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社恐上综艺和前任he了》 1、肥肠罐罐 ─叩叩,嗡嗡,是什么东西在响。 宋谷雨伸长手到处摸索,摸了半天从柜子边缘摸到不断振动的手机。 眯着眼睛一看,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是他经纪人王传的名字,而对面墙上挂钟的时针仅仅指向数字六,窗外昏昏沉沉,天还未放亮。 “……” 六点,好早啊。 宋谷雨松开手机,再次卷过被子蒙住脑袋,但不到半分钟又睁开了眼睛。他强迫自己爬起来,捏着手机看了好几眼,还是挪动手指点开了接听。 “事情紧急,你先起来洗漱,等会见面我慢慢给你说。” 室内立刻响起王传的声音,就算这时候大多数人还深陷睡梦,醒来也无法保持清醒头脑,王传那边却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他像以往的许多个日子那样活力充沛,声线健朗。 宋谷雨:“知道了。” 王传:“对了,那人还来敲你门吗?” 宋谷雨刚要回答,卧室外古怪的敲门声又突然响起,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嗯,正在敲。” 王传:“这人烦不烦啊,是不是有病。” 宋谷雨又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网络信息发达,听说有些组织会贩卖明星隐私进行敛财,我能有资格被卖,好像也挺红的?” 王传笑了:“说这些,你还挺美的啊。” 宋谷雨挂了电话,去到客厅打开门,走廊早没了人影,垂眼望向楼下单元门口,果然看见了一个戴着黑口罩穿着黑帽衫牛仔裤的身影。那个人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五官看不清,但从骨架上估摸,大概是一个男性。 那人见宋谷雨望过去,有些躲闪地钻进楼道里,但没过一会儿又不死心地露出半边身体来,继续窥视着三楼宋谷雨的一举一动。 宋谷雨没什么表示,直接关门谢绝对方过度的关注,去往盥洗室路上,王传又发来一条消息。 【还是尽快搬走吧,我问问后勤部,看公司宿舍还有没有空余房间。】 宋谷雨不擅长处理社会人际关系,也不喜欢同他人合宿,就简单回复岔开话题。 【我已经在看房子。】 【你直接开车到黎记面馆来吧,我会在那边吃粉。】 王传便没再发消息过来了。 宋谷雨背着双肩包,下楼拐进早餐街。 这片是老城区,宋谷雨在进入大学后就租到附近来了,老城区楼层建造不高,楼栋之间又留出了足够大的间隔,所以相对来说,这块儿算是整个粤湾商业圈里难得不喧闹的地界了。 而且这周围还有很多宋谷雨热爱光顾的美食店,距离学校也不会太远,走过去上课只要二十分钟的路程。 总体来说,他住的很满意。 除了近一周来莫名其妙响起的敲门声。 倒不是害怕,就是感觉有些麻烦。 宋谷雨讨厌不受控事物的出现,这件事情发生后,他就开始浏览租房网页,考虑是否更换一个有严谨安保工作的住处了。 目前他已经成功接触到一个口碑良好的房产中介,对方分享了很多房屋信息给他,并约定了具体看房的时间。 黎记店面不大,装修也简单,是一对中年夫妻经营的,在这街上已经开了十多年。宋谷雨住在这边四年,已经是彼此相熟的老顾客了,他一撩门帘进去,老板娘就笑眯眯招呼他坐下,问今天吃的罐罐粉是加牛腩还是肥肠。 “要肥肠的,”宋谷雨说,“然后再要一罐三鲜面,谢谢黎姨。” 肥肠罐罐粉先端上来了,瓦罐口冒出腾腾热气,黎姨给加的料很足,宋谷雨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肥肠炖的又软又弹,米粉爽口顺滑。 紧接着又喝了口汤,汤汁鲜香微辣,滑到胃里瞬间感觉整个身体暖乎乎。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心里那点因为早起而产生的郁闷顿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三鲜罐罐面端上来的时候,王传也到了。 他一坐下就嚷嚷:“诶?怎么又给我叫三鲜面,我不爱吃面,说了多少次了我喜欢吃牛腩粉,你这都记不住,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宋谷雨夹粉的手一顿,“不爱吃……” 确实,爱吃三鲜面的另有其人,只是他习惯了,习惯了进面馆点两人份餐食时必点一份三鲜面,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坏习惯他还是改不掉。 “对不起,”宋谷雨不好意思的道歉,“下次我一定记住。” “我能相信你吗?”王传嘴上抱怨,筷子却很诚实地往瓦罐里捞大虾吃,“下次你肯定又要给我点这个。” 宋谷雨不太想听到更多关于三鲜面的事情,便起身去找黎姨要了点酱菜来堵王传的嘴。 黎姨酱菜做得一绝,王传加进面里,吃第一口就停不下来了,不但面呼噜呼噜吸溜完,最后连汤他都差点喝光了。 “你今天这么早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宋谷雨扫码付完款后就坐在椅子上,抱着背包,边看王传大快朵颐边问。 王传正忙着喝最后一口汤,听到宋谷雨的话放下碗勺,“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 他抽了张纸巾几下擦完嘴,一面拎起公文包,一面指指门外,“这回你真可能要红了!” “啊?我要红了?”宋谷雨慢吞吞跟在王传身后,坐进副驾驶后又忍不住转头看了他好几眼。 这是最近业绩压力过大,神经错乱了吗?不然怎么开始说起胡话。 “对,总助给我打电话了,最近有部国际获奖的大制作电影要回国内上映宣传,那个剧组的男主角和监制是咱们老板的朋友。” 王传启动汽车,打着方向盘说,“昨天老板就请他吃饭嘛,然后在典藏室他听到你的歌,说很欣赏,刚好有一档s+音综邀请他当飞行嘉宾,去唱那部电影的主题曲,他有意想请你一起参与改编歌曲。” “天呐,s+的音综耶,面向的可是以亿来计算的观众。”王传忍不住拍了好几下方向盘,不小心触到喇叭,车内瞬间响起“哔哔哔”的声音。 嘈杂声使宋谷雨的脑袋更懵,他以前是有两张专辑得过金奖,业内盛誉已久,但也就仅此而已了。领了奖杯他上音乐节该赶场还得赶场,甚至连出场顺序都没做出过多大改动。 其实这也正常,因为他做的是迷幻实验音乐,里面乐器演奏层次很丰富,人声却几乎零技巧处理。总体来说即音乐性很强,流行性很弱,所以不适合商业化,只在喜欢独立音乐的歌迷小圈子里流传。 专注做音乐的那几年,他们系里的学生大多数都选择走流行歌手的路线,有部分幸运的只要歌词亮眼点旋律抓耳点,再碰上稍微火爆点的电影或者电视剧,不愁没有一炮而红的机会的。 他们爆红后很快坐拥粉丝千万,各种节目邀约纷至沓来,很多时候靠一首歌就够吃一辈子,可以算是个投入小收益巨大的好买卖。 很羡慕,真的。 因为做音乐很烧钱。 他们搞独立音乐的,也希望名利双收,事实上砸进去做专辑的钱都不一定能够回本。 宋谷雨每张专辑都是精品没错,但流量小专辑销量就小,仅仅靠着心中那股热爱做支撑,时间久了口袋也就掏空了。 但宋谷雨天生反叛,很享受这种真实、直接、有力量的感觉。器乐自带美感,可以带来流行娱乐满足不了的东西。 不过今天他很惊讶。 王传说的,改编电影主题曲,上主流音综,这听起来很像天上掉馅饼,太不可思议了。 但如果是真的,也就意味着他又多了一个凑钱渠道,下张专辑慢慢就可以提上日程了,想到这里,宋谷雨的眼睛亮了起来。 王传得意地笑笑,“开心吧,你这趟肯定时来运转,和影帝合作耶,以后多的是源源不断找你做歌的,你小子再也不用苦巴巴勒紧裤腰带做专辑了。” 王传笑得见牙不见眼,开始畅想未来买房买车的美好愿景,不多久,前面就出现了雕刻着“海洋新声”四个大字的铜质logo。 “海洋新声”是一家综合性娱乐公司,由宋谷雨的老板魏斌一手创办,公司下面设置了细分厂牌,横跨音乐,影视,设计等艺术业务,涉略范围极广。 魏斌音乐世家出身的,可能心里有股情怀在吧,所以即使音乐市场已经不景气,他在业务发展的大方向上也还是选择了音乐相关,许多圈里叫得上名字的乐队和歌手都来自他旗下。 王传操纵方向盘拐弯进到地下车库,停好车和宋谷雨从公司负一层坐电梯上去办公室。 电梯稳步上升的过程中,王传又想起什么,拍拍脑袋对宋谷雨说:“差点忘了,你最近几个月做的demo有拷贝吧,作品集也打印一份,等下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给出第一手资料。” “好吧。”宋谷雨点点头,电梯到了6楼他走出去,王传则要上去顶楼和老板汇报一些工作。宋谷雨走了两步后知后觉回头,微微睁大眼睛诚恳地说,“谢谢你,王哥。” 王传一手拎着公文包,另只手按下上行键,朝他挥手,“等我消息,你先去我办公室把资料准备好,新换的打印机如果不好操作,就叫安妮帮忙。” 请求帮助的事情,宋谷雨来不及开口,因为他那张脸一出现,安妮就像人类见着猫崽子那样凑上来,很快帮他弄好了全部事情,还很体贴地倒了杯冰镇葡萄汁,让他在办公室等得无聊的时候可以喝。 宋谷雨抱着一叠资料礼貌说谢谢,目送安妮关门离开。 以前来公司宋谷雨基本都待在四楼训练室练琴,今天被叫上六楼来干坐着,他忽然有些难以适从。 王传办公室没有乐器,就算有宋谷雨也不会拿来练习,因为这里没装吸音棉,贸然弹琴有可能会打扰到外面的安妮工作。 然而这样无所事事的等待对他来说太难熬了,加上他又起了个大早,所以慢慢的,他就歪倒在了沙发上,抵挡不住困意睡过去了。 快10点时王传才回六楼,打开门看到宋谷雨睡得人事不省,走过来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摇醒。 “怎么睡着了呢?” “……” “哎,先不说这个了,跟我走,”王传一面推着他往电梯走,一面用心交代,“待会机灵点,两位客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懂的就交给我处理。” 宋谷雨还没睡醒,懵头懵脑地“哦”了一声。 “记得啊,里面两位都是老板的朋友,你就像以前那样和老板打招呼,然后是他朋友,扎小辫儿的姓蓝,最好看那个姓江。” “嗯。”宋谷雨低着头,脑袋上睡得翘起的一撮头发在王传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 “你有没有认真听?”王传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操心他的形象问题,“上点心,头抬起来。” “……”宋谷雨努力睁大眼睛,“好。” 俩人风风火火上到顶楼,快到总裁办公室了王传反而放轻了动作,扭扭捏捏的,看得宋谷雨疑惑不已。 轻轻叩门,他们老板喊了一声“请进”,王传便推门进去了,宋谷雨跟在他身后,囫囵扫了一圈就垂下眼眸,只对摆放在老板办公桌上的那颗地球仪盯着看。 魏斌和他那两位朋友都在沙发那边坐着,王传和宋谷雨一进来,六道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他们身上。 宋谷雨性格有些自闭,平时没事基本不会主动和旁人攀谈,这种被陌生人盯着看的感觉对他来说并不舒服,他有点想逃避。 王传赶在他退缩之前推着他的肩膀走过去,简单做了介绍后,就猛使眼神暗示他打招呼。 宋谷雨开口有些困难,但也知道早开口早解脱,便转头先看向自家老板,小声打招呼:“魏总。”魏斌温和的朝他笑笑。 受了些许鼓舞,宋谷雨目光偏移,坐在他们老板身边的那位后脑勺扎了个小辫儿,王哥说他姓蓝,宋谷雨朝他点头示意,“蓝先生,你好。” “你好啊。”蓝小辫儿也笑,还抛来一个媚眼,宋谷雨假装没看到,马上转开了眼睛。 最后一个独自坐在单人沙发上,应该就是王哥说的最好看的那个,姓江。 “江先生……”宋谷雨目光上移,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时,感到自己的整个心脏都泛起了酸。 像幼时不小心喝到不加糖的柠檬水,那股令人印象深刻的酸涩味道如今卷土重来,迅速在他喉间弥漫开来。 2、再次相见 宋谷雨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开始怀疑自己幻视幻听的老毛病又复发了,毕竟这张冷漠脸庞从高三下学期开始,便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王传察觉出宋谷雨的异样,伸手在他后腰戳了一下,提醒他不要在这种场合里走神。 “江先生……你好。” 尽管困难,宋谷雨还是打招呼了,王传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平稳落地。 魏斌挺高兴的,也有心给自家艺人牵桥搭线,摆摆手示意,“别站着,坐下说。” 蓝小辫儿也懒洋洋附和着,另一个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很少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王传抹了抹额头,哈哈干笑两声,拉着宋谷雨坐到就近的沙发上,找补道:“我们小宋才华洋溢,就是话特别少,两位先生多担待。” “我看不仅才华洋溢啊,”蓝小辫儿杵着下巴,笑眯眯看着宋谷雨说,“这脸蛋这身段,不拍电影可惜了。” 魏斌笑着摇头,“我倒是想,可他一心扑在音乐上,只能让王传带着,看能不能混口饭吃了。” 他们聊什么宋谷雨根本没听进心里去,只低着脑袋,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王传看他又在神游天外,无奈笑着打圆场,“我们小宋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他学音乐的嘛,怕演不好,以后有合适角色肯定要试试的。” 几个人开始聊电影角色、市场投资,都是些宋谷雨不感兴趣的话题,他屁股针扎似的,慢慢就有些坐不住了,很想偷偷问王传他可不可以先出去。 他手刚摸上王传的衣角,头还没靠近,就有一道磁性的声音阻止了他的行动。 “宋谷雨。” 他的名字从姓江的那位先生嘴里念出,音量不大,但是非常好听。 “大学四年就做了两张专辑,都获奖了。” “是,”王传急忙补充道,“而且是业内高度认可的金奖。” 蓝小辫儿饶有兴趣地看向宋谷雨,“还不赖哦,而且那么年轻。” 宋谷雨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遗憾自己的潜走计划中道崩溃。 然后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王传在趁机亮牌,“小宋,就是这位江先生很欣赏你的音乐,有意请你改编歌曲。” 宋谷雨抬起头,一下就望进了江先生裹挟着莫名情绪的黝黑眼眸里,这才发现对方在盯着自己看,也不知道是刚刚那一霎那,还是从他进来就开始。 “谢谢江先生。”宋谷雨转开目光,觉得这种对视很没有必要。而且客套话都说完了,这场应酬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却又听江先生开口:“宋谷雨,是乐队电吉他手。” 宋谷雨愣了愣。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种没人在乎的信息。 同时,电吉他手这个名词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莫名让他的心口不受控制地紧缩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让他难受。 “真的吗?”可能是联想到大多数乐队电吉他手都有股莫名的风_骚_劲儿,蓝小辫儿眨着眼睛笑,“你看起来乖乖的,原来还是一位电吉他手啊?” “我们小宋大学时候是贝斯手啦,现在因为一个网综在给纸衣架乐队当临时乐手,弹的也是贝斯。”王传插嘴补充现实情况,但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宋谷雨,“至于大学之前……” 宋谷雨大一就被王传发掘签进公司了,他玩什么乐器进什么乐队王传一清二楚。但王传从来没见过宋谷雨弹电吉他的样子,在乐队当电吉他手这件事情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魏斌也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宋谷雨只好不情不愿,闷声承认了,“只是在小时候加入的乐队里,但很早就解散了。” “很早就解散了。”江先生重复了一遍宋谷雨的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含在唇齿间碾磨,莫名的,好像也碾痛了宋谷雨的心。 宋谷雨突然很生气,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已经是高中时候的事情了。这个人他并不是江巡,就算是江巡,他们也早该把彼此遗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意。 反正当初说走就走,玩忽然消失的人,又不是他。 宋谷雨渐渐平静,然而在参加综艺这件事情上却有些意趣阑珊起来。本来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他很不愿意错过,可如果是跟讨厌的人一起,他就不太乐意去了。 “这个综艺需要提前录制一些幕后准备,乐队排练什么的你最好也来,”江先生看着宋谷雨,用一种很轻很温和的声音说,“不然合不上,当天的节奏就会乱,你不用担心,那边的人都会配合你的。” 宋谷雨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人其实没有变,还是跟以前一样,浑身散发着优越气息,看起来很有礼貌和修养,实际上说话做事却根本就容不得别人拒绝。 以前自己会被他的外表迷惑,继而飞蛾扑火,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但是现在,宋谷雨已经不会想要亲近,只想着远离。 宋谷雨抿着唇,立刻就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推掉,可一抬眼,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我……” 很莫名其妙的,他变成一个锯嘴葫芦,拒绝的话说起来比平时困难十倍,宋谷雨很努力地开口,但试了几次,都只能硬生生卡壳,憋到脸通红。 这幅模样落在别人眼里,便是激动到不知道说什么了,魏斌不忍心看他遭难,便顺口接过话,“应该的,你什么时候需要就把小宋喊过去。” 想了想,魏斌微皱起眉,担心宋谷雨的个性会得罪人,转向江先生又多解释了两句,“小宋搞音乐的,艺术家嘛,都有点性格的,他就是不太爱说话,其实特别有才华,你多和他沟通,熟了就好了。” 江先生只是轻轻点头,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宋谷雨的脸,观察了许久,才说:“我会和他多交流的。” 听到“多交流”几个字,宋谷雨耳朵一动,下意识地伸手揪住了衣角,这种感觉好像那个人贴他很近在说话似的,引起他的本能抗拒。 好在魏斌终于想起来该放人回去工作,朝宋谷雨和王传点点头,说:“那就先这样,回头你们再联系。” 宋谷雨早待不住了,如归林鸟那般,他站起来便朝总裁办公室门外走。 “宋谷雨。” 身后有人跟出来,叫了他的名字。 宋谷雨停在原地,半晌,才不情不愿转过身来。 “过两天我来找你,”江先生提了提嘴角,似乎想对他笑一笑,但最终失败了,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他,“录制前需要先商量一下编曲的事情。” 宋谷雨没有回答他,匆匆闪入即将合拢的电梯里,很快地走掉了。 电梯启动又停止,“叮”地一声,门打开,宋谷雨跟在王传身后,一走进办公室就忍不住了,“王哥。” 王传正拿着水杯在接水,听到宋谷雨的声音,疑惑回头,“怎么了?” 宋谷雨将手里的纸张卷成圆筒,有些迟疑,又有些含糊地说:“那个,可不可以不去?” “嗯?”王传有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关好饮水机阀门,端着杯子溜达到他身边去,“可以什么?” “就是,那个音综,我不想去了。” “啊,不想去?”王传听清了,也愣住了,“为什么呀?这么好的通告。” 宋谷雨垂着眼,说不出不想参加的理由,只是很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就不去了吧,可以吗?” 王传脸上表情变来变去,最后揉揉太阳穴,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怎么突然就不想去了呢?你知不知道江先生来头多大,他可算近年来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了,年纪轻轻就已经获得两届国际金奖。” “来,你过来看看,”王传走到落地窗前,指着对面商业中心清晰可见的奢侈品广告,“就这种档次的,品牌方都是求了很久才求来他合作一回,别个明星争着抢着上的什么金十银九封面,人家从来都不稀得上。你说说,他这段位,难得有雅兴去上个综艺,你跟着去沾沾光有什么不好?” “别的先不想,往差了说,你去一趟至少也能赚到这个数吧。”王传拎着两根手指头在宋谷雨面前晃,“这你得跑多少音乐节、录多少小网综才够得上啊,你放弃这么大一笔,单曲不录啦?专辑不做啦?” 宋谷雨嘴笨,王传说话哐哐哐的,像个挖掘机一样砸下来,把宋谷雨都给砸迷糊了,他憋了半天都反驳不了,突然就问了个心里一直很在意的问题,“那个人,名字叫什么?” “谁?” “就是,那个江先生,你一直没有说他的名字。” “天呐,”王传做了个快要晕倒的动作,“我还说叫你每天关注圈内动态呢,你却连人家影帝的名字都不知道。” “……” 宋谷雨哑口无言,王传布置的功课他不是没做,只是有关于那个人的一切早早便被他屏蔽。其实在总裁办公室和那人对上眼神时,他心里隐隐地就有了答案,只是一直不敢确认罢了。 “诶,算了,你回去练琴吧,我给你整理点资料发过去,还有啊,这综艺是魏总敲定的,你不想去也得去了。”王传惆怅地灌下一大口冷水,接着说,“把人家影帝伺候好了,然后多捞点通告费就行了,我也不指望你别的了。” 王传句句字字堵住了宋谷雨的退路,叫他没有底气再反驳,也没好意思坚持说不要去录那档综艺了。 宋谷雨站在电梯里,沉默地看着红色指示灯往下跳,楼层到达前广播提醒的女声瞬间充盈整个电梯方厢,加上电子开门声,听上去熙攘热闹,可也空荡得吓人。 真是奇怪,明明广播女声那么温柔甜美,经过无线电波播放出来,怎么听起来却显出了几分清冷疏离。 宋谷雨微微低着头,就那么按住开门的按钮,任由女声广播完全部内容后,才挪动脚步走了出去。 3、没空见面 宋谷雨站在门外收拾好心情,才推开训练室的门。 里面流畅的鼓声键盘声萨克斯声都有了明显的停滞,几个人转过头,眼带幸灾乐祸地看他。 宋谷雨和他们不太熟,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受欢迎的事实。 应该说,从小到大宋谷雨都没有好人缘,他一直都是自娱自乐,尽可能地少说话,尽可能地少交流,最好所有人都能忘记他的存在,让他独自待着更轻松自在。 读书,工作,宋谷雨都是最沉默的那个,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默默蜷缩在自己的安全小壳子里。 但训练室这边气氛又不太一样,宋谷雨加入这个临时组成的乐队,他能感觉到其余几个乐手对他的态度,除了漠视,还有些许敌意。 宋谷雨进海洋新声快有四年。 从最开始跟着学长乐队跑场子,到后来被王传好心发掘,签进了公司。 一个月前,公司联合视频网站举办一个网络综艺。由于是首档乐队综艺,网站和魏斌都很重视,做了很多资源倾斜,第一季参加的乐队成员,肯定能更好的打出名号,以后也会有更好的发展。 最开始决定乐队成员的时候,公司里暗流涌动,各个都是卯足了劲的。 宋谷雨在王传手下待了四年,表现一直优秀,还有两张金奖专辑的硬口碑,于是很快被选中,和另外一个有流量的歌手当了首发队员。 之前宋谷雨独自呆着,公司里熟悉他的人习惯他的沉默寡言,可这新组的乐队,进的都是些小年轻。他们几个在最开始磨合时就打成一片,以宋谷雨缓慢的社交速度,自然就被排挤在外了。 最要命的是他年纪也不大,但专业强悍,承包了团队大部分词曲的制作工作,难免就要遭人嫉妒。 宋谷雨早上在六楼不是什么秘密事,关键王传人不在办公室,却叫他坐那么久的冷板凳,肯定没什么好事发生。 刚才上去看见的键盘手,就过来问他,“谷雨哥,王传哥喊你去干嘛?” 宋谷雨如实说:“老板的朋友来,要上综艺,叫我编曲。” 键盘手不相信,张张嘴,看着他笑得讽刺,“厉害哦,谷雨哥,这么好的事呀。” 鼓手重重敲了一下镲,故意感叹道:“谷雨哥运气真好,要是今天小何哥在,王传哥可能就不是叫你上去了。” 键盘手也跟着附和,两个人不真不假的,说了一些恭喜的话。 宋谷雨点点头,没什么特别表示,转头看了看被挪到角落的贝斯琴盒,打开来,调好音就开始练琴。 鼓手看他这样,脸差点黑了。键盘手和他对上眼神,做了个耸肩翻白眼的动作,两个人就嘻嘻笑了起来。 训练室里各种乐器演奏,环境嘈杂,可那两声莫名其妙的嘲笑,宋谷雨还是听见了。 但没有解释。 他径直坐到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前,低着头,拨弄着手下的琴弦,在音乐声中慢慢平静下来。 晚上结束训练回家,宋谷雨张开手脚,把自己扔进沙发里。 翻了个身,面对着沙发背,他闭上眼睛,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七八月份的粤湾,经常热得像在蒸桑拿,宋谷雨八点离开公司,挤上地铁,车厢里依然人头攒动。从公司到家,他能挤得汗流浃背,就跟糊了一身糖水似的,黏糊得叫人心里不舒服。 海洋新声是有员工宿舍的,但是这两年业务发展太快,签新人太多,宿舍爆满。 宋谷雨毕业后,王传给他申请了住房补贴,叫他还是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里先住着。 宋谷雨没有考虑过公司宿舍,以后就算有了空缺,他也不想去住。他宁愿倒贴钱,每天挤地铁,也不愿意同陌生人一起分享生活空间。 他又翻了个身,踢倒了旁边的双肩包,看到没拉好拉链的包里掉出手机,就顺手捡起来看看。 训练的时候,宋谷雨一般都是给手机设置静音。刚指纹解锁,屏幕上就蹦出来好多信息,还有几通未接电话。 有些号码是备注了名字的,有些不备注,是电信公司打来的推销电话。 宋谷雨先看了短讯,然后切回通讯界面,看着那个备注名字的号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按下回拨。 “你好……” “宋先生,你终于回电话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在公司训练,手机设置成静音了。” “训练到这么晚啊,搞音乐的好辛苦哦,宋先生我发的短讯您看了吗?” “看了。” “您觉得怎么样呢,这套房子装修高档安保也很严谨,这种房型很抢手的,租金贵是贵了点,但是周边生活配套,住房安全措施方面都做得很不错哦,您考虑吗?” 和房产中介通完电话,宋谷雨觉得身体又累了一点,他挣扎着爬起来,拿上衣服去浴室洗澡了。 出来后又翻出手机,划开手机银行app,对着账户上面很少的数字发呆。 不知触动什么,他的手机突然跳到通话页面,吓得他心头惊颤,直接一屁股摔进沙发里。 通话还在继续,他看着那串陌生号码,有些犹豫要不要挂断。 电话那头也很沉默,有传来几声轻微的呼吸声,好几秒后,才听到一个磁性嗓音,叫了他的名字,“宋谷雨。” 宋谷雨眼皮一颤,手机差点飞出去。这个声音并不陌生,今天刚在他老板办公室里听到过。 宋谷雨不说话,对方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重新开口,声音显出了一点无奈:“宋谷雨同学,你在听吗?” 宋谷雨迟疑了半天,还是把电话给挂了。但他刚挂断,就又有电话进来,他再挂断,电话又进来。就这样重复了许多遍,对方锲而不舍地重拨着他的手机号码。 宋谷雨有点生气,手指用力戳在拒接按钮上,眼睛紧紧盯着屏幕。 来。 看谁熬得过谁。 却不小心划开了绿色按钮,电话接通了。 那边松了口气,轻轻笑着说:“我知道你会接的。” “……” 宋谷雨举着电话放到茶几,把脸埋进抱枕里,好像这样就可以把音量降到最低,让对方的声音尽可能的不进入他的世界。 “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 “你还记得我的声音吗?” “……” “我跟你经纪人拿的号码,明天你训练几点结束?我去接你,一起商量编曲的事情。” 宋谷雨讨厌他那种不容置啄的语气,忍不住出声反对:“不要,我明天请假了。” “那你可以把你家地址发给我吗?我直接去你家找你好了。” “明天,有事。”宋谷雨刻意把有事两个字说得很慢,好叫对方知难而退。他明天约了房产中介去看房,没有空和这个人见面。 电话那头沉默了,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很沉,“好,你先忙,我再联系你。” 宋谷雨迅速挂掉电话,手机扔在茶几,自己跑进卧室跳到床上,把全身都裹在被子里。 翌日。 销假回去,进了训练室,另一个和宋谷雨一样当首发队员,叫何铭的主唱也回来了,他看向宋谷雨的眼神很有深意。 拐弯抹角打听,问客户看中了他什么编曲,魏总什么反应,那档s+音综会分给他多少通告费,什么时候去,江先生这几天还会不会再来。 那天其实没说什么有用信息,其他的事情,宋谷雨也不知道,就摇摇头说不清楚。 何铭脸色变得很差,吉他拨片划出很大很刺耳的声音,弄得宋谷雨耳朵和脑袋都很难受,一整天都不能好好练习。 晚上八点刚过,宋谷雨便快速收起贝斯,放进琴盒拉好拉链,然后拎着双肩背包往外走。 外面已经亮起明黄的路灯,公司门口两边分别停放着一排排漂亮汽车。 宋谷雨从一辆看起来很贵的黑色轿车旁边路过,没怎么在意地扫了一眼,双手揪着背包带子低头往前走。 走着走着,身后突然有喇叭短促地响了一下,宋谷雨吓了一跳,转头到处张望。 是谁啊,是哪个缺德鬼啊。 那辆很贵的轿车就跟在他身后,间隔差不多一米的距离,他回头后,那车便慢慢地滑了过来。 降下车窗的轿车里露出江巡的脸,他很轻的笑了一下,说:“宋谷雨,我来接你下班。” 宋谷雨愣在原地。 又来了,幻视幻听的毛病再次复发。 江巡打开车门,走到他身边,手伸向他的脸,“吓到了?” 感觉到手掌靠近的温度,宋谷雨下意识偏头,揪着背包带子往后面挪了一小步。 “怎么不说话?”江巡收回手,“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宋谷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记得。” 江巡笑了笑,他注视着宋谷雨的样子,好像还是许多年前的那个男生,和印象中没有丝毫区别。 但仔细看看,又好像区别很大,现在的他比宋谷雨高了快一个头,西装革履,发型精致,眼神温和,脸上也没有了对宋谷雨不耐烦的神情。 宋谷雨觉得江巡变成了两个,一个很熟悉,一个很陌生,然后慢慢的,两个都离他越来越远。 他们有四年多没见,江巡获得了世俗上的巨大成功,变得成熟稳重,见了宋谷雨,也能保持风度和教养,和他说一些成熟大人应该说的礼貌客气的对话。 而宋谷雨没有变,他对过往耿耿于怀,陷在种种回忆里,是那样的小肚鸡肠,心胸狭窄。 4、雨天温粥 公司门口陆续走出几个同事,从旁边经过时,有意无意地瞥来几眼,宋谷雨被看得很不自在。 “先上来吧。”江巡打开车门,“我刚好开车,可以送你回去。” 宋谷雨看了轿车一眼,没有上去的想法,“我坐地铁回去,很方便。” 但是他话刚说完,天空就飘起了绵绵细雨,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雨点滴到他脸上,凉冰冰的,他缩起脖子,觉得今天晚上比平常的下雨天更冷。 “还有编曲的事情,”江巡站了一会儿,肩头已经有很薄的一层水色,“我送你回去,我们车上可以聊。” 走去地铁口需要十分钟左右,宋谷雨没带伞很容易变成落汤鸡,最后还是点点头,跟江巡上车走了。 轿车平稳地行驶在路面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内有一股冷调香水味,是江巡身上的味道,很淡,但把宋谷雨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宋谷雨下意识深呼吸了一口,回过神来又有些尴尬,他皱皱鼻子,转身朝向车窗方向,手摸进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屏幕,打开某个app软件,手指点在上面一页页滑下去。 雨点密集地落到挡风玻璃上,被雨刷刷走,前路又变得清晰可见。 江巡问宋谷雨,“在看什么?” 意料中没有得到答复,他便伸手握住宋谷雨的手,把手机从宋谷雨手里抽过来,错开眼一瞥,突然就笑了,“你又在看美食软件。” 宋谷雨看他一眼,默默拿回手机,低着头继续刷美食软件,只是页面上滑的速度变快了许多。 黑色轿车安静地跑在雨夜里,无声无息划出了很长的距离,沿着漂亮海岸一路前行,安静了没多久,江巡又对宋谷雨说:“宋谷雨,我带你去吃宵夜好不好?” 宋谷雨摇摇头,“不要。” 车载音乐早就停掉了,车内很小的东西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江巡却像没听见拒绝似的,轻笑着说:“你刚才就想好要吃什么了吧。” 宋谷雨眨眨眼,否认了,“没有想。” 然而江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着路,专心猜测,“你会想吃什么?鱼丸?还是香芋麻薯?” 宋谷雨偏过身子,看着窗玻璃上面滑落的水痕不说话,但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憋不住,和江巡分享了他今天晚上的宵夜计划,“想吃艇仔粥,下雨天适合喝粥,热热的,会很舒服。” 江巡嘴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伸手探到宋谷雨的指尖想摸摸他凉不凉,但这一次宋谷雨躲开了,于是他唇边的笑意也消失了。 “我知道有一家茶餐厅,艇仔粥做的很好吃,虎皮凤爪和粉蒸排骨也不错,我们可以一起去尝尝。” 下雨天在网上订餐很难匹配到派送员,有时候订单拥挤起来,可能会延迟一两个小时,等派送员送达粥都冷掉了。 而且宋谷雨也很想去试试江巡口中的那家很好吃的茶餐厅,便同意了。 十分钟后轿车拐过街道,在某家购物中心门口停下了。 他们走进一家茶餐厅,服务员看到江巡,熟门熟路的,就带着他们进到二楼其中的一个包间。 除了他们商量好的那三样,江巡又很快勾画几款点心,正中宋谷雨的心意。 在江巡把餐单递给服务员,回过头来的前一瞬,宋谷雨低下头去把玩自己面前的那杯普洱茶。 江巡:“我也饿了,多点一些。” 宋谷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含含糊糊“哦”了一声。 江巡坐在旁边,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往他身边靠了靠,轻声问宋谷雨,“你一直不跟我说话,是讨厌我了吗?” 宋谷雨很快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江巡还要说些什么,门就被敲响了,服务员端着一碟碟精美的茶点走进来,热情的招呼他们用餐。 宋谷雨喝了暖乎乎的艇仔粥、酱香浓郁的虎皮凤爪、软糯鲜香的粉蒸排骨、还有其他一些也很好吃的点心,吃到最后捧着小肚子打了一个饱嗝。 “那个编曲,你有什么要求?”这时候宋谷雨想起了他们一直没谈的正事。 “贴着原曲改,变动不用太大,其中有一个x-part你自己加东西进去,”江巡说,“不用有太大压力,那边有团队的人配合你,你按照平常那样去编,到时候我们再确定。” 宋谷雨听得很认真,他没给别人编过曲,这跟他自己做音乐时自由随性的心情不同,头一回给别人编曲服务他很看重,特别这么有名气的,他有些害怕搞砸了,以后会影响自己的江湖口碑。 江巡给他讲了大概会有多少样乐器,歌曲主要的旋律,一定会用上的段落等等很多信息,宋谷雨默默记在心里。 江巡还说过几天带宋谷雨去见乐团的人,和他们碰面商讨会更加清晰。 说起专业的事情,宋谷雨话变多了一点,在江巡面前,提了很多专业建议,说话条理清晰,逻辑顺畅,不像曾经那个老是独自躲在角落里待着的小社恐了。 江巡看着他的脸,静静听他说,最后控制不住,还是问了,“你以前不是用贝斯的,为什么……” 宋谷雨停住了,舌尖抵在齿间露出粉红的一小片,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气氛也凝固住了。 江巡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宋谷雨的头发,温和道:“没事,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宋谷雨站起身来,躲开他的手,似乎很抗拒他的亲近,“不要了。” 江巡收回手,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跟着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吧。” 宋谷雨点了点头,绕过江巡抱起旁边椅子上的双肩背包,跟在他身后安静地走出去。 江巡拿着餐单到前台,签完账单,回头就看见宋谷雨抱着双肩背包,已经慢腾腾地走到茶餐厅大门的外面,他催了催收银员,拿好卡快步跟了上去。 茶餐厅距离宋谷雨住的地方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很快,轿车就行驶到了老城区城门口。 “谢谢你送我回来,在这里下就可以,我走进去。” 老城区街道纵横错杂,一到下雨天道路就变得泥泞不堪,江巡的轿车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在这种时候开进去会很容易弄脏。 宋谷雨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江巡突然靠近,从身后握住他的手拽了回来。 “再等等,我开进去你那栋楼下面。” 宋谷雨皱皱眉,又想要拒绝,“这样你的车会弄脏,清洗很麻烦。” “不麻烦。”江巡直接锁上车门。 宋谷雨指挥,江巡开车,很快车就开到了宋谷雨租住的那栋楼下。 江巡拿着伞先下车,绕过车头来到副驾驶才给宋谷雨的车门解了锁,倾斜着伞遮挡住从车里出来的宋谷雨头上。 伞不大,他自然地搂过宋谷雨的肩膀,举着伞,路过小花园那堆健身器材,陪着宋谷雨走进楼道。 七八月份的粤湾,不下雨的时候热死人,到了下雨的夜晚,空气就会变成海洋,冷空气无时无刻不贴着人们的皮肤钻进去。 江巡今天穿得很简单,黑色t恤灰色休闲裤,锁骨露出来,走动间,宋谷雨凉凉的脸不小心贴到了上面,感觉到了温暖。 江巡比他高了快一个头,所以宋谷雨整个人被轻轻松松地拢住了,也被对方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包围了起来。 宋谷雨被温暖得忘乎距离,被搂着走进楼道,一起走过了两层楼的楼梯。慢慢的,江巡的手往下,捉住了宋谷雨的手指,好像这样就可以将他冰凉的指尖捂热,恢复成正常体温。 上了三楼,宋谷雨租的房子再走过去一段走廊就到了,他轻轻推开江巡,抬头看他一眼,说:“我到了。” 江巡站在走廊收起伞,脚步没动,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宋谷雨打开背包摸出钥匙,又抬头看他一眼,和他道别,“再见。” 江巡没说话,走过来,凑近他,想亲吻他的脸颊,宋谷雨往后挪了一步,退出他的怀抱,摇摇头说:“不可以了。” 他们现在又不是情侣,又不是朋友,甚至比陌生人关系还差一点,而陌生人不会产生亲吻另一个陌生人的想法。 但是他的抵抗失败了,江巡又一次凑近,又一次低下头来,成功亲吻到了他的脸颊。 宋谷雨愣愣站着,看着江巡跟他说再见,走下楼梯,走进雨里,打开车门坐上去,车灯亮起来的时候,他才伸手摸了摸被江巡亲过的侧脸。 宋谷雨依然抱着他那个双肩背包,慢慢转身朝走廊尽头他那屋走去。 老楼房没有安装电梯,走廊也是窄长型的,今天灯泡坏了,房东阿姨的儿子还来不及修,电路不稳导致灯泡忽明忽暗,闪得人眼睛疼,宋谷雨却像没事人一样,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直接走到了自己屋的门口。 关门,开灯,他把一直抱在怀里的双肩背包扔下,整个人一跃,埋头扑进了沙发里。 下雨天引来飞蛾,光亮的白炽灯下,飞蛾扑棱着翅膀,绕着长条灯管上下翻飞,在一片寂静的室内发出细小的声响。 慢慢的,这些声音又化成青春校园里的欢声笑语,回荡在室内,显得温馨,又显得寂寥。 那个年代久远的青春梦境,除了头一年,之后宋谷雨就再也没有做过,而今天江巡的出现,却引诱着宋谷雨再次沉溺进去。 5、模范舍友 宋谷雨是在四月二十号,一年二十四节气中的谷雨时分那天出生。 谷雨是个播种希望的季节,他的父母听说在这天出生的小孩以后的命理会十分平顺,还会因为活泼开朗、乐于助人的性格,轻易得到同学们的拥护与爱戴。 所以宋谷雨的父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希望他有吉人天相,拥抱好人缘,渡过一个还算不错的人生。 但事与愿违,在学校里,没有人在乎宋谷雨名字的寓意,那个所谓的好人缘,自然也没有。 从粤湾中学的初中部到高中部,大多数学生认识他,提到他,是因为他公认的学霸形象。 在所有人的求学生涯中,都一定会遇见学霸,印象里,他们早晚泡在书堆,动作举止,说话语调,为人处事,一般来说都会有某些叫人看不懂的情况出现。 宋谷雨就是最让人看不懂的那一个。 高二下学期,他突然喜欢上了给花卉弹琴,事情的起因是学校新建成的那个巨大的空中花园,有一次生物老师带他们去那里上植物实训课,开玩笑说除了细心照顾,如果用音乐和它们交流,植物们会长得更快更好。 宋谷雨钢琴很厉害,从小参加各种考级,国内国外的竞赛奖几乎都拿了一遍。但是钢琴太重了,不容易搬运,也不适合安置在花园里,发现这个事实后,宋谷雨开始担心起自己植物的生长状况。 他又上网搜索其他音乐器材,通过看视频,听音色,选定了吉他,因为吉他的声音很纯净,构造简单轻巧,重量不会太重也不会太轻,很适合背着到处走动,宋谷雨觉得,他的植物应该也会很喜欢。 宋谷雨在某些方面的自控力很差,很快就把持不住下单购买了,并在收到以后发自内心的爱上了吉他这种乐器。 宋谷雨非常积极地学习乐理,每天做笔记,拨弄琴弦。 他知道了某个社区app,在上面找到一个叫“月亮小岛”的音乐玩家小组,加入进去,并开了一个学习帖子,正式记录自己每天学习吉他的进度。 但因为是自学,宋谷雨的指法很糟糕,问题很幼稚,帖子很快就被刷下去了。 他很希望和别人交流心得,就进去别人发的帖子里面观察,学习像他们那样发帖回帖,但因为用词太僵硬了,所以很少得到别人的回复。 乐手们都很有个性,像宋谷雨这样的菜鸟发言,他们一般理都不理,但也有偶然手滑点进去帖子的,看了他的记录觉得宋谷雨很可怜,便好心给他提一些专业建议。 “小朋友,你要不要找个老师系统学习一下试试?” “不找老师也行啊,找同学组个乐队一起玩,指法可以很快提升。” “买票去听livehouse,我上次沮丧的时候就这样做了,回来弹唱技巧有了很大提升。” “或者去观音庙里拜拜,观音菩萨好歹占了个音字呢不是。” 这些建议都不太现实,和陌生人交流,巨大人流的地方,宋谷雨潜意识里就会自动避开。也不是没有尝试,像鼓起勇气报名名师一对一教学,但临到上课时间,他总会找到不出门的合理借口。 只有去庙里拜观音,宋谷雨查询寺庙人流量,选择某天人不太多的时候,清晨五点半出发,坐车一个小时到郊区,赶在高三开学前去参拜了一次。 不过很可惜,观音菩萨没有保佑他。 可能每天去寺庙祈福的人太多了,他就去这么一回,观音菩萨忙起来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高三开学,宋谷雨不但吉他技法凝滞不前,还在班级群里看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为了让学生们充分感受高考氛围,学校高层临时决定并发布通知,要求这届高三学生全体住校,而且是强制的,没有情理可讲。 就是这样,宋谷雨的父母打包了行李,把他送进了学校宿舍楼。 并且因为没仔细确认名单的缘故,宋谷雨作为班里多出来的男生,被划进了国际多元班与高考状元班的混合宿舍,开启了他举目无亲的寄宿生涯。 宋谷雨坐在空中花园的玻璃房里,看看手机,又看看他那盆还没冒头的植物,小小地叹了口气,觉得有点苦恼。 看名单,其他三人宋谷雨都不认识,看着稍微有点眼熟的名字,就是江巡。 之所以在宋谷雨心里留下印象,是因为高二下学期的某天,江巡和他们国际多元班的几个同学突然来到空中花园,坐在花卉玻璃房前打牌。 那时候是午休时间,学生们去食堂用完餐,住宿的回宿舍睡觉,走读的也各自找了地方休息,空中花园里只有宋谷雨,利用空闲来玻璃房照顾他的植物。 宋谷雨填完土,拿着小铁铲回工具房,关上后门回来,看见玻璃房前门摆放石桌石椅的那块地方被江巡他们占据,心里很不痛快。他已经习惯松完土,就把植物挪到石桌,然后弹琴给它听。 所以非常希望江巡赶紧走,或者去马路边打牌。 不过宋谷雨现在很庆幸,当时自己没有真的跑出去乱说话,因为那天傍晚放学后,他去校门口新开的那家奶茶店买香芋麻薯,看见江巡从这条路走过去,坐进轿车里。 在等待店员制作香芋麻薯的时间里,宋谷雨听见旁边有人在讨论江巡,说他的脾气很坏,喜欢使用暴力,以前还有因为女生和人打架的传闻。 今天回想起来,宋谷雨还心有余悸。 特别在宿舍见到江巡,宋谷雨发现对方比上次见到时更高大了。 站在旁边,伸手放东西到上铺,轻轻松松就把坐在桌前的宋谷雨整个拢住,他抬头看他,江巡偏偏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很快地转开视线,一副不是善茬的样子。 好凶。 宋谷雨不敢再看,也怕被认出来,就低下头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这天的晚自习,宋谷雨难得没有努力学习,而是把带进教室的手机打开。 他支着语文课本,上网发了个“新学期住宿舍,如何跟坏脾气舍友搞好关系”的求助帖。 帖子发出去不久,宋谷雨就收到了很多回复,他全部归纳起来,和其他帖子刷到的笔记一起,整理成一份模范舍友指南。 竖日,他专门去校外印刷店打印出来,吃完晚饭在学校周边瞎逛,觉得宿舍里的人差不多都洗完澡了才回去,拿着衣服进浴室又磨蹭了很久,成功成为最后去教室晚自习的人。 出门前,他抽出那份模范舍友指南,狡猾地放到了江巡的书桌上。 晚自习回来,宋谷雨发现那张写着模范舍友指南的a4纸被捏成一团,静静躺在他和江巡书桌中间的垃圾桶里。 很遗憾。 宋谷雨循循善诱的计划没能成功。 一个星期后,宋谷雨在空中花园再次见到江巡的身影,以及玻璃房前门,江巡和几个同学谈论摇滚乐,谈论吉他的内容,引起了宋谷雨的注意。 宋谷雨靠过去的时候看了手表,时间刚好中午12点55分,江巡从琴盒里拿出一把吉他,玫瑰色调的,非常好看,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江巡调了调琴弦,把咬在唇间的拨片拿下来,手指滑动,向周围几人吉他solo,充分展示了这把吉他漂亮的音色。 根据宋谷雨的秒表计算,这段solo整整演奏了8分钟,有技巧有感情还极富个人特色。 江巡演奏完又待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起身走掉的时候,宋谷雨站在灌木后还没有回神。 等人都走光,他自己给植物弹琴,脑子里就开始浮现江巡在阳光底下弹吉他的样子,以及solo结束后说的那句话,“我是弹得不错,至少学校里还没有人能比我弹得更好。” 于是宋谷雨开始改良“模范舍友指南”,每天晚饭后,晚自习前,宋谷雨都留意江巡的动向,坐在书桌前时不时看他一眼。 江巡的书桌很乱,动作潇洒不羁,在学习的时候,右手边会突然来到两桌交界线,或者突然碰到宋谷雨的左手臂。 之前宋谷雨担心他的坏脾气,因此有些苦恼,但是现在,这一切成了他放东西的便利之处。 只要他趁着江巡不注意,从书包里抽出“模范舍友指南”,偷偷夹到江巡的课本里就可以了,非常迅速,也十分隐秘。 然而宋谷雨第9次要放进去时,就被当场抓包了。 “宋谷雨。” 江巡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身上还冒着热气,他走过来,抽走宋谷雨手里的书,发现宋谷雨偷偷在自己书里夹的东西之后,对宋谷雨说:“你他妈再夹进去试试?” 宋谷雨连忙爬到床上,躲在被子里,不大一会儿,他听见有东西扔到被子上面而发出的闷响,但是没敢轻易动弹。 等江巡换好衣服,摔门而去的十分钟后,宋谷雨才掀开一点点被子,探出头来,看到被子上面躺着的一个信封。 里面是八张a4纸,全是宋谷雨打印,夹到江巡课本里的“模范舍友指南”。 6、高中同学 这天是9月9号,很快到来的9月10号是中秋节,学校已经发布通知放假三天。 江巡离开宿舍后,宋谷雨也爬下床收拾了书包,胆战心惊去教室上晚自习。 两个小时后,下课铃响。 宋谷雨头回当了班里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以百米短跑的速度回到宿舍,不敢多浪费时间,马马虎虎刷完牙洗完脸,就爬上床卷起被子,把自己变成一个已经进入冬眠的蚕蛹。 宋谷雨躲在被子底下等待,过了十分钟左右,宿舍门被推开,几个舍友陆续走进来,听声音,江巡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他大气不敢喘,继续观望。 江巡却没有要上来把他怎么样的意思,像之前那样和另外两个舍友李健明以及陈年说话。 三个人聊了几句即将到来的中秋节,陈年抬头看到宋谷雨床上拱起来的一团,纳闷道:“谷雨今天怎么那么早就睡觉了?” “不知道啊,”李健明说,“可能累了吧。” 江巡抬头瞥了一眼,没说话,拿着睡衣进浴室更换,刷牙洗脸回来,坐在书桌边看了一会儿书,关掉台灯,也爬上床准备休息。 宋谷雨竖着耳朵听隔壁床的动静,见江巡似乎真的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以为事情就这样过了,他心里高兴,忍不住蒙上被子,“噗噗噗”地小声笑起来。 陈年:“咦,谁放屁?” 李健明:“有声音吗?你听错了吧。” 黑暗中。 江巡睁开眼睛,缓缓道:“可能是某个小老鼠偷到油,乐坏了。” 宋谷雨就不笑了,盯了隔壁床一眼,转身面对着墙壁,掖紧被子的四个角,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竖日中午,宋谷雨下课后在食堂点了照烧鸡腿饭和排骨莲藕汤,吃完午饭,他照常去空中花园,给玻璃房里面的植物松土浇水。 整理工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江巡突然出现,不过这次他单独一人,就坐在玻璃门前的石凳上。 宋谷雨瞥了一眼,见他低着头,刘海垂下来,堪堪遮住了眼睛,手里拿着那把玫瑰色调的吉他,在随意地拨弄琴弦。 直到整理工作结束,江巡也没走。 看来今天没办法弹琴了,只能明天加倍补上。 宋谷雨在心里给自己的植物道歉,提起琴盒推开玻璃门,准备离开。 “喂,”江巡突然叫住他,“以后这里是我专门练琴的地方,但我不想看见你。” 宋谷雨张张嘴,站在距离江巡半米左右的地方,脑海里急切地搜刮着所有关于团结友爱的词汇。但是江巡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太凶,他就不敢说出来,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巡。 “看什么呢?”江巡停下拨琴的动作,用吉他把手轻轻点了点宋谷雨的肚子。 宋谷雨皱皱眉,拿江巡很没有办法地说:“我待在玻璃房里面可以吗?因为我的植物还没有办法独立生活,它不能离开我。” 不来照顾的话,植物就会缺水死掉,它还没来得及生根发芽。 “不行,”江巡挑挑眉,双手离开吉他,往后靠着桌子,冷漠且残酷地说,“你可以去大马路上给它弹琴,或者养在宿舍当你的好朋友,你不是做了很多份模范舍友指南吗?你每天念给它听好了。” 怎么这样,他的植物很脆弱,老师说只有玻璃房的温度适合它生存,搬去宿舍养殖它可能会死掉的。 “我不会再做指南了,”宋谷雨保证,“以后都不会在你课本里夹东西。” 又想了想,宋谷雨觉得自己很需要掰正江巡对自己的坏印象,就很狡猾地改变了初衷,对江巡说:“其实那份指南是有人委托我做的,我起了草稿觉得不满意,就想你帮我看看,没想到造成误会了,下次委托人来取,我可以指给你看。” “……” 江巡偏着头,按下琴弦发出清脆的声音,很快转过头来,打断了宋谷雨── “我不想见你那什么委托人,”他冷冷看着宋谷雨,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宿舍名单下来,我就听人说你这个人有怪癖,像这种事情你是不是对很多人做过了。” 没想到江巡还听别人讨论过他,而且听的可能还是不符合事实的难堪事,宋谷雨不想他误会,就和他解释了,“没有,我保证没有做过的。” 江巡似乎很不满意,站起来,吉他收进琴盒里,然后动作很大地拎起来,“我管你做没做,反正你对我做了,证据我都保存着。” 说完他转身就走,宋谷雨跟着他走了好几步,江巡又回过头,垂眸冷冷瞥了他一眼,宋谷雨就不敢再跟了。 江巡拽着把手,琴盒在空中划出弧线,他一面往楼梯走,一面给宋谷雨下通牒,“中秋节后,不要在这里叫我看见你。” 然后“咚咚咚”,脚步很重地离开了空中花园。 宋谷雨利用剩余的午休时间,给他的植物弹了一首忧伤又不成调的曲子,最后想不出处理植物的更好办法,就还是放回了玻璃房里。 到了高三,课程基本都讲完了,接下来就是复习和纠正错题。午休后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上的,他正在讲一道文言文默写题目。 宋谷雨总是想起江巡的事情,全力盯着语文老师的嘴巴都难以集中精神,课室里的各种声音传入他耳朵,只留下隐隐约约的一点,好像他的听觉跑到了外太空。 语文老师点人回答问题,叫了宋谷雨的名字,“说一下《孟子》这里应该填什么。” 迷离中,宋谷雨听见自己说:“花园我所欲也,玻璃房亦我所欲也。” 同学们面面相觑,然后很快爆笑开来,语文老师压不住场子,也跟着笑起来。 下午16点35分,下课铃响,学校开始放中秋小长假。 放学前,各科老师都发了好几套模拟卷,宋谷雨叠起来,和课外辅导书一起装进书包,背起来的时候肩膀勒出了很深的印迹,他握着书包两边垂下来的带子,慢吞吞往校门口走。 教学楼的左侧,在一百多米外的地方,就是空中花园,宋谷雨走几步望一下,走几步再望一下,走到教务处孔子雕像那里停住了。 他低着头,默默踢开挡路的小石子,然后弯腰给孔子雕像鞠了一躬。 直起身子的时候,宋谷雨衣兜里装着的手机传来震动,他掏出来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他妈妈的电话号码。 语文老师提着保温壶,从林荫道那边走来,宋谷雨站定,乖乖打了招呼,等他走远了,才接听电话。 “今天老师拖堂了吗?妈妈没看见你啊?”宋妈妈说,“我遇着朋友了,就在你们学校门口,你快点过来呀,她很想见见你。” 宋谷雨加快脚步,小跑着往校门口走去,呼呼的风声传到电话那头,宋妈妈听见他说:“很快了,还有一个跑道和一个喷水池。” “嗯,妈妈等你。”宋妈妈和朋友聊着天,抽空回答宋谷雨幼稚的傻话。 宋谷雨揪紧背带,把书包牢牢扣在背上,这样书包便不会随着奔跑上下滑动。 他很快地超过了在塑胶跑道上运动的班长,班长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大概觉得体育课都没见过他这么积极。 看见学校门口那个银色栏杆时,他已经变得气喘吁吁。 宋妈妈穿着浅灰色职业套装,靠在车门边,动作亲昵地和一位女士在说话,转头看到宋谷雨,就举手朝他示意。 宋谷雨走过去,发现后面那辆车还有江巡,他靠在车头,站在和宋妈妈说话的那位女士旁边,和她一起看着宋谷雨走近。 宋妈妈还没动作,那位女士先笑了,看着宋谷雨感叹:“小谷雨都长这么大了?” 对方长得很漂亮,气质端庄,宋谷雨有些害羞,抿着嘴提提唇角,向她回馈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宋妈妈挂了电话,把他拉过去,“这是林阿姨啊,妈妈的高中同学,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我们刚才聊天,一对信息才知道你和江巡同个学校,还住一起去了。” 宋谷雨说了“林阿姨,你好”,然后瞥了江巡一眼,江巡没有说话,还靠在车上看他。 “哎呀,小谷雨你可是我的偶像,第十六届少儿钢琴国际竞赛你拿了冠军,那时候阿姨还采访过你哦。”与端庄的打扮不同,林女士的声音很有激情,对宋谷雨也很亲热,“如果江巡敢欺负你,告诉阿姨,阿姨会帮你教训他。” 说完揽过他,把他塞到自己家轿车的后座里,转头对宋妈妈说:“你的车让司机开吧,坐副驾驶,路上我们可以聊天。” 林女士已经和宋妈妈约定,今天晚餐带着各自的儿子一起在外面吃。 宋谷雨着急地扒住车窗往外看,他妈妈和林女士姐俩好的手挽手,心思全不在他这儿,笑着说:“那就出发,吃顿好的。” 随后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就在宋谷雨的前面,因为和妈妈一起,宋谷雨便高兴起来,在心里默许了和江巡共进晚餐这个主意。 江家司机接过宋谷雨的书包,送到后备箱,和宋妈妈交接钥匙之后,开走了前面那部车。 很快江巡也坐到后排座位,冷冷瞥了宋谷雨一眼,好似在叫他不要乱说话。 林女士开着车,频频看向后视镜,赞叹宋谷雨的容貌,“好几年没见面,小谷雨长得更好看了。” 这种时候宋谷雨通常是不好意思的,只抿嘴笑笑,他妈妈帮他接过话茬,也开始夸赞江巡的帅气。 宋谷雨看向窗外,路边的灌木一排排往后退,慢慢的,粤湾中学变成一个小黑点,被远远甩在身后。 “小谷雨,”林女士和宋妈妈聊着天,突然又转回话头,“最近几年你妈妈忙生意,每次说话都匆匆忙忙,我很少可以看见你,没想到你和江巡分到了同个宿舍,阿姨好高兴哦。对了,如果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你喊江巡帮你啊。” 说完瞥了后视镜一眼,盯着江巡问:“对吧,江巡?” 7、你笑话我 江巡脸朝着窗外,眼睛望向道路左侧的绿化树,半天没有变换过姿势,也不知道林女士说的话,他听没听见。 但因为坐得近的缘故,宋谷雨的耳朵灵敏地扑捉到了江巡的回应,听到他从喉咙底部发出的那个低而沉的“嗯”字。 粤湾中学录取分数线一向高得离谱,学生们中考时像经历沙丁鱼过涯,挤破了头,千辛万苦才抓住了校方抛来的橄榄枝,成功挤入这所高级中学。 费尽力气的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平时会有多么的卷生卷死,而且学校教育先进,推崇高端人才的培养方针,所以粤中大多数学生的素质都还不错,心思也简单,很少有人会莫名其妙产生欺负同学的兴趣。 宋谷雨也觉得没有人要欺负他,但他现在的生活确实出了点状况,他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麻烦还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于是在听到江巡的回答后,他急不可耐地凑过去,追问:“真的吗?江巡,那我可不可以拜托你,我的植物……” 江巡快速转过头来,抬起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宋谷雨的嘴巴,将他薄薄的肩膀按回椅背上── “可以。你这样很危险,坐好,”江巡眼皮垂下来,看着他,声音变得不稳重,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低低说道,“我答应你。” “太好了,那中秋节回来……”宋谷雨被喜悦冲昏头脑,没有留意到江巡的情绪变化,江巡的手刚移开,他就急着向对方重复确认。 于是嘴唇再次被捏住,江巡盯着他的眼睛,说:“吉他我也可以教你。” 嗯嗯?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你看的那个动漫更新了,你可以先追更,其他事情以后再聊。” “唔──”宋谷雨想说话,发现嘴巴张不开,就戳戳江巡,示意他把手拿开。 江巡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松开了。 “好吧,我确实很想看。”江巡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宋谷雨的心头大事消除,注意力就被转移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屏幕。 他确实还有新番要追。 这两天先是担心江巡找他算账,后来又心系植物安置的问题,宋谷雨苦恼得眉毛差点打成卷儿,连之前准时准点蹲守的漫剧都给抛之脑后了。 现在突然被提起,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算上今日更新,他竟然有整整两集没看了! 心痛。 手机刚解锁,宋谷雨就听见“滴”地一声提示音,光线忽然暗下来,他上目线一抬,看到屏幕右上方的数据时,心更痛了。 ──电量不足,仅剩5%。 这点电量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他紧急熄灭屏幕,转身,伸长手去勾被司机摆放在椅背后面的书包,试图抽出充电宝。 江巡皱皱眉,问:“你在干什么?” “手机快没电了。”宋谷雨说,“我书包有充电宝,应该足够我追完一集。” 江巡抬手,按住后座上不断翻腾的人,拿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对宋谷雨说:“你这样不安全,先用我的。” 宋谷雨太想看动漫了,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便欣然接过手机,但他划了好几下,都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粉色app。 “你没有下载b站?”他着急地凑到江巡身旁,脸差点贴上江巡的肩膀。 江巡接过手机,一面滑动屏幕页面操作,一面简单解释,“有下,收到专门的文件夹里了。” “哦,你也看动漫吗?”宋谷雨惊讶于江巡的强迫症,加上等一下就要借用人家的手机了,便开始没话找话。 “不太看,不过会看这上面的纪录片。”江巡垂着眼睛,点了一下视觉应用的文件夹,打开粉色app,输入动漫名称,看着跳出来的花花绿绿的封面,问,“是这部吧?” “嗯……”宋谷雨抬头,看着江巡的下巴陷入了短暂的迷茫里,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而且在江巡点开列表挑选集数,点中倒数第二集时,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更加浓郁了。 宋谷雨从来没有跟宿舍的人讨论过正在追更的这部新番,每次看剧,也都是戴上耳机,自己缩在座位上看,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他喜欢的动漫信息。 但江巡却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剧名,跳过最新更新的第18集,点开了前一天更新的第17集。 好奇怪哦。 宋谷雨眨了眨眼睛,想也想不明白,没过多久又被动漫内容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便胡乱盖棺定论,猜测江巡和他一样,也在追更这部新番。自己在邻桌看更新的时候,江巡可能偶然看到了画面,才会这么了解他的追更情况。 “我们一起看吧,剧情很快就要进入刺激的部分了。”宋谷雨很满意这个结论,在江巡把手机递过来时,大方提出了共同观影的邀请。 江巡顿了顿,瞥了那双距离自己很近,又大又纯真的眼睛一眼,没有说好,但也没有拒绝,而是直接举起了手机,把屏幕调整到两人观看起来都舒适的角度。 宋谷雨看剧全神投入,但他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往自己怀里藏一个玩偶抱枕,看到紧张刺激的剧情时,还会下意识捏一捏玩偶柔软的小手小脚。 车上没有玩偶,他便越靠越近,几乎半边身体都趴在了江巡的肩膀上,看到屏幕里的主角吞掉枯干手指,变成怪物模样时,他紧张地握住了江巡的手臂。 虽然手感不够玩偶柔软,甚至有点硬,但给宋谷雨的感觉却刚刚好,大概江巡给了他一种踏实感,有效填补了他抛高悬空的心情。 吸引宋谷雨的打斗情节没有吸引江巡,江巡没看屏幕,而是垂眸,看了看宋谷雨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然后又默默瞥开了视线。 怎么会有人的睫毛这么长这么卷这么翘,忽闪忽闪的,像两片轻盈飘逸,却又无论如何都捉不住的羽毛。 简直离谱。 江巡正无端烦躁,忽然就有一阵温热的鼻息扫过他的锁骨,酥酥麻麻的,好像真的有人拿羽毛在撩拨他似的。 他顿了几顿,垂眸望去,发现宋谷雨已经超过安全距离太多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额头也快贴上他的脸了。 这时剧情已经进入轻松搞怪的阶段,宋谷雨时不时小声笑出来,呼吸一会儿扫过他的脖颈,一会儿扫过他的下巴。 男生嘴巴红红润润的,笑起来唇瓣饱满,轻轻颤动着,像不安分弹弹跳跳的果冻。 江巡忍了又忍,在宋谷雨又一次笑出来时,他终于动动手指,按下了暂停键,并伸手推了推宋谷雨的脑袋。 宋谷雨抬头,疑惑地看着他,“还没看完。” “很无聊,”江巡把手机塞过去,说,“你自己拿着看。” “哦,那好吧。”宋谷雨马上抽开身,头靠在右侧车窗,美滋滋一个人霸占手机,觉得跳过这段剧情不看的江巡是笨蛋,肯定不知道自己遭受了多大的快乐损失。 林女士打着方向盘,抽空瞥了眼后视镜,看见这一幕,捂着嘴和宋妈妈窃窃私语,“这俩小男生,相处得还挺好的嘛。” “是啊,”宋妈妈补完口红,回头看了看后座的江巡和宋谷雨,又拿起小镜子检查唇线,“宋谷雨平时很孤单的,他能够和江巡相处得这么融洽,真是难得一见。” 轿车开了25分钟,刚好够宋谷雨看完一集动漫,路上林女士和宋妈妈讨论晚餐,也问了宋谷雨和江巡想吃什么。 宋谷雨眼睛盯着屏幕,只说了一句有点想吃椒盐皮皮虾,就又沉浸到剧情里面去了。最后不知道怎么商定的,宋谷雨回神的时候,已经由林女士拍板了粤湾港口的那家海鲜餐厅。 他关掉视频,把手机还给江巡,说了“谢谢”,回头对上了林女士笑眯眯的脸。 林女士:“到啦,我们下车。” 对视中,宋谷雨从林女士的眼睛里看到关心和喜爱,开始后知后觉地懊恼,觉得刚才大家一起讨论晚餐的时候,自己只顾着追剧不说话很不礼貌,所以除了说“好”,下车后还和林女士说了“对不起”。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道歉,傻孩子。”林女士摸摸他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脸,一副他道歉才是做错了的模样。 江巡还坐在车上,一只脚踩在地上,另只脚靠着车门,低垂着头,随意翻动着宋谷雨还回来的手机,好像对前面两人的说话内容一点兴趣也没有。 直到林女士催他,他才慢腾腾下车,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餐厅。 餐厅很大,布置充满海岛风情,一路走过去,可以看到透明玻璃水箱里养着各式各样的海鲜,有螃蟹,龙虾,石斑鱼,花螺之类的,也有宋谷雨不知道名字的其他海鲜。 他们要了一个二楼的包厢,宋谷雨跟在妈妈身后走上去的时候,送菜的服务员正端着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皮皮虾经过。 他眼馋地瞥了好几眼,人家都走远了他还勾着脑袋转身去看,却对上了落后他几步台阶的江巡的眼睛。 江巡看了皮皮虾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眉眼显示出戏谑的意味,宋谷雨耳朵一热,赶紧掉头,加快脚步跟上了前面的林女士和宋妈妈。 点菜的时候,江巡和宋谷雨各自说了自己喜欢吃的,剩下的交给两位妈妈做主。林女士和宋妈妈都是爽快人,没多久就划好了菜单。 服务员陆续上菜,端上来盐焗花螺,避风塘炒螃蟹,老虎斑鱼,清蒸澳洲龙虾,三文鱼奶油蘑菇浓汤,最后连海鲜炒饭都上上来了,皮皮虾却连虾壳都没见到一片。 宋谷雨皱着小眉毛,耐心等,好久才等到了他的椒盐皮皮虾,服务员送来的时候先道歉了,说刚才有桌客人吃掉皮皮虾存货的三分之二,主厨打电话寻求了兄弟餐厅的帮助,才凑齐其他下单客人的货品。 这份皮皮虾来之不易,宋谷雨一下子就原谅了他,仰着脸和服务员说“辛苦了”,同时在心里感动主厨的付出。 作为赔礼,主厨不再注重摆盘,而是真材实料下了很满的一大盘,皮皮虾一只只堆叠起来,比江巡面前那盘壳大腿粗的螃蟹还要满上两倍。 抬头瞥见堆成小山,都快要遮住宋谷雨脸的盘子时,江巡不知道想到什么,很突然的笑了笑。 他笑几乎没有出声,但宋谷雨的耳朵很机敏,在林女士和他妈妈聊天的背景音里,很轻易就捕捉到了对面的动静。 宋谷雨抬头看他,他的嘴角就又恢复成平直的角度,没什么表情的拿起勺子喝汤。 宋谷雨疑惑地歪了歪头,又多看了几眼,发现江巡的校服领口解开了两粒扣子,深蓝色的领子随意掀开,露出了喉结和锁骨。 男生的手臂修长,手掌宽大,肌肉走向像艺术家专门雕刻出来的线条,并且为此调配了最健康的肤色,看起来十分男人。 同样穿着短袖校服,宋谷雨就没有这种效果,他低头瞅了瞅自己白皙的胳膊,剥着皮皮虾,又抬起头继续看向对面。 男生头发稍微有些长了,但眉骨锋利,鼻梁高挺,轮廓分明,脸部线条流畅,是一件非常精湛的艺术品。 宋谷雨看着他下饭,觉得皮皮虾更加酥脆入味了几分,不过江巡没再抬眼,脸色始终平平淡淡的。 宋谷雨看不出他是不合胃口,还是在思考什么宇宙命题。 8、送你回家 这一幕持续时间不长,很快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宋妈妈接听了电话,提到了公司,也提到了宋爸爸的合同。 “谷雨吃饱了吗?”她问宋谷雨,转身拿起旁边椅子上的包包,没等宋谷雨回答,她就又接着说,“你爸爸签订的合同出了一点问题,我得过去看看。你要妈妈先送回家,还是自己打车回去?” 宋谷雨站起来,刚想说话,林女士先他一步开口:“你有急事先去办,我们会帮你把小谷雨安全送到家的。” “也行,”有姐妹兜底,宋妈妈收拾好东西站起来,走过去摸摸宋谷雨的头,又对林女士说,“谢了,下次请你做美容。”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林女士招呼两个小的继续用餐,还十分温柔地和宋谷雨聊天,热心地给他夹菜,很快室内又恢复成轻松愉悦的氛围。 宋谷雨不懂公司运营,不知道爸爸的合同怎么样了。但是今晚这餐饭,他吃得还蛮开心的。 主厨的手艺很好,除了酥脆入味的椒盐皮皮虾,他还品尝了其他海鲜,花螺的汁水锁在壳里,螺肉又香又嫩,螃蟹肉质紧实q弹,配上爆炒得酥脆金黄的蒜蓉口感超赞,三文鱼奶油蘑菇浓汤原汁原味,喝下去胃里暖暖的,还有海鲜炒饭,米粒饱满咸香,很合宋谷雨的口味,碳水真的超级容易让他感觉到快乐和满足。 宋谷雨吃得很饱,吃到最后要不是林女士在和他聊天,他都要犯困了,所以就很想回家。 林女士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见两个男生都吃得差不多了,开始叫服务员进来拿账单。 结完账,林女士去车库提车回来,招呼江巡和宋谷雨坐上车没多久,就和宋妈妈一样接到了紧急电话,台里有急事需要她现在就过去协助处理。 “那江巡,你帮妈妈送谷雨回家,”林女士先打了电话通知司机过来开车,又回头对江巡和宋谷雨说,“你们俩住同个宿舍的,肯定有很多话聊,我去干活去,就不跟着你们小年轻一起掺和了。” 江巡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又看看身旁的宋谷雨,没有说话,打开车门走到外面去等司机,似乎不太情愿和宋谷雨相处的样子。 外面的热气涌进来,夹杂着香樟树的香味和海风的咸味。 宋谷雨懂事地说“好”,目送林女士下车走到路边揽了一辆计程车离开。然后跟个学人精似的,也打开车门下来,走到江巡的身旁,趴在蓝白色的栏杆上,看远处暗流涌动的海面。 昏黄的路灯从江巡和宋谷雨的头顶上方打下,笼罩在他们周围的两三米之内。海风轻轻地吹过来,扫过江巡的脸,又扫到了宋谷雨的脸,然后调皮地翻动他们的校服短袖,从他们的手臂、脖颈、锁骨与布料之间的空隙钻进去,引起一阵凉意。 “好像有点冷,”宋谷雨摸了摸手臂,看旁边江巡不动如山的样子,就问他,“你不冷吗?” 江巡没理他,转身回到车上。宋谷雨也跟着回去,坐在江巡身旁,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香樟树,又转头去看江巡,还问了一个很隐私的问题,“江巡,你有女朋友吗?” 他想到了第一天见到江巡的时候,奶茶店里有人说江巡因为女生和外校的人打了一架,他有点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江巡的表情很奇怪,他瞥了宋谷雨一眼,不回答,反而问了他一个很残酷的问题,“你那植物种了那么久,开花结果没有?” 不要说开花结果,他现在的植物连一点破土的动静都没有见到,而上学期的那株,早就已经被他养死了。 宋谷雨沉默了一会儿,努力忘掉这个尴尬的事实,又对江巡说:“你英语不好的话,可以找我,我可以给你提供帮助。” “我口语很好。”江巡冷漠地说。 “但是你的语法很差,”宋谷雨拿出充好电的手机,打开相册,上面有一张标注好语法错误的英语试卷,“我看到那天你没收走的卷子了,错了这么多。” 江巡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扫了手机屏幕一眼,然后移到了宋谷雨的脸上,沉着眉,对他说:“宋谷雨,你能不能闭嘴?” 宋谷雨“哦”了一声,看了看江巡不耐烦的脸,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只好转过身子坐好,直到司机赶来把车开走,他都没有再说话了。 港口海鲜餐厅距离宋谷雨家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宋谷雨看着香樟树变矮,海岸线倒退,等到这两样彻底从他的视线范围里消失,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了,他就拿起手机,打开音乐论坛里的“月亮小岛”。 一点进去,右上角标注信封的地方出现红色的消息提示,显示有66条,宋谷雨第一次收到这么多回复,很开心。 帖子是晚餐之前更新的,他把保住养殖植物的玻璃房,还有江巡答应教他弹吉他的事情掐头去尾,变成幸运事件,修改标题更新在了主贴里面。 他点开看了几条评论,忍不住炫耀的心,就又把林女士拍了传给他的海鲜照片添加进主楼,将今天和妈妈以及妈妈的朋友一起吃晚餐的喜悦编辑成一些文字,发出去后才又回到评论区,继续阅读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眼角余光瞥见江巡凑近了一点,肩膀也朝自己这边倾斜过来。 “在看什么?”热气吹到宋谷雨的耳垂,江巡的头靠得很近,但看清楚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后,他的语气变得奇怪,“‘模范舍友指南大成功’,‘祝福,楼主终于时来运转了’,‘恭喜楼主找到一起弹练吉他的小伙伴’。” “说我吗?”他问。 宋谷雨耳朵红了红,退出帖子,随便点开一个软件,假装看起新闻。 “宋谷雨,”江巡却没有失忆,“我说,你在网上看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对我预谋多久了?” 宋谷雨把手机扣在肚子上,转过头去,观察了一下江巡的脸。 这是江巡第一次主动靠他这么近,宋谷雨可以看清楚他五官纹路的走向和可怕的表情,但奇怪的是,宋谷雨没有害怕,对江巡靠自己那么近,不注意社交距离的举动也没有感到冒犯,反而觉得江巡身上的味道很舒服很好闻。 至于江巡的问题,他不是太敢回答,因为当初他不管质量收集了全部,筛选过后,有一些剔除出来没有采纳,那些看起来很有道理却奇奇怪怪的意见,要是说出来,他觉得江巡很有可能会对自己使用暴力,所以宋谷雨很聪明地决定隐瞒。 江巡等了许久,宋谷雨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拿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他忍了忍,小小地动了他一下,“你干嘛?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宋谷雨本来就心有顾虑,这下就更不愿意说了,想了想,他放下手机,伸手过去摸了摸江巡的手臂。 这是一个安抚性的动作,好像他在哄江巡消气似的。 江巡没有非要他回答了,但也狠狠丢下了一句话,“宋谷雨,你别以为这套对我有用。” 然后抽开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直到轿车开进宋谷雨住的小区,他都没再看宋谷雨一眼,也没有再凑过来和宋谷雨说话。 江巡拿出手机,打开视频网站,选了一部非常惊悚的恐怖电影看了起来。 他没有戴耳机,宋谷雨可以听到他那边传来的阴森音乐和惊声尖叫。 江巡一路都在看,宋谷雨偷偷瞥了一眼,发现江巡一点儿也没有被吓到,脸色一直平平淡淡的,好像看恐怕电影对他来说就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轿车进了小区又继续开了一段路才停下来,宋谷雨还没有反应,司机就过来帮他打开门,告诉他到家了。 宋谷雨说“好”,和司机道谢后回头看了一眼,江巡还在看电影,似乎没有要和他说再见的意思,宋谷雨就自己走了。 宋谷雨乘坐电梯上楼,关门开灯,家里没有人,落地窗帘紧紧关闭着,他走进去先按了遥控,把窗帘打开,看到外面热闹的夜景后,才又走回沙发坐下。 他把音乐论坛里的评论看完的时候,宋妈妈和宋爸爸一起回来了。 宋爸爸进来,和宋谷雨说了一会儿话便又急匆匆钻进了书房,宋妈妈看起来有点疲惫,扶着柜子踢开高跟鞋,换成棉质拖鞋走进来瘫倒在沙发上,发出了满足的叫声,“好舒服啊。” 宋谷雨看了看她的脸,起身到玄关帮她把高跟鞋收进鞋柜里,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出来,递到她手边。 “谢谢宝贝,”宋妈妈瘫在沙发上,脸转到宋谷雨的方向和他说话,“今天的晚餐还不错吧?妈妈没想到你住宿舍没多久就交到好朋友了。” “嗯,很好吃。”宋谷雨先回答了问题,收回宋妈妈喝完水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回头看着她的眼睛问,“妈妈是说江巡吗?我们这样已经是好朋友了吗?” “当然是啦,你们住同个宿舍,一起吃饭,一起看动漫,听你林阿姨说,他今天还送你回家了。妈妈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和你林阿姨成为好朋友的哦。”宋妈妈笑,抬手摸了摸宋谷雨的脑袋。 当晚洗完澡,宋谷雨躺在床上思考他妈妈说的话,但还没思考明白,他就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宋谷雨勇敢地找到江巡,问他:“我们是好朋友吗?” 梦里的江巡笑得很温柔,看着他的眼睛,说“是”。 9、一起逃寝 然而现实与梦境相反,中秋假期结束前一晚,宋谷雨提前回去学校上晚自习,江巡没有来,是第二天直接去教室上课的。 国际多元班与高考状元班在相邻的两栋教学楼,中间隔着一条空中走廊,宋谷雨之前从来没有走上去过。 今天早上课间的男厕所有点拥挤,宋谷雨站在门边等了等,突然转身,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走上了空中走廊,去国际多元班那栋楼的男厕所洗手。 他经过就近楼层的四个教室,直到抵达最角落的洗手间,都没有发现江巡的身影。 进去洗了手,他往下走了一层,经过四个同样构造的教室,每经过一个教室,他都快速转头往里面扫视了一圈,但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正犹豫要不要再下一层看看时,上课铃敲响了,他只好赶回去自己教室上课。 中午放学宋谷雨不太有胃口,去面摊打了牛腩面吃,只叫煮面的大叔多加了一个鸡蛋。他坐到食堂视野最好的角落,吃着面,时不时抬头看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发现看到的都是陌生面孔。 在完成照顾植物的工作后,宋谷雨破天荒地回去宿舍午休了。 李健明和陈年正在聊月考的事情,见宋谷雨开门进来,拉着他对那几道比较难的数学附加题,宋谷雨简单地讲了讲思路,抽空瞥了眼自己隔壁的床位。 上面灰蓝色的空调被整整齐齐摆放着,没有丝毫展开过的痕迹。 下午高考状元班有一节体育课,是和国际多元班一起上的,宋谷雨在这里见到了假期后的江巡。 那时候刚做完规定的活动量,体育老师宣布自由活动,男生们一哄而散,拿着篮球或者足球各自跑向战场。 宋谷雨不是很爱运动,女生们玩的他玩不了,就像往常那样,先去学校便利店买了冰柠檬茶,然后坐在操场旁边的铁架子上,看他们班男生踢足球。 隔着一条塑胶跑道,草坪上不断有来来去去的人,冰柠檬茶喝掉一半的时候,他看到江巡胳膊夹着足球,和几个国际多元班的同学走上塑胶跑道。 远远的,江巡视线扫过来,好像看见他了,脚步明显停了停,宋谷雨想同江巡变成像妈妈和林阿姨那样的好朋友,就对着江巡挥挥手,笑了一下。 江巡没有反应,倒是江巡身旁一个很讨厌的人脸带嘲弄,很夸张地指着他笑,仿佛在笑他自不量力。 江巡面无表情,冷冷看了那个人一眼,笑声就停了,但他也没有回应宋谷雨,而是直接走进了足球场。 宋谷雨看着江巡离开的背影,抿直了唇。 算了,还是不要和你做好朋友了。 不和江巡做好朋友的半个多月里,宋谷雨不再坐在桌子上看漫画,而是爬到床铺躲起来看。 音乐论坛的帖子也没有更新了,当初他夸下海口,评论区一片看好,现在不和江巡做朋友之后又不好意思叫他继续教自己吉他,所以很多事情停摆,他心里的烦恼也多了很多。 这两三个星期也不是没有交集,林女士和宋妈妈这段时间又约了一次饭,因为约在周末,就捎带上了江巡和宋谷雨。 后座上,宋谷雨没有和江巡说话,江巡就臭着一张脸,连林女士问他怎么不和宋谷雨聊天看漫画都不怎么理会,两个人直到回家都很少交流。 不过这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那次聚餐之后,宋妈妈开启了大忙人模式,和宋爸爸国内国外到处飞,宋谷雨已经有两个周末回家没看见妈妈了,所以很想念她。 9月29号这天,星期四中午,宋谷雨收到了他妈妈的短讯,说今天可能会回国,待一晚上,第二天收集完资料又要出差。 宋谷雨当时正在网页浏览最新的动漫周边,看到宋妈妈发来的讯息,刚才被他大赞精美的漫画周边瞬间黯然失色,他关掉网页,开始琢磨怎么逃寝回家一趟。 宋谷雨自打进学校读书就是循规蹈矩的乖孩子,像逃寝这种违规行为他从来不做。但今天因为太想见妈妈了,所以就很犹豫,这一犹豫就犹豫到了晚上。 晚饭后,宋谷雨准备好换洗衣服,一边等李健明洗澡出来一边刷数学卷子,听到隔壁江巡接听了一个电话。 宋谷雨的耳朵捕捉到“校外”这样的关键词,笔尖一顿,忍不住偷听起来。 江巡的手机性能很好,宋谷雨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能拆解江巡说的话。 “可以,”江巡说,“时间地点呢?” 空了几秒,宋谷雨看到江巡皱了皱眉,说:“我这学期住宿,出不去。” 不知道对方又说了些什么,江巡想了想,回答道:“不知道,我对宿舍楼这片不熟,应该没有不做碎片防护的围墙吧。” “我先问下,挂了。”江巡放下手机,转身看到提着画架进来的陈年,顺道就问了,“这附近哪里的墙比较好翻?” “可能没有了,”陈年把画架放到角落,取了速写走过来,摇摇头,说,“我经常翻的那个地方,上个月因为猪队友叫得太大声被教导主任抓住了,现在已经加高高度淋了玻璃碎在上面。” 陈年是美术生,经常灵感匮乏跑去校外写生,宋谷雨之前一直以为他晚上不回来睡觉是走了正常手续的,现在想想,原来是私下找到矮墙互通有无了。 粤湾中学大部分学生都卷生卷死的,恨不得假期也留在学校卷死别人,又怎么可能有空做出逃寝这种出格的事情。所以宿管阿姨检查并不严格,只要床上明显有人,她拿手电随便晃一晃就走了。 陈年有两个枕头,夜不归宿时会打竖裹在被子里,宋谷雨以前不理解,现在理解了,难怪他一直没有被抓到。 “你出去做什么?”陈年问。 “有一个朋友喜欢的南美球星最近转会到法甲,今天是他转会后的第一场球赛,他约我们几个一起看球。”江巡微皱了皱眉,说。 “没办法啊,教导主任最近看得很紧。”陈年耸了耸肩,将速写本放进柜子里,又问,“一定要今天?明天就周五了。” “我朋友生日愿望。”江巡简单解释了一下必须出去的原因。 旁边跃跃欲试的宋谷雨趁机举手,加入对话中,“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出去。” “你?”江巡视线转移到他脸上,眉间微微隆起,看样子不太确信。 “对啊,”宋谷雨十分得意地说出自己的发现,“今天中午我走遍了全校的围墙,哪里高哪里低,哪里危险哪里安全我都全部了解清楚了。” 陈年:“……” 不是,你一个学霸见天儿的研究学校围墙高低合适吗? 江巡:“。” 走这么多路,脚不痛吗。 “就在那边,”宋谷雨指着阳台外面,“有一个小门可以偷偷出去,我看见食堂那个煮面的大叔进出了几次。” 江巡看了看他的脸,好像相信了一点,问:“具体在哪个地方?” 宋谷雨立马拉着椅子挪到江巡身边,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今晚你带上我,我们一起过去。” 江巡:“……” 伸手推开宋谷雨的头,江巡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你告诉我方位,我自己过去。” “一起去……”宋谷雨还想劝劝,就见江巡起身,伸手到床上拿了什么东西,居高临下看着他,宋谷雨联想到不好的事情,立刻就改口了,“我告诉你好了。” “在空中花园后面走进去100米左右,那个文化雕塑右侧就是小门了。”说完,宋谷雨委屈地看了江巡一眼。 “空中花园后面有雕塑,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是初中部直升高中部的啊。”陈年迷茫。 江巡看了看宋谷雨扁扁的不服气的嘴巴,没有理会陈年,继续向宋谷雨提问:“你确定有,会不会看花眼了?” “有的,”宋谷雨忌惮江巡使用暴力,摸了摸眼睛,老老实实回答,“那里我很熟,去那里挖土很多次了。” “挖土……”江巡很突然地笑了。 男生笑起来很好看,有种干净又痞帅的味道,很男人。 宋谷雨完全没有抵抗力,抬起眼睛看了他好多眼,欣赏他帅气脸庞的同时还念念不忘求情,对江巡说:“我也想去。” “以后再带你出去,”江巡唇角弧度弯起的更大了,目光温柔,低头看着宋谷雨说,“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了,今天晚上出不去,明天妈妈就又要走了。 但宋谷雨没有反驳,只说了“可以”,因为他很聪明,很快就想到了更好的解决办法。 10、不要乱动 宋谷雨有时候拥有超级强大的意志力,他按耐住心怀不轨的心思,像往常那样镇定地去教室上晚自习。18点45分至21点30分这段时间,他刷了两套数学模拟卷和一套理综模拟卷,刚停笔,下课铃就响了。 他胡乱往书包里塞了几本书和几支笔,很快地走出教室,跑下一楼,看见江巡没有急着去空中花园那边,而是和几个经常一起踢球的男生同行,一边聊天一边往宿舍楼方向走。 宋谷雨落后几米,慢吞吞缀在人群后面走,直到江巡结束聊天,和那几个男生分别,他才加快脚步跑上去,好像很巧合地碰到江巡,和他一起回到宿舍楼。 回到寝室,宋谷雨放下书包,坐在书桌前装模作样地收拾文具,实际上却拿眼睛乱瞟,时刻注意着江巡的动向。 江巡动作很快,进浴室换了套黑色休闲服出来,和李建明以及陈年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拿上手机推门走了。 宋谷雨爬上床用被子罩住枕头,要拿书包和手机走的时候,抬头看见了江巡空荡荡的床位,又手忙脚乱爬上去,好心帮他做了以假乱真的人体伪装。 担心江巡走太快,他跳下床后胡乱抓起书桌上的手机就跟了出去。 冲下楼梯,躲过宿管阿姨锐利的眼睛,宋谷雨一路上借助各种灌木和建筑物,小心翼翼跟在江巡身后。 大概走了五分钟左右,江巡突然改变方向,转身走进通往二号教学楼的分叉路,宋谷雨担心跟丢,赶紧猛猛冲跑了过去。 刚拐过建筑物,就看到江巡双手抱臂,懒懒斜靠在大理石墙面上,大概听到脚步声了抬眼望了过来。 男生一身黑色,斜挎着书包,看着宋谷雨挑了挑眉,问:“跟踪我?” 宋谷雨有点紧张,但想到马上就可以和妈妈见面,就勇敢地否认了,嘴巴硬硬地说:“才没有,我是自己来的。” “那你等会别哭。”江巡没多说什么,只丢下这一句就叫他跟上。 宋谷雨看着男生高大的背影,在心里嘀嘀咕咕地狡辩。 只不过逃个寝而已,我怎么可能哭,哭多丢脸啊。 这时候校园里还有学生和老师走动,他们避开人群,沿着3号实验楼往前走,穿过人烟稀少的小树林,终于来到空中花园底下。 弯腰从阶梯进去,里面有一条小路,路面很窄,两人并排走很勉强,宋谷雨就直接走到前面去。 这里没有安装电灯,光线很微弱,走动间,很容易刮到没人修剪的树枝,一两分钟的时间,宋谷雨手上就多了几道印子。但很快有人靠近,周围的树枝被拨开,这以后就再也没有树枝刮到他身上来了。 又继续走了几分钟,江巡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这些树枝乱七八糟的,你平时老跑来,被戳到不痛?” 宋谷雨想说白天的时候不会,是晚上看不见才增加行走困难的,不过他一伸手摸到了记忆里的雕塑体,就忘记说了。 “到了。”宋谷雨十分激动,转身抓住江巡的手臂,心跳因为即将要做坏事而加快,他小声对江巡说,“就在前面,前面那个门可以出去。” 说着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刚想照给江巡看,光源就被捂住了,听到江巡压低声音和他说:“那边好像有人。” 宋谷雨转头,果然看到几道乱晃的光线,鞋底与树叶摩擦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谁在那里?出来!” “我草,教导主任,赶紧跑。” 十多米远的小道上,一对约会的学生情侣从石排休闲椅上起身,惊慌失措朝着实验楼方向跑去。 “站住,再跑被我抓到你们就要吃大过!”教导主任矫健躲开树枝,灵活地拖着圆滚滚的身材奔来。 宋谷雨还愣着,江巡已经找好藏身之处,抓着他躲到了雕塑与石台之间。 前面一溜人跑过来又跑过去,学生情侣仗着熟悉地形的经验成功甩掉了尾巴,教导主任跑到最后气喘吁吁,停在江巡和宋谷雨藏身的雕塑前面指挥其他人追赶。 他和留下来的另一个人说话,大声抱怨最近抓不完的学生情侣,说他们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反而沉迷情情爱爱的小把戏,将来要吃任性放纵自己的大亏。 雕塑和石台间隔很窄,如果一个成年男人走过去,大概只能勉强通过。所以宋谷雨和江巡面对面站着,就距离很近,他们的身体紧紧相贴,听教导主任的抱怨,也听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九月份的粤湾,入夜后依然闷热,江巡身上的温度很高,宋谷雨觉得他很烫,就伸手抵了一下,想叫他往后站站。 江巡呼吸变沉了一点,不但没有动,还抬手握住了宋谷雨的手腕,头低下来,轻声和宋谷雨说:“不要乱动。” 外面教导主任手电筒晃到了小门,走过去检查,发现只是虚掩着,就用身上的备用钥匙把门给锁上,又休息了一会儿,他才和另一个人走了。 江巡和宋谷雨出来只能翻墙,还好供勤务人员进出的内墙建得不高,江巡手长脚长,踩着门几个借力就翻到了墙上,跳下去后,他叫宋谷雨用同样的方式出去。 宋谷雨也以为自己可以,可实际操作起来却不简单。他手脚僵硬,根本无法像江巡那样灵活,仅仅是踩着小门上墙,他的膝盖就已经不小心狠撞了好几次。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等上去了,蹲在墙头往下看,控制不住腿抖的时候,他才知道江巡说的别哭是什么意思。 太高太陡了,超级吓人的。 “跳下来。”江巡说。 宋谷雨抱着腿,想和江巡说不敢,又怕他嫌弃自己直接走人,就狠狠心闭眼往下跳── 想象中的巨痛没有到来,宋谷雨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睁开眼睛,看见江巡利落的下颌线和微微勾起的嘴角,听见他说:“太笨了。” 后来怎么走的宋谷雨不太有印象了,他迷迷糊糊被江巡拉着,出了教职工勤务楼,走到大道上。 江巡打了个电话,过几分钟就有一个叫姚喜的人开车来接他们。 姚喜人如其名,性格很好,十分关注宋谷雨的情绪,在车上聊天时,姚喜说他会打爵士架子鼓,玩吉他也很厉害,还和江巡组了个乐队。 宋谷雨对他们的乐队很感兴趣,不过他觉得姚喜的吉他应该没有江巡厉害,因为他听江巡弹吉他时,情绪是跳动的,像在大海底下看见五彩斑斓游动的鱼群,是很纯粹的艺术享受。 车在路上开了十分钟左右,不远,就在粤湾郊区别墅群停下。进去的时候,道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晚上十点,很多别墅已经灯火昏暗,富人们早早熄灯准备入睡,只有门前照明的橘黄色路灯兢兢业业温暖晚归的路人。 别墅门口,刚下车宋谷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一阵喝彩,客厅沙发有人跳起来,激动地喊着“好球”“xx牛逼”“对,跟丫死磕”这样的字眼。 里面几人看球入迷,宋谷雨不想进去打扰,觉得在这里和江巡告别刚好,就和江巡说:“我要走了。” 江巡闻言一愣,看了他一眼,问:“你要去哪里?” 宋谷雨还没想好怎么和妈妈说逃寝的事情,不是很想和江巡说得太明白,含糊道:“我和别人有约。” 江巡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看了宋谷雨好一会儿,说:“那你走吧。” “哦,好吧。”宋谷雨说。 他转身要走,江巡又突然开口叫他停下,语气很不好的问他。 “急着去哪,你有车吗?他会来接你吗?” 妈妈不知道他在校外,自然不可能来接他,宋谷雨想着可以在打车软件下单,就说:“我叫好车了,司机在前面等我。” “你这么迫不及待,他知道吗?”江巡有点尖酸刻薄地说,“真想见你,他怎么连个车都舍不得派出来。” 宋谷雨不说话了,走了几步才回头,说:“我自己去。” 江巡目光沉沉,好半天才说:“随便你。” 于是宋谷雨转身就走。 江巡甩上车门,跟在宋谷雨身后,看着他走出别墅门口,皱皱眉,又叫了声“宋谷雨”,“又没人赶你,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真的叫好车了吗?”他说着,打算去找姚喜出来开车,“我送你去。” 宋谷雨对他第一个问题点点头,又对他后一句话摇摇头,“不用了,就在前面,我走过去就好了。”说着快走了几步,慢慢就跑远了。 江巡脚步只是顿了几顿,前面橘黄色路灯下的清瘦男生就跑没影了,他往外走了几步,想了想,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却发现自己没有男生的联系方式。 “……” 江巡解锁手机屏幕,打开微信给陈年弹了一条消息过去。 【宋谷雨微信推给我一下,电话号码也要。】 【你俩今天都私奔了你还没他联系方式?】 【别他妈废话了,赶紧的。】 陈年推了宋谷雨的微信,发了11位一串的数字,结尾还发了个吃瓜看好戏的表情包。 江巡默念电话号码,打开通讯录把号码输入进去,备注上宋谷雨,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空,默默看了绿色拨键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按下去,收起手机转身走进了客厅。 11、你先下来 粤湾是个节奏很快,好像永远不需要休眠的城市,宋谷雨从别墅出来,沿着路径走到主干道,又走到山下公交车站。 这期间他在打车软件上面下单,看着等待席位从71变成69,加班群体回家的晚高峰期来临,意味着他短时间内是打不到车的了。 宋谷雨是个走路高手,但今天走的路实在太多了,中午踩点围墙,晚上跟踪江巡,现在又走了一条长长的山路,他实力耗尽,有点累了。 眨了眨困乏的眼睛,宋谷雨走进公交站台,沿着广告牌走到最末,心想如果路线合适的话就多花点时间,直接坐公交车回去好了。 他站在蓝白色线路图下面,抬起头研究站点,又打开地图软件核实路线,很幸运地发现这里有一趟公交车可以坐到世贸中心,然后再同站转乘,就可以回到他家所在的那个小区了。 研究好路线后,他按照制定的计划等来312,中间换乘491,然后成功回到了小区门口。但从这一刻起,他又开始变成不幸运的小孩。 首先进入小区需要磁卡刷机,他这时候摸了摸口袋才后知后觉,装着磁卡和钥匙的书包落在宿舍忘记拿了。 还好认识宋谷雨的楼栋管家下班顺道来保安亭拿资料,看到他独自一人站在小区门口,管家哥哥就很温柔地问他是不是在等人。 在这之前,宋谷雨已经给妈妈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但没人接听。 小区门口栽种了很多灌木,夏天蚊虫很凶,几分钟时间就在宋谷雨的手臂和小腿上面留下了好几个叮包。 宋谷雨回答了管家哥哥的问题,抬手拍掉吸饱血鼓着肚子还仍然不愿意走的花斑蚊,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在这里等妈妈了,先进去再说,就拜托管家哥哥,问他可不可以帮忙刷机开门。 管家哥哥说“可以”,刷了磁卡出来带他进去,宋谷雨和他说了“谢谢”,然后走进小区花园,坐电梯上楼。 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贴着耳朵听声响,里面安安静静的,很明显没人。宋谷雨没有钥匙进不去,又拨打了好几次妈妈的电话,但电话那头依然还是占线忙碌的状态。 他只好蹲在家门口,抱着膝盖昏昏欲睡,在不知道第几次挠痒痒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传来振动。 宋谷雨拿出手机,看到是一个陌生号码很失望,他怕妈妈有空回电时自己手机占线就挂掉了,那个陌生号码却一直打来,他觉得拒接很麻烦,就把陌生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又等了很久,宋妈妈终于回电了,宋谷雨欣喜地接起来,还没开口宋妈妈就讲了很长的一段话,说好辛苦好忙,然后又说:“今天临时接待了一位重要客户,要谈合作,妈妈短时间内又回不去了。” 宋谷雨“啊”了一声,只好说“没关系”,叫妈妈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宋妈妈在电话那头问了一些学习上的事情,宋谷雨一一回答后,她就又结束通话,急匆匆忙工作去了。 宋谷雨拿着手机,扶着门站起来,等脚底那阵麻痹的感觉过去后,才慢吞吞走去坐电梯下楼。 这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大多数加班的上班族也已经回到容纳灵魂短暂休憇的小窝,打车软件上的席位变得不再需要等待。宋谷雨没想好去哪里过夜,在楼下花园转了一圈后,决定还是爬墙回学校比较好,就打车回去了。 学校勤务楼门前有黄橙橙的照明灯,还有供人休息的铁艺长排椅,看起来很温暖。 但隔着一扇铁质小门,墙内是黑洞洞的小森林,里面的树枝倒出凌乱黑影,像极了江巡看的那部美式恐怖电影里,丧尸突然破门而入的爪牙。宋谷雨碰了碰铁质小门,最后还是选择了勤务楼门前温暖的铁艺长排椅。 他不太敢睡,就打开某个樱花官网查看漫画周边,手指胡乱瞎点,把上面看着还行的新周边全部加入购物车,下了很多个订单。 花了不知道多少钱,宋谷雨的手机又有人打电话进来,这次屏幕上备注着陈年,他就接听了。 陈年:“谷雨,你在哪里呀?” 宋谷雨说:“在学校附近,”然后觉得陈年可能是看他床上没人打电话来关心一下,就又说,“我不回去睡了。” 陈年没有止于普通舍友关系的问候,又问了宋谷雨具体的方位,宋谷雨不想说,但是又不会骗人,就含含糊糊只讲了个大概。 宋谷雨:“就是比较靠近勤务楼的地方,我明天就回宿舍了。” 陈年说“好”,宋谷雨和他说再见,挂掉了电话。 又购买了几个强大战斗力的动漫英雄人物模型,宋谷雨收起手机,觉得自己可能没有那么害怕了,就站起来走到小门前往里看,然后抬起一只脚准备踩上去。 “宋谷雨。” 他回头,看到停在长长道路上熟悉的车,以及车前的江巡。 车灯还没熄灭,夜色里亮光混着白雾,从江巡身后打过来,很像圣洁的光圈,江巡站在光圈中间,也就像极了动漫里在危急时刻出场拯救主角的超级英雄人物。 宋谷雨呆了呆。 “宋谷雨,”江巡走过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按了按,低头看了他一会儿,说,“傻了吗?” 幻象破灭,宋谷雨清醒过来,抬手摸了摸眼睛,对江巡说:“我困了,要回去宿舍睡觉。” “宿舍楼大门已经关了,进不去,”江巡说,“你回去会惊动阿姨,会记大过,请家长,你想吗?” 姚喜也从车上下来,站在江巡身后,看他们俩聊天。 宋谷雨说:“不想,”又摸了摸眼睛,神情恹恹的,很困地对江巡说,“好累啊,我妈去国外出差了,我没带钥匙出来,进不去家里睡觉。” “你回去找我们嘛,对了,你怎么不接江巡电话啊,他刚才一直打电话给你。”姚喜突然插嘴,告诉了宋谷雨一件事。 江巡瞥了他一眼,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宋谷雨抬头去看江巡的脸,说:“我不喜欢接听陌生来电。” 又想到姚喜说的可以回去找他们,解释道:“你们在看球,我在旁边睡觉会扫兴,”他看了看围墙,拿下江巡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你们回去看球吧,我要爬墙了,进去之后我可以去教室睡觉。” 说完推推江巡的身体,转身抬脚,“噔”地踩上铁门横条,一下子升高了半米。 “……” “宋谷雨,”江巡揪住他的后衣领,说,“你先下来。” 最后宋谷雨没有爬墙成功,他被带回去别墅了,江巡领着他上二楼的一个房间,叫他进去里面睡觉。 房间装修是简约风格,床上用品是灰蓝色的,条纹跟学校里江巡用的那套相似。 关上门,宋谷雨基本就听不到楼下进球时激动喝彩的声音了。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睁开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很困了,他却始终都进入不了睡眠状态。 在这个缺乏安全感的陌生环境里,宋谷雨只和江巡相对熟悉一点,他钻出被窝,穿着拖鞋走下楼梯,坐在了江巡身旁。 江巡问他,“不睡觉吗?” 宋谷雨摇了摇头,说“不想睡”,又说“想看看今天的球赛”,江巡就重新将视线放回到对面墙的屏幕上去。 桌上放了啤酒、小吃和水果,江巡和其他几个男生面前已经喝空了好几个啤酒瓶。 姚喜起身去了厨房,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杯温牛奶,他递给宋谷雨,说:“你喝这个。”然后又将装着车厘子和草莓的果盘拖过来,堆在了宋谷雨面前。 宋谷雨手里那杯温牛奶差不多喝完的时候,江巡朋友喜欢的那个南美球星突然连续吃黄牌,两张黄牌变红牌,他就被罚下场了。 “我草,什么垃圾裁判!你眼睛不用去毒哑好吗!”隔着三个人,中间坐着的男生激动地叫起来,“妈的,垃圾法甲垃圾裁判,明明犯规的不是他,他在场上都快被当成球踢了你没看见吗?他犯个几把规啊!” 男生整整痛骂了两分钟,江巡倒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很平静地隔着宋谷雨和姚喜讨论这场球赛。 男生身边的人伸手拽了拽,示意他差不多可以了,男生挥开手,说“我不可以”,又指着裁判说要跟他妈的没完,对方看在他今天生日的份儿上,忍着踹他一脚的冲动,问他那想怎么样。 “我生日我最大!” “你就说你想怎么样吧,寿星公。” 男生瞬间一改愤怒骂街的嘴脸,拿出手机笑嘻嘻的说:“我刚才买票了,山脚那家的晚场,还有半个小时我才18岁,在变成成熟大人之前,你们再陪我去一趟livehouse呗,我要听我偶像唱歌。” “你偶像怎么那么多?” “我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行吧,看在你好不容易又多长了几根毛的份儿上,去就去呗。”他身旁那人说。 男生伸手锁喉,笑着锤了对方一顿,“草!信不信我把长毛的地方塞你嘴里去。” 江巡没有表态,看着宋谷雨皱了皱眉,宋谷雨怕他丢下自己一个人,连忙放下牛奶杯,伸手过去,摸了摸江巡的手臂,说:“我也想去,可以吗?” 12、本能靠近 江巡说“可以”,但是需要先做一件事。 “好啊。”宋谷雨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很急地往玄关方向走,脱掉拖鞋换成他自己的鞋子,然后站在门口等。 “……你先过来,”江巡说,“手机呢?” 宋谷雨伸手进口袋里摸了摸,又抬头看向二楼,“放在房间了。”他这个时候不太想上去二楼,但江巡看着他不说话,他只好跑上去,又速度很快地跑下来,拿了手机递给江巡。 “你把通话记录打开。”江巡说。 宋谷雨解锁屏幕,按照江巡的要求点开,最新来电显示的是陈年的号码,他抬头看了江巡一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江巡又示意他打开拦截黑名单,宋谷雨照做了,在右上角的骚扰拦截里面看到很长一串的被挡来电。 江巡指了指上面来电次数最多的一个号码,没什么表情地说:“这是我的。” “哦。”宋谷雨很突然地想到了半个小时前姚喜说江巡给他打了很多电话的事情,他当时因为很困就没想起来自己蹲在家门口做过标记骚扰拦截的操作。 宋谷雨把那个打了超级多次的电话号码拖出黑名单,转移新建联系人,备注名字后保存到了通讯录里,拿给江巡看。 江巡又打了打宋谷雨的电话,看到备注着“江巡”的号码成功挤掉“陈年”,重新铺满宋谷雨最新来电的界面时,他的表情才变得舒缓了一点,说:“不许再加入黑名单。” 宋谷雨点点头,转身往门口走,后衣领突然被拽了一下,他掉头,看到江巡皱着眉,说:“跑那么快干什么。” “校服不要穿进去,”他说着,扔了一套休闲服给宋谷雨,“换上。” 宋谷雨看了看已经准备好,正在打打闹闹的其他几个男生,抱着衣服进浴室胡乱套上。 江巡给的衣服有点太大了,穿在他身上看起来有点奇怪,锁骨露出了大半,下摆过臀,空荡荡的,显得他比实际年纪还小。 宋谷雨走了几步都被裤子绊到,无奈蹲下去叠了一叠,收紧抽绳才感觉好了一点。 江巡看着他的领口又皱了皱眉,但没再说什么,叫他跟上就转身走了。 宋谷雨害怕被丢在别墅,但接下来的经历却比独自留在别墅更糟糕。 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今天这场接近凌晨的晚场livehouse预订爆满,宋谷雨和江巡他们走路抵达场馆b11时,发现有很多人打车赶来。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45分,全市进入半休眠状态,打车过来听livehouse的人却从b11门口排到广场末尾广告牌,排了整整两条长队。好在江巡朋友买的是vvvip门票,拥有免排队权利,从专门的通道进去只需要一分钟。 但宋谷雨已经萌生退意,不想进去了。 因为早在抵达时,宋谷雨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就悄悄和江巡说了,他想留在外面,等江巡他们听完livehouse再集合,但是江巡不许他乱走,捏着他的后颈把他推进了b11。 场馆里面人很多,金属音乐又太重,宋谷雨感到极度的不舒服,心里很后悔刚才没再和江巡多坚持一下。 仅仅是站着已经很恐怖,等人群涌动着甩头、开人体火车后就更恐怖了。 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宋谷雨几乎被架起来,脚都快要悬空了,视野里是撞来撞去的人头,耳朵里是重度嘈杂的金属音乐,他被包围着,一切不好的恐怖体验从四面八方涌近,扑到他身上来。 宋谷雨的精神高度紧绷,转头寻找江巡,就像在别墅二楼睡不着要待在江巡身边一样,在这里他也只和江巡一个人熟悉,于是本能地靠近了江巡。 江巡看他挤过来,站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就低头看了一眼,问:“怎么?” “江巡,我好像有一点点害怕。”宋谷雨抬起头来,眼睛里有很亮的水色。 他碰了碰江巡的手臂,然后伸手过去,试探性抱了抱江巡的腰,就像以前无助时抱住他的玩偶熊一样。 这时人体火车又冲了过来,宋谷雨的手臂被撞得松开了,几秒后他又抬起来,重新抱住江巡的腰。江巡没有推开他,于是宋谷雨得寸进尺,越发收紧了手臂,把脸也埋到江巡怀里。 livehouse结束,离场的时候,宋谷雨差点被人绊倒,江巡伸手接住了他。 他们回别墅睡觉,宋谷雨感觉睡了没多久,江巡就来房间叫他了。 宋谷雨迷迷糊糊收拾了一下,坐上姚喜的车,和江巡一起从勤务楼小门进去,又赶回宿舍拿书包。踩点赶上了第一节英语早读课,但是他在听同学们朗读英语的时候就像在听和尚念经,最后眼皮打架,支撑不住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课间同桌急着上洗手间把他叫醒了,回来发现他的脸有点红,嘴唇也有点苍白,就担忧地问:“谷雨,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和老师请假回宿舍休息一下?” 宋谷雨晕晕乎乎的,反应不过来她说了什么,摇摇头,又坐下趴在桌上睡觉。 同桌还是有点担忧,帮他去找了班主任说明情况,班主任批了请假单,同桌回来说要送他去宿舍门口,宋谷雨才理解了同桌的好意。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拿了请假单,让同桌继续上课,说他自己一个人回宿舍楼就可以。他回到寝室关上门,爬上床裹紧被子,一直睡到中午放学铃声响起都没醒来。 半个小时后,李健明和陈年吃完午饭回到宿舍,没多久江巡也回来了,看到空调没开,宋谷雨大热天的裹在被子里睡觉,就爬了两格阶梯,站在上面探手去摸宋谷雨的额头。 宋谷雨还没睡够,被弄醒了有些生气,睁开眼睛看到江巡,更生气了,裹着被子翻过身去,面对着墙壁继续睡。 江巡拿出手机操作了一会儿,看到对面人回的信息后,看着宋谷雨的背影问:“不吃饭吗?” 宋谷雨假装没听见,对着空气说:“我睡着了。” 身后就没有人说话了,过了几分钟,宋谷雨慢慢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好像听到江巡说“我先点个外卖,你睡醒了可以吃”这样的话,但是宋谷雨不确定江巡是不是真的说了,还是他肚子饿幻想出来的。 不过宋谷雨觉得,如果他没有很想睡觉,在很清醒的情况下,他一定会说好,然后拜托江巡点南子椰椰家的炒米粉,等着江巡去大门口取来外卖,好好品尝一下学校食堂之外的味道。 不管是幻想的还是真实发生了,这顿午饭宋谷雨终究没能吃成,他睡着睡着,身体突然变得很热,喉咙也变干了,发不太出来声音,他想下床找点水喝,却连掀开被子的力气也没有了。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的时候,有一只干燥的大手探到他额头摸了摸,宋谷雨隐约听到了江巡的声音,就和他说口渴,然后被喂了一点水。 水杯被抽走之后,宋谷雨的世界开始变得颠簸,他好像被抱起来了,抱了一段路,耳朵就听见了汽车嘈杂的声音,后背接触到了皮质座椅,闻到了类似计程车车厢内的味道,没多久,又闻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冰凉的器械时不时在他身上某处探视,接着他就没有意识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谷雨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白色空间,手上挂着吊水,房间门口江巡背对他站着,在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话。 江巡:“病毒感染?” 医生:“对,他身上有蚊虫叮咬的痕迹。” 江巡:“什么意思,他只要被蚊子叮了就会感染病毒吗?” 医生:“也不是,主要花斑蚊的攻击性很高,毒性也比普通蚊子高,严重的时候就有可能给人带来病毒感染。这次病人应该是靠近过相对比较潮湿、灌木茂盛的地方,才会遭到花斑蚊的叮咬,被咬之后过分抓挠,叮包挠破造成感染就出现了这次的发烧症状。” 江巡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该怎么避免?” 医生合上病历本,说:“尽量避免接近野外水塘或者水沟这些潮湿的地方,服装方面也可以注意一下,尽量避免穿深色服饰,因为深色比浅色更容易招惹蚊子。” 江巡默默聆听了全部的注意事项,医生走后,他转身看到宋谷雨,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才继续走到床前坐下。 “医生说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输完液休息一下就可以回学校。” “哦。”宋谷雨眨了眨眼睛,看了一会点滴,又转回头去看江巡,对他说,“我有点饿。” 江巡就站起来,说去医院外面的餐馆买点吃的东西回来,宋谷雨本来想要吃炒米粉,但是江巡不让,说生病了需要吃点有营养的,只给他买了香菇鸡肉粥。 还好宋谷雨不是很挑嘴,默默捧着炖盅喝下了一大半。 回学校以后,宋谷雨觉得江巡对他的态度似乎变好了一点,相处起来也比以前友善了很多。 因为江巡不但遵守承诺教了他很多次吉他,还大发善心,在他的病还没好彻底之前,去空中花园帮他照顾了很久的植物。 尽管宋谷雨很感激江巡,但这次外出的经历实在太糟糕了,给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因此宋谷雨发誓不会再逃寝,即使是江巡喊他一起,他也不要再去了。 13、开心泡泡 江巡教了宋谷雨吉他,作为回报,宋谷雨想帮他补习英语。 上个月月考成绩放榜的时候宋谷雨去看过了,江巡数学语文理综的分数都很高,唯独英语考出来是两位数,很可怜的夹在一堆三位数中间。 很快第二次月考又要到来,作为好朋友,宋谷雨很担心江巡考太差而被请家长。 这天晚上林女士来给江巡送营养品,买给宋谷雨的却更多,她还把新鲜烘烤的南瓜芝士蛋糕分装到四个盒子里,叫宋谷雨把多出来的另外两盒送给其他舍友。 李健明和陈年不在,宋谷雨一边分发蛋糕,一边和林女士聊天。然后无可避免的聊到了月考成绩,对于江巡偏科厉害的问题,林女士只表示了无语。 江巡当时坐在椅子上看一本厚厚的物理书,忽然听到林女士和宋谷雨提他的英语成绩,他翻页的动作一顿,皱了皱眉,直接拿着书起身,走到外面阳台继续看去了。 林女士静静看着他走出去,回头捂着嘴小声和宋谷雨吐槽,“你看他,什么牛脾气。” 宋谷雨有点想知道江巡的英语为什么那么差,就把不解和林女士说了。 林女士摆摆手,很无所谓地告诉宋谷雨,“他以前的英语成绩可不差,自从他爸一定要他去上国际多元班开始,从高一到现在英语成绩就烂得一塌糊涂,连雅思都考不过。” “啊。”宋谷雨轻轻发出单音,虽然不懂江巡为什么需要考雅思,但眼下他更为江巡学习心态的转变而遗憾,默默思考了一会儿,他举手和林女士自告奋勇,“我的英语有一点点好,如果我说我想帮助江巡复习提高英语成绩,这样好吗?” “好啊,”林女士挑挑眉,很开心地说,“那就拜托你啦。” 拆分完全部营养品,林女士离开的时候走到阳台,曲起手指敲了敲门,等江巡回头,兴灾乐祸地对他说:“我给你找了个小老师,从今天开始谷雨会帮助你复习英语的哦。” 江巡唇线平直,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但没有拒绝,而是合起书走进宿舍,随手拉门把林女士关在了外面,然后自己走到宋谷雨隔壁书桌坐下。 宋谷雨刚想出去开门,就听到门外林女士的高跟鞋走远了,他只好坐回去,看了看江巡的脸,问:“我帮你复习英语吧?” 江巡翻了翻书页,说:“不用。” 宋谷雨看了一会儿他手上那本物理书棕色的书皮,然后将视线转移到隔壁书桌上,看到了被压在最底下的写着江巡名字的英语试卷,又问:“我想看看你的英语试卷,可以吗?” 江巡没说话,但把英语试卷抽出来了,抬手扔到宋谷雨桌上。 宋谷雨展开试卷,着重看了一遍老师批改错误的地方,放下后,伸手过去摸了摸江巡的手臂,说:“我们一起复习好吗?这里有些错题我也不会,我想知道这几个时态究竟用对了没有。” 江巡还是没有说话,但是不看物理书了,所以宋谷雨就当他答应了,开始絮絮叨叨讲起语法。 江巡刚开始只静静坐在椅子上,听宋谷雨卖力讲了几道题后,他半边身体斜靠到书桌上,懒懒撑着头,看着宋谷雨的脸,认真听他讲题。 试卷翻到第二面的时候,宋谷雨喝掉了一杯水,时间也走到了22:30,已经超过了他平时上床休息的时间。 李健明和陈年还没有回来,但宋谷雨已经很困了,他抬手摸了摸眼睛,想继续坚持把最后几道题讲完,因为他不喜欢半途而废的感觉。 不过江巡突然抽走他手里的试卷,说很晚了想先休息,宋谷雨只好忍痛放弃,计划明天再帮江巡复习剩下的题目。 宋谷雨做事很有责任心,周末他爸妈依然不在家,他不会做饭就随便吃了点昨天晚上在便利店买的三明治,然后约了江巡去市图书馆继续帮他复习。 江巡对待英语一直是可学可不学的态度,不过在看到宋谷雨绕进思维怪圈的时候,他会随口问几个问题,宋谷雨思考之后就豁然开朗了。 图书馆里面很安静,宋谷雨怕吵到别人,就悄悄靠过去,告诉江巡一个惊天大秘密,“江巡,其实你也没有很笨,比我想象的聪明多了。” 江巡眯了眯眼睛,抬手捏住宋谷雨的后颈拉过来,将他的脑袋扣到自己怀里,伸手呼噜呼噜几下,把他的头发搞到很乱。 宋谷雨被他弄得很痒,憋笑憋红了脸,稍稍停下来的时候就和江巡求饶,叫他放过自己。 这时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江巡顺手放开,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接听直接摁掉了。 不过当宋谷雨继续划下一道题时,江巡的手机又开始振动起来,江巡皱着眉拿起来,好像很不堪其扰地设置了关机,随手扔进书包里。 学习的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天黑下来,他们就各自回家了。这天晚上宋谷雨睡觉前给江巡发去一条信息,问他明天要不要继续去市图书馆学习,江巡回复了肯定的答案。 这个周末江巡罕见地没有出去踢球,也没有出去和朋友聚会,只安安静静待在市图书馆学习了两天英语,而且是和宋谷雨一起。 周末快要结束那天,宋谷雨的父母短暂地回来待了一个晚上,宋妈妈看宋谷雨回家时心情不错,就问他:“儿子,发生啥好事了吗?笑得那么开心。” 宋谷雨确实蛮开心的,他第一次和同学去图书馆学习,感觉很好玩很新奇,就和妈妈分享了这件事情。 宋妈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那很厉害哦,你们变成更好的朋友了吗?” “是吧。”宋谷雨不太确定,但他很希望是的。 竖日,宋妈妈把宋谷雨送去学校寄宿后又出差了,宋谷雨背着书包走进宿舍,差不多快整理好行李的时候,听到江巡叫了他的名字。 “吃晚饭吗?”江巡问。 宋谷雨把校裤塞进柜子里,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17:40分,不早了,一般这个时间吃完晚饭再休息会儿就可以去教室上晚自习了。 他转身找不到江巡的身影,抬头发现江巡正曲腿坐在上铺看书。 男生穿着蓝白校服,动作随意,头发乌黑碎长,刘海半遮眼睛,此时微微错开看书的目光朝他看过来的样子十分生动。 “嗯,好。”于是宋谷雨答应了他。 宋谷雨想吃面,江巡就和他一起去了面摊,做面的大叔已经很熟悉宋谷雨了,看到他乐呵呵地问他今天想吃哪个。 宋谷雨有选择困难症,他觉得牛腩面看起来很不错,但又对三鲜面垂涎三尺,所以一时半会还没纠结好该选什么。他低着头,手指扣在菜单上戳了一下又一下。 好在江巡先点了三鲜面,宋谷雨的选择困难症瞬间迎刃而解,开开心心和大叔说:“今天吃牛腩面哦。” 几分钟后,他们端着热面找了个人少的角落,面对面坐下。江巡拆了筷子,把自己碗里的海鲜夹了一半给宋谷雨,说:“帮忙解决一下,今天不想吃太多。” 宋谷雨本来只想闻闻味道,没想到天上掉海鲜,他偷偷笑起来,吃了个江巡夹过来的虾,装模作样也将自己的碗推过去一点点,问:“你要不要尝尝我的牛腩啊?” 江巡说“今天胃口不太好”,然后叫他自己吃,宋谷雨马上就收回碗了,很开心地吃完了一大碗牛腩面和一半的海鲜食材。 用完晚餐,他们从食堂走到塑胶跑道,远远看到空中花园前面的草坪上有人搬来乐队三大件。架子鼓、吉他、贝斯的声音响起来,站在麦克风前面的男生唱了一首关于青春的歌曲。 宋谷雨以前也听过这个学生乐队唱这首歌,但感觉远没有今天唱的动听。宋谷雨和江巡肩并肩在塑胶跑道上散步,听着音乐,从心底里迸发出很多很多的愉悦。 塑胶跑道上还有人运动,几个体育生在练习短跑,他们奔跑起来的速度很快,几秒后就来到了距离宋谷雨很近的地方。在快要产生擦碰时,江巡伸手揽了一下,宋谷雨就撞过去了,他一下子和江巡靠得很近,几乎可以感觉到江巡的体温。 宋谷雨抬头对江巡笑了一下,伸手过去,摸了摸江巡的手臂,心里高兴得冒泡泡。 14、是偷窥狂 从塑胶跑道绕着操场走,在经过空中花园附近的草坪时,学生乐队里面有人喊了江巡的名字,盛情邀请他上去弹唱一曲。 周围开始起哄,不过江巡没有唱,接过吉他坐到椅子上,低着头独自solo了一小段。 江巡拨弄吉他弦的方式很随意,琴声圆润饱满又具有穿透力,同旁人相比又多了点失真的感觉,听他弹琴,就仿佛在品尝一杯烈酒。 因此不久就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宋谷雨很快被挤到了角落,但他没有在意,继续站在人群里又看了一会儿,后来人实在太多,也快到晚自习时间了,他就默默自己走掉了。 上完晚自习回到宿舍,江巡突然问宋谷雨想不想学下午那段solo,想的话他现在就可以教。 在宿舍练琴需要插声卡带着耳机听,跟在外面可以直接外放声音相比,效果没有那么好。不过宋谷雨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说“我想的”,然后坐到椅子上,和江巡肩膀挨着肩膀,认真看着江巡的手法学习。 他仔细标注了solo的具体音阶,全部更新到“月亮小岛”的主题贴里面去。另外,这一小段由江巡独奏的吉他solo也顺利在宋谷雨心里晋升,成为他本年度最喜爱的音频之一。 可惜那天之后宋谷雨就没有再拿起吉他了,因为在接下来的一周,他需要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月考上面,也需要更用心帮助江巡复习英语,所以抽不出更多时间去练琴了。 直到度过忙碌的考试周,宋谷雨才稍微喘了口气,这天周五月考成绩放榜,他很急迫地冲到学校公告栏前面,两眼快速地搜索排名。 他跳过自己所在的年级前三位置,在年级排名21的地方找到了江巡的名字,缀在名字后面有各科成绩,分别是数学146,语文141,理综292,英语101。英语单科比上次月考提高分数41分,单科排名提高198名,总排名上升8名。 复习纠错法大成功,恭喜江巡取得了阶段性的巨大胜利。宋谷雨对着成绩单看了又看,很为江巡的进步感到高兴。 周五下午放学后学生们都赶着回家过周末,因此公告栏前面人不多,宋谷雨又继续看了一会儿,终于心满意足转身,打算把查看成绩的最好位置让给其他同学。 转身后却一愣,他看到了上次体育课站在江巡身旁笑话他的那个男生。其实这个人他认识,叫沙季百,同样是和他从粤湾初中部直升上高中部的,只不过一个进了高考状元班,一个进了国际多元班,此后就很少见到了。 现在一打照面,宋谷雨脑袋空了空,晚走一步就被沙季百看见了。 沙季百从公告栏另一头绕过来,眼神很有深意地看着宋谷雨笑了笑,故意大声“啊”了一下,对着宋谷雨说:“偷窥狂也来看成绩啦,偷窥狂看什么成绩呀,看女生裙底才比较符合你的调性吧。” 站在公告栏前的其他同学静了静,转头惊讶地看向宋谷雨,宋谷雨抿着唇,没有再看沙季百,打算转身离开。 抬眼又看到了江巡从不远处走来,宋谷雨不知道沙季百刚才说的那些话他有没有听见,但也没有心思猜想了,因为在瞥见江巡身影的那一刻,他就莫名其妙想躲起来,于是掉头就跑。 宋谷雨跑得有点乱,但速度很快,只用了平时三分之一的时间就跑到空中花园下面的阶梯里。 他钻进小森林,慌不择路往前跑,裤兜里的手机在不断振动,他抽空拿出来,看到是江巡打来的电话,抬手直接挂断了。 从小森林经过文化雕塑再经过勤务楼小门,手机都在不断振动着,宋谷雨都按掉了,出来后胡乱选了一条街市跑进去。 这条街好像盛行复古风,有老旧公告牌,粉红房屋,还有电线杆。电线杆上面贴了很多广告,像什么“今晚父母不在家,一个人独自寂寞”、“公主人美话甜车技强”、或者“宇宙罕见白龙马,这样强壮的坐骑不多了”,全是宋谷雨看不懂的奇怪标语,他只能摸不着头脑地往前走。 还好没多久,宋谷雨就看到了一个稍微正常点的亭子,走到里面坐下,打开手机看到江巡发来的短信。 【不接电话?】 【在哪?】 宋谷雨看完退出对话框,关闭微信打开视频网站,先看了一会儿漫画,才切回对话框给江巡回消息。 【我出来逛街了。】 他刚按下发送键,江巡的消息马上就回过来了。 【你一个人去逛街?】 看到这条,宋谷雨就不想回江巡的消息了。 他站起来,探头想看看哪里可以逛,却发现这条街的人出奇的少,从街头走到街中心,几乎不超过三家开门的店铺,还都遮遮挡挡的,好像很不欢迎别人进去。 宋谷雨走过街心,又走到旧式电话亭,终于看到了一家稍微正常点的理发店。 他摸了摸已经有些长的头发,加快脚步走过去,站在粉红色窗户旁,疑惑地张望了几秒,最后没看到人,他就自己进去了。 他想喊老板,却忽然从里间传出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听着像猫叫,他以为是小猫被夹住了,想开门进去查看下,却怎么都转不动门把,发现内间是从里面锁上了。 宋谷雨觉得可能是老板在里面虐待小猫,心里很不高兴,就敲敲门,想叫理发店老板出来理论,但里面的人不搭理他,门也打不开。 宋谷雨在理发店里面站了很久,慢慢地发现内间声音又变了,不像小猫在挨打,但不知道老板究竟在做什么的情况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离开,因此时间长了脚就有些痛。 又抬手看了看电子表,18:50,已经超过晚餐时间一个多小时,宋谷雨还是决定离开了,但一走出理发店,他又不知道该往哪走了。 天黑下来,他赶紧往有灯光的地方跑,就拐到了另一条街上,是美食街,有很多商贩推着小吃出来售卖。走了几步,裤兜里的手机再次传来振动,还是江巡打来的电话,宋谷雨就站在街上接听了。 “在哪?”电话那头的江巡说,“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15、给我20块 宋谷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没有开口说话。 江巡等了片刻,又问:“你去买什么东西了?” 宋谷雨想到那条空荡荡的奇怪复古街,还有粉红理发店打不开的门,不高兴地对江巡说:“没买东西。” “我去的地方好奇怪,整条街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理发店开门但是里面又没人看店,老板都不做生意的,”他对着江巡诉苦,“我还想找他剪头发。” “那你现在在哪?”江巡问。 宋谷雨转头看了看,发现附近没有可以充当路标的标志性建筑,有点烦恼地说:“不知道,我好像在学校周边的美食街。这里有很多好吃的,我饿了。”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江巡的声音才又响起来,“在那里等一下,我过去找你。” 宋谷雨找到一处人少的地方,站上台阶几乎可以看见整条街道的路况,他觉得在这里等的话江巡一定能找到他,就很满意地预订了这处台阶,然后打算去买点关东煮吃。 到了摊位,选好小吃准备结账的时候,宋谷雨点开微信看到钱包余额只有10.8元,他回想了一下,发现之前胡乱下单了太多动漫周边,几乎把他所有钱都花光了。 他只好忍痛舍弃其他小吃,用剩下的十块钱买了六颗鱼丸,挤了番茄酱端到台阶坐下,看街道几个入口,等江巡来带他回去。 大概过去20分钟左右,江巡的身影出现了。 宋谷雨正好吃完最后一颗鱼丸,纸盒丢进垃圾箱,用摊主给的纸巾擦手擦嘴,拿起手机点开视频网站继续观看后半集动漫。 江巡在寿司店的拐角出来,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都没有发现宋谷雨的身影,他转身打算重新再找一遍,却突然瞥见了台阶上的蓝白校服,他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了一点无奈的表情。 江巡走上去,隔着两格台阶伸手敲了敲宋谷雨的额头,看到宋谷雨抬起上目线,他就对他说:“走了,笨蛋。” 说着要走的江巡继续走上去,坐到宋谷雨身边,问:“你跑什么?刚才去什么奇怪地方了?” “江巡,给我20块钱,”宋谷雨很天真地看着他,然后又去看不远处的关东煮,说,“我还要吃十二颗鱼丸。” “……我哪有20块。”江巡最先想到的是纸币,单手插兜才想起来,现在流行的是线上支付,于是直接走去关东煮帮宋谷雨买鱼丸。 “我要多一点番茄酱。”宋谷雨跟在他身后嘱咐。 “……”江巡说,“知道了。” 宋谷雨得到比刚才多一倍的鱼丸,用叉子叉起来一颗颗吃掉,慢慢走在街上,只回答了江巡最开始的第二个问题:“真的很奇怪,我从来没有见过哪条街是这样的,霓虹灯很闪,到处都有欢迎光临的牌子,也有看到其他客人进店。但是刚才我进去理发店,老板的灯和门开着,却把自己锁在里间,敲门也不应,还弄出一些特别奇怪的声音。” “老板想做赔本生意。”宋谷雨皱皱眉,这样猜测着。 “……”江巡没说话,又走了一段路后,才问,“哪些店最大特征是什么?” “粉红色。”宋谷雨说。 “嗯……”江巡看着宋谷雨天真的眼睛,闭上了嘴巴。 “嗯是什么意思?”宋谷雨觉得他有事瞒着没说,就追着问,“你知道是哪条街吗?” “有听朋友说过。”江巡说。 宋谷雨在粤湾中学待了快六年,江巡才来两年多,怎么感觉比他知道的多得多,宋谷雨不是很服气,就说:“那你知道理发店老板为什么把自己锁在里间吗,还发出奇怪声音哦,难道他在打人?” 江巡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了宋谷雨的脸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语气不太好地说:“我知道这个干什么?你也不许知道。” “哦。”江巡一凶,宋谷雨就老实了,他转头看到江巡单肩挎着的书包,突然感觉身上太轻松,开始转着圈圈摸后背,“糟了,我书包落在学校没拿。”于是转身想从来时的路走回去。 脚步未动,江巡就把他的肩膀按住了,看着他拐弯方向说:“等等再回去吧,万一待会你又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呢。” 宋谷雨觉得江巡有极大可能会陪自己一起回去拿,就没有那么着急了,这时他看到旁边有个拿着旋风土豆和芝士热狗的小学生走过,转过头对江巡说:“我要吃那个。” 江巡看了看小学生手上的东西,又看了看比小学生还天真的宋谷雨,有点无奈地说:“我去买。” 他走进小吃店,宋谷雨跟着,开心地走到他左手边,又走到他右手边,还探头探脑,想去看制作小吃的机器。被江巡拉回来后,就悄悄靠在他耳边说:“我想要多一点芝士。” 江巡没说话,只让他去椅子上坐着等,但宋谷雨拿到的时候,热狗上的芝士看起来确实比别人的多。 “谢谢。”宋谷雨拿着小吃,轻轻贴了贴江巡的肩膀。 不过江巡还是没有说话。 宋谷雨咬下酥脆的土豆片吃进嘴里,听到江巡叫他的名字,就转过头去。 “宋谷雨,”江巡站在旁边,眸光微微垂下来,好像很轻松在聊天那样问他,“你真的偷看过别人什么吗?” 宋谷雨就不看他了,继续咬下酥脆的土豆片,却发现嘴里的土豆突然变咸了,囫囵吞下后,他去看小吃店里进进出出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宋谷雨抬起头,看着江巡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没有偷看过。” 江巡就说:“好。” 宋谷雨把旋风土豆吃掉了一半,芝士热狗也吃掉一半,然后速度就慢下来了,江巡又叫了他的名字,问他:“怎么不吃了?” 宋谷雨两只手拿着旋风土豆和芝士热狗各自的竹签,他想了想,突然靠过去,举起土豆凑到江巡嘴边。江巡的手抬起来,碰到了宋谷雨微凉的皮肤,但只是默默看着,没有下一步动作。 宋谷雨仍然执着地举着土豆,用土豆片蹭了蹭江巡的嘴唇,无辜地说:“好饱了,你帮我吃。” 江巡皱了皱眉,但还是张嘴咬下了宋谷雨蹭到他唇边的土豆片,没有说什么。 16、快乐小兔 看着江巡吃完自己手里另一半的旋风土豆和芝士热狗,宋谷雨摸了摸还有些没饱的肚子,抬起手腕看看电子表,发现时间不早了,就对江巡说:“我要去拿书包,然后回家。” 江巡把竹签扔进垃圾桶,朝他抬抬下巴,说走。 本来江巡另选了其他路径,但宋谷雨坚持原路返回,“还走这条吧,”他说,“我记住了所有拐角,很快就可以走回学校。” 途中,宋谷雨看到熟悉的粉红理发店,还有一直不出来,留着蓝色长发依偎在西装男士怀里的平胸老板,对江巡说:“就是这家店,老板好像出来做生意了。” 江巡“嗯”了一声,但眼睛没看过去。 他看上去对这条街兴趣不大,非常长的睫毛垂着,脸上好像出现些微奇怪表情,又好像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宋谷雨。 周围很黑,只有零星几盏路灯亮着,宋谷雨靠过去挨着江巡,抬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没有骗人,我真的进去过,老板不出来做生意,还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乱叫,不信我学给你听。” 然后宋谷雨就被江巡拽走了。 竖日下午,高考状元班的体育课又是跟国际多元班一起上的,自由活动后,宋谷雨照常买了冰柠檬茶坐在铁架上看球。 他们班男生自己踢了一会儿,就有人去找国际多元班联动,江巡也来踢了小半场。后来沙季百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了,见到他,江巡马上走出草坪,离场去跟旁边几个喊他半天喊不动的男生打篮球。 江巡走后,宋谷雨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就转移阵地,走到平时很少进去的篮球馆,挑了角落的观众席坐下,看男生扣篮时流畅的手臂肌肉线条和帅气脸庞。 而且从这天开始,和宋谷雨平静度过的前两年高中生活一样,他再也没有见到过沙季百的身影。 十一月的某个周末,学校组织了全体高三学生进行野外实训,在发布的公告底下,写着有特殊情况去不了的自行说明,去学生负责人那里备注。 起初宋谷雨不太愿意去,因为上一次花斑蚊发烧事件折腾得他很累,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公告上说到了茶山按照原宿舍名单入住时,他在学生负责处签下了“报道”两个字。 不过宋谷雨没走多远,就被江巡拽回去了,他把宋谷雨按到墙上,问:“你有把情况给他们说了吗?” “我想去,”宋谷雨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你也一定会去对吧?” “你不能去。”江巡皱着眉,这样告诉他。 然后又说:“不去的话,我教你弹新旋律,帮你照顾植物。” “我已经会很多曲子了,”宋谷雨有些得意地说:“我的植物也长得很好,已经发芽。” 江巡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冷不丁问:“你会那么多曲子,你的植物会发芽,谁教的,你自己会的吗?” 宋谷雨还是想去,他推推江巡的胸口,把他给推开了一点,低着头看旁边的柱子,过了几秒,还是嘴巴硬硬地说:“我要去。”然后转身想跑。 江巡拦住了去路,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低头看了看他的脸,问:“就学校组织的不去,下次我陪你去,行不行?” 有人许诺是在下次的,一般都是在画大饼,比如宋谷雨的父母就无数次许诺说下次带他去日本旅游,但从来没有兑现。但很奇怪,由江巡说出来,宋谷雨心里没有产生失望的感觉,他抬头和江巡对视了一会儿,又听到他说:“没有时间限制,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可以吧。” 思考了一段时间,宋谷雨对江巡说:“还有你们的乐队我也想加入,还有洁日新来的花种我也想要。” 江巡马上答应了他,“可以,都给你。” 然后他们走回楼里,叫学生负责人帮忙备注上蚊虫叮咬过敏的理由。 去野外实训出发那天是11月5日,粤湾的天气还是很热,学生们身上都还穿着短袖。大巴在路上行驶了两个小时,才晃晃悠悠转入目的地。 但是江巡一走下车,就在隔壁高考状元班的大巴上看到了宋谷雨。 宋谷雨身上穿着薄款长袖防晒衣,头上戴着浅色渔夫帽,正凑到最近的车窗旁对着他笑得很傻。 江巡皱了皱眉,等他下来。宋谷雨告诉他,原来那天去登记的人太多了,学生负责人填错表格,把请假名额给了他们班上另一位姓宋的女同学,本来负责人想调换回来,不过那位女同学昨晚刚好突发紧急情况,宋谷雨作为绅士,就代替她来了。 并且还说,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保证不会叫花斑蚊叮到自己。 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一般都需要跟着大部队走,他们到了民宿,江巡和宋谷雨住一间,李健明和陈年住一间。放下随行物品,江巡刚想检查他带来的防蚊设备,但外面开始轮放大声公召集学生上茶山采集数据,他只能暂时作罢。 茶山位于旅游景点附近,一路走上去,可以看到很多商业店铺,有卖手工小玩意的,也有卖登山装备的。 江巡看到一家连锁超市,走进去,买了驱蚊贴、驱蚊喷雾、纱帽等防蚊用品。刚结完账,就听到大声公在通知学生不要乱串,让他们找到各自的小组成员再一起去采集数据。 江巡和宋谷雨不同组,只能先分开作业再汇合,他把防蚊用品递给宋谷雨,并且告诉他怎么用。 宋谷雨心不在焉地听着,然后看着江巡被他们班的人拉走。 找到自己的组员,采集完数据后,宋谷雨被一条小路吸引,他沿着那些圆圆的石头往前走,看见了一块陈旧褪色的路牌,上面写了几个地点,还标了指示方向。 宋谷雨对其中一个地名很感兴趣,觉得很特别,就朝路牌指示的方向走去,走到目的地,发现是一所空置不久的废弃医院。 人们搬走的时候似乎很匆忙,落下了很多东西,他一路走进去,看到扔在银色机器肚子里的针筒,地面散乱的电线,以及掉下一半的护士站牌子和雪白的白大褂。 宋谷雨看了看,又继续往里走,在经过一个标本室模样的房间时停下,然后推门进去。 这里面很干净,他在椅子上坐下来,看桌上玻璃器皿里用福尔马林泡着的兔子胚胎。 玻璃器皿很大,但里面只浸泡了一只兔子,看起来很可怜。就像小时候坐在钢琴前面的宋谷雨,家里很大很空旷,但他爸妈经常外出应酬,留下他独自在家里待着。 天边的光线变浓,窗外有风吹进来,天气就变凉了一点。橘色余晖落到玻璃器皿上,浸泡的液体突然变成暖色,好像套上了一层温暖外罩,于是孤独小兔变成了一只快乐小兔,宋谷雨高兴起来。 他一直坐着,看随着光线变化而变化的兔子胚胎,书包里的手机振动了很久,但是他全然不觉。 太阳消失得很快,室内光线暗下来,天似乎也快黑了,宋谷雨很怕黑,但没有离开,因为他想到小兔子可能也怕黑,所以就想继续留下来陪伴它。 不知道又待了多久,宋谷雨模模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好像在外面,声音听不太清晰,但也有可能在围墙外,或者在护士站,但他不愿意丢下小兔子,就没有马上走出去。 “宋谷雨。” 在慢慢困得快要睡着的时候,宋谷雨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这次是在很近的地方,并且他的肩膀被人按住转了过去。 宋谷雨抬起头,看到是江巡,就笑着握了握他的手,开心地和他分享了自己的发现,“你看,是兔子。” 江巡没有说话,低头检查了他的脖子和手臂,然后才去看他的眼睛,默默看了好一会儿,他说:“我们回去吧,学校已经组织下山了,等下还要点名。” 宋谷雨眨了眨眼睛,又回头去看兔子胚胎,江巡伸手,轻轻拉住他的手腕,说:“走吧,不早了。” 宋谷雨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乖乖站起来了。江巡拉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往门口走。 宋谷雨在他身后小小声问:“我可以带它走吗?” 江巡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兔子胚胎,说:“器皿太大了,而且这是别人的东西,我们不能不经过别人的同意就擅自拿走。” “可是它太孤单了。”宋谷雨失落地说。 江巡环视室内,突然放开宋谷雨的手,走到角落的玻璃柜前,说:“这里有它的同伴,我把它放到这里来,它应该就不孤单了。” 看着江巡戴上作业手套,将装着兔子胚胎的玻璃器皿转移过去,宋谷雨这才开心地跟着他走了。 这天晚上,宋谷雨刚洗完澡出来,江巡就盯着他喷防蚊喷雾和涂抹预防药膏,十分谨慎认真,连脚趾缝都没有放过,对宋谷雨偷懒的要求视而不见。 他们两个从山上下来有些晚了,变凉的盒饭不太合宋谷雨的胃口,民宿偏僻,店主人又早睡,就连江巡这么厉害的人,也没有办法变出他想要吃的葱花蒸蛋。 不过第二天早上起来,宋谷雨还是吃到了,其他人只有包子油条,他不但有葱花蒸蛋,还有生滚鱼片粥。 宋谷雨拍下葱花蒸蛋和生滚鱼片粥的照片,添加到“月亮小岛”的帖子里。 吃完早餐,学校又开始组织他们上山实训,不过这次江巡带走了宋谷雨,把他直接放到自己的小组里面看着。 数据采集完成后,宋谷雨还想再去一趟废弃医院,但江巡没有答应,又分配了一些工作给他,还叫他复核了好几遍数据。 宋谷雨对数据对得头晕眼花,然后就被江巡带回家了。 17、忠诚电影 “江巡。”宋谷雨手指围成圆筒状,抵在嘴巴前面小声叫江巡的名字,又用笔帽戳了戳他的手臂。 江巡正在写一串英文,手臂一动,字母e的最后一横瞬间划出纸外。转头看过去,看到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很笨的宋谷雨凑过来,停在距离他很近的位置,像告诉重要机密那样,脸色认真地说:“我今天还想去美食街。” “还去?”江巡看了看桌面,宋谷雨带来的几张模拟卷干净整洁,只有数学卷写了寥寥几笔,“你今天不认真,试卷都没有做完。” 自从上次误闯美食街,因为食物合乎胃口,宋谷雨开始记挂那边的小吃,为了骗江巡和他一起去,他经常绞尽脑汁想办法。 比如周五下午放学后,或者像今天这样的周末在市图书馆学习时,他都会做出一些异常举动再趁机表明心愿,直到江巡受不了点头带他去才会善罢甘休,而他似乎也慢慢喜欢上这么做的感觉了。 宋谷雨松开手指,转而去摸江巡的手臂,说:“好久没去了。” “两天前才刚去过,”江巡如实阐述,“每次都是和我一起,你忘记了吗?” 宋谷雨假装没听见,装模作样地收拾了一会儿书包,又伸手去摸江巡的手臂,“走吧,收拾好了。” 江巡很难拒绝,开始拿出手机叫车,陪他走出市图书馆,坐到车上去。 美食街各商家的招牌争奇斗艳,人群熙熙攘攘,宋谷雨很满意地从街头走到街尾,接着就是选购小吃,他把一般般喜欢的先买了,吃完才走进最喜欢的奶茶店。 江巡拿着手机,靠在距离奶茶店两三米远的圆柱上,随便刷着新闻,时不时抬头看向店里。 不大一会儿,宋谷雨走出奶茶店,递给江巡一杯青柠茶,自己留下香芋麻薯。 他戳下吸管喝了一口,感觉吃得差不多了,就和江巡慢慢走出美食街,来到绿化道上。 在经过拐角的时候,岔口走出来一个男生,江巡转头去看宋谷雨的时候瞥见了,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 那个男生脚步稍顿,接着走出阴影,来到他们面前笑着说:“来逛街?心情不错嘛。” 除了刚才瞥见那一眼,江巡的眼睛就没有再看过男生,他脸色微沉,提起的青柠茶又放下,松松握在手里。 宋谷雨本来以为江巡终于要喝了,看到他又放下来,不解地问:“你不喜欢这个哦?” 那个男生低头去看宋谷雨,打量他的校服和他手上的香芋麻薯,说:“你也是粤中的?同学你好啊,我是高三七班的李符文。” 见宋谷雨仍然看着江巡没有搭理他,李符文双手插进上衣兜里,笑着对江巡说:“你们关系这么好啊,周末还约出来逛街,是不是已经带着去过你家了?江素见了他满意吗?” “同学,江素喜欢你吗?”李符文微微弯腰,凑近了去看宋谷雨的脸,好奇地把他从头看到脚。 宋谷雨不喜欢别人靠自己那么近,他转头看了一眼,刚想往旁边退就被江巡一把拉了过去。 江巡眸光沉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睨视了李符文一会儿,终于开口:“你想挨打?” 李符文瞬间直起身子,笑容也变得僵硬,“什么,我只是见到同学打个招呼而已。” “是吧?同学。”他看着宋谷雨说,“我只是关心,毕竟我和江巡以前是同一个班里的。” 宋谷雨还是没有说话,他看看江巡,又看看李符文,然后低头猛吸了一口香芋麻薯,对江巡说:“江巡,我不太喜欢这里。” 江巡垂眸看了他一眼,觉得他鼓起来的脸腮十分好笑,就说:“我也是。”然后拉着他走了,两个人都没有对李符文的问题进行解答。 出了绿化道,江巡走在旁边很沉默,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快走到一个草坪露台的时候,宋谷雨突然说:“发现我喜欢上喜剧电影了。” “嗯?”江巡愣了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你不是说很少会看吗?” “嗯,可是现在喜欢了,”宋谷雨说,“喜剧可以让人笑出来,还可以让不开心的人重新开心起来。” 江巡的唇角微微勾了勾,不像刚才那么平直了,“你还有不开心的时候?” 宋谷雨说“有啊”,然后拉着江巡走下台阶。 草坪上有人在播放露天电影,刚好是一部轻喜剧,幕布上的主角在各种搞怪,底下观众笑语连连。 宋谷雨一直拉着江巡的手腕,停下后也没有松开,反而进一步握住了江巡的手掌。 他的手指很细,触感温凉,并不能给人提供多少温暖,甚至江巡自己的体温就比他高得多,但他满脸正义,看起来又天真又无害,能够让人平静下来。 站在人群外看了一段时间的电影,宋谷雨转头,轻轻问道:“你现在有开心一点了吗?” 江巡的目光离开鸡飞狗跳的荧幕,转移到宋谷雨脸上,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开不开心,反而说起一些私密事,“李符文是我们家以前保姆的儿子,他说的江素是我妹妹,李符文也有个妹妹,比江素小一岁,是他妈和我爸生的。” 宋谷雨试图理清楚这里面的关系,最后因为太复杂放弃了。 “他很爱他妹妹,把江素视为仇人。”江巡说。 宋谷雨思考了一下,觉得无法理解,“为什么?你妹妹有得罪过他吗?” “没有。”江巡又沉默了几秒,说,“他认为江素抢走了本该属于他妹妹的东西。” 宋谷雨把江巡的两只手掌都握住了,抬头看了他的眼睛很久,然后靠过去,张开手抱住了他,好像这样就能用自己单薄的身体给予江巡温暖。 “江巡,”宋谷雨眼睛里盛满天真,又认真又傻气地对江巡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关系是流动的,但如果是本来就属于你的,那别人怎么抢都抢不走,因为这叫命中注定,比如有人遇见你,就只会对你一个人忠诚。” 他抱着江巡,头轻轻抵住江巡的肩膀,然后用头发去蹭江巡的下巴。 江巡的手松松搭在他的后背上,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静静任由他抱了一段时间后,才再次开口:“忠诚两个字说出口太容易了,很多人用婚姻把自己和另一个人捆绑起来,却连最简单的自身管控都做不到,我不需要这样的人来我面前说忠诚。” 宋谷雨抬起头,迟疑地说:“要的吧。” 江巡没有回答,他往旁边的足球门框靠了一下,宋谷雨的手就松开了,有光照过来,轻易就从两个人的中间穿过。 宋谷雨抬头静静看着江巡的脸,片刻后音箱传出舒缓音乐,电影进度拉到了主角内心剥白的阶段。宋谷雨被吸引住了,转过头,看到男主角正在对女主角深情告白,说一辈子都对她忠贞不二。看到这个片段,宋谷雨的耳根慢慢热了起来。 夜晚的风很清爽,江巡对电影没什么兴趣,靠着足球门框吹风,偶尔转头去看宋谷雨。在又一道白光闪过时,他看见了宋谷雨染红的脸,结合电影台词一想,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宋谷雨说的忠诚可能和自己说的忠诚不一样。 女主角感动地接过鲜花伸出手指,男主角笑着为她戴上戒指,周围的亲朋好友起哄着鼓起掌来。 江巡看了一会儿,身边的宋谷雨还是静静站着,红着脸一动不动,像个执拗不肯倒下的不倒翁似的。江巡笑着戳了戳他的肩膀,问:“宋谷雨,你刚才说有人会对我忠诚,是谁?” 宋谷雨的眼睛盯着幕布,没有说话,也不肯转头看过来。 江巡觉得这样的他特别可爱,特别好玩,静静看他一会儿,又抬起手,戳了戳他的肩膀,戳了戳他的脸颊肉,最后碰了碰他发烫的耳垂,追问:“是谁?要对我一直忠诚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场景拉远,男女主角交握的双手放大到虚空,镜头摇到了装饰墙面的气球和鲜花,宋谷雨终于转过头来,看向江巡的眼神依然天真。 “嗯,对啊。”他这样回答江巡。 但是没有说接下来他们应该怎么样,而是又转回了头,去看男女主依偎在海滩上看夕阳的背影。 江巡从侧面看他,男生身体单薄,宽松的校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比别人多了几分松垮,仿佛风一吹就要跑。 电影很快结束了,看电影的人零零散散离开,但幕布上还在播放片尾曲和彩蛋,宋谷雨没动,江巡就站在旁边陪他一起看。 几分钟后,幕布上的光影完全熄灭,江巡叫了宋谷雨的名字,拉起他的手把他牵走了。 18、和风细雨 在送宋谷雨回家的路上,江巡书包里的手机响了。林女士打来电话问他去哪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吃饭。 “陪宋谷雨去图书馆了,后来又去了一趟美食街。”江巡说,“现在快到宋谷雨家了,等下就回去。” “这样啊,”林女士用肩膀夹着电话,把营养汤提到厨房重新炖上,听到宋谷雨的名字,声音都变温柔了,“那你一定要把他安全送到家,我在厨房里炖了汤,你回来记得喝。” 计程车缓缓停下,宋谷雨家的小区到了。江巡一手解开安全带,另只手拿着手机“嗯”了一声,正准备挂电话,他妈那边又追加了一句。 “你们去美食街没乱吃吧,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你要看好弟弟,不要让他吃太多这种东西了。” 宋谷雨有段时间没见到林女士了,知道是她打来的电话,就凑到江巡耳边去听她的声音。江巡又“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抬手没好气地罩住宋谷雨的脸,“听见没有,不可以乱吃。” 宋谷雨的脸很小,江巡的手掌几乎把他整张脸都盖住了,只有尖尖的下巴倔强地露出来。他看不见,就仰着头去扒拉江巡的手臂,扒拉了半天才成功拽下。 他握了握江巡的手掌,轻轻放回他身侧,说:“我回家了。”然后拿出磁卡刷了一下,直接走了进去。 江巡:“……” 翌日中午,江巡在空中花园的玻璃房外面找到宋谷雨,当时宋谷雨已经吃过午饭,正低着头蹲在一盆盆栽面前。 江巡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在旁边静静站了几分钟,宋谷雨还是保持着最开始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盯着盆栽看。 周围零零散散放满了盆栽,人站在里面有些挤。江巡搬开几个,也蹲了下来,转头看一眼,终于看到宋谷雨换姿势了,他拿出手机,目光停留在植物栽培的百科网页上。他逐字逐字地阅读,所以页面下滑的速度十分缓慢。 江巡觉得会这么认真完成盆栽种植课程的学生,全校里应该只找得出一个宋谷雨了。 “长势不错,什么时候可以开花?”江巡随口问了问。 宋谷雨停止阅读,抬起头,目光来到了江巡的脸上,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说:“这几天它都有在长高,不过还不确定会在哪天开花。” “你想要有很快就会开花的植物吗?我可以给你推荐优质的种子商家。”宋谷雨打开手机相册,指着一张名片对江巡诚恳地说,“你去他店里说是我推荐的,你买五百块种子,我拿二百五十块回扣。” “……”江巡委婉回绝,“我暂时不想要。” “哦,那好吧。”第一单回扣生意在短短十秒内折戟,宋谷雨也不在乎,又低下头去,对着手机继续研究他的植物栽培教程。 上完下午的两节课,宋谷雨先去食堂吃了饭,然后回到宿舍。 开门看到江巡坐在椅子上,戴着耳机好像在打游戏,宋谷雨坐了过去,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我给你带了新的英语试卷。”宋谷雨说着,拉开书包拿出卷子,放到江巡的书桌上。 江巡点了挂机,摘下耳机想听他说话。宋谷雨没有继续说,就坐在江巡旁边,专心地往外拿他新买的各科模拟卷,然后分成两份。 这时候,江巡接到了姚喜的电话。姚喜问他今晚能不能出校,有酒吧邀请他们乐队过去演出。 “星朗酒吧,我答应了,”姚喜说,“不过老板点名想要你也去。” 星朗酒吧就在粤湾中学不远的地方,江巡之前去过几次,最开始姚喜来问,他看距离近又可以刷演出经验就去了。但每回演出结束都有客人来缠他,动作不算过分,但是防不胜防,久了江巡就懒得去了。 “我不去。”江巡说。 “诶,别呀!”姚喜叫了一声,尝试说服他,“一场演出最多就一个小时,以前又不是没有去过,你这都不来,我能被朗哥念死。” 江巡没有说话,他看到宋谷雨把卷子全部拿出来,分成两摞后又用手压了压,抬笔写下两个名字,拿起来看了又看,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江巡忍不住伸手,把宋谷雨写了名字的试卷抽走,放到自己面前来。 宋谷雨的字体很漂亮,笔画走向又秀气又飘逸,立刻让江巡联想到他本人。 宋谷雨确实是这样的,有时候很靠谱有时候又很玄乎,人长得漂亮,但是性格古怪。乖巧的时候像一只懒洋洋的布偶,黏人又温暖,叛逆的时候又像一只自由自在的热气球,如果不把绳子紧紧拽在手里,他很有可能飘着飘着就飞走了。 宋谷雨想把试卷拿回去,抽了几次都没抽出来,发现被江巡的手压住了,就伸手拍了拍江巡的手臂,江巡假装没看到,他就开始叫江巡的名字。 “是谷雨吗?”姚喜听到声音,在那边问。 “嗯,”江巡说,“他在弄试卷。” “那叫谷雨一起来啊,他不是很想感受一下乐队现场演出的氛围吗?”姚喜说。 江巡闻言看了宋谷雨一眼,宋谷雨正微微皱着眉,有些困扰地看着他,见他终于有反应了,就问:“你的手可以抬起来一点点吗?这张试卷我要拿走了,然后按照编号把它们订在一起。” 江巡抬起手,看着他拿走试卷,对姚喜说:“不行,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姚喜笑了,“你别替他决定,先问问他呗,到时候找首歌让他上台随便玩玩,然后带他去二楼待着,那里人少。” 江巡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觉得按照姚喜说的那样做也行,就转头去问宋谷雨,“晚上乐队有演出你跟不跟?在酒吧。” “要穿那种很紧的衣服吗?”宋谷雨问。 “宋谷雨不喜欢你们那些骚包衣服,”江巡对姚喜说,“你们今晚穿正常点我们就去。” “……”姚喜捂着心口忍痛答应,“可以。” “你不用穿那种,他们也会很正常。”江巡告诉宋谷雨,宋谷雨点点头,江巡就又和姚喜说时间地方,“等上完晚自习,你开车来老地方接我们。” 听他这么说,宋谷雨突然想到逃寝的事情,心里有些担忧,但一想到可以和江巡一起玩乐队,就默许了。 刚挂断姚喜的电话,林女士的电话又来了,林女士左掰右扯,像是在找江巡聊天,其实是想打听宋谷雨的事情,随便说了几句就问宋谷雨的电话怎么突然打不通,然后叫江巡转交手机。 “林阿姨,”宋谷雨接过手机,乖乖叫了她一声,“我手机没电关机了,对不起。” 林女士在那头说没关系,高兴地对宋谷雨说:“我又给你和江巡做了很多好吃的,等你们下晚自习了我就送过去。” “今晚送来吗?”林女士那边回复肯定答案后,宋谷雨轻轻问她,“可不可以明天啊?” 林女士愣住了,“你们今晚不方便哦?” “嗯。”宋谷雨点点头。 林女士顿了片刻,说那明天再送来,然后叫宋谷雨把电话移交给江巡,她还有事和他说。 “你今晚是不是想逃寝,不在学校老实待着想上哪儿去啊?”都是读过高中的千年老狐狸,而且还是从自己肚皮里出来的,江巡屁股上有几颗痣她都一清二楚,林女士只要稍微想想,就猜到了宋谷雨的吞吞吐吐和江巡有关。 “晚自习之后我需要出去一趟,宋谷雨也一起去,”江巡看了看宋谷雨不安的脸,接着告诉林女士,“但是很快就回来了,不会在校外过夜。” “……”林女士静了静,听到江巡不是逃寝去和那班坏小子玩而是和宋谷雨出去办事,气焰一下就蔫了,立刻转变态度,和风细雨地说,“那好吧,你们注意安全哦。” 19、酒吧暗处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江巡被班主任叫住,说了下个月物理竞赛的事情,结束对话离开时已经有点晚了,他看看手机,加快脚步下楼。 走过拐角,看见宋谷雨已经等在二号实训楼前面,他手里拿着手机,站在花坛边,低着头不知道又在看什么新鲜资讯。 江巡继续走近,走到距离他只有两三米远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察觉,等到江巡又再走近了几步,抬手敲敲他的脑壳,他才抬起头来。 坐上姚喜的车,江巡对宋谷雨说:“进去之后不可以乱走,别人请喝饮料不可以乱喝,跟紧我,如果这些你都有乖乖听话,我就让你上去玩玩乐器。” “嗯,一言为定。”宋谷雨点点头,答应了。 夜晚的酒吧人群有些密集,宋谷雨走进去听到喧闹的声音马上停住脚步,身体贴近江巡的手臂,眉毛微皱,心里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感觉到他的体温,江巡低头看去,忽然就有点后悔带他过来了,但也知道宋谷雨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的性子,他没开口,江巡便由着,只是抬手搂了一下他的肩膀。 宋谷雨马上抬起头来,以为江巡要和他说些什么,江巡没说,但手也没拿下来。 他看看江巡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看看前方情侣男孩搂住女孩的背影,几秒后转开视线,耳根慢慢红了起来。 姚喜走在前面带路,领着他们走向卡座,在看见乐队其他几个成员的身影时,江巡的手放下了,宋谷雨觉得有些困惑,伸出手,想将他的手捉回去再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过这时候江巡又上前了几步,和几个打招呼的乐队成员击掌,于是宋谷雨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他跟在江巡身后,没有执着于一定要抓到江巡的手了,而是用扑空的右手去抓自己的左手,然后握住。 乐手们虽然都很有个性,但本质善良,对宋谷雨脾气很好。尤其一个叫唐舟的,见到他愣神了很久,突然脸红,自我介绍的时候差点将他家里上下三代的情况都详细告诉宋谷雨,直到姚喜喊停。 宋谷雨觉得玩乐队的都是很厉害的人,很希望自己也能和他们交流音乐,所以一直露出乖乖的笑容。虽然他很少说话,但是会睁着一双很真诚的眼睛听乐手们介绍演出流程,或者默默蹲在一旁看他们调配乐器。 演出开始,江巡和几个乐手都上台了,宋谷雨站在幕布后面看,中间江巡履行承诺,叫宋谷雨上台玩的时候,唐舟想拉宋谷雨来一个四手联弹,不过江巡没同意。 江巡摘下自己那把玫瑰色调的吉他,挂到宋谷雨脖子上,让他当电吉他手,自己则捞起旁边的贝斯,随手弹起了起来。 唐舟努力半天被江巡截胡,郁闷了一下,回去把键盘搬到距离宋谷雨更近的地方。 姚喜在生活中看起来斯文,在台上却很狂野,他当主唱,拿着个麦克风满场乱跑,还自顾自跳下舞台,让观众抬着自己的身体仰泳,离舞台越来越远。 江巡他们只表演了几首歌,等宋谷雨上台玩的这首结束,他们就直接离场了,后面一个乐队接了上去。 宋谷雨下场时脸蛋红扑扑,玩得很开心,直到被江巡带去二楼前他都还在笑。 酒吧里大多数的人几乎都集聚在一楼,二楼是超级vip区,人比较少,宋谷雨趴在二楼栏杆上,在看接他们后面上场的那个复古disco乐队表演的过程中,一直有人来找江巡搭话。 宋谷雨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等复古disco乐队表演完三首歌,他发现有一个穿得很少的女生走过来,没说几句话,就明显的想往江巡身上倒。 他有点在意的瞥了一眼,看见女生白白的胸脯压着栏杆,说话时不经意间靠近,几乎快碰到了江巡的胳膊。 其实正常来说,如果在双方是朋友的情况下,这个动作在社交礼仪里不算太亲密。但宋谷雨的世界朋友太少,情感生活太干净,所以在思考某些问题的时候就容易变得非黑即白。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江巡和女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突然低下头去。 江巡应付了几拨人,这时候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话也变得越来越敷衍。 察觉到女生的动作后,他马上往宋谷雨那边靠了靠,皱着眉,正想找个借口打发她离开,姚喜就走了过来,说电台故障需要女生过去帮忙,然后把自己手上的卡包和钥匙都塞给江巡,拉着女生急匆匆走了。 姚喜和女生一走,江巡刚把卡包和钥匙放到旁边的高脚凳上,转头就看到宋谷雨穿好薄外套拉链拉到顶,对他说:“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朝楼梯走。江巡抓住了他的手臂,说:“再等等,姚喜回来我们就走。” “不要,”宋谷雨用力掰开江巡的手,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不要不要,我自己走就好了。” 舞台上在表演一首很欢乐的歌曲,主唱声音哑哑的但又很甜美,唱着彩虹甜心,做着俏皮动作,场下观众摇着手,热情互动,因此没有人发现二楼阴影里的争执。 手只是被松松圈住,宋谷雨却掰了半天都掰不开,他着急离开,就转而去推江巡的胸口,手劲也越来越大。见江巡还是纹丝未动,他又抬起头来,看着江巡的脸想斥责他。 两个人都站在阴影里,江巡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在宋谷雨又要开口说一些难听话时,江巡低头贴住了他的嘴唇。 江巡的嘴唇很薄,温温凉凉的,宋谷雨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 唇上温凉的触感移走后,江巡还是没有说话,宋谷雨也没说话,但他的身体松懈了下来,不会再用很大的力气去推江巡了。 乐队还在唱彩虹甜心,舞台上下的人都在愉悦地小幅度扭动身体,宋谷雨在主唱一声又一声的甜心里抬头去看江巡。 这时前方探照灯扫过来,照亮了二楼的废土装修风格,也照亮了宋谷雨那双漂亮的眼睛。 江巡松开圈住他手腕的手,放到他后背上去,另只手抬起来,轻轻蹭了蹭刚才吻过的唇瓣,说:“再等等,我带你回去。” 宋谷雨转身面向舞台,看下面欢乐扭动的人群,酒吧的音响很好,宋谷雨听到很多很多的“甜心”跳进耳朵里,他听了一会儿,侧过脸去看江巡,然后慢慢贴近,抬起头踮起脚,也吻了一下江巡的嘴唇。 江巡靠在栏杆上,垂眸静静看着,在感觉到温暖和柔软贴上来时,他微微弯腰,方便眼睛亮晶晶的男生动作。 姚喜整完故障回来,看见江巡身上变得有些皱的衣服吓了一跳,以为他和别人打架了,忙问“咋啦咋啦”,然后探头想去看看他身旁的宋谷雨有没有事,江巡挡了挡,姚喜只看到了一个粉红的耳朵尖。 江巡说:“没事,刚才看演出趴栏杆上不小心弄的。” 姚喜“哦”了一声,没太在意,打算看完最后一点表演再载江巡和宋谷雨回校。 整个交谈过程中,宋谷雨都静悄悄的,但等姚喜转头看向舞台,他马上伸出手指越过栏杆,时不时地就去戳戳江巡的手掌心。 但很快他就被江巡反手捉住握在手里,宋谷雨抽了抽,抽不出来,就不再调皮了,安安静静看起了演出。 十分钟后,舞台上的乐队离场,姚喜拿起卡包和钥匙,示意他们跟上。 两人还是牵着手,直到下了楼梯,走出阴影,姚喜回过头来的前一瞬,江巡才放开了宋谷雨的手。 20、什么好处 去酒吧表演后的第二个周末,江巡在家里打游戏打到很晚,第二天睡醒已经十点,洗漱完下楼,看到林女士也难得在家,正穿着森绿色丝绸家居服,坐在客厅里煲电话粥。 江巡喝完水,本来想上楼,林女士正巧看见他了,捂着话筒指了指她对面,示意江巡先等一下。 江巡走到沙发坐下,手自然搭在腿上,眼睛看向窗外,姿势懒散。 林女士转头继续讲她的电话,听对答的一些内容,好像是在聊寄宿女校的事情。 林女士传媒名校毕业,曾是一名出色的前线记者,她在职期间,最热衷于做女性关怀,儿童关怀之类的项目。以前她工作很拼,为了调查线索经常亲身涉险,挖掘出很多不为人知的真相。现在虽然退到二线了,留下的励志事迹却仍在影响着后辈。 林女士加快了聊天进度,但一时半会儿还挂不了电话。 江巡兴致缺缺地靠在沙发椅背上,突然手机震了震,他拿起来,解锁屏幕,发现仅仅一晚没看微信,上面就被塞满了未读信息。 首先是姚喜,他拉了个群,在群里说日本有个音乐节场地经纪发来邮件,想邀请他们乐队过去演出。 姚喜把邮件截图也发到群里,很快唐舟他们几个也冒泡了,热热闹闹围绕着出国演出这件事情讨论起来。 除了乐队原始配置,宋谷雨也被拉进群里了,按照姚喜的话来说,经过酒吧演出那晚,宋谷雨已经正式成为他们的革命战友,所以理所当然要打入他们乐队内部。 随便划了划群里的消息,退出来,江巡看到姚喜还给他发了私信,问他对这次的日本演出有没有意见,江巡回复了没意见。 下拉消息栏,他突然看到了唐舟也给他私发了几条消息,是来问宋谷雨喜好的,“巡哥你知道他有什么饮食偏好吗?”“他喜欢看电影吗?你觉得他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啊?” 看到这里,江巡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他没有回复,直接退出聊天框关掉了微信。 “江巡,在看什么呢?”林女士结束通话,放下手机,叫了他一声。 “没什么,物理老师发了一些竞赛资料过来,我随便看看。”江巡随口扯出一件正能量小事。 “又参加物理竞赛呀,那你刷题可别太累了,要注意劳逸结合。”果然,林女士被成功糊弄了。 江巡“嗯”了一声作为回复,林女士揭过这个话题,开始接着说正事,“我找你是因为这次家长会,听你们班主任说,你和同学打架了?妈妈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闹矛盾很正常,但是打人是不对的,要不是对方也有错你就要吃大过了──” “──妈。”江巡脸色变得有些差,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林女士的话,皱着眉站起来,“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自己会处理。” 说完直接转身朝楼梯走,林女士拿他没辙,就在后面虚张声势地拍了拍沙发椅背,说:“你翅膀长硬了,现在妈妈说你一句都不行了吗?” 江巡没有回答,身影消失在拐角。 关上房门,他在椅子上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突然拿起手机,给宋谷雨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昨天放学我去你介绍的那家商店买种子了,老板分你回扣没?】 宋谷雨那边可能在刷题没有看到消息,过了五分钟左右,江巡的聊天框上方忽然变成正在输入中,接着宋谷雨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有啊,刚才老板说要给我分钱,但他说250这个数字不好听,推荐我购买店里新到的种子,还可以打八折哦,我就跟他买了。】 又过了几秒,宋谷雨追加了一条信息过来。【不过老板说这种花很脆弱需要小心养护,我没有经验,你要帮我一起好吗。】 江巡滑动聊天框,看着宋谷雨发来的消息笑了笑,然后收起手机,拿出竞赛模拟题刷了起来。 周日傍晚,高三学生开始陆续返校。江巡刚进学校,因为物理竞赛的事情,还没走到塑胶跑道那里就被他们班主任拉走了,说完事情,回宿舍时就比往常晚了许多。 这时候宋谷雨已经吃完晚饭,正低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且很难得的没有利用上晚自习之前的这段时间看动漫,反而静静看着他桌上的那张表格发呆。 江巡走过去,拉开隔壁柜子,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放进去,他还是没有察觉。 李健明听到动静转过头,竖着手指小声朝他“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宋谷雨的背影。 江巡:“?” “在看什么。”江巡直接走到宋谷雨身边,问。 宋谷雨软绵绵趴到桌子上,没有丝毫开口说话的欲望,而且看起来像是遭遇了什么悲惨的事件似的。 “让他静静吧,”陈年在速写本上描完一部分阴影,转过身来,告诉江巡道,“刚才他们班主任来找他,好像是叫他参加数学竞赛,谷雨说这次不想参加了,但他们班主任是提交完名额才来通知的,说他数学成绩是班里最好的,希望他可以踊跃参加,为他们班争取集体荣誉,然后他就变成这样了。” 江巡在宋谷雨身边坐下,抽走他一直握在手里的那张纸,是参加数学竞赛需要填写的学生信息采集表,考试定在两周后的周六进行,跟去日本演出的时间相撞。 陈年完成绘画,手机弹出消息,朋友叫他出去吃饭。不大一会儿,李健明也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宿舍。 江巡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宋谷雨的后脑勺一会儿后,他俯身凑近,伸出手指捏了捏宋谷雨的耳垂,叫宋谷雨的名字。 这次宋谷雨终于转过头,掩着衣服只露出一只眼睛,他看了江巡一眼,有些可怜的说:“想去日本,不想竞赛。” 他的头发不知道怎么弄的,变得乱乎乎的,打成卷毛的样子十分好笑。 江巡拨了拨他的头发,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递到他面前说:“看,这个是不是你上学期培植失败的那种植物?我已经在家里培育出来了,大概还有两个月就会开花,我下周带过来吧,就放在玻璃房里给你养,好不好。” 宋谷雨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接过手机放大照片,仔细查看起植物各部分的细节,然后抬起头,对江巡说:“你好厉害啊。” 但隔了没多久,宋谷雨又开始叹息,“如果你能帮我逃掉数学竞赛,带我去日本就更好了。” “不行,你要参加高考,学习对你来说更重要,”简江巡说,“为了玩乐队就逃避竞赛是坏学生才会做的,你不想当坏学生吧?至于乐队演出这种活动陆续都会有的,下次我再带你去。” “好吧。”宋谷雨被说服了,又低头去看手机里的照片,然后越看越高兴,对着江巡缓缓要求道,“那你可以帮我把新买的种子培育出来吗?” 江巡没有马上回答,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坐了一会儿,吊足宋谷雨的胃口,才说:“可以是可以,但我这么帮你有什么好处?” 宋谷雨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思考了几秒,突然倾身凑了过去,看起来好像是要去吻江巡的嘴唇。 他晚餐吃了菠萝咕噜肉,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江巡闻到了遗留在他唇瓣上那股淡淡的酸酸甜甜的味道。 宋谷雨的动作太突然,江巡愣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抬起手盖住他的脸,把他推开了一点,皱着眉,脸色有些严肃地问他:“你给好处是这样给的?如果是别人帮你,你也会这么做吗?” “啊?不会,”宋谷雨扒下江巡的手,有点困惑地抬头看了看,似乎很不理解江巡为什么突然生气,“我只对你这样。” 宋谷雨转开脸,过了几秒,他又突然补充了一句,“因为喜欢,我才这样对你的。” 江巡看了看宋谷雨此时微微张开,红润,饱满,却又有些不服气的嘴唇,在很长时间里都没有说话,但是慢慢的,他耳根红了起来。 江巡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宋谷雨察觉不到,还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就伸手过去,轻轻拉住江巡的手掌摸了摸。 他这样拉着江巡几分钟,突然有些疑惑地垂下眼睛,用指尖试探了一下,又按住自己手臂对比,然后问:“江巡,你身上好热,是发烧了吗?” 宋谷雨抬起手,又去摸江巡的脖颈,脸颊和额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没有。”过了好一会儿,江巡才低低出声,否认了。 “哦。”宋谷雨放下心来,又拿起手机专心看植物的照片,嘴里絮絮叨叨地叮嘱江巡,“如果生病要告诉我哦,我会照顾你,不会让你死掉的。” “……” 江巡看着宋谷雨的侧脸,和他点在手机屏幕上纤细的指尖,默默看了好几分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伸手抽掉手机,把宋谷雨拉到自己面前,又一次低下头贴住了宋谷雨的嘴唇。 宋谷雨说的,他喜欢他这样对他。 21、跨国聊天 “江巡。” 距离寻人计划无功而返的两个月后,宋谷雨再次走上空中走廊,走到国际教学楼部,在多元班后门探头探脑,去找江巡一起吃午餐。 状元班大学霸罕见现身国际部,有些同学觉得很新奇,忍不住开始打量,知道他找的是江巡后,打量得更起劲了。 江巡盖上笔帽,站起身来到宋谷雨身边,和他并肩走过长廊,刚要拐弯,就意外撞见了沙季百,对方看到宋谷雨,嘴角抽抽,又想开始犯贱,“哟,这不是那谁嘛,你──” “你有病?有病回家治去。”江巡淡淡看他一眼,丢下话就没再搭理他,直接拉着宋谷雨下楼了。 相比起其他学生,宋谷雨饭量很大,粤湾中学是那种自助食堂,所以可供选择的菜品十分丰富。他点了鸡胸肉培根卷、薯饼、烤彩椒和一份海鲜烩饭,本来还想点一罐水果茶,但今天果茶档口排了长队,轮到他时已经售罄了。 吃完饭,宋谷雨还是有些遗憾喝不到水果茶,走在路上给江巡科普学校食堂的果茶用料有多健康,味道有多好喝,说今天排不到真是万分可惜。 江巡笑他嘴馋,宋谷雨不高兴了,说:“我没有,以前是因为我要替同学们检查食堂的食物是否足够新鲜,今天是想让你也尝尝我找到的这个好喝的果茶。” 说完好像不想散步了,转身要走,江巡拉住他摆动起来幅度很大的手臂,揽着他的肩膀走出学校,去街对面那家奶茶店买水果茶给他喝。 “口感差了一点。”宋谷雨这样说,但很认真喝掉了大半,并且笑得很开心。 十二月初,江巡和乐队成员准备去日本演出的日期到了,姚喜把举办方给的宣传海报发到群里,宋谷雨点开大图观摩,看着看着,脸上忽然出现了羡慕的表情。 江巡当时就坐在他隔壁,眼角余光瞥见他反复放大缩小的动作,把海报信息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直到再无遗漏,才恋恋不舍关掉了图片。 出国那天,下午四点,江巡提前回宿舍打包行李,离开宿舍楼的时候下课铃刚好响起,走到校门口,他看见了宋谷雨。 男生微微弯着腰,双手撑在腿上,气喘得有点急,脸上泛红。他后背鼓起的书包斜斜歪在一旁,拉链只拉了半边,很像着急出门,临时抓瞎胡乱往书包里塞练习册和模拟卷的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宋谷雨说:“出来打印一些竞赛资料,现在要走了,再见。” 说完他就真的经过江巡身边直接走掉了,只是后面越走步伐越不自然,慢吞吞地仿佛一只蜗牛。江巡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他书包里东西装得太多的缘故。 到了日本,江巡手机开机,屏幕瞬间被蹦出来的信息淹没,微信也有很多小红点,江巡略过其他,直接点进置顶联系人的对话框里。 【我留意过相关攻略,如果你们在演出的那个地方购买动漫周边会很贵哦,很多小贩存在坑钱行为,而且极有可能买到盗版手办。】 江巡动动手指,回复了【嗯?】 【前段时间我在樱花官网下单的周边已经到了,很多手办做工都特别精美[图片][图片]】 江巡眼睛微敛,看着图片上的男性英雄人物,以及它身上因为穿太少暴露出来的肌肉,几秒后皱着眉回复道,【那你好好欣赏。】 宋谷雨那边就不再发消息过来了。 第二天下午三点钟,江巡和乐队成员坐上主办方的车,去往五公里外的演出地点。 开车大概需要十分钟左右,沿路街道挂着各种日本特色的广告牌,到了演出地点附近,慢慢冒出了很多卖动漫周边的店铺。 江巡往窗外看了看,觉得这是个挺普通的地方,路面比不上粤湾干净,空气比不上粤湾清新,最重要的是人没有粤湾的好看。 演出顺利结束了,姚喜和唐舟他们几个说要在附近逛逛,江巡没什么所谓,就点头同意了。几个人在不算宽也不算窄的街道上走了没多久就自动分散开了,有人去小摊前看特色工艺品,有人进了乐器行,江巡则和姚喜坐在露天看台喝咖啡。 刚饮下口中苦涩的液体,江巡的手机就振动起来了,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宋谷雨发来的消息。 【怎么样?是不是很多盗版手办?要是实在买不到我可以送你一个。】 【没有,都是正版的。】江巡放大摄像倍数,对着旁边商店里的动漫手办拍了一下,发给宋谷雨。 宋谷雨回复他【没有我的漂亮,我这些都是限量版的】,打完字发送后,他又甩了张照片过来,好像是把他家里的手办聚到一起拍的,看起来气势冲冲。 【你赢了。】 手机有阵子没动静了,江巡以为宋谷雨不会再回,正打算收起手机,手里就又传来一阵振动。 【其实你这个商店里的看起来也还行。】 【我还没有去逛过这种周边实体店呢。】 江巡看着宋谷雨发来的两行信息,凝眉想了想,动动手指打字,发送,【下个月我们来买吧。】 没想到宋谷雨拒绝了,前几天还很想跟来日本的是他,现在推拒的也是他,还很迅速地连发了几条消息过来,生怕回复慢点江巡就要带他过来似的。 【还是不要了。】 【我家里的手办已经够多。】 【正在追的新番周边呢?】 【不要。】 这时候,前边进乐器行的成员打手势叫他们过去,姚喜扔掉咖啡杯,问江巡走不走,江巡点点头,一起进乐器行帮成员挑选吉他。 江巡就近拿起一把,随意弹了弹试音,没想到音色意外地不错。 打算买吉他那个成员凑过来,问他有什么建议,他没什么表情地说了点见解,对方不知怎么地就很听话,连连点头,其他几个也盲目附和了几句,没一个人反驳。 里面还有几把质量不错的,他们进去对比了下,等到快要下决定的时候,江巡的手机突然又振动起来。 按照以前的行事风格,为了表示礼貌和尊重,江巡不会一边和别人讨论一边看手机,但今天他忽然忍不住低头看了,果然又是宋谷雨发来的消息。 【如果你实在很想要,那好吧,下个月来。】 【但是我只想和你一起去买,就我们两个人。】 江巡看着手机屏幕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姚喜动了他一下,他抬头,对面那个成员手里拎了两把吉他,犹豫不决,正在问他意见。 江巡手里握着手机,另只手抬起随便指了其中一把,等到付完款,走出乐器行,听旁边几个人热络讨论,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指错了。 好在两把吉他质量相差不大,只是从个人喜欢好上来说,江巡会更推荐另一把。 接下来的行程,江巡变得心不在焉起来,话越说越少,但开始频频低头看手机。 宋谷雨没再发消息过来,他就自己没话找话,问宋谷雨考完竞赛后去做什么了。 姚喜忽然想上游轮去看海,他们几个围起来讨论时间,江巡站在外边,最后姚喜掐定时间,回头问他同不同意时,宋谷雨的消息进来了,江巡没回答,低头看手机。 【今日份松土浇水工作完成。】 宋谷雨发来几盆植物排排坐的照片,背景是学校空中花园的玻璃房,附带上文字说明,仿佛竞赛结束后的休息日无聊到发霉,所以大周末的一个人跑去学校给植物松土浇水了。 江巡想不起自己回答过姚喜什么,但应该是给了个满意答案,因为他们最后还是登上游轮了,几个成员玩得都很开心。 本次日本演出以及演出结束后的出行,似乎只有江巡不够尽兴,或者说,远比他想象的没意思得多。 因为后面宋谷雨不再回消息了,不知道是在学校继续照顾植物,还是回家刷题,亦或是他妈妈回家带他去吃大餐了。 游轮回航的时候,江巡右手边站着姚喜,左手边站了个日本女生,那女生长相很可爱,用日语和他搭了几次话,江巡假装听不懂,无视乐队成员打趣的口哨声,借口拿饮料转身走掉了。 回国,和姚喜他们机场告别后,江巡坐进家里来接他的车里。 车在路上开了十多分钟,经过粤湾中学的时候江巡瞥见了玻璃房顶,他顿了顿,转头对司机说:“先等一下,可能要接一个人。” 司机打转方向盘,在林荫道上停了车,江巡拨通宋谷雨的电话号码,问:“还在学校吗?” 那头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听着好像在吃棒冰,吃了棒冰的宋谷雨声音脆脆的,说:“没有啊,我刚才回家了。” 江巡听着他咔嚓咔嚓咬棒冰的声音,停了一会儿,看看外面的天色,又问:“你一个人在家?” “嗯。”宋谷雨含含糊糊地说。 “那我去找你吧,大概十五分钟之后到。” “啊?你回来啦,”宋谷雨表示了一下惊讶,然后说,“可是太阳快下山了,好晚了。” 江巡:“你不是说要送我手办吗?” “哦,”宋谷雨说,“那好吧。” 22、和你一起 十五分钟后,江巡在宋谷雨家小区门口下车,叫司机自己先回去了。 这时候天将黑未黑,路灯陆续亮起,昏黄的光线从高处照射,有风刮过,树叶摇曳,光影就时不时地在地上跳舞。 江巡走到小区门口的灌木前,过了大概五分钟左右,再次抬眼时,他看见宋谷雨正拐过二号楼转角,朝门口这边走来。 天气渐渐变凉,他身上穿了一套薄款长袖卫衣和长裤,是那种莫兰迪浅色系的,拢在路灯下好似会发光,让看到的人感觉到温暖。 滴了门禁,将磁卡和钥匙仔细收进口袋里,宋谷雨慢慢走到江巡身边,他抬头看了看江巡的脸,好像担心日本饭菜如果不合江巡胃口的话会把他给饿瘦似的,最后确认了没有,才缓缓开口:“刚才回家忘记买饭了,好饿。” 江巡带着他去了两百米外的商业街,刚转过拐角,宋谷雨就不愿意再走了,他想吃街口的乌冬面,但这个摊主很热情,和每个来光顾的人都能聊特别多,十分的话唠。 宋谷雨举棋不定,江巡瞥他一眼,说:“我去买吧。” “好的。”宋谷雨马上不客气地溜走,跑到人少的地方站定,在江巡身后嘱咐,“要有鱼丸的那种。” 江巡走到面摊,点了宋谷雨指定要加鱼丸的乌冬面,拿到手后转身,看到宋谷雨趴在鱼馆的玻璃窗前,两手围成圈挡住眼睛四周,好像在观望里面的银色海鱼。 江巡走到他身旁,把面递过去,宋谷雨拿起叉子卷了几卷,提起来问江巡要不要吃,江巡摇摇头,他就美滋滋送进自己嘴里,开心地吃起来。 走进小公园的时候,宋谷雨已经吃掉半碗乌冬面,鱼丸也只剩下两颗,他咬了咬脆爽的鱼丸,突然抬头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男生那双黑白分明,看着江巡的大眼睛里满是天真和干净。 只不过手上也很干净,江巡又看了一眼他干瘪的口袋,说:“拿了手办就回去,你手办呢?” 宋谷雨呆住了,张着嘴,端着面碗站了一会儿,然后空出右手摸了摸口袋,发现什么也没有,他“啊”了一声,说:“放在书桌上,我忘记拿下来了。” 江巡没有说话,脸上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宋谷雨左手动了几下,没注意看,面的酱汁就从纸碗边缘流出来,渗到他手腕上去,江巡发现了,抬手帮他压住,然后从书包里找出纸巾,抽了一张递过去。 “明天我带去学校给你吧。”宋谷雨接过纸随手擦了一下,乌冬面酱汁浓郁,不容易掉,他也没在意,拿起叉子又继续吃了起来。 吃完剩下几口面,手掌还是有点黏糊糊的,宋谷雨觉得不舒服,说要去洗手,转身进了前面那条灌木小道,走到草丛水龙头前。 江巡站在他身后,看他熟练地拧开水龙头,水“哗啦哗啦”流出来,他弯着腰伸手冲水,冲了几秒,大概洗掉黏腻就关停了水龙头。 周围都是灌木,外面光照不进来,显得这里很昏暗,宋谷雨直起身子甩甩手,走过来,探手摸到江巡的手臂,说:“江巡,下个月带我去日本买手办吧,学习忙的话就下学期,或者高考后也行。” 他碰过水,掌心还有些湿润,微凉指腹按在江巡温度偏高的手臂上,很快被熨得温热起来。 “嗯。”江巡答应了,但想到宋谷雨的高要求,还是如实说,“那个地方挺普通的,手办款式也不够新颖,而且大多数都不如你家里的那些漂亮。” 宋谷雨说:“好吧。”但还是坚持要去。 宋谷雨手上的水气不知什么时候蒸发掉了,他觉得有些凉,就又往前凑近了一点,手攀到江巡的后腰,头也靠到江巡怀里。 江巡没有马上回应他,而是提起宋谷雨的前车之鉴,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你去什么地方都要告诉我,不然一走散,我可能就找不到你了。” 宋谷雨静静靠在他怀里,没有指责江巡翻旧账的行为,而是乖乖点头,说:“我去哪儿都和你一起。” 抱了一会儿后,宋谷雨抬起脸,眼睛看向江巡的嘴唇,等着江巡来亲他。 附近虽然没什么人,但两三米外的公园主道上还有不少人在散步,如果这时候有人走进来洗手,他们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但江巡还是抬手按住宋谷雨的后脑勺,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十二月初,第三次月考成绩出来,江巡的英语分数又提升了不少,宋谷雨站在公告栏前看到的时候,比看见自己取得数学竞赛第一名还开心。 由此他放缓了前去日本的计划,打算先继续帮江巡补习英语维持成绩,等到考完期末考,放寒假之后再去。 他计划得条条有序,拿个本子写写画画,絮絮叨叨告诉江巡,说他们可以在期末考试后的第二周动身,因为那天会有一个大型漫展,应该能淘到不少珍贵周边和海报。 同时他们还可以去看富士山,宋谷雨看了不少羽绒服,研究它们的款式,面料和保暖系数,最后把所有商品链接都发给江巡,请他帮忙敲定最终版型。 周三晚上,宿舍里,宋谷雨趴在床上,嘴里时不时溢出几个音符,拿着计划表翻来覆去地修改,十分沉迷其中,连动漫都没有以前追得那么勤快了。 江巡坐在椅子上看书,抬眼瞥见他扭来扭去的脚趾头,说:“你已经更改过十几版了,计划已经足够完美,那地方没什么好玩的,下来喝水。” 宋谷雨捂了捂耳朵,继而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假装没听见江巡的话,咬着笔帽继续跟计划本死磕,他眉毛微微皱起,怎么修改都觉得还有哪里不够完美。 最近他几乎把全部心力都放在寒假旅行日本的计划上,玻璃房那边去得很少了,松土浇水也越来越敷衍,等到他发现的时候,植物已经呈现蔫颓之势。 这种时候他才会爬下床,坐到江巡身边,说:“明天去帮我照顾一下植物好吗,”他说话语调很软,字黏字的,还伸手在江巡的手臂上摸了摸,做足甜蜜姿态。 但说着说着,他开始谴责江巡,“这几天你都没去,植物缺水,叶子都变黄了。” 平时都是江巡在照顾植物,这周因为学生会有事抽不出时间,所以江巡提前交代给宋谷雨,在宿舍也提醒过他几次,每次宋谷雨都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变成这样又开始赖别人了。 “……宋谷雨,”江巡看了看他那张颠倒黑白的嘴,问,“你说的是人话吗?” 宋谷雨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转头看了眼背对着他们的李健明和陈年,然后偷偷凑上去,亲了一下江巡的唇角。 第二天,江巡的身影出现在玻璃房里,他手上戴着作业手套,拿出宋谷雨的小铁锹,勤勤恳恳伺弄宋谷雨重点交代的那几盆植物。 月中的时候,差点死掉的那几盆植物又开始满血复活,长势喜人,大有结出花苞的架势。宋谷雨很贪心,希望开花的植物品种大概有一卡车那么多,他自己办不到,就拉下江巡的脖子,或者仰起脸,等江巡亲一亲,很快他的愿望就会全部实现。 十二月后半旬的某个周五,宋谷雨回宿舍收拾完东西,和江巡并肩走过塑胶跑道,走过喷水池,走出校门,宋谷雨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宋妈妈,她的车停在林荫道上,正站在车前和林女士聊天。 宋谷雨眨了眨眼睛,走近了一点,发现没有看错,表情变得越发疑惑起来。 妈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从九月开学到现在,宋妈妈和宋爸爸基本都在国外到处飞,刚开始宋谷雨会失落,但随着慢慢和江巡熟悉,大多数时候的周五放学后,宋谷雨都会跟江巡去美食街,吃完晚饭出来,他还会要求江巡带自己去隔壁街道看台下面的草坪,看一场露天电影。 他已经习惯有江巡,所以一个人在家也不会感觉到孤单了。 “妈,”宋谷雨走到宋妈妈面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发现只有些微疲劳后放心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妈妈愣了愣,想起自己回国忘记和宋谷雨说了,“前几天,今天公司没那么多事,妈妈来接你放学。” 宋谷雨不想那么早回家,有点犹豫地说:“我平时周五放学后会和江巡去一个地方。” “这周五就先不去嘛,你爸也回来了,你不想他吗?”宋妈妈说,“而且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我们可以约林阿姨和江巡一起出去吃饭啊。” 江巡闻言,眼神微敛。 不过宋谷雨好像没有被说服,“爸爸回来了我很高兴,我想他的,但那个地方是我们每个周五都要去的,我去完就回家了。” “……”宋妈妈有些为难,想到宋爸爸已经订好的包间,觉得不能放弃,问,“你要去哪里呀?” “我去逛沙河美食街,逛完还要再看一场露天电影,”宋谷雨这样和他妈妈说,最后特别强调道,“几乎每周五都要去,不去就会不习惯。” 宋妈妈松了口气,承诺宋谷雨道:“那你先跟妈妈去找爸爸吃饭,晚上咱们仨再一起去不就好了。” “好吧,”宋谷雨说,“一定要去,露天电影也要看完。” “行,都听你的。”宋妈妈无奈地笑笑,帮宋谷雨取下书包放进车里,转头笑着对江巡说,“刚才我和你妈妈聊天,约了明天圣诞节一起吃饭,你有空来吗?” “没空也没关系,你长这么帅,肯定有很多女生约你出去玩。” 宋谷雨站在一旁等妈妈回家,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江巡瞥了他一眼,说:“有空。” 23、跟我回家 约定了时间地点,各自上车离开学校后,林女士打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里的江巡说:“刚才聊天谷雨妈妈还在感慨,说没想到谷雨能和你相处成朋友,关系还这么好。” “嗯?”江巡翻阅了一下姚喜发来的微信,关闭聊天框,点进视频网站挑选了部记录片打开来,听到他妈妈说的话,他微抬起头,问,“宋谷雨以前的朋友都和他关系不好?” “……当然不是啊,”林女士翻了个白眼,瞪了瞪后视镜里的江巡,有些生气地说,“谷雨性格比较内向,能交到朋友已经很难了,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啊,坏小子朋友一大堆。” 江巡暂定记录片,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歧义,他妈好像误会了,以为他在嘲讽宋谷雨没朋友,他皱皱眉,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呵。”林女士显然不信,睨着后视镜说江巡是个混蛋小子,骂了一会儿,她又自己主动和好,问江巡道,“明天我们出去吃饭,你想好给谷雨送什么圣诞礼物没,要不我们现在就去购物中心挑吧,怎么样?” 江巡:“过圣诞节还需要送礼物的吗?” 林女士:“……需要的啊,难道没有暗恋你的小女生给你送?” “我在车上等你吧,你挑你的就行,”江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并且拒绝了她一起购物的提议,“不用管我,我会自己想办法。” 其实江巡很少送人礼物,以前他的朋友如果是过生日这样的喜事,他们那伙人都是直接拉个群,然后让寿星在群里说想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他们配合就行。 现在头回自己拿主意,反而感觉有些陌生,回到家吃完晚饭后,江巡坐在客厅沙发上想了半晌,也拿不定该送宋谷雨什么礼物。 宋谷雨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喜欢弹吉他,喜欢培育植物,喜欢刷题,喜欢看动漫,喜欢吃,还有最近总是反复修改的日本旅行计划,好像就没有其他感兴趣的了。 江巡静静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点进置顶联系人对话框里,打字,发送。 【你往年圣诞节那天都会做什么?】 宋谷雨不知道去干嘛了,手机好像没带在身边,江巡默默看着手机屏幕,过了十分钟左右,他的对话框顶部才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没做什么啊,就在家弹琴。】 【我要去洗澡了,今晚要早睡。】 江巡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晚上十九点三十五分,他疑惑地皱皱眉,动动手指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那么早睡觉做什么?】 这次宋谷雨很快就回复了,说【我家附近那条商业街这几天都在做活动,我刚才在短视频上看到的消息,早上5:00-6:00这个时间段有打折圣诞树卖,售价只要80块,我已经定了闹钟,明天一起床我就去宜家抢购。】 江巡放弃试探,走到三楼他存放乐器的收藏室里,挑选了一把蓝色吉他,跟他那把玫瑰色调的是同款。 当时这款限量版吉他面世,外形和音色都十分符合江巡的喜好,但因为只有两把,江巡又不喜欢同陌生人共享同款,就两把吉他一起预订了。 他曾经以为这把蓝色吉他永远都无法找到它真正的主人了,现在想想,送给宋谷雨正合适。因为宋谷雨一直对他那把玫瑰色调的很感兴趣,所以这把蓝色款的,他应该会喜欢的吧。 为了欢度圣诞,林女士订了一家圣诞氛围浓郁的西餐厅,距离大概横贯在江巡家和宋谷雨家的中间。 西餐厅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装修得很精致。跟在服务员身后走进去,宋谷雨注意到餐厅各处都很整洁,桌面是棕色反光的木质材料,椅子则主要是黑铁浇铸,然后在坐的地方放置一块棕色胡桃木。屋顶蜿蜒起伏,垂下很多长短不一的铁线,挂着竹片编织的灯罩,或者吊着圆形网格,再从中间挂几簇绿色植物,看起来生机勃勃。 服务员敲了敲门,林女士说“请进”后,推开包厢门,宋谷雨探头看了一眼,江巡坐在比较里面的位置,身体被林女士挡住一半,只露出利落的下颌线,和那双摆弄桌面小圣诞树的修长手指。 宋谷雨刚坐下就收到了林女士的礼物,是一个很漂亮的八音盒。宋妈妈不甘落后,赶紧把她准备的钢笔拿出来,送给了江巡。 宋谷雨也有礼物要送给江巡,是好几本他精挑细选了很久的练习册。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宋妈妈看到儿子昨晚神神秘秘藏起来不让自己看的礼物,捂着嘴偷笑,开玩笑说,“你是不是不知道江巡读国际班啊,他以后可是要出国的呦,还是你想他留在国内陪你一起读大学啊?” 林女士也觉得好笑,遮着眼睛撑在桌上一直抖动肩膀,江巡没有笑,默默接过宋谷雨的练习册放到自己身旁的椅子上。 宋谷雨眼巴巴望着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江巡的礼物,就问他,“我的礼物呢?” “诶……”宋妈妈止住笑,脸色紧张,似乎担心宋谷雨讨要礼物的不礼貌行为影响他和江巡的感情。 不过江巡倒没什么反应,还是脸色淡淡的,提起身旁那个黑色长条方盒递了过去,说:“在这。” 见两个小的没产生什么嫌隙,宋妈妈和林女士就不管他们了,自己姐俩好的端起红酒杯致意,然后聊起天来。 在宋妈妈和林女士说话的背景音里,宋谷雨将江巡给的那个黑色长条方盒拽过去,一面拆外包装一面好奇地问:“江巡,这是什么?好像是个琴盒,怎么还有密码啊?” 他抱着琴盒走过去,挤到江巡身边,“密码是多少,我都不知道,起始密码0000吗?好像不对,你快告诉我。” “谷雨,”他问题太多,吵到两位女士聊天了,宋妈妈看他一眼,无奈地招招手,叫他回来,“妈妈身边这么宽敞,你非得挤江巡干嘛,乖点吃饭。” 宋谷雨搂着琴盒,看看宋妈妈,又看看江巡,突然“哎呀”一声坐到地上去,仰起脸看着江巡说:“脚好酸啊,走不了了,我可以坐你身边吗?” 江巡压了压翘起的嘴角,转头和林女士说了几句话,林女士笑着看了眼宋谷雨,摇摇头站起来,走到宋妈妈身边坐下,把位置让给了宋谷雨。 江巡让他从地上起来,低着头按了按密码锁,说:“不是0000,是0420。” 宋谷雨“哦”了一声,江巡继续拉开琴盒拉链,拿出蓝色吉他,有顺手调了调音,递给宋谷雨看,介绍和弦以及材质用料。 宋谷雨坐没坐相,歪在江巡身边,对江巡送的礼物指指点点,说:“哦,还可以吧。”“不过我家里已经有一把吉他了,我会跟它更有感情。” 但一听到江巡说送的是跟玫瑰色调那把是同款,而且那个工匠只出了限量两把,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有时,他又变成很感兴趣的样子,还非常不知足地叮嘱江巡,说:“这个很好啊,以后你再买这种只有两个人有的东西,记得不能送给别人,要送给我,可以吗?” 江巡瞥了眼聊得火热的两位女士,没有回答宋谷雨这个关于以后的问题。 不过即使他想回答也没有机会了,因为宋妈妈转头看见宋谷雨的坐姿,看不下去地走到这边,将宋谷雨强行拉走按坐到她自己身边,给他夹了很多营养均衡的菜,说:“快点吃饭,再不吃菜都要冷了,吃完你再去找江巡玩不也一样吗。” 宋谷雨有点不高兴,他看了看江巡,很不乐意地对他妈妈说:“你不要夹了,我自己吃。” “好吧好吧,”宋妈妈放下公筷,装作很可怜的说,“知道你现在长大了,这都开始嫌弃妈妈了。” 吃完午餐,他们离开西餐厅,沿着海岸线散步,江巡走到宋谷雨身边,和他一起跟在两位妈妈身后。 等走到距离西餐厅五百米外的时候,宋妈妈又被公司叫走了,林女士也有一些事情还未处理,就叫江巡送宋谷雨回家,自己开车回电视台。 在车上,宋谷雨看着窗外的风景,突然转头对江巡说:“你送的这个吉他我还有一些和弦没搞懂,你得教教我。” “可以。”江巡说,“你想什么时候学?” 宋谷雨刚开始没有回答,张着那双天真的眼睛看着江巡,看了一会儿,他靠过去,柔软的脸颊肉抵在江巡的肩膀上,小声问:“现在可以吗?” “你跟我回家吧。”他这样对江巡说。 江巡“嗯”了一声,答应了,下车后跟宋谷雨走进小区大门,坐电梯回到宋谷雨家门前。 门是江巡开的,他在开门的时候,宋谷雨挨他很近,两只手都伸过来,搭在他手臂上,还轻轻摸了摸,触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痒。 关了门,宋谷雨带江巡去他房间,江巡刚弯腰放下琴盒,宋谷雨的身体就贴了过来,抱住他的腰,说:“江巡,以后的美食街和露天电影,我只想和你一起去。” 江巡垂眸,很仔细地看了宋谷雨的脸好一会儿,然后轻轻用力,推着他走了几步,把他抱起来放在书桌上。宋谷雨抬起脸看他,露出小巧漂亮的喉结,然后十分乖顺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一直缠在江巡腰上,原本只是搭着,后来松松挪动,慢慢从江巡的腰腹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