写了个简单的工作报告,随后才休息。 次日,凌放来上班的时候 ,谢青灵把工作报告交给他。 “部长,工作报告我已经写好了。具体的情况都在里面,事情也差不多算解决了,但是我觉得……”犹豫了一会儿,谢青灵说道:“我觉得,如果放任不管的话,等时间久了,乱子可能也就越来越大。” 凌放此时已经把工作报告翻看完毕了。 他把报告装进档案袋里,标记上日期、地点、经办人等信息,然后存放在档案柜子里。 “另外一个世界的秩序,崩塌得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彻底,也更混乱。”凌放揉了揉眉心,“我能感受到,祂们的能量在逐渐变得微弱,如今就连要镇压魑魅魍魉,都要没力气了。” 所谓的另外一个世界,说的当然就是神和鬼的世界。 “你的担忧确实没错,现在那棵老槐树虽然能暂时分担压力,但它毕竟不是真正的城隍庙,能做的事情有限。要想让秩序真正恢复过来,还是需要一个真正的城隍庙才行。” “毕竟,放任不管,被有心之人利用就不好了。” 谢青灵等侯他的指令。 “我会向上级申请一下,请求重建一个新的城隍庙。”凌放打开电脑,说道,“好了,你去工作吧,剩下的交给我。” “好的。” 接下去的事情,就不需要谢青灵操心了。 大概过了两天,后续的程序就已经全部办好。 当谢青灵再次回到那条荒凉的街道上巡逻时,就看见破旧的墙体上画上一个红圈,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 这里,要拆迁,城改了。 她回到上次吃粉的那家店,一进门,就听见老奶奶在抱怨,看到她之后,老婆婆欢喜道:“女娃娃,你又回来了,婆婆我呀,记得每一个回头客的脸呢!” 谢青灵同样要了一碗米粉,然后坐下等待。 实话实说,这家粉店的口味还是相当不错的。 这一次,老奶奶免费给谢青灵加了一颗卤蛋。 老奶奶絮絮叨叨说道:“不过,我这个店很快就要关闭了。你以后可能再也吃不着我做的粉咯。” “为什么?”谢青灵问道。 “看到外面,那个‘拆’字没有啊?”老奶奶指着很像危墙的一栋房,“那是婆婆我的屋子,住了几十年了,忽然就要拆了。婆婆我还不知道要住哪里呢。” 谢青灵说道:“应该会有一笔拆迁补偿款的。” “但是我人老了,经不起折腾了,就想着守着这间小破店过日子,谁知道好端端的,忽然就要拆了。”消息是昨天刚到的,今天的“拆”字就已经写满了墙上,老奶奶知道的消息不少,她摇摇手,说:“我听人说,这里是要建一条什么民俗风情街。一条街要建成,得等多久啊,我人老了,可等不起了。” 谢青灵心想,凌放动作还蛮快的。 建一条民俗风情街,这不仅要重建城隍庙,还要把人给拉过来,给城隍庙添添香火了。 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里的位置虽然比较偏远,但节假日的人流应该还是不少的,至少比现在的人流要多。 谢青灵笑道:“我看,婆婆您的身骨子还很硬朗,这条街要不了多少时间就建好了,到时候,我再来您这儿吃饭。” “诶,希望如此吧。” - 事情解决得异常顺利。 当谢青灵帮金枷银锁找到了老槐树,街道又要被拆改之后,关于那条街上的报案就基本上没有了。 只不过,依旧还有例外。 又过了一日。 办公处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 这陌生,是相对谢青灵而言的。 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看上去挺斯文,长得很周正。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平板,正在看一个视频。 凌放一双手撑着沙发的靠背,两人一起看得全神贯注,就连谢青灵走进来了都不知道。 谢青灵见他们看得认真,就没打扰他们,自顾倒了一杯咖啡——是的,她现在也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了。 大概过了三分钟,凌放和中年男人的眉头越皱越紧,当视频播放完毕之后,他们才把目光从屏幕上挪开。 这一挪,就看见了谢青灵。 中年男人怔了怔,问道:“凌部长,这就是你们部门刚刚招进来的新人吗?” “嗯,就是她。” “真是看不出来,英雄出少年啊。”中年男人笑着打了招呼,“你好,我叫陈英辉,平时负责和你们接头的……算警察吧。” “这位是陈队。”凌放补充。 “陈队你好。”谢青灵从善如流,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好奇地问,“你们是在研究什么案子吗?” 陈英辉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年岁看起来这么轻的女孩这么敏锐。 凌放说道:“让她也看看吧,上次城隍庙的事情,就是她给解决的。” 听了凌放的话,陈英辉点点头,随后对谢青灵招了招手,“过来,你也看看这个视频。” “上次,街道闹鬼,接到一个多月报案的事情,档案你都应该看过了吧?” “看过了。”谢青灵说。 “本来,你解决这个特殊事件之后,警局没有接到相关报案了。但是,我们今天又接到了类似的报案——事情还没有解决。” 陈英辉对这个视频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视频里面的人,叫做柴雨湖,是个程序员。他大概是一个星期之前来报的案,报案内容是:他的头发和眉毛,无缘无故就消失不见了。” “因为他报案之前,也去过那条街道,所以我们一开始就把这件事情,定性为鬼魂的恶作剧。但三天前,也就是你把事情解决了之后的第一天,他又来报案了。” “这一次,他刚刚长出来一点的毛发,又全部掉光了。” “为了查清楚真相,我们就在他的卧室里装上监控,看是不是有人在恶作剧。没想到,三天后,也就是今天,他的整个头皮已经变得血迹斑斑,情况惨不忍睹。” “然后就有了这个视频。” 陈英辉把平板交到谢青灵的 第41章 041 视频一共就五分钟。 应该是经过了加速和剪辑,然后提炼出其中的关键画面了。 在视频的前期阶段,只能看见一个男人躺在床上睡觉的画面。 他时不时就翻来覆去几下,看上去,睡得不安稳极了。 进度条大概进行到两分多钟的时候,本来翻来覆去的柴雨湖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摁住了一样,手脚开始不规律地大幅度挣扎起来。 通过摄像机里面的音频线,此时可以听见一阵较为模糊的咀嚼吞咽声。 柴雨湖躺在床上努力的挣扎,用手抱着脑袋,看上去,就像一条烈日下不小心跳上岸来,然后努力打挺的鱼。 “啊——” “啊啊啊——” 柴雨湖终于从梦魇中惊醒过来。 他抱着脑袋,坐在床上大口喘气,一张脸上满是惊骇,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随后,柴雨湖疯了一样,大声叫喊:“出来!你给老子出来!!” “到底是谁?谁在恶作剧?” “出来,老子杀了你!” 可是,不管柴雨湖怎么气急败坏,怎么大力捶打衣柜、床等用具,房间里都没有出现其他的存在。 这段五分钟的视频,除了那段较为可疑的咀嚼声,从头到尾,画面里出现的只有柴雨湖一个人。 刚才那段剧烈的挣扎,倒像是柴雨湖的个人无实物表演——如果谢青灵没有见识过另外那一个世界的话,估计也会这么认为。 谢青灵放下平板,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很严肃,她说:“柴雨湖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就好像找她报仇的山魈一样。 同样都是看不见对方的存在,但造成的伤害却是真实的。 “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这个案子就移交给你们部门解决了。”陈英辉拿起手边的帽子,戴在头上,“那么凌部长,我还有事,就先离开,有情况再联系。” “慢走不送。”凌放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英辉很快离开,办公处只剩下凌放和谢青灵两人。 谢青灵问道:“部长,需要我去看看吗?” “今天你不用出外勤了,关于柴雨湖的特殊事件,我已经让叶安然和代星宇过去查看了,现在只需要等待他们的消息就好。” 谢青灵点点头,然后低头整理前几天外勤堆积下来的档案。 凌放坐在落地窗前的茶几旁,抱着电脑,不停地翻看查阅着什么。 就这么安静的过了大概两个小时。 下午一点左右,前去查看的叶安然和代星宇传回了消息。 代星宇说;“部长,我和安然姐已经接触过柴雨湖了,经过我的观测,柴雨湖他身上的死气很重。” “毫无疑问,他应该是被那些东西缠上了,他现在印堂发黑,整个人阴气森森的。要是再晚点发现,可能人就要没了。” 鬼怪杀人,一般都是蓄谋已久。 它们一旦存有杀人的心思,一旦出手,就招招狠辣,要人性命。往往是等部门的人发现不对的时候,人就凉了。 柴雨湖这次招惹上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能力太弱了,还是手段比较特殊,折腾了三次也只是弄走了柴雨湖的头发,也因此让柴雨湖去报警三次,让鬼怪显露出端倪来,同时也暴露了它的行踪。 总体来说,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凌放听了,眉头狠狠皱起,说道:“现在,想办法把人带到部门来,让柴雨湖处于我们的看管之下。” 鬼怪三次手都没有得逞,那么就是他们的机会。 接下去,要在鬼怪再次出手之前,先解决了作乱的鬼怪。 “这恐怕不行。”代星宇说,“柴雨湖现在情绪非常激动,他根本听不进我们的话,安然姐想要催眠他,但在他情绪极端失控的时候,安然姐的催眠术没有办法发挥作用。” 凌放问道:“柴雨湖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 “在上班。” “那你们先看着,我一会儿让人过去顶你们的班。”凌放叮嘱道,“同时要注意,把那个鬼怪给揪出来!” “明白。” 掐断通话之后,凌放的手指在电脑上点了点,写下一长串的工作安排,同时头也不回对谢青灵说:“在一个小时候之内,处理好你的档案,然后马上去睡觉,休息。晚上八点,你和沈怀州两人去顶替叶安然和代星宇的班,盯住柴雨湖,一整个通宵。” “明白。” 安排完谢青灵,凌放的通话又转向余威那边。 “老余,今天你一个人负责全部的外勤,让沈怀州快点回来,我有另外的任务安排给他。” 整个部门的工作运转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他们现在正在跟鬼怪赛跑争命。 谢青灵很快就处理好了档案,然后回到自己的休息间里,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要得益于叶安然调制的各种香料,在必要的时候,这些药物制成的香,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帮他们把身体调整到合适的状态——包括快速入眠。 今天晚上,她要和沈怀州彻夜看着柴雨湖,没有另外的时间让她休息了。 她必须要保证自己在今天下午这个时间段内的休息是足量的。 大概睡到了晚上七点半。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谢青灵一走出房间,就看见等在门口的沈怀州。 沈怀州往她怀里扔了几个肉包子,“一边走一边吃。” 看来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弹性相当之大的工作日常了。 谢青灵点点头,抱着包子,上了沈怀州的车。 此时,叶安然一个通话,同时联系了沈怀州和谢青灵。 “青灵,你们出发了没有?” “在路上。” 叶安然继续在耳机里跟她交接:“柴雨湖是华润科技公司研发部的工作成员,我们在这儿盯了一天了,他只有在吃午饭以及上厕所的时候,离开过工位,其他时候都是在上班。” “代星宇已经排查过几个和柴雨湖关系比较密切的员工,都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柴雨湖现在情绪非常不稳定,你们等会儿过来的时候,要尽量温和地和他交谈。”顿了顿,叶安然说,“如果可以的话,沈怀州最好就别说话了,他头发长,别让他叭叭说点什么不中听的,再刺激到柴雨湖。” 沈怀州:“……” 谢青灵:“……” 沈怀州默不作声,果真一句话都不说。 谢青灵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行,那我等你们。” “对了。”谢青灵问道:“现在已经七点四十五,快要八点了,柴雨湖还没下班吗?” “没,在加班,远方大厦,华润科技有限公司,23楼005室,别走错了啊。” “哦,明白。” 看来是两点一线,生活工作非常规律的打工人。 这样就好办多了。 因为能去的地方有限,要看管起来,难度也不高。 很快,来到了远方大厦。 晚上八点,远方大厦的灯火依旧通明,正在加班的打工人很多,看上去比白天还要热闹的样子。 沈怀州看了眼谢青灵,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谢青灵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任何提 示的声音响起,摇摇头:“暂时没有。” “上去看看。”沈怀州说。 两人走进了远方大厦,同样的黑衣长裙,一出现就十分惹眼——主要是沈怀州。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雪肤长发,看上去就像简直自带闪光灯一样。 偏偏他沉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看上去高冷得要死,也冷艳得要死。 谢青灵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暗自腹诽,感觉每次和沈怀州一起出任务压力都好大…… 凭着一张冷脸,沈怀州吓退了不少想要上前搭讪的男士,一路来到了23楼005室。 两人来到华润科技有限公司研发部的茶水间里,接替了代星宇和叶安然的工作。 在这里往外看去,能看见在工位上坐着的柴雨湖。 他顶着一头灰黑色的浓密的头发,正一脸焦灼不耐地敲击键盘,十分阴沉的脸上,并没有眉毛的存在。 哦……原来是顶假发。 看起来,柴雨湖还没有掌握画眉毛这个技能,所以只能光着眉毛来上班了。 也难怪柴雨湖心情不太好,光秃秃的一张脸上,没有眉毛就没有了精神气,看上去十分怪异。 谢青灵已经无法想象,假发要是拿下来,会是什么样子了。 柴雨湖这个班还有得加,估计有得等。 沈怀州双手环胸,看向谢青灵,又问道:“现在呢?有什么异常发现吗?” 虽然代星宇已经排查过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也让谢青灵来一次得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部门里对谢青灵和代星宇能力的不同也有所了解。 代星宇感知到的空间范围更广泛,但比较笼统,不够准确。谢青灵“见鬼”的范围很小,有些时候就像完全没有一样,但一旦感知到了,消息就相对准确。 【头顶银角,三目竖口,牙如尖锥,体壮如牛。喜欢半夜三更趴在枕头旁边啃食头发的食发鬼,这次将目光投向了一名头发并不太多的成年男子。可明明,食发鬼犹喜处子婴儿之发,这次,也许它是饿昏了头。】 谢青灵说:“这次是食发鬼,以头发为食。不知道为什么,盯上了柴雨湖。” 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沈怀州那头丝滑的长发上,谢青灵欲言又止。 沈怀州又问:“食发鬼现在跟在他身边吗?” “没有,可能要等晚上,等柴雨湖入睡了之后。” 沈怀州道:“那就等等吧。” 等到入夜之后,食发鬼一出现,就把它拿下。 第42章 042 晚上十一点。 柴雨湖终于加班完毕。 柴雨湖所在的工区里,同事们基本都走了,他是最后一个离开工位的。 当柴雨湖走进茶水间里,想喝一杯热水时,一眼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两位长发美女。 柴雨湖一愣,视线下意识看向她们的长发,随后沉默下来。 从对方的衣服上看,她们和白天那一男一女,应该是一伙的。 好像是什么什么部门的人,说是过来保护他的。 虽然柴雨湖对于“为什么被人恶作剧剃头也要动用到特殊人才来进行保护”这件事情,抱有一定的困惑不解,但他本人也很想赶快把那个可恶的家伙揪出来,所以就同意了。 经历了一整天打工生活的毒打之后,现在的柴雨湖已经算是精疲力竭,即使今天早上醒来面对镜子时他的脾气坏到想要锤爆这个世界,但被工作消耗了一天的他已经被这个世界给干废了,完全没有了爆发的心思,所以看上去冷静了许多。 他到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水,沉默着喝完,然后才对旁边那两道身影说道:“你们是打算这么一直跟着我吗?我回家你们也要跟着?” 沈怀州不说话。 谢青灵点点头,很温和地说道:“是的,直到幕后黑手被揪出来为止。” “没有什么线索吗?找个喜欢做恶作剧的家伙,需要动用这么多人手吗?”柴雨湖不是很理解。 “有些线索了,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知道。” 柴雨湖于是又沉默了。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好吧,我现在要回家了。”柴雨湖说,“我明天还要上班。” 再不回去睡觉,他感觉自己要猝死了。算一算,回去他收拾收拾,再玩两局游戏,睡觉的时间就所剩无几了。 谢青灵却摇摇头:“我们已经给你请了假,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前,你都不用过来上班了。” “卧槽。”柴雨湖白了一张脸。 他哆嗦道:“我有一次发高烧到十八度,但还是被老板一通电话叫起来加班了,他这次居然同意让我请假……” 吸血鬼居然会同意让他请假,足以侧面说明两件事情。 第一,扒皮放人,除非天塌下来,所以他遇到的这件事真的很严重。 第二,这个部门的人权限很高,连他的老板都得乖乖听话,他最好配合他们。 柴雨湖喃喃道:“我怎么感觉我会死……” “……” 谢青灵和沈怀州对视了一眼。 不得不说,柴雨湖的直觉在某种程度上,相当敏锐。 不过,他们来了,就会尽最大能力保护他。 “别的不敢说,但只要我还活着,是不会让你死的。” 谢青灵还是很温和地说话,她时刻谨记叶安然的叮嘱,即使现在的柴雨湖看上去疲惫不堪,神情看上去也相对平和,但她并没有忘记,他的情绪正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尤其当谢青灵的目光投向他光秃秃的眉毛时,她就能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只是,她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让柴雨湖放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柴雨湖脑子里已经脑补出来“我头秃好像会毁灭世界”、“我是不是被什么恐怖组织威胁了”、“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以及“我的头发是不是什么特殊的宝物所以才被抢走了”等等曲折离奇的故事。 他甚至有点不希望头发再长出来了——如果他的头发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独到之处的话。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也许,头秃,意味着安全。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打工人,不该问的不问,该配合的时候就配合,这点素质柴雨湖还是有的。 柴雨湖点点头,说:“行,我会配合你们的。” 人离开了办公室,来到楼下。 按照柴雨湖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是要去赶最末班的地铁的,但谢青灵阻止了他。 “为了不要节外生枝,我建议,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于是,柴雨湖上了沈怀州的机车。 沈怀州在前面开,中间是柴雨湖,后面是谢青灵。 坐在两个美女中间,感受着她们的长发在夜风中荡漾的感觉,同时还时刻担心着自己的假发是不是会风吹掉,柴雨湖心情很微妙,也很复杂,同时也很悲伤,很嫉妒。 沈怀州车速非常快,只用了五分钟,就来到了柴雨湖拘居住的单身公寓。 单身公寓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洗漱用的洗手间,以及一个小型的开放式厨房,地上铺了一张地毯,脏兮兮的,散落着游戏机和一些零食。 个人站在里面,显得十分拥挤。 平时生活只有加班,连异性都很少见,生活中出现最多的雌性生物就是母蚊子的柴雨湖,此时感觉到不自在起来。 他看了谢青灵和沈怀州几眼,微微有些脸红。 “地方小,你们……你们随便坐。”柴雨湖有些局促地招待道,“我先去洗漱。” 谢青灵点点头,然后目送他走进了卫生间。 随后,卫生间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来。 大概过了五分钟,柴雨湖还没出来。 谢青灵看了沈怀州一眼。 沈怀州走到卫生间门口,抬手敲了敲,依旧没听到什么声音,他推门而入—— 卫生间里面的柴雨湖,脱下了他的假发,正在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在给自己的头皮上药。 可以看到,他的头发已经全部掉光。 头皮光秃秃的,还血迹斑驳,有些伤口已经结了痂、上了药,但也依旧惨不忍睹。 而水龙头还开着,水声盖过了刚刚沈怀州敲门的声音。 乍然被人撞见这么狼狈的模样,柴雨湖非常愤怒地回过头来,在看到沈怀州——更具体的说,应该是在看到沈怀州的满头长发之后,柴雨湖崩溃了。 还有一层更隐秘的心思是,在大美女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让柴雨湖的心被伤得七零八落。 虽然他本来的头发就已经不算多了,但这次……无异于让他本来就并不算富裕的发量雪上加霜。 即使对于程序员来说,发量少也是工作能力的一种证明,但也不用一根都不剩吧!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离谱的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他到底得罪谁了!是游戏里被他骂菜的那个小学生吗!啊! 柴雨湖一脸残念,悲愤欲死:“你这个人有没有礼貌?我在洗手间里,为什么要进来?!” “出去,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沈怀州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确认没有被袭击的痕迹,随后才冷着一张脸,用还算温和的语气说道:“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们不能让你单独待太久的时间,离开我们的视线太久,对你来说可能很危险。所以,我们必须确保你待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虽然得到的解释让人暖心,但是…… 为什么这个大美女的声线,听上去这么粗犷? 柴雨湖愣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再看一眼高他半头的沈怀州,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眼前这是个男人! “卧槽。” 于是,柴雨湖的表情,更梦幻了。 他觉得,这个世界,很离谱。 而他的同类们,很不正常。 从洗手间里出来之后,柴雨湖碎了一地地自尊心已经被黏好了。 取而代之的,是对沈怀州那一头长发的羡慕与嫉妒。 分他一点不行吗? 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偶像包袱了,当着谢青灵的面,也能十分平静的摘下头套,他也没什么玩几局游戏的心情了,直接回床上躺平,闭上了眼睛。 睡觉之前,他对谢青灵说:“我这几天一直做噩梦,实在没有精神招呼你们了。你们自便吧。” 说完,没过多久,他就闭上了眼睛。 谢青灵倚靠墙壁站着,身体处于时刻紧张戒备的状态。 按照他们的估计,那只鬼应该是在柴雨湖入睡之后才会出现。 前次,拿走了柴雨湖的头发和眉毛,不知道今晚出现,会拿走的是什么…… 沈怀州也进入了备战状态。 他的精神同样紧绷着,注意周围的动向,时刻准备着有什么异常生物侵入,就能够立即做出反应。 凌晨两点钟。 床上的柴雨湖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看起来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 而此时,他的单身公寓里,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静悄悄的,就连只蚊子也没有。 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面面相觑,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沈怀州站着,谢青灵坐着。 又过了两个小时。 柴雨湖的睡眠好像很好,这期间已经开始打鼾了。 谢青灵还是坐着,也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一只手支着脑袋,在想这只鬼今天是不是不来了。 天就快要亮了。 晚上不行动,难道要等白天的时候再行动? 还是要等他们筋疲力竭,守备虚弱的时候,再行动? 心中闪过了各种想法。 谢青灵对沈怀州说:“我先闭上眼睛养神一个小时,接下去两个小时,我们更要提高警惕。一会儿我来替你。” 沈怀州点点头。 就这样,两人轮着闭眼养神,保证最少有一个人注意着柴雨湖的安危。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早上。 天光乍破,太阳初升。 食发鬼还是没有出现。 早上八点钟,柴雨湖睡了长长的一觉,精神奕奕地起床。 当他睁开眼时,发现公寓里的其他两人还睁着眼睛。 难道他们一整夜都没睡? 柴雨湖道:“谢谢你们啊,我昨晚睡得十分踏实,我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感觉自己都快猝死了。” 他睡了将近有八个小时,此刻的精神状态挺不错的。 “对了,你们昨晚有抓到什么吗?”柴雨湖期待万分。 谢青灵摇摇头。 “等会儿我的同事会过来继续接班。”谢青灵道,“我们还会继续盯梢的。” 早上九点,凌放和余威过来接班了。 今天由他们负责全天候跟着柴雨湖。 就这样,部门的人围着柴雨湖转了天。 这天里,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食发鬼没有出现,其他的鬼怪也没有发现。 难道它已经放弃了柴雨湖,有了其他的攻击对象? 只是…… 第天去守着柴雨湖的代星宇回来之后,忧心忡忡地告诉他们说,柴雨湖脸上的死气不仅没有消褪,反而还更重了。 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凌放愁得一张脸皱出了褶子。 食发鬼还没有放弃柴雨湖。 敌暗我明,如果一直被动等待,可能永远等待不到食发鬼出现的那一天了。 凌放捏了捏眉头,感觉事情陷入了一团乱麻当中。 此时,谢青灵问道:“部长,是不是因为我们一直守着柴雨湖,所以食发鬼才不敢出现啊?” 第43章 043 一般来说,能让人出现如此明显死相的鬼,都是很厉害的鬼。 这种鬼一般神通广大,能力很强,也不怕人。它们一旦盯上了目标,就会择日动手,从不含糊。 所以,凌放才让部门的人24小时紧跟着柴雨湖,不让恶鬼有可乘之机。 本以为守株待兔就行了,却没想到,这次遇上了一只苟中苟的苟王,迟迟不肯现身。但它又不愿放弃柴雨湖,导致事情一度陷入僵局。 谢青灵的话,让凌放瞬间醍醐灌顶。 他忽然想到,这只食发鬼,真的是那种很厉害的、出手就能夺人性命的恶鬼吗? 从种种迹象上表明,好像不是。 它能降下祸端的手段,就是示人以噩梦,通过噩梦来恐吓、威胁受害人,这也导致柴雨湖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安稳觉,精神疲惫。 还有另一种手段,就是食发。 食发虽然精神伤害很高,侮辱性很强,但接连三次都没能夺取柴雨湖的性命,说明也不是什么厉害的神通。 所以,这只食发鬼是想和他们打一场长期的拉锯战、消耗战? 可是凌放却不想和它这么消耗下去了。 既然已经识破了对方的诡计,还陪玩儿,那就太傻了。 他们的人,可经不起这么消耗。 凌放看向谢青灵,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们可能得重新调整一下作战计划。”谢青灵说。 凌放赞同谢青灵的看法:“你说来我听听看。” 于是,谢青灵就把她脑海中形成的新的作战计划,一五一十和凌放说了。 凌放想了想,似乎是在考虑计划的可行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次日,谢青灵把柴雨湖带到了办公处。 在一楼大厅里,部门所有成员都在,柴雨湖感觉到了一丝压力,心里无端打起了鼓。 他结巴问道:“我……是有什么新的变故吗?需要我配合吗?” 看见他手都在哆嗦,叶安然给他倒了一杯凝神静气的茶,安抚道:“你先喝一杯茶,这对稳定你的情绪有帮助。” 柴雨湖只是沉默着,也不说话。 凌放解释道:“你不用太紧张,今天找你来,是想要告诉你,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到……到此为止? 这话听了,不仅是柴雨湖,就连部门里的其他成员,都惊讶看向凌放,不明白好端端怎么就要取消。 柴雨湖不保护了吗? 食发鬼不管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但常年习惯了服从的他们,哪怕心里有再多的疑惑,也没有选择这个时候询问出来。 “那我是安全了吗?”柴雨湖喃喃问道。 他摸着自己的脑壳,经过这几天的休养生息,他的头皮重新长出了青青一茬的根部,看上去要不了多久时间,就能长成一个平头了。 至少不是秃头了。 凌放说:“你放心,情况暂时还算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恢复正常的工作生活,我们不会打扰你了。” 柴雨湖听到了凌放的保证,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变得轻快了一些。 说实话,这些天来,身边时刻跟着两个人,不管吃喝拉撒都被严格的看管,虽然说是来保护他的,但柴雨湖感觉这和坐牢也差不多了。 或许坐牢的自由度都比他更高一些。 现在停止了行动,无异于宣布他“刑满释放”了。 “那……那我就走了?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保护。”柴雨湖说道。 “先把茶喝了吧。 ”凌放说。 “好,好的。” 咕咚咕咚喝完了茶,柴雨湖今天这一趟,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 下午两点半,柴雨湖走出办公处的门。 此时天上的阳光正毒辣着,他眯着眼睛,盯着太阳看了好几眼,然后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单手把一个帆布包挎在肩膀上。 现在身边已经没有了随时贴身保护的人,不管是出行还是吃饭,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自由。 柴雨湖按照以前的出行习惯,去地铁站,挤了几站地铁,然后回到了他的单身公寓。 今天是周二,工作日。 接连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柴雨湖也差不多到了该上班的时候。 他拿出手机来,打开企业微信,发现离开岗位的这几天里,同事和上司给他发的私聊都快炸了。 一点开,都是他们发来的真诚的问候。 主要都是问候他病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能回来上班,他们好想念他云云。 呵呵,应该是他走了之后,工作任务更重了,受不了了吧。 想想就知道那个吸血鬼不可能因为他缺岗几天,所以就再招一个人来分担工作。只可能的结果是,他本来的工作任务,都分摊到其他人头上去了。 为了同事们的生命安全,柴雨湖很快在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我病情稳定了,恢复健康了,明天就可以回岗位上继续工作。” 老板很大方的发了一个一百块两百份的红包,带头恭贺柴雨湖。 其他人纷纷跟上。 结束了工作上的杂事后,柴雨湖就无事可干了。 他没什么社交,也没什么朋友,而且最近遇见的这些事情,也不适合和别人说起,于是无事可做的他,只能躺在床上睡觉。 这一觉,睡得出乎意料的安稳。 安稳到,什么也没有发生,直接一口气睡到了周三的早上,直到闹钟响起。 没有接连惊扰他的噩梦,一觉醒来,他刚刚长出来一截的头发,也没有不翼而飞。 柴雨湖拿起他的包,穿上程序员专用格子衫,带上电脑,然后开始了一天漫长又无聊的打工生涯。 在地铁上几乎快被挤成饼之后,终于来到了公司。 “滴——恭喜您,打卡成功。”柴雨湖收回自己的工作牌,然后上了23楼。 一进办公室,柴雨湖把包放在工位上。 然后开始工作。 柴雨湖很勤奋,工作能力也还行,就是传说中能当狗使的那种勤勤恳恳打工人。 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今天上班的状态不太好。 程序接连出了bug,代码也没写好。 “小柴你怎么回事?”组长检查了一下,眉头狠狠皱起来,“这不过就是一段开源的代码,就这么点东西,ctrlc+ctrlv,随便敲敲就好了,怎么这都能出错?” 柴雨湖摸摸头,“对不起组长,我病虽然好了,但工作的手感可能还没找回来。能不能等我适应两天?” 组长:“……” 神他妈手感,搁这儿打游戏呢? 组长狠狠瞪了他几眼,想发脾气,但又没有力气,因为他也忙得不了,根本没有时间。 “行,那你尽快调节,记住,市场不会停下来等你。” “好,我明白。” 上班第一天就挨骂了,柴雨湖深深叹口气。 隔壁工位的同时探出头来,对着他说:“要不你再回家休息两天呗,这么急着来上班干什么?上次我爸生病,我请三天假期,老板都不批准呢。” 柴雨湖深深叹气:“我在家呆了一个 星期,都快要发霉了。” “搞不懂你,有得休息还不乐意。” “可能我就是贱骨头吧,闲不住。” 等到了中午,午饭时间。 同事叫柴雨湖一起去饭堂吃饭,但柴雨湖拒绝了。 “我自己带了盒饭,就不去饭堂了,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行。” 同事睁大眼睛看他,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样,惊叫道:“好家伙好家伙,你自己给自己准备的盒饭?等等,你该不会是交了女朋友吧?” 柴雨湖笑而不语。 “淦!”同事显然受到了打击,一想到自己的生活中还是连个异性都没有,而柴雨湖生场病就有女朋友了,顿时觉得好不公平。 他老婆在哪里? 是那台陪伴了他好几年,快要把他榨干的电脑主机吗? 可别了吧。 他真的要和电脑过一辈子了吗? 想想觉得好凄凉。 同事走了之后,柴雨湖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从帆布包里拿出几个肉包子,就着热水,非常简单粗暴地填饱了肚子。 下午,又在工位上摸鱼摸了一下午,惹来组长连连的几个白眼,终于熬到了下班的时候。 终于结束了平平无奇的打工的一天。 打工好累啊。 这辈子不想再打工了,柴雨湖想。 他没有选择加班,而是放弃了双倍的加班费,准时下班,挤了地铁,回到他的单身公寓里。 看了一眼时间,洗漱完毕之后,柴雨湖直接躺回床上睡觉。 因为今天没有什么消耗,就连打工也很不认真,所以他花了一段时间,才逐渐沉入了睡眠。 今天晚上的柴雨湖,睡得没有昨晚那么安稳了。 大概晚上零点的时候,柴雨湖本来较为平缓的呼吸声忽然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柴雨湖梦见自己躺在一面澄净的湖面上,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被噩梦网住了,就是这种感觉,明明意识还算清醒,也知道是做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虽然脑海中有一定的意识,但好像并不能支配身体四肢行动。 本来空无一物的梦境里,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只怪物。 怪物四肢粗壮,皮肤青黑色,像一头小牛一样,在地上缓慢地爬行。 它长着一张人脸,脑袋上顶着一根银色的角,有三只眼睛,面上有一张竖起来的嘴巴。 怪物一步一步来到柴雨湖身边,然后爬上他的身体,趴在他脑袋旁边,垂下了脑袋,同时,也张开了它那张布满了尖牙的嘴。 只是下一刻…… 明明上一刻还被噩梦魇住的“柴雨湖”忽然笑了一下,不仅没有吓得魂飞魄散,反而还主动抓住了食发鬼的手。 “可算抓住你了。” 第44章 044 一天前,周二早上。 谢青灵把柴雨湖带到办公处。 凌放向柴雨湖说明了现在行动暂时停止的消息,柴雨湖虽然不解,但也乖乖顺从了。 “那……那我走了。” “先把茶喝了。” “好,好的。” 咕咚咕咚喝完了茶,柴雨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平和了许多。 脑子里一些浮躁的想法,一些有的没的的顾虑,统统都像云烟一样消散不见。 此时的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做神清气爽。 正想夸赞一声,这静气茶好厉害,还未抬头,就听见凌放的声音自头了。首先,我们这次行动虽然取消了,但下一个行动已经启动了,而我们仍然需要你的配合。” “什么?”柴雨湖一愣。 居然还没有结束? “鉴于对方迟迟不现身,我们猜测,它是忌惮我们的存在,如果这么耗下去,我们不会有任何的收获,我们决定找个人假扮你,引蛇出洞。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前,你都生活在这里吧,这里能保证你的安全。” 柴雨湖十分困惑。 他不理解,他不明白,他很震惊。 “那个……我想先问一下……我最近遭遇的真得不只是一起人为的恶作剧剃头事件吗?”柴雨湖问。 虽然报警的人是他,但他的初衷真的只是把非法闯入他住宅的那个恶作剧的人给抓出来而已!哪想到最后会这么大阵仗。 凌放:“很明显,不是。” “那我能不能问一下,我得罪的到底是谁……或者说,什么东西吗?”柴雨湖感觉压力更大了。 凌放回答他的“不是”,否认的到底是“恶作剧”,还是“人为”啊! 凌放反问他,“你真的要知道吗?” 没等柴雨湖回话,一旁的叶安然就说:“队长,你就告诉他呗,反正之后都会忘掉的。” 而柴雨湖则是点了点头,“我想知道。” “你招惹上的,是鬼,食发鬼。它缠上你了,你身上阴气很重,随时可能会死。” 因为喝了茶,所以柴雨湖虽然心里我勒个大槽,但脸上的表情还算平静。 他哭丧着一张脸,“那我留在这儿,就没事了吗?” “这里至少是这个城市最安全的地方,它绝对不敢进来找你。而在此期间,我们的部门成员会假扮成为你的样子,你需要提供的就是一些关于你本人的消息,好骗过食发鬼。” “假扮?怎么假扮?”柴雨湖看向沈怀州、余威以及代星宇,感觉不管是从身型还是脸型上看,都没有人能假扮他啊。 而且要假扮他的话,对头发的牺牲岂不是很大? 柴雨湖的一双眼睛又开始在沈怀州的一头秀发上瞟来瞟去了。 谢青灵说:“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只需要我来拓印一下你的脸就行。” 说着,她拿出一张皮,覆盖在柴雨湖的身上。 这张皮仿佛有生命力一样,自动把柴雨湖裹住,然后外形逐渐幻化成一张和柴雨湖一样的脸——甚至就连他那稀松的眉毛和头发,都给“拓印”了下来。 “好了。”谢青灵说。 柴雨湖一肚子的疑惑在看到这张皮的神奇作用之后,选择全部咽回肚子里了。 就这样,柴雨湖把他生活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和平时他会做的事情,甚至就连社交账号、游戏账户乃至银行卡的支付密码,都告诉了谢青灵。 为了宝贵的生命,他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没有的人了。 周二下午两点半。 “柴雨湖”拿着帆布包,走出了办公处。 - 周三晚上十一点。 办公处的灯还亮着。 整个部门的人,除了假扮柴雨湖的谢青灵不在办公处,其他人全部在场待命。 他们随时准备出动,支援谢青灵。 虽然谢青灵说,食发鬼大概率只是一只很弱小的鬼怪,她一个人就能解决。但是相较于谢青灵的自我感觉良好,其他人显然十分担心意外状况的发生。 他们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谢青灵只身犯险,自己却无所事事。 十一点半,睡不着的柴雨湖从二楼下来,打算找点事情做,好度过这个混乱的漫漫长夜。 看见大厅里所有人都在,他不由得愣住了。 “大家都不睡觉的吗……” 没等人回答,柴雨湖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们之所以如此,都是为了保护他。 而谢青灵不仅白天替他上班,晚上还要在单身公寓里,代替他承受鬼怪的侵扰,唯独他本人在这里高枕无忧,什么事都没有,一想到这,柴雨湖心里就很是过意不去。 他走过去,坐到他们中间,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都怪我,不知道为什么招惹了这些鬼怪,要不是我,你们就不用加班了。” 凌放道:“不是你,也会有别人,这本来就是我们职责所在。” 柴雨湖还是有些担心,在知道自己是被鬼缠上的那一刻,他的心理压力一直蛮大的,他问道:“她不会有事吧?”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谢青灵。 沈怀州听了,双手环着胸,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道:“应该不会,她很强。” 其实,按理说,应该是沈怀州去假扮柴雨湖。但……沈怀州觉醒的天赋比较特殊,不太适合男装,骗不过食发鬼。而代星宇战斗力太弱,余威太粗糙,凌放……也太弱,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到了谢青灵身上。 柴雨湖听了,点点头,放心了不少,但依旧感觉十分操蛋。 他忍不住吐槽:“说实话,我自己都不明白,那只鬼,它吃头发的,它为什么要盯上程序员啊,它就不怕自己饿着吗……我不理解。”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看向他。 是的,他们也很不理解。 为什么一只以头发为食的怪物,要盯上一个几乎注定秃头的职业。 凌放今天颇有耐心:“你去过那条街……就是在新旧城区交替的那条街,应该就是在那里被缠上了。那段时间像你这样的人很多,不过其他人都是恶作剧,你这个,是来索命的。” 柴雨湖一张脸变得煞白,“索命……我上学时好好学习,出社会了好好工作,平时还会让座,过马路只要有老奶奶我就会扶,除了在游戏里开麦骂过小学生,其他时间我都很尊老爱幼的,为什么鬼要找我索命……” 为什么? 没人能说得明白。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解释不清楚。 沈怀州安慰道:“可能你就是单纯的比较倒霉吧。” 柴雨湖:“……” 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难受了。 片刻后,柴雨湖丧气道:“好吧,就当作我是倒霉好了。早知道那天……就不去祭拜了。” 凌放猛地抬头:“什么祭拜?” “就是大概两个多,半个月之前吧,我伯爷去世了,我当时没能回去参加他的葬礼。于是就挑选了两个星期之前的周末,去他下葬的坟地祭拜了一下。回来的时候,就经过了那条街道,没想到居然会招来这么可怕的鬼。”柴雨湖满脸痛苦,双手抱头,“你说我在墓地都没事,怎么偏偏在那条街上招惹上鬼怪 ?我也太倒霉了!” 代星宇说道:“也没准这个鬼还真就是在墓地里缠上你的,你祭拜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比较特别的事情?” 比较特别的事情? 柴雨湖想了想,刚要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就说:“要说特别的话,那大概就是……我祭拜伯爷的时候,迷路了,走过一排陌生的坟地。” “你们知道,陵园里面,坟都长得差不多的嘛……然后我看到一座很旧的老坟。墓碑上面贴着一个女孩子的照片,照片已经很斑驳,看不清脸了。我看到她墓碑上享年二十岁,感觉挺可惜的,然后我就把带过去的菊花,放了一朵到她的坟前。” 凌放眉头皱起,立即问道:“你有没有说了什么话?” “有,让我想想……我说的应该是:看你年纪轻轻的,可惜了,不过感觉我随时也会猝死,说不定也是享年二十来岁,咱俩年纪相仿,到时候地下还能做个伴呢。” 越说,柴雨湖就越是结巴,感觉头皮发麻起来。 他他他……他不会真的就这样,招惹上了这个食发鬼吧? 卧槽卧槽!! 他开玩笑的! 那段时间疯狂加班,他感觉自己快猝死了,所以随口吐槽,并不是真的要去和“她”作伴啊啊啊啊!!!! 柴雨湖慌成一坨,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一张脸已经没有血色。他越是回想那天的细节,越是细思极恐,后知后觉地毛骨悚然起来。 “部长。”沈怀州冷着一张脸,霍然起身,“我感觉事情不太对。” 凌放点头,想通过通话,把谢青灵叫回来。 只是,耳机点亮之后,通过通讯器,并不能接通谢青灵那边。 谢青灵失联了。 凌放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站起来,语速飞快地说道:“所有人,准备行动。” 希望,是他们想多了。 说完,凌放立刻拿起脚边早就准备好的箱子,几个人一分钟都不敢耽搁,一块儿出发了。 - 周四凌晨零点。 午夜刚过,谢青灵就陷入了梦乡。 在梦境里,食发鬼果然出现了。 谢青灵一把抓住食发鬼的手,说:”可算抓住你了。“ 食发鬼三只眼睛目眦欲裂,能看出它心潮的起伏,以及一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只不过,它没有立即逃离梦境逃跑,而是抱住谢青灵的手,哆嗦道:“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第45章 045 救它? 谢青灵上下打量食发鬼好几眼。 看见它这恐怖的面容,还有粗壮的四肢,以及刚刚偷偷潜入“柴雨湖”的梦境中,这一副无法无天试图作乱的样子,碰上它,别人不喊救命就不错了。 它居然还有脸求救? 还是说,它现在是对她求饶? 不管如何,先收了再说。 谢青灵说:“先跟我往缚鬼幡里走一趟吧。” 睡梦中的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掌心,一阵刺痛过后,谢青灵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此时,房间里看上去依旧空荡,以人类的肉眼来看,这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但谢青灵知道,食发鬼就在梦中,还没走。 她伸手,从床头柜里拿出地藏王泥像。 “以你之眼,见我所见。” 杀场瞬间铺开。 刹那间,食发鬼现了原形。 它还是没有走,不仅没有走,反而又一次向谢青灵爬过来。 “救、救我……救救我……” 从它那张狰狞可怖的脸上,谢青灵看出了哀求之色,即使它的脸无比的丑陋,可神态看上去却是分外的可怜。 真的是在求救? 谢青灵皱了一下眉头,她把歃血插回腰上,然后从帆布袋里拿出了缚鬼幡。 这种时候,过剩的同情心并没有用处,但她也不想滥杀无辜。 还是先用缚鬼幡抓起来,带回去让凌放看看吧。 这只食发鬼看上去很弱的样子,先试试能不能直接收服 谢青灵虽然足够的敏锐,足够有天赋,但和凌放他们比起来,毕竟欠缺了些实战的经验。 这种事情,还是直接问他们,是最好不过的了。 “天地玄宗,吾为封灵。拘魂追魄,锁入其中。” 随着谢青灵的咒语落下,食发鬼发出一阵阵凄凉的啸叫,身体化为一缕缕犹如实质的黑烟,被缚鬼幡逐渐吸入。 眼见那一缕缕黑烟化为浓墨一般,即将要在洁白的幡面上,画出属于食发鬼的画像,可下一刻,食发鬼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烟,也停止没入幡内,再没有动静。 缚鬼幡的封印,被中止了。 食发鬼被弹出来,跌在地上,滚落了好几圈才停止。 它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它没有被收走。 可意识到这个事实,并没有让它有多兴奋,而是让它的叫声中,多出了抹不甘。 而看到这个结果,谢青灵心中倍感诧异。 科技研发部出品的东西,品控应该很稳定才对。 这些时日来,谢青灵用缚鬼幡抓了不少小鬼,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为什么偏偏是这次出现了意外? 再试一次。 “天地玄宗,吾为封灵。拘魂追魄,锁入其中。” “锁!” 又一次,画布上缓缓出现了食发鬼的画像。 但同样的,这一次,缚鬼幡对食发鬼的封印依旧在中途被终止。 在缚鬼幡即将完成封印的时候,谢青灵看见有什么东西,把食发鬼从幡内给拽了回来。 那好像是几条红色丝线……很细很细,如果不是仔细看,并不能看得分明。 谢青灵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楚这几条红色丝线时,一直表现得很无害的食发鬼,忽然动了起来。 它像条疯狗一样,在地上匍匐,然后猛地跃起,忽然冲着谢青灵撕咬而来。 谢青灵一只手撑地,下腰避开了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另一只手把歃血给拿下来,刀一转,反手握住了刀柄。 “看来,你是执迷不悟了。”谢青灵冷声道。 她也不客气了,直接两把短刀齐上,对着食发鬼攻了过去。 食发鬼举起牛蹄一样的手格挡,粗糙硬质的皮肤和歃血相击,发出刺耳的金属划拉声。 谢青灵用尽了全力,想要直接把食发鬼的胳膊给割掉,只是她刚一发力,食发鬼的胳膊居然以九十度的弧度,反向向身后弯曲。 它的手臂传来刺耳的“咔哒”声,好像骨折了,但却以非常暴力而直接的方式,化解了谢青灵的攻击。 谢青灵愣了一下。 它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是食发鬼的发力方式和人类不相似? 可是,从它的表情看去,这个几乎把手臂折断的动作,明明让它痛苦到面目狰狞。 谢青灵往后退开,离着食发鬼稍远了一些。 在这个角度,能更加清楚看见食发鬼的全貌。 这一次,谢青灵终于看清了。 是红色的丝线! 食发鬼的手脚四肢上,都绑着红色的丝线。 这四条细细的、如果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到的红色丝线,若有若无,却像操控着傀儡的线一样,捆缚着食发鬼的四肢,操控着食发鬼的一举一动。 包括刚才缚鬼幡封印失败,也是这四条红线搞的鬼。 谢青灵的心中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几条红丝线,足以对付缚鬼幡的封印,说明背后所代表的力量,已经不是缚鬼幡这种程度就能对付的鬼怪了。 原来,不止是一只鬼。 食发鬼的背后,还有另外一只鬼。 就在谢青灵思考的空隙,食发鬼再次疾迅地冲上来。 不能退,也退不了。 食发鬼虽然很弱,但配合上这四条红丝线,也就变成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杀掉食发鬼,会是个很省力的做法。 但谢青灵不想这样。 食发鬼并没有害过人。 得先想个办法,把食发鬼给收了,再把幕后的黑手给逼出来! 谢青灵重新规划了一下进攻的方式,在食发鬼即将冲到她身上的时候,微微侧开身子,抬腿狠狠踢了上去。 这一脚,把食发鬼踢到墙壁上。 当食发鬼正要翻身而起时,谢青灵的左手刀投掷出去,正中食发鬼的手臂。 歃血通过它的手,把它暂时钉在墙壁上。 谢青灵一跃而起,迅速冲到食发鬼跟前,一刀,斩断了它四肢缠绕的丝线。 好了,再试一次。 “天地玄宗,吾为封灵。拘魂追魄,锁入其中。” 话音落下,缚鬼幡无风自动,再次动了起来。 而食发鬼也重新化为黑烟,被吸入洁白的缚鬼幡内。 它最后的叫声里,甚至饱含着解脱似的轻松。 不多时,缚鬼幡上,就出现了头顶银角,三目竖口的食发鬼。 不错,食发鬼真的很弱,这样就能应付了。 那么,就还剩下那只躲在幕后,一直不出现的鬼了。 【通灵者啊通灵者,虽然你足够勇敢,足够机敏,但是这一次,倒霉的你招惹上了一只不该招惹的怪物。】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多令人欢喜的人生大事,可是那些于人生大喜之事上不幸断气身亡的人,会化身为喜气鬼。喜气鬼红白相撞,煞气相冲,怨气冲天,杀气十足。见之,必死无疑。】 【人生大事,婚丧嫁娶,红嫁衣在一天之内,体验了从大喜到大悲的落差。在自己出嫁的婚礼上,不幸早夭的红嫁衣,身着红袍,头戴凤冠,被一张白布遮上了容颜,装进棺材里长眠。】 【红嫁衣始终等不来自己的新郎,终日在鬼哭狼嚎的忘川河畔徘徊。郎君啊郎君,你还未揭开我的盖头,为妻怎能舍你而去?】 【终于,死去了不知多少年的红嫁衣,终于等来了一个怜香惜玉的郎君。】 【一朵黄白相间的菊花顺着忘川河的水,缓慢飘下,来到红嫁衣跟前。】 【红嫁衣拾取那朵承载着情意绵绵的花朵,瞧上了意中人。只是,阴气十足的它满身诅咒,怨气过重的它无法在尘世间自由行走。郎君啊,不要着急,再等一等,它马上就会越过这浑浊的黄泉之水,来到你的身边了。】 【一只倒霉的路过的食发鬼,成为了红嫁衣的使者。过于丑陋的食发鬼无法成为红嫁衣陪嫁的侍女,但用来跑跑腿,传传信,还算不错。毕竟这些孱弱的小鬼,因为没有伤人性命,它们也从不惧怕尘世间的阳光,可以自由行走,它们是多好的使者。】 【疲于奔命当传信红娘的食发鬼,向通灵者传来求救的信息。你将它收入缚鬼幡之内,也算救了它一命。只是啊,通灵者,你打断了红嫁衣期待多年的好姻缘,夺走它的意中人,欺骗它的感情,想来,它不会放过你的。】 【而如今,你斩断了它控制食发鬼的红线,红嫁衣已经注意到了你。那双充满诅咒的黑色眼眸,已经向你投来目光。】 【尘世间的太阳阻挡红嫁衣急切奔向自己意中人的步伐,可尘世间的夜晚却是魑魅魍魉的乐园,浓郁的夜色在欢迎红嫁衣的到来。你仔细听,红嫁衣已经踏过忘川河畔的水,向你飞奔而来。】 脑海中的那道声音止住的同时,谢青灵立刻感觉到,这一间狭小的单身公寓内,忽然变得阴气森森,暗影重重。 仿佛开了十几度的空调那样,冷气冻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被不可名状的对象深深凝视着感觉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起来。 谢青灵从帆布包里掏出耳机,挂在耳朵上。 她点了几下耳机,想要联系上部门的人,汇报现场发生的状况。 无法连接。 通讯设备,失灵了。 谢青灵冷着一张脸,一双手不由得紧握歃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周围的环境。 此时,在无边无际的浓沉夜色中,仿佛翻滚着涌动的、令人不安的血腥味。 谢青灵眼尖地注意到,本来洁白的墙壁缝隙间,忽然浮现出红色的流体。 红色液体慢慢渗透着墙壁,像活着的液体一样,粘稠的红色液体,缓慢爬动,仿佛要把整个房间的墙壁涂满,铁锈一样的气息蔓延到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它们正在缓慢地朝着谢青灵涌来。 第46章 046 【久不出没于尘世的红嫁衣,需要花费一点时间,才能从忘川抵达尘世。当红色布满墙壁,当垂下的青丝变成轿帘,当红烛开始燃起,红嫁衣将会来收割它新婚的第一份礼物。】 【阴气深重的红嫁衣,凝结了无数的怨气和诅咒,它不需要通灵者的血肉,可它需要通灵者的血液,把裹住它的白布染红,它要给它的意中人,染上一件红艳艳的喜服。】 谢青灵紧盯着墙壁,本来洁白无一物的墙壁被红色渗透得更加深,范围也更加广。 就好像是一滴红色的墨水,掉入了一杯透明的水里,不过呼吸之间,其中一小面墙壁,就被整个染成了殷红的颜色。 ……好快。 不是说,红嫁衣从忘川抵达这里,需要一点时间吗?怎么红得这么快? 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五分钟,红色即将会把这个房间,全部染红。 到时候,这间密闭的小房间,看上去还真就像是一顶红色的花轿了。 “当垂下的青丝变成轿帘,当红烛开始燃烧……”谢青灵脑海里呢喃着这两句话。 虽然不知道,当垂下的青丝变成轿帘,当红烛开始燃烧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本能在告诉谢青灵,她最好阻止这一切。 忽然,“嗖嗖”的声音响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面缓慢爬行。 谢青灵低头看去,房间的地板上出现了一片黑色的长发状物体,又像是黑色蠕虫一类的东西,如同触手一般,正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爬行出来。 仿佛疯狂生长的海藻,它们纷纷伸向了谢青灵所处的方向。 当青丝变成轿帘…… 谢青灵将迎面袭来的头发斩断。 那些头发就像生物一样,在断口处疯狂蠕动着,发出凄厉的叫声。 砍了一刀,两刀,三刀…… 头发掉落,又重新长出来。 源源不断,绵绵不绝。 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它们! 看来红嫁衣和谢青灵之前遇到的鬼怪都不一样。 它是那种由怨气和诅咒凝结而成的鬼魂,没有实体。 这把能破煞的刀,对付它,不太起作用。 谢青灵停止了这种无意义的砍劈行为。 这红嫁衣明显不能用蛮力破局。 必须要找出它的弱点,才能制胜。 而此时,三面墙壁都已经被涂成了红色,天花板的红色,还在蔓延。 这些红色有如生命体一样,在墙上缓慢地爬行,就像血管里正在流动的红色血液有了生命,即将铺满整间屋子。 谢青灵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她看见床头柜上,一对有着红囍字的白色蜡烛,已经隐隐显露出了轮廓。 灯芯处,一小簇火苗,时明时暗,将亮未亮。 周围没有风吹,但它却在轻轻摇晃着。 红烛就要燃起来了! 深沉的夜色里,房间里隐隐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唢呐的声音,无比的快活喜庆。 噪杂的乐器声音里,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 哭声又起,又带着笑,又哭又笑,分外诡异。 两种情绪截然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太阳穴突突跳动起来,疼得厉害。 一道呜咽的女声幽幽哭唱道: “……点燃红烛灯花开,九姊九妹陪我来。 团圆桌上来结拜,胜似同娘共母怀。 今晚我把酒来斟,辞别大堂祖三代。 女是娘的罗裙带,长大成人知好歹……” 声音抑扬顿挫,调子轻快,听上去本该很美好的祝愿词,可是,那欢 快的语调在此时响起,却是诡异万分。 这是…… 这是红嫁衣出嫁时候的场景! 它想干什么? 是要重演一遍它出嫁时的场景吗? 不,应该说,想要重现它死亡时的场景。 因为红嫁衣出嫁的那天,也是它死亡的那天! 到时候,估计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像这种怨气重的鬼,生前最痛苦的记忆,一般都会定格在死亡那一刻,而偏偏,它死亡那一刻又是它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大悲大喜,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就造就了可怕的喜气鬼! “……梭罗树上十二丫,我们同根又同丫。” “梭罗树来台对台,望姐心里多宽怀……” 哭唱的声音换成了别人,声音和语调,都变得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来急促,就像有把刀,正不断在刺穿人的耳膜。 令人难受的哭唱声还在继续响起。 这次又换了另一道人声: “铜锣花轿催女走,好多话儿没说够。” “世上三年逢一闰,为何不闰五更头?” “诶,儿去了哎,娘难留……” 红嫁衣要出现了! 谢青灵脸色一白,隐隐约约中,她仿佛能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人,出现在她的视野。 黑压压的夜色中,那一抹红色的嫁衣越来越艳了。 不对,很不对劲。 从出现提示到现在为止,甚至没过去五分钟。 如果红嫁衣能这么快来到这里,脑海里的声音是不会告诉她,红嫁衣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到来的。 这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哪里是“需要一点时间”?分明是想要当场要她小命!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红嫁衣明明不认路才对。 谢青灵一双眼睛在布满红色的房间里来回巡视,最终,目光在地藏王的泥像上停留住了。 此时,地藏王的泥像还在散发柔和的华光,在布满诡异红色的房间里,宛如一盏明灯。 只是,本来泥土颜色的泥像,此时也被红色染红。 滴答滴答,低落着红色的血液,看上去分为狰狞可怖。 没有记错的话,地藏王的泥像,是在红墙之前变红的。 这是凌放制作的神秘物品,按理来说,自身应该有点护身的能力。 沈怀州说过,地藏王菩萨,是一位住在地狱里的菩萨。 谢青灵盯着地藏王泥像看了好几眼,走过去,把杀场给收掉。 华光消逝,红色退去,耳畔瞬间寂静下来,不再有那些曲调高昂喜庆的敲锣打鼓唢呐声,也不再有红嫁衣哭嫁的歌声,房间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果然如此。 谢青灵猜对了。 不认路的红嫁衣本不该这么轻易来到这里,但此时的地藏王杀场,却变成了一盏可以给红嫁衣指路的明灯。 要知道,这地藏王住在地狱,而红嫁衣也是从忘川河畔而来。 对于同一个地方来的东西,红嫁衣很熟悉,顺着地藏王的气息,她很容易就能寻摸过来。 【机敏的通灵者,果决的通灵者,你的果敢又一次拯救了你,让你从红嫁衣的诅咒中全身而退。同时也稍微阻断了红嫁衣降临的步伐,没有杀场作为落脚点,红嫁衣暂时乱了阵脚。】 【本来,只差一点点,你就会成为红嫁衣,再次上了花轿,再次死在送亲的路途上,变成一抹亡魂。】 【但没关系,红嫁衣已经设下了第二道陷阱。它为你穿上了一双三寸金莲的绣花鞋,绣花鞋上写满了红嫁衣愤怒不甘的诅咒。双脚 踏在地上,你将感受针锥刺痛,无法奔跑,无法走跳。】 【你只能在原地等待,等待红嫁衣的降临,然后看着它收割走你的性命。】 【屈服吧,通灵者,红嫁衣的诅咒已经将你笼罩,它从来不会对自己看上的猎物和祭品,手下留情。】 脚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一股极大的力道紧紧摳着她的足尖,让谢青灵疼白了一张脸。 视线内,虽然脚还是那双脚,人也还是那个人,但谢青灵知道,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通过神鬼的视角看去,她此时的脚,应该是被塞进了一双三寸金莲金莲的鞋子里。 三寸金莲只是谢青灵在古籍上看到过的东西,当时她还大感变态,觉得十分离谱。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有机会亲身体验一番这种痛苦。 此时体验过后,谢青灵心里的想法更加坚定了:发明这玩意儿的人,就是个变态中的死变态!就离谱! 谢青灵冷着一张脸,试图把那双看不见的三寸金莲绣花鞋给脱下来。 只是,不管她怎么摆弄,一双脚依旧疼得厉害,疼痛丝毫没有缓解。 看来,这双鞋子也是一件类似于诅咒的物品。 穿上容易,脱下来难。 诅咒,红嫁衣是通过诅咒来降下灾祸的。 看起来,是比较麻烦的手段,但同样也有其缺陷,那就是,太慢了,起效太慢了。 如果红嫁衣能拿起刀,直接一刀结果了她,那么谢青灵就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谢青灵忍着刺痛,反而笑了起来,轻轻笑出了声音。 它以为,给她穿上了绣花鞋,剥夺了她跑和跳的能力,就能画地为牢,束缚住她,让她束手就擒等死吗? 哪怕是在地上爬行匍匐,她也还能走动。 谢青灵忍着钻心的疼痛,来到床头,把帆布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一摆放在跟前。 在帆布包里,有出发之前凌放给她保命的装备。 在这堆装备中,有两个凌放交给谢青灵的“役鬼”泥像。 所谓“役鬼”,就是那些被收紧缚鬼幡里的小鬼们,和咒术师达成某些协议后,可以让咒术师利用它们的某项能力,为咒术师所驱使。 这两尊泥像,一尊,是由疾行鬼制作而成的役鬼。 疾行鬼,顾名思义,擅长疾行。使用它,瞬间便可疾行出一段很远的距离,完全无视现实地域的阻碍。 另一尊,则是由住四交道鬼制成的役鬼,它的能力是迷途。 使用它,可以使人的瞬间迷失路途,走过的路和将走的路都不再是原路,同时,虽然在距离上有一定的限制,但也能把人送到自己想要的地方。 曾经帮过她一把的住四交道鬼,被封在缚鬼幡里这么久,终于可以派上它的用场了。 第47章 047 红嫁衣降临,还需要一点时间。 在这一点时间里,足够谢青灵做一些准备了。 她打算利用这两尊役鬼来摆脱红嫁衣的纠缠。 当务之急,是要先离开这个单身公寓。 只不过,这两个役鬼使用起来,都有一定的限制条件。 疾行鬼只能连续使用五次,每次疾行的方向,必须是目之所能及,一旦超出使用者的视野的范围,疾行鬼就不能继续往前。 住四交道鬼的迷途,只能连续使用三次,每次地点转换的距离,不能超过一千米。 这让谢青灵的行动变得被动起来。 每一次使用役鬼的机会都很珍贵,谢青灵不想轻易浪费了。 至少从这栋公寓楼里离开的时候,就不必要借助役鬼的能量。 在走正门,以及直接跳楼两个选项之间,谢青灵摇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要直接跳楼。 走正门的话,需要坐电梯下楼。谢青灵的直觉告诉她,面对红嫁衣的时候,最好不要让自己被关进密闭的空间里。 特别是电梯这种空间非常狭小的地方。 那么小的空间里,想要全部染红,也就一瞬间的事情吧? 至于跳楼……柴雨湖的单身公寓在七楼,层高比较矮。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就这点层高度,还不至于让她死亡。不过,脚上的绣花鞋时刻刺痛着,极大影响了她行动时的灵活性,这可能导致她落地的时候,脚踝会扭伤。 不过她本来也就无法正常行走,再加个扭伤也不算什么了,一样痛,一样行动不便。 只要能早点见到叶安然,那么多大的伤,都不是问题,一个回春的事罢了——如果让叶安然知道谢青灵这种想法的话,她一定又要骂人了。 谢青灵深吸一口气,然后拿起床边的椅子,用力砸向单身公寓的窗户。 “哐当”、“哐当”…… 几声巨大的声音响起,谢青灵成功把窗户锤得四分五裂。 正当她双手撑在窗台上,一咬牙,一闭眼,想要跳楼而下时,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只听“嘀——”的一声,门开了。 代星宇和叶安然两人从门口冲进来。 看见谢青灵安然无恙站在屋内,叶安然才松一口气,说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青灵扒着门框的手默默收了回来,勉强笑笑。 现在还不能说没事吧。 但部门的队友们来,那胜算就更大了。 至少,不用担心她坠楼会弄伤了脚踝。 看到谢青灵行走的姿势十分诡异,一张脸很是苍白的模样,叶安然瞬间了然。 她给谢青灵一个治疗术,想要恢复谢青灵的身体状况,只是这个治疗术下去,却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叶安然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回事?你的脚怎么走不了路了?我给你治疗过后,应该是好了。” 谢青灵苦笑着摇摇头,心中有了猜测。 她说:“先别管我的脚了,这不是用医药能治好的,这是诅咒。” 叶安然点了点,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来是在他们到来之前,谢青灵已经和那只恶鬼交过手了。 叶安然已然对谢青灵的心态佩服至极。 这只恶鬼,能让部长脸色变得那样难看,应该不是什么很容易解决的鬼,他们一路飞奔过来的路上,心里祈祷着谢青灵千万别出事。 最后,还真没啥事。 至多就是脚上受了点伤,被诅咒了。 不过话说回来,鬼呢?被谢青灵单独解决了? 叶安然正 想发问,一直在巡视屋内,感受鬼怪的代星宇忽然睁大眼睛。 “安然姐,那里有东西!”代星宇指着洗手间一个小角落说道。 叶安然三根黑针就飞了出去。 “嗖嗖嗖”三道声音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被消灭了。 “还有那里,还有天花板……” 随着代星宇话音落下,从破掉的窗口处,飞进来两把飞刀,分别射向代星宇所指的方向。 谢青灵偏头,就看见余威和沈怀州从窗户跳进来。 五个人,瞬间把狭小的单身公寓挤得不行。 七楼的窗户外边,凌放不知怎么的停滞在窗前。他从窗外探出一颗脑袋,目光落在谢青灵怪异的脚上,问道:“现场情况怎么样?我们刚得知消息,柴雨湖真正招惹上的鬼怪,可能另有其鬼。食发鬼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你没事吧?” 谢青灵摇头,迅速报备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是一只喜气鬼,红嫁衣,它盯上我了,对我的脚下了诅咒,我现在没有办法正常行动。” “最好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它一会儿就要来了。” “它擅长使用仪式和诅咒来杀人,还能根据杀场的指引作为落脚点。小心点,最好不要铺杀场。” 不铺开杀场,在场的人中,也就只有代星宇还能看见那个世界的冰山一角。其他人,就相当于把眼睛蒙上了然后和敌人对战。 局势瞬间变得非常不妙起来。 凌放点点头,然后扔给她一副新的耳机,说:“把手给我。” 谢青灵先把耳机挂回耳朵上,虽不明所以,但也把手递给他。 “我带谢青灵先走,其他人断后。注意,不要恋战。这只鬼不能用常规的手段来收服,我们需要一个新的作战计划。”凌放下了命令道。 这时,谢青灵感觉手上传来一股力道,低头,凌放往外用力一拉,将她带出了单身公寓。 此时谢青灵才看到,凌放之所以能停滞在半空中,是因为他的肩膀被一双鹰脚给抓住了——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被木制的鹰的双脚,抓住了肩膀。 他刚才就是这样站在空中,或者说被鹰脚提在空中,和她们说话的。 谢青灵愣了一下,下一刻,就被凌放双手抓住手腕,整个人凌空,被木鹰带着飞走了。 木鹰栩栩如生,它煽动木制的翅膀,瞬间就远离了那栋单身公寓楼。 “谢青灵。”凌放低沉的声音自她的头顶响起,“它既然盯上了你,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这种喜气鬼最是难缠,可以说是最最凶猛的鬼怪之一了。一般人见到了它,必死无疑。为了安全起见,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我只能带你一程,这只木鸢的诅咒很强,不能使用太久,一会儿之后,我就会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当我丧失行动能力后,你就利用疾行鬼,想办法回到中心街道221号处。” “在办公处,有麒麟神兽赐下的庇护,普通的鬼怪无法入侵。在这只鬼彻底解决之前,你和柴雨湖一样,都不能离开办公处。” 谢青灵沉思片刻,问:“部长,我们要怎么收服这只鬼?” “我会向总部申请一件强大的诅咒物来镇压它,然后将它收服。” 顿了顿,凌放有些头疼地说道:“我们未来城,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凶鬼,所以没有很强的诅咒物。” 说起来,今年的特殊件,是不是有点太频繁了? 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凌放看向远处,无边夜色中,闪烁着的点点霓虹光芒,还有高楼间亮起的点点万家灯火,祥和宁静,他的眉宇间不由得染上了万般愁绪。 希望这样平静的生活 ,能更持久一些吧。 忽然,正在飞行的木鹰身体歪歪一倒,斜着掠过一栋楼的墙面,差点把凌放和谢青灵都摔了上去。 凌放感觉木鹰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 【红嫁衣最终还是从忘川赶到了这陌生的尘世间,正追随着它的诅咒,尾随你而来。】 【摔死了妻儿的木鸢,承载了鲁班强大的诅咒。使用它,可以突破人类的限制在天上行走,却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同为诅咒物的木鸢,让急急赶来的红嫁衣也不由得心生忌惮。它本想直接拆了这巨大的家伙,可是最终还是被木鸢的羽毛烫伤了手,最终只能作罢。】 【红嫁衣站在通灵者的上空,多年阴气滋养的头发已经长到脚踝处,此时正垂下来,飘荡落在你的眼前。】 【它或许只需要再耐心等待一些时间,无计可施的通灵者,就即将被它收割。】 谢青灵抬起头来往上看了一眼。 月朗星稀的夜空,像沉静的湖面,她的眼前并没有任何的东西。 谢青灵道:“部长,它来找我了,现在就站在我们上面。” 凌放狠狠咬着牙,随后面色变得铁青。 “我的时间到了。”凌放说,“木鹰很快降落,一旦落地,它可能就会动手。准备好你的役鬼,用疾行鬼,马上逃跑!” 谢青灵点点头,手上已经握住了两尊泥像。 木鹰向下滑翔,越飞越低,眼看快要擦过地面,凌放直接松开了手,大声道:“快走!回办公处!!” 话音落下,谢青灵的身影立即“嗖”的一声,被疾行鬼的能力带走了。 瞬间消失在凌放面前。 凌放被巨大的惯性狠狠摔在地上,手掌擦着地面,蹭出了几滴鲜红的血液,但他完全来不及顾上。 他能感觉到压在木鹰身上那股沉重的重量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红嫁衣也走了。 但是,谢青灵有役鬼,就比比看谁的速度更快了。 只要谢青灵能抢在红嫁衣之前,踏进办公处,那么…… 等等。 凌放脸色忽然一青。 他盯着谢青灵消失的方向,整张脸都哆嗦了。 那个方向,根本不是回办公处的方向。 他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谢青灵,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48章 048 人在得意的时候,就会忘形,一忘形,就容易被人拿捏。 反言之,鬼也一样。 现在的谢青灵,看上去多狼狈啊。 她脚上穿着三寸金莲,被红嫁衣的诅咒逼得四处逃窜,天地之大,无所不包,可她却无处藏身,就像一只失去了母亲的雏鸟一样,只有躲进温暖的巢床,才能获得片刻喘息的安宁。 可红嫁衣要在她逃亡回办公处的路上就要了她的命!地狱的大门即将为谢青灵敞开,忘川常年缭绕的冷雾将会把她重重包围。 眼看着它就要收割她的性命,眼看着她即将成为它诅咒下的亡魂,眼看着她即将成为它新婚的第一件礼物…… 红嫁衣怎能不追? 它一定会“乘胜追击”,和谢青灵死磕到底。 所以,这是谢青灵的机会,也是她极有可能反败为胜的机会,一劳永逸的机会。 凌放的法子不是不稳妥,不是不合适,但是,太慢了。 兵贵神速,不要给红嫁衣冷静下来思考的机会,奇招在诡辩难测,越是让对方无法预料到你的举动,胜算越大。 耳边传来呼呼骤响的风声,谢青灵正在以一种人类肉身无法达到的速度,疾迅往前移动。 她仿佛化成了一阵疾风,又像闪电,速度快到从她的视角看过去,这高楼间闪烁的流水灯凌乱得只剩下一团花花绿绿的残影,周围的物体在她的视野里只能以线条的形式存在,并飞速向后掠去。 终于,风声骤停,眼前只剩下线条的世界,又重新恢复了原来的面貌,一切静止下来,而谢青灵也终于结束了第一次疾行,站在她挑选的落脚点上。 谢青灵并没有太贪婪,她选择的地方,没有传送得很远,只是站得很高,能望得很远——那是电视塔高高的塔顶。 站在这里,电视塔附近的情况,整座城市的夜色,都将被她一览无余。 足尖点在地面上,传来钻心的疼痛,谢青灵疼白了一张脸,却稳住了身体的平衡,一双倒映着灯火阑珊的眸子立刻向远处眺望。 【出人意料的通灵者,你出其不意的招数,让红嫁衣气得破口大骂。但请不要太过得意,同样的招数,只能使用一次,它已经重新感受到了诅咒的号召,正在向你急急赶来。】 【在夜色中行走的红嫁衣,速度比你想象的要更快,也更可怕。】 【红嫁衣已经知道了你的招数,下一次,它将会用黑色的长指甲牢牢抓住你的肩膀,让你无处可逃。】 刹那间,那股仿佛缭绕着忘川水雾的阴冷之气,重新裹挟着月色,向谢青灵聚拢而来。 谢青灵知道,红嫁衣要来了。 她不慌不忙,手中拿着疾行鬼的役鬼泥像,干脆道:“疾行!” 很快,谢青灵又化成一道残影,瞬间消失在电视塔上。 这一次,谢青灵疾行的距离,就很远了。 她直接来到了城市的外环线,长营路段。 在这里,继续往前一段路,就要出城区,差不多来到了郊外。 此时,谢青灵还剩下三次疾行的机会。 距离谢青灵想要去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 她不能浪费任何一次疾行,在下一次使用之前,一定要想好要去哪里。 这一次,当谢青灵站定之后,足尖的疼痛,更为厉害,更难以忍耐了。 而且,一双脚在刺痛之余,仿佛还在冰水里浸泡,彻骨的寒意正往她的骨缝间渗透。 谢青灵低头一看,发现沥青铺就的路面上,不知何时已经结上了一层洁白的霜。 四周的阴冷之气更为浓郁了,仿佛一瞬间寒冬降临。 【红嫁衣阴气凝 结而成的寒冰,能洞穿人类御寒的棉袄,这股来自忘川河畔的阴气寒冷彻骨,人类的肉身根本无法抵御。红嫁衣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收割通灵者的生命,它决定在此结束猫抓老鼠一样的戏码。】 【光是这股阴邪之气,就足以令通灵者焦头烂额。没有护身的法咒,你将被这附骨之蛆般的寒冷,冻结掉所有的感官感受。】 【……红嫁衣大意了,它并不知道,你是后土的眷者,区区来自忘川河畔的阴气,并不足以收割你的生命,红嫁衣重新审视了它的对手,你比它想得还要珍贵,它发现,只用你的鲜血来染红一件喜炮,似乎有点浪费。】 【它决定要用你的骨头,制成一把琵琶,日日弹奏,用婉转动听的曲调,来取悦它的意中人。】 就在红嫁衣思考着要怎么安排谢青灵的时候,谢青灵也没闲着。 她踏着如霜的地面行走,在最初彻骨的寒冷疼过去过后,她的足尖逐渐麻木,反倒感觉不到疼痛了。 这样一来,她倒是舒服多了。 谢青灵试图爬上高架桥。 她想要站在那里获得更好的视野,以此来确定下次疾行的方向和路径。 那片如霜的地面就像活着的一样,谢青灵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仿佛一个有生命的物体,随时等着将谢青灵吞噬。 在一片黑暗中,谢青灵看见了一团摇晃着的明亮火焰。 ……好像是有人在烧纸。 谢青灵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能感觉到燃烧的纸钱和香火的味道,顺着夜风传来,混合成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在那团摇曳缭绕的火苗中,谢青灵依稀看到了三个人的身影,他们蹲在长营路口的交叉处,正在一叠一叠地往铜盆里烧着纸钱,跳跃的火焰,寄托着他们对亡者的思念。 与此同时,谢青灵脚底下的寒气逐渐退散,森森阴气不再,片片白霜消融。 【生者为死者点燃香烛纸钱,祭奠已经逝去的生命。这香火气有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附近的鬼魂在此徘徊。】 【沉寂在忘川河畔多年的红嫁衣,已经失去了祭拜的香火,它似乎也害怕这股生者祭奠亡灵的力量。】 【寒霜退去,冰雪消融,阴气不足以抵御香火的力量,红嫁衣决定利用其他的手段来收割你的生命。】 谢青灵没等红嫁衣有所动作,拿出疾行役鬼,再次喝道:“疾行!”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都化为单一的线条,向后飞速退去,谢青灵再次离开了原来的地方。 她已经挑选好了即将落脚的地方。 那是一片低矮房屋,在城改之前,这里曾经是一座造纸厂。 因为污染严重,所以被勒令停业整改。 老板不想治理污染,直接赔了一笔钱,然后就宣布破产,不干了。 经过了这个厂房之后,很快就要来到新旧城区交替的地界了。 谢青灵站在厂房的屋顶上,月亮此时高悬空中,远远看着,仿佛把她印在月亮上,留下一道黑色的剪影。 【红嫁衣已经悄然而至,它的速度,比一开始更快了。这尘世纵然陌生,可它已经知道如何辨认方向,这一次,信心满满的它,绝不会给你任何反抗的机会。】 【它逶迤拖地的长发,已经被编织成一条长长的绳子。绳子已经穿过你的脖颈,随时能结束你的生命。】 【只需要稍微用力,红嫁衣的黑发,就会成为你的上吊绳。】 感觉到脖子处一阵令人冰冷的起鸡皮疙瘩的触觉,谢青灵皱着眉头,抽出歃血,在脖子上用力一划。 有种割到钝物的感觉传来,仿佛在切割一条麻绳,短时间内不太能割得动。 谢青灵眼神一狠,歃血贴着脖子的皮 肤钻进头发里面去,然后往外一划拉。 皮肤因为用力,划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但同时,红嫁衣的长发,也被切割断了。 【红嫁衣握住掉落的头发,发出愤怒的嚎叫。它阻挡在你的身前,变得巨大的身躯阻拦了你的眼睛,让你无法疾行离开。】 【这一次,你将不再拥有任何优势。】 被拦住了。 谢青灵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悲。 她拿出另外一尊役鬼泥像,低声道:“迷途!” 这是住四交道鬼的能力,能在一定空间内,把人传送至一个陌生的地方,致使人无法辨认路途,永远在迷失的路上。 只不过…… 谢青灵并不是把红嫁衣给传送走,而是对自己使用了这项技能。 下一刻,谢青灵消失在红嫁衣面前。 谢青灵来到了一条荒凉的街道,这条街道人迹罕至,就连街边的路灯都透着一股日薄西山的哀凉感,仿佛常年没有人经过一样。 寂静,无人,没有声音。 身后又一次袭来寒冷至极的阴冷之气,谢青灵几乎能听见红嫁衣气急败坏的吼叫声。 【你已经戏弄红嫁衣太多次了,它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收割你的性命,这事关红嫁衣的颜面和决心。】 【鸳鸯戏水,百年好合。红嫁衣取下头上陪伴它多年的红盖头,覆盖在你的脸上。此刻,足穿绣花鞋,头戴红盖头的你,就像一个即将上花轿的新娘。】 【当铜锣声起,唢呐催走,刚刚出门的新娘子就要坐上属于她的花轿,到时候,红嫁衣将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带走你的脚和你的脑袋。】 谢青灵眼前就像被蒙上了一片红色的滤镜一样,不管看什么,都蒙上了一层血红的颜色。 夜色中,这层诡异猩红的影子,影影绰绰,迷茫朦胧,仿佛随时会带来死亡和不幸的消息。 谢青灵拿起两尊役鬼泥像,同时使用了“疾行”和“迷途。” 世界仿佛扭曲了一样,凌乱过后,视线停驻,停留在谢青灵眼前的,唯有那株树冠遮天蔽日的老槐树。 “到了。”谢青灵说。 【刀尖行走的通灵者,再次莽出了一片生机。而气急败坏的红嫁衣还并不知道,属于它的危险,已经悄然而至。】 第49章 049(10000瓶营养液加更) 视野中,槐树低垂的树冠也蒙上了一层红色的阴影。在漆黑深邃的夜空,印上一抹诡异幽深的影子。 虽然眼前垂下的红盖头还在影响她的视线,穿着绣花鞋的双脚依旧传来钻心的疼痛,可在这个地方,需要担心的人,不是她。 红嫁衣紧随其后,悄然飘落至谢青灵身前。 槐树聚阴,这附近的阴气十足,通常能使一些不寻常见到的东西显露出真正的面容。 谢青灵看到,在低矮厂房门前的小草坪上,落下一双穿着三寸金莲绣花鞋的脚。 那双脚只是虚浮地飘过草地,并不真正落下。 红嫁衣就这么直挺挺半浮在空中,红色的衣裙垂下,裙摆被夜风吹得仿若一朵盛开的红莲,徐徐绽放。 它此时已经没有了红盖头,可谢青灵却依旧看不清它的脸。因为它的头颅往下低垂,两边脸颊垂下黑色的长发,盖住大半张脸。 茂密的长发一直长到脚踝处,像一头枯草乱麻,乱糟糟地挂在脑袋上。此时,那长长的头发,还有继续生长的趋势,像荒郊野外野蛮生长的野草一般。 头发落在地面上,像小蛇一样爬行,匍匐着向谢青灵探来。 “嗖嗖嗖”的声音响起,地面青绿色的小草被头发舔舐而过,立即被头发上沾染的忘川水阴气腐蚀得漆黑一团,失去生机,迅速枯萎。 头发离谢青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它很快探到谢青灵的脚下,然后灵巧地缠住了谢青灵的脚踝。 ——当铜锣声起,唢呐催走,它将会带走谢青灵的双脚和脑袋。 而此时,一阵歌声忽远忽近,虚无缥缈的渐渐传来,那歌声空灵诡异,声音颤颤,是红嫁衣自己的声音: “同喝一口水井水,同踩岩板路一根; 同村同寨十八年,同玩同耍长成人。 日同板凳坐啊,夜同油灯过; 绩麻同麻篮啊,磨坊同扼磨……” 不过一眨眼,红嫁衣随着歌声而至。 它的头发绕过谢青灵后背,缠住了谢青灵的脖子。 下一刻,一张脸突然出现在谢青灵面前。 红嫁衣几乎和谢青灵面贴面,忽然间缠了上来。它的脸紧贴着谢青灵的脸,冷不丁的,透过脸颊旁边那一缕缕垂下的黑发,谢青灵看到了一双只有漆黑瞳孔、没有眼白的眼睛。 阴气森森的一双眼睛盯着谢青灵,仿佛有一只手抓住了她命运的颈脖。 一切准备就绪。 只需要红嫁衣稍稍用力,就能如愿带走谢青灵的双脚和脑袋,结束今天晚上的追逐。 可是…… 到了这收割胜利品的时刻,红嫁衣却忽然发现,哪怕它的头发已经缠上谢青灵的身体,依旧拿她毫无办法。 它的头发,好像不听它使唤了。 无形中,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止这一切。 红嫁衣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露出某种可以称之为茫然的神色。 此时,谢青灵笑了。 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靥,对鬼来说,这抹笑容,却比恶鬼还可怕。 “金将军,银将军,”谢青灵朗声喊道,“我给你们送业绩来了!” “请二位速速归位,缉拿恶鬼!” 刹那间,谢青灵身后的槐树树冠,无风自动。 地上低矮的小草忽的往一边倒去,无风却弯腰。 有什么存在,降临了。 谢青灵看不见他们,却能感受到,红嫁衣缠绕在她脖子和脚踝处的头发正在害怕得颤抖,害怕得想要逃跑。 很快,红嫁衣一声高亢尖锐的凄惨叫声响起,似乎正在遭受什么巨大的痛苦和折 磨。谢青灵忙用手捂住耳朵,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叫声。 它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往后狠狠拽开,那双绣花鞋拖拽到地面上,本来借助阴气已经凝实不少的身体,忽然像一阵气体一样,变得轻灵飘忽起来。 谢青灵能隐约看到,红嫁衣的脖子上,被套上了枷锁。 红嫁衣凄凉的叫声仍然响彻四周。 谢青灵用她的耳朵,“围观”了这一场迟来的审判和追捕。 【赏善罚恶,神官缺位。金枷银锁不知往何处去找断生死往轮回的判官,又不能放任红嫁衣继续为祸尘世间。嫉恶如仇的金枷银锁,决定代罚恶司来行使一场关于红嫁衣的审判。】 【家有窈窕女,二十岁出嫁。红白撞煞气,命丧送亲途。冤魂索路人,见之则必死。忘川独徘徊,逍遥八十载。】 【金枷银锁宣判了红嫁衣的死亡,祂们用抽魂鞭,结束了红嫁衣这可悲可恨的鬼生。】 耳边,红嫁衣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 谢青灵试着把手拿下来。 她周围的世界,恢复了安静。 没有了那令人感觉回到隆冬腊月的寒冷,也没有了那附骨之蛆般阴冷的凝视,体内的阴气散开,逐渐变得温暖起来,谢青灵感觉自己回到了阳间。 结束了。 再恶的鬼,来到金枷银锁面前,也不过就是个蹦哒的小弱鸡。 缉拿恶鬼,这两位是专业的。 从出手到消灭,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只不过,谢青灵的脚上还是刺痛,眼前还是一片血红。 红嫁衣虽然死了,但危机好像没有彻底解除。 它给谢青灵下的诅咒还在。 虽然红嫁衣无法再来收割谢青灵的生命,但脚上的三寸金莲,和头上的红盖头,依旧在妨碍谢青灵正常的行走和视线。 得想个办法,把这两样破东西给拿下来才行。 此时,谢青灵的耳机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通讯功能。当她想要点亮耳机,向部门的其他成员求助时,眼前的视野忽然一花,片刻之后,视线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就连脚上一直让谢青灵很困扰的三寸金莲,也不再牢牢禁锢她的足尖。 诅咒,好像去掉了? 谢青灵一怔,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难道,在鬼怪死亡之后,它们之前设下的手段,也就失效了? 【金枷银锁结束了审判恶鬼的工作,祂们收起了抽魂鞭,把目光投向了你。热心的过路人,祂们依旧记得你,为了感谢你为祂们指明路途,二位将军决定,帮你一把。】 【金将军伸出手,替你掀去了红盖头。银将军弯下腰,替你脱去了三寸金莲绣花鞋。祂们将属于红嫁衣的物品摆放在你的面前,你可以任意决定它们的去留。】 视线中,出现了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鸳鸯戏水红盖头。 一旁,还有一双垂着金黄色流苏的三寸金莲绣花鞋。 这是属于她的战利品了。 谢青灵拾取红盖头和绣花鞋。 【红嫁衣的两样东西,有了金枷银锁的加持后,已变得与往日大不相同。】 【步步生莲,摇曳生姿。这双由母亲亲手制作而成的三寸金莲绣花鞋,凝结了深沉的母爱和期盼,只是,对于穿戴者来说,这双鞋代表的,则是恐怖的诅咒。只要穿上它,就会被夺取行动的能力,变成一株只能站在原地被人观赏的花。】 【鸳鸯戏水,百年好合。由红嫁衣亲手绣制而成的红盖头,上面绣满它对未来生活的盼望与憧憬。只是这一方红艳的盖头,隔绝了它的视线,蒙住了漆黑的眼睛。戴上它,就会被夺取视线,陷入黑暗之中。如果没有一位好心的新郎掀开这顶盖头,那么佩戴 者将永久陷入黑暗。】 是两件带有负面效果的诅咒物品呢。 听上去使用效果很不错。 一旦在对战中被夺取行动能力和视线,基本上也就和俎上肉也差不多了。 谢青灵开心地将这两样物品包起来,挂在腰间上。 “金将军,银将军,今晚多谢二位了。”谢青灵对着空无一人的槐树下说。 和空气交谈完毕的谢青灵决定离开这里。 此时,已经到了凌晨,天很晚,谢青灵也很累了。 想要从这里步行回去,显然是不客观的,哪怕是用疾行鬼来赶路,也不足以让她横跨这么远的距离,从这里回到办公处。 于是谢青灵决定向部门其他成员求助。 点亮耳机,通话立即接通,部门里所有成员都在,很明显在谢青灵没有加入群聊之前,他们好像正在开会。 听到谢青灵加入的声音响起,耳机里寂静了片刻,随后凌放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谢青灵?!你他妈还活着吗?!!” “……还活着。我在城隍庙庙里。”从没听过凌放这么暴躁的声音,谢青灵小声道,“红嫁衣已经死了。我现在是大功臣呢。” 小心翼翼,但是不怂。 总不至于这个时候,痛骂她……吧? “好,很好。”凌放的声音听起来,既有如释重负的欣慰,也有咬牙切齿,情感相当之复杂,情绪十分之杂陈,“你们所有人,去把她给我带回来。” “现在,立刻马上,把她带到我的面前来。” 耳机里整整齐齐一片收到。 但等了一会儿,代星宇忽然说道:“可是部长,你怎么办?你人呢?” 对哦,凌放带着谢青灵出去之后,人也不见了。 凌放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老余来天桥找我。” 话音一落,他又补充:“就你一个人就行。” 余威应道:“收到。” 掐掉通话之后,凌放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肾脏都被蹂|躏过一通,简而言之,就是急火攻心,怒火中烧,快要气死了。 他拖着使用木鹰之后被诅咒的无法动弹的下半身,艰难地在地上爬行,想要离偶尔路过的车流更远一些。 而此时,凌放听见“叮”的一声响起,有人往他面前扔了两颗硬币。 “可怜见的。”路人说,“未来城好久没见过残疾的乞丐了。” 第50章 050 凌放想追上路人,把硬币还回去,但现在“残疾”的他再着急,也只能在地上一点点挪动。 看上去更可怜了。 大半夜的,路上没什么人,但凡是经过的,几乎都奉献出了自己一份爱心,离开时,他们的脸上纷纷挂上日行一善的满足笑容。 凌放脸都黑了。 余威赶到天桥的时候,就看见凌放趴在地上,守着一小堆硬币和纸币,一动不动,怔怔出神。 “部长,在想什么?” 余威走过去,凌放回过神来,神色晦涩不明地说:“没什么,在想怎么处置谢青灵。” 余威点头:“这丫头确实太胡来了。” 但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觉得,年轻人像她这样,敢想敢干,敢闯敢拼,也算不错,有锐气有活力,常出险招,也常有奇效。” “险招?奇效?”凌放冷冷一哼,“我只希望她别把自己玩死了。” 他眉头紧锁,很认真地在思考接下来要怎样好好教育谢青灵一番。 虽然他年纪轻轻,但皱眉思考的样子看上去有一股远远超越年龄段的老成。 见他这副操碎了心的模样,余威感慨地拍了怕他的肩:“熊孩子不好带,我很理解。” 凌放:“……”他是青年才俊,才不是老妈子。 至于谢青灵,熊孩子都比她好带! “别贫了,快带我回去。”凌放看着高悬空中的月亮,喃喃说道,“我们应该能赶在谢青灵回来之前,回到办公处。” 而他还有一点点时间可以用来考虑,到底要怎么处罚她。 凌放想着想着,微微眯起了眼睛。 余威将四肢僵硬的凌放抬起来,背在身上。 看到凌放往他身前垂下的手里抓着一手心的钱,余威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部长,这是什么?” 凌放:“……” 他闷声道:“给部门赚了点外快。” - 皓月当空的夜晚,郊外忽然下起雨来。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不过顷刻间,雨水倾盆而下。 这雨来得猝不及防,透着一丝丝不合理,谢青灵毫无准备,很快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这种天气,留在老槐树这里显然不太安全,谢青灵便只能淋着雨,徒步走回到那条荒凉的街道上。 如果在附近还能有什么正在营业的小旅馆之类的,能让她订个钟点房,就再好不过了。 叶安然他们从城区来到这里,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加上突发的下雨天气,让路况变得更加不好走,这个时间可能还会变得更加延长一些。 在这个时间段内,她只能淋着雨等着叶安然他们的到来,好像有点惨。 谢青灵觉得,她现在可能需要一个热水澡,洗涮掉一身的冰冷与疲惫。 哪怕是灵者,也没有脱离凡胎的范畴,也害怕感冒发烧。 何况,和红嫁衣对峙之后,她的身体内,总有一股阴气盘旋不去,谢青灵总觉得,她非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不可。 走了大概十分钟,谢青灵终于回到了那条荒凉的街道上。 让她失望的是,附近没有一家能够24h营业的宾馆或是酒店。 因为要拆迁的消息,附近的店铺提前搬走了不少,这条街变得更加荒凉了。 雨还在哗啦啦地下。 此时的谢青灵已经被淋了个透彻,紧贴着衣服的皮肤被冻起一粒粒小鸡皮疙瘩。 刚刚在生死一线上挣扎,此刻又冷又饿的谢青灵忽然觉得,一个月只有五万的底薪是不是有点少了。 回去能找部长提 薪吗? 正胡思乱想间,谢青灵找到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屋檐,她倚靠着墙壁,蹲在地上,安静等待着。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谢青灵还没等到她的同伴,就先等来了一道意料之外的目光。 “女娃娃,你怎么又来了?”斜对面街道的二层小窗户,一直亮着灯,窗户被从里面推开,从窗户处探出一颗头发花白的脑袋。 她一连看了谢青灵两眼,才朝这边喊了两声。 谢青灵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原来,她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之前光临两次的粉店。 老奶奶记性和眼神是真的好,不过两次,就把她的脸牢牢记住,隔着这么厚重的雨帘,依旧能一眼认出她来。 谢青灵扯着苍白的嘴唇,笑了笑,说:“我……我等我朋友接我回去。” 声音断断续续,很快消散在雨声中,也不知道对面的老奶奶听见了没有。 不多时,对面屋子里灯火大亮,橘黄色的灯光亮在幽暗的雨夜里,隔着冰冷的雨雾看过去,灯影憧憧。 老奶奶撑着一把雨伞,从门里走出来,她急匆匆来到谢青灵面前,将谢青灵一道罩入伞下,低头看她:“看这可怜的,怎么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淋雨呢?” 谢青灵小声道:“我丢了一样东西,过来找找,结果把时间给忘了。一会儿我的朋友就过来接我回去。” 老奶奶听完,满脸的责怪:“女娃娃大半夜不要在外面晃荡,不安全。” “冻坏了吧?跟婆婆进来。” 犹豫片刻,谢青灵跟着她走进房间。 老奶奶只有一个人住,房间不大,但看上去很温馨舒适。 一进屋,就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洗衣粉味道。 “来,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别冻感冒了。”老奶奶扔给谢青灵一条干净的毛巾,又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年轻女孩未曾穿过的贴身衣物和一件长款的深蓝色小雏菊旗袍,她低头看了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温柔平和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对过往时光的眷恋,“这是婆婆年轻时穿的衣服,老婆子如今也穿不了这么新鲜的样式了,小娃娃,我和你有缘,这就送给你了,你快去给自己冲个热水澡,然后换上。” 此时,谢青灵迫切想要洗个热水澡的愿望,实现了。 谢青灵十分感激:“谢谢婆婆,等我之后有空,会回来谢谢你的。” 老奶奶摆摆手,好像很无所谓的样子,并没有太将谢青灵的诺言放在心上,她只是将她赶进了浴室里,让她赶紧把一身的寒气洗掉。 谢青灵没敢洗太久,大概只花了十分钟左右,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等再出来时,她浑身清爽,冰冷的皮肤被温热的水滋润过后,透出一股红润,不再是方才被风吹雨打的凄白。 老婆婆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了穿着修身旗袍的谢青灵几眼,满眼的惊艳与满意:“不错,真不错,有几分婆婆当年的风姿。” 谢青灵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她把湿透的衣服叠好,打算一会儿带回去。 至于红盖头和绣花鞋……用手摸摸,还是干燥的,一丝潮意都没有。 不得不说,红嫁衣出品的东西,质量真是相当好啊! 谢青灵正摆弄的时候,肚子忽然饿了。 她的身后飘来一股浓郁的肉香。 一回头,只见老奶奶正端着一碗馄炖朝她走过来。 骨头熬制而成的浓白高汤上,漂浮着几片烫开的紫菜叶片和虾皮,氤氲着热气,透过半透明的薄薄的皮,粉白的馄饨显露里面鲜嫩劲弹的肉馅。 闻一闻,肉汤的香气瞬间祭奠了五脏六腑,谢青灵的肚子瞬间咕噜咕噜响起来。 老奶奶说 :“看你又饿又累,婆婆给你下一晚馄饨吃。这可是我亲手包的,店里不卖,只有我孙女放假回家的时候,我才会给她包一包,你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让那丫头不回来,我偷偷把她的馄饨煮给你吃了。” 或许是这刚刚出炉的馄饨太烫人,也或许是这缭绕的烟火熏眼睛,面对厉鬼眼皮也不眨一下的谢青灵,此时鼻头微微酸涩。 她双手接过碗,低声道:“谢谢婆婆。” 一口一个馄饨,由鲜肉泥和虾仁搅拌而成的肉馅,在唇舌间晕开浓郁的荤香。 谢青灵鲜得几乎要吞下舌头,说:“真好吃,谢谢婆婆!我有空会多来你店里吃饭的!” “不带朋友过来?” “带带带!” 老奶奶笑得很开心,忽然眼睛一瞥,隐约瞧见谢青灵脖子上的一抹红痕,她用力看了两眼,皱眉问道:“你脖子怎么回事?怎么弄伤了?” “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弄伤。”谢青灵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老奶奶紧紧皱起眉头,“什么工作这么危险?你这大半夜在外面不会是在上班吧?还是找个安全点的,坐办公室的工作吧,轻松,可别要钱不要命啊。” 她翻箱倒柜找起了药膏,谢青灵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说道:“我刚刚也在想,我这份工作好像压力太大了,但现在感觉,很值得。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而我比较合适。” “而且,不是这份工作的话,我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馄饨。”谢青灵抓紧时间,一口一个,吸溜吸溜。 老奶奶摇摇头,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谢青灵没有听清。 老奶奶只找到了一盒创口贴,递给谢青灵,让她贴上,看着谢青灵狼吞虎咽的样子,老奶奶一晃神,仿佛看到了自己孙女坐在那儿。 她忍不住满腹的唠叨:“你说说,你这丫头也是,这么晚了,还敢在街上晃荡。你也不怕有脏东西,哎,你们年轻人,就是胆子大。” “怕,当然怕。”谢青灵笑。 不是怕鬼,是怕鬼作乱。 又过了一会儿,街道外,传来机车引擎轰隆隆的低鸣声,而谢青灵刚好在厨房刷完她刚刚用过的碗筷。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看见了倚在机车旁等她的沈怀州,回头对老奶奶说:“婆婆,我朋友来接我了,今晚,打扰您了。” “哎,那你……那你路上小心点啊。” 谢青灵点点头,拿走湿漉漉的衣服,对老奶奶点头示意,然后就走进雨夜中。 沈怀州的机车停在路边,谢青灵一出现,他的目光忍不住往谢青灵的旗袍上多逗留了一眼,然后就给她扔过来一件黑色的雨衣,言简意赅道:“上车。” 机车很快开了起来,一路疾驰而过,到后面,雨逐渐小了,但天却陡然变得更冷了些。 谢青灵狠狠打了个喷嚏,脑袋有点昏沉,鼻头酸涩的感觉也更重了,喉咙还有些发毛。 沈怀州说:“没想到半路会下起雨,不然应该开车来接你的。” 谢青灵揉揉鼻子说:“还行吧,我又没那么娇弱,节省时间才是最重要的——阿嚏——” 坐在前头的沈怀州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顿了一会儿,他说:“病了也挺好的。” “为——为什么……阿嚏——” “和部长卖卖可怜,说不定就不用写检讨了。” 谢青灵:“……” 此时此刻,她预感到事情微微有些不妙。 突然就不想回去了。 第51章 051 顶着冷雨,谢青灵一行人从郊区回到了办公处。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夜深人静,唯有雨声不停。 停了车,谢青灵和沈怀州走进办公处。 乍然一来到温暖的室内,被刺激的谢青灵又打了个喷嚏——她好像,真的要感冒了。 她的身子骨向来强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过病了。 这种脑子有点晕乎,四肢发软的感觉,让谢青灵感觉像踩在云端一样。 有些迷糊的跟在沈怀州的身后,走进一楼大厅里。 此时的一楼大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早就在大厅处等候的余威和凌放两人,抬起头来,目光看向门口。 沈怀州、谢青灵、叶安然、代星宇相继出现。 他们把谢青灵接回来了。 “谢——青——灵——”凌放咬牙切齿地叫了她的名字。 一个激灵,谢青灵本来晕乎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听听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语调,听听这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她的情绪,不用看也知道,凌放现在脸一定很黑吧? 谢青灵眼珠一转,犹豫了一会儿,眼睛一闭,身体柔柔地倒向沈怀州的方向——这招还是沈怀州教的,他应该能明白她想干什么的,对吧? 事实证明,沈怀州比想象中的靠谱许多。 在众人被谢青灵的动作弄得一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沈怀州立即揽住谢青灵的肩膀,一只手贴了贴她的额头,对凌放报告道:“部长,谢青灵烧得很厉害,快要晕过去了。” 凌放一阵沉默。 谢青灵立即柔弱地咳嗽了两声,听上去有气无力的样子。她捂着胸口,十分费力地喘气,也不说话。 “部长,今天太晚了,大家也都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余威开口,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叶安然,给她看看病。”凌放叹口气,“今天就先这样吧,明天早上八点,开个会,都别迟到了。” 于是,在叶安然的护送下,谢青灵一脸柔弱的从凌放眼皮子底下缓慢走过,又一脸柔弱的走上了二楼206房间。 进了屋,叶安然才用手摸摸她的脑袋,说道:“原来你真的病了啊。” 谢青灵:“……” 所以她的演技有这么虚假这么浮夸吗? 都以为她是装的是吗? 好吧,病了确实不假,但刚才虚弱得一批的状态,确实是装的。 叶安然道:“你先吃颗退烧药吧。我的治疗术,对付不了这种内伤,只能吃药等自己康复了,你放心,我会跟部长说你病得很重的。” 谢青灵道:“谢谢你呀,安然前辈。” 她感觉自己的声音也有点哑了。 “别,先别谢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这检讨肯定躲不过去。”叶安然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觉得,你明天检讨可能要翻倍,到时候别扯上我,我可不想陪你写检讨。” 说着,叶安然发现谢青灵脖子上的伤痕,刚想帮她治疗,想了想,还是先留着吧。 万一部长没看见呢,明天再说。 “好吧。”谢青灵点点头,然后乖乖躺到了床上。 等安置好了谢青灵之后,叶安然也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因为今天太晚了,所以部门所有人都选择直接留在办公处休息,没有离开。 听着门外众人窸窸窣窣,偶尔走动的动静,谢青灵不知不觉陷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沉。 虽然灵者也会生病,但灵者的身体素质确实极好。 吃了一颗退烧药,睡了一觉的谢 青灵,感觉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照了照镜子,谢青灵感觉她的脸色红润得有些不像话,顶着这么一张脸出去装柔弱,可能会有挨揍的危险。 没等谢青灵犹豫多久,时间很快就要来到了八点。 就要开会了。 谢青灵扣下镜子,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能不写检讨,就不写检讨。 当谢青灵走下二楼楼梯的转角,还没出现在一楼大厅时,就听见叶安然和凌放争辩的声音传了过来:“是真的部长,我昨晚给她看过了,她病得可重了!我估计是和红嫁衣对战的时候,阴气入体,加上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雨,让她扛不住,所以才病倒的。” “说起来,虽然她比较蛮干,但是要论业绩的话,她现在应该是我们部门的1吧?我觉得,这次要罚一个生病的业绩王牌,不太好。” “哦?”凌放听到了脚步声,看向了楼梯处,看见了谢青灵不经意露出的那张脸,声音拖得老长,“是吗?病得很重吗?快要起不来床吗?” 叶安然疯狂点头。 谢青灵:“……” 谢青灵心中一片感动,但听着叶安然这个小傻子快要坑死自己了,她决定要阻止这一切。 “安然前辈!”谢青灵赶紧叫道,“谢谢你昨天妙手回春,经过你的治疗,我感觉我已经大好了!虽然昨天确实起不来床,半夜还要麻烦你照顾我,但是我现在好很多了!” 叶安然僵硬转过头来,看见谢青灵那张气色无比红润的脸,瞬间就像个哑掉的炮仗,一句话也不说了。 凌放冷笑一声,笑眯眯地对叶安然说道:“看来你的医术又长进了不少,昨晚病得那么重,睡了一觉就好了。” 叶安然心虚到不敢说话。 “既然人齐了,那就开会吧。” 此时,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谢青灵落座之后,就开始了。 其实美其名曰开会,但实际上,就是针对谢青灵违反工作守则的又一次检讨会。 凌放看向谢青灵,问道:“工作守则第一条?” 这是要考教她,有没有把规则放在心上。 谢青灵认真道:“保护部门成员的安全,是部长的职责。” 凌放点点头,继续问:“工作守则第二条?” “无条件配合部长的指令行动,是部门成员道工作要义。无故违抗命令者,视情况后果严重性处罚。” “很好,很不错,背得很牢。”凌放点头,肯定了一番,随后面色一肃,“既然背得这么牢,那就不用我提醒你昨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吧?” 谢青灵低下头,说道:“我知道错了,这就写检讨。” 诶,果然还是逃不过。 凌放打断她:“第三次了,每次写检讨都说反省,可没见你哪一次是改的。这一次,检讨字数翻倍。” 谢青灵苦了脸,硬着头皮说:“好吧……” 叶安然和代星宇同时递给谢青灵一个同情的目光。 “还有,我觉得现有的工作守则不够详细,不能规范部门员工的工作日常,所以我决定继续增加相关条例。你们谁有想法的,都可以向我反应,我给加上去。”凌放继续说道。 “啊?还加啊?”叶安然忍不住嚷嚷,“已经翻了十倍了部长!” “哦,才十倍,确实还不太够。” 凌放把目光投向叶安然,冷笑道:“还有你,叶安然,满口谎言,助纣为虐,助长部门的不正之风。你也给我写上来一万字的检讨。” “我——我他……我太高兴了哈哈哈部长,我早就想写检讨了!”叶安然脸色铁青,干笑道。 干什么又拉上 她! 叶安然麻了。 但她一点都不敢反抗,反抗只会让检讨加倍! 隐隐约约的,代星宇感受到了唇亡齿寒的气息。 但是出于队友情,他并没有做缩头乌龟,而是选择很仗义的帮叶安然求情:“部长,我觉得,安然姐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只是太关心新人了而已。这都是新人的错,和安然姐没有关系啊!” 凌放凉凉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你也写一份检讨。” “我……我??为什么是我?”代星宇不可置信道,“我什么都没参与啊!部长,我没有帮新人撒谎,也没有帮她求情啊!!!” “但是,你太无情了,对待新成员不够关心,不利于团队和谐。”凌放说道,“检讨最迟后天交上来。” 代星宇:“……” 麻了。 此时,沈怀州才施施然道:“不要轻易质疑部长的任何决定,部长所有的决策,都一定有考量的,一定是正确的。” “你,沈怀州。”凌放斜眼瞟他,“满肚子花花肠子,怂恿新成员违反规定。我看你是太久没有写检讨了,手痒。” “没有,绝对没有。” “你也交一份上来。” 沈怀州:“……” 杀疯了,杀疯了。 关他什么事? 他不就是昨天晚上,帮谢青灵说了句话吗? 沈怀州沉默。 谢青灵也沉默。 但不得不说,部门里这么多人陪她一起写检讨,她就觉得自己没那么惨了。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投向余威,看着这个唯一的幸存者,目光充满了羡慕。 真羡慕老余啊,因为昨天他是去接部长的人,所以部长没有惩罚他。 看来,昨天晚上接部长的任务,老余一定完成得很好吧。 早知道就自告奋勇去找部长了,可惜了。 看来,以后这种去找部长的好差事,一定要积极参加! 凌放把众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然后沉下脸来,结束了这一次检讨大会:“我希望你们明白,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每次会议,我们六个人都能坐在这里。更不希望有一天结束任务时,要从战场上把你们的尸体背回来。” “明白。” 五人齐声应道。 “好了。”凌放此时脸色稍缓,“检讨的事情,明后天交上来就行,现在先来谈谈关于柴雨湖的后续处理,和给谢青灵奖励的事情吧。” 第52章 052 “首先我需要说明,我们部门奖惩制度分明。功必赏,过必罚。”凌放意有所指看了眼谢青灵,继续接着说,“某些人,犯了错,受了罚,这件事就暂时揭过去了。但该有的奖赏,也会有的。” “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我提,不管是武器也好,还是什么用品也好。”凌放停顿了一下,“不过你现在手上有不少神秘物品了吧?有些时候,工具太多反而是个累赘,只需要找到一些合适的、趁手的,就够用了。” 这个观点谢青灵倒是也很赞同。 但如果不要工具的话,还能要什么呢? 谢青灵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她提薪的事情,好像可以提出来了。 可是…… 上次发了五万的工资,到现在也没花。 在部门里衣食住行都不用花钱,钱拿在手上,就和一堆废纸差不多。孤儿院翻新也花不了多少钱,就算她把这个月的工资全部寄回去,下个月的工资很快又要到账了。 “……” 五万块都花得如此艰难,薪水再提上去,对她好像也是用处不大。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有“视金钱如粪土”的一天。 谢青灵有些唏嘘。 想了想,她终于有了主意:“部长,我想好了,我的愿望是我不想写……” “奖励不能用来逃避写检讨。”凌放立马跟上一句,让谢青灵用奖励来逃避检讨的计划胎死腹中。 谢青灵:“……” 太狠心了! “那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凌放点头:“我知道了,既然这样,那我给你放一个星期的假。” 虽然对谢青灵试图装病逃过惩罚的行为表示不齿,但谢青灵真病了,凌放还是会当个人的。 “你好好修养修养身体。”他说。 听了这个话,谢青灵没什么表情,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需要专门拨假期出来。 其他人却是一副羡慕到哭的表情。 余威出声提醒:“青灵,你还不快谢谢部长?放假在我们部门是很珍贵的。我入职这么多年,每年也就一天的假期。” 谢青灵一听,瞬间呆住,感觉这一个星期仿佛把她一辈子的假期都放没了,立即道:“谢谢部长!” 话说回来,余威干了这么多年,一年才一天假期,这也太可怜了吧? 谢青灵不由得对他充满同情。 “好了,可以继续谈论关于柴雨湖的后续安排了。”凌放道。 说到职业内容相关,叶安然勇敢举手:“部长,我觉得,直接给他催眠,把这部分记忆洗掉就好了。” 这次的红嫁衣折腾了蛮久时间,现在柴雨湖也还呆在办公处里没有出去。 现在红嫁衣解决了,柴雨湖自然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人是要放走,只不过要怎么放走,走了之后要怎么圆上来,这就是每次战后的日常工作。 “这件事情就由叶安然来负责。”对于这种事情,部门的安排已经很成熟了,凌放没有多费唇舌。 “代星宇负责战后总结,之后把报告上交给我。” “好了,散会。” 一听散会,众人都站起身,离开会议桌。 倒是凌放,还一动不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诅咒还没有彻底解开,现在下半身还是跟瘫了差不多。此时,他是坐在轮椅上,而不是会议桌的椅子。 在众人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动作,而是佯装深沉地继续坐在那儿。 咒术师什么都好,就是犯诅咒的时候,真的很愁人。 “谢青灵,你的假期从今天开 始。”凌放冲着谢青灵的背影说,“今天你就不用上班了,可以自己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 闻言,谢青灵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凌放一眼。 在看到他一动不动,身体僵成一块木头似的样子,再看到他坐着的轮椅,谢青灵心下顿时了然。 想到他刚刚大方的给她发了一个星期的假期,谢青灵就扬起大大的笑脸,狗腿子地走到凌放身边,推着轮椅,把凌放推向巨大的落地窗前,一边推一边说道:“部长,你是不是也病了?这就是你昨天说的诅咒吧?没想到还挺严重的,今天是不是不能上班了?说起来,我们有点像,昨天都很惨,都病了。走,我带你去晒晒太阳,增强一下抵抗力。” 像她这样体恤上司的好员工,不多吧? 但不得不说,试图拉近距离拍马屁的谢青灵没有成功。 凌放听了,语气平静道:“不,我没有你惨。” 他有理有据:“我可不像你,还要写检讨。” 谢青灵:“……” 瞬间不想体恤上司了! 她在落地窗前停住,把凌放摆到了阳光下,仁至义尽,然后就走了。 还是回去写检讨吧,两万字呢,比拍领导马屁更有意义。 凌放的手不太灵活,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根本拿这个轮椅没有办法。 而余威等其他人,又都走了。 于是…… 徒留凌放坐在那儿,迎接盛夏灿烂明媚的阳光照射。 阳光很刺眼,凌放穿着的西装又是深色系,一会儿就晒得他浑身发烫。 他直挺挺地瘫坐在轮椅上,就像一条被放在阳光下暴晒的咸鱼干一样。 好热。 还不能翻面。 没有行动能力的凌放青了一张脸。 ……谢青灵!你是故意的吧! - 一觉醒来,柴雨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柔软的皮质沙发上。 此时的他,身处一处明亮的别墅会客厅里。但说是会客厅,又布置成了办公室的样子,摆着几张办公桌,风格十分混搭,非常奇怪。 哪家公司居然租别墅办公?也太壕了吧! 他往四周看了一眼,只能看见一个穿着黑衣服,戴着黑手套的黑衣男人,坐在落地窗前,晒着太阳,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正值中午,阳光非常炎热灿烂,黑衣男人的脸上被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却依旧一声不吭坐着,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难道……是在美黑? 柴雨湖走过去,问道:“你好,请问一下,这里是……” 这是哪里?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凌放说道:“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我?我自己找上门来?我来这儿干什么?”柴雨湖迷糊了。 顺着黑衣男人的话,使劲儿回想,没想出个具体的事情和动机来,但却好像确实是他说的那样。 “你的头发掉光了。”凌放看了眼柴雨湖即将长出来头发,但现在还很秃的头,“你是过来求助的。” 头发掉光了? 柴雨湖一怔,随后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用手摸到了自己的光头,然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焯!我想起来了!我头发掉光了!” 所以…… “这里是植发中心?”柴雨湖再仔细打量一眼四周,恍然大悟。 凌放:“……” 他艰难回头,看了眼柴雨湖,说道:“过来推我一把,我就告诉你,解决问题的办法。” “哦哦,好的。”一想到这里是植发中心,柴雨湖心情复杂。 没想到啊 ,这才当了几年程序员,居然这么快就走到了这一步。 收割头发的职业之镰,来得实在是太快了一些! 可是,面前这个男人看上去像个残疾人啊!比起医生来,他更像个江湖骗子,他真的能解决自己的困扰吗? 柴雨湖心中起伏不定,在想他是不是被什么野鸡广告给骗了,才跑到这个地方来的,一会儿不会被狮子大开口吧? 终于,凌放摆脱那片灿烂的暖阳,浑身清爽了不少,他松了一口气,对柴雨湖说道:“我们的主治医生给你看过了,你这个问题不大,不是什么病理性的脱发疾病,就是近期工作压力太大,应激了,所以才开始掉头发,并没有植发的必要,就不用花这个冤枉钱了。” “应……应激?头发也能应激?” 听凌放说不用植发,柴雨湖有些放心,又有些伤心,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脑壳,心想他这些头发也太脆弱了些,一点儿都不坚强。 “总之,你回去之后,好生修养一阵子,按时吃饭,作息规律,养一养,身体好起来,头发自然也就茂密了。” 柴雨湖脸色为难,“这我恐怕办不到,这太难了。” 按时吃饭还行,作息规律,真的不行。 他平时的工作模式以996居多,甚至007的时候也有,有时还要加班的啊! 柴雨湖急急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能不能直接给我种植出一头浓密的头发?钱不是问题,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凌放意味深长地扫了他的秃头一眼:“植发一般是把头发浓密地方的毛囊,移植到毛发稀松的地方。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头顶……哪里还有毛发浓密的地方?抱歉,你并不具备植发的客观条件。” “……焯!”柴雨湖崩溃了。 他没想到,赚到了钱,却留不住头发。花钱都拯救不了他的头秃? 人生的得与失,实在是太残酷了些。 柴雨湖,年方二十余岁,已经开始考虑起了转行的问题。 成年人,真的好难。 - 送走了柴雨湖,谢青灵才从厨房端着一杯咖啡走出来,放在凌放跟前。 “专业,太专业了!”谢青灵笑眯眯道,“没想到,部长你还挺能忽悠的嘛。” “部长你说得我都以为我们是专业的植发团队了,如果把沈怀州的照片打印出来,ps一下,做成前后效果对比图贴在墙上,就更像了!” 她跑到太阳下舒展了个懒腰,回头看见凌放在阴影处坐着,热心问:“诶,部长,还要晒会儿太阳吗?” 凌放木着一张脸,什么话也没说。 他习惯性拿起咖啡要喝,但在端起咖啡杯时,却发现手有点抖,于是默不作声地把手收了回来,仿佛无事发生。 “你很闲嘛。”凌放瞥了一眼谢青灵,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一看到谢青灵,就习惯性地开始头疼,这症状在沈怀州刚入队的时候也出现过,凌放叹了口气,“七天的假期,你可以不用一直呆在办公室里的,多出去走走吧。” 别总在他面前晃荡,也别总留在这儿气他。 一想到明天可能还是要继续坐轮椅,凌放的脸色就好看不起来。 被他这么一提醒,谢青灵安静下来。 这假期突如其来,谢青灵一时之间确实没想好要怎么安排。 想了想,她说道:“那我去找找我的朋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消遣的活动。” 叶安然他们肯定还要上班,只有谢青灵一个人有假期。 自然,也就只能去找其他闲着的人了。 凌放点点头,目送她上了二楼。 谢青灵拿出手机,点进群聊,在宿 舍群里发了条消息。 【谢青灵:我有假期了!小长假!律律佳佳!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啊!!!】 【谢青灵:疯狂转圈.jpg】 江律律和董佳都是秒回。 【江律律:啊啊啊,羡慕哭!但是我没有假期了,我又找到了一份新的实习,当牛做马中】 【江律律:哭唧唧.jpg】 【董佳:我有我有!你们都去实习了,我在学校都闲得快要发霉了】 【董佳:看美女吗?谢青灵(坏笑.jpg)】 【江律律:什么,你们要发自拍!速速发上来!】 【董佳:哎呀不是发自拍啦(羞答答.jpg)】 【董佳:我说的是我女神,她最近在未来城有一场演出,票很难抢的!!!但是,我们社团有票!青灵,我们两个一起去看怎么样?】 说完,董佳在群里上传了一张舞蹈演出入场券。 第53章 053 谢青灵点开董佳发过来的图片。 这是一张舞剧演出入场劵,劵面除了写着剧名“梁祝”,还印着一个女孩的剧照。 女孩身穿一身嫁衣,头戴花冠,打扮得十分漂亮,却满面愁容,似有落泪,一身繁复精美的红色嫁衣,并没有冲淡半点她眉宇间的哀凉,反倒有一种冲突到极致的倾颓的美感。 在进入部门之后,天天对着沈怀州那张脸,谢青灵本以为她的审美已经被抬高得很挑剔了,可是这个女孩还是让她有种为之眼前一亮的感觉。 女孩不是那种五官绝美的人,但这张剧照上的她,却给人一种风华绝代的惊艳感。 那是一种很特别、很难以描述的感觉,一眼难忘。 这应该就是网上盛传的氛围感美女了。 一眼锁定是美女,越看越不一般的美女。 在女孩的剧照旁边,用小字印着一行小字: “祝英台:夏可儿饰。” 夏可儿? 谢青灵一怔,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来了,大学四年,她经常能看见董佳在宿舍播放视频,扒片子学习舞蹈动作。 这些片子当中,夏可儿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很高,自然而然的,谢青灵也就记住了。 只是…… 再看一眼入场劵上那明眸皓齿,气质出尘的女孩,谢青灵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差错。 因为在董佳的视频中,夏可儿并没有现在这么明艳漂亮,不可方物。 变化真大啊。 一晃眼,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现在的妆造真厉害,能把一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女孩,变化得如此的璀璨夺目。 不只是谢青灵,就连江律律都认出来夏可儿了。 江律律发出震惊的表情包。 【江律律:卧槽,没看错吧?这是夏可儿嘛?我以前和佳佳一起看过她的演出,感觉没这么好看啊】 【江律律:太漂亮了!就是剧有点不好,一看就是悲剧,打工已经够苦了,我不想去吃刀子】 【董佳:是吧是吧,我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真的太励志了朋友们】 【董佳:我看她的访谈,以前不出名的时候,说是有时候一整年都接不到一次演出,饭都快吃不起了,精气神当然就不好啦。现在嘛……嘿嘿,她现在可是万众瞩目的明星人物啦!】 【董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红气养人,成功是一个人最好的战袍!】 【董佳:还有,这怎么能叫吃刀子!这叫be美学!明明是另一种形式的he!】 【谢青灵:好,我陪你去,明天是吗?我今晚就把检讨写完。】 【董佳:???我没听错吧,写检讨?什么品种的上司,居然要员工写检讨?】 【董佳:那你快写!明天歌剧院门口见!】 谢青灵:……别提了。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工作了,还是要经常写检讨。 谢青灵幽幽叹气,然后开始瞎几把写起来。 因为检讨的篇幅太长,导致谢青灵好几次词穷,无言以对,只能把前面出现的词语,比如“忏悔”、“后悔”、“反省”、“改过自新”等等等字眼,用另外一种方式表示出来,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无意义的内容,又臭又长到如果让谢青灵的历任语文老师看到,都不会再认她这个学生的程度。 如此东拼西凑,终于写完了两万字的检讨。 次日,把检讨交上去之后,谢青灵终于迎来了解放。 七天的假期,已经过去了一天,还只剩下六天了,一定要好好享受放松才行。 为了难得的假期,谢青灵做了充足的准备,换上平时一身比较轻便的衣服——当然还是穿着一身长裙,以掩盖她携带的非常规武器。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谢青灵并没有真正的下班时间。 哪怕是在放假期间,如果凌放有临时紧急情况需要集合,她也是必须要配合的。 准备好了之后,谢青灵带着包包下楼去,一副要出门赴约的模样。 在一楼值班,同时在写检讨的叶安然看见了,艳羡到眼泪都要流出来,她说:“诶,我真羡慕你,刚进来没多久就立功,能放假。我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凑一个假期呢。” “你这是干嘛去?有约吗?”叶安然问。 “嗯,和我朋友去看场舞剧。” “舞剧?是梁祝吗?” 谢青灵吃了一惊,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吗?现在舞剧梁祝可火了!票特别特别难买,网上一张黄牛票都炒到三千了!” “这么离谱?”谢青灵才意识到,董佳手里的票有多珍贵,她试探问道:“这个梁祝,它很好看?” 叶安然说:“这我倒是不知道了,可能是营销吧。这个舞剧口碑特别好,听说每个看了现场版的人出来之后,都会疯狂安利,变成自来水。自然而然的,就火了。” 在谢青灵固有的印象里,舞剧这种欣赏门槛较高的观赏行为比较小众,网上关于此类娱乐行为的讨论也比较少,她自己也很少会去观看。 没想到,这个梁祝居然会这么火,全世界似乎只有她不知道一样。 顿了顿,叶安然补充:“不过,梁祝这个舞团的首席舞者夏可儿,我倒是挺熟的。梁祝的热度,有一半是她带的吧。刷综艺的时候经常能看见她,最近她火得不行,比一些电影明星粉丝还多。听说还有人打算投资她当女主,去拍电影拿奖呢。” “明白了,那我今天就去验证一下。”谢青灵和她告别,“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拜拜。”叶安然低头看着自己还没写完的检讨,内心一阵苦涩,特别是知道谢青灵是去看梁祝之后,心态更是直接崩了。 她也好想现场去看一眼夏可儿啊! - 开着机车,谢青灵一路来到歌剧院门口。 董佳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看到谢青灵骑着机车,董佳“哇”了一声,说道:“好酷啊!这个是你新买的吗?” “当然不是了,是我工作的部门给配的。”谢青灵解下头盔,笑着说:“等演出结束之后,我可以带你去逛逛。” “好啊!不过不需要等演出结束,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兜风逛逛!”董佳兴奋得跳起来,低头看了眼时间,“演出一共三个小时,傍晚四点到七点结束,我们还有不少时间呢!” 一想到居然要骑上这种很酷很有机械感的机车,董佳一颗心怦怦跳动起来,仿佛电影里的镜头照进现实一样,有种……很中一很羞耻,但是很刺激的感觉。 两人先在歌剧院附近吃了午餐,然后谢青灵才带着董佳去了附近路段上兜风。 过了一个小时,下午三点,重新回到歌剧院门口。 此时,梁祝已经预热,快要开场了。 歌剧院门口有几个已经扮上了的人,正在做着后空翻一类的舞蹈动作,引来一片喝彩之声。 “各位,梁祝很快就要开始检票入场了。请携带入场劵的观众,从门口左侧检票入场,霓裳羽衣舞团感谢您的光临。”表演结束之后,走出来一个人,对着观众鞠躬,然后大声宣布即将开场的消息。 谢青灵和董佳,顺着人流排队入场,很快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在这个边缘靠后的位置上,视野不是很好,离舞台也远,不能享受最好的观剧体验。 董佳遗憾道:“只能拿到这样的票了,这场舞剧,实在是太难拿票了。” “不过也没关系,虽然不能近距离看到女神,但是我已经准备好了签名本,女神好不容易来未来城一趟,等下我去后台等着,看不能要一个签名。”董佳很快就快乐起来。 正如她所说的,夏可儿没红的那几年,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透明,她都跟下来了。 陪伴的偶像一朝成名天下知,心中自然只有欣喜,能拿下签名,也够她傻乐好久的了。 很快,下午四点到了。 在一阵悠扬的乐曲声中,演出厅的灯光全部暗了下来。 四周一片漆黑,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轮廓。 谢青灵职业病发作,在黑暗中多看了几眼。 此时,灯光一亮,随着舞台的灯光效果,梁祝开演。 梁祝一共分为四幕,以女主祝英台为主视角,讲述的故事。 从离家求学,到遇见男主相知相守,再到回家却被告知女主已经被许配给马文才,最后一幕是在娶亲路上,以殉情为悲剧结束收场。 谢青灵第一次现场看舞剧,她不是那种很有艺术细胞的人,可是此时,要问她对这场舞剧的感观如何,她可以很肯定的说:美极了。 舞台上的灯光效果,还有烟雾缭绕渲染出来的凄美氛围,在加上舞蹈演员灵动有力,宛如惊鸿游龙一般的身姿,一同组成了一场美不胜收的视听盛宴。 特别是主演夏可儿。 谢青灵不是专业的评委,不能评价她的舞技到底水平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夏可儿是那种很能带动氛围的舞者。 在裙袂翻飞中,她的身姿轻灵飘逸,宛若一只翩跹的蝶,不停的飞舞、旋转,又像一只稍纵易逝的精灵,美好而易碎,看得人心中哀婉,泪流不止。 难怪叶安然说,每个看过现场的人出去之后,都会化身自来水给别人安利。 夏可儿太美了。 梁祝太美了。 那是一种身体和舞台结合,用生命和灵魂演绎出来的美,无法言说,无可比拟,在现场观看的效果和屏幕上看到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全场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里,没有人离过场,也没有人去过厕所。 一直持续到了最后一幕,殉情。 夏可儿身着一袭红衣,出现在舞台上,跳着凄凉哀艳的舞步,像一朵泣血的花。 因为红嫁衣的关系,谢青灵现在一看到这种画风的美女,就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刚刚还如痴如醉的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居然这么沉醉。 谢青灵眉头一皱,感觉有点点不对劲。 她应该要时刻保留一分清醒,随时等到凌放的指令的。 刚刚,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谢青灵想,差点就又要写检讨了。 正此时,舞台上的夏可儿脱下了红色的外衣,露出了里面一身洁白的孝服。 表面红衣喜庆,要嫁人,实则内里摧枯拉朽,已经决定要与情郎死同眠。 她跳着凌乱却唯美的舞步,每一次下腰,每次踢腿,旋转,都带着一股疯狂的美感,仿佛要奔向那个美好的、却注定不可能见到太阳的坟墓。 眼看着,她离心上人的“坟墓”越来越近了。 而此时,夏可儿身上,一身的素白,忽然有一抹殷红晕开。 没多久,红色逐渐晕染她本来洁白的衣裳,夏可儿每一次舞动,红色的晕染就更重一分。 一身孝服的她,好像又给自己变了个魔法,再度换上了“嫁衣”,只是,这一次的“嫁衣”格外的让她满意,她痴痴笑着,眼底两行血泪,穿着这身红艳艳的嫁衣,毅然决然飞奔向另一个世界,去和自己真正想嫁的那个人重逢。 世俗礼法,阴阳两隔,都阻挡不住她急切的步伐。 “扑通”一声响起,本来正在舞蹈,正在奔向死亡未来的夏可儿,重重摔在了“坟墓”前面,以此宣告她的死亡,殉情的结束。 帷幕缓慢闭合,这意味着这场戏,结束了。 这个舞台效果实在很惊艳,现场的观众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甚至没能及时意识到这场戏已经结束。 等到帷幕闭合,剧院里安静了一瞬,只闻细细的抽泣声,之后,剧院里响起雷声般轰鸣的掌声。 董佳激动得满脸通红,满脸都是泪水,手掌拍得“啪啪”作响。 谢青灵也不能免俗,很痛快地给了掌声。 只是,拍着拍着,谢青灵手忽然一僵。 她动了动鼻翼,用力嗅着空气中传来的几缕血腥味,经常和鲜血打交道的她,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刚刚夏可儿那满身血红…… 谢青灵惊了惊。 他们用的道具,这么逼真? 第54章 054 耳边,雷鸣般的掌声依旧持续不断,经久不歇。 舞台上,厚重的帷幕逐渐聚拢,最终全部合上,它完全隔绝了观众向舞台投射的狂热目光,也断绝了对于谢青灵来说过于浓郁的血腥味。 那一刹那间,谢青灵脑海里闪过许多的想法。 事情过于诡异,天天和鬼怪打交道的谢青灵第一个想法就是:她又遇见鬼怪伤人事件了。 只是,脑海中的声音并没有响起,这不太合常理。 脑海的声音就像一个被动触发的雷达一样,如果谢青灵出没的地方有觉醒游荡的鬼怪,它一定会出来发表一番感想的。 难道真的是舞台效果? 可也不对。 单看夏可儿单薄的演出服,身上怎么藏得住这么多的血浆? 谢青灵对鲜血的味道很敏感,尤其是在接受赐福强化了身体素质之后,她对气味的感知强化到了普通人类的百倍,对特殊气味的捕捉很敏锐。 至于空气中那股铁锈味是真正的血液还是别的什么……不管是实验室里终日和尸体打交道的时候,还是加入部门之后,成日和鬼怪打交道,鲜血于她而言并不陌生,谢青灵能够断定,那是真的血,那么浓郁的血腥味,不会有错的! 那么,血是从哪儿来的? 穿着这么单薄的演出服,还要带着沉重的血浆袋跳舞,这并不合理,谢青灵的思维滑向了另一种有些疯狂的猜测,但她很快就在心里做出了自我否定。 以夏可儿的“出血量”来估计,把一件演出服染红,血量绝对已经超过了400毫升,失血量超过了这个数,按理来说应该会出现头晕、乏力,甚至引起休克昏迷,危及生命。 但夏可儿还是让这出演出完美落幕了。 到目前为止,她所有的猜测都有无法解释的地方,一切都透着诡异和不对劲。 这场演出还没有真正结束,一会儿还有舞团的全体成员出来谢幕,谢青灵不能直接冲到舞台上去查看情况,现场这么多人,极大可能会引起骚乱。 得去后台看看情况。 不管是鬼怪作乱也好,还是人为的凶杀案也好,既然让她看见了,就没法坐视不管。 谢青灵站了起来,冲着帷幕前那扇连通后台的门跑过去。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此时寂静的演出厅里格外刺耳,惹得还沉浸在舞剧演出效果里的观众,连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一路跑到后台的化妆室里,谢青灵喊道:“夏可儿?夏可儿在吗?” 后台里正坐在一起聊天的工作人员看向谢青灵,目光中充满了惊讶和不可置信。 谢青灵是个生面孔,见她既不是化妆师也不是造型师等工作人员,也不是舞团负责演出的舞者,顿时对谢青灵的身份有了定性: 夏可儿的私生饭。 还是一个很疯狂、无视规则的私生饭,居然直接闯到后台来了。 工作人员中,有人狂翻白眼,满脸不耐烦。 并没人搭理谢青灵。 谢青灵眼睛也在巡视着后台,此时人不多,只有一些负责后勤打杂还有化妆造型的工作人员在。 没有夏可儿的身影。 同时,后台也并没有如谢青灵所想的那样,乱成一团。 好像一切都是在秩序里井然有序进行着。 此时,前台传来震耳欲聋的掌声,谢幕还在继续。 谁在谢幕? 是夏可儿? 她还能谢幕? 难道是谢青灵神经紧绷,想错了? 当谢青灵在思索时,一个中年男人走出来,瞪着谢青灵,疾言厉色地骂道:“非工作人员,未经许可, 不得进入后台。你是怎么进来的?快出去!” “我找夏可儿。”谢青灵庆幸自己出门的时候,不仅带上了武器,还带上了凌放发给她的证明身份的小本本。 她拿出小本本,在中年男人面前一晃,“找她了解一些情况,她人呢?” “我在办一件案子,不要耽误我的时间。”谢青灵冷着脸,虽然面嫩,但气质清冷,颇有威严,看上去很不好惹。 中年男人刚刚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灭下来,一脸的诚惶诚恐,他小声问道:“这……这怎么回事?我们霓裳羽衣舞团向来守法合规,怎么忽然要查我们的台柱子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哪怕中年男人压低了声音,周围的工作人员还是听到了,瞬间窃窃私语起来。 “……我是夏可儿的经纪人。”中年男人说,“有什么事情,我们等会儿再说,等会儿再说,啊。这样,对我们可儿的影响不是很好,毕竟她是一位公众人物呢!” “我现在就要见到夏可儿。问她几个问题,问完就走。”谢青灵不亲眼确认一下,今晚可能都睡不着觉了。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谁要见我?” 谢青灵抬起头,循声望去,发现一身红衣的夏可儿已经回来了。 在夏可儿之后,参与谢幕的舞者也纷纷走入后台。 谢幕完毕了。 演出真正结束了。 夏可儿本人看上去,比剧照还要更明艳几分。 她画着浓重的舞台妆,按理说,这种厚重到有些夸张的妆容,现实生活里看起来,应该会很不好看,那花花绿绿浓重墨彩的颜色,会把人脸调成调色盘,但此刻谢青灵近距离地看着夏可儿,却只会觉得,她这张脸就是一张恰到好处的画卷。 每一种颜色,都在她的脸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又奇妙的在她脸上融为一体,和谐、美丽,充满了引人遐想的空间。 所有关于美感的词汇,都可以在她身上找到切入点。 关键是,夏可儿脚步沉稳,脸色如常,并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 谢青灵一双眼睛不动声色扫过她身上一袭红衣,她微微嗅了嗅,鼻间却清清爽爽,一点血腥的味道都没有。 夏可儿顺着谢青灵的目光,双手提着裙摆,微微摆动起来:“这是我们舞团定制的演出服,通过一定的手段,可以完成颜色之间的转变。怎么样,演出效果很不错吧?” “嘘……这可是我们舞团的秘密,秘不外宣的哦。”夏可儿说着笑了起来,那双明亮的眼眸微微弯起,有种动人心魄的美,带着种让人不自觉沦陷的魅惑,“不过,既然是警官查案的话,我们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好配合的。” 谢青灵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夏可儿身上。 实际上,这个舞台的后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夏可儿身上。 好奇有之,幸灾乐祸有之,不一而足。 而夏可儿对这些目光已经习以为常,仿佛早已习惯于她是人群中的焦点。 “大家都散开,散开!”经纪人却是十分的不耐烦,他大声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就是正常的事务往来而已!今天演出结束了,大家都快下班吧!” 经纪人还在为了夏可儿的公众形象努力着,他生怕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惹人误会,很快把人给遣散开,眨眼间,后台就只剩下谢青灵和夏可儿以及经纪人三人。 人一走,原本拥挤的空间瞬间就变得空旷了许多。 空气变得流通,屋里混杂的各种气息气味散去,有些东西,观察得也就更加透彻了。 当化妆师拿走他们的化妆用品,谢青灵的鼻子更灵敏了些,能闻到夏可儿身上传来的幽幽香味。 香火味。 谢青灵眼睛微微一眯,指尖不由得一动。 每天都要去三楼上香供奉的谢青灵当然知道,夏可儿身上沾染的这种香,是供奉时用的香。 夏可儿,有点奇怪。 她还是在笑,笑得完美,笑得无懈可击,对谢青灵的突然造访,不慌不忙,或者说,有恃无恐。 谢青灵拿不定主意,一时间不太能确认,夏可儿到底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有了柴雨湖的前车之鉴,谢青灵打算旁敲侧击,问道:“你最近一段时间内,有没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 “包括但不限于,一些废弃的古建筑或者街道,一些奇怪的寺庙,或者墓园陵园之类的?” 夏可儿的脸色终于变了一下。 只不过,她露出沉思之色之后,很快摇了摇头:“没有,我哪里也没有去。” 经纪人立即道:“是啊,我们可儿每天行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哪里有时间去什么别的地方?更不可能去做什么违法犯纪的事情了!” “你要是不信啊,去我们官网查看一下每天的场次安排就知道了。我们可儿基本上每天都有演出,都累瘦了,不可能去什么地方的。” 这倒是。 在来看这场演出之前,谢青灵稍微了解了一下,知道这出戏有多火热。 夏可儿的行程确实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一点空隙都没有。 脑海中的声音也迟迟没有响起,谢青灵深深看了夏可儿几眼,随后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地址,姓名,以及联系方式。 “如果之后遇上什么事情,可以联系我。”谢青灵说,“说不定我能帮上你。” 夏可儿接过谢青灵递来的纸条,笑着问:“那么,请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你的演出很好看。”谢青灵又道:“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个签名吗?” “当然没有问题。” 两人交换了纸张,结束了这一场交锋。 等谢青灵离开后台之后,经纪人越想越不对劲,他问夏可儿:“可儿,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来找你?你这几天……有去过哪里吗?” “当然没有。”夏可儿把谢青灵留下信息的纸撕了,看也不看,丢进垃圾桶,“她不是问我拿了签名吗?可能只是追星而已。” “啊?!”经纪人回过神来,想起那个他没怎么认真看的小本本,瞬间认为自己上当受骗了,“真是诡计多端的私生饭!居然敢骗我!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夏可儿不说话,厚重的妆容之下,她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 走出歌剧院的后台,来到入场的前门,发现董佳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谢青灵走过去,董佳对她疯狂挥手:“青灵,你去哪里了?问你消息也不回!我还以为和你走丢了呢!” 刚刚看得太认真了,董佳沉浸得太厉害,压根不知道谢青灵什么时候离开的。 谢青灵把夏可儿的签名递给她:“呐,这个给你。” “啊!!!啊啊啊!”董佳定睛一看,开心得手舞足蹈,“这次谢幕之后,夏可儿直接匿了,根本没有和观众有互动,我还以为签名再也拿不到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太厉害了青灵!!我爱你啊啊啊啊!!!” 谢青灵笑了笑,“开心就好。” 董佳笑得像朵花一样,笑着笑着,忽然哭了起来。 她说:“我真是太开心了,今天看过夏可儿的演出之后,我感觉,我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才能像她一样那么优秀。或许,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像她一样的高度了。” “我的舞技不好,情绪表达也没有那么有灵气,我只有……我 只有一遍遍训练,努力地劈腿下腰练基本功,才能跳出复刻出她动作效果的几分几毫,明明一开始我和她的差距没那么大的,她的进步真的是太快了!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太没天分了呜呜呜呜。” 董佳又哭又笑,看上去滑稽可怜极了。 今天这一场演出,效果太好,现场太震撼,给董佳带去了一场视听盛宴的享受,但是难以抹平的差距也在她心里埋下了一座高不可攀越的山峰,让她不由得开始质疑自己的天分和水平。 谢青灵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下的苦功夫不会辜负你的,她是很好,但背后也许还有你看不到的一面。” 董佳吸了吸鼻子,“也对,她以前还是个小透明的时候,也会很努力的训练,我还是继续加油吧。” “好啦,我现在要回学校啦,拜拜,有空我们再出来玩。” “嗯,以后有空再约,路上小心。” 目送走了董佳之后,谢青灵拿出手机来,上网查阅了“梁祝”这场舞剧的相关观后感。 这场演出这么火爆,如果真有问题,能察觉到不对劲的,应该不止她一个人才对。 谢青灵翻了很久,在售票软件上的评论,都是好评和断头安利的多,差评的极少,谢青灵一连翻了几页,没翻到一条除了夸奖之外的评论,她又找到了一个影视评分网站,翻了许久,也还是这种情况。 但最终,还是让谢青灵找到了一些不太合群的声音。 第55章 055 那个帖子的标题是这样的: 【家人们!!看演出需谨慎!!特别是带老人小孩看演出的,一定要挑对曲目!!上个月,我带我爸妈去看梁祝,结果回来之后,给俩老人整伤了,直接病了一个月,现在还在医院陪护的我流下痛哭流涕的泪水!!!】 主题内容:事情是这样的,上个月我有三个月的假期,想了想,觉得好久没有时间陪家里的老人,就想带他们出去玩玩,放松一下心情。正好那段时间“梁祝”在网上风很大,自来水很多,我就带他们去看了。事实证明,作品确实是好作品。就是太好了,老人家入戏太深,看完了之后,回家就拿着鸡毛掸子锤我,悔恨当初我年纪小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送我去学舞蹈。后来一直念念叨叨,就像魔怔了似的,身体也出各种小毛病,三天两头跑医院,实在太刺激了。望想带老人孩子去看现场的人三思!!他们心态脆弱,经不起这种be美学的打击啊!!! 下面的回帖,已经吵成一片。 1l:这是我见过最好笑的年度甩锅了,自家老人不好好看着,生病了,怪舞剧?是你有病没吃药吧? 2l:我也觉得!人的心态哪里有这么脆弱的!梁祝这么大的ip,不管老人小孩都能说上两声吧?你要说因为舞剧病倒了,我可就不答应了。 3l:人红是非多,因为小破剧太火了,所以就有酸鸡盯着黑。说实话,因为看剧病倒,这个联想实在太薄弱太牵强了。 4l:其实这也能看出来舞剧排得有多好了,黑子都找不到下手黑的方向,居然想出了老人看剧会生病这种桥段,太搞笑了,不当编剧真是可惜 5l:看完主楼,只觉得离谱,确实,楼主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 底下的回帖,大部分是舞剧的粉丝和夏可儿的粉丝在维护辩解。 但也有一些人跳出来说,出现了和楼主反应的同样问题。 45l:其实我也想说来着,我带着九岁的小侄女一起看剧去了,小侄女是个小ser,平时没少跟我跑展,但这次回来之后,也受了刺激,病倒了。我妈为此还锤了我一顿,我也跟着病了,差点看见我奶来接我(笑)本来我没多想,觉得小侄女是着凉了,看到楼主的帖子才想到梁祝身上 56l:老人小孩身体本来就比较弱,还是不要接受这种激烈的感官刺激吧。有一说一,梁祝虽然是国民ip,但现场演出效果实在是太好了,我那次坐在前排,最后甚至能闻见一股很像血腥味儿的味道。我觉得,心态脆弱、胆子比较小的人最好也不要去看吧。 77l:只能说夏可儿和团队真的在追求极致的完美,现场的效果非常有震撼感!说实话,在看的时候我也有点魂丢了的感觉,实在是太沉浸其中,实在是太美了! 到此,谢青灵关掉了网页,没有再看。 她心里对这件事已经有了定数,只是,其中一些关键的事情还没弄清楚。 看夏可儿的演出,确实会受到某种程度的影响,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受到影响。目前来看,是老人孩子比较容易出问题。 从共性上来看,老人孩子都是体质普遍偏弱一点的人群,容易生病,以及……容易沾染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至于身体更加强壮的年轻人,是压根没事呢,还是受到的影响比较小,暂时没有体现出来呢? 谢青灵无从得知。 夏可儿一场演出能卖出四百五十张票,场场爆满。 梁祝已经出演两个多月了,哪怕并不是每天都有排场次,但按照这个剧的火爆程度,现场观看过的人也不在少数,它的辐射范围很广,可想而知,如果继续播出下去,受影响的人群会更多。 要在事态变得 更加严重之前,要阻止更多的人掉落这个不可知的陷阱。 谢青灵眉目间变得严肃起来。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时间还早,谢青灵本来是想在外面逛逛的,但现在却直接回到了办公处。 她想回去查阅典籍,看看夏可儿这种情况有没有前例,有没有可以解决的办法可循。 回到办公处,已经是晚上八点。 此时,办公处已经没有人了,谢青灵开了灯,在档案柜上寻找着之前有相关记录的档案,同时也翻阅一下观测之书,想要从中找出点蛛丝马迹。 谢青灵没忙活太久,当天晚上,就找到了一点头绪。 “养小鬼……”谢青灵喃喃。 在部门保存的档案里,曾经出现过类似的案件。 那是一个发生在三十年前的案子,当时,谢青灵还没有出生。 一个一夜爆红的女明星在风光了不到两年之后,烧炭自杀,死于家中。当然,媒体对外宣称她是抑郁自杀,但是部门里的档案却清晰地记载着,女明星为求功成名就,请了小鬼回家。 但之后没过多久,女明星遭到反噬,最终付出了生命。 这么看来,夏可儿之前的寂寂无名,到现在迅速走红,如果说她是养了什么东西,似乎也很能说得通。 特别是她身上传来的供奉香火味,更佐证了这一点。 只是,谢青灵并不能确定夏可儿养的是什么“鬼”。 三十年前死掉的女明星,养的小鬼带给她源源不断的资源和蛊惑人心的美貌,让女明星一夜爆红。但同时也很邪性,以饲主鲜血为食,没多久就让女明星鲜血吸干而死。 这小鬼的邪性只针对女明星本人,档案上没有记载女明星身边的人,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一点,倒是和夏可儿不太一样。 看来,这场舞剧,还需要再看一遍才能确认了。 谢青灵很快就有了安排。 她拿出通讯器,给凌放发去了一条消息。 【谢青灵:部长,如果我发现了某位女明星疑似养小鬼,然后为了查清楚情况,买了很高昂的票,这笔费用部门能不能报销啊?】 过了一会儿,凌放给她回了消息。 【代号零:你又遇见了什么鬼?你不是在放假吗?】 【谢青灵: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鬼,这不是在查探吗?你先回答我能不能报销】 【代号零:如果能证实确实和案件相关,可以报销。】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谢青灵放下心来。 她在网上花了巨款,买了一张黄牛票。 整整三千块。 即使会报销,谢青灵也不由得一阵肉疼。 - 次日清晨,谢青灵下到一楼来。 已经写完检讨的叶安然和代星宇坐在一楼大厅里,一个在奋笔疾书写检讨,一个在喝咖啡,同时在刷视频。 叶安然的手机里,传来夏可儿被采访的声音: “……可儿是有名的拼命三娘,接下去还打算这么拼的演出吗?” “可能不会了,最近场次太满,身体太累,过了五月,打算给自己放个假,放松一下。” “听说可儿的电影正在筹拍,可儿的人气越来越高了,面对支持你的粉丝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谢你们的喜欢,我要变得更加优秀更加努力,才能对得起你们的支持。” “最后一个问题了,可儿现在有没有男朋友?网上给你剪辑了好多拉郎配视频哈哈,不知道可儿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当然没有了。”夏可儿笑道,“我这一生,都将为了舞蹈事业奋斗一生,我要把一生中最灿烂最美好的 年纪,都奉献给我所挚爱的舞台。” 谢青灵走过去,问道:“你也在追星啊?” 叶安然放下手机,想了想,说道:“也不是吧,就是最近老刷到她的推送,不由自主就点进去了。你不觉得,她很有路人缘,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喜欢,想要更了解她吗?” ……这要不是养了小鬼,很难说得通。 “对了,你昨天不是看了现场版梁祝吗?怎么样?值得去吗?好看吗?”叶安然兴致勃勃问道。 谢青灵面色有些纠结,回道:“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不对劲。” “什么?” “我怀疑,夏可儿养了小鬼,今天正打算再去一趟确认一下。” 这一句话,如平地一声惊雷。愣了好几秒,叶安然才满脸震惊道:“我去!!!” 离谱! 为什么谢青灵总是能轻飘飘说出这么令人面容扭曲的话啊! 还有就是,她不是在放假吗? 怎么又叒叕碰见特殊事件了?! 这合理吗?! 叶安然怔怔关掉手机,什么夏可儿,什么女明星,瞬间下头,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一想到这一切背后居然是被某种存在操控,常年和它们打交道的叶安然就一阵恶心。 “什么什么?安然姐,你要去哪里?”代星宇百忙之中,抽空抬头,参与到了她们两个的谈话中来。 谢青灵笑眯眯道:“星宇弟弟,今天有没有空?我请你去看舞剧啊。” “好啊好啊,我正好不忙。”代星宇答应完,想起什么,指了指叶安然,笑嘻嘻地说,“那安然姐去吗?我和你一起去看舞剧的话,留她一个人,那我岂不是会挨揍?” 谢青灵:“……” 叶安然:“……” 好欠揍的模样。 但叶安然一点儿都不生气,反倒晃了晃手指:“不不不,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这是去看舞剧吗?这是去加班!社会险恶啊弟弟!” 代星宇:“……” 他不想去了。 但谢青灵是容不得他说不的。 在代星宇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中,他和谢青灵一起去看舞剧的事情就这么被敲定了。 今天周末,周末的场次是在晚上六点到九点。 所以白天的代星宇还是得正常上班,然后,晚上……陪谢青灵加班。 一想到这,代星宇就要为自己的年轻和社会的险恶落下泪来。 - 晚上五点半,开始入场。 谢青灵扬了扬手中的票,“走了,星宇弟弟。” 她从黄牛的手中又定了一张票,为了方便沟通,还多花了五百块钱,给代星宇买了自己的邻座。 代星宇叹气,然后跟在她身后,进了歌剧院。 还是一样的演出厅,一样的灯光,一样的布景,云雾缭绕,美轮美奂。 梁祝开演。 夏可儿出场。 从黄牛手中买来的票位置不好不坏,平均每张票三千多的价格只够谢青灵和代星宇坐在中排,前面后面都是人。 又是一场落座率100的演出。 演出开始不久,谢青灵偏过头去,看向一旁代星宇,以极轻的声调低声问:“怎么样?” 代星宇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小声回道:“一脸死气,离死不远了。但是……” “但是什么?” “除了死气以外,我暂时没在她身上看到其他的气息。”代星宇说,“比如柴雨湖,我见到他之后,能看到他的死气,同时也能看到他被鬼缠上的阴气森森,但这个夏可儿,好像没有东西缠上她,她的身上很干净。” 谢青灵听了,眉头直皱起来。 果然有点棘手。 难怪那道声音一直没有响起来,因为表面上看,夏可儿确实“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想起网友发布在网上的那些透露着些许诡异的回帖,谢青灵并不这么觉得。 看来,夏可儿的背后灵,埋得挺深啊。 两人都不是真的来看演出的,既然已经确定夏可儿确实有问题,那么就到了他们该离开的时候。 接下去,谢青灵打算,先向凌放反应一下这件事情,然后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这场舞剧之后演出的场次都给停了,以免受到牵连的人更多,影响更广。 两人中途离场,一路上都有点沉默。 谢青灵问代星宇:“这种情况,能不能直接让舞团停止演出,不再出演相关曲目?” “没有确切具体的证据证明有鬼怪作乱,我们部门是无权勒令他们停止演出的,不然会接到投诉,后勤部也很难办。要想让他们停止演出,必须掌握夏可儿有异常的切实证据,光靠推理,是不可行的。” “怀疑的事情多了,就容易捕风捉影,秩序也容易陷入混乱。我们部门的权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而且如果推理的依据只是几个网友的回帖的话……你要知道,网友的脑洞是很大的,有时候你根本分不清他们是不是在编故事开玩笑,这很难拿来说服别人。” “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的。”谢青灵说道。 她在前头开着车,代星宇坐在后面,两人一路疾驰,穿梭在夜幕降临的城市中。 忽然,代星宇沉声道:“前面路口,停一下车。” “怎么了?” “我们被人跟踪了。” 代星宇说:“跟踪马夫,真是找死啊。” 第56章 056 夜色中,城市的霓虹灯不停闪烁变幻。谢青灵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夜幕黑压压的,空中不见月亮的影子,仿佛高悬着一双巨大的窥伺的眼睛。 机车还在往前开,即将到达代星宇所说的路口。 谢青灵低声问道:“跟踪我们的,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代星宇说,“对方要么是个隐藏气息的高手,要么……就是个人。总之,不好应付。” 马夫的天赋,用来对付鬼怪好用,但要用来对付人,就没电子摄像头这种设备好用了。 所以说,代星宇最怕的其实是人。 然而偏偏,跟踪他们的这个家伙,有一定的概率是人,这就让情况变得棘手起来。 谢青灵没说什么。 人也好,什么东西也好,总之要先把其中一种情况排除掉。 而作为鬼怪,是最好排除的。 谢青灵低声对代星宇说:“先铺开杀场。” 如果有没现形的鬼怪跟踪他们,铺开杀场,鬼怪就会在杀场里面现行。只要不动手打起来,就不会危及到周围没有及时遣散的路人。 代星宇点了点头。 他拿出自己的地藏王泥像,轻声念道:“以你之眼,见我所见。” 与此同时,谢青灵把车停在了路边。 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包括一无所知的人群,已经被杀场网罗进来,却毫不知情。 ……没有鬼怪现身。 跟着他们的东西,好像真的是个人。 谢青灵往后看去,静静打量周围的环境和人。 在谢青灵的视野中,能看到一个抽着烟的男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缓慢的放下脚步,停在了路口。 一对小情侣手拉着手,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躲在黑暗处,鸳鸯交颈一般亲昵地蹭在一起,情意绵绵地说着悄悄话。 两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其中一辆下来一位客人,然后就亮着“空车”的牌子,一直着没走。 另外一辆则是情况不明,一直停在原地。 车窗紧闭,灯光幽暗,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 代星宇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说道:“看来,可能是个正常的人类呢。” 可是人类跟踪他们干什么? “把他找出来。”谢青灵说道。 谢青灵来到车窗紧闭没有动静的那辆出租车旁,敲了敲车窗。 车窗很快放下,露出司机一张胖胖的圆脸,他笑容憨态可掬,问道:“美女,坐车吗?” 座位上,空无一人。 谢青灵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眼,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坐。” 圆脸司机没说什么。 谢青灵如法炮制,敲了敲亮着“空车”牌的出租车窗,窗户也很快放下来,露出一个身体消瘦脸庞黝黑的司机,他看了谢青灵一眼,说道:“起步价十五块钱,打表,不讲价。” 出租车里面,除了司机,也是空无一人。 谢青灵略微有些失望,回道:“不坐车。” 一听这话,黑脸司机的脸更黑了,直接把车窗关上,声音骂骂咧咧传来:“不坐车你敲什么敲?有病吗不是!耽误功夫!” 此时,代星宇也检查过另外有嫌疑的三个人了。 那对在黑暗处的小情侣,还有已经蹲在地上打电话,一脸痛苦愁容的男人。 代星宇摇摇头,说:“都不像。” 谢青灵说:“其实,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就是怕说出来,你不愿意干。” 代星宇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谢青灵喃 喃道:“还是算了,虽然有可能成功,但部长知道了,会骂死我们的。” “那么,试试另外一个办法吧,安全稳妥一些。”谢青灵忽然抽出歃血,拿在手上,然后往第一个询问的出租车走过去。 又一次敲开了车窗,这一次谢青灵来到靠近司机的那一侧。 当司机放下车窗的时候,歃血直接贴着他的脖子,横了上去。 她周身裹挟着凉凉的夜雾,带着森冷的杀意。 冰冷的刀刃就贴着圆脸司机的脖子,谢青灵冷着一张脸:“束手就擒吧,你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 在一旁等着看她有什么好招的代星宇瞬间黑了脸,额头虚汗唰得一下子就滴落下来了。 直接拿刀横着人的脖子威胁,就这,还算安全稳妥? 真不知道刚刚谢青灵脑子里都闪过了些什么。 此时的代星宇觉得,他还是不要问是什么方法比较好,谢青灵也太乱来了。 幸好没有让他去动手,不然部长真的会骂死人的。 她是想把跟踪的人诈出来吗? 如果诈对了还好,要是没有诈对,那部门肯定要被投诉了吧…… 他怎么感觉和谢青灵出任务这么危险呢。 懂了,谢青灵,就是危险本身。 正当代星宇胡思乱想,就见到被谢青灵用刀抵住脖子的圆脸司机脸上失去了憨态可掬的笑,一张脸上表情变化,瞬间阴下来。 他眯着眼问:“怎么发现我的?” 代星宇:“……”这也行? 如果这是诈出来的,只能说谢青灵的运气太好了。 还是说,她已经发现了苗头?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代星宇知道,在谢青灵面前,他只需要配合就是。 动脑子就不是他能干的事情,还是换部长去操心这个令人头疼的家伙吧。 代星宇收了杀场,然后走过去,协助谢青灵把圆脸司机给镇住——虽然他是一张娃娃脸吧,但好歹是个男性,希望这个司机不要不识好歹。 “下车,跟我们走。”谢青灵低声道。 司机僵着身体下了车,跟随谢青灵和代星宇来到一条僻静无人的小道上。 在这里,空旷无人,就好说话多了,不管是正常的说话,还是用拳头。 这个圆脸司机的男人,谢青灵没见过,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他是那种平平无奇,扔到人群里去,完全不会再找出来的那种,普普通通的出租车司机。只见过他一面的人,很快会将他的面容忘记。 如果不是谢青灵直觉他的表现,和第二个沉迷赚钱的司机不太相似,进而起了疑心,也不会这么快就怀疑到他身上来。 对出租车司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能拉客的机会,一般都不会那么淡定地放过的。 事实证明,一半猜测一半笃定的谢青灵,猜对了。 她没浪费什么时间,就把这个伪装成司机的跟踪者找了出来。 常和鬼怪打交道,第一次拿刀抵着人类的脖子,谢青灵手一点没抖。 谢青灵的刀始终没有离开圆脸司机的脖子,她低声问道:“谁让你来跟踪我们的?是夏可儿吗?你有什么目的?” 圆脸司机的脸上,出现片刻的呆滞,随后,一双眼里出现了哀痛之色,他说:“不是她,是我自己。” “你自己?事情的来由起因,自己说吧,别逼我动粗。”谢青灵一脚狠狠踢在路边的绿化道旁树上,只听见“哗啦啦”几声,叶子纷纷坠落,可见力道之大,决心之狠。 凶神恶煞,目光狠戾,心狠手辣,下手无情。 代星宇和圆脸男人都沉默了。 片刻之后,圆脸 男人深深叹了口气,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再次开口说话,只是这次,他的嗓音变了。 由一个温和敦厚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变成了一个青年的声色。 声线清雅,说起话来,有股空灵之感。 他说:“实不相瞒,我就是特意来找你的,谢青灵。” “是幻术!”代星宇变了脸色,立即出声提醒,“他不是人类,它是……它不是个好东西!” 谢青灵“唰”的一下,抽出另外一把刀,双手抵握刀柄,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她离着男人很近,如果“他”想耍什么花招,手中的歃血能立即插进他心脏的位置,他甚至没什么反抗的机会。谢青灵的眼里已经透露出了杀意。 不过,“他”并没有动手的意愿。 听到代星宇的示警之后,反而举起了双手,作出人类投降的姿势,同时,那张圆脸也变幻成了另外一张脸。 那是一张,充满了灵气的脸。 不是好看的那种灵气,而是让人望之能生出一种:这是仙人,有仙气缭绕的灵气,不该出现在尘世间的。 “他”的皮肤很白,有种玉一样的莹润,五官不是绝顶好看,但气质却很超群。仿佛是一滴不沾尘埃的雨露,看上去晶莹剔透,如明珠生辉。 十分灵秀。 在这张脸上,最特殊的地方,是他的眼睛。 眼睛里面装的瞳孔,是一双竖瞳。 那是一双野兽的眼睛。 【过了童子关,捱过车辙劫,又顶住了雷雨天,于山中修行的狐狸终于修得了人形,能以人的形态在尘世间行走。历经千百年风雨的它,烧掉了尾巴,擅长隐匿之法,于尘世中修习野狐禅,通得人性,炼得人气,外表已经与平常普通的人类无异。】 【狐狸拜月,功成讨封。若能遇上一个有缘人,过了三关、烧了尾巴的狐狸,能脱去凡骨,飞升成神。】 “原来是一只狐狸精。”谢青灵低喃,转瞬凶巴巴地问道,“你隐藏在人类社会里,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没有恶意。”狐狸精看向谢青灵,“你说过的,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可以来找你。” “所以,我便来了。”他说。 她是这么说过。 不过,这句话是对夏可儿说的。 当时的谢青灵以为夏可儿招惹上了什么怪物,所以留了一条后路。 却没想到,夏可儿没找来,却有一位狐狸精找过来了。 谢青灵皱眉,摸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请你们,救救她。”狐狸精说,“夏可儿她……她快死了,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57章 057 听了狐狸精的话,谢青灵和代星宇不由得对视一眼。 鬼求救他们都遇到过了,但妖怪替人求救,这还是头一遭。 退一万步讲,假设这只狐狸精,真的是个好狐狸精,那他和夏可儿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替夏可儿求救? 谢青灵给夏可儿留下过纸条,倘若夏可儿有点觉悟,想要自救,应该都会抓住机会来找谢青灵。可看夏可儿那粉饰太平,假装无事发生的模样,可见是个执迷不悟的。 一个执迷不悟的人,和一个仗义相助的妖,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怪异。 谢青灵眉头微微皱起来。 她摸了摸耳朵,手指虚指了一下挂耳机的位置,给代星宇使了个眼色。 谢青灵看向狐狸精那张仙气飘飘、很具有欺骗性的脸,说道:“既然你知道我留下过纸条,就该知道,那张纸条是我留给夏可儿的。她命不久矣,怎么不自己来找我,让你来找我?大明星架子太大,放不下面子吗?” 代星宇也道:“如果夏可儿真是请了小鬼,然后遭到反噬付出代价,我们能做的也只是把小鬼抓了,不让她继续泥足深陷。可是她之前欠下的因果,还是要她自己来还的。不该是自己的东西,通过开挂作弊的手段抢来,最终也不是她的。” “天之道,有所得,必有所失,这个道理我怎么会不明白?”狐狸精的声音淡淡响起,“每个人种下的因果,都要自己来还。我不求你们护她周全,但……请你们想办法,让她停止这场荒唐的交易吧。现在停下来,至少她还能活命。” “她真的养了小鬼?”谢青灵问了一声,紧接着又觉得不对,“不对,不对。如果只是养了小鬼,凭你的本事,要想帮她的话,足以把小鬼赶走,根本用不着来求我们。” 狐狸精那双竖瞳缓缓转向谢青灵,一张淡色的唇缓缓吐字道:“我叫夏天,是夏可儿供奉的狐仙——你们一般称之为保家仙。” 谢青灵一张脸上有些迷茫。 她加入部门的时间尚短,这些民间流传的千奇百怪的规矩和传说,她知之甚少,而传说的版本和面目又因为彼此地域的隔离和风俗的不同,呈现出不同的面貌,想要全部了解,短时间内基本不可能。 代星宇帮狐狸精同谢青灵解释道:“所谓保家仙,就是民间一种香头信仰,请‘五仙’进家供奉,即——狐仙狐狸、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柳仙大蛇、灰仙老鼠。以保家宅平安,挡灾祛邪。” “这家伙的意思是,他是五仙中的狐仙。” 原来,他就是夏可儿养的“小鬼”啊。 不是小鬼,是家仙。 只是,有些事情谢青灵还是不太明白。 她问道:“既然你是保家仙,夏可儿也是供奉你的事主,那么你们自己协商解决不就好了?只要你不加害于她,她还会死吗?” 夏天一张脸上,出现一抹不忍之色,似有后悔,也有痛苦,总之,百味杂陈。 和之前遇到的其他鬼怪比起来,夏天的道行,算是很高的了。 神通怎么样先不说,光是谈“做人”这一点,就甩了画皮鬼不知道几条街。 不管是从神情的哀痛来看,还是他目光中的沉痛之色,一点都看不出有作伪的痕迹。 他好像,切切实实是学会了怎么当人,通了人性,也有了人的情感。 如果不是他主动现形,看上去就是一个真正的人。 有自己的思维和想法的,独立的人。 “先听我讲一段故事吧。”夏天说,“这个故事,有点长,但如果不讲出来,恐怕你们不会轻易相信我。” 于是,他开始说起和夏可儿的往事来。 夏天和 夏可儿,是在一个夏天认识的。 那时候,他还不叫夏天,他没有名字,只是一只在深山老林里独自修炼的小狐狸。 香火微薄,众神陨落,就连它们这些在山中修行的小妖怪,在这个尘世中,也并不多见了。 它没有族人,只有自己。成精的狐狸,像一只狐狸,又不是狐狸,想要当人,却又不是人。 “后来,我在深山里,遇见了和剧组进山取景的夏可儿。”夏天脸上出现缅怀之色,“那是一个蝉鸣的夏天,她穿着一身白衫,跳了一支祈福的祭祀舞,月华如水,她看上去那么漂亮,那么圣洁。当时的我并不通晓尘世中的事物,也并不知道她只是作为舞替,在默默练习一支极有可能永远不会被观众看到的舞蹈,我以为我遇上了赐福的巫女,我想要接受巫女的点化,于是,我向她讨了封。” “她好害怕,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我当时就知道,她不是我想找的巫女,无法点化我,但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她说我像神,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我——只可惜我道行不到家,没有真正的飞升。” “为了报答她,我跟她回家,做了保家仙。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舞者,每天会和我诉说一些工作上的不顺心,还有她那些尚未实现的理想与渴望。” “作为保家仙,我无法拒绝她的要求,知道她的所求之后,我们两个之间,自然而然的,形成一种契约共生的关系。我帮她实现了愿望,她继续给我提供供奉香火。” “所谓的供奉,其实是一场交易。她予我香火,供我修行,我保她愿望成真,功成名就。这是故事一开始的样子,只是后来……” “我和她之间的契约,由我开始,却无法以我来结束。” “这样的供奉持续了两年,夏可儿越来越红,名气越来越大,却也越来越离不开我。她力求完美,每次演出之前,都要向我祈祷,让我给她施以庇护,让她的演出更加完美。到最后,她就像魔怔了一样,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要做到最好,最终……最终越来越疯魔,她的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 “毕竟,供奉是需要祭品的。要求得越多,祭品也就越珍贵。她每次许愿,都说她为了一场完美的演出,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却对这‘任何代价’的概念十分模糊,她不知道,她即将付出什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持续下去,她会死,她一定会死!”夏天的语气隐隐激动起来。 “我想结束和她的关系,不再受她香火供奉,她却不愿放我离开了。”夏天说,“她如今什么都有了,却还是不满足。我一手点燃了星星之火,后来这星星之火燎了原,火光冲天,几乎燃烧一切理智和生命,可我却没办法阻止。” “我无法说服她,她也不听我的劝告,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夏天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哀色:“我实在不想伤害她,可事到如今,事态已经不由我所控制了。倘若她不停止供奉,我就无法结束我和她之间的这场交易。” 代星宇听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个很俗套的,狐狸报恩的故事。 只是,弄巧成拙,人的一旦打开,就不受控制,一发不可收拾。 到了今时今日,夏可儿泥足深陷,被名利场中的繁花锦簇迷了双眼,执迷不悟,已经命不久矣。 要不是故事最终的走向不太对,这一人一妖的缘分,足以称得上是奇妙。 可惜了。 惋惜之余,代星宇问:“你好歹也是保家仙,仙怎么也这么邪性?” 夏天并不说话,只是一张脸看起来有些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的故事,讲完了吗?”谢青灵忽然出声。 夏天一愣,点点头:“讲完了。” “没别的想补充的了?” 夏天摇摇头,看向她,眉头微皱,“我如今怎么着也算个半仙,难不成,还会骗你?夏可儿的情况,确确实实就是我说的那样。保护她不受伤害,不是你们该做的事情吗?” “我当然相信你了,夏可儿的那部分是真的。”谢青灵的眉眼忽的冷下来,厉声道:“可是关于你的部分,你真就那么纯洁无害,是单纯来报恩的吗?” “你什么意思?”夏天往后退了一步,脊背微微弓起,身体呈现出防备的姿态。 “那些去看演出,然后生病不起的人,是你搞的鬼吧?关于这部分,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谢青灵重新拿起她的歃血,准备好了攻击的姿势。 代星宇愣了一下,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好像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一张脸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杀场!”谢青灵大喝一声。 代星宇立即做好配合,释放出杀场,把夏天困在里面。 三人一触即发,刚刚还算和谐的氛围,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没想到,刚刚还在听故事的两人,瞬间就要对自己刀剑相向,夏天一张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在夜色中,那张灵气缭绕,仙气飘飘的脸蛋,扭曲成一张狐狸的脸,终于多了一丝妖异之象,诡异无比。 他的四肢都变成了狐狸的爪子,虽然躯干还是人的样子,像人一样站立,但已经显露出兽形。 代星宇大声道:“大胆妖孽!你果然在骗我们!” 幸好谢青灵机敏啊!!差点就被它编的故事给骗过去了! 可恶的狐狸精,狡猾的狐狸精,居然如此善于把控人心! 代星宇现在充满了受骗后的愤怒! “和它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说来说去,夏可儿变成如今这样子,不都是和它脱不开关系吗?它一手喂大了夏可儿的胃口,又反过来怪她收不住她自己的野心。管它是真是假,抓起来仔细问清楚就好了。到时候,夏可儿的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谢青灵的脸上没有表情,她淡淡道,“别忘了,我们的职责,是要保护人类,是维护由人组成的社会秩序,而不是替这些玩意儿排忧解难的,弄清楚自己立场,弟弟。” 代星宇:“……” 代星宇醍醐灌顶。 谢青灵不愧是谢青灵!不愧是抄了很多遍工作守则的谢青灵!不愧是写了很多检讨的谢青灵!就是拎得清啊! 代星宇十分羞愧,作为一个马夫,他拿出他唯一的那件武器——一块盾牌。 盾牌本来只有手掌大,代星宇摁了一个按钮之后,细小的铁片自动拆解组合,变成了一块人头大的盾牌。 代星宇和谢青灵站到一起,打算一起对敌。 他们两人,对一只半仙的狐狸精,不知道有没有胜算…… “你们以为,你们能打得过我吗?”夏天冷笑,“不要逼我动手,我说过了,我不想伤人。” 谢青灵不说话,但也没直接攻上去。 她看了眼歃血刀身上,篆刻的“尊”字纹,一双眼不动声色地挪开。 容器已经汲取不少能量,每次劈砍这些鬼怪,都能储存一部分它们的能量,当容器满了之后,就能释放出来使用。 只不过,遗憾的是,谢青灵的容器还没满,还差一些。 “放下你的刀吧,我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夏天一张狐狸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只不过,看上去分外诡异。 “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你们。我修炼的是正统修仙之法,至今没有害过人命,你们不会是我的对手的。”夏天说,“我严格来说,不算狐狸精,是狐仙。” 谢青灵的态度还是没有软化。 她道:“狐仙又 怎么样?你要是坏了规矩,照收不误!” 代星宇:“……” 满脸黑线的代星宇刚想吐槽两句,谢青灵实在太狂了,但一想到他们平时出任务的箱子里,有常备的神龛,于是沉默下去。 缚鬼幡是用来抓鬼的,那么神龛呢? 他虽然从来没有用过神龛,但是…… 经过谢青灵这么一提醒之后,代星宇忽然意识到,未来城确实太安逸,特殊事件也太少。 因为箱子里常备的神龛,他们居然一次都没有使用过。 作为老员工的代星宇忽视了这一点,但刚入部门的谢青灵,却比他更早的意识到,哪怕是神,坏了规矩,也要斩。 代星宇此时此刻才真情实感地觉得,他好像真是个弟弟。 此时,一阵机车引擎低鸣的声音响起,离他们越来越近。 一直冷着脸的谢青灵忽然笑了起来。 她说:“都说了不要和你那么多废话,笨蛋狐狸精,就连我在拖延时间都看不出来。” “一开始我就让代星宇通知部长他们了。” “我们部门的其他成员已经到了,现在就让我看看,你这位狐仙的本事有多大吧。”谢青灵说。 第58章 058 代星宇耳朵上挂着的耳机,此时传来凌放的声音:“我们到了。” 狐狸的耳朵很尖,灵敏的听力让它捕捉到了耳机里面凌放说的每一个字,它一双眼睛立即竖起,变成一条细缝,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模样。 “你们……你们找死!”夏天怒吼一声,五指化爪,率先攻上来。 它并不是想和部门的人拼个你死我活,而是想要趁着凌放他们还没有现身形成包围圈之前,抓个人质,好确保自己的安全,然后再找机会逃走。 而代星宇,变成了夏天的目标。 他看上去,可比谢青灵弱太多了。 它站在原地,五指却倏地伸长,远远朝着代星宇探来。虚划一爪,眼看就要把代星宇抓走。 代星宇举起盾牌,大喊道:“守!” 盾牌立即放出盛大的光芒,将他完全笼罩住。 夏天五爪抓空,不由得往回一缩。 与此同时,谢青灵已经绕了一圈,从夏天身后寻摸过来,她高高跳起,右手斜劈而下,只见歃血的“尊”字符红光一闪,饮到了血,红线蔓延得更长了一些。 夏天的后背被歃血划拉出一道血痕,它眉头微皱,伸出手摸摸肩膀,下一刻,被谢青灵劈砍得血肉模糊的后背,逐渐愈合。 夏天猛一回头,目光追上谢青灵,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睛里戾气横生。 谢青灵左手提刀自下而上,可这一次,被一股水流一样的气挡住,无法再伤到夏天。 谢青灵对这道水流一般的气毫无办法,不能再继续进攻,她只得后退自保。 偷袭成功一次,已经在意料之外,谢青灵并不得寸进尺,转攻为守。 尝到了谢青灵歃血的滋味,夏天也并不敢轻易出手。 首次交锋,三人无声对峙。 此时,轰鸣的机车声停住,凌放他们几人到了现场。 沈怀州率先飞身而至,他长长的黑色的裙摆在夜风中飘荡,一只手射出一柄飞刀,一只手虚指向夏天的方向,低声道:“障目。” 飞刀擦身飞过,没有击中夏天,因为下一刻,它化作一阵青烟,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 虽然逃过一劫,但夏天一双狐狸眼上蒙上一层漆黑的颜色,它被沈怀州夺取了视线,目前正处于什么都看不见的状态。 “雕虫小技。”夏天的动作中没有任何的慌乱,它冷冷一笑,优雅站定,随后,头顶释放出一只高大的白色狐狸的虚影,虚影若有若无,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威压!” 一股威严之气,自那只白色狐狸的身上传来,压得人不由得弯腰垂头,身上仿佛压着一座厚重的大山。 这是属于半仙的威压,利用它修得的神通,压制他人。 本以为,利用威压能让这群人类安分下来,不敢再犯它,却没想到,沈怀州身后,忽然展开庞大蓬松的九条尾巴。 一只巨大的通体洁白、圣洁无双的狐狸的虚影凭空出现。 “九尾……”夏天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喃喃。 涂山氏的威压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夏天头顶那只狐狸的威压挡了回来。夏天大感不妙,竖起的瞳孔里多了几分惶然,正想化作一缕青烟离去,只是这一次,当想它要动用神通时,却发现双脚已经无法挪动步伐——原来不知何时,从它脚下的地面探出两双骷髅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它的脚踝! 谢青灵把按在地上的手掌收回,声音落下:“回魂!” 糟了!它被控制住了!夏天脸色铁青得不行。 但此时,它已经没有反应的时间和应对的时机了。 因为余威已经高举着他那把厚重的大砍刀,劈头盖脸而来。 眼看就要被余威的刀劈成两半,夏天反而一动不动了。 它原地站着,像是主动迎接死亡一样。 无悲无喜,面上毫无波澜,毫无反抗的意图。 余威的刀没有停顿,迎面劈砍了下去。 青烟一阵缭绕,像水雾一样,迷住人的视线。 没砍中。 应该说,砍中了,但手感不对。 青烟散去,此时余威才看到,原本站着夏天的地方,已经完全不见了夏天的身影。 而刚刚他砍中的地方,此时正躺着一条洁白蓬松的狐狸尾巴。 凌放举着弓|弩走过来,他弯下腰,捡起地面的尾巴,举起来看了几眼,又嗅了嗅,有点嫌弃地说道:“味道很骚,是狐狸的味道。” 【九尾九命,除了生来九尾的涂山氏和青丘狐,其他狐狸都要从一条尾巴开始修炼。这只自山林修炼多年的狐狸,已经修出珍贵的第二条尾巴。只不过,久不出没于尘世的它没有预料到,尘世中的灵者,各有神通,轻而易举,就逼得它弃尾而逃。不管智取还是武斗,它都不是对手。】 居然直接跑了…… 该说它怂呢,还是该说它聪明呢? 狐狸精不愧是狐狸精,到目前为止,都很狡猾,很难应对。 叶安然跑过来,揉了揉凌放手里那条洁白的尾巴,说道:“手感还蛮不错的,这可是狐仙的尾巴,拿去做围脖应该很贵吧?” “先收队吧。”凌放说,“事情有点棘手,回去再说。” 几人一起点头,随后回到了办公处。 - 办公处。 部门六个人围坐在会议桌旁,听代星宇唾沫横飞,讲述关于狐狸和夏可儿的故事,以及狐狸找上门的来意。 中途,叶安然泡了一壶凝神静气的茶,给众人倒上,随后坐在一旁。 此时,关于前情的沟通已经结束,众人正听着凌放的调度安排。 “谢青灵——” 被叫到名字的谢青灵,立即正襟危坐,乖乖挺直腰板,目不斜视。 “这次表现不错。”凌放冲她说道。 他的目光中甚至有一丝罕见的笑意,“这次你反应很快,直觉也很敏锐,第一时间作出的决定也很到位,继续保持住。” 谢青灵一呆,眨了眨眼睛,有些不习惯凌放的赞扬。 怎么…… 这次居然不用写检讨吗? 还真是很不习惯。 哦,对了,凌放并不知道她用刀威胁的事情,代星宇没说。 星宇弟弟,很可以嘛。 懂得什么叫说话的艺术。 谢青灵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继续努力的!” “至于你,代星宇。”凌放又把话头指向另外一个人。 代星宇也立即挺直腰板,一副等夸夸的小模样。 “你,写一万字检讨。”凌放说。 “我——啊?!为什么啊!!”代星宇不知所措,“为什么我要写检讨啊?!” “为什么?你差点被一只狐狸给骗过去了,还问我为什么?作为一个老员工,你太迟钝了,如果今天只有你一个人的话,你有想过会发生什么吗?你还是多向谢青灵学学吧。” 凌放双手合起,结束了这一次短暂的嘉奖和惩罚,话锋一转,“好了,接下去,讨论一下,关于夏可儿的事情,要怎么解决?” 直接把代星宇满腹的牢骚和抗议,都堵回去了。 叶安然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同情。 “这次的事件比较特殊。”凌放说道,“对手是半仙之躯,极有可能藏有我们不知道的手段,再加上,对方手上 可能还有人质……如非必要,不要强行硬碰硬。” “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说。我们集思广益,制定一个可行的方案。”凌放说道。 会议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沈怀州的声音响了起来:“观看现场演出的时候,谢青灵说过,闻到了很真实的血腥味,我估计,是狐狸的幻术导致的。” 沈怀州说:“相比起狐狸和夏可儿之间的恩恩怨怨,我觉得,还是群众的生命安全更为重要一些。当务之急,是要先停止霓裳羽衣舞团的演出,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不要再让人去观看现场演出,以免更多的人受伤害。” 凌放眉头紧锁:“关于人类观看演出,事后病倒的情况,我已经反映上去了。部门会排出专门的负责人去调查这件事情,看看有没有必要进行特殊的治疗。这件事交给后勤部解决,我们就不用操心了。” “另外,我会和后勤部沟通,申请通过正常合法的手段,停止霓裳羽衣舞团的演出。” “但因为这场舞剧很火爆,经济效益很高,而且喜欢它的观众也很多,想要停止舞团的演出,极大可能会遭到来自各个方面的阻力,导致行动终止。到时候我们——” 谢青灵打断凌放,忽然道:“其实部长,我觉得……” 她犹豫了一下,仿佛看到检讨书在向自己招手,但还是说了:“我觉得,如果通过正常的手段,无法有效阻止演出,那么,是不是可以通过不那么正常的手段来阻止?” “比如说……主演病倒了,主演迟到了,主演家里有事等等等。”谢青灵越说越小声。 她观察着凌放的脸色,见凌放低着头,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索性继续说了下去,“我觉得,非正常时间,就可以行使权宜之计。” 所谓权宜之计,就是不管囚禁也好,怎么着也好,先把夏可儿控制住了,让她无法露面,事情也就解决了一半。很粗暴,但也很高效。 反正舞团的异常,都是夏可儿带来的。换句话说,把夏可儿这个单独的个体“解决”了,不管霓裳羽衣舞团那边是让替补上台也好,直接停止演出也好,总之,都不用担心其他的观众受到夏可儿和夏天的影响了。 擒贼先擒王,这虽然不是能让他们一劳永逸的办法,但却能最快解决眼前的困境。 谢青灵说完,凌放抬头朝她的方向扫过来一眼,把谢青灵看得七上八下的。 但随后,他点了点头:“可以,如果我这边不行,就按照你说的来办。” “好的!” 会议暂时结束,因为今天太晚,凌放就放他们离开,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以准备第二天的行动。 - 次日,谢青灵的第三天假期。 因为要等凌放的指令,她又无事可做,于是就呆在办公处里,开始翻看关于“保家仙”、“狐狸精”、“讨封”等等档案和典籍,算把她不了解的那部分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时间来到上午十点半。 凌放一个通话过来,联系到谢青灵。 “我这边沟通没有成功。”凌放说。 “那我想办法让夏可儿无法演出?” “不,不用你了。”凌放说道,“你去看看今天屠榜的娱乐新闻。” 听了这话,谢青灵打开手机,点开软件浏览了一番,发现热搜的榜单上很靠前的一条,就是关于霓裳羽衣舞团停止演出的公告。 公告里面说,主演夏可儿因为身体原因,暂停演出,演出复出时间不定,现开放退票通道,让观众另外安排观看演出时间,对此造成的不便,深感抱歉。 底下网友纷纷痛哭哀嚎。 很快,除了霓裳羽衣舞团停止演出的公告这一条热搜,还出现了“夏可儿生病”这 一条热搜,热度在不断攀升着。 谢青灵没继续翻看下去了,她只看了几眼,心中就咯噔一下,“夏可儿出意外了!” 没想到,意外来得这么快。 昨天晚上,她还有一场演出来着。虽然谢青灵没看完,但应该是没出什么问题的,不然娱乐新闻早就炸了。 “新闻上没说夏可儿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只模棱两可地说她病了,而夏可儿方面也没有做什么回应。我估计,可能是狐狸和她的契约开始反噬,而且,这一反噬,就严重到让她无法露面的地步。” “所以,我们昨天晚上商量的方案暂时停止。”凌放说,“现在,我临时给你指派个任务——你去夏可儿的家里看看情况。哪怕夏可儿人不在家里,她供奉的东西,也一定会有马脚。我待会儿把夏可儿的地址发给你,你和沈怀州一起去。” 沈怀州有涂山氏的赐福,对那只狐狸来说,有一点压制的作用。加上沈怀州是个幻术师,更熟悉狐狸的手段,跟谢青灵配合起来行动,最合适不过的了。 “其他人另外有任务,你们两个千万小心。最好,最好不要和狐狸起冲突,如果非打不可,记得求救。” “明白。” 谢青灵一颗心也沉了沉。 掐掉通话之后,没多久,凌放就把夏可儿的家庭地址发过来。 等了大概五分钟,沈怀州从外头回来,对谢青灵招了招手,“接到任务了吗?” 谢青灵点头。 “那出发吧。”沈怀州道,“目标是夏可儿的家,东湖别墅区,23b栋。” 第59章 059 东湖别墅区,是围着一片人工填出来的湖建造而成的别墅群。 在这里居住的人,都是社会各界的名流贵贾,非富即贵。 夏可儿走红两年就能消费得起这里的别墅,看来,她凭借着对夏天这只狐狸的供奉,获得不少好处,除却名气以外,还有实际的钱财,虚的实的加起来,难以计数,难怪夏可儿不愿意放夏天离开。普通人恐怕几辈子都积累不了这么多的财富。 谢青灵和沈怀州下了机车,手上提着银色的箱子,快步走向东湖别墅区的门口。 别墅群密度不高,房屋彼此之间间隔很远,要从小区门口走到23b栋,需要一定的时间。 门口保安查看了一下证件,随后给他们放行。 保安好心提醒道:“机车不能开进去,但小区内有自己的公共车辆,你们可以过去坐,一会儿就到了。” 谢青灵和他道了谢,然后和沈怀州走向等车的地方。 车很快就到了,坐的人不多,车上只有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 司机见他们打扮怪异,一路上多有侧目,但也不多问什么,只询问了一下下车地点,然后就开往23b栋。 过了五分钟,在小区的道路上绕来绕去,终于来到23b栋门口。 这是一栋一共三层的独栋别墅,是中式园林的装修风格,白墙黛瓦,一扇厚重的乌木门拦住了门外探究的目光。 关于夏可儿的去向成谜,谢青灵他们并不能确定夏可儿是否在家,本来,她是打算直接潜入别墅内查看一番,但看到随处可见的摄像头,决定放弃了这个想法。 还是不要给后勤部增加工作量了。 “你去敲门。”谢青灵对沈怀州说,“如果没有人,我们再从窗户跳进去。” 她发号施令发得十分自然,沈怀州低头看她一眼,然后走上前去,当真乖乖敲起门来。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年有大概四五十岁的女人过来,把门一开。她盘着一头一丝不苟的头发,全部绑在脑后,身上穿着白色的棉质衣服,还穿着灰色的围兜,一副正在干活的样子。 她分外防备的盯着谢青灵两人,乌木门只开了小小一条缝,探出一颗脑袋。 “你们找谁?”她问道,声音也是充满了防备,小心翼翼的样子。 谢青灵听了,眉头微微皱起,把沈怀州扒拉到身后,害怕他一张口,一口粗犷低沉的男声把她吓着了。 “姐姐你好,我们是来找可儿的。”谢青灵笑得分外纯良,嘴巴也很甜,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欢快,“姐姐,我们是舞团的人,来找她排练新的舞剧。” “舞团的人啊……”听到她这么说,大姐立即松了一口气,只不过门还是没有打开,还是保持一条缝的样子,“你们来得不巧,今天可儿不在家。你们还是明天再来吧。” 眼见她就要把门合上,谢青灵用手挡住,笑道:“人不在也没关系,我们有道具,需要送到她手上才能走,姐姐,能让我们送进去吗?送进去之后我们就走。” 谢青灵扬了扬手中的银色箱子,示意这是要送给夏可儿的道具。 “那……那你们进来吧。”大姐把们打开,让他们进来了。 把谢青灵和沈怀州引到会客的堂屋,大姐说道:“你们先坐,我给你们倒杯水喝。” 说着,她走进了厨房里。 谢青灵立即压低声音,说道:“一会儿你看我眼色行事,如果有必要的话,就给她一场幻境,我们趁机搜一搜这栋别墅。” 扑了空,没找到夏可儿,也没关系。 可以找找她供奉的那个东西,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既然是供奉,那就必须得有供桌,还贡品 ,每日扫洒上香,必不可少,总有痕迹可循。 沈怀州点点头。 不一会儿,大姐端了两杯果汁走出来,放到谢青灵和沈怀州身前,说道:“来,先喝口水,大热天的,热坏了吧?我在里面放了冰块,消暑的。” 大姐看上去是一个很细致的人。 谢青灵假装抿了一口,然后居然和大姐唠起家常来。 她说道:“姐姐,你是这儿的保姆吧?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对,好像有点害怕?你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的。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被人当面戳破心思,保姆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的眼神有些闪躲,支吾道:“你、你别介意,我也不是针对你们,我只是……我只是心里有些害怕!” “……害怕?”谢青灵打量了这栋窗明几净的别墅,状若随口问道:“是不是这栋别墅,有什么不对啊?” “诶呀!”保姆一听,立即一蹦,几乎要跳起来,她看向谢青灵的眼睛里,几乎眼含热泪,仿佛见到了老乡一样激动。 “事情还真就是你说的那样!”保姆一双眼睛四处乱晃悠,一张脸上布满了警惕与惶然,“虽然我刚来不久,但也知道,这屋子,就是有点奇怪。” “我以前,不是在这儿做活的,就是听说这里做活给的工资高,我才来的。可没想到……”保姆一拍大腿,一脸追悔莫及,“早知道,早知道是这样,给再多钱,打死我我也不来!等做完这个月,拿到这个月的工资,我就去辞职,不干了!” “哦?难怪以前没见过你呢!我经常找可儿,但是觉得你有点面生,原来是新来的!”谢青灵一脸惊讶,问道:“这屋子是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沈怀州一挑眉毛,双手抱胸,默不作声地听着谢青灵的满口胡诌。 “这儿啊,是个鬼屋。”保姆一脸冷汗,但因为屋里不是她一个人在,有两个年轻人,所以胆子大了点,也敢说话了,“雇我的人是个女明星,她是单身的,平时也不怎么和人来往,一个人独居。可是有好几次,我半夜醒来,都能听见主卧里传来交谈的声音,还是个男人的声音!”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女主人玩得花,搞什么地下情,玩刺激的,不过,这是她的私生活,我也不会往外面说什么。可是久而久之,我觉得不太对。因为这个屋子里,只有女主人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不管什么男人,他总得穿衣服,吃个饭吧?但都没有!简直就像不存在一样!” 保姆脸上逐渐露出惊恐的表情来,她说道:“怪异的事情还不仅如此。我是进来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的……冰箱里的生肉,经常会不翼而飞。特别是最近这两个月,那带血的生肉,一块一块的,前天刚买回来,第二天就不见了!更恐怖的是……” “女主人叮嘱我要买活鸡,炖鸡汤用,可是……可是,鸡汤还没炖呢,鸡就不见了。我就找啊,找啊,然后只找到了一滩带血的鸡毛!” “第二天,女主人又叮嘱我买鸡,但这鸡,它又不翼而飞了!我还是只找到了一滩带血的鸡毛,那鸡……那鸡被那怪物连毛带血,生吃掉了!”保姆脸色已经变得逐渐苍白起来。 谢青灵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说不定是你想多了,遭贼了也有可能呢,别自己吓自己,等辞去这份工作,再找个靠谱的东家,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保姆听了,却摆摆手,说道:“不仅是这样,这屋子里的秘密太多了。就说那三楼吧,女主人是不许我上去打扫的,所有事情,都必须她亲自来。” “我上个月去找了看事的阴阳先生,先生说我身上,人气少了,好像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寻思着,有命赚钱,也得有命花钱才行。听说我前头那几任保姆,也是做了几个月,身 体出现问题,然后走的。我……我真的很害怕。” 谢青灵和沈怀州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了然。 “哎,我说太多了。”保姆抹抹脸上的汗珠,一脸干笑道。 看着保姆的惴惴不安,眼眶底下青黑一片的样子,谢青灵心下了然,知道她这些日子肯定是怕得晚上也睡不着觉,终日紧绷着一根弦。 想了想,觉得继续这么捂着也不是个事儿,谢青灵就说:“大姐,我认识一个看事很灵的人,要不让她给你治治吧。你到这个地址去找她,保管一剂药下去,就什么都好了。” 一边说着,谢青灵一边报出了中心街道221号办公处的地址。 拿到了地址的保姆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欣喜若狂道:“真灵啊?那我……那我找时间去一趟。不,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说着,保姆站起来,端起杯子说:“你们不喝,那我就收走了,我一会儿找个时间去找她。” 然后火急火燎跑进厨房,收拾碗筷去了。 沈怀州低声问:“不知道你认识的这个看事先生,是不是叫叶安然?” “答对了。”谢青灵笑道,“让安然前辈给她治一治,然后再催个眠呗,不然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人呐,要是心里觉得自己有病,身体早晚得出问题,你说是不是?” 沈怀州沉默不语。 今天是植发中心,明天是看事先生,中心街道221号办公处,估计很快就要成为都市传说中的一员了。 就在这时,厨房里忽然传来一声惊惧的叫声,谢青灵和沈怀州立即跑到厨房的方向,只见保姆一脸惨白,跌在地上。 她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一个方向,喃喃道:“鸡……我买的活鸡,又不见了!” 厨房里,只剩下一个鸡笼安静的摆在那儿。 谢青灵和沈怀州对视一眼,几乎都要控制不住把武器摸出来了,但下一刻,谢青灵垂下眼眸,对沈怀州递了个制止的眼神。 她对保姆说:“大姐,我忽然想起来,我们还有点事情没办,我们就先走了,感谢你的招待,下次有空我再请你咖啡。” 保姆魂不守舍,一听他们要走,脸色更是难看起来。 “我……我也要走!我要去看先生!”保姆说。 “你别着急,”谢青灵安抚道,“先生不是每天都有空的,她今天正好不在,等有空了再说。今天实在不凑巧,她正好不在。” 保姆一脸哀莫大于心死,浑身都在发着抖。 好在她已经在这里锻炼出了一颗强大的心脏,一时间倒也还能撑住,就抹抹汗珠,坚强站起来。她说:“行,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离开了夏可儿的别墅后,沈怀州才沉着脸说:“茹毛饮血,从灵魂里渴望鲜血,可见那个畜牲修炼的功夫不到家,根本没有真正的烧尾成人。兽性难除,继续留在人类社会里,迟早要出大乱子。” 说着,他低头道:“你真的打算要走吗?” “当然不是了。”谢青灵说道,“不杀个回马枪,抓它个现行,那只狡猾的狐狸,怎么会实话实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立即转了个头,绕后来到夏可儿的别墅后面。 “这一次要从窗户翻进去了。”谢青灵指着二楼,指指点点,“三楼应该是供奉的地方,平时不常使用,也不让保姆上去。二楼应该是主卧,我们先去二楼。” “虽然这里摄像头很多,我们大概率会被拍到,但是……我觉得,后勤部应该会原谅我们给他们增加的这一点工作量的。” 在心里自行获得了后勤部的谅解之后,谢青灵率先借助树木长出来的枝桠,跳进了二楼的露天阳 台。 沈怀州紧随其后。 因为是白天,所以二楼的落地窗没有关上,两人轻手轻脚走了进去,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走廊上铺着厚重的地毯,他们的脚步声一点都没发出来,静悄悄的。 倒是一股奇怪的、吞咽的声音从主卧套房里传来。 谢青灵眉头一皱,随后悄然推开卧室的门,循声,安静走到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是主卧套间里的洗手间。 透过模糊的磨砂玻璃,能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在浴缸里,正抱着一个物体正在疯狂啃噬。 它因为过于投入,又或者说已经失去了理智,所以压根没有注意到,有人影朝它慢慢靠近。 听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撕咬声,谢青灵快步走进浴室里,一只手扣在白色人影的肩头,强迫它回过头来。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人影转过头来,却是夏可儿那张娇艳的脸映入眼帘。 她手里抱着那只被啃食一半的鸡,鲜血流下来,染红她的裙摆。洁白的牙齿上,沾着带血的肉丝,嘴巴旁边粘着漂浮的鸡毛,看上去诡异又恐怖。 第60章 060 谢青灵脚步一顿。 夏可儿……她是人,还是妖? 她见过夏可儿的演出,也见过她的脸,甚至面对面地和她交谈过。 那时候,夏可儿还是个完全正常的人,从她的外表上,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异样。 那么短的时间,一个好端端的人,忽然就变成了这样,谢青灵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却没想到,夏可儿比他们还震惊,还害怕。 “啊——”夏可儿发出一声似人非人的尖叫声,像婴儿的嚎哭,又像狐狸,怪异无比。 她惊慌失措,随手扔掉手中啃食一半的鸡,淌着血的鸡在空中划过,鸡血乱飞,毫无规律地落了一地,墙壁上也溅上了一些,浴室里面一片狼藉。 夏可儿抬起沾着鸡血和鸡毛的双手,抱住了她自己的脸,吐字不清地吼叫:“走、走开……不要、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我!!” 谢青灵看到,她捂住自己脸颊的手,长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绒毛,微微晃动。 像狐狸,又不像狐狸。是人,又不是人。 夏可儿扭动身体,想要甩掉谢青灵扣在她肩膀上的手,却始终摆脱不掉。 夏可儿越发烦躁起来,她放下捂住脸庞的一双手,一张脸呈现出狰狞的表情,之后,她那张白惨惨的脸,隐隐约约显现出一只狐狸的样子。 “夏可儿?”谢青灵一只手抽出了刀,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 因为在谢青灵手掌覆盖下,能感受到夏可儿的瑟瑟发抖。 她在害怕,在逃避,唯独没有想要攻击。 她的这些表现,更像人类能表达出来的情感,而非兽性。 正此时,夏可儿的身体忽然僵住,她转过头来,朝谢青灵张嘴,狠狠哈了一口气。 张嘴时,露出了嘴巴里的獠牙,尖牙上尚有血迹。 一旁,沈怀州沉声道:“她正在妖化,谢青灵,离她远一点!” 卧室的窗户忽然传来“当”的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落在窗台上。夏可儿仿佛受到了召唤,不知道从哪儿爆发出的力气,将谢青灵狠狠撞开,然后像只野兽一样在地上用四脚爬行,迅猛冲向窗台的方向。 沈怀州立即擦刀,将飞刀投掷了出去。 眼看飞刀即将击中夏可儿的脚踝,却在空中遇到了什么阻碍,停滞不前,滞空停留。 片刻后,空气中传来一身深沉的叹气声,从飞刀处起,缓缓显露出夏天的身影。 几个瞬息之间,它的身形全部显露出来。 是夏天,正单膝跪在地上,两根手指捏住了沈怀州的飞刀。 “够了。”夏天将沈怀州的飞刀扔到了一边。 谢青灵皱眉,对这只狐狸依旧极度不放心,当下便抽出了歃血,一脸防备地盯着它。 只是,夏天却对她的行为并不搭理,它甚至一眼都没看向她。只是轻轻摸了摸夏可儿又是泪又是血的脸,柔声道:“不要害怕,你是人,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夏可儿却一点没有被安抚到,依旧一脸惊恐地瞪着谢青灵他们,然后把脸深深埋在夏天怀中。 夏天又是叹气一声,拍拍夏可儿的脑袋,随后,惊慌失措的夏可儿闭上眼睛,陷入了睡眠之中。 做完这一切,夏天才抬起头来,看向谢青灵,说道:“你们是来找我的,这一切和她并没有关系。她是人,不是妖。” 沈怀州看了一眼夏可儿手臂上的白色绒毛,轻轻冷哼道:“是么?” 明显是一点都不相信的样子。同时,沈怀州手中又攥紧了另一把飞刀,一副随时准备开打的样子。 已经丢掉一条尾巴的夏天,面对涂山氏的眷者,根本 没什么优势。夏天甚至没有迎战的意图,它只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呆滞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可儿因为供奉我,所以遭到了反噬。她受我所累,所以,才会变成这不人不妖的模样。” 这一次,夏天说话的表情显得诚恳多了,它道:“只要……只要一点人气,就一点点,她就能恢复人形,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她也不会伤害别人,每次东躲西藏,不让人看见她,她只会伤害自己。” 而此时,房间里又响起一道重重的冷哼声,这次是谢青灵。 “一点点人气?一点点?你是打算吸保姆的人气呢?还是现场观众的人气呢?” “这些日子以来,你都是这么做的吧?吸取别人的人气,替她维持人形?”谢青灵说,“好一个借花献佛,真是叫人感动不已。” 听到谢青灵讥诮的嘲讽,夏天忽然激动起来,大声反驳道:“我没有害人!我每次只取一点点!真的只需要一点点!” “是吗?”谢青灵不为所动,“如果真的只需要一点点,那为什么她现在还是妖化成这样了?为什么你不再能帮她保持人形了?” 一句话,让夏天那张脸变得煞白,他嘴唇抖了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何况,其他人并没有义务成为你们的血包。今天是一点点,明天是一点,后天就不只这么点了。偷来的就是偷来的,你以为只是一点点,就不叫偷了?这是别人的东西,根本不属于你们。如今观看演出的人,病倒的越来越多,这是不是说明情况已经开始不受你控制了?你抽的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无能为力了吧?” “夏天,你自己都压不住了,就别自欺欺人了。”谢青灵说道。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如果真得想救夏可儿,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们结束这一切的办法,然后乖乖束手就擒,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谢青灵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昏迷过去的夏可儿一眼,“她的样子,看上去,时间可不多了。” 理智丧失,茹毛饮血,生啖活鸡,四脚爬地。 这样,还是人类吗? 夏天浑身一震,果然露出了一脸沉痛之色。 它看了谢青灵一眼,忽然笑了笑,笑容却很凄然的模样。它说:“我一开始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只要能停止供奉,结束我和她的契约,我就会从此离开,而夏可儿也会停止妖化,一切都将恢复正常。可我已经无力结束,只能靠你们了。” 谢青灵摸了摸歃血的刀柄,不太能从它的神情和动作中,看出其他的端倪来,一时间犹豫不决。 这狐狸有过前科,所以谢青灵对它十分不放心。 狡猾的狐狸,会骗人,最会玩弄人心。 谢青灵说道:“你这是在求我们吗?求人,是要让人看见你的诚意,你的诚意在哪里,我看不到。” 夏天点了点头,说道:“我以前在山林修炼的时候,学了不少当人的礼仪。” 它将夏可儿放下,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跪倒在谢青灵面前。 “是这样,对吗?”夏天喃喃说道,“或许,我还应该磕个头。” 一边说着,一边正正经经,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求求你们,救救她,求求你们。” 一只狐狸,学起人的模样,学着人的礼仪,低着头,弯着腰,作出了恭谨谦卑的姿态,说出请求的话。 谢青灵和沈怀州对视了一眼。 夏可儿是人类,保护她,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他们肯定是要出手救她的。 就是这只狐狸,有点难办。 随后,沈怀州从银色箱子里,掏出神龛,说道:“请你进来,跟我们走一趟吧。” 抓 鬼用幡,请神用龛。 一旦进入了特制的神龛,就相当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夏天心里大概也明白,进去神龛,对它来说,意味着什么。 它深深看了神龛一眼,随后将夏可儿从地上抱起来,身体有点抖。 它缓步走到谢青灵跟前,低声道:“那就拜托你们了。” 把夏可儿交到谢青灵手上之后,夏天化为一阵青烟,随后消失不见。 之后,本来空着的神龛,出现了一只狐狸的像。 狐狸的化身蹲坐在一颗石头上,尾巴半缠住自己的身体,回头露出一张狐狸脸。像的材质似石非石,似铁非铁,像上还爬着宛如铜绿一般的东西,看上去有种古朴苍拙的气息。 谢青灵低头看了一眼身上附着绒毛的夏可儿,又看了看神龛里的像,再看一眼沈怀州,有些为难起来,问道:“之前部门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是怎么处理的?” 沈怀州说:“不知道,部门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先例可循,只能我们自己看着办了。” 谢青灵:“……” “那……那你先带着狐狸,回办公处吧,然后向部长汇报一下,向他请示。”谢青灵说,“夏可儿这样,短时间内肯定是不能离开这里的了,我得留在这里看着,以免再出现什么意外。你走后,让叶安然过来一趟吧,这里需要她的协助。” “行。”沈怀州对这个安排没什么异议,把神龛装回箱子,然后就走了。 拎着箱子走下二楼的沈怀州,在楼梯的转角处,遇见了鬼鬼祟祟,吓得一脸胆寒,表情十分惊恐,但还是探头探脑有些忍不住好奇心,正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的保姆。 看见沈怀州下来,保姆明显松了一口气,立即说:“我……我听见二楼传来动静,我不敢上去啊!对了,你们不是走了吗?怎么从上面下来了?上面怎么了?” 看着这个身型高挑、过分美丽的女孩,保姆莫名有种安全感。 随后,保姆就听见了一道低沉的男音响起:“镜花水月……” 再然后……再然后,保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因为沈怀州的音色震惊,就陷入了沈怀州给她编织的幻境。 沈怀州点亮耳机,“部长,事情差不多算解决了。” “就是夏可儿的情况有点棘手。” “我现在带着狐仙回办公处,让叶安然到现场支援。” “可以收队了。” …… - 傍晚。 夕阳的晚照从大开的窗户投射下来,仿佛给地板铺就一层薄薄的金。 主卧里没有开灯,昏暗暧昧的光线中,一只形似人类的白色狐狸正趴在床上。它的四肢闲闲一摆,看起来十分优雅,又有种人类肢体的美感,隐隐约约仿佛一个漂亮的美人,趴在床上小憩,可它却分明是一只狐狸的样子。 狐狸有一双十分明亮的眼睛,宝石一样的眼睛,看上去格外漂亮。 此时,这只狐狸正口吐人言,声音听起来也是分外悦耳。 它说:“是你,我记得你。” “我也记得你。”谢青灵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在舞台上,还是个人。可现在……你变成了一只狐狸。” “夏可儿,你后悔吗?走了歪门邪道,入了歧途,把自己祸害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 夏可儿沉默不语,只是安静趴着,看着斜照进来的余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安然站在一旁,走来走去,高高的马尾一甩一甩,见夏可儿这样,就有点生气地说道:“你可别还执迷不悟啊!我告诉你,要不是我用阴阳表里针,替你顺了体内乱窜的妖邪之气,你现在 还是个茹毛饮血的怪物呢!哪儿能这么悠闲地和我们说话?” “你还是乖乖听话,告诉我们怎么才能解除和狐狸的契约,让一切秩序恢复正常,才是正经事。”叶安然说道,“不要浪费我们一番苦心,也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夏可儿对解除契约的事情闭口不谈,她缓慢地转过狐狸脑袋,低声问:“夏天呢?它在哪儿?它……还活着吗?” 听她这么一说,叶安然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它把你害得这么惨,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去关心它死没死,你可是真是够心地善良的啊。” 叶安然的语气里含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刻薄,说得咬牙切齿。 “不过啊,恕我们无可奉告,这些不是你该问的。” 夏可儿一张狐狸脸上看不清表情。 只见她摇了摇头,说道:“不,不是的。” “我变成今天这样,是因为我自己。” “是我自己,让自己变成了妖怪。” 第61章 061 “我和夏天,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夏天相遇的。那天,我误入了一片桃花源,遇见了一个狐仙人。” “当时,我跟剧组在山里取景拍戏,在山上度过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到了离开的时候,我很舍不得它,我问它,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它给了我一把它的狐狸毛,让我按照它教给我的方法,给它塑一尊像,日日香火供奉,就能请它回家。” “我答应了。回来之后,我立刻给它塑了像,供奉了香火,此后,它就成了我供奉的保家仙。”夏可儿说,“它对我很好,总是有求必应。一开始,只是山里的一朵不太常见的花,一只它觉得很漂亮的小虫子,后来,就变成一套漂亮的、昂贵的演出服。” “再后来,我动作总是做不好,被团长骂得很惨,躲在被窝里偷偷痛哭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拥有一身绝妙的舞技就好了,这样团长就不会骂我了。然后,我向它请求,我说,我想拥有一身苦练多年才能拥有的舞技。” “再再后来,有了舞技,我觉得,我还缺点东西。后来,我又用同样的方法,拥有了名气。可等我拥有了名气,我觉得还是不够,我又想要名利……我拥有的越来越多,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丰富,但我想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因为我见识到了更多的好东西。” “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不过,到这时,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直到……那大约是在两个月前的一天早上,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长了一身白毛。” 夏可儿说:“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发现她妖化的第一天,夏天一脸阴沉,它告诉她,他们两个该分开了。 如今她功成名就,名也好,利也好,都拿到了,她已经到达了人类的社会规则下成功的标准,再继续下去,恐怕不妙。 夏可儿拒绝了它的要求。 她不仅没有同意夏天的提议,反而要求得更多。 每次在供奉桌前,她总是会提出一连串的要求,越来越细致,越来越要求完美,极致的完美。 夏天不明白,但它从来不会拒绝夏可儿的请求,任何要求,于是,梁祝的舞剧,在夏天的一手操控下,一炮而红。 再后来,夏可儿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她需要饮活鸡的血,才能恢复片刻冷静。她变了,她变得从骨子里渴望鲜血,需要鲜血。 兽性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不像人。 “夏天再次提出要结束契约,可是我……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答应。”夏可儿的声音有些哽咽,“因为我要是答应了,我就会失去它。” “我现在什么都有了,却还是不满足,我最后一样想要的东西,就是夏天。我想让它,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放手,我就是想要它!我不能离开它!”夏可儿声音忽然变得癫狂起来,刚刚还算平和的一张狐狸脸,又有点扭曲起来,表情狰狞,“我不想和它分开!” 刚刚叶安然给夏可儿施的阴阳表里针,隐隐有失去效用的迹象。 叶安然心想,夏可儿这是着相了,魔怔了。 她和狐狸的契约,应该不是普通的供奉保家仙的契约。 这个契约有些邪性,能把人的无限放大,无限满足,直到无法承担反噬之后,不得不走向最终的迷途,然后死亡。 当叶安然提着银针上前,想要再次为夏可儿施针时,谢青灵却抢先她一步,拿着刀,走上前去,一刀劈向夏可儿的前爪。 歃血饮血,红光一闪,“尊”字符红线蔓延。 同时,夏可儿的前爪也被划出一刀森然可见白骨的伤口。 这一 阵猛烈的疼痛,让夏可儿面目狰狞起来,她发出婴儿般的哭声,但疼痛也让她很快安静下来,没有继续发狂的倾向。 “冷静了吗?”谢青灵冷着一张脸,收回了刀。 夏可儿吃痛,冷静是冷静了,不过此时,她一双狐狸眼转向谢青灵,万分防备盯着她,总害怕她会突然捅自己一刀。 而叶安然一脸震惊。 “冷静了,就赶紧告诉我解除契约的办法。”谢青灵说。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夏可儿喃喃说道,“我就是想要它,我没有办法放弃它。” 她一直呢喃着不知道在说什么,疯了一样的嘀咕,“我不能失去它……” 谢青灵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你无法解除契约,是因为你不想放手,那么,只需要让你忘掉这一切就好了。如果你从来不记得什么夏天,也就不会魔怔成这样了,对吧?”最后一句,谢青灵却是对叶安然说的,这可是叶安然的老本行了。 叶安然用力点头。 对啊,直接把记忆洗掉,别说什么夏天,就是冬天秋天春天昨天明天的,什么天都不记得了,哪还会偏执成这样? 夏可儿却激动得一双眼睛变得通红:“我不要!我不要忘掉它!你们不能掠夺我的记忆!我变成狐狸也挺好的!这样我就能和它在一起了!不会有人把我们分开了!” 说着,她从床上跳起来,想要逃跑。 真是太执迷不悟了!谢青灵一张脸倏地阴沉下去,刀光闪过,夏可儿的四肢都划上了刀伤。 鲜血涌出,夏可儿疼得打颤,站都站不稳了。 “如果你执迷不悟,非要变成妖怪,那么,我就会在这里,就地把你解决。”谢青灵看上去像一尊杀神,“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半步,也不会让你回到那只狐狸身边。” 夏可儿恨声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阻止我们在一起?” 她怨恨地看着谢青灵。 “如果你们都是人,或者你们都是妖,如果你们对周围的人没有任何的影响,你们想怎么样,我都管不着,但是——”谢青灵一顿,“你们这样,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人心是贪婪的,是无穷的。得了一,就会想二。有了二,就会望三。无穷无尽,总填不满。现在吃鸡,以后就会吃人。” “你是怎么一步步沦陷的,你不是很清楚吗?一开始你有想过自己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吗?我根本就不相信你能控制住自己多巴胺的回路。在你们祸害到更多的人之前,我会先杀掉你。反正你也变成了妖怪,我杀掉你,算不上违规。” 吧。 谢青灵笑了笑,继续道:“对了,你好像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那我就向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谢青灵,一个即将转正的秩序维护者,一个十分敬业的女人。” 夏可儿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把脸深深埋进被窝里,唧唧的叫着。 她的四肢都被砍伤,无法行动自如了。 此时的叶安然站在一旁,弱弱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小心翼翼看了谢青灵一眼,发现她神色冷淡,镇定自如,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 谢青灵忽然说道:“我这一生,都将为了舞蹈事业奋斗一生。我要把一生中最灿烂最美好的年华,都奉献给我所挚爱的舞台。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吧?我真是错看你了。因为你就只是是个虚伪的、懦弱的、说话不算话的可怜虫。一个根本没有任何道德可言的、自私自利的恋爱脑。一个罔顾他人性命,让喜欢你的观众失望,让视你为偶像的人蒙羞的偷窃者。因为喜欢你的舞蹈,被殃及的人又何其无辜?你所谓的幸福和爱情, 都是建立在对其他人生命的践踏之上。” “你、你说什么?”夏可儿表现得比刚才还要更激动,她试图站起来,挣扎得满床单都是血,“你给我说清楚!你不能污蔑我!” “我没有污蔑你。”谢青灵冷冷瞟她,说,“为了替你维持人形,为了完成你那些可笑的不知节制的愿望,已经有人为你付出了生命。那是你的粉丝,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他历经千辛万苦,花了三千多块钱,才从黄牛手上买到了一张位置不好不坏的门票,看完了你表演的一场梁祝,回去之后,他在社交平台上对你的舞蹈赞不绝口,还说下一场他还要去看,可后来,他再也没有更新他的社交账户内容,也没有再出现在你的观众席中。因为,他死了。” “那个人,他被抽干了人气,变成了人干,死得很惨。” 气氛忽然变得僵硬起来,周遭仿佛连空气都静了一瞬。 “我想,如果不及时阻止的话,以后还会死更多的人。”谢青灵说完,看了叶安然一眼。 叶安然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后勤部的负责人还在统计生病人数,怎么忽然就凭空出现什么死亡受害者了?三千多的门票坐后排,那不是代星宇吗?这家伙现在还在外面搜肠刮肚地写检讨呢。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谢青灵刚刚说的,是假话。那个因为现场观看梁祝而死亡的观众,只是谢青灵的一场杜撰。 谢青灵在攻破夏可儿的心理底线,这是一场心理战。 叶安然忙点点头,哀痛道:“对,死得很惨。我的医术也救不了他,我还参加了他的葬礼,他……” 夏可儿听了,尖叫一声,打断了叶安然接下来的描述,她的声音里有着不堪重负的尖锐和痛苦,她疯狂地重复着:“你撒谎,你撒谎,你撒谎!!!你们说的不是真的,呜呜呜。” 只是,她的声线里并没有什么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只能把脸埋在被子里,放声痛哭。 谢青灵并不理会她的哭声,只道:“我只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杀了你。一命偿一命,很公平。你自己想想吧。” 说完,谢青灵走出卧室,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站着,一张脸阴沉沉,不说话了。 不多时,叶安然打开门,也走出来。 她侧耳听着卧室里传来的抽泣声,小声问:“青灵,你……你刚刚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什么?” “杀了她。” 谢青灵没回答,反问道:“安然前辈,老部长是怎么死的?” 叶安然浑身一震,脸上浮现出哀痛之色:“被……被鬼杀死的,殉职。” “普通人要成为后天之灵,折损率是多少?” “百分之五十。” 叶安然明白了。 虽然才刚加入部门没多久,但是,谢青灵早就从旁枝末节入手推敲,更深入了解了这个世界。 她很聪明,也很敏锐。 “前辈们的血,不能白流。如果夏可儿选择成为狐妖,我不会阻止她,她当然拥有做选择的自由,但是,我不会放她走的。”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安然前辈,我虽然喜欢冒险,总是很莽撞,但我并不是一个赌徒,而生命也不应该被用来博弈,被用来承担风险。”谢青灵话锋一转,“你知道为什么加入部门之后没多久,我就适应了吗?” 叶安然愣了一下,呆呆问:“为什么?” “在我大二上学期,学校开了解剖课。一个学期过半,我们专业一个专业课成绩很好的女孩子,转专业走了。” 叶安然不明所以,谢青灵继续说道:“因为每次做实验,我们都需要用到大量的动物,实验之后,如果动物没死,我们还 需要‘处理’它们,这很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个女孩子每次下刀都会抖,她受不了那种当刽子手收割生命的感觉,出了心理问题,最后走了。” “可是我不一样,我每次下刀都又快又狠,很多男孩子下不了手,也会让我帮忙,我从来没有拒绝,也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她看向叶安然,说道,“因为我知道,我拿起刀,从来不是为了杀生。”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叶安然忽然红了眼眶,她抹抹即将落下的泪珠,说道:“我知道了,我也不会放她走的。” 于是谢青灵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是等待。 至少她那句,只给夏可儿一个晚上的时间思考,是真的。 谢青灵说话,从来都是认真的。 哭声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夏可儿终于哭累了,又或许是终于想通了,她的抽泣声终于停止。 夏可儿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她说:“你杀了我吧,一命偿一命,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对不起喜欢我、支持我的粉丝,我……我不配站在舞台上。” 谢青灵和叶安然对视一眼,随后走进去。 第62章 062 夏可儿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看上去半死不活,眼皮耷拉,无精打采。 谢青灵和叶安然走了进来,她眼皮抬也不抬,一副随时准备就死的模样。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谢青灵提步,走过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夏可儿。 “你宁愿死,也不愿意解开契约吗?”谢青灵最后给了她一次机会。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想象,以后没有夏天的日子该怎么过……就像这天地间,没了山川,没了风月,也没有太阳,怎么能活下去。”夏可儿说着,垂了垂脑袋,“我做了错事,你们给我一场解脱吧。” 叶安然咬咬牙,一声不吭站着,默默别开了脑袋,闭上了眼睛,不忍心见到接下去即将发生的血腥场面。 过了大概三五秒,又或许更久一点,紧闭眼睛的叶安然听见谢青灵的声音响起。 她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 “夏天为什么会找上你?” “……为什么,会找上我?” “天下之大,为什么偏偏是你呢?它一个半仙,为什么要对你百依百顺,任你予取予求呢?” 谢青灵的话,让夏可儿沉思起来。 夏可儿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每次都想不出答案,又或者说害怕答案,所以就假装不去想,假装不在意。 可此时,她被谢青灵逼迫得不得不面对这个一直横在她心里的事实,夏可儿痛苦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杀了我吧!” 谢青灵在床上坐下,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继续自顾说道:“夏天说,它觉得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所以选中了你,想让你助它修行,得道成仙。可是你……你却利欲熏心,辜负了它一片苦心,不仅于它的修行毫无益处,还坏了它的修行。” “你让夏天很困扰,夏可儿。”谢青灵说。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听,我不听!”刚刚安静下来的夏可儿又激动起来。 “你总是很自私,只想着自己想要什么,而不去想夏天想要什么。你为什么不成全它一次呢?还是说,你所谓的喜欢只是个借口,毕竟你连放它自由都不愿意。它是山野中的狐狸,它不是只属于你的夏天。” “如果你解除了契约,虽然你会把它忘了,但是——”谢青灵低头,看向那只透着哀伤的狐狸,说道:“但是,它会永远记得你的。” 叶安然听得呆住了。 原来夏天和谢青灵说过这么多吗? 还是说,谢青灵又在“话疗”了? 叶安然已经不敢说话了。 再看一眼夏可儿,她已经找不到任何词汇去形容夏可儿那张狐狸脸了。 又哀恸,又自责,又痛苦,又迷恋……各种情绪交织着,最终,化为喉间一声痛苦的哀鸣。 夏可儿说:“我答应你们。” 夏可儿泪流满面:“我同意解除契约。” 她嚎啕大哭,像是怕自己反悔一般,用最快最声嘶力竭的语气说道:“你们……你们把我的记忆清洗掉吧!” 谢青灵点点头:“你放心,不会有任何痛苦的。” 叶安然:“……” 睁开眼睛的叶安然看向一脸淡然的谢青灵,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这么连哄带骗的,把夏可儿解决了? 她还以为,夏可儿难逃一死呢…… 谢青灵对叶安然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动手,免得夏可儿反悔了。 叶安然一根银针下去,夏可儿就闭上了眼睛。 先用香,再施针,等明天一觉醒来,就差不多解决 了。 没想到事情居然解决得这么顺利,叶安然还有种回不过神来的感觉。 她抬头看向谢青灵,问道:“夏天它真跟你这么说的啊?” “当然没有,我和它又不熟。” “那你……”那你还编得有模有样的,她差点就信了! “赌一把嘛,夏可儿吃软不吃硬,事实证明,我成功了。”谢青灵义正词严道,“而且,我觉得我的猜测非常合理。要不是为了修行,它好端端一个半仙,来尘世里干嘛?” “哦,也对哦。” “行了,事情已经解决了,我现在向部长请示一下。”谢青灵很快点亮耳机,完全不管现在凌晨会不会打扰到凌放休息。 通话接通之后,凌放的声音传来:“情况怎么样了?” 声音听上去还挺精神的,估计也是没睡,一直在处理事务吧。 谢青灵回道:“部长,夏可儿已经答应了解除契约,请你继续指示下一步行动。” 凌放愣了一下,“这么快就解决了?” “嗯。”谢青灵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我们使用了较为和谐友好的方式,与夏可儿达成了共识,等安然前辈把夏可儿的记忆清除,契约就可以解除了。” “行,后续的事情我来接手,你回来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好的。” 看完全程的叶安然嘴角抽了抽,已经完全不认识“和谐友好”这个词了。 部长知道了,一定会骂死她们的吧? 不过……她才不会说出去的嘻嘻。 夏可儿自己摔的跤受的伤,和谢青灵有什么关系? “安然前辈,那我就先走了。”谢青灵回头,对叶安然说,“夏可儿这儿你就看着,部长一会儿过来亲自解决。” “等等,可是……我想问一下,夏可儿的记忆,要怎么清除?清除到什么时间段?” 谢青灵想了想,说:“直接把她两年之前,不,三年之前吧,遇到夏天的那部分全部清除。” 时间跨度好大啊…… “一口气清除这么多记忆,要是以后影响她生活怎么办?” 谢青灵也犯了难,不过她很快就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她说:“没关系,后勤部总有办法。” 叶安然:“……啊?” 谢青灵走了。 机车引擎轰鸣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夜空中。睡梦中的保姆没有听见,被叶安然施加安神之法的她,也不知道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 一夜无梦。 解决了大事的谢青灵睡得格外香甜。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正好到上班的时间。 不过现在还处于她的假期,哪怕不按时上班,相信凌放应该也不会说什么的。 谢青灵伸了伸懒腰,精神抖擞走下了楼。 刚想吃点早餐,祭奠一下五脏六腑,迎面就看见大厅的白色写字板上,有凌放给她的留言: 桌子上给你留了文件和档案,花点时间看完,然后处理一下狐狸的后续。 谢青灵:“……” 好吧。 根本容不得她拒绝。 谢青灵咬着面包,端着咖啡,来到了会议桌上,翻开了凌放留给她的文档。 文档里面,写的是这次事件大致经过,是个粗略版的战后总结。 其中,关于现场观众里被抽取人气受到影响的人数已经统计完毕。 生病人数共为34人,二十五人为中老年人,五人为青少年。余下四人,都是青壮年。 这帮人中,身体素质较好的部分人,通过卧床休息,大约七日之后,就能恢 复健康。 身体素质较差的,则要折腾一点,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 这些人,需要特殊治疗。 凌放已经向总部申请,要求他们派一个梅山派的符水师过来支援,进行后续的特殊治疗工作。 文档的后面,才是关于狐狸的处理部分。 谢青灵一边吃早餐,一边翻完了整个文档。 一抬头,看见靠墙摆放的橱柜里面,放着装着夏天的神龛。 神龛一般会放在三楼,但夏天又不是他们供奉的正神,当然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谢青灵把神龛拿出来,摆在桌子上,说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见,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下。” “夏可儿最终选择还你自由。”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样的协议,但你以后别想再打扰她了。” 话音落下,神龛里传来夏天缥缈空灵的声音:“我知道,今天早上,我就感受到了,契约已经解除了。” “谢谢你,有缘人,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别急着谢我,也别这样说话。”谢青灵道,“我不是你的有缘人,我是会封印你的人。” 夏天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们会怎么处置我?” 谢青灵说:“我们会找个无人可至的荒山老林,把你封印在里面,让你无法再踏入到这尘世中。你无法再离开这座神龛,只能在我们为你挑选的地方继续修行。不要试图踏足不属于你的世界,不然对彼此双方都不好。” “你不属于尘世,你的能力,你的身份,都不合适。”谢青灵说道,“别说你只是像人,就是你真正修成了人,你也很特殊。我们部门不会容许你在尘世中继续行走。我们的世界有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并不只是正邪两立的隐患,最本质的问题是立场不一,你和我们不一样,就注定不能在这里生存,如果你混入尘世,会很麻烦。” “你修行了这么多年,通了人性,满口禅语,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 “可是……” 夏天说:“我已经回不到山林里去了。” 谢青灵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语气淡淡地陈述道:“别试图在我面前求饶装可怜,我不会同情你,也不会帮助你。我和我的同事们现在还在为你惹下的麻烦加班,给你收拾烂摊子。即便你不愿意回去,我们也会这么做。” “你堂堂一个历经千辛万苦修行而来的半仙,难道对众生就没有一点点怜悯之心吗?” 沉默了不知多久,夏天重重叹口气。 它说:“一开始,我并不是半仙,我只是一只在山林里修行的狐妖。” “祖母说,狐狸的灵性是一等一的,只要有慧根,不杀生,就很容易修成正果,得道成仙。” “祖母也是一只狐妖,但是,她没熬过天雷劫,没能修成人形,得正果。她告诉我,我是族里最有天赋的孩子,要继续努力的修行下去。” “后来,我的族人逐一死去,我周身空无一人。我孤身一只妖,在旷野里孤独的奔跑,在月下虔诚的朝拜。我求啊求,拜啊拜,我越来越清醒,修为越来越深厚,但也越来越寂寞。” “我过了童子关,熬过车辙劫,也挺过了天雷,我变成了人,是一只有人形的狐狸精。” “我是狐狸精,却不是狐狸。我是妖怪,但没有同伴。我想当人,但人人都怕我。” “寂寞啊,我好寂寞。我在山林里,不知道度过了多少年。我种过花,养过草,但它们不言不语,风来了,摆摆手;下雨了,低低头,就是它们能给我最好的回应。我能口吐人言,却不知道该向谁说。” “我还养过兔子,但它只惧怕 我,躲避我,它不能理解一只狐狸为什么要养一只兔子。它很快就死了,生命易逝,于我千百年的生命而言,它也不过朝生夕死的蜉蝣。” “我找过狐妖,我想找到同伴,我不想单独在旷野里奔跑,也不想盘住石头独自睡去。我还在寻找一个可以给我赐福的神,或者能给我指点迷津的人,但都没找到。” “后来,我遇见了可儿。” “她害怕我,却会听我说话。她想逃跑,却又每次都会回来。” “她跟我说尘世的事情,我和她说山里的事情。我开始不想寻找了,也不寂寞了。我身入红尘,已经回不到寂寞的山林。” “我眷恋尘世的一切,尝试过温暖的怀抱,便不想再忍受冰冷的石头。” “为了离开,也为了入世,我骗了她。我不是什么家仙,却让她把我当成家仙供奉。” “她把我请回家,尽心尽力供奉我。她很虔诚,我也很欢喜。” “妖有了供奉,也能成仙。但偷来的,始终是偷来的。我成了半仙,可儿却遭了报应。” “这是我的因果,我的业障,我的缘,我的孽……我自己还。”夏天忽然声音一转,变得严肃了许多,“我并非要卖可怜,来祈求你的体谅。” “我把我修炼千年的内丹给你,偿还我欠下的孽债。但……我想请你渡我一场,点化一番。” 话音落下,谢青灵忽然感觉身体僵住,不能动弹,身边烟雾缭绕,影影绰绰。 她好像被拉入了另外一番天地中,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只此一隅,可以安身。 谢青灵看见一只白色的狐狸站在她面前,像人一样站立,双手作揖,拜在她面前,问道:“你看我这样,像人还是像神?” 第63章 063 【一朝功成,狐狸讨封。讨封一生只能发起一次,狐狸会尽心尽力,找到它的有缘人。它能成人,还是成神,全在你一念之间。】 一生只能发起一次,看来,这只狡猾的狐狸,之前并没有在夏可儿身上用掉讨封的机会。这只狡猾的狐狸,说话真真假假,根本让人分不清虚实。 它还在寻找有缘人,可以点化它的有缘人,帮它实现最深祈盼的有缘人。 可不知怎么的,它竟然会把目标,定成了看上去六亲不认的谢青灵。 真是笑话,谢青灵会渡人?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她又不是佛陀,也不是圣人。她就是一个假期还需要加班的打工人。 此时的谢青灵被讨封拉入了狐狸的规则领域里,无法动弹,必须回答。 狐狸讨封,不得不答。 在谢青灵之前翻阅的典籍里,遇到狐狸讨封,如果回答“像人”,那么,狐狸就能得人身,变成人。有些心眼小的狐狸记恨,耿耿于怀你为什么不回答它“像神”,会招来报复和祸端,不得安宁。 可如果回答“像神”,封它成神之后,所欠下的气运,却得由封口之人来承担。 也就是说,无论怎么回答,都会有祸端。 当然,也有模棱两可的搪塞敷衍,预祝它修行圆满,他日功成,白日飞升。 只是,夏天已经是半仙了,它不需要这样的回答,这种回答对它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谢青灵抬眼,望向那只作揖的狐狸。 她选择了第三种最为冒险的、也是最不留情面的回答。 她缓缓道:“像只畜牲。” “四脚着地,茹毛饮血。你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狐狸,是一只野兽,当不得人,成不了神。” “熊孩子一拳就能将你打伤,路上随处可见的车可以将你压扁,自然的风霜雨雪,也能让你苦不堪言。” “你不再有神通,也不是仙人。你就是一只四脚着地的畜牲。” 此话一出,刚刚还像人一样站立的狐狸,哀嚎一声,四肢逐渐弯曲起来,前爪逐渐贴地,身体微微拱起,四脚着地。 那张露出人一样表情的脸,也失去了那种动人的眼神,逐渐演化成一张普通的白狐的脸。 谢谢你。 “这样,我就能继续留在她身边了。”在夏天逐步退化成为一只普通的狐狸时,它吐出了最后一句人的话。 谢青灵身体周围的迷雾逐渐退去,僵硬的身体恢复了自由,她重新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 此时,办公桌上,多了一只白色的狐狸。 装着夏天的神龛里,已经空无一物。 夏天不是半仙了,自然住不进神龛里面。 现在的夏天,身上已经完全失去那种仙气缭绕的飘飘欲仙之感,仿佛城市里难得一见但又确实存在的白色宠物狐。 它伸出前爪,舔了舔爪子,之后,跳到谢青灵面前,从口中吐出一颗蓝色的珠子,然后就从打开的窗户跳了出去。 白色的狐影一闪而过,此后再不见踪影。 ——“我会给你我修炼千年的内丹。” 想起之前夏天说过的话,谢青灵一怔。 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随后把那颗蓝色的珠子捡起来,放在手上打量。 珠子的蓝色仿佛一团活的、流动的水,那是一团有生命的蓝,不停变幻出各种迷幻的光线和不同层次的蓝。 漂亮、迷幻、仿佛藏着一个浩瀚的宇宙。 谢青灵放在阳光底下,透着阳光看去,感觉珠子更美丽,更深邃了。 【一颗狐狸修炼千年的内丹,里面凝结了狐狸修行千年的修为和功德,还 隐隐缠绕着一丝微弱的人气。】 想了想,谢青灵点亮耳机,联系了凌放。 凌放昨夜几乎是彻夜未眠,凌晨也在处理后续的工作安排,好不容易入睡,还没多久就被谢青灵给吵醒了。 刚睡醒的他行动比较迟缓,回应得并没有之前迅速。 谢青灵等了两秒,耳机里才传来凌放疲惫的声音:“有什么情况?” 情绪却还是温和的,并没有因为被打扰了休息而破口大骂。 谢青灵问:“部长,你找的符水师,什么时候能到未来城?” 凌放揉了揉太阳穴,想了会儿,说道:“申请刚刚递交上去,需要经过总部的审批,审批通过后,那边才能拨人手过来。符水师旧日王城里才有,从旧日王城出发到未来城,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按照总部的审批效率和行动效率,总共流程大概需要三天左右。” 他看了一下时间,说道:“总部有我认识的人,我想办法去催一催,速度快的话,大概两天之内能搞定,这应该来得及。” 说着,凌放就要起身打开电脑,打算去催一催总部那边的人手,处理得快一点。 他以为,谢青灵这个时间段来找他,可能是生病的人出了什么问题,一时间变得紧张起来,睡意全无。 “不用了部长,我觉得不用请符水师这么麻烦了。”谢青灵说,“我这里可能有个更快的方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嗯?” “狐狸修行千年的内丹诶,应该可以把人气还回去吧?” “……你说什么?” “部长,你要不,来办公处加个班吧。”谢青灵看向那个空空如也的神龛,“过来看一下,你就知道了。” 凌放:“……” 心里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 中午十二点,办公处。 凌放坐在会议桌旁,揉了揉疲惫的眼睛,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看,装着狐狸的神龛还是空空如也。 “狐狸呢?”凌放问谢青灵,“神龛是特制的,只要进来了,不解除诅咒就别想出去。” 谢青灵道:“部长你不知道,这只狐狸好狡猾,它利用一生只能发起一次的讨封来对付我!哪怕是在神龛里面,也不妨碍它的发挥。毕竟,那可是规则系啊!” “规则系,你知道是什么规则系吗?就是在那个领域内,规则是由它制定的,我完全没有违反规则的能力,只能被它牵着鼻子走。所以我被问住了,但我骂它是个畜牲,然后我就能自由活动了,但没想到,反而让它跑了。它不是仙人了,当然住不进神龛里了。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的啊部长,我是无辜的,我是冤枉的!” 凌放:“……” 他揉了揉略显痛疼的太阳穴,因为睡眠不足而稍显疲倦的脸上,呈现出一股暴躁同时又头疼至极的样子。 “而且,我哪怕被问住了,也没忘记替部门排忧解难。”谢青灵拿出那颗蓝色的珠子,“部长你看,通过我拿到的这颗珠子,是不是可以把丢失的人气,还给那些生病的人了?” “部长,我这次表现这么优秀,有没有什么奖励?”谢青灵问道。 “去写检讨。” “什么?” “去,给我写一万字的检讨。”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心虚的时候,话很多。” 谢青灵:“……” 麻了,毁灭吧! - 眼睛里失去缤纷的色彩,世界重归于黑白单调的颜色。 狐狸的眼睛再看不到世界斑斓的色彩,它嗅着空气和微风传来的味道,凭借野兽天生敏锐的嗅觉来辨别自己想要去的方向。 四肢脚掌踩在地面上,被太阳照射得滚烫的路面很快将爪子炙烤得发烫,厚重的皮毛无法散热出去,逐渐难受到无法忍耐,不多时,它不得不停在路边的阴凉处,张大嘴巴,散热纳凉。 “哎,你们看,那里有一只狗诶。” “真的诶……不对,是一只狐狸!” “像萨摩耶!” “好可爱!我想摸摸它!” “妹妹,不要碰它!妈妈说,不能随便摸别人的狗,会咬人的!咬了你,你可能得狂犬病,得了狂犬病,会很痛苦,会死的!” “可是,它是狐狸诶。” “狐狸也不行,这种动物很危险的,妹妹过来,我保护你。” 他捡起一颗尖锐的石头,对着狐狸狠狠砸过去。 石头贴面而过,狐狸“嘤”的嚎叫一声。它龇着牙想要反抗,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忍住了。 “哇呜呜呜好可怕,哥哥救我,我好害怕……” “快快快,打它!” “拿棍子来!我要抓住它,给妹妹报仇!” “它要跑了,快逮住它!” 狐狸受了惊,在路边的丛林花坛里东躲西藏,却敌不过手上有工具又善用工具的人类,哪怕他们只是幼崽。 一顿狼狈的逃窜过后,狐狸终于躲过了他们的攻击,趴在地上,气喘吁吁。 它想起来,不知多少年前,它修炼的时候,要过童子关,也是像今时今日,找一处童子多的地方现身。 童子天真无邪,不辩善恶,是非不分,下手没轻没重,精力又格外旺盛,十分难缠,能不能活,全靠造化。 过了童子关,又要过车辙劫。 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再次阻拦它的步伐。 黑白两色的世界里,狐狸不再拥有辨认色彩的能力,它看不到红绿灯,也分不清何时该走。它想随人流一道过去,却害怕会被驱赶阻拦,甚至被捕捉困于牢笼,只能偷偷躲在暗处,静待时机。 好不容易躲过了车流,走过了马路,翻篇过了这次劫难,天公又不作美,下起雨来。 夏天的雷暴雨,轰隆隆,说下就下,说来就来。 刺眼的闪电,轰隆隆的雷声,这一切,都给狐狸带去可怖的阴影。 它仿佛响起过天雷劫时,被天雷劈得皮开肉绽的疼痛。 时间过去了,但那股钻心的疼痛感,却留在记忆深处。 狐狸找到一处屋檐躲藏,甩干被雨水打湿的毛发,四肢趴在地上,用尾巴缠住身体,静待大雨过去。 雨滴落在被打伤的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狐狸眼一闭不敢闭,怕闭上了,就醒不过来。 想去见一个人一面,仿佛要如同再次历一遍劫难,再修一次行。 舍了千年修行,来时路再走一遍,只是这次有了不同的终点。 终于,雨过天晴,太阳初升。 狐狸从地上爬起来,甩动尾巴和脑袋,把残存的雨水甩出去,又踏上了征途。 往日它瞬息间就能到达的地方,变成了狐狸,却要走上几天几夜,仿佛花上了一辈子的时间那么久。 终于,狐狸的眼睛里,倒映出白墙黛瓦的房屋,那熟悉的乌木门就在眼前。 狐狸欣喜的“嘤嘤”两声,然后快乐的跑上前去。 在别墅门口,它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女人。 女人白色的裙子,黑色的长发,整个人沐浴在明媚的太阳光下,闭上眼睛,一脸的享受和惬意。 狐狸跑过去,蹭蹭她裙摆下面的脚踝,“唧唧”两声,声音哽咽,饱含委屈。 夏可儿睁开眼睛,看到脚边躺着一坨白色的不明物体,顿时被吓了一跳。 她有些害怕,下意识想控制轮椅跑掉,但看见它那双湿漉漉的透露着满腹委屈的眼睛,想要逃跑的动作停了下来。 有点子可爱又无辜的样子。 它好像……没有攻击性? 这坨看上去脏兮兮的不明生物,毛发打结,浑身湿透,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明亮可人。 看上去,好惨啊。 它前爪撑在夏可儿的膝盖上,半站起身来,一副求抱抱的样子。 夏可儿心软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它,于是她蹲在它面前,问道:“你是哪家的?” 也许这是附近哪户人家的宠物,跑丢了,它的主人一定很着急。 “嘤嘤。” “好像不是狗啊,你是狐狸,还是萨摩耶?” “嘤嘤嘤。” “你家主人在哪儿啊?” “嘤……” 夏可儿扫过它的一身狼狈,看到了它身上的伤口,立即惊叫起来:“你的毛怎么秃了一块!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谁打的你?!” “嘤嘤。”狐狸并不能回答她,只能发出人类听来模糊不清的呢喃。 夏可儿看了眼周围,并没有人在遛狗,它的毛发也没有被人认真打理过的痕迹,它好像没有主人,也没有家,似乎只是一只流浪了很久的宠物狐狸。 夏可儿想了半天,最终,她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好吧,算你碰瓷成功,绑定长期饭票啦。” “跟我回家吧。” “嘤嘤。” 第64章 064 夏可儿身患重病,暂时离开舞台 夏可儿宣布退出霓裳羽衣舞团 梁祝舞剧撤场,粉丝围堵舞团 垃圾霓裳羽衣舞团,退钱!!! 垃圾夏可儿欺骗粉丝感情,退钱!! 社交媒体的娱乐板块上,被夏可儿的消息屠版了。 里面的声音吵闹不堪,说不清这里面有多少方势力正在角斗,正在角逐。也说不清,正在社交平台上议论纷纷的,哪些是真正的网友,哪些是趁机落井下石的竞争对手,又有哪些是后勤部的人正在加班,抚平风浪。 不过,这些纷纷扰扰,都和谢青灵没有关系了。 谢青灵只是草草扫了几眼,便退出软件,伸了个懒腰。 今天,是她七天假期的最后一天。 在最后一天假期中,她要在办公处里,把检讨写完。 阳光明媚的午后,谢青灵给自己倒了一杯凝神静气的茶,坐在会议桌旁,开始咬着笔杆,抓耳挠腮写检讨。 说实话,谢青灵觉得这次检讨写得很冤枉,虽然从事实上来说,确实是她放走了夏天,但是…… 诶,罢了。 不要试图跟一个工作狂魔讲道理,特别是在他睡眠不足有起床气的时候。 谢青灵就当自己不小心撞枪口上了。 不过凌放倒是提醒了她,心虚的时候,话会变多。 这一点,一定要改正。 想了想,谢青灵开始下笔。 以前的她逐字逐句,认真书写,卷面整齐,深刻反省。 现在的她字迹潦草,瞎几把写,写完就好,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反省的。 “致尊敬的部长: 首先,我非常诚挚向您反省我的错误。 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碰那座神龛,更不该和狐狸说话,即使是那只狐狸在喊我,我也该意识到,狐狸的嘴,骗人的鬼。但我觉得,您也不应该把它放在橱柜里,让狐狸有机可乘,把我圈入了它构造的规则世界。 其次,我要求向您向我说明一下,向总部联系的方式。我有几条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向总部反应,我觉得我们的工作内容需要革新,比如说,部门不应该写检讨,或者说,不应该写这么多检讨。 改革的过程,可能是痛苦的,但这个世界是在时时变化的,我们想要跟上变化,就必须背负着这种痛苦,与时俱进,不断革新,坚定向前。伟大的部长,我认为,只有富有智慧的您,才能带领我们经受这种先苦后甜的痛苦,一起迈向更好的未来。下面,就让我关于如何改革,提几点我的看法,首先,还是检讨的问题……” 洋洋洒洒,写了一个下午,谢青灵终于把检讨给写完了。 胡扯的功力更上一层楼。 谢青灵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把检讨收起来,打算明天上班的时候,交给凌放。 - 次日,谢青灵该上班了。 她一下楼就看见沈怀州和代星宇坐在一起聊着什么。 听见谢青灵下楼的脚步声响起,两人齐齐抬头看向她,目光有些奇怪。 谢青灵好奇道:“干嘛这样看我?” 代星宇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在夸你呢。” “夸我?” “嗯。”沈怀州点头,“你挺厉害的。” 谢青灵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也还好,就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我们是在说,你惹事挺厉害的。”沈怀州说道。 谢青灵:“……” 她摇摇头,否认道:“没有吧,我也没有太能惹事吧。” 沈怀州看了她好几眼,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一副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欣赏、是同情还是望尘莫及的口吻,说道:“你创造了我们部门的一个先例。” “什么?”谢青灵更迷糊了,“难道是我的业绩太厉害了,部长感受到了压力?” 代星宇摇摇手,说道:“不是呢,我们部门接到投诉了。” “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这应该是部长的事吧?”谢青灵反问。 代星宇一张娃娃脸笑得很可爱,“这不是一般的投诉,因为这是由后勤部发起的。” 谢青灵神色自然:“我只是个实习生而已,昨天一整天都在写检讨,投诉什么的,应该和我没关系。” 沈怀州往办公处的后院小花园扬了扬下巴,示意道:“反正后勤部的行政部长人已经来了,正和我们部长在演练室交涉。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偷听一下,我们不会揭发你的。” “……” 交涉为什么要去演练室? 不对,后勤部……什么行政部长? 代星宇笑眯眯的,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耳机,递给谢青灵,“他们在演练室交涉,怎么能瞒得过马夫的耳朵呢?” 这两个家伙,明明一开始就在偷听,还要怂恿她跑去找死,真是太坏了。 谢青灵狠狠瞪了沈怀州一眼,然后接过代星宇的耳机。 一挂上耳机,就听见凌放的声音响起:“我部门的员工兢兢业业,都是正常的工作流程,我不觉得有任何问题需要改正。” 很快,一道低沉悦耳的御姐声音传来:“……打塌了半栋楼,这我就不说什么了,就当这是正常的工作需要。修改城市规划,一拆拆整条街,我也不说什么了。夏可儿清除三年的记忆,我们也还能应付,但是……” “夏可儿不是一般人,她这两年里的名气辐射能力是在太强了,她就是行走的流量,一出现就是话题风暴的中心,和她有过交集的人也太多了,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我们部门的人现在各个编得一手好故事,都快能上网写网文了。” “……我明天写上一份检讨书。”这是凌放的声音。 “检讨?呵,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们后勤部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御姐说:“再这样下去,我们交换着干吧,你来后勤部,我去行动部。” 凌放说:“你未必能通过我们部门的考核。” “哐当”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劈成两半,然后是一阵交手的声音,模糊不清,听不清楚。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交手的疾风破空声终于停止了。 御姐冷声说:“明天,把你的检讨交上来。” 凌放不说话。 接着,响起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声音很快回荡在一楼大厅里。 代星宇和谢青灵立即撤下耳机藏到身后,假装低头交谈的样子。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套装、气质古典清纯的年轻女人出现在大厅。 她的个子并不算高,但身材比例极好,身段话,并且一动不动的话。 哒哒哒。 她走出了一副要把办公处的地板全部踏碎的气势。 目不斜视,迈着霸气的步伐,快步离开了办公处。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代星宇才调整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姿势,小声给谢青灵解释道:“她姓杨,叫杨柳青,不好惹,部长都不太敢惹她。” 谢青灵点点头,以她刚才听到看到的,代星宇不说,她也差不多猜出来了。 代星宇又说:“她一个人,兼任两个部门的部长,平时的业务压力非常大。后勤要管,行政也要管,听说她心情 不好的时候,路过的狗都要被她扇几巴掌。” 谢青灵:“……” 狗做错了什么。 不过谢青灵能理解。 她问道:“未来城特殊事情好像挺多的,但人手为什么这么紧缺啊?不可以扩招吗?” 代星宇正想说话,此时凌放也从演练室走了出来,听见谢青灵的问题,他说道:“本来不多的,是最近忽然多了起来。后勤部平时的压力就大,现在可能加班加到疯魔了,心里有怨气,不要放在心上。” “至于扩招……其实灵者的数量不少,但适合做这份工作的人不多。” 不是谁都能忍受寂寞,一直待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做着不见天日的工作。 也不是谁都能有莫大的勇气,在面对那些怪异恐怖的怪物时,能不腿软,能面不改色。 行动部门对灵者身体和心理的要求,都很高。 两项综合下来,条件更是严苛,能达到的人就更少了。 有些人哪怕进来了,熬不过三个月的实习期,就得走。 凌放理了理他手上的黑色皮质手套,看上去已经从刚才的交涉中,清理完毕了。他的声音有点冷:“而且,有些渣滓招进来了,还不如不招,免得麻烦。” “渣滓?”谢青灵一怔。 “一些空有能力,却只会利用自己的能力为非作歹的灵者,我一般称之为渣滓。”凌放冷着脸说,“今天下班之后,集体成员留下,开个部门会议。” “收到。” “收到。” “收到。” 大厅里的三人,齐刷刷应声。 - 晚上七点。 夕阳西下,天色已经暗淡不可见光。 未来城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行动部所有成员,围坐在会议桌旁,等待开会。 叶安然小声嘀咕:“不是刚刚开过会吗?怎么又要开会?” 话音落下,只惹来凌放的一记飞刀眼。 叶安然不敢说话了,只得像谢青灵一样,双手乖乖摆放在桌子上,像个好学生。 凌放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开这个会议,主要有三件事情。” 他一双眼扫过了在座所有人,缓缓道:“第一件,是关于夏可儿的战后总结。这本来是没什么好说的,档案已经封存。我现在要说的,主要是后续的处理事件。” “谢青灵通过不明手段,获得了狐狸精修炼千年的内丹,这几日,通过内丹把生病人群的人气还回去后,内丹修为受损,但还余下不少狐狸修炼的神通。”凌放看了谢青灵一眼,“关于这颗珠子的归宿,我决定按照奖惩制度,把它给应该拿到它的人。” “把歃血给我。”凌放说。 谢青灵虽然不明所以,但乖乖把歃血交出来。 “这颗珠子,按照规矩应该属于谢青灵的。我会把它镶嵌在谢青灵的武器上,成为属于她的物品。其他人没有问题吧?” 余威带头说道:“我没有问题,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小谢立了大功。” 沈怀州说:“我也没有问题。” 代星宇和叶安然也说:“没有问题。” “行,那这件事情就过去了。接下去说第二件事。” 凌放从上衣的袋子,掏出一个黑色的半掌大的盒子,然后将盒子推到谢青灵面前,说:“第二件事,就是关于新成员提前转正的事情。” “鉴于实习生谢青灵加入部门之后的优异表现,我已经向上级请示,提交了转正申请。申请已经通过了审批,所以从今天开始,谢青灵就是我们未来城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正式成员。” “欢迎新成员的加入。”凌放看向她,忽然十分认真说道, “打开看看吧,里面有属于你的徽章。” “徽章?”谢青灵一愣。 凌放点点头:“严格来说,这个徽章应该是你正式员工的一种身份证明。这代表着,你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秩序维护者。我们每个正式员工都有,只不过平时不常佩戴,只有在必要的场合,才会需要拿出来。” 其他几人也是点点头,同时拿出了属于他们的徽章。 丁零零几声,桌面上就摆放着几枚金色硬币一样的东西。 谢青灵打开那个黑色的盒子,发现里面躺着一枚比大拇指稍大一些的金色勋章。 徽章是太阳的形状,里面有一个类似眼睛但又不是眼睛的符号,外面不知道用什么材质绕着一圈日晕,看上去美丽又神秘。 谢青灵问道:“那部长,我现在是正式员工了,待遇上有什么,“月薪从五万变成十万,除此之外……凭着这个身份证明,你可以在我们内部免费使用任何物品,或者向相关部门申请任何帮助。以后时间久了,你自己就明白了。” 谢青灵听了,喃喃道:“……我感觉,这个月薪虽然很高,但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 毕竟什么东西都免费使用了,钱还有什么用呢? 凌放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解释道:“因为从本质上来说,月薪并不是给员工本人的,而是给员工家属的。” 谢青灵低头:“我明白了。” 说完第二件事了。 还有第三件事。 凌放说道:“那么,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我给部门的工作守则,又添了一条,大家听好了:任何工作人员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不得与妖、与鬼、与神产生任何超越界限的感情。通俗来说,就是人妖不得相恋,人鬼不得相恋,人神不得相恋。不然,后勤部可能会和我们发生内部战争。” 谢青灵:“……” 沈怀州:“……” 代星宇:“……” 叶安然:“……” 余威:“……” “大家要时刻谨记,并且好好遵守。”凌放说,“好了,散会吧。” 第65章 065 散会后。 众人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各自离开办公处。 叶安然看了身边的谢青灵一眼,悄悄探过脑袋来,同谢青灵小声嘀咕道:“这条规定也太腐朽了,这让那些和墙和画和二次元人物结婚了的人情何以堪?我保证,如果其他城市的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知道我们有一条这么奇怪的工作守则,一定会笑话我们的。这条规定一听就好像我们部门发生过什么故事一样,吃瓜群众们一定会感到好奇。” 谢青灵也小声道:“不会吧,应该只会对制定这条规则的人多侧目一下罢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凌放收拾好文件,往她们两人的方向瞟了一眼。 两人立即正好身体,各自坐好,停止交头接耳。 谢青灵大声道:“他们一定会觉得,制定这条规则的人,真是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才思敏捷,非常人所能及。” 凌放:“……” 让谢青灵写检讨,有没有好好反思他不知道,拍马屁时的词汇量倒是与日俱增。 凌放对她这一番话并不理睬,就仿佛没听到一样。他顺手抄走桌上的歃血,对谢青灵说:“歃血我过两天还给你。这几天,你先在武器库挑一些趁手的武器用用吧。” “好的,部长。” 两天过后,凌放果然准时将歃血改造完毕,重新交到谢青灵手上。 此时的歃血体积和长度,都比之前小了一些。 长度缩短到了只有三十厘米左右,更小巧,更轻便了。 在刀型和刀身上,凌放做了更多的改造。 不仅在刀身上多刻了放血槽,刀柄也变成了环首刀的样式,狐狸的内丹被他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平滑切割了,然后镶嵌在了上面。 深邃的、迷幻的、漂亮的蓝色内丹,让这对短刀看上去更美了。 谢青灵拿在手上试了一下,刀身轻巧,手感舒服。 谢青灵问道:“部长,歃血为什么变得这么小啊?” 如果说之前的歃血是短刀,那么现在的歃血,就是一对稍有长度的匕首了。 凌放说道:“一开始,给你歃血的时候,我还不够了解你。” “嗯?” “改造之前的歃血,总长四十五厘米,本来是想通过兵器来延长手臂长度,拉开使用者和对手的距离,给使用者一定的空间进行格挡、防守。可是……”凌放忍住想要皱眉的冲动,“你根本就不喜欢防守,只喜欢进攻。既然如此,那就让它更符合你的使用习惯,让你进攻的时候,更加隐蔽,更加灵巧。反正你也不怕死,只管冲就是了。” 谢青灵:“……” 她想要反驳什么。 但仔细一想,他说的话又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于是谢青灵选择了沉默。 凌放继续道:“狐狸的内丹,我通过咒术进行固定了,你可以使用它其中的一项神通,我把它命名为‘隐息’,你可以试试效果,使用的时候,只需要在心里默念就好了。” 谢青灵把歃血拿在手上,默念“隐息”,随后,她惊讶的发现,她的身体居然消失了! “这颗狐狸的内丹具有隐身的效果。”凌放的声音含着笑意,“其实说是隐身也不尽然,除了身体上的隐藏,还有气息上的隐藏。所以这个技能,不仅是对人类的肉眼有隐身的效果,对神鬼同样也是。” 这个技能也太棒了! 谢青灵解除了隐身状态,显露出自己的身体。 她说道:“部长你太厉害了,这样的咒术都能弄出来。” “这不是我的咒术弄的,是狐狸的内丹。” 凌放说:“它已经烧掉了尾巴,可以 完全的伪装成人类。在伪装这件事上,已经步入臻境,所以这是它修炼出来的能力,我只不过是用咒术把它的内丹镶嵌在你的武器上而已。” “不过,你要小心点,这颗内丹不是完整的内丹,修为有损,‘隐息’的状态不是一直都能保持的,具体能保持的时限是多少我不知道,你可以自己试试。但可以确定的是,只要你动手攻击,伪装术就破了。” 听了凌放的解释,谢青灵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没事就去忙吧,”凌放说,“好好工作。” “好的部长。”谢青灵十分快乐地走了。 歃血体积变得小了许多,谢青灵在腰间加了一条绑带,就可以把歃血别在腰上,既不惹眼,也不碍事,使用起来十分方便。 谢青灵满意极了。 - 六月,火伞高张。 谢青灵的生物钟已经被培养得十分准时,八点准时醒来,照例是先给神龛上香,然后才去吃早餐。 天气有点热,她给自己拿了份冻酸奶,搅拌进麦片,一边吃着,一边看着消息。 【董佳:青灵!律律!六一儿童节快乐!!!】 【董佳:江律律谢青灵你们两个,有没有假期,要不要一起出来玩】 【江律律:哇的一声就哭出来,已成年,不知道什么叫六一,没有假期,勿cue】 【谢青灵:没有假期,勿cue】 【董佳:啊啊啊,好难过,本来还想给自己放个假去过个六一儿童节呢,现在看来没机会了】 【董佳:记得上次和青灵一起出门,还是去看我女神的舞剧来着,诶,现在女神也离开舞台,你们也都没空了,时间过得好快,悲伤那么大】 【江律律: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悲伤二字!小朋友六一儿童节快乐,姐姐搬砖去了,向小钱钱发起冲锋!】 【董佳:冲鸭!!】 六一儿童节啊…… 自小学毕业以来谢青灵就没有再过过儿童节,关于儿童节的记忆都已经变得十分久远,对这个节日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了。 小孩子当中她算是早慧,在幼儿园的小团体里总是承担着小大人的角色,每到儿童节,她总是自发配合院长奶奶组织活动、管理好其他小朋友的那个。 所以比起在六一儿童节上玩耍的记忆,做秩序维护者的记忆反而要更多一些。 该去上班了。 谢青灵收起手机,停止回忆,准时到达办公处。 此时在一楼大厅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余威在。 “大朋友六一快乐。”谢青灵笑眯眯和他打了声招呼。 余威笑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但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过来拍了拍谢青灵的肩,说道:“部长让我和你今天一起出去巡逻。” “嗯?”谢青灵回头,惊讶道,“两个人一起?” 一般的巡逻任务,很少让两个人一起出动。 当然,谢青灵刚加入部门的时候除外。那时候她需要让老成员带着熟悉工作的流程。 可现在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一个人巡逻足够应付。 “嗯,两个人。”余威解释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之前发生过特殊件的一所学校。学校里老师和小孩子很多,影响非常恶劣,当时闹得很大。虽然在解决了之后,我们在学校里设置了锚点,但今天情况特殊,必须两个人一起去现场确认一下才行。” 今天情况特殊? “……是因为六一儿童节吗?” 余威点点头,“是的。那次作乱的,是一只小儿鬼。它会在六一儿童节这一天出来,寻找玩伴。” 小儿鬼所 谓的找玩伴,可不是正常小孩子之间,你今天来我家玩,我明天去你家写作业,那种小朋友之前纯洁的友谊。 要人命的。 “行,那出发吧。”谢青灵说。 拿上工具,两人前往未来城光明小学。 未来城光明小学,是未来城最大的一所小学,学校所有在读学生,一共三千多人。 教学楼一共五栋,加上操场和塑胶跑道之类的公共设施,占地十分宽广。 今天,学校不会上课,但会组织孩子和家长们进行一些娱乐活动。 早上九点半。 宽阔的学校中,人声鼎沸,远远的就能听到小孩子们的笑声传来,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余威一只手撑着校门口的栏杆,一边往学校里面看。 他尽量拔高音量,好让谢青灵听到他的声音:“因为地方很大,人又多,所以我们一共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设置了锚点。你负责西南方位,我负责东北方位。一会儿检查完毕之后,我们在校门口汇和吧。” 谢青灵点点头:“好的。” 分配完毕之后,两人就分开了。 谢青灵顺着西南两个方位寻找,分别在学校礼堂和图书馆附近,找到了放置隐蔽的地藏王像。 她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生异常。倒是有几个熊孩子,用彩色的蜡笔,在礼堂这边的地藏王像上乱涂乱画。 他们给地藏王画出了小胡子,耳垂画上了耳钉,身体上也涂满了颜色,仿佛给地藏王袒胸露乳的上半身穿上一件彩色的紧身衣。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这么隐蔽的地方来的。 谢青灵脸一黑,抬手把这些五颜六色的颜料擦掉,顺便抬头看了眼周围的环境。 而她正站在礼堂后面的地藏王泥像面前,身边空无一人,只能听到小孩子的笑声在空中回荡。 不过…… 【拖着脐带爬行,四处寻找母亲的鬼婴;不辨是非善恶,想要寻找玩伴的小儿鬼,逐渐向此处赶来,它们听着校园里传来的欢声笑语,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羡慕呀,嫉妒呀,渴求呀,什么都没有的它们,饱受着各种的折磨,它们决定在今天,找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玩伴。】 【鬼婴寻母,小儿寻伴,你停下来,好好听听,它们也哭也笑,手拉手,想要带走一位幸运的小伙伴。】 谢青灵的脸色倏地沉下来,通过耳机联系了余威:“余哥,有鬼,两只,除了小儿鬼以外,还有一只鬼婴。” 余威音色一沉,“你直接释放杀场,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赶到。” 谢青灵应了一声,然后直接铺开杀场。 学校里提前设置了锚点,锚点能直接定位到鬼怪的存在,所以此时,在这里铺开杀场,并不会把其他的普通人网罗进来。 锚点除了监督震慑的作用,还有迅速锁定战斗对象的作用。 杀场一铺开,谢青灵就看到了一只在地上爬行,肚子上脐带还没有剪开的鬼婴,还有一只已经在蹒跚学步的小儿鬼。 它们时不时将手碰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手拉着手那样,一会儿这个笑那个哭,一会儿这个哭那个笑,倏忽之间,又一起哭,一起笑。 两只小鬼,一起从礼堂后,向礼堂前爬去。 那里有一群小孩子,正在玩寻宝游戏,笑声在给它们指路。 小儿鬼跌跌撞撞,鬼婴急切爬行。 谢青灵狠狠皱眉,然后拿出缚鬼幡来,试图把它们全给收了。 却没想到,缚鬼幡只收了小儿鬼,拖着脐带在地上爬行的鬼婴却收不动。 看来,这只鬼婴年纪虽小,却因为没有出世就胎死腹中,所以怨气很重,本事比小 儿鬼大得多。 余威赶到得很及时。 看到鬼婴的样子,他沉默下来。 手中拿着的大刀,也忽然僵了一下,没有继续挥动。 刚刚失去玩伴的鬼婴,正嚎啕大哭。 谢青灵猛然想起,余威有个年纪不大的女儿,身为人父,应该很难对小孩子下手。 “还是让我来吧。” 谢青灵代替余威,提刀往前。 那鬼婴一边哭着,一边爬行到谢青灵跟前,脐带拖出了一路的血迹。但凡被它触碰过的地方,都冒出一阵阵黑烟,被腐蚀得相当厉害。 只是,在鬼婴即将触碰到谢青灵的时候,它却发现,本来朝着它狂奔而来的人,忽然间消失得无踪无迹。 不见了? 鬼婴懵了一下,它的脑子还没有发育好,只靠本能行动,无法进行深入思考的它,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下一刻,谢青灵就在它身后显露出身型。 她避开鬼婴往前探的手,同时刀也挥下。 经过改造的歃血,果然更趁手了。 一刀落下。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谢青灵收起歃血,收了杀场,耳边又听到了小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他们在过着一年一度的六一儿童节,吃着糖果,抱着彩色气球,和小伙伴们追逐打闹,丝毫不知道,有两道艳羡无比的炙热视线,曾在一旁痴痴注视,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他们。 沉浸在节日快乐中的孩子们察觉不到危险,有几个莽撞的小孩,跑着跑着,差点撞到余威身上。 余威并没有生气,反倒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一路走到谢青灵身边。 他自责道:“对不住,我今天状态不太好,让你看笑话了。” “也许,回去之后,我该向部长要一张检讨。”余威说。 谢青灵深深看了他一眼。 她幽幽道:“余哥,我觉得这事不用着急,多和我一起出任务,总有一天,检讨会有的。” 余威:“……” “你这话要是让部长听到了,可能现在就要被罚检讨了。” 第66章 066 之后,余威还是向谢青灵稍微解释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刚才……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反应有些慢,以后不会了。” “我明白。”谢青灵笑着说,“余哥的女儿一定很可爱吧?余哥是个好爸爸,下不去手,很正常。” 余威闻言一愣,很快笑了一下,说:“这你可就说错了。” 啊? 什么说错了? 谢青灵愣了一下,余威却不说话了。 他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递给谢青灵,说道:“那边老师在发糖果,我女儿应该喜欢,我就要了几颗,你也吃吧,对了,糖纸记得留给我。” 谢青灵从其中拿了一颗粉红色的,糖衣剥下递给余威,含着糖不再说话。 水蜜桃味的。 真甜。 余哥的女儿一定也很喜欢。 随后,两人就在沉默中守着光明小学,一直没有离开,直到傍晚三点,六一儿童节游园活动结束,小朋友们陆续被大人接回家。 回到办公处时,谢青灵发现凌放等其他人都在。 “回来了,坐下,开个会吧。”凌放说。 等众人坐下,凌放把目光投向了余威:“你们今天遇到了几只鬼?” 问的是几只鬼,而不是有没有遇到鬼。 谢青灵本来没有多想,但在意识到凌放问话和之前的细微区别后,忽然一愣。 余威回道:“两只,一只鬼婴,一只小儿鬼。” 凌放又看向沈怀州。 沈怀州:“三只小儿鬼。” 叶安然:“我只遇到了一只。” 代星宇的脸色有点难看:“我遇到了一群……” 见鬼,马夫是专业的。 “好在都是小儿鬼,很好对付,但数量太多了,也挺麻烦的。” 谢青灵听出来了,今天部门见鬼的概率,大大提高。 以往虽然偶尔会有特殊件,但并不是每天都有,就像叶安然说的那样,休息的时间还是有的。 可是今天,整个部门的人全部一窝蜂地撞鬼,实在是罕见。 是因为今天是儿童节吗?不太对吧。 谢青灵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凌放。 凌放说:“我遇到了五只,都是小儿鬼。” “大家应该发现了,今年的儿童节,不太平。” 凌放的脸色莫名有些阴郁,他沉声道:“今天开这个会,主要是想提醒你们,以后在出任务的时候,要注意一下鬼怪的异常,最好能把它们异动频繁的原因找出来。未来城不太平静了,背后也许有东西在搞鬼。” 其他人的脸色也很严肃。 “收到。” “收到。” “收到。” …… 所幸,之后一段时间内,未来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再没有之前频繁的异动和小鬼出现。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青灵总感觉,部门的成员都陷入了一种无形的压抑之中。 这种气氛,进而也影响到了她。 “走吧,在想什么?”沈怀州往谢青灵怀里扔了一袋包子,“巡逻了。” 谢青灵低头,嗅了嗅,低声咕哝:“怎么又是肉包子?能不能换个花样啊?” “不喜欢肉包子?”沈怀州很爽快,“下次给你换素的。” “香菇馅的怎么样?”他问。 谢青灵:“……”她说的难道是这个意思吗? “我觉得我会营养不良的。”谢青灵咬着口包子,她懒得和沈怀州多说什么了,叹气道,“走吧,巡逻去。” 啃着包子,谢青灵坐上沈怀州的机车后座,想了想,她问:“沈怀州,这次的事情很严重吗?我说小鬼的事情。” “不严重。”沈怀州晦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那你们为什么还……这么紧张?” “鬼不严重,部长担心的,是人。” “怎么说?” 到目的地了。 沈怀州把车停下,回头看她:“我教你叶底藏花的时候,告诉过你,有些情况下,我们的对手不止是鬼怪。” 谢青灵点点头,回答道:“还有人。” 沈怀州十分满意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普通的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怀鬼胎的灵者。” “那是一帮疯子,普通的手段制裁不了他们,他们我行我素,随心所欲,是一帮专门给人找麻烦的渣滓。” “他们脑子有病,你根本无法用自己的思维模式去揣测他们的动机和行为,你想保护的,可能正是他们想毁灭的,你所厌恶的,正是他们想维护的。总之就是有病。” “部门里曾经出过事,所以部长对这些事情格外的谨慎在意,甚至有时显得不近人情,你刚加入没多久,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多,以后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全都知道了。” 至于多余的,沈怀州没多说什么了。 - 五天之后,陈英辉走进了部门的办公处。 当时,谢青灵正在办公处里留守值班。 陈英辉腋下夹着一个厚厚的公文包,行色匆匆,步履匆忙。在烈日底下走的这一遭,让他摘下太阳帽时,带下一连串的汗珠,他也顾不上去擦,直奔谢青灵的位置。 “出大事了。“陈英辉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看了一眼谢青灵,“凌部长不在,那我直接和你说了吧。” 陈英辉并不挑人,凌放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面对面交谈的,他还记得谢青灵,知道上次的麻烦事件就是她解决的,他对谢青灵也有很高的信任。 “你先过来,看看这些照片。”陈英辉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叠照片和文件。 谢青灵走过去,拿起照片。 照片里面,是一具在山林里被发现的男性尸体。 这具男性尸体头朝下,背朝天,俯卧在草地间,背上背着登山包,身上穿着一身适合户外运动的装扮,看上去,是在爬山的过程中遇难的。 当然,这如果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陈英辉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在这具尸体的表面,遍布斑驳的伤痕。 抓伤、咬伤……尸体表面血迹斑斑,看上去惨不忍睹,面目全非。 谢青灵仔细看了几眼,皱起眉头,问道:“这是被野兽攻击了?” 陈英辉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这是我们今天早上刚刚接到的报案,在未来城郊外的一处山谷里,有人发现了这具尸体。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野兽,但……” 陈英辉一顿,“我们派出专家去处理尸体,到现场的人发现,尸体的血液,全部被放干了。” “这不像是野兽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谢青灵点点头,脑子里过了一遍信息,也发现事情不对劲的地方。 先不说未来城郊外还存不存在能把一个成年男性伤成这样的野兽吧,先假设它存在。 一般来说,作为中大型哺乳动物的人类,哪怕在野外行走,也很难受到野兽攻击。 人类本身体型就不属于小型,再加上直立行走,地上倒映的影子会让那些四脚着地的野兽对人类的体型产生误判,在它们眼里,人类十分高大,难以攻击,必须谨慎对待,不能贸然发动攻击。 更何况,人类的身上可能还携带着具有攻击或者防御属性的工具,狩猎只为果腹的野兽,不会挑这么难啃的骨头,除非是饿晕了,没有办法了,不得不搏一搏。 也不排除其他特殊情况的存在,但陈英辉带来的这张照片上所传达的信息,足够将受害者是被野兽攻击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这具尸体只是被伤害得惨不忍睹,并没有缺少任何躯干,身体也并没有被啃食的痕迹。 再加上陈英辉所说,尸体的血液被全部放干了,这就极有可能是一起特殊件。 “现在,现场已经被封锁了,没有人能进得去,我估摸着,这件事情有点邪性,所以就暂时没有通知家属,也没有发讣告,免得节外生枝。”陈英辉道,“得先让你们部门的人过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确定不会发生尸变之类的,我们的人才好接手。你知道的,面对这种事情,寻常的手段并不起作用。” 谢青灵问道:“这么快就确定了死者的身份信息吗?” “应该说,找到了,而不是确定了。”陈英辉一张脸上神情万分严肃,“我们一个月之前,就接到了关于死者的相关报案。他的档案暂时计为失踪,这一个月来,我们一直在搜索他的下落,派出了不少搜救小队,但都没有消息,直到今天。” “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另外四个人。他们是五个驴友,约好一起户外冒险,登山露营。但这一去,就没有音讯。登山客失踪的事情经常发生,每年因为探险死亡的人数多不胜数,我们就当成正常的案件来处理了,现在看来,情况很不妙。” 陈英辉说:“另外四个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怕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这些是另外四个人的资料,以及死者的资料也在这儿,你都好好看吧,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部门了。”陈英辉站起来,他眉头紧锁,“最好尽快解决,因为可能还有另外四条生命,在等着你们的救援,没见到尸体之前,不能放弃任何希望。” “明白了陈队。” 送走了陈英辉,谢青灵马上联系凌放,“部长,出事了。” 听完谢青灵的陈述,凌放立即道:“我现在马上回到部门里,做一些准备的工作。” 他说:“看来,这次需要出城一趟了。” 当凌放回到办公处,谢青灵已经把五个人的资料全部看完了。 这支探险队伍四男一女,死掉的人叫罗源成,余下的三男一女,不知所踪。 凌放问她:“看出点什么来了吗?” “没有。”谢青灵不是专业断案的,只是做了个大致的了解,在去现场勘察一番之前,能推理出的事情有限。 凌放说:“跟我来。” 两人来到二楼的备战室。 凌放说:“我打算让你和代星宇先去看看情况,你们两个的天赋都偏向探索类的,如果真有什么邪祟作乱,应该能很容易发现。” 想了想,他补充道:“加上沈怀州吧,有你和沈怀州打配合,不管遇上什么危险,胜算都比较大。” “郊外的情况复杂,你是第一次出城,让沈怀州跟上比较稳妥一些。他好歹比你早两年加入部门,是个老员工了,过去之后,你要听他的话。” 其实更稳妥的,应该是派余威跟过去。 不过,出任务的是谢青灵的话,沈怀州正好合适。 沈怀州虽然也比较难以管教,但和谢青灵比较搭调,两人互相搭伙没出过乱子,这点十分难得。 谢青灵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是你们这次出城需要带上的武器。”凌放找出一个罗盘,交到谢青灵手上,“科技研发部专门为了出城任务制作的工具。” 罗盘的样式比较特别,表面上,是传统的看风水看方位用的罗盘,实际上它也确实是个罗盘……不过,多了一项传统罗盘没有的功能。 那就是卫星导航。 不仅拥有语音指导,还有一个电子显示屏。 可以说,非常奇特,非常拉风。 “深山老林中,很多地方还是人类还没有征服的领域。不管什么时候,一定不要迷失方向。”凌放叮嘱。 谢青灵点点头。 她总感觉现在的凌放像去车站送她上大学的院长奶奶一样。 话很多。 “你还有什么需要另外准备的工具吗?”凌放问,“可以自己挑。” 想了想,谢青灵说:“部长,我另外还需要一套解剖用具。” 凌放一愣,随后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谢青灵的老本行,看来她是想看看那具尸体到底什么情况了。 “我马上让后勤部送来,一个小时内应该可以备齐。” 凌放点亮耳机,同时联系了沈怀州和代星宇:“你们两个,现在回到办公处,我有特别任务要派发给你们。” 沈怀州和代星宇很快就应声。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准备完毕,其他的工具也都拿上了。 谢青灵他们,各自拎着自己的箱子,然后走出办公处的大门。 在大门口,一辆越野车早横在门口,显然已经等候了一段时间。 陈英辉派来的人早就在等着了。 三人先后上了车。 谢青灵说道:“出发。” 车子应声而动,引擎低鸣的声音响起,越野车疾驰而去。 目标正是未来城郊外的山谷。 第67章 067 车上。 因为时间门较为紧迫,沈怀州和代星宇并没有时间门充分了解这个案子。 谢青灵便在前往郊外的路程中,向他们解释起来。 “……人是在今天早上被发现的,是一个出外景拍婚纱照的工作室报了警。现在封锁了现场,需要我们过去‘清清场’。”谢青灵以最为简短的话语,把事情描述清楚了。 沈怀州和代星宇点头。 他们拿着谢青灵给的资料,低头安静地翻看着。 越野车行驶了大概三个小时,终于在一路颠簸中,来到了一处幽深僻静的山脚下。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夏日的太阳高照,天没那么容易黑,可是,站在郊外,却让人感觉有点冷。 乍一下车,一股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仿佛有无数冰冷的小水珠黏黏糊糊的附着在皮肤上,山中露水重,湿气重,谢青灵忍不住一个哆嗦。 负责开车的人说:“尸体被发现的地方非常偏远,很少有人出没,接下去的路,车开不动了,只能步行过去。我带你们上山去,找到封锁的地方。不过,接下去的事情,就只能靠你们了。” 沈怀州却说:“不用带路,你把方向告诉我们就行。今天晚上,我们估计不会下山了。” 那人一愣,然后说:“好吧,你们往西走。然后绕过前面那个半山腰,再往前一些,就能看到我们留守的人了。” “随时保持联系,我在这里等着,到点了你们没下来,我再走。” 得到了正确的方位后,沈怀州三人就出发了。 谢青灵问他:“为什么不让他带路?” “如果真是特殊件,让他上去了,反而还要分心保护他,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让他去。而且……” 沈怀州说:“他太慢了,半个小时的路程,能拖成一个小时。” 谢青灵:“……” 你就是嫌人家脚程慢才不让他跟着的吧。 不过,他们三人都是灵者,身体素质不比一般人。光是赶路,也能比一般人更快,耐力也更强一些。 沈怀州说开车的人走得慢,倒也没说错。带上他的话,确实会拖慢他们的进度。 这山谷里弯来绕去的一段路,普通的人类来走,最快也要花上三个小时,他们三人一路抄近道,借着岩石树木攀爬,不到一个小时,就走完了全程。 此时的他们,已经绕过了半山腰,来到第一座山的山顶。 站在这里,他们能把远处的风光尽收眼底,山间门的景色和地形一览无余。 风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吹来,带来远处奔腾的河流声。 往山下俯视,就能看见四面环山的山谷里,卧着一具看不清面貌的尸体。 绿色的草地上,卧在青葱草色间门的那一抹身影,显得格外的刺眼和突兀。 “走吧。”谢青灵说,“我们到了。” 三人齐齐往下走,到半路到时候,遇见了三个负责留守看管的人。 彼此之间门互相交换了一下信息和交接了一下,谢青灵他们就继续往下前行。 上山容易下山难。 从山上到谷底这段看上去十分近的距离,谢青灵他们走起来,却磕磕绊绊的。 地上堆积的枯枝落叶,长了青苔一不留神就会使人滑倒的石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阻碍他们前行的东西。 这一路走得十分艰难。 “您的卫星信号弱……” “gps信号弱……” “信号弱……” 越是往下走,谢青灵手中的导航罗盘就不停发出提醒的声音,谢青灵忍住烦躁,拍了拍罗盘,低声道:“别吵了!” 终于走完这段难挨的路程,到达谷底。 罗源成的尸体就在眼前。 还没到眼前,只是远远看着,谢青灵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 她感觉这具尸体,很奇怪,非常奇怪。 但一时间门,她说不上来奇怪的地方具体在哪儿,只能经过勘查之后,才能继续下定论。 她打开凌放给她准备好的解剖工具箱,戴上一副手套,先做了一番准备。随后,谢青灵掏出手电筒,朝着尸体照射过去。 她先是扫看了一圈环境,确定没有什么东西之后,才让沈怀州和代星宇过去。 三人步行至罗源成身前,更把尸体的惨状,尽收眼底。 和照片里看到的感觉不太一样,照片只能代替视觉,可此时站在这里,人的五感能感受到更多东西,大脑也能接受到更多信息。 比如说,尸体腐烂的臭味。 再比如说,尸体周围萦绕的苍蝇的嗡嗡声音。 这个场面,实在算不上好。 谢青灵面不改色。 沈怀州……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和一般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不太一样。 而代星宇经过画皮鬼事件的毒打之后,现在再看向罗源成,心里就平静了许多。 只是,心中也仍免不了有些唏嘘。 他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在空中挥舞,驱赶着那些想落到他肩上的苍蝇,一边无比痛心道:“你说这人,好端端的,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探险干什么?还把自己小命丢了!弄成这样,诶!” 谢青灵一手拿着手电筒在尸体上来回扫射,另一只手则是在翻看尸体,进行初步的检查。 尸体表面上,横着许多抓痕,挠痕,咬痕,看上去惨不忍睹。 在脖颈处,有一处即为明显的咬痕,一圈牙印清晰可见的落在青白的皮肤上,狰狞而恐怖。 听到代星宇的话,谢青灵忽然道:“不,他不是自己走到这个地方来的。” 代星宇懵了一下:“啊?你怎么知道?” “你刚刚下来的时候,走得不难受吗?这里四面环山,不管是从哪个方向下来,都是些陡峭的无路可走的下坡路,连我们都走得十分艰难,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往这儿走,就是死路一条。没看见那些负责封锁的人也只是呆在上面,下不来嘛?资料上说他是个经验丰富的登山客,对于探险和找死的区别,应该能区分得清吧?” 代星宇恍然大悟,“那,不是他自己来的,这是谋杀啊。” 这废话说的。 如果不是谋杀,他们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吗? 谢青灵没搭理大惊小怪的代星宇,而是用手碰了碰沈怀州的腿,把手电筒递到他手上。 沈怀州接过手电筒,调整了一下方向,帮谢青灵照明。 而谢青灵解放了双手,就能够更好地检查尸体了。 “肋骨断了两根。肩胛骨也裂开了,腿骨断裂……尸体多处骨折。伤口很干净,没有泥土和碎屑,人不是从山上滚下来的。”谢青灵说,“他是被人从半空中扔下来的。” 而且扔下来的高度很高,直接把人摔得全身骨头没几处是好的。 下完这个结论,谢青灵掀开罗源成的衣领,拿出一把刀,切开动脉。 血果然被放干了。 或者说,被什么东西给吸干了。 沈怀州道:“能从高处把人往这儿扔,那么要么对方是人,开着直升飞机,要么就是能御空飞行。” 谢青灵低低“嗯”了一声。 她从解剖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很小的镊子,然后在已经翻开腐烂的伤口上,挑挑拣拣,最终从里面挑拣出三样东西。 一个是一团椭圆形小米粒一样,但是体积更小的乳白色粒子。 一个是……白色的蛆虫。 还有最后一个,褐色的蛹状物。 代星宇不知道联想到什么,已经快要开始吐了。 他一脸惊恐看着谢青灵,不知道为什么她还能面不改色!甚至目光变得更专注了。 谢青灵忽然抬头问他们两个:“你们觉得,这具尸体,死了有多久了?” 沈怀州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三四天?” 他瞎猜的。 鬼才知道。 代星宇看了眼,翻开的皮肉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但是其他没有被弄伤的皮肉却还是好的,呈现出青白之色,有点像是活人的皮肤。 “四五天吧。”代星宇也随便说了个数。 主要是三四天太短了,不致于能让伤口腐烂成那个样子。 可皮肤看上去,又还完好,不是腐烂得呈现出尸斑的样子。 谢青灵摇摇头:“死了至少两个星期了。” 她指着乳白色粒子,说道:“这个,是苍蝇的卵。” “第一个,是苍蝇幼虫。” “第三个,是苍蝇的蛹,很快就会成为成蝇。” 听到她的话,沈怀州和代星宇依旧一脸不解,只得等着她继续说。 “这个天气,是苍蝇繁殖最迅速最舒服的时候,哪怕山间门的温度略微降低一下,稍微降低了它们的繁殖速度,也不会影响太多。” 谢青灵说:“我现在没有具体的实验数据,我只是大致推一下这些东西出现需要的时间门。” “首先是卵,以山间门的温度,苍蝇产卵,大概需要12个小时就能生蛆。”谢青灵指着第一团白色的蛆虫,说:“就是这玩意儿。” “幼虫期大概会持续5到8天,然后才会变成蛹。”她指向第三团蛹状物,“苍蝇蛹化成蛹,大概需要3到6天。” “大概需要10天左右,苍蝇就能完成一个世代的生殖。而这个蛹已经快要成苍蝇了,也就是说,这具尸体,最少已经死了快十天了。” 谢青灵抬头示意他们看周围那些绕着尸体、一直嗡嗡转个不停的苍蝇,说道:“你们看,这么多苍蝇,说明已经不止一个世代了啊……” 听了谢青灵的解释,其他两人脸色一变。 罗源成可能是被报失踪之后不久,就已经死了。 如果是谢青灵解释的这样,尸体死了半个月,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门了,尸体却并没有彻底腐烂下去,只能说明,死者的死法有异。 至少,不是正常的死法。 不管是罗源成出现在这里的方式,还是尸体诡异的腐烂时间门,都能证明,这不是正常的死亡事件。 谢青灵说:“先退开,远离尸体一些。还有,让外面守着的那些人都撤了吧,免得留在这里遭受牵连。” 沈怀州说得没错,如果这里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存在,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还会增加他们三个人分神保护他们的压力。 代星宇点点头,立即用通讯工具,通知山上的人,让他们离开。 山上的人很快回应,然后收拾东西离开,下山去。 此时,金乌西坠,周遭暗了起来。 山谷里的风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安静了。 风带来了河流汹涌拍岸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远,又好像离他们很近。 谢青灵问:“部门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怎么做?” 沈怀州回她:“一般来说,为了防止尸变,伤害到其他人,我们都会直接用汽油浇了,然后一把火烧没。” “可是这样,不能把背后的东西揪出来……”谢青灵沉吟道,“让我来试试吧。” 说着,谢青灵蹲在地上,一只手按住地面。 她低声道:“回魂!” 日落月升,月亮高悬在天边,一地银辉洒向人间门。 随着回魂术起,罗源成本来就呈现出青白之色的脸,再被月光照射之后,更显得惨白无比。 他并没有像谢青灵之前使用回魂术的其他骷髅那样,直接应声而起,而是从喉管间门,发出几声低沉的、类似野兽的低吼声。 罗源成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人声,也像野兽,随后,他裸露的皮肤上,居然长出了一层白色的绒毛! 沈怀州道:“是毛僵。” 说着,沈怀州擦刀,当下就想射出去。 谢青灵阻止了他:“先等等。” 她的神通已经使用完毕了。 此时的罗源成也终于安静下来。 谢青灵不知道变成僵尸的罗源成,还能不能通过回魂术控制,但还是不抱希望地问:“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罗源成艰难的转动他那颗已经开始腐烂的眼珠子,好像看了谢青灵一眼,点了点头。 随后,罗源成转身,以一种人类无法出现的姿态,在山野中,快速地跳跃。 谢青灵说:“跟上去!” 三人立即跟上,使用“灵”包裹在双脚上,加快了速度,他们在林间门穿梭,有时候御空而起,跟上了跳跃着狂奔的罗源成。 最终,罗源成带他们来到绕着青山流转的河。 站在河边,罗源成没有任何犹豫,直直跳了下去。 三人停住脚步。 停了片刻,谢青灵问道:“代星宇,你会水吗?” 沈怀州说:“代星宇,你会水。” 代星宇:“……” 代星宇解开身上的绑带,放下箱子,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大概过了五分钟,往下潜游的代星宇在河面上露出了头。 他一脸惊骇之色,说:“河下……河下有东西!” 第68章 068 谢青灵立即蹲下,问道:“有什么?” “太多了。”代星宇说,“我一个人搬不过来。” 谢青灵心里一沉,和沈怀州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妙。 脱下罩在外面的长裙,解下绑带,只剩下贴身的黑色紧身衣,谢青灵和沈怀州双双跳进了河里。 姿势标准,动作迅速,看上去非常熟练。 入水之后,两具修长的身段优美灵活得像是他们是两尾本就生活在水里的鱼。 代星宇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明明你们两个都会水,为什么只指使他啊? 太过分了吧! 好气! 代星宇咕哝一声,随后也跟着潜入了河底。 此时,谢青灵已经潜到河底。 浑浊的河水加上昏暗不甚明亮的光线,稍微阻碍了一下谢青灵的视线,但作为灵者,她依旧能“看”到,在淤泥沉附的河床上,躺着许许多多的麻袋。 罗源成趴麻袋堆成的小山上,死死抓着不放手。 她游过去,一口气扛起两个麻袋,然后开始往上游去。 这些麻袋沉的过分,哪怕是灵者,在充满阻力的水中来回一趟,上岸时,谢青灵也感觉有点累。 听见她喘气的声音,沈怀州提醒道:“可以使用‘灵’来闭气呼吸,这样会省力一点。” 谢青灵问道:“用‘灵’闭气的话,大概最长能闭气多久?” “如果是我,单纯用‘灵’来闭气,不做其他动作和防御,大概能撑一天。”沈怀州上下看她一眼,“但你,最多十个小时。” 谢青灵反问:“为什么?我明明也是先天之灵。” “因为你成为灵者的时间门,太短。” 谢青灵:“……” 沉默了一下,她问:“那你几年?” “即将满三年。” “哦。”谢青灵撇撇嘴巴,时间门积累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就抹平的。 她用沈怀州教的办法,再次往下潜游。 这次不用憋气,确实十分省劲,她在河中就像一条鱼一样自由。 搬了一趟,又一趟。 谢青灵上岸,又下了水,再上岸,再下水…… 如此反复。 就这样,三个人来回跑了四五趟,终于把河底的麻袋搬空,顺便也把已经被水憋“死”的僵尸罗源成给捞了上来。 在河床底部堆积成小山的麻袋到了岸上,被他们并排摆放开来,排了长长的两行。 而此时,三人也都差不多累瘫了。 换成一个普通人,根本完不成这么大的工作量。 谢青灵数了数,麻袋一共二十八个。 麻袋的口子都被扎紧了,从外面看,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 代星宇喃喃道:“这场景看上去,怎么这么瘆人……” 谢青灵没说话,只是沉默着蹲下,然后解开第一个摆在她面前的麻袋。 里面装的,是一具骷髅。 骷髅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红色衣服,淤泥侵蚀了尸骨,也污染了红衣,变成了褐色,看上去像血,又像土,看不出年代来。此外,麻袋里面还装着许多沉重的石头,麻袋过分的沉重感,就是这些石头带来的。 打开第二个麻袋,里面还是一具骷髅,同样也有石头。 骷髅还是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红衣,比上具骷髅的衣服还要破烂,只有薄薄几片红布,颤巍巍挂在骷髅上。 接着,是第三个麻袋,依旧还是骷髅和石头。 也还是一身红衣。 这次,这一身红衣就相对较新了,还能依稀看到红色衣服上面的花纹,就是样式不太分明。 麻袋越解开,三人心中就越是惊骇无比。 代星宇和沈怀州两人也动手把其他麻袋全部解开,毫无意外,麻袋里面装的全是石头和骷髅,同样的,也全部都身着红衣。 唯一不同的是,红衣有新有旧,看上去年代不一。 此时三个人都沉默下来,有一瞬间门的安静。 整整二十八具尸体。 可能是活生生的人,被装在麻袋里,加上石头,沉了河。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型的谋杀! “太疯狂了……”代星宇喃喃道,“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 谢青灵绕着二十八具尸体走了一圈,最终在一个麻袋前停下。 她把脱下的长裙铺开,放在地面上,随后把麻袋里面的骷髅从麻袋里倒出来,然后蹲在旁边,一直看。 沉默了大概三五秒,沈怀州问道:“这具骷髅有什么特别吗?” “衣服很新。”谢青灵说,“其他骷髅的衣服,或多或少都有被河流泥沙俯视的痕迹,但这件红衣,很新很新,甚至能看见上面的绣纹。” 谢青灵闭上眼睛,眼底看不清情绪,她说:“鸳鸯戏水,并蒂芙蓉,难道你们不熟悉吗?这是一件嫁衣。” “嫁衣?!” “嫁衣?!” 沈怀州和代星宇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二十八具尸体,都是新娘? 不,不对,哪有这么多新娘被沉河的? 袋子里装了这么多石头,这分明就是一场赤|裸裸的谋杀! 三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正此时,谢青灵脑海里的声音,响起了。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与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纷兮将来下。残暴的河伯、花心的河伯,每年都要迎娶一位美丽的新娘,一年复一年,娇娥入河中,整整二十八载,祂也不曾找到合适的意中人,河伯的耐心已经消失殆尽。】 【祂不满今年刚刚获得的这位新娘,还要再向人类索要令祂感到满意的祭品。人类啊人类,献上你们最诚挚的臣服和最美丽的新娘吧。】 【如果不能在一个月之内,再次献上一位美丽的新娘,你们将迎来河伯的怒火。】 谢青灵青着一张脸,问代星宇:“代星宇,到目前为止,你有感受过鬼怪的气息吗?” “没有,不是鬼怪。” “这次的事情,不是鬼怪弄出来的。”谢青灵说,“是神明,一位残暴的神明。” 代星宇和沈怀州对视一眼,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们不约而同道:“河伯娶亲?” “看起来,是这样的。” “这是由祭祀引发的祸端,而且,极大可能还会死人……”谢青灵看着地上摆开的这二十八具尸体,说道,“而起这些所谓的新娘,我估计最后的下场,可能都是被某种生物,给吃了。” 谢青灵把身穿鸳鸯戏水,并蒂芙人红衣的那具骷髅架子,从衣服里面掏出来,然后放在铺开的裙摆上,一一摆正。 她按照人体的骨骼模型,把骨头一块一块排列摆放上去。 “这具骷髅的衣服很新,但是却只剩下骷髅了,上面一点血肉残存都没有,这不太对劲儿。虽然有泥沙河流的腐蚀,在河底的尸体会腐烂得更快一些,但一些人体的软体组织应该还在才对。现在这样,骨头架子干干净净的,太不正常了。与其说是自然腐蚀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舐干净的。”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代星宇头皮发麻起来。 忽然,谢青灵摆弄尸骨的动作停下来,身体一僵。 “我想,我大概知道,这是谁的尸体了。”谢青灵抬起头来,看向躺在一旁已经是一副死僵尸样子的罗源成,喃喃说道。 此时,沈怀州和代星宇才想起来,这些尸体是罗源成带领着他们找到的。 这些尸体都是罗源成的熟人? 是余下的那三男一女吗? “是李娇,余下四人中的那个女人。”谢青灵指着本来应该摆放腿骨,但现在却空白的地方,说道,“资料上说,她缺少了一截右腿的腿骨,正好对上了。李娇是个残疾人,平时装戴着机械义肢来行动。” 李娇,四十五岁,本来是一个企业的管理层。 七年前,李娇和八岁的女儿一起出了车祸。女儿在车祸中身亡,李娇的右腿也截肢,变成了残疾人。 消沉了两年之后,李娇辞去了工作,拖着一具已经残疾的身体,变成了一个登山客。 自从开始登山,她似乎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变得开朗起来。 这些,都是那五人驴友团的个人资料里写明的。 是一个月前失踪的李娇。 沈怀州和代星宇都看过他们的档案,经过谢青灵这么一提醒之后,都想明白了。 看着沐浴在月光下,森然泛白的李娇的尸骨,代星宇心中百味杂陈。 死了不到一个月就变成这样,看来是应了谢青灵那句话:被某个生物吃干净了。 代星宇惋惜之余,分外不解:“真是的……都截肢了,就该好好呆着啊,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生命啊……怎么非要外出登山呢……” 他的语气听上去倒不像责怪,只是很难受。 谢青灵没说什么。 河边响起深沉的叹气声,和河流拍岸的声音混淆,听不分明。 “五人团,已经找到了两个,还剩下三个人下落不明。”谢青灵说,“还得继续找。” 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她一双手按在地面上,试图通过回魂之术来控制这些骷髅,看看能不能找出新的线索。 可这一次,二十八具骷髅,没有一具回应她。 安静,无声,就像睡着了一样。 沈怀州问道:“怎么了?” “没有回应,按理说,我的回魂术,可以号令所有亡灵所依附者,不管是骷髅,还是尸体……”谢青灵看着自己的手掌,出神了一会儿。 “是被吃掉了!”谢青灵猛然间门意识到什么,咬咬牙,声音冷得令人胆寒,“他们的灵魂,都被吃掉了!” 真是该死! 竟然有这种玩意儿存在。 什么河伯,根本不配称之为神明! 谢青灵叹气道:“代星宇,你先联系一下部长,向他说明一下这边的情况吧。不出意料的话,这次的事情,有点大啊。” 代星宇点头,随后开始联系凌放。 而另一边,谢青灵和沈怀州把目光投向罗源成的尸体。 谢青灵问道:“一把火烧了吗?” 在出发之前,他们三人都有各自准备自己的箱子,要是没记错的话,沈怀州还塞了一瓶汽油来着。 当时她还觉得有点懵,现在就知道用处了。 看来这种情况,沈怀州不是第一次处理,以前提前预设过这种场景了。 “嗯,已经发生尸变的尸体,不能再留着了。” “那动手吧。” 沈怀州又看她一眼,心中有些怪异起来。 她这个新员工,指挥老员工,指挥得也太自然了一些。 沈怀州沉默了又沉默,最终没说什么,顺着谢青灵的话,倒油,点火,把已经尸变的罗源成处理了。 谢青灵问他:“罗源成尸变,跟河里的那个生物有关系吗?” “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沈怀州回答道,“他的尸骨被发现在四面环山的山谷里,旁边又有河流经过,正好是聚阴之地。人死后的尸骨放在聚阴之地,也会发生尸变。当然,也有可能是不明生物弄的。” “不论如何,把那玩意儿揪出来,杀了,事情就解决了。”沈怀州双手环胸,板着一张冷艳的面孔,吐字清晰,“记住,恶鬼当道,那便杀鬼,妖怪作乱,那便降妖,神明作恶,那便屠神。” “正有此意。” - 此时,代星宇已经和凌放交代完毕现场的情况。 代星宇说:“部长说了,他把未来城的事情交代一下,让后勤部的人过来顶班,然后就出城来支援我们。他让我们继续追查这件事情,一直到真相水落石出。” “这是一件很严重的大事。” 如果不解决,以后还会死更多的人。 谢青灵道:“先在这里给后勤部的人留个标记,让他们过来处理一下后续。” “至于我们……” 谢青灵抬头看了看四周印在天幕的漆黑的山峰轮廓,林木茂盛,接天蔽月,好像有不知名的生物在林间门弄出种种响动。沙,沙,沙,那是风声吹拂过树叶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头顶的树冠像浪一样涌动,裹挟着巨大的风声向远方奔腾而去,远山如黛,静立在丛林之后。 一轮孤月高悬。 谢青灵感觉他们三个,好像正站在一处被山峰围绕而成的牢笼当中。 她低下头,语气沉沉地说:“我们要找出幕后的黑手是谁。” “现在我们只知道接受祭祀的神明,负责祭祀的人类,却还没找到呢。” “先把他们找出来。” 花心的河伯,还想继续向人类索要满意的祭品。 一个月之内,需要再上供一位美丽的新娘。 距离李娇死去到现在,快到一个月之期了。 可能还有一位新娘,正命在旦夕。 第69章 069 目前来说,想要找到祭祀的人,只需要守株待兔,早晚能等到。 这里明显是他们固定的祭祀地点,只要时间一到,祭祀的人自然会把新娘送来。 只是,这样太被动。 谢青灵更希望处于主动的位置上,所以她决定要往外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线索。 因为专业的问题,谢青灵涉猎过不少关于犯罪刑侦的书籍。 按照犯罪地理学推测,犯案人员距离这条河流不会太远。 这么大型的谋杀祭祀活动,如果路途距离过于遥远,需要跋山涉水才能远道而来,一路上不知道会吸引多少人的目光,哪儿还能悄无声息的直到今日,还没有东窗事发? 谢青灵打算以河边为中心,稍微往外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线索。 如果不能,那估计就得求助一下这方面的刑侦专家了。 三人分头行动,往山上爬,想要利用高处的视野来节省搜索的时间。 谢青灵这边,刚刚爬了一半,还没到山顶,耳机里就传来代星宇的声音:“我找到了!这里有情况!” 马夫不愧是马夫。 总能最快发现异样。 沈怀州和谢青灵立即转头和代星宇汇合。 三人爬到了代星宇所在那座山的半山腰,往下望去。 只见远处,有一个村庄,安安静静地坐落在山坳里。 此时天色已黑,山坳里的灯火通明,从窗户中透露出橘黄明亮的灯光,就像落在山坳间的星星。 这些灯火就是暗夜中的指明灯,一眼就能看到。 山坳间,不时还回响着狗吠之声,一直荡荡悠悠,聒噪中透着一股远离城市喧嚣的宁静。 为了占据更好的视野,谢青灵爬到一颗高大的树木上,站在树冠上,远方的风景一览无余。 沈怀州站在她身边,树冠往下重重一压,沉了下去。 “你打算怎么办?”沈怀州在底下问。 “这个村子,不得不探。”谢青灵低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往了远方那个村庄,“但不是现在。” 沈怀州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种落后的、古老的、与世隔绝的村庄,一般都有很强的排他性,面对外乡人,很难抱着友好欢迎的态度。 而且,这种村落,虽然接收外界的消息没有那么及时,但村落内的消息却流通得很快。 他们是熟人社会,人员不多,消息在村落间自然跑得很快,今天中午东家做什么菜,西家顺着空气闻一闻都能知道,所以谢青灵三个生面孔一出现,肯定会引起围观讨论。 入村时间又刚好是晚上的话,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恐怕会引起什么冲突。 至少,会加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猜忌。 “等等吧,今天也够晚了。”谢青灵坐在树干上,倚靠粗壮的树木主干,一双眼睛闭上,“明天再进村,看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沈怀州点点头,然后打开了箱子。 他不是第一次出野外的任务,所以准备得比谢青灵充分许多。 从箱子里拿出两个肉包子递给谢青灵,沈怀州又拿出一个香水一样的瓶子,往自己和谢青灵身上喷了几下。 一边喷一边解释:“叶安然调制的驱虫药,专门为了野外过夜做准备的。” 包子已经冷了,口感没有一开始的好,但谢青灵也不挑,闭着眼睛就啃。 此时的代星宇也从箱子里,掏出来半张巴掌大的压缩饼干和一瓶水,咬了一口之后,觉得梆硬,实在难吃。 这压缩饼干是军用的,饱腹效果很好,部门里也是常备的,为的就是应对这样的情况。 可现在闻着包子的肉香,代星宇感觉口中的压缩饼干有点难以下咽。 他扭捏探出脑袋,反复思考了之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代星宇清了清嗓子。 代星宇短暂地抛弃做人的尊严。 “怀州哥哥,人家饿饿,也要包包。” “滚。” “恶心。” “没有了。” “你别说话了。”沈怀州强调。 不然他吃包子的胃口也快没有了。 代星宇:“……” 气死。 这就是沈怀州吗?眼里只能放得下强者的沈怀州?就不能博爱一点吗? 马夫不也在干活吗? 马夫就不需要心疼了吗? 马夫没有人权吗? 马夫不配吃包子吗? 代星宇寄希望于谢青灵,他转过头去看着她,正要开口…… 谢青灵在发现他看她之后就加快了进食的速度,狼吞虎咽吃完手里的包子,也不知道是怕他和她抢,还是怕听到他即将要说的姐姐饿饿包包给我。 代星宇:“……” 真是一点儿队友爱都没有的队伍。 代星宇愤恨咬了几口压缩饼干,然后别开了脑袋。 三人在山上休息了一晚上。 次日,太阳初升,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身体上的水珠经过体温的烘烤,已经干了,此时恢复了浑身清爽的感觉。 谢青灵抖了抖裙摆不小心沾上的青苔,甩了甩头发,然后从树上跳下来。 三人稍微收拾一下行李,随后就往村庄的方向走去。 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卫星导航的作用不太大,只能依靠记住的方位,然后按照罗盘的指引往前。 好在有代星宇在,迷路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他们很快就来到村口。 三人停住脚步,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好怪异的村庄。 同一天里,同一个村子,居然同时挂上了白灯笼和红灯笼。 一边是红双喜,一边是黑白的奠字花圈。 村头是喜气洋洋的唢呐声,唢呐正吹着百鸟朝凤。 村尾也是唢呐声,只不过是凄凄惨惨的大出殡。 这不是…… 红白相撞,容易撞煞吗? 三人面面相觑,本能的意识到,他们应该是来对了。 “小心点,这个村子看上去有点邪门。”代星宇板着一张娃娃脸,沉声提醒。 看来马夫是感应到了什么。 谢青灵点点头。 本来是想正正经经从村口进去的,但现在看来,正路怕是走不通了。 只能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谢青灵说:“沈怀州和代星宇,你们两个去村尾看看白事。我去村头看看喜事。” 其他两人对此都没什么意见。 谢青灵的自保能力绝对够了,而代星宇作为马夫去配合沈怀州正好。 三人很快分开行动。 谢青灵拎着箱子,绕过村口的位置,然后围着某户人家的围墙走动,借此掩住身形。 不过谢青灵很快就发现,这个村子虽然挺大,但却像空了一样,一路走来,根本没遇见什么人。 顺着百鸟朝凤的唢呐声一路摸索过去,靠近那个像是祠堂一样的建筑物,才听见有人声。 很多人。 看来村子里的人,大部分都聚齐在这里了。 谢青灵趴在墙头,往里面瞄了一眼,发现人头攒动,祠堂前的空地上,乌泱泱的,站满了人。 这些人都披红挂彩,一副喜气 洋洋的景象。 只是…… 谢青灵眉头一皱。 要是没有听错的话,她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个女孩子失声痛哭的声音。 谢青灵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发现那间屋子里,贴着许多大大的“囍”字,看上去像新房。 有人出殡,有人在喜房里哭。 好像没有人注意喜房的样子,谢青灵猫着腰走过去,看见房子的门和窗户,都挂上了铁链,被锁上了。 里面的人被关起来了。 谢青灵深吸一口气,用力拧断了铁链,弄坏了门口的锁,推门而入。 “你……”哭声骤然停止,里面穿着鸳鸯戏水,并蒂芙蓉红嫁衣的女孩子,一脸惊恐抬头看向谢青灵,“你是什么人?” “你是不是他们请来的巫婆?” “你想对我做什么?” 谢青灵看她几眼,问道:“你是新娘子?” 一听到“新娘子”这三个子,女孩子本来哭得通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她睁开哭得红肿的眼皮,说道:“是,我是新娘子,我是……我是河伯的新娘!” 谢青灵心中一沉。 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箱子。 女孩子又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十分痛苦。 谢青灵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仰头问道:“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娘子还是不说话,只是哭。 她并不认为,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人,能帮得到她。 每一个被选中的女孩子,到现在为止,没一个逃得过,她也不例外。 谢青灵看她这样,忽然道:“我在河里打捞起一具尸体,她死了不到一个月,却只剩下一把子骨头。” “她身上,穿着和你一样的红嫁衣,她也是河伯的新娘。” 短短两句话,杀伤力无穷。 哭泣的新娘仿佛看见什么可怕的妖魔一样,瞬间崩溃,哭得更大声了。 不过她本来就在哭,骤然变大的哭声,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你别说了!”新娘子边哭边压低声音,“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别说了呜呜呜……” “你不说就是死路一条,说了我说不定还能帮你,自己选吧。” 新娘子怔怔呆了好几秒,咬牙,豁出勇气道:“我叫马巧巧,家住在村尾那家矮白的房子里。过了今天,我就要嫁给河伯,成为祂的新娘……” “自我小时候起,村子里祭祀河伯的习俗已经保持好久了,我不知道它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结束。父母不让说,也不让问,更不让我们离开。” 马巧巧深吸一口气,抽噎道:“每年,我们都要给河伯上供一位新娘。今年轮到我了……真的轮到我了……我好害怕,我不想死。” 事情和谢青灵想的差不多。 谢青灵忽然道:“你们不是刚献祭了一位新娘吗?她是不是也像你一样害怕?” 马巧巧的哭声停止了。 说起另外一位新娘,马巧巧变得安静了许多。 马巧巧说:“上一位新娘,她是自愿的。” 谢青灵挑眉,轻嗤一声:“自愿的?谁说的?” “守村人说的。”马巧巧捂着脸哭,“可是,河伯并不满意,祂还想再要一位新娘。” 守村人? 谢青灵心里闪过无数的想法,她问道:“你知道你们村子,为什么要祭祀河伯吗?” 哪怕谢青灵的神话知识再贫瘠,她也知道,祭祀河神,主要是为保风调雨顺,不要发大水,淹没房屋和庄稼,祈求一个平平安安。 可如今,但凡有水患的地方,都会建有堤坝。至于 农田的灌溉水利,开渠引流也好,兴建水利也好,讲究的是一个人定胜天的改造,而不再是祈求喜怒无常的河神,让祂大发慈悲,以保来年丰收。 谢青灵还以为,众神陨落的时候,不再发挥作用的河伯应该陨落得一马当先呢。 没想到时至今日,居然还有人祭拜祂。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我也不知道。守村人说,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做的,我们也要这样做。” 谢青灵说:“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着,我会想办法的。” 马巧巧见她不是要带自己逃跑,反而还让她停在这里,瞬间哭得更伤心了。 果然,都是骗她的! 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谢青灵走出喜房,通过耳机联系了代星宇。 “代星宇,我这边找到了河伯的新娘。” “我这边也打探明白了。”代星宇说,“我找到了办丧事的那户人家,问清楚了情况,现在要去找村长交涉,让他停止这个可笑的祭祀。” 谢青灵嗯了一声,“你先试试看,如果不能文明交流的话……我再想别的办法。” “明白。” 村长在祠堂,谢青灵提步走过去。 代星宇和沈怀州先她一步到祠堂,还没走进去,就听见祠堂里面传来代星宇慷慨激昂的声音:“……你们这是迷信,这是封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神!你们快点停止这可笑的祭祀!不要再残害人命了!” 谢青灵:“……” 祠堂里的局势逐渐变得紧张了。 “停停停,要是再动手,我可就报警了!” “祭祀河伯根本没有卵用!你们不要太愚昧了!还是多修几条渠吧!这样比较有用!” 祠堂里静了一瞬,过了一会儿,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破坏祭祀的人,都该死!把他们抓起来!” 居然动起手来。 看来是不能用文明和谐的办法交流了。 这可怪不了她了啊! 谢青灵叹了一口气,她把歃血藏在大腿两侧,找到一个柴火堆,把箱子藏起来,然后来到祠堂里。 只见祠堂里,村子里的壮年男子手中拿着锄头、镰刀、扁担等工具,把代星宇和沈怀州围在中间,场面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发。 见一个女孩走进祠堂来,生面孔,也是一身黑衣,一看就是里面这两个是一伙儿的。村长眉头紧锁,暴喝道:“还有同伙!都抓起来!” 一群人呼啦啦瞬间就把三人都围起来了。 沈怀州皱眉,不知道谢青灵为什么不暗中支援,而是大咧咧地走出来了。 这不是找死吗。 正此时,谢青灵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态。 她笑得眉目舒展,说道:“误会误会!误会啊!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你是谁?”村长横眉冷对,怒道。 “我是……马巧巧她姥姥的叔叔的二舅公的三女儿家的大曾外孙女,也就是她的表姐姐。”谢青灵说,“我和巧巧情同姐妹,今天是来代替她出嫁的。” “我要当河伯的新娘。” 第70章 070(20000瓶营养液加更) “你看我像傻子吗?!”看着笑吟吟的谢青灵,村长暴怒道,“都给我抓起来!” 眼看着村里的壮年男人就要冲上去,把谢青灵抓住。 从人群里忽然冲出来一个腰上绑着红绸,手臂系着白布的中年女人。 她拦在谢青灵面前,大声道:“误会误会!真的是误会!村长,她真是我娘家叔叔二舅的三女儿家的大曾外孙女儿!这孩子她娘从小没奶,是靠着我一口一口喂大的!我们比亲母女还亲!说要帮巧巧替嫁,是真的!” 中年女人冲着人群大声喊道:“孩子他爸,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那大外甥女?” 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来,装模作样地看了谢青灵两眼,应声道:“是,是她啊!” 这两人,正是马巧巧的父母。 全场静默了一会儿。 谢青灵高声道:“我真是来替嫁的。” 谢青灵说:“你们给河伯娶了这么多次亲,河伯都不满意,肯定是因为新娘都不是自愿的,惹怒了河伯。我就不一样了,我漂亮聪明又善解人意,乐于助人还舍身忘我,河伯一定会喜欢我的。” “我是自愿的。”谢青灵高声道,“让我嫁给河伯,不管什么事情,都会迎刃而解了。” 村长一脸沉默。 村民们也若有所思。 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这花心好色的河伯,娶了一个又一个新娘,却总是索取无度,可能是之前挑选的新娘,都不合祂的意。不够美,也不够温柔。 如果给河伯娶一个绝色大美女,祂应该就能消停个两三年了吧? 这么一想,村长就觉得谢青灵说的很有道理。 只不过,村长的眼神偷偷瞟向了站在一旁的沈怀州。 实际上不只是村长,其他村民的目光也不由自主投向了沈怀州。 这眼神,不言而喻。 这么美的女人,要是能嫁给河伯就好了。 沈怀州黑着一张脸站着,完全能明白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 实际上,当他反应过来谢青灵想干什么的时候也在思考,是不是他去当这个新娘会合适点。 可他又转念一想,觉得谢青灵的想法和他的未必不一样,可她却还是自己上场替嫁,可能是还有什么别的安排。 沈怀州虽然不知道谢青灵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既然如此,那么配合就好了。 实在被打量得有些烦,沈怀州拧起眉头,轻轻冷哼一声。 他冷着一张脸,稍微走远了点,但还在众人的视线之内,然后掀开裙子,找了棵树,背过身去,站着撒了一泡尿。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在场不管男女老少,都沉默了。 村长十分头疼,他下垂的眼袋因为过于纠结而颤抖,目光在沈怀州和谢青灵之间来回巡视,最终,他长叹道:“去让王老癫过来,这件事得问问他的意见。” 不多时,村长口中的王老癫到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像疯子,又不是疯子的男人。 他年纪看上去不太大,四五十岁的模样,却佝偻着背,几乎垂到了和膝盖一样的高度,看上去像一个七老八十,耄耋之年的老人。 头发长到肩膀上,却疏于打理,像个鸡窝一样,顶在头上。 一张脸上不太看得清面貌,茂密的胡子像杂草一样丛生,盖住了大半张脸。 不过,他的一双眼眼睛十分明亮,黑白分明的眼珠,犀利的眼神,一点也不像个疯子。 王老癫一出现,所有人都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让他走过。 村民们看向他的目光中,有警惕、有防备、也有敬畏。 那是一种敬而远之 的态度,仿佛王老癫和其他人之间有一条分明的界限。 【踩你脊骨做阶梯,趴你背上莫回头。佝偻啊佝偻,背后背着三只小鬼的守村人挪动缓慢的步伐,仿佛在背着一座大山行走。】 王老癫就是守村人。 一个看上去邋里邋遢、疯子一样的人。 谢青灵快速扫了代星宇一眼,见他的神色果然也不好看,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王老癫缓步来到谢青灵身边,又围着她转了几圈。 过了一会儿,王老癫对村长点点头,声音沙哑地说:“就她吧。” 村长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就她吧。” “另外两个人,锁起来,关进柴房里。”村长很快发号施令,“河伯的新娘换成——” “我是自愿的,但我也是有要求的。”谢青来打断了村长的发言。 村长狠狠瞪她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掠过沈怀州和代星宇身上,说道:“你就不是想让我们放他们走吗?放心,等婚礼完成,我们自然会处置他们!” “怎么会?他们随便你们处置好了,和我才没有关系呢。”谢青灵摇头,“我只是觉得,我第一次出嫁,仪式应该隆重一点,正式一点。什么八抬大轿,宴请宾客,都要备上吧?不然河伯觉得祂不受到重视怎么办?” “还有这些红绸红灯笼,肯定是上一个新娘留下来的,红绸换都没换,囍字揭都没揭。我好歹是头婚,这种东西,怎么能捡别人用下的?” 还头婚,她难道还能和河伯离婚,还要再嫁,还想着二婚? 村长瞪大一双眼睛,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见多了哭哭啼啼的新娘,乍然见到谢青灵这种正儿八经出嫁,不仅不感到害怕,要求还一大堆的新娘,村长总觉得她是个疯子,表面极度冷静但内里极度不正常的疯子。那个和她同伙的高个子也不正常。 谢青灵理所当然道:“你们要把我风风光光送出嫁,让全村所有人来喝我的喜酒,在祠堂拜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要上告天地,下告祖宗,还要——” “你要求太多了!”村长大声道,“不要太过分了!” “呵,你们就是这样怠慢河伯的新娘,难怪祂会不乐意。”谢青灵露出十分嫌弃的样子,说道:“那就一天一夜的流水席,不能更少了。” 王老癫看了谢青灵好几眼,好像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儿,王老癫说:“按照她说的办吧。不能再办第三场婚礼了。” “好……好吧。”村长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让人把沈怀州以及代星宇关到一件空屋子去,用铁链锁起来。 村子里其他人,则是要开始准备河伯的婚礼了。 这次是真正的婚礼,杀猪杀鸭,摆流水席,所有人都忙活起来。 村长说了,流水席摆一天一夜,明天黄昏,就要“举行婚礼”,所有人的时间都很紧迫。 至于谢青灵,则是跟着马巧巧父母回到村尾那间矮白的房子里。 毕竟他们是“亲戚”嘛。 马巧巧也回到了家中,听了谢青灵要替她出嫁之后,马巧巧露出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表情,露出很迷茫的神色。 是……是要这样帮她吗? 马巧巧刚刚逃出生天的喜悦瞬间被冲没了,她再次嚎啕大哭道:“你还不如带着我,咱俩一块私奔呢!呜呜呜呜!!!” 她的妈妈抱住她,两人一块失声痛哭。 反倒是谢青灵这个新娘,一脸平静看着她们,仿佛看着一场别人的戏一样。 马巧巧的父亲抽了一口烟,叹气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但是……诶,孩子,你救了我们家巧巧,你死了之后,我们会给你 立个衣冠冢,每年都会去祭拜你。” “免了。”谢青灵笑了笑,“我觉得我应该不需要吧。” 马巧巧全家一脸震惊看向谢青灵,全都露出不知所以的神色来。 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种……这么舍身忘死,热衷于奉献的人。 她是菩萨吗? 出现在这里单纯就是为了做好事的吗? 大好人啊! 圣人啊! 马巧巧她爸现在几乎想要跪下,磕几个响头,恨不得给她塑个金身,日日供奉。 当马巧巧全家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时候,谢青灵继续道:“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要是答不上来,或者有所隐瞒,我就不嫁了。” 啊? “让巧巧再嫁一次。”谢青灵说。 马巧巧爸爸愣了好一会儿,心里回过味儿来了,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陌生女孩,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她只怕,目的不纯。 村子里的秘密,村长是不许往外说的。 如果犯了忌讳,会有所惩罚。而那个惩罚,是他不想承受的。 可现在他们在同一条船上,要是不听话,恐怕自家的孩子活不过今天了! 看着满屋子的白幡以及没有撤掉的“奠”字旗,马巧巧爸爸纠结,犹豫。 马巧巧妈妈狠狠拍桌:“你问吧,我肯定知道啥就说啥,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个劳什子河伯吗?我今天就把祂底裤都给扒干净了!” 谢青灵笑道:“行,那我就直问了,是谁让你们祭祀河伯的?你们干这事儿多少年了?祭祀河伯干什么?还有之前有五个人外乡人到你们村子里了吧?他们人呢?还有三个,去哪儿了?” 一连串问题抛出来,果然各个要命。 就连马巧巧的妈妈都沉默了下去。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谢青灵也不催,让他们自己想。 过了三五分钟,马巧巧的爸爸开口了。 他说:“我也不知道是谁让我们祭祀的,听王老癫说,村子里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做的,我们也要这样做。但上了点年纪的大人都知道,他在撒谎。” “因为,我们村子在几十年前,供奉的是另外的神明,我们不信河伯。”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每年腊月,村里都会举行隆重的祭祀,开庙会。庙在哪里,我已经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那几个神明,我们把祂们称为城隍八蜡。” 第71章 071 “城隍庙?”谢青灵问道。 是她想的那个城隍庙吗?那不是地府在人间的中转站吗?怎么变成河伯了? “不是,是八蜡庙。”马巧巧爸爸目光有些涣散,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想起了那些悠远的、已经多年不被提及的记忆。 这么些年,村子里的老人从来不提,他也不知道向谁说去,还以为随着年纪增大,脑子越来越不灵光,该忘的就忘了,哪想一提起来,那些事情还鲜活着。 和母亲去赶庙会时,吃到的糖人,还有上香时嗅到的香火味,都历久弥新,难以忘怀。 马巧巧爸爸深深吸了一口烟,吐了口浓白的烟气,才继续道:“我们供奉的是八蜡神,一共八位神明。城隍是其中的第七位,是水神,也叫水墉。” “八蜡祭在每年腊月举行,也叫腊八祭,这才是我们祖祖辈辈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信仰。那时候,还没有河伯,也不需要人祭。每次祭祀最头疼的事情,就是抢不到头柱香。” 他的脸上出现了怀念的神色,可紧接着,不知道想起什么,一张黝黑的脸上,变得惨白起来。 他说:“可是后来……大约是三十年前,那时候巧巧还没有出生,我也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那一年,一直平静无波的河忽然发了大水。” “好大,好可怕的水,不过眨眼间,就淹没了大片庄稼,冲塌了房屋。建筑的堤坝、水渠没有用,统统都没有用。不管用多少沙袋,也不管来多少人,都拦不住水。” “村子里不是小孩子的哭声,就是老人的呻|吟声。日子眼看就过不下去了,大人们就决定去求求水神,让祂保佑保佑可怜的村民。” “求啊求,拜啊拜,也许是水神真的保佑,水流退去,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人们开心坏了,想要回到被冲塌的村庄里重建家园。可是……可是……大水又来了!” “仿佛整条河里的水都向我们冲来,要把我们全部给吞没。这次,死了很多人。尸体浮在水面上,肿得很大很大。” “我们舍弃了家园,舍弃了开垦许多年的良田,往更山里搬迁。但是,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不知道是谁提出了伐神,惩罚一下这些不干好事,不干正事的神仙。” “人们的仇恨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上山伐神,砸了八蜡庙。” “这是一次示警,村民们想让神仙们更尽职尽责些。可谁也没想到,这次伐神,彻底惹怒了八蜡神。大水还在泛滥,冲我们而来。好像我们走到哪儿,大水就追到哪儿。” “大家伙儿又跑去求水神,但这一次,水神不会再回应我们了。” “后来,王老癫说,我们改信河伯吧,既然水墉不灵,那就信一个灵的。” “我们就按照王老癫的指示,给河伯举行了祭祀,找来了一位新娘。” “祭祀河伯之后,果然如王老癫说的那样,河流改道,大水退去,不再泛滥。河伯显灵,我们重回拿回了自己的家园和土地,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三年,我也娶了巧巧她妈,生下了巧巧。” “可没想到……没想到,三年之后,王老癫说,河伯又要娶新娘了。” 屋内三个女人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 谢青灵一只手摆在桌面上,一根手指曲起轻轻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巧巧爸爸一脸痛苦道:“然后河伯的祭祀就开始了,每一年,每一年都要从村子里挑选一个新娘!” “都是爹生娘养的,谁忍心啊?可是……可是……这不是没办法吗!” 谢青灵冷笑道:“怎么就没办法了?你们要是真不忍心,那就停止祭祀。河伯这么胆大妄为,有一半是你们惯出 来的。” “我们停止了。”他说,“有一年,我们没有理会王老癫的话,没有给河伯娶新娘。” “那一年,村子里新生的所有孩子,全部都夭折了。” 马巧巧爸爸掐着香烟的手有点抖,“王老癫说,如果忤逆了河伯的意思,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我们没办法,只能……继续。” 好他妈邪性的神明。 谢青灵一张脸阴沉下来。 她想了想,问道:“王老癫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们这么听他的话?” 在河伯的祭祀中,王老癫充当了关键角色。 就连村长也是对他言听计从。 还有他背后背着的三只小鬼。 一切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马巧巧爸爸说:“传说,每个村子,都会有一个守村人。” “守村人似疯非疯,似傻非傻,似癫非癫。他们的身体大多有某种缺陷,和普通人不一样。” “据说守村人为村子消灾挡劫,所以才会变成这样。也有人说,守村人开了眼,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村子里不管红白事,都要请他们过问。” “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大家都挺怕他的,也很忌讳他。” “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马巧巧爸爸说道,“知道的,我都说了。” 谢青灵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还没说完——剩下那三个人,在哪里?还有上一个新娘,到底怎么回事?” 马巧巧爸爸一张脸皱得皱纹更深了。 他说:“一个月之前,我们村子里,确实来了五个人。我们村子因为河伯的诅咒,很少和外面的人来往。” “我们害怕河伯的事情被说出去惹来大祸,所以只让他们住了一天晚上,就让他们走了。” “真让他们走了?”谢青灵并不信,“你们是不是把他们杀了?告诉我尸骨埋在哪里,你戴罪立功,说不定还能减刑。” “没有没有!我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那个新娘是自愿的,王老癫是这么说的,你有事找他去。”马巧巧爸爸紧张起来,大声道:“我没有杀人,我真没有杀人!” 如果不是罗源成的尸体已经找到,谢青灵也觉得可能是失踪了。 可是见证过罗源成的尸变,见到了李娇河下的尸骨,她很难把事情想得乐观。 谢青灵说:“行,你的话,我都记住了。等我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接手,到时候你撒什么谎,做过什么事情,都骗不了那些专家。” “撒……撒什么谎?我没有撒谎。”马巧巧爸爸否认,随后才愣了一下。 等等。 她说,解决这里的事情之后? 她想解决河伯的事情? 她嫁给河伯,不是打算去送死的? 马巧巧爸爸意识到什么,问道:“你想干什么?” 谢青灵道:“伐神啊,你们不是也干过?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伐神? 杀河伯? 马巧巧爸爸腿都软了。 他们的伐神,其实也就是把人家的庙砸了,神像砸了。 可河伯来无影,去无踪,要伐祂,怎么伐? 马巧巧全家都已经吓得哆嗦了起来。 这个女人,真是个疯子啊。 可是…… 如果真能把河伯给伐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以后,再也不用献祭新娘了? 延续了这么多年的苦,终于到头了吗? 马巧巧抹抹眼泪,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如果你真的能伐神……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 “还真有你能帮得 上忙的。”谢青灵道,“去给我准备午饭,我饿了,准备得丰盛一点,分量多一点,要吃肉。” “……” 她看上去,真的一点都不慌。 马巧巧一家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咽下肚子,什么也不说了。 “去,给她准备吃的。” 他们空出一间房子来,专门给谢青灵使用。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马巧巧端来热气腾腾的白切鸡鸭,米饭青菜,一应俱全。 “够了吗?”马巧巧问道。 因为谢青灵特意叮嘱要分量多,所以她拿了好多。 “还不够,再来点。”谢青灵道。 马巧巧:“……”这么能吃吗? 不愧是要伐神的女人,饭量都比别人大许多。 没多久,马巧巧又端来几道肉菜。 这次,谢青灵终于没说什么了。 而另一头,村长派的人也到了。 村长让他老婆给谢青灵送来一件红色的嫁衣。 依旧是鸳鸯戏水,芙蓉并蒂的红嫁衣。 因为村子里常要举行祭祀,所以这些嫁衣倒是常备的。说要嫁人,立马就能安排上。 但村子里因为河伯的祭祀,这么些年来,看到红色就犯怵,真正结婚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会用红色了。 打从心底害怕。 谢青灵也不讲究,拿到衣服就换上。 红艳艳的衣裳,压着吉祥的纹样,看上去却有种无端诡异的感觉。 谢青灵整理好了衣裳,然后在坐在桌子前,开始吃饭。 她确实饿了,也受够了压缩饼干,以及冷硬的包子,所以这一顿饭,吃得格外香,饭量也很大。 吃到一半,半掩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 沈怀州和代星宇相继从窗户跳进来。 扑鼻而来的肉香,让代星宇懵了一下。 待看到谢青灵面前摆放的鸡鸭鱼肉、无比丰盛的菜肴,代星宇立即嚷嚷道:“好过分啊!我们被关押在柴房里受苦受难,你却在大吃大喝!” “快吃吧你!吃还堵不住你的嘴!”谢青灵给他塞了一块鸡腿。 此时的代星宇才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沈怀州也坐在桌边,一边吃一边说:“我们把看守的人打晕,捆起来了。村子里的人现在大多都准备你的婚宴。” “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做?” 第72章 072 谢青灵咬着刚刚从地里头摘下来,烫得挺脆的小白菜,说道:“李娇不是自愿的,一个在生死线上挣扎,捡回一条命,又重新燃起希望的人,不会这么轻贱自己这条命的。” “这里就是他们失踪的地方,”谢青灵不想说遇难两个字,“余下那三个人,得把他们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一天一夜里,村子里的人大概率都在忙活,没太有人注意我们。当流水席摆上之后,村民都在祠堂喝喜酒,到时候我们就把这个村子翻个底朝天,就不信找不到线索。” 代星宇说:“外面有人盯着你呢,不过我们进来的时候,顺手打晕了。” 这一点,倒是在谢青灵意料之中。 打晕了这一个,还会来第二个的。 “那我们之后尽量耳机联系吧。”谢青灵说,“反正我时间已经争取到了,接下去只等行动就好了。” 代星宇咕哝道:“你就是想拖延时间,也不用这么……冒险吧。自己当新娘,别到时候真把自己玩进去了,多危险啊。” “我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了。” “在自己的婚礼上,河伯总要出面吧?我不去找神,我让神自己来找我。”谢青灵吃饱了,用喜服随意擦擦嘴巴,“一天一夜,部长他们就是腿断了,爬也该爬过来了。等部长他们到了,我们一起合力把河伯给围剿了,杀了祂,多省事啊。一举多得,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代星宇听得已然无语,无话可说。 计划很完美,也确实很省事,效率也十分的高。 就是总感觉,时刻在刀剑上跳舞,一不留神就被扎得鲜血淋漓。 由部长出面主导出任务时,部门都是稳妥的、谨慎的,突然换成谢青灵这种路子野的,还真不习惯。 沈怀州说:“可以,这个计划很完美。” 代星宇:“???” 这就可以了? 哦,对了,沈怀州也很乱来,虽然被部长修理过后,安静了,但现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的样子。 代星宇感觉自己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就像混进了狼群的哈士奇,格格不入,弱小无助又可怜。 他说:“部长他们明天就能到这里了,你们……你们别太乱来啊。” “怎么会?”谢青灵说,“我只是让你们去搜搜村长的家,这叫打探敌情,怎么能叫乱来。” 代星宇:“……” 好吧。 看来,每个人对乱来的定义不一样。 “这个村子里,我觉得嫌疑最大的,就是话事人。除了村长这个领头羊之外,王老癫嫌疑也很大。”谢青灵道。 “你们去搜村长家,我去搜王老癫家。尽量不要惊动别人,不要节外生枝。” 【狂妄的通灵者,虽然你兵行险招,总能出奇制胜。可河伯并非弱小的、初醒的神明。祂接受村庄三十年的供奉,已经飨食香火三十载,在河里站稳了脚跟。】 哦。 谢青灵不为所动。 飨食香火三十载? 没听过一句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 三十年算个屁。 况且,她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如果是单打独斗,谢青灵也不至于勇猛到这个程度。 一顿饭下肚,三个人都吃饱了。 随后三个人分开行动。 按照谢青灵说的那样,沈怀州和代星宇去村长家,她则是去王老癫家。 谢青灵先是去了一趟柴房,从柴火堆里扒拉出她的银色箱子,而后她提着箱子,往王老癫家里赶去。 作为新娘,一袭红衣的谢青灵实在惹眼,一开始,她还想隐藏一下身型,但转念一想,这个行为就像脱裤子放屁一样。 村子里的人并不相信她是真的自愿,所以一定会让人盯紧她,防止她逃跑。 不管她做什么,都会被认为想要潜逃。 与其花时间自己探索,倒不如…… 谢青灵大摇大摆走出去,拉住一个过路人,问道:“王老癫家在哪儿?我有事找他商量。” “商……商量?” “嗯,商量明天结婚的事情。他一定很有经验吧,我第一次结婚,手生,不熟,没经验,怕出乱子,要是不能顺顺当当地嫁过去,多不吉利啊。” 好可怕,她脑子没毛病吧? 别人都躲着的事情,她非要跟着往前凑。 在这个村子里,王老癫家连同他家附近,向来是连狗都不去的,她倒好,自个儿要去找王老癫。 不过一想到她还要自愿成为河伯的新娘,在离谱的事情,都显得正常了起来。 “你往前走,爬上那道小坡,绕过那条弯路,那儿,孤零零一个破旧的老宅。那里就是王老癫的家。”村民给谢青灵指路,倒也不怕她逃跑了。 她要去王老癫家,能往哪儿跑? 看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哪怕是佝偻的王老癫,也随随便便就能摁住她了,完全不需要担心。 得到了正确道路信息的谢青灵没有急着往前。 为了避开烦人的小尾巴,躲避那些探究的视线,谢青灵推门,走进一家没人的房子里,掩上门,利用“隐息”,把自己的身影完全遮掩之后,翻墙而出,疾迅掠过小道,很快来到王老癫的家门口。 王老癫的门半掩着,还没走进去,就能闻见一股并不好闻的味道。 一股非常非常浓重的腌菜味儿,还夹杂着奇怪的臭味,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隐息”在不发起攻击的情况下,最多能维持五分钟的隐身时间。 谢青灵赶路已经花了三分钟,这意味着她最多有两分钟的时间一探究竟。 王老癫家附近,确实安静得只能听见虫鸣的声音,没有人,这倒方便了谢青灵。 走进家里,率先入眼的,就是十分凌乱的院子,院子的墙壁上靠着一些农作工具,扁担、锄头、镰刀等。 墙下摆放着几个大陶缸,里面腌的是酸菜。 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腊肉,院子里的晾衣杆上凌乱堆着几件衣服。 这一切看上去,就是很正常的农人家舍该有的样子。 谢青灵走进屋内,发现在屋里,王老癫居然开香堂,点了香,不知道在供奉什么东西。 香龛上,已经快要燃尽的香卷起最后的灰,烟雾缭绕中,谢青灵看到香堂上那尊由几个小鬼堆叠在一起,组成一个形态怪异,无比瘆人的弯腰佝偻泥土像。 她没有铺开杀场,不知道这是不是王老癫背后背着的那三只鬼。 “谁在那里?!” 冷不丁的,王老癫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谢青灵眉头一皱,一回头,王老癫已经佝偻着背走进堂屋里,一双眼睛非常犀利地四处扫射。 只不过,他目光并不在谢青灵身上聚焦——很好,看不见她。 谢青灵绕道王老癫身后,在隐息最后结束的时间内,扯过晾衣杆上的衣服,蒙头甩到王老癫脑袋上,然后翻墙爬出去。 好敏锐的王老癫,居然能察觉到有人。 谢青灵感觉这个人很难缠。 难道真像马巧巧爸爸说的那样,“开了眼”,能看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正当谢青灵思索的时候,她的脊背不由自主弯了起来。 感觉身上无比沉重,好像压下来一座大山。 谢青灵眉目一冷。 【踩你脊骨做阶梯,吸你阳气做香火;趴你背上莫回头,对你耳语莫应声。寻迹而来的背人鬼趴在你的背上,在你耳边叫魂,想将你的魂魄勾走,成为它的贡品。】 【只是背人鬼没想到,你的脊骨如此沉重,你对它的叫唤充耳不闻。它只能趴在你的身上,像一座山一样,压弯你的脊背。】 背人鬼? 是王老癫背后的鬼吗? 她潜入王老癫家中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过…… 被发现了也没关系,不让它回去告状就好了。 谢青灵掏出歃血,反手握刀,从头顶划拉下去。 耳边没有听到背人鬼的惨叫声,但歃血却刺入一团有如实质的物体内,仿佛触碰到了一团流体一样。 歃血刀上的“尊”字符一闪过红光,“饮了血”,红线继续蔓延,填满了刀身。 “尊”满了。 容器满了。 她终于吸取了足够的鬼怪的能量。 谢青灵心情不错,甚至笑了起来,刚刚那种被人暗中窥伺的不悦感都减轻了不少。 真不错啊,自己送上门来。 随后,谢青灵感觉身上的沉重感变轻了,被压下的脊背也逐渐直了起来。 不过一只小鬼罢了。 谢青灵收了刀,继续往前走。 这件事情,并没有太耽误她的时间。 这次探索,虽然没能找到失踪三人的线索,但至少明白了一件事——王老癫是个棘手的人物。 他极有可能在供奉什么邪性的东西,以供他驱使。 明确了这一点之后,在特殊的时候,可以利用不正常的手段把他控制起来。 走过前面那道往下走的小陡破,绕过一条弯路,就可以回到村庄里。 只是,谢青灵足足走了十来分钟,都没能走出那条小路。 她迷路了…… 更确切的说,应该是“鬼打墙”了。 谢青灵一直在原地打转,根本没有办法从这条路上走出去。 不管循环多少次,也不管她怎么往旁边的路上走,最终,都会回到这条路上。 又是王老癫搞的鬼吗? 谢青灵往旁边看了眼熟悉但透着诡异的环境,皱起了眉头。 刚要点亮耳机,求助一下幻术师沈怀州,谢青灵脑海里的声音就响起了。 【被遗忘多年的八蜡神再次被人提起,拥有微弱的香火信仰,八蜡之四神邮表畷于尘世中睁开沉睡多年的眼睛。】 【作为田间屋舍和道路阡陌之神,祂在你面前开辟一条道路,似乎在邀请你去往某个地方。】 第73章 073 邮表畷? 谢青灵脚下蜿蜒的羊肠小径,忽然间变成了一条平直的道路。 这条小路仿佛望不到头,一直直直伸向远方,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谢青灵不知道邮表畷想干什么,但她知道,邮表畷是马巧巧爸爸所说的八蜡神之一。 邮表畷在这个关头主动找上她,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谢青灵觉得她都有必要去看看。 来不及思考太多,谢青灵踏上了这条由祂开辟出来的路。 在她踏上去的同一刻,就看到村庄里的路、田间的小道,被拆解之后,又像搭积木一样,一截一截接在一起,变成了一条平直的、可容一人通过的小道。 一路所过之处,全是平坦的路面,她不需要再绕路,也不需要再爬坡,身旁两道,都为她开道,一路走来畅通无阻。 没花太多时间,谢青灵终于来到这条路的尽头。 那是一个庙。 庙宇只剩下残垣的断壁,青瓦碎满地。 断裂的木桩腐朽破烂,上面长出了大朵大朵的蘑菇,无人踏过的台阶石,爬满了青色的苔藓。 旁边长满了杂草,凌乱的草藤,编织出青青一片绿色,掩盖了大部分地基。 看上去好荒芜,好清冷。 如果不是仔细看,都发现不了这里曾经有过建筑。 谢青灵之所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庙宇,是因为看到了庙宇里用来供奉神仙神像的神台。 神像被毁,重新化为埃土,但曾经摆放着神像的神台却还在。 谢青灵走过去,用刀把两边的杂草砍掉,稍微清理了一下丛生的荒草。 邮表缀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来,难道是想让她重建八蜡庙? 谢青灵伸手把神台上堆积多年的尘埃逝去,露出了下面刻在石头上的一行字: 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丰年若土,岁取千百。 【为求风调雨顺,五谷登封,民间信仰着八位与农业相关的神明。八蜡之祭由来已久,民间香火供奉不绝。未曾想有一天会没落至此,无人再想起祂们。】 【八蜡之二神,水墉和坊神睁开了眼睛,在注视着你。】 【祂们一个管控河流,一个加固堤坝水渠,为沿途的良田带去水源与生机。】 【二位神明沉睡多年,河伯伺机夺取权柄,可这条河本不该有河伯。水墉和坊神发出愤怒的咆哮,意图将这位可恶可恨的河伯斩杀。】 【只是如今,祂们神像毁坏,香火微薄,就连在尘世间自由行动的能力都没有。】 【通灵者啊,二位神明向你投来期盼的目光,询问你是否能想办法将祂们带走。】 有了神像和香火,就可以恢复得更好了是吗? 只是眼下根本没有时间让谢青灵去恢复这些庙宇神像,也来不及给祂们寻找香火。 那就试试这个吧。 谢青灵打开银色箱子,从里面掏出一个空神龛。 神龛可以请神,可以把神明装下带走。 只是这个神龛是用来伐神的,作用是把神明禁锢在里面。 在神明进去之后,若是毁掉神龛,神明就会归于沉寂,消失无踪。 对于神明来说,这座神龛,无异于洪水猛兽。 【尘世间的秩序维护者,为了从神鬼之中夹缝求存,开发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武器。尘世人向来喜欢动手,善于借助工具,这座神龛,亦是他们的手笔。】 【只是,神龛之上刻满可令神堕的诅咒,水墉和坊神踌躇不前,窃窃私语。】 谢青灵说:“我现在没有办法帮你们重建庙宇,恢复香火供奉,唯有这一座神 龛。” “我此番为了斩杀河伯而来,你们若是信得过我,就往里面走。我不会伤害你们,只是会借助你们的力量,杀死那个河伯之后,就会放你们走。” 如果这两位神明还是不同意的话,只能等凌放到达之后,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了。 神龛是由科技研发部制作出来的,谢青灵只知道怎么使用,不知道怎么改造。她也不是咒术师,改造神龛不在她的业务能力范围之内。 正当谢青灵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身边的杂草一阵摇摆,无风而动。 听着一阵青草摇头晃脑的声音响过之后,谢青灵带来的神龛里,出现了两个身影。 神像是模糊的身影,没有人形。看上去,像是巍峨蔓延的城墙,旁边绕着流水,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神龛空间太小,两个神有点挤着了。 不过祂们俩时常住在一起,时常一同被人提起,一起挤在神龛里,也并不嫌弃对方。 【好心的通灵者,神明能感受到你的诚意。为了将奸邪伏诛,即使人为刀俎,祂们也愿舍身为鱼肉,帮你一把。】 【去战斗吧,去夺回河伯的权柄,去夺回河流的掌控。让河流回归正常,让坚固的堤坝,永葆千秋。】 【邮表畷重新开辟一条道路,将你送回村庄。祂站在山岗上,目送你们走远,等待你们得胜归来日,重回庙宇,高坐明堂。】 眼前又出现了那条平直狭小的道路,周围的小径,都被拆解又被重组,就这么一路把谢青灵送回了村庄里。 看着村口出现在眼前,谢青灵深深吁一口气,提步走上去。 她一出现,身边就围上来许多人,将她团团围住。 村长冲过来,大声道:“新娘子,可终于找到你了!大婚当前,大家伙都为了你的婚宴忙活,你可不能缺席啊!” 谢青灵只是失踪了一会儿,村里就已经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我只是出去走走散步,当然不会缺席了。”谢青灵拍拍肩膀落下的灰尘,说道。 村长冷冷一哼,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对身后的人大声道:“把新娘子带走,好生招待,别让新娘子跑咯!” 随后,走出来两个身体强壮的男人将谢青灵推搡着往村子里走。 这一次,他们不再让谢青灵回到马巧巧家里,而是把她关在祠堂里。 祠堂上了锁,门外还有人看守,看守的人身边还带着一只凶恶的大狼狗,一人一狗,在祠堂外面晃悠,一副唯恐谢青灵伺机逃跑的模样。 谢青灵知道他们的意图,也不说什么,更是不曾反抗。 知道她现在一动,就会引起村民的连锁反应,谢青灵也就不动了。 她把希望放在沈怀州和代星宇身上,等待他们带来新的信息,而她只需要坐在这里稳住村民就好。 就这样过了一天,谢青灵呆在祠堂里,除了吃就是睡,偶尔通过耳机来联系代星宇他们,问一问进程,看看情况如何。 “找不到。”代星宇说,“我们已经把村长家所有地方都搜遍了,但没有任何线索。” “去王老癫家里找找,不过要小心点。”谢青灵叮嘱,“王老癫家里开了香堂,供奉某种东西,有点邪性。如果有必要的话……就把他控制起来。” “明白。” 一直忙活到深夜,村子里的流水席正好摆开,几乎所有村民都坐在一起吃席,家家户户都空了。 沈怀州和代星宇分头行动,挨家挨户搜寻过去,终于找到了点线索。 “我找到了一个登山包。”代星宇说,“是在一个小孩子的房间找到的,他当成书包来用了。里面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不过看登山包的牌子和样式,和罗源成是同出一家 的产品。这个包应该就是余下三人其中一人的。” 这是个很不好的消息。 谢青灵心往下沉了沉,看了眼时间,说道:“记下这户人家,今天就先到这里,回去睡觉,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 互相交流信息完毕,三人就各自睡去。 谢青灵呆在祠堂里,而沈怀州和代星宇回到了柴房,睡柴火堆。 - 次日,太阳高悬空中。 村子里又一次吹起了百鸟朝凤,唢呐声从村头响到村尾,一片喜气洋洋的喜庆气息。 谢青灵坐在祠堂的椅子上——还是主位,平时那是村长的位置。 她对着祠堂里的人说:“今天我有亲戚好友过来喝酒,很快就到村口了,你们快去迎接一下,再摆上好酒好菜,好好招待一下他们。他们走了很远的路,估计也累了,可得好好慰劳一下。” 村长气得脸上的皱纹仿佛活起来一样,抖啊抖,“你……你真是……” 村长想说你太过分了,但想了想,又没必要。 和一个将死之人说这些,他脸上也挂不住,于是只能让人去村口等。 等谢青灵所谓的亲朋好友。 没多久,亲朋好友还真来了。 三个人,两男一女,两少一老,一身黑衣,手提银箱。 村民把他们带到祠堂,按照谢青灵的要求,给他们单独开了一席,让他们吃饭。 好酒好菜好肉,什么都有。 叶安然看着高坐主位、身穿红衣的谢青灵,有点懵。 虽然来时的路上,部长就已经说过,谢青灵要当河伯的新娘,叶安然心里早就有所准备。可她没想到的是,谢青灵怎么就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甚至感觉她是自己主持起自己的婚礼来。 她适应得也太快了吧! 谢青灵坐在他们那一桌,对凌放嘀咕:“部长,别摆着一张臭脸。我知道这次我又莽撞了,回去就给你写检讨,反省一下错误,好吧?” 凌放却笑了笑,十分温和的样子。 他说:“不用写检讨。” “诶?” “我想了想,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估计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也不多了。我就不浪费你的生命,让你写检讨了。”凌放温和笑着,声音却是咬牙切齿间发出来的,简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咬碎,“抓紧时间,好好享受生活吧,也许哪天,你就看不到初升的太阳了。” 第74章 074 谢青灵假装喝了一碗汤,借此掩住了自己上扬的唇角。 天呐。 还有这等好事? 不用写检讨了。 太棒了吧。 一桌子人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吃着东西。 热闹一直持续到中午的时候,谢青灵他们几人聚在喜房里,开起了会议。 此时,沈怀州和代星宇也从柴房跑出来了。 看守的人见他们这么堂而皇之的搞事情,害怕他们要破坏祭祀,想要阻止,但让沈怀州一场“镜花水月”就给打发走了。 “谢青灵,你先来说吧,你一直呆在村庄里,掌握的信息比我更多,更全面。”凌放说道,“这次行动,你来做主。” 听到凌放这句话,部门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谢青灵。 这还是那个谨慎得不得了,恨不得一丝差错也不能出,总是能鸡蛋里挑骨头让人写检讨的凌部长吗? 让谢青灵做主,这是要大家都疯一把吗? 余威看了一眼凌放没有表情的脸,说道:“部长,这是否不太合规?小谢还是个新人,让她来做主的话太冒险了,如果出了什么事,也不是她能承担得了的。” 谢青灵也看着凌放,不说话。 “现在还不够冒险吗?”凌放声音沉静,听不出喜怒,“既然已经选择了开莽,那继续择莽到底。这件事,一开始就是由谢青灵来主导的,进行到现在,就差短兵相接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走到这一步,那就继续吧。中途换了人来主导,变了风格,反而打乱节奏,失了先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能退让,也不能停止。” 凌放很冷静的分析,“至少到目前为止,优势在我们手上,主动权也在我们手上。总之,这就是我的命令,我们都听谢青灵的,出了事我担着。” 部门其他人便沉默了。 真看不出来,部长居然也有这么勇的时候。 他平时不是很喜欢苟住吗? 习惯了凌放的作风,即使听到了他的解释,其他人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只有谢青灵很快点点头:“我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听我的,首先把王老癫控制起来。”谢青灵说,“我估计他会暗中搞破坏,在结婚当日,非得要用非常手段控制起来不可。” “接下来就是村长了,他是这个村子的话事人,威信很高,是一只领头羊。只要他一句话,其他村民也会跟着行动起来。得让沈怀州给他编织一场幻境,控制住他,不让他出来捣乱。” “如果村子里的人不听劝,或者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要出来破坏我们的行动,全都统统关进幻境里。沈怀州一个人如果应付不过来,那么,叶安然,你来把他们药倒。” “河伯的祭祀,其他人不来不要紧,我们六个都在就好了。” 谢青灵三下五除二,就把村民们给安排妥当了。 可是,这么大范围对普通人使用能力,好像有点在违规边缘反复试探的意味。 凌放眉心跳了一会儿,寡沉着一张脸,但没说话。 这意味着可以继续往下说。 谢青灵继续道:“婚礼是在黄昏时刻进行,我们的优势是可以提前准备,时间上是充足的。有没有什么针对神明的武器或者陷阱?可以先安排上,准备好了之后,再来个请君入瓮。” “我们六个人合力绞杀,把河伯关进神龛里,再砍杀祂。” 说完,谢青灵把目光投向凌放,仿佛在问他,这个计划怎么样。 凌放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我和老余 等下先去河边,提前布下诛仙阵。” 沈怀州跟着说:“可以,我的镜花水月足以同时给百来人编造大型梦境。余下的人,就让叶安然来想办法吧。” 叶安然说:“没问题,我去给他们下药。” 谢青灵点点头,“我和代星宇去把王老癫控制起来。” 她回头看着代星宇,叮嘱道:“得小心点,王老癫养小鬼,还养了不止一只,如果感觉后背趴上了东西,不要回头,不要应声。” “明白。”代星宇点头。 事情都安排好了,众人就各自散开,按照刚才的安排,忙活起来。 凌放和余威前往河边,提前布下诛仙阵。 叶安然想办法控制村民的饮水,给他们下了药。 沈怀州则是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见人就拉入他设好的幻境。 而谢青灵和代星宇两人来到王老癫家,谢青灵给王老癫敲了闷棍,两人合力把他捆了起来。 捆王老癫的绳子是特质的,同样也是一件神秘物品。 为了保险一些,谢青灵还给王老癫穿上了三寸金莲绣花鞋,盖上了红盖头,保证王老癫一点行动能力都没有了。 到了下午,村子里的人基本上解决完毕。 当谢青灵他们来到河边的时候,就看见凌放和余威两人的诛仙阵也差不多绘制完毕了。 只见凌放和余威手里拿着一瓶药水,药水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成的,用手沾了水,然后在地面勾勒出一道道银色的痕迹。 这些痕迹见风即干,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有没有画上。 这是谢青灵第一次见到诛仙阵。 实际上,这也是部门其他成员第一次见到诛仙阵。 他们都不由得有些好奇。 见他们这样,凌放就解释道:“诛仙阵并不能诛仙,其实就是科技研发部取的一个名字而已。我们未来城并没有现成的阵盘,需要自己画。如果有现成的,就能像杀场一样直接用了。” 果然很有科技研发部的风格,很中二。 “这个阵法的作用是,利用鬼的力量,去扰乱神的力量。神力会被突然入侵的其他能力干扰,陷入混乱之中,简单来说,就是趁祂病,要祂命。” 谢青灵问道:“一向都是神抓鬼,鬼反而也能乱神吗?” “就像我们的力量是‘灵’一样,神鬼虽然同在一个世界里,但神和鬼的力量也不同。人在移植器官的时候,尚且会发生排异反应,神力和鬼怪的力量,并不能共存一体。”凌放一边说着,一边继续下笔。 诛仙阵已经快到了尾声,差不多快画完了。 谢青灵几人点了点头,对这诛仙阵都有了了解。 代星宇问道:“部长,你怎么这么了解啊?我记得未来城还没有屠过神啊。” 作为上任快六年的老员工了,代星宇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屠神的行动。 可为什么部长做起这些事情来,熟练得不得了? “未来城没有屠过,但我在别的地方屠过。”凌放说道。 对哦,部长是从旧日王城调任上来的。 于是代星宇就不再问了。 此时,诛仙阵画成。 凌放收起了药水,停止了作画。 随后,他在阵眼的位置,摆上了两尊役鬼像,又固定住。 鬼像青面獠牙,阴气森森,看上去十分瘆人。 谢青灵记得,她没见过这两尊鬼像。 “这个阵法,需要借助增损二将的力量。祂们本是世间行恶的鬼王,被地藏王菩萨点化之后,皈依座下,成为地藏王菩萨的两大护法。要论鬼怪的阴森之气,这二位当属翘楚。” 随后,凌放 行走了一段距离,找到一个地方,摆上一盏灯。 灯是普通的灯,不过,油不是普通的油。 在诛仙阵里,也具有和杀场同样的功效,杀场就不需要再另外摆放了。 凌放说:“只要点燃这盏灯,阵法就开启了。等河伯入阵,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接下去,只需要等待。 金乌西沉,寒鸦齐飞,叶声振振。 黄昏已到。 到河伯来迎接新娘的时辰了。 凌放守着灯,其他几人各自守着诛仙阵的一角,已经隐藏起来了。 此时河边,只站着谢青灵一人。 她身着一件艳红的嫁衣,耳上挂着耳机,和队友们保持联系。 站在河边的谢青灵,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好像要乘风而去。 听着河水流淌的声音,谢青灵眼睛不禁眯起来,在等待的过程中,眺望着河水的中央。 【面对这场简陋的祭祀和敷衍的婚礼,河伯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祂本不欲回应这次祭祀,可离开前的惊鸿一瞥,竟叫花心的河伯一眼相中了意中人。】 【河流拍岸的声音,如同河伯心中的欣喜的信号。已经沉寂了多年的春心,再次萌动起来。河伯决定上岸,亲自带走这位让祂格外满意的美丽新娘。】 谢青灵听到脑海中的声音,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对耳机里的所有人说道:“要来了。” 刹那间,几乎所有人都屏声静气。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谢青灵也忍不住捏紧裙摆下的歃血,只等着挥刀而起,手刃河伯。 只是…… 等啊等,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太阳已经沉到山的后面去,敛去金光。 星辰露面,照不亮山川与丛林,山间只剩下昏暗。 河伯并没有出现。 谢青灵依旧好好的站在河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耳机里传来凌放的询问声:“怎么回事?” 谢青灵重复着脑海里那道声音说过的话:“河伯本不欲回应这次祭祀,可离开前的惊鸿一瞥,竟叫祂一眼相中了意中人。祂决定上岸,亲自带走这位让祂格外满意的美丽新娘。按理说,祂应该出现了啊……” “惊鸿一瞥,相中了意中人?”凌放愣了一下。 此时,耳机里传来代星宇震惊的声音:“不好了部长。” “沈哥不见了!” 所有人都往沈怀州所在的方向望去,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 河伯看上了沈怀州! 祂把沈怀州带走了! 第75章 075 全场的人都是一个愣怔。 河伯带走了沈怀州,可是……沈怀州是个带把的啊!!! 代星宇喃喃道:“真是的……该说这河伯眼神真好使,还是真特么不好使呢?” 这色胆,可是真够大的啊! 【每一个被带走的新娘,最终都会沉入河底。他们安静躺在河床上,任泥沙腐蚀容颜,像一朵被埋进淤泥中的莲。】 【躺下吧,沉睡吧,耳边只有流水的声音,眼前只有鱼儿游曳的画面。过了今夜,新娘的身体和灵魂,都将永远属于河伯。】 谢青灵说道:“沈怀州被河伯带走,沉入河底了。” “过了今夜,新娘的身体和灵魂,都将永远属于河伯。”谢青灵重复了一遍脑海中的声音,表情镇定下来,“今晚还没过呢,沈怀州暂时没有危险。” 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凌放眉峰聚起一个“川”字。 谢青灵,心太大了。 虽然他说过,这次行动过程中最好由谢青灵来主导,不要打乱节奏,毕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沈怀州的失踪,还是让他动摇了。 凌放说:“围剿河伯行动停止,先把沈怀州救出来。” 叶安然他们几人一听,刚要走出自己埋伏的地方,就听到谢青灵说道:“不,围剿河伯行动继续。” “你不要太胡闹!!”凌放大声道。 一时间,叶安然他们不知道该听谁的,只能僵在原地。 凌放露出一脸“你疯了”的表情,盯着谢青灵:“沈怀州被河伯带走了,我们不救他,他会死。” “但不是现在死。”谢青灵认真道:“沈怀州在水中闭气,可以撑一天。至少,在今夜天亮之前,他是安全的。我们准备了这么久,如果现在行动停止,以后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凌放怒极反笑:“我把行动主导权交到你手上,不是让你这么轻率地去决定队员的生死的。” “如果现在停止行动,当然可以把沈怀州带回来,可同样也会激怒河伯。河流的控制权还在他手上,一旦停止退让,让祂发水,不知道要用多少人命来填。可如果我们一鼓作气,趁势而上,把河伯就地格杀,那么,沈怀州也就安全了。” “主导权是你交到我手上的,你当然可以现在收回。”谢青灵抬起腿,把歃血抽出来,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如果你收回我的主导权,我现在就闭嘴,一句话也不会说。但是队长,你也可以选择相信我的判断,信我一次。” 凌放沉默下去,张口欲言,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死死盯着谢青灵的眼睛,望见的只有冷静和平静。 谢青灵继续说:“部长,你的想法是很好,做的也很好。你想保护我们,但保护的唯一办法并不是把我们护在羽翼下,把事事都安排妥当,事无巨细,把风险都挡住。” “危险不是一个不变的定量,总有一天有你无法顾及的时候。如果你的队员不能独当一面,到时候还难逃一死。偶尔你也可以选择相信我们,你的队员,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你决定吧,到底是继续还是停止。”谢青灵把决定权又扔回他手上。 凌放咬住牙槽,正要说话,耳机里忽然响起沈怀州模糊的声音:“部长,听她的,我还能撑。” 听她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听她的? 沈怀州,真他妈行啊! 代星宇听得都呆了。 作为跟随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出城出任务的他,早就习惯了这两人私底下的行事风格。 部长不在家,就他妈疯,就他妈不要命,就他妈离谱。 但这种生死关头,还这么疯,也 太胡闹了吧。 代星宇已经震惊到失语了。 “我被某种能量困住了,无法挣脱,只能躺在河床上。”沈怀州那模糊得仿佛被人捂住嘴巴的声音再次传来,“等你们把河伯杀死,我就可以自己游上去了。” “不要紧。”沈怀州说。 “疯了,都他妈疯了!”凌放怒吼了一声,他忽然抬起手来,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盯住谢青灵,道:“行动继续。” “所有人听命,接下去都听谢青灵指令,不得违抗,包括我。” 叶安然胸膛里一颗小心脏紧张得扑通扑通跳动,透过朦胧而不甚清晰的月光看向凌放,凌放却只沉着脸,一言不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随时准备点灯。 她只好把目光投向余威,只见余威神色复杂朝她点点头。 这算给叶安然吃了颗定心丸了。 于是众人各就各位,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围剿河伯的行动,继续进行。 谢青灵打开她的银色箱子,从里面拿出装着水墉和坊神的神龛,放在地上。 “我把河伯逼出来,等会听我指令,河伯一出现就点灯,激活诛仙阵。” “收到。”凌放说。 谢青灵低声道:“阴阳映乾坤,符咒命鬼神。水墉坊神,助我一臂之力!” 随着谢青灵一声轻喝落下,地面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平坦的地面忽然有了起伏,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飞速爬行,冲破了夯实牢固的河岸,裂出一道道裂缝。 这道裂缝一直伸向河床蔓延过去,仿佛一只看不见的触手,一路往前,已经伸向了河流。 只见本来在月下安静流淌的河流,骤然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浪,无风自起,浑浊的水裹挟河底沉积了多年的垃圾和淤泥,卷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好像要把附近所有的东西都吞噬干净。 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已经大大高出了河床的高度,仿佛被人腾空托举起来。 水流互相撞击产生的声音,沉闷的漩涡流转声,打破了山间的安静。 浪带起了风,风终于涌动起来,呼啸起来,猛烈摧弯了河岸的树木,压弯了青草。 谢青灵站在岸边,距离漩涡很近,呼号的风几乎要把她一身红色的衣裳撕碎。 可是,一滴水都没滴落到她身上来,她仿佛就定在那里,在近距离观赏一次神明暗中造就的鬼斧神工。 【水神重回河流,呼号祂往日的旧部,河中的万物精灵听令,它们齐心协力,声势浩大,势要把这腐朽的、阴暗的河床,重新搅个天翻地覆。】 【颤抖吧,臣服吧,这可恶的河伯,这残暴的神明,交还手中的权柄吧!】 忽然,河床一阵震动,仿佛起了地震一样。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漩涡的流转,一切的流转都仿佛停止了一样。 河面暂时恢复了平静,但那不过是暂时的。 转眼间,还未被抚平的河面波涛,忽然冲天而起,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无端在河面排出了惊天巨浪。 大浪高高拔地而起,有十几米那么高,巨浪昂着高大的脑袋,然后俯身冲向谢青灵,想要把这个小小的人类,给吞噬掉。 巨浪带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相比之下,谢青灵的灵者之躯,外形与凡人无异,比起这滔天巨浪,她的身躯渺小到仿佛被吞没之后,很快就会化为河床中的一粒看不见的尘土。 只是还没等它压下来,又一股巨浪拔地而起,中途压住了前头的巨浪,把它拍回了河里。 【水墉试图从河伯手中夺回掌控河流的权柄,河伯与水墉追逐,角逐。愤怒的河伯决定要惩罚不知天 高地厚的人类。】 【祂发誓,要让河流改道,让河发大水,让水流冲倒房屋,淹没庄稼。所有河流所过之处的生灵,寸草不生,浮尸遍野。】 随着谢青灵脑海中的声音落下,河流从中部分开,分成两半。 一半的河流平静,一如往常的流淌,而另一半的河流疯狂涌动,流转,然后向谢青灵所在的岸边倾斜而来,巨浪遮天蔽日,仿佛像一只吞噬所有的巨兽。 谢青灵一只手拍在神龛上,大声道:“坊神,阻止祂!” 话音落下,只见刹那间,一堵泥土高墙拔地而起。 高墙恰巧拦住了即将大发的巨浪,让巨浪被拦回了河道之中。 巨浪再次拍岸而来,犹不死心,势要冲破这堤坝的阻拦。 只是依旧不行。 浪高一寸,墙就加固一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随后,河流改道,不再绕着青山流转,而是转向了另一边的方向。 那里是百亩农田,稻米弯腰,沉甸甸的稻谷即将在金秋成熟,被收入农户的粮仓。可一旦大水漫过,将淹没所有丰收的希望。 坊神追随而去,河流所过之处,都在岸边拔地而起一道道拦截的水坝,将河流禁锢,让河流无法泛滥成灾。 一番追逐过后,河流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河床,再无法行动半分。 河伯被水墉和坊神,禁锢住了。 祂虽然飨食人间香火祭祀三十年,但面对这两个远古就存在的神明,显得力不从心。 河流好像恢复了平静。 月光照在河面上,泛起涟漪波光,雾蒙蒙的,带起温柔又迷人的假象。 【诡计多端的人类,胜之不武的人类,打架还要带上帮手的人类,你们彻底激怒了河伯。】 【祂决定要亲自上岸,教训教训你们这些无耻的人类,狂妄的人类,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流水拍在岸上,那是祂脚步落下的声音,河边的芦草低头,那是祂踩过草丛。】 【祂来了。】 河伯要上岸了。 谢青灵大声道:“点灯!” 凌放点燃摆在面前的灯,豆大的灯火霎时自灯芯处燃起,在黑夜中,跳跃着橘黄的光。 诛仙阵被激活,被绘制的诛仙阵放出光芒,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细草空林,神明降世。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第76章 76 诛仙阵起,河伯现身。 那是一个面容呈现出阴柔女性美的神明。身上不容人忽视的曲线美,在向众人宣告祂的性别。 祂穿着一件黄褐色的长裙,仿佛自远古走来,裙摆像河床被流水冲刷过后的颜色,黄中带白,就像拍岸而起的浑浊的波澜。 裙摆底下,没有脚。 祂就像被一阵波浪托举上岸一样,凌空而立,裙摆如流动的河水,不停摇晃流转。祂本身像一条移动的河流,又像把河流披在身上,以河为裙,以土为身,头发像藻类在水中飘荡的模样,但不是向下垂,而是向上飘荡,摇摇摆摆,飘飘荡荡。 河伯双手各拿着一条蛇,一脸阴沉地盯着岸上五人。 这五个烦人的苍蝇、这五个不知死活的人类! 祂一个俯冲,冲向离祂最近的谢青灵,想用浑浊的河水把她裹住至窒息。 只是,刚一动作,河伯的脸色就一变。 地面的诛仙阵散发出一阵阵让祂感觉很不舒服的气息,如同沼泽地中伸出的无声的干枯的手掌,带来丝丝鬼怪独有的阴冷和不详,让神明感觉浑身不适。 这股令神明不适的气息,就像一条阴冷的蛇,缓缓爬上河伯的躯体。 几乎是下意识的,河伯就想逃回河床内。 只是祂刚刚一转身,谢青灵就大声喊道:“坊神,拦住祂!” 一道道瞬间拔高的水坝再次拦在河伯面前,让祂无路可退,只能停住。 祂黄白色的裙摆收力不及,重重拍在水坝上,水花四处崩裂,变成一滴滴透明的水珠。 又是这个讨厌的人类! “杀了你,杀了你!”河伯发出低沉的声音,让人听得耳朵一紧,仿佛听到了河流的怒吼和惊涛拍岸的巨响。 河伯释放出双手上的蛇,驱使两条蛇,飞快游向谢青灵。 祂自己则是在用力冲击坊神的堤坝,想要走。 这些不详的气息,让河伯有种很不妙的预感,最好能尽快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两条蛇灵魂的摇摆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谢青灵。 谢青灵眉目一冷,一挥刀,将其中的一条蛇,一刀斩成两段。 另外一条蛇,则是被凌放突然而至的箭矢射中,钉在地上。 也是一招就倒。 谢青灵愣了一下。 就这样? 河伯这么弱的吗? 心中刚刚升起这样的想法,就看见被斩成两段的蛇变成两条蛇,重新活动起来。 而地上被钉住的蛇也自己挣扎着断开,一分为二,变成两条蛇。 两条蛇,变成了四条蛇,再次向谢青灵袭来。 这些蛇,打不死! 谢青灵的脸色一沉,明白过来,不能按照常理来对付这些蛇,越砍,只怕会越来越多。 只是,她和蛇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如果不反抗的话,只能被咬中。 她一边往后退开拉开距离,一边高举歃血,对着迎面弹跳而来的蛇劈过去。 她挡住了蛇的攻击,蛇又一分为二。 数量更多了。 其中一条咬住谢青灵的手臂,谢青灵一个激灵,立即用力把蛇甩开,控制住把蛇劈成两半的冲动。 蛇咬中她的这一口,让她的手臂剧痛,紧接着又是一阵麻意,手臂瞬间肿得老高。 蛇牙有毒。 好难缠。 叶安然立马给她驱毒治疗,伤口恢复了原样。 此时,地上的蛇已经变成了六条。 六条蛇分别向队伍的其他人游走过去,分开攻击。 谢青灵提醒道:“这些蛇砍不死,一 分为二,无穷无尽。还有毒,小心不要被咬到。” 听了谢青灵的话,其他人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打不死,又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被咬到,攻击瞬间就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代星宇还好,他主要是防守,有盾在,挡住蛇的进攻就好,不去和它们交手,就不会助攻它们。 可其他人的手段都是攻击,不攻击,就会被咬。 攻击了,就会增加蛇的数量。 进退两难。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局。 哪怕队伍已经很小心尽量不打死这些蛇,也小心避免着不被它们咬到,但不过几分钟,地上还是爬满了蛇,满地都是。 这些蛇就像没有限制的有丝分裂一样,繁殖得相当快,就像癌细胞。 它们群起而攻之,把人牢牢困住,铺天盖地,就像下雨一样,一条接着一条。张口欲咬,嘶嘶吐着蛇信子,阴冷的竖瞳盯着负隅顽抗的人类,仿佛人类已经变成了它们的盘中餐。 谢青灵它们应付得越来越吃力了。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谢青灵的双手挥动歃血,一只手不知道砍了多少条蛇,脸上身上全是血,浑身黏腻,十分难受。 这些蛇不过受河伯驱使,用来拖慢他们的步伐,根本杀之不尽,只会消耗他们的体力。 谢青灵知道,这样继续下去,只能是死局,便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河伯。 河伯一边怒吼,一边用力冲击坊神的堤坝,浑浊的河水四处飞溅,而坊神的堤坝,也隐隐出现裂痕。 谢青灵注意到,和一开始相比,河伯的脸上出现一条条青筋一样的物体。它们就像一张活动的网,像血管,也像蚯蚓。那些脉络如同活的生物,正在缓慢在河伯身上游走。 随着这些物体的每次游走,河伯脸上的表情就越狰狞,每次拍向堤坝的力度也更强一分。 一开始,河伯身上是没有这些痕迹的。 是诛仙阵的功劳。 但是,还不够。 太慢了。 坊神刚刚苏醒,许久未飨尘世香火的祂,恐怕并不能支撑多久。 再这样下去,河伯迟早要破掉坊神的阻拦,重新回归于河床。 放虎归山之后,想再重新抓到河伯,可就难了。 谢青灵几乎没怎么思考,潜意识就已经决定好怎么做了。 “部长,我的容器满了。”谢青灵,“歃血上,你给我篆刻的咒术,已经吸满了鬼怪的容器。” 谢青灵说:“诛仙阵太慢了,如果直接把鬼怪之力注入河伯体内,效果应该很好吧。” 凌放瞬间就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可以攻击中河伯,释放容器里面的鬼怪之力,就会当场让河伯暴走,陷入狂乱状态。 到时候就可以利用神龛把祂收了。 确实是个好办法。 难就难在,现在没有办法靠近河伯。 不管祂裙摆上的波涛,还是满地的游蛇,都是阻碍他们靠近河伯的重重困难。 谢青灵如果太靠近河伯,那一定凶多吉少。 不过…… 凌放想了想,说道:“明白了。” “你只管往前冲,剩下交给我们。” 谢青灵点点头,随后提着歃血,埋头往前冲。 河伯察觉到她的意图,本能想要驱使这些毒蛇缠住谢青灵,不让她靠近自己。 再等会儿,再等会儿,祂就可以击破坊神的牢笼,逃走了。 千万不能让她过来。 只是…… 那些满地爬走的蛇聚在一起,想要缠住谢青灵的腿,想咬住她的肉,却忽然间,失去了 谢青灵的方位。蛇群齐刷刷撞到一起,自个儿把自个儿击落在地,满地乱爬。 不管是用眼睛看,还是感受气息,谢青灵都完全像消失了一样。 去……哪里了? 蛇群失去了进攻的方向,就像群龙无首,陷入瞬间的慌乱。 畜牲就是畜牲,没有脑子。 河伯心感不妙,立即发了大浪,黄白色的裙摆停止攻击坊神的堤坝,而是死死护住自己的站立之处,给自己围起可以活动的空间,然后重重往地上拍去。 谢青灵的隐息被破,不得已现了身,躲开了河伯的攻击。 近了,和河伯的距离更近了。 谢青灵继续往前跑。 河伯又想用巨浪将她裹挟,巨大的裙摆已经将谢青灵笼罩,但她宛若未觉,继续往前冲。 眼看巨浪即将落下—— “守!”代星宇大喝一声,一面盾凭空出现,严严实实罩住了谢青灵,将巨浪抵御在外。 河伯一愣,大怒。 知道巨浪拿谢青灵毫无办法,河伯又驱动蛇群,再次向谢青灵铺天盖地而来。 凌放装上一支新的箭矢,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离弩而去。 本来单独一支的箭,忽然像一朵烟花一样四下裂开,分成一只只细小的针,把漫天的蛇群一一射杀。 有几只落到谢青灵的肩膀上,一分为二,咬住谢青灵的肩膀,她却还是没感觉到疼痛一样,继续往前。 “回春!”叶安然银针黑针齐发,即帮谢青灵治疗,也帮她钉住了那几条蛇。 近了,已经很近了。 谢青灵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河伯的方向。 河伯慌乱起来,拍在堤坝上的力道不由得加大,从喉咙间,发出一声声低沉阴郁的低喝声。 祂有种直觉,让这个仿佛不会回头的女人近身,没有任何好处。 余威提着他的大刀,一路冲向谢青灵的身后,把那些贼心不死的蛇群挡住,防住了她的身后。 河伯近在眼前。 “小谢,借我肩膀!”余威突然大喊一声,然后双膝着地,直直往前滑去,停在谢青灵面前。 谢青灵足尖一跃而起,一角重重踩在余威的肩膀上,借力腾空而起,飞跃起来,凌空而起。 一轮弯月高悬空中,谢青灵仿佛踏月而来一般,提着歃血,向河伯俯冲而去。 “渺小的人类,不过沧海一粟,竟也妄想屠神!”看着谢青灵的轻盈而迅猛、直冲祂而来的身姿,河伯发出了羞恼的怒吼,“看我惊涛拍岸,沧海一怒!” 河伯的裙摆张得无限大,河浪变得更大、更浑浊,水流高高越过了堤坝的高度,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对着那个背光而来,只留下一团剪影的女人,裹挟而去。 “是么?” 谢青灵冷笑,“那就好好看看!” “看我这小小一粟,如何定你这条河!” 话音落下,巨大的波浪声响起,朝谢青灵盖过来,遮天蔽月,而谢青灵不闪不避,无视这滔天巨浪,直冲河伯而去! 第77章 077 谢青灵的身影,面对河伯拔地而起的滔天巨浪,看上去是那么渺小,仿佛一粒误入河流的小沙,即将被大浪吞噬,冲刷,什么都不会剩下。 巨浪怒吼、咆哮,如同万马奔腾,呼啸而过,高高升起,又重重落下,像一张帘子,冲着谢青灵劈头盖脸就蒙过来。 谢青灵手中的歃血没有抖,整个人的身形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就这么直直的正面迎击上去。 如同一根细长的矛,击上了厚重的无懈可击的盾。 “哗啦”。 一声巨响。 巨浪碎开的声音响起。 只见巨浪把谢青灵完全吞噬,裹住,有着吞天灭地之势,要用上河的能量,把这个弱小的人类,给撕碎。 时间好像在刹那间凝固了一样。 凌放不由得紧握□□,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谢青灵被巨浪吞没的身影,眉间的“川”字始终没有松开过。 叶安然已经准备好了银针,随时准备支援。 代星宇拿出了盾,余威提着大刀,蓄势待发。 忽然,巨浪从空中重重落下,如同空中被人倒下了水,细密的浑浊的水帘,严重阻碍了所有人的视线。 但…… 巨浪中,被一团柔和的淡蓝色光芒裹住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谢青灵在湍急如河流的巨浪中,稳住了身形,全身被一个蓝色的光圈全方位裹住了身体,挡住了河伯的袭击。 “护身符……”凌放喃喃道。 那是第一次见面时,他交给谢青灵保命用的护身符。 护身符被嵌在手镯的蓝色宝石中,拥有一次抵御强大攻击的作用。 谢青灵一直没有用到,一直到了今天。 只是,他制作的护身符,可以抵御住河伯的雷霆之怒吗? 凌放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正此时,空气中,传来一阵宛如玻璃碎裂的声音。 那淡蓝的光圈球,蜿蜒出淡淡的碎痕。 护身符快要支撑不住了。 河伯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低沉的闷雷,也像奔腾不息的川流湖海。 “黄河之水,天上来!”河伯舞动双手,巨浪再次拔地而起。 “不好!”凌放低喊了一声,随后,只见他手腕一抖,有什么东西从他指尖飞了出去。 那是一只竹片做的木鸢。 木鸢的翅膀飞快张开,由一掌大,变得有人手臂那么长那么大,它疾迅飞掠而去,在河伯的巨浪中,昂着脑袋,煽动翅膀,丝毫不懂畏惧。 犹如雨燕一般,迅猛的身姿左摇右摆,飞速冲向谢青灵所在的方向。 不过眨眼之间,木鸢快速来到谢青灵身边,双脚抓住谢青灵的肩膀,带着她继续向前。 “轰”、“轰”、“轰”。 巨浪三起三落,疯狂地拍在谢青灵身上。 像从遥远的天穹上倒下了混合水泥浆,巨大的水流重重地扑面而来,几乎将她冲刷至地面。肩膀的木鸢爪子还在死死抓着她,谢青灵咬牙忍住,把下唇咬住了血也一声不吭。 “继续,前进!” 随着谢青灵的命令落下,颤巍巍的木鸢煽动翅膀,继续带着她冲破河伯的巨浪屏障。 终于,到了。 “咔嚓”一声,光圈应声掉落,碎了一地。 谢青灵双脚落在河伯的肩上。 河伯一怔,祂不明白这个渺小的人类,怎么能突破重重关隘,怎么能不要命的来到祂的面前。 还站在祂的肩膀上。 这一次,没等河伯有所动作,谢青灵就双腿盘住祂的脖子,死死黏在祂身上。同时双手高举 歃血,对着河伯的天灵盖,狠狠刺进去。 “释放!”谢青灵低喝一声,只见歃血上面的红色“尊”字符,迅速退去了颜色,一缕缕黑红之气从谢青灵的刀刃上被释放出来。 这股来自地狱的能量,来自鬼怪的能量,带有一股寒冷刺骨的感觉。谢青灵哪怕身为后土的眷者,也感受到了一丝不适。 与此同时,河伯发出尖锐痛苦的啸叫声。 祂仰着头,一双眼睛变得血红起来。 脸上爬过青色蠕动物的地方,迅速开裂,露出里面像血又像岩浆一样的液体。 河伯看上去,要裂开了。 祂的脸上,手上,脖子上,不停地皲裂着,看上去狰狞而恐怖。 谢青灵撑着身体,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赶忙跳开。 “天行道,地势坤,太阴化形,五行合一,神通覆映,神明敬听。” “神请入!” 凌放拿出神龛拍在地面上,念起了咒语。 随着话音落下,河伯的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揉碎了一般,不再保持人的形状,而是被捏碎成了一团看不清形状,也没有任何形体,不可描述的状态。 神龛仿佛一个死亡的诅咒,又似催命符,在邀请祂入内,入内…… 不要,不要过去。 要逃离,离开这里。 河伯挣扎着想要逃走,只是祂所做的努力终究徒劳。 神龛吸附祂已经涣散的身体,把河伯“请”入了神龛之内。 这上面,刻满了令神堕的诅咒。 祂在里面,不再能利用神力呼风唤雨,也不再是无所不能的神明。 下一刻,余威高高举起大刀,对着神龛猛地拍下。 神龛应声而碎。 而河伯在神龛内显露出来的身姿,也跟着四分五裂。 神,消亡了。 归于沉寂,消于无形。 与此同时,地上受到河伯驱使的毒蛇们,也停止了游动,陷入了慌乱和恐慌之中。 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神力之后,这蛇群也不过是一群扑通的生物,没有了再生的能力,亦不会一分为二。 余威负责善后,挥舞着手里的大刀,把这些碍事的蛇群一一清除。 不多时,蛇群的数量急剧减少,很快就全部给杀光了。 为免除后患,余威把蛇的尸体堆在一起,仿佛一座小山,浇了汽油,然后一把火烧干净。 【勇敢的通灵者,恐怖的通灵者,团结的通灵者。你们通过手中的工具和无畏的勇气,将神明就地斩杀,此后,这条河内再没有河伯。河流的权柄重新回到水墉手上,祂将废除祭祀,让一切重回正常。】 【眼睁睁看着一位神明消亡的水墉和坊神此刻紧挨在一处,心中开始思量。好心的通灵者啊,河伯已经消亡,是否能将祂们放行?】 谢青灵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三次越过巨浪,还是对她的身体产生了伤害和影响。 谢青灵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肾脏都好像是碎掉了一样,耳朵也是一阵阵发疼,浑身没哪一处是好的。 叶安然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属于药神的神通不要钱似的,拼命往谢青灵身上传递。 这如久旱逢甘露般的苏爽,让谢青灵恢复了一点力气和清明。 叶安然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一片混乱中,叶安然暂时看不出来谢青灵的伤势多严重,反正不轻,只能有什么招数都先用上再说。 好容易才恢复一点力气,谢青灵断断续续地说道:“先把水墉和坊神给放了吧,吓坏了,祂们。” “……好。”见她还能说话,叶安然也就放下心来了。 渐渐的,谢青灵力气恢复得更多,身体也好受多了。 受不了地上的潮湿泥泞,她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她想使力时才发现,身体居然动不了了。 谢青灵脸色一白,再一次尝试,这次也只是上半身稍微动了一下,下半身完全感受不到存在,就好像…… 瘫痪了一样。 谢青灵脸色一白,喃喃道:“完了,我瘫了。安然前辈,你能治瘫痪吗?” 凌放:“……” 谢青灵的视线中,忽然出现凌放的脸。 他俯身着谢青灵,说道:“你被木鸢诅咒了,准备好坐一两天的轮椅吧。” 一听到她不是瘫痪了,而是被咒术师的诅咒物诅咒了,谢青灵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凌放最后看了她一眼,冷哼:“你也有今天。” 谢青灵:“……” 此时,已经恢复平静的河面,响起一声破水声,河面有人冒出了脑袋——那是跳水而入,去救沈怀州的代星宇回来了。 代星宇后背上背着沈怀州,一边游,一边喊道:“我带着沈哥回来了!” 不多时,沈怀州和代星宇两人,湿漉漉地上岸了。 沈怀州一头长发凌乱贴在脸上,身上,裙子也早就湿透,狼狈的卷在身上,像裹了一层水藻一样。 他脸色十分苍白,透着一股青,好像半死不活的模样。 作为医师,叶安然过去又做了心肺复苏,又给他扎满了银针,用了治疗术,不知道扔了多少个回春,从终于停下来,说:“好了,他也没死,太好了。” 叶安然跌在地上,感觉全身、也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透了——那是给汗弄湿的。 六人总算好好站在岸上,聚在一起,暂时解除了危机。 凌放松了一口气,深深看了眼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谢青灵,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得化为无奈的叹息。 “先回村子里去把,事情还没完。”凌放说。 还有行动能力的叶安然、代星宇以及余威应声。 谢青灵已经和沈怀州两人并排躺尸了。 随后,余威背起了昏迷的沈怀州。凌放背起了瘫痪的、动弹不得的谢青灵。叶安然和余威收拾了现场,把水墉和坊神放出来,然后在进行了最后一次彻底的检查,确定一切无误后,离开了现场。 漆黑的天幕下,这六人又狼狈又肮脏,步伐踉跄,跌跌撞撞。 每一步走过的路,都留下湿漉漉的脚印,聚成小小的水坑,在月光下,这些水印黑得仿佛一片浓重的血色。 他们即将回到坐落于山坳处的村庄。 第78章 078 是夜。 清冷的月光洒在山岗上,雾蒙蒙一片,如同给视野所及之处罩上了一层薄纱。 村庄的祠堂还点着长明灯。 这里终日香火不断,点着的蜡烛在暗夜里无声燃烧,豆大的光源微弱照亮一小方天地。 村长于迷茫中睁开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很舒服。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初初醒来时,迷迷糊糊,仿佛浑身骨头都睡软了。 只是当他伸了个懒腰,神思回笼,却猛然间发觉了不对劲。 他怎么在这儿睡觉啊! 村长“嘶”的一声,终于想起来,今天……今天是河伯娶妻的日子! 他本来是在祠堂筹备主持婚礼,向列祖列宗祷告婚礼一定要平平安安进行,哪想……哪想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不对,不是睡过去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睡过去了,怎么没人叫醒他? 而且,时间也不对啊! 村长猛地看向外头黑黢黢的天,这个时间,显然不是黄昏该有的样子! 吉时已过。 婚礼呢?新娘呢?祭祀呢?河伯呢? 糟了糟了。 早知道,不该听王老癫的话,找个陌生的女人来当新娘。 这下子,出乱子了吧! 村长懊悔不迭,忙跑出去祠堂去,想要呼朋引伴,找来村民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商量对策。 “来人!有人吗?”村长还没走出祠堂的大门,刚刚扯着嗓子叫了几声,还真把人给叫来了。 “老马,你来得正好!” 村长看到马巧巧的爸爸,立即跑上前来,一脸看到救星的表情,“我怎么睡过去了?大家呢?怎么一个人也见不着?婚礼怎么样了?祭祀如期进行了吗?我们已经提前告知了河伯,如果不能按时完成婚礼,是要受到惩罚的啊!” “村长,别着急,你听我说。”马巧巧爸爸拦住他,安抚,“事情是这样的……婚礼进行得很好,河伯也非常满意,大家伙都回家,该干嘛干嘛去了。” “是吗?那赶紧敲起锣来,把大家伙都叫来,我问问怎么回事。”村长立即发号施令。 “好好好,我这就叫,这就——”马巧巧爸爸忽然掏出一块帕子,往村长脸上死死捂过去。 村长愣了一下,感觉大事不妙,挣扎,只是身体很快无力垂了下去,重新恢复了安静。 “我呸!你还是在这儿老实睡觉吧你!别捣乱了!”马巧巧爸爸把帕子收了起来。 这是叶安然留给他的。 因为马家人对于屠神一事,十分配合,所以就被选为村子里的内应,在他们出去祭祀的时候,让马家人留在村子里照看。 叶安然留给他们自己配制的迷药,嘱咐说,如果有人中途醒来,直接迷晕就行。 按着这个法子,马巧巧爸爸这一晚上迷了不少人,动作也逐渐熟练,迷晕完村长之后,甚至还给村长的屁股来上了一脚,狠狠给自己出了口恶气。 只是…… 心有戚戚。 马巧巧爸爸拿出一根烟,想要给自己点上。 只是也不知道是夜风太大,还是他的手太抖,打火机打了好几次,都没点燃。 他无奈作罢,望向天上的北斗星,他顺着斗柄,看向南方,那里是村口的方向,马巧巧爸爸喃喃:“一定……一定要成功啊……都这个点了。” 怎么还没回来呢? 正愁着,忽的听到守在村口的马巧巧,一路跑,一路大口喘气说话漏风的声音:“爸、妈,新娘子回来!新娘子回来了!” 回来了! 马巧巧爸爸心上一喜,狠狠扔掉香烟,然后提步,迎了上去。 - 村庄里很安静,只有狗不寻常的高声狂吠,听起来十分诡异。 还是村尾,还是矮白的房子里,还是马巧巧家。 部门六个人,加上那一家三口,九个人聚在客厅里,瞬间挤得满当当。 余威和凌放各自把背后的人放下。 “能不能给我们准备点热水。”凌放对马巧巧一家说,“有人受伤了,需要休息才能恢复。” 看着双眼紧闭、不知是生是死的两个人,马巧巧一家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来,听到了凌放的话,才如大梦初醒,松了口气:只是受伤了,没有死。 不过,看他们这副模样,就知道此行十分凶险。 想到今日出嫁的如果是自己,恐怕已经死在河底,马巧巧如释重负之余,又忍不住后怕地打了个寒颤,行动也更积极了起来。 “哎,好好!马上去!” 马巧巧爸爸看着家里两个女人夺门而出去准备热水,自己却没离开。 他大着胆子,问:“我也就不问你们是什么人了,但是……我还是斗胆一句,河伯那个祭祀,以后还要继续吗?” 终究是胆子不够大,不敢说屠神两个字,怕犯忌讳,只换了个委婉的说辞。 “不会再有了。”凌放说。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马巧巧爸爸一怔,此时反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他呆呆怔怔站了一会儿,腮帮子的肉猛颤了下,露出了一副欲哭未哭的表情,良久,他用手胡乱抹了下眼角,大步走了出去。 等这一家子离开,凌放道:“叶安然和代星宇留下来照顾病号,我和老余趁着今天晚上,把村庄彻底查一查,看看那三人的下落。” - 次日清晨。 谢青灵醒来,发现自己依旧不能动。 此时,她已经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除了还瘫痪着,身体还疲惫着,中气还不足着,已经没什么太大的不适了。 总的来说,还能活,就是不能自由地活动。 早上,叶安然把她安放在椅子上之后,就和凌放他们出门去了,说是要把事情收尾一下。 叶安然临走时还给谢青灵耳朵挂上了耳机,保证能时刻联系上。 毕竟这村庄里,也不是很安全的。 谢青灵坐在椅子上,试图挪动一下屁股,却无济于事。 她的下半身,完全失踪了一样,上半身也受到了影响,行动不太利索,身体很僵硬,四肢很疲惫。 太难了。 幸好她不是咒术师,不然天天被这些物品诅咒,也太痛苦了。 谢青灵深深同情起凌放来。 “沈怀州。”谢青灵大喊了一声。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沈怀州出现在谢青灵面前。 “你……”谢青灵愣了一下,虽然听见了脚步声,但是好像没看到人。沈怀州人呢? 她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你在哪?” 沈怀州:“……” “我在这儿。”沈怀州一只手扣上谢青灵的肩膀上。 他正站在谢青灵面前。 谢青灵一个恍惚,才看清沈怀州的样子,同时也看清他身上的装扮一新:沈怀州今天身上穿的是马巧巧爸爸的衣裳。 宽大的黑色裤子,还有一件已经很老旧的褂子,无袖的,就和村口纳凉的老大爷没有太大的区别。 除此之外,一头长发也扎了起来,绑在一起,垂在身后。 现在的沈怀州看上去,就是一幅略微文艺颓丧的青年艺术家打扮,男性打扮。 谢青灵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是被河伯吓出心理阴影,从此不敢穿裙子了吗?” 沈怀州:“……” 他看上去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什么都没解释,只道:“这里没有我能穿的裙子。” 哦,也是。 马巧巧的身量并不高挑,谢青灵穿着她的衣服都有点勉强,更别说沈怀州了。 “你这样也蛮好的。”谢青灵说,“要是不喜欢穿裙子,就不用勉强自己了。” 沈怀州摇摇头,“如果我不穿裙子,你就看不到我。” “?”什么意思? 沈怀州放开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无奈的声音幽幽传来:“我觉醒的天赋,可以把我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出团队任务的时候看不到人很麻烦。但穿女装就不会,而且女装会让我的幻术修行得更快,因为这可以迷惑人心。” 谢青灵:“……” 明白了。 原来如此。 好奇怪的天赋,比她脑海里这个神神叨叨啰啰嗦嗦的声音,还奇怪。 “你帮我接触一下地面,用脚接触就行。”谢青灵说道。 沈怀州依言而行,蹲下身,帮她把脚放在地上。 此时,谢青灵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凌放声音,从喉间喊出一声呢喃:“回魂!” 随着她话音一落,神通从以她足尖为中心的地面开始,往四面八方传导开来。 - 此时,凌放、叶安然和代星宇三人站上了一处高地。 这是一个距离村庄不太远的小山头。 这一片山头上,林立着低矮的坟茔,有些新,有些旧,地上偶尔翻滚过白色的纸钱。 从墓碑上可以看出,村子里祖祖辈辈都长眠于这片坟林。 村长跪在地上哭号:“你们真要撅我祖坟啊?天杀的啊!我祖宗做了什么孽啊你们要这样对我!你们要是敢动我祖宗的祖坟,就……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吧!” 他在地上打滚,撒泼,脸都不要了。 旁边还有村民拿着锄头镰刀等,虎视眈眈。 挖人祖坟,这在乡村,可是犯了大忌啊。 何况还是青天白日,明目张胆的。 凌放不为所动,只道:“昨夜,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你的父亲刚刚死了没到一年,你就急吼吼忽然迁坟。都说入土为安,你这么着急动土,是不是要往坟头里埋什么?比如说,几个可怜的过路人。” “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不许你们挖我祖坟!不然我就咒你们天打雷劈!” 村民们也对凌放他们怒目而视,一幅随时准备干架的样子。 绝不能让他们欺负到头上来! “谁说要挖你们祖坟了?”凌放冷冰冰地扫视了他们一眼,“我们不挖。” “我们让他们自己出来。” 他低头摸了摸耳机,“谢青灵,可以开始了。” “好的部长。” 低低的女声响起,“回魂。” 不多时,一直安静无声的坟墓里,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有人在用指甲抠着棺材板发出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坟头埋上的新土,也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本来拿着武器的村民见此,无不脸色苍白,其中以村长的脸色最为难看。 “坟头里……坟头里,有东西……” “有鬼……有鬼啊!” 村长软着腿,想跑,却被凌放抓回来。 他摁住村长的脖子,强迫他看向即将裂开的坟墓。 “你自己好网 第79章 079 坟头新插上的白幡未经风雨,还依稀能看出剪出来的铜钱样式,随着山中清风轻扬。 坟头土慢慢往下滑落,把白幡顶倒。 随后,一双手直直从坟头里伸出。 “啊!啊啊啊!!有鬼啊!鬼啊!!” “救命!!!” “快跑!快跑啊!!鬼啊啊啊啊!!!” 手握锄头镰刀扁担等物,打算支援村长的村民见到这幅场景,瞬间哭着爹喊着娘作鸟兽散,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村长也想跑,可是他跑不掉。 他已经软倒在坟前,四肢不正常地颤栗,瞳孔因为过分恐惧害怕而剧烈收缩,一张脸僵硬得只能定格在惊恐的神色上。 哗啦啦的声音继续传出来,尖尖的坟头土全部掉落塌陷——那双手,确实是从坟墓里面伸出来的,它把棺材板,还有坟头土都给扒了。 接着,从坟墓里探出一颗脑袋。 那是一个眼睛已经凹陷下去,找不到眼珠子,皮肤腐烂呈现青黑之色,显露出一点骷髅模样的男人。 他身上背着一个登山包,穿着长裤长衣,布料破烂,但能看出来是一副登山客的打扮。 男人脑袋定定转向村长,已经腐烂到几乎不剩什么、没有了活人神采的眼眶仿佛钉死在村长的身上。 就这样认真地注视了好几秒后,他从坟墓里爬出来。 “啊啊啊啊——”村长放声尖叫起来,因为过于惊骇,他的裤子已经湿了一片。 但这还没完。 随后,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三个人,主动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用他们已经腐朽脱落的眼珠,用他们半腐朽腐烂的头颅,用他们已经快要挂不上皮肉的四肢,盯着村长,看着村长,爬向村长。 村长被这三具散发恶臭的身体团团围住,恐惧值很快就到达了他所能承受的临界,眼皮一翻就要晕过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晕过去的那一刹那,身体却忽然发生了变化—— 如同有一阵清爽的风吹过他的灵台,带走了他四肢的疲惫和体内的污浊,让他的身体变得舒爽起来,又仿佛有一双温柔的手在按摩着他的太阳穴,使得他耳聪目明、灵台清明。 这一下,不仅没能成功晕过去,意识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他恐惧,他战栗,他陷入了更大的恐慌当中! 如果能躲进无知无觉的黑暗,如果能短暂地睡过去一会儿,他就能躲开眼前这可怖的场景,躲开那个要向他索命的冤魂,可他就是晕不过去! “怎么能晕过去呢?”叶安然轻声喃喃,她捏着银针,轻蔑地看着脚边吓作一团的村长,“这场面你要是不记到死,岂不是可惜了。” “治病救人,我的职责,不谢哦。” 村长痛苦地尖叫起来,巨大的恐慌让他匍匐在地上,他甚至无法控制着眼周的肌肉让自己闭上眼睛,身体不受控地出现了退行行为。 他看上去不再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年人,反而像一个只会嚎啕大哭不知所措的婴儿,一心只想躲回到母亲安全的怀抱。 而从坟墓中爬出来的那三个人的手,此时终于爬到了村长身边,三只手,一齐扣住了村长的肩膀。 腐烂到一半,还能看出形状的手流下恶臭的黏液,滴答滴答,滴落在村长的袖子上。 “啊啊——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放过我,放过我!!!”村长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地蠕动,疯狂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逃跑无果,他又用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脸,直到挠出了一道道血痕。 他神色癫狂,状若疯子,又是哭又是嚎,已经有些理智不清了。 凌放对着耳机低声道:“可以停止了。” 谢青灵听见了,指挥着这三具尸体平躺下来。 山岗上,重新安静下去,唯余下村长痛苦嚎哭的声音。 他扒拉凌放的腿,死死抱住,他躲着躺在一旁的那三具尸体,一眼都不敢多看,一边哭一边大喊着:“别找我,别找我……不要来找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凌放几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村长。 “让他安静下来。”凌放说道。 叶安然点头,从针包里抽出几根银针,往村长的脑袋上扎了几根针,强行让村长安静下来。 村长惨白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沉默了几分钟,村长低着头说:“我交代,我全部都交代。” “人是我杀的,是我动手的。” 凌放给代星宇递了个眼神,让他打开录音设备,开始做记录。 “大概是一个月之前吧,有五个人来到了我们村子里,说是来探险的。我们当然不欢迎,想方设法要赶他们走。” 村长哆哆嗦嗦,把前因后果讲来。 “但他们却一点不在乎,在山岗上扎下帐篷,说要住一段时间,他们给孩子们拍照,给老人拍照,很快就和村子里的人都打成一片。我好怕,怕他们蛊惑村民,会干什么坏事!”村长眼睛瞪大了几分。 “后来,果然发生了我担心的事情,那五个人知道我们村子在供奉河伯,还保留有祭祀的传统,就更好奇了。其中有个人,好像是什么什么学家,说要采风,要取材。他开始挨家挨户寻访,他想要把这个村庄的秘密,找出来!” “不行,这不行,河伯会发怒的!我们村庄会遭殃的!我们都会死的!” 村长激动起来,往身前大力地挥动双手,仿佛在驱赶什么恐怖的东西。他惊恐万分:“最终……最终,还是让那个什么民俗学家,找到了端倪。” “他好像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我知道,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来阻止他们了。” 村长说:“我把他们邀请到家里,给他们下了药。我本来……我本来只是想要困住他们,然后再想想办法的。我本来没有想要杀他们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天,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来:杀了他,杀了他们,把他们统统杀干净!”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死了三个人。” “我很害怕,看着剩下的一男一女,我不知道要怎么办。这个时候,那个女人说,我这样会遭到报应,我会死,我会坐牢!我不要,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 “我很快就想出了更好的主意。” “和王老癫商量过后,我们就让那个女的嫁给河伯。那个男的一时没看住……他跑了,跑了。” 村长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情绪中充满了惶恐和害怕。 “从那天开始,我开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害怕他出去报警,也害怕他会对我做什么。但过了几天,王老癫过来告诉我,不用害怕,一切照旧就好。那个逃跑的男人,已经死了。” “我放下心来,以为一切就这么过去了,但没想到……你们来了。” 村长的眼珠子遍布猩红的血丝,看上去疲惫又恐怖,他看着凌放他们,之前还视他们如洪水猛兽,现在却像看见了救星一样。 “带我走吧,我愿意坐牢。坐牢了,他们就不会来找我了吧?我去坐牢,我去自首,我杀了人,我杀了他们。” “太荒谬了……”叶安然忍不住道,“太离谱了。” 好愚昧,好无知,好离谱。 在场的人静默了一会儿 ,凌放深沉的叹口气,对代星宇说:“等下联系一下陈队,让他的人过来接手,把从犯都找出来。” “从犯?没有从犯!”村长大声道,“都是我干的!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一个人干的?你已经五十多岁了,不管是体力还是脑力,都不足以处理这么大型的谋杀案。”凌放蹲下,一双眼睛冷冷盯着他,“别想着包庇别人,等专家来了,你们所有的罪行,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村长身体一直在哆嗦,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大声说:“我……我刚刚是忘了!我当然有帮手,帮手……帮手是王老癫!我也是听他指挥的!是他,是他!我们两个人!” 他的眼珠忽然一转,大叫道:“你们得快点去找他,不然就让他跑了!最好一起去,他可没那么好对付!” 凌放冷哼,“别想着调虎离山好自己逃跑,王老癫身上疑点重重,自然少不了他的份儿,我已经让人去找他了,他跑不了。” “说吧,王老癫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和他有商有量,总听他的话。河伯娶亲,王老癫是不是是主谋?他想干什么?”凌放继续问道。 “王老癫,他是……他是守村人。”村长艰难咽了一下口水,继续道:“他以前不弯腰,也不驼背,大概是二十几年前的时候,突然间有一天,村里一个即将成家的年轻后生驼了背、弯了腰,那个人就是王老癫。他说,这是为了村子挡灾,才变成这样的。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有直起身来,成了个老光棍。” “他能看见神明,能和神明沟通,他那一双眼睛,能看见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村子祭祀河伯,就是他提出来的。河伯的要求,还有稀奇古怪的规定,都是王老癫说的。你们有事,找他去啊!” 代星宇冷笑一声,说道:“王老癫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啊,真是白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了。”一句傻x被代星宇咽了回去。 村长大声反驳道:“王老癫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能看见神明!如果我们不听他的话,也会驼背,腰酸背痛,全身没有一处是好的!这是河伯降下的诅咒,这是河伯发怒的征兆!我们要是不听,所有人都会遭殃!你个小娃娃,你才活了几年,你知道些什么!” 王老癫弯腰驼背,根本不是什么挡灾,而是养了小鬼,供奉了邪性的东西,被趴在背上,吸阳气,做香火呢。 现在看来,王老癫为什么要养小鬼目的也很明确了,就是用来控制这些村民,让村民言听计从,小惩大戒,树立威严。 这个王老癫,得好好查查。 他既然涉及了神秘世界,那么就是凌放他们管理的范畴了。他背后的小鬼,必须处理一番。 村长交给陈英辉,王老癫则需要凌放他们自己解决。 凌放叮嘱叶安然和代星宇看好村长,自己则是走出几步,开始和被派去找王老癫的余威沟通情况。 “老余,王老癫怎么样了?先把他控制起来,然后——” 还没等凌放的话说完,耳机里就听见余威惊怒交加的声音。 “部长,大事不好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咸菜缸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发出一股黏腻恶心,令人反胃的怪味。 余威脸色阴阴沉沉,说道:“王老癫,他出事了。” 屋里,被困在柱子上的王老癫,已经倒在血泊中。 第80章 080 王老癫,出事了。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凌放眼睛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 “全体注意!”凌放联通了所有人的通道,冷声道:“各自戒备,这个村子,并不安全。” “收到!” 五人齐齐应声。 “叶安然代星宇,你们两人看好村长。”凌放飞快做了安排,“老余,查看一下现场,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沈怀州带上谢青灵,看住她,同时帮忙盯梢,不要让任何东西靠近王老癫的家!” 飞快做了安排,凌放提起脚步,往王老癫的家冲过去。 沈怀州听到了自己的任务,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谢青灵,连人带椅子抱起来,然后飞快往王老癫家里跑。 虽然他被河伯折腾得不轻,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放哨这种简单的任务,还是可以胜任的。 大概过了五分钟,沈怀州来到王老癫家门口那道坡上,打算站在树上,占据高处的视野,以此作为据点来放哨。 只是,看了谢青灵一眼,沈怀州犯了难。 谢青灵现在就是个瘫痪在床的病号,基本没什么自保能力,独自放她一人,不太放心,但要带着她,又不好放哨。 仿佛看穿了他的为难,谢青灵主动道:“你把我放进王老癫的家,队长和余哥都在那里,有他们看着,我不会有事的。” 沈怀州听了,又连人带椅子抱起来,先把她放进王老癫家里,而后又独自放哨去了。 坐在王老癫家里,谢青灵看到王老癫被绑在柱子上,他跌坐在地上,地上全是血,四肢被各被割了一道口子,感觉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快放干了。 而王老癫家里的香堂,已经被人毁坏一通。泥像被砸碎,背人鬼也不见踪迹。 凌放蹲在地上,摸了摸王老癫的颈部,本来阴云密布的脸上,却出现一丝放晴的印记。 他打开银色的箱子,拿出那瓶粉色的药剂,对着王老癫的喉咙灌下去。 这是谢青灵第一次看见有人在濒死的时候,使用这个粉色的药剂。 犹记得当时叶安然在介绍这瓶粉红的药剂时,说的是:要在奄奄一息,快要没救的时候,才能用上。 不知道喝下去会有什么效果。 片刻后,一脸惨白的王老癫面色恢复了活人的血气与生机,看上去就仿佛睡着了一样。 他安静的眼皮开始颤动,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也在咕噜咕噜转着。 要醒了。 王老癫费力的咳嗽几声,抬起眼皮,一眼就看见闯入他家里的两男一女。 “我这是……我不是死了吗……”王老癫自言自语道。 凌放可没有给他那么多时间缅怀临死前的感觉,揪着他的领子,强迫他直起多年弯下的腰,冷声质问道:“是谁下的手?” “欺骗村民祭祀河伯,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快说!” 王老癫任由凌放抬起他的脑袋,斜着眼睥睨他,临死前,依旧死性不改的狂妄和犀利。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死了,我也不会说的!” “哈哈哈哈可惜了,可惜了。”王老癫目光投向谢青灵,“你是河伯想要的人,充满了灵的女人,用你当成祭品献给河伯,祂一定非常满意。可惜你竟能活着回来……村子又要遭殃了。” 王老癫笑得眼里流出了泪,看上去癫狂不已。 凌放眉头狠狠一皱,一拳狠狠打在王老癫的肚皮上,王老癫疼得闷哼一声,本来泛红的脸色又再度转白。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是仰着一颗凌乱如鸡窝的脑袋,像个疯子一样,只是笑。 嘴 巴里,同时含糊不清的说:“快死了,快死了,我快死了……再、再坚持一会儿……我就快死了。我不会说的,我不会让村子陷入无穷无尽的灾难和诅咒。我不会说的,不会说的……” 王老癫确实强弩之末,哪怕这瓶粉色的药剂能暂时起死回生,但那也不过回光返照一般的效用。 等药效过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王老癫感受到他如一盏灯即将快烧掉了油,便知道,他只需要打一场消耗的持久战,这些人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凌放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 没想到这个王老癫这么难缠,不像村长,很好对付,用尸体吓唬吓唬他,就什么都招了。 这居然是把硬骨头! 浪费了那么珍贵的一瓶药,撬开的居然是一张不会说话的口。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谢青灵坐在椅子上,她背着光,正巧被放在阳光在门框落下的地方,从王老癫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她一团模糊的轮廓,看不清神色。 王老癫听见这个本该祭祀,死在河底的女人,声音冷清地说道:“传说,每个村子都会有一个守村人。” “守村人替村子挡灾,所以落下了残疾。他似疯非疯,似傻非傻,似癫非癫,村子里的人多忌讳他,又敬畏他。” “村民们把你当成守村人,他们以为你的弯腰驼背,就是挡灾弄的,对你敬畏又言听计从,因为他们觉得,你会保护村子。” “可是你弯腰驼背,不过是因为你自作自受,养小鬼作为你牟利的工具,让小鬼帮你制造谎言,控制了村民,愚弄了村民。做了这些之后,你才反过头来说,村子要遭殃了,是不是太虚伪了点?” 谢青灵的声音里饱含讥诮:“你这些年,假借河伯娶亲的名义,暗中拿取不少好处,中饱私囊,压榨村民吧?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怂恿村民几十年如一日的祭祀河伯。你的咸菜缸里,你的破院里,埋了许多金银财宝吧?不过,也说不定被你藏在别的什么地方,可是那又如何,你都受用不着了。怎么样,人间的荣华富贵,滋味好吗?可惜,你再也享受不到了。” 其实谢青灵的说辞并没有证据,也没有信服力,说一声胡编乱造也不为过。 她只是诈一把,死马当成活马医而已。 一把撬不开的硬骨头,威逼利诱都不行,只能抓住他的心理弱点来攻击。 王老癫,很在意这个村子。 谢青灵不确定她说的对不对,但时间不多,她也只能铤而走险,剑走偏锋。 但好在,她很快就听到了王老癫的反驳。 激烈的反驳。 王老癫面色通红,两唇极速开合,飞出白沫:“我没有!你闭嘴!我没有!!” “我为村子受过的苦,遭的罪,不需要你一个女娃娃来说!我一生清苦,没有享过什么富贵!没有荣华!没有享过福!我只想所有人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王老癫歇斯底里地大喊,一激动,血管又逼出了不少血。 流动的血液在地上汇聚,又晕开,像血做的湖泊。 “是吗?让村民去祭祀一个邪神,终日活在恐慌之下,这就是你的贡献吗?别恶心我了。你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子,河里根本没有什么河伯,一切都是假的。你就是个假的守村人,你只是利用邪神做幌子,作威作福,享受权力在握的滋味罢了。” 近了,离她想要的真相更近了。 谢青灵紧盯着王老癫,表情更加轻蔑。 她这种神情,深深刺痛了王老癫。 忍受二十几年的清苦孤寂,无人理解,无人可说,甚至再无人敢靠近,形单影只,无人为伴 ,王老癫不允许他的所有付出在谢青灵口中,变成一文不名,不值一提的过往。 她还要为这些过往泼上脏水,说他是假的守村人。 他不是守村人,那他是什么? 一个笑话吗? 无妻无子,无人亲近,所有人视他如洪水猛兽,都是他自作自受吗? 不是的,根本不是的! 王老癫通红着眼,死死瞪着谢青灵,哑着嗓子道:“我不是假的!我亲眼看到神迹!我看到河流改道,河伯降世!!你撒谎,你才是假的!” 谢青灵高高扬着下巴,对王老癫这可怜可悲的状态不为所动,继续语气冰冷说道:“是吗?既然你亲眼见过神迹,也见过河伯降世,那你应该知道,河伯是个女性的神祇吧?” “你——”王老癫想说什么,但忽然顿住,一双眼不可置信瞪大,望向谢青灵,“你说什么?河伯……祂是个女的?” “果然,你根本不知道。什么亲眼见到神迹的降临,根本就是被人骗了。”谢青灵冷笑一声,“知道为什么你们祭祀了这么多年的河伯,祂总是不满意吗?因为从一开始,祂想要的就是新郎,而不是新娘。你真想为村子好,为什么,不把自己献祭了呢?” “河伯……想要新郎?”王老癫喃喃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把我献祭了,把我献祭给河伯……” 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谢青灵已经不知道,他到底是戴了一辈子面具,把面具当了真,还是心里真是这么想了。 “河伯已经死了。”谢青灵忽然道,“被我杀了,以后村子都不需要再祭祀这个邪神了。” 王老癫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双眼死死盯着谢青灵,仿佛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你当然可以捂着,反正我总会把幕后黑手揪出来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可你就可怜了,被人蒙骗了几十年,到死了,还被骗。你好惨啊,村民好惨啊,那些女孩们好冤!” 谢青灵扭过头,对凌放说:“部长,我们走吧,不要和这种傻x浪费时间了。” 凌放点点头。 几人作势要走,已经离开了屋内。 此时,王老癫嘶哑而虚弱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他喃喃像是自语。 “我,我不知道一开始那个人是谁……三十年前,他教我养小鬼,也为村子请来河伯。他告诉我,祭祀河伯,为河伯挑选出让祂满意的新娘,可保村子万世无忧,我信了。” “我信了啊……” 王老癫声线颤抖起来,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这期间,咳嗽声短暂的一停。 他的气息愈发微弱了:“三年前,和我接头的人,换成了一个年轻人。杀我的人是他,他说,他来把小鬼带走,他说……说我没有用了。” “年轻人眇了一目,是个独眼,手上有大花臂,他说,他叫唐天……”王老癫的声音陡然又大了,像破败的风箱陡然被拉扯出一声尖锐的噪音,“而且他说错了!” “我有用!” 即使背上已经没了三只小鬼,他那佝偻的身躯依旧保持着生前的弧度,躯干里的血几乎流尽,身下的血液蜿蜒,仿佛几道血河,渗透进屋里的砖缝。 “我,我,王福全,守村丿……”他已经无力说完最后那个音节。 此后,再无动静。 第81章 081 眇了一目,花臂,独眼,唐天…… “唐天?唐天!!”余威的身体猛然僵住,他迅速转身跑回屋内,从地上揪起王老癫的尸体,向来呆板温和的面容,头次呈现出气急败坏的神色。 “告诉我,他在哪儿?!唐天在哪儿?” “起来!给我起来!!!” 只是,王老癫已经油尽灯枯,不管余威怎么叫喊,都无济于事,只是徒劳。 他一张脸还定格着生前癫狂大笑的模样,看上去诡异又凄凉。 余威的神色,也不比王老癫好看上多少。 屋里回荡着余威暴怒至极又悲伤无奈的叫喊声。 “唐天……”谢青灵念着这个名字,感觉很陌生。 可看余威的反应,唐天这个人,好像和部门很有渊源。 谢青灵仰起头,看了凌放一眼,目露询问之意。 凌放的脸色也很阴沉。 他只是简短地解释道:“唐天,曾经也是未来城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一位成员,实习生。” 谢青灵嘴巴一张,哑口无言。 实习生。 凌放欲言又止,最后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她知道是什么—— 没有转正。 和她一样,唐天踏进这个世界后拥有的第一个身份,是未来城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实习生。 只不过,她转正了,唐天最终却站在了部门的对立面。 唐天是叛徒。 凌放继续道:“当时,我还没来到未来城,是老余跟我说的。” “唐天作为觉醒者,被招揽进部门里,作为实习生。” “当时,老部长还在,他负责唐天的考核,同时决定是否将向神明祈祷赐福的办法告诉唐天,以及决定里唐天是否有资格获得向神明祈祷的祭品。”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老部长觉得,唐天的性情有些不对劲,于是把三个月的考核期延长,打算继续观察。” “最终,老部长得出的结论是,唐天不适合这个工作,打算让叶安然清除他的记忆,然后让唐天回归原来的世界里,做个普通人。” “只是这扇大门,不打开还好,一旦打开了,就没那么好合上了。尝过了拥有强大力量的滋味,就不能再忍受平凡。” “唐天知道,他没有通过考核,对老部长起了怨恨之心。” 余威从门里走出来,一张脸是罕见的狠厉与阴沉。他接着凌放的话说道:“有一次部门出任务,唐天故意放假消息,部门其他人支援不及,让老部长独自迎战。” “老部长在那次行动中殉职。” 余威恨声道:“此后,唐天不知所踪,我曾发过誓,要手刃这个渣滓,为老部长报仇!” “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里。” “他应该已经变成一个真正的灵者了。”余威垂下眼,一脸晦暗不明。 如果是个普通人,要在他们六人眼皮子底下,把王老癫杀了,把背人鬼带走,是不可能做到的。 如此悄无声息,还能全身而退,只能说明对方掌握了某种神通。 唐天获得了神明的赐福,更深入地踏入了那个世界。 谢青灵垂下头,一直沉默着。 按她的推测,唐天怀恨在心,借鬼怪之手杀死部长之后,离开部门,不知道去哪儿流浪去了。 说是流浪也不尽然,他应该是有着某种经历,成功加入了另外一个组织。 这个所谓的组织同样也掌握着能向神明祈祷,拥有着接受赐福的办法,让唐天这个觉醒者变成了灵者。 他们蛰伏在暗处,有能力谋划一场饲养邪神的阴谋,而且计划延绵几十年,更迭有序,有人发起,有人接手。 这说明组织成立的时间很长,组织的架构和职能发展得也很完善。并且这个组织应该有一套完整的行动纲领,因为组织成员彼此之间也会交接任务,互相接手,说明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要怎么干。 那是一群疯子,一群我行我素的渣滓。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是单独的个人,也不是一盘散沙。 他们是一个组织。 真是个……可怕的对手啊。 神鬼的能量虽然可怕,但是心思反而没那么多,它们能量虽然恐怖,但并非不可打败。 但如果是由人组成的组织,利用鬼怪的力量兴风作浪,那……简直不可想象。 谢青灵不由得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哪怕阳光洒满了她的身上,却还是感觉遍体生凉。 站在树上的沈怀州看见他们三人,跳下来,走过来问道:“部长,怎么了?” 先闻其声,未见其人。 凌放没看见沈怀州,但也已经习惯了他如此模样,就当他空气一样交谈起来。 凌放说:“唐天出现了,他成为了灵者,杀死王老癫,带走背人鬼。现在已经逃跑,不知所踪。” “幕后黑手是唐天?”沈怀州愣了一下。 他比谢青灵早加入部门,对部门的过往了解得更多一些,自然也知道唐天的名字。 “不是,是一个更庞大的存在。”凌放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放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 沈怀州沉着脸点点头。 他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谢青灵,又连人带椅子抱起来,飞快回到了马巧巧的家里。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但需要善后的事情还没结束。 两个尚未完全恢复的病号被安排呆在家里。 沈怀州同时负责守卫谢青灵,而谢青灵还是只能当个瘫子。 他们两人坐在家里面面相觑,而凌放其他人,则是在处理村子里的骚乱,同时联系后勤部,以及陈英辉他们,带人入场,收拾残局。 谢青灵对着空气问道:“沈怀州,你还在吗?” “我在。” “你见过老部长吗?” “见过遗照。” “哦,你说老部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和老余一样,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大叔。听说他们两人是一起从部队里出来,然后成为后天之灵的。” “是战友啊,难怪余哥那么激动。” 谢青灵又问:“你说,我们有一天会不会也会死?” “就先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吧。” “不知道我死后会怎么样?” “部门成员的墓地是免费的,而且会把你葬在风水好的地方。” “是吗?这福利还挺好。” “说不定我们的坟墓到时候可以挨在一起。” “死后做个邻居吗?也不错。你要是变成鬼了应该也还好看吧?” “不知道,我又没死过。” “部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 沈怀州蜷缩着一双腿,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 谢青灵知道他在,但总是会遗忘他的存在,直到太阳偏西,即将下沉的时候,在门槛的地面上落下沈怀州拉得老长的身影,她才能确定他的位置。 两人安静无声的等待着。 直到阳光昏暗,起伏的山峰青岱透出一股黑,凌放他们才回来。 只有凌放和代星宇回来。 凌放说:“我们得走了。我已经让后勤部和陈英辉的人过来了。” “在他们到达之前,叶安然和余威两人守着村子。” “已经让马夫巡查过了,这个村子里不再存在鬼怪,也不存在灵者,更不存在神明。” “我们的任务,结束了。剩下的,就交给陈英辉他们了。” “收队,回去了。” 代星宇和凌放收拾收拾东西,拿起他们的工具,装戴完毕。 沈怀州背起坐在椅子上的谢青灵,然后跟着凌放收队,一起走出了村子。 村子已经离未来城很远了,坐落在山坳里,与世隔绝,山路陡峭,格外难走。 再加上一个几乎没有行动能力的谢青灵,让这一趟回城的路途变得十分艰难。 凌放没有选择走山路,而是带着他们来到了河边。 河里已经没有了河伯,此时清波荡漾,余晖倾洒,河面跳跃着细碎的光点,看上去沉静又柔和。 “我们用水路回去。”凌放说着,蹲在地上,放出了一只纸折的白船。 白船本来只有一掌大,接触水面后,仿佛被人吹了气一样,逐渐鼓起,变大。 最后,变成了一艘小艇的样子,在河面上摇摇晃晃,仿佛和水波揉在一起。 四人上了船,船无桨自动,逆流而上,开辟出一条白色的浪花。 谢青灵愣了一下,喃喃道:“完了,部长也要瘫了……” “这倒不会。”凌放瞥她一眼,“这个船的诅咒,没有木鸢强,最多会让我失去一段时间的行动能力,不至于瘫了。” “这样啊。” 巡逻了整个村子的代星宇也累坏了。 他仰躺在床上,像一只疲劳过度的犬,大口喘气,一边喘一边道:“可累死我了,终于可以歇会儿了。” 沈怀州坐在船头,充当起了空气。 作为目前唯一一个行动自如的正常人类,他自觉负起了看守的职责,同时戒备——虽然河里已经没有了河伯。 代星宇喘够了,偏过头去看动弹不得的谢青灵,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充满了嘲笑无情的意味,在谢青灵即将要黑下脸来记仇的时候,他忽然话锋一转,说道:“话说,我在巡逻的时候,找到了一封遗书。” “遗书?” “嗯,是登山客的遗书,但不知道是谁的了,没有落笔的时间,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写好的,我觉得写的非常好,用在我们身上也挺合适。” 谢青灵道:“读来听听。” 于是代星宇展开了这张字迹娟秀的遗书,开始了他声情并茂的朗诵。 “我有可能死在今天,也有可能死在明天。” “有可能死在路上,也可能死在终点。” “人这一生,谁不是往地狱走去?只是恰巧路过了人间。” “我已经踏过高山,我已经看过太阳,我的身体被露水打湿,又被狂风吹干,我的人生没有遗憾。” “当蛆虫爬满我的眼眶,当腐朽的躯干变成菌床。陌生人,如果你在路边见到我无人敛去的尸骨,不要为我感到悲伤。” “我以天地为席,为自己裹尸。” “哈哈哈哈哈。” 山隐隐,水迢迢,轻舟踏过了急浪,消失在河面之上。 第82章 082 一行人乘着船,一路逆流而上。 渐渐的,眼前的视野开阔起来,河岸两边,不再是高低起伏的山峰,还能听见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能闻见道路上弥漫开的汽油味。 他们终于回到了喧闹的人类社会中。 小船靠岸停了下来。 几人下了船,凌放把纸船收好,叠回原来的样子,恢复了原样。只不过,纸船的折痕看上去更多更凌乱了,纸张被折腾得很脆弱的模样。 看来,这也是一件有使用次数限制的诅咒物品。 在岸边,早就等了几个人。 他们穿着灰中带蓝的工装服,灰扑扑的,颜色并不起眼,仿佛城市里随处可见的工人装扮。 “凌部长。”其中有一个人说,“杨部长让我们来接你们回去。” 凌放点点头,“麻烦了,我现在腿脚不方便。我队员,都受了点伤。” 他们是后勤部的人。 面对这种情况,后勤部呈现出非一般的、超乎常人的工作水准,只需要凌放一句话,彼此对视一眼,就知道要怎么办了。 他们迅速地行动起来,很快,岸边冒出来更多的人,还开来了长长的如同救护车一样的车,一共四辆。他们拿着担架,把凌放四人全部抬了上去。 车里果然也有一些基础的医学设备,看上去和普通的救护车没什么两样。 谢青灵动弹不得,被放在临时担架上,又被人检查一通。 检查的姿势非常标准,也很熟练。 “生命体生命特征稳定,没什么大碍。”负责检查的人说完这句话,把检查设备放回原位,然后就正襟危坐。 谢青灵眨了眨眼,暗想,后勤部真的太厉害了,里面真的什么人才都有啊。 在一路沉默中,车子回到了办公处。 谢青灵又被人用担架抬回了属于她的房间206,其他人也是同样的待遇。 回到熟悉的环境,谢青灵放下心来,眼皮也就变得沉重了许多,困意袭来,昏昏欲睡。 没多久,她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次日醒来,谢青灵下意识伸了个懒腰。 舒展完筋骨之后,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诅咒,消失了! 能动了! 不用一动不动当个瘫子了! 太好了太好了。 谢青灵心花怒放,当下冲进洗手间里,好好洗漱一场,又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这才精神满满,从206房间出来。 按照之前的习惯,谢青灵先上了三楼,想像往常一样,给三楼的神龛们供奉上香。 不过等她来到三楼之后发现,每日一供奉的事宜,已经被人安排妥当了。 估计又是后勤部的手笔。 谢青灵无事可做,只好直接下楼,去吃早餐。 一楼大厅里,沈怀州和代星宇恢复了往日的装扮,坐在一个小桌子旁,悠闲悠闲吃着早餐。 桌子上,摆放着包括但不限于小笼包、灌汤包、饭团、面包、发糕、坚果、牛奶……等等,十分丰盛的食物。 “过来,吃早餐了。”代星宇对她招招手。 早就习惯了随便几个包子就解决吃饭问题的谢青灵眨眨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走过去,拿起一块烤了黄油的吐司面包塞进嘴里,喝了一口咖啡,咽下去后,问道:“怎么这么悠闲?还有,我们部门里是来了一个田螺姑娘吗?今天的早餐怎么这么丰盛?” “诺,那可不是。”代星宇扬扬下巴,示意谢青灵往宽大的落地窗外看去,“田螺姑娘在那儿。” 顺着代星宇指引的方向,谢青灵看过去,看见了一个穿着剪裁合体套装,背影仙气飘飘的女人。 仙女一声怒吼。 谢青灵立马确认了她的身份。 杨柳青。 此刻杨柳青两边耳朵上分别挂着两只颜色不同的骨传导耳机,右手拿着一部手机,左手掐着一根香烟,十分忙碌的样子。 谢青灵猜到了什么。 在他们行动部集体离开的这几天里,应该是杨柳青接过了部门的担子。 行动部,后勤部,还有行政部,全都听她一个人指挥调度,难怪疯起来的时候,连路过的狗都要打两巴掌。 谢青灵光是看她这样,都忍不住替她感到头皮发麻起来。 不过,作为女性的杨柳青,不得不说,哪怕脾气再暴躁,办事就是更细心,更温柔一些。 谢青灵看着桌上这些由后勤部准备好的早餐,只想称赞一声:伟大的杨部长!伟大的后勤部! “部长呢?他不是回来了吗?怎么还让杨柳青代班啊。”谢青灵坐在代星宇和沈怀州身边,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问。 “不知道啊,我今天起得很早,没有看见部长。”代星宇摇头。 沈怀州也摇头。 他把头发放下来,穿上裙子之后,有了十足的存在感,就变回了之前那副十分高冷的模样,话都不太爱说了。 谢青灵点点头,继续吃着早餐。 “好了,我和沈哥出门巡逻了。”代星宇对谢青灵挥挥手,“你今天就留守吧。” “好好休息。”沈怀州说。 谢青灵虽然不瘫了,但和河伯那一战,还是让她受伤不轻。 在叶安然的治疗下,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损耗掉的元气也是需要点时间才能恢复的。 谢青灵目送他们离开。 此时,站在别墅外面的杨柳青终于结束了通话,推门走进来。 看见谢青灵,杨柳青愣了一下,然后十分自然地安排道:“醒了?醒了就赶紧干活吧,堆积了这么多天的档案就放在桌子上,一会儿别忘了处理。” “……好的。” 谢青灵嗅了嗅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香。 没等谢青灵说什么,杨柳青就垂眸看了眼指尖点燃的香烟,问道:“介意吗?介意我就掐了。” “不介意。”谢青灵提醒道:“不过烟还是少抽一点好,对身体不好。” 杨柳青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香烟,吞云吐雾,她解释道:“我也不是经常抽,就是压力大的时候会抽。最高的记录是一天抽掉了三包,平时也不喜欢抽这玩意儿。” “你要来一根吗?”杨柳青说着,就要给谢青灵递烟。 谢青灵摇头拒绝:“不了,我不抽烟。” “真好啊,不抽烟,那就以后都别碰,这玩意儿有瘾。” 谢青灵点点头。 杨柳青忽然变了脸色,点了点耳机,朝那边吼道:“不会?爬山不会?不是早就让你们准备好专业登山设备、登山绳了吗?” “以为你们能飞檐走壁啊?” “不准备好工具就想强上,这是送死呢,还是送死呢,还是送死呢?我看你们直接背着棺材去出任务吧!死了就直接埋了!” “还不赶紧让物资组的人准备上?” “太慢了?申请调用直升飞机啊!!!” “我们后勤部在进行最后一个阶段的巡山,确保山上是‘干净’的。”结束了一段通话,杨柳青抬起头,对谢青灵笑了笑,“你是新人吧?你们部长让我这几天多看着你点。” “……” 啊? 因为这句话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谢青灵脑子反应了一会儿。 “我们部长……不在吗?”谢青灵试探问道。 “你们部长今天早上回总部述职去了。他去了旧日王城,这几天我代班。” 谢青灵下意识道:“是和这次河伯的事情有关吗?” 杨柳青偏过头来,齐刘海下一双无辜的下垂眼变得有些犀利,她盯着谢青灵看了几眼,然后说:“没错。” “但你别问了,你的权限不够,我不会说的。” 谢青灵点点头,表示明白。 杨柳青的作风倒是和凌放非常不一样。 凌放是看起来很强势,实际上婆婆妈妈,事事提前预设,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打预防针;杨柳青则是在柔柔弱弱的外表下,做事雷厉风行,十分耿直干脆。 谢青灵不再问了,她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翻开杨柳青为她准备的文档。 这些都是离开未来城之后,堆积下来的需要处理的一些特殊件,后勤部已经处理好了,但事后还没有封存归档。 翻着翻着,谢青灵翻到了这次河伯娶亲事件的档案。 根据陈英辉传回来的资料,现场经过初步的勘查,找出了除了村长之外的四个同伙,都是同村同宗族的壮年男人。 除此之外,在村民的互相揭发之下,又找出了三十个和河伯祭祀相关的。这些人已经全都铐住,等待法院审判。 总体算起来,加上已经死了的王老癫,总共落网三十六人。 希望地下的亡灵有知,能安息吧。 谢青灵继续埋头处理文件,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把之前堆积的事情都处理完毕。抽空还能帮一下杨柳青,俨然已经成为了杨柳青的助手。 经过这一天的工作,谢青灵也深刻理解了后勤部的工作内容: 严格上来说,后勤部不仅干后勤,实际上后勤部什么都干,甚至能帮行动部代班。 傍晚时,余威和叶安然也回来了。 两人狠狠睡了一觉,第二天才恢复精神。 接下去两天,谢青灵都是呆在办公处里,和杨柳青处理三个部门的事情,忙起来比巡逻还累。 而杨柳青对她的称呼已经从“新人”变成了“灵灵”,十分亲切的样子。 第三天,消失多时的凌放回来了,风尘仆仆的样子。 杨柳青获得了解放,马不停蹄离开办公处,头也不回,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凌放解开他皮质手套的扣子,又按上,发出“嗒哒”的声音。 “今晚下班之后别走,我开个会。” 谢青灵:“……” 等部门的所有成员到齐之后,凌放冷着一张脸,万分严肃说道:“今天开这个会,主要是给你们下达一个通知。” “注意,接下去我要说的事情,涉及最高机密,你们最好一字不落,认真地听。” 第83章 083 凌放此言一出,部门众人的呼吸都不由得一滞,瞬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包括谢青灵自己。 看了看正襟危坐,满脸严肃的部门成员,凌放收回目光,继续说道:“首先我先问问你们,关于河伯娶亲,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老余,你先来。” 被点名的余威想了想,说:“这是一场利用村民求存的渴望制造出来的一场人为的阴谋。背后作祟的根源,是人——把河伯请来的是人,散播恐惧诅咒的是人,控制村民的还是人。” 凌放点点头,又点了下一个人的名:“谢青灵,你来说。” “我……”谢青灵沉吟了一下,补充道:“我觉得,是一个很庞大的组织一手酿成了悲剧。这个组织的能量很强大,至少在三十年前就成立了,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不停的吸纳新人,已经成为了一个人数相当可观的组织。” “这个组织和我们部门一样,掌握了向神明祈祷,获得赐福的办法。他们搜罗民间的觉醒者,或人为地培养后天之灵,壮大自己的力量。他们有一定的行动纲领,通过错误的信仰来饲养邪神,收割香火力量。” 凌放点点头,认同了谢青灵的说法。 “不错。”凌放把目光投向其余三人,“你们呢?” “我没什么补充的。”沈怀州说。 “我也没什么补充的。”叶安然说。 代星宇义愤填膺:“像这种邪恶的组织,直接一窝端了了事!” 凌放没有回应他什么。 关于河伯娶亲这个话题,到此也就结束了。 “我这几天回总部开了个会,把河伯娶亲的事情做了个汇报,总部做了个风险评估之后,把未来城的危险系数,提升了一个等级。” 危险系数提了个等级? 谢青灵一呆,她还不知道原来每个城市的风险系数都是有评级的。 是跟河伯娶亲有关吗? 那个组织,那么可怕? 凌放看了她一眼,考虑到刚入队的谢青灵,他把一些细枝末节也解释得很清除:“城市的危险系数一共分为五个等级,从一到五,等级越高,危险系数越高。未来城一开始是等级二,现在是等级三。” “这意味着,未来城不再是之前那座风平浪静的城市了。” “这里,随时可能会发生极度危险的特殊件。”凌放说得很沉重,他甚至用手撑住额头,闭上了眼睛片刻,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场五人都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大厅里落针可闻。 余威笑了笑,显得云淡风轻,“在我加入部门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殉职的准备。” 沈怀州点了点自己的脑勺:“我的脑袋一直在裤腰带上别着。” 叶安然和代星宇对视一眼,心想他们一个医生一个马夫,很难接触到危险性高的事务,怎么死都轮不着他们。但换句话说,如果他们也死了,那其他人…… 于是,他们就不发表任何言论了,因为不管他们说什么,听起来都像乌鸦嘴,像一种诅咒。 谢青灵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部长,未来城的危险系数等级提高,跟河伯娶亲有关吗?或者说,和那个背后的组织有关吗?那个组织,到底有多可怕?未来城的危险等级提升,是因为他们会把未来城作为长期活动的地点吗?我加入部门之后特殊事件多了这么多,是不是也和他们有关系?” 一语惊醒梦中人,问出了其中的关键。 凌放:“那个组织,叫十一方。” “十一方?” “嗯,十一方。”凌放不停地婆娑着他的皮手套,解释道,“十 方本是佛教用语,指十个方位,后来又寓意十方净土,十方世界。” “十一方,不喜欢现在这个世界,他们想要重新创造一个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第十一方世界,所以,他们称呼自己为十一方。” 凌放轻轻冷嗤,“当然,这只是他们狡辩之语,扯虎皮做大旗,真是看得起自己,不过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妄想饲养出能量强大的邪神以控制世界的不法分子,一群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小虫子。” 他骂了一会儿,语气很快又变得低沉沉的,“但麻烦在……怀有这种心思的人并不只有一个,他们可能各自心怀鬼胎,但却因为相同或相似的目的,逐渐找到了同类,聚起了一帮人,形成了规模。” 凌放吐出一口浊气。 “这些年来,各个城市的部门,特别是总部那边,一直致力于把十一方歼灭,从知道十一方存在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一直在和他们斡旋、较量,纠缠至今,已经二十来年。” “为免一些有心之人知道十一方之后,被策反投敌,所以哪怕是在部门内部,十一方的资料也是不公开的。” “但十一方的活动轨迹,已经渗透了我们未来城,你们如果对十一方一无所知,一旦对上他们的人,会处于十分不利的地位,非常危险。所以我向总部申请,要求在内部把十一方的资料公开,得到了许可,才召开了这场会议。” 凌放的神色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冰冷的严肃,他再次强调:“你们不要小瞧了对手,从总部统计每个城市的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伤亡数据来看,我们和鬼怪对阵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二十。可如果对上了十一方,那么伤亡率,立即超过百分之五十。” “你们要记住,那是一群对同类毫无同情之心、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群诡计多端、身上没有半点美德可言的暴徒。” 凌放话音一落,周围一片寂静。 诡异的安静气氛正在蔓延。 他们之前只知道,有部分游离在组织之外的能人异士,不接受部门的招安,隐于民间,就像个普通正常的人一样,平凡地生活着。 但同时,也有一些能人异士,不接受招安但也不安分,时不时给部门制造几个小麻烦。 却没想到,在一个视线难以触及到的阴暗角落里,居然还有一个盘根错节、扎根了几十年的组织。 沉默大概蔓延了五分钟,没有人说话。 最后是谢青灵最先打破了这份安静。 她问道:“部长,还有其他的消息可以透露吗?如果要对敌的话,这些信息也太少了。” “关于十一方,我们了解得并不多。他们很神秘,行事也很隐蔽。这次河伯娶亲,就是他们策划的阴谋,要不是恰巧露出了马脚,我们现在都未必知道。” 凌放说道:“他们喜欢不断地在人群中制造血腥的、恐怖的、暴力的事件,尽最大可能挖掘人性的黑暗面,为邪神的诞生制造温床。他们能从河伯这种人工饲养的末流神明身上获得赐福。哪怕是普通人,也能从这些神明手中获得能量的权柄。这些由邪恶养成的神明,在挑选眷者的时候,是毫不讲究的。” “这也意味着,你们每次遇上的对手,都有可能掌握着某种神通,然而他们的神通却是未知的,你们必须想方设法自己了解,不能让对方先发制人。” “至于十一方的首领是谁,没人知道。” “首领之下,有两个祭司,负责管理十一方的日常事务。” “祭司直接对首领负责,没有人知道首领长什么样,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两个祭司,一男一女。男的大祭司,女的少祭司。祭司手下,还统领着九大神使。九大神使直接对接信徒。而信徒……” “ 就是唐天之流。” “信徒,是他们招揽的灵者,或者心怀不轨、负责帮他们打点尘世间事务的普通人,总之,十一方是一个人员组成非常完整,结构非常多的组织。” “他们的信徒人数众多,蛰伏于各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平时就和普通的民众没什么区别,只有在动手搞事的时候才会露出马脚,这也给我们的工作造成很大的困难。” “十一方是否还会把未来城当成长期活动的据点,目前不得而知,但你们平时出任务的时候,不得不防。” 凌放从箱子里拿出了五个阵盘。 阵盘整体是黑陶土的颜色,上面用银色的颜料,画满了凌乱又怪异的图案。 “这是总部给我们未来城拨下来的阵盘——诛仙阵。阵盘的材料,混合了可以自由生长的息壤,再加上特制的秘药,可以瞬间释放出诛仙阵。” 凌放看了他们一眼,“以后出任务,都要带上诛仙阵盘。随时做好可能遇上邪神的准备。” “诛仙阵使用的时候不需要念咒语,息壤遇土自长,直接拍在地面就好。” “明白!” “收到!” 五人的脸色阴阴沉沉,提不起什么精神,少了平时对开会的抱怨和吐槽,只余下复杂的担忧。 代星宇倚着椅背,喃喃:“我有可能死在今天,也可能死在明天……” 凌放看他们这样,反倒扯出了一抹看上去有些狂妄的笑,只是很快又被他面上常有的平静与严肃掩盖了下去:“你们也不必如此。” “说到底,十一方也还是一群由凡胎组成的人群。他们是诡计多端,他们是躲在暗处,但他们也是人,也会死。” “蟑螂也在暗处活动,但没必要惧怕蟑螂。” “如果遇到了它们,拍死就好。” 凌放站起来,“我说这么多,不是要让你们气馁的,过于恐惧对手,根本没有赢的可能。” 谢青灵点头:“我明白了部长。” “下次再遇见,一定狠狠拍死他们!” “很好!”凌放赞许地点点头,“这次的会议,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关于对唐天的的处理,总部下达了诛杀令。” “所有的人,记住唐天的特征,一旦遇见唐天,就地格杀,不必留情。” “收到!” 五人齐刷刷应声,气势瞬间如虹。 第84章 084 凌放回来之后,杨柳青的代班任务就结束了。 对于这一点,谢青灵只能表示…… 杨柳青离开的第一天,想她。 杨柳青离开的第二天,想她。 杨柳青离开的第三天—— 沈怀州递给谢青灵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路上吃。走了,去巡逻。” 谢青灵:“……” 杨柳青离开的第三天,还是想她! 一开始,谢青灵很喜欢吃办公处隔壁那条街上的包子铺的包子。 现在,谢青灵已经快吃吐了。 她就是再喜欢吃包子,天天被投喂,也受用不住。哪怕山珍海味,天天吃,顿顿吃,也是会让人两眼一翻,要晕过去的程度。 谢青灵就不明白,为什么沈怀州就吃不腻。 不仅吃不腻,还喜欢拉上其他人一块吃。 看到谢青灵一脸纠结的样子,沈怀州贴心道:“今天不是肉包子,是素馅的。” 真好啊沈怀州,还真记上这件事了。 但是,她说的,和他说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啊! 谢青灵问道:“能不吃包子吗?哪怕给我十分钟,让我去泡个泡面?” 沈怀州脸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可是包子方便。” “可以一边走,一边吃,省时间。” 谢青灵:“……”狠人。 她叹口气,说道:“我要求每天多给我十分钟的时间吃饭,不然我就不和你组队了,我要和安然姐组队。” “那你去泡面吧。”沈怀州伸手把包子拿回来。 谢青灵走进了厨房,开始动手给自己弄点吃的。 自从未来城的危险系数从等级二变成了等级三,凌放就要求每日出任务的时候,要两两组队,双人行动,彼此之间好有个照应。 如果发生了什么特殊件,也能彼此支援。 虽然这阵子什么特殊件都没发生,十一方的人也没有遇见,但凌放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依旧让他们两两组队。 凌放说,等过阵子,如果有合适的人,总部那边会往未来城拨人,到时候人手紧缺的压力就能稍微缓解一下。 谢青灵无比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祭奠了五脏六腑,谢青灵和沈怀州一起出门去。 今天,他们主要巡逻的场地,是之前已经同意拆除重建的城隍街。 街道上的其他建筑倒是还没有建好,但城隍庙在建筑队的连夜赶工之下,已经建得差不多了。 如今庙宇已经重建完毕,就只剩下庙宇里面的神仙没有搞定。 只需要找个良辰吉日,筑神台,请神像,让城隍爷入住,请城隍六部入庙,那么庙宇也就真正建好了。 谢青灵和沈怀州就是过来确认一下,没有出什么乱子。 城隍庙是在旧址上重建的,重新把老槐树给圈了进去。 场地暂时被建筑队的阻隔带拦了起来,谢青灵和沈怀州赶到的时候,废了一翻唇舌才获得信任走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粉店的老奶奶拿着一个大桶,往外面舀一碗又一碗的槐花糖水,建筑工人则是在排队拿碗。 看到谢青灵,老奶奶顿时笑了起来,对她招手:“是你呀,过来,给你喝碗糖水。” 老奶奶的旗袍已经还回去了。 谢青灵有空的时候,也会绕路过去吃碗粉再走。 “婆婆,我过来看看,一会儿再喝。”谢青灵不和她客气,不过还是打算先完成工作。 老奶奶一听,也就不勉强她,先顾好眼前的建筑工人再说。 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绕着新建成的 城隍庙巡逻了一圈,没出什么乱子。 【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城隍庙终于有了微薄的香火供奉,在此辛劳工作的工人们怀着虔诚的心祈祷,乞求未知的神明保佑他们施工安全无恙。】 【老槐树下,庙宇地基,埋着祭祀用的公鸡血。】 【恢复了神力的金枷银锁两位将军,变得更加威严。有枷爷锁爷二位鬼差在此镇守,魑魅魍魉不敢来犯。】 原来如此。 谢青灵对沈怀州说:“走吧,任务完成,没我们事了。” 沈怀州点点头,跟在她身后。 两人回到庙宇前,跟老奶奶要了一碗槐花糖水喝。 槐花糖水是冰镇的,这酷热的天气,一碗槐花糖水下肚,整个人仿佛得到了救赎一般,通体舒畅。 谢青灵要给老奶奶钱,老奶奶却不收。 “我来这里送这槐花糖水都是不要钱的,就怕中元节快到了,这些建庙的人赶进度,太辛苦,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婆婆我这是做好事,怎么能收你的钱?快拿回去。” 谢青灵没有坚持,把钱收了回去。 “婆婆,你之前给城隍庙上过香吗?”谢青灵问道。 “没有,我那时候城隍庙已经倒了,上哪儿上香去?” “不过我的奶奶啊,她倒是懂这一套,每年一到中元节,总是要带我出门去烧香烧纸,说是要祭奠先人。” 说着说着,老奶奶的语气也变得怀念起来,此刻她遍布皱纹的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看上去竟然和个岁的孩子差不多,仿佛对什么事情充满了神往。 “那时候,中元过节的人都不多了,不过我奶奶还是每年雷打不动,摆香案,烧纸钱,还得摆好吃的……不过最后都会进我的肚子。” “我奶奶心肠好,不仅给自家先人烧,也给其他人烧。” “她说,那些个孤魂野鬼啊,找不到回家的路,中元节没有人祭奠,得饿一年的肚子,太可怜,她见不得人饿肚子,鬼也不行,中元节这天,她就会在门口‘施孤’。” “施孤?”谢青灵问道。 在年轻人中间,这些古老的传统几乎死绝了,但在老年人那里,他们似乎还口口相传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虽然知道的人越来越少,纸面上的记载也越来越难找到,可终归还是有一些人知道。 他们从长辈那里听得的故事,又传给了血脉相亲或者关系亲近的后辈。 “‘施孤’就是在门口摆上一个香案,给路过的孤魂野鬼,找不到回家路的人供奉,也给他们烧点纸钱,供奉点香火,不至于让他们在地下的日子太难过。” 老奶奶又给谢青灵舀了一碗糖水,说道:“我奶奶就说过,如果城隍庙还在就好了,就一定不会有孤魂野鬼了。大家各有归处,各有去处,不至于孤苦伶仃,飘游无依,很可怜。” “婆婆的奶奶还能看见鬼不成?怎么还知道这些的?”谢青灵喝了一口糖水,不经意问道。 “傻孩子,这世上哪有鬼怪啊?”老奶奶哈哈大笑,“好久没碰见你这么憨的孩子了。” “这些,不过是人们的一些幻想,都是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一种怀念罢了。奶奶我呀,以前是不信这些的,现在也不信,不过,我还是盼着城隍庙快点建好,一来这条街上人多了热闹了,我就不寂寞了,二来心里也有个念想,想着这庙要是建好了,真能纳了那些无家可去的游魂,这心里头也觉得熨帖。” 谢青灵笑了笑,点点头,算是赞同她说的。 “应该可以在中元节前那天请神像落座。”谢青灵说道。 “希望吧。” 喝过了槐花糖水,和老奶奶告别,谢青灵和沈怀州坐上机车,开启了回城的路 途。 路上,沈怀州说道:“中元节那天,我们也要施孤。” “啊?”谢青灵愣了一下。 “上元赐福,中元赦罪,下元解厄。中元节,也叫鬼节,当天鬼门大开,是一年一度鬼魂回家探亲的日子。”沈怀州解释道,“到时候会有很多鬼怪出现在人间,我们会很忙。” “需要收鬼吗?”谢青灵问道。 沈怀州摇摇头,“这不需要,中元节出现的鬼怪,都是回家探亲的魂魄,等天一亮,鬼门关了就得走。若是不走,就被太阳照得魂飞魄散。它们只会给我们制造一点小麻烦,伤人倒是不会。如果伤人,直接就地格杀。它们为了活命——不是,为了来年还能回来看看亲人,是不会动手伤人的,都知道规矩,很老实。” 甚至,还有鬼想要给部门成员送礼攀关系送礼,以求给点方便,能在人间多留一会儿。不过这一点沈怀州没说。 谢青灵设想了一下中元节那天可能遇见的情况,说道:“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难的样子。” “除了施孤,祭奠亡魂,我们还供奉了神明。儒释道三教,加上其他的民间信仰,什么神明都有,每个神明都有自己的规矩。在中元节这天,不仅道教的神明需要祭拜,佛教的佛陀菩萨也要拜——当天,也是佛教的盂兰盆节。” “啊——开始头疼了。”谢青灵叫了一声。 沈怀州忍不住笑了:“其实也不是很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 距离中元节,也没几天了。 谢青灵对中元节已经有了初步的概念:加班。 之后没多久,后勤部就送来六样东西。 两片浸泡在水中的柳叶,两杯看上去不知道什么液体的水,两颗鸟类的眼珠子。 凌放说:“这些工具,都是在中元节当天会用上的,可以让你们在巡逻的时候,直接看见鬼魂。” “中元节日落之后,鬼门大开,无数鬼魂会从地府回到阳间,那天晚上,我们通宵执勤,白天让后勤部代班巡逻,我们休息。” 谢青灵问道:“部长,这个柳叶怎么用?” “擦擦眼睛就好了。” 谢青灵毫不犹豫选择了柳叶。 凌放选了不明液体,说道:“这是用坟头草养大的黄牛的眼泪,抹在眼睛上,也能看见鬼魂。” 沈怀州也迅速选了柳叶,叶安然则是把剩下的牛眼泪给抢了。 余威一直等他们选完,才上前拿过一颗滑溜溜的乌鸦眼珠,熟门熟路道:“我去年也是生吞眼珠子,不弄破就好了。” 看来余威已经习惯了。 代星宇桀桀笑了两声,嚣张又嘚瑟:“我才不像你们,还得开外挂才能见鬼,马夫不需要这些工具,见鬼我可是专业的……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安然眼疾手快往他嘴巴里塞了颗眼珠子。 代星宇想吐出来,结果站在他背后的谢青灵用力拍了一下他后背,力道把控得十分精巧,代星宇不由得张嘴抬头,就这么,把乌鸦眼睛生吞了下去。 而始作俑者的叶安然和谢青灵相视一眼,纷纷笑了。 第85章 085 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部门全体人员调休,白天睡觉,晚上巡逻。 当谢青灵一觉醒来时,日影偏西,太阳一半的身影已经隐匿到了高楼大厦之后,光辉敛去,天色即将变得昏暗。 现在是下午五点,距离傍晚六点巡逻,还有一个小时。 谢青灵起了床。 她的床头放着一片浸泡在清水里的柳叶。 水是取自清明和端午的露水,泡过柳叶之后,再用来擦拭眼睛,就有了分阴阳、见鬼魂的效用。 这个法子平时见不了鬼魂,但中元节这天可以。 谢青灵拿起柳叶,在眼皮上擦了擦,然后走出了206房间。 厨房里,后勤部已经给他们补充上新的物资,里面有自热的半成品食物。还有点时间,谢青灵就热了一份饭菜,然后端出来吃。 此时,在落地窗外的那片露天阳台上,凌放正摆着两个盆,然后蹲在地上,往里头一沓一沓的烧纸。 旁边摆了一个简单的香案,上面一碗白米,插着点燃的香,还有一些肉食祭品,和水果点心。 火盆的高温把空气烤得扭曲膨胀起来,高温的空气掀起一阵微弱的气流,席卷燃烧成灰烬的纸屑,在空中不停地旋转飞舞,一直缭绕在火盆周围,久久不愿离去。 谢青灵走过去,问道:“部长,在干什么?” “施孤。” 凌放说着,又往火盆里添了一套用纸剪裁出来的衣服。 火舌很快席卷上来,吞没了这些衣裳。 这些是烧给鬼魂的衣裳。 谢青灵顺手帮他烧了另外一个火盆,一沓沓的纸钱往里面放,火舌快速蹿起,差点烧到谢青灵的头发。 有些纸钱是分开烧的,有些纸钱是单独成捆,包起来,上面画着一匹小马驹,然后才烧的。 谢青灵还是头一次见这些东西,之前她只在被红嫁衣追赶的时候,看到长营路口那边有人在烧纸钱,但那时她并没有近距离观看。 她问凌放:“部长,为什么有些是一包包的?有些就分开呢?” “分开的,是给孤魂野鬼的,成包的,是烧给有名有姓的人。我们部门殓了不少无人认领的尸骨,每年中元节会给他们烧点东西。”凌放往火盆里放了一个纸包,谢青灵看到上面写的是某某某年月亡于某处的某某,同样,背面也画着一只小马驹。 “马呢?是干什么的?” “马儿能驮人驮货走。” 哦,交通运输工具啊。 接着,凌放又往里头放了一把黄豆。 “???”谢青灵不懂这种操作是要做什么了,问道:“豆子又是干嘛用的?” “黄豆能发豆芽,豆芽能当马草。” “……”谢青灵竖起大拇指,“部长,你真细心。” 凌放沉默着继续烧纸。 不论何时何地,他对于谢青灵拍马屁的话总是一个反应,一律不予理会。 谢青灵也不在意,绕来绕去看来看去。 她看到香案上摆放着一串葡萄似的、红色透亮的水果,用金色的盘子装着,果子在暖阳的照射下,透出一点点橙,宛如一颗颗漂亮的宝石,空气中也沁着一股子水果的香甜。 谢青灵伸手去摘,还没得逞,就被狠狠拍了手。 凌放瞪她一眼:“这五味果是盂兰盆节的贡品,不能偷吃。” “……哦,是贡品啊。” 谢青灵看了凌放一眼,小声嘀嘀咕咕,“这些神佛怎么吃得比人还好啊……” “而且,既然要贡给神佛的,不先尝尝味道,不太好吧……” 凌放看着谢 青灵的手鬼鬼祟祟地往前摸,他无比头疼地说:“冰箱里还有,后勤部刚送来的,那些不是贡品,现在就可以吃。” “厨房好远的。” “你……”凌放不耐烦了,抱起果盘,挥手赶人,“去去去,赶紧去吃,吃饱了没事就赶紧巡逻去,别打贡品的主意。” “哈哈,吓唬你的,我当然不会和神佛抢吃的,看把你吓的哈哈。”谢青灵躲着打,跳起来跑向厨房。 以下犯上的日常,真刺激。 谁让凌放这段时间以来总是心事重重地苦着张脸,也该换一换心情了。 凌放:“……”看来是太久没让她写检讨,皮痒痒了。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果盘,继续烧纸。 送走了谢青灵,烧纸的凌放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过了十来分钟,谢青灵又从厨房里晃悠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小串五味果,在凌放警惕的目光中,开始了今天的巡逻。 中元节这一天,鬼门大开,除亡灵外,鬼差也会频繁出没,一些神明也会在节日时在尘世游走,十一方不太会在这种日子搞事,容易栽跟头,而行动部的成员也就没有两人组队的必要,都是单独行动的。 一推开办公处的乌木门,谢青灵一脚踏出去,就被眼前的世界,震惊得愣了一下。 好多…… 好多鬼魂! 办公处里因为有麒麟护法,所以里面很干净,什么鬼都没有。 可一出来之后,谢青灵仿佛误入了一个鬼魂的世界。 在这里,漫天的鬼魂,满地的鬼魂。 有的在天上飞,有的在地上走,还有的满地乱爬。 鬼魂形态各异,面容不一。 他们大多保持着生前的样子,有些断胳膊短腿,有些半边身体都没有了。 还有一些,则是脸色格外的青白,看上去十分吓人。 和沈怀州说的一样,这些鬼魂总体比较老实,有家的回家,没家的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仿佛来旅游一样,并不会贸然伤人。 有一个蹲在办公处台阶上的人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七窍流血的一张脸。 冷不丁被鬼这么近距离的看一眼,谢青灵还是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歃血,只是没等她动作,那只七窍流血的鬼就从背后掏出一朵和它脸上的血一样鲜红的花,羞答答的、一脸讨好地递给谢青灵。 “美女,忘川河畔的彼岸花要不要?” “……?”谢青灵盯着他,不言不语。 “人间没有的喔,这个花,开花没有叶,有叶没有花,很特别的喔。” “你想干什么?”谢青灵问道。 鬼魂不好意思摸摸头,“等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把我送走?我想留在你们部门打工。我已经等了好多年,你们还没有空缺的岗位吗?扫地也行啊。” 谢青灵回过味儿来了,她说:“没有。” “别这样嘛美女,我真的不想回去了。一年就一天的假期,我实在受不了了。”鬼魂见送花不顶用,又掏出一沓冥币递给谢青灵,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塞,“给你钱行不行?你看这些够吗?不够我还有。” 谢青灵:“……” 好缠人啊。 难怪沈怀州说,中元节这天,这些鬼魂会给他们造成一点小麻烦。 原来就是这种麻烦。 谢青灵一脚蹬开他,“滚开!我不收贿赂,不许走后门,也不收你的钱!” 去年送了忘川水,没人收;去去年送了忘川河里的鹅卵石,没人收;今年送彼岸花,也没人收。 这些人,真是没情调,给特产都不要。 鬼魂骂骂咧咧,但看到她手里的刀,感觉到传来的阵阵连鬼都害怕的煞气,于是只得跑了,一边跑一边嘀嘀咕咕地骂“不识货”,还不敢太大声。 谢青灵在街上行走着巡逻,深刻认识到什么叫做“群鬼乱舞”。 有些鬼魂互相争抢路上飘洒的纸钱而大打出手,有些鬼魂找谢青灵问路,还有些鬼魂坐在路边,回到车祸现场,抱着自己的残肢嚎啕大哭。 还有的…… 在地上乱爬。 谢青灵看到一具无头的尸体,在地上乱爬,它肢体贴着地面,撞墙、撞人、撞车。 脖子上的脑袋已经没有了,只有一截颈部还连着肩膀,有时候它停下来好像在思考,但很快又开始继续爬行。 爬着爬着,摸到了人行道上的阻隔带上圆形的柱子,无头尸体立即把上面的圆球拔起来,装在脖子上。 它顶着圆球走了一段距离,但撞了墙,很快摔倒在地上。意识到那不是他的头,于是继续爬行。 真.满地找头。 谢青灵:“……” 这些就是马夫每天要见到的世界吗? 这都什么妖魔鬼怪。 没有鬼的世界,真是好正常好温馨好可爱。 真是太可怜了代星宇,他天天面对着这么离谱的场面,居然还能保持阳光快乐的样子,真是好坚韧的心性。 【无头奔走,贴地爬行。头不见身,身不见头。无头鬼为了寻找丢失的头,终日奔走在繁忙的人世间。好心的过路人,如果你曾经见过它的头颅,能不能告诉他方向。】 谢青灵现在没有时间给它找头了。 但继续放着也不是个办法。 谢青灵买来一大袋篮球,把无头鬼领到路边,让它坐在椅子上,然后把一大袋篮球塞在他怀里,让它挨个自己找。 虽然,这里面并没有它的头。 但无头鬼也像个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开始细细挑选起来,终于不再到处乱爬了。 谢青灵轻轻吁一口气,正想往下个地方巡逻,忽然听到一阵嚎啕大哭声。 “哇呜呜呜呜。”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家在哪儿?你知道吗?你们知道吗?” “谁能送我回家啊?爸爸妈妈,快来带我回家吧!” “呜呜呜呜呜……” 谢青灵循声望去,小女孩坐在马路边,绑着双马尾,大约四五岁的年纪,正哭得稀里哗啦的。 【无知无觉,不辨是非的小儿死后,如果他们的遗愿得不到妥善的安置,极易化为小儿鬼在尘世间游荡。】 麻烦来了。 谢青灵无可奈何走过去,问他:“你家在哪儿?我带你回家去。” 小女孩抬起头看她。 她的一张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就像一张画了五官的白纸,一双眼睛也没有光,漆黑漆黑的。 “真的吗?”小女孩抽噎着说:“你要是能带我回家,我就给你全世界最最值钱的宝藏。” 第86章 086 小女孩呜哇呜哇的哭,一张脸死寂死寂的白,如同用纸张画成的,对称,但诡异。 看上去不像人脸,像一幅画。 当鬼魂不再能维持人形时,厉鬼化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到时候,只怕不是刀剑相见,就是缚鬼幡相见了。 谢青灵思来想去,还是朝小女孩点了点头。 她蹲下来,平视着小女孩的眼睛:“说吧,你家住哪个小区,我带你回去看看。见到了爸爸妈妈,就不许再哭了啊。” 小女孩听见她这么说,猛地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说:“好姐姐,你是好心人,终于有人肯带我回家了。” “只不过,我家不住小区,我也不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我问其他的哥哥姐姐,他们都说不知道。” 谢青灵脸上还勉强能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但心里早就泛起了嘀咕。 ……这听起来可不太妙啊。 可既然已经开口答应,话就不能咽回去了。 谢青灵继续笑,问:“那你知道路怎么走吗?” “我知道。”小女孩站起来,伸手指了指一个方位,说:“往那儿走,然后有一条河,往下游走,下游有一座木桥。桥头有三棵杨柳树,杨柳树前面有个坡,我家就住在坡子上,爸爸妈妈就在那儿等我呢。” 小女孩指的地方,是墙,根本没有路。 但河确实有一条。 那条河横穿了未来城,是一条河面大约几十米宽的河,不算大,河流也不算急。 每当节假日,就有人到河上划船看夜景。 收费还挺贵。 只不过,河上没有木桥。 至少在未来城的城内,已经没有木桥了,现在都是钢筋水泥桥。 谢青灵看了小女孩一眼,心里想明白了什么,她点点头:“好的,我带你去。” 小女孩特别开心,蹦蹦跳跳牵起谢青灵的手,要和她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是臭小狗。 谢青灵假装没有听见,径自走了。小女孩很委屈,但也很快跟上了谢青灵的脚步。 开玩笑,和鬼魂做这种约定,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柴雨湖的前车之鉴还在那儿呢。 来到景区处,谢青灵租了一艘小艇,然后坐了上去。 在小艇另一头,小女孩已经坐下,乖乖等着谢青灵带她回家了。 当然,在别人眼中,小女孩是不存在的,所以只能看见“土豪”谢青灵一掷千金,自己上船自己乐,不带其他人。 节假日里想租一整条船,可是很贵的。 有人不舍得租船那么高昂的租金,想给谢青灵点钱,搭个伙,拼个单,一起在河上看夜景。 谢青灵笑着拒绝,说:“我这儿客满了大哥。” 大哥看着谢青灵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感觉自己被忽悠了,他一拍大腿,有些愤怒地说:“哪儿满了?不想让我上船直说!少瞧不起人了!” 谢青灵还是笑。她温声道:“你看,到处都是人啊,大哥,你眼神不好吧?我这条船上真的坐满了人的。” “你……”大哥还想说什么,忽然感觉脚下一凉,有种被人暗中窥伺的感觉,瞬间头皮发麻起来,他看了看明明空无一人却被说“满座”的小艇,再看看谢青灵笑得一脸温和的脸,后知后觉感到不妙起来。 大哥瞬间“唰”的白了一张脸,慌慌张张看了眼“满座”的小艇,连滚带爬走了。“神经病啊!”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夜风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女孩咕哝:“姐姐,你好坏啊,为什么不让大哥哥上船啊?” 谢青灵不说话,只沉默着把小艇开走了 。 小艇在河面开出一条白色的波浪,波浪映着河面两边逐渐亮起的霓虹灯,就像星星的光撒在波浪上。 小女孩看得新奇,用手去抓,却总也抓不着,她十分生气,一会儿就不玩了。转过头来,催促谢青灵:“你开快点!我爸爸妈妈找不到我,该着急了!”语气气呼呼的。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很麻烦。 谢青灵一路往下游开,开啊开,开啊开,直到最后,已经逐渐要出城了,岸边闪烁的霓虹灯变得稀少,天色也完全黑了下来。 “你家要到了吗?”谢青灵问。 “还要再往前一点。”小女孩越发安静起来。 她乖乖巧巧坐着,一幅小淑女的模样,半点不见刚才的暴躁。 终于,谢青灵来到了“木桥”处。 说是木桥,也不尽然,那里本来是有木桥,但已经只剩下个桥墩寂寞地立在那儿。 这里已经是彻彻底底的郊外,人迹罕至,河边的建筑基本都荒废了。 谢青灵回头看了眼小女孩,一时间也搞不明白她到底死了多少年了。 别看这小孩儿年纪小小,真论起辈分来,说不定都能和她祖宗论上一论。 “姐姐,我们走吧。”小女孩很乖,牵着谢青灵的手,跳下船去。 一人一鬼走过桥头处的三棵杨柳树——树很老,已经死了,只剩下枯木桩。 按照小女孩说的,前面还有一道小坡,她家就住在坡子上。 谢青灵此时已经完全明白,她的“家”是什么地方了。 就是坟墓。 她的父母就葬在那里,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一家人分开了。 “姐姐,你看——”安静的小女孩忽然往谢青灵身后一躲,表情变得胆怯害怕起来,好像看到了什么令她倍感惊骇的东西。 她的声线里充满惶恐与惧怕:“就是他们,每年都挡在我回家的路上,我不敢过去。” 顺着小女孩的目光,谢青灵看过去。 这一眼,让她有些许恍惚,仿佛自己置身于人间闹市,而不是荒郊野外。 那是一条街道。 那条街一眼仿佛望不到头,道路两旁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摊位,摊位上都挂着一盏照明用的灯笼。 只不过,和人间橘黄的明亮的灯光不同,这些灯笼翻着幽冷的蓝光,照不出影子,也照不亮多大的地方,看上去不仅感受不到温暖,还让人让人慎得慌。 透过幽蓝的鬼火,能看见灯笼纸上写着两个字:鬼市。 街道上,鬼很多。做生意的是鬼,来交易的也是鬼。 鬼来鬼往,鬼生沸鼎,鬼头攒动。 难怪小女孩不敢自己回家,要人送呢。 就是谢青灵,乍然看到这么多鬼,也得在心里掂量几分,不敢贸然上前。 “姐姐,我们走吧,你说过要送我回家的。”小女孩摇晃谢青灵的手撒娇。 谢青灵看了她一眼,点了点耳机,联系了凌放:“部长。” 过了一会儿,耳机那头传来凌放的声音,有点喘,仿佛累得不轻:“什么事?” “我遇见了鬼市,可以进去吗?” “你想干什么?” “就……路过而已,送小朋友回家。” 凌放忽然猛烈地咳了一声,然后他说:“鬼市是一年一度开放的鬼怪集市,是它们的自留地。如果非要进去的话,记住,不管是谁叫你的名字,都不要应。如果引起了鬼怪的注意,那么选择一个最强大的杀掉,就能震慑其他鬼怪,你也就安全了。” “知道了。” 谢青灵重新拉起小女孩的手:“我们走吧,你跟着我,别乱走。” 小女孩却没有着急走,她仰着头,忐忑问:“你会保护我吗?” “当然。” 小女孩用力点点头,然后跟着谢青灵走进鬼市里。 【鬼市摊,鬼市闹,鬼市鬼怪走忙忙。众多鬼怪聚在一起,欢庆着这一年一度、来之不易的盛会。】 【大头鬼蹲在路边,思考着让它不得其解的问题,脑袋越来越大,越来越膨胀,食发鬼趴在它的脑袋上进食,大头鬼却一无所知。】 【长舌鬼的舌头被切下来,放在肉摊上,挂羊头卖狗肉。】 【上吊鬼出售它的上吊绳,可以用来挂在脖子上荡秋千。】 【琵琶鬼在路边弹奏凄凉无人听的曲调,既在思念逝去的主人,也为了卖艺求生。】 【罗刹鬼女和食色鬼商量,合伙把罗刹鬼女出售。食色鬼食色|欲,罗刹鬼女吃心,合作共赢,它们将是最好的搭档。】 【只是,罗刹鬼女的威名赫赫,它们的摊子无人问津。】 小女孩一双眼睛四处张望,看到的鬼越多,越是瑟瑟发抖,紧紧贴在谢青灵身边,一边走,一边喊:“姐姐,姐姐。” 谢青灵听到了,却充耳不闻,继续埋头往前走。 这条街很快就要走到头了。 应该可以安全通过。 只是…… 【由罗刹腿骨制成的双刀散发出同类的气息,美艳的罗刹鬼女向你投来惊艳的目光。它本以为遇见了一只雄壮的雄性同类,可以与它双宿双飞,却不想在鬼市看到了你,通灵者。】 【通灵者啊,拥有世界上最美味的血肉,你就是最好最滋润的补品,此时的罗刹鬼女已经不想出售自己。它伙同食色鬼,放弃了第一一个方案,想要获得卖肉摊的老板,将你分而食之。】 【罗刹鬼女正在向你走来。】 谢青灵:“……” 果然就低调不了是吗。 谢青灵把小女孩背在肩上,让她趴着自己的肩头,随后抽出了歃血。 迎面走来一个婀娜的身影。 罗刹鬼女长相明艳,风情万种,足够的吸引人目光,可惜,要命。 它勾勾手指,正在剁肉的老板就停止蹂|躏可怜的长舌鬼,也向谢青灵走来。 想围攻她吗? 可惜,她要先发制人了。 谢青灵手腕一抖,心中默念了一下“隐息”。 下一刻,一人一鬼,一大一小,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了。 剩下几张鬼脸面面相觑,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 第87章 087(二合一) 小女孩并不知道谢青灵的神通,所以也不知道她在其他鬼怪眼里,已经隐身了,被这只看起来就很凶恶的鬼怪围着,她只余下害怕的本能,只能死死扒着谢青灵的肩膀,瑟瑟发抖。 “隐息”的隐身效果,只能持续五分钟。使用过一次之后,需要等待内丹再次蓄满能量才能再度使用,这个积蓄能量的时间段,也是五分钟。也就是说,在第二次隐息可以使用之前,她只有五分钟思考应对的时间。 谢青灵必须要在这有限的时间内,思考出解决之法。 但也完全足够用了。 凌放说,如果引起了其他鬼怪的注意,需要把最强大的那只杀死,就可以震慑其他鬼怪。 所以,在食色鬼、罗刹鬼女和肉摊老板这只鬼怪中,哪只鬼是最强大的呢? ——“罗刹鬼女和食色鬼商量,合伙把罗刹鬼女出售。只是罗刹鬼女的威名赫赫,它们的摊子无人问津。” 由此可以推断出来,食色鬼应该是要比罗刹鬼女更弱的,不然别人怎么不来忌惮一下它的威名? 那么,需要在余下的两只鬼怪中,挑一只合适的下手。 谢青灵看了看肉摊老板手上那把把长舌鬼剁得嗷嗷大叫的菜刀,再看看罗刹鬼女盈盈一握、左摇右摆的妖艳身姿,心中一时拿不定注意。 不太好分辨啊。 那就全部干掉吧。 心中下定了决心,谢青灵紧握着歃血,迅速绕到肉摊老板的背后,扬起刀来。 她想一刀砍断肉摊老板的头颅——灵者的身体就像一个天然的容器,通过吐纳呼吸和锻炼,可以捕捉天地之间属于人类的能量“灵”,让身体变得更加强大。谢青灵成为灵者已经好几个月了,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淬炼,变得比之前更强,每次下刀能使用更多的力量,像这种鬼怪,可以试试一刀砍断头颅,应该是最省事不过的。 可是,当她一眼瞥见肉摊老板后颈上堆积的一层层肥肉,心中就瞬间打消了一刀结束战斗的想法。 肉摊老板膘肥体壮,身上被厚厚的脂肪覆盖着,虽然它是鬼,不是人,但保不齐这些厚厚的脂肪对它也有一定的保护作用。 一刀,未必能砍断它的头颅。 谢青灵瞬间就改变了注意,她背着小女孩,脚用力在地上一蹬,身体就高高跃起,飞过了肉摊老板的头上,左手一划,一刀弄瞎肉摊老板的眼睛。 肉摊老板一声痛叫,大声嚎叫起来,一只手捂住了血淋淋的眼睛。 隐息效果被破,谢青灵的身影瞬间暴露在众鬼的视野里。 罗刹鬼女眼眸一定,吐了吐舌头,从嘴巴里吐出一把小型的叉子,叉子逐渐变大,随后往谢青灵的方向投掷而来。 谢青灵能感觉到耳边吹来一阵呼啸的疾风,带着腥臭的味道,即将擦身而过。 她立即弯腰蹲下,往旁边一闪,罗刹鬼女这一叉子,正好插中了双目失明,不知所措的肉摊老板。 属于罗刹鬼的煞气从叉子尖端传入身体,肉摊老板身体一个僵直,仿佛被人冻住了一般。它嚎叫得更大声了,一张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电光火石间,谢青灵趁着它僵直的片刻,将左手的短刀狠狠插在肉摊老板的脚背上,歃血穿过它的脚背,把它和地面钉在了一起。 肉摊老板瞬间动弹不得,出于自保的本能,它疯狂舞动手中的菜刀,却只能把上前来想把叉子取走的罗刹鬼女击退。 而此时的谢青灵,从腿侧解下来一把手|枪,对着双目失明的肉摊老板脑袋上开枪。 “砰砰”两枪,肉摊老板的身体,倒下了。 解决掉了一只鬼。 谢青灵把插在地上的歃血抽出来,面对着罗刹鬼女。 罗刹鬼女那张明艳的脸很不好看。 它吐出舌头,又拿出一把细小的叉子,刚要继续和谢青灵缠斗在一起,就听见谢青灵低低一声:“回魂!” 话音落下,只见刚刚死亡,身体从头部开始缓慢消失的肉摊老板,居然僵直的站了起来。 它又“活”了。 罗刹鬼女一脸“见鬼”的表情,还没怎么反应,肉摊老板就挥动手中沾满了油脂的菜刀,对着罗刹鬼女横劈过去。 那油腻冰冷的触感,让罗刹鬼女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罗刹鬼女往肉摊老板身上投掷叉子,肉摊老板却浑然不觉疼痛,哪怕身体正在消失,却还是挡在谢青灵面前,让罗刹鬼女的攻击无法伤到谢青灵半分。 看到这个场景,食色鬼早跑了。 周围原本聚集着一些探头探脑观战的小鬼,也跑了。 见此,罗刹鬼女也想跑了。只是,谢青灵却不这么轻易放过它。 第二次隐息时间到了,谢青灵再次隐身在众鬼面前。 等她再次暴露身形时,罗刹鬼女的头颅已经掉在地面上。 罗刹鬼女死了,却还没完全死。 它像肉摊老板一样,从致命伤口开始,身体逐渐逐渐消失。只是在消失之前,却像复活了一般,站起来。 谢青灵这个人类,站在两只鬼怪中间,身体看上去是那样的小,却仿佛被牢牢保护着的那样。 “在你们的身体消失之前,护我走完这段路。” 谢青灵下达了命令,随后往前继续赶路。 肉摊老板和罗刹鬼女的身体一边消散,一边机械走在谢青灵身旁两侧。 本想来一场饕餮盛宴的它们,作为恶鬼,却不得不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人类身边。 它们是无声的、正在消逝的鬼护法,震慑着所有想要来犯的鬼怪。 而谢青灵这个美味的通灵者,在其他鬼怪眼里,早就变成了不能惹的凶煞。 罗刹鬼女和肉摊老板的身体越来越少,逐渐消失不见,而鬼市这条热闹的街道,谢青灵也逐渐走到头了。 眼前再没有那群魔乱舞的场景,也并不热闹,有的只是荒草丛生的陡坡。 谢青灵把小女孩放下来,问道:“你家在哪儿?爬过这道坡就是了,对吗?” 小女孩点点头,她那张白纸一般苍白的脸上浮动着佩服的神色,她说:“姐姐,你好厉害啊。” “也不怎么厉害。是往这走的对吗?”谢青灵再次确认道。 小女孩一边走,一边问道:“姐姐你怎么这么厉害呀?可以教教我吗?我怕我会被别人欺负。” “不可以。” “你要是不教我,我——” “我虽然不是很厉害,但一拳打死十个像你这样的小鬼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如果是那种话太多的小鬼,浪费了太多力气在说话上,想要打死就更容易了。”谢青灵闲闲道。 于是小女孩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怎么着都不说话了。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上,站着一对相互搀扶的老夫老妻。 在谢青灵出现之前,他们就站在那里,在等待中度过了数不清多少年的七月十五日。 他们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完全不像是还能生育出一个女儿的样子。 但他们确确实实伸手抱起小女孩,哭得稀里哗啦。 看起来,这家人死亡的时间先后顺序,非常错乱。 “呜呜呜囡囡,我的囡囡……” “囡囡让妈妈看看,妈妈想死你了……” 一家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十分感人——如果忽略这对夫妇流的是血一样的泪水的话。 谢青灵眼见自己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转身就想走。 此时,小女孩抹抹眼泪,抽噎着说道:“对了,这位好心的姐姐。” 小女孩说:“你把我送回家了,我要报答你,给你这世界上最值钱的宝藏。” “哦?”谢青灵来了点兴趣,“你说,我听着,你要给我什么宝藏?” “你回到桥头那棵树柳树的底部,那里有一块大石头。我在石头地下,埋了一样东西,那是我珍藏多年的宝贝,我就把它托付给你了。” 小女孩的声音飘飘忽忽,很快就消失在空气中,一家口都不见了。 随后,暴露在谢青灵眼前的,是两座低矮的坟茔,两座坟茔旁,添了一座小小的新坟。 “好的,那么,再见。”谢青灵朝着小坟头挥了挥手,算是告别,然后独自走下坡去。 面前又横着那条热闹的鬼市。 【你重新踏上这条热闹的鬼市,刚刚折损了两只恐怖的恶鬼,鬼市的鬼怪们不仅没有被耽误节日的欢快气氛,反而更加热闹了。】 【琵琶鬼依旧在路边弹奏凄凉无人倾听的曲调,它面前摆上了一个骷髅头做的碗,还是在卖艺求生,不过此时它的碗里多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珠子。】 【上吊鬼无法成功出售它的上吊绳,但失败的它很快开发出了新的业务,它可以把自己变成秋千,抱着其他人荡秋千。】 【说人一嘴,长一寸舌的长舌鬼,暗中吐槽了肉摊老板的无良压榨之后,舌头重新长了回来。它拾起来肉摊老板的菜刀,继承它的事业和肉摊,疯狂砍剁新长出来的舌头,继续挂在肉摊上,挂羊头卖狗肉。】 【这一次,它们都不敢把窥伺的目光投向你,只是依旧快乐而繁忙地继续着自己的事业。】 谢青灵重新穿过了鬼市,大摇大摆地走过,这一次无事发生。 再次来到桥头的那棵柳树旁,犹豫片刻之后,谢青灵还是蹲下来,找到小女孩说的石头,用歃血插在地上,开始挖。 她也很想知道,小女孩给她的,到底是什么宝藏。 挖啊挖,挖啊挖。 终于,歃血把泥土刨松,挖出了一个坑来。 谢青灵也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小女孩埋在地底的宝藏。 因为年代久远,本来用来装宝藏的布袋子也腐烂得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细线,布腐朽得轻轻一扯就裂开。 谢青灵从这堆破旧的残帛中,找出了一堆亮晶晶的、冰冰凉凉的、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 “……” “我……”谢青灵沉默了一会儿,“我,谢谢。” “谢谢你这个,全世界最值钱的宝藏。”她简直哭笑不得。 谢青灵一把抓住玻璃弹珠,然后往回程走去。 开起小艇,一路乘风破浪,回到了未来城中。 来到景区的售票处,归还了小艇,又离开。 此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正是鬼魂最热闹的时候。 街上依旧是群鬼乱舞。 有鬼在哭,有鬼在笑,有鬼在鬼吼鬼叫。 谢青灵已经从一开始的头大头疼到现在的视若无睹、接受良好。 她走在街上巡逻,已经能较好的应付鬼魂们稀奇古怪,甚至无理取闹的要求。 正此时,忽然身边一阵风吹过,围在谢青灵身边的几只鬼魂都被这忽然掀起的风吹得四处飞散,还有鬼魂破口大骂起来。 谢青灵看过去,发现是代星宇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跑过去,应该是利用了马夫腿长跑得快的优势,但重点是,他背后还挂着一只鬼魂,鬼魂因为他忽然的加速,半飘在空中。 远远从身后看去,就好像是代星宇在头上放了个风筝。 谢青灵:“……” 虽然不知道代星宇经历了什么,但看起来也好折腾的样子。 部门的成员,今天晚上真的要加班到死了。 满城市乱窜的人,并不只代星宇一个。 没多久,谢青灵还遇见了余威。 余威身边很壮观的围着许多小鬼。 小鬼分别抱住他的左右两腿,手臂上挂着两只鬼,脖子上还趴着一只。 更过分的是,还有一只小鬼趴在余威的头上,给余威扎揪揪。 余威的头发本来就是板寸,黑发中搀着点儿白,摸一摸还扎手,扎不起小揪揪来,那小鬼就捏着他的头发尖尖往外薅,好像是试图拔苗助长给薅长一点。 余威对疼痛的耐受力很高,并没有因为这点疼痛就龇牙咧嘴,他还是平素里那种表情淡淡十分温和的样子,只是多了分手足无措。 刚拽下来一个小鬼,又被另一个小鬼爬到了头上去,余威拿这些小鬼毫无办法,顾此失彼,满脸焦急,相当狼狈。 谢青灵看不下去了,她走过去,拍了拍余威的肩膀,“余哥,看我的。” “我要给你们全世界,最最值钱的宝藏。”谢青灵掏出小女孩给她的玻璃弹珠,张开手指,那圆溜溜的珠子就从指缝中漏了出去。 “叮叮叮……” 弹珠在地上弹跳几下,然后像流水玻璃一样,迅速的分散来。 彩色的珠子,在路灯的映衬下,反射出格外漂亮的光芒。 小鬼们见此,欢呼一声,立即放开了余威,四下散开来,追弹珠去了。 余威获得了解放和自由。 他抹抹额头的虚汗,轻吁一口气,说道:“还是小谢有办法。” 余威一幅心有余悸的样子,看起来,被这些小鬼折腾得不轻。 “我还以为余哥对付孩子很有经验呢。”谢青灵笑道,“没想到都被这帮小鬼骑到头上撒野了。太纵着这帮小鬼可不行,要我说,余哥你稍微板一板脸,再把你的大刀拿出来亮一亮相,它们才不敢来折腾你呢。” 余威又露出一抹苦笑来,“但那样会吓哭它们……” 但他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了,小谢。” “那我就继续巡逻去了。”谢青灵朝着余威挥挥手,继续今天的执勤任务。 随后,谢青灵又在跨江大桥上,捞起一对想要跳河殉情的鬼魂,同时还打捞起在江面直挺挺的浮起来、一副命不久矣模样的凌放。 凌放身上缠满了黏糊糊的水藻,水藻间还挂着几条小鱼,裹着他的身体,既让他和河面的夜色融为一体,又仿佛成为他的第二件衣服。 他全身湿漉漉的,也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到水里去。 谢青灵把凌放从水里捞起来,放在岸边躺平,用手压着他的胸膛给他来了一套心肺复苏。没多久,凌放就吐了一大口水,然后撕心裂肺咳嗽起来。 活了。 过了一会儿,凌放缓过气来了,解释道:“我遇见了替死水鬼,想拉我进水,我把它杀了,但是身体不巧犯了诅咒,僵直了一会儿,没能成功脱身。” 腿抽筋了。 “问题不大,一会儿就好了。”凌放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状况,说道,“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我就自己游上来了。” 谢青灵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她第一次知道,当凌放脱离团队之后独自应付鬼怪,竟然如此狼狈吃力。 考虑到凌放是个心高气傲的男人,还有些许作为领导的目中无人和狂妄,此时说什么好像都有点伤人。 于是谢青灵只能轻轻地拍拍他湿漉漉的肩膀,说道:“嗯,我相信你。” 语气中难免带着点同情。 “……滚吧。”凌放青着脸,让她赶紧走。 谢青灵很有自觉地走远了。 目睹了领导的狼狈,要是不表现好点,肯定要被记恨上的,虽然凌放不至于做这种事情,但还是不要太作死得好。 万一又要写检讨呢。 谢青灵沿着河边,在滨江大道上巡逻,走了没多远,遇见了叶安然。 在叶安然这边,显然就没有那么兵荒马乱了。 这里的鬼魂都非常乖,既不哭闹,也不搞事,而是在叶安然开的摊子前,规规矩矩排队。 有鬼想要插队,也会被别的鬼魂制止。 谢青灵看着叶安然摊子前飘荡的那一面“悬壶济世”的旗帜,心里有些许羡慕。 不知道这些鬼魂需要治什么病,也不知道叶安然是怎么给他们看病的,总之人很轻松,鬼魂也很快乐。 可反观自己的专业,如果想要摆摊的话,应该没有鬼魂愿意来吧。 接着,谢青灵又巡逻了另外一个片区,这里是沈怀州在负责。 这里的鬼魂,比叶安然那里的还乖,还安静。 和叶安然一样,沈怀州面前长长的排了一条长龙,也在排队。 队伍里男女老少都有,每只鬼都顺着队伍往前,来到沈怀州面前说些什么,然后又在其他鬼魂的催促下离开。 因为沈怀州没有像叶安然那样,立起一面“悬壶济世”的旗帜,所以谢青灵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能对沈怀州投去羡慕的目光。 沈怀州也看见了她。 他抿着唇,盯着她,目送她走远,之后才继续处理鬼魂交代的任务。 和同事们偶然短暂的接触之后,谢青灵继续东奔西跑,帮鬼魂解决提出来的各种稀奇古怪,无理取闹的要求。 她中途帮了一个不认识字的鬼魂,从众多祭拜的纸钱和祭品中,挑选出写着他名字的纸包,找到家人给他烧的纸钱。 随后,谢青灵又帮助一个因为城改拆迁不认识回家路的老人鬼魂,找到了搬迁过后的房子,成功送他回家。 又遇到了一个正在等人、却不记得等谁的鬼找了一会儿人。人当然是找不到的,大概率是没了。鬼也是找不到的,鬼门开,不止是在未来城开,假设鬼魂等的人也变成了鬼,也未必就出现在未来城。想要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她还不记得要等谁了。 “算了,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不差这一年了。继续等啊等,也许哪天忽然遇见那个人,就想起来了,又或许那人还是认得我的。”女鬼很忧伤落寞地说着,然后继续站在桥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鬼魂。 谢青灵继续寻找下一只鬼。 人世间的人所求之物,大抵相似,如果说有什么愿望,根据这人的身份就能猜个不离十——学生想要好分数,打工的要钱财,生病的要健康,贪恋权力的要地位,渴望爱情的要好姻缘。可鬼魂远离了人世,逃离了人世间功名利禄的枷锁,脱离了凡胎的桎梏,远离了生老病死的折磨,它们的所愿所求根本不是凡尘中的人能轻易猜测出来的,有些还和尘世相关,有些则完全风马牛不相及,五花八门,鬼点子一箩筐,鬼主意层出不穷。 谢青灵感觉,部门应该给过于操劳的今天晚上起一个名字,叫“救鬼救难夜”。幸好这样的节日一年只有一次,不然真的要累死人了。 一直持续到后半夜,谢青灵巡逻的任务也接近了尾声。 街上的鬼魂已经差不多走了。 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太阳即将升起,夜色即将过去,鬼门即将关闭。 街上虽然还昏暗着,天还没大亮,但逐渐有了更多的行人。 站在晨曦微亮的天光中,凌放的声音从耳机传来:“收队了,回办公处。” 众人收到了指令,都结束了巡逻,回中心街道221号去了。 谢青灵回到办公处时,灯光大亮,其余五人都在大厅里没有离开。 后勤部已经为疲劳的众人准备好丰盛的菜肴,就摆在一旁。 有酒有肉有菜。 另一张桌子上,摆放着各式饮料和零食,叶安然手里拿着一副纸牌,在不停的洗。 看见谢青灵回来了,叶安然招呼她说:“快,吃完饭,我们来玩抓鬼牌。” “抓鬼牌?” “还有真心话大冒险。”叶安然笑眯眯,催促她刀,“这可是惯例,除了今天以外可没机会玩儿,快过来,就缺你了。” 第88章 088(二合一) 抓鬼牌和真心话大冒险? 谢青灵脑袋冒起大大的问号。 她坐在叶安然对面,问道:“这怎么玩?” “哎呀,你过来,我教你,先这样……”叶安然一边洗牌,一边从中抽出了一张牌,放在谢青灵面前。 那是一张红桃a。 “我抓出这一张牌放在一边,不参与洗牌发牌,那么剩下的三张a牌中,就有一张a无法配对。无法配对的那张a牌,就是鬼牌。游戏开始后,你可以从上一个人手上,抽取到一张牌,如果抽取的牌和你手中的牌可以配对,那么,你就可以消牌。如果抽中无法配对的牌,那么你手里的张数就会越来越多,只能等下一个参与者从你手里把牌抽走。鬼牌会随着你每次被人抽牌和抽别人的牌而在游戏参与者中流动。最后一个拿着鬼牌的人,需要回答其他人的问题。” 为了让谢青灵更好地了解游戏规则,叶安然还带着她玩了一遍。 抓鬼牌确实简单,谢青灵一局就摸透了规则。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全凭运气的游戏。 藏好鬼牌之后,开始发牌,拿到手中的牌如果成对就可以消牌,一直消到手里的牌无法配对,等手中只剩下单张牌之后,就互相从对方手中抽牌。如果抽到的牌能配对,就能消减手里的牌数,直到持有牌数为零,那么就可以安全出局。如果运气很差,抽到的牌无法配对,那么手中的牌就会越来越多,胜算也就越来越小。 简单是简单,但在这个特殊的时段,玩这么简单的游戏,它真的简单吗? 谢青灵抬头,看了叶安然一眼,问道:“安然前辈,这个游戏,它有什么讲究吗?” 叶安然递给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兴冲冲解释道:“游戏没什么讲究,但这副扑克牌有讲究。” “知道谛听吗?”叶安然问。 谢青灵点点头。 这些时日在部门里工作,谢青灵补了不少神话相关的知识,自然知道谛听。 它是地藏王菩萨的坐骑。 “今日鬼门大开,不仅鬼怪会出现,地府的其他生物也会出现。”叶安然解释道,“谛听能辩真假,分善恶,这副牌是由它赋予神通而成的,也具有辨真假的能力。谛听一年只露这一次面,这副牌等天彻底亮了之后,就没有用了。” 谢青灵挑眉,心想果然有坑,这个游戏果然并不简单。 “最终手里拿着鬼牌的人,需要回答其他人的问题。如果所说的是真话,自然无事发生,如果是假话,那就要受到惩罚哦。”叶安然神秘兮兮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好硬核的真心话大冒险啊! 谢青灵暗暗咋舌。 不然找个借口不参加好了。 只是她又转念一想,这好像是她加入部门之后的第一次“团建”,如果拒绝,会不会不太好啊? 谢青灵一边绞尽脑汁想借口推辞,一边吃饭。 等吃完了饭,叶安然坐着的桌子旁,也就坐满了人——部门的其他成员都落座了。 见此,谢青灵也不再反抗,找了个空位坐下。 叶安然兴冲冲洗牌,把纸牌放在所有人眼前晃了一圈,说道:“大家好看了啊,我藏牌了。” 说着,她从纸牌中抽出一张鬼牌来。 “等等。”凌放忽然说道。 所有人都看向他。 凌放慢悠悠道:“今年我就不参加了,你们自己玩吧。” “嗯?为什么?”叶安然问道。 凌放看了谢青灵一眼,说道:“她今年第一次参加,我怕她应付不过来,所以我要置身事外,当一个正义公正的审判官,我看着你们玩。” 谢青灵:“……” 这借口如此清新脱俗,她怎么就想不到呢? 叶安然小声嘀咕:“不想玩就不想玩,找什么借口啊?部长真是太扫兴了。” 凌放瞪了她一眼,叶安然也就不说话了。 “你小心点,他们阴着呢。”路过谢青灵时,凌放稍微停了停,点了点她的肩头,给她提了个醒,随后坐在一旁。 谢青灵点点头,然后拿起叶安然发到她面前的牌。 一一配对,又消牌之后,谢青灵手里最终剩下四张牌。 再一抬头,发现其他人手里拿着的也是三四张牌——留在手里的牌,都是无法再配对消减的,这个时候,就需要从其他人手中抽取牌了。 抽取鬼牌,从游戏的第一个人开始。 叶安然作为第一个开始人,由坐在她下边的代星宇来抽取手中的牌。 摊开手中拿着的三张牌,叶安然显得很大方坦然。 “呐,随便抽吧。” 代星宇笑得一脸天真又无害,一只手在三张牌上摸来摸去,摸完这个又摸那个,反复摸的不是什么纸牌,而是在仔细品味什么绝世珍宝一样。 看着他这么仔细得摸来摸去,谢青灵不懂抽个牌怎么还这么费时间。 凌放不近人情的声音忽然响起:“代星宇,抓牌过程中不要用你马夫的天赋去感应,不然被我抓到了,就算违规,违规者也要回答问题。” “切,不用就不用!”代星宇气呼呼的,一张可爱的娃娃脸鼓起来,他随便抽了一张牌,然后消去了一对红桃4。 谢青灵:“……” “不用马夫的天赋,我也能赢,嘿嘿!”代星宇笑了。 他得意洋洋,摊开余下的三张牌,对着下一位参与者沈怀州说道:“抽吧。” 沈怀州抽得十分干脆,随手抽了一张牌,很快就消去一对k。 然后轮到谢青灵抽沈怀州的牌了。 看着沈怀州手里的两张牌,谢青灵犹豫了一会儿,觉得现在抓到鬼牌的概率应该不大,于是也抽取了一张牌。 是一张黑桃6,可以消牌。 谢青灵松了一口气,看着手里剩下的三张牌,让下一位参与者余威抽。 余威也抽得十分干脆,同样也消了一对牌,手里剩下两张牌。 随后,又轮到叶安然。 此时叶安然手里剩下两张牌,如果能抽中正确的牌,消掉一对,再让代星宇抽一张,那么她手里就没有牌,可以提前安全出局了。 叶安然显得信心满满,同样速度很快地抽了一张牌。 然后消牌。 仅剩下的那张牌,让代星宇抽走了。 叶安然成功出局。 叶安然的牌到了代星宇手里,他的牌重新变成了三张,没有消牌。 随后,轮到了沈怀州抽牌。 沈怀州手里同样是两张牌,如果抽中能配对的牌,再让谢青灵抽走一张牌,那么他也可以出局。 可惜,沈怀州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他没有消牌,于是手里的牌变成了三张。 “到你了。”沈怀州提醒谢青灵。 谢青灵手里也是两张牌,如果能消掉一对,再把剩下的给余威,她也能成功出局,反之则不太妙。 她在沈怀州三张牌中,抽取了一张,打开一看,是一个方块8,能消牌。 好了,可以安全出局了。 谢青灵笑着把牌递给余威,“余哥,加油。” 余威接过牌后,没有消牌,手里的牌变成了三张。 此时场上的参与者剩下三个人,牌还有七张,毫无疑问,这七张中,有一张是鬼牌。 代星宇睁大眼睛,万分小心地从余威三张牌里抽了一张,消牌成功,安全出局。 场上只剩下沈怀州和余威两个人博弈。沈怀州手里三张牌,余威两张,显而易见,鬼牌在沈怀州身上。 眼下,轮到余威抽牌了。 抓到鬼牌有三分之一的概率,余威也谨慎了许多。 千挑万选,选中了一张牌,余威抽走后,脸色一变,没有消牌。 是鬼牌。 余威在心里叹口气,脸上的表情倒是还是很平静,然后他拿着三张牌反复的洗,试图混淆沈怀州的判断。 轮到沈怀州抽牌了,他笑了笑,然后从余威手里抽走了一张牌。此时他手里只剩下两张牌,如果抽中正确的,再把剩下那张给余威,那么沈怀州就能赢。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沈怀州从余威手里抽走一张牌之后,消牌,从手里扔出了一对10。 “我赢了。”沈怀州说,“老余,你运气很不好啊。” 他说着,把剩下的牌递给余威——按照规则,现在轮到余威抽牌,也意味剩下的鬼牌留在他手上了。 余威刚要接过剩下的牌,此时在一旁的叶安然忽然大叫道:“老余你别信他的!” 叶安然从桌上拿起那对被沈怀州消掉的10,说道:“沈怀州消掉的是鬼牌!别被他骗了!他用幻术蒙骗了我们的眼睛!”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投向沈怀州。 沈怀州面不改色,道:“这明明是一对啊。” 叶安然狠狠瞪他一眼,看向凌放:“部长,你看他,他作弊!” 凌放看看叶安然,又看看沈怀州,随后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那对10。他用手婆娑了一下纸牌,又放在鼻尖地下仔细嗅了嗅,然后认可了叶安然的话:“沈怀州,你作弊。” 沈怀州:“……” 伎俩被识破,沈怀州没有坚持,解除掉幻术之后,只见桌子上被消掉的那对牌分别是一张红桃10和一张梅花j。 还真是幻术。 好复杂的场面。 谢青灵问凌放:“部长,你怎么知道的?沈怀州的幻术,闻一闻就能辨认出来吗?” 凌放说:“当然不是通过闻就能破解沈怀州的幻术,我只是在鬼牌上闻到了一股药味。” “……”更复杂了。 “叶安然洗牌的时候,在鬼牌上做了标记,所以她能认出鬼牌。”凌放挑挑眉,看了谢青灵一眼,“早和你说了,他们阴得很。” 他又看向叶安然:“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叶安然。 叶安然:“……” 暴露了。 “沈怀州,叶安然,你们两个都作弊了,犯规。”正义公正的审判官凌放说道,“老余不用回答问题,但你们两个,要回答问题。” 沈怀州木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叶安然则是哭丧着一张脸。 “从沈怀州开始问吧,挨个来提问。”凌放点了名。 谢青灵立即举手道:“我,我先来提问。” 她问沈怀州:“我想知道,你今天晚上巡逻的时候,是用什么方法让那些鬼魂在你面前都乖乖听话排队的?” 如果可以在沈怀州这里取经的话,那明年的中元节应该就不用那么疲于奔波了吧。 谢青灵一脸期待。 沈怀州道:“给他们编织梦境,让他们能见到再也见不到的人。” 原来也是像叶安然那样,摆摊干活啊。 这样就学不来了,谢青灵有些许失望。 此时,余威也发问了。 对于谢青灵提出的问题,他也很好奇,如果学习到了沈怀州的驭鬼之道,余威明年也不用那么手足无措了。 余威也问道:“除了编织梦境之外,你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对付这些鬼魂吗?也教教我呗。” “没有,教不了。”沈怀州话音刚落,忽然间,桌子上放着的鬼牌里忽然探出一颗巨大的白色脑袋。白色脑袋像一只巨型犬一样,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沈怀州扑过去,一口吞住他的脑袋。 谢青灵被这突生的变故吓得立马拔刀,但很快,那只白色的大犬就吐出沈怀州的脑袋,又缩回牌中。如果不是沈怀州脸上那黏腻的液体和脸上留下的压抑表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代星宇哈哈大笑:“沈哥受到惩罚了哈哈哈哈,他撒谎。” 谢青灵:“……” 好他妈刺激的游戏。 幸好,幸好她没有抽中鬼牌,也没有犯规。 不然现在被吞一口的人就是她了。 也不知道痛不痛,但她感觉肯定是很刺激的,因为沈怀州的脸色已经臭成一坨狗屎了。 代星宇顶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却是十分欠揍的模样,他笑嘻嘻地发问道:“所以沈哥,除了编织梦境之外,你到底还用什么办法,让那些鬼怪听话的呢?” 沈怀州阴着一张脸,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选择真心话。 他说:“也没什么,就是……帮他们解决一些情感上的问题。” 这一次,鬼牌没有任何异动。 只是,部门里的其他人都沉默了一下,随后发出了心照不宣的嘲笑的声音——主要是发生过河伯抢亲的事件后,他们都知道,沈怀州长得也很符合神秘生物的审美了。 难怪在他摆摊的位置看见他时,他的脸色不太好呢。谢青灵想,沈怀州也是有点偶像包袱在身上的,比如说,穿上裙子有了存在感之后,就总是一脸高冷,不爱说话。 她又看了沈怀州一眼,发现他的脸则是更臭了。 凌放作为局外人,没有发问的权利,而叶安然同样违规,不能发问。 之后,就轮到谢青灵来提问了。 谢青灵想了想,问道:“安然前辈,你觉醒的天赋是什么呢?” 部门里有四个先天之灵,沈怀州的天赋她知道了,马夫见鬼的天赋自不必说,但叶安然的她还不知道呢。 叶安然一听,立即哭诉道:“这一切得从我爷爷说起,我爷爷是个国医圣手,我从小就被我爸妈扔在他身边学习医术。我爷爷要求可严格了,从小就要求我背千金方,背本草纲目,背古文药方,可我脑子笨,背不出来。每次背不出来,我爷爷就拿尺子打我手掌心呜呜呜……” “时间久了,我就在想,要是我能一看就知道每种草药的药效就好了,就不用背这些拗口难背的古文了。” “我想啊想,终于有一天,我真的能看懂每种药的药效了!然后我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原来如此。 只不过谢青灵心中又升起了别的疑惑:难道每个人觉醒的天赋,都会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又或者说,和每个人心里所想的事情有关吗? 那她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她按下疑惑不提,听到余威问叶安然:“安然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看爷爷?” 叶安然想了想,回道:“过几天吧,下班了就回去。” 然后轮到代星宇了,代星宇眯了眯眼,思考了一小会儿,然后才看向叶安然:“安然姐,接下去的游戏你还打算作弊吗?” 叶安然立即反驳:“当然不会!我怎么会做这么无耻的事情?” 话音落下,鬼牌里又钻出了那颗巨大的白色脑袋,一张口,吞了叶安然的脑袋。 叶安然:“……” 代星宇高兴得直拍手:“我就知道哈哈哈!” 谢青灵震撼地围观了这个过程,心想这游戏真得太有意思了。 凌放道:“这次由我这个监督官来洗牌。” 众人都没有意见,于是,第二局游戏开始了。 凌放洗牌、发牌。 有了第一局游戏的经验,谢青灵终于知道这个抓鬼牌游戏要怎么玩了。 难怪凌放说,这帮人阴得很,怕她招架不住。 已经掌握了正确玩法的谢青灵可不会坐以待毙。 她既不想玩真心话,也不想玩大冒险。所以,要把主动权放在自己手上才行。 拿到牌,然后又消掉了大部分牌,等手里只剩下三张牌之后,谢青灵把牌扣在桌面上,对凌放说:“部长,你帮我看着牌,我去一下洗手间,马上回来。” 凌放点点头,表示可以,其他人也在各自消牌,没往她身上投去任何目光。 谢青灵刚站起身来要走掉,凌放没回头,但忽然说道:“去洗手间可以,把歃血留下。” “啊?”谢青灵一脸迷茫,“为什么啊?” “如果利用隐息效果来偷看其他人的牌面,就算你犯规。” 谢青灵:“……” 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谢青灵无奈坐回原位,洗手间也不去了。 就这么堂而皇之告诉其他人:我本来就是打算作弊,但被戳破之后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第二轮游戏下来,谢青灵逃过一劫,没有抓到鬼牌,是余威拿到了鬼牌。 现在轮到众人朝余威发问了。 还是从谢青灵开始。 谢青灵不想太折腾这位实实在在的老大哥,于是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余哥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余威愣了一下,笑着说:“最想陪我的女儿去游乐场,痛痛快快玩上一天。骑旋转木马,坐海盗船,坐过山车,把所有的项目,都玩一遍。” 啊,余哥果然很爱他的女儿。 沈怀州问道:“只带女儿不带老婆吗?” 余威又愣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我倒是想带,可是……” “可是我们早就离婚了。” 这下轮到沈怀州愣住了。 他清咳一声,说:“抱歉。” “没什么,成年人的选择罢了。”余威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笑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们别看我现在糙得要命,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个帅哥,恋爱也谈得轰轰烈烈的。” 叶安然立即道:“我不想问问题了,我想听老余的恋爱往事。” 代星宇也踊跃参与:“我也想听!” 余威:“……” “早知道就不显摆了。”余威有些后悔,但看着他们一张张期待的表情,他咋嘛了下嘴,还是妥协了:“其实也没什么,我和妞妞她妈是在部队里认识的,她是军医,我是特种兵,后来……” 那时候,余威意气风发,年少轻狂,是部队里战无不胜的单挑之王。 年轻人肾上腺素上头,总是争强好胜,较量起来没个轻重,眼里只有输赢,不管谁是对手。只是他夺得了荣耀和名头,背地里却要付出一身的伤痕累累。 人无轻狂枉少年,那段日子里,余威身体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条伤疤好了,那条伤疤又添上,没完没了。 他自诩身强体壮,一些较轻的伤总是不放在眼里,放放自己就能好了。只是他的这些行为,在军医的眼里看来,简直就是在挑战她的职业素养。 医生讨厌不听医嘱的病人,军医也不例外。对于余威这个格外不听话的刺头病人,军医总是义正辞严告诉他不能如何如何,发现口头叮嘱没用之后,只能自己上手制服。 一来二去,两人有了交集,生了情愫。 等余威的故事讲完,天色也亮了起来。 谛听悄悄离开,扑克牌已经恢复成最普通不过的一副扑克牌,抓鬼牌自然也不必再开始了。 叶安然转而又带着他们开始打牌。 凌放和余威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台阶上,两人手中各拿一瓶酒,碰了碰,然后仰头喝下。 凌放说:“不必太惯着他们,有些事情不想说可以不说。” “哈哈哈哈也没什么,当故事听罢了,太久远了,不说的话我自己都快忘了。”余威哈哈大笑。 凌放静默片刻,又说:“对了老余,总部给我回了消息,说会给我们未来城派来一个新成员过来,是一个战斗实力很强的战士。” “是吗?那太好了。”余威显然松了口气,又喝了一口酒,十分宽慰的样子,“这样我就可以安心退休了。” 第89章 089 中元节一过,部门就再也没有像这天这样忙碌过。 当然,事物都具有两面性,中元节的忙碌没有再出现过,同样的,团队聚餐玩牌的机会也不再有了。 这就好比大鱼大肉了一天,突然又清汤寡水起来,有一定的落差感,叶安然和代星宇就不适应,双双犯了牌瘾,中元节次日,恰巧部门没什么紧要的事务,他俩偷偷喊谢青灵摸鱼玩牌,被凌放逮了个正着,罚了他们两人一人一篇检讨。 之后,再也没人敢说玩牌的事情了。 天后,谢青灵给神龛上完香后,推开乌木门。 街道外喧闹的声音立即一拥而进,寂静的办公处多了点噪杂喧闹的人声。 昨夜下过一场雨,庭院里积了一些水。乌黑微陷的地板里,盛着一汪清澈透亮的雨水,仿佛在地上放置了一面镜子,倒映出天上漂浮的白云和蓝天。 脚踩上去,水花四溅,裙摆上沾上水珠,鞋面也湿漉漉一片。 谢青灵甩了甩鞋面上的水珠,然后飞快小跑着出门去买早餐。 再回来时,办公处已经多了一个人。 余威坐在办公处的会议桌前,面前一堆文件。 听见脚步声,他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来,同谢青灵打招呼,“小谢回来了?今天我留守值班。谢谢你啊,每天都帮我们把神龛给打理好了。” 谢青灵很不在意,“顺手为之,反正我住在这里,也不耽误什么时间。” 余威微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工作。 办公处安静了一会儿,谢青灵边吃早餐,边试探着问道:“余哥,其实我在想……” “想什么?” “在想……余哥既然还在意嫂子的话,为什么不想办法破镜重圆呢?”谢青灵偏头看着他,“别不好意思嘛,人生短短几十载,别因为不好意思就让光阴这么白白溜走了啊!” 中元节听余威讲起他的事,谢青灵一直遗憾到了现在。 他讲起自己年少轻狂时候的样子,眼睛里是带着亮光的,简直像年轻了十几岁,那种神采奕奕的样子,谢青灵从没在他身上见过。 他很怀念那段逝去的岁月,并且思念曾经的爱人,在提到时,难舍难分的心情直接摆在了脸上,没有人会看不出来的。 谢青灵不明白的是,既然这么放不下,那就重新追起来呀,离婚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可以复婚的嘛。 怕余威感到冒犯,也怕戳中他的伤心事,谢青灵不想问太多他当时婚姻破裂的细节,只是说道:“余哥,不要不好意思,不要委婉,要直接,不要胆小,要厚脸皮,有什么想法要直接表达,不然怎么能让对方知道你的心意呢?人家又不会读心术。” 余威放下手头的工作,认认真真地听着谢青灵的话,听到最后,他黝黑的脸透出一股红,不好意思起来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似乎觉得连想一想都是一种冒犯,局促道:“这……这么行?她应该是再嫁了。” “说不定现在生活美满,幸福快乐,我去了这不是给人添麻烦吗?这不好。” “不好。” 余威连着说了两声不好。 谢青灵感到一阵吃力,以余威这种木讷不主动的性子,她都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有的老婆,她道:“有机会可以试试嘛,万一不像你想的那样呢。” 余威没有点头,但是表情认真,显然在思考着什么。只是,他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小谢你才多大?而且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怎么说起感情的事头头是道的?” “余哥,这你就不懂了。”谢青灵有点小得意,“有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单身的才能当感情大师,像我这种从娘胎里出来就一直保持着单身的,那可是大师中的大师,专门要为你这种苦海中人指点迷津的。” 余威:“……”怎么感觉有点不靠谱? “好了,我要去巡逻了。”谢青灵放下已经空掉的杯子,说:“余哥你自己好好想想,谢大师走啦,拜拜。” “拜拜。”余威笑笑,继续埋头处理文件。 谢青灵刚走出办公处,迎面就吹来一股凉风。 开始入秋了。 七月流火。昨夜一场雨,瞬间把气温拉低了好几个度。 谢青灵骑上自己的机车,前往今天需要巡逻的地点——月亮湾妇幼保健院。 那是一家医院,平时主要负责孕妇孕检、堕胎、生产以及儿童的预防保健和医疗救治等方面的事务。 医院也是人间一大生死轮回之地,所以很容易滋生特殊事件。 月亮湾妇幼保健院已经被标记过,这里在谢青灵入队之前就发生过特殊件,所以部门需要定期去确定一下锚点是否正常,而这一次去巡逻的任务正好落到了谢青灵的头上。 当谢青灵赶到月亮湾妇幼保健院时,太阳已经高高悬挂在半空中。 初秋的太阳光线已经开始减弱,不复盛夏时的灿烂。 谢青灵走进妇幼保健院,来到了放置锚点的地方——那是专门处理医疗废弃品的垃圾场。 在地藏王菩萨像前蹲下,用手覆盖上去检查了一番。 谢青灵猛地睁开眼睛,立即点亮耳机,接通了凌放:“部长,月亮湾妇幼保健院的锚点有反应,这里出问题了。” 凌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稳:“我这边的锚点也出现了问题,你先守着月亮湾妇幼保健院,如果出现了鬼怪,就用杀场网罗进来,先别动手,我让其他人过去支援你。” “收到。” 掐掉通话之后,谢青灵一直在月亮湾妇幼保健院附近徘徊,试图在鬼怪出现之前,先发现它,然后把鬼怪杀死。 就这样走啊走,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脑海中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 【终日啼哭寻母的鬼婴,连同胎盘一起被剥离母体。它带着一身血污在地上缓慢爬行,一边哭一边睁开尚未能看清世界的眼睛。妈妈呀妈妈,不要把我抛弃,我们一体同生,一体同亡,让我死在你的怀里,抱着长满绒毛的胎盘,化为一滩血,融化在你的子宫里。】 又是鬼婴。 在妇幼保健院里出现鬼婴,想想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找到鬼怪后,谢青灵立即铺开杀场。 不过片刻之后,谢青灵看清妇幼保健院里的情形,脸上有瞬间的错愕,头皮忍不住发麻。 好多,好多的鬼婴。 它们爬满里妇幼保健院的每个角落。 住院部前的广场,无人走过的安全通道走梯,半开的窗户上……到处都是鬼婴。 鬼婴有些肚子上还连着脐带,有些则是没有手脚,有些是脑袋凹陷里一块,不是正常孩子该有的样子。 谢青灵已经无暇去数到底多少只鬼婴了。 因为在杀场铺开的瞬间,锚点固定了这些鬼怪,将鬼婴拉入杀场之后,所有鬼婴都发现了谢青灵这个误闯入它们世界的通灵者。 鬼婴除了寻找母亲,还有另外一项本能——进食。 好香,好香啊。 比母亲的乳汁还要更令人神往的香味侵蚀了鬼婴的大脑,让它们停止哭闹,停止爬动,一双双眼睛,不管是有眼珠的还是没有眼珠的,都齐刷刷向谢青灵看来。 谢青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边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一边很快联系上凌放。 “部长,我这里鬼婴的数量有点多,而且惊动它们了,我需要支援。” 凌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你等等。” 杀了一只食血肉鬼,凌放刚要联系其他部门成员去支援谢青灵,就听见耳机里传来叶安然的声音:“部长,我这里见鬼了,一共五只,需要支援。” 代星宇的声音也很快传来:“部长,我在美食步行街附近见鬼了,需要支援。” “部长,我见鬼了。”沈怀州的声音也紧接而来。 所有人,包括凌放自己,都见鬼了。 和六一儿童节那天一样,鬼怪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但今天只是极为普通的一天。 凌放心底一沉,心中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他连通所有人的通讯设备,问道:“每个人都见鬼了,现在无法彼此支援,谁有把握能独自解决?沈怀州,你可以吗?” 沈怀州沉默了两秒钟,回道:“我一个人要花的时间比较久,但用幻术可以拖住,慢慢磨。” 如凌放所预料的那样,沈怀州那边是不需要担心的。 接下去就是谢青灵。 她那边好像比较麻烦。 “谢青灵你呢?”凌放问。 在凌放询问的时候,谢青灵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她应付着像下雨般向她疾驰而来,纷纷往她身上扑的鬼婴,边道:“部长,我这边可以利用太平间的尸体来对战,但尸体的战斗力不太高,需要一点时间。” “拖住,不要让自己受伤。”凌放说了一声,随后问代星宇:“代星宇,你那边什么情况?能拖住吗?” “可以拖住。”拖怪这是代星宇的老本行了。 每次见鬼,都是让代星宇拖住,等其他人到场支援,然后才开始打团。 所以这一次也没有问题。 凌放又问:“叶安然,你那边有五只,能自己应付吗?不行我让老余过去支援你。” “我不太行,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叶安然说,“要拖到老余过来支援,应该没什么问题。” 凌放了解完情况,同时射出一支箭矢,把想要偷袭的小鬼钉住,又联系了余威。 “老余?” 通话接通之后,凌放接着叫了好几声,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过了一会儿,余威的声音才传来:“部长。” “我们在外面都见到鬼了。我现在让后勤部的人过去代班,你立即出门,去支援叶安然。” “这恐怕不行,部长。”余威说道。 凌放眉间隆起一个“川”字,问道:“怎么回事?” “我这边也有情况。” “什么?!” 余威留守在办公处,办公处有麒麟镇守,再厉害的鬼怪邪祟都不敢轻易入侵,弱小一点的邪物甚至都不敢靠近,那余威遇上的会是什么? 凌放心头一紧。 “是唐天。” 余威说:“我在办公处遇到了唐天。他找上门来了。” 第90章 090 “部长,你放心。”余威缓缓抽出他的刀,“唐天虽然成为了灵者,但他的本事都是我教的,一个小杂碎,我能对付得了。” “你让安然等着,我解决了这边,马上就去支援她。” 话音落下,耳机里传来一阵疾风破空声,唐天和余威两人交手了。 “老余?老余!”凌放急得大吼两声,只是耳机里始终没响起回应。 凌放几乎把后牙槽压碎了。 抽出一把手|枪,把即将冲上来的鬼怪打死,凌放同时联系上后勤部。 “杨柳青。”接通后,凌放说道,“遇到大麻烦了,带上你的人来支援。老余在办公处留守,遇上了十一方的人。我们部门的人全部遇到了鬼怪,无法脱身。” 杨柳青问:“我去办公处支援?” “不。”凌放回绝,“你的人过去恐怕只能去送死。你们去支援叶安然,让叶安然脱身,再去支援老余。” “明白。” 杨柳青很快行动起来。 后勤部虽然什么都干,但后勤部成员的战斗能力和真正的行动部部门成员比起来,有质一般的差距,所以一般也就代代班,用科技研发部的工具抓抓小鬼。 真正真刀真枪的干,那就是送去当炮灰的。 一般来说,除非迫不得已,才会让后勤部上场。 而现在,已经隐隐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 经过总部审批的人员调动虽然已经审核通过,但新来的成员却不是那么快能就位的。 未来城危险等级提升到三级之后,旧部门成员已经隐隐支撑不住了。 希望情况不要像他想的那么糟糕,老余要撑住才好。 凌放看着眼前越聚越多的鬼怪,一脸破釜沉舟之色,一只手操控着手|弩,一只手抽出一把刀。边远程攻击,边近身防守。 这一日,刚刚下过雨的未来城天空没有放晴,依旧被阴雨笼罩着。 空气中有股风雨欲来的灼热感,又仿佛在传递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随着闷热的空气不停传播流动。 - 早上十点。 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出外勤的成员都已经离开了办公处,办公处只有余威一人。 他是个大老粗,比起处理文件,更喜欢在外面肆意冲锋杀怪。 好不容易处理完堆积的文件,余威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那么,余下的时间就都是他自己的了。 留守值班就是这么无聊,无事可做。 余威坐在沙发上,想起刚刚谢青灵离开时和他说的话。 又想起手机的通讯录里,还保留着被他存为“老婆”的联系人。 但余威并没有拿出手机。 此生都不会再打扰是他离婚时就做下的决定,这并不会因为谢青灵一两句劝说就发生改变,余威对于自己已经决定好的事,并不会优柔寡断或者为之遗憾。 有些道路一旦走上去就不必再回头。 他拿出绒布,缓缓地擦拭着自己的大刀保养。 正专注着,忽然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不是谢青灵,也不是叶安然,这不是女性的脚步声。 但也不是代星宇,代星宇走路很轻快。更不是沈怀州和凌放——这两人走路几乎没声,而且步伐很干脆,不会故意踏在地上发出动静,仿佛在示威一样。 余威擦刀的动作一顿,提着刀立即从办公处冲出来。 来人身材高大,穿着一件带着帽兜的黑色短袖。 他花臂,眇了一目,带着个黑色的单边眼罩。 他拎着个布包,就这么堂而皇之走进办公处,仿佛回到了自 己家,神色姿态十分自然。 “唐天!”余威额角的青筋瞬间暴起,“你还有脸回来?” “哈哈,师父。”唐天把布包随意扔在一旁,又用脚踢开。 他敞开双臂,朝余威走过来,笑得十分张扬:“好久不见,师父有没有想我?” 想——想他死! 想起死去的战友,余威一双眼因为愤怒变得通红,恨不得能把他就地斩杀。 正此时。 耳机响了。 “老余。我们在外面都见到鬼了。我现在让后勤部的人过去代班,你立即出门,去支援叶安然。” “这恐怕不行,部长。” 余威双手握住刀柄,脊背微弓,蓄势待发,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怎么回事?” “是唐天。” “我在办公处,遇到了唐天,他找上门来了。” “找上来门让我清理门户。”余威眼中杀意四起,他不再和凌放说话,阴沉着脸,提刀大吼一声:“呀——” 他的身体一跃而起,双手握住刀柄,将大刀高高举起,向唐天劈砍过去。 这一劈,有如泰山崩塌之势,极大的力道和迅猛的速度带起一阵呼啸的风,余威的攻势大开大合,至刚至猛,没有多余的花里胡哨的技巧,全靠硬实力正面冲击。 这些年的勤学苦练,这些年对老部长的缅怀和遗憾,以及对唐天的愤恨,都落在这简单质朴的一击,化成了一股劈天盖地的气势,势要一击将唐天劈成两半! 唐天扎稳下盘,不仅没有跑,反而赤手空拳,用胳膊来迎击格挡。 明明是血肉之躯,却在和余威刀刃相接时,发出“锃”的一声,仿佛金属硬物相碰撞到了一起。 余威横眉,逐渐加重了力道。唐天被压得膝盖往前一弯,差点跪在地上。 只是唐天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形,他抬起头来,那张瞎了一只眼睛的脸抬起来,笑嘻嘻地盯着余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师父,你这力气……你老了啊。” 余威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在多年的战斗中养成了极高的战斗素养,并不会因为对手的几句话就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以致于分心,见伤他不得,便收刀而起,改劈为挑,从唐天身侧斜斜挑过去。 这一刀,正好砍中了唐天的前胸,划出了一道伤口,唐天也被这极大的力道击得连连后退。 唐天的衣服破开,血肉之躯被划拉出一道伤口,鲜血溢出来。 后天之灵的全力一击,按理说,唐天此时应该被分尸两半才对,但他却还好好站着。 看着胸前溢出来的鲜血,唐天不仅不感到慌张,独剩下的那只眼睛反而散发出狂热的兴奋,他盯着自己胸前不断冒出的红色血液,就连眼睛都变得猩红。 他双手捧着流出来的血放到唇边疯狂舔舐,吮吸,如同在品尝着举世难寻的美味。 “好多……好多血,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低低喃喃几声,随着唐天不停吸食自己的鲜血,他胸前那道本来致命的伤口,也愈合了。 怪物…… 余威面容冷肃,心中的警惕更提了一分。 唐天唇角还沾着自己的血,他用舌头舔了舔,那点血迹消失在了他的唇舌之间,眼罩外面的那只眼睛斜斜地睥睨余威,说道:“师父,你看到了吧?你已经不是三年前的你,而我也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我了。” “你们不让我接受赐福,不给我祭品,但我还是做到了,我获得了赐福!我拥有了你无法拥有的能力!”唐天的面容上展露出极大的自满与狂喜,这是余威之前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态。 他变了。 余威知道,唐天这 是在拥有了他想要的东西后,卸下了全部的伪装。这才是他的本性。 “羡慕吗?嫉妒吗?身为后天之灵,你只能不停不停地训练自己,加强你的战斗本能和技巧。可是有什么用呢?在我们这种先天之灵面前,你连屁都不是!” 唐天癫狂地大笑一声,然后伸出的双臂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在变得粗壮,变得更长。 肌肉上的青筋像只蚯蚓一样凸起,皮肤呈现出一股青紫之色,隐隐像要腐烂的迹象。唐天的指甲急剧伸长,变黑,好像某种动物的爪子,而不是人的手了。 变化只在一瞬间发生。 余威握紧手中的刀,冲上前去,要在他继续变化之前,打断他的异化。可当余威提步一走,眼前的唐天却失去了踪迹。 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了。 余威竖起耳朵,能听见一阵风声自身旁响起——那是唐天快速移动发生的声响。 他正在绕背,想要偷袭! 几乎融入肌肉的战斗本能,让余威在电光火石间直接举刀往身后格挡。 “锃”的一声响起,唐天漆黑的爪子重重拍在余威的大刀之上。 他的力道变得大了许多,已经不像是人类能有的力道,只把余威拍得狠狠后退几步,刀身都被拍出一片火星子。 唐天见偷袭不成,“啧”了一声,忽然原地弹跳起来。他像只青蛙一样,扬起漆黑的爪子,往余威身上扇去。 余威竖起大刀护住周身,同时一个高脚踢,对着唐天的脸部踢过去。 踢中了,唐天闷哼一声。余威正待收回脚,却见唐天张口,露出里面的獠牙,一口狠狠咬住余威的脚背。 刺痛传来,余威脸色一变,感觉大事不妙。立即扬刀,向唐天横劈过去。 “扑哧”一声,刀刃入肉的声音传来,一刀砍掉了唐天的右手。 唐天也因为这一击的力道,不得不松开余威的脚,被击落在地上。 危机暂时解除,余威看着唐天落在地上的右手,心想好歹是重击了他,正欲上前,一刀结果了这孙子的性命,却听唐天哈哈大笑起来。 “师父,师父!哈哈哈哈。”唐天的声音听上去兴奋极了,“你看看你的脚,看看你被我咬中的伤口。” 余威的鞋子已经被唐天的獠牙咬得稀巴烂了。 闻言一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背。 被唐天咬中的地方在短短几秒的时间内迅速呈现出腐烂的痕迹,伤口周边还长出了一圈黑色的毛。 第91章 091 眨眼间,余威被唐天咬中的脚背就腐烂得皮肉麻木。像涟漪一样,从咬痕处,向外扩散开来。随着腐肉的扩散,黑毛也缓慢的长出来。 余威脸色大变:“你……你变成了僵尸,你是怪物。” 他被唐天的毒素感染了。 常年和鬼怪打交道的余威,对这种有感染能力的毒素并不陌生。 唐天并不说话,只是不停吮吸舔舐着手腕断口处流出的鲜血,不多时,就止住了血流如注的伤口。 僵尸无魂无魄,以血肉为食,只要有血肉进食,几乎就是不死之身。 普通的僵尸惧怕阳光和烈火,看唐天这模样,他的级别至少在飞僵之上了。 是个祸害。 余威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放屁!我获得了始祖僵尸将臣的赐福!”唐天反驳道,“我不是僵尸,我是僵尸王!我不是怪物,你们才是怪物!一群变态、自以为是的怪物!” “明明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可以飞天,可以遁地,可以轻轻松松凌驾于人族之上,结果你们却要隐姓埋名,累死累活,跟狗似的,自虐呢?”唐天目中凶狠,像头暗夜中蛰伏狩猎的饿狼,语气充满讥讽,“我就看不惯你们这副自以为是又高高在上的样子。真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呢?世界这么大,弱小的无能的人那么多,你们有几个人,有几双手,能救苦救难,能让人脱离苦海啊?” “什么我根本不配成为一个秩序维护者,什么我根本不合适这份工作,哈哈哈哈,真可笑,老子根本就没想过要成为一个自虐的人!老子要成为强者!成为最强者!”唐天张嘴大笑,露出獠牙,“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比你们任何一个都强!你是杀不死我的!师父,你老了,你变弱了,而我现在是最强的!” 余威脸上有种壮烈肃穆之感,他单手持刀,他说:“我曾经带过你,也教过你,你叫过我师父,我也把你当徒弟。今天,我就在此清理门户,替人类清除你这个败类。用你的鲜血去祭奠逝去的老部长,让因你而逝的亡魂得到安息。” “哈哈哈你是在讲笑话吗?你用什么来清理门户?凭你现在这个孱弱老去的身躯吗?还是凭你很快就要被我毒素同化的身体?” 唐天一字一句道:“师父,你别挣扎了,很快你的身体也会变成我这样子。浑身腐烂发臭,闻道鲜血的味道就癫狂,你的身体不再受到理智的控制,只想进食、进食、再进食……你的脸上,手上,会长满毛,变成最最低等的毛僵。你不再拥有灵魂,不再会思考,只会留下一具发烂发臭的肉|体,然后为我所驱使。你认命吧,准备好臣服在我的指令之下,为我效命!” “是吗?”余威的神色很平静,他只是冷冷地反问一声,也不做任何反驳和解释。 随后,在唐天癫狂的、胜券在握的笑声中,余威用刀削去了自己正在腐烂长毛的脚背。 一块肉生生从身体上削下来,鲜血淋漓,余威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依旧一脸平静。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讲过笑话?”他举起那把带血的刀,指向唐天,继续道:“这样就可以清理门户了。” “你——”唐天震怒得脸色变得狰狞,“你找死!” 唐天振臂一呼,随后,全身僵尸化,身体暴涨起来,仿佛浮肿了一样。 肌肉呈现出一股腐烂的青紫色,蚯蚓一样的血管在身上驻扎。脸上属于活人的气血一瞬间被抽干,呈现出骷髅的面貌特征——枯瘦、狰狞、皮肉深陷、肤色青黑。 僵尸化会加强本体的力量和身体优势,唐天本来被砍掉的手臂在僵尸化的作用下,也重新长了出来,十根手指顶端迅速生长出更长、更尖锐、漆黑色的指甲。 本来穿在身上的衣服瞬 间被撑爆,变得破破烂烂的,仿佛破布条一样挂在身上。 僵尸王能飞天遁地,有御空之能,速度极快,力道奇大,已经是拥有人形的巨大怪兽,而不是人类。 余威见此,也大喝一声,提刀往前冲去。 只是,唐天的速度比他更快。 唐天原地飞身跃起,直直跃向空中,避开了余威的猛烈一击,随后又直直下坠,张牙舞爪,挥动那漆黑的如同虎爪一样迅猛有力的手,向余威门面拍去。 余威横刀相对,挡住了唐天的手掌攻势,同时身体往旁一侧,躲开了攻击。 只是,余威手中的大刀,却被唐天的手掌死死摁住,往地面重重击去。 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竟生生将厚重的大理石地板劈成两半,露出地下的泥土,可见这力道之大。 余威的大刀被唐天死死摁在手底,分毫抽不出来。唐天伸长脖子,张口露出獠牙,同时也流出腥臭的口水,想咬中余威。 只要能咬中余威的动脉,把他的鲜血吸食干净,那么哪怕余威的战斗技巧再强,都发挥不出来了。 余威往后一仰,躲过唐天的獠牙攻击。 同时,他以固定住的大刀为支点,一使力,舞动双腿,利用腿击狠狠击向唐天的脑袋。 在日常中,余威常用的武器是刀,但也没疏于对肢体的力量训练,军体拳什么的自不必说,腿法上也颇有造诣。 沈怀州练叶底藏花时,就经常和余威相互喂招。 一顿迅猛又刁钻的腿击接连攻击过来,唐天左闪右避,转眼间乱了章法。 无奈,唐天只能放开余威的刀,抽身而退,同时也让余威重新拿回了他的武器。 余威提刀冷笑:“整天只想只一些旁门左道,不愿好好沉下心来研究真正的本事,就是把自己再装点得花里胡哨,也没什么用。” 唐天起身跳开,嘿嘿笑着,站在他断掌的地方。 他从地上捡起被余威砍掉的断臂后,二话不说,直接往自己的嘴巴里塞。 不过片刻功夫,唐天就把自己断掉的手掌吞吃回自己的肚子里。 余威往日温和的脸上,终于出现一抹震惊哀痛之色,他眼中的震荡一闪而过,面容依旧保持着冷肃,继续提刀向前。 于公、于私,他今天都不能让唐天活着离开这里。 唐天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不能放任他继续为祸人间。 两人再度缠斗在一起。 余威脚上受伤不轻,但唐天对余威猛烈的攻势依旧无力招架。 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舍,不分上下。 办公处的屏风、山石、地板,都被席卷而过,碎裂的碎裂,崩塌的崩塌。 植物被毒素腐蚀,地板被暴力摧毁,物体倒塌木板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这场战斗的惨烈。 当余威用刀架住了唐天的攻击时,唐天的手腕忽然往前伸长了一节距离,变得更长、更大。 长长的手掌越过大刀的阻挡,直取余威心口。 余威见势不妙,侧身避开要害。 只是两人挨得太近了,哪怕余威避开,也被掌风重重打在胸口上。 肋骨瞬间断了三根,余威一口血吐了出来。 唐天的指甲划破了余威的胸口,指甲尖携带的毒素从伤口处入侵,带起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刺痛之余仿佛有烈火在伤口处燃烧。 紧接着,唐天继续趁势而上,不停地攻击,不停地抓挠。 余威的大刀被击落,武器脱手而出,余威应付得更为吃力。他只能从腿上的绑带抽出一把军刀,继续抵御唐天的攻击。 唐天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他就像一个 即将得胜的将军,士气越来越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癫狂。而余威,就像是落败的丧家之犬,从被唐天偷袭成功之后,就如同气球被戳破一道口子,之后一路瘫缩,变小,最终被唐天当胸一脚击中。 余威整个人就像风筝一样,被快速击飞。身体重重摔在院墙上,又弹掉下来。随后,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停下,一动不动。 此时的余威看上去,满身血污,也没有了呼吸的动静。 地板上的积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呈现处一股淡淡的红,在地板上不停的蜿蜒、漫开,看上去惨烈得触目惊心。 唐天大口喘着气,盯着余威一动不动的尸体看了好几眼,确认是没有动静了,他才哈哈大笑起来:“师父,我都说了,你老了,打不过我的。” “你是没讲过笑话,可你活成了笑话。”唐天几乎要笑出眼泪。 “我只是把吃下去的那只手臂,加长在另外一只完好的手上而已,就破了你的防。人啊,不服老不行。” “现在,就让我砍掉你的手,用你的指纹,打开三楼神龛的大门。”唐天一边笑,一边走向余威,“师父,我等今天这一刻,等了很久很久了。只要我能带走一座神龛,十一方就会对我论功行赏。” “你们弄丢了我的河伯,我拿走你们一座神龛,不过分吧?” 唐天的身体逐渐退去了僵尸化。 他穿着一身不再能好好蔽体的衣服,脸上的神色却透露着一股胜利者的得意与傲慢,走到余威身边,弯腰,想要收割自己的战利品。 他想要拧掉余威的食指,去打开三楼的大门。 只是没想到,唐天刚一弯腰,刚才还双目紧闭的余威,猝然间睁开眼睛。 趁着唐天弯腰不设防的时候,余威手中的军刀果断往唐天头上挥去。 当唐天意识到不对,想要避开时,已经是为时已晚了。 他还是被余威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削掉了半边脑袋。 脑袋里白色如豆腐脑一般的脑浆,瞬间流了下来。 第92章 092 唐天吃痛,嚎叫一声。 动物求生的本能让唐天立即后退,飞快掠开,远离让他受伤的地方。 他一口重重咬在手上,不停吮吸血管里的血液,以血补伤,脑袋的伤口飞快愈合,但戴着眼罩的那半边眼连着脑袋,被削掉之后却没重新长出来——能量不够,不足以断头再生。 剧烈的疼痛让他脑回路暂时停止了思考,只剩下感受疼痛的本能。 直到看到余威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身而起,唐天才意识到——他中计了! 刚才被他一通猛击之后,余威根本没有死,而是以假死的状态在引诱他接近,然后再伺机反杀! 没想到,往日内向老实的余威,居然也会用计骗人。 唐天千想万想,却怎么都想不到,余威竟然会用这种诡计来蒙骗他,吃了大亏,丢了半边脑袋! 唐天怒火中烧:“余威,你骗我!!!” 余威手中的军刀还在淌血,刀刃上白色的黏稠物裹着微微凝固的鲜血,在刀刃处打着转,并不下滑,而是凝结在引血槽附近。 他一步一步,跛着脚,接近唐天。 “不要小看老家伙。”余威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样的低沉冷静,哪怕一身血污,满身伤痕,他的身板还是挺直,高大的身躯倒映在小小的水潭里,凝缩成一个小小的剪影。 阴天,暗沉的光线像一张网兜头而下,余威的步伐走得沉重、踉跄,但并不算缓慢。 他大步、大步走向自己的大刀。 “三年了,这三年来,时间带给我的不仅仅是一副越发腐朽残破的身躯,还有愈发坚定的决心和意志——将你斩于刀下的决心和意志。” 余威弯腰,试图把他的大刀捡起来,但他提不动了。 脚背削去皮肉,肋骨断了不知道多少跟,或许内脏也破损了不少,浑身没一处是好的。 哪怕是后天之灵,也是凡胎,他好像已撑到了极限。 但没关系。 没有大刀,还有小刀,想要结果一个人的性命,一个小小的利器就足够了。 他是那样坚定而缓慢地拖着疼痛不堪的身体,手里握着那把小巧却锋利的军刀,一步一步逼近唐天,也仿佛在一步步走向属于他的终点,同时宣告着胜利与死亡的终点。 唐天惊恐看着他,瞳孔不由得收缩起来,在一片肃杀的秋日光影里,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死神,正缓步向他走来。 想要僵尸化反击回去,重新获得碾压的力量,打败余威,吃掉余威的血肉。 可是…… 唐天的僵尸化只持续到手臂处,就再也没有进行下去。 他的能量不够了。 被余威削掉的不仅仅是半边脑袋,还有他的精血,他的能量。 怎么办…… 唐天瞬间慌乱起来。 第一个反应是想跑。 他转动仅剩的那颗眼球,狼狈地奔向墙角,在院墙处捡起黑色的布袋,然后就想往门口冲去。 此时的唐天,哪儿还有刚才嚣张狂妄的劲儿? 更像一只落荒而逃的落水狗。 余威大吼一声,不顾他已经断裂的脚背,用力一蹬,飞快向前跑去,一只手死死扣住唐天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刀往前劈刺。 绝不能让他走。 不能。 余威的身体已经处在强弩之末,此时他任何高超的战斗技巧都用不出来了,更多的是骨子里剩下的狂暴的、战斗的本能。 他的劈砍、挑刺、横划,都是怎么顺手怎么来,依照着身体的直觉与本能行事,总之,不能停。 杀了他,杀了 唐天! 唐天也像个毫无章法的小孩一样,都只凭着本能去抵御,去抵挡。 被余威破了防的唐天,已经吓破了胆。 要论意志和决心,他是远远比不过余威的,在已知优势全部丧失之后,就像是完全丧失了斗志一样,只懂得像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了。 不多时,就轮到唐天被余威掀翻,趴在地上,不停呻|吟打颤。 “不要,不要杀我。师父,不要杀我……” “你不能杀我!” 满身是伤半面脸的唐天牙关颤抖,拼命大喊。 余威就像没听见一样,此时他坚定的瞳孔里,倒映出唐天那看上去丑陋而可怖的半张脸,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杀死唐天。 扬起军刀,用尽所有的力气,瞄准了唐天的心脏,余威眼眸一凝,就要挥刀而下。 只是猛然间,他眼前出现的,不再是唐天的那半张脸,而是一个粉色的、镶嵌着许多五彩斑斓的贝壳的小盒子。 盒子四周还裹着泥土,因为昨夜下过一场雨,土是湿的,所以盒子周身泥泞不堪,带着泥土的香气。 可即便如此,依旧能看到,在盒子的顶端,用玻璃开了一扇小小的“窗”。 通过这扇“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盒子里装的是灰。 这是一个骨灰盒。 ——爸爸,别的小朋友作文里都写:假期了,爸爸妈妈带他们去游乐场玩,你什么时候才能带妞妞去游乐场啊? ——妈妈和医生都说妞妞病了,但妞妞没有病,只要爸爸带妞妞去游乐场玩一天,妞妞就什么病都好了。 ——爸爸,这就是我以后要住的房子吗?门会不会太小了一点啊,妞妞能进去吗?是不是进去了之后,这个小房子就会变大? ——爸爸,等我住进去,能不能在屋顶给我开一扇窗啊? ——我想看看飞过妞妞坟前的小鸟长什么样。 ——也想看看爸爸每天都在忙什么。爸爸啊爸爸,你为什么总是不回家? 余威的刀就此停住。 那一抹粉红的颜色,让他眼前的世界都朦胧了起来,什么都看不清了。 “妞妞……” 妞妞怎么会在这里? 对了,是唐天从包里掏出来的。 他看见了。 恍惚间,腹部一痛,有什么东西穿过了他的肚子,又缓缓抽了出来。 余威僵硬低头看去,看见唐天的手掌缩了回去,黑色的指甲上还沾着新鲜的、滚烫的血液。 身体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唐天这一场抽走一样,余威瞬间跪在地上,一双手捂着腹部,意识有些涣散。 耳边是唐天忽远忽近的狂笑声,腹部涌出温热的血,痛,但痛到极致,也就只剩下麻木了。 麻木到,就连唐天拧断他的食指,余威也不觉得疼。 他好像,要死了。 但…… 不行,不能倒下。 余威咽下滚到喉间的血,利用身体内所剩无几的“灵”来堵住腹部致命的伤口。 神思清醒了几分。 余威想要蓄力而起,却感觉四肢灌了铅一样沉重,提不起劲来。 “等我办完正事,就来进食你。”唐天低头,对着余威恶狠狠说道。 只能眼睁睁看着唐天进了办公处,约莫是上了三楼,然后又走出来,带下来一座神龛。 余威努力睁大眼睛,费力看清楚了那座神龛的模样——那是一个贵妇模样的神明,眉目慈悲,怀里还抱着一个娃娃。 “鬼子母神。”唐天捧着神龛,哈哈大笑,猖獗又得意,他从袋子里掏出一袋散发出阵阵恶臭的血 ,然后往神龛上泼去。 片刻之后,刚刚还满是神性的神龛,就被淋成了血淋淋的样子,充满了邪性,诡异又恐怖。铺满神龛的血很快凝结成串,滴答滴答落下来,在地上汇集成一小滩血水。 唐天跪在神龛面前,又拿出三炷香,点燃,插在神龛前。 烟缓缓飘起,空气中弥散开檀香。 唐天边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边道:“师父,我说过了,我等今天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养出一大帮小鬼,缠住你们部门里那些死变态,调虎离山,然后——然后再来杀了你哈哈哈!!!” “是,你是部门里的强力输出,你很强,论武力,我打不过你,但是在我看来,你却是最好对付的那个。” 唐天回头,看着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的余威,讥诮道:“因为你的弱点,实在太好抓了。” “这一切,都是针对你设的局。能把我逼到这份上,你死得不冤。” 上完了香,就该上贡品了。 唐天把那个粉色的骨灰盒放在神龛前,声线虔诚中又含着种癫狂的意味:“诃梨帝母,你前世怀着身孕,向前往王舍城朝拜的五百人教徒求助,五百人弃你而去,导致你腹中胎儿流产死去。” “你心怀憎恨,你发誓若有来生,要食尽城中小儿,为腹中小儿报仇。” “你真的做到了!你吃了好多婴儿,好多好多!你的身上,沾满了杀戮的鲜血!苏醒吧,诃梨帝母,重新张开你的眼睛看看,这世上已无释迦摩尼,这世上再无人渡你!不要当什么送子娘娘,也不要当什么鬼子母神。你,是专食婴孩的鬼母啊!” “我已用罪恶的人血,唤起你的血性,用香火将你从神龛中唤醒。” “我为你献上最美味的贡品,她虽然已经没有了血肉,但她有世界上最纯净的灵魂!” “进食吧,啃食吧,堕落吧!回到这个邪恶的世界,享受我为你准备的贡品,吃掉她的灵魂,张开你的眼,你罪恶的眼,重新恢复你鬼母的称呼,让所有人都恐惧、颤栗,让他们都臣服在你的脚下!” 香,烧得越来越快。 雾,越来越缭绕。 明明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正在苏醒。 余威看着被当成贡品的粉色骨灰盒,一双眼逐渐猩红起来,仿佛泛起泪光,又似憎恨。 他哆嗦着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管粉红色的药剂,灌进喉咙,一饮而尽。 他终于恢复了力气。 余威发出怒吼:“我杀了你!” 第93章 093 月亮湾妇幼保健院。 最后一只鬼婴化作一阵青烟消散。 谢青灵边指挥着过来助阵的尸体回到太平间里,边点了点耳机,联系凌放:“部长,我这边已经解决完毕。你那边需要支援吗?” 凌放被迎面冲来的鬼撞倒在地上,鬼怪死死摁住他,骑在他的身上。 这个距离,已经没有办法再用手|弩发动攻击了,凌放放弃了手|弩,抽出箭矢,徒手将箭矢送进对方的咽喉。 好不容易争取一点喘息的机会,凌放从地上爬起,立即说道:“不,不需要。你回办公处去,老余需要支援!” 办公处? 按理说,在办公室处留守的人,应该是最安全的才对。 门口的麒麟可以护法,挡住入侵办公处的鬼怪。 除非老余遇到的不是鬼怪,是人。 谢青灵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眉心一跳,立即说道:“收到。” 短短两个字,说话的同时,谢青灵就大步往机车的方向跑去,开走机车,一路飞奔,花了大概十来分钟,从月亮湾妇幼保健院回到了办公处。 办公处的乌木门依旧半掩着,微风吹不动沉重的木门,却依旧传递出木门背后那股浓郁的血腥味。 谢青灵机车还没停稳,头盔都没来得及摘,闻见这股浓郁的血腥味,脸色一变,当下立即弃车,一脚踏着机车,直接从办公处的围墙处跳了进来。 好多……好多血。 水化开了血,血和着水,黑色的石板上,集聚的液体坑坑洼洼,一脚踩上去,迸溅在鞋面上的再也不是晶莹剔透的小水珠,而是淡粉色的血滴。 院落中,余威蜷缩着身体,把自己团成一团,就像一只盘着身体睡觉的猫,腹部被完全的藏起来,脊背弓成半圆的弧度。 在余威身边,站着一个被削掉半边脑袋的人。 独目,花臂,是唐天。 唐天正用力踢打蜷缩在地上的余威,一脚,两脚,三脚…… 余威却像被固定了一样,始终蜷缩着,如同猛兽在掩藏它最柔软的腹部,最致命的弱点。 “放开!给我放开!给老子放开,听见没有!放开啊!!”唐天还在大叫。 谢青灵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世界在她眼睛里都被扭曲了,所有的物体在她眼里的线条都变得曲折扭曲起来,唯独唐天的身影还是真实的。那个衣衫褴褛,同样满身血污的人,在谢青灵的脑子里,已经被画出了身体脆弱的部分,可以下刀的部分,致命的弱点,和不够致命的点。 一个跳跃,谢青灵落在他的身边。 “唰”的一声,歃血挥刀落下,一刀砍掉独目人的手臂。 唐天吃痛得连连后退,眼见又失了一臂,他有些慌乱起来,抬起手又吸起了自己的血。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办法再让手臂长出来,这一通吮吸,只是勉强止住了血,控制住了伤势。 经过和余威的一番缠斗,唐天的损耗很大,已经很累了。 如果等那帮变态全部回来,那么等待他的,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亡!唐天盯着谢青灵,心里飞快闪过各种念头。 同样,谢青灵沉着脸,一直盯着唐天,推测揣摩唐天的能力。 可以通过吸食鲜血来自我疗愈吗? 她控制自己不要回头,不去看余威躺在地上鲜血淋漓的样子,害怕多看一眼,她就慌了,就自乱阵脚,就让唐天逃跑了。 “你是杀不死我的。”唐天看着谢青灵,他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他似乎找到了能让她破防的地方,“让我走吧,不要浪费时间,你再和我缠斗一会儿,老余他就要死了,连点遗言都交代不—— ” 话音还未落下,只见那个女人,那个部门的新成员消失在唐天的眼前。 不见踪影。 唐天一慌,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身后同样也是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 还没等唐天松一口气,只觉得后颈一痛,有股冰冰冷冷的触感,直接穿透他的颈椎缝隙,一刀挑断了他的脖子——头被割下来了! 缠绕在唐天背后的谢青灵也露出了身型。 唐天的脑袋掉在地上,滚落几圈,停下来。 而谢青灵的攻击还没停止。 她下刀的角度非常刁钻灵巧,手腕一抖,又卸掉了唐天的另一只手——不是砍掉,她准确的捕捉到两截骨头关节的连结处,切断了连结的筋膜,就像刚刚刀尖穿透了颈椎的缝隙一样,连结骨头的筋膜软骨很软,一刀削下去,刀也不会豁口,更不会遇到什么强有力的阻碍,她轻而易举就削掉唐天的手臂、手肘子。 像削肉一样,把唐天的肢节都给卸了。 唐天的手臂,一节一节莲藕似的掉下来,接着又被谢青灵一脚踢开,落到离唐天脑袋两臂远的位置。 随后,是膝盖。 一刀刺向膝盖窝,又把脚踝的筋给挑了,仅剩的躯体无法站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到了这里,还没完。 谢青灵依旧不放心,直接拿刀,干净利落,把唐天余下的躯干一一肢解了,肢解成最小的小块,又一一踢开。 不过眨眼间,刚刚还张狂不可一世的施暴者,就已经四分五裂,头不着身,身不着手,腿不着脚。 唐天的脑袋,呆呆望着逐渐放晴的天空,感觉太阳十分刺目。 两臂远的位置,堆放着他的残肢,他的骨、他的肉,可成年人迈一个大步就能抵达的位置,现在看起来却那么的遥远。 或许是失血太多,已经让他无法思考,甚至让他失去了对时间和距离的感知。 他只觉得时间流逝得格外的慢。 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那种可怕的骨头和肉团如雨般跌落在地上的声音终于停止。 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那个女人,那个满脸冷静下手却残暴得简直像是出身自十一方的女人,路过他的头颅旁边。 他仅剩的眼珠子艰难转动,还没看清她的鞋子,就被她毫不留情一踢,头颅重重摔在墙上。 “……”唐天想要尖叫,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这样,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没有办法再自我疗愈了吧。”谢青灵木着一张脸,把歃血插回身上,“无所谓能不能立即杀死你,我只需要让你失去行动反抗的能力,早晚会耗死你。” 谢青灵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余威身边。 她跪坐在地上,轻轻拍拍余威的肩膀,轻轻地喊:“余哥,余哥……” 余威睁开眼睛,只是视线被鲜血蒙上一层红色的影子,费力辨认了一会儿,余威喘气道:“是……是小谢啊。” “来得正好,来得正好……”余威说话间无比费力,“鬼怪都解决了吗?帮我一件事,把唐天杀了。” “杀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部长可以……可以瞑目了。” “余哥,你再撑一会儿,安然前辈马上就回来。”谢青灵手足无措,脑子里闪过许多急救的知识,只是一个也用不上,都用不上。她的视线有些模糊,连忙抬手抹了抹眼,不然看不清余威现在的样子。 “那就好……”余威忽然哗啦一声,吐出了一口混合着碎肉的血,脸上沾满了血沫,声音含糊不清消失在喉咙里。 “余哥!”谢青灵尖叫起来,她是一个不怎么感性的人,此时却忍不住哭了。 她急 忙道:“我让叶安然赶紧回来。对了,药,那瓶粉色的药。” 说着谢青灵又是联系叶安然,又是找药,慌乱得不行。 “回来,安然前辈快点回来!余哥受伤了,快回来!” “我在路上,我马上到!” “还有救护车,让后勤部准备救护车……”谢青灵几乎是在尖叫。 听着谢青灵的声音,余威却在笑,牙齿上全是鲜红的印记,笑起来实在不好看,他的眼睛却十分明亮。 “小……小谢,不用了。你们让我……让我休息一会儿。” “我只遗憾,我我……老了,我杀不了唐天,不能亲手为老部长报仇。” “但我……但我保护了妞妞,我终于保护了妞妞一次。” 笑着笑着,余威终于松开了一直蜷缩的身体。小小的、粉色的骨灰盒露了出来。 谢青灵呆住。 余威整个人松弛下来,仿佛放下了心头大石,谢青灵搂着他的肩膀,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 余威说:“药,我已经喝过了,那瓶药,很珍贵,能让人回光返照,让油尽灯枯之人临死前,爆发出力量,再次燃烧,但不能救命。” “我一直……一直把它藏在身上,我这个迟暮之年的老大叔,也需要……也需要一个再逞一次英雄的机会。”余威笑着说,“真好啊,这次我保护了妞妞。” “余哥,你别说了,你保存点体力,等安然前辈回来再说,求你了,不要说了!” “安然也救不了……救不了我,不要催……她。”余威的喘气声变得更沉重了,他缓了几下,用尽最后的力气,缓慢道:“你给我用上那瓶白……白色的药。那是个……是个溶解剂,把它注射进我的血管里,让它溶解我体内的……灵,带走我体内的灵。” 余威喘气声更大了,他眼睛睁大,拼命瞪着前方,但脸上的表情看上去还是像笑,“它会……会变成秘药,成为祭品,重新……重新回到灵者的身上。” 谢青灵猛然一颤。 “这是……这是我们灵者的宿命。小……谢,你别难过,这并不是,我的终点。” 余威的肌肉彻底松弛下来,瘫软着一团。 仿佛睡着了一样。 第94章 094 初秋的风刮在脸上,竟像刀割肉一样疼。 叶安然的机车速度已经提到最高,但她恨不得自己长出一双翅膀来,速度快点,再快点。 老余在等着她。 一定要赶得上啊。 终于,风驰电掣回到办公处,叶安然一眼看见谢青灵横倒在地上的机车,她停车的手一僵,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一抬眸,叶安然就看见浑浊的血水顺着台阶的积水,缓慢地淌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慢慢汇聚成股,然后又顺着地砖的缝隙,流入下水道里。 “老余!!”叶安然把头盔一扔,直接跑回办公处。 好浓郁的血腥味。 好惨烈的庭院。 好多散落在地上的残肢。 叶安然呆呆怔怔,两腿止不住地发软,但她不敢耽误分秒的时间,一双眼恍惚又飞快地巡视一圈,最终锁定在庭院中间,那两个一躺一跪的背影上。 躺着的那个满身血污,跪着的那个一身泥泞水渍。 谢青灵抱着余威的尸体,手中捧着那个粉色的骨灰盒,目光仿若出了神,像呆滞,也像在思考。 她一张脸上干干净净的,像是哭过,又像是没哭。 叶安然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分辨不清她的情绪,也不想再去分清。 她的眼里已经没有谢青灵了,她只是呆呆地看向余威,飞快地跑过去。 “老余!!” “怎么会?我来晚了……我……” 叶安然嚎啕大哭,呜哇呜哇的,嘴巴里含糊不清说着些什么话。 “老余老余,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给你治疗,我来治好你。”叶安然的回春术不停往余威身上丢。 她掏出针包,抓取一把银针,几乎把余威身上所有能扎针的地方全部扎满了。 银针不够用了,就用黑针。 她扎啊扎,不停地使用着神明赐福的能量,想要再次重现生命的奇迹。 只是这一次,不管是子午流注针还是阴阳表里针,都不再有反应。 “哇呜呜呜……老余!”叶安然伏在地上,自责而又悲伤地大哭,肩膀一耸一耸的。 此时,谢青灵终于有了动作。 她收起叶安然扎在余威身上的针,一根一根,插回叶安然的针包里。 “安然前辈,给余哥用药吧。”谢青灵说。 用药,对了,要回收秘药。 叶安然哭声一顿,抽噎着从银色箱子里,掏出那一管白色的药剂。 尝试了好几次,叶安然才勉强把针管对准了瓶盖,将溶剂抽取出来。 只是,当叶安然拿起余威的手,想要往他的静脉里注射溶剂时,不期然看见他被拧断的食指,手一抖,针筒扎空。 叶安然深吸一口气,想要再来一次,却总是无法成功注射。 着急得她呜呜哭了起来。 “我来吧。” 谢青灵拿过她手中的针筒,一只手抬起余威的手臂,然后将白色的溶剂缓缓推进他的血管里。 她的手没有抖,注射的时候一次就成功了。 叶安然看她的脸,却只见她低眉敛目,一脸的冷静与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叶安然微微张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想,她这个老员工真的好差劲。 她也想像谢青灵这样,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总是能够冷静沉着地应对,仿佛什么都不能将她压垮。 可是…… 好难过。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捏住一样疼痛。 她就不会痛吗?叶安然想。 注射完毕,这些白色的溶剂被注射进余威的身体之后,在他已经停滞的血管里缓缓流动。那闪烁着点点银光的白,无视了皮肉的阻隔障碍,光透过皮肤传达到谢青灵的眼底。 随着溶剂一寸一寸地移动,余威的体内都被画上一条条银白的线条,那些线条以血脉为沟壑,以溶剂为水流,所过之处,裹挟着余威这些年淬炼的“灵”缓缓向前,仿佛在清洗壕沟。 当这些银白的血液不再流动时,“灵”也就溶解完毕了。 谢青灵耐心等待着。 叶安然此时已经镇定了不少。 她吸吸通红的鼻子,抹掉满脸的泪水,尽量用清晰的语气指挥着谢青灵的动作:“用另外一个干净的针筒,把秘药抽取出来。” 谢青灵照着她说的做。 针筒的针头应该是特质的,当抽取余威体内的“灵”时,针头就是一个天然的过滤器,只见那些泛着点点银芒的白色秘药争先恐后涌进针筒里,其他血液则是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谢青灵就抽取出满满一针管秘药。 打进余威身体里的溶剂只有一小管,抽出来的秘药却足足是溶剂的五六倍之多。 这多出来的部分,就是溶解的“灵”。 谢青灵举着针筒,看了两眼,喃喃道:“这一管至少可以分成五份秘药吧,甚至可能是六瓶,余哥真是一个很,只能抽出三份秘药,这是平均水平。能抽五六份,说明老余……老余活着的时候,淬炼了足够多的灵。” 叶安然的鼻头和眼睛再度变红,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谢青灵把秘药放回银箱,等待处置。 随后,她点了点耳机,说:“部长,通知后勤部入场吧,战斗已经结束了。” “你那边需要支援吗?” “行,那收队吧,我们在办公处等你们回来。” 凌放那边说了什么,叶安然没有听清。 她像是做梦一般看着谢青灵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事务,先是通知了凌放,又去收起鬼子母神的神龛,把上面遍布的血迹清洗干净。 而她自己,则是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坐在余威的尸体身边,感觉很迷茫,很无助。 如果不是庭院里残破的痕迹以及横躺的余威尸体,还有满地被肢解的残肢,这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叶安然看着谢青灵的背影,喃喃问:“谢青灵,你难道就一点都不难过吗?” 叶安然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 谢青灵忙碌的背影一顿,她没有回头,只是说道:“难过。” “但是,只杀一个唐天,还不够。” “要问我现在最想做点什么的话。”谢青灵停顿了下手头的动作,说道:“那应该就是——杀光十一方的人,为余哥报仇!” 言罢,又独自去忙活。 她拿了扫把,把庭院的血水扫到一处,聚拢起来。免得路过的人不小心往里看一眼,会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叶安然张口欲言,最终所有的话都淹没在唇舌之中。随后她站起身来,跟着谢青灵一起收拾庭院,把余威跌落在地上的军刀和大刀,都捡起来。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叶安然又猛地背过身去,再度泪流。 安静的气氛无声蔓延着。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处门外,响起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谢青灵以为是凌放他们回来了,抬头看去,却是以杨柳青为首的后勤部人员入场了。 后勤部的人把办公处外面的街道暂时封了起来,随后,一群人井然有序地走进办公处的庭院内。 首先用担架抬走了余威的尸体, 随后又拿起几个塑料袋把庭院里的尸块捡起来,一一封好。 所有的人都沉默寡言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缓慢但却熟练有序。 杨柳青看着满地的血水,不自觉掏出一包烟来,抖了一根叼在嘴里,点上。 吞云吐雾,烟气缭绕。 “又要殓尸体了啊……”灰蒙蒙的烟雾挡住了杨柳青脸上的表情。 谢青灵看向她,问道:“杨部长,你们会怎么处理余哥的尸体。一把火……烧了吗?” 沈怀州说过,尸变的尸体,一般处理都是用汽油浇了,烧了干净。 余威死前已经被僵尸的尸毒感染,尸体上长出了黑毛。难道也要被一把火烧了干净?要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连骨灰都留不下了? 杨柳青抖抖指间的烟灰,说道:“不至于,对于殉职的战士,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们都会想办法让英魂安息。” “我们会先把老余的尸体放置在安全的地方,防止发生尸变,然后再请一些专业人士来超度一番,净化尸毒。到时候……就会通知家属来领尸,然后再举办葬礼。” 顿了顿,杨柳青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她仰头望天,苦笑道:“哦,差点忘了,老余没有家属了。” “他双亲已逝,女儿也死了。还有个老婆……不,前妻,不知道愿不愿意来领。如果找不到人,就由我们来送老余最后一程吧。” 说话间,一根烟抽完了,杨柳青又抖出一根烟点上,同时还不忘邀请谢青灵:“来一根吗?” “哦又忘了,你不抽烟。”杨柳青想把香烟收回去。 却不想,谢青灵伸出手来,拿走一根,“我试试。” 学着杨柳青的样子,谢青灵用不太熟练的动作夹着香烟,狠狠抽了一口,却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这一口呛得她流出了眼泪,嗓子又凉又辣,十分痛苦。 谢青灵泪流满面,把香烟用力摔在地上。那点微弱的烟火触及到地面的血水,很快就熄灭了,一点火星子都不没剩下。 “我不抽了。”谢青灵还在咳嗽,“这辈子都不会再抽了。” 杨柳青哈哈大笑,把烟盒收了起来。 叶安然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们,只觉得这是一个两个疯子凑到一起去了。 后勤部把余威的尸体抬走之后,过了三天。 部门向总部申请了一个可以净化尸毒的道士过来开坛做法,掐指一算,也将将要到未来城了。 却没想,道士还没来,办公处门口,就先来了一个穿着丧服的女人。 第95章 095 那是一个身形单薄、脸部棱角分明的女人。宽大的丧服罩在身上,更显得她的身形单薄。 眼角悄然爬上的细纹昭示着她并不年轻的年龄,不过她倒也没有刻意掩饰这一点,因为女人的头发夹杂不少白发,看上去很晃眼,她却没想过要染个发掩饰一下,一张脸也是素面朝天,没有任何化妆品的痕迹。 或许因为太过消瘦,所以看上去,她高高凸起的颧骨有几分刻薄之相。薄薄的眼皮半阖起来,一双低垂的眼睛眼尾微挑,是很漂亮的丹凤眼形状。 听见谢青灵推门的声音,女人抬眸看向谢青灵,那双眼里的光是柔和而平静的。 “你是……”谢青灵问道。 “我来找余威。”女人轻声说道。 谢青灵指尖一颤,看着她身上的丧服,所有要说的话都消失在了喉咙里。 她忽然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自发穿上丧服的女人了。 “是部长让你过来的吗?”谢青灵问道。 “不是。”她摇摇头,“我是自己过来的。我来收他的尸骨。” 余威前妻来殓他的尸骨,谢青灵却拿不出来。 谢青灵侧身,邀请她进来:“您先请进吧,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女人却不动,反而谨慎地问:“可以进去吗?老余说他签了保密协议,从来不让我来找他。” “一楼可以进。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办公场所。” 女人听了一愣,半晌之后说道:“老余倒是一点都没变,机器一样执行着规定和命令,完全都不懂得变通。他真的太死板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处,谢青灵给她倒了一杯茶,问:“嫂子怎么称呼?” “我叫周华怡。”她抚平衣服因坐下而产生的一点褶子,情绪始终平稳,客客气气地说道:“倒也不用叫我嫂子,我和老余已经离婚了。” 没等谢青灵说话,周华怡先解释:“我和他虽然离婚了,但也答应过他,要替他收尸。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就说过,他总是让自己受伤,肯定是个短命鬼,迟早要走在我前头。这不,今天我就来了。” 说话间,她又抚了抚身上的丧服,谢青灵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这一身丧服并不合身,好像是匆匆忙忙间从哪里借来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打量自己的目光,周华怡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她稍微挺直了一下瘦削的脊梁,淡淡笑了笑:“这一身衣服是我的,是我十年前就定制好的。我本来想着,要是突然间发生什么,我能体体面面、从容不迫地送他一程,不至于兵荒马乱,没想到还是疏忽了。老了,身材变了,衣服就不合身了。” 谢青灵有些怔愣。 “华怡姐怎么知道……” “他的房间已经三天没有亮灯了。”周华怡说,“以前最多两天。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了。我就知道了。” 谢青灵有着微微的震惊,“华怡姐和余哥住在同一个地方?” “不,我住在他对面那栋楼。”周华怡的语气很平静。 周华怡就住在余威的对面。 可是余威并不知道。 谢青灵喉头哽了又哽,只觉得接下去她要说的话变得万分难以启齿,她低声道:“华怡姐,余哥的尸骨我暂时还不能给你。” 周华怡一怔,喃喃道:“这个短命鬼,居然死无全尸,连个尸首都不曾留下吗?” “不是……就是不太方便,要再等等。”谢青灵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明白了,是打得太激烈了吧?”周华怡点了点头。她又问:“老余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或者遗言?” 谢青灵看着她,片刻后,摇摇头,“没有遗言,他怕打扰到你。 ” 周华怡便只能沉默。 随后,谢青灵拿出一张黑色的绒布,递给周华怡。 她说:“余哥的刀作为武器,需要留下来让后来者使用,其他的生活方面的,后勤部还在整理。部门这边,余哥留下的遗物只有这个。” “这是余哥平时用来擦刀的那块布。”见周华怡没有动作,谢青灵解释。 “我认得的。”周华怡这次没有笑了,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迟迟没有接过谢青灵递过来的擦刀布。 过了十几秒后,她忽然冒出一声嗤笑,拒绝道:“算了。他和这块布待在一块儿的时间比陪我和妞妞的时间都长,看了只会让人生气,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我该走了。”她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谢青灵,“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等什么时候方便了,可以领尸骨了,你就联系我吧。” “对了,方便的话,把他火化了,给我骨灰就行。我不想看到他的尸体。”周华怡说,“我不想知道他死前是什么模样的。” 余威说过,他的前妻是军医出身。 作为一个医生,想从一个人的伤口推测出他曾经受过什么样的伤,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谢青灵点点头,“我知道了华怡姐。” 周华怡走了,仿佛没有来过一样。 她平静得像一阵风,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没有留下一滴泪,也没有说太多话。但她离开之后,谢青灵却陷入了一阵怅惘当中。 有时候,面对生者是比面对死者还要困难的一件事。 谢青灵很快收拾好情绪,联系了凌放,凌放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行。” “道士明天就到了,到时候,我们部门的人都去送老余最后一程吧。杨柳青会帮我们代班。” “收到。” - 次日,正午,太阳最盛的时刻。 在一处靠近郊外的废弃的仓库里,聚齐了一批人。 几天前,这里就被后勤部管控起来,一般人无法靠近。 直到此时此刻,仓库才终于大开了门。 在仓库面前的场地上,停放着一具白布覆盖的尸体。 灿烂的阳光照射在白布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刺眼,夺目,明明是青天白日,但这一抹刺眼的白衬得周围的光都暗沉起来。 静立的一身身黑衣,更显得毫不起眼。 凌放率领部门一众人,站在停灵不远处的屋檐下,沉默地看着场地中间的那个道士。 道士是今天早上刚刚到的。 年纪看上去不太大,穿着黄褐色的道袍,头戴平冠,背着八卦镜,手持桃木剑。 他姓李,人称李道长。受命下山来,替余威做法事。 停灵的地方,已经摆上了香案。 香案上摆放着李道长做法需要用到的工具:糯米,红绳,三清铃等等。李道长指尖在一碗清水里点了点,然后抓过一把糯米,以一种富有韵律的节奏撒开,最终念念有词,在念着法咒。 糯米红绳是用来驱邪的,为的是祛除余威身上的尸毒。 选择在太阳大盛的中午展开法事,也是要借助烈阳的能量,把这些尸毒祛除干净。 最终,当画完一张篆符,贴在余威的脑袋上,篆符自燃起来时,法事也就进入了尾声,僵尸的尸毒祛除干净了。 这意味着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现在的余威,就是一具正常普通的尸体。 凌放一行正要上前,就听见清脆的“丁零零”一声,道士拿起案上摆放的三清铃,轻轻摇了起来。 李道长对余威的尸体鞠了一躬,说:“余居士,让小道送你一 程吧。” 话音落下。 “丁零零”的三清铃又再度响起,李道长拿着铃铛,一边摇,嘴巴里念起韵词: “自古花无久艳,从来月不常圆。” 又听得“丁零”一声。 “任君堆金积玉,难买长生不死。” “飞禽可有千年鹤,世上稀逢百岁人。” “生碌碌,死忙忙。” 道士的声音空灵悠长,配合奇特的曲调,听得人耳朵仿佛放空了一样,变得十分清明辽远。 凌放低声道:“李道长在给老余超渡。” 听闻此言,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只是安静的听,安静的看。 “……说什么功名富贵,夸什么锦绣文章。” “须信到头终是幻,的然限尽梦黄粱。” “三皇五帝归何处,历代公卿在哪方。” “但看青史上,谁能免无常。” 念完了词,李道长动了起来,脚下踏起奇怪的步伐,一前一后,一高一低,脚下仿佛正展开一幅图画。 【三步九迹,迹成离坎。乾象天灵,坤以载运。坎双垦只步交乾,震上双飞兑亦然。坤只离单双步巽,三台归去便朝天。行步罡踏斗术,脚画七星北斗,道士跳起了自远古传下的禹步,超渡已经逝去的亡灵。】 李道长躬身灵前,倒了一杯酒,开始行起了礼,同时口中唱了词: “初奠酒,亚奠酒,初奠亚奠三奠酒。” “杜康造酒满缸香,醉倒洞宾吕纯阳。” “初献馔,亚献馔,初献亚献三献馔。” “王母蟠桃会上馔,唯愿亡人早升天。” “初献帛,亚献帛,初献亚献三献帛。” “阳间化纸阴成钱,一纸化为万文贯。” 一路走好。 - “部长,余哥的骨灰送走了吗?”谢青灵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绒布,擦拭着她的歃血。 “送走了。”凌放说,“送到老余前妻手上了。” “不知道余哥会葬在哪里。跟妞妞在一起?还是葬在部门给安排的墓地?” “等以后一起去祭拜他就知道了。” “嗯,也是。” 谢青灵把黑色绒布收起来,又把歃血插回身上。 刚要走出门去巡逻,就听见凌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天下班之后别着急走。” “要开会?” “开个欢迎会。”凌放说,“总部派来的人,已经到了。” 第96章 096 新人的到来,多少冲淡了一点部门里笼罩多日的阴郁氛围。 叶安然和代星宇是最先回来的两人,听凌放说要开个欢迎会,回来路上还顺手买了点庆祝的东西。 一个买气球,一个买礼花炮。 叶安然吹了气球,身高却不够挂到天花板上去,下意识叫了一句:“老……老星宇,帮我挂上去。” “……”代星宇从她身后伸手,拿过一串气球,仗着身高顺手就挂上去了。 不多时,冷清的办公处,还真让他们两人装点出一些喜庆热闹的氛围。 那五颜六色的气球挂得到处都是,和六一儿童节差不多。 叶安然说道:“我们部门没有开过欢迎会,谢青灵刚来的时候,直接就职了,转眼这大半年都过去了……时间过得好快啊。也不知道这次的新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好不好相处。” “不用担心。”代星宇说,“大概率是好相处的,如果不好相处,让沈哥想想办法,新人肯定很快就服服帖帖的。” 叶安然还是不太放心,“又不是所有人都像谢青灵那样,能很快和沈怀州聊到一起去。” “那也没关系,如果是个刺头,让谢青灵揍一顿就老实了。” “哦……”叶安然觉得挺有道理,于是就不说话了。反正到时候需要写检讨的人又不是她。 饭点快到了,肚子有点饿,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吃着后勤部准备的零食,百无聊赖等待着。 眼见日头逐渐偏西,沈怀州和谢青灵一前一后,回到了办公处。 沈怀州看了眼时间,问道:“部长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谢青灵说道。 现在刚六点。 “我先去弄点吃的。”沈怀州问她,“你要不要?” 谢青灵惊讶道:“你还会弄吃的?” “煮面,要还是不要?” 代星宇立即举手:“要,沈哥我要。” 叶安然也立即加入:“沈哥,我也要。给我加颗煎蛋,谢谢您,您真伟大。” 见此,谢青灵很快加入点菜的行列:“要,我也要加煎蛋,谢谢您,您真伟大。” 沈怀州做饭的水平不怎么样,但要论部门成员的厨艺排行,他绝对可以排到第一。 穿上围裙,扎起长发,沈怀州钻进厨房,开始做饭。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一锅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就出锅了。 又煎了四颗半生不熟的荷包蛋,分别铲入碗中,撒上一把葱花。 沈怀州在厨房里叫了一声“开饭”,其他人立即冲进来,各自端走属于自己的面。 他们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闻着番茄鸡蛋的香味,腹中咕噜咕噜叫起来。此时别说是一碗面,就是头牛放在他们面前都能啃得下。 众人捧着碗大快朵颐,同时不忘吹捧一下沈怀州的厨艺。 代星宇吸溜吸溜,百忙中抽空夸赞道:“沈哥不愧是沈哥,长得好看,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真是个贤妻良母——诶哟。”被叶安然狠狠踢了一脚。 沈怀州的脸色开始发臭。 叶安然纠正道:“明明是贤夫良父。” “对对对。” 沈怀州脸色依旧臭,但默不作声,只是低头干饭。 明明是他们太废物了,连这点简单的面都不会下,至于这么阿谀奉承吗? 丢脸。真丢脸。 - 晚上七点半。 一辆加长的保姆车停在中心街道221号门前。 在办公处里的四人听见引擎低鸣的声音,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出迎接。 从车上,以此走下来三男三女。 率先下车的人是去接人的部长凌放。 后面跟着一个很看上去很可爱,也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孩子。 脸虽然是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但她的气质却十分沉稳,目光沉静,年龄不太看得出来。 再之后,是两男两女。 这四人是肉眼可见的稚嫩,不管是年龄还是气场,都带着一股菜鸟独有的不安和生涩。 “欢迎,热烈欢迎!”叶安然率先鼓起了掌,笑得脸都快僵了。 谢青灵:“……” 很纠结要不要跟上。 凌放揉了揉眉心,有些许疲惫的样子:“不用搞这些虚的。” “凌部长。”娃娃脸的女孩看了叶安然一眼,回头对凌放说道,“部门的成员,很可爱。” 凌放:“……” “先请进吧。” “……”叶安然只能把买的礼花炮偷偷藏起来。 真是的,为什么又是她一个人丢脸啊。 还有代星宇,明明说好了一起的,结果事到临头只有她真上。这笔帐,叶安然偷偷记下了。 众人侧身,让客人先进门来,陆续回到了大厅。 算上凌放带回来的那五人,现在部门成员一共十个人,办公处的会议桌第一次坐了半满,谢青灵从未有一刻觉得部门人这么多。 凌放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说道:“我先来介绍一下这一次新来的成员——黎恬恬。” “黎恬恬是总部派来的先天之灵,之前在旧日王城任职,是个很优秀的战士,面对鬼怪,她有十分丰富的对战经验。” 凌放提醒道:“别看黎恬恬年轻就想欺负她,她从业年龄可比你们长得多。” 意思是这位是前辈。 娃娃脸看不出年龄的黎恬恬站起来,对部门的其他成员笑道:“大家好,我是黎恬恬,我今年三十三岁了,说起来比你们部长还大上一岁。” 凌放三十二岁了? 不是,黎恬恬居然三十三岁了? 谢青灵咋舌不已。 黎恬恬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没想到,居然是位姐姐。 代星宇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还以为,黎恬恬年纪比他小来着…… 果然在这个地方,再无他翻身的余地了吗? 代星宇忍不住问:“你也是马夫吗?” 黎恬恬笑了一下,不答话,只是伸出双臂虚空一划。 只见金光一闪,当黎恬恬放下双臂时,双手就多处了一面盾,一把斧。 盾和斧苍拙古朴,有股远古的气息扑面而来,武器表面结满的绿,像铜锈,也像某种光辉。 【被黄帝砍去脑袋,葬于常羊山的刑天,手持干戚而操舞。祂不执着于丢失的尸首,哪怕以乳为目,以脐为口,也要再战皇帝,不死不休。】 “我接受了刑天的赐福,是个主输出的战士。”黎恬恬说。 代星宇呆立当场,喃喃道:“你也用盾啊……” 他们好像也就只有这个相似点了。 而且黎恬恬的盾可以凭空召唤出来,这合理吗?这不离谱吗? 代星宇眼都红了。 “我手上这对是刑天的武器,干是盾,戚是斧。” 黎恬恬看向代星宇,捕捉到了他话里那个“也”字,语气有些欣喜:“你也用盾?有空我们可以切磋一下。” 代星宇:“……好。”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要和马夫切磋。 哪怕被揍成猪头,也不能给部门丢脸啊! 沈怀州目光扫了黎恬恬一眼,肯定道:“你很强。” “我只是总部一名普通的员工而已。”黎恬恬收回干戚,坐回椅子上。 总部一名普通的员工吗…… 谢青灵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她一眼。 她现在很好奇总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至此,凌放才继续道:“余下的四人都是总部来的实习生。” 他对实习生说:“都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 女生站起来,“大家好,我觉醒的天赋是马夫,我叫姚予雪。” “我叫姚强,是我姐姐的弟弟,我、我跟我姐一样,我也是马夫。”旁边的男孩子紧接着也站了起来,语气有些紧张。 嗯,这个看出来了,两人是双胞胎,长相十分相似,不过性格不太一样,男孩显然要比女孩羞涩。 第二个女孩顶着一头干练的短发,自我介绍道:“陆英,后天之灵。” 最后一个男生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叫赵启明,觉醒者,还没有接受赐福。” 凌放点点头,一脸“老怀大慰”的表情。 不愧是总部培养出来的,这四个实习生都很乖巧,很听话,都不是刺头。 不像他自己领回来的…… 思及此,凌放不由得把目光放到谢青灵和沈怀州身上。 这两人仿佛没看见他的目光一样,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分外正经,分外严肃。 “你们也介绍一下自己。”凌放提醒道。 叶安然站起来,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叶安然,是一名普通的医生。” 代星宇紧随其后:“你们好,我叫代星宇,是一名普通的马夫。” 凌放眉目拧了起来,一双眼目含警示,瞪了谢青灵一眼,暗示她别也这么敷衍,正经一点,严肃一点。 谢青灵接触到他的目光,轻咳了一声。 她站起来,说道:“你们好,我叫谢青灵。” “在我自我介绍之前,我想请问一下,你们认识的能接受始祖神赐福的人有几个?” 始祖神赐福?听上去好厉害! 这就不是四个实习生能回答得上的问题了。 于是四人都把目光投向黎恬恬。 黎恬恬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五个,正好我都认识,都在总部。” “这样啊……”谢青灵说,“现在应该变成六个了。” “我就是第六个。”谢青灵指了指自己,说:“切磋找我。” 凌放:“……” 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他的意思是不敷衍,而不是太猖狂。 沈怀州随后也站起来,一头飘逸的长发,一身漆黑的长裙,冷艳开口:“你们好,我叫沈怀州。” 他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幻术师。” 黎恬恬:“……” 众实习生:“……” 第97章 097 新成员刚到未来城,生活上的事务没有来得及安排,凌放让他们暂时先住在一楼的休息间。 一向安静无声的办公处瞬间变得热闹起来,谢青灵一口气多了五个室友。 在新来的五人之中,黎恬恬是个成熟的老员工了。她面对鬼怪有很丰富的经验,但到底是初来乍到,对未来城很多标记点都不了解,需要一个老人来带。 这个领路人的人选,自然而然落到凌放身上。 余下的四个实习生,谢青灵他们每人带一个,正好够分。 谢青灵带的是还没有接受赐福的觉醒者赵启明。 这是赵启明自己挑的。 自从听了谢青灵并不普通的自我介绍之后,赵启明看向谢青灵的眼睛里就bulgbulg放着光芒,满脸写着崇拜。当听到凌放说,每个实习生选一个前辈带的时候,赵启明就迫不及待站到谢青灵身边,说道:“我跟着青灵姐姐。” 所有人都看向他。 赵启明宛若未觉,一脸骄傲道:“我多跟在青灵姐姐身边蹭蹭神气,说不定也能获得始祖神的赐福!” 青灵姐姐……这马屁拍得。 谁大谁小啊! 代星宇纠正道:“不对不对,我看过你们的资料了,谢青灵的年龄比你小。” “那又怎么样呢?”赵启明说,“我们不以年龄论长幼。青灵姐姐比我早入门,是我的前辈,叫姐姐怎么了?很合理。” 于是代星宇沉默了。 本来也想选择谢青灵的陆英听了,轻轻哼一声,脸色稍微有些不快,“真有你的……” 陆英一双眼扫过沈怀州身上,犹豫几下,最后还是选择了看上去最无害最好相处的代星宇。 娆予雪对姚强说:“弟弟,你先选吧。” 姚强也不想选看上去很高冷还穿女装,兴趣爱好奇奇怪怪表情看上去也一点也不好相处的沈怀州,可是…… 姐姐也不想的吧。 既然如此,那么所有的苦和泪都自己扛下来好了。 姚强含泪选择了沈怀州。 而姚予雪则是和叶安然组了队。 凌放带着黎恬恬在办公处熟悉档案,其余八人,则是各自出去出任务去了。 谢青灵今天需要巡逻的地方是水利局。 最近未来城出现了替死水鬼,所以凌放要求把所有的河道以及水库等地方,都好好巡逻一遍,以免发生事故。 路上,赵启明问:“青灵姐姐,你是怎么转正的啊?我昨天也看了一下部门的档案,看到你是没到三个月的试用期就转正的,能不能告诉我一点小窍门?” 怎么转正的? 可以说因为表现太优异,所以提前转正了吗? 只是想了想她写过的那些检讨,谢青灵觉得,这种话还是不要说出来得好,免得将来崩了人设,很不好看的。 谢青灵便道:“想要转正很简单,你需要向我们证明你的能力、立场以及觉悟。” 身后的赵启明听了,便一直琢磨着这句话。 他问道:“能力、立场,这个好理解。等我接受了赐福,就能拥有神通了。立场,我当然是和部门站在一起的。可是觉悟呢?觉悟是什么?” 谢青灵神秘一笑:“考试内容,无可奉告。” 赵启明:“……” 一点攻略都没有吗? 赵启明的脸上稍稍显现出一抹失望,当机车停在水利局面口,他跟在谢青灵身后走进水利局。 水利局的工作人员不常看到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人,只知道今天要过来人巡查,至于查什么,不清楚。在门口处花了一点时间接受盘查,谢青灵才进入水利局。 赵启明问道:“水利局被标记过了吗?” 作为总部过来的人,赵启明对部门处理特殊事件的流程有一点基础了解,不像谢青灵还是新人时的那样,对这个神秘世界的事务一无所知。 “没有,而且这里基本上不发生特殊事件。” 水利局供了大禹的牌子,所以一般的妖魔鬼怪都可以震慑,使它们不敢靠近。 今天的巡逻点之所以选择这里,也是出于为实习生考虑的心理。 “那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以防万一。” 谢青灵脚下生风:“跟我来。” “行。” 第一天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和赵启明相处久了,谢青灵就发现,这厮是个没脸没皮的,和沈怀州那个闷骚有点像,都是一心想要变强,为了变强都可以不要脸的。 不对,沈怀州还是有点偶像包袱的,但是赵启明对着年龄比他小的谢青灵,一口一个姐姐毫不嘴软,谢青灵只能说他天赋过人当脸皮比城墙还厚。 未来城一连安静了几天,部门成员没有遇到什么特殊件。 十一方剥夺鬼子母神的神格,引导祂坠落向黑暗的计划失败之后,看上去好像放弃了未来城这个据点,暂时没有什么动静。 不仅没有十一方的人出没,就连之前总是不期然出现的小鬼,也没有了。 看起来,未来城又变成了那个一年到头发生不了几次特殊事件的平静城市。 总部派来支援的人手又极大缓解了用人压力,未来城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工作人员一下子变得比之前悠闲了许多。 - 天气越来越冷了。 秋风呼呼而过,街道两旁的行道树叶子开始有泛黄的迹象,有几片叶子已经迫不及待落下。 这昭示着冬天即将来临,午后温暖的阳光变成了一种稀缺资源,就在谢青灵沐浴在一片金色阳光下时,耳机里响起了部门成员的求助声。 “部长,我们遇到了一只出车祸不愿离开车道的恶鬼,它会制造车祸,引起不小的骚乱,好在暂时没有人员的伤亡。”是代星宇。 凌放思索了一会儿,说:“你们的位置离谢青灵和沈怀州比较近,我让他们两个过去支援你们。之后一切听谢青灵指挥。” 这种恶灵往往是死后由不甘的怨气化成的,虽然有害人之心,但因为成为鬼的时间尚短,所以威力有限,不需要出动部门所有的人去应对,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个,随便去一个都足够应付。 “收到。” 谢青灵和沈怀州应了一声。 随后,谢青灵调转了车头,带着赵启明一起前往代星宇所在的坐标。 “所有人原地待命。”谢青灵对小小组成员说道,“先用杀场把恶鬼网罗进来,尽量不要正面冲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等其他队员就位之后,再动手击杀。” 机车一路疾驰,等谢青灵紧赶慢赶,来到代星宇给的坐标时,却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陆英和姚强两人,一个拿刀一人拿枪,正对躺在地上哀嚎的公路恶鬼疯狂输出。 谢青灵眉毛一挑,看了看环手站在一旁的沈怀州,和一脸欲哭无泪的代星宇,问道:“结束了?” 代星宇点头。 “你们怎么也不阻止?” 代星宇说:“我……我阻止不了。” 谢青灵把目光投向沈怀州。 沈怀州抱胸挑眉:“我为什么要阻止?作为新人,犯点错很正常吧?” 谢青灵:“……” 赵启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还是闭嘴为妙。 “你们来得太慢了。”陆英已经把恶鬼给砍死了,她肩膀上扛着带血的大刀,浑身散发着打了胜仗的舒爽与意气风发。 那是余威的刀,名为斩业,陆英正好也用刀,这把刀就分给她用了。 谢青灵笑着靠近,她看了眼腼腆中带着自豪的姚强,再看了眼十分张狂自信的陆英,最后看了眼被击杀的恶鬼,缓缓点头:“很好,你们做得很好,实力也很强。” 陆英露出一脸“那当然”的表情,姚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跟在谢青灵身后的赵启明有些羡慕了,这只恶鬼怎么没让他碰上呢?说不定他也能表现一番,就能证明他的能力、立场以及觉悟了。 “回去写一份检讨交上来,还要把工作守则抄写五遍。”谢青灵笑着说。 于是,姚强的自豪不见了,陆英的张狂不见了,赵启明的羡慕也不见了。 陆英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我们打赢了恶鬼!不是应该论功行赏吗?为什么要写检讨?!” “是该论功行赏,所以我刚刚已经夸过你们了。”谢青灵脸色一肃,“但是……谁让你们擅自行动的?我的命令,你们没听见吗?” “可是……”陆英不甘心道:“可是,就一只恶鬼,需要这么谨慎吗?” “有时候,一只恶鬼也能要你的小命,在这个世界里,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对手,不是所有人都能侥幸逃过一劫。” 丢下这句话,谢青灵就走了。 陆英嘀咕了两句,明显是有些不服气。 谢青灵脚步一停,回头看向陆英,“不服气可以找部长投诉我,但我说过的话,你最好放在心上。”言罢启动机车。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代星宇感慨道:“好可怕,刚刚她简直像是被部长给附身了……” 沈怀州一言不发,也走了。 只留下陆英和姚强面面相觑,欲哭无泪。 想了想,还是觉得很不服气。 晚上,陆英果然去找凌放投诉了。 陆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给凌放转述了一遍,状告谢青灵滥用职权,欺负新人。 凌放听了,特意向谢青灵求证:“陆英说的全部属实?” “全部属实。” 凌放的脸色变得很复杂。 “好的,情况我了解了。”凌放说道,“不听指挥,擅自行动。陆英、姚强,检讨字数翻倍,工作守则抄写十遍。” 陆英:“???”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 第98章 098 凌放一锤定音。 陆英再起不能。 谢青灵贴心提醒:“我那有足够多的笔芯,要是笔没墨了,找我来要。” 她的语气温柔得如同春风化雨,听得陆英简直想哭。 之后几天,但凡没有出外勤的时候,陆英和姚强两人就坐在会议桌前,苦哈哈地抄写着部门的工作守则。 本以为,比起两万字的检讨,抄写守则会轻松许多,却没想到真正抄起来才发现,十遍工作守则的字数也不算少。 每遍四千字,加起来足足要写四万字。 陆英和姚强已经无从分辨是所有部门的工作守则字数都这么多,还是只有未来城是这样的。 在几千字的工作守则中,有些规定则是已经离谱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比如说,最后的那一条: 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不得与妖、与鬼、与神产生任何超越界限的感情。 抄到这条守则时,姚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时不时抬头看陆英一眼,像是有什么话想说,搞得本就因为被罚写检讨而心烦意乱的陆英更加的心烦意乱起来,停下笔,凶巴巴地看了姚强一眼,“有话快说。” 陆英的语气算不上好。 姚强吓了一跳,伸手把工作守则递给陆英,“你看看这条。” “部门成员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不得与妖、与鬼、与神产生任何超越界限的感情。”姚强一字一字念给她听,然后他说,“你不觉得这个规则很离谱吗?搞得我不像是出来打工,像是飞升天庭,位列仙班了。这也太像天规天条了。” 陆英沉默了一会儿,看了姚强一眼,沉默中点了点头。 没想到他看起来不爱说话,对另外那个世界的了解还挺多的,居然知道天庭。 这个形容倒是蛮准确的。 禁止人妖、人鬼、人神相恋,这是什么老旧的恋爱观念啊! 陆英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不少——主要是一种想八卦的心情冲淡了她写检讨的烦躁,她推测道:“一般来说,一项非常离谱的规定,背后一定有一个非常离谱的故事。” 姚强重重点头,非常赞同:“没错,有故事,一定有故事。” “我猜是沈哥,他一看就是很有故事的人。青灵姐这么谨慎,肯定和她没有关系。”姚强开始推理。 陆英不置可否,但她秉持着公正的态度,说道:“也可能是别人。行了,别聊了,快抄检讨。” 姚强“哦”了一声,重新伏案抄写着检讨,但他实在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鬼鬼祟祟,又把头伸向了陆英这边,小声说:“不然你去打听打听?” “你想知道你就自己去打听。”陆英白了他一眼,“写检讨已经够累了,要是再因为好奇和八卦被罚检讨,那可太冤了。” “你真就不好奇?”姚强怂恿道,“说不定不止一个人有故事,可能是好多个人。” 陆英:“……” “我真的不好奇!”陆英咬牙切齿,眼都不抬,奋笔疾书写着检讨。 就这样苦哈哈写了两三天,终于把凌放交代的任务写完,把检讨交了上去,然后站在一旁等着听训。 凌放仔细审阅了他们的检讨,肯定道:“你们反省得不错,知道在自己的身上找问题。” 这意思是之前有人曾经写检讨的时候还敢不在自己的身上找问题? 好大胆啊! 凌放接着说道:“你们刚刚进入部门,会犯错是正常的,但一定要记得,错犯过一次就不要再犯,以及,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要逞匹夫之勇,小心驶得万年船,绝对不能拿自己和队友的生命冒险。”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说得连自己都有些口干舌燥了,才摆摆手让两人离开,陆英却没走,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凌放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到底是八卦之心压倒了恐惧,陆英鼓起勇气,问:“部长,我想问一下,部门的工作守则最后一条……” “我们部门是发生过什么跨越物种的恋爱吗?所以才制定了这项规定?” 刚要离开的姚强一听,也立即停住了步伐,又低下头,仿佛还是之前认真听着训话的样子,但垂头看向地面的一双眼睛已经盛满了八卦的光芒。 凌放看了陆英一眼,摇头:“没有。” “只是预见到了这种可能性,提前扼杀在摇篮中而已。” “……” “……” 那部长还真是严谨得可怕。 想起那密密麻麻的工作守则,陆英再次头皮发麻。 这辈子都不想再抄工作守则,也不想再写检讨了。 她一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焰都被这几天没日没夜抄检讨的生活给磨了个干净。 “部长再见。”既然无瓜可吃,领导办公室就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了,陆英和姚强逃也似地离开。 凌放看着他们像是落荒而逃一般的背影,心里倒是放心了不少。 新来的这些成员虽然也冒冒失失,但显然比较好管教,写了检讨就知道改,不是那种“知道了对不起但我下次还敢”的刺头,不至于让他再那么头疼了。 之后一个月,新成员里再也没有出现要写检讨的情况。 对于工作环境和流程,他们熟悉得很快,一个月后,已经不需要老人带着巡逻,就能独立完成工作。 这批人是从总部特意挑选过来对战十一方的,本身在学习能力上就十分优秀。考核一项上,也都没有出什么纰漏,都是根正苗红的孩子。 不出意外,等三个月的考核期一过,他们就可以转正,正式加入部门,成为正式成员。 谢青灵感觉肩上的担子一松,重新开始考虑从办公处搬出去的事情。 之前她留在这里,是因为部门只有她一个人,住在休息间就和独居没什么区别。现在人多了,多多少少感觉有些不自在。 但黎恬恬的厨艺又让谢青灵感到了深深的留恋。 黎恬恬的到来,将沈怀州从部门厨艺排行榜第一的位置踢了下去。她不仅做事稳重可靠,还拥有一身让人跪倒拜服的好厨艺,让之前每天包子作伴的谢青灵终于过上人过的日子。 今天的菜单是糖醋排骨和清炒菜心,以及西红柿鸡蛋汤。除了糖醋排骨,其他两道菜都比较简单,黎恬恬做了没一会儿就好了。 叫了一声“开饭”,谢青灵立即殷勤地冲进厨房里,替她把饭菜端出来。 虽然只有三道菜,但分量很多,主要是有六个人吃,所以分量上十分可观。 一边吃着香甜的米饭,谢青灵一边发问:“恬恬姐是怎么练出这一身好厨艺的?太好吃了!在你来之前,厨房的灶台基本上是不用的。” 黎恬恬说:“在总部的宿舍厨房练出来的。” “总部还有时间下厨啊?我感觉平时工作就已经很忙了,没什么时间做饭。” “嗯,未来城是比总部忙一些。”黎恬恬说了句让谢青灵不太理解的话。 谢青灵停下筷子,疑惑道:“总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听上去,特殊事件不是应该也很多吗?” 黎恬恬不再笑了。 她给谢青灵盛了一碗汤:“一会儿我找你切磋切磋。” “好。” 谢青灵便抬起碗,快速地解决完晚餐。 收拾好碗筷,她和黎恬恬两人来到了庭院。 切磋是假,换个说话的地方才是真。 有些事情,不好让还是实习生的其他四人知道,黎恬恬有所避讳,谢青灵知道。 两人站在小花园改造而成的演练室里,面对面交谈。 “你对总部很好奇?”黎恬恬问道。 “谈不上很好奇,好吧……”谢青灵如实道,“就是挺好奇的。” “你如果好奇,可以自己申请去总部啊。” “嗯?还可以自己申请吗?” 黎恬恬深深看她一眼,说道:“看来,凌部长没和你提起过。” “不过也能理解。” “凌部长是不想你那么快就去总部吧,毕竟那个地方……”看着谢青灵惊讶的眼神,意识到她对旧日王城毫无了解,黎恬恬停顿了一下,解释道,“是所有城市危险等级评估里,唯一的等级五。” 等级五,那一定很危险吧……谢青灵心想。 黎恬恬继续道:“你要是想的话,可以自己申请过去。” “申请了就能通过?”这么没有门槛,总部不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大白菜吗? 黎恬恬笑了起来,“别人不行,但如果是你的话——当然可以。” “总部内部,有一个排行榜。不对,确切的说,应该是两个排行榜。一个是新人榜,一个是积分榜。” “新人榜是入职一年以内的新人能上榜,积分榜则是所有人都可以上。这两个榜单都按照积分来排序,所谓积分,就是你每次出任务获得的评价转化成的积分。入职不到一年,你杀了鬼怪若干,解决了半仙,杀死了一位神明。还手刃了唐天,完成了总部下达的诛杀令。” “你是新人榜积分第一名。”黎恬恬并不掩饰目光中的佩服与欣赏,“实际上,在我接到总部调任我到未来城的命令时,我就已经知道你了。” 谢青灵呆了一下。 她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榜单。 “新人榜前十的人在任职满一年后,可以向总部提交申请调职,从地方调任总部。” “你的积分和第二名差距是断层的,以你的实力,哪怕是现在提交申请,总部也会立马拍板让你过去的。” “去不去总部,决定权在你自己这里。”黎恬恬看向谢青灵,“所以,你想去吗?” 第99章 099 谢青灵没有急着回答黎恬恬的话,低垂着脑袋,一双手不自觉点在歃血刀身之上,状若思考。 黎恬恬也不催她。 顺着她的动作,黎恬恬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看见了这对通体洁白的短刀,刀首之上那一抹格外引人注目的湛蓝,黎恬恬问:“好漂亮的刀,这是你在总部武器库里兑换的吗?” 嗯? 谢青灵摇头:“不是,这是部长给我的。” 黎恬恬的目光根本没舍得从歃血上挪开。 这把刀不仅镶嵌了一颗深邃湛蓝、作用不明的神秘石头,刀身上还篆刻着符咒。 经过咒术篆刻的工具,除了本身自带的特性之外,一般还会附带另外的特殊作用,所以咒术武器在武器库里很走俏,一般情况下出现没多久,都会被人换走。 无奈咒术师这个职业人很稀少,所以篆刻符咒的工具很少。 黎恬恬羡慕极了:“有你们部长,可真省积分啊。” “积分有什么用吗?” “用处可大了。”黎恬恬说,“只要你的积分足够多,你就可以在总部的武器库,换走你看上的物品,包括但不限于武器。虽然一些神秘物品可以免费调用,但资源是有限的,而各个地方的特殊事件又很多,每次申请调用的流程总是很麻烦。” 谢青灵一听,顿时了然。 之前部门也有向总部申请人员或者神秘用品的时候,每次都要至少两三天才能申请下来,流程确实缓慢。 平时出任务,部门成员虽然可以在备战室挑走一些工具,但那些特制的武器,比如说谢青灵每次喜欢带上的枪,虽然对鬼怪很有用,但威力也有限。 如果对手是神明或者十一方,就又没那么有用了。 一把趁手的武器,可以无视神明鬼怪和人类的区别,让所持之人所向披靡。 谢青灵意识到那个总能及时补充工具,动手制作工具的凌放十分难得,还很省钱…… 部长真好。 谢青灵说:“谢谢恬恬姐告诉我这些,我还没有成长到可以去面对一座危险等级为五的城市。部长不说,一定有他的用意。” “我还小呢。”谢青灵笑道。 黎恬恬露出了挺意外的表情,新人榜第一,她从来没有小看过谢青灵,第一次听谢青灵自我介绍也不觉得她狂妄,却没有想到谢青灵私底下居然这么谦逊。 既然谢青灵不想了解,也不想去,那她也就不多说,免得枉作小人。 一场谈话就这么戛然而止,宛如无事发生。 - 过了两天,当谢青灵走出休息间时,发现办公处的地板大变模样。 灰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流转着一道道银白色的光芒,如同电流一样到处乱蹿。 如同埋藏在体内的血管,透过皮肤肌理的掩藏,赤|裸呈现于人前。 谢青灵一脚踏上,心惊胆战,差点以为办公处再次遭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埋伏。但转念一想,这里住着这么多人,哪怕是十一方想要悄无声息杀进来,恐怕难度也很高。 她定下心神。 此时,其他房间里的人也渐次探出头来,看到地板流转的银芒,纷纷露出诧异之色。实习生则是慌张不已,直接愣住,大有一觉醒来,被人偷家的震惊和恍惚之感。 黎恬恬盯着地板上若隐若现的银色花纹,低声道:“总部集结令……” 总部集结令? 没等谢青灵发问,耳机里响起了凌放的声音:“部门所有成员,大厅开会。” 谢青灵一行人立即快步走下楼来。 在一楼大厅的会议桌上,凌放已经坐在主位上,等待着他们。 众人依此落座,又等了大概五分钟,叶安然、代星宇以及沈怀州三人也到场。 后来的三人也注意到办公处的异动——地板上忽然浮现的银芒,那流转的银光,仿佛一朵朵正在盛开的花,描绘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条纹。 看上去,像是某种阵法的痕迹。 只是,办公处不是未来城最安全的地方吗?什么时候被人画下如此繁复而庞大的阵法了? 凌放的脸色很阴沉,心情十分低落的模样,其他人也不敢说话,只等着他开腔。 “总部集结令。”凌放说,“这是总部集结令,旧日王城在召唤人手,可能需要支援。” 凌放一张口,顿时炸下一颗惊雷。 老成员都比较沉稳了,心里各有想法,但面上都波澜不惊。以前最喜欢发问的谢青灵都安静等待。 新来的陆英耐不住性子,问道:“部长,是不是搞错了?总部可是有着五位始祖神赐福的先天之灵坐镇,一般只有总部支援地方城市的,哪有……哪有总部需要支援的。” 陆英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渐渐白了。 总部的人才济济,集齐了顶尖优秀的灵者,是最大的一张王牌。 如果总部都需要支援,那事态得严峻到什么程度啊? 她已经不敢想象,便只能沉默。 凌放说:“具体的情况还不了解,但传送阵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启了。我接到通知,是要让各城市带着部门骨干前往旧日王城。” “今天开一个简短的会议,主要是把我离开之后的部门事务交代一下。” 时间紧迫,凌放没有解释太多,直接把目光投向黎恬恬,下了命令:“我会带着谢青灵和沈怀州离开未来城一段时间,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由黎恬恬暂代部长之职。你们要听她的调遣,配合她的工作。” 以黎恬恬的能力,要应付未来城的日常事务,应该不在话下。 叶安然和代星宇还太年轻,需要历练,还不够沉稳,不够周全。 “明白!”众人震声。 “你,叶安然,代星宇。”凌放继续道,“你们两个作为未来城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老员工,对未来城的情况比较熟悉。要尽你们所能,帮助黎恬恬尽快熟悉所有工作流程。” 叶安然和代星宇齐声道:“收到!” “至于你们,四个实习生。”凌放拿出四个文档,“你们的考核期表现很好,关于转正的申请我已经提交给行政部的部长了。她会接过考核的棒子,继续对你们进行最后一环节的考核,如果通过,你们就可以转正了。” “收到!” 把众人的去处都安排妥当之后,凌放的目光投向谢青灵和沈怀州,沉声道:“你们两个,随我来。” 谢青灵和沈怀州站起身,互相对视一眼,然后跟着凌放来到二楼备战室。 “收拾好你们的行李,带上你们所有的物品,五分钟之后,出发。”凌放简短下了命令。 “收到!” 总部集结令实在突兀,但好在他们的行李不多,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谢青灵挑选了几套衣服,装进一个普通的行李箱,又把她所有可以携带离开的神秘物品都装进银色箱子里,行李也就准备完毕,静待出发。 凌放也拎起自己的箱子,看见他们两人已经准备完毕,就急急走上了三楼,两人随后跟上,一句话也不多说。 来到供奉神龛的地方。 这里常年香雾缭绕,时刻充满了香火味。 神龛里的神明,或慈悲,或怒目,各有神态,各自安静无声地等待香火。 凌放目光落在神龛之后的一面墙上,一只手在神龛后面的卡扣按了一下,墙就变成了门,缓缓张开尘封依旧的口。 在这里上了这么久的班,谢青灵还从不知道,里面居然别有天地。 看起来,部门的后手,也不是没有的啊。谢青灵心想。 凌放率先走进那间狭小的房间里。 谢青灵沈怀州也走进去之后,门重新合上,四面见墙,空间逼仄,像坐电梯一样。 这片空间里汇聚了地板上所有的流光,最终凝聚成飘荡在眼前的星辰。这一片狭小的空间里,宛如凝结在一起的银河的光点,令人眼花缭乱。 脚下触地的感觉也不真实起来,似乎踏在地上,又似乎踏在云朵上。物质在这一阵忽明忽暗的变换中,已经面目全非。 此时,脑海里的声音响起。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负责排列星宿的土府星君向尘世赐下福祉,眷者获得祂行踪莫测的遁地术,利用星辰宇宙,布下这可跨山越海的传送阵法。】 话音落下,谢青灵就对这个阵法的作用有了一定了解。 谢青灵问:“部长,我们会直接到旧日王城吗?” “嗯。传送阵是让总部提前布置好的,以旧日王城为中心往外向各个城市定下锚点,需要的时候,可以在特定的城市中实现点对点的传送。我们一般称之为‘坐电梯’。” 坐电梯,还挺形象的。 眼前光芒逐渐消逝,阵法应该快要传送完毕了。 从未来城到旧日王城,前后花了不过一分多钟的时间。 好快。 坐飞机都没这么快。 完全无视了客观条件,不讲道理。 谢青灵又道:“这么方便的阵法,为什么平时不多开启呢?” “那样的话,很快就要给布阵人收尸了。” “……哦。” 世上没有永动机,同样没有永动人,更没有永动的灵者。 玄学中透着一丝科学,很合理。 此时,光芒散去,四周恢复了原样,四面普普通通的墙,把他们三人围住,像一个空间狭小的电梯。 如果不是听了凌放的解释,他们都会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到了。”凌放说,“出去吧。” 谢青灵和沈怀州对视一眼,随后跟在凌放身后,从那片狭小的空间里走出来。 这里,是旧日王城,是总部所在的地方。 第100章 100 从狭窄的“电梯”内走出来,门外接着的是一条狭窄的长廊,长廊两边林立着巨大粗壮的圆形柱。 柱子上有着某种图腾类的浮雕,图腾缠绕着圆柱,有种神秘古朴的气息。 一路走来,身侧林立来许多此类的图腾圆柱,头顶天,脚驻地,把这本不空旷的空间门撑得辽阔了些。 从天花板上投射下来一盏盏耀目的灯,灯光如炽,把廊内照射得亮如白昼。 不对,现在是白天,本就没有照明的必要。 除非他们是在地下。谢青灵想。 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廊内,更显得这个地方安静又空荡。 不多时,凌放很快领着他们走到了步廊的尽头。 在尽头那里,有一扇门,门后是真正的电梯。 走进去之后,凌放摁了一下“1”号键,电梯就缓缓上升了。 电梯内铺着锃亮的钢板,光可鉴人,完全映出三个人的身影。 凌放透过眼前的镜面,盯着身后两人的眼睛,说道:“拿出你们的身份徽章,别上去。” 听得这话,谢青灵拿出那一枚纽扣一样的身份徽章,别到左胸上。 “这能证明你们的身份,能让你们在旧日王城畅通无阻,总部的人哪怕不认识你们,也会认识你们的徽章。”凌放说。 当谢青灵别好徽章,再度抬头时,就发现凌放也已经别好了他的徽章——他的徽章和谢青灵以及沈怀州的不一样。 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的徽章是通体金色的,只有徽章外围的日冕用的是不知名的材料,在材质上下了功夫。 而凌放的那一枚,徽章的日冕是黑色的。看上去,就像黑夜中落下一颗金色的太阳。看上去更低调沉稳,但同时也更华丽神秘。 平心而论,谢青灵觉得凌放的徽章更好看些。 按谢青灵的猜测,凌放的徽章同样也是身份的象征——作为部长的地位象征。 此时,电梯“叮——”的一声,停止了上升。 电梯门缓缓打开,总部的真实面貌也展露在谢青灵眼前。 电梯建在建筑物的中间门,走出来,正对面的是一面用玻璃建成的墙。除了采光作用的巨大天窗,其他的玻璃花纹繁复,颜色不一,比花园还热闹一些。 太阳光丝丝缕缕从高大的玻璃天窗折射下来,被颜色丰富的彩色玻璃折射后,呈现出冷暖不一的光调,冷的蓝紫,暖的橙红,奇妙的融合在一起。 地面是玻璃一样的镜面,能倒映出苍穹屋顶,也能让人分毫毕现。这锃亮的镜面,把空间门延展得无限大,明明是在室内,却仿佛站在辽远的空地上。 这里…… 高大得像一座宫殿。 谢青灵打量一眼,收回目光,继续一言不发站在凌放身后,和沈怀州一起充当左右护法。 凌放也收回目光,理了理皮质手套上,检查了一下固定的扣子。 他说:“这里是行动部的办公处。” ……和旧日王城的建筑比起来,未来城的小洋楼,显得小巧纤秀许多。 “我现在需要去行政部开个部长会议,看看情况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原地待命,随时保持联系。” 凌放叮嘱道:“记住,不要随意乱跑,更不要轻易离开总部。” “明白!” 得到了两人的回应之后,凌放折身从那一面色彩斑斓的玻璃墙对面离开。 谢青灵和沈怀州则是原地待命。 傻子似的站了一会儿,谢青灵感觉自己有点像一根柱子。 说来也怪,这里说是行动部的办公处,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十分安静。 谢青灵指了指门口:“我觉得我们好像可以去门口晒晒太阳?” 沈怀州点点头,随后先行一步。 凌放说是原地待命,但只要不出总部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部长会议不知道要开多久,一想到他们只能傻站着等,谢青灵和沈怀州都觉得难受起来。 走出行动部,眼前的视野变得更开阔了——走出行动部后,门外是一个十分宽阔的广场空地。 场地是圆形的,周围还围着另外三栋高大的建筑。 正对着行动部的那一栋建筑稍小一些,也矮一些,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行政办公楼样式。刚才凌放就是往这儿走的,那栋应该就是行政部的办公处了。 另外两栋则比较有风格了。 在行动部左边一栋是传统榫卯结构建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屋脊上还放置着形态各异的小跑雕塑。 谢青灵只认得其中一座小跑,雕的是龟背缠蛇的玄武。 神兽玄武,可以避水。 其余的就不认识了,不过估计都有一番用意。 最后在行动部右手边那栋,是螺旋形建筑,充满了科技感,顶尖竖起一根尖尖长长的柱,像个倒扣的海螺。 四栋建筑围着中间门的圆形广场,彼此遥相呼应。 谢青灵指了指中间门那个圆形广场,说道:“这不会就是他们的演练室吧?” “有可能。” 能在这么宽阔的地方打架练手,想想就觉得爽。 谢青灵心里充满了羡慕。 在这个圆形广场上,一定能打得酣畅淋漓,不必担心会毁坏室内器物而束手束脚,不敢乱动。这些地砖,看上去就很结实的样子。 闲着也是闲着,她开始和沈怀州聊起天来:“部长的徽章比我们的好看。” “废话,部长级别比我们高。” “你知道新人榜吗?”谢青灵又问。 “知道。” “诶?”谢青灵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去年部长和我说的,任职一年之后,他问我要不要申请来总部任职。” “哦?你拒绝了?” 听说沈怀州刚进入部门的时候也经常闯祸,看来凌放也是不放心,所以历练了一年,才告诉他积分榜的事情。 同样的待遇,谢青灵也有。 沈怀州说:“拒绝了。总部太大,人太多,太吵。” 谢青灵:“……” “旧日王城都有些什么?看上去一个人都没有,为什么需要支援?”谢青灵又道。 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了。 沈怀州也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这里好安静,至少行动部是。 一般来说,在办公处没有人的话,那应该都是出去……执行任务去了。 能出动行动部所有人的特殊事件,想必不小。 然而两人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等凌放那边的指令再行动了。 正思考着,一直空旷无人的行动部办公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哒哒”,正有人急切冲向门口的方向。 来人也是一身黑衣,只不过在衣服的边缘上,露出来一抹金色,和谢青灵他们的制服有些许区别。 看到沈怀州和谢青灵,来人一怔,露出一副思索的神色,但他只纠结了两秒钟,然后就放弃思考,随后目光落在他们胸前的徽章上,问道:“你们两个,是行动部的人吗?” “是!”两人齐声回道。 男人一听,立即拧着眉毛道:“你们两人,跟我来。” 谢青灵和沈怀州对视一眼,然后跟了上去。 因为那个男人,胸前别着一枚黑色日冕的金色太阳徽章。 和凌放平级。 是他们需要服从的对象。 往前走出几步,男人从脖子里掏出一个白色的骨哨吹了起来,谢青灵却没听到声音。 “毕方!”他叫了一声。 话音落下,虚空处仿佛碎裂了一角,有一只白喙尖嘴的鸟儿从那个缝隙探头,凭空显露出身型来。 那是一只独脚的鸟,看上去有点像鹤,却不是黑白两色。它长着青色的羽毛,羽毛上有一团团红色的斑点。斑点是活的,不时燃起火舌来,导致它看上去像一只正在燃烧的火鸟。 鸟身和翅膀都很巨大,它一扇动翅膀,立即激起地上的尘土一片飞扬。 【口内喷火,翅上生烟。以火为食的毕方终日饥饿,于水泥森林中,它已找不到可以果腹的野火。为了填饱肚子,毕方低下高傲的头颅,与火神祝融的眷者签订下契约,愿为尘世人所驱使。】 【当骨哨吹起,当其名毕方,毕方当碎空而来,在人类面前俯首称臣。】 独脚的毕方鸟低下一颗巨大的鸟头,含含糊糊叫了一声,随后蹲下,作出臣服的姿态。一颗形似鹤首的脑袋,燃起一簇火苗,因为和人类签订了契约,所以除非主人下命令,这火舌并不能伤害到人类。 男人率先跳了上去,回头看一眼,示意谢青灵他们两人跟上。 犹豫了一会儿,谢青灵问:“请问,我们是要去哪里?” “去哪里?”男人冷笑一声,“东区十二街需要支援。你们没听到指令吗?” 这还真没有。 看了两眼谢青灵身上的衣服,男人若有所思,说道:“你们不是总部的人。要是怕死,那就赶紧离开。” 说完,就让毕方快走。 当毕方扬起翅膀,就感觉身上一沉,那两个穿着长裙的人跳到鸟背上来。 两人同起同落,稳稳当当站在毕方背上。 “走吧。”谢青灵说,“我们是来支援的。” 男人的脸色却依旧很臭,他说:“我是行动部行动组成员,唐元骁。你们既然跟来了,那就自己保护好自己,别拖我后腿。” 他是去支援的,如果队伍里来两个不明所以的拖油瓶,那还真是头大。 唐元骁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中途把这两人扔下去了。 谢青灵说:“不劳烦你挂心。” 唐元骁重重哼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毕方鸟一阵疾驰,身体斜飞过宽阔的圆形广场,翅膀一扇,不过眨眼间门,就带着他们三人,来到一处狼藉的街道。 东区十二街。 第101章 101 旧日王城的风景在谢青灵眼前飞速掠过,她无心去注意这里的人文景观,脑海中的声音却不遗余力替她播报起来。 【旧日王城于崭新的尘世中,延续诸多来自旧日时光的脉搏。桥头一块长满青苔的砖,于百千年前,是王城脚下打马御街踩过的道。街前一棵伸长脖子盼望的柳,于百千年前,是烈日如焚处为群童遮阴的伞。住树中鬼曾在此处,替迷途的货郎指引正确的道路。】 【如今货郎铛铛铛的拨浪鼓声,已经被呜鸣的汽车引擎声所替代。装上了导航的世人埋头看着手中的电子指南针,不会在城市中迷失路途。住树中鬼随枯老的柳树,同盛夏的蝉鸣一道渐渐老死在树中。】 【商铺门口放置有口无肛招财的貔貅,凋零的古宅门口,有一只残破的麒麟。神鬼隐退,诸神避让。尘世啊尘世,却还是如此的混乱不堪。】 【白日巡游四海八方的日游神路过此处,停下他巨大的脚步。白袍黑靴,手持木牌的日游神,垂下祂巨大的眼,往尘世中投来无奈叹息的目光。】 【作为巡游四海八方的凶神,游神之所方,必有祸事。日游神路过此地,还未降下凶兆,尘世之人就已是不死不休。】 毕方在空中俯冲下来,盘旋几圈,最终落在一栋楼的屋顶上。 谢青灵和沈怀州从毕方背后跳下来,唐元骁却动也未动,依旧坐在毕方背上,头也不回对他们二人说道:“保护好自己,别给我添乱!” 说完这句话,唐元骁驱使毕方疾驰而去,只余下毕方鸟扬起翅膀带起的火星,喷了谢青灵和沈怀州满头满脸。 沈怀州盯着唐元骁的背影,轻轻“切”了一声。 谢青灵抬起手来,擦了擦并不灼人滚烫的火焰余热的地方,一甩裙摆,单脚踩在楼顶天台的栏杆上,俯身往前望去。 他们落脚的不远处,房屋已经倒塌一片,很容易就能锁定哪里正在发生战斗。 空旷的街道上有不停奔跑穿梭的黑色身影,应该就是正赶去支援的行动部队员。 无法透过层层阻隔的楼看清所有的战况,但能从偶尔响起的嚎叫声、物体倒塌声判断出来,战斗已经很白热化了。 谢青灵说道:“别搭理他了,还是支援要紧。我们现在过去,看看战况到底怎么样了。” 沈怀州点点头,随后裙摆飞动,两人在楼顶上不停跳跃穿梭,循着战斗声音处急急赶去。偶尔会从更高的楼顶处跳到更低的地方,宽大的裙摆张开,就像一双凌空滑行的鹰翅,既能增加下滑的阻力,又能帮他们在空中继续滑行。 跳跃了一会儿之后,他们两人终于来到战场的中心—— 谢青灵和沈怀州站在一栋十几层高的楼顶上,而对面街道上,则站着一个五米多高的人。 他应该是人。 虽然身高很高,体型也十分巨大,但不管是五官还是四肢,挥动的双臂和行走的双脚,都是人类的样子。 五米巨人膘肥体壮,下|体只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上身则是完全|裸着。 身上的赘肉一层一层垂下来,又在腰带之上堆积,一层又一层滑腻的皮肉交叠,就像一个肉色的千层蛋糕。 他的手臂圆润巨大,就像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婴儿手臂,只有肥肉和软骨,就连手肘关节都不太看得出来。当他用力挥拳打在房屋上,只听“砰”的一声,墙体就倒塌了一半,扬起一层浓重的灰尘。 巨人肩膀上青蛙一样蹲着一个人。 那人瘦瘦小小,就像一只猴子一样,死死趴在巨人的肩膀上, 这奇异的两人组成了诡异的组合,同时也是造成这一切惨烈事故的元凶。 若是只有这两个人类,行动部的人还不会如此疲于应付,难就难在他们有帮手。 在巨人脚下,有鬼怪不断被召唤出来。 那个黑瘦的、趴在巨人剪头的人手里拿着一个葫芦,往下一倒,就是一只鬼怪。 鬼怪或以为食,或以血肉为食。或不甘,或怨恨。一切皆有缘起,皆有法可循。十一方的人为了创造出可以利用的战斗机器,就会动用他们的方式,主动培养出这些害人的玩意儿。 这些鬼怪怒目圆睁,没有理智,缠住了行动部的人。 巨人在鬼怪后方,用他巨大的破坏力扫荡一切所遇之物,房屋、人类……所过之处,血水淌了满地,惨不忍睹。 【蛊婆目如朱砂,肚腹横纹。以身饲养草鬼的草鬼婆利用草鬼的蛊虫,饲养出一个身高一仗两米的人偶。人偶的肚子里装着草鬼婆从小喂养到大的药,嘘,不要询问,你不会想知道,他都吃过什么。】 这帮死变态。 谢青灵眼睛彻底冷了下来,低声道:“走!” 说着,直接从楼顶跳了下来。 沈怀州紧随其后,直冲战场而去。 有鬼怪注意到了这两个新加入的人类,便也往谢青灵他们两人冲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打算群殴。 这倒给已经强弩之末等待支援的行动部其他人员分担了一些活力,他们两人吸引走了一部分火力,另外的行动部成员压力减轻了一些。 谢青灵飞快奔走,冲向巨人所在的地方。 要尽快的突破防线,要冲进那个地方,一刀割下他们的脑袋! 与此同时,骑着毕方鸟的唐元骁从空中俯冲而下。 行动部的其他人因为鬼怪的纠缠,很难突破防线,伤不了后方的巨人和黑瘦人。 而唐元骁直接从空中进攻,则是避开了鬼怪,只取巨人门面。 唐元骁擅长火攻,火攻不是近战,和敌人贴这么近,对他非常不利。但是现在只有他能突破鬼怪的防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流火!”唐元骁大喝一声。 只见他指尖释放出耀眼的火星,组成一条耀眼的火舌,冲向巨人的门面。 火舌裹住巨人,把巨人烧得嗷嗷直叫,而蹲在巨人肩膀上的黑瘦人影,则是直接跳起来,避开了火舌。同时一掌拍下来,巨大的掌风将火势扑灭了。 巨人被烧成黑炭一样的颜色,爆发出更大的怒吼声。不停殴打建筑出气,身体不停摔打着墙面,宛如一头没有理智的怪兽。 唐元骁驱使毕方鸟从巨人猛锤胸口的双手腋下穿过,想一举夺取巨人的生命。 “荧惑犯星!”唐元骁大吼一声,火焰无物自燃,一颗巨大的火球瞬间包裹着那个巨人,燃烧起来。 “啊啊啊啊——” 巨人发出尖锐的啸叫,惨叫,明明很痛,他却根本不管身上的火势,居然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毕方鸟的翅膀,大吼一声,将毕方鸟狠狠摔在地上。 这一摔,足足将唐元骁摔出去几十米远,唐元骁连人带鸟重重摔在墙上,毕方鸟发出一声哀嚎,翅膀处流出流浆一样的血液。 “毕方!”唐元骁目眦欲裂,只能吹起骨哨,让毕方离开。 他站起身来,想要重新加入战局,只是一动身,却被密密麻麻的鬼怪围住——他已经被巨人扔出了战圈。 唐元骁狠狠咬牙,只能重新杀回去。 “吾奉阴山老祖敕令,水符!”停滞空中的那个黑瘦人影虚空画了一张符咒拍下,巨人身上的火焰被浇灭,像一根正在燃烧,但是被迎头浇下凉水的木炭,浑身湿漉漉的。 居然全身都只剩下黑色,但还活着。 黑瘦的那道人影继续落在巨人肩膀上,像只蛰伏的青蛙,又像一只掌控一切的黑手。 因为剧痛,巨人变得更加暴虐了。 他瞄准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短发女生,一掌将她重重拍在地面,又抬起往外扔去。 女生像个风筝一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往谢青灵这个方向砸过来。 这个高度,这个速度,哪怕是灵者,如果摔到地面上,恐怕也够呛。 谢青灵大喊道:“沈怀州,助我一臂之力。” 沈怀州抬起双手,托起她的后背,也用力将她往天上抛飞,正对着女生被巨人扔来的方向。 借力飞上空中之后,谢青灵调整了方向,接住迎面飞来的女生,抱着她落在地面。 两人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在地面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一落地,短发女生就“呕”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 谢青灵抱着她,想带她前往安全一点的地方等待后勤部过来抬人,只是用手一碰才发现,女生金色镶边的黑色制服上,用手一摸就能摸到满手血迹。 伤得好重。 “等……等到支援了。”短发女生费力道,“我……我差一点,就能突破防线了……” “可是我……我坚持不住了。” 她用力睁眼,盯着谢青灵这张陌生的脸,说道:“你们……快……快去,阻止他们……阻止十一方……他们早上开始攻城,已经疯了。” 女生那张满是鲜血的脸贴着谢青灵的胸口,谢青灵那一枚金色的徽章贴在她的脸上,带来冰凉又无比坚硬的感觉。 徽章上的纹路和日冕,是每一个部门成员都熟悉的触感。 女生痴痴笑道:“想……想像一个英勇的战士那样,战斗着死去。” “但是我……我不行了……我的内脏,都碎了……” 说完这几句话,短发女生就停止了呼吸,脑袋往旁边一偏,就不再有任何动静。女生手中一只死抓着的一对武器,子午鸳鸯钺,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死了。 谢青灵放下她,任由她躺在地面上,垂下眼看她。 她看上去一张还稚嫩的脸庞,应该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此时却已经失去了生命。 谢青灵足尖一点,口中低喝道:“回魂!” 第102章 102 回魂术起。 谢青灵对刚刚逝去的女孩使用回魂术。 刚刚消逝的亡灵又逐一回到了原来的身体里。 无比的契合,无比的熟悉。 不过片刻的工夫,刚才已经没有生息的女孩重新睁开了眼睛。 哪怕和活人比起来,她的眼睛里一片漆黑,再感受不到光亮。四肢行动僵硬,有点像是提线的木偶。但她从血泊中站起身来,肌肉却仿佛有着生前的记忆,安静而又肃穆地站在谢青灵身边,等待着谢青灵的命令。 “拿起你的武器,像个勇士那样,再次战斗吧。”谢青灵说。 听了谢青灵的话,女孩捡起她的子午鸳鸯钺,紧紧握在手上。 说话间,她们身边冲过来一只长舌鬼,女孩举起子午鸳鸯钺,劈头盖脸对着鬼怪迎面劈砍。 长舌鬼的舌头缠住女孩的脖子紧紧勒住,她却浑然不觉,不知道痛,也不知道窒息,只知道劈砍,直至把长舌鬼彻底清除。 “为我护法!”谢青灵说完,又继续往前冲去。 沈怀州立即跟上,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孩则是守在他们身边,替他们清理路上的障碍,为他们披荆斩棘,把所有来犯的鬼怪,统统斩于钺下。 她变得十分勇猛,变成了一个英勇无畏的战士,因为她不再有疼痛,也不再有恐惧。 鬼怪的牙咬透她的喉咙,她伸手将鬼怪扯下;鬼怪的手穿透她的腹部,她劈砍掉鬼怪的手继续冲锋。 往前,继续往前,要护法,要把这些烦人的鬼怪,统统斩杀个干净。 女孩以一副瘦弱的身躯,替谢青灵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鬼怪攻击,她的身形并不伟岸,却像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竖起厚厚的城墙。 有了她的帮助之后,谢青灵往前冲锋的速度快多了。 谢青灵已经快冲到巨人脚下。 她看了看在地板上踏出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的巨人,又看了看蹲在他肩膀上的男人,几个不同的版本的进攻方案在脑海里闪现而过。 “擒贼先擒王,沈怀州,送我上去。”谢青灵一边说着,一边放缓了脚步。 沈怀州听了,往前一个急冲锋,跑到谢青灵身前,随后他朝身后的谢青灵伸出手。 谢青灵把手伸出去,沈怀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个旋身,借力将谢青灵甩上了天空。 黑色的裙摆迎风扬起,从巨人的眼前急迅掠过,像只翩跹的黑色蝴蝶。 巨人大吼一声,伸出肥大粗圆的手,要把这个主动冲到他面前送死的人抓住,捏死,再狠狠摔在地上,用脚踩扁她,踩碎她。 只是…… “障目。” 沈怀州话音落下,巨人忽然失去了光明,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如同被巨大的裙摆蒙上,世界里不再有光影的区别。 谢青灵一脚踩踏在巨人的手背上,再度借力,往上斜冲过去,目标正是蹲在巨人肩膀的男人。 她手中拿着双刀挡在身前,既是防守也是进攻的姿态,一双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个黑瘦的人影,在谢青灵的眼中,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哼!”那黑瘦的人冷哼一声,随后拿出一张黄色的符咒,对着谢青灵迎面拍来。 “吾奉阴山老祖敕令——春风化雨!” 周围的风忽然变得凛冽起来,空气仿佛停滞,下一刻,一道道强劲的水箭对着谢青灵飞射而来。 因为距离太近,谢青灵不可避免被水箭擦过手臂,多了几道擦伤。鲜血瞬间飙了出来,谢青灵吃痛,忍疼抬起歃血格挡,却还是被密密麻麻的水箭逼得攻势一停,差点从空中被射下来。 谢青灵侧身,避开迎面飞来的三支水箭,而此时,符咒的威力也差不多要过去了。 就在这个关头,那黑瘦的男人掏出三根粗长的银针,对着巨人的天灵盖猛然扎下去。 只听得巨人大叫一声,随后眼中的漆黑退去,眼前恢复了光明。 这三针居然强破了沈怀州的幻术。 【茅山道术加上巫术,阴山派脱胎于道,却特立独行,露宿荒野孤坟,修炼鬼道。以迷合,调魂,驱魂,锁魂等手段,调兵遣将,驱使亡魂为其所用。】 【黄符黑墨,不用朱砂,阴山派供奉阴山法主,驱众鬼,收魂锁魄,大行鬼道。】 【亦正亦邪的阴山派如今出了个逆徒,他将阴山派祖师爷的五殃针插入一团罪恶腐朽的烂肉,往日曾悬壶济世解救众生的五殃针,成为了他们罪恶的法器,针上结满了血腥的锈迹。】 巨人看见谢青灵居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离得这么近,顿时大喜,伸出巨大的圆手,朝谢青灵抓来。 谢青灵眼角余光一瞥,便立即垂直下坠,避开了巨人的伸手一抓。 她落在巨人的脚边,贴地一滚,同时歃血往巨人的脚踝上插去——虽然巨人浑身肥肉,高大膘壮,但不管他如何高大,脚踝关节都是没有肌肉保护的。 在脚踝处,有的只是筋膜和韧带。 所以脚踝总是很容易拉伤、扭伤。 谢青灵的刀轻而易举插中了巨人的脚踝,随后狠狠一割,歃血划拉出巨大的伤口,露出里面洁白的骨。 失去了固定作用的脚踝关节,巨人的重心便不稳了,身体往后一倒。 五米多高的身躯斜倒下来,再无法正常站立。 肩膀上的男人气急败坏,骂了一声:“废物!” 他又拿出五殃针,想要继续刺激巨人,可是脚踝的韧带没有了,不管怎么刺激,都不能让一个无法固定脚掌的人重新站立。 眼见谢青灵踩着巨人的膝盖,又要冲上来,肩膀上的人当机立断,放弃巨人作为他的代步坐骑,飞身逃开。 谢青灵扑了个空,便只能重新落到地上来。 沈怀州从袖口掏出两柄飞刀,朝着巨人的双目直直射去,再次彻底夺取他的视线。 巨人重新陷入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疼痛得恨不得扣下眼珠子,好缓解一下这要命的疼和黑。 谢青灵见此,便暂时放弃对黑瘦男人的追打,而是转身回来,和沈怀州一起配合着对巨人展开绞杀。 从地上一跃而起,跳到和仰倒的巨人差不多高度,她一只手撑在巨人的肩膀上,侧身翻过。 谢青灵避开了巨人拙劣的、如同幼童一般,毫无章法的手,同时左手的刀一个平划,在翻身而过的同时,也割断了巨人的喉咙。 鲜血立即喷涌而出,洒在谢青灵的脸上,身上。 巨人的血,是绿色的。 看上去浓稠得像某种植物的汁液,闻起来却是鲜血特有的腥味。 谢青灵一脚踢在巨人的肩膀上,借力退开,随后站到沈怀州身边。 只听“扑通”一声巨响,高大的巨人身体软软倒了下来,在地上溅起了血花。 绿色的鲜血,流了一地。 死了。 谢青灵抬手,抹去脸上肮脏的鲜血,提着歃血望向那个黑瘦的男人。 他站在一棵树上,瘦小的身体几乎没什么重量,只是微微压下树冠。 黑瘦的男人也在看着她。 他一双如豆大的漆黑小眼,如同寒鸦,死死盯着谢青灵,仿佛谢青灵是一块腐烂的软肉,时刻等着将谢青灵分食干净。 “你弄坏了我的人偶,我要你赔给我!”男人大喝一声,从树上跳下来。 男人拿出一个黑色的木盒,木盒里躺着一只白色的蠕虫。 蠕虫一动不动躺着,但当男人咬破手指,往里面滴入鲜血之后,白色的蠕虫顿时动了起来,就如同饿狼闻见了肉味。 “药奴儿,还不起来?”男人大喝一声。 随后,只见躺在地上已经没有生息的巨人居然应声而动,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谢青灵和沈怀州脸色一变。 居然…… 死而复生了。 不,或者说,这个高大的巨人,从来都不是属于“活人”的范畴。 巨人再无法站起来,但这不妨碍他给谢青灵他们制造障碍和麻烦。 他双手双脚着地,像只青蛙一样趴在地上,高大的身体哪怕四肢贴地,也依旧很高大。 双脚往后一蹬,他就往前飞跃而来。 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即将把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压在身下。 “快避开!”谢青灵大喊一声,随后一个滑铲,贴地一滑移开身体,避开了巨人的攻击。 【草鬼婆把药奴变成了蛊虫的药罐,她以身饲草鬼,药奴以身饲蛊虫。】 【药奴肚子里养着子蛊,子蛊听见母蛊的叫唤,重新活动起来。阴阳子母蛊一亡俱亡,一损俱损,蛊在人在,蛊亡人亡。】 原来如此。 这个巨人,早就不是人类了。 他是容器。 是蛊虫的容器。 只要蛊虫不死,巨人就不会死。 想要杀死巨人,就得先杀死蛊虫。 子蛊在巨人身上,而母蛊,在那个黑瘦的男人身上。 谢青灵大声道:“沈怀州,这个大家伙交给你了。他是蛊虫的容器,你把蛊虫找出来杀死,他也就死了。” “明白!”沈怀州低低应了一声,使用了放风筝的打法,一边投掷飞刀出去,控制巨人的运动走向,拉开和巨人的距离,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操控着巨人不会乱跑伤到其他人。 谢青灵一边说着,一边埋头往前冲。 大家伙给沈怀州了,那么,这个黑瘦的男人,就由她来对付了。 谢青灵一路避让着想要冲过来的鬼怪,越发拉近和黑瘦男人的距离。 她大声喊道:“幻境!” 沈怀州立刻伸出手:“镜花水月……” 话音落下,往前急冲而去的谢青灵在黑瘦男人的眼中,一下子变成了五个、六个、七个谢青灵。 每一个都一模一样,每一个都是黑衣长裙。 第103章 103(30000瓶营养液加更) 七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在刹那间变换位置,从四面八方向男人靠拢过来。本就是让人难辨真假的站位,又在进攻时无规律地变换,就更让人无从分辨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了。 男人知道自己着了道,这七个人中,必定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只是…… 只知道这点没用,依旧无法辨认出来。 她的速度很快,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也就只有几秒钟了。 是左边这个? 还是……右边这个? 中间的呢? 又或者说,只有本体有攻击力,还是其他幻象也有攻击力? 一切都像被一团疑云笼罩。男人的额头上不自觉淌下了汗水,汗水落在他陷入缭乱的眼睛里,更加酸涩难当。 “吾奉阴山老祖敕令——春风化雨!”电光火石间,他拍出四张符咒。 这四张符咒严严实实护住了他周身,细密的水箭像雨帘一样,以男人为中心往四周发射出去。 死吧,都死吧。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在这么密集的攻击下,都一定会露出破绽。 男人暗中紧捏着五殃针,睁大眼睛,仔细观察这七个一模一样的幻像,试图从中箭后的反应推测出来,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本体。 他很快就失望了。 不管是幻象还是真人,中箭之后依旧一往直前,根本没有把这点伤害放在眼里。 眼前的七道身影,身上都带着肃杀的杀气,坚定而锋锐的眸中仿佛只剩下一件事——向前冲锋,取他性命! 杀意扑面而来。 男人大惊,当他想要设法脱身离开时已经来不及了。 “啊——” 七人同时抬手,扬起手中白色的骨刃,对着他袭来。 身上一阵刺痛,男人的后背被捅出一道森然可见白骨的伤口。 伤口横在他的脊椎之上,刀锋挑开薄薄的一层皮肉,直冲脊椎而来。 男人吃痛闷哼。他反应很快,既然攻击从身后而来,那么真正的本体也正站在他的身后。他立即弯腰往前滚去,一连滚到几步开外,避开了接下去的攻击,同时在地上洒出一串的血。 好可惜,差点就能一刀斩断他的脊骨,切断他的神经髓了。谢青灵想。 “你、你——”男人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跄,明显伤得不轻。 沈怀州的幻术在谢青灵攻击时,就已经破了。 她以真正的本来面目,站在男人面前。 水箭穿透她的身体、手臂和腿,但没入身体之后,水箭又化为水,箭矢消失,唯有已经破烂的衣裳能证明她曾经受了伤。 七道身影只剩一道。男人一双眼睛阴狠地盯着剩下的那道,怒火几乎要喷射而出,演化成实质,将谢青灵燃烧殆尽。 反手摸摸背后的伤口,带下来满手的鲜血,男人眉毛不自觉抖动起来,“很好,你竟能把我逼到这份上!很好,真的很好!” 从来没有人能把他伤成这样! 谢青灵并不搭话,只是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势,随时准备第二轮的进攻。 男人边说边从怀里取出另一块漆黑的令牌。 令牌一面刻着符咒,另一面刻着面目狰狞的鬼脸。 这块令牌是阴山至宝,需要收集四处游走不愿投胎的亡魂,然后放在坟地里炼化,吸食足够多的阴气,才能放出阴师来使用。今天要是用了这块令牌,还不知道要炼化多久,才能炼化出相同规模的阴师来。 他本不打算用的,可要是不拿出来,今天恐怕得交代在这里。 男人的目光中闪现了一丝不舍,但还是迅速高举起令牌:“留下你的姓名,我的阴山鬼令不斩无名之辈。” 这个女人很强,把她炼成鬼将,阴山鬼牌的威力会大大提升!一想到这,他甚至不再因为动用到自己的宝贝而心疼。 “此令牌一出,你必死无疑。交代你的遗言吧!在你死后,我要将你炼成我的鬼将,统领阴师,为我所用。” “没这个必要。”谢青灵说,“遗言什么的,我应该用不着。”她提刀而来。 “口出狂言!” 第一次见到比他还狂的人,男人气得脸都绿了,当下把令牌抛起来,口中同时念起咒语。 “吾奉阴山老祖敕令——阴山鬼牌!”令牌在空中悬浮,转了几圈,随后一道道黑中带红的气劲一一从令牌里释放出来,化成一个个身穿斗篷的无脸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足足有五十多道高高的黑色人形,站在男人前后左右,簇拥着他,以一种仆从般顺从的姿态,将他牢牢围在中间,让谢青灵靠近不得。 但当他们顶着一张张漆黑的空洞面孔齐齐盯向谢青灵时,却如同一汪汪深渊寒潭,散发着寒意。 从阴山鬼牌里释放出来的阴师身上散发出阵阵令人战栗胆寒的气息,经常和死魂亡灵打交道的谢青灵非常熟悉,这是属于死人的阴冷气息。 这是……亡灵? 一个由阴山派炼化出来的五十几人亡灵军团? 她真是…… 好怕呀。 谢青灵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本以为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现在看来,可以尽快结束战斗了。谢青灵想。 “看你还能狂妄到几时!”男人嘴角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对一众阴师下令道,“去,把这个女人杀死!把所有人,统统杀光!” 阴师听令,下一刻,一个个化身如猛虎,向谢青灵迅疾掠来,速度快到只剩下一道道黑色的残影。 谢青灵一动不动,完全没有闪避和回手的打算,她只是轻轻点了一下足尖,喊道:“回魂!” 她的神通自自身起,涟漪一般往外扩散出去。 很快,这道涟漪罩住了那五十几道黑影。 阴师的动作,停止了。 他们停滞在空中,体内出现两股完全不同的能量,正在拉扯他们的身体。 一边是阴山鬼牌的命令,那是他们的饲主。 一边是一股温和却更加醇厚庞大的能量,丝丝缕缕侵入他们的身体,在告诉他们,真正的往生之地究竟在何方,让他们不自觉地随其行动。 两团不同的能量在阴师体内互相纠缠拉扯,最终是谢青灵的回魂术占了上风。 阴师从空中落下身体,站在地面,整整齐齐立在谢青灵身前,宽大的斗篷扬起,把谢青灵罩得严严实实。 依然是密不透风的一堵人墙,被保护的主人却换了一个。 男人脸色遽然大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为什么不动手杀死那个女人? 为什么还围护那个女人? 明明他才是阴山鬼牌的主人,是可以号令阴师的统帅! 这帮阴师疯了吗?为什么突然间改换门庭?! 可阴师没有叛变一说,他们又不是人,只是一个个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的阴师。他们没有灵魂,只能听主人的号令。 看到男人脸上纠结、纳闷而又气急的表情,谢青灵唇角缓缓浮现一抹讥诮的冷笑。 “去,把那个男人杀了。”谢青灵同样下了命令。 阴师调转身体,把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对准了黑瘦的男人,又化为一道道黑色的残影。如猛虎一般,五十几个阴师同时出动,黑气演化而成的黑色斗篷张开,在半空中像一只展翅的大鹏。 而这只大鹏,正要攻击他们的饲主。 疯了,真的疯了! 这个女人,真他妈邪性。 能破他的法术……这种人绝不能留在世上,不然他的阴山鬼牌往后都没法用了。 绝不能留。 男人念起咒语,焦灼大喊:“吾奉阴山老祖敕令——阴山鬼牌!” 他又往阴山鬼牌里注入了更多的能量,试图找回和阴师的联系。 阴山鬼牌在空中不停转圈,不停释放出黑红的气劲。 气劲没入阴师的身体里,那熟悉的味道、属于饲主的气息游走在阴师的四肢百骸,和回魂术在阴师的身体里,展开新一轮的掌控权争夺赛。 不得已,阴师又停下来。 他们站在谢青灵和男人的中间,往前的冲势又缓了。 在黑瘦男人不停疯狂加码之后,阴山鬼牌的能量终于压倒回魂术的神通,男人艰难地夺回了对阴师的控制权。 “去杀掉那个女人!”男人狠声下了命令。 阴师听从他的指令,又转头,往谢青灵的方向冲去。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谢青灵的回魂术再次启动起来。 “回魂!” 又来了,那股温和而又强大的能量,再次入侵阴师的身体。这股能量直接绕过饲主的命令,掌控了阴师的行动。 “杀了他。”谢青灵指着男人,又下了命令。 男人青着脸,再次勒令阴山鬼牌听令:“吾奉阴山老祖敕令——” “回魂!” “吾奉阴山老祖敕令!” “回魂!” “吾奉阴山老祖敕令——” “回魂!” “吾奉阴山老祖敕令——” …… 两人就这么来回斗法,面上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苍白。 疯狂使用回魂之术,让谢青灵体内的“灵”消耗得很快,她已经能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已经接近枯竭。 对面的男人同样也不好过。 他本就受了伤,还随着谢青灵疯狂加码,那块阴山鬼牌,几乎抽空了他所有能量。一张本来黝黑的脸,此时已经惨白得不像话。 但没想到,最先倒下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最先撑不住的是阴师。 两虎相争,小鬼遭殃。 它们的能量在一次次的争夺权柄中,生生耗尽气力,黑色的身影颓然化为黑烟,重回鬼牌之中。 看着对面男人重新落单的身形,谢青灵舒了一口气。 她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提着歃血说道:“好了,接下去,该轮到你想遗言了。” 下一刻,身形凭空消失在男人眼前,不见了。 第104章 104 “荧惑犯星!” 行动部的一个成员用箭将一只鬼怪击倒,唐元骁立即燃起一个巨大的火球,将鬼怪裹住,火舌瞬间将鬼怪的身体全部吞噬。 不过眨眼之间,那只鬼怪就连点渣都不剩下了。 在和其他队员的配合之下,唐元骁的清怪之路进行得异常顺利。 被巨人扔到外围之后,他也跟随其他人一起冲锋,试图突破由鬼怪铸成的防线,再次杀到巨人面前。 只是…… 慢,太慢了。 他来这儿,不是来清小鬼来的。 作为行动部第三行动小组的成员,唐元骁算是行动部的骨干。 此时他应该是在战场的中心,和十一方的人厮杀缠斗,而不是在这儿被一干小鬼缠得无处脱身。 唐元骁现在距离巨人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而他身前的鬼怪战之不尽,杀之不绝。 他不由得烦躁起来。 要快,更快一些。 如果不能及时将十一方那两个人就地击杀,旧日王城会出现更大的伤亡。 “流火!”唐元骁一个火拳打入鬼怪大张的嘴巴里,下手越发狠戾。 正此时,唐元骁忽然听得一声巨大的响动。 刚刚还在那儿大肆破坏的巨人,忽然倒在地上。 唐元骁一愣,接着狂喜不已。 一定是行动部其他小组的支援来了! 能这么迅速的解决那个巨人,来的人应该是其他行动小组的骨干队员。 信心大振,唐元骁往战场中心投去目光,看见了一个上蹿下跳的黑色人影。 不够,还不够,人太少了。 十一方的这两个人十分难缠,其他行动小组只来了一个人,恐怕也抵挡不住。 压在肩上的担子依旧很重,唐元骁眉眼一沉,越发勇猛起来,一路往前,想要更快的融入战场,一起合力把那两个十一方的人杀死。 眼见路线被清理得差不多干净了,他也越来越靠近那个巨人。 当他来到战场中心,看清这里的场景时,愣了一下。 因为此时,站在战场中央控场的人,并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个行动小组成员。要说陌生吧,也不至于,刚刚才见过。 是那两个穿着裙子的女人。 而刚刚那个高大的巨人现在趴在地上,像只青蛙一扑一跳,除此之外,就没别的攻击手段了。 那个长发黑裙的高大美人不停从身体各处地方摸出飞刀来,往巨人身上投掷过去。 巨人的背上、脸上,已经密密麻麻扎满了不少刀柄,这一眼看过去,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巨人虽然还在行动着,但看起来,那个长发黑裙的大美人仿佛把他当成狗一样在遛。只是那条狗绳看不见,摸不着。而操控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并不费多少力气。 另一边呢? 那个蹲在巨人肩膀上的黑瘦男人已经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谢青灵已经收刀了。 她把歃血插回身上,抬头一眼看见了唐元骁。 也看到了唐元骁一身的狼狈。 两人面面相觑,唐元骁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这两个看上去好像是来捣乱拖后腿的女人,曾经在半路上差点被他扔下的女人,居然双双把两个十一方的人打倒了。 谢青灵先开口说话了。 她说:“你来晚了。” “战斗已经结束了。” 唐元骁:“……” 他知道。 他看见了。 唐元骁现在还在震惊中。 因为每年的新人榜积分前十,不出意外的话,都会调任总部。这也意味着,当年最,总部行动部小组成员的实力,应该是远在地方城市部门成员之上的。 唐元骁已经习惯了和总部的队员浴血奋战,而那些地方上来的队员总是因为跟不上他们迅猛的攻势拖慢整体的战斗节奏,甚至有时还需要他们分出精力来保护。 刚才看到巨人被这么快速的解决,唐元骁本能认为是行动小组的骨干过来支援救场的,哪想……居然是这两个人。 现在的地方城市,这么强吗? 电光火石间,唐元骁脑海里闪过许多想法,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谢青灵不再搭理他,径自走到倒在血泊里的男人身前,拿起那个装着母蛊的木盒。 木盒里,一只白胖的蠕虫正在蠕动着身体。 谢青灵把蠕虫倒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随着她的动作,在地上一扑一跳的巨人忽然全身僵直,停止了动作。 巨人软软倒在地上,也一动不动。 谢青灵朝空中大喊:“子蛊在它的背上。杀死子蛊!” 沈怀州一听,手中一柄飞捏起来,定睛一看,在巨人烧成木炭一样的黑色背后,有一条蠕虫正在皮肤下快速蠕动,正要冲破巨人皮肤的禁锢逃出来。 手中的飞刀立即飞射出去。正好钉住了那只正在爬行的蠕虫。 耳边,仿佛听见了一声类似婴儿的嚎哭声,但稍纵即逝。 结束了。 谢青灵把木盒扔在地上,低头一瞟,看到那一面漆黑的阴山鬼牌。 这是阴山派的东西。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谢青灵也捡了起来,别在腰间。 十一方最难缠的两个人解决了,剩下就是一些小鬼。 这些小鬼的伤害并不高,就是数量很多,很缠人。 一路上,唐元骁已经清理了不少鬼怪,现在场上剩下的还有战斗能力的鬼怪已经不多了。 在缺少了十一方的人捣乱之后,余下的善后工作非常简单。 唐元骁一边放火,一边烧,同时一双眼睛还不时在谢青灵以及沈怀州身上乱瞟。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 谢青灵和沈怀州也不搭理他,眼神都没给一下,只是继续加入清理鬼怪的战斗当中。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东区十二街的鬼怪全部清理完毕。 当谢青灵在原地站定时,看着满街的狼藉和鬼怪尸体、残肢等物,目光中充满了复杂。 她施展的回魂术已经失效了。 在她发觉体内的“灵”要枯竭时,就已经收回了神通,那个被施展回魂术的女孩重新倒在地上,也是满身的血污。 谢青灵找了一会儿,才在一地狼藉中找到她的尸体。 女孩手中还是紧握着子午鸳鸯钺,仰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盯着天空,却倒映不出任何神采。 谢青灵跪下来,用手合上她的眼眸,“安息吧。” 她把她平放在地上,平躺着的女孩就像睡着了一样。 做好这一切,谢青灵才走回沈怀州身边。 此时的谢青灵已经满身狼狈,浑身血污。 沈怀州倒是还好,除了衣服有些乱,身上倒是还挺干净的。他主要是配合谢青灵控制一下鬼怪,需要亲自出手的时候不多,哪怕出手了,也是远程攻击,那些飞溅的血液也溅不到他身上来。 谢青灵看了他一眼,羡慕地说道:“可惜我准头不好,不然就练你的飞刀,在远处就可以把人刀了,又方便又,“提着刀就冲,一刀见血两刀提头,更能让对手闻风丧胆,气势上更足。” 谢青灵:“……” 别把她形容得好像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啊。 唐元骁一边联系后勤部的人过来清场,一边看着他们两人。 原来是一男一女。 唐元骁心中更复杂了。 等结束了手头的工作之后,唐元骁走过来,问道:“你们是哪个城市的人?” 谢青灵站好,表面维持住了对上司的恭敬,同时恭敬回道:“我们来自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就不用说出来污染你的耳朵了吧。” 沈怀州配合地点头:“嗯,小地方,不知名,不足挂齿。” “……”唐元骁深吸一口气。 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唐元骁又问道:“负责管理你们的部长是谁?” 谢青灵回道:“我们不敢直呼部长的名讳。” 沈怀州点头:“嗯,不敢。” 唐元骁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了。 他认真看了一眼纯良无辜的谢青灵,又看了眼高冷得不行、不近人情的沈怀州,最终下定了决心。 “我承认……”唐元骁停顿了一下,放下了他的身段,“我承认,我刚才说话有点大声。” “你们的实力很强,我想知道你们是哪个城市的人。” “像你们这么优秀的人才,应该来总部。这里有更大的舞台,不会埋没你们一身本事。” 唐元骁终于掌握了和这两个人说话的正确方式。 沈怀州依旧一言不发,俨然一副把所有发言权都交给谢青灵的样子。 谢青灵说道:“这件事,我们需要先咨询一下部长的意见。” 听得此言,唐元骁便也不再说话了。反正日子还长,既然他们是来支援的地方成员,那么一时半会儿就不会离开。 他继续联系后勤部的人,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 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站在已经残破的街道旁,看着逐渐涌入的后勤部成员,看着他们拿着担架,运走了三具部门成员的尸体。 一场战,死了三个人。 而这,还只是其中一个街区的战斗而已。 不用特意去打听伤亡的人数也知道,旧日王城在今天,死的一定不止这三个人。 谢青灵长声叹道:“未来城,真的好平静啊……” “是啊。” “你有想要留在总部的想法吗?”谢青灵问道。 “不知道。” 之前是嫌这里人多太吵,现在是不知道。 看来沈怀州的想法,已经有了些许改变。谢青灵想。 两人正感慨着,他们的耳机忽然亮起了蓝点。 开完部长会议的凌放,联系了他那两个不省心的队员。 “你们两个人呢?” 谢青灵:“……” 沈怀州:“……” 把这茬给忘了。 第105章 105 当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回到总部时,行动部办公处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血色脚印,行动部的人背着各自的武器,行色匆匆,脸色疲惫。 看起来,是收队了。 不仅东区十二街的战斗结束,其他的街区应该也结束了。 凌放就站在行动部门口等着他们。 在他脚边,还放着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的行李箱。 它们安静躺在地上,步履匆匆的人都没去搭理,看上去就是随处摆放即将要被丢弃的垃圾。 当然,站在它们身边的凌放看上去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凌放看到谢青灵身上的衣服被利刃割开一道道口子时,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他沉声问道:“刚才说不方便回答,现在可以说了。你们去了哪里?” 谢青灵心口一跳,立即软倒在沈怀州身上,虚弱道:“部长,我……我好难受啊。” 凌放:“……” “是真的部长。”沈怀州立马伸手搀扶住弱柳扶风的谢青灵,肯定道,“她刚刚和十一方的人大战三百回合,战况十分惨烈。” 谢青灵立即跟进道:“我打赢了!” 然后又顶着凌放仿佛杀人的目光补充:“但是受伤很严重。” 凌放死死盯着他们,道:“好好说话,你们去支援了?” 见此,谢青灵直起身子,点头:“嗯,我们本来在等部长的。但一个叫唐元骁的人,凶巴巴地骂我们是废物,说我们是软脚虾,说未来城就是上不了阵的怂蛋!” “他实在太过分了,所以我们决定为了部门的荣誉而战,坚决不能给部长丢脸!” 话音落下,谢青灵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的话好像又多了。 部长应该没听出来,她往里面添油加醋了吧? 凌放低了低头,沉吟片刻。罕见的是,他这次居然全盘相信了谢青灵的话。他眉间的肃然消失了不少,反而多了点谢青灵看不懂的情绪,他问:“他没对你们做什么吧?” ……看来这个唐元骁的臭脾气尽人皆知啊。部长居然会担心他们被人欺负了。 谢青灵摇头:“没有,我们向他狠狠证明了一把,我们很厉害的。” 凌放点点头,说:“这一次,暂时不追究你们的过错了。” 太棒了!谢青灵脸上立刻挂上了粲然的笑容。 “是暂时。你们两个都要写检讨,一人一万字,自己记着,回未来城着补上,一个字都不能少。” 谢青灵:“……” “跟我来。”凌放看了眼谢青灵身上的伤口,率先往前走,沈怀州提着两人的箱子,与谢青灵一道跟上。 三人来到左边的那栋榫卯结构建筑。 “这里是医药部。”凌放给他们做起了导引,“每次出任务回来的成员,都可以来这里接受治疗。” 他一副十分熟悉这里的模样,并不用看路牌,也不需要抬头张望或者问问路人,直接就往前走,方向也不会错,似乎闭着眼都认识脚下的路,万分熟稔。 谢青灵和沈怀州乖乖跟随着他的脚步。 凌放领着他们两人走进去,还没走进去,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药香。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在堂屋上供奉的那一排排牌子。 华佗、扁鹊、张仲景……一共十个牌位,每个牌位前的香炉都燃着香。 药香混合着正在燃烧的香火味,变成一股略带热气的香味,闻起来十分舒服,沁人心脾。 再往里走,则是左右排开的小屋子。 每个房间里都摆放着看诊用的小床,有的人横着被抬进来,又有人被搀扶着出去。 这栋建筑还有二楼,凌放说了,那里是手术室和住院部,一般没事不要上去。 总部真的好大。 光是医药部人手就比未来城整个部门都要多。 甚至,未来城干脆就没有医药部,只有一个叶安然。 因为刚刚结束了一场和十一方的战斗,伤员很多,所以医药部的人很忙。 有人在看病,有人在煎药,还有实习生在对着人偶扎针。 谢青灵他们三人走进来,三人不需要人搀扶,也没有被人抬,所以就被医药部的人当成普通病患,没人搭理他们。 凌放看了一圈,见实在没有人手抽空搭理他们,无奈只能走向最里头的一间屋子。 在进入屋子之前,谢青灵分明看到门口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部长办公室。 走进去后,看到一个男人坐在罗汉床上。 那是一个很特别的、让人看了一眼就不会忘记的男人。 男人一头半长不短的发,齐肩,发色是白的。 像雪一样,却不是老人那种人近迟暮的白。 男人的脸也很白,那是苍白,白中还透着一股看上去不健康的青。在青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一张唇淡到几乎没有血色,眼睛里也遍布着不正常的红血丝。 像个病秧子。 罗汉床的茶几上摆着一盏盏颜色或浓或淡的茶,凌放他们三人走进去之后,男人正在喝茶。 他喝了这盏一口,又喝那盏一口,看上去像是在品尝,可是如此凌乱没有章法,品茗也品不出个什么味来。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率先看见凌放,男人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又偏过脑袋,去看凌放身后的两个人。 “凌放啊,这两个就是你带来的小朋友吗?”男人问道。 凌放点头,“她受伤了,劳烦你给治一治。” 边说着,凌放伸手将谢青灵往前推了一把。 谢青灵又是一副十分恭敬的样子,乖乖站着,乖巧说道:“劳烦了。” 男人上下看了她一眼,然后弯起眼睛笑了笑,说道:“这伤得也不重啊,你过来喝一口我新研制出来的药,就能药到病除了。” 他说着,往谢青灵面前推了一盏茶。 那盏茶碧绿碧绿的,与其说是茶,更像是药渣子。 一看就很不好喝的样子。 此时此刻,谢青灵开始想念叶安然了。 她弯腰,刚要把茶盏抬起来喝掉,凌放就眼疾手快扣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 凌放一脸严肃道:“她喝不了你的药,还是劳烦你给她治治,别吓唬人。” 谢青灵立即把茶盏推开,一副部长不让我喝,我就不喝的样子。 乖得不行。 男人听了哈哈大笑,笑得岔了气,猛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一口鲜血吐出,鲜红的血液落在白色的衣服上,像雪地落下了一朵红梅。 谢青灵直接蒙了。 还真是个病秧子啊。 凌放说道:“他叫顾莲生,神农氏的眷者,医药部的部长。” “他在试药,不要轻易吃下他给的任何东西。” 谢青灵:“……” 这就是总部吗? 好可怕! 还是叶安然小天使最好了。 谢青灵心想。 不对,等等。 神农氏的眷者? 这……这不就是五位始祖神赐福的灵者之一吗? 谢青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只知道部长在总部有认识的人,但没想到,居然是神农氏眷者这种人。 而且从两人讲话时的熟稔态度来看,显然交情不浅。绝不是单单的“认识”这么简单的关系。 说起来,部长的人脉比她想的还要更厉害些啊。 【神农尝遍百草,又发明了刀耕火种,凡人之力,比肩神明,被后世尊为农业医药的始祖神。祂带领这片黄土地上的人民,从一个茹毛饮血的时代,走向另外一个辉煌的未来。】 【凡耕耘食谷者,无不感念神农氏的恩德。从农耕文化孕育出来的炎黄子孙,血脉里流淌着关于祂的骨血,祂的传承。】 顾莲生咳完了,顺了气,用手帕擦了擦唇角,抬起头笑道:“真是的,开个玩笑也不行,凌放,你不要总是这么无趣。你过来,我给你治治。” 他指着谢青灵说。 谢青灵又看了凌放一眼,凌放点头,她才走过去。 顾莲生扣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回生。” 刹那间,谢青灵如沐春风,感觉周身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着,如同婴儿躺在母亲的羊水中舒展。 不过片刻间,谢青灵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被治好了。 和叶安然只能治疗伤势,不能恢复元气不同,顾莲生的神通除了治疗伤势之外,还可以恢复一些被治疗者的元气,谢青灵身体的状态也被恢复了不少。 她被消耗的体力和灵,都有不同程度的回升。 谢青灵感觉自己又能出去打架了。 她真心实意道:“谢谢顾部长。” 听了她的话,顾莲生怔了一下,然后抬头对凌放说:“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总是阳奉阴违难以管教莽得要死吗?我看着很乖巧啊。” 凌放:“……” 谢青灵:“……” 听听,部长都说了些什么她的坏话啊? 谢青灵为自己辩解道:“我当然很乖。部长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吧。” 顾莲生:“……” 这话有点难以管教那味儿了。 此时,一直沉默着的沈怀州忽然上前一步,:“神农氏的眷者,也给我治治吧。” “……”顾莲生道:“不要太过分。” 凌放忍住想要叹气的冲动,害怕这两人继续待下去,他一世英名就要不保了,赶紧和顾莲生告别:“我刚回来,事情很多,有空再叙旧。” 说着,凌放拉着谢青灵两人立即跑了。 等走出医药部之后,凌放对他们说:“我现在先带你们去宿舍区。” “我们需要在旧日王城住上一段时间,直到任务完成。” “至于任务的内容……”凌放沉吟片刻,说道:“一会儿,来我的房间,我们开个小的部门会议。” 想到什么,他再度不放心地嘱咐:“跟紧我,别乱跑了。” 第106章 106 宿舍区离总部并不远,走了大概五分钟,就到了。 那是一栋专门用来作为起居用的公寓楼。 在公寓楼内部,还有各种健身及娱乐设施。 凌放带着谢青灵他们一路上到18楼,挑了三间紧挨着的宿舍,给了谢青灵他们十分钟的休整时间,接着就召开了会议。 谢青灵只来得及把箱子放下,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又洗了把脸。 来到凌放的宿舍,沈怀州已经等在那儿了。 他依靠着深灰色的柜子门,双手抱胸。 “过来,把门关上。”凌放喊道。 谢青灵走进来,关上门,找了个位置坐好。 凌放开门见山道:“你们既然已经支援过一次总部的成员,参与了一场战斗,应该能大致知道,旧日王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之前的旧日王城虽然经常有特殊件,但不像现在这么频繁这么密集。是十一方暗中引发了许多额外的特殊件,给总部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凌放说道:“在这频繁密集的特殊件结束之前,我们都要待在旧日王城里,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谢青灵思索片刻,问道:“部长,十一方又有什么阴谋了?” 当未来城频繁发生特殊件时,如果背后是十一方搞鬼,那么通常伴随着一个阴谋。 在未来城是试图污染鬼子母神,这次又是什么? 谢青灵掌握的信息有限,能推测出来的答案也有限。 凌放却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阴谋,就是单纯的发泄,单纯的反扑,以及……示威。” “反扑?示威?” “嗯。”凌放点头说,“大约在一个月之前,总部成立一个特别行动小组,发起专门针对十一方这个组织的清剿活动。” “特别行动小组一共十个人,他们在外负责清剿十一方的据点。在这一个月以来,特别行动小组的清剿效果显著,他们扫荡了十一方在人类城市中的活动据点若干个,打击了许多十一方的信徒,让他们的行动活动都受到很严重的影响。” “十一方想通过给旧日王城施压,让特别行动小组停手。简单来说,这是一场博弈,也是一场战争。哪一方先撑不住,哪一方就败了。” 凌放喃喃道:“为了这一次清剿行动,总部准备了很多年,如果失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总部才能再次发起对十一方的进攻。” “成,则能把十一方连根拔起。败……败了,又是几十年的轮回,不死不休。” 凌放说:“上一代的人把棒子交到我们这一代的手上,总部不想再把棒子交给下一代了。如果可以,就用我们这代人的时间,结束这一切吧。” 谢青灵和沈怀州都安静下去。 他们能感受到,这一次清剿行动背后背水一战的意味。 旧日王城看上去是在前线战斗,但实际上,他们是大后方。 如果这一次清剿行动成功了,或许所有城市,都将恢复平静,不再有伤亡,也不再有分离。 谢青灵心中杂陈起许多滋味,最终点下头:“明白了部长,我会守着旧日王城的。我会死战到底,绝不退让!” 凌放笑了一声,忽然问道:“谢青灵,你知道什么是觉悟吗?” “什么觉悟?”谢青灵怔了一下,没明白。 “在考核的时候,部门成员需要通过一个考核。”凌放伸出三根手指,“你需要向我证明你的能力、立场以及觉悟。” 原来说的是这个。 凌放说:“你之所以通过考核,不是因为你杀死了罗刹鬼。” “而是因为你自始至终,都在好好地保护着你的朋友、你的舍友,董佳。” “所谓觉悟,就是面对危险时,哪怕刀斧加身,命悬一线,也要寸步不让。因为被你挡在身后的人,面对同样的危险,他们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甚至吭都不吭一声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面对鬼怪,他们就和婴儿差不多。” 谢青灵点头:“我明白了。” 随后,凌放又把目光投向沈怀州。 沈怀州跟着点头:“我也是。” 凌放:“……” 感觉谢青灵来了之后,她就变成了沈怀州的嘴巴。沈怀州本来就话少,现在只需要点头或摇头,赞同和不赞同谢青灵的话,就足够表达他的意思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开始分配你们的任务。” 凌放把总部的大致结构解释了一下:“总部一共分为四个大部门。行动部、后勤部、医药部和科技研发部。” “我们这一次是为了援助行动部而来,所以以临时成员的身份,加入行动部。” “行动部分为巡逻组和行动小组。巡逻组负责完成日常的巡逻任务,同时负责清理鬼怪造成的特殊件。行动小组除了在需要的时候支援巡逻组之外,他们主要任务就是正面敌对十一方的人。巡逻组的人需要日夜轮班,行动组则不需要,但是在这两组成员中,行动小组的伤亡率是最高的。” 凌放说道:“我们是刚来的,所以先和巡逻组的成员一起巡逻旧日王城,这就是总部临时指派给我们的任务。需要注意的是,旧日王城没有锚点,也没有标记点,因为从可能性上来说,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发生特殊件。” “明白!” “明白!” 凌放拿出一张地图来,在桌上展开。 他指了指西北角的一块地方,说道:“这是旧日王城的城市地图,这里是总部的所在位置。” “这里是东区,这里是南区,这里是西区,这是北区。”凌放快速的指了指几个位置,“每个区都有十到二十条街。这些街区有的是居民生活区,有的是商业区。你们的任务是在东区巡逻,但会负责不同的街道。” “在出外勤的时候,和未来城没什么区别。就是需要更细致一些,不需要大范围地游走。巡逻组的成员看到你们的徽章,会认得你们的。有必要的时候,可以和他们一起处理特殊件。” “明……部长。”谢青灵发问,“我和沈怀州不在一块吗?” 沈怀州也投去询问的目光。 凌放轻轻一哼,“我本来是想这么安排的,现在不想了。”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珠联璧合,一加一大于二。我实在不敢把你们放在一处。不过你们负责的街区是紧挨着的,如果有事,可以彼此照应。”凌放点了点耳机,“记得,随时保持联系。” “明白。”谢青灵点头。 沈怀州也点点头。 交代完了任务事宜之后,凌放不知想起什么,补充道:“如果唐元骁来找你们,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搭理,直接拿他当空气就好了。” 这是第二次凌放提起唐元骁,并且透露出唐元骁会对他们不利的意思了。 如果一个人单纯的脾气不好,人缘不好,凌放应该不至于这么提防。 他虽然傲气,但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这听上去,之前像是有什么瓜葛啊。 谢青灵问道:“部长,你和唐元骁是有什么过节吗?他到底是什么人?” 幸好当时唐元骁问起他们部长的时候,谢青灵很机灵的没有回答。 要是回答了,如果唐元骁真的是和凌放有过摩擦恩怨,那岂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虽然他们本身和唐元骁没仇,而他们的部长也宽宏大量,但架不住唐元骁自己小肚鸡肠啊。 “一个可怜人罢了。”凌放细细思索一番,最后只落下这样一句。 他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只是对谢青灵说:“不必理会。” 谢青灵不是不识相的人,闻言直接打住,没有继续问下去。 至此,部门会议也差不多开完了。 凌放没有别的事情补充,就宣布了散会。 只是,当谢青灵站起身来要走时,凌放又叫住她:“谢青灵,你留下。” 嗯? 谢青灵折身回来,重新坐好。 凌放看她一眼,似乎在思索怎么开口。 “部长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谢青灵问道。 “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凌放指了指她手腕上的通讯器,“把你的手镯摘下来。” 谢青灵伸手,将那个双蛇缠尾的手镯摘下来,交到凌放手上。 凌放摁下红色的按钮开关,只见虚空弹出一片投屏来。 他在一众菜单中,找到了“其他”的选项,打开。 里面弹出了一个需要输入密码的框。 凌放当着谢青灵的面,把密码输入进去。 不多时,屏幕上就弹出一个对话框:恭喜您解锁内部排行榜。 于是,在通讯器的主页面上,就多了一个排行榜的图标。 这是…… 谢青灵一愣,看了凌放一眼。 “这就是内部的新人榜和积分榜排行。”凌放说道,“本来是打算过阵子再给你解锁的。但既然来都来了……你迟早会知道的。” 她已经知道了。 就是不知道在哪里看而已。 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排行榜居然就在通讯器里,而她不知道而已。 “你每次出任务积累的积分,都由通讯器记录下来。你所有的战果都在里面了,看完之后,你自己决定,以后是要留在总部,还是跟我回未来城。”凌放说完,便不再多说什么。 谢青灵点点头,随后打开了排行榜。 她率先打开新人榜。 一眼就锁定了榜首的位置。 和黎恬恬说的一样,她的名字高居榜首。 第三名有五千三的积分,第二名五千五。 而谢青灵,则是有一万 第107章 107 凌放在一旁说道:“你这个积分,破纪录了。” “啊?”纪录这么容易破的吗? 谢青灵稍稍吃了一惊:“沈怀州的新人榜积分应该比我高吧?” 毕竟他写了那么多检讨呢,她根本不敢与之一战。 凌放摇摇头:“虽然沈怀州当时也破万了,也是当年的新人榜第一。但是……毕竟你还没满一年。”一说起沈怀州,似乎是想起什么,他习惯性皱起眉头。 谢青灵:“……” “部长,你要知道,我的积分之所以这么高,这都是为了部门。”谢青灵信誓旦旦地说,“我可不是故意去惹事的,主要是我入职之后,鬼怪就……就多了起来。” “只能说是十一方在给我送积分,我只是被动接受。” 凌放已经懒得和她掰扯了,“以你的排名,如果申请留在总部,总部这边很快就会通过。” 实际上凌放这次回来,已经有不少人和他打听谢青灵,想要挖人了。 凌放暂时回绝,但具体如何,还得看谢青灵自己的打算。她是否要走、什么时候走,全看她自己。 “那就等我提交申请的时候再说吧。”谢青灵并不着急,也不欣喜,表现得相当平静。 关掉新人榜之后,她又点开另外的一个排行榜:积分榜。 积分榜是所有部门成员都可以上的榜单。 积分榜人才济济,一共两万多人参与排名。谢青灵一万三的积分在积分榜里,被排在了中游偏下的位置。 总积分榜是一个叫做傅自华的人,他的积分接近一百万。 第二名叫于琼姿,总积分也有五十多万,与第一之间有明显的断层。 第三名…… 之后的人积分都接近五十万,差距都不大。 谢青灵瞬间冷静下来。 一万三,一百万,差距好大。 这些排在总积分榜前排的人,应该都是总部的精英。他们的根已经扎得很深,早就成长为难以撼动的参天大树。 谢青灵问:“部长,傅自华是谁?” 凌放从公寓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顺手给谢青灵递了一罐,边回道:“傅自华是总部的部长。他的职责是负责调度四个部门互相协作,是总部的主心骨。” “不……实际上应该是五个部门,还有个行政部,但行政部的人数不多,一般和后勤部并称,也被当作后勤,他们的办公地点都在同一栋楼里。” 把酒顺手递给旁边的人,这是凌放的习惯。 以前余威在的时候,偶尔能跟他碰碰杯子。现在一个人自饮自酌,难免有点寂寞。 他伸出去的手并没有得到回应。 谢青灵正低头查看榜单,全神贯注到忽视了余光中出现的酒瓶。 凌放呐呐无言,只得把啤酒收回来。 下意识的动作,让他把酒递过去后才想起来,旁边是谢青灵而不是余威。 在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人,觉得压力很大需要排解的不在少数,一般只能通过一些手段来排解一下,比如抽烟,比如喝酒,这都是较为正常的手段了。但谢青灵好像完全不需要。 说起来,谢青灵既不抽烟也不喝酒,是个很乖的学生……不,也就只有生活习惯这一方面算是乖巧。 凌放忍住叹气的冲动,掀开易拉罐的封口,给自己灌了一口啤酒,咕嘟咕嘟咽下之后,才回答了谢青灵的问题:“傅自华是东皇太一的眷者,五位始祖神赐福的灵者之一。” 原来如此,难怪积分这么高。谢青灵暗暗咋舌。 【吉日兮良辰,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蕙肴蒸兮兰藉,莫桂酒兮椒浆。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 【洞同天地,浑沌为朴,未造而成物,谓之太一。祭巫祷词的中东皇太一,是这世界最至高无上的存在。祂是天,是地,是天上的风与日月,是地上的河与山川。祂是天道,也是虚无。】 【无知的通灵者,为自己的愚蠢而颤抖而自悔吧。这世界上,多的是你未知的存在。】 谢青灵:“……” 又来了。 可以不要人身攻击吗? 谢青灵对脑海中的声音嗤之以鼻,接着又问:“那于琼姿呢?也是始祖神赐福的通灵者吗?” 凌放点头:“她是女娲的眷者。程不凡是伏羲的眷者,还有那个潘城是盘古的眷者。这三个人现在都在特别行动小组里……” 说着,凌放忽然停了下来,不再说了。 说得太多了。 他倒不担心谢青灵会出去大肆宣扬,但到底不应该多说。 好在谢青灵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安静了一会儿,谢青灵一抬头,看见凌放正喝着啤酒,问他要了一罐。 凌放愣了一下:“你也需要酒精?” “不啊。我只是口渴了,想喝点饮料。” “哦。”凌放递给她一罐度数较低的。 谢青灵拉开拉环,笑眯眯和他碰了碰杯。 看完了排行榜,谢青灵就离开了凌放的宿舍,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今天是他们刚到旧日王城的第一天,真正的工作从明天开始,今天的时间完全属于自己。 摆放好物品,谢青灵安置完毕之后,约了沈怀州两人一块出去闲逛——说是闲逛也不尽然,主要是熟悉一下总部的建筑与环境,免得明天开始上岗之后手忙脚乱的,到时候闹乌龙就不好了。 比起未来城的办公处,这里实在是太大了。 行动部和医药部的建筑都去过了。 剩下的就是后勤部和科技研发部。 谢青灵想了想,后勤部应该没什么好参观的。 从杨柳青的工作状态来看,这个部门日常就是忙到人仰马翻,更别提是现在这个特殊时期了。 于是谢青灵提议去科技研发部看看,沈怀州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只是,两人刚到门口就被劝退了。 因为科技研发部的门口竖着一块牌子: 非本部门工作人员禁止入内。违者后果自负! 谢青灵:“……” 脾气真大啊。 不去就不去。 她撇撇嘴巴,于是中途改道,去体验了一把总部的食堂。 是的,总部是有食堂的。 不仅有食堂,还有两个。 现在正好是饭点,食堂里不少人在排队。 他们走进食堂,机智地挑选了一个排队人数最多的窗口排队,拿到了一碗牛肉面。 清汤白面小青葱,牛肉铺在面上,分量很足,汤汁清淡却原汁原味,香味浓郁。 谢青灵尝了一口,感动道:“太好了,为了这个食堂,我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留在总部。” 沈怀州说:“你个没出息的。” 话是这样说的,但实际上,沈怀州干起饭来,也比谁都快。 甚至吃完了面之后,他还去隔壁的饭后窗口拿了点饭后水果甜品吃。 明明他也很乐在其中,还说别人。 谢青灵暗暗翻了个白眼。 两人正大快朵颐着,忽然,身边的空位放下一个餐盘。一抬头,是一身血污还没有来得及清理就先来吃饭的唐元骁。 唐元骁神态自若地坐在二人身边,看了看两人吃的饭菜,轻嗤着笑了一声:“二号窗口才是好吃的,尤其是醋熘土豆丝。你们两个都被假象骗了,牛肉面窗口排队人多,只是因为出餐快,能节省时间。” 二号窗口,谢青灵心里暗暗记下这个消息。 “我们走吧。”沈怀州忽然站起来,“没胃口了。” 沈怀州就见不得长得比他丑,但脾气比他还阴阳怪气的人。 唐元骁:“……” 他来了就没胃口,这不就是说他倒胃口吗? 真是的,现在的新人脾气怎么这么大? 唐元骁丝毫不觉得,他看起来也是一个脾气十分不好的前辈。他能坐下来陪他们说话就已经够平易近人了吧? 见他们真要离开,唐元骁急道:“喂你们两个,这就是你们对待上级的态度吗?你们部长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听了这话,沈怀州眉头一皱,谢青灵立即拉住他,用两人正好能听见,但也不妨碍唐元骁听见的声音说:“稳住,不用管他,部长说了,把他当空气就好。他脾气不好,人缘不好,没有人喜欢他,怪可怜的。” 唐元骁:“……” 这他妈谁是她家部长啊?怎么这样说话。 “荒谬!”唐元骁气得一拍桌子,打好的汤水洒了出来,他怒目道:“你家部长到底是谁?告诉我他的名字,我要和他单挑,打得他妈都不认!” 要打部长? td,一个行动小组的骨干去欺负一个咒术师,要不要脸? 凌放对唐元骁那么防备,又对唐元骁的臭脾气这么了解,可别是在总部的时候,被这货欺负过吧? 谢青灵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不然为什么他们部长在提起唐元骁的时候表情明显不对。 以他们部长心高气傲但身体十分弱鸡的咒术师体质,很有可能被欺负了都不会往外声张,害怕丢脸就默默忍了。 心里这么一番迅速的推理过后,谢青灵脸色一青,也一拍桌子,怒道:“你想单挑我家部长,要先问过我的意见!” 沈怀州:“……”她这也没沉稳到哪里去啊,脾气来得比他还快。 也不对,是眼前这个人太讨人厌了。 “哦?你?”唐元骁满脸不屑,“就凭你?” 谢青灵上上下下扫了眼唐元骁,脸上的不屑比他更胜一筹,“你放心,我会给你留点面子。我不会打你的脸,你的同事们不会知道,你被一个地方来的小新人给揍了。” “敢羞辱我们部长,不出十分钟我就能打得你叫爸爸。” 唐元骁:“……” 他承认这个女人有几分本事,但是这话听起来是真特么狂妄刺耳啊! 他此时已经全然忘却了他之所以选择坐在他们身边的初衷——他本来是抱着招揽人才的目的来的。 火气已经被完全挑了起来,唐元骁青着脸,给谢青灵下了道战书:“好,好,明天上午,演练场见。我们来比一场,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前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输了,从此见到对方都要退避三舍,或者叫对方三声爸爸!” “来——唔。”谢青灵刚要应下战书,还没啊出来,就被沈怀州捂住嘴巴,拖着走了。 第108章 108 直到被沈怀州拖出食堂,谢青灵才稍稍冷静了些。 她庆幸道:“谢谢你沈怀州,幸好有你,不然我就又要写检讨了。” 沈怀州瞥她一眼,说道:“你太冲动。” “嗯是。” “在别人的地盘上,和他单挑,是不是傻?他使诈怎么办?” “……?”意思是,不是他的地盘就可以? 谢青灵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他很有经验嘛? 谢青灵追着沈怀州问道:“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和人单挑打架?” “你怎么这么熟啊?” “是不是还吃过很多亏?” “部长是怎么修理你的?” 沈怀州憋了一会儿,憋出一句:“……你很好奇?要不我们打一场吧。” “……” 于是谢青灵决定保持沉默。 打别人可能只需要写一份检讨,但和沈怀州互殴的话,那估计得加倍。 两人继续到处逛了逛,又若无其事回到宿舍区,若无其事和凌放报告了一下偶遇唐元骁之外的行程,结束了来到旧日王城的第一天。 次日一早,大约是早上八点的时候,凌放就来敲门了。 他召集了两个队员,叮嘱道:“该换班了,夜间巡逻组的同事回来,现在轮到日间巡逻组出外勤。你们需要在八点半的时候各就各位。” “谢青灵,你负责东区七、八街,和其他日间巡逻组一起。沈怀州,你负责东区九、十街,同样也和其他日间巡逻组一起。” “记住,遇到什么不懂的情况,一定要多看多问多学,不要冲动,不要自以为是。” “明白。” “明白。” 看见他们精神抖擞,凌放点点头,放心不少,继续道:“行,那你们出发吧。我就不出外勤了,在科技研发部等你们。” 嗯? 想起科技研发研发部竖在门口的那块牌子,谢青灵问道:“部长,你是科技研发部的人吗?” “现在是。”凌放说,“好了,你们出发吧。” - 谢青灵去了东区七、八街,沈怀州去了东区九、十街。 两人分道扬镳,走入各自的工作场所。 在东区七、八街除了三个总部的日间巡逻组成员之外,还有谢青灵个以及另外一个从地方城市过来支援的骨干。 那是一个生着一张线条流畅的鹅蛋脸、两条眼睛细长,仿佛从古典画中走出来的女孩子。 她一眼扫过来,辨认了一下谢青灵的徽章以及身上没有金色镶边的制服,说道:“你好,我是希望城过来支援的成员,我叫杨若雨。” 杨若雨,这个名字谢青灵熟,因为她见过。 在新人榜第二的位置上,写的正是杨若雨的名字。 谢青灵笑着回道:“你好,我叫谢青灵,是未来城过来支援的成员。” 听了对方的自我介绍,杨若雨面上不掩惊谔,呆了一瞬之后,她说:“原来是你啊,新人榜第一。” 谢青灵:“……” 原来全世界都知道她是新人榜第一。除了她自己。 谢青灵只能报以不失礼貌的微笑。 两人被派发了巡逻一条商业街和三个居民区的任务,谢青灵和杨若雨一同走在街道上,一时间两人都半晌无言。 或许美人大多都高冷,杨若雨抿着唇一言不发,好似在思考。 商业街热闹繁华,两人一间一间商铺巡逻过去,十分的仔细。 杨若雨边观察边说道:“我部长说,我是她见过的最有拼劲的新人了,我的积分也很高,但……” 但可惜,遇见了谢青灵。 不然在今年,杨若雨就可以拔得头筹。 杨若雨停顿了一下,“部长说,她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谢青灵不明所以。 “那么多积分。”杨若雨说,“在你之前,未来城就已经出过一个积分破万的新人了,当年也是破了记录。” “本来我们希望城今年有望冲击一下积分破万,但未来城又出了一个破纪录的。” 杨若雨一张冰冷的美人脸甚至有种麻木的神情,“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怎么做到? 谢青灵自己也不知道。 她甚至才知道这个排行榜不久。 想了想,谢青灵含蓄道:“可能是你们希望城太平静了吧。” 杨若雨眉头一皱,不太认同谢青灵的说法,说道:“我入职不到一年,一共阻止了五起神秘事件,杀了在面粉厂偷吃引发爆炸的老鼠精,消灭了伪装水猴子蛊惑人心的替死水鬼,还把一个托生在胎儿身上试图降生的邪神弄死在摇篮中。” “我很忙。”杨若雨说,“希望城虽然不像总部,但也不平静。” 杨若雨一脸认真看着谢青灵,有种异样的固执:“我想知道我输在那里。”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学生时代,第二名追着第一名问,你都刷什么卷子,读过什么书,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可是为什么总考不过你。 谢青灵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而她也不会拒绝一颗热枕的真心,于是开始给杨若雨数了数,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都干了些什么。 “我刚入职的时候,杀了数量未知的食腐鬼,把教学楼打塌了。” “和部门成员一起,杀了两只画皮鬼。”谢青灵说,“然后还单杀了一只漏网之鱼的画皮鬼。” “然后杀了一只从忘川赶来拉郎配的喜气鬼红嫁衣。” “收服了一个半仙。” “屠了一个飨食三十年香火的河伯。” “在鬼市击杀鬼怪若干。” “在未来城杀了一个十一方的信徒。” “昨天,在旧日王城和两个十一方的人对阵。我赢了。” 还写了很多检讨,创造了很多文学垃圾。 但这就不必说了。 说完,谢青灵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忙。 “……”杨若雨终于知道,为什么谢青灵说希望城平静了。 良久之后,杨若雨说道:“也好,和你一块组队,我部长应该就放心许多了。” 这话说得可太有故事感了,甚至让谢青灵感同身受起来。 正此时,两人来到一家正在营业的露天酒馆。 大白天的,酒馆的人流量不多,只有零星几个人坐在露天卡座那里,悠闲缓慢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有人指着谢青灵和杨若雨两人路过的方向,大喊道:“喂,你,你过来。” “就是你,快点过来。” 那个男人也穿着一身黑衣,不过边缘有金色镶边。 杨若雨眉头一皱,非常不喜欢这种理直气壮的呼和声,不过这个人她不认识,所以应该是在叫谢青灵。 谢青灵却像没听到似的。 杨若雨提醒道:“那个人好像在叫你。” 谢青灵无所谓摆摆手,笑道:“不用理会,一只狗在叫罢了。” 杨若雨:“……” “他是总部的人,级别比我们高。”杨若雨又一次提醒道。 谢青灵点头道:“是,他是行动部行动小组的人,不需要巡逻,所以是在这儿买醉消遣吧。” 两人说的仿佛不是同一件事情。 杨若雨只能保持沉默。 而坐在卡座上的唐元骁听见了,又气得脸色通红起来,他拍桌站起来,冲着她们的背影大声道:“你放屁!老子是在这儿随时等着支援你们这些小菜鸟!” 唐元骁简直要气死了。 他真从没见过这么不给他面子的新人。 要不直接放弃招揽算了。 结果唐元骁这话一出口,杨若雨也是脸色一黑,也决定无视他胸口黑色日冕的徽章,和谢青灵一块快步离开。 等巡逻完一整条商业街,已经过了中午的时间段了。 两人在街上一家饭馆解决了午餐,随后分头行动,各自负责一个居民区,然后在最后一个居民区那里汇合。 拟定好了路线之后,谢青灵和杨若雨分道扬镳了。 来到一个较为老旧的居民区,谢青灵在林荫道上行走时,忽然听见一阵尖锐的哭喊声。 婴儿的哭声回荡在楼宇之间,听上去特别刺耳。 谢青灵第一反应是遇见了鬼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普通人类幼崽的哭声。 她顺着声音来处走去,抬头一看,在八楼位置上,看到了卡在栏杆中间,即将要掉下来的小孩。 小孩两三岁的样子,大半身体都已经探出栏杆外面,只有一双脚还斜斜卡着栏杆,暂时阻隔了一下往下坠落的趋势。 这个高度,如果掉下来,估计生死难料。 小孩的哭声吸引了周围的人,已经不断有人聚齐过来,看到如此惊险的场景,吓得腿都软了:“诶呀!那不是老周家吗?老周这才刚死,孩子这就没人管了?” “快打119啊!” “谁,谁能上去把娃娃救下来!急死人了!” 这时候,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大爷跃跃欲试,其他人冲进楼宇看看了。 谢青灵叫住了那个跃跃欲试爬楼的老大爷,自己则是借着空调外机的着力点,爬了上去。 八楼的高度对谢青灵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楼下的人看得惊险,谢青灵却得心应手。 不过两三分钟,谢青灵就成功把自己吊在栏杆上,同时另一只手托住了小孩。 当谢青灵想把孩子往里推时,却猛然瞧见扑面石灰的阳台上,出现了一对巨大的鸡爪脚印。 【香灰现脚印,酒醋洒院庭。亡灵回归日,煞神亦同行。鸡脚神在亡灵回家这一日,逮着一个落单的婴孩。作为凶神的鸡脚神即将降下祸端,只需轻轻一踹,婴孩便会坠落死亡。】 【偏偏碍事的亡灵托住了婴孩,床头一碗简陋的香灰供奉的床头婆婆拉住祂的鸡脚。而如今,又多了一个碍事的通灵者。这些碍事的通灵者,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全部从旧日王城驱除出去?】 【鸡脚神正在思考中。】 第109章 109(40000瓶营养液加更) 煞神? 谢青灵下意识伸手想把歃血摸出来,只是触及到手中孩子柔软的身体,想要松开的手再次定住。 不行,孩子会掉下去。 如果是抱着孩子一起跳下去呢? ……也不行。 八层楼的高度,如果只有她当然没有问题,可偏偏她还带着一个孩子。 孩子可能会有问题。 谢青灵根本不敢低头估量一下这里到地面的高度,她害怕一低头,阳台上的鸡脚神就会伸出脚,将她狠狠踹下来。 看来,她只能在保证自己和孩子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拖住鸡脚神,然后让总部的成员过来支援了。 当谢青灵想要通过耳机联系总部的巡逻组成员时,脑海里的声音先她一步响了起来。 【可恶的尘世,可恶的通灵者,鸡脚神对你投来深深的唾弃的目光。无孔不入的通灵者总是会在祂于香火信仰苏醒之际,将微弱的祂、可怜的祂斩于刀下。然后在祂再次从香火信仰里苏醒过来时,再再次将祂斩于刀下。】 【通过降下灾祸和凶兆来收割香火信仰的鸡脚神自醒来后,已经无法再收割任何一条生命。】 【这尘世大变了模样,变得如此危险,正神的香火供奉尚且微薄,何况是祂?】 【鸡脚神思考完毕,祂决定逃跑。】 话音落下,仿佛一阵忽然卷起的飓风,把阳台上的香灰卷起,扬起一阵呛人的尘埃。 等烟尘落下,再定睛一看时,发现阳台上的鸡爪脚印凌乱不堪,那里已经没有没有了鸡脚神。 谢青灵轻轻松了一口气,随后稳稳托住孩子,将他用力往阳台里推去,自己也借着栏杆使力,翻身跳进阳台。 此时,底下的围观群众才松了一口气,一颗悬起的心才落下来。 谢青灵抱着痛哭的孩子走进卧室内,顺手把落地玻璃门给关起来,免得孩子又自己跑出去,掉下去了。 【亡灵向你表示感谢,他跪在地上朝你磕头,如果他尚有实体,你应该能听见“咚咚咚”的响动。】 孩子还在哭闹不堪,看起来是吓得不轻,谢青灵抱着他哄了哄,却还是不见效果。 她在孤儿院的时候,经常帮院长妈妈看小朋友,对于哄小孩很有一手,却在这个小孩身上栽了跟头。 【四方金,母床衣,神前献酒,燃香三柱。无需其他贵重的供品,只需一个粗瓷碗,装上一点香灰,就能获得床头婆婆的垂青。作为孩子的守护母神,祂拥有一颗慈爱的心,护佑蹒跚学步的婴孩健康成长。祂邀请你将哭闹的孩子放在床上,让孩子在母亲温暖的臂弯睡去,让祂来安抚孩子受惊的魂。】 谢青灵依言而行,将孩子放在床上。 果然不多时,本来还在哭闹的孩子乖乖闭上眼睛,没多时就陷入香甜的梦,打起小小的鼾。 不多时,有人匆匆跑进卧室里,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在回家的路上,邻居和她说起这次的事情多么惊险,奶奶吓死了,一路上几乎哭干了泪。 待看到孩子平安无事,孩子他奶奶才软着腿跌在地上,哭道:“呜呜呜吓死我了,要是你也走了,我可怎么活?” “孩子他爷才刚走,头七还没过呢呜呜呜……” “我命怎么这么苦啊。我就出门买个菜而已,怎么就发生这种事情啊!” 老奶奶拍腿,忽然使劲儿拧了自己一下,用足了力气,嗷嗷大哭起来。 谢青灵连忙安慰她道:“是门没关紧,孩子自己跑出去了,小心点关起来就好,以后多注意。” 奶奶抹抹眼泪,向谢青灵表示一番感谢,可她频频看向打开的那扇门:“可是……可是今儿是我老伴儿的回魂日,把门全关上了,他回头进不来可怎么办才好?” 谢青灵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决定闭嘴,离开了这间屋子。 她算看出来了,和其他城市比起来,旧日王城明显还是有民间香火信仰的,不太多,但有。 延绵了几百上千年的老城市,祖宗留下的东西和规矩,都很多。谢青灵心想。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旧日王城的特殊事件,比别的城市要多得多。 和总部的成员报告了一下这边发生的事情,总部成员显得很云淡风轻,说道:“行,那里不用守着了。鸡脚神是伴随亡灵回家的煞神。如果那户人家没有回煞避煞的概念,鸡脚神根本不会出现,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去触碰,不去看见,不去了解。果然是对付这些东西的好办法。 谢青灵掐掉了通话,继续执勤。 一个二十四栋楼的居民区,谢青灵巡逻花了四个小时,基本上每栋楼都确定跑过了。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到了傍晚即将天黑的时候。 谢青灵和杨若雨见面会合,花了两个多小时,把剩下的一个居民区也给巡逻了。 完成一天的巡逻任务,时间正好来到了晚上八点。 快到换班的时候了。 总部的夜间巡逻组已经就位了,这意味着谢青灵他们可以离开。 余下的时间,就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了。 回程时,谢青灵又路过那家露天酒馆,唐元骁已经不在了。 唐元骁虽然人不怎么样,但对旧日王城很熟悉,对于哪里有好吃好喝的,也很熟悉。 想起了唐元骁之前关于二号窗口的那一番品评,谢青灵想了想,走进了这家小酒馆,尝了尝这家酒馆自己精酿的酒,最终打了一瓶桑葚酒回去。 味道真心不错,回去和沈怀州和部长一块分着喝了。 耳机里,响起沈怀州的声音:“你在哪儿?下班了,一起回去。” “我在第八街的露天酒馆等你,你过来吧。”谢青灵回道。 当沈怀州赶到露天酒馆这里时,很容易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还有人很嘴欠的对着他吹口哨,大胆一点的,让酒保给沈怀州端酒。 沈怀州一记冷眼扫过去,像要吃人一样,拉着谢青灵快速离开。 两人在城市里快速穿梭,骑着机车,很快回到了总部。 总部的停车场停着许多的备用车辆,沈怀州瞄准一个空位插进去,然后往食堂的方向走。 看得出来,他饿坏了。 谢青灵需要在他身后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风风火火赶到饭堂,正想去二号窗口那打好饭菜大吃一顿时,只见唐元骁和凌放两人面对面坐着,正在交谈。 他们神色皆不善,看起来并不是很愉快。 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快步走过去,一左一右,站在凌放身边,像两尊护法一样,守着凌放,双目灼灼盯着唐元骁。 唐元骁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面上浮现起古怪的笑,带着点恍然大悟的意味。 “我就说……原来你们的部长是凌放啊。” “你们别跟着他混了,还是来第三行动小组吧。”唐元骁说道,“只要你们过来,不出三年,我保证你们就能和凌放平级,平起平坐。” 凌放不发一言,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仿佛没看见唐元骁当着他的面挖墙脚那副嚣张的模样。 谢青灵哼了一声:“我怕过去了,第三小组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还是做点善事,给你留点生路吧。” “你——”唐元骁又气着了,他冷笑道:“真不明白你们跟着凌放这个废物混干什么?弱唧唧的废物,只能在后方苟着——” 唐元骁话还没说完,眼见谢青灵那拳头就要落下来。 却被凌放以手挡住。 谢青灵的拳头没落到实处,只能撇一下嘴巴,站好。 “你过火了,唐元骁。”凌放冷着脸色,“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 “过火了?我哪里过火了?我说的全是真话!要不是你自请调任去地方城市,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和我平级吗?做梦!你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你——” “障目。” 沈怀州冷冷说道。 唐元骁的眼珠蒙上一片漆黑,视线也陷入了黑暗之中,让他霎时间失语,安静下去。 “想动手?来啊,动手啊!”唐元骁立即摆开架势,一副要开打的架势。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臂精壮的肌肉,拳头也是霍霍起来。 “老子早就看你们三个人不顺眼了,看我今天不打服你们!” 而此时的沈怀州以及谢青灵,早就被凌放抓走了。 只留唐元骁一个人在那儿瞎叫唤。 等远离了饭堂,凌放沉着脸道:“在总部,除了演练场,其他地方禁止打架斗殴,违者要接受处罚。” 谢青灵两人像小鹌鹑一样,乖巧跟在凌放身后,都不敢说话。 凌放又道:“我和唐元骁确实有些过往恩怨,我已经放下了,他却还没有。你们不必管他,当空气就好,对于这个身体三十多岁,心理年龄还处在青春期的小朋友,我没什么计较的心思,权当爱幼了。” 谢青灵:“……”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吗?没带脏字但是羞辱的意味好浓啊。 青春期,小朋友,尊老爱幼,这个形容,唐元骁要是听见,估计又会气炸吧。 但这总结可一点儿都没错啊。 谢青灵若有所思。 凌放不放心地看了谢青灵一眼,“尽量避免和他的争端。” “知道了部长。”谢青灵含糊应下。 三人回到宿舍,都没吃晚餐,最终只能让沈怀州去宿舍厨房,煮了面条,分着吃了。 因为没有提前准备食材,只有清汤挂面,看上去有点可怜。 晚上夜晚,谢青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想起白天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这口气不能这么咽了。 尊老爱幼确实是一种优良的传统美德,但谢青灵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制裁熊孩子!那个 第110章 110 谢青灵观察了唐元骁好几天。 为了摸清楚他的一些生活习惯以及生活习性,甚至偷偷做过尾随的事情。 当然,这种看上去很痴汉的行为,掩藏的是一颗想要把唐元骁暴揍一顿的心。 为了确定唐元骁在空余时间内,都会有什么消遣,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好钻个漏洞,在总部以外的地方,好好修理一下他,谢青灵只能出此下策。 毕竟部长说了,在总部,不可以打架斗殴。 那么,修理唐元骁一顿的地点就只能挑在总部之外的地区。 蹲了四五天,终于让谢青灵把唐元骁的生活轨迹完全摸透了——主要他的生活十分简单,很好摸透。他每天大部分时间在东区的各个街道里转悠,随时等待支援巡逻组成员,偶尔有十一方的人犯事,他也会到场。 除此之外,唐元骁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那家露天酒馆。 但凡有空,他都会去酒馆喝几杯放松。 确定了这些信息,谢青灵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她决定要去酒馆附近,把唐元骁堵住,打一顿。 酒馆本就鱼龙混杂,来往的人非常多,特别是晚上的时候。到时候私服一穿,脸上一蒙,谁能认出来是她呢? 当天晚上,大概九点。 谢青灵下了班,吃完了饭,和凌放以及沈怀州说了一下她身体不太舒服,让他们没事别找她,然后就回到宿舍躺着去了。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心里估摸着凌放应该睡了,而唐元骁应该还在酒馆里做最后的消遣,她立即换上一件私服——一件灰色的长裙。很普通的、烂大街的款式,很不起眼。 为了加强伪装,她还找出了围巾,把自己围住,盖住了大半张脸。 做好这一切,谢青灵确定这和自己平时的样子不太一样,才走出门去。 门一开,门口立着一个沈怀州。 “……” 谢青灵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立即把门关上,把身体不舒服的人设贯彻到底,拒绝沈怀州的探视。 不对,等等。 如果沈怀州是来送温暖的,为什么他也穿着私服? 难道她跟踪唐元骁的事情被部长发现了?谢青灵心里莫名不安,悄悄打开一线门缝,往外探出脑袋来,上下打量了沈怀州一眼,发现他手中拿着一捆东西,看不出是什么。 而这时沈怀州扬了扬手中抓着的褐色物体,说:“我带了点家伙,更方便下手,走。” 谢青灵:“……” 她卸下防备,拉开门,看着沈怀州手里的东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是个十分结实的麻袋。 他可真是经验十足啊! “走?”她走到沈怀州身边,“你知道我是要去干什么?” “你不就是想把唐元骁打一顿吗?” “你怎么知道的?” “你这两天眼睛都快长他身上了。” “什么?部长不会也看出来了吧?” “应该没有。”沈怀州不确定道,“部长和你待在一块的时间又不多。” 谢青灵仔细想想,也是。 他们部门三人,除了吃饭的时候,其他时间都没时间见面了。 部长不至于这么火眼金睛。 至于沈怀州……看来他的经验真的过于丰富了,不仅能轻易看出她的意图,还知道带上装备。 谢青灵放下心来,裹了裹围巾,只露出一双笑眯眯的眼睛:“那快走吧,趁着部长睡觉。” 两人快步走出总部。 因为想要低调,想要隐蔽,所以他们根本没有使用总部的车辆,而是叫了一辆车,打车来到那家露天酒馆门口。 两人躲在暗处,朝酒馆里面投去探究的目光。 唐元骁有固定的卡座,他一般会坐在门口左边第三个的卡座上,今天也不例外。 从他桌面摆放的酒杯来看,这杯酒快要见底了。 暗红色的液体名叫“夜色”,是这家酒馆的招牌,唐元骁每天都会以一杯“夜色”作为一天结束的讯号。 “他快要离开了。”谢青灵低声道,“他的机车停在酒馆对面的一个收费停车场里,停车费五块钱,没有人看守。” “一会儿唐元骁会去取车,我们就在那儿,套他麻袋。”部署的同时,谢青灵提醒道,“虽然停车场没有人,但有电子监控,动手的时候注意掩藏好行踪,不要暴露自己。” “不过我也找到了监控死角,等会儿尽量把他往那儿拖。” 沈怀州听了,点点头。 然后,他把裙子脱下,只留下贴身的黑色紧身衣。一头长发扎起来,随意垂在身后。 完成变装之后,身上的男性气质突出了些。 谢青灵愣愣看着他。 沈怀州说:“这样就好了,就连监控都看不到我了。” 谢青灵:“……”你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怀州这个天赋挺好用也挺方便的。 不多时,谢青灵藏身的地方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当然,只是看上去。 沈怀州还站在她身边,只是没有了存在感。 终于,卡座上的唐元骁站起身来,结了账,然后往外走去。 目的地正是谢青灵说的停车场。 “准备——”谢青灵低低说了一句,然后搂了搂蒙头的围巾,低着脑袋,含胸驼背走到摄像头底下,走入停车场。 她来到唐元骁身后,刚要用叶底藏花踢他膝盖窝,唐元骁却似有所觉猛地回头来,一脸防备盯着谢青灵。 “你——” 常年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对于危险的直觉,让唐元骁对这个莫名出现的女人防备不已,他刚要发问,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唐元骁就僵住了。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眉目身形逐渐和记忆中的一个人合上了影子。 她的裙摆在风中摇曳,风声猎猎,她似乎很冷,把自己缩成一团,都没法直起腰,但却仰头看着他。 仿佛下一刻,就会用撒娇的语气喊他,朝他伸手,要穿他的外套。 “妹妹……”唐元骁喃喃。 是妹妹! 唐元骁一怔,紧接着心中大喜。 他向女人奔过去,很快就站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扯下女人的围巾。 围巾底下,果然是妹妹的脸! 但唐元骁狂喜的脸色忽然变得冰冷无比,暴怒嘶吼,“你到底是谁?!我妹妹早就……早就死了!” 失策了。 镜花水月根本不管用。 谢青灵暗叫一声糟糕,趁着唐元骁还没反应过来,提着裙摆就开始攻击。 宽大的裙摆随着谢青灵的动作,掩藏住她所有的攻击和动向。凌乱翻飞的裙子就是她最好的掩藏和武器,谢青灵瞄准了地方就开始下腿。 一脚踢膝盖,唐元骁屈膝抬腿,抵挡住了第一波攻击。二脚踢裆,唐元骁使出了防阴手,护住了第二波攻击。谢青灵轻哼一声,高高扬起裙摆,遮住了她的身体动向,随后来一个旋风回旋踢,唐元骁还想再防,但被裙摆糊住了脸,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完了。 他要中招了! 三脚上头。 谢青灵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脑袋上。 收场。 诡谲多变的腿法讲究的是快打快收,虽然沈怀州的镜花水月没有成功骗过唐元骁,却也让他心神大乱,谢青灵的攻击非常容易得手。 唐元骁被打得龇牙咧嘴,但挨打的过程也让他摸透了对方的招式,刚想起身还手,一个麻袋又从天而降,严严实实罩住了他。 “打——” 这是唐元骁最后听见的声音。 紧接着,无数像雨点般的拳头落到他身上来。 不是要命的打法,却也十分疼痛,唐元骁忍着一声不吭。 那个下黑手的人非常阴损,打了身体还不够,故意隔着麻袋揪住他的脑袋,往眼睛上狠狠来了两拳。 唐元骁忍不住闷哼一声,暗想眼睛应该是紫了! 对方只是用拳脚攻击,也不用神通,唐元骁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灵者,所以只能忍着痛,没用流火去击退他们。 万一是普通人,他一拳流火可能就死了。 虽然唐元骁恨不得把对方摁在地上痛锤,但作为一个行动部的骨干,他依旧时刻谨记着工作守则。不到万不得已,不对普通人使用神通。 大概挨了十几分钟的打,可能对方也累了,落在唐元骁身上的拳头雨终于停止。 隔着麻袋,唐元骁只能听见他们飞快跑开的脚步声。 “老子——老子弄死你们!放老子出来!”唐元骁拼命挣扎,终于把身上的麻袋挣脱下来,累得气喘吁吁。 可此时,停车场哪儿还有那两个人的踪迹? 早跑了。 唐元骁面色黑如锅底,他拿着麻袋,瞪了半晌,最终将麻袋重重摔在地上:“啊啊啊啊啊——” 他一定要把这两个龟孙子找出来,好好弄一顿! 次日,谢青灵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为了挪出享用早餐的时间,她现在每天都会提早起床。 因为昨晚过得很充实,所以睡得很安稳很香,今天精神自然也很好。 走出宿舍,遇见了沈怀州和凌放,谢青灵和他们打招呼:“部长早,沈怀州早,一起去吃早餐吗?” 凌放点头。 沈怀州也点点头。 食堂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吃饭了,谢青灵三人拿了属于自己的早餐,然后挑了个位置坐下。 三人正交流着这三天的工作,突然插进来一道非常不悦的声音。 唐元骁阴沉着一张脸,直接站在他们三人面前——他应该是找医药部的人治疗了,所以现在看上去毫发无损,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这一点是从他没有变青紫的眼眶看出来的。 谢青灵此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心想唐元骁挺敏锐的啊,这就找上门来了,她和沈怀州两个昨晚应该没露出破绽才对。 她苦思冥想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以应对唐元骁的诘难,可唐元骁根本没看她,也没有看沈怀州,而是把目光直接放到凌放身上,臭着一张脸,冷声道:“叶底藏花。我知道是你,凌放。” ……嗯? 第111章 111 凌放眉头狠狠皱起,以一副“你不要无理取闹”的表情盯着唐元骁。 “一大早的,我不想和你吵架。”凌放万般无奈。 “我们吃我们的,别搭理他。”凌放对着部门的两个员工说。 谢青灵和沈怀州眉心不由得一跳,连忙垂下头去,默不敢言。 看到凌放慢条斯理、死不认账、云淡风轻的样子,唐元骁的火气更大了,简直有一丛火在燃烧他的头发、他的理智。 唐元骁抄走凌放买的小笼包,恶狠狠道:“行,你行啊凌放,敢做不敢当,我真没想到你现在这么不要脸了,自己干过的事情不敢认。” 路过的其他总部成员听见唐元骁的话,一双双眼睛不由得早在唐元骁和凌放身上来回扫视,都有点看八卦的意味。 凌放被盯得实在受不了,忍着不耐道:“好,那你都说说,我都干了些什么。” “干了什么?昨天晚上九点半,停车场,夜黑风高,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还有脸问?”唐元骁一脸阴沉,恨不得将凌放生吞了。 “这笔帐,我记下了!”唐元骁说,“我要对你下战书,明天下午演练场,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你决斗!我要让你给我道歉!我要让你跪在我面前给我磕头!” 神他妈决斗…… 凌放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会答应和你决斗的。” “我打不过你。”凌放声音平静地说道,“所以根本没有必要上演练场。” “呵?打不过我?你昨天不是挺能打的吗?不是叶底藏花痛揍我吗?不是假扮我妹妹来骗我吗?”唐元骁愤怒揪起凌放的领子,一提一拎将他从位置上拉起来。 两人面面相对,挨得很近,都能看见彼此眼睛里的怒火。 凌放一动唇,刚想说一声神经病吧,但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福至心灵。 他回头看了眼几乎把脸埋进碗里的谢青灵和沈怀州,忽然悟了。 凌放悠长悠长叹口气,回过头来正视着唐元骁,开口道:“对……是我,对不起,昨晚是我,我向你道歉。” “你终于承认了!”唐元骁听到他承认之后,怒火不仅没有消去,反而更盛了,“呵,挺长本事的啊凌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真是错看你了!” 说着,唐元骁举起拳头,就想依葫芦画瓢也给凌放的眼睛来两拳。 只是,很快就被人阻止了——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一人一边架住了唐元骁的胳膊,将凌放从唐元骁的拳头底下解救出来。 唐元骁急眼了:“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想打群架啊?不要以为我没有人,我把第三小组的人全部叫来,和你们痛痛快快打一场!敢不敢上演练场?有本事和我上演练场!!!” 凌放也冷声道:“你们两个,把他放开。” 谢青灵和沈怀州立马松开了手。 “那个……”谢青灵暗想,不能真让凌放背锅,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后果,这是她的行事准则。 “昨晚是我把你打了,停车场那个人是我。”谢青灵直视着暴怒状态下的唐元骁,说道:“我也会叶底藏花,那招是我使出来的。我跟你上演练场吧。” 几乎是同时,沈怀州也说道:“是我干的,和他们没关系。” “是我用幻术把你迷惑住,然后给你套了麻袋,揍了你一顿,和他们两个没有关系。” 唐元骁:“……” “不,是我。”谢青灵坚持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干的,不关他们的事情,更不关部长的事情。” “是我,我干的。昨晚,九点半,停车场,夜黑风高,麻袋套头。我还对着你的眼眶来了两拳。”沈怀州特意提起了一些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细节,以提醒唐元骁他才是那个真正下黑手的人。 唐元骁:“……” 从来没一刻像现在这么无语且愤怒过。 唐元骁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这三个人狠狠的羞辱过了。 “行啊。”唐元骁冷笑道,“凌放,我真是小看你了,不愧是你带出来的人,真是勇气可嘉。你们给老子等着!老子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撂了一句狠话,已经愤怒到快要失语的唐元骁离开了食堂。 只余下凌放和谢青灵以及沈怀州三人。 谢青灵根本不敢转身,向沈怀州投去求救的目光。 可此时的沈怀州也没辙了,只是冷着一张脸站着,大有只要我不认错、错的就不是我的架势。 无奈,谢青灵只能自己想办法。 感受到背后传来凌放凉凉的目光,谢青灵缩了一下脖子,小声道:“部长,这件事我会自己解决的,不会麻烦你。” “你想怎么解决?” “我……我跟他上演练场。” “上演练场,然后呢?”凌放已经麻了,“你是想打赢,还是打输呢?” 没等谢青灵说话,凌放就说:“赢了,他越挫越勇,会一而再再而三向你下战书。输了,每次见面他都要嘲讽你好几句,告诉你什么叫小人得志。到时候,就轮到你给他下战书了。” 谢青灵嘟囔道:“唐元骁前辈怎么说也是总部的骨干成员,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吧?” “巧了。” “他就是这种人。”凌放一句话打破了谢青灵的幻想。 谢青灵:“……” 不愧是三十多岁的躯体,十岁多的灵魂。 烦死了,烦死了。 正此时,沈怀州忽然道:“部长,快到执勤的时间,我们先去上班了。” 凌放点头,说:“行,你们去吧,回来我再收拾你们!” 暂时逃过一劫,谢青灵和沈怀州立即快步走出饭堂。 终于脱离了凌放的刀子眼,谢青灵才感觉空气变得舒畅不少,终于不头皮发麻了。 路上,谢青灵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叶底藏花部长也会啊?” “你没问。” “关键是,我也没见部长用过,他看上去也不像会打架的样子啊!”谢青灵哀嚎道,无比怨念。 真是失策了,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露了马脚。 更没想到的是,唐元骁和部长那么熟。 这两个人,真的是有过节吗? 离谱。 谢青灵一脸怨念。 沈怀州说道:“三年前的部长和现在的部长,不是一样的部长。” “什么意思?” “部长刚调任未来城的时候,身上是有点功夫的,没有现在这么弱。”沈怀州说道,“他那时候,就是用叶底藏花把我打服的。” 谢青灵愣了一下,“所以叶底藏花是部长教你的?我还以为是老余……那他后来为什么就不用了?”她可没被凌放武力制裁过。 “身体不好了。”沈怀州说道,“咒术师都短命,身体素质随着诅咒加深,会越来越弱。” 谢青灵张嘴,忽然间失声,不知道说什么了。 “以后不能那么气部长了。”她沉默片刻,轻声道,“鳏寡孤独残,钱权命三缺,难怪黎恬恬说,咒术师这个职业非常的少,能篆刻符咒的工具也不多。” 沈怀州忽然道:“找机会,你的歃血借我用用吧。”他想过过手瘾。 谢青灵:“……” 谈话间,两人来到了执勤的东区。 今天他们要负责巡逻的东区的一、二街和东区的三、四街。 两人每天要巡逻的街道和居民区都不固定,是流动着来的,但基本上都在东区。 在一次次的巡逻过程中,他们现在对旧日王城的街道已经非常熟悉了。 规规矩矩上了班,执了勤,巡了逻,挨到了下班的时候, 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回总部吃晚餐,而是在外面废了好大功夫,找了一家人很多排号很慢的餐馆,又磨磨蹭蹭,细嚼慢咽,吃完了饭,基本上把所有能用的空闲时间全部给浪费掉,才不情不愿地回去。 很好,总部门口没有凌放。 宿舍区门口,也没有凌放。 宿舍门口,也没有凌放。 他应该睡了吧?谢青灵想。 一路偷偷摸摸,做贼一样左顾右盼,终于回到了宿舍。谢青灵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逃过一劫,至少今天应该是安全通关了,暂时不用面对凌放的责难。 刚这么一想,耳机里忽然传来沈怀州的声音:“过来,开会。” 他说:“部长在我宿舍里。” 谢青灵:“……” 看来凌放真的很生气。 谢青灵认命了,苦着一张脸离开自己的宿舍,敲开沈怀州的宿舍门,战战兢兢走进去,挨着墙根摸过去,同沈怀州一块站好。 没等凌放说话,谢青灵就自我反省道:“一万字检讨,我知道。部长,我明天就给你交上去。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要是知道你和唐元骁关系那么熟,我也不会——” “不。” 凌放打断了她。 “什么不?”谢青灵问道。和唐元骁不熟? “不需要写检讨了。”凌放笑了笑,“在等待你们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东西。” “感谢你们给我的时间,让我又发展完善了一下小惩大戒的手段。” 谢青灵有了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就连沈怀州的眉毛都动了动,有些崩不住了。 凌放接着道:“检讨不用写了,你们明知故犯,知错还敢,写检讨根本没什么用。” “那……那要做什么呢?”谢青灵问,“部长,我们很忙的!太重的惩罚,根本没有时间执行!你冷静一点,再考虑一下!” “不是什么太重的惩罚,”凌放说,“你们给我当众丢脸去吧。” ……听起来不是太美妙的样子。谢青灵欲哭无泪。 第112章 112 次日,执勤完毕的谢青灵和沈怀州来到饭堂。 他们吃完了饭之后,在凌放的监督之下,拿出了一块两人宽的白板,开始写检讨。 凌放说了,这次检讨的字数不必太多,关键是字要足够的大,笔画要足够清晰,足够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在检讨,是在认错。 因为等会儿,谢青灵和沈怀州需要举着这块板子,在饭堂门口站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整整两个小时。 在饭堂人流量最高的时候,举着检讨,站两个小时。 凌放这是打算从心理到生理都捶打一遍他们,让他们好好反省反省,冷却一下争强斗狠的念头。 只见谢青灵写道: “我在此向部长检讨……” 只写了一行字,谢青灵就擦掉了,换成: “我在此向凌放部长深刻检讨我所犯下的错误。” 沈怀州见此,也换上了同样的开头。 凌放眉心一拧,重重冷哼一声,看透他们的小心思和把戏,但不说破,也不阻止。 强行点名凌放,不就是想拉他一起丢脸吗?在这种幼稚的地方,小小的报复一把,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老实。 凌放无所谓。 只要能让他们好好反省,那么舍命陪君子又如何? 监督着两人写了一段简短但足以交代来龙去脉的检讨书,凌放逐字逐句看过之后,才点点头,说:“好了,去罚站吧,两个小时。希望过了今晚,能让你们长点记性,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知道了部长。” 谢青灵认命般,举着牌子,站到饭堂门口。 过往吃饭的部门成员,路过时都会多瞄一眼,然后发出心照不宣的嘲笑声。 毕竟在这里任职的人,哪怕是看上去最无害最温和的后勤部和行政部,也是各个有两把刷子的。 把一群武艺超群、能力超强的人聚齐起来,本身就容易造成摩擦,引发斗殴事件。 不然,总部的工作守则中,禁止打架斗殴的指令是怎么来的?当然是吸取教训然后写进守则里的。 没想到还有人明知故犯,以身试法,还被抓来检讨了。 只能说…… 活该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这些人打量的目光,谢青灵目前还是挺怡然自得的。 一来是这些人没见过她,也不认识她,丢脸也不丢她的脸——她甚至没有在检讨书写下自己的名字。 二来沈怀州站在她身边,高大的身躯,过分好看冷艳的脸,替她吸引了大部分火力。 沈怀州没有表情的冷脸一张,实在看不出他内心有什么想法。 两人都规规矩矩站着,双手举牌,标准的军姿,风吹不动,人来不移。 因为他们旁边还站着凌放。 凌放正在监督他们,也算陪着罚站了。 ……所以其实最丢脸的是凌放吧? 胡思乱想间,迎面走来一队人马。 走在最当前的,是一个穿着西装革履,浑身黑色的男人。男人带着金丝眼镜,西装胸前的袋子还别了一支金色的笔。 他身后跟着两队人,两队人整整齐齐,步伐整齐划一,走出了一种仪仗队的优雅感。 谢青灵注意到,男人身后的那两队人马的制服也是通体黑色,看上去和谢青灵他们差不多。 通过这些天对总部的了解,谢青灵知道,总部的四个部门制服都有点微妙的区别。 行动部是金色镶边,医药部是草绿色镶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科技研发部则是银色镶边。 而全身黑色的人,除了从地方城市来的,余下的就是行政部和后勤部的。 所以…… 这么多人,不像是从地方城市来的。那他们是行政部还是后勤部的人啊? 谢青灵打量男人的时候,男人也在打量他,一双细长的狐狸眼一眯,随后径直往谢青灵这个方向走来。 “……” 难道是要带领队员来围观她吗? 倒也不至于吧。 总部的人不应该都是见多识广的吗,怎么连这点热闹也要凑啊! 更离谱的是,这队人出现之后,本来围观谢青灵和沈怀州的其他人,瞬间呼啦呼啦做鸟兽散,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硬是给他们开出了一条道来。 更让这队人的身份显得神秘了不少。 为首的金丝眼镜男人在谢青灵和沈怀州面前站定,仔细打量了几眼,然后抿了抿唇,以十分低沉严肃的口吻,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凌放说的:“又有笨蛋新人打架了?看来我是制定的守则还不够详细,不够有威慑力。” 凌放说:“我已经在处罚他们了。” 男人点了点头,又说:“公开处刑……你这个处理方法不错,我会考虑写进守则里,望诸君共勉。” 谢青灵:“……” 沈怀州:“……” 变态吧。 简单的发表了一番言论,男人就带着他两队人马,浩浩荡荡进了饭堂,吃饭去了。 而他们面前的人,同样也是自动开道,见之则避让,简直比鬼怪还管用。 谢青灵小声问道:“部长,他是谁?好大的派头啊。” “不是有派头。”凌放说道,“只是大家都怕他。” “为什么?” “他是行政部的部长,杨八端,一个喜欢严抓纪律狠抓规矩的男人。总部的一百八十条守则,就是由他亲手撰写的。” 顿了顿,凌放又给予他高度的肯定:“当然,杨部长的工作能力也十分突出,协助部长把总部管理得井井有条,是部长傅自华的得力助手。” 谢青灵咋舌。 那不就是更加魔鬼版的凌放吗? 比起来,未来城的同事们也太可爱,太纯良,太无害了吧。 总部的人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谢青灵脸皮逐渐厚了起来,还反过来关照凌放:“部长你离开吧,我们保证一定会站完两个小时,一定一定不会提前逃跑的。” 凌放想了想,谅他们也不敢,于是采纳了谢青灵的意见。 只是在临走时,凌放还是在他们脚下放了一尊役鬼泥像来监督他们。 这一尊泥像类似于摄像头的作用,要是他们两人中途逃跑,就会出发警告。 做完这一切,凌放才离开。 凌放走后,沈怀州忽然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部长的。” 谢青灵笑了笑,说道:“检讨书上有部长的名字没有我们的名字,如果部长一直监督,那么那些看到我们的人早晚会意识到凌放就是部长,部长就是凌放。等过了今天,他们一看到凌放,就会想起今天,想起今天,就会想起凌放旁边那两个在饭堂检讨的人——本来他们不认识我们的,但他们记住了凌放的名字,又记住了凌放的脸,也就会记住我们了。” “但如果部长不在,他们顶多能记住有这么件事,很快就会忘记我们是谁了。” 沈怀州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的有道理。” 随后,他又顶着一张无所畏惧的脸,继续站着。 反正谢青灵说的没错,总部的人又不认识他们。过了今天,谁还认识谁啊,大家都很忙,根本没时间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谢青灵和沈怀州身前停下两个人。 两个女人。 一个是颇具古典韵味的冷美人,一个是一头大波浪的成熟御姐。 一个是杨若雨,另外一个,谢青灵不认识。 御姐认认真真看了看谢青灵和沈怀州手上拿着的检讨书,然后发问道:“凌放,我知道凌放,未来城行动部的部长,以前来总部开会的时候见过他,聊过几次天。你们又是哪位呢?犯了什么错呢?” 谢青灵和沈怀州都不是太热心的人,当然不会热情的向她自我介绍。 两人都缄默不语。 此时,站在御姐身边的杨若雨看了谢青灵一眼,说道:“部长,你最好别知道。” “嗯?为什么?”御姐看向她,发问。 “因为……”杨若雨目光复杂看向谢青灵,说道:“因为,她叫谢青灵,是您天天念叨的人。您不是想从凌部长那把她挖过来吗?” “她挺特别的,是吧?” 谢青灵:“……” 御姐:“……” “啊哈哈哈小谢啊我什么都没看到……”希望城的部长江茉莉难堪地笑了笑,拉着杨若雨赶紧走了。 等她们走远了,沈怀州忽然说道:“看来,总部还是有认识我们的人的。” 这些天里,沈怀州虽然也出去执勤,但是他真得很不平易近人,气场又太强了,顶着一张十分冷艳又十分漂亮的脸,总部的巡逻组成员不太敢和他套近乎,其他城市的人也对她敬而远之,所以沈怀州没交到什么朋友。 到现在为止,还有不少人觉得,他是个女性。 于是沈怀州自然而然地觉得,总部确实没什么人对他们印象深刻,甚至能一口叫出他们名字的人都不太有。 哪想到,刚刚那两个女人的出现,直接推翻了沈怀州的这个认知——叫不出他名字的人可能有很多,但谢青灵显然比他更会交朋友。 “你帮我拿一下。”沈怀州将手中的白板递到谢青灵手上。 谢青灵不明所以,但也接过,替他拿着。 只见解放了双手的沈怀州动作熟练,解开围在腰上的裙子,然后把它整齐叠放在一边。 随后掏出一个头绳,扎起一头长发。 此时从正面看去,那个冷艳的冰山美女消失了,更冷酷更无情的男性沈怀州出现了。 沈怀州拿回自己的白板,继续安静站着。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的谢青灵脸色黑了下来。 “……沈怀州。”谢青灵咬牙道,“你现在没有朋友了。” 沈怀州:“……” 第113章 113 关于谢青灵站在食堂门口当众检讨这事,唐元骁觉得,这事没完。 本来听说饭堂门口有人因为打架斗殴在举牌做检讨,唐元骁还兴冲冲跑去看了个热闹。 到了地方之后发现,是老熟人。 更要命的是,老熟人的检讨书是这样写的: 我向凌放部长检讨我的错误,以后再也不殴打同事了。 同时,我在此以最诚挚的忏悔之心,向唐元骁前辈表示歉意。 很好,真的很好。 这下子,全总部的人都知道,唐元骁被一个不知名的新人给殴打了! 唐元骁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要给谢青灵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好看! 唐元骁痛定思痛,决定要用智取,不能力敌。 作为前辈,如果他直接动手殴打新人,不管输了还是赢了,都很不好看。传出去了,也不好听。 所以,唐元骁决定,要给谢青灵设置点难以摆脱的陷阱,让她也蜕一层皮,让她好好看看,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为了实现报复打击的计划,唐元骁先是暗中观察了好几天谢青灵的行动路线,确定了她日常活动的范围和行动的地点,画出了谢青灵最常逗留的几个路口和地段,根据她的日常来制定一整套完整的、滴水不漏的报仇行动。 随后,唐元骁又用积分从总部的武器库里兑换了一些可以提前放置的触发式陷阱。 捕兽夹,罗汉阵,地爆天星,天罗地网。 罗汉阵一共十八个铜人制作的阵盘,步法诡谲多变,主要作用是逼谢青灵不得不进入包围圈。 然后再通过地爆天星的触发式地雷阵,让她炸掉一层皮。 再上捕兽夹,夹住她的脚,夺取她的行动能力。 最后上天罗地网,让谢青灵成为一只瓮中之鳖,来给这场反击一个漂亮的收尾。 这四套手段一齐上阵,十分缜密,万无一失,保管谢青灵来得就去不得。 唐元骁阴笑着在谢青灵下班后会经过的路段,布置好了陷阱,只等着时间一到,就可将她捉拿住,一雪前耻! 届时,他只需要找一个绝妙的观景位置,欣赏谢青灵的狼狈就可以了。 相信明天的医药部里,应该会响彻谢青灵接受治疗时,那嘹亮痛苦的嚎叫声。 在这段道路上,立上“此路不通”的牌子,唐元骁就悄悄匿了。 看了一下时间,距离谢青灵来到陷阱路段,还差十五分钟。 在这个十五分钟的当口,唐元骁要去确认一下谢青灵是在往这边走的。 他飞快掠过楼顶,不停穿梭寻找。 只是,没等他找到谢青灵,耳机里就传来巡逻组成员急切的声音:“唐元骁,东区六街和七街交叉的道路上,有人发现十一方的踪迹。” 六街和七街的交叉口路段,那不是……那不是谢青灵等会儿会路过的地方吗? 糟了! 唐元骁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大变。 他现在还没找到谢青灵,可别是谢青灵早就回去了。 如果先触发了陷阱,再遇到了十一方的人…… 唐元骁急得脸色发白,立即折身返了回来。 再度回到交叉口处,能看见路口还竖着唐元骁刚刚立起来的“此路不通”的牌子,这里并没有出现战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 既没有谢青灵,也没有十一方的人。 没有人来过这里,除了…… 他自己。 看着缓缓出现的十八铜人阵,唐元骁脸色一变,再次说了一句:“糟了!” 话音落下,当先的那个铜人立即出拳,狠狠锤在唐元骁的眼睛上。 接着,其他铜人紧随其后,通过诡谲的步法和攻击,把唐元骁逼得相当狼狈。 不过这对唐元骁来说,也不算什么太麻烦的事情,只要一一闪避—— “地爆天星……”唐元骁不知不觉间,被逼到了提前埋伏好的包围圈。 只听“砰砰砰”的声音响起,唐元骁接连踩中了几个雷,炸得他头皮发麻。 “啊——”唐元骁忽然大喊起来,脚踝传来一阵刺痛,让他跌在地上。 这是捕兽夹。 但这还没完。 唐元骁一抬头,就看见头上罩下来一层天罗地网。 唐元骁:“……” 为什么他要把陷阱设置得这么严密,这么万无一失? 唐元骁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布置陷阱的高超水平。 - 另一头,谢青灵提着歃血,盯着眼前这个挡住她去路的尖嘴猴腮的男人,脸色阴沉。 她已经向其他总部成员求助了,但支援的人到场还需要一点时间。 谢青灵本身属于强攻型,是争分夺秒快打快收的人,快的时候,几分钟就能结束战斗,慢的也就是十几分钟。 也就是说,足够顺利的话,在总部的其他支援人员到场时,谢青灵就可以将十一方的人快速杀死。 然而,这次的对手,也很快。 速度很快,攻击也很快。 他就像一只灵活的猴子,攻击刁钻诡谲,和谢青灵走的是同样的路数,这让谢青灵感觉到了有些棘手。 歃血上的隐息还没有动用过,谢青灵一直寻找合适的使用时间。 隐息有冷却时间,如果过早地使用出来,不仅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反而会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谢青灵很珍惜她手上所有的筹码,力求每次出手,都有其作用,而不是被动挨打,被动还手。 在谢青灵思考的空档,那个男人又冲上来了。 他一双比常人更长的手,如同猿猴一般的手,在路边灯的金属罩上灵活地交替着,仿佛一只灵巧的猴子在森林里荡来荡去,越来越靠近谢青灵。 一道人影从半空中一跃而下,直冲谢青灵门面而来。 他甩动长臂,像一条放长的鞭,一拳斜斜自下而上攻击向谢青灵的门面。 谢青灵往后一仰躲开攻击。 紧接着,男人再度紧逼上来。他出拳的速度很快,看上去不得章法,没有规律,仿佛每一击都是随兴所至,每一拳都是疯狗一般乱打。 他甚至会不停拍打自己的衣服、大腿等处,发出“叭叭”的响动,看上去像一只捶胸顿足的猿猴。 响声连绵不绝,伴随着他攻击的速度越来越快,谢青灵应付起来有些吃力。 很难想象,她一个手握双刀的人,居然被一个赤手空拳的人逼得连连后退。 谢青灵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她的擒拿手,她的格斗技,都是和余威学的。余威的打法大开大合,猛烈至极,谢青灵的技巧虽然没有他那么强,但经过训练,对付一般人,或者对付那些不懂发力技巧的鬼怪,再配合隐息,一般情况下,都能将它们一击毙命。 这是第一次,谢青灵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那样吃力。 “叭叭叭”的声音如同魔咒一样响起,就像男人的战鼓,声音越响越是斗志昂扬,越响威力就越大。 ……是连招。 谢青灵几经交手之后,确定了这是对方的连招。 每次一响,都意味着他发劲儿了,响声不停,说明他每个招式之后都会连上其他的招式。通过脚、腰、背、手、肘等关节的互相牵扯借势来增大发力力道,这让他每一击都威力无穷。 要先打断他的连招。 谢青灵放弃了使用歃血对敌,直接空拳迎上去,运转体内的“灵”和对方以肘相应,拍臂格挡,冒着被打中的危险,一个顶心肘打断了对方的连击。 手臂很痛,他的手很硬,是专门练过的。 这是一个钻营于此道的练家子,是不折不扣的武学大家。 谢青灵攻势不停,不再想着防守,而是进攻。 伴随着翻飞的衣裙,叶底藏花也动了起来。 谢青灵沉了沉眉,她提起裙摆用力挥向男人的双手,随后拧动裙摆,捆成一条绳子的模样,暂时牵扯住男人那双摇摆的手,同时脚下狠狠朝着他的膝盖一踢。 男人吃痛,瞬间半跪在地上,闷哼一声。 谢青灵又借力翻身来到男人的身后,同时抽出歃血,想要一刀插进小脑脊椎处,结果他的性命。 可此时,男人在路灯下被拉得老长的影子忽然变得更大,更长,仿佛正在生长孕育着什么。 谢青灵大感不妙,太阳穴突突跳动,直接放弃了这次绝妙的攻击机会,利用隐息隐身,脱离了原本站着的地方。 谢青灵的直觉是对的。 只见那男人的黑影演化为有如实质的人形物体,对着谢青灵所在的地方张牙舞爪扑过去—— 扑了个空。 【混世四猴,真假悟空,难辨六耳。作为六识化身的六耳猕猴向尘世人降下分身之术,一分为二,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面对掌握了尘世格斗之法的对手,以及他炼化出来的影子分身,通灵者,你该承认,单打独斗的你并不是他的对手。】 这回谢青灵觉得这道声音说得有点道理,于是她决定逃跑。 隐息有五分钟的时间,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有充分的时间逃跑。 等支援队到了,再一起来群殴他。 只是没等谢青灵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便见远处漆黑的夜空中,闪耀着一团耀眼的火光,正有人往这边疾驰而来。 定睛一看,不是骑着毕方鸟的唐元骁又是谁? 唐元骁大吼一声:“荧惑犯星!” 人还未到,火龙先至。 巨大耀眼的火舌贴着地面席卷而来,熊熊燃烧,一路蔓延冲向十一方之人所在之地。火龙气势逼人,火焰灼人滚烫。 支援来了。 谢青灵再度抽出歃血,决定不跑了。 问题不大,可以反杀。 第114章 114 唐元骁在地上疼得倒抽凉气。 当天罗地网严严实实罩下时,他忍着刺痛,一动不动。 动得越厉害,收得越厉害。 熟知天罗地网属性的唐元骁像一具尸体似的直挺挺躺着,拿出了一把刀,动作轻缓地割它的网。 好不容易割出一道口子,勉强能容他通过,唐元骁才从里面钻出来。 疼,很疼,十分疼,全身上下,哪儿都疼。 疼得唐元骁龇牙咧嘴,他试图往前猛冲,却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不行,脚踝受伤了,如果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根本没法支援。 狠了狠心,唐元骁拿出一颗十分昂贵的回春丹,由医药部部长顾莲生亲自调制,效果是微弱版的粉红药剂,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治愈伤口的一种丹药。 说是治愈也不尽然,回春丹真正的效果是暂时麻痹掉知觉,让人无知无觉,再大的疼痛都无法被身体感知,再次投入战斗时,就能忽视身体的不适,正常发挥。 但等到药效结束后,原本受的伤势将会加倍,痛者更痛,病者更弱。 是一枚用来救急非常好,但后遗症也非常令人头疼的丹药。 每个行动小组的成员一年只能分到一颗,没想到,居然要在这个时候用上了。 早知道就另选个良辰吉日来埋伏谢青灵了。唐元骁欲哭无泪,但还是痛痛快快地一口将药丸吞下。 他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骨哨吹了吹,“毕方!” 伤势好得差不多的毕方鸟自虚空处探出头来。 唐元骁跳到它背上,发号施令:“去,找十一方的人!” 毕方鸟扇动翅膀,很快带着他疾驰而去。 不过眨眼间,毕方鸟就带着唐元骁来到了十一方之人所在的地方——两者相距不远,也就两个路口的距离。 “荧惑犯星!”远远瞧见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蹲在地上,唐元骁一个大招立即放出去。 通天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街道,也把那个瘦小男人的身影照得无所遁形。 待看清他的样貌,唐元骁冷笑起来:“白猿通臂,李猿!” 说着,唐元骁跳下毕方鸟后背,同时凌空一记鞭腿踢了上去。 李猿一个鲤鱼打挺躲开了这一击 面对来势汹汹的唐元骁,李猿不慌不忙,再次舒展双臂攻上去。 “叭叭叭”的拍打声响起,又像粘住了衣服,声音轻响。 李猿的拳头刚猛至极,势大力沉,唐元骁却以掌相应,一掌顶住他的攻击。本想来个分筋错骨,废了他的手腕,发现对方收力之后,唐元骁立即换了招式,一招野马分鬃卸了李猿的力道。 刚刚还攻势凌厉的李猿瞬间被唐元骁的气劲黏住。 李猿却抬起头来,笑了笑。 唐元骁的背后,李猿的分身已经站了起来。那道和李猿身形相似的黑影高扬起手掌,要给唐元骁一招玉女穿掌—— 只要黑影那双黑色的穿掌穿过唐元骁的头颅,那么唐元骁将被他一招解决掉。 “释放!”忽然听到一声凛冽的女声响起,黑影背后,被人捅了一刀。 随着刀剑注入黑影体内的,还有一股黑红的气劲,那是篆刻在歃血刀身上的“尊”字符符咒,把储存的鬼怪之力释放出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见黑影的身体仿佛承受极大的痛苦,不停地抖动起来,这股霸道阴冷的气息,通过黑影传到李猿的真身,让李猿身体一颤,僵住,一股凉意从脊背处直冲脑门。 唐元骁立即抓住这个机会,一记顶心肘,将李猿击飞。 而谢青灵面前的黑影,则是冲着谢青灵攻击。 依旧是一阵阵轻响,伴随着进攻的动作,听得人耳朵轰鸣,晃动的长臂看得人眼花缭乱。 和李猿一模一样的招式,但威力和攻势都有所削弱,好对付多了。 唐元骁提醒道:“通背拳手黑,进攻变幻莫测,小心点。” 谢青灵应声,用叶底藏花和黑影对打。 唐元骁的声音再度传来:“通背拳讲究沾衣带劲,它拍身体是为了感受发劲,你琢磨琢磨。” 怎么琢磨?预判黑影的发力吗? 谢青灵心有所感,再度攻上去。 叶底藏花对人好用,对黑影……黑影又没有眼睛,这一招无从扰乱它的视线,谢青灵便有些续不上力,手忙脚乱。 另一边顶住李猿攻击的唐元骁,胳膀拍挡住他的拳头,同时大叫道:“你怎么只会叶底藏花?!凌放他没有教你吗?!” “……”难道她应该很会吗?谢青灵无语凝噎。她那些速成的格斗技术,在这些武术行家面前,根本起不了作用。 这一次,是遇到行家了。 唯有此刻,唐元骁才真切意识到,这个下手也十分黑的女人,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新人。 她冲劲很足,应对机敏,但战斗时的经验尚且不足。 他从地上一蹬,在空中连着踢蹬两脚,一脚撩阴,一脚顶膝,把李猿暂时逼退。 “你看好了。”唐元骁忽然换了一种步法,双手立于身前,摆了一个姿势,“你用双刀,还练过叶底藏花,练八卦掌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 “八卦掌自刀法演化而来,和步法配合,避正击斜,出手成招,适合抢攻。” 远处,李猿冷冷笑道:“八卦掌?好,我正好也想领教领教!” “看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拳快!” 李猿说着,直冲了上去。 “单换掌。”唐元骁出了一掌,格挡住李猿的通背拳,脚下步伐走动,绕了一圈,更贴近他身边,又出了一手,“双换掌。” 一手狠狠拍在李猿脑门上。 谢青灵学着唐元骁的样子,唐元骁换掌,她也换掌,脚下一走,她也一走。 不多时,竟还有模有样起来。 她在新学的打法中加入了她极具个人风格的专攻人体弱点,十分刁钻,每次下手都非常准,很符合八卦掌灵活多变的套路。黑影已经被击中好几次了。 过了一会儿,唐元骁忍不住道:“……你他娘的是个天才啊!” 谢青灵道:“因为我以前是法医啊。” “和法医有什么关系吗?” “你们学武,不就是专往人体的弱点招呼吗?我正好知道人体所有的弱点。”谢青灵说。 唐元骁听了,心情复杂。 原来不是天才,是本职工作和这些杀人技配合,适配度太高了。 他们两人闲聊似的,越来越如鱼得水,李猿则是逐渐狼狈起来。 意识到他在这儿陪唐元骁喂招教学,变成了活靶子,他心里就十分愤怒。 “你们,都给我去死吧!”李猿大叫着,黑影的身躯跟着拔高了许多,好像要变得更大了。 谢青灵脸色一肃,她知道此刻已经到了决胜的关头。她拿下歃血,对着正在化形的黑影冲过去——半路,却忽然消失了。 隐息的冷却时间已过,她可以再次隐身。 黑影愣了一下,不知道谢青灵在哪儿,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进攻。 忽然间,只听见李猿“啊”地惨叫一声,背后已然插了一把刀,刀插入他的肩胛骨。 谢青灵的身影出现在李猿背后。 她并没有去攻击分身。 正主在这儿,干嘛要去打分身?只要李猿死了,分身必不能活。 李猿怒不可遏,回过头来,屈手一勾,想把这个女人的咽喉挖开。可通背拳以肩腰发力,这个女人用刀伤了他的肩胛骨,他的手已经不如之前那样灵活,那样刚猛。 谢青灵只是稍稍一避,就躲开了李猿的攻击。 此时,另一边的唐元骁也动了起来,他忽然以掌化拳,从八卦掌化成了形意拳的招式,直冲李猿的胸口。 “流火!”唐元骁大声喊道。 火舌伴随着他的拳击打了出去,灼热的火焰冲出,气浪直接将李猿掀翻。 一旁的黑影拖着它庞大的身躯,像一张遮天蔽日的黑色床单,即将把两人裹住。 忽然一声啼叫,毕方从旁斜飞而过,两人跳上后背,立即远离了刚才的站位。 黑影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唐元骁放了大招:“荧惑犯星。” 巨大的火焰升腾而起,把李猿的那道黑影裹挟住,熊熊燃烧。 黑影哀嚎,挣扎,但火势却越来越大,根本停不住。 被击飞在地的李猿见此,气得吐出一口血来,然后直挺挺躺在地面,好像是气晕过去了。 见此,谢青灵从毕方身上跳下来,远远看着,不敢走过去。 “你给他一把火烧了吧。”谢青灵说,“以免他装死偷袭。” 唐元骁目光古怪地看她一眼,心想她到底经历什么才会这么提防一个死人,但还是听从她的话,一把火席卷住李猿。 李猿确确实实,是失去了行动力,不知死活了。 李猿本来没这么弱的,但被谢青灵偷袭得手,注入鬼怪之力的那一下,让他的实力急剧受损。 等大火停歇,谢青灵才走过去,把歃血捡回来。 在火中烧了许久,它依旧通体洁白。 谢青灵将歃血别在腰上,回头夸赞道:“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嘛。看来是我以前小看你了。” 唐元骁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我可是总部的骨干。这些小鱼小虾,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不费吹灰之力。” 谢青灵对他露出了一个非常友好的笑容,说道:“唐组长,你手上功夫好像很厉害,可以教我两招吗?” “哼,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跪下,叫我师父,我才能收你为徒——” 话音刚落下,唐元骁脚踝一阵刻骨铭心的刺痛传来,回春丹的效用消失,他小腿疼得半麻痹,“扑通”一声,忽然半跪在谢青灵面前。 唐元骁:“……” 谢青灵:“……” 第115章 115 “师父,不用这样。”谢青灵连忙弯腰,把唐元骁扶起来。 虽然不知道唐元骁为什么这样,但既然有求于人,那必然要恭敬一点——至少让一个要教她东西的老师给她下跪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哪怕它已经发生了,也得赶紧阻止。 没想到,刚把唐元骁扶起来,还没站直呢,一把手松开,唐元骁又是“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个结实。 这次直接双膝着地。 “……”谢青灵说,“你如果实在不想教我,也不用这样。” 唐元骁气得直哆嗦,真想直接眼睛一闭晕过去算了。 晕过去,就不用面对这要命的尴尬了! 憋了好半晌,唐元骁才开口说:“我这不是下跪,我这是受了很重的伤,你带我去趟医药部接受治疗吧。” 受了很重的伤? 经过唐元骁一提醒,谢青灵才注意到他的脸有青紫的痕迹,身上也是破破烂烂的,这些明显不是李猿的通背拳弄出来的痕迹。 “十一方还有其他的埋伏?” “额……没错,但我都已经解决了。”唐元骁死也不会告诉谢青灵他是中了自己的陷阱。 “好的,你等等。”谢青灵点头,用耳机联系了后勤部过来清扫战场,随后搀扶起唐元骁,两人骑上毕方鸟,回到了总部。 一路蹒跚前行,好不容易来到了医药部,一进门,谢青灵就明显感觉到,这里的人比之前变得更多了。 伤员变多了。 十一方的人应该是又组织了一次反扑行动。 战况好像又变得紧张起来。 谢青灵收回目光,她问唐元骁:“人太多,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排队呗。”唐元骁示意谢青灵把他带到等待室,找了一张空位坐好。唐元骁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那不行。 刚才拜师的事情还没个定数呢。 谢青灵毫不怀疑,现在要是走了,明天再提起来,唐元骁绝对翻脸不认。 “不行,你伤得这么重,我怎么能放下你不管呢?”谢青灵在他身边坐下。 看到唐元骁疼得面目狰狞,谢青灵温声道:“一个人的心情好坏能影响体内激素的分泌。有些激素具有镇痛的作用,会让你舒服点。你要不要想点开心的事情?比如说……” “比如,你即将收个关门弟子什么的。”谢青灵提议,“像我,就很合适。是不是,师父。” 唐元骁气笑了,笑着笑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么不要脸,真不知道凌放怎么受得了你的。” “实话实说罢了。”谢青灵淡定道。 “你直接去找凌放不是更好吗?何必找我?我看着你就烦。” “嗯?怎么说?部长他也会吗?”谢青灵问道,直接忽略了最后一句话。 唐元骁奇异看她一眼,说道:“你难道不知道……算了。” “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不知道很正常。”唐元骁语气晦涩道,“关于传统武术,在总部有点年头的人都知道,凌放才是那个集大成的练家子,正统名门出身。” “少年天才,惊才绝艳。”唐元骁叹了一声,“十八般武艺,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十八般武器,没什么是他不会使的。” “部长……这么厉害吗?”谢青灵懵了一下。 这个消息,着实把谢青灵惊了惊。 “那当然!”唐元骁看到她懵懂诧异的表情,也来劲儿了,兴致勃勃地说:“想当年,我二十,他也二十,我们是同年一起进入总部的新人,同时在现在的行动部部长手底下工作。” “我是先天之灵,但还只是个觉醒者,而那时候,凌放已经是后天之灵了。” 唐元骁声音变得轻了许多,脸上出现怀念的神色:“那时候,部长也还不是部长,只是第二行动小组的组长。” “我们两人都是部长带回来的新人,我那时候很年轻,也很笨,总是做不好事情,出任务的时候,总会拖别人后脚。次数多了之后,第二小组就接到了其他小组成员的投诉。” 唐元骁低下头,“然后,凌放在演武场设了擂台,放言出去,谁要是能打败他,他就拉着我上门负荆请罪。如果不能,那以后统统闭嘴。” “后来呢?”谢青灵问道,“部长赢了吗?” “当然赢了。”唐元骁冷冷一哼,等待室里的伤员与医生人来人往,他眯着眼睛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场景,“凌放手持一柄关刀,势大力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横扫了其他五个行动小组的成员,统统把他们打趴下,堵住他们的悠悠众口,之后,再也没有投诉我们小组的人了。” 这听起来……也很狂啊! 谢青灵实在不能想象,那个严谨的、老成的,经常苟成一坨的凌放,居然还有这么年轻,这么狂妄的时候…… 一个人设下擂台,放言挑战其他小组的人,他可真敢啊。 关键是,还打赢了。 谢青灵心情十分复杂。她皱眉看了唐元骁一眼,按照他说的这些往事,他和凌放两人作为同袍战友,感情应该不错才对,怎么到后面就势同水火了? 谢青灵十分怀疑地盯着唐元骁看,她觉得问题很有可能出在唐元骁身上。 虽然唐元骁说他以前年轻很笨不懂事,言语间颇有他现在已经成熟了的意味,但从旁观者角度来说,好像也没太大的成长啊…… 唐元骁被谢青灵无言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怒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趁没事,和他学的两招,练着练着,就这样了!” “好好好,我没有不相信你。” 谢青灵十分敷衍地安抚,刚想说什么,忽然意识到不对,惊讶道:“部长居然是后天之灵?!” 他不是咒术师吗? 凌放的身体只是个普通人的身体,甚至因为咒术师这个职业的特点,他的体质比起普通人还要弱。 “一开始是……”说到这里,唐元骁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一张脸上阴云密布,“后来就不是了。” 然后,他便沉默了下去,没有再说什么。 谢青灵正等着往下听,没想到唐元骁一副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样子,让她抓心挠肺,追问道:“为什么后来就不是了?” “看来凌放是一点都没跟你们说过啊。”唐元骁瘪了瘪嘴,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说道,“凌放那时在部门里出了名的骁勇善战,入职后第三年就以非常出色的工作表现,任职第六行动小组的组长。” “英雄少年,意气风发……”唐元骁捂着脸,声音也变得含混不清:“可是有一次,他带领的小组出外勤时,遇到了十一方的人。” “他们遇上了十一方的神使。” “那是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第一次和十一方的神使正面对上。”唐元骁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已经变得猩红,此时他已经全然忘却了疼痛,但却陷入了一种更为痛苦不堪的记忆中。 谢青灵看着他,动了动唇,“你别哭。” “我没哭。”唐元骁语气激烈起来,“那个神使他专克灵者。他有一枚针,可以溶解掉灵者体内的‘灵’。经此一战,凌放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再也用不了‘灵’。” “第六行动小组的人被围攻,七个人,除凌放以外,全军覆没。包括……”他的身体因愤怒而颤抖,“包括我的妹妹!” “我知道……我不应该迁怒,不应该责怪凌放,可我能怎么办!” “我的妹妹,那时候才二十岁,她还那么小,那么年轻……”愤怒的嘶吼逐渐变成了无声的啜泣,“明明该死的人是我才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爸爸妈妈,临死前把妹妹交到我手上,可是我……我没能保护好她。” “要是那天,是我代替妹妹出勤就好了。” “呜呜呜……”唐元骁放声大哭起来。 路过的医生伤员纷纷侧目,向这边投来惊惧的目光。 堂堂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伤得多重啊? 有人已经去叫医药部的人了,免得唐元骁被活活痛死,活活哭死。 谢青灵心情十分沉重,她不太擅长安慰人,但此时此刻,不做点什么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想了想,她拍拍唐元骁的肩膀,低声道:“对不起。节哀。” 唐元骁依旧捂着脸,哭声变得隐忍了些,但还是在哭,这一点从他不断耸动的肩膀可以看出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绿色镶边黑色制服的医药部人跑过来,问道:“哪儿呢?疼哭的男人在哪儿呢?” “胡说八道!老子……老子没哭,呜呜呜呜。” “……” - 谢青灵的手臂,也有轻微的骨裂,放松下来之后,手臂传来丝丝痛疼,十分难忍。 她和唐元骁在医药部把一身大大小小的伤痕给治疗完毕,从医药部走出来时,天色已晚。 谢青灵看了一眼时间,快要十一点了。 此时的唐元骁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看上去一脸冷酷,一脸无情。 只不过,他红红的眼眶,还是在某种程度上出卖了他。 意识到谢青灵正在打量他,唐元骁冷声威胁:“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许说出去,特别是凌放,不然我就杀了你!” 谢青灵犹豫了一会儿,问:“你指的是跪下的事情还是——” “所有的!”唐元骁快速打断她,怒气冲冲道:“我走了!” 说着,快速离开医药部门口,好似身后有鬼在追。 谢青灵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也离开医药部,回到宿舍区了。 来到她的宿舍门口,就看见一个人倚墙站立,高大的身躯看着低矮了些。 看到谢青灵回来了,那道身躯站直了点,堵在她面前。 两人沉默相对了一会儿,谢青灵刚要开口问他有何贵干,就听见沈怀州疑问的声音响起。 他道:“我今天下班的时候,没等到你。” 没等到谢青灵说什么,他紧接着说:“你是不是……” 迟疑过后,沈怀州还是问道:“真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谢青灵:“……” 第116章 116 谢青灵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外貌冷艳,但表情十足认真的沈怀州,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这……在这儿等她。 等多久了? 可能得有一个小时了。 谢青灵看着他。 沈怀州也在看着谢青灵。 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可理喻。 “没有的事情,”谢青灵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叹气道,“我之所以没等你,是因为遇上十一方的人。路上和他打了一架,还遇上了唐元骁。结束后,带唐元骁去了一趟医药部接受治疗,耽误了点时间。” “这样啊。”沈怀州松了一口气,他说:“以后不放你一个人丢脸了。” 谢青灵:“……”这是还想以后和她一起当众检讨是不是?部长听了得气疯。 不过听他这样说话,看来,在等待她的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今天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谢青灵说着,一只手按上门的把手。 沈怀州点点头,“晚安。” 言罢,就要转身离开。 正此时,谢青灵忽然叫住他:“沈怀州。” “嗯?” “你见过部长用刀吗?” 谢青灵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但沈怀州还是认真想了想,片刻后,摇头道:“没有。” “这样啊……没事,明天再说。”谢青灵打开房门,进去了。 洗漱完毕,谢青灵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睡不着。 她脑海里一直回放着唐元骁的话。 ——凌放手持一柄关刀,势大力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横扫了其他五个行动小组的成员,统统把他们打趴下,才堵住他们的嘴。 ——那个神使的能力专克灵者。他有一枚针,可以溶解掉灵者体内的‘灵’。经此一战,凌放再也用不了‘灵’,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第六行动小组的人被围攻了,加上凌放在内,一共七个人。除了凌放之外,全军覆没。 寥寥几语,可是听上去好惨烈啊。 一个七人小队,死了六个,只剩下凌放一个组长。 对于唯一被留在世上的凌放来说,应该很难以接受吧? 难怪……难怪后来会这么小心谨慎,苟成这样。 这一切,都是用血换来的教训。 以后,一个人设下擂台放言挑战其他小组成员的凌放,不会再出现了。谢青灵想。 凌放再也不用刀了,除了身体孱弱的原因,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有心理障碍。 谢青灵翻了个身,心里又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东西,困意袭来,眼皮开始打架,没多久也就睡过去了。 - 谢青灵做了一个梦。 梦见很久以前的事,大概是她刚刚加入部门的时候。 她因为某件事情,又被凌放抓住写检讨了。 按照以往,她肯定是要偷偷吐槽,并且潦草应付,草草完事,随便应对的。 但这一次,在梦中的谢青灵耐心地写完了检讨,并且找到凌放认真检讨了错误。 乖巧得谢青灵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因为梦中写检讨的代入感太强,导致谢青灵一觉醒来时,感觉双臂疼痛——有写了一万字检讨那么痛。 谢青灵皱眉,心里无限委屈,心想到了梦里还不放过她,从手臂这个酸痛的感觉来看,根本就不只是一万字检讨那么简单,根本就是两万字!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全是梦的关系,她昨天和擅长通臂拳的李猿对打,手腕本身就受了伤。 虽说后面得到了医药部的治疗,但说不定负责医治她的是个实习生,所以有点后遗症很正常。 得找个时间再去医药部看看了。谢青灵想。 她起床来,看一眼时间,发现现在才早上六点二十分。 这个时间点距离执勤时间还早,谢青灵发愁该做点什么。 心思翻涌间,谢青灵来到凌放的宿舍门口,想敲开,但又犹豫。 于是,只能来回踱步,来回思考。 找凌放说什么? 检讨错误? 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是说,她和唐元骁算和好了,不用担心了? 好难啊。 谢青灵踱来踱去,想来想去,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里面的人就放声道:“门没锁,自己进来。” 谢青灵:“……” 好吧。 看来是她焦急的脚步声扰乱到部长休息了。 她一转动门柄,推门而入。 单身公寓并不算大,谢青灵眼睛一转,扫了一圈,并没有在屋内看见凌放,只在凌放的床上看见了…… 一对义肢。 泛着冰冷的银色。 义肢形状和真正的手没什么区别,指节和关节都十分逼真,如果不是颜色特别,谢青灵会以为,是有一双断手被人随意放在床上。 在义肢旁边的,是凌放通常穿戴的那副黑色的皮质手套。 手套也被随意地摆放,这两样东西就这么猝不及防撞入谢青灵的眼睛里。 她呆了呆。 谢青灵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了一样,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安静了得有三秒的时间,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谢青灵感觉脑门好像被雷劈了一样,阵阵发麻起来,冲击得她好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看不到其他东西,眼睛里只有那对银色的义肢。 “谢青灵?谢青灵!”凌放连着叫了两声。 “部、部长……”谢青灵回神,眼神从那对义肢上挪开,看向他。 凌放站在阳台上,回过身来看她。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十分熨贴合身,美中不足的是,他的两边袖管空空荡荡。晨风吹来,袖管随风飘了飘,晃了晃,显得他的身形格外单薄瘦削。 “部长。”谢青灵又叫了一声,声音不自觉有点哽咽。 她不明白。 凌放顺着她呆滞的目光,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义肢,瞬间了然,问:“吓着你了?” 他道:“早知道晚点叫你进来了。” “没有。”谢青灵摇头,她咬咬唇,说道:“就是……很惊讶。我不知道……” 不知道凌放是断臂的,从来都不知道。 平时他的动作那么自然,甚至还能用弩和鬼怪对阵。 他总是游刃有余地安排各种事情,像个完全正常的、健全的人那样。 所以她从来没想过,凌放的身体会有某种无法治愈的缺陷。 凌放走过来,弯腰,断手处放在义肢前,义肢就像有生命一样,仿佛磁铁被吸引,自动套了上去。 他没有戴手套来掩饰银色的皮肤,而是直接当着谢青灵的面,动作自然地打开小冰箱,拿出了一罐咖啡,顺手也递给谢青灵一罐。 “没什么,这是科技研发部出品的义肢,很好用的,和正常的手臂没有区别。”凌放看了谢青灵一眼,表情是一如往日的平静与冷傲,他希望谢青灵能收起她表情中的同情。 谢青灵只是沉默。 接过了咖啡,她也不喝。 谁要空腹喝咖啡啊? 故意做这种动作,是想证明他的义肢用得很棒棒吗? 谢青灵问道:“部长,你的手……是怎么回事?是……是遇见神使那次……” 说起这句话,谢青灵感觉心口再次发堵,面色跟着发沉。 她意识到,从余威开始,每次提起十一方的人,都会让她胸口的仇恨变得更清晰一些。 听了谢青灵这话,凌放脸色一肃,看了她好几眼,却没问她怎么知道的,也不去追问其他事情。 他只道:“不是。是我自己,我自己选择的。” 凌放说:“鳏、寡、孤、独、残、财、权、命……修习了鲁班秘术,总得缺一门。成为咒术师后,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凌放忽然低头,笑得有些自嘲。 “虽然我不能正面对敌了,但我制作的武器,依旧会对十一方以及鬼怪发挥作用。我只是选了一条能走得更长远的路,一双手而已,不算什么。” “不说这个了,你一大早在我门口踱步,有什么事情找我?”凌放说着,眉头再度皱起,“你又闯祸了?” “……没有。”谢青灵赶紧辩驳,“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只是想向你承认错误而已。” 谢青灵说:“就是觉得我以前太莽撞了,让部长担了很多心,是我不对。” “嗯,你知道就好。”凌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顿了一会儿,谢青灵继续道:“还有就是……部长不用担心我和唐元骁不对付了,我和唐元骁和好了,并且我打算拜他为师,和他学两招,我发现和真正的行家比起来,我还是太嫩了。” 凌放再度点头:“虽然不知道你都想通了什么,但我很满意。” 他看向谢青灵的眼睛里,分明充满了一种十分欣慰的感觉。 如果要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孩子终于长大了。 “还有别的事情吗?”凌放问道。 “没有了。”谢青灵摇头。 凌放不知想了什么,走到她身前来,站定。 他定定看着谢青灵,说道:“最近几天,十一方的反扑行动更猛烈了,出现了更多的伤亡。你和沈怀州,小心点,一切以安全为上。” “明白。” 凌放犹豫片刻,又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他说:“最近也别再打架了,保存点精力体力,因为除了执勤之外,还有比寻仇报复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到底,他还是不太相信谢青灵的口头保证。 谢青灵问道:“什么事情?” “先天之灵淬炼出的‘灵’是最纯粹最灵气充沛的祭品,使用它,可以接受神明的二次赐福。”凌放解释道,“如果伤亡持续下去,先天之灵出现伤亡,总部会通过选拔赛的方式,来决定这些祭品最终花落谁家。” 凌放有种近乎肯定的直觉,这个时间点,不会太远了。 第117章 117 谢青灵从凌放的宿舍走出,迎面遇上了沈怀州。 沈怀州脸上有种“你们开会不叫上我”的震惊,片刻后,恢复如初。 他脸色如常道:“走?去饭堂。” 现在一起去饭堂已经变成了他们相处时最常做的事情了。 当然,去饭堂吃饭这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所以沈怀州很乐意和谢青灵一块去吃饭。 谢青灵点点头,说道:“走吧,我正好有点事情和你说。”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来到了饭堂处,拿了几笼小笼包。 谢青灵边塞着小笼包,边把凌放的事情和他说了。 沈怀州越听吃饭的动作越慢,脸色变得很阴沉。 “杀光他们!”他语气恶狠狠地说道。 谢青灵则是沉默不语,她擦了擦嘴巴,说:“最近执勤的时候,小心点。部长说,十一方的反扑更猛烈了,他们反扑得越猛烈,说明行动小组获得的成功也就越大。我们要撑住,一直到黎明前的曙光即将亮起。” 直至黎明前的曙光亮起。 沈怀州点点头。 两人解决完了早餐,随后来到了执勤的地方。 可以明显感觉到,街上的鬼怪多了起来。 当集聚的鬼怪增多,通常会生出很多事端。 混乱、暴力、血腥…… 这些场面,都是十一方的人希望看到的。 他们能从这些阴暗的东西,汲取强大的能量,他们会给自己制造适合邪神诞生的温床。 谢青灵所在的街区一共六个成员执勤,一天之内遇到了四起特殊件。 每一件,都是需要动手,而非用缚鬼幡就能制服的。 按照以往的情况,是非得叫行动小组的人过来支援不可,但因为有了谢青灵在,她可以利用埋在地下的尸骨参与战斗,解决了很大的人手不足的压力,所以东区这七八街的秩序尚且还算平稳,没有持续崩坏。 可其他的街区,战况已经非常吃紧了。 这一天,唐元骁的毕方鸟不停在空中盘旋飞过,从这一个支援地点,赶往下一个支援地点。 毕方的叫声从高亢嘹亮,到嘶哑低沉,似乎也快要承受不了这种高压的飞行环境了。 一天结束后,谢青灵身上粘粘乎乎的全是各种不明的液体。 有鲜血,也有鬼怪的黏液,黏黏糊糊挂在身上,难受得很。 来到和沈怀州约好的地方,两人一块往食堂走去。 凌放早就等着了。 看见他们安然无恙回来,才算松口气。 “回来了。”凌放说,“吃饭吧。” 两人点头,又同步走进饭堂里。 饭堂里弥漫的,不再是饭香,而是一股黏腻恶心的血腥味。 所有出任务的成员,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着血腥味回来,人数一多,这股味道就盖过了饭堂的香味。 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好闻和不好闻,食欲和血腥,交织在一起,令人反胃,想吐。 可饭堂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打饭的阿姨,也都面色如常,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令人不适的画面。 谢青灵同样忍着恶心反胃的味道,打了一份饭,然后端着餐盘寻找空位坐下。 看到了同样一身血污,衣服还破破烂烂,像把自己扔进火堆里炙烤一样的唐元骁,谢青灵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凌放和沈怀州见了,也走过去,也坐在唐元骁身边。 本来孤身一人的唐元骁瞬间被包围了。 他一脸惊恐盯着这三人。 本想说什么,但因为今天实在疲惫,唐元骁就连火气都发不出来了,于是就忍着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端起自己的餐盘直接想走。 谢青灵眼疾手快摁住他,邀请道:“别走啊,来都来了,一起吃呗。” ……明明是他的座位,他先来的!你能有点后来者的自觉吗!该走的是你吧! 唐元骁愤愤瞪了她一眼,无奈又坐下。 谢青灵也不是故意来找唐元骁不痛快的,只是昨天说好的拜师没有着落,所以想看唐元骁亲自点头,她才安心。 “昨天你——” “闭嘴!”唐元骁反应很大,“不许说昨天!” “那,昨天我——” “闭嘴闭嘴,都不许说!” “那我——” “好了好了。”唐元骁一脸烦躁道,“按你说的办,有空你来找我。” 谢青灵笑眯眯点头,“行,我现在就有空,一会儿就去找你。” “你……”唐元骁这辈子就没遇到这么难缠的人,眉头紧锁,“你也太着急了!” “时间紧迫,没有办法。早一日强大起来,我就能多解决几个对手。” “烦死了。” “还好吧,我挺乖的,不会烦你的。” “烦死了。” “……” 不是很想和他说话了,浪费唇舌。 谢青灵快速解决了晚餐,然后拎着一脸不情愿的唐元骁离开饭堂,去了演练场。 看着他们两人离开的背影,沈怀州一脸莫名。 此时,他才终于找到空隙朝凌放发问。 “部长,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怎么好像短短一个晚上,就发生了很多了不得的,他不知道的事情。 凌放揉了揉眉心,“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于是,沈怀州只得保持沉默。 - 演练场上。 唐元骁站在谢青灵面前,说道:“我并非正统出身,只是有什么学什么,只求实用,不讲武德。” 谢青灵:“……”头一次见人把不讲武德说得这么坦荡的。 唐元骁说得一本正经,“要是教错了,你出去被人瞧出来,我只要求你别说出我的名字,不丢我的脸。” “……”谢青灵点头,“好的师父,我知道了师父。” “你也不用叫我师父,我是被逼的!”唐元骁说。 “好了。就从步法开始吧。” “你练过叶底藏花,应该扎过马,站过桩,基本功还是有的。接下去,我教你一些八卦掌的步法……” 唐元骁说着,演练了一番。 “有些人一脚踏入这个世界,获得了神通之后,凭借着灵者自身强横的身体素质和神通走天下,然而这样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缺陷——一旦某一次被逼到绝境,神通也无法使用之时,就会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灵者的身体素质是很强,但和你对战的对手也不弱,所以还需要后天刻苦努力地训练,才能让你活得更久一些。” “淬炼骨肉,强壮身体,不仅能磨炼你的精神和意志,还能让你穷途末路之时,也不至于无计可施。” 唐元骁说完,一顿,又说:“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凌放说的。” “……哦。”谢青灵赞同道,“我觉得,部长说得对。” “当然,你也教得很好。” 唐元骁哼了一声,有些许得意起来。 和唐元骁学艺的第一天,只持续了一个小时,谢青灵就和他告别了。 学了招数,私底下还得练练基本功,不然也只是花架子,谢青灵知道急不来。 - 过了两天,沈怀州终于知道谢青灵和唐元骁两人在搞什么了。 谢青灵每天下班后,都会和唐元骁约在演练场,沈怀州想不知道都难。 自从发现唐元骁开小灶给谢青灵补课之后,沈怀州就光明正大地加入,理直气壮地要求,让唐元骁这个便宜师父也收下他。 唐元骁冷笑:“拉倒吧,教她也就算了。教你?我可不乐意。” 看着唐元骁那张讥诮的脸,沈怀州选择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沈怀州说:“我们来打一场吧。” “我要是赢了,你来教我。我要是输了,我来教你。” 唐元骁:“……”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个穿着裙子的男人。 沈怀州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赢了,输了,对唐元骁而言,都没好处。 有病吧。 他怎么可能答应这么离谱的要求。 却不想,谢青灵已经擅自作主,替唐元骁答应下来,还安排了后续:“行,你们就在这儿比吧,我来当裁判。” 唐元骁:“……” 这帮人都有病吧!!! 他为什么要跟他们混啊! 被第三行动小组的人看见了,一定会嘲笑他的吧!! 然而…… 最终沈怀州还是加入了他们。 唐元骁口头上各种撵走,各种驱逐,对沈怀州来说都不起作用。 哪怕唐元骁口头上说不教,但在教谢青灵的同时,沈怀州就会在旁边看着。 唐元骁不教,他就自己偷师,还学得很快。 唐元骁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不能让他白嫖,到头来学会了还捞不着一声好,于是也就一块教了。 好在,三人相处得很和谐——虽然唐元骁心里并不这么想,但表面看上去就是如此。 唐元骁只觉得自己被两个变态包围了。 他们两人本身就很强,很好学,进步也都很快。 一开始唐元骁心里的想法是,趁着教学喂招的时候,多下几次黑手,公报私仇。起初时,唐元骁确实成功了。 看着他们被打趴下的样子,心里真爽啊。 但时日一久,唐元骁就没有这种乐趣了。 因为谢青灵和沈怀州会一起群殴他!! 还美其名曰,有压力才会有动力,要带着唐元骁一起进步,一起成长! 哪怕不使用神通,被这两个□□脚相加,也很恐怖好吗! 唐元骁过起了水深火热的日子,十分难熬。早知道不应下师父这个名头会被围殴,还不如当他们的师父算了。 大约一个多月后。 天越来越冷。 年关在即,旧日王城的气温十分寒冷,气氛也十分的阴郁低沉。 整个总部仿佛被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狂风吹过的声音,都比人声要更嘹亮。 某一天教习结束后,唐元骁把他们都叫了过来。 “今天,我部长告诉我,总部的选拔赛要开始了,你们好好准备吧。” 第118章 118 选拔赛。 这是谢青灵和沈怀州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 两人的心俱是一沉,对视了一眼。 谢青灵问:“大概是什么时候?” 唐元骁说:“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部长是刚刚才通知我们的,实际上,我也就比你们早点知道消息。等总部的决策出来,到时候大家也就都知道了。” 这么突然…… “今晚,旧日王城是不是不太平静?” 谢青灵问了一句。 “不是城内,是城外。”唐元骁露出一抹苦笑,“其实,旧日王城的四个街区,都算是安全区。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外环的绕城地带。” “外环一般由经验丰富、熟悉地形的总部骨干来担任出勤任务,所以你们没有去过。” “让你们这些菜鸟新人出去,肯定不出一天就全部死光光了。” 天天发生特殊事件的街区,都算安全区吗…… 看来,局面真的相当紧张。 谢青灵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抬头凝望夜空,眼睛里却看不到一颗星星。 漆黑的夜幕有的只是无垠和寒意。 这是旧日王城的夜晚,也是冬天的夜晚。 风中吹着风,冷中装着冷,而黎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谢青灵低下头,说道:“唐组长,麻烦你跟我说说二次赐福的事情吧,部长没具体说过。” 凌放不是先天之灵,也没有接受过二次赐福,当然什么也不知道。 何况,这些天来,谢青灵很少看见他。 来到总部之后,凌放好像变得更加忙碌了,总是一早就扎进科技研发部的大楼去。而科技研发部又不许非工作人员入内,哪怕谢青灵在外面伸长脖子,什么也看不到。 听着谢青灵口气还算谦逊的请教,唐元骁终于找回了一点点作为前辈的尊严。 他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所谓二次赐福,也就是可以二次打开神明之界,和神明接触的机会。” “只有先天之灵,并且已经接受过一次赐福的灵者,才能二次赐福。至于能在里面获得什么的机缘,全看自己的造化。” “有的人是获得了原本神通的加强,也有的人是获得了新的赐福,也有的人则是遇到了一些神话生物,比如我的毕方鸟。” 说话间,唐元骁不掩得意道:“当时我一进去,毕方就直奔我而来,对我十分满意,我们当场就签订了契约。所以,毕方是我二次赐福获得的。”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当时已经饿得昏天黑地的毕方鸟一听祝融的眷者来了,仿佛看见了一张长期的移动饭票,没等唐元骁反应过来直接就先绑定了,唐元骁连个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唐元骁继续道:“你们如果能在选拔赛中获胜,就可以接受二次赐福了。” “选拔赛一天也就几场,打得比较慢。所以从明天开始,你们就不用来找我对招了。”唐元骁终于把自己真实的意图说了出来,“好好休息,保存体力,赢得比赛,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只要这两个人走了,唐元骁就不用每天都被群殴了。 这种被群殴的日子,狗都不过! 快乐,太快乐了。 他终于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谢青灵点头:“好,我们知道了。” 结束谈话之后,唐元骁率先离开,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他们,背影透露着一股轻松。 赛制什么的,开始比赛之后,他们自然就会知道。 都不是智障,就无需他来提醒了。 唐元骁走后,谢青灵和沈怀州没有立即回到宿舍区,而是提步前往医药部。 两人刚刚训练的时候,打得挺疼的,过来治疗一下,恢复恢复身体,免得明天应对突发事件猝不及防。 这些天来,他们两人已经成为医药部的常客了,医药部依旧人满为患,谢青灵看了一眼,熟门熟路摸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部长室。 是的,他们来找顾莲生疗伤。 他们和顾莲生本来没什么交情,但顾莲生和凌放有交情,而且这交情十分好用,不用白不用。 于是谢青灵和沈怀州就肆意地消费凌放和顾莲生的交情,医药部的部长他们两个新人使用起来,也十分顺手。 这用多了,交情自然也就有了。 只是今天,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一脚踏进部长室时,就不由得一愣。 两人停住了步伐,只是站在门口,一时静默无言,不敢再往里走了。 因为此时,在部长室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五具尸体。 五具尸体躺在担架上,身体盖着白布,蒙住了脸。 安安静静地,灯光射到布上,白得刺眼,白得令人不由得眯起眼睛。 顾莲生盘腿坐在五具尸体旁边,手边还摆放了一堆盛药的盏。 红的绿的黄的黑的……各种颜色的液体,看上去味道很不美妙,但顾莲生面无表情,一盏接着一盏,一口闷了。 许许多多的药,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喝完。 部长室唯二两个活人都没搭理谢青灵两个闯入者,只沉默着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谢青灵把目光投到另外一个活着的人身上。 那个人是熟人。 一个很有古典气韵的女孩,杨若雨。 杨若雨跪在一个担架旁,红着一双眼睛,长久的沉默着。 只见那个被白布盖上的担架上,露出了一截黑色浓密的头发。 头发是波浪的形状,在冷光中泛着亮,可以看得出来被打理得非常好。 美中不足的是,此时这一头漂亮的头发却滴答滴答落着血水,发尾黏黏糊糊沾着血污,纠缠成团。 杨若雨红着眼去擦,却怎么也擦不掉。 解不开,越解越乱。 好脏,好多血。 手都快擦破了,还是不干净。 她的部长爱俏,最宝贝她这一头漂亮的长发,一有空就要去做保养。 脏成这样,乱成这样,部长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不高兴。 怎么办啊,不擦干净,部长会生气的! 杨若雨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动作却越来越着急。她简直像疯了一样,沙哑着嗓子还是想叫醒白布下的人,“部长,你快起来骂我啊!” 江茉莉,希望城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部长,那个曾经和谢青灵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死了。 犹豫片刻,谢青灵走上前,把白布拉高,彻底遮住江茉莉,打断了杨若雨疯狂擦拭的动作。 她迎着杨若雨忽然抬头看向她的恶狠狠的眼神,说道:“如果你不能拥有面对死亡的勇气,这样的事还会继续发生下去。” “死去的人永远躺下,活着的人还能往前走。” “你真正该做的,是爬起来,用你的拳头,狠狠敲爆那群人的脑袋。” 杨若雨瞳孔震了震,又安静了一会儿,选择闭上了嘴巴。 这一次,她只是垂眸,也不说话,也不看人,只是盯着地板发呆。 “应该还没有人告诉过你吧?总部很快就要开始一场选拔赛。选拔赛得胜者,能获得二次赐福的机会。”谢青灵说道。 “你如果想要变得更强,就应该立刻振作起来,养精蓄锐,加强锻炼,然后去赢得比赛。早晚有一天,要让那些人肝胆涂地,让他们的脑浆和鲜血迸发出来,溅在逝去之人的墓碑上,好告慰他们的在天亡灵。” 谢青灵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这么做。” 杨若雨定定看着她,好几眼后,她终于直立起虚软的双腿,站了起来,她先是冲着江茉莉的遗体深深鞠了一躬,之后红着一双眼睛,对顾莲生说道:“顾部长,我部长她,就拜托您了。” 顾莲生只点头,不开口。他嘴巴里含着许多药,根本没法说话。 随后,杨若雨就头也不回,大步冲出部长室。 此时顾莲生已经把药喝得差不多了,他的脸上呈现出一股青白之色,看上去命不久矣,仿佛大病一场,三魂五魄都被抽离而去,只剩一具孱弱的躯壳。 谢青灵本想走,但看他这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留下。 万一他忽然暴毙了,还能叫人过来治治,说不定还能活。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顾莲生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点血色。 他保持盘腿坐着的姿势,拿起一个试管,随后将手伸了进去。 只见顾莲生运气,在指尖凝聚出了一滴又一滴的银白色液体。 这些液体谢青灵很熟,她见过,也曾经用过。 这是用来溶解灵者死后身体里面的“灵”的溶剂。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试管终于满了。 而此时的顾莲生,也是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看上去又虚弱了不少。本就像白纸一般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病态的青白。 他抬头,看见谢青灵和沈怀州还在,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两个,快走,我今天医治不了你们了,别找我。” 顾莲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两个新人,真的从没见过。 他现在是真的相信,凌放的抱怨都是真的了。 太离谱了。 谢青灵当然不会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她关切道:“当然不是让你来医治我们,只是看你状态不好,所以……” “啊……这没什么。”顾莲生拿出一个针筒,抽取银白的液体,然后将液体推入了尸体的血管中。 “你们用的两瓶药剂,都是拿我来炼的。”顾莲生说,“这是神农氏的天赋。我自身,就是个药炉。” “我还以为都是科技研发部弄的……”谢青灵讷讷道。 “你们平时用的,是科技研发部制作的,但二次赐福的祭品,只能通过我的淬炼来获得。”顾莲生一头银白的发在灯光中微微摇晃,像茫茫雪地里最干净的白,他边咳边说,“毕竟这是二次赐福需要用到的祭品,选拔赛要用的,我就辛苦一点吧。” “明天就是选拔赛了。”想起什么,顾莲生忽然若有所思,微微偏头看向谢青灵,声音听上去依旧虚弱无比,“你来找我,应该是想赢得比赛吧?可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对那个女孩说的那些话,是在给你自己制造一个很强大的竞争对手?” “她刚刚失去了自己最爱重的引路人,被你这么一刺激,求胜心切,犹如末路困兽,可不好对付。” 谢青灵没说话。 不多时,“灵”全部溶解完毕,顾莲生将它们再度抽取出来。 这些祭品,一共分了五瓶的分量。 数量没有余威那次那么多,基本上是一人一瓶,但银色的光辉更加璀璨,更加夺目。 日升月降。 很快,选拔赛开始了。 第119章 119 凌放这边也已经接到了通知,一大早就敲开谢青灵和沈怀州的门,找他们开了一个简短的部门会议。 凌放说:“选拔赛的赛制非常简单,总体就是两两对战,胜者进入下一轮,败者淘汰;胜者再两两对战,再胜者晋级,直到最后的优胜者出现,就可以停止比赛了。” “这次接受二次赐福的有五个名额。而参加选拔赛的一共三十八人,也就是说,你们每人至少打两场,才能获得最后的优胜。” 才三十八个? 听上去比想象的少许多。 这么宝贵的机会,还以为会有很多很多人参加呢。 “参加选拔赛的资格是什么?”沈怀州问道,显然他也注意到了选拔赛参与的人数过少了。 “想要参加选拔赛非常简单,只需要满足两个条件就行。”凌放解释道,“第一个,是先天之灵;第二个,还没接受过二次赐福。” 凌放提醒道:“总部的老人大多都已经接受过二次赐福,余下的都是入队没多久的新人,再加上一定的积分门槛,综合条件统计下来,符合要求的人数也就三十八个。” “参加选拔赛的新人今天不用出勤,一会儿你们随我去参加比赛。选拔赛同时也是一个让你们尽快熟悉总部的机会,不要错过了。” 谢青灵和沈怀州点头:“明白!” 当他们三人来到圆形的演练场时,发现不过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演练场地已经大变了模样。 演练场从一个圆形的平地广场,变成了一个向下凹陷的平底倒斗型广场。 而圆形场地的周围,则是一圈围着一圈的座位,正是赛场的观众席。 这里就是选拔赛的场地了。 在他们之前,赛场的观众席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谢青灵在其中还看见了老熟人,她立即道:“那不是唐元骁前辈吗?” 沈怀州也看见了,点点头,算打了招呼。 唐元骁:“哼!” “……” 凌放走过去,挑了一个挨得挺近的位置坐下。 唐元骁便说:“干嘛呀?这么多座位,偏偏要挑这个。我带的新人还没到齐呢,一会儿他们坐哪儿?” 话说这么说,但其实空位很多,根本不愁地方坐,唐元骁纯粹就是不想看见他们三个,挺闹心的。 同凌放带着新人一样,唐元骁也要带着行动小组的新人过来参加比赛。 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还是竞争对手呢。 凌放道:“我要带新人,你也要带新人,不如坐在一块,还可以互相商量,互通有无。” 说完,凌放回过头来,对谢青灵两人低声道:“他可能有一些内部消息,你们竖起耳朵好好听。” 唐元骁:“……” d,所谓的内部消息,昨天晚上已经全说了! 而且当着他的面算计他,真以为他听不见,是个聋子吗? 唐元骁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说:“烦死了!你们能不能独立一点、自强一点,不要找我?” 凌放道:“找你还不是因为你厉害?” “……”唐元骁沉默下来。 诡计多端的凌放,这话他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唐元骁不情不愿,但还是说道:“今年三位元老会来观战,一会儿就到了。” 凌放点点头。 谢青灵听了,问:“三位元老?” “就是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三位元老级的人物——孟老、韩老与陈老。当初,就是他们一帮人创立了特殊事件处理部门,部门才会有今天的规模。我们也是在他们摸索的基础上,一步一步前行的。元老们如今已经年近花甲,从一线退下。但他们依旧在幕后关注着一切,统领我们和十一方的人做斗争。” “一会儿你们就能看见他们了。三位元老现在很少露面,只有在新人入队的仪式,以及选拔赛这种场合,才会出来看看。” 沈怀州问道:“他们还管事吗?” “大事会管。”凌放说,“他们经历了风风雨雨,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 部门的创始人啊…… 谢青灵没想到,居然还能看见他们。 光是听故事,不去了解真正的历史,会感觉两拨人活在两个时代。 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他们还鲜活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如今还能和年轻人共聚一堂。 此时的谢青灵有种非常神奇的时光交汇的感觉。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一男一女走来,他们和凌放三人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坐在唐元骁身边。 这一男一女,正是唐元骁要带的新人。 新人明显十分地老成且沉默,点了点头,之后便各自找到位置坐下,唐元骁不满道:“你们理会他们做什么?一会儿抽签之后,说不定你们还是竞争对手呢,干嘛点头示意,不搭理就是。” 两位新人:“……” 组长我们没你那么任性啊! 而且他们刚刚入队没多久,今天就是来涨经验见识的,根本没希望能打赢如云的高手啊! 反倒是凌放给打了圆场,对着两位面色像吞了苍蝇一样的新人说道:“别介意,他就这样。” ……所以到底谁才是给他们带队的啊。 凌放的声音很温和,看上去很好相处。 两位新人对这个和自己组长平级的人印象很好,并朝他露出感激的目光。 “你们好。”谢青灵也笑眯眯的,同他们打招呼,“比赛第二,友谊第一。” 那个女孩子听了,刚要说话,一旁的沈怀州接着说道:“如果真遇见了,不用给我们留情面。不管胜败输赢,我们都友谊长存。” 唐元骁:“……烦死了!你们别听他们的!全是骗人的鬼话!” 说着,他带着两个新人,找了个更远离那三个人的地方,重新坐下。 总算是清净了。 凌放没有巴巴跟着过去,只是在原地坐好,回头朝自己的两个队员眨了眨眼,目光中有点很难被察觉的得意。他悄声说:“这里是除了主席台之外整个赛场最好的观看位置,我们赚到了。他们爱走走,我们就待在这儿。” 谢青灵:“……” 沈怀州:“……” 部长不愧是部长啊。 谈话间,其他参赛的人也陆续入场了。 有些是老人带着新人来参加比赛。 而有些执勤夜班的下班之后,也过来观看比赛,凑凑热闹。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赛场的座位就坐了个半满。 每个人都是兴致勃勃的样子,有些人一手包子一手豆浆,直接把早餐都搬来这儿吃了。 观战的人比想象中的多。 “哪怕不参加比赛的人,多观看其他人之间的交手也是一种学习,平时这种机会不多,所以大家没事的都会过来看看。”凌放提了一嘴。 谢青灵问道:“部长,如果在比赛中出现伤亡怎么办?毕竟刀剑无眼,如果一不小心……” 一不小心打死人了,怎么办? 特别是谢青灵这种,本能往人体的弱点,动脉、眼睛、关节等地方招呼的,出手不是要命就是要残。 都是同事,这样不好吧。 “不会的,至多会躺个半天就能恢复了。” “嗯?为什么?是顾莲生有什么医治妙法吗?” “等比赛开始你就知道了。” 既然他这么说,谢青灵也就不问了,只耐心等待着。 没多久,主席台那边,也有人陆续入场了。 最先出现的人,谢青灵认识,是在饭堂外面见过一次的杨八端。 杨八端依旧一身黑色的西装,戴着金丝边框眼镜,袋子里面别着一只金色的笔,浑身上下透着股一丝不苟的气息。 他这次身后没有浩浩荡荡跟着两队人马,但一个人走过来,依旧气场十足。 谢青灵注意到,杨八端胸口别着的徽章,和凌放的也不一样。 那是一个通体黑色的太阳,只有中间类似眼睛的花纹是金色的。 “总部几个部门的部长都会过来参加,包括总部长傅自华。”凌放提醒道,“今天出场的人会很多。” 谢青灵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凌放和唐元骁这种行动组的组长平级,但从徽章的华丽程度来看,总部部长的级别,是在凌放之上的。 说话间,又有人陆续入场了,这一次入场的人依旧是向主席台走去。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风衣、走路带风的高挑女性。齐肩的头发在脑后绑了小小一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她的黑色制服有金色镶边,风衣上有大片金色的羽毛绣纹,金灿灿的。行走间,仿佛一对翅膀一样,若隐若现。 “这是行动部的部长,叶朝云。”凌放说,“我曾经是她的属下,是由她一手带进部门的。” 沈怀州盯着她看了几眼,问道:“她是谁的眷者?” “九天玄女。” 战神,九天玄女。 谢青灵“哇”了一声,说道:“那她一定很能打吧。” 凌放点头:“她很厉害。” 随后,又一个人走向主席台。 也是一个女人。 谢青灵定睛一看,愣了一下。 因为这是谢青灵在总部见到的第一个不穿制服的人。 她身上的衣服花里胡哨的,下半身穿着一件长到脚踝的裙子,上半身是一件很有少数民族风情的短衫,有非常繁复的绣纹。腰上系着腰带,垂下一条一条五彩斑斓的长绫。长绫颜色非常艳丽。那些红的绿的黄的颜色放在一起很容易就俗了,但穿在她身上,却有种很奇妙的艺术感,并不会突兀,反而十分好看。 女人绑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随着走动,麻花辫一甩一甩的。 她的脚上,手上,脖子上,都串满了首饰。 金的,银的,五颜六色的。 除了这身过于抢眼的装扮外,她最惹眼的肩膀上盘着一条肥肥胖胖的白猫。 因为身上的颜色太过花哨,导致谢青灵花了好大功夫,才在她领口的位置找到了徽章。 也是通体黑色,金色符文的徽章。 部长级别的。 看到谢青灵和沈怀州一脸惊讶的表情,凌放暗暗叹了口气,同他们介绍道:“那位……是科技研发部的部长。” 第120章 120 说话间,那个穿着一身黑红色衣裙的科技研发部部长已经落座了。 她不像其他部长那样沉稳,而是一双眼睛四处张望,眨啊眨,对周遭的一切仿佛充满了好奇。 猫从她肩头跳下来,找个舒适的姿势趴在她怀中,趴下继续睡觉。 白猫分外慵懒,只专心在主人怀里寻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呼噜声,对人类的所有事务都很不好奇。 周围那么多人,猫猫一个都不放在眼里。 谢青灵收回目光,稍稍倾往凌放那边,轻声问道:“部长,这个科技研发部部长是谁的眷者啊?她的能力是什么?” “她不是神明的眷者。” 凌放道:“她只是个有点特殊的普通人。” 嗯? 此话一出,谢青灵和沈怀州都有些惊讶。 他们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科技研发部的部长。只见她当众撸起猫,她把白猫的肚子翻过来,摸它肚子上的肉,玩得很开心。 她这副模样,说得好听点,那叫娇憨可爱,灵气逼人;说得不好听点,那叫态度嚣张,目中无人。 毕竟今天的场合很特殊,在场除她以外,所有的人都很严肃。 但即使她的这番举动看起来并不妥当,可她周围的部长们,包括分外古板很惹人嫌的杨八端都像是直接无视了这件事一般,对她无所拘束的行径十分纵容。 谢青灵和沈怀州双双震惊了。 他们不明白,他们不理解。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她能这么自在随性?! 她就不怕被打吗? 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这一刻他们写过那么多检讨的手隐隐作痛。 “科技研发部的部长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她的特殊之处却是所有咒术师都梦寐以求的。”凌放说。 “嗯?她特殊在哪里?” “她可以使用任何一切带有负面效果的物品,并且无视诅咒。” “……” 这不叫有点特殊,这叫十分特殊。 可以无视一切负面效果,这就意味着,只要有装备,就没有人能打败她! 她身为科技研发部的部长,掌管着总部的武器库。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是无敌的。 只要弹药充足,就没有火力不足这一说。 要是…… 要是凌放也是这种体质就好了。谢青灵心想。 谢青灵垂下眼,问道:“部长,她这种特质是怎么来的?其他人能不能有?” “如果人人都有,就不叫特殊了。” 也是。 谢青灵沉默了下去。 过了片刻后,凌放又说:“你们需要注意的是部长肩膀上的猫,它才是真正的灵者。” “嗯?!!” “什么?” 沈怀州都发声了。 凌放眼底含笑:“虽然大部分时候,它都只是科技研发部的吉祥物。但它也是一只获得了神明赐福的小猫咪呢。” “它是猫虎神的眷者,部长把它带回来的时候,它已经是灵者了。” 【古之君子,使之必报之。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迎虎,为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也。为了感谢猫吃掉粮仓的老鼠,感谢老虎驱逐了啃食庄稼的野猪,远古之时的人们祭祀八蜡神之一的猫虎神。猫虎神自性高洁,独来独往,从不肯为人类赐福的祂为一只可怜弱小的同类,赐下了神通。】 可怜? 弱小? 不是吧,这可是获得了神明赐福的猫咪诶。 谢青灵再度看向那只被科技研发部部长抱在怀里蹂|躏,却无法脱身的猫时,眼神已经很不一样了。 不愧是总部,真是够藏龙卧虎的。 谢青灵现在十分怀疑,就连在饭堂打饭的大妈,可能都身怀绝技,关键时刻可以上阵的那种。 随后,顾莲生也来了。 他一头白发十分耀眼夺目,一出现也是惹眼得不行。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一边走一边咳,仿佛走向主席台这几步路,要他老命一般。 天天吃药,身体也不见得多好,诶。 不过话说回来,也可能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才天天吃药吧。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此时,主席台上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梳着大背头,衣服熨得整整齐齐,打理得十分精神。 他细眉细眼,面颊消瘦,鼻子挺直,气质斯文儒雅。 看他身板板正挺拔,站如松,行如风。如果不细看脸面,甚至会觉得他是个年轻人,然而他脸上眼角的细纹暴露了他已经有了一定的年龄。 “总部长,傅自华。”凌放低声道,“东皇太一的眷者。” 谢青灵点点头。 基本上,除了后勤部部长还没出现,主席台上众人都已经落座了。 最后出现的人,是三个老人。 其中一个老人拄着拐杖,他身形佝偻,走得很慢,但依旧遥遥走在前头,因为身后的人走得比他更慢——一位满头白发的女性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者,跟在他身后缓缓前行。 轮椅上的身躯枯竹般细瘦、几乎蜷缩成一团,如果忽视掉他皮肤上岁月留下的那些褶皱,他的姿态简直像个蜷缩着身体熟睡的婴儿。 他们一出现,全场鸦雀无声。即使老人们行动得很慢,但无人敢言语,生怕惊动了他们。 想必这就是凌放说的三位元老。 谢青灵正这样想着,只听凌放一声:“起立,致敬。” 她和沈怀州立即站起来,而观众席的其他人,也都站起来了,包括主席台上的人,所有人都对那三位老人行注目礼。 等待的时间大概过了两三分钟,三位老人落座之后,众人才齐刷刷坐下,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有人往主席台上递去话筒,傅自华接过,又递给了后来的三位老人。 拄着拐杖的老人接过,清了清嗓子,开口时声音却相当气势如虹:“孩子们,我是韩彦平,很高兴,今年我又和大家见面了。” “我去年来,今年来,明年也还来。我也希望在座的众位,明年也还能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孩子们,今天是开心的日子,但也是悲哀的日子。有人在战场上流血,有人为我们付出了生命。而我们因为他们的牺牲,才齐聚一起,才有了今天的赛事。说实话,我很难过。” “从部门成立至今,我身边已经走了太多的人。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去了,但——但狼烟未停,豺狼虎豹依旧虎视眈眈!” “家人、战友、爱人、家园……所有我们珍视的,所有我们必须保护的,都要寸步不让!让我们继承逝者的遗志,把那些心怀鬼胎的恶鬼恶人,从我们的家园彻底驱除出去!” 观众席上,有人听得眼眶发红,有人浑身颤抖,气氛一时十分压抑低沉,但显然又翻涌着某种沸腾的情绪。仿佛在暗流涌动的海面下,海底岩浆似乎正伺机爆发而出。 韩彦平说完,将话筒递给轮椅上的老者,另一位老者十分吃力地摇摇头,连手都抬不起来,更不打算发言了。 另外一位头发花白的奶奶也摇摇头,示意他把话筒放下。 见此,傅自华略沙哑的声音响起:“人都到齐了,选拔赛可以开始了。” 他也不说什么场面话,也不发表什么言论。开门见山,效率非常非常高。 “祁天盛。”,傅自华点了个名,“今年还是你来主持。” 随着傅自华的声音落下,从观众席中跳起来了一个人。 祁天盛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然后稳稳当当落在比武场上。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扬声道:“虽然每年开场白都差不多,我快要说腻了,但每年的新人都会换,所以我今年还是会尽职尽责来解说一下,关于选拔赛的禁忌和规则。” “选拔赛通过随机配对的方式来决定你的对手是谁。每一场比赛都是开赛之前,才会公布参赛者的名字,禁止作弊。” “赛制两两相对,赢者晋级。一直选拔,直至最后只剩下五人为止。” “一旦有人余下,同样也会通过随机的方式,抽取某一位参赛者,让跳过比赛而顺利晋级下一轮比赛。” “台上的规则就这么简单,接下去,我要说的是台下的规则。”祁天盛看向众人,“第一,不许作弊,只能通过自己的力量还获得胜利。” “第二,赛后不计赛时事,有摩擦者不许以此做为借口,械斗寻仇。” “第三,比赛公平公正,不许放水,哪怕遇见了熟人,也希望你们好好打上一场,不要感情用事。” “第四……” “……” “第十,如有疑问,可以去找杨八端部长反映。如有不满,同样也是找杨八端部长反映。” 连着说了十条规则,祁天盛才停止了开场白。 新人们大都没见过这种场面,也没参加过选拔赛,听到这里,场下的观众席已经有些沸腾起来。 谢青灵这边倒是安静着,她和沈怀州谁都没有说话。 祁天盛忽然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做了个往后颈一摸的动作,再放下手时,一根金色盘纹的长棍就出现在他手上。 祁天盛单手拿着长棍,挽了一个漂亮的棍花,然后说:“比赛时,为了你们的小命着想,不会让你们真身上场。” “我知道你们没明白什么意思,不用着急,我会找个人来打一场开场赛,告诉你们,之后的比赛该怎么打。” “我即将挑选一名幸运的观众……” 祁天盛故意拉长了声音,随后棍子转了一圈,视线也在观众席中转了一圈,直直朝一个方向停了下来。 棍子的一端被祁天盛握在手上,一端指着谢青灵这边。 “就你了。”祁天盛大声说道,“你来和我打一场!” “凌放!” 他话音落下,只见端坐着的凌放身前,出现了另外一个“凌放”。 第121章 121 谢青灵和沈怀州盯着那个忽然出现的“凌放”,又看了看坐在他们身边的凌放,瞬间惊讶起来。 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像一个人,分成了两个人。 凌放并没有对台上正用棍指着他的祁天盛回应什么,而是先对自己的两个队员解释道:“台上那位是斗战胜佛的眷者,他的能力是身外化身。” 他似乎是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们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凌放”则是动了起来,提步走向比武场。 他的步伐从容,坚定不乱,然而谢青灵却忧心忡忡。 虽然明白了来龙去脉,也知道在比武场里的交手不会危及生命,但是…… 这个祁天盛怎么指名让他们部长上去啊?以部长的身体状况,上去了,只能挨揍吧? 可别又是什么老冤家,想趁此机会收拾他们部长吧! 眼前忽然塞过来一个人。 老冤家唐元骁去而复返,正正巧坐在他们前面,别有兴致地盯着比武台上的凌放,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 谢青灵说:“你不是走了吗?” “这儿是最好的观战位置!我干嘛要走?”唐元骁头也不回,两眼紧盯着比武台,只给了谢青灵一个后脑勺看,“有好戏看,我当然要过来这里看。” “什么好戏?你应该早就知道部长他的身体不太好吧?倚强凌弱,这叫什么好戏?”看着唐元骁这副想看凌放好戏的模样,谢青灵心头不快,语气听上去也有些呛。看着眼前这颗圆润的大脑瓜子甚至想拍上去一巴掌。 “上去的又不是他的本体,你想什么呢?”唐元骁这回倒是不恼,身体往后倒了倒,对谢青灵和沈怀州说道,“凌放的身外身,虽然比不上他当年作为后天之灵时的水准,但至少不是本体的状态。你们就好好看着吧,这场比赛一定很精彩。” 现在的凌放已经走到祁天盛身前了。 祁天盛把手中的长棍扔到他手上,同时也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身外化身。他的身外化身同样也手持长棍,只不过,他的长棍明显要比凌放的更长一些。 “你好啊,凌部长。”见凌放上台,祁天盛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他说:“比武场上,我不用神通,只用身外化身和你打。只交流武艺,不做其他较量。” 凌放拱手一抬,“承让。” 另一边,祁天盛的本体,也离开了比武场。 此时,场上只剩两个身外身。 等祁天盛的身外身也睁开眼睛,两人立即拉开了距离,手中拿着长棍,一副试探着进攻的模样,却谁也都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走着步法,寻找进攻的角度和机会。 两人在台上互相防备较量起来,虽然都没有出手,但已经是暗流涌动。 台下,唐元骁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祁天盛这是在欺负你家部长啊。” “嗯?”谢青灵问道,“他做了什么?” “一寸长一寸强,你看看他留给凌放的棍,比他自己的短。这是想要在武器上压制凌放呢,真不要脸。以凌放这心高气傲的脾气,要是输得难看,当众出丑,不得气死他?哈哈哈哈。”唐元骁毫不留情地嘲笑着祁天盛,可听他的语气,分明不见谴责,反而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愉悦。 谢青灵:“……” 输人不输阵,面对着如此嚣张的唐元骁,谢青灵反驳道,“既然祁天盛会用这种小伎俩作为提防,足以说明他忌惮我们部长的实力。再说了,就算部长真的没有胜算,他也不会丢了脸面。” 这不是还有她和沈怀州吗?谢青灵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要是部长败了,她要找个机会去和祁天盛交交手了。 一旁沈怀州虽然一直默不作声,但听到这还是点了点头。 “要是没胜算,祁天盛就不会叫他上场了,祁天盛不至于这么无耻。”对于谢青灵的说法,唐元骁反倒十分鄙夷,他悠然自得地说道,“你没听说过吗?拳怕少壮,棍怕老狼。你的部长就是老狼,该怕的人是祁天盛才对。” 这一刻唐元骁的立场相当的不分明,好像不管谁输谁赢他都挺乐呵的。 谢青灵皱了皱眉头,有些搞不懂唐元骁到底站在哪边了。 也可能哪边的热闹他都看吧。 没等她想明白,台上忽然一阵响声,只见祁天盛舞动长棍,一个棍花就先攻了上去。 凌放手中的长棍也转动起来,左右格挡,避开了祁天盛的攻击,“铛”、“档”、“铛”的声音响起,两棍相击,棍影飞舞,场上顿时缭乱起来,几乎分不清哪根棍子是谁的。 手中的棍随着握住的姿势和着力点不同,变化出长短不一的招式,有时攻击上身,有时攻击下盘。 两人互相胶着,在一起缠斗了一会儿,转眼又分开,拉开了距离,手持长棍相对而峙。 祁天盛以绕场走的方式寻找着攻击的时机,而凌放同样也绕场走的方式作为回应。 看他们相互对峙,简直比让谢青灵自己上场还要让她紧张,短短几十秒的交锋,让谢青灵看得口干舌燥:“这个祁天盛看上去并不好对付啊,不知道部长找到他的弱点了吗?” 唐元骁无语道:“你急什么?这还没开打呢,刚才也就是试探试探。真正的较量,才要刚刚开始。” 谢青灵沉默着继续看了下去。 只见凌放和祁天盛两人拿着长棍绕着场地走了两圈之后,凌放手腕一动,转动长棍,率先发起了进攻。 他以手发力,握住长棍的一端,另一端则是打着圆圈,一边缓慢靠近祁天盛,手中转动的长棍却像一条蛰伏着随时暴起攻击的蛇,无比灵活。 祁天盛的长棍也转动起来,两根棍子搅在一起,互相缠绕,互相围着转圈,仿佛气劲和力道都搅在一起了。 忽然,祁天盛的长棍往前一个突刺。 他棍子比凌放长上一些,这一棍,正冲着凌放的胸口而去。 凌放早识破他的意图,在祁天盛使力往前时,大步后退,同时手腕忽然发力,将祁天盛的长棍斜着往下一拍,一压,两根棍子就都落在地上了——凌放的棍子死死压住祁天盛的棍子,摁在地面上。 祁天盛大感不妙,想要把长棍收回来,凌放却追击而上。 交叉着按在地上的长棍在地板上追逐着,因为大力的摩擦和移动,爆发出阵阵火花,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凌放把祁天盛逼到了比武场的边缘,祁天盛立即将长棍一头用力点在地上,棍身被压得形变弯曲,祁天盛则是借力翻跟头,跃身来到凌放身后。 也不知道祁天盛是怎么做到的,他在空中忽然反惯性的一顿,随后立即折身,高高扬起长棍,对着凌放后脑勺就要打下去。 不好,被绕后了! 谢青灵呼吸一滞,一颗心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 绕背偷袭,她可太明白这招了! 不管什么时候,把后背留给敌人都是很危险的。因为背后没有长眼睛,防守通常不能成功。而且人的后背弱点很多,大脑、脊椎,一旦被偷袭成功,几乎就是一击毙命的——对谢青灵来说,如果能一刀切断脊椎,或者把小脑挖出来,那么就能造成这样的效果。 现在只希望,祁天盛的准头不好,打不到凌放身上…… 如果祁天盛这一击能成功,那么就是一棍开瓢的效果,凌放倒地不起,这场比赛也就结束了。 不仅是谢青灵,观众席上的其他人也不由得闭上眼睛,不忍心看见凌放血溅当场的情形,虽然只是身外化身。 只有唐元骁依旧睁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晃起了二郎腿。 场中的凌放,却好似对即将而至的危险浑然不觉。 明明祁天盛已经绕后,明明斜上空已经有了致命的危机,他却头也不回,身也不转,只是将长棍提在手上,姿态甚至算得上悠闲,但他忽然提着长棍越过肩膀,往背后的上空用力掷去—— “回马枪!”唐元骁控制不住地哈哈哈大笑出声,“祁天盛,轻敌了呀!三分棍七分枪,棍乃百兵之首,枪法中不少招式都是衍生自棍法。这回马枪,凌放怎么能不会呢?” 随着唐元骁话音落下,凌放的长棍在祁天盛击中他之前,率先把他从半空中击倒。 祁天盛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身上一痛,整个人不受控制从空中栽下来,落在地上,差点站不稳。 此时的凌放已经转过身来了。他长腿一挑,将落在地上的长棍勾起,重新握在手上。 趁着祁天盛下盘出现破绽的时候,凌放长棍一扫,直冲他下身而去。 横扫、挑劈、点刺…… 每一招,每一式,都死盯着祁天盛的脚,专攻下盘。 祁天盛脚下不停游走,躲避,只是明显已经步伐凌乱,气息不稳了。 不过眨眼之间,场上的攻势逆转,凌放一转攻势,已经不是一开始只防守不进攻的做派,而是变成了猛烈攻击的那方。他脸上一片肃杀,眼里有了野兽捕猎时的锐气,势不可当。 谢青灵呆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围观了整个过程,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两人交锋也不过十分钟左右,经历的事情,却仿佛几个小时那么精彩,那么曲折。 唐元骁悠悠道:“我说得没错吧,棍怕老狼,祁天盛还是太嫩了啊。” “祁天盛的棍法虽然不错,但那是借了赐福的势,练起来会比别人快一些。可他成为灵者的时间,和凌放练武的时间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你看凌放下盘稳的,那可是几十年如一日,一点一点站桩扎马步练出来的真功夫。祁天盛下盘不够稳,和人打架,很容易被放倒的。” “一被放倒……那可就糟了。” 唐元骁话音刚落,凌放的长棍重重击在祁天盛的膝盖骨上。 祁天盛闷哼一声,栽倒在地,再起不能。 而凌放一个回旋,借助惯性让攻势更猛烈,一棍重重敲击在祁天盛的脑门上。 第122章 122 “砰”的一声巨响,祁天盛的脑袋被长棍狠狠击中,他身体软软倒在台子上,没有动静。 凌放转了个单手花,将长棍夹在腋下,放在身后,站定。 随着他的动作,台上的两个身外化身都逐渐退去神通,消失不见。 胜负已分。 全场默然,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太太精彩了。 特别是出奇制胜的回马枪,那一记漂亮的回马枪,以及最后猛烈的反攻,一气呵成,不过眨眼之间就定了胜负,分了强弱。 主席台上,傅自华垂眸,看了眼凌放的位置,低声道:“凌放这小子,可惜了……” 本是良材美玉,奈何天公不作美,造化弄人。 刚刚场上的凌放虽然勇猛,却不及当年的一半。 叶朝云听见了傅自华的话,也无奈摇摇头,叹了口气。 - 座上,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都有点沉默。 他们心中的震惊比其他人都来得强烈。 因为他们在工作和生活中,不知多少次接触过犯了诅咒动弹不得、经常瘫痪、无法行动自如、任人宰割的凌放。 不管是哪一样的凌放,和现在的凌放都很不一样。 在台上的他是那么的锐不可当,可以从他迅速的反攻中,窥见他当年一二分的身手。 谢青灵大概能脑补出来,当初他一个人设下擂台,放言挑战其他行动小组的时候,该是怎么样的风采了。 如果……如果现在的凌放还是以前的凌放,那她进入部门以来,可能已经被他动手收拾过不止一次了。就像沈怀州那样,如果犯错,直接打服。谢青灵暗暗想道。 如今的凌放脾气这么温和,已经分不清是岁月磨平了他的棱角,还是屈服于孱弱的身躯而不得不收起锋芒的妥协。 此时,唐元骁忽然咋嘛了下嘴,意犹未尽地说道:“这回用的要不是棍子,凌放一个回合就能放倒祁天盛。棍可不是他的长处。” 他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凌放以前常用的是关刀,只是关刀太沉,他已经不碰了。他的武器就放在武器库里,许多年没人用。我上次去武器库兑换东西的时候,看见他的刀都生锈了。” 兑换东西自然就是要给谢青灵设下陷阱那次,唐元骁去换了一堆放置的触发式陷阱。 一想到这里,唐元骁又感觉浑身都疼起来了。 三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各自怀着心思。 而此时,凌放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就看到了唐元骁,凌放斜着眼看他,气音淡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烦死了么?” “……”烦死了! 唐元骁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放动了动手,活动了一下身体,脸上出现十分惬意的神色。 祁天盛这小子故意让他上场……应该是故意的吧。凌放心想。 他大拇指不停摸着他的皮质手套,同时提醒道:“祁天盛自己的身外化身,不会伤到他自己,但其他人如果在控制身外化身时受了伤,本体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反噬。你们之后上场的时候,要小心点,最好不要受伤。” “明白!!”谢青灵和沈怀州异口同声地应到。 现在他们两个对凌放异常尊重。 “祁天盛每天给其他人使用身外化身的次数有限,所以选拔赛每天只能打五场。”凌放继续向他们说起还没有交代的一些事项,“他的身外化身今天已经使用过一次,所以接下去只会打四场,就会结束第一天的选拔赛。你们好好观战,积累经验,为之后的比赛做准备。” 此时挨打完毕、已经恢复如常的祁天盛再度跳上比武场来,扛着他的长棍,依旧嬉皮笑脸的,仿佛刚才被人干趴下的人不是他。 “想必各位都应该对选拔赛的打法非常熟悉了。我们开门见山,不说废话,直接开始第一场的比赛。” 祁天盛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电子显示器,看了一眼,直接宣布道:“第一场的选手分别是:胡小田,杨若雨。请听到名字的两位选手准备上场比赛。” 杨若雨。 没想到第一场居然是她。 想起医药部部长办公室里,谢青灵说过的话,沈怀州偏头看她一眼,说:“杨若雨打开场,不知道她会发挥得怎么样。” 比赛打开场的压力是很大的。 打头阵的人必须要很好的心理素质,不然就会影响发挥。 打得好了,自然先声夺人;打得不好,那么就直接败在临门一脚了。 “她应该没什么问题。”谢青灵说,“不要小瞧任何一个走到绝路的人。” 沈怀州点点头,又沉默。 听他们两人说完,凌放才插嘴道:“不管杨若雨赢或者输,胡小田都只打这一场,不会进入下一轮。” “为什么?” “因为胡小田并不是先天之灵,他是科技研发部的人,是个偃师,擅长机关傀儡术。之所以被抓了壮丁,是参加的先天之灵人数只有三十七个,只好另外找了个新人来凑数。” 凌放话音落下,就听见主席台上那一身花里胡哨的科技研发部部长——本名叫王孙花花的女人忽然举起手来,用力挥舞,大声喊道:“小田加油!小田冲呀!你一定不要给我们科技研发部丢脸啊!” 谢青灵:“……” 可真是够自由自在的啊。 有人非常看不惯王孙花花这种张扬惹眼的行径,立即横眉阻止道:“花花,不要闹,安静看。” 说话的人,正是杨八端。 王孙花花轻轻哼了一声,倒是闭了嘴巴,但毫不客气地冲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过头去逗弄着自己怀里的猫,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样子,惹得杨八端额头青筋跳啊跳的。 他严肃的面容上呈现出一种忍耐已久但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气愤,但又憋着火,面色微微的青,五官尤其是金丝眼镜下眉眼这一块区域看上去有些扭曲。 忍了又忍,杨八端最后没说什么。 王孙花花总是这样,不管什么场合,都很我行我素,无所畏惧,是杨八端最最不喜欢的那种不讲规矩,没有体统的人。 她总是能很容易就让杨八端破功。 总部的人没一个不怕杨八端的,他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形监控,一旦被他抓住小辫子,写检讨,抄手册,谁都跑不掉。杀起鬼来再勇猛的战士,都有可能是“见杨怂”。 见王孙花花这么不给杨八端面子,而杨八端却只是隐忍着怒火不敢发作,不少人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但又忌惮杨八端的威名,不敢放肆议论。 此时,两个需要对阵的人都上台了。 胡小田面对一脸杀气的杨若雨,感觉十分头大。 他一上场就感受到了来自对面那个女孩的压迫感,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有种预感,自己可能撞上了一个非常不妙的时机,对面那个女孩此时正散发着一种六亲不认的气息,他可能会被她狠狠揍上一顿。 但来都来了,比武场都不能放水作弊,只能竭尽全力开打。 胡小田说:“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放马过来。”杨若雨面容冷若冰霜,语气不带感情。 胡小田绕着场地走了一圈,而杨若雨却只是原地站着,一动不动,仿佛没什么进攻的打算,甚至防守没有。 胡小田一时间不知道她想耍什么招,便先下了手。 “木牛流马!”胡小田大喝一声,只见他随手往地上抛出七个巴掌大的物体。 物体接触台面后,逐渐变大,变成了木制的牛和马。 木牛流马不停往前冲,如同战场上正在冲锋的战马。 以木牛的速度和力道,如果被正面冲击,可能直接就被击飞了。 杨若雨却还是不动,对即将到临的危险浑然不觉。 面对这浩浩荡荡的七只由机关术制成的木牛流马,她足尖轻轻一点,居然直接浮空而起,就这么漂浮在半空中,躲开了木牛流马的冲击。 谢青灵看得愣了一下,她觉得很不合理,因为杨若雨甚至没有蹬一脚借力的操作,直接就腾空了。 一时间想不明白是什么缘故,谢青灵就睁大眼睛继续看。 只见杨若雨凌空御风般,对着胡小田所在的方向急冲而去。 明明是在空中,她的身型却像站在地面一样稳当,完全不见虚浮,也不见摇晃。 这太诡异了。 她似乎是……用什么东西托着脚下,但看不到,摸不着。谢青灵没有和杨若雨真正对战过,一时间不得其解。 胡小田显然也被杨若雨这骚操作弄得眉头紧锁。 眼看杨若雨很快冲到他面前来,一柄长剑横劈过来,胡小田立即躲避闪开。 杨若雨的剑式越打越猛,胡小田招架起来逐渐有点吃力,额头不由得冒出汗珠。 本想着,耗一耗杨若雨,逼她从空中下来,可是两人交手几十个来回了,杨若雨一点疲态都没有,说明打消耗战对她来说,根本不起作用。 作为偃师,胡小田擅长的是控制术,自身没多少格斗技巧,根本不适合正面迎敌。 几个电光火石间,杨若雨的长剑迎面劈来,胡小田这一次已经无力抵挡了。 拆不了杨若雨的招,只能硬生生受下来。 在杨若雨的剑即将刺到胡小田身上的时候,只见场地上忽然响起一阵“咔嚓”的声音,伴随轻烟飘过,刚刚胡小田站立的地方此时站立着一个和他等身的傀儡。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胡小田放出傀儡,替他承受住这一击,自身则是急迅后退。 “铛”的一声响起,杨若雨的剑打到傀儡身上,劈了空,胡小田安然无恙。 胡小田将横冲直撞的木牛流马收了回来,专心控制十指间的丝线傀儡,道:“尝尝我的傀儡术吧!” 第123章 123 胡小田控制手中的傀儡,直冲杨若雨而去。 他手指灵活翻飞,或放或收,手中牵引傀儡的线在胡小田手中不停变化。傀儡遵从他的旨意,举起手中的刀,对着杨若雨狠狠劈去。 杨若雨不得已,连连往后退去,避开了这一招的攻击。 好在这一击力气不是太大,杨若雨并没有受伤。 稳住身形后,她死死地盯着傀儡后面的胡小田。傀儡只是替身,如果不把控制傀儡的人杀掉,哪怕她赢了傀儡也毫无意义。 她并不打算和傀儡继续缠斗,而是绕开了傀儡,速度极快冲着胡小田而来。 胡小田本身的能量并不强大,面对一个先天之灵的近身攻击,只有挨打的份儿。 只要能拉近距离,贴身攻击。 只是,这一点,杨若雨知道,在场的人知道,胡小田自己当然也知道。 所以在杨若雨转换了攻击目标时,胡小田就作出了相对应的动作——他十指一握,将傀儡猛地往后一拉。 如同一只往后弹跳的青蛙那样,傀儡准确无误挡在杨若雨面前,让她无法再前进。 傀儡扬起刀,再次对杨若雨发起攻击。 杨若雨眉毛一拧,横起长剑格挡。 不管她怎么移动,傀儡都会拦在她跟前,把胡小田死死护住,把胡小田保护得密不透风。 如果不解决这个傀儡,杨若雨根本无法接近胡小田,遑论将他击杀。 无奈,杨若雨被逼得只能和傀儡缠斗起来。 剑挑、剑刺、横劈,杨若雨使出浑身解数攻击傀儡。 “铛铛铛”的声音响起,刀剑相击之声响起,隐约间空气里似乎有火星四溅,杨若雨应付起来,越发吃力。 她的剑刺到傀儡身上,傀儡不会疼,但傀儡的刀落在她身上,却会让她受伤。 被划了一刀,杨若雨的胳膊已经见了血。 可此时,她还是没能靠近胡小田。 谢青灵见此,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谢青灵看来,胡小田的傀儡非常好对付。如果这局是她上场,五分钟就能搞定。 傀儡是依照人体的骨骼结构来做的,机关运动规律,也和人体骨关节差不多。也就是说,在谢青灵眼里,胡小田的傀儡,就是一具没有肌肉保护的骷髅罢了。对这种笨拙的家伙,只需要想办法卡住或者卸掉傀儡的手肘关节,就能让它的刀无法动作。 卡住膝盖的关节,就能让它无法移动。 根本无需浪费这么多时间和它对战,只需要找到最关键的几个关节,剥夺它的刀和它移动的能力,那么胜负就定了。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那样,轻而易举能把人的关节骨整个卸掉,或者知道要从哪个地方入刀可以毫不费力直接切掉筋膜和韧带。所以,杨若雨也只能是一剑剑砍向傀儡的手臂。 ……等等。 谢青灵眼眸忽然一凝,意识到了不对。 杨若雨攻击的地方是……是傀儡的手肘关节! 刚刚她顶着被大刀击中的风险,为的就是试探傀儡的关节能不能破坏。 她应该也是试图想要击中关节,但没有成功。所以退而求其次,只是疯狂劈砍破坏,开始猛地冲着傀儡关节冲刺了。 虽然准头不如谢青灵那样快狠准,但至少她已经认准了这个地方了! 另一边的胡小田,脸色也逐渐难看起来。 他控制傀儡继续还击,可是弱点已经暴露于人前,防御被破只是时间问题,杨若雨最终还是一剑劈开了傀儡的手。 大刀落在地上,杨若雨捡起来,用力投掷向傀儡的脚踝,这一次,一次就卡住了。 这具傀儡已经不具备对战的能力,也不再构成任何威胁。 杨若雨再次腾空而起,直冲胡小田而来,长剑瞄准的是他的脖子—— 只需一剑砍下他的头颅,这场比赛就能结束。 然而,一阵青烟飘过,又听得“咔嚓”一声响起,胡小田又放出了一个傀儡。 傀儡变大只在一瞬间,胡小田不过转眼之间,又出现在几十米外,远离了杨若雨。 又是险险避开了一击,绝处逢生,杨若雨的攻击落到了空处。 见此,有人不由得唏嘘一声,都替杨若雨感觉到一阵绝望。 凌放说道:“傀儡师不会只带一个傀儡的。这些由咒术施加特殊能力的傀儡,可以瞬间释放出来,同时将傀儡师推离战局,逃脱掌控,是很强的保命能力。” 听了这话,一直沉默观战的沈怀州都忍不住开口点评:“傀儡师很难缠。” “但对你来说很好对付吧。”谢青灵看了他一眼。 “嗯。”沈怀州说,“我的飞刀可以无视傀儡,直接攻击胡小田。如果这一场是我上就好了。” 谢青灵深有同感:“我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两人无奈对视一眼,感觉彼此的运气都不怎么好。 场上,胡小田已经放出第三个傀儡了。 杨若雨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第二个傀儡在她手上,也没能撑太久,很快就报废了。 第三个,杨若雨更得心应手了。 虽然她身上的伤口不少,脸色也逐渐苍白起来,但却越杀越勇,越杀越冷静,仿佛不知道疲惫,也不知道停下来。 而胡小田,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操控傀儡也是需要耗费体力的,而且……他的傀儡,已经没有了。 杨若雨一剑斩下傀儡的手臂,相接触的刀刃迸发出一阵阵火星。 第三个傀儡也败下阵来。 凌放见此,摇摇头说:“胡小田的傀儡是木制的,力量不够大,也不够坚硬,这一次恐怕要输了。他之前稳占上风,可惜控制术还不到家,反倒让杨若雨寻机反杀了。” 机会总是这样稍纵即逝,如果不抓紧属于你的时机,那么想要再翻身就很难了。 三人感慨着,心里忽然都冒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为什么未来城部门的成员,对于打架怎么赢都这么熟练啊? 场上的三具傀儡都冒出阵阵的火花,半蹲在场上,看上去十分可怜。 而胡小田再也放不出傀儡了。 杨若雨盯着他,说:“继续。” 胡小田咬咬牙,又把刚才的木牛流马放了出来。 “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确定胡小田不会再放出傀儡之后,杨若雨也动了起来。 她长剑一指,大喊道:“风!” 话音落下,忽然一股飓风平地起。 巨大的风力把场地上的傀儡和木牛流马全部掀翻,又旋转着吹上天去。 周围坐在观众席上的观众都被这股猛烈的飓风吹得睁不开眼,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飞舞,衣服也被吹得猎猎作响,差点要被卷进风里去。 【掌管八面来风,通四时气候,风伯协同雷雨二神,滋润万物生长,照拂四时气候流转。生于自然的风伯将房屋推倒,使庄稼倒伏,人们也将祂视为凶神,惧怕着祂的到来。】 这是杨若雨的能力。 是风。 刚刚,她就是把自己用风托住,所以才能在空中如履平地,稳稳当当。 谢青灵看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凌放说得没错,多看其他人之间的交战,是有利于个人进步成长的,可以总结很多经验,增长见识,于自身有很多益处。 谢青灵心中已经有一个想法初步成型。 飓风所过之处,卷起烟尘轻土,缭绕了视线。场上的两人如何交锋,台下的人都看得不太分明了。 狂风裹挟着黄沙呼啸而过,维持了十几秒,当飓风停下之时,只见胡小田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随着风沙的退去,杨若雨也逐渐显露出身形,她站在风暴中心,提着剑,一张脸面若冰霜,没有表情。 祁天盛跳上场来,大声宣布:“第一回,杨若雨胜。” 两个身外化身逐渐消失在场上,两人意识回归了本体。 胡小田睁开眼睛,揉着肩捶着背,边欲哭无泪地看向主席台上的王孙花花。他感觉很抱歉,自己还是让科技研发部丢脸了。 虽然他没有赐福,输和赢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但是打输了还是让人很难过的。 王孙花花在主席台上,也没有了一开始加油助威的兴奋劲儿,不过她的脸上同样也没有太难过的表情,看上去还是十分的怡然自得,仿佛比输的不是自家孩子。她只是看向傅自华,说道:“部长,我们科技研发部太难了,每年人数不够都被抓壮丁,我要求给我们部门上场的成员颁发一个尽职尽责参与奖。” 傅自华想了想,看向杨八端,问道:“你怎么看?” 杨八端回答得很干脆:“不行。” 王孙花花气呼呼地撂了狠话:“不给尽职尽责参与奖,第二场我们科技研发部就不上了!” 杨八端道:“但是第二场还缺一个人。” “是啊,我知道第二场还缺一个人。”王孙花花美目流转,目光转到了坐姿岿然如钟的杨八端的身上,话中带刺,“我们伟大的杨部长,大公无私的杨部长,不慕虚名的杨部长,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杨部长,不如以身作则,亲自上场打一场吧!” 随着她撸猫的动作,手腕上的铃铛叮叮作响。王孙花花弯着一双含笑的眼睛,十分讲道理般说道:“不然,杨部长天天和文书打交道,疏于锻炼,骨头老了,筋也硬了,对身体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杨八端定定看她几眼,脸色显然又有点不好看。但就在王孙花花等着杨八端说什么训斥她的屁话时,他却点点头:“行,第二场由我顶上。” “……” 傅自华都诧异地看他一眼,本想说不太好吧,但转念一想,杨八端的实战能力也不强,倒也不算欺负新人,于是默许了。 主席台上的几个部长云淡风轻决定了这件大事,而台下正在参赛的新人们并不知道,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将会和杨八端狭路相逢。 第124章 124 参加选拔赛的一共三十八人,打十九回,选出第二轮的十九个的,祁天盛身外化身一天可以打五场,那么十九场的比赛,加上凌放的开场,正好四天能打完。 按照第一场杨若雨和胡小田的效率来看,足够快的话,一天上午就能打完当天的选拔赛,余下时间众人依旧该干嘛干嘛,不耽误其他正事。 祁天盛在第一场比赛结束后,又跳上比武场,叫了两个人的名字,然后宣布第二场比赛开始。 一男一女跳上比武台去,互相鞠躬,连句场面话都没有,直接掏出武器开打。 这一次的选手谢青灵都不认识,但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女选手应该是总部的人,出手非常狠辣,攻击的角度非常刁钻,准头也非常不错,但命中率没有谢青灵高。看上去,她更像是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战斗直觉,而非谢青灵这样,常年泡解剖室练出来的职业技能。 对面的男选手也不赖,他的防守非常到位,武器是一面盾牌,在坚固防御的同时,也用盾攻击。 这是一个防御很高的坦克型选手。 厚重的盾牌加上男选手的有力攻击,让女选手有些吃力应付,两人互相缠斗了大概半个小时,最终是女选手体力不支,被厚盾砸死了。 谢青灵看得眉毛一皱,身体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因为那个女选手的路数和她差不多,如果换成她自己遇上了这种重防御的、血厚的坦克型选手,也会很棘手。 凌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回头提醒道:“这种防御力很强的人,是你们两人的克星。谢青灵你是擅长偷袭一击毙命,但脱身能力和自保能力不太强,被抓住就完了。沈怀州你的飞刀破不了他的盾,只能用幻术蛊惑人心,再想办法攻偏门。但这种人防御滴水不漏,用幻术恐怕也难。” 顿了一下,凌放皱眉道:“你们两个都要好好想想,要怎么应对这种对手。免得第二轮遇上了,手忙脚乱,没有应对之策。” 谢青灵和沈怀州点头,表示记在心上了。 接着是第三场。 第三场打得很久,也比较有意思。 这场是两个男选手对打。 其中一个是医药部的人,能力是可以用种子催生,种出很多植物。 另外一个是召唤类的能力,可以召唤出不同的动物来对战。 召唤师起手召唤出一只猛虎,猛虎只冲着医药部的人而去。 医药部的人冷冷一哼,撒了一把种子,不过眨眼间,空无一物的比武台上,瞬间站满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参天大树。 大树挨着大树,排成了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把医药部的选手保护住。 老虎的前爪疯狂刨着树皮,被这拦住去路的树木气得大吼起来。 只可惜它是幻化出来的老虎,再怎么气急败坏,依旧不会爬树,无法突破这道防线。 召唤师无法,只得把老虎收回来。 而此时,医药部的人发动了进攻。 他又撒了一把种子,快速催生,只见一条条手臂粗大的藤蔓迅速爬上大树的躯干,越过这一道墙,向召唤师门面攻击而去。 召唤师手上不可避免被抽到了几下,他一边狼狈地躲开藤条的攻击,一边召唤出一只巨大的飞鹰,大声说:“去,从上空发动进攻!” 飞鹰疾驰而去,越过巨树,从空中盘旋而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医药部的人。 医药部的人又撒了一把种子,在自己身前种出了一棵巨大的、张着血盆大口的食人花。 飞鹰一旦要俯冲下来,食人花就忽然伸长脖子,张开大口,一副胆敢过来就把飞鹰一口吞没的样子。 一时间,比武场上各种动物植物乱飞,简直就像植物园和动物园那样,热闹非凡,目不暇接。 这一场打得很久,双方都可以算召唤系,本体攻击力都不强,双方都是在磨,看谁先支撑不住。 只要有人先撑不住,那么最后撑住的人就可以赢。 最后,是医药部的人赢了。 而场下的其他人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动物大乱斗,依旧兴致勃勃。 此时,凌放叹气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他眉头微微皱着,说道:“赢得太不漂亮了,基本上所有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这样会在下一轮比赛中很被动啊。” 谢青灵听了,不由得一怔,然后暗中点点头,赞同了凌放的观点。 医药部的人虽然赢了,但最后被逼出了用毒的手段——下毒应该是他的看家本领,在第一轮比赛就用了出来,哪怕赢了,被人知道了他的杀手锏是什么,后面的比赛里想要下黑手就难了。 再比如说杨若雨。 到目前为止,谢青灵已经知道了杨若雨用的是剑,能力是飓风。光是这两点已知的条件,就足够让谢青灵初步制定了如果下一轮遇上杨若雨要怎么应对的计划。 过早暴露自己的能力,在这场比赛中,并不是妙策。 难怪那些已经比完赛的人也不离开呢,原来也是打算要刺探敌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沈怀州说道:“不管什么能力,永远是对手未知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今天还有最后一场,如果是你上场,一定要记得保存实力,不要把所有底牌都暴露出来,免得让人看清。”沈怀州说。 沈怀州话音刚落,比武场上的祁天盛就大声道:“第四场,请谢青灵和林姝彤上场比赛。” 谢青灵:“……” 沈怀州:“……” 下一刻,谢青灵的身外化身出现了。 她本体闭上眼睛,意识就连接了身外化身,她控制着身外化身跳上了比武场。 这具身体用起来还蛮不错的。谢青灵心想。 林姝彤也控制着身外化身上台。 两人相对而立。 谢青灵扫了对方一眼,瞬间确定对方的身份——医药部的新人。 因为林姝彤穿着绿色镶边的制服,这很好认。 医药部的人,都会些什么攻击技能呢? 叶安然用的是针,上一个医药部的人能催生植物。 这次这个林姝彤看上去是个很柔弱的妹子,她的神通会是什么呢? 和医药相关的。 内科还是外科? 内科,用毒吗?外科,是像她这样,对人体非常熟悉,擅长快速绞杀吗? 不过眨眼之间,谢青灵就已经从对方的制服中推理出了许多的信息和可能。 果然,在这种比赛中,信息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速战速决,不要耽误太多的时间,因为花费的时间越多,暴露底牌的可能性就越大。 既然无法确定是内科还是外科,还是什么,那就赌一把吧。 哪怕失败了,她也还有别的手段。 谢青灵掏出之前捡到的阴山鬼牌,对着林姝彤隐隐冷笑道:“呵,我阴山鬼牌不斩无名之辈,今日你能死在我的阴师手下,也算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阴师? 鬼牌? 一听起来,就阴气森森的,部门里为什么会有人有这种邪门的神通啊! 林姝彤脸色一凝,从背后抽下两把短刀,冷声道:“放马过来!” 她的武器也是双刀。 应该是同行了。谢青灵心想。 谢青灵轻轻哼了一声,嘴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念什么很复杂的咒语,只是离得远,也没有人能听见她具体在说些什么。 此时,坐在观众席上的凌放和沈怀州两人目中已经含了笑意,几乎快忍不住笑出声来。 唐元骁看不懂,但唐元骁大为震惊。 他连忙跑过来,问道:“什么呀?谢青灵为什么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什么阴山鬼牌,什么玩意儿?我怎么不知道?” 凌放淡声道:“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怎么样,是不是又烦死了?” 唐元骁:“……”烦死了! 其实凌放也不知道谢青灵的阴山鬼牌是哪里来的,但他太熟悉谢青灵的神通与路数,大概知道谢青灵想干什么。 只见谢青灵神神叨叨念了一通之后,阴山鬼牌放出一道黑红的气劲,这气劲化成一个身穿黑色斗篷没有脸的人形,站在谢青灵面前。 见过了召唤师的打法,林姝彤一见这玩意儿就大概知道谢青灵到底是什么路数了。 看来又是个召唤师。 一般这种召唤系,需要借助其他物品来战斗,本体都很脆皮,只需要贴身来一番绞杀,不出多久就能把她杀死。 林姝彤分析完了一波,心中有了打算,提刀直冲谢青灵而来。 她并没有避开那个黑色的人影,召唤师一般不会让她一次性就得逞,所以她干脆不闪不避,正好试试这些黑影的虚实。 只见林姝彤狂奔在比武场上,黑影也急迅地掠过来,将要和林姝彤对上。 林姝彤高高扬起手来,横刀一划,刀却像打在空气上一样——不对,就是打在空气上了,因为那道黑影居然被她一刀打散了! 什么情况? 居然一点攻击力都没有吗?! 这么弱的吗? 林姝彤都懵了。 她盯着眼前空空荡荡的比武场,一时间反应不能。 不,不对。 黑影是没有了。 但谢青灵呢? 她怎么也不见了? 当林姝彤意识到这一点时,背后脊椎传来刺痛,尖锐细长的刀刃从骨缝处切入,上下两刀一划,把她小脑下方的脊椎挖掉了。 林姝彤身体软软倒在地上,手上的刀还下意识往后一捅,谢青灵却以掌避开她的攻击,同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刀送进她的心脏。 三刀,不到五分钟,结束了一场战斗。 除了林姝彤本人,场下的观众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是今天结束得最迅速的一场比赛。 第125章 125 医药部的女孩子哼都没哼一声,一刀葬送了性命。 战斗结束。 祁天盛棍子撑地,跳上台来,他用惊奇的目光看了谢青灵一眼,然后大声宣布道:“第四场,谢青灵胜!” 胜是胜了,所有人都知道是谢青灵赢了,却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赢的。 所有人一头雾水。 她看上去像召唤师,又不是召唤师,一是召唤出来的灵体太弱了,一刀就没。二是本体攻击力太强了,一刀把对方放倒。这些根本不符合召唤师的特性。 主席台上,顾莲生猛地咳嗽起来,差点吐了血。 好半晌,他才喘匀了气。也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自找面子,他帮林姝彤解释了一番:“林姝彤和谢青灵比起来,还是太嫩了。她本身实力不错,可惜这次运气实在不好,遇到了一个太强的对手,只能等下次选拔赛了。” 傅自华听了,也点点头说:“这个叫谢青灵的新人有点意思。” “短刀双边开刃,只攻不守,明明是个抢攻型的选手……”傅自华说到这,扭头看向叶朝云,“对了,她的神通是什么?” 叶朝云也愣了一下,仔细一想,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从谢青灵拿出的牌子来看,像是阴山派的传人。 可既然能参加选拔赛,必然是先天之灵。 这样一说,就又不像是阴山派的人了。 叶朝云也只好摇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此时众人齐齐一愣,忽然意识到,谢青灵这个家伙,居然把众位部长的眼睛都给骗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她的神通是什么! 傅自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个新人有点意思。” 顾莲生道:“她是凌放的人。” 听了这话,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在众位部长的沉默中,第一天的选拔赛就结束了。 三位元老已经离开总部,其他部长也陆续离场,观众席的人倒是还三三两两坐着,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谢青灵下了场,唐元骁急冲冲跑过来,一脸兴奋和好奇地问道:“喂,谢青灵,你刚刚那招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我发誓,不会说出去的。” 虽然这些日子经常和谢青灵混在一处,但唐元骁对她的能力还真不怎么了解,除了教她武艺的时候会交手,唐元骁就没见到她用过自己的神通。今天他才冷不丁想起这件事,顿时感觉自己错过了太多,好奇得有点抓心挠肺的。 唐元骁带着两个没有上场的新人,谢青灵不怎么信任他,但两人也有些交情,所以她也就说了:“是幻术。” 谢青灵说:“我是一个幻术师,一开始你们看到的那个黑影,不过是我放出来的幻术而已,是假的,你们的眼睛都被我骗了过去。” 唐元骁微微一怔,谢青灵继续讲解道:“趁着你们的视线都被黑影吸引的时候,我就趁机绕后偷袭,还算比较幸运,一举得手,然后就赢了。” 唐元骁听完,皱眉反应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恍然大悟,大声赞誉道:“不错,真不错!我懂你的招数,兵不厌诈啊!” 谢青灵重重点点头。 得到了内部消息的唐元骁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沈怀州盯着谢青灵,也称赞道:“真有你的。” “嘿嘿。” 凌放:“……” 唐元骁缺的那个脑子可能被他眼前这两个给平分了。他还是多叮嘱唐元骁,没事还是不要和这两人一块玩耍吧。 免得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凌放无奈摇摇头,说道:“先吃饭吧。” 三人一齐走进饭堂,迎面而来的是众人好奇的、探究的目光。 刚刚凌放和谢青灵两人在比武场出尽风头,两人走到一起已经相当惹眼了,更何况他们身边还有一个还没上场但同样十分吸睛的沈怀州。 意识到三人已经成为众人焦点,凌放本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吃饭时,他只问了一句:“沈怀州,上场之后要怎么打,你都有数了吗?” “有数了。”沈怀州点点头,神情云淡风轻。 “那就好。”凌放也不操心,只是低头安静吃饭,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一件事,提醒道:“你们可以去科技研发部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称手的工具可以兑换。在场上并不限制使用工具,只要你们的积分足够多,可以兑换任何你们想要的工具。” 当天晚上,执勤下班之后,沈怀州就去了一趟科技研发部,换了一把武器回来。 次日,选拔赛再次开打。 今天,三位元老没有到场,傅自华也不来了。 其他部门的部长也没有全部到齐,主席台上只零星坐了两个人。 一个是王孙花花,一个是杨八端。 今天,轮到沈怀州上场了。 他打的是第三场,对手是一个从地方城市上来的灵者,拿着一把无箭的弓。 而沈怀州,也拿着一件武器。 那是一杆银枪。 这银枪是沈怀州从武器库里拿来的,只是一柄很普通的银枪,也很便宜,几乎不花什么积分。 沈怀州上来就用枪指向对面,叫嚣道:“我自小用枪,我的能力叫‘枪魂’,面对我几十年如一日磨炼出来的真功夫,你不会是我的对手的,还是乖乖认输吧!” 对面的人冷冷一笑:“谁认输还不一定呢!” 说着,他张弓一拉,凭空射出一只箭矢来。 沈怀州用长枪格挡开来,只听“锃”的一声,箭矢转了一圈,钉在地面上。比武场上的地砖碎裂开来。 “真危险,你的能力很强。”沈怀州说。 对手冷冷一哼,并不多做废话,又放出了第二支箭矢。 两人在台上交起手来。 此时,台下观战的唐元骁都无语了。 他忍不住跑过来,对着凌放抱怨道:“什么自小用枪,什么‘枪魂’,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的人能不能好好打了?” 凌放只道:“兵不厌诈。你只管往下看就是。” 于是唐元骁也只哼哼着,不说话了。 什么几十年如一日磨出来的真功夫,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沈怀州虽然基本功比谢青灵好,但是前些天沈怀州死皮赖脸偷师的情况历历在目,唐元骁很难相信他说的什么几十年如一日的真功夫。 就是再傻,唐元骁也反应过来了,沈怀州满口骗人的鬼话,谁信谁傻瓜。 对面那个倒霉蛋,也不知道会被骗成什么样,真是太可怜了,连自己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幸好他小组的两个新人都没有和这两个人对上,不然得有心理阴影了吧。 啊,也对,他小组的新人都没和这两个撞上啊!其他的观众虽然被骗得团团转,可他近水楼台,知道内幕,他没有啊! 这么一想,唐元骁瞬间轻松下来,又充满了看戏的心态,又能快乐观战了。 比武场的较量,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交手,已经几十个回合了。 一个用箭攻击,一个用长枪防守,一时间胜负难分。 “万箭齐发!”弓箭手大喝一声,同时张弓射出数支箭矢。 只见刹那之间,漫天箭雨纷纷落下,如同落下的雨滴,让人避无可避。 那剑雨密密麻麻从天而降,把沈怀州团团围住。 面对这么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如果一个不小心被射中,那基本上就只等着当刺猬了。 沈怀州转动长枪,甩出漂亮的枪花,把即将落到自己身上的箭矢全部格挡开来。 他不见狼狈,只是防守,也在等待。 等弓箭手要开始第二次万箭齐发时,沈怀州终于动手了。 “障目。”话音落下,弓箭手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了。 失去了眼睛,失去了视线,对于一个弓箭手来说是致命的。 射出去的箭矢失了准头,七零八落,歪歪扭扭,居然有不少箭矢冲着观看的观众席而来。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箭矢弄得手忙脚乱,忙各自显露神通格挡开来,以免受伤。 当观众席上的众人解决好了自身的危机,再度抬头往场上看去时,较量已经结束了。 战斗结束时,弓箭手倒在了血泊中。 沈怀州那杆银色的长枪|刺穿他的心脏,弓箭手很快就没有了生息。 沈怀州赢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全场下来,他只使用了障目的技能,虽不像谢青灵那样令人摸不着头脑,但也够迷惑人的。 见他睁开眼睛,意识回归本体,谢青灵忍不住夸赞道:“真有你的。” 沈怀州看了唐元骁一眼,回道:“彼此彼此。” 看他干嘛?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唐元骁想不明白。他等着继续听他们两个的聊天。 但两句之后,他们就不再交谈。 一切尽在不言中。 唐元骁:“……” 打什么哑谜啊,烦死了! 第二天的比赛也很快就结束了。 接下去还要再打两天,凌放没有全程跟着,只需告诉一下谢青灵和沈怀州该注意的事项,让他们自由发挥就足以应付,根本不需要他操心什么。谢青灵和沈怀州虽然打完了,但本着收集情报、增长见识的心思,他们还是一场不落地跟完了全程的比赛。 而唐元骁带队的两个新人,一个第一轮淘汰,另一个进入了第二轮的比赛。 就这样,五天时间过去,第一轮的选拔赛终于全部打完。成功从三十八个人中,选出了十九个优胜者。 余下的这十九个优胜者,进入第二轮比赛,需要打十场才行。 两天就能解决。 当天晚上,谢青灵拿到了第二轮晋级名单之后,她去了一趟科技研发部。 谢青灵要在武器库里兑换一件武器。 第126章 126 “我想在武器库里换一样武器。”谢青灵说。 科技研发部的工作人员坐在电脑前,头也不抬,问道:“姓名?身份证号码?” 谢青灵说了。 只听见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响起,不多时,工作人员说:“谢青灵,积分一共五万六。你想换什么武器呢?” “那儿有一个平板,里面录入了武器库里所有可以兑换的武器,你调出五万积分那一栏,里面的武器都是你的积分可以兑换的。” “等你决定好了,再来找我。” 工作人员好像很忙的样子,用眼神给谢青灵示意之后,就继续低头看着电脑,分不出精力来应付其他人。 谢青灵拿起平板,调取出五万积分那一栏可以兑换的物品,手指不停在屏幕上滑动,发现这个积分可以兑换的东西还蛮多的。 有武器,有防具,还有毒药。 工具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谢青灵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工具,可惜算不上很称手。 于是谢青灵就问:“如果我想更改工具的属性或者外形之类的,可以吗?” “你是说定制?当然可以。”工作人员依旧头也不抬,“但修改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需要更多的积分。你的积分能兑换的工具,不一定足够让你改造。” 谢青灵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她把事先准备好的神秘物品都拿出来。 祝余,迷榖枝,画皮鬼的蜕皮,鸳鸯戏水红盖头,三寸金莲绣花鞋。 这些都是谢青灵的战利品,现在她要用来兑换一件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武器。 “我用这些来换,可以吗?” 看到谢青灵摆出来的这些神秘物品和诅咒物,工作人员怔了怔,然后说:“原来如此,你打算以物换物,这种方法在我们科技研发部是很欢迎的。那里有个表格,你把想要改造的物品名称,以及需要改造的条件都写下来,我这边录入系统为你安排合适的工匠。” 总部的整个系统非常完善,运行效率也很高,一切按流程办就行。 谢青灵拿到表格,填写自己看上的物品,同时罗列几条需要改造的地方,然后递到工作人员手上。 工作人员低头,看了眼谢青灵的申请表,抬头定定看她几眼,然后说:“这个……这个你得去找部长才行。” 工作人员把申请表推了回来,给她指了条路:“往前走,然后左转,最里间是部长办公室。你自己和她谈吧,只有她可以。” “……好的,谢谢。”这么麻烦呀。 谢青灵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很快来到了科技研发部的部长室。 部长室的门是关上的,谢青灵敲了敲门,很快门里传来一道男声:“进来。” 嗯? 男声? 还挺耳熟的。 谢青灵莫名,推门而进。 首先映入眼帘的人是…… 端坐在办公桌前的杨八端。 金丝眼镜,一身黑衣。 谢青灵怔了一下,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她特意退出来看了眼——这里是科技研发部没错。 但科技研发部的部长不是王孙花花吗? 谢青灵再度走进去。 杨八端手中拿着一只金色的笔,正低头奋笔疾书,头抬也没抬,仿佛不知道办公室多了个人似的。 随着杨八端的动作,一沓沓被处理好的文件被堆放在一旁。看上去,像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只是从他紧皱的眉头中可以窥见几分郁闷之色。 “有什么事情吗?”王孙花花的声音突然响起。 谢青灵循声看去,发现了翘着长腿搭在沙发背上,身体半躺在沙发里面,怀中还抱着猫猫的王孙花花本人。 谢青灵说道:“王孙部长你好,我来找你改造一下武器。”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杨八端。 而且,更没想到的是,王孙花花躺在沙发里歇着,而杨八端坐在科技研发部部长的办公桌上,好像正在干活。 “……”很难想象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谢青灵觉得她最好还是不要多问。 她不主动问,王孙花花却笑眯眯地主动解释道:“不用搭理我们能者多劳的杨部长。他正在帮我干活嘿嘿。” “杨部长真是太能干了!不仅从小成绩很好,长大工作能力强,心地还善良。不像我,从小不爱学习,成绩不好,工作能力也不强,如果没有杨部长,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啊!”王孙花花笑容满面,毫不吝啬竖起个大拇指,大声赞美杨八端。 杨八端冷冷睇来一记飞刀眼,没搭理她。 谢青灵:“……” “王孙部长,这是我的申请表。”谢青灵觉得她还是不要参与两位部长间的纷争为好,她上前把填好的申请表递给王孙花花,“前台的工作人员说,只有你能改造。” 王孙花花拿过申请表,待她看清谢青灵想要的武器和要求,忽然“哇”了一声。 “你这个新人,很有想法啊!你是想拿去打比赛吗?放心吧,我今天不睡觉也一定给你弄出来。”王孙花花有些激动,立即从沙发上翻身而起。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王孙花花跃跃欲试。 杨八端见此,凉凉嘲讽:“你这个季度的文件还没处理完。” “那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你吗?”王孙花花拍拍猫猫的脑袋,说道,“大胆,去,安抚一下勤劳的小八。” 猫猫从她怀里跳下来,伸了个懒腰,向杨八端缓慢走去。 杨八端:“……不要叫我小八!” “好的,小王八。” “……” 杨八端气得没再说话,只是气鼓鼓地沉默下去,继续处理文件。 谢青灵见缝插针地说道:“那个……王孙部长,我明天早上过来找你拿。” “选拔赛开始的时候过来找我拿就行。”王孙花花说。 “好的。” 逃出了部长办公室,谢青灵立即跑回宿舍,睡觉去了。 第二天就要开始打第二轮比赛了,需要养足精神才行。 毕竟第二轮比赛的选手,都是经过第一轮比赛优胜出来的佼佼者,可没有第一轮的对手那么好对付了。 - 次日,谢青灵和沈怀州一起,去食堂买了早餐,进食完毕后,才来到比武场的观众席上坐好。 此时观众席上的人已经蛮多的了。 谢青灵看了一圈,最终把目光投向了主席台。 今天主席台上出现的人依旧两个——王孙花花和杨八端。 王孙花花一副没睡够的样子,眼睛有些发红,眼眶略微青黑。 杨八端同样也是,精神不济,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 看来,这两人昨晚都熬夜了。 谢青灵心里万分感激王孙花花,走到主席台上,向王孙花花讨要了武器。 王孙花花大大打了个哈欠,看见谢青灵,立马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递给她:“呐,你的武器。” “谢谢王孙部长。”谢青灵接过,很快离开了主席台。 回到沈怀州身边,沈怀州问她:“你兑换了什么武器?” “秘密。” “哦。” 她不说,沈怀州也不问。 两人就只是安静看着第二轮选拔赛开始。 祁天盛跳上比武场,念了两个人的名字,然后第二轮比赛就开始了。 第一场对阵的,是那个武器是盾的防御型选手,谢青灵记得他,凌放特意点名让他们重点留意。 他的名字叫荆义轩。 荆义轩的对手也是偏向于防御型,稳扎稳打的选手。 荆义轩同样也是稳扎稳打型,只会稳中求胜,不会冒进。 两人一样的路数,光是试探的回合,就打上了几十回。 再交手,再试探,最终打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分了胜负。 荆义轩赢了。 在最后一次的交手中,荆义轩差点被掏心,但荆义轩用了“金身”,全身的皮肤变成了金子一样的颜色,各个地方被保护得严严实实,保护住了要害,同时进行反击,获得了这一场比赛的胜利。 只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技能都被逼出来了,想来最后第三轮的比赛,不会太好打。 沈怀州说:“荆义轩真的很难缠。” 谢青灵点点头,表示赞同。 本来重防御血厚就足够缠人的,没想到,他居然还是金刚罗汉的眷者,可以使用金刚不坏之身。 这是一个很强的保命技能。 但…… “他的金身应该是有使用限制的,我猜一场最多只能使用一次,不然也不会压后这么久才使用。”谢青灵低声道。 沈怀州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么逆天的神通,不可能没有使用的限制。 接着是第二场。 第二场是杨若雨对上医药部那个可以催生植物的灵者。 这一场打下来,结束得很快,因为风克植物,杨若雨打得十分轻松。 只是杨若雨下场时,脸色十分难看。她知道,这一场之所以赢,完全是因为运气,并不代表她的实力有多么的强。 第三场,她会打得很艰难。 一个是她已经暴露了她的神通,二个是她并没有太多的积分可以兑换强有力的武器。 如果……如果这次不能赢下比赛…… 杨若雨闭上眼睛,眼前仿佛用浮现出那一头秀发在风中张扬的画面……如果这次不能赢下比赛获得二次赐福,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将那些人的脑袋一拳打碎。 第一天的选拔赛很快就结束了。 谢青灵和沈怀州都没有上场。 此时还没有参加比赛的人还剩下九个。 谢青灵和沈怀州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他们对上彼此的概率大大增加了。 其实,哪怕碰上很难缠的荆义轩,谢青灵和沈怀州都不会惧怕。 但唯独…… 对上对方的时候。 不管于公于私,这是他们都不想面对的情况。 谢青灵苦笑道:“如果我们真的不幸场上相遇了,那就痛痛快快地打吧。正好还没和你正正经经地交手过。” 沈怀州点头:“嗯。” 在等待中,第二天的选拔赛也开始了。 这一天,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谢青灵打开场,她的对手不是沈怀州。 坏消息是,第二轮还剩九个人,为了凑数,能者多劳的杨部长亲自上场了。而他的对 第127章 127 沈怀州看了谢青灵一眼,拍拍她肩膀:“加油。” 谢青灵:“……” 被“馅饼”砸中脑袋的谢青灵,还是硬着头皮上场了。 杨八端,他是谁的眷者? 他看上去文质彬彬,干的活也多偏文职。这样的人,不知道拥有什么神通。 杨八端已经在台上等着了,谢青灵故意走得很慢,给自己争取一点点思考的时间。 但路程不长,她还是很快来到了比武台这边。 谢青灵单手撑在台面上,翻身就跃了上去。 没等双方互相鞠躬打个招呼,谢青灵脚下一动,以一种移形换影般的速度,飞快掠到杨八端身边,单只手高扬起裙摆,借着翻飞的衣裙,脚下立刻开始攻击。 谢青灵脚上穿的鞋是她利用余下的积分从武器库里换的。 鞋头和鞋尾都做了改造。 鞋尾可以利用气流来加快移动的速度,鞋头加了暗器排针,配合叶底藏花使用,如果能击中对手就能见血。 两人一个照面直接开打,一句都不多说,半点不讲武德。 杨八端曲起手臂抵挡住谢青灵的叶底藏花,却被鞋子的排针伤到了手腕。他立即往后退开,拉开距离。 手臂被划出了一道伤口,血色不停地涌出来,在黑色的衣服上,看起来不太明显。 好猛烈的打法。 不愧是凌放带出来的人,在台上打疯了,根本就锐不可当,不管谁是对手都丝毫不惧怕。 杨八端神色微动,看了谢青灵一眼,随后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那支金色的笔。 机械薄片重新组合的摩擦声响起,眨眼间,杨八端手中那只金属钢笔就变成了一支半臂长的金属毛笔。 他以笔为棍,在手上挽了个棍花。 【断生死,往轮回;铁笔银钩,赏善罚恶。主管善恶刑罚、生死轮回的文判官为尘世之人降下神通。铁笔勾画点墨,生死簿上写生死轮回。文判官的眷者无法决定通灵者的生死,但他可以审判你的罪恶。】 杨八端只有判官笔,没有生死簿,不知道他要怎么“审判她的罪恶”。 谢青灵往后退开的同时,双手从腰上解下歃血,握在手上。她站定,一只腿下压,一只腿后屈,做好再次攻击的准备。 台下,唐元骁又悄悄摸到沈怀州身边。 看了看冷脸看不出表情的沈怀州,唐元骁十分自然地说道:“谢青灵这次惨了。” 也不管沈怀州搭理不搭理,他继续自顾道:“杨八端的能力是赏善罚恶,但却不是以我们人间善恶的标准为标准,而是要看对手内心认不认罪。他的能力对十一方不太好用,但要对付谢青灵这种小丫头,那是一来一个准。” “虽然你带的人本事不错,但运气实在不好。这一次,她输定了。” 唐元骁下了定论,言语间,有些许惆怅和可惜。 虽然他很烦谢青灵,但他也承认,谢青灵是个好苗子。 好苗子因为遇上了克星,所以含恨败北,这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唐元骁虽然想看热闹,但不是想看这种热闹。他依旧会为她掬一把同情泪。 沈怀州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看着,一双手环胸,不为唐元骁的话所动,脸色沉静如水。 和谢青灵相处了这么久,沈怀州对谢青灵的能力和生命力都很了解。 哪怕是被逼到绝境,她也一定会奋战到底。 所以不到最后一刻,输赢无定,花落谁家还未可知。何必早早认输,败了士气? 台上的两人已经再次动了起来。 只见杨八端将判官笔转了一圈,把笔握正,捏着笔,以虚空为纸,以气为墨水,泼墨写意,肆意挥洒。手腕控制笔尖,笔触不停变换,不知道在虚画着什么。 不过眨眼之间,一只白色的猫凭空掉了出来。 这只白色的猫通体洁白,长毛鸳鸯眼,看上去漂亮又可爱。 白猫“喵”了一声,扬着粉嫩的四只肉垫对着谢青灵蹦蹦跳跳而去。 此时,在主席台上的观众王孙花花忽然激动起来。 她怀中抱着王孙大胆,大骂道:“大胆,这个小王八欺负你!” 那只被杨八端画出来的白猫,明显是和王孙大胆有几分相似的。 除了王孙大胆是独目,台上的白猫却有两只水润灵动、圆圆的眼睛,其他的外貌特征大差不离。 王孙大胆懒懒伸了个腰,咂巴咂巴嘴巴,继续睡觉,对王孙花花的控诉充耳未闻。 “这个阴险的王八端,居然用猫猫蛊惑人心,猫猫这么可爱,小新人一定惨了。”王孙花花咕哝道。 王孙大胆舔了舔爪子,继续睡。 而比武场上,谢青灵看着冲她而来的白猫,心中警铃大作,手中的歃血已经握紧了,随时准备进攻。 杨八端不是文判官的眷者吗?怎么好像是搞召唤的? 而且召唤出来的东西还这么可爱。 但可以确定的是,杨八端一定不是为了让她来这里撸猫的。 所以。 面对冲她弹跳而来的小猫,谢青灵一刀把它送走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转眼间,一只小猫失去了生命。 反倒是主席台的王孙花花吓得紧紧抱住了怀里的王孙大胆,惊叫起来,气得不行。 转念一想,她把这笔帐记到杨八端头上,于是举起手给谢青灵激情加油:“加油啊新人,把他打趴下!” “加油呀!” 唐元骁听了,也蠢蠢欲动起来。 他倒不是为了要替谢青灵加油打气,主要是为了杀杀杨八端的威风,谁让杨八端也罚了他不少次。 不只是唐元骁,杨八端平日里半点人情味没有,得罪了太多人,不得人心,如今有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削他的借口,老家伙们都跃跃欲试起来,恨不得替谢青灵上台。 于是,唐元骁也振臂高呼:“谢青灵,加油啊!把他打趴下!” 王孙花花不甘示弱大喊:“加油!加油!” 唐元骁:“加油加油加油!!!” 还有一些谢青灵听不出是谁的加油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谢青灵:“……” 谢谢你们,但她现在头有点大。 杨八端黑着脸,继续挥动判官笔,画出了第二只动物。 一只可怜柔弱的小白兔。 小白兔蹦蹦跳跳,又向谢青灵跑来。 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五六只小白兔凭空出现,接连不断跑向谢青灵。 这不得不让谢青灵想起以前挑选白兔做实验的时候。 学院养了不少实验用的白兔,学生偶尔还要负责饲养喂食。 它们活着的时候,也是这么的活泼。 心里一边想着,谢青灵一边下刀。 又是一刀一只小白兔。 不过眨眼间,又一群白兔失去了生命。 接着,又是狗,又是羊。 可爱的或不可爱的,好吃的或不好吃的,都出现在比武场上。杨八端好像在写生,快把整个动物园都搬来了。 这些被召唤出来的动物,都很弱,没什么能力和神通,就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动物。 来一个谢青灵杀一个,来两个谢青灵杀一双。 不多时,比武场的地面上,堆积起了小山般的动物尸体。 谢青灵摸不透杨八端的动机,一时间也不耐烦和他玩这些召唤游戏了,只想速战速决。 当她快速在台上冲锋,想要接近杨八端结果了他时,一只迎面飞来的雄鹰又暂时把谢青灵拦住。 ……还真是把自己的神通当召唤师来使的啊! 这杨八端到底在干什么? 谢青灵无语了,花了一些功夫,把这只鹰斩于刀下。 而此时,杨八端已经跑到了比武场上的另一边去了。 他对自己和谢青灵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也很了解,根本不会和她起正面冲突。 谢青灵盯着杨八端,心里盘算着另一种打法。 如果寻机利用隐息的隐身效果,不知道能不能一举把他拿下。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推断,杨八端的本体战斗力应该不强——至少不是她的对手。 那么,他到底强在哪里? 如果不能摸清他的路数,贸然使用了隐息,那么隐息效果消失之后,可能要面对的就是杨八端的反扑。 底牌现在还不能暴露出去。谢青灵决定再等等。 而另一边的比武场上,杨八端又将判官笔转了一圈,有笔触那头对着自己,笔头带钩的那部分对着谢青灵。 他说:“好了,让我们来看看,你的罪恶到底有多少大吧。” 话音落下,杨八端声音低沉地喝道:“赏善罚恶!” 刹那间,比武场上堆积如山的动物尸体化为一缕缕黑烟,这些黑烟缭绕飘荡于比武场之上,并不腾空散去,而是重新凝结演化成为另外的东西,出现在比武场之上。 黑烟落在台面上,以谢青灵所站之地为中心,蔓延出一片黑气缭绕的枯萎之地。 如同沼泽地上长出了一棵棵摇头摆尾的枯草,黑气升腾,阴气缭绕,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无形大手死死捏住心脏。 谢青灵脸色一白,浑身不舒服起来。 【拔舌、针刺、油锅、刀锯……这里不是地狱,没有黄泉路,但亦有刑罚场。这是你的牢笼,你的罪孽;是你造的杀业,也是你种下的因果。踏上这条路,选择洗清你的罪孽,又或者负重继续前行。】 【选择吧通灵者,哪怕每走一步,都像在刀尖跳舞,但你永远无法逃避脚下这条路。】 唐元骁摇摇头,说道:“谢青灵刚刚‘杀’得太多了,她的刑罚场开始了。” “刑法场中,杀孽太重,不可能活着出来。” “是吗?”沈怀州却忽然笑了,“我却觉得,她赢定了。” 第128章 128 听了沈怀州的话,唐元骁用一种“你太离谱”的表情看他。 都这样了,还觉得谢青灵稳赢,这要不是戴着两米八的滤镜都说不过去。 至少唐元骁就一点看不出来,谢青灵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杨八端的能力强弱和他自身无关,和被使用者的“杀业”有关。 也不看看谢青灵这一场打下来,杀了多少生物了。 这刑罚场哪怕谢青灵能闯过去,也得掉层皮。 唐元骁觉得沈怀州还太年轻,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水深水浅,要么就是在嘴硬。而沈怀州也觉得唐元骁不可理喻,同他解释也只会是夏虫不可语冰,于是两人双双保持沉默,继续看向比武台,不再交流任何想法。 唐元骁沉默着,不再给谢青灵喊加油来助威了。抱着猫的王孙花花此时也没有了给谢青灵助威的声响,甚至停住了抚摸猫猫柔软毛发的动作。 他们紧张而无声地看着场上。 场上,谢青灵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身处台上的她能感知到比旁人更多的东西。 她脑海里出现了很多刺耳的、难以言喻的、缭乱纷杂的声音。 有尖叫声,有哭声,还有笑声。 各种声音穿插在一起,如同魔音穿脑,仿佛尖锐地刺破她的耳膜,想要屏蔽都屏蔽不掉。 脑子就像快要炸开了一样。 紧接着,这一道道声音又变成了索命声,仿佛一声声都在喊着:偿命、偿命、偿命。 身体上,一会儿如坠冰窖,一会儿如烈火焚身。 谢青灵仿佛置身于一处令人窒息的、无法逃脱的监狱之中。 这座看不见摸不着的“监狱”,随时能要她的命! 谢青灵知道,这是她脚下的这片枯萎之地带来的负面影响。当下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想办法离开。 只是随着她的动作,枯萎之地就动起来,追随她逃跑的步伐,如一团阴云笼罩着她。 枯萎之地随着她的移动而蔓延,就像一滩流动的活水,并且越来越大。 她想要冲向杨八端身边,或者试图把杨八端拉进来,都没有成功。 在谢青灵和杨八端之间,竖起了一堵很厚的屏障,无法让两人建立起现实的联系,甚至将她和杨八端之间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在这片枯萎之地里,谢青灵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 谢青灵避无可避,跑无可跑,试了几次没有成功之后,就放弃了。 看来这是被“画地为牢”了。 光靠跑,无法逃离这片枯萎之地的禁锢,只能想办法破局。 这片枯萎之地,是由刚才的动物尸体演化而成的。 刚才谢青灵杀了多少动物,现在枯萎之地就有多大。 她眉头皱了起来,一双眼直盯盯看着杨八端,本能意识到,这就是杨八端的圈套,也是他的神通。 此时的杨八端也动了起来。 他再次转动判官笔,笔触又出,挥动手腕,凭空虚画了几笔。 只听“咔咔”几声,谢青灵面前这片枯萎之地凭空拔地而起一面面锃亮的铜镜。 铜镜大小和人等身,镜面光可鉴人,背面刻着面目狰狞的恶鬼像,看上去阴气森森。 一面又一面的镜子拔地而起,不多时,就把谢青灵包围在中间。 【十八层地狱之四,孽镜地狱。照此间镜,呈此间孽。看看的脸,正视你的眼,看你犯下的罪行,窥探所有你埋藏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在孽镜地狱中,将会昭示你方才犯下的罪行,把你的心剖出来,呈现出来。看是黑的,还是红的。是血淋淋的,还是通体无垢的。】 镜面上倒映出谢青灵的影像,她的影像又连同镜子被别的镜子照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看上去,空间拉得无限长。 眼睛被这无限叠加的视觉效果晃得眼花,谢青灵忍着不适,仔细看向了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她,还是她。 一身黑衣,干干净净。 什么诡异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反而身上的不适感,消退了不少。缠绕在耳边魔音穿脑的索命声,至少降了几个分贝。 谢青灵直视着镜中自己的这一眼打量过去,下一刻,镜面破碎的声音响起,无数个镜面出现裂痕,然后齐齐碎掉。 而镜子之外,谢青灵无事发生。 【顽固如石头的通灵者,冥顽不化的通灵者,孽镜地狱竟无法打开你的心扉,亦无法照射出你的罪恶。你是无罪之人,还是隐藏至深之人?孽镜地狱无法发落你的去处,文判官的眷者又再次玩弄起他的伎俩。】 见此情景,杨八端眉心微拢,但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他再次挥动手中的判官笔,再次画出了一副波澜壮阔的图景。 在谢青灵面前,一条用刀刃铺就的路途由远及近徐徐铺开。 断掉的刀,斜插的剑,生锈的矛……凡世间有利刃者,在这一刻,都在她的面前展露其锋芒。 这条布满了荆棘刀锋的路,只要一脚踩上去,就会鲜血淋漓。 利刃会穿透足尖,长矛会穿透身体。 想要穿过这条路的人,不是被永远的停驻在这些利刃之上,就是双足被伤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十八层地狱之七,刀山地狱。在这里,人类和其他牲畜没有区别。牛马、猪狗也是生灵。杀牲亦杀人,杀牲亦杀业。孽镜地狱虽照不出你的罪孽,但你听听周围呼号哭喊的声音!】 【那绝望的悲鸣,那一声声讨饶的叫唤!】 【这,都是你造下的杀孽,是你的业障。你的罪孽有多么深重,那刀山就会锋利几分。去吧,走上这条刀山路,让鲜血偿还你的罪恶,让痛苦叫醒你的灵魂。】 【只有洗清了你的罪恶,偿还了业果,你才能踏碎这个牢笼,走向彼岸。】 踏碎牢笼,走向彼岸? 彼岸里,有杨八端吗? 如果有杨八端,那她走到彼岸,就能赢。 只要偿还了业果,就能破局。 谢青灵看着利刃上混合青色铜锈的铁锈,眉眼未动。 此时,场上一片安静,全都屏声静气看着谢青灵和杨八端两人的争斗。 那一幕幕诡异的场景,让人窒息的索命感和罪恶感,就连场外的观众都感受到了。 心尖仿佛悬了一把剑一样难受。 刚刚还兴致勃勃,想要代替谢青灵上场把杨八端给痛揍一顿的老家伙们现在都安静下去,一个个乖得像鹌鹑一样,感觉到后怕起来。 杨八端的神通虽然不能一拳打死人,但真要发挥起来,看看这刀山,谁能挨得过去啊…… 太可怕了。 幸好刚才没有和唐元骁一样,兴冲冲给谢青灵喊加油。 不然,让杨部长听见了,一定会生气的吧? 而其他新人则是庆幸。 庆幸和杨八端对上的倒霉鬼不是他们。 否则的话,铁定只有一个下场——出局。 出局也就算了,还要被刀山地狱公开处刑,死相凄惨,那画面想想就让人觉得简直太美好了,简直没眼看。 所有人都在看着谢青灵。 看她,要如何破旧。 看她,要如何面对这刀山地狱。 谢青灵在思考。 耳朵里,那要命的呼号声,索命声,更凌乱,更刺耳了。 谢青灵的脑袋几乎要炸开。 她安静看着利刃铺就的刀山,属于冷兵器的刃泛着光印在她眼底,眉眼看不见慌乱,唯有决心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猛然间,谢青灵动了起来。 她跑动起来,裙摆飞扬,正冲着刀山路而去。 谢青灵不闪不避,没有和刀山玩什么追逐游戏,而是直奔刀山而去。 她一脚踩利刃铺就的路上。 走了一步、两步、三步…… 谢青灵在刀剑铺就的路面上,缓慢行走起来。 动作轻缓得仿佛踏春一样,缓慢,但轻盈。 哪怕谢青灵运用“灵”裹住了脚底,但是走了大概两三米,利刃还是突破了防线,刺进脚底,让她的双足流出红色的血来。 足心刺痛传来,谢青灵却眉毛都没皱一下,继续往前走。 很快,她足尖的血液越来越多,滴答滴答往下滴,红色的血液滴落到利刃之上,本来就爬满绣迹的利刃,瞬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铁锈。同时,刀尖利刃也蒙上一股灰扑扑的感觉,属于刀刃的冷光,越来越暗,越来越弱。 痛,脚下很痛,但谢青灵却反而笑起来。 她一边忍痛一边微笑的表情,狰狞得有点诡异,却能让人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开心。 因为血流得越多,但凡和谢青灵接触过的利刃,很快湮灭,化成飞灰。 没多久,谢青灵眼前的刀山,也跟着消失不见。 【可怕的通灵者,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通灵者,哪怕是身在刀山之上,也依旧坚持无罪。】 【你的心灵不见忏悔,你的灵魂不需要赎罪。你只是坚定走自己的路,不回头也不需要救赎。】 【罚恶的刀山看到了你的决心,触摸到你坚毅的灵魂,却感受不到你的罪孽。它主动蒙上自己的刀尖,敛去自己的锋芒,不再伤害到你脆弱的双足。】 【判官笔已经结束了它的职责,关于通灵者的审判已经结束。你偿还了你的业果,判官笔的执有者也对你无可奈何。】 足下的枯萎之地褪去,一缕缕黑气消失。 比武场的地面,恢复了原样。 谢青灵浸满鲜血的双足也恢复如初,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大梦一场。 她抬起头来,对着一脸错愕的杨八端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下一刻,谢青灵的身影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杨八端对她无可奈何了,可是她的手段,还没开始施展呢。 睁大眼睛,看看她是如何获得胜利的吧。 第129章 129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可以毫发无损从刑罚场走出来? 杨八端瞳孔凝滞,满脸震惊。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说,她和十一方那帮人一样,没有良心,不知悔改? 杨八端一边想着,一边感觉脊背发凉,冥冥中被一双幽暗的眼睛盯上了那般,让他太阳穴和眉心不自觉跳动,本能想要闭上眼睛,竟起了恫吓反应。 直觉告诉他,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危险自然是来自于谢青灵。 偌大的比武场上,空空荡荡,杨八端心跳如雷。 谢青灵身影消失,但却像无处不在。东、西、南、北,哪个方位她都有可能突然出现。 一种即将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让杨八端浑身紧绷。 他飞速思索着应对的举措。到目前为止,谢青灵表现出来的最令人头疼的神通就是隐身。 而且无人知道要怎么破解她的隐身,一旦让她找到了隐身的机会,她将会神出鬼没,无法追踪。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这个靶子正站在这里,她迟早会接近这个位置,并对他下手。 可同样的,无人知道她会从哪里下手。 等等,谢青灵喜欢绕背偷袭。 杨八端立即往身后看,并做出防御的动作,只是没等他把身体转过来,眼角就被一阵忽然溅起的血花迷住了眼。 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平整的伤口。 温热的、猩红的血液从杨八端的脖子动脉处喷射出来,鲜血流了一地。 谢青灵的手落下猩红的血,黏黏糊糊的。 只此一刀,一场战斗又落下了帷幕。 场上的两个身外化身都逐渐消失,意识回归了本体。 谢青灵睁开眼睛,下意识甩了甩手,感觉杨八端的鲜血还黏在上面一样,黏黏糊糊的。 她把歃血抽出来,用一块黑色的绒布擦了擦,才重新放回去。 沈怀州看了她几眼,又看了看一脸震惊的唐元骁,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里尽是得意。 唐元骁不可置信地看向谢青灵,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 因为杨八端的能力是一项对十一方不太有用,但用来痛殴队友十分奏效的能力。 像是唐元骁,要是落入杨八端的刑罚场,哪怕不死也要掉一层皮。 有些时候,用杨八端的能力来审讯十一方的人,多少也会有些效果。 哪像谢青灵这样,不仅啥事没有,还跟没事人一样。 太离谱了! “你是怎么走过刀山的?”唐元骁问,“难道有什么诀窍?说出来我听听。” 谢青灵:“用脚走。” “就没了?” “不然呢?”谢青灵抬头看了他一眼,“难道你走路不用脚?” 哪有这么简单的! “谢青灵,你不会是十一方派来的卧底吧?” “哦?怎么说?”谢青灵问道。 “你的行事作风和他们很像。”唐元骁搜肠刮肚,想到了一个可以形容的词汇,“很邪门。” 谢青灵举起拳头:“你胡说什么呢?信不信我揍你?” 沈怀州表示有需要,他也可以出一份力。 屈服于两人的淫威,唐元骁只能悻悻闭了嘴巴,不再说话了。 而此时,主席台上的杨八端睁开眼睛,猛烈咳嗽起来。 他仿佛还能体会到那种鲜血呛进喉管里的窒息感。 王孙花花很好心地给他递了一杯茶。 一杯茶水下肚,杨八端才缓过神来。 他眯了眯眼睛,喃喃道:“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被新人揍了,很不对劲?”王孙花花道,“心胸宽广的杨部长,你可不能因为接受不了失败的结局,就去找新人的麻烦啊。” 杨八端摇摇头,表情肃重:“我不是在意输赢的事。我只是在想……”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我只是在想,她会不会是十一方的人。” 王孙花花:“……” 都开始胡说八道了,很难让人相信他说的不在意。 “你想多了。” “除了十一方的人,很少有人能安然无恙从我的刑罚场里走出来。但她做到了。” “她造下很多的‘杀业’,刑罚应该很重,但孽镜地狱照不出她的罪孽,她似乎认为杀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罪过。”杨八端眼里露出了一点迷茫,“她走刀山路也很坚定,依旧不认为自己有罪过。可她只是个新人。” 当杨八端陷入沉思的时候,王孙花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能从你的刑罚场中安然无恙走出来的人,除了她之外,这里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吗?单凭这一点就怀疑她,也太不靠谱了吧。” 能安然无恙从杨八端的刑罚场里走出来的人,确实还有另外一个——医药部的部长顾莲生。 当年,杨八端也和顾莲生打过一场。 和谢青灵不同的是,在孽镜地狱里,顾莲生的内心还是有所波动的,然后被扔进了刀山地狱。 只是最终,顾莲生还是安然无恙走出来了。 这一点,倒是和谢青灵一模一样。 听王孙花花这么说,杨八端不由得一顿,随后,犹豫着点了点头,“也是,再看看吧。” 主席台上安静了一会儿。 “如果她真的有嫌疑,凌放不会通过对她的考核的。你要知道,因为未来城出过唐天的事,凌放的考核手段非常严苛。在确认伙伴资格这一点上,他比所有人都要更认真细致。” “而且。”王孙花花再次笑起来,“谢青灵挺给你面子的,居然没有开局就把你杀了。” 给他面子,这也太狂妄了吧? 他有这么弱鸡吗? 杨八端皱眉道:“我不认为她能做到。” “哦?可是她都没用上我给她定制的武器诶。”王孙花花笑嘻嘻。 杨八端:“……” 场上,第二场比赛开始了。 比武场上,是两个身量高大的男人在对战。 其中一个叫武一行,能力是土属性的,另外一个叫孙良,能力则是雷属性的。 两人打起来,那叫一个飞沙走石,昏天黑地。 比武场的地板都快被掀了好几个来回,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要不是后勤部处理这种烂摊子的经验足够丰富,谢青灵真要怀疑,后面的人简直没法打了。 两人在场上缠斗了许久,将近半个小时之后,终于结束了战斗。 这一次的胜者是武一行。 看上去是雷属性能力的灵者更声势浩大些,但孙良成为灵者的时间尚短,不能很好运用自己的能力。加上武一行把地板扒了,强行给自己造出了一层绝缘体护盾,硬是破了孙良的防,最终是武一行赢了。 也是个强劲的对手啊。谢青灵心想。 如果说能够从第一场打到第二场可能还有运气的加成,那么一轮接一轮的赛制足以把运气能够起到的作用降到最低。归根结底还是得看本事。 能打到最后一场的,没几个是好惹的。 无论对上哪一个,都要足够小心才行。 此时,第二轮的比赛就只剩下三场了。 场上的比赛还在继续。 沈怀州忽然凑过来问:“你那个阴山鬼牌能借我一下吗?” 谢青灵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但还是掏出来了。 “鬼牌本身还能用,但阴师没有了饲主,所以已经没有战斗的能力了。” 谢青灵提醒他:“我是通过回魂来控制阴师的。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召唤出来。” “别忘了我的能力是什么。”沈怀州听了就笑了,“打完就还给你。” “你想好要怎么打了吗?” 沈怀州点头:“想好了。” 谢青灵不知道他都想好了什么,他不说,她也就不问。 毕竟,两人还有可能是对手呢。 虽然彼此都很熟,也没什么虚张声势的必要,但战前还是彼此尊重一下吧。 打到第四场,终于轮到了沈怀州。 祁天盛站在台上,叫到了沈怀州的名字。 而沈怀州的对手,名叫王海洋。 王海洋骑着一头羊,走在比武场上,他肩膀上杠着一枝梅花,梅花枝头挂着一盏灯笼,发出朦胧暗淡的光芒。 羊在咩咩地叫,叫声嗲嗲的,性格很活泼。 他这副打扮,仿佛是一个正在出游的人误入了血腥的比武场。但已经围观他打过一场比赛的谢青灵可不会这么认为。 他是绵羊太子的化身,是冬至时令会出现赐福的神明。 绵羊太子本身的战斗力并不算太强,可问题是现在的季节正好是冬日。 冬日里的风,冬日里的树,冬日里的霜雪雨,都有可能成为他的武器。 换句话来说,冬天,就是绵羊太子的主场。 这一场,很不好打啊。 谢青灵看向沈怀州,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应对。 沈怀州一张冷脸和王海洋那一脸可爱的模样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依旧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 王海洋笑着对沈怀州说道:“我看过你的比赛,你很强,但你的‘枪魂’并不是我的对手。” 话音落下,他舞动手中的梅花枝。刹那间,比武场上纷纷落下梅花花瓣。 花开花落,花如雪。 场景很唯美。 然而花非花,雪非雪。 但凡在沈怀州身边落下的梅花瓣,都化为利刃,向他攻击而来。 沈怀州高高扬起裙摆,用力一甩,一圈,如同有一双巨大的蝴蝶翅膀扇动,花瓣纷纷扫落。 随后,沈怀州往后跳开,手中举起那块漆黑的阴山鬼牌。 “你确实很强,看来我只能拿出我的阴山鬼牌了。” “吾奉阴山老祖敕令!”说完,沈怀州长臂一展,在空中画了个漂亮的法诀。 下一刻,阴山鬼牌上出现黑红的气劲,接着“嗖嗖嗖”几声,比谢青灵召唤出来的引师看上去更大,更多。 阴师齐刷刷地站到比武场上,它们巨大的黑色披风,围成了一个结实的铁桶,把沈怀州罩在了中间。 唐元骁看得头都大了,这阴山鬼牌看起来这么气派,怎么人人能用? 他问谢青灵:“他捏的那个法诀是怎么回事?你教的?” 谢青灵道:“啥也不是。” 第130章 130 啥也不是? 那沈怀州怎么召唤出阴师来的! 唐元骁就不是能沉住气的性子,还想再问,再一看谢青灵专心致志看着场上、不想多说什么的样子,又讪讪闭了嘴。 四面无风,阴师的披风却飒飒作响。黑气演化而来的身体如同青烟,又似乎有实质,若有似无,飘飘荡荡。 这黑压压一大片阴师,阴气森森,鬼影重重,吓得王海洋头皮发麻。 不是他被阴师吓到了,而是想起上次阴师被谢青灵召唤出来时,一刀毙命全场静默的情形。 而这次阴师更多,更大,看上去更恐怖。 不行,必须得上,硬着头皮也要上。 王海洋咬咬牙,驱使绵羊向沈怀州攻击而去。 沈怀州却还是一动不动,完全没有避开的打算。 是……太自信了吗? 自信这次进攻,在阴师的保护下,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还是说,这是陷阱? 王海洋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的想法,一双手不由自主的收缰控绳,让绵羊停止了进攻。 事反常,必有妖。 王海洋拧眉,目光扫来扫去,一直打量着沈怀州,心里拿不定主意。 作为一个实战能力不太强的选手,他之所以能苟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他足够谨慎,足够稳健,不然早就被淘汰了。 尤其是面对着已经见过一次的阴师,他不敢冒进。 谢青灵放出阴师,之后一刀结果医药部选手的凶残场景犹在眼前,当时场下的选手还针对谢青灵这种高深莫测的神通进行了一番探讨,但最终什么都没探讨出来,只能作罢。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幸遇上了谢青灵,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她擅长偏门抢攻,路数诡谲多变,让人捉摸不透,赢了两场,却没人能具体说出来她是怎么赢的。 要说这个场上王海洋最怕的人是谁,那肯定就是一刀毙命的谢青灵。 而刚刚谢青灵和杨八端的对战过程,充满了压迫感和诡异感,更让王海洋深刻认识到谢青灵的实力,同时也更坚定了他把谢青灵列为头号对手的决心,甚至已经在心里暗自祷告最终的决赛不要遇上谢青灵。 却没想到这头刚避开谢青灵,转眼遇上了和谢青灵有同款阴师的沈怀州。 这人和谢青灵是一样的路数!甚至可能比谢青灵的阴师更强! 意识到这一点,王海洋脸色大变,感觉手脚发起冷汗,身体几乎软倒。 谢青灵他都没想出来应对之策,那么沈怀州呢? 沈怀州的对战,王海洋也看过了。 他用一杆银枪,能力是“枪魂”。这些,王海洋都知道。 可是,当他观察到场上的沈怀州并没有带上他那杆银枪时,心中突然一慌。 一个要上场比武的人,怎么可能不带武器? 除非那武器并非必要的。 或者那杆银枪,根本不是他真正的武器。 未曾设想过的可能性令王海洋方寸大乱,大喊道:“沈怀州,你的枪呢?” 沈怀州有些懊恼:“没想到……被你发现了,我擅长的不是枪,‘枪魂’是假的,现在这个能力才是真的。” 果然! 沈怀州的能力,根本不是什么“枪魂”! 他的能力,和谢青灵差不多。 这两人平时同进同出,吃喝全在一块,又师出同门,拥有同一个神通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王海洋真的慌了。 他仿佛能看见谢青灵正踏空而来,手上拿着那对通体洁白的刀,然后一刀捅穿他的心脏。 上一轮比赛时,谢青灵和医药部的人对战时,放出阴师后,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动的,下一刻就出现在对手背后,一刀毙命。 那么沈怀州是否也会隐身? 王海洋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万分提防—— 好在,沈怀州并没有出现。 他的身体也并没有任何不适。 只是没等王海洋松口气,他座下的绵羊忽然发起狂来。 绵羊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失去视觉的绵羊不再温顺,对危险敏锐的直觉让它开始在台上暴走。 “停下!快停下!”王海洋着急大喊。 只是动物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恐慌,一旦开始害怕,那么不管人类发出什么指令,它们都会将之抛在脑后。 逃!赶紧逃跑!逃去安全的地方! 绵羊在台上疯狂乱窜。 被绵羊背在背上的王海洋在一阵颠簸中胃酸都快吐出来了,行动轨迹变得格外被动。 本来该是他助力的绵羊,现在却变成了拖累。 无法,他只得丢弃坐骑,徒步行走,免得被甩下台来。 与此同时,沈怀州勒令阴师出动。 一群阴师齐刷刷腾空飞来,如同掠食的鹰群,直冲王海洋而来。 左边,右边,上边,每个方位都是密密麻麻的黑影。 躲,往哪儿躲? 王海洋本来就过分依赖绵羊,失了坐骑之后只靠双腿,疲于奔命,面对这漫天飞来的阴师,只有逃窜的份儿。 他边跑,边转动手中的梅花枝。 落花纷纷飞射出去—— 射到阴师身上,却直直穿过阴师的身体,不对它们造成任何影响。 怎么会? 难道这些阴师真这么强? 王海洋骇得脸色大变。 不行,不能被这些阴师追上。 要是被它们抓到,那就完了! 于是,王海洋放弃了还击,只是没命的逃跑,步伐越来越慌乱。 只要等绵羊的眼睛恢复光明,他就能拥有坐骑,就可以轻易摆脱阴师的追逐了。 王海洋心念一驱,想要重新找回和绵羊的感应,召唤绵羊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哪想他这一动,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 因为此时的沈怀州鸠占鹊巢,居然就骑着他的绵羊! 绵羊竟也听话,乖乖任由他骑,也不反抗。 这该死的绵羊,瞎了眼居然连主人的气息都认不出来了吗?! 王海洋懵了。 他无法理解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沈怀州拍拍绵羊的脑袋,低声道:“走!去攻击他!” 绵羊现在已经把沈怀州认成了自己的主人。 它沉浸在沈怀州给它编织的梦境里不可自拨,听见可爱可敬的主人下命令,立即扬起前蹄,开始哒哒哒冲着王海洋而来。 王海洋便只能跑。 在王海洋眼里,沈怀州追他,他的羊在追他,阴师也在追他。 各个都像冤魂索命一样。 狼狈逃窜了一会儿,王海洋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正儿八经的架还没打,反倒把自己累得够呛。 场外的观众表情十分复杂。 本来还等着看一场精彩的战斗,却没想到,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这王海洋和沈怀州上场之后,你追我赶地跑,却并不交手。 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到底还打不打了? 唐元骁看得目瞪口呆,吃了会儿惊,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他问谢青灵:“沈怀州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怎么这么邪乎?” “你继续看就知道了。”谢青灵含糊道。 很邪乎吗? 其实也就一场镜花水月吧。 这一场镜花水月,不仅催眠了王海洋,还催眠了在场所有人,让他们看到了和王海洋一样的场景。 但其实只是幻像,都是假的。 阴师也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但凡王海洋不这么怂,莽一点,就能发现,这些阴师不会攻击人,只是一堆唬人的玩意儿,不禁打的纸老虎罢了——其实王海洋刚刚已经差点试出来了。 如果是谢青灵,在发现梅花瓣对幻像无法造成伤害之后,她会尝试和对方交手,探探虚实。毕竟数量这么多的阴师,如果强到刀枪不入无法造成伤害,太不合理。但王海洋却更惊恐了,只是跑。 只能说,人和人的想法,果然不一样吧。谢青灵想。 不过,话说回来,在敌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幻术师好适合下黑手啊。 如果环境足够合适,布局足够缜密合理,就会出现此刻场上的情况——不战而屈人之兵。 王海洋大概绕了比武场跑了五六圈,浑身被汗湿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喘息道:“我、我认输,别追了。” 他体力消耗太大,已经腰酸腿软,没力气再逃跑,更别说交手了。 王海洋选择投降。 祁天盛没上台,因为规定里没说可以投降,他也只当听不见。 沈怀州看了王海洋一眼,不搭话,怕他耍诈,只是从袖口摸出一把飞刀,投掷出去。 一刀封喉。 和谢青灵学的。 人体上总有那么几个地方,是致命的弱点。只要多练练,很容易就能射中。 王海洋倒地。 沈怀州获得这一场比赛的胜利。 祁天盛上台宣布结果的时候,一脸无语的表情。 今天这场赛说起来,比谢青灵一刀毙命那场还要更无厘头,更莫名其妙。绵羊太子基本没怎么还手,沈怀州也基本没怎么动手,两人就上演了一出追逐的戏码,简直是来搞笑的。 真不懂未来城的人到底都是怎么打架的。 后面又比了一场,第二轮的比赛就结束了。 从十九个优胜者里,加上杨八端,一共选出了十个再优胜者。 由这十个优胜者进行最后一轮的比赛。 两两对战,胜者能得到二次赐福的机会。 成败就在明天了。 次日,唐元骁又来观战了。 这一次还很自来熟地挤在谢青灵和沈怀州中间。 唐元骁带的两个新人全都被淘汰了,他今天没有必要再来现场,但为了亲眼看看这两个祸害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元骁不仅要来,还要在视野最佳的位置坐着。他决定,今天一定一次看个清清楚楚,仔仔细细。 能不能获得二次赐福,完全取决于今天这场决赛,各位部长再度出席。 傅自华他们坐在主席台上,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祁天盛上台之后,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宣布对战双方名字,而是扬声说道:“众位,经过这么多天的比赛,相信你们对自己、对对手的水平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经过我们的商议,为了平衡各位参赛选手之间对战实力,这场比赛临时加了一条规则。” 第131章 131 增加一条规则? 这在往年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场下观战的众人瞬间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着这件事。 看到众人的反应,祁天盛等了一会儿,给了大家伙一点议论的时间,才继续说道:“当然,这条规则是一条可选规则,并不是强制执行的,是针对某一部分有想法的选手而制定出来。” “这条规则就是:你可以指定任意一位选手来作为你的对手,如果对方答应了你的决战邀请,那么对方有权利禁止你某一项能力。注意,禁止的该项能力必须是明确清晰的某种能力的运用,且只能禁止一个。” “比如一个火神的眷者上台来,指定了某人作为他的对手。某人答应决战邀请之后,就可以限制火神眷者将流火附着在拳头上攻击,那么比武场上的火神眷者就不能用流火来增加打拳的伤害,其他神通可以正常使用。” 祁天盛看着唐元骁,笑眯眯拿他做了例子,做了解释。 唐元骁听了,小声嘀咕:“什么意思?这个规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谢青灵听了,却摇摇头:“不是。” “可以指定对手,那么就可以避开自己不想正面敌对的人,而选择一个可以克制的人。但被选中的人肯定也知道,己方是弱势的,所以拥有一次禁止神通使用的机会。”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战,余下这十人里都是什么神通,大家基本上都做到心中有数了。禁止某项神通的规则如果用对了地方,那么被选中的弱势方瞬间会变成强势方。” “这样一来,比赛瞬间变得有意思了起来。孰强孰弱,瞬间攻势倒转。这是一场豪赌局,运气、实力、谋略,甚至胆量,都可能影响输赢。”谢青灵的眼睛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听谢青灵这么一解释,唐元骁呆了呆。 这些人,心眼怎么这么多啊…… 太离谱了! 只是,新加的这条规则既然不是强制赛制,只是可选的,那么还是脱裤子放屁啊! 面对不确定性这么强的规则,只要有人不答应,或者直接不采取这个赛制,那么就还是摆着看,什么用都没有。 唐元骁说道:“这个赛制虽然可以倒转乾坤,逆转攻势,但太冒险了,我觉得不会有人选这个的。” 不会有人选? 谢青灵觉得未必。 进入决赛的十个人,虽然都是连胜两场的优胜者,但却不是每个人的实力都很相当。有的强在实战,有的强在辅助,有的则强在其他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怎么随机配对,都会出现纰漏和照顾不周的地方。 比如辅助强的,正面对敌能力可能不强,但却同样有自己的作用,出现在战场之上时,能够协助队友,同样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强和弱的区分,已经不能单凭一场对战就能决定了。 为了平衡,临时追加的这个弹性十分之大的赛制,也是很机智了。 如此一来,选手之间的对战水平,就能控制在一定差距之内,打起来也就不会差距太大。 当祁天盛宣布比赛开始后,就下了场。 此时场上的观众和选手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所有人都在思考这条新出的规则到底用意是什么,会产生什么后果,暂时没有人上台来比赛。 祁天盛提醒道:“如果五分钟之后,还没有人主动上台,那么比赛双方的名单,将由系统重新拟定。” 沈怀州问谢青灵:“你怎么看?” “先按兵不动,看看再说。”谢青灵这种时候很稳得住,“有人会沉不住气的,而且……第一个被盯上的不是我们。” 如果有人上场,不会挑选谢青灵和沈怀州作为开场。 因为还有其他人看上去比他们好打得多。 这种时候,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暂时还轮不着他们两个。 沈怀州便继续安静坐着。 果然,谢青灵说完没多久之后,台上跳上来一个很落拓帅气的男人。 他很年轻,眉宇间有一股很意气风发的气质,一头蓬松的头发随意地长到肩膀处,并没有扎起来,但也不显得毛躁凌乱,笑起来眉目朗朗,性格看上去很爽朗。 这个选手叫姜立,擅长奇门遁甲术,可测算方位,改变方位,如果不能破他的奇门遁甲,找出生门,那么就会被方位困住,变成一个沙袋一样挨打。 姜立说:“我要向杨若雨选手发起挑战。” 决战开始了。 果然,作为看上去最弱的杨若雨被选中,打了开场。 从第一场开场,到最后的开场,杨若雨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只是沉默着,好像在思考要不要上场。 在晋级到十个人当中,杨若雨的实战能力是最弱的。 她的飓风虽然厉害,但并非没有破绽——只要站到风眼处,黏着她,那么飓风就毫无杀伤力。 而擅长奇门遁甲术的姜立能算出风眼的位置,也能通过遁甲之术改变自己的地点,出现在风眼的方位。 可以说,姜立的能力是完全克制杨若雨的。他之所以选杨若雨就是抱着百分百要赢的心态来的。 杨若雨如果答应,那么基本上就是羊入虎口了。 只要现在拒绝姜立,那么接下去,她还有可能遇上一个让她不那么棘手的对手。 她不会答应的。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杨若雨却是一脸高冷地点了点头:“我同意。” 杨若雨上了场,站在姜立面前,说道:“我同意你的挑战。我要求你在对战过程中,不可以改变你我之间的方位。” 姜立笑眯眯的脸上出现片刻僵硬,但最终还是点头:“行。” 不能改变他和杨若雨之间的方位关系,也就意味着不能化吉为凶,化凶为吉。姜立本体的攻击力并不太强,按作用来看,他的能力是增益类的,是通过方位调整凶吉来增加他的攻击,或者削弱对手对自己的攻击。 杨若雨一句话,相当于把他所有的正面效益都取消了。 但……没关系,他还可以测算。 凶吉不能更改,但人的方位是不管何时何处天然就有,天然就存在的。 两人交涉完毕,在祁天盛的认可之下,两人开始交起手来。 杨若雨一柄长剑,姜立一手太极八卦拳,在比武场上打得有来有回。 但没过多久,场上的局势一变,杨若雨忽然变得吃力起来。 她明明手握长剑,却招架不住姜立赤手空拳。 不管怎么走,她好像都无法走到姜立身边,无法对他造成攻击。 姜立没有改变她的方位,只是每次“正巧”都站在杨若雨无法还击的角度下手而已。 只听“砰”的一声,杨若雨被姜立当胸一掌拍飞,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她倒在台上,血也不擦,提着剑又冲了上去。 冲锋的势头很猛,然而这场战局依旧没有多大的改变。 杨若雨看上去锐不可当,可惜对姜立造成的实质伤害很小,倒是她自己一直被压制,反攻无法成功。 如果姜立能改变彼此的方位,杨若雨早就输了。 然而哪怕一次一次被击落,杨若雨也像完全不知道疼痛一样,继续发起第二次攻击。 看上去,就像杨若雨单方面在挨打。 主席台上的傅自华看得直摇头,说道:“今年的孩子太乱来了。” 叶朝云也叹气道:“她如果不能意识到自己被困在奇门遁甲的方位里,只是埋头攻击,那必不可能赢。” 傅自华继续安静地看着,并不言语。 此时,杨若雨低声道:“风。” 很快微风平地而起,瞬间聚拢起来,变成了大型的飓风,在比武场上不停旋转,不停扩大,简直要把人撕裂一样。 然而这场飓风对姜立丝毫不起作用,因为在杨若雨起风的同时,他就已经站在了风眼的位置。 在风眼中心——也就是杨若雨身边,两人相对而立。 周围的飓风都对风眼中的两人没有任何影响。 杨若雨再度提剑,攻了上去,而姜立一招分筋错骨手,直接拧掉了杨若雨的手腕,杨若雨手中的剑叶“哐当”一声,掉落在台面上。 再次将杨若雨打在地上,姜立摇摇头说:“你还是认输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姜立说。 杨若雨却忽然笑了起来,虽然满身狼狈,却是她第一次笑得这么灿烂,这么开心。 杨若雨说:“是,现在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所以你快认输吧。” “你——”姜立眉毛一拧,暗想这女孩怎么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只是当他想提起一掌将杨若雨击毙时,就发现身体内有股乱窜的气劲,在腐蚀他的四肢百骸。 四肢变得刺痛起来,逐渐无力,就像中毒麻痹了一样。 怎么回事?灵者的身体说一句百毒不侵不为过,怎么会中毒?! 姜立脸色大变。 他想要运用体内的“灵”把不知何时侵入身体的毒素给逼出来,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他只能半跪在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软倒。 “毒被我藏在风里。” 杨若雨每次使用毒药的剂量都很小,为的就是不能被姜立发觉,但也拖慢了毒发的过程,想要等到姜立毒发,就只能拖长战斗。刚才她所有看起来像无用功一样的攻击不过是障眼法,姜立每次运“灵”攻击她,都会加快毒素在体内的运转。 “别挣扎了,这是我从武器库兑换出来的毒,没有解药。” “认输吧。” 杨若雨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提起掉落在台面上的剑,一步步走向对面:“我知道我赢不了你,所以只能剑走偏锋抱歉了,姜立。” “二次赐福是我的。” 说着,她扬起剑,刺穿了姜立的心脏。 第132章 132 姜立的四肢被毒素侵蚀,已经无法反抗,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任由性命被杨若雨收割。 杨若雨一剑,干净利落结束姜立的性命。 不过眨眼之间,刚刚还稳占上风的姜立,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两人的身外化身消失在比武场上,祁天盛跳上台去,大声宣布道:“杨若雨对战姜立,杨若雨胜!” “接下去是第二轮,你们有十分钟的时间思考。十分钟之后,如果没有人上台挑战,将由系统重新拟定比赛名单。” 说完之后,祁天盛也不多做废话,跳下比武场,把空间和时间都留给参赛的选手。 场上一时安静,暂时还没有人上台去。 他们都在思考。 经过了杨若雨和姜立这两人的较量之后,他们对这个新出来的赛制有了更多的了解。 现在比试看的不仅仅是双方的实战水平,还看谋略,勇气等。 姜立一开始信心满满,挑了一个看上去最弱的对手,结果被杨若雨反杀,如同一记闷棍狠狠敲在所有人的脑壳上,让他们一颗跃跃欲试的心都谨慎了起来。 不可轻敌,不可小看任何人。 能打到现在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绝不可低看。 不管怎么看,新赛制风险都很大,一不小心就会翻车。 可这个赛制,又有种让人无法放弃的魔力——比起交给系统拟定比赛名单,挑战赛制虽然会被对手禁止使用某项神通,但至少对手是谁这一点,是可控的。 这代表着,如果你对对手有足够多的了解,那么哪怕被禁止神通,你的胜算依旧很大。 新赛制确定中藏着不确定性,不确定性中又有着几分可循之迹,简直挠得让人心痒痒,欲罢不能。 当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众位选手对这个新赛制又爱又恨起来。 沈怀州忽然转过头来,说道:“谢青灵。” “嗯?” “我不想和你对上。” 谢青灵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沈怀州看她一眼,然后上了台。 作为挑战者上台。 沈怀州说:“我要向荆义轩选手发起挑战。” 此话一出,台下短暂地骚乱了一下。 特别是唐元骁。 唐元骁简直要叫出声来,如果手头有只拖鞋,他可能就要忍不住要扔上去,教训教训这个沈怀州这个不听话的叛逆的新人了。 有没有搞错?别人上台当挑战者,都是柿子挑软的捏,沈怀州呢?挑中了一个很热门的种子选手,荆义轩。 一个稳扎稳打,滴水不漏的坦克。 到目前为止,荆义轩的金身无人能破。 沈怀州又不是强输出,他在想什么啊。 他不想和谢青灵对手,上台当挑战者可以理解,但挑中荆义轩则是纯纯的脑子有病了。 谢青灵也意外了一把。 唐元骁问她:“你们未来城的人都这么放荡不羁吗?” 本来唐元骁想说的是,你们未来城的人都这么有病吗。 但话到唇边,感觉像骂人,挺不礼貌的,所以换词了。 谢青灵说:“你看他的打扮就知道他有多特立独行了。” “……服了。”唐元骁“嘶”了一声,感觉这波要凉。 作为挑战者,会被禁止使用某项神通。 沈怀州本身对上荆义轩就够呛了,还要被禁止使用某项神通,这没法打啊。 希望荆义轩不要答应—— “我同意。”荆义轩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很快同意下来。 荆义轩说:“我要求你不能夺取视线。” 这是荆义轩观战了两场之后观察出来关于沈怀州的神通。 “可以,我没问题。”沈怀州很爽快答应。 于是,两人分化出身外身,准备开打。 沈怀州重新拿上了那一杆银枪,在台上和荆义轩交起手来。 “锃”的一声,长枪被荆义轩的盾格挡开来,发出刺耳的声响。沈怀州只是浅浅试探,发现破不了荆义轩的防之后,提着长枪斜挑而上,“叮叮当当”的格挡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都只是在试探阶段,打得有点无聊。 拿着长枪的沈怀州耍得不算太好——尤其对于唐元骁这种见过凌放用枪,还和凌放交过手的人来说。 在唐元骁看来,用枪,沈怀州还太嫩了。 唐元骁一脸生无可恋:“完了,赢不了了。” 谢青灵:“……” 本来她也有点担心的,可听到唐元骁这么笃定地下了定论,她又觉得情况还算可控,没什么太需要担心的。 此时,唐元骁忽然道:“沈怀州这个小子的功底还是相当不错的,下盘很稳,长枪以腰带力,很有两把刷子,也就是练习的时日尚浅,不然这个玩盾的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他现在破不了荆义轩的防……哪怕是破了,还有金身在,荆义轩这家伙,有两条命呢。” 也就是说,哪怕沈怀州能让荆义轩一击毙命,但金身一出,攻击无效,还是要不了荆义轩的命。 “沈怀州的神通到底是什么?”唐元骁问道。 “你继续看就知道了。”谢青灵说道。 她不说,唐元骁也就不问了。 迟早要用出来,光是靠手上功夫,沈怀州根本没有办法赢荆义轩。 台上的沈怀州凌空而起,抬腿连续踢在荆义轩身上,却被荆义轩抬盾抵挡,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只是把荆义轩逼得连连后退几步。 沈怀州忽然近身,让荆义轩找到了逼攻的机会,立即提盾拍了上去。 转眼间,轮到沈怀州被打得连连后退。 退了几步之后,沈怀州眼睛一眯,干脆转身,拔腿就跑。 背后大开,居然是完全不防守的姿态。 唐元骁:“……” 好丢脸,千万不要说和他学过艺。 就连荆义轩都愣了一下,不知道沈怀州逃跑个什么劲儿。 不过这种偷袭的好时机,荆义轩不会放过的,立即提盾就上。当荆义轩逼近沈怀州时,沈怀州又会回头拿着长枪抵御,一边跑,一边抵御,倒也没有真让荆义轩得手。 难道是想打消耗战,消耗体力? 一边追,荆义轩的脑子里一边闪过许多想法。 他高举厚重的盾牌,高高一跃而起,想要一举砸死沈怀州。 正此时,沈怀州忽然诡异笑起来。 他提着枪继续往前跑,却忽然抬手,做了一个动作。 双臂自然摆动,长枪顺着惯性往后抬—— 这是,回马枪! 是开场时,凌放和祁天盛那一场,用过的回马枪。 他怎么也会? 对了,他们是一个部门的。 凌放那场,也是一枪定生死,祁天盛就是败在这一记回马枪上! 看着枪出一点如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刺来,荆义轩慌了,这个角度和速度,根本没有办法挡住。 “金身!”荆义轩当机立断,放出了金身。 只要破了这一记回马枪,他的重盾压下去,沈怀州依旧会死! 只不过……当荆义轩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用金身顶掉回马枪,强行把沈怀州带走时,那一记回马枪却直接虚晃一下,穿透了荆义轩的身体——不是被金身挡住,也不是一杆枪真的穿透他的身体,而是像小孩子用的光剑,对他的身体射出平平无奇一道没有伤害值的攻击。 根本没有感觉到被攻击的感觉,仿佛无事发生。 就连手中的盾压下去了,荆义轩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实感,就像压到了空气那样。 不是像,就是空气! 荆义轩大感不妙,没等他回过神来,耳边“嗖嗖”两声,两把飞的贴着脑袋飞过去,有一边的耳朵被割下来,颊边瞬间鲜血淋漓。 本该被重盾压住的沈怀州却不知何时出现在荆义轩身后。 手中捏着几把飞刀,脸上表情无喜无悲,他只是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你没有金身了。” 是的,荆义轩身上的金色皮肤正在褪去,正在变成了正常的皮肤。 这意味着,接下去的攻击,每一记都可以对荆义轩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荆义轩意识到被骗了,大感恼怒。 刚刚那个根本不是真正的沈怀州,那一记漂亮的回马枪,也不是真的。 是幻术。 此时的荆义轩已经知道沈怀州的神通是什么,但已经晚了。 上一场杨若雨和姜立的比赛他就提醒自己不要轻敌,怎么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荆义轩提盾,对着沈怀州冲上去,可此时的沈怀州不再和他正面交手,而是采用了放风筝的打法。 荆义轩追,他就跑。时不时还回头放几把飞刀,飞刀乱射出去,有的目标是头,有的目标是腿,同时攻击荆义轩身上不同的地方。 荆义轩的盾能抵挡住只攻一点的长枪,却不能完全防住全面开花的飞刀,不多时,荆义轩身上就插了五六把飞刀。 而他连沈怀州的一根毛都摸不着。 跑了几圈,荆义轩就被沈怀州的飞刀磨死了。 “幻术……”唐元骁喃喃道。 刚才沈怀州没有催眠在场的人,所以只有荆义轩一个人中了幻术。场外的人看得很明白,荆义轩忽然就像发疯了一样,忽然高高跃起,又忽然放出了金身,对着空气斗智斗勇。 这种情况应该就是被魇住了。 太可怕了。 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妹妹,此时的唐元骁也回过味来了。 他咬牙切齿道:“沈怀州这小子,藏得可真够深的啊!上一场和绵羊太子用的也是幻术!但他为了伪装阴山派的人,隐藏真正的神通,就把所有人都催眠了。这次是决赛,所以他就不用管什么虚假真实了。” “嗯。”谢青灵予以肯定地点头,“你分析得没错。” 嗯,还他妈的嗯。 分析得不错个大头鬼啊! 你们未来城的人是魔鬼吗?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好好一场比赛,还玩战术,心真脏啊。 第133章 133 祁天盛宣布道:“沈怀州对战荆义轩,沈怀州胜!” “接下去,是第三场,同样是十分钟的思考时间。” 说完,祁天盛就跳下台去了。 而此时,场上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沈怀州真正的神通是什么,意识到被骗了这么久,顿时勃然大怒。 只是比赛规则里又没说不能骗人、不能误导人,所以他们抓不住沈怀州的小辫子,不能把他摁住痛扁一顿。 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套个麻袋—— 不对,赛制说了,场下不许私下寻仇。 淦! 未来城的人好阴险啊! 好擅长研究规则钻漏洞啊! 等等,沈怀州上场了,但未来城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谢青灵。 她不会也要骗人吧? 这两人路数这么像。 顿时,所有上场的、没上场的人,齐刷刷往谢青灵和沈怀州这边投来杀人般的目光。 唐元骁好巧不巧正被谢青灵和沈怀州夹在中间,也被炮轰到了。 他被迫成为了未来城奸诈队伍中的一份子,接受了其他人的“注目礼”。 哪怕是唐元骁这种经常得罪人的,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心里有些发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脊背僵直,直挺挺地坐在那里。 这两个人也太能拉仇恨了,以后还是少和他们一块混吧。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上台当挑战者,谢青灵也选择了观望一局。 刚刚两场比赛,当挑战者的有赢有输,让其他人观望再观望,暂时都不敢再动。毕竟敢于冒险敢于剑走偏锋的人,还是没有那么多的,余下的几人都选择了用保守的打法——由系统来拟定对战的名单。 第三场是一个叫李不言和陶绍的人上场对战。 李不言的实力要比陶绍的高一点,这一场打下来没有什么悬念,李不言赢了。 余下四人,还有两场。 当祁天盛宣布李不言为胜者,然后第四场开始的时候,谢青灵身体一动,作势要上台去。 唐元骁见此,立即拉住她,说道:“你想上台当挑战者?你是不是傻呀!” “你们不想彼此遇上对方,所以沈怀州上了,你们已经不会再遇见了,你干什么还当挑战者?被禁止使用一项神通多亏。” 谢青灵说:“你才傻,我不当挑战者,谁还会来找我打啊?沈怀州出尽风头,剩下一个我就要被严防死守了。与其等系统拟定名单,还不如好好利用一回规则,把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上。” 这话说的倒是没有错。 想起刚刚那些道灼灼目光,还有众人充满怨念与防备的神色,唐元骁觉得谢青灵说的有道理。 现在谢青灵已经被列为头号重点防备对象了,她要是不主动上场,后面肯定没人找她了。 可是……可是谢青灵被列为头号敌手,那么她以挑战者身份上台,也没有人会同意她的挑战邀约吧? 没等唐元骁把这句话说出来,谢青灵就跳到台上去。 事情已经成为定局。 管了也管不住。唐元骁只能憋着一肚子气,静看事态的发展。 场上的谢青灵在余下三位比赛者中扫了一眼,说道:“接下去,我会在欧阳丹臣和朱六奇两人中,挑选一位,来当我的竞争对手。” 谢青灵不愧是谢青灵,就连开场白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唐元骁:“……” 他看向沈怀州,目露认真的询问之意:“她不会是想一挑二吧?” 沈怀州惊讶看他,眼神里分明写着:你是傻子吗? 谢青灵只是喜欢剑走偏锋,又不是喜欢找死,怎么可能做这种离谱自寻死路的事情? 唐元骁被他看得一阵火大,只能愤愤闭了嘴巴,不说话了。 d,不说就不说,反正他也有脑子,他总能看明白的。 此时,场上的谢青灵又说了一句话:“你们两人分别有三分钟的思考时间来决定是否答应我的邀请。就从欧阳丹臣开始吧。” ……好吧,看不懂。 真看不懂。 不是要当挑战者吗?怎么还能从中二选一,还能让对手考虑要不要答应她的邀请? 太离谱。 于是唐元骁只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沈怀州。 沈怀州轻轻叹气道:“谢青灵的目标是欧阳丹臣。” “那为什么还要加上一个朱六奇?” 又是脱裤子放屁的行为。 沈怀州继续耐心道:“这是在提醒欧阳丹臣,他还有一个竞争对手朱六奇,思考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如果欧阳丹臣不答应谢青灵的邀请,那么朱六奇就要上台了。” 唐元骁听起来更迷糊了。 他们这些人不是把谢青灵视为洪水猛兽吗?怎么听沈怀州的话,这个时候的谢青灵反而变成香饽饽了? 和谢青灵对战是什么好事吗?跑都来不及好吧! 唐元骁肯定道:“欧阳丹臣肯定不会同意的,毕竟他是四个人里实战最弱的。作为花仙的眷者,他的攻击手段实在有限。如果对上谢青灵,胜算非常渺茫。” “正常情况下,是你说的这样没错,但现在……谢青灵设置了一个博弈的选项,那么欧阳丹臣哪怕不想和她对上,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台了。” “啊?” 沈怀州又继续叹气:“你忘了还有第四个人,武一行。欧阳丹臣会答应谢青灵的邀请,关键点不在于他有一个竞争对手朱六奇,而在于第四个人,武一行。” 武一行,唐元骁没有忘。 那是第二轮比赛中,差点把比武场给拆了的“土”系能力的灵者。 但谢青灵提都没提他,和武一行又有什么关系? 见唐元骁还是没懂,沈怀州直接把答案说了。 “这是一场非常简单的博弈。” “欧阳丹臣只有两个选择,答应邀请,和不答应邀请。” “假设欧阳丹臣不答应邀请,那么朱六奇就会上台。朱六奇和谢青灵对战,欧阳丹臣就得和武一行对战。而武一行的土系能力是克花仙的,对上武一行,欧阳丹臣必输无疑。” “所以,比起和武一行对战送人头,还不如答应谢青灵的邀请,搏一个胜利的机会——这样一来,至少拥有一个禁止谢青灵使用神通的机会。两相比较,当然是答应更好。” 唐元骁终于想明白了。 他呆了许久,喃喃道:“不就一场比赛吗……搞这么复杂,谢青灵又获得了什么呢?” 脑子好痛,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要破土而出,但是又不能痛痛快快地破土而出,唐元骁麻了。 “当然有好处了。”沈怀州笑了笑,“她获得了欧阳丹臣这个实力最弱的对手啊。” “……”是啊!柿子要挑软的捏嘛! 谁能想到绕了这么大一圈,谢青灵的愿望居然这么朴素呢! 她只是想捏软柿子而已。 可是……可是好复杂。 还有一点,唐元骁不懂。 他皱眉道:“可是谢青灵怎么能肯定,如果欧阳丹臣不答应她,朱六奇一定会上台呢?他实力比欧阳丹臣强一些,但在余下四个人中,也就倒数第二弱吧,对上谢青灵太冒险了。” “这就涉及到第二层博弈了。” 沈怀州解释道:“谢青灵肯定不肯定不重要,做决策的人是欧阳丹臣。欧阳丹臣肯不肯定也不重要,而是只要存在朱六奇会上台的可能,哪怕这个可能性很小,对欧阳丹臣来说,只要发生了,风险就等于100。” “为了杜绝风险,欧阳丹臣就不会给朱六奇选择的机会,所以博弈在欧阳丹臣这里就结束了。退一万步讲,哪怕欧阳丹臣没想到这一层,拒绝了邀请,朱六奇也会上台——这样一来,谢青灵也能拥有一个实力不是那么强,倒数第二弱的对手。” 唐元骁:“……” “所以问题来了。”唐元骁感觉很疲惫,“朱六奇为什么要答应上台呢?可以两个人都拒绝,然后由电脑来拟定对战名单啊。这样谢青灵的算盘不就落空了?” 沈怀州感觉也有点累。但都说到这里了,也就继续解说了下去。 “你别忘了,对面三个人都不想碰上谢青灵。如果把拟定名单的权力交给系统,他们碰上谢青灵的概率是三分之一,这个概率太大了。而且一旦把拟定名单的权力交给系统,就无法禁用谢青灵的一项神通,对他们来说,风险很高。” 为了方便唐元骁消化理解,沈怀州的语气尽量放得很慢。 “只有上台当挑战者才能避开谢青灵,可如果朱六奇上台当挑战者的话,不管他的对手是欧阳丹臣还是武一行,他都要被禁止使用某项神通,那么对朱六奇来说,也是必败的局面。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抓紧机会,反过来禁止谢青灵使用神通呢?” 沈怀州施施然道:“这样朱六奇的赢面反而更大一些。” 唐元骁:“……” 唐元骁已经想不起来,当年他到底是怎么赢下比赛的了。 说不定当年的赛场也是这么暗流涌动,但唐元骁觉得重在参与,就一路赢了下来。 至于其他的…… 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唐元骁深沉叹气道:“年轻人,真可怕。” 话说这赛制到底是谁提出来的?太变态了吧! 原来比拼的不仅仅是实力,还有博弈。 要是他的二次赐福比赛也放在今天,他就和毕方鸟无缘了。 感谢爸妈,让他早出生了十年,不用对上这帮心眼子塞莲蓬的年轻人。 此时,三分钟已过。 在这三分钟里,唐元骁从欧阳丹臣面色复杂交错的脸上,深切体会了一把他此刻蛋疼无语的心情。 然后,唐元骁听见欧阳丹臣说:“我同意。” 第四场比赛,开始了。 谢青灵,对战欧阳丹臣。 第134章 134 谢青灵站在台上。 台下的欧阳丹臣分化出了身外化身,然后身外化身跳上台来。 随他一道而至的,是一片片粉色的桃花花瓣。 但凡欧阳丹臣所过之处,天上就掉下来一片片粉红的花瓣,不多时,落了一路,一直延伸到比武场上。 虽然知道欧阳丹臣是花仙的眷者,但亲眼看见这幅场景,谢青灵还是难免觉得,骚包,太骚包了。 搞成这样粉红飘飘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告白呢,哪里有半点像要打架的样子。 欧阳丹臣终于站定在比武台上,他踩着满地的花瓣,说道:“我要求你不能使用隐身的能力。” 隐身,这是目前欧阳丹臣观察到的谢青灵最强有力的技能。 谢青灵最令人害怕的地方在于她总是一击毙命,下手的时候又快又准,脊椎骨都能给你挖出来。 这得益于她对人体的弱点非常清楚,每次下手时,总能找到命门所在。然而她要想发挥这么好的效果,需要配合隐身,让人无法捕捉她的方位再下手,才能让人猝不及防。往往当对手反应过来时,通常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她殴打。 欧阳丹臣认为,只要少了隐身,那么谢青灵就没有那么强的威胁了。 谢青灵点点头:“好,我没问题。” 确定好了之后,两方准备,开打。 这说话的工夫间,天上的花瓣还在纷纷下落,谢青灵脚下已经积累了薄薄一层粉色的地毯。 她掏出歃血握在手中,看着眼前的欧阳丹臣,脚下加快速度立即冲了出去。 随着她快速动作,裙摆带起一股微微的风,台面上的粉色花瓣被卷了起来,重新飘飘荡荡,又落下。 欧阳丹臣单掌往上一摆,下一刻,谢青灵的前面就布满了一丛丛灌木。 粗大的刺遍布枝干,眼前变成了一片荆棘之地。 谢青灵脚下一蹬,借力往上一跃而起,翻身跃过了那道还没来得及铸成城墙的灌木荆棘,突破了欧阳丹臣第一道防线。 粉色娇嫩的桃花瓣随着她翻飞的动作,再次飘荡起来,谢青灵仿佛在花丛飞舞一般,随着她的跳跃、落足、冲刺,花瓣都会因为气流的改变,像只蝴蝶一样翩跹在她脚下翻飞着。 欧阳丹臣拙劣的荆棘陷阱并不能阻挡谢青灵的突进,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起来。 眼看谢青灵的距离越拉越近,挥手一刀,直冲他面门而来。 欧阳丹臣不敢正面接下她的刀,脚下便生出一朵莲花,莲花将他高高托举,抬高到空中,避开了这次攻击。 谢青灵愣了一下,挥刀砍断了莲花的根茎,而脚踩莲花的欧阳丹臣翻身跳开。 又一次避开了谢青灵的攻击。 居然只是躲避,也不还手。 这是打算硬耗下去是吗? 谢青灵眯了眯眼睛,看了欧阳丹臣一眼,随后再次攻击上去。 这次,欧阳丹臣无法拉开距离,也不能避开攻击,只能迎敌了。 只见他双臂变成了藤条的模样,长出了绿色的植物。 绿色的叶子中间长出细长的植物根茎,从叶子中间长出的白色花朵结成一串,看上去像个小灯笼,十分可爱好看。 然而植物和花结成的藤条用力甩过来,如同一根迅猛有力的长鞭迎面劈来,疾风破空,十分凌厉。 谢青灵险险避过,右手抬刀,切断了藤条。 植物藤条出乎意料的脆弱,不过一刀就被斩断。 植物的汁液从断口处流出来,有零星几点落在谢青灵的手上,和汁液接触的皮肤一片刺痛,如火烧一样。 有毒。 谢青灵疼得一哆嗦,反手更用力捏紧了歃血。 此时欧阳丹臣手上的植物重新长了出来,谢青灵这一次瞧得更真切了——是毒物铃兰。 全身都有毒的品种。 作为花仙的眷者,欧阳丹臣应该对植物里的毒素进行加强处理,才让她那么痛。 果然每个打到决赛的人,都不能小瞧啊。谢青灵想。 也没关系,全部斩断就是。 就这点伤,忍忍痛,把他的手全部砍下,看他还拿什么攻击。 谢青灵再次提刀而上。 歃血每砍断一丛铃兰所化的藤条,刀身都不可避免的一个战栗——谢青灵居然有种本能的感应,觉得歃血是在喊疼。 好厉害的毒。 谢青灵拧眉,终于要把这几乎算是无限生长的铃兰全部砍光时,欧阳丹臣忽然一笑,只见下一刻,他的头发疯狂生长,也变成了铃兰的样子,无限伸长,朝着谢青灵缠过来。 铃兰花圈住她的腰,她的脚踝,她的脖子。 谢青灵立即后退,和欧阳丹臣拉开距离,同时斩断了身上缠住的铃兰——汁液流出来,疼得谢青灵和铃兰接触过的地方麻痹的疼。 欧阳丹臣也没急着进攻,而是站在原地,仔仔细细打量谢青灵。 他在思考。 谢青灵为什么不用神通来攻击他? 除了用刀劈砍,她目前并没有表现出来其他神通。 难道她的能力就只是隐身而已? 是隐身配合一击必杀技,所以让她的压迫感很强,才让大家那么怕她? 欧阳丹臣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瞳仁里不由得多了抹兴奋。 不然他无法解释,为什么打到现在,谢青灵一点神通都没有使用,只是被动的拆招。 可如果她只有隐身这个神通,为什么又答应被禁止使用呢? 欧阳丹臣想了很多,在莽和不莽之间反复横跳,十分犹豫。 如果莽对了,那么谢青灵会死,他就能赢。 如果莽错了…… 欧阳丹臣想起他布置的后手,觉得莽一把也可以,大不了就是拖,就是熬。 杨若雨都能用毒拖死对手,没道理他不行。 电光火石间,欧阳丹臣主动攻了上来。 他一双铃兰化成的手像两条辫子,尽量多给谢青灵造成更多更大的伤害。 谢青灵还手,会被毒液侵蚀,不还手,则是会被藤条缠住。 一时间,她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见此,欧阳丹臣信心大增,忽然大吼一声:“去死吧!” 下一刻,只见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长,攀爬。 这是欧阳丹臣准备好的种子,植物的根茎死死扎进土里,它们生长的力量,可以顶破坚固的水泥,也拥有强大的爆发的力量。 那些顶开地板、破土而出的绿色植物缠绕住谢青灵的四肢,像藤条缠住了猎物那样,死死捆住。 绿色植物还在继续生长,把谢青灵固定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这些植物布满荆棘,粗大的刺刺穿皮肤,带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谢青灵一挣扎,血就流得更多,她只是稍微试了试,就不动了。 欧阳丹臣愣住了,台下的人也都愣住了。 他们都没想到,居然这么轻而易举把谢青灵给制服了。 在台上被捆得如此严实,不就落入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被动局面?等待谢青灵的,只有一个失败的下场了。 就……就这么容易? 那为什么之前,她像尊杀神一样,呈现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来啊? 难不成,是欧阳丹臣的能力正好克她? 也不对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懵了。 唐元骁也看懵了。 他以为谢青灵计算那么多弯弯绕绕,应该胜算很大,结果呢? 结果就这? 就这么被抓住了? 唐元骁急得想去锤沈怀州,一巴掌拍下来,攥住沈怀州的裙摆,用力道:“她有没有什么后手啊?怎么就束手就擒了?快想办法挣脱,快打啊!” 沈怀州将裙摆从他手里抽出来,嫌弃地抚平褶皱,淡声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唐元骁气得不行,不知道你刚才还挺能说的! “烦死了!”唐元骁一点也不想和他说话了。 此时,台上的谢青灵依旧一动未动,既不着急挣脱禁锢,也不做任何反抗,只是安静站着。 动,会让荆棘刺得更深,静,反而能减少荆棘刺对她的伤害。 欧阳丹臣暂时占据了上风,但本性谨慎的他却没有直接过来了结谢青灵的性命,只是远远站着,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两人大概对峙了五分钟,欧阳丹臣还是没有反应,而谢青灵也依旧毫发无损。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这两人,一个不脱身,一个不进攻,搞什么呢? “你在等什么?”谢青灵问。 “等你毒发。”欧阳丹臣说,他知道谢青灵的身法诡秘莫测,不太敢近身,害怕被钻空子。 “你是说,这些满天飞舞的夹竹桃花瓣吗?” “你——”欧阳丹臣一愣,“你怎么知道?” 夹竹桃毒性很强,就连花瓣的香味都有毒,他本以为自己下毒的手法非常隐蔽,却没想到被谢青灵一语道破。 谢青灵笑了笑,说道:“你之前并没有一边下花瓣雨一边打斗的习惯。这次忽然出现花瓣雨,我当然要提防着点。” 有杨若雨□□于风的前车之鉴,谢青灵哪敢大意。 所以在看到花瓣雨时,她就已经屏气了,夹竹桃的毒素对她没有起到效果。 意识到后手已经被破,欧阳丹臣有些恼怒,看来只能亲自出手解决了她了。 欧阳丹臣站定,全身化成了一株巨大的食人花。 食人花有两个人那么高那么大,长着一张巨大的、布满刺的大口。 欧阳丹臣一弯腰,张口就要把谢青灵吞下去。 当那血盆大口即将咬住谢青灵时,只听见“咔嚓”一声,一阵白烟散开,刚刚困住谢青灵的地方,出现了一具森然可怖的骷髅骨,而谢青灵已经不知所踪。 什、什么情况? 欧阳丹臣预感到大事不妙,想要停止攻击,但已经收力不及,身体由于惯性,还是一把子咬住了骷髅,然后吞咽。 下一刻,食人花的脑袋上,被骷髅一拳打出了一个洞。 食人花的汁液像鲜血一样喷射出来。 135 人间一载,洪荒一瞬 白色的骷髅骨直接从食人花破开的脑袋里钻出。 绿色的、红色的、粘稠的液体粘在骷髅骨架上,一身花花绿绿,诡异又狰狞。 来不及应对的欧阳丹臣只觉得自己后脑勺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凉飕飕的风毫无阻拦地从中穿过。 此时的他仍然未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青灵呢? 怎么就变成骷髅了? 欧阳丹臣艰难地转过头去,往后看,但迎接他的,就是谢青灵手中冷冷的刀光。 她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身后去了! 只见她十字划开,食人花的脑袋就被开了瓢,硬生生被割出了四瓣花瓣。 也幸好现在的欧阳丹臣是食人花的形象,如果是人形,那场面必定是有些惨不忍睹的。 食人花的茎干不甘心地疯狂扭动,想要重振旗鼓,再次发动攻击,但已经没有反击的力气了。 没多时,欧阳丹臣整株花倒在地面上,只有汁液在静静流淌着。 一时间门虽没有死,但也活不成了。 谢青灵在台面上站定,五指一收,做了个握拳回拢的动作,同样站在比武场上的骷髅就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般立即回到她的身边。 不过一眨眼,骷髅由大化小,变成巴掌大的骷髅玩具一样,被谢青灵挂在腰上。 全场一片寂静。 主席台上观战的部长们也不由得拧紧了眉毛,暂时还不能从刚刚的视觉冲击中回过神来。 傅自华皱眉道:“好重的阴气,好邪门的骷髅。这到底是什么神通?之前没遇见过。” “这骷髅有点眼熟。”顾莲生说道,“好像在哪里见过。” 叶朝云也说:“凌放从哪找来的新人……” 一拳打爆脑袋的画面实在太刺激了。 虽然是食人花的脑袋,但看她下手果决凌厉的样儿,让人丝毫不怀疑,如果她面对的是欧阳丹臣的脑袋,她也绝对毫不犹豫一拳打下去。 王孙花花好整以暇地抚摸着怀里的猫猫,说道:“那骷髅是我按照她的要求,给她量身定制的武器。” “骷髅是一件诅咒很强的物品,大概是三十年前就已经放在武器库里,好像是前辈们从一个古墓里带回来的。派不上什么用处,所以一直没有被人兑换。” “谢青灵用五万的积分换走了,我还以为她要制成一件诅咒类的工具呢……却没想到,她让我把这具骷髅制作成一个傀儡。” 王孙花花一说话,所有人就凝神静听,听她的解释。 “大概是从偃师身上得到的灵感吧,她想拥有一件可以随身携带的傀儡,利用她的神通为丝线来控制,成为她战斗的工具。我觉得她的想法蛮不错的,然后就去找凌放,一起给她弄了一个傀儡。” 是的,那天晚上,王孙花花跑去找凌放了。 她的作用是抵御住骷髅的诅咒,进行二次改造。凌放是咒术师,通过咒术来为骷髅附加二次特殊用途。 王孙花花摊手:“我只说了谢青灵的要求,是要像偃师那样拥有可以远程控制的傀儡,但咒术是凌放加的,他给她额外加了替身的效果。刚才她就是利用傀儡替身从荆棘里逃脱的,然后绕背偷袭。不得不说,他很了解自己招进来的这个新人。” 傅自华眉眼肃重,半晌后,认可地点了点头,说道:“谢青灵……这个新人有勇有谋,就是拼命起来不要命。有了凌放制作的咒术物品,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她被抓住就死了。” 杨八端重重一哼,说道:“她的行事作风邪门得简直像十一方一样。” 像十一方的人? 下手确实非常狠辣,这一点和十一方的人很相似。 但要说她是十一方的人,那应该不至于。 凌放的审核非常严格,非常小心谨慎,能获得凌放的认可,这个女孩身上应该有过人之处。 叶朝云道:“她可是新人榜第一,选拔赛横扫对手的这么有潜力的新人,如果真是十一方的人,应该是舍不得过来当卧底的。” 傅自华左手虚空一划,身前凭空出现一卷古朴泛黄的书卷,书卷悬浮在空中,上面星光点点,又似有墨迹呈现出来。 只是其他人看去,书卷上却只是空白一片,傅自华却垂眸看了许久。 众人都在等他说话。 随后,傅自华说道:“乾卦,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大吉之卦。 此时,就连杨八端都不说话了,关于“谢青灵是十一方的人”这件事,也不再提起。 与此同时台上的欧阳丹臣已经死透了。 祁天盛跳上台去,宣布道:“谢青灵对战欧阳丹臣,谢青灵胜。” 两人的身外化身消失在台上。 祁天盛则是宣布最后的一场比赛开始,武一行对战朱六奇。 台下,谢青灵睁开眼睛,回到座位上。 唐元骁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盯着她坠在腰间门的小骷髅,忍不住用手碰了碰。 只是指尖刚一触及,就被刺得往后一缩——这骷髅冰冰凉凉的,冰得刺人,一摸下去仿佛又一股深重的黑气直直钻进经脉,让人十分不舒服。 谢青灵看他一眼说:“别乱动,这骷髅认主。” 骷髅本身自带诅咒,如果不是经过王孙花花的改造,加上谢青灵自身就是后土的眷者,天天和这些鬼怪阴森之气打交道,她也控制不了这具骷髅。 当谢青灵在武器库里看到这具骷髅的介绍时,就已经认定它了。 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武器一样,当下就决定要换它。 唐元骁问:“你刚刚那一招到底怎么回事?我看着,好像有点像傀儡师,你什么时候练了傀儡师的控制术了?” 谢青灵得意道:“这是我身外化身,也是我的傀儡。不过它比身外化身要笨拙,比傀儡更灵活,这是独属于我独一无二的武器,这世上,只有我能控制这具骷髅。” 感谢这场选拔赛,让谢青灵知道要怎么在战斗中使用回魂了。 通过回魂,制造出像偃师一样控制傀儡的“线”,让骷髅像身外化身一样去战斗,如此一来,谢青灵在战斗中就拥有了一个可靠的伙伴。 更不必说,这具骷髅还是一件咒术物品,附带另外的特殊效果。 刚刚谢青灵就是为了试一下傀儡的逃脱能力,才故意让自己被欧阳丹臣抓住的。 现在效果试出来了,相当不错。 王孙花花不愧是科技研发部的部长,实在太厉害了。 为了感谢王孙花花,谢青灵决定投桃报李,有空去给王孙大胆弄几条小鱼干感谢感谢。 沈怀州看着她的骷髅,没有伸手去碰,而是问道:“我们使用身外化身,需要放弃本体的意识去控制身外化身,你这个骷髅使用起来,是不是也是这样?” 如果是的话,使用骷髅的时候,本体有点危险啊。 谢青灵摸摸下巴,说道:“暂时还做不到像控制身外化身这样精细。在远程的时候,控制它就像控制傀儡一样,近战时脱困比较好用。我很难一心二用,分心去控制它的,太危险了。” “不过以后也许还开发出其他的用法。” 沈怀州点点头,算明白了。 唐元骁听得十分眼红,可惜这是一具专门为谢青灵量身定制,也只有她才能使用的物品,不然他真要提出抗议,让科技研发部批量制作,每人都要有一个替身傀儡才行了。 诶,人比人,气死人。 在几人的谈话声中,最后一场比赛也落下了帷幕。 武一行对战朱六奇,武一行胜。 此时,五个优胜者都已经选出来了,分别是杨若雨,沈怀州,李不言,谢青灵,武一行。 祁天盛宣布了得胜者的名单,随后由傅自华给他们这些新人授予那一瓶流光溢彩的银色祭品。 当谢青灵和沈怀州拿到祭品时,已经是中午了。 两人急急跑去饭堂,吃了午饭,随后又一阵风地跑回宿舍去,各自准备开始接受第二次赐福。 刚刚他们已经向唐元骁询问清楚二次赐福需要注意的事情了,和第一次没有什么区别。 等准备好祭台之后,找个安静的地方就可以开始了。 依旧是一碗生稷米,燃香三柱,祭品一份。 祭台摆好,谢青灵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指尖游走,用血液画了一个古怪的符咒。 随后,她跪在祭台前,闭上双目,双手合十,缓缓念起了咒语。 “三界之内,亘古洪荒。” “包罗万象,养育阴阳。” “司迎万神,妖归亡形。” “神通映覆,阴阳转,现光明……” 耳边静静的,好似没有声音,又仿佛能听清世间门万事万物。 谢青灵又出现了第一次接受赐福时感受到的玄妙之感,身体和尘世的一切分离开来,仿佛身在尘世,又仿佛不在尘世。 肉|体和灵魂分离了一般,切断了与尘世的联系,又不知神识飘向何方。 一切玄之又玄,妙之又妙,除非亲身体验,永远不知其中感受。 不过一年时间门,谢青灵再次打开了神明的世界,再次站立在这里,等待赐福。 【机敏的通灵者啊,你再次拿到纯粹的祭品,得以再次打开这扇尘封已久的大门。漫天神佛正在游荡,祂们面对这个再次敲开大门的通灵者,又一次投下了好奇探究的目光。】 【众多神佛纷纷退让,后土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让其他神佛敬而远之。强大的通灵者啊,不过短短人间门一载,洪荒一瞬,神明打个盹的时间门,你竟已变得如此强大。】 【后土睁开祂慈悲的眼,悲悯的眼,再次向你投来目光。你已具备后土回魂的神通,这一次,后土将会为你降下第二个属于祂的神通。】 136 生忙忙,死碌碌 一截熟悉的蛇尾再度缠绕上谢青灵的身体。 那种冰凉却又舒服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谢青灵闭上眼睛,感受后土即将为她赐下的神通。 【生忙忙,死碌碌。诞生于天地,归寂于尘土。每个人都要经历死亡,却从没有人能真正直视死亡。它比初升的太阳更耀眼,它比太阳落下后的天幕更漆黑。没有任何一个尘世人能够在活着的时候获知死亡的模样,可每个尘世人都对死亡有着自己的想象。】 【后土将为你赐下死亡领域的神通,在你展开的死亡领域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唯有感受到虚无。领域中,无法感应自身,也无法运用神通。死亡领域之人,能领略的只有绝望和死亡。】 【尘世之人本不该掌握如此超越生死的能力,只是通灵者,你作为后土的眷者,祂格外眷顾于你。】 很快,蛇尾褪去,神明隐匿。 眼前不再存在后土的身影。 谢青灵知道,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 当她再度睁开眼睛,身上又出了一层臭汗。 皮肤表层析出了一层层脏污,体内的“污浊”又一次被排放了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的“污浊”比第一次赐福排出来的更少,也没那么臭了。 谢青灵进到了卫生间里,将身体清洗了一番,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 准备好了之后,谢青灵就想要试试她刚刚获得的这第二项神通了。 但她忽然犯了难。 像回魂这种神通,找到合适的物品试验一下,效果大概就能看出来了。 可是像“死亡领域”这种东西,要怎么随便找个对象实验?死物本身就是死物,是感受不到死亡领域里的事情,也无法告诉谢青灵具体感受的。 看来,只能找活物来试试了。 谢青灵拿上自己的装备,然后敲开沈怀州的门。 此时的沈怀州应该也是完成二次赐福了,因为谢青灵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一股较为温热的温度,还有股湿漉漉的感觉——那是热水淋浴过后带来的湿润。 看来他也洗过澡了。 沈怀州也换了一身衣服——虽然看不出来。他每件衣服都长得一样。 “有事?”沈怀州问。 他一头长发刚刚洗过,此时正湿答答的搭在肩上,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给她开门,一只手拿着一件干燥的毛巾擦头发。 沈怀州的头发真漂亮。谢青灵想。 “我想找你试试第二项神通。” “进来吧。”沈怀州点点头,错开身,让她进来。 一转身,他把毛巾搭在臂弯上,回过头来问她:“你想怎么试?” 想怎么试…… 谢青灵想了想,说:“我想直接对你使用一下,应该……不会出事吧?” 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能直接一击毙命,那她也太厉害了。 死亡领域,一听就是一种类似于空间系的神通。像地藏王杀场一样,建立起一个和现实世界不同的平行空间,在空间里,能力会有增益或者削弱。 沈怀州没什么所谓,只道:“你如果有顾虑的话,我们可以去医药部门口试。” “……”谢青灵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催促他往医药部赶去。 沈怀州本来还想吹个头发,但谢青灵觉得浪费时间,就用毛巾套住脑袋给他随便弄弄,敷衍了事,半强迫拉着他就跑。 于是沈怀州,漂亮的沈怀州,爱美的沈怀州,冷艳的沈怀州,就这么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湿发,跟随谢青灵疯跑。 今天,他的偶像包袱有点碎掉了。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来到医药部门口,站定。 沈怀州把头发扎起来,说道:“你试吧。” 说完,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完全不管谢青灵对他做什么。 反正现在在医药部门口,如果真要有事,随便叫一声,就会有人出来给他续命。 谢青灵看他几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对着沈怀州伸出了手掌,搭在他的手臂上。 下一刻,谢青灵对沈怀州释放出死亡领域。 在死亡领域释放出来的刹那间,谢青灵感觉到她掌下的肌肉骤然收紧,变得紧绷起来——这是一种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攻击的状态。 沈怀州表面上看去,什么都没有变化,但手掌下的肌肉变化却在告诉她,他有反应了,只不过她感受不到而已。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一眨眼的时间,又或者更久一些,大概三到五秒的时间,沈怀州那种全身僵持肌肉紧绷的状态从放松下来。 他垂下眼,问:“你这什么神通?” “嗯?感觉怎么样?你没什么不适吗?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 什么嘛,死亡领域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谢青灵有点失望。 沈怀州定定看她几眼,这几眼的目光中莫名有些许敬畏的感觉,他说道:“就在刚刚,你对我使用神通的时候,我感觉周围一股很寂静黑色把我笼罩住了,然后无法动弹,无法做任何反击。” “那是一种……”沈怀州停顿了一下,努力想找一个确切的形容来描述它,“那是一种很安静的感觉,不是听不到声音,而是像死了一样。” 他抿了抿唇,又添了一句话,“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当我身处其中时,确实感受到一种绝望的情绪。” 听起来,是一项能控制的神通。 “那是一种沉寂感。”沈怀州说,“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潜水潜到底部,然后氧气瓶快没气了,濒临死亡的感觉。”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谢青灵叹气道,“我的第二项神通叫死亡领域。就是你说的那种意思。” “这是一种可以控制对手行动的神通,可是限制好像很大呢。”谢青灵低头看自己的手,不太确定刚才是经过多少时间沈怀州才恢复了行动自如。 听起来很中二的名字,可是用起来并没有那么好用。 沈怀州幽幽看她,忽然道:“被你的死亡领域控制住的时候,我无法使用任何能力来抵抗,包括镜花水月。” 谢青灵反应了过来,“什、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被你控制住的这短短时间里,我无法运用任何手段去反抗你的攻击,包括神通。” 沈怀州说:“你这能力也太逆天了,如果不是时间太短,只要你开局放出死亡领域控制对手,对方一个招数都放不出来就被你捅死了。” 在死亡领域里,人就像真正死亡了一样。 死后不再拥有生前的一切,包括神明赐下的神通。 谢青灵控制对手的时间虽然只有三到五秒左右,但真正生死对战的时刻,每分每秒都可能扭转局面,在这无法放出神通的几秒钟里,对手很可能就要面临死亡。 “……真的很逆天。”谢青灵盯着自己的手,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她喃喃说道,“有机会再找唐元骁试试吧,我现在用得还不够熟练。” “嗯。” 正骑着毕方鸟四处巡逻的唐元骁并不知道,他又一次被未来城的人给盯上了。 谢青灵抬头问沈怀州:“你的二次赐福是什么神通?你要对我试试吗?来吧,我不怕。” 说起来,她还没试过沈怀州的镜花水月呢。 想想还挺刺激的。 沈怀州却摇摇头:“这倒不必,我二次赐福的神通使用次数有限,不能对你试出来。” 嗯?有使用限制的神通,这还是第一次听到。 “是什么啊?” “断尾求生。” “……那你岂不是有九条命?”谢青灵看了他身后一眼,“你有九条尾巴吗?” “没有!”沈怀州说,“也不是九条命吧,就是九次可以抵御攻击的盾牌,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也挺好的,关键时刻可以保命。”谢青灵心情很好。 她看到沈怀州还湿润的头发,感觉不好意思起来,想让他回去继续吹,但沈怀州已经懒得搭理她了。 两人接受了二次赐福,选拔赛也结束了,接下去的半天时间无事可做。 谢青灵给凌放拨了一通通话,想要请示一下接下去的工作日常该怎么安排。 凌放很快接起来,但他那边传来打斗的声音。 谢青灵立即变了脸色:“部长,需要支援吗?” 怎么有打斗声? “不必,我们这里有支援了。” 凌放射出了一支箭矢,杀死了眼前那只想要攻击上来的鬼怪。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一边在屋顶上支援场中的人,一边对谢青灵问道:“选拔赛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跟了,不知道你打得怎么样。现在是结束了吗?” 谢青灵回道:“结束了部长,我和沈怀州两个人都获得了二次赐福的机会,我们现在已经接受赐福完毕了!” 凌放的声音里有了点笑意,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总部人才济济,这两人打上来一定不是很轻松,便问:“没受伤吧?打得吃力吗?” “没有!一点也不吃力!”谢青灵说道,“沈怀州他打得很轻松,我也打得很轻松。主要是我去武器库兑换了一件很适合我的武器,还让王孙部长帮我改造了。” “嗯。”凌放应了一声。 “那是一具骷髅傀儡,很称手。王孙部长真的很厉害,她是熬夜帮我做出来的这具傀儡骷髅。上面还篆刻了咒术,咒术也很适合我,真得太好用了。” 凌放拔起一支箭矢,反手插在背后想要偷袭的小鬼胸口,同时说道:“那很好。” “你们两个既然已经都接受了二次赐福,就不用再在巡逻组里了。” 凌放说:“你们去找唐元骁,让他带着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行动组的人了。” 137 像这样的坐骑,我还有五个!…… 已经接受二次赐福的灵者只负责巡逻组的日常,太浪费才能了。 虽然他们两人来旧日王城的时日不久,勉强依旧算个新人,但凌放挺放心沈怀州的。沈怀州比谢青灵更老,入队时间更久,作风也更稳妥。 而至于谢青灵这边,他也没有太过担心。谢青灵已经拥有了那具骷髅傀儡,骷髅傀儡上面有他篆刻的咒术——献祭。如此一来,哪怕遇见危险的情况,她也能脱身,不会轻易陷入困境。 心中一番思量过后,凌放最终说道:“行动组的任务比巡逻组危险,你和沈怀州两个人千万要小心。” 谢青灵应道:“明白。” 此时,凌放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这次战斗没有造成任何的伤亡。 凌放把弓弩一收,倚靠在墙上,静静等待着自己的肢体开始变僵。 他说:“你们去东区十一街找唐元骁,之后听从他的安排。” 虽然语气如常,但他已经很累了,低头解下手套上的纽扣,脱下了手套,仰着头看向天空,缓缓道:“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明白。” 没有从凌放这里听到其他指令,谢青灵掐掉了通话。 她对沈怀州说:“去东区十一街找唐元骁。” 沈怀州点点头,来到停车场,开走了一辆车。 两人很快来到了东区十一街。 想要找到唐元骁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往天上看就行。 看到盘旋的毕方鸟,谢青灵就大声呼唤他:“唐元骁!!!” 唐元骁嘀咕了声什么,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他操控着毕方鸟,从空中盘旋俯冲下来。 “你们来这儿干嘛?”唐元骁问。 “部长说让我们和你一起行动,以后我们就不参与巡逻组的日常任务了。” “哦。” 凌放可真会给他找事。 一共五个行动小组,他怎么不去找别人,非得找上他。 他看上去和谢青灵沈怀州这两个莲蓬窝子关系很好的样子吗? 唐元骁牙疼起来,他看了这两人几眼,想拒绝,但又觉得拒绝了也没用,这两个我行我素,说要跟着他,就一定会跟着他的。唐元骁头疼地认命道:“上来吧。” 骑在毕方鸟身上的他给这两人让了让位置。 谢青灵和沈怀州依次跳到毕方的背上,就如同第一次见到唐元骁那样。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不过现在的唐元骁夹在他们两人中间,看上去竟透出几分弱小可怜,搞得毕方不像是他的毕方,他反倒像是来搭顺风车的那个。 本来,唐元骁想说,既然加入了第三行动小组,那就是他的人了,以后要叫他组长才行。但话到唇边,不由得想起让谢青灵拜师那次,很识相地闭了嘴,免得节外生枝。 他不说话,有人说话,谢青灵主动问:“唐组长,我们去哪?” 哟,还挺乖的嘛,知道叫组长。 唐元骁很受用,冷哼了一声,说道:“带你们去旧日王城外围,看看行动组的工作日常。” 毕方鸟的移动速度很快,大概过了十分钟,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繁华的风景逐渐消失,人烟逐渐稀少,眼前出现了连绵起伏的青山,还有行道树逐渐凋零的街道,以及风景萧瑟的平地。 在这里,就是旧日王城鲜少有人出没的外围了。 也正是总部和十一方的人频繁交手的地方。 一路飞过来,谢青灵看到但不仅限于:被打塌的桥梁正在施工,被掀翻的公路正在填土,大片被摧毁的绿化带正在恢复原状…… 也幸好这片地区居民不多,基本上都是废弃的状态,不然从现场遗留的残骸来推断,这种状态的打斗,肯定会引起不小的恐慌和伤亡,给后勤组增加不轻的任务量。 而旧日王城的几个街区,被唐元骁称之为安全区,是因为危险都被行动组的人阻挡在外围了吧。谢青灵心想。 毕方鸟盘旋几圈之后,缓慢俯冲下来,停在地面上。 谢青灵他们三人跳下毕方后背,站在地面上。 地面青烟升起,空气中传来一股土地被烧灼的气息,地上的减速带还有路边的绿化带已经被损毁殆尽,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满目疮痍。 这里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心中不由得一拧,谢青灵看向前方——两具躺在地面的尸体横陈在不远处。 见尸体穿的不是黑色制服,谢青灵才松了一口气。 死的不是行动小组的人,是十一方的人。 而在这两具尸体附近,还有两人身穿金色镶边的黑色制服的人,正蹲在地上搜寻尸体,搜出了不少物件儿。 确定没有遗漏之后,他们开始想办法稍微处理一下现场——毕竟这种场面,要是让无知无觉的市民看到了,指不定会吓成什么样。 只见其中一个人一只手按在地面上,本来就是十分狼藉的绿化带地面就往下塌陷了一大块,呈现出一个能容纳两个成年人身体这么大的坑。 两人合力把尸体抬起,扔进坑里,再随便埋上点土掩盖住尸体。 最后,他们又往埋尸的地方撒上几粒种子。 不过眨眼之间,埋尸的绿化带上就长出了几丛密集的滴水观音,非常完美地掩盖住地下的尸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一个挖坑一个管埋的埋尸现场,谢青灵都意识不到,这地下居然埋着两具尸体。 关键是……这也太熟练了吧。 这就是行动组的工作日常吗? 从没参与过这种事务的谢青灵和沈怀州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对行动组工作日常的震惊和疑惑。 唐元骁说道:“十一方的人的尸体不会像鬼怪那样自动消失,他们也是人类,所以在后勤部到达之前,需要做一些必要的掩盖,免得让市民看见了,引发恐慌。” “我们行动组的人,一般是用让土地塌陷的工具,加上滴水观音种子,就可以较好地掩盖尸体同时用滴水观音作为标记,提醒后勤部埋尸地。” “如果是医药部的人就比较方便一点,他们直接用化尸水。” 两人说话的当儿,听到了一声招呼声:“唐组长。” 是行动部的人。 远远的就看到唐元骁身边带着两个新人,那人问:“这两位是?” “临时来做帮手的新人,我带他们过来熟悉熟悉情况,你们继续忙你们的。” 行动组的人听了,却没有听唐元骁的话,而是往谢青灵和沈怀州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看的仔细,其中一个人的目光忽然变得充满兴味起来。 他说:“我记得你们,你们是选拔赛上打得很凶的那两个新人。” 他拍了拍手,特意走过来拍拍沈怀州的肩,一副哥两好的样子,说道:“有空切磋切磋,比比看谁厉害。” 沈怀州道:“好。” “新人真是一年比一年猛了。”另外一个人看向谢青灵,也跃跃欲试起来,也想开口定下之后的一场切磋。 唐元骁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怕这两个不了解情况的憨货被锤得妈都不认,他赶紧带着谢青灵和沈怀州跑了。 开什么玩笑,这两个人还没有接受二次赐福的时候,就能单杀鬼怪,勇挑十一方,还能联手把他打得嗷嗷叫。现在有了二次赐福,那战斗力简直不敢想象。 为了组员的身心健康和生命安全着想,唐元骁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们,不要和这两个人多来往。 三人重新回到毕方鸟背上,骑着继续巡逻。 “我们就这么一直巡逻下去吗?” 唐元骁道:“因为我有毕方鸟,不管哪里出问题,过去支援都很方便,所以我算是行动组里的巡逻专员,主要是看哪里需要帮忙的,都会立刻赶过去。” 谢青灵接着问:“其他人都没有像毕方这样的坐骑吗?” “可以快速移动的工具有,像毕方这样的没有。”唐元骁说道,“除我以外,还有一个长期负责巡逻的专员。” 毕竟饿到把自己出卖以求饭票的鸟,不多了。 听了唐元骁的话,谢青灵心中明了。 像凌放的木鸢,移动速度很快,也很强,但是限制太多,通常使用一次,人就要失去行动能力几天,更别提什么支援了。 此时,身边忽然一阵风声呼呼而至。 本来正在疾驰的毕方身边,席卷而来一股强大的气流,压强逼得毕方鸟往中间一靠,方向微微失准。 而毕方鸟仰头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谢青灵一脸莫名,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唐元骁说:“另外一个巡逻专员来了。” 一转头,看见毕方身边急迅飞来一只巨大的木鸢。 木鸢栩栩如生,扇动翅膀,飞到毕方身边之后,和毕方鸟保持静止。 王孙花花抱着王孙大胆站在木鸢背上,视线扫到了谢青灵,她笑了笑说:“好巧啊,你们也来巡逻吗?” 白猫被她抱在怀里,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她红色的裙摆翻飞,像朵盛开的花。 知道了。 王孙花花的身体无视各种神秘物品的诅咒和负面效果。 所以,别人使用就会瘫痪的木鸢,她却可以直接用来当坐骑,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谢青灵不免有些羡慕:“王孙部长,你的坐骑太厉害了。” 王孙花花嘿嘿笑了两声,从腰上绑着的布袋子里,掏出了五只手指头大的木鸢,“像这样的坐骑,我还有五个!” 她手上的镯子叮叮作响,神情得意洋洋。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沈怀州此时幽幽开口,问:“能给我一个吗?” 谢青灵:“……” 138 晚归人,手拎手 谢青灵赶紧摁住了沈怀州想要伸出去的手,死死按住。 沈怀州不明所以,但也乖乖住了手。 王孙花花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还从没遇见过这么直接的、并且如此不要脸的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你用不了。”王孙花花把几只木鸢全部收起来,“一般人使用木鸢,就会动弹不得,你不行的。” “我能坐当然是因为我不是一般人!”王孙花花拍拍胸口,骄傲道。她对他们挥挥手,“走了走了,巡逻去了。” 话音落下,木鸢瞬间加快速度,转眼就跑得影子都见不着了。 生怕沈怀州明知道诅咒物的效果但还是想要。 沈怀州确实知道诅咒物的效果,但并不妨碍他想要。 唐元骁得意道:“还是我的毕方好。” “毕方,快,前往下一个巡逻地点。” 毕方鸟发出快乐的叫声,也加快了速度。 谢青灵趴在毕方的边缘往下看,把下方的景色尽收眼底。 路上,谢青灵看到不少路过的地方都有战斗的痕迹,许多残破的建筑都没有来得及恢复,就这么放着,从天空中俯瞰下去,曾经人类密集活动过的地方如今变得十分的荒芜,人影无踪,倒是不时有难得一见的动物身影穿梭而过,到处长着不知名的植物,像废土城市。 今天修了,明天可能又倒塌了,一堆积,就逐渐变成了现在这样。 离开了人类的修剪,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植物无规无矩,自在随性。只是这里也并非它们生长的沃土,随时可能要经历战火的洗礼。 谢青灵皱眉问道:“外环的战况这么激烈了吗?” 越是往外走,战斗留下的痕迹就越是狼藉,越是不堪入目。 唐元骁的神色也是一敛,说道:“之前不是这样的,是近来……” “近来,十一方的反扑越发强烈,他们想要突破外环的防守冲进旧日王城,造成更大的破坏。” 唐元骁冷冷一哼,“如果给他们机会,他们只怕想冲进总部,直捣黄龙!可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的!” 总部的人不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十一方也是。在进行对总部猛烈进攻反扑的同时,十一方的人数也在折损,但他们却无畏生死,不计代价也要继续攻城。 在外负责清扫十一方据点的十人小队应该也给十一方造成了很大压力,不然十一方不会疯成这样。 谢青灵问道:“十人小队现在怎么样了?如果他们那边能有好消息,那……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抿了抿唇,看着远方的山峦黛影,有些许出神。 如果十人小队能获得胜利,把十一方的据点一锅端了,那么胜利将属于据守旧日王城的人类。 哪怕付出惨痛的代价,但只要将胜利的旗帜夺到自己手中,那么一切动荡都将结束。 反之,如果失败了,又是几十年的轮回。 唐元骁沉默了一瞬间,随后闷声说道:“我不知道。” “清扫计划现在是总部的最高机密,除了总部长,和三位元老,其他人都不知道。” “啊,烦死了!机密机密,什么都是机密!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唐元骁忽然大喊道,“气死老子了!” 谢青灵拍拍他的肩膀,反过来安抚他:“保密挺正常的。” 沈怀州也说:“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博弈——” “行行行,别说了别说了。”唐元骁连连摆手,“我知道了,你们别说了!” 显摆什么呢!脑子这东西人人都有!他又不是没有,多说这么多话有意思吗! “烦死了!”唐元骁要气坏了。 此时,忽然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剪着寸头的男人,他抬头看了眼毕方的方向,然后张弓搭箭,射出了一支箭矢。 箭矢势如流星,带着疾风破空之声,又带着凛凛煞气扑面而来。 好家伙,居然当面偷袭! 唐元骁大喊一声“毕方”,毕方心领神会,立即侧身避开。 随后,唐元骁又放了一把火,但那个人放了一箭之后,立即闪身跑进了旁边的丛林里,很快消失不见。 这块地方和以前废弃的公园交界,公园里种着许多树木,多年后无人打理,就变成了一片森林。 谢青灵拍了拍毕方,想让毕方去追,唐元骁却说:“不必理会,小心调虎离山。” 此话一出,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都齐齐看他,目光充满了奇异之色,那眼里仿佛在说: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谋略。 唐元骁被他们看得烦了,咬牙道:“不必这么看我,等你们执勤的次数多了就知道了。” “十一方的人诡计多端,他们甚至能以身作饵,诱人深入,然后再包抄——他们根本不管自身的死活,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疯子。我们一开始不熟悉他们的行事作风,吃了不少亏。” “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守住外环,不让十一方的人攻破防线。” 唐元骁沉声道:“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配合十人小组清扫计划结束,直至获得胜利。” 此时,谢青灵和沈怀州都感受到唐元骁语气里的认真与威严。 他们立即应道:“明白!” 随后,毕方鸟继续尽职尽责地巡逻,遇到有需要支援的地方就冲过去支援,几人围攻,面对一些怪物,应付起来还算轻松。 如果是遇上十一方的人,那就又是一场混战了。 和唐元骁一起巡逻的第一天,谢青灵深刻意识到什么叫做旧日王城内都是安全区。 外环的情况非常复杂,并且险象环生。 比如说,路边一棵好好站着的绿化带的树,有可能就是十一方的人伪装的。只待行人路过,就会被他偷袭。 再比如说,十一方的人确实诡计多端,时不时骚扰一下,哪怕不正面迎敌,要应对这么频繁的骚扰,也十分劳心劳力。 更别说迎战的时候,要面对他们那些令人眼花缭乱、毫无底线的战术。 半天下来,谢青灵和沈怀州就对之后的工作环境熟悉得差不多了。 行动组的人员午饭都是在外环解决的,一般是自带干粮盒饭,吃起来十分潦草随便,饿不死人就行。 直到换班的时候,行动小组的人才能离开。和巡逻组不同的是,行动小组是分为三班倒的,每一个小队只需要出动八个小时。 外环的工作压力那么大,执勤时间如果太久,铁打的人也熬不住。所以从工作时间来说,去到行动小组之后,时间反而宽裕了起来。 就是小命更危险了几分。 毕竟,行动小组的伤亡率,可是最高的。 当谢青灵从外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 唐元骁驱使毕方停在总部的门口,吹响骨哨,让毕方离开。 此时的三个人一身血污,看上去都很狼狈,但谁都没嫌弃谁,默默地走在一起。 唐元骁说道:“我明天继续带你们去外环,早上八点半在饭堂集合。工作时间是早上九点到傍晚五点,记得自带干粮。如果抢不上饭堂的盒饭,那就带军用压缩饼干。” “明白。” 谢青灵和沈怀州应道。 三人很快分别,没有再一起行动。 两人往饭堂走去,谢青灵忽然同跟在她身边的沈怀州说道:“不知道部长回来没有。” 之前三人虽然不一起行动,但至少饭是一起吃的,算是未来城部门成员为数不多的团建活动。 现在凌放也加入了旧日王城的巡逻日常,而她和沈怀州两人也跟着唐元骁去往外环,如此一来,想要见面就难了。 谢青灵有心想询问一下凌放,问问他那边的情况如何。 可又怕他现在如果是正在对敌,要接听她的通话会分心,反而会影响他的发挥,更危险了。 于是只能作罢。 沈怀州忽然问道:“你在担心部长?” “你怎么知道?” “我在担心。”沈怀州说,“我们可以打饭回去吃,在门口等部长。” 谢青灵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这么干吧。” 两人买了现成的快餐盒子,拿了就走,还不忘给凌放也捎上一份。 如果凌放吃过了也没关系,余下的分量,沈怀州能吃得下。 一个从事体能高消耗职业的成年男性饭量简直像黑洞一样,饿起来的时候,能吃得下一头牛。当然谢青灵现在的饭量也不赖就是了。 拿着盒饭回到宿舍区,谢青灵和沈怀州分别回到自己的宿舍里。他们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仔细倾听门外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谢青灵吃完了饭,又洗了个澡。 此时,距离谢青灵回来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凌放还没回来。 要说刚才还只是有点杞人忧天,现在的谢青灵则是真切担忧起来。 凌放之前说了,他会待在科技研发部,不跟他们一起上前线。 可今天,他却和鬼怪交手了。 谢青灵眉头紧皱。如果凌放晚归,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事情。 她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打开门,想要出去找沈怀州,一起去看看。 结果门一开,正好看见凌放从电梯里走出来。 响起的脚步声惊响头顶的声控灯,灯光落在凌放身上,照亮他颜色深沉如被浸湿的衣裳,以及袖管空空荡荡的右手。他左手拎着右手的义肢,右手的袖管破破烂烂。 谢青灵愣了一下。 凌放也愣了一下。 彼此对视几眼后,凌放先打破了沉默。他问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139. 139 虎头鞋,骨为轿 “在等部长。” 谢青灵说:“我和沈怀州都很担心你。” 凌放道:“你们顾好自己吧。我没什么打紧的。” 没什么打紧的…… 没什么打紧的,义肢都让人给打断了。 谢青灵站到他面前去,想问他不可以只待在科技研发部吗,但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这句说出来也是无用的话,多说无益,不必说出口就知道凌放不会听。 “我真的……”谢青灵声音一顿,“我真的很担心部长。” 此时,沈怀州的声音从他宿舍门内传来:“我也是。” 凌放怔忪,随后兀的笑了。 他叹气道:“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十一方的人最近在城外集结,渗透进旧日王城的人也更多了。” “他们豢养的许多鬼怪在城中作乱,前线吃紧……” 凌放停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良久过后,凌放才说:“部门需要一个什么样的战士,我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所以,你们不必为我担心。” 谢青灵哑口无言。 果然多说无益的话是不必多说的。 凌放是所有人里,最不需要别人替他担心的那个。 “那部长可以小心点吗?”她问道。 “可以。” “那部长的手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我可以自己修,还有备用的。” “部长要吃饭吗?我们给你带了一盒饭。” “可以送到我房间来。” 说着,凌放就先打开房门,自己走进去了。 门没关,显然是给她留了门。 谢青灵拿起已经温凉的盒饭走进凌放的宿舍里,把盒饭放在柜台上。 此时的凌放已经换好了义肢,另外一对已经残破的义肢被放在桌面上,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响,偶尔还能见到迸发的火星子冒出来。 谢青灵走进去的时候,凌放正拿着一块布擦拭义肢上面的血污。 见她进来了,凌放说道:“今天黎恬恬跟我打了一通报告。她说未来城现在很好,特殊事件都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叶安然和代星宇也逐渐能独当一面,越来越沉稳了。她带过去的新人也已经转正,成为了正式员工。” “大家都很好。” “等此间事了,天下太平,我会回到未来城去。到时候你如果不留在总部,就跟我走吧。”凌放说,“未来城需要你们。” 没等谢青灵答话,凌放便道:“你现在不必回答我,等结束了,我再来问你。” “好了,回去吧。” 谢青灵点头,离开他的房间。 走出来,迎面碰上沈怀州。 沈怀州问她:“部长说什么了?” “部长说,未来城需要我们。” “哦,早点睡。”沈怀州说,“明天还要上班。” 别人上班拿钱,他们上班要命,不养足精神可不行。 谢青灵也不多说什么,一颗心放进肚子里,至少今天能睡个安稳觉了。 - 次日,早上八点半,饭堂里,谢青灵、沈怀州以及唐元骁三人碰头。 吃完了早饭,三人又在其他窗口里准备中午的饭,准备完毕后,唐元骁吹响骨哨,召唤出毕方鸟。 毕方鸟一露面就冲着唐元骁嗷嗷直叫,翅膀一直扇动,却不飞走。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给你。”唐元骁无奈,立即烧出几团火来,往毕方鸟的嘴巴里塞。 足足塞了七八个火团,把毕方鸟喂饱了,它才开心叫起来。 “可以走了。”唐元骁说。 三人跳上毕方的后背,让它带着他们出城去。 唐元骁说:“昨天已经带你们熟悉过外环的地图了,今天带你们两个去废弃烂尾楼看看,那里近日来不太平,鱼龙混杂,情况不明,需要勘查清楚。” “如果遇见了十一方活动的踪迹,不要正面迎敌,确定消息就跑。” 烂尾楼是二十几年前的烂尾楼。 当时旧日王城的活动范围还不是现在的大小,而是要更大,更繁华一些。 烂尾楼的遗址上,本来是打算建造一个近郊区的商业区,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进行下去,所以建造了一半的楼就烂尾了。 这么些年,没有人住,也没有人打理,逐渐荒草丛生,树木林立。 因为当初的规划是要建造一个大型商区,所以烂尾楼不是独栋,而是一片。放眼望去,有种触目惊心之感。在屋顶上,在窗口处,已经有植物颤巍巍探出脑袋来。 像房屋长在森林里,又像森林里种出了楼房。 在钢筋水泥里,长满了树枝的根,缠绕着向阳的藤。 这里看上去已经回归了自然,变成了森林中的水泥,不过其中还有一部分属于人类。 在毕方鸟的背上,谢青灵看到一处地方有炊烟袅袅升起。 空气中,还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这是烟火味。 有人在这里做饭。 谢青灵说道:“这片烂尾楼里,还住着人。” “总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还有一直都不愿意搬走的钉子户。”唐元骁深深叹气道,“在这片地方,因为还居住着人类,所以勘查的情况更复杂一些。一会儿下地之后,我们分头行动,要记得随时保持联系。” “明白。” “明白。” 这两人平时虽然虎,但真正的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唐元骁心中十分满意。 毕方在空中盘旋几下,随后又俯冲下来,停在地面上。 谢青灵和沈怀州跳下毕方鸟的背部,挑了个方向之后,走进烂尾楼里——不,或者应该说,走进森林里。 挑了一个有四层高的建筑物,谢青灵提步走进去。 随着她探索得越来越深入,属于森林的味道也就越明显,周遭也就越安静。 看上去经久不衰的水泥层散发出腐朽的味道,地板经年累月被水汽侵蚀,坍塌或膨胀。 屋顶和墙体开裂,有树木的根扎着房顶生长进来,看上去并不适合树木生长的水泥也变成了树木的养料。 地板上,积聚着低落的露水,还有森林里液化的水汽,一脚踏上去,“哒哒哒”的声音响起,溅起不小的水花。 谢青灵打量四周几眼,很快就确定了人类活动的踪迹——在这被植物占据了大半的商场内,还有人摆碗烧香。 虽然人类摆放的碗和食物非常隐蔽,是顺着墙角摆放的,非常不起眼,但谢青灵还是顺着味道发现了这些不属于自然的痕迹。 她走过去,拿起摆放在地上的碗看一眼,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两个馒头,馒头上还印着红艳的“囍”,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很浓郁的芝麻炒熟之后的香气。 在碗底,还放着一些芝麻糖。 这是……住在这里的人类吃的食物? 也不太对。 看上去好像是偏仪式的用品,是祭祀吗? 只是不太能看出来祭祀的是什么东西。 芝麻糖和“囍”馒头,是结婚用的东西? 谁和谁结婚? 谢青灵正寻思着,忽然耳边听见了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唧唧”声音。 好像在耳边响起,又好像离得很近。 有东西在落叶枯枝上踩踏爬行的声音响起,“沙沙沙”、“沙沙沙”,偶尔踩断枯枝败叶,响动就更刺耳明显一些。 谢青灵脸色一变,立即联系了唐元骁,说道:“唐组长,我这里发现了神秘事件。” “我这里也发现了,你看看能不能自己应付。” “……哦,好。” 看来只能靠自己,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只要不是十一方的人,哪怕单独面对鬼怪也不是什么大难题。 谢青灵拿出地藏王菩萨像,铺开杀场。 不过眨眼间,之前被掩藏的世界另一面,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谢青灵忍不住吃了一惊。 老鼠,遍地都是老鼠。在着铺面了半腐朽枯枝残叶的地板上,密密麻麻站着许多老鼠。 老鼠成群结队聚在一起,密密麻麻,却乱中有序。 它们穿着红艳艳的小褂,像人一样站立。 有的老鼠手里拿着红花欢欣鼓舞,有的手里拿着喇叭花做的唢呐正敲锣打鼓,有的高举写着红双囍的迎亲牌前头开道。 被老鼠们簇拥的中间,站着一位老鼠新娘。 老鼠新娘看不见脸,学着人类的样子,盖上红盖头,穿上红衣裳,安安静静站着,旁边还躺着一个看上去像是花轿模样的东西,只不过花轿已经损坏,导致这一队看上去像结亲的队伍瞬间乱做一团。 【正月十六,老鼠嫁女。天地惊蛰,万物复苏,老鼠想要为女儿觅得佳婿,在这一天敲锣打鼓张罗女儿出嫁。】 【害怕鼠害叨扰的人类在墙角摆下芝麻糖和馒头,为老鼠嫁女迎宾开道。只是胆大妄为的通灵者,你巨大的脚印,你莽撞的双手,打扰了这一场盛事,耽误了老鼠嫁女的吉时。】 【老鼠围绕在你身边不肯离去,除非你能给它们找来一双孩子穿的虎头鞋,充当出嫁的花轿,否则老鼠将与你不死不休。】 ……她怎么感觉自己被碰瓷了呢。 孩子穿的虎头鞋,现在上哪儿找这种东西。 谢青灵双眸一凝,双手紧握歃血,瞬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与此同时,老鼠动作比她更快。 它们成群结队动起来,飞快挖来个地洞,钻进谢青灵脚底去。 下一刻,竟把谢青灵托起来,抬起就跑。 谢青灵脚底一滑,差点往后仰倒去。 她立即翻身远离那片地面,才稳住了身型,没有被老鼠弄倒。 【老鼠们在等待中失去了耐心,它们决定自己动手造出一顶花轿。用通灵者的骨血做红毯,用通灵者的皮肉做嫁衣,用通灵者的头骨做花轿。】 【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完美的婚礼。】 第140章 140 老鼠个头并不太大,但数量很多。 这么密麻麻一片,全部唧唧叫嚣着,张牙舞爪向谢青灵发起攻击。 谢青灵提起歃血相对,将迎面扑来的老鼠横劈几道。 老鼠的惨叫响起,几具老鼠尸体落石般从空中坠落。 只是……仍旧不够。 这里老鼠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谢青灵一甩裙摆,将扑到她身上的老鼠卷住,通通甩开,避免了被老鼠抱脸的下场。 杀了一只还有第二只,杀了两只还有第三只,一只接一只,无穷无尽,就这么一点点杀,根本杀不完。 只是浅浅试探一刀,谢青灵就放弃了和老鼠正面敌对。 她急迅后退开来,和老鼠拉开距离。 同时,拔出手|枪,远程射击,并不靠近老鼠,也不给它们攻击的机会。 被这么多老鼠同时围攻,一不小心被缠住,很难摆脱不说,一只咬一口,那造成的伤害不容小觑。如同即使蚂蚁咬住大象,一时半会儿咬不死,也能给她造成不小的困扰。 谢青灵十分头疼。 她单体伤害虽然很高,但面对数量这么多的小群体,并没有有效的办法可以很快制止它们。 要不试试用火攻? 如果是唐元骁一把火烧过去,造成的伤害应该非常非常高。 思及此,谢青灵在躲避老鼠追击的同时,联系了唐元骁。 没等谢青灵说话,唐元骁惨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谢青灵:“……” “我遇到了十一方的人偷袭,快来支援我!”唐元骁大叫道。 “我还想让你过来我这边放把火呢!” 唐元骁也被缠住了。 不过听唐元骁中气十足的声音,应该暂时还占上风。 火属性的神通攻击力很高,而且一般来说可以无视防御,哪怕唐元骁不敌对手,他骑上毕方就跑,也不容易出事。 想了想,谢青灵立刻说道:“你让沈怀州过去支援你吧,我这边还算好应付。” 本来还想,唐元骁不能过来的话,就让沈怀州过来放镜花水月呢。 现在看来,这些老鼠只能让她自己来解决了。 谢青灵掐掉通话的同时,从栏杆处跳跃离开。随着她起身离开的动作,她刚刚站立的地方,立即从天而降扑来许多密密麻麻的老鼠。 老鼠变得更多了。 太过密集的老鼠队伍,让它们有的咬着对方的尾巴,有的踩在同伴背上,一起织成一道黑色的大浪,朝谢青灵压来。 每一只都在叫,唧唧唧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无比烦躁。 如果用死亡领域让老鼠沉寂的话,倒是可以让它们安静一会儿。 难就难在死亡领域只能维持大约四秒的时间。用过一次之后,要等十五分钟才能再用。 这四秒的时间,能做的事情有限。 啊,还是好想放一把火啊! 偏偏手头没有纵火的工具,谢青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当下的情况,让她手搓火花,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要不……擒贼先擒王,把老鼠新娘抓了? 也不对。 老鼠新娘可不像老鼠的首领。如果说老鼠新娘的爸爸是首领,倒是还有可能,可这么多老鼠,各个长得一个样,她要怎么找? 谢青灵皱着眉,一边跑一边把这座四层楼高的建筑物大致地形轮廓都探清楚了。 当她决定放手一博,想要利用隐身把身后穷追不舍的老鼠引进一个装饰用的大型花瓶里时,耳边忽然一声猫叫。 谢青灵一愣,还以为自己 听错了。 她回头一瞥,只了一个巨大的、像猫又像老虎的剪影凭空出现。 老鼠追着谢青灵,猫虎追着老鼠。 一串接一串,就像老鹰抓小鸡。 猫虎剪影张开巨大的口,一口吞下不少老鼠。 剪影舔了舔嘴巴,随后扬起巨大的爪子,向逃窜的老鼠挥去,很快,地面轰隆一声,出现了五道深深下挖的利爪痕迹。 老鼠们见到猫虎剪影,吓得毛都竖了起来,四下逃跑。 但它们的动作在猫虎剪影面前,简直就像放慢了一样。 不管老鼠怎么逃,猫永远比它们更快。 老鼠四散逃窜,比之它们的狼狈,猫的动作实在是优雅极了,只是这优雅不已的动作里,尽是杀机。 一只又一只老鼠进了猫虎剪影的肚子里。 不过眨眼间,刚刚还像蝗虫过境般追着谢青灵跑的老鼠群就被消灭得七零八落。 这时,谢青灵忽然看到猫虎剪影停顿了一下。 它站在一团慌忙逃窜向西的老鼠面前,挑出那只穿得最红最艳的老鼠新娘,在指尖悠悠在空中晃荡了两下,然后张口,一口将它吞进肚子里。 【老鼠一直在盘算一件事情,它想把女儿嫁给这世上最勇猛最厉害的人,只有这样的女婿才能配得上他首领的地位与身份。】 【询问一圈无果,它最终决定,将女儿嫁给猫。】 【可爱的猫猫在老鼠的眼中可并不可爱,反倒残忍血腥,是鼠类的天敌。可猫同时又是那么强大,是老鼠的世界里无鼠能敌的勇士。于是,老鼠下定决心,要把女儿嫁给猫,这样,它就将拥有了一个世上最勇猛最厉害的女婿。】 【女大当嫁。不用问,它的女儿一定会同意的。】 【老鼠新娘再次等来了它的新郎,可惜这次仍旧是腹中相见。跨物种的恋爱,对天敌的仰慕,从来没有好下场。】 可怜的老鼠新娘,甚至来不及反抗。 这一口下去,猫虎剪影吃了个饱,优雅地舔了舔爪子,又清理了一下胡须和嘴边的食物残渣,剪影化成一道黑烟,随后遁去。 头这里有食物,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顿丰盛的大餐。” 空中,侧骑着木鸢的王孙花花俯冲下来,看到谢青灵,笑着打了声招呼。 等木鸢停止站定后,王孙花花跳了下来。 她高叫一声:“胆,快回来!” 声音回荡在建筑里,暂时还没看见王孙大胆的身影,可能是还在追击残余的老鼠们。 “胆!王孙大胆!!!”王孙花花又喊了几声。 王孙大胆还是没有回来。 没人规定一只小猫咪吃饱了就不能继续逗老鼠玩了,美味的鼠鼠可不仅仅是它们的食物,还是它们的玩具。 王孙花花无奈摇摇头。 谢青灵说:“谢谢王孙部长,没想到,大胆居然这么厉害。” 看看地上残存的那五指利爪,这杀伤力,还有那急迅如风的反应速度。 如果是和人对战,应该也像猫抓老鼠一样轻松吧。毕竟猫的身体,可是顶级捕猎者的配置,可以快速捕捉许多高速移动的物体。 包括人类。 此时的王孙大胆终于在玩耍尽兴后,朝王孙花花奔跑而来。 王孙花花立马蹲了下来,目光中充满了骄傲和怜爱,她对谢青灵说道:“那是当然!我们家胆胆可是很厉害的!毕竟神通是它拿命换的!” 见谢青灵像是好奇,王孙花花道:“以前它是只流浪的小猫咪,被困在高架桥的夹层上,整整三个月,不知道它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我发现它的时候,它瘦得几乎只剩一 把骨头。” 王孙大胆跳上王孙花花的后背,盘住王孙花花的脖子,保持着它之前最常有的姿势,继续一动不动,眯着眼睛睡觉。 王孙花花安抚地摸摸它的脑袋,缓慢站起身,继续道:“那时候大胆奄奄一息,眼睛还瞎了一只,我心想,完了,肯定养不活了,找个地方给它埋了吧。结果这个小家伙巴着我裙角不放开,我就把它带回总部,让顾莲生治治,没想到还真活了。” “不仅活了,还获得了猫虎神的赐福,成为了一只具有神通的小猫咪。”王孙花花捏捏王孙大胆的粉色垫垫,隔空对着王孙大胆啾啾了两声,“是不是呀胆胆,因祸得福,福大命大,胆胆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福星。” 谢青灵看向王孙大胆的眼睛bulgbulg发光,简直也想像王孙花花那样伸手rua上一通,但口中却道:“王孙部长,唐元骁遇见了十一方的人,可能需要支援。” 边说,边扫视着周围战斗过后的残局,确保没有遗留隐患,好能及时抽身,赶去唐元骁那边。 唐元骁那边可能还在水深火热中,现在不是撸猫的时候。王孙花花有坐骑,过去支援应该很快。 王孙花花点了点头,又放了一只木鸢出来。 正要走,谢青灵的耳机里传来唐元骁喘气的声音:“我们这边解决了,你那边怎么样?需不需要支援?” “也解决了,不需要。”谢青灵掐掉通话,再次对王孙花花说:“不用了,王孙部长,唐元骁那边已经解决了。” “行,那我就不过去了。”王孙花花收起木鸢,“我们先把这栋建筑物探索完毕,这里挺邪乎的。” “嗯,一道吧,有个照应,安全一点。” 看着王孙花花肩上的大白猫,谢青灵一阵手痒。她问:“王孙部长,我可以摸摸它吗?” 王孙大胆现在被养得一身膘,白毛漂亮到在阳光底下柔顺地闪着光,这么可爱的小猫咪,实在是让人很难抵抗把它猛rua一通的冲动啊! “你真勇敢。”不知怎么的,面对谢青灵的这个请求,王孙花花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她说:“你可以试试。” “不过,我要提前告诉你一件事。” “你可能不知道,大胆的脾气很大的,只和我比较亲近。”王孙花花提醒谢青灵。 谢青灵不信邪,伸手刚要一摸,结果一眨眼,手背上添了五道血痕。 谢青灵:“……” 好的,知道了。 第141章 141 谢青灵悻悻收回想要摸王孙大胆的手,暂时打消了和它培养感情的念头。 王孙花花忍笑:“它就这臭脾气。” “我们上楼去吧。”王孙花花说完,走上楼梯。 谢青灵点点头,心里却想着,下次她得记得带着小鱼干过来贿赂贿赂。小鱼干一定能让她和王孙大胆的友情深厚几分。 她随王孙花花一起走上二楼,四处查看一番,暂时没有发现人类活动的踪迹。 接着,继续往上一层。 王孙花花扶着楼梯扶手,一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小跑上去,两条油亮的麻花辫一甩一甩的,欢快得像风中飘荡的柳条。 她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危险,闯入这诡异阴森的地盘,无所顾忌,一脸轻松,身上的首饰耳饰叮叮当当。 根本不像一位身居高位的部长,没有半点其他部长身上常有的老气横秋,反倒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或者说,她的性格里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孩童时的天真与活泼。 也许是她不会被诅咒物诅咒的体质让她免受了许多痛苦,于是很好地留存了她无忧无虑的天性。 在这样的王孙花花身边,谢青灵轻松了不少,心头的阴霾也去掉许多。 看着王孙花花悠闲自在的状态,谢青灵忽然有些羡慕,她问:“王孙部长,我能问一句,你这个免疫一切诅咒的体质是怎么获得的吗?” 王孙花花停下脚步,偏过头来看她,笑着说:“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只是在想,如果有办法的话,能不能让我家部长也弄上。”谢青灵低了低头,“他是个咒术师,总是被诅咒弄得很虚弱。” “哦……你说凌放啊。”王孙花花拉长了声音,她脚步停了停,思索了有一秒的时间,然后摇摇头,一脸遗憾地说道,“不过不行诶,我这个本事,凌放想要的话,大概只能回娘胎里回炉重造了。” “……嗯?”谢青灵没太听懂,“意思是,王孙部长的天赋是生来就有?” “没错,这可是打娘胎里出来的时候自带的。”王孙花花跑到她前面去,转了个圈圈,裙摆张开,像朵莲花在空气中绽放。 她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美丽的身体与快乐的心情,明明是人,身上却有一种野生动物才有的张扬与野性。 王孙花花回头看着谢青灵,嘿嘿笑道:“我听阿嬷说,我娘在怀我的时候,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转胎丸呀,神婆的符水呀,生吞蝌蚪呀……折腾了几个月,我生出来之后,就百毒不侵啦。” 说完,王孙花花的动作忽然尽数停住,近乎纯黑的瞳仁认真地看向谢青灵。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如同一汪能够将人吸进去的寒潭,里面仿佛包含着千言无语,又好像没有任何的情绪。她说:“我能健康地出生,已经是个奇迹。或者说,我就是奇迹本身。” 我就是奇迹本身。 一句非常张狂的话。 但谢青灵丝毫感受不到王孙花花的狂妄,反倒一阵后怕与恶寒。 虽然她不知道喝神婆的符水、生吞蝌蚪都是什么操作,但是转胎丸……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王孙花花能无病无痛地出生,确实已经是一个奇迹。 早知道就不问了。 谢青灵的心里充满了歉意,她看着王孙花花复又出现笑容的脸庞,说道:“对不起啊王孙部长,我不知道——” “没什么。”王孙花花歪歪脑袋,很是无所谓地说道,“我是个幸运的孩子,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注定了我天生与众不同。如果不是我娘这么折腾,我也不至于早早把苦在她肚子里吃完,一出生就感受不到痛苦了。” “而且,也遇不到大胆,进不 了总部,也就不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而且你也不要觉得我可怜,傅部长说我是被神眷顾的孩子,我觉得他说的才是没错的。” “我喜欢现在的工作和生活,我喜欢我拥有的一切。”王孙花花一顿,懊恼道,“就是不喜欢加班。不过现在——” 她目光在这栋建筑里的某处一定,说:“我们要加班了。” 说话间,王孙花花手腕一抖,手镯上錾刻飞鸟的银镯银光一闪而过,下一刻,三只银色的银质飞鸟活了过来,从银镯里飞出,发出银铃的啸叫声,冲向某个地方。 “你隐藏得是很好,但你身上芝麻糖的味道暴露了你,我的鼻子可是很灵的。”王孙花花说。 见此,谢青灵也提着歃血,跳跃到栏杆上,借力直冲过去。 三鸟在前开道,狠狠啄向一面墙壁,如同正在觅食啄树的鸟,要叼出树洞里面作害的虫。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墙体上一道人影闪过,避开了银鸟的攻击,同时也卸去了伪装,显露出身形来。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很奇特的男人。 他的皮肤不是正常的颜色,而是像个调色盘,五颜六色,分外的色彩斑斓,但看上去又丝毫不显眼,因为他的颜色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枯枝的褐,树叶的黄,地板的灰,空间里出现的色彩,都在男人的身上呈现出来。他以环境色为皮肤,以光线昏暗或明亮为衣裳,给自己披上一件无人可窥破的伪装。 哪怕此时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此时站在墙壁处,依旧很不显眼。 谢青灵不再说话,左手一个平划,盯着男人的脖子就劈过去。只是一刀落下,劈中了男人背后的墙壁,只听“唰”的一声响起,歃血在墙体上划开了一道划痕和零星的火星子。 没劈到人。 他又隐身跑了。 隐入了环境之中,又是一次完美的伪装。 周围所有东西,都可能是他,因为他会融入环境之中,不被人察觉到。 此时,耳边传来破空之声,王孙花花的银鸟再次窥破了隐身人的隐藏之处,再次啄去。 只是没等银鸟得逞,只听一阵疾风破空之声响起,一条巨大的粉色的舌头忽然弹射出来,又一分为三,死死吸住银鸟。 银鸟动弹不得,被舌头一拉拽,狠狠摔在地上,化为一道银芒消失。 谢青灵趁着他显露身形,还没来得及把舌头回收的时候,一刀割断他的舌头。 眨眼间,一小截粉色的、不像人类的舌头掉落在地面,随着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血色。 只不过这血色只蔓延了一会儿,就再度隐藏起来。 又伪装了。 谢青灵提醒道:“王孙部长,这好像是只变色龙。” 王孙花花拍了拍大胆的屁股,“胆,快!” 同时,她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了一只木制的物品,放在地上,瞬间变成一只巨大的青蛙。 王孙花花趴在青蛙背上,青蛙就开始“呱呱呱”往前跳跃着。 一边跳,还一边不时伸出迅猛有力的舌头,把眼前所有飞过的、正在运动的物体,尽收那张巨大的口中。 青蛙一边呱呱,一边跳,向谢青灵所在的方向跑去,意图形成一个包围圈。 隐在暗处的男人额头瞬间滴落不少冷汗,前有追兵后有虎,前后夹击,让他左右为难。 同为灵者,变色龙很快意识到,那只大胖猫也是灵者。猫是色盲,但它听觉嗅觉十分敏锐,如果一乱动,肯定就被发现了。 是个棘手的家伙。 不能从猫那里突围。 后面那个骑着青蛙的女人,虽然看上去很搞笑,但是青蛙能快 速分辨移动的物体,只要一动,就会被捕捉到。 那边也不行,青蛙就是个探测器,一过去就是个死。 那么,只剩下一个方位了。 男人咬了咬唇,感觉嘴里的鲜血腥味更浓郁了。 虽然舌头已经重新长了出来,但刚刚舌头被隔断疼痛还没有消失,整个舌根处仍然是麻的。 该死。 只能……只能从这个拿刀的女人身上突围了。 也许她是最好对付的那个。 先用舌头迅速攻击,一击得手之后,让她暂时无法行动,他只需要趁着这个机会再度隐身,那个女人就找不到他在哪儿。 只要隐藏得足够小心,迅速融入背景之中,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掉。 逃出这里,再找人来围攻她们,到时候胜利将是属于他的。 男人眼睛眯了眯,冲着谢青灵的身影而去。 同时,他的舌头迅速弹出来,速度快得人眼几乎无法捕捉。 谢青灵感觉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遇到危险之后的本能。 是从身侧攻击过来的。 飞快弹出的舌头成功粘住了谢青灵的肩膀。 男人愣了一下,随后欣喜若狂,没想到居然偷袭一击得手。 他立即把黏住谢青灵的舌头回收,想要带着她一起隐身,带走她,然后撕碎她。 只是…… 下一刻,男人的身体僵直,无法再动。 变化是在刹那间发生的,快,并且悄无声息,让他完全来不及反应。须臾之间,无边无际蔓延翻滚的浓重黑暗把他吞噬进去,一股沉寂的、无力的感觉遍布他的全身,明明还有意识,躯壳却像死了一样,无法掌控一切。 他本想使用神通再度隐身的计划,也因为这瞬间的僵直而被打破,整个人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气中,无法运用他的伪装。 四秒。大概四秒的空档。 谢青灵一个回手平划,砍掉了禁锢住自己的舌头,一秒。 双刀提起,同时插入男人两边的肩胛骨,剥夺他双手的行动能力,两秒。 抽刀而出,一刀捅入他的太阳穴—— 与此同时,死亡领域的时间结束了。 男人睁大眼睛,想要反击,可此时,他的武器他的舌头他的手,都失去了行动能力,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青灵一刀插入他的太阳穴而无力阻止。 随后,男人的身体也软软倒在地上,不过片刻间,就没有了生息。 谢青灵垂眸,将歃血抽了出来,拿出一块黑色的绒布,擦拭上面的血迹。 骑着青蛙过来的王孙花花跳下青蛙的背部,踢了踢男人一动不动的尸体,说道:“好弱,只会隐身。” 谢青灵摸了摸肩头,动了一下肩膀,依然能够活动自如。 问题不太大,没有伤到骨头,不过是留下了点瘀青。 她点头赞同王孙花花的话:“嗯,是很弱。” 第142章 142 王孙花花提了提裙摆,蹲下。 她一双手摆弄着变色龙男人的尸体,一手拎着他的衣服,往后一掀,露出他后颈上一个像青蛙屈膝半蹲,头顶羊角形状,高举双手的人形刺青。 “果然……” 王孙花花喃喃。 看到这个刺青,她目中透着一股了然。 谢青灵问:“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是图腾。代表的是一种祭祀用的动作,也是一种身份的标记。”王孙花花眉头开始紧皱,“他是草鬼婆喂养出来的药奴。” 草鬼婆,这是谢青灵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上次听到,是刚刚进入旧日王城和药奴儿对战时,脑海里的那道声音说的。 这草鬼婆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养出来这么多的药奴? 以谢青灵的推测,草鬼婆在十一方的地位应该相当高,甚至可能就是九大神使之一。 因为草鬼婆掌握了“生产资料”,拥有可以把普通人变成能人异士的办法。 谢青灵沉着脸:“我刚到旧日王城时,和一个巨人对过阵,他看上去不像正常人类,身躯庞大,有五米多高,却被叫做药奴儿。” “草鬼婆喂养出来的药奴就是这么奇形怪状的。对十一方的人来说,他们需要的是冲锋陷阵的死士,而不是有理想有人格的人,所以变成什么根本无所谓,‘能用’就行。” 这句话,王孙花花说得非常的普通平淡,可背后蕴含的庞大的信息,却让谢青灵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药奴儿,或者说,不止是药奴儿,十一方那边,有很多类似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 王孙花花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瓷瓶,往男人的尸体上一倒,瞬间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刺鼻味道。同时有“滋滋”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股浓烟,男人的尸体被一点点消解,直至消失不见。 仿佛有细小的、看不见的嘴,一口一口吞食掉了尸体,这一张张“嘴”还是饿死鬼投胎那种,连点尸体的皮毛都不剩下。 医药部的化尸水,真方便。 “没什么手段可以阻止草鬼婆吗?”谢青灵问道,“如果这种药奴被大量制造出来,我们会非常被动。” “草鬼婆以身饲养草鬼,获得了草鬼的能力。她以山川里的毒物、天地间的蛊物喂养人类或者动物,然后提炼出某种能力,为其所用。这种方法逆天而行,不为天地所容,成功饲养药奴的概率是很低的。” 王孙花花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儿。“我们觉醒后天之灵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草鬼婆的药奴成功率大概不到五十分之一吧。” 成功率这么低…… 果然,天之道,有所得,必有所失。草鬼婆的药奴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也要经过残酷的淘汰和筛选。 在成功率这么低的一种筛选机制下,药奴却频繁出现在旧日王城里,说明筛选的分母足够的大,才能诞生出更多的分子。 而其他被淘汰被筛选剩下的“分母”们……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谢青灵不想那么敏锐的意识到这些问题,但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明白了背后的信息,一张脸瞬间冷如寒冰。 王孙花花叫了一声“大胆”,随后继续上楼去,把余下两层的空间都看过一遍,确定没有其他人了,才放下心来。 她跑到楼:“好了,我得走了。这木鸢不能载人,我就不送你了。” 谢青灵点点头,自个儿也下了楼去,再去查探第二个地点。 一路上,谢青灵遇到了一次特殊事件,被树藤缠住,和已经成精的树藤交了一会儿手,尝试了一下“死亡领域 ”对植物使用是否有效果,得到了“死亡领域“对一切有生命的物体都有效果”这个令人满意的结果之后,谢青灵就结束了这一场较量。 大概下午三点多四点的时候,谢青灵在这片废墟里和唐元骁以及沈怀州碰面了。 三人身上都比较狼狈,全身都是战斗过的痕迹。 特别是谢青灵,衣服上又是变色龙的粘液,又是变色龙的鲜血,还有树藤绿油油的汁液,这么多颜色的液体挂在她身上,很让人怀疑她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唐元骁说:“我还以为我们两个人,干掉三个十一方的人就已经够夸张了,你这到底是……杀了多少人?” 谢青灵身上这些痕迹,没有大战个三百回合弄不出来吧。 “也没有,就一个。”谢青灵很头大的说,“挨得比较近,血总往我身上喷。” 她再次感叹:“要是能像沈怀州可以远程就好了。” 沈怀州看她一眼,并不赞同她的说法:“你这样挺好的,把它看成是勋章吧。” “你这么说我就能接受了。” 沈怀州点头,“我也想像你这样,不过洗头发麻烦,还是不要了。” 谢青灵:“……” 唐元骁:“……” 所以你玩远程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吗? 唐元骁不能理解一个女装大佬有多宝贝他一点点养出来的长发,心想实在怕麻烦直接剃个干净,多方便。 但面对这两个人,唐元骁已经很聪明的学会不那么心直口快了,免得分分钟暴露他脑子不够用的事实,所以按捺住了,故作深沉,什么都不说。 三人又继续巡逻了一栋楼。 这栋楼保存得比较好,建筑质量也好,所以在里面发现了人类起居的痕迹。 唐元骁看了看房间里摆放的床单等物品,陷入沉思中。 因为他分不清这是十一方的人还是流浪汉。 正思考着,谢青灵说道:“是流浪汉。” “为什么这么笃定?” “有废品。还有一些半新不旧的衣物。” “十一方的人不是来这里生活的,肯定不会收集这些东西,只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才会把这些废弃无人居住的地方当成宝,然后当成家一样装扮起来。” 唐元骁一听,本来想要说的话都给咽了回去,他被谢青灵说服了。 “不过,如果想要万无一失,还是做个标记比较好,告诉后面的人小心点。”谢青灵补充。 一路走到现在,她已经学会了谨慎。 唐元骁道:“十一方的人最近出没在这片地方,似乎是想要找个据点。” “据点?” “嗯,据点。一个可以休整的地方,一个可以整合进攻的据点。他们毕竟也只是凡胎,也需要吃饭睡觉。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十一方也不例外。” 唐元骁说道:“说到底,旧日王城是我们的地盘,他们是‘攻城’的那方,当然要想尽办法占据一个据点,现在就是斥候在探测呢。” 话说这么说没错,但是…… “十一方之前有这样吗?”谢青灵敏锐问道,“还是近来才开始着急找据点。” “近来。” 谢青灵一听,眉头狠狠皱起来,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需要一个据点,那是不是意味着,十一方很快就会发起大型的、有组织、有目的的进攻了? 这个可能性,让谢青灵的心里沉甸甸的。 背后像有一把利剑,高悬不去。 很快到了换班的时候,谢青灵他们三人离开了外环,回到总部去了。 在行动小组执勤了大概半个月,谢青灵从外环回来,身上的 衣服基本上就没几件事完好无损的。 战况变得紧张胶着,十一方的人依旧很多,总部的人手依旧不够用,执勤的压力依旧很大。 而在这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谢青灵本来为了兑换傀儡而清空的积分,转眼又变成了七万,比之前更多了。 在谢青灵和沈怀州在外环忙碌的同时,这些天,凌放每天都回来得很晚。 每次回来,他身上也是血迹斑斑——虽然已经经过医药部的人治疗,身体上的伤口复原如初,但衣服残留的破败和血迹却不会随着治疗而消失,所以还是能一眼看出来他又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今天晚上,当路过谢青灵的门口,没等凌放说话,她就自己探出脑袋来看他。 一如今日之前的每一天,他一身破旧的衣衫上带着大量的血迹,分不出是他的还是敌人的。 凌放说:“把沈怀州叫过来,我们开个会。” “好。” 谢青灵很快敲开沈怀州的门,把他拉进了凌放的宿舍里。 凌放打开小冰箱,顺手给他们每人递了一罐啤酒。 谢青灵和沈怀州分别接过,拉开易拉罐的环,然后灌进嘴巴里。 冰冰凉凉的液体灌进喉咙里,崩开的气泡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解压。 “我主要跟你们说两件事。” 凌放那对义肢从破烂的袖管里漏出来,微微反射出金属质感的银色光芒看上去有些刺眼。 “第一件,现在旧日王城的伤亡人数更多了。总部应该很快就举行第二次选拔赛。” “当然,你们两个都接受了二次赐福真,第二次选拔赛和你们没关系了。我说这个的意思是,在选拔赛进行期间,你们的执勤压力会更大,所以要小心点。” 谢青灵抿抿唇,应道:“知道了。” “还有第二件事……”凌放的手不停点在啤酒罐上,并不喝,只是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过了几秒钟,他才郑重其事道:“第二件事,和你们有关。” “今天后勤部在外环殓到了一具没有灵的尸体,是我们的人。” “虽然现在还没切确的证据,也没有人亲眼所见,但我猜测,有一位神使应该亲自来到了旧日王城。” “他手上有一枚针,可以溶解灵者体内的‘灵’,你们千万要小心。” 第143章 143 神使出现了。 谢青灵没想到会这么快。 作为十一方当中的骨干,神使出现在这里,必然有着某种目的。加上唐元骁说的,十一方的人在寻找据点,谢青灵不得不怀疑,战况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十一方的人,可能也等不及了。 现在就是不知道是十一方会率先攻破旧日王城,还是清扫小组先把十一方的据点全给端了。 这些远的事情先不说,先说近的。 凌放的人生就是从遇见这个神使后,急转直下的。 第六行动小组除了凌放之外,全死在这个神使手上。 神使的能力正好克制灵者,是一个十分棘手难缠的对手。 谢青灵眼睛一眨,瞬时间脑海里闪过许多的念头,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寡沉。 凌放又喝了一口啤酒,喉咙大口吞咽酒精,就像吞咽某种药物一样。 他的脸上并没有喝酒时的快意表情,他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他自称为养蜂人。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花香,很香很香。” 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我和他交过手,要论拳脚功夫,他不是我的对手,但是他有一枚针,一枚克制灵者的针。” 凌放稍微歪了一下脑袋,好似在回忆什么,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应该说,不是针,而是毒。”凌放一扯嘴角,露出一抹不是笑的笑容,“针会分泌毒药,毒药进入人体之后,像慢性毒药,起效需要一定的时间。” “也因此,他的攻击非常隐蔽,通常是毒发了之后才让人反应过来中招了。” “总之你们千万要小心些。这是一位擅长用毒的高手。” 谢青灵和沈怀州沉默了一会儿。 “听起来是某种生物的能力,像蜜蜂。”谢青灵说道。 “像蜜蜂。”凌放也点点头,认可了她的话。 “他一副蜂农的打扮,总是带着一个蒙脸的斗笠,全身都被防护服罩着,看不见脸。我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子,你们遇见了应该相当好认。” 凌放又再度叮嘱说道。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变得格外啰嗦。 而此时的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都只是安静地听着他唠叨,并不打断。 末了,凌放忽然长叹一声:“如果……如果你们真的遇见了养蜂人,立刻联系我,而你们不管打得过还是打不过,最好直接逃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知道了部长。” 凌放点点头,见他们听得认真,似是放心了不少:“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从凌放宿舍里走出来,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并肩走在一起。 谢青灵问他:“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养蜂人。” “杀了草鬼婆,拔除十一方。” 不愧是沈怀州。 谢青灵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杀一个养蜂人,治标不治本。 杀死一个养蜂人,还有第二个养蜂人。 如果草鬼婆不死,十一方不捣毁,这样的事情,依旧会周而复始,层出不穷。 万物有灵,能使用“灵”的物品不止人类,有可能是一朵花,有可能是一颗石头。不管是什么东西,能使用“灵”本身不是错,错的是使用的方法和目的。 同一把/枪,放在一些人手里,会变成防卫自守的武器;但放在另外一些人手里,就会变成杀人的屠刀。 谢青灵现在只希望清扫小组的行动顺利,早日结束这无穷无尽的纷争。 - 外环可能出现神 使的消息,导致每日在外环的执勤生活都变得步步惊心起来。 唐元骁应该也是得知了消息,所以又找到谢青灵他们两个叮嘱了一番。 “如果遇见了神使,不要和他起正面冲突,尽量以拖为上。他的针但凡刺中了任何一个灵者,都是总部的损失。你们不要冲锋在前,等待其他人来支援。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谢青灵心中一沉,应道:“明白了。” 众人提心吊胆好些天,却一直没有发现神使的踪迹。 他好像是昙花一现,忽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短短一时间内就不见了踪影。 而外环的厮杀依旧非常凶残,谢青灵短短一两个星期内,积分从七万,提升到了十二万。 这积攒积分的速度,简直像坐火箭一样。 同期的新人里,她积攒积分的速度是最快的。 再在旧日王城待个两三年,谢青灵估计她的积分很快就能破五十万了——如果之后的厮杀一直这么惨烈的话。 天气逐渐变得暖和,但对于在外环巡逻的行动小组的人来说,外环的气氛却依旧还停留在冬日的肃杀中,始终挥之不去。 仿佛正身处凛冬。 城内,则是平和许多。 冬天悄然过去,春日的暖阳唤醒了初开的花和新抽的叶。 枯枝败落,嫩芽生长。旧日王城的颜色变得丰富起来,街道两旁,开满了桃花。 彩色的绣球花也争相绽放。上个月,街角堆积的还是枯枝败叶,这个月,街角堆积的就是散发着香气的落花花瓣了。 随着春日的到来,旧日王城内的硝烟也跟着退去不少。 这几日,凌放在城内的任务轻松了不少,至少不是每天回来衣服都破破烂烂的了。 他的义肢也已经修好,重新戴上。 修理完毕的义肢用起来依旧很方便。 除了义肢上面有斑驳的使用痕迹,一点也看不出来修理的痕迹。 相比起备用的义肢,凌放更喜欢这对陪伴了他许多年的老家伙。 用久了,边边角角的地方都磨合得最适合他的双臂,顺手了,也就有了感情。 今天执勤,凌放没有遇到任何一件特殊件,他按时下班,在五点半的时候,回到了总部。 因为有时间,所以他拿起盒饭来到选拔赛赛场看了场比赛,也算是弥补没能完整跟完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比赛全程的缺憾。 一场比赛看完,时间来到了六点,谢青灵他们还没回来。 凌放心想,可能是又遇到特殊事件了。 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最好,最好是不要遇上养蜂人。 他在总部门口等了一会儿,即将下沉的夕阳把他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最后拉成一条长线,几乎看不出是人的影子。 凌放怔了一会儿,心想他怎么会做这种无用又没道理的事情。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们回来罢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科技研发部,多修几样东西。 凌放叹息一声,转身折返回去。 刚来到科技研发部,就听见部门内一阵骚动。王孙花花风风火火冲出门去,一脸凝重,身上的叮叮当当声都没有了。 王孙花花看见他,就说:“凌放,我要去给你报仇了!” “报仇?”凌放心中忽的一跳。 “那个神使出现了。”王孙花花说,“我现在得过去支援。” 出现了! “在哪儿?” “西区六街。” 在城内,不在外环! 养蜂人潜入进来了。 凌放看着王孙花花骑着木鸢而去的背影,想说什么, 但都没说出来。 他的脑袋嗡嗡响了一下,充满了各种声音,奇怪的声音,刺耳的声音。 随后,凌放冲到自己办公的办公室,拿了三尊疾行鬼役鬼,又拿起一把生锈的关刀,然后也冲出门去。 那把关刀——落满灰尘、生锈已久、无人问津的关刀,凌放曾经用过的关刀,又被他自己拿回来了。 当养蜂人出现后,关刀一直放在他的办公室,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 凌放当时并不知道他用积分换刀这个举动的意义在哪里,他很少做无用的事,但今天,他终于重新拿起他的刀,冲向了战场。 关刀好沉,但是没关系,一会儿就有力气了。凌放想。 他拿着疾行役鬼控,控制着方向,不停地前进、前进、再前进。 不过眨眼之间,他就用了三尊役鬼泥像。 眼前的一切化为线条继续后退,凌放以一种超越身体极限的速度正在往前。 当移动停止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西区六街。 头上,传来木鸢扇动翅膀的声音,王孙花花也正赶到西区六街的上空。 人群已经清场完毕,来回跑动的,只有总部的员工。 凌放提着刀飞速跑向神使所在的地方,满身肃杀的杀气,谁也没有意识到,他是科技研发部的人。 很快,凌放就来到了战场的中心。 那个养蜂人不再是一身养蜂人的打扮,他没有戴斗笠,也没有穿着一身防护服,而是很正常很普通的市民打扮。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身上缠绕的花香,扑鼻的花香。 让人沉醉的花香。 这花香混入旧日王城桃花盛开的芬芳气息中,一时间分不清谁更香、更浓郁。 地上,七零八落,躺着不少身穿黑色制服金色镶边的人。 他们都是行动部的人。 年轻、充满生气的脸庞。 此时他们都一脸痛苦,用手捂住了胳膊,脸上青筋血管爆起,正在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凌放熟悉这种场景。 这是养蜂人的毒,毒发了。 这几个躺在地上的孩子,都被溶解了体内的灵。 见此场景,空中的王孙花花痛苦地大叫了一声,骑着木鸢盘旋的她手中拿着一把小巧的弓弩,疯狂朝养蜂人扫射出去。 凌放身边一个员工正要冲上去,却被凌放拉住。 员工莫名其妙,怒吼道:“干什么?放开我!老子要干死他!” “让我来。”凌放说,“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但我的能力正好可以克制他。” “……什么能力?” 凌放却不回答,只是提起关刀下劈,带起一股迅猛的风,随后向养蜂人冲了过去。 第144章 144 凌放已许多年未曾碰过他的老伙计,他的关刀。 可当他真正握住刀柄时,动作自然而然做了出来——经年累月寒暑苦练流的汗水,都演化成为肌肉记忆,永远镌刻在灵魂深处,让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和这些刀剑棍棒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开了。 随着凌放的冲击,他和养蜂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凌放虚步抱刀,双手往上一提关刀,冲着养蜂人的门面一个劈砍。 关刀势大力沉,一刀在手,万夫莫敌,一出手就带起凛凛的风。 眼见这一记刀劈即将落到养蜂人身上,养蜂人伸出双手,死死合住刀刃,往上一提,破开了这一记看上去迅猛的攻击。同时双手化掌,用力拍在刀身,将沉重的关刀拍得往旁一歪。 凌放见此,不得不收刀后退。 这一刀实在软绵无力,养蜂人不由得心情大好,望向凌放的眼中充满了不屑和傲慢。 他哈哈大笑道:“你们部门就只剩下这几个不中用的小娃娃了吗?” “你们若是无人可用,那就把旧日王城让出来吧!” “让给我们十一方。” “正好,这里的桃花开了,开得这么漂亮。让我用来养蜂正合适!” 说着,几只蜜蜂从养蜂人身上飞出来,嗡嗡嗡向着凌放的方向飞来。 凌放提刀一劈,同时把这三只蜜蜂劈死。 其他的部门成员要上前围攻养蜂人,却被凌放喝止:“你们让开。小心他的针。” “可是……”可是他们是来支援的。 巡逻队的成员面面相觑。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对面的人是神使,只是巡逻途中碰上了而已。 但经过几次交手也能感受到,这个男人非常难缠。 难缠到,科技研发部的部长都驾着木鸢赶来支援了。 “九位神使之一,养蜂人,他有一枚可以针对灵者的针。”凌放依旧沉声道,“你们让开,不要靠近他。” 神使…… 众人心惊,暗想他们真是命大,居然碰上了神使还没死,如果今天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以后吹牛的资本就有了。 巡逻组都是新人居多,其中最老的一个人资质不过三四年,不认识凌放,只觉得凌放既然是和王孙花花一起过来支援的,那必定是很有本事的前辈了。 两相权衡之下,勇猛冲锋的巡逻组成员决定听了凌放的话,暂且退开,不再靠近那个神使。 另一边的养蜂人一边躲避空中飞来的箭矢,一边凝神注意地面的情况,听了凌放的话,他目中无比诧异,不由得盯着凌放打量。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对他的能力这么清楚? 见过他使用能力的灵者,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即将会死,他怎么会—— 不,不对。 还有一个灵者。 有一个见过他使用蜂王尾针的灵者,没有死! 看到凌放的关刀,养蜂人眉目一滞,差点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海里。 “是你!”养蜂人猛然惊呼,“居然是你!你居然还敢来挑战我!” 是七年前的那个年轻人。 那个中了他的蜂王针,结果还能从他手底下逃脱的年轻人。 还是那柄关刀,还是那张脸,只是那张脸上少了几分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和意气风发,多了沉稳和沧桑。 真好笑,不过是七年而已,这个年轻人看上去竟然像老了十几岁一样。 此时,一支箭矢“嗖”的一声,从养蜂人脸颊旁险险擦过。 养蜂人深吸一口气才重新定下神来,双手往后一摸,随着他的动作,几只蜜蜂 从他身后背着的双肩包里飞出来。 嗡嗡的声音响起,蜜蜂立即飞向木鸢所在的方向,缠住了王孙花花,暂时让王孙花花的攻势一顿。 蜜蜂。 养蜂人这次直接带着蜂窝来了。 凌放眉头一皱,不知道他能溶解“灵”的针还有多少支,但最好尽快解决养蜂人这个劲敌。 养蜂人一日不除,总部永远都会陷于被动之中。 凌放从胸口的袋子里,掏出一管粉红的药剂,仰头灌了下去。 随后,他提步,再次冲了过去。 养蜂人冷笑道:“你比起当年,可真是废物得不行!就这软绵绵的力道,刀都生锈了,怎么可能打得赢我——” 说着,他侧身避开,一脚踢在关刀刀柄之上,想像之前那样,一掌打断凌放的攻势。可这一次,养蜂人失望了。 刚才的关刀软绵绵没有力道,就像小朋友玩大刀一样软绵无力。养蜂人以掌相对,照样能破了关刀,现在的凌放却攻势猛烈,比之当年,竟没有多少逊色! 养蜂人脸色大变,拍掌不成,立即弓步后退开,只是凌放哪里让他有喘息的空隙? 当下立马一抖手腕,刀柄一转,换了个方向推刀,顺着力道往前一砍,斜斜劈中了养蜂人的手臂。 养蜂人大惊,立马捂着手后退,一脸惊恐看向凌放。 凌放一转长刀,双手握住刀柄,继续往养蜂人的方向走去,仿佛永不会停止,永不会放弃。 他说:“刀锈了又如何?杀你还是够用!” 这气势…… 凌放的语气陡然变了! 他的身影映在即将下落的夕阳轮廓中,养蜂人竟看出了几分凌放当年意气风发的影子。 当年,他的蜂王尾针明明已经刺中这个青年,明明已经毒发了,明明已经疼痛难忍,让他面色青白。 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挥动了关刀,横刀、劈刀、挑刀、砍刀……一招一式,依靠高超的武术和技巧,把稳占上风的养蜂人逼得节节败退! 如果不是毒发了,让凌放几乎力量尽失,让养蜂人找到逃跑的机会,或许七年前他就会死在凌放手中。 恐惧、害怕、战栗……各种情绪一瞬间涌进养蜂人的脑海里。 他一直洗脑自己忘却那次屈辱的可怕的战斗,他似乎做到了,但他的脑子他的细胞,明明都还记得。 那种被关刀支配的恐惧,再次笼罩养蜂人全身。 养蜂人垂下的眼袋都狠狠颤动了一下,他舔舔嘴唇,冷哼道:“哼,口出狂言!” 说着,养蜂人又拍了拍背后的蜂巢,几只硕大无比的蜂蜜飞出来,飞快冲向凌放的方向。 凌放提刀劈砍,杀死了四只,有一只逃掉了,一口叮在他的手臂上。 是机械臂,根本没有反应。 凌放眼睛动也未动,抬手拍死蜜蜂,又拂去它的尸体,淡淡说道:“你的针对我不起作用了。” “别忘了,我已经没有灵了。” 他脚下不停,继续往前冲。 而养蜂人则是后退,跑开,刚刚那嚣张狂妄的劲儿已经荡然无存。不过眨眼之间,他又仿佛梦回七年前的狼狈和惊恐。 是的,凌放不是灵者了,养蜂人的杀手锏对他没有用了。 现在的凌放无所谓蜂王尾针,哪怕他已经利用这七年的漫长时光培养出了更多的蜂王。 意识到这一点,养蜂人剩下的唯一念头就是跑。 跑,要跑得更快一些。 离开这里,至少不要和这个男人对上,不然他会死! 养蜂人忽然大喊道:“还愣着干嘛?等着看老子死啊!” 话音落下,街道上忽 然出现了几个人——他们之前伪装成为街道的景物,完美融入背景之中,所以没有人发现他们。 听到了养蜂人的话,这几个拥有了变色龙能力的十一方药奴立即行动起来,一条长长的舌头立即弹射出来,想要捆住凌放,好给养蜂人争取脱困的时间。 凌放提刀,砍断了最先而至的舌头,只是还有第二条,第三条…… 眼见凌放成为了众矢之的时,王孙花花忽然驱使木鸢俯冲下来,利用木鸢的冲击力,直接和弹射出来的舌头对冲,打乱他们试图围攻凌放的作战计划。 替凌放缓解了这次攻势之后,王孙花花自己也因为巨大的惯性被甩出木鸢,掉在地上,狠狠摔了出去。 王孙大胆也化成了猫虎的形状,守在王孙花花身边,弓起身体,毛都炸起来了。 王孙花花从布袋里掏出青蛙放出来,同时大喊道:“这些人交给我来解决!” 凌放一听,头也不回,继续埋头往前冲。 今天绝不能让养蜂人离开这里。 养蜂人大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怎么会……这个女人脸上红肿,明明已经被蜂王尾针刺中了,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难道,她也不是灵者? 心中升起这个恐怖的念头,养蜂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一心只想逃命,不想在此继续停留下去。 是七年前的那次纰漏,让他泄露了蜂王尾针的能力之后,部门针对他做了一些战术上的安排!他这个杀手锏本就是要配合偷袭才最好用的,可如今人尽皆知之后,就没那么好的效果了。 特别是面对两个完全不怕蜂王尾针的人。 养蜂人懊悔不迭,心想当年应该不管不顾直接杀死凌放,而不是急着逃命,结果给自己留下了这么要命的后患。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跑,快跑,跑出这条街道,跑进一栋楼里,楼里有接应的人,只要跑进去,他就可以脱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这么长,这么远,似乎永远也达不到目的地。 也或许长的不是路,远的不是楼,而是身后步步紧逼的凌放,和即将破空而来的关刀,让他觉得远。 忽然,养蜂人心有所感似的,回过头去,只见凌放的身影跳跃而起,从楼宇间漏下的阳光铺洒在他身上,一身黑衣的轮廓被余晖镶上一层金边。 养蜂人一阵恍惚,忽然想起来,七年前,他的制服如同现在这般,一身黑衣金色滚边,耀眼而炫目,那是行动部的制服。 而那柄爬满锈迹的关刀已经迎头劈来。 第145章 145 养蜂人身体往旁一闪,却已来不及。 凌放的关刀重重砍在他的肩膀上,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第一刀,是为了同伴。” 养蜂人在逃,脚步却已踉跄。鲜血从他用手捂住的伤口流出,滴落在地板上,散发出的却不是血腥味,而是浓郁的花蜜的味道。 香,很香,甜腻的花香。像花又像蜜。 “第二刀……”凌放抽刀再砍,横劈向养蜂人的脖子。养蜂人闪身避开,这一道只砍中了手臂。 然而这一刀力道实在太狠,他的手臂和鲜血一起掉落下来。 断臂处,更多的鲜血涌出来,地板瞬间变成了鲜红一片。 “嗡嗡嗡”、“嗡嗡嗡”,蜜蜂躁动不安的声音更大更重了。 在双肩包里,它们不停地扇动翅膀,不停地撞击,没头苍蝇般寻找着出口,仿佛要冲破某种禁锢,要挣脱某种牢笼。 这声音聒噪得厉害,这血味也甜腻得厉害。 养蜂人因为关刀极大的力道,已经被砍翻在地上。 他惊骇盯着凌放,眼睛几乎夺眶而出,目眦欲裂。 这……这还是刚才那个孱弱无力的男人吗? 他此时看上去,就像一尊杀神! 养蜂人狠狠咬着下唇,爬起来,想要继续逃跑。 “第三刀,也是为了同伴。” 凌放压刀,一挥手臂,再度往上一个挑刀,砍中了养蜂人的脚踝。 养蜂人痛叫一声,身体不可遏止地往前跌倒,重重摔在地上。 他想求饶,想做出点什么来拖延时间,可面对凌放,那个提刀一步步走过来的男人,他发现他喉头紧缩。 过度的紧张惊骇之后,他的身体的肌肉已经提不起力气,大脑一片空白,余下的只是恐惧和颤栗。 “第四刀。”凌放弓步插刀,朝着养蜂人当胸刺去。 养蜂人极力闪避。 “五。” 凌放抽刀再砍,砍中了他的腹部。 噗呲一声,养蜂人的鲜血溅了出来,喷得凌放满脸血红,有些落进了他的嘴巴,是甜腻的味道,像蜂蜜,却又不是蜂蜜。 浓郁的花香萦绕在鼻腔里,几乎闻不见烟火味,闻不见桃花香,闻不见血腥味,唯独能闻到这股浓郁到诡异的甜腻的花香。 凌放高举起关刀来。 “六……” 都是为了逝去的同伴。 曾经和他并肩作战过的六个同伴。 这一次高举起关刀,准头却有些失了,他手腕一抖,有些失力,只听“滋啦”一声,机械义肢忽然罢工了一般。 凌放本想砍中养蜂人另一边的肩膀,这次却砍中了他的脖子。 一刀下去,养蜂人就被这一柄生锈的关刀斩去头颅。 养蜂人的脑袋从帽兜中滚出来,滚到凌放脚边,距离他很近。 这次,凌放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遍布皱纹的脸,他的一双眼睛睁大,似是死不瞑目。 这张脸上,低垂的眼袋,深深的皱纹,还有遍布在脖子脸颊皮肤上的老人斑,让这张脸看上去就是一张七八十岁的老人脸。而就在这颗面若重枣的头颅顶端,头发白的多,黑的少。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张十分苍老的脸。 可明明养蜂人的声音听上去比凌放还要年轻许多。 七年前,养蜂人还不是这样的。凌放见过他的皮肤,虽然称不上年轻鲜嫩,可也不是这样的龙钟老态。 只是过去了七年,却像老了几十岁。 第七刀…… 是为他自己。 凌放举起刀,又放下,没有砍下去。 养蜂人已经死了。 没有这个必要了。 而此时,蜜蜂“嗡嗡嗡”的声音更加明显,更加刺耳。 养蜂人的头颅滚落出来的瞬间,他背后的蜂窝也仿佛突破了某种禁锢,一窝蜂全部从他的背包里涌出来,很快飞到半空中。 这一次,蜜蜂的目标不再是其他灵者,而是养蜂人自己。 它们闻着甜腻的鲜血香味,钻进养蜂人的伤口处,开始一场饕餮盛宴。鲜花比不得他的血液芳香,这是属于它们的最美味的一餐。 得叫人过来放把火,全烧了干净。凌放心想。 义肢次啦次啦乱窜的电流声变得十分吵闹,乱窜短路的电流迸溅出火花,电得断臂处生疼生疼,不仅无法再控制义肢的行动,反而还要为它所伤。 是报废了吗? 毕竟刚刚太勉强了。 机械也是有极限的啊。 凌放大力喘了口气,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开始发疼起来。 而手中的关刀,似有千钧重,光是要托举起来,都变得万分艰难。 无奈,他只得扔掉了关刀,卸掉了机械义肢,徒步走在这街道上。 已经无所谓了。 结束了。 - “结束了。”。 旧日王城外环,谢青灵踮足立在一棵桃花树上,面对一个十一方的人,一个死亡领域放出去,对方沉默了四秒。 接着,谢青灵跳下桃树,唐元骁一团火燃烧过去,连同桃树和人一起,烧为了灰烬。 桃花瓣刚刚开放,还没完全绽放它的美丽,就和这一场火一起,消失在春日的晚照里。 大火燃烧了大概十几分钟,一切都归于沉寂。 唐元骁灭掉了火种,只余下地面一缕青烟飘散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息。 谢青灵说:“今天的执勤任务结束了,该下班了。” 她联系了一下沈怀州:“沈怀州,你那边情况怎么样?结束了吗?” “结束了,几个小鬼而已。” “那我们回去。” “好。” 回去自然是和唐元骁一块回去。 现在毕方鸟已经成为他们三个人日常乘坐的交通工具,速度快,还方便,特别好使。 虽然毕方鸟一再抗议,不想承担多余的工作量,但没有办法,唐元骁无法阻止谢青灵他们,毕方鸟也同样无法反抗命令。 它只能通过日益增长的食量隐秘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三人跳上毕方背后,然后飞回旧日王城。 春光正好,旧日王城内桃花盛开的地方灼灼一片粉色,是非常适合踏春的去处,也是旧日王城里有名的景点。 谢青灵趴在毕方鸟的后背上,看着身下的景色,叹道:“有机会部门团建,一起去赏花踏春也很不错的。” 沈怀州点点头,表示非常认可。 唐元骁说:“你们要是想看,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去——毕方!” 叫了一声,毕方鸟心领神会,朝着桃花盛开的地方冲下去。 只是越冲,唐元骁就越是感觉有些不妙。 因为在漫天绚烂的桃花中,居然有种很奇怪浓郁的花香——不是桃花香,是很多种花合成的香味,很黏糊甜腻的香味。 其他两人也闻到了这股浓烈到不正常的花香。 “养蜂人!”唐元骁怒目一睁,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神情中迸发出一线疯狂,他对着毕方下令道:“毕方,快,去香味最浓的地方!” 毕方依言而行,朝着某处角落俯冲下去。 这里,是 战场的中心,也是战斗最核心的地方。 地上七零八落躺着人,有的还活着,有的已经死了。 躺在地上的人,有的是十一方的人,有的是部门的人。 可以看得出来,这条路上刚刚发生过一场十分惨烈的战斗。 谢青灵掏出歃血拿在手上,暗想今天恐怕还是不能按时下班了。 毕方鸟一停,他们三人立即跳下来,站在街道上。 在高空中看不太清的满地狼藉逐渐清晰地显露在他们眼前。 以现场残余的一地狼藉来看,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十一方的人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因为谢青灵看到已经有后勤部的人在入场。 空中飞来几只蜜蜂,一直“嗡嗡嗡”地响,徘徊在这附近,不肯离开。 蜜蜂通身红色。红色的翅膀,红色的身体,还在往下滴落着黏腻腥甜的液体。 液体也是红色的。 看上去异常邪性。 唐元骁放出流火,把空中飞舞的红色蜜蜂一把火烧了。 他皱着一双粗眉,说道:“这些蜜蜂交给我,你们快去前面看看!” 谢青灵不敢耽搁,直接提步往前。 半道上,谢青灵他们看见躺在地上的王孙花花。 王孙花花脸上肿了一大块,手上也是青紫一片,生死不知。王孙大胆弓起身体,守在王孙花花身边,偶尔伸出舌头,舔舐几下王孙花花红肿的面部。 谢青灵心中一跳,立即跑过去,用手摸了摸她的颈部,发现还有脉搏,呼吸还是平稳的。 “应该是被蜜蜂蛰了。”谢青灵说,“中了慢性的毒,但问题不大,你带她去找后勤部,带回总部治疗。” 王孙花花的体质只是个普通人,哪怕她能使用的工具很多,并且不会遭到诅咒,但她的本体还是很脆弱的。 沈怀州点点头,随后抱起王孙花花,往后勤部出现的方向跑。 再往前…… 地上躺着四五具尸体,都是十一方的人。 他们的身体变成了五颜六色的调色盘,遍布着各种颜色。 是变色龙。 只不过他们死了,已经不能跟随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也不能完美地伪装成让人察觉不到的样子了。 谢青灵眉头越皱越紧,手中的歃血也紧握在手上。 终于,在接近街道尾部的地方,谢青灵看见了一具无人殓去的无头尸。 这具尸体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像花香,但比花香更浓,也更诱人,密密麻麻的蜜蜂停留在他的尸体上,像是在采蜜,也像进食。 好香。 是养蜂人。 养蜂人死了。 谢青灵心中先是一喜,恨不得立即告诉凌放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只是下一刻,她的目光却是一凝,在地上某处停驻了目光。 在那里,谢青灵看到地面躺着一截染血的义肢。 第146章 146 谢青灵弯腰,将落在地上的义肢捡起。 机械臂上有斑驳陆离的痕迹,那都是在使用过程中产生的划痕。 许许多多的印记,多数已经有了点年头,至于到底是何时弄上去的,无法考究。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是凌放的手。 谢青灵脑子里轰的一声,不忍细看这义肢上面的痕迹,只是没头脑地四处张望。 他的义肢在这里,那他人呢? 艰难巡视一圈,谢青灵在路边的一株桃花树下,看到了一个倚靠树干、席地而坐的人影。 那一身黑衣上落满了缤纷的落英,他却浑然不知只是定定坐着,背对着谢青灵,看不见脸。 两只袖管空空荡荡,里面什么都没有。 两只义肢都不见了。 其中一只义肢正被她拿在手里,上面染着血,分外刺目。 谢青灵的脑袋嗡嗡地响。她忽然很想往空气中砍几刀,那几只还在空中盘旋的蜜蜂实在是太吵了! 她急急跑过去。 听见身后焦急的脚步声,凌放的声音沉闷响起:“后勤部吗?我不要紧,不用管我,先去看看其他人吧。我——” 凌放的声音被打断,戛然而止。 “部长。”因为谢青灵轻叫了一声。 原来是她。 “是你啊,谢青灵。”凌放叫了一声,他费力地、艰难地偏过头来,看向她。他的一双眼睛看东西已经有些模糊,不管看向何处,仿佛都像是蒙上一层红色的剪影,影影绰绰,亦或者是本就看不清了。 两只眼睛都陷入了昏暗当中,须得看天边红成一片的晚霞和下坠的夕阳,才能感受到一点光。 眼球充血发烫,感觉要裂开了一样。 即使看不到自己,凌放也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身上脸上全是血。 眼睛里流出了血,鼻孔里流出了血,嘴巴耳朵也流出了血。 这些血如流水挂在脸上,他也不去擦——也没手了。 就这么任由它们静静流淌,涂红他苍白文弱的脸。 “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们了。”凌放说着,咳了一声,咳出了一口鲜血,红色的血液没入黑色的衣襟,很快消失不见。 “部长。”谢青灵伸手就要将他扶起来,“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找顾莲生,不要说话。” 凌放的身体却往身后一仰,避开了她的手,让她的手捞了个空。 他笑了笑:“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完。” “什么叫时间不多了?顾莲生一定会有办法的!!”谢青灵尖声道,“你闭嘴!你不许说话!我要带你走,你等着,我把唐元骁叫过来。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你只需要再撑一会儿。” “我喝了那瓶粉色的药。” 凌放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宛如一记重拳,狠狠捶在谢青灵心口上。 谢青灵狠狠地呆住了,想要联系唐元骁的手也动不了了。 “一堆枯枝,如果一点一点烧,它可以发出很微弱的光芒,并且能燃烧很久很久。可如果放在一起,一把火烧了,是能烧个痛快,但也很快,很快就没了。” “我只是不想让其他人像我一样,变成一个拿不起刀的废人。”凌放说,“所以我就上了。养蜂人死了,克制灵者的针没有了,你们就都安全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很轻的抽泣声,顺着春风传入耳朵里。但凌放的耳朵也在流血,听得不是很真切。 “你是哭了吗?” “我没有。” 凌放眨了眨眼睛,试图看清她的脸,可是该死的,这滚烫的眼球,这盈满血液的眼 眶,让他只能看到一层红色的剪影。 他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脸,看有没有泪痕,也想安慰安慰她,只是胳膊一动,却发现自己没有手了,无奈只得作罢。 凌放靠在树上,移开目光说:“不要哭。” “这一刻……这一刻我等了七年……能遇上你们,还能等到你来帮我敛尸,已经是我赚了。”凌放的声音忽然紧绷,每说一句话都仿佛要刻入喉管那样用力。 “我……我已经……独自走了太多、太多的路……以后的路,要靠、要靠你和……你和沈怀州自己走了。” “不要哭。”顿了一下,他又很轻的说了一句,用尽力气,笑了一下。笑容看上去并不柔和,反而因为忍受痛苦而显得很狰狞,但眸光却很温柔。 “我不过是、是去找……找老余喝酒了。” 一句话说完,凌放失去了支撑他靠在树上的最后那点力气,身体软软倒向一边。 谢青灵把他软倒的身体抱在怀中,伸手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却越擦越红,越擦越多。 好多好多血。 一个人怎么能流出这么多血。 谢青灵怎么也擦不干净,越擦手心越黏糊,越是满手的血。 渐渐的,她的视线里也只剩下一片红了。 红的晚霞,红的桃花,红的血。 最终,又由一片黑色吞没了这些红。 太阳落山了。 万物归于沉寂,黑夜再次降临。 街道两旁,路灯温和的灯光下,后勤部的人正忙忙碌碌地来回奔走,殓走街道上的尸体。 担架上抬走一个又一个人。 十一方的人被他们抬走放在停尸间里等待处理。 部门的人则是被送进了医药部。 活着的人正在接受治疗,死了的人先由医药部的部长顾莲生过目,确定身份之后,根据他们作为先天之灵或者后天之灵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处理。 “一、二、三、四……” 四个后天之灵。 “一个先天之灵。” “还有最后一个。”顾莲生掀开白布,看到了一张满是鲜血的脸,根本认不清是谁。 他的视线往下移动,只见尸体的袖管空空荡荡,双臂缺失,却是陈年旧伤,不是刚刚被砍掉了双手。 看到这空荡荡没有双手的袖管,顾莲生怔了怔,垂下了眼。 他安静半蹲着,好半晌后,长长叹口气。 “凌放,是你啊凌放。”顾莲生拧着眉,似乎是有些责怪地说道,“这是你第二次失约了。” “第一次,你说你死后,你的‘灵’要由我来抽取。你要用你的身体淬炼出足够多的祭品,让我亲眼见证你的‘灵’能化作多少瓶祭品,结果呢,你让你的‘灵’被养蜂人给抽走了,一点都没剩下。” “第二次,你说你会死在我身后,要当我的殓尸人。结果呢?还不是我给你送行。” “总是言而无信,很不大丈夫的。” “不过像你这种喜欢物理说服以武服人的人,应该不在乎口头上的承诺吧。” “……”自言自语的顾莲生忽然自行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道,“又忘了,你已经不会再动武了。” 他不再说话,伸手将白布盖上,遮住了凌放的脸。 那块白得几乎反光的布在白炽灯下散发出刺眼的冷光,看上去令人很不舒服。 顾莲生不知想起了什么,偏头问抬尸的后勤部人:“这是未来城的人,你们通知过他的部门成员了吗?应该有两个人。” 后勤部的人想了想,问道:“是一男一女吗?男的长头发,穿裙子。” 这个组合实在太好认了。 顾莲生点头:“这是他们的部长,通知一声吧。” “可是……他们现在就在外面。” “嗯?” “刚刚殓尸的时候,其中那个女孩一直跟着,然后另外一个也来了。” “嗯,他们不进来吗?” “路上的话都说完了。” “都说了什么?” “他们都说回去马上就写检讨,多少万字都可以。” 顾莲生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管他们了。剩下的我来解决吧。” “那我们就先走了。” 后勤部的人告辞,把空间留给顾莲生。 当他们离开医药部部长办公室,走出医药部的门,发现那两个未来城的人还没走。 女孩倚靠着医药部外面朱红的柱子,望着天边浓沉的夜色发呆。 长头发的男性则是站在她旁边,双手环胸,一直沉默。一张冷艳漂亮的脸满是寒冰,嘴唇紧抿,不言不语。 两人散发出来的气场都很沉默压抑。后勤部的人不敢多说话,匆匆看了一眼,立马低头快步走开。 哪怕是作为专业殓尸的他们,已经遇见过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但这种死寂的氛围,哪怕是经历一万次都不能平静面对的。 诶,真的不想再殓尸体了。作为后勤部的他们,即使不用在前线对敌,压力也真的好大。 身边匆匆走过一队人马,那凌乱的脚步声稍稍唤回谢青灵的神智。 她略微恍惚回过头,看见了沈怀州那张安静的侧脸。 “沈怀州。” “嗯?” “你有烟吗?” “我不抽烟。” 但沈怀州起身,往饭堂的方向走去。 大概过了五分钟,沈怀州重新回来。 手里拿着一包烟,还有一个打火机。 他拿出一根烟,递到谢青灵唇边。 谢青灵直接张口咬住。 瓦斯喷射的声音响起,火焰很快随着沈怀州点燃打火机的动作跳跃出来。 烟尾被火焰一卷,烧出一点明明灭灭的红。 谢青灵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浓白的烟。 烟雾在不甚明亮的天光中升腾,一缕缕缠绕在一起,化成一抹黑色的剪影,之后又消失不见。 吞云吐雾了好几口,谢青灵猛地咳嗽起来,将烟拿下来,嗓子被呛得都哑了。 “这玩意儿真的……第一次辣嗓子,第二次还是辣嗓子,我真的不想再抽烟了。” “我不想再抽烟了沈怀州。”谢青灵喃喃道。 沈怀州学着她的样子,也叼住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他夹住香烟的样子比谢青灵要熟练许多,也没有咳嗽,但也只抽了一口,就把夹着香烟的手垂落到身体的一旁,手指微微有些发抖。他说道:“我也不想再抽烟了。” 第147章 147 “沙沙沙”的声音响起,一条人面蛇身的怪物在地上缓慢爬行。 上半身是凹凸有致的女性的躯体,本该是双腿的下半身却是一条粗壮浑圆的蛇尾。 被鳞片覆满的蛇身爬过初春脆嫩的草,淌过微湿的土,滑行间带起一股令人感到刺鼻的腥气。 美女蛇将巨大的蛇尾盘在巨大的树干之上,将头吊下来,顶着树下走过的几个人类。一双人的眼睛里装着竖瞳,像人又像野兽。 美女蛇行的动作并不算大,但敏锐的行动小组还是感觉到了异样,几人立即抽出武器来,表情戒备。 见此,美女蛇张嘴露出獠牙,吐出蛇信子,也不埋伏,尾巴松开树干,垂下来,想将其中一个行动小组的成员缠住带走。 可已经提前防备的人没有那么好对付,这一击扑了个空,反倒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方位。 美女蛇顺着巨大的树干爬行起来,想跑。 黑银间色的鳞片在日光中闪闪发亮,耀目而迷人,在树干上移动的美女蛇并不能很好的掩藏自己的踪迹。 其他行动小组的人冲着蛇尾开了一枪,结果厚重坚硬的鳞片居然把子弹给反弹了。 根本破不了防! 几人大惊,抽出冷兵器试图把这条美女蛇给围堵了。 “是她!我们捡到的鳞片就是她的!大家小心点,这玩意儿不知道获得了什么神明的赐福,小心她的毒牙和缠尾!” 其中一人高声提醒。 其他人听了,点头,随后纷纷跳跃上树枝,想要把这条追踪许多时日的十一方走狗斩于刀下。 只是,当他们举起武器,全往美女蛇身上招呼去时,却发现这条漂亮的、闪动着耀眼银芒的蛇尾,居然是空的! 那只是一层皮! 几人一呆,随后意识到中了计。 但此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笨蛋,那不过是我换下来的蜕皮!金蝉脱壳,你们都被我骗了!”美女蛇此刻正在不远处的树上看着他们,桀桀笑了两声。 随后另外一条真实的、隐藏起来的蛇尾横扫过来,将几人狠狠扫落,从树冠上拍落下来。巨大的力道,震得他们吐出了血,其中一人死抠着枝桠没有掉落下来,却很快被蛇尾卷住,拖着那人飞快爬开。 “小雅!” 其余三人看见同伴落入敌手,强撑着又爬上树来,在树丫之间,和美女蛇来回角逐。 只是在树上,那是蛇的主场,打起来非常艰难。 被缠住的周小雅感觉她快要窒息了,肋骨都被勒断了几根。断骨刺中她的胸口,无形中仿佛有一只尖锐利爪穿胸而来,攥紧了她的心脏。 正当几人在树上缠斗的时候,没有人发现,树冠的上空处,正有一道黑色的小黑影如流星坠地一般越来越靠近他们。 那一道小小的黑色的人影随着她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距离地面的距离也越来越来近,能看到她在风中张开如蝴蝶羽翼的裙摆,还有一头高绑起来的头发在风中飞舞。 【自管涔山其,至敦题山上,十七山之山神,为人面蛇身。一雄鸡,一头猪。一璧一珪,投而祠,可获赐福。】 山神的赐福,一个人面蛇身的怪物。 谢青灵任凭下坠的风刃扑在脸上,衣衫被下坠的气流声吹得猎猎作响,脑海里只盘算着一会儿即将落地要怎么缓去冲击,要以什么样的角度攻击,才能最快速度的解决掉美女蛇。 留给谢青灵思考的时间不过几秒。 终于,她衣衫破风声,也逐渐被底下的人听到了。 众人仰头望去,只看见了一个展开裙摆以做缓冲,又像滑翔似的人影直冲美女蛇而来。 黑色的制服,金色滚边,是行动部的人。 “是部门的人!”行动小组的人欣喜大叫,知道是支援来了。 只是……只是她怎么直接从天上掉下来? 没等众人想明白其中关键,谢青灵已经飘然而至,直直坠落至美女蛇藏身所在。 “你找死!”美女蛇也发现了谢青灵的存在,咧嘴大喊,她高扬起蛇尾,像空中坠落的人影拍去。 空中的人毫无着力点,也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只要被击飞,不死也得半残了。 只是…… “死亡领域。”一道低沉的女声响起,美女蛇这一记凌厉要命的攻击刚举了一半,蛇尾就被定格,直接定在半空中,无法动弹,无法反击,全身僵直。 正好了,本来想用傀儡替身来作为缓冲,卸掉这一次空中垂直坠落的巨大冲击力的,省事了。 谢青灵顺着蛇尾滑落下来。 经过周小雅被缠住的地方,歃血从微张开的蛇鳞片缝隙刺进去,触及到坚硬鳞片下的软肉,一刀用力划下去。 下一刻,鲜血喷了出来,周小雅的脸上一瞬间布满微凉的蛇血。 美女蛇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只能任凭自己像块死肉一样,被刀削去了下半身。 四秒一过。 美女蛇拖着半截尾巴想跑,只是谢青灵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抛出了替身傀儡,正好落在美女蛇想要逃跑的方向。 “咔嚓”一声,傀儡骤然变大,堵住了美女蛇逃跑的方向。 谢青灵双手挥拳,骷髅傀儡随着她的动作,也挥拳,狠狠打在美女蛇的脸上,直接将她掀得往后一飞。 随后,谢青灵跳起来,拿着歃血从后背进行攻击。刀插入了脊椎,同时脚下狠狠一踩,将美女蛇从树上击落。 眨眼间,刚刚还张牙舞爪的美女蛇就没了生息。 谢青灵擦刀,将歃血放回腰上,站定,收回傀儡。 她从树上跳下来,检查了一下美女蛇的尸体,见是真死透了,才放下心来。 谢青灵看了眼周小雅,又抬头看树上的人:“赶紧让后勤部的人过来,送你们的同伴去医治。” 说完小跑着远离了大树。 等待着支援的那几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危机就已经解除了。 战斗结束之快,快到甚至没时间让他们看清谢青灵的模样。 与此同时,空中传来一声高昂的鸟叫,冒着火焰的毕方鸟从空中盘旋俯冲下来。 唐元骁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搞什么?!找死啊!居然直接从空中跳落下来!你不要命了?!啊啊啊你能不能靠谱点啊!!不要总是吓人一跳啊!!” “跳下来能快一点,何况我这不是没死吗?” “等你真死了就来不及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 谢青灵说着,跳上毕方鸟的后背,催促唐元骁快点前往下一个地方,全然不管她身上还带着血。 听着毕方鸟叫嚣着远去的声音,余下的几人惊谔过后,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是她…… 毕方鸟,唐元骁,和一个杀疯了的女人。 这个组合,太好认也太显眼了。 但凡是最近经常在外环巡逻的人都知道。 那个叫做谢青灵的女人,在成为第三行动小组的正式成员之后,每天踊跃参与和十一方的斗争,每天都积极冲在最前线,每次一出现,必定伴随着毕方鸟高昂痛苦的叫声,搞得第三行动小组的组长唐元骁变成了她的专用司机一样。 更令人侧目的是她的积分。 谢青灵的积分榜爬得特别特别快。 从一开始的十 二万,到现在的二十五万。 短短时间内,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疯了一样的速度往上蹿,简直势不可挡。 要知道,现在能在积分榜上保持二十万积分以上的成员,加入部门的时间起码得有三年以上了。 谢青灵一个刚刚进入部门一年多的新人,这个爬榜速度简直让人胆寒。 其他行动小组的成员以前只闻其名的时候,还觉得可能是系统出错,一个新人不可能这么能杀,但今天亲眼见过之后,他们才知道,谢青灵这个积分有多正常了。 看她刚刚那干净利落斩杀的模样,简直杀疯了好吗! 而且居然为了争取这点时间,直接从空中跳下来。 这是疯子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吧! 他们半晌没回过神。 - 傍晚,谢青灵回到城内。 其实她并不想下班,可是司机要下班了。 毕方鸟又累又饿,要回去休息,唐元骁也被折磨得疲惫不堪,说什么都不打算接着上夜班了,所以谢青灵只能回来。 但回来后,她也不是真去休息。 她感觉体内有消耗不完的精力,必须得要做点什么才能发泄出来。 白天的时候,她在外环执勤。晚上的时候,则是在城内帮助巡逻小组的成员支援。 也正因为如此,她的积分以超乎常人的速度积攒着。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一个人打两份工。 当然,其中还少不了沈怀州的份儿。 沈怀州没她这么疯,但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晃荡,所以只能舍命陪君子,谢青灵怎么样疯,他也就怎么样疯。连带着沈怀州的积分也在疯涨。 这对组合,在旧日王城内,同样也很惹眼。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感觉:未来城的员工,都疯了吧。 谢青灵也不去管,只是埋头干活。 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导致谢青灵的制服总是破破烂烂的,每天都需要去科技研发部领取新制服。 当她带着一身血污走进科技研发部时,科技研发部的工作成员就知道她要来干什么了。 负责服装的员工直接递给她三套衣服,说:“应该能撑三天,这三天里,你暂时不用来了。而且你的衣服太破太脏了,材料根本没法回收,直接扔垃圾桶里就行。” 谢青灵点点头,转身刚要走,工作人员又叫住她:“对了,部长办公室有人找你,你过去看看。” 谢青灵头也没回,“知道了。” 第148章 148 谢青灵直接来到了王孙花花的办公室外。 只是她一脸莫名,不知道王孙花花找她干什么。 她们在外环执勤的时候经常会碰面,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外面说,非得回办公室。 谢青灵敲响科技研发部部长室的门。 “进来。”一道男声响起。 又是杨八端。 谢青灵推门而入。 屋内,王孙花花盘腿坐在沙发上嗑瓜子,裙子用腿撑开,像是撑出了一张小桌子。 她被养蜂人蜜蜂蛰出来的伤口已经好了,一张红肿的脸又变成了之前线条清晰的瓜子脸,眼睛里飞扬的神采也回来了。 她一边嗑,一边用裙摆兜了不少瓜子皮。她也不去扔,乱七八糟的,堆了不少。 王孙大胆趴在她身边,慵懒地舔着身上的毛,对谢青灵依旧爱答不理。 而部长办公桌后坐着的人,自然就是那能者多劳的杨八端,一个人干两个部门的活的杨八端。 在谢青灵进来的同时,杨八端依旧在奋笔疾书,并且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批复什么文件。 谢青灵的目光落在王孙花花身上,问道:“王孙部长,你找我?” “不是我,是他。”王孙花花吐了一口瓜子皮,一扬下巴,朝着杨八端努嘴示意,“你们聊,不用顾及我。” “哦,好的。”谢青灵点点头,随后走到办公桌前,站定。 “杨部长,你找我?”她问道。 面容沉静,声音温和,看起来可乖可乖了。 乖巧到,根本让人看不出来,这就是那个短短两三个星期内积分怒涨十三万的新人。 谁能想到呢,杨八端想。当初在选拔赛赛场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谢青灵能毫发无损地走出他的刑罚场。 杨八端停止工作,把笔端塞回笔帽里,抬头看向谢青灵。 “总部注意到你的积分了。”杨八端说,“这段时间,你的积分涨得很快,快得超乎常理。” 谢青灵感到一阵莫名其妙,问:“总部是觉得我的积分有问题吗?” “这倒不是。”杨八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主要是担心你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出了问题,所以让我来找你话疗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助到你的。” “你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状态继续持续下去,恐怕情况会非常不妙。” 杨八端双手叉在一起,脸上的神情算不上温和。 至少,谢青灵一点都感受不到话疗该有的温暖和放松。 能让杨八端来话疗的人,本身也一定有某种毛病吧。难道不知道杨八端人见人嫌吗?还话疗,精神攻击还差不多。 “不必了杨部长,我的身体状态很好,精神状态也很健康。我自身的极限边界在哪里,我个人非常清楚。” “积分不过身外之物,该有就有了,这并不能成为我身体有问题的佐证。而且,如果真担心我出了什么问题,我觉得让顾莲生部长过来看看,可能会靠谱一些。” 谢青灵说完,鞠躬道:“我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听她这么说,杨八端反而笑了一下。 他是一个很少笑的人,谢青灵看见他在这种情况下笑了,只觉得毛骨悚然,寒毛都快炸起来了。 杨八端说:“确实应该是顾莲生来找你话疗的,但是我觉得你不需要。” “不需要你还——” “所以我就来了。” “作为目前唯二两个毫发无伤走出我刑罚场的其中之一,我觉得你不需要话疗,你需要第二个选项。” 杨八端说着,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两样 东西放在桌面。 借着桌面的灯光,谢青灵能清楚看到那两样东西——一张纹样复杂烫金的邀请函,还有一张蜕皮。 蜕皮谢青灵很熟悉,这是画皮鬼的蜕皮,是她的战利品。 之前为了获得骷髅傀儡,她已经把蜕皮上交给科技研发部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在这儿看见它。 谢青灵看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等着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杨八端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你应该也发现了,旧日王城被十一方渗透得厉害。之前他们只敢在外环趟趟水,但最近总是频繁出现在城内,部门的压力大了很多。”杨八端解释道,“经过我们行政部这段时间的调查,大致确定了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的声音一顿,接着道:“我们锁定了十一方和俗世的接头人。包括上次养蜂人出现在旧日王城,也是来找接头人碰头的。” 谢青灵抬起眼,问道:“接头人?是谁?” “津利集团的二公子,韩明庄,一个长期占据八卦娱乐板块花边新闻的二世祖。真是没想到啊,一个犬马声色的花花公子,暗地里居然做着这些事情。” “他负责给十一方在人类社会的行为提供尽可能的便利。衣、食、住、行,甚至还包括人。有相当一部分的信徒都是由韩明庄负责引荐的,他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在十一方里面承担十分重要的职能,是很重要的一环。” 十一方的人说到底还是人,既然是人,就不可能完全脱离人类社会活着。 韩明庄就是十一方和人类社会维持着联系的人形据点。 如果不是因为养蜂人,韩明庄的伪装可能还会维持下去。 但因为养蜂人出了意外,行政部顺着养蜂人来到旧日王城的活动轨迹抽丝剥茧,很容易就顺藤摸瓜,摸出韩明庄来。 接下去就是求证。 而这就简单得多了。 一番调查之后,韩明庄作为十一方线人的身份彻底暴露。 杨八端说:“与其放你在前线发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不如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你去把韩明庄杀了吧,杀了之后提着他的头,去墓园找你们部长说说话,这样你心里应该能痛快一点。” 谢青灵垂眸,看着那张烫金的邀请函和蜕皮,有瞬间的恍神。 如果是这么重要的角色,那么针对韩明庄的安保措施应该非常的严密。 也就是说,这一趟会非常危险。 谢青灵问道:“只有我一个人吗?” “现在十一方还不知道韩明庄已经暴露了,在这种情况下,暗杀才是成功率最高的手段。所以真正去下杀手的那个人只有一个。” 杨八端指了指桌子上的邀请函,说:“下个星期,韩明庄会回到希望城参加他爷爷的八十大寿,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你得想办法做一点伪装,如果你同意过去,这里会派人来帮助你做伪装,应该不会引起怀疑。当然,他的身边应该有不少能人守着,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但可以肯定,非常危险。到时候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在掌控之中,随时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杨八端说,“如果你不想去,我会另找他人。” 谢青灵沉默了一下,然后问:“如果韩明庄死了,十一方是不是短时间会陷入短时间的慌乱?” “是。韩明庄是他们的大后方。断了和他的联系,十一方一定会乱了阵脚。” “我去。” 谢青灵伸手,将桌子上的邀请函和蜕皮拿在手上,干脆利落地说道:“那么,我先走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 “等等。”盯着她离开的背影,杨八端叫住她,提醒说:“出 发之前,你去医药部找顾莲生拿一颗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如果你失败了,逃不出来,就可以用上。” 谢青灵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也不多问什么,头也不回走了。 谢青灵走后,办公室内一片安静。只有王孙花花嗑瓜子的声音偶尔响起。 终于嗑完了瓜子,王孙花花拍拍手上的碎壳与碎屑,说道:“你说得不错,她是个很勇敢很果决的孩子呢。” 杨八端只是沉默地将视线垂落到书桌上,叹了一口气。 之后,一屋沉寂。 - 沈怀州守在谢青灵的宿舍门口。 半个小时过去了,她还没回来。 沈怀州眉头越拧越深,以为她又跑出去了,立即用耳机联系谢青灵:“你在哪儿?” “科技研发部的楼顶,那根海螺尖尖。” 科技研发部那栋倒扣过来的海螺一样的建筑物顶部的尖尖,实际上是一个螺旋形状的楼梯塔,可以通过爬楼梯走上去。 在谢青灵和沈怀州的日常交流里,他们管这个叫海螺尖尖。 大晚上的,谢青灵去那干什么? 沈怀州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还是走出宿舍区,来到科技研发部楼底下,然后开始爬楼梯。 爬了大概有十几层楼那么高的楼梯之后,他终于看见在螺旋楼梯顶部的谢青灵。 她坐在地上,身边堆放一堆东西。月亮很圆,也很亮,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她背对着沈怀州,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不说话。 沈怀州走过去,问道:“在看什么?怎么不回去?” “在看风景。”谢青灵曲起双腿,把下巴搁在上面,一双眼眺望远方交错的灯光,看着楼宇间一盏一盏亮起的灯,“你看,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我感觉,它们好像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更耀眼,还要更明亮一些。” “那是当然,因为这些灯火离你我更近。”沈怀州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 两人安静坐了许久,谁也不说话。 不知多久后,谢青灵似乎是看够了,她终于收回视线,低下头去。 她拿出那张烫金的邀请函,借着夜色,看它上面金色的光点和字迹。 邀请函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还有一个陌生的地点。 内容是邀请一个陌生名字的女人去参加一场寿宴。 很快,谢青灵就会成为这个陌生的女人。 谢青灵眯着眼睛看了很久,然后对沈怀州说道:“沈怀州,过了今夜,我就要出发,去杀一个人。” 第149章 149 来到旧日王城时,谢青灵还是谢青灵。 离开时,她已经变成了“李含玉”。 这一趟出远门,谢青灵的行李非常少,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必要的工具,就足以让她踏上这一次征程。 画皮鬼的蜕皮已经拓印好李含玉的外形,当谢青灵走出宿舍区,就变成了“李含玉”。 清纯甜美的外形,青春窈窕的身段,一头披肩的长发,看外貌,是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充满了年轻的活力与朝气。 谢青灵提着行李箱,走出总部的大门,来到飞机场,登上了旧日王城飞向西王城的飞机。 早上出发,傍晚五点的时候飞机降落。 当谢青灵打开遮光板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红霞满天,夕阳西下。 她收回目光,重新闭上双眼假寐。 距离寿宴开始,还有五天,她还有一点准备的时间。 此时,飞机上坐在她旁边的人鼓起勇气问道:“你好,请问你是……你是李含玉吗?” 谢青灵侧头看去,发现坐在她隔壁的乘客换了一个,换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 女孩一脸忐忑,眼睛里却充满了欣喜的光。 谢青灵点点头:“我是。” “我是你的粉丝!!我刚刚正打算拿出平板二刷你刚刚播出的那部剧呢!天呐!”女孩在自己的包包里摸索了一番,激动地拿出平板,给谢青灵看她已经缓存下载好的网络剧,想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又拿出笔和本子,充满紧张与期待地问,“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谢青灵微笑起来,然后拿过本子来,龙飞凤舞写下了李含玉的名字。 签名的字迹,与李含玉本人的字迹别无二致。 女孩看着她低眉敛目十分温和的样子,更加有了和她交流下去的勇气,说道:“我觉得……你比电视上还要更好看。” “是吗?谢谢你的喜欢。”谢青灵签完名,把笔和本子递回去。 女孩疯狂点头,欣喜若狂道:“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火的!虽然现在还没什么人认识你,但是我觉得你一定能成功的!” “你下部剧是不是——” 女孩的话还没说完,飞机就停止了降落,在跑道上滑行,同时广播响起来,提醒众位乘客不要着急解开安全带。 旅途到了终点,和偶像这段短暂的缘分也要到头了。 飞机停稳后,谢青灵站起身来拿自己行李架上的箱子,问了一声,也帮女孩把她笨重的行李箱顺带拿了下来,放在女孩的脚边。 谢青灵则是拎着行李,飞快离开飞机,女孩盯着她的背影,开心得面颊通红。 - 榕树下公馆。 据说是百年前某位将军暂时居住过的旧址,如今将军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他留下的旧居就变成了一处对外出租的别墅。 公馆一般会被用来作为招待处或者宴请之用,包场一天一夜的价格是三万五,津利集团为了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提前十天把公馆包了下来。 谢青灵低重新确定她订的酒店位置,然后朝着目的地走去。 这附近很安静,茂密的植被抵挡住了车道的喧闹和人声的噪杂,虽然身处市中心,但走在这条林荫道上,让人感觉回归了自然那样舒适宁静。 夜已经开始暗了下来,公馆里的灯从缝隙里漏出零星几点,璀璨如天上的繁星。 谢青灵目不斜视地路过榕树下公馆门前,继续往前走了大概五百米。 这就是她订下的酒店。 漂亮前台端起甜美的笑容,说道:“小姐,我们的酒店需要提前预定,请问您是否有预约?” “有人帮我预约了,李含玉。” 谢青灵说着,把身份证件递过去。 前台接过之后,对比了一下本人和身份证,笑着点点头说:“您稍等,我为您查询一下您的订房消息。” 不多时,前台从屏幕前抬起头来,说道:“您订了一间精品双人床。一天的房价是两千五,我们酒店不需要押金,但需要您一次性支付房费,您看是刷卡还是——” “现金。”谢青灵拿出一大沓现金来,“包括今晚,一共六天。” “好的,您稍等。” 很快办完了入住手续,谢青灵走进了她的房间。 放下行李,先四处走了走,确定一下这房间没有什么监控设备。 随后,谢青灵打开行李箱,拿出一架望远镜,对着对面的榕树下公馆看去。 她之所以选在这里,为的就是利用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提前勘测地形,策划逃跑的路线。 榕树下公馆附近的地图她已经提前拿到手了,对周围的地形地貌已经有了一番了解,但准备得充分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虽然牙齿里藏着从顾莲生那要来的一颗毒药,但她并不想死,还想活。 静静看着对面的公馆,足足有二十分钟,谢青灵才放下望远镜。 洗漱,休息,上床,闭眼。 来到希望城的第一天,无事发生。 次日,谢青灵又拿起望远镜开始观察对面的榕树下公馆。很快看见有工人进进出出,抬着许多用布蒙住的装饰品。 应该是工人在提前准备装饰宴会会场了。 榕树下公馆并不只是只有一个公馆,严格来说,应该是一处以榕树下公馆为中心的独栋别墅群。 为了这一场八十大寿的晚宴,津利集团不止把榕树下公馆给包了下来,附近的别墅也包了,不允许其他人接近,也不允许公馆接待其他的游客。 谢青灵本来想进去看看,结果遭到了拒绝,只能作罢。 考虑到附近可能有十一方的人在蹲点,谢青灵没有强闯,也没有利用五分钟的隐身进去查看,免得打草惊蛇。 她只是像一个普通的游客那样,每天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在附近逛逛街,打打卡,拍拍照,仿佛是来玩的一样。 就这样,一连过了三天。 距离津利集团老董事长的八十大寿还有两天。 这两天里,谢青灵入住的酒店陆续来了许多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 谢青灵估计,大部分人都是受到了邀请,过来参加津利集团老董事长的八十大寿。 像“李含玉”这种名不见经传被邀请过来暖场做吉祥物的小明星不在少数。 有男有女,青春靓丽,面容精致。 其他的小明星在“李含玉”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想要过来勾搭,交流几句心得,互通一下信息,但都被谢青灵高冷地拒绝了。 吃了闭门羹的小明星愤愤道:“切,不过才有了一点点名气,就以为自己是凤凰了?高傲个什么劲儿?真晦气。” “谁还不知道你来这儿干嘛来的!” 谢青灵不为所动,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 - 又一天过去了,距离八十大寿,还只剩下一天。 谢青灵提前约好了做造型的工作室,约定好了时间,打算明天白天的时候去把造型做了,傍晚直奔公馆就行。 她甚至还给自己约了一辆豪车及司机,充当明天的门面。 毕竟去参加这种场合,不能太寒碜。太寒碜了,可能连门都进不去就被赶出来了。 次日一早,谢青灵就来到做造型的地方,先从挑选礼服开始,再做造型。 谢青灵对礼服这方面没什么太执念的地方,唯一的要求就是裙摆要大,要长,要宽。 她挑中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款式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不过质感很好,绸缎流水一般的光泽十分温润,垂下的裙摆很大,也很漂亮。 负责谢青灵造型的造型师犹豫了一会儿,不忍心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错失这么重要的机会,就含蓄提醒道:“李小姐,这个鹅黄色很衬你白皙的肤色,看上去很有气色。去参加寿宴穿这一身也很得体,不过呢……津利集团的老爷子偏爱我们的传统文化,喜欢一些古典的老物件儿,比起洋装,更喜欢穿旗袍的端庄的。所以……” 实际上,今天来他的工作室做造型的五六个女明星,都是穿旗袍的,为的就是投其所好,拔得头筹。这个李含玉怎么回事?有本事弄到邀请函,没本事打听清楚这些事情吗? 谢青灵笑了笑,说:“没事的,就这件吧。其他人都穿旗袍,我也穿旗袍,不就和其他人一样了吗?” “我要鹤立鸡群,不要泯然众人。” 她这么固执,造型师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暗叹美人果真是容易恃靓而骄心高气傲。 只是不知道她这样自信,最终是鹤立鸡群,还是弄巧成拙。 造型师默不作声地按照她的要求给她弄了造型。 大概过了四个小时,谢青灵从造型工作室出来时,看上去已经是个一个很温柔很漂亮的华服美人了。 雇好的车就在工作室门口等她,见她一出来,立即开了车门,请她进去。 司机把车开向榕树下公馆,边问道:“李小姐,我今天需要等多长时间才能下班?” “把我送到公馆门口,你就直接回去吧,不用等我。” 诶? 还有这种好事? 豪车的司机听了,开开心心应下来,暗想今天可以提前下班了。 等把谢青灵送到榕树下公馆门口后,豪车司机又向谢青灵确定是否需要等待她出来,再次等到谢青灵肯定的不需要等待的回复之后,他就走了。 谢青灵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烫金的邀请函,跟随众人一起踏上门口铺就的红毯。 在门口的人看了邀请函,确定了身份之后,把谢青灵放了进去。 只不过,没等她走过入门的长廊,中途就被叫人住。 一个身穿燕尾服礼服的男人看向她,目光有些锐利,声线也是公事公办的冰冷:“等等,小姐,你还不能进去。” 谢青灵偏头看他。 男人说:“小姐,我们得确定一下您的身上有没有违禁物 第150章 150 “你说什么?”谢青灵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被冒犯到的愤怒,“搜身?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犯人吗?我有邀请函!我是来参加寿宴的!” 燕尾服男人盯着看上去火冒三丈的她,并不为所动,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他依旧用程式化的冰冷腔调说道:“不好意思小姐,这是我们的惯例,如果你不接受,可以现在就离开。” “你——”谢青灵咬牙气到跺脚,“行,我不走,我接受搜身。但你别妄图占我便宜,不然我就告你骚扰,哼!” 男人无语地盯着她,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伸了伸手,替她指明了方向:“请往这边走。之后会有专门负责的人替您服务。” 谢青灵咬咬牙,最终还是走向他所指的方向。 没想到,还没进门呢,就要接受考验。 谢青灵保持着受到冒犯后微微愤怒的表情,心里却在想,看来韩明庄心里也知道他做的不是正当生意,心里有鬼,于是暗中防备。 一边想着,她来到了搜身室。 小房间里,有着和谢青灵同等待遇的人,不止她一人。 但凡不是津利集团的内部人员,以及韩家家属等中心人物的,在进入会场前都会经历搜身。 接受搜身的有男有女,男女的搜身室分开了,不在同一个隔间。 在女搜身室里,其他的小明星也开始小声嘀咕起来,不满极了。 虽然知道她们大多是来做吉祥物,做花瓶,做点缀的,但这花瓶她们也不是第一次做,出席宴会也不是第一次参加,怎么就津利集团的事儿这么多,还搞搜身?这可真是离谱。 搜身室里,不少人把不满的表情直接挂在脸上了。 一个穿着侍者服装的女生走过来,她在谢青灵面前站定,用轻柔的语调表示完歉意之后,就开始动手搜身。 一双手顺着谢青灵的四肢寻摸过去。从手臂,到腰上。 一片平坦,没有藏什么东西。 “裙摆,请您掀起来。”女侍者说。 “可是——” “这里都是女性,也没有任何的摄影摄像设备,您可以放心,确定没什么违禁物品,我们就让您入场。”女侍者很有耐心,“请谅解,这是出于会场的安全考虑。” 谢青灵不情不愿掀起裙摆。 一双又长又直的腿显露出来。 小腿线条紧实漂亮,呈现出经常锻炼才有的形状,笔直的双腿静静站立——裙摆底下空无一物。 “好了,您可以入场了。”女侍者说。 谢青灵理了理身上的裙子,和其他通过搜身程序的女明星一道进入了会场。 至于其他没有通过搜身这道关卡的人,身上藏的东西奇形怪状。 有藏话筒的,有藏摄像头的,还有藏锐器的。 这些人,则是被劝退了出去。 韩老爷子的八十大寿,不邀请记者狗仔,所以一些想搞小道消息的记者和摄影师也统统被请了出去。 谢青灵微微回头瞥了一眼被劝退的人,很快收回目光,再度往前走。 这一次,谢青灵进入会场就畅通无阻了。 走过入户走廊,来到了前花园。 前花园有假山有流水,还有养在池子里成群的金鱼。 池边已经站着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一边喂食欣赏,一边有说有笑。 其他地方也站着人,明显都是彼此相熟的样子,他们在觥筹交错间含笑攀谈,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放松很自然。 侍者托举托盘,举着酒在会场里来回穿梭。 人倒是真的不少。 谢青灵从经过的侍者手上拿过一杯酒,端着走进 会场的内部。一路走来,将公馆内的布置都看在了眼里。 在公馆内部,津利集团早就按照八十大寿的主题做了一些应景的布置和设置。 一楼的小型表演舞台上,悬挂着一副贺寿的对联: 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会场里放的也不是蛋糕塔,而是传统花式面点捏出来的南极仙翁像,以及各种各样的迎客松、印着寿字纹的寿桃。 这些布置估计都是投寿星公的所好,果然是一位很喜欢传统文化的老爷子。谢青灵不动声色地想。 她在会场内部走了一圈,没看到韩明庄,也没有看到韩家的人。 应该是还没有出场。 谢青灵回到自助甜品的地方,挑了点东西吃了起来。 一口水果一口甜品,不多时,在谢青灵站立的地方,手边摆放的食物以一种十分惊人的速度消耗下去,空了一大块。 负责补充食物的侍者,以一种很惊恐的目光看着谢青灵:这个女明星怎么回事?做明星的不都得节食维持身材吗?她怎么这么能吃? “劳烦再上点东西。”见他在看她,谢青灵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还没吃饱。” “……稍等。” 厨房很快把谢青灵身边消耗掉的食物补齐,然后又看着她一勺接着一勺地挖蛋糕。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韩明庄终于出现了。 那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细碎的头发长过耳朵,整体看上去有些阴柔。他一双眼睛是细长的凤眼,斜眼看人的时候,既有股风流睇睨的感觉,又有股子狠劲儿。 来这里之前,谢青灵几乎把韩明庄的照片盘出了包浆,他一出现,谢青灵立刻认出了他来。 她停止了进食,把吃了一半的小块蛋糕放下,拿起一块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唇。 此时,舞台走上去一个中年的司仪,他高声道:“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来欢迎一下我们津利集团的创始人,韩宵。今天是韩老先生的八十大寿,我们在此欢聚一堂……” 在司仪字正腔圆的声音中,韩明庄推着轮椅,和一个身着暗紫长袍、头发花白的老人一同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老人长袍上的盘龙扣打的是兽字纹样式,暗中彰显着他的身份。 这是寿星出场了。 谢青灵弯起眼睛,笑着看向出现的祖孙两人,也跟随众人一起鼓起了掌。 寿星都出现了,那么基本上重要的人也都出场得差不多了。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场中的人,发现刚才门口拦住她的燕尾服男人此时站在舞台下方——距离韩明庄最近的地方。 其他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嘴上恭贺着老爷子八十大寿,说着一些漂亮话,但这个男人却一直冷着一张脸,看上去始终融不进去这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和其他人仿佛是隔离开的。 谢青灵垂下眼,暗想,在她拿到的资料中,这个男人叫林天石,和韩明庄几乎是形影不离,对外说是韩明庄的助手。 可一个花花公子二世祖,需要什么助手? 谢青灵估计,这个人大概率就是十一方的人。 这种时候都不放松警惕,站位可攻可守,可进可退,显然根本不放心韩明庄。 如果不能避开他的视线,想要一举杀掉韩明庄,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谢青灵心里盘算完,也正巧到了司仪结束开场白的时间。 韩老爷子让众人各自放松快活,不必围着他这个老爷子转悠了。 众人散开去,只留下韩家的子孙还围着老爷子,其中还包括韩明庄。 谢青灵站在不远处,目光没有看着他们,却暗中竖起了耳朵。 韩明庄蹲 下,看向老爷子,温声道:“爷爷,今天是您的八十大寿,我为您布置的这些,还喜欢吧?我们一家人难得一见,今天就不要生孙儿的气了。” 老爷子看他一眼,已经干瘪的嘴唇紧抿,然后说:“我早说了,不必弄这么大阵仗,我说不定哪天就没了,只想死了干净。你要是不想气死我,就收收心,多向你大哥学习,少上一些花边新闻,不要一副没人教养的浪子样,总是搞这些有的没的。” 这些话在会场里听起来并不算清晰,耐不住谢青灵作为灵者,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听力好,字字都没错过。 韩明庄脸上一僵,没有接过这个话茬,只是岔开了话题,说道:“对了,我今天特意给爷爷准备了表演的节目,我这就让人上来。” “哼!不必了!”老爷子抬起头来,在会场里巡视一圈,准确锁定了谢青灵等人,阴阳怪气道:“我可不像你,喜欢这些莺莺燕燕,让人笑掉了大牙还乐在其中。” 韩明庄顺着老爷子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同样也是先将目光从唯一穿着西洋裙的谢青灵身上掠过,又随意扫了一眼其他人,心中没来由烦躁起来,对这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充满不耐烦。但他嘴上的声音还算温和:“几个花瓶罢了,叫来装点一下门面。我今天也不理会她们。爷爷,就让我亲自给爷爷弹奏一曲吧。” 说着,韩明庄走上舞台去,会场的灯光瞬时暗下来,明亮的聚光灯打在韩明庄的身上。 灯光随着他的脚步移动,韩明庄走向摆好的那把古筝,开始演奏。 一首祝寿的曲子回荡在会场里。 另一束灯光亮起,投向了舞台的另一端。光线落下的地方,伴随着悠扬动听的琴声而起的,是一个全身由机械制成的舞娘的舞步——机械舞娘穿着人类的衣服,伴随着乐曲跳起了舞。 舞娘没有脸,只有一张平滑的机械面孔。手臂、双腿都是光泽明亮的金属,机械制成的形状,却跳出了不输于人类的优美舞姿。 最终,一个旋转跳跃,舞娘和旋律一起停下。 韩明庄站起身来,风度翩翩地和机械舞娘一起对着场下众人鞠躬。 公馆里掌声雷动,就连刚刚脸色十分不好看的韩老爷子也拍了拍手,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但面色温和了许多。 见到韩老爷子的面色变得缓和,韩明庄走下台后,特意到他跟前说道:“这是特地为爷爷准备的曲目。” “跳舞的是什么?简直不伦不类。不过曲子还算不错。”老爷子说着,语气到底缓和了许多,“看来你有好好练习过,你以后要是能沉下心来,好好学艺术,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韩明庄笑了下,刚要握住老爷子的手,但此时忽然小跑过来一个人,说了一句:“大少爷来了。” 第151章 151 “明途来了?”韩老爷子的眼睛几乎是在一瞬间亮了起来,视线从韩明庄身上移开,一双手拍拍轮椅,欢欣笑道,“快快,快带我去。我还以为我今天这场寿宴他来不成了。哎呀,这孩子一定是特意飞过来给我祝寿的。”老爷子一番感慨。 轮椅被人推走了。 韩明庄本想握住老爷子的手没有得到回应,僵在空中,无处安放。 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来,拿一块手帕来擦了擦,仿佛手指上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过了三五分钟,门口出现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和韩明庄五官相似,尤其是一双眼睛。这是韩明庄的哥哥,韩明途。 他们长着形状相同的凤眼,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韩明庄是阴柔的,狠戾的,但韩明途却有一股仿佛天然自成的贵气。他穿着一身银色的西服,缓步走进来,周身气度看去温和内敛且无害。 谢青灵轻轻抿了一口香槟,脑海中回想起关于韩明途的资料:津利集团的接班人。 韩明途的成长履历可谓漂亮至极,他性格稳重,行事正派,成长轨迹非常符合一个完美继承人的标准。 不同于自己那个常年混迹于娱乐八卦新闻狂刷存在感的弟弟,韩明途从小到大没有走过一步错路,大学时期,更因为某种药物提取的专利成为了优秀青年代表人物。 一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是光风霁月的榜样。两个人一母同胞,可差距却是明月与沟渠。 短短时间,谢青灵的脑海里就过滤了许多信息。一张脸上的表情却始终如一。她嘴角含笑,看上去十分温柔——这是她对着镜子练习出来的最无害的表情,当谢青灵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来,怕露出端倪的时候,这样笑着,能够降低他人的怀疑。 如同公馆里其他被韩明途吸引了目光的人一样,谢青灵也看向门口那对祖孙。 只见韩明途快步走向轮椅,弯腰蹲下,微笑着问候着韩老爷子。 而后才站起身,重新把轮椅推向会馆内部。 此刻的韩老爷子一脸骄傲,眉宇间没有半点面对韩明庄时的不耐。 不得不说,韩老爷子虽然年老,但气质沉稳,威严已如春风化雨般融入了自己的一举一动当中,无声地震慑着周围的人。而韩明途年纪虽轻,温润如玉,但也沉静安稳,也非池中物,镇得住场子。这两人一同出现,看上去才更像是一对真真正正、之间有所传承的祖孙二人。 走进大厅,看到了小舞台上的机械舞娘,韩明途面露惊讶,“这是——” 韩明庄看向哥哥,说道:“我想给爷爷一个惊喜,排练了一个祝寿的曲目。” “爷爷又不喜欢莺莺燕燕,所以用了机械舞娘。” 此刻对哥哥说着话的韩明庄并不能提起太高昂的兴致。 老爷子心情却很好,拍着大少的手,说道:“他能弄这些,也算有心了。只要别给你搞麻烦就行。” 韩明途点点头,对韩明庄说道:“你是有心,还特意为了爷爷学这些东西。我工作太忙,什么都顾不上,难为你了。” 韩明庄听了,轻轻一笑,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明途,你难得回来,我们好好说说话。”老爷子示意韩明途将他推走。 祖孙两人很快离开。 韩明庄没有跟上,他留在原地,从路过侍者手中的托盘中,拿起一杯酒,狠狠一口闷了,神情不太愉快。 终于等到这个花花公子落了单,几个漂亮的女明星彼此对了个眼色,看到韩明庄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却都不太敢围上去——哪怕她们今天来到这儿有一半的目的是找韩明庄的。 混娱乐圈的谁都知道,韩 明庄经常一掷千金。如果她们抓住机会,说不定哪天就爆火了。 正当其他穿旗袍的女明星们还在犹豫不决时,一抹鹅黄色的倩影却拿着酒杯,施施然走了过去。 她脸上端着笑意,却并不谄媚,反而有股高傲的劲儿。 来到韩明庄身边站定,谢青灵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韩明庄。 她的目光像是落在韩明庄身上,实际眼角余光却越过韩明庄的肩膀,确认了不远处林天石的位置。 韩明庄对这种倒贴上来的女人并不陌生,反而习以为常,要是哪天他的身边要是没有围着几个女人,反而不正常了。 他并没有露出半点不悦的表情,也不意外,大喇喇盯了谢青灵半天,忽然轻笑道:“你这件裙子很不错,真特别。” 他不认识李含玉,但见她白里透红的脸色、婉约沉静的眼神,和她这张温柔俏丽,透露着东方少女情调的面孔,以及她这一身鹅黄色的西洋裙,心想着她这样的面容,穿旗袍应当也十分合适,倒是起了几分和她攀谈的心思。 也可能与这些无关,只是正巧她在他眼前,所以她得到了这个和他攀谈两句的机会。 听了韩明庄的话,谢青灵露出很开心的表情。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蓬蓬的裙摆,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二少。这件裙子是我特意准备的。为了今晚,为了一个人。你能喜欢就好。” 别看她看起来羞涩,话却说得暧昧而大胆。不过之前比这更加直白大胆的话,他也听得多了去了。韩明庄只是哼笑,并不以为意。 而谢青灵此时又抬起头来,目光投向舞台,真心实意地赞美道:“二少的机械舞娘很特别。” “哪里特别?” “人体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专业的舞者需要练习如何控制脊椎去完成动作。这些复杂的舞蹈动作,会用到手臂、腰部、臀部各处的肌肉和力量,整个系统协同工作,不能单独分离。二少的机械舞娘跳得很好,和真正的人类别无二致,水平很高。” 韩明庄歪过头,略微惊讶地看着她,说道:“继续夸。” “……” 谢青灵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刚刚看到,机械舞娘的腿由三根刚性连接杆模仿人类腿骨的结构,通过旋转连接器来让关节活动起来,再通过ai完成大量的计算来设计动作。但单靠这些,不可能完成那么惟妙惟肖的动作,机械舞娘的关节不像人类,有筋膜和韧带覆盖,可以拉伸,可以作出柔软又不失力量感的动作。但刚刚的机械舞娘做出来了,所以,光是机械舞娘的制作材料,就很下功夫了。” 这机械舞娘的水平确实很高。 可惜,在那个老古董的眼里,除了他的大乖孙之外,什么都容不下。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刚刚那个曲目,是艺术与科技的结合,很有惊艳感。” 听着谢青灵温柔的语调,韩明庄的表情逐渐变得似笑非笑起来。他抢过谢青灵手中端着的酒杯,仰头喝完,又将空酒杯递给她。 “你很聪明,也很大胆。可惜了。”韩明庄的笑忽然冻在脸上。他冷起一张脸,“我不喜欢太招摇太卖弄的女人。” 说完这句话后,他错开身体,不留情面地从她身边走过,随手搂过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的腰肢,走向别的地方。 谢青灵只是笑,手中捏着高脚杯,慢慢摆出了个尴尬的表情。 林天石随后跟上,目不斜视路过谢青灵身边。 【为天帝值守夜晚的游神暗中窥伺着黑夜,掌管暗黑的夜游神熟知属于夜晚的一切事物。在黑夜中,不管发生什么都瞒不过祂的眼睛,祂的耳朵。】 【祂的眷者,向你投来刺探的目光。幸运的是,谨慎的通灵者并没有逾越的举 动,你的一切在黑暗中并不起眼。】 夜游神的眷者。 看来要更谨慎一些才行了。 谢青灵不知道她怎么就踩到韩明庄的雷区,但这并不影响她的计划。 只不过需要进行一些变动才行。 她现在是进入了会场,但还需要一次和韩明庄亲密接触的机会,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 伪装成侍者?不太可行。 进入公馆需要搜身,谢青灵可不认为在这里工作的人是随便找的。 如果贸然加入,被人识破,那就麻烦了。 清洁工? 做清洁工是要隐蔽一些,可谢青灵刚刚观察过了,公馆的清洁工只会和客人们错开出现。而像韩明庄这种人,是不会和清洁工同处一室的。 甚至在韩明庄的私人领域里,负责清洁工作的人,也不是随便找的。 即使之后能够成为韩明庄家中的清洁工,想要和韩明庄碰面,也得指望运气。 谢青灵目光在公馆巡视了一圈,最终定在了韩老爷子和韩明途身上。 这两个人是目前露面的,可以稍微牵制韩明庄的人物。 韩老爷子不太喜欢他这个二孙子,恐怕她肚子里揣着一个抱枕说怀了韩明庄的崽,老爷子也不会太给予她一个眼神。 谢青灵转而把目光投向了韩明途。 这个据说行事非常正派的韩家大少。 谢青灵坐在沙发上,心里确定了新计划之后,一双眼睛时不时往韩明途身上瞟过去。 她思考着一会儿自己要以怎样的姿态出现,才能迅速获得韩明途的怜惜和同情,然后再通过韩明途,争取到一个和韩明庄独处的机会。 想着想着,谢青灵身前忽然罩过来一片阴影。 一抬头,原来是刚刚离开的韩明庄去而复返。 谢青灵眨眨眼,不知道他既然“不喜欢太聪明太卖弄的女人”,怎么又回来了?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泄露了心中的疑惑。 韩明庄重重冷哼,一只手忽然拉住她鹅黄色的裙摆,捻在指间狠狠搓了两下,而后抬眼目露凶狠地看向谢青灵:“所以你这件漂亮的裙子,是为了我哥挑选的?” “我——”谢青灵拉长了声音,别开眼睛,故意不说话。 因为电光火石间,她好像从中嗅到了某种机会。 第152章 152 “我……我不是……”谢青灵虽然说着否认的话,但脸上窘迫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见她吞吞吐吐,韩明庄神色更加阴鸷,一双眼狠狠眯了起来,更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为了今晚,为了一个人……”他以一种嘲讽的语调重复着谢青灵之前的话,“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你的目标是我哥哥。” 思及她刚才频频向韩明途投去的媚眼,韩明庄心中一阵火大。意识到自己被戏耍的感觉让他浑身不适,眼里怒意频发,狠狠盯着谢青灵。 盯着盯着,他的表情忽然变得玩味起来。 他一下坐到了谢青灵的身边,顺手一捞,搂住了她的腰,歪着脑袋,几乎将整个脑袋的重量都压在她肩膀上,姿态十分亲昵。 但当他贴近谢青灵耳侧时,声音却是咬牙切齿的:“你不是觉得机械舞娘水平很高吗?机械舞娘是用津利集团的生物仿生科技制作出来的,是我哥主持研发的东西,水平当然高。怎么样?你是不是很喜欢?” 一想到韩明途看到机械舞娘那惊诧意外的模样,韩明庄心中就畅快起来。 他一双手轻轻抚摸谢青灵的腰,动作越来越缓慢,显得越来越亲昵,仿佛他们真是一对有情人那样,说话的语气却依旧很冷:“你的心倒是很大嘛,其他人都只想找我,而你却想找我哥。还特意下了这么大功夫,说着他最喜欢的话,穿着他喜欢颜色的裙子。” “可惜了,我哥也是个老古董。也不喜欢你们这些莺莺燕燕,庸脂俗粉。” 谢青灵眉头一皱,往后一移,想要摆脱他的怀抱,却被他用力捞了回去,紧紧禁锢住。 她低下头,错开眼,有种被揭穿了真相的慌乱,还试图把那双揽在她腰上的手挪开。 只是谢青灵是成功不了的,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敌得过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韩明庄笑出声来,完全没有把这力道不堪一提的反抗看在眼里。 谢青灵这不痛不痒的挣扎,反倒像是,让他更加愉悦,一只大手死死捏着谢青灵的下巴,强迫她半抬起脸,和自己对视。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哥,那你今天晚上就留下来陪我吧。”韩明庄眯着眼睛,心情很好地做下决定。 “我不——” 韩明庄加重手中的力道,目光中的阴狠之色完全掩藏不住,暗含警告。 谢青灵下颌有点疼,见好就收,忙闭上了嘴巴,耷拉下脑袋。 见到她这副虽然暗中不服气但识时务地顺从下来的模样,韩明庄心中的郁气终于一扫而光,哈哈笑了起来。 此后的时间里,韩明庄的手都没有离开过谢青灵的腰。两人紧挨着,身体贴着身体,看上去很亲密。 韩老爷子自然也发现了他们两人,浑浊的双眼锐利地盯着谢青灵和韩明庄的方向,狠狠瞪了韩明庄好几眼,然而却对韩明庄起不到半点震慑作用,老爷子气得雅兴全无,脸色发青,提前离场。 韩老爷子走后,韩明途走过来,拧眉说:“明庄,你不要胡闹——” “我胡闹什么?”韩明庄反问。 “你刚刚搂着的,可不是这位女士。”韩明途也看了谢青灵一眼,表情明显是有些不悦的。 “现在换人了,我更喜欢她。” 韩明途十分头疼看着韩明庄,最终叹气道:“别总是耍小孩子脾气,惹得大家都不开心。这是爷爷八十岁的寿宴,好歹今天要和和气气地过去。” “是你总把我当成小孩子教训我!”韩明庄突然激动起来,“我可不像你,我爱做什么做什么。” 说着,连拉带拽,将谢青灵带离开会场,任由韩明途在身后叫他的名字也不回头。 韩明庄并没有离 开榕树下公馆,而是来到了三楼。 在这里,有三间客房。 客房隔音很好,过道宽敞而整洁,和楼下的热闹相比,仿佛是两个世界。 三楼闲杂人等止步,一走上来,底下的喧闹声就消失了,四周寂静,耳朵里只剩了脚步声。 客房两旁的走廊上吊着样式繁复华丽的灯,灯光粼粼,在地面投下明暗不一样的光阴,谢青灵脸上不停跃过或明或暗的斑点,一如她此时起伏的心潮。 要现在动手吗? 她的脸倚靠在韩明庄的胸口上,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谢青灵不自觉地把手按上去——以灵者的身体强度,不知道能不能直接掏心。 距离这么近,几乎没有失手的可能。 可是…… 听着身后传来的另外一道属于第三个人的脚步声,谢青灵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等待。 至少,至少要等消失在林天石的视野里再说。 如果在林天石的视线范围内,不能一次掏心成功,事情会变得麻烦。 总得等到林天石不在韩明庄身边守着的时候。 韩明庄总没有在别人面前表演活春|宫的兴趣吧?不至于这种时候还要让林天石守在床前。 她手头没有武器,只有一具身体,容错率太低,还需要耐心等待。 这么一想,两人就来到里面的一间房门口。 韩明庄刷了门卡,然后用脚踢开门,将谢青灵用力拽了进去。 随后,门在韩明庄身后缓缓合上。 谢青灵看着他,刚要往前走一步,身后传来一声轻浮的口哨声。 房间里有人! 她身体一僵,按捺住了心思,继续站着不动。 刚刚太过凝神,竟然没发现,这房间里早就等了一个人。 谢青灵转过身看去。 套房的沙发里,坐着一个脸横刀疤的大块头。凶神恶煞的长相,眼神狠戾,周身萦绕一股很浓重的血气。 是灵者。 那种属于十一方的疯狂的气息根本掩盖不住。 潜意识里差点已经掏出歃血上去火拼,但谢青灵没忘记她现在是李含玉,她立即低下脑袋,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 而此时,韩明庄的脸色非常难看。 仔细一瞧,发现他的神色只剩下阴鸷冷然,唯独没有情|欲。 “你怎么又来了?”韩明庄不耐烦地问。 这句话,是对沙发上那人说的。 那人却不回答,反而站起来,饶有兴致打量谢青灵几眼,一脸轻浮放荡的笑,不知不觉几步间就拉近了自己和谢青灵的距离:“二少艳福不浅啊,这次的妞儿看起来不错。” 谢青灵忍着他呼吸吐出的气息,缩了缩脖子,干脆表现出一脸惊恐的模样,躲在韩明庄的身后,一副寻求保护的姿态。 韩明庄脸色一青,说道:“这个不能给你。” “哟,二少还怜香惜玉起来了。”刀疤男摸摸下巴,想了会儿,说道:“不过,我今天也不是来找你要女人的。” 他重新回到了沙发上坐下。 “你再给我几个人。我人手不够用了。”刀疤脸看了谢青灵低垂的脸,没有把话说得十分明白,语气含糊,能让韩明庄听懂就行。 韩明庄听了,却神色微动。他声音里有着不可置信,还有一种无力感,他咬牙道:“你们是在吃人吗?不是刚刚给你们送了一批?怎么又要?” “哈哈哈,公司业务繁忙,员工不够用了。”刀疤男哈哈笑着,声音却没多少笑意,“二少还是尽早想想办法,公司的事情可耽误不得,这要是耽误了,代价你我都承担不起。” 十一 方缺人手了…… 在旧日王城的人手压力日益增长的情况下,十一方也不可能是毫发无损,谢青灵对这点早有预料。但从他们交谈的语气和神态来看,十一方找韩明庄要人的事情近期内多次发生,他们那边比她想的还要更吃力。 十一方可能也快要扛不住了。 谢青灵想。 听了刀疤脸的话,韩明庄很烦躁地扯了扯领带,他走到落地窗前,看了楼下的灯火得有十几秒,才沉沉吐出一口浊气,说道:“行了,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刀疤男才满意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近两米的身高,过于高大的身量,很容易就给人带来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在路过谢青灵身边的时候,还很欠地又吹了吹口哨。 谢青灵像只受惊的鸟儿,立即跑到韩明庄身边。 刀疤男望着她的背影,哈哈大笑:“一刻值千金。不打扰二位了,祝二位能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说着,刀疤男走出去,还把门给带上。 这一次,谢青灵看着那扇门合上。门合上的同时,把林天石和刀疤男都隔绝在外。 房间里只剩下谢青灵和韩明庄两人。 谢青灵勾起嘴唇笑了笑。 她转过身,此时的韩明庄依旧背对着她,对背后的人毫不设防。 谢青灵轻手轻脚走过去。 韩明庄感受到脚下的地毯一阵微微震动,眉头紧锁,半点耐性都没有地吼道:“别烦我!今晚我不想碰你,没事就自己上床睡觉,天亮就——” 话还没说完,他身体就一僵,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心悸的感觉,仿佛坐过山车一样。 这是—— 韩明庄睁大眼睛,低头看去。他的心口处正绽放出一阵光芒,把那个穿着黄裙的女人狠狠弹在墙上,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 是护身符。 他刚刚被人偷袭了! 【天阴阴,地阴阴。左吊左走,右吊右行,引兵五鬼此处听吾指令。藏于尘世人身上的阴山派护身符给通灵者造成了阻碍,粗心的通灵者,大意的通灵者,这条暗杀之路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现在,夜游神的眷者已经向你投来目光,他察觉到了你的存在。】 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松。 谢青灵抿抿唇,把喉管里涌出来的一股血腥味压下去。 随着脑海中提醒的声音响起,门口也是咔哒一声,有人转动了门上的手柄。 有人要进来了。 是林天石。 门打开了一条缝,在林天石还没有彻底显露出身形时,谢青灵也没有露出半点惊慌,反倒勾唇一笑,低声道:“镜花水月。” 第153章 153 房间里传来一声异响。 林天石本能一皱眉头,夜游神的天赋在告诉他,里面正在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作为一个负责看守、保护并监视韩明庄的人,他名义上是韩明庄的助手,干的也差不多是助手的活。可实际上,林天石自己本身并不乐意。 然而职责所在,他不得不完成自己的任务。 只是没想到,当林天石打开房门时,看到的场景,却让他愣了一下。 只有一个词能形容他眼前的场景:香艳。 屋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朦胧而暧昧。韩明庄西装落地,衣衫半解,自床上抬起头来,满脸好事被打断的不悦,一双眼含着怒火,阴气森森地盯着林天石。 动静那么大,玩挺疯。林天石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下意识往回退了一步,想把门重新合上。就在他即将合上门的一刹那,却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正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气味很淡,但瞒不过那双在黑夜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大事不妙。 林天石立即停止了关门的动作,原地站定,周围如浓墨翻滚的夜色尽数向他涌过来,凝成一股犹如实质的黑,把整个房间淹没,笼罩。 - 镜花水月为房中的两人争取了短暂的一线机会。 【如烟如墨的夜色,无边无际的黑色。夜游神的眷者用他黑色的双目,看破这夜色中的迷障。用他属于黑暗的力量,布下了天罗地网。很快,他将会重新睁开能看清真实世界的眼睛,把你们的形迹一一窥破。】 谢青灵眉眼一凝,叫道:“沈怀州,快!” 话音落下,她怀中被扔下来一对匕首,一个小骷髅。 谢青灵提着歃血,冲向已经呆住的韩明庄身前,在她的刀要落下之前,一柄飞刀先至,韩明庄的心口处再度迸发出一记耀眼的光芒,把飞刀弹飞,斜插在墙上。 【阴山派的护身符已经消失殆尽,它替尘世人挡住了两次攻击。摇摇欲灭的阴兵鬼魂,已经无法再次挡住通灵者的攻击。去吧,收割属于你的猎物,通灵者,一切的蛰伏和隐忍,只为了这一刻的胜利。】 去死吧。 谢青灵提起歃血,反手直接将他割喉。 韩明庄一个语调都发不出来,他那一双瞪圆的不可置信的眼睛里,只能看见李含玉冷酷的面容,然后就这么失去了生息。 与此同时,夜色翻滚而成的绳索自林天石身上探出,直冲谢青灵背后而来。 正在执行刺杀任务的谢青灵根本看也不看,只提起右手,在韩明庄的胸口刺去一刀。 中门大开,眼看绳索即将击中谢青灵的脊椎,却中途停住——被人拦住了。 沈怀州单手握住绳索,本来悄无声息、毫无存在感的他,顿时显露出身形。 他一双手死死拉住绳索,手掌逐渐被磨出血色。 “障目。” 沈怀州试图夺取林天石的视线,只是并不能成功。 林天石夜能视物的双眼无惧于“障目”的威胁。 属于夜游神的真实之眼已经打开,林天石看到的只有“真实”。 他看到了沈怀州,看到了谢青灵,也看到了已经躺在血泊当中、回天乏术的韩明庄的尸体。 林天石眉心一跳,怒吼一声,将绳索往后一拉,“捕捉!” 沈怀州想要松开绳索,却被粘住了一样,身体也不可遏制倒向林天石那边,眼见无边的夜色裹挟着他,就要把沈怀州淹没,此时已经得手的谢青灵一个旋身飞来,对着林天石的颅顶攻击过去。 察觉到危险,林天石不得不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主动松开夜色凝聚而成的绳索,也松开了他和沈怀州之间的连接,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踢开。 刚刚离开的刀疤男不知为何,去而复返,待看清房间内的情形,他同样大变脸色,大吼一声,立即加入战局。 谢青灵和沈怀州分开,两人各自对战一人。 刀疤男直冲谢青灵而来,挥着自己如钢铁般的拳头,冲着她的脑袋。谢青灵伸出手格挡,还运用了灵来抵御,却还是觉得手肘一片钝痛,手骨好像微微裂开了。 好大的力气,好强的肉|体。 这个刀疤脸,居然比灵者的身体强度还强。 能够以身为盾的刀疤男冷笑着继续挥舞双拳,誓要把谢青灵的脑壳打碎,一拳又一拳,虎虎生风,谢青灵被打得有点招架不住。 只见刀疤男大吼一声,左右开弓,左右手同时挥拳,往谢青灵的腰部打去。 如无意外,这一拳将会直接打碎谢青灵的内脏和脊椎。 当刀疤男的拳头落下之后,触感却不是女人柔软的身体,手下打中的是嶙峋的骨头——谢青灵站立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具骷髅。 刀疤男先是一愣,随即背后一种危机感猛地升腾而起,在他来不及反应的短暂时间内,一道人影绕到了他的背后,用刀刺他的脊背! 刀疤男立即往后缩着肩胛骨,死死夹住谢青灵的歃血,让她的刀刃不得前进半分。 竟然就这么卡住了,两人僵持不下。 谢青灵想往前不得寸进,想后退无力抽身。她咬咬牙,放出死亡领域。 刹那间,她感觉刀下的刀疤男身体僵硬,无法反抗了。 四秒。 谢青灵提刀往他心口捅去。 往日削铁如泥的歃血,竟然破不了他的皮肉! 再来一刀,想要一刀封喉,可轻松夺走韩明庄性命的刀却没法给刀疤男带来致命伤,甚至没能给他的皮肉留下太深的伤口。 眼见死亡领域时间就要过去,谢青灵只能先退开。 这个刀疤男是一个专注淬炼身体的灵者,他将自己的身体打造成了抵御力极强的兵器,钢筋铁骨,已经达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 偏头见沈怀州和林天石也打得难分难舍,谢青灵喊道:“障目!” 沈怀州听了,百忙之中抽空给她丢了个障目的神通——当然,实施对象,正是那个刀疤男。 刹那间,一片漆黑蒙上了刀疤男的眼睛,让他视线陷入了黑暗。 林天石见此,冷笑一声。 都自身难保了,还要分心应援,怕是死得不够快!林天石当下立即抽出一条绳索来,像条灵巧的蛇向沈怀州攻击过去。 然而,这条绳索的攻击再度落空,被谢青灵中途截胡。 谢青灵控制骷髅飞快跑来,用它瘦弱的身体缠住绳索。当林天石想把骷髅捕捉往回来拉时,谢青灵也五指握爪,将骷髅缩小控制它的移动方向。 林天石以夜色为线,谢青灵以回魂为丝,通过骷髅傀儡,互相拉扯缠绕起来。 陷入黑暗的刀疤男,则是由沈怀州去应付。 不过转眼间,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换了交战的对手。 陷入狂暴模式的刀疤男攻击力更加迅猛,就像一头陷入黑暗的野兽,攻击力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更强大了。 他挥舞着双手,砸在地板上、墙上,直接砸出了一处处的坑坑洼洼。 沈怀州的飞刀破不了他的防,这种已经被对方获知神通、令对方充满戒心的情况下,镜花水月的效果也不好用了。他只能尽量拉开距离,确保自己不受到伤害。同时还要小心应付一下时不时飞过他身边的骷髅——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在这房间里,战况胶着了大概四五分钟。谢青灵忽然停止了回魂,也切断了自己和骷髅傀儡的联系。 林天石的“捕捉”发力,将骷髅傀儡往后用力拉来,却不想,拉回来的不仅仅是骷髅,还有…… 刀疤男! 等等。 是那个女人动的手脚,她刚刚控制傀儡的时候,故意往刀疤男和沈怀州那边的战局引。她的同伴可以避开骷髅,然而刀疤男却不行,只是横冲直撞,所以哪怕林天石已经尽量避开了同伴,但还是让她借机缠住刀疤男的脖子。 她是想驱虎吞狼! 夜色化成的绳索已经缠绕住刀疤男的脖子,一个“捕捉”,将刀疤男往回用力拉拽。 见此情景,林天石立马停止了自己的神通,他想把绳索收回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脖子上忽然紧紧勒住的力道,刀疤男本能张大嘴巴,想要呼叫,又想要呼吸。 他这一张嘴,就变成了谢青灵的机会。 不管他是如何的铜皮铁骨,如何的刀枪不入,嘴巴一张,至少舌头会是柔软的。 嘴巴这里,就是刀疤男的命门。 谢青灵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趁此机会一刀将歃血插入刀疤男口中,顷刻之间,鲜血从刀疤男嘴巴里满溢而出,渐渐的,刀疤脸失去声息。而谢青灵五指化爪一收,掉落在地上的骷髅就被收回来。 不过眨眼,二对二的战局就变成了二对一。 林天石看着软软倒下的刀疤男的尸体,气得浑身都在哆嗦。 真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 “哼,我要你们死!” 随着林天石话音落下,忽然“锃”的一声响起,似琴声,似巨石碎裂,又似箭矢破空声。 地板上无故破了一个小洞,一条黑色的绳索从地面伸出来,与屋顶连接在一起。 接着,第二个小洞,第二条绳索。第三个小洞,第三条绳索…… 一、二、三、四、五…… 这些像箭矢一样无端发射出来的绳索贯穿了屋内的摆设、床、桌,将它们串起来,顶在半空中,原本干干净净的地面瞬间像是插满了密密麻麻箭矢的箭靶。 谢青灵和沈怀州极力躲避,但绳索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房间里留给他们落脚的地方越来越少。 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也会像那些家具一样,被这些绳索贯穿,切割。 【以夜为网,以暗为索,夜游神的眷者在黑暗中布下了天罗地网,但凡夜色笼罩之所在,这一张由黑夜为绳索的网,都将会把你们贯穿、把你们网罗。】 “把手给我。”沈怀州忽然喊了一声。 谢青灵把手递给他。 下一刻,沈怀州将她用力拉进怀中,挡得严严实实。 他也不管那些锐利的线,不管到处切割着物体的网,抱着谢青灵破开窗户,从三楼冲了出来。 冲开密密麻麻的天罗地网,两人毫发无损,只从沈怀州的身后掉下一条白色的尾巴。 第154章 154 一声巨大的破窗声响起,谢青灵被沈怀州抱在怀里,没受到太大的力道冲击,只看见被撞破的玻璃碎片从身边滑落。 随后,身体传来一股失重感。 他们在下坠。 从三楼掉下去,希望不要引起什么骚乱才好。 正当谢青灵想放出傀儡来替她和沈怀州承受这一次落地冲击时,忽地感觉到沈怀州胸膛一阵震动,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毕方!” 谢青灵惊讶抬头,只见沈怀州嘴巴里正叼着唐元骁常用的那一枚骨哨。 片刻后,毕方从虚空探出身体,正正好接住下坠落的两人。 同时“铮”的一声响起,夜色为索的网继续编织铺陈,正好和会场里传来的铮铮琴音重叠在一起,带来锋芒毕露的杀机。毕方一扭身体,避开了身后紧随其后的罗网。 它扇动巨大的翅膀,眨眼间飞出去老远,只余下扬起的火星在夜空中点点发亮。 身后的“铮”、“铮”声不绝于耳,林天石的天罗地网还在编织,还在夜色中继续追踪,只不过没有追上。谢青灵两人骑上毕方鸟之后,速度提高,天罗地网编织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毕方的速度。 这充满杀机的铮铮之声不过持续了十几秒,很快就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在无边的夜色中,本该是独属于夜游神的猎场。当祂的眷者铺开天罗地网的杀场,没有任何一个游走于夜间的生物能逃脱得了这一场网罗。只是,狡猾的通灵者,善于藏拙的通灵者,你们利用坐骑,逃得比夜色蔓延的速度还快。】 【夜游神的眷者已经对你们的离去无计可施,对着你们消失的背影破口大骂。】 谢青灵单膝趴在毕方背上,手上提着歃血,十分防备。直至听到了脑海中的声音,她才松懈下来,把刀叉回腰上。 安全了。 谢青灵拍拍毕方的脖子说:“乖毕方,回旧日王城。” 毕方应了一声,继续展翅高飞,随着它雀跃的飞跃,希望城繁华的灯火也越来越远,越来越微弱。 全身而退了。意识到这一点,谢青灵感觉有点不真实。 幸好七天前,她和沈怀州告别时,没有拒绝沈怀州要跟来的提议。更没想到,沈怀州居然带来毕方过来。 思及此,谢青灵抬眸,看向毕方后背一处空空荡荡的地方。 看向那个因为放开了她而重新失去存在感的人——只要不和人持续交互,沈怀州的天赋就会被动触发,一如此时。 “沈怀州。”谢青灵叫了一声。 “我在。” “你碰碰我的手,让我看看你。” 沈怀州依言而行,果真握住她的手。 随后,沈怀州的身形在谢青灵眼前逐渐显露。 谢青灵定定看他几眼,目光停驻在他一头短发上。 现在的沈怀州已经失去了他的一头秀发,变成了男性的、正常的发型。 剪去头发后,他身上属于男性的气息更雄厚了,脸颊都带了棱角,但眼神和表情还是十分的高傲冷淡。 他一身黑色的衣服,上面缠着各种插武器用的绑带,除了颜值出众了些,看上去和部门的其他男性成员没什么区别。 为了两人行动时能够暗中互相照应,沈怀州脱下裙子,剪去长发,恢复了男性的打扮,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也因此这些天来,他与谢青灵同吃同住都没有引起怀疑。 谢青灵想起他之前那头漂亮的头发,心中无限可惜,摸了摸他的头发,喃喃道:“以后还会长出来吧,不过要等久一点才能那么长了。” 沈怀州却摇摇头,“不需要了。” “嗯?” 沈怀州屈起一条腿,将手搭在上面,随意道:“我之前的装扮除了更好地利用神通以外,还为了突出存在感,以便更好地完成团队任务。在执行团队任务的时候,如果其他人看不到我,就无法很好地配合我。但如果是你的话,不需要看到我,知道我在就行。” 这样吗? 谢青灵想想也是。 以前在未来城的时候,沈怀州是身兼辅助位和输出位的,如果其他人看不到他,就无法配合他进行攻击。 现在输出变成了谢青灵,沈怀州只需要全力配合,降低存在感反而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想通了这点,谢青灵也就不再纠结了。 她往毕方身下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已经远离希望城,希望城的灯火在身后变得豆大一样。 身下是连绵起伏的山坡,山坡上是植被茂密的丛林。 这些丛林,就是人类还未彻底征服自然的领域,是大自然的自留地。 “对了。”谢青灵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怎么有召唤毕方的骨哨?难道这玩东西居然还有第二个吗?” 如果能复刻,那也太好了。 回头她也要问唐元骁要一个,这样一来,出行就方便多了。 沈怀州说:“就这一个,是唐元骁非要塞给我的。” 谢青灵:“……” 如果他不是说话的时候特意别开脸,她还是会信几分的。 唐元骁给是给了,但恐怕不是像沈怀州说的那样,非要硬塞吧。 不过谢青灵并不打算深究这其中的缘由,只笑道:“是吗?那唐元骁也太好了。” “嗯。”沈怀州点头。 “从希望城到旧日王城,如果都让毕方来载,不知道需要多久。”谢青灵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虽然韩老爷子的宴会并没有让记者入场,但他们都守在外面。以现在新闻传播的速度,韩明庄死亡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现在算是‘杀人犯’吧,大大咧咧地露面,可能不太好。” 来不及更换着装,谢青灵此刻仍然是李含玉的模样。 她低头看了毕方一眼,爱怜地摸了摸它的羽毛,“看来还是得让你载我们回去了。” 毕方鸟现在思乡心切,只想赶紧回到唐元骁身边干饭,不用谢青灵激励,已经飞得飞快。 “嗯。”沈怀州认同了谢青灵的说法,他掏出两张符篆,“这是引雷符,可以引来天雷给毕方生火做饭。有了它,不管多远毕方都能飞得动了。” 谢青灵:“……” 还挺细心的。 听到沈怀州说引雷符,知道有吃的之后,毕方整只鸟都变得快乐起来,发出一阵高昂的叫声,充满了欣喜,更加用力扇动翅膀,一下飞出去好远。 谢青灵先是确定了之后的路途,规划好了最快回去的路线,之后,拿出耳机来,通过通讯器联系了旧日王城里的杨八端。 通话很快接通。 “杨部长,我完成任务了。”谢青灵说。 杨八端那端安静了三四秒,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谢青灵回答道。 闻言,那边的声音含着笑意:“很好。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后勤部吧,你们回来就好。” “收到。” 结束了简短的通话,这次暗杀的任务就算是结束了。 挂掉电话之后,谢青灵有些遗憾:“可惜没能把韩明庄的人头给带回来。” “但部长会知道的,对吧?” “嗯。” 沈怀州的声音融在夜风中,听上去有些含糊不清。 谢青灵还想说什么,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僵住,看向沈怀州所在的地方。 “沈怀州!”谢青灵大声道,“你没事吧?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 谢青灵却激动起来,寻摸过去,差点扑个空,但还是在一片空气中,摸到了沈怀州的身体。 沈怀州重新显露出身形—— 没想到谢青灵忽然这么激动,他一时没提防,半跌在毕方背上,谢青灵就半压在他胸口,脸对着脸。 夜色中,沈怀州看着她激动的神情,哑了一会儿。 “一点小伤。”他主动出示手臂上的伤口,那里有几道长长的划痕,此刻仍然有零星几点血色渗透出来,“是在撞破玻璃的时候割伤的,你放心,没什么问题,一会儿就好了。” 沈怀州是诚实的。 灵者的身体素质很强,这点程度的伤,养几个几天,自己就能好。 谢青灵松了口气,却依旧没当成小事。她扯下裙摆,当作是绷带,给他做了简易的包扎——虽然没有太大的用处,顶多是止止血,但至少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想到他手掌心也有被绳索磨出来的道道血痕,也给他包了起来。 包扎完毕后,两人都安静下去,不知道说什么,面面相觑。 “你……你断尾没事吧?”谢青灵问。 “没事,我还有八条尾巴。” “哦。”她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其实你不必那么快断尾,只需要再磨一会儿,我们就能把林天石杀了。” “一会儿也拖不得。”沈怀州道:“毕竟是在他们的地盘,十一方随时可能派人来支援,到时候我们就不好脱身了。相比起能不能杀了林天石,我更在意能不能安全离开,这种时候不必冒险。所以,不必痛惜这条尾巴。”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韩明庄作为十一方在人类社会的中转站,不可能就派了两个人守着。再拖下去,情况对他们非常不利。 谢青灵深深吐出口浊气来,喃喃叹道::“还是咱们未来城的人好啊。不像那个杨八端,只会给我一颗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听了这话,逐渐放松下来的沈怀州如临大敌。 他直起身子,简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问:“牙里藏了什么?” 谢青灵:“毒药。” 话音落下,轮到沈怀州激动了。 他捏着谢青灵的下巴,试图把谢青灵的嘴巴捏开,“快,吐出来!” 谢青灵:“……” 第155章 155 谢青灵被捏得有点疼,把他的手拍开:“你……你轻点。” 沈怀州看她一眼,把手松口,只是依旧坚持:“快吐出来。” 吐出来肯定是吐出来的。 谢青灵很快把毒药吐出来,装了起来。 那颗小小的毒药见血封喉,凶得很。 她把毒药收起来,说:“好了。” 一夜很快过去,谢青灵二人风雨兼程,路上只留了点时间给毕方休息,其余时间都在赶路。 紧赶慢赶,过了两天,他们终于来到了旧日王城的外环。 回到熟悉的地方,谢青灵立即防备起来——在外环,危险随时可能出现。 然而当毕方从外环的上空飞掠过去,谢青灵都没看到什么人。 偶尔能碰见部门的行动小组正在工作,但记忆中硝烟弥漫的样子,已经不太有了。 在她离开的这些天里,旧日王城有了些许变化。 “在刺杀韩明庄的时候,我听到十一方的人问他拿人。可能是十一方那边抵抗不住压力,暂时停止了进攻。”谢青灵随口道。 沈怀州说:“有这个可能,先回去复命。” 毕方带着两人一路飞回总部。 当毕方停在总部门口,远远就看见一个人等着了。 “毕——方——” 唐元骁尽情挥舞双手,大声疾呼。 毕方发出高亢的声音,停在地面上,等谢青灵两人跳下后背之后,也向唐元骁疾驰而去。 一人一鸟抱在一起——主要是唐元骁抱住毕方的脖子一直哇哇大叫。 “毕方,毕方我想死你了!”唐元骁一个大老爷们嘴巴里吐出一句比一句肉麻的话来。 毕方也发出激动的叫声来回应他。 高高兴兴的场面持续了没有多久,毕方就张着嘴巴,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发出饥饿的嚎叫。 唐元骁给它喂了一团又一团火,为了十几团,毕方才感觉饱了。 “啊啊啊啊沈怀州我杀了你!”唐元骁冲着谢青灵身边的空气大喊,“毕方都瘦了!” “没有,它明明胖了,你什么眼神?” 沈怀州说着,把骨哨掏出来扔给唐元骁。 趁着个机会,唐元骁立即拉住他,挥动双臂就要揍他。 沈怀州躲开,唐元骁再度攻上去,很快两人缠斗在一起。 “别打了!”谢青灵喊道。 两人充耳不闻。 “拜托你们别打了。” 打得正起劲儿的两人依旧继续。 “要打去演练场打!” 还是没有人搭理她。 谢青灵深吸一口,提着歃血也加入了战局。 五分钟之后。 谢青灵和沈怀州一起把唐元骁打趴下之后,站定。 谢青灵说:“都说了别打了。” 唐元骁:“……” 他本来以为谢青灵是来劝架的,没想到是来拉偏架的。 气死他了。 人多了不起吗? 谢青灵笑眯眯蹲下,拍拍他的肩膀说:“谢谢唐组长的毕方,因为有你,所以我这次任务完成得非常顺利。” “哼。” 唐元骁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假装无事发生。 “我和沈怀州把韩明庄杀了,也算给十一方添了个大麻烦,唐组长也是为部门立大功了,一会儿我去找杨部长述职的时候,会提上你的功劳。”谢青灵说。 听了这话,唐元骁一怔,神色不太对。 谢青灵继续道:“对了,这次回来,我感觉旧日王城好像平静了许多。在我们离开的这些天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唐元骁叹气,“是安静多了。” “十一方快败了?” “不是……” 唐元骁低下头,脸上的表情消失无存,只剩下一片落寞和仓惶。 他说:“是……是总部放弃清扫计划了。” 此话一出,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齐齐愣住。 “什么意思?” “为什么?” 唐元骁看他们一眼,然后问道:“前天,总部发了讣告。” “于琼姿,程不凡,潘城……”唐元骁说,“他们都殉职了。” 听了这话,谢青灵脑子轰的一声,刚刚恢复了少许的血色消失殆尽。 她拎着唐元骁的衣领,再次确认道:“你再说一遍。” “三个始祖神的眷者都死了。他们带领着十人小队在外启动清扫计划。讣告上说,大概是十来天前,他们十人小队在清扫过程中被伏击埋伏,所以……” 这一番话,唐元骁说起来分外艰难。 他感觉,还不如让谢青灵把他打一顿呢,这样□□虽然痛,但心里能痛快点。 可此时,他感觉心脏犹如一只手被捏住了那样难受。 但他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十人小组是我们总部的精锐,就连他们都失败了,清扫计划已经无力继续。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上头是有要休养生息的意思。等恢复了元气之后,再——” “开什么玩笑?” 唐元骁的声音被打断。 他抬头看谢青灵,发现谢青灵的神色也彻底冷了下去。 她把歃血插回身上,阴着一张脸,声音听上去很憋闷,也很冷,“撑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现在就放弃了,那些牺牲的人岂不是白牺牲了?” 唐元骁无话反驳,心里一阵烦躁,同时也有深深的无力,感觉头顶都被阴云笼罩着,差点透不过气。 他只是说道:“通知虽然还没下来,但差不多就是个意思,我们部长已经和我们透过口风了。虽然不知道十人小组都经历过什么,但……但现在想要把十一方连根拔起,确实太勉强,太吃力了。” “我们的人员伤亡很大,真的……真的没有人了。” 唐元骁已经失去了刚才的活力,耷拉着脑袋,提不起半点精神。 谢青灵不再说话,只对沈怀州说:“走吧,先去述职。” 本想着先去医药部治疗,恢复一下身体。可此时得知了这种情况,谢青灵只想快点找到杨八端,确认一下唐元骁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她走向科技研发部,来到部长办公室。 可这一次,杨八端不在王孙花花的部长办公室里。 就连王孙花花也不在。 王孙大胆倒是在慵懒地将自己晒在太阳底下,只是它是猫,不会说话,也不知道人类世界的这些暗流涌动,谢青灵也不是来找它的。 走出部长办公室,谢青灵找到科技研发部的员工,问道:“王孙部长呢?还有杨部长呢?他们不在办公室。” 科技研发部的工作人员说:“部长和杨部长今天都不在,开会去了。” “开会,去哪儿开会?” “部长办公室。” 谢青灵问道:“哪个部长办公室?” “就是傅自华傅部长的办公室。”科技研发部见她不知道,就给她指了个路,“就是那栋小白楼,行政部和后勤部的办公楼,你过去就知道了。” 谢青灵点点头,然后去往那栋从未进去过的小白楼。 在这栋小白楼里,布置和一般的办公楼也没什么区别,这里部门成员一样很忙碌。只不过分为东西两栋。一栋是后勤部的,一栋是行政部的。 每一层楼的作用都不一样,大致分为档案层、信息层、会议层和装备层。 来到行政部的东楼,谢青灵一瞬间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行政部的人对她纷纷侧目——行政部的大厅,各个着装整齐,因为这里有抓纪律最严格的杨八端。 身穿黄色长裙,裙摆破破烂烂,一路风尘仆仆的谢青灵,一出现就很惹眼。 关键是,她一张脸冷得像冰块,看上去生人勿近,周身散发着低气压。 行政部的工作人员走过来,问道:“你是……” “我是行动部的人。”谢青灵说,“我来找杨八端杨部长。” “杨部长现在没空,你之后再来。” “我知道他没空。”谢青灵看向他,一双眼睛里是不容置喙的坚定,“你告诉我他在哪个会议室开会,我在门口等他。” “可是——” 工作人员很犹豫,因为今天这场会议,涉及的人员很多。 总部的几个部长以及其他骨干都在。 甚至就连三位元老都来了。 可以看得出来,会议的规格很高,部长们要谈论的事情很机密。 她不知道谢青灵是什么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行。 “对不起,你不能打扰会议进程。”工作人员最终还是拒绝了她的要求,“等会议结束你再来吧,你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会通知你。” 谢青灵看她一眼,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行政部的门,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楼脚处。 此时,她身旁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想怎么进去?” “和你一样。” 话音落下,谢青灵的身形就消失不见,和沈怀州一样,不被人察觉到了。 隐息有五分钟的隐身时间,想要找到会议室,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了。 谢青灵重新走进行政部的东楼,然后直奔三楼的会议层。 三楼一共有十二间会议室,从头到尾过一遍,就知道傅自华他们是在哪里开的会。 隐息时间结束时,谢青灵也正好来到了那间会议室门前。 站在门口,谢青灵听见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耳熟——那是上次选拔赛开始时,上台发表了一番言论的韩老。 部门三位元老之一。 韩老的声音很疲惫,他年纪虽然大,但上次选拔赛时,说话听起来还挺中气十足的。可此时,剩下的只有疲惫和难过,他说:“……我同意。孩子们不能再死了。” “清扫计划停止吧。” 紧接着,会议室内一片沉寂,没有人说一句话。 有一种死亡一样的宁静在会议室里蔓延着。 谢青灵顿了一下,一只手按上了门把手,毅然决然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第156章 156 “吱呀”的一声推门声,打破了一室沉寂。 所有人抬头,望向门口,看见了一个身穿黄裙、满身狼狈的女人。 女人身上有血迹,有汗迹,看上去很不得体,很不好看。 只是,哪怕如此狼狈,她的眼神依旧是坚毅的,步伐是坚定的。 她顶着所有人的目光,缓步走了进来。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在场所有人,只有经手办理拓印蜕皮的杨八端知道这张皮底下的人是谁。 杨八端露出诧异、甚至是有些惊愕的神色:谢青灵她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她疯了吗?! 没等杨八端说话,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你是谁?”傅自华皱眉问。 “谢青灵,我叫谢青灵。”谢青灵说,“这张皮不是我的脸,我刚刚执行任务回来。” 她看向杨八端,说道:“我来找杨部长述职。” “现在不是述职的时候。”傅自华一脸疲惫,并没有发怒的痕迹,又或者是已经没有追究她胆大妄为的力气了,只道:“你先出去,我们正在开会。” 谢青灵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三位元老、傅自华、杨八端、叶朝云、顾莲生、王孙花花,就连一直很忙从来没有路面过的后勤部部长吴铁心也出现了。 其余的都是在外环执勤时经常照面的总部骨干。 人都很齐。 谢青灵收回目光,说道:“不,傅部长,我主要是来找你的,我要参加今天这场会议。” 杨八端:“……” 顾莲生:“……” 王孙花花:“……” 但凡和谢青灵有点交集的人,都一脸震惊看向她。 他们都不明白,谢青灵是怎么一本正经提出这个很离谱的建议。 她是没看到在场的所有人级别都很高吗? 哪怕不是部长级的,不是全黑的太阳徽章,日冕也是黑色的,积分也是排进了前三十的。只能说,不愧是凌放一手带出来的人,就是勇得很。 傅自华和三位元老都震惊了一下,纷纷看了过去。 谢青灵道:“十天前,杨部长给我派发了一个任务——刺杀十一方在人类社会里的代理人韩明庄。” “我花了一周的时间蛰伏准备,抱着必死的决心,深入敌营,成功刺杀韩明庄。” “我还是新人榜第一,现有积分二十五万,加上刺杀韩明庄任务成功还没结算的积分,我的总积分可能已经达到了三十万。” “哪怕我只是个新人,我觉得,以我的能力、资质和潜力,都有资格参加今天这一场会议,也有权力为总部的未来投出一票。因为……”谢青灵顿了一下,掷地有声,“我就是行动部未来的脊梁。” 傅自华倒是很温和,依旧没有发脾气的倾向,也没有对她这个胆大妄为的建议表示不满,反而看向其他部长,问道:“你们觉得呢?” 主要是询问几个能做主的部长。 王孙花花率先举手,说:“我没意见,让她参加吧。青灵她工作很认真很负责,工作能力也很强。” 她身边的杨八端抿抿唇,他的反应没有王孙花花那么快,但同样也没有多少犹豫,随后举手说道:“我也没意见,可以让她参加。” 顾莲生浅笑了一下,“我当然也没有问题。” 叶朝云不是太了解谢青灵,但是既然她的同伴都可以信任她,那么她当然也可以交付信任。 “我也同意。” 随后,后勤部部长吴铁心也表态:“工作能力确实很强,也很有勇气,那就让她参与吧。” 反正……这场会议也差不多开完了。 几个部长都举手表态了,其他人也零零散散举了手,同意了谢青灵的加入。 主要是敢闯会议,还这么理所当然提出要参加会议的要求的人,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谢青灵说得没有错。 新人榜第一,战功赫赫,她确实是行动部未来的脊梁。 不止行动部,也是部门未来的脊梁。 现在参加这场会议,也算是给她提前熟悉总部的情况,上上课,熟悉熟悉环境了。 见此,傅自华不再多说什么,颔首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么你可以找个座位坐下了。” 谢青灵果真找个位置坐下,自然得仿佛是常客一样,也不扭捏。 一直没啥存在感的沈怀州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是否已经有人觉察到了他的存在——按理来说应当是有的。 但他又想了想,反正到现在为止没有人提及他,索性继续当空气,假装自己不存在。 反正他想说的,谢青灵都会帮他说出来。 他想知道的,谢青灵事后也会和他说。 他离开与否,参与与否,都不重要,结果都一样。 沈怀州以不变应万变。 谢青灵坐下之后,韩老重重叹口气,说:“孩子,这场会议已经接近尾声了。” “您是说,要停止清扫计划吗?”谢青灵问道。 韩老点点头,“这就是我们刚刚讨论出来的结果——停止清扫计划,让旧日王城也恢复往日的平静吧。和十一方休战,休养生息,让——” “我反对。” 谢青灵毫不客气打断他。 她并不因为他是元老,就唯他是从,反倒重述了一遍自己的话:“我反对停止清扫计划。” 众人又不由得都将目光投向她。 韩老动动唇,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一张稍显病容的脸,看上去已经十分疲累了。 此时,坐在轮椅上,干枯瘦弱如同枯木的老者缓缓转头,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定定盯着谢青灵好几眼,然后说:“不错,不错,果然是年轻的孩子,有冲劲,有朝气,有魄力。” 说了一句夸奖的话,随后,老者话锋一转,变得严厉起来:“可是,你也不能罔顾实际。我们清扫小组已经全军覆没,已经再组不起来一只精锐的队伍了!” “我们没有人了!” 他激动得拍拍轮椅的扶手,一行热泪流了下来:“我不想……我不想看到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在我面前接二连三的倒下。我不想,让很多人走在我这把老骨头前面。” “我不想,让部门的陵园里总是昼夜不停地动土,埋下一具又一具的尸骨。我们必须阻止更多的牺牲和伤亡!” 他激动得唾沫横飞,“停,停下来吧,我们该换一换策略了——” “不,我没有罔顾现实。” 元老的话再次被打断,谢青灵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一样,再次踊跃发言。 在其余人都沉默不言时,谢青灵站起来,高声道:“月亮落下之后,太阳即将升起之前,会迎来黎明前的至暗时刻。现在,就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 “十一方并不会因为部门停止清扫计划而对我们心慈手软,相反,如果我们露出怯意,失去战意,十一方应该会猛烈反扑,至少让我们重创十年、几十年都无法恢复元气。可是十一方没有这么做,他们没有乘胜追击。” “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他们也没有人了!”谢青灵冷静地陈述,“我在刺杀韩明庄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关于十一方的消息。他们人手吃紧,也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现在是谁先退,谁先败。谁坚持,胜利就属于谁。” 慷慨陈词之后,谢青灵看向韩老,说道:“你们不想看到部门的人前仆后继,尸骨堆叠成山,可以理解,因为你们老了,心软了。” “可是,如果我们现在放弃了,那么后来者依旧会死,依旧会送命,依旧会尸骨堆叠,死者成山。” “几十年前,一如现在,流血从来没有停止过。家人,朋友,爱人,同伴,队友,三位元老也经历过很多,你们现在舍不得了,害怕了,但面对虎狼,是不能害怕,是不能流眼泪的!我们要用猎|枪,用拳头去征服它们,去战胜它们!” 顿了顿,谢青灵垂下眼,一字一句说道:“我不想像你们一样,等我老了,走不动了,只能坐在轮椅上痛心疾首。看着年轻人在我面前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却毫无办法。” 三位元老脸色十分难看,纷纷震惊的看着她,张口语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纷纷红了眼眶,紧抿着苍老的唇,干瘪的唇,强忍着泪。 “我要在现在这一代结束这无休止的纷争。我要让历史在这一页翻篇。我要以血还血,以杀止杀,以战止战——哪怕付出生命,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全场静默。 所有人都怔怔看向谢青灵,为她所言、所想,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韩老最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眼睛里的神采回来了些,说:“可是,我们真的没有人了。” “谁说我们没有人了?”谢青灵反问,“我不仅是部门未来的脊梁,我现在也依旧是部门的脊梁。如果需要,我自当去迎战十一方,不会后退,不会怯懦,更不会轻言放弃。” “如果现在停止清扫计划,前面流的血都将毫无意义,我不能让前辈的血白流。” “哪怕你们都偃旗息鼓,我也不会放弃的。” 谢青灵说:“我会一直坚持下去,淌过这段至暗时刻,直到黎明的曙光亮起。” 会议室内,不知道静默了多久。忽然间,一道声音响起。 杨八端再度举起手,他说:“也不是真没有人了,还有我呢。” 他说:“你们知道的,我负责的工作大多与书面相关,可替代性很强,哪怕我有一天死了,部门也不会因为失去我陷入无秩序的混乱当中。所以,我也可以加入清扫小组。” 第157章 157 杨八端在总部的工作偏向文职辅助,他外环都少去,忽然说要加入清扫小组,其他人不由得有些错愕。 他这个举动,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你……”同样只在大后方活动的后勤部部长吴铁心下意识阻拦。 迎着其他人诧异的目光,杨八端反倒笑了笑。 “君子八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顶着这个名字,我就要担得起它的分量。如今部门倒悬之急,也轮到我迎难而上的时候了。”杨八端笑笑,说道:“虽然我的‘赏善罚恶’实战能力不太强,但总归还是有点用的,不要因为我没上过战场,就不把我当战士看啊。” 见此,谢青灵立即跟进道:“我这边有两个人。” 三个人了。 王孙花花看了看谢青灵,又看了看杨八端,手腕说的铃铛忽然作响,她举起手来:“我也去。” 四个。 顾莲生犹豫一会儿,说:“那我也——” “不,你不能去。”叶朝云打断他,“总部离不开你。作为神农氏的眷者,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去。”叶朝云说,“作为行动部的部长,我也应该当仁不让。” 五个人了。 算是勉强能组建起来一支队伍。 坐在这里的,就没有不想去杀个痛快的。 眼看着清扫小队初具雏形,其余人也跃跃欲试,表示他们也可以加入,重新组织起一队队伍。 只是,被傅自华抬手制止。 “清扫计划前端需要人,后方也需要人,随时作为替补。更何况,旧日王城需要人坐镇,不可能所有人都离开。” “你们……先让我考虑考虑。” 傅自华闭上眼睛,半倚靠在背椅上,叉着手在思考。 半晌后,傅自华肃着一张脸,单手在空中一划,一卷古朴泛黄的书卷缓缓展开。 纸面上的笔墨星星一样,点点发亮,不时呈现出凌乱的字迹,只不过这些字迹笔墨,只有傅自华能看得懂。 “上震下坎,屯卦。” 傅自华惊讶抬眸,看了眼谢青灵,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始解卦:“主卦为震,客卦为坎。震为惊雷,春雷一声惊万物,意味着万物春生,欣欣向荣,一切都是最好的起点。” “坎为离水,水自上而下,银河落下九天,象征着旧事物的淫灭与消逝。” 谢青灵听了,问道:“那岂不是很好的卦象?算出个吉卦来,这是个很好的兆头。” 傅自华却摇摇头:“一声春雷,往往声势浩大,震耳欲聋,可是通常雷声大,雨点小,于万事万物并没有大碍。” “离水势颓,却力大。大可冲塌房屋,大可覆舟载船,有倾倒天地之力,可顷刻之间翻云覆雨。” “春雷压过离水,等惊蛰过后,草木复苏,地载万物。离水压过春雷,则满地狼藉,大地沉寂,死气沉沉。” “主是你,是部门;客是敌,是十一方。”傅自华吐出一口浊气,“所以这个卦象,它什么也没说,只是表露了一种、两种可能。” 傅自华是东皇太一的眷者。 在九歌神系中,东皇太一是世间万物的本源,全知全能,可知万事万物。 傅自华的卦象还没出过错。 这次出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结果,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谢青灵抿抿唇,犹豫片刻后,依旧坚持道:“我坚决要求重启清扫计划,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 傅自华又闭上了眼睛。 一身长袍出现了点点褶子,但他已经无力在意。 他想起第一次给谢青灵算的那个卦象: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这是乾卦中的九五爻。 字面意思大概就是德高隆重之人,遇见贵人,便会一飞冲天。是个极好极好的卦象。 九五至尊在古时候,乃是帝王之相,得卦九五,说明此人日后会一飞冲天,命格贵重,会有一番大作为。 谢青灵初绽锋芒时,就已经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她的战绩,她的决心,她的勇气,乃至种种出现在她身上的时机,都在证明这一点。 所以,应该把这至关重要的一关,交到谢青灵这个年轻的孩子手上吗? 傅自华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十分复杂,有着审视,也有着困惑,百味杂陈。 一室寂静中,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女声响起:“小傅,让她试试吧。” 是岳善文,三位元老之一的那位满头花白的奶奶。 她的年龄是三个老人当中最大的那个,可除了满头白发暴露了她的年龄,她的状态却是三个老人中最好的。 韩老想说什么,刚要动唇,岳善文仿佛提前知晓一样,拦住了他的说辞:“老韩,这个小姑娘说得没有错,我们确实老了,老得硬不起心肠来了。我们这么老了,本就不该占着高位,影响年轻人的思想和行为。老了,就必然会被新生事物所取代。” “我最近,总是梦见以前的事情,梦见自己还年轻,一身干劲,充满了活力和勇气。” “那时候部门刚刚创立,没有人,也没有物,什么都没有。”岳善文缓缓说道,“我们既不了解鬼怪,也不知道十一方。前人没有留下过经验,也没有任何领路人。一切都是靠我们自己摸索,自己埋头苦干。” “部门有今天的规模,都是用人命填出来的。我们的人惧怕死亡吗?不,我们从不惧怕死亡。以前是,现在如此,将来也一样。都到这个地步了,那就继续向前吧。不要停止,不要回头,不要计较代价,凡事都有代价。” 岳善文说完,深深地看了谢青灵一眼,她双眼中饱含着沉稳慈爱的目光,就仿佛在看着年轻时代的自己。她朝着谢青灵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推着轮椅上的老者,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韩彦平咬咬牙,最终什么也没说,走了。 会议室里重归于平静。 门合上,发出一声轻响,才把众人的神思唤回来。 傅自华看着三位离去的背影,说道:“清扫计划,重新启动。” - 从行政部的东楼离开,谢青灵回到宿舍区。 这一路走来,她感觉很疲惫,仿佛走了很远很长的路。 一回到宿舍,就连蜕皮都来不及换,直接一头栽到在床上,睡死过去。 刚刚顾莲生已经帮她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恢复了,这一觉单纯是大脑觉得很疲惫。 谢青灵一直睡到了傍晚五点左右,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她的睡眠。 谢青灵睁开眼睛,打开门一看,沈怀州站在门口等她。 “先去吃饭吧。”沈怀州说,“吃完饭,一会儿要和杨部长他们开个会。” 清扫计划重新启动了,但具体的参与人数,以及行动计划都还没敲定下来。这些都需要时间好好规划。 不过相信部长们已经盘得差不多了。 开会。 谢青灵听见这个词,仿佛又看见凌放站在她门口,低头叫她过来开个小会。 可惜这样的场景,不会再有了。 “哦……”她动了动身上的衣服,“我想先换身衣服,洗个澡。” “嗯,我等你。” 沈怀州说等她,果真就站在门口等她。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谢青灵才收拾妥当。 当她再度打开门走出来时,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样子,穿着自己的衣服,变成那个不说话就有点冷然的女孩。 沈怀州看着她,笑了一下说:“还是这样顺眼点。” “走吧,去饭堂。” 两人并肩同行,往饭堂走去。 路上,遇见了唐元骁。 又或者说,是唐元骁故意等他们。等到了,就强行插进来。 刚回来的时候还叫嚣着要打沈怀州一顿,现在就仿佛忘记了这件事一样。 不得不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唐元骁的脸皮也是厚过城墙,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 唐元骁说:“我们部长说,清扫计划如期进行,现在不过是进行到第二阶段了。” 他看向谢青灵,问道:“你今天做了什么?这是你一手促成的吧?” 其实不需要谢青灵点头承认,唐元骁心里就基本确定和谢青灵有关了。 谢青灵也不隐瞒,如实道:“也没什么吧,就和傅部长反应了一下,觉得现在停止很不合理,还是继续好了。傅部长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所以就采纳了我的建议。” “就这样?”唐元骁一脸莫名。 “当然,就这样。”谢青灵说道,“我们傅部长,可是一位非常开明的,能掐会算的好部长呢!” 唐元骁说道:“早知道部长这么开明,那我也就去反映了!” “呵呵。”谢青灵笑而不语。 三人来到饭堂,很快解决了晚餐。 谢青灵和沈怀州要去行政部开会,唐元骁还是不知死活要跟上去。 谢青灵本想让他停下的,但不知道想起什么,又说:“对了唐元骁,你想加入清扫小组吗?” “啊?我吗?”唐元骁神色变得激动起来,“我可以吗?可是部长说我性格不合适,脑子不好使不行。” “……”虽然话说得没错,但是叶朝云部长说话也太直接了吧。 谢青灵说:“脑子不好使确实不行,但你可以给毕方喂食啊。你不来没事,小毕方可得来啊!” “啊?”唐元骁愣了一下,脑子过会儿才转过弯儿来,大叫道:“原来你是想让我当马夫啊!!” 这个女人也太可恶了吧!居然让他堂堂祝融眷者当一个喂鸟的人形外卖仓!! “怎么样,去还是不去?不乐意我就不带你了。”谢青灵说道。 “废话,当然要去啊!” 谢青灵点点头,说:“行,我知道了。” 说完,示意沈怀州,一起走向行政部。 开会。 第158章 158 谢青灵和沈怀州一齐走进行政部的会议室。 一推开门,里面的人齐齐抬头看他们。 总部的几个部长,除了后勤部部长吴铁心,其他人都在。 为首的傅自华说:“来了,快坐吧,就等你们了。” 虽然看上去只有谢青灵一人,但傅自华已经了解过沈怀州的天赋,知道这两人形影不离,给他们留了两个位置。 谢青灵挑了个空位坐下,旁边空着的位置,则是留给了沈怀州。 “首先,在会议开始之前,我需要先声明一下。今天的会议涉及总部的最高机密,我们谈论的内容,只能有在场的众位知道,不容许外传,也不容许其他人知道。” “不守契约者,将被言而无信的愧疚作茧自缚,独受钻心之苦。”傅自华本来斯文温和的气场突然一变,声音带上了某种魔力,忽远忽近,仿佛从亘古传来般,有着深沉古朴之感。 谢青灵感觉心中有股挥之不去的感觉一直笼罩萦绕着,很难受,喘不过气来。 但这种难受的感觉稍纵即逝,很快就消失不见,好像只是个错觉——但谢青灵知道,那种难受的、被人攥住心口的感觉,不是错觉。 是…… 傅自华的神通。 谢青灵不由自主用手摁住胸口,感觉到胸膛的心脏在跳动,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刚刚那种被人操控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虽然本质上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影响,但那是一种很可怕的能量。 “言既出,法必随。我的神通虽然不能移山填海,也不能制定规则,但小范围的预言成真,还是可以的。”傅自华脸上的儒雅敛去,多了一抹不怒自威的威严,“为了以防万一,只能这样,众位见谅。” 没有人提出什么异议,会议就继续进行下去。 傅自华继续道:“在二次清扫行动开始前,我先提一下十人清扫小组。” “他们为我们作出了贡献,清扫了十一方在人类活动的所有据点,包括十一方的一个分舵老巢。” 这个消息是傅自华第一次说出来的。 听到了这话,在场的几人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顾莲生则是激动得又开始咳,咳出点血来才停止。 他喘着气问:“其中一个分舵?也就是说,还有其他分舵?这些分舵是干什么用的?” “是其中一个分舵,这些分舵的作用,相当于十一方‘培养人才’的据点。他们的信徒大多都要经过分舵的培养,再重新流入社会里。也就是说,分舵就是他们的‘人才工厂’,和我们每个城市的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差不多。” “和我们有所不同的是,他们的分舵位置非常隐蔽,多建立在无人问津的山村、山坳,远离尘世,缺少社会的监管,鲜少有尘世当中的人涉足,十一方以此来掩盖他们罪恶的行径。” 傅自华叹了口气:“本来,我们已经把他们在人类社会的活动据点都清扫完毕,韩明庄也已经死了。现在十一方在人类社会里也需得夹着尾巴做人,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可是他们不止这一个分舵,他们还有其他的分舵。” “但我们不是被动的。” “如今,其他分舵的地图已经到了我们手上,也正是为了拿到内部的消息和地图,十人小组才……”傅自华垂眸,顿了顿,眉头紧锁地说道,“这些分舵承担着‘培养人才’的职能。为了杜绝后患,我们只有把分舵全部清除,才算是把十一方连根拔除!” “我们二次清扫,就是清扫分舵,而非他们在人类社会活动的据点。” 简单阐明了这一次行动的要义,傅自华就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和建议,都可以畅所欲言。” 会议室内沉默了一会儿。 杨八端兀自冷笑:“十一方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啊,果然蟑螂就是很难清除,也难怪他们能跟部门周旋这许多年,死而不僵,无穷无尽。” 傅自华带来的这个消息表明,十一方这个组织比他们所想的还要更完善,已然是庞然大物。 当其他人都在沉思时,谢青灵忽然说道:“草鬼婆。在分舵里,有草鬼婆。” “草鬼婆掌握了某种能从蛊物、毒物中提取能量的方法,她正在给十一方大批量的制造能够战斗的死士。” 傅自华略微诧异地看向她,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的,但并不深究,每个人的天赋都不太一样,他只点头道:“差不多,但不只是草鬼婆。我现在能告诉你们的是,十一方剩下的分舵还有三个。” 可以看得出来傅自华的作风也非常谨慎。若非事到临头,绝不透露任何关键的信息。 谢青灵也没有追问,而是安静下去,等待其他人的发言。 行动部的部长叶朝云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 傅自华发言完毕后,她只摸了摸自己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然后继续沉默着,并不说话。 不管什么会议,叶朝云的话都不多。 王孙花花先出声问:“所以傅部长,我们第一个任务是什么?直接拿着地图找到分舵,直捣黄龙?” “二次清扫小组第一站并不是去分舵,而是去不夜天。”傅自华说,“我已经和八端商量过了,十一方要清扫,但是部门也不能没有人。所以在你们真正出发之前,需要先去一趟不夜天。” 不夜天…… 又是一个谢青灵听不懂的词。 虽然看不到沈怀州,但是她几乎能感受到沈怀州隔着空气投来的困惑的目光,一如她那样。 看到这两个新人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顾莲生主动为他们解释:“是一个古村落,不夜天是别名,本名棠溪村。” “棠溪村是沿用古法打铁铸剑的铸剑村,他们的传承已有几千年之久,世代铸剑,代代相传。”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碧水彻剑气,铁歌不夜天。说的是铸剑村日夜不息打铁工作,到了夜晚也不休息。这是一个夜晚也不会沉寂在黑暗中的村庄,满天火光,照彻寒夜,所以它在我们部门内部,被叫作不夜天。” 经过顾莲生的解说,谢青灵和沈怀州算是明白了其中代表的意思。 只是在开始清扫之前,傅自华让他们去不夜天干什么? 去铸剑? 王孙花花接着顾莲生的话:“我在科技研发部的卷宗里看到过,部门成立之初,不夜天给前辈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作为一个还沿用古法铸剑的村落,他们还保留了一些传统,他们的剑,以及培养出来的剑士对神秘力量非常有用。在部门成立前期,不夜天又派人又铸剑的,帮部门逐渐站立了脚跟。” “部门和不夜天的合作保持了大概有三十年,不夜天帮科技研发部生产研发具有特殊效用的冷兵器,而部门则是帮助不夜天的村民铁匠获取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帮助他们把村落传承下去。双方互通有无,来往保持了很久。” “但——”王孙花花话锋一转,说道:“但在十几年前,不夜天忽然消失了。” “科技研发部和不夜天来往的卷宗记载停留在十八年前。自十八年前起,不夜天和科技研发部就再也没有来往的记录。不夜天好像一夜之间消失了一样,不见踪迹。” “十八年前,我还不是科技研发部的部长,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科技研发部后面再派人去找不夜天的人,就找不到了。他们搬迁了村落,不再出现,好像是隐退了。” 王孙花花歪着脑袋看向傅自华:“傅部长是有不夜天的消息了吗?” “是有了一点眉目。之前派出的人传回来了消息,说是不夜天的铸剑炉又有燃烧的迹象,怀疑是有人回来了。”傅自华语气并不肯定,“但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太确定,所以需要你们前去确定一下。” “如果能找回不夜天的人,于部门而言,又是一大助力。他们的剑和剑士,都将给部门注入新鲜血液,到时候部门的压力会减少很多,清扫机会成功概率就会大大增加了。” 这个考虑很周到。 不断地有新人加入,未来才是充满希望的。 谢青灵没什么意见,只是安静地听着。 傅自华目光在众人脸上巡视一圈,最终拍板钉钉:“既然你们都没什么意见,那就这么定了。接下去,我指定五个人去不夜天。” “谢青灵,沈怀州,杨八端,王孙花花。”还有最后一个名额。 傅自华在叶朝云和顾莲生身上来回看了几眼,然后说:“还有叶朝云。你们五个人去不夜天,如果找到了不夜天的人,务必请求他们的帮助。” 顾莲生有些不满意这个安排,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他无奈道:“好吧,去不夜天应该还算安全,没有我这个神医,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叶朝云看向生闷气的他,语气稍微有些安抚的意味:“让我去吧,顾莲生,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二次清扫计划已经确定了几个主要成员。 谢青灵临时要求加入一个唐元骁。 她给出的理由是,侦查勘测地形的时候,唐元骁的坐骑毕方非常好用,而唐元骁也得随行喂鸟,毕方才能更好地驮人运货,所以提议让他加入。 谢青灵一提到唐元骁,叶朝云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显然不赞同她这个提议,但傅自华却点头同意了。 “就这么办,明天就出发。” “收到!”众人齐齐应声。 第159章 159 当天晚上,谢青灵回去之后,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必须要收拾的了。 为了兑换出小骷髅,她把身上大部分神秘物品都上交了,只剩下一块已经没什么用的阴山鬼牌。 阴山鬼牌里面的阴师没有了阴气的滋养,如今就连把它们召唤出来都难,更别说参与战斗。 不过好歹也是个神秘物品,也不占地方,谢青灵就把它带上了。 除此之外,她就没有别的行李。 她本想着要去武器库里兑换一些顺手的工具,只是跑了一趟之后,发现根本没有合适她的、称手的工具,倒不如轻装从简。 一个银色箱子足以装下所有的物品,谢青灵很快就收拾完毕。 次日一早,六人在总部门口集合。 杨八端说:“飞机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为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次的行动直接启用专机运送六人清扫小组来到平城——也就是不夜天所在的地方。 飞机螺旋桨不停旋转,发出一阵令刺耳的漩涡声音。在滑行跑道上行驶一阵距离之后,气流托起机翼往上,缓缓升空,带来一股恶心的不适感。 过了几分钟之后,飞机终于平缓飞行,来到了飞行层飞行。 那种不适的恶心感消失了。 此时,杨八端把几人聚在一起,又开了个会,主要是针对这一次行动展开一次讨论和分析。 “出发之前,傅部长已经把不夜天的消息都和我说了,我现在就把资料都调出来,你们看看。” 说着,杨八端拿出一台电脑——是市面上所没有发行出售的机型,随后伸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起来。 作为行政部的部长,傅自华很多指令和通知都是通过杨八端来下达,所以杨八端总是能比其他人先一步得到消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把杨八端看成是傅自华的秘书,以及整个部门的二把手。 杨八端很快把一张图片调取出来,放大,最后,将屏幕中央定格在一处野草丛生的荒野绿地上。 这是一张很大的空中俯瞰图,图片很大,杨八端展示的只是其中的一个地方,这片荒野里有绿地有丘陵,还有零星几点石堆,不知道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为建造留下的遗址。 杨八端说:“不夜天的历史十分悠久,他们的祖先是因为避难才逃到平城的。祖上立下了不和外人相交的规矩,所以直到现在,他们也依旧遵守祖训,不主动和外界联系,行踪飘忽不定,很神秘。” “哪怕是不夜天和部门合作的那几十年,也是不夜天单向和部门联系、合作,而非我们强势的介入、要求他们。” “所以,关于不夜天确切的地址,我们并不知道。每次交接,都只在平城的某个接头地点进行联络。现在想要找到他们,难度系数不小。” 简明扼要说了不夜天的情况之棘手之后,杨八端停了停,目光在其他人脸上巡视一圈,想听听他们有什么看法。 杨八端很快就失望了。因为这群人好像没有什么踊跃发言的意思。 叶朝云还是一直沉默,用手捋了捋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翘着二郎腿,一副虽然沉默却很大佬,你们随便聊的样子。 王孙花花……在嗑瓜子。她脚下放着王孙大胆,手上没空就用脚去戳戳它,算撸猫了。 唐元骁则是一副:你们在干什么啊?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听听就好了,出结果了再来叫我。 沈怀州……沈怀州在哪里?杨八端就没见过他。 杨八端开始头大起来。 于是,只剩下最后一个——谢青灵了。 谢青灵乖巧等待前辈们先发言,结果没有人说话,她只能开口了。 在她说话的那瞬间,杨八端感觉到了些许安慰。 谢青灵说:“既然在部门成立之初,不夜天会派来人来帮忙,这说明他们还是和外界有所来往的,应该不至于很闭塞。至少可以表明,在某种情况下,他们会出世。” “现在一如几十年前,如果我们能找得到他们,不夜天应该还是会出手相助的。” 这是谢青灵的猜测。 一个能传承几千年的古村落,其中的凝聚力不可小觑。他们必然有种很强大的信仰,甚至这种信仰变成了他们的信条,村落才能代代相传。 而这些信条所有的力量,绝不是十一方那种变态的组织能比拟的。 经由暴力和恐惧聚集起来的一帮人,本身就是不稳定的,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杨八端听了她的话,很是赞赏地点点头。 “你说得不错。不夜天的祖先是因为战乱才逃难到了平城,但也留下了祖训——盛世必隐,乱世必出。若逢乱世,绝不能龟缩不前,苟且偷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和我们算是志同道合之辈。” 谢青灵紧接着说道: “我有个问题,既然傅部长说了,发现不夜天的铸剑炉有燃烧的迹象。都发现铸剑炉了,为什么还不知道不夜天在哪儿?” 杨八端解释道:“因为我们发现了疑似不夜天祖先的遗址。” 说着,他打开图片,更放大了一些,截取某一个地方,继续放大。 在图片放大的页面中,出现了一个圆形的丘陵,丘陵上面有一圈一圈白色的建筑痕迹,距离丘陵的不远处,还有一个方形的平台遗址。 王孙花花此刻将脑袋凑过来,认真看了几眼,说道:“这也长得不像铸剑炉啊。” “这当然不是铸剑炉。”听着王孙花花一刻不停地嗑瓜子的声音,杨八端忍了又忍,忍住了想要惩戒她的冲动。 他拿着笔,画出了那个圆形的丘陵,说道:“古时有天圆地方的说法。圜丘祭天,方丘祭地。这处遗址,可能是不夜天祖先用来祭祀的。” 谢青灵听明白了:古时候,祭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夜天能传承这么多年,村落的人数必然很庞大,一个庞大的族群内,依旧流传某种信仰……那他们的祖先大概率有祭祀的习惯。 既然找到了祭祀的地方,那么,离他们居住生活的地方也就不远了。 可是…… 谢青灵在图片上划拉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疑似不夜天的地方。 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居住的地方,就有建筑群,有生活的痕迹。 在这种山野里的建筑群必然是很好找,可惜她找了很久,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按理来说,不夜天应该就在祭坛附近才对。 还是说,祭坛荒废了,不夜天的村落也搬迁到另外的一个地方去了? 王孙花花往谢青灵这边靠了靠,和她一起看,一起找。 找了一会儿,两人眼睛都疼了,什么端倪都没有发现。 王孙花花气呼呼地拍了电脑一巴掌,把电脑给合上了,气道:“没有发现村落的痕迹呀!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看这遗址年头不小,说不定他们祖先或许在这儿生活过,但后来又搬走了呢?” “有这个可能,但你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杨八端说,“民间的能人异士很多,擅长奇门遁甲的也不在少数。他们如果真想隐匿起来,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在地图上找不到他们。” “哦……也是。”王孙花花就不再说话了,但同时也没有了嗑瓜子的心思,脚下不停蹂|躏王孙大胆,裙摆一动一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既然我们的人在这附近找到了燃烧的铸剑炉痕迹,那必然是空穴来风,这个地方还是值得一去的。”杨八端说道,“等飞机降落之后,我们先去平城的特殊事件处理部门,休整一下,和他们拿一些物资,准备充足之后,再进山去。” 平城的危险等级是二,和未来城一开始时的危险等级是一样的,是一座特殊件不多,十分平静的城市。 寻找不夜天这种机密要事,保密程度高,自然不能让他们知道。但如果是总部的人过来,即使不知道他们身负着什么任务,平城的人也会听从调配,配合他们完成任务,并对所有的细节进行保密。 飞机上安静了一会儿,只能听见引擎轰鸣的声音响起,耳朵里嗡嗡的,很吵。 谢青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问:“如果说不夜天的祖先是因为古时候的战乱才逃难到这里的。那么十几年前不夜天忽然消失,是不是也和祖先搬迁一样,因为遇到了某种危机,不得不搬迁?” 杨八端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不知道,这些只能找到他们之后,才细细问清楚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飞机在停机场降落。 六人下了飞机,上了一辆早就在等候的车。 平城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部长亲自来接他们,把他们接到了一处公寓里。 之后,询问道:“除此之外,你们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在飞机上,杨八端和谢青灵已经拟定好了需要的清单,闻言,把一张单子交到这位部长手上。 杨八端说:“除此之外,再给我们一张平城郊外的地图,特别是棠溪山的。”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面色有些许为难:“郊外地图好说,但是棠溪山附近的地图……不知道为什么,卫星测绘地图的时候没有画到那块地方,所以没有电子版本的,只有手绘的地图,而且年代也很久远了,所以可能有些错误。” “那就要手绘版的。” “行,我需要一点准备的时间。你们先休息,明天我就把所有东西都给你们送过来。” 平城部长做事很有效率,次日,就准备好了进山所需的所有物资。 第160章 160 六人经过一晚上的休整,第二天都精神抖擞,状态很好。 平城部长一早就在公寓楼下等着他们。 见六人陆续下了楼,平城部长起身迎接,说道:“你们起来了,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他身后停着一辆越野车,车是空的,没有司机。 这是杨八端特意交代过的。 这次进山,只有他们六个。 “这辆越野车性能很好,轮胎都是特制的,已经给你们换上了。你们日常生活需要的物品都在后备箱里——食物、水以及其他的必需品,和一些应急的物品,可以保证你们在山野里面存活至少五天。” 说完,平城部长将钥匙递给杨八端,又掏出一卷图纸来,“这是地图。引路的罗盘放在车上了。” 杨八端接过钥匙,点头致谢:“谢了。” “应该的。” 王孙花花怀中抱着王孙大胆,十分不舍地撸撸猫的肚皮和下巴,埋在它肚皮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把王孙大胆转移到平城部长的怀里。 她叮嘱道:“在我回来之前,帮我照顾好它。它不挑食,只要是猫猫能吃的东西,它什么都吃,你们每天给它梳梳毛,喂点吃的就行。如果它自己跑出去了,给它留个门,会自己回来的。对了,再给它准备一个大一点的猫砂盆,它每天早上八点左右去拉臭臭。不过它会自己埋的。” 虽然这次去寻找不夜天不是什么太危险的任务,但还是不要把王孙大胆带上了吧。 它虽然通人性,但到底还只是一只猫而已。王孙花花真怕打起来,顾不上它,让它受伤。 平城部长怀里抱着猫,表情有点懵。 王孙大胆还算配合,平日里只和王孙花花亲近的它,这一次居然不挠人,乖得很。 “行,我等你们回来,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平城部长笑着说道。 随后,他也不多问其他有关任务的细节,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快速离开,不多做停留。 他走后,谢青灵往旁边一歪脑袋,对沈怀州小声说道:“当部长的,都这么婆婆妈妈的吗?” “可能是。”沈怀州深以为然。 他们两人都想起了之前去城外执勤的时候,凌放那殷殷切切,叮嘱这叮嘱那的模样。 和平城部长简直如出一辙。 王孙花花大声道:“怎么会?我当部长就不这样!” 杨八端听了,轻轻冷笑一声,说道:“就你一个人这样。个体行为,不能代表全体部长。” 王孙花花也哼一声,别开脸,自顾自上了车去,还不忘阴阳怪气地催促:“能者多劳的杨部长,婆婆妈妈的杨部长,还不快来开车?” “……”杨八端眉心跳了跳,又是一副难以忍耐但又必须忍耐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先上了驾驶位,不去理王孙花花了,而是回过头去,对隐身在空气中的沈怀州和四处张望的唐元骁说道:“你们都会开车吧?三个人轮流来开,谁也不许偷懒。” 沈怀州:“……” 没想到他存在感都这么低了,这种事情居然也不忘捎上他。 不过他也不会多嘴,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六人都上了车,车子就开了出去。 在平城时还能利用导航,开得挺顺利的,郊外也还好,导航还能用。 但越往外,越靠近棠溪山,信号就越差,导航总是发出“gps信号弱”的声音,杨八端感觉有点烦躁,顺手给关掉了。 接下去的路程,只能按照手绘地图来走了。 此时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换人来开。”杨八端说,“我需要休息一会儿。” 灵者的身体强度不至于这点程度的驾驶都会疲劳,但杨八端担心的是如果某个人过度消耗体力,遇上危险,战力会有所折损。倒不如一个换一个接着来,这样能够养精蓄锐,最大程度地保持团队的战力。 在杨八端之后,唐元骁接过他的棒,开起了车。 一直持续到太阳逐渐偏西的时候,轮到了沈怀州。 坐在驾驶座上的沈怀州终于有了点存在感,他神情专注开着车,轮廓好看的侧脸在太阳逐渐柔和的日光中,勾出一层金边。 王孙花花第一次正视沈怀州,也是她第一次认真审视这张脸。 看着看着,王孙花花直白且热情地夸赞道:“哇,大帅比。” 杨八端:“……” 他也是第一次看见沈怀州恢复男装的样子。 杨八端抬头扫了几眼。 女装是好看,但男装也不过尔尔吧。 这女人什么眼神?这样算好看吗?杨八端不理解。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叶朝云突然开口了,她的视线也正朝向沈怀州的方向,说道:“是挺帅的,可以拿来当我们部门的门面了,要是早死了就可惜了。” 沈怀州:“……” 叶朝云说话真的很直接。 她平时总是沉默不说话,是怕一张口就能把天聊死吧。 “是吧,小谢?”叶朝云偏过头去,看向闭目养神的谢青灵。 谢青灵:“……” 倒也不用特意来寻求她的认同。 谢青灵睁开眼睛,看向沈怀州,一番端详后,点点头。 “嗯。”谢青灵肯定道,“沈怀州真的很帅。” “也很强。”谢青灵补充。 沈怀州继续专注开车。 几人的话题到此为止了,唐元骁却不甘寂寞。 他承认沈怀州小有姿色,但这些也不用惊讶成这样吧?难道没见过帅哥吗? 唐元骁不甘落后地凑到叶朝云身边问道:“部长,我觉得像我这种阳刚俊朗型的帅哥,更符合大家对于行动部的印象,更符合大众的审美吧。” 叶朝云:“你和沈怀州不在一个赛道上,你们的类型不同。” “怎么说?”这一听就是要夸他的话,唐元骁愿闻其详。 “嗯……你有种大脑缺失的帅气。” 唐元骁:“……部长!” 在唐元骁愤怒而又无助的目光中,车子停了下来。 沈怀州试着重新点火。 引擎低鸣,周围传来轮胎拼命往前抓行却又无力沦陷在石块泥土中的声音。 “开不动了,车上不去。”沈怀州熄了火,对其他几人说。 这是一件预料之中的事情。 连导航都用不了的地方,总有车开不了的路。 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走上去了。 不过好在,快到了。 杨八端展开地图,再次确认了一遍,随后给其他人指明了一个方向:“往那边走,那里是祭坛的方向,我们先过去看看。” 确定路线之后,几人从越野车上拿出干粮和水随身带上,然后继续前行。 王孙花花和唐元骁因为有坐骑,所以被派去做了斥候,先从上空探路。 木鸢和毕方很快冲上云霄,疾驰而去。 十五分钟左右过后,两人回来。 唐元骁说:“我们看到祭坛了,就在不远处,从上空过去,大概只需要七八分钟。” 听了这句话,众人松了一口气,暗想不用再浪费探寻的时间,实在太省精力了。 除王孙花花以外,其他人都跳上了毕方的背部。 负重前行的毕方飞得慢了些,翅膀都感觉有些沉。 还从没试过这么负重的毕方感觉有些许吃力,远远落后于木鸢后面。 唐元骁抱着它的脖子,给它加油打气:“加油啊毕方!你一定可以的!再坚持一会儿!!!坚持!再坚持!胜利属于我们!” 整个上空只有他激昂的声音,回荡在其他四人中间。 没有人想理他,包括正在哼哧哼哧赶路的毕方。 本来就不想说话的叶朝云更不想说话了。 这就是为什么她每次出任务,都很不想和唐元骁一起行动的原因。 唐元骁是她手底下的人,丢脸可是连她的份儿一起丢了。 叶朝云也选择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就这样,在唐元骁絮絮叨叨的加油声中,毕方花了十来分钟,才飞到祭坛上空。 降落下去后,五人陆续跳下毕方的背部。而此时,王孙花花已经站立在那儿,等着他们了。 王孙花花说:“图片上看着不大,但实地还挺大的。” 他们站立的地方,正是那个圆形的丘陵。 丘陵上有石头堆砌的建筑底部,也就是祭坛剩余下来的残迹。 建筑遗迹不仅是一圈,而是一圈套着一圈,由外往内,一圈比一圈高,顺着地形逐渐往上推的。 想要看完全部的建筑,得爬一爬这座小山。 在这个地方,除了这个圆形的丘陵,还有个方形的祭坛。 杨八端观察了一会儿,之后指派道:“分为两组行动,唐元骁,你带着我和叶部长去对面的方形祭坛。谢青灵,你们三人留在这里查看。” “有什么消息,及时联系。” 虽然王孙花花的级别更高,但杨八端就没指望她。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和了解,杨八端算明白了。 在这个六人队伍里,除了他之外,谢青灵是唯一能指望得上的那个。所以,如果分队行动的话,得把另外一队的指挥权交给她。 她应该有能力处理好各种突发事物。 谢青灵点点头:“明白。” 杨八端他们三人重新跳上了毕方的背部,飞走了。 谢青灵收回目光,看了看王孙花花,又扭过头来,意思意思地看了眼身边的空气——主要是她也不知道沈怀州的站位。 “我们三人分头行动吧,应该可以在太阳落山之前,把这个祭坛勘查完毕。” “好。”王孙花花应了一声,然后率先走了。 她身上的首饰叮叮作响,随着走动,不时响起,在山野间成为唯一的声音。 不需要抬头去看,光是听到她叮当作响的首饰碰撞声,就能大致确定方位。 谢青灵挑了个方向,也离开。 沈怀州能自理,她也就不管,也不交代什么了。 就这样,三人分头各自行动。 走了两圈圜丘的建筑残迹之后,在越接近内环的地方,谢青灵发现了一样东西。 一团黑色的石雕,雕刻着某种神兽。 天光渐渐暗了,谢青灵看不清神兽的样貌,于是便凑近一瞧——只是没想到,她一提步靠近,空气中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 第161章 161 谢青灵下意识往歃血摸去。 没等她把歃血抽出来,就听见一道声音说:“别动,是我。” 是沈怀州的声音。 谢青灵定睛一看,发现脚下绊住她的东西,正是半蹲下来的沈怀州。 他蹲在石像之前仔细端详,不声不响,也没什么存在感,谢青灵没看见他,所以不期然间被绊到了。 ……沈怀州的这个天赋,实在是令人无话可说。 他到底都经历过什么才会觉醒这个天赋啊。 谢青灵重新放下手,和他蹲在一起。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谢青灵问他。 沈怀州指着那团黑色的石像:“石像虽然已经风化,但还能看得出来形状,是龟背缠蛇的玄武。” “玄武是水神,被尊称为玄武大帝,是管水的。”沈怀州简单解释了一句。 在圜丘内摆放玄武的雕像,必然也信仰玄武。 谢青灵稍微一寻思,很快明白其中的缘由。 “如果真是不夜天的祭坛,他们靠火吃饭,就怕走水。放玄武的雕像在这里,祈求不要走水,也算理所当然。” 沈怀州点点头,“这种玄武的雕像还有很多,不止这个一个。” 两人继续往里走,来到祭坛的中央。 祭坛的中央,是一块平地。 平地凌乱摆放一些杂绪无章的石块,石块有人为切割的痕迹,也是之前的建筑物遗留下来的残疾。 圜丘到此,也就探无可探了。 很快,王孙花花也爬上来,气喘吁吁地和他们站到一起。 她叉着腰喘气道:“每当这种时候就很羡慕你们灵者,不像我,跑一会儿就累了。” 仔细查看地形必然只能靠双腿走路,其他的载具都派不上用场,王孙花花只能依靠双腿行走。 这山野之间杂草丛生,也没有路,很不好走,她几乎是四脚着地爬上来的。 谢青灵说道:“王孙部长你先坐着歇会儿,我找杨部长汇报一下。” 王孙花花点点头,不说话。 通过通讯器联系上了杨八端,谢青灵把这边发现的玄武雕像说了。 杨八端说:“我们在方丘祭坛上,发现了一些遗弃的火炉,也就是铸剑炉。其中有一座铸剑炉有燃烧的迹象。” “铸剑炉,加上玄武大帝,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里就是不夜天曾经活动过的地方。”杨八端肯定道,“而且近期内,还有人来过。” “找,往这附近找找,应该能找到一些东西。哪怕他们再次搬迁,也会有遗留的村落。”杨八端的视线已经投向了四周。 “我们时间不多了,寻找就从今晚开始。你们体能还能撑得住吗?” 谢青灵点头:“能,可以继续行动。” “……我问的是王孙花花,她能继续行动吗?” “哦……”谢青灵回过头去,发现王孙花花从她腰间的布袋子里,掏出一把瓜子,又开始磕起来,“王孙部长恢复挺快的,现在在嗑瓜子。” “……那行,依旧是两组分头行动。我们往西,你们往东,后面不管找到了什么,都在祭坛汇合。” “收到。” 两人商量结束之后,关掉通讯器,继续分头行动。 谢青灵他们往东,杨八端往西,六人展开二次搜寻。 王孙花花把瓜子壳放回布袋子里,没留在外面——她那个布袋子也是一件神秘物品,里面似乎大到可装万物,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次能从里面掏出什么东西来。 其他人的水和食物都只能自己提,但王孙花花往袋子里塞就完事,轻轻一个,十分方便。 谢青灵有些许羡慕,但想了想,这是她享受不来的福气,就是把袋子给她,估计也用不了,所以她就没问袋子到底都装了一些什么东西。 “我先骑木鸢下山了,在山口出等你们。”王孙花花眯着眼睛,确定了一下汇合的地方,“从那里进山是吧?” “嗯。对。” 得到了谢青灵肯定的回答,王孙花花就先飞走了。 大概花了十分钟,谢青灵和沈怀州从圜丘下来,赶到和王孙花花碰面的地方。 他们找到王孙花花时,她手里拿着罗盘,正在地上画着什么。 “你们来啦。”王孙花花头也不回,只道:“我已经打探清楚了,我们得往那个方向走。” 王孙花花指了一个偏东南的方向。 “罗盘告诉我,那里有东西。”王孙花花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但直觉和罗盘都在告诉她,应该往那里走。 谢青灵没问什么,只拿出了手电筒,说:“行,那就先往东南方向走。” 王孙花花点头,然后将她的左手伸了出来,一个錾刻成蛇形盘旋而成的银镯脱离手腕而出,落在地上,变成一条银色的蛇。 蛇吐出一条银色的蛇信子,对着王孙花花点点头摆摆尾巴,好像在交流什么。 过了一会儿,银蛇保持着一个人类能跟得上的速度,平缓而流畅地往前爬行。 “走吧,小蛇给我们引路。”王孙花花说。 小蛇引路,沈怀州和谢青灵开道。 在无人走过的、长满了荒草的地方,他们在前边把杂草树木砍掉,再把王孙花花拉上来。 一路上就这么连拉带拽,带着王孙花花一起向前。 走了不知道多久,从天色昏暗,到明月高悬。 夜色如水,月华如银。 “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恢复体力,然后再继续。”谢青灵说着,看向王孙花花,“王孙部长,我们快到目的地了吗?” 王孙花花侧耳凝听,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半山腰,也可能是在山顶。到了才知道。” 三人便不说话,只是拿出干粮来吃。 军用的压缩饼干,饱腹感很强。 王孙花花吃了一块就不吃了。 谢青灵能吃三块,沈怀州则是五块。 吃饱喝足,恢复体力之后,三人继续往前行走。 银色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点点银芒,美丽而耀眼。倒省了打光的功夫,很容易就能辨认银蛇的位置。 三人来到了半山腰往上的地方,地势终于变得开阔平坦起来。 在这里,终于有了人类开凿道路的痕迹,两旁的林木也变得整齐,不再是只由着大自然的植物野蛮生长。 不需王孙花花说什么,谢青灵和沈怀州心里也明白,这是要到了。 王孙花花一抖手腕,把银蛇召回来。 蛇吐着信子,发出“滋滋”的声音,代表着某种频率的信号。王孙花花看了一会儿,摸摸银蛇的脑袋,柔声道:“带我们去看看。” 银蛇听了,在原地盘旋一圈,却不走远,爬行一段距离之后,往一丛草丛钻进去,不见了身影。 谢青灵把那些草砍掉,想跟过去,却发现草木背后,掩着的是一块巨大的石头。 “这是……”谢青灵愣了一下。 这块石头被砌得十分平整,上面有刀削斧凿的痕迹,一大块,严严实实的堵住了去路。 石头与石头堆砌的地方有小缝隙,银蛇能穿过去,人却不能。 王孙花花说,“小蛇说了,下面有东西。” 沈怀州听了,把耳朵贴在石头的缝隙上,闭上眼睛倾听,片刻后睁眼,说:“风 声,我听到了风声。里面是空的。” 其他两人一听,立即把石头周围的杂草给清理干净。 随着三人的动作,整块石壁都露出了真正的面目——那像是一个洞穴的门口,但被巨石堵住了门。 “是断龙石。”沈怀州道,“据说是帝王公孙用来防盗的巨石,重有千斤。” 谢青灵拿出手电筒来,往四周仔细照射观看,发现了点东西。 她用手拍去其中一块石头的灰尘和碎屑,露出了下面掩埋的字体。 “三王墓。” “这里是一座古墓。” 谢青灵回头过去,眯着眼睛往山下望去。 在这一片平整的土地上,正好能把山脚下那圜丘和方丘尽收眼底,是视线最好的地方。 两处建筑物仿佛彼此遥相呼应,又像是王侯坐在宝座上,高高在上,享受他的子民和后人献上供奉和祭祀。 谢青灵联系了杨八端,说了他们这边的发现。 杨八端也对她说道:“我们这边发现了石壁上刻着很多石雕。有人有神,奇珍异兽。年代都很久远了,刻得浅的石像,已经被风化得看不出来面目。” “不过其中一尊石像却保存得很好——欧冶子。铸剑师的祖师爷。” “想必这片遗址对不夜天来说意义非凡,你们下那个墓去看看,说不定有发现。这种古老的墓穴往往暗藏玄机,你们要记得小心一点。” 得到指示之后,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合力把沉重的石块搬开——得益于灵者强悍的身体素质,虽然艰难,但到底挪开了一条缝,可以勉强容一人通过。 三人陆续钻进去,穿过洞口之后,发现墓地里面,用石砖整齐的砌着路和墙壁,规规整整,宛如人间宫殿的缩小版。 这座古墓在山体中间掏了一大块,越往里走,空间越大,视野越开阔。 来到一片平整的地方,随着谢青灵手电筒的灯光扫过去,三人看到了些身着长袍,手持长翎尾羽的人,正排成一队队,跳着优雅庄严的舞步。 舞步优雅又神秘,有种华丽庄严之感。 只是,没声音,连脚步声都没有。 【三王非三王,王侯非天子。八佾舞于庭,楚王葬于此。石壁内留下千年之前取悦王侯的舞步。如今后人惊扰,生人乱入,机关触动,石壁重现千年前的景象。通灵者,你或许该回头看看,黑暗中是否藏着某双窥伺已久的眼睛。】 第162章 162 黑暗中有双窥伺的眼睛? 是人,是神,还是鬼? 谢青灵提醒道:“小心,有东西。” 话音刚落,没等同伴有所反应,只听见轻轻的“咔嚓”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轻阖起来。下一刻,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 躲在暗处的那东西,是人。 被发觉了之后,决定先下手为强。 黑黢黢的墓室里,光线昏幽,唯一的光源就是谢青灵手中提着的手电筒,这种情况下,听力的反应比视觉更快。 嗖嗖嗖的声音密密麻麻,已经分不清是从哪个方位射出来的了。 谢青灵扬起裙摆,把周围射来的箭矢一一扫落。 不多时,裙摆上就多出密密麻麻的小洞,简直像是给裙子换了个造型。 一开始,王孙花花从小袋子里面掏出了一面盾,但盾只能护住她的身前,根本防不住身后的箭矢。她随即又掏了一件金钟罩,把身体严严实实罩住。 这漫天的箭矢,于她分毫无伤。 见此,谢青灵松一口气。 至于沈怀州,则是不需要她担心的了。 这点情况他自己能应付。 三人在漫天箭矢中坚持了一会儿,嗖嗖声逐渐减少,直至不再能听见任何的声响。 箭矢的攻击过去了。 意识到敌在暗处我在明,谢青灵关掉手中的手电筒,断掉光源——光源会把他们暴露在危险之中。 随着光源消失,空地上排列成队的佾也消失不见。 没等谢青灵松口气,紧接着,旁边又响起了飞禽煽动翅膀的声音。 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朝着他们扑来,隐隐有被抱脸袭击的危险。 一股浓重的骚味弥漫开来,越来越近。 王孙花花率先大叫了一声:“是蝙蝠!” 紧接着,她拍出一张引火符。一条火舌凭空喷射出来,把朝着王孙花花扑面而来的成群蝙蝠照亮,继而烧焦。 哒哒哒的声音响起,那是蝙蝠被烧死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些蝙蝠是普通的蝙蝠,应该是常年把这幽暗潮湿的墓穴当成了集居地,又被刚才的箭阵惊醒,慌忙逃窜之后,把他们这三个人定位成了入侵它们家园的敌人。 蝙蝠面对大过它们身体几倍的火舌没什么攻击力,很快就被烧了许多,地面堆积起蝙蝠的尸体。 面对这些小东西,大面积的火攻是最为省事方便的。 谢青灵提着歃血,清理飞到她面前的蝙蝠。 她没有应付群攻的神通,每当这种时候,就有些吃力。 利用回魂控制这些蝙蝠的尸体又很不划算,会消耗她的“灵”不说,蝙蝠本身的攻击力也不强,于战局无用。 不知想到什么,谢青灵忽然道:“不行,不能火攻,会暴露位置!” 王孙花花脸色一白,立即停止使用引火符,掏出另外一件武器来。 趁着她换手的空档,蝙蝠趁机冲她而来,王孙花花差点被这许许多多的蝙蝠冲倒。 但在距离王孙花花不过一掌的距离,蝙蝠都被定身了,全都不得动弹,也不再往前——那是沈怀州使用镜花水月,迷惑住它们,让蝙蝠暂时停止了攻击。 趁着这个机会,王孙花花换了一把可以架在地上使用的弓弩,放上一支巨箭。 巨箭射出去之后,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不过眨眼间,分成细细密密的小针,往空中的蝙蝠身上射去。如暴雨梨花般,将蝙蝠射了下来。 很快,蝙蝠就被清理干净了。 这间墓室重新归于黑暗与寂静。 谁都没有说话,也 没有走动,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因为他们都知道,在这个黑暗的环境下,一点点声响就能让别人知道他们的方位,发出声音或者弄出光源,都是在暴露自己。 经过刚刚的混战,三人的站位已经完全混乱,就连他们三人都不知道彼此的位置,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应该也不清楚。 目前来说,他们三人暂时是安全的。 不过很被动就是了。 谢青灵轻轻皱起眉头来,思考着这个隐在暗处的人的行为逻辑,以及这些行为背后所表露出来的信息。 躲藏在暗处,使用墓室原有的机关来对付他们,谢青灵可以推断出来至少两个信息。 第一,对方比他们更熟悉这个墓室,熟悉到连机关怎么用都知道。对方要么比他们早来多时,要么一开始就住在这里。 第二,选择用墓室的机关而不是直接动手,说明对方不想起正面冲突。谢青灵估计,对方人数应该少于三,才会选择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因为对于他们三人而言,对方的实力并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那就好办了。 得先想个办法把那个人逼出来。 谢青灵紧了紧手中的歃血,说了一句话:“这里交给我。” 没头没脑说完这句话后,她足尖一点,身体不动,却用起了回魂。 回魂控制地面的蝙蝠尸体再次腾空飞起,谢青灵控制它们飞行的方向,重重的撞向墓室最里的一处地板上。 随着蝙蝠的动作,一声“咔嚓”声再度响起,机关再次启动。 蝙蝠落下的地方,地砖迅速开合的声音响起,好像有什么杀了出来。 黑暗中,谢青灵看不清楚那个方向发生了什么变化,这里实在太黑了,但她可以肯定,墓室内变成了一个充满危机的陷阱。 机关启动之后,没有任何反击的声音响起,甚至衣衫摆动的声音都不曾有。 攻击落空了。 那里根本没有人。 黑暗中的那人皱了皱眉头,又是“咔嚓”一声轻响,紧接着,墓室内响起轰隆隆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墓室走道内滚滚而来,碾过地板的声音经过墓室密闭的空间回响、放大,来回激荡,听起来震耳欲聋。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谢青灵心脏突突直跳,本能觉得很危险,直觉告诉她,最好快点避开这一阵轰隆的声音。 她当机立断,再次打开了手电筒,接着手电筒发射出来的光线,能看见在墓室狭小的走道上,有一块巨石正轰隆隆滚来。 这颗巨大的石头经过人工的削凿,正好能通过狭小的墓道,把闯入墓室的盗墓贼堵死,压死。让盗墓贼无路可走,无路可逃,进了此墓,就得交代上自己的小命,别想着再见天日。 是滚石阵。 滚石阵的巨石会按照既定的路线滚,把墓室里站立的所有人都“清洗”出去。 不过,有个地方,是巨石不会路过的。 那里就是墓室棺椁摆放的位置,这座墓室最核心的地方。 谢青灵和王孙花花立即飞快跑向刚才人影跳舞的地方——那大片空地上,正是距离棺椁最近的地方。 两人避开得很及时,并没有被这滚石阵给影响到。 那声势浩大的石头只是路过她们身边,然后就跑到另外一条墓室走道去了。 可是…… 暴露了啊。 位置暴露了。 声音和光线,都在指明她们的位置。 巨石是不会滚过棺椁存放的位置,空地广场上的一切,都不会损坏,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空地上没有别的陷阱。 黑暗中那人正想按下机关,忽然间动 作一顿,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 似乎…… 少了一个人。 刚刚是有三个人在的。 两女一男。 现在只有两个女人了。 男的呢? 没等找出男人的位置,脖颈后方忽的一凉。一道凌厉的掌风自他身后袭来,逼得人只能弯腰躲避。 ……是声音! 黑暗中的那人瞬间反应过来。 是控制开关的响动暴露了他的位置! 本以为是猎手,却没想到是对方故意露出破绽来的! 沈怀州脚下同时动了起来,刁钻阴损的腿法一转一扣,逼得那人连连后退,黑暗中不得不躲避以求自保,逐渐远离了控制开关的地方。 沈怀州高声道:“点灯。” 如今已经找到了对手,确认了对方的位置与人数,在黑暗中交手,对他们三人而言反倒不利。 谢青灵和王孙花花一起点亮墓室内部的长明灯,不过眨眼间,昏暗的墓室就变得亮如白昼,把黑暗中蛰伏的人照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个面容苍白的男人。 细长的眼,薄薄的唇,整张脸有一种娟秀的美感,却不太显女气。那双窄长的眼睛里正往外透露出一股仇视与恨意,给人一种很阴鸷的感觉,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发怵。 他背后背着一个长棍物体,用黑布包裹着,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那应该是他的武器。 这个人,并不是灵者,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因为沈怀州面对他,实力完全性的压倒,稳占上风。 只是奇怪的是,和沈怀州交手过程中,这个男人明显是落于下风,却只是用拳脚相对,迟迟不动武器,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谢青灵提着歃血,立即加入战局。 不管是什么来头,先制服了再说。 男人只感觉背后传来一阵阵寒毛倒竖的感觉,有种被人盯上的发毛感。他下意识侧身躲避,躲开了谢青灵第一记偷袭,但没有避开沈怀州的形意拳,被一拳狠狠击中胸口,被击飞。 谢青灵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攻击我们?” 男人忍着胸口的疼痛,抬眼死死盯着他们两人的衣服,眼睛里满是猩红。 他喃喃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特殊事件处理部门来的。” 谢青灵和沈怀州对视一眼,都对这个男人提防起来。 会是不夜天的人吗? 如果是,那这可真是一次很不愉快的见面。 “我叫青如海。”男人自报家门,说,“你们妨碍到我了,我只是单纯想要杀掉你们。” 说着,青如海解开背后的东西,解下包裹的黑布,露出一柄长剑。 第163章 163 那是一柄通体漆黑的剑。 漆黑的剑鞘,乌黑的手柄和剑格。 剑鞘上没有太多装饰,纹样简洁。一股苍拙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有着历经岁月沉淀而来的庄重。但剑鞘在灯光的照射下还透着亮,看起来刚刚补过漆。 这是一把很有些年头,但经常被擦拭,被保养得很好的剑。 王孙花花的眉头本能地皱起。 作为一个经常和各种诅咒物打交道的她,第一个感觉就是:不祥。 这是一把能带给人不祥感觉的剑。 那种被诅咒被缠绕不得喘气的感觉,甚至已经超越了王孙花花每次使用木鸢的时候。 而这还是剑在鞘中的情况下,如果剑出了鞘,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王孙花花试图打消他的敌意,大声喊道:“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或许不是敌人,也不是来妨碍你的。没必要搞得兵戎相见的地步。” 他们这一行的目的是来找不夜天的人寻求帮助,在没有确定对方身份之前,王孙花花并不想和他起冲突。 青如海一双眼看上去更红了,他激动道:“你们就不该来!死,都给我死!” 见他情绪激动,谢青灵接着王孙花花的话,用一种安抚的语气劝解道:“你可能真是误会了。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说不定我们还能帮得到你。” “没什么好说的。” 青如海一双手轻轻抚过剑鞘,抚过剑柄,眼睛随着手的动作上下打量。落在剑身上的眼神比他手上的动作还要更温柔,视线和看不见的一处胶着在一起,难舍难分。 也唯有这个时候,他脸上的阴鸷之气稍减弱些,微微低着头,仿佛在和情人低声喃语。 就是…… 依旧令人感觉到惊悚且诡异。 那是一把剑,不是他的情人。 对着一把剑露出这种如胶似漆的表情,令人不由得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青如海一只手搭在剑柄之上,只听“咻”的一声,那是剑身被抽起摩擦过剑鞘的声音。 剑,要出鞘了。 “你冷静一点,我们无仇无怨,没必要不死不休,以和为贵不好吗?”谢青灵不死心,继续劝说他。 “都一样。”青如海低声道,“我不杀你们。神使来了,你们一样会死。倒不如做了我剑下亡魂,由我来给你们个痛快。” 神使? 他知道神使要来? 神使来这里干什么? 谢青灵立即道:“你不是不夜天的人?!” 虽然问话,但语气里的肯定多过疑惑。 “以前是。” 现在不是。 青如海大叫一声,尖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墓室里被放大,铮鸣、回响,听得人耳朵发疼。 他双手紧握住剑柄,随着剑被抽取出来的动作,脸色也越发狰狞可怖。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拔剑出鞘的动作,对他来说却很痛苦。 然而他却无法终止这种痛苦,完全停不下自己的动作。 在一声尖锐的叫喊声中,谢青灵三人也各自拿出自己的武器。 沈怀州的飞刀先发制人,直直飞射出去。 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剑气弹开,根本伤不了青如海分毫。 王孙花花沉着脸提醒:“你们小心点,这把剑很不祥,很诡异。” 谢青灵心中沉了沉。 眨眼间,剑已经完全出鞘了。 那是一把剑身漆黑,剑刃泛白的剑。漆黑的剑身有一圈一圈水波一样的纹路,美丽又炫目。剑刃泛白,随着青如海一个剑花挽出来,如秋水霜白,气韵 悠长。 但就如同王孙花花说的那样,这把漂亮的剑,是不祥之物。 剑出鞘后,就连身为灵者的谢青灵和沈怀州都感受到了一种直抵心脏的不适。 没有了剑鞘的束缚阻拦后,那迸发出来的尖锐的剑气直逼人心,不需要靠近青如海,远远这么站着,就感觉寒气逼人,仿佛能被其气刃割开,比秋风冬雪还泠冽。 【吞噬了不知道几任宿主,吸收了不知几多殉剑人的骨血,干将已经变成一柄不饮血不回鞘的魔剑。它会为自己挑选合适的剑主,将剑主作为容器,注入过往剑主的神通。通灵者,你该小心些,这一把不祥之剑割伤的不仅是尘世人的血肉之躯,还有尘世人的灵魂。】 【若你被他斩于剑下,那么干将将会吞噬你的灵魂,让你变成滋养剑的润滑油。通灵者也将与聪明机智的我告别,再也无缘轮回,无缘这尘世中的一切。】 谢青灵脸色有些难看。 不是被那句自恋的“聪明机智的我”呛到了,而是因为另外几个字。 不饮血不回鞘。 这是想要和他们不死不休啊! 一抬头望去,青如海此时已经大变了模样。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脸部的肌肉走向已经完全变化,看上去完全变成了另外人——像冷酷无情的机器,完全没有感情的人。像石像,也像铁块。 那双细细的眼睛已经完全填满赤红,瞳孔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看不到该有的光亮,也看不到他作为活人的生气。 剩下的只剩下对杀戮的渴望,以及对鲜血与暴力的推崇。 这一刻,青如海已经不是青如海了。 “小心他的剑,会伤到人的灵魂。”谢青灵提炼出脑海中那道声音告之她的最关键的信息,并告诉了另外两个人。 青如海一转长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转头攻向最弱的王孙花花。 王孙花花下意识往后退,尽量拉开她和青如海之间的距离。她的自保能力不太强,不得不采用放风筝的打法,不然被抓住就是个死。 只是哪怕王孙花花的动作已经够快了,却还是没有躲开这一击——长剑带出来的充满戾气的剑气,延长了攻击的长度,王孙花花被剑气伤到了胳膊。 刹那间,痛疼席卷而来,比单纯被割肉疼,疼到骨子里灵魂都在颤栗。 现在的青如海不管是身法还是剑术,都不是刚刚的青如海能比拟的。这势如雷霆万钧的剑气,给人带来很强的压迫感。 王孙花花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立即从手腕上扔下两条蛇,蛇落地变大,缠住了青如海持剑的手腕,暂时阻挡了青如海的攻击,她自己则是抓紧时机继续往后跑。 面对这种强攻型的人类,只能交给谢青灵和沈怀州了,她最多只能躲在暗中偷偷放个冷箭,不添麻烦。 谢青灵提刀赶来,在距离青如海大约两米的距离,就感觉一股强横的剑气扑面而来,笼罩住他全身,这让他周身变成一个移动的人形兵器。 脸颊上被剑气割伤了几道浅浅的口子,谢青灵立即运用体内的“灵”包裹住全身,做了一件“铠甲”来与之相对。 她提刀攻击想青如海的后颈,只是没能得手。 被剑灵附身的青如海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和战斗本能,当谢青灵靠近他的时候,剑回身斜挑,既挡开了谢青灵的刀,又向她胸口刺去,即防守又攻击。 谢青灵被逼得不得不后退。 此时,“叮”的一声响起,青如海挥开偷袭的飞刀,趁这个机会,谢青灵再度提刀横劈。 ……还是不行。 她的刀虽然攻击灵活隐蔽,但那只建立在偷袭然后一击得手的情况下,如果对手是青如海这种继承了不 知几多剑主实力的人,她不能一击得手,也破不了他的防。 谢青灵想着隐身偷袭,但几经交手之后,放弃了。 她现在不是和青如海一个人战斗,而是和不知道传承了几千年多干将剑主交手。 青如海集众人之所长,对危险的直觉已经强到了可以预判谢青灵的动向,她一抬手对方就知道她想攻击哪里。他对身体的命门牢牢把控,哪怕谢青灵对人体再熟悉,也不能一刀就捅死他。 反倒是在交手过程中,谢青灵被剑气划伤,冰冷刺痛的感觉传来,让她先白了脸。 好他妈魔性的剑! 既然破不了他的防,那就只能引敌进入她的攻击范围再还手了。 谢青灵深吸一口气,面对青如海迎面劈来的长剑,不仅没有避开,反而还主动往前迎,只是稍微错开一些,哪怕被剑气伤到也在所不惜。 和青如海拉近了一些距离。 在青如海长剑即将劈开她的脑袋时,“咔嚓”一声轻响,骷髅傀儡替代谢青灵承受这一记伤害。而谢青灵则是往后躲开了,颤巍巍的骷髅架子被打得一震,没有散开。 青如海一愣,刚要挥剑继续追击谢青灵,就听见她大喊:“镜花水月!” 下一刻,站立在青如海身前,仿佛被他揽在怀中的骷髅,在青如海眼中,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白的衣,红的唇,黑的眼。 笑盈盈看着青如海。 青如海愣住,手中的干将攻势一停,没有继续往前挥去。 他喃喃道:“师姐?” 只是下一刻,迎接他的是钻心之痛——一低头,一只瘦骨嶙峋只有骨头的手,穿透他的胸膛。 被……被偷袭了。 骷髅傀儡在谢青灵的控制下,先掏心,虽然在紧要关头被青如海躲开了,没有立即拿走他性命,但一具普通的身体经此一击,不死也得掉半层皮。 紧接着,骷髅抬手横推,将青如海握在手上的长剑击飞,“哐当”一声,干将掉在地上。 青如海失去利器,捂着胸口半跪在地。 他抬头恶狠狠盯着谢青灵,目中的赤红褪去不少,但取而代之的,是被欺骗的愤怒和痛恨。 眼看谢青灵几人就要围上来,青如海喊了一声:“眉间尺!” 随后,滚落在地上的干将,忽然咕噜噜动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破剑而出。 第164章 164 从干将上冒出一缕缕黑气,黑气越来越浓,越来越黑,逐渐演变成一个人的雏形。 先是腿,再到身,然后是手…… 沈怀州试着飞射一把飞刀,锋利的飞刀准确刺入黑气中,却如同刺入了一滩水,晃晃悠悠、轻飘飘落下。 而那道黑影毫发无伤。 不过须臾,就幻化成为一个男人的模样。 只不过黑影的身体到颈部为止,并没有头颅。 黑影拿起干将握在手中,如同一个剑士拿起了他的武器,身上瞬间有了杀气。 墓室的长明灯摇曳着光影,不仅把地面一地的狼藉照亮,也把眉间尺的身影投在墓室墙壁上。他没有头的身躯落下一片被拉长的黑影,蔓延到墓室的顶部,如同一个巨大的钟影般罩在所有人的头顶,带来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干将受命于楚王,铸雌雄两剑。历经三年,铸成宝剑。干将提莫邪前往王城复命,却雄剑干将藏于深山,楚王怒,杀干将。】 【干将遗孀诞下遗腹子,名眉间尺。】 【多年之后,眉间尺重新拿起了干将,势要报杀父之仇。】 【然而,眉间尺不敌楚王,被追兵追赶。后来,他奔逃进深山之中,遇见了一个神秘的过路人。】 【过路人说,你的命和你的剑都给我,仇,我替你报了。】 【单纯的眉间尺,愚蠢的眉间尺,不经世事的眉间尺,他的妈妈一定没有在他小时候教过他,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他竟信了过路人。】 【神秘的过路人用眉间尺的身殉剑干将,将眉间尺的头用巫术饲养,养成一个离身可活的怪物,只余下一张可以撕咬吞噬的嘴巴。】 【无人知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事情尘埃落定后,眉间尺大仇得报。】 【眉间尺、楚王与过路人三人的头颅置于鼎中被煮成一滩烂肉,彼此不可分。】 【于是众人将他们的头葬在一处,称三王墓。】 【三王墓,王非王。】 【名剑干将也因此染上了至亲之血,堕落成为噬主的魔剑。此后多年,干将的剑主都不得善终。】 【英勇的眉间尺,可怜的眉间尺,他的身体与头颅永远分开,大仇得报后,找回头颅成为眉间尺的执念。然而他的身体被囚于干将之中不得往生,只有在剑主的召唤下,才能释放出来。】 【通灵者,你遇到了一个游离于三界之外的存在,眉间尺是人非人,似鬼非鬼。哪怕你向我三跪九叩虚心求教,我亦不知道该如何给你一个准确的回答。或许,等干将饮血后,眉间尺也将重新回归于剑身之中。】 ……不知道你话还这么多! 谢青灵已经懒得吐槽,也没有时间吐槽了。 “去,杀了他们。”青如海坐在地上,向眉间尺下了命令。 那巨大的黑影立刻持剑而来,目标正是谢青灵。 谢青灵利用回魂控制傀儡拦在眉间尺前面,一黑影一骷髅战得难舍难分。 沈怀州在旁边打配合,但这一次,镜花水月不管用了,障目也不管用了,剩下的只能肉身赤膊。 一边是凡胎,一边是不知疼痛的杀人机器,沈怀州的手臂很快被刺出两道伤痕。 伤痕深可见骨,干将的剑气像冰一样,附带痛入骨髓效果,简直能把整只手臂都麻痹掉。 沈怀州额角滴落汗珠,紧抿着唇,唇色变得苍白起来。 谢青灵忽然问道:“你能单独撑一会儿吗?” “有点难,但可以试试。”沈怀州这么说,谢青灵就选择相信他,当下立即把骷髅傀儡收了回来。 少了一个伙伴分担压力,沈怀州手臂又被剑气劈 得衣衫破开,露出一条红色的血痕。 王孙花花拿着手|弩,骑在青蛙背上,则是在一边牵制青如海。 谢青灵飞快跑过空旷的广场空地,来到了摆放棺椁的地方。 她用力推开石头做的棺材板,发现里面躺着的是一具无头的尸首。 经过这么多年,尸体已经被腐蚀成一具森然的白骨,不见肉身。 头不在这里。 只能花点时间找找了。 谢青灵蹲在地上,手掌按在地面,回魂顺着指尖释放出来,谢青灵闭上眼睛,努力感受回魂的神通,通过它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墓室不太大,而头距离谢青灵也不远。 回魂释放出去没有多久,谢青灵就找到了眉间尺的头。 在墓室的后方,砌着一面墙,藏有一个暗室。 暗室里放着的是一个爬满铜锈绿的鼎。 在那个鼎中,盛放的是一滩看不清本来模样的烂泥。 说来也怪,楚王的身体经过千年的时间侵蚀,已经化为森森白骨,然而这鼎中的血肉却依旧鲜活着,甚至感觉有一张嘴巴随时可能跳上来,咬人一口。 谢青灵找到了那面墙,一脚将墙踢开。 来到大鼎旁,她一只手放到鼎的边缘,利用回魂,把这滩已经分不清你我的烂肉泥分开。 她要眉间尺的头。她只要眉间尺的头。 忽然,身后传来沈怀州隐忍的闷哼声,他似是被击中了一剑,谢青灵的手指也不由的一紧,一心只想着快些。 不多时,利用回魂术,谢青灵成功拿到了眉间尺死去的头颅——那也是一滩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烂肉泥。 一回头,只见眉间尺一连串漂亮的突刺挑剑,分别攻击了沈怀州的手和腿,让沈怀州半跪在地上,苍白着一张脸,无力再挪动半分。 许是为了不让谢青灵担心,沈怀州死咬着深入骨髓的疼痛,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如果不是眉间尺的剑正冲着沈怀州的方向而去,也许谢青灵都不太好感受到他的存在感。 谢青灵用裙摆把这些肉泥兜住,抱成一团提在手上,对着杀意重重的眉间尺大声喊:“眉间尺,你的头在我这儿!” 头? 他的头? 持剑的眉间尺身躯迟缓地转身,那没有头颅的身躯“望”向了谢青灵所在的方向,好像在思考。 他停止了进攻,不去管沈怀州的死活,也不再有杀戮的。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渴望,无法消失的执念。 那是他的头,他分开了许多年的头! 为了找这个头,他等啊等,在黑暗中度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时光,久到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久到他已经开始惧怕黑暗。 那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孤独,又或者不是孤独,是煎熬,是能把人毁灭的煎熬。仿佛天地没有劈开,没有山川与日月,没有风雨与江河。他活着,又不像活着。他死了,又没有完全死去。 他想找回他的头,让这具残缺的身体,重新长出属于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 眉间尺拿着剑,像个蹒跚学步的幼儿,一步一步缓慢走向谢青灵。 他不再挥舞干将,不再像个杀人的机器,反而像个讨要玩具的孩童。 那么那么慢,一步步走向谢青灵,想要拿回属于他的头。 谢青灵后退一步,眉间尺就往前一步,亦步亦趋,怕谢青灵跑了似的。 青如海大惊失色,眼见眉间尺要失去控制,他大喊道:“不,杀了她!快杀了她!那不是你的头!” 眉间尺充耳不闻,依旧一步步走向谢青灵。 没有动手的迹象。 谢青灵见此 ,心中的把握更多了几分。 她把头颅扬起,狠狠扔向眉间尺的怀中。 这是眉间尺的头,失而复得的头。 眉间尺小心翼翼抱住它,唯恐摔了,手中的干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也不管,只满心欢喜抱住他的头,蹲在地上,如同一个孩子得到了最心爱的玩具,抱着不肯撒手了。 谢青灵则是趁此机会,贴地滚过眉间尺身边,顺手操走掉落在地上的干将剑。 剑柄一入手,就有种冰冷刺骨的感觉,比罗刹鬼腿骨还更寒,更冷,仿佛有无数细密的冰锥扎进手掌里。 谢青灵忍着疼痛,提起干将就跑。 四溢的剑气将她的手掌割得鲜血淋漓,谢青灵却顾不上去管。 她用力往上一抛,干将斜插在墓室的墙壁上,震得头顶的泥土簌簌下坠。 “火!”谢青灵大声道:“王孙部长,熔了这把剑!” 王孙花花抽出两张引祸符,瞬间两条火龙凭空喷射出来,把干将剑笼罩住。 大火猛烈地燃烧起来,墓室内的温度因为这一场大火,温度猛的提升不少。 被大火围住的干将被烧得通红,温度虽然还没达到熔点,但继续加大火力下去,也快了。 火红的光把墓室内照得大亮,在大火中的干将发出一阵阵低鸣声,仿佛哀嚎一样,剑身也不住地颤动起来,仿佛临死前的挣扎。 青如海死盯着大火中的干将,眼睛红得几乎滴出血泪了。 他放弃了和王孙花花的缠斗,丝毫不管箭矢会不会伤到自己,猛地冲进熊熊燃烧的火堆里,把墙壁上的干将拔下来。 他抱着通红的剑,滚落在地上。 这一切,不过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空气中传来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几个瞬息之间,青如海就被大火烧得看不清本来的面目,虽然他冲进火堆里的时间很短,但也被熏得满面漆黑,衣服烧得破破烂烂的,双手也被烫出了烧焦味。 但此时,他却是笑着的。 一张被烟熏黑的脸上,露出了白惨惨的牙齿,看上去分外诡异可怖。 只是没等青如海彻底笑开脸,他的脖子上就横上了一把白色的刀。 刀抵着他的脖子,谢青灵低声说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向我如实说明你的身份,和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第二,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什么,而我会立刻熔了这把剑。” 第165章 165 青如海抱着剑,一双眼死死盯着谢青灵,简直要喷出火来。 “你敢!” 谢青灵轻笑道:“我没什么不敢的,不要轻易挑战我的底线。” 她的眼睛很黑,很平静,笑意没有抵达眼底,说的话不带半点玩笑的意思。 上下打量青如海,看着他被烫烂的双手和他胸口的伤,谢青灵道:“反正你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就快死了。到时候,我熔了这把剑让你们做个伴,还算成全了你。” 青如海狠狠吸气,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体力不支,又软倒回去。 谢青灵的刀从头到尾,始终抵着他的脖子,没有移开过。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青如海率先败下阵来。 他能感觉得到,这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 他快要死了。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筹码去保住这把剑,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我说。”青如海身体一阵松懈,看上去失去了所有力气,“但你要对着干将发誓,在我死后,不会熔了它。” 在这个神鬼的世界里,不要轻易对任何已知的或者未知的存在许下诺言。这犯了极大的忌讳,随时可能招来横祸。 谢青灵犹豫片刻,点头:“行。” 按照青如海的要求,谢青灵对着干将发誓,保证不在青如海死去之后熔掉它。 至此,青如海才稍稍放下心来。 轮到他兑现诺言了。 谢青灵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不夜天的,还是十一方的?” “以前是不夜天的,现在……你就当我是十一方的。” 和谢青灵猜的一样。 “你来这儿干什么?” “找眉间尺的头。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疯,需要安抚。” 谢青灵说,“不夜天搬迁是不是和你有关?他们现在定居在哪里?” “我不知道,别问我。” 谢青灵皱眉,想了想,又问道:“你为什么叛出不夜天?十一方给了你什么好处?不夜天搬迁,是不是和十一方有关?” 听了这句话,本来平静下去的青如海大声嚷嚷了起来:“我是叛徒,但不夜天也不是个好东西!我帮十一方做事怎么了?十一方会帮我,可是不夜天冷待我,排挤我,骗我!我为什么要替不夜天卖命?一群夹着尾巴的狼,一群伪装成君子的满口仁义道德的小人!” 他仰着脑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要杀要剐,请便。我已经遵守了我们的约定,请你也遵守你的誓言。” 此后,果然不再开口说话了,大有到此为止的架势。 谢青灵:“……” 真想锤爆他的脑壳。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此时,一道低沉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幽幽传来。 沈怀州冷声道:“刚刚她是对着干将发誓了,但我没有。” 青如海一个愣怔,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怀州。 同样浑身是伤、坐在地上的沈怀州用一种忍痛的语气说道:“不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抖搂个干净,那我就熔了干将。” 这次,轮到青如海沉默了。 他额角青筋爆了爆,拳头紧了又紧,一脸痛恨盯着沈怀州,目光中暗流涌动,简直恨不得杀了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但他最终还是妥协地开口:“你问吧。” 沈怀州无所谓地迎着他充满憎恨与谴责的目光,说道:“那就从你师姐开始说起吧,我很好奇。” 青如海怔了怔,看向沈怀州的眼色变得更加凶狠了。 他咬咬牙,随后开口,可声音却变得轻柔了许多。 他说:“我和师姐都是孤儿,从小被不夜天收养。” “从小我就知道,我和不夜天其他孩子不一样,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虽然村长让我叫他爸爸,但终究是不一样的。我都知道。” “幸好,幸好我还有师姐。”青如海捂脸,看不出表情,“师姐比我大几岁,她很有耐心,也很温柔。她和我一样,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她不像其他孩子一样,会排挤我,会骂我是孤儿,她一直在照顾我。” “师姐说,她要成为一名铸剑师,报答不夜天的恩情。她从小就说,说我是个听话的孩子,因为我确实是个听话的孩子,听她的话的孩子。我是被她养大的。” “师姐想成为铸剑师,我便也想着要成为一名优秀的铸剑师,我天天打铁,天天铸剑,打啊打,忙啊忙,终于,在我十八岁那年,我成功铸出一把能让村长认可的剑。” “村长说我可以成为一名铸剑师了,他让我把剑放到剑冢里,成为我的第一把剑。” “我进入剑冢那天,干将醒了。哈哈哈名剑干将,它沉寂了许多年,在见到我的那一刻,把我选为它的剑主!”青如海的眼中陡然间迸发出奇异的光彩,“我本以为我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成为不夜天的一份子。师姐会喜欢我,村长会喜欢我,所有人都会喜欢我!可是我没想到,他们都嫉妒我,越发排挤我,背地里议论我。就因为我获得了干将!” “干将被留在剑冢里,我没能带它出来,哪怕它已经把我认定成为它的主人。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孤儿吗?” 青如海大口喘气,一双眼没有个聚焦的点,好似在出神。 “好在我还有师姐,师姐告诉我,没有干将,也没什么,我可以铸出更好的剑,一把真正的属于我的名剑。我还是成日守在铸剑炉旁,打铁,铸剑……我没有铸成第二把剑,十一方就来了。” “十一方逼村长说出剑冢的下落,他们想拿走干将,想把不夜天这历年来铸的名剑都拿走。” “没有人说,十一方杀了好多人。老人,妇女,小孩……持续了三天。第三天晚上,村长把干将交到我手上,让我击退十一方的人。” “我用干将击退了十一方的人,我解救了村民,他们终于认可我了,说我是英雄。可是……可是我等不到师姐,我的师姐不见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师姐,她殉剑了。她在干将里面。铸剑炉熔化了她的肉身,永远地和干将融为一体了。” “不夜天的人逼我的师姐殉剑了!” “他们一开始就没把我们当成自己人,他们是抱着这种目的收养我们的!师姐,然后到我!我们就是他们的棋子,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和骗局!他们是一群虚伪的伪君子,真小人!!!他们的眼里只有剑,没有人!” “啊啊啊啊——师姐,我的师姐!” 青如海脸上的五官几乎扭曲地全部聚集在了一起,痛苦不堪,发出尖锐的嚎叫。 他看上去就是个真正的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你们不能熔了干将,快说,你们不会熔了干将!我的师姐在里面!” 谢青灵哑口无言,好半晌后,她看了看抱着头一动不动的眉间尺,又看了看状若癫狂的青如海,说道:“人死不能复生……” “不!能复生!首领说了,他可以帮我复活师姐!我亲眼看到的!”青如海大声反驳,同时,胸口的伤因为他用力的嘶吼,喷出来一摊血迹。 他似乎痛极了,停顿片刻。 这次,轮到谢青灵激动起来,她弯腰逼问青如海:“首领?你见过十一方的首领?告诉我他长什么样?他是什么人?有什么特征?你是在哪儿见到的他?!”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问了,我真的什 么也不知道了!我能说的全说了!师姐!!你们不能杀我的师姐!!”青如海疯疯癫癫地大喊,似是已经在奔溃的边缘。 谢青灵还想再问,可是当她凑近时,发现青如海僵直身体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双眼死死瞪着墓室的顶部,已经没有了生息。 他死了。 谢青灵有些不甘心。 倒是沈怀州安抚她:“人死不能复生。” “算了。”谢青灵喃喃道,“只要我不死,总有一天能遇见的。” 而此时,干将剑主死后,眉间尺也消失在墓室中,不见踪影。 三王墓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除了能使得墓穴亮如白昼的长明灯还在持续地燃烧,这里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王孙花花走过来,说道:“我们先出去吧,这里感觉不太安全,小心又被人包了饺子。” 谢青灵点点头,三人通过墓室狭窄的走道,走出三王墓。 一从墓室探出头来,谢青灵就感觉周围的环境透着些许诡异和不对劲。 呆了几秒,谢青灵反应过来。 ……是眼睛。 从墓室里走出来之后,眼睛不适应夜晚的黑了。 但灵者的身体,不至于如此。 谢青灵小心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她站在夜晚的山野中,周身被一股很浓郁的黑包裹着。 这种黑不是太阳下山之后的黑。 哪怕是夜晚,哪怕是太阳下山之后,天地之间也还有月亮反射太阳的光,眼睛能接收到光就还能看见东西,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但现在这种黑,却是密密匝匝、密不透风的,将视线中的所有缝隙全部填满,一丁点的光线都没有了。 谢青灵试着关掉手电筒,唯一的光源灭掉之后,伸手不见五指,黑得厉害。 三个人仿佛被浸泡在墨汁当中,彼此看不到对方,也看不到周围的花草石头。 耳边能听到风吹过丛林的沙沙声,如同浪潮,却丝毫都看不到它们的轮廓。 王孙花花同样意识到了不对,她惊了一下,“这是什么回事?” 谢青灵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天上。” 沈怀州和王孙花花抬头,往天幕看去—— 天幕漆黑一片,如同一块黑色的布,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到。 天上没有月亮了。 第166章 166 黑。 无边无际的黑。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黑得这么纯粹过,黑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三人仿佛被一片黑压压的海洋淹没,自身是黑的,周围也全是黑的。 黑到他们已经分辨不出来,是天上的月亮没了,还是他们的眼睛被遮住了。 咚、咚、咚…… 在黑暗中,心跳声听起来尤为明显。 三人的心跳如擂鼓般响起,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说紧张倒也谈不上,害怕也不是,只是周遭的变化实在是太诡异了。 王孙花花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问:“现在怎么办?” 虽然她是三人中级别最高的,但这一路走来,她觉得谢青灵做决策比她靠谱点,下意识地认同了杨八端的安排,行动前选择询问谢青灵的意见。 谢青灵沉默了几秒钟。 她本意是等待一下脑海中的声音给提个醒,或者向她透露出点什么——一般来说,如果是遇到了诡异情况,有神鬼作乱,脑海中的那道声音都会出声提醒。 可这一次,几秒过去了,声音并没有响起了。 难道他们并没有被什么东西盯上? ……这也不像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啊。 谢青灵想了想,说道:“我先联系一下杨部长他们,看看他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也只能先如此了。 只是这一次,谢青灵没能成功联系上杨八端。 她愣了一下,直接点开通讯器的控制版面,手动拨通了杨八端的通讯器。 依旧不行。 没有任何声音提示。 耳机里,有的只是滋滋的电流声,一片安静。 没有接通杨八端。 谢青灵怔怔放下手,问道:“王孙部长,从概率上来说,通讯器坏掉的可能性大吗?” “理论上来说,它不会坏。”王孙花花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是还是老实回答了,“通讯器的外表用的不是银,而是钛。这是一种航天用材,有很强的延展性,硬度堪比钢铁,熔点很高。基本上是打不坏,摔不烂也烧不坏的。再加上科技研发部的特殊咒术,这个通讯器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都能实现通讯功能。” “也就是说,它坏掉的概率基本等于零。”谢青灵说道,“所以,是杨部长他们失联了。” “什么?!”王孙花花惊讶道。 “我这边已经联系不到杨部长他们了。”谢青灵如实道。 王孙花花犹不死心,自己试着联系杨八端,可结果还是一样的——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杨八端那边什么消息都没传来。 王孙花花焦急问:“怎么会这样?” 四周安静了一会儿,没人能回答她。 话都让她们说完了,沈怀州选择保持沉默。 谢青灵忽然道:“刚刚,青如海说过一句话。” “他说的是‘我不杀你们,神使来了,你们一样会死’。”谢青灵说道。 “大家小心点,是神使来了。” 一听到神使这两个字,沈怀州和王孙花花立即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像只野兽一样,警惕而戒备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片漆黑。 - 第四次。 这是杨八端他们三人,第四次经过这一片刻满石雕的山崖。 看着山崖壁上雕刻的欧冶子的石像,杨八端收回目光,眼睛里的光逐渐冷了下去。 和谢青灵他们分开之后,杨八端、叶朝云和唐元骁三人往西边走,很快找到了这一处有人活动过的山崖。 山崖的石像表明了他 们和不夜天有关。 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杨八端打算顺着这个山崖石像的线索继续追寻下去,看还能不能探查出点蛛丝马迹来。 只是没想到,他们迷路了。 不过走了多少次,都一直在山崖附近转圈,不管怎么走,怎么打转,都走不出去。 “鬼打墙吗这是?”唐元骁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一头短发,烦躁地说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走不出去了?” 杨八端略通奇门遁甲术,虽然不是大成的大家,但破破迷阵没有问题。 一开始,他以为三人是误闯了什么阵法才会被障眼,试图破阵。 可一通路走下来,这里根本什么阵法也没有。 当然,也不是鬼打墙。 如果是鬼打墙,他们三人顺手把那只鬼揪出来,能把那只鬼打得妈都不认。 不是任何一种他们认知中的情况。 事情陷入了僵局当中。 杨八端说:“我先联系谢青灵他们,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发现。” 当从内部无法破局的时候,就要寻求外力的援助。 只是,杨八端的脸色很快变得十分难看。 他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再次拨通谢青灵那边的通讯器。 没有接通。 换成王孙花花的,依旧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通讯器居然没有反应了! 怎么会? 杨八端皱眉,调出通讯器的控制版面,给谢青灵发了文字消息。 也依旧不行。 这条消息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至此,杨八端基本可以确定,他们两队人马失联了。 明明就隔着几座山,明明距离也不远,可就这么诡异的失联了。 杨八端脸色难看道:“联系不上他们了。” 叶朝云听了,眉头狠狠皱起来,沉声道:“我们中招了。” 而且还是不知不觉着了道,就连敌手是什么时候动手的都不知道。 这次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 唐元骁问:“那现在怎么办?打出去?” 打,怎么打? 他们就连敌人在哪儿都不知道,对着空气打吗? 经过一整天的消耗,他们三人也很累了。 面对唐元骁这句没什么智商含量的话,叶朝云选择抿了抿唇不说话,没回答他什么。 而杨八端则是干脆原地坐下,一边思考一边道:“先坐下休息会儿,我想想。” 几人拿出干粮,沉默着填饱了肚子。 吃完饭后,杨八端抽出他的金笔,将金笔变成了有他半臂长的铁笔银钩。 铁笔银钩虚空一画,以虚空为纸,随后画出了一只狗。 那是一只史宾格狗,嗅觉非常灵敏。一般会被培养成为搜救犬和搜爆犬。 杨八端掏出一缕黑发,放到史宾格的鼻尖,让它闻着味道,熟悉了一下,然后说:“带我去找她。” 人身在局中不能破局,那狗总可以吧? 不管对方用什么方式迷惑了他们的无感,但总不能就连空气中都味道都能改变。 利用史宾格的嗅觉,应该从这一座山头,走到另一座山头,去找王孙花花。 唐元骁看得目瞪口呆:“杨部长,你什么时候收藏的王孙部长的头发?从她头上薅下来的吗?”这个画面唐元骁有些不敢想象。 杨八端继续让史宾格熟悉头发的气味,并没有理会叽叽喳喳的唐元骁。 史宾格熟悉了王孙花花的味道之后,开始带领着杨八端他们走向一个方向。 这一次,和杨八端他 们之前所走过的路都不一样,是往反方向走的。 那里是东边,是谢青灵他们去的方向。 只是走了没一会儿,杨八端忽然觉得很怪异,有种方向错乱的感觉。 他让史宾格停下来,没有继续往前,而是回头问两个同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唐元骁摸摸头,问道:“走得太慢了?需要召唤毕方出来吗?” “……不是这个!”杨八端低声道,“我觉得方向有点不对。” 叶朝云想了想,沉思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天幕好几眼。 她惊道:“是月亮!” 被这么一提醒,其他两人也抬起头来,看向天幕。 天幕群星点点,一轮明亮的月亮斜挂在天空,给大地铺下一层白练,如霜雪一般。 重点是,月亮的位置不对。 按照杨八端他们和谢青灵离开的时间长短来估计,时间至少过去了四五个小时,接近晚上零点。月亮按理来说,应该从东边升起,正高悬空中,逐渐偏西。 可此时,带着杨八端他们往东走去寻找王孙花花的史宾格居然是冲着月亮去的——月亮居然还保持它刚刚从东边升起没多久的位置没有移动! 天上的月亮位置没有变化过。 意识到这一点,杨八端直接银笔一划,让史宾格消失了。 月亮东升西落,这是基本不变的规律。 但在他们所处的这世界里,这个基本规律被打破了。 那么代表他们所处的世界,和现实已经不一样了。 要么是世界是假的,要么月亮是假的。 如果世界是假的,那么他们和现实世界隔离开了,处于一个独立隔离的空间,回不到现实中去;如果月亮是假的,那么他们所处于一个以假乱真的大型幻术中,很真实、很盛大的幻术,可以模拟山川日月,风吹草动,还能在他们无知无觉的时候把他们都拉进幻术中。 鉴于通讯器已经失去了联系的作用,杨八端猜测,他们和现实世界隔离开来了——这个世界是假的! 三人立即背靠背站立,十分警惕地盯着周围的环境,防备着那个可能会随时冒出来的对手。 杨八端的铁笔银钩再次动了起来。 这一次,他不是用笔,而是用钩。 杨八端转了个笔花,铁笔银钩往前一钩。 不多时,地面响起轰隆隆的声音,一面面镜子拔地而起,静立在空旷的野外,看上去分外诡异。 这是十八层地狱中的孽镜地狱。 孽镜地狱不仅能窥破人心中潜藏的罪恶,没有开口的谎言,也有鉴定真伪的功能。 光洁的镜面在月光的照应下,逐渐显露出这个世界被掩藏的另一面。 那一面,不是山,不是树,也不是山崖,而是一面蠕动的墙壁。 第167章 167 那面墙像活物一般,身体带着呼吸一样的律动,看上去很奇特。 颜色是白中偏粉,有点像肉,但比起肉的颜色,又太白。 墙壁并不平整,有些褶子,挂着一些黏腻的液体,恶心又恐怖。 “这是什么玩意儿?”唐元骁脑子里一片空白,脸色十分难看。 杨八端也回答不出来。 他只是召唤出更多的孽镜,照出更多的墙壁。 他们三人所处的这一处空间,基本上都被这种蠕动的墙壁给包围了。 这些墙壁四面包圆,自成一处天地,宛如天罗地网,把罗住。 叶朝云道:“试试看能不能触碰到墙壁,唐元骁,你把毕方召唤出来,我们试试从上空突围。” 唐元骁拿出骨哨,召唤出了毕方鸟。 三人跳上毕方后背,让毕方带着往上空飞翔。 既然看见了墙壁,那这个世界总有边界吧? 如果找到了边界,那就好办得多,不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连对手是什么都不知道。 毕方扇动翅膀不停飞跃,它冲着某个地方直飞,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的距离,周围依旧是无边的夜色,下面依旧是茂密的山林,什么都没有改变。 景色还是那个景色,一点改变都没有。 杨八端的脸色沉了沉,却不想就此放弃,再次道:“继续飞。” 唐元骁再次让毕方奋力展翅高飞,这次速度奇快,坚持的时间也更长些。 可是,依旧没有带来什么改变。 毕方也无法飞越这段距离,更加触碰不到边界。 没有摸到墙壁,也没有看到任何除了这片山林之外的其他东西。 毕方累了,原地扇着翅膀发脾气。 唐元骁安抚地摸着它的头:“好了好了,一会儿给你吃的,再坚持一会儿。” 一听有吃的,毕方的情绪稳定多了。 可是,它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让它这么飞。 这个地方,飞了就跟没有飞一样,只会很累而已。 过了一会儿,杨八端道:“算了,降落吧。” 毕方听了,连忙俯冲下来,盘旋几圈然后落在地上。 不管从空中什么地方俯冲下来,落脚的地方还是原来的地方,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根本飞不出去。 走路不行,空中也不行。 唐元骁头都大了:“奇了怪了,真他妈邪门!” 此时,他们头顶的那一轮月亮还是固定在原来的地方。 发现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一点位置的改变都没有。 杨八端说道:“这片空间独立于现实世界,和现实完全不一样了。孽镜能找出墙壁,说明墙壁离我们并不太远,可是不管我们怎么走怎么飞都飞不出去,也触碰不到墙壁,这些墙壁实际上可能并不存在——我有个猜测,我们是被某种规则类的神通关起来了。” 听到规则类,唐元骁头突突地疼。 因为在所有神通中,只有规则类的是最烦人的。它杀人不见血,诛心不用刀,往往是当你发现中招的时候,就已经半死不活了。 无声无息,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比如说傅自华的言出法随、预言成真,也是偏向规则类的。 看上去杀伤力并不强,但看傅自华那恐怖的积分就知道了,一旦被他“诅咒”的敌人,通常会落入傅自华的陷阱,然后被傅自华收割。 唐元骁没有和傅自华打过,但被傅自华惩罚过。 傅自华只是斯文客气地对他说了一句话——“今天是倒霉的一天,你诸事不顺,犯 小人,忌多言。” 带着傅自华的“祝福”,唐元骁那天就被人揍得妈都不认。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但这种自己的命运轨迹被人掌控的感觉,让人很犯怵。 唐元骁老感觉他们很阴,喜欢暗下黑手。 可以说,这种类型的神通是唐元骁最不喜欢碰上的了。 却没想到,不夜天还没找到,十一方的人也不见踪影,就中招了。 不对…… 这应该正是十一方的手笔。 唐元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脸痛恨地说道:“是十一方!他们的人也在这里!” 叶朝云递给他一个“你在说废话”的无语表情。 “他们想干什么?” “也许和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苍蝇无利不起早,可能也是闻风而来。”杨八端简短说完,蹲在地上,突然伸出手来薅了一把绿草放在嘴巴里,嚼起来。 唐元骁更懵了:“你在干什么?吃草?” “苦的,涩的,是草的味道。”杨八端边说着,边吐出嘴巴里的残渣,一脸嫌弃道。 这不废话吗?! “这些草好像是真的。”杨八端推了一下眼镜。 唐元骁:“……”你就没想过如果是假的你会吃进去什么东西吗? 杨八端沉思片刻,对唐元骁下了命令,“唐元骁,放火烧山。” 既然空间已经被隔离开了,烧烧山也没什么吧? 也不犯法。 听到了这个命令,唐元骁就动了,他也懒得去问是为什么,因为他不想再接收到叶朝云“你是傻子吗”的眼神。 作为叶朝云一手带出来的部下,他还是要点脸的,也想在上司面前多多表现自己。 “流火!”唐元骁大吼一声,温度滚烫的火龙很快喷射出来,火舌席卷山上的草木,几乎是一瞬间就吞噬了这些草木。 春天的草和树都很茂盛,长出了嫩枝,发出了新芽,水分也是最多的。 火势烧起来的时候,烧得树木里面的水分蒸发,和火焰混在一起,变成很呛人的浓烟。 不多时,鼻腔里就充满了刺鼻的烟味。 火势还在继续蔓延,烟也越来越大,浓烟滚滚。 杨八端他们用“灵”来闭气,免受其苦,但视线还是受到了影响,几乎都快看不到对方了。 “太呛了。”杨八端说,“烟气聚拢的速度很快,散不开。” “我猜测,这片空间是概念上很大,但实际上很小的地方,不然不致于这么多烟散不出去。” 杨八端大声道:“继续烧!我倒是要看看,能不能把这天烧出个窟窿来!” 唐元骁听了,继续加大火力,一团荧惑犯星的巨大火球扔出去,四面开花。 火势很快就蔓延得漫山遍野倒是,目之所及,都是一条接着一条的明亮火龙。 火龙是“活”的,迅速往前蹿,到处乱飞。 这么大的火势,就不信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 等啊等。 大概过了三五分钟,天空中传来一阵异动。 咚、咚、咚……的声音,不时传来,有些像擂鼓声,但更沉闷。 唐元骁问道:“部长,是鼓声吗?” 叶朝云闭上眼,认真倾听一会儿,摇头:“不是,鼓声不是这样的,鼓声要更有力量。” 这律动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间想不出来。 正此时,脚下的土地忽然一阵摇晃。 摇晃越来越剧烈,就像一叶扁舟在海波中摇摇晃晃,很快就被风吹雨打去。 三人差点站不稳。 “……什么情况?难道我们是在海上?”唐元骁的脑子已经快烧起来了,他感觉自己头皮在发热发烫,仿佛头发即将要燃烧,“这哪儿来的水声啊?为什么像坐船啊!” 没有人能回答他,因为叶朝云和杨八端心中也在思量,也在思考。 没等他们思考出个所以然来,现实的痛击就先来了。 哗啦啦巨浪拍岸的声音响起,从脚下忽然腾升而起一股巨浪,落在地面上,把蔓延的火势扑灭。 “……卧槽!”唐元骁目瞪口呆。 这他妈哪里来的巨浪啊! 这不合理啊! 他们明明是在爬山! 一浪高过一浪,狠狠拍在地面上,既扑灭了火苗,也腐蚀了地面的石头。 看着冒出来的一缕缕青烟,杨八端暗道不好,他大声提醒身旁的同伴:“小心,这水有很强的腐蚀性!” 声音刚落下去,一道巨浪就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把三个人全部淹没。 “毕方!” 千钧一发之际,唐元骁召唤出毕方,三人跳上毕方的后背,躲开了这一记巨浪的攻击。 而此时,忽然翻滚起来的巨浪还没停。 它不停落在地面上,落在山上,一直腐蚀土地,腐蚀草木。 最终,在它的腐蚀下,山和草木都越来越少,火也没有了,山川草木也被腐蚀得一点都不剩了。 唯有此时,杨八端他们才能看清去掉阻碍视野和认知的山去掉之后,是什么样子—— 那是一汪水,说湖太小,说海太小,说江太急,说河太平。 水里不停发着浪,拍在周围的墙壁上,又落回水里。 是的,看到墙壁了。 那四面环绕的墙壁,蠕动的墙壁,活着的墙壁。 这片空间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但杨八端他们三人的危机还没去掉,因为巨浪在追着他们跑! 这浪想要吞噬他们,生吞活吃了他们! 毕方带着三人在空中盘旋飞行,躲避这些忽然拍打的巨浪,或斜飞,或俯冲…… 忽然,巨浪打中了毕方的腹部,强烈的腐蚀性液体腐蚀毕方的羽毛和肉,疼得毕方尖叫一声,身体急急下坠,好一会儿才稳住身体,继续飞行。 “毕方!”唐元骁着急大叫。 他能感觉到,毕方越来越吃力,翅膀也越来越沉重。 快飞不动了。 浪还在穷追不舍。 再这样下去,他们三人一鸟,迟早会直接坠入这一滩腐蚀水里,被融化的! “去墙壁上。”叶朝云抬头,看着头:“墙壁有褶子可以借力,那个地方浪拍不到。” 只能这样了。 杨八端点点头:“我先试试。” 说着,拿着他的判官笔一转,弃鸟,跳上上空的墙壁,用银钩勾住褶子,稳住了身体。 第168章 168 杨八端一只手按住了墙壁,他的手掌底部感受到一股蠕动的活物的触感。 触感黏腻,且有温度。 好像手底下是一个活着的生物一样。 杨八端眯着眼看着底下的水,大声说:“可以,你们上来吧,这里暂时安全。” 听了杨八端的话,叶朝云和唐元骁纷纷也跃上墙壁,找了褶子接住他们的身体,站好。 站在这里,确实暂时安全了。 但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安全。 因为水还是在发|浪,依旧击打着蠕动的墙壁,根本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 “这样不行,只是抱头逃窜,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在明敌在暗,不想办法反击,迟早会落入敌手,死无葬身之地。”叶朝云的话变多了一些。 只有在战斗的时候,她才表现得像个部长,不会紧闭着嘴巴,不言不语。 杨八端说:“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这些墙壁是活物?” 活物? 唐元骁听了,仔细感受一下手掌温热的触感,还有那种不规律的蠕动,感觉头皮发麻起来。 “是……而且温度和人体接近。” 叶朝云回应着杨八端的话,她早就意识到了什么—— 一滩腐蚀性强烈的水,蠕动的墙壁,密闭的空间…… 他们好像在某种生物的胃里。 换而言之,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吃进肚子里了。 三人一阵沉默,唯有那“咚”、“咚”、“咚”的鼓声还在耳畔无休无止地响起,仿佛一曲急促的催命符,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意思是我们被某个活着的东西吃进肚子里了吗?”唐元骁的脸色就像吃了屎一样难看,“完蛋了……难道连对手的面都没见过,就要被消化成为一坨屎吗?我英雄一世,又生得如此英俊帅气,最后的归宿竟然是一坨翔?不,/.52g.g,d./我不能接受,我怎么没早点死啊!” 叶朝云:“……”真想给他一个巴掌让他安静安静。 她本想说什么,但面对唐元骁如此清新脱俗不做作的发言,还是选择了沉默以对。 依照常识来看,如果被消化了,那确实只能被消化成为一坨屎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真说出来,还是有点令人难以接受。 所以唐元骁什么时候话能少一点? 杨八端脸色也十分难看。 这真是最坏的结果了——他们还在想办法和对方斗智斗勇,却不知早就被吃进了肚子。 “哗啦”、“哗啦”、“哗啦”的声音还在持续。 吞噬不掉这三个人,这浪潮就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被浪潮击中一次,很可能下次就站不稳了。 眼见一道巨浪迎头打来,三人只能各自放开自己站立的地方,寻找下一处落脚的地方。 浪潮越来越高。 这样下去,迟早没有地方可以站立,迟早会被这高涨的浪潮给吞噬。 “部长,快想想办法啊。”在褶子上险险站住的唐元骁焦急地向叶朝云求助。 “……” 在想了。 叶朝云垂眸,随后把耳朵贴近黏糊的墙壁上,凝神静听。 “咚”、“咚”、“咚”……那如擂鼓般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的清晰,更加的有力量。 “一……” “二……” “三……” “四……” 随着“咚咚咚”的声响,叶朝云一下一下数着。 很快数到了二十、三十、四十…… 一百。 “部长,你在干什么?别数了!数了也缓解不了紧张,不如多动动脑子!”唐元骁着急得不行,眼见又有浪潮打来,只能避开之前的站位。 可这样真的不行。 接下去能站立的地方越来越少,到时候三个人没地方站了! 叶朝云听见唐元骁的话,眉头狠狠一跳,说:“闭嘴!烦死了!” 唐元骁一张唇,但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乖乖闭了嘴巴,但明显表情有些委屈。 杨八端也扫过去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合着都嫌弃他吵呗。 此时唐元骁觉得,还不如跟着谢青灵他们两人呢。至少谢青灵和沈怀州从来不会用言语攻击他,最多只会动手打他一顿。 肉|体上的疼痛对唐元骁来说不算什么,甚至还算是痛快了。 “是心跳声。”叶朝云终于说道,“这咚咚咚的声音,就是心跳声,一分钟一百次上下。我们确实不知道在什么生物的肚子里,等着被它的胃液消化。” 说着,叶朝云大喊了一声:“战鼓!” 话音落下,她手上就出现了一面鼓。 皮鼓样式简单,造型古朴,鼓面有斑驳陆离的痕迹,看上去年代久远。 叶朝云说:“不过无所谓。”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出手把它消灭就好了。” 其他两人都不说话,只是等待她的下文。 随后,只见叶朝云扬起手来,重重拍在鼓面上,发出“咚”的声音。 ——“咚”。 两声叠加在一处,听得人心头狠狠一跳,仿佛敲击到了心坎上。 手扬起,落下,又高扬起来,落下…… 叶朝云不停的重复这个动作,不停的敲击鼓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每次鼓声一响起,都正好是两声叠加在一起。 一咚一咚的响,不偏不倚,不少不多,不紧不慢。 两声仿佛浑然一体,混为一声,分不出来彼此。 叶朝云一下一下敲击着鼓面,第一个一分钟过去了。 第二个一分钟过去了…… 一开始,唐元骁还有点迷茫的听着,不知道叶朝云莫名其敲鼓干什么,这里没有战斗,又不需要增益。 当他在一声“咚咚咚”声中,等待到第二分钟时,忽然心口痛了起来。 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刀割在心脏上,心口很痛,仿佛要涨开,裂开。 唐元骁一下子疼白了脸,不由自主捂住胸口,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起来。 他被攻击了吗?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啊…… 唐元骁一脸莫名,表情很痛苦很狰狞。 此时,身边的杨八端提醒道:“你最好捂住耳朵,不要听。这是共振,保持和心跳一样的频率击鼓,会加大心脏的振幅,这个生物的心率和人类差不多,再听下去,你的心脏要受不了了。” 唐元骁又不是个傻子,听见杨八端这么解释之后,立即用灵封住了耳朵。 与此同时,鼓声消失,“咚咚咚”声消失,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心脏那股涨痛感消失不见。 心跳逐渐恢复平静,没有心口一阵一阵发疼的感觉。 意识到身体的变化,唐元骁盯着正在敲鼓的叶朝云,眼睛越来越亮,目光中又充满了新人时期对叶朝云的佩服与崇拜,简直恨不得为她的聪明才智鼓掌起来。 他只听了这么一会儿,就已经难受成这样。可以想象,那个生物会难受成什么样子。 它也能捂住耳朵来隔绝声音吗? 不,叶朝云可是在它的肚子里敲鼓。 声音通过固体来传播,不管它怎么做,都无法隔绝叶朝云的鼓声。 继续敲下去,不需要多长时间,这个生物的心脏就要受不了,然后报废掉。 心脏的肌肉虽然很强,可以一生不停歇工作为人体服务,输送血液,但共振持续下去,它的振幅继续加大,最后会超过心肌的承受能力,然后—— 会猝死。 杨八端和唐元骁都封住了耳朵,听不见鼓声,但他们都能预判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了。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在等待中躲避浪潮的攻击,在等待中等待胜利的到来。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一直翻腾的浪潮终于停歇下来。 那紧追不舍的夺命感退去不少,一直蠕动的墙壁,也终于停止了蠕动。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它死了。 叶朝云把鼓一收,对着其他两人打了手势。 此时杨八端和唐元骁重新恢复了听力,把封耳朵的灵给撤掉。 “结束了。”叶朝云说。 没等其他两人有所回应,只见视野中的墙壁、水,统统消失不见。 下一刻,杨八端、叶朝云和唐元骁三人被一股不见天日的黑暗包围,吞吐。 等黑暗散去之后,他们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处平地上。 周围都是旷野,没有山崖,没有草木,也没有山。 有的,只是仿佛被人一刀削去的平地。 抬头看一眼天上的月亮——月上中天,位置对了。 杨八端如释重负:“我们脱险了。” - 四周陷入一片漆黑的沉寂之后,谢青灵他们提防着随时可能暗中下手的敌人。 安静,只有安静。 仔细算来,他们进墓的时间也不太长,大概也就一个多小时。在这个一个多小时里,外面竟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十一方的人是否此刻已经把刀横在他们的脖子上。 只是,他们神经紧绷没过多久,天上的月亮从一片浓重的黑云中探出脑袋来,将皎洁的月光洒下大地。 天地之间,被柔和的清晖笼罩,恢复了以往如霜如雪的夜晚。 月亮回来了。 天地之间,恢复了往日的场景——虫鸣细细,树影在月色下摇晃着它绰约的轮廓。仿佛那种遮天蔽日的黑从来没有发生过。 与此同时,谢青灵脑海里的声音终于响起。 【天狗逐日月而食,反复将日月吞吐,以食其能。当祂出现时,会吞没太阳和月亮,被尘世人视为降下凶兆的凶神。天狗为尘世人降下食月的神通,使得尘世人的肚子,拥有装下万物的海量。】 【天狗的眷者吞下了月亮与山川,人类与草木,只需等着将他们消化殆尽。只是这一次,天狗眷者吐出了没有来得及消化的物品,或许是遇上了难以啃下的骨头。哦通灵者,那好像正是你的同伴。或许你该去瞧瞧,他们的手脚和身躯,是否还完好如初。】 谢青灵:“……” 好的,她知道了。 第169章 169 “谢青灵。”耳机里,传来杨八端的声音。 谢青灵心头一跳。她立即应道:“在。” “你们那边怎么样?” 杨八端捋了捋头发,把刚才沾上的黏液给甩走。 这种触感实在恶心,虽然知道当下的情况容不得他挑,但心理上依旧难受。 “我们刚刚下了三王墓,遇见了一个男人。”谢青灵把刚才的境遇一五一十说来,“他叫青如海,是叛出不夜天加入十一方的叛徒。” 这是个突破口。 此时此刻,曾经是不夜天,现在是十一方的人出现在这里,很难不让人引起联想。 而且他极有可能知道不夜天的栖息地在哪儿。 杨八端立即问:“人抓住了吗?” “人已经死了。” 杨八端:“……” 沉默了两秒,他又问:“那你们没有伤亡吧?” “沈怀州受了点伤。已经让他吃药了,问题不太大。” 听了这话,杨八端轻松一口气,“那就好。” 顾莲生虽然没有跟来,但给他们炼制了一些治疗的丹药。 效果虽然不如他自己的神通,不过应付不太致命的伤,倒也不成问题。 “那你们那边呢?”谢青灵反问。 “没有伤亡。” “那个青如海什么来历?有问出来吗?”杨八端又问。 “一个不夜天收养的孤儿,情况有点复杂……” 谢青灵把青如海说的事情,详细给杨八端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她说道:“青如海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可能他有所隐瞒,或者其中有什么误会和其他的隐情。” 杨八端对此不发表任何言论,只道:“先找到不夜天。” 说完了谢青灵那边的事情,杨八端也把这边的情况说了一遍。 “我们这边也遇到了十一方的人,被某种生物吞进肚子里,差点全军覆没,好在有惊无险,都出来了,问题不大。”杨八端说得轻飘飘,谢青灵听得眉头却皱起来。 什么问题不大啊,差点五谷轮回了。 她道:“是天狗。” “我们出墓的时候,发现天上的月亮没有了,还以为又一次遇到了伏击,结果是天狗食月,把月亮连同你们一起,吞进肚子里。” 不用多想,谢青灵就知道方才的情况一定凶险极了。她说:“你们刚刚杀死了一位神使。” “……”杨八端有些后怕起来。 他看了在结束战斗后恢复了一言不发的哑巴状态的叶朝云一眼,心里不免有些庆幸。 幸好叶朝云在队伍里,不然他和唐元骁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死掉了,连个尸骨都找不到,其他的人连他们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双方互通了消息,随后就掐掉了通话。 杨八端说了,明天依旧分头行动,继续寻找不夜天。 今晚原地休整,明天的情况明天再说。 一行人原地休息。 哪怕是睡觉,也要留出一个人来放哨,不敢全部睡去。 好在三人轮流换岗,压力也不太大。 前半夜,谢青灵精神还算好的,就自告奋勇,做第一个守夜的人,先让王孙花花和沈怀州睡觉去了。 她没有点火,在黑暗中静坐着,静静思考关于不夜天的事情,试图找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次日,太阳初升。 天色大亮了起来,暖阳驱散山间雾蒙蒙的水气,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沈怀州拍拍睡沉的谢青灵,轻声道:“醒醒。” 天亮了。 谢青灵打了个哈欠,随后站起身来。 经过一夜的休整和药物的滋养,沈怀州的状态看上去好多了。 他的脸色恢复了人气,不再是无比苍白的模样,只不过嘴唇还是有点淡,看上去气色不太好。 谢青灵关心了一下他:“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还能行动吗?” “多大点事。”沈怀州嘴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好让自己的存在感稍微强一些。他偏头看她,说道:“你倒下了我都不会倒下的。” 谢青灵:“……好,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此时的王孙花花编好了凌乱的头发,还顺手摘了一朵黄色的小野花别在上面,拍拍手,说道:“好了,我们走吧。今天从哪个方向继续?” “刚刚在你们睡觉的时候,我到附近看过了。”沈怀州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指着一片地方,说道:“那里有一片往下凹陷的空地,看地势好像是人为开垦出来的,我们去看看。” 谢青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四面环山的山脚下有一片存在开垦痕迹的地。 “我们走吧。”谢青灵点点头,“就去那里。” 三人简单地做了一下清理,吃了点东西,很快行动起来,往山脚下那一片空地行走。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终于来到了山脚下。 站在平地边上,更能把这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沈怀州蹲下,用手摸着地上微凸起的土块,说:“像田垄,就是农田旁边的小路,用来走过人的地方。” 王孙花花也跟着看,说道:“看起来是农田,应该是不夜天的人开垦的。” 是农田。 可是,这农田里面长满的不是粮食和稻谷,而是高低不一杂乱无章的野草。 这一片农田已经荒废了。 荒废了很多年,杂草丛生,变成了荒地。仿佛人类在这里活动,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王孙花花看上去有些怏怏不乐:“看来他们真得是搬走了,这田弄成这样,应该是好多年都没有人来打理过。他们如果还在,是不会让田地荒废的。” 言语间,有些许迷茫和无措。 是人,总是要吃喝拉撒的。农田作为生产资料和人类的劳动对象,是食物的重要来源。只要不夜天的人还在活动,不太可能任由农田荒废。 可如今这个迹象表明,不夜天有极大的可能不在这个地方活动了。 天地之大,要到哪儿去找不夜天呢? 何况,他们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海底捞针的事,不是现在的他们有时间去做的。 王孙花花的眉头狠狠皱起来。 正当王孙花花丧气的时候,谢青灵忽然道:“未必。” “怎么说?”王孙花花看向她,目露不解。 “如果只是普通的村落,农田是否有耕作痕迹,确实可以作为他们是否还在这里生活的判断依据。可不夜天不是普通的村落,他们虽然以村落的形式聚集,但他们真正赖以生存的手艺,并不是种田,而是铸剑。他们是用手艺来换取其他的生存资料的。” “应该说,不夜天是一个匠人村,除了农田之外,他们最在意,最重视的东西,是另外的一个东西——剑冢。”谢青灵说。 这也是昨天晚上谢青灵想了很久,从青如海的只言片语中推出来的东西。 剑冢才是不夜天最重视的东西。 青如海是在铸成第一把剑、并得到村长的认可之后,才有了进入剑冢的资格。 剑冢存在的意义,对于不夜天来说,应该是类似于祠堂一类的地方。 谢青灵继续道:“剑冢,顾名思义,剑的坟冢,里面有很多剑。残剑,断剑,新剑……然而不管什么剑,经过不夜天这么几千年日积月累的发展,那剑冢的规模必定非常庞大。” “而且,作为存放剑器的地方,这剑冢的位置,必然非常隐蔽,只有他们内部的人知道。” “综合种种条件,比起开荒开垦农田,更难以安排的是剑冢。而且粮食很好解决,他们完全可以通过购买的方式获得,不需要亲身耕种。” “可剑冢不一样,在现代社会,不夜天想要找到一个新的地方,给剑冢迁坟,保证隐秘且安全,不被外人找到,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所以我估计,他们会为了剑冢而留下来——哪怕是搬迁走了,也不会离开太远。” 经过这一通分析,谢青灵心中也大概有了更为确定的猜测。 沈怀州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 王孙花花的眼睛也唰的一下亮起来,拍拍手,“你说得真不错!” 谢青灵:“……”王孙部长实在是太能带动氛围了。 谢青灵继续说道:“总之,农田好开垦,剑冢却很麻烦,很不好弄。而且我估计不夜天是百分之百不会抛弃剑冢的——你们想,干将是在剑冢里醒来的,那别的名剑很大可能也在剑冢里。这些剑对不夜天来说意义非凡,都是他们的祖宗传下来的,不可能割舍得掉吧。所以,他们应该是在附近建起了一处不为人知的桃花源。” 就是可能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掩藏起来了。 可是,风过留声,燕过留痕。既然存在过,必定有迹可循。 只要确定了范围,找到不夜天只是迟早的事情。 沈怀州眺望着远方,说道:“不错,青如海也回来了。他曾经作为不夜天的人,可能知道些什么,我们再仔细找找。” “嗯。”谢青灵点头应道。 随后,三人继续从农田附近发散出去寻找。 每次遇到山洞或者丛林,但凡地势地貌复杂一点的地方,都要停下来仔细查看,免得被什么伪装骗过了眼睛。 这样忙活一天下来,在一处山洞里,找到了一处废弃的铸剑炉。 看上去,这山洞应该是某个铸剑的工坊。 王孙花花对铸剑的流程比较了解,指着遗留的工具给他们介绍起来。 包括起炉、熔铁、煅烧……等等流程,王孙花花作为科技研发部的部长,对铸剑的流程熟烂于心,讲解得十分细致。 听着听着,谢青灵脑海里好像抓住了点什么。 她打断了王孙花花的话:“等等,我有个问题。” “棠溪村为什么叫棠溪村?棠溪山为什么叫棠溪山?棠溪,听起来就是有水有溪的,可是我们走了这么久,一条水流都没有见到!” 第170章 170 棠溪村为什么叫棠溪村,这是个问题。 毕竟这里没有棠溪,更没有水。 一个地名得名不是无缘无故的,一般来说都和这个地方的人文历史或者地形地貌息息相关。 如果现实生活中没有和棠溪相关的东西,那么,可能和这里的历史相关?谢青灵猜测。 王孙花花愣了一下,未曾想谢青灵会提出这个问题。 她沉思片刻,然后说道:“这样说来,确实有些奇怪。我看科技研发部的卷宗,当不夜天和部门有所来往时,他们就叫棠溪村了,一直没有更改过。” “我从其他卷宗里面看到的只言片语,大概可以推测出来,棠溪对于不夜天而言意义非凡。甚至说过没有棠溪就铸不了剑的话。可更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一直没有更改过,那么极大可能就是沿用没有搬迁之前的名称。 在祖先没有因为躲避祸乱而搬迁之前,棠溪村居住的地方,应该是有棠溪的。 没有棠溪就铸不了剑……为什么?棠溪,不就是水吗? 水能干什么? 冷却? 走水灭火? 都不对。 这种功能,其他的水也可以承担,不一定非得是棠溪。 就连搬迁了都不改名字,可见棠溪在不夜天人心目中的地位,确实很高。 在铸剑过程中,棠溪一定有某种不可忽视的作用,甚至是至关重要的作用。 谢青灵感觉脑袋有点发疼。 她闭上眼睛,道:“王孙部长,你把刚刚说的铸剑流程再说一遍。” 王孙花花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地重复了一遍。 “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起炉,烧炭,把火焰提升到可以让铁融化的温度。将铁块熔化之后,再拿出去锻打。通过锻打,会把碳元素打进铁里,变成含碳量不一的钢。剑就会变硬。” “光是变硬也不行,太硬了,过刚易折。当然,太柔了也不行,太柔了剑刃会卷边,不锋利。不夜天用古法铸剑,讲究刚柔并济,相辅相成。他们把铁块反复折叠,锻打,以此揉合剑身微观层面的物质不均匀。同时,还会通过夹层技术,/.52g.g,d./加入一些硬度更强的钢铁,让剑身更硬。这样一来,铸成的剑就可攻可守。柔可以克刚,不易折断。硬可以保护剑刃不卷边,可以——” “不,不是这个。”谢青灵打断她,说道:“是把两种材料混合在一起的那一步。” 把两种不同的材料混合在一起,也就是王孙花花所说的夹层技术。 王孙花花一愣,不懂谢青灵为什么让她详细解释这里,但还是知无不言地道:“在采用夹层技术锻铁时,要经过淬剑的流程,也就是把夹层之后锻打的剑放在泥浆里过一遍,然后继续重复上面的动作。” “对,是泥浆。”谢青灵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为什么要淬这个泥浆?” 以谢青灵贫脊的铸剑知识来看,她还以为所谓的淬剑是过水呢。 哪想还有过泥浆这个流程。 王孙花花想了想,说道:“古法铸剑各有不同,不夜天的人遵从什么古法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原理大概都是相似的——淬剑过泥浆,主要是利用泥土里的微量元素来完成夹层的融合,泥浆实际上是一种融合剂催化剂,能让两种密度不同的材料融合在一起,成为一体。” “如过少了这个步骤,那么夹层就不可能成功。再次回炉煅烧的时候,材料依旧会裂开,无法融成一体,就更谈不上坚固。” 谢青灵听了,怔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笑了起来。 她说:“我大概知道,棠溪村为什么叫棠溪村了。” “为什么?”王孙花花满脸好奇。 就连一直当空气人的沈怀州都不由得向谢青灵投去目光。 “没有棠溪就铸不成剑。是因为棠溪里面,有至关重要的一种铸剑材料——棠溪里面有的不只是水,还有地下的淤泥。河床等地方,因为有自净沉淀的作用,矿物质含量是很丰富的。” “如果泥浆是催化剂粘合剂的话,不夜天应该是把棠溪底部的淤泥作为他们的催化剂了。” 王孙花花听了,一拍脑袋:“啊,对,是有这个可能。我这个猪脑袋,怎么就没想到呢!” 谢青灵浅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有点不习惯王孙花花过于直率的作风。 所以,不夜天离不开的不是棠溪,而是棠溪里面的融合剂。 这种可以帮助提升铸剑成功率的泥浆是必不可少的。 换句话来说,不夜天搬迁之后的地方没有棠溪,没有水,但应该有类似的土壤环境,能让他们继续找到融合剂。 只要不夜天还在铸剑就不可能离开“棠溪”,不可能离开融合剂。 所以谢青灵笃定,他们搬迁的地方,不管是之前的那次搬迁,还是这一次十八年前的搬迁,所去之地,也一定有某种和棠溪淤泥成分类似的土壤——又或者说,是铸剑融合剂需要的那几样微量元素。 知道了这个前提,那么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终于不再像是个眉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 接下去,只要再确定一件事情,那么就可以缩小甚至确定搜索的范围了。 谢青灵继续问王孙花花:“王孙部长,你知道作为融合剂,需要什么样的元素吗?” “知道倒是知道。”王孙花花掰着手指头,在数着什么,作为科技研发部的部长,她对各种工具的制作,必然都有一定乃至是很深的了解,不然也到不了部长这个位置上。 “在科技研发部收集的资料里,能成功融合剂的材料不少。根据不同的铁矿,不同的材料,不同的配比,需要的融合剂也都各不相同。我只知道大致的方向,并不知道不夜天的融合剂到底是哪种。” “那也够了。”谢青灵彻底放下心来,“不管如何,说到底还是打铁,融合剂就是融合剂,哪怕有差别,也不会很大。王孙部长,你把所有可能是融合剂的材料都列下来,我们一个个排查过去,总能缩小范围,减少寻找的时间。” “你是想……”王孙花花好像想明白了什么,/.52g.g,d./但又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有点跟不上谢青灵过于活跃的思维了。 “我想问平城部长拿一份平城附近的地质监测的材料报告。再根据融合剂的材料去寻找。”谢青灵望着身边起伏的山峰,望着郁郁葱葱的树木,似乎正在用视线丈量着什么。她说道:“在这方圆百里,只要能找到融合剂的产地,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就能找到不夜天的人。” 每一座城市的土地资源局都会有土地资源相关的资料,这些资料平日里用不着。但当这片区域需要开发,或者有什么规划的时候,就很有用。 普通人接触不到这些资料,但如果能调动权限把这些资源拿来看看,就能迅速获得有用的信息,免走弯路,接下去的事情就会省事很多。 谢青灵相信,特殊事件处理部门是能拿到这个权限的。 到此,王孙花花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等一下,我需要一点时间。” 谢青灵点点头,并不着急。 既然已经确定了方向,那么只需要等待就好。 接下去的时间是属于王孙花花的。 王孙花花坐在地上,调出通讯器的控制面板,在上面输入些什么,又删掉,变得无比的忙碌,也不说话。 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在旁边安静等待,不打扰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临近中午,两人吃过东西,补充了体力,王孙花花也就差不多弄好了。 王孙花花伸了个懒腰,然后说:“我刚刚已经把需要的资料整理成文档,发给平城的特殊事件处理部门了。” “还特意让他们加急处理,应该很快就能出结果,接下去只需要等待就好。” 谢青灵点点头。 “饿死了。”王孙花花从腰间的布袋子里拿出她的干粮,放嘴巴里嚼啊嚼,脸色有些痛不欲生,但没说什么,继续往下咽。 这个压缩饼干饱腹感虽然很强,但长期食用,从味觉角度来说,真的不太美妙。 连着吃了两天的压缩饼干,王孙花花觉得很难以下咽。 但当下情况容不得她挑挑拣拣,怎么着都得硬着头皮吃下去。 灌了几口水,王孙花花硬着头皮把饼干咽下,眉头紧锁。她懊悔地说道:“每次出任务吃压缩饼干的时候,我都觉得我之前的挑食都是罪恶的。” 谢青灵抬了抬头:“等回去我请你吃大餐吧。” 王孙花花立即拍起手来:“好哇好哇。”她手腕上的铃铛欢快作响。 不知道在哪的沈怀州也赶紧发出动静:“我也要。” 谢青灵:“……” 什么都少不了你。 “好吧。”谢青灵应道,“算你一份。” 王孙花花兴致勃勃地说道:“那就把其他人都叫上吧。我不吃饭堂的饭菜了,我要吃最贵的馆子!” 说完十分期待地看着谢青灵,“可以吗?” 谢青灵无奈笑着:“可以。” 希望她钱包能撑得住。 不过,问题不大。 她现在有好多钱,都没机会花。 时间大概过去了两个小时,平城部长就回了消息。 他联系了王孙花花,交代了一下情况,然后就把资料传到了王孙花花的通讯器上。 拿到了平城附近地质检测的地图和土地成分检测报告,王孙花花连忙把谢青灵和沈怀州都叫了过来,同时还不忘给杨八端也发过去一份。 “你们快来看看,找一下不夜天会搬迁去什么地方。” 第171章 171 平城部长发来的资料一共两份。 一份是纯文字资料,写的是地质资料和土壤成分;另外一份则是附近的地形地图。 通过平城部长发过来的资料,谢青灵找出了几块有可能成为融合剂产地的地,又大致圈定了一下范围,最终确定了一共十一个有可能是不夜天栖息地的地方。 接下来,就是通过圈定出来的这十一个地方分散位置的不同,进行大致的划分。 这十一个地方被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交给杨八端他们去搜寻。 一部分则由谢青灵他们去搜寻。 “我们这边要搜五块地,杨部长那边是六块。”谢青灵和杨八端沟通完毕之后,转头把制定的计划告诉沈怀州和王孙花花,“杨部长他们那边有毕方,行动起来要比我们更快更方便些。由我们来搜寻的五块地,地理范围上更近一些。” 可惜王孙花花的木鸢是专属坐骑,不然的话,他们也能很快。 就这样,两边分头行动,按照地图上标识出来的地点搜寻。 第一天,搜了两个地方,什么都没有找到。 谢青灵也并不气馁,第二天继续寻找。 终于,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那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在一座草木茂密的山上,谢青灵正搜寻着,忽然听见了“叮叮叮”的声音——那是锐器相击的声音。 谢青灵走过去,发现是一个背着背篓的小女孩蹲在地上,正在用小镐子敲打着暗红偏黑的石块,按照颜色把石块分解完毕后,把敲下来的石头扔进竹篓里。 那小女孩大概十二三岁的年纪,不大不小,吭哧吭哧干活,十分努力认真。 这种深山老林,怎么会有这么个小女孩? 谢青灵在此搜寻多日了,人类有见过,人类幼崽没见过。 她刚想走过去问一问话,结果刚一抬步,对方就非常警觉地盯过来,大声道:“谁?谁在那里?” 小女孩的脸黑黑的,像只小花猫,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对来人的警惕和防备。甚至脚步已经轻微倒退了半步。 好警觉的性子!真的像猫一样。 谢青灵思考了一会儿,决定露出一个微笑,以降低她的威胁性,提高善意度。 哪想没等她有所表示,小女孩就拎起竹篓,急急快跑,好似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谢青灵:“……”不是吧,她笑起来不是很友善吗? 小女孩跑,谢青灵就追。 小女孩对这片地方十分熟悉,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行动间分外灵活。按照谢青灵的身体强度,在平地上想要抓到她,不过分分钟的事情,结果在这片山林里,居然弄得挺棘手,就是抓不到。 跑啊追啊,过了大概三五分钟,谢青灵终于把人给抓住了。 她拎鸡崽似的拎着小女孩的后颈,问道:“你跑什么跑?” 这孩子胆子大得要命,不仅没怕,反而回过头来呛声:“那你追什么?你追我我不得跑啊?!” “你跑了我才追的。” “你追了我才跑的!” 谢青灵略微惊讶地挑眉,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再这样下去,天黑了她们都争辩不出个谁对谁错。 略过这个话题,她直接问道:“我问你,你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你放开我!我不和你说话,你是坏人,我不要和你说话!” 小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挥动着手中的小镐子,张牙舞爪的样子。可惜被谢青灵长臂一伸,远远提溜着,伤不到谢青灵分毫。她的挣扎想要应对谢青灵的力气也不起任何作用。 “我送你回家。”谢青灵说,“这山里虫蛇蚁兽很多,很不安全,你一个小孩子独自行走,多危险。” “不要你管!放开我,不然我就报警了!” 小女孩根本就不信谢青灵说的话,甚至还想反过来打她。 虽然没有成功,但她挣扎的力道已经表明了她内心所想。 果然这个年纪的孩子相当不好骗,防人意识有了,也有主意了。 这个小女孩警觉性很高,根本没有办法用威逼利诱那一套。 有点棘手。 谢青灵不得已放开她,说道:“好吧,我其实就是想找你问个路。” 小女孩瞪着她,也不说话,眼睛里依旧充满了防备。 “我外婆住在山上,很多年了,我回来找她,但找不到了。你如果住在附近,告诉我哪里有村落,说不定我还能找到我的外婆。”谢青灵看向小女孩,声音变得软软的。 “求求你了,我外婆年纪很大了,如果我再不回去,就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小女孩眼珠一转,似乎是在盘算什么。她说:“行,我告诉你,但你不能再抓我了。” “好的,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两人达成了和谐的共识,小女孩给谢青灵指了路,自个儿也背起竹篓就跑。 看着她逐渐远走的背影,谢青灵想了想,还是按照她指的方向走去了——虽然感觉不太靠谱,但万一呢?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 谢青灵顺着这条路走来,别说是村落了,就是一条狗都没有见到过。 谢青灵知道,她是上当受骗了。 这丫头嘴巴里也没一句实话,故意给她指了一条不对的路。 不过…… 谢青灵点了点耳机,联系了沈怀州,问道:“沈怀州,你那边怎么样?” 沈怀州看着眼前这像瀑布一样垂下的藤蔓,说道:“我找到了。” “我一路跟着她,七拐八弯,走过了一个地方,然后眼前就豁然开朗,变成了一个幽静的山谷。山谷里面,有个藤蔓垂下作为掩藏的山洞,她进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出来。” 沈怀州说道:“我估计,不夜天就在里面。” “行,我和王孙部长现在过去,先确认一下。” 谢青灵很快结束通话,心里一点也不恼。 虽然被骗了,但她自己也要想个办法不着痕迹离开,让小女孩卸下心防,才好带他们去走真正的路。 沈怀州这个没存在感的,把追踪的任务交给他,正好合适了。 小孩子心眼再多,多不过大人。 多被大人坑上几回,下回就能长长记性了。 没过多久,谢青灵按照沈怀州留下的记号,来到了山洞的门口。 这路七拐八弯,可真够难走的。 王孙花花有坐骑,比谢青灵早到一些,此时正坐在青岩石上嗑瓜子。 王孙花花晃着腿,说道:“这不夜天藏得可真够深的啊。这外面是一个利用山体和树木来作为掩蔽物的护山大阵,里面的伪装天衣无缝。如果不是沈怀州,我们还找不到呢。” 沈怀州回道:“不是我,是她。这都是谢青灵的主意。” “嗯?什么主意?” “骗小孩。” “哦,这样啊。”王孙花花盯着谢青灵看了一眼,隔了一会儿说道:“知道你想法多,没想到这么多。思路很开阔嘛。” 王孙花花很庆幸:“感谢命运,没让幼年体的我遇见你。” 谢青灵:“……” 不要搞得她像什么毫无底线专坑小孩的大坏蛋一样啊! “我们进去吧。”谢青灵说,“天快黑了,现在进村说不定还能蹭上一顿饭。” “走吧走吧。”王孙花花拍拍手掌,瓜子壳全部丢进了袋子里。 在谢青灵没有来之前,王孙花花已经给杨八端他们消息通知了,他们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不过就算他们没来,三人没打算继续等,先进入不夜天查看一番再说。 不夜天虽然曾经和部门有过合作,但如今许多年过去,不夜天也遭遇了巨变。双方的立场和身份是否和之前一样还说不准,是敌是友尚未明朗。 杨八端他们后面跟来,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也能很快应援得上。 洞门上青藤缠绕,密匝匝地遮住了整个洞口。如果有人路过,很难注意到这里还有个洞穴。 扒拉开青藤,谢青灵打开手电筒,率先走了进去。 洞内漆黑幽暗,没有照明的工具,但从手电筒的光线能照亮的区域来看,地面是一条成型的小道,很明显是经常有人走过的。 虽然现在还没有亲眼确认,但谢青灵基本上可以确定,他们就是来对地方了。 一起在这条幽暗的洞穴里走了大概十来分钟,视线忽然变得明亮起来,有别的光源从另外一头投射进来。 谢青灵便提醒道:“快出去了,你们小心点。” 又前行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在洞穴尽头,是一片向下微凹陷的地。地上建着房子,规模不算太大,粗略看去,大概有百来户人家。 谢青灵深吸一口气:“我们到了,这里是不夜天。” 这里到处燃着铸剑的火炉。 火炉烧得旺旺的,不时迸溅出点点明亮的火星。通红的铁块被取出来锻造。 火光滔天。 “铛铛铛”的打铁声不时回响,回荡在山谷里。 谢青灵他们一出现,就有人发现了他们。 还没进村,在村口就被人拦住了。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他坐在一个树墩上,烤着火堆,火堆里还埋着红薯。一股香甜的烤红薯味飘荡在空中,让人无法忽视。 老人身边坐着的,就是今天谢青灵遇到的那个小女孩。 别看小女孩在外面凶巴巴的,还会骗人,在老人身边就很乖。坐姿乖巧,在谢青灵出现之前一直看着火堆,眼巴巴地等着吃烤红薯。 看见谢青灵,小女孩愣了一下:“坏蛋!你果然是坏蛋!” 她哇哇大哭起来,朝老人哭喊:“村长,对不起,是我把他们招来了。对不起呜呜呜呜,是我把这些坏蛋招来了,就是他们。” 老人蹲下安慰她,拍拍她的脑袋,说道:“没关系的,福福,这不是你的错,是外面的人太坏了。” “呜呜呜呜呜!!!” 第173章 173 “这是——”村长眼眸不禁睁大,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哆嗦着手去摸干将,把外面包裹着的黑布拆下来。 黑布底下,是通体漆黑的剑鞘。 “是干将,”村长怎么会不认得这把剑,他看着剑鞘上那低调反着光的黑漆,这明显被人反复擦拭过后呈现出的包浆般柔和的触感,他勉力咬住牙,才控制住因为喉头发紧而显得怪异的声音,“这是干将,它怎么会在你们手上?那个孩子呢?” 那个孩子说的自然就是青如海。 谢青灵犹豫片刻后,决定如实说来。 虽然第一次见面,就杀了人家的养子,背着人家的宝剑,骗了不夜天的小孩……但谢青灵觉得,村长还算明事理,人也温和,应该能心平气和地听她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凡村长是个脾气爆的,她都不敢说这些听上去就要挨打的话。 “青如海死了,可以算是我杀的。” 村长沉默下去。 他深深看了眼谢青灵,没有发怒的征兆,但也没有任何表示,就只是安静看着。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谢青灵就继续说道:“我们部门为了寻找不夜天,一路找来,找到了三王墓。在三王墓里,遇见青如海,他……他和十一方的人一起行动,应该也是来找不夜天的。” “我们两队人马分别被青如海和十一方的神使攻击,为了自保,我们只能……”谢青灵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略过了这一段,转而说起十一方。 “十一方虎视眈眈,也在找你们。十一方一日不除,不夜天就依旧处于危险当中。” “村长,您现在还觉得不夜天可以独善其身吗?这次青如海是死了,可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说得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夜天只要还在铸剑,只要还守着剑冢,就一日不得安宁。” “一味的逃避退让隐居,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 “如果……”谢青灵眼神冷了冷,“如果这次,不是我们杀了青如海,那么找到这儿的人,就将变成十一方的人。恐怕届时,他们不会像我们这样,坐在这儿好好说着话了。” 谢青灵的话说完了。 村长的神色越来越沉默。 他抚摸着干将,状若沉思,神色依旧十分痛苦。 谢青灵说的话自然不错。 如果这次来的是十一方的人,恐怕宁静的村庄已经浴血,陷入混战当中。 说到底,他们躲的不是特殊事件处理部门,而是十一方。 实际上,不夜天传承的几千年来,遇见的危机也不只有十一方一个,心怀鬼胎的人和势力很多。然而先辈们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和威胁,从来没有屈服,始终保持着一种坚决的态度,决然向善,得以存活至今,实属不易。 村长是被谢青灵说动了,只是心中依旧犹疑不定。 “可是……不夜天如今人丁稀薄,真的没有人了。”村长的面色中浮现出纠结与无奈。 还没等谢青灵说什么,忽然一道声音插进来,高声道:“怎么没有人?我不是人吗?” 声音浑厚,中气十足。 众人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蓄了胡子的男人走来。 他年龄并不太大,只是络腮胡给他增加了几分沧桑的年龄感,让他乍一眼看上去像个中年人。脚下生风,走得虎虎生威。 “我们村的青壮年人口数量,大概有两百来人,留下赡养父母,养育孩童的,大概有百来人可以跟你们走。”不等谢青灵说话,男人就先自报家门,“这是我爸,我是他儿,这个村子有半数都是我在做主。” 村长他儿子。 王孙花花激动地站起来,问道:“真的吗?你们还愿意帮我们?” “当然。” “卫江河,你住口!”村长立即慌乱地站起来,训斥道:“你怎么来了?” “你在外头大半天不回家吃饭,我不得出来找你?” “你——你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什么叫我不该来的地方啊?我都听了老久了,你才是不该来这里吧?我妈叫你快点回家吃饭,你快回去吃饭吧,客人我帮你招待了。” “你、你——”村长气道,“反正你住嘴,这件事你说了不算。” “行,我住嘴可以,但你也别把人堵在村口不让人进村啊。你把大家伙都召集起来,问问他们的意见,看他们去还是不去,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大伙说了才算。”卫江河说起话来,有股不顾他爸死活的果决和棒槌之感。 而这,正是谢青灵他们想要的。 村长无力阻止他这个棒槌儿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卫江河把谢青灵他们三人邀请进村。 五人走在一处,分外招人眼。 不过片刻,村子里有外人进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每个角落。 家家户户都来看热闹。 个个呼朋引伴,好像过节似的。还没吃完晚饭的,端着碗就来了,也不嫌寒碜。 整个村庄热闹的,连鸡窝里的鸡都比平时躁动几分。 老村长看着自家门口乌泱泱挤着的这些人,一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难道孩子们就没有向往过外面的世界吗? 他想起谢青灵刚刚说的话。 是啊,村子平静太久,已经没有什么新鲜事了。 来了客人,可不就和过年一样了吗? 退居此处,安全是安全了,可是很多快乐也没有了。 他们本不该如此的。 手里抚摸着干将,想起青如海那孩子的脸,想起他大声的质问,想起那些年纷争混战的场景,村长心潮久久不能平静。 终于,他狠狠叹了口气。 想了想,干脆直接敲起铜锣,大声道:“都听好了!各家各户,各出一人!十分钟后,祠堂开会。” 卫江河听得一呆,心中暗喜起来,心想准备好的说辞还什么都没有说,就先开会了,看来不用多费唇舌了。 “爸,你还不是那么老糊涂嘛。”卫江河摸了摸鼻子。 卫江河虽然面露喜色,但还是没敢往村长身边挨。 怕挨打。 “你快闭嘴!” 村民们很快聚集起来,前往祠堂开会。 不夜天内部的会议,谢青灵他们自然是没资格参与的,只能留在村长家里等。 村长和他儿子都去开会了,留下来招待的是村长他老婆。 那是一个头发也已经半白的老奶奶了。 老奶奶一双眼落在桌子上没有被带走的干将上,就再也没有移开过了。 半晌后,老奶奶问他们:“青如海那孩子,怎么样了?” 谢青灵只得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奶奶听罢,狠狠叹了口气,说:“原来是这样……他死在三王墓里了,也好,也好。” “就算没有人去给他殓尸,不至于暴尸荒野,也算是个好归宿了。” 她的反应倒是很平静。 “干将选中了青如海,那时候我和孩子他爸就知道,青如海这孩子心性不太好。但没想到……他最终会加入十一方,直接到了我们的对立面。” “干将是很强的,但我们都不希望它出世,一直保存在剑冢里。谁知青如海贼心不死,竟偷出干将,跑了。” “就是可怜了我的沅沅,诶。”奶奶说,“青如海死也好、活也好,都还算来去自在。可是殉剑人,可是要永世不得超生的。” 沅沅? 青如海殉剑的师姐吗? “沅沅是谁?” 奶奶应该也很寂寞,听见谢青灵搭话,便回道:“沅沅啊,她是我的女儿,是大概三十年前,孩子他爸从外面带回来的。” “一男一女,很乖巧伶俐。我从小把他们带在身边养大,就和我的亲孩子一样。” 想起青如海临终之言,谢青灵心念一动,有了一种想要探寻的。 从她进入不夜天之后,所见所闻,都不是青如海形容的那样。 对孩子宽厚耐心的村长,爽朗直接的卫江河,还有温声细语的奶奶。 这一切,都像个正常的、温馨的村落该有的样子。而不是青如海形容的那样,是藏起尾巴的恶狼,伪善的小人。 谢青灵想了想,便问道:“既然殉剑之人永世不得超生,那为什么还要保留殉剑的传统?” 奶奶摇摇头,说道:“我们没有保存殉剑的传统。在我们这里,这甚至是一种禁忌。用人殉剑,铸出来的剑有邪性,容易吞噬殉剑人的本性,走火入魔。” “有些剑,开刃的时候就染了血。我们也会放进剑冢里存放起来。因为这是不祥的。” 谢青灵便委婉道:“青如海可能和你们有什么误会。” 老奶奶并不惊讶,说道:“那孩子从小就心思敏感,戒备心重,像只猫儿一样,可猫还能养熟呢,他不一样。有些事情,我们解释了,他也不听。总以为我们骗他,要害他。不过他听沅沅的话,后来就乖了。可……可后来,沅沅死了。” 老奶奶不敢再看干将了:“说起来都怪我,是我不好,和沅沅说过这些东西。” “她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一个优秀的铸剑师,总缠着我讲以前的故事。” “她和我感情好,是个很懂事很乖巧的孩子。我就当故事讲给她听了。我没想到……” “我没想到后来十一方找上门来。为了报复、为了掠夺,他们杀了我们的人,放火烧了我们的房子……” “十一方有备而来,我们敌不过,只能挨打。沅沅那天晚上来找我,说了好多的话,抱着我哭,说让我以后一定好好的,还说舍不得我,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可我没能阻止她。” “第二天一早,孩子他爸就说,沅沅殉剑了。” “她起了炉,自己跳进去。她是铸剑师,她知道的。” 老奶奶始终平静淡然的面容终于出现了情绪的起伏,倒吸几口气,哽咽道:“傻孩子啊……” 第174章 174 “干将是一把噬主的魔剑,承载了过往几千年剑主的能量。但它渴望饮血,非得血祭才能唤醒。” “沅沅啊,我的沅沅,她唤醒了魔剑,拯救了不夜天,为不夜天换来了十八年的平安度日无人打扰。可她却永远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从眉间尺,到沅沅,这把剑已经吞噬了太多的生命。 老奶奶一把抄起干将:“不能再留着它了!” “不能把它放回剑冢里,也不能让任何孩子摸到它。我要想个办法,让这把剑彻底不见天日!” “不能再让它醒来,不能再让我们失去任何一个孩子了。” 她哆嗦着手把干将抱在怀里,用她不甚明亮的眼睛盯着四周,左右四顾,显得有些茫然。突然间,她慌乱的神色中多了一抹笃定。 顷刻后,她抱着剑跑了出去。 夜黑了,谢青灵他们不知道奶奶去了哪里。他们刚到村庄,对这里并不熟悉。 奶奶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直至再也看不见。 想了想,谢青灵道:“算了,我们本来就拿这把剑没有法子,本来就是想物归原主的。” “已经物归原主,想要怎么处置,那是不夜天的事情,由着他们去吧。” 说完,果真一副不再考虑这件事的样子,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 屋内里沉默了很久。 追根溯源,又是十一方造的孽。 失去的同伴、家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谢青灵垂下眼,沉默不语,心口有些发沉。 沈怀州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看着祠堂亮起灯火的方向发呆,在黑夜中,整个人和夜风融在一起。 王孙花花正使用通讯器和杨八端聊天,过了一会儿,她抬头说:“我去村口接一下他们,我们的杨部长到了。” 不多时,王孙花花把杨八端三人接到村长家里。 村子里的壮年都在祠堂开会,余下的人都呆在家里没出门。 整个村庄一时安静得厉害,只能听见狗吠的声音。 等到半夜,祠堂的灯还是亮着,没有结束的打算。 沈怀州回屋来,冷不丁出声说道:“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了,我们先休整一下,会议估计明天才会出结果。” 目前来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杨八端点点头,循着声源处望去,才看到沈怀州的身影。他说:“虽然不夜天和我们曾经是联盟,但晚上休息的时候,还是得有人守夜。” 不是放不下对不夜天的戒心,而是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必须格外谨慎。 他把轮流值守的顺序安排了一下,随后几人围着桌子,伏桌睡去。 - 次日鸡鸣。 伴随着公鸡鸣叫的声音,伏案睡着的谢青灵醒来了。 屋内也只有他们几人,昨天半夜离开的奶奶到现在还没回来。 门口值守的人变成了唐元骁。 唐元骁学着沈怀州的样子双手环胸凹造型,一直看着祠堂的方向,一边走神。 直到谢青灵拍拍他的后脑勺,唐元骁才回过头,叫道:“干嘛?” “看你在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就是想他们什么时候结束。你说这事有什么好商量的?干就完了!哪需要商量这么久?”唐元骁忍不住朝她发牢骚,“太阳都出来了,结果还是要出不出,也太磨人了。” 谢青灵:“……”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思维简单吗? 不过想想他满门忠烈,谢青灵也没忍心多说什么。 她的耐心要比唐元骁多一点,说道:“再等等吧。”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 奶奶先回来了。 她像是一宿没睡,眼球里的血丝特别明显,脸上也是说不出的憔悴。 而奶奶的手里,已经没有了干将。 谢青灵也不问她把干将怎么了,这已经算是家事的范畴了,问太多只会冒犯到别人。 奶奶哑着嗓音说:“真不好意思,村子难得来客人,但昨天太忙,冷落你们了。你们先坐,我这就给你去做饭。” 说着,转身就进入了厨房,忙活起来。 王孙花花劝她去休息,奶奶也不听。 于是众人只得帮奶奶干起了活。 杀鸡宰鸭,竟有种过年的热闹。 临近中午,村长和卫江河两人回来了。 祠堂里的众人也陆陆续续走出来。 他们的方向,正是村长家。 几百来个青壮年很快把村长家围得水泄不通,把谢青灵几人团团围住。 不远处,福福本来在探头探脑,但很快被她的哥哥拉走了。 今天这个场合,明显是不适合让孩子参与的。 村长脸上的神情十分难看,熬了一整个通宵过后的疲惫掩都掩不住,但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他眼睛里的沉痛。 “我们商量出结果来了。”村长低着头,也不知道话是对着谁说的。 他也不解释什么,只大声道:“家中有子女,孩子尚且年幼,不过三岁的,出列!”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 近百人站了出来。 “家中有年至七十的垂暮老人,且为独生子女的,出列!” 又是近百人站了出来。 村长稍稍用目光点了下人数,一共不到两百人。 村长道:“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余下的人,大概百来个。 村长朝他们说道:“余下的人,遵循自愿的原则,你们若是想跟他们走,那就走吧。你们的后人,你们的父母,村子里会帮你们照顾。” 卫江河当仁不让,第一个站出来,高声道:“我去!” 村长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一想到自己的年龄没满七十,还算年轻,于是闭了嘴。 有了卫江河开头之后,后面的年轻人陆陆续续,都站了出来 “我去。” “我也去。” “我家兄弟姊妹多,去两个,我和我二姐都去!” …… 粗略数了一下,大概七十个应征者。 基本上,村子里能出动的青壮年,都在这儿了。 杨八端推了一下眼镜,想说点什么,但最终闭上了嘴巴。 说谢谢太轻了,说鼓励用不上。 这些人在他们站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村长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因为同样的场景,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而且那次人数更多。 到底还是走了先辈走过的老路。 “三天后出发,可以吗?”村长回过头来,问杨八端。 “这些孩子们需要一点时间,和自己的家人朋友做个告别,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一时半会儿走不掉。”村长道。 虽然时间很紧迫,但这点时间都不给,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杨八端点点头:“好,我们等着就是。” 事情就这么顺利而平静地决定下来。 话说完了,众人也就都各自回家,散开了去。 接下去的时间很紧迫,他们要回去多看看家人,多看看孩子。 因为有可能少看一眼,就多一分遗憾,可能就回不来了。 三言两语间,七十来个年轻人的生命,一个村子的命运,还有旧日王城的未来,在这一刻都迎来了新的转折点。 村长也回了自己屋里,倒头就睡,狠狠补了一觉。 卫江河年轻,身子骨很强壮,熬夜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众人都走了,他却还坐在院子里,和杨八端聊起天来,谈论的全是十一方和部门的事情。 对卫江河来说,这一刻,他好像已经等待了很久了。 - 今天的不夜天异常安静。 没有人起炉,也没有人打铁,众人都只是留在家里,陪着家人,做一些平常普通的事情,只是变得沉默了许多。 谢青灵坐在一株老榕树下,倚靠着树干眺望天边的朝阳和云霞,又好似在发呆。 这一趟的旅程即将结束了,任务也完成了,但对清扫小组来说,他们真正的征途才刚要开始。 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都即将面对一场破釜沉舟的挑战。 不成功,就身死。 往前,可能是刀剑相加;往后,也是万丈深渊。 沈怀州站在他身边,陪她一起看天边的云霞。 在不夜天里看云霞,和城市里看云霞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这里似乎离云霞更近,离天边更近,似乎触手可得。滚滚而来,壮丽瑰奇,美得很真实,很灿烂。 谢青灵看着看着,忽然皱起了眉头:“以前没时间抬头看朝霞,没发现竟然这么美。在这种时候,总感觉它是故意的。” 旁边传来低低的闷笑声,是沈怀州忍不住笑出声。他问:“你害怕了?” “什么是怕?”谢青灵语气轻轻的,轻到像是自言自语:“我不知道什么是怕,我只知道选择了一条路,就要坚定地往前。” 她看向沈怀州,问他:“你怕了吗?” “不怕,没什么好怕的。” “那你想过以后的事情吗?” 沈怀州认真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 “但会想以前的事情,会想,如果没有遇见部长,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 谢青灵好奇起来,问道:“如果没有遇见部长,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沈怀州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大概就是你遇见了我,会嘲笑一声,那个人怎么活得像条狗一样啊。大概会这样。” “狗比你有存在感多了吧。”谢青灵再度抬眼,看向他被太阳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 如果不是正和他聊着天,她可能又会忽视他此刻站在哪儿了,顶多潜意识里知道他一直在。 沈怀州笑了起来:“那倒是,哈哈哈哈。” 谢青灵移开目光,说道:“我有时候会想未来的事情。我以前是打算,要跟部长回未来城的。” “现在嘛……”她眯着眼,紧盯着天幕上越发耀眼的一轮红日,“处处青山,何处不可埋骨。爱死哪儿死哪儿吧。反正总得往地狱走一遭,死哪儿,哪儿就算是我的风水宝地。” “登山客那封遗书怎么说来着?”谢青灵冷不丁问。 “我有可能死在今天,也有可能死在明天。” “有可能死在旅途,也有可能死在终点。” …… “写得真好。”沈怀州说。 “嗯。”谢青灵点点头赞同。 想了想,她抽出腰间的歃血,安静看了很久,然后说:“部长以前总说我的打法不要命,反正我不怕死,所以给了我这对短刀。现在,我觉得,我该换一把武器了。” 第175章 175 抱着这样的心思,谢青灵找到了卫江河。 “我想要换一把武器。”谢青灵将刀拍在桌子上,对卫江河说,“你应该有办法吧?” 卫江河怔了怔,低头,看了桌子上的那对短刀好几眼,挑眉道:“你这刀不是铸出来的,是削出来的,和木剑差不多。” 谢青灵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含糊道:“这是用罗刹腿骨制成的刀,煞气很重,很锋利,对付鬼怪很好用。” “既然这么好用,为什么还要换?”卫江河的目光再次放到了歃血身上,称赞道:“除了有点短,这对刀很漂亮的。” “短,容易死,我不想死。它两边开刃,只攻不守,很危险。” 这个理由真是简单粗暴,但又让人没法反驳。 卫江河不再阻止她了。 他说:“杨部长和我爸去剑冢了,他们会挑选一些合适的古剑带走。你要是想换武器,可以和他们一块进入剑冢,只要有缘,只要你能拿得动,剑冢的武器随便你挑。” 卫江河倒是大方,自家的宝贝说给就给,而且完全不设限。爱拿多少拿多少,只要能拿得动。 谢青灵却道:“我知道剑冢里的都是好剑,但未必适合我。我之所以找你,是想让你在这对刀的基础上进行改良,加长刀身,保留咒术。” 歃血上的咒术,都是凌放施加的。 不管是可以吸取鬼怪力量的“尊”字符容器,还是镶嵌狐狸内丹的隐息,谢青灵都用习惯了,如果没有,会很不习惯。 她是既想改善刀身,但又想保留咒术的技能。 卫江河仔细打量歃血上的咒术以及刀身的设计,问道:“这两个咒术有那么好吗?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如果你不执着于这对短刀,我们还有更好的。我们不夜天的铸剑师,有些人一辈子也就一把武器,里面可是凝结了一个人一生的心血。” 他说得特别诱人,但谢青灵还是坚持道:“我就用这两个咒术。” “这两个咒术是为我量身定制的,它的‘尊’字符可以吸取鬼怪的能量为我所用,而且这个技能只有我能用,因为我是后土的眷者,体质特殊,别人承受不了的冷煞之气,我能承受。” “隐息也很好,很适合偷袭。我解剖学学得很好,被我偷袭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简单解释完自己的特性和战斗习惯,谢青灵再次询问道:“有办法吗?” 卫江河听得神色激动起来,他反复确定道:“你说你体质特殊,不管多强的冷煞之气,都能承受?” “差不多吧。”谢青灵想了想,点头。 关于这方面,她确实得天独厚。 “那,干将呢?” 干将……谢青灵还真摸过。 当时为了夺走眉间尺的剑,她二话不说抡起干将就跑。当时感觉手掌心很疼,冰锥子似的扎,扎得鲜血淋漓。 不过,那都是皮肉之伤罢了。手掌上药之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谢青灵想起那种冰冷的刺痛感,面色略微痛苦地说道:“手掌都被扎伤了。” “就只是这样?” “嗯……难道还能更严重一些?” 卫江河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干将已经堕落成为魔剑了,如果不是它认的主人,是无法使用它的。强行拔出来,别说手掌被扎伤了,根本都拔不动。” “哪怕是出鞘了,也只有剑主能使用它,其他人根本握不住。就是握住了,也不仅仅是弄伤手掌这么简单……” 能做到这一点,足以说明,谢青灵的体质与常人不同。 这摆在桌子上的歃血虽不如干将那般有冰冷入骨的肃杀剑气,但也入手冰冷,同样也不是一般人能掌控的。 说到这里,卫江河停了下来,深深看谢青灵几眼,说:“知道了。我会给你一柄最适合你的武器。” 距离离开不夜天的时间还有两天,还能准备准备,给谢青灵升级一下武器,这个时间足够了。 卫江河拿走了歃血,当天就离开了自己的家。 之后的日子里,谢青灵没有再看见卫江河。 约莫是给她铸剑去了。 不夜天偶尔会响起“铛铛铛”的打铁声,也不知道卫江河是在哪个铸剑炉里,替她铸剑。 就这样,一连等了两天。 即将出发前的夜晚,卫江河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截用黑布包裹着的长条物体,脸上满是汗水,滴答滴答顺着颌角落下,眼睛里却是掩不住的欣喜和激动。 谢青灵心有所感,向他跑去,问道:“怎么样,我的武器弄好了吗?” 卫江河嘿嘿笑了两声,不答话,而是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仰头灌下之后,才感觉喉咙里的热火消减不少,浑身上下畅快多了。 他揭开包裹着的黑布,露出里面的物件来—— 那是两把剑,一长一短。 长剑通体漆黑,黑得简直要渗出墨水来。双边都不开刃,只余下笨重的剑脊。黑色的剑阁上,镶嵌着一颗湛蓝的狐狸内丹。黑色的底,蓝色的珠子,依旧是那种让人神迷炫目的美丽。 短的剑通体洁白,像秋水泛了白霜,上面刻画着“尊”字符的咒术,双边开了刃,长度比之前的歃血要长一些,但宽度更窄,更灵活小巧。 谢青灵把长剑拿在手中,入手一股冰凉的刺痛感,但稍纵即逝。等她适应了这种感觉之后,就没那么刺痛了。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像歃血,但又不像歃血。 谢青灵说:“这剑怎么不开刃?不开刃怎么攻敌?” “这你就不懂了吧?”卫江河哈哈大笑,“不开刃,是因为这把剑只守不攻。只有剑脊,厚得像刀背,不管是格挡还是防守,都很难破防。” “长剑格挡防守,短剑轻便小巧,用来退敌攻击——反正你之前用的是双刀,同时使用两把剑,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 听了卫江河的话,谢青灵心下了然。 她试着左手执长剑,右手执短剑,开始比划起来。 长剑长约一米,足以把敌人格挡在身外,不会让自己的身体直接暴露在危险之中。 经过卫江河改良的短剑,更锋利,更轻巧,攻击起来更得心应手。 剑刃很薄,吹毛断发,指尖轻轻一碰,就割出一道细口。 而长剑虽然没有开刃,但挥出的剑气却也带着一股凛冽之气,如能经过长时间的淬炼,那必然也是一道杀人利器。 试着比划了一会儿,谢青灵习惯这个手感之后,感觉很不错。 卫江河不愧是专业铸剑的。 这一长一短两把剑,很适合她。 适合她现在的需求。 “很不错,我很喜欢。这两天辛苦你了。”谢青灵笑着表示感谢,“我没什么好报答你的,只能多斩几个十一方的人,不辱没这对剑,这报酬你可满意?” 卫江河一刻不停往嘴里塞东西,灌水,饿狠了的模样。 都说十年磨一剑,他这可是连夜赶工赶出来的,可把他累坏了。也幸好长剑不用开刃,只需要开短剑就可,不然时间上根本来不及赶制。 “满意,当然满意。”喝完水后,卫江河说道,“适合你就好,我也算是不辱使命了。不过这把剑你得好好收着,这可是熔了干将铸的剑。” 卫江河轻飘飘一句话,如同地上扔了颗雷。 谢青灵摆弄着双剑的手一住,望向他。 “干将?” 自从上次奶奶抱着干将哭着跑出去之后,谢青灵就没有见过干将了。 听奶奶的说辞,是要让干将永不见天日,哪想还有再见的一日。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嗯,就是干将。”卫江河说,“我妈怕我爸把干将熔了,就把干将埋在沅沅的衣冠冢里了。但这怎么能瞒得过我?我前两天,趁夜挖了出来。” 舍不得熔了干将,是舍不得沅沅。 可是…… “那你现在怎么交代?”谢青灵看着这通体漆黑的剑,想起了干将一开始的模样,以及青如海临死前说的话。 她发过誓不熔干将,但干将还是熔了,还变成了她的武器。 说起来,青如海要是知道,会气吐血吧? “熔了干将,沅沅就没有了。”谢青灵问道。 “本来就没有了,人死不能复生。难道永生永世困在一把剑里,就是什么好事情吗?” “沅沅殉剑的时候,也没想过要靠着一把破剑存活下去。”卫江河忽然微笑起来,只是他胡子拉碴的,这笑容看上去并不分明,他柔声道,“沅沅如果在,她会答应我,让我这么做的。” “这么一把剑尊,早该熔了。留着始终是祸害。” “既然你体质特殊,也不怕这煞气,倒不如让它发挥余热,为你所用。如此一来,沅沅在天之灵,也会开心的。” “人的丧事,从来都是事生不事死。死人早就归于寂静,徒留活人在尘世间折腾。”卫江河的神色相当之平静。他这一番话像是说给谢青灵听的,又像是说给别的什么人听的,“生死自有定数,该生生,该死死,强留于世,也只能是被异化,不是真人。何必?” “行了,明天就要出发去旧日王城了。说这些干嘛?我现在得去补觉,不然明天没力气上路了。”卫江河朝谢青灵摆摆手,然后进屋蒙头大睡去了。 谢青灵抱着这对新到手的短剑,若有所思。 次日,一行七十来人离开不夜天。 离开村子时天还未亮,是偷偷摸摸走的,怕天亮了舍不得,走不掉。 走出了不夜天栖息的地方,杨八端和卫江河告别。 杨八端说:“我们还有别的任务,就不送你们了。” “我已经通知了平城部门的部长,一会儿会有专人来接送你们。” 卫江河点点头:“行,就此别过。” 随后,两拨人分头行动,奔向各自该去的方向。 第176章 176 以杨八端为首的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圜丘祭坛。 几日过去,春深草木青。山野间大片大片的苍翠压过嫩青,独占一山。远远看去,一座山的轮廓间呈现出比之前更深的青黛色。 往西边的方向看去,那一片连绵的山和谷仿佛被利刃削过,凸起的山丘无影无踪,化作了平整的平地。 那就是被天狗吞噬掉的山坡。 平地上头,并非一无所有,已经出现了施工的队伍。工人们戴着橙黄色的安全头盔正在作业。钩机和推土机发出阵阵低沉的轰鸣。 根据平城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后勤部的规划,平城即将在这片平地上面动土,修建一个度假农庄。 当然,建度假村是假,掩盖这大手笔的动静是真。 不然,这么大一块平地凭空出现,山峰都消失了,还是一夜之间,真的不好解释。 为了不引起市民的恐慌和无端猜测,在这个僻静到压根不会有人来的深山老林里,势必是要建上一座永远不会有顾客光顾的度假农庄。 等过了几年,市民们的视线逐渐转向别处,农庄渐渐荒废掉,也就不会有人记得这件事了。 一切动荡,一切不安,都将被掩埋在平静之下。 那些惊心动魄的战斗,于那些正在重复着琐碎日常的市民来说,不过是在悄无声息间发生。 浪潮不会触及他们,黑暗不会侵蚀他们。 谢青灵一脚踏进阳光里,回头望去,看着那些繁忙作业的工人,一时间有些出神。 见她迟迟不动,身旁有人拍拍她的肩膀——谢青灵看似空无一人的身边,逐渐显露出沈怀州的身形。 “怎么了?”沈怀州问她。 “没什么,只是在想,不知道我们部门对面那条街上的包子铺还开不开。” “想吃那里包子了?”没承想她是在想这件事,沈怀州脸上露出惊讶且无奈的神色来,“你之前不是已经快吃吐了吗?” 说起这件事,沈怀州还有点郁闷。 以前他喜欢给谢青灵投喂包子,一来是方便,二来是想跟她分享好吃的。 可投喂着投喂着,不仅感情没投喂出来多少,反而让谢青灵看见包子就跑。 谢青灵笑了笑,说:/.52g.g,d./“以前天天吃,当然腻味。现在吃不着了,就有点想念那个味道了。” “那好办,以后回去吃上一顿就行。” “嗯,走吧。” 谢青灵说完,提着箱子,一脚踏上了早就在此等候的直升机。 在谢青灵几人还没来到之前,两架直升机早就在圜丘等待着他们了。 直升机的螺旋桨不停转动,桨叶划开空气,发出特有的频率声。 乘着直升机,几人从丛林的上空飞越过去,越过绵延起伏的山峰,飞过郁郁葱葱的原野,最终又回到了城市中。 停在了机场跑道附近。 杨八端率先从直升机走下来,看了眼停在眼前的专机,知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耳机里传来傅自华的声音,跟他交代了一些事情。 杨八端安静听了好一会儿,应道:“收到。” 随后,掐断了和傅自华的通话。 他回过头来,对众人说道:“你们下来吧,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 众人也不问这次出发是要去哪里,只是安静而沉默地陆续登机。 傅自华直接和杨八端对接,总部颁发下来的指令,都是通过杨八端来转达的。 有些必要的、重要的消息,在行动开始之前,就连清扫小组内部的成员都不知道。 而谢青灵他们也已经习惯了配合。 当飞机重新飞到上空中,以平稳的速度飞行时,杨八端才再度开口:“行了,开会吧。” 几人便又围在一起,等待杨八端开腔。 飞机上准备了食物和日用品,足以让他们在飞机上解决所有的日常生活所需。 开会的桌子上,摆满了点心和小吃。但没有一个人去拆封。 王孙花花倒是在磕着瓜子,不过她有事没事就喜欢嗑瓜子,周围的人已经能做到视若无睹了。 见他们一张张脸上脸色过于严肃,都没有什么表情,气氛实在沉重,连一向喜欢寡沉着一张脸的杨八端都有些受不了了。 他理了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和笑容,试图活跃一下气氛:“你们不用太紧张,前途虽然未明,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的。至少,我们这一次很好地完成了傅部长交给的任务,找到了不夜天的人,还说服他们重新加入部门的队伍里,一起对抗十一方。” “刚刚傅部长给我消息,说不夜天的人也已经登上前往旧日王城的飞机,下午就能到。” 众人只是安静看他,并没有露出被安抚到的表情,反而更加严肃了。 杨八端能力强,做什么都合适,唯独不适合做活跃气氛的那个人。 叶朝云毫不留情道:“行了,说坏消息吧。” “……” 叶朝云不愧是叶朝云,说话还是这么直接。 谢青灵是越发理解为什么叶朝云之前每次开会都沉默了。 如果每场会都这么说话,她一定会被禁止参与吧。 叶朝云就从来不知道“留情面”怎么写是吗? “接下去我要说的事情,谈不上坏消息,也谈不上好消息。”杨八端说:“我们接下去要去的地方,是西南城。” 此话一出,众人都惊了一下。 西南城,顾名思义,坐落在西南方向的城市。 它离旧日王城很远很远。在地域上,和总部的联系并不太紧密。 也因为地理位置相对偏远,十一方的人同样很少在那里出现。这么些年,西南城里很少有特殊事件发生,是最风平浪静的城市之一。 可一座这么边缘的城市,被当成下一个目的地。很明显,这座遥远的城市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平静了。 杨八端说:“根据傅部长给我的消息,十一方的分舵之一,就在西南城。那里是他们一个老巢。” “那里地处边陲,地形复杂,十一方的某几个神使可能利用这一点,在那里藏了很多年。” “最近十一方的用人压力很大,他们频繁在西南城活动起来,而我们安排在西南城的部门成员及时发现了这一点。加上之前的清扫小组带来的地图,我们现在基本可以把分舵的位置圈定在某一个特定的范围内。” “我们这一次行动的任务,就是荡平他们的分舵,让十一方后方无以为继,继续陷入瘫痪当中。” 杨八端言简意赅地把这一次行动的目的地和目标做了简单的说明。 “各位,西南城的情况,比我们之前所到过的任何一个城市都要复杂。在进入西南城之前,我们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不知道你们各人的文史水平,但为了免除理解上的麻烦,我还是再次把西南城的历史人文等,再次讲述一遍。”杨八端口中虽然这么说的,但眼神却着重点名了一下唐元骁,明显是有针对性的发言。 唐元骁催促道:“那你快说!” 他一点都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甚至还挺着急地想往下听。显然杨八端刚才那道带着针对意味的眼神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杨八端叹了口气,直接说了。 “西南城那边,杂居着许多少民,由不同的民族聚在一起,形成了丰富灿烂的民族文化。甚至西南城里的有些地方,还保留着部落的形式以及他们民族的传统。” “西南城总体发展的轨迹和其他城市不太一样,西南城的人和村落,都有自己的神话和信仰。更加不容乐观的是,一旦地域上相隔得远一些,他们的信仰和语言就会不同——也就是说,我们可能要面对着另外的、冷门的神话体系,这意味着我们要面对的情况相当之复杂。” “神使的赐福和能力,这些我们都没有掌握,加上当地丰富复杂的神话体系,我们的对手更加隐蔽,也更加不好对付了。” “这是西南城总体的地图,每个民族聚集的地方都不一样,地域上有些隔离。现在人口算是流通起来了,但交融的同时,也有对立,有些村落间依旧彼此敌视,忌讳很多。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们需要记住一些忌讳,都写在上面了,下飞机之前,都得看过一遍。” “我们大概会在飞机上待两天一夜,时间还有。这两天一夜里,大家好好休息,恢复精力,准备战斗。” 杨八端说着,给几人都发了一本小册子。 谢青灵他们倒是还好,叶朝云也没什么表情,但王孙花花和唐元骁两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双双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拿着小册子的样子简直像是烫手。 “两天一夜……全部背完……”王孙花花低声道:“诶,我从小学习不好,最讨厌这些个文书了,怎么出个任务还要背书?喂,杨部长,有没有简洁版的速记手册?” “没有速记手册。”杨八端心口一口气又不顺了,他皱眉,用很严厉的表情看着王孙花花:“王孙部长,不要总拿学习不好当借口。” “哼!” 王孙花花便不说话了。 唐元骁的表情比王孙花花更痛苦,但碍于王孙花花和杨八端的对话在前,他倒没有说什么。 虽然他也很馋简洁版的速记手册就是了。 发完了地图小册子,杨八端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注意。” “十一方的神使一共九个,养蜂人死了,天狗死了,余下还有七个。这七人神出鬼没,我们只拿到了他们活动区域的地图,还没有掌握他们具体确切的动向,也不知道他们平时行动的习惯,这一点非常难办。” “关键信息的缺失对我们非常不利。为了更好地隐藏行动,不过早暴露自己。下飞机后,我们需要进行一定程度的改装,让别人看不出来我们的身份和目的。” “伪装需要用到的衣服和用品都在飞机上了,你们一会儿自己去看。大家看完了西南城的地图,对西南城的地貌和人文有些许了解之后,再做决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杨八端说,“这一次,我们去西南城,不是直接和西南城的特殊事件处理部门交接。” “那找谁?”王孙花花追问。 “地头蛇。” 第177章 177 所谓地头蛇,正是当地非官方的、盘根错节的个人或组织。 这种组织一般在当地扎根多年,早就变成了一个无可撼动的庞然大物,和生活各个方面息息相关。 若是要追根溯源,有些组织存在的时间甚至可能比官方还要久远。是经过祖祖辈辈,代代传承下来的。 谢青灵无从得知这样的安排是出于对安全性的考虑,还是出于对隐蔽性的考虑。 在傅自华下达这样的指令之前,总部的人必定经过一番又一番的讨论,才下达了这个命令。背后的考量和计较,都是多人花了时间和精力堆出来的,必然有其缘由。 杨八端继续道:“好了,今天开会的内容说得差不多了。” “散会,大家各自去休息。” 专机里有用来休息的舱位,还有专供洗浴的地方,整体和一个移动酒店差不多。 谢青灵随意挑了一个舱位躺进去,拿着地图小册子,缓慢地翻看。 她看书的速度一向不快,但记得很牢。 大概花了三五个小时,杨八端给的这本小册子她就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正放下打算睡个午觉时,就听见隔壁传来十分高昂的抗议声。 她把耳朵贴在舱位的墙壁上,听见了唐元骁和沈怀州的交谈声。 沈怀州说:“布依族的丧葬习俗是什么?” “……” “瑶族有多少不同的分支?” “……” “你不是说你都背过了吗?那换一个更简单的问题……” “啊啊啊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唐元骁崩溃大叫,“我知道了,我再背就是了!今天不许再进我屋里,听见没有?” 说完,听见“碰”的一声巨响,隔壁舱位的门被重重合上。 谢青灵从舱位的床铺探出脑袋来,抬头往上看,看见黑着脸的沈怀州从唐元骁那被赶了出来。 沈怀州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同谢青灵说道:“不然唐元骁还是假装他是个哑巴吧。” “不用说话,犯忌讳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或者加上一个傻子的设定——这样一来,哪怕做错了什么,也不会有人怪罪的,谁会跟一个脑子不好使的人计较呢。” 谢青灵:“他在里面听得见的……” 话还没说完,唐元骁就气愤地打开门,想说什么反驳一下沈怀州,但转念一想……沈怀州说得对啊! 如果像他说得这样的话,就不用背书了,好像还挺好的。 反正杨八端都说了,下了飞机之后还要变装,还要伪装成为普通人,那不如,就变装成这个? 唐元骁稍加思索。 唐元骁觉得可行。 于是本是骂骂咧咧的话到了唇边,就变成了:“行,就这样吧。我就当一个哑巴傻子吧。” 谢青灵:“……” 沈怀州:“……” 以前看见唐元骁就觉得唐元骁很欠,手痒想收拾他的他们,是不是也很幼稚啊。 谁要跟这种人计较啊真是的。 一个三十多岁身体,十几岁心理,还在青春期的小傻逼。 谢青灵看向唐元骁,笑眯眯地说:“好啊,你开心就好。” 在飞机上的第一天,平静无波地度过了。 飞机上噪音虽然大,也算舟车劳顿,没有地上那么舒服。但比起之前奔波的日子,这样能安心躺在床上,专心吃完饭,坐在一起聊聊天的日常,倒是格外的休闲与舒心。 两天一夜过去后,飞机降落。 六人抵达西南城。 而此时,谢青灵他们几人也已经换完了衣服,完成了各自的伪装。 谢青灵找了一个吉他盒子,把她的两把剑装起来,衣服也换成了常服,从外表看上去,像个刚练琴回来的学生。 卫江河给她的这对长短剑什么都好,就是携带起来没有之前的歃血隐蔽。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现在开始,她就是个流浪到西南城寻找灵感的乐手了。 沈怀州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私服,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伪装。 他本身就没什么存在感,他就是穿成灯笼也没人会在意他。 王孙花花本身的风格就已经和西南城很适配了,所以也就保持着和往常一样的穿着打扮,没什么变动。 而杨八端则是换下了他的金丝眼镜和黑色的行动衣服,换上了一身米白色的休闲套装,背后还背着双肩包,像是来旅游的。 叶朝云同样也是一副背包客的打扮,穿得十分休闲,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放下来了,在肩上垂下,呈现出一丝女性的妩媚来。 其中,变装变化最大的人是唐元骁。 他真把沈怀州给他安排的人设听进去了,随身拿着一个可以写字交流的速写本,挂在脖子上。 上面写着几行字,字不好看,字体很大,很显眼: 哥哥姐姐们,我脑子不好使,还是个哑巴,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们体谅一下,谢谢! 谢青灵都无语了。 叶朝云狠狠瞪了唐元骁一眼,往旁边走了几步,坚决不和自己这个丢脸的部员站在一起。她说:“你开心就好了。” 唐元骁才不理会他们。 他觉得傻子哑巴这个人设很适合他,安安静静,不说话,把哑巴的人设贯彻到底。 等飞机停稳之后,几人陆续走下飞机。 此时,太阳将将下山,很快迎来黑夜。 今天晚上,得先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天亮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这一次,没有专车来接送他们了。 一切只能靠自己。 因为暗中可能已经存在许多双窥伺的眼睛,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要表现得像个正常的旅客一样,来这里,是来度假、旅游的。 杨八端的双肩包里,放着西南城的地图和旅游攻略。 一出机场后,他就将旅游攻略拿出来,仔细看了两眼,然后对其他人说:“我们第一站去植物园,西南城的地理位置非常特别,所以这边的绿植非常茂密。植物动物多样性很高,我们这几天能看见平常见不到的植物和动物。不过,今天晚了,等赶过去,植物园都快关门了。明天我们早起,赶趟早的。今晚回去都早睡啊。” 躲开了几个拉客的司机,杨八端对几人说道:“你们看好自己的行李,别跟陌生人走,也别乱搭车。这边司机宰客还蛮常见的,捂紧钱包,别被骗了。” 王孙花花催促道:“知道了,快走吧,我都饿死了,先吃东西,我要吃这里特色的美食。” “哦?”杨八端抬眼,问道:“你是说那个羊瘪火锅吗?” 王孙花花:“……” 在一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唐元骁立即点头,因为他也饿了,想要吃东西。 主要是在飞机上吃得不痛快,在野外只能吃压缩饼干,太难受了。 既然来都来了,吃点当地的特色美食,不过分吧? 见杨八端黑着脸不说话,唐元骁继续用力摇晃杨八端的手,跳啊,跺脚啊,点头啊——他是个傻子,没人在意的吧。 谢青灵见唐元骁都豁出去成这个样子了,也帮腔道:“我也饿了,先去吃东西吧,就那个,羊瘪火锅。” 王孙花花:“……” 杨八端的脸色则是更难看了些。 他试图在叶朝云这里听到不同的意见:“叶部长,你呢?想吃什么,你要是不想吃,我们就换一个。” “无所谓,都行。” “沈怀州?” “和她一样。” 她,指谢青灵。 杨八端眉毛抖了抖,认命道:“……行,那就去。” 希望到时候,他们别哭着跑出来。 所谓“瘪”,在当地少民的方言里,是“屎”的意思。 羊瘪火锅是利用羊胃里还没有消化的胃液,经过多次加工处理之后作为底料的火锅。 也就是说,嗯…… 很特色。除了这里,其他地方也吃不着了。 甚至有些当地人也不太敢吃。 杨八端也是听王孙花花说起过这道黑暗料理,所以故意呛了她一声,却没想到身边这几个没有脑子的,居然跟着瞎起哄。 行,满足他们。 于是,一行人就找到了一家羊瘪火锅的店。 杨八端想想就觉得没有食欲,实在不想面对菜单,所以就把点餐的事情交给了谢青灵。 旁边点餐的服务员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道:“各位,除了这个套餐,还点些别的什么?我们的羊肚羊杂和羊肉都是一绝,很香很脆嫩的!” “我们的黑羊是放在山上放养,养好了才杀的。平时吃的蓿苜草,肉质鲜嫩肥美。还有羊瘪也很新鲜,今天早上刚运到厨房,你们也算赶巧了。别人想吃还没有这种口福呢。” 新鲜的羊瘪…… 杨八端更没胃口了。 谢青灵手里拿着菜单,扫了几眼,随意点了一些配菜,肉要的是最多的,这一桌子人除了王孙花花,都很能吃。 只不过,她没有在上面看到关于羊瘪的菜单。 谢青灵问道:“羊瘪是羊身上什么部位的食材?” 服务员嘿嘿笑道:“客人,您这是考我呢。来这儿吃饭的要不是为了尝一口羊瘪,哪会来啊?羊瘪就是羊肚子里半消化的胃液啊。您放心,香得很,那味道保管你吃了一次,一辈子都忘不掉。” “半、半消化的……胃液?”谢青灵脑子里迅速调动她学过的医学知识,试图理解这是什么东西。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是呀。”服务员介绍道,“除了羊瘪火锅,我们还有羊瘪汤,也好吃。你们要不要试试?” 谢青灵:“……” 她合上菜单,“啪”的一声:“要不,我们换家店吧……” “晚了。”杨八端无情反驳了她的提议,“我已经在订好了附近的酒店,明天还要去植物园,就在这儿吃吧。别忘了,这可是你们自己选的。” 谢青灵:“……” 都怪唐元骁,没事撒什么娇,烦死了。 她狠狠瞪向唐元骁,目光剜人似的,唐元骁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脖子上挂着“哥哥姐姐们,我脑子不好使,还是个哑巴”的本子,满眼嗷嗷待哺等待投喂的小雏鸟的表情。 他显然什么都没意识到,浓眉下两只眼睛闪亮闪亮的,只等着上菜开饭了。 第178章 178 火锅汤底很快就上了。 只见一片绿油油的液体里,漂浮着几个红艳艳的辣椒和一层红油。 辣椒和其他用来压味提鲜的香料在液体里沉沉浮浮,随着汤水的沸腾,很快带出来一点细小的泡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味道。 谢青灵第一次闻见这种奇特的味道——不像人的胃液那样恶臭,但也算不上好闻,这股味道里混着一股青草的香,很特别。 六人看着火锅汤底傻眼,没有一个人敢动筷子——包括刚刚无声用眼神喊饿的唐元骁。 就算唐元骁再饿,面对着这样一个锅底,他也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 很快,肉盘陆续上了,堆了满满两架子。 那被片得薄薄的新鲜肉片引得人食欲大增,加上肚子本就饥饿,有个人实在没忍住。 王孙花花咽了一下口水之后,鼓起勇气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薄肉放进汤里烫。 如果不由她开始,恐怕其他人都不敢动了。 那么,就由她来做这个身先士卒的勇士吧,总不能不吃饭。 羊瘪又怎么了,水这么开,不管什么东西,放里面煮熟了照样是杀过菌的蛋白质,大补啊。 王孙花花怀着这样的心态,一脸决绝地用筷子死夹着羊肉片,没有松开。 等待锅里的肉片变色之后捞出,放在酱料碟子里滚一滚。 深吸一口气,王孙花花把肉放进嘴巴里,咬住。 “唔……”王孙花花忽然一愣,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等咽下去之后,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其实……还不错,怪不得是这里的特色美食,你们试试。” “……” 五脸错愕。 杨八端:“别骗人了,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王孙花花咬着筷子尖,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不骗你,你试试就知道了。” “我们规行矩止的杨先生,有没有勇气挑战一下?” 那笑眯眯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你不敢吧你不敢吧。 与其说是邀请,倒不如说是挑衅。 ……越看越觉得像骗局了呢。 这是想让人和她一起被荼毒吧? 杨八端是不会上当的。 “激将法对我没用。别咬筷子,小心戳到喉咙。”对于王孙花花的挑衅,杨八端不为所动,反倒教训起了王孙花花叼着筷子尖的危险举动。 盯着王孙花花把筷子尖从她嘴里吐出来后,杨八端将目光转向咕噜咕噜沸腾的火锅,一脸沉思,像是在思考要不要下手。 只是还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来,第二个人动筷子了。 谢青灵同样也是烫了一片肉片,放进嘴巴里,脸上的表情,也是由视死如归,到平静,再到接受。 咽下肉片,她也点点头,说:“还不错。” 听见谢青灵这么说,沈怀州也动起了筷子,吃完后,也评价道:“还行。” 肯定的人越来越多,其他人难免好奇起来。 加上肚子实在饿了,叶朝云和唐元骁也纷纷动起了筷子。 叶朝云:“还不错。” 唐元骁也点头。 杨八端:“……” 不至于所有人都联合起来骗他吧? 他坚持了一小会儿,抱着手坐着,岿然不动。可最终饥饿和好奇还是抵过了心理上的抵触。 杨八端也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薄肉,小心试探地放在汤锅中滚了滚,等红肉完全变白后,放进嘴巴里。 刚入口,没什么味道。 于是他稍微大起胆子,嘬了一下。 “呕——” 随着肉片与味蕾的大面积接触,一股苦涩的怪味直击天灵盖,熏得杨八端脸都红了。 他受不了这个味道,直接把肉片吐在桌子上。 众人都看着他,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王孙花花则是毫不客气地大笑:“哈哈哈哈你至于吗?而且你这是什么吃法啊,谁让你直接吃的?蘸点调料呗。” 杨八端愤愤盯着她,越看她灿然如花的笑脸越觉得,这确确实实是个骗局。 还是所有人合起伙来玩弄他的骗局。 他杨八端什么时候这么出丑过? 只是,当杨八端想要谴责他们的时候,众人就开吃起来。 且神色如常,该吃吃该喝喝,好像吃的只是一顿普通的火锅。 杨八端不理解,杨八端大为震惊。 他盯着其他人,问道:“你们……你们真吃得下?” 谢青灵抽空回道:“你刚刚吐得太快了,没来得及仔细品味。肉片一入口是微苦的,但实际上后面有点回甘,有点青草独特的香味。没有你想的那么黑暗,作为特色风味的话,我觉得还是很合格的。而且除了这里,其他地方也吃不到这个味道了。” 杨八端:“……”还仔细品味。听听,这是人话吗? 王孙花花说道:“他就是心理洁癖重,别理他。等饿得狠了,就什么都吃了,锅里的汤他都能给你舔得一滴不剩。” 杨八端:“……”更恶心了。 听了王孙花花的话,众人吃吃喝喝,果然不再看杨八端了。 搞得杨八端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异类。 最终,不知道是屈服于肚子还是屈服于群体意志,总之,杨八端也开始吃了起来。 一开始,心里确实有点过不去那个坎儿,但一想到有这么多陪他吃……吃瘪…… 那好像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对杨八端来说像酷刑一样的晚餐,众人离开餐厅,朝着杨八端预定好的酒店赶过去。 一共两间屋子,分完后三人一间,正好三男三女,很好分配。 六人好好歇了一个晚上。 次日早上,杨八端老早就坐在酒店的餐厅里,点了一堆早点,等待其他人过来用餐。 为免发生像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杨八端把点菜的主动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不允许其他人插手了。 也决计不再为了戏弄王孙花花,点名去吃什么黑暗料理。 六人陆续起床,一一来到餐厅里落座。 他们边吃着早餐,边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 杨八端说:“植物园早上八点开始入园,票我已经订好了。我们要赶在早上九点到十点这个阶段入园,最迟不能超过十点半。” 他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然后说道:“因为在植物园里,有一个民俗风情表演节目,很火爆。我们必须得早点去,不然就赶不上趟了。” 五人听了,应声说知道了。 但实际上,心里却在各自思索着。 因为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他们这一趟并不是真的来度假旅游的,所以杨八端所有的说辞都做了一套伪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植物园,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看什么民俗风情表演,但杨八端既然已经着重点出了时间,那么就必须要遵循这个时间点。 出发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吃完早饭之后,六人叫了两辆车,把他们送到植物园附近。 此时,距离早上八点还有十五分钟。 “得等等。一会儿植物园开门之后,你们跟紧我,别掉队了。”杨八端看着队员们,郑重其事地嘱咐,最后目光落在唐元骁身上:“特别是那个傻子,你们多关照他点,别让他掉队了。” 唐元骁:“……” 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但他现在确实是个傻子。 证明傻子身份的小本本还挂在脖子上呢。 可是,那也没必要直接喊傻子吧!为什么要入戏这么深啊!不能给他稍微留点面子吗? 然而杨八端并没有理会唐元骁抗议的眼神,继续安排一些很琐碎的事情。 终于,等到了八点半,植物园开门了。 一进去,杨八端就拿了一份地图,然后直奔民俗风情园。 在这里看表演是要另外花钱的,杨八端一口气买了六张位置最好的看票,然后就进去了。 来到表演的场地那里,挑选了一个距离表演者最近的位置,然后坐下。 杨八端说:“九点开始第一场演出,师公等下就到了。我们这次是为了看师公的表演来的,你们好好看着,好好欣赏。” 为了师公来的…… 众人听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师公就是他们要寻找的接头人,西南城的地头蛇。 只是,这师公有什么本事?既然是地头蛇,又为什么要在一个民俗风情园里表演节目? 谢青灵心头笼罩着诸多的疑惑。 但眼下又不好直接发问。 杨八端似乎知道他们的困惑,用一种导游讲解的语气和他们交流着信息:“师公是西南城里的人对这类人的称呼,他们是男巫一类的角色,平时负责民间的法事,负责天地、人和神的沟通。” “同时,师公是傩舞表演的非遗传承人,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这里固定演出。表演只是形式而已,他只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这种小众的、不为人所知的艺术形式继续传承下去。” 杨八端把师公的身份介绍了个大概,“师公姓黄,在当地很有威望,他肯来表演,是你们有眼福了,一会儿好好看人家是怎么传承非遗艺术的。免得你们一个两个不把传统的东西当回事,总以为自己最厉害。” ……杨八端好像给他们这个队伍加了一些奇怪的设定。 在闲聊声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很快,九点到了。 此时,表演的场地里已经坐满了人。 黄师公的表演算是这里的一大特色,一些没见过的、猎奇的人都会特意来一睹黄师公的风采。 幸好他们六个人是提前半个小时过来占座的,要是晚来几分钟,就做不到这么好的位置了。 九点一过,场地上忽然升起了道道浓烟,把众人笼罩住,场内的一切变得影影绰绰,瞧得不是很分明。 忽然,“铃铃铃”的一阵声音响起。 浓烟中,有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一边摇着手中的铃铛,一边蹦跳着走出来。 他的步伐很奇特,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 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戴着凶恶面具的一堆人鱼贯而入,按照各自的站位排开,跳着,跑着,动作里有种原始的、狂野的律动感,仿佛远古时期的人们在山林间祭祀。 在队伍的最后面,一个身穿红袍、戴着巨大的木制面具的人,手里拿着一把垂下丝绦的祭祀伞,一边摇着转着,一边跳着奇怪的舞步,逐渐步入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与此同时,杨八端说道:“黄师公来了。” 第179章 179 色彩斑斓的伞带因不停旋转,垂下的彩绫腾空而起,宛如一面旗立在空中。 黄师公的面具上画着古怪的符号,眼睛大如铜铃,鼻大如牛,头上还长着一对犄角,头戴状如恶魔的面具却舞步庄严。在众位“童子”的拥护下,他跳着,舞着,身体时而抖动,时而甩头,衣衫飞舞,彩绫飘飘,整个现场有种神秘莫测不可言说的感觉。 众人屏息静气,全场没有一个观众发出声音。 他们沉浸在这种神秘的、特别的表演中,好像陷入另外一个世界里,见识到了和日常生活完全不同的一面。 那一面是原始的,是狂野的,是神秘的。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傩舞表演终于结束了。 黄师公手里拿着一碗清水,一边绕场走一边撒,示意着给观众降福。 杨八端他们六人的位置很好,可以和黄师公近距离接触。 当黄师公拿着符水走来,指尖蘸水撒开时,谢青灵甚至能感觉到有几滴冰凉的水珠落在脸上。 杨八端忽然轻轻吹起了一段急促的口哨。有点像某种鸟儿的叫声,律动非常奇怪,似乎包含着某种消息。 口哨的声音并不太大,只有附近的几人能听见。 提步欲走的黄师公停下脚步,偏过头来看向杨八端。 黄师公折返回来,忽然道:“你家中是不是有人生病了?” 杨八端回道:“是我女儿。” “生的什么病?” “看过医生,治不好。请了师公去看,给了一张黄符,撒了一把红豆。” 黄师公听了,点点头,道:“十二点后,你请我喝一杯茶堡的水,我替你看看病。” 说完,黄师公提着步子,踩着四方步,再度离开,继续为场中的观众洒水降福。 杨八端继续端坐着,其他人也就不动,继续观看这场即将结束的表演。 现在刚过十点,距离黄师公说的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 从植物园的表演时间安排来看,等下黄师公应该还会有一场表演。 黄师公也太敬业了。 哦不,或者说,是太低调了。 他并不想中途离开,导致演出出了问题,被人看出端倪。 就连杨八端,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继续当一个完美的观众,仿佛他只是来观看表演的。刚才的对话,也不过是即兴而起,不代表什么。 但谢青灵他们都知道,杨八端没有女儿。 余下的两个小时里,也只能等了。 终于,第一场表演正式结束,黄师公等人陆续退场,观众们也推搡着离开,继续逛园子去了。 等身边的人都走后,杨八端说:“走,去茶堡。” 杨八端话音落下,几人都站起身,离开了表演场地。 黄师公所说的茶堡是在景区里面的一家茶馆。 茶馆装潢得古香古色,就连老板和服务员也是打扮成古代的样子,一个称为掌柜的,一个称为小二,让人怀疑误闯了某处拍戏的现场。 “客官,客官您好,咱们这儿的茶方圆十里顶顶好的,您看看,您要喝点什么?” 店小二拿着一个点茶的水壶,洋溢着一脸笑意,随意招呼着。 茶堡内客人不多不少,正好还余下空着的一桌——这种开在景区内的消费店铺定价死贵,品质还很垃圾。如果不是钱包充足又或者情非得已,一般不会有人来消费的。 茶堡算是景区内生意爆火的了。 杨八端的目光在堂内扫了一圈,说道:“我要那个。” 他指着价目牌上最贵的那一壶茶:“老班章。” 店小二眼睛立即唰的一下亮起来,说:“好好好,客官您里边请,往这儿走。” 不怪乎店小二这么开心,因为这种茶是店里最最贵的,一壶五千八。 当然,这么贵的茶,要配合着整个店铺最好的位置来品茗才行,所以点了这壶茶的客人,都会附赠一个免费的私人包厢。 包厢就在二楼,上面还有个观景台,可以把附近景区内的景色尽收眼底。 众人上了二楼的包厢后,店小二很快把茶送上来了,还附赠了一些糕点,糕点捏成各种花的形状,看上去十分漂亮精致。 王孙花花捏起一块桃花糕,送进嘴巴里。 她很快吐出来,皱着脸一脸嫌弃道:“什么玩意儿?糕点师傅是把糖厂的厂长打劫了吗?怎么这么油这么腻?吃起来好恶心。” 杨八端轻轻冷哼道:“谁要来这种地方喝茶吃糕点?你是笨蛋吗?” 心里倒是稍微治愈了一下,抚平了昨天晚上被那顿羊瘪火锅伤害出来的阴影。 糕点不行,不过茶再难喝也难喝不到哪里去,杨八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说道:“在这儿安心等着吧,一会儿黄师公就会来找我看病了。” 王孙花花也轻轻哼了一声,随后从腰间的布袋子里,掏出了两尊泥像。 一尊泥像用手捂住耳朵,一尊泥像用手捂住眼睛。 “遮眼鬼撤了,别大变活人。别人看见我们进来,又见不着人,得多奇怪。”杨八端说。 王孙花花只得把其中一尊泥像装回袋子里去。 六人就在包厢里,喝茶喝了半个小时,厕所都上了两趟,喝茶喝得心平气和了,黄师公还没来。 这个时候,刚要到十一点。 王孙花花一拍桌子,站起来:“太无聊了,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逛逛,你们谁跟我走?” 犹豫片刻,谢青灵举手道:“我吧,我陪你一起。” 倒不是谢青灵待不住,只是怕王孙花花一个人在外头会遇见什么意外状况。她在旁边陪着,倒是能省去很多麻烦。 谢青灵站起来的同时,杨八端对着她轻微颔首,显然是赞同她这个举动的。 两个女孩刚要走,唐元骁也举起手来,手指了指自己,示意他也要跟着。 随后,唐元骁也跟着跑出去了。 和谢青灵不同,唐元骁是真怕无聊。 主要是他现在的人设是个哑巴,留下的话只能待在那儿喝茶,不能说话,挺折磨人的。 谢青灵说:“逛可以,注意时间。黄师公给的时间是十二点,但是我们必须要在十一点四十分之前回去,留一点反应的时间。” “知道了知道了。”王孙花花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然后钻进一条开在景区内的步行街。 步行街内摆着很多摊子,卖食品的很少,大多是卖一些手工艺品和当地的特色文创产品。花里胡哨挂起来,颜色特别鲜艳。 大部分人都是只逛不买,多是当打卡点来逛,并不消费。 但王孙花花对这些颜色艳丽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看到项链、镯子、头巾,都要“哇哇”乱叫地摸过去,爱不释手的模样。 “老板,这么怎么卖?”王孙花花问道。 “这个啊,可便宜了,手串一串一百五,项链两百一条。你要是买得多,我给你八折话的样子,“小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多戴一些鲜艳漂亮的饰品。你看这条珊瑚手串,就非常非常适合你!” 王孙花花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挑选了。 谢青灵跟着挑了一会儿,感觉这些东西都长得差不多。以她的审美,实在搭不出来什么好看的,于是作罢。 期间,她注意到王孙花花手腕上的镯子数量比起之前,少了些。 之前的银蛇手镯,錾刻飞鸟的镯子,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原来王孙花花的那些神秘物品,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正寻思着,王孙花花已经挑好了项链,脖子上挂着细碎的松石绿项链,以及橙色偏红的羽毛项链。 这艳丽的橙绿配色,让王孙花花搭出一股非常浓烈而漂亮的感觉。 谢青灵夸赞道:“好看。” 听老板说,这羽毛项链是用什么什么珍贵的鸟羽制作而成的,非常珍贵,看在王孙花花很有审美的份儿上,他含泪只收五百。 王孙花花被取悦到了,一口气全部买下来,还有摊子上的其他感兴趣的小饰品,也都买了。 期间还赠送了谢青灵一个红色的香囊,也给了唐元骁买了一顶五颜六色的帽子。 这短短一趟出来,花的钱不比杨八端那壶茶少多少。 谢青灵暗暗咋舌。 低头看了眼时间,发现差不多了,就提醒道:“我们该回去了。” 王孙花花心情很好,拎着她刚刚到手的小饰品,开心道:“好,回去吧。” 再次回到包厢里,正好是十一点半。 杨八端盯着谢青灵的香囊,看了看唐元骁五颜六色的帽子,还有王孙花花身上那一串叮叮当当的手镯项链,喝了口茶,问道:“在哪儿买的?多少钱?” “你不会想是想要礼物吧?” 杨八端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抬起眼睛来看向她。 王孙花花嘻嘻笑道:“我告诉你,没门!” “不是……”杨八端若无其事地把视线移开,而后又指了指茶堡后面一个僻静的、有人正在地上摊开一张白布摆摊的地方,提醒道:“我只是想告诉你,那里可能更便宜。” 叶朝云喝了口茶,然后把手上一串红色的项链拿出来,说:“这是用当地一种石头串起来的,经过人工处理,挺特别的。关键是很便宜,我也买了,难得来西南城一趟,当作留个纪念好了。” 叶朝云手上那串链子和王孙花花买回来的一模一样。 王孙花花摸摸脑袋,问道:“你这个多少钱?” 叶朝云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 “五块钱。” 王孙花花:“……” 她气得把所有的手镯项链拍在桌面上,怒道:“气死我了!奸商!” 一想到被坑了那么多钱,她恨不得回去找那个笑眯眯的老板讨个说法。 然而王孙花花的心思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楼梯处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上楼来。 已经脱去面具和红袍的黄师公推门而入。 第180章 180 黄师公梳着一头光亮的长发,在头顶盘成了发髻,看上去像个道士。 因为年纪有点大,再加上头发全部拢起扎成发髻的发型,他的前额格外光亮,行走时脚步如风,步态不似常人,又有着游刃有余的姿态。总体看上去,跅弛不羁的仙风道骨有几分,市井气也还有几分,糅杂在一起,倒是让人过目难忘。 黄师公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 两人一前一后,一道走进来。黄师公开口便问:“可以说话吗?” “可以。”杨八端指了指桌子上那尊用手捂住耳朵的泥像。 此时,黄师公施施然落了座。 轮到杨八端看向刚刚跟在黄师公身后进来的那个年轻人,目露询问。 黄师公说:“他是我的大徒弟,是我捡来的孤儿,从小养在身边的。是自己人。” “圆仔,过来让大家见见。”黄师公对着大徒弟招招手,说道:“以后就是他接我的班,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圆仔年纪不大,皮肤黝黑,应该是常年晒太阳所致,是十分健康的肤色。光着的两条膀子上微微隆起肌肉的线条,身材看起来非常壮实有力。 他的身高却不是太高,脸盘圆圆,笑起来的时候,一口洁白的牙齿分外抢眼。 圆仔走上前来,笑着一一打了招呼,然后无声站在自己师傅身后,纹丝不动地站着,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隐形人。 部门的人除了杨八端之外,其他人还是第一次知道黄师公的存在。虽然各自不动声色,但还是不由得多打量他几眼。 杨八端同众人说道:“十年前,黄师公的女儿被邪祟所害,差点命丧黄泉。黄师公求助部门,救活了他的女儿。此后,黄师公为了感谢部门,就主动为部门做事,帮我们打听消息,暗中做点事情。” “西南城的具体情况错综复杂,人员多而杂,很不好管理。在这种情况下,官方的部门不管有什么举动,都十分显眼,而黄师公则隐蔽多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成为我们的暗线,为我们部门做了不少事。” 黄师公轻轻一哼,说道:“行了行了,别把我说得那么高尚,我可不想替你们卖命。要不是你们救我囡囡,我才不会帮你们。哼。” 杨八端听了,并不生气,只是客气地微笑。 不管如何,黄师公这么多年,一直和部门暗中联系,帮部门解决了很多麻烦,这是事实。 杨八端假装没有听见黄师公的抱怨,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要去鹰山,鹰山情况复杂,山间蚊蛇虫蚁多,道路盘绕崎岖,外地人进去,多是要迷路的,所以需要你帮忙。” 一听到他们竟然要去鹰山,黄师公眉毛立即皱起来,为难道:“鹰山……那可不好上去啊,这里植被丰茂,人烟稀少,仅有的本地人和村寨都不许自己人上鹰山,更别说外地人了。” 说着,黄师公的声音一顿:“不过,你们要是带着公事来,找政府要一纸批文,恐怕他们也不敢拦你们。何必找我这么麻烦?我们这些年很少直接联络,我这个暗线要是暴露了,你们的努力可就功亏一篑了。” 杨八端意味深长地说:“现在正是到了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之前藏了十年没有用过,这一次用了,说明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 黄师公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不过他也不多问,怕自己知道得更多,死得更快。 他本身也不是立志要加入部门为国效力的,只是个想苟全自己与家人性命于乱世的俗人,觉悟没有总部的人那么高。苟了这么多年,承受很多压力。总想着要找个机会,下了船来,独善其身。 只不过他活了大半辈子,知道上船容易下船难的道理,半路退场不是个好选择,这十年来他已经和部门死死捆绑在一起,只能硬扛到底。 杨八端这句话,是个坏消息,但也是个好消息。 如果在这场部门和十一方的角逐中,是部门获得了胜利,那么他也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也不用再担心女儿会遭到报复了。 黄师公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反正走到今天,已经没有退路可以走。 他直接问:“你想我怎么帮你们?就只是带路?” “找个办法,把我们带到鹰山去。而且要隐蔽,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杨八端道,“我们的人之前在鹰山附近打探消息,结果没回来。” 这个消息杨八端第一次说出来,谢青灵他们之前从不知道,闻言立即皱起眉头。 一座山竟然如此凶险,想来十有,十一方的分舵就在里面。 只是,十一方哪里来那么多人手,能死守住一座山呢? 这工作量太大,规模也太大了,不应该隐藏这么多年才刚刚被发现。 谢青灵问:“鹰山为什么不好进?” 黄师公看了她一眼:“你有所不知,不是鹰山难进,而是鹰山危险,所以不给进。” “在鹰山脚下,聚集一些少数民族的村落。他们世代以此为居,可以说,鹰山那里就是他们的地盘。虽然现在他们的村落被开发成为旅游景点,但对于打扰了自己生活的游客,当地的居民必定不满,所以有点排外。外地人一进去,那就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村落,所有人都知道有外人进村了。这是其一。” “其二嘛……”黄师公摸摸胡子,说道,“鹰山里面有个天坑。听说里面关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关了半个世纪了,不让出来。所以当地的居民平时不让人进山,死守着。” 见不得人的东西? 还有什么东西是比这些妖魔鬼怪更见不得人的? 难道是这些居民在鹰山里供奉了什么邪性的存在? 已经习惯和鬼怪打交道的谢青灵开始发散思维乱想了。 杨八端接着黄师公的话,补充道:“我看过鹰山的资料了,天坑里面关着的,是人。”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惊了,不可置信看向他,等待他解释的下文。 好端端的,把人关起来干什么? 杨八端狠狠叹口气,说道:“大概是一百年前,在鹰山附近的村落里大面积爆发了麻风病。在当时当地的医疗条件下,根本无法治愈,这里的人也没钱走出去。如果有人患上了麻风病,只能靠自身的抵抗力挨过去,生死由天。” “由于麻风病传染性极强,村民们商量着把患者送到鹰山上去,用绳索把麻风病人吊下去,让他们与世隔绝,就算隔绝了传染源。” “后来传着传着,这种病就变成了天谴……还有一些更怪奇的说法。总之那些得了病的人,不管能不能活下去,都已经被群体驱逐,不再被原来的集体接纳,算是社会性死亡了。”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第一批进去的人恐怕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现在的医疗手段可以治愈早期的麻风病,但恐惧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很难根除。自打那之后,村落的居民就被严令禁止,不许进入鹰山。甚至为了劝住一些调皮的孩子,大人们编造出一些恐怖的故事。久而久之,越传越离谱。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鹰山的天坑里关着可怕的怪物。” 黄师公听了,清咳一声,说:“咳,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那时候还没出生呢,不知道很正常。” 这个话题,算是揭过去了。 不过,黄师公心里还是纳闷。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天坑里面关着的是什么人,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部门要花这么大动静去鹰山。 因为怕死,能苟则苟的黄师公按捺住心中想要询问的,什么也不问。 谢青灵想了想,说道:“既然黄师公说了,当地的村寨已经被开发成为旅游景点,那么我们伪装成游客过去不就好了吗?” 王孙花花也举手道:“我,我可以原地融入,我不仅能装游客,我还能装本地人。” 沈怀州也道:“要不,我先去打个头阵?” 唐元骁不甘落后,跟着说:“我从空中飞过去?” 杨八端:“……” 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但明显不行。 一则容易打草惊蛇,二则鹰山的情况之复杂,已经远超了他们的想象。 贸然进去,万一出事,就是大事。风险实在太高。 “虽然村寨开发成为了景区,但只开放了一小部分区域让游客进入,其他区域游客止步。还有……鹰山的路十分难走,这里不是中原,没有平地,不想死的话,就还是找个向导吧。”杨八端说。 听了这句话,众人只好陆续安静下去,把目光投向了黄师公。 难怪要找黄师公呢,这件事情,只有他能办到了吧。 不仅要帮他们找个合适的身份进行伪装,还要充当向导带他们进山。 黄师公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半是认命半是无可奈何,他含糊道:“安静安静,你们待我算算。” 他五指掐算起来,嘴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过了大概三五分钟,黄师公睁开眼睛,眼睛一亮,说道:“有了,我有办法了。” “近日开春,鹰山下的一个村落会举行一年一度的蚂拐节——这是他们最隆重的节日,求来年五谷丰登,消灾避祸,届时会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我刚刚算了日子,在两日之后。” “你们正好来对了时候,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 黄师公笑道:“他们正好邀请我过去主持这场仪式,到时我把你们带上去。这蚂拐节有个环节,是需要师公找几个人来配合完成的。到时候,你们就充当我的弟子,我带你们进山。” 第181章 181 蚂拐节是兰兰村一年一度的盛事。 村子里的居民世代信仰蚂拐,每年春节过后开春,都要举行祭拜蚂拐的仪式。 社会发展到如今,祭祀蚂拐除了延续信仰的作用之外,还承担着一部分经济效益的职能。 通过举办这一场大盛事,可以吸引游客前来参加活动,然后带一带当地的经济,改善一下村民的生活。 所以,为了顺利的举行祭祀典礼,不让突发事件中断祭祀流程,影响游客的观看体验,兰兰村现在已经养成了新的传统——蚂拐节举办之前,都会请当地有名望的师公前来把关,算好良辰,提前演练过场,确保每一个环境都能顺利进行下去。 而黄师公作为当地有名有姓的师公,在一众乡亲们的心中都很有威望,兰兰村和黄师公合作了得有五年之久。 这五年来,蚂拐节在黄师公的主持下都能顺利进行,兰兰村的村民对黄师公很尊敬,觉得他道行很高,是个能人。 距离蚂拐节还有一天的时候,黄师公早早来到兰兰村。 兰兰村的男女老少们都忙活起来,正在为了蚂拐节的祭祀物品做准备。 妇女们拿着草条正编织一条条草裙以及草帽:这是蚂拐节当天要穿的服饰。 老人则是拿着白色的纸片,剪出一个个可以戴在脸上的面具。小孩子在旁边拿着笔画,按照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图谱涂鸦,画出怪异神秘的脸谱来。 还有一些有手艺的匠人,则是直接用木头雕刻面具,看上去比纸片要精致一些,费的功夫也更多。 其他一些人则是在准备香火贡品,以及当天祭祀上要吃的食物。 各家各户都很忙碌,一大早,烟雾就缭绕起来,缠绕着整个村子。 专门用来给蚂拐停灵守灵的蚂拐亭也已经打扫完毕,上面挂着一条条幡,以及一面巨大的铜鼓。 兰兰村的村长和黄师公坐在蚂拐亭里,周围的人没有一个说话的。 此时的黄师公穿着花花绿绿的师公袍,身上那点仙风道骨的仙人样和食尘世烟火的市井气都被涤荡了个干净。他闭着眼,抖着腿,嘴巴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似乎有某种韵,自成一体的律,似乎已经全然成为了人与天地神明的沟通人。 终于,黄师公停止了念咒,只是依旧闭着眼。 村长立即问:“怎么样?今年的蚂拐节会顺利吗?” “唔唔。”黄师公含糊应两声,摇摇头。 村长立即大惊起来,又问道:“今年不是个好年,会有意外?” “唔唔。”黄师公却又摇头。 村长着急得一拍大腿,急道:“师公呀师公,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打什么哑谜了。这两天我右眼皮一直跳啊跳,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蚂拐节别出什么意外才好啊!” 此时,黄师公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慢悠悠说道:“蚂拐节可以顺利进行,但需要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村长立即问。 “今年找蚂拐,不能找青蛙,要找树蛙。”黄师公道。“我刚才粗略一算,今年不是个好年景,得找树蛙才行。” 蚂拐节前期的祭祀流程大概可以分为四个步骤:找蚂拐,祭蚂拐,游蚂拐,丧蚂拐。 这四个环节结束后,就是属于村民和游客的狂欢。 这找蚂拐顾名思义,就是村民们敲锣打鼓去找青蛙。 找青蛙好找,只是,要找树蛙,可就有点难办了。 村长面露出难色,犹豫道:“找树蛙,那就得上鹰山啊……那不行,那太危险了。” 黄师公一脸平静,平静到看上去有些高深莫测,他只是懒懒地看他一眼,说道:“那你可想好了?普通的青蛙可压不住今年的坏年景。” “可是……可是鹰山真的不能上。”村长一脸纠结,“师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黄师公两条眉头无奈一皱,半晌后,黄师公叹口气,说:“罢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解决了这个麻烦。村民不能上鹰山,但我那些个徒弟却是可以的。” 黄师公说:“蚂拐节当天,就让我的徒弟们上山去给你们找树蛙吧。他们有我的符水护体,就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也有一战的余地。” 村长一听,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刚要拜谢,黄师公又板着一张脸说道:“不过我还有个要求——今天得先让圆仔上山去探探路,鹰山危险。我可不敢直接拿我的徒弟们去赌,白白送命。” 这个要求,倒是合情合理。 兰兰村村长点头:“这没什么问题,师公你等等我,我这就去其他村寨,和他们打一声招呼。等中午,圆仔就可以上鹰上去了。” 时间较为紧迫,村长早饭都没来得及吃,骑上小电驴就走了。 黄师公依旧在蚂拐亭里,没有离开,村子里其他人也不敢上前说话。 对于师公这种据说可以沟通神明的人,村民心里半是敬畏,半是忌讳。 黄师公对着圆仔低声嘱咐道:“今天下午你上山之后,记得找好两条路。一条是留给其他人找树蛙的,一条是留给他们上山用的。” 圆仔点点头,表示明了。 中午,等黄师公和圆仔吃过午饭后,村长就回来了。 村长累得满头大汗,说道:“我已经和其他寨子的村长们打过招呼,今天下午就让圆仔上山吧,其他村寨的人看见了都不会拦的。” 蚂拐节是他们兰兰村的头等大事,村长为了这个事情,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其他村寨的人才答应的。 黄师公点点头,给圆仔准备好了符水,可保他虫蛇不侵。又让他带上水和干粮,上山去了。 有了兰兰村作保,圆仔上山的路上,并没有遇见任何阻拦。 倒是附近的村民知道他是黄师公的弟子,就会让孩子们过来围着他,沾沾点灵气,说不定孩子也能开了天眼,能和神明沟通。 圆仔没有开天眼,虽然黄师公说他会继承衣钵,但圆仔现在还不知道怎么个继承法,日常也就是帮师公干活打杂,接触一些法事的流程罢了。 不过,他还是会掏出一把糖果来,让孩子们分了。 等孩子们四散跑开之后,才继续往山上走。 这越走,周围的人就越少,看不见人影。人烟愈疏,植被却越来越丰茂,鸟儿的鸣叫声也多了起来。 找树蛙的事情比较好办,圆仔在山脚往上一点的地方,找到了一处聚水的小池,一般在这种池面上的树干上,就会有树蛙。 到时候,让其他人来这里找树蛙就行。 圆仔做好了标记之后,便继续往山上爬。 鹰山很高,山脊连绵不断,延伸出去很远的地方。 圆仔手脚壮实,爬山飞快,很快就来到了半山腰处。 实在累惨了,他停下来休息,掏出干粮来,咬了一口。 正此时,听见一声柔和动听的女声:“喂。” 圆仔怔了一下,循声望去,发现他倚靠的这颗榕树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衣衫全白,看上去像天上飘逸的白云,头顶还带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兔子耳朵发箍。 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肤色白得发冷,气质清丽脱俗,有一种不染尘世的灵动与可爱。 圆仔黝黑的脸红了一下,不敢应声,用力把干粮往嘴巴里塞两口,然后捞起东西就跑。 “喂。” 走出了没多远的距离,身后又传来那道好听空灵的女声。 “你往那儿跑干什么?”她说,“你不知道鹰山不能上去吗?” 圆仔停下来,替自己辩解:“我知道,但我是来找蚂拐的,兰兰村的蚂拐节需要一只树蛙。” “哦……那我不管,你快下来。”女孩歪着脑袋看他。“我是守山人,我不让你上去,你就不能上去。” 还有守山人?难道村长的招呼没有打到她这里吗? 圆仔皱了眉头,正想办法解决时,身后传来一股温软的热风,她竟然把身体贴过来,轻声道:“快下山去吧。” 圆仔脸色更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还没说什么呢,一双温软的小手抚住他赤条条的胸口,女孩已经绕到他跟前,抱住他的脖子,贴近他精壮的胸膛——刚刚太热,圆仔已经把上衣脱了。 这个距离太近了! 圆仔推开她——当然,手上根本没什么动作。 这个如白云一样飘逸灵动的女孩,让他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感,舍不得推开她。 像中了蛊一样,简直魔怔。 “你——”你不要脸!你干嘛!他结结巴巴地吐出了一个简短的字,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小哥,你真可爱,跟我下山去吧。”她往圆仔的耳朵里吹气,轻轻道。 圆仔的肌肉一缩,浑身都僵住。 他想把女孩甩开,但是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竟有些贪恋这种温柔的触感。 圆仔没有谈过女朋友,没有接触过女孩。 第一次遇见这种大胆奔放的女孩子,他真的招架不住。 难道,这就是师父说过的,当地保有走婚习俗的女孩? 圆仔迷糊了。 他正想说,你别想迷惑我,我还要去找树蛙。 只是一张口,圆仔坚硬干燥的嘴唇贴上了一张温软的唇。 圆仔大惊,想喊救命,但一张口,就被她攻掠城池了。 血气方刚的男人,和温柔可爱的女人,他败下阵来,身体有点软。 恍惚间,那条柔软的舌头往他嘴巴里顶了什么东西。 圆仔一个激灵,想顶回去,但那玩意儿却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去了。 感觉有点腥,味道有点恶心。 此时女孩终于放开了他,双手坏胸抱着,脸上表情淡淡,变成一副清冷飘逸的模样。 脸红到要冒烟了的圆仔捏着嗓子,想把东西呕吐出来,但没成功。 他问道:“你、你给我喂什么东西?” 女孩垂眸看他,笑眯眯道:“那是……我的肉。” 第182章 182 她……她的肉? 圆仔胃里一阵翻涌,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他半跪在地上,弯腰,用手指去抠嗓子眼,想把吞下去的肉块抠出来。 只是不管他如何努力,也只能干呕,唯一能吐出来的东西就是一点酸水。胃里的东西吞下去之后,似乎顷刻间就消融在他的体内,不见踪影。只有唇舌上尚残留着一股从未尝过的香甜。 兔耳的白衣女孩见他这样,咯咯笑了起来,十分的愉悦开心。她说道:“放弃吧,没用的。吃了我的肉,就不可能吐得出来。” 圆仔额头冷汗津津,看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仿佛看见了一个恶魔。 他的瞳仁里充满恐惧,可更让他感到可怕的是,哪怕明知道她是个恶魔,他的心中却依旧对她有所眷恋,忍不住想要依偎过去,和她亲近。 他渴求与她的肢体接触,哪怕只是轻轻的碰触,也能稍微止了他心里的渴。可若是接触不到,心头就好似有一把火在烧。 这种意志和本能割裂的感觉让圆仔意识到了危险,汗毛都倒竖起来。 圆仔不由得想起了师父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村寨里的一些人沿用古法培养蛊物,擅长给人下蛊。他们通过蛊物来蛊惑人心,迷惑中蛊者的心智,使中蛊者为其所用。中蛊者往往身不由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难不成,这个兔耳女人给他下蛊了? 可师父不是给他喝了符水吗? 符水防虫蛇,按道理,也能防住蛊虫才对。 瞬间,圆仔的心里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 最终,所有的念头都只汇聚成为一句话——他完了! 既完不成师父交代的任务,自己的小命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圆仔那张黝黑的面孔变得青白,嘴唇也几乎在瞬间完全失去血色。 忽然,一只温热的小手抚上圆仔满是汗水的额头。 她轻轻地为他擦拭着从颊边滴落的汗水,笑得柔情蜜意,仿佛是面对着自己心爱的情郎一样。 她柔声呢喃:“可怜的,怎么这么多汗?吓坏了吧?你快下山去吧,天就要黑了,山上虫蛇多着呢,可不安全。” 圆仔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她竟然要放过他?! 她扑哧笑出声来,说道:“怎么?爱上我了?不愿意走了?可惜,爱我的男人太多了,你还排不上号。不然像你这样的汉子,我也有兴趣收集的。”她说话时一直看着他,一双圆圆的眼睛弯弯,兜着笑意。 多么甜美的笑脸,多么单纯的眼睛。 说起这些惊世骇俗的话来,就仿佛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说她要收集全世界漂亮的娃娃。 圆仔死抿着唇,一双眼睛紧盯着她,一声不吭,缓慢起身来。 身体往后退,肌肉紧绷,眼神十分防备——他不愿意相信一只老虎会放过到嘴的猎物。 甚至,圆仔已经暗中摸到了师父交给他的护身符。如果这个女人要趁着他转身逃跑的时候杀他,他也能稍微抵挡,给自己争来一线生机。 然而,不管圆仔怎么防备,多么的不信任,女孩儿都没有出手。 她只是站在坡上,看着他笑,仿佛刚才只是和他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退至能够保证安全的距离,圆仔快速转身,没命地跑,跑得鞋子都丢了。 他连滚带爬地跑下山去,仿佛有鬼在追。 身后传来那女人银铃般的笑声,比山间唱歌的百灵鸟还要好听。 渐渐的,圆仔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中,逐渐聚拢的暮色也将将要把山间一片青色掩埋。 兔耳女子却还没走,依旧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忽然。她的身后传来“咔”的一声轻响,一截枯木枝被人踩断,惊醒了她。 兔耳女子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她身后。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她带着一个黑色的面罩,严严实实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对眉毛,一双眼睛。但只有这一对眉毛,一双眼睛,也足以让人看出来她的美丽。 那双眼,比春天的水波还荡漾。那对眉毛,比远方的青黛更令人向往。 她上半身穿着一件蛇皮做成的抹胸,下半身穿着长到脚踝的裙子。脖子上和手腕上,都带着用兽牙、鸟羽等物制作而成的饰品。 她有一头长到脚踝的头发,头发顺直又浓密,随意地披散着,透过几缕碎发,能看见她额间用白色的颜料涂了一道细长的纹,眼角眉梢用黄色的颜料勾勒出几道痕,靓丽、神秘、又神圣。 她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看了多久。 兔耳女子本就白皙的脸瞬间变得纸一般煞白,腿一软,居然直接跪在了地上。 不,不要。 她不想被打。 兔耳女子脑海里立即闪过一条沾了盐的皮鞭,跪在地上的身躯立即一抖,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为什么不杀了他?他想上山,可能是敌人。”长发女人的声音非常冷清,听上去,像山间的晨雾,让人无法触及。 “他是黄师公的徒弟,我见过他。”兔耳女子低头,说道,“而且,如果他真是敌人,让他回去,比杀了他更好。” 长发女子垂着眼,冷冷盯着她,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小芒,你该知道,现在最紧要的是药奴的制作。如果破坏了药奴的觉醒,你就是罪人。你知道罪人要承受什么样的惩罚吗?” “知道,我知道!”她急急应道,“只要这批药奴能觉醒,我们缓解了人手压力,就不用自个儿守山了,我都知道。也正因为现在是至关重要的时候,所以更不能杀人,不能引起外面的注意。” “杀人是个坏主意,放他回去,反而能给他那边添不少乱。” “最好是你说的这样。”长发女子冷冷说了一句,随后转身进了山里。 山间的浓雾和夜色越来越重,她们两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不见。 - 圆仔连滚带爬,跑得飞快。 甚至在这种逃亡的过程中,他有种找回猿猴攀爬的本能,已经把什么都忘了,脑海中只余下一件事情,那就是跑,快跑,跑了就能活命。 好在,一切非常顺利。 终于下山了。 圆仔鞋子跑丢了一只,衣服给勾破了不少,额头的汗水粘上了掉落的碎屑,看上去十分狼狈。 可圆仔全然不管。 他只是往前跑着,要去跟师父说说山上发生的事情。鹰山,实在太危险了! 回到兰兰村,黄师公早就在等着了。 黄师公依旧在蚂拐亭里,圆仔离开和回来时,他的位置都没什么区别,仿佛没动过一样。 “师父!”看见师父,圆仔才有种活着的真实感。 一个大汉子,竟然差点被逼出热泪来。 圆仔一边跑着一边叫着,奔向他的师父。 黄师公睁开眼睛,暗暗摇头,心想这个大徒弟平时说话做事都挺沉稳的,怎么反而这个时候沉不住气了? “圆仔,我交代给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黄师公问。 明面上,问的是蚂拐的事情,可实际上,问的却是给杨八端他们探路、带他们进山的事情。 没有,办砸了。 而且,山上比他们所想的要危险得多。 圆仔一张口,就恨不得把今天在山上发生的事情一口气说完。 只是—— “办好了师父!” 圆仔一怔。 等等,他要说的不是这句话! 圆仔以为自己太紧张,给说岔了,再次张口想要纠正。 “师父,我真的办好了!”圆仔又愣住,一时哑口无言。 黄师公听了,点点头,赞叹道:“不错,你这孩子向来靠谱,事情交给你办,我是放心的。” 上下扫了圆仔一眼,看到他满身的狼狈,仿佛遇上了不少麻烦。黄师公关切问道:“怎么弄成这样?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没有,什么麻烦都没有遇到。”圆仔说,“我今天上山非常顺利,没有遇见什么波折。” 啊啊啊不是啊! 不是这样的!!! 他明明不是想这样说的。 而且这也不对啊! 他哪儿是一点事情都没有。 分明是命都快丢了!! 圆仔着急得刚刚没掉出的泪差点又一次掉出来。 他着急地在空气中比划,但他越比划,越着急,黄师公反而越看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只不过,黄师公到底还是能看出他的些许不对。 他皱着眉头扫了圆仔一眼,语气仍然是十分关切的:“还有什么事情吗?这里不好说话,回去再说。” 圆仔道:“没有什么事情了。” 不对。 不是的。 他有好多话要跟师父说。 不要上山。 不要过去。 那里非常危险。 “师父,上山,快上山,现在那里非常安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机!”一句话,又不假思索说出来,非常肯定。 然而,也依旧不是圆仔想说的话。 他好像失去了说真话的能力。 圆仔心惊起来,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再开口:“上山!快点上山吧!” 他还是说不出心里想说的话。 圆仔兀自沉默下去。 黄师公听了他的话,身体一僵,气得重重一拍他的脑袋,怒道:“你个实心眼的!都说了回去说回去说!你快给我闭嘴吧!” 圆仔又着急又委屈,被自己师父这一巴掌,拍出了唰唰两行清泪来。 黄师公瞪着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真是气死了,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隔墙有耳啊? 再这么说下去,整个兰兰村都要知道他们图谋不轨了! 黄师公不敢再待下去,晚饭也不敢留在兰兰村吃了,带上自己的傻徒弟,赶快跑了。 回到家中之后,黄师公对等候多时的杨八端和谢青灵他们说道:“事情已经准备妥当,今天我徒弟上山探路,没什么问题。明天你们随我参加蚂拐节,我带你们上山。” 圆仔听了,反应很大,黄师公话音一落,他便抢过话头,大声道:“对,我没发现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去参加蚂拐节了!” 第183章 183 圆仔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吼, 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他身上去。 这一瞧,让众人发现些不对劲的地方来—— 圆仔一脸的难过和悲怆, 似乎正在隐忍什么极大的痛苦。 看上去十分怪异。 黄师公比其他人更觉得古怪:圆仔一向老实木讷, 做事稳妥谨慎,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他又耐着性子问道:“圆仔,你自打下山之后就奇奇怪怪的,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了?” 杨八端肃着脸,问道:“有没有遇见一些奇怪的人?有没有人对你不利?” 听见这句有具体指向的话, 圆仔的眼睛一下亮起来。 太好了, 终于有人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刚要点头,结果脖子却硬生生拐了个弯,摇晃起来。他开始摇头了。 糟了! 不管借助什么形式,他都没有办法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回来的路上, 我已经问过好几遍了, 他都保证说没有问题。”黄师公叹气道:“好了, 知道你累了, 还是回去休息吧。接下去我们还要商讨一下明天的事情。” 圆仔只能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地干着急。 他现在意识到,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只会越说越错,多说多错, 不能给到正确的信息不说,还会给他们带来不好的引导。 在身体的异常情况没有消失之前, 他得想个办法。 是那块肉,都怪那块肉!他中招了! 圆仔愤愤地想。 “师父, 我去吃饭了。”圆仔含糊地说了一句话, 然后低头离开。 不, 他现在根本一点胃口都没有。 黄师公也不拦他,让他径自走了。 圆仔走后,部门六人和黄师公坐在一处,对一对明天的流程。 黄师公说:“蚂拐节上,我的弟子一般不露面,只戴着面具。你们明天和我一起扮上装扮,戴上面具,谁也不认识你们。等我主持完仪式之后,会给你们降福——烧碗符水喝。喝完之后,你们和我其他的弟子们一起上山去。” “到时我会把你们分成两队,我的弟子们是一队,去寻找树蛙,你们就按照圆仔留下的记号,上山去。” 流程倒是非常简单,听完之后,众人点头,表示明白了。 今晚余下的时间里,需要再做一些准备,以保证他们这些天在鹰山上的行动能顺利进行。 以往这种事情都由后勤部来做,现在只得自己动手了。 准备好了粮食和水,再开个会,时间也就差不多过去了。 部门的六人倒是睡得香,他们早就练就了天塌下来也不耽误吃饭睡觉的定力。这一觉,是为第二天参加蚂拐节养精蓄锐。 圆仔可就惨了。 他试图找出能表达出正确信息的办法——比如写字,比如画符。 但都不行。 说不行,写不行,画也不行。 试了几次,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 浓雾一样的绝望包围着他,圆仔觉得,要完了! 那座山那么危险,结果其他人还被他误导,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想起那对蔓延着红色血丝,宛如真实兔耳的发箍,他一双眼恨得赤红。 圆仔忽然提笔又画了起来,笔锋利而急。 他呼吸有些困难,手背绷起青筋,艰难地试图夺回对身体的掌控,画出那个女人的样子,可是……可是不行。 纸上只画出了一对兔子耳朵,想要继续下笔,线条就会歪掉,笔不受控制地在纸上游走,总之描绘不出那个女人的轮廓。 啊! 圆 仔拿着笔的手在发抖,甚至于整个身体都在抖。 想了想,他再次落笔。 这次,他画了一只兔子。 一只洁白的、可爱的兔子。 这一次,没有四不像,没有混乱,纸上出现的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兔子,没有半分人形。 是一只山林间常有的兔子。 这就是圆仔能做的极限了。 他轻吐一口气,仿佛失去所有力气,身体伏在桌子上大口喘气。 - 次日,天将亮起。 黄师公已经开始准备了。 临出发前,他在自家香堂前燃了香,告了祖宗和神明,随后才要出门去。 门外站立着九个戴着面具的人。 这九个人里,五个是杨八端他们,其他四个才是真正的黄师公弟子。当然还有一个完全不知道在哪里的沈怀州。 其中一个弟子是圆仔,另外两个则是生面孔。 此时圆仔的面具并没有戴在脸上,而是推起来挂在额角,面具下的双眼充斥血丝。 看见黄师公,他也不走,反而是跪下。 黄师公眉头一跳,询问道:“圆仔,你这怎么回事?” 圆仔不说话,也不表示,只是向他举起了一张画。 画里面是一只兔子,白色的兔子。 黄师公定定看了许久,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他眉头一皱,下意识看向戴着面具的杨八端,请求他的意见。 杨八端沉思片刻,最终还是说道:“出发吧。” 他们都知道圆仔有些不对。 昨天晚上开的会议也讨论了这一点。 都知道。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得去闯。 他们这一趟,可不就是来闯刀山火海的吗? 如果他们都退缩了,这条路就没有人能走了。 要等下次再有机会,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黄师公叹气,高声道:“启程,去兰兰村!” 众人纷纷戴上面具,跟着黄师公走出家门。 圆仔闭了闭眼,眼睛里盛满了绝望。 他抬手,把面具压下来,遮住了自己的脸,也跟随在黄师公身后,走出家门。 来到兰兰村,天色还算早的。 但此时在举行仪式的场所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摄影师们和心急的游客为了最好的观看体验,一早就过来占据位置了。 黄师公他们作为“特邀嘉宾”,自然是不需要站在人群里,被人挤来挤去的。 他们是今天分量最重的贵客,最受礼遇的嘉宾,被村长亲自护送着,直接来到了场地的中央。 接下去,兰兰村的村民需要在黄师公的带领下,先敬告祖宗,再去寻找蚂拐。 很快,盛大的仪式就开始了。 村民们拿出精致的铜鼓,敲打起来。 “咚咚咚”的声音响起,奏起富有原始感与节奏感的律动。 黄师公跳起巫师奇特的步伐,念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开始了祈祷。 最后,他拿出黄符,做了一连串复杂的手势动作,烧掉之后,点在清水里。 “来。喝了这碗符水,上山去吧。” “去寻回蚂拐,为我们带来丰收的希望。” 众弟子一一饮过之后,上山去了。 黄师公得留下来主持大局,没能跟上去。 跟着部门上山的人是圆仔。 其他四位弟子按照圆仔留下的记号,轻而易举找到了树蛙,毋需花费多少时间,就结束了这次行动。 圆仔朝着山下 一指,也不说话,其他人也就顺着他的意思,下山去了。 其余的事情,不需要他们管,也无需劳心费神。 鹰山上已经没有人了。所有人都沉浸在蚂拐节的盛大狂欢里,暂时没有人注意到未归的几人。 杨八端他们摘下面具,露出自己的脸,又拿出武器和工具戴在身上,就要上山去。 “圆仔,是这条路吗?”杨八端指着树干上被划下的符号,问他,“这条路能走吗?” 这条路正是圆仔昨天上山走的路。 路能走,而且算好走,也能走上去,只是路上有守山人。 圆仔只是走到了半山腰就遇见了守山人,不知道继续走上去,会遇见什么更加可怕的存在。 圆仔站在他们面前,堵住了去路。 他不说话,不表达,整个人看上去很安静,再次举起手中那张画。 画里面是一只白色的兔子。 六人一阵沉默,显然都在思考。 “一只兔子。”谢青灵皱眉,看了许久,也都只是一只普通的可爱的兔子,其他的信息一点也看不出来。 “你在这儿遇到了一只兔子?”谢青灵问道。 思来想去,谢青灵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 在山上遇见兔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要说有什么不正常的,那就是这只兔子可能不是一般的兔子。 圆仔立即摇摇头。 但又点点头。 这一次,圆仔自己的认知陷入了混乱,又一次表达不清楚了。 他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兔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真话,还是在撒谎。 只不过,他如此怪异的动作,还是表达了某种信息。 谢青灵询问道:“你变成这样,和兔子有关,是不是有类似兔子的东西,对你做了什么?” 就是这个!!!! 可到了这个时候,圆仔还是什么都表达不出来。 他看向谢青灵,激动得眼眶发红。 他已经准备好接下去要怎么表达了,他已经想出来了。 圆仔放下手中的画,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刀。 狠了狠心,他撩起裤腿,一双眼既害怕又坚定。 下一刻,圆仔手中的刀狠狠剜下去,剜下一块肉来。 “啊——”惨叫声惊得林间鸟雀齐齐飞离枝头。 圆仔两眼瞬间飙泪,额角冒出细密的汗水。 站在他旁边的王孙花花大惊失色,连忙扶起因剧痛而倒在地上的圆仔,问道:“你、你怎么样也不能自残啊!” 说着,她从布袋里掏出一颗治疗的药丸就给圆仔喂下去。 圆仔却避开不吃。 他捡起那块血淋淋的肉,一仰头,一张口,囫囵吞了下去。 面色痛苦而扭曲,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吞了自己的肉。 六人已经惊呆了。 谢青灵和王孙花花一起,用绷带给圆仔包扎起他腿上的伤口,一时间沉默无言。 杨八端皱紧眉头,说道:“你吃了肉?” 圆仔只是看他,既不摇头也不点头,不回答。 “你吃了兔子的肉?” 这句话,已经是肯定多过疑惑了。 “是讹兔。”一直没显露出身型的沈怀州忽然出声,“我在部门典籍里见过关于这种传说中的兽的记载。吃了它的肉,就再也不能说真话了。” 这一刻,圆仔眼眶里两行热泪又唰得一下掉落下来了。 太好了。 终于有人懂他了。 第184章 184 随着沈怀州声音落下, 众人的脸色都相当难看。 讹兽,状若白兔, 飘逸空灵, 其肉鲜美,食之不吐真言。 这些关于传说中的异兽的记载都被收集在部门的典籍里,内部的人可以随意翻阅。 只是他们平时对这一方面接触得太少, 见的多是鬼怪,翻阅查阅的也多是和鬼怪相关的资料, 看到圆仔画里的兔子, 竟一时间没人反应过来。 然而,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却并不意味着事态变得明朗,反而让这座鹰山变得更加扑簌迷离了。 按照讹兽的特点, 吃了它的肉之后, 圆仔已经被影响了。 换句话说, 之前的圆仔说的话有多肯定, 其中的可信度就越低——上山的路根本没有探好, 一切都没有准备妥当,他们现在甚至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当所有往最坏打算上想的猜测都化为实际,带来更多更深的危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压力。 山林中早有一双眼睛注意到了圆仔, 那么现在很有可能也正在注视着他们。 甚至,不止有一双眼睛。 安静的气氛在几人中间蔓延开来, 没有人说话。 寂静的山林间,只余下圆仔用力喘气的声音。 他紧咬着牙, 试图不发出太大动静, 可倒吸气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正在遭受的痛苦有多大。 王孙花花轻叹一声, 掏出那颗准备好的治疗丹药,塞进圆仔的嘴巴里。 她蹲下身来,动作细致地替他包扎着伤口,并说道:“圆仔,这颗药可以保你不死,你在这里歇一会儿,等恢复体力后,就下山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之后你都不要再上山来了。” “你们呢?”圆仔着急地问。 这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并没有携带任何带有判断与导向的信息,得以让圆仔完整地说出。 下山对他来说是容易的,可他们为什么还要上山? 王孙花花看向杨八端,看似询问,却是帮杨八端做出了回答。 她说:“我们当然还是要上山去。我们英勇无畏的杨先生说过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任务。所以,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们也得去淌。” “可是、可是……” 圆仔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原以为,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这些人就会停止行动,先下山去。哪想到,他们根本不怕死! 这时,谢青灵对他说道:“你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多谢你。” 她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目光坚定而又柔和,让圆仔感觉很安心。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圆仔连忙看向谢青灵,焦灼的眼神中充满了劝告的意味。 下山吧,山上太危险了! 可他很快就听到谢青灵那道清冷到显得有些冷峻的声音再度响起,她说:“我赞同继续上山。”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阐述起了自己的理由:“过了今天,我们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不容易了。鹰山的地理位置特殊,想要上山,我们要解决的麻烦很多,也很杂。既然今天已经进了山,那就继续。反正不管如何,我们和他们总有一天要对上的。” 听完她的话,叶朝云点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磨蹭,我们不必上山,自己就能把自己拖死。” 叶朝云说话还是那么难听、直接,但也在理。 杨八端推了推眼镜,下令道:“继续,上山。” 没有人提出异议。 把圆仔安置在一棵粗壮的榉木下,六人按照圆仔找出来的这一条路,继续往山上走。 几人的脚步踏在山间的落叶枯枝上,发出并不算小的脚步声。栖息在 树上的松鼠和鸟儿都逃散开来,动静无比热闹,几个人的背影却显得寂静伶仃。 圆仔睁大眼睛,呆愣愣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耳边仿佛听到了壮烈的鼓声,沉重的鼓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撕扯他的心脏,让他感觉震撼又难受。 圆仔忽然想起了一些已经久远了的、淡去的往事。 想起往日师父总是唉声叹气,说自己上得山多终遇虎,总有一天要死在那些人的手里。想起师父总是暗地里骂骂咧咧,说部门的福利给得不咋地,要求还多,暗线简直不是人干的活,真想撂担子不干了。还想起…… 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这种抱怨的话,师父说得久了,他也就当了真,真以为师父心中有怨气,不乐意给部门干活。 可再不乐意,师父还是暗地里偷偷摸摸干了这么些年。 之前的圆仔并不明白这份工作有什么必须要坚持的理由。 现在的圆仔明白了。 面对一群把生死置之度外,还能把自己的生死交付到他人手上的人,真的…… 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 “需要换一条路吗?” 走出去没多远,叶朝云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心中多少有数后,回头看到杨八端:“既然圆仔是在这条路上遭到意外,极大的可能,这条路上有埋伏。如果现在避开,可以减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没等领队的杨八端说话,谢青灵领先一步说道:“不,继续走。” 说得分外果决。 “既然圆仔是在这条路上遭到意外的,可以确定的是,这条路上一定有十一方的人。与其现在避开,等之后让他来围攻我们,倒不如来个直捣黄龙。” 此时的谢青灵仿佛又变成了最一开始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她,不管摆在她面前的是什么,她都一定会去走自己选择的路,并不一味听从安排。 而且,总是最莽最猛最不怕死的打法。 杨八端还在分别思考她们的提议,又一道声音响起。 走在谢青灵身边的沈怀州也说话了:“对方不杀了圆仔,反而还放他回来,一是想要捣乱,二是要示威。第一个目的达到了,第二个目的……如果我们真的被吓到,换了一条路,反而可能正中对方下怀。” “所以,我赞同她的观点。” 杨八端听了,狠狠瞪了一眼谢青灵身边的空气。 赞同赞同,就没听过你有一次不赞同的。 但说到底,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他们说得没错。 他们六个人,如果连个拦路虎都解决不了,就别谈什么直捣黄龙,清扫分舵了。 本来他们身上肩负的任务就是进攻,而不是躲。 何况他们也不是全然被动,至少已经知道了讹兽的存在,得到了一部分有用的信息。 几句话间,众人就已经决定继续按照这条路继续往前。 不过,还需要一些必要的工作。 杨八端说:“唐元骁,你骑着毕方从上空探路。虽然会暴露你,但没关系,一旦对方攻击你,也将暴露他的位置。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了。” “知道。”唐元骁根本不怕暴露自己的位置,话不多说,他很快召唤出毕方,骑上它从众人上空飞掠过去。 已经好些日子没出来活动的毕方发出欢快的叫喊声。 没等毕方飞出去多久,耳机里传来唐元骁的声音:“找到了。” “对方一共多少人?” “目前就一个。”唐元骁说道,“就一个女的,站在树上,她看见我了。” 说着,唐元骁驱使着毕方俯冲而下,直冲站在树上的小 芒。 小芒见势不妙,立即跳下那个枝桠,躲开了毕方的袭击,落地奔跑起来,慌乱间到处是树枝摇动的声音。 只是她的速度再快,又怎么可能快得过毕方? 毕方眼里闪过的光芒就如同鹰目盯上猎物时的精锐亮光,它再次冲着小芒急迅掠去,想用巨大的爪子抓住她。 在毕方眼里,这就是一只弱小的白兔。 然而,在毕方的爪子即将得逞的时候,小芒忽然转身,回过头来,盯着毕方甜甜一笑。 就这一笑,直接让毕方收了爪子,整个身体带着唐元骁冲向另外的地方,临时转换了方向,没抓住小芒不说,反而还把自己和唐元骁狠狠摔在地上。 摔了个狗啃草的唐元骁直接懵了。 头还没抬起来就骂道:“你个傻鸟!这么近的距离还能抓错!你是不是傻?” 毕方低低叫了一声,有些委屈。 “去,再把她抓了!”从嘴巴里吐了一口草,唐元骁再次下了命令。 一人一鸟,分头奔向在山坡上跑的小芒。 小芒的体质并不算强,跑得不快,很快就被先飞来的毕方摁住肩膀。 她回头,喊了一声:“好疼,快放开我!” 毕方身体一僵,听了,果真乖乖放开爪子。 见状,唐元骁快气死了,骂道:“平时吃得多,关键时刻就靠不住,烦死了!以后不给加餐了!” 毕方急得跳脚,唧唧乱叫。 它真的下不去那个手啊!它也不知道怎么了!它好委屈啊它! 说话间,唐元骁也赶到小芒身边,抡起拳头就要冲着她的脑袋锤下去。 然而,没等唐元骁的拳头落下去,小芒就先落着泪,梨花带雨地问他:“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打她? 这不废话吗? 当然是因为她是十一方的人啊! 可是……被她这么楚楚可怜一看,唐元骁那颗铁做的心也软了,愣是下不去手,拳头就这么僵在空中,无法落下。 他感觉如果打了她,那将犯下世间极大的罪恶。 这是在犯罪,他永生都将受到良心的谴责! 此时的唐元骁忽然理解毕方了。 可人和鸟是不一样的! 唐元骁不信邪,继续抡起拳头,他狠着心,闭上了眼,终于,重重一拳挥在小芒的腮帮子上。 小芒痛哼一声,被打出了血来。 “……”小芒震惊。 这是什么品种的憨子?! 怎么能对她下得去手的?! 第185章 185 腮帮子受到巨大的冲击, 小芒的后牙槽空了一块,一块硬物和着血被咽进了她的肚子。 舔了舔后牙槽, 小芒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52g.G,d./ 她竟然一下被打掉了一颗牙! 小芒捂着肿得老高的脸颊, 怒气冲冲地看向唐元骁:“你……王八蛋!你为什么打我?” 这道总是在欢笑的娇俏声音此刻听上去似乎委屈极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唐元骁睁开眼睛,本来想要一个火球把她给突突了, 可当他看到她那张被打得红肿变形的脸,内心却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和心疼淹没。 他怎么能打她呢! 面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他简直不是个人! 唐元骁脸上露出了纠结痛苦的表情。 他皱紧眉头, 愧疚地看着小芒,眼睛里那摇摇欲坠的光仿佛积雪即将压垮的松枝,只等待最后一点雪花,就会“咔嚓”一声, 压断松柏的脊梁。 见到这种熟悉的目光, 小芒不再逃了。 她捂着自己又麻又疼的左脸, 用一种很委屈的、低泣般的声调轻声哀求着:“你别打我了好不好?你这样我很疼的。我真的很怕疼。” 唐元骁下意识就想点头。 她看上去确实很可怜。 但唐元骁迟疑了一下。/.52g.G,d./ 这种时候得动脑子吧。唐元骁说:“我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小芒:“……”再度气结。 唐元骁真的在思考。 他……他为什么想打她? 当然还是因为她是十一方的人啊! 为什么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居然要做十一方的走狗?! 是啊, 她为什么要做十一方的狗!! 意识到这一点,唐元骁心底再度迸发出一股极大的怒火来,把难过得想死的感觉暂时压抑住了。 不管了,打了再说。 于是, 第二个拳头再度挥起来,又重重落在小芒的另一边脸颊上。 小芒:“……” “我**!!!”小芒不管什么形象了, 在地上狠狠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口水来,里面还有一颗牙齿。 疼啊, 真的好疼。 疼得小芒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是最怕疼的, 可偏偏所有人都喜欢用她最害怕的事情来惩罚她。 小芒的眼睛里泛出一抹恨意, 但很快被她自己压制住了。 她要确保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都是柔弱的、可怜的、可爱的,这样才能不多受苦。 这样,别人看到她,就会可怜她心疼她,再也不会欺负她。 她多可怜啊! “你弄疼我了。”小芒又落起泪来,一双细眉紧蹙,语调悲切凄凉。 她每说一句话,每掉一滴眼泪,对唐元骁来说,都是一次重大的刑罚。让他思及自己的“罪恶”,让他自我谴责,让他意识到他是多么残忍、多么心狠手辣。 唐元骁难过得不得了,直用手捂着心口,恨不得冲上去跪在小芒面前给她磕头认罪。 可是唐元骁知道,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的脑子什么时候会想这么多勾勾绕绕的了!还自我谴责,他挨叶朝云的训还少吗! 但要是继续再打小芒,唐元骁还真有点下不去手了。 棘手,真棘手,他做事从来没有这么瞻前顾后过。 “我现在得走了,”小芒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来阻止我的,对吧?我只想回家,爸爸妈妈都在等我 ,过了点还不到家,他们该担心我了。” 小芒一边说着,一边往山上走,一边防备地盯着唐元骁。 要是换成别的男人,小芒才不会这么谨慎地一直盯着,可如果是眼前这个……她很害怕自己的天赋不管用。 毕竟已经失手两次了。 虽然他也受到了影响,不会要她的命,但再来一拳头,也够她疼的。 唐元骁果真没动——主要是,他已经快被愧疚和疼惜淹没了,恨不得自扇几巴掌,又哪儿还能分出心神来,去阻拦小芒的离开呢? 此时此刻,唐元骁真有点和圆仔感同身受了。 虽然他没有吃讹兽的肉,可是当他和讹兽面对面,却也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丢脸啊丢脸。 他堂堂一个男子汉,竟然会如此丢脸。 唐元骁把自己丢脸哭了。 只是…… 小芒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往哪儿走?” 话音落下,一柄飞刀飞过小芒的头顶,在她长长的兔子耳朵上划出一道血痕——她那兔耳竟也不是发箍,而是真正长在头上的耳朵,被划伤了就滋滋流血。 什么时候有人绕到她身后去了的?她竟一点也没有·发觉。 还有,这些男人是疯了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舍得对她下手了? 小芒一颗心渐渐沉进谷底。 然而,更糟糕的还不仅于此。 有另外四道脚步声紧接而至。 小芒脸色一青,想逃跑的脚直接僵在原地。 被包围了,走不掉了。 她心里盛满了绝望,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弱质纤纤,凄楚可怜。 【讹兽已为自身找到了一个优秀的寄生者,二者合二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被讹兽选中的女人容颜娇美。它拥有让万物亲近的天赋,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会对它天然地心生喜爱。】 【可怜是它的武器,讹兽是天生的骗子。或许它是受到了某种诅咒,然而利用谎言聚齐的一批拥护者,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 听着脑海中的声音,谢青灵脚步一顿,不由得往唐元骁那边看去——蹲在那儿扇自己的唐元骁,肯定是中招了。 叶朝云也发现了唐元骁的异常,顿时大骂道:“唐元骁,你个憨货!怎么连个兔子都抓不住?” 唐元骁快委屈死了。 他难得有脑子一回,但脑子里盘绕的那些想法完全不受他控制啊!他没去给小芒开道护送她离开就已经用上了极大的意志力了! 叶朝云无视唐元骁的委屈,凭空变出一对鼓棒。 鼓棒比手掌略长一些,一头大一头小,大的一头圆而润,小的一头绑着好几条彩绫,样式十分传统。 这是叶朝云第一次亮出自己的武器。 小芒似有所觉,偏过头来看她。 她一脸的天真无邪:“姐姐,你别打我,很疼的。” “……”叶朝云把鼓棒一转,收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来,发飙道:“唐元骁,你个憨货!她这么可爱,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唐元骁:“???”合计着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挨骂是吧! 此时,谢青灵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难办。 虽说他们六人已经对这个白衣女子形成了包围圈,可是现在,也只是形成了包围圈,并没有更进一步往前缩小,将她擒住。 谢青灵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个,其余人已经没有再上前——不是因为害怕危险,而是他们本能地不想伤害这个女孩。 讹兽的天赋在影响他们,让他们不能下狠手。 这是个没有办法直接攻击的天赋,但两方对阵时,一方但凡狠不下心,那么在双方角逐较量中,必然会落下风。等待他们的势必是死亡。 谢青灵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辅助技能,运用得好的话,杀伤力不比镜花水月弱。 是个很麻烦的对手。 不过…… 谢青灵也更坚定了一件事:不能让她活着离开这里。 眼见周围的人都一动不动,敛去身上的杀气腾腾,小芒暗中松了一口气。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同时对六个人释放“善意”。 这“善意”是她的天赋,同时也是她最强大的保护盾。 在“善意”之下,小芒还从来没有失过手。 小芒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各位。来日有缘再见。” 说着,小芒转身就跑。 “善意”的效果持续不了多久。 等她离开,那些人脱离了“善意”的影响范围,那么就会继续追击她。 如果不能在他们再次抓到她之前跑回村子里,今天可能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小芒心里计算着她脱险需要多少时间,那些人脱离影响需要多少时间,脑袋飞快转动着。 然而此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死死扣住,小芒脖颈一僵,动弹不得。 什么? 为什么……还能有人追上来? 小芒不可置信地回头—— “我可没答应让你走。” 谢青灵也是笑眯眯的,也是一脸和善。 她说:“小姑娘,我们还有账没算清楚呢。” 小芒试图反击,但她从来就不是近战选手,那点攻击的手段幼稚可笑得很,很快就被谢青灵制服了。 “什、什么账?”小芒没有意识到此时她的脸色多难看。 一天时间内,接连遇到两个对“善意”不那么敏感的人,这对小芒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 为什么这个女人也丝毫不受影响?甚至比刚刚那个男人更难对付? 女人不是都对可爱的小动物没有抵抗力吗?她已经释放出最多的“善意”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放我走吧。”小芒咬牙低声道。 心慌的小芒甚至做不好可怜的表情了。 谢青灵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化过。 她一只手死死扣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把腰间的短剑拔出来。 看着那一把洁白如雪的短剑,小芒眼里立刻蓄起豆大的清澈泪珠,唰的一下掉下来,不知是慌的,还是怕的。 “不,不,你不能杀我,你怎么能杀我?”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看上去一点儿都没有受到良心的谴责?明明在形形色色的人类当中,就属小孩子和年轻的女孩最好骗。 小芒步步后退,眼睫乱颤,看谢青灵的目光如看恶魔。 在她泪光闪烁的注视下,短剑在谢青灵手中一转,剑影闪过。下一刻,小芒的两只手臂上,多了两条血淋淋的伤口。 伤口的深度不深不浅,刚好能挑断她的手筋,让她那两条柔美如柳的手臂无力垂在她身体两旁。 “不,我好疼,你快放我走!”低头看见自己满手血,小芒崩溃大叫,“你不觉得我可爱吗?你怎么能伤害我?” “可爱,你当然可爱。”谢青灵道。 但她觉得,一动不动的小兔子最可爱了。 “可我想让你更可爱一点。”她毫不吝啬对小芒的称赞,可也没有停止追击的脚步。 剑刃上滴血未沾,她转个剑花,收了回来,反手又去攻击她的脚。 脚踝一刀,两刀。 失去关节的支撑,小芒直接摔在地上,站不稳了。 这下子,跑不掉了。 186 186 我好怕疼 小芒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飞扬起来的尘土和落叶, 伴随着湛蓝的天空映入眼帘。 小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眼睛里就只能看到茂密低垂的树冠, 以及林木稀疏间隙后的万里晴空。 都这种时候了, 天上那些破云彩, 怎么还能那么自由地飘啊飘? 她就这么躺在地上,如同死了一样。 可小芒知道,她大概是还没死透的。 虽然四肢都在流血, 但她还有意识,还能感觉到血的温热, 那就不是死了。 小芒的眼里不期然多出来一张脸,挡住了她看向云朵的视线。 是那个女人, 那个拿着刀、毫不留情斩断她的手筋脚筋的女人。 从小芒的这个角度,能看到她坚毅的下颌线,看到她因为垂下眼皮光线黯淡而显得深邃的眼睛, 同样也能看到她手里那把依旧一丝鲜血都没有沾染的刀。 流了这么多血,刀刃却这么干净, 这得多锋利啊? 刀太快,也太锋利,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疼痛, 就倒下了。 小芒并没有感觉到记忆中那种噬心的疼痛。 原来死是不疼的啊。 “为……为什么……”小芒喃喃问了一声, 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也许是问她为什么会被人如此对待, 也许是问谢青灵为什么要杀她。 也许是在问死为什么是不疼的。 小芒自己也不知道了。 谢青灵说:“你确实很可爱,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 我就勉为其难回答你好了。” “没有什么为什么,你既然站在这里,那么下场只有两个。一, 你杀了我;二,我杀了你。很遗憾,现在是我杀了你。” 谢青灵觉得很奇怪。 走上这条路,从来没有折中的选项,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这条路太狭隘,容不下两个拥挤的人。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以往她的对手都死得干净利落,连句遗言都没留下。 这是第一次见到有十一方的人临死前发问,还问为什么。 谢青灵的心情很平和,一想到她即将亲手解决这么可爱的兔子,她甚至有种解剖课要拿满分的错觉。 “不过,看在是你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谢青灵在小芒身边蹲下来。 小芒疑惑的目光望向她。 “告诉我,你们鹰山的大本营在什么地方?都有些什么东西?什么人?你们平时在据点里从事什么活动?” 王孙花花躲在一棵巨大的小叶榕后面,探出脑袋,跟着问道:“还有,问她,吃了讹兽的肉要怎么才能恢复正常啊!” 她远远看着,不敢真的过去,怕一过去自己就要同情心泛滥,打断谢青灵的审问,甚至冲动地治好这只讹兔,放虎归山,坏了大事。只敢找一个让自己不至于受影响严重到左右行为的地方,让杨八端在旁监督,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谢青灵点点头,用短剑抵住小芒的脖子,又问了一句:“吃了讹兽的肉要怎么才能恢复正常?” 小芒冷冷看着她,半晌后,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她言语间带着一丝讥讽,一丝嘲弄。 现在的小芒脸上已经没有那种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表情了——她试过,对谢青灵不起作用,既然如此,那就省了这份功夫。 向来只有她玩弄别人的份儿,小芒还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居然也会落到别人手中。 还是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境地。 也就是药奴儿都没有了,如今的她孤立无援。如果是以前,哪儿能让他们上到这儿来撒野? 小芒闭上了眼睛,露出一抹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笑来。 也好。 这种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绝望。 “你们感情可真好呀!上了山居然还想着替同伴解除诅咒。可惜你们回不去了,我错过了饭点,不回家,爸爸妈妈等不到我,就会来找我。你们都跑不掉了。”小芒闭着眼说道,似乎已经懒得再看谢青灵一眼。 “废什么话?快说!”谢青灵可不受她的威胁和恐吓。 小芒冷冷一哼,然后说:“随便你怎么处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此时的小芒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刚刚被放倒时,她还是迷茫的,柔弱的,满眼都是恐惧。可现在,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看上去就是死也不怕了。 不对啊。 像小芒这种战斗力不强、更适合在后方打配合而且年纪也不大的人,哪儿来这么坚韧的心性,连死也不怕? 不,她明明是怕的。 刚刚谢青灵扣住她肩膀的时候,她明明怕得身体都在颤抖。 不管她是什么人,年纪不大是事实。 形形色色的人类当中,年纪小的孩子和女人最好骗了。 那如果这两者结合起来呢? 谢青灵抿一下唇,用刀背拍了拍小芒的脸颊,说道:“小白兔,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在打什么主意。” 不等小芒反应,谢青灵自顾自地说:“你知道死在我手上的兔子有多少只吗?没有上千,也有七八百了。” 小芒听了,果然睁开眼睛,震惊看向她——这个看上去不声不响很低调的女人,难道是个虐兔狂魔?!! 谢青灵继续道:“我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学会了用安乐死。安乐死就是给兔子注射1-2毫升的空气,空气进入血脉之后就会造成空气栓塞,心力衰竭,最终致死。” “其实这个安乐死一点都不安乐,死之前很痛苦。你如果喜欢,我可以让你尝试一下。” 她以一种十分平缓的口吻说出来这些话,小芒的眼眸骤然瞪大,眼前仿佛是什么恐怖的画面。 然而,这还没完。 “最常规的电击,棒击,我就不多说了。”谢青灵说,“如果你真是一只兔子的话,我多给你注射点醋,就能让你肾衰竭导致死亡。但我不知道你和我之前杀死的兔子有没有区别,如果我采取这个方法,我会给你多灌点醋,直到你的肚皮鼓起来,怀了孕那样。” “啊啊啊你、你变态!”小芒忍不住尖叫。 “你真的很可爱,我可以多给你一点耐心。如果这都还没死的话,我还可以用最后一种办法杀死你,保管你哼都不哼。” 谢青灵俯下身来,用一种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会按住你后颈——脑下的第二或者第三节脊椎,一只手按住你的头,用力拉开,让你的脊椎骨脱位错开。在把脊椎往后拉的同时,还能把你的小脑干抽出来,这样你一定会死,而且会死得很干脆。但这种死法太干脆了,所以要排在最后面。” 小芒刚刚平静下去的脸再次浮现出惊恐之色,本来在地上躺平的她艰难挪动身体,想要逃跑,想要离这个女人更远一点。 她不想死在她的手上! 这个女人和变态有什么区别? 只是,小芒的挣扎毫无意义。 谢青灵没有把她拉回来,只是陪在她身边,蹲在地上,看着她爬。 小芒艰难地往前爬一步,她却只需要轻轻松松地挪动一下脚,就能追上来。 如同影子,挥之不去。 不是谢青灵动作快。 是现在的小芒基本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对疼痛的恐惧能激发了她仅剩的潜力,让她短短爬行两步。可对于正常人来说,她这都不叫爬行,只是一条受伤的虫子在蠕动。 小芒停了下来。 她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又有种被绝望和痛苦包围的窒息感。 她浑身都在颤抖,低声哭诉道:“我……我真的好怕疼,你放过我吧,我不想这么疼,我真的好怕疼……” 小芒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毫无形象可言,只是单纯的求饶,而不是之前那样别有用心的笑。 谢青灵也好说话,道:“这个简单,只要你帮我们上山,告诉我们十一方的大本营,我就放你走。说不定,我还能把你送回到父母的身边。” 回……回到父母的身边? 不,回不去了。 小芒的脸忽然间变得煞白起来。 脑海里又闪过一条沾了盐水的鞭子,血淋淋抽在她身上,打得她皮开肉绽,哪怕她哭着喊着求饶都没有用。 一如现在。 没有用,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再可怜也没有用! 谢青灵还在问,“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十一方的大本营?” 小芒面色狰狞起来,原本姣美的脸上痛苦地堆满肌肉,那些煎熬的、可怕的记忆又在攻击她,使她头疼欲裂。小芒崩溃地喊道:“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我住在天坑里,没有允许就不能出去!” 话音刚落下,小芒忽然吐出一大口血。 她僵住,眼睛不可置信瞪大,露出了痛苦、迷茫、悲伤的神色…… 只是之后,她眼睛里所有的神色全部褪去,化为一片平静的湖泊。 小芒蜷缩身体躺在地上,痛苦而小声地嘶吼。 她向谢青灵、也向树后的其他人祈求:“杀……杀了我。快杀了我……杀了我,讹兽的诅咒就会消失。好疼啊,我好疼。我不怕死,你快杀了我。好疼……” 【一颗卵,一滴血,种在心窝窝。小娃娃,长啊长,骨不枯,虫不亡。娃娃呀,要乖呀,好多字,不能说。小娃娃,偏要说,心窝窝变虫窝窝。】 【虫卵在娃娃的血肉中沉睡,等到她说出草鬼婆的坏话,噬心蛊就会从里面破茧而出。】 【它从心房开始,啃食她的身体,吞吃她的血肉,却会避开她的神经。】 【阴毒的草鬼婆,手段残忍的草鬼婆,选择了一种饕食血肉却不会杀死神经的毒素,让背叛者在痛苦中见证自己的死亡。】 她知道了。 谢青灵垂下眼,看着紧紧蜷缩着身体的小芒皱起眉头。 耳边是小芒痛苦的嚎叫声。 大概只过了两秒钟的时间,谢青灵拿起短剑,最终一剑刺穿了小芒的心脏,抽出来时,剑尖带出一条蠕动的蛊虫。 谢青灵还是杀了她。 第187章 187 小芒眼底的光彻底消失, 挂着泪的眼睛空洞洞地望向天空,四肢僵直,浑身沾满了血污, 脏兮兮的。 她再也不是刚才那个可爱得让人不忍伤害的小姑娘了。 她死了, 身上的诅咒也消失了——这一点, 谢青灵能感受得到。 心里再也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与怜悯,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怅然的感觉,填满了心房。 天空上,奔马般的白色流云被风吹着, 依旧不停地往西边流去,倒映在小芒闭不上的眼睛里。 谢青灵用手把小芒的眼睛合上, 对着队友说:“行了, 你们可以过来了。” 事情已经结束了。 居然只有一个小白兔, 没有其他同伙。 谢青灵有种不真实感。 她有种莫名的、强烈的直觉——十一方也已经陷入到了无人可用的境地了。 这一点,和部门这边倒是如出一辙。 甚至,部门这边要更强一些。 这一次如果能一举把鹰山分舵给端了, 那么十一方才是真正的元气大伤。 听了谢青灵的话, 众人围上前来。小白兔死了之后,他们都感觉心里少了一种束缚感,自在多了。 杨八端端详着小芒的伤口,又看向谢青灵,眯着眼睛问:“你们学医的人都这么变态吗?” 谢青灵:“不要以个体行为概括集体。” 变态可不是什么好话,这锅医学生可不背。 不对,为什么是“你们”? 谢青灵转过头来问:“还有谁?” 王孙花花说:“顾莲生。” 哦……顾莲生确实挺变态的。 第一次见面就要拿她试药。 谢青灵倒是没帮他反驳什么。 杨八端最后看了一眼小芒的尸体, 又抬起头来看向谢青灵:“我真的很好奇, 你们学医的, 在面对这些可爱的小动物时就真的没有一点点恻隐之心吗?不觉得下不了手吗?” 他的眼镜镜片折射出微弱的光亮,镜片下目光认真,确实是在真诚发问。 对于选拔赛上谢青灵能够轻易逃出他刑罚场这件事,杨八端始终有些想不通。他当然不会再有什么不必要的怀疑,只是好奇为何面对着这么可爱的生物,谢青灵居然也没有半点动容? 要知道,讹兔的天赋让它看上去可比普通的小兔子还要可爱百倍。 只能说遇上谢青灵,算小白兔倒了大霉。 谢青灵也感到很奇怪:“我又不是变态,审美也很正常,可爱就是可爱,不可爱就是不可爱。你们都觉得它们可爱,我为什么会觉得不可爱?” “但她可爱和我想杀她并不冲突。”谢青灵说,“你们才奇怪,居然会因为觉得可爱就下不了手。像你们这样的,上解剖课是要被我老师骂的。” 杨八端:“……” “所以我们接下去,要往哪个方向走?”王孙花花插话道。 她看向谢青灵,刚刚谢青灵和小白兔交谈了很久,他们离得远听不清,也不知道谢青灵有没有逼问出个什么来。 “天坑。” 谢青灵说:“她说她是住在天坑里面的,不被允许就不能出来。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否有所隐瞒,但她是触发了某些不能说的词汇,所以才会死,话的可信度应该是有的。” 杨八端愣了一下,“……不是你杀的吗?” “我不杀她,她一样会死。她的心脏里养着噬心盅,一旦触犯禁忌,盅虫就会要了她的命。”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此时,谢青灵身边传来了一道男声。 沈怀州说:“这和她的天赋有关。她的天赋和马夫 类似,是触发式的,但能得到比马夫更详细准确的信息。” 杨八端侧目看向那个逐渐显露出人影的地方。 他已经知道要怎么准确掌握沈怀州的方位了——谢青灵在的时候,往谢青灵身边找就行。 不是在左边,就是在右边,总归是在谢青灵身边的。 杨八端收回目光:“那就往天坑找。” 他拿出了地图册,开始在图上寻找了起来。 在官方的地图手册中,是有标记天坑的地点的。 王孙花花蹲在一旁,一只手撑着下巴,想了半天,询问道:“可是,天坑不是麻风病人居住的地方吗?我看着她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呀。” “她是没有麻风病,但也不是个正常人吧?”杨八端视线依旧停留在地图上,同时对王孙花花说道,“不爱学习的王孙小姐,你好好想想,正常人谁长着一对兔耳朵?” “……可是天坑里面的人都关了一个世纪了,现在还有人居住吗?时间也太久了,比部门存在的时间还久啊。” “当初被投放到天坑里面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他们可能生下了后代。一个人的生命会终结,但人类的族群却可以通过繁衍不断地延续下去。” 杨八端找到地方了,指着地图上一个点说:“走——往西北方向走。” 既然已经决定了方向,那剩下的就是赶路了。 鹰山的路非常难走,无人走过的小道长满了杂草。路边长满了高大茂密的树木。香樟、榕树、扁桃……它们已不知在此静候多久,也不知寂寞了多久,挺立着舒展的枝干看着底下的行人走过。 树枝上垂下丝丝缕缕的藤,像挂满了一幕幕细密的帘。 越往里走,树木越发茂盛,粗壮的枝干与繁茂的树叶在土地上投下大片大片湿润沁凉的阴影,即使树林外面光线还很充沛,但树林里面却像是天黑了一般。 视线严重受阻,这导致唐元骁和毕方在空中也看不清地形,目之所及,全是一片树冠铺成的帘子,黑压压地将地面与天空切割成两块,探路探得很勉强。 无奈,唐元骁只能弃鸟下来,徒步走路。 如此一来,前进的效率就大大降低了。 谢青灵甚至要怀疑这些茂密的、无人修理的树木,是一种有心的阴谋和布置了。 越走越进入深山,越走越深入别人的地盘。 路越来越黑。 到最后,只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人世的喧闹与他们彻底隔绝开来。 呼吸间,除了山间过分清新的空气之外,还充斥着腐陈落叶的气息。 落叶堆积如山。他们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六人停下来,在原地休整一番,然后继续往前。 终于,大概在下午两点,距离出发五个小时之后,杨八端说:“就在这附近,大家仔细找找,别错过了。” 天坑,顾名思义,那就是个坑。 不知道坑小坑大,也不知道会坐落在哪个地方。 不过,六人也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因为天坑虽然找不到,但地上总有路径可循——一条非常非常隐蔽的小道落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草丛里,泥土的黄色在一片青色中裸露出来,仿佛藏在衣缝里的一条拉链。 顺着这条道走去,六人没找到天坑,倒是找到了一个倚靠在青石上的老奶奶。 老奶奶已经很老很老了。 嘴巴瘪瘪的往里边塌陷,一张脸皮又黑又瘦,树皮一样挂在脸上,条条沟壑都在彰显她的年龄。 下垂的眼袋之上是两条细线——臃肿的眼皮堆出了这两条细线,她老得几乎睁不动眼了。即使她的骨骼轮廓能让人隐隐看出她年轻时也曾是个婉约的美人 ,但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件事了。 只能感觉到衰老。 她光是坐在那儿,就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气息。 这股味道,比森林里堆积的陈腐树叶还冲鼻,让人一眼瞧见了,就能闻见她日薄西山的老去的味道。 在看到了老人的同时,走在最前面的杨八端就朝停下脚步,向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其他人纷纷停住脚步。 谁都没有出声。 已经到了山林深处,别管是遇到什么,都足够他们小心警惕。 更何况是这个浑身写满怪异的老人。 此时,老人却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一样,侧耳过来,高声道:“小芒,是你吗,小芒?” 她转过身来,眼珠子那里却没有太多光亮,是浑浊的灰色。 她这一双眼睛已经老到不好使了,看不清来人的脸,甚至朦胧间确定不了对面几人站定的位置。看上去,她似乎是将视线定在了他们身后的那棵老榕树上。 谢青灵站定了有一会儿,脑海中的声音没有任何响动。 这个老奶奶不是鬼怪。 “我没什么发现。”谢青灵对早就在等待着她说些什么的杨八端说道。 杨八端又看向王孙花花,王孙花花也朝他摇摇头:“我也没感受到任何有关诅咒的气息。” 只有腐朽的味道,只有老去的味道。 王孙花花掩了掩鼻子。 杨八端说:“想办法问问。” 目前这个老人看起来只是个人类。 “我过去吧。”谢青灵说,“我比较合适。” 她有一个可以脱身的傀儡,不管遇见什么问题,都能及时脱身,其他人就没有她这个优势。 说着,她往前走去,走到老奶奶身边。 “婆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老奶奶尽量将目光看向谢青灵的方向,看了许久,似乎在辨认她的轮廓。 片刻后,老奶奶的眼珠子扫兴地移开了:“不是小芒啊。” “小芒是谁?” “小芒……小芒她是我的孙女。”老奶奶皱起眉头,“小芒今天好久不回家,我好像听见她叫我了,出来找找她。” “这孩子真的太淘气了,在外面玩了这么久,连回家吃饭都忘记了,也不体谅体谅老婆子我的腿脚不好,跑这么远,我都快认不得回家的路了。” “对了,你见过小芒吗?”老奶奶忽然转过来,语气急切地问道。 她那两颗微微凸起的浑浊眼球没有亮光也没有神采,此刻正紧盯着谢青灵的眼睛。 她说:“她有一对兔耳朵。” 第188章 188 那个有一对兔子耳朵的女孩…… 谢青灵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随后摇头:“没有,我没见过。” 老奶奶失望地移开眼。 谢青灵状若无意地问道:“既然是人,又怎么会有一对兔子的耳朵呢?那不是怪物吗?你是不是记错了?” 老奶奶霍然又转过头来, 再度看向她, 凸起的两颗眼球像两颗没有光泽的石头, 里面没有能够聚焦的视线,却依旧能把人盯得心里发毛。 像有个死人正在死死盯着她一样。 谢青灵莫名脊背发凉, 目光中慢慢聚拢起更多的防备。 老奶奶动了动丑橘一样干瘪的唇瓣,从唇边嗤嗤喷出两口气来,恼怒道:“你知道什么?我是怪物, 小芒不是怪物!!小芒是我孙女!” “兔子耳朵……兔子耳朵是我给她做的玩具,戴在头上的那种, 弯弯的……发箍, 对, 是发箍。”老奶奶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稀疏的白发,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小芒想要, 我就给她做了一个。多么漂亮的发箍啊, 多么漂亮的小芒啊,你怎么能说她是怪物啊?” 怪物…… 谢青灵眼皮一跳,按捺住握住剑的**。 这个老奶奶,难道也是身负神通的人? 是十一方的人? 此时,谢青灵的脚背已经绷直,身体的肌肉随时准备发力。 可脑海中的声音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说。 老奶奶正唾沫横飞地说着:“我是怪物, 是怪物, 所以被扔进深山里来。我生了病, 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是怪物,小芒不是怪物。” “怪物,我是怪物,我不是好人了。可小芒不是的,小芒不是怪物,你相信我……”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无伦次地辩解,委屈又慌乱,眼泪差点要掉下来了。 “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小芒了。” 老奶奶抹抹泪,一双手在身边的地面摸索着好几下,摸到了一根拐杖,她上下撸着,分辨出哪边是头哪边是脚,随后才拄着拐杖艰难站起身。 老奶奶步履蹒跚,一边走一边喊:“小芒,小芒,你在哪儿啊?” “小芒,回家了,吃饭了,小芒。” “奶奶听到你喊我了。” 谢青灵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她背后看着。 老奶奶的双眼几乎失明,不能辨物,脑子也有些不清明,说话颠三倒四的。 因为生了病,和别人不一样,所以不是好人,所以是怪物。 听上去,她和正常的人类打过交道,因患上了麻风病受到了歧视,对此耿耿于怀。 那么,她应该是当初被扔进天坑里的麻风病人之一。 被扔进来的时候,可能还是个小孩子。 时至今日,距离那一批病人被扔进天坑,时间过去了百年。 也就是说,这个老奶奶年过期颐,甚至可能一百一十多岁了,十分高寿。 知道了这点,再看看老奶奶枯竹般的身体,倒也不再觉得她苍老了——一个百岁老人还能有这样的行动能力,算是很难得的了。 老奶奶走后,其他人立刻围上来,问谢青灵:“怎么样了?” “她是住在天坑里的居民。”谢青灵说,“是那个讹兽的奶奶。” 闻言,几人脸色一肃。 谢青灵继续说道:“她已经一百多岁了,视力很差……也可能已经失明。她出来找讹兽,问我有没有见过她的孙女。” 顿了一下,谢青灵谨慎地说:“也许她是个普通人,至少我的天赋没有任何提示。” “讹兽只说过她的爸爸妈妈,没提过奶奶啊……”唐元骁说了一句。当时讹兽就是 利用这个作为借口逃离的,虽然没成功就是了。 “她是个天生的骗子,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谢青灵提醒。 杨八端说:“跟上那位奶奶。” 不管如何,跟着老奶奶,就能找到天坑了。 她总归是要回家的。 一行人小心翼翼跟在老奶奶身后,脚步放得很轻,尽量不发出任何的响动。 老奶奶还是在找孙女。 她一边走,一边喊。 偌大的山林里,没有传来一声回应。 没走出去多远,老奶奶就累了,继续坐在路边休息。 她抬头看了看天,也许她那双看不清事物的眼睛还能感受到一点点光线的变化,老奶奶本能地将视线投向光线最亮的地方。 但林子里实在是太暗了,她感受到周围一片漆黑,于是就以为天黑了。 “天黑了,天太黑了,已经很晚了。我还是回家吧,说不定小芒已经在家等我了。”她颤颤巍巍地重新站起身来。 老人的背是佝起的,上半身与地面几乎平行,僵硬的腰背无法直立,身体看上去像是折成了一个直角。 站起来之后,老奶奶一动不动,如同一棵坐化在风中的树。 等到山风渐起,吹得山林的树木响起惊涛一样的声音,远处山崖传来低沉的“嗡嗡”响动。 老奶奶终于窸窸窣窣地朝着一个方向行动了起来,慢吞吞地龟行。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行动缓慢的老奶奶终于来到一棵巨大的、腐朽得只剩下树根的榕树旁。 树根旁,有一个可以容纳四五个人同时通过的坑洞。 当山风从坑口穿过,震动里面的空气,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 刚刚她就是凭借着这股震动,找到回家的路的。 老奶奶把拐杖别在身后,双手摸索着,摸到了安置在天坑入口的绳索,刚要抱住往下滑去,却忽然停止动作,回过头来,说了一句:“你们打算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句话,谢青灵看了杨八端一眼,然后先行走过去。 “老奶奶,是我。” 谢青灵说,“我来找你问个路。” “不止你一个人吧?”老奶奶警惕道,“我的眼睛是不好使了,耳朵没聋。有多少个人,我能听得出来。”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你们想进天坑?” 老奶奶语气笃定,好像这种事情她常遇见似的,没等谢青灵想好怎么编排一个合理的借口,她就继续说道:“写生的、采风的、做调查的……你们是干嘛的?如今的世界变化怎么这么大,这么多人喜欢往深山里找死?我们那个年代,都是要活不下去了,才来的天坑。” 她满脸“这世界疯了”的表情。 “像是我那时候……呃……呃……”老奶奶似乎是记不清了,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起来,“我遇见过很多人,他们都想到天坑底下去。” 谢青灵立即道:“我们也是来采风的。我们只是想去天坑看看,搜集一些资料,这对我们的研究有用。话说,天坑里都有什么?” 老奶奶不答话,只是拿那双没有光的眼睛看向谢青灵声音传来的方向,说道:“天坑底下有什么?我不知道……我的眼睛瞎得早,脑子又不记事,坑底有什么,我早忘记了。” “但我可告诉你,天坑容易进,出来难。我就在里面呆了一辈子,没出来。不知道我的小芒长大了之后,能不能走出去。” “哦哦,不说了,不说了,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说不定小芒已经在家里等急了。”老奶奶急急忙忙在绳索上找什么东西。 “没有人做饭,小芒肚子饿了,会哭。” “我还给她编了个竹蜻蜓, 一盏鱼灯,要等元宵的时候,带她去参加灯会。那我应该还得去砍棵竹子……竹子在哪里有来着?哦哦,天坑有。” 她怕自己忘事似的,把要做的事情念了一遍。 谢青灵听了,却感觉有些怪异。 肚子饿了会哭,竹蜻蜓,鱼灯……这是把小芒当孩子哄了? 谢青灵忽然问:“奶奶,小芒几岁了?” “八岁了,就快九岁了。”老奶奶说,“都说了不要和我说话,我要回家!小芒会饿坏的!” 她气得跺脚,费了好大功夫才解开绳索的绑带,缠在腰上。然后直接从坑口跳了下去,只听见“咻咻”的声音,很快就没了动静。 谢青灵趴在坑口往里面看去,此时天光将暗下来,坑口又小,天坑内黑黝黝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坑应该只是一条回天坑的道路之一,因为只能通过绳索利用重力下去,里面的人想要通过这条绳索出来难度很高,至少这个已经疯疯癫癫身体不好的老奶奶做不到,她想必是走了别的路。 众人围上来,看着黑黝黝的洞口,一时间没人说话。 里面一片漆黑,如同一只张着嘴的怪兽,随时可能把人吞噬掉。 谢青灵摸了摸绳索,用手指感受着索道的磨损,说道:“天坑里的人一直和外面有所联系——至少不是外界说的那样,进来了就出不去。这条绳索很新,但磨损的程度却很高,说明短时间内被频繁使用过。” “那个老奶□□脑不算清明,也不知道有几句是可信的。剩下的路,只怕要靠我们自己走了。” 所谓的“和外界有所联系”应该是十一方了。 天坑如此隐蔽,附近的村民都不敢上山来,正好帮十一方做好了掩护。 天坑里的人类存在了百年,而十一方这个组织却不过半百,说明在十一方进来之前,天坑里的人类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村落——小芒是孙女,已经是第三代了。能延续下来的村落,必定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即使只是小规模的村落,人口也不会是一个两个。 也就是说…… “现在天坑里,除了老奶奶和讹兽,极大概率还有别的村民。” “对于十一方的事情,村民可能知情,也可能不知情。”谢青灵说道,“总之,大家务必小心。” 话音刚落下,谢青灵割了一块布缠在绳索上面,率先跳了下去。 第189章 189 “咻咻”的声音重新响起。 那是谢青灵正在落下的声音。 众人在坑口凝神静听,直到“咻咻”声消失。 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有人先坐不住了。 绳索一阵晃动——是有人摸到了绳索要往天坑底部去。 杨八端像知道那人心里想什么似的,手往空气中一抓,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说道:“沈怀州,你先别着急,等等看看。” 沈怀州眉头狠狠皱起来,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大概过了半分钟,从坑里面射出来一条明亮的光线。 谢青灵手里拿着电筒往外照射,对他们说:“下来吧。” 听到她这句话,其余人才依葫芦画瓢纷纷下落,进入坑底。 脚一落到地面,就感觉到了腻滑潮湿。 坑底是由一片怪石堆叠铺就的地面,上面生着苔藓,石头的缝隙里长出了青青的草,甚至还有一朵正在盛开的粉色的花——谁也不知道造物主是如何做到的这件事,这里看上去就不像是能诞生生命的地方。 有水嘀嗒嘀嗒从顶部滴落下来,在地面留下一圈泛白的痕迹。 这是钟乳石正在形成的过程。 在这个洞窟内,墙壁上,林立着许多这种钟乳石,看起来像个地质博物馆。 谢青灵上下前后地打量了一圈,等待所有人都下来之后,她说:“这里应该是一个隐蔽的入口。很黑,很暗,还很潮湿,地面很滑,你们走路的时候要小心点。顺着老奶奶的路径,我们应该就能找到天坑了。” 实际上,他们现在已经在天坑里面,只不过还没找到他们所在的村庄。 谢青灵话音落下,就先提步往前走。 刚刚她下来的时候,寻摸了一圈,在地上发现了潮湿的脚印,应该就是老奶奶留下来的,跟着这些痕迹找过去,准不会错。 六个人在崎岖狭隘的山洞内艰难地弯腰前行。 那些钟乳石偶尔会成为前进的阻碍,特别是身高比较高的几个人不太友好,必须得猫着身体弯腰穿过去,才不会被撞到。 就这么一路寻摸着,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终于走出了那道崎岖狭隘的山路。 在这里,能看见周围的山峰顶部聚拢起来的样子,但也能从山峰的缝隙偶尔窥见一星半点即将落幕的余晖。 有风,有光,有太阳,还有大片大片丛生的树木。 谢青灵目光微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没想到天坑底部,居然藏着一片地底森林。 这里的树木生命力比外面的更旺盛,更葱葱郁郁,更拼了命地生长。 它们从怪石嶙峋的石壁上伸出坚硬的根须,使出吃奶的力气破开石头坚硬的外壳,不放过任何一丝能从地面汲取到水分的机会。 它们形状怪异,有横着长的,竖着长的,斜着长的。 有的枝干挺拔向上,有的因为洞府的阻拦弯腰。 但毫无意外,它们的枝繁叶茂,一簇堆着一簇的叶,哪怕是在地底也不放过初春的太阳。 王孙花花也呆了呆,喃喃道:“我知道上个世纪的人是怎么在天坑活下来,还能繁衍生息、养育后代的了……” 生命有一切可能。 植物有阳光有雨露就能生长,人也不外乎如是。 只要人类足够坚韧,足够聪明,就可以从大自然中获取馈赠,然后活下去。 谢青灵跳到眼前一棵巨大的、枝干蜿蜒曲折的杜鹃木上,开始往上攀爬。 爬到顶部后,她放眼四望,除了能看见一片黑色的树林之外,还能看见远处的炊烟,以及点燃的橘红的灯光。 看到 了。 天坑底部的村落。 众人跟着攀爬上来,也看到了远处的村落。 身体并不足够强壮的王孙花花拿这个高大的树木没有办法,只能干瞪眼。 杨八端回过头来,拉她一把,顺手将她一起带到树顶去。 “一会儿,你跟我一块走。”杨八端对王孙花花说,“我带你,这树根盘枝错节,不好走路。” 他们已经深入敌人的领地,不能再使用木鸢。 天空的目标太大太明显,王孙花花一飞上去就会暴露,暴露就等于危险。 王孙花花想了想,她也没别的可选。于是把手搭了上去,松开手之前还趁机摸了两下,“哇,终于摸到这只创造了那么多规矩和纪律的手了,之前看你写字的时候这只手我就想摸了。谢谢你小王八。” 杨八端:“……” 杨八端的手指狠狠地一蜷缩。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势必要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杨八端对王孙花花的调戏与挑衅都不予理会,挪开眼,说道:“我们已经深入腹地,如今情况未明,我们需要斥候去探探情况。” 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之后,杨八端心里就有了人选。 唐元骁被第一个排除掉了。 而后他就将目光放到了沈怀州的身上。 以沈怀州的天赋,他是最合适当斥候的,但让一个人去太危险,还得给他挑一个能和他默契配合的伙伴。 “谢青灵,你和沈怀州去探路。如果遇到危险,记得求救。” 谢青灵点点头,随后就从杜鹃木上跳下来,往前走去。 她脚程快,很快就离开了森林的边缘地带,来到了森林的中心。 在这里,高大的杜鹃木依旧伸出张牙舞爪的枝干,如同巨龙的爪子在空气中盘桓。 旁边是把细密的根和垂落的树干扎进土里的高山榕,树干粗大得好几人围起来拉手都抱不住。 绿箩缠绕着一株笔直的扁桃,仿佛要把茎当成藤萝嵌入树皮中…… 因为常年缺少阳光,又想将枝干伸向能触及到阳光的方向,天坑里的树木长得比外面要怪异多了,树干中间吊着些方块状的东西,空气中又传来一阵浓烈的腐朽的气息。 谢青灵拿着手电筒打量周围的环境,等看清黑暗中那些方块状的东西之后,她一愣—— 【你站在树下看风景,看风景的人们吊在树上看着你。】 脑海里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 同时,手电筒的光亮照亮了那些方块状的物体。 是棺材。 被挂在树上的棺材。 高大粗壮的树干上,虬枝缠绕,从中垂下细密的藤。藤上缠绕着棺材,棺材被吊在树上。黑色的棺材上又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树木缠着树木,藤萝缠绕藤萝。 一口,两口,三口…… 数百个棺材被吊在她的头顶上。 谢青灵仰着头看过去,逐渐有些数不清了。 每走几步路,就能看见树木吊下来一口棺材。远远地停在半空中,不仔细看的话,就像一片片方块状的大树叶在风中静止。 【深山中的人坚持着古老的习俗风葬,他们相信,将棺材悬于树上,灵魂会更快到达天上。只是哪怕如此,也不能安抚他们死去的灵魂。】 【草鬼婆并不是生来就是草鬼婆,草鬼婆也并不是生来就能驱使草鬼。她更像是一个急于练手的医生,需要许许多多的病人才能积累足够的经验。】 【没有病人就制造病人,反正总有办法的。你听听,这呜呜的声音是否是他们临死前的哭嚎?】 谢青灵说道:“这些棺材,都是草鬼婆造下的杀孽 。” 沈怀州也正在数着棺材,听了谢青灵的话,他问:“既然是草鬼婆杀了他们,又为什么把他们吊起来?” “杀人的,和葬人的,不是同一批人。我可不认为十一方会这么仁慈,管杀又管埋。”谢青灵歪了歪脑袋,然后跳上一株树干去,刚想打开棺材看看里面的场景,结果她刚把爬山虎扒拉开来,就听见“哗啦”一声,棺材散开了。 时间过去太久,木板已经完全风化。 里面的白骨哗啦啦掉下来,一个头骨,两个头骨…… 谢青灵愣了一下。 原来棺材里面装的不仅仅是一具尸体。 那这里到底死过多少人啊? 又是谁葬的他们? 正寻思着,两道焦急的脚步声急急走来。谢青灵立即伏在树上一动不动,同时一只手按上了剑柄。 很快,视线里出现一老一少两道身影。 是位老爷爷和他的孙子。 或许是天色昏暗,这两人根本没注意到树上的谢青灵,只是专注地在地上寻摸着什么。 直到摸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骨头。 孙子欣喜道:“爷爷爷爷,你看看我说什么,我就听到这里面有东西掉下来的动静,果然有东西掉下来了。” “哎呀,哎呀,是你说得对。是爷爷老了,耳朵不好使了。” “没事爷爷,我的耳朵好使,我能给爷爷引路。爷爷你快看看,掉下来的是什么?”孙子摸着白色的头骨,往爷爷的手边放。 老爷爷的手也摸过去,手指一顿摸索,将孙子手里的白色头骨扒拉到自己这边,发出了一声叹息:“没什么,是棺材坏了。这应该是我父亲亲手埋的,时间过去太久,掉出来了。” “看来他选的棺材板不够结实。”爷爷说。 “爷爷,你死后想用什么棺材?”孙子问。 “我给你找个结实的。”孙子说。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爷爷笑了。 “可爷爷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就在屋子外面放着呢。你到时候只管把我装进去就行。”老爷爷又叹了一声,“可惜你这个孩子从小就是瞎子,以后没有办法给自己找棺材板了。” 孙子好奇地问:“爷爷,你不是从小就瞎的吗?” “当然不是。”老爷爷说,“我见过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真的吗?那为什么我从小看不见东西?为什么村子里的其他人都看不见东西?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似乎有着数不尽的问题。 老爷爷不说话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谢青灵心里猛地掠过一个惊人的想法。她身体往下一压,打开手电筒往两人附近晃过去,这一束光照亮了那口破洞的棺材,也照亮了这两人的脸——一老一少,祖孙二人,两个瞎子。瞳孔发灰发白,眼球内陷,看上去和正常人不一样。 盲人感受不到光线,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正被人窥视。 第190章 190 谢青灵特意用手电筒在这两人的眼皮子上来回晃动。 刺目的强光照射到他们的眼球上,祖孙两人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真的完全瞎了,甚至眼球一点感光能力都没有。 谢青灵深深皱起眉头来。 一旁的树干微微一沉——站在她身边的沈怀州似乎也因为不适而稍稍换了站姿。 树下的祖孙两人把撒在地上的尸骨一一敛去,放在一边,做好这一切之后,起身离开。 没有眼睛的两个人在这错综复杂的丛林里,却像长了四只眼睛那样灵巧。 缺少光线的环境和错综复杂的地形往往让人难以辨认方向,身在其中,更不知道要该往何处走。可对于盲人而言,不论是白天黑夜,他们眼前都只是一片漆黑,再加上他们早就熟悉了脚下的环境,在道路坑坑洼洼的天坑里面,他们的步伐,甚至比正常人要快许多。 谢青灵让沈怀州先跟上祖孙两人,自己则是落后一些,向杨八端报告了一下这边发生的事情。 把棺材和祖孙两人的事情说了之后,杨八端那边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既然已经找到了引路人,那就直接跟上去。你们给个信号,我们先在村子门口会合。”沉默过后,杨八端下了命令,让谢青灵他们继续跟着。 “收到。” 谢青灵跟随沈怀州留下的踪迹,很快追上去。 因为知道跟踪对象是盲人,所以两人都没有遮掩身形,反而格外注意自己的脚步声——盲人的听力一般都很好,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能知道有人。这一点,他们已经吃过亏了。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来到了村口。 村子并不太大,林立的房屋大概有三十来座。 有的屋子已经半塌,看上去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过。 有的屋子倒是还完好着,只是屋檐外面也爬满了藤。 也不知道是藤长在屋上,还是藤上建了个屋,矮小的屋子呈现出一股摇摇欲坠的腐朽之势,也没有人去管。 谢青灵喃喃道:“假设是三十户人家,平均是三口之家,也就九十人。加上一些老人,勉强算是破了百。” “村子人数不多,但棺材却那么多……”谢青灵心中的猜想呼之欲出。 “树林里吊起来的棺材里,埋葬的不仅仅是天坑底下的居民。”沈怀州接着她的话说道。 树林里面埋葬的,还有一些从外面进来的人,数量很多。 这些人,大概率就是十一方造下的杀孽了。 沈怀州语气沉沉:“我们在这儿等着杨部长他们。” “嗯。” 谢青灵安静等待着。 她望着一片漆黑的村子,从外面看,整个村落几乎没有一点火光,谢青灵说:“这个村子里,应该就是我们猜的那样,全部是瞎子。也只有瞎子,在黑夜里才不需要点灯。” 现在这个时间段,已经见不到太阳了。但村子里还是黑黢黢的,家家户户都没有亮起灯火,显然就是不需要了。 一个村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全是瞎子。 除了病理性的先天疾病,剩下的可能就是人为。 老爷爷不是天生就瞎的,他说他见过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说明他是在某一个时间段瞎掉的。到了孙子,就是“打小就看不见”了。 谢青灵狠狠咬着后牙槽,不忍再继续深思下去。 杨八端他们没让谢青灵等太久,大概过了十分钟,其他四人就赶来了。 六人在村子门口汇合,随后才一同进村子里,打算查看一番。 村子里都是盲人,六人都不必做什么视觉上的伪装,只需 要注意不要发出动静就好。 他们尽量地放轻脚步,轻轻走进村子里,却没想到,才走出去距离村口大约十来米的路程,刚来到第一户人家门口,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汪汪汪!” “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 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一只大黄狗冲着他们六人狂吠。 狂吠声里伴随着示威的磨牙声,它显然想将这些来路不明的入侵者赶出村子去。 六人齐齐停下脚步,僵了一瞬。 谢青灵即将抽出腰间的短剑。 再让这只狗这么吠下去,整个村子的人都要知道有外人来了。必须得在惊醒别人之前,把这只会吠叫的狗干掉。 谢青灵一只手按在剑柄上,一只手打开手电筒,朝着狗照射过去,随时准备开打。 接收到刺眼的光线,狗的瞳孔缩了起来,被强光刺激得一瞬间安静下去,身体本能后退,只对着谢青灵呲牙咧嘴,低声哼叫着示威,同时一双眼睛基本上变成了竖瞳的模样——这在狩猎者眼中,是一种示威的、随时准备开打的信号。 哦?狗倒是不瞎,瞳孔有感光反应,眼睛是好的。 当谢青灵即将抽出剑来时,忽然地上有什么东西扔过来,落在草丛里。 谢青灵的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一截啃过的骨头。 她愣了一下,接着听见屋子传来一道嫌弃的声音:“去去去,一边叫去,烦死了,天天叫唤你累不累?再不走开弄死你!” 原来这屋子竟是有人住的,但因为太黑,人又太安静,没声,所以竟没有发觉。 即使早就对村子的情况有所察觉,这种冷不丁从一间黑暗寂静的屋子里冒出人来的感觉,还是让人寒毛倒竖。 大黄狗叼起落在地上的骨头,防备地盯着谢青灵好几眼,而后屁颠屁颠地跑远了。 几人轻舒一口气。 而此时,沈怀州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入那个村民的家里,检查了一番。 很简陋的木屋,一张吃饭的桌子,一张可以躺下的床,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家具。 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是一户很普通的正常人家。 他走出来,拉住谢青灵的手臂,做了个手势,示意里面没有异常的情况。 谢青灵便低声对其他人说:“继续往前。” 合作了这么久,其他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也不多问,提步继续往村子里走去。 接着,来到第二户人家。 这户人家也有人住,还是一家四口。 男主人,女主人,还有两个孩子。 毫无例外,一家四口都是瞎子。 现在饭点刚过,一家子在院子里乘凉,两个孩子听着爸爸讲故事。 “爸爸,什么是老虎啊?” “老虎就是老虎,一种很凶猛的野兽。” “老虎和我们长得一样吗?它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 “哦。”女孩顿了顿,又继续问道:“太阳是什么颜色的?” 男主人又沉默了,他沉默几秒钟,笑着说道:“太阳的颜色,就是囡囡想起爸爸的颜色。” “可是……为什么不是想起妈妈的颜色?” “嗯……因为,月亮的颜色是爸爸想起妈妈的颜色。” “哇!好漂亮呀!” 小女孩开心地拍拍手,接着说道:“那爸爸妈妈想起囡囡是什么东西的颜色啊?星星吗?星星漂亮吗?” “嗯……让爸爸想一下。” 女主人微微笑着,在旁边用扇子给他们驱蚊,温柔地听着他们的讲话。 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家里已经被人搜了个里里外外。 “没有异常。” 沈怀州低声道。 接着,又是第三户,第四户…… 一连走了八户人家,都没有异常。 而且,从这几户人家家里的情况来看,可以大致推断出来,这个村子的生产活动还是挺全面的。 他们家里的物品基本上可以满足日常生活所需,甚至还有垦荒、耕种与采摘的工具。人在极端条件下的生活智慧还有创造力,远比处在正常社会秩序中的人想象中要多。有几户人家里还出现了一两件简单的工业品。 此外,谢青灵还在一户人家里发现了一排没有燃烧的蜡烛——这个村子曾经有过照明的需求,只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当他们继续搜寻,来到了村子中间的时候,一片昏暗的世界里,除了手电筒这一束光亮外,忽然亮起了一盏明亮的灯光。 众人停下脚步,纷纷抬头往光源处看去——那是一间宽敞的大木屋,开了一排窗户。屋里的灯光越来越明亮,透过窗户的剪影,能看见一个正在点灯的身影。 谢青灵沉默了几秒,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她低声道:“我们都忘了一件事,小芒不是瞎子,她的眼睛能看到。” 是啊,村子里有眼睛不瞎的人。小芒不就是吗?她的眼睛和行动都没有任何问题。 一片寂静。 “十一方的人不是瞎子!”王孙花花倒吸了一口凉气。 “走!去那间屋子!”谢青灵立即道。 和空气融为一体的沈怀州,早就先行一步了。 - 夜色中,一双眼睛微微发绿,犹如两盏不灭的鬼火。 大黄狗叼着骨头,一路狂奔着来到一株巨大的榕树下。 榕树垂下密密麻麻的树藤,变成了一张天然的帘子,遮住了狗的视线。 来到榕树下后,狗把骨头一吐,放在地上后,乖乖坐好,朝着粗壮的树干汪汪叫了两声。 片刻后,从榕树内部,走出来一个头发长到脚踝的女人。 她掀开帘子一样细密的树藤,露出一双美如秋波的眼睛。下半张脸严严实实罩着一个黑色的面罩。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向那只汪汪乱叫的狗,问道:“你说什么?” 狗又继续汪汪几声。 “老太婆出去了……还带回来六个陌生人……” 她眉头越皱越紧,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里蓄满了寒霜。 “我知道了。” “你先给我看着那六个外乡人,别让他们到处乱跑。” “汪汪汪。” “我?我当然是去杀了那个坏事的老太婆。” 话音落下,女人的身体再次隐进了榕树中。 仿佛没有出现过。 第191章 191 六人加快脚步,很快来到了那间点着烛火的屋子。 害怕有埋伏,他们没敢靠得太近,只是隔着一个院子,远远地瞧。 此时,那间燃起了烛火的屋子,灯火通明。 桌子上一排排的蜡烛点燃,但凡是可以摆放东西的地方,不是点着蜡烛,就是燃着油灯。 蜡烛拔高的火苗燃烧了蜡,落下泪来,一滴滴晶莹如水的液体遇热溶解,又放热变冷,在蜡烛的躯干周围形成了一条条和榕树枝干相似的纹理。 随着燃烧时间的增加,一排排蜡烛已经一边低一边高。 而屋子的主人,还在点蜡烛,还在点油灯。 听见了门口那若有似无、猫似的脚步声响起,老奶奶转过身来,一张干枯如同老树的脸映在蜡烛跳跃的火光里,模糊了脸上那些苍老的褶皱,竟显露出几分柔美的轮廓来。 她一头银白的发,一张慈祥的脸,整个人笼罩在朦胧的烛光里,仿佛正在举行什么盛大高洁的仪式。 “小芒,你回来啦?”老奶奶语气欣喜地说,“奶奶知道你眼睛不好使,为了让你能找到回家的路,特意给你点了灯。答应奶奶,以后不会随便出去好不好?” 门口的人许久没有应答,仿佛刚刚那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只是错觉。 老奶奶脸上的笑容僵住,变得慌乱起来。 她一只手哆嗦着去摸拐杖,却不小心碰到了桌面的蜡烛,滚烫的热泪滴在她的手背上,她疼得一哆嗦,却顾不上去管。只是在一片温暖而滚烫的蜡烛光中,艰难摸到她的拐杖。 老奶奶走到门口,冲着院子的六人喊:“小芒,奶奶知道你在,你别躲着了,出来!” 依旧没有人回应她。 只有呼呼穿过的穿堂风响起,吹灭了一半的蜡烛。 光线瞬间昏暗了一大半,屋内被明亮和昏暗的光线分割成两半,但老奶奶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芒,快回家吃饭啊,不然要饿肚子了。/.52g.g,d./”老奶奶忽然一屁股跌坐在门槛上,捶着自己的大腿着急哭起来,“奶奶怎么找都找不见你啊小芒,不要玩躲猫猫了,快出来。” “哦,点灯,继续点灯。小芒怕黑,太黑了就不愿意出来。” 说着,她又急急忙忙爬起来,倒出油来放进碗里,捻了灯芯点上。 地面,桌上,窗台,都放满了灯。 有些灯还在燃着,有些已经灭了。 在老奶奶疯狂点灯时,部门的人也没有闲着,搜罗老奶奶的屋子。 双眼沉浸在黑暗中的老奶奶一无所觉。 和其他人比起来,老奶奶家的屋子很大,很宽敞。 屋子一共四间房。 一间是老奶奶的卧室,上面挂着蓝底白花的蚊帐,整个屋子打理得非常的干净整洁,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非常爱干净的老人。 一间屋子是空的,里面冷冰冰的,没有人居住的痕迹,里面什么都没有。 另外一间,应该是小芒的屋子。 她的房间布置就比较少女一点,有一个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各种落灰的发箍,样式各异,还有一些毛茸茸的小玩具,看上去特别可爱。 床上还凌乱地摆放一件淡黄色的睡衣,床上有股很淡的香味。 里面什么也没有。 还有另外一间屋子,也没有人住。 床上已经落了灰,蚊帐挂着蜘蛛网。 一进去,谢青灵差点就拔剑了。 视线尽头,有两个人,直挺挺地杵在床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谢青灵屏住呼吸,因为屋外满屋的烛光,得以看清他们的脸。 ——没有脸。 这是两个纸人。 纸人的脸是空白的,没有五官,身体却做得栩栩如生。 它们和人等高、等大,直挺挺地杵在床头,衣服男的绿女的红。 想来这两个纸人的衣服一开始的颜色是十分鲜艳的,只是现在已经变得有些陈旧,看来是有了点年头。 不过这里的村民都是瞎子,衣服通通没什么颜色,倒是不比这两个纸人鲜艳。 谢青灵稍微走近了几步,脑海中的声音没有什么反应,纸人只是普通的纸人。 民间有给逝去的人做纸扎的传统,这两个人,可能就是小芒的爸爸妈妈,不过已经去世了。 所有地方都搜过去一遍之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杨八端往后打了个手势,示意该离开了。 接下去,他们还要继续查看其他的屋子,时间并不太多。 - 部门的人逐渐走远了。 灯火通明的屋内又重新安静得只剩老奶奶自己一个人的声音。 “小芒啊,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勾魂勾走了?你再不回来,奶奶就给你叫魂啦。”老奶奶坐在门槛上,手里还抱着一盏灯,一声接着一声叫唤起来。 “小芒?” “小芒?” “小芒。” 第三声后,老奶奶安静了下去,等了很久。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老奶奶像是终于认清了小芒没有回来这个事实,哭了一般哽咽了一声,紧接着呜咽哭泣起来。 她拖长了哭泣的音调——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路过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天光光……天光光……” 带着哭腔的嗓音,语气混沌,似念似唱,一连三遍。 随着第三遍叫魂声落下,只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院子走向屋内。 “小芒?!是你吗?你回来了?”老奶奶欣喜地站起来。 来人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路。 满屋烛火,来人的身影印在窗纸上——窈窕有致的身段,垂到腰下的长发,猫一样悠闲从容的步伐。 烛火把薄薄的窗纸照得透亮,影子纤细。这影子身上每一抹线条、每一下走路的姿势都美丽极了,摇曳生姿,只是影子就让人觉得她美到不似凡物。 老奶奶看不见她,只是耳朵循着脚步声,判断着对方的位置,瞎了的眼睛一路追寻过去。 “小芒……?” 影子在窗纸上移动,一路移,最后进了那间空置许久、爬满蜘蛛的屋子。 紧接着,两个立在床头的纸人被抱了出来,摆放在院子里。 屋中的烛火映照着两个纸人花花绿绿的衣服和白凄凄的脸。 这时,长发的女人从包里拿出了两张纸。 一张男人脸,一张女人脸,都是笑着的表情,栩栩如生。 她把这两张纸贴了上去。没等到指尖触及纸人的脸面,那两张纸就像是有生命一般,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沾了上去。 一沾上去,两张脸上被剪出来的那个笑容都变得更深了一些,嘴角咧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表情活了,纸人也活了,活人一般活动了起来。 女纸人笑着,笑着去院子的角落里给长发女搬来椅子。待长发女坐下后,男纸人笑着,笑着跪下来,为她捶着腿。 一副奴仆的模样。 满脸希冀的老奶奶听着那道脚步声进屋之后居然又去了院子,她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了。 “你不是小芒。”老奶奶说。 院子里,女人的长发垂落到椅子下面,修长的、白皙如月的左 腿正微微伸展着,享受着男纸人的服侍。 听了老奶奶的话,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呵呵一笑。她的笑声只是轻轻一响,老奶奶竟然下意识打起寒颤,整张脸都露出了恐惧,像是害怕极了说话的人。 “老婆子,你居然还在等小芒?”女人转过头来,看向屋内。 老奶奶打着哆嗦往后退,急急忙忙想要拉上门,院子里又传来女人戏谑的笑声。 “我当然不是小芒。小芒早就跑了,小芒受不了你,她跑了再也不回来了。” “什么?外面那么乱,她应付不来的。”老奶奶顾不上怕了,在空气中胡乱摸索着自己的拐杖,抓到后就想往外走,但她很快停止脚步,细细的一把嗓子尖锐地叫喊起来,“不!你撒谎!你骗我,小芒才不会离开我!!!” “她最讨厌你了,她跟我说最讨厌奶奶了。你又老,又瞎,脑子又糊涂,谁都不喜欢你。你不觉得你活了太久了吗?你早被挂到树上去了。” “你还我小芒,你还我小芒!”老奶奶踉踉跄跄地从屋里冲出来,愤怒到想要杀了长发女。 只是她的眼睛看不见了,人又老,看上去哪里像是要杀人?反而是像送死一样。 长发女那双漂亮得不得了的眼睛里不再是令人心动不已的秋波,而是寒霜一样的剑刃。 她只是轻轻一侧开身体,老奶奶就扑了个空,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空气中,咔嚓一声响。 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老奶奶趴在地上,半晌没有起身。 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长发女冷冷盯着地面:“老东西,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再找小芒,不要再找小芒!我已经容忍你很久了,你要是乖乖听话还好,等你死了,我把你装进棺材吊起来,那么多人在树上陪你,你也不会寂寞。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自己跑出去,还带回来六个外乡人!” 老奶奶跌坐在地面上,嚎啕大哭:“我不要别人陪,我要小芒。我不找小芒,谁找小芒啊!你快把小芒给我找回来。” “小芒,小芒,我的心尖尖。呜呜呜,小芒,奶奶的宝贝,命苦的小芒,你快回来。” 老奶奶翻了个身,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看来你是真的老糊涂了,连村子的规矩都不记得了。”长发女摸着自己的手——细如青葱的手指,匀停白净的骨肉,修剪成漂亮弧形的手指甲。好漂亮的一双手啊,她痴迷地欣赏着。 只有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女人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才有片刻的平静与温和。 可当她偏过头时,一双眼里又戾气横生,一抬脚,把跪在她身边给她捶腿的男纸人用力踢翻,“废物!这点活都干不好!弄疼我了你!” 男纸人滚在地上,不知道疼,只是一骨碌爬起来,爬起来后,他裂开的笑容变得更深了。 他重新给她捶腿,像只已经完全被驯化的狗。 嚎啕大哭的老奶奶听着踹到纸人身上那重重一脚,终于从悲痛中惊醒,瑟缩着往后躲,一边躲一边念叨着“找小芒”。 “哆嗦什么?今天我不打你。”长发女吃吃笑了起来,“我要杀你,因为你坏了村子里的规矩。杀了你,你就可以去找小芒了。你可真不走运,这么晚了,没人能救你,今夜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有人知道。”她一抬手,漂亮的手指上,长出了尖锐细密的指甲,冲着躺在地上的老奶奶就要刺去。 然而没等她的长爪落下,半空中飞来一柄锋利的刀,把她新长出来的指甲齐根削掉。 黑暗中有一道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身影此时缓缓显露,一道冰冷的男声传来:“要杀她,先问过我的刀。” 192. 192 长着这么好看的脸,却对她下那…… 这道低沉的嗓音响起来的同时,那个看起来无人的角落里忽然出现了一道难以令人忽视的身影。 长发女皱着眉头看往那个方向,两只纸人也随着她的动作往同样的地方看去——角落里,只见一个身体颀长高大的男性点了点他的耳朵,像是在对什么人说话那样说道:“你们回来吧,有人来了。” 说话的同时,他缓步从角落里走出来。 灯火照亮了他的脸。 长发女的目光变得阴沉如水。 哪怕她自诩貌美也抵不过他那张令人失神的脸。 嫉妒,真是令人嫉妒。 为什么这么招人的一个人,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伪装,她之前竟然完全给忽略了? 他到底在角落里窥视了多久? 长着这么好看的脸,却对她下那么重的手。 她心中的愤怒到达了姐姐。 刀刃的触感冷得像冰。 只差一点,但凡反应没有那么快,她的手指就会被削掉一截。 这些臭男人,一个一个都令人火大。 “都给我去死吧!”长发女的眉目变得扭曲狰狞,那一丝狰狞破坏了她那双漂亮眼睛的美感,肉眼可见地泛出一抹朱砂一样的血红色。 这红色犹如活着的纹路,从瞳孔处,蔓延到眼睛外面,形成了一条条独特的纹路。 她伸出指甲已经被齐根斩断的手,想要抓住躺在身边的老奶奶,可刚探出手去,沈怀州也立即作出了反应。 “障目!” 下一刻,长发女朱砂红一样的眼睛蒙上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大惊,有种被无助和绝望笼罩住的慌乱感,但也只有一瞬间。 凭着对危险的本能直觉,她在黑暗中往后迅速退开,避开了紧接而至的飞刀。 她失去了视线,变得十分被动。 本来,没打算今天晚上就动手的。 这一夜,原本她只打算杀一个人。 她该是唯一的猎手才对,暗中窥伺,悄然布局,只等着把这些人一网打尽,结果没想到,反倒是她的一举一动落入了对方的视线当中,中了他人的伎俩。 如果不尽快解决这个男人,等他的同伴过来,她可能会死。 长发女脸色阴沉,从腰间的布包里掏出一个滴水型的埙,放到唇边吹了起来。 “呜呜呜”的声音响起,如咽如诉,低沉浑厚的声音,像天地之间的哀鸣。这种古老的乐器,一吹起来就有种深到骨子里的哀伤。 伴随着“呜呜呜”的埙声响起,地面也响起了“沙沙沙”的滑行声,如同秋风扫过秋叶那样。 下一刻,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许许多多的虫子,布满了原本干净整洁的院子。 蛇、蜈蚣、蟾蜍、虫子…… 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有硬有软,叠加在一起,仿佛给院子上了一层地砖,带着繁复的纹样。 沈怀州抽出飞刀,射中了跑得最快的那只人手大的蜈蚣,把它钉在地面上,又回过头去,射中了两条蛇。 这些毒虫的数量实在太多。 潮水一样的毒虫,即将将躺在地上的老奶奶整个淹没。 沈怀州飞快跑过去,将缠在她身上的麻蛇甩下来,一只手抱住她,迅速退回屋内。 趁着这个机会,长发女直冲向门口而去,想跑。 满地密密麻麻的虫蚁遇见她就自动让开一条道,不会主动伤害她,在她离开之后,又迅速聚拢在一起,对沈怀州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 沈怀州想去追,但看了毫无还手之力的瞎眼老奶奶,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转而拿起桌面的油灯,往院子里泼过去,虫子闻到油味更激动了,只是紧接而至的火苗瞬间点燃,把那些虫蚁当成燃料,烧得大亮起来。 - 长发女跑出了那间屋子。 可危机并没有真正被解除。 她的眼睛还是看不见,目之所及,仍是一片漆黑。 她从来没有觉得黑暗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直到自己体验了一遍,她才知道,最纯粹的黑暗,原来不只是闭上眼睛那样的感觉,而是完完全全的黑,密不透风的黑,有人在她面前亮起灯她也感受不到光线。 黑到她喘不过气来。 身后传来一股温热感,她知道那个男人点火了,但在她眼前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一点光亮都没有闯进来。 得赶快离开这里。 长发女将埙放在嘴角,呜呜吹了两声,不多时,一条人腰粗的蛇横在她面前,把乡村里的这条路完全拦腰截断。 “快,带我走!去森林!” 她趴到蛇尾上,死死抱住,把蛇当成了坐骑。大蟒蛇用蛇尾把她圈住,一副保护的姿态,带着她往前爬行。 大蛇带着长发女在黑夜中拖行,基本上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还是让人发现了端倪。 在空中乘着木鸢赶来的王孙花花借着屋内亮起的大火,辨认出那条巨大的蟒蛇。 她从空中射下几支箭,都被大蟒蛇躲开了。 蟒蛇的身躯巨大,却不笨重,灵巧得要命。 谢青灵坐在毕方的后背上,慢一步赶来,也看到了正在逃窜的大蟒蛇,以及被蛇尾缠住的女人。 【草鬼婆肚腹横纹,眼如朱丹。以身饲养草鬼的草鬼婆可以通过蛊虫控制万物万灵,千万小心,不要被她蛊到了,否则你将不再是你,而是蛊虫的容器。】 是草鬼婆。 谢青灵大声道:“大家注意,是草鬼婆!十一方的‘蚁后’,可以批量制造药奴的人!” 她让人小心,自己说完之后,却直接从毕方后背跳了下去。 唐元骁惊骇大叫:“你又来这招!” 谢青灵已经听不见了。 她从夜空中坠落下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声音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 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能让草鬼婆这么跑了。 放虎归山之后,不知道要花费多久才能把她找出来。 必须一举杀了她! 大蟒蛇听到了下坠的声音。 它以为是箭矢,想要避开,却敏锐发现了不对。一抬头,发现从天而降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 蟒蛇张开血盆大口,想一口咬断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女子。 她已经离蛇口很近了…… 蟒蛇一跃而起,伸长了身体,忽然弹出蛇头来一个迅猛的攻击,张大嘴巴狠狠咬住…… 却听“咔”的一声轻响,本该咬住女人的地方,却变成了一具骷髅。 而谢青灵则是从蟒蛇的脖子滑了下来,滑落到蟒蛇的七寸处,用那把削铁如泥的剑,将蟒蛇切成了两半。 没了“坐骑”,草鬼婆慌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口中依旧吹着她的埙。 “呜呜”的声音响起,只听扑簌簌的声音响起,黑夜中,有无数的禽类鸟类扇动翅膀,随后铺天盖地而来。 飞蛾、鸟、蚊子……不约而同冲向谢青灵等人。 飞虫的密度已经达到了不透风的程度,直接往脸上糊过来,让人看不清方向,也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青灵烦躁将这些碍事的飞虫挥开,明知道草鬼婆只距离她一线之遥,却被这该死的飞虫阻挡了脚步! 她干脆就不去抵抗了,直接用脸去扛,冲着飞虫形成的密帘,跑过去。 脸上立即被叮咬出几个红肿的大包。 谢青灵顾不上去管,只在一片混乱中,摸到了草鬼婆一只手臂,她抬起剑,狠狠挥下去。 只是抬起剑的手被忽然飞来的乌鸦冲开,错了力道,只把草鬼婆的手臂划出一道血痕,没能直接斩下来。 谢青灵大喊道:“唐元骁!” 要是沈怀州在就好了,都不用她提醒,镜花水月就过来了。 笨蛋唐元骁,这个时候她距离草鬼婆最近,他应该先过来支援她啊! 好在唐元骁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一团灼人滚烫的流火紧接而至,空气中顿时散发出一股□□被烧焦的味道——草鬼婆召唤出来的毒虫蚊蚁被烧出一个缺口。 谢青灵趁着这个机会,再往前一步,更逼近草鬼婆。 然而此时草鬼婆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 草鬼婆手臂上滴落鲜血,她也不去管,只是站在距离谢青灵大约有十几米的地方,吹响那呜呜呜的声音。 这一次的曲调又变了个样。 谢青灵提着剑继续冲过去,然而没等她冲到草鬼婆身边,地面的泥土忽然破开,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崩塌的地面凹陷、裂开……轰隆隆的声音颠覆了夜晚的宁静,惊动了村子里所有人。 谢青灵差点站不稳,用漆黑的长剑抵住地面,才在这一阵轰隆隆的破土声中,稳住身形。 再抬起头来时,草鬼婆已经站在一根从地面探出的树根上。 她长到脚踝到头发在夜风中不停地飘荡,看起来像是飘荡在水中的藻类。 草鬼婆手上的鲜血越是滴落下来,她脚下站着的树根就越是不停生长,爬行。它带着草鬼婆,飞快向远处掠去,速度比大蟒蛇还快。相比起来,这些根须才像是她真正的坐骑。 在泥土中移动的树根破开岩石,冲塌房屋,飞快生长,移动,引起男人女人孩子和老人的叫喊声。 安静又漆黑的村庄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中。 此时的沈怀州已经解决好了屋里的混乱,跑出来,就看见村子里被突然生长出来的巨大树根给交缠盘住。 他飞快跑到谢青灵身边,一双手试图抓住生长的树根,也把树根当成坐骑去追草鬼婆。 然而树根好像有自己的意识,立即狠狠抽了一下沈怀州的手背,迫使他不得不放开手。 谢青灵叫道:“毕方!” 唐元骁一边烧着火团,一边驱使毕方飞来。 谢青灵立即爬到毕方的后背上,却不急着走,而是回头,抢在杨八端开口之前说道:“杨部长,村子的情况未明,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敌人,你和王孙部长留在村子里安顿村民,追踪草鬼婆的事情,交给我们四人。” 他和王孙花花是六人当中实战最弱的,这种时候跟上去,反而可能会拖后腿。 杨八端抿抿唇,忧心忡忡但还是点了头:“行,交给你们了。” 随后,谢青灵、沈怀州、唐元骁以及叶朝云骑上毕方,向草鬼婆追击而去。 193. 193 月下的头颅在找谁 草鬼婆站在树根上,一路破土,很快进入了天坑的地底森林。 毕方鸟斜飞而过,左闪右避,躲开了从土地里猛然探出的巨大植物根须,在黑暗中追寻着草鬼婆的身影。 树木的根比蛇还灵巧,草鬼婆遁入丛林之后,融入了这巨大的迷乱的森林中,踪影再难找见。 毕方在森林上空不停盘旋,一双鸟眼焦急四望,企图从摇摆的树枝寻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捕捉到狡猾的草鬼婆的身影。 唐元骁急道:“太黑了,她还能召唤树根,在森林里,我们根本没法找到她。” 树木黑压压一片,除了本身的枝繁叶茂带来的压迫感,还有天坑中夜晚的黑,月亮的光线无法抵达这里。 这样的黑夜,如同之前天狗吞噬掉了月亮的时候,周遭暗无天光,只能听见夜风呜呜地吹响。 谢青灵趴在毕方身上往下望去,看了一眼,偏过头来问沈怀州:“沈怀州,障目能持续多久?” “没有外力破除的话,大概能持续六七分钟。” “那很快草鬼婆就要恢复视线了。”谢青灵说道。 草鬼婆虽然暂时隐入森林之中,看似获得了一线生机,但谢青灵估计,她的心情只怕正惶恐不安着。 一路追来,除了草鬼婆之外,没有出现其他十一方的人,也就是说,在草鬼婆主宰的这个分舵里,已经没有别的人手了。 草鬼婆的药奴也不是一眨眼就能培养出来的,需要时间、精力以及其他的东西。 还有人。 大量的人。 人是制作药奴儿主要原料之一。 谢青灵想起了那些被吊在树上的棺材,一个棺材里往往装着不止一个人的骨头。 现在,失去视线的草鬼婆、没有人护法的草鬼婆、正慌忙逃窜的草鬼婆,正是她最脆弱的时候。 一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谢青灵说:“既然她不出来,那么我们就逼她出来。” “不需要一棵树一棵树地去找,全都烧了,我看她出来不出来。” 谢青灵偏头看向唐元骁,说道:“放火,烧山。” 唐元骁:“……” 上次是杨八端,这一次是谢青灵。 他们都让他放火,都让他烧山。 专业确实非常对口,但合着他只能干这个了是吧? 唐元骁想放火,但这一次的情况和上次又不太一样。 上次是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出不来,周围只有他们几人。 可这一次,是在天坑里,森林很大,树木很多,而他们身后,还有大约百人的村民。 唐元骁说道:“这里的树这么多,一旦火势蔓延开来,我没有办法控制。这对精细度的要求实在太高了,而且范围也着实太广了些……” 是的,这片森林这么大,唐元骁没有办法同时控制住这么大的火势,一旦真烧开了他无力控制,别说村民,就是他们几人可能也得玩完。 谢青灵说道:“村民的事情,杨部长会解决,他们能想到办法的。烧吧。” 如果真的控制不住,让王孙花花用木鸢一个一个带着飞上去。 至于部门里的其他人,只能各凭本事了。 唐元骁正想说什么,叶朝云忽然说话了:“烧吧,有我在,你就能控制得住。” 说完,叶朝云拿出一面鼓来,一只手轻轻敲在上面。随着她的动作,鼓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声。 这一刹那,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的身体都忍不住一颤,感觉这一记鼓声仿佛和身体里的心跳融为一体,体内的血脉都变得奔腾起来、沸腾起来。 “咚。” 又是一声。 体内那股奔腾不息的力量感,则是更加明显了。 属于灵者的力量几乎变成了活跃期的火山,简直要喷发出来。 【作为战神的九天玄女擅长排兵布阵,号令群军。宝剑是祂斩下敌人头颅的利器,而鼓舞士气、提升军队凝聚力的战鼓,则是九天玄女的制胜法宝。】 【去吧,去战斗吧,在战鼓擂动声中,挥洒你们的鲜血和头颅,继续战斗吧!真正的勇士,永远不会惧怕鲜血,而是要一鼓作气,勇敢地直面死亡。】 原来叶朝云是增益系啊。 谢青灵立即催促大喊:“快,放火!” 一团巨大的火球立即凭空出现,唐元骁红着一张脸,大喝一声:“荧惑犯星!” 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如同彗星撞向地球,地面都震动了一下,一团巨大的火光狠狠冲击地面,随后,火光冲天而起,火舌如同贪婪的舌头,迅速吞噬周围的一切。 草木,枯枝,落叶……这一切,都是火舌最好的养料,把它饲养得膨胀、高大、扭曲,很快就化作了一头犹如实质的怪兽。 “咚”、“咚”、“咚”…… 叶朝云的鼓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起。 或高昂,或低沉,或轻快,但毫无意外,每一次鼓声响起,都会助长火势,都会让那只火燃烧而成的怪物更庞大几分。 火舌在空气中张牙舞爪地摇摆着,叶朝云就像舞狮里的那个鼓手。每一个鼓点都在控制、在引导、在助势。 接着,第二团火,第三团火,第四团火…… 唐元骁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纵火犯,无所顾忌,到处放火。 总是陷落在阴影当中的天坑底部从来没有这么亮、这么耀眼过。 比白天还亮,比最热的三伏天还灼人。 火势很快蔓延开来,即将烧到了村庄口。 然而那些滔天的火一往这边摆来,仿佛拍到了一堵无形中的墙,像浪潮拍到岸上一样,又立即折返回去,仿佛那片静立的村子里有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 唐元骁他确实做到了。 草鬼婆躲在一棵已经枯老的榕树里。 树干里面被白蚁啃食得只剩空心,外面是腐朽的树皮。 她一直躲在里面,等待她的眼睛恢复光明。 终于,她等啊等,大概两分钟,眼睛终于能感受到一丝明亮的光线,这意味着她的眼睛就要恢复了。 只是还没等草鬼婆嘴角的笑容咧开,脸色就先是一变——现在天坑底部正黑着,哪里来这么明亮的光线? 草鬼婆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剧烈燃烧的森林带来灼热滚烫的热浪,这些被炙烤得扭曲膨胀的空气仿佛把她置于烤箱之内,很快将她闷出了一身薄薄的汗珠。 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些人,这些自诩正派的人,居然放火烧了这片森林! 明明……与正直者争斗,正直即正直者的弱点。 草鬼婆难以置信地看向像是要刺破天穹的火光,这泼天的火光凶猛到似乎连上方的夜空也要一并给烧了! 滚滚红光面前,漫天星月也黯然失色。 他们疯了吗?这片森林这么大,枯枝败叶这么多,烧开来,所有人都会死在天坑底下! 她被这帮人很强势地包围了。 现在是瓮中之鳖。 哪怕部门的人没有找到她,一旦火势继续蔓延,光是烧都能直接烧死她。 草鬼婆的脸色难看不已,只能拿出她的埙,放到唇边,再度“呜呜”吹了起来。 “呜——” “呜呜——” 埙声绵长又低沉的声音响起,谢青灵立即偏头看去,视线锁定了某处。 “在那里。”她指着说道。 随后,毕方立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飞了过去。 空气中传来各种焦灼的味道。 树木被烧毁,被草鬼婆召唤出来的毒虫也被烧焦。 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十分难闻。 草鬼婆还在“呜呜呜”地吹着。 这一次不知道她要找来什么样的帮手,曲调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一片火海中,毕方找到了草鬼婆。 草鬼婆已经恢复了视线。 然而即便视线恢复,于她也没有太大的帮助,因为她已经被火海包围。 周围是一群被她召唤出来的毒虫尸体——草鬼婆利用召唤出来的毒虫灭火。硬是用毒虫的尸体在火海中给自己营造出一座安全的堡垒。 谢青灵眼睛一眯,随后对唐元骁说:“唐元骁,为我控火!” 说着,也不等唐元骁说话,就对着下方的火海直接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叶朝云的鼓声更密集了些。 唐元骁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看着谢青灵降落的身影,立即把身下的火苗分开,让火苗为谢青灵让路。 但凡她所过之处,火苗就像老鼠见了猫,就像火遇见了水,自动避让开来。 她的一头黑发被火光映照得格外亮,像是变成了炽热的、张扬的红。 无比的耀眼夺目。 谢青灵抽出长短剑,冲着草鬼婆冲去。 只要能想办法接近草鬼婆,利用死亡领域那四秒沉寂的时间,就能一举将她杀死。 谢青灵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她劈开火浪火海,如同一只离弦的飞箭。 然而此时,“呜”的一声高响,几乎穿透天际,那是埙的声音。 凭空飞来一颗人头,人头长着一张咧开直到耳根的嘴巴,嘴巴长着细密的锯齿,一边朝谢青灵飞来,一边咔嚓咔嚓咬动它的牙齿。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浑身长毛、弯腰驼背、手驻着一根拐杖的人影也凭空出现。脸上覆盖着黑色的刺毛,看不清脸。 这一头一人,拦住了谢青灵的去路。 【婆太啊,婆太啊,快来陪我睡觉吧。妈妈今晚不在家,我和弟弟会害怕。娃娃呀,娃娃呀,婆太眼睛不好了,关了灯,闭了眼,婆太才能过来啊。娃娃呀,娃娃呀,你来陪陪弟弟吧,弟弟一人会害怕。婆太啊,婆太啊,弟弟他在哪里啊?】 【弟弟在我肚里啊。】 【天黑黑,天黑黑,月下的头颅在找谁。月儿弯,月儿圆,找到身体就不怕黑。】 【飞头獠,人熊婆。存在多年的怪物拦去通灵者的去路。一颗可以离身存活,只能撕咬吞噬的头,和一个吃人的怪物,通灵者,哪怕你已经拥有强悍的肉|体和远超于常人的能力,但面对这两个怪物,你的肉|体也娇嫩得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你要小心。不要被它们刮蹭到身上的一丁点血肉,否则它们会将你毫不留情地整个吞噬。】 194. 194 世世不忘人肉香 飞头獠咔嚓咔嚓咬着它锋利的锯齿,从空中疾驰而来。 只见一张垂涎欲滴的血盆大口大张至可怕的程度,像是要一口咬掉谢青灵的脑袋。 谢青灵以长剑抵挡,左手抵住了攻击,右手的短剑刚要劈刺到飞头獠的门面,人熊婆忽然弹跳而至,一跃跳而半空,想一爪子把谢青灵给压在身下。 双拳难敌四手,谢青灵只能放弃这次攻击的机会,往后躲开。 ——然而,这也把谢青灵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再次拉开了:她又一次远离了草鬼婆。 谢青灵抿抿唇,脑中思考着要怎么破开这两个东西的防线。 草鬼婆本身很好对付,刚刚那一剑就差点把她的手臂砍下来,她的身体非常脆弱,本体也没有什么技能,如果能近身想杀死她并不难。但她控制的这些东西,很麻烦。 此时,飞头獠和人熊婆再次同步发起进攻,一个轻盈而迅速地向谢青灵飞来,一个像熊一样跃起。 两个怪物同时对谢青灵发起攻击。 而谢青灵这边,叶朝云负责敲鼓,唐元骁负责控火,都腾不出手来帮忙。 唯一剩下的援助,也就沈怀州了。 沈怀州立刻从毕方背后跳了下来,直冲火海而去。 他招呼都不打一声,难为了唐元骁再度分神控火,同时操控三个地方的火势,这极为耗费心力和考验精细度的操作,让唐元骁的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 火浪也是遇见沈怀州就避开,自动为他开道。 “镜花水月——” 然而,镜花水月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的。 人头獠和人熊婆都是传说中的怪物,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凭着本能在行动,如同被设置好了程序的机器。 镜花水月的幻象一向是攻心为上,面对这种没有思想的怪物,就没有效果。 沈怀州的镜花水月只造成了人头獠和人熊婆瞬间的僵持,并不能有效阻拦它们的进攻。 草鬼婆边往后退,边把埙放在唇边,将它再次吹响。 “呜——” 一声响起,人头獠和人熊婆仿佛听见了什么指令,不管身上的僵持,继续直冲谢青灵和沈怀州而来。 人熊婆的弹跳能力很强,如同一只高高跃起的黑熊,向谢青灵张开四肢,只等着把她压在腹下,然后一口咬断她的脖子,啃噬她的血肉。 距离太近,以人熊婆的速度和弹力之大,根本没有给谢青灵后退的空间。 谢青灵捏住骷髅傀儡,冷着脸,在人熊婆扑过来的瞬间放出傀儡来承担伤害。 可怜的骷髅傀儡被人熊婆压在身上,骨头架子震了震,差点散开。 谢青灵用回魂作为丝线,想要将骷髅傀儡拉回来,可被人熊婆摁住的骷髅傀儡身上仿佛压了座山,根本拉不动。 好大的力气! 谢青灵的脸色白了白。 飞头獠则是张着长满锯齿的口,向沈怀州飞奔而去。 沈怀州一边后退,一边擦刀放出飞刀来。 飞刀正好卡住飞头獠的锯齿,让它的嘴巴无法合上,暂时阻挡了它一直往前飞的脚步。 只是下一刻,只听见更响亮的“咔嚓”声响起,沈怀州卡在飞头獠牙齿缝隙的飞刀,居然被它撕咬了个粉碎! “好强大的破坏力。”在毕方背上观战的叶朝云喃喃道。 此时的她额角也冒出了细密的汗水,半是被热浪与烟熏出来的汗,半是耗费心力去敲打战鼓劳累所致。 可紧接着,叶朝云抿紧唇瓣,落在鼓面上的手更用力地敲击起来,鼓点更密集,更有节奏感,如同冬雷滚滚,雨声阵阵,比刚才更有力量的鼓声响彻火海的上空。 正利用回魂,通过骷髅傀儡和人熊婆角力的谢青灵论力气根本不是人熊婆的对手,被人熊婆大力往后拉拽,双脚在地面被拖拽出两条深深的痕迹。 正当谢青灵想要切断和骷髅傀儡的联系以保证自己的安全时,叶朝云这阵阵密集的鼓点声从天而来,她瞬间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涌动起更加强大的力量。 谢青灵大吼一声,用力往后拉,力气竟然抵过了人熊婆,反倒是把人熊婆往自己跟前猛地拉来。 人熊婆那张似人非人、似熊非熊的脸上闪过一抹震惊的神色,显然没想明白这个看上去四肢纤细的人类是怎么把它拉过来的。 当人熊婆有了危机意识,觉得被人类拉到跟前很不安全,可能会被偷袭并想要后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死亡领域。” 刹那间,人熊婆身体直接僵直住,呆愣愣站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死了一样。 “呜——” “呜呜呜——” 草鬼婆急切的埙声再度响起,她敏锐捕捉到了人熊婆的异常,想要通过埙声驱使人熊婆,可这一次和沈怀州的镜花水月完全不一样。 哪怕草鬼婆吹得腮帮子都疼了,也依旧破不了这要命的四秒,这沉寂的四秒。 只有天上的鼓声依旧不停地遥遥传来。 “咚”、“咚”、“咚”…… “咚——” 谢青灵右手转动那把轻快的短剑,一个漂亮的剑花,把人熊破那双拄着拐杖的熊掌切下。 接着,剑刃往上一挑,锋利的剑滴血未沾,但十分丝滑地把人熊婆给开膛破肚,挖出了人熊婆的心脏。 四秒过去,人熊婆的心脏完整地裸露到了空气中,还在一抽一抽地跳动着,最终掉落在地上。 一接触到地面,立刻变成了飞蚊蚊群,飞进火海。 另一头,人熊婆的身体也同样化作飞蚊,巨大的蚊群冉冉升起,四散奔逃,很快被火舌吞噬。 【人肉香,人肉香,死仍难忘这种香。飞到山上变蚊子,飞到田里变蚂蝗。吃人肉,吸人血,死也不忘人肉香。】 另一边,嚼碎了飞刀的飞头獠向沈怀州飞来。 一直紧盯着这颗人头的沈怀州不仅没有让开的迹象,反而直接和飞头獠迎面撞上去。 在即将接触到飞头獠、被它的血盆大口咬伤的前一秒,沈怀州断掉了一条尾巴。 一条蓬松洁白的狐狸尾巴出现在飞头獠的嘴巴里,被它咔嚓咔嚓咬住,瞬间嚼碎,白毛横飞。 然而与此同时,沈怀州的手也重重挥起来,一拳打在飞头獠的眼眶。 拳头通过眼珠,直接打入头颅内部。 不过霎时工夫,刚才还张牙舞爪的飞头獠掉落在地上,很快被火海吞噬。 草鬼婆最后的两块盾牌都没了。 谢青灵和沈怀州前进的路上,再没有阻碍。 然而,此时也已经看不到草鬼婆的身影。 “又跑了。”谢青灵皱眉道。 滑不溜啾,像个泥鳅一样。 草鬼婆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跑掉的。 分散开来找目标太小,而场地又太大,这极大的火势在引蛇出洞的同时,也阻碍了他们的行动。 谢青灵沉思片刻,随后蹲在地上,一双手摁在滚烫的地面。 “回魂!” 村子的入口处,那片片树叶似的棺材早就掉落了下来,包括里面的尸骸,散落一地,堆在一起。 回魂术一起,满地的白骨振动起来。 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它们自发地找回着与自己同属一体的其他骨骼,将自己组装成为一具可以行动的骷髅。 骷髅们往四面八方散开来,按照回魂的指引,寻找、探索、追踪了起来。 森林中发生的一切通过它们,开始被谢青灵看见。无形中,闭眸操控的谢青灵睁开了一双在火海与黑夜中仍然能窥察万物的眼睛。 抱团滚过火海以图求生的蚂蚁,使劲往土里钻进去的蚯蚓,还有…… 一只正在火海里飞速爬行的大蟒蛇。 和其他慌忙逃窜、逃离火海的动物不同,大蟒蛇直冲着火光而去。 它根本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只是没命的往前,没命的跑,鳞片被炙烤得滚烫,脱落到地面上,蛇皮被烧得焦黑,却依旧拼命往前。 似乎对于它而言,生命存活与否并不重要,唯一一件紧要的事情,就是逃跑,赶紧逃跑,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蟒蛇的腹部微微隆起,仿佛刚刚吞噬了什么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的食物。凸起的程度,像是要把它的蛇皮撑破。 谢青灵停止了回魂,一下子睁开眼睛,火光倒映在她的瞳仁之中,发出奇异的光芒:“找到你了,草鬼婆。” “毕方!” 随着谢青灵的叫唤,毕方俯冲下来,她和沈怀州两人跳了上去。 谢青灵给毕方指了个方向,“去,往那边走!” 毕方扇动翅膀,飞向谢青灵所指的地方。 没过多久,他们都看见了那条不怕滚烫不怕火烧的大蟒蛇。 这短短的时间,大蟒蛇一大部分的肉都被烤熟了,在上空甚至能闻见一股子烤蛇肉的香气,即便如此,这条蟒蛇还是没有停下。 它仿佛不知疲倦,也不知道痛苦。 只是一味地前行、朝着某个既定的方向前行。 谢青灵对沈怀州说:“用你的飞刀,剥开它的肚子看看。” 沈怀州点点头,随后擦刀,向大蟒蛇微微隆起的肚子飞去。 一刀,两刀,三刀…… 第四刀还没落下,蟒蛇的“肚子”就先动了起来。 蟒蛇的肚子突然从里向外破开来,裂口处,钻出来了血淋淋的一个人。 此时的草鬼婆万分狼狈。 她头发上粘着血和黏液,丝丝缕缕粘结成条,粘乎乎地贴在她的肩膀和脸面上。脏污的衣服紧紧贴着她的身体,一直严严实实罩住下半张脸的面罩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弄掉了,露出了她完完整整的一张脸。 那双美眸下面,是长着毛茸茸胡须的、嘴唇弯弯勾起的笑脸。 是半张猫脸。 第195章 195 上半张人脸,弯弯的一道眉,摄人心魄的一双眼睛。 下半张猫面,圆圆的下巴,俏丽的猫鼻,不笑而弯、总是保持着优雅弧度的唇瓣。 美人与猫,都是仅用一张脸就有可能征服他人的存在——可没人会觉得这两种存在糅合在一起还能让人喜欢。 顶着这么一张怪异的脸,草鬼婆狼狈地跌在地上,嘴角僵僵的,却仍然是微笑的弧度。 当意识到脸上的面罩已经丢失,草鬼婆眼里的惊恐更加深几分,用手捂住下半张脸,慌乱得仿佛没有穿衣服那样。 挡住自己的这张脸,对她来说,甚至比逃命来得更重要。 一直到她感觉自己的下半张脸已经被好好遮挡住了,草鬼婆才慌乱地看向四周。 想逃,然而周围的火舌如影随形,四处吞噬,她根本无路可逃。 已经被包围了,没有路可以走了。 草鬼婆一双眼睛万分狼狈且惊恐地扫向谢青灵等人,绞尽脑汁却已经想不出什么自救的法子。 新的药奴还没觉醒,小芒已经死了。 飞头獠和人熊婆也已经被斩杀。 她所有的底牌都已经亮了出来。 已经没有人能帮她了。 不,不行,得找个什么东西再挡一挡…… 草鬼婆拿出她的埙,想要再度吹奏起来。只是这一次,部门的人却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她的手一动,一道冷光立刻从她胸前闪过,沈怀州的飞刀一刀刺破了她手中的乐器。 草鬼婆手中埙立即裂开变成两瓣。 一声短暂的急促的“呜”还没完全发出来,两瓣破碎的埙就掉落在地上。 惊魂未定的草鬼婆死死瞪向那个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的男人,眼睛里深深的怨毒简直能把沈怀州撕碎一样。 男人,该死的臭男人! 这些男人统统都该死,该死!! “啊啊啊——”草鬼婆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叫,那半张可爱的猫脸嘴巴大张,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犬牙。 她像只猫一样,半弓起身体,四肢着地,防备而警惕地盯着那四人,紧张极了,嘴巴里不受控制发出“喵喵”的叫声。 谢青灵右手握住她的短剑,对沈怀州说:“我去杀了她,你帮我。” 沈怀州点头。 接下去,只需要一剑了结了草鬼婆,这一切就会结束了。 谢青灵跳下来,站在火海里。 火舌避开她,空出一片空地,随她所过之处,被开辟出一条路来。 谢青灵走向草鬼婆,速度并不快,她怕草鬼婆像小芒一样,还拥有什么其他被动的天赋类神通,一旦中招了可就不妙。 草鬼婆盯着谢青灵逐步走来,满眼惊恐,身体在不停地后退、后退。 谢青灵预想中更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因为她并没有什么不适,也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被蛊惑。这草鬼婆好像只是单纯地拥有了绝美的一双眸眼、半张绝顶可爱的猫脸,并不附带其他神通。 此时,脑海里的声音响起来了。 【年轻的草鬼婆,坠入爱河的草鬼婆,为了讨好她的心上人,向至高无上的造物主布洛陀祈祷,希望能拥有一张最美的脸,拥有最能打动爱人的特质。】 【仁慈而智慧的布洛陀满足了她的愿望,把草鬼婆最想要的两样东西都给了她——一双美丽得足以融化所有男人的眼睛,和一张可爱的猫脸。】 【同时拿到了爱人所想要的两样东西,草鬼婆却依旧得不到最想要的爱人。年轻的草鬼婆,不谙世事的草鬼婆,她并不知道,女人和猫,男人确实都无法抵抗,只是两者杂糅在一起,他却只剩了恐惧,只想躲得远 远的。】 噢,真是仁慈而智慧的布洛陀。 这是谢青灵第一次见到这么慷慨的神明,要多少给多少,要什么就给什么。 只是……这种组合起来的方式,未免太过于惊悚了些。 谢青灵脚下加快速度。 她喊道:“镜花水月——” 下一刻,本来如修罗一样可怖的谢青灵在草鬼婆眼中,就演变成为一个背着画架的男人。 男人一头杂草一样浓密的头发和短短的胡茬,肤色被太阳晒成麦色,只是一双眼睛分外明亮,笑起来纯粹得像初春刚刚融化的雪山。 这样一个温暖明亮的人,正在向她走来,草鬼婆恍惚间,好像听见他说:你真可爱,我带你离开这里吧。在天坑外面,有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有温暖明亮的太阳,还有向阳而生的花,在那里,你会生活得很快乐。 草鬼婆一怔,眼里先是憧憬,后是愤怒,这两种情绪复杂地交织着,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现了过去。 只是,没等她作出任何反应,下一刻,腹部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她的腹中破土而出。 一低头,只见那把泛着霜水一样的剑,正割开她的肚皮。 草鬼婆连疼痛的叫喊声都叫不出来,身体就软倒在地上。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青灵往她的肚子里一刺,串出来一条白色的、身体上横着红纹的虫。 那虫子有拇指大小,在火光中依旧泛着如玉般的光泽,从小用含有朱砂的药物喂养,表面呈现出繁复的艳丽的红色纹样。 那只虫子还没死,被剑尖刺穿,还在挣扎着蠕动。 草鬼婆浑身颤抖起来,连忙伸出手去,想把虫子拿回来,然而当她的手臂伸出,展现在她自己的眼前,她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臂。 这不是她的手。 本来瓷实的肌肤在一瞬间松垮起来。浅浅的褶皱交叠着,突兀地在皮肤上显露出来,变成了皱纹的样子,逐渐挂满整条手臂。原本骨肉匀称、线条优美的身体开始变得浮肿,苗条的身体像是吹皮球一般鼓了起来,一头长到脚踝的秀发也被抽走了水分,夹杂着白发,仿佛枯草。 原本得花上小半生的光阴才会一点一滴显现出来的岁月的痕迹,却在一瞬间出现在了草鬼婆的身上。 身体变得很疲累,很困倦,眼皮也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这具身体所有的生机与活力,都随着那只蛊虫被拿出身体一并流失。剩下的,只有一具不再年轻的躯干。再也无法抵抗时间的洪流,恢复了它本该有的样子。 失去了盅虫,时间就不再对她仁慈。 草鬼婆看着自己老去的身体,如同看到了最可怕的诅咒,眼中满是惊惶,还想抓回那只虫子。可是她的视线也在一点点变黑,最后世界只剩下一片朦胧的影子,什么都看不分明,瞎了一样。 “啊啊啊——”草鬼婆痛苦地叫了一声,却只能发出绵长无力的呻|吟,不再是黄鹂般清脆年轻的嗓音。 她仿佛不能接受自己已经老去的事实,满脸痛苦挣扎,睁大那双已经变灰变暗的眼睛,僵着身体倒下。 草鬼婆死了。 从一个妙龄女子,变成了一个在岁月中沧桑、在岁月中老去的平凡女人。从高傲的山头雪,到隐入尘埃的地下霜。 这一切不过在一眨眼间发生。 在她死去之后,她的肌体依旧没有停止老去,最终定格在了五六十岁的年纪。 谢青灵手上那只还在拼命蠕动的虫子此时也停止了挣扎,离开宿主的身体太久,它不得不接受它的死亡。 谢青灵挑着它的尸体,将它在烈火中烧成了灰。 【草鬼 分化两体,一雌一雄。以身饲养草鬼的草鬼婆在身体里养育草鬼的世世代代,以供它们交|配、产卵、繁衍生息。草鬼婆利用埙来训练母虫产下的孩子,通过它们去控制别的生物。而如今,雄虫已死,雌虫独活,无法再次交|配的雌虫不能产下后代,草鬼即将绝迹于世。】 谢青灵将那只雄虫甩开,扔进火海里烧了。继而继续蹲下,在草鬼婆的腹部继续翻找。 脑海里那道声音说,草鬼有雌雄二虫。如今,雄虫死了,雌虫却还在世上。 虽然没了雄虫,雌虫也不能再交|配受孕,但这种邪性的东西,留下始终是个祸害。 斩草要除根。谢青灵就这么就着火光翻找起来,仿佛正在进行一场严密的解剖。 正在控制火势的唐元骁见她这样,胃里忍不住翻滚,几乎要呕吐出来,满脸苍白。 唐元骁强忍着恶心,朝谢青灵身旁问道:“她一直都这样吗?” “也不是每次吧。”谢青灵一旁的空地中,一道声音回答道,“偶尔会。” 沈怀州倒是看得挺认真的,虽然他显然也在忍着恶心。 “呕——” 唐元骁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瞬间觉得自己和谢青灵之间的队友情真的是十分深厚。 之前跟谢青灵交手,她显然是手下留情了。 他撇开头去,不再看着谢青灵这边的状况,而是叫道:“毕方!” 等待着再次发号施令的毕方盘旋着,已然做好了下一次冲锋的准备,只听到唐元骁紧接着喊:“开饭!” “嗷——!!!”又累又饿的毕方扑闪着翅膀,快乐地长啸了一声,欢腾地冲进火海。 毕方这边的消耗,再加上唐元骁的控制,火势逐渐被控制住了。 谢青灵这边仍然在翻动着、寻找着。 等了大概五分钟,依旧没有停止翻动的动作。 谢青灵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一旁,沈怀州问。 谢青灵手上动作不停,暂时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并没有在草鬼婆的体内找到草鬼的另外一只雌虫。 以为是找得不细致导致遗漏,谢青灵干脆把草鬼婆的胃都拿出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然而,还是没有找到。 谢青灵额角滴落下一滴冷汗,抬起头来,对他说道:“草鬼还有一只,但不在草鬼婆的肚子里。” 第196章 196 天坑的村子从来没有这么明亮,这么热闹过。 树根冲破泥土岩石、冲塌房屋的声音,孩子的哭闹声,父亲和母亲焦急的呼唤声,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杂乱而刺耳。 全盲的村民们感受不到的光,但能感受到热。 滚烫的热浪袭来,比三伏天还磨人,不出片刻功夫,就感觉体内的水分几乎被全部灼干,所有的人都被烤醒了。 “谁家走水了?” “哪儿来这么大的火?” “谁放的火啊?” 屋内,本来已经进入了睡梦之中的村民们纷纷打开家门,互相高声询问着情况。 然而,谁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儿起火,也分不清火势到底蔓延到什么地步了。 他们只知道,空气越来越热,天坑底部越来越闷。 一时间,人心惶惶,恐慌的情绪在蔓延。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很强,已经躲在母亲的怀里哇哇大哭了。 与此同时。 在小芒奶奶家里的杨八端看着地面燃起的冲天火光,眉头直皱起来。 “这个疯子!” 杨八端只是低低骂了一声,却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他并没有制止谢青灵的追剿,而是对王孙花花说道:“火势很快蔓延开,到时候会烧到村庄。村民们眼睛都看不见,在火海中很危险,你用木鸢把村民带出去。天坑顶部还有一些缝隙,可以让木鸢穿过去。按照大火蔓延的速度,应该来得及在大火烧来之前,把所有人都转移出去。” 虽然王孙花花的木鸢诅咒很强,使用过后就会陷入瘫痪无法动弹,但诅咒终究会过去,只要过了一天一夜就能恢复,总比丢命强。 王孙花花点点头:“明白。” 说着,她放出了木鸢,回头就想把老奶奶捞上木鸢带走,可王孙花花的手一碰到老奶奶,就遭到了激烈反对。 老奶奶狠狠甩开王孙花花的手,怒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王孙花花解释说:“奶奶,这里着火了,很危险。我先带你离开这里,你不用怕,我不是坏人。” “不行,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等小芒回来!” “小芒不认得路,如果我不在家,她会找不到家的!” “我就要在这儿等小芒!” 老奶奶大喊。 她的面上还垂着未干的眼泪,空洞的两双眼睛虽然没有神采,但满脸是担忧的表情,死死抱着柱子,怎么都不肯撒手。 “我的小芒,奶奶不在,小芒……看不见回家的路了。” 王孙花花拿她没有办法,一双眉毛几乎拧成了麻花。 杨八端冷肃着一张脸,敲了敲她的肩头:“先去救别的村民,剩下的交给我。” “好。”王孙花花闻言,立即骑着木鸢离开。 时间紧迫,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耗在这个老奶奶身上了。 其他的村民也身处水深火热当中。 等王孙花花走后,杨八端蹲在老奶奶面前,说道:“奶奶,我们真不是坏人。外面起了大火,要是再不走,别说小芒了,就是你自己都会葬身火海的!” 想了想老奶奶的心结所在,杨八端的语气温和下来,耐心地劝说道:“老奶奶,你要是葬身火海了,小芒就真的找不见回家的路了。等这场火过去,我带你去找小芒。” 不管怎么样,先把老奶奶带出去再说。 “不走,不走。”老奶奶只是摇摇头,一直固执地重复这句话。 杨八端急得跺脚,尝试了好几次之后没有效果,只能先放弃这块难啃的骨头。 王孙花花那边,一个人恐怕有些难以应付。他现在需要帮助王孙花花以 最快的速度把村民集合起来,让他们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等待,好能让王孙花花安心载人,而不必花费时间和精力去寻找因为慌乱和恐惧而四处奔逃的人。 木鸢每次最多能载三个人,按照一百人来计算,至少得跑三十趟,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 好在杨八端在行政部工作,对于怎么组织人员,怎么调度人手很是熟悉,他先把那些因为恐慌而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的村民找到,让他们互相喊上自己的邻里,去村子中心的空地等待。 随后,又找到了村子里年纪比较大,算比较有威望的人,让他帮忙看着村民,免得其他人到处乱跑。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杨八端才出去寻找那些或者试图出去救火、或者试图自己逃跑到安全地方的村民。 这一趟一趟跑下来,身上全是汗水,沁透了衣裳。脸上,额头上被烟熏出了一道道狼狈的黑痕,就连他的金丝眼镜也被熏得看不见路了,只能用袖口胡乱地去擦。 火势越来越大。 一开始,火还没烧到村子里,村子里的人只是感觉到了热浪。 可是到了后面,火舌近在迟尺,猛烈的火势几乎要把所有人都给吞噬。 阴冷潮湿的天坑底部,何曾这么热过? 已经有一些狡猾的火苗悄悄溜进村庄,顺着那些干枯的稻草,顺着那些枯萎的篱笆,缓慢地蔓延开来。 虽然不起眼,但已经切切实实烧了起来。 一旦烧起来,那么火势必然逐渐变大,情况也会变得更危险。 杨八端路过一户被火燃烧的农户门口时,头顶正好砸下来一根燃烧了一半的房梁,让他几乎踉跄摔倒。 他甩了甩被砸痛的肩膀,沉着脸继续往前跑。 要更快地把村民都聚齐起来才行啊…… 等杨八端把所有在外逃窜的居民集合起来后,王孙花花已经跑了二十趟了。 这个时候,还剩下二十八个村民。 “怎么样?人数够了吗?”杨八端问道。 村子里那个有威望的老人说,“还差一个。” 除去被王孙花花带走的人,所有村民还差一个。 杨八端知道是谁。 他有些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随后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汗,对众人说道: “你们继续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跑,会有人带你们出去,去往安全的地方,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哪怕那已经是一个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老人,一个疯疯癫癫的疯婆子。 如果实在劝不走,扛也要把她扛走了。 杨八端离开村子中央的空地,跑向小芒奶奶家里。 此时,火势已经很大了。 小芒奶奶的屋子虽然是在村子中间,还没被火势烧到,但时间再继续耽搁下去,被烧毁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而到了那时候,就得是冲进火海里抢救,能不能活着出来,就是个未知之数。 眼镜已经被熏得焦黑,直接影响了视线,再怎么擦都没法看了。 杨八端干脆直接扔掉眼镜,只用一双眼睛去看。 眼睛被烟熏得很厉害,有种酸涩的疼,他只眨眨眼,调整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跑。 “奶奶!”等杨八端冲进屋子里的时候,他已经满脸焦黑色了。 举目望了一圈,他终于在屋子的西南角看到了死死抱着柱子不撒手的老奶奶。 杨八端松了一口气,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劝道:“奶奶,村子里所有人都走了,我们也走吧。这里很危险,要是再不走,一会儿火就要烧过来了。” 奶奶抬起头来看他,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她也被熏得厉害,眼睑不停颤抖着,语 气也很平静,也很坚持:“我要等小芒。” 杨八端头疼起来,想使劲去掰她抱住柱子的手,却被老奶奶狠狠咬住手,几乎咬下一块肉。 杨八端疼得面容扭曲。 他大声说道:“你在这里是等不到小芒的!小芒说不定已经先出去了!” “小芒出去了?小芒不可能出去的,你骗我!”老奶奶激动起来,一双眼被烟熏得落泪,不停地眨,她絮絮叨叨地说道:“外面的世界多危险啊!小芒是不会出去的!” “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那么危险了,奶奶,您听我的。”杨八端还想说些什么,可他的话却被老奶奶语气激烈地给打断了,“怎么不危险了?她有个姑姑,天天想着跑出去。还坏了村子的规矩,从外面捡回来一个画家!” 老奶奶的语气激烈,可也是前所未有过的逻辑清晰。 “她天天念叨着画家要带她走!心心念念地盼望着离开。可是呢?结果呢?画家只想带走那只猫,从一开始他就只想带走那只猫,根本没想过要带她走!真是个傻子,她把他对猫说的话当成了对她说的。笨死了,蠢死了!她以为外面的人是什么好人吗?” “他们只会骂她怪物!驱逐她,辱骂她!所有人都不待见她!” 她嘶哑着嗓子,声音低沉,像紧绷的弦音,两只眼睛几乎要流出血泪来。 杨八端皱紧眉头,眼见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屋子外面,就要烧进来。 那猛烈扑来的火舌像个怪物,只需要张大嘴巴就能把屋里的人吞噬。 这里决计不能待下去了。 老奶奶还是油盐不进,死不放手。 杨八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说:“快走吧,别等了,你等不到的。” “小芒已经死了。”他终究还是说出了这个事实。 “清醒一点吧。”杨八端几乎是恳求了。 “呼”的一声响起,火势像迅猛的虎,瞬间冲了进来,首先燃烧门口的门槛,挂在墙上的草帽,和靠在门边的扫帚。 老奶奶抬头,茫然地望向杨八端,等她终于消化了这句话,嘶哑的声音猛地变得平静温和许多,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她问道:“你说什么?” “小芒已经死了。” “所以你别等了,快跟我走。”杨八端现在只想把她劝走,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可他没有意识到,变化已经悄然发生了。 老奶奶盯着他,灰色的瞳仁里,忽然蔓延一片暗红,犹如朱砂的颜色,覆盖了整个瞳孔。 她张嘴,发出尖锐的啸叫,像夏天的蝉鸣,也像春天蛰伏的树蛙。 那一声声的颤动声,听得人耳膜发颤。 杨八端被这一阵声波刺激得耳朵发疼,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随后,在杨八端震惊的目光中,老奶奶如同蝉蜕一样,褪去了那一身苍老如同枯树的皮,换上了一身紧实年轻的皮,一张年轻貌美的脸。 她脸上显露出诡异的符号,一头银发自生自长,由白变黑,长长的头发垂在脚边,像柳树垂下的枝桠。 “小芒死了,那你们都给她去陪葬吧!” 第197章 197 杨八端面色沉沉,手心不由自主沁出一点冷汗。他点了一下耳机,联系了王孙花花。 王孙花花那边传来疾风破空声,她应该正带着村民飞驰在夜空之上。 王孙花花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花花。” 杨八端说道:“你带村民快走,尽量快走。” 早就习惯了杨八端的一丝不苟,但却从来没听过他这么凝重的语气。王孙花花愣了一下,“那你呢?” “我这里,还有一个草鬼婆。” 王孙花花心中咯噔一下,还想说什么,但杨八端那边已经自作主张地把通话掐断了。 “小王八?小王八!!” 已经被掐断的通讯器里面静悄悄的,无法传递任何的动静。 王孙花花看了看空地上还在等待她救援的十几位村民,咬着牙,继续下令让木鸢加快速度,驱策着木鸢猛冲出天坑被山峰聚拢而成的一线天。 要快一点才行。 要更快一点,快一点把村民送出去,才能快一点回到杨八端身边。 - 刚才还老态龙钟的老奶奶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妙龄的女子。 她容颜娇美,身姿婀娜,身上看不到半点关于岁月的痕迹。 草鬼婆一头长发在膨胀扭曲的空气中不停飞舞,她用她那双赤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杨八端,一边用手痛苦地抱着脑袋,好像在忍受什么难以描述的疼痛。 同时,她口中嘶哑着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你们,是你们杀了小芒!我要你们死,我要你们都给小芒陪葬!!” 草鬼婆边说着,边咬破她的手指。 血色从她的指尖蔓延开来,掉落在地上,变成了一粒粒如同米粒一样的红点。 这些红点又继续吸食掉落在地上的血液,然后不停的膨胀,变大,最后变成了一颗颗卵一样的东西。最终从卵里面,破壳而出一条条花纹斑斓繁复的蛇。 蛇破壳而出,吐着信子,向杨八端迅速游过去。 杨八端后有大火,前有追兵,被堵在一个进退不得的地方。 他抽出了口袋里的金色钢笔,最终变成了判官笔。 他以笔为刀,转动笔花,把这些吐着信子的毒舌一一斩于刀下。 草鬼婆冷哼一声,随后一双腿忽然变长、变得软、变得扭曲,最终变作一截粗壮的蛇尾。她也吐出了蛇信子,以尾为支点,一跃而起,直冲杨八端而来。 杨八端转笔,笔端变成了银钩,向着草鬼婆门面劈去。在银钩即将触碰到草鬼婆时,她一张脸连着脑袋被裂成两半,让杨八端的攻击落到了空处。 杨八端一怔,想要收笔已经来不及,握笔的那只手的手背上立刻多出一道被毒牙咬过的痕迹。 手背瞬间麻痹了起来。 有毒。 杨八端面色一白,挥笔一划,在草鬼婆脸上留下一道伤口,同时自己往后退开。 身后就是火海,火舌时不时打在杨八端身上,烧得他的头发飘散起一股焦味。浓重的烟熏得他眼睛发疼,视力本就不好的眼睛看东西更加费力了。 杨八端是有点洁癖的,他实在很难忍受自己现在这幅样子。 如果可以,他只想快点打完,然后回去洗个澡,再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 他再度转笔,忍着手臂上那股麻痹的疼痛,以空气为纸,画着什么。 草鬼婆变成蛇身之后,对火有顾忌,倒是没有穷追,而是绕着院子,思考着该从哪里下手能让杨八端一击毙命。 思索片刻之后,草鬼婆失去了耐心,不想再等了。 她克服了本能里对于火的恐惧, 扬起粗壮的蛇尾,向杨八端重重袭来。 只是哪想到,在蛇尾即将击中杨八端之前,她冷不丁看见了小芒。 小芒正站在杨八端面前,对着她笑,猛烈的火光把她那对白色的兔子耳朵染成了金色,看上去又温暖又明亮。 她的眼睛是那样的纯粹,带着全然信任的眼神,如同小时候蹒跚学步时,牙牙学语时,张着手,对着她说奶奶抱抱。 草鬼婆心中一软,但已经收力不及。 这一记蛇尾还是重重甩在小芒的身上。 小芒被狠狠击飞,整个人被摔入火海中,吐出了一口血,又很快被火舌吞噬。 再也看不见了。 “小芒!!” “啊啊啊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草鬼婆像疯了一样,根本不管什么火,也不管自己怕不怕,冲着站在火海边缘的杨八端就要冲过来。 然而,一面巨大的镜子阻拦在她面前。 以她为中心的前后左右,一面面镜子拔地而起。 在镜子中,草鬼婆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正想利用蛇尾把这些镜子击碎,可下一刻,镜子里面就呈现出一些画面。 一些她已经忘记、不愿意再想起的画面。 第一面镜子,是小芒刚刚出生的时候。 儿子和儿媳把小芒送到她跟前,小孩子充满了一股奶香,含住她的手指,咯咯地笑。 那时候,她的头发已经半白了,看上去是个老人。 抱着孩子,她的心是软的,感觉这天坑里暗无天日的日子,总算有了些盼头。 第二面镜子,是小芒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手里拿着她刚刚编织的竹蜻蜓,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玩。而她则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针线筐,正在给小芒准备冬天的衣服。顺手给她做了一个兔子发箍。 第三面镜子,儿子儿媳都死了,她穿着一身白色的丧服,但脸却越来越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头上的白发也已经消失不见。小芒在一旁哭着要奶奶抱抱,但被她一脚踢开,只觉得小孩子的哭声分外烦心。她转头对着一个长着半张猫脸的女人说了什么,两人相携着消失在深山里。 第四面镜子,小芒已经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少女了。她给小芒一块肉,让她吃下去,小芒不肯。那个长着猫脸的女人戴上了黑色的面纱,身体看上去也越来越年轻了。她正拿着一条沾满盐水的鞭子,用力打在小芒身上,小芒最终长出了一对兔子耳朵……小芒啊小芒,她看上去好疼啊。 第五面镜子…… 第六面镜子…… 草鬼婆本想突围,本想从这无边无际的地狱中逃出去,但越转越不知措,越转心里悲哀、绝望、和后悔的情绪积蓄得越深,逐渐把她掩埋。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想起来。 她都想起来了。 “啊啊啊啊——”草鬼婆叫得嗓子快哑了,嘴巴旁边无缘无故吐出一口血来。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我本来该死了,我就要死了,我把雄虫传给了小娥。”草鬼婆一脸无措站在孽镜地狱的中间,喃喃说道,“但是后来,小芒死了,小芒被我害死了。” “是噬心蛊,我听见了蛊虫醒来的声音,是我害死了小芒,是我害死了小芒……” “是我害死了小芒……” “小娥那个蠢货,那个骗子!我养她是让她给这个家帮忙!她一开始乖乖的,长出猫脸就变了,拿到雄虫后就再也管不住了!她打我的小芒,还想要我的雌虫,一条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只喜欢她,不喜欢小芒,为什么我要把雄虫给她,为什么我 要做这种事情……我是疯子……我是疯子。” 草鬼婆捂着脸,一脸痛苦地嚎叫着,火光中她的面容扭曲而癫狂。 火势已经越来越大,院子没法呆了。 杨八端现在已经退居屋内,大火很快就会烧到这边。他现在应该立刻跑到高处去,找到一个安全的显眼的地方,等王孙花花来接他。 他应该尽快逃走,但是…… 能不能把草鬼婆就地斩杀,能不能把制造药奴的那只“蚁后”连根拔除,就看这一次了。 看着草鬼婆痛苦的面容,杨八端抿抿唇,继续转笔,选择了继续留下来,完成下一步的动作。 判官笔一转,杨八端又画出了其他的场景。 身处于孽镜地狱中的草鬼婆听见了镜面碎裂的声音,下一刻,无数的刀山拔地而起,把她的身下,脚下,长出了无数锋利的长矛和刀剑,这些利刃泛着光,轻而易举刺破她的蛇鳞,她的皮肤。 鲜血潺潺流下,染红了地面,浇灭了火苗,发出一股带着铁锈气息的焦糊味。 草鬼婆脑子里不停闪过其他的画面,体内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撕扯,在争夺。 一面是说,忘了吧,别去想了,舒舒服服地沉沦下去,什么都不记得就好了,你就不会痛苦了。 一面说,清醒吧,痛苦地清醒着,看看小芒,看看你做过的一切,看看你曾经的冷血和无情。你如愿换来了让人惧怕的力量,可你所有的亲人、爱人,都远离你了。 草鬼吞噬了你的情感,你拥有了绝对的理性。 你是个真正的怪物了。 那些足尖的利刃时而锋利,时而钝,半是清醒,半是痛苦。 草鬼婆在刀山地狱里不停挣扎,又沦落。就像一条活着下锅的鱼,使劲用尾巴不停拍打,试图挣脱这个牢笼,但最终,还是无力挣脱。 一根伸出的长矛刺破地面,拔地而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锋利,直接歇着刺穿草鬼婆的身体,把她固定在地面上。 草鬼婆越是挣扎,伤口就越疼,越大,她只能张大嘴巴,却只发出嘶哑的喊声。 “小芒小芒,奶奶吹吹,不……不疼啊、不疼啊……” 快了,这一场审判即将结束了。 杨八端挥下最后一笔审判的壁画,喊道:“火!” 刀山火海,火上加火。 一场猛烈的大火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将院落里的草鬼婆席卷住,熊熊燃烧起来。 就连屋内的杨八端,也被屋外席卷过来的热浪裹住。 屋内也同时燃起了大火,烧起来了。 第198章 198 - 王孙花花从天坑顶部的缝隙穿梭进来。 迎面扑来一股滚烫的热浪,火舌高高烧起,裹挟着浓烈的烟,像无处可摆脱的触手,死死抓住王孙花花座下的木鸢。 触手般的火舌并不是直接把木鸢往下拉,而是悄然地腐蚀着木鸢的羽毛和躯干,吞噬掉一些脆弱的小零件,破坏掉它整体的结构和平衡。 本来平稳飞行的木鸢便歪歪扭扭地坠下来,如同被雨水打湿再无力起飞的纸飞机。 王孙花花立即放出一只新的木鸢,放弃已经旧了的、被燃烧得破烂没法再用的木鸢,随后才冲向村民所在的地方。 这是最后一只木鸢了。 王孙花花的五只备用木鸢,全部断送在这场大火里。 她风里来火里去,虽然能从上空避开病毒一样蔓延的火苗,但偶尔还是会被火舌攻击。 一旦被烧到,那么这一架木鸢也就距离报废不远了。 好在,这是最后一趟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村民,那个在村民中威望很高、帮忙掌管秩序的老爷爷。 他此刻正拄着拐杖站在哪儿,整个人即将被大火淹没。但身体却一动不动,任凭高温的火焰把他炙烤,让他热汗淋漓。 在这种时候,盲目乱跑,只会增加救援的难度。而对于一个盲人来说,不管发生什么,都没有比呆在原地更好的选择了。 只是在这样的时刻,等待是件很艰难的事情。 王孙花花一落地,老爷爷就辨认出她每次落地时木鸢带起的呼呼风声。 “好孩子,你来啦。”他说,“人都送出去了?都好好的吗?” “出去了,都好好的。”王孙花花应着,把老爷爷扶上木鸢背部,随后一声令下,木鸢冲破火浪,带着王孙花花和老爷爷,冲出一线天。 最后一趟也跑完了。 王孙花花把老爷爷放在地上,自个儿趴在木鸢的背上,又要走。 老爷爷瘫倒在地,大口呼吸,听见王孙花花的动静,他惊了一惊:“什么?坑底怎么还有人?” “这火都烧成这样了!别……别下去了,太危险了。”语气中充满焦急。 这么大的火势,坑底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活着? 再下去,这不是就要送死吗? “孩子啊,你真要回去吗……现在下面更危险了,你会没命的。” 他看不到下面的火势有多大,可即使站在天坑外面,他也能通过温度想象出天坑里面有多么的火光滔天。 王孙花花一张脸变得更加煞白起来,她立即让木鸢再次启动,声音像是被夜风吹碎了一样,“不会没命的。” 她的声音逐渐远去了:“那是我的同伴,我得回去找他。” 山风渐起,树林摇头晃脑,呼啦啦的树叶声糊在一起,像互相撞击的浪潮。 老爷爷睁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盯着夜空,重重叹口气。 - “杨八端。” “杨八端!” “杨八端!!!!你在哪儿?”王孙花花在空中大声呼喊。 既想通过呼唤声找到杨八端,也想通过耳机来联系他。 然而,都没有什么效果。 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是短短一趟的路程,再回来时,村子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到处都是火,都是一片红黄的颜色。 房屋被淹没,森林在倒塌。 王孙花花几乎辨认不清村庄在什么方位,也看不见小芒奶奶的屋子在什么地方。 乘着木鸢在村庄的上空盘旋一圈,王孙花花终于找到了勉强算是熟悉的建筑物——一栋只燃烧到一半 的屋子。 借由这个参照物,她继续找开来,终于确定了小芒奶奶的家在什么地方。 ……那里已经完全变成一片火海了。 这里的火势比其他地方更猛烈,更灼人,房屋已经倒塌了大半。 王孙花花从腰间的布包里掏出了两张水符。 两张水符一出,火苗却像是见了油一般高涨了许多!暗红的大火中跳出几朵淡蓝色的火焰。 “怎么回事……”王孙花花有些无措。 王孙花花死死咬住唇瓣,看着用了水符反而变得更加高涨的火苗,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火应该怕水才对,为什么却燃烧得更旺了? 等等。 少量的水不仅不能起到灭火的作用,反而还会在高温下被分解为氧气和氢气,氢气可燃氧气助燃,进一步助长火势! 王孙花花面色有些发白,她从来没想过,她的脑子能这么快地转动,也从来没想到,打着瞌睡看过的书上写的东西,她居然还能想起来。 她还以为只要是写在教科书上的字就没法再往她脑子里塞了。 不能再用水符了。 “土!”她先放出一张土符,让房屋地基下沉,利用土地阻隔了一些可燃物,同时阻隔了火势。等火焰变得小了些,才放出水来。 后面这两张水符总算把火势浇灭了一部分,地面散发出一股被烧焦的味道,冒出丝丝升腾的水汽。 包里还剩下三张水符,王孙花花不敢轻易将它们耗尽,直接让木鸢冲向已经灭火的那小块地方。 “杨八端?杨八端?” “小王八!!!” 她在院子里找寻了一圈,没找到杨八端,倒是找到了草鬼婆的尸体。 她已经被烧成了一条焦炭,身上黑乎乎的,如果不是能通过她佝偻的身体辨认出她的身份,只怕王孙花花此刻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这里经历过一场乱斗。 既然已经看见了第一具尸体,那么第二具尸体恐怕也不会远了……不,他不会死的! 王孙花花抬眼看向前方的一片正在燃烧的废墟——房梁和柱子都被烧断,根本支撑不起屋顶的重量,王孙花花在一片堪称废墟的地里寻找一个人的身影。 此时王孙花花将最后两张水符拿了出来,对着已经倒塌的房屋放去。 没有被烧坏的东西都黑乎乎的,上面冒着水汽,温度滚烫。 王孙花花扒拉开瓦片,捡走烧成焦块的碳,一边挖,一边喊杨八端的名字。 “杨八端?你在哪儿?你应我一声。” 声音,她需要声音来确定杨八端所在的位置。 “你就应我一声吧,小王八。”王孙花花挖着挖着,忽然无助地呜咽了一声:“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只要你应一声,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再也不让你熬夜帮我批公文。” “也不会把一个季度的资料都留给你审批。” “你想罚我抄检讨就罚,你想改规定就改,我都不唱反调了。” “……” “我都这么让着你了,你还不应我是吗?小王八,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挂了,等我回去,我就把你定的那些破规矩一条一条全给删了!” “出声啊……” 王孙花花的声音戛然而止,刨着瓦片的双手停了下来,到处搜寻的视线也定定停在一处。 她看到了一个几乎看不清面目的人。 他蜷缩着身体,被一根燃烧着的柱子压住了身体,动弹不得。 头发被烧了大半,脸上也是黑乎乎一片,模糊了五官。唇边那大片殷红的血迹和他脸上的黑对比得鲜 明。 他躺在那里,奄奄一息,不知生死。 王孙花花仿佛忘记了呼吸,心口安静了好几秒。 这个狼狈不堪的人,真的是那个一脸臭屁,经常训人,还有洁癖的杨八端吗? 她只是愣了一秒,随后立马冲过去,想把柱子抬起来。 好重,好烫。 说到底她只是普通人的身体,面对这沉甸甸的实木柱子,实在是无能为力。 憋着一口气,憋得脸色通红,终于把这根柱子挪开了一点点。 就这一点点,王孙花花看到,柱子之所以没把杨八端压实,是因为他用判官笔作为支撑,给自己撑起了一片狭小的空间。 判官笔一头插入土里,一头刺入柱子,人为地形成了一个三角。 柱子倒下的时候,杨八端还是有意识的,他还能自救! 心里不由得生出万分庆幸,可王孙花花不敢去摸他的鼻息,不敢去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顾不上哭,她用手捏开他的嘴巴,给杨八端塞了一颗回春丹。 能吊命。 “小王八,小王八你别死。”喂好药,王孙花花终于大哭出声,“我很快就救你出去了。” 她边哭边抖了抖手腕上的手镯,放出了银蛇,青蛙,飞鸟……不管是什么东西,但凡是能动的,都被她放出来了。 这些动物和她一起,用翅膀扇、用头去顶、用腿去蹬,齐心协力,终于把沉重的柱子给挪到了一边。 王孙花花立即用力把杨八端从那个三角点拖出来。 这一拖才发现,他的腿上有大面积的烧伤,手上、脸上,也都是烧伤,惨不忍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王孙花花低低呜咽一声,没等她真切哭出来,一股灼热的热浪再度袭来——死灰又开始复燃了。 这里很快就会重新变成一片火海。 她刚刚是扑灭了一点火苗,但只要外面的火不灭,大火迟早会再次烧到这里来。 王孙花花双手从杨八端腋下穿过,抱住他的身体,一边往外拖,一边对他说:“等出去了,我们就回西南城,去找医生,让医生为你治疗。” 要找到一处可以放置木鸢的没有火的地方,不能被火烧到,要带着杨八端安全地走出去。 可是,他的身体好沉,她也好累,四肢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 王孙花花死咬着唇,血都咬出来了,还是不愿意放弃。 就在王孙花花万分艰难地拖着杨八端的身体时,怀中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一道微弱的气音在她耳边响起:“花花……” 第199章 199 王孙花花身体一震,闻言连忙顺着他的脸颊摸了上去,去探他的鼻息。 是温热的。 人还活着。 王孙花花欣喜若狂,几乎要落下泪来,她说道:“杨八端,你坚持住,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话音刚落,巨大的火舌再度席卷过来,王孙花花白了一张脸。下意识想要摸出木鸢的手顿住了没有再动。 最后一只木鸢,不能再被损坏了。 现在不是个好时候,她不敢冒险。 一旦最后这只木鸢在冲出一线天前被烧坏,她和杨八端都会死在这里。 “花花。”她忽然又听到了杨八端一声微弱的一道叫唤声。 王孙花花赶紧弯腰靠过去:“我在,我在。” 她紧张地屏住呼吸,贴近他的脸,听他有什么想对她说的。 “人都送走了吗?”杨八端问。 “……送走了。”想了想,王孙花花补充,“没有人受伤。” “好,那就好。”杨八端舒了一口气,“这样一来……等谢青灵他们处理好那边的事情,捣毁了他们的一个分舵,我们这次的任务就完成了。” “嗯,草鬼婆死了,任务完成了,现在我带你出去。”王孙花花说,“我给你喂了回春丹,再出去找个医生治疗,你就没事了。” 她说着,又将他拖往另外一个方向,放出其他的物品来在前面挡火。 可这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物品终究会被损坏,哪怕是银蛇,也有被融化的时候。 他们并没有脱离危险的环境,依旧随时可能会葬身火海。 只能赌一把,看拖延出来的这一点时间够不够他们冲出那一线。 王孙花花咬牙拖着杨八端往外走,想走到一个火势小一点的地方,赶快放飞起木鸢。 听见王孙花花咬牙用力的声音,杨八端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感受一下周围的环境,感知到了热浪的死灰复燃,费力地眨了眨眼。 视线一片朦胧,即使已经逃离了火海,眼球依旧有种被烟熏得无法睁开的疼痛和酸涩,分辨不清哪里是一线天。 “一线天,还很远吗?”他问。 “不远了。”王孙花花回答。 杨八端沉默了一秒,说道:“花花,你把我放下。” “一线天还远,你不诚实。” “你马上走,离开天坑。” “我等谢青灵他们来接我。”杨八端冷声命令道,“你骑上木鸢先走,在天坑外面等我。” 王孙花花没有说话。 杨八端等了几秒,没有等到她的声音,他紧接着说道:“火势这么大,按照蔓延的速度,谢青灵他们那边应该也快尘埃落定了。你出去之后,想办法联系他们,然后——” “然后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等死吗?你以为我是真的笨蛋吗?!”王孙花花忍不住咆哮道,“你少废点话!要等一起等,要走一起走。大不了一起死!你想一个人死是不是?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死了谁给王孙大胆铲屎!” “……” “……这是规定,是命令。任务完成之前,你必须得服从我的命令。” “呵呵,我从来没有把你定的那些破规定放在眼里过,小王八!我劝你还是少说点话,节省点力气吧!”王孙花花不仅没停,反倒用力拖着杨八端,拖动得更快了些。 杨八端木着一张脸,像是被气坏了,他动了动四肢,想要挣脱王孙花花的桎梏,但一动身,身体却像是散了架一样,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半晌后,他被火烧成碳黑的嘴唇张合,却没有说什么苛责的话,反倒温声说了一句:“花花,听话……” 没等王孙花花说话,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高亢的鸟鸣。 只听呼的一道风声,毕方自火海中遨游而出,飞到了他们面前。 它扇动着巨大的翅膀,身体每次前冲,都能嗦走一大片火焰,简直像是冲进了专属于它的快乐海洋。 随着它的出现,周遭火舌退却,温度一下降了许多。 看到了地面上那两个小小的身影,毕方猛地回过头来,气力十足地朝他们鸣叫了一声。 它朝他们用力忽扇了一下翅膀,火灭之后又给地面吹起了凉爽的风。 “毕方!毕方!” “你可算来了。”王孙花花终于哗啦哗啦哭个不停。 - “西南城后勤部?” “鹰山需要支援。” 杨八端已经昏迷过去,没有办法再进行任何人员的调度,余下的事情,只能让谢青灵来了。 “这里有一百多号人需要转移,他们本身是盲人,目前因为使用诅咒物,失去了行动能力。还需要可以进行丛林灭火的消防队。当然,如果能直接使用特殊手段处理,我相信会更好。” “还有医生……我们需要一个医生。” “尽快。” 交代完毕之后,谢青灵掐断了通话。 接着,她又联系了总部的傅自华,向他汇报了一下这次行动的成果,以及清扫小组现在的情况。 听到杨八端昏迷不醒的消息,傅自华沉默片刻,随即说道:“你们好好休息,我这边会立刻调度人手过去,帮助你们善后。” 余下的时间,就是继续等待就行。 等西南城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人过来支援,等后勤部把一些痕迹全部抹平。 天坑底部还处在喧闹当中,然而天坑外面已经安静下去,偶尔能听见从坑底传来树木倒塌和火苗燃烧的声音。 远处的平地上,躺着在天坑里生活的那百来个的村民。 因为受到了木鸢的诅咒,他们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像是瘫了一样。 小孩子和一些大人已经睡了过去,只有几个老人空洞的眼睛还睁着。 他们盲掉的眼睛并不能看清什么,只是沉默寡言地盯着坑底的方向——那个他们生活了近百年的地方,一边等待着身体的恢复。 谢青灵坐在地上,遥遥看着他们。 身体是久违的疲惫。 她摸了摸自己被毒虫叮咬的脸,只是手抬到半空中就止住了,又默默把手收了回来。现在她整张脸面又痛又痒,几乎克制不住想去挠一挠的冲动,可一旦真的去挠只会让脸变得更痒更痛,谢青灵只好将这种挠一挠的冲动给硬生生忍了下去。 如果有镜子的话,应该能看到她这张脸已经肿成了馒头。 手臂和腿上,也有一些交错横杂、或深或浅的伤口,有些是被蛇鳞刮伤的,有些是和人熊婆交手的过程中被弄伤的。 鞋子已经烂掉了,被高温腐蚀得破了大洞,烫得脚底长了水泡。 身体就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虽然吃了一些顾莲生炼制的药,但这种丹药只会慢慢起效,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也不会将伤痛与疲劳完全抹除,只能在某种程度上做一些缓解。 一晚上经历这么多事情,对于人的体力和耐力来说是个巨大的考验。哪怕是灵者,这个强度的体力消耗,也着实有些吃不消。 不止是谢青灵,部门里面的其他人都很狼狈。 杨八端就不必说了,守在他身边的王孙花花两条辫子被烧得惨不忍睹,发尾焦焦的,一点都看不出之前顺滑的样子,衣服还破了好几个洞。她的双手也被烫得血肉模糊,脸上却罕见的没什么表情,一直在杨八端身边待着。 王孙花花很想问问杨八端,到底是怎么知道她说离一线天已经不远了是骗他的。可现在昏迷了的杨八端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于是王孙花花就一直在旁边等着。 唐元骁和叶朝云的情况要好一些,他们两个只是看上去面容有些许狼狈,但也因为整夜的精细化控制,耗费了极大的心神。此时两人都皱着眉在一旁打坐,表情看上去就很疲惫。 谢青灵咬着一块压缩饼干,试图填饱肚子,以恢复体力去应对接下去可能要面对的突发事件。 虽然很疲倦,但只要后援没到,她就不敢放松。 此时,身边的空气说道:“你要是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会儿,我会守夜的。” “你不累吗?” “还好。” “可是你刚刚断了一条尾巴。” “小事情。” 谢青灵偏头去看沈怀州,只见他的侧脸在夜色中有些朦胧。 其他人都很狼狈了,唯独他看上去还是很漂亮。哪怕脸上被烧得沾满乌黑,也不影响他的脸是好看的。 他屈起一条腿,一只手搭在上边,和她并肩坐着。 不说话,谢青灵还真发现不了他离自己这么近。 谢青灵放下心来,点点头,说:“行,那就交给你了。” 说完,她便躺到地上,蜷缩着身体,就这么睡了过去。 大概小睡了一个小时,鹰山上动静热闹起来。 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人来了。 先是一架直升机先到,从上面下来三个人。 这三个,就是西南城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成员。 其中有一个是医师,目光逡巡过一圈后,直接定在了杨八端身上,皱着眉头给杨八端一个治疗术。 瞬间,杨八端身上、脸上那些被烫伤、被烧伤的看上去十分恐怖的痕迹立即减轻了不少,身上一些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治疗术的作用下都有所恢复。 医师大汗淋漓地治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才停止。 接着,是其他的人。 鹰山的后半夜无比热闹,人来了一波,又走了一波。 来来走走,一直忙活到凌晨天将亮起的时候,依旧没有安静下去。 有的人在灭火,有的人在给人治伤,有的人在搬运转移。 而清扫小组的人实在疲惫,接受治疗之后,都就地睡了。 余下善后的事情,交给部门其他人去做就行。 旭日初升,山网 第200章 200 - 医院。 王孙花花把烧焦的那部分头发剪掉了,只留到了齐肩的长度,编不了辫子,她只好找了个发箍,固定住不听话的碎发,把头发都别在脑后。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冲了一碗黑芝麻糊。 甜丝丝的味道抚慰她的味蕾,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平静下来。 王孙大胆微弓起身体去蹭她,在她垂下的裙摆底下来回穿梭,不停地喵喵叫,以此来表达它对王孙花花的思念——虽然仅仅只分开了三天。 不多时,王孙黑色的裙摆上就沾染上一团杂乱明显的白毛。 她用脚抚了抚王孙大胆的后背,一边说道:“行了行了,肉麻死了,真受不了你。我只是出去了一趟,做了个任务,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至于吗?我不是还好好坐在这儿吗?” “喵喵喵喵——” “你说另外那个?哦,他也没事的,大胆,我告诉你,铲屎官出门,是要去打猎养活我们的小猫咪,铲屎官很强壮的,不会有事的。” “喵喵喵喵——” “好了好了。” “真是要命,怎么这么能撒娇?” “这么能撒娇,不如你去叫唤叫唤那个给你铲屎的,要是能把他叫醒,我就奖励你罐头吃。”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杨八端沙哑的声音传来:“别和大胆胡说八道。把大胆抱过来,让我看看。” 王孙花花拿碗的手一顿,随后欣喜地转过身来,扑到病床上:“小王八,你醒啦?” 杨八端躺在床上,一双眼睛迷茫盯着天花板,眨了眨。 王孙花花握住他的手,触碰到手上被灼伤的痕迹——杨八端的脸上,手上,腿上,都留下了一些烧伤的痕迹。当时把他从火海里拉出来之后,经过医师的治疗,已经不是当初血肉模糊的模样了,但伤势实在很严重,现在单用手摸去,依旧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痕迹。 放开了杨八端的手,王孙花花神情看上去莫名有些悲伤,但她却故作开心地说道:“太好了,你醒了,我后半生的公文批改就有着落了。” “我刚才和大胆说,如果你今天能醒过来,就奖励它一百个它最喜欢的羊肉罐头!” “……”杨八端说,“一百个……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由于肺部吸入了太多的烟尘颗粒,在火海里被折腾了太久,喉咙也受到了伤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 部门里的医师治疗外伤效果是立竿见影,但面对一些病理性的疾病,以及身体结构性的变化,是毫无办法的。 杨八端受的不仅仅是外伤,所以现在正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手上还在打着点滴。 “反正大胆肯定能吃完的,我也买得起。既没有浪费粮食,又没有违反规定,你管得着吗?” “用我的钱吧,就当我买给它的。”杨八端还是盯着天花板,眼球转动得更频繁了一些,他边感知这具濒临死亡被救回来的身体,边事无巨细地问道:“谢青灵他们呢?天坑的情况怎么样了?事情都结束了吗?天坑里面的居民是否安置妥当?” “两个草鬼婆都已经死了,没有遇见其他十一方的人。天坑的事情已经结束了,现在正在进行的善后的工作。” “谢青灵他们重新回到天坑底部去了。”王孙花花说,“他们需要确认十一方不会死灰复燃,要确认草鬼婆和草龟都真的死了。” “天坑底部的村民已经被清洗了这两天的记忆,现在正在等待安置,后勤部估计正在开会讨论关于坑底村民安置的办法。” “他们脱离正常的社会秩序太久,想安置好并不容易。我估计没有个十天半个月, 方案落实不下来。” “至于我,诅咒物损耗了太多,战斗力有所折损,就被留下来照顾你咯。” 杨八端听了,放下心来,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 看着杨八端嘴角那抹笑,王孙花花心里不是个滋味:“行了,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好好养病吧,别再问这问的了。能者多劳的杨部长,在你的身体养好之前,你可什么都管不着。” 杨八端却不理她,淡笑着问:“花花,现在是几点?” 王孙花花低头看了眼时间:“十点半。怎么了?” “好黑,怎么不开灯?”杨八端盯着天花板的眼睛不动了,放弃了努力看清的动作,无奈笑道:“我都看不清了。” 王孙花花愣了一下。 她不知想到什么,倾身向前,用手在杨八端那双被熏得猩红的眼前,用力晃了晃。 又再次晃了晃。 什么反应也没有。 杨八端只感觉床边一片地方往下沉了沉,随后王孙花花再没有动作和声音。他不解地问:“怎么了?” “现在是……”王孙花花低头,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早上十点三十七分,外面是晴天,太阳很亮的。” 笑容逐渐凝固在杨八端的嘴角。 - 天坑底部的大火摧毁了一切——好的,和不好的;过去的,和现在的。 现在留下的,只有一地残骸,房屋和树木,都已经没有了踪影。 在一片废墟中,谢青灵利用回魂,找到了一些死去的尸体,找到了十一方培养药奴的地方。 被蛊虫寄生的药奴在母虫死亡的那一刻也都已经死去,现在剩下的只是一具被蚕食得只剩下空皮肉的架子。 确定了死亡的人数,并安排上值守的人员,谢青灵他们就从天坑底部离开。 今天的毕方没有那么多火可以吃了,它飞翔的兴致不是很高,慢吞吞的,着急得唐元骁恨不得像驱马一样,拿根鞭子驱赶它快走。 “毕方,你是没吃饱饭吗?快走啊!快点下山去!我们还要去看杨部长呢!”唐元骁个急性子,根本安静不下去。 毕方委屈叫了一声。 就是没吃饱啊! 昨天已经把胃口喂大了好吗! 真是的,想让鸟儿跑,又不想让鸟儿吃草,天天超载,快累死鸟了。 叶朝云睨了唐元骁一眼,命令道:“唐元骁,今天余下的时间,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喂饱毕方就好。” “啊?!!!” 合着他真就是来喂鸟的啊?移动的饭盒呗。唐元骁觉得自己的战力水平受到了羞辱。但来自顶头上司的“羞辱”他又并不敢反驳。 唐元骁只敢愤怒地丢出去几个火球。 毕方速度立马加快了许多,吃了火球后快乐得不得了,还特别狗腿地回过头来,轻轻啄了一下叶朝云的手背,以示友好。 唐元骁:“……” 这个狗鸟能不能对他这个真正的主人友好一点? 这么狗腿这么会拍马屁到底是跟谁学的?太离谱了。 唐元骁愤怒地再丢出去几个火球。 就这么一路飞往鹰山脚下,找到了一处落脚的地方。 黄师公和圆仔早就在鹰山脚下接应。 见他们下来了,黄师公赶忙迎上来,见他们个个好手好脚,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杨部长他们两个呢?” “杨部长受了伤,正在医院疗养,王孙部长在医院照看他。” “哦,哦……活着就好,这次真的太凶险了。” “恭喜你们完成了任务。”黄师公长长叹息了一声。这短短三天时间, 经历这么多险象环生的事情,让他这一把老骨头差点遭不住。 “你们回来了,我这一次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黄师公说,“当初说好了,只要干完这最后一桩,我就可以金盆洗手,不用干这活了。这话还算数吧?” 谢青灵并不了解和黄师公接头的工作,具体事宜还得先请示一下杨八端,便说:“得等杨部长醒来之后再说。” 黄师公犹豫了一会儿,叹气道:“罢了罢了。之前是我囡囡,现在是圆仔,说到底我欠你们两条命。如果这次不是你们,圆仔这孩子可能就……”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管如何,我还是谢谢你们的。” 黄师公边说着,掏出了六个色彩斑斓的小人挂件。 那是一个用布做成的香囊,形状是一个人的形状,怀中抱着一个圆形的球体。 “这是我和圆仔给你们做的香囊,可以消灾避邪,另有驱虫避害的功效。” 黄师公的符水是有用的,如果不是上山之前喝过他的符水,那么在遇到草鬼婆的毒虫时,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就不仅仅是长几个包那么简单的了。 圆仔走上前来,迫不及待地解释道:“这是……这是我和师父一块做的。这个叫麼乜,在壮语中是祖神的意思,希望它能保佑你们前途顺利。我经过这一劫,开了窍,可以帮师父做更多的事情了,谢谢你们。” “开窍”是民间的一种说法,大意就是某个人经历某件事情后,从此顿悟,拿到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从此眼中的世界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圆仔虽然还没达到灵者程度,也不是通过成为觉醒者来感知这个神秘世界的,但他俨然已经完全拥有了继承师父事业的资格。 开窍之后,圆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看起来不一样了,眼神比之前灵慧了许多,沉稳的气质中多了几分从容和笃定。 他微笑着将麼乜递给谢青灵,笑容格外的亲切,仿佛面对的不是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而是至交亲朋,眉眼里是全然的信任。 谢青灵听了,也替圆仔开心,笑着接过麼乜,分给其他人。 六个麼乜,正好一人一个。 圆滚滚的小人,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小太阳。 这个造型小巧的香囊实在过分可爱,谢青灵顺手就把自己那个别在了腰上。 告别了黄师公和圆仔,四人来到杨八端所在的医院。 杨八端住的是特殊病房,私密性很强,一路走来都没见到有什么人。 四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回廊响起,听上去格外清晰。 病房里的人早就听见了。 还没等谢青灵他们推门进去,就听见杨八端嘶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他沙哑的声线中透露着一种浓浓的疲惫感,谢青灵他们几个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谢青灵?” “在。” “接下去,由你来代替我在队伍里的位置。” “……那你呢,杨部长?” “我暂时没有办法陪你们继续走下去。”杨八端的声音除了疲惫之外,听上去一如既往的平静,“谢青灵,之后就由你联系傅部长,由他亲自给你派发指令。” 第201章 201 晨风微凉,早上的气温还不算炎热。明媚的太阳光落在身上,有的只有温暖与舒适。 医院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谢青灵四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 沈怀州双手环胸,正站在谢青灵边上,他垂头问她:“傅部长有没有给我们下达什么指令?” “暂时还没有。” 于是众人也就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 不多时,从住院部里出来两个人。 王孙花花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杨八端走出来。 王孙大胆像只狗一样,跟在轮椅旁边屁颠屁颠地小跑。 两人一猫沐浴着晨光,画面一片宁静美好——如果忽略掉杨八端眼睛上覆盖的白色绷带的话。 杨八端穿着蓝白色的条纹病服,端坐在轮椅上。覆盖住眼睛的白色绷带上了药,边缘隐隐渗透出一股药汁的痕迹,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左边的脸颊上,有一片淡淡的伤痕,在明媚的阳光之下,那些掩藏的细小的疤痕一览无余。 “杨部长。”谢青灵叫了一声,从长椅上站起来。 杨八端点点头,随后道:“我已经把工作交接完毕,傅部长那边也会直接对接你来交代工作。接下去,只能靠你们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哑,说话的时候,不自觉会清咳一声,但很快会压下去。 谢青灵点头,随后又应道:“收到。” “我会回到旧日王城去,可能往后都不会出现在前线了……”杨八端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语气淡然地开口,“不过这样也好,我本来就是偏文职工作的,前线上少了我一个,不算多大的损失。” 他微笑:“我会在旧日王城里等你们回来,希望到时候听到的,是你们凯旋归来的消息。” 谢青灵应道:“定不辱命。”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杨八端沉默片刻。脑子转了一圈,想不出还有什么好交代的。 如果把棒子交给谢青灵的话,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吧? 不管是勇气、觉悟,还是随机应变的能力,以及可靠的程度,这个孩子已经拥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和水平。 一路走来,杨八端已经见证过了。 想了想,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杨八端也就不再唠叨,免得自己在这种时候也还像个老头子一样,只偏过头来,对身后的王孙花花说:“花花,我们走吧。” 王孙花花“嗯”地应了一声。 她抬眸,看了眼神情过分严肃,一张脸过分紧绷的谢青灵,笑着安抚道:“那我们走啦?” “我会和他一起回旧日王城。我的东西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压箱底的都用上了,没有多余的库存供我消耗,我再跟下去,就只是个累赘了。” 这是昨晚就说好了的。 王孙花花昨天晚上来找过谢青灵聊过天,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以及后续面临的选择。 谢青灵点头,说道:“好,那一路顺风。” 她边说着,边把余下的两个麽乜递给王孙花花,说道:“这是圆仔和黄师公做的,可以消灾辟邪的香囊,它叫麽乜。” “哇——”王孙花花对这些可爱的东西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拿过来,连带着杨八端那个,挂在她的脖子上。 叶朝云走上前来,沉默地拍拍杨八端的肩膀。 唐元骁也觉得气氛很压抑,也想拍拍杨八端的肩膀,以作安慰。 可是,他不敢。 杨八端之前着实人见狗嫌,唐元骁和他不太熟悉。 而且行政部部长的级别还摆在那里,再加上长期被各种工作守则压迫的唐元骁私底下不知道骂过 杨八端多少次,现在实在不敢造次。 当唐元骁还在纠结这个肩膀是拍还是不拍,拍的话是拍一下还是拍两下的时候,又传来了轻轻两下拍击肩膀的声音。 一直默默无言的沈怀州走上前去,也拍了拍杨八端的肩膀。 唐元骁:“……” 真不客气啊沈怀州。 “走吧花花。”杨八端再次回头示意王孙花花。 王孙花花推着他的轮椅,上了一辆车,离开了。 四人围在医院的长椅里,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还是唐元骁先打破了沉默:“清扫小组只剩下四个人了,现在怎么搞?” 虽然清扫十一方的行动首战告捷,但并不意味着所有的十一方残余势力都清扫完毕。 后面的路还远着。 谢青灵脸上神色不显,只道:“先等等吧,等傅部长的指令。” 于是众人又回到了预定好的酒店,只是休息,单纯的休息。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谢青灵的通讯器终于有了反应。 她联通耳机,傅自华的声音很快响起来:“谢青灵,是我,我是傅自华。” “傅部长。” “接下去我要跟你说的事情,涉及到最后一次的清扫行动是否能顺利进行。明天会有一架专机去接你们,你记住,我今天晚上和你说过的话,在进入飞机之前,都不要和任何人说起,包括你的同伴。” “明白。” 傅自华继续道:“你们接下去,要去的城市是风雪城……” 窗外,一轮明月高高挂起,无声地俯瞰大地上的一切。 - 次日,早上六点半,谢青灵敲开所有人的房间门,简单地下了指令:“所有人,半小时后,酒店大厅集合。” 简单粗暴地传达了一下消息,谢青灵来去如风般,消失了。 唐元骁睁开惺忪的睡眼,暗想还以为让谢青灵来领队,她的作风肯定会比杨八端更温和一些,没想到不仅没有更温和,反而更铁血了! 吐槽归吐槽,四人的效率都很高,不到三十分钟,就已经全部整装完毕,出现在酒店大厅里了。 谢青灵扫了他们一眼,说道:“走吧,现在出发。” 他们的身体和物资,经过西南城后勤部的补给,现在已经是满血状态,可以随时准备下一场战斗了。 一路来到机场,唐元骁忍不住道:“就我们四个人吗?四个人真的不是去送死吗?” 谢青灵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解释。 叶朝云也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就你会说话。” 唐元骁无奈闭嘴。 真是的,只是提了一口,用不着这么鄙视他吧。 这不就是一个很正常的问题吗? 尤其在现在四个人当中,论会说话的程度,他不排第一,也能排上第二吧?! 等过了一会儿,沈怀州开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现在是到了机场,但还一直不动作,好像在等着什么。 谢青灵解释道:“还不行,我们还要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 也就是说,他们有援助到了? 唐元骁意识到他刚刚那句话问早了,而且问话的方式也错了。 像沈怀州,就不会同时被两个人鄙视。 唐元骁愣了一下,紧接着有股不真实感——因为他忽然意识到,看上去很不客气的沈怀州,情商和智商居然都比他高!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一直安静的专用候机厅里,响起了一道突兀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响起的,还有时不时响起的压抑的咳嗽。 谢青灵抬头看去 ,看见了一身白衣,齐肩白发的顾莲生。 顾莲生正提着一个箱子,脚步款款地走来,看见他们四人,打了声招呼:“哟,各位,好久不见。” 是他! 顾莲生!! 太好了!! 有一个超级奶妈可以用了!! 唐元骁脸上露出欣喜若狂之色,就连沈怀州心里都轻松不少,毕竟顾莲生是真的很好用。 叶朝云脸上出现一片讶异之色,“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顾莲生说,“我要是再不来,只怕都没人给你们收尸了。” 叶朝云说道:“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没你难听。” “哦。” 叶朝云顿了顿,问道:“你的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顾莲生点点头,“我已经找到继承人了。” “那就行。”叶朝云说,“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两人说得云里雾里的,谢青灵和沈怀州以及唐元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继承人,什么事情办好了。 顾莲生道:“等上飞机再说。” 谢青灵按捺住疑惑,先登了机。 伴随着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响起,气流托举着机翼缓缓滑行上升,飞机载着他们再次冲破云霄,从一个城市,又飞往另外一个城市。 - “草鬼婆死了。” “天坑底部的据点已经没有用了,之前培养的药奴一个都没有觉醒。” “那里已经废掉了!!!” 一个身穿黑色裹身长裙的女人尖锐着声音喊道,她一头浓密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弯曲成水波一样温柔的弧度,脸上满是烦躁愤怒的表情。 “我们的据点暴露了!啊啊啊啊!”她咬着自己的指甲,焦虑万分地说道,“草鬼婆死了,我们的人手缺口就再也补不上了!” “我们内部是不是出了——” “你太急躁,太沉不住气了,露露。”一个浑身罩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宽大的黑色帽兜垂下,看不见脸,他的声音异常温和,仿佛永远不会生气,“人越是被逼入绝境越是不能急躁,一急躁,对手就有可乘之机。” “大祭司,我只是……我只是很担心。我们的分舵暴露了一个,草鬼婆死了,那么剩下的那个呢?”随着走动的动作,她黑色的长裙闪耀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金色光芒,如同流星划过漆黑的天幕,炫目而迷人,“不行,我得去看看,最后一个据点不能被破了。” 说着,就要走。 “慢着露露。”男声又再度响起,依旧平和而宁静,“别忘了,你现在主要的任务是什么。” “可是我——” “放心,你留在这里继续守着。他们知道了我们最后一个据点在风雪城也没有关系。” “那里有神使守着。他们既然要去,就让他们去,神使会让他们有去无回。” “……知道了。” 第202章 202 飞机上。 顾莲生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一碗澄碧的茶倒出来,他先是品了一口,而后双目半阖着,一脸悠闲样儿。 期间,顾莲生还邀请谢青灵和他一块喝茶,但谢青灵想起凌放说过的,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入口顾莲生递来的东西,所以拒绝了顾莲生的邀请。 谢青灵看着他,问道:“你刚刚说,你找到了继承人,为什么你会有继承人?” “哦,继承人。”顾莲生慢悠悠放下了茶盏,“神农氏的眷者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神明的眷者是被神明挑选、得到赐福后获得某项能力,但神农氏的赐福却可以在觉醒者中相互传承。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人为地控制神农氏的赐福不会中断——只要能在死去之前,找到一个合心意的继承人。” “因为,神农氏指的可不是指单个的具体的人,而是代表着一个群体——一个被神话的群体。祂们毕生所愿,不过是消除病痛,治病救人。”他抬眼看向谢青灵,“如今继承人我已经找到,算是了却一桩心事,等回去就得想想该怎么把我毕生所学传下去了。” 谢青灵了然地点点头。 “你喝完茶了吗?你喝完了,我就要开会了。”谢青灵说。 “……开吧。”顾莲生放下他的茶碗,安静坐在一旁。 谢青灵看向众人:“杨部长退出了清扫小组,以后就由我接过他的棒子进行指挥。现在我们正身处于距离地面一万米的高空,这个高度,十一方没有能力监听我们。在这架飞机里,关于十一方的任何动向,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唐元骁率先举手:“我们接下去要去哪?” “风雪城。”谢青灵说,“十一方第二个分舵,在风雪城。” “西南城地处极南之南,风雪城地处极北之北。两个城市基本上贯穿了我们整个国家,在路上将会花费不少时间——这是一趟长途的旅程。” “风雪城要比西南城更麻烦点。西南城的人群杂居虽然复杂,但地域不算辽阔,所以部门很容易确定鹰山天坑的位置。但风雪城地广人稀,一望无垠,十一方活动的分舵并不好掌握,需要我们自己锁定。” 风雪城,顾名思义,常年被风雪眷顾的城市,寒冷和冰霜,是那里永恒的主题。 好在现在春季,天气日渐炎热,风雪城也迎来了短暂的春天,并非终日白雪,寒风刺骨,倒是能让他们好受不少。 顾莲生听了,点点头道:“在我出发之前,旧日王城开了一次会,虽然我并没有参与,但也看了提纲,是风雪城那边的求救信息。前几日,风雪城的特殊部门行动压力倍增。有很多人已经……殉职了。我当时就在猜,风雪城可能是有什么事情,没想到居然是十一方的分舵。” “傅部长说,我们这一次既是去扫荡十一方的分舵,同时也是去增援风雪城,缓解他们的压力。”谢青灵皱起眉头,“风雪城最近接到大量来自普通民众的报案,说是频繁有人失踪。根据部门分析,他们很可能也在进行着某种‘实验’,类似于草鬼婆喂养药奴。” 她屈起拳头,用力捶在桌面上,沉着脸说:“要趁着他们的继续更多丧心病狂的‘实验’之前,阻止他们。我们的动作晚一步,就会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众人沉默不语,都在低头沉思。 他们都知道,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双方都逼急了,逼狠了,已经到了不得不正面相对的时候。 以前,十一方虽然也疯狂,但还没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竟然敢直接掳人去培养成他们的“教徒”了! 如今行动忽然大胆奔放起来,有一部分原因是草鬼婆的分舵被端了,另外一个分舵的压力更大,于是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谢青灵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调取出一个文档来,里面是一长串的名单。 “这是风雪城这半个月以来,接收到的失踪民众报案资料,具体的信息都在里面了,你们可以看一下。” 谢青灵把文档发送给其他人,其余人很快都接收到了这一份资料,低头起来。 唐元骁低声读道:“□□,22岁,男,就读于风雪城工业大学,失踪于十五日前。晚上露营时上山,之后没有再回来。搜救无果,暂挂失踪。” “杨文港,25岁,男,应届毕业生,在找实习时失去联系,最后一次简历投出的公司是风雪城吉利化肥研制公司。” “吴娟婷,23岁,女,艺术生。十天前在野外取景时失去联系,后……” 唐元骁读了一堆人名,读着读着,自己脑袋都大了起来。 他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咕哝道:“这看起来,也没什么规律可循啊……这些人失踪,都是和十一方有关吗?好吧,就算他们是和十一方有关的,那这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我看不出来。” 唐元骁烦躁得不得了,一心只等着听其他人的分析了。 谢青灵说:“大家都想一想,然后说一说各自的想法,我们集思广益一下。” 说完,她轻轻抬眼,视线扫过唐元骁时,唐元骁立马又想起了上学时即将被老师点名提问的恐惧。 谢青灵当领队怎么比杨八端还让人感到害怕? 无奈,只得继续看下去。 然而没等唐元骁再看几眼时,沈怀州说话了。 “规律出现了。” “什么规律?”唐元骁一边欣喜于自己的脑子不用继续爆炸下去了,一边又有种智商被碾压的感觉。 他既羡慕又好奇地看向声音的来处。 “半个月前,到一个星期之前,失踪人的年龄,大概都在20岁出头。”沈怀州说道,“但近一个星期来,失踪的报案人年龄变成了30到40这个年龄段。” 唐元骁立即翻了个白眼,说:“这算什么规律?” 他还真以为沈怀州智商碾压他呢,幸好不是。 沈怀州瞟他一眼,不说话。 叶朝云瞪了唐元骁一眼,忍无可忍地说道:“唐元骁,不然你就闭嘴吧,不参与讨论也没人强迫你。” “部长!”唐元骁大声叫喊,“这算什么规律啊?有可能只是因为二十岁出头的人因为在学校里,所以比较受关注,一失踪就被朋友或者学校那边发现了。三十岁到四十岁,都工作了吧,万一他们平时深居简出埋头工作,有可能失踪了很久都没人发现,过了好久才有人报案的呢!” “就算他们是打工人……”谢青灵打断了唐元骁的抗议,“很少有工作是像我们这样隐姓埋名的,大多数行业的工作者都生活在正常的社会网络中,有自己的社会关系,一失踪就会被发现。所以,沈怀州发现的规律成立。” 谢青灵接着说道:“周保刚,三十岁,段瑞祥,三十四岁……他们都在工厂里工作,每天按时上下班,和很多工友一起生活工作。整体的工作环境单一,能接触到的人员也相当固定,如果他们失踪了,他们的工友第一时间就报警了。” “从普遍性上来讲,二十岁出头的人,正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身体各项机能处于巅峰。三十之后,身体机能稍有下降,但相比起年轻人,他们又有其他的优势——经验更加丰富,大脑发育得更加成熟,尤其是负责情绪调节和冲动控制的前额皮质。” “前后失踪人的年龄段差异如此明显,我猜测,十一方的人可能正在控制某些变量。之前是要求身体强壮的年轻人,后面是要求情绪控制更稳定的人。” “这一点,可能和十一方正在进行的实 验有关。但具体的‘实验’是什么内容,我就不知道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十一方的人能变态到什么程度。 西南城天坑底下生活着的居民之所以全都是盲人,就是十一方的手笔。 为了让草鬼婆在那里炼制药奴儿的活动能够隐蔽地进行,他们直接毁了潜在的旁观者的眼睛。即使炼制药奴儿的场所并不在村庄之内,而是天坑深处一处罕有人至的洞府,但他们还是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去抹消掉一丁点暴露的可能性。 众人一阵沉默,都在思考。 谢青灵推测出来的,他们基本认同。 只是,虽然推出了这些东西,仅凭这一点就要揪出十一方进行实验的老巢,显然有些困难。 此时,一直沉默的顾莲生轻声道:“吉利化肥研制公司,雪花面粉厂,今夜明制造业有限公司,津利药业……” 他念了一长串的企业名字。 这些,都是后面这十几个失踪的人工作的地方。 众人看向他,听着他念完。谢青灵才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顾莲生先呵了一口气,随后才说话,却不是回答谢青灵的问题,而是说道:“我在医药部工作,经常和外面的医药公司有业务往来。特别是一些传统药剂公司,我们会从他们手中购买一些药材,对于这些业务上的往来比较多,彼此了解得也比较深。” “在我合作的这些医药公司中,最有钱的,是津利集团。这个集团财力有多雄厚,你们应该都听说过。” 谢青灵点点头。 顾莲生沉默片刻,继续道:“但实际上,医药只是津利集团最有名的生意而已。它这个集团背后投资了很多实体,控股了很多公司。” “刚刚我念到的那几个公司,背后的大股东都是同一个人:韩明庄。” “也就是说,刚刚那几个公司,都是津利集团的产业。” 第203章 203 “韩明庄?”谢青灵想起了一些事情,面色晦暗不明地补充,“他是十一方在人类社会的代理人,一个中转站。和十一方有很深的利益牵扯,不是什么好人。” 顾莲生点点头:“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是你去刺杀的。” “韩明庄的死亡给十一方带去了不小的麻烦,但他名下的产业依旧和十一方有所来往,所以,韩明庄并不是尘世向十一方输送人力的那根生意链条上最关键的节点。” “他只是一把用来遮挡视线的‘枪’,真正控‘枪’的另有其人。” 当一个成型的组织开始运转,光是杀死其中一两个骨干,是无法直接导致整个系统全面崩溃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十一方发展到如今,单单杀死一两个人,无法真正地撼动他们的根基,至多给对方制造几个大麻烦。 除非连根拔起,从首领,到神使,还有全部信徒,统统不留活路。 前面的清扫小组已经把工作完成了大半,剩下的这一小部分,只剩下两边核心势力的角逐了。 谢青灵一双手压在眉心,似乎有些苦恼。她想了一会儿,暂时没有头绪,说道:“不管现在控‘枪’的人到底是谁,已经漏出了马脚。既然十一方把津利集团的产业作为他们在人类社会的根据点,那么不管十一方掳走这些人是为了干什么,总要有个安置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大概率还是由津利集团提供。而他们正在活动的这个地方,就是他们分舵所在。” “突破口在津利集团身上,路上还有点时间,大家好好想想,争取落地之后,能把分舵的位置锁定下来。” “散会吧。” 其余人回到自己的舱位休息,谢青灵却还在忙碌。 她把电脑里所有关于津利集团的信息都调取出来,方便其他人。 除此之外,她还往里面输入一些关于韩明庄本人的信息和资料。 对于可视化的津利集团数据,上网随手就能搜到。但作为自然人的韩明庄,却未必有人真正了解他。 因为之前的刺杀任务,谢青灵曾把韩明庄的各种信息里里外外都吃透了,甚至对他私底下一些鲜为人知的癖好都有所了解。 即便韩明庄本人已经被她杀死,但关于他的那些事情谢青灵并没有全然忘记,对这次的事件,她掌握的信息要比其他人更加全面。 忙活到大半夜的时候,谢青灵终于有了头绪。 民众在风雪城内凭空消失,最终消失的地点必然在风雪城之内,并且要求具备一定的隐蔽性,能让他们进行这么久的“实验”还不被人发觉。 风雪城本就地广人稀,他们想要找的地方,应该坐落在一般人不会轻易前往的角落。 照着这个思路,谢青灵按照风雪城发来的失踪人员名单信息一一查看过去,将他们失踪的区域全部圈出来,终于找到了一个可疑的地方。 她立刻想把大伙喊起来看看,看了眼时间,接近凌晨一点。 估计他们都已经睡着了。 看来得等明天了。 谢青灵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没有丁点的睡意,又睁开眼,开始思考起了明天的安排。 “还不睡吗?”冷不丁一道声音响起,谢青灵倏地睁开眼皮,看向身旁逐渐显露的身形,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在想和韩明庄有关联的那些人。”沈怀州手里同样拿着地图,看向她,“睡不着吗?” 他说:“我可以用镜花水月给你编织一场美梦,帮你入睡。” 谢青灵笑了,“那可不行,梦里得打起来了。” “用一场梦的时间杀光十一方的人,我怕我第二天有没有 力气醒。” “好吧,也是。” 次日,谢青灵又是起来最早的那个。早饭过后,她把队员都叫起来,开了个会。 她拿出昨晚整理好的资料,依次发给其他人,并说道:“韩明庄在风雪城有一个私人俱乐部,大概是五年前开始建的。他收购了一个废弃的地下防空基地,在其基础上进行一些改造,打造成末日求生主题的探索乐园——当然这是他当时提出来的概念。当时还炒得挺火的,一些喜欢露营和求生游戏的发烧友还就此掀起过一场讨论,对韩明庄这个项目报以很高的期望。” “然而俱乐部改造完毕之后,经营了没到两年,就不对外开放,也不营业了。当时,负责做开发的工作室对外的说辞是,野外露营和求生类主题的俱乐部定位太过小众,能吸引的游客非常稀少,导致俱乐部入不敷出,每个月的营业额还不够维护基地的费用。” 谢青灵继续说道:“但俱乐部只是不对外营业开放,并不是荒废了。这个俱乐部到现在为止,依旧还在运行着。在这一次风雪城失踪的人员名单里,有两个是在俱乐部工作的。他们分别就是最后被报案失踪的那两个人——周保刚,段瑞祥。” “可能真的让唐元骁猜中了,这两个人并不是最后失踪的,而是最后被报案的,报案时距离他们失踪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他们工作的地点本就远离人烟,所以失踪了也很难被发现,直到近日才被家人报了失踪。这也符合了我之前的猜测:十一方分舵的位置非常隐蔽,一般人难以察觉。” “这是我昨天晚上连夜整理出来的资料,上面标记了几个有可能的地点,大家一起找找,尽可能缩小范围。这样一来,等我们落地之后,就可以直捣黄龙,杀他们个猝不及防。” 说话间,每个人面前都被摆上了一份风雪城的地图手册,手册已经被谢青灵做好了标记。 唐元骁拿过地图一看,不由得肃然起敬:“这是你昨晚熬夜做的?” 谢青灵点了点头,唐元骁直呼:“你比杨八端还更拼命三郎啊!” 叶朝云也默了一瞬,随后开口说道:“我昨晚睡得挺香的,但现在我挺不好意思的,感觉自己是个老废物。” 叶朝云的话一向是无差别攻击的,经常把自己也攻击进去。顾莲生一听就笑了,“睡得香,那可是好事啊。”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年轻人睡不着觉,我们这些老人,不就该多睡会儿吗?” 说话间,顾莲生缓缓做了个吐纳,之后又喝了口茶,颇为心旷神怡的样子:“年轻人呢,气血旺盛,不让他们多做一些事情,一股劲儿憋在心里,反倒更让他们难受。我们这些老人,安心受着就好了。” “没看出来啊。”听到这番话,唐元骁惊奇地盯着顾莲生的脸。 虽说顾莲生满头白发,但他的脸看上去就是一个年轻的清俊小生,唐元骁还以为顾莲生只比他大几岁呢。 “请问顾部长高寿?”唐元骁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带上了对长辈的敬重。 “三十一。” “……”要脸不要脸了?比他还小一岁干嘛自称老家伙! “你们看这里。”谢青灵打断了他们的聊天,指着地图上已经标记好的一块区域给他们看,“地下防空洞的大体位置基本上可以确定在这片山脉当中,占地一万平方米,距地面深约30米。” “但我们要找的不只是防空洞,还有俱乐部的入口。” “韩明庄曾以增强游戏代入感的理由,向外界隐藏了俱乐部入口的位置,玩家由专门配备的交通工具带到那里,并没有人知道入口的具体位置,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众人一阵沉默,之后没有人再说话了。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通过比对和推测,他们 圈定了几个地方,之后就等着飞机的降落。 很快,飞机降落地面,五人抵达了风雪城。 一下飞机,扑面一股寒意,干燥的风将从飞机里带出来的暖意全部吹散。 “不愧是极寒之地,旧日王城的桃花都谢了,这边还这么冷。”顾莲生格外畏惧寒凉,下了飞机就哆哆嗦嗦地直搓手,连忙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围巾,包裹住了自己的脖子。 其他人的身体素质比他强得多,况且现在也不是深冬,这点寒冷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谢青灵在风中站得笔直,对其他人说道:“风雪城人手紧缺,没有增加他们工作压力的必要。我们直接出城去,就不在城内多做停留了。机场外面有车,我们自己开。唐元骁,你先来当司机。” “收到。”唐元骁率先走出机场,钻上驾驶座。 机场外面,是一条极其平整宽敞的马路,足足是其他城市的两倍之余,可见风雪城土地资源的阔绰。 在这样一个地广人稀的地方,十一方想要藏匿其中,不难,难的是想要精准找出十一方所在地的他们。 汽车很快驶动起来,平直的道路让唐元骁开车开得很丝滑,直接没有让沈怀州过来接替他的位置,一口气开出城去。 这一路,从高楼大厦的都市,到一排排低矮的平房,再到一些废弃的工厂。 郊外的地也是平的,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地里刚刚露出一茬青色苗头的小麦田接连着蓝色的天际,孤伶伶的工业烟囱矗立在旷野上,有种要戳破天空的架势。 视野是从未有过的开阔。 顾莲生看向窗外绵延无际的麦田,隐隐压不住自己的咳嗽声。他身体太弱,一下车就预感到自己对这里的水土有些不服,喉咙痒痒毛毛,他说:“这地里的小麦倒是有点儿春天的样子,可这地也太大了些……这就算有了地图,也没法找啊……” 一个风雪城,要论城市内部的面积,得有七八个西南城那么大。 郊外的旷野,就更不必说了。 要想在这里,找到一处隐蔽的、不对外开放的、导航上都没有录入路径的私人会所,无异于大海捞针。 谢青灵说道:“我们可以找当地的向导,熟人带路总会方便许多。” 沈怀州问:“谁?” “跑山人。” 204. 204 跑山 所谓跑山人,就是靠山吃山,经常往山里跑,倒腾山珍以赚钱养家糊口的人。 他们常年在外徒步行走,要翻山越岭,要走过旷野和山路。山就是他们的第一个家,闭着眼都不会走错地方。 这样的人在风雪城有很多,在能进山补货的时节,多活动在山脉附近。 谢青灵他们只需要从其中找到其中办事最牢靠、手脚最勤快、认路也最细致的那个。 听了谢青灵的话,其余人不再多问,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车子一直行驶,直到了傍晚的时候,五人一行,来到了一处群山坐落的村庄前。 这些矮小的山岭围绕着一处村落,群山带环绕的村庄里有不少户人家。风雪城天黑得快,一眼望去,山坳里已亮起点点灯光。 谢青灵让唐元骁把车子停在路边。 “这里是附近一处比较有名的农家乐农庄。到附近来取景、采风的人都会在这里过夜,我们今晚也在这里过夜,明天继续前行。” 谢青灵说着,自己先打开车门,走下车来。 迎面吹来一阵风,将他们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这里的风并不湿润,反倒夹着风沙,直呛人眼。 谢青灵眯了眯眼睛,低垂下脑袋,以此躲避更多的风沙侵扰。 众人拎起行李箱,跟在谢青灵身后,一起走进一家亮着大红灯笼,门口写着一块“欢迎光临”牌子的农庄里。 现在并不是风雪城的旅游旺季,这些农庄生意都十分惨淡,可能一个季度下来都没有一个客人,正是闲得发慌的时候。 老板百无聊赖坐在前台打牌,一听见门口挂着的铃铛丁零作响,抬起头来,看见四个客人,眼睛顿时亮起。 “您好您好,请问是吃饭呢,还是住宿呢?” 老板嘴上说得热乎,但摸牌的动作几乎没停,一双手还是黏黏糊糊地粘在牌上,依旧站在台前,并未起身迎接——这里的农庄这么多,万一人家只是过来打量一眼,并不打算消费,岂不是白白搭上他一腔热情?最近这季节行情冷淡,可没几个财神爷往他们这块钻。 比起谢青灵他们,他更关心自己能不能摸到大小王。 而这几句话的工夫,谢青灵已经将视线从农庄内收了回来,淡声说道:“住宿,也吃饭。” “五间屋,再给我们做一桌菜。” “好嘞。”老板立即乐开了花,也不问为什么四个人要订五间房,满手的牌直接摊在桌上,站起来唰唰几下开出了账单,笑得那叫一个热情:“里边请里边请,咱们这个院子,房子正好五间,你们随意看,随自己喜好选!” “哥这儿就没一间屋子是不好的,鸡鸭鱼肉也都老新鲜了,屋头也敞亮,坐北朝南,通风采光都好,你们能选我们家的院子,那可真是能看出来你们的人品有多好了,平日里那必然是十分之积德行善的……一共一千,请问刷卡还是付现?” 谢青灵掏出现金来:“一千一,剩下的是小费,我需要你给我找当地有经验的跑山人做向导。” “哎呀嘛,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看看这人品!”老板笑嘿嘿把钱收下,先应了一声“跑山人吗?进山的是吧,好”,接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的抬头:“做向导?你们要去山上采风?我可以给你们当向导啊!收费还便宜,绝对不坑人,只要五百,我明天就带你们——” “给我找跑山人。多找几个,把人都叫过来,我跟他们谈。”谢青灵皱皱眉头,“就要跑山人,你不行。” 说着,谢青灵又往前台上拍了两张一百块。 谢青灵面嫩,但神情很不好惹,老板打量了她两眼,很奇怪为什么这般年纪的年轻人,身上就有一种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并不是那种让人觉得安全受到威胁的危险气息,只是让他莫名不敢轻看了这个人。 老板讪讪闭了嘴,不再想着将这笔进山的生意也揽到自己身上,有些遗憾。转头想起跑腿费也足够得高,又乐呵起来,语气昂扬,“行,这事儿就包在哥身上,包你们满意昂。” 事情算交代清楚了,谢青灵也就进了院子,各挑了一间房。 这家农家乐是她随便挑的,为的是让其他人捉摸不透他们的行踪和打算——可能正在悄然观察他们的其他人。 他们的行为看上去充满随机性,如果有人暗中窥伺他们,多少能在对方揣测他们的行动时增加点难度。 谢青灵不确定这样的心思有没有必要,但越是到紧要关头,越是要谨慎,这点总没错。 众人在房间里小憩了大概一个小时,之后被浓郁的饭香唤醒。 老板媳妇烧了一桌子菜给他们。 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的几人闻着肉香,自动就醒来了。 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锅包肉,地鲜,香肠片,拌皮蛋……旁边竖着个白瓶子,塑封上写着洮儿河白酒几个字。 每道菜分量格外足,脸大的盘子,几乎装不下,装米饭的碗也大得夸张,这一桌像是要招待饿死鬼一样。简直让人怀疑老板娘是把厨房的菜都搬来了。 菜摆了满满一桌,五人却都没动。 谢青灵喊了顾莲生一声:“你先来吧。” “哦,这么小心呐?”顾莲生笑着调侃,但筷子早已伸出,夹菜入口,开始细品。 这是在试毒呢。 顾莲生百毒不侵,能认出所有的毒,毒也毒不倒他。 “吃吧,都挺好吃的。”挨道菜试过去之后,顾莲生开始频繁夹起自己面前那一盘,“尤其这道,叫锅包肉是吧,你们快尝尝,酸酸甜甜的。” 顾莲生吃得很新奇。 “酒就都别喝了。”他转眼就吃了好几块,有点儿腻味了,去给自己倒白开水喝。 见状,其他人也开始动筷子,赶紧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有了顾莲生,确实是给队伍上了一道保险。如果没有他,谢青灵都不敢点这桌子菜,只敢吃点干粮,应付了事。 边吃,谢青灵边闲聊似的提起:“我让老板把当地的跑山人都找来,一会儿人该到了,我们得挑一个合适的。” “这种事情你决定就好了吧。”顾莲生一张口就想当甩手掌柜,“反正你心眼子多。” 谢青灵:“……” 唐元骁也附和:“加上沈怀州吧,我觉得你们两人的心眼子就够用了。” 叶朝云埋头干饭,没说话,只是点头,用力点头。 虽然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信心,但挑选的担子就这么落到了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个人身上。 “妹儿啊。”吃过饭后,老板来找谢青灵:“跑山人都找来了,为了说动他们费时间过来,我还特意给他们每个人五十块钱呢!你看看这个钱——” 他语气稍显为难,只是话没说完,谢青灵就掏了五百块递给他,直接说:“带路。” “走走走。”老板语气一下就不为难了。 顾莲生直乐:“哎呦,老板,你这就像是玩游戏一样,得充值氪金,才能进行下一关卡啊。” 跑山人就在农家乐门口,一共八人。 他们的面容呈现出一定的共性——黝黑,身体壮实,手上覆满老茧,脸和裸露的皮肤上遍布细小的伤痕,身上永远没有完好的时候。 谢青灵走出来,对他们说道:“我们几个是极限运动爱好者,喜欢进深山找刺激。越深越好,越危险越好,所以需要一个对山里熟悉的跑山人做向导。这一去,得有好几天回不来,你们有谁可以承受得了的?举个手。” 一听说是来找刺激的,有几个人就犹豫了。 跑山人天天爬山又爬树,爬上又爬下的,本就很危险。因为跑山,摔坏了的,摔残了的,摔死了的,都有,不少。 他们都很惜命,实在不理解这种不把命当命、喜欢找刺激的人。 在谢青灵又一次强调危险性后,八个人中只有两个留了下来。 一个是一十来岁的年轻人,一个是四十来岁面容沧桑的大叔。 年轻人很需要这份工作,没等谢青灵说什么,他便上前毛遂自荐:“这附近的山我可熟悉了,我小时候就喜欢漫山遍野跑,不管你们想去什么地方,我都能给你们当向导!” 他观察了一下这些人整体的年纪,觉得和他差距不大,也许会更喜欢他这种有话可聊的同龄人。 谢青灵却看了他一眼——身板壮实,手上的茧却是薄薄的。她摇了摇头,说:“我们要去的,不是这里的山。” 年轻人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色,但斟酌一番过后,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走了。 他们靠山吃山的人,对大山都有种深沉的敬畏,不会轻易涉险。因为有可能涉着涉着,人就真的没了。 这个女孩开出的价格非常优渥,但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越是了不行,年轻人也就不勉强了。 不能为了点钱,连命都丢了。 那个留下来的大叔一直不言不语,此时才默默开口:“我给你们当向导。” “需要几天时间?”他问。 “你今晚回去最好准备天的干粮。”谢青灵提醒道,“或者更多,都可以。” “好。” 大叔一话不说就要转身回家去准备,其余的话也不多问。 谢青灵提醒:“大叔,出发前,准备点防身的东西带上。” “……好。”大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问,决定要接下这个活。 没有办法,他们给的钱多,而他需要用钱,需要很多钱。 跑山最好的时机是秋天,那时候山珍多,还可以爬到树顶摘松塔。现在这个时节,没有活计,而他需要养家,他已经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饿不着的年纪了。 家里两个娃娃正在上学,他想把孩子送进城里读书,要交好大一笔费用。 次日清晨,谢青灵五人在农庄门口集合。 大概十分钟后,跑山人到了。 他背后背着一个大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显然很有远行的经验。 跑山人姓孙,笑起来特别淳朴。他说:“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出发吧,告诉我你们想要去哪个地方,我都可以带你们去。” “不过在出发之前,你们需要先付我一半的钱,当作订金。” 谢青灵点点头,用手机给孙大叔转了一下帐,一共四万四。 余下的钱,会在天之后转到他的户头上。 “好了,出发吧。”谢青灵说。 205. 205 这是很严肃的玄学问题 一行人上路了。 车子只是往前开,谢青灵也不说要去哪里。 孙大叔觉得奇怪,忍不住问:“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 “还没到呢。”谢青灵说,“我们要到远处那座山去,瞧见了吗?最高最远最深的那座山。” 谢青灵伸手往外一指,指向了一座远处坐落的巍峨的山峰。 孙大叔见此,眉头狠狠一跳。暗想,这刺激找得可真够大的呀! 作为本地人,孙大叔对那座山当然是了解的。 那山叫姑娘山,名字是秀气,可内里却着实凶险。 一开始的姑娘山不叫姑娘山,叫吃姑娘山。 孙大叔从小听着姑娘山的传说长大的,据传,吃姑娘山一开始得名,是因为山里有一个怪物,专门吃人大闺女。 但凡路过吃姑娘山的女人,要是被山里面的怪物看上,就再出不来了。 在最初的时候,吃姑娘山附近的山脉和山群,聚集着不少村落的。毕竟靠着山,资源多,物资会富足一些。 吃闺女的怪物出现之后,村民们觉得这里不是个好地方,于是陆续搬迁离开。周围的村落,也就都空了。久而久之,吃姑娘山就变成了人人讳莫如深的地方,不敢往深山里头闯。 再再后来,吃姑娘山因为优越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被军|队看上,就在吃姑娘山里,建起了军事基地。 为了安抚人心,也或许是吃闺女的传说着实不靠谱,官方就正式把吃姑娘山,改成了姑娘山,这名字,也就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不得不说,童年阴影的威力是巨大的。 当谢青灵说出他们是要去姑娘山的时候,孙大叔一改之前的沉默寡言,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如同一个九岁稚童一样,神情敬畏地向他们讲述起这段令他印象深刻的往事。 “不瞒你们说哈,那个地方确实挺邪门的。当时要在姑娘山里建军事基地,我爷爷还报名参加这项工程了呢!可谁知军事基地建得好好的,官方忽然又宣布,不建了,就此停工。于是建了一半的基地就这么废弃不用,我们当时都觉得肯定是风水有问题,但是这缘由不好放在明面上说,所以官方没透露。” 众人安静听着,并不打断孙大叔。 孙大叔见他们似乎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继续说道:“军事基地荒废后,有段时间还成为我们小孩子的秘密基地。我们都喜欢往山里去玩耍,背着大人,整天胡闹,那时候也不知道轻重,不知道害怕,就是玩儿。” “直到后来,和我们一起玩的两个小女孩进山之后……再也没出来过。我们去姑娘山玩耍的事情也跟着瞒不住了,大人们为了不让惨剧再发生,不让我们上山了。” 谢青灵问道:“那两个小女孩,后来找到了吗?” “找到了,是在姑娘山上的一条河里,淹死的。”孙大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明明这天挺暖和的,但莫名感觉发冷,“找到的时候,身体都胀起来了,有两三个我那么大,多可怕呀!” 谢青灵便说:“也有可能是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河里的,是个意外吧,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 孙大叔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认真看了谢青灵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又压了回去,不多做解释,只是叹口气,继续说道:“反正吧,自那儿之后,姑娘山就变成了我们这一带的禁忌,反正孩子是不许去玩耍了。直到后来,来了一个有钱人,把这个废弃了一半的军事基地接手了,建了一个什么什么末日求生俱乐部。”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往孙大叔身上瞥去,明显是都上了心。 他们心里都清楚,那个有钱人,说的是韩明庄。 这越说离得近的事,孙大叔给到的一些信息就越准确:“大概是六七年吧,那时候我二闺女刚刚出生,我记得很清楚。他收购接手这个军事基地的事情,在外面当地还引起了很大的讨论。我们这儿的老人都觉得,姑娘山这些年没有出现怪物,肯定是军事基地一身正气,把邪祟给镇压住了。这个有钱人一旦改成什么什么俱乐部,怪物肯定又要出来作乱。为此,我们还反对过,写了一些联名信。” “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改造工作如期进行,大概改造了两年吧,俱乐部就开始营业。” 孙大叔说:“或许是村民们想多了,姑娘山可能从来都没存在什么怪物。因为俱乐部营业的这两年里,姑娘山整日进出一些车啊,人啊,人气旺了,倒也没有之前那么阴气森森了。当我们都觉得,姑娘山的怪物从来不存在,只是一个传说的时候,俱乐部出事了。” “据说有人为了寻找刺激,偷偷潜入俱乐部里面,然后发现了尸体——有人死在俱乐部里了!姑娘山的怪物,它又回来了!” “所以说,姑娘啊,神神鬼鬼的事,你可以不信,但你得敬重。”孙大叔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地看了谢青灵一眼:“你这也就是没碰上事过,等你岁数大了,活得久了,遇到的事多了,你就知道害怕了。” 谢青灵微微一笑,也不反驳:“大叔您接着说,那后来呢?” “后来……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平息下去的,总之俱乐部后面也开不下去了,逐渐荒废了。那个有钱人也不来了,姑娘山还是之前的姑娘山,到现在为止,依旧是个荒山,没人敢上去。” “我们跑山人虽然是靠山吃饭,但是不到迫不得已,也不敢轻易上这座山。” “我不知道你们是要寻找什么刺激,但是……听叔一句劝,那个地方真的邪门,我们要不还是换个地方吧。啊?” 孙大叔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虽然刚刚拿到了一笔丰厚的报酬,但此时,他真怕自己有命赚钱,没命花钱啊! 谢青灵安抚他说:“大叔,你别害怕,我们人多,不要紧的。” “这不是人多不多的问题,这是、这是……”孙大叔很怀疑这闺女到底有没有把他刚刚说的话听进去。 “这是很严肃的玄学问题!”孙大叔有点急了。 “我知道。”谢青灵点头,然后掏出一颗蓝色的、穿在绳子上的吊坠,递给孙大叔,“所以大叔你把这个戴上就没有事了。这是我在寺庙里求来的开光的护身符,可以抵挡住一次致命的攻击。” 孙大叔:“……”不是,他还以为她这么坦然自信,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没想到她自己也挺看重玄学力量的啊。 刚刚还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鬼怪,现在就开始亮开过光的护身符。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的吗?又讲科学又讲玄学。 谢青灵笑着提醒:“你带我们进山的钱,剩下那部分,三天后就会打到你的户头上。” “……”孙大叔咬了咬牙,接过那颗蓝色的石头,挂到了脖子上。 “行,那就走吧。你们都不怕,我一个跑山人怕什么?吃姑娘山,我又不是大姑娘,到时候真要出什么事情了,我可告诉你们,我跑起来是很快的!可不会管你们。” 谢青灵笑着点头:“再好不过。” 确定了谢青灵他们的想法不会动摇,孙大叔也就不劝说了,而是问起了此行的目的地。 “话说你们去姑娘山干啥啊?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谁说什么都没有呢?这不是还有个俱乐部吗?”谢青灵说道,“我们要找到俱乐部的入口。” 这可真是作大死哟! 只是不巧,孙大叔还真知道入口在哪里…… 孙大叔无奈苦笑:“那你们还真找对人了,我知道入口在哪里。” “小时候我漫山遍野地疯跑,可不是白跑的。军事基地的防空洞那么多,入口很多处,我基本上都摸索过一遍了。自从那个俱乐部出事之后,前面的入口就不让人进了——路都挖断了,不让人进山。但他们还留了一条隐蔽的路,是可以进出的,不过在后山,我们还得往后绕,才能进去。” 一旦抛弃了其他想法,孙大叔就是一个十分合格的跑山人,当向导也非常好用。 谢青灵听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没想到本来打算花上一两天去搜寻的事居然就这么解决了。立即让孙大叔给他们指路。 来到了没有路的地方,就得下车步行了。 孙大叔有着非常丰富的爬山经验,比登山客还要更熟练,他说:“接下去都是小路,你们跟着我走,这山路可崎岖可陡峭了。你们这些细胳膊嫩腿的,不一定爬得惯,如果受不了了,记得说一声,我停下来等你们。” 谢青灵应道:“好,知道了。” 众人开始赶路。 大概爬了五六个小时,孙大叔从一开始信心满满,到最后的气喘吁吁,不得不半趴在地上四肢抓地往前爬。 再往后一看那几个年轻人,跟个没事人一样。 孙大叔纳闷了:这几个人就不会累的吗?! 其他人就算了,那个满头白发,总是动不动就咳几声的病秧子,怎么爬起山来比他还从容? 孙大叔累得腿都软了,又强撑了一个小时,最后真的撑不住了,很没面子地软声哀求:“累了累了,爬不动了,我们歇一会儿吧。” 谢青灵虽然心急,但也知道不能强求,于是让众人停下来休息,吃点干粮恢复体力。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继续爬行。 这一次,谢青灵安排唐元骁背着孙大叔往前。 孙大叔本来还很不好意思,但趴在唐元骁背上,还能感受到他虎虎生风的步伐,孙大叔就认命了。 可能他是老了吧。 人,不服老,真的不行。 孙大叔一脸残念。 就这样,一群人绕过山后,来到姑娘山脚下。 在这一片连绵的山岭之中,远远只见一片流动的色彩斑斓。一队特色服饰、骑着马的人,正在山坡上尽情地驰骋奔跑。 206. 206 舍卧刻会保佑你的 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给大地带来一阵微微的震动。 尘土飞扬,林鸟乱飞,本来平静的山林,因为这一阵纷乱奔流般的策马扬鞭,显得动荡而危险。 谢青灵本能将手按在腰上,随时等着拔剑出来。 唐元骁也停下如飞的脚步,眼睛瞪圆,满脸写着防备。 顾莲生则是咳嗽都不咳了,整个人直接安静下来。 孙大叔远目眺望,刚收回遮挡太阳的手,一回头,看见谢青灵身上冒着一股杀气,立即吓了一跳。 孙大叔眉头突突直跳,心想不好,之前只觉得这个丫头背后背着长剑,腰间挂着短剑,看上去一副奇装异服的打扮,他只以为是年轻人时兴的s活动,是一种新兴的行为艺术。 他是个老土帽,虽然并不理解,但也给予充分的尊重,毕竟家里那两个正在读书的娃里有一个也天天混什么二次元,小孩子们的兴趣爱好,他管不了太多。顾莲生一头白毛,他也当是染的,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测,觉得这几个人是几个大龄二次元,来他们这儿采风找刺激。 可此时,看到谢青灵一只手按在腰上的动作,孙大叔忽然意识到,他之前忽略了一个可能——这些刀啊剑啊,如果不是道具,是真家伙怎么办? 他到底……摊上了什么人啊? 听见要进姑娘山还能坚定地为了金钱而折腰的孙大叔此时是真有点打退堂鼓了。可过硬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按捺住心中的想法。 孙大叔赶紧说道:“别激动别激动,大家冷静点,听我说。” 他想把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给压下去。 谢青灵朝他看过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这林子大了,林子里装的人啊动物啊,种类就格外地多,这道理你们都懂吧?同样的,我们风雪城地大,林子也多,什么人都有。这些人是风雪城里的游牧民族——当然,他们现在也不怎么过游牧的生活了,而是按照科学的、新兴的方式从事畜牧业活动。但是啊,在他们的部落里,还保留着从祖先流传下来的古老信仰。每到四季轮转,他们都会倾巢而出,在山林里举行狩猎活动。” “他们这是在春猎呢,就是一种仪式感。我平时跑山的时候,也会遇见他们,能说上两句话,人不算坏,比我们还豪爽呢!” 孙大叔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开始哈哈大笑起来,见谢青灵终于挪开了手,孙大叔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听叔一句话,你可别激动啊。这些人有合法持枪证,不要和他们起什么冲突。” “哦?合法持枪?” “是□□。” 孙大叔说:“你也不要太紧张,春猎就是小打小闹,不会动真格的。现在城市化这么厉害,山林流失率很高,他们今天都不一定能打着猎,我们在旁边等等,等他们结束了就好。他们今天无功而返,很快就会下山离开了。” 风雪城的天,黑得特别快。 刚刚还是云蒸霞蔚,霞光万道,就这说话的功夫,天边浓稠的色彩已经尽数敛去,天光一下子暗了不少。 约莫着,那队进山打猎的人马也快结束他们的活动了。 谢青灵心中思量一下,认可了孙大叔的说法。 她也不是来找茬的,只是本能防备而已。 既然是每年惯例的活动,确实有可能不是故意针对他们来的。 “今天很晚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就地扎营休息,明天继续爬山,寻找入口。”谢青灵很快下了决断。 众人没什么意见,找了块儿平地坐下,又找了一些柴火堆积起来,烧起了火堆。 姑娘山昼夜温差大,白天还好,晚上就冷得不行,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吹在人身上,渐渐有种刺骨的感觉。 顾莲生老早坐在火堆旁边烤火,离火堆一线之遥,一副快要冷死的样子。 其他人也坐在火堆旁边,吃着干粮,恢复体力。 孙大叔见顾莲生那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缩在围巾里的样子,掏出来一个老式保温杯,递给他,说:“里面泡了枸杞,暖暖身子。” 顾莲生接过,道了谢。 喝过了温热的枸杞水,顾莲生感觉活过来了些,正想感叹几句果然是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时,一阵咆哮响彻山林。 这是—— 孙大叔已经腿软了,立马跌坐在地上,抖搂着双腿站不起来,说道:“哎呀妈呀!虎啸声!老虎……有老虎!” 边说着,孙大叔就要跑。 顾莲生立即按住了孙大叔的肩膀,笑得一脸安抚,同时抬手指向谢青灵,说:“大叔你不用怕,她会解决的。” 而此时的谢青灵,已经唰的一声,抽出了短剑。 孙大叔:“……” 他已经不知道该表达什么心情才好了! 他有种这居然是个真家伙,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还有种“这个小孩子玩具一样的真家伙到底能干点什么”的绝望。 他这是遇到了群什么人啊! 但,没等谢青灵施展一下身手,就听见虎啸的方向传来“砰砰”两声枪响。 是□□。 随后,是一阵狂欢的欢呼声,久久不歇。 孙大叔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了来:“太好了,他们打到猎物了,不知道是不是老虎。不过听不见老虎的动静了,不管老虎是死了还是跑了,我们都没有危险了。” 他往那阵欢呼声的声源处望去,说道:“今晚不会走了。按照他们的惯例,会原地解决这些猎物,以此来感谢森林和大自然的馈赠。” “一会儿他们可能会给我们送些肉块——我以前跑山的时候就遇见过。如果接受了肉,就代表接受了他们的友谊。而接受了他们的友谊,就一定要把肉块吃完。他们信奉自然,信奉万物有灵,不能浪费。” 谢青灵问道:“如果不接受他们的友谊,会怎么样?” “……可能会有一些小摩擦。” 谢青灵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因为这里是平地,所以对方也选择了谢青灵待的这块地方,在他们附近,燃起了火堆。 人高马大的十来人背着猎物,从森林里疾驰而出,说着谢青灵他们听不懂的话语,但从情绪中不难听出,他们现在很快乐、很兴奋。 在众人的拥簇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出来。 他身后拖着已经死去的老虎,脖子上盘着一条蛇。一只手上,还拎着一只狐狸。 这些就是他刚刚打下的猎物。 众人围着这个男人,载歌载舞,尽情欢呼。 猎物很快就架上火堆烤了起来,空气中传来阵阵肉香。 孙大叔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唤起来,他尴尬别开脸,解释道:“这、这,我不饿,就是之前吃过他们的东西,这些野味的滋味,还不错的。” 确实,和烤肉比起来,这些干巴巴的干粮,吃起来可太难受了。 谢青灵说:“等会儿大家早点休息吧。” 意思是不要和其他人有过多的牵扯,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孙大叔咽了口口水,但也没说什么。 只是,谢青灵的一番打算,还是落空了。 他们不上门去招惹别人,别人却主动找上门来——事情如孙大叔说的那样,那群人确实给他们送肉块来了。 那个为首的高大男人手里托着用树叶包裹的肉块,向他们走来。 越是走近,火光更亮些,谢青灵才完全看清这个男人的装扮——他身上的长袍绣着一团团动物纹样的花纹,腰上还垂着五颜六色的彩绫。背后挂着整整一面骨头做的饰品,随着走动,发出一点沉闷的声响。 最惹眼的是他脑袋上的帽子。 帽子额前垂下珠子做的帘子,基本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只能让人看见他方方正正的下巴和一边的下颌线。 头顶竖起一对鹿一样的角,两边还垂下兽牙做的装饰,整体呈现出一种古朴而庄严肃穆的质感。 他这一身打扮,实在是过分隆重惹眼。 这种打扮和饰品,仿佛博物馆里已经作古的那些古器,活化石一样的存在。虽然谢青灵并不了解男人的身份,但也从他身上的装扮上感受到一种自远古而来的年代感。 更令谢青灵惊讶的是,她之前以为蛇是男人的猎物,可带他走近了她才发现,盘在他脖子上的蛇居然是活的。 “呀,是萨满!”孙大叔的声音透着一股喜不自胜的欣喜。 他立刻站起身来,微微弯腰,受宠若惊而又分外虔诚地说道:“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遇见萨满!尊贵的萨满,请求您给我一点指引吧,我想知道,我家那两个丫头能不能顺利考上她们想要上的学校?” 萨满嘴巴勾了勾,将手中堆满了肉块的树叶放到地上,温声道:“接受我们的友谊,舍卧刻会保佑你们的。” 话音落下,男人脖子上的蛇吐了一下信子,仿佛做了某种回应。 谢青灵几人还是坐着,没有动作。 高大的萨满不死心地又走近了一步,火光照亮了他硬直的下颌线,也照亮了他粗糙的皮肤,想来面具下会是一张十分硬朗的脸庞:“这是我们今天丰硕的成果,过路人,你们是有缘人,我们鄂温克不会失礼,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空手而回。” 孙大叔转过头来,朝谢青灵他们解释:“这位是鄂温克的萨满,他可以沟通天地神灵,一直在帮我们解决一些问题。萨满是一位充满了仁慈和智慧的智者,他的友谊是必须要接受的。” 说着,孙大叔努了努嘴,暗示他们看向萨满身后已经按捺不住想要走过来的其他族人。 顾莲生收回目光,很是轻松无畏地笑了笑,说:“好啊,愿我们友谊长存。” 说着,他往嘴巴里扔了一块肉,仔细 207. 207 烟魂烟魂呐我唤你回山林 肉块被烤得微焦,一入口,带来一股浓郁的肉香。肉块上撒着鄂温克独有的香料,香味混合着肉香,一入口,一种强烈而奇特的味道直冲味蕾。 顾莲生点点头,中肯说道:“不错,很好吃。” “大家快趁热吃吧。”顾莲生说。 萨满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他脖子上盘着的那条大蛇扭了个圈,回过头来盯着他们,猩红的蛇信子时不时吐露出来,看上去有点躁动不安。 孙大叔嘿嘿直笑:“这个我之前吃过了……味道确实不错。外面的烧烤摊哪家都吃不着这个味道。你们快尝尝,可别浪费了,一定要吃完,不然萨满会生气的。” 说话间,他已经开始大快朵颐。 有顾莲生试过毒,其他人自然没有后顾之忧,也纷纷伸手,拿起肉块品尝起来。 谢青灵看向不远处大亮的篝火,那些身材高大的人正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她问:“孙大叔,你很了解萨满吗?” 孙大叔叼着肉,语气含糊不清:“了解?不了解。没有人了解萨满。他是能和天地沟通的人,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我爷爷还在的时候,那时候萨满比较常见,我们家家户户有什么事情,都会请萨满过来看看事儿。”咽下一大口肉,孙大叔狠狠叹口气,说道:“到如今,我们这一代的萨满,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为什么?” “不知道啊。”提起这事,孙大叔也是同样的困惑不解,他说:“十来年前,萨满还有两个。他们是由同一个萨满教出来的徒弟。那个老萨满去世之后,师兄弟两个就打算再收一个小徒弟,当成继承人来培养。” “当时这个事儿还闹得挺大的——很多人家都想给孩子谋个出路,所以排着队挨个把孩子送过去,给萨满相看。没有人知道萨满的标准是什么,就是去撞个运气,撞着了就撞着了,撞不着那就不废多少功夫。去的人很多,但都不行,萨满说,这种事情看缘分的。吃不了这口饭,就是吃不了。没有慧根,永远都见不到神明。” 听起来,和西南城的师公有点像。 顾莲生喝了一口枸杞水,问道:“后来呢?这个继承人怎么样了?” 要不说老人就是故事多呢,但凡换个年轻点的,今天就没这么多故事可以听了。 孙大叔说道:“后来,萨满还是收养了一个女孩。听说这个女孩的慧根特别好,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可以跟萨满出马立堂了。” “那应该是有三个人才对,怎么又会只剩下一个萨满?”谢青灵问道。 “我不知道哇。”孙大叔无辜道,“我整日在这一片行走,现在只能见到这一个萨满了。另外两个,早就不见踪影了。” “要说他们是自立门户嘛,也没见过他们出马立堂,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孙大叔说道:“不过现在的年轻人也不信这个了,迷信已经过时啦。一个萨满就一个萨满吧,等我们这一辈入了土,更没人信,到时候萨满也要失业了哈哈哈哈。” 他讲了一个自以为很好笑的玩笑。 只有唐元骁跟着哈哈大笑:“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唐元骁笑出鹅叫。 “……” 众人一阵沉默。 唐元骁:“……” 孙大叔:“……” 于是他们也都安静了下去。 谢青灵盯着手中的肉块,忽然没了胃口,心里本能有股不安的情绪在蔓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莫名有些烦躁。 部门的几人对肉块都只是浅尝辄止,余下的部分,都让孙大叔给解决完毕了。 晚上九点左右。 隔壁的篝火堆旁还挺热闹。 谢青灵看了一下时间,说道:“我们该休息了,今晚得安排人轮流守夜。” 唐元骁自告奋勇,做第一个守夜的人。 众人没什么意见,各自趴下睡了。身边虽然吵闹,但对于急需休息的众人而言,根本构不成什么影响。 谢青灵闭上眼睛没多久,刚要进入深度睡眠,就被人推醒。 她还以为是守夜的人来找她换班,一睁开眼睛,只见唐元骁一脸神秘兮兮:“快看,他们灭了火,好像是要走。” 灭火走了? 谢青灵支起身体,朝那一堆篝火看去,发现那队人已经结束了狂欢,正把火埋进土里。 火光逐渐暗淡下去,火源一点一点消失。 谢青灵的困意顿时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忙翻起身来坐着,问道:“怎么回事?” “大概半个小时前,他们就安静下去了,好像在商量什么善后、祈祷一类的词,我没听太清。现在就有人抬着猎物的尸体和残骸走了。” “走了?去哪儿?” 唐元骁伸手一指,往山上指去:“上山去。” 大半夜的上什么山? 谢青灵不懂。 而此时,她脑海里的声音还是什么提醒都没有。 说明这其中应该没有什么神秘生物参与。 难道是鄂温克某种神秘的仪式? 谢青灵不敢大意,把睡得迷糊的孙大叔拍醒。 孙大叔对萨满那边没什么防备的心思,但是对谢青灵这边的防备倒是挺重的。不过经过一晚上的相处之后,发现他们这几人虽然奇奇怪怪,但是靠谱,所以也就卸下了心防,睡得挺沉。 “怎……怎么了??”孙大叔睁开眼,看到谢青灵一张放大的脸,顿时一个哆嗦,惊呼一声,被吓了一跳。 谢青灵说道:“大叔你看看,那边怎么回事?他们正在上山。” 孙大叔揉了揉眼睛,借着天上昏暗的天光,勉强辨认出那群人摸黑上山的背影。 “这么晚了……还上山干什么呢?真奇怪啊。”孙大叔自言自语,刚刚睡醒的脑袋一时半会儿清醒不过来,有点犯迷糊。 想了一会儿,孙大叔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他们是去祈祷去了。这条路我认得,我有一年跑山实在没有收获的时候,偷偷上去过。” 哪怕姑娘山的忌讳再多,人被逼急了没有饭吃,管他们什么怪物,该上就上。 谢青灵皱眉:“什么祈祷?” “他们刚刚进行了春猎,杀死了一批春天的猎物,用猎物来填饱自己的肚子。鄂温克崇拜自然,信奉万物有灵,他们觉得这些猎物被当作食物杀害,心中会有怨气,吃完之后就会想办法安抚这些猎物的亡灵,祈祷它们不要因为死亡而心生怨恨,平息它们的怨气,免得被它们的亡灵缠上报复。” 唐元骁听了,露出了满脸费解的表情,咕哝道:“真这么虔诚的话,直接不打猎不就好了?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呢?吃了人家的肉,再表达自己的歉意……干嘛呀,这不是自找麻烦吗?费事儿。” 孙大叔说:“没办法,这是人家传下来的信仰。” “那就不用管了。”谢青灵拍拍大叔的肩膀,“继续睡觉吧,明天还得赶路。” 孙大叔应下,继续躺下睡觉。 山野一片宁静,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 萨满带着鄂温克的族人在山上攀爬。 借着天上明月那点微弱的光芒,他们熟门熟路,走在一条小道上,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后,来到了一棵巨大的古树前。 在一排排长得整整齐齐的山杨与白桦中间,这一棵枝干粗壮盘根错节的古树看上去分外显眼。 “到了。”萨满在树下站定,说道,“大家把尸体和残骸都挂上去吧。” 听了萨满的话,众人开始忙活起来。 他们用绳子串在动物的骨头架子上,然后把一个又一个骨头架子挂在树上。 老虎的骨头架子、狐狸的骨头架子、野猪的骨头架子……今天满载而归的猎物,都被挂在了树上。 这棵树是鄂温克常年用来举行仪式的树。 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们之前举行仪式时留下的痕迹。树枝上挂满了动物残骸。 骨架子有已经风化得差不多的,有半风化的森然白骨,也有今天刚刚挂上去的还覆着血肉的残骸。 斜逸而出的枝干上能隐约看出悬挂绳子勒下来的白痕。因为仪式隔年举行,这样的痕迹并不清晰。 等众人做好了这一切之后,又在树下生起火来。 火光瞬间把周围的一切照得通明。 “萨满,仪式可以开始了。”有人说。 萨满点点头。 他拿出一面鼓,一根鞭。一张脸看起来肃穆而庄严。明灭的火光映在脸上,看上去有种鬼魅的飘忽感。之前硬挺的轮廓看上去已经模糊不清。 萨满沉默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终,他动了起来,晃了晃鼓。鼓上装的铜钱立即哗啦啦响起。 “咚”、“咚”、“咚”地敲响了几个简短的音节,之后,在火堆前,在树之下,跳起了奇特的舞蹈。 一挪、一转、一抬脚……身上垂下的彩绫和垂下的挂饰,开始叮当作响。 “诶呀……我文王鼓这么一打,武王鞭这么一敲,树上的众亡灵你们留神来听呀…… 飞鸟奔山林,猛虎归山去。四时各有景,人有千百求 今天春猎不得已呀,把你们打得满山跑 用枪打穿你的头哎呀用刀刺穿你的脚掌呐 晚后生真心请过,求你们睁开眼啊擦亮心,看看那几个外乡人 哎呀,可恨那外乡人,拦不住的那外乡人 挖出你的心肝,扯出你的肠肚。 喝掉你的血,吃掉你的肉,送你同五谷共轮回呀,哎呀嘛满脸笑盈盈 我不知屈死的烟魂你是谁家的母啊哎 我不知屈死的烟魂你是谁家的儿啊哎 我也不知屈死的烟魂你是谁家的公啊哎 清风呐清风呐找不着阳间路,听我这一声唤你回山林,想嬉闹就得回山林 烟魂烟魂这回呐你们该何处去 不如下了这山峰,看看那几个外 208. 208 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 月上中天,森林里一片寂静。 谢青灵是后半夜才守的夜,前半夜睡得比较舒服。当她再度被吵醒,大概是两小时之后。 一声剧烈的长啸响彻山林,似一声惊雷落地,声浪仿佛能使整座山林震颤,波及这片山林的每一个角落,让人几乎能闻见虎口张开时扑面而来的那股子腥臭味。 好近的虎啸,好大的动静! 谢青灵立马从地上弹起来,放眼四顾,发现山林里十分安静,根本没有脚步声,也没什么动静。 但是…… “吼——”巨大的虎啸声再度响起,这让谢青灵肯定,她刚刚听到的不是幻觉。 这个动静一出来,部门的人,包括孙大叔全都醒过来了。 “你听见了吗?”谢青灵问沈怀州,“我听见了虎啸声。” 孙大叔大惊失色:“今天白天能打着一只老虎就已经够稀缺的了,哪儿还能晚上再出来一只老虎啊?这一山它不容二虎啊!等等,难道白天是公晚上这只是母?” 唐元骁又要笑了,但狠狠憋住了。 谢青灵沉默不语,只是缓缓抽出了她的剑。 众人围在一起,背靠着背,下意识围成一圈,刻意把孙大叔围在中间,所有人严阵以待。 很快,这一声声响彻山林的呼啸声,很快露出了真面目——夜色之下,一只由黑气凝成的老虎正虚空踏步而来。 老虎的背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动物。 野猪,狐狸,蛇,飞鹰…… 数不清的动物全由凝实的黑气组成,它们散发着一股有如实质的怨气,光是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动物的怨气冲天。那股子令人恶心、心悸的怨恨,正像洪水一样朝着他们涌来。 大军压境,势不可当。 孙大叔虽然被护在中间,周围围着一堵人墙,但看到这个场景,也直接腿软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本以为他这一次最离谱的情况是遇上什么犯罪团伙,只要小心点,能活着回来赚下这笔钱就行。哪想,是他想法不够大胆,压根没思考过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 所以,他现在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已经醒了?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鸟奔山林虎归山,得安心处得安然。虎归山林要人命,请仙容易送仙难。】 【通灵者,快逃。】 【这些由恐惧、怨恨、不甘、愤怒的情绪凝化而成的身体,具有超乎你想象的能量。】 【可怜的、无辜的动物,常年被人类欺压,被人类追逐。它们本该是森林里自由奔跑的王者,却沦为人类的俎上肉,盘中餐,身上衣。它们不甘,它们愤怒,它们怨恨。沦为食物的动物们,积攒了千百万年的怨气无处发泄。倘若有朝一日,能用它们的怨恨,它们的愤怒去报复人类,那结局一定是不死不休。】 【是逃跑还是战斗,是生存还是毁灭,通灵者,我劝你好好想想。】 “流火!”唐元骁大喝一声,一团耀眼的流火在夜空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很快包裹住那些黑色的动物群体。 按理来说,唐元骁的火攻是对付这些群体动物的无上妙法,但这一次,动物们直接破开流火,继续往前冲来,动作丝毫不见停顿。 唐元骁吃了一惊。 沈怀州擦刀放出去,漫天的飞刀天女散花似的,可却也无法伤害到这些动物半分。 老虎依旧往前猛冲,不过眨眼的距离,就张扬着爪子向谢青灵扑来。 它那巨大的身躯和迅猛有力的爪子拍向谢青灵的天灵盖,带起一阵迅猛的风。 只听“锃”的一声,是谢青灵用长刀去抵御老虎的攻击。她几乎拼尽全身的力气,却依旧被压了一头。 此时,叶朝云的鼓声敲响,谢青灵的力量得到提升,力气陡然增大,左手抬剑往上一挑,右手抽出短剑,眨眼间,把老虎劈砍成两半。 而另一边,野猪和山狐群冲向的则是沈怀州和顾莲生。 沈怀州利用障目控制了野猪,让野猪失去方向,蒙头乱撞,暂时失去了威胁。 顾莲生站立不动,伸手往狐狸和飞鹰身上一指,绿色的浓郁气体忽然飘逸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顾莲生淡声道:“钩吻。” 下一刻,被绿色缠绕的狐狸和飞鹰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无形中摄取生机,软软倒在地上不动。 一场危机看上去被解除了。 比起这些动物的声势浩大,它们的实力好像弱得可怜。 它们虽然不怕唐元骁的流火,但好像是有实体的,实体会被攻击,会受伤。 可此时,谢青灵脑海中的声音又响起来。 【叛逆的通灵者,此时的你并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萨满请来了他们部落千百年来积攒的动物怨气,向你们发起了挑战。无需更多的指引,吃了动物肉块的你们只要还活在这尘世上,不管逃到哪里,都会被追寻到。】 【由千百年的怨恨化成这些凶兽,有如梼杌般凶狠不祥。水火不侵,刀剑不入。没有什么手段能将它们真正击杀。等待吧,待到黑夜沉下,太阳升起,普照的阳光才能将不祥化为吉祥。面对它们,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 话音落下,刚刚被谢青灵劈砍成两半的老虎身体又自发地拼合起来,重新拥有了一具完整的身体。 老虎弓起背部,拱得老高,一脸防备盯着谢青灵他们几人,同时发出了一声虎啸。 这一声呼啸如同命令一般,刚刚被毒药夺取性命的飞鹰和狐狸从地上爬起,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被障目夺取视线的野猪也重归于平静,有没有视线对它而言根本不重要,它只需要听从号令就行。 刚刚分崩离析的队伍,因为这一声呼啸声,转眼之间又要整合起来。 沈怀州拧起眉头:“居然杀不死……这到底什么怪物?” “常规的手段杀不死,只能等太阳升起。”谢青灵说。 这些怪物并不难以对付,只要等到天亮,它们就会消失。 可现在入夜没有多久,距离太阳升起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而且,他们其中还有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对敌能力的孙大叔,需要他们分神保护。 事情一下变得麻烦起来。 部门的人或许能耗得起,但孙大叔可不能。 他太脆弱了,也经不起折腾,更不能死,所以首要任务是先把这个向导给保护好了。 “杀不死,只能和它们耗。”谢青灵心中快速盘算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头也不回对唐元骁说道:“唐元骁,你用毕方带孙大叔先走,跑得远远的。今晚你的任务是保护好孙大叔,不要让他出事。” “这些怪物,交给我来解决。” 唐元骁二话不说,直接照做,拉起瘫软在地上的孙大叔,上了毕方的后背。 谢青灵又道:“叶部长也跟着走吧,你的增益用来让毕方快速逃跑。不然毕方可能撑不了太久。” 叶朝云皱了皱眉头,但最终也还是跳到毕方的后背,和唐元骁一起守着瑟瑟发抖的孙大叔。 说话间,刚刚爬起来的动物又一次倒下了——顾莲生利用钩吻之毒,再次毒倒它们。 然而有了前车之鉴,谢青灵知道,它们很快就会重新爬起来。 顾莲生见缝插针地问道:“那我呢?” “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把怪物引开。” “吼——”老虎又重新苏醒了。 “你这是想让我当诱饵啊。”顾莲生将视线从毕方鸟上收回来,倒是没什么失望的表情,笑道:“行吧行吧,我的运气应该没那么差。” “障目。” 沈怀州已经掌握了它们苏醒的节奏,立即都给这四只动物蒙上了眼睛。 四只动物瞬间失去视线,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动静。 而这时毕方扇动翅膀,眨眼间飞出去很远。 见此,谢青灵才松了一口气,接下去,只需要把这些穷追不舍的怪物引开,孙大叔他们就安全了。 只要等到太阳升起。 此时,老虎的鼻翼嗅嗅,闻到了一股即将远走的怨恨的味道——那些人,都曾吃过它的肉。 即使失去了视线,凭借着这股味道,它依旧能够判断出这几个人的方位。 它立刻发出一声虎啸,命令它的小弟们继续追踪那几道飞快掠走的身影,周围几只动物躁动起来,只是还没等它们做出任何攻击性的动作,就听见一道嚣张至极的女声在身边响起:“喂,大老虎——” 像有丝线牵引,不远处地上残留的那些被啃食过的动物骨头跳动起来,一路跳到了谢青灵的手里。 谢青灵收起回魂术,对着老虎出示手中被烤熟的骨头,笑着说道:“闻见了吗?这是你们的肉。” “你们的肉都被我吃了,就只剩骨头了,都瞧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了。” “你们失去了自己的骨头,失去了自己的血肉,你们的□□再也回不来了。” “山林不再属于你们了!山林也不再欢迎你们了!” 她还对着老虎比了个中指,也不管老虎能不能看得懂,反正就挑衅。 “吼——” “吼吼——” 她成功了。 老虎前爪暴躁刨着地面,几乎要刨出一个深坑。 它被这个女人狠狠激怒了,势要把她碎尸万段! “吼——” 随着一声虎啸,老虎下了命令,让其他小弟都冲着谢青灵而去。 “快跑——”谢青灵大喊一声,随后挑了与毕方截然不同的方向,撒开脚丫子跑开。 顾莲生:“……” 他还以为谢青灵有什么神机妙策呢,结果就这? 反应过来的顾莲生也开始跑,因为他发现,那个存在感不是很高的沈怀州还在谢青灵挑衅的时候,就已经跑远了。 身后的老虎速度非常快,虎爪几次往前扑,属于顶级捕猎者的超强弹跳能力和爆发能力,差点就要把谢青灵扑于身下撕碎。 谢青灵大声喊道:“镜花水月!!!” 209. 209 直到太阳升起 镜花水月一出,原本即将扑到谢青灵身上的老虎直接从她头顶飞扑过去,跃过她,把一块大石头当成谢青灵,按压在身下。 “吼——” 捕获到猎物的老虎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欣喜。随着它一声令下,其他动物纷纷跟随它的动作,扑向了那块大石头。 它们用爪子撕扯用利齿啃食——在它们眼中,那块石头已经变成了谢青灵。 在沈怀州编织的幻境里,它们即将把这个可耻的女人撕碎,吞噬——喝光她的血、吃光她的肉、平了自己的冤,一切都近在咫尺了! 然而,假的终究是假的。 当老虎的爪子无法刨出女人温热的内脏,当山狐的牙齿刺不穿颈部的血管,它们很快就会发觉触觉不对。 等到了那个时候,就意味着沈怀州给它们打造出的幻境快要被破除了。 没有半秒停歇,谢青灵三人依旧继续往前飞奔,趁着动物们被迷惑住的空隙,再次拉开了和它们之间的距离。 沈怀州说道:“估计一会儿镜花水月就会被破除,只要接触的幻象和预想中的有所区别,它们就能意识到。” “先跑吧……” 顾莲生已经只顾得上喘气了,额上满是汗水。 谈话间,身后又传来一阵虎啸声,带着愤怒的情绪,谢青灵能感受到老虎被愚弄过后的那种恼羞成怒。 三人跑出一段距离,从平地,到坡上,地势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而此时,身后的动物们再次追上来,紧咬不放。 顾莲生再次利用“钩吻”放毒,把这些穷追不舍的动物给毒倒。 “按照之前的情况估计,大概能拖五分钟。”顾莲生气喘吁吁地问,“我们要跑到什么时候?” “直到太阳升起。” 谢青灵非常果决地说道。 和它们战斗是耗,逃跑也是耗,然而这两种应对的办法,对于体力的消耗有质的区别。战斗杀不死它们,消耗更大,所以只能逃跑。逃跑虽然狼狈,但更安全。 “我们需要去一个地势稍微复杂点的地方,遛它们。”谢青灵说道。 光是跑也不行,单论直线的移动速度,人类是弱于这些动物的。 这么一波又一波连续不断的消耗,等沈怀州和顾莲生的“灵”被消耗得差不多,到时候他们真就成为板上鱼肉,任动物宰割。 沈怀州看向身侧:“这里山林树木林立,地势陡峭,复杂是复杂了,但……对我们而言,逃跑的难度也更大了。” 谢青灵道:“这里曾经有过村落聚齐,孙大叔说的。虽然人搬迁走了,但留下的建筑短时间内还有留存。在丛林里我们是弱势,但如果回归了人类的建筑,我们就占有优势了。” 顾莲生一听,立马夸赞道:“人才啊!” 有了谢青灵这句话,队伍接下去的行动路线就有了——要找到人类曾经聚居的村落,在村落里遛它们。 房屋、瓦舍、地窖……所有人类曾经活动过的地方,都会变成这些动物的牢笼。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接连使用五次镜花水月、六次钩吻之后,谢青灵他们终于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那是曾经有过一大片房屋集聚的村庄,从地势上看,应该是三个大的村子,组合连成一片大的村落。 彼此三个村子相隔又相望,地域上横跨一大片山谷,从这些残留的建筑中,依稀可以看到当年人还在时的热闹景象。 【善战者切忌恋战好战,逃跑也许也能跑出个峰回路转。】 【看看,你早该听我的话,早点逃跑的。】 【常规的手段虽然杀不死这些动物的怨恨,但如果是人类建造起来的庙宇,供奉着神明的分身,对于这些非人的魑魅魍魉,则有奇效。】 【神明的居所,轮不到它们撒野。】 【庙宇中有人类塑造神明的分身曾经接受过香火供奉,即使这供奉已经中断,留下的神明之力,足够让这些野畜退避三舍,让你们一隅偏安,求得安宁。】 【这片曾经聚集多人的村落里散落不少信仰,或许你该进去看看,那里可能有一线生机。】 谢青灵一头扎进村子里,边对其他两人说道:“分开去找庙,找到了我们就可以躲进去。” 沈怀州和顾莲生点头,随后分开。 身后的飞鹰从天空俯冲而下,盯上了谢青灵的后脑勺,可扇翅的声音却让谢青灵同时也辨认出它进攻的方向,头也不回地挥剑,将它斩于剑下。 单论战斗力,这些怨恨化成的动物战斗力确实不高,但人的身体却有极限,体力会流失,状态会变得疲惫。 它们可以无限复活,生生不息,人却不行。 经过这一路的飞奔逃窜,三人的体力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损耗。 沈怀州倒是还好,但体质弱一些的顾莲生看上去已经是一副快要挂掉的样子了,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很难让人不担心。 这两人一路上都耗费了不少“灵”去拖这些动物,已经开始疲惫。 得尽快找到可以落脚的庙宇才行。 见三人分开,拼命追赶的动物们也不得不分为三路。 谢青灵因为过于猖狂挑衅,所以吸引了大半的火力,老虎和飞鹰都追着她跑。狐狸去追顾莲生,野猪去追沈怀州。 谢青灵爬上房顶,又从破损的窗户破窗而入。从废弃的卧室里穿过,又来到敞亮的堂屋。 在人类建造起来的建筑内,她大致能够猜出每个房屋的功能和构造,灵活得要命,甚至能通过建筑搭建出来的空间,给动物制造一点阻碍。 动物果然因为弄不懂这些四四方方院子的构造,稍微停滞了步伐,谢青灵则趁着这个机会拉开了距离,往外蒙头冲。 终于,在一条蜿蜒的小径上,让谢青灵看到了一座庙。 庙宇的檐角和瓦片和普通的房屋建造都不一样,看上去颜色更斑斓,只不过这个庙宇多年无人维护,瓦片破损,屋檐破了个洞,就连门口的墙都塌了一块。 谢青灵立即冲了进去。 庙宇的面积不算太大,一进去就能看见横在里面的神台。 或许是废弃的时间过于久远,神台上的神像只有下半身,上半身已经看不见了。 两尊损毁的泥像,就这么安静地立在这里。 【村人搬迁离开的时候,同时带走了土地公和土地婆。他们重新为神明建造了一座新的庙宇,带走了神明的分身。如今的土地庙只剩下两具没什么用的神像残骸,静静地打量着正在消失的村庄。】 【通灵者,你应该快点离开,这个破损的神庙已经无法给你提供庇护。】 脑海里的话音落下,身后传来一身震耳欲聋的虎啸。 听着身后传来的破风声,谢青灵已经来不及逃了。 “回魂!” 她只能放出骷髅傀儡,来承受这一次伤害。 暂时脱险后,谢青灵收回傀儡,从庙宇破损的屋顶上逃跑。 而盘旋在头顶的飞鹰已经窥伺多时。 它绕着屋顶盘旋着,一双鹰目紧盯着房屋。 谢青灵一从屋内蹿出来,它立即俯冲而下,尖锐而有力的鹰爪立即抓向谢青灵的肩膀。 口中默念着隐息,谢青灵的身形立即消失在空气中,再也看不见。 飞鹰暂时失去目标,又因为收力不及,狠狠撞在屋顶上摔倒。 谢青灵暂时脱险,接着逃向另外的地方,寻找另外的庙宇。 老虎和飞鹰同时失去了谢青灵的踪迹,忍不住狂躁的怒吼。 它们明明还能闻见那个女人的气息,却偏偏总看不见她,这种眼睛和感官并不同步的感觉让人十分火大。 之前因为镜花水月的误导,它们今天晚上已经失误太多次了。总是无法辨认出真正的敌人,这一点让动物很生气。一生气,就会狂怒,勇猛得犹如困兽之斗。 老虎抬起爪子,把怒气宣泄在物品之上,一爪子把半塌的神庙墙壁给拍毁了。 顺着气味,继续找。 老虎和飞鹰顺着空气里传来的味道,再次对谢青灵展开了追捕围猎。 谢青灵趁着隐息五分钟时间的隐身效果,穿过这条横梗在两个村落之间的路,来到了另外一个村子前。 当隐息退去,谢青灵再度露出身形的时候,老虎和飞鹰立即发出高亢的叫声,同时向谢青灵扑来。 它们的速度非常快,两个都是顶级的捕猎者。而谢青灵此时刚刚穿越那条马路,距离可以穿梭的建筑物还有一段距离,无法利用地理优势来绕它们。 一个是天空的王者,一个是地面的王者。它们分别从上空和地面封锁了谢青灵的逃跑路线,犹如张开了天罗地网。 面对它们的围追堵截,谢青灵回头,也不逃跑,而是在等它们接近。 等挨得足够近,可以感受到猛烈的疾风时,谢青灵才低声道:“死亡领域。” 下一刻,老虎和飞鹰仿佛被人摁下了暂停键一样,一个保持俯冲的姿态停在空中,一个保持前扑的姿势半僵住。 很好,又一次保住了性命。 谢青灵没命地往前跑。 而此时,四秒过后,老鹰继续往前冲,老虎的身体也继续前扑。 它们的身体因为惯性而狠狠冲撞在一起,滚成一团。 与此同时,谢青灵已经跑到了村子的入口处。 而她面前,立着一座高大气派的庙宇。 【睿智的我果然没错,逃跑果然是一记妙招。】 【通灵者,多亏了你擅长逃跑。】 【我能感受到这个庙宇散发出来的丝丝缕缕的信仰之力,能闻见空气中传来的香火味道。没想到时隔多年,依旧有人供奉着这位神明。】 【你可以进去瞧瞧,看是否能获得祂的庇护。】 找到了! 谢青灵立即猛冲进去。 210. 210 被遗失的信仰之地 庙里的香炉插着几根已经燃尽的香柱,旁边掉落着依稀几点香灰。 供奉台上摆放着一些水果贡品,显然是还有人在祭拜供奉着这里的神明。 高大的神台上,摆放着一尊横眉怒目的神像。 这神像赤脸红脖,看上去分外凶神恶煞,却不像四大天王、怒目金刚那种正气凛然的威严,而是让人心头犯怵、不得不跪拜的愤怒。 神像单只脚站立在神台上,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庙宇里可以提供一个庇护之所,看到还有人供奉的香炉,谢青灵舒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她联系顾莲生和沈怀州告诉他们这里可以避难,脑海中的声音再度响起来了。 【这一处尚存信仰之力的五猖神庙愿意为通灵者提供一处庇护之所。只是,五猖神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淫|荡好色的五猖神向通灵者提出要求,要求通灵者供上一个美丽的女人。】 【只要你能够满足祂的愿望,祂也将满足你的祈求。】 谢青灵:“……?” 什么玩意儿? 供上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没听错吧? 当谢青灵沉思的时候,脑海中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通灵者保持沉默,五猖神当作默认,决定要索取属于祂的报酬。生性好淫的五猖神即将享用祂的贡品,对通灵者伸出手来。】 “???” 谢青灵反应过来了。 这神庙虽然还有供奉,但不是个正经的庙宇。 是邪神。 民间信仰的邪神。 这次,她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了。 没等谢青灵有所动作,她就感觉自己肩膀一紧,一双无形中的手死死拽住她的肩膀,将她神台的方向带。 而庙宇外的老虎和飞鹰,则是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阻拦了。 五猖神确实是在进行一桩交易,某种意义上说,祂确实履行了祂的承诺。 可是…… 谢青灵可不想要这样的交易。 “死亡领域。” 领域一展开,谢青灵感觉肩膀上那只手立即顿住,无法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趁着这四秒的空档,谢青灵直接从庙宇的窗户破窗而出,主动逃离了这个阴间的地方。 【背信弃义的通灵者打破了五猖神的契约,中断了这一桩并不公平的交易。你的阴险和狡诈令五猖神无比愤怒,此时的祂正站在檐角,气恼着指挥着那些怨恨之气,帮它们指明你的方向。】 【成群的怨恨之气携带着五猖神的怒火,准确无误地向你奔去。】 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声传来,谢青灵不需要回头,就能感受到老虎带来的阵阵疾风。 动物这么快就找到她了,是那邪神搞的鬼。 这里肯定不能多待了,谢青灵只能继续往前没命地跑。 民间信仰复杂且多,体系芜杂,并不是所有的神明都是正神。为了生命安全,下次哪怕看到了神庙,也不能埋头猛冲了。 这一次倒是给谢青灵积累了不少经验。 谢青灵来到村庄的中心地带,这里房屋林立,应该是当初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 她跳进一户家人的牛棚里,又钻进了狭小的两条木头的间隙,借此暂时卡住了老虎的身躯,让它动弹不得,随后又钻进了一户人家里面。 【许久不曾扫洒过的香案上落满了灰尘,无人搭理的胡三太爷掉在地上,脑袋朝下呆了好多年。】 【胡三太爷缠住了通灵者的脚。】 【胡三太爷问你,能不能将祂从地上捡起,给祂寻找一处安身立命的栖身之地。】 如果换做平时,谢青灵无妨给个方便,做个举手之劳的善举。不过是弯个腰罢了,也不费什么力气。 可此时争分夺秒,她可没时间去给这只被抛弃的狐狸找个栖身之所,所以并不打算理会。 然而脑海中的声音在谢青灵拒绝之前,又给出了另外一个方案。 【曾经作为家仙被供奉的胡三太爷也曾经叱咤风云。虽然惨遭抛弃,无法从禁锢的泥像脱身而去,但祂吸收天气灵气自我修炼,早已不是只普通的狐狸。】 【如果能给胡三太爷一方干净的香案,让它泥像重新正立,也算在家里立起了一方天地庙宇,说不定胡三太爷还能助通灵者一臂之力,将这些穷追不舍的追逐者驱逐出去。】 ……那就试试吧。 谢青灵抽出短剑,守在门口埋伏,将正要冲进房间里的飞鹰一剑斩下头颅。只是飞鹰的速度太快,鸟喙猛地往前啄一口,啄掉谢青灵手臂上的一块肉。她吃痛,捂着手臂,随后将长剑狠狠投掷出来,将被卡住正在奋力逃脱的猛虎钉在地上,利用它们死亡又重生的这段时间里,在地上寻找落灰的胡三太爷。 终于,在一个桌角边,谢青灵摸到了一只人掌大的狐狸雕像。 雕像已经碎了一小块,倒扣在地上,周身布满灰尘,已经很残破了。看上去像是即将随着这房屋,一起腐朽在时光的长河里。 谢青灵拿起雕像,用力拍去它身上的灰尘,找到了香案,把胡三太爷的泥塑摆上去。 做完这一切后,只见昏暗的屋内,亮起一片温暖的光芒,光芒打在香案前,照亮了方寸之地,正好能把谢青灵的身体给笼罩住。 温暖的黄光,严丝合缝,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谢青灵但凡动一动身体,或者扭一扭头,就会脱离到黄光之外。 【胡三太爷重新回到香堂之上,终于可以继续接受供奉,继续修炼。】 【信守承诺的胡三太爷决定兑现诺言,帮助通灵者提供庇护之所。】 【只是,离开香堂多年的胡三太爷不复当年的威风,祂的神力十不存一,已经无法给予通灵者完整的庇护。祂只能艰难为你搭建起这小小一方的安全之所,让通灵者在这小片地方之内,不受其他东西的侵扰。】 【通灵者,千万小心,一旦越过光线之外,就是胡三太爷力所不能及之处,到时候你将无法获得任何庇护。】 谢青灵:“……” 黄光之外,虎环鹰伺,眈眈目视。 谢青灵僵着身体,直挺挺站着,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唯恐一用力,就有身体哪部分不小心暴露在光线之外,立刻被那疯狂的、已经复活的老虎和飞鹰撕扯出去。 身上有不少在战斗时被老虎和飞鹰拍伤、抓伤的细小伤口,一冷静下来,仿佛连呼吸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疼痛,让谢青灵面色发白。 老虎和飞鹰绕着黄光来回踱步,鼻孔发出不安的喷气声,似乎在思考要拿谢青灵怎么办。 她身上带着胡三太爷的庇护,躲在黄光里,老虎和飞鹰根本无法冲破那一层障碍,哪怕那一层障碍只有小小一片天地,也是它们无法跨越的鸿沟。 思考了一会儿,它们拿这团黄光没有办法,守株待兔也守不到谢青灵出来,只能放弃谢青灵这根难啃的骨头,决定离开。 看着老虎和飞鹰逐渐远走的背影,谢青灵咬了咬牙,等待了几秒钟后,还是从黄光里面走了出来。 躲在黄光里,只要待上一夜,她就能保全自己,性命无忧。 可是她的任务又不是独善其身,而是要保护孙大叔他们不被动物追上,也要让沈怀州和顾莲生两人能牵制住其他的动物而不被打扰也不会产生性命之忧。 谢青灵只能离开,必须离开。 谢青灵不是把顾莲生当成诱饵,而是把自己当成了诱饵。 作为诱饵,必然要直面最危险的风浪,而不能把危险丢给其他人。 【通灵者啊,你竟然抛弃了能让你独善其身的庇护所,而选择了直面危险,继续逃亡。】 【虽然你的选择看上去十分可笑,但是胡三太爷感谢你的仁慈,因为你的离开,祂得以保存为数不多的神力继续修行。感激涕零的胡三太爷趴在屋顶上,目送你的背影。】 【胡三太爷心里暗下决定,倘若假以时日,能够恢复神力,佐以恰当的时机,定要助你一臂之力,还了今日的恩情。】 谢青灵一从黄光里走出来,身上立即少掉了胡三太爷的庇护,那种温暖拂面的感觉顿时消失,她又冲进了阴冷的夜色里。 北风呼号,谢青灵冲到牛棚旁,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剑,继续逃亡。 她的气息在黑暗中重新变得清晰,身上也少了那种不可侵犯的感觉。 刚刚要疾驰而去的老虎和飞鹰立即猛地停止前进,转身,继续朝着谢青灵追击而去。 猎物再次出现了,而且身上带着伤。 血啊,肉啊,这些血肉里面,混着它们自己的血肉,凝结成了丝丝缕缕的香,勾它们的魂,摄它们的魄,让它们一闻见就不可自拔。 闻到了血肉的味道,老虎和飞鹰都变得激动起来。 面对一个已经受伤的谢青灵,失去了庇护的谢青灵,它们没有什么可以放弃的理由。 于是,在月下,一场新的追逐继续展开。 谢青灵在屋顶上奔跑,在房檐上穿梭,对山林更加了解之后,她的身姿也比之前更加灵巧,活像只灵巧的返祖的猴子,无羁地踏遍这片山崖中的每处角落。 终于,在谢青灵跑到第三个村庄的西边位置时,脑海里的声音再度响起了。 【幸运的通灵者。】 【你再次遇见了第四处被遗失的信仰之地。能感受到吗?在这里正散发出阵阵神力的滋养。】 【虽然多年没有香火的供奉,但庙宇里的这位神明似乎还有不少虔诚的信徒。】 【通灵者,到了让你抉择的时刻了。是生存还是毁灭,是战斗还是逃亡,你再选一次吧。】 谢青灵:“……” 211. 211 今夜是一个平安夜 前方黑黢黢的门洞仿佛正在做无言的邀请。庙宇里面,等待她的可能是安全的庇护所,也有可能是更加棘手的麻烦。 一边是穷追不舍的老虎和飞鹰,一边是深浅不知的庙宇。谢青灵咬咬牙,思考了几秒,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这个庙宇已经很破败了,常年缺少供奉和维护,看上去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在庙宇里面,没有神台,也没有神像。有的只是在一面墙上,挂着的好几个皮口袋。 皮口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沉甸甸的,隔着一层布,谢青灵看不太出来。 这是…… 什么神明? 谢青灵一头雾水。 正此时,身后传来一声猛烈的虎啸声,老虎和飞鹰已经紧接而至。 它们冲到庙宇门口,刚要探进身体来,身体却猛地往后弹开,不得寸进。 门口有一道无形的防护,把它们隔离在外了。 这个庙宇里面有未知的存在庇护着。让门外面的魑魅魍魉,无法靠近。 ……是庇护所! 谢青灵眼睛一亮。 【鄂温克把舍卧刻为主的十二位神明装进皮质口袋里,便成为了他们所信仰的玛鲁神。每次出门狩猎之前,鄂温克都会向仁慈的玛鲁神祈祷一切顺遂安康。伟大的玛鲁、仁慈的玛鲁会保佑你们的。】 看着庙宇门口徘徊不去的老虎和飞鹰,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皮质口袋,谢青灵知道,她找到了真正的庇护所。 这座神庙十米见方,要庇护六个人已经绰绰有余。 谢青灵立即联系了其他人,告诉他们神庙的位置。 大概十分钟过后,沈怀州第一个到达玛鲁神庙。 他从窗户跳进来,在地上连着翻滚了两圈,身后跟着一只长着獠牙来势汹汹的野猪。 野猪的牙插进墙壁里,巨大的力道震得神庙房梁的灰尘簌簌下落。 沈怀州伸手一摸一把虚汗,抬头看见谢青灵担忧的眼睛,他笑了笑,安抚说:“我没事。” 嗅到谢青灵身上传来的血腥味,沈怀州刚放松下去的面色一肃,待看清她手臂上的伤口以及其他细碎的伤痕,沈怀州不由得抿了抿唇。 他拨通了顾莲生的通话,问道:“顾部长,你能快点吗?” “……”顾莲生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要说他已经很快了? 不过确实很快了。 他的视线里已经出现了谢青灵所说的那座神庙。 可身后的狐狸都快要顶到他的屁股了。 指尖释放出钩吻,绿色的气体缠绕着穷追不舍的狐狸。 狐狸倒地之后,顾莲生继续往前奔跑,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一只老虎、一只飞鹰、一只野猪正在庙前,虎视眈眈地调整了坐姿,面朝向顾莲生,守株待兔一般等着顾莲生冲进他们的包围圈。 顾莲生:“……” 顾莲生放声大喊:“救——命——啊——” 神庙里面的人听见了,一场镜花水月编织的幻境,让顾莲生虎口脱险,安全进入了庙宇里。 接着,载着三人的毕方也从上空出现,带着唐元骁、叶朝云、孙大叔三人来到了神庙。 “早知道这里能当安全屋,第一次跑到这里的时候我就不走了。”唐元骁一听玛鲁神庙居然能给他们提供庇护,顿觉错亿,“白让毕方跑那么久了。” 他又放了几个火球给毕方加餐。 六人重新集合。 从毕方后背下来,孙大叔腿都软了。 直到双腿接触了地面,他才有种真实感,终于不再是在天上飘荡了。 “哎呀妈呀。”孙大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万分惊恐地看着谢青灵等人,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个队伍并不是他想的大龄中二病那样简单。 这是一支怪力乱神的队伍!不知道是神仙还是妖怪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在孙大叔的心里,他们都已经不是人了! “你们到底是……是什么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孙大叔问。 刚刚险象环生,身后追着怪物,身下……好像也是怪物,一群人又是敲鼓又是喷火的在天上飞,孙大叔心里纵使有十万个为什么,也问不出口。 如今脱险了,心里自然很多想法,很多问题。 众人看向顾莲生,也不回答孙大叔的话。 顾莲生笑了笑,说道:“我们就是一队有着特殊爱好的普通人,你甚至觉得我们几个脑子有病。上姑娘山实在有些危险,不是脑子有问题都不会做这个决定。但为了丰厚的报酬,你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带我们寻找私人俱乐部的入口。” “幸好,今夜是一个平安夜。你带我们找到了一间能够遮风挡雨的庙宇。白天爬山爬了一整天,你的身体非常疲惫,你很快就睡着了。” 说完,顾莲生催眠了孙大叔,重塑他的记忆,让他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明天又将是崭新的一天。 - 天光乍破,东边泛出了鱼肚白。 萨满和族人结束了春猎,又结束了祈祷的仪式后,回到了他们居住的村落里。 萨满和族人告别之后,回到了属于他的房屋。 这是一间坐落在池塘旁边的院子,池塘和屋子周围都用砖头垒起来一圈,自成一处院落,一进去就仿佛与世隔绝。 当地人对萨满十分敬重,哪怕不围起来这一圈墙,村民也不会过来轻易打扰萨满的。 但萨满的居住地和普通人的居所毕竟不是一回事,这一堵墙不仅仅是从物理上隔离了两个地方。在精神上,也把萨满抽离了正常的世界范围。 巨大的院落里,没有人影,只有日光洒了满院,照亮了北面墙壁下的那支秋千架。 给小孩玩的秋千架,已经布满了灰尘。 身后的日光逐渐明亮起来,萨满回头,正好看见了太阳破出最后一层云,日光大放。 他无声地在院落里呆了良久,半晌没动。直到屋子里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蓦然皱起眉头,大步流星地走进堂屋,掀开了绣着各种动物团纹的卧房门帘。 只见占了卧房大半地方的一张炕上,坐着个喝酒喝得满脸红彤彤的男人。男人虎背熊腰,身材魁梧,几个白的绿的酒瓶子在他脚下碎成了碎片,他以手抓肉,大口吃肉,长满络腮胡的脸上横肉乱动,满脸酣畅。 萨满的眉头皱得更深,斥责道:“吃我的肉也就罢了,居然还糟蹋我的好酒!” “不过是吃你几斤酒,吃你几斤肉,你要是有本事来我家,我请回来就是!”男人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浓眉赤目、看上去狰狞而又丑陋的脸。他此刻的表情凶巴巴的,又好像他每时每刻都是这么个表情——你已经无法想象这张脸该怎样才能露出温柔的表情了,这张脸上每一条肌肉都已经固定,像是为了凶狠而生。 倘若有孩子在场,怕是要被他当场吓哭过去。 他摇摇晃晃着手中半满的酒瓶,说话是全然的混不吝与不顾人情,他不满意萨满的说法:“好酒?这些酒绵软得像死兔子一样,也就师兄你这种孬种把这当好酒。” 萨满没有言语,但看他绷紧的下颌线,隐隐约约似乎是有些愠怒,只是没有轻易发作。 他也不愿再在酒的事上多说什么,直接说道:“朱蟒,事办完了,女儿该还我了。” 炕上的大汉嚼巴牛肉的动作缓缓停滞。萨满紧盯着他那张黑脸,继续说道:“要不是你无赖,女儿早就该还我了。” “嘭”的一声。 萨满抬臂一挡,于是本直冲着他脑门而来的酒瓶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炸开,闻着就呛人的白花花的白酒泡沫,伴随着碎裂的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他妈的,你个老六,你驴我!你骗老子。我不过让你牵绊住那几个人的脚,你竟有脸管我要女儿!那是我朱蟒养大的女儿,不是你这个孬种的!你个无赖!”炕上,朱蟒破口大骂。 忽然,他沉下脸来,沉默了大概有两秒钟的工夫,随即低声道:“这样,你有什么仇人,或者谁惹你不高兴了,你指个人,我去帮你剁了他,就当让你办事的酬劳了。” “一个不行,那就两个,或者帮你屠他们满门——不过,提前说好了,小娃娃我不动。家里要是有小孩子的,孩子得留活口。” “杀人……不是孩子的,你就都能杀了是吗……平日里你就是这么和珠珠说话的吗?她得被你教成什么样了……” 见朱蟒的表情不似玩笑,一直紧盯着他看的萨满不免有些心惊。 他沉下脸来,痛心而又焦虑地问:“珠珠已经在你身边待了几年,你拿你自己的良心说话,你真的有把她照顾得很好?” “废话!”朱蟒道:“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横竖她喊老子一声爹,是老子唯一的闺女,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别以为你瞒得很好,别人都不知道。你带她加入了一个很奇怪的组织。我早知道了,朱蟒!”萨满怒道,“你懂不懂走错了路对一个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这样会把珠珠的这一生都给毁了,你知不知道!” “这些年,我想象不到珠珠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要还心存一点善念,真的对她好,就把珠珠交给我。我可以想办法让她重新回到正轨,过上正常的生活。” 萨满说完,退让了一步,“如果你不同意把她的抚养权还给我,至少让我见她一面。” 他这一番话听得朱蟒抓耳挠腮,一会儿困惑一会儿恍然,恍然之后又往往会变得愤怒。等到萨满说出他想和他养女见一面的请求,朱蟒直接放弃思考,大叫道:“见面,见面!见个鸟面!” 他一脚将炕上摆着肉的小桌子踢翻,整个人如野猪暴起,拳风如雨,直冲着萨满的门面而来。 212. 212 你就是嫌我丑! - 早上,晨光半露,红日隐在云层之后。 萨满屋前的池塘里泛起一层层红色的涟漪,咕咚咕咚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东西滚到了池塘里。活水的流动化开了那一抹深沉的红,在水中宛若一面红色的纱。 一道往前奔去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 路过池塘,一路跑出村庄。 他手中拿着什么东西,远看惊悚极了,像是提着个长着胡子的人头,仔细一瞧,原来是顶帽子。 这是萨满的神帽,用兽骨做成,垂下流苏,点缀着彩带与铜铃。流苏与彩带随着那人欣喜小跑的步调不住摇晃,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神帽往里凹陷了一个拳头的大小,表面变得凹凸不平。上面作为装饰的银片第一次有了颜色,银的闪亮,红的鲜艳,交相辉映,漂亮得像戏曲盔头的绒球。 “漂亮,真是漂亮。”朱蟒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越看心里面越满意。他心里一满意,一张黑脸上就更多一抹笑,“珠珠,爸爸回来了!瞧瞧爸爸这回带给你的礼物,这回终于错不了了!” 朱蟒哈哈大笑。 太阳逐渐高升,整个村庄也醒过来了。 耀眼的阳光洒在池塘泛起的涟漪上,水面如同跃起金麟浮光。 滴答,滴答……红色的液体继续注入池塘,继续化开。活水又带走了这异样的红,让红色顺着水流飘荡出去,流出萨满的家,流入村庄里的沟渠,流到更多人的眼前。 很快,有人发现了这一抹红。 “水怎么变红了!”有人冲进水里,用手捞出来一块可疑的物体,看了几眼之后,大惊失色地将它丢向岸边:“眼珠子……是眼珠子!” “这么大的眼珠子,谁宰了畜牲往水里扔?!” “走啊,看看哪个大早上就起来杀猪宰羊,弄脏了整个村子的水,真特么没脑子。” 一群人呼啦啦往源头跑去,一路跑,最后竟然来到了萨满家外的池塘。 他们停住脚步。 陷入了群体性的静默当中。 他们静默而又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池塘。 红色的、还在不断变红的池塘。 - “珠珠!珠珠!” “爸爸回来了!珠珠!” 朱蟒兴高采烈地跨进家门。 他两只手神神秘秘地背在身后,但脸上的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厨房里面传来了一声软糯的少女的声音:“爸爸,你回来了?” “你这次又回来晚了。” 从厨房里钻出来一个个头小巧的女孩,她的年龄约莫有十五六岁,扎着两条马尾辫,不甚明亮的光线中,依旧能看出来,她的脸白白的,米粒一样干净,样貌很是明丽。她一出来,这昏暗的屋子瞬间都像是明亮了许多。 女孩走出厨房,一双眼睛扫过朱蟒,说道:“早饭我已经自己吃完了,爸爸的早饭也给做好了,爸爸要是饿的话,我现在去把饭热一下。” 她忽然一顿,小巧的鼻翼微动,在空气中嗅了两下,之后皱起眉头,“爸爸喝酒了?” 朱蟒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反倒嘿嘿笑着,立马将身后那件神秘礼物拿了出来,邀功一般摆到了女孩的面前,“珠珠,你猜爸爸将什么带回来了?” 珠珠扫过去一眼,见是一团黑布包着个圆圆的东西,人头般大小。 珠珠脸上本来就没带什么笑容,此刻更是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爸爸,你又带脏东西回来了?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了,后院都快埋不下了,累死了。” “你回来得这么晚,是不是你的刀又变钝了?我是不是又要帮你磨刀了?”珠珠满脸愁容。 没有像预期中那样看到珠珠高兴的表情,朱蟒笑不出来了。他脸上的笑一旦收起,又是一脸怒容。他直接不耐烦地将手里的东西丢进珠珠怀里:“磨刀磨刀,每天除了磨刀就是挖坑,倒是没见你做别的事情这么热衷过。” 珠珠接过那团黑布,却不是预想中的沉重重量,轻飘飘的。 她惊讶了一下,收起泪珠,飞快地将黑布拆开,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啊呀——” 珠珠难以置信地举起这个帽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雀跃,“爸爸,这是你从哪里买来的帽子啊?” “这帽子能买得着吗?”见到珠珠这种反应,朱蟒神情悦然许多,显然十分受用,“你小时候老吵着要一顶,我跑了多少市集,都没找到一顶。这是萨满的神帽,只有萨满能够拥有的神帽!” 朱蟒语气昂扬,“你摸摸上面那个鹿角,摸摸那些珠子,都是真的!这是一顶真正的萨满神帽!”他强调。 “所以,这是萨满爸爸送给我的礼物?对不对?”珠珠显得更高兴了,对神帽爱不释手,她笃定地说道,“一定是这样的,萨满爸爸终于想通了。” 珠珠说:“我要去谢谢萨满爸爸。” 可她还没跑出门,就被暴怒的朱蟒拦腰扛起,扔回到屋里的炕上。 把珠珠扔回到炕上,朱蟒也不做什么。只是没头蚂蚁一般在床下乱转,指着天骂道:“萨满萨满,他现在已经是个黑心肝的玩意了!狮子大开口!你找他干嘛?” “不是的……萨满爸爸他……” “不是?什么不是?”朱蟒表情愤怒地看向珠珠,仿佛珠珠不相信他是一件令人十分失望的事情。 朱蟒道:“我只是让他帮了个小忙,他就想敲我竹杠。杨麟涛,他在萨满的位子上待了太久,被人捧着,已经变得利欲熏心,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 “你是不知道,他那里有多少好酒好肉,一间屋子都装不下,够我们爷俩吃几年都不愁。师父走后,他估计坑了不少人!”朱蟒愤怒极了。 “珠珠,今天要不是因为他耽误了我,我就不会回来晚了。” “他现在就是个黑心肝的玩意了。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回去,把他的心肝都掏出来给你看看!” 珠珠愣了,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十分熟悉的铁锈味,和动物的血有着微妙的不同。 是人血。 她忙低头仔细看向手里的萨满神帽,忽然间看到了上面的点点血迹——她一开始以为这是装饰神帽用的红色颜料,也许是动物血,有着特殊的象征。唯独没有想到,这可能是刚刚洒溅上去的人血。 意识到了什么,珠珠一张小脸变得煞白,抬头看向朱蟒:“爸爸,这顶神帽是你抢过来的,对吗?爸爸,你杀了萨满爸爸?” 她看着朱蟒,朱蟒本来不想说话,但被她追究到底的眼神看得心烦,头一别,语气还是气呼呼的:“是,是老子杀的。” 珠珠的身体开始颤抖,“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你杀了他,你把他丢在那里一个人回来了!” “啊啊啊——!” 珠珠眼里的泪珠成串落下。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 “我恨死你了!!我不许你杀了萨满爸爸,我不许!!!” 珠珠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气死我了!!!” 比她尖叫声更大的“砰”的一声响起了。 “杨珠珠,你就是更喜欢你的萨满爸爸。我就只配做些打打杀杀的活,能领出去的是你的萨满爸爸。你就是嫌我丑!气死你了?气死老子了!气死老子了!” “他说话不中听,又不闭嘴,该杀!!!杀了他,他就不会来骂你了!” “气死老子了,气死老子了!” 朱蟒用拳头锤碎了石桌,又打烂了底下放着的磨刀石,几拳头下去,石桌碎成几瓣,他将满屋的东西往墙上乱砸,弄出了惊天声响,却又都准确地避开了杨珠珠。 等到屋里的东西都被扫荡了个遍,朱蟒气还没消,一双杀红了的眼睛已经放到了杨珠珠的身上,浑身高涨的戾气依旧没有消散下去,拳头是高高举起的状态。 珠珠并不躲开,只是绷着一张小脸,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她道:“爸爸!爸爸!天亮了,天亮了!你之前让我提醒你的,吃完早饭后,就该出门了。” “天亮了!” 朱蟒举起的拳头最终没有落下。 “天亮了啊。”他大步向屋外走去,“行,现在我去给那几个外乡人收尸,这次我会把他们的残骸都带回来的。” “听爸爸的话,你在家好好待着,萨满已经死了,不准去找你的萨满爸爸!” 说完,朱蟒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直奔山林而去。 看了一眼朱蟒离开的方向,珠珠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跟了上去,怕又出什么事。 - 玛鲁神庙。 温暖的太阳光越过窗棂,照在身上,暖和极了。 当太阳升起,阳光普照山林,庙宇外面的动物就统统变成了一缕青烟,在空气中消弭。 谢青灵试着从庙宇里走出来,小心试探了一下。 无事发生。 于是她又朝着空气中比了个中指——昨晚惹恼老虎时的同款手势。 依旧无事发生。 看来是没有什么危险了。 “可以出来了。”谢青灵回头说道。 其余人这才从玛鲁庙里走出来,接受太阳光的照射。 孙大叔早就醒了,有顾莲生的催眠术,他睡得格外地香。 记忆中格外平静的一晚、平安无事的一晚,让他对这一队奇奇怪怪的人放下了不少防备。 虽然还是不太理解这群人奇怪的脑回路,但他还是在心理上和他们亲近了不少,本能地不再感到危险,看着谢青灵在神庙外面对着空气跳来跳去,他又露出了满脸不太理解但依旧尊重的表情。 孙大叔说道:“我们不是要去那个私人俱乐部的入口处吗?快些出发吧,已经离得很近了。” 听了他的话,众人再次整装待发,又一次上路了。 213. 213 好好招待他们 山林里面温差大,早晚的温度都低,太阳刚出来不久,一时半会儿还照不散这满山的雾气。 雾湿衣衫。尚未蒸发的水气打在几人身上,有一种水溶溶的冷。 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人类的气息溶进风里,吹进动物的鼻孔。这一路走来,谢青灵他们几乎没有见到几只野生动物的身影。 “山林里的动物这两年是越来越怕人,越来越胆小了。”孙大叔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戴着厚厚手套的双手。他脸色微微发青,显然是有些受不住山林里早上的冷——即使经验老到的他在离开玛鲁神庙时已经给自己多添了几件衣。 谢青灵几个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他们毕竟是灵者,就这一点自然环境的变化,不足以让他们的身体状态有丝毫的下降。 一行人沉默不语,继续跟随着孙大叔的脚步在起伏的山峦间继续前行,攀爬着四处搜寻,试图在植被茂密的森林里,和一处被隐藏起来的入口不期而遇。 寻找入口花费的时间比孙大叔预想的要长。 一来找到入口对他来说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虽然山林变化的速度没有城市更快,可也已经和他记忆中有少许不同;二来不知为何,明明昨晚睡了一个好觉,他的身体却格外疲惫。 孙大叔说道:“这条路我小时候跑过,长大了也跑过。但从没有一次是像这样,感觉很难爬。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点腿软。” 他扫了一眼其他人,没有人接他的话。于是孙大叔就知道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样觉得。 孙大叔心情复杂:“人啊,果然老了就是不行,身体素质跟不上了。跑山这口饭,我还不知道能吃多久。说起来昨晚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身体不停地奔跑,还在天上飞。” 顾莲生不说话,只是清咳了一声。 记忆虽然能够抹除,但恐惧和震撼却已经深入灵魂,身体的疲劳也不是一个晚上就能修复的。 如果可以,完全不接触另一个世界才是最好的。 这也是部门封锁消息,暗中行动,不让普通民众知道鬼怪存在的原因。 顾莲生道:“可我瞧着你的身子骨还算健壮。” 孙大叔笑了笑:“那可不是,我这个年纪,能有我这身体素质的,也不多了。我们村子里有个老人,八十七岁了,还在跑山。我再跑个二十年,应该还守得住,等把家里两个丫头都供出去,我也就能卸下跑山的担子,再也不受这个累了。” 唐元骁闻言停下来,矮下身体示意道:“大叔,来,我再背你一程。” 孙大叔连忙摆摆手:“用不着用不着。” “我只是有一点点累。”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此时叶朝云也瞥向他,说道:“如果累的话,那就少说点话吧,可以保存体力。” 孙大叔:“……” “好,好的。”孙大叔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唠叨了。 顾莲生哭笑不得,拍拍叶朝云的肩:“你可以不说话的。” 中间的时候,六人队伍停下来,休整一番,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恢复了精神和体力之后,继续攀爬。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太阳已经很耀眼了,温度高起来,孙大叔也脱下了他的外套和手套。 他终于带着他们爬到了一座低矮山岭的顶部。 在这往后,还有一座山。 一山望着一山高,后面的山,比这座山更雄伟,更辽阔、更挺拔、也更险峻。 孙大叔指着这座山的山脚下,说道:“快要到了,只要翻过这座山去,在那里就是基地的入口。” “这条路非常难走,其他人都不知道!可真是够难找的。”孙大叔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自己把路给记错了。 谢青灵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往前眺望,看到的只有一片郁郁葱葱。 “在哪儿?”谢青灵问道。 孙大叔指着侧前方,对谢青灵说道:“就是那一块,在这里看不见,是因为被树木挡住了。说来奇怪,以前这里没有这么多树木的,现在多得看不清路了,要不是这样,我应该能更快一点找到。” 谢青灵点了点头,心中大概明白怎么回事。 面对这种悉心挑选的基地,十一方肯定会在外观上进行一定的伪装。四五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种下这一批树,让树长成大树。 如果不是有孙大叔带路,光是靠他们自己来找,哪怕有毕方从空中俯瞰查看路线,想要找到入口的难度也很高。因为远远望去,那一块地方已经和正常的山体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在山顶上又歇了一会儿,孙大叔觉得自己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要继续带路。 只是这一次他刚刚一有动作,就被谢青灵叫住。 谢青灵说:“好了,大叔,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欸?”孙大叔奇怪,“可是还没找到基地的入口呢,就在前面,我怕你们走不熟路,送你们过去吧。这山路挺难走的,你们不一定受得了,可能会在路上浪费不少时间。” 被催眠过的大叔已经全然忘却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以及这几人强悍体质还有恐怖能力带来的震撼,依旧把他们当成年轻后生照顾呢。 谢青灵笑着摇头说:“不用了,已经够了,剩下的路我们会自己走的。” “这……”孙大叔犹豫了。 他收了钱,事情没办好,这有违他一贯的处事准则,感觉这个钱收得很不踏实。 而且来的时候都说好了,是来找刺激的,孙大叔已经做好了出生入死的心理准备,如今忽然就只是单纯带个路,这让孙大叔感觉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真、真不用我带了?”孙大叔不确定问道。 谢青灵肯定点头。 “那我得把钱退给你。”孙大叔说,“后面的钱你也不用给我了,我这一路来也没做什么。不然我不安心。” 憨厚的孙大叔并不知道,他昨天冒了多大的风险。 没等孙大叔把余下的钱给转回去,他的肩膀上就搭上了一只手——孙大叔都不知道他身后什么时候有人靠近的,当他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就发现一个长相过分招人的陌生面孔站在他身边,对他说道:回去吧,你的孩子们在等你回家。 是,孩子们在等他回家。 孙大叔停止了动作,仿佛看见孩子们站在山岗上,远远眺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在等待他归来。 陷入了沈怀州编织的镜花水月中,孙大叔没有再说话,一心只剩下要回家的美梦,和众人急急告别,然后离开了。 等孙大叔离开之后,谢青灵对唐元骁说道:“把毕方召唤出来,我先去探探路。” 唐元骁点点头。 毕方被召唤出来之后,谢青灵跳上它的后背,沈怀州也跟着跳上去,说道:“我也去。” 谢青灵没有反驳,交代了顾莲生和叶朝云他们两人和唐元骁待在一起,等她消息,随后就令毕方往前去。 毕方往前一个俯冲,扇动巨大的翅膀,带起一转旋风,很快消失在山顶之上。 - “该死该死!!”朱蟒一只手狠狠锤着身边的树木,震得树叶簌簌下坠,落了后面追过来的女孩一身。 他抿着唇,眼睛还红着,怀里抱着萨满的神帽,听着朱蟒的抱怨一言不发。 “该死的师兄,该死的外乡人!废物的师兄,阴险的外乡人!”朱蟒又打了一拳,只听“咔嚓”一声,树皮竟生生被他砸出了一条裂缝来,这碗口大的树,两拳就差点被打断了。 “早知道,应该早点杀了他,这个糟心玩意儿——” “爸爸!”珠珠站在一米开外的位置,声音焦急到极点,听上去甚至带着几分呵斥的意味。 朱蟒回去看去,只见珠珠那张犹挂着泪痕的小脸沉寂半天,忽然露出了烦躁至极的表情。 珠珠皱着眉头,愤怒地大叫:“你知不知道,你又闯了一个大祸?我又要帮你收拾烂摊子了!好累!我好累!” “你、你骂我!”朱蟒委屈极了。 珠珠也委屈极了:“骂你怎么了?要不是你,我现在怎么会在这里?要是萨满爸爸还在就好了,那我们就有三个人了。” 朱蟒狠狠瞪着她手里萨满的神帽,没来由烦躁。 本来是让珠珠欢喜的神帽,现在却变成了眼中刺,让他很不舒服。早知道不带回来了。 要给珠珠一件能更讨她欢心的礼物,她才会开心一点。 不然珠珠真的生气了,能半个月不和他说话。 朱蟒憋着满腔怒火,一拳将摇摇欲坠的树干击倒。 他说:“你等着,这一次爸爸给你一件更厉害的,更能讨你欢心的礼物。我把那五个人的头盖骨给你挖回来,给你做一着,朱蟒就要冲下去,直接和那行人干起仗来。 珠珠用力抿唇,终于忍无可忍:“慢着!” “又怎么了?” “你个猪脑袋!”珠珠气到发抖,眼睛更红了,好像随时随地都能落下泪来,“你差点又要闯祸了。” 朱蟒一头雾水,“我怎么又闯祸了?” 他们拿到的命令,是要阻止这群人靠近基地。 现在这行人就快找到基地入口了,他们不得尽力阻止吗? 他哪儿闯祸了?这分明是在立功!! 朱蟒心中不满,但珠珠不让他走,他竟也乖乖站住,不说话了。 珠珠说道:“你让萨满爸爸对他们半路围追堵截,但没有成功,已经暴露了我们的存在。他们已经有了防备之心了,现在急哄哄冲上去,那不是正中他们下怀吗?你去打猎的时候,都是让猎物很防备的时候下手的?” “管他防备不防备,老子直接卸了他们的脑袋!”朱蟒油盐不进,仍要往山下冲。 “爸爸!” 珠珠大喊了一声,她说:“我已经没有萨满爸爸了。珠珠只剩爸爸了,爸爸为什么不听珠珠的话?” “那你说怎么办?” 珠珠笑了起来:“爸爸,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当然要先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们。” 她把萨满的神帽高高举起,让神帽面对着谢青灵下山的方向,柔声道:“鄂温克从来不会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空手而归。你说是吗?萨满爸爸。” 214. 214 视为昼,瞑为夜 - 毕方的速度飞快。 本来需要两个小时才能走下来的山坡,它不过几分钟,就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停落在了山脚。 “接下去只能靠我们双脚走过去。”谢青灵说,“如果是入口的话,不可能没有埋伏。” 从空中飞过去,着实太过显眼,无异于自掘坟墓。 沈怀州点点头,和她并肩走在一处,继续往前行走,同时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提防随时可能冲出来伤害他们的敌人。 两人一边戒备着,一边靠近。 越来越近了。 孙大叔说的那片山林,就近在眼前。 如果真如他们所想,这片山林是十一方种植用来掩盖真正的入口的,那么这里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可一旦能越过去,那么山林背后的基地,就将对他们敞开怀抱。 离危险越近,离他们想要的东西就越近。 谢青灵和沈怀州对视一眼,都暗自捏紧了自己的武器,继续往前探索。 这片白桦林远远看着并不算大,可真正深入其中的时候,却能发现这里纵深得有百来米。 而此时,谢青灵他们不过刚刚到了入口处。 两人屏声静气,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静悄悄的,只有飞鸟偶尔掠过枝头,落下一道黑色的剪影。 难道没有人防守? 不可能。 谢青灵刚想张口说话,可谁知,话还没说出口,她的眼前忽然黑了下去。 是一种毫无预兆的黑,本来太阳高悬的空中失去了太阳的踪迹,眨眼间就变成了月朗星稀的夜晚。 从光明到黑暗,瞬间发生的巨变让眼球暂时无法适应,受光程度的巨大落差令谢青灵的眼睛有瞬间的视盲,视野区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片黑暗。 “沈怀州!”谢青灵喊了沈怀州的名字,想确认他那边的情况,同时抽出了腰间的短剑,一副防备的姿态。 “我在。”沈怀州刚应了一声,他在黑暗中摸索,可没等他在黑暗中确认谢青灵的位置,只听见两声“嗖嗖”的风声,有什么看不清的东西趁着黑夜,向他们两人袭来。 作为灵者的敏锐让他们察觉到了危险,当下立即按照求生的本能,躲开了这两声“嗖嗖”的物品袭击。 黑暗中,一片混乱。 但好在,他们都没有被击中,亦没有受伤。 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情太多,让谢青灵来不及反应。 但好在经过这点时间的适应,眼球重新适应了黑暗,看得更清楚了些。 本来翠绿的白桦树也只留下一层黑色的轮廓剪影,山林草丛在黑暗中都失去了它们本来该有的颜色。 谢青灵能在微弱的暗光中,依稀辨认出一些东西了。 她问道:“沈怀州,你怎么样?” “我没事。”沈怀州说,“就是看不见了。” 两人同时陷入了黑暗中。 谢青灵沉默下去,闭口不言。 她知道此时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都是在提醒对方他们的位置。 谢青灵举目四望,可此时,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目之所及,全是一株株挺立的白桦树,笔直而沉默,什么都看不出来。 至于刚刚是什么东西袭击的他们,也根本看不到。无从分辨。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里果然有埋伏! 意识到这一点,谢青灵不仅没有慌乱,反而心生喜意——十一方的人不会无缘无故主动暴露位置,这只能说明,他们距离基地的入口已经很近了。 近到他们只需要再往前探索一些,就能直接进去,捣破他们的老巢。 谢青灵也不管是否会暴露位置,直接点亮耳机,联系了顾莲生。 “我们找到入口的大概位置了,但遭到了埋伏,现在需要支援。” “明白。”耳机里,传来顾莲生的声音。 耳机在黑暗中,一下明一下暗地闪烁着一个蓝色的点,无形中在指明她的位置。 她脚踩的地面忽然一阵蠕动,忽然间,从地底探出一颗长满鳞片和刺角的脑袋,光线昏暗有点看不清,但看大概的轮廓,像是蛇形的。 谢青灵立即往后退开,但脚背上还是被咬住一口不放。 她吃痛,却反而不退开了,反而是抽出短剑,一刀刺入那怪物的头颅。 “吼——” 怪物张口大吼一声,呼出温热的但又腥臭的吐息,同时张嘴不得不放开谢青灵的脚背,让她逃脱了禁锢。 随后,怪物就又跑了。 谢青灵反手往嘴巴里扔了一颗回春丹,却不咽下去,只是压在舌头底下,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还没到吞回春丹的时候,她还可以忍,而敌人也还没有露出真正的面目来。 他们两人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顾莲生他们到来之前保护好自己,等人齐了之后,再群殴。 - “毕方!”唐元骁把毕方召唤回来。 不多时,毕方撕碎虚空,探出了脑袋,伸出了一颗脑袋。 它叫了一声,催促唐元骁他们赶紧上来。 有了毕方,唐元骁他们想要下山去支援谢青灵他们,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用不了太久的时间。 当唐元骁、叶朝云、顾莲生人骑着毕方,来到刚刚谢青灵他们停落的地方时,就从毕方背后跳下来。 顺着地上留下的记号,顾莲生几人顺着谢青灵他们留下的痕迹继续往前走。 走啊走,没过多久,顾莲生他们就发现,记号消失了,痕迹也消失了。 而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个人也都不见了。 顾莲生环顾了一周,张望了又张望,辨认了又辨认,还是没有发现两人的踪迹,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真的没有其他踪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顾莲生再度给谢青灵拨去通话。 “你们人呢?”顾莲生问道。 “我们?”谢青灵愣了一下,回道:“我们一直在原地,没有走动。” 说话间,她的位置又暴露了。 这一次,是从草丛里冒出来一只半人高的□□,直扑谢青灵的脸而来。 然而□□没有得逞。 暗中观察的沈怀州已经积累了经验,在谢青灵说话的同时,他就已经聚精会神,注意着那边的情况。 当发现有怪物袭击的时候,手中的飞刀立即脱手而出,把那个跳跃试图抱脸的□□斩成两半。 □□落地的瞬间,谢青灵耳机里顾莲生的声音也响起来了。他说道:“我们顺着你们的记号下山,可是在这里失去了你们的踪迹。没有记号,也看不到你们。” 听到顾莲生的描述,谢青灵沉默了好几秒钟,正在思考当下的情况。 她和沈怀州遇到埋伏之后,只是防备,没有直接动手,按兵不动。 他们都没有离开过原地,这是一定的。 如果顾莲生按照他们给的记号来找,是一定会找到这里的,毕竟那片白桦林实在过于显眼,没道理会走错。 谢青灵问道:“你们现在在白桦林里?” “在白桦林里。”顾莲生肯定道。 谢青灵心中有了些许猜测,她抬头看看天空,看到漆黑的天幕,说道:“只不过,是在夜晚的白桦林。” 就她这说话的功夫间,接连暴露了位置。 那些凭空出现的怪物层出不穷。谢青灵自己一边提防防御,同时有沈怀州在身边辅助,应付起来倒也还算得心应手。 听了谢青灵的话,顾莲生也心中了然。 谢青灵那边天已经黑了。 他刚要说话,但忽然感觉鼻尖一凉。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苍白的鼻头上,感觉很冰。 顾莲生一怔,用手抹去,指尖有股淡淡的水迹,有种扎透皮肤的凉。 下一刻,更多的白点子扑头盖脸而来,落在他的肩上、头上。 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轻盈的、冰冰凉凉的东西,一开始触及到皮肤还会融化,渐渐堆成小堆。 顾莲生往旁边一看,很快发现,不仅是他,其他人——叶朝云和唐元骁的头发也逐渐变白、黑发间落下点点白痕。 啊…… 下雪了。 顾莲生仰头望去,只见片片鹅毛,从天而降。 天空中明明是艳阳高照,正午的太阳正盛,这忽然而至的鹅毛大雪却兜头而来,密得遮挡了太阳,遮挡了他们的目光。 视线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天好像黑下去了一样,耳朵里的声音却更加清晰。 顾莲生听见了大雪簌簌落下的声音,从北面席卷来浩浩荡荡的夹杂着雪粒子的大风正刮起他的衣角。 但从大雪的缝隙里,还是能窥见一点明媚的天光。 顾莲生对耳机另一头的谢青灵说:“我们现在也在白桦林里,白天的白桦林,只不过下雪了。” 是的,阳春月,算不上寒冷的天气,下雪了。 下的是鹅毛大雪。 “你那边呢?”顾莲生问。 谢青灵心往下沉了沉,没有说话,鼻尖却隐隐渗出汗珠,周身像被炎热的火炉烤着。 她甚至听到了鸣蝉的声音。 她这里……是夏天啊。 同样的地点,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时间。 一切都乱了套。 有什么东西,正在冥冥之中混淆着天地运转的规则。 他们五个人同时中了招,被关在了不同的时空之中。 谢青灵听着耳机里传来的顾莲生的声音,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 她虽然等到了支援,但并不能顺利和顾莲生他们接头,接下去只能靠自己了。 与此同时,脑海中的声音响了起来。 【人面蛇身,通体赤红。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烛九阴身居极寒之地,作为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创世神明之一,祂为尘世中的人类赐下神通。如今祂闭上了那巨大的眼,无计可施的通灵者无法从这空间里脱身而去。】 215. 215 烛九阴的眼睛 谢青灵感到一阵棘手。 居然是个创世神的眷者,在他们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被对方用神通隔离起来了。 一边是冬日的鹅毛大雪,一边是夏日的蝉鸣蛙叫。 如果不能打破这种时空上的隔离,他们两队人马哪怕同处一个地点,也将无法碰头。 到最后,就会被分而治之、逐个击破…… 谢青灵狠狠皱眉,立即向顾莲生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是烛九阴,我们被祂的神通隔离开来了。得想个办法打破这种隔离,会合到一起。” 简明扼要交代现在的情况,谢青灵停止了通话。 身旁的虫鸣越来越聒噪,这一场通话的声音吸引来的怪物比之前更多,攻击也更密集。 手上已经满是虫与蛙的黏液,。 就连只是在一旁打配合的沈怀州,也暴露了自己的踪迹,被更多的怪物缠上。 两人疲于应付,又有种回到夜里被萨满召唤出来的动物漫山追杀的疲惫。 这些动物虽然弱小,但无穷无尽,一时半会儿斩之不尽,杀之不绝。 再这样下去,他们根本来不及找到烛九阴的弱点,反而会被耗尽体力。 谢青灵决定在和顾莲生会合之前,尽量保存体力,尽可能不与这些动物发生冲突,能不引起它们的注意就不引起它们的注意。 一场漫长的对峙战开始了。 - “烛九阴……”顾莲生挂断和谢青灵的通讯。 他抬头望去,雪下得越来越大。三人的衣服都比较单薄,面对着鹅毛大雪,哪怕他们作为灵者的体质远远强于常人。但面对如此极为严寒的天气,身体还是有些吃不消。 唐元骁放出流火来,往日明亮灿烂的火龙在雪地里也暗淡了许多,看上去没有那么温暖而明亮了。 但好在,这一点火源在极大的程度上缓解了寒冷。 可还是冷。 特别冷。 特别是顾莲生,作为体质最弱的他本身就畏寒,一有点寒冷就受不了。 现在这个天气像是把他扒光了然后扔进冰柜里冻着一样,这根本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那张本来就不算红润的脸已经完全失去血色,变得更加苍白。 叶朝云看了顾莲生几眼,频频皱眉,目光十分担忧:“顾莲生,你不会要死了吧?” “……” “叶部长,你要是不说话我想我可以活得更久一点。”说话间,顾莲生上下牙齿不受控制地咔咔碰撞,整个身体都在打哆嗦。 叶朝云果然不再关心他的身体了,只道:“得想个办法把烛九阴找出来,否则我们可能会被活活冻死在这里。” 哪怕不是被活活冻死,一旦十一方还有别的手段,那么他们就很被动。 顾莲生忍不住往唐元骁身边靠拢过去,想要离热源更近一点。 平时他最怕和这个傻大个混在一起,免得别人将他和唐元骁混为一谈,可如今,什么都顾不上了。 三人聚在一起以方便取暖,同时也在讨论要怎么把烛九阴找出来。 皮肤已经被冻出了一粒粒疙瘩,从一开始的冰冰凉凉,到麻木,顾莲生发现手指都有点不听话了,冻僵了。 此时,顾莲生有了一种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座雕塑的感觉。 人体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这雪下得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低,再持续下去,哪怕唐元骁的流火可以帮他们抵御一部分严寒,身体的机能依旧会在寒冷的天气中流失很多。 到时候,哪怕十一方的人出现了,恐怕他们这边也失去了敌对的能力。 看着眼前无止无休,仿佛要一直下一直下的雪,顾莲生抿了抿唇,下定了决心。 横竖都是个死,与其留在这里,被冻,被关,做笼中兽,毫无反击之力,倒不如奋起一搏,搏一条出路,赌一赌运气。 顾莲生将自己冻僵到呈现出紫红色的手抬到眼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吧。” “试?怎么试?”唐元骁问。 顾莲生冷着一张脸道:“试一试能不能用我的办法逼他们现身。” 虽然不知道烛九阴在哪里,不知道十一方的人在哪里,但既然是生物,那么总是怕毒的。 对方不出来,那就逼出来。 顾莲生递给叶朝云和唐元骁每人一颗绿色的药丸,说道:“你们先吞下去,我要开始了。” 两人虽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也乖乖吞下。 随后,只见顾莲生咬破他的手指,鲜艳的红色瞬间低落在雪地上,宛如一颗颗掉落在雪地上的红豆,看上去触目惊心。 一滴、两滴、三滴…… 这一股红色逐渐在雪地上汇聚在一起,颜色变得深沉浓稠,一点点将平整的雪地砸得凹陷下去。 刚刚从人体流失的血液,在进入到空气中的一刻,冒着白色的热气。在洁白雪地的映衬下,令人根本无法挪开自己的眼睛。 叶朝云和唐元骁都吃下了解药,所以眼睛里能看见的只有红色,闻不见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药香味。 很浓重的药香味。 这股药香味和平时医药部日常弥漫的味道是相似的,但还要更浓郁一些——很难想象,光是凭着顾莲生弄出的这些血液,就能弄出这么浓郁的药香。 唐元骁大惊失色,问道:“顾部长,你这是干什么?就是想不出办法也不用自杀吧?” 身边留下这两个一个赛一个不会说话,顾莲生心累地说道:“闭嘴吧。” “你们吃了解药,对神农的毒药免疫了。否则,现在已经没人救得了你们。” 这股药香不是药,而是毒。 是顾莲生吃了这么多草,试了这么多年的毒,在体内沉浸下来的毒药。 神农尝百草后,身体里残余的毒素是很强大的。已经强到了会伤到己方,所以顾莲生一般不会用这个毒,除非迫不得已。 而现在,就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刻。 两人听到了顾莲生的解释,心中顿时了然,脚下都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好几步,离他更远一点,让自己更安全一点。 唐元骁难得细心,离开顾莲生周围的同时,不忘在顾莲生身旁多打了几个火球,像是几丛篝火围绕着顾莲生一人,跳跃的火光照亮了他愈显苍白的唇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还在下,血也还在滴。 一小滩鲜红的血液被落下的雪重新覆盖,雪上又重新落下血色。这样反复循环,最后倒是只显露出一点淡淡的粉。 凛冽的寒风呼号,刮起了一阵阵落在地面的雪花,同时,也把弥漫着药香的毒素裹挟着扩散向远方。 遥远的远方。 在这漫天大雪之中,谁也不知道十一方的人在哪里,谁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大,顾莲生不敢停,只能一直一直往外放血,往外释放他沉积多年的毒素。 直到十一方的人现身为止。 顾莲生的脸越来越白,唇色几乎淡不可见,他虽然强力忍着,却还是感觉眼前一片晕眩起来,好似有点看不清东西了。 可千万别没把人逼出来,反倒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啊…… 顾莲生唇边溢出一抹苦笑,手上的动作,却是更用力割开手指,放出了更多的鲜血。 既然已经开始了,就必然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那就看看谁先撑不住吧。 - 夏天的夜晚,是虫鸣的夜晚,也是动物的夜晚。 一开始,谢青灵只有在暴露方位的时候,才会引来怪物的攻击。可逐渐的,哪怕她一动不动,也会忽然从树上垂下一条手臂粗的蛇,缠住她的脖子。 试图将她绞杀。 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难缠了。 本来谢青灵是打算用火攻的,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一片山脉接天连际,一不小心烧到哪里,谁也不知道。更何况现在的她和沈怀州不知道被隔绝到了哪一片空间当中,放火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用这种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打法。 忽然间,耳边聒噪的蝉鸣声消停了下去,山林里只余下一片寂静的黑暗,那些躲在暗处蛰伏等着咬谢青灵一口的怪物们,也在一瞬间失去了踪迹。 “它们的攻击变少了。”沈怀州在黑暗中摸索着来到谢青灵的身边,出声道,“频率和力道都小了很多。” ……好像是。 正此时,谢青灵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就在她耳朵旁边,好像有一股很沉重的吐息吹来。 她抬头,发现天上漆黑的天幕,变成了一张黑红色的皮,而月朗星稀的群星,则变成了鳞片。 皮下微微凸起,看形状,是一颗巨大的合上的眼球。 这眼球大得堵住了谢青灵的视线,让她目光中,除了这颗眼球,已经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视为昼,瞑为夜。 是烛九阴的眼睛! 谢青灵大喜。 可能是顾莲生那边做了什么手脚,让这烛九阴现身了。 只是现在暂时还来不及联系顾莲生那边。 “沈怀州。”谢青灵说着,往前快跑了几步,大声道:“我要戳瞎这条大蛇的眼睛!” 沈怀州听了,一把抓住她伸过来的手,带着她往前跑,再借由惯性,将她往天上狠狠抛去。 夜空之下,只能看见谢青灵凌空而起的身影。 另一边。 明亮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颗巨大的眼球。 耀眼的太阳变成了竖瞳的模样,垂下的眼皮和睫毛轻轻一眨,就能带起一股风。 顾莲生心中一喜,停止了割动放血的动作,动了动已经完全失去血色的唇瓣:“快,攻击它的眼睛!” 话音落下,唐元骁一团明亮的火球就向烛九阴的瞳孔抛过去。 “荧惑犯星!” 216. 216 千军万马奔答应 谢青灵的剑光在黑暗中泛出一抹白,白得刺眼,冷得像冰。 烛九阴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冰冷刺骨的剑气。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眼睛,则是灼人的火热。 火舌直冲眼睛而来,那灼热滚烫的气息,仿佛掉进地心深处的岩浆。 “吼——” 剑影和火舌同时落下,烛九阴发出一声吃痛的怒吼。 下一刻,烛九阴一张一合的眼睛消失了。 谢青灵这边,不再是那张布满鳞片的皮肤。 顾莲生这边,也不再是巨大的睁着的瞳孔。 那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眼睛一消失,几人周围的空间也跟着一阵扭曲。随后,谢青灵这边的黑夜变成了白天,恢复了白天山林该有的模样。 顾莲生他们则是看到谢青灵和沈怀州的身影缓缓显露出来。 回来了。 两个被分割的空间重新扭合在一起。 “你们回来了!”唐元骁开心地奔向谢青灵和沈怀州,“太好了。” 叶朝云则是看向白着一张脸的顾莲生,眉头深深皱起:“可以停止了,再继续下去,你真的要死了。” 顾莲生扯出一抹虚弱且欣慰的笑容,却没有了回应叶朝云的力气。他颤抖着手,往嘴巴里扔了一颗红色的药丸。 红色药丸吃下去之后,他的鲜血立即止住了,只是脸色和唇色依旧无比苍白。 为了实现大面积的放毒,他放了很多血,短时间肯定不能恢复如常。 如今烛九阴的身体是被逼出来,两只眼睛都瞎了,禁锢谢青灵他们的错位时空也破了。可顾莲生自己也快凉了。 他从没试过这么大面积的放毒,这不仅是对他血量的考验,也是对他能力的考验。 而到了现在这一刻,顾莲生隐隐感受到,他的身体即将就要到临界点了。 医者不自医,神农氏的眷者有办法治好别人,却无法为自己治疗太重的伤,接下去只能硬捱。 顾莲生不得不在原地打坐,等到恢复了一点精气神,他才无比虚弱地说道:“接下去,就只能靠你们了。” 谢青灵点点头,随后转过身去,看了眼天上的鹅毛大雪,又看了看地上的残肢。 烛九阴的眼睛虽然瞎了,但是吐息还在、大雪没有消失,雪花也依旧落个不停。 地上这些怪物的残骸,是从夏夜的森林里带回来的。 两个空间重合了,不再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分,但与此同时,两个时空里十分难缠的这些玩意儿,也随着空间的交叠同时出现在一处。 也不知道会不会从雪地里冲出来一匹孤狼。谢青灵忧心地想。 天很冷,雪还在下,寒风还在肆虐,还在呼呼地吹。 谢青灵被咬的脚背上一阵发疼,疼过后,血液好像凝固了一样,不再流动了,有的只是僵和麻。 唐元骁放出流火来取暖,一条巨大的火龙烧开,围绕成一个巨大的圈,围绕五人,竖起一堵用火铸就的城墙,总算是驱散了一点寒意。 随着时间的流逝,顾莲生的脸色看上去也好了不少,唇瓣渐渐有了点淡粉的血色。但他还是继续打坐的动作,双眼紧闭,一动未动,看来刚才确实伤得狠了。 叶朝云沉着一张脸:“得尽快想办法破局,要是等他们再使用别的手段,就很被动了。” 然而,这办法不能再让顾莲生来想了。他就是想,也有心无力。如果想让他再用毒把藏在暗处的敌人逼出来,那估计顾莲生就真的要挂了。 叶朝云想了想,拿出她的战鼓来。 “咚”、“咚”、“咚”的声音在雪地里响起,听上去十分苍凉且悲怆,让人十分动容。 这次的鼓点并不是能够给战力增益的鼓点,而是没有规律的、好像是随意敲响一般的鼓点。 半晌后,鼓声消停了下去。 叶朝云放弃了,一脸颓败道:“不行,我根本感受不到烛九阴的吐息,也无法捕捉到它的心跳。” 本以为这么大身体的烛九阴心跳声应该很好共振,可是当叶朝云真正敲响鼓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捕捉不到。 像烛九阴这种创世神,吐息已经和天地间的万事万物融为一体,不再是某种固定的律动。 谢青灵刚想说什么,但此时,又一阵鼓点又响起来。 她一愣,看向叶朝云,不明所以。但叶朝云同样也是一脸困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朝云说:“不是我。” 不是她,不是叶朝云的鼓声。 叶朝云的鼓声很沉稳有力,是战鼓,“咚咚咚”的声音,让人宛如置身于战场之上,让人想要抛头颅洒热血,能顷刻之间就化身为战神去战斗。 而这阵鼓声,则是更清灵,更温和一些。 沉重的鼓声,缥缈的鼓声,陡然在这片广阔的山林与雪地中响起来,世间所有的声响都盖不住它的声音。风声都被它衬托得安静了几分。 伴随着鼓声,一道幽幽的女声响起了。 声音带着一股稚嫩,年纪并不太大的样子,声音清脆,略带童音: “你看着文王拉马打,鼓振鞭子颠,堂前转过三堂拉马我为帮兵。 老仙你们往前走了往前行,走过三里桃花殿路过五里杏花营。 千军万马奔答应,我着老仙这回你们扎营别扎低洼地,低洼了之地出混龙。” 随着这一声声曲调落下,雪地上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苏醒过来,向谢青灵他们几个人投来虎视眈眈的视线。 那道女声还在唱,鼓声也还是在敲。 人声鼓声都不知从何处来,却环绕四处,分外空灵。 “人马单喝混龙水,人马困乏怎出征。要老仙你们扎营。扎在高山地,高山之地出青龙,人马喝了这青龙水的人欢马载好奔烈营啊。” “你们头上压灭三把火,肩胛吹灭阴魂灯,走了七窍,越七星,咬咬金牙锁钢钉。大喊三声找帮兵,名陵国号扔烈营……” 唱着唱着,语调忽然一转,变得阴气森森起来: “那个老清风啊,唉了我说烟魂那哎呀。又问烟魂你双足斗踏上了,那个阳间的路啊哎碑王啊哎,阳间的呀大路啊你都走慌忙哎呀……” 顾莲生掀开眼皮,疲惫道:“是帮兵调,你们可以理解为,她在招魂。” 话音落下,那些东西,终于整个动了起来。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有东西爬过地面的声音响起,带来一阵窒息的压迫感。 是动物。 是那些从夏夜带回来的动物复活了。 它们的魂重新回到了身体里,正在迅猛往这五人爬行过来。 唐元骁站在众人身前,大喝一声:“流火!” 一长串耀眼的火光顿时从他手中释放出去,留下一条烧灼的痕迹。 火舌席卷这些动物,空气中传来一股烧焦的声音。 可是这一次,火攻不管用了。 因为这些尸体本身就是死的。 哪怕再一次用火攻,也只是又死了一次而已,根本没有办法对这些东西造成致命的攻击。 就如同之前萨满召唤出来的无法打死的动物怨气一样,杀是杀不死的。 这些是阴兵。 唐元骁脸色一变,回头求救道:“不行啊!快想想办法!我的攻击对它们不管用!” 谢青灵皱眉,对其他人说道:“沈怀州和叶朝云,守好顾莲生。唐元骁,来给我打辅助!” 说着,她半蹲在地上,一双手按在地面上。 冰冰凉凉的感觉传来,谢青灵的手不禁一个瑟缩。 她双目一睁,同时使用起了回魂术。 从她的指尖绽放出来丝丝缕缕的“灵”,通过回魂术,牵引着她触摸到这些怪物的尸体。 回魂术像一只只长长的触手,探入怪物的尸体内,撕扯它们刚刚归体的灵魂,又像个温柔宽厚的母亲,在安抚它们,让它们不要闹了。 不过眨眼之间,本来攻势猛烈的怪物尸体都纷纷放缓了脚步,再没有继续埋头往前冲。 见此,谢青灵松了一口气——虽然无法杀死这些怪物,但好在这些怪物和萨满召唤出来的怨恨不一样,是可以通过回魂控制的。 那就好办了。 谢青灵继续加大了“灵”的注入,给这些怪物都下了命令,让它们往回走,像指引着牵线木偶一样。 怪物的尸体们在回魂术的牵引之下,乖乖调头,往后走。 此时,女声又响起了: “你手里拿着麻绳烟魂去悬梁啊,江上为走烟魂井里那你都亡啊。喝了毒药你看命归阴山啊……” “我就问家乡啊,也不知屈死的你门烟魂烟魂烟魂啊,魂姓那赵钱孙李呀周吴郑王啊。” 刚刚还听话的怪物尸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竟要逃脱谢青灵的掌控,重新发起进攻。 见此,谢青灵大喝一声:“回魂!” 同时再次加大了“灵”的注入。 两方的力量开始拉扯,你来我往的来回。 最终,唱调子的女声好像哑了一样,不再响起。 而谢青灵的回魂则是控制这些怪物们跑得远远的,不再围攻他们。 怪物们逐渐看不见,天地间只剩下阴风怒号,雪花飘飘。 杨珠珠气得把手中的文王鼓往地上重重一扔,仍不解气,用力地踩了踩。 她骂骂咧咧地说道:“气死了!这个女人居然能控制亡魂!” 珠珠咬牙切齿,吭哧吭哧发了一会儿脾气,忽然回过头来,看向了身后的人:“爸爸,爸爸。” 她的语气轻轻的,像是呢喃,又像撒娇:“我有想要的礼物了。” “我想找回我那把生锈的铁锨,去后院挖好大一个坑。我想要他们的命。” “去吧,爸爸,去把他们统统杀死。让我能有好材料,去填满后院的坑,去肥沃后院的土。之后再种上一棵树,几年之后,长大的树木就能为我们遮阴。” 217. 217 所到之处,尽成泽国 -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碾不碎的风雪,和吹不破的阴风怒号。 狂风卷起了地上的雪粒子,无情地往人的衣领子里钻,冷得刺骨。 虽然被烛九阴的神通混淆了四时的规律,但是烛九阴同样也没有偷天换地之能,所以空间还是之前的空间,地势还是一样的地势,植被还是一样的植被,没有任何变化。 这些风,好像是从山坡上刮来的。 在刮起这么多的雪花的同时,还带起了不少沙尘。 “沈怀州。”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谢青灵头也不回地说道:“刚刚你听到歌声了吗?” “听到了。” 谢青灵身体往旁边倾斜了一点,说了几句话。 而沈怀州低着头,听着谢青灵对他轻声耳语。 片刻后,沈怀州点点头。 谢青灵的声音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 见他们两人如此,唐元骁一心想参与进去,万分着急地说:“喂喂喂,你们两个,看一下我这边,这边还有个大活人呢!” 唐元骁直往前凑。 谢青灵回过头来,瞪他一眼:“你先闭嘴!” 唐元骁:“……” 以前只有叶朝云会叫他闭嘴。 但叶朝云是他的直属上司,唐元骁也就乖乖认了。 怎么出来一趟,所有人都学会了这招? 他们又不是他的话了,同时很受伤地别开眼去,不看他们两人。 远处的地面上忽然掀起了一股风。 说是风也不太对。 那是一股凭空而起的雪尘,落在地上的雪粒子因为某种力量,被重新扬起。被扬起的雪花又和刮着的风黏在一起,互相纠缠,造就了这一番景象。 雪尘越来越大,雪花被掀得越来越高,雪浪离他们越来越近。 唐元骁率先发现了这种变化,他一愣,随后立即道:“快看!有东西正往我们这边冲过来了!” 话未说完,大地一阵震颤。地面隆起一道撕开的深谷,像是从地表撕开了一道伤痕,一边往深处下裂,一边往前延伸,直至来到唐元骁的脚下,正好是唐元骁的脚下。 他被隆起的地面拱起来,站立不稳,拱到高处之后,就狠狠摔了下来。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唐元骁被摔下来时,脸着了地,摔出一脸的鼻血。 当他爬起来想要跑开时,地面的裂谷里探出一颗巨大的脑袋。 脑袋上长满了鳞片和倒刺,额角还隐隐有一对角,但又像高耸的鳞片。 像蛇形的怪物,但不比蛇的线条流畅,通体棱角分明,线条尖锐。 鳞片是白色的,有几缕暗红,有点像血的颜色。 它睁着巨大的、狰狞的眼睛,看向唐元骁,随后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叼肉一般把唐元骁咬到了自己的牙齿之间。 下一个动作,只怕就是要把唐元骁拦腰咬断。 “死亡领域!” 唐元骁明显感觉到那股想要将他拦腰咬断的力道一僵,没有继续往下动作。 这就是机会。 唐元骁立即伸出拳头,一拳打在怪物的上颚,这一拳下去,差点打穿怪物的骨头打出了一个洞来。鲜血顿时喷泻如柱,兜头而来,热热的,洒了唐元骁满头满脸。很快,他满身都是这股黏腻恶心的血腥味。 顾不上去搭理这一身脏污,唐元骁趁着这个机会往下一跳,逃脱虎口,捡回一条小命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死亡领域沉寂的四秒一过,怪物恢复了活动,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吼叫声。 下颌处传来的尖锐痛感令它发狂。 它从地裂的谷缝里,探出了自己完整的身躯,巨大的身躯。 怪物腰肢粗壮,身上覆盖白色的鳞片,这些鳞片微微竖起,如同插在它身上的一把把小刀,锐利而密集,配合着它巨大的身躯,给人带来一股非常强大的压迫感。它的身体挡住了天空中太阳半数的光芒,每一次喘息都是从鼻腔往外喷着粗气,刚刚被唐元骁一拳打穿的上颚不停的滴血,现在鲜血还在往下滴落,如同天上下起了红雨。 唐元骁又立即往后退开一些距离,暗自庆幸刚刚跑得快,不然现在他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 看着这个既像蛇又不像蛇的巨大怪物,谢青灵脸色相当不好看,心头沉甸甸的。 她一般把死亡领域当成杀手锏用的,只有当生死存亡以及决定胜负的一刻出现,她才会丢出这个技能,短暂地剥夺对方的行动能力,然后再一击毙命。 可是现在,起手就是死亡领域,开局就把杀手锏给丢出去了。 谢青灵还没有应付过眼下这样的情况。 在死亡领域无法使用的这段时间里,她都会非常被动,无法再出奇制胜。 接下去,只能拼硬实力了。 “叶朝云,战鼓!” 随着谢青灵话音落下,叶朝云“咚咚咚”的鼓声响起,沉稳有力的鼓点,比所有鼓励的言语都更好用,鼓声一响,谢青灵就感觉自己的体内充满了力量。 谢青灵抽出了对剑,盯着那只怪物,说道:“唐元骁,你和我一起围攻它。争取在几分钟之内,把它一举拿下。” 以前的唐元骁在行动小组里是主攻手,但加入清扫队伍之后,他就莫名其妙变成了打辅助的,但他已经习惯了。 听见谢青灵的话,唐元骁说道:“你尽管放心去吧。” 不得不说,经过这么久的磨合,他们还是磨合出了一点默契。 谢青灵提剑往前奔跑,也不做任何防备的姿态,像开满大弓射出的箭,直冲蛇形怪物而去。 怪物垂下巨大的脑袋,同样张开血盆大口,向她咬来。 只是,它没能咬到谢青灵。 只听轻微的“咔嚓”一声响起,原本该是谢青灵出现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具白色的骷髅傀儡。 谢青灵一跃而起,借助傀儡当作着力点,继续往上跳跃。 趁着怪物脑袋一口咬住傀儡的时候,她挥剑,一剑刺入了怪物的眼睛里。 怪物吃痛不得已放开傀儡,用力地摇头晃脑,想要把这个挂在它眼睛上的人类甩开。 然而谢青灵的剑已经狠狠刺入它的瞳孔,这把剑在扎进去的同时,就成为了谢青灵固定自己的借力点——如同攀岩石上的凸点,抓住了就能够稳住自身的平衡。 它根本没有办法甩开她。 怪物的脑袋重重砸在地面上,又是一阵天崩地裂似的强烈震感,地面几乎要裂开了几道缝。 一下不成,再来第二下,第三下…… 怪物连着谢青灵一起狠狠砸在地上,想要把她砸成肉泥。 只是试了好几下,把自己砸得头昏眼花之后,它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挂在它瞳孔上的人不见了。 消失了。 去哪儿了? 刚刚还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可是现在,她却凭空消失了。 巨大的怪物脑袋上下左右张望,想要找出那个如猴狲一样灵巧神出鬼没的女人。 可下一刻,它只感觉脖子下面的鳞片下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又或者不是疼痛,因为剑刃滑过去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来不及疼,只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迅速将它的肌肉和皮肤拆解分离。 她竟不知什么时候绕到背后去了! 当怪物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谢青灵的短剑虽然不能一举斩去它的头颅,但也几乎让它半个脑袋都离开了身体。 伤成这样,加上唐元骁刚刚打出来的伤口,这怪物基本上没有活着的可能。 它的身躯软软倒下来,即将摔在地面上。 谢青灵趁势一踢,将它远远踢开,借力离开了那怪物倒塌的范围。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怪物倒在地面上,震起地面落下的雪花,如同刚刚出现的那样,动静很大。 唐元骁盯着地面一动不动的怪物躯体,问道:“这……这就完成了?它死了吗?” 谢青灵一句“死了”刚要说出口,接着,地面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这轰隆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发生了一场七级以上的地震,就连在地上打坐恢复体力的顾莲生都受到了影响,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身形。 还有别的怪物! 谢青灵脸色一青,提醒道:“大家注意脚下,千万要躲开裂缝,不要被袭击了!尤其是你,顾莲生!” 顾莲生此时恢复了一点体力,勉强能在这次的地面波动中站起身来。 听了谢青灵的话,他也没有反驳什么,现在不是他逞能的时候,得先苟住再说。 顾莲生很快找了个更安全的地方,将自己藏身了进去,平复了一下呼吸之后,继续闭眸打坐。 没过多久,地面的轰隆声由大变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又聚在一小处地方。地震的情况也稍有减弱,不再一直震动了。 可这并不意味着危机过去了。 只见刚刚被斩杀的怪物旁边,接二连三从地面探出了一颗脑袋,两颗脑袋,三颗脑袋…… 足足八颗脑袋,加上刚刚死去的那颗,一共九颗。 在余下的这八颗脑袋里,中间那颗脑袋是最大最狰狞的,隐隐能看出几分人脸的模样,只不过这张脸上的表情过于狰狞和丑陋,让人不忍直视。 这巨大的八条身躯聚在一起,仿佛天地之间聚拢起来的天柱。仿佛它们稍微动一动,就能够使得天塌地陷。 【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九头相柳是自远古以来就大名鼎鼎的凶神,为了满足自己食人的癖好,祂和尘世间的有缘人签订契约,重现于世。】 唐元骁看着这八颗巨大的脑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喃喃道:“完了,我们完了。它的脑袋好多啊……” 218. 218 八头相柳 谢青灵脸色隐隐发青。 叶朝云手中的战鼓鼓点更加密集,如同落下的倾盆大雨,声声阵阵,绵绵不绝。 仿佛听到海浪声在耳边响起,涨起的潮汐带着喷薄欲出的力量,即将席卷到岸上,谢青灵感觉体内的能量一阵翻涌,这种充满希望的感觉,让谢青灵的战斗更加高涨。 可是…… 面对眼前这头八只脑袋的庞然大物,该怎么赢? 谢青灵心中没底,沉静的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 输人不输阵,心里再没底,也不能败了士气。 忽然,只听空中一声巨吼,八头相柳伸出众多脑袋中的其中一颗,直直往谢青灵的方向袭过来。 这颗硕大的脑袋一动,便带起满地的雪粒子,卷起狂风。 谢青灵立即跳开,躲开了这一次攻击。原先站立的地方立刻被砸出一个巨坑。 站在她旁边的唐元骁同样受到了波及,只是他跑得飞快,虽然狼狈,但到底躲开了。 唐元骁在风中大喊:“谢青灵,你想怎么打?” “拖。” 拖? 怎么拖? 拖了之后,又怎么办? 唐元骁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可谢青灵这么说,他也就只能这么做了。 “唐元骁,把毕方叫出来。”谢青灵喊道,“敌我的大小差距太大了,必须得找个法子靠近它,才能对它造成有效的攻击。” 唐元骁苦着一张脸,召唤出了毕方。 谢青灵立即跳了上去,还叫上唐元骁一起,“我们走。” “等等,你这是要干什么?”唐元骁问道,“直接打嘛?” 在大雪中,毕方正逆风飞行,逐渐靠近八头相柳。 因为这一次看上去是要去送死的,所以毕方飞行的速度没有之前那么快了,急躁中带着稳重,只是斜斜一飞,体现了它想要靠近,但又有所忌讳的心情。 谢青灵半蹲在毕方后背上,一双眼一直盯着相柳的八颗脑袋,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她轻声道:“等待一次可以一击必胜的机会。” “你在后面辅助我。” “要主动攻击了?”唐元骁问。 “嗯。” 不主动攻击的话,他们会很被动——队伍里还有一个几乎丧失行动能力的人。事到如今,也只能去冒险了。 说完,谢青灵从毕方背后跳了下来。 她借势靠近相柳的一颗脑袋,站在上面。 意识到再次被这个女人站在头上,相柳气疯了,另外一颗脑袋立即高高扬起又落下,向谢青灵袭击而去。 只是谢青灵从一颗头上,跳到另外一颗头上,导致刚刚的第三颗脑袋的袭击落空。不仅没有攻击到谢青灵不说,还自己攻击了自己的脑袋。 相柳勃然大怒,随后又利用第四颗脑袋发起了攻击。 谢青灵又从这一颗脑袋跳到另外一颗脑袋上去,又让第四颗脑袋的攻击落空。 就这样,她把相柳的脑袋当成跳板,跳来跳去,仿佛在湍急危险的河面上,只依靠一颗小小的石头来行走。每次她跳过一颗脑袋,都会引来相柳愤怒的攻击,可是最后的结果,都会被谢青灵躲开,然后自己攻击自己。 那硕大的脑袋重重敲击在自己的脑袋上,滋味可真是相当不好受。 每当谢青灵实在避不开的时候,就利用骷髅傀儡去抵挡攻击。 就这么一路拖着,跳着,跑着,跑酷一样,竟然也把相柳耍得团团转。搞得唐元骁这个辅助一时间,竟找不到可以插手的地方。 哪怕是憨如唐元骁也看出来了。 谢青灵这是在刀尖上跳舞,利用自己作为诱饵去牵制相柳。 相柳的体型虽然很大、很吓人,但与之而来的缺点是,它的行动很笨拙,不够灵敏。 这八颗大脑袋数量虽然很多,但协调性不是很好。谁先攻击,谁后攻击,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协调,这就导致了在作战过程中如果不能一开始直接弄死对方,那么就很难速战速决。 很不幸的是,相柳遇到了谢青灵这种速战速决型选手。 她目前虽然还没有对相柳造成任何攻击,但是光靠这灵活的行动能力,就已经足够让相柳恼羞成怒了。 “好家伙!”唐元骁终于看明白了谢青灵的战略,一改灰败的脸色,心中大喜。 他立即让毕方更加靠近相柳,随后放出了一团巨大的火,帮助谢青龙骚扰相柳。 在两人的夹击下,相柳自己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它恨死了这个在他头上窜来窜去的女人! 只要一次机会,一个能把这个女人咬住的机会,它就能把她给杀了! 相柳最中间的那颗主脑阴沉沉盯着谢青灵,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 那巨大的声波传来,震得人耳朵发疼,谢青灵距离它的脑袋最近,距离声源最近,耳朵里立即流出了一行血。 疼,很疼。 身上也有被相柳弄出来的伤口——她一直奔跑,没有被相柳正面击中,但它脑袋上的倒刺以及鳞片,还是让她受伤严重。 谢青灵的速度变慢了。 必须要尽快解决掉它,不然大家都会有危险。 她在等待的机会,那个可以一击必杀的机会,快出现了么? 谢青灵不知道,她只能在心里估算着时间,然后根据已知的情况作出判断。 谢青灵咬咬牙,随后把压在舌头底下的回春丹吞了下去。 回春丹落入腹中的一刹那,有股很温和的力量自体内生发,无声地滋养着她的全身,让她疲惫的、疼痛的身体,瞬间恢复过来,重新回到了满血状态。 但不是真的满血,回春丹是具有时效性的。 如果不能在回春丹药效失去之前解决相柳,所有人都会死。 谢青灵咬了咬牙,继续在相柳的脑袋上蹦迪。 本来已经缓慢的步伐因为回春丹的滋养,重新回到了正常的速度。 相柳看着这个再度满血复活的女人,气得晃了晃巨大的脑袋。又一次利用其他的头颅,发起了攻击。 这个女人移动路线来看,是想要接近它的主脑。 是想要把它一举击杀,免除后患吗? 这个思路确实没有错,作为主脑,最大的那颗脑袋只要死了,那么其他头颅也会跟着死去。 可惜,它的主脑是不会死的。 它是它最强大的脑袋,也是它最脆弱的弱点,自然会被保护得最好。 主脑一动不动,相柳挥动其他七颗脑袋,继续朝谢青灵攻击。 谢青灵也依旧上蹿下跳,在它的脑袋上不停地穿梭,来回跳跃。 这一次,相柳想错了。 谢青灵并不是想要靠近主脑,她只是在它的七颗脑袋上反复横跳,以它七颗脑袋的头顶为落脚点,一直跑来跑去。 而相柳饱含怒意的袭击同样跟随着她的背影而去,没有一刻停止对谢青灵的攻击。 终于,谢青灵的体力逐渐不支。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紊乱了。 虎口跳舞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活,谢青灵能坚持这么久才暴露她的体能问题,已经很不容易了。 见谢青灵速度慢下来,相柳甩着七颗脑袋,七颗脑袋同时杀气腾腾地向谢青灵冲来。 她已经露出了破绽,这次总有一颗能将她一口吞下! 可这一次,主脑的命令发出去了,其他的脑袋却没有动作——应该说,是动不了了。 因为这七颗脑袋在和谢青灵的追逐中,自己把自己缠绕,打结,竟然卡在一起,你绕着我,我绕着你,分不开了。 ……中计了! 相柳勃然大怒。 谢青灵蹲在其中一颗脑袋上,看着相柳气急败坏的样子,匀了匀自己紊乱的气息,叫嚣道:“来啊,用你的主脑,来攻击我啊。” 其实相柳很好杀。 她这把用干将重新铸成的剑削铁如泥,想要划破相柳的皮肤并不难,难的是怎么接近它的主脑。 而现在,谢青灵已经让其他七颗脑袋失去战斗力,只剩下最后的主脑了。 主脑可以攻击她,但攻击的同时,也会把自己暴露在谢青灵面前。 到时候到底谁生谁死,还说不准呢。 相柳一眼识破了谢青灵的诡计。那张丑陋的,类似人类的脸一阵扭曲,随后一扬脑袋,果然发动了攻击:相柳从口中吐出一个个水柱,并不主动靠近谢青灵。 这些水柱在这鹅毛大雪中,很快被冻成冰锥,尖锐的冰锥。 一旦被这些冰锥击中,那么相当于利剑穿透身体。 没想到相柳还有后招,谢青灵脸色立即一变,同时挪动步伐,继续第二轮的逃亡。 只是这一次逃跑,她的背影明显比第一次狼狈多了。 这一次,她被动地躲避着冰锥的袭击,成了彻底的猎物。 身后的水柱一道一道射来,凝成坚实的冰锥,紧挨着谢青灵,好几次差点穿透她的身体,谢青灵都险险避过。 然而,为了应付相柳的七个脑袋,她的体力损耗实在太大,最终还是一失足,被冰锥穿透了肩膀,钉在空中。 谢青灵脸色一变,立即用手砍断冰锥,带着冰锥继续逃。 唐元骁骑在毕方身上,跟着她到处窜,只能给她分担一点微薄的压力,但影响不了大局。 眼见着谢青灵被冰锥射中,差点从空中摔下来,唐元骁脸色立即一变,大叫道:“卧槽!!沈怀州,镜花水月!快啊!!” 再这样下去,谢青灵会死的! 然而,唐元骁喊了好几次,沈怀州都默不作声,镜花水月也没有释放出来。 唐元骁有些麻了,难不成对于沈怀州那边,只有谢青灵喊镜花水月才作数吗? 此时唐元骁才猛然间脊背发凉地意识到:和相柳的战斗一开始,沈怀州就没有参与其中。 沈怀州人呢? 219. 219 爸爸,我想回家了 寒风呼啸。 山坡上,扎着两条马尾辫的女孩儿躲在一棵白桦树后面,探出半颗脑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清澈无害,直往下张望。 她看向大雪纷飞的地方,也看向那气势汹汹的相柳。 看到谢青灵狼狈逃窜,被冰锥刺中,女孩儿勾了勾唇,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太好了。 她捂着胸口,倚着树干坐下,然后大口喘了喘气,这样她因为吸入神农的毒素而感觉到不适的身体会好受些。 这里的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背对着战场,珠珠不用眼睛去看都知道,胜利很快就会属于他们父女两人。 任务很好地完成了。 唯一的缺憾是爸爸那个蠢货,居然把萨满爸爸杀了。 想起这件事,珠珠脸上甜美的笑容消失了。 她舍不得自己的萨满爸爸,虽然很多时候萨满爸爸都不听她的话,可她依旧舍不得自己的萨满爸爸。 珠珠已经决定好了,她要把后院那个能够被阳光照射到的位置留给萨满爸爸,这样她每天早上起来磨刀的时候,都能路过他。阳光照进院子里的时候,他也能感受到温暖吧。 想到那个画面,珠珠幸福地笑了起来——在埋着萨满爸爸的坑外面,她还要种五棵树,就种在埋葬身后那五个人的尸体的位置。树木春生夏长,很快就会变得茂盛起来。这次有了这么好的养料,应该就不会像之前一样,总是种不活了。 到时候后院里长满高大的树木,路过的行人都得羡慕极了。 珠珠简直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了。 “爸爸,爸爸。”她轻声呢喃着,“快杀了他们,快点结束吧,我想回家了……” 珠珠的声音忽然间停住了。 她看着面前那一片空白的雪地上,逐渐浮现出一行脚印——不属于她也不属于朱蟒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正向她走过来。 是……眼花了吗? 珠珠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可还没等到她放下手,只听空气中锃的一声。 一柄黑色的飞刀向她的脖子飞来。 冰冷的触感立即传来,珠珠也立刻反应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追过来了…… 居然找到了她的位置。 珠珠是烛九阴的眷者,拥有的是时空系的能力,本身没什么太强的战斗力。 被沈怀州这么贴脸杀,基本上没有反抗的余地。 “爸爸!救w——” 珠珠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出来,被割开的喉咙里就灌进了风,凉飕飕的。声音也变得闷而沉,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眨眼间,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就失去了光彩。身体直挺挺歪倒在地,失去了生息。 刹那间,呼号的寒风消失,冰雪退去,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没有冬天,没有大雪,也没有任何隔离开的空间。 因为,烛九阴已经没有吐息了。 - 相柳看着肩膀横刺冰锥还在努力奔跑的女人,肖似成人的那张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傲慢表情。 它已经瞄准了谢青灵的心脏,打算下一次攻击就一举夺走她的性命。 只要再有一次攻击。 相柳吐出一口水柱,正好打在谢青灵的身上。 不偏不倚,正好刺中了心脏。 然而还没等相柳开心起来,下一刻,它就又变了脸色。 因为它吐出去的水柱并没有化成冰锥,而是就这么扑在谢青灵的身上,打湿了她,却没有刺穿她的心脏。 寒风呼号停止了,大雪纷飞停止了。 冰雪消融那一刻,温度恢复了正常,变成了春天该有的生机与活力。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春天的样子,自然也就没有了吐水成冰的寒气。 恍惚间,相柳好像听见了珠珠的声音,她很着急地在喊爸爸。 相柳偏过头去,大喊一声:“珠珠——” 口吐人言,震耳欲聋。 是珠珠。 珠珠出事了。 神通消逝,吐息停止,烛九阴死了。 那珠珠呢! 相柳随之陷入慌乱之中,它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山坡……在离开之前那里他让珠珠待在一个十分隐蔽的位置,珠珠怎么可能出事! 刹那间,相柳的攻击出现了破绽。 它那颗硕大的主脑不再对着谢青灵,而是看向了山坡。 嘴巴里也不能再吐出水柱化为冰锥去攻击她。 就是这一刻。 谢青灵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死亡领域。” 死亡领域又可以使用了。 被冰锥刺穿的肩膀也已经麻木得感受不到疼痛。 她拖了这么久的时间,不仅是为了等这一刻的破绽,也为了等死亡领域可以再次使用。 被死亡领域一笼罩,相柳全身定住。 谢青灵一提气,一跃而上,跳到了相柳的主脑上。 她的时间只有两到三秒的时间。 第一剑,划伤了相柳的眼睛。 第二剑,刺穿了它的头颅,白色的脑浆迸发出来,喷到谢青灵身上。 下一刻,死亡领域的时间一过,相柳暴怒地甩着脑袋,将谢青灵从头上摔下来。 相柳的脑袋距离地面得有二十几米的高度,谢青灵就像一片秋天的落叶那样,坠落下来。 相柳虽然看不见了,但这两次攻击并不能直接把它杀死。 它顶着已经受伤严重、看不清视线的眼睛,想要一口把谢青灵吞下,想要赶快回到山坡上。 可唐元骁不会给它这个机会了。 谢青灵冒死才抢来的一线生机,绝不会让它就这么悄悄逃走。 当相柳张开巨大的嘴巴,想要一举吞噬谢青灵时,迎接它的是唐元骁巨大的火球。 “去死吧!”唐元骁不停地扔去巨大的火球,将火球往相柳的身上砸过去。 就像密集的冰雹,落在相柳的身上,灼烧它的鳞片,它的皮肤。 相柳已经彻底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它无法再给任何一个人痛击。 它想要逃跑,可它拖着自己巨大的身躯,不管往哪里逃,都无法掩盖它的踪迹。 唐元骁骑着毕方追逐在相柳身边,不停往它身上释放神通。 就这样,相柳在一声不甘的啸叫声中,缓缓倒下了巨大的身躯。 最终,落在地上的身躯逐渐变成了一个人的样子。 那个样貌丑陋,十分骇人的朱蟒。 他的一双眼睛已经瞎了,全身都有被烧灼的痕迹,落到地上之后犹在做困兽之争,挣扎着还想往山坡的方向爬去,只是这破败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移动分毫。 唐元骁远远看着,本想直接过去补个刀的,但想了想,直接一个萤火犯星过去,把人烧了干脆。 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很快就吞没了那具尸体。 由寒冷到炎热,不过是眨眼之间。 一切平息下去,只有寂静的白桦林依旧挺立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呢?” 唐元骁身后传来沈怀州的声音。 唐元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怀州说的她指的是谢青灵。 “她啊……她……”唐元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刚刚只看见谢青灵坠落下来,但并没有看清落在哪里。 他专注地追着相柳,压根没有注意到谢青灵。 此时他才猛地意识到,谢青灵别是已经死了…… 唐元骁立即被一阵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了。 沈怀州沉着脸,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往前大跑几步,然后在一丛草堆里,看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谢青灵。 她此时狼狈极了。 身上全是血,肩膀上还插着冰锥,疼得大口喘气,像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瘫着。 看见沈怀州,谢青灵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只是张了张嘴巴,吐出了一声很轻的气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说不出来。 见她这样,沈怀州脑子轰的一声,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他将谢青灵从草丛堆里抱起,低声道:“你别说话,事情都解决了。我带你去找顾莲生。” 谢青灵合上眼睛,算是应答了。 回春丹的药效已经过,副作用的效果显现出来了。 以灵者的身体强度,她这个伤势不应该让她如此虚弱,可她毕竟吃了一颗回春丹,加上回春丹的副作用,就让她在耗尽体力之后,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幸好……幸好沈怀州完成了她交代的任务,成功把另外一个蛰伏在暗处的烛九阴眷者杀死,给她争取了一丝生机。 否则现在大家都得玩完。 脑袋靠在沈怀州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谢青灵感觉心里安稳多了。 此时,躲藏起来的顾莲生不知道从哪里爬了出来。 他稍稍恢复了一些,但状态仍是不太好。 看见谢青灵的模样,顾莲生也狠狠皱了眉头,能够大致猜到刚才那场战斗是多惨烈。 “把她放在地上,我给她治疗一下。”顾莲生说道。 沈怀州点点头,只是当他把谢青灵放在地上之后,手却还搂着。 顾莲生也没说什么,只是利用他神农氏的神通,迅速替谢青灵治疗了伤势。 “回生。”顾莲生低低道了一声,谢青灵身上那些斑驳的伤口陆续恢复如初,被回春丹所透支掉的活力也在逐渐恢复过来。 就这样,大概过了三五分钟,谢青灵终于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她半支起身体,靠自己坐了起来。 意识到她的动作,沈怀州将她放开。 将谢青灵治疗好之后,顾莲生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脸色看上去又变得惨白了。 他说:“好了。” “要让我继续跟着吗?”顾莲生摸了摸自己的脉搏,惨白着脸,对谢青灵说道,“我接下去,会是一个很沉重的负担。” 顾莲生基本上完全丧失了战斗的能力,一时半会儿的修养并不能让顾莲生恢复,现在的他偶尔给别人来个小治疗术倒是可以,但效果也不如之前了。 谢青灵抿了抿嘴,说道:“你就留在外面等着吧,我们其他人去基地看看。” 220. 220 算个鸟事 听了谢青灵的话,顾莲生同样也是抿抿唇,依旧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点头应下。 他不想成为团队里的拖累,也只能这样了。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进入基地,不过是送人头和拖后腿。 在基地外面都如此凶险,里面的情况如何,可想而知。 “你们千万千万小心。”顾莲生道,“里面的情况如何并不确定,如果实在不行……”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实在不行,就先退出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谢青灵还没说话,唐元骁便抢在她前面说道:“放心吧顾部长,等打起来,我肯定先冲在最前面,要死先死我,不怕没柴烧。” “……”顾莲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会很伤心的。” 顾莲生说得很艰难。 好肉麻。 什么玩意儿。 顾莲生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他嫌弃地皱起眉头,默默离唐元骁远了一些。 “唐元骁,闭嘴吧你。”叶朝云拧眉教训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会说话就多学学我,少说点话。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就连叶朝云都觉得唐元骁的发言不对了。 “我说真的。”没想到他们是这种反应,唐元骁也皱起眉头,正经八百地解释道:“我观察过了,十一方里面但凡有名有姓的,都喜欢拿小兵垫背。小兵先死,自己逃生,这让我很恼火。” “所以我思考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们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他们恼火恼火,这次就由我来当垫背的小兵。而且……” 唐元骁顿了一顿,继续铿锵有力地说道:“而且你们千万别把我死了当成什么大事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唐家满门忠烈,就留了我一个。对我来说,死了,就意味着我可以全家团圆了。死算什么?算个鸟事!” 说着,他看向叶朝云,似乎在用眼神寻找着她的认同。 “下去之后,如果遇见什么情况,我会在最后面掩护你们撤退的,到时候你们就没有后顾之忧地跑就行了。” 叶朝云想了想,唐元骁有毕方,就算是逃跑,逃生的能力也很强,确实适合殿后。于是她点了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吧。” 唐元骁心里舒坦了:“还得是我的亲部长,知道我想个点子不容易。” 顾莲生:“……” 他真的快受不了这些人了。 动不动的,能说点好话,别老是咒自己死行吗? 顾莲生语重心长:“能不死,还是不要死……算了……我和你们这两只大呆头鹅争辩个什么劲儿。” 顾莲生不想和他们聊下去了。他重新把目光投向谢青灵,问她:“你们四个真的能行吗?” 此时,谢青灵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沈怀州觉得还不行,于是把她强行按在地上休息。谢青灵也就只能五积六受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在沈怀州的监视下默默调整着气息。 听到顾莲生的问话,谢青灵趁机摆脱桎梏,起身说道:“有叶部长的战鼓增益,我觉得可以进去试探一下,探知一下基地里面的情况。不火拼的话,逃出来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意思就是可以一试。 “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面,千万小心。” 顾莲生点点头:“这个放心,你们去就好了,我这点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顾莲生的语气实在虚弱,脸色也十分苍白,一头惹眼的白发在山风吹拂下微微晃动,单薄的身形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架。谢青灵还是有点不放心,正想说什么,却被顾莲生抢先一步。 面对着谢青灵忧心忡忡的目光,顾莲生朝她笑了笑:“放心吧,没人比我更在意我这条命了。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好了,你们去找入口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众人说定之后,开始行动了。 谢青灵整了整自己过分狼狈的衣服,带头往前走。 看着她的背影,沈怀州皱了一下眉头,大步走到了谢青灵之前,也就是队伍最前面的位置,头也没回地说道:“我来打头阵,他们看不见我,我更隐蔽。” 谢青灵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默许了他这个举动,跟到了沈怀州的后面。 叶朝云和唐元骁也跟了上去。 这片白桦林不是很深,从刚才发生战斗的地方算起,至基地的门口,间隔大概有一公里。 四人走了大约十分钟,就看见了一个隐藏在植物之间的山洞。 山洞砌成了圆形,门是白色的。 在门口,有站岗的亭子。 亭子里面,有人正在值守。 远远还能看见那个站岗亭子里的人手里还配了一把|枪。 刚刚谢青灵他们被关在烛九阴的空间里战斗,外面的人竟无知无觉,好像什么都没意识到一样。 估计只是个负责通风报信的,没什么神通。 没等谢青灵示意,只听闷哼一声,负责放哨的人就被割了喉,倒了地。 干得漂亮沈怀州。 沈怀州在站岗亭里捣鼓些什么,很快,谢青灵的耳机里传来了他的声音:“好了,监控全都关掉了。” 谢青灵朝其他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上,继续往前探索。 没了站岗的人,四人的行动就大胆多了,移动起来也就快多了。 一直来到入口处,都没遇见什么阻碍。 这入口就像是一个地下停车场的入口一样,昏暗、逼仄、压抑。 一走进去没多久,就看见了停放在两旁的车。 车子是那种运货的车,小卡,不过里面是空的,并没有人。 十一方这个基地里的人也不多了,谢青灵他们的路线推进得非常顺利。 这防空洞越往里走,越是宽敞,越是明亮。 墙壁上安装着照明灯,将这里所有的东西照得分毫毕现,简直比外面的白天还要明亮。 谢青灵看着墙壁上的摄像头,沉默着,一把飞刀飞过去,直接暴力摧毁了这个摄像头。 不管监控有没有被关掉,这个时候,还是直接毁掉摄像头干脆一点,可以降低很多风险,更安全。 接着一路往前,但凡有摄像头的地方,都被在最前面开道的沈怀州用飞刀暴力摧毁了。 他现在看上去像个清道夫一样,沉着一张脸,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走了大概有十来分钟,走过了迷宫一般盘错曲折的道路,四人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在这个岔路口,道路分成几道,连接着不同的防空洞。 几个不同方向的岔道墙壁上挂着牌子,分别写着:“后勤部”、“卸货区”、“实验区”、“休息区”以及“贵宾区”。 面对五个岔路口,谢青灵想了想,说:“去实验区。” 实验区,顾名思义,肯定是用来做实验的。 十一方在这边掳去这么多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和某种实验有关。 去这个地方,说不定就能看见那些失踪的人,以及那双作恶的手。 不管如何,这个生产怪物的基地,特别是基地的实验室,是一定要毁掉的。 听了谢青灵的话,沈怀州继续当起他的清道夫,一边毁坏摄像头,一边推进路线,带领着其他人往实验室那条路走。 往前深入了大概有十五分钟,空间逐渐变得开阔起来。 在这中心地带,中心建了一台圆形的操作台。 操作台上摆满了各种仪器设备,显示屏多不胜数,上面记录着什么数据,正一行一行地闪动着。有些显示屏则是被锁了起来,需要输入密码,才能看见里面的文件。 正当谢青灵想要看清屏幕上的字写的什么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怒喝:“干什么你们?!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一回头,发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指着他们,怒气冲冲地指责。 谢青灵无辜道:“我们是新来的,这里太大了,我们迷路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这里。” 那个看上去像是研究人员的人瞥她一眼,一双眼睛防备地眯起,冷声道:“这里是库房,旁边都是实验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们再不离开,我就——”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沈怀州从背后敲了闷棍,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走吧,去看看。”谢青灵冷下脸,“看看这些实验室里,到底都实验了个什么玩意儿。” 他们来到了第一间实验室的门口。 推开一看,发现是装着福尔马林和尸体残骸的玻璃器皿,摆放了许多。 谢青灵对这些器具并不陌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之后,她咬牙说道:“这么多尸体,比得上我们学校的大体老师的数量了。” “十一方在做人体实验。” 她这句话一出来,众人都变了脸色。 “人体实验……”唐元骁脸色发青,他紧握拳头,恶狠狠道:“这帮垃圾、败类、不是人的玩意儿!老子一定要把他们连根拔掉!” 谢青灵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并且接着推开第二间实验室的门。 在这实验室里,是一间普通的手术室的布置,有个解剖台,旁边摆着各种解剖用具。 接着,是第三间实验室。 在第三间实验室里,摆放的是三具尸体。 两男一女。 谢青灵站在旁边,辨认了一会儿,沉痛道:“是杨文港、段瑞祥和吴娟婷。” “他们是风雪城给我们的失踪名单里的人。” 找到受害者了。 221. 221 不过现在认识也不晚 他们四个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手术台上摆放的三具尸体。这些人的体内应该是被注射了某种可以防止尸体腐烂的药物,也许在生前就被注射,他们的皮肤状态依旧细腻、紧致、鲜活,就像是他们还活着一样。 只是这三具活人一般的身躯里,心脏早就停止了跳动。 按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的死亡时间大概率在他们的家人和朋友报案之前。 气氛有一瞬的压抑,没有人说话。 谢青灵别开眼,再度查看了一下这间实验室,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这里只有尸体,没有人。 “走吧,去下一间。”谢青灵说道。 她用白布把尸体遮上,随后转身离开。 众人跟随着她的脚步,来到了四号实验室的门外。 谢青灵推开了四号实验室的门。 四号实验室看上去比其他的实验室要大得多,里面的陈设也不再是操作台和简单的陈列,而是排成一排的巨大的玻璃器皿,看上去像个巨大的水缸一样,矗立在墙面旁。 这些圆柱状的器皿直径三米左右,里面装满了半透明的液体,有些呈淡蓝色,有些呈淡红色,还有些呈淡黄色。 更令人感到惊悚的是,这些圆形器皿里面,装着的还有一个个人。 这些人就像福尔马林里面的标本一样,赤身被放置在器皿里面。他们在水里闭着眼睛,像是活鱼,又太安静,没有任何反应。 器皿里面的人,有部分人的身体还是正常的人体形状,剩下的则是已经变成了奇形怪状的异形人。 有的肚子上长了手,有的脑袋上长鱼鳍,有的人腿变成了青蛙的腿…… 属于不同物种的特征在他们都是身上同时出现,奇怪的形状冲击着人的认知和常识,有些已经突破了人的想象力边界……很难想象这些异形的人是怎么诞生出来的。 毫无疑问,没有人天生就长成这样。 数了数这些异形人的数量,最终得到的那个数字远高于失踪报案人数,谢青灵微微心惊。 她顺着这些玻璃器皿走过去,仔细打量起来。 泡在器皿中的人似乎并没有呼吸,但她不确定他们是否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因为每个器皿上都连接着疑似往里面输送着氧气和养料的管道。 而在跟在谢青灵后面的三个人当中,唐元骁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了。 他终于忍无可忍,拿起放置在地上的椅子就想把这些玻璃器皿给砸烂了。 但刚一动手,就被叶朝云给制止了。 “唐元骁,谨慎。” 听到这边的动静,谢青灵转过头来,同样说道:“先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这些异形人只是暂时沉睡,砸开这些器皿可能会把它们惊醒。一旦它们醒来,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这些异形曾经也是无辜的善良的人类,是需要被保护的同类。但经过改造之后,他们已经变成了“它们”。 拥有了非人的战斗力,并且受十一方驱使,听十一方的话。 它们是十一方的武器,是他们的敌人,必须要被杀死的敌人。 唐元骁强忍着怒火,把凳子放下,握紧的拳头却还是没有松开。 叶朝云说道:“在我们和十一方的对战经历中,还从没见过这种异形。这应该只是十一方刚刚开始的一个项目,而不是已经完成了、成型的。” 如果已经改造完成,那么十一方就会投入使用。 到目前为止,部门还没有发现异形人,只能说明这是一个尚未成熟的实验。 在倾听叶朝云说话的同时,谢青灵已经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心里逐渐有了个猜测。 谢青灵回头说道:“唐元骁,砸一个试试。” 唐元骁立马拿起刚刚放回到地上的实木椅子,用力往玻璃器皿上挥去。 结果却是椅子碎了,玻璃器皿却安如磐石,一点事情都没有。 见此,唐元骁则放弃了使用用具,而是挥起自己的拳头,在拳头上缠绕住一拳流火,然后一拳重重打在玻璃器皿上。 一拳,两拳,三拳,四拳…… 随着唐元骁的动作,原本坚不可摧的玻璃器皿出现了裂缝。 裂缝越来越大,伴随着器皿内的水压往外推,只听见“哗啦”一声,玻璃器皿里的淡红色液体以及人类摔了下来。 地上蜿蜒漫过一地狼藉,唐元骁身上也溅上去了不少淡红色的水迹。他无所谓地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直接走向那个掉落在地上的异形人。 那是一个有着青蛙一样绿色皮肤的人,身上长着不少疙瘩,又像□□。他的手掌和脚掌,都是青蛙脚掌的形状,完全看不出人形。 就在唐元骁试探着靠近他的同时,那个异形人猛地睁开一双眼睛,充满杀意和防备地盯着唐元骁。 猝不及防来这么一下,唐元骁连忙往后一避,手上又燃起了火苗,随时准备攻过去。 然而,那个异形人只是给了唐元骁一个眼神,之后就像一条上岸的鱼,浑身抽搐,用力扑腾,在地板上拍打着自己的四肢。 像是胎儿想回到母亲的子宫,想回到那个温暖的无忧的巢穴,他无比渴望又无比艰难地向之前包裹身体的淡红色液体爬去,并不是人类用四肢爬行的姿势,动作十分怪异,身体逐渐扭曲。 渐渐的,没等唐元骁做点什么,那个绿色的异形人就停止了动作,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再也没有了动静。 唐元骁拳头上的火焰跳动着,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他过去检查了一番,随后拧起眉头:“真的死了……这就死了?” 唐元骁难以置信。 “死了。”谢青灵肯定道。 这和她猜的一样。 谢青灵说:“他们的实验还没有成功,这里并没有被培养成功的异形。已有的异形人大概率战斗力不高,并且不能离开培育他们的器皿。” “这些液体对他们来说,既是羊水,也是脐带,是他们生存下去的保障。离开了这些液体,他们也就活不长了。” “四号实验室,应该就是这片基地里最核心的地方。” “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叶朝云轻声道,“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 “嗯,来都来了,总得做点什么。” “既然我们已经深入虎穴,不管如何,都要打乱十一方的计划。哪怕……哪怕遇见了神使,也要把这些‘实验品”和数据销毁。不能再让这种被改造的人类诞生了。” “先销毁他们的实验数据。”谢青灵做了决策。 实验不是一天做起来的,必然是后人在前人总结、实验的基础上,再进行下一步的完善和改进。 销毁十一方的实验数据,可以说是让十一方的研究倒退回到原点。 这里就是十一方最后一个分舵,最后一个可以批量制作战斗力的老巢,只要把这个点的生产能力销毁,那么十一方才是真的根基都不稳了吧。 今天,哪怕他们四人都死在这里,销毁的工作都必须要完成。 不能再让这个改造人类的计划进行下去。 听了谢青灵的话,众人开始行动起来。 在圆形器皿的对面,有一排电脑。 电脑需要输入密码才能查看使用。 一看到需要猜密码,唐元骁就开始头疼,“你们谁会破译密码?” 谢青灵没说话,她等了两秒,身旁也没有人回应。 看来是没人会了。 谢青灵蹲下来,全神贯注地打量了一会儿电脑的主机,随后说道:“拆主机,把里面的硬盘带走。” “这里没有连接网线,数据应该都保存在硬盘中——当然不排除其他的地方存有备份的可能。但能把这里的数据给带走,也足够让他们头疼一阵。” “如果没有备份……那就更好了,带走数据,再销毁这里的实验品,在杀死主导计划的关键人物之前,我们就为这个计划按上了暂停键。” “拆主机,这个有人会吗?”谢青灵回头看向他们。 “如果没人会的话,想办法出去,一把火把这里全给烧了。” 没有什么是物理摧毁所摧毁不了的。 如果不能,那就加大物理摧毁的火力。 “我来吧。”唐元骁说话了。 他走到谢青灵的身边,蹲下身,摸索起来。 “你……”叶朝云欲言又止,没说出后面“行吗”两个字。 谢青灵也很诧异——怎么着她都没想到,唐元骁竟然有这个手艺。 唐元骁自己也说:“没想到吧。” “小时候为了玩游戏练出来的,很小的时候。”他解释道,“我和我妹总偷玩电脑,我爸生气,有好几次直接把电脑大卸八块了——不过后来都被我修好了。我组装电脑的本事也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当时我还以为我有做机械师的天分,后来……哎!” 唐元骁不说话了。 转眼间,拆卸了大半。 “这主机,拆起来可比安装要简单多了啊……”唐元骁正嘀咕着,忽然“咔嚓”一声,刚刚被推进来的实验室大门突然关紧。 众人立刻身体紧绷,一脸提防地看向门口,却没有看到人影。 “滋滋滋”的电流声响起,原本一台黑屏下去的电脑忽然跳跃出了一张人脸——有人正在远程控制着这些电脑。 “不要找了,我在这里。”电脑上渐渐显露出来的人笑着和谢青灵他们打了个招呼,“那个拆主机的大块头,你可以停下动作了。在你开始动手的那一刻,我这里就收到警报了。” “今天你们是走不出这里的。” “好好珍惜你们生命中余下的最后时光,和心爱的人做最后的告别吧。” 盯着显示屏上的人脸,谢青灵皱了下眉,眼底闪过了一瞬的诧异。 “韩明途?” 怎么是他? 他也是十一方的人。 行政部的调查并没有调查到他的身上来,他隐藏得比他的弟弟韩明庄更深。 听到谢青灵的声音,韩明途微微一笑,还是那张温文尔雅的脸,看上去和和气气的。 他看向谢青灵,说道:“我不记得我们之前是否见过,女士。不过现在认识也不晚。我是韩明途,你刚刚已经说过了。那么,你的生命所余下的为数不多的时间,你是打算浪费在我的身上吗?” 222. 222 他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韩明途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显示在显示屏上,已经没法带给人半分如沐春风的感受了。 他垂下眼来,根本没等着别人的回应和搭理,只是动手弄了弄。 随后只听见“唰唰唰”的连续几声响起,四号实验室内,几乎所有的玻璃器皿都在同一时间,从顶部打开了。 原本像条安静的死鱼一样的异形人开始缓慢地摇摆手脚,隐隐有醒来的架势。 所有人的脸瞬间色变。 谢青灵抽出腰间的短剑,沉着脸说:“唐元骁,先别拆了,小心情况有变。” 唐元骁听了,直接一拳流火打在主机上,听见电流“滋滋”的声音响起。主机上闪烁着火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果然,物理暴力销毁是最快的途径。 韩明途的脸色狠狠一变,但很快恢复平静。 他依旧微笑着,说道:“我正好头疼要用什么东西去喂喂我这些小可爱,正好你们来了,帮我试试这帮试验品吧。” 话音落下,只见玻璃器皿内的异形人撑着玻璃壁,从里面跳了出来。 接着,是第一个,第三个,第四个…… 四号实验室里的玻璃器皿一共有五十三个,除了一开始砸掉的那个,韩明途把余下的五十一个玻璃器皿里的异形都放了出来。 只余下一个没有打开。 唯一一个没有打开的那个玻璃器皿里的异形人还是个人类的形状,他像个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好像正在安眠,十分悠然舒适,和其他痛苦狰狞的异形人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他胸口上破了个窟窿,露出一颗钢铁做的心脏,根本看不出来这是异形人。 异形人纷纷从玻璃器皿里跳了出来,它们的后背上还插着管子,管子连通着它们的身体与玻璃器皿。一个个奇形怪状,歪歪扭扭,正凶神恶煞盯着谢青灵等人,逐渐把他们包围。 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被这么多人包了饺子,情况非常不妙啊。 叶朝云敲响了战鼓。 “咚咚咚”的声音响起,鼓舞着士气。给已经经历过一场恶战的队友注入新的力量和生机。 此时,谢青灵感觉体内流失的那部分能力,又一次补回来了。 唐元骁先动了起来。 “荧惑犯星!”一团巨大的火球发射出去,笼罩住三个异形人,熊熊火焰把这些人当成柴薪一样,在他们身上迸发出耀眼的火苗,一股烧焦的味道再次蔓延开来。 只不过,这一次的焦味还带着一股子奇怪的烤肉香。 然而,在熊熊大火之中,那三个异形人顶着被烧黑的脸,一脸痛苦而狰狞着继续往前蹦跶,忽然间一个迅猛的跳跃,像只青蛙,一跳之间把自己到唐元骁的距离缩近到了最短,差点把唐元骁压在身下。 “卧槽!又是一群不怕死的怪物!”唐元骁深深绝望了。 这些异形人不是不痛苦,不是不害怕,但是身体不由自己控制。他们就像一台机器,只会执行主人下达的命令,不知疲惫,没有恐惧。 他没有办法杀死一个已经是死人的人,同样也没有办法吓退一个根本不怕死的人。 说话间,已经有异形人借助强壮的后肢发挥出惊人的弹跳能力,直接从天而降,降落在四人中间。 异形人接收了某种指令,第一个朝着敲鼓的叶朝云下手。 他扬起高大的手掌,如同鹰一样弯曲锋利的爪子,一爪子下去就能让人开膛破肚。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就像一只盘旋在空中的老鹰,盯住了一只受伤的兔子。 老鹰把猎物收入囊中,不过迟早的事情。 只是,当异形人扬起的手掌带起一股凌厉的掌风,其他人援助不及时,叶朝云自己先动了起来。 她变化出一只鼓棒,圆形的木棒正好掐住了鹰爪,暂时抵御了这一波攻击。随后,一记漂亮的腿鞭直接把异形人踢飞。 “杀!”叶朝云低声喊。 众人瞬间开动了起来。 谢青灵一剑挑开一个异形人的动脉,只见里面喷出了红色的鲜血。换成人类,受到了这种致命伤,应该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而头昏目眩,然后因失血过多丧失战斗力,只能躺在地上等死了。 然而这个异形人却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一样。 血再流不在乎,身体受了什么伤也不在乎,它们是人形的兵器,脑海里唯一算得上意识的意识就是只是一个命令:那就是杀光这批人。 谢青灵冷眼观察着异形人的反应,发现她的试探并没有成功之后,决定换一种方式。 她凌空翻身,避开一个从左边偷袭的异形人,绕后来到那个被挑开动脉的异形人身后,断剑用力挑刺,想把插在他后背上的那条管子给弄开。 然而,她的剑竟然无法破开这管子的硬度。就像拿着一片破瓷器去碰一颗金刚石一样,没有造成任何的损坏。 这些管子的材料硬度非常强,虽说不是没有办法破开,但过程将会十分艰难,如果强行一个个破除,恐怕身体很快就力竭了。 谢青灵皱起眉头来,在刹那间,又一次转换了攻击的目标——异形人连接管子的后背。 这个管子整体和异形人的后背融为一体了,既然外部无法砍断,那就直接把后背的肌肉,整块挖出来! 谢青灵一边灵活地翻转身体,一边紧盯着连接管子的后背,随后,只见剑影闪过,异形人的后背就被挖了出来。 血淋淋的肉块,另一头是管子。 脐带一般的管子里灌着的,是玻璃器皿里的水,在孩子离开了子宫之后,依旧滋养着他们。 可现在负责营养供给的管子被谢青灵弄开了。 异形人身体一阵战栗,过电似的颤抖,随后躺在地上僵直着身体,失去了反应。 死了。 谢青灵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大声对其他人说: “想办法砍断他们背后的管子。” 听了谢青灵的话,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开始动作起来。 只不过这管子的材料实在太过坚硬,单凭灵者的身体强度和蛮力,无法高效率把这些管子毁坏。其他人又不像谢青灵那样,对人体有着绝对的了解和认知,不能一刀直接把后背切掉,所以吭哧吭哧弄了一会儿,唐元骁又是放火又是用拳头砸的,也才弄坏了两个异形人的管子。 但也总算是有个突破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就算是钝刀子割肉,也能一点一点把五十一个异形人全部杀死。 电脑上,韩明途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那张总是让人如沐春风的脸蒙上了一层阴霾,一双手不停地在桌面轻点,有些烦躁和不耐。 转眼间,已经有六个异形人被干掉了。 看着他们躺在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其余的异形人,谢青灵的眉头却狠狠皱了起来。 太慢了,这样下去太慢了。 这些管子的材料硬度,堪比部门的通讯器,逐个破掉他们的营养供给虽然有效,但却很消耗人。 谢青灵从来都是速战速决,她知道保持一个好的状态对胜利来说多么重要。如果打消耗战的话,对他们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他们绝不能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这些异形人身上。 他们连韩明途的面都没有见过,真正的话事人都没有逼出来。 要想个办法,把韩明途逼出来才行。 韩明途人不在这里,却能熟知他们的一举一动,说明他有一双“眼睛”,可以看到他们在四号实验里发生的一切。 那么要做什么,才能把他逼出来? 毁坏电脑已经试过了,他根本不在乎。 难道要把这个地方整个炸掉,毁掉吗? ……不,先不说能不能做到,也不说炸掉之后,他们四人还能不能活。就算是把这里放火夷平,这件事情对韩明途的影响,应该是不大的。 能当成战场来使用的实验室,毁掉了一个,再建一个就好了,顶多在时间上给他造成一点麻烦。 谢青灵一边切掉了一个异形人的后背,一边快速地思考。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唯一一个没有打开的玻璃器皿上——那个有一颗钢铁做的心脏,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未出生的婴孩一样的异形人。 看着看着,谢青灵决定一试。 她对沈怀州说道:“沈怀州,你掩护我,我要走到实验室的最角落。” 沈怀州应了一声,随后拎起地面的异形人尸体,向其他异形人摔去,为谢青灵开道。 唐元骁也掺了一脚进来,一团流火放出来,虽然不能把异形人杀死,但至少短暂的阻隔作用还是可以做到的。 就这样,谢青灵很快来到了那个封闭的玻璃器皿前。 她在拳头上凝聚的大量的“灵”,用力捶打玻璃,打得自己面色狰狞,五官扭曲,却紧咬着唇,一下比一下重。 暗中窥伺的韩明途嚯地站起身来,脸上是再也掩藏不住的阴冷。 然而没等他做什么,玻璃器皿就在谢青灵的暴力拆卸下,破开了。 里面泡着的尸体摔在地上,舒展开了那蜷缩的身体,露出了他的脸。 谢青灵冷冷一笑,单只手搂着掉在地上的尸体,另外一只手按在他钢铁做的心脏上,感觉到一阵犹如人体心脏的律动。 那颗裸露的钢铁的心脏上面攀爬着青色的血管以及其他的肌肉组织,它正缓缓地跳动着,代表着生命的复苏。 “韩明途,你再不出来,我就一拳打爆你弟弟的心脏,毁掉他的身体,让他永远也醒不过来。” 223. 223 终有一天,你们会被时间审判 韩明庄那张苍白的脸,那双紧闭的眼,就这么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在被谢青灵威胁的那一刻,四号实验室里的异形人都停止了动作,像照片一样定格,没有任何的动静。 见此,谢青灵一双眼警惕打量四周,轻舒一口气。 实际上,在她做出这个举动的时候,并不确定能不能成功。 现在看来,她赌赢了,韩明途还是在乎他这个弟弟的。 “韩明途,你也不想看到你的弟弟被我锤成一滩烂肉吧?我保证,如果你不停止攻击,再不出来,那么我死之前,一定会让韩明庄的身体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既然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不要挑战我的极限。” 安静的气氛在四号实验室里蔓延开来。 过了没多久,只见紧闭的房门打开,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研究服的男人。 此人正是韩明途。 韩明途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温和,变得阴冷而狰狞。 他一双温柔的眼看向谢青灵时,没有任何温度。 “是你。”韩明途说,“原来是你。” 虽然脸变了、身材变了,但是此时,看到谢青灵的眼神,看到她摁在韩明庄身上的手,韩明途什么都明白了。 就是这个女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死了他的弟弟。 谢青灵勾了勾唇,冷笑着不说话。 韩明途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唐元骁和沈怀州他们,则是自发把韩明途包围起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对此,韩明途不为所动。 他赤手空拳,似乎完全不担心就这么孤身步入其他人的包围圈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他只是径直走向谢青灵,走向他的弟弟。 韩明途一边走一边说:“你暗杀了我的弟弟,又杀了草鬼婆,毁坏鹰山的据点。” “你们能来到这儿,说明杨珠珠和朱蟒已经死了吧?”韩明途解开手腕上的袖扣,语气平淡,没有任何的情绪,“我早就说过,他们不该坐在这么高的位置上。以他们的能力和资质,如果是单个人行动,根本不配与我平起平坐,成为神使。” “从杀死我弟弟开始,到天狗、草鬼婆、杨珠珠、朱蟒,一路打到现在,你们真的厉害。” 韩明途一扯唇角,神情看上去依旧有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他笑了:“但是抱歉,你们的高歌猛进到此为止了。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里终结,你们的性命也由我埋葬。” 谢青灵盯着他,手下还是按着韩明庄那颗跳动的机械心脏,冷声问道:“你也是神使?” 韩明途笑而不语,可眼中的得意掩藏不住。 这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十分傲慢的男人。他的荣誉、他的勋章、他所有获得过的所有赞誉,一面墙都装不下。 在其他人面前,他一直都是温和的、谦逊的、有礼的,风度绝佳,唯在此时,当谢青灵点明他神使的身份,才能从他眼中窥见几分目中无人的狂妄。 谢青灵说:“真是可悲,堂堂津利集团的负责人,好好的一个青年才俊,居然甘愿做十一方的走狗,真是太可悲了。” 韩明途眸光微动,他看向谢青灵,说道:“不不不,你错了,我不是十一方的走狗,应该说,十一方是我的舞台。” “十一方那些老旧的、腐朽的古董,迟早会被淘汰、被抛弃。我只是借助这个平台,走向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只有科学和技术,才能引领我们走向更好的未来。”韩明途激动起来,“科学可以改造一切!看看这些作品,这些近乎完美的作品。” 他指着停住动作的异形人,神色自得而骄傲:“只有生物科技与机械的完美融合,才能创造出究极的人类。我们会拥有更强大的身体、更聪明的头脑,我们可以发掘出生而为人者的最大潜力。我们不需要依靠什么神明的赐福,自己就能创造神明,我就是神明!” “只要抛弃人类□□的限制,我们就能飞天、能遁地,能做到一切神明可以做到的事情。神明做不到的事情,我们同样也可以做到!这,不比神明伟大吗?” 有文化的恶徒真可怕。 听他头头是道,谢青灵皱起眉头。 “你说的是没错。” 谢青灵说:“但这些人……他们不是你的作品,他们是人,却被你改造成了怪物。科技可以改变世界,但应该加以道德伦理的限制,否则,科技就是地狱之火,是潘多拉的魔盒。” “不不不,你太高看他们了。”韩明途道:“这些人不过庸碌之辈,他们继承了自己父辈母辈那毫无可取之处的劣等基因,一辈子活到七老八十也不会有什么作为。他们的时间和生命基本上不会产生太高的价值,终其一生,只是在浪费这颗星球上的宝贵资源。作为低劣之人,就应该把为数不多的资源让出来,让给那些优秀的、聪明的人,这样人类社会才会发展得更好。” “至于他们是否愿意……你怎么能代表他们的想法呢?成为我的实验品,就是他们平庸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是他们乏善可陈的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为何你会觉得他们不愿意?” “是我给了他们牺牲奉献的机会,是我给了他们参与伟大事业的机会。”韩明途说:“作为绊脚石的你们,如果有点自觉的话,也请你们自尽身亡,免得我去亲自动手。因为你们正在阻碍一项伟大事业的进程,如果继续执迷不悟下去,终有一天,你们会被时间审判,会被历史审判,成为彻底的罪人,翻身不能。时间会证明一切。” “有毛病啊!”唐元骁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谢青灵也笑出了声。 只觉得荒谬。 她脸上挂着半是嘲讽的微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先从你弟弟开始下手吧。像他这种只会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活着没什么价值,不如死了算了。毕竟,他应该把为数不多的资源让出来,让我这种是吧?” “你——”韩明途的脸阴下来。 他太失望了。 因为高看她一眼,他才会说这么多。 早知道她如此的冥顽不灵,何必白费口舌? 一颗叫不醒的榆木脑袋,哪里值得他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既然如此蠢笨固执,就都去死吧。 这种人,也不需要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世上庸俗无趣的人已经太多,就由他来做清道夫,还给这世界最纯净的环境。 “我的弟弟,他可不一样。”韩明途笑了笑,“他虽然庸俗、无趣,是个废物,但他是我选定的人。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需要仰望我。他羡慕我,忌妒我,可也最了解我。而我的丰功伟绩需要一个仰望的观众,他就是我最完美的观众。” “好了,把他还给我。” 话音方落下,一阵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轻微响动,韩明途的手变成了一只可以伸长的机械臂。 机械臂灵活而有力向谢青灵伸来,像一条灵巧的蛇那样,目标是谢青灵按住的韩明庄。 谢青灵贴地一滚,避开了这一次袭击。 其他人见此,也纷纷上前攻去,试图把韩明途就地格杀。 然而此时,已经停住攻击的异形人又开始乱动了。 他们拦住了唐元骁和沈怀州的步伐,让他们无法支援谢青灵,只能被隔离开来,疲于应付面前的异形人而无法对战局产生影响——即使趁着韩明途说话和异形人一动不动的工夫,没有存在感的沈怀州又偷偷掏了几个异形人的管子。 叶朝云白着一张脸,更加用力地敲响战鼓。 在如雨点般密集的战鼓声中,谢青灵一边拎着韩明庄,一边躲避着韩明途的机械臂攻击。 一开始,谢青灵还游刃有余。 可逐渐逐渐,韩明途的机械臂从一开始的两只,到三只,四只,五只…… 他就像个蜘蛛一样,从身体的各个角落,伸出了灵活的、像触手一样的机械臂。 这些机械臂的手掌上,还会装着锯齿般的杀伤武器,像个绞肉机,一旦被抓住,就会被吞噬。 而韩明途的脸上,已经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一张脸冰冷得像个机器。皮肤也不再是活人温软健康的样子,而是充满了钢铁的冷光,像老爷子八十大寿上跳舞的机械舞娘。 韩明途伸出机械手臂当作吸盘一样,通过墙壁和天花板的吸附来使自己在空中移动。再配合着他其他机械手臂的攻击,从天空到地面,他的攻击没有死角。谢青灵无法对他身上那些机械臂造成任何的损坏,只能躲开。 然而此时,韩明途正在把谢青灵往死角上逼。 只要能把谢青灵锁死在死角里,那么就是她的死期。 到时候,韩明途身上的机械臂都会毫不留情往她身上招呼。 察觉到韩明途的意图,谢青灵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的单体必杀技最怕两种情况:一个是对方玩远程她无法近身的。一个是对方玩群攻能召唤的。 而韩明途正好具备了这两个特点。 算是她的克星。 那更要速战速决了。 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谢青灵就做好了决心。她放弃了沉重的韩明庄的身体,放开了手。哪怕让韩明途的机械臂把韩明庄卷走也不在乎。 下一秒,她立即使用了隐息。 隐身一开,她立即躲开来韩明途的包围圈。一个跳跃,暗中拉近了和韩明途的距离。 她一个旋身,又扬起手来,手上是那柄薄薄的短剑,然后对准韩明途脖子上的动脉砍下去。 224. 224 成为我的信徒吧! 短剑一个平划。 只听“刺啦”声响起,削铁如泥的短剑竟然砍他不动,徒留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回荡在身边。 定睛一看,别说是切断他脖子上的动脉了,就是一道细小的口子都不曾在他的皮肤上留下。 这触感,根本不像是砍中了人的皮肤,而像是砍中了一块磐石。 谢青灵脸色一变,意识到事情不对。 她想要停止攻击,往后退开,可韩明途的后背又伸出一只机械手臂。 那尖锐的、可怕的、如同一张血盆大口般的齿轮瞬间咬住谢青灵的胳膊。谢青灵立即揪住机械臂狠狠一拽,改变了机械臂攻击的力道和方向,这才虎口脱险,远远退开了些。 只是被机械臂绞住的这短短时间内,谢青灵的手臂上和衣服的碎片一起,被绞得血肉模糊。 谢青灵一张脸因疼痛而变得煞白,用手捂住喷涌的鲜血,盯着韩明途。 见她如此狼狈,韩明途眼里露出了一抹得意忘形的表情,更多的还是嘲讽。 他微抬眼睑,高高在上,一脸悲悯,叹息道:“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不知死活!” “放弃吧,你们是杀不了我的。” “我的身体已经超乎了人类的极限,你们的刀枪无法伤害到我分毫,你们的神通也无法毁坏我坚硬的躯壳。我将不死、不灭,成为这世间最永恒的存在。” “不管你是什么神明的眷者,统统都是狗屁!古老的神明终将陨落,腐朽的、陈旧的一切都将归于沉寂。你们所谓的信仰,不过是无能者无能无助无所适从时,向强者摇尾乞怜换得的一点怜悯与施舍,不过是乞得的一场美梦!” “在伟大的、先进的科技面前,唯有蒸汽、唯有机械,才是终极的神明,才配俯视众生,主宰伟大的人类!” “我的身体已经是神明的身体,我的思想已经是神明的思想。我,就是神明本身!” 韩明途笑着笑着,温和的笑容一点点拆解,脸逐渐变得狰狞起来——不是说他脸部肌肉走向因发力变得狰狞,而是一张人脸上失却了皮肤的颜色和触感,全部被机械的冷光与坚硬代替,呈现出一种不再鲜活却十分异样的美感。 眼眶里面的瞳孔变成了宝石的模样,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嘴唇、鼻子、耳朵,都变成了金属独有的冰冷坚硬的质感。 身体上其他裸露出来的皮肤蒙上了一层冷冰冰的反光层,完完全全变成了金属质地。 此时的韩明途看上去,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像机器人。 他把自己完全改造成了机器人。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忠实拥护者,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感和理智可言的怪物。 像只八爪鱼抓住了猎物,韩明途通过机械臂把韩明庄的尸体卷过来。 “那么,再见了我的朋友们,你们——” 韩明途话还没说完,谢青灵盯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么,你需要喝汽油吗?” 冷不丁被这么一发问,韩明途怔了一下,随后居然还真回应起来——对于一个科学狂人来说,他有兴致向任何人解读他最伟大、最卓越的发明,他最完美的作品。 “当然不需要。汽油是多么落后的能源,我的身体不需要它。”韩明途第一次遇见对这种问题感兴趣的人,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话,“我的身体是超乎你想象的强大,它可以完成人类不能做到的任何事情。它不会生病,不会老,也不会死。它既可以对宏观事物造成影响,也可以在微观世界里进行改造。” 说着说着,韩明途忽然兴奋起来,他那双宝石眼闪烁着异样的光泽,里面倒映着谢青灵的身影。他审视着谢青灵,用一种十分欣赏的口吻说道:“说真的,我真的对你很感兴趣。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皈依我的门下,成为我的信徒吧!” “我会把你改造成为一个完美的机械人,让你拥有永生不灭、不朽的躯壳。”那两颗宝石眼睛反射出的冰冷光泽都遮掩不住他灵魂深处的狂热。 疯子,真是个疯子。 谢青灵一扯唇角,说道:“我不要。” “为什么?”韩明途觉得难以理解,“这是我第二次在对他人进行改造之前征询他的意见,第一次是我的弟弟,其他人我根本不会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你要知道,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耐心和礼遇。” “我可以跟你保证,你平时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韩明途很认真地说道,“我会给你用上最新的材质,最仿真的皮肤,没有人看出来异常。你不需要成为谁的眷者,自己就可以拥有强大的能量。” “强大?”谢青灵打断了他的话,“不啊,我不这么觉得。” 谢青灵轻蔑道:“你也没有突破人类的极限啊,我觉得你这样不行,很容易就被人打败了。” 韩明途闻言愣了一下,冷酷的机械面似乎是做出了个皱眉的动作。可他下半张脸怒极反笑,哈哈大笑道:“你还想再试一下吗?你们根本刺伤不了我的皮肤,哪怕你们所有人一起攻击,我都不会有任何的损伤。” “我真的太欣赏你了。”他看向谢青灵的目光兴奋到了极点,“都到了这种地步,你居然还能质疑我的水平?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种人。” 如果不是抱有十足的把握,韩明途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想复活弟弟没有错,不想让谢青灵再次杀死弟弟也没错,但也绝不轻易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既然出现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有着必胜的把握以及绝对的防御。 韩明途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有胆量说出这么狂妄的话? 他同样也想不出,为什么她和韩明庄都会拒绝成为他信徒的邀请? 她显然比韩明庄聪慧,可做出的选择却是同样的愚笨。 “你身上的这些材料,是用什么制作的呢?我猜,应该是某种稀土金属吧?铷?钛?或者镧?” 韩明途只是阴沉沉地盯着她,并不答话。 谢青灵并不介意,而是继续道:“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猜猜,为什么航天发射器不直接用水降温,还是要另外配一个冷凝系统呢?” 韩明途嘴唇狠狠一动,依旧只是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又好像在思考。 谢青灵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说道:“你是超乎了作为人的极限,却没有超越作为材料的极限。不管你用了什么稀有材料改造了自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我都可以告诉你,我赢定了。” “因为,不管是什么材料,它的延展性都是有极限的。而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房间里,放了水。” 韩明途听完,脸色立即一变,转身就走但已经来不及。 谢青灵说完,立即大声喊道:“唐元骁,放火烧他!” 唐元骁此时已经拆卸下来十来个异形人的管子,眼看着异形人越来越少,他和沈怀州两个也愈发从容起来,听见了谢青灵的话,唐元骁立即冲着韩明途放出了熊熊大火。 一把火烧过去,韩明途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除了皮肤被烧得有点通红之外,毫发无伤。 唐元骁大惊道:“这也不管用啊!他根本不怕火!” 这点温度,没有办法把韩明途身上的材料给熔掉。这些材料的熔点实在太高。 谢青灵根本不搭理,只是拿起了一个从异形人身上卸下来的管子,抬起来,对着韩明途喷过去。 只听“刺啦”一声,刚刚被烧得泛红的韩明途身上立即冒起了水汽,白烟升起,弥漫,而韩明途也恢复了本来的金属色泽,温度迅速冷却了下去。 只是这么一烧,一喷,韩明途依旧毫发无伤。 如同韩明途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的躯壳已经不朽不灭,不会被伤害到。 谢青灵冷着脸,对着唐元骁说:“再放!” 唐元骁心中疑惑不解,但也乖乖听话,再度向韩明途放出火。 此时的韩明途脸上已经没有那种洋洋自得而又从容不已的神情,反而充满了惶恐不安。 他甚至放下了韩明庄,独自一人,步步退却。 可沈怀州哪里给他这个机会?立即窜出来,拦住了韩明途的去路。 怪就怪在韩明途刚刚和谢青灵聊了太久,让沈怀州他们趁机拆了不少管子,解决了异形人的骚扰之后,就有余力对韩明途形成包围圈了。 狂妄自负的笨蛋,被谢青灵拖延了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只能说傲慢害人不浅。 唐元骁放火,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一起举着管子喷过去。 就这么一烧,一降温,反复来这么几次,四号实验室里就雾气弥漫,看上去影影绰绰,很多东西都瞧不清了。 在一片朦朦胧胧中,韩明途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失去了一开始的从容不迫。他暂时停止了攻击,全部心力用在了逃离这间实验室上,然而能让他逃出去的门被沈怀州严防死守,根本出不去。 韩明途愤怒地发起反击,可是…… 可是谢青灵的攻击起效果了。 他的机械臂,他的皮肤,不再像之前那么灵活。 唐元骁不懂发生了什么,在发出又一个流火之后,他忍不住问道:“他既不怕火,也不怕水,咱们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啊?” 谢青灵反问:“你会在汽车的发动机上浇水降温吗?” “那肯定不行,发动机会坏的!” “那不就行了?” “啊?” 面对着唐元骁这张天真无知的壮汉脸,谢青灵深深叹了一口气。 谢青灵:“发动机为什么会坏?” 唐元骁:“热胀冷缩啊。这道理我还是懂的,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发动机的材料哪受得了这种折腾——” 唐元骁忽然一顿,紧接着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我明白了!!!” “热胀冷缩,原来如此。”唐元骁哈哈大笑,一下打出了好几个火球,“好好的人不当,非要把自己改装成破机器。等着吧,爷爷弄死你!” 225. 225 躯壳不死,灵魂永生 在火与水的两重攻势下,韩明途的衣物已经被尽数烧毁,裸露出身上如同机械人一样的金属皮肤。 这些坚硬的金属皮肤,由一开始泛出耀眼的金属光泽,到最后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氧化层,看上去有种老旧斑驳、被风化的痕迹。 谢青灵知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只需要再耐心等待一会儿,他们就能破掉韩明途坚硬的外壳,把他的脑壳给卸下来。 直到最后,韩明途的脸开始皲裂,皮肤像一片干旱的沼泽地,裂出一片又一片的小碎块。 他的整张由特殊材料制成的脸,皮肤已经脱落了一半,还有些半脱落地翘起弧度,挂在他脸上,整张脸皮如同一堵正在老化的墙。 见此,谢青灵瞄准时机,一个死亡领域过去,韩明途的身体就被定住了。 机械臂无法动弹,身体关节无法再动作。 机器人也会迎来死亡吗?这是韩明途脑海中的想法。 自他把自己改造成为机械之后,已经少有机会能感受到人类才会感受到的五感了。 疼痛、疲倦、失意、难过……都已经与他无缘。 他无坚不摧,他无所不能。 这让他觉得,他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神明。 不再受到肉|体的桎梏,不再有肉身之痛,摆脱了尘世苦厄,躯壳不死,灵魂永生。 死亡于他而言,将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陌生。 可此时,当身体被定住,被那股强大而可怕的、沉寂而宁静的感觉笼罩着,体会到主动权全然丧失的不可控感,韩明途才意识到,他还是没能真正超越作为人类的极限。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即使他剥离肉身却依旧能感受到恐惧,可理性告诉他,他已经无法逃脱。 他很快就会迎接死亡。 谢青灵抽出那把黑色的长剑。 这次,她并没有选择用那把薄而锋利的短剑,高高跃起,一个旋身,随后一剑狠狠砍在韩明途的脖子上。 惯性增强了她的力量,“砰”的一声巨响,那是两个金属巨物碰撞在一起才会发出的声音,是力量与力量的较量,是硬度和硬度的对决。 谢青灵的手没有停顿,手上的剑也没有停顿。 之前还坚硬得如同城墙坚不可摧的韩明途的皮肤,现在就像一滩烂泥一样,失去了它的强度、韧度、它所有一切让人觉得无法战胜的品质,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当韩明途的头掉落在地上的时候,他还没有彻底死去。 他甚至还没察觉出来,现在的感觉和刚才被死亡领域笼罩着的感觉有什么不同。 那股强大而可怕的、沉寂而宁静的感觉依旧铺天盖地,甚至更加强烈。浓沉的黑暗即将笼罩他,而他动弹不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接受着这个事实的发生。 韩明途的宝石眼眨了眨——或者说是滚动了两下。他想说话,却已经发不出声音,嗡动嘴唇的同时,只发出了机械齿轮吃力转动的声音。那轻微的简单的响动,却不能表达他复杂的情绪和千言万语。 好不甘心呐…… 他无法忍受他的头颅就这么毫无阻碍地贴着肮脏不已、混着血污的地面,无法忍受他完美的机械身体就这么狼狈地倒在地上。 他听到一道冷静到有些冷酷的声音:“把余下的狗腿都清理了。” 她怎么敢用狗腿来称呼他的信徒? 即使死亡,即使不够完美,他的身体依旧是一件伟大的作品,应当被陈列在博物馆的展馆中,向更多的同类讲述他的伟大尝试,讲述他的功绩与荣光,让他们成为他的信徒。 是啊,即使肉|体消亡,灵魂湮灭,可精神不灭,他依旧能够招揽来信徒! 韩明途艰难地扭动脑袋,想要将自己的脑袋重新组合回身躯。 “呵。”唐元骁一脚将他的头颅踢开,带着刚刚进入基地看到受害者尸体时的怒气,“改造到最后,除了这颗脑袋比我的圆点儿,还有什么别的本事吗?还神明,还信徒,别恶心人了,做梦!” 韩明途的脑袋滚到屋子的另一边,滚到了叶朝云的脚下。 她蹲下身,检查了一番,确认道:“死了。” 说完,叶朝云起身就给了唐元骁一记眼神的飞刀,“少说大话,听谢青灵的,赶紧砍怪!” - “顾莲生?” “在,我没事。”顾莲生顿了一顿,又问,“你们需要我的帮助吗?” 谢青灵听不到他那边的风声,听上去他的周遭一片寂静。她想,顾莲生应该是躲进了某个隐蔽的角落。 谢青灵有些放心,她单手捂着手臂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说道:“暂时不需要。” 没有比对一个好医生说不需要他更让他感到宽慰的事情了。 “那就好。”听上去,顾莲生的声音里带了点笑音,“所以,事情结束了吗?” “结束了。我已经向部门汇报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接手处理。”谢青灵他们在基地里想办法弄到了十一方的工作资料,先是拷贝了一份,然后给部门传送过去了。 至于其他为十一方工作的人类以及信徒,单靠谢青灵他们几人,一时半会无法捉拿个干干净净。剩下的扫尾工作,只能靠部门的其他人使用专业手段来完成。 虽然无法一下子把十一方所有人都捉拿,但韩明途死了,拿到了实验资料,毁掉了十一方的实验品,十一方就失去了造血能力,无法再次大力发展信徒。 “行。”顾莲生道:“那你们快出来,太阳就要下山了。” 谢青灵掐掉通话,看了眼正跟在叶朝云后面忙活的唐元骁,走过去,问了一下进程,在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可以离开之后,立即让其他人跟上,离开了基地。 这里毕竟是十一方的老巢,在被部门接手进行扫尾工作之前,都代表着不安全和不确定性,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等众人走出基地时,往顾莲生给的坐标走去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沉。大风席卷着流云向天际滚去,天边的云霞是大片大片的绵延不断的红。看上去灿烂而夺目,仿佛有团火在烧。 如此漂亮而灿烂的晚霞,就像三月盛开的桃花一样绚丽。 “你们说,那个韩明途那双宝石眼,能看到这么漂亮的景色吗?”唐元骁一边抬头看天,一边发问。 谢青灵:“可能视野更广,甚至能感受到热信号和热辐射,又或许对黑暗的适应能力更高,可能比人眼看到的更多。” “……这听上去有点让人心动啊。”但唐元骁想了想,又道,“不行不行,虽然我猜不出来他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但我觉得这个世界在他眼里一定没有在我眼里这么好看。” 一直看天没看路的唐元骁撞到了什么人。 叶朝云稳住身体:“狗都知道走路不抬头。我建议你看路。” 唐元骁:“……” 他仰着脑袋默默走得远了一些,免得再撞到叶朝云。 这时,他们已经很接近顾莲生的位置了。 在他们深入基地的同时,虚弱的顾莲生也找好了自己的藏身之地。 他缩在一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留下的洞穴中,像是躲避天敌的动物,不等到自己的同伴,绝对不会走出洞穴。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保证自己的踪迹不被任何人发现,他还捡了不少动物的粪便丢在洞穴口和洞穴周遭,以掩盖自己的气味。 保护他是保护得很好,但是唐元骁的鞋子就遭殃了。 “shi……” 沈怀州:“骂人写检讨。” “shi……ft!”看天看得好好的,忽然踩了满脚软乎乎的东西,本来以为是踩到了什么动物想着赶紧跳开,但低头一看,一连两脚屎,唐元骁几乎要抓狂了。 叶朝云依旧语气平静:“我早说过,让你看路。” 听到唐元骁狂怒的声音,顾莲生慢条斯理地从洞穴中爬出来,又慢条斯理地绕过了洞口这些障碍物,对满地乱跳的唐元骁视若未睹,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衫上的动物皮毛,拍走了白发间的枯枝烂叶,用一种置身事外的语气闲闲说道:“哟,是哪个不长眼的把屎扔到这里来了?都把我们小毕方的饭盒给弄脏了。” 说着,他抬眼看到了单手抱着手臂的谢青灵,顾莲生语气一变,立即皱起眉头,甩手便丢了个“回生”过去,稍显愠怒地问道:“逞能是你们部门的传统是吗?” 谢青灵抿抿唇,没有说什么。 顾莲生道:“有了回生,你能稍微恢复一些,但短时间内,你的状态恐怕都没有办法恢复到最佳。” 谢青灵点点头。 今天一天时间内,经历了两场殊死搏斗,她整个人的状态就像一根即将紧绷断掉的弦。 但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离开4号实验室时,谢青灵就把这边的情况上报给部门,按时间来估计,傅自华那边应该已经接到消息。 谢青灵在等待傅自华下一步的指令,一时间没敢离开基地门口太远,而是就地守着。 至少,在部门的后勤部来到之前,他们都得守着入口,防止意外发生。 众人吃了点干粮,补充了体力,又休息了会儿。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风雪城的后勤部来到基地现场。 后勤部部长看见这五个总部的人衣衫褴褛、面色疲惫,立即走上前来,万分敬重地说道:“你们辛苦了,接下去的工作交给我们就好。” 不需要问,光是看他们身上那狼狈的痕迹都知道,战况一定很激烈。 谢青灵温和笑笑,叮嘱道:“你们扫尾工作要小心一点,我害怕里面还有别的埋伏,不要掉以轻心。” “请放心。” 简单交流之后,谢青灵他们就上了后勤部的直升机,离开了山顶。 回到了城市里,又看见了属于人世间的喧嚣,看见了红灯绿酒,饮食男女。 烧烤的味道和啤酒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飘在这座城市的上空。 等回到了下榻的酒店,谢青灵还没来得及清理一下身上的狼狈,傅自华就联系了她。 他的声音有着一股非常压抑的沉重感,清扫了最后一个分舵似乎并没有让他放松多少,傅自华说:“干得很好,辛苦了。” 先来了一句夸奖,他随后又道:“明天下午,你们出发去东海边等我,我带你们去一个从来没有人去到过的地方。” 谢青灵问:“最后一程吗?” “最后一程。” 226. 226 去一个无人到达过的地方 风雪城的烤肉很好吃。 晚风卷着烤肉的香味侵入人的鼻腔,总能勾得人食欲大开,腹中的馋虫蠢蠢欲动,只待夜色降临,满城飘香,它们就会与树底的虫鸣一道,在这惊蛰天的春夜破土而出,闹得人心绪不宁。 当夜色降临,这种想要大快朵颐的就格外强烈。 休息了一天之后,唐元骁就嚷嚷着应该聚个餐,出去好好大吃一顿。毕竟等之后回到旧日王城,风雪城可轻易来不了了。 谢青灵没答应。 不是她心狠不近人情,而是没有时间。 谢青灵说:“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唐元骁满脸失望,“你怎么比我部长还铁血还无情?” 叶朝云皱了皱眉头:“这叫铁血无情?我觉得我很温和。” 她想了想,又说:“看来我之后得让你了解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铁血无情。” 于是唐元骁就不吭声了。 顾莲生坐在靠窗的桌椅上,经过一个夜晚一个白天的休整,他脸上的气色已经恢复了少许,不再是白纸般的面无血色。 顾莲生摆出他的茶具,给唐元骁倒了一杯,笑着说道:“来,喝杯茶吧,降降火气。” 唐元骁接过茶盏,一仰头,尽数喝了干净。 只是,这口茶刚到肚子里,唐元骁就“扑哧”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他不可置信看向顾莲生,问道:“你又毒我?” 顾莲生眼底浮笑:“一口老血吐出来,就不会郁结于心了。现在是不是舒服多了?来,把你的感受告诉我。” 唐元骁:“……” 他只能默默抽出一张纸来,给自己擦了擦嘴角的血。 但,一口老血吐出来之后,确实舒服多了。 “嗯。”唐元骁勉强点了点头。 顾莲生满意了,嘴角擒着的笑容更深了些,继续摆弄起他的茶具。 沈怀州毫无存在感地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个场景,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都说了不能轻易入口顾莲生送过来的任何东西,唐元骁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的。 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谢青灵,问道:“你今天把我们都叫过来,有什么事情?” 从十一方的实验基地回来后,已经过了一天。 这一天里,风雪城的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已经完全接手了后续的,他们作为清扫小组,倒是轻松了不少。 然而安生的日子还没有延续到第二天,谢青灵就召集他们开会。 玻璃窗外,天幕即将要暗下去。 谢青灵向外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说道:“我们等会儿出发。” “出发?去哪里?”唐元骁不解地问,“分舵不是已经清扫完毕了吗?” “去一个从来没有人到达过的地方。” 谢青灵重复了傅自华的话。 众人无言起来,只沉默着。 傍晚的时候,风雪城的后勤部开来一辆车,把谢青灵五人接走,往城外送。 等周围人迹罕至时,谢青灵便说:“好了,送到这里就可以。” 听了这话,后勤部的人也不多问,果真乖乖开车走了。 等众人拿了箱子下车之后,唐元骁四处张望,发现这里四下无人,唯有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天际。 看上去辽阔无比的一条坦途,但同样也十分安静荒芜。 “这里就是那个无人到达过的地方?”唐元骁搞不懂了。 谢青灵说:“不,我们要去东海边,去等一个人。” 东海? 那离风雪城有一段距离。 如果是坐飞机的话,倒是挺快,四五个小时就到了。 可如果去东海,不去机场,来这儿干什么? “唐元骁,你把毕方召唤出来。”谢青灵说道,“我们骑着毕方去东海,这一路上,部门不能帮我们安排任何的交通工具。接下去就只能靠你了。” 听了这话,众人的眉头都不由得皱起来。 之前去西南城,虽然也装扮成普通的游客以掩人耳目,但是交通工具还是由部门提供的。 这次居然就连飞机都不提供了……众人都微妙地感受到了事态的紧张。 顾莲生问:“傅部长还有什么其他的指示吗?” 叶朝云问:“我们这次是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 谢青灵说道:“清缴总舵,清缴十一方的老巢。” 谢青灵将傅自华的指示全部传达了过来:“十一方的分舵已经清扫完毕,实验数据被我们挪走,据点被我们销毁。迄今他们的分舵全部被销毁,失去了造血的能力,但首领还在,群龙有首,必须得再走一程。” 她说:“十一方的首领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蛊惑了众多的信徒死心塌地为十一方卖命,留着他命在,假以时日必定东山再起。而在十一方首领和我们这个部门纠缠的这几十年里,从未真正露面,行踪神秘飘忽。” “没有人知道首领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很神秘,就连十一方的神使都未必见过他。” “这一次,如果不是之前的清扫小组重创了他,他也不会回到总部去休养生息。这是前人拿命换来的宝贵机会,一个让我们彻底歼灭十一方的机会。” “傅部长让我们去东海边等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也会加入清扫小组,进行前线的清理工作。” 谢青灵一脸平静地说出这么一段话来,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无比的庞大。 傅自华居然要放弃坐镇后方,加入清扫小组。这说明这一次去总舵是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所有人的生命、未来都系在一场仗上了。 已经逝去的同伴的死亡是否有所意义,正在前行的勇者是否能够凯旋,新生的孩子们是否能迎来一个新的世界,都在这一仗中一锤定音。 唐元骁做梦都在等这一天,他激动得头脑发昏,把胸口拍得砰砰作响,说道:“行,包在我身上!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把毕方召唤出来,一口气往它嘴巴里塞了五个火团。 毕方瘦了,真的瘦了。 这一个月来,真的委屈它了。天天超负荷劳作,再这样下去都快要腰肌劳损了。 唐元骁搂住毕方的脖子,安抚它:“再忍忍,等这票忙完,我天天给你加餐,把你养回之前白白胖胖的样子。” 毕方听了,开心地叫了一声,用翅膀拍拍唐元骁的脑袋,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 谢青灵提醒道:“接下去,我们的行动轨迹在对方眼里,会十分的好捉摸。” “虽然我们具体的行动路线,十一方的人可能无法掌握,但他们很容易就能猜到我们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先是分舵,之后自然就是总舵。” “所以,另有一只队伍伪装成了你我几人的样子,由部门准备的交通工具护送前往东海,以混淆十一方的视线。” “而我们则要自己想办法赶过去。”谢青灵说完,也摸了摸毕方的脑袋,“毕方,又要辛苦你一次了。” 说完,她转回头来,语气肃重:“但这次的东海之行,我们依旧不能放松,而是要保持警惕,留心周围的变化,随时准备好应敌,免得遇到十一方残存势力的剿杀,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些都是傅部长的安排,好了,他的话我都传达完了。” 越是紧要关头的时候就越是要谨慎,傅自华不愧是领导了部门多年的人,谨慎、老练、稳重,越是关键时刻,步调越是沉稳,滴水不漏。 听了谢青灵的话,其他人都大概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十一方只剩下一个总舵了。 这是他们必须要守住的根据点,接下去,不管部门的人从哪个方向入手,都必定会引起十一方的注意。他们要做的,是足够隐蔽地接近那个地点,不给十一方的残存势力有围剿他们的机会。 出发前,沈怀州看了谢青灵一眼,问道:“你的身体还好吗?” 谢青灵道:“昨晚顾莲生又给我治疗了一次,现在差不多完全恢复了。” 顾莲生在一旁直哎呦,“哎呀呀呀,老人家果然没人权啊,怎么就没人关心一下我呢?” 夜风中,怕冷的他把自己包成了个粽子,但看脸色,也比之前在烛九阴造就的那片雪地里时好多了。 这一路顾莲生的嘴巴就没停下来过,他的身体是真弱,戏也是真的多。这会儿显然就是戏多,于是没人搭理他。 “三个。”沈怀州忽然说道:“还有三个。” “什么?”唐元骁问他。 “还有三个神使没有出现。”沈怀州梳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养蜂人,天狗,草鬼婆,杨珠珠,朱蟒,韩明途,这些人都是神使。但神使共有九个,也就是说,还有三个神使没有出现。接下去,我们要提防这三个人的埋伏。” “或许不只是三个。”谢青灵说,“可能还有其他人,只是不被我们所知。” 这确实是一条危机四伏的路,路上充满了已知的未知的危险。 谢青灵说:“不管怎么样,在彻底清除十一方总舵之前,大家都不要掉以轻心。” 众人点头。 随后,他们跳上毕方的后背,开始赶路。 从风雪城前往东海边,按照毕方的速度大概两天两夜能到达。但要加上毕方中途休息的时间,那么时间至少得花三天时间。 赶了两天路,到了第二天傍晚,这里已经很接近东海了。 毕方已经分外疲惫,傍晚停在树上之后就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哪怕唐元骁给它加餐也不能让它快乐起来。 唐元骁心疼地摸摸它的脖子,说道:“毕方太累了,现在有点闹情绪,我带它在附近遛遛,让它撒撒欢,发泄发泄。” 谢青灵点点头:“行,那你们自个儿小心,别跑太远,别累着毕方。” 唐元骁点头应下来,随后翻身上了毕方的后背,大声道:“毕方,咱们放风去!” 听了这话,毕方果然开心起来,发出开心的叫声,展翅高飞而去。 短暂地遛过一圈回来,也不知道唐元骁是做了什么,毕方的精神果然昂扬了不少。 它载上五人,再度启程,向东海飞去。 227. 227 给我死 天很黑,很暗,但是快亮了。 天幕暗沉沉的,气温有点凉,空气中还微微有种咸湿的味道,风吹来的感觉是凉的。 谢青灵还从没来过海边,但此时身体的感知却让她知道,他们离海边不远了。 “快到了。”唐元骁也说了一句,他伸长脖子往前张望,却只能看见山峦朦胧的轮廓,天还没亮起来。 谢青灵一句“大家小心不要放松警惕”还没说出口,只听“铮铮”的声音响起,天地间仿佛一切都震动起来。 这“铮铮”的声音带来一股肃杀之气,又像古筝的音律,就这么毫无防备的闯入所有人的耳朵。 不过眨眼间,毕方往前飞行的路上就翻涌着一股浓墨一般的黑色,这黑色凝聚成一条条麻绳一样粗壮的弦,连通天地,上下串联。 夜游神的天罗地网! 唐元骁大惊,立即在毕方的耳旁大声呼号:“毕方,快躲开!” “铮”,又一条夜色编织的绳索拔地而起,连通了天地。 毕方扇动翅膀,斜着飞过一条截道的绳索,虽然差点被刺穿钉住,但也险险的避开了。毕方嘶哑着叫了一声,继续往前飞翔,边躲避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天罗地网。 在夜色中,在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活物都将是这个天罗地网的猎物。 一旦被这些夜色凝聚而成的绳索贯穿、套中,那么就会成为网中之鱼,瓮中之鳖。 夜游神特意选择在毕方在空中飞翔的时候出手,要的就是一个不上不下,逼毕方后背的人无处落脚,无处可逃。如此一来,就只能成为夜游神天罗地网的猎物。 谢青灵勘破了夜游神的意图,却一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就毕方和地面高度的距离,要是摔下去,哪怕是灵者,不死也会半残。 谢青灵自己倒是可以用傀儡承伤,但其他人呢? 要么让毕方寻找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让众人停下,可绳索从夜色中挣脱出来”铮铮“的肃杀之声还在响起,这种时候一旦停下飞翔的速度盘旋落地,那么毕方依旧会被追上。 他们真成为即将被网罗的猎物了。 毕方使出吃奶的力气载着五人躲避忽然贯穿出来的绳索,左闪右避,但再这样下去,体力迟早会消耗完毕,而且毕方已经很累了。它艰难躲避的身体,就像个笨拙的老太太,笨拙躲避一辆疾驰而来的卡车。 不行,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夜游神抓住,被钉在天地之间,谁也救不了他们。 必须要把隐藏在暗处的夜游神找出来。 谢青灵咬咬牙,往下望了一眼,说道:“我去把夜游神找出来,你们小心!” 说完,迎着呼呼的夜风,谢青灵直接从毕方后背跳了下来。 从高空落下,夜风刀刮一样疼,眼见她即将落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谢青灵放出骷髅傀儡,当成降落伞一样,让它卡住树冠,缓住了往下掉的冲击力。谢青灵被树冠弹起来刮伤了脸颊,但所幸没有大事。 已经落地了。 谢青灵轻舒一口气,随后松开骷髅傀儡,跳在地上。 现在是我暗敌明了。 谢青灵一只手按在地上,用起了回魂。 森林里所有腐朽老去的生灵的残骸在回应她的召唤,一具具骷髅正挣扎着“活”过来。 “去,把夜游神找出来。”谢青灵对这些残骸下了命令。 刹那间,林间飞鸟尽飞,被惊起无数。那是骷髅们在动了,在找了。 夜游神的攻击范围有限,并不是可以无限扩大,所以他的位置很好圈定,只需要以毕方为方位,然后往外搜寻就行。 接下去,需要花上一点时间去等待。 谢青灵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骷髅为她搜寻来的一切消息。 夜色中,草丛里,大树的背后…… 有无数双“眼睛”帮谢青灵窥伺这一切,替她把某个范围内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终于,在经过了方圆十几里的仔细搜寻之后,终于让谢青灵找到了夜游神眷者的方位。 夜游神的眷者林天石正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背后,正在暗中操控这一切。 他的绳索,他的天罗地网,都由他一手铺开,制造了这一切令谢青灵他们头疼的杀机与埋伏。 谢青灵停止了使用回魂术,点了点耳机,联系了顾莲生:“我找到他了。” “你们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解决他。” 耳机那边的顾莲生只是“嗯”了一声,其余时候皆不语。但从顾莲生并不算平缓的呼吸声中,谢青灵大概能猜得出来另一边的情况非常不妙。 通知了队友自己的动向之后,谢青灵开始行动了——她往西南方向狂奔而去,根据回魂术控制的骷髅回报,在那里就藏着夜游神的眷者,林天石。 谢青灵一路飞奔而来,夜鹭被惊起无数,丛林中飞鸟扑簌着翅膀的响动听起来尤为明显。 夜晚的动静比白天更惹人耳朵,何况谢青灵压根没有掩藏踪迹。 【鲁莽的通灵者,夜游神的眷者是夜晚中的王者,黑夜中发生的一切都逃脱不过夜游神的眼睛。你越是飞快的奔向他,你就越快的接近暴露和死亡。】 【远处的夜游神眷者已经洞悉你所有的举动,正向你投来探究的目光。】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谢青灵还是没有掩藏踪迹放缓步伐,而是尽可能提高速度,更快接近林天石。 这并不是一场精心策划追求完美的谋杀,而是一次生与死的角逐,是争分夺秒的赛跑。越快把林天石斩杀,另一边的人就越安全。 狂奔了四五分钟,谢青灵终于在一片黑暗中,锁定了林天石的身影。 他依旧躲在那棵大树背后,明知道谢青灵已经狂奔而来,却还是没有离开,仿佛正等着她似的。 林天石居然没有走。 ……不,不是,是他走不开。 他正在控制着天地中“铮铮”冒出的绳索,依旧在围攻毕方他们!他还是在围猎,从没停止。 谢青灵知道他们这场比赛的关键,不在她与林天石,而在于另一边的那几人身上。 所以林天石也在争,争一个必胜的筹码。 谢青灵暗了下了眼睛,抽出短剑就冲上去。 林天石仿佛背后有眼睛一样,一转身,双臂一甩,两条黑色的绳索从他手上飞出,一条鞭子一样灵活向谢青灵袭来,带起“咻咻”的响动,又仿佛毒舌在吐着信子。 这些翻滚着夜色浓雾般的绳索,带着夜游神的神通,一旦碰上被击中,则将皮开肉绽。谢青灵吃过他的厉害。 谢青灵险险避开,但另一条黑色的绳索紧接而至。她避之不及,被拦腰击中,腰上瞬间多出一条血痕来。 谢青灵闷哼一声,稳住身体。 在夜色中,林天石的能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除非,能将他杀死。 谢青灵立即用隐息隐藏了身体,在黑夜中失去身影,再也看不见,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 林天石慌乱起来,无法适应这种在黑暗中失去“视线”的感觉。 ……这个女人,又是这个女人。 他还记得她。 上次见面,是在韩明庄的房间里,她当着他的面,把韩明庄掏心弄死。林天石作为十一方派过去保护韩明庄的神使,当下便气急败坏起来,恨不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这个女人给碎尸万段! 然而,他没有能成功。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夜色中,逃脱掉他的天罗地网。 林天石已经对谢青灵充满杀意,可也有些阴影了。 这个女人,这个凶狠的、打法非常诡谲多变、不要命的女人,已经成为他心头的一根刺。 一根必须要拔起的刺。 否则他会一辈子记得她,记得那次刻骨铭心的失败,走不出来。 所以在得到少祭祀的消息,让人拦截在清扫小组前往总舵的路上时,林天石自告奋勇,接过了这次任务,埋伏在这里守株待兔。 可此时,真正和她面对面交起手来,林天石才不得不承认,他心里除了想要把谢青灵碎尸万段的决心之外,还有对谢青灵的恐惧。 那是一种笼罩在心头让他无法再此树立起信心的恐惧。是一头曾经自以为是王者的猛兽被打败后残留在脑海里的恐惧。或者,又可以称之为应激了。 林天石害怕了。他在惧怕这个女人。 当谢青灵的身形消失时,他脑海里第一个升腾出来的想法居然是害怕,紧接着是一股非常强烈的危机感。 他双手凌乱的舞动着绳索,毫无章法击打周围的空间,形成了一片不让人靠近的防御地带,也唯有这样,才能暂时不被那个女人偷袭。 虽然失去了“视线”,但林天石能感觉到,她正像个猎人一样,正在暗中冷眼观察着自己的猎物,等待着动手的时机。 等下一刻动手,就是一击毙命,就是他的死期。 林天石的防御圈甩起来没多久,谢青灵却都没什么动静,林天石反倒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自己的恐惧和不安折磨得没了心气。 他的手有点哆嗦,露出了破绽。 谢青灵眼睛一眯,杀气顿时迸现出来。那一刻,林天石赶快自己被死亡凝视笼罩着,脊背竖起了汗毛。 她也不浪费时间了,直接一个死亡领域丢出去,先发制人。 随后,林天石全身僵住,动弹不得。那种被死亡笼罩的感觉落在他身上,有如实质,让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 而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 “给我死!”谢青灵短剑直接刺入他的喉咙里,割开。 228. 228 最后一个办法 这一剑,不仅划开林天石的喉咙,还割破了他的动脉。 鲜血喷涌而出,有些落在谢青灵的眼眶里,让她看上去双目赤红。 没有来得及刺出第二剑,死亡领域就结束了。 林天石恢复了行动能力,他立即用手无助鲜血喷涌的伤口,另一只手飞出一条黑色的绳索向谢青灵攻击而去。 两人距离这么近,谢青灵避闪不及,手臂多了一道擦伤。 未曾想林天石居然还有还手的余力,谢青灵皱起眉头,本能感觉不对劲。 脖子上的动脉被割破,人会在短时间内失去大量鲜血。最多几分钟内就会失血休克而亡,此时的林天石应该离死不远了,可是他刚刚的反击不管从反应速度还是攻击力道都不像是一个濒死的人。 此时的林天石半弯着腰,弓着身体,脑袋低垂着,单只手捂着脖子,吭呲吭呲粗喘着气,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谢青灵握紧手中的短剑,往后挪开了一段距离。 她总觉得,这个时候离林天石太近,可能会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没等谢青灵完全退开,只见以林天石为中心,翻涌出一股浓郁的夜色。 这些夜色像浓墨翻滚在清水中,带着一股爆炸一般的能量,巨大的能量几乎要将人掀翻。谢青灵单只手扣住一棵树的躯干,稳住身形,没有被掀飞。 如果不是刚才谢青灵退得及时,现在估计就被炸飞了。 林天石抬起头来,嘶哑着声音,发出“嗬嗬”的叫声。 他盯着谢青灵,一双眼睛充满了凶狠的恨意。 而此时,他刚刚鲜血喷涌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只有他捂住伤口的手上残留的血迹在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假。 谢青灵吃了一惊,心中暗道不好。 林天石把捂着伤口的手放下,站直了身体。 谢青灵这才看到他被割开的伤口上有丝线缝合的痕迹。那是夜色编织而成的绳索化成了手术线一样的东西,把他的喉咙,把他的动脉一一缝上。 他竟利用夜色给自己做了一场外科手术,止住了鲜血,也保住了一条命。 林天石盯着她看了几眼,随后,选择转身逃跑。 他埋头冲在夜色的丛林中,周身被一股翻滚着的夜色包围着,这翻涌的夜色虽然也在保护他,实际上是在给谢青灵指引他逃跑的方向。 林天石一边跑,一边操控着夜色为他涌动起来,向着他想要的方向,他想要发起攻击的地方,使出浑身的解数。 伴随而至的,是充满了杀气的“铮铮”声再度响起。 他还在追杀顾莲生他们! 谢青灵提剑追了上去。 这一场追逐并没有持续太久,谢青灵很快提剑追到林天石的身后,短剑一挑,冲着他的肩胛骨而去,目的是要划伤他的背肌。 林天石斜着身体躲过这一击,没有让谢青灵伤到要害,但是背后还是被划拉出一道森然的伤口。 林天石却仿佛没有感受到疼痛一样,身体只是一顿,随后,继续控制他的神通,让夜色为他所用——居然没有回头对谢青灵造成任何反击。 谢青灵大感不妙,立即一脚踢在林天石的后背上,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踢翻。 林天石也不抵抗。 也或许是无力抵抗了。 他虽然封住了伤口,但那么多喷涌的鲜血还是流失了,身体的能量受损,又被谢青灵挑了背,继续和谢青灵交手下去,他必败无疑,所以林天石才想着跑。 然而此时,他好像跑不动了,也跑不远了。 他被谢青灵摔在地上,又被她用短剑挑断了手脚筋。 天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下手这么狠这么准,林天石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的胸前踩着谢青灵的脚,脖子上抵着谢青灵的剑。 林天石能感受到剑刃泛出来的那股寒意,随时能割破皮肤,只需要她再次用力砍下来,林天石就会死。 可他不仅不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受损的声带声音沙哑,听上去像个半截腿要入土的老头子的声音。 “哈哈哈哈杀了我,杀了我吧!”林天石仰着脑袋望着夜空,沙哑的疯狂大笑,“杀了我,让我给你的那些朋友们陪葬!” “杀了我吧!!让我们一起死吧!!” 林天石疯了一样,不仅没有临死前哀求着放过,反而让谢青灵赶紧杀死他。 谢青灵眉头一皱,立即用耳机联系了另一边的顾莲生。 “顾莲生,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顾莲生回道:“我们还好,但事情很不妙。” - “铮铮”的声音如影随形,毕方的叫声从一开始的高昂,到慌乱,到最后的惨叫。 它不管怎么努力扇动翅膀,飞翔的速度终究越来越慢,翅膀也越来越沉重,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一展翅就飞出去好远,可以轻易而举把夜游神的天罗地网甩在身后。 虽然有叶朝云的战鼓提升士气,给毕方带去增益,让它比自己本身的极限要更持久,更有力,但是那也是有极限的。 毕方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它实在飞了太久。 毕方飞不动了,它本能想要停止飞翔,往下俯冲着,想要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然而,在落下之前,是夜游神的绳索先到了。 “铮”的一声,一条连贯天地的绳索忽然从毕方身下穿出来。 这条绳索像一只利箭,贯穿了毕方的翅膀。像个图钉那样,把毕方钉在天地之间。 毕方一声惨叫,它下意识想要继续扇动翅膀,然而不管它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夜色编织而成的绳索,反而是让它的伤口血流如注,伤得更厉害了。 “毕方!”唐元骁也是一声惨叫,他举起拳头,放出流火,对着绳索烧过去。 然而没有用。 大火只能照亮夜色,却不能消灭夜色,他的举动于事无补。 最坏的还不仅如此。 “铮铮”的肃杀之声再度响起,在毕方周围,又迅速串出来两条粗壮的绳索。 其中一根,又一次贯穿了毕方的身体——它现在被钉在半空中,就如同一只被固定住的猎物,没有躲避杀机的能力。 毕方又是一声惨叫,扑腾着翅膀想要挣脱绳索,然而它的挣扎只不过把自己的伤口变得更鲜血淋漓。 “毕方,毕方。”唐元骁着急得都哭了,流火一团一团扔出去,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用。 “顾莲生你他妈想点办法!”唐元骁着急得爆了粗口,额角的青筋在极怒之下突突爆起来。 顾莲生已经在想办法了。 他利用神农氏的神通,利用回生给毕方治疗,想要缓解它的疼痛,可是…… “我治不了毕方。”顾莲生喃喃道,“它是神话生物,生命组成和我们不一样,我治不了毕方……” 唐元骁脑子轰的一声,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治不了?怎么会治不了? 治不了,那毕方怎么办? 唐元骁慌了。 “毕方,毕方,你再坚持一会儿……”唐元骁抱住毕方的脖子,给它喂了一团流火,可往日吃东西很开心的毕方此时紧闭着嘴巴,只是发出了一声惨叫。 毕方还在挣扎。 它两边的翅膀都被绳索贯穿了。 接着,是第三个绳索,贯穿毕方的肚子。 它仰着头,就连惨叫声都变得虚弱了许多,或许是已经意识到,它已经变成了笼中鸟,是天罗地网的猎物,再不是可以随意驰骋的毕方了。 “毕方!”唐元骁大叫一声,语无伦次道:“不不,你快停下来,不要挣扎,你的伤口在裂开,不要再挣扎了。” 唐元骁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毕方听话,停止了一会儿,不再扇动翅膀,没有了风的托举,一旦停止飞翔,毕方巨大的身体就开始往下沉,贯穿伤口的绳索被染出血淋淋的痕迹。 本来毕方很害怕,它长这么大,经历了千万年的时光,从来没有在空中掉下去过。 它祖先留下来的基因在告诉它,一只鸟,一旦在空中坠落下来,那么就是要死了。 它快死了。 毕方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它恐慌起来,本想挣扎,但忽然又停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它不仅没有阻止身体下沉,反而还努力让身体往下坠落——它本意也是要找个降落的地方。 再往下一点,背后的人就可以落地了,就安全了。 毕方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控制着它钝痛的肌肉往下蠕动,让身体更加快速的下坠,带着背后的四人顺着绳索下滑。 它这个举动,却让身上的人窥破了它的意图。 唐元骁大声喊道:“毕方你快停下!我命令你快停下听见没有?!再不停下明天的零食就没有了!!” 一般只要给吃的,毕方就没有不听话的时候。 但这次不行了。 它的主食和零食有什么区别吗?以为这样它就会上当吗? 毕方是只高傲的鸟。 既然无法避免死亡,那就让它的死亡更有意义。 毕方不为所动,依旧高昂着头颅,继续让身体下坠,再也没有发出惨叫。 “毕方,毕方……”唐元骁抱住毕方的脖子,感受它越来越弱的脉搏,一只手紧攥召唤毕方的骨哨,捏得指节发白。 他可以满门忠烈,他可以英勇赴死,但这不包括毕方。 毕方是他的伙伴,是战友,也是个讨糖吃的孩子。 他怎么能让孩子去死? 唐元骁收了颤音,声音发紧,却冷静说道:“你们想办法稳住身体降落,毕方坚持不住了。” 沈怀州、顾莲生以及叶朝云都没有反对。 还有最后一个方法,或许可行。 229. 229 回到那个安全的地方 听着耳朵里顾莲生对另一边情形的描述,谢青灵一脚狠狠踹在林天石胸口上,手中的短剑往前更送了几分,顿时割破一点皮肉血涌如注。 “放开毕方,否则我——” “怎么样?杀了我?”林天石听了,打断她,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十分癫狂,不仅没有半点面对死亡的恐惧,反而还有种欢欣的酣畅淋漓。 笑着笑着,林天石自己的脖子往前一送,竟是死也不怕。 他说:“就算是杀了我,只要我不收起天罗地网,它就会一直存在,一直钉着。直到太阳升起,直到夜色退去……哈哈哈哈,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收起天罗地网的。要死一起死,要死一起死!” 林天石黔驴技穷,已经没有办法抵抗谢青灵的攻击,抱着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想法,宁愿死也不愿解开天罗地网。 面对一个足够强大的对手,哪怕只是给她造成了一点不快,哪怕无法将她打败,哪怕只是有和她叫板片刻的资格,也足以说明他的实力了! 能死在谢青灵的剑下,不亏! 林天石毫无惧意,眼里是全然的狂妄与挑衅。 谢青灵没有办法利用死亡去威胁一个不惧怕死亡的人。 她胸中“腾”地升起一股怒火,几乎燃烧了理智。 太阳升起的时候,夜色也就逐渐退去,可毕方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谢青灵不敢赌。 她拿着剑柄,反手狠狠打在林天石的腮帮子上,直把一颗牙给打出来。 “收了天罗地网。”谢青灵再次狠声威胁道。 “就不!!哈哈哈哈……”林天石张嘴大笑,露出染血的牙齿和口腔,癫狂得像个疯子。 谢青灵又转着剑柄,再度打了他一腮帮子,又一颗牙齿被打了出来。这一次,林天石没有把牙齿吐出来,而是和着血吞进去。 他再度哈哈大笑道:“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疯子。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看上去沉默平凡的外表下,是一颗阴毒扭曲的内心。 谢青灵拿他毫无办法。 她只能一拳又一拳打在他的身上、脸上,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用刑。她每打一拳,林天石就大笑一声,仿佛在为她叫好。 不知道打了多少拳,直到最后,林天石彻底没有了动静,既不挣扎,也不大笑。 他已经死了。 而此时,天还没亮起来。 天边只是有些许微弱的光微微要吐出来。 太阳好像要突破云层的阻碍冒出头来了,可这时距离天亮还需要一点时间。 谢青灵低头看了眼拳头上的血迹,粘乎乎的,很恶心。 她迅速移开目光,想要联系一下顾莲生问问毕方的情况时,顾莲生就主动联系她了。 “你那边解决了吗?”顾莲生问。 “解决了。”谢青灵急道,“你们那边呢?” “我们这里……已经结束了……人都没事。” 谢青灵的心忽然就往下沉了沉。 “毕方也没死。” - 黑暗中,毕方身上不时迸发出的火苗照亮方寸之地,能把它周围绳索上的红色照得清清楚楚。 直至最后,它身上的火苗逐渐微弱下去,再没有一开始那个活力四射的模样。 唐元骁赤红着双目,知道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虽然他很不舍,但是,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毕方。”唐元骁叫了一声,摸了摸它的脖子,同时另一只捏着骨哨的手用力,捏得指节发白,捏得骨哨寸寸尽碎。 “你听着。” “从现在开始,你我解除契约关系。我不再是你的主人,而你也不再是我的坐骑。” “我命你回到虚空,斩断与世间的一切尘缘。” “我把信物销毁,这世间再无可以召唤你的工具。” “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世界里。让那片虚空,治愈你的身体,让你的伤痛得到缓解。” 毕方每次受伤都是回到虚空内自行疗愈的。 唐元骁无从得知另一边的世界里到底有什么,但毕方每次受伤过后毕方再次出现,身上的伤就都消失了。 另一边的世界,对毕方来说,是绝对安全的。 虽然以后会饿肚子。 虽然没有了主人。 但是,毕方还活着。 直到时光漫过,光阴流转,骨哨重塑,它就能找到下一个能不让它饿肚子的主人。 等最后一点骨哨都被捏为粉末,毕方仰着头颅,最后一次在天空中发出一声高昂的啸叫。 它艰难回过头来,想看一眼唐元骁,可虚空忽然裂开一条缝隙,直接把毕方给扯了进去。 随后,虚空又合上了那一丝裂缝,里面的天地再无缘窥见。 毕方消失的那一刻,四人的身体急剧下坠,失重的感觉瞬间传来。 沈怀州单只手握住夜游神的绳索,边缓住下坠的趋势,还能腾出手来拎着看上去十分病弱的顾莲生。 不过一段小小的距离,夜色编织而成的绳索就让他的掌心皮开肉绽,沈怀州一声也不吭。 顾莲生一抬头,感受到脸上滴来的血的温热,说道:“谢了,年轻人。” 在即将落地的时候,沈怀州直接一手放开了顾莲生,说道:“给我治。” 边说着,边往顾莲生面前伸出手去。 顾莲生:“……” 顾莲生始终不明白,沈怀州为什么总是能如此直接,直接到不客气的程度。 他一个回生丢过去,替沈怀州治愈了手上的伤口,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沈怀州又问了:“顾部长,你能不能问问谢青灵那边怎么样了?” “……”顾莲生:“我正打算去问。” 同时,他说道:“也跟她说一下这边的情况。” 沈怀州闻言,一垂眸,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落在他们身后的唐元骁。 唐元骁是直接摔下来的。现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像是一块静置在地上的木头——至于表情,唐元骁背对着他,沈怀州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在顾莲生联系到谢青灵那边之前,沈怀州问:“灵者,能够接受三次赐福吗?” 顾莲生摇了摇头。 从来没有人能接受三次赐福。 唐元骁和毕方解除了契约,再也不是伙伴,这辈子也不会再见面了。 他亲手斩断了毕方与尘世的联系,将毕方永远地留在了虚空。 安全的虚空。与尘世毫无联系的虚空。 - 谢青灵赶回来的时候,顾莲生已经把其余人的伤都治好了。 他们正齐齐坐在地上等着她。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明媚的刺眼的太阳光照射在地上,给人带来温暖的感觉,同时也把一切黑暗驱散,照亮天地的所有。 谢青灵就这么浑身是血地闯入四人的视线中。 沈怀州立刻站起身,跑到她身边,问道:“受伤严重吗?” 谢青灵一只手捂着腰上的伤口,说道:“不严重,大部分是林天石的血,不是我的。” 说话间,谢青灵的眼神就投向不远处端坐在石头上的唐元骁。 她没急着让顾莲生给她治疗,而是来到沉默着一言不发的唐元骁身边,坐下。 “你……” “你没事吧?”谢青灵问。 她用一种难得温和的、唐元骁从没听过的温柔口吻,问出了这句话。 唐元骁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却没有任何的情绪,至少在这个瞬间有一种近乎绝对理性的冷静。 “之前我刚刚得到二次赐福,得到毕方的时候,我其实并不开心。” “它脾气很坏,还馋,才干一点儿活就闹着要吃饭,不干活的时候还经常要求出来兜风,像位大爷。现在的通行工具又很便捷,多只坐骑让我觉得没什么用。” “知道擂台赛我打得有多不容易吗?好不容易拿到了二次赐福的名额,看看自己这只傻鸟,再看看别人的二次赐福,我真觉得白白浪费了一次赐福机会。” “后来实在是被这只傻鸟无时不刻催吃饭催得心烦,我就去翻阅了很多典籍,了解到了解除契约的方法。” “可相处久了,我又觉得有只傻鸟陪着也还行。” “脾气是大了点,我让一让就行了。傻鸟一只,我是人,人不和鸟置气。我又觉得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解除契约的法子用不上了,甚至很长时间里没有想起来过,我以为我忘了。” “好在我没忘。” “还好,还好。” 叶朝云道:“可你看上去很不好,还有我觉得你不该叫毕方傻鸟,我时常觉得它和你的智商差别不大,而且你真的不太好,你刚刚哭了吧?我看到了——” 唐元骁:“……” 叶朝云被顾莲生给捂住了嘴巴。 顾莲生微笑地转过头去,对唐元骁说道:“别听她的,你继续。” 一边回过头来,低声责怪叶朝云道:“祖宗啊,还要说多少次啊,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啊?你是想让他哭个东海出来啊?” “没事,我真没事。”唐元骁却没有多少受伤的表情,他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低着头说道,“不说那么多了。” “我早就做好了和毕方天各一方的准备,但我没想到,居然是毕方。” 心有余悸之余,十分庆幸,可同样也有着压抑不住的伤心。 “也好,它回去之后,虽然会犯馋饿肚子,但至少不用再跟我枪林弹雨的穿梭了。虽然我没法接受第三次赐福了,但万一这家伙又凭本事给自己找了个新的饭盒呢?说实话当初要不是它跑得快,我可能很快就要得到别的神通了。” “我只是有点担心,它要是遇到下一个主人,对方受不了它这又贪吃又能使性子的鸟脾气该怎么办?我只是有点担心……” 说着不要说这么多了,可他自己又忍不住在那里絮絮叨叨,说着说着,组织出来的语言都有些混乱了。 忽然双肩一重。 感受到那道温柔的力度,唐元骁回过头来。 他在谢青灵的注视下,再次抹了抹脸,说道:“你不用安慰我,行动小组的人从来都不需要同情。” 谢青灵想说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半晌后,她调整了自己的语气,用与之前一样冷静的口吻,对唐元骁说道:“那你过来一下,我们商量一下之后怎么安排。” 230. 230 说八卦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唐元骁说道:“你说。” “因为需要毕方,傅部长才会答应让你跟着。”谢青灵道,“可是现在毕方已经不在了,你……” “你要不要回去?”谢青灵问,“没有了毕方,你的行动能力大大受限,回去对你来说更安全。” 唐元骁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我还是那句话,十一方的人阴险狡诈,总喜欢拉人当那个垫背的。这点上,不能让我们的人吃亏。到时候你们冲锋,我来给你们当人盾。” “我是不太聪明,输出也不如你和沈怀州,顾莲生不能让他死,他是神农氏的后人,对于灵者而言,他太重要了。我们几个人当中,论当人盾的话,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唐元骁说,“毕方已经被放回虚空,我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都走到这里了,我想继续和你们一起走下去。” “你帮我请示傅部长,让我留下吧。”唐元骁恳切道。 谢青灵当然知道唐元骁想要的是什么。 走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就没有一个想退回旧日王城的。哪怕继续走下去,要付出的是生命。 她点了点头,并很快联系上了傅自华。 请示过傅自华,得到许可之后,谢青灵结束通话。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一条白裙。 并解开长发,披散在肩上,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的箱子。 看起来,她就像是一个来海边度假的普通游客。 他们一行人距离海边已经很近,在这荒郊野岭的,也打不到车,只能徒步过去。 就这么点距离,对五人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儿,慢悠悠走着也就到了。 他们还有时间,两天。 两天之后,傅自华才会来到海边和他们会合。 他们需要在这两天之内安静等待。 叶朝云跟在谢青灵身边,莫名端详了她好几眼,忽然说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小谢这么好看?” 顾莲生点点头:“谁让她天天和女装的沈怀州混在一块儿,谁还看得见她。” 沈怀州:“……” 他扯了扯谢青灵的胳膊,低声道:“快走。” 两人快步前行。 身后又传来叶朝云和顾莲生聊天的声音。 叶朝云说:“果然是这样。他一过去,小谢就没那么高挑了。” 顾莲生又点点头:“对照组的问题。沈怀州多高?一米八几还是一米九?不得不说,沈怀州实在不是个好对照组,我得离他远点。” 叶朝云:“嗯,那我也离他远点,让小谢一个人独自受伤就行了。” 谢青灵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够了啊。 这帮人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能不能稍微稳重点啊? 你们总部部长级别的,说八卦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可是又想想,都这种时候了还能聚在一起胡说八道,也是够生死置之度外的。 也算是好心态。 谢青灵无言叹了一声,索性由着他们两个继续议论下去。 唐元骁走在最后边,只安静低着脑袋走路。 他好像一直在神游天外,没有听到别人在说什么,恍然听见前面的动静,忽然间抬起头来,问道:“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这时的顾莲生和叶朝云已经都不说话了。 “没什么,走路吧。”顾莲生道。 “哦。”唐元骁应了一声,随后果真专心走路了。 从早上走到中午,终于从山林深处走到了东海边。 东海边,是一片延绵的白色的沙滩,海滩上晒着渔网以及渔民从海里打出来的晒干的渔获。 眼下尚是禁渔期,渔船没有作业,只安静地停泊在岸边。 旁边一片海边的海泥地里养着海鸭子,鸭子正摇着屁股,去啄淤泥滩里的狡猾逃脱的小虾小鱼,啄不到小鱼小虾小虫的,就去抢同伴的食物。小孩子们在沙滩和浅海区捡贝壳捡海星,整片沙滩有种别样的热闹。 不远处,是正袅袅升起的一缕缕炊烟。 炊烟下,是一排排白色的房子,房子挨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村落。 和其他开发成为景区靠旅游来拉动经济的渔村不同,这个小渔村靠海吃海,和父辈一样,看天吃饭,靠海吃鱼。远没有其他改造成景区的沿海村庄热闹。 今天天气不算太好,海水不是蔚蓝的颜色,而是灰蒙蒙的,海面上还起了一层薄雾,看上去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孩子们嬉戏打闹的笑声回荡在海风当中。 哪怕他们与十一方的对峙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尘世间的炊烟依旧袅袅升起,一日三餐,雷打不动,无知无觉的小孩子们依旧在沙滩上奔跑嬉闹。 他们的午后,依然是悠闲的午后。 谢青灵说道:“真好。” 海风吹来,她只感觉面颊凉丝丝的,头脑都清醒不少。 “真好。”唐元骁也这么说。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抛向海面。 在海面上盘旋寻觅食物的海鸥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斜着飞过来,试图叼起来,结果一阵轻轻翻涌的海浪涌来,直接吞没了石头。 海鸥斜着身体掠过海面,飞远了去,身型看上去有些许失落——估计是意识到了那只是一块没法填饱肚子的破石头。 唐元骁看着,一句“毕方”差点脱口而出。 他怔了怔,随后把已经涌到唇边的话全部压了回去。 海面空旷无垠,毕方完全可以由着它的性子到处飞翔,不必有所顾忌。 很难找到一块比海面更辽阔的遛毕方的场地了。 要是知道有这样一片辽阔的海域,这么舒爽的海风,却没法在这里穿梭遨游,那只臭脾气的鸟得气坏了吧。 捏碎骨哨时闷在心底的情绪在这一刻翻江倒海似的涌上来了,唐元骁抹了抹脸,声线压抑,说道:“我累了,我们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刚经过一场激烈的缠斗,还步行这么久,其他人的身体也有些疲惫了。 谢青灵往周围看了一眼,指着一块巨大的海边礁石说道:“去那儿吃吧,安静,风景还好。” “那能有什么吃的?”唐元骁道,“去村里找家馆子吃饭不行吗?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 他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想再无事可做,胡思乱想了。 “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小渔村,没有开发成为旅游景点,又因为有禁渔期不许作业,所以这里一般来说是比较安静人少的。” “也就是说,你想的什么饭店饭馆,统统没有。”谢青灵无情地宣布道。 其实他们是可以去渔民家里借宿的,但这样一来,惹眼,且麻烦。 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谢青灵不想惹人注意。不如装成一支出来野营的队伍,在海边对付着度过这两天。 等两天之后,傅自华到了,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就行了。 后面的事情,也就不归她管了。 唐元骁听了,有些垂头丧气。 顾莲生安抚他说:“你有火,想办法弄条鱼来烤烤也是好的。” 唐元骁听了,兴致勃勃扎进海里,说要给他们捞一条鱼来解解馋。 结果等谢青灵他们在岸边吃完了干粮,填饱了肚子,唐元骁才浑身湿漉漉从海里上岸来。 两手空空不说,还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叶朝云看了他几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唐元骁不服气道:“部长,你笑什么?” “笑你好笑。怎么,你好笑还不准人笑了?” 唐元骁:“……” “这里的鱼真的很难抓,不信你下去试试。” 叶朝云没说什么,只是拿出她的鼓,开始“咚咚咚”敲起来。 这一次的鼓点不像战鼓那样鼓舞士气,让人听了热血沸腾想要抛头颅洒热血,而是沉稳的、平静的,有点像海风拂面的感觉。 伴随着“咚咚咚”的鼓点响起,原本平静的海面密密麻麻冒出来很多鱼。 情况比公园里的游客给鱼喂鱼食时众鱼相争的情况还要恐怖。更恐怖的是,这些鱼还在拼命往岸上涌来。 这鼓声就像一道圣洁的指引,让这些海鱼义无反顾,前来朝圣。 “可以啊!”顾莲生跳下礁石,像捡垃圾一样,随意捞了一把海鱼,一拳一条,打晕了带走,满载而归。 叶朝云也就停止了敲鼓。 海鱼此时才大梦初醒般,又一次争先恐后往海里游回去,简直不知道刚刚为什么忽然中了邪一样往岸上跑。 唐元骁在一旁看呆住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气道:“部长你是不是偏心?!!” 叶朝云道:“你刚才跑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掏鼓。” “那我刚才在海里,你怎么不帮我打鼓?” “饿了,先吃点东西。”叶朝云把脑袋转去了另一边。 唐元骁:“……” 偏心的部长! 顾莲生拍拍唐元骁的肩,把海鱼递给唐元骁:“你也饿了吧?快把鱼内脏掏了,生火烤烤吧。” 唐元骁还真饿了。 他借沈怀州一把飞刀剖鱼腹,开始美滋滋忙活起来。 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则是去捡了一堆干柴回来,等着生火用。 众人的速度很快,柴火搭好了,鱼也清理干净了。 谢青灵又把她那柄长剑放在海里洗了洗,然后说:“架在上面烤吧,导热性应该还不错。” 沈怀州:“……” 事实证明,这把由干将重新铸成的长剑用来烤鱼确实还不错。 五人就这么吃吃喝喝,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海滩上的人都离开,小孩子的笑声也不见了。 天幕已经暗了下来,海风吹了一阵又一阵,海边的温度断崖式地降了下来。 入夜的时候到了,人也该休息了。 谢青灵正和几人商量着今晚谁先守夜谁先睡觉,只见浓雾笼罩的海面上,缓缓行驶而来一艘小渔船。 渔船上点着一盏橘红色的灯火,挂在船头上,随着船只的行驶摇摇摆摆地晃荡。 海面上风起风落,大雾时浓时淡。 这一盏暖色的灯配合着大雾,就像一颗丢进磨砂玻璃杯,逐渐融化的橘红色硬糖。 “有人来了。”谢青灵提醒道。 231. 231 后来——奇了! 众人立时定住,回头望去,只听见一声悠扬嘹亮的唱腔破开浓雾而来。 “哎——” “黄鱼黄甏甏,鲳鱼铮骨亮,鳓鱼刺多猛,带鱼眼睛交关亮。” 一艘渔船离他们越来越近。 船头立着一人。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布衣的老爷爷,站在船头,撑着一根瘦长的船桨,正艰难渡过这一片浅海海域。 随着他撑着船桨的动作,船头的渔灯摇摇晃晃,一星金光闪烁。 “哎——哎——” 老人夜游的兴致似乎很高,边撑着船,边放声高歌。 “虎头鱼须短,梦潮鱼须长。” “乌贼骨头独一梗,箬鳎眼睛单边生。” “马鲛牙齿快,毛蟹脚长走横向。” “青鲇鱼,绿央央,黄鲟毛常两样生。” “鲨鱼样数真多嘛:皮蛋鲨,嘴巴长;和尚鲨,糙绷绷;书生鲨,扁扁相;老鼠鲨,尾巴长;白蒲鲨,铮骨亮;太婆鲨,乌鸦样……” 一首响亮的《抲鱼调》被他唱了出来。 这是当地渔民劳作时唱的渔歌。 自老爷爷的身影出现在海面上,谢青灵的目光就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 等船逐渐靠近他们时,谢青灵脑海里的声音依旧一点响动都没有。 只能听到老爷爷高唱着渔歌的声音。 感受到同伴的紧绷,她低声说道:“不用紧张,大概率是个普通人。” 老爷爷也看见谢青灵他们了。 他收了唱着渔歌的嗓子,停下船来,用一条绳子,将船系在码头上,随后向谢青灵他们五人走来。 “后生!大晚上的,你们在这儿干嘛呢?”没等走到跟前,老爷爷就向谢青灵几人大喊。 他看上去年逾古稀,声音却还是算得上浑厚有力,穿过了海风,直达几人耳底。 “我们来露营。”谢青灵喊道,“这边的风景很好,我们就住两天,不打紧吧?” 虽然这片海滩是开放的,但毕竟是渔民作业的地方,如果他们抱着排外的戒备心思,想要驱赶外来者,那事情就会变得有点麻烦。 谢青灵想要尽量避免冲突和意外。 老爷爷听了,却是哈哈大笑。 他说道:“你们在这儿露营,是露不了营的。” 他转过头去,指着海面:“别看现在海面上的水离着岸边还远,但夜里是会涨潮的。到时候啊,海水就会冲上来,把这里的海滩全部吞没。第二天醒来,海滩上就会落满鱼虾,捡都捡不完。” “你们要是在这儿露营,要么半夜被海水冲走,要么就被卷入海里,危险得很呐!” 说完他又转回头来,看着谢青灵,颇为不赞同地说道:“别看海水轻飘飘,软绵绵,一点力道都没有,可实际上,海神发怒,发起大海水来,可是会出人命的!” 原来是一个好心的过路人。 谢青灵点点头:“知道了,我们会小心的。” 实际上,他们睡觉的时候,都会安排人来守夜,哪怕要涨潮了,守夜的人也能及时看到。 见她听劝,老爷爷十分欣慰,继续说道:“你们要是没地方住,可以跟我去那边。” 他指了一个方向,在海滩再往里一些的一个小丘上。远远望去,隐约可见小丘上有一座建筑的形状,不是很分明。 “那里是一座庙,里面有两间房,虽然不是很宽敞,也不是很舒适,但是收拾收拾,还是能睡的。” 没等谢青灵拒绝,老爷爷继续说道:“那是觉空大师一手建造的鱼骨庙,已经坐落在那里好几百年了。” 唐元骁问:“什么叫鱼骨庙?我见多识广,还没见过叫鱼骨庙的寺庙。” “就你这点年纪,就敢说自己见多识广?”老爷爷又是大笑连连,不住摇头,“这话一听就是小毛头才会说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世间的学问,广了去了!人这短短一辈子,哪能见识得过来。我活到这个岁数,可就不敢再说自己见多识广了。” “且让我来给你讲讲,什么是鱼骨庙。” “这鱼骨庙,你们可别以为是随处可见的庙。能在这东海海边碰见一次,就是此生难得的缘分。毕竟,别的地方可少见呐!” “不就是鱼骨做的庙吗?沿海地区不多得是?”唐元骁嘟嘟哝哝,“真有那么稀奇?” “是用鱼骨做的庙,这点没错。”老爷爷睨了他一眼,“可你们眼前的这座鱼骨庙,这可是有来头的庙。” “要不是遇到了我,也没人能给你们说这个故事。听说,很久很久之前,觉空法师修行时,路过此地,在这里参悟了。” “参悟之后,他说他与这里有佛缘,就留下来常住。” “后来,岸上冲上来一架巨大的骨头,村民称之为龙骨。他们想要把龙骨放归大海,免得触怒海神。可那么高的骨头架子,再大的海潮都带不走,全村最壮实的小伙子都找来也推不动,村民们就开始着急、开始害怕了。后来觉空法师出面,超度了这副鱼骨,用鱼骨建造了一座鱼骨庙。” 老爷爷神情中带着点讳莫如深的意味,悄声道:“以前这里的海边经常涨潮发大水,搞得民不聊生。后来这鱼骨庙一建——奇了!自从建了这个鱼骨庙,潮水就最多只发到庙脚下,再无法往前分毫。你说神不神?觉空法师有大造化呀!虽然他已经坐化了好多年,但他还一直在护佑我们。” “这么神奇?”听到这,唐元骁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 作为一个常年在神鬼世界里摸爬滚打的人,他当然知道,如果这老头说得属实,那么确实有某种力量在护佑这个渔村。 然而这一点唐元骁不能说出来,只能装出一副很没见识的样子。 见他如此,老爷爷抚须,笑得更开怀了。 “偶尔有小年轻过来露营,我都会建议他们去鱼骨庙住几晚。”老爷爷顿了顿,忽然嘿嘿一笑:“当然,要收点小钱。” “我祖孙三代都是守庙人,专门照顾养护寺庙和佛像。我也不多收你们钱,就一点点,一两百就差不多。够我赶虚时给自己买一个新酒葫芦来装酒喝就行。” 这年头,想要赚点钱很难。现在又是禁渔期,家里只进不出,钱袋子是日渐一日地瘦下去,看得人直坐不住。 “你们放心,店小不欺客。诚信经营,童叟无欺,绝对合规。”老爷爷满脸堆笑。 在这里露营的人并不多,就是有,他们也会自带装备和帐篷,不想花这个冤枉钱另外找地方住,所以他的生意很难一次成功。 而且,这里涨潮是涨潮,却不是每次都涨得很厉害,离得远一点,就不会被涨潮影响到,所以很多人根本没有要远远避开的意识。 谢青灵抿抿唇,思考了一番后,还是拒绝了老爷爷的邀请。 “还是不了,我们就在这儿,离月亮更近,晚上能看看月亮。” “真不去?” “不去。” “诶!诶!行吧,行吧!”老爷爷无奈摆摆手,“看来你们是没有这个缘分。那我就先走了。” 没走出去两步,他又不死心地回过头来:“你们要是反悔,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今天很晚才睡。这出门在外,花一百两百的,买个平安,很值得吧?” 说完,他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谢青灵他们的反应。 老爷爷摇了摇头,不再强求,回过头去,脚步缓缓,走向那座鱼骨庙。 他的身影很快没入夜色,看不见了。 “鱼骨庙……”沈怀州的声音在老人的背影融入夜色之后响起,“听上去好像有点邪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还是不去的好。” 这种时候,如果又招惹上什么奇怪的生物,那就更麻烦了。 谢青灵咬咬唇,感觉有点不安,但还是点头:“嗯,小心为妙。” 他们继续往海滩内陆的方向走,想要离海岸远一些,免得让涨潮影响到他们休息。 安排好守夜轮值的顺序之后,谢青灵就找了颗石头,躺下休息了。 她是后半夜才守夜的,还有很长的一段休息时间。 众人很快都入了睡,留下一个守夜的唐元骁。 大概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唐元骁把接班的沈怀州叫醒,自己也睡觉去了。 海边的夜晚安静而无声,偶尔有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响起来,哗啦哗啦,听上去还挺解压的。 沈怀州屈起一条腿,半坐在礁石上,听着海浪的声音,看着月光下海面银鳞闪闪。就这么坐了一个多小时。 头顶的月亮越升越高,越来越圆,无声照耀大地。 午夜零点一过,本来轻柔柔和的海浪哗啦声忽然变得更响,更急促起来。 沈怀州皱起眉头来,心中暗想,这是涨潮了。 他们距离海边已经有一段距离,应该不会被影响。 他暂时没有叫醒同伴,但站起了身子,一直眺望着逐渐上涨的海平面。 海水一步一步蔓延上岸来,速度比沈怀州想象的要快得多。 再这样下去,真说不准会涨到什么程度。 沈怀州立马跳下来,跳到谢青灵身边,拍了拍她,把她叫醒:“涨潮了。” 谢青灵睁开眼睛,立即坐起来。 看了一眼逐渐蚕食海岸的潮水,她狠狠一皱眉,说道:“叫醒其他人,继续往后退。” 于是,睡梦中的几人都被叫醒了,遵照谢青灵的指令,继续往后退开。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的潮水一发不可收拾,竟然还在继续往前蔓延开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潮水所过之处,都会一路拍打,一路冲开沙滩,拍在岸上。 这看上去温和宁静的海水,此刻竟然有如此澎湃凶猛的力量!能推平沙丘,席卷走白日里那些孩子与渔民在沙滩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哪怕是灵者,对于浩瀚的海洋而言,也不过是瞬间就能吞噬的一颗小粟米。 这种人类面对自然、渺小面对浩大的感觉,成为灵者之后,谢青灵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她想了想,说道:“再退。去鱼骨庙。” 顾莲生跟在谢青灵身后,对她说道:“如果老爷爷说的话是真的,那么鱼骨庙里可能有什么神秘力量。”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只要到达鱼骨庙,就能抵御这波涨潮。”谢青灵说道。 “可他的话,你们敢信吗?”顾莲生皱皱眉头。 “现在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听着惊涛拍岸的声音,谢青灵说道,“如果鱼骨庙里真的有神秘力量,我们五个人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可如果被潮水打中卷走,那就难办了。” 海水巨大的能量,人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快走。”谢青灵率先往鱼骨庙的方向跑去。 其他人见此,也纷纷跟上去了。 232. 232 永恒你个鬼! 五人在沙滩上快速奔跑,谢青灵冲在最前头带路,较为体弱的顾莲生则是落在了最后边。 谢青灵有股很不安的感觉,眉心直跳动。直觉告诉她,必须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这潮水涨得越来越快,来势越来越凶猛,大海全然不见一开始的温和与轻柔,留下的只有吞天掠地的暴虐和无情。 “轰——” 浪潮拔地而起,狠狠冲刷在他们刚刚休息的地方。 要不是他们跑得快,现在肯定被浪潮打翻了! 众人只觉得心中一阵庆幸,接着继续往前没命地跑。 然而,这浪潮才刚刚开始,没完。 刚刚把海滩冲刷得七零八落的浪潮再次拔地而起,又一次席卷而来。而这一次,目标非常明确,正是在奔跑的五人。翻涌的海浪好比凶猛的利爪,即将抓向五人的后背。 唐元骁只觉得自己的身后一片凉飕飕——也确实凉,海水这么疯,离他们很近,迸发出来的水沫打湿了后背,又被海风一吹,周身温度都散了。 “这潮涨得不对啊!我怎么感觉是冲我们来的?像是有眼睛一样,太他妈邪性了吧!简直是鬼在追!” 所有人都发现这个潮水发得不对了。 现在只有跑到鱼骨庙之后再说。 此时,谢青灵脑海中的那道声音终于响起了。 【旧历十五,天上满月。】 【太阳啊,月亮啊,它们位于地球两侧,无法相依,无法相伴,只等到位于同一条水平线时,在地球上发起潮汐。】 【潮神的眷者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特意等待潮水能量最强的时候才对猎物下手。】 【通灵者,逃跑已经无法解决你的问题。面对冲冠一怒的大海,人类能做的只有等待死亡。】 【停下吧!被海水吞噬,沉入海底。死在这片浩瀚的海域,你将收获时间的永恒。】 永恒你个鬼! 谢青灵咬咬牙,继续往前跑。 快了,就要到鱼骨庙了。 现在只能赌一把。 赌老爷爷说的是真的。 话音落下,潮声应声而起。哗啦一声巨响,海水汹涌而上。巨大的力道撕扯着落在最后的顾莲生,扯住他的腿、他的身,侵蚀他的脚,让顾莲生脚下一个虚浮,直接栽在沙滩上。 泡过水的沙滩有了一股和平时松散状态不同的吸力,这股吸力死死抓住顾莲生的四肢,吸盘一般,竟让他一时间无法从海滩上挣脱出来。 而此时,浪潮即将再度发起进攻,目标正是跌在地上的顾莲生。 一旦打中,这巨大的冲击力足以把他的肋骨,他的身体击碎,再利用海水的能量,将他卷入大海,令他死无全尸。 顾莲生还在挣扎着爬起来,而浪潮即将劈头盖脸向他冲来。 “死亡领域!” 那千钧一发之际,谢青灵丢出一个死亡领域。 即将落下的浪潮就这么凝固在半空中,一动未动,就像一张被定格的照片。 趁着死亡领域四秒的空档,顾莲生赶忙爬起,又往前跑,趁着这个机会又拉开了一些距离。 当浪潮再度拍下时,顾莲生已经逃离,跑出去了很远。 可浪潮已经逮着一个软柿子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又紧跟着顾莲生继续追赶。 顾莲生只得没命地跑,死神的镰刀似乎正朝着他的脑袋挥动,下一秒就要落下,就在此时,一团灼热的流火从顾莲生头顶喷射而出。 耀眼的火苗与浪潮相对。 高温对上水,能在一瞬间把水煮烧开,变成蒸汽。 然而,浪潮实在太大了。 流火最终被熄灭,唐元骁自己也被淋成了落汤鸡。 不过他这一记攻击也给顾莲生争取了时间,让顾莲生能再度往前奔跑。 “多谢了。” “别废话!” 顾莲生和唐元骁的声音同时响起。 “快跑。”脚底也浮现出海浪的白沫,唐元骁开始分不出心神来照顾顾莲生了。 接着,叶朝云“咚咚咚”的战鼓声响起。 听着叶朝云的鼓声,顾莲生为之一振,脚上有劲儿了,也不喘了,不咳了,立即拔腿狂奔,把浪潮远远甩在身后,很快来到鱼骨庙前。 眼见临门一脚还没踏进去,身后的巨浪再次席卷而来,仿佛蓄了极大的力道,要在这一次将他吞噬殆尽。 顾莲生脸色一白,感觉这波要凉。 可身后按上了一只手,有人将他往前猛力一推:“进去!” 顾莲生就这么踉跄着被沈怀州用力一推,跌跌撞撞冲进了鱼骨庙的庙门。 顾莲生:“……” 这一路跑来,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接力比赛一样。 而他就是在这场接力赛中被传递的接力棒。 “多谢你们了。”顾莲生气喘吁吁。 在顾莲生进入鱼骨庙后,其余四人都冲进了鱼骨庙里。 而门口的浪潮张牙舞爪,在它即将要冲进鱼骨庙时,又退了回去,仿佛拍到了岸上,被迫回流。 潮水在鱼骨庙门口晃晃悠悠,飘飘荡荡,看上去仿佛在伺机而动,像个正在蛰伏等待的猎人,始终没有再次发起攻击。 潮水真的最多只涨到门口,没有进来。 谢青灵回头望去,眨了眨眼,再度来到门口。 她抬起一条腿,即将要踏出鱼骨庙去,只是还没把脚落下。 只这一个动作,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刚刚还算平和晃悠的潮水忽然发起疯来,开始不停的猛烈碰撞、冲击,如同一只饿了半天的猛兽,只等着谢青灵一脚踏出,就要将她整条腿都咬掉。 可谢青灵的脚伸出去也只是隔着空气轻轻一点,然后就将脚放下了——当然是往后退开,重新回到了鱼骨庙,没有出去。 门口的潮水偃旗息鼓,变得安静驯顺。 有一股不明的力量在护佑这个鱼骨庙。 “我们暂时安全了。”谢青灵说,“潮水进不来。” 听闻此言,众人松了一口气,稍稍放松下来了些。 只是他们依旧不敢彻底放松。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安不安全。 庙外是能将人吞噬殆尽的巨浪,可庙内未必就是十分安全的区域。 “今天夜里大家都先别睡觉了。”谢青灵仔细回想了一下脑海中那道声音说的话,说道:“有涨潮就有退潮,等到退潮之后,我们就可以休息了。再坚持一下。” 唐元骁叹气道:“早知道就听老爷爷的话,跟他过来了。” 就不用跑得这么狼狈了。 谢青灵刚想说什么,外面传来巨大的“哗啦”一声。 鱼骨庙外,徘徊不去的浪潮忽然发起了攻击。 大浪狠狠拍在鱼骨庙的墙壁上,带起一阵巨响,同时震得鱼骨庙的屋檐都震了震。 “它打算强攻!” 沈怀州稍稍站到靠近门口些的地方,看着外面的浪潮。 浪潮一阵阵翻涌,如同一颗躁动不安的不甘等待的心脏,每一朵浪花都像是长着动物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窥视着庙里的五道身影。 沈怀州脸色发沉。 谁也不知道这座鱼骨庙能撑多久。 万一冲塌了…… 正寻思着,昏暗的鱼骨庙里,响起“咔哒”一声轻响。一盏昏黄幽暗的灯亮起,将鱼骨庙照亮。 老爷爷那张睡得迷迷糊糊的脸在灯火映照下,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他披着件衣衫在身上,站在鱼骨庙中间,眯着半梦半醒的眼睛,喃喃自语:“怎么这么大动静啊……我得出去再吆喝吆喝那几个后生,看他们来还是不来……哎呦,怎么这么多人?” 老爷爷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看清谢青灵等人,微微一怔。 随后,得意笑了起来。 “后生们,你们到底还是来了啊!” “老人家,涨潮了。”谢青灵说道。 “哈哈哈哈哈是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老爷爷哈哈大笑,心情特别好,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起来。 他朝谢青灵伸过手去:“那你们今晚是打算留在这儿过夜吗?我之前说了,这里两间空房。你们要是都打算住宿呢,我就把房间让出来给你们,我打地铺。钱嘛,四百就行。”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不过这是一晚上的价格啊,你们明天晚上要是还住,我就给你们便宜一点,少收你们十块钱。” 谢青灵不是不愿意给钱,而是现在不是谈钱的时候。 她面露急色:“老人家,涨潮了,这里不安全,你还是先快些走吧。” “哦?这倒不怕,我在海边住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潮都见过。” 听着外面近在咫尺的海涛汹涌的声音,老爷爷神色悠悠,还是继续伸手要钱。 谢青灵耐着性子说:“潮水已经涨到庙门口了。” “潮水怎么会涨到庙门口呢?”老爷爷皱着眉头,嘀嘀咕咕,拿着一个手电筒走到庙门口,看了一眼。 这一眼,直把他吓得腿软,跌在地上。 “妈呀!”老爷爷白着一张脸,惊呼道:“不妙不妙!发大潮了!” 潮水涨到庙门口这种恐怖的事情,他只有在小时候听长辈说起过,自己亲眼见过那是没有的。 他抻长了脖子往外面张望,满脸都是惊惧。 谢青灵怕他跑出去出事,将他拎回来了。 “涨潮了,涨潮了……”老爷爷喃喃说着这句话。 谢青灵说道:“你快点跑,跑得越远越好。这里很不安全。” 老爷爷却神色恍惚,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长辈们说,潮水最多涨到鱼骨庙门口不会进来…… 他一个激灵,长辈叮嘱的事情尽数涌进脑海中,想起来了。 爬起来,跌跌撞撞冲进鱼骨庙的最深处。 谢青灵看着他的背影,皱眉喊道:“你要干什么?” “我阿公说,涨潮涨到门口,就要给佛像剪指甲。”老爷爷的手电筒打在鱼骨庙佛堂里放置的那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金身佛像上,声音哆嗦着,“我、我得留下来,给佛像剪个指甲。” 233. 233(50000瓶营养液加更) 描…… 佛堂里没有开灯,只有老爷爷手里的那盏灯燃烧出幽暗的光线。金色的佛像在不甚明亮的光影中显得暗暗沉沉,没有色彩,不过佛像大体的轮廓还是能看得见的。 这尊佛像和其他寺庙里的大佛像不太相同,它很小,不像其他大佛,高高在座上睥睨着凡尘众生。又是盘腿坐着,放远一些,视觉效果就更小了,甚至比正常人的身量看上去还要小一些。 它静坐在黑暗当中,就像是隐匿在黑夜里的一道剪影。 老爷爷哆嗦着手,晃了晃手中的电筒。 手电筒发出一道明亮的光,照亮佛像那张低眉含目、慈悲的脸。 这张脸栩栩如生,脸部的线条分外柔和柔美。眉眼、五官、轮廓,都给人一种柔和接近于人类皮肤的线条感。明明是金色的皮肤,却像人类一样,仿佛有着体温,并非是用泥土塑出来的金身那样僵硬。 手电筒明亮的光线一抖一抖,继续往下探去,最终落在佛像的双手上——佛像双腿盘坐,双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一副坐化之像。然而此时,那双放在膝盖上的手,长出了长长的黑色的指甲。 指甲得有十来厘米长,黑得泛光,有种森然的冷意。 “他、他……他长指甲了,他真的长指甲了……”老爷爷腿脚一软,差点又要跌坐在地上。 小时候,他听大人说起过佛像长指甲的事情,只当故事听了,犹记得当时的心情是又惊又怕。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鱼骨庙里当守庙人,他也只当做是一份外快,就跟个看门的保安一样,随便看看得了。更要紧的是出海打渔,或者想办法从来看海的游客身上赚点小钱,贴补家用。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哪想,居然有一天,他真的能亲眼看到佛像长指甲。 长长的指甲,黑黑的指甲。 老爷爷此时没有尖叫着跑出去,已经算他见多识广,个性稳重了。 与此同时,谢青灵一只手已经按在腰间的短剑上,眉目冷然。 佛像怎么可能会长指甲?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佛像。 哪怕这个佛像看上去再怎么慈眉善目,其中都必定有蹊跷。 此刻前有狼后有虎的,谢青灵一颗心不由得紧揪起来。 她担心的最坏的情况最终还是发生了。 站在她身边跟着进来的顾莲生用力咳了咳,他喘口气后,说道:“是肉身佛。” 闻言,众人都看向了他。 顾莲生手握着拳,抵在唇边,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以前处理……见过这样的佛。” “所谓肉身佛,就是在高僧死后,利用他们坐化的尸体塑成金身的佛像。信徒们觉得,这样的做法能让高僧的肉身永垂不朽,不死不灭,寓意功德圆满。” 简单解释了一番肉身佛的来历,顾莲生便沉默着,不再说话。但谢青灵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既然是“处理”过,那么必然就牵扯到了神秘事件。 部门作为秩序的维护者出面处理,那么这“肉身佛”或多或少都做了些恶,顾莲生才会用上处理这样的字眼。 肉身佛本是人身所化,人死之后,可由怨气、由诅咒、由恨意等负面的痛苦的情绪重新凝聚成为新的能量体,对尘世的一切作出改变。既然顾莲生说了是处理,那么想必是肉身成佛时,非常的痛苦不堪,所以才会作恶——也就是说,那肉身佛并非自愿,而是被迫。 想通了背后的这一点,谢青灵更是警觉不已。 【合上双眼,缝上嘴巴。掏去内脏,放去热血。钉上支架,撑住头颅,撑起脊梁。糊上泥土,描上金粉。塑成佛像,放上明堂。】 【肉身佛啊肉身佛,受人尊敬的肉身佛,只需往香龛前一坐,便可飨食香火,肉身成佛。】 一听脑袋都疼了起来。 一瞬间,谢青灵的警觉度再度拉满。 当谢青灵戒备心拉满的时候,刚才还在瑟瑟发抖的老爷爷却忽然安静下来。 不抖了,也不害怕了,眼睛里反而充满了一股柔和的坚定,一双浑浊的眼睛变得明亮。 老爷爷向顾莲生确定道:“你是说……你是说,这个佛像,是用高僧坐化之后的尸体制作成的?” 顾莲生飞快瞥了一眼那漆黑的长指甲,点点头:“嗯。” 不然普通一团泥巴捏成的佛像,哪里会长指甲? 老爷爷听了,浑身一震,面上呈现出格外复杂的神情。他往佛像跟前走了几步,然后扑通一声,跪下磕起头来。 他磕头磕得非常用力,连同外面浪潮击打鱼骨庙的声音,听起来,这座庙像是快塌了一样。 当老爷爷磕完头,再抬起时,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老爷爷哽咽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觉空大师,是他啊。” “怪不得……怪不得我阿公从来不说自己是守庙人。原来……原来我们不是什么守庙人,我是……我是守墓人。”他抹掉一脸的老泪纵横,说道:“我阿公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要守好这座庙。就算是死了,都不能让这座庙被拆被毁。我当时年纪小,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 “阿公是要让我守护好觉空大师的尸体。这不是什么肉身佛,这是世代守护我们渔村的恩人。还好我听我阿公的话。” 老爷爷的表情里带着莫大的宽慰,他站起身来,伸手往佛像的底座下探去,在底座下面掏着什么。最终掏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套小刀工具——有指甲刀,有剃头刀。 “我这就给佛像剪指甲。”老爷爷蹲在佛像身边,轻轻托着佛像过长的指甲,开始修理起来。 他不怕了,也不哆嗦了,剩下的唯有专注。 怀中半拢着佛像,动作轻柔到像是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为什么佛像会长指甲,为什么涨潮涨到庙门口要剪指甲,老爷爷都不想去深究了。他只是安分地遵循祖辈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他的使命。 潮水升起,抵达佛庙的那一刻,他就是要给佛像剪指甲的。 顾莲生看着和佛像挨得过近的老爷爷,刚想说什么,却被谢青灵摇头暗示不要。 老爷爷在寺庙里守了这么多年,如果这座佛像真有什么坏心思,老爷爷肯定活不到今天了。 不管这肉身佛有多么的不对劲。当下,该把心力放在外面十一方的神使身上。 正寻思着,屋外浪潮翻涌,潮涨之声大盛。在门口守着的沈怀州回头喊道:“不好!潮水要冲进来了!” 谢青灵立即拔腿跑到他的身边,一眼就看见佛堂前的地砖有被打湿的痕迹。 这潮水居然隐隐有突破防线的趋势,快要冲进庙里来了! 234. 234 阿姐啊阿姐我终于听见了你…… 鱼骨庙里的地砖缝隙很快被外面打进来的潮水填满,在橘黄灯光的照耀下,泛出一丝金色的流光。 这一条条金色水光一直往前蔓延着,顺着它们游走开来的痕迹,能看见靠近佛堂的地砖上已经渗出被水侵蚀过后的深色。 就这一会儿工夫,潮水居然往里推进了这么多。 再继续下去,只怕真要攻破鱼骨庙的防线了。 此时,潮水再度发起大浪,狠狠击打在鱼骨庙门口的防风墙上。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鱼骨庙内的地板与陈设又一次被冲进来的浪潮打湿。檐角用来固定屋檐的斗拱都抖了抖,海浪震得堆积多年的灰尘簌簌下落。 顺着浪潮打进来的,除了海水,还有涨潮时被卷上岸的海鱼。潮水遇到阻碍回流,退出鱼骨庙之外时,这些顺着潮水打进来的海鱼却被留了下来。 它们躺在鱼骨庙的地板上,一个个翻滚着鱼肚白,尾巴用力拍打地面奋力挣扎,努力模拟在海水中游走的动作,仿佛拼尽全力,就能回到让它们自由呼吸的水中。 霹雳吧啦,霹雳吧啦,鱼尾摆动。地上像是炸开了一连串的鞭炮响。鱼骨庙内炸了锅,全是鱼尾拍打地面的声响。 然而哪怕它们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逃脱死亡的命运。 谢青灵看着挣扎的海鱼,一阵阵头大,并且有些头皮发麻。 在巨大的海浪面前,人类的身躯并不比游鱼大上多少,眼看着鱼儿窒息而死,难免休戚与共,仿佛看见了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谁也不知道鱼骨庙还能庇护他们多久,得想个办法让潮水离岸。 可是除了等待,还有什么能量能让这么大的潮水离开? 到底要怎么办…… 鱼骨庙外面的海潮还在哗啦啦地响,一刻都不止歇,等待着随时发起第二次进攻。 谢青灵目光掠过地面敞着肚皮已经奄奄一息的海鱼,眼睛一眯,最终决定一试。 也许破局的关键,就在这些海鱼身上了。 “叶朝云!”谢青灵叫了一声。 叶朝云应声而出,应道:“有什么我能做的?” 谢青灵问道:“你的鼓,能控制鱼群的游动吗?” 想了想,叶朝云点头:“可以。” “行。”谢青灵松了一口气,指挥道:“那你现在敲响你的鼓,让鱼群依照你的指令行动。你让它们成群结队游动起来,围成一个圈。” 叶朝云拿出了她的鼓,却将信将疑:“游成一个圈?” 谢青灵点头:“鱼群本就喜欢成群结队游动,它们在单独游走时会通过摆尾在水流中形成一个细小的漩涡。巨大的鱼群聚在一起游走,形成的漩涡就会变大。那些需要长距离洄游的鱼群就是通过鱼群带起的水流漩涡节省能量的。” “它不是喜欢发|浪吗?那我们就给它一股力,让它再发不起浪来!”谢青灵咬牙说着,言语间充满肃杀之气。 叶朝云听明白她的意思了,心中不免无比诧异,同时,手上的动作也开始动起来。 她乖乖敲响了她的战鼓,在哗啦啦的浪潮声中,这“咚咚咚”的鼓声带有韵律,听起来尤为清晰。 一声声鼓声,如同召唤的魔咒,让在潮水中被裹挟被冲刷无力抵抗的鱼儿听到了梵洁的圣音。 海潮里的鱼儿开始动起来了。 它们变得勇敢而激进,无惧这可怕的风浪,无惧这足以搅灭它们的巨大能量,奋力摆尾游走。冥冥之中的召唤,让它们回归到一处,抵御这外来肃杀的危机和滔天的巨浪。 一只头鱼出现了,又有一条鱼摇摆着尾巴出现在头鱼的身后,一条接着一条,一只接着一只。 鼓声在指引它们,鼓声在鼓舞它们,让它们奋不顾身,让它们没有理智,让它们抱着跃过龙门一样的热枕和虔诚。 这些鱼群通过自己的能量形成了一束并不属于潮水的能量漩涡。 接着,鱼群越来越大,漩涡也越来越大,它们通过游走制造的能量终于具现化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 这漩涡改变了潮水的流向。 那本高昂着头颅,要再度拔地而起的巨浪偃旗息鼓,如同一只小鸡被人捏住了后脖子,再发不出声音,也耍不起威风来。 潮水试图几次反攻,却总无疾而终,拿着这鱼群和漩涡没有办法。 甚至它开始痛恨涨潮为什么要把这些海底碍事的家伙给带上来! 废物,都是废物! 浪潮拍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并不算响亮的哗啦声,听上去苦闷而低沉,再不见初时的咄咄逼人。 见此,谢青灵知道,她的计策有效果了。她忙对敲鼓的叶朝云说道:“现在,让鱼群保持着转圈的方式往后游走,试着让它们把潮水带走,离岸。” 叶朝云点点头,接着鼓点变密,鼓声变得更加亢奋而有力,她正通过鼓声向鱼群传递着另外的消息。 鱼群果然动了起来。 它们正保持着现在的队形往海里游去! 眼见着那巨大的漩涡正逐渐远离鱼骨庙,谢青灵心中一喜。 唐元骁一只手狠狠拍在谢青灵背上,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真有你的!” 谢青灵还没说话,忽然间,一声“咚”的声音,突兀响起。 这一声“咚”的声音,也是鼓声,只不过不是那种充满力量的感觉,如同一条坚硬的脊梁般能让人挑起一切苦难。反而是打在心口上,让人呼吸一滞,有双看不见的手般紧紧捏住心尖,难受得简直喘不过气来。 谢青灵一怔,下意识看向叶朝云。 叶朝云眉头已经深深皱起来。 她继续挥动鼓棒,继续敲响战鼓。伴随着她密集而沉稳有力的鼓点声响起,那一声突兀沉闷的“咚咚”声,也跟着响起。 两拨鼓声正在角逐,拔河般互相拉扯。 经过这一茬,众人也都明白过来,这不是叶朝云的鼓声! 叶朝云的鼓点越密,那忽然插|进来的鼓声也更急促。叶朝云变换敲鼓的频率,它也跟着变换节奏,每一次敲响,都正好卡在叶朝云的节点上,不偏不倚,正巧打断了叶朝云的鼓点。 不多时,叶朝云的鼓声就出了错,变得凌乱无序起来。再度敲响,也没有了一开始那种沉稳有力、并且能鼓舞士气的感觉了。 谢青灵脸色一变,忙问道:“怎么了?” 叶朝云已经顾不上搭话了。 她死死咬着唇,一张脸憋得通红,胸膛用力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正处于力竭的边缘。 叶朝云依旧用力地、专注地敲着鼓,用尽了全部心力,已经无法分出心神,用来回答谢青灵的问题。 那诡异的、磨人的鼓声将她带进了对方的节奏里,叶朝云的鼓点乱掉,如果不能压制住对方,那么她将在这场角力中一败涂地。 鼓点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叶朝云的表情也越来越狂躁,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脸上表情的狰狞。 不仅是她,这陡然插入的鼓声就连谢青灵他们听着,都感觉心烦意乱。心口有股暴虐之气想要宣泄而出,对鲜血和暴力的渴望在胸口奔腾。也许没有人能在这鼓声下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和沉稳。 这个鼓声,不仅仅是为了破坏叶朝云的节奏,它的声音本身就有问题! 当谢青灵意识到心头翻涌的那股并不属于她的暴虐情绪时,便死死咬住舌尖,直到咬出血来,理智才勉强回笼。 与此同时,脑海中的声音再度响起了。 【阿姐啊阿姐啊,你在哪里?】 【阿姐啊阿姐啊,我圣洁的阿姐啊,你听不见世间的污言。】 【阿姐啊阿姐啊,我圣洁的阿姐啊,你说不出半点的秽语。】 【阿姐啊阿姐啊,我圣洁的阿姐你出生于这片土地,又被埋进了这片土里。】 【耳朵刺聋,舌头割去。敲开脑袋,灌上水银,剥下人皮。蒙皮于骨,装上鼓槌。叮叮当当,皮鼓咚咚,刺破云霄。】 【阿姐啊阿姐啊,你不会说话。阿姐啊阿姐啊,我终于听见了你的话。】 【可是阿姐啊阿姐啊,我圣洁的阿姐你何要为自己的圣洁哭泣?】 “咔嚓”一声。 叶朝云手中的鼓棒断掉了。 而对面的鼓声却还是没有停止,依旧在被敲响着。 压抑的鼓声,沉重的鼓声,躁动不安的鼓声,悲泣一般的鼓声。 叶朝云“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顾莲生一个回生,才让叶朝云不至于软倒在地上。 谢青灵心中一紧,只觉有股寒凉之气从脚底刺入,蔓延至全身。 一抬头,风声入耳,冷雨扑面。 只见鱼骨庙破旧的苍穹顶上,白色的巨浪正高高扬起。 海浪肆虐嘶嚎,在阿姐鼓痛苦而嘶哑的鼓声中,变得更加可怖,似乎充满了能将人撕碎的能量。 刚刚被鱼群漩涡压下去的潮水卷土重来,即将发起致命的一击。 随后,没等众人反应,浪潮弯腰,再度向这座延续了不知多少年、已经岌岌可危的鱼骨庙拍打而来。 遮天蔽月,避无可避。 “后退!进佛堂!!!” 谢青灵扯着嗓子大喊,然而她的声音很快被浪潮淹没,根本没有传入其他几人的耳朵里。 只是—— 眼见鱼骨庙即将被浪潮吞没,这千钧一发之际,佛堂里那座暗暗沉沉的佛像忽然间金光大盛。 黑夜中,绽放出一抹金色的华光。 这骤然爆发出来的金色华光迸发得十分及时,柔和而明亮,一寸寸漫溢。先是照亮了那个正全心全意为肉身佛修剪指甲的老人,又照亮了被海水泡湿的地砖,最后蔓延出鱼骨庙。 金光笼罩住庙宇所在的这小小一方天地,形成了一尊巨大的佛像。 那巨大的浪潮狠狠冲击在这尊金色的大佛身上,如同木槌敲响晨钟,两两相击之下,刹那间,响起一声悠远沉重的声音。 仿佛一座古刹在晨光中敲响的第一记钟声那样,唤醒了朝阳。 235. 235(60000瓶营养液加更) 我…… 伴随沉重悠长的钟声响起,浪潮狠狠撞击在佛像之上,朵朵水花碎裂,水沫四溅。 在海水冲刷中,佛像眉目慈悲,嘴角含笑,那双阅尽众生疾苦的双眸保持着半敛的弧度,既无嗔喜,也无欣厌,只是注视着浪潮。 浪潮回退,回落到地面上。佛像分毫无伤,也没有任何的痛苦。仿佛席卷到它身上的不是暴风骤雨,反倒因为潮水的洗涤,通体金光变得更加温润明亮。 站在鱼骨庙里的众人,就连一点水沫星子都没感觉到。 碎裂的浪潮发出一阵阵不甘的拍打声,似乎正气急败坏,思考着要怎么才能扳回一局。 忽然,阿姐鼓的鼓点变得更急促、更狂躁起来。 那密集高频的鼓声,听得人头皮发麻,仿佛脑袋被开了个窟窿。 浪潮还没有放弃。 随着阿姐鼓的鼓点变快,它微微起伏的波澜再次有了动静。 它嚣张地跋扈地舒展着自己巨大的身体,再次张开它那令人恐惧的怀抱,踩着密集的鼓点,向鱼骨庙抱来——依旧想强攻! 然而,这一次的浪潮依旧狠狠扑在佛像怀中,再度被推开。 面对安如磐石的佛像,它就像个三岁稚童一样,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攻破这一道防线。 佛像依旧用半敛的双目,温和地看向翻来又覆去的海浪。 那张含笑的脸在浪潮看来,比任何狰狞恐怖的表情还要令它犯怵。 背后的掌潮之人恼羞成怒起来。 他再度摇起了阿姐鼓,比之刚才更密集,更用力—— 可惜,在阿姐鼓的狂轰滥炸之下,那密集的鼓点忽然间戛然而止,皮鼓咚咚声变得十分凌乱无力,最终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阿姐鼓发不出声音了。 浪潮也终于安静下去,不再时刻想着发起攻击,变得温顺许多,只是依旧守在鱼骨庙附近,徘徊不去。 那温柔的浪潮就像一首温和的摇篮曲,失去刚才的张扬跋扈,让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我们……”谢青灵还没说话,佛堂里传来老爷爷惊惧的叫喊声。 “不好了!佛、佛像……佛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谢青灵转过身,来到佛像前,看见老爷爷跪在佛前一脸哀痛,视线再往上一抬,看见那尊暗暗沉沉的金色佛像上,已经皲裂出一条条深色的裂痕。 佛像的脸上有两条深深的沟壑,金身裂开了,看上去佛像好似流了眼泪。 【水云身,谢尘缘。既是行僧,也是佛陀。我要用我血肉铸就的金身,去渡苦厄的世人。】 【若这尘世间有十分苦,我就多吃其中一分苦。我多吃这一分苦,世人就少一分苦。】 【苦行僧觉空在此地坐化,留下了肉身,守着尝不尽的苦,渡着渡不完的人。】 【觉空一再舍身,如今已是强弩之末。通灵者,你或许应该找找破局的办法。否则,这座庙,这尊佛,以及你和你的同伴,都将再无生路。】 谢青灵狠狠叹气,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已经圆寂的觉空为他们争取了一点喘息的空间,现在对方一时不敢再犯,但这也绝不代表他们已经安全了。 要在对方再次发起攻击之前,把背后的掌潮之人揪出来! 谢青灵看了眼惨白着脸靠在柱子旁休息的叶朝云,她走过去,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朝云掀开眼帘,显得有些疲惫。她不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我的鼓棒断了一根,但还有一根,还可以战斗。” “你现在不需要再战斗了。”谢青灵的手轻轻放到了她的肩上,问道,“刚刚你敲鼓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对方的鼓声是从哪个地方传来的?” 叶朝云对声音非常敏感,加上她已经和那背后之人隔空进行一番角逐,要说在场谁最有可能知道对方的方位,那么这个人只可能是叶朝云。 “我想想。”叶朝云闭上眼睛,眉头紧缩着,正在努力回想刚刚较量时的鼓声。 过了大概三四十秒,叶朝云睁开眼睛,笃定道:“在西南方向,我记得那个地方的海面上,有一小块凸出来的小片陆地。上面还有一块大的礁石。” “我明白了。”谢青灵应了一声。 说着,她放出了小骷髅傀儡。 傀儡一放出来,立即变得等人大小,站在谢青灵面前。 鱼骨庙外面全是潮水,不管是谁走出鱼骨庙,都会变成潮水攻击的目标,这种情况下,可以操纵的傀儡就变成了一个绝佳的侦测兵。 她利用回魂来控制傀儡,说不定可以暗中解决了那个掌潮之人。 骷髅傀儡听从谢青灵的指令,往鱼骨庙外跑去。 月色下,骷髅傀儡踏浪而行。 然而没过多长时间,骷髅傀儡就回来了——被海水冲回来的。 谢青灵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她喃喃道:“相比起海水的密度,我的骷髅太轻了,根本没有办法在潮水中行走太远,更别说还要抵御浪潮找到他了。” 只能亲身涉险,去把那个人找出来了。 谢青灵刚要张口说话,她身边就传来沈怀州的声音:“我去。” 他这话连顾莲生听了都挑眉,说道:“你?可是你不是主攻型,面对浪潮很危险。” 沈怀州道:“不需要和他正面对上,我当然有我的本事,也有我的办法。” “要说到保命的本事,我应该是所有人里最强的。”这所有人里包括顾莲生这个奶妈。 沈怀州扫了顾莲生一眼,又把目光转向谢青灵,说道:“你知道的,我打不过,还可以断尾逃生。” 谢青灵当然知道他可以断尾逃生,可她还是皱眉:“那……那我和你一起去。” “我作为主攻手,和你一起——” “不行。”沈怀州很干脆地拒绝了她,“我一个人去。” “我的天赋配合断尾,求生的概率很高。可如果身边有人,我反而会分心,倒不如让我一个人去,可以把危险降到最低。” “像这种可以远距离发起大型进攻的神通,本体一般都不会太强,只要我能找到机会接近他,取他性命不过轻而易举。” 简单分析完自己的优势和处境之后,沈怀州就动手把鱼骨庙里一间房门的门板给拆了。 又从檐下拆下来晾衣服用的竹竿,这就是他全部的装备。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还留在这里,只是在等待谢青灵下达最后的命令。 谢青灵看他一眼,说道:“小心些。” 这是同意了。 沈怀州笑了一笑。 他朝她点点头,随后抱着门板,冲出了鱼骨庙。 他把门板当作竹筏,用竹竿当作船桨,就这么冲了出去。 “哗啦”、“哗啦”…… 鱼骨庙外本就躁动不安的浪潮紧接着动了起来。 众人的心不由得跟着浪潮的起伏一紧,唯恐出什么事情。 谢青灵跑到门口往外望去: 然而此时,外面只有微波起伏的潮水,哪里还能见到沈怀州的身影? 也不知道他是被浪潮吞噬了,还是没有存在感的天赋被触发,见不着了。 叶朝云深吸一口气,再度拿出她的战鼓来,说道:“我来帮他一把。” 随后,用一只鼓槌,又敲响她的鼓。 “咚咚咚”的声音再度回荡在鱼骨庙的上空。 - 西南方向。 沈怀州的身影在浪里翻涌,消失又出现,出现又消失。 借着微弱的天光,他勉强辨认出了西南方向的水渚,随后乘风破浪而去。 用竹竿撑起他的筏,控制前进的方向。 然而事情没有这么顺利。 虽然沈怀州的天赋让他总是能不知不觉做成某些事情,在视觉效果上,把他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可他现在是在潮水之上,处于对方的神通里。 或许肉眼上不可见沈怀州,但感知和本能都在察觉,都在排斥。 每当沈怀州想要靠近西南方向时,潮水的流向都会发生改变,带着沈怀州的方向发生偏离,仿佛永远也无法接近他想要去的地方。 海水里不时跳出一些凶猛的生物,对着沈怀州张口,想要将他撕咬下来,拖入潮水中。 沈怀州抽出竹竿来,一一将它们打开。随后又继续调整方向,努力靠近他想去的目的地。 前方是浩瀚而又缥缈的大海,看上去永远无法抵达的一段距离。 战况很胶着的时候,鱼骨庙上方传来一阵“咚咚咚”的鼓声。 随着鼓声响起,原本和沈怀州作对的水流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那些抗拒他排斥他的潮水改变了流向,突然间都向某一个地方流过去。 海水自发地向两旁翻卷,就这么在他面前展开了一条畅通无阻的康庄大道,直通原来要历经千难万险才能到达的那一小块水中的陆地。 沈怀州知道,这是叶朝云的手笔,也同样知道,已经力竭的叶朝云想要再次敲响她的战鼓,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他抓紧机会继续往前,没多久,终于让他看到了水渚上的人。 那是一个渔民打扮的男人,他像只青蛙一样,半蹲在地面上。远远的,也看见了沈怀州正破浪而来。 男人身体一哆嗦,露出了一抹惊恐和不可置信的表情。 只是紧接着,待他看清了沈怀州的身后——没有任何同伴的身影,瞬间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一个人来的啊。 他讥讽冷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寻。在鱼骨庙里耐他们不可,在外面可就没有那么好的防护了。 他指挥着滔天巨浪直冲着沈怀州乘坐的门板打来,只需要一个浪头,这个拙劣的小船临时的小船就会被掀翻,沈怀州就会落入海中。 沈怀州也不躲。 他干脆弃了门板,竹竿用力点在门板之上,把竹竿弄得弯曲,借着这一股力道,高高一跃而起,竟然是直接冲着巨浪而去,不闪不避,简直像送死一样。 同时,沈怀州低低道:“镜花水月。” 236. 236 渡一渡这可怜的孩子吧 潮神一怒,重有千钧。 潮神的眷者杜留水控制着海浪,向沈怀州攻击而去。 那拍打的浪潮似是千军万马奔腾,猛烈的铁蹄之下,人类的身躯只能被践踏,被踩碎。 哪怕是灵者的身体强度,直面这样的冲击,也只有任由它拍打直至被撕碎的下场。 看着被浪潮吞没的那道身影,杜留水的唇角勾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把这个男人的尸体扔进大海,喂进鲨鱼的肚子,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潮水帷幕般落下,一场戏结束,一条生命也被收割完毕。 杜留水站起身来,四下张望,试图锁定那个男人的尸体,却冷不丁瞧见一条浮在水面的白色尾巴。 蓬松的毛发被海水打湿,湿漉漉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可问题是,这里怎么会有陆地动物的尾巴? 杜留水的眉头皱起,心中本能觉得不对,只是没等他寻思出个所以然来,忽然间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平静的海面猛然从四个方位拔地而起一面面巨浪,竟直接将他包围住,即将兜头盖下来。 这是…… 怎么可能? 作为潮神的眷者,他怎么会被海浪攻击? 向来只有他攻击别人的份儿! 然而,不管杜留水心中如何震惊,那四面高大的巨浪都合拢过来,目的是将他打死在这个水渚之上。 求生的本能让杜留水下意识想跑,然而他忘了,这里不是地面,是海上,他只是站在水面的一小块陆地。 哪怕他是潮神的眷者,他本质还是个人。 是人就无法在海水中站立,是人就无法在海中如鱼得水。 杜留水在海上呼风唤雨久了,甚至很久没有踏上陆地,俨然把自己当成半个海神,已经忘记了一些事情。 当他一脚踏空时,想要反应已经来不及——沈怀州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一柄泛着冷光的飞刀刺穿了杜留水的喉咙,当杜留水想把飞刀拔出,另一柄飞刀又刺穿他的心脏。 杜留水不可遏制栽倒在海里,他惊恐地半张着嘴巴,大口大口的海水往嘴巴里灌来。 他在海上从未如此狼狈,也从未这么大口尝过海水的滋味。 又苦,又咸。 伴随着杜留水无力地挣扎,涌上海岸的潮水也逐渐归于平静。 沈怀州垂眸看了眼杜留水的尸体,点亮耳机联系了谢青灵:“我这边已经解决了。” 谢青灵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赶紧离开海边,找条安全的路线回来,小心潮水回流,被卷入大海。” “明白。”沈怀州应道。 - 鱼骨庙外的潮水正在逐渐退去。 众人站在门口看着平静的海面,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敲鼓给沈怀州开道的叶朝云白着一张脸,疲倦地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她手边是一根断裂的鼓棒。 第二根鼓棒也断裂了。 闭着眼睛的叶朝云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谢青灵心中沉甸甸的,给顾莲生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给叶朝云治疗。 天上月朗星稀,夜已经很深了。 老爷爷搓搓手,从佛堂内走出来,看了眼面无血色的叶朝云,说道:“让这女娃去屋里头睡觉吧。” 他不再提及要钱的事情了。 “另外一间房间,我也给你们准备好了。现在是不是……是不是可以休息了?” 老爷爷受到的惊吓不小,但他这一生多少也算见过一些大风大浪,心理承受能力到底要比年轻人好上许多,不至于像小年轻一样被吓得没了主意,反而变得格外冷静。 虽然不知道这一队年轻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但经历了这一晚,老爷爷觉得,他最好什么都不问,只需要配合他们施与方便就行。 他只是一介即将入土的老人,半截腿已经伸进了棺材,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他倒是无所谓,只怕会给自己的子孙后代惹来不安生。 听到老爷爷的话,叶朝云睁开眼睛,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落下的潮水,说道:“先等等我们的伙伴回来。” 她的目光越过老爷爷,投向了庙外。 老爷爷便也不多说,不多问,转身又回到佛堂里去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沈怀州回来了。 他浑身湿漉漉的,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角,衣服也紧紧贴在身上,显出精壮的线条。 谢青灵连忙跑上前去,问道:“沈怀州,你没事吧?” “没事。”沈怀州笑了笑,脸上是掩盖不了的疲惫,可眼睛很亮,显得容光焕发。他骄傲地对谢青灵说道:“我只掉了一条尾巴,就把他杀了。” 说着,沈怀州从背后掏出一面鼓。 这是一面花里胡哨的鼓,鼓的边缘镶着花里胡哨的宝石,底座还画着繁复又诡异的符号及纹路。鼓的两边垂下串着珠子的鼓槌,轻轻一摇,鼓槌就摇摆起来,就能敲响这面鼓。 “这是那个人的鼓,我给捡回来了。”他将它递给谢青灵。 这是阿姐鼓。 谢青灵因为他那句又掉了一条尾巴,脸色有些不好,但最终没有说什么。接过鼓,又递给叶朝云。 叶朝云看了一眼,说道:“我的鼓槌坏了,这把鼓的鼓槌也是,我用手试试。” 她试着敲响这面鼓,只是当她的手落在鼓面上时,鼓面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的声响。 叶朝云不信邪,再度抬手用力敲响这面鼓。 但阿姐鼓始终没有动静。 不管用什么办法,也不管用什么工具,这面看上去完好的鼓都哑了,再敲不出声音来了。 叶朝云用手摸过鼓面,眉头不由得皱起来,自言自语般说道:“好奇怪的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鼓。” “我和这面鼓纠缠的时候,感觉心里很难受。那是一种很沉重的感觉,像是窒息——它不是利用节奏来控制我的情绪的,而是用音色。” 这面鼓的音色,和之前叶朝云听过的鼓不一样。 可这面鼓看上去除了华丽一些,花哨一些,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它的音色却如此不同,是因为制作所用的材质? 叶朝云刚这么一想,谢青灵的声音便传来。 她幽幽道:“这是用人皮做的鼓。看样式,材料不止取自一人。它的名字,叫阿姐鼓。” “……”叶朝云愣了。 她心里一阵干呕,感觉接触过鼓面的手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叶朝云甚至不忍再看这面鼓,她撇开脸,将阿姐鼓递给谢青灵,说道:“青灵,你来决定怎么处理吧。这面鼓哑了,我猜,必须要用某种特别的办法才能让它重新响起,比如,把损坏的鼓槌修好。” 谢青灵用手捏着鼓面两边垂下的鼓槌,低声道:“人皮做的鼓面,人骨做的鼓槌。依我看,这面鼓就不必再修了,就让它哑下去吧。” 众人当然没什么异议。 夜更深了。 潮水退去后,众人都在鱼骨庙里休息、入睡,一整晚都没有人离开鱼骨庙。 次日太阳初升,海滩边响起了渔民噪杂的声音,以及孩子欢乐的声音——潮水退去后,海面留下了许多海里的鱼虾,渔民只需拿着桶去捡,便可满载而归。 这种偶然的馈赠可不太多,渔民当然开心。 于是这一天,海滩上响彻着欢声笑语。 小孩子都背上了箩筐,在海滩上弯腰捡鱼。 一直临近中午,海滩上的人潮才逐渐退去,热闹的海滩恢复宁静。 谢青灵他们几人还是没有离开鱼骨庙。 他们也不去参与这赶海的狂欢,而是留在庙里帮老爷爷修复佛像。 老爷爷已经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即使太阳已经升起驱散了夜晚的寒意,平静的海面也不再让他感到恐惧,对于昨夜发生的一切,他依旧是一个字都不提,只是呆呆望着海面。 可当明亮的日光将庙里那座佛像周身照亮,佛像破裂的程度变得格外清晰,老爷爷还是有了动作,他决定要修复这尊佛像。 谢青灵他们自发地给他帮忙。 “真是后生可畏啊!要不是有你们,这佛像我一个人不知道要修到猴年马月才能修好呢!”老爷爷指挥着唐元骁铲来黄泥,搅和,然后再填入缝隙里。 他在一旁看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人老了,觉少,明明感觉昨晚睡得很沉,却总感觉睡不好,还做噩梦了!不过幸好,梦中有大师保佑,才让我渡过一劫啊!” 看了看苍老陈旧的佛像,老爷爷唉声叹气:“不行不行,我得再找个守庙人守着这个庙才能安心退休,不然……不然这佛像该怎么办?” 在老爷爷心中,守住佛像已经变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甚至有了一种使命般的感觉。 唐元骁不搭话,只是埋头干活。 就这样忙活了一天。 佛像修得差不多了。 泥坯已经被塑好。接下去,只需要向渔民募捐,买来新的金箔贴上,佛像就会焕然一新。 到时候,一定把佛堂弄得亮亮堂堂的,让鱼骨庙的香火重新变得旺盛起来。 众人和老爷爷已然有了交情,第二晚再借宿在鱼骨庙里,他也不收钱了。 老爷爷还关切地问他们:“后生们,你们明天就走了啊?去哪儿啊?还回来不?不等佛像修完,上柱香再走啊?” 谢青灵摇头说:“不了,时间紧迫,以后有机会吧。” “哦哦,也是。庙就在这里,你们什么时候再来都行。”老爷爷也就不强求了。 是夜,众人都睡下了。 谢青灵来到佛像前,掀开佛像底座垂下的经幡。 佛像底座有个空格,里面有一定的空间,放着给佛像修剪指甲用的工具箱。 谢青灵把工具箱移出来,腾出一点空间,然后把阿姐鼓放到最里面去,再将一切恢复原样。 她抬头,看了眼慈悲的佛像,恳切道:“大师,我明天就要走了。” “你也渡一渡这些可怜的孩子吧。当你接受供奉的时候,也让她们尝尝香火的滋味。保佑她们来世做健康自由的人,哪怕只是做一只鸟……” “也要是健康自由的飞鸟。”谢青灵轻声说道。 佛像无言。 只有脸上两条已经填上黄泥的裂痕,簇新,像刚刚落下的两道泪痕。 237. 237(70000瓶营养液加更) 我…… 次日,晨光微熹。 海边的朝阳升起,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咸湿的海风迎面吹来,冰冰冷冷的,让人感觉分外清爽。 沈怀州一醒来往门口望去,就看见谢青灵提着箱子站在鱼骨庙门口,似乎在那儿已经等了很久。 他走过去,问道:“现在就要出发吗?” 谢青灵“嗯”了一声,“去海边,等傅部长。” “我去把他们叫起来。”沈怀州说着,回到自己休息的房间,一人一巴掌把顾莲生和唐元骁叫醒,随后才是叶朝云。 叶朝云是唯一一个在和杜留水对战过程中受伤的人。 经过顾莲生的治疗,以及一天一夜的休息,她脸色看上去好了许多,没有一开始那么惨白了。 不过她的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本来日常就板着一张脸,现在看上去直接有些郁郁寡欢。 “部长要来了。”叶朝云的语气听上去提不起什么精神,只是过分平静地在陈述着即将发生的事实,“要重新出发了。” 她自言自语,说完话之后,便如同梦游一样,表情木木地收拾完行李,然后走出房间。 谢青灵听见叶朝云走出来的动静,回头来对她说道:“走吧,我已经把这两天的房钱压在桌子上了。” 众人点头,然后走出了鱼骨庙。 今天的海边明显没有昨天那么热闹。 一路走来,见到盘旋的海鸥都比人多。 海面上的雾已经尽数散去,不像刚来时那样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海水澄澈碧蓝,蓝天白云倒映在海面,天和地都变得辽阔起来。 谢青灵把一行人往海边一带,然后就站着不动了。 “现在要做什么?”唐元骁问。 “等。”谢青灵言简意赅。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傅自华出现了。 他依旧一身熨帖得体的长袍,一头梳得板正的头发,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箱子,远远看着,温文尔雅得像是从照片中走来的上个世纪的人。 傅自华身边跟着一个脸色黝黑、戴着草帽的人。两人边走着,边交谈着什么。 说话间,彼此互相点点头,似乎是在认可对方的话。 谢青灵远远瞧见了傅自华,傅自华也远远瞧见了他们,便对着他们点点头,微笑着示意。 大概过了几分钟,傅自华和渔民终于走到了谢青灵他们身前。 傅自华给他们介绍道:“杜村长,这片渔村的村长,同时也是本地渔民互助协会的会长。我刚刚和他谈了一笔生意。” “……” 顾莲生用力咳了几声,问道:“谈得怎么样了?” “谈妥了。”傅自华点头。 杜村长听了,哈哈大笑,看上去非常爽朗。 他说道:“其实不是生意,是傅先生硬是要给我钱的。” “我那老家伙,你们想用就用,我早就想换艘新的渔船了,现在正好,有借口换新伙计,还不用害怕被家里的婆娘唠叨。” 杜村长伸手一指,指着码头停靠的船只,说道:“那艘编号21的渔船就是我的,外涂看起来是有点老旧了,但你们放心,设备都是好的,都可以正常运转——不出海的时候,我都会小心检查养护的,你们就放一百零二个心吧!” 原来如此。 傅自华来到这儿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渔船,看来这一趟和谢青灵猜测的一样,是要出海去了。 “行。”傅自华应道,“这艘船我们今天就开走了。” 这下轮到杜村长愣了一下。他问:“这么快?你们……你们有人会掌舵吗?会开船吗?” 傅自华道:“没有。不过你的渔船不是可以自动设置路线,自动驾驶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杜村长都惊呆了,“海上的风云瞬息万变。这机器就是个憨坨,它是能自动驾驶没错,但它只能应付不复杂的情况,情况一旦复杂起来,还是得让人来控制才行!” 傅自华笑笑:“不要紧,我心里有数。” 杜村长不是第一次和傅自华打交道,知道他和官方有关系,但具体的情况并不了解。 从以往接触的经验来看,傅自华应该是那种做事滴水不漏,万事都要面面俱到才会行动的人。 没想到真行动起来,居然是这种莽撞到不顾潜在风险的风格。 还是这种潜在风险不小的情况。 不要命啊这是。 可杜村长拿他没办法,妥协道:“你们今天把船开走也行,我给你们安排一个熟练的水手,跟你们一块?” 傅自华依旧拒绝了他的提议:“不必了,我自有打算。” 杜村长:“……” “那行,那我就不管了。”他说,“钥匙我已经交给你了。接下去怎么办,你们自己决定就好。” 说完,杜村长就走开,不再多言。 等杜村长走后,傅自华脸上的笑意一敛,一双眼扫过清扫小组几人的脸。 他的目光在叶朝云身上停留了两眼。 毕竟叶朝云的气色实在太差。 傅自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几眼,一圈扫视过后,他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安抚的笑容:“辛苦你们了。” 傅自华说道。 唐元骁应道:“不辛苦!应该的!” 傅自华笑了笑,眼角微微上挑的皱纹纹路更深了些。他道:“走吧,先上船,之后再跟你们说。” 众人点头,抬脚便跟着他走。 然而此时,队伍里有个人的脚步略微犹豫起来,落在了众人最后头。 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走在最前头的傅自华似有所觉,回过头来往后看,看见一脸决然的叶朝云。 傅自华温声问道:“朝云,怎么了?” 听到傅自华的话,其他人才跟着转身,发现叶朝云落后了他们好几步,没有跟上来。 叶朝云说道:“部长,我不能跟你们走了。” 没有人问为什么,只是安静等待她接下去的话。 “我已经不能再战斗了。”叶朝云看向自己的手,眉目黯然,同时也毅然决然地说道:“我的鼓棒断裂了,没有时间休养,身体的状况也不允许我跟着,再跟下去,只能是个拖累。” “我本来想硬撑着跟着你们,死也要把这场仗打完的。但我不想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拖累你们。与其让你们分心来照顾我,倒不如我自己留下来,在岸边等着你们回来。” 作为叶朝云的部下,唐元骁眉头紧皱,几步来到叶朝云身边:“部长你受伤这么严重吗?” 叶朝云没说话,只是看向傅自华。 谢青灵同傅自华解释道:“一天前,我们在海边发生了一场战斗,叶部长在那场战斗中受了伤。” 其余的话不必过多解释,傅自华自然明了。 叶朝云是个很要强的女孩,身为行动部的部长,每次都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 比起命丧沙场,让她退居后方,对她才更是一种折磨。 这一次会主动提出退出,她的状态应该相当不好,只不过并不明说。 傅自华深深看了叶朝云一眼,随后提步来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好好休息,等我们回来。” 叶朝云垂下眼,用力点点头。 她闷声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归来。” “好。” - 傅自华等人走在沙滩上,身后留下一连串的脚印,叶朝云站在岸边,目送他们走远,上船,也是一动未动,久久没有离开。 这一串脚印一直延伸到码头,来到编号为21的渔船旁边。 随后,他们登船,走了上去。 这一艘船很快就要开启,就要航向海面,然后去往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回不回得来。 见叶朝云一个人站在岸边,黯然失魂,杜村长忙跑来,关切问道:“你不是和傅先生他一起的吗?怎么没跟上队伍?” 村长还以为她掉队了。 叶朝云摇摇头,说道:“我不走了。” “不走了?”杜村长想问什么,诧异地看向叶朝云苍白的脸,忽然间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于是也不再多问了。 此时,码头上那艘编号21的渔船嗡嗡响动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渔船居然就抛锚,然后发动机就转动起来了! “我去!”杜村长下意识就往海边跑。 他以为傅自华说的今天开走,至少也要等一会儿呢,哪想,傅自华所说的今天开走,不是等下,不是下午,也不是晚上,而是就是此时,就是此刻! 这是干什么这么着急! 杜村长还是觉得不靠谱,心里不踏实,根本放心不下! 他猛地刹住冲向大海的脚步,原地蹦跶了一下,待看清海岸那边的动静后,着急忙慌地扭过头来,看着叶朝云万分焦急地说道:“你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去?这没有水手,也没有掌舵人,怎么开啊?傅先生到底是要干什么呀!” 这不是找死吗这是! 太离谱了! 杜村长手忙脚乱地朝叶朝云比划,似乎是希望她能一起去阻止傅自华他们。 “真的太乱来了!”杜村长说。 然而叶朝云只是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哎呀!胡闹!真是胡闹!”杜村长狠狠叹气,最终还是不放心,便一路狂奔,跑到码头边,追着即将抛锚远航的渔船。 村长想叮嘱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毕竟他连傅自华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都不知道。 无奈之下,腹中的千万言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 “妈祖会保佑你们的!!!” 杜村长把脖子上妈祖庙求来的护身符摘下来,缠上石头,借着石头的重力用力扔上渔船,再次大声地喊道:“傅先生,不管你们要去哪里,妈祖都会保佑你们的!” 傅自华半倚在渔船的栏杆之上,往回望,从甲板上捡起村长的护身符,站直身来,对着他笑了笑,挥 238. 238 天机不可泄露 发动机工作时发出“嗡嗡”的声音,不停低鸣,搅动的海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产生一股往前的推力,把渔船推着往前,再往前。 渔船所过之处,海面留下一条白色的波涛痕迹,又随着船只的远行恢复平静。 船只驶离岸边,很快,视野的尽头再不见沙滩和海岸。 前后左右,目之所及,只见蔚蓝。这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仿佛被浩浩荡荡的大风熨平,行驶在其中,景色几乎一成不变,所有的地方都一模一样,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 甲板上,顾莲生和傅自华面对面坐着,中间摆着几盏茶。迎着海风,顾莲生满头白发乱飞,看上去好不惬意。 他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又倒了一杯,然后递给傅自华。 傅自华接过,刚要喝下,另一边,传来一道制止的声音:“等一下——” 这是唐元骁的声音。 唐元骁着急地跑过来,傅自华和顾莲生不约而同看向他。 “傅部长,不要轻易入口顾莲生给的任何东西。”唐元骁屁颠屁颠地跑到傅自华跟前,十足防备地看着顾莲生,继而眼睛又盯着顾莲生手里的那杯茶,一脸的敬而远之。 听了这话,顾莲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乐不可支。 傅自华也微微笑了起来。 他听了唐元骁的话,还是仰头,把茶水给喝了。 喝了之后,还称赞道:“这茶不错。” “那是,我给他们,他们都不喝,浪费我一片好心。”顾莲生说起这话来,脸上带笑,但语气可委屈了。 傅自华说:“是他们不敢吧。” 谢青灵立在甲板上吹风,远远地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唐元骁的一举一动,犹豫了一会儿,她也走过来,走到顾莲生身边,问道:“你没下毒吧?” 顾莲生用力一咳:“我倒是想。” “放心吧,他不敢给我下毒。他骗不到我。”傅自华看向谢青灵,温声道:“你出现在这里,是路线都设置好了?” “路线是设置好了,现在由渔船带有的自动智能航行系统在开船。”谢青灵看上去有些犹豫,她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直说:“可是,傅部长,我们要去的地方,光是靠一个自动航行系统就可以到达吗?我们并没有成熟的舵手,也没有在海上航行的经验。” 谢青灵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 她从来没有在海上的经验,面对着无边无际的海面,难免生出敬畏感。 如果真这么简单就能找到十一方的总舵,部门也就不必和十一方周旋这么多年而无计可施了。 不管怎么看,这次的启程都透出一股仓促来,谢青灵没有办法不发问。 “你倒是比我想的要谨慎得多。”傅自华似乎很意外,他深深看了谢青灵一眼,随后淡淡笑起来,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行。” 谢青灵十分坦诚且肯定。 傅自华始终面带微笑,看上去脾气很好,他点头道:“你考虑得很全面,只有自动航行系统确实不行。不过,有我就可以。” “观星象,测凶吉,趋利避害,断言生死,这些都是我的本事。”傅自华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无垠的大海,眉眼间是一种从容的笃定。他说道:“因为我来了,所以可以找到十一方的总舵。我们这一趟出来这么危险,就不必带上旁的无关的人,拿他们的生命冒险。” 断生死,往轮回,言既出,法必随。 傅自华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用的“指南针”。 只要由他来掌控方向,船只就不会撞到暗礁,也不会迷失方向。 “我……”谢青灵哑然,暗想她居然把傅自华的神通给忘了,这实在有些不应该。她道:“我不该质疑您的决定,请原谅我的无礼。” 傅自华笑着摇摇头,表示他并不介意,并同谢青灵说道:“你不必太过紧张,在我出发之前,我测过此行的凶吉,还给自己算了一卦。” “卦相怎么说?”谢青灵好奇起来。 “嘘——天机不可泄露。” 傅自华只是微笑。 “啊——”在一旁偷听的唐元骁此时弄出了无法被人忽视的声响。他失望极了,嚷嚷道:“既然天机不可泄露,那傅部长你卖什么关子啊!太会折磨人了。” 傅自华也不恼,只是笑笑,很快转移了话题:“谢青灵,你把他们都召集起来吧,我们开个会。” “收到。” 谢青灵立刻行动起来,去执行傅自华下达的命令。 不多时,所有人都被召集起来了。 他们坐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一个挨着一个,等待着傅自华的指示。 傅自华站到了几人对面的位置。 他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四人,开口说道:“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了。我代替所有人,向你们表示谢意。” “谢谢。” 说完,他朝几人深深鞠了一躬。 随后,傅自华才落座,缓声道:“我们走了很远的路,才终于走到这里。从部门成立,到走向十一方的总舵,我们一共走了几十年。” “其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已不想再多说,想必大家都心中有数。我们的同伴历经数不清的磨难和牺牲,才终于拿到了十一方总舵的地图。而这一次,我们就要向十一方总舵发起进攻!”他温和的眉目间多了一抹厉色,“这一次启程,我们正一步一步向他们靠近,终点就是十一方的总舵。如果能一口气将他们全部扫荡干净,那么逝去的英烈的鲜血,将铸成一座不朽的碑石。可若是失败……” 傅自华忽然陷入了长久的停顿。 没有人打断他的停顿。 半晌后,傅自华才继续说道:“若是失败了,十一方将会放弃他们的老巢,另起炉灶。到时候想要再找到他们,并且连根拔起,就难了。这个后果,你我都知道。” 众人沉默不语,一时间无言。 正因为知道,心头才沉重得说不出话来。 谁也不敢说这一趟必定顺畅,必定无忧。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说了这么多,我就是希望大家全力以赴,绝不给十一方卷土重来的机会。” “好了,接下来,我交代一下这一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 在座的几人除了沈怀州之外,傅自华都还算得上熟悉,清楚他们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也不浪费时间在鼓舞士气上,而是直接交代道:“十一方总舵的路线已经输入了自动航行系统里,由系统自动掌舵开船。但有一个可以预见到的问题是,在这一条路线上会经过一片危险的海域。” “这片海域被附近的渔民视为禁区,称之为食人海,这么多年来,但凡经过这里的船不是触礁,就是罗盘失控,又或者被海浪掀翻,集体沉船死亡。总之,是个人人闻风丧胆的地方。而就在这片海域之后,掩藏着十一方的总舵——在一个据说没有人抵达过的海岛上。” “接下去,我将在控制室里全心全意配合自动航行系统来掌舵,以免航行过程中出现风险。我掌舵时,需要动用到我的神通,必须全神贯注,进入天人合一的境地才能好好感应,无法分心。至于防护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傅自华口中说是“交给你们”,但眼神却瞟向了谢青灵,那目光分明是在叮嘱她的。 接触到他那带有鼓励意味的眼神,谢青灵不由自主地说道:“明白!” 傅自华微微颔首。 “前天,我们遇见了一个掌潮神通的人。”谢青灵汇报道,“这片海域潜藏着的危险,可能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十一方对外来人的阻挠。” “嗯。”傅自华认可她这个说法:“如今十一方势尽力颓,已呈大厦将倾之势。一些蝇营狗苟之辈已经散去,变成了一盘散沙,掀不起什么风浪。然而十一方的骨干成员却对首领十分忠诚,在我掌舵的时候,你们千万要小心十一方的残存势力反扑。” 谢青灵问:“小心余下的神使?” 傅自华再度点头,重重点头:“越是到了关键时刻,越是不可掉以轻心。” “我们一路走来,已经解决了不少神使。”谢青灵算了算:“算上前天的掌潮人,已经是第八个了。” 还剩下最后一个。 以及两个祭司。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余下的时间里,确实得小心防守,一刻也不能放松了。 一抹肃然爬上她的脸庞,刚刚放松了一点的心,警戒度再度拉满。 见她如此,傅自华再次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事情都交代完毕了,那么……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这次来,我还带了一件东西过来。”傅自华说着,从他携带的那个黑色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土府星君的眷者——哦,你们应该都没有见过他,不认识他这个人。” “但你们应该都用过他制作的东西。” “总部和各个城市分部的传送阵就是他制作出来的。他制作的传送阵,可以在瞬息之间把人传送至千里之外,送到指定的地点。” 傅自华指了指那个黑色的小盒子,又看了一眼顾莲生,说道:“这就是他制作的一个小型传送阵,功能和总部的集结令一样,传送终点是总部,但是……这世间只有这一个。” “这是一件非常强大的法器,可以在危急关头救人一命,让他脱险,我决定把它拿出来,分给小队里的一个人。这个人——” 他停顿了一会儿,却没等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傅自华犹豫了片刻,随后,他问道:“抽签可以吗?” “这可是唯一一个可以活命的机会。只有抽签,才是最公平的。大家有意见吗?” 顾莲生道:“我没意见。” 抽签确实公平,谢青灵当然也没意见。 沈怀州也跟着谢青灵一起摇头。 唐元骁:“这东西给我我都不要。你们抽签吧,我就不参与了。” 顾莲生道:“哎呀,你这样子不太好吧,搞得这个传送阵像破铜烂铁一样,也太不给咱们土府星君的眷者面子了吧。” “……” 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唐元骁只能生着闷气,扭过头去看着傅自华,重复道:“我不参与,我弃权。” 傅自华点点头。 “那好,那就开始抽签吧。”他说道。 239. 239(80000瓶营养液加更) 怕…… 傅自华开始去做抽签的准备,顾莲生却拦住了他。 他道:“你能测凶吉,趋利避祸,这次的抽签不能由你来发起。” 傅自华停了下来,看了顾莲生一眼,倒是点点头,同意了他这个说法。 “那我——”唐元骁刚要说话,就被顾莲生笑眯眯打断。 “你也不行,你缺心眼。” “……” 顾莲生说:“让我来吧,我一介文弱书生,大家都应该信得过我吧?” “……”说实话,不是很信得过。 谢青灵则是在看傅自华。 傅自华笑了一下,“我没意见。” 谢青灵也说:“你来吧。” 沈怀州也没什么意见。 顾莲生低下头来,用力咳了一声,用力到眼角有点发红。 他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一张白纸,裁出四张大小差不多的,在其中一张纸上画了一条黑色的线。 随后,他又把这四张纸条捏成一团,然后放到一处去,通过各种花里胡哨的手法,把四个纸团全部打散,弄得十分凌乱。 做完这一切之后,顾莲生把这四张纸团往前一推,说道:“打散一下吧。” 傅自华看向唐元骁,说道:“小唐来吧。” 唐元骁果真上前来,又把纸团蹂|躏一通,随后看向傅自华,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随后,傅自华很随意的伸手,往这一堆纸团里挑选了一个,打开。 皱巴巴的纸团上,一片空白,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反而笑了一下,说道:“看来我的运气不是很好。” 说着,傅自华看向谢青灵:“小谢,你来。” 谢青灵也很随意伸手,抽了一签。 沈怀州紧随其后,也抽了一签。 两人几乎同时打开,纸团上面都是一片空白。 “看来我们的运气都不是很好。”谢青灵道。 四个纸团,只有一张有笔画,张打开的签都是空白的,那么理所当然,剩下的那一个纸团就是被抽中的签。 而这个签,是属于顾莲生的。 他拥有了这一个小型传送法阵。 傅自华把黑色盒子递给他,说道:“好好珍惜。” 顾莲生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黑色盒子拢在怀中,嘴上虽然是在笑,表情却不是那么痛快。 抽签结束,会议也结束了。 傅自华前往控制室,掌舵去了。 谢青灵做了简单的人事安排。 船只需要在海面上航行两天,今天白天就让唐元骁来守船,晚上换成顾莲生。 到了第二天,白天是谢青灵,晚上是沈怀州。 余下的时间里,众人自行安排,遇见异常情况及时提醒就好。 “好了,那就散会吧。”谢青灵说道,“随时保持联系。” 众人点头,随后陆续离开会议室。 谢青灵最后一个离开,她来到甲板之上,站在栏杆前,望着无垠的海面,一言不发。 就这样不知道安静站了多久,谢青灵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沈怀州,你在吗?”谢青灵冷不丁发问。 “嗯。” 空气中传来一阵低声的回应。 沈怀州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存在感逐渐凸显出来,在谢青灵身边显露出身形。 谢青灵抬眼看他,发现他就站在她的身后。 他的神色非常平静,看不出什么怅然若失或遗憾失落的表情。 刚刚经历过一场几乎是决定命运的抽签,但他此时都心平气和,还有心情和她一块看海,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怕死吗?”谢青灵问他。 “怕也不怕。” “没有抽到传送阵,你不觉得可惜吗?” 沈怀州倒是想了一下,然后说道:“运气总是有时好有时坏,只是这次恰巧不好,不觉得可惜。”他还是很直白。 又顿了一会儿,没人说话。 海风阵阵吹来,吹久了,让人感觉脑袋嗡嗡响。 谢青灵干脆屈起长腿坐在甲板上,闻着渔船常年作业留下来的独有的海腥味,感觉心里平静踏实了些。 沈怀州也坐下来,坐在她身边,空间忽然变得拥挤了许多。 谢青灵看了他几眼,忍不住说道:“刚才的抽签有不对的地方。”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谢青灵问他。 “嗯。”沈怀州果然点了点头,“顾莲生作弊。” 根本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顾莲生的骗局太拙劣了。 实际上,四个纸团都没有划痕,估计是在中途换掉了。 只需要让别人先抽,顾莲生最后一个抽,那么余下的最后一个,自然而然会被认为是真正的签——哪怕纸团上也是一片空白。 “那你怎么不揭穿他?”谢青灵问道。 沈怀州身体往后一倚,看上去很是自在洒脱,他抬眼看着谢青灵,说道:“你不揭穿他,我为什么要揭穿他?” 谢青灵一怔,看着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眼睛吸引过去。他偏浅的茶褐色的眼里洒满金色的阳光,像是阳光照耀下的湖泊,里面一片澄然与赤诚。 两人安静对视良久,沈怀州率先别开眼睛,然后轻笑了一下,说道:“既然你和我都能看出来,傅部长也一定能看出来。或许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吧。傅部长都配合他演戏,我又为什么要做这个恶人。” 谢青灵低低“嗯”了一声。 想了想,她还是对沈怀州解释了一点:“顾莲生天赋特殊,十分特殊。所以在我知道顾莲生作弊的时候,反而松了一口气,更不可能去揭穿他了。” “留下顾莲生,他可以救人,救更多的人,不止灵者。他太珍贵。” “嗯。”沈怀州也不多问。 两人不再谈论起这个事情,只是安静地吹着海风,看着海鸥盘旋低低飞过的身影,一下午的时间竟这么悄无声息走掉了。 一路上,阳光正好,无事发生。 - 控制室里。 顾莲生给傅自华泡了一壶新茶,斟上。 淅淅沥沥的茶水声响起,倒显得控制室十分安静。 傅自华喝了一口,说道:“你天天品茶,天天这么修生养性,也没见你养出个什么菩萨心肠来。我还以为抽签之前你没发表什么意见,会老实抽签了呢。” 顾莲生低下头去,鬓边的白发胡乱垂下来,这阵子在外面奔波,他的白发已经失去了最后那点柔顺的光泽,变得枯草一般毛躁,仿佛一吹就要断了。 眨了眨眼,他说道:“我想活着,活着回到旧日王城去。我要把神农氏的衣钵传下去,我活着,可以炼更多的药,救更多的人。医药部会在我的带领下,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他的语气难得正经,正经到听上去有些压抑:“我从小,啃过路上铺路的沥青,掏过蚂蚁洞用身体提炼过蚁酸……一肚子里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看到陌生的玩意儿就想咬,看见植物就想吞,哪怕知道吃到肚子里会很难受。我以前以为,所有人的小时候都是这么过的。后来我才知道,不是。” “不是所有神农氏眷者的天赋都是‘药炉’,我或许不是医药部最称职的部长,但一定是最特殊的那个。以身为炉,炼制药材,只有我能做到。” 顾莲生看向傅自华的眼睛:“我想活下去,我得活下去,我也不能让自己落到坏人的手中。” 他说他想活下去,眼睛也还是惯常眯起来的弧度,眼角却直泛红,没有半点平日里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是口中说着的话,却依旧坚定和掷地有声。 能以身为炉,对顾莲生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他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尝百草、炼良药,尝尽人间所有病痛之苦。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之中度过。 终其一生,他都要经受试药炼药所带来的肉身之苦。除非死亡,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可他依旧希望自己长寿。 傅自华轻声道:“你身体不好,心思容易重。其实你不用有太大的负担,是你的就是你的了,其他人不会说什么。而且,今天这场戏恐怕除了唐元骁之外,其他人都看明白了,没有揭穿你,估计就是想把传送阵让给你。这个传送阵,他们也是想让你拿的。” “哦……唐元骁就是个傻子。”顾莲生抵住嘴唇,想说什么,但最终只能喘口气,然后喝了口茶,顺了顺气。 他依旧眯着眼睛笑着,忽然猛地仰起头,两行泪水全部蓄在眼窝里打转,蓄满之后,顺着下巴落了下来,大滴大滴的泪珠弄湿了他的脖子和衣领。 控制室内沉默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再谈及这个事情。 等到顾莲生肩膀细微的耸动停止,良久后,傅自华忽然问道:“这一路走来,你觉得小谢怎么样?” 小谢怎么样? 顾莲生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近来她谨慎多了。不过……” “雷厉风行起来,像凌放年轻的时候。” 傅自华:“……” 在他眼里,凌放一直是一个年轻人,从来没有老去过。 顾莲生想说的,应该是像凌放成为咒术师之前、还是后天之灵的时候。 “行,我明白了。”傅自华不知道想到什么,点点头,随后开始赶人,“你走吧,我要入定了。” 船只在海上航行,一路乘风破浪,继续往他们既定的目的地进发,再进发。 - “他们要过来了,他们要过来了……” 一个身穿黑中透红玄色长裙的女人在不安地走来走去,脸上的表情分外狂躁。 “露露,你别走来走去,晃晕我了。” “可是大祭司,他们要过来了!!!”露露抓着她一头浓密的长发,很快把她那头如瀑的长直黑发弄成鸟窝。 她咬牙道:“杜留水到底是怎么当上的神使?没用的东西!!他分明是海上的霸主,却在海上被杀死了,废物废物!!” 忽的,露露脚步一顿,冷着脸说道:“等等,总舵的位置这么隐秘,几百年来,从没有人步入这个地方。为什么部门对这里的路线这么清楚?” “叛徒!一定有叛徒!”露露大叫起来,“我要把这个可恶的叛徒找出来,掏空他的内脏,把他做成人干!让他世世代代承受风吹日晒雨淋,让他和咸鱼一起腌着,我要——” “露露,你不要总是这么激动。”大祭司站起来,依旧穿着黑色的斗篷,巨大的帽兜垂下,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半个下巴。 他高大的身躯笼罩着露露,轻轻抚住露露的肩膀,温柔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低喃:“你是掌管爱情和生育的女神,要为人间施去幸福的雨露,怎么总是这样失态呢?” 他动作缓慢而又轻柔地把她凌乱的长发理干净,温声道:“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照顾首领,不要分心去注意别的事情,叛徒的事情,我来调查。” “可是……”露露咬唇,不甘道:“我们就这样干看着,让他们杀上门来吗?” “当然不。” 大祭司笑声中透着一股从容:“让小鱼儿去吧,你的好姐妹不会让你失望的。” 240. 240 小鱼儿 前半夜。 月辉向海面洒下一抹皎洁的白,白色的浮光中,渔船在海面的轮廓清晰可见。 船只在海浪声中一直前行,留下一条长长的波涛。这一路无事发生。 只是海风变得更大了些。 后半夜。 夜更深。 抬头不见月。 少了月光的映照,海水失去颜色,漆黑一片。 白日在渔船里,本来能听到最多最吵闹的就是发动机轰鸣的声音,然而等入夜之后,海风的喧嚣占据了耳蜗的感官,这使得发动机的轰鸣声都不再刺耳,耳朵里只剩海风呼号。 伴随着海面偶尔掀起的风浪,听起来像一曲交响乐曲。 听得多了,等耳朵逐渐习惯,竟也渐渐意识不到声音的存在,只觉得静悄悄的。只是,当人抬眼往外望去,天海之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远处的浮标在海面上一跳一跳地闪烁。 这种肉眼无法适应的黑暗和耳朵里静悄悄的感觉混合在一起,带来一种喘不动气的压抑感。 这里离陆地已经很远了,远到像是与尘世有了难以跨越的间隔。 忽然,渔船在海面打了个转儿,重重颠簸了一下。 这颠簸来得蹊跷,仿佛有人在暗中绊了渔船一跤。 正在守夜的顾莲生眉头微皱,心里立即打起了精神,十一万分的警戒。 他站起身四处张望,同时手中已经拿紧了警报器——如果发生意外,他就拉响它,船上在睡梦中的其他人就都会被叫醒。 顾莲生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渔船只是十分艰涩地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就继续往前行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那样。 顾莲生还是觉得不对劲,特意跑到控制室查看了一下自动航行系统的状态,发现一切正常,既定的路线还在行驶当中。而在控制台一旁的傅自华正在打坐,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刚才似乎只是顾莲生的一个错觉。 顾莲生离开控制室,重新来到甲板上巡逻。 这一夜,顾莲生一刻不敢合眼,提神的茶喝了一盏又一盏,唯恐出现什么意外。 幸而一夜无事发生,直到天色渐亮,谢青灵醒来,接了他的班,让他去休息。 顾莲生松了一口气,说道:“昨天夜里,船只在航行的时候,发生了一瞬间的卡顿,我还以为遇袭了。” 谢青灵道:“可能是触碰到什么障碍物了。” “行了,你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顾莲生闻言,便离开甲板,休息去了。 晨风扑面,湿咸的海风格外潮湿,打在脸颊上凉凉的。谢青灵精神抖擞,开始了巡逻。 交接已经完成,接下去守护这艘船,就变成她的使命和任务。 船只还在往前航行,一路畅通无阻。 船上的人不知道的是,在距离渔船三公里的海域外,有一个女孩正气鼓鼓地拍打海面,溅起了一身的海水,把自己一身弄得湿漉漉的,头发都一缕缕贴在脸上、身上。 她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吊带纱裙,裙子已经半湿,半透的布料让粉色的皮肤若隐若现。看上去不过一十来岁的年纪,脸上带着点婴儿肥,气质介于天真和风情之间,纯洁如月光,又灿烂如烈阳。 “该死的!有人在掌舵。”她捂了捂胸口,感觉有点气闷。 努力了一晚上,试图改变渔船的方向,让渔船触礁而沉,让那些人不知不觉死在海浪当中,可惜没有成功。 不管她怎么努力,也不管她怎么调整声波的频率,试图干扰航行系统的罗盘,都不能成功。 白白做了一晚上的无用功,什么都没捞着不说,还把自己累得够呛。 “果然很难缠。”她皱紧眉头,“杜留水就是被他们杀死的吗?” 此时,小鱼儿移动了一下。她明明没有动,身体却在海上平移——有什么东西正在平静的海面下托举着她,让她得以像陆地上那样,坐在海面上。 正烦躁的女人怒气一下气上来了,一只拳头用力往身下一挥,怒骂道:“烦死了,没看到我在思考吗?动什么动?不许动!” 好痛。 身下,被她当成坐骑骑的鲨鱼立即呆住一动不动,任劳任怨地充当这个女人的坐骑。 她勾着脚背,坐在鲨鱼背上玩弄了一会儿海水,话也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鲨鱼说的:“无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昨夜要不了他们的命,我就让他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说完,她从鲨鱼背上跳入海水中,像条鱼一样,明明没有穿戴任何潜水设备,却摇摆着双腿,飞快游走。 但很快,她又折返回来,对着拉来当作坐骑的鲨鱼重重挥下一拳,直把它的身体打翻,让它露出肚皮躺在海面上。 做完这一切,女人又飞快游走,这一次是真不回来了。 而可怜的鲨鱼就这么静静躺着,进入了强直静止状态,忘记了呼吸,直到窒息,死亡降临。 鲨鱼的□□死亡后,发出一阵同类才能闻到的腐臭味,带着死亡的讯息,迅速往外传播开来,某种意义上,通过这种气味,给自己的同伴下达了远离这里的通知。 不过半天时间,这片海域里已经一头鲨鱼都找不到了。 - 谢青灵进入控制室,检查了一下控制台。 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天很快就要黑下去,很快就要入夜,也即将来到旅途的尾声。 然而此时,傅自华说的那片恐怖的食人海还没有出现,这让人不得不打起十一万分的精神来戒备。 当夜幕降临,和沈怀州交接班的时候,谢青灵特意叮嘱他:“今晚是最后一夜,我们即将到达十一方总舵。然而傅部长说的那片食人海还没出现,我总觉得,有把利剑悬在头上不安心。你今夜守船,要格外小心。如果一个人应付不来,就让唐元骁来帮你——他的精力应该恢复了。” 沈怀州白天已经休息好了,为今晚的守夜做好充足的准备。 他说道:“我明白,你放心吧。上半夜我一个人就可以。下半夜如果有意外,我会去找他的。” 谢青灵点头,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沈怀州目送她的背影离开,随后开始自己的工作。 按照谢青灵交代的那样,要时刻注意渔船周围海域的动静,还有注意控制室里的航行情况,还有抽出时间来巡逻渔船的各个角落,看是否有意料之外的东西入侵。 按部就班做好这一切,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一通忙活之后,渔船还是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一切照常运行。 即便如此,沈怀州还是没有放下戒心,依旧挺直身体,站在甲板上守夜。 在甲板上,有着最开阔的视野,可以第一时间注意到最多方位的动静,能感知到一切不同寻常的地方,是个放哨的好去处。 上半夜。 无事发生。 平安夜。 下半夜。 凝神静听的沈怀州突然在黑暗中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他稍微辨认一下,声源大概是从休息室那边传来的。 沈怀州拧眉,立即走过去,往声源方向瞧了一眼。 结果这一瞧,就看见半夜不睡觉的谢青灵。 她还是一身白色的裙子,黑色的长发,就这么站定在夜色中,安静地看他,也不说话。 沈怀州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谢青灵叹口气,“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索性出来透透气。” 她看上去有点疲惫,凑近了瞧,能看见她眼珠里那些红色的血丝,特别显眼。 白天是谢青灵守船,晚上也不能安眠,也难怪会累成这样。 沈怀州动动唇,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此时的情绪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谢青灵很累,他知道。这已经不只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越往后走,她身上的担子越重。 现在的她稳健到有些不像话,稳健到他几乎要忘记她初入部门时莽撞而又青涩的样子了。 那时候的谢青灵,青涩、莽撞,可也像是刚刚出窍的刀锋,刀光冷,锋芒毕露,让人无法忽视。 沈怀州忽然想起来,同样是那个时候,他看她总是被罚写检讨,还会怂恿她装病。 然而谢青灵实在稚嫩,总表现得不自然,还是会被部长看出破绽,最后该写的检讨一篇都没少。 现在猛地想起, 简直恍若隔日。 原来,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啊。 久到时间将谢青灵这把刀淬炼得锋刃愈发锋利,锋芒却逐渐内敛。 “你去休息吧。”沈怀州说道:“有我在,你放心,我不会让这艘船有事的。” 见谢青灵没有动作,他又道:“越是到了重要的时刻,越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之前出任务的时候,我给你带包子,你不爱吃也会硬着头皮吃下去的。” 闻言谢青灵笑了一笑,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头,嫌弃道:“快别提那些包子了。” 她还是不走,只是默默地看着沈怀州:“我陪你守一会儿,说不定和你聊聊天,我就放松了,心里也踏实了,就能睡着了。” 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更靠近沈怀州一些。 猛烈的海风吹来,吹散她的头发,轻拂在沈怀州的脸上,可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将视线投向黑夜里漆黑一片的海洋。 “那我们去甲板吧。”沈怀州说道。 两人并肩走到甲板,说是要聊聊天,可结果谁也没有说话。 甲板上明明很黑,可沈怀州却仿佛能看清她所有的动作,知道她此时正轻轻倚靠在栏杆上,偏过头来看,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很是明亮。 沈怀州心中一跳,鬼使神差地说道:“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谢青灵讶然,笑着问道:“什么话?” “我——” 没等沈怀州说出来,另一边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这声音喊道:“沈怀州!” “你快离开,她是假的!” 这也是谢青灵的声音。 沈怀州浑身一震,循声望去,看见了另外一个穿着白色裙子黑色头发的谢青灵正向这边跑过来。 一模一样的,两个谢青灵。 241. 241(90000瓶营养液的加更) …… 后面赶来的谢青灵脸上呈现出一抹意料之外的惊恐,她盯着沈怀州和沈怀州身边的另一个谢青灵,目光里既有愤怒,又有对沈怀州的担忧,厉声喝道:“沈怀州,快离开她!有危险!” 同一时间,沈怀州身侧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别过去!那是假的!危险!” 沈怀州夹在两人中间,面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对后面赶来的谢青灵报以防备,但同样对身边离自己更近的谢青灵也不再信任了。 脚下自然而然往后退了一步,离身边的谢青灵更远一些,退到了安全距离。 两边都不信任,两边都抱有防备。 局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意识到沈怀州的逃离,站在沈怀州身边的谢青灵脸上闪过了惊讶的表情。而后迅速平静下来,声线沉静:“沈怀州,我知道让你立刻辨认出来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有些困难,我给你时间。在此之前,你可以离我远一点,但也不要靠近她,她才是假的!” 另一旁的谢青灵也同样说道:“沈怀州,你好好看看,到底她是真的,还是我是。”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段,一模一样的声音。 哪怕是谢青灵自己,都看不出两个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两个谢青灵对对方报以同样的敌视的目光,十分防备。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两个一模一样的谢青灵都盯着沈怀州。 沈怀州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之下,摁响了手中的警报器——这是之前就约定好的,一旦发现不对,就立即按响警报器,等待同伴的支援。 瞬间,尖锐刺耳的警报器声音响彻海上的夜空,听得人脑袋嗡嗡作响,心脏狂跳。 听见了警报器的声音,先前跟在沈怀州身边的谢青灵冷冷注视着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后来者,目光像是已经将她凌迟了一样。 后面赶来的谢青灵也同样沉着脸,以和她同样的目光注视着她。 两人动作几乎一致,用充满攻击性的目光将对方从上到下地打量。 滴滴滴的警报器声持续响了大概一分钟,甲板上依旧只有他们三人。 其余人并没有出现,仿佛听不到这刺耳的声音一般。 沈怀州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了。 这么大的响动,如果唐元骁和顾莲生他们两人只是单纯的睡觉,以灵者的戒备程度,不可能听不见。 除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可今晚一整晚,沈怀州都认真巡逻,在甲板上放哨,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也不曾听过什么异响。十一方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在瞬间杀死唐元骁和顾莲生,还不惊动守夜的他。 所以现在可能的情况有两种: 要么,唐元骁和顾莲生他们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者意外,无法对响起的警报声作出反应。 要么,是沈怀州自己这边出了问题。比如说被拖进了什么与现实隔绝的空间里,无法和外界交互,警报器也就没有用了。 沈怀州本能地希望是第二种可能,可即便这样,一颗心还是往下沉了沉。 现在不管情况如何,他都只能靠自己了。 距离他近一些的谢青灵也冷不丁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糟了,他们中招了!” “糟了!他们中招了!”另一端的谢青灵与她是同样的表情。 她愤怒地抬起眼来,看向对侧的“自己”:“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沈怀州,快,和我一起杀了她!其他人可能需要我们的救援!” 她们都看向沈怀州。 问题重新抛回到沈怀州身上。 可他不管怎么看,怎么比对,都无法分辨出真正的谢青灵。 实在太像了,一模一样。 他对谢青灵太熟悉了。可正是因为太熟悉了,一点点细节比对下去,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沈怀州的心情陡然变得糟糕起来了。 如果连这么熟悉谢青灵的他都发现不了假扮者的破绽,只能说对方的伪装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沈怀州,你看清楚!你能分辨得出幻象,你好好感受一下,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贼喊捉贼!你是假的居然还敢这么嚣张。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沈怀州你仔细辨认一下,到底谁才是真的,谁才是假的。” 沈怀州面上什么心思都看不出来,实际心里已经在飞速思考。 是的,他是幻术师,面对幻术和假象,他比一般人更敏锐,也更了解。 比如说,哪怕幻象再逼真,它也是假的。是假的,就没有实体,无法触碰,无法触摸。 触摸…… 刚刚,谢青灵的长发被海风吹拂到了他的脸上。 沈怀州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第一个谢青灵,发现她也在看他。 会是她吗? 可谢青灵自己本身也有一张画皮鬼的蜕皮,可以伪装成任何人类,从外表上看去,什么破绽也没有。 能够触碰,这并不能当成唯一一个判断的标准。 而且幻术师的幻术如果足够高超,在塑造幻象的同时,还能魅惑五感,以假乱真,光是靠触碰的感觉,也无法真正辨认出幻象。 正寻思着,第二个谢青灵的声音响起:“其实想要辨认出来谁是真的非常简单——每个灵者都有自己所属的神通。想知道谁是真正的谢青灵,施展神通就知道了。对吧,沈怀州?” 这倒没错。 人可以作假,但神通是作不了假的。 哪怕十一方的人拥有如此完美的伪装术,可以完完全全伪装成为任何人,但神通却无法伪装出来。 “施展神通?那好啊,你先施展。”另一个谢青灵满脸不屑,“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主意。你只不过是想骗我使用技能而已,如果我真的施展了神通,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早就施展了。可施展神通的时候被偷袭要怎么办?接下去就轮到你挥刀向我,而我无力抵抗!” 她看着对面以同样姿势站立的“自己”,冷笑一声。 “再者说,样貌,声音,甚至说话做事时的动作和神态,你都学走了,万一,你也能学走我的技能呢?我到现在都看不出你的来历,我看,也不用等沈怀州认出来谁是谁了,杀了你,世上就只剩一个我了。” “沈怀州,别拦我。”她隐隐要提步向前,即将暴起攻击,另一个谢青灵也作出了防御与准备进攻的架势。 却听到耳边传来了阻止的声音,“等等。” 沈怀州说:“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谁能答得上来,谁就是真的。” 两人都停顿了下来,看向沈怀州,齐齐思考了两秒后,说道:“说吧。” “叶安然的墓在哪里?”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两个谢青灵都安静了一瞬。她们防备盯着彼此,一副想说话又不说话的模样。 沈怀州的视线在她们两个身上来回逡巡,没有错过她们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 等了半分钟,没等到有人回答的声音。他问:“怎么?答不上来?” “不……”第一个出现的谢青灵显得有些犹豫。 第二个谢青灵却是笑了,对第一个说道:“你先来吧。” “我……我不能说。”第一个谢青灵抬起眼来,目光锐利,她道:“我要是说了,你听见正确的答案,也就能回答出来了。” 她转头看向沈怀州,轻声道:“沈怀州,你这个问题很好,可是我不能说。” 第二个谢青灵步步紧逼:“你到底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答案?” “如果你知道答案,大可说出来。”第一个谢青灵说道。 “可我要是说了,你不是也听到我的答案了?” 两人又要吵起来。 沈怀州打断了她们的争吵,说道:“我来指定人回答。” 他随意一指,指向第二个谢青灵,“你来说吧。还是说……你不知道?” “我……我当然知道。”第二个谢青灵说完,却陷入了沉默,哑口无言。 面对沈怀州的逼问,她用力咬着下唇,往后退了一步,忽然沉下脸,整个人发起狠来,双手一甩,从指尖甩出白色的薄刃。 薄刃泛着白色银芒,带着流光溢彩的杀机。 “冒牌货!”沈怀州冷眼看向那个假的谢青灵,转身躲过这一次偷袭,拽过谢青灵将她挡在身后。 “铮”的一声。 一柄薄刃插到他们身后的甲板上。 与此同时,沈怀州也抽出飞刀,向着第二个“谢青灵”投掷过去,然而对方的动作也很快,一个跃身,直接跳进海里,消失不见。 居然跑了。 沈怀州身边的谢青灵双手撑着栏杆往下望去,夜晚的海面深陷在黑暗当中,什么都看不见。 跳下去,意味着更多的危险。 谢青灵一拍栏杆,懊恼道:“让她跑了!” “还是先找到其他人吧。”沈怀州说:“十一方的人既然出现了,那必然有所行动。今夜接下去,恐怕所有人都不能睡觉了。” 如今警报器已经没有办法起到作用,无法用声音唤醒其他人,那就只能去到休息间一探究竟了。 虽然刚刚经历过一场博弈,还赢得了胜利,但沈怀州的心情并没有好上多少,反而被阴云笼罩着。真正的危机并没有过去,假扮者跑了,剑依旧悬在头颅之上,随时可能掉下来。 沈怀州说完这句话,转过身去,走向休息间。 谢青灵跟随沈怀州的步伐,走在他身旁。 忽然,她轻叫一声:“沈怀州。” “怎么了?” “你怎么想到刚刚那个问题的?” “因为我比较聪明。”沈怀州依旧很直白,直白到听上去很不要脸,“只有从未来城出来的成员才知道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他低头:“连我都区分不出来,那个冒牌货,她和你真的很像。” “你不用自责,连我自己都区分不出来,我看着她,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谢青灵又问:“那如果刚刚那个问题,她和我都回答上来了,你会怎么办?” 沈怀州想了想,说道:“我会随便拉起一个人跑掉。如果运气好,拉中的人是你,那很好。” “那如果你拉中的不是我呢?” “那样也很好。至少,你就安全了。”沈怀州说着,眯了眯眼睛,缓下脚步,放任谢青灵走到了他的前面。 谢青灵回头看了他一眼,也同样放慢脚步,等着他与她并肩。 忽然间,她微笑起来,说道:“沈怀州,你真好……”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的脚步猛地齐齐停顿住。 面前又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长裙,黑发。 又是另外一个谢青灵。 242. 242 我以为那就是你 两个谢青灵,一模一样的谢青灵。 沈怀州刚刚放松下去的肌肉瞬间又紧绷起来,汗毛倒竖。 站在沈怀州身边的谢青灵也是一脸惊讶,呈现出比刚才更强烈的惊恐表情。 “怎么还有?”她猛地偏过头来看着沈怀州,“沈怀州……” 谢青灵的手刚要碰上沈怀州的手臂,结果却落了空——沈怀州一个大步,迅速和她拉开了距离。 “……” 沈怀州的态度再次变得坚决起来。 他谁也不信,谁都防备。哪怕刚刚的谢青灵和他经历一次惊险的战斗,但对此刻的沈怀州来说,她重新变成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这种防备,甚至比第一次更强烈,更明显。 原本站在沈怀州身边的谢青灵,看着又忽然出现的谢青灵,皱眉问道:“你是谁?” 沈怀州也在打量这个新来的谢青灵。 还是白色的裙子,黑色的头发,和身边这个稍稍有点不同的是,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头发凌乱得厉害。不过眼神是锐利的,也是清明的。 新来的那个谢青灵,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在沈怀州和谢青灵之间来回巡视,好像在打量什么。 第一个谢青灵又对沈怀州说道:“沈怀州,她是假的!刚刚逃跑的人又回来了!” 沈怀州没有说话。 随后,只听“嗖”的一声,有刀剑出鞘的声音传来——这就是谢青灵的回答。 她压根不说话,也没有解释,而是直接提刀就冲着沈怀州和另一个谢青灵而来。 沈怀州下意识想要说什么,然而刚一动唇,一股令人感觉到死亡一般的宁静笼罩全身。 他保持手微微前伸的姿势,就这么定了四秒,在这四秒之内,他无法思考,无法动弹,整个人像死了一样。 这是谢青灵第二次对沈怀州使用死亡领域。 只是,和第一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她根本没提前对他打招呼。 沈怀州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被冻住了,阴冷的死亡感笼罩着他,四肢动弹不得。 在他被固定住的眼角余光中,能窥见谢青灵挥起那把灵巧的剑,剑锋直指另一个自己的咽喉。 一击没有得手,被对面的“谢青灵”躲开了。 谢青灵没有拉开距离,而是一个旋身,更逼近对方,不知何时,手中剑换成了左手剑,向对方的身体划去,目标正是对方的脊椎。 在后背那里,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微微凸起的脊椎骨,只需要切断脊椎神经,人大概率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唰”的一声响起,这一剑仿佛划拉在坚硬的金属面上,响起令人牙酸的声响。 本来属于人类的脊椎骨上,忽然覆盖上坚硬的鳞片。 这鳞片在谢青灵的剑锋划下之前,率先长满了剑下的身体,变成一件坚硬的铠甲。 随后,这鳞片越长越长,变成了鱼鳍的模样。 尚未来得及眨眼,刚刚还长着和谢青灵一模一样脸的女人就变了模样——她的脸上、裸露的皮肤上,都长满了坚硬的鱼鳞。在脊背处,在耳朵处,额角处,像只真正的鱼那样,长出了鱼鳍。 看上去像是一条人鱼。 四秒过去了。 控制住沈怀州的死亡领域同时失效,他立即动起手来:“镜花水月——” 目标正是那个一开始站在他身边的“谢青灵”,被真正的谢青灵逼出了原形的“谢青灵”。 可这一次,镜花水月居然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那个人鱼动作一点没有停顿,也没有任何影响,身子就这么一跃,“扑通”一声,跳入海水中。 镜花水月居然失灵了…… 然而没等沈怀州想出个所以然来,脖子上立即传来一抹冰凉,低头一看,是谢青灵提着剑压在他脖子上。 谢青灵逼问他:“你是谁?” 谢青灵皱着眉头:“别以为你说了镜花水月四个字就是他了。” 沈怀州:“……” 她的剑很锋利,正用力压着他的脖子。那里是动脉,如果按照她的杀人手法,一定不会砍歪。真用力一划,他几分钟之内就会死了。 命悬一线,沈怀州反而安心了。 他咧着嘴巴,笑了一下,浑身都放松下来,说道:“我是沈怀州。” “我不信。” “障目。”沈怀州对谢青灵使用了神通,一片漆黑把她的眼睛蒙住,什么都看不见了。 见此,谢青灵才松开对他的禁锢。 “你可以给我解开了。”谢青灵没有把剑收回去,而是就这么拎在手上。 下一刻,她的眼睛重见光明。 谢青灵往四周看了一眼,远处的海面一片漆黑。她问:“刚刚那个是谁?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两个我?” “……我大概是中招了。”沈怀州说:“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估计应该是幻术一类的东西。我的镜花水月对她不起作用,反而是她能对我造成影响。” 谢青灵没再问,只道:“按警报器吧。” 沈怀州点点头,按响警报器,那刺耳的警报声再度响起,可这一次,依旧是没有动静。 唐元骁和顾莲生两人都没有出现。 “他们也中招了。”沈怀州皱眉。 两人边说边走,脚步越来越快,一路奔向顾莲生和唐元骁的休息室。 在休息室里,这两人睡得四仰八叉,睡得很沉。 呼吸平稳,生命特征稳定,只是睡得太死,不管使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把他们从睡梦中唤醒。 谢青灵沉思片刻,说道:“我本来睡得好好的,但睡梦中好像听见了一阵歌声,像摇篮曲。我听着听着,忍不住睡得更沉,意识在下坠。可我本能感觉不太对,于是把自己掐醒了。” “我们应该是在睡觉时被某种声音催眠了。我差点中招,你却没有受到影响。”谢青灵分析道,“这应该和你是幻术师有关系,你对这种东西免疫程度更高。” 沈怀州点头:“对方也是一个使用幻术的高手。” “当然高,把你也迷得晕头转向的……”话没说完,谢青灵觉得不妥,补充道:“居然让你认不出来我,那个人一点也不像我,太慢太磨蹭。” “不,我一开始以为那就是你,所以才……”沈怀州的话同样没说完,忽然哑火下去,错开了眼,避开了和她的视线接触。 过了片刻,他说道:“……刚才还有另外一个更不像你的。” 谢青灵一直听着他的话,即使他前面那句话话语未尽,她还是微微挑动眉头,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含起了一点笑意,他别开眼,她却故意一错不错地盯着错开眼睛的沈怀州看。只是沈怀州接下来的话让她全然没有了调侃的心情,很快肃下脸来,问:“这次来的是两个人?” “应该不是。”沈怀州回忆了一下,肯定道:“这应该是由一个人自导自演、使出来的障眼法。其实在你出现之前,我已经觉得不对,没有了对照组的衬托,她的破绽就逐渐藏不住了,不过我同样没想到你居然上来就开打,可能我确实被她的障眼法绕了进去。” “不得不说,你比我冷静。” 沈怀州摸了摸脖子,被谢青灵拿剑架在脖子上,这还是头一回。倒不是觉得后怕,只是有种奇异的感受。 谢青灵还是谢青灵,依旧喜欢剑走偏锋。却不再会让人觉得莽撞了。 听完沈怀州的话,谢青灵思考了一会儿,算是大致猜到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眯了眯眼睛,评价道:“看来,是个喜欢用伎俩迷惑人心的对手呢。” “还挺聪明的。” “你也不算不冷静。”她看了沈怀州一眼。此时的沈怀州走在她的前面,脆弱的后背正朝向她,谢青灵说道:“还好你没有让她一直跟在你背后,不然你又要丢一条尾巴了。” 沈怀州问:“现在怎么办?她跳进海里了,没法追。” 海洋不是他们的主场,里面充满了各种危险,一旦跟着跳进去,就意味着无穷的麻烦。 谢青灵还想说些什么,一阵高昂的声音却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那是一阵空灵又高亢的声音,像海豚一样空灵,又像天籁一样,让人听了,耳朵被震得阵阵发麻,灵魂深处都被涤荡。 然而如此动听美妙的声音带来的绝不是享受,而是灾难—— 随着声音或婉转或高昂,船只前方凭空出现一个漩涡。 漩涡产生强大的吸力,足以把周围的一切都吸附进去,吞噬掉。 随着这一阵动听悦耳的声音持续响起,那凭空产生的漩涡也越来越大,力气也越来越大,随时能把渔船扯进漩涡中撕碎。 此时,沈怀州忽然往前一步,单只手撑着栏杆,一用力,居然要跳海而去。 幸好谢青灵眼疾手快,拉住他,厉声斥喝:“你疯了?跳下海去就是她的主场了!” 沈怀州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着身下黑黝黝的海水,惊出一身冷汗。 他当然知道不能跳,可刚刚鬼使神差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跳下去了。 【生长在海中的鲛人长着半人半鱼的身体,它们拥有世上最美的歌喉,可以唱出最动听的乐曲。世人追随着美妙的歌喉,以为是仙乐,却不知背后是一场摄魂夺魄的阴谋。】 【邪恶的鲛人以它们动听的嗓子,以它们姣美的脸庞,以它们柔美的曲线,做一场世上最华美最具有欺骗性的伪装。伪装它们美妙歌喉之下的残暴,伪装它们美丽脸庞之下嗜血的本能。】 【通灵者,你或许应该庆幸。同为女性的你天生免疫一部分鲛人的诱惑,所以才能幸免于难。否则你将会变成一个被迷惑跳海而亡的水手,至死还觉得自己活在幸福之中。】 快闭嘴吧! 谢青灵大声喊道:“是鲛人,她的声音具有致幻的能力,沈怀州你要小心些!” 对男性的迷惑性更大。 沈怀州听了,扯下一团布,塞进耳朵里,那一阵高昂动听的声音逐渐变小了些,心底那股想要跳海的冲动也跟着变小了。 “我得去找傅部长。”谢青灵说,“再这样下去,等漩涡再扩大一些,船只包括我们,都会被卷进去的!” 她转身要往控制室走,但此时,船只忽然硬生生改变了方向,使得渔船和漩涡的相对位置变了,变得正逐渐远离那个漩涡。 只要足够远离,这漩涡就对他们一点威胁都没有。 此时的谢青灵才真正意识到傅自华“趋利避害”这个本领的可怕之处。 对面的人似乎也意识到掌舵人又行动了,歌声戛然而止,再没有响起。 只是没等谢青灵松一口气,本来平静的渔船忽然迎来一阵巨大的撞击。 “砰砰砰”,这力道大得几乎要把船体给撞穿。 243. 243(100000瓶营养液的加更)^^…… 有什么东西,正猛烈撞击渔船的腹部。 力道之大,直让船体巨大的渔船东倒西歪地摇晃起来,几乎站也站不稳,天地都旋转了。 谢青灵一只手扶住身边的栏杆,在渔船颠簸中在甲板上站稳了身子。 稳住身形后,她看向沈怀州,说道:“她在撞船,想要把船弄沉。” 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 在这片远离陆地的海域上失去了航行的工具,整个身体都坠入海底,以人类的身体极限,根本无法游出大海,也无法存活下来,哪怕是灵者。 一旦落入海里,他们充其量也就是死的慢点,能比普通人撑过更久的时间,但是该死一样会死。 更别说,还有两个同伴正被催眠着进入梦乡,至今没有苏醒。 一旦沉船了,唐元骁和顾莲生恐怕就会在睡梦中溺亡。 撞击的力道还在继续,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村长说,这艘渔船全体用玻璃钢制作而成,制作成本比市面的价格高出至少1.3倍,不管是从硬度还是强度来看,都已经是同行中的佼佼者。 然而哪怕如此坚硬的渔船,在触礁之后,依旧会沉船。这意味着,鲛人这种力度的撞击再持续下去,沉船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沈怀州的面色同样非常难看,他犹豫片刻,随后扔下一句:“不能让她得逞。” 随后,他不打一声招呼,跃身一跃,跳入海中。 之前他想跳海,是被歌声蛊惑之后的身不由己。这次跳海,则是权衡利弊之后的义无反顾。 绝不能让这艘船沉了。 谢青灵甚至来不及阻止,沈怀州就已经到了海里。 她弯腰往下看去,那噗通一声让她能在头脑里想象出沈怀州跳进浮浮沉沉的海水中的画面,可低头看去时,海水在渔船灯光的映照下闪着粼粼的光,远处依旧是天海一色,伸手不见五指的,看不见任何的光芒。 沈怀州已经沉下去了。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只手,船下的人停止了撞击,船只暂时安静下来,没有继续摇晃。 鲛人的攻击停止了,此时海面下的鲛人已经和沈怀州交上了手。 这短短的时间,谢青灵来不及思考太多,也一跃而起,跳入海中。 灵者可以长时间闭气,在水中无法呼吸这一点并不足以对灵者造成威胁。 危险,是来自于其他方面的。 落入海里之后,谢青灵五感能感知到的基础和在甲板上不一样了。 海水是凉的,水花相互击打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充斥着她的耳朵。 海水托举、阻挠着她的动作,在她手脚游动间,带来一股阻力,让她的行动变得笨拙,就连挥剑的动作,都变得迟钝了许多。 在海中,能感受到一阵阵激流的涌动,波涛一阵阵传来,那里正是战斗的中心地带。 谢青灵适应了一会儿,继续往下游去。 游着游着,她终于看到了沈怀州和鲛人。 鲛人离渔船并不远,身体被渔船上的灯火照亮,身上的鳞片闪烁着银光。 此时的鲛人已经是像人的地方少,像鱼的地方多。 她一张脸还能辨认出是人脸,一双眉眼依旧十分的漂亮,但她脸颊包括身体大部分裸露的皮肤都被坚硬的鱼鳞覆盖。 一双手上,长着一排坚硬的、锐利的鱼鳍,是能够杀人的利器。 她的双腿已经变成了一截鱼尾,在海水中飞快游动,甚至比在陆地上奔跑的小鹿还要灵活轻盈。 相比起来,沈怀州这边的动作就笨拙得多了。 他同样受到海水阻力的影响,每次出拳,射击,都失了准头。飞刀凌乱地插在鲛人身上,又被坚硬的鱼鳞弹开,无法真正对鲛人产生伤害。 脊背、心脏、耳朵附近的太阳穴等弱点,都被鳞片覆盖保护,无法通过攻击这些地方将她一击毙命。 那么剩下的就是口唇、眼睛以及咽喉。 “障目。”沈怀州的镜花水月无法对鲛人起到作用,便用障目夺取了她的视线。 鲛人眼前一片黑暗,大脑对危险的感知一下子拉到最高。 她张大嘴巴,发出一声过于尖锐的啸叫。 那是属于鲛人的歌声,不再是充满了蛊惑的语调,而是凄厉的,充满攻击性的声音,几乎能把人的耳膜震破。 恍惚间,谢青灵感觉她的耳道一热,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约莫是出血了。 她咬牙,继续往前游去,试图逼近这只鲛人,然后在她致命的弱点上来上一刀。 然而谢青灵只是稍稍靠近鲛人,一条鱼尾迎面甩来,虽然没有直接击中谢青灵的面颊,但那巨大力道掀起的水波,撞得她胸口发疼,整个人也往后退开,无法再度接近。 小鱼儿冷冷一笑道:“可笑,你们以为夺去我的眼睛,我就拿你们没有办法了吗?在海水里,你们不可能是我的对手。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能通过海水感知到,别做这些无用功了!” 说完,她在海水里浮动,侧头辨认渔船发动机的方向,随后又朝着刚才撞击渔船的地方,用力撞过去。 竟是抓紧时间,只想让渔船下沉,不想和谢青灵他们浪费时间。 她甚至没把谢青灵和沈怀州放在眼里,觉得他们根本不成威胁! 真是……太狂妄了! 谢青灵来到沈怀州身边,用手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后。 “沈怀州,靠你了。”她贴在沈怀州耳边轻声说。 沈怀州点头,随后背着谢青灵继续往前。 两人合在一起,行动轨迹都是一致的,如此一来,哪怕鲛人能通过海水的动静来判断进攻的方向,也只能判断出一个人的。 随着沈怀州的靠近,鲛人停止撞击渔船,她侧耳感受着海水的动向,随后又往沈怀州的方向,准确无误甩出鱼尾。 在海水里,小鱼儿的力量和速度都得到了加强,变得比陆地上更强壮,更敏捷。 这两个灵者本事再大,入了海中,在小鱼儿看来,也不过是两条待宰的鱼而已。 根本无需在意。 倒是船上那个始终没有露面的掌舵人让她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 如果不快些让这艘船沉下来,说不定掌舵人真能找到总舵的位置,到时候一切都完了! 果然,随着她鱼尾的摆动,带起一股强烈的海水漩涡,这漩涡直接改变了沈怀州进攻的方向。 小鱼儿再斜着一摆尾,鱼尾直接狠狠击中沈怀州的胸口,将他打了出去。 虽然眼睛没有视线,但她能通过嗅觉感受到海水中弥漫开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那个男人已经受伤了。 小鱼儿得意一笑,转身想要继续撞击渔船,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为什么她的附近,还会传来一阵海水大幅摇动的动静? 攻击的人不是被拍走了吗? 怎么会—— 没等小鱼儿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冰冷的剑刃紧接而至。 有一柄狭长的剑,冰冷的剑,一剑捅入她的耳道里。 “啊啊——”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小鱼儿不由自主发出痛苦的嚎叫。 同时挥舞着双手,手上长满尖锐的鱼鳍变成她的武器,正往那个偷袭的家伙身上招呼过去。 谢青灵立即放出骷髅傀儡承受这一记伤害,然而在海水中的行动总是有所偏差,这一次谢青灵还是被刺中了腹部,好在伤口不深,也不致命,就是流了点血。 看着陷入狂暴状态的鲛人,谢青灵赶紧后退,拉开了安全的距离。 失去听觉和视觉的小鱼儿彻底慌了。 现在,她的眼睛不能视物,耳朵不能听音,她的世界里没有光明,没有声音。 小鱼儿听不到渔船发动机的声音,也听不见海浪的声音,只能凭借着身体的触感去感知海水的流向。 她彻底变成了一个瞎子聋子,只能用仅剩的对水流的感知,去判断自己想要攻击渔船在做什么。 就这么一晃眼的工夫,渔船又调整了一下方向,冥冥中它似乎总能找到最准确的方向! “啊——” 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让小鱼儿立即戒备起来。 她不顾一切地尖声大喊,无差别对周围的人发起攻击,同时不停摆动尾巴和双手,给自己营造了一个较为安全的环境。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但凡贸然闯入的人都要被她锐利的鳞片和鱼鳍,以及强壮有力的鱼尾撕个粉碎! 因为小鱼儿的挣扎,带动海域的流水猛地掀起巨浪。 海面上的渔船虽然没有再被撞击,却因为海水的异动,重新变得摇摇晃晃。 得快点解决这个杀伤力巨大的疯子。 谢青灵再度贴住沈怀州的耳朵,通过震动传递她想要说的话:“她的弱点是喉咙和嘴巴。” 沈怀州点点头,随后忽然猛的用力,快速游向小鱼儿的方向。 水流的漩涡和快速摆动的鱼尾在沈怀州看来,根本不算威胁。 他无视这些随时可能要他性命的攻击,继续往前游去。 在进入小鱼儿攻击范围之内后,一条白色的狐狸尾巴缓缓飘开,而此时,沈怀州已经借此机会,一只手扣住了鲛人长满鳞片的手臂。那尖锐的鱼鳍刺穿他的手掌,他也不在乎,反而是把刺穿他手掌的鱼鳍当成一个固定身体的锚点,彻底把他和鲛人连在一起。 可距离鲛人这么近,沈怀州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鲛人的双手瞬间变成了锐利的刀,横着向沈怀州斩去。 这一记,将要把沈怀州齐腰斩断。 ……然而没有成功。 鲛人锐利的双臂砍到了一处柔软的地方,不像是人体坚实的触感,反而像动物柔软的毛发。 攻击落到了空处。 而沈怀州此时举起了手,一柄飞刀脱手而出,直朝着鲛人那柔软的喉咙刺去。 244. 244 怎么会吹不响? 距离这么近,哪怕有海水的阻力,也基本没有捅偏的可能。 沈怀州拿着刀,把又细又锋利的刀钉进鲛人的喉咙。 只是,当刀接触到鲛人皮肤时,沈怀州就大感不妙。 刀下的触感不是普通皮肤该有的质感,它不够柔软,不够富有弹性,刀竟然没能进去。 仔细一看,原来鲛人喉咙之上,也覆盖着半透明的鳞片。 这鳞片比她身体上的鳞片更柔软,但比皮肤硬。相当于在喉咙的地方,也给自己穿上一层防护罩。 沈怀州一顿之后,继续加重力道,终于突破了鳞片的防线,刺破了皮肤,却无法太深入。沈怀州只能一个平划,尽量加大创口面积。 小鱼儿愤怒一拍尾巴,想把这个可恶的、以身犯险的男人撕碎。 然而有过前车之鉴的沈怀州已经提前预料她的动作般,浅浅划过一刀之后,并不恋战。单只手撑在她的肩膀上,借力翻身,转眼来到她身后,避开鱼尾的攻击,同时迅速往后退开,保全了自己没再受伤。 小鱼儿捂住自己受伤的喉咙,一张脸上满是狰狞愤怒的神色。 她用力地嘶吼,想要发出属于鲛人的魅惑的歌声,然而不管她怎么用力,最终也只能发出单调的“嗬嗬”声,听上去像喉咙漏了风,充满了狼狈。 “啊啊——” 尝试了好几种发声的方式,都不行。 在这一刀之下,声带受损了。 作为一个鲛人,将声音视为力量之一的鲛人,她的声带居然受损了! 小鱼儿怒不可遏,满是漆黑的眼睛里,几乎要溢出眼眶的猩红。 失去了视线,失去了听觉,失去了声音…… 以后她怎么在海上唱歌,怎么驭使风浪?她怎么去魅惑人类,怎么驱使海洋生物? 短短一个晚上,这些人居然把她弄得这么狼狈。 不可饶恕! 小鱼儿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某个方向,哪怕那个方向没有人,但并不妨碍她眼中的仇恨与怒视如同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 一定要让这两个人付出代价。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沈怀州和谢青灵两人再度攻了上去。两人不需要任何的交流。 这个时候,他们都知道对方会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如今的鲛人实力大打折扣,没有了声音,只剩下鱼尾一个攻击的手段了,要趁着障目的遮眼效果还在时,把她杀死,否则事情将会变得很麻烦。 然而,谢青灵和沈怀州还是低估了鲛人的能力。 虽然没有了声音,也没有别的攻击手段,但生性残暴的鲛人绝不是一个□□柔弱可欺的供人观赏的美人鱼。在海中,他们就像霸主一类的存在。 哪怕只有一条尾巴,谢青灵和沈怀州躲避得也非常狼狈。 速度太快,力道太大。 海水对鲛人来说,根本不是阻碍,而是助力。 此消彼长之下,谢青灵和沈怀州打得尤为艰难。 他们总是时不时被鲛人强壮的鱼尾拍中,或者被鱼鳍刺伤。 虽然极力躲避,不至于用脸去扛攻击,受很重的伤害,但长久以往,两人的体力都会被耗尽的。 到时候,不需要鲛人做什么,光是海水就能将他们杀死。 必须想个办法速战速决。 谢青灵咬牙,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她绕到鲛人的身前,挨得很近。 这个距离,如果一个鱼尾甩过来,或者鲛人挥动手上的鱼鳍,谢青灵少不了要喝一壶的。 果不其然,鲛人动了起来。 她单手微屈起,动用手臂上流线型的鱼鳍当成刀剑,对着谢青灵劈砍过去。 电光火石间,谢青灵再度放出骷髅傀儡。 有了第一次失败的经验,这一次谢青灵没有受到伤害,而是让骷髅傀儡完全承受了伤害,自己则毫发无伤。趁着鲛人挥臂因为惯性无法防御的时候,谢青灵提着剑,向鲛人的肩膀砍去。 小鱼儿冷冷一笑,暗想她的尾巴可灵活得很。 只是她刚想挥动尾巴把谢青灵拍开,却发现她的尾巴无法动作—— 另外一个可恶的偷袭者居然手脚并用,死死抱住她的尾巴! 她的尾巴动不了了! 两人一上一下夹击鲛人,不过眨眼间,谢青灵的剑就落了下来。 她用尽吃奶的力气,破开肩部相对脆弱的鳞片,然后一剑刺入肩骨的缝隙,卸掉了她的肩膀。 肩膀和脖子的骨头失去连接的软骨和筋膜,左手就这么软软垂下来,再提不起一丝力气。 哪怕她的鱼鳍再锋利,再坚固,也没有用了。 她失去了左手。 “啊——” 又一次,又一次! 她又一次被夺去了攻击的手段! 小鱼儿痛得尖叫起来,只不过声音没有那么高昂,嘶哑得像个老妇人一样难听。 她拼尽力气,把强行抱着她尾巴的沈怀州甩开,又挥舞双臂,把谢青灵逼开。 此时,沈怀州施加在小鱼儿身上的障目效果终于退去,她重新恢复了光明。 可是……那又什么用呢。 哪怕没有眼睛,她依靠海水的流动,依旧可以判断出对手的动向。 如今眼睛恢复了,也不过是方便了一些而已。 可她的声音,她的左手臂,都在这短短几分钟之内,失去了攻击的能力。 小鱼儿死死盯着谢青灵和沈怀州,那双本来看上去单纯天真的杏眼,已经盛满了仇恨。 一定要让这两个人死无全尸! 小鱼儿一转身,迅速往海面游去。 她飞快摆动着尾巴,像一条真正的鱼,很快就把谢青灵和沈怀州甩在身后。 想跑? 不能让她跑了! 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立即追上去,害怕她逃跑搬来救兵,亦或者又要对船上的人作出什么不利的举动。 当谢青灵和沈怀州从海底游上来,浮出海面时,发现鲛人并没有离开,也没有登船,而是就这么轻轻摆尾,半站立在海面上,只不过她的手上多了一个巴掌大的海螺。 小鱼儿癫狂笑起来,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她的笑容里面有着藏不住的疯狂。 那就让她借用伟大的首领、无所不能的首领的力量,给这两个人带去惩戒吧! 让他们看看,真正永生的神明的力量。 让他们知道,在真正恐怖的力量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渺小,无法抵抗! 就让这海浪统御这海面,让更强大更可怕的力量,变成这大海的主宰! 小鱼儿把海螺放到唇边。 她鼓起腮帮子,往海螺里面送气。 见此,谢青灵和沈怀州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也知道绝不能让她继续下去,两人也迅速向小鱼儿的方向游过去,想要阻止她的动作。 随着谢青灵和沈怀州的靠近,小鱼儿也用力吹了海螺。 “呼——” “呜——” 海螺传来了漏气的声音。 这声音在海风的吹拂下,除了它的吹奏者小鱼儿以外,谁都听不到。 席卷的海风刮得小鱼儿浑身冰凉,伴随着海螺怪异的声音传来,小鱼儿一怔,愣了一下。 她以为是自己喉咙的问题,因为声带受损,所以无法吹响海螺,于是鼓起腮帮子,又吹了一次。 依旧只有“闷闷”的一声“呼”,那是小鱼儿自己吹气的声音,并非海螺被吹响的声音。 这被她视为杀手锏的海螺,居然无法被奏响了。 因为过于惊骇震惊,她几乎都忘记了紧接而至的危机。 就这几息工夫间,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已经逼近她身前。 两人同时拔刀。 沈怀州的飞刀目标是去刺穿她的手掌,试图把海螺打掉,而谢青灵的剑,目标则是她的脸。 冰冷的剑光闪过,印在小鱼儿的眼底,照亮她漂亮的眼眸。 当小鱼儿想要抵抗时,剑锋已经掠过了她的脸庞,剑风擦过时,她鼻底几乎能嗅出剑上的血腥气。 在小鱼儿眼角的余光中,瞥见这把剑狠狠捅进她的腮帮子,冷冷剑光在她的视线中定格。 剑捅入的地方,是她的腮,是一条鱼外露而无法用鳞片覆盖的地方。 那里是柔软的,也是致命的。 居然被发现了。 小鱼儿的鱼尾停止了摆动,身体就这么僵立在海面,随着短剑被抽走,她的身体缓缓下坠入海面,再无力去驾驭海水。 意识消散之前,小鱼儿的眼睛死命地睁大,朝天望着,瞳仁中是散不去的震惊与错愕,脑海里还是盘旋着那个困扰她的问题:怎么会吹不响?怎么会吹不响? - 顾莲生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明明难得的睡得很沉,按理说,身体应该得到了休息应该很舒服,可是潜意识却仿佛在抵抗,就像做了噩梦,然后醒不过来那样,让他的身体和大脑都十分疲惫。 在他努力抵抗之下,大脑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也真切地做起了噩梦。 在噩梦中,他被一只不可名状的怪物追杀,这怪物力气大得很,跑起步来地动山摇,追他,却不杀死他,好像是想把他捉起来,将他做成炼药的药炉,让他逃脱不得,却也求死不能。 正当顾莲生被困在噩梦中苦不堪言时,一道天降的声音解救了他,将他从梦魇中拯救出来。 “顾莲生,顾莲生……” 有人在叫他。 顾莲生睁开疲惫的双眼。 这一睁眼,直接把他整个人吓得一个激灵,那点困意顿时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因为此时,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刚从水里捞出来那样,浑身滴水,他们两人都鼻青脸肿的,一个人捂肚子,一个人弯着腰,半趴在他床上,有气无力道:“顾莲生,顾莲生,快起来,给我们治治吧……” 顾莲生:“……”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现在还没醒。 而是又做起了另外的噩梦。 245. 245 为我们主持一场盛大的婚礼 休息室本就狭小,为了尽可能多安排水手和员工,还放了四个架子床,感觉转不开身,没处下脚。 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半蹲着,也依旧让这本就狭小的空间被填满许多,压抑感瞬间就上来了。 顾莲生撑起身子,面对着两人,感觉都快窒息了。 他问道:“你们怎么——这样了?” 其实,不需多问也知道,肯定是经过一场非常惨烈的战斗。 就是看上去太惨烈了,顾莲生觉得有必要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免得出了变故。 谢青灵闷声道:“刚才打了一架,可惨了。” 她甚至没有解释一下刚才的惊心动魄,只是这么轻描淡写说一句:可惨了。 是可惨了。 看他们两人的伤势就知道了。 沈怀州的伤势看上去要更重一些,他的脸上、胸口、手掌,都在流血,整个人就像漏了口子的血包一样,不停往外冒血。 又因为身上湿哒哒滴着水,稀释鲜红的血液,变成了淡红偏粉的颜色挂在身上,看上去异常惊悚。 顾莲生伸出手来,握住沈怀州的手腕,一个“回生”丢了过去。 眨眼间,沈怀州滋滋冒血的手掌被新生的血肉覆盖,变成了一开始完好的模样。 不再有鲜血流出来,也不再血肉模糊。 身体上的皮肉上暂时是被治疗得差不多了,但内里估计还有别的伤口。 不过顾莲生一时顾不上了,只是把血止住,外伤治好之后,就先把沈怀州往一旁晾着,继而治疗起了谢青灵。 她伤得可也不轻。 等把两人的伤势治疗得差不多了,顾莲生又掏出两颗白润如玉的药丸,递给他们,解释道:“吃下去吧,可以修复你们的内脏,调理气息。” 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接过来,一张口给吞下去了。 这种时候,倒不害怕他会下毒了。 谢青灵感受着身体内平顺下来的气息,赞叹道:“顾莲生,你真是太好了,幸好你拿到了传送阵,不然能炼药的你要是没了,旧日王城的人都不敢放心打架了。” 顾莲生脸上的表情一僵,别开眼,问道:“你这是跟着叶朝云进修了一下说话的艺术吗?” “到底怎么回事?刚才十一方来袭了?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这说来话长……” 谢青灵和沈怀州站起身,带着顾莲生走向甲板。 此时,甲板上的灯火已经通明,看上去亮如白昼,把一切事物都照得亮亮堂堂。 在灯光照耀下,顾莲生看清了船上的一片狼藉,脸不由得黑成一片—— 坚硬的甲板之上,斜插着不少坚硬的鳞片,这些鳞片薄如蝉翼,却十分坚韧,是一柄柄可以杀人的刀。 甲板之上血迹蔓延,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了。 更离谱的是,渔船上的休息室、厨房、控制室等房间,但凡是装上玻璃的地方,玻璃都已经碎裂了。 呼啸的海风穿过去,留下的声音仿佛人类的哭号。 就连船体表面都凹凸不平,多了一个凹下去的洞。虽然没有把船体撞穿,但也足以看得出来撞击的力道之大。 “这也……”顾莲生一时哑口无言。 这也太惨烈。 刚刚谢青灵和他说,他之所以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是因为被催眠所以没有反应时,顾莲生还没有对他被催眠这件事有多深的体悟,直到看到了狼藉的战斗现场。 这么大动静都听不见,他当时真的就和死了差不多! 顾莲生一阵后怕道:“幸好还有你们……” 这两个人也太能打了吧! 说起来,自从这两人来到旧日王城之后,顾莲生每次见到他们,大多数时候都需要治疗,身上就没太多时候是好的。 谢青灵说道:“是沈怀州,他付出很大。” 沈怀州为了杀死鲛人,一口气断了两条尾巴。 现在,他只剩下四条尾巴了。 沈怀州异常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你们前半夜辛苦了。”顾莲生说道:“接下去这下半夜,由我和唐元骁来守夜,你们去休息吧。希望明天醒来,会是个明媚的好天气。” 按照既定的航行路线,明天就要到达十一方的总舵了。 顾莲生心里没底。 只是这依旧不妨碍他对明天报以希望。 谢青灵和沈怀州都没有推辞,和顾莲生交代了清楚之前发生之前的事情之后,就转身回到休息室里,顺道把唐元骁拍醒。 此时的唐元骁还沉浸在梦魇中醒不过来。 和顾莲生的噩梦不同,唐元骁做的是个美梦。 当沈怀州用手拍拍他的脸颊把他叫醒的时候,唐元骁反手把沈怀州的手夹在腋下,死死夹住,声音半是恼怒半是宠溺:“别闹了!一会儿就给你吃饭!” 说着,他的脸还在沈怀州手上蹭了蹭。 沈怀州黑了一张脸,感觉被他蹭过的地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起来!”沈怀州一拳打在唐元骁的眼睛上,直把唐元骁的眼眶打得青黑。 唐元骁吓得一个激灵,立即从床上弹跳起来,一脸防备。从刚刚的梦境里脱身而出,看向那个偷袭的人。 当看清是沈怀州时,他放松下来,紧接着怒道:“你疯了?!你干嘛打我!” “去找顾莲生治治。”沈怀州说道:“今天后半夜你和顾莲生两人守夜。” “你——” 唐元骁气坏了,他觉得自己平白挨了一拳,还被打断了美梦,本该生气的人是他才对。 可面对沈怀州这么阴沉沉一张脸,他居然本能心虚,不知道该如何计较。 加上现在大敌当前,还是正事要紧,于是唐元骁只能按捺住心头的怪异,大声道:“哼!等回到旧日王城,有本事和我上演练场!” 又要找人约架了。 沈怀州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冷冷道:“行。上就上。” 谢青灵懒得搭理这两个幼稚的男人,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之后,自顾躺在床上,翻身睡去。 - 次日,旭日东升,天边开始泛白。 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给海面带来温暖和光明。 伴随着太阳逐渐高升,一抹身影出现在控制室门口,缓步走了出来。 接连掌舵两天,傅自华进入入定状态也已经两天了。 这两天里,除了让他的长袍变得皱巴巴之外,别无影响。 他看上去还是十分体面,从容而冷静,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手忙脚乱,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看到甲板上的顾莲生和唐元骁两人正在对酌,傅自华走过去,说道:“也给我喝一碗茶。” 看见他,顾莲生和唐元骁两人站起来,说道:“部长。” 两人的神情都有点严肃。 这两天里,傅自华一直呆在控制室里没有出来,专门掌控船只前行的方向,如今出来了,说明接下去的航行已经不需要他了——目的地已经近在咫尺。 傅自华说道:“都坐下吧。” “船一会儿就要靠岸了。大家都还好吧?”他的视线扫视一周,扫视过几人。 “谢青灵和沈怀州昨天晚上和十一方的人打了一架。”顾莲生简短地复述了一番,“现在还在补觉。” “去把他们叫起来吧。”傅自华一只手托着茶盏,说道:“我们就要到了。” - “小鱼儿没有回来……” 一块褐色的礁石上,一身黑色长裙的云露站在上面。 她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在海风中被吹得飘飘荡荡,略显苍白的脸隐在黑发之后,掩不住疲惫和震惊。 云露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他宽大的帽兜垂下,遮住大半的脸和眼睛,只露出一点点苍白的下巴。 “露露。”他叫了一声。 听见他的声音,云露情绪一下子就失控了。 她万分暴躁地说道:“一天一夜过去了,小鱼儿都没有回来……大祭司,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小鱼儿从来不会失约的。”云露一字一句,紧张而又焦急:“我们已经约好,等太阳升起,我在这儿等她,她会提着那些人的头颅回来见我。她从不失约的,说好了几点回来就是几点!可今天呢……” 云露看向了远方,朝阳初生,温暖的阳光直抵她漆黑的瞳仁眼底,金灿灿的阳光,却照不散她眼底的焦灼与忧虑。 “露露。”一双手轻抚在她的额头上。 大祭司道:“她还带着海螺,海螺里面储存着首领一部分能量,就算她自己难以抵挡,海螺不会让她出事的。小鱼儿会回来的,只是会晚一点。” 他一只手按在云露的肩膀上,安慰她:“露露,你最近压力太大了。” “大祭司……”云露忽然眼眶一热。 “先回去吧。”大祭司说,“小鱼儿该回来,自会回来的。不回来……那也罢,我们有我们要做的事情。” “首领现在不方便行动,你的首要任务就是照顾好首领,守护好我们的神明。”大祭司的声音就如同面前这片浩瀚的海域一样,平静,却又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能化作信念感的能量,支撑着云露,带走她心底的彷徨,“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解决。” 云露看着他露出一点苍白的下巴,鼓起勇气,伸手抱住了他。 这一抱住才发现,他笼罩着宽大黑袍下的身体,竟是如此的瘦弱。 云露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上,不敢看他脸,低声道:“大祭司,等此间事了,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要让首领亲自给我们主持婚礼,主持一场盛大的婚礼。” 头顶的男人沉默了良久,随后声音里包含着一丝笑意传来:“可以。” 246. 246 倘若没有约束 在渔船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渔船破开海浪,徐徐而来。 如傅自华所言,他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船只虽然还没有靠岸,但远远就能瞧见不远处有一座岛。 岛上郁郁葱葱,绿成一片,在这片白日里蔚蓝的海域间,独树一帜,绿得滴翠。 众人不由得屏声静气,一言不发,只沉默地盯着那座海岛,仿佛正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一路上,谢青灵都提心吊胆的,唯恐半道上又杀出来个什么人,阻碍他们向海岛靠近。 但直到船只靠近海岛,都无事发生。 他们就这么顺利地、平安地来到了十一方的总舵。 在这座海岛上,修建了一个可以停泊的码头。在渔船开进去之前,有别的船只停靠在岸边,码头上还有卸了一半的货物,看上去像是粮食一类的东西。 码头之上,竖立一块高大的牌子。 这牌子用水泥浇筑而成,十分高大,雕刻繁复精致的花纹,依稀能看出天女散发的模样。 牌上刻着三个黑色大字:自由岛。 自由岛,倒是个好名字。 只是自由与约束向来是一对相伴相生的矛盾体,倘若没有约束,何以谈得自由? 十一方只顾自由,损害到普罗大众的利益,那自由也就不是自由,而是我行我素的狂妄与自私了。 谢青灵只瞥了那牌子一样,就移开目光,眼睛里是愤怒的冷笑。 “抛锚,停船。”傅自华简单下了命令。 渔船很快停了下来。 当下船时,傅自华看向谢青灵,说道:“小谢,你来开道吧。” 谢青灵点点头,随后蹲下,利用回魂搜寻了一番自由岛的残骸。 很快,她在海边的沙滩里找到了一幅埋在土地里的尸骨,谢青灵把他“挖”了出来。 这具尸体还是新的,不是骷髅。 伴随着一股猛烈的尸臭味,腐烂的肉半是挂在身上的半是掉落在地面上,还带出一股不明的青色液体。 谢青灵利用回魂,控制这具尸体当成眼睛,在他们登岛之前开个道。 尸体在海岛上走动,奔跑,替谢青灵把海岛的情况看了一遍。 她闭上眼睛,通过回魂聚精会神感受着。 从码头这边走过去,是一条古香古色的青石板路,因为年代久远,青石板路的边边角角已经被路人磨平,变得浑圆。青石板的缝隙里长满青苔,如同江南小调里的古路一样。 道路两旁种着低垂的杨柳树,此时正是杨柳抽芽青葱一片的时节,这一排排的柳树正顶着春日的盛光,无声招摇。 再往前,好像是一座古镇一样的建筑物。 只不过,还没等谢青灵仔细看清楚,那具尸体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栽倒在地上。 谢青灵愣了一下,还以为是她的回魂出了问题,再度利用回魂想要重新建立起和尸体的联系。可这一次,不管她多么用力,都无法再利用那具尸体。 那尸体仿佛“死了”一样,再无法对谢青灵的回魂作出任何回应。 只是,已经死过一次的尸体,又怎么还能再死一次呢? 谢青灵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身来,脸色有些难看。 众人不由得把目光投向她,似乎都不懂发生了什么。 谢青灵说道:“‘死了’,我通过回魂控制的尸体,他‘死’了。” 听了这话,其他人都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他们都知道,谢青灵的回魂能控制的只有死亡之物。然而死亡之物再度死亡,这已经反了认知。 “真他妈邪门啊。”唐元骁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十一方就跟死过不去了是吗?他们不让人死就活不了了是吗?” 傅自华沉吟片刻,倒是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相对平静地说道:“下船吧,不必再探了。有人在阻止我们靠近十一方的老巢,但他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靠近。” 都已经到了家门口,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那也得去闯一闯才行。 在傅自华的带领之下,众人下了船来。 当双脚踏在地面上时,才终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之感,终于没有了那种在海上漂泊无依的感觉。 可一想到这片土地上随时可能冒出□□长剑来阻挠他们,就不由得提防起来。 顾莲生握拳用力咳了一声,问谢青灵:“这条路可以走吧?” 谢青灵点头:“可以走,在靠近一个古镇一样的地方,尸体才被动了手脚。” 在这一条青石古道上没有出现伏击,这是肯定的。 傅自华颔首,随后率先往前走去。 他依旧挺直着背部,一身长袍被理得平整,一点也看不出疲惫和狼狈,也看不出他正奔赴一场凶险异常的战斗。 “大家注意警戒。”傅自华的声音传来,“小心埋伏。” “收到!” 四人轻轻应声。 然而他们提心吊胆走了一段路,都没有遇见人。 别说伏击了,就连只狗都没见到。 倒是道路两旁种着不少奇花异草,被修剪成各种秀美的模样,有的在开花,有的一片绿,但也都能看出打理之人的用心。 还有路边放置的石块,根据石头都形状进行简单的雕刻,弄出一种大自然鬼斧神工之感。 石块和花草错落摆放着,秀美中透着一股巧思,布置得相当别致。 这条古道曲径通幽,每处每景都精心布置过,让人宛如置身于秀气精美的古代园林之中。 如果不是他们各个横眉竖目,全身紧绷,此情此景,看上去倒像是春游一样。 “十一方这是真没人了啊。”唐元骁到处看了几眼,没有见到任何的人影,“这里空有屋舍,哪里有人活动过的痕迹啊?” “嗯。” 谢青灵应道:“照眼前这个情况看,十一方的人手确实已经严重不足了,连守卫都没有。” 他们确实呈现出一股倾颓衰败之感,就像一座已经枯朽陈旧的老房子,只需要最后一推,就会倒塌、消亡。 但前提是,这一推必定是用力的,致命的,让它永无翻身之地的。 只要把他们的总舵,连同蛊惑人心的首领连根拔除,那么十一方就是一盘散沙,再也无需惧怕他们会掀起什么风浪。 “别掉以轻心。”最后说了一句话后,谢青灵便不再和唐元骁闲谈了。 他们几人再往前行了一阵,看见路旁树立着一块破损的石头。 这块石头和之前刻意布置的景致完全不同。 它没有任何雕琢的痕迹,就只是一块石头。 不同的是,石头上面刻着四个黑字,因为经年累月的风雨侵蚀,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写的是什么了。只能依稀辨认出来后面那两个是“道场”。 傅自华说道:“所谓道场,本意是指佛家坐化之地为道场,后又可借指一切参禅悟道或修心养性之所。道家也会某种固定的场所,为善男信女祈福消灾。” “这是道家的还是佛家的道场?”唐元骁问道。 “不知道,看不出来。”傅自华摇摇头。 谢青灵用手指摸了摸石头,道:“刻在石头上的字模糊得这么厉害,说明现在距离刻上字的时间已经很久远了。不过由于这是海岛,海风和海浪的侵蚀很大,所以被腐蚀的速度应该要更快一些。” 顿了顿,谢青灵思考了一番,说道:“这字刻上去到现在,至少得有两三百年了。” 听了这话,沈怀州张唇欲言,但想了想,他想说的话想必队伍里的其他人都想到了,倒不如一直安安静静当个隐形人,别暴露行踪,还能提防一下十一方偷袭。 思及此,沈怀州便一直安安静静站着,全心全意放起了风,只全神贯注注意周围的环境,以防生变。 如他所想的那样,顾莲生果然问道:“十一方是在部门组建起来之后才出现的。而我们的部门满打满算也不过成立了五十年,这座碑怎的刻了两三百年?难不成,十一方存在的时间,竟比我们这个部门存在的时间还要久?” 谢青灵板着一张脸不说话。 顾莲生说的问题,她也早就想到了。 只剩了唐元骁,在顾莲生一番话说完之后,才目露惊愕,一拍大腿,震惊道:“什么?!” 他简直头皮发麻。 如果真是这样,那十一方的爪牙之多,根脉之深,恐怕让人不寒而栗,到了令人恐怖的境地! 傅自华眉头深锁,思量片刻后,只道:“继续往前走吧。” 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是众人又沉默着继续往前走,而这一次,他们的步伐都比刚刚下船时沉重了许多。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对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在这条秀美的小道上走了大概十来分钟,众人终于来到谢青灵口中所说的那古镇入口。 古镇的建筑保留着古时候的样式,飞檐斗拱的屋檐,青色爬满青苔的瓦片,在道路两旁坐落着一家家或开或闭的店铺。 它甚至比现在已经仿古的旅游景点还有精致,还要更古朴苍拙,因为它是真正的古镇,真正历经了两三百年的时光。 在这座海岛上,直接把江南水乡的绰约多姿给搬过来了——除了人。这里是安静的,悄无声息,不见人声,好像没有人居住。 五人站在古镇入口处,还能看见刚刚倒地不起的尸体。 它还是和刚刚被挖出来摆在沙滩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样腐烂,一样瘫软在地,这么直挺挺地倒在路边,没有人收尸,甚至在它倒下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人经过。 傅自华回头看了四人一眼,深深叹口气。 他闭了闭眼,随后道:“走吧,我们进去。” 247. 247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看了一眼春色盎然如仙境的海岛,看着周围静谧如人间仙境的古镇,傅自华的目光变得深远,不知是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启唇,说了一句话: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乍听起来,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甚至算得上不合时宜。但傅自华继续说了一段话: “朗朗乾坤,冥冥白日,我们在此相聚。一路走来,诸多风雨,但有惊无险,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愿你们的勇气和决心能让你们无畏面对所有苦难,哪怕路上有诸多坎坷,也仍有归途。” “年轻人,或许你们的旅途终点不在此处,而是更远的未来。” 傅自华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股不可言说的神秘感,听得人耳朵里面好像有人在敲钟。 这是“东皇太一”的祝福。 虽然不可影响到具体的万事万物,也无法说出更具体的话来改变来影响事物的发展,但身为太初的始祖神之一,东皇太一的“祝福”如同春风化雨,会在一些时候起到微妙的作用。 说完这一段话之后,傅自华一撩起长衫的下摆,然后迈步踏了出去。 谢青灵他们紧随其后。 几人当中,唯有唐元骁的面色有些许古怪起来,看上去有点激动,又有点想笑——作为四个人中唯一一个有幸接受过傅自华“祝福”的人,唐元骁对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口头祝福可谓是印象深刻,并且心有余悸。 要知道,当初傅自华一句“今天是倒霉的一天,你诸事不顺,犯小人,忌多言”,可是让他倒了整整一天的霉,一整天都没遇见什么好事! 如今知道傅自华的“祝福”还有这种正向的作用,他很难不激动起来,甚至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心潮澎湃,浑身充满了力量,哪怕这几句话看上去什么都没改变。 一路沉默着走入这座古镇,众人把古镇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把周遭的一切看得更明白了。 一旦挨得更近,就撤掉了那一层朦胧的面纱,也让这座古镇的真实面貌展露在众人面前,变得没有那么神秘,没有那么秀美了。 历经两三百年的木质古建筑无法抵御几百年间风雨的侵蚀后,依旧安然无恙,早就失却了最初建立时的簇新与繁华,门板门柱皆斑驳,大部分的屋顶、墙壁都有被后来的人修补过的痕迹。 修补所用的材料既有木头,也有现代的建筑材料,杂七杂八混在一起,像是一件打满了补丁的衣服。 这些痕迹切切实实印证着,这古镇一直有人生活的痕迹,而且年代距离现在不远。 换句话说,这些痕迹表明十一方的人或者首领,极有可能藏在这座古镇中。 只要是人,就还需要吃饭睡觉,就必定留下生活的痕迹。 谢青灵仔细打量过后,收回目光,同时身体变得警戒起来,一双眼总是不时飘过道路两旁的小巷子,担心半路冲出来一个人偷袭伏击。 不过谢青灵多虑了,古镇里也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到处静悄悄的。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什么都没听到。 一点不像存在过有人生活的痕迹。 “我找‘人’探探路。”谢青灵说着,就要蹲在地上,想利用回魂来查探一下这座古镇,不过,傅自华阻止了她。 他单手凭空一划,一副泛黄的古书卷缓缓展开,傅自华的声音同时落下:“风会告诉我们答案。” 说完,傅自华静止不动,只是闭上眼睛,好像在感受着什么。 不多时,谢青灵感觉自己身侧的小巷里有一股穿堂风疾驰而来,这一股风穿过两旁低矮房屋相邻构成的小道,响起了呼呼的声音,不太大,却十分凉爽。 关键是,它还吹倒了什么东西。 只听见“扑通”的一声,在风中有什么东西被吹落到地上去。 “走!”傅自华把书卷一收,率先走入了小巷中。 众人随后跟上,跟快就把狭小的小巷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谢青灵不时抬头,或左右张望,心中的弦一直紧绷着,在这种小巷里面一旦被包抄,那将会变得十分危险。 这小巷最多只容两人肩并肩地通过,身处其中时,身体根本施展不开,如果真被包抄,到时候就只能巷战了。 就这样走了一路,终于来到了一处稍微开阔点的地方。 这里是两户人家门庭相对的地方,彼此的家门往后各挪了一段距离,狭小的小路到了这两户人家的门口,变得空旷好走许多。 而在这两家门庭中间,站着一个穿着古代短打的男人。 男人一副货郎打扮,手上推着一个用竹子编制而成的货架,货架上塞满了各种小玩意儿。 有竹蜻蜓,有拨浪鼓,也有妇女用的漂亮头巾。 而地上,有一个拨浪鼓静静躺在那儿,正是刚才被风吹落的东西。 所有人全副心神都放在货郎身上——有人靠近,他却一直保持着弯腰推货架的姿势,脑袋背对着他们,不知道朝前看着什么,看不见脸,也不知道表情。 众人已经暗中握紧了武器,悄悄靠近,并且默契地形成了包围圈。 傅自华走近一看,刚要询问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咽了回去,没有说出来。 这站在地上的货郎竟是用纸做的纸人。 纸人的脸栩栩如生,被染成皮肤的颜色,只不过质地到底不同,凑近一看就能发现区别。 货郎一直保持着微笑的姿态,仿佛正对着来买东西的儿童说话,固定的笑脸看上去很亲切,但也很僵硬。 这张脸越看越觉得诡异,越看越觉得不是真人。 傅自华眉头一下子皱起来,看清对方是纸人而不是真人之后,心中反倒更沉甸甸的。 他仔细一打量,解释道:“是道家的纸人术。” “据传,古人有道家一脉精通此道。和撒豆成兵类似,可以剪纸成兵。通过施加独特的咒术,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做法之后,这些纸人造就的士兵,可以不食不饮,不休不眠。刀剑无伤,作战神勇。” 傅自华对于神秘世界的东西知之甚多,然而他哪怕解释了这些纸人的来历也依旧解释不了现在的情况。 因为这纸人一动不动,根本不像传说中那样勇猛精进,锐不可当。 “还有一种说法……” 傅自华说道:“道家还有一门剪纸招魂的法术,据说可以禁锢生人的灵魂。” 此时,一直安静无声的沈怀州忽然说道:“我见过这个纸人。” 傅自华看向他,无声询问。 “是在鹰山的时候,草鬼婆手里有两个纸人。她给纸人贴上两张脸,纸人就‘活’过来了。然而那两个纸人也不过是做一些扫洒伺候的活,没有那么强的战斗力。也不是刀枪不入,锐不可当——他们最终都随着一场大火,消失在天坑底部。” 沈怀州的这一番话表明,这些纸人至少是有弱点的,用火就可以把他们烧死。 唐元骁一听就兴奋起来,立即道:“让我来试试。” 说着,手中一团流火立即喷了出来。 “慢着。”傅自华制止他,“先别轻举妄动,说不定是个陷阱。” 唐元骁只好熄了火,没有继续造次。 “既然小沈见过会动的纸人,就还有可能出现会攻击的纸人,大家小心一些,别被伤到了。”傅自华提醒了一句,“继续找,就是把这古镇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十一方的人找出来!” 说到后面,已然多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接下去,他们继续往门庭两侧走去,见到了更多的人家。推开门走进去,众人就发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和刚才冷清的街道比起来,居民居住的地方则显得“热闹”许多。 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在活动的身影。 同样,不是活人,是纸人。 这些纸人,有些是一家三口,有些正在屋头刨木头,有些正在编竹筐…… 形形色色的纸人,每个人都长得不一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在居民居住的地方,还有一些“小卖部”,有人支着摊子,卖一些自家做的小东西补贴家用。 比如说一缸咸菜,比如说一排豆腐。 这些呆滞、僵立不动的纸人在这里都“活”了起来,仿佛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正在进行自己的生活,在完成自己的事情,甚至比市井的人间烟火还要更热闹几分。 “都是纸人,没有活人。”谢青灵从一户人家里探出头来,对外面的人说道。 “这些纸人都是一动不动,对我们的到来毫无反应,也没有发起攻击。” “我这边也没有反应。”顾莲生轻咳一声,“毫无例外,都是纸人。” 唐元骁还对刚刚手里燃起的那团火念念不忘,他说道:“要不,一把火烧了……” 话音刚落下,就被谢青灵狠狠瞪了一眼。 烧了纸人是可以直接物理消灭纸人,然而纸人属性未明,烧了指不定是好事还是祸事。索性现在相安无事,就先别乱动了。 正当众人沉默的时候,身边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一个圆圆的球体不知从哪儿被踢过来。 唐元骁一脚踢开。 然而此时,从两屋旁的小道里,爬出了一个四肢着地的身体,没有头。 那人也是个纸人,脖子断口处没有鲜血流出,只有空空一个纸人的支架裸露在外。 纸人的声音听上去稚嫩而单纯,他动作缓慢地从小道旁爬出来,速度逐渐变快,一边爬一边道:“我的头,我的头,快把我的头还给我……” 248. 248 天欲雨,落春风 纸人,动起来了。 刚刚踢走一颗“球”的唐元骁低头一看,只见那脖子底下是黑洞洞空心的纸人。 它满地乱爬,在找自己的头。 唐元骁寒毛倒竖,手上的流火差点又要燃烧起来了。 但想起傅自华的叮嘱,又按捺了回去,指尖的火星子一闪而逝。 冷不丁从巷子里冒出来的那个小纸人还在爬,还在找。 他“年纪”看上去不太大的样子,爬行的模样不比成人利索,晃晃悠悠。 在地上摸索一会儿,小纸人爬到唐元骁脚下,伸手抱住唐元骁的脚,像藤蔓一般缠了上来,嚷嚷叫喊道:“我的头,我的头,快把我的头还给我!” 唐元骁下意识伸脚,往前一踢,一脚把小纸人踢开。 小孩儿纸做的身体轻飘飘,这一脚直接像是吹起了飓风,把他踢出老远,还在地上滚了两圈。 小纸人踉跄爬了起来,脖子往四周茫然“望”了两圈,之后哇哇大哭起来。 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像一个普通正常的人类孩子那样,尖锐、吵闹,充满了委屈。 “呜呜呜呜你这个大坏蛋,你把我的头还给我!我要我的头!没有头我好痛,我好痛!” 小纸人坐在地上,伸手蹬腿,他委屈,太委屈了! “我的头!!!”小孩哭闹,哀嚎。 可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他和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孩子一样,极度无措时无法保持情绪的冷静,大哭大闹,滚来滚去,用撒泼耍无赖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委屈。可同样的,他也对付不了面前的庞然大物——因为他只是个小孩子。 力气小,个头小,大块头的唐元骁站在他面前,像一只体型大了他几倍的猛兽。 实力悬殊,这场景,就好像唐元骁以大欺小,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我……”唐元骁麻了,无措回头,向谢青灵看去。 谢青灵只是对他摇了摇头,暗示他先不要轻举妄动。 不多时,从小道里又冲出一个纸人。 这个纸人也穿着一身古代的衣裳,只不过是一身长袍,戴着帽巾。 纸人哒哒哒跑出来,看了一眼跌在地上的小纸人,又看向唐元骁,纸做的五官飞速变化,摆出了一道怒气冲冲的神色。 他冲上前来,双手扒拉住唐元骁的手臂,怒道:“恃强凌弱非君子!快把他的头还给他!” 纸人的手也是用纸制作而成,通过一层一层的纸衣来塑造成想要的形状,涂上想要的颜色,和皮肤细腻温热的触感全然不同。 唐元骁只感觉扒拉住他手的纸人一双手粗粝得厉害。 “放开我!”唐元骁挣扎,却一时无法挣脱,反倒是因为使力拉拽,让他的手臂上沁出鲜红的几滴血迹。 唐元骁深吸一口气,手肘用力顶在纸人的手臂上,用力下劈。 这一记全力的攻击,直接把纸人的手臂折断。 纸人踉跄后退,捂着他并未流血的断口出,痛苦哀嚎:“好痛,啊——” “好痛,好痛……” “啊啊啊——!” 纸人疼得狠了,在地上不停地滚打嚎叫。 他也像个真正的人那样,因为被人生折了手臂而痛苦,那张僵硬的纸人脸上,五官再度移动,呈现出拟人化的痛苦和疼痛感。 一阵阵的头皮发麻,唐元骁纠结道:“该怎么办啊!” 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往身边的众人,看了看傅自华,又看了看谢青灵。 这些人只是哀嚎,也不反抗,只是在哪里哭哭哭,一张纸人的脸,哭得格外凄惨,格外瘆人。 到底要怎么做…… 傅自华薄唇抿了抿,下了决心,低声道:“烧了!” 烧了…… 唐元骁却有些犹豫了。 他平时虽然呼呼喝喝,看上去是个粗犷的汉子,不拘小节,也并不细腻,可是并非没有良心。 与之相反的,唐元骁的同理心还很强。不然也不会留一开始不干活但能吃的毕方在自己身边。 如今面对这两个如同普通人类一样反应的纸人,唐元骁总感觉有些下不去手——总有种他在犯罪的感觉。毕竟,这两个人的表现实在太像正常的人类了。如果不是他们有一副纸人的壳子,唐元骁此时已经内疚得不行了。 杨八端的刀山火海,孽镜地狱,唐元骁从来都是过不去的。 见唐元骁迟迟不动,谢青灵高声喝道:“唐元骁,放火!” 她的声音不如傅自华那样温和,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果决,唯一透露的感情只有坚定和冰冷。 听了她的话,唐元骁一震,咬咬牙,闭上眼睛,手中一串流火放了出来,火舌一路往前,很快把纸人给裹挟住,然后静静燃烧起来。 火舌先是裹住了地面没有头的小纸人,大纸人看见了,一脸惊恐,刹那间他忘记了断手的疼痛,冲过去想要把火给扑灭。 然而他自己也是纸,也烧得很快,这一扑过去不仅于事无补,反而还加大了火势,火一下子燃烧了纸衣。因为他们身上涂的颜料有各种微量元素的存在,火焰呈现出五颜六色不同的色彩,看上去斑斓而美丽。 伴随着火舌一起腾空而起的,则是孩子的惨叫声,大人的安抚声。 “啊,好痛,好痛……” “爹,我好痛啊……” “不要,不要烧我,我不要头了,不要烧我。” “爷!娘!娘!救我!娘……!” 大纸人把小纸人牢牢抱在怀里,好像这个动作能把小纸人完全护住一样。 可是火舌已经舔上了他的身体。他那成年人的身躯是比孩子高大许多,但也是由纸做成。薄薄的几片纸,如何抵得过炙热的大火。 纸人甚至哭不出真正的眼泪,半点都无法与这大火抗衡。 在燃烧起来的火焰中,除了抱住孩子,大纸人别无他法。 大火烧起来了,周遭温度骤然上升,唐元骁的脸色却有些发白。 他们听惯了怪物临死前的呼号,但少有像此刻一样,耳朵里灌满了普通人的声音。他们的力量太小,面对苦难和痛苦,只能徒劳挣扎,痛哭流涕,充满了无望与可怜。 声音混在一起,比刀剑还要更撕裂人心。 何况那里还有个孩子的哭声。 听着小孩子的惨叫声,唐元骁终于忍无可忍,回头喊道:“部长!” 傅自华也皱起眉头来,脸上笼着一片疑云。 他缓缓展开了泛黄的书卷,念道:“善恶有报,天道轮回。世界万物皆有灵性,纯洁的、无辜的灵魂将得到救赎。罪恶的、不堪的□□则坠入地狱。” 伴随着傅自华的低声喃语,泛黄的古书卷上立即逐字逐句呈现出一段话来—— [天欲雨,落春风。雨水会浇灭无妄的大火,春风可安抚挣扎的苦魂。] 随着泛黄书页上字迹的显现,不过眨眼之间,狂风自起,这条路上的天空变得暗沉,黑压压一片几乎要塌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不知从何处起,从何处落,就这么安静飘荡在那两个正在燃烧的纸人身上。片刻之后,纸人身上的火焰熄灭。 水浇灭了火,带起一股水气萦绕。 大纸人粗喘着气,一双眼睛往后瞟了一眼,看向傅自华他们,有种劫后余生的狼狈之感。 他拖着被烧焦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可不敢再在这是非之地久待,抱起纸衣被烧得一片黑的小纸人,拔腿就跑,一顿狂奔。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纸人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眼前。 空气中还残余一股燃烧纸屑的味道,久久不散去。 傅自华说道:“他们好像不是十一方的人。” “像普通人,也不是普通人。” 一大一小,两个纸人走了,事情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连见多识广的傅自华都思考不通其中的缘由,眉头狠狠皱起。 正此时,忽然一声“铛铛”的声音响起,众人的身后一阵声音冒出来,回头望去,发现是那个推着推车的货郎手里拿着一个带着小铜锤的拨浪鼓在摇。 货郎直起身子,握着拨浪鼓的木把一摇,就叮咚作响。 这拨浪鼓有某种韵律,就像是某种信号。拨浪鼓响了四声之后,他扯着嗓子叫了起来:“货来咧!” “货来咧!” “货来咧!” 货郎连着叫了声,一张脸笑眯眯的,神采飞扬。 刚刚还僵硬的纸人,又“活”过来了。 明明刚刚不是这样的。 此时的货郎看上去就像个真正的货郎。 他甚至唱起了听上去像是自己编的卖货的曲儿。 “蜜嘞———好看的小糖人,俏嘞——十五的姑娘要戴花,蝴蝶簪子桃木梳……” 当他看到了傅自华等人,也不惊讶,更不惊恐,并没有觉得对方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反而分外热情走上前来,嘴里说着让一让让一让,却频频向谢青灵抛来眼神,嗓音脆亮,吆喝声隔巷可闻:“别看我小小一货郎,平平肩上挑木担嘞,扁扁担里挑乾坤——面具小吃、泥人饰品、针头线脚……缺什么咧有什么咧!打这过路就一回,今日错过,明日难过……” 可谢青灵的眼神实在是太冷,没有半点寻常小姑娘见到新奇玩意的热切,一点都不像能在他这花钱的样子,这货郎的眼神便麻利地溜到了下一个人身上。 他看着愁眉苦脸的唐元骁,忖了忖,有了个猜测,问道:“客官,买不买东西?我这儿有些小玩具,小孩子都爱玩。还有女人用的香巾、头巾,城里的姑娘都爱用,回家哄婆娘开心!” 唐元骁对这些纸人心有余悸,没好气回道:“没婆娘。” “没有?”货郎呆了一呆,他还以为唐元骁这愁眉苦脸是愁苦在惹了家里媳妇孩子不开心上,哪想竟然是个连媳妇都没有的。 那可就更没钱买他的东西了。 货郎忙赔着笑脸,说道:“看岔了看岔了。” 转过头去,却暗自嘀咕:“都这般年纪了,还没讨到婆娘,难了哦……” 见没有生意,货郎也就不多浪费时间在这里纠缠了,而是推着他的货架,继续摇着拨浪鼓往前走,一路走一路叫卖。 灵者耳朵尖,货郎那低声的喃喃自语,还是传到了唐元骁的耳朵里。 “这般年纪了?”唐元骁愣了一下。 不至于吧,虽然他十多岁了,但周围的人不都说他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吗,比青春期的孩子还青春期,他这张脸,明明是一点都不显老的啊! 反倒是一头白毛的顾莲生看上去才是老人吧。 正这么想着,谢青灵拽了一下唐元骁的手臂,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慌张。 “唐元骁,你的头……” 头? 唐元骁伸手往头上一摸,带下来一揪掉落的头发。 白色的。 他的头发看上去,居然和顾莲生那样,变成白色了的! 唐元骁心里大感不妙,下意识看向傅自华,这一眼却发现,傅自华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脸上是一股藏不住的疲态。 而傅自华的头发,也逐渐由半百,变得全白起来。 唐元骁和傅自华两人,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 249. 249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唐元骁原本强壮有力的四肢变得沉重,眼皮也往下耷拉着,仿佛全身的肌肉拉不住一张下垂的脸。 不仅仅是脸,就连身体的其他器官都透着一股疲惫。 以往一呼一吸之间门,肺部的扩张和收缩就像喝水一样简单,可现在每一次呼吸都比前一次更让他感到乏力。 唐元骁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直面时间门流逝给他的身体带来的变化。 这种时间门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而走的感觉,让前所未有过的恐慌降临在唐元骁身上。 傅自华的情况比唐元骁还要更严重一点——傅自华四十多岁的年纪,本就比唐元骁大上一轮。这一苍老,直接变成了年近花甲的模样。虽不至于直接半截腿入土,但他变白的头发,以及清晰可见的皱纹,都在彰显着他生命力的流失。 “我们遭受到了攻击……”傅自华看向他的手背,因为水分迅速流失,他的皮肤变得干瘪而不再拥有弹性。青色的血管像虬枝一样狰狞而恐怖地盘旋在他的手臂上。 本该随着时间门一朝一夕缓慢流逝,在无知无觉间门刻画在身体上的痕迹,就这么陡然间门展现在自己的眼前,很难有人不能感受到那种无论如何都无法抵御时间门的悲凉。 傅自华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一下,开口说道:“我的元气还在流失……虽然很慢,但身体像泄了一道口子,感觉越来越疲惫了。” 谢青灵一张口,想说什么,心口窝居然一阵心悸,心脏跳动的频率不似平常,像过山车一样,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时,脑海里的声音响起了。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老冉冉兮既极,不寖近兮愈疏。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作为九歌十位神明之一的大司命掌管人类的寿命和死亡。祂向尘世的人类赐下神通,让属于祂的眷者拥有可以剥夺生命力的能力。】 【大司命的眷者向纸人施加了法咒。通灵者,你们的时间门和生命就要被被偷走了,可是束手无策的通灵者呀,你们能有什么办法?】 【想知道你们的时间门和生命去哪了吗?】 【如果不是知道傲慢的你至死都不会低下你那高傲的头颅,我一定得让你付出点什么东西才能收获答案。好吧,可恶的通灵者,接下来的话,你好好听着。】 【利用道家纸人术禁锢的生魂需要生命的滋养,才能拥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像活人那样,行动自如。在这座古镇里被偷走生命和时间门的人类来了一批,又死了一批,凡是所有闯入古镇的外来者,都曾被偷走本属于他们自己的生命和时间门。】 【倒霉的通灵者,如果你们不想点办法离开这里,那么当古镇恢复往日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热闹,当纸人全部复苏之时,你们就该魂灵散尽,油尽灯枯。】 【时间门的倾斜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谁都没有办法将一条奔腾前行的江河断流逆行。不回头的时间门也许就是你们所处纬度里最公平的事物。面对它的流逝,哪怕是强大的灵者也无能为力。或许你们唯一的下场,就是找个风景秀美的地方,安静等待死亡到来。】 【哦对了,通灵者,看在我们浅浅的这一点交情的份上,英明睿智的我再为你提供一个友情的提醒——毕竟你对自己老年的身体还不熟悉。】 【老人的膝盖可以算得上这世间门最脆弱的事物之一,别再跑,别再跳,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最好。妄图抵抗只会让你们的身体加速衰老,使用神通更是玩火。】 正此时,唐元骁忽然大叫起来,他摸着自己的腮帮子,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恐怖事物一样,哑着嗓子说道:“啊,我的牙!我的牙开始有点松动了!完了,我的牙齿不会掉光吧?我不要!” 他看向顾莲生求助道:“顾莲生,顾部长,快给我治治吧!” 顾莲生费力地咳嗽一声,刚要给他一个回生看看效果,但被谢青灵阻止了。 “不!顾莲生,我们中了‘大司命’的招数,生命力正在流失,时间门被逐渐窃取,成为供应那些生魂的养料。”谢青灵皱眉道:“从现在开始,大家都最好不要动用灵者的能力,免得加速衰老。” 顾莲生立即收回了手,耸耸肩,对唐元骁说道:“那你先忍着吧。” 唐元骁哭丧着一张脸,欲哭无泪,舔了舔摇摇欲坠的后牙跟,更是委屈巴巴。 只是这么一张苍老的脸对着人露出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看得只想让人打他一顿而激不起一点同情。 “大司命……”傅自华低声自言,过了一会儿,他说:“窃取生命力和时间门,听上去是个很厉害的神通。” 说着,他下意识想要把书卷召唤出来,然而手一动,想起谢青灵说的话,又顿住。 傅自华抬起一张苍老的脸看向谢青灵,即使老去,他的眼神依旧温和而坚定,依旧算得上有神。 他定定看谢青灵几眼,然后无比严肃地说道:“小谢,你是所有人里执行力最强,也是最果决的。我要求你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全力配合我。” “不要质疑,不要犹豫,立刻行动。” “机会总是转瞬即逝,一定要立刻行动。” 谢青灵怔了一下,重重点点头:“明白!” 傅自华笑了一下,似乎是放心了。他转过头去,对其他人说道:“我们先离开这个古镇,窃取生命力的杀伤力太大,应该会有范围的限制。” 为了逃离大司命神通的攻击范围,五人又按照原路返回,想要离开这座古镇,先退回到安全的地方。 只是这一路往回走,几人的脸色就越发不妙。 来时这座古镇静悄悄的没有人声,然而离开时,刚才不见一人的街道上,已经出现了三三两两的人——当然,是纸人。 纸人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变得如同常人一样,正在这座小镇里继续着他们的“生活”。 当铺的掌柜,酒店的老板,跑堂的堂倌,街边的小贩…… 他们忙忙碌碌,吆喝的吆喝,跑腿的跑腿,算账的算账,准备着招待即将到来的客人。 街上的纸人逐渐变多。 小镇即将热闹起来。 这些纸人并未把谢青灵他们当成闯入者,也不把他们当成奇怪的生物,而是如常地看待他们,仿佛彼此之间门没有任何区别,又或者说,在纸人的眼里,他们和谢青灵一行人就是没有任何不同的。 “是生魂。”傅自华终于下了定论,“这些纸人都是活人的魂魄。” “活人哪来的魂魄?”唐元骁托着自己的下巴,徒劳地做着保护牙齿不让它们掉下的挣扎,气喘吁吁地问道。 傅自华道:“他们没有进过鬼门关,也没有经历生死一劫,是在活着的时候,就被一些歪门邪道的邪术制成了纸人。对这些人来说,他们认为自己还是‘人’,和我们一样,还是‘活着’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是生魂,没有死魂,都是生魂。”话说着,傅自华的头发便变得更白几分。 眼看他满头发如雪,谢青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脚下也逐渐加快了行走的步速,然而她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了。 之前连跑带跳都不带喘的路程,现在走起路来,居然开始有点吃不消了。 谢青灵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和受伤时行动受限不同,现在她身体的虚弱是自内而外的,并且没有迅速复原的活力,根本感受不到复原的希望。 这具身体,已经是燃到尽头的蜡烛,是即将自然脱落的树叶。 衰老的速度之快,已经让她本能地感受到死亡逼近的气息。 谢青灵也开始受到大祭司眷者的神通影响了,只不过没有傅自华和唐元骁这两个动用能力的人衰老得快而已。 得快点走才行。 谢青灵咬咬牙,继续加快脚步。 当众人好不容易来到古镇入口时,却发现出不去了。 小镇入口竖起一道若有似无的气墙,把古镇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谢青灵往前冲了一下,却被弹了回来,差点摔倒。 “有阵法。”傅自华的脸变得更苍老了,嘴巴微微往里瘪下去,步履已经算得上蹒跚。他用一种平淡的口吻说出一句足以让人崩溃心死的话:“我们被困住,出不去了。” 唐元骁脸色一白,一张嘴,上下牙床都打颤,他感觉在死之前,他一口牙就先要掉光了,顿时惊恐万分,想要依靠蛮力冲出去,可是不管怎么尝试都无法成功,反倒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直冒虚汗。 唐元骁摔在地上,愣了一会儿,苦着脸说道:“人老了,腿脚果然就不好了……” 他忽地愤愤道:“这些纸人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坏心眼,但怎么也没什么爱心啊,怎么都不来搀扶一下我这个老东西……民风不淳朴!” 顾莲生:“……” 都什么时候了,还代入呢? 他忍不住咳了几下,咳得比之前更频繁,更用力。 这几下咳嗽,扯动得他肚子里那些本来就很能闹腾的心肝脾肺肾都跟着颠了颠,翻江倒海般的疼涌了上来,真真是要了老命。 ……还真是,人老了,身体机能就是很差,一点咳嗽的小毛病都能引来很大的反应。 等等。 他也老了吗? 顾莲生一怔,摸摸自己的眼角和脖子,发现多出了一簇簇皱纹。 他也老了。 他的头发本来就白,现在得白成什么样啊。 再老下去,人岂不是要没了。 顾莲生不自觉摸了一下兜里揣着的黑色盒子传送阵。 实在不行的话,只能逃跑了。 只是很不甘心,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结果连对方的面都见不着,就要败下阵来吗? 顾莲生把手缩了回来。他看向谢青灵,很快就发现年龄最小的谢青灵头顶居然也长出了一缕缕白发。虽然她脸上还不至于长出很深的皱纹,但是年纪一看就变大了。 至于沈怀州…… 顾莲生把目光投向正在搀扶着老年人傅自华的沈怀州身上。 等等,等等。 顾莲生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眨眨眼,再次仔细认真看向沈怀州,发问道:“沈怀州,你怎么一点事情都没有啊?” 沈怀州茫然抬起头,问:“什么?” “我说,我们都变老了,你怎么一点事情都没有?”顾莲生本就体弱,变得“苍老”之后,身体机能下降,说话的声音就更加有气无力了。 他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两遍,其他人才堪堪听清。 听了顾莲生的话,众人望向沈怀州,果然发现了不对——谢青灵长出了白发,顾莲生的脸长出了皱纹,但沈怀州还是沈怀州,那张脸光滑细腻,头发乌黑亮丽。 沈怀州自己也愣了。 他一张口想要说不知道,但此时,感觉他身后传来一阵痒意,随后一条洁白的尾巴掉落下来。 尾巴掉了。 见此,众人顿悟,脸色却变得更加不好看了。 不是沈怀州天赋异禀,而是他的尾巴替他承受了伤害。 只是尾巴到底不是一条命,能撑的时间门不太久。 傅自华咧嘴笑了一下,他说:“小沈,接下去,我们大家就都靠你了。” 说着,傅自华无视了谢青灵说的不要动用能力的话,而是自顾自展开了泛黄的书卷。 书卷上的字迹一点一点显露出来,傅自华头也不抬,用苍老的嗓音对沈怀州说道:“你现在往西南方向走上一公里左右的路。在那附近是阵法的阵眼,破坏掉阵眼,这阵法就破了。” 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但还是很清晰。 现在这个情况,唯独沈怀州的行动不受影响,让他去最合适。 沈怀州点点头,也不多说废话,闻言立即飞快跑开。 时间门不多了,必须要尽快才行。 250. 250 那就让他们多活一会儿 沈怀州疾速奔跑着。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么迫切地想要到达一个地方,速度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是在和时间赛跑,如果让时间跑到了他前面,那么所有的同伴都要玩完。 汗水从额角低落下来,落在眼眶里,一片酸涩。沈怀州顾不上去擦,只是没命往前跑。 然而这可恶的海岛,这该死的海岛,往西南所去之方向,并非一路平坦的坦途,而是丛林遍野,山石耸立的山腰。 从未开辟的道路变成了前行的阻碍,沈怀州一路攀爬,往上攀登,抓着长满锯齿形边缘的杂草,借着尖锐的山石着力。 就这么一点一点往上爬。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又或许更久,沈怀州终于来到了傅自华所说的阵眼所在之处。 在这山腰所处之地,多出了人类雕琢的痕迹。 一块平地之上,铺满了石块,变成工整的一片地方。 就在这片空旷地的中央,立着一个两人高的日晷。伴随着日光洒落下来的角度,日晷落下的日影也在跟着太阳的脚步不停变换方向。 日晷之外,是十一块刻着十一生肖的石头围成了一个圆圈。 “傅部长,我找到了。”沈怀州通过耳机联系了傅自华。 说话时,已是气喘吁吁,脸上大汗淋漓。 过了好几秒钟,耳机里才响起傅自华有气无力的声音:“找到了……在哪儿……是什么样子的……我耳朵有点背,你大声点!” 傅自华听不太清楚沈怀州的话,要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他听力变差,甚至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了,说到最后像是拼尽力气在吼。 沈怀州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比起他离开的时候,其他人变得更老了。 他一颗心往下沉了沉,大声说道:“十一生肖围着日晷,形成了某种运行的规律,我不知道要怎么破坏掉这个阵法。” “日晷落下的日影是太极阴阳眼的形状,五行八卦蕴含的是日升月落一十四节气的纪年之法。日升月落,天干地支,四时变换,五行轮回……” 傅自华的声音听上去很累了,缓慢而无力,自言自语般说了这一通。 与其是说给沈怀州听的,倒不如是说给自己听的,怕脑子不灵光,忘记了,或者记岔了。 顿了一会儿,傅自华继续道:”现在是早上十点五十八分,再等两分钟,你破‘牛’生肖的雕像,就可以破除这个阵法。” “明白!” 按照傅自华的指示,沈怀州悉心等待,等两分钟一过,他立即聚气,将“灵”凝聚在脚尖上,随后一脚狠狠踢向了牛生肖的雕像。 不过两三脚,只听到“哗啦”一声,用石头雕刻而成的雕像,在沈怀州的攻击之下,变成了一地碎石。 石头迸裂、石块飞溅的过程中,沈怀州又是身后一痒,因为动用了能力而加速的衰老在此刻显露出了效果,一条尾巴悠悠掉了下来。 他脸色一变,随后立即往后跑。 因为有了来时的经验,这次回去找谢青灵他们,沈怀州速度变快了许多,大概不到五分钟,沈怀州就重新回到了队伍里。 可此时,归队的沈怀州依旧笑不出来。 不过短短的十来分钟时间,等他再回来时,队伍的众人已经发生了莫大的改变。 傅自华的皮肤上已经爬上了老人斑,此时正平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尽管他的四肢都是舒展的,并没有蜷缩起来,可身量比起年轻的时候,还是枯弱瘦小了许多。 他的头发已经全部花白,看上去像一丛白色的枯草,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几乎看不出五官原本的模样。 毫不留情的岁月,在加快了流逝的速度之后,由细笔精雕变成了刀劈斧凿,就这么利利落落地将傅自华的全部生命力收割殆尽。 他就这么躺在地上,像一把即将等待被火烧的枯柴。 唐元骁也是一张七老八十的脸了。 他倚靠一块坚硬的石头才能勉强直立着身体,坐在地上,眼皮也是耷拉着,有些睁不开了。 沈怀州刚刚离开时他还能碎嘴子地和顾莲生你来我回几句,到现在,什么话都没力气说了。 顾莲生本就一头白发,这点看不出什么变化,倒是一张脸能看出时间的变化。 他老化得没有唐元骁那么快,但身体本就弱,经此一折腾,倒搞得他所有的老年病爆发了一样,咳得撕心裂肺,几乎要背过气去,眼泪都掉下来了。 直到看到沈怀州回来,顾莲生才松了一口气,他喃喃道:“你终于回来了,真好,我就不用当逃兵了。” 差点,差点他就要把自己传送走了。 谢青灵的情况倒是还好,她是几人当中还有行动能力的那个。只不过现在的她也已经是满头白发,脸上爬满了皱纹。一双本来坚定锐利的眼睛因为眼皮耷拉的弧度比之前厉害,锐利的锋芒稍稍敛起,眼珠的黑白不再那么分明。 按身体外观的年龄来算,这具身体得有六十岁了。 她老得几乎背不动她的长剑,只把它驻在地上当成拐杖来用,而另一只手则是拉着傅自华,踉踉跄跄想把这些人拖走,远离这个鬼地方。 沈怀州破阵之后,阵法对小镇的禁锢已经消失,但让他们和正常世界隔离的不再是屏障,不再是气墙,而是衰老和死亡。 “沈怀州……”谢青灵叫了他一声,声音嘶哑而衰老,她的嗓音已经变成了一个六十多岁妇人该有的音色。 她很虚弱,走一会儿就喘了,拖不动傅自华。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变成老态龙钟、垂垂老矣的老人。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别说是十一方了,哪怕是一场淋湿的春雨,一个小感冒小喷嚏,都可能引发可怕的后果! 看着她,沈怀州脑袋一阵轰鸣,忙一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接过谢青灵手中的傅自华,说道:“让我来,我背——” 只是话还没说话,一阵轻响打断了沈怀州的话。 他便过脑袋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在小镇入口处,走来两个人。 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和一个身披黑色长袍的男人。 他们并肩而行,彼此之间有一种难以叫人忽视的亲密感。 女人一头浓密的长发,身上耳上挂着首饰,随着她走动间叮叮作响,声音清脆。 和傅自华他们的衰老腐朽不同,这个女人是年轻的、漂亮的、充满生命力的。她漂亮而骄傲,美丽而神秘。 她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一步一步走向谢青灵和沈怀州的方向,当看到沈怀州这张年轻的面容之后,她惊讶了一瞬,却也没有太过惊慌,偏头,对身侧的男人说道:“大祭司,没想到,还剩下一个漏网之鱼。”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大祭司的声音还是十分温和,他也不着急动手,而是就这么陪在云露身边,慢慢走过去,“他已经没有同伴了,我们一对一,胜算是百分之九十九。” 他是个很靠谱的人,对未来的预测一向趋于保守,他口中百分之九十九的胜算,那就是必胜了。 云露听了,吃吃笑起来,神情是压抑过后得到释放的痛快。 忽的,她的笑容忽然一收,伸出手来,对着沈怀州所在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低吟道:“繁衍。” 下一刻,沈怀州身上针扎似的疼。低头一看,发现刚刚上山时沾在衣服上的苍耳居然落肉生根,直接发芽。这股强悍的生命力直接穿透衣服的阻碍,扎进他的血肉里,将他的身躯当成营养充沛的沃土,要把根须扎进血管里生长发芽,汲取着土地的滋养。 沈怀州脸色一变,一话不说撕碎衣服,同时用力把苍耳从身上扣下来,哪怕抠破血肉也毫不在乎。 同时他还不忘记反击,一个障目过去,蒙住那个女人的眼睛。 随后,他擦出身上十把飞刀,向那两个人飞射而出。 云露陷入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周围的世界变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本能陷入慌乱当中,但有一只手拉住她,搂住她的肩膀,她掉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闻着温暖的味道,云露顿时安下心来,让大祭司宽大的黑袍罩住她,一点也不挣扎。 十把飞刀被大祭司的长袍一一扫落,于云露毫发无伤。 沈怀州抿抿唇,下意识也搂住了谢青灵的肩膀,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想了,但又什么都没有想。 危险退去,云露依偎在大祭司的怀中一动不动,她怒叫道:“大祭司,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部杀光!我要把他们的头颅献给首领,让首领看看这些可怜的小丑,不自量力的小丑!他们杀了我们再多的人,只要首领还在,只要我还在,我们十一方就永远不会消亡!” “露露,你又忘了。”大祭司抱着她,声音甚至算得上宠溺,“不是说好了,留着这些人的灵魂,让他们的灵魂去滋养首领吗?你知道的,他们都是那个部门的精英,他们的灵魂对于首领而言,是最美味的补品。” 云露沉闷了一会儿,想起之前和大祭司商量过的事情,不甘心的轻哼一声,说道:“那就让他们多活一会儿。” 说起首领,她很快又开心起来。 “大祭司,我已经把首领唤醒了。虽然首领现在可能还有点虚弱,但只要有这几个人的灵魂当补品,首领应该很快恢复往日的风采了。” “我们的婚礼很快就能举行。”云露甜蜜笑了起来。 “到时候,要找来好多好多的人,那些临阵脱逃的逃兵,那些曾经对我们不尊不敬的蠢人,让他们亲眼看看我们的首领是如何的风姿卓绝,没有人能不对他俯首称臣。区区一个清扫小组就妄想杀死首领?做梦!!” “一次清扫不能,两次清扫也不能。不管多少次,我们的首领都是不会被打败的!” 想起这些日子来,十一方被部门接连派来的两支清扫小组打得狼狈逃窜的样子,想起十一方里一些小兵小将被吓破胆子叛逃的样子,想起外出未归却葬身深海、永远不能回来的小鱼儿,云露心里就充满了怒气。 她恨不得直接杀了眼前的几人泄愤,可又得帮初醒的首领留着他们。 但是没关系,她可以亲眼见证首领生啖他们最新鲜的灵魂。 她咬牙切齿道:“到时候,我要让他们看看,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251. 251 代号零 “胜利,当然是属于我们的。”大祭司声音含着笑意,跟着说了一句。 障目的神通还没有退去,云露的眼前依旧一片黑暗,她看不到大祭司的脸,可耳边听到他一向沉静温柔仿佛从不会生气的声音,就觉得安心。 只要他在她身边,她无所谓自己是否能听得见看得见。 当云露心中涌上一阵难言的甜蜜以及胜利在望的喜悦,心口忽然一痛,有一只手直直穿透她的胸口,准确地捏住了她的心脏。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云露并没有察觉到有危险,也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动,就挨了这一记攻击,这一记致命的攻击——不,有人动了。 是大祭司。 偷袭得这么迅速,这么快狠准,只有和她紧挨着的大祭司,她对之丝毫不设防的大祭司能做到。 ……是大祭司。 怎么会是大祭司? 出什么事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云露依旧无法相信这个能被简单推理出来的事实。没有什么是比大祭司会伤害她更不可能的事了,一定是出什么岔子了! 云露无法睁开被遮掩的双眼,也无法去辨认这只手到底是不是大祭司的,她叫道:“大祭司!” 救她啊。 云露没等到任何的回应。 身体的能量被一阵一阵抽走,就像一个蓄满水的池子,放进了一个抽水泵,池子里的水逐渐被放干了。 而这“水”正是云露的时间和生命。 云露的身体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衰老下去,似乎连眨眨眼睛,都变得很费力。和部门的人一样,她也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无情的时间不管在谁的面前,都是一样的无情。 云露的眼泪怔怔落下来。 她老了,瞬间就老了……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只有大祭司,伤害她的人,真的是他。 因为心中过于震惊和不可置信,她甚至没有悲伤的情绪,只是本能地、僵硬地问道:“为什么?胜利……不是属于我们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大祭司的声音终于响起,他再次低声重复:“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他的声线已经变得冰冷。 我们的…… 是他们的。 “我们”,不包括她。 云露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她艰难地回过头去,感觉胸口一阵阵发疼,更疼的却是脑袋,那种被背叛、被愚弄的感觉,让她头脑一阵阵发凉,发晕,简直要晕过去。 好疲惫,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很疲惫,疲惫到举不起手掌来。 她变老了,现在一定很丑吧?像部门的人一样,变得白发苍苍,满脸皱纹。 好丑,真的好丑。 她是最爱美的,也是最忍受不了衰老的。 那一头漂亮的长发,那婀娜多姿的身躯,她是象征着爱情与繁衍的女神,她同样也象征着美,她最喜欢漂亮的东西了。可所有她拼命维护的东西,都在大祭司这一记攻击之下化为乌有。 她放声尖叫起来:“你是……你是叛徒!大祭司,你是叛徒!” 她后知后觉毛骨悚然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可怕的事:“小鱼儿的海螺是你给她的,你早就在上面动了手脚!!!你到底替他们做了多少事!!!” “啊……!!!”云露奔溃地哀嚎。 大祭司的手还没从她的胸口抽走,伤口的血还没有大肆流出来。云露还有一口气,她还能质问他。 “可是为什么……”云露的声音到底还是弱了下去,她眼睛看不见,每说一句话,都无助得要命,“你不是说要和我结婚,让首领来主持我们盛大的婚礼吗?你骗我!你不是真的喜欢我!” 一个口口声声说要和她结婚的男人,为什么能亲手掏走她的心脏? 云露不理解。 大祭司并不答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来,转向傅自华他们的方向,随后,一股澎拜的、蓬勃的生命力从指尖倾泻而出,奔涌向前。 不仅是云露的生命力,就连大祭司的生命力也在这一指中流向地上几乎垂死的人。 不过眨眼间,云露的脸上逐渐爬上深深的皱纹,一头漂亮的长发也逐渐从发尾到发根变成了银白。 而随着他们的老去,傅自华等人则是逐渐恢复了生机与健康。 时间的倾斜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谁也没有办法让一条正在前行的河流倒流逆转。 之前如此,现在也一样。 从谢青灵开始,部门的人变得银白的头发逐渐黑了回来,脸上的皱纹逐渐消失不见。 他们正恢复刚刚被偷走的生命力。 见此大祭司才把目光投向云露,睁大眼睛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的云露。 “露露。”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这些年来,不管她闯多少祸,捅多少篓子,事后来找他帮忙收拾残局,他都是用这样的声音和她说话的。 “我爱你。”他说。 “你是掌管爱情的女神,没有人能不爱你。” “这些年来,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撑不下去了。你虽然总是控制不住情绪,但总是很坦诚,不管是、野心,都很坦诚。你活得很任性,只有呆在你身边,我才感觉有片刻的放松和欢愉。” 好温柔的声音,听得人几乎醉了。 可是他的手还插在她胸口上,他的神通还在毫不留情地抽走属于她的生命力。 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里,同时存在着柔情与残忍。 “为什么……”云露的脑子开始变得浑浑噩噩起来,脑海中只剩下这句话,也只能问出这句话了。 她知道他爱她,他当然爱她。 如果他不是真的喜爱她,她怎么会发现不了呢?她一向很容易辨别别人的真心的。 可是为什么他爱她,却还要杀了她? 爱情难道不是能战胜一切的吗? “露露,为了今天这一刻,我等了很多年。从投入十一方成为信徒开始,直到现在成为大祭司,我站得越高,身下的尸骨就堆得越高。我杀了好多人。敌人、朋友、战友……我踩着他们的尸骨走了上去,终于走到了大祭司的位置。现在还剩下一个你,我的爱人。”大祭司的声音充满了紧绷太久终于松懈下来的疲惫与坦诚,他的声音里不再饱含着温柔的万千柔情,只是平静地在阐述着一个事实,“我一定要杀了你。” 一定要杀了她…… 为什么能这么温柔地对她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云露拼尽力气,伸出手来,想要掐他的脖子,又或者也掏他的心脏,可是她的一双手力道已经软绵绵的,即使用尽了力气,也只能扯掉大祭司的帽子,无法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 宽大的帽兜落下那一刻,大祭司的脸呈现于人前。 那是一张已经辨认不出是人脸的脸。 脸上满是灼伤的痕迹,皮肤凹凸不平,腐烂的伤疤堆叠在一起,能看出当时肌肉组织坏死的惨状。头皮的毛囊也已经坏死,头上有一大片是完全秃掉的,只有稀松几根毛发孤零零立在那儿。 整张脸,只有下巴的皮肤还算是好的。 他这上半张脸已经失去了人类的一些特征,完全是个怪物了。 云露的眼睛此时也“睁开”了,她费力睁开已经花白的老眼,一睁眼就看见了这张过分丑陋狰狞的脸,心底猛然升起了恍若隔世的悲凉。 她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刚刚投入十一方时,每次出任务,总是一身鲜血湿漉漉地回来,把自己累得不行,狼狈得像条狗。 丑陋的哈巴狗。 于是她取笑他、奚落他、轻视他、有时又故意傲慢无礼地无视他。 可他却和其他的男人一样,爱慕她、渴望她、难以抵抗她。虽然不像其他男人那样直白,但总能让她察觉到他的目光在暗地里追随着她。 惹得她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他总是不生气。 她等着他气急败坏的时刻。 她没有等到他气急败坏的时刻。 终于有一天,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一场差点将她烧死的大火,却因为他而侥幸求存。 他说:“露露,我的脸已经毁了,我不能让你也这样啊。” 他不仅救出了她,还把她的首饰都带出来了。 她见过很多男人,帅气的,漂亮的,愿意为了得到她而献出一切的男人,可没有一个人的眼神,能比得过他手捧她的首饰献给她时的眼神。 依旧温柔、沉静的眼神,没有无时不刻如饥似渴狂热追随着她的眼神。他顶多只在他以为她注意不到的时候偷偷看她,似乎不想得到她,只是想静静地观赏她。 十分小心翼翼的眼神。 那时候她想,这是一条因为丑陋而太过卑微的狗,等到他爪牙利了,地位高了,就会变得像那些自大的臭男人一样了。 没有人不想得到她的,哪有人甘心只在一旁观赏却不能亲自拥有呢? 于是,她把他留下了。 他果然很能往上爬。 他十分丑陋却也十分聪明,在她面前卑微可在外疯起来却不要命。他天资卓越到了极点,心性又远非常人,注定不是个简单角色,不管面对多么艰难危险的任务,总能出色完成。 就这样,他从一个小喽啰,变得在组织里有名有姓,到最后,变成了大祭司——地位仅在首领一人之下的大祭司。 连她都要抬头仰望的大祭司。 可他还是像从前那样看着她,温柔、内敛,在他以为她注意不到的时候,用那种不曾变过的、静悄悄的眼神偷偷看她。 多动人的眼神啊。 他确实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他还是过去的他。只是不知不觉间,她看他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 云露从未这么痴迷过一个男人。 她明明那么爱美,讨厌一切丑陋的、肮脏的东西,却偏偏只有对他这个丑陋的男人,欲罢不能。 “大祭司……”云露喊了一句,声音里十分委屈,想哭,然而眼睛哭不出来了,分外干涩。 “露露,你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大祭司叹了一声。 他下巴也爬上了皱纹,笑起来时,皱纹很深,然而不及他上半张脸可怕。 “之前,你总是叫我喂,或者癞皮狗,后来,你叫我大祭司。” “我不叫大祭司,我叫李玉庭。”大祭司说,“我来自真正的第一支清扫小组,小组代号,零。” 252. 252 胜利会属于我们的 “李……玉庭……”云露艰难地重复着他的话,她像是第一天认识他那样,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看,像是要把他这张脸给刺穿。忽的,她像受到了什么刺激那样,尖声叫道:“不!你不叫李玉庭!你是大祭司!!你没有名字,你不需要名字!” “你是被捡回来的一条狗,你是大祭司!!!” “别挣扎了,露露。”李玉庭低头看着她,重申道:“我叫李玉庭,我一直都是李玉庭,露露,你应该记住我的名字。” “你怎么能这样呢?”云露呜呜哭啼起来。 又来了,他的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了,可他的动作是那么的残忍,手掌依然贯穿着她的胸口而过,铁钩般直刺向她的心脏,满手都是她的鲜血。 甜言蜜语是真的,要她性命也是真的。 他的话,是蜜糖,也是砒|霜。 “呜呜呜,啊啊啊……”她艰难大口喘气,嘶嚎起来。 云露奋力挣扎起来,想要挣脱他的怀抱,想要逃离他的禁锢。 她可以接受的怀抱,是那个可以为她闯刀山下火海的大祭司怀抱,而不是这个叫做李玉庭的男人。 只是她很苍老,也很疲惫了。 一个老人挣扎的力道不比婴儿大上多少,李玉庭钳住她奋力挣扎的双臂,抱在怀里,低声道:“露露,不要乱动,你要是累了,就闭上眼睛睡觉吧。” “你做过太多错事,无人能宽恕你的罪孽。” “睡去吧,你我的灵魂都注定无法得到安息。” 云露眼皮沉重地睁开,满眼的痛苦与绝望,最终却无力抵抗般阖上。她的身体软软倒在李玉庭怀中,像睡着了一样。 她的身体变得很沉,所有的重量都放在李玉庭身上,自身已经无力站直。 李玉庭接住她软倒的身体,“扑通”一声,两人一同栽倒在地——他也很老了,老得皮肤挂满皱纹,已经承受不住云露的重量。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双双跌坐在地上。 李玉庭没有放开云露,只不过另一只手还在持续不断为傅自华他们输送生命力。 垂垂老矣的四人,经由李玉庭的助力,流失掉的生命力得到了补充。 他们重新恢复了健康和生机。 斑白的头发变得黑亮,长满皱纹的皮肤恢复弹性。 时间倒转,生命回流。 谢青灵直起佝偻的腰,把沉重的长剑背上,她另外一只手按在腰上的短剑上,一方面随时准备攻击,同时下意识看向傅自华,等待他发号施令。 虽然现在情况一团乱麻,但刚刚李玉庭和云露的对话,他们几人也都听见了。 行动小组,代号零。 李玉庭是十一方的大祭司,地位仅在首领之下。但他真正的身份是初代清扫小组的成员,是部门第一次向十一方发起进攻的第一丛箭矢,而如今这支箭终于插到了敌人的心脏上,扭转了乾坤,颠倒了生死。 谢青灵忽然意识到,她所属的行动小组,并不是第二支行动小组。 这已经是部门派出的第三支队伍了。 傅自华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重新恢复了强盛阶段的体力,他的表情不似其他几人那般惊讶,依旧儒雅而平静,他好像一早就知道了什么。 “可以了。”傅自华走到李玉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李玉庭不必再将生命力给他们,并且说道:“你辛苦了。” 辛苦他一路走来,承担了太多。辛苦他独自前行这么多年,无人知晓。 千言万语无法表述其万分之一,傅自华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李玉庭好像出神了一样,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垂下双手,低头,看着云露紧闭的眼睛,平静道:“当年离开部门的时候,我从总部部长那里得到的命令是,要时刻以真正友好的态度去面对我遇见的每一个人,但也要做好杀死我遇见的每一个人的准备。” “我做到了。” 他说着内心深处的信条,脸上的神情却无悲也无喜,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些年在十一方狼环虎伺危机四伏、心惊胆战的卧底生涯,已经把李玉庭磨练成为一个情绪丝毫不外露的人。不管面对什么事情,那张假脸已经和他融为一体。 没有人能够通过他的这张脸,窥探出他半点的内心世界。 只有顶着这样一张假脸,只有这样的性格,才能游刃有余地处理所有危险的、突发的事件。 才能当上大祭司。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傅自华说。 李玉庭点点头。 “这些年……”他缓慢抬起自己因为衰老而变得更加丑陋的脑袋,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时间紧迫,他只是捡着最重要的消息,交代道:“这座古镇里,有一座红房子。” “十一方的首领,就在那里。”说话时,他已经是老年人含糊不清的浑浊声音。 “首领本应该在几个月之后才会醒来,但现在被提前唤醒,身体还很虚弱。” “你们要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将首领杀死——不要浪费我给你们创造的机会。一旦让首领溜走,我们就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机会了。” “我,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凯旋归来。”李玉庭说完,顿了顿,补充道:“首领十分谨慎,也许还有一些事情,只有首领自己知道,你们千万小心。” 变得衰老之后,李玉庭本就宽大的黑袍空落落套在身上,变得更加不合身,两只瘦削的肩膀尖刀一样勉强顶起布料,衣服不像衣服,反倒像笼在他身上的一个巨大的黑色罩子,盖住了他的手。 傅自华点点头,随后沉默着转过身去,对另外四人说:“走,去红房子。” 谢青灵立刻跟上傅自华的步伐重新往后走,继续往古镇的方向进发。 走出去不知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人的身体倒下的响动。 只见李玉庭的头颅无力垂下,他的身躯也倒下去了,压在了云露的尸体上,风吹起了他宽大的衣袍,最后那点生命力仍从他的指尖传到其余几人身上。 他抽干了自己余下的生命力,已经是油尽灯枯。 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顾莲生小跑过来一摸李玉庭的脉搏,没气了。 “我救不了他。”顾莲生说,面容里有种含恨的无奈。 哪怕是神农氏的眷者,面对已死之人,也无能为力。 “他怎么就撑不到……”顾莲生说着,声音忽然卡壳,说不下去了。 或许对李玉庭来说,生命终结在他任务完成的这一刻,就是他给自己安排的最完美的结局。 万无一失的完美结局。 傅自华眼里蔓延出一丝丝震惊。 定了几秒后,他闭上眼,眼眸里重归于平静。他用力说道:“胜利,会属于我们的。” 用力得像是在对李玉庭作出承诺。 言罢,傅自华转身,边说道:“走,去红房子。” 去红房子。 那里有十一方的首领,是他们这一趟旅途的终点。 事情还没完。 - 再次回到小镇上,小镇就没有那么“热闹”了。 街上叫卖的货郎,当铺里做生意的掌柜,酒店跑堂的小二…… 所有的纸人都不动了。 像一部按上了暂停键的电影,作为演员的它们不再有任何动作,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和初时见到不同的是,他们的姿势站位都有所改变,不是原来的样子。 古镇的时间流转和外面的世界不同,他们是卡顿的,是不连贯的。 等下一次有外人闯入的时候,时间的钟摆才会有片刻的流转,但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除非有源源不断的生人进来,窃取他们的生命,这座小镇才能永远地活起来——也许,很久之前,这座小镇就靠这种方式运转过。 谢青灵收回打量的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古镇里的红房子,要找到红房子。 一边想着,脚下一边加快了脚步。 当众人来到一处风景秀丽的湖泊旁,就看见了红房子,小镇里唯一的红房子。 红房子建立在湖中心,房子的影子倒映在湖面上,和湖边垂下的绿色柳条相得益彰,交相辉映。 从岸边搭建出去的画角廊檐弯曲、回旋,弯曲着延伸向湖中心,最终停留在红房子的入口处。 “到了。”傅自华回过头来叮嘱,“大家小心一些。” 说着,他召唤出泛黄的古书卷,让书卷悬浮在身前,不发一语。 傅自华一边走着,书卷上一遍呈现出点点黑墨水的痕迹,显露出只有他能看得懂的字迹来。他也不解释什么,只是往前走,逐渐靠近那座红房子。 谢青灵的手一直死死按在腰上的剑上,一张脸冰一样的冷,不停巡视周围的湖面,甚至提防树上的小鸟。 顾莲生也不咳嗽了,他沉着脸,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元骁走在顾莲生身边,脸上的表情同样坚毅无比。 沈怀州…… 沈怀州还是看不到他,也或许他早就走在前面了,也或许在最后断后。 一路走着,很快就来到了红房子的入口出。 这是一座非常古典非常有古韵的建筑,古香古色得让人感觉是从古时候搬过来安放在这里的。 众人一走进去,迎面而来就是一副遮挡视线的屏风。 屏风上画着麻姑献寿的图案,用螺钿修饰出流光溢彩的效果,看上去华丽秀美,珍贵非常。 再往后穿过庭院,来到一处摆放着月季和山茶花的堂屋。 这里是一处鲜花的世界,看上去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在鲜花簇拥的堂屋的罗汉床上,半倚靠着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 女人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问道:“你们回来了,那些人都解决了吗?” 她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的疲倦。 话音落下,沈怀州一个镜花水月就放了过去。 253. 253 你们不能杀我! 女人一回头,“看”到了折回来的大祭司和少祭祀。 他们二人分毫未伤,却一言不发。 “你们……获得胜利了吗?他们都死了吗?”女人缓缓地从罗汉床上下来,站起了身,视线投向他们:“这些烦人的家伙是不是终于被收拾干净了?我是不是可以安心静养了?” 没有人回答她。 也没有人过来搀扶住她虚弱的身体。 只有一团猛烈的流火直冲她的门面,灼热滚烫的火苗席卷而来,瞬间燃烧至全身。 滚烫的温度让女人的思绪瞬间回归现实,从镜花水月的幻境中抽身而出。 看了眼身上窜起的火苗,女人眉毛一动不动,只是瞳仁张大,一跃而起,直接翻窗跳入外面的湖中。 噗通一声。唐元骁的流火熄灭了,只把她身上的衣服烧出破破烂烂的口子。 她从湖水中探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全部湿掉的头发紧贴着面颊,脸型流畅而圆润。 女人三十岁左右,拥有着一张温柔可人的脸,像是从古画上走下来的大家闺秀,温婉可人。但她看向傅自华等人时,一双眼充满了不解与愤怒。 这种狠毒的表情直接破坏了她的温婉,让此刻的她看上去刻薄而狰狞。 一行五人,五个陌生人,不需问也知道,他们必定是部门的人。 没想到,部门的清扫小组就这么打上门来了。 可是她依旧困惑不已,甚至有些气愤。 为什么大祭司和少祭祀两人会失败? 在这座古镇里,缚地阵加上大祭司的时间窃取,对付这些人应该是万无一失才对。 等清扫小组发现不对时,身体素质至少已经砍半,这个时候再一举把他们歼灭是很容易的事情。 由大祭司经手的事情一向不会出任何的差错。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了。 只不过此时此刻可不是能让她思考的好时候。 “你是十一方的首领?”虽然是一句问话,但傅自华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思考,手中泛黄的古书卷很快闪烁出点点墨迹。 不管是不是,杀了再说。 傅自华说道:“春江水暖,毒蛇出没。你突兀的闯入惊扰了它的美梦,如今它的领土受到侵扰。毒蛇将向你发起攻击,尖牙与毒液就是它捍卫自己领地和尊严的武器。” 女人只感觉脚下一凉,有什么比湖水还要冰凉的东西缠住她的脚,藤蔓一般紧紧攀附上来,一口咬在她的脚上。 她脸色一变,伸手将偷袭的水蛇抓住,一把捏死。 手里抓着毒蛇的尸体,女人很快意识到,湖里不是久留之地。 她闭上眼睛,呢喃着念了一句咒语。 只听一声鸟类的长啸从上空传出。忽然从屋顶上俯瞰冲下来一只巨大的白色飞鸟。 女人的脚尖在荷叶上一点,立即跳跃到飞鸟的后背上。 这只飞鸟没能把她带离湖心。 当飞鸟展翅欲飞时,谢青灵脑海中的声音响起了。 【暖水濯我足,剪纸招我魂。通灵者,你又一次遇见了失传已久的法术,许多年前,有人能够通过剪纸驭灵来赋予这些纸制品的生命,没想到,到现在还有传人。】 【通灵者,我想我又要建议你快点逃跑了,你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今日啊今日,难道今日就是我与你分别的日子?】 【通灵者,倘若今日正是你我分别的日子。明年今日,也许我会想念你的。】 【能驾驭这项失传已久的法术,她的秘密一点不比你少,我真不知道你该怎么赢。】 【不如你索性放弃抵抗,来和我商量一下,明年的今日,我要给你烧什么纸钱?】 废什么话! 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后,谢青灵便高声喊道:“唐元骁,放火烧了!这是只纸做的鸟儿!” “荧惑犯星!”唐元骁大喝一声,一团火焰被扔过去,正中白色的飞鸟。 扇了没几下翅膀的飞鸟很快就摇摇坠坠,即将从湖心坠落下去。 见此,女人咬牙弃鸟,不得已落在湖心的红房子屋顶上,低头俯瞰着底下的五人。 她赤着脚,衣衫经过火烧变得褴褛,浑身湿透,看上去十分狼狈。 女人一低头,立刻用手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因浸了水而垂下的衣袖依旧能展开宽大的弧度,将她的腰身完全遮住。 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同时通过屋檐的檐角攀爬上去,不过眨眼之间,也跳上了屋顶。 两人一前一后,向女人直奔而去,如同两只离弦的箭。 女人脸色一变,直起身来,一只手护住自己腹部的同时,转身就要跑。 傅自华目光一路追随过去,声音还在低低响起:“劫后余生的你心有余悸,然而春雨绵绵,淅沥沥的春雨向世界洒下生机,催生瓦片的青苔。这些初生的小生命无法致你于死地,却能让你脚下打滑。” 女人一脚踩到瓦片上,脚下一个打滑,“唰”的一下,立即滑出老远。 她收力不及,即将一头栽倒。 而身后的谢青灵已经高高举起手中的剑,即将向她挥刺而来。 “吾御千军,护我前行!”女人却丝毫不慌,只是低叫了一声。 下一刻,只听一阵纸片翻动的声音哗啦哗啦响了起来。 一个个白色的纸人从屋内探出头来。 他们被纸片折成了人的形状,但只有个大概的模样,并不太像真人。 纸人有一张扁平的脸,没有五官,脑袋是尖尖的,双臂不是手的形状,而是翅膀的形状,看上去有点像小孩子会叠来玩的千纸鹤。 屋顶的瓦片“哗啦哗啦”一阵风吹似的作响,一页页瓦片被这忽然冒出头来的纸人军顶开,掀翻,屋顶瞬间破了好几个窟窿,不少瓦片落在地上。 纸人发出一阵阵似人非人,似鸟非鸟的怪叫。 它们兵分两路,一路留在女人身边,把她严严实实护住,另一路直冲谢青灵而来。 纸人尖尖的头部就是一件锐利的工具,从屋内破顶而出时,直接顶住了谢青灵的腹部,划开一道口子。 不得已,谢青灵只能往后退开,避开这些忽然而至的纸人攻击。 沈怀州擦出飞刀,向逃跑的女人飞射出去。 只是大部分的飞刀都被护在她身边的纸人挥开,无法伤害到她半分。 “雕虫小技!”女人勾唇冷笑,对纸人下达了自己的命令,“带我离开这里。” 在她身前,离她最近的那只纸人立即蹲下来,伸出双臂,把女人抱在怀中,随后在屋顶上跳跃着要逃走。 可唐元骁的流火紧接而至。 “雕虫小技!”唐元骁大笑道:“什么劳什子玩意儿,老子一把火全都烧了!” 是,火克纸。 偏偏这个队伍里有一个能用火攻的人。 女人的脸变得十分难看。 哪怕那些纸人飞蛾扑火般,一个接着一个围住她,把她护在中心,一圈又一圈给她竖起了城墙般的堡垒。 可面对如此猛烈的火攻,纸人撑不了太久。 很快就会烧成一片灰烬。 必须要靠自己想办法脱围了。 女人狠下心来,让抱着她的纸人往屋顶跳下去,决定挑一个看上去最弱的地方突围。 或者想办法抢个人质,至少能拖延一点时间。 尚在半空中,她的目光就投到了顾莲生的身上。 一直咳嗽的顾莲生立即抬起了手指,低声道:“钩吻。” 顿时一股绿色的烟雾散开,那颜色光是看着就令人大感不妙。 已经见识过顾莲生神通的几人不约而同闭气,从他使用神通开始就闭上了呼吸,隔绝了空气。 女人也感觉不对劲,她闭气闭得很及时,但还是呼入了一点毒气。 只是一个吐息之间,肌肉麻痹,手脚僵硬,动起来十分不利索。 虽然只是一点点毒气,但也还是对她的行动造成了影响。 她狠了一下心,大声道:“百万雄兵,为吾开道!” 话音落下,从堂屋内冲出更多的纸人,这些纸人像一群倾巢而出的蝗虫,利用飞行掀起的巨大力道,强行把顾莲生冲倒在地上,尖头刃一样刮开他的脸颊。 顾莲生只能避开。 唐元骁的火还在烧,但也有更多的纸人直接扑面而来,堵住他的火舌。 这些纸人没有生命,也不怕死,唯一的使命就是要保护这个女人。它们宁愿以自己化成灰烬的结局为代价,也要把女人护送出去。 眼见一条生路被纸人活活闯出来,女人勾唇一笑,重新跳回身边纸人的怀抱中,要让它带自己走。 可此时,女人感觉挺立的纸人身上一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 没等她反应过来,脖子上就挨了一刀。 她低头,只见一把剑刚刚擦过她的脖子,正逐渐显露出来,泛着冷光。 偏头一看,持剑之人的身形也逐渐水落石出。 是谢青灵。 鲜血一下子喷射出来,但女人没死——她躲开了。 面对生死的威胁,她有种本能的、绝对的直觉,居然避开了谢青灵对于人体薄弱处的击杀。 “障目。”沈怀州紧随而至,让一层漆黑蒙上女人的眼睛。 女人用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眼睛却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她被围猎了。 如今还陷入了黑暗,失去光明。 一个人面对五个人,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女人用一种尖细的、颤抖的、又强充镇定的声音说:“不,不!你们不能杀我!” “至少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她双手捂住肚子,一副保护的姿态,但遮掩着身形的衣袖已经撤开。 经由提醒,众人都目光才落在她的肚子上,发现她的高高隆起,看上去怀了至少六七个月的身孕。 这是一位母亲,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至少让我生下这个孩子,至少在孩子出世之前,留我一条命!” 254. 254 你们是杀不死我的 一室寂静,半晌没有人说话。 女人双手捂着肚子,身体不住往后蜷缩,试图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亦或者以虚弱的姿态引起他们的同情,以此逃过一劫。 一片黑暗中,女人看不见任何的光,看不见任何的人,她只能通过耳朵来辨认情况—— 她听见了越发靠近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这是……想杀了她。 肚子里的孩子并不能引起他们的心软和同情。 “你……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你们不过是一群彻头彻尾的骗子!满口仁义道德,结果连一个刚要出生的孩子也不放过!你们——” 话还没说完,她感觉喉管一凉,有什么又薄又利的东西,迅速划开喉咙,把她剩下的话都压了回去。 彻底没声了。 就这么一个照面的工夫,她居然就命丧在这群人手中。 好不甘心啊,好不甘心。 可至死,她都没能“睁开”眼睛看看,杀死她的人到底是谁。 也不知道在她陷入短暂黑暗中的这段时间里,对方又做了什么交流和打算。 唯一确定的是,她死了。 鲜血涌了出来,淋湿她的裙子,脖子。 女人死不瞑目地瞪大双眼,直瞪瞪看着天空,再没有任何动静。 谢青灵收了剑,把剑按回剑鞘之内。 她转过头去,看向傅自华,请指示道:“傅部长,孕妇死亡之后,胎儿还能活一段时间。” “胎儿会在母体死亡五分钟后死亡。” “在这其中有一段很短的抢救时间,我正好学过解剖。” “要让孩子救出来吗?” 可以从尸体里把孩子取出来。 所以刚刚谢青灵在对女人下刀的时候,根本没有犹豫。 傅自华说:“先看看。” 谢青灵在女人的尸体旁边蹲下。 她用剑破开女人的衣服,听到“刺啦”一声,布料裂开之后,露出了孕妇高耸浑圆的肚子。 谢青灵正观察这个肚子,寻思着要从哪里下手时,猛然瞟见孕妇的腰上,有黛青画出来的一个符号,形状像树又像花。 这是…… 谢青灵伸手探去,只是还没碰到孕妇的皮肤,忽然一阵灼痛感传来。 从那个诡异的符号起,光芒大盛,几乎刺瞎人的眼睛。 这股光芒猛烈而滚烫,还带着一股巨大力道,刹那间盛开出刺眼的、灼人的光线。 谢青灵迎面被攻击,手掌被刺穿了一个大洞,疼到麻木,而这股金光的攻击范围还在扩大,快得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 她喉口涌上来一股腥甜,金光即将撞击上她的门面,就在这时,从斜后方传来一股疾迅的力道猛地扑向她,将她带离了这阵金光的攻击范围。 只听“扑通”一声,沈怀州抱着谢青灵,两人滚做一团,一同重重摔在地上。 而沈怀州的身后,掉下一条白色的狐狸尾巴。 “回生!” 顾莲生赶紧给这两人进行治疗。 一个回生过去,谢青灵手上的伤恢复如初,身体被金光波及到的阵痛也在恢复。 她和沈怀州两人立即拉开了和孕妇尸体的距离。 与此同时,唐元骁一阵猛烈的流火放过去。 烈焰包裹着孕妇的尸体,很快又被金光弹开,无法伤到尸体半分。 傅自华皱着眉头,低头看向手中的泛黄书卷,可这一次,不管他怎么睁大眼睛,墨迹都没有再呈现出来。 “怎么会?”傅自华大惊,“怎么会是空的?” 他利用大皇太一的神通去测算未出世孩子的命格,书卷上竟然空空如也! 这样的情况,傅自华从来没有遇到过! “当然是空的。” 忽的,一道听起来低沉又有几分空灵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上去,像是个四十岁男人。 只不过,这道声音是从孕妇的尸体处传来的。 众人惊骇,目光投向孕妇那具已经没有生息的尸体上,只见孕妇高耸的肚皮一阵蠕动,很快,尖尖的肚皮从里面被一股力道撕扯开来,露出血淋淋的肠肉。 随后,从肚皮里面,爬出来一个通体红色的孩子——这个月份的胎儿身体还没有发育完全,是个早产儿的形象。他的皮肤是血红色的,皮质层没有发育好,皮很薄,盖不住红色的肉,也掩不住青色的血管。 婴儿浑身湿漉漉的,身上挂着羊水,肚脐眼上还连着胎盘输送营养的脐带,就这么一点一点爬了出来。 他的四肢很瘦弱细小,比起身体来,更显得十分纤细,有点像是一只皮包不住骨的青蛙,通过削瘦的四肢撑住庞大的身躯。 刚刚出生的婴儿——不,甚至他还是个胎儿的情况下,居然就这么稳稳当当的爬行在地面上。 唯有通过他还没有睁开的眼睛,可以判断出来,他确确实实是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胎儿形态。 “后生,你不过是凡人的血肉之躯,算不出我的前世今生的。”那个胎儿缓声说道。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惶恐,不惊讶,仿佛他面对的只是一群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甚至还有心情轻声解释着困扰其他人的问题。 这个小小的胎儿,居然管队伍里年纪最大的傅自华叫后生。 “凡人的功德是有极限的,一旦你测算的对象超出你肉身功德的极限,就无法窥探,无法意会。”这胎儿再度启唇。 傅自华定了定神,直接问道:“你才是十一方的首领?” 胎儿爬过母亲的身体,随着他的“出生”,笼罩着他的金光正在逐渐的消退。 他每过一个地方,地上就会留下一串血色的脚印,像只小动物一样。 “是,我是十一方的首领。” “当露露第一次给我‘催熟’,让我早日醒过来时,我就觉得这次的事情不太简单。可是我没想到……”他说,“我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本来我还在沉眠,还需要八个月才能出生。是你们让我不得不提前出世,变成了现在这幅孱弱的模样。” 他很小一团,还在地上爬行,看他的方向,是要往屋里头爬去。 话音落下,谢青灵抽出了短剑,沈怀州擦出他的飞刀,顾莲生也做好准备随时丢出去钩吻,而唐元骁一团流火已经放了出去。 “老子烧死你个小妖怪,老妖怪!” 此时,金光退去,流火席卷住婴儿的全身,把他完全笼罩住。 空气中传来一股血肉被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 胎儿爬行的动作虽然已经停止,面目已经被流火席卷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但首领还是很安静,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空气中,没有传来一丝惨叫的声音。 他像只正在蜕壳的蝉,僵硬地保持着最后的动作,木木停在了原地。 很快,爬行的胎儿倒下,彻底看不出本来面目。 看上去,像是死了。 可首领的声音再度传来:“你们是杀不死我的。” 听上去,竟然没有一丝受伤喘气或痛苦的痕迹! 傅自华四处寻望一番,没有发现有人的踪迹,更寻不着人影。 在这一栋位于湖心的红房子里,只有他们部门五个人。 首领,不见了。 是人不见了,但声音还在。 他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无从辨认是从哪个方位传来的。 首领说:“现在这具身体太脆弱了,我很不喜欢。这把火很好,替我解决了一个麻烦。” 唐元骁大怒:“你别装神弄鬼的!出来!有本事和我打一场!” “我无需装神弄鬼,我本身自有神鬼之力。我再说一次,你们是杀不死我的,我的灵魂永远不灭。这个躯壳死了,我还有下一个躯壳。生生不息,绵绵不绝。” 【太阴炼形,秽土转生。一门改造之后的道家邪术,通过对灵魂的淬炼,可以抛弃躯壳的桎梏,拥有永生永世无穷尽的时间。通灵者,你又遇上了一项失传已久的术法。面对这样一位修炼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你的胜算实在渺茫。】 【哪怕你是神明的眷者,也还是人类,无法脱离□□的存在而存活。而对方已经脱离了人类生命的范畴。】 【我想,今日我注定要与你在此别过了。通灵者,听我一句话,今天这场战斗不是你能掺和得了的,快点逃跑。】 【逃跑不是懦弱,这是为你争得一线生机的唯一途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逃!】 莫名的,谢青灵从她脑海里这道永远中二永远得意洋洋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惊慌。 她却丝毫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而是向众人传达着那道声音告诉她的信息:“太阴炼形,秽土转生。他的灵魂通过淬炼是永远不灭的,可以通过换身体来达到永生的目的。” 听了这话,首领的视线投到了谢青灵的身上,声音终于有了些许波澜。 不过也就是些许,他略微惊讶道:“你这个小后生居然知道?也罢,世间能人异士何其之多,这门术法即然能被创造出来,自然就会有人知道。虽然当年我学了这门法术之后,就把秘籍销毁了,但难保外面没有多余的流传。” 说着,他的声音一肃,变得充满了杀气:“既然你知道,那么我就留不得你了!” 随着首领的声音响起,谢青灵感觉后脑勺凉飕飕的,脑子里关于危险的本能在提醒她,快逃! 她下意识弯腰,贴地一滚,想要避开这要命的攻击。 背后一痛,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刺入了她的后背。 肩膀上,脖子上,腰上。 谢青灵在地面滚了一圈,远离了刚才的站位。 颠簸之后,她稳住身形,抬眼看去,只见她刚刚站立的地方现在是一地的月季花花瓣,正纷纷掉落下来。 255. 255 明日我还有后来人 背后一片疼痛,谢青灵反手摸到刺痛的地方,带下来几片玫红的月季花瓣。 刚刚就是这些看上去柔软的花瓣,化成了利剑一样的薄刃,弄伤了她。 那盆攻击谢青灵的月季花已经没有了花瓣,无风自动,摇头晃脑。 沈怀州擦出飞刀,飞射过去。 飞刀把月季的枝干和叶子都射下来,不过瞬息间,刚才还盛放的月季被破坏得一地狼藉。 然而,沈怀州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 “我说过了,你们是杀不死我的。” 首领的声音又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依旧听不清他的方位,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一股隐约的嘲讽和高高在上的蔑视。 他缓缓道:“仔细算来,我活了没有一千岁,也有七八百年。这几百年来,不知死活挑战我的人不是没有,但每次最后赢的都是我,也只有我。” “在这些挑战的人中,你们不是最凶狠的,但绝对是最有毅力的。几十年,整整几十年了,你们对我的追杀从未停止,终于来到了此时此刻,你们站到我的面前。但我要告诉你们,一切都在此结束了,我会一直赢下去。不过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驱使你们这么做?” 傅自华一双眼睛不停打量周围的环境,耳朵也竖起来认真听首领的声音,压根没有搭理他。 首领只是灵魂不灭,可以不停的更换躯壳,所以看上去像打不死。 如果能找到他寄居的物体,提前下手,那事情就好办了。 谢青灵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回道:“你十一方行尽不义之事,聚揽不义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十一方创造的新世界,未必比现在的世界更坏。”首领相当有耐心,和谢青灵解释道:“我这一路走来,经历过许多事情。压迫、战争、灾难……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类实在太苦了。而这苦痛的根源,是源于他们的脆弱,他们的无能。是世界快速的发展,让一些本不该活在世界上的人存活下来。有些人注定是要被淘汰的,十一方只不过提前加速了这个进程。” “我们会收集世界上的强者,然后组建一个全新的、没有苦难的世界。那时候的人或许没有现在这么多,但留下来的都是强者,人类就没有那么多的痛苦了。” 谢青灵冷笑道:“每一个传教的神棍说的话都和你差不多,省省吧,你说得再多,我依旧要把你找出来,然后把你的头锤烂!” “真是冥顽不灵!”首领无奈叹气,“既然如此,无法让你们成为我的信徒,我也就只好把你们全部杀死了。” 此时,屋顶的瓦片响起了一阵异动,屋檐的灰尘簌簌下坠。 侧耳倾听的傅自华察觉到什么,大声道:“快跑出去!” 虽不明所以,四人都立即飞快跑开,从堂屋之内,跑到了空旷的院外。 在他们行动起来的那一刹那,红房子内负责承重的柱子和房梁咔嚓一声,应声而断。 红房子的屋顶和瓦片就这么四下砸下来,压下来,塌了。 顾莲生动作慢了一些,被砸下的瓦片砸中,额角立即被砸出了鲜血,血淋淋涂满了半张脸。他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吞下,止住了血。 首领的声音再次不知从哪个地方传来:“看见了吗?你们如此的脆弱易逝,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们就会被这区区房顶压垮。就这样,你们还要以脆弱的凡人之躯,来反抗我吗?放弃吧,哪怕再来五十年,再来十个清扫小组,结局都是不会改变的。你们不应该反抗我,而是应该加入我。虽然你们的力量远远比不上我,但我确实十分欣赏你们,你们已经是同类中的佼佼者,过来吧,来到我的身边,为我效力,我会对你们委以重任。” 唐元骁大声道:“你放屁!” “也好,看来你们真的冥顽不灵,榆木脑袋。我只需要把你们杀死,部门就后继无人了吧?”此时,首领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了一些,好像是往左边的方向在转。 傅自华道:“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就快要窥破他的真身了。傅自华想。 属于东皇太一的神通,让他对这些还未发生但即将发生的事情,具有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 他的声音有清晰和模糊的区别,那就说明他发声的位置忽远忽近——这说明首领正在频繁地更换自己的位置。 也就是更换附身的物品。 而他转移自己的时间短暂到只有几秒的空档。 首领的声音不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而是从某个地方传来的,只不过声源总是在变,所以听上去好像无处不在。 而且从他移动的频率以及方位细小的区别上来甄别,他俯身的物体似乎以某种规律排列着。 首领忽然说:“那边那位看上去像神算子的先生,就是部门的总部长吧?傅自华?” 他的语气变得确定,紧接着,声音里竟生出了几分愉悦:“傅部长都来了,只要把你们就地格杀,应该就没有人再反对我了。” 谢青灵冷笑道:“不。” “不管过了多少年,死了多少人,我们都会追杀你,直到你这个肮脏的臭虫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为止。” “为什么?” “因为今日你杀了我,明日我还有后来人。” “总有人会把这当成一项光荣的使命前仆后继,总有人会为了同类的命运流泪流血甚至牺牲。这世间总有像我一样的人,你哪能杀得净!” 谢青灵一边说着,一边暗中使用回魂,试图搜寻出首领的下落——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可是终究没能感知到任何他的踪迹。 首领是生魂,不是死魂,不是回魂可以控制的范围。 就如同古镇里那些纸人一样。 谢青灵不甘心地撤下自己的神通。 首领仿佛没察觉到他正被众人用神通搜寻一样,继续慢悠悠说道:“可是你们是杀不死我的。我没有弱点。若非如此,这座岛上就该机关重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你们轻而易举来到我的身边。” “他又放屁了。”唐元骁说道,“还说什么岛上没有防卫,那些纸人不是吗?” 顾莲生点点头,赞同道:“就是在吹牛。” 首领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没有身体,也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那些人不是守卫,是我的亲人和朋友。”首领说道,“卖豆腐的阿琴嫂,挑担卖货的小刘哥,开了百年老字号的赵掌柜……这些人陪我活了两百多年,他们是一群普通的人,这里是他们的家。” 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了丝丝怀念的气息,变得温和许多。 那些诡异的、不似常人的纸人,对他来说好像真是亲人一样。 可傅自华明明说了,那些是活着的时候就被制成了纸人的生魂…… 谢青灵敏锐地抓住了点什么,立即道:“啊,原来如此,原来你也会寂寞啊。” 她笑起来:“真可笑,还说什么创造新世界,什么真正的神明,可结果你连自己的寂寞都无法排解。七八百年的时光,把人埋进土里,骨头都要化了。活了这么多年,你一定很痛苦吧?痛苦到,让你把这些纸人当成伙伴。” “你真是太可怜太可笑了,谁会把这些纸人当成亲人啊?谁会把自己的亲人朋友制作成纸人啊?就你这点话术,还想招揽强者创造世界?你招揽个没脑子的混混还差不多!” 谢青灵嘲讽起来毫不留情,每一字句都像一把刀插进了首领的心脏。 “你——” 首领的声音变得恼羞成怒起来。 而且很明显的是,他的位置又变化了,这次是直接冲着谢青灵来的。 “我杀了你。”首领说了一句。 谢青灵暗自提防着周围的环境,随时准备反攻。 可没想到,这一次的危险,是来自于同伴的。 唐元骁忽然伸出手来,对谢青灵放出了流火。 猛烈的火舌立即席卷了谢青灵全身。 谢青灵怔了一下,立即投入湖中,熄灭了火舌。 她身上被烧伤的部分,很快被顾莲生的回生治愈了,但被烧毁的衣服和头发一时间无法复原,看上去十分狼狈。 沈怀州同时擦出飞刀,向唐元骁飞射过去。 唐元骁极力躲开,但他的身体僵硬无法作出准确的动作,被飞刀插中了手臂。 “我——” “你——” 唐元骁和沈怀州两人同时戛然而止,因为这一次,不需要唐元骁来回答,沈怀州就知道,为什么唐元骁会做出攻击同伴的行为。 他现在也正经历着同样的事情:他的身体不受他控制! 有一个外来的灵魂,短暂地夺过他身体的掌控权。 沈怀州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伸手,对着顾莲生使用了“障目”。 顾莲生一瞬间陷入了黑暗当中。 身体被掌控的过程大概有几秒,身体也僵硬了几秒。 几秒之后,沈怀州发现自己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然而此时,首领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 他下一个目标,会是顾莲生吗? 没等沈怀州思考出个所以然来,一直沉默着的傅自华忽然开口了。 他身前悬浮的泛黄书卷闪烁出点点墨迹。 傅自华说:“顾莲生身体沉疴多年,久病不愈,身体内残余诸多属于神农氏的毒素。你无法盘踞在他的体内而免受毒素的侵袭,为保灵魂不受侵害,你无奈只得赶快离开。” 顾莲生刚刚被掌控的身体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很快就因为他经年累月积累在体内无法排解的毒素,而迫使对方离开。 接着,傅自华又道:“瓦片坠屋,亦自破碎。当你想重新回到瓦片上时,却发现因为刚刚的震动,瓦片已经尽数损毁,无法承载你的灵魂。” “你把目光投向了屋内还完好的柱子,只是湖水潮湿又多虫蚊蚂蚁,你发现柱子内部已经被这些小家伙占据了一席之地。你无法忍受这些东西在你的身体上爬来爬去,只能再度离开。” 此时,谢青灵从湖水里爬出来,唐元骁握拳随时准备进攻,顾莲生正给受伤的人治疗,沈怀州也擦下了飞刀,顺着他说的话移动目光。 傅自华收回打量的目光,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继续说道:“你又想回到人类的身上,可是一个物品短期内无法承受两次灵魂的寄宿。你不得已,只能把目光投向了院落里的那几株月季花。” 傅自华的话音落下,沈怀州和唐元骁都扭头看向了院落里还剩下的月季花。 同一时间,沈怀州的飞刀,以及唐元骁的流火都朝着月季花发射过去。 256. 256 终章 飞刀和火舌分不清是谁先到的。 一不留神,院内精心打理的月季花一半毁于沈怀州雨点般的飞刀,一半毁于唐元骁的火攻。 炙热的火焰把空气烤得滚烫,掀起的气流让月季的叶子和枝桠不住地摇晃,在一片火影中,似乎摇曳出一道痛苦挣扎的人形。 ……结束了吗? 谢青灵努力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火海中摇晃的花丛。 此时,傅自华眼前的泛黄书卷再次闪烁起来,一行行墨迹重新显现出来。 傅自华的声音缓缓响起。 “……然而你并没有选择上天为你安排的这条路。于你而言,事情似乎还没有走到绝路。” “你或许选择的是回廊下的一盏灯,或许是庭院里的一块砖头。可但凡被寄居过的物体短时间内无法再次接纳你的灵魂,你的灵魂并没有淬炼得如你所说的那般强悍。” “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你都只能在这庭院内像只狼狈的老鼠一样到处逃窜。等待你的下场只有一个:堕入地狱,不得往生。” 随着傅自华话音落下,沈怀州和唐元骁的攻击而紧接而至,直把那些首领可能寄居的物品都毁坏个乱七八糟,让他无处可以寄居。 就连半空中飞来的鸟儿,都被沈怀州用飞刀解决掉了,绝不给首领一丝逃脱的机会,势要把首领困死在这里,再想办法把他杀死。 傅自华双手拿过那个泛黄的书卷,双目严肃垂下,屏气凝神,好似在等待什么时机。 谢青灵提着短剑站在他身边,和顾莲生两人一左一右,护法一般,把傅自华护个严严实实。 首领许久没有动静,也没有说话。 他意识到了,他每一次有所动作,都会被傅自华窥见,然后暴露行踪。 傅自华就是个嗅觉灵敏的猎人,举着他的刀剑,随时可能暴起攻击。 首领开始束手束脚了。 双方在僵持着。 忽的,傅自华手上的泛黄书卷又一阵光点闪过,有墨迹显现出来。 傅自华看了,什么也没说,往前走了好几步,来到倒下的麻姑献寿屏风前。 他一身长袍,站立在那里,身板挺直,看着上面的画,竟然开始发起了呆。 就这么僵立着站了好几秒,傅自华的身体忽然一震,身体出现了一种不自然的僵硬。 由四肢开始变得僵直,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了。 有另外的灵魂,正入侵他的身体,和他争夺掌控身体的权利。 傅自华的脑袋无比僵硬地转向谢青灵,他的声音几乎是朝着谢青灵嘶吼出来的:“给我死亡领域!就现在!” 谢青灵一震,她的身体已经形成了本能的反应,听见傅自华这么说,一个死亡领域就往他身上丢了过去。 刹那间,傅自华全身僵直,保持着双手握着书卷的姿势,安静站立。 所有人屏声静气,安静等待着。 等着死亡领域效果过去之后,集火首领。 怎么集火? 不知道。 他们无法捕捉到他的存在,所以他们只能等待,等待着恢复对身体的完全控制权的傅自华做出判断。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这等待的四秒中,时间被无限延长,感觉过了很久。 四秒过去,死亡领域的效果解除,傅自华的身体也不再僵硬站立。 只是…… 四秒一过,傅自华却闷哼一声,随后身体软软倒下。 “你……你是疯……”这是首领的声音,从傅自华身上响起。 只不过尾音越来越弱,几乎听不见。 随后,一切都安静下去了。 包括傅自华自己。 谢青灵眼睛睁大,忽然间失了语。 她结结巴巴地问道:“傅、傅部长?” 回应她的,是傅自华“扑通”倒地的声音。 “部长!”顾莲生尖叫一声,冲了过去。 顾莲生抱起傅自华的身体,抬起他的脸,刚要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脉搏,但手一顿就僵住了。 因为此时傅自华脸上淌满了血迹。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落下了鲜红的血丝。他的嘴唇一片白,脸色一片青,一双眼睛幽深而平静,瞳孔对迫近的物体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死亡反应谢青灵很熟悉,她了解过。 曾经她去刺杀韩明庄时,杨八端给了她一颗毒药。 他告诉她,这是医药部制作的最毒的毒药,见血封喉,距离毒发到身亡,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死相就是七窍流血,嘴唇一片白,脸色一片青。 当时谢青灵没用上,却没想到时隔多日,会在傅自华身上看到这种毒药毒发的样子。 唐元骁也冲过来,手脚却无处摆放,浑身都在颤抖,忽然间失了主心骨一样。 “怎么回事?”沈怀州问道。 “是‘绝命’。”顾莲生垂着眼,因为竭力隐忍着痛苦,导致他嘴唇旁边的肌肉一抽一抽。 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疲惫,说道:“那天抽签结束之后,我去控制室找过部长。” “部长说,出发之前,他给自己算了一卦。” “卦相是:堕入地狱,不得往生。他这一程,对他自己来说,注定是凶险的一程。” “他问我要了一颗绝命,我给了。我还以为……还以为,走到今天这一步,应该不会用上了,可没想到……” 顾莲生说不下去了。 傅自华一步一步逼着首领不停更换寄居的物品,最终以身为饵,把自己当成容器,通过谢青灵的死亡领域锁住了首领的灵魂,或许就在谢青灵放出死亡领域那一刻,他就咬破了毒药,然后利用“绝命”把自己和首领一块毒死了。 之后。 堕入地狱,不得往生。 这是傅自华给首领的诅咒,也是给自己的诅咒。 他一早就预见了自己的结局,提前获知了他将会面临的命运,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次旅程,哪怕命运已经写定。 至死,他的身体里容纳着两个灵魂。嘴角一半狰狞地撕扯出愤怒的情绪,另一半却挂上了平静的祥和的笑容。 众人没有再说话了,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柳树的沙沙声。 四人带上傅自华的尸体,离开了湖心的红房子。 为杜绝后患,唐元骁一把火把房子给烧了。 随着火焰的升腾与肆虐,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这些猛烈的火焰先在湖面燃烧,随后又伴随房子和回廊的坍塌,一起坠入湖心,消失不见。 生和死都在这场大火中被掩藏,化成一缕青烟。 “我们走吧。”谢青灵收回眺望的目光。 走出红房子的范围,重新来到古镇之上。 古镇又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伴随着首领的死亡,几百年前被首领制作出来的纸人失去了控制,所有的生魂都不再被禁锢于纸人体内,而是逃窜了出来。 纸人倒了一地,轻飘飘的身体滚在地上,像丢了一地的剪纸。 空气中回荡着生魂痛苦嚎叫的声音,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活着的人,嘶嚎、哭喊……痛苦,茫然,他们时而簇拥在一起,时而四散着逃开……可又不知道逃往何处。这偌大的天地之间,竟无他们的容身之地,他们不是人也不是鬼,凡尘人世,再难安身。 生魂数量之多,能量之大,几乎要到了实体化的程度。 痛苦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交织入耳,绞得人心脏隐隐作痛。唐元骁难受地皱紧眉头:“造孽啊。这么多人。现在怎么办?” 谢青灵想了想,说道:“我来试试。” 她解下阴山鬼牌,往空中一扔,大喊道:“回魂!” 刹那间,阴山鬼牌释放出一股阴冷之气,鬼牌里的阴师“呜呜”作响。 游荡的、痛苦的生魂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几乎是本能的、毫不犹豫的化成一股风,争先恐后往阴山鬼牌内涌去。 一阵令人心悸的阴风怒号之声朝着阴山鬼牌而去,不绝于耳,就这样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这股怒号之声终于止歇。 游荡在古镇的生魂也终于尽数离去,古镇里除他们以外再无半点人影,陷入了真正的长久的平静。 谢青灵把阴山鬼牌收回来,说道:“我现在还说知道要怎么处理你们,还是带回去再说吧。” 她重新把阴山鬼牌收好。 随后,又通过耳机联系了杨八端。 “谢青灵?!” 耳机那头,传来杨八端抑制不住的欣喜之声。 “你们……赢了吗?” “胜利了。”谢青灵的声音很平静,她回头看了眼空旷宁静的古镇,说道:“路上的风波都被已经我们趟平,我们也杀死了十一方的首领,杨部长,你派人来接我们吧。” 谢青灵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我们这里,现在没有一个会掌舵的人了。” - 一天后,谢青灵他们带着傅自华和大祭司的尸体在码头上等待着。 傍晚的阳光映照着海面,却不似他们刚刚赶往这个海岛时的场景。 那时残阳如血,将海水染成血水,此刻的夕阳却洒下灿烂的光辉笼罩着他们的身躯,给海面铺上了变幻的红。 在一片绚烂的红色当中,在余晖敛尽之前,海上响起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只见一艘船乘风破浪朝码头的方向疾驰。 甲板上,立着三道身影。 叶朝云抱臂站在最前方,杨八端面上覆着的半掌宽的白纱布不断地被风吹起,他偏过头去,问王孙花花:“要到了吗?” 王孙花花不回答杨八端的话,只是趴到栏杆上,看着四个人坐在码头上的人影,奋力振臂高呼起来:“哎——我们来接你们回去啦——” 几只白鸥落在桅杆之上,发出了一阵鸥鸣。海水冲刷着海岸,像是唱起了颂歌声。 -完- 257. 257 五年后 五年后。 新一年的桃花盛开,旧日王城总部的大门外,新人的身影与盛开的桃花使得这条肃穆的街道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热闹。 今天是新人榜前十的新人来总部学习的日子。 十个新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到达总部的时间也不一致。 江闻芷早上从风雪城出发,下午五点左右才到旧日王城。 这么晚了,第一天就留下不好的印象可不行。 她步履匆匆冲向总部的门口,一脚还没踏进去呢,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分外令人牙痒的声音:“哟,新人?” “我——” 没等江闻芷自我介绍一番,那人又说:“别,等你活过一年之后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现在没有兴趣知道。” 江闻芷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短头发的男人坐在总部门口的雕像上。他抬头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江闻芷可以确定,这玩意儿是个装逼犯。 本来今天火急火燎地赶路就赶出了一肚子的火,一听他这么说话,年轻气盛的江闻芷满肚子的火气腾一下就冒出来了。 不过,她忍住了。 不与傻逼论长短,还是先去报道再说。 江闻芷冷着一张脸就要走。 然而此时,雕像上的人跳下来,站到她跟前,上下打量几眼,随后一脸失望地说道:“比我当年差得远了,是现在的日子太安逸了吗?这就是今年新人的水平?啧啧。” 江闻芷停下脚步,也上下打量他几眼—— 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眼神中带着几分和年龄不够匹配的天真,清澈而愚蠢,但脸上的表情却不可一世。 十分欠揍。 江闻芷冷声道:“你当年怎么样的我不知道,只论眼下,你打不过我。让着你都怕你输。” “你——你放什么狗屁?敢不敢跟我上演武场打一场?” “我是来报道的。”江闻芷自认是个沉着冷静的人,不会轻易受人挑衅,所以轻飘飘拒绝了他的约架:“别妨碍我做事。” “呵,你怂了。” “……打就打!” 江闻芷二话不说,直接挥拳,打了过去。 随后对方还手,没想到江闻芷脾气也这么冲,就一来一回这么打了起来。 只是来回没几下,江闻芷就后悔了。 犹记得出发之前,部长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冲动行事,一定要沉着冷静,结果她报道还没报道上,架先约上了。这事儿要是传回去,让她家部长知道了,那还了得? 江闻芷青着一张脸,已经决定主动认怂,等会再度交手的速战速决,低调了事,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输了就输了吧,无所谓,就当陪个小朋友划拳算了。 这么一想,江闻芷面对着挥舞过来的拳头,意思意思避开,随后就故意挨了一拳。 “哇,有热闹看!” 眼角余光间,只见一群人端着餐盘,呼啦呼啦围了过来,居然一边看一边吃起饭来。 江闻芷:“……”你们总部的人都这么爱看热闹的吗? 感觉心已经死了。 本想找个机会认输的,现在怎么办? 继续打下去吗? 此时,旁边的观众席上传来“嘁”的倒喝彩声,仿佛对她很失望。 而对面那个四十岁的装逼犯则更得意了,说道:“啧,就这。” 江闻芷:“……” 没关系,先去报道吧,报道要紧,不要管这些小事了。 可此时,观众席上传来窃窃私语。 “还以为有热闹可以看呢,结果一过来就看见是老唐在打新人。” “话说他为什么每年都要跟新人混啊?” “心智比较匹配吧。” “这哪叫他和新人混啊,这是同龄人找同龄人啊!” 议论纷纷中,忽然传来了一道兴奋的大喊声。 围观群众里面,为首的一个胡子拉碴仿佛流浪汉一样打扮的中年大叔大声喊道:“年轻人,你要是能把他打趴下,我免费为你铸一把剑!” 他是总部的人,铸剑一定很厉害吧? 不对,关键是免费! 不管了,拼了! 江闻芷大喝一声,然后冲了上去,瞬间和对手缠斗在一起。 她表现得无比勇猛,一点情面都不留,一拳拳招呼过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 两边的人都倒下了。 都受伤不轻。 分不清谁赢了,谁输了,都很惨。 两人躺在地上,粗喘气,彼此怒目而视,但都没有再打起来——打不动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观众席上的围观群众走过来,看了一眼,叹气道:“诶,帮忙抬到医药部去吧。” “我……我是让着你……”唐元骁气若游丝。 “我、我的……我的剑……”江闻芷也气若游丝。 胡子拉渣的大汉一怔,随后哈哈大笑道:“行,少不了你的,明天去科技研发部找我,报卫江河的名字。” 江闻芷露出一抹笑,浑身松懈下去。 免费薅了一把剑,这趟不亏。 江闻芷很快就被抬到了总部的医药部。 医药部人满为患。 卫江河对其他人说道:“老唐就扔在外面慢慢排队吧,我们得给新人一点着,就让人把江闻芷带到了医药部的……部长室里。 江闻芷被放平在地面上。 她只听卫江河对里面的人说:“顾部长,伤员就交给你了,这可是新人,多点爱护,多点关心,别给弄残了。” “好的。”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声。 江闻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别给弄残了……是什么意思啊? 这里是总部。不至于吧?不会吧? 正想着,部长室用来遮挡的屏风忽然传出“噗”的一声,屏风喷上红色的血液,随后“扑通”一声,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江闻芷:“……!!!”看上去有点恐怖啊! 她真不是来错地方了吗? 这里看上去一点不像医药部啊! 忽然,里间传来一道懊恼的女声:“师父,这次的药物剂量有点不对,药效太猛了。” “嗯,你先起来。”男声道:“回生。” 听见里面的谈话,江闻芷松了一口气——他们好像正在进行什么实验。 不多时,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孩和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一起出现在江闻芷面前。 女孩的长发整体是黑色的,也能隐约窥见白色的发丝,胸前还带有大片的血迹,但从脸色上看,跟个没事人一样。 江闻芷一颗心又定了不少。 “这怎么伤的?也太惨了些。” 满头白发的男人看起来就像是卫江河口中的顾部长了。 “我……我和人切磋了一下。”江闻芷如实说道。 “……来总部第一天就能找到人打架?不一般啊年轻人。和谁打的啊?”顾莲生话一问完,心中就有了答案,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不用告诉我了。” “那个家伙,这两年是越活越回去了。”他说着,又问:“所以,谁赢了?” “……我吧。” “啧。”顾莲生摇摇头,说道:“都一把老骨头了,火气还这么重,也让他吃吃苦头。” “再把他在外面晾一会儿吧。” 顾莲生抬手给江闻芷治疗,不过顷刻之间,江闻芷一身伤痕就恢复如初,一点看不出刚才那半死不活的模样。 早就听说医药部的部长是始祖神神农氏的眷者,居然这么厉害! 江闻芷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动动手脚,一身轻快,欣喜道谢道:“谢谢顾部长!” 顾莲生:“小事一桩……” 说着,他抬头看向江闻芷,说道:“你的伤势我治好了,但是你这身脏衣服,我可没有办法帮你恢复。” 因为打架的时候太过卖力,江闻芷不仅身上有血迹,衣服也在打斗的过程中弄得破烂了不少。 顾莲生好意提醒她,可以先去员工宿舍去收拾一番,换个干净的衣服再清清爽爽去找部长报道。 可江闻芷觉得,作为一个跑前线的战士,身上的衣服乱一点不算什么。反倒是第一天来总部就给部长留下迟到这种印象不太好。便抓紧时间跑了。 等江闻芷离开之后,顾莲生身边的长发女孩问道:“师父,你怎么不告诉她,在总部私底下打架斗殴是违反规定的啊?” “啊……”顾莲生表情无辜,“我本来是要说的啊,可是她跑得太快了。哎,没办法喽,有些苦,总是得让年轻人自己尝过一遍,才能真正长记性。” “……” 说得像真的一样。 她不信。 - 部长办公室在行政部的大楼。 江闻芷一路寻摸着来到部长办公室,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来,敲了敲门。 “报告!”江闻芷叫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声女声:“进来。” 江闻芷一怔,随后走了进去。 天色已经大暗,但部长办公室没有开灯,只有办公桌上一盏橘黄的台灯幽暗的亮着。 在桌前,一个看上去年纪并不算大但气质却很稳重的女人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绒布,正擦拭一对白色的短刀。 ……总部的部长居然这么年轻吗?之前只听说总部的部长很能打,战斗经验也很丰富,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听到声响,女人抬头,看向这边。 这带着打量意味的一眼扫过来,江闻芷一惊,这才发现她年纪虽然不大,但一双眼睛格外的凌厉,有着能让她不敢上前的森寒,几乎要将她钉在原地。 “你是?”对方开口问了。 江闻芷压下心中的震慑感,连忙回道:“部长好!我是风雪城的新人,叫江闻芷,是过来总部学习的。今天第一天报道。” “新人啊……”部长沉吟了片刻,视线扫过她胸前的血迹,眼里带着一点了然,又低下头去擦她的刀,一边问道:“怎么弄成这样?打架了?” 江闻芷有点紧张。 她老实回道:“刚刚……刚刚遇见了一个挑衅的人,然后和他切磋了一场,不过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我——” “写检讨吧。” “哈?” “私下械斗,违反部门工作守则,检讨一万字。三天后交上来。” “……收到。”江闻芷已经欲哭无泪了。 “去医药部看过了吗?” “看过了。” “没遭罪吧?” “没有。”遭罪……接下来要写的一万字检讨算吗? 这要命的犯错写检讨的规矩,都是谁定的啊! “对了!”江闻芷想起了什么,说道,“那个和我打架的人,他也违反了部门的工作守则,他也该写检讨吧!” “他啊……”令江闻芷意外的是,部长同样也不需要问,就能知道和她打架的是谁。只听她淡笑一声,说道:“他早就欠了几十万字的检讨了。不过,你说得对,是得抽个时间管管他了。” 此时,办公室内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江闻芷循声望去,却没看见人。 ……什么情况? 正当她恍惚时,再度往部长身上看去,发现不知何时,部长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 男人留着长到肩头的头发,头发用金色的卡扣束在脑后,露出了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庞。 在昏暗橘黄的灯光中,他把脸凑到部长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部长脸色便凝重起来。放下擦拭短刀的黑布,抬头对她说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江闻芷走出办公室。 她回身把门掩上,眼角的余光瞟见那个长发的男人停在部长面前,深深弯下腰来,在部长的左胸上,别上一枚全黑的日冕徽章。 部长站起身来,似乎说了一句:开会。 随着办公室的大门合上,江闻芷的视线逐渐被隔离开,只能依稀看见部长的身影重新没入黑暗之中。 258. 258 能者多劳的王孙部长 江闻芷在总部待了三天,这三天里,她基本上把在总部的工作日常都给摸透了。 甚至,她还交了一些朋友。 托朋友的福,江闻芷才知道,她第一天来到总部的时候,犯了多大的错误。 在总部里,最让人害怕的不是出任务,也不是被顶头上司当面批评,而是违反规定,被罚写检讨。 检讨啊,一万字的检讨。 虽然根据她听来的消息,比起写检讨还有更更可怕的,那就是写完检讨之后在食堂前面举着检讨公开处刑。 但江闻芷觉得那已经不是她这种胆小的员工能够触及到的事情了。 以她的本事,顶多也就接触一下被罚写一万字的检讨。 想起手头压着打一万字检讨,江闻芷瞬间门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也不知道被罚在食堂前面高举检讨的都是何等的刺头,现在又可还安好。 好奇归好奇,完全没空打听。因为江闻芷决定,今天傍晚下班之后,她就要把检讨剩下的字数给补齐,然后交到部长办公室里去,早点完成,早点解脱。 一番生死时速,江闻芷终于把检讨书写完,想要交给部长过目时,却被告知部长不在。 行政部的文员说:“前两天,部长召开了一次会议,然后就离开旧日王城了。你有事找她的话,得等她回来才行。” “我……”江闻芷想了想,交检讨确实不算个大事,但也算个事儿。 好歹写都写了,不上交,显得她很不认真的样子。 她刚刚加入部门没多久,当然要表现好一点才行! 她想给看起来就很认真沉稳的部长留下一个好印象。 江闻芷便说道:“我确实有事情找部长——她让我写的一万字检讨,我已经写完了。她不在的话……我可以把检讨放在部长的办公桌上吗?“ 一听这事儿,文员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显然处理过不止一例了。 文员说:“你去行政部,就是真正的行政部办公楼那里,交给行政部的部长就可以。一般部长不在的时候,检讨就是由行政部部长来代发——不是,是由行政部部长代为掌管纪律。” 江闻芷点点头,一脸懵懂,问了路之后,就往行政部部长办公室走去。 说起来,她在总部待了这么久,科技研发部、医药部都去过了,唯独掌管人事等事务的行政部还没去过。 也没见过行政部的部长。 怀着疑惑,江闻芷来到行政部部长室门口。 “报告。”江闻芷敲了敲门。 不多时,部长室里面传来一声清越的女声:“进来。” 诶? 行政部的部长也是女性? 江闻芷往里头探了探脑袋,看见一个身着红色长裙、绑着两条麻花辫的人,正手里拿着一支笔,坐在行政部部长的办公桌前,奋笔疾书。 她的面前垒着一沓厚厚的文件,也不知道要处理到猴年马月才能处理完毕。 看着这工作量,江闻芷居然觉得,她这一万字的检讨都不算什么了。 这辈子她都不会想到行政部做事的! “我是来交检讨的。”江闻芷规规矩矩,双手拿着检讨书,说道:“是总部长让我写的,我已经完成了任务,但是她人不在。我应该把检讨放在哪里?” 埋头处理公务的人头也不抬,伸手随意指向一个方向:“给他。” 给他? 江闻芷顺着手指的指向看去,发现在办公室正对着窗户的地方有一个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 因为沙发处没有开灯,只有零星几盏幽暗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户投射进来,所以江闻芷一进来下意识把那黑暗的所在忽视了。 此时听见提醒,才惊觉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她忙走过去。 走近一瞧,才看见这个男人眼睛上蒙着一块白布。 白布上沁出一点点草药的痕迹,身上传来一股草药香。 江闻芷一愣。 “灯的开关在那边。”男人开口说话了,“开了吧。” 江闻芷顺着他的指示走过去,打开了灯,灯光瞬间门把他周身照得大亮起来。 男人的身影逐渐浮现清晰,虽然他一副无事可做的样子,但坐姿却是极为挺拔板正的,显然是一个很讲规矩的人。只听他自我介绍道:“我是行政部的部长,杨八端。正好,也认识一下,那边是科技研发部的部长,王孙花花。” 江闻芷点点头,还是没弄清楚眼前的状况。 为什么科技研发部的部长会出现在行政部部长的办公室,并且貌似在帮行政部部长干活? 江闻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飞快游走,但还是没能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能说科技研发部的部长太能干了吧!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杨八端说道:“把你的检讨书留下吧,一会儿王孙部长和我会检查的。” “好……好的。” 科技研发部的部长果然很能干啊! “那我把检讨书放在这里了。”江闻芷把检讨书放到了杨八端身边的沙发上,刚要走开。此时,从他身后忽然窜出来一只白色的猫。 白猫好巧不巧,一路狂奔,正好跳落在检讨书上,压着纸页蹲了下来,低头嗅了嗅。 然后,开始殴打检讨书。 气势之猛,好像这几张白纸是一只老鼠一样。 江闻芷:“……” 这时,只见一直在埋头处理公务的王孙花花抬头看向这边,说道:“大胆!” 是的,这只猫确实很大胆! 但是这么呵斥一只小猫咪会不会不太好,它好像……也蛮可爱的——尤其是忽略它正在殴打她的检讨书这个事实的话。 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写好的检讨饱受摧残,江闻芷几乎要落下泪来。 然而即使遭到了呵斥,白猫却一点儿都不作理会,依旧无法无天地殴打着检讨书,甚至还在检讨书上咬了两个洞。 可能是发现不好吃,它终于把检讨书给松开了——就在杨八端一路循着动静摸索过来抱住它的同一时间门。 看到这,江闻芷也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她说:“它的胆子真的太大了。” 王孙花花说道:“它的名字就叫大胆。” 江闻芷:“……”好名字。 总部就是总部,连只猫都这么有个性。 江闻芷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的检讨……” 杨八端摸了摸检讨书,除却王孙大胆用牙齿钻出的那两个孔洞之外,纸页算得上完好。杨八端说道:“你的检讨没事,既然已经把检讨交上来了,你就可以离开了。我们会好好检查你的检讨的。” 江闻芷松口气,离开了行政部的办公室。 关上门之前,只见抱着猫的男人正慢慢走向坐在桌后的王孙部长。 杨八端脚步缓慢地走过去,在王孙花花身侧站定,一只手禁锢着不算安分点王孙大胆,另一只手则是一路在桌子上摸索,摸到了那一摞厚厚的文件。 掂量了掂量,他道:“不错。” 没等王孙花花松一口气,他紧接着说道:“桌子上这些处理完了。桌子底下还有下个月的预处理事务。比如说下个月等待审批的经费……” “!!!知道了。” 王孙花花依旧头也不抬,只是加快了奋笔疾书的速度。 过了一会儿,王孙花花哭丧着脸,仰起头来,对杨八端控诉道:“为什么这么多……这么多事情要处理?” “一直都是这样的。”杨八端拍了拍她的肩,“行政部和科技研发部的事务加起来,总是这么多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甚至带着点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你终于知道我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了。” 王孙花花:“……” “我找朝云来当我的帮手吧。”王孙花花愤然道,“这暗无天日的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最好不要。”杨八端劝阻道:“叶朝云现在在后勤部干得好好的。而且……她要是过来了,行政部应该会被频繁投诉吧。到时候你的工作量不仅不会变少,反而可能会增加不少。” 王孙花花:“……” 她很想反驳。 但是他说的该死的有道理啊! 以叶朝云说话的水平,干起行政来那真是了不得了啊。 王孙花花只得放弃搬叶朝云当救兵的念头。 她瘪了瘪嘴,嘀咕道:“可是我从小学习就不好,一看到书就头疼。” 现在看着这些表格和文书,脑袋都要炸了。 要知道一开始接手这些文件她甚至都无从下手,现在虽说处理起来算得上得心应手了,但是对于这些文件她该讨厌还是很讨厌的! “那也没办法。”杨八端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王孙部长能者多劳,肩上的担子总要重一些的。” 王孙花花:“……” 王孙花花决定闭口不言。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摸着王孙大胆的杨八端动作一顿,被咬了一下。 只见胖成一坨的王孙大胆灵活地从他的怀抱中逃脱了,杨八端轻叹一声,然后说道:“对了,能者多劳的王孙部长。” 王孙花花十分想让杨八端闭嘴。 或者她闭起耳朵。 她现在听到“能者多劳”就打怵。 早知道之前就不追着杨八端说他能者多劳了。 但她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我给大胆买了一箱罐头,快到了,你去取一下。”杨八端说道。 “哦。” 王孙花花声音闷闷的。 杨八端又道:“还有,最近换的新猫砂大胆她很喜欢,上厕所很积极。所以……记得给大胆铲屎,能者多劳的王孙部长。” “……知道了知道了。” 王孙花花苦着脸应着,皱巴巴的小脸已经要瘪成核桃状了。 “那晚上你能给我揉揉肩膀吗?心地善良的杨部长。”王孙花花委屈巴巴地问道。 “好。” “手腕也要揉一揉。” 杨八端轻笑。 “好。” 259. 259 回未来城看看吧 初成形的鬼王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随后轰然倒地,身体逐渐消失。 谢青灵从它身上跳下来,短剑回鞘。 沈怀州补了两把飞刀,确定万无一失了,才说道:“问题不大,只是一次普通的鬼怪作乱。” 不是十一方的残存势力作祟。 自从从自由岛回来之后,部门的主要工作就由剿毁十一方变成了防止十一方散落各地的残存势力反扑,兼之处理各地自由滋生的特殊事件。 这一次谢青灵和沈怀州离开旧日王城就是接到了疑似十一方作乱的报告。 “嗯。”谢青灵说道,“这五年的工作成果还是有目共睹的,这些老鼠越来越找不到藏身的臭沟渠了。” “最近还是要当心一点,鬼节快到了。”沈怀州接着她的话说道:“每年这个时间,鬼门将开,阴气聚集,很容易滋生出特殊事件。这一次就是因为鬼节这个时机发酵起来的,好在没有酿成大祸。” “你没有受伤吧?”沈怀州问。 经过五年的锤炼,谢青灵变得愈发隐忍。之前,沈怀州总能通过窥探她面部的细小表情,猜测她的身体是否在战斗中受伤。但到了今天,越来越难通过谢青灵的面部表情来判断她的状态了,就连他也不能。 谢青灵摇摇头:“没,你呢?” “我也没事。”说着,沈怀州掏出一个小药盒,递给谢青灵一颗白色的药丸,“顾莲生给的药。” “哦。”谢青灵也不问是什么效果,拿过来就吞下。 反正沈怀州总会给她张罗的。 这样的日常,在他们之间已经反反复复进行过许多次了。 处理完毕鬼王之后,两人就该回总部去了。 两人一个是总部的部长,一个行动部的部长,都是身居要职,公务上都有得忙。 当天晚上,吃过晚餐之后,两人回到下榻的酒店。 谢青灵拿出手机来,刚要订回旧日王城的机票,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进来。”谢青灵高声道。 沈怀州逐步走向她,脚步声逐渐靠近,直到站到谢青灵的身后,把手放到她肩上去后,谢青灵也差不多完全看清沈怀州的身影了。 沈怀州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这次任务提前完成,我想要奖励。” “什么奖励?” “一天的假期。”沈怀州道:“这里离未来城这么近,你能不能给我和我部长批个假,让我们两个人回去看看。” 这倒是。 这里离未来城不过两个小时的车距。 要说放假,也不是不能放假。 只不过沈怀州怎么这样说话啊,还说什么他和他的部长,直说想和她一起回未来城看看不就行了? 怕她不同意吗? 谢青灵轻笑起来:“好啊,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总部有杨八端和王孙花花两个人坐镇,很难出什么问题。 谢青灵联系了杨八端。 几分钟之后,事情就安排得差不多了。 “那就走吧。”谢青灵挂断通讯,“现在就出发,趁着这个机会,还可以抽空和叶安然他们一块过个节。” 说起来,她也确实好久没有回未来城看看了。 记得之前鬼节的时候,未来城总是特别忙的,提前几天就得打起精神来,防备着因为鬼节的到来变得躁动不安的那些存在。 未来城。 特殊事件处理部门。 未来城的新任部长板着一张脸,站在会议室的最前方,对下面的人说道:“去年标记过的地方,一定要加强巡逻还看管——特别是学校。之前有一年,就是孩子们聚集的学校出现了大量的异动。” “地图和任务我都已经派发给你们了,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好好工作。”他的语气格外肃重。 “收到!” 部门成员齐刷刷应了一声,随后各自出门去了。 如今,未来城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成员已经增加到了十二个。 比起当初的人手来,已经算是宽裕了许多,没有那么捉襟见肘。加上十一方的总舵被扫荡之后,没有十一方额外添乱,这十二个人完全能够应付未来城的特殊事件,甚至能够有时间参加培训。 等所有的成员都离开,未来城新任部长也跟在他们身后,习惯性往外走,却被几道从眼前闪过的银针拦住。 叶安然骂骂咧咧:“代星宇,都说了你的身体需要休息,至少要歇个两天,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代星宇转过头来,却是一脸的无所适从,他摸了摸后脑勺,说道:“不能在鬼节之后再休息吗?我担心这些孩子碰到问题不知道怎么处理。” 现在的代星宇已经是未来城的部长了。 作为唯一一个以马夫的天赋当上部长的灵者,代星宇很拼,比其他地方的部长要更忙碌许多。 忙碌到他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 叶安然道:“要是想让新人成长,就不能一直让他们处在太过安逸的环境。你忘了当初老余和部长都在都能护着你的时候你那不争气的样子了?” 代星宇:“……” “相信现在的孩子们吧,遇到问题,他们会自己处理好的。” 叶安然说完,见代星宇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有些不情不愿,生气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打算不出任务就去演练室训练?你的刀都豁口了。” “不就是让你休息两天,又不是要你命。以前老余带你的时候,但凡你能有现在半分的劲头,就不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说你连杀只鸡都没有天赋了。” 代星宇:“……” 今天怎么这么能翻他旧账啊。 这都多久远的事情了。 “好了好了。”代星宇一双眼睛往外瞄了瞄,确定了部门其他的成员都不在,才放下一脸的严肃与威严,蹭到叶安然身边,好声好气地说道:“好了,安然姐,你就别数落我了。” 细数起来,余威真正带过的人只有三个。 第一个是代星宇,但因为着实没有天赋,又格外不能吃苦,所以被放弃了。余威对他的期望,就是好好当个探路的马夫就好。 第二个是唐天。不提也罢。 第三个是谢青灵。 叶安然哼道:“谁数落你了啊?青灵本来就厉害,她能成为总部部长,虽然也让人惊讶,但还不算意料之外。但你是真的……你一个马夫,不仅能当团队里的主力输出,现在都是未来城的部长了,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老余在天有灵,指不定嘴巴咧到耳根后去了呢。” “哎,说起来,真的好想他们。”叶安然惆怅道,一抬头,没成想却看到代星宇一脸激动地想往外冲,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代星宇!!!你又想跑!!!” 代星宇已经激动到简直说不出话来,不顾叶安然的暴怒,抬脚就往外狂奔,冲上去就要拥抱出现在门外的那道熟悉身影。 然后他的身体就被轻轻拽开了。 只见另一道同样也无比熟悉的身影在空气中逐渐显露了出来,代星宇一开始有些懵,后面就渐渐平静下来了。 他拉住谢青灵袖子的手还没放开,看清拽住他的人是谁之后,很快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刚想开口,下一刻就被沈怀州狠狠抱住。 沈怀州面无表情道:“抱我吧,我也很想你们。” 代星宇:“……” 滚吧沈怀州。 看透你了。 恶心。 代星宇跳到一旁。 沈怀州在他谴责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 并且说道:“几年不见,你的身板比之前结实了,身手也变好了不少吧。代部长,要不要切磋切磋?” 代星宇:天天训练不是白练的好吧。 但他来不及和沈怀州说这种闲话,也不不及应下去切磋的战书,而是问出了那个最关心的问题:“你们这次回来,能待几天?” 一旁,叶安然不知在何时冲了出来,现在已经快要把自己变成谢青灵的挂件了。 听到代星宇这么问,叶安然也赶紧问道:“能待多久啊?总部是不是特别忙?” 她很害怕听到那个只是路过立马就走的答案。 谢青灵笑着说:“我们路过未来城,正好过来陪你们过个节,过完节就走。” “过鬼节啊……”那看来就是要待上一整天了,叶安然放心了,开心地笑起来:“那你们过来,和我一块儿把这些祭品都烧了吧。” 谢青灵顺着叶安然的手指看去,发现是许多裁剪的纸衣财宝等物。 按照民间的习俗,这些都需要在今天烧完的。 以前,这个活都是凌放做的。 “好。”谢青灵和她一块把东西搬到院子外面,拿了个铁盆就开始烧祭品。 而沈怀州和代星宇两人则是跑到演练室,“培养感情”去了。 四人多年未见,聊起天来都滔滔不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守夜也不觉得枯燥无聊了。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部门成员都回来了。 代星宇说道:“你们都赶快回去休息吧,我们来继续守夜。” 总部长出现在未来城的事情,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还以为那个坐在叶安然身边吃水果的女人,只是个平平无奇过来打下手的某个后勤部成员。 听到了代星宇嘱咐的话,也没有多想,很快回到自己的休息间,休息去了。 等众人离开之后,叶安然掏出一副牌了,对谢青灵和沈怀州挤眉弄眼:“我们来抓鬼牌吧,你们走了之后,好久没玩过了。” 谢青灵已经完全掌握抓鬼牌的玩法了,闻言点头:“可以啊。” 代星宇兴致勃勃找个位置先坐下了。 然而此时,沈怀州却迟迟没有落座,只是默默站到了谢青灵的座位后面。 谢青灵和其他人都看向他。 沈怀州迎着众人的目光,说道:“我不能参加。” “哟哟哟……”代星宇一脸坏笑,“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为什么不能参加?” 沈怀州冷冷瞥他一眼,神色坦然:“没什么,就是怕你们作弊,我在旁边看着你们,确保公正。” 谢青灵愣了一下。 好不要脸啊。 这个招数,凌放也用过吧。 “那就让他看着吧,我们玩我们的。”谢青灵道。 代星宇哼了一声,提议道:“既然这样……三个人,那就斗地主吧。怎么样?” 叶安然说道:“我没问题。” “谁输了,谁就要回答问题。” “好。”谢青灵点头。 “开始吧。”谢青灵说道。 260. 260 人才辈出未来城 斗地主的玩法非常简单,谢青灵本身就会,只是不常玩,所以有点手生。 随意打了两把,熟悉一下规则之后,三人就开始了。 第一局,代星宇叫到了地主。谢青灵和叶安然两人去斗他。 因为临时把抓鬼牌换成了斗地主,所以谢青灵之前熟知的“规则”现在就不好用了。 不打到最后,就无法知道要怎么用神通力挽狂澜。 谢青灵只能先这么打着。 还没等谢青灵研究出个“战术”来,叶安然就把代星宇给斗没了——她有王炸和四个二。 代星宇不相信叶安然会有这么好的牌运,于是真相指向了概率最大的可能。 代星宇大叫道:“安然姐你又作弊!” “我怎么作弊了?你有证据吗?”叶安然反问道,她似乎是有些生气,严肃道:“青灵和怀州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不能在他们面前败坏我的声誉!这次我可老实了。” 叶安然越严肃,代星宇越不信。 谢青灵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走了一个来回,竟然有种诡异的直觉——也许他们都不在这几年,代星宇被叶安然“坑”过很多次了。 都是老朋友了,谁不了解谁的性情?别看叶安然表现得一等一的无辜,她的脑子也活泛着呢。 虽然没有代星宇看上去那么明显,但很难说她的本事就没有大的长进。 几年的光阴,足够每个人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代星宇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沈怀州。 沈怀州摇了摇头,说:“我没看到叶安然作弊。” 叶安然:“哼。” 代星宇:“……” 时隔多年,哪怕他已经成为未来城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部长,一遇到这帮老家伙们,身处食物链最低端这件事还是不会改变啊。 他自暴自弃地把手中的牌一摊:“行吧,那你们问吧。” 叶安然摩拳擦掌,刚想张口问出准备好的问题,但又有点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转头去看谢青灵:“你先来吧。” “我?”谢青灵沉吟片刻,也不知道问什么。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放过代星宇好了,于是只问了个很随意的问题:“代星宇,你马夫的天赋是怎么觉醒的?” 一听是这个,代星宇松了一口气。 他道:“这就说来话长了,而且也没什么意思,你们真的要听吗。” “那也说来听听。” 于是代星宇开始讲述起来:“我从小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民间管这叫阴阳眼,还有种说法是三岁以下的孩子都能看见——但我不一样,我越长大,生活的环境变化,能看到的东西却越来越多了。” “我和我爸妈说了,他们一开始呢,不信,没当回事儿,觉得我是在说胡话。直到我越长越大,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后,他们一致认为我有精神病,于是带我去接受治疗。” 提到这,代星宇的表情就有些痛苦了:“那可真不是正常人该待的地方。” “我进了精神病医院,接收治疗之后,幻觉不仅没有好,反而见到的东西更多了,我这么说你们应该很容易理解的,毕竟医院是特殊事件的高发区域。” “见我迟迟不好,我爸妈又开始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决定要带我去看脑科,而不是精神科……甚至还讨论着要带我接受开颅手术。” “幸好后来遇见了老部长,老部长说我这个不是脑子有问题,而是某种超乎常人的天赋,只需要进行适当的引导和管制,就不会影响生活。他说服了我的父母,然后就把我带走了。” “再后来,我就进入部门,开始接受引导和管制,也就是开始跟着老余学习了。”代星宇咧嘴笑了一下。 “进入部门之后,我见鬼的本事得到了锻炼,见鬼的频率当然也就更更高了。” “总之我这一生,就是见鬼见鬼见更多鬼的一生。”代星宇长长叹了一口气,但对于能见鬼这件事,他显然是骄傲且自豪的,他伸手管叶安然讨茶喝,“安然姐,我渴了。” 叶安然听完,若有所思。 所以老部长所说的“适当的引导和管制”,就是让他见更多的鬼,直到习以为常为止。 不得不说,以毒攻毒,效果奇佳。后来代星宇见到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就一点都不大惊小怪了。 “原来老部长是这种作风吗?”她低喃。 “怪不得外面都在说未来城这一代屡出奇才,都是之前的前辈给打了个好底子啊。”叶安然给代星宇递了一杯茶,嘻嘻笑着,说道:“该到我问问题了,我已经想好我要问什么了。” 代星宇却摇了摇手:“不可以了哦,提问结束,开第二局。” “什么?!” “今年规矩变了,”代星宇说,“每一局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 “你——”叶安然愣了一下,可又一回想,刚刚确实没有把比赛的规矩给说好,没想到居然让代星宇这个家伙在这里钻了空子,叶安然只能愤愤锤桌:“无耻!” “嘿嘿。” 在叶安然的忿忿然中,第二局开始了。 第二局,谢青灵是地主。 拿到地主牌时谢青灵的眉头就是一皱,危机感瞬间拉满。 因为常年不玩导致她十分手生,加上还有个“超神”的叶安然,两人斗她一个,局势于她而言很不利啊。 沈怀州看了桌子的牌面一眼,站到叶安然身后,说:“我盯着她。” 谢青灵:“……” 其实你要是不提醒这句话,盯着她的目的可能就成功了。 现在盯得这么明目张胆,叶安然没有防备才怪呢。 谢青灵叹口气,觉得这局要凉。 事实证明,果然要凉。 叶安然的牌还是好到离谱,谢青灵出了几次牌就无牌可出了。 谢青灵不信邪,拿起牌放在鼻尖一闻,什么都闻不出来。 ……叶安然果然是本事见长啊。 完全看不出来是怎么做到的。 她看向叶安然,直接认了输:“好吧,你们赢了。” 叶安然“耶”了一声,一脸兴奋的模样。 代星宇把手中的牌放下,也是兴致勃勃的开口:“那我问你,你——” “不,不行!”叶安然立即冲过来,捂住代星宇的嘴巴,“我来问!就只有一次机会!让我来问!!你给我闭嘴!!” “呜呜——”代星宇含糊不清的声音传出来,为了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只得点点头,把发问的权利留给叶安然。 见此,叶安然才放下她的手,坐正身体,一双眼睛冒着八卦的火焰,紧盯着谢青灵。 谢青灵:“……” 感觉很不妙。 揉了一下眉头,她头疼道:“问吧,别这样。” 叶安然却忽然不说话了。 她抬手揍了代星宇一下,说道:“都怪你,把规则改了,只能问一个问题,我想问的事情就不好问了。” 代星宇嗷嗷往一旁躲着,谢青灵却笑了。 她大概知道叶安然想问什么了。 只能说他们实在是太熟悉彼此了,一个眼神过来她几乎都能猜出来她在想什么。 “问吧。”谢青灵倒是坦然了。 叶安然努了努嘴巴,视线在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身上游移两下之后,忽然眼睛一亮,笑起来:“我知道要怎么问了!” “你,和他。”她指了指谢青灵,又指了指沈怀州,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平时出任务的时候,你们会住在一起吗?” “看情况。” 代星宇和叶安然两个人都是一愣,然后两个人一齐蹦起来,嗷嗷嗷道:“那就是住在一起过了!!!” “什么时候!!!” “啊啊啊为什么没叫上我一起。” “笨。”代星宇敲了激动中的叶安然一下,“你掺和进去做什么,嫌自己瓦数不够亮吗?” 他们两个好一通激动,可再一看谢青灵,表情悠然,反倒是沈怀州……随着游戏的进行,沈怀州的存在感逐渐淡化,现在又不知道哪里去了。 当事人的淡定让叶安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问题问得不够劲爆,她决定问一个更猛一点的问题,她还没从谢青灵的脸上看到过类似于羞涩这种表情呢。 代星宇却抢先她一步,问道:“所以什么情况下会住在一起呢?” “提问结束,开下一局。”谢青灵脸上的淡笑看上去就像是坏笑,“这可是游戏规定,对了,看在我们深厚情谊的份上,刚刚那个问题我可以做一点补充,满足一下你们的好奇心。” “看情况的意思是,比如有需要隐藏身份的特殊任务,沈怀州就会和我订同一间房住宿,免得引起对方的察觉,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啊啊啊。”代星宇和叶安然两个人显然是被她折腾坏了,“不可以,答案不能是这样的!就没有其他的情况了吗!” “答案就是这样的。”谢青灵笑眯眯的,“鬼牌没有反应,谛听也没有出现,说明它也认可了我的答案——我可没有撒谎啊。” 她大方而又坦诚:“你们当然也可以问问房间里都发生了什么——如果你能继续让我输的话。但是安然,不知道你能不能继续保持现在的手气。” 谢青灵微微勾唇笑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叶安然一眼。 代星宇和叶安然双双抱头哀嚎。 可恶啊可恶!为什么!为什么谢青灵要在勾起他们的好奇心之后,又表现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但他们能怎么样呢,他们根本拿再次摸透了游戏规则漏洞的谢青灵没有任何办法。 再往后,谢青灵果然就没有输过了。 天逐渐亮起来,鬼门重新关上。 鬼牌活动也结束了。 叶安然和代星宇两人耗费了一整夜的脑力,此时不由得连连打呵欠,跟谢青灵交代一下,让她代为带班等人交接之后,先去休息了。 谢青灵一个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这里熟悉的景色,一动不动的,好像在发呆。 直到晨光大亮,第一缕朝阳投射在她身上,眼睛接触到明亮的太阳光线,她才动了一下身子。 往身边看了一眼,依旧空空荡荡,沈怀州还不知道在哪里,压根没现身。 谢青灵对着空气说:“沈怀州。” 过了一会儿,她身边的沙发往下一沉,有人坐在她的身边。 沈怀州的身形逐渐显露出来,表情看上去有些沉闷。 谢青灵侧眸看着他:“你好像有想问问的问题。” “嗯。”沈怀州道:“代星宇的话让我意识到,我们灵者的天赋,背后可能都有个不太愉快的故事。” “所以,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可能要让你回忆一下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了。”沈怀州问道:“你的天赋是怎么觉醒的?” 谢青灵倒是摇摇头:“倒也不算不开心,不过确实算不上开心就是了。” “大概是因为寂寞吧。”谢青灵说,“小时候在孤儿院帮院长妈妈干活,管纪律,小朋友都不爱跟我玩儿,也没有人和我说话,我无聊了只能去掏蚂蚁洞,数蚂蚁玩,自己和自己说话……自言自语。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有一个能专属于我的玩伴就好了。” “不过后来逐渐长大,尤其是高中之后,掌握了人际交往的正确方式,当初的烦恼我就逐渐淡忘了。” 那时的谢青灵怎么也没想到,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她童年的愿望能够实现,而且这个专属“玩伴”居然这么唠叨。 “它现在又在和我说话了。”忽然,谢青灵无奈笑了。 “说什么?” “它好像不太满意我把它当作玩伴……” “它觉得我不配。” “还说你才是我的专属玩伴。庸俗的人类就该去被美丽的皮囊迷惑心智,不该觊觎机智的它的。” 听到这,沈怀州愣了一下,耳后微红,他垂下头,抬起微凉的手指,刮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用一种哭笑不得的微微颤着的声音说道:“怎么是这么中二的风格啊。” 谢青灵停顿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了:“其实我最近才想起来,它大多数时候,和我小时候自言自语的风格是一样的。所以、可能、小时候的我才是真正的那个中二病。” “……”沈怀州:“好吧。” 虽然有点难以想象,但是……谁还没有个中二病的时候了呢? “嘘,不要说出去,这是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谢青灵眨了眨眼睛。 “嗯。”沈怀州笑了起来,重复道:“秘密。” 261. 261 谁还没有年轻过了 『群聊』相亲相爱一家人: 「一个睿智的哥哥」:通知 「一个睿智的哥哥」:重大通知!!!全体成员 「一个睿智的哥哥」:考上了!我考上了!我拿到去总部参加考核的资格了! 「一个睿智的哥哥」:啊啊啊啊啊 「一个睿智的哥哥」:图片.jpg 「一个睿智的哥哥」:图片.jpg ……很多图片。 「一个睿智的哥哥」:自拍图片.jpg 「一个睿智的哥哥」:人已经在总部了【咧大牙笑】 当唐元绮结束自己一科结课考试,拿到自己的手机时,她的手机已经被唐元骁的消息给刷了屏。 一条条消息看过来,唐元绮的脸上先是露出了惊讶与欣喜,但很快,就化作浓浓的担忧。 那可是总部哎! 不是在作妖就是在作妖路上的她哥终于要到更远的地方作更大的妖了吗! !!! 意识到这点,唐元绮惶恐不已,十指飞动,摁下了一连串的消息。 然后,急急点下发送。 「一只低调的妹妹」:哥,唐家有家训,做人要低调,低调低调再低调。你太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了,千万要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遇到前辈要尊敬,遇到同辈要客气。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听说总部人才济济,我担心你会被揍很狠。 消息暂时没有得到回复。 视线定格在唐元骁那张傻里傻气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得一脸自信放光芒的自拍照上,唐元绮狠狠叹了一口气。 她点了点手机,又发送了几条消息过去。 - 日月纷纷车走坂,少年意气何由挽。 耀眼的阳光笼罩着整座旧日王城,少年的步伐急躁中透露着坚定。 唐元骁大步流星,即将跨过总部的大门。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驻足,抬头,看着那座矗立在总部门口的雕像,唐元骁摸摸挂在自己胸口的徽章,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虽说没多大用,但他还是又把自己的仪容仪表整理一番,咧开嘴,用死亡角度给自己拍了一张自拍,然后发送给还在考试的妹妹。 随后,才抬步走了进去。 今天是唐元骁加入总部的第一天,他各种重视。 虽然他在只有他和妹妹两个在线用户的群里嚣张得一批,但实际上唐元骁的心情有些许的忐忑。 越临近旧日王城越是忐忑。 为了能够站在这里,唐元骁摸爬滚打了两年,终于拿到了能够来这次参加考核的资格。 只要能通过这次考核,就能永远留在总部了。 如今距离目标就临门一脚,唐元骁意气风发,志得满满,胸中豪情激荡。 他一大早就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先是跑去了父母的坟前一番慷慨陈情,说自己有出息了,总算没有辱没家庭的门楣,父母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又是去找尚在读书的唐元绮,好一阵炫耀,说他这么多年起得比鸡早睡得狗晚,每年每天地勤学苦练,终于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了。 哦,唐元绮应该已经考完试了,该看看消息,欣赏一下妹妹对他的崇拜与赞美了。 唐元骁拿出手机。 唐元骁想摔了手机。 什么叫觉得他会被人狠狠揍!用拳头解决问题有什么不对的吗!还有什么叫行动部压力很大,担心他的脑子不够用,想让他报名参加后勤部跟着韩叔叔混?! 不,他就是要凭自己的本事上前线的,才不要找父母的老朋友照顾。 唐元骁又噼噼啪啪回了一连串的消息回去。 “这又是哪来的唐家家训?你是不是又自创家训了,我之前怎么没听过家训里还有低调这一条。” “死丫头,成天净胡咧咧。” “我怎么可能去干后勤?真猛士就该去行动部!” “不加入行动部,我来总部还有什么意思?” “你放心吧,不管遇见什么事情,我都一定能解决的。” 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唠叨,这操心这操心那,遇事喜欢往坏处想,脾气和爸爸太像了。 不像他,随妈,遇事就上,想那么多干嘛,费劲。 [一只低调的妹妹]:“可是韩叔叔和我说,新人加入总部的时候,不可以随便挑选部门,要经过一层选拔,如果合格了,才能加入行动部。你确定你行吗?” 还要选拔? 这消息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听上去好像有点不妙啊。 唐元骁嘶了一声,手指却十分迅速给回了消息:“你这不废话?你哥哥我是谁,肯定能过!” 唐元绮心想,你这感觉也太自我良好了。 总部汇聚了各个地方的精英,每个人都有两把刷子,而行动部要收集的是精英中的精英。想要通过考核,哪有这么容易的? 她倒也不是看不起自己哥哥的本事,只是觉得她哥比起其他人来,弱点更容易暴露。 如果这次的考核是按照合格线选拔还好,如果是排名淘汰制,碰上心眼多会玩战术的对手,怕是要悬。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么等两年,等她也获得去总部参加考核的资格后,就能想办法把他带进去了。 为了不打击唐元骁的自信心,唐元绮给他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随后就不说话了。 唐元骁心满意足地结束了和妹妹的聊天。 半晌后,手机再次振动。 [一个低调的妹妹]:如果考核是优胜劣汰的模式,哥哥,当心心眼多的人。 唐元骁:“……” 合计着还是说他没心眼是吧。 罢了罢了。 他一个做哥的,不和妹妹论长短,让着她好了。 唐元骁拎着行李,按照指示,来到总部的员工宿舍区。 总部尚在建设当中,今年招进来的新人数量比往年多得多,人数多了,但设施还没跟上。员工宿舍并不是一人一间门,而是双人一间门,互相先挤着。新的宿舍楼还在建设当中,恐怕没有个两三年建不好。 当唐元骁来到自己的宿舍时,发现宿舍里已经摆放了另外一个人的行李——他的舍友已经提前先到了。 宿舍是上下两床焊在一起,弄成了上下铺的形式。 唐元骁一眼扫过去,只见舍友的行李已经摆在了上铺上。 来之前唐元骁就打算好了想要上铺的位置,为此还提前来到了旧日王城,但没想到居然有人能比他更早,还把他想要的上铺给占了。 他狠狠一皱眉头,在宿舍里走了两圈之后,把背包解下放到了下铺的床上。 他打算等舍友露面,和舍友来场谈判,换换位置。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宿舍外终于传来了一阵稳健的脚步声。 一道挺拔的身影抱着洗漱用品,目不斜视,走进宿舍。 这这……好像都没发现下铺这还坐着他这个大活人。 看上去有点傲啊。 唐元骁主动打招呼道:“舍友吗?你好。我叫唐元骁。” “凌放。” 言简意赅,说完,便不再多言。 还真挺傲。 啧了啧,唐元骁又问:“你想加入哪个部门?” “行动部。”对方毫不犹豫。 唐元骁十分意外。 他刚刚衡量了一下对方和他的体型差距,身板够板正,个子也不矮,但是明显没他壮实。 一看就不能打啊。 进行动部,认真的? 这是真狂啊。 不过对于这唐元骁很熟悉。 他这年纪的同龄人不少人身上都有这种狂妄,当然,和他是不太一样的,他们是没本事也要狂。 啧啧,别看他这新舍友穿着身白色练功服,风度翩翩,英俊小生的风格挺帅,看似有种超出他们这个年纪好多岁的成熟与稳重,但里子还是个挺狂的年少装逼犯呗。 这算什么,嫩黄瓜刷老漆? 就是这种人的存在,逼得他必须非常非常狂,才能凸显出他和他们的不同。 唐元骁又是啧啧两声:“那巧了,我也想加入行动部,说不定我们以后就是队友了。如果你能顺利通过考核的话,不过我觉得你有点悬。”唐元骁上上下下扫了他几眼,越看越觉得,如果和他竞争的人都是凌放这种的话,那他应该是稳了。 “不然你换个部门?”唐元骁真情实感地建议:“行动部压力很大,后勤部可能更适合你。” 凌放毫无反应。 “好吧。”唐元骁不再劝了,不过,都已经开始聊天了,他还是没有让话落到地上,“兄弟,我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你能不能把上铺让给我?我和你换个位置。你要是答应了,我就是你哥,以后有什么事情,我罩着你!” 唐元骁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凌放看他一眼,眉头却是轻轻一皱:“你说真的……?”把床位给他,还要把他当大哥? 这是哪门子谈条件。 “当然是真的!”唐元骁道:“怎么样?你好好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凌放道:“不换。” 唐元骁急了:“我不是白占你便宜,我用一个消息和你交换。” 凌放看了他一眼。 妙啊。唐元骁觉得,凌放这是好奇了。 看来他妹妹说得也对,做事是得用点脑子,很方便嘛。 唐元骁说:“我们都是新人,新人不能直接进入行动部,需要经过选拔,得到行动部的认可才能加入。” “怎么样,这个消息珍贵吧?” 凌放只是看了他一眼,视线就移开了。等唐元骁噼里啪啦一通说完,他说道:“无所谓,反正我一定会通过。” “……” 这么狂? 唐元骁呆了一呆。 他可都不敢打包票,这个人怎么敢的啊?这看上去也不能打啊。 “而且,我没有同意你用消息来交换床位,你就把消息说了出来。这是你自发自愿的行为,与我无关。” 唐元骁:“……!!!” 大意了!!! 妹妹说得对,是得当心心眼多的人! 当心凌放! “不然,我们再商量商量……”唐元骁垂死挣扎。 “这世上可没有强买强卖的规矩。”凌放说完,轻飘飘看了唐元骁一眼,“不换就是不换。” 唐元骁:“……” 啊,烦死了!!! 最讨厌心眼比他多的人了!!! 262. 262 没人要那两个,跟我走吧…… 『群聊』相亲相爱一家人: 【一个睿智的哥哥】:诶,烦死了。来了一个讨人嫌的舍友。 【一个睿智的哥哥】:不知道以后加入行动部之后,能不能申请调寝啊,我呆不下去了。 【一只低调的妹妹】:怎么了?你欺负人了? 【一只低调的妹妹】:还是被人欺负了? 【一个睿智的哥哥】:怎么可能是我被欺负了?这家伙一看就不能打。呵,白斩鸡。对这种,我一打十不带喘口气! 【一只低调的妹妹】:……看起来不能打?真的吗? 【一只低调的妹妹】:哥,别小看任何一个出现在你周围的人,就算你的舍友真的战力不强,能被选拔去总部,也一定有他出类拔萃的地方,比如说头脑极其聪明……完蛋了,哥,我有点担心你。 【一个睿智的哥哥】:哈哈哈哈不用担心,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一切都是徒然。管他有多少个心眼子,我都给他揍服了(得意.jpg) 【一只低调的妹妹】:…… 【一只低调的妹妹】:好吧。虽然我不赞同你总是用拳头来解决问题的作风,但绝对的实力碾压,确实能让你拥有任性的底气。智力这东西一时半会提升不上去,哥哥,你就好好训练,继续提升实力吧 【一个睿智的哥哥】:知道了知道了,明天就要开始行动部的选拔审核了,我不和你聊天了。拜拜! - 转眼间,距离唐元骁抵达旧日王城,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他熟悉了总部的各个部门以及运转规则,看哪哪喜欢,他觉得他已经做好了融入总部的准备……除了对宿舍分配有点意见。 他觉得,凌放就是他最应付不来的那种心眼很多的人。 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要和这种人朝夕相处,他就难受,就想哭。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部门分配结果出来,他进行动部,凌放进后勤部,两人就此分道扬镳,井水不犯河水,完美。 一想到明天就是参加选拔的日子了,唐元骁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狠狠闭着眼睛,辗转了半天后,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打开了唐元绮发给他参加考核的注意事项,一字一字阅读了起来。 在他们今天结束聊天之后,唐元绮后面发给了他一整个文档,里面写满了各种她对于考核标准的猜测及相对应的应对措施。 甚至还帮他规划好了,如果考试是回合淘汰制的,要挑选哪种对手更容易获胜。 从小就是这样的,每逢考试,唐元绮都得帮他画重点。不过唐元骁没想到的是,他都混到旧日王城里来了,居然还得让妹妹来充当他的军师。 哎。 他妹妹真的打小就仔细。 唐元骁忽然很想和人分享这件事,于是他看了上铺一眼,可那里黑黢黢的,没有半点光亮。 再屏息一听,呼吸声清浅匀称。 在唐元骁还在翻来覆去为明天的选拔紧张时,凌放早就睡了过去。 啧。 唐元骁轻叹一声。 这要是有个人也帮他出谋划策,至于这么早睡? 可惜啊,不是所有人都有唐元绮这种聪明又仔细的妹妹的。 唐元骁顿时优越感爆棚,捧着手机,美滋滋地继续看了下去。 - 次日。 今天是炎热的一天。 炙热的阳光烤得人浮躁不安。 行动部的考核现场设在演武场,一早就来了许多人,密密麻麻站在等候区。 这些人当中,有新加入的新人,也还有总部一些老成员想要调岗,他们都来了。 乌泱泱挤了一群,相熟的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身白色练功服的凌放站在人群当中,分外扎眼。 唐元骁不想注意到他,但还是一眼就锁定了他的身影。 瘪了瘪嘴,唐元骁朝着凌放走过去。 妹妹的文档说了,虽然他和凌放有点小矛盾,但这点小矛盾不算什么,只是生活上的一点小摩擦,已经相处了两天,好歹有了点感情基础,总比完全的陌生人好。她让他去找凌放结伴而行,一块去参加选拔,这样能有个照应。 虽然唐元骁对这个安排很不爽,但毕竟他妹妹都费脑汁帮他想了,给个面子执行一下还是可以的。 哪想,在距离凌放一两米的时候,凌放就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只是,在他扫过来一眼,看到了唐元骁之后,就毫无波澜,平静地移开。 “……”简直像不认识他一样。 得了。 他也不认识凌放! 结伴而行,结个鸡毛的伴!行个鸡毛的行! 唐元骁气血上涌,立刻放弃了唐元绮给他做的规划,站在原地,一步都不往前,和凌放互不搭理。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后勤部的人搬来一些桌子椅子,放上展示牌,又放置一些用来展示拳脚的木人桩,选拔赛就开始了。 行动部的部长是一个已经长了白发的男人,他站出来致词一番后,就离开了选拔现场,负责选拔的各个小组组长开始忙活了起来。 行动部的选拔就这么开始了。 所有人陆续入场,按寝室号码排队。 唐元骁跟在凌放身后,随着人流走进了选拔场地的中央。 行动部的展示牌上,分别写明了每个行动小组的作战风格、队长的领导风格、以及队员之间的性格等等。 经过认真的筛选之后,唐元骁决定,先去第一行动小组看看。 原因无他,第一行动小组的队长能力是最强的。 第一行动小组的队长叫潘城,唐元骁已经打听好了,他是创世神盘古的眷者,一听就很厉害。 而且队长的领导风格他也打听到了,喜欢剑走偏锋,作风勇猛,喜欢激进的打法,经常大开大合,有如秋风扫落叶之势。 唐元骁一看,就觉得和自己非常对味,非常适合他。 于是唐元骁二话不说,就去排了第一行动小组的队。 只是没想到,唐元骁刚一站好,就发现眼前晃过一道白——是那一身白色的练功服。 唐元骁:“……” 啊,这白斩鸡,怎么也来这儿了? 口头狂一狂就行了,他还来真的啊? 难道真有点本事在身上? 唐元骁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 凌放不为所动,只是顺着人流排队。 很快就轮到凌放了。 负责面试的人是一个板寸头,看上去五大三粗的。 他问道:“姓名,能力。” “凌放。我是后天之灵,没有特殊的能力。” “……后天之灵?”面试官抬头,看了凌放一眼,然后摆摆手:“那你走吧,第一行动小组不适合你。” “可是我身手很好。”凌放说。 “快走吧,别耽误我面试。”面试官说:“我不是想贬低你也不是想小看你,只是客观上说,后天之灵的上限有限,很难跟得上第一小组的强度。” 面试官的话语直白且冷锐:“也许你很好,但是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后天之灵啊…… 站在凌放身后的唐元骁发出一身沉闷的低笑,似乎是嘲讽。 只是个后天之灵而已,居然敢肖想第一行动小组,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凌放回头泠冽瞪他一眼,随后默默走开了。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挺傲。 真是死鸭子嘴硬。 唐元骁回以冷哼。 “好了,下一位。” 唐元骁轻咳一声,瞬间又充满了豪情壮志,轮到面试官向他提问的时候,他大声回答道:“姓名:唐元骁,能力:我是先天之灵,火神祝融的眷者,我能掌控流火。” 面试官发给他一张绿色的小牌牌,告诉他:“这里差不多都是先天之灵,不用特意说明这一点。去吧,去那边展示一下你的能力。” 啊啊啊过了! 第一轮过了! 唐元骁拿到绿色的小牌子,忍不住往旁边看了眼,发现凌放正在重新排第二行动小组的队,倒是挑了挑眉。 据唐元绮分析,凌放战力不强,又能进总部,靠的应该是脑子。 但唐元骁现在不认可她的判断了,一个有脑子的人会那么固执地在一条不适合自己的道路上死磕吗? 他可是后天之灵,混混地方的分部也就算了,混总部,那就是找死。 算了,一会儿还是由他大发慈悲地给凌放指一条明路好了。 唐元骁打算好了,等他成功加入小组,他就去劝劝凌放,劝他早点去后勤部参加选拔,不然万一行动部没选上,后勤部也满员了不要他,他该怎么办? “唐元骁。” 唐元骁立马回过头来。 “这个人形桩,你用流火攻击它的心脏,我看看你的攻击强度和准头。”负责能力面试的人说道。 唐元骁看着树立在他面前十几米远的人偶,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吼一声:“流火!” 刹那间,火星子从他拳头之上迸发出来,火苗瞬间蹿出老远。 但…… 没到十几米那么多,根本没打着人形桩。 唐元骁愣了一下,继续再来一次。 “流火!” 这次又太歪太靠后。 不行啊。 再来。 “流火!!” 唐元骁汗都落下来了,他还想再来一次,可是面试官没有再给他机会了。 “行了行了,快走吧。”面试官说:“你还是有潜力的,但是实力太差,就这个准头,真上了战场,你不先死谁先死。回去好好练练,明年再来试试吧——如果你能活到明年的话。” 唐元骁:“……” 被淘汰了? 被淘汰了。 几分钟后。 唐元骁重新排在了凌放后面的队伍里。 在第二行动小组的面试队伍中,很快轮到凌放了。 “姓名,能力。” “凌放,我是后天之灵,但我身手很好,十八般武艺样样……” “走吧,下一位。” 唐元骁:“……” 这么严苛吗? 说起来也是。 这里来面试的人,少说得有两三百人,但真正被选拔进入总部行动组的人,可能不超过十个。挑选出来的,都是这几百人中精英的精英,一个后天之灵,确实不够看。 后天之灵的短板就摆在那儿,没有神明赐福,在对敌的时候就少了一份强有力的武器。 就连唐元骁这种先天之灵,因为无法很好运用被赐福的能力,同样也被淘汰了。 总部的行动部,果然不是那么好混的。 唐元骁忽然变得压力山大起来,没有一开始那么信心满满了。 果然,轮到唐元骁的时候,他同样是通过了第一轮面试,但在第二轮面试的时候,被刷了下来。 被刷的原因,同样是在测试能力准确度的时候,没有很好的掌控力。 于是又一次,唐元骁和凌放又出现在同一支队伍里。 唐元骁:“……” 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和凌放同时被刷,都无法进入行动部吧? 这是一条唐元骁从未设想的道路。 他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事实证明,唐元骁的顾虑没有出错。 接下去的第三行动小组、第四行动小组、第五行动小组…… 统统拒绝了他们两人。 凌放通常在第一轮面试的时候就被刷下来。 哪怕他后面说自己不仅精通十八般武艺,还精通十八般武器,统统没有用。 他甚至没有得到一个展示的机会。 唐元骁则是都在第二轮面试被刷了下来。 哪怕他吼得脸红脖子粗,烧不着就是烧不着,一点用都没有。 完蛋了。 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唐元骁也不嫌弃凌放了,站在他身边,一脸沉痛地问道:“行动部一共就五个小组,我们一个小组都没通过……现在可怎么办?” 他有种想要大哭的冲动,忍不住蹲下来抱着脑袋,声音闷闷传来:“我怎么面对我的妹妹,怎么面对我的爸爸妈妈,怎么面对我唐家的列祖列宗?” “我不想去后勤部,我也不能去后勤部……那里的活我根本做不了,我哪有那个脑子啊!!!到时候我混不到一天就会被辞退的。” “丢人啊!丢人!” 凌放:“……” 沉默,唯有沉默。 在唐元骁即将失声痛哭之前,一道低沉的女声忽然插进来。 “没人要那两个。” “什么叫没人要那两个……!”唐元骁更崩溃了。 “……难道,有人要你们了?”那道声音停顿了一下,谨慎而又迟疑地问。 “……没有。” 唐元骁说完,悲从心来,更加想哭了。 “哦,行。”来人却没有一点要安慰他的意思,她只是平静地发问:“那你们想要加入第六行动小组吗?” 哈? 第六? 不是就一共五个行动小组吗? 263. 263 他承认,凌放确实身手了得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短发及肩的女人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说话。 她一头干练的短发拢在耳后,随意错落在肩上,冷冰冰的一张脸,没有太丰富的表情。本来唐元骁对于那句“那两个没人要的”还有点生气,但看到说话者之后,气就没了。 也不是消气了,只是意识到眼前说话的人似乎是个大佬。 妹妹说得对,绝对的实力能够让人拥有任性的资格。如果真是实力强劲的大佬,说他们没人要,那就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 唐元骁脸上露出一丝谨小慎微的表情:“你……你可以收了我们吗?” 凌放看上去显得比他要淡定——也只是看上去。他立刻转过身,同样问道:“你是……” 面对着两张年轻稚嫩的面孔,叶朝云尽量使自己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平和友善,最好能让人觉得她很亲切。虽然这并没有什么作用,她的一张脸看上去依旧是张不好惹的臭脸。反而因为想要作出表情而导致她的面部肌肉看起来更不协调,更冰冷了不好惹了。 她道:“我叫叶朝云,是行动部第六小组的队长。我一路观察你们很久了,虽然你们没有人要,但你们可以加入第六行动小组。” 一个是后天之灵屡次三番面试失败却还屡败屡战,一个是先天之灵,火攻能力强大却因为控制力不够强总是落选。 这两个人在叶朝云眼里看来,都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优点,也有成长的空间。 唐元骁听见叶朝云的话,眼睛里刚要熄灭的光,嗖的一下又亮了起来。 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啊! 唐元骁立马就要点头答应,却被凌放一把扣住肩膀,暗中使力压得他暂时说不出话来,而凌放自己则是看向叶朝云,皱眉道:“行动部明明只有五个行动小组,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哦,对啊! 行动部明明只有五个行动小组。 哪儿来的第六个?不会是假的吧? 唐元骁立即清醒过来,一脸谴责地看着叶朝云。 叶朝云的脸色一如刚才,她解释道:“之前只有五个行动小组,但从现在开始,有六个了。” “第六个行动小组是刚刚成立的,因为我也没人要,所以我向部长申请单独成立一个行动小组,部长同意了。” 还能这样?? 唐元骁呆了一瞬,沉睡的脑子忽然活泛起来,跃跃欲试道:“还能这样?那我们也没有人要,岂不是可以申请也成立一个行动小组?到时候我就自己当组长……” “不要想得太美。”叶朝云打断了他的美好幻想,“你们没有人要是因为你们太弱,我没有人要却还能申请成功是因为我很强。” 唐元骁:“……” 他开始在心里默念:妹妹说过,要尊重前辈尊重前辈尊重前辈。 一连默念了好几遍,终于压下来心里那种想要和她较量较量的冲动。 而叶朝云都这番话也使得凌放皱眉看过去,他问:“你很强?” “那你的能力是什么?” “行动部至今无人能替代我的位置。”叶朝云没有直接回答,她又问道:“你们到底加不加?不加我找别人去了。” 凌放又问:“既然你很强,为什么没有人要你?这很矛盾。” 叶朝云:“……” 沉默了片刻,叶朝云脸上罕见浮现一丝难为情的表情,但还是很实诚地说:“我人缘不是太好。” “他们说我说话不好听。”叶朝云道。 “……”凌放沉默。 嗯…… 那恐怕不是不太好,而是相当不好。 “哦,明白了。” 凌放了解过后,说道:“我加入第六行动小组。” 嗯嗯??? 他还没想明白他问这几个问题能从哪里证明叶朝云没有骗人,怎么他忽然就决定要加入了? 唐元骁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你呢?”叶朝云问唐元骁。 唐元骁思索了一会儿,大脑一片空白,使劲想了想,思索不出个所以然,索性直接说道:“加入!我也加入!” 管他呢,先给自己找到了组织再说。反正凌放加入了,他也加入,没毛病吧? 一场谈话后,叶朝云收获了两个队员,信心大增。 接下去的时间里,她带着凌放和唐元骁两人在选拔现场继续挖别的行动小组的墙角,然而人缘不太好的叶朝云总是不能成功。 至于叶朝云为什么人缘不好,就连不精于此道的唐元骁都看出来原因了:叶朝云每次都开场白都是类似于“那个没考核上的”、“那个能力差点的”、“那个后勤部干不下去的”这种话,别人能搭理她才怪。 于是一天下来,第六行动小组还是只有他们三个成员。 选拔还没有彻底结束,但叶朝云已经放弃了。 叶朝云把这两个新队员带到了演武场上,说道:“在总部,私底下械斗是违反规定的。但演武场可以,只要不把对方打死就行。” “我要看看你们两人的能力和潜力。” 别打死就行…… 那敢情好! 唐元骁眼睛一下子唰的亮了起来,然后开始摩拳擦掌。 说真的,他老早就想让凌放看看他的厉害了。 唐元骁对凌放放话道:“既然你是后天之灵,我也就不欺负你了。我和你对战的时候,只用拳脚功夫,不用火神的能力。” “……”凌放抬眸看他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拱手道:“那就各让半步,承让。” 话音落下,凌放移形换影,以一种诡谲多变的步法逐渐靠近唐元骁。他抬膝攻击,往唐元骁的膝盖上连踢两脚,唐元骁伸手护住膝盖,稳住了下盘。 哪想凌放忽然一个回旋,另一条腿经过蓄力之后,重重踢向唐元骁的脑壳。 这一记极重的力道袭击过来,震得唐元骁脑袋有点发蒙。 因为凌放的力道太大动作太迅猛,导致他无法作出任何防护的举动,就这么被一脚撂翻。 当唐元骁躺到在地上的时候,下意识用手护住了脑袋——这是动物在面对极度危险的状态时的本能反应。 唐元骁的预感是对的。 紧接着,凌放一个肘击狠狠撞击在他的胸口上,疼得唐元骁闷哼一声,随后凌放一个锁喉,一个腿钳直接控制住了唐元骁,让他动弹不得。 三招,不过三招,唐元骁居然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他彻彻底底地懵了。 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凌放身手真的很好的准备,但他怎么着也是个先天之灵,哪怕不用火神的神通,单凭□□去对抗一个后天之灵,也不至于沦为沙袋吧? 事实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他一个先天之灵,打不过一个后天之灵。 不仅输了,还输得十分狼狈。 “可以了。”叶朝云看完了这不过持续了几分钟的对打,点点头,说道:“小唐,你居然比后天之灵弱,之后得加强对你的训练了。” 唐元骁:“……” 无言以对,唯有面红耳赤相对,半是羞,半是恼。 凌放放开唐元骁的脑袋,走到一步开外,站定,对叶朝云说:“他用上火神的能力我也不会输,不过需要一把武器。” “什么武器?” “关刀。” 叶朝云想了想,说:“今天太晚了,不如——” “打就打!打就打!”唐元骁从地上爬起来,大声道:“我就不信,我用火神的神通还赢不过他!我,要为先天之灵正名!后天之灵就是打不过先天之灵的!” 凌放无所谓:“可以。” 于是,两人又一次上了演武场。 十分钟后。 唐元骁再次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鼻青脸肿,身上的细伤多不胜数。 看上去狼狈,且气息奄奄。 叶朝云赶忙跑过来,关切问道:“怎么样,你没死吧?” “……没。”唐元骁吐出了一口浊气。 看着那个手持关刀的男人,忽然间有种巨大的迷茫感。 先天之灵……居然打不过后天之灵? 居然打不过? 麻了。 唐元骁开始怀疑人生,并且怀疑自我,一整个心神恍惚,感觉他的自我认知和世界观都被重塑了。 当天晚上,唐元骁盯着上铺的床底,辗转难眠。 他想不通,怎么想也想不通。 得找人问问。 唐元骁拿起手机,屏幕盈起亮光。 『群聊』相亲相爱一家人: 【一个睿智的哥哥】:妹妹,我输了,你错了。 【一个睿智的哥哥】:我那个讨人嫌的舍友他不是智力型的,他是勇猛型的。 【一个睿智的哥哥】:我一个后天之灵,哪怕用上了神通,居然还是打不过他一个后天之灵,这合理吗? 【一个睿智的哥哥】: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 【一个睿智的哥哥】:难道是我真的很菜吗?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能混得了总部吗! 唐元骁疯狂艾特妹妹,简直像疯了一样。 唐元绮是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才看见唐元骁的消息的。 看清楚事情的发展经过以及唐元骁的百思不得其解,唐元绮也开始思考自己的判断是哪出了错。 想来想去,是她对于后天之灵太过刻板印象了。 她开始在聊天窗口里输入:倒也不用说人家不是智力型的,我一开始把他定位成智力型,是因为对于你,遇上谁都算智力型。 想了想,这话太伤人,又一点点删除。 【一只低调的妹妹】:你是被揍了吗?还是切磋比试比输了 【一个自闭的哥哥】:是我们小组组长组织的切磋,啊啊啊啊,我甚至没挨着他揍着他,他一个招式我都没接住啊!!! 【一只低调的妹妹】:…… 【一只低调的妹妹】:听起来,你的舍友实力真的很强。看来真的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 【一只低调的妹妹】:哥哥不是你太菜,是你太惨,遇见了万中无一的概率。 【一只低调的妹妹】:不过你不用怕,三人行必有我师,既然他那么强,你就可以去向他请教,直到有一天,你强大到足够打败他。 【一只低调的妹妹】:去吧哥哥!不用不好意思,不管用什么办法,能进步就是好办法!!! 在唐元绮的鼓励下,唐元骁重振旗鼓,重拾信心,并且找到了一个新的变强的途径——和凌放交手。 他承认了,凌放确实身手了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既然如此,那就让凌放当他的试金石吧。 请教什么的,学习速度太慢了。 他要走一条更快更好的路! 于是,从那天起,凌放就没能睡过一个好觉,吃过一次好饭。 因为唐元骁总是会埋伏在各个角落,偷袭他,攻击他。 防不胜防。 264. 264 麻袋套头的优良传统 宿舍冰箱里装啤酒的那一层又空了。 凌放抱着一箱酒走在宿舍楼的过道中,想着回去要把空缺填充上。 上一次补充啤酒,是三天前。 凌放很少喝酒,但有时也会想来上一瓶。 如果他是一个人喝,这一整箱的啤酒恐怕能撑过一小个季度,就算是炎热的夏天,也能撑一个月。 但问题在于,同样拥有冰箱使用权的唐元骁总是擅自使用他的库存。 唐元骁对啤酒的消耗就没有凌放那么克制了。一天下来,他床位旁边的垃圾桶里得多好几个空易拉罐。 这导致凌放的日常陷入了一种难以破解的循环当中。 摆进来一箱酒,还没喝两瓶,很快就见底,再摆进来一箱酒,还没喝两瓶,很快又见底,再摆进来一箱酒…… 在又一次练功练到汗流浃背想要喝一罐冰镇的啤酒来解暑,却没有摸到冰冰凉凉的酒瓶,只是抓到一手蓄满冷气的空气时,凌放终于忍不下去了。 必须得想办法提醒一下唐元骁了。 这天之后,他使用了明示、暗示等手段。 没用,都没用,到了想要喝点什么的时候,唐元骁还是会选择打开冰箱,拿走他好不容易填充上的啤酒。 想要教会唐元骁仔细,简直比登天还难。 权衡利弊之后,凌放很快就放弃了。 与其把时间花在教训唐元骁上,还不如由他来多关注一下冰箱里啤酒的库存,看到剩的不多的时候,就来补一下货了。 都是第六小组的成员了,以后会是并肩作战的队友,凌放不想在一些小事上太过计较。 不过,在进入宿舍之前,凌放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他抱着啤酒箱子,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张望,在确认了唐元骁真的不在后,才放心走进宿舍。 不怪他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实在是唐元骁太烦人了。 自从前些天他和唐元骁一起被第六行动小组的组长叶朝云收入麾下,又在演武场上比了一场,赢了唐元骁之后,唐元骁就跟疯了一样逮着机会就要和他比划比划。 就算没有机会,自己创造机会也要偷袭。 任何时候,任何时刻,只要唐元骁看见了他,都要比划比划。 比如说,此时,此刻。 唐元骁就有可能埋伏在门后,床上,等着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忽然发起偷袭,搞得他防不胜防。 被唐元骁这么狗皮膏药似的缠了一段时间,过了一阵子饭吃得不踏实觉也睡得不安生的生活,凌放终于学会了谨慎和观望。 好在,今天的唐元骁不在宿舍里等着埋伏他。 凌放推门而入。 把啤酒一一摆进冰箱里,不等酒变冰凉,凌放就拿出一罐来,仰头灌下。 酒精稍微缓解来一下他的焦虑和烦躁,心情变得平静了些。 从小到大,凌放经历过无数酷暑寒冬的苦练,哪怕站桩站到双腿发软,哪怕打人桩打得双手发肿,被父亲罚,被师父骂,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烦过。 凌放又是沉沉叹了口气,随后把喝了一半的啤酒放在冰箱上。 等他的手将松未松时,忽然感觉罐子内的啤酒一阵轻微晃动。 这是…… 常年锻炼出来对危机的敏锐度几乎融入本能,凌放立即意识到周身的环境正在发生变化——有人正在迫近。 又来了…… 没等凌放用肉眼捕捉到唐元骁的存在,下一刻,他的脚踝上就攀上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小腿。 握住他小腿的手用力往前一拉扯,如果不是他早有防备,恐怕就被想要攻击他下盘的这一手直接撂倒在地了。 唐元骁竟是从床底钻了出来! 凌放拧眉,单只手握住床的边缘,稳住了身体,随后脚踝一抖,一使劲,挣脱了唐元骁的桎梏,另一只脚朝着唐元骁的手攻击过去。 唐元骁以手勉力抵挡着,只是人的下肢力量本就比上肢力量更强大,何况凌放这种经受过专业训练的? 凌放打人,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向来是稳准狠的。 两个吐纳间,唐元骁的手先是被踢,然后被狠狠踩在脚下。 凌放无缘看见他那张紧趴在地面的脸是什么表情,只能听见他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输了!我认输了!停停停!!” 凌放却不肯了。 叫停?呵,已经晚了。 刚刚埋伏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有这个下场? 这些天来接二连三被唐元骁骚扰,凌放早就不胜其烦,如今正好唐元骁撞在枪口上了,那就非得好好教训一顿不可了。 凌放停下了攻击,却不是要停止交手,而是拎着唐元骁的后领,将他从床底拖出。 脖前一紧,视线所及之处从床板变成了凌放的脸,带着怒气和杀气的脸,这是唐元骁从来没在凌放脸上看到过的脸色,凌放傲归傲,待人接物总是温和的。唐元骁懵了一刻,随后下意识蹲下,用手抱住脑袋,在凌放的拳头即将落下的时候,大声嚷嚷:“停停停!!你要是不停我就叫人了!” 拳头还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唐元骁“嗷”地叫了一声。 他抱头喊道:“总部禁止私下械斗!你再不停下,我就去找队长了!!!” 凌放:“……” 又来了。 总是这样。 每次都是最后关头,认怂,搬出纪律,搬出队长。 他疑心有什么人在给唐元骁出谋划策,这理由不像是唐元骁这个懒得动脑只爱动手的家伙自己能想出来的——不过追究这个也没意义了,对于搬出纪律搬出队长这道免死金牌,唐元骁不仅用得很好,甚至已经熟能生巧了。 他总是能卡在他的气头上把纪律搬出来。 可以,很好。 凌放点点头,冷冷地笑了。 他收回了手,折回身,把余下的啤酒喝完,也不打唐元骁,也不说话,只是异常地沉默。 唐元骁“嘿嘿”笑了两声,站起身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啥毛病都没有,只是被打到的肩膀有点疼,于是更得瑟更得意了。 凌放不说话,他就当凌放拿他没辙,便开心无比来到冰箱前,拿了一罐啤酒,仰头喝下。 揣摩着凌放刚才揍他时的一招一式,唐元骁杂乱浓眉下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凌放这次又用了新的招式揍他。 这天底下到底还有多少招式是他不知道的。 疼是真疼。 但是下次还敢。 唐元骁忍不住抬头看了凌放一眼,两只眼睛熠熠生辉,心里已经在计划下次该在哪里埋伏凌放了。 余光瞥到唐元骁这一看就是要搞事情的目光,凌放眉心狠狠一跳。 这个狗皮膏药就不知道什么叫累吗! 凌放已经心累了。 他不想再和他这么耗下去了。 他心想,不做点什么是决计不成的了。 - 唐元骁有出去喝酒的时候。 虽然凌放在宿舍的冰箱里放了啤酒,但是啤酒的度数太低了,只能当成解渴的饮料,满足不了唐元骁小酌的兴致。 每当有空的时候,他就会找一家酒馆坐下,来一杯精酿原浆的酒,美美的喝上一两杯,如此一来,一天才算是过去了。 今日,如同往日一样,唐元骁来到了他经常光顾的酒馆里,点了一杯酒坐在露天卡座那儿,开始喝酒。 等彻底放松了身体和大脑之后,唐元骁站起身来,付了账,走了一条平时常走的路。 只是没想到,今天回总部的路上出了点意外。 当唐元骁酒意微微上头时,忽然从天而降一个巨大的麻袋,把他整个人严严实实罩住。 紧接着,没等唐元骁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阵雨点般的拳头就落到他身上来。 拳头密集,且力气奇大,还总挑他脸上打,眼窝处,唇角处,处处都是拳头。 唐元骁气急败坏道:“放开我!不然我不客气了!” 来人并没有搭理他,反而打得更加卖力。 唐元骁实在忍受不了,于是一顿流火喷射而出,直接把套住他的麻袋烧毁,瞬间烧出一个大窟窿来。 “你爷爷我——”唐元骁刚要得意叫嚣几声,下一秒直接失声。 因为来人不知道从哪儿扯来一块布,劈头盖脸蒙住唐元骁的脸,紧接着上脚,猛烈地踢他。 腿法攻击的角度刁钻古怪,又狠又用力。 唐元骁承受不来,很快就要连连后退。 可那块布不放过他。 唐元骁不管怎么变换身型,都可以准确罩住他的脑袋,迷幻住他的视线,让唐元骁无法看清来人的模样。 就这样,唐元骁被逼至墙角,就这么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偏偏还不知道来犯的人是谁。 直到最后,对方留下一块破布,一块被流火燃烧得坑坑洼洼的破布,罩住唐元骁的脑袋,又缠了几圈,随后逃之夭夭。 唐元骁扯下脑袋的布,气得跳脚大骂:“谁?到底是谁?” “没脸见人的狗东西!” “别让老子抓住你!不然看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然而不管唐元骁如何狂怒,都无法再找到那个偷袭他的人了。 他甚至全程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不知道揍他的人是谁。 甚至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他被揍了一顿,唐元骁只能偷偷摸摸跑到医药部里接受了治疗。 接下去几天,唐元骁又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或许是在下班的路上,或许是在喝酒的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就忽然冒出来一个麻袋,把他蒙头罩住,二话不说,先打一顿再说。 唐元骁使出浑身解数,却依旧无法破解对方的招数,只能被动挨打,对于对方出脚的招数倒是越来越熟悉了。 甚至在对方抬脚的时候,他就知道接下去是哪个地方会被攻击。 唐元骁觉得,他好像经受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制裁,偏偏他还不敢大声宣扬,因为这事关男子汉大丈夫的颜面与尊严。 不得已,唐元骁只能去寻求妹妹的帮助。 【一个悄悄进步的哥哥】:妹妹,我最近遇见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一个悄悄进步的哥哥】:有个人,总是在我上班下班喝酒的路上埋伏我,套我麻袋。我每天上班下班就很累了,本来还能抽空去找我舍友学几招,现在被这个套我麻袋的一闹,根本没力气去找我舍友切磋了。越说越气!找到这个人我一定要打爆他狗头! 【一个悄悄进步的哥哥】:你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这到底是谁? 【一个悄悄进步的哥哥】:我根本看不见偷袭我的那家伙的脸 【一个悄悄进步的哥哥】:还是说,这人是个女孩……可能真是,她的招式比起凌放的没有那么大开大合。我明白了,她可能是想追求我,但是有点害羞,所以只能用麻袋套头 唐元绮:“……” 不是很懂。 你们男人都这么自信的吗? 【一只低调的妹妹】:停停停! 【一只低调的妹妹】:这边建议你不要动脑 【一个悄悄进步的哥哥】:那你就说是谁吧 【一只低调的妹妹】:你等等,我想想 【一只低调的妹妹】:对方套你麻袋,很明显是不想让你看见她的脸,也就是说,那个套你麻袋的人,是你认识的人? 【一个自闭的哥哥】:啊?可是总部里我只认识一个女性,那就是我们队长啊! 【一个自闭的哥哥】:难道真的是队长?天啊,我队长,很漂亮,而且还很能打,天啊……我现在很紧张怎么办?……5不过她为什么要套麻袋打我啊?不用套麻袋啊,给我打声招呼就好了。 【一只低调的妹妹】:……你先把人家可能是喜欢你这种想法放下。 【一只低调的妹妹】:啧啧啧,感觉我知道了什么。 【一只低调的妹妹】:关于你喜欢你队长的事我们之后再说,现在我们先说正事 【一只低调的妹妹】:哥,你真不适合动脑子。有没有可能,套你麻袋的人是想要揍……和你切磋,但碍于总部不能私底下械斗的规定,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一个自闭的哥哥】:……所以呢? 【一只低调的妹妹】:你就告诉我你最近有没有经常去找你舍友的麻烦吧。你上次问我在总部怎么样才能少挨揍,是不是你三番五次去挑衅人家,然后挨他打太多了? 【一个自闭的哥哥】:我那是切磋,不是找麻烦…… 【一只低调的妹妹】:好了,我知道了。打你的是你舍友。哥哥,你去找人家认个错吧 【一个悄悄进步的哥哥】:凭什么我挨打还要我认错? 看着唐元绮发来的消息,唐元骁惊呆了。 凌放!!!狗东西!!! 他什么时候也学会偷袭了!!! 给他等着!!! 265. 265 总部禁止私下械斗 从那天开始,唐元骁看着凌放的眼睛里带着火。 那火如同燎原之势,恨不得把凌放生吞活剥,一腔愤慨几乎快要溢出到明面上来了。 这怒火一烧,就是一天。 凌放叹口气,本想端走餐盘的手顿住,重新坐回椅子上,正视对面的唐元骁。 看起来,唐元骁应该知道这几天来套他麻袋的幕后黑手是谁了,才有这么大反应。 但话说回来,过这么久才反应过来是他,这唐元骁也真是个人才。 别人是头上长了个脑子,唐元骁是头上长了个头。 ……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呢。凌放想。他青春期犯中二病的时候可能都没有面前这大个子难搞。 唐元骁重重哼一声,斜眼睥睨着凌放,他本想放点狠话,说“你小心着点别让我抓住你的小辫子,否则我一定去找队长告状”这种话。可转念一想,这么说相当于给凌放提醒,万一他下次就不用这个法子对付他,换新法子了,那证据更难找了。 沉睡的脑子又动了起来。 虽然不止一个人说过他不适合动脑子,但这种动脑子的感觉真的太美妙了。 唐元骁决定要诈一诈他。 唐元骁故作无所谓地问道:“你昨天打我那招,叫什么?” 凌放抬眸,定定看他几眼,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现在这么纠缠不休,到底是因为我不和你换床铺,还是因为我赢了你一次?” 凌放十分认真地询问,眼睛里满是真诚。 唐元骁的脑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绕,直言道:“就是想找你切磋切磋,练一下身手。” “你这样可练不了身手。”凌放说道,“不要做无用功。” 练不了? 唐元骁愣了一下,本着虚心学习的心态,追问道:“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和你有一战之力呢?” 至于什么试探,什么讹诈,什么套麻袋,唐元骁已经统统忘记了。 作为一个未来的强者,他满心满眼有的只是变强,变得更强。 “从站桩开始吧。”凌放说,“只要你听话些,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 “……但你不要把这个事情说出去。”凌放说:“我不会承认你是我徒弟的。” 当年的唐元骁过于年少、过于轻狂、过于单纯,完全不知道凌放这句话背后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总之,他开始跟着凌放站桩打拳了。 两人虽然没有师徒的名分,但日常生活确实和师父带徒弟没两样。 唐元骁再胡闹再混不吝也不会再对凌放撒野,两人的关系自这一次交谈之后,缓和了不少。 在出任务的时候,彼此也会互相照应一下,而不是各自行动,搞得叶朝云这个队长好像个光杆司令一样了。 眼见两个队员都听话,也听调遣了,叶朝云便向部长申请去旧日王城的外围参加任务。 叶朝云的申请得到了批准。 面对这个要去外围的消息,凌放表现还好,唐元骁则是有些瑟瑟发抖起来。 “队、队长……”唐元骁紧张,“我会不会不行啊?” 毕竟他连凌放都打不过呢。 虽然跟着凌放练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 被后天之灵打败的阴影依旧笼罩着他,唐元骁虽然又一次修改了在家族群群聊中的id,但内心状态还是处于自闭中,他实在没有办法放平心态。 叶朝云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安慰的模样:“你确实不行,但有我就可以。” “……队长,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叶朝云点头:“当然。” “只要我在,你就能行。” 唐元骁:“……”好吧。 对于身边这两个从来没有出过旧日王城的小菜鸟队员,叶朝云心里有些许担忧,所以第一次出城并么有安排他们去很凶险的地方参与战斗,只是浅浅地走了一通流程,在情况并不复杂的地区游走。 然而在旧日王城里,哪怕是情况并不复杂的地域,也有一些神鬼出没。叶朝云带着他们两人出城的第一天,就遇见神鬼作乱了。 唐元骁看着迎面扑来的鬼怪,大叫一声,一拳流火打了出去。 只是这流火,势弱又力不足,根本不足以对鬼怪造成致命的伤害。 唐元骁心凉了半截。 但没办法,只能咬咬牙再继续了。 第二次流火……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密集的鼓点声传来。本来从唐元骁手上流出的流火瞬间蹿得老高,炽热滚烫的火舌瞬间席卷了迎面而来的鬼怪,把鬼怪烧得惨叫起来。 不过眨眼间,那些作乱的鬼怪就被唐元骁的神通烧成灰烬。 唐元骁呆住。他流火的威力,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叶朝云手上还拿着一面鼓,她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我说过了,只要有我在,你就能行。” 是她!是叶朝云的神通! 此时的凌放已经单手提着关刀往前清道去了。 唐元骁听着振奋人心的鼓点声,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也加入凌放的行列里,一起杀鬼怪。 有了叶朝云的增益辅助,一天下来,唐元骁和凌放两人无比神勇,她的鼓声,让这两个本来没有去过外围的人变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种所向披靡的感觉着实令人着迷。 接下去几天,唐元骁那叫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走路都要大摇大摆,以此显示自己的勇猛精进,锐不可当。 然而现实中,总是有几个人会跳出来大煞风景。 “是那个傻大个吗?” “就是他,还有另外一个拿刀的,这几天和小叶同进同出。” “啧,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 “要不是小叶是增益,他现在估计还在王城内巡逻,被揍了还要哭着找妈妈呢哈哈哈哈。” “也就是小叶太不会说话,不然她想当组长组织队伍,哪需要找这种小菜鸟啊。” 唐元骁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是在说自己,立即转过身去,愤愤盯了那几人一眼。 在总部混了这么些时日了,唐元骁也对总部的成员有了些许了解,知道这些对着他逼逼赖赖的人就是行动部第二行动小组的人。 烦死了。 像苍蝇一样。 唐元骁这个臭脾气一上来,撸着袖子就想冲上去干架,可转念一想,不行,他现在不是独身一人,而是有组织的人了。 他要是逞了一时威风,冲上去和人打架,气是出了,可是要是连累了自己的小组……那可说不过去。 毕竟总部是禁止私下械斗的。 总部的纪律守则,一开始唐元骁是一个字都没记住的,奈何唐元绮在群里唐僧念经一样念了那么多次,唐元骁再不爱记事,到现在,也快要倒背如流了。 犯了纪律,就得连累叶朝云。 唐元骁只得无奈咬牙,算是吃下这口闷亏,埋头走掉。 真是的,他本来就不是会考虑这些事情的人,如今做事居然也瞻前顾后的了。 烦死了烦死了。 唐元骁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太好。 第二天,唐元骁和凌放出完任务回来之后,来到饭堂里吃饭。 又遇见那几个烦人精了。 “哟,他们啊。” “啧啧,这才哪到哪,就伤成了这样?果然小菜鸡就应该好好呆在城里啊。” “如果没有叶朝云在,他们能算什么?啥也不是。” “听说傻大个旁边那个还是后天之灵……” “别说后天之灵了,先天之灵有什么用啊,傻大个这不是光长身体不长脑子……小叶都挑的什么人啊。” 他们旁若无人般窃窃私语。 唐元骁下意识抬眼看了凌放,发现他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他烦躁地对凌放说道:“新人不管在哪里,都是要被欺负的。” 凌放在此时抬眼,目光显得格外锐利:“和新人没关系,是我们的存在让组长成功组织起了第六行动小组……不然,我们的组长现在还是他们的组员,所以他们看我们不顺眼。” “……什么意思?”唐元骁又感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说他们小肚鸡肠的意思。好了,吃饭。” “不是,他们都这么嚣张了?你还能吃得下去饭?也太孬了吧?” “吃饭。” 说完,凌放埋头下去,继续吃饭。 唐元骁臭着一张脸,碍于凌放的命令,怒而不发,闷下一口气,也埋头继续吃饭。 毕竟他还指望凌放多教他几招呢。 在一片沉默中,两人吃完了饭。 唐元骁端起餐盘想要放到回收的地方,却看见凌放往第二行动小组的人那边走去。 唐元骁心里觉得古怪,但也跟了上去。 不会要打起来吧?不会吧? 此时,凌放忽然放慢脚步,等他走到他身边,凌放压低声音,对他说道:“比个中指。” 比个中指? 哦。 唐元骁听了,果真比了个中指。 ……等等。 等等,等等。 这个中指是对谁比的? 唐元骁一愣,一抬眼,就看见了面色黑如锅底的第二行动小组的人。 此时,凌放已经快步走开了。 唐元骁感觉脑壳发凉,赶紧跟上。 身后的人喊道:“喂,那小子,站住!” 唐元骁脚下加快脚步,同时对凌放道:“他们好像在叫我。” 凌放反问:“你叫喂吗?” “不叫喂。” “那还不快走。” 两人快步离开饭堂,隔绝了那三个人要杀人般的视线。 然而总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是说今天遇见了明天遇见,大概率是今天遇见了,明天照样饭堂相遇。 而一次,唐元骁已经不需要凌放提醒,自己就主动前去大咧咧比了个中指。 ……安静,一瞬间的安静。 下一刻,是一阵几乎掀翻饭堂怒吼声:“他妈的老子受不了了,干他!” 第二行动小组的人也火了,居然直接掀了桌子,开干起来。 敌方三人,我一人,敌强我弱。 唐元骁一见大事不妙,立马往凌放那边跑。 凌放自然没有见死不救。 但他同样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见那三人来势汹汹,他只是扬声提醒:“总部禁止——” 话还没说完,对方的拳头就打下来了。 凌放一皱眉头,伸手,接住了这一拳头。 随后,五人就在饭堂里打起架来。 266. 266 饭堂门口罚站三小时 动起手来的双方火气都很大,但也都非常收着——至少双方都是拳脚上的交流,并没有使用神通。 到底是在总部内,只是拳脚交流,最多算一个寻恤滋事,一记处罚和检讨,就算过了。可如果用上神通,那就容易出现伤亡,是要往死里打的。 大家彼此看不过眼,可又不是血仇,往死里打,没这个必要。 于是就都这么默契地你一拳我一脚地打起来。 唐元骁瞬间就乐了。 真要用上神通,我方两人,对方三人,打起来肯定吃亏。 可要论拳脚…… 那不好意思,凌放就是最刁的。 唐元骁甚至怀疑,凌放让他比个中指也是阴谋了。 五个人在饭堂里打得难分难舍。 人受没受伤不知道,倒是饭堂的桌子椅子受伤不轻,毁了一地。 总部的人也是无聊,见到有人闹事,也不走也不怕,反而是捧着盒饭在旁边一边看一边吃,还特意空出来一个地带,让他们五人好好打。 “都是行动小组的人啊。” “不愧天天在外围活动的,打架就是猛。” “话说我刚刚好像看到行政部的人通风报信去了。” “那完蛋了,肯定少不了一顿削。” 一群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场面一时十分热闹。 过了大概十分钟,是行动小组的人先到了。 第二行动小组的组长程不凡和第六行动小组的组长叶朝云两人先后到达。 眼见话事人到达了,围观群众们这时害怕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忙作鸟兽散,跑得一干二净。 看了眼还扭打在一起的五个人,以及饭堂里的一片狼藉,程不凡一双眼睛不停地巡视,眉头越皱越紧。 “起立!”程不凡大喝一声。 第二行动小组的三人立即一个哆嗦,放开凌放和唐元骁,站起身来,排排站好。 “你们起来。”叶朝云也皱着眉头说道:“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凌放指着那三人:“是他们,他们先动的手。” 唐元骁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应和,但既然凌放已经开口,那他就只管附和:“他们不仅嘴巴贱,还主动挑衅、动手,我们只是被迫还手,被迫参与,我们是无辜的!” 叶朝云听了,把目光投到程不凡身上,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说:你来说说。 第二行动小组的人大声嚷嚷道:“我们、我们虽然动手了,但是是他们先挑衅的,我们——” “也就是说,你们真动手了?”程不凡阴沉沉地反问了一声。 众人沉默。 那么多人都看着,他们就算是想要赖账都没有办法。 此时,凌放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我已经提醒过了,可他们不听,我也没有办法。而且在动手过程中,顾念着纪律与情谊,我们下手都是尽量很轻的,并不伤到他们。可是……” 他转了转自己的脸,向叶朝云和程不凡展示了他那张挂了彩的脸:“可是你们小组的人好像没有这种觉悟。” 经凌放一提醒,两人才意识到,同样是打架斗殴,凌放和唐元骁两人脸上身上的伤口清晰可见,皮肉伤留了不少。而第二行动小组的人看上却安然无恙,没什么太重的伤口。 下手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听了凌放这话,第二行动小组的人简直要气疯了。 其中一人捂着肚子,吭哧吭哧喘气,随时有气晕过去的倾向。 他们这边的人看上去是没有鼻青脸肿的,可是该受的伤一样不少。 对方下手黑啊,尽挑一些看上去不显伤痕的地方打,但该疼的还是疼,甚至更疼! 阴,实在是太阴了。 现在想来,一开始动手的时候,凌放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应对了。 真阴险! 第二行动小组的三人满腔想要辩解的话哽在喉头,只能用愤愤的目光死盯着凌放。 叶朝云说:“你们太过分了。” “欺负我第六行动小组根基浅薄,没有靠山吗?”叶朝云斜眼看着程不凡,“以三打二,以多剩少,程不凡,这就是你带领的小组的作风?” 程不凡苦了脸,暗想他哪儿知道这群兔崽子会干这种事情啊! 这祸又不是他故意闯出来的! 可到底是领头人,出了这种事情,他也有责任,于是只能重罚,才能平息对方的怒火了,不然闹大了,两边都不好看。 程不凡下了命令:“你们三个人,给我写两万字的检讨,两天后交上来。” 自家孩子自己打了,就轮不着别人来打了。 自己罚还会酌情留手,让其他人来罚,那可真就不一定了。 程不凡一开口就是两万字的检讨,把平时的检讨字数翻了好多倍,三人的脸色立即面如土色。 叶朝云便说:“只写检讨不能达到以儆效尤的效果,今天这个事情闹得太大了。” ……也对。 行政部的人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程不凡想了想,继续追加惩罚:“你们三个,在饭堂门口罚站三个小时。” 在饭堂门口罚站三个小时……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要来围观了? 然后他们被一个后天之灵和一个没脑子的打败的事就要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得整个总部人皆尽知! ……以后他们还有脸在总部混吗? 杀人诛心啊! “啊??!” “队长,不要啊!” “这这——那他们呢?!” 第二行动小组的人立即把目光投向凌放他们。 “都是一起犯事的,不能只罚我们!” “对啊!” “这不公平!!!” 叶朝云目光在凌放和唐元骁两人布满伤痕的脸上看了几眼,缓缓说道:“我们这边,当然也得罚。” “不过,今天这个事情太大了,为了保证公平与公正,我得回去好好想想。”叶朝云背着手就要走,“你们两个,先跟我来吧。” 程不凡:“……” 凌放和唐元骁就这么跟着叶朝云走了,只留给第二行动小组的人一个离开的背影。 唐元骁觉得暗爽,走路都带风,凌放却有些忧心。 他问道:“队长,我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影响你?” 这偏袒得太明显了。 “有什么好影响的?” “……比如影响你和同事的关系?” “没关系。”叶朝云说,“我的人缘本来就不好。” “……”哦。 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了是吗? “不过检讨还是要写的。”叶朝云说,“我并不是包庇你们,而是实事求是,你们犯了多大的错,就给我领多大的罚。” 唐元骁听了,立即竖起耳朵,紧张兮兮地问道:“那我们写多少字的检讨?” “……一万字吧。”叶朝云想了想,道。 还行。 - 饭堂的人流还是那么多。 永远有人进出,永远有人步履匆匆。 对于经常打扫鬼怪战斗现场的后勤部来说,处理饭堂里的后事只不过小事一桩。 经过一些简单的修复和清扫工作,刚刚造成的一地狼藉已经差不多收拾干净,桌子椅子也已经回归原位,一点看不出刚才的狼狈了。 第二行动小组的三人举着牌子,站在饭堂门口罚站。 仅有他们三人还能证明,这里刚刚发生过一些不太和谐的事情。 周围的人路过他们的时候,总是停下来欲言又止,又离开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这个脸丢得…… 三个人咬牙切齿,在暗中已经把凌放的祖宗三代都咒骂个遍了。 “阴险,真他妈阴险!” “就没见过这么能耍心眼的人。” “那个叫唐元骁的不足为惧,倒是那个白衣服的,心真黑!” “行了,你们别说了。”其中一个看上去较为稳重一些的人说:“这次输了,是我们技不如人,受罚是应该的,等下次……” 等下次,吸取经验之后,今天丢的场子,自然还要再找回来! 他们三人脑海里已经盘旋过各种各样秋后算账的的方法了。 也唯有这种遐想,能让他们暂时忽略此时此刻被人注视指点的羞耻。 正此时,眼前忽然冒出来两个人。 一个周身儒雅的男人,穿着一身复古的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长袍男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黑色西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他们在罚站的三人面前驻足,目光中都带着几分兴味。 ……是行政部的部长傅自华和他的助手! 三人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忙闭了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把身体绷得板正,唯恐站得不够好,显得自己认错的态度不够诚恳。 “八端。”傅自华说道,“他们是违反了那条规定,要受这种的处罚?” 杨八端掏出一个小册子,翻了好几下,随后回答道:“总部的工作手册里并没有关于罚站的惩罚手段,不过我刚刚接到消息,说是有人在饭堂里打架斗殴,闹得挺大的,应该就是他们了,要我按照规定来处罚一下他们吗?” 说完他将视线投向罚站中的几人,几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了个深深的寒颤。 听了杨八端的话,傅自华却是无奈地摇摇头,语气听上去稍显纵容:“这帮孩子……”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他们已经受罚了,那就算了吧,这件事就先不追究了,不必再让他们额外受罚。” “明白。”杨八端似乎是有点失望,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最后看了几人的脸一眼,随后把册子放回兜里,随后和傅自华一块走进饭堂。 听着杨八端离开的脚步声,第二行动小组却依旧是如临大敌的状态,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额头冷汗直冒,比经历多惊险的战斗都要更刺激。 呜呜呜,好险! 幸好队长英明!不然就落到他们 267. 267 正好看看总部多少高手 经过饭堂一战,唐元骁对凌放的本事和能力有了更深的认知。 虽然谨记着妹妹提醒他的,要时刻提防心眼多智力型的人,但一旦这个心眼多智力型的人是己方队友,那感觉还是很爽的。 于是唐元骁就决定老老实实跟着有心眼且行事作风稳健靠谱的凌放混了。 两人就这么我教你学地度过了一段相当愉快的日子。后来就发生了一件事,一件足以颠覆唐元骁对凌放认知的事。 那就是…… 他又在路上被人套麻袋给打了! 这次套他麻袋的人下手相当狠,把他凑得鼻青脸肿,脸上没一块好肉。 唐元骁气呼呼来找凌放,说道:“凌放你不厚道!” 凌放一脸的状况外:“你这是……” “你还有脸问!”唐元骁放下遮挡脸部的手,怒道:“你为什么又套我麻袋?我们的恩怨不是都过去了吗?!” 看着唐元骁肿成猪头的脸,凌放愣了一下,随后摇头澄清道:“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那还有——” 唐元骁的脑子转得慢归慢,此时也转过弯来了,他一拍自己的脑袋:“哦,我还有别的仇人。” “是第二行动小组的人。”凌放点头。 “我这几天注意到他们鬼鬼祟祟,就知道他们会不安分。”顿了一顿,凌放又道:“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去找你的麻烦。” 没想到居然搞唐元骁去了。 不过也不太奇怪。 柿子挑软的捏,就以唐元骁时有时无的警惕性,想要偷袭成功真的太容易了。 “奶奶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唐元骁倒抽一口凉气,一动作面部的伤口又被扯动得很痛。他怒气冲冲地表示要去找第二行动小组的人算账,但被凌放拦住了。 “唐元骁,做事要讲究策略。你这样,会中别人圈套,会吃亏。” 唐元骁一掌砸下来,砸得桌子震天响:“那你说咋办?要是他们天天蹲我,我岂不是天天挨打?”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当初凌放一个人就能连着好几天套他麻袋,现在是三个人,岂不是要把他的早中晚都给包圆了? 一想到这,唐元骁立刻寒芒在背,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怎么办啊?” 凌放说:“你让我想想办法。” 唐元骁不爱动脑子,既然凌放说让他想办法,那唐元骁果真就完全不管了。 “先去医药部治疗。” “那之后呢?” “之后,先假装这事没发生过。” “行。” 虽然唐元骁不懂凌放这样安排的用意,但他还是照做了。 过了两天,两人在饭堂吃饭时,又偶遇了第二行动小组那三个人。 三个人本想着偷袭了唐元骁一次,能看到唐元骁气急败坏的模样,没想到这次他这么能沉得住气,不生气也不告状,反倒让他们摸不着头脑起来。 他们特意路过了凌放和唐元骁,路过时发出了啧啧的声响,表情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唐元骁果然怒了。 凌放说:“比个中指。” 唐元骁:“……” 但还是乖乖比了个中指。 然而对方吃了一次亏,这一次就不管用了。 为首那人冷笑:“聪明的人可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意思是,他们不会再上当被挑衅到了。 “就这点本事吗?”他轻蔑地看着凌放。 凌放也不恼,站起来说道:“这样,我和你们商量件事。” “哦?什么事情?”他掏了掏耳朵,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来听听。” “总部禁止私下斗殴,为了双方好,我觉得,我们应该选择用另外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互相折磨。” “毕竟我们不是敌人。” 几人对视一眼,拿不定凌放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凌放也不管他们,继续慢慢悠悠地说道:“这样,我们来比一场,就在演武场。如果我赢了,那么以后恩怨两消,你们不许再找我的麻烦。如果我输了,我和他,我们两个也饭堂门口举牌罚站,怎么样?” 凌放指了指唐元骁,态度看上去格外真诚。 真就这么简单? 他们上下审视着凌放,都不怎么相信他的说辞,总觉得还有后招,正在挖坑等着他们跳呢!毕竟不是没吃过亏! 他们尚且犹豫不定,凌放却显得云淡风轻极了:“当然,我摆这个擂台,并不是单独针对你们,所有人都可以参加,你们要是害怕,可以不来。” 说完,对唐元骁使了个眼色,随后就要走。 “等等,你站住!” “你说谁不敢去呢?” “擂台什么时候摆?!!老子要去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明天。”凌放勾起唇角,笑了笑。 等走远了,唐元骁惴惴地问道:“这也是诈他们的计谋?” “不是。” 唐元骁愕然了:“你真是要摆擂台?” “真。” 次日。 凌放的擂台果然摆起来了。 当擂台真正摆起时,唐元骁才知道,凌放说的那句“欢迎所有人都来参加”不是一句玩笑话,也不是为了激对方的话,而是他真就这么打了。 擂台上,只见凌放手持一把关刀,威风凛凛地站着,一面一人高的旗帜插在一旁,风声猎猎,旗帜飘扬。旗上飘扬着几个大字:在下凌放,欢迎所有人前来与我比试。 唐元骁看到的时候都愣了。 真就所有人啊? 他真想把总部所有人都打一遍?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元骁,这一次真的有些怕了。 他拉住凌放,劝道:“你来真的啊?你不怕他们全都来找你打架啊?” 凌放不为所动:“正好,我看看总部有多少高手。” 唐元骁:“……” 他以后再也不说自己莽了。 他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 越是看起来不动声色的人,莽起来越是出人意料。 总而言之,凌放的擂台赛就这么开始了。 第一天来挑战的,当然就是第二行动小组那几个和他们有过私怨的人。 上场之前,凌放和他们签了一个协议,定下了这场比试如果凌放打赢,他们恩怨两消,如果凌放打输,他和唐元骁在食堂门口罚站。 随后,一场较量就开始了。 这一天,总部的演武场上,聚齐了很多人。 在演武场上比划的人不少见,但这么狂敢放话想和所有人交手的,少见。 他们都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目中无人,这么狂妄。 但是第一场看下来…… 那个看上去一点优势不占只凭一把关刀压阵的后天之灵,赢了。 第二场,还是后天之灵赢了。 第三场,还是后天之灵赢了。 凌放一战成名。 他虽然受伤不轻,但看上去状态还好,手中握着关刀,依旧是游刃有余。 第二行动小组的人脸色铁青,看着凌放简直像见了鬼一样。 这……怎么可能? 他甚至都不是先天之灵! 第二行动小组的人尚不服气,还想上台去再次较量较量,唐元骁在一旁急了:“怎么,输不起?白纸黑字,愿赌服输。” 他扬了扬手中的协议,第二小组的人就只能偃旗息鼓了。 协议是他们自己签的,输的也是他们,现在再闹事,搞得他们像输不起的孬种,更丢人。 “算了,走吧。” 第二行动小组的人掉头离开。 他们走后,围观的群众跃跃欲试——毕竟在演武场打架,根本不违反规定。 凌放却朝着他们拱手:“诸位,来日方长。今天我累了,明天同样的时间,我再来摆擂台。多谢各位抬爱。” 说完,给唐元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走。 虽然擂台没唐元骁啥事,但凌放赢了那和他赢了也差不多,反正他们都是第六行动小组的人。唐元骁趾高气扬,像个斗胜的小公鸡一样,走路的步伐嚣张到不行,同凌放一块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等来到无人的拐角处,凌放忽然一个踉跄收住脚。 他把沉重的关刀扔到唐元骁手上,撑着他肩膀,有气无力道:“你、你扶着我点……带我去医药部。” 唐元骁:“……” 抬眼一看,凌放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带上了几分唇色苍白的病态。 原来如此。 原来凌放不是啥事没有,而是忍着疼痛也要装完这个逼。 狠人。 唐元骁那种赢了的兴奋劲儿一下子散了大半,立马问道:“你能不能行了?不行明天就别比了,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你是没看到那几个第二行动小组的脸色,臭得要死……” “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这么多话……还不快带我去医药部!” 唐元骁连忙带着他来到医药部。 医药部不管任何时候都人满为患,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 唐元骁搀扶着凌放站到最后,往前看了一眼队伍的长度,眉头直皱。 “这比食堂排饭的队伍都要长啊,这得等多久啊。” 凌放虚弱道:“找……找顾莲生。” 经他一提醒,唐元骁也想起来了。 叶朝云说过,如果事情紧急,可以去找一个姓顾的人治病,她和姓顾的有点交情,可以去消费这个交情。 但是…… “那个姓顾的在哪儿呢?”唐元骁开始恨自己当时只顾着写一万字的检讨,没认真把叶朝云的话给听完了。 凌放叹了口气,匀了口气,虚弱的嗓音听上去有力了许多:“顾莲生和我们一样,是刚加入部门的新人,他身份特殊,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我已经来过一次了,我给你指路。” 照着凌放所说,唐元骁搀着他,往顾莲生的办公室走去。 还没走进办公室呢,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下,横着一个穿着艳红裙子的姑娘。 她编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正正好拦住了唐元骁和凌放的去路。 在她的面前,蹲着一只白色的猫。 猫的毛发看上去脏兮兮的,眼睛只有一只是好的,正炸着毛,弓起身来,防备地盯着她。 “哎呀,这是小鱼干哦,香香的小鱼干哦。你过来吃嘛,我又不吃你。” “我好歹救了你,还把你带到这儿治疗,你不用这样防备吧?” 她伸出手去,小心翼翼试探白猫的底线,结果在小鱼干即将送到白猫下巴的时候,白猫伸出爪子来照着红衣姑娘的手臂上狠狠一抓,立即留下一道鲜艳的血痕。 红衣姑娘叫了一声,手中的小鱼干应声落地。 那白猫蹿出来一道影子,把小鱼干叼走了。 “……” 还挺迅猛。 被白猫抓了一道,还被抢走了小鱼干,红衣姑娘一点儿都不生气,反倒站起身来,亲热地喊着猫猫猫猫等等我啊,继续追。 总部的人真奇怪,唐元骁又一次想。 正好路让出来了,唐元骁就继续扶着凌放往前,走进了顾莲生的办公室。 一脚刚踏进去,还没说话呢,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莲生啊,这个你能不能喝?” 一抬头,是头发已经花白的医药部部长,正和顾莲生说话。 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一盏澄黄的液体,唐元骁看不出是啥,但光是闻气味的话…… 有点像汽油?? 刚想发问,便见顾莲生沉着脸,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一仰头,一口气就把那碗疑似汽油的液体喝下了。 唐元骁:“……” 唐元骁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 总部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喝汽油像在喝补品一样。 见唐元骁满脸震惊,只顾着看顾莲生喝汽油,却把他这个伤员抛之脑后,凌放只得轻咳一声,自行对顾莲生说道:“那个……顾医生,劳烦你再给我治治病吧。” 顾莲生放下汽油杯子,抹了抹嘴唇,这才看向凌放。 “没记错的话,今天你们不用出外勤吧?这一身伤,是和人打架打出来的?”见他一身伤,顾莲生眉头紧皱。 “嗯。”凌放诚实且老实,再次说道:“劳烦你帮我治治。” “也只有你们第六小组的人才这么使唤我。”顾莲生似乎对此颇有微词,教训道:“打架的时候不想着劳烦我,弄出伤来就想到要劳烦我了。我就一替你们收拾烂摊子的命,是吧?” “能者多劳。”凌放赔着笑。 顾莲生眯了眯眼睛,金灿灿的阳光流淌在距离他半尺远的地板上,他心想,替他们这些讨债鬼治疗,可能真就是他的宿命吧。 268. 268 夏天与夏可儿/洞神与柴雨湖…… “你看那只狗,是萨摩耶吗?” “不是狗吧,听说好像是一只狐狸。” “是萨摩耶吧,啊啊啊,真的好可爱啊!” “不是萨摩耶,是狐狸。我听到过它的主人叫它的名字。” “叫啥?” “叫富贵——夏富贵。” “……哦,好名字啊。” “它脖子上的姓名牌上还写了个名字,叫夏天,可能一开始的名字是夏天吧。后来就改名字了,我听它的主人平时都叫它夏富贵。” “夏天这个名字多好听多符合它的形象啊,怎么不叫夏天啊。” “它好像不怎么认夏天这个名字。” “哦,那夏富贵背上怎么还背着两个小竹篓?这是它的玩具吗?” “买菜去呗。” “啊?” “它可是我们这儿的名人了。三年前刚搬来的时候,和它主人一块,路上被一只小博美给吠了。” “然后呢?” “然后它冲上去把小博美干趴下了。” “它这个体型比博美大得多,干趴一只博美不算什么吧?” “小博美是狗圈的交际花啊,被欺负了之后,叫来三只大狗狗,趁着夏富贵买菜落单的时候把它给围了。” “这博美还挺心机的,狗都这样吗?” “主要是,夏富贵一对三,打赢了。夏富贵一战成名,从此在附近的小狗圈子里无狗敢惹啊!” “……” 看不出来哇。 这只小狐狸这么能打? 此时,夏富贵趾高气扬摇着尾巴从那两人面前路过,发问的人蹲下想要摸摸夏富贵那通体洁白的毛发,结果手一伸出去,就被夏富贵龇牙威胁了。 无奈,只好把手给缩回来。 她怏怏:“哟,小脾气还挺冲。” “你可千万别招惹它,它可是打败过三只大狗的狐狸。平时除了它主人,谁也不让碰。” “……看出来了,还以为会买菜的狐狸是只通人性的好狐狸呢,没想到脾气这么坏。” “通人性应该不假,但是它的通人性是有指定对象的,它只听自己主人的话,对我们脾气坏,自己的主人脾气就好了。” - 夏富贵背着它的小竹篓,很快来到街道两旁摆开的菜摊子前。 它也不着急着买,而是不慌不忙的,把一条街的摊全部走过去一遍,像个市场巡查员一样,有模有样把所有菜摊子的成色都看过一遍。 如果你仔细观察它的话,能发现它纤巧的鼻翼正在嗡动,在到处嗅嗅嗅嗅,捕捉着青菜的气息。 就这么威风凛凛地一路走过去,夏富贵终于选定了一家菜摊子,停下脚步。 它垂下头,在一把还沾着露珠的南瓜花前,嗅了嗅,南瓜的花朵沾着雨露,是今天刚刚从地里摘回来的,夏富贵能从上面嗅到清晨田间泥土湿漉漉的清香,甚至还能闻到蜜蜂在上面停留过的味道,这是来自田野间的味道,夏富贵熟悉的味道。 很新鲜的南瓜花。 夏富贵用鼻尖点了点南瓜花,示意想要这个。 摊主阿婆不是第一次和夏富贵做生意了。一看见它这个动作,立即心领神会,伸手抓了一把南瓜花,朝着它比划比划:“这么多?够不够?” 夏富贵摇摇头。 阿婆又抓了一把,夏富贵却嘤嘤叫唤起来,阿婆连忙将多抓的那一把放下,试探性地问道:“不是不够,是太多了?” 夏富贵不嘤了,点点头。 阿婆这才把手里的南瓜花放下一小把,手里只剩下三分之二的分量,这一次夏富贵点头又摇尾巴,表示可以了。 “好嘞。”阿婆把南瓜花过了秤,确定了数额之后,从竹篓里面拿了五块钱,随后把南瓜花放进竹篓里。 边小声咕哝:“这狗娃子,咋这么精,像听得懂人话似的。” “你可别说了,这狗娃子比我家小孙子都聪明,我小孙子都六岁了,还不会买菜呢,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吃吃玩玩玩,也不知道帮大人干点活儿,今天不用上学,又不知道死哪玩去了,又得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哎,养孙子不如养条狗啊!”旁边摊位上的老婆婆轻轻摇着竹扇应和。 阿婆深以为然,又指着摊上的其他蔬菜,问夏富贵要不要。 夏富贵又用鼻子点了两个脆嫩的黄瓜和一把新鲜的小葱。 交易完成后,夏富贵又来到肉摊前面。 它半支起身体,前爪搭在架子上,看着架子上的排骨眼神闪闪发亮。 “今天吃这个?”看着摊位前面冷不丁冒出来的那颗白色的毛茸茸的脑袋,肉摊老板也见怪不怪了,抬眼随便一扫,看到是夏富贵后,便重新低下头去玩手机上的联机斗地主小游戏,一边随口问了一声。 夏富贵当然不会说人话,它只是嘤嘤嘤叫了几声。 每一次嘤嘤之间,都有停顿,像在计数一样。 “三根肋骨?” “嘤嘤嘤。”夏富贵点头。 肉摊老板退出游戏,放下手机,给它切了三根肋骨,又砍成小块,过了称,用袋子装好,也给它放在竹篓里。 竹篓像马鞍一样横跨在夏富贵的身上,排骨比南瓜花重上许多,两边不平衡了不好走路,肉摊老板给它找了块东西放在南瓜花那边的竹篓上,勉强保持平衡。 从竹篓里拿了钱,这交易也算完成了。 “下次再光临啊。”肉摊老板拿过去,放在夏富贵脑袋上拍了拍,像击掌那样。 “嘤嘤。”夏富贵叫了两声,随后转身跑了。 作为一个买菜小能手,它基本上已经能跟菜市场的所有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哥哥姐姐们都打好交道了。 这一路回程,除了买好的蔬菜和排骨,夏富贵背上的小竹篓里,一边多了一个水果摊老板扔进来的小柑橘。 回途的路上,夏富贵的步履变得匆忙许多,甚至跑出了马儿奔跑的姿势,不停吧嗒吧嗒往前。 跑了大概十分钟,夏富贵终于来到家门口了。 家在一楼,门是虚掩着的,它爪子一伸,就把门推开了。 在院子里面,站着一个一身白衣,正在跳舞的女人。 她身段不俗,舞姿曼妙,却在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跳着无人欣赏的舞。 听见推门的动静,她回过头来,看着夏富贵笑。 “富贵,你回来啦?让我看看今天买的什么菜?”她笑着解下夏富贵背上的小竹篓,看到排骨和南瓜花,笑道:“你想吃肉了?我一会儿给你蒸两块。” “嘤嘤。” “你啊,怎么像个小馋猫一样,这么贪嘴啊?” “嘤嘤嘤。” “好了好了,马上给你弄。” “嘤嘤!!!” - 柴雨湖终究还是辞职了。 本来在他这个年纪,正是该奋斗的当打之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近来总是有种恍惚之感,偶尔会质疑一下他现在所处的世界是否真实,他所经历的这些事情是否有意义这种看上去玄之又玄的问题。 除此之外,他还总有一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和过度加班之后被掏空的感觉并不相似,是整个心神都空了,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遗忘了,心里空落落的。 可当柴雨湖去医院检查时,检查报告又显示他没有任何的问题。柴雨湖再三询问医生他是不是得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绝症,医生只能十分抱歉地表示他这叫没病找病。同时还建议他,如果实在没事的话,可以适当参加户外运动,通过和自然的接触以及运动产生的内啡肽和多巴胺来调节他异常的情绪。 既然身体机能没有出问题,精神也没出问题,那他这种异常的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柴雨湖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但又想活,所以柴雨湖决定给自己放放假,休息休息。 为了达到散心的目的,柴雨湖还报了一个青年越野扎营的户外运动团。 户外运动的路线计划是要利用五天翻越山岭,去到某一处苗族的村寨里,作为这一次户外越野的终点。 这一路以来,既能好好体验自然,又能挑战一下作为人的极限,确实是一项非常有意义的活动。 当柴雨湖加入了户外运动团之后,发现他的心情果然开朗不少。 在旅行团里,有男有女,有领队有运动小白,不乏有特别外向能侃大山的大叔和大娘,他们不会让话落在地上,很容易就能让场子活络起来。 不管生活中有多大的事情,一旦经过山野攀爬流过热汗之后,通常就会觉得很治愈,很充实。 柴雨湖感觉心情变得舒服多了,之前一直笼罩在他头上的阴云也尽数散去,让他不再感到迷茫和不安。 原来,这就是旅行的意义。 柴雨湖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决定,等这一次到了苗寨,好好游玩一番之后,重新回到城市里去,好好上班,好好赚钱,让一切脱轨的事情都重回生活的正常轨道。 这一次他不要像之前一样把所有的时间都交给工作了,他要找到工作和生活之间的平衡。 “诶,小哥,你是程序员是吧?”忽然身边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 柴雨湖怔了一下,看向走在他身边的妹子——这个旅行团包括领队一个八个人,这八个人中,只有她是年轻的女孩。 要是……能找个女朋友就更好了。 柴雨湖还不至于觉得妹子来和他搭话就是对他有意思,他不是太自恋的人,但这只队伍里的单身男女只有他和眼前这个女孩,他不免还是在心中有所期待。 他朝着女孩咧嘴笑了一下,回道:“是,不过离职了,下个月继续找新的工作。” 妹子听了,十分开心:“我就觉得你像程序员,穿搭和背包都像!” 柴雨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女孩也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是这样的,我也是计算机系的学生,最近打算考本专业的研究生,我有些关于就业的问题想请教你一下……” 啊……原来是想问专业相关的问题啊。 柴雨湖腼腆地挠了挠脑袋,开始一五一十地解答起来。 就这样走了三天,旅行团终于步入了苗寨的地界,只需要再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就要来到苗寨了。 当天晚上,领队组织队员在山顶上扎营,同时还嘱咐队员们:“大家小心着点,不要乱跑啊,这里洞穴很多,小心摔下去了!” 自从进入苗寨的地界之后,山壁上的、路上的洞穴特别多,好几次柴雨湖都差点掉下去。 领队的提醒让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队伍里唯一的那个女孩咕哝道:“奇怪,这里怎么这么多洞啊?是陷阱之类的吗?感觉好危险啊。” 领队回答道:“可能是居民捕猎挖的,也有可能是天然形成的。对了,苗民有洞穴崇拜,他们坚信每一个洞穴里面都住着一位洞神。你们路过洞穴口的时候,千万得注意,不该做的事不能做,不该说的话也千万不能乱说啊。” 女孩更来劲儿来,继续问:“洞神?那是什么东西啊?” 领队深深看了她一眼,严肃道:“特别是你——苗民的传说中,路过洞口的姑娘如果被洞神看上了,回家之后就会昏迷不醒。他们说,这是姑娘被洞神接走了,等姑娘死后,就会为她和洞神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你小心点啊,不要——” “啊!!!”女孩惊讶地叫起来,脸色煞白煞白的,显然是被吓到了,“别、别说了,感觉阴气森森的,不要聊这些。” 柴雨湖一心想着表现自己,立即走到女孩身边,说道:“没事的,都是民间传说,谁信谁傻瓜。而且谁说这世上有洞神的?要是真有,就让祂来找我好了!” 女孩被安抚了,感激地看了柴雨湖一眼。 晚上,夜深了。 众人都钻进自己的帐篷里,钻进睡袋里,逐渐进入香甜的梦境中。 这一夜,柴雨湖也睡得很香。 他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终于有女朋友了,一个体贴又温柔的女朋友。柴雨湖正暗自开心,感觉自己的人生从此圆满了,忽然有一阵风吹过,冷得他直打哆嗦。同时,耳边响起“嗡嗡”的风声过洞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伴随着大风,一起吹过来了…… 269. 269 平行时空 平行时空番外(一) 春日的夜晚下起了霏霏细雨,未来城司法鉴定中心墙角那一株桃花在这个雨夜悄悄开放。 晚上九点。 路上依旧行人如织,司法鉴定中心的解剖室里也依旧灯火通明。 谢青灵从解剖室走出来,脱去衣服,消了毒,一边侧过头去,对身后的解剖助理说道:“闻芷,刚才解剖的细节你都拍照记录了吗?” “记录了。” “行,那去档案室整理一下资料然后归档吧,过几天就要提交资料了,不要出什么差错。” “放心吧。” 助理虽然才刚毕业一年多,但做事很靠谱,事情交给她,谢青灵很放心。 看着助理匆忙离开的背影,谢青灵又轻声喊住她:“明天是周末,本来应该休息的。但……但这次的案子比较急,你得加会儿班。” 助理回过头来,脸上要笑不笑,带着一脸的倦怠与疲惫。她叹了口气,说道:“还好,我已经习惯了。老大,你先下班吧,我等会就走。” 谢青灵也是无奈苦笑,拍拍她的肩膀,随后离开。 走出司法鉴定所之后,谢青灵打了一辆车,回到自己的公寓。 从科大毕业已经五年,她在这所司法鉴定所工作也已经有五年了。 这五年来,除了解剖的尸体越来越多,工作经验越来越多,谢青灵的每一天基本上都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吃饭睡觉起床工作。 日子如流水一般,缓缓而过,仿佛没有任何波澜。 谢青灵有时会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些无聊,可内心深处又有另一道声音在告诉她这样的日子很珍贵,珍贵到让她不敢荒废一分一秒的时间,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扑在了工作和学习上。 看了会儿书,正想睡觉,结果,司法鉴定所的所长来消息了。 【所长】:小谢,这边有个新任务,需要你去对接一下。 【所长】:上次开会说过了,我们所展开了新的业务,需要和另外一家鉴定所进行一些内容业务上的往来。 【所长】:我想了想,派你去最合适。 【所长】:你准备准备,然后出个差吧。对方鉴定所的地址不在未来城,在旧日王城。 后面跟着是一串地址,以及一个电话号码。 【所长】:这是要和你交接的侧写师的联系方式。 熟悉的电话号码。 谢青灵回复了所长的消息。 【谢青灵】:所长,就我一个人去吗?不需要人跟着? 【所长】:不需要,你就够了,只是初步接触而已,优秀的小谢一个人就能应付,不需要同伴。 天底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夸奖。 尤其是来自上司的。 所有来自上司的夸奖,背后可能都标好了价格——比如加班。 看着所长发来的这句话,谢青灵反而提高了警惕性。 上个月所里刚刚有人离职,后面又没有招进来新人,所里人手根本不够,哪有人能陪她一起出差。 所以哪是优秀的小谢不需要同伴啊,明明是所里人手紧缺。 优秀的小谢长长叹了一口气。 并且在心里盘算,能不能从合作的那家所里挖几个人回来了。 - 周一。 早上十点。 夜里的雨已经停了,雨后的空气潮湿而又清新。 距离起飞时间还有三个小时,谢青灵已经出现在了地铁口。 坐地铁到机场,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刚毕业的时候谢青灵还喜欢卡点去机场,玩的就是一个心跳和刺激,虽然没有错过航班过,但随着行事风格逐渐稳健,谢青灵现在更习惯提前出门。 走进地铁入口的电梯之前,谢青灵给院长妈妈发了条消息,免得在飞机上失联的几个小时她联系不到她会担心。 发完消息,刚想走——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谢青灵身后传来。清清楚楚,落入谢青灵耳内。 这话,好像是……对着她说的。 谢青灵一脸犹疑,回头望去。 路上没有别人,只有她,以及路边行道树树荫内的两个人。 他们面前放着块黄底八卦布,正在摆摊。 两人都是男人,其中一个梳着光亮的大背头,看上去十分温和儒雅,穿着一身复古的长袍,像是从上个世纪的古照片里走出来的人。 另外一个男人坐在小马扎上,穿着黑色一身西服,脸上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眼睛不知道在看哪。 ……这一看就是骗子啊。 对于这对组合,谢青灵没有过于深究的打算,她只是目光浅浅一掠过就想走。 这个时候,那个身穿长袍的人又说话了。 “姑娘,你今天要出一趟远门,对吗?” 是…… 谢青灵狐疑看向他。 他怎么知道的?难道在暗中监视她? 她心中警铃大作。 “铁口神算断生死,算尽天机往轮回。一切时也,命也。” 长袍人继续说道:“去吧,去吧,这是一趟终究不可避免的旅程。是一场必定会去赴的邀约。是一次终将会刻印到你生命中的既定事实。” “命运的齿轮已经缓缓启动,所有的遇见早已在暗中有所注定。” “在今天,你会遇见最难忘的事情,遇见最难忘的人。” “世界的大门已经朝你开启,命运的十字坡在你面前崭露头角。” “姑娘,让我给你算上一卦。”长袍人对谢青灵说,“我能解答你心中的疑惑,告诉你迷途中的方向。” “我……”谢青灵不自觉捂着胸口,感觉心律好像乱了一下。 她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是为什么,刚才听到长袍人说话,她竟然有种鬼使神差,想要坐下来算一卦的感觉? 难道这些神棍,都自带降智debuff吗? 真是太可怕了。 谢青灵感觉事情不太妙,依旧防备的看了那个长袍男和墨镜男一眼,多年接受的教育告诉她,还是尽快远离得好。 见到谢青灵要走,长袍男站起身来要追她,激动道:“别走,别走啊,你身上有卦,让我算算。” “别走!我给你打八折!!” “不,五折,我只收你两百!!!” 谢青灵听了,大惊。 打五折都收两百,要是她不走快一点,岂不是要被坑四百?! 金钱的力量让谢青灵脚下的步伐当即加快了不少。 身后的长袍人还在紧追不舍。 “喂,傅自华,又是你!”一声怒喝忽然响起,谢青灵偏头看去,发现是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冲过来。 “这个月看见你第三次了!” “说了多少次,你这种神棍摆摊算命都算违法收入,犯法的!” 这一次,轮到长袍人害怕,拼命奔跑。 他拔腿就跑,仿佛身后有鬼在追,就连同伴都不要了——他那个带着黑色墨镜的西服男同伴也从小马扎上站起身来,有些踉跄,也想跑,但不小心踢翻了椅子,差点把自己绊倒。 墨镜男动作显然不如自己的同伴灵敏,甚至算得上笨拙,不仅没有跑掉,反而还扑到警察面前去了。 这一摔,把墨镜摔掉之后,露出他墨镜背后的那双眼睛——眼神迷离,是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 警察停止追逐傅自华的脚步,叹口气,把摔在地上的西服男搀住。 “你,同伙,你也得给我进警局!” “我……我我不是骗子警察同志。”失去墨镜的西服男眯着眼睛看着警察,一边摸索着自己的口袋,掏出金丝眼镜给自己戴好、扶正,替自己辩解道:“都是傅自华让我来的,我做错什么了我?” “你!助纣为虐!帮助傅自华诓骗无知市民。今天非得带你们回去教育一顿不可!” “不是……不是,傅自华可能是在骗人,但我瞎是真瞎啊,我这眼睛只要不戴眼镜,两米开外人畜难分,我哪儿骗人了?” “少废话,屡禁不止,必须教育!” “好吧好吧,我说实话。我叫杨八端,他叫傅自华,我们是未来城k大的教授,我们这是一场有关人类行为学的实验,真不是骗人啊!警察同志,放我们一马好不好?我老婆还在等我回家给我家孩子铲屎呢……” “还在骗人!什么孩子需要铲屎!少废话!今天必须得把你们带回去教育!” 一通操作之后,傅自华和杨八端被带上警车。 警察看向谢青灵,问道:“你没有被骗吧?这两人打着神算子的名号,在这一块已经晃荡了有一段时间了。” 谢青灵将将惊魂未定,她说:“我没事,他们没有骗我的钱。” “那就行。”警察对她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谢青灵轻舒一口气,随后继续往前。 这个时候不是早高峰,地铁站的人并不多,比起早高峰的人流,显得有些许冷清。 “你好女士,请过一下安检。”地铁站的工作人员竖起手掌,禁止没有过安检的人进入。 排在谢青灵面前的那个女人却没有动。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背影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怀中抱着一个陶罐。 工作人员说的正是她怀中的陶罐。 “你好小姐,过一下安检。”工作人员以为她没听见,再次提醒了一声。 女人垂着的眼睛抬起来,眼神十分疲惫。她缓缓道:“对不起,这是我丈夫的骨灰盒。” 工作人员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坐在电脑后面的工作人员站起身来,拿了一个检测仪器,放在陶罐周围“滴滴滴”检测了一番,确定没有危险物品之后,说:“行了,你可以进去了。” 女人点点头,随后走进了地铁站。 谢青灵跟在她身后,过了安检,又进了站。 在站台里等了大概五分钟之后,地铁到站了。 谢青灵上车之后,发现没有座位,于是只能站着。 好在人不多,自由站立的空间还是有的,不会被人挤人挤成肉饼,倒也没有太难受。 地铁开出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拽了一下谢青灵的袖子。 她低头看去,发现是刚刚抱着陶罐的女人。 女人看上去快五十岁的年纪了,眼角有明显的皱纹,面容有些冷峻,但说话还是挺温和的。 女人说:“妹妹,你坐我这儿吧,我就快到站了。” “不、不用了,我——” “你带着行李,应该是要去机场吧?还有得好多站呢。” 女人站了起来,给谢青灵让了座位,“你们上班的年轻人,比我还要累一些。” 谢青灵盛情难却,只得坐下。 一抬头,看见女人怀中的陶罐,犹豫片刻后,还是安慰道:“那个……那您节哀。” 女人听了,一怔,随后垂眸,竟是笑了一下。 她温声道:“没什么,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他叫余威,是一名特警,牺牲在爆破的现场。你不要太难过,他说过,能倒在自己的岗位上,就是他最想要的结局。我想,他也算死得其所了。我只是……想替他完成他没有办法继续完成的事情,带他看看这座他曾经守护过好多年的城市,也带他来看看在这里工作的女儿。” 女人说话的声音极其平静,平静到有些木然,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莫大的悲伤还是朝着谢青灵袭来。不知为何,她只是听到了余威的名字,眼眶就有些发热。谢青灵嘴唇微动,正想说些什么,但这时,地铁到站了。 女人说:“我得走了。” 随后,她抱着陶罐,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当中。 地铁继续往前。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 警车飞快往警局驶去。 警车中,傅自华坐在唉声叹气的杨八端身边,却露出了一个平和而欣慰的笑容。 他旁若无人,自言自语般低头笑道:“多年之后,你终将承认,今天是特别的一天。” “命运的齿轮依旧在缓缓转动。下一场遇见,将在下一个站台发生。” 270. 270 终会再度相遇(平行…… 平行时空番外2 “列车已到达终点站:机场,请拿好您的行李和随身物品下车……” 横跨了大半个市区,谢青灵在地铁里熬得昏昏欲睡时,终于听见了地铁广播的播报声。 终于到了。 谢青灵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地铁车厢。 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半,距离起飞还有两个半小时。 到了柜台值机,给行李箱办了托运手续之后,还剩下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此时谢青灵已经是饥肠辘辘,头昏眼花。 晃了一圈,谢青灵来到了一家炖汤店。 店里已经满客,没有空闲的位置了。 谢青灵眼尖,看见负责清扫的阿姨正在收拾一个女生面前的餐位,她立即走过去,问道:“你好,可以拼个座吗?” 对面的女生抬头看她,眼里有种很清澈的迷茫,她点点头,说道:“你坐吧。” 说完,她低下头去,翻着手中厚厚一本书。 谢青灵注意到,女孩手中拿着的书籍和她平时见到的书籍是不一样的。 这本书的字是竖着装订的,而且是从右往左翻,不是从左往右翻。书籍页面用毛笔竖着写了一行字:传家之宝。 谢青灵不由得有些好奇,瞄了几眼,发现上面写的都是一些药材的名字。 很快,对面女生的套餐先上了,她点的是滋补乌鸡汤。 打开瓦罐汤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鸡肉香混合着草药的香,果然一闻就相当滋补。 女生心不在焉地用勺子去舀瓦罐里的汤,喝了几口之后,忽然神情一顿。 她拿着筷子,把瓦罐里面的配料都捞了出来。 “党参……桂圆……黄芪……当归……麦冬……” 她将药材一一摆在面前的餐盘上,排得整整齐齐,然后指着它们,念叨着各种功效和开方对应的疾病症状。 这是个即将考试的中医学生吧? 这种走火入魔的样子,一到考试周医学院一抓一大把,对此,谢青灵再熟悉不过了。 很快,谢青灵的汤也上了。 看了眼对面还在念念有词的女孩,她索性把自己的配料料头也捞出来,放在女孩面前。 “麻黄。”女孩下意识叫了一声,然后抬眼看谢青灵,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在准备一场考试,脑子都背麻了。” “你是学中医的吗?”谢青灵随口问了一句,“我也算半个医学生,不过不是中医,嗯……算临床外科。” “哇,好厉害!”女孩说道:“我可以加个你的微信吗?你要是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需要中医调理,我可以免费为你把脉哦。” 谢青灵心想,加个好友也不碍什么事情,于是拿出手机,扫了对方的微信。 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对面女生也不埋头看书了,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和谢青灵聊起来。 “我叫叶安然。”女生说:“你这一次是要去哪里啊?我要去西南城,那里有个药用植物园,我这次要过去实地采集资料。” “旧日王城,去出差。” “哇,你要去旧日王城啊,那里我还没有去过呢,听说旧日王城里有很多历史古迹,是一座特别有底蕴的城市,自然风光也很漂亮。尤其是春天,满城桃花开放,一片粉色花海,特别特别漂亮,等以后我有空,一定要去那里玩。”叶安然一脸向往。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眼看登机时间快到了,叶安然赶紧走了。 谢青灵也看了眼时间,发觉自己也快差不多要到时间了,也往登机口走去。 此时,手机上收到了叶安然刚刚发来的消息: 【以后有空一起玩耍啊!感觉你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谢青灵笑了笑,回了个好。 说来也怪。 谢青灵不是社牛,换作平时,她肯定不会和陌生人说这么多话,今天算是反常。 或许是刚刚地铁上遇到的那个抱着亡夫骨灰的女人,让她对世界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吧。 在登机口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就开始登机了。 谢青灵是最先几个登机的,排队走进去之后,找到自己的座位。 飞机登机口不停上来人,一个接着一个,过了大概十分钟,陆陆续续坐满客舱。 谢青灵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座位——那个靠窗的位置,是空的。 也不知道是还没上来,还是这个位置没有人。 她调整了一下座椅的角度,背靠在椅子上半阖眼睛假寐。 过了一会儿,身边响起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 谢青灵敏锐地睁开眼,一睁眼就看见一抹晃眼的白。 那是一件质感很好的白衣,松松垮垮的垂感,看上去很飘逸,有点像练功服。 谢青灵抬眼往上看去,只见一个男人站在她身边的走道上,正抬起手,把手中的行李箱往行李架上放。 随着他往上抬手的动作,袖子往下垂落下来,露出了一截手臂。 银白的手臂,机械的手臂。银白的色泽在飞机射灯的照射下泛出一点点不属于皮肤的银芒,正巧落在谢青灵的眼底。 谢青灵怔愣了一下。 “你好,可以让一下吗?”男人放好了行李,低下头来对她说话。 这是一张帅气的面孔。 他的神色温和平静,声音是清冷的,像清晨的雾。 谢青灵站起身来,给他让了让。 男人坐到窗边,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景,他双手带着黑色的皮手套,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过了一会儿,他的电话响起。 “喂。”他说:“我是凌放。” “……老唐,你是不是又忘了存好我的号码了?” “嗯,正前往旧日王城,放心吧,明天的演出我一定能赶得上。” “我不会让观众等我的。” “当然,我一定会亲身上场的……我这样的,也找不到舞替吧?”他似是苦笑了一声。 “好了,飞机就要起飞了,我等下调飞行模式……替我向你妹妹问声好,祝她和她男朋友都考试顺利。什么?你还不知道她交男朋友了?……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飞机起飞,不聊了,再见。” 在听到唐元骁暴跳如雷的怒吼之前,凌放赶紧挂掉了电话。 他重新别过脑袋,看向窗外,通过窗上的倒影看到身边的女孩正在看他。 凌放回过头来,有些纳罕地看着谢青灵。 “有什么事吗?”他问。 谢青灵本想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对他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但话刚要一出口,恍然意识到,这不就是已经烂大街的搭讪借口吗? 一说出去,对方肯定以为她在生硬地找话题吧? 于是只能硬生生改口:“你是……舞蹈演员?我好像在电视上见过你。” 谢青灵很少看电视,这样说不过是个掩饰的借口,她只是从刚刚听到的对方的通话中推测出了一点信息。 凌放点头:“嗯,我是个舞者。” “你很厉害。”谢青灵没有看过他的舞,但依稀能从他的身段看出来,他身上长满肌肉,对身体肌肉群的掌控能力应该很强。 “你是个很优秀的舞者。”谢青灵由衷道:“我要去旧日王城出差,希望有时间能在线下看一次你的演出。” 听到对方是自己的观众,凌放的神色郑重了许多。 他伸出手来,示意谢青灵握个手:“我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舞者,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感谢你的喜欢,我会尽力在舞台上表演最动人的舞蹈。” 谢青灵握住他的手掌,通过皮质的手套,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属于皮肤的温软,冷冰冰的,有点硬。那是属于机械的质感,非人类的质感。 谢青灵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心想,等到达旧日王城后,有空是可以去看一场他的演出的。 无论她之前是不是凌放的粉丝,现在都已经是了。 作为一个天天和死亡打交道的法医,她对生命极度敬重,喜欢所有对生活有着充沛热情的灵魂。 不屈的灵魂。 接下去,两人一路无话。 飞机在高空中飞行,听着发动机在耳畔轰鸣,仿佛有一只蜜蜂一直在耳朵里嗡嗡作响。 落日西沉时。 飞机降落在旧日王城郊外的机场。 谢青灵站起身来,和旅客一起排着队,逐一离开客舱。 凌放并没有顺着人流离开,他等待着所有的旅客下去,才排到队伍的最后。 他本想去拿行李舱里的行李,可视线忽然却放远了些,放到了即将走出机舱的谢青灵身上。 不由自主的,凌放停下了手头所有的动作。 等视线尽头那道身影消失,凌放忽然回神,似乎诧异于自己方才的失神,摇头笑了笑。 - 次日,谢青灵在酒店床上醒来。 不用熬夜加班的这一觉,睡得很沉很踏实。 眼见已经快到八点半了,就要来到和接头人汇面的时间点,谢青灵立即从床上弹跳起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洗漱完毕,拿上资料下了楼,打了一辆车,直奔要见面的地方。 “e座604,e座604……“谢青灵嘴巴念叨两遍对方所在的楼层,摁下电梯,随后一路直升至六楼。 604的房间很好找,走出电梯之后,往左走到走廊尽头就是了。 这里房门半掩,门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心理咨询室”几个字。 这就是所长让她联系的那位侧写师私人的工作室。 谢青灵敲了几下门,没人应,她犹豫片刻,轻轻一推,门就往里开了一点。 “请问有人在吗?” 谢青灵朝里面喊了一声。 不多时,从屋内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一个将半长的头发绑在脑后的男人从门后走了出来,看到谢青灵后,他脚步微停,没等谢青灵自我介绍,先行打招呼道:“谢青灵。” 谢青灵松了一口气,笑起来:“原来真的是你,沈怀州。” 大学的时候,心理系的教学楼就在法医系的隔壁。她那一届,心理系有一个存在感特别强的学生——不止是那张放在人群中过分出挑的脸庞,还有那狂妄的脾气。他在刚入学的时候就把喊他沈大美人的男同学都揍了一顿,不过对于喊他沈大美人的女同学还算绅士,只是每次听到时臭着一张脸,神情很不爽利。 谢青灵已经忘记她是怎么认识沈怀州的了。 也许是在社团活动上,又或者是在两个专业交叉的公共课上。 总之在现实生活中遇到沈怀州这种级别外貌的人,总会难以忘记的。不过对谢青灵来说,沈怀州的专业成绩远比他的脸蛋更加吸引她的注意就是了。更何况不知道为什么,谢青灵隐约能感受到沈怀州总是出现在她附近。 但这都是大学时的事情了。 没想到的是,毕业许多年后,她还能在工作场合和沈怀州遇见。 沈怀州变了,变得低调许多,看来工作也一视同仁地正在将他的棱角磨平。但也没变,依旧是大学时期的样子。看着他,谢青灵有种光阴逆流的感觉,笑着说道:“看到所长发来的名字,我就在想是不是你,原来真的是。” 沈怀州也笑了:“嗯,我就是这次和你对接的人。” “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种意外的羞涩。 “你先进来,坐下吧。” 没等谢青灵说话,沈怀州回过头去,朝身后那扇半闭的门喊道:“好了,今天的咨询结束,你可以走了。” 话音落下,门后走出来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年轻男孩。他眼眶青黑,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娃娃脸对着沈怀州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小声说道:“那个……我真的看见鬼了。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我没有撒谎,也不是心理疾病,是真的能见鬼!” 沈怀州点点头:“嗯,我知道,具体的我之后再和你说。” “我真的看见了!” “嗯,我知道。” “好吧。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看见了。” 娃娃脸一边念叨着,一边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 沈怀州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身前,同时坐下。 他说:“我之前已经找你们所长聊过了,我这边缺的是一份化学成分的检测报告,你带来了吗?” “带来了,在这里。”谢青灵掏出袋子里的文档,放到沈怀州面前。 在密封的文档上,写着化学检测操作员顾莲生的名字。 沈怀州抽过档案,看了几眼之后,忽然抬头,定定看向谢青灵。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谢青灵心中一咯噔,以为是文件出了什么问题,脸色立刻变得严肃。 沈怀州道:“我是想说,你不用紧张。” “双膝并拢后缩,双手垂直摆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目不斜视……”沈怀州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用词,但最后还是直白地问:“你好像还是很不喜欢我?” 这就是侧写师吗?好敏锐的观察力。 不过,谢青灵并不是不喜欢他。 这不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要老实一点吗?她总不能把他这间心理咨询室当成自己家吧。 谢青灵解释道:“不是不喜欢,只是感觉你很厉害,所以不由自主地……” 沈怀州眼睛亮了亮,低声笑道:“我看过你写的尸检报告,比起我,你才是厉害的那个,所以……” “应该是我紧张才对。” 他轻咳一声,向谢青灵伸出手来,说道:“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谢青灵。” 同一时间。 代星宇正骑着共享单车风驰电掣,一路追寻着阳光穿梭过去;叶安然刚刚踏进药用植物园的大门,正兴奋地到处张望;做好妆造的凌放奔跑着登上舞台;唐元骁正在怒气冲冲地打包行李,打算用拳头去会一会那个疑似要拐走他宝贝妹妹的男人;顾莲生和叶朝云打着哈欠在各自的岗位上加班;前来作证“捞人”的王孙花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未来城东街片区警局门口;而杨八端还在低头挨训…… 生碌碌,生忙忙。 窗外,阳光正好。 傅自华收回向窗外看去的视线,松开掐算着什么的手指,眼里含上宽慰带笑的目光。 他低声道:“花有重开日,人有再逢时。” “命运的齿轮一刻不停地转动,年轻人,你们终将再度相遇。” ——番外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