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加冕》 1、今夏01 《今夏加冕》 文/任时 2023.1.24 首发于文学城 青春应与星光同忱,归不归来都是少年。 —— 二零一八年的八月初,江沅市仍旧处在三伏天,烈日炙烤,酷热的天气憋闷得人心都跟着焦躁。 江沅中学别处几栋教学楼寂静无声,唯独高三部的各个教室闹闹嚷嚷。课间稀稀零零的学生从教室走出来,被这炎热的空气蒸晒着,又匆匆窜回教室。 高三理科实验(1)班的掉漆蓝色班牌挂在教室墙外,老旧无力的风扇慢悠悠地转动着,教室里哀嚎声此起彼伏。 “搞嘛呢,凭什么今年高三开学这么早!去年不是十几号吗!这可正热天着呢,学校是生怕我们热不死?” 说话的正是班里最活跃的杜益川,此刻正抓着自己扎手的寸头,满脸哀怨。 说来也很玄,理科实验一班是理科中最好的尖子班,这家伙整日看着嘻嘻闹闹,但每次分班成绩都压在最后几名进,排名不上但也从不会掉出去。 “川子,你看看那是什么?” 班长程诵一本正经地指了指窗外,示意他看。 一班的教室位置对着校门,从窗户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学校大门的景象。 杜益川真的走到了窗边,伸着脖子往外好奇地往外探,瞄了一圈儿,除了看见门卫大爷摇着扇子支着头昏昏欲睡,没别的了。 “你让我看什么呢!” 程诵神秘地指了指门口那往届学长送给母校的校牌石碑,憋笑压着嗓子道: “没看见吗?那不刻着呢,“江沅中学”,这可是江沅中学,传统不就是多学多做少放假啊!你想放长假?等到行星撞地球吧。” 周遭的同学突然放声肆笑,杜益川视线还顺着程诵指的方向仔细看,一时没反应过来,甚至呆顿地问:“怎么就要等到行星撞地球了?” 周围的笑声顿时更大了,程诵也没憋住笑意,看得杜益川一愣一愣的。 没一会儿有人给他解释:“川子,让你平时少耍点游戏,多看点天文物理,你不听,知识荒漠了吧,行星撞地球世界末日呗。” 杜益川眼珠子骨碌一转,才意识到被耍了,转身攀着程诵的脖子骑到人背上骂骂咧咧。 “我艹,你他妈的当你川哥傻巴呢!” 坐在右面靠窗的姜别夏,看着这一幕也没忍住,很浅地弯了弯唇角,眸色中也隐约含上淡淡的笑意。 夏天天气炎热待在几十个人的教室里也确实容易令人发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名字带着“别夏”,又或者是因为夏天气温很高,姜母工作的小厂子车间里闷热难耐,所以姜别夏也不喜欢夏天。 一到夏天,暑气浓烈,她特别容易口干,上学前姜母给她装了红枣柠檬茶,说是降暑,没等到课间她便喝完了。 姜别夏拿着杯子正要去接水,下意识地去拿同桌的水杯,摸空后才像是恍然想起来,陶然办休学了。 姜别夏性子温吞内向,几乎没有交得很深的朋友,若硬要挑一个相对的,陶然算一个。 两人性子相似,在班里都是不爱说话的那一类,甚至比起来,陶然比她更要内向些,就连她们两个也是做同桌一个月后才慢慢接触的,只是也没了机会再深入了解。 开学的时候,班主任老宋说陶然休学了,原因陶然没告诉过姜别夏,只是听别的同学传,她休学是因为家里出了点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没人知道。 姜别夏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陶然,但是两人断了联系,她发过信息给陶然,没有回应。 每个人都难免有不愿启齿的心事,特别是在这个敏感又多怪的年龄,姜别夏觉得自己或许也能够理解陶然那种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拧巴心理。 — 水房在走廊的尽头,和旁边长排水龙头的洗水池挨着,姜别夏避开第一个位置,站到了第二个水龙头前冲洗杯子。 临近上课,再加上天气炎热,这会儿已经看不见什么学生在外面晃悠。 姜别夏正认真地洗着手里的杯子,猛然被一片阴影笼罩,紧接着一阵混着茶香和木质香,后调又带些柠檬清新的香味儿钻进了她的鼻间。 意识到有人站在自己身旁,姜别夏习惯性地往旁边移了移,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往回稍稍挪了挪步子,微微偏头看向立马要打开水龙头的那双手,略显匆忙地张唇: “同学,那个是……” 很细小的声音最终也没能拦下那极快的动作,水龙头蹭地一下喷出水,声音哗啦猛烈,姜别夏没说完的话也被彻底淹没。 或许她应该再大声一点的。 肆意直流的水冲劲儿强烈,滋到池子里到处飞溅,在那一瞬间,姜别夏还没来得及躲突然被宽大的黑色外套整个挡着,眼前一片昏暗。 身前也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亦步亦趋地护着她往后退,那阵儿清新的香味儿似乎也更近了。 两人站到安全的位置后,黑色的外套从她面前收了回去,姜别夏的视线才得以恢复。 “对不住啊,我不知道这水龙头是坏的,身上溅湿了吗?” 男声醇厚稠浓,声调间又透着清冽,道歉的语气也十分诚恳。 姜别夏匆匆地抬头,本欲急忙回答,入目却被一头闪烁着碎光的微卷金发晃了眼。 面前的男生很高,目测快有一米九左右,眉骨突出,眼窝深邃,瞳孔带着淡淡的冷柠棕色,在浓密的睫毛映衬下有种别致的冷峻感,鼻型也格外立体,特别是那一头惹眼的金色,背光下像是加了层滤镜,格外耀眼。 单看五官就是很典型和冲击感十足的混血长相,可先听声音没人能猜到会是个混血,毕竟面前人的中文水平和纯正的中国人完全无异。 姜别夏一时间有些出神,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有些被惊讶到。 不过很快她便收回了视线,指尖微动,故作镇定地掩饰着失态的慌乱:“没关系,衣服没有湿。” 话语落下,男生眉间微微松懈,目光快速大概地扫视完确定她身上没湿后,才开口道: “没湿就行。” “我去关下水龙头。” 解扬顺手把外套递给了姜别夏,正要往前走听见面前的女生轻声道:“我来吧。” 说完姜别夏拿着外套从水流小的一侧走了过去,使力按着水龙头平稳地转了几圈,水流才慢慢放缓速度直至彻底平歇。 设备老旧,坏了一学期的水龙头至今没修,这仿佛已经成了江沅中学的一大特色了。 没了水声,周遭再次寂静下来,姜别夏关完才猛然间想起来。 这个男生会不会以为她明知道水龙头是坏的,却没告诉他? 递过去外套的时候,姜别夏说了句谢谢,姣好的面容不自觉地带着纠结,浅淡的粉唇欲动却又收了回去,清瘦的肩膀微颓。 最后只是多说了句“下次别用那个了”便拿着空杯子离开。 解扬不动声色地把女生刚才的小表情收入眼中,背光立于之后,棕色的瞳孔里映着那抹微促的身影,仿佛像是装着熠熠星光,声音热烈清朗: “谢谢提醒啊,刚才开着急了没听清,这回听清了!” 姜别夏的脚步有一瞬间顿了顿。 他是在解释,其实他第一次也是听见了她的提醒吗? 那一刻,拧巴的郁结像是被盖子压着咕嘟咕嘟煮沸了的水,在一瞬间被豁然打开,蒸汽到处弥漫。 — 姜别夏回到教室刚坐到座位上,伴随着滋啦杂音的上课铃声恰好响起,班里课间那阵骚乱的打闹还没平息。 班主任老宋胳膊夹着卷边的物理课本,手里拿着那种瓶身透明瓶盖银色钢圈的双层玻璃杯,晃晃悠悠地踏进班里,入眼看见的便是杜益川乱窜的身影,当下怒声。 “杜益川!” “诶~老宋!” 杜益川当下立马站直身体,条件反射似的,语调悠长接下话。 “刚开学你就给我这样?上课没有?还闹!滚回你座位上去。” 老宋故意声音吼得很大,震得顶上为数不多的稀疏头发都跟着晃了晃,只是这和蔼小老头的威慑力实在不够。 杜益川嬉皮笑脸地窜回自己座位上,不忘调侃道: “老宋,消消气,刚开学先别着急生气,以后有的是您生气的地方。” 班主任宋争辉瞪了他一眼没搭理,接着便又开始日常的唠叨流程,语气故作深沉长叹。 “同学们呐,这都高三了,不是高二了,该收收心了,你们现在都是离高考最近的一届了,得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是个高三生……” 老宋这套大差不差的说辞从高二听到高三,高二的时候指着外面高三的教学楼说下一届就是你们,现在到高三了,又变成了你们就是这一届了,听得耳朵都直起茧。 底下有同学故意指了指挂在教室前面的钟表,上课都五分钟了。果然下一秒讲台上的人便停了话题。 沙沙啦啦的翻书声也默契地逐渐响起,都以为可该正式上课了,紧接着便看见讲台上的小老头脸色一皱,脚步极快地往教室门口小跑。 过了不到一分钟又进来了,只不过身后还跟了个个子顶高的人。 “被你们打岔的差点都给忘了!” “咳咳,宣布一下啊,今天班里来了位新同学。” 老宋一边说着,一边不忘眼神满是和善地看向自己身后的人。 等到解扬高大的身形和那一头金发彻底暴露在众人的眼前时,底下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哇靠,牛批啊,外国人!” 2、今夏02 江沅市是个小城市,且不说不经常见到外国人,更何况这还是个高中,就没见过有外国同学转学来的,所以解扬的出现自然是引起了班里不小的轰动。 下面的同学丝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新奇,更有甚的直接往前伸着头直勾勾地看向讲台上的男生。 “这长相,真是外国人啊,在这小破高见到外国人了。” “靠啊,人家这五官长的。” “……” 姜别夏在这一阵惊呼声中显得格外淡定,只是在男生进来那一刻,清眸中还是不免闪过一丝诧异。 他,竟然是新来的转学生? 班里的吵闹愈来愈烈,班主任老宋绷脸呵斥了几句,扭头便用极其温柔的语调对着身旁比自己高了一整个头还多的男生道: “解扬同学,你先给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吧。” 男生轻点了点头,表情游刃有余,丝毫不见拘谨感,语调也透露着流畅和略略的随意。 “各位好,我叫解扬,姓氏读音的解,飞扬的扬,如各位所见,我可能看上去像是个外国人,但的确是实打实的混血中国人。” “不合适的话,要不我把顶上这玩意儿染成黑的?” 男生最后一句半调侃的话再加上眉宇间轻皱故作走心考虑的表情,极自然地把氛围转化得轻松自在,也化解了刚才那会儿“外国人”的误会发言。 出于礼貌尊重,姜别夏认真听着男生的自我介绍,心下竟不由得生出些敬佩,也莫名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染什么染,金发帅酷呆了!” 杜益川先是接下了话茬子,丝毫不惧班主任的权威,赞赏的眼神投向解扬。 不一会儿底下也开始跟着附和。 班主任老宋叩了叩桌子,皱着凌乱疏淡的眉毛:“瞎起什么哄!” “解扬同学,你先选个座位,看看想坐哪?” 老宋依旧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解扬。 实验班作为重点班,人数不多,自然班级里的空位也不少,老宋时不时眼神瞥向靠窗的姜别夏那边,说实话作为班主任,他倒是有意想让这俩人坐一起。 姜别夏这个学生格外让他省心,学习刻苦努力,几乎不用他长篇大论地说,就是性子太闷,也挺让他这个班主任操心的。 在老宋说完挑座位的话,姜别夏已经下意识地把头低了下去,说不出为什么,打心底里有些逃避,不想让解扬认出她,也不想让他选自己旁边的位置。 不少身边空位置的男生热络地往讲台上招手,解扬象征性地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下了窗边靠墙角落里的女生身上。 女生只留给了他一个绒黑的头顶,马尾箍安安静静地垂着,看不出它的主人是什么模样。 只是解扬早在进门前已经看见也认出来了姜别夏。 老宋在教室里长篇大论,他无聊地等在门外,教室的墙壁隔挡了里面人的视线,却挡不住外面的人。解扬等得有些着急,不经意地抬眸间瞥见了那个他才见过的人。 女生坐在座位上,靠窗的位置夏日的阳光时不时地倾洒,映照在女生半边侧脸上,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白嫩,间或垂下来碎发也闪烁细碎的光,有那么一瞬间,解扬脑海中不自觉地蹦出来“美好”这个词,贴切又生动。 众人等着讲台上的男生挑选出心仪的位置,姜别夏却觉得这样的等待竟有些心慌和煎熬,尽力稳住平静的同时,又忍不住唾弃自己这般不讨喜的逃避性子。 没过多久,解扬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坐那儿,成吗?” 姜别夏低着头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位置,只是隐约中听见教室里有细微的窃窃声,她有些迟疑地微微抬头,却恰巧和讲台上男生的目光碰撞上。 那样的眼神过于专注和热烈,姜别夏有些不适,想收回却又显得刻意尴尬。 解扬选的位置正好是姜别夏身边的座位,直接正中老宋下怀,他脸上丝毫不掩饰地挂满笑意,连声道:“好,好,去吧,那你就先坐那儿。” 姜别夏眼看着讲台上的人拎着书包往自己旁边走来,自然地坐下,掏书,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 隐约间,男生身上那阵好闻的香味再次钻进姜别夏的鼻间,她不动声色地往里面移动了些,随即认真地翻书听课。 老宋教的是物理,而姜别夏所有科目中最差的便是物理,也是很致命的短板。 她自知不是什么天赋型学生,虽说常年作为年级理科第一,却也知道若不是自己拼了命地去拔高别的科目成绩,以自己这样碰及格线的物理成绩,第一的位置又怎么会是自己的。 所以每次上物理课,姜别夏的表情像是如临大敌,上课状态比其他科目要更为绷紧。 解扬坐在姜别夏的左边,女生仰头看向老师的表情很自然地落在他的余光里,那种生怕错过一个知识点的认真模样竟让他觉得有趣又好奇。 又或许是从两人见到的第一面开始,那种道不明的好奇感就已经在了。 这,是解扬的始料未及。 一节四十五分钟的课很快过去,老宋一贯拖堂的毛病今天竟破天荒地消失了,铃声一响,便夹着书本离开了教室。 姜别夏口干了一整节课,若是搁在平时她怎么也会补完上课的笔记再出去,只是现在旁边多了个人,出去的话还是要麻烦一下。 她拿上了杯子,心下犹豫几秒站了起来,视线落在男生的后背,语气淡淡道: “可以稍微往前一点儿吗?” 话音刚落,男生的背部便往前收了些,足够过人。 姜别夏低声说了句“谢谢”便走了出去。 踏出教室门那一刻,姜别夏的背脊似乎有些放松,心下也卸下了不少的紧张感。 她想,其实两人就算不是同桌,在之前见了一面的情况下,理应会多少有些熟稔,只是这样的熟稔她却不知道如何应对。 好像,她也一直都是这样。 说一点也不沮丧是假的,或许有点,但她好像也习惯了这样,学会与自己的性格和解,学会和差异和解。 姜别夏抚了抚额间的碎发,长吁了一口气。 教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个男生围在了解扬的桌边,男生身形高大,把那块的过道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草啊,兄弟,你这混血真顶啊,混哪国的?” 杜益川先凑上来,盯着面前那一头酷帅的金发,目不转睛。 解扬扯了扯笑,带着些气声道:“混中美的,怎么,看上我这头发了?” 杜益川竖了个大拇指:“真挺酷的。” “不是,你一个混血这国语说得这么溜,不合理啊!” 在他认知里,混血和纯外国人的口音没差,都带着滑稽的调调。 男生往后靠了靠,声调带着点慵懒: “家里经常说中文,从小都会。” “要不给你来两句国粹?” 解扬半挑眉看向杜益川,一个大男人当场诶哟了句: “我日啊,受不了了,你这魅力别瞎散发,兄弟真顶不住。” 解扬的五官本就生得好,再加上气质在那摆着,看似随意的表情做出来都挺让人觉得像是在耍帅。 杜益川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也乐得广交朋友,眼神快速地扫了一圈,伸手极其自然地拿过一旁贺文鸣手里开封的软糖递给解扬: “拿着,以后都是兄弟,我叫杜益川,叫我川子就行。” 接着又把一旁有些胖乎乎带着圆眼镜的男生扯了过来:“贺文鸣,喊他小胖就成。” 贺文鸣本来那圆乎脸还皱着,瞪眼抢了自己糖的杜益川,结果一看是给新同学的,当下换上了笑意盈盈的可爱脸。 解扬瞥了眼面前粉红包装袋的散装软糖,推了回去,有些乐: “兄弟成,这糖就算了,以后喊我扬哥就行。” “扬哥?” 杜益川发疑,下意识脱口而出,接着便听见面前的男生极其淡定地应了一声。 艹,这新同学,挺狗的。 扬哥,整挺好。 解扬余光扫了眼一旁的空座位,面前的杜益川还面上满是兴趣看向他,他摆了摆手:“行了啊,看猴子似的,还没看够?” 男生之间的关系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这话虽听着是逐客令,可也都率直,没人介意。 杜益川说实话,还真没好奇够,不过来日方长,走的时候还不忘抓了一把被解扬眼神嫌弃的糖,硬放到了他桌子上。 姜别夏很快就接好了水,只是要进教室的时候看见桌边堵着人,几乎没犹豫地又往回退,在离教室有一段距离的栏杆处站了一会儿,看见人群散去才缓缓走了进来。 这次进来的时候,男生的背部离后面的桌子很远,姜别夏很顺利地坐到了位置上,期间没和身旁的人说过一句话。 解扬毫不避讳地偏着头看向一旁正专心致志忙着补课上笔记的女生,心下啧了啧,有些不舒坦。 老宋上课讲了新课,姜别夏理解起来有些吃力,物理的知识对她来说晦涩难懂,不是靠课上学的那一会儿便能掌握的。 她正认真地抠着笔记本上的一块知识,突然面前横过来了一只胳膊,丢下了几颗糖又收了回去。 姜别夏这才舍得抬眼看向旁边的解扬,眼神疑惑。 “软糖,草莓味儿挺甜的,给你道歉用。” 男生懒懒地半支着脑袋,冷棕深邃的眼睛正看着她,嘴里顶着块同款软糖。 3、今夏03 姜别夏迟疑了几秒,意识到这个道歉说的是课间水龙头那事儿,伸手把糖又推了回去。 “你已经道过歉了。” 言外之意就是不需要拿这糖再次道歉了。 可下一秒糖又被推了回来。 姜别夏看向男生,男生依旧是那副模样,有些吊儿郎当。 解扬眉间低敛,眼神瞥了眼桌上的糖转而又看向了姜别夏,意思不言而喻。 姜别夏知道这糖今天是非收下不可了,她也不想再搞这一来一回的,拉锯战似的,便伸手拿了一个,其他的还了回去。 解扬倒也没为难,一个就一个吧。 和一小动物培养感情都得循序渐进有个耐性,何况是个女孩儿呢。 姜别夏拿完这糖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便也没再和身旁人多说什么,漠然的样子和之前无异。 只是男生似乎并不打算扭过头去,视线旁若无人地对着她这边的方向。 不知道是在看她的笔记本,还是看她这边窗外的风景,亦或是些什么别的。 姜别夏不知道,也没想要去猜,她虽然很不适应这样的目光,可到底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强迫着自己把那些不该有的注意力收了回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很平和,却又似乎暗藏着只有两人才能感觉到的涌动,一个目不斜视,一个避而不见,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锋。 可显然,姜别夏并没有将这场莫名的古怪氛围当成刻意你输我赢的争锋。 过了没两分钟,便听见身旁男生幅度极小地轻泄了口气,语调含笑挫败又无奈: “姜别夏,你还真不打算关照一下新同桌啊?” 微扬的声调钻进姜别夏耳朵里,她突然有种被揭开遮羞布的尴尬和耻意,自以为的侥幸心理不复存在,就好像推着她不得不去面对这样的场面。 姜别夏一点也不疑惑男生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许是课间那群男生间或提起了他选的这个座位的同桌,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只要他想知道,那便有千万种法子知道,不为什么,可能是男生给她这样的感觉让她这般以为。 姜别夏指尖捻了捻手里的笔,声音很轻,轻到让人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应该不缺关照。” 解扬蓦然地笑了,发出一阵轻调的气声,连带着本就深邃的眼神也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姜别夏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只是看出来了那一直看向她这边的视线到底是在看什么,而且这会儿的目光也似乎比刚才更为直白和炙热,压迫感也愈发强烈。 大概过了有一分钟左右,姜别夏听见身旁的男生声音依旧含着略微的笑意,却又仿佛刻意透着无形的强大气场。 “姜别夏,谁告诉你我不缺关照的?说实话,我挺缺的。” “所以啊,姜别夏同学,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你的新同桌。”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男生的语气格外认真,声音也收了那落拓不羁。 姜别夏被那般严肃诚挚的眼神晃了神,鼻尖竟有些微微渗出汗意,没能接下去这话。 上课铃声猛然地响了起来,她从未觉得这个铃声卡得时间能如此合时宜。 在这场莫名其妙起来的交锋里,一开始看似好像是解扬输了,可姜别夏也没能赢。 —— 考虑到走读生比较多,江沅中学历来传统就是没有晚自习,全靠学生回家自觉学习。只是临近高考的那段时间里,会强制要求高三生晚上在校多学一会儿。 下午六点,上完最后一节课,班里同学拎着书包陆陆续续离开教室,姜别夏也是走读生,放学时间一到便不耽误地收拾书包回家。 她的东西不多,装起来也很快,只是旁边人没有任何的动静,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作,也似乎并不打算主动给她让位置出去。 姜别夏不迟钝,经历了课间那一遭,她便知道,和解扬不可能会是像她之前想的那样保持着平淡陌生的同桌关系。 他在等,等什么,她猜可能是等她主动张口。 虽然姜别夏不知道这人的用意,只是她贯来有自己的一套方式,他想让自己开口,那她开口就是,至于其他的,那不是她一定要顾及到的。 “解扬,能麻烦再让一下吗?我要出去。” 女生的声音平淡沉着,很平常的话语,可听在解扬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姜别夏隐隐听见男生极低的一阵笑声,带着短暂的气音,不明显可又的确存在,像是有种快意在里面。 没等面前的男生让出来位置,杜益川和贺文鸣便走了过来。 “扬哥,还坐着干嘛,走呗,带你去我跟小胖的场子玩玩。” 杜益川话音刚落,随即才看见了站在解扬一旁正准备出去的姜别夏,顺带着也打了个招呼: “课代表,回家啊?” 贺文鸣也仰着圆脸,附和了句。 姜别夏略微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杜益川已经是班里最活跃的人了,可说实话除了收发作业,她却没和他说过几句话,更不用说贺文鸣和其他同学了。 “课代表?” 解扬嗓音微敛,随意地反问了一声。 “是啊,语文课代表,语文老师钦点的。” 杜益川眼神里顿时换上佩服,神秘兮兮地对着解扬道: “扬哥你刚转来还不知道吧,我们课代表那可是常年稳居年级第一的大佬,语文作文写得嘎嘎高端,现在还在那教室外优秀展区挂着呢。” 虽说是夸人的话,可当着本人的面跟别人一顿夸,姜别夏怎么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本来正对着前方坐着的男生突然转了个方向,正面对着姜别夏。 解扬胳膊懒散地随意搭在桌子上,眼皮微抬,格外深谙的眸子染上些柔意: “是吗?我同桌这么厉害?” “那看来我得好好抱紧大腿了。” 姜别夏迎上那人的目光却没接话,开学半途中能转来还进了这个班级里,她虽不知道解扬成绩水平到底有多高,但却极为确定是不至于需要抱紧她大腿的程度。 杜益川听见这话赞许地点了点头:“那可不是嘛!” 接着又突然嚷嚷道:“不对啊扬哥,你他妈刚来谁都不认识,空位置那么多恰好让你选到课代表旁边的位置?老实说,你是不是图我们课代表的脸?!” 高中这个时期的学生,讨论的话题除了学习、游戏,就是私下比较谁长得好看,姜别夏曾经也一度成为热议的话题人物。 她的五官属于清冷型的,鼻梁精致,从山根处便微微翘挺,眼睛大但眼尾处却又略微上扬,瞳色也不似一般的黑色反而透着淡淡的棕色,更添了不少的疏离感。 再加上她不经常说话,以至于讨论过后给出的一致评价是:“漂亮是真漂亮,但又不好接触。” 姜别夏不知道别人对她的看法,只是一时间有些被杜益川跳跃的脑回路给震惊住了,怎么能把话题扯偏到她的相貌上去?更何况,她人可还在这呢。 一旁的小胖也扯了扯杜益川,心里什么想法再怎么着也不能当着人女生面就讨论起来吧,不合适。 解扬动了动,身形像是不经意地挡了挡姜别夏,紧接着朝着杜益川的小腿毫不留情地来上了一脚。 “你管我图什么呢!” 几个人又扯了几句,杜益川还不服地解释着,谁看人第一眼不看外貌难不成还看内涵?他也没说错啊! 最后还是解扬催着俩男生走,姜别夏也才慢步走了出去。 临离开教室前,单肩挎着黑色书包的男生脚步徐徐走在那两个人的后面,闲散地往后揉了把金色的头发,朝着姜别夏声音迂缓: “姜别夏,明天见。” 说完没等她的回应便故自出了教室。 班里钟表的指针指向六点十五,落幕的夏日斜阳偏爱地映照在男生的右肩上,姜别夏视线里的人背影熠阳,挺拔峻立。 4、今夏04 12路公交车沿着春泽路一直驶到这条道路尽头的公交站牌,两旁的常青树也在此处洒尽绿茵。 姜别夏背着书包在公交车重复的提示音中从后门走了下来,轻车熟路地绕过道路两侧高耸得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顶处的公寓楼。 越往里面走,便愈发能听到从巷子里传出来的各种声音,一楼没开窗炒菜时发出的刺啦声,夫妻间鸡毛蒜皮小事吵闹声,穿着大汉背心的上了年纪的老头们摇着扇子下棋时的叫喝声,闹闹哄哄。 嘉祥居民巷子里的矮楼又破又旧,到处都能见到被贴着乱七八糟的广告纸,却也到处充斥着浓重的生活气息。 姜别夏缓缓上到四楼,拿出钥匙开门,年头儿有些久了的老式防盗门,打开时常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没等她进门,对门先开了。 “夏夏回来了啊。” 姜别夏听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极为自然地扭头,笑着招呼道: “张姨好。” 面前身材微胖腰间还系了个半身围裙,面相极为和善的女人端着一盆豆包边递给她边笑着。 “我一听都知道是你,周姐还没回来呢吧?” “我今天歇班蒸了点豆包,拿回家一会儿你和周姐都尝尝,好吃了给姨说,咱下次再蒸。” 姜别夏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手里便被硬塞上了。 “别和张姨客气啊,赶紧拿上回家。” 张琳华半推着姜别夏往家里走,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姜别夏双手端着那一盆豆包,急忙道谢:“谢谢张姨,一会儿我把盆儿给您送过去。” “成,不急用,什么时候送都成。” 张姨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屋里一片寂静,姜别夏先是把那一小盆豆包放到了厨房,接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姜母以前是全职太太,自打小学时姜父生病去世后,姜母便在离这不算远的一个小家具厂里找了份儿工作,平时下班时间比较晚,姜别夏每次回家也总是习惯了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夏天,姜别夏的房间几乎全天都被阳光照射着,格外闷热,书桌上的小风扇呼呼地吹着,仿佛吹出来的都是热风,丝毫难以驱散热意。 姜别夏定好做饭的闹钟,才慢慢地掏出书本。 书本里不知道夹了什么东西掏出来的时候被顺了出来掉在地上,她低头找了找,看见了那块不显眼,课间没吃的软糖。 姜别夏不自觉地脑海里便想起了男生那会儿硬要自己收下的神情。 粉色的包装袋里面装着一颗透明带着粉红夹心的糖块,和男生张扬的性子一点儿也不符。 姜别夏不懂解扬为何执着要自己收下,她或许勉强可以解释为真的还是因为水龙头的事情道歉,只是,在那之后的她却不能理解了。 解扬那句让她好好关照新同桌,可是他真的缺自己的关照吗? 转学第一天,就有不少人围在身边,又顺利地有了两个还不错的朋友,一天时间的交际似乎都要比她和班里同学这一年的交流都多了。 很显然,他不乏关照。 课间那会,姜别夏拎着水杯站在外面等座位上的人群散去时,想的是什么? 姜别夏记起来那会儿自己看着被围住的男生,脑海里兀自涌现出来一句格外矫情的话。 “如果说有的人生来就是主角,那么她以为,解扬便是这样的存在。” 而姜别夏也极为清楚,自己不会成为这样的存在。 两种性格差很大的人,仿佛像是无尽荒野上望不到头的两端天际,风吹过,都在向前移动,只是方向不同注定永远不见交汇线。 书桌上的小风扇吹的时间久了突然发出一阵执拗的僵硬声,姜别夏思绪缓缓抽离,把手里的糖放在了最左边的收纳盒里,开始认真写起了作业。 —— 盛夏的夜晚,漫长,晚来。 姜别夏写完作业,夜色已经迟缓落下,厨房的饭煮好温着,恰不多掐好时间,提了袋垃圾往楼下走去。 居民楼不算宽敞的小道,老旧的路灯一闪一闪,隐约照亮脚下的路,姜别夏散步般地走到巷子口,便看见迎面穿着短袖加中长裤的姜母朝着自己走来。 “夏夏。” 姜母一如往常地从远处喊了一声姜别夏,脚步加快了些许。 姜别夏走到了姜母身边,习惯性地攀着自家妈妈的胳膊,提过了姜母手里的袋子。 “妈,你买了草莓?” 周岚胳膊回挽着姜别夏,语调温柔细腻:“下班路上碰见路边正好有卖的,晚上便宜些了,妈就买了。” 姜别夏顿了顿,她很喜欢草莓,却不常吃。 其实她也看见了路边卖草莓的小摊子,早上出门的时候是三十块一斤,刚才下楼又碰巧听见同楼的住户妻子抱怨着路口那草莓这会儿还卖三十。 姜别夏没拆穿周岚的话,若无其事浅笑道:“那一会儿回家尝尝甜不甜。” 周岚笑了笑,应声:“妈挑的,肯定甜。” “对了,一会儿给你张姨也送去点。” 姜别夏点了点头,蓦然想起来张姨的盆忘还了,忙对姜母道: “张姨今天蒸了豆包还给了我几个,盆我忘记送回去了。” 周岚不紧不慢道:“你张姨又送东西了?没事,这会儿她指定还没休息,妈一会正好都送过去。”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高三生活还适应吧。” 周岚平时上班忙,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对于自己女儿的学习生活虽有心帮助,却也余力不足,只能逢着时候聊上几句。 姜别夏回了句:“挺适应的,妈你不用操心我。” 过了一会儿,她又语气平淡地补了一句:“我今天换了个新同桌,还是新来的同学。” 周岚表情有些意外,似乎有些惊讶,毕竟姜别夏很少主动提起班上的同学,上次提起还是高二的时候说起陶然那姑娘。 “新同桌人怎么样?和善吗?” 周岚接话问道。 姜别夏犹豫了几秒想起解扬在班里的人缘,才缓声:“应该是挺好的,和班上不少同学都相处得很好。” 周岚能从自家女儿的话语里听出来她这个新同桌应该挺外向,没多说别的,只是点了点头道:“那就行。” 姜别夏却脚步缓了缓,扭头看向身旁的姜母,表情有些迟疑。 周岚借着路灯的微弱光亮,看见自家女儿的表情,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缓声道: “夏夏是不是想问,妈怎么不说要让你也和新同桌好好相处?” 姜别夏没应声,其实她是想问,但她好像又已经知道了答案。 周岚不等她回答,右手搭在姜别夏挽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温声道: “妈当然也想我们夏夏能交很多朋友,但妈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和方式,妈不强求着你去做任何事情,十七八岁孩子的主见本就应该得到尊重。” 作为母亲周岚格外清楚自家女儿的性格,别的同学假期可能会和同学出去玩,或者是领着同学回家到家里玩,可是周岚没见过姜别夏这样,她固然希望女儿也能有这个年龄的活泼,但她同样尊重姜别夏的一切。 夜晚居民楼失了白天的吵闹,多了安宁和静谧,姜母的声音像是和煦的晚风,一阵轻拂过后,吹散了丝缕的烦扰。 姜别夏突然间鼻子泛酸,记忆里小学的时候姜母似乎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是一年级刚开学,姜别夏因为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偏偏新同桌又是个话多又受惯溺爱的小男孩,好几次和姜别夏说话她都格外冷淡,后来有一次小男孩儿硬要扯着姜别夏玩他的塑胶玩具蛇,姜别夏没理,便被推倒在了地上。 接着俩人撕扯扭打在一起,姜别夏虽不服输可到底没男孩儿力气大,脸上被抓了两道渗血的长痕,愣是憋着眼泪不掉。 老师请家长来办公室处理,了解原因后,那是姜别夏第一次看见一贯温柔的姜母气红了眼,朝着对方家长大喊大吵。 处理脸上的伤口时,小小的姜别夏看着姜母一圈泛红的眼睛,忍着疼意嘴上却说着夏夏不疼。 那时候姜母也是这样,表情很认真也很坚定地对着她说: “夏夏,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我们夏夏是有点内向,但我们的内向不伤害任何人,那么它就值得被别人尊重。” 姜母保护了她的性格,所以姜别夏或许偶尔也会羡慕外向的人,但更多地是学会接受自己内向的性格底色。 姜别夏借着晚风的凉意吸了吸鼻子,靠着姜母轻声道: “妈,我知道了。” 时而照亮时而昏灭的路灯,把母女俩的影子拉得格外长,各自温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漫漫悠长。 5、今夏05 翌日,姜别夏和往常一样,赶着早起的第一班公交车去学校。 江沅中学不要求晚自习,可早自习自然是不能放过,美名其曰早晨是最有利于唤醒大脑记忆的时候。 早自习开始时间是七点,这会儿不过也才六点半,门口卖早餐的各个小摊儿正忙碌地炸油条磨豆浆,进学校的那条道儿上学生稀稀零零。 姜别夏下了公交正走往前走着,视线里突然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倒不是她有多刻意去在意,实在是男生那一头金发太过于惹眼出众。 解扬换下了昨天的黑色半袖,穿上了蓝领白面的短袖校服和蓝黑色的校裤,长腿随意地耷拉正跨坐在自行车上,在早餐摊子前面等着现磨的豆浆。 一般校服考虑到各个学生身高的差异,在分尺码做的时候都会刻意比码数大些,短袖倒还好,只是那裤子又长又宽,穿上去也是真的不好看,不少学生为了美观,要不就是刻意去裁缝店改成紧口的九分裤,要不就是卷起来挽紧。 兴许是因为解扬个子高骨架也大,这身校服穿在他身上看起来竟格外合身。 晨曦的朝阳还在继续缓缓地攀升,间或倾洒下来的光透过路两旁的绿荫投在男生干净的校服上,姜别夏有一瞬间竟想到了自己偶尔看过的青春校园电视剧里拍摄的极具少年感的男主镜头。 解扬站的位置在自己的左斜前方,姜别夏不过也就盯了几秒便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途径男生身边时,他正和早餐摊子的老板说话。 “老板,我那杯豆浆不放糖就成。” “同学,不放糖可没放糖好喝,豆味很重的,瞧你脸生应该是新转来的吧?以前在国外住?能喝得惯不?” 老板约莫看上去四五十岁,在这儿卖早餐年头不少,不说学校学生都认识,但至少能混个脸熟,面前这个男生还是头一回见。 解扬接过老板手里的豆浆,尝了一口搭话道:“喝得惯,豆浆不就是喝那个味儿,老板你家这不错啊。” 老板敞开笑意,丝毫不谦虚地自夸:“那可是,我卖了二十多年了,咱做给学生喝的,得用好豆子,糊弄不得。” 解扬付了钱,抬头间余光似乎看见了姜别夏,又让老板装了一杯豆浆。 姜别夏走得有些远了,隐约听见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没太在意以为是听错了,脚步也没停。 又过了一分钟不到,便感觉身旁带过来了一阵微风,解扬不知道什么时候骑着自行车到了自己旁边。 “姜别夏,不理人啊?” 男生单手推着自行车,眉宇间轻挑,语气不像是质问,反倒是满是调侃。 姜别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没听错,的确是有人叫了自己。 她缓声解释:“没有,刚才没听到。” 解扬拖着长音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没相信。 “给,现磨的,我还等了好一会儿。” 姜别夏看着男生递到自己面前的热乎豆浆,没接。 “不用了,我吃过早饭了。” 姜母每天早上起得早,给自家女儿准备早餐绝不含糊,姜别夏也几乎从来不用在校外买早餐。 解扬微微低了低头,两人的距离瞬间拉的近了些。 “真吃过了?” 带着狐疑轻扬的声音钻进自己的耳膜,耳畔间仿佛覆了一层温热的气息,姜别夏不习惯这样的距离,不动声色地避了避才应了声“嗯”。 解扬没强求,收回了手。 “姜别夏,你每天都这么早来学校?” 12路公交最早班是六点开始,姜别夏每次都赶这班,坐第二班会迟到,况且她也觉得早上学习效率高,能多学会儿就多学会儿。 虽不知道解扬为什么会问这个,姜别夏还是点了点头:“差不多。” 解扬蓦然间笑了笑,语调有些恣意:“难怪我们课代表常年第一呢。” 这话从他这嗓音里发出来听得姜别夏耳根子竟一时间有些发热,下意识地反驳:“你不是也挺早的。” 解扬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接下去,扭头看着看向身旁的人,马尾扎不着的碎发扰在女生泛粉的耳朵边,格外生动好看。 “是啊,我也挺早的,毕竟我可是觊觎上你第一的位子了,所以啊,姜别夏,防着我点。” 男生的语气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棕色的瞳孔有些发亮,话语间丝毫不刻意掩饰,自信又骄傲。 姜别夏兴许是有些被这样的话感染,她倒是觉得身旁人真的有这个能力。 “第一的位置从来没有冠谁的名,它欢迎一切努力的人。” 姜别夏目光投向学校围墙外刻着“勉之期不止,多获由力耘”这句被当成激励标语的诗句,语调平淡却又透着坚定。 对姜别夏来说,她也从未觉得这个位置一定是自己的,若是一定要说她比旁人优秀在哪,只不过可能是她多努力了那么一点。 身旁女生的背脊挺直,发丝像是朦胧着一层薄光,解扬不得不承认姜别夏话音落下那一刻,他的确心下微微波动。 “尽唯我力,配其所位,这话我认同。” 这会儿学生还不多,可和男生并排走一起,姜别夏偶尔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时不时还能听见小声的私语。 其实也很正常,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评判,解扬的确相貌出众,还是个混血儿,吸引好奇的目光也是理所当然。 姜别夏不习惯这样的注视,有种隐隐的不自在,可身旁的人却坦然极了,仿佛是习惯了,不受影响。 “扬哥!” 两人正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了杜益川的大嗓门。 这人嘴里正叼着个包子,看见解扬立马大步跑起来,丝毫不注意形象。 姜别夏看着杜益川迎风疯跑的模样,一瞬间竟联想到了自家巷子里那只大黄狗,每次只要看见她手里拿着肉包子,便也是这般模样,若是杜益川那头发能长点,估计会更像了。 “有水吗,没给我噎死。” 杜益川跑的有些急,边喘着粗气边咳着。 解扬顺手把那杯本来买给姜别夏的豆浆递了过去。 杜益川猛喝了几口,才像是活了过来,皱着眉头吐槽:“扬哥,你这豆浆没加糖啊,不甜。” 解扬瞥了他一眼,不惯着:“喝不喝,不喝拿来。” 杜益川急忙护着,挂着笑道:“我就说一声,扬哥买的我肯定喝。” 姜别夏喝豆浆也不加糖,姜母说不加糖豆味太重有点怪,可她偏就喜欢那个味道,只是没想到有人的口味竟也和她一样。 “课代表,早上好!” “你和扬哥,你俩一起来的?” 杜益川缓过来神看见一旁的姜别夏,有些惊讶地晃着手指,指了指解扬和她。 姜别夏摇了摇头,急忙澄清道:“不是,也就是刚才正好碰到的。” 杜益川恍然地点了点头:“我说呢,想着也应该不是。” 他这人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心里想的就是就他们课代表这性格,明眼看都和解扬不是一路子的,这俩人要是能扯到一块去,那怕是天要下红雨。 杜益川还心下自以为是地自我认同,紧接着便被一旁的解扬给腰上来了一下,力道还不轻。 “艹,扬哥,打我干嘛?” 解扬贯来不喜欢找借口解释,懒散地扯了句:“手痒。” 杜益川吃个闷亏,狠狠地咬了口包子。 —— 早自习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就算是站起来读书也抵不住困意,班里背书的声音时而大时而小,差不多快下课班主任老宋正巧走进来,听见的就是有气无力的读书声。 班里人一见他立马声音大起来,掺杂这几个男生突兀的声音,显得格外刻意。 宋争辉拍了拍手示意停下来,了然又无奈道:“行了,别装样子了,真以为我听不出来啊。” “那老宋你别动不动搞突击啊,那我们不是就不用装了。” 下面有人笑着接话。 老宋自打分完文理科带的就是这个班,和同学们关系好,也经常被调侃,对这群学生既是爱得不行,有时候又能硬生生被堵的说不出来话,所幸他是习惯了。 宋争辉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 “那什么,宣布一件事啊,刚开了个会,学校今年的运动会准备分年级开,高三先办,时间定在下周,有意愿的给体委报个名啊。” 老宋话音刚落,班里顿时炸了锅。 “靠,可算等来了,今年非要扬眉吐气一把。” “实验一班今年可丢不起那人了。” “虐死十八班那一群小虾米。” “……” 班主任老宋看着他这群劲头十足的学生,眼边的皱纹也笑得收紧了紧,任由他们张扬,把报名表递给了体委后就出去了。 “陈昂,老规矩,篮球,三千米,都给我整上!” 杜益川对着体委吆喝着。 陈昂开玩笑道:“川子,越挫越勇啊,不错。” “呸,等着看吧,今年我非带着咱班赢了十八班那群小崽子们。” “扬哥,你报什么?” 杜益川和贺文鸣俩人跑到了解扬的位置上,一脸兴致勃勃。 解扬一副散漫的模样,半天才接话:“没什么兴趣。” 他倒是什么都会点,只是也的确是兴趣不大。 杜益川当场就嗷嗷了起来。 “扬哥,你不能这样啊,我俩可是都报了,我们小胖胖还报了铅球呢。” “喊谁小胖胖呢,你恶不恶心。” 贺文鸣嫌弃地远离杜益川,喊小胖就得了,小胖胖是什么鬼! 姜别夏也被这声称呼给惊得抬起了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贺文鸣。 解扬顺势扭过头看向她:“姜别夏,你报什么?” 6、今夏06 姜别夏握笔的手顿了顿,挺诚实地回答:“我不报了。” 夏天,天气炎热,运动会人太多是一方面,更何况,姜别夏自知没什么运动天赋,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项目,这种靠运动争班级荣誉的事儿她顶不了。 解扬往座位后靠了靠:“啧,不报啊~” 杜益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课代表报不报的和他有什么关系,瞎扯地嚷嚷道: “课代表等着当颁奖嘉宾呢,没空参赛。” 解扬像是突然来了兴趣,微微挺了挺背:“什么颁奖嘉宾?” 杜益川摆了摆手,有些颓然地刻意含糊道:“这以后再说。” 接着狐疑挑衅地看着解扬,表情贱兮兮道:“扬哥,你长了个一米九的大高个,妥妥标准欧洲球员体格,连个小项目也不报,别是个花架子空啊?” “少激我,不吃这一套。” 解扬一点面子不给,语气云淡风轻。 “姜别夏,他刚说什么颁奖嘉宾来着?” 男生下巴微扬,高挺的鼻梁上折了些晨光,衬得五官越发优越,脸上的表情倦懒。 姜别夏听他问起来,才隐约回忆起来去年运动会好像的确有这回事儿。 “是当篮球赛的颁奖嘉宾那次吗?” 她不确定杜益川口中说的是不是这事儿。 “艹啊,就是那次,本来不想说的,丢人!” 杜益川接话,一脸愤懑,语气也愤愤不平:“打个篮球赛,魏成那狗东西玩脏球,赢了比赛还他妈的正好是我们课代表给十八班那群颁的奖,奇耻大辱!那耀武扬威的样儿膈应死了,今年我非把这丢了的面儿找回来!” “诶,课代表,今年你报名肯定还是你,等着必须给咱们一班颁奖。” 江沅中学举办运动会,向来主张给予学生自主权,说是要给学生自我表现的机会,就连颁奖嘉宾都是自主报名,学校领导倒是不插手这事儿。 姜别夏想起去年那次,炎夏酷暑,操场上躁动声不断,夹杂着清晰的口哨声,她素来耐不住暑气便坐教室里刷着数学题,突然被老宋喊着拉着临时救场,说是本来的颁奖嘉宾临时有事来不了,后来她就去了。 只是姜别夏后来才反应过来,明明那么多合适的人,老宋偏是要找上她,联系到老宋多次谈话语重心长地让她没事多和旁人交流交流,姜别夏便领会了宋争辉的用意。 不过去年是去年,杜益川以为她是自己报的名,实际上是突发状况,今年她倒没这打算。 姜别夏思考那几秒过后,正欲开口解释说清,杜益川这人话又接了上去,似乎默认了她就会报名,转而求着一旁的解扬。 “扬哥,来嘛,捍卫尊严之战啊!咱班这口气儿必须出了!” 姜别夏动了动唇又收了回去,没作声。 解扬耳边被这人聒噪着,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姜别夏,见她也没反驳杜益川那话,嘴角似乎若有若无地隐了些极淡的笑意。 “吵什么,那报上呗。” 杜益川都做好了多磨一会儿的准备,恍然间听见他这么快松口,脸上挂着迟疑的表情,语气很轻地试探:“报?” 解扬微抬眼皮:“报呗!” “靠,我就知道,还得是我扬哥,这集体荣誉感直接拉满!” 杜益川顺了一把自己扎手的寸头,朝着体委高声道:“陈昂,篮球项目加个人!” 杜益川达到目的,喊着贺文鸣吵吵闹闹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 姜别夏也没想到解扬能这么快就同意,刚才还一脸没兴致地拒绝,一提到集体荣誉,这人倒是松口了。 姜别夏心下也暗自认可杜益川那话,确实是有点集体荣誉感在身上。 余光里身旁的男生照旧一副松松散散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 早自习和第一节课的空档时间还算挺长,有半个小时,姜别夏习惯性地拿出来自己记着物理公式和知识点的笔记本边画边翻看。 物理这一方面,姜别夏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能摸着门道儿,靠着死记硬背的公式和练了多次的题型,把握的也都是基础分,数学上那种公式的迁移道理在物理上好像怎么她都没学会转化。 解扬面前正摊开着文言文通词的小绿本,晦涩的古诗词背了一早上脑子直发涨,他缓了口气果断翻了本化学书压在上面。 一旁座位上女生那笔记本被翻得直卷边,解扬定睛看了眼,还是物理。 “姜别夏,你很喜欢物理?” 解扬挑了挑眉,胳膊半撑着,偏头问了句。 自打两人做同桌后,姜别夏关于物理这科的东西在他眼里出现的频率格外高,有时候是啃笔记本上的知识点,再不然就是刷物理大题,不厌其烦。 解扬自认为喜欢物理,可换了他也耐不住经常盯着这一科。 姜别夏耳尖微动,这人似乎经常这般叫她的名字,字正腔圆地读出来,尾调上又带着点短暂的拉扯。 她落笔的动作没停,低声回了句。 “实话吗?” “算不上喜欢,但要学。” 学不会的东西,一开始干劲十足,征服的心理占着上风,可学得久了没有回报和进步,再强烈的征服欲也被丝毫不见的成就感消磨得所剩无几。 物理对于姜别夏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可她终究还是要学,也必须学好。 解扬心下了然,自是不会追问为什么不喜欢还要学的蠢问题,同是高三的学生,面对着高考,任何一科的瘸腿都可能会是高考场上的致命一击,除了努力补上来别无他法。 只是努力也有多种方式,自小接受国外教育的解少爷却不是很赞同这般一味逼迫自己投入的刻板又吃力的学习方式。 “那你知道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吗?” 男生微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姜别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解扬瞥了眼她桌上的笔记本自顾地缓声: “分子间存在相互作用力,自然状态下,引力和斥力势均力敌处于平衡,用力过猛分子间距离拉大,引力斥力减小,这根弦可就断了。” “姜别夏,你笔记本上不是记着呢吗。” 这话不难听出来什么意思,姜别夏下意识地掩了掩笔记本。 姜别夏一直属于非常刻苦那种人,记得高一那会儿,课间刷题的人好像是另类一般的存在,时不时地被人窃窃私语,那时的她也不是没听见过旁人对她的议论,只是她从来不以为然,高考是她唯一能把握住的机会,她也必须把握住,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特殊。 男生的话直接坦荡,丝毫没夹杂任何嘲意,像是带着好心劝告般,可姜别夏却还是先入为主,下意识地把他的意思误解了。 明明没多久前还说着要努力的人,这一会儿便变了意思。 姜别夏没有纠正旁人想法的野心,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只是心里不觉生了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望。 解扬看着身旁女生突然绷紧了的下巴,有些不明所以,转念想了想刚才自己说的话,反应极快地察觉到了什么。 得,八成闹误会了。 姜别夏正抿唇不欲理会时,身旁人突然凑了过来,清调木质香再次涌向她周遭,男生的胳膊半撑在她后背处暂时没人的桌沿边。 “姜别夏,能听我把话说完再决定要不要下死刑吗?” 解扬薄唇微启,深邃的眸子看向面前的人,语气格外认真。 “高考盛大热烈,一切为之努力而奔赴的人都可敬可佩。” “但既然努力了便要得到回报,与其刻苦吃力却不得回报倒不如换种努力的方式?” 两人的距离隔的太近了,男生话语间的气息伴随着晨起的暑气一并袭来,姜别夏觉得自己好像微微渗出了汗意。 “孔子有云:“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姜别夏,你不喜欢物理,那回报和努力自然成不了正比,不如试着去喜欢物理,毕竟” “interestisthebestteacher,andloveisthegreatestmotivation.”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热爱是最大的动力。) 这是姜别夏第一次听见解扬说英语,标准的美式发音,和他说中文的腔调有些不一样,似乎隐隐多了些沉稳和低敛,又透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姜别夏贯来淡定的情绪竟有些微微波动,心下极轻地连声怦怦跳动了几下,不知道是因为误会了他觉得羞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姜别夏自来不喜欢逃避自己的问题,她承认解扬的话的确直击要点,她从一开始对物理无感,到后来挫败感滋生的厌倦无力,以至于她确实学习物理都一直处于被动。 姜别夏眸色有些微微闪烁,扭过头对上解扬的视线,毫不扭捏地为自己的先入为主道歉。 “不好意思解扬,刚才误解你的意思了。” 解扬蓦然笑了笑,嘴角弯的幅度更大了,顺势收回了半倾斜的身体,嗓音明朗恣意。 “姜别夏,你倒是挺坦荡啊,道歉我收下了,以后别动不动给我判死刑就成。” 7、今夏07 运动会定在下周五,一班男生多,报的项目也多,高三学习时间紧张,大多都是抽空练,放学之后的操场便成了他们的日常训练场所。 下午放学铃声一响,老师前脚离开教室,班里就开始乱哄哄。 杜益川扯着嗓子:“快快快,动起来啊各位,一会儿篮球场被抢了!” “扬哥,扬哥!你能快点吗,磨蹭什么呢!” 解扬正不紧不慢地拿着书本往书包里收拾,突然被杜益川吼了一嗓子,眼皮抬也不抬语气散漫道: “叫魂呢你,没看见正装着知识的精华吗。” 姜别夏无意顺了一耳朵,心下更觉解扬这人嘴皮子有点厉害,多少带点儿不着调。 解扬从桌兜里抽出来书包拎着,临站起来时看了眼身旁平日里放学就走这会儿却一点儿不着急还坐着看书的人,眉毛轻挑问了句。 “姜别夏,不走啊?” 姜别夏停了停手上的动作,缓声回答。 “做值日,做完就走。” 解扬点了点头:“成。” 那边杜益川几个人催着,下一秒,姜别夏便看见解扬单手拎着书包走到了讲台上,拿起黑板擦把整块黑板擦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老师的课,这个老师惯来喜欢用黑板,讲函数题的常态就是一边嘴上速度极快地念着,一边趔着身体手里捏着粉笔极快地在黑板上演算过程,还时常嘴跟不上手,以至于每节数学课下来,都是满黑板的数学解题。 近一米九的俊硕身高,擦黑板最顶上的字也丝毫不费吹灰之力,连踮脚都省了。 姜别夏虽有一米六七,但每次做值日擦黑板也还得踩个凳子。 她愣神间讲台上那高大背影的人已经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姜别夏早上那会儿心里怦怦的熟悉感再次袭来,甚至比那会儿要更强烈了,声音大的好像是覆在她耳边跳动。 解扬被杜益川催着拉走,出了教室门,还能隐约听见杜益川那大嗓门在那扯话抱怨。 “等着抢场子,扬哥你擦什么黑板啊,值日生擦就得了……” 伴随着声音越来越微弱,姜别夏跳动幅度极大的心脏也跟着慢慢缓了下来,重新归于平静。 姜别夏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自从解扬转来以后,她平日里不常波动的情绪似乎越来越难以把控。 —— 班里同学差不多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教室,姜别夏才一个一个把凳子扣在课桌上开始扫地。 一班规定的日常做值日的一天只有一个人,每隔两周才会排一组对教室进行大清扫,这还是全班同学自主投票出来的值日方案,说是一个人能少打扫几次。 姜别夏扫完地拎着拖把去洗水池,正洗着突然觉得小腹处传来一阵熟悉的热意,来势汹汹。 她急忙关了水龙头进了厕所,果不其然,她的例假这次又提前了几天。 姜别夏的例假从来没准事儿地按着每个月那个日期来,有时候提前两天或者最多也是四、五天,这次足足提前了一周,来得猝不及防。 姜别夏手边没有卫生巾,再加上这会儿放学也有一阵子教室都没人了,指望着能碰上个上厕所的女生估计有点难。 正着急无措的时候,隐约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细微的哼歌声,姜别夏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女生进了她隔壁的厕所隔间,姜别夏心下犹豫良久,嘴唇动了又动,最后听见女生冲完厕所的动静,她才急迫又不好意思地轻轻敲了敲隔板,话语间透着明显的羞意。 “那个,同学,不好意思,请问你带卫生巾了吗?” 隔壁女生听见说话声音微微皱了皱眉,下一秒脱口而出问道:“语文课代表?” 姜别夏微愣,女生刚才哼歌那会儿她只是觉得声音熟悉,这下倒是听出来了是谁,借个卫生巾正好碰上班里的副班长,苏枝。 姜别夏回答她的话:“嗯。” 厕所借个卫生巾的事儿,竟莫名有种像是大型认亲现场的即视感。 苏枝拍了下手,声音豁然:“我就说没听错,课代表你先等着啊,我教室里有,我马上给你送过来。” 随即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苏枝给她送了两个,一短一长,姜别夏收拾好自己出来厕所发现拖把不见了,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回到教室里才看见苏枝正弯着腰拿着拖把拖地。 姜别夏慌张地跑了过去试图接过来,急忙道:“班长,我来就行。” 苏枝躲了躲她伸过来的手,大大咧咧道:“马上拖完了,没多大点事儿,你大姨妈来了先歇会儿。” 姜别夏眼看着夺不过来,便开始把桌面上的凳子搬下来,边轻声回应苏枝:“我一般没事。” 苏枝唉声抱怨道:“好羡慕啊,我每次大姨妈来都要丢半条命,肚子疼得跟几千根细针扎一样,要死,为什么会有痛经这种该死的存在啊!” 姜别夏听完手上动作有些迟缓下来,面色透着纠结,过了几秒才又开口,语气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紧张气儿。 “那班长,下次我给你带杯我妈熬的红枣当归茶,那个对痛经很有用。” 姜别夏以前也是每次都痛经,后来姜母从老中医那问来的,说是煮红枣姜茶的时候放少量的当归能缓解痛经,每次她例假来姜母便煮上几次,慢慢也就调理得差不多了。 苏枝直起了腰,敞着笑意表情有些惊喜:“真的啊,那太好了,下次我试试阿姨煮的茶。” 姜别夏微微吊着的心在那一瞬间放松下来,其实在张口前她总归是有点担心被拒绝,毕竟在这之前,她好像也没怎么和苏枝有过多的接触。 苏枝是班里副班长,人外向,人缘也好,相比来说,姜别夏性子内敛,经常不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副不太好接触的感觉。 “课代表,我以后喊你夏夏吧,你直接喊我苏枝或枝枝就成,喊班长也太生疏了。” 苏枝抬头看向姜别夏,语气自然大方。 姜别夏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应声道好。 两人一起打扫好教室,姜别夏刚背上书包准备和苏枝说再见,便见她凑到了自己身边,语气间满是期待,眼神也亮晶晶的看向自己。 “夏夏,去操场吗?” “杜益川这家伙儿放学急着占篮球场,书都忘带了,我正好练完几圈长跑回来,让我帮着捎一下,差点给忘了。” 苏枝拎着一本数学习题册,嘴里嘟囔着。 姜别夏本意是觉得自己好像去了也没什么事,但如果没理解错意思,苏枝应该是想让自己陪她去?先不说她刚才帮了自己,更何况,对上她这样的眼神,姜别夏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便同意了。 苏枝匆匆拿上东西毫不拘束地直接挽上姜别夏的胳膊往教室外去,脸上嬉笑悄声道: “你同桌那混血大帅比也在呢,操场上不少女生都往篮球场那边看呢。” 姜别夏听了这话倒是没觉得意外,毕竟解扬好像一直都很容易成为人群里的焦点。 —— 此时,操场篮球场那片儿的气氛可没这么和谐。 篮球队五个人,体委陈昂小前锋和队内的得分后卫张尧俩人因为好几次抢球抢一块儿起了点冲突。两人同时碰一块儿,陈昂没收好愣是被撞到地上,积压的火气瞬间升了上来。 “张尧,你什么意思?都他妈看到我起跳了你还上来抢?懂规矩吗?” 被叫做张尧的男生自然也不服气,呛声回道:“我没什么意思,外线投射本来就是我的本职,杜益川球过来了我不该接?” “什么叫本来就是你的本职,我打这个位置打了多少年,外线投射什么时候成你一后卫的专属了?” “哟,我可没说是我的专属,你要抢我拦不住,那我抢你也没理由不让吧。” 张尧摊了摊手,不服气地笑呵着回怼道。 陈昂本来就是个暴脾气,经不住这几下挑衅,拿着篮球猛地砸到张尧脚边的地上,发出一阵暴击声,语调间满是戾气。 “去他妈的,能打打不能打滚蛋。” 话音刚落,张尧也凑上来试图还手,杜益川慌张拦上去,程诵也赶紧扯着气到了极点的陈昂,两人绷得脖子上的青筋鼓起,气氛格外紧张。 杜益川从去年就是球队的队长,小摩擦也有,但不至于到动手的地步,劝也劝不动,猛地一下不知道怎么办,慌乱地朝着解扬递了递眼色。 一旁的解扬皱了皱眉,淡定地缓声道:“多大点事儿啊,打不了就换位置。” “怎么换啊,换谁?” 杜益川接话,心下鼓鼓地跪求着这哥可别说是让陈昂换啊,这局面谁他妈换了服气啊,这不妥妥火上浇油呢。 解扬倒是不负众望,揉了把头发,下巴轻点了点示意:“陈昂和程诵换。” 不等话音落,陈昂直接炸了,指着解扬怒声。 “凭什么是我换啊!” “解扬,你是不是瞎啊,谁他妈打得好你看不出来啊!” 8、今夏08 姜别夏和苏枝刚走到篮球场外围听见的就是陈昂这句算不上礼貌的宣泄。 球框下正处在矢地中心的男生似乎并没有生气的迹象,淡然地收下了面前正处在气头上的人的发泄。 程诵打的位置是大前锋,说白了就是场子上的苦力球员,在球场得分数据方面比不上别的位置,不懂篮球的人大多看不到这个位置价值。 突然让经常打前锋的进攻性球员换成策应和防守,陈昂有这种情绪解扬预料到了。 “解扬,一句话,今天这位置我非换不可?” 陈昂气愤地连带着面前的胸腔都跟着震动。 程诵使劲儿拦着都生怕自己失力这人下一秒就冲上去动起手来,也更担忧面前话语直接的金发少年再说出激怒陈昂的话,便打着圆场道: “咱有事儿坐一块儿商量商量,别较劲儿,都是一个队的。” 姜别夏和苏枝听了一耳朵能听出来个事情的大概,接着身旁的苏枝便松开了自己的胳膊,作势要往那边走去。 姜别夏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夏夏你干嘛啊,这一会儿真打起来了?” 苏枝面色显得格外着急,眼睛直盯着球场那片儿。 视线里暮光下的男生背脊峻拔,一脸从容,姜别夏顿了顿,平静地解释道:“你现在去也劝不动,陈昂应该也不想被很多人看见这种局面。” 十七八岁的男生,正处在青春期里自尊心最强的时候,这样的情况显然挂不住面子,也一定不想被过多的人关注。 更何况,远处高大身影的少年浑身透着那股儿自信劲儿,姜别夏自然不会认为他这是好面儿和冲动作怪。 球场上几个人的氛围剑拔弩张,程诵的劝说丝毫没起作用,解扬面色坦然,对上陈昂直视的眼神,也只是大方地迎了上去,话语间一点没退让,坚定地回了句: “换。” 伴随着掷地有声的回答,陈昂嘴角绷紧,脖颈也梗得硬直,眼神间满是不服输,语气明显攒着一股力。 “行,解扬,你有种。” “这球谁他妈爱打谁打,老子不奉陪了!” 说完便强行挣开程诵拦着的胳膊,头也不回步伐极快地离开了篮球场。 苏枝眼见人走了,拉着姜别夏急忙跑过去,边跑边朝着几个人问道: “你们怎么回事啊,这才一会儿功夫就搞这样了?” 杜益川耸了耸肩,颇是无奈。 一旁的张尧见状识趣地拎着书包,打了声招呼也离开了。 解扬偏头看见姜别夏,有些意外,唇角微勾: “姜别夏,怎么来这儿了?” 姜别夏看了眼一旁正和杜益川聊得兴起的苏枝,诚实回答道:“陪枝枝来的。” 说实话,她念苏枝的名字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毕竟以姜别夏的性格,强求着她和别人在这么短时间内熟络起来自然是见不容易的事儿,需要时间适应。 解扬突然笑了一下,棕色的瞳仁里掺杂着一种可能是叫不满的情绪,声调微扬道: “那她待遇还挺高的,还能说动你陪着。哎,也不知道是谁新同桌来第一天话都不带主动说的。” 姜别夏还真思索了一下两人第一天认识的场景,若是在水龙头滋水事件发生的时候她能提前知道解扬会是自己的新同桌,那会儿的她会怎么样? 姜别夏想,那她也许就会更提前提醒他不要去开那个水龙头了。 若真算起来,一开始她确实是也先主动和解扬说了话,没不理人。 “行了,我开玩笑呢,你还真回忆上了。” 解扬的嗓音糅合着笑意。 姜别夏略有脾气地没回话。 这人好像总是以一种看似不着调的模样引得别人去乱揣测。 杜益川和苏枝扯完话,走过来顺势搭上程诵的肩膀朝解扬问道: “扬哥,陈昂那位置真要和程诵换啊?” 解扬随意地反问:“你觉得不换行吗?” 这下轮到杜益川不吭声了。 其实几个人心里明镜儿似的清楚,陈昂球技的确不错,但打法过于强势激进,球场上丝毫不退让,小前锋的位置又容易和张尧那个位置起摩擦,让陈昂换到大前锋也确实能发挥更大价值。 再说篮球这项目更多看的就是团队配合,谁也不让谁,能赢才是怪事儿。 “那现在怎么着,就陈昂这暴脾气,说不打真就不打了?” 杜益川挠了挠短寸,长唉一声:“难搞啊!” 程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看了眼丝毫不当回事儿的解扬,转而眼神瞥向杜益川,了然道:“这不是你发愁的事儿。” “我好歹是一队长,缺个人,我还怎么打爆十八班一雪前耻!” 杜益川应激地嚷嚷道。 解扬把地上的篮球捡起来扔给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有把握。 “少操点心,这队陈昂退不了。” 少俩人,球也练不了,几个人正要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远处大摇大摆地来了几个人,为首那人个子看着也有一米八几,黄黑皮,面相有点凶,说出的话也阴阳怪气。 “哟,我说这是哪班的不懂规矩抢了篮球场,一看不老熟人嘛,怎么着,去年没输够,今年想再丢人点?” 这声音杜益川估计半夜做梦都能被激醒跟人吵一架,猛地窜到几个人面前,不怯场地怼回去。 “魏成,你给我放尊重点,去年要不是你们玩脏球,能赢个屁!” 被叫做魏成的男生当即乐了起来,挑衅地接了句:“杜益川,说我们玩脏球,谁看见了啊?裁判判了吗?” 还不忘扭过头夸张地朝着身旁几个人反问:“没判吧”,“没有啊!” “笑死了,这狗疯了还真随便咬人呢。” 话音刚落地,几个人脸色瞬间变了,杜益川直接冲上去揪着魏成的脖子开骂。 “靠,我艹你大爷的,你他妈骂谁狗呢!” 程诵向来主张和平相处,听了这话也不拦了,要不是压着那火气,也直接冲上去了。 反观一旁的解扬,这会儿竟没动静。 姜别夏站在他旁边,也摸不透他反应。 魏成被拎着衣领,耸了耸肩:“杜益川,这么多人瞧着呢,你要不是孙子你就动手,不然我都替你丢人。” 杜益川是个直性子,脾气也直,眼下被气得后牙槽都发紧,攥着的拳头下一秒都要落上去,解扬喊了句。 “川子,松手。” 杜益川自然不能服气,眼都憋红了嘶声道:“扬哥,我今天非要揍得这小子喊娘,你别拦我。” 解扬走上跟前,扯了扯他僵直的胳膊,硬声:“你想几个人都因为你这一拳请到办公室里,你尽管下手,我不拦。” 姜别夏站在一边也跟着有些紧张,操场上这会儿也不少人,杜益川这一拳落下去,惹上打架的事儿,免不了记过处分。 解扬绷着下巴使力扯着把人拉了回来:“有那劲儿给我攒着留球场上用。” 魏成被松开,面带嫌弃地拉了拉领子,盯着解扬那一头金发和五官,嬉笑道:“今年这是拉了个外援?杜益川,你以为随便拉个外国人都是乔丹了?” 姜别夏下意识地看向男生,表情发紧,没记错的话,解扬好像格外不喜欢别人喊他外国人。 话题中心的人像是没听到,弯腰拎着书包喊着几个人走。 一众人各怀心思不服气地提着书包,无视身后魏成挑衅的话。 刚走出不过三四米,姜别夏便看见解扬从杜益川怀里拿过了篮球,重重向后面的场地上砸了下去。 篮球落地反弹好巧不巧落在了毫无防备的魏成身上,带着发出一阵闷哼。 解扬耳边微动听见动静,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恣意猖狂。 “乔丹我自然是比不上,赢你倒是绰绰有余。” 杜益川扭头朝着后面愣神的魏成一众人吹了个口哨,表情格外张狂。 落幕夕阳下,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操场上,唯独这群少年的笑声格外肆意畅快。 有一瞬间,姜别夏身旁望在眼里的少年好像在发光,是足够照亮众人的光。 —— 出了校门外,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分开,姜别夏往公交站牌处去,解扬骑着自行车跟在她旁边,细光透过树荫散落成带着阴影的斑点,她听见,男生问她: “姜别夏,我刚才帅吗?” 她知道男生问的是篮球场上的事儿,是现在回想起竟还有些惊心动魄的场景,说实话,是帅的。 姜别夏眼里映着些光亮,解扬没给她回答的机会便蹬上了自行车,好像就是单纯问一句,又好像已经足够自信地知道了答案。 微风迎面吹过,面前的少年金发飞扬,也随风捎来了句清朗的话。 “姜别夏,明天见。” 带风的少年似乎格外喜欢和她说。 明天见! 12路公交车适时到来,一切都是如此恰好。 9、今夏09 离运动会还有一周的时间,周五一上午,陈昂都没主动和几个人说过一句话。 杜益川下课几次想凑上去,便被他刻意躲开,吃了好几回闭门羹,急得他直上火,趴在解扬桌子上哀嚎。 “扬哥,就陈昂这态度,能愿意上场吗?” 一班能打篮球的其实也不少,但真实打实会打的倒是没几个,陈昂要是真不打了,换个替补上场,技术能不能过关都是一麻烦事儿。 苏枝点了点下巴,声音带着点疑惑:“你们男生气性儿也这么大吗?” 她以为大多是女生间小心思敏感,闹矛盾别扭着容易不说话不理人,这怎么男生也这样? 坐在一旁专心抓着手里薯片的贺文鸣幽幽来了句:“不是气性,是拉不下来脸。” 姜别夏抬头看了眼贺文鸣,似乎是没想到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话看着也稍微内向的人竟和她想的一样。 其实这事儿也不算大,陈昂这会儿不说话无非是自尊心作祟,少了个台阶下。 但真要解决好这事儿,还是得看解扬准备怎么办了,毕竟换位置是他提出来的。 杜益川顺了贺文鸣手里的薯片,烦躁地塞了两口,声音呜呜啦啦。 “要我说扬哥,昨天你太直接了,早知道就应该提前打个预防针,或者委婉点商量着办了。” 杜益川这话自然不是责怪,解扬挑了挑眉没出声反驳。 姜别夏余光看了眼默不作声的人,眸中略带些深色,其实杜益川说的也不完全对,在她看来,解扬并非一时冲动。 只是他不作解释,姜别夏就更不会多嘴了。 几个人的气氛因为这事儿膈应着有点沉闷,杜益川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大大咧咧道:“算了,不想了,今天周五晚上我请客,七点半,小胖家烧烤店约不约?” 贺文鸣自然双手赞同,送上门来的生意谁不接谁是傻子。 苏枝也当即举了手:“约!必须约,铁公鸡拔毛不容易。” “诶,你说谁铁公鸡呢!” 杜益川硬着脖子反驳,转而又扭过来没底气地解释:“我就是手里缺俩小钱而已。” “怎么,零花钱又透支了?又投到你江湖里了?” 杜益川是个网游迷,大火的游戏倒是没那么大的瘾,偏爱玩一个叫什么悠南江湖的网游,几年也不知道贡献了多少零花钱。 “哎,偌大的江湖等着我去闯呢,身外之物投点怎么了?不足惜。” 杜益川一聊到游戏那中二劲儿就上来了,几个人默契地不接他这话。 解扬本来坐着好好的,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悠悠地站了起来,留了句“晚上我有事儿,你们约”便离开了座位。 几个人不明所以,眼神同步地注视着这人脚步生风踏出教室门。 姜别夏倒是没什么意外,侧身看了眼陈昂的座位,是空的。 “扬哥干什么去?” 杜益川随意地问了句。 苏枝没好气地棱给他个眼神:“你管那么多呢。” “夏夏,晚上吃烧烤,让杜益川大放血!” 苏枝雀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姜别夏收回视线,思考了会儿才轻声道:“不好意思啊枝枝,我去不了。” 姜别夏也不是喜欢解释的人,但看着苏枝瞬间变得有些暗淡的眼神,不自觉地补了句:“我妈那个时候下班。” 话语说出去的一瞬间心下还有些微微的不自然和不习惯。 姜母下班点差不多是七点半,姜别夏一般都会提前把饭做好等着姜母回来,不至于她下班回家了吃不上热乎饭。 苏枝听见这话垮着的小脸顿时好看了不少,反倒安慰道:“没事,那咱们下次再约,下次一定不能拒绝我了!” 姜别夏笑着点了点头。 —— 临上课时间快到,几个人疏疏散散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解扬才湿着手缓步走了进来。 姜别夏正低头预习着下节课的内容,桌面上的抽纸被人不打招呼地抽了两张,发出一阵沙沙的摩擦声。 余光里身旁的男生正一脸坦然地擦着手,对上她的眼神淡定地抬了抬眼皮。 这人倒是不客气。 姜别夏心想。 “诶姜别夏,你不好奇我出去干什么了?” 解扬这人说他成熟确实没错,但要说他一点不幼稚,那也不对。 姜别夏丝毫不顺着他的意思问,仰头视线落到正好从教室走进来的陈昂,意思不言而喻。 解扬动了动侧着身体,一边胳膊架在自己桌面上,饶有兴味地正对着姜别夏,弯唇道:“我同桌就是聪明。” 姜别夏耳根子一下莫名有些发热,心下暗斥解扬这什么毛病,说话就说话,正经点能怎么着。 解扬又换了换姿势,故作皱眉状慢声慵懒地问她:“姜别夏,那你觉得我能让陈昂回来吗?” 姜别夏丢了笔,扭头反问:“你当时直接说让他换位置的时候不就有把握了吗?” 言下之意就是还问什么。 陈昂是个暴脾气,自尊心也强,不喜欢扭捏,也不喜欢做被别人看不起的事儿,但这种性格的人又恰恰有个冲劲儿,盯准了的事拼了命也会做好,前提是只要能找到价值。 解扬不过是算准了他这点,才会直接说让他换位置,若是对陈昂弯弯绕绕着来,效果一定不会好。 解扬随意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无比认同,接着又懒散道:“原则上来说九成把握吧,所以我跟他约了场一对一的对打。” 姜别夏心下微微惊讶,虽大差不差地能猜到他会有动作,只是没想到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陈昂有傲气,一点没错,少年嘛,就该有点傲气,没了傲气,怎么指望能眼望青天,凌跃长空呢!” “但是姜别夏,你知道吗,想让这种傲气的人去顺着你的心意来,你就得比他更有傲气,胜负欲挑起来了,自然不愁他不服气。” 解扬声音轻狂又处处透着自信,眼波流转间仿佛把世界都掌握在了自己手里,嚣张亦骄傲。 少年不过三三两两几句话,姜别夏却又一次被带动得激动和莫名的蠢蠢欲动,好像胸腔中发出了一阵共鸣,她似乎体会了这样的感觉,是年少青春该有的热血和沸腾。 10、今夏10 高三生的周末时间是两种极端,自制力强的人写作业、梳理知识点、刷不完的模拟卷,自制力差的人定好计划永远完不成,干脆一拖再拖。 但同样的感觉都是转瞬即逝,跟没过似的。 周一的教室也永远格外和谐,大多都是边哈欠连天边低着头手里不停歇,一个人的卷子能传来传去传到最后不知道在谁手里。 “杜益川,我物理卷子呢!” 苏枝的声音贯彻整个教室,姜别夏还没进教室门都能听见。 每逢周一,她就不会是班里早到的那个了,毕竟第一节课是老宋的物理课,补作业的同学也在早自习前就适时上演一场生死时速。 姜别夏背着书包刚到自己座位上,解扬也随之踏进了教室门,两人像是打好了商量似的。 “扬哥,抄不抄卷子,苏枝的答案,勉强可靠。” 杜益川补完了作业,看见解扬来一手支着头,一手高举着卷子挥动着,脸上丝毫不掩饰嘚瑟劲儿。 “什么叫勉强可靠,杜益川,你就嘴贱吧,你看你下次还有机会抄我卷子吗?” 没等解扬说话,苏枝先不留情面地接了上去,似乎是没解气地毫不犹豫地拍掉了杜益川支着头的那只手。 失了支撑点,脸砸到桌子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解扬瞥了一眼,一副悠闲看热闹儿的表情。 杜益川揉了揉脸拎着卷子窜到解扬座位边,故作老生常谈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扬哥,你没经历肯定不知道,一班不成文规定,哪个老师的作业不写都行,唯独老宋的不成。不信你问小胖,他上次可是被罚着一周连续五天放学去老宋办公室写卷子。” 贺文鸣被cue到痛苦的回忆,当下一副不愿再回首的痛心疾首模样,重重地点了点头。 解扬慢悠悠地从书包里掏书,语调格外自然:“谁告诉你我没写的?” “再说了,年级第一坐我旁边呢,我用得着抄你的?” 姜别夏冷不丁地听见提到自己的名字,莫名被插到了话题里。 杜益川受不了,直言吐槽道:“草啊扬哥,这话说的怎么觉得你还挺有优越感,不知道的听着还以为第一是你呢。” “姜别夏第一和我第一也没差。” 解扬这话说得过于顺口,反倒是姜别夏听了莫名心下一阵鼓鼓,像是一阵微电流淌了过去,酥麻。 “不抄我可真拿走了?扬哥你等着去老宋办公室喝茶吧。” 也不知道解扬怎么就给了杜益川一种他不写作业的错觉,让这人在这不甘示弱地半恐吓。 解扬嘴唇微勾,不痛不痒道:“拿走呗。” “说实在的,老宋办公室的茶喝着真还行,碧螺春的,你喝过没?” 杜益川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一副开了眼的表情啧了啧嘴: “你行,有够装的啊。” 不巧,解扬可真没装,转学来那天就喝了,还是老宋亲自倒的。 杜益川果真说到做到拎着卷子头也不扭地走了。 解扬轻声笑了笑,转而侧身看向姜别夏,眼尾微微上扬,眼神里透着不疾不徐的散漫调儿。 也不知道是过于熟悉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姜别夏似乎下一秒就能猜到这人要说什么,大概率不过是: “姜别夏,卷子给抄吗”一类的话,依旧是那副自己随意却格外容易让人心慌的语气。 姜别夏稳神敛了敛眼色,故意先发开口问道: “物理卷子上多选第四题你选了什么?” 解扬被这突兀的问题给怔了两秒,愣神间要被说的话憋了回去,转而蓦然笑了。 “姜别夏,你行啊,会套路了?” 身旁人缓缓摊开了自己的卷子,姜别夏余光瞥见了一眼,她猜得没错,解扬卷子的确写完了,计算题演算过程都直接写到了卷子边上。 姜别夏达到目的转了转手里的笔,平静道:“还行。” 反正她本来也不指望解扬能轻易入了她的套路,不过噎他一下感觉还不错。 第一节课上,老宋果然例行在教室里溜达了一圈检查作业,转到两人位置上看完卷子还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给杜益川看得一愣一愣的,瞪着眼睛隔空给解扬递眼色。 解扬凳子往后一移,大刺刺地回了他个闲适得意的眼神。 姜别夏在一旁看见两人的互动,莫名觉得玩不过解扬的杜益川竟有点可怜。 ——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姜别夏收拾好书包,见解扬坐着没动作,下意识看向陈昂,心下便了然,估计是要练球,接着开口说了句: “解扬,能往前一点儿吗?” 俩人做同桌也有一个多星期了,这人似乎少点做外面的自觉,偶有几次还是得姜别夏张口提醒。 解扬明明听见了还是没动作,反而看向姜别夏问:“苏枝今天也要去操场练长跑,你不陪着了?” 姜别夏知道这人是在说上次她陪着苏枝去篮球场那次。 她回了句:“不去了,枝枝练习我帮不上忙。” 解扬眉间紧皱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嘴唇微动,语气故作可惜: “啧,上次蹭了苏枝的面,可惜没打成,这次打篮球没人看着都没劲儿了。” 姜别夏不是很能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奇奇怪怪的,下意识地接了句: “操场人很多,你愿意的话,他们都是你的观众。” 篮球场就在操场一侧,不说为运动会练习的人,每次看打篮球的女生也不少。 解扬眉间皱的更深了,看着姜别夏眼神里似乎半期待又半质疑。 没一会儿便像是妥协般点了点头,略带郁闷无奈地气笑道:“是,你说挺对。” 姜别夏没来得及领会他的意思,便看见陈昂边走过来边喊道: “走啊,扬哥,练球去。” 话音一落,本来还在犹犹豫豫故作缓慢地收拾东西,不知道什么打算的那几个人眼神都因为惊讶亮了不少,互相使眼色。 杜益川:“靠,这什么路子,扬哥这么快给人劝动了?” 张尧:“我还是头一次看不懂陈昂的操作。” 程诵也偏头不掩惊讶。 反观解扬,格外淡定自然地接了句:“练,我拿下书包。” 几个人正激烈地眼神传达,陈昂扭过去喊了声:“哥几个愣着干嘛,不打?” 杜益川先反应快地连忙应答。 “打啊,走走走,占场子。” 几个人乱哄哄地出了教室,解扬被涌在最前面。 姜别夏也慢吞吞出教室,走在几个人的后面,间或听见窃窃的讨论声,站在中间的那个少年偶尔阖着眼皮懒懒地回两句,一副什么都不挂心上的模样。 她不知道解扬具体怎么劝动了陈昂的倔强,可能就是男生口中说的那个一对一的对打,但姜别夏却格外清晰地记得那天自信张扬的少年说,要以更高的傲气去对上不服气的傲气。 事实证明,他的傲气也的确足够高,否则,陈昂也不会这般自愿地下了解扬递出去的台阶。 站在后处望前方,走在教室外的长廊上,半阳格外偏爱地照在少年的半肩和头发,落日熔金,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明明是几个人中显得最安静的一个,但姜别夏却觉得人群中的少年最是招摇放肆,可也坦然无忧。 11、今夏11 运动会举办的周五那天,一大早的阳光都格外耀眼,初露微曦的时刻已经泛着微微的热意,照得人有些倦燥。 姜别夏虽然没报项目,但还是按时到了学校,毕竟江沅中学给高三生偶有举办的活动已经是足够仁慈了,更不会允许学生非节假日不来校。 操场上各类项目器材布置和区域都早早地被安排好,高三生被组织着参加了个简单的运动会开幕式。 绿茵场上人头涌动,校领导站在主席台念说着俗套的发言稿,提前安排的志愿者在一旁拍着照片,下面的学生自顾自地闲聊。 姜别夏不是个能耐着暑气的体质,被当空的烈日直照着,额头渗出来一层又一层的汗,碎发贴在脖颈间扰的她有些焦躁。 苏枝在一旁也不好受,拿着电动小风扇对着两人呼呼地吹着,边不耐烦地吐槽道: “学校领导也真是,每年都要搞这种形式zhuyi,拍个照片写个推文发学校公众号上,好体现他学校有多注重学生全面发展?谁不知道学校什么秉性啊,真服了。” 姜别夏抽了纸巾递给她一张,自己又拿了一张擦着额头上的汗,轻声道:“应该快结束了吧。” 姜别夏揉了揉眼睛,阳光下眼睛睁开久了再闭上就是一块黑色的光影,还有些模模糊糊的,仿佛都能看见热气在空气中来回恍惚。 这也是她不喜欢盛夏的原因,很热,热得人发懵,耳边还不时响着蝉鸣,更让人难以思考。 正昏沉间,后背感觉被人动作极轻地戳了戳,姜别夏有些不确定地缓缓扭头,身后的女生便朝她递了两瓶矿泉水。 她迟疑地接了过去,苏枝也凑了过来:“谁给的?” 女生摇了摇头:“不知道,后边传的,就说让给你俩的。” 苏枝大大咧咧地接了过去:“那估计是杜益川他们偷溜出去买的。” 姜别夏点了点头,温声朝着女生说了句谢谢。 冰镇过的矿泉水,瓶身还冒着水珠,握在手里指尖都跟着凉爽了起来,焦躁的心情仿佛也就在那几秒间被这瓶水无端地抚去了。 姜别夏转过身,视线略过最后一排身高突出,发色也格外惹眼的少年。 此时,他正仰着头灌着瓶和她手里包装一样的水,偶有瓶身滑落的水珠顺着肤白却又健硕的小臂淌下,在日光下蓦然闪烁着碎光。 像是有某种感应一样,后排的少年目光恰逢其时地落在了姜别夏的身上,还极为自然地挂上了恣意的笑意。 姜别夏不自觉慌乱地垂下了眼睑,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耳边阵阵地响起了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一下有一下,要比那聒噪的蝉鸣还要响彻。 “夏夏,你放脸上冰一下,超爽!” 苏枝激动的声音响起,还一边试图拉着姜别夏攥着矿泉水的手放在脸上。 灼热的脸颊在贴上冰爽的瓶壁的一刻,姜别夏不规律的心跳声也在那刻镇静了下来,和主席台上校领导念发言稿的声调一样,平静迟缓。 开幕式散场后各项目的比赛便开始了,苏枝的长跑在上午,几个人跟着去加油助阵。 临上场前,姜别夏还有些担忧,毕竟天气炎热,再加上是长跑项目,围圈八百米的塑胶跑道,看着都让人心生绝望。 苏枝本人倒是一点也不紧张,笑着对姜别夏道:“夏夏,放心,就这强度,还不够我平时练的呢。” 苏枝性子大大咧咧,体育上也风风火火,运动会女子长跑项目里自来是她打头阵。 一旁的杜益川跟了句:“苏枝,拿不到第一别说是一班的啊。” “少操点心,多发愁发愁你下午的篮球赛吧。” 苏枝不服气地怼了回去。 姜别夏识眼色地退出了两人的互怼,站到了一旁。 没等刚站稳,校服上衣便被拉住一点往后扯了几步,观众席最顶上的遮阳棚正好落到她站的位置,耳边响起了男生低沉懒懒的声音。 “姜别夏,不长记性啊?不热?” 解扬一只脚半磕着台阶微微晃动,眼里微垂地看着她。 姜别夏又往后退了两步,眨了眨刚才被阳光刺得有些发涩的眼睛,抬头看向解扬,缓声: “刚才的水,谢谢。” 解扬的脚收了上来,视线投向下面的操场,坦声道: “不用谢,不是白给的,下午给我还回来就成。” “下午?” 姜别夏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刚出口便意识到这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语气犹豫道:“下午篮球队应该有志愿者送水。” 往年运动会姜别夏都是呆在教室里,就算不去看,也大概知道不可能没有人送水,不缺她一瓶水。 解扬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话,顺着接了句:“他们送的是他们,你送的是你送的。” 不一样吗?都有水了还在乎谁送的? 姜别夏正想反驳,便又看见面前的人头往她的方向倾了倾,语调微扬,张唇道:“你这意思不打算还了呗,姜别夏,想白嫖啊?” 蓦然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姜别夏自然不愿意,灼烫的两个字钻在耳朵里格外泛着痒意,她忙出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水我会还的。” 解扬鼻翼轻皱,理所当然道:“行,那就这样,下午还。” 说完便半阖眼皮,耷拉地敞着长腿,坐到了观众席位置上。 姜别夏到嘴边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也只好作罢。 贺文鸣在一旁坐着,悄摸摸地观察着两人,心下不由得鼓掌,套路王还得是他扬哥,和解扬玩,杜益川个直神经玩不明白,就连他们学霸课代表也玩不转啊。 长跑项目比赛结束,苏枝不负众望地在一班同学的加油声中拿了第一,一下场被人围住,还不忘挑衅地朝着杜益川大声喊了句: “我,苏枝,一班的。” 骄傲的模样十分朝气俏皮。 姜别夏看着唇角不自觉地跟着弯了弯,清眸中也流露出让人难以捕捉的光亮。 隔了两个座位坐着的解扬正大光明地将身旁人的笑意收进了眼底,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惬意和放松。 12、今夏12 下午的篮球赛是最后的项目,高三整个年级一共也就八个队,抽签分完组,两场比赛结束最后剩下的也就是一班和十八班,和去年一样。 十八班是理科的加强班,其实也就是普通班,校领导眼里边缘的班级。而一班作为理科尖子班在学校大会上出尽风头,十八班的同学自来看不惯。 更何况一般来说,学校里成绩好的班级和差的班级就算没矛盾,也不是能和睦相处的存在。 兴许也正是因为两个班暗自较劲,最后的决赛两个班的同学都自觉地当了场外观众,就连班主任老宋也晃悠着坐到了观众席上。 姜别夏被苏枝拉着坐了个靠前排的位置,还是在老宋的身后。 苏枝毫不拘束地拍了拍宋争辉的肩膀,嬉笑道: “老宋,来了啊。” 宋争辉看见是自家副班长,故作摆出一副威严的气势:“在外面喊什么老宋,没大没小的。” 苏枝眼睛飞快地瞄了眼周围,一本正经道:“放心,老宋,您威严的形象还在。” 老宋没理,看见端坐在一旁的姜别夏,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接着扶了扶眼镜恢复了老成的眼神,对着姜别夏欣慰道: “今天不刷题了,这就对了嘛,虽然老师一直鼓励刻苦,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对的吧……” 老宋一开口便滔滔不绝,姜别夏规矩地坐着连连点头应好。 过了两分钟杜益川一群人穿着白色的大号球衣大刺刺地朝着一班这边走来。 “哟,老宋给我们加油助阵来了啊!” 宋争辉话语被打断,瞪了眼杜益川:“快上场了不好好准备,解扬呢?跑哪去了?” 杜益川扭头看了眼,摆了摆手:“不知道啊,刚才还在呢,程诵你见了吗?” 程诵也摊手,就休息的间歇不见人了。 十八班的魏成一众人穿着深蓝色球衣也走了过来,摩拳擦掌的,见少了个人,挑衅地皱着眉,嚣张放话道: “哟,人还不够啊,那老外呢,该不会是怂了吧?” 说完还撇了撇嘴,一脸狂妄相。 杜益川还没接话,老宋坐不住了,咳了咳嗓子,笑着道: “这位同学啊,学校办运动会呢,目的都是增进友谊的,不用看得那么针锋相对啊,咱们同学间呢,用不着搞狭气那一套,还有,我们班没有老外,同学下次别老外老外的叫,多不好听啊。” 魏成本来没看见有老师在,这一下被念叨这么长一句,心下有不服,但又碍于老师身份,不该反驳,但也不张嘴应声。 老宋伸出手拍了拍比自己高不少的魏成的肩膀,偏头慈祥地看着他,挂着一副和蔼的让人不便拒绝的表情,脸上的皱纹都被扯着带笑: “同学,你觉得老师说的对吗?” 魏成梗着脖子,嘴一开一合,最后硬着头皮噎声道:“是,您说的对。” 老宋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哎,对嘛。” 坐着的苏枝直接憋不住笑,半倒在姜别夏的肩膀上,断断续续道: “笑死了哈哈哈,夏夏你,你看见魏成那吃瘪的表情了吗?老宋,老宋个笑面虎,这一手绵里藏针,真绝啊!” 姜别夏半扶着她,眼里也含上笑意,不说别的,老宋护犊子的劲儿那真是没话说。 两边热闹还没闹完,操场上的校园广播设备突然发出一阵滋啦滋啦的声音,持续了有十秒左右,便传出了低沉带着磁性又不急不絮的声音。 “各位同学好,我是一班的解扬,耽误各位一分钟说个事儿,一班和十八班的篮球赛马上开始,我个人谨代表一班篮球队全体成员诚挚地邀请各位见证,第一名在一班的诞生。” 操场上寂静无声听着广播的氛围在这句话落完顿时炸起了一阵喧嚣,周遭什么声音都有。 “一班这什么意思啊,背地里搞这套?太猖狂了吧?” “越是招摇,输的时候摔得就越惨。” “哇靠,扬哥帅啊,我代表一班疯狂点赞!” 不少吃瓜的外班同学也低声私语。 “这解扬什么来头,挺有气魄。” “先不说一班能不能赢,就冲着这魄力,我今天就支持一班了。” 姜别夏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的念头是这也有点太疯狂了。 虽然知道解扬这人有自信嚣张的资本,但毕竟是未定的结果,顶着的压力更大了。 姜别夏一个局势外的人,面对着这样的情形,不免心下跟着狂跳。 老宋显然也有些被惊讶到,眼镜堪堪挂在鼻梁上,半天眯着眼盯着广播设备没动作。 解扬这小子,太狂了。 篮球队的几个人纷纷对眼色。 “什么情况啊,扬哥这波挑衅属实给到了。” 魏成在一旁绷得脖子青筋直起,面子被拂了自然是咽不下去这口气,咬着后牙槽看向宋争辉。 “老师,您不是说不用针锋相对的吗?那您班的学生这样算怎么回事?” 老宋嘴唇微动,操场上的一阵微风吹过,头上的两撮稀疏软发也飘飘扬扬。 “这个嘛,这个解扬同学呢……” 没等他准备驰名双标地圆回来,广播里声音再次响起。 “忘说了,补充一条,本场比赛均为友谊切磋赛,一班并无任何挑衅意味,望各位知悉。” 解扬像是掐准了时间似的,补了句不轻不重的解释。 老宋顿时长嗯了一声,有底气道:“你看这解扬同学也解释了不是,友谊赛,同学你不要多想,好好比赛。” 魏成拳头都攥紧了,胸前随着呼吸一鼓一鼓,重重地冷哼一声,被其他队员拉着走了。 —— 此时,广播室里。 解扬关了广播设备,看向一旁站着打扮得精致的女生,礼貌地道了句谢。 江沐苒大方地对上面前俊朗的男声,眼神里不掩欣赏:“不用谢。” 江沐苒是学播音主持的艺术生,也是校广播站的广播员,本来她正在广播室调配设备,穿着白色球衣发型微乱的男生走了进来说要借用一下广播。 不过一瞬间,对上男生的面貌,江沐苒便觉得心下狠狠地收紧了。在男生说完那两句话后,那种意气风发的自得更让她觉得两人格外想像。 江沐苒惯来骄傲大胆,解扬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出声喊住了他。 “一班的解扬吗?我叫江沐苒,是七班的。” 解扬出于礼貌顿了脚步,深邃的眼神里格外平静,语气疏懒地应了一声。 江沐苒也不在意,往前走了两步,笑着道:“解扬,那我们一会儿见。” 解扬没仔细思考她这一会儿见是什么意思,也懒得思考,示意一声便离开了广播室。 江沐苒目光追随着男生的背影,画着时下流行伪素颜妆的脸上,表情格外自信。 解扬回到操场的时候,比赛已经快开始了,观看比赛的人也陆陆续续多了不少,校广播站的传音设备整个校园都有,他那两句话吸引了不少凑热闹的同学。 因为穿着球衣,再加上惹眼的金发和出众的气质,坐在观众席上的同学几乎一下就猜到了刚才广播的人是他。 成为全场焦点的解扬丝毫不惧,旁若无人地淡定走到一班前。 杜益川一见他赶忙窜上去搂着他肩颈,赞许道:“扬哥,刚才帅哦!” 解扬扒拉下去碍事的胳膊,球队那三个也走了过来,他喝了口水淡定道: “得了,话都撂那了,该怎么办看各位了。” 陈昂先开口:“必须不让一班跌面儿。” 几个人跟着撞了撞肩膀,额外的话自然不用多说。 下午的阳光变得温煦,没那么刺眼,姜别夏望向那几个人的时候,解扬的视线也投了过来,紧接着她便看见这人径直走了过来。 说实在的,姜别夏在那时心下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慌,毕竟这人带着近乎全场的目光,倒不是她自作多情以为解扬一定是会找她,只是她不认为自己做好了面对这么多目光的准备。 解扬看见女生有些低垂的脑袋,暗自笑了笑,先走到了老宋的旁边。 宋争辉敞着笑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解扬的喜欢和称赏。 “刚才嘱咐过了他们几个,给你也唠叨两句,比赛注意别受伤了,输赢什么的都没有身体重要。” 解扬紧了紧额上的束发带,扯着笑容道:“放心吧老宋,比赛我得赢,身体我也要啊。” 老宋点了点头,没再多唠叨。 姜别夏看着男生没有要往后排的意思,便兀自松了一口气,没等缓好,男生直接站在自己前排的位置边,弯腰整理着鞋带。 含笑又刻意压低的语调响了起来,她听见面前人问了句:“姜别夏,带水了吗?上午怎么答应我的?” 姜别夏顿了顿,嘴唇微抿,不知道怎么应声。 水她自然是买了,毕竟她答应了要还,只是会不会送她说不准。 解扬没等来回答,兀自笑了一声,短促又轻,姜别夏怎么觉得听出来了些郁结的情绪在。 面前的人顿时直起了腰,拎了脚边的矿泉水箱子抽了几瓶,自然地递给了姜别夏,那意思不言而喻。 姜别夏一时间确确实实有被这一下被惊讶到,怎么还有这样的啊! 解扬一言不发背影潇洒,阔步地走向了篮球场。 苏枝看着她怀里的矿泉水,面露疑惑:“解扬给你矿泉水干什么?” 姜别夏不知道怎么解释,拿了一瓶递给苏枝:“喝吗?” 苏枝摇了摇头,下巴点了点矿泉水箱:“那不是有吗?喝了我自己拿。” 姜别夏暗自认同,是啊,那不都有水,用得着她送? 13、今夏13 因为是校园篮球赛,也没有请专业的裁判,学校安排的是个教体育的老师。 口哨响起,正式的比赛开始,两个班各五名队员纷纷上了场,白色球衣和蓝色球衣的碰撞,在这个夏日里,满是朝气。 姜别夏坐在观众席上望过去,还是觉得白色好看,干净清新,尤其是那个站在队伍前面的少年,混血基因的白皙皮肤,在阳光的直射下甚至有些泛着晃眼的光。 她听见后排别的班女生间的窃窃低语,许是在和身旁的朋友说。 “一班那个叫解扬的男生以前没见过啊,咱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么帅的了?他皮肤还好白啊,我一女生都自愧不如。” “人家还高呢,头发也酷,让旁人来谁能驾驭住那一头挑颜值的金发,混血的基因就是好。” 姜别夏敛了敛眸子,视线再次落在球场上的少年身上,忽然想起来,她第一次见解扬的那个场景,当时也是被他这般样子给惊讶到,尤其是那一头扎眼的金发,背光像是闪烁着万般碎光。 裁判正式开球,解扬和对面的魏成站在两边,其他队员分别站在前场和后场的位置。 魏成惯是打中锋的位置,开球抢球格外自信,语气透着自傲: “怎么着,让你一个,输得好看点。” 球场上解扬的眼神似乎染上了些锋芒,语气淬冷:“不让我你一样拿不到开球。” 篮球被抛起自由落下的那一瞬间,解扬凭借身高优势和弹跳力,手臂高举过魏成来不及反应迟缓的小臂将球揽到了自己手里。 后身处对方球员跑了上来,解扬喊了声杜益川便把球极速地传了过去。 魏成在前方拦截,一班这边想绕过去进入对方的场地自然不现实,杜益川试探地运了运球,在背身处突然传给了程诵。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点远,并且不是过于规整的抛线,程诵迎步接的时候,球已经偏了道,被对方的控球后卫拦了下来。 观众席上的众人跟着唏嘘了一声,姜别夏目不转睛地盯着,刚开局便格外激烈的场面不由自主地让人跟着紧张起来。 对方速度极快地将球传到了魏成手里,一班这边因为传球位置站得分散,想要再次迂回有点难度,更何况魏成本就站的就是一班场内,若是带球过线且三分球投得顺利的话分数是拿定了。 解扬站在斜后场,面色格外镇定,抬起手臂朝着离得最近的陈昂指了指位置,当下陈昂便领会了。 在魏成准备投球的那一刻,陈昂迅速地移动步伐,近身贴着魏成纠缠。 十八班篮球队自然也不是没有任何经验,几个队员试图挡拆,突破干扰。 只是陈昂这一波骚扰本来的意图就没打算抢球,不过是为了争取出一点时间好让自己几个队员有机会进攻压制。 魏成对自己这个三分球过于自信,更何况又站在这么好的位置,所以这个球绝对不会传出去。 解扬拿准了这一点,使眼色让自己队的张尧和自己一起进攻,张尧作为得分后卫对方自然不会把他当成主要进攻的对象,而势必会把解扬当成主要的防守。 解扬抬臂跃起做了个试图抢球的假动作,对方球员注意力集中防守他时,魏成手里的球恍然间被右边涌上的张尧拍打了过去。 守在最右场的程诵适时接住,等十八班队员反应过来意图回抢时,程诵已经把球直接投给了已经快速站在对方三分位的解扬手里。 身高挺拔的少年跃起接住球,未转手间毫不犹豫地将球投向对方的篮框。 冲击力极大的篮球撞到篮框后处的钢化玻璃,发出一阵狂响,反弹间抵住球框外围,顺利从球框里落下。 一班观众席顿时爆发一阵狂嚣,不觉为这个反转惊呼。 姜别夏耳边仿佛平地炸开了响彻的鸣声,连带着心脏都跟着愈发颤动。 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观众席上的热烈氛围,还是因为球场上那个恣意的少年。 裁判抬着双臂,作出三分投球成功的得分标志,计分板上一班的数字也变成了鲜红的三分。 一班场上几个人互相碰了碰肩,做出标志性的庆祝动作。 魏成不服气地低声咒骂了句,解扬缓步走过去,唇角微扬,丝毫不掩骄傲地回了句魏成开球时那句挑衅的话。 “怎么着,用我让你一球吗?” 魏成硬着脖子,眼神不压敌视:“少他妈嘚瑟,不过才刚开场,后边锤爆你们。” 解扬笑声坦荡:“行啊,我们等着。” 前半场整个半场都打的格外激烈,十八班因为比分落后打法显得有些急躁,一二节二十四分钟结束,双方的比分差了八分,一班毫无意外地领先。 裁判口哨响起,双方各自中场休息。 解杨为首先下场,几个男生吵吵闹闹地坐到了第一排。 兴许是随意又或者是什么,解扬正巧坐在姜别夏前面的位置。 兴许是觉得有束缚,男生随手扯掉了黑白字母装饰的束发带,略长的金发适时垂落,有些不羁的凌乱,整个人也添了些痞气。 姜别夏不自觉地竟看得有些出神,男生拎着矿泉水仰头猛灌了几口,发育成熟凸起的喉结跟着上下滚动,额间淌下的汗珠也在仰头间顺势滑下,她莫名在这人身上感觉到那种说不清的丝丝欲气和性感。 后排的几个女生显然也关注着这边,压低声音也掩不住的激动。 “靠靠靠,这就是所谓的荷尔蒙爆棚吧,捏妈,欲死我了啊!!” “救命啊,这喉结真性感绝了,亲上去得疯了吧!!” “早知道挑前排了,还能坐在他后面近距离贴贴帅哥啊~” 姜别夏不经意地听见她们的话,顿时竟觉得这个位置她有点坐不住了,耳根子也奇怪地发软,不敢直视前排的人。 “姜别夏,有多余的头绳吗?” 正愣神间猛然听见男生的声音,姜别夏心下一颤,堪堪稳住声线,指了指发圈道: “你说这个吗?” 解扬瞧着面前神色有些发懵的人,语调散散荡荡:“不然我要发卡?” “姜别夏,想谁呢?这么出神。” 激烈运动后,解扬嗓音有些喑哑,身上也带着热意,偏调侃的语调和距离近得时不时传来的潮气,姜别夏一时间也感觉浑身跟着冒热。 她没应声,取下手腕处的黑色小头绳,递给了解扬。 夏天的天气燥热,马尾贴在脖颈间难免有些闷热,姜别夏习惯多带一个头绳,有时候会把头发整个扎成个丸子头,很利落。 面前的少年熟稔地把自己额前的长碎发往后拢了拢扎住,黑色的发绳搭配着随意的发型,毫无违和感,反倒更显少年的明朗气儿。 裁判的口哨声恰逢响起,提醒着上场,解扬转了转脚站了起来。 半映的夕阳悄然西沉,余晖照在观众席上,姜别夏怀里被扔进了个束发带。 她半眯着双眼看向面前背光的人。 “这玩意儿没你头绳舒服,不带了。” 解扬慢悠悠地解释了句,接着唇角微动,含着笑意道: “该上场了,姜别夏,不给我加个油?” 男生的声音不算大,再加上周遭声音哄乱,够两个人听见。 姜别夏生怕经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不动声色地压下咚咚的心跳声,语速极快又客套。 “你们加油,给一班拿个第一。” 解扬表情透着些舒坦,虽不是心理预期,但也足够了。 苏枝本来在和杜益川吵嚷,要上场时,一扭头便看见解扬和姜别夏两人气氛莫名地忸怩,等解扬上场后急忙撞了撞姜别夏胳膊,眼神狐疑: “你俩说什么呢,气氛怎么神神秘秘的?” 姜别夏缓了口气,淡定道:“没什么,他问我借了个头绳。” 苏枝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姜别夏才悄然把男生的束发带收了起来放好。 说实话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心虚的感觉从何而来。 —— 下半场的比赛显然比上半场更为流畅,双方适应了各自的打法,节奏上把握得也很好。 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得分差距也逐渐拉大,一班整个队都很自如。 只是越到后半段,双方像是突然陷入了混乱的拉扯,场外不懂篮球的众人也看出来了赛局的形势转变,一班明显变得有些吃力。 杜益川带球过人的时候,突然被对方防守的球员动作幅度极小地绊了脚,一下子没控制身体趔趄,球也被顺势抢了过去。 一次倒还好,后面的几次要么还是一样的小动作,要么就是对方带球过人的时候,几个队员截挡,在裁判视野盲区撞人。 一班几个人虽去年都知道了十八班的脚上的肮脏动作,私下也做了些调整,只是没想到对方能这么猖狂,直接撞人。 纵使再好的脾气也抵不住这般挑衅,杜益川、程诵明显有些着急,心态稳不住打得也更冒进,几次失分,比分的悬殊渐渐缩小。 场下的苏枝也气得不行,叫嚷着: “这还有完没完,每年都这样,裁判还能管不能了!” 姜别夏看着场上的局势面色也跟着收紧,不觉捏了把汗。 一班几个队员几次被撞,若是核心不稳,早容易倒地了。 场上那个一贯懒散不着调的少年,表情也愈发严肃,这还是姜别夏头一次看见解扬这般表情,明显也压着火气。 十八班又一次进球后,解扬控球举了手势,示意暂停。 魏成指了指比分极具寻衅地比了个中指。 “你他妈的,魏成你个……” 杜益川狂躁地迎上去开骂。 解扬沉着脸色把人拦了下来。 五个人站在一起,面色都不好看,都是心气高儿的少年,没人能咽下这口气。 解扬缓了缓声音,语气敛稳狠厉。 “各位心里有气,我不多说,当下的情势也都清楚,不管你这一场被绊多少次,或者是攒了多少气儿,都先给我咽下去,但你这口气儿得咽得值得,打个好结果再给我狠狠发泄出去。” “十七八的少年,把该有的狠劲儿拿出来,都别他妈的跌份儿!” 少年的话语坚定炙热,敞扬整个球场。 杜益川、陈昂几个人被带动得格外热烈,伴随着一声声低吼,互相碰了碰拳头打气。 球场外老宋带头喊了句加油,一班的同学格外默契地齐声鼓舞。 青春朝气的声音冲撞在操场各个角落,连带着各自胸腔里的共鸣在这场比赛里最是无畏。 球场上的比赛还在继续,仿佛打法和局势并没有改变,变得是压在少年们心里那股势不可挡的锐气。 对方的手段一如既往,在比分逐渐拉平后的关键赛点,开球再次被解扬抢到手里,瞬时也被两个蓝色球衣的对方球员围堵。 其余的几个人分别拦截在杜益川和张尧的周围,毕竟两人作为控球和得分后卫,是最应该被防守的对象,解扬这个球怎么传也该是传到这边。 就连他们两个也自觉试图突破,等着传球。 场上的角逐变得愈发激烈,关键赛点的最后一球是对结果的宣判。 就连操场上的众人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姜别夏的胳膊被苏枝攥得紧紧的,被气氛感染着心下也仿佛被攥着有些难以呼吸,视线直直地落在那个带球的少年身上。 场上计时器的倒计秒数响起,最后的十秒里,解扬猛然间背身运球做了个向杜益川左边方向投球的假动作,却让人意想不到地把球传给了主攻防守的陈昂。 陈昂顺势接到,熟稔地发挥老本行,三步带球上篮,两人像是演练了无数次一样,配合得格外默契。 篮球落入球框坠地的一瞬间,计时器的声音停止,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少年们的嘶吼声也顿时炸地而起,惊轰了整个操场。 姜别夏耳边尽是热烈的庆贺声,无不为少年们加冕,视线落向的远方,少年的汗水和热血足够燃烧整个烈夏。 而她眸中那个被簇拥闪耀的少年更是风光无限。 14、今夏14 比赛结束,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格外痛快,杜益川抱着篮球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似是庆祝,又似是宣泄。 解扬和陈昂目光交接,不用多言,足够意尽称赞。 几个少年手臂高高举起,默契地做出骄狂的胜利动作,眸中皆是坚毅和畅快。 魏成一众人低垂肩颈,嚣张的气焰顿觉不见,却依旧是横着那般不服气的眼色。 解扬捡了篮球缓步走到对方的场界内,步子停在了魏成的正前方,把球扔进了对方的怀里,声调平淡问道: “重吗?” 魏成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绷着脸没回答。 解扬也不介意,脚尖随意地点了点场地,蓦然地笑了: “你自己的场界内就该是你维护的主场,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不要指望它能干净坦荡地站在阳光下。” “魏成,等你什么时候觉得你怀里的篮球重了,你就赢了。” 少年的语气很像是单纯和朋友之间的日常交谈,说完便背身走了回去。 手里的篮球不知道因为天气原因还是什么,魏成竟觉得有些发烫,有一瞬间他莫名在这般他看不惯的人身上体会到了赤诚的感觉。 明明他该是厌恶和仇视的。 球场上的蓝白碰撞,总会有属于干净的一隅偏光,或暗或明,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它一直在闪耀。 姜别夏注视着球场的方向,也清晰地看到了解扬和魏成交流的那个场景,她不清楚解扬具体说了什么,但下意识又格外自信她能知道解扬会说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少年的性情好像在她心中形成了固化思维,坦诚热烈或许是她心中那个叫做解扬的少年的最好代名词。 —— “诶诶,结束了,要去给解扬送水吗,混脸熟的好机会啊。” 姜别夏的思绪被后排女生的声音打断,也顿时从场上抽离出来,恍然地想起给解扬送水这一回事。 没等她犹豫,后身处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钻进了耳朵里。 “算了算了,就人家的人气,不缺我们一个送水的,更何况,看见了吗?那七班的美女江沐苒不是去了吗?” 姜别夏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自觉地顺势望了过去,球场上,除了志愿者,还多了不少女生,有凑近看热闹的,也有急着送水的,解扬面前站了个身材高挺的女生。 女生穿着和众人身上一样的校服,只不过宽松的校裤明显被裁改成了九分的缩边裤,显得腿愈发修长。 姜别夏恍然间想起来这个名字在哪听过了。 去年老宋找她临时救急的时候提了一嘴,本来的篮球颁奖嘉宾好像就是这个叫江沐苒的女生。 按道理只听过一耳朵是记不住名字的,只是姜别夏当时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便印象有点深刻,至于别的信息,她并不了解。 “诶,那是不是江沐苒?” 苏枝疑惑的声音也响起,眼睛半眯地盯着球场。 “她七班的,跟解扬认识?” 姜别夏眸间动了动,语气夹杂些疑问:“枝枝,你也认识吗?” 苏枝扭过头:“谁?你说江沐苒?” “她不校广播站的嘛,艺术生学播音主持的,不得不说人家气质就是不一样,文科七班的门面呢。” 姜别夏移了移方向,视线里女生侧脸微扬,背脊也格外挺直,在人群中气质的确很出众。 江沐苒手里拿了一瓶水,正递给解扬,旁边也有不少志愿者送的水。 念着解扬周边有水,更何况,姜别夏也不自认为能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下跑去送个水,便低头拉上了装着几瓶水的书包拉链,至于解扬上场前递给她的几瓶她早就放回了原位置。 等她再抬头目光落到球场时,女生手里的水已经不见了,而解扬手里拎了一瓶。 姜别夏心里不觉多了丝说不出的不舒坦,也不知这点儿不痛快从何而来。 等她收回视线的前一秒,球场上的少年像是早就发现了,瞬时捕捉到她的目光,视线碰撞间,姜别夏涌上一阵心虚,但也仅存了几秒便又自顾说服了自己。 操场上人潮涌动,各种声音喧嚣,姜别夏顿了顿,提起书包对苏枝道:“枝枝,我先回教室了。” 苏枝慌了慌神抬头:“啊,不是还有颁奖呢,你不看啦?” 姜别夏点了点头,解释:“不了,今天落下的卷子还没来得及补上。” 苏枝起哄了一声:“哦哟~我们夏夏不愧是第一,老宋要是在又该说你太用功了。” 姜别夏难得接下这话,浅浅笑道:“那老宋不是不在吗?” 比赛快结束进了最后一球的时候,老宋这个小老头感性地眼眶直泛红,揉了把眼睛便心怀激动地离场了。 苏枝摆了摆手,大大咧咧道: “行吧行吧,那你先回,我等着颁完奖。” 姜别夏点了点头背上书包,从观众席后排绕了出去。 —— 球场上。 比赛结束解扬本想直接下场,冷不丁被面前的女生拦住了去路。 “解扬,恭喜你赢得比赛。” 他下意识地皱眉,看清来人才隐约想起是谁。 “谢谢啊。” 解扬平淡地回了句话,江沐苒也不在意,把手里的水递向他,面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在广播站我说了一会儿见,所以我来了。” 解扬眸色带上些深谙,没直白拒绝女生手里的水,但也没接,转手抽了一旁志愿者送来的水:“不用专门跑一趟,有水。” 江沐苒自来骄傲,没受过这种待遇,但转念又想面前的男生的确足够有这般资本,更何况,若是没点脾性,她也不会有兴趣。 思及此,江沐苒心下那点小脾气也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把自己手里的水转手丢到了脚边的箱子里,惬声道: “也不算是专门,后面有颁奖,我是嘉宾自然要来。” 解扬似乎是被这句话挑起了兴趣,眉宇轻皱:“颁奖嘉宾是你?” 江沐苒声音张扬大方:“一直都是我。” 解扬心下轻啧,揉了把头发,转身踹了一旁还沉浸在赢比赛激动里乱嚷嚷的杜益川。 “怎么了,扬哥?” 杜益川咧着嘴不明所以,解扬不吭声,他又转头看向贺文鸣。 目睹了全程的贺文鸣默默闭了个嘴,没理会他。 恰巧苏枝走了过来,嫌弃地看了眼杜益川:“看什么呢,眼神跟傻子一样。” 解扬瞥了眼她身后,眼尾轻挑:“姜别夏呢?” 苏枝自然地接话道:“夏夏啊,她先回教室了,你找她有事啊?” 解扬咬了咬缺水有些发干的嘴唇,心下一阵憋闷,烦躁地扯了句:“嗯,有事。” 作势要离开,杜益川急忙喊了句:“扬哥,还有颁奖呢。” 解扬留了个后身:“不去了。” 杜益川又扯声:“陈昂他们说一会儿庆祝一下,他请客,还是小胖家烧烤店,记得来。” 苏枝也连忙跟了句:“喊上夏夏,就说我叫的。” 几个人一直在说话,江沐苒有些被冷落,当下又听见解扬问了个女生的名字就要走,心下不免生气,语气也不算好听地问:“姜别夏是谁?” 苏枝以前也没和江沐苒接触过,仅限于听说,猛然一下听见这大小姐一样质问的语气,也不愿意受着,慢悠悠道: “你管是谁呢,你也找夏夏有事?” 江沐苒高傲,被这般回刺虽有气,但也做不出大庭广众下吵架的行为,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苏枝也抱着胳膊不服气地哼了回去:“这什么人啊。” —— 姜别夏回了教室,刚回去那会儿教室里还稀稀零零有几个同学,也都在刷题看书,不过差不多到了平常放学的点就剩下她一个了。 高考本就是场持久战,高三的生活又规律平淡,想打赢这场战役只得耐得住无趣。 姜别夏平时会给自己定计划,刷套卷、复盘知识点是她每天都要额外完成的。 运动会耽误了点时间,以至于她今天的卷子做到一半还没完成。 操场上的声音透过教室的窗户隐约还能传来,姜别夏看了眼黑板侧边写着“距离高考还剩xx天”的大字,像是给自己打了一把气,耐下性子写起了卷子。 微风不燥,缓缓吹过教室堆叠得高高的书本和试卷,带起了少女马尾下散落的碎发,年少时了无杂念的清眸里映着即将奔赴的灿烂前程,就连窗外的余晖也陪伴着这场独行。 解扬踏着步子走到教室外的长廊上,入眼便是这样的场景,一如他第一次见到教室里的姜别夏那般,静谧美好。 心下那股憋屈好像一瞬间被抚平,解扬有些不舍得打破这样的氛围,干脆靠在走廊外的围栏边,目光所及之处,是夏日里少女为理想而坚毅的冲锋。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别夏才缓缓直起了腰,舒展了下双臂。 窗外的少年见此也跟着缓步走了进来。 姜别夏看见解扬,莫名就要低头,刚有想法便及时收住,故作镇定。 解扬走到了座位上,半靠在桌边调侃道:“姜别夏,心虚了?我可是等你的水等了好久都没等到。” 姜别夏不信他这话,明明不是还接了江沐苒的。 解扬偏头余光看见她挂在桌勾边书包里的水,顺势抽出了一瓶,挑了挑眉笑得恣意: “买了怎么不舍得给我?” 姜别夏还没来得及阻拦,这人已经仰头喝上了,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看着倒真像渴狠了。 她干脆又拿了一瓶出来,缓声道:“球场人太多了,那会儿不好挤进去。” 这话半真半假,人多没错,挤不进去也太夸张。 解扬没戳破,厚脸皮地接了句:“意思是怪我人气太高了?” 姜别夏眼神微讶,自夸倒还挺不脸红。 解扬坦然自得,猛地坐到了桌面上,双腿耷拉着,拉近了和姜别夏的距离,话锋一转: “姜别夏,不是说你颁奖的吗?我可拿了第一,奖呢?” 酥酥麻麻的嗓音钻进耳朵,姜别夏忍住想拨弄耳畔的念头,不动声色道:“我没说过今年是我,去年是临时帮个忙。” 解扬心里再次暗骂了句杜益川这个不靠谱的莽夫。 姜别夏收拾好桌面,便看见身旁人双手后撑着,扭头转向了自己。 “操场上那颁奖我没去,姜别夏,你给我颁个呗。” 男生的眸子里尽是认真,嗓音也格外诚挚,姜别夏有些茫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没奖牌啊。” 言下之意没奖牌怎么颁,再说了,操场举办的正式颁奖典礼不去,找她要算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解扬都有点闹心,拼尽全力拿了个第一,水没得喝,奖牌没得拿,他憋屈死了好吧。 “反正你得给我颁个。” 解扬厚着脸皮索要。 姜别夏一时间有些愣神,怎么莫名觉得这会儿的解扬像个要不到糖吃就胡搅蛮缠的三岁小孩? 对上面前人满是期待的眼神,姜别夏也有点不知所措。 许是念着没给他送水的补偿,又或是见不得别人失望的眼神,她翻了翻书包,找到了高二那时候作文得校奖的奖牌。 “我只有这个。” 解扬嘴角的笑意掩饰不住地要扯到后脑勺,声音惬意:“行啊,我不挑,给我带上呗。” 姜别夏拆了饭卡套上的配绳,绑在了奖牌上,没等她系好,金发脑袋便在自己面前低了下来。 她猛然间觉得心跳像是漏了一拍,稳了稳手上的动作便要挂到少年的脖子上。 恰逢操场上颁奖的配乐响起,伴随着姜别夏咚咚的心跳声,仿佛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漩涡,欲出而不得。 解扬伸手摸了把脖子上算不上很正式的奖牌,抬眸间,深邃的眸子里像是淬满了细碎的亮光。 “姜别夏,于我而言,这是最好的奖牌。” 男生的声音洋洋盈耳,像是炸开了的烟花,在姜别夏的周边起漾一地盛光。 15、今夏15 夏夜的街边躁动热闹,拂面的微风卷走热浪,随处可见的路边小摊子像是点缀着城市夜景的烟火,给这平淡的生活也润色得如盛况般让人不免沉沦。 篮球队的庆功宴,姜别夏被解扬喊来,本来她是觉得她去有些不合适,但这人搬出来苏枝的话,想起上次答应苏枝的,姜别夏也没再拒绝。 贺文鸣家的烧烤店生意格外火爆,外面的位置几乎都被坐满,周遭的声音不绝入耳。 有和朋友吐槽着上班那档子糟心事的,也有孩子哭闹着要找大人抱的,多的是几个兄弟间碰撞着酒杯畅快地聊着远大抱负的声音。 姜别夏很少在晚上来这般热闹的地方,坐在这中间,听着周边的声音,明明是个局外人却又仿佛像个无事的聆听者,有种格外放松的惬意。 “各位,今天都给我敞开了,该吃吃该喝喝,我请客!” 陈昂手里拿了杯啤酒,灌了一口嘶声道。 几个人给面子地闹哄着笑道。 “陈昂,大气啊!” “听见了没,今晚上别给这小子省钱,等着小金库给你榨干!” 陈昂吁了一声,转身扭过去对着烧烤店门里喊了句:“老板,再来两大扎啤酒!” “今晚喝不完谁都别给我走!” 话音刚落,贺文鸣离开了座位,默默抱来了两大扎啤酒。 杜益川乐死了,大拇指斜朝着贺文鸣点了点: “妈的,陈昂,人小老板儿在这呢,朝里面喊什么。” “还没喝呢都开始迷瞪了,你行不行啊!” 饭桌上几个人被他这话给逗得不行,姜别夏看着贺文鸣默默拿啤酒的动作也没忍住跟着弯了弯唇角。 菜上齐几个人不客气地吃了起来,时不时地碰个杯,苏枝拿了串烤鸡翅递给姜别夏,疯狂安利道: “夏夏,你快尝尝这个,小胖家这爆辣鸡翅一绝!” 鸡翅被红彤彤的辣椒粉裹着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肉,姜别夏有些犹豫地接了下来。 苏枝一脸期待地安利输出: “快尝尝快尝尝,真的超好吃,那味道我吃一回都忘不了。” 姜别夏这人就不算是个能肆意过夏的人,怕热,又吃不了辣,很少吃烧烤,就算吃也都是挑些沾烧烤料少的菜吃。 这会儿对上苏枝的眼神,她心下不想拒绝,硬着头皮咬了一口,辣椒的刺激感顿时涌到舌尖上,两秒不到只觉有些发麻发烫,味觉被辣味席卷,除了辣也感觉不出什么别的味道。 “怎么样,是不是超好吃,超爽的!” 苏枝激动地等着反馈,眼睛直盯着她。 姜别夏动作极小地抽了下鼻子,顶着舌头的刺麻认真地点了点头:“挺好吃的,辣椒放得还挺多。” “爆辣鸡翅就是要吃辣的!” 苏枝满足地笑了笑,是那种安利被人喜欢的开心。 姜别夏被辣得鼻尖上冒了一层薄汗,看见苏枝扭头和一旁的杜益川说话,才恍惚地要找饮料压压。 “你还挺能忍,吃不了辣就别逞强。” 姜别夏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拿瓶饮料,身旁的人便递了杯冰可乐,像是刚倒上的,还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姜别夏低声回了句谢谢,没推让地喝了几大口。 冰镇凉爽的可乐是烧烤解辣的必备,姜别夏缓下了那阵火辣感,一时间竟觉得格外舒爽。 这会儿她倒是觉得,若是硬要让她掰扯出来个喜欢盛夏的理由,那她一定毫不犹豫地说因为有冰镇饮料。 姜别夏刚放下杯子,手里的鸡翅便被解扬抽出来放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她眼神微懵地看向面前人。 解扬懒散地端起杯子喝了口啤酒,随意道: “怎么你还想继续吃?” “不吃了不怕苏枝看见失望啊?” 姜别夏眼神微愣,她没想到解扬能看透她的心思,心下顿时有种说不出的胀感。 解扬放下了杯子,转身偏头对上姜别夏那被鸡翅后劲儿辣得有些泛红的眼眶,眼神充斥着惆怅,语气里也夹杂着莫名恨铁不成钢的憋闷。 “姜别夏,苏枝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能让你对她这么悉心?” “什么时候也把我待遇提提?” 姜别夏一时间有些被问住,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热衷于和苏枝攀比。 “枝枝,她是好朋友。” 苏枝是继陶然之后的姜别夏为数不多的朋友,姜别夏自知性子慢热,对朋友也不擅于很外向地表达喜欢,以至于她表达的方式似乎也格外局限。 解扬听着这慢声地回答,似乎更郁闷了,反问: “我就不是了?” 本该是十分肯定毫不犹豫的回答,可姜别夏却觉得有些说不出,倒不是她不把解扬当成朋友,只是眼前的少年似乎又不仅仅是好朋友一样的存在。 没等到她回答,解扬兀自地吐了口气,像是妥协,无奈道: “不逼你了。” 面前的啤酒又被灌了一大口,浮在上面的泡沫一晃一晃,姜别夏盯得有些难受。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安静了下来,和周遭喧喧闹闹的氛围格外反差。 像是都互相憋着一股气,只是到底在别扭什么又不是能轻易地说出来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夜色也变得更加昏暗,姜别夏惦记着要给姜母打电话说一声,省得让她担心,只是摸了衣服口袋才发现没带手机。 江沅中学对学生上学携带手机管得格外严格,姜别夏也从来不带去学校,成了习惯,以至于出门也忘记了。 一旁的苏枝正和杜益川划拳喝酒,解扬坐在位置上偶尔和旁边的程诵搭上两句话。 姜别夏眼睑微垂,压下心里的情绪,最后还是转过身体动作很小地扯了扯解扬的t恤下摆。 “解扬,我可以用一下你手机吗?” 声音听着要比平时低软,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许是刻意等着般,身旁的少年当即动作没拖延地拿了桌子上的手机给她,语气仿佛掩饰着什么别样的情绪,有些轻扬。 “密码是1225,随便用。” 姜别夏略显茫然地接过来,起身离开前隐约看到男生的唇角似乎挂上些笑意,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 等姜别夏缓步走远,解扬才动了动一直绷得僵硬的背脊,心下不由得暗骂。 真没出息,衣服被拉那一下差点没绷住。 但真值了。 姜别夏给姜母打电话的时候,那头的姜母还愣了有一分多钟,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以前她几乎从没听过自家女儿说和朋友在外面玩这种话。 周岚又欣慰又激动,连着嘱咐好几句,让她好好玩,注意安全。 姜别夏挂了电话就把手机灭屏了,再次回到位置上,几个人已经聊起了篮球赛的话题。 她把手机还给一旁的人,看向自己面前餐盘才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串清淡的烤串,一点辣椒都没见。 姜别夏当下便觉得眼睛涌上一丝酸涩,心下止不住地触动,像是喝了一杯浓酒般灼热。 余光里男生正半阖着眼皮看着几个人眉飞色舞地说起比赛时的战况,姜别夏悄然移了移,轻声说了句:“谢谢。” 没说是到底谢什么。 少年也没回应她的话,只是眸子略微波动。 姜别夏知道他听见了。 —— 到差不多后半场快结束的时候,陈昂这家伙倒真喝醉了,啤酒是喝不醉,但这人中途要逞能开了瓶小郎酒,几个人愣是没劝住,没一会儿直接干懵了。 陈昂红着脸,恍惚地端着个空杯,晃晃悠悠站起来,对着解扬的方向粗声道: “扬哥!我,我敬你一杯!” “球赛之前跟你吵那事,是我,我犯浑了,我给你正式道个歉!” 说完仰头猛灌,连杯子里有没有啤酒都分辨不出来,喝完还跟装模作样地咂了咂嘴。 解扬象征性地举了个杯,眸色平淡,但愣是把那一整杯喝得一干二净。 旁边的程诵和张尧看他这晕得趔趄的样子,忙给人拽着按到了凳子上。 陈昂也不反抗,安生地坐了下来,就是嘴上不停,手指比划着傻笑道: “你们几个不知道吧,要不是扬哥,这球赛我还真就不上场了。” 杜益川眼里带上兴趣,说实话也颇是好奇扬哥到底怎么给这硬哏脾气的人给说服的,扬了扬下巴附和: “我们还真不知道,陈昂,你继续说?” 陈昂随意地摆了摆手,断断续续道: “扬哥那、那天找我约了个球,我俩单挑了一场,扬哥让我打进攻他防守,那天我俩打了快俩小时,你们知道我进了、进几个球吗?” “我就进了五个!就五个!那可是我强项啊!” 陈昂说这话的时候语调突然拔高,情绪显得格外激动,接着恍然又笑了。 “说实话我那会儿挺烦扬哥的,我觉得这人太装逼了,我就是不服!更何况,他凭什么决定我一个打进攻的前锋换到个防守的苦力位,那有什么可打的!” “但我什么时候想通了呢,大概就是那天扬哥给了我个u盘,我晚上回去看了,你们知道里面是什么吗?那可都是国际篮球赛事大前锋防守位的视频分析。” 陈昂说完这话顿了顿,缓了口气,眼神仿佛有些闪烁,嗓音平缓。 “也就那会儿我想明白了,扬哥他这是变相开导我呢。” 在座的几个人听了这话也差不多明白了解扬那是什么意思。 姜别夏看了眼一旁没什么情绪看似挺随意地听着的少年,顿生出一种叫做佩服的心境。 自己打防守和做防守的视频分析其实也就是在变相告诉陈昂,其实在哪个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发挥自己的价值。 对于陈昂这种脾气倔有些强势的人来说,这种似乎是最能维护他的自尊心又能让他领会到意思的方式。 陈昂被递着杯子喝了口水,接着嗓音有些深沉,语速也放缓不少。 “那天,我记得最清的是扬哥跟我说了句,他说:“天上和掌上又何足计较,此岸和彼岸是一样的浪潮。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自己的价值,旁人说了不算。”这话我他妈迟钝的也是晚上才明白,防守位怎么了,苦力怎么了,我,陈昂照样能打!”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陈昂情绪又上来了,颇有种雄心抱负的冲劲儿。 姜别夏看见身旁的少年缓缓动了动,站了起来,给自己又倒了杯啤酒,转而往陈昂的位置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少年穿着黑t,停在了陈昂面前,浅淡的金发在烧烤店门外被油渍得暗淡的灯光下照着显得越发炫目。 “陈昂,过去的就过去了,遇事面前感性占上风本就无所谓对错,时刻足够理性那叫麻木,兄弟之间不谈道歉的话,这杯我敬你。” 说完便仰头灌了那杯快要溢满的啤酒。 桌上的人都知道解扬这话是在示意陈昂不用介怀那天球场上的事儿。 陈昂晕晕乎乎地摸着杯子也倒了一杯,二话不说闷了。 借着灯光的照耀,姜别夏好像看见了陈昂一个一米八的大男孩,仰头那一瞬间,眼里隐约透出来了明亮的泪光。 杜益川随即打着圆场,乐呵呵道: “不是说庆祝呢吗,咱今晚可是都没有好好一起碰一个呢!来来来,碰一个!” 苏枝也端起杯子附和道:“走一个走一个!” 几个少年围着个不大的桌子,纷纷举着杯子伸到中间碰杯。 酒杯间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像是在为夏夜的悸动伴奏着和谐的配乐,青春懵懂的感情悸动也好,少年坦诚的友情悸动也罢,是这个夏夜最美妙的乐章。 16、今夏16 运动会结束后,好像一切都回归了常态,只是姜别夏却觉得经过她这边窗外的女生似乎越来越多了。 一到课间,频繁有女生路过,时不时地装作和朋友说话无意地探头往教室里看,确切地说是往解扬这边看。 教室里的老旧玻璃窗并不是那么隔音,姜别夏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有时候那些女生声音大了,隐隐约约也能听见两句,无外乎是各种讨论解扬帅的话。 那场篮球赛,好像成了解扬成名的主场。 姜别夏其实很能理解,在她看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循规蹈矩的生活里突然多了抹意外的亮色,好奇趋势,便愈发想要靠近。 只是毕竟都是处在懵懂青春期的年龄,也惯是用了笨拙又单纯的方式,有时候是从窗外看上两眼,有时候是故意和朋友说话很大声企图被注意。 姜别夏习惯了把自己框在那一隅小天地,却偶尔也会被这样的情况所打扰。 第二节下课的大课间,姜别夏照例去水房接水,刚接完准备要回教室,却被一个女生喊住了。 面前的女生皮肤很白,和姜别夏说话的声音也很细软,身旁还跟着个女生,看样子应该是朋友。 “同学你好,你是解扬的同桌吧,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一下他的□□或者微信号啊?” 姜别夏看着面前脸色有些羞红,脑袋微微垂着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女生,心中不觉涌上一阵不知名的酸麻情绪,很不习惯。 兴许是没听到她的回答,女生也觉得有些打扰,便轻声道歉:“不好意思啊同学,是不是我太莽撞打扰了,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的。” 女生态度格外诚挚,倒显得姜别夏有些不礼貌,她顿了顿嗓子,温声解释道: “没有,只是联系方式过于私人,我不方便擅自帮别人做决定。” 姜别夏这话说完,面前的女生似乎更觉得抱歉,低头再次道歉表达自己的鲁莽。 这话其实说的也没错,联系方式这种东西本就私人化,她一个局外人没权力去泄露别人的隐私。 但又许是见不得女生这样,姜别夏缓了缓情绪,语气夹杂着柔和补充了句: “解扬就在班里,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当面问他。” 面前的女生很腼腆,下意识就要摆手。 只是她身边的朋友却劝道:“问问又没事,反正你都鼓起勇气要了,再往前多走一步怎么了。” 女生似乎还在犹豫,姜别夏便听见她朋友对自己说: “同学,那麻烦你帮忙叫一下解扬同学,谢谢。” 姜别夏看了眼女生,见她没张口拒绝,便点了点头应好。 回教室的路上,姜别夏心里下意识地演练了无数遍应该怎么张口,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倒显得说出来格外困难。 教室里,杜益川、贺文鸣两个人正围到解扬桌边一脸嬉笑不知道在说什么,而当事人就坐在中间懒懒散散地偶尔接上两句话。 姜别夏稳了稳神色,平静地走了过去。 “解扬,外面有人找。” 话语听起来没什么情绪,恍然说出口的一瞬间,姜别夏觉得舒坦了很多但又好像隐隐藏着什么难以启齿的陌生心思。 “找我?” 男生扭头看了眼教室外面。 杜益川和贺文鸣两个人也伸头往外看,女生和她朋友就在这教室门外的斜前方,明眼人其实都不难看出来是什么事。 “哦哟,女生呀,找我们扬哥有好事?” 杜益川语气贱兮兮的,眼神满是调侃和好奇。 解扬收回了视线,转头看了眼姜别夏,随后站了起来给了杜益川一巴掌。 “少说点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男生出去后,姜别夏回到了座位上,杜益川和贺文鸣也挤过来往窗外凑着看热闹。 “这女生看着还挺可爱的。” “草啊,这两人说什么呢,那笑得叫个欢快,不会真看对眼了吧?” 姜别夏视线里,男生背对着这边,半倚着走廊围栏,看不见面部表情。女生站在他对面,时不时地脸上挂着羞红的笑意,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觉得画面格外和谐。 有一瞬间,那阵酸酸麻麻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心下像是攥着一股闷气憋的人呼吸都有些难耐。 姜别夏强迫着收回了视线,投入面前的数学题,只是平日里练的格外熟稔的题型这会儿思路竟变得格外混乱,说不出地让人烦躁。 过了大概有五分钟,教室外的两个人聊完了,解扬表情一如既往地闲适,缓步回了座位上。 男生身上那股清新的木质调儿香味掺杂了些发甜的后味儿,一并钻进了姜别夏的鼻间,她不动声色地下意识往一旁挪了挪。 “扬哥,聊什么呢?瞧给你开心的。” 杜益川挑了挑眉,一脸狐疑。 解扬眼皮微抬,语调平淡: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开心了?” 杜益川被噎了一下,确实好像只看见了女生在那笑,他揉了把寸头: “那不重要,那女生找你什么事?是不是表白,让兄弟给你参谋一下?” 解扬身体往后靠了靠,伸了伸胳膊,余光里瞥见身旁人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唇角微弯,像是心情很好。 “你参谋个屁,她问我要联系方式。” 杜益川和贺文鸣对视一眼,急忙问道:“那你给了吗?” 解扬语调拉长,回了句:“给了。” “哦哟哦哟,这不妥妥的好事将近?” 杜益川激动地拍了下桌子,嘴上嚷嚷道。 坐在里面的姜别夏有意去避开他们之间的话题,只是越是不想听见就越发听得清晰,在听到身旁人说给了的时候,她竟恍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解扬棱了杜益川一眼,眼神仿佛像是在看傻子一样,薄唇微扯: “杜益川,你脑子能少装点水吗?” “不是扬哥,你联系方式都给人家了,这还不是有苗头啊?” 杜益川有些错愕,转念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语重心长地对着解扬道: “扬哥,你可能在国外呆久了,人家那思想奔放,给个联系方式没什么,但我们这是国内啊!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小心思多敏感啊,你既然给了联系方式,那意思可不就是给人期待和希望嘛!” 像是怕解扬不相信,杜益川伸头喊了声姜别夏:“课代表,你们女生心思细,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姜别夏突然被问住,有些木然,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理论上听起来好像没错,但她没经历过也不知道。 解扬的目光也投向了姜别夏,看见她有些茫然的表情,下一秒毫不留情地把杜益川的脑袋推到一边,接话道: “别瞎揣测。” “人家女生是要了联系方式,但也说了没想打扰,就圆个念想。” 这话解释得很清楚,但到底是想给谁解释倒是只有解扬自己知道。 杜益川迟疑地点了点头感叹了句: “还别说,女生的心思还真是细腻,太难琢磨了!” 解扬眸子微闪,许是也有些赞同。 “不过扬哥,你觉得江沐苒那种类型的怎么样,那天在球场,可都能看出来这女生对你有点心思。” 杜益川突然把话题扯到了江沐苒身上,顺带着跟了句: “那天近距离看了几眼,江沐苒也是真挺漂亮的。” 解扬眉间皱了一下,随即便舒展开,语气认真又自得。 “人家女生漂亮那是人家的事,关我什么事,再说了,喜欢这玩意儿说不准,凭感觉,我喜欢的女生管她是什么类型的,我喜欢就成。” 一旁的贺文鸣尤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反观杜益川这个脑子缺根筋儿的家伙,硬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你总会有个大概的标准界定吧?我就有,我就喜欢漂亮的,温柔的。” 解扬蓦然地笑了笑,深邃的眼眸似乎是往一旁瞥了瞥。 姜别夏隐约好像觉得有种被注视的感觉,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多想了,下一秒便听见醇厚悠悠的嗓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像是开玩笑似的。 “我嘛,真要具体说,那我喜欢内敛温吞又有个性的,最好是那种不爱搭理我的。” 散漫悠长的语调仿佛刻意般作弄,姜别夏一瞬间竟有些觉得耳边被包围似的缭绕着这声音,还愈发勾人,扰得人心跳一鼓一鼓的,乱了频率。 她不敢过多揣测身旁人这话的意思,好像显得她格外自作多情。 女生的耳尖透着粉色,连带着脖颈也染上了不易察觉的绯色,解扬舒服了,桌下随意伸着的长腿也随之悠哉地晃了晃。 杜益川听见他的回答,没忍住笑意,噗嗤地笑了出来:“扬哥,你有病吧,哪有你说的这种女生?” 都不爱搭理他了那还怎么互相喜欢? 贺文鸣不想看见自家兄弟愈发降智,推着他催促:“快上课了,一会儿老师来了,走吧。” 杜益川便被带着走边扭头:“扬哥,等你哪天找到了一定给兄弟说说啊,兄弟也想看看你碰壁的样子。” 两人离开后,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姜别夏却觉得猛然有些不自在,可能是因为男生刚才那句话。 “姜别夏,你这道题我出去你都开始做了吧?” 直入耳膜的声音再次响起,姜别夏一时间有些激灵,看着就写了个解字的题,故作镇定地回答:“嗯,刚才没想出来。” 解扬笑了一声,明知故问道:“你紧张什么?” 姜别夏秉着说得越多越接不下去的原则,这次倒没应声。 解扬也没为难,长吁了口气,若无其事地闲扯道: “姜别夏,刚才那女生找我出去还夸你了。” 姜别夏抬眸,看向他表情带上疑问。 夸她什么? 解扬低声笑了笑:“她夸我同桌人好,心地正直,还知道帮我维护隐私。” 姜别夏一下便领会到这人的意思,是在说她没直接给联系方式那事儿。 在她看来,这本来就是应该征求本人同意的事情,她觉得没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人口中说出来莫名带上了一层调侃的意思。 姜别夏刚想解释,身旁的男生便凑了过来。 近距离又闻到男生身上有的香调儿又恢复了纯净清新,那抹甜腻不知道什么时候挥散了去,姜别夏听见这人说了句。 “姜别夏,做得好,再有下次一样不给,我的联系方式你有就够了。” 某个瞬间,姜别夏觉得自己好像嚼了一大包跳跳糖,噼里啪啦得肆意炸裂。 17、今夏17 时节如流,距开学已经过了一个月,步入九月份的江沅市虽褪去了七八月的炙热,却并未有时节上的截然变化,秋季的温凉似乎晚了不少而迟迟未到,整个空气中依旧残存着热意。 高一高二才刚刚开学,而高三生却迎来了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为什么还有月考这种东西啊,每个月都要拿成绩噶我一次。” “知足吧,我听上一届的说,高三下学期都是两周一小考,一月一大考了。” “艹,真的啊,还让不让人活了,那我还是求求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吧。” 第一节下课的课间,大半学生趴在桌子上趁着课间补个觉,一部分精力充沛的正哀怨着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月考。 经历过这么多次大大小小的考试,按道理应该是习惯了,可习惯是习惯,该不想还是不想,就算一早有心理准备要考试,可等老师真说了,照旧还是烦。 姜别夏知道要考试,便趁着课间的时间,整理了各科笔记本,里面几乎都是硬性背诵的重点。 她不是个喜欢临时抱佛脚的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临考前看过的数学、物理公式什么的,记得格外清楚。 正掏着记着文言文注释笔记本的时候,姜别夏手上的动作有些迟疑,余光里一旁的男生正对着那出镜率格外高的文言文通词小绿本发呆,脸上带上些不常见的惆怅。 念及他毕竟是从国外才转来,对着这晦涩的古文难免头疼,姜别夏捏着书本角儿犹豫几秒过后,把自己记得那本笔记递了过去,边保持语气自然地问道: “解扬,你要看这个吗?” 许是不轻易主动表达,姜别夏的话语里还是隐约能听出来些别扭。 解扬听见这话,骤然间像是来了精神,缓缓地直起腰接下笔记本翻了翻,语调微扬: “文言文词汇注释?” 姜别夏点头应了解释:“是做过的套卷里经常出现的,现在考的差不多上面都会有,就算涉及新词也能大概猜到意思。” 高中的文言文阅读本来考的就不是每个词的现代解释,记这些无非是为了能猜透原文意思,方便做题,而且多做几套题也能发现,原文里很多词都是反复出现的,记下来基本能应付新文章。 解扬盯着笔记本上清晰整洁的笔迹,眼神半阖调侃道:“对我这么好啊?” 姜别夏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般,虽然还是会有些波澜,但面色却显得镇定:“那你看不看?” “看啊,我同桌主动给的,我巴不得双手接上。” 男生的语气听似玩味儿,却又透着明显的诚挚,姜别夏耳尖顿觉不受控制地发烫。 女生的笔记本干净简约,不是有些女生用的那种花里胡哨各种装饰的笔记本,就是普通的线圈横格类,倒是挺符合她个人性子。 解扬合上本放在桌上,像是想起了什么,慢调问道: “姜别夏,你还记得我上次说过觊觎你第一的位置吗?” 姜别夏回想了下那天早上两人聊过的话题,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记得。” “那话我认真的啊。” 解扬轻挑了挑眉毛。 “我知道。” 姜别夏从没觉得男生上次说的话带有一丝玩闹的意思,更何况,就算换个人这样说,她也一样尊重。 解扬指尖点了点桌上的笔记本,开玩笑地问:“那姜别夏,给我放水吗?” “不放,我会全力以赴。” 姜别夏这话说得毫不犹豫,几乎没思考便脱口而出。 “借你笔记本没有放水的意思,你如果记住了考场上也用得上那也是你自己得来的。” 姜别夏虽说常年第一,却从没有过害怕后来者居上的心态,也从不屑于去在意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解扬听见这样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毕竟这姑娘可一点没有自居第一的清高。 姜别夏整理好了自己的书本,眼神迟疑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转而语速很快地对着身旁的人说了句: “你也一样。” 一样全力以赴。 话音落下,解扬皱眉顿了下,随即倏忽地笑了笑,沉眸里都染上了些笑意,薄唇微张: “我会的。” —— 高三的月考一般都是持续两天,说快也很快,无非是做四套卷子的时间。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班里同学习惯地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场考试。 “这次完犊子了,英语差点没写完,那完形填空完全没看懂。” “靠我也是,我花了快三十分钟,最后还是连蒙带猜涂上去的。” “没人说物理吗?我觉得这次物理也挺难的。” “艹谁说不是,出的题也太偏了,做起来一点不顺畅。” “……” 考试完的各种吐槽在所难免,只是惯是喜欢吵嚷的那群同学成绩出来往往比自己嘴上说的要好很多,反观真正觉得考得一塌糊涂的倒不会去大肆发泄,毕竟沉闷的心情比渴望吐露的情绪要占据更多。 姜别夏考完上午的理综心里差不多有了估计,做物理那会儿是她分科以来这么多次考试中最卡的一次。 卷子上的题乍一看和平时练的格外不一样,一开始她还能稳住心态,只是越到后面越挫败,有好几题一点儿思路都没有,最后挑着会做的题做得格外细心,有取舍地把握着能拿到的分,可终归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前桌的几个人凑在一起围着对答案,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后排。 “物理倒数第三题多选还记得吗,d选项选吗?” “我没选,我算的总功2800j,选项不是给的2500j吗?” “靠,崴了,我算的时候就算出来两个答案,有一个是2500j,纠结半天我就选上了。” “……” 姜别夏没有对答案的习惯,只是听见别人的讨论便想起了自己考场上的选项,她好像那题也选了d。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知道自己做错了难免也会有失落,头一次,她有点害怕面对自己的成绩。 倒不是说过于注重排名,但成绩毕竟代表着学习的成效,往往极力重视的科目考砸了要比其他科目更挫伤动力。 高三年级的老师习惯了考试频繁的节奏,改卷速度也是极快的,翌日的第二节大课间,成绩就出来了。 班长拿着一整张成绩单刚从后门走到班里,一大群同学就拿着本和笔挤了上去。 “夏夏,你又考了第一啊!” 苏枝在后面挤着朝着姜别夏激动地喊道,声音大的整个班都能听见。 姜别夏一瞬间有些意外,心里似乎好受了那么一点,不是因为考第一高兴,只是觉得这个排名的话是不是意味着物理考得也没有想象中的差。 “我同桌就是棒啊,又考了第一,恭喜啊,姜别夏。” 解扬手里随意地拿了个笔,偏头看向姜别夏,嗓音含笑,又格外发自内心。 姜别夏微微抬起眸子睫毛微动,唇角挂上些淡淡的笑意:“谢谢。” 紧接着便听见面前的男生语气故作懊悔: “啧,早知道不说大话了。” 姜别夏微愣了一下,反应过后才意识到他是在说考第一的事。 “那不能算是大话。” 女生的声音温缓又透着些坚定,解扬本来其实也没特别在意,听见这话更是笑了笑: “姜别夏,我就当你这是安慰我了。” 姜别夏还没来得及接话,便又听见教室后面顿传出一句:“我草!” 杜益川表情一脸不敢相信,大嗓门地看向解扬:“扬哥,你竟然年级第二!你个骗子!” 解扬的表情很淡定,像是意料之中。 杜益川一脸痛心疾首地快步走过来,拿着记着成绩的本摔倒桌子上,质问道: “你不是说你没考好吗,亏我考试完还安慰你那么久!” “骗我感情,你个渣男!” 杜益川想起自己考试完那憨批似的格外深沉地安慰解扬都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两拳,他一个第二页成绩单倒着数的人哪来的脸去安慰年级第二! 解扬轻皱了下眉,摊了摊手:“我什么时候说我没考好?” “考完试出教室不是你一句话没说,跟你对答案你也不对,不就是没考好吗?” 杜益川极力反驳,义愤填膺地解释。 “我考完试从来不对答案。” 解扬眼睑微敛,拍了拍杜益川的胳膊,不知道是安慰还是解释,反正语气听起来能给杜益川憋屈死。 “合着我自己在那加戏!” 苏枝也抄完了成绩,看了眼捶胸顿足的杜益川,眼里满满嫌弃。 “谁让你随便脑补人家内心戏了。” 杜益川郁结,那他感情丰富也有错了?? “夏夏,我把你的成绩也抄下来了。” 苏枝撕了笔记本上抄成绩那页,递给了姜别夏。 “恭喜我们夏夏又是第一名。” 姜别夏顿了顿,脸上染上浅浅的笑容。 “谢谢。” 苏枝看着姜别夏接了过去,脸上有些犹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 成绩记得很清晰,从左到右分别是语数英理化生。 姜别夏看到第四栏的时候,恍然以为自己看错了。 六开头的数字仿佛乱入其中,格外刺眼又违和。 姜别夏反复看了两遍,可那不到七十的数字像是死死地刻在了上面,牢固又□□,似乎是在嘲笑她的不死心。 即使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不及格的物理成绩出现在眼前,还是给了她一记重创。 明明她也很认真地背公式,刷题,只是这个数字无不昭示着她前段时间的学习没有丝毫成效。 姜别夏自认为心理素质和自我调节的能力很强,可一时间还是觉得眼睛变得愈发酸胀,说不出的无力感席卷而至。 兴许是察觉到了身旁人的不对劲儿,解扬余光瞥见记在纸上的成绩,表情显得有些严肃。 女生低垂着头,露出来的侧脸也刻意地紧绷着,睫毛随着眨眼睛的动作一上一下,明显极力压抑情绪。 “那个夏夏你别太在意,我刚才看成绩单大家物理成绩普遍不高,而且这次题本来也偏,代表不了什么。” 苏枝缓了缓声音,小心地安慰着,虽然她也知道其实也不缺这样的安慰。 一旁的杜益川脑子慢半拍,没发觉气氛有些压抑,只是下意识附和地点了点头:“确实有点难,不过扬哥可是考了……” 话还没说完,便收到了两记警告的眼刀,下一秒灰溜溜地闭上了嘴。 解扬使眼色示意两人先离开,苏枝忙不迭就要扯着杜益川溜走,眼神望了望姜别夏,随后看了眼解扬,意思不言而喻。 姜别夏这会儿觉得脑子格外混乱什么也理不清,眼睛也很酸疼,眼前水蒙蒙的一片却也始终不肯让那几滴掉出来。 过了有一分钟,恍惚间听见旁边人极轻地叹了口气,像是从胸腔里带出来似的,略显无奈又夹杂着一种莫名叫做不忍的情绪。 紧接着有股阴影靠近着笼罩了过来,耳畔间随即环绕着温热的气息,钻进耳朵的声音喑哑低沉。 “姜别夏,哭鼻子了吗?哭了我可就要开始哄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