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我成了九千岁的白月光》 1、前世 寒风凛冽,晚风呜呜吹过,洛国京中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待马蹄声近了,探头出来的百姓只看见一支披着战甲的军队。 这支军队正在疾行,为首的玄衣男人更是一马当先,此时此刻,百余人的军队像是与黑夜融为了一体,犹如黑色幽灵般在京中穿过,军队训练有素,除了那马蹄声便再无其他声音发出,只有队伍前方那硕大的宴字看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瞥见那个宴字,开窗探头的百姓们们眼中闪过惊恐,纷纷把头缩回家中,直至军队走后,这才渐渐有稀疏的声音传出。 “宴字军出手,又有人要倒霉了。”低低的声音伴随着月色传远,刚刚因躲避军队关上的窗户也打了开来,百姓们纷纷探头议论着。 “不知道这次又是谁,这个月都已经第三次了,像是之前礼部萧侍郎那种奸臣如今京中死的也差不多了吧,九千岁如今还能对谁出手。” “还能有谁,洛氏一脉如今就剩那么几个人了,太子已死,闲王也死在了边境,靖王一派因为礼部侍郎萧嘉言死了与九千岁交恶,瑞王这半年也有了动作,京中其他还活着的洛姓子弟太过平庸,依我推断有能力领头给九千岁造成威胁的除了靖王也只有瑞王。” “瑞王是出了名的老好人,现在还在佛堂跪着呢,是他的可能性不大。” “应该是靖王吧,我看前段时间靖王府在遣散侍卫奴仆,说起来靖王殿下也是个宅心仁厚的主,临死也不让侍卫陪葬,比起一些王爷好了太多了。” “靖王……那可是陛下活着的最后一个皇子啊!”有人低低感叹,“陛下膝下三个皇子,今夜怕是连最后一个都保不住了,九千岁当真狠绝啊!” “洛国这下怕是真要易主了,最近两年九千岁是越来越疯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之前他……唉!”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走了,别说了。” “……” 细微的声音淹没在了月色中,消失在夜风中,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马蹄声落下,黑色幽灵般的军队在一处府邸前停了下来,为首的男子稍稍抬手,身后的队伍顷刻间停了下来。 令行禁止,整支队伍训练有素,为首的男人注视着眼前的府邸,府邸漆黑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靖王府。 靖王洛南封,当今皇帝最后一个儿子。 就在军队停下不过瞬息间,一个小厮打扮的瘦小驼背男人迅速从旁边走出,走了两步他驼下来的背直了起来,双目有神单膝跪在为首的男人面前恭声道:“禀千岁,靖王府七百五十余人,除去已遣散的家丁奴仆,还剩三百一十余人,其中死士二百八十人,皆在靖王府。” 夜风吹来,吹起了马背上男人玄色衣袍,男人眼睛微眯,一股危险到极致的气息从他身上传出,所有人都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直视男人。 “一个不留。” 冰冷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下一秒,黑色甲胄队伍分出十多人,一半自马背上飞出冲向大门,一半飞身而起,越过围墙,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一路上宴军没有遇见任何反抗,顺利到不可思议,很快靖王府大门便被打了开来,黑色洪流伴随着马蹄声席卷而过,刹那间门内的一切便落入他们眼中,然而刚看见里面的场景,百余人齐齐顿住了。 靖王府内,身着雪色狐裘的男子盘膝坐在盛开的梅花树下煮着酒,他神情悠闲,侧脸对着他们,脸色有些苍白,似乎久病在身,但在晕黄色的火光下,那张白的几乎透明的脸看上去又有了几分血色。 察觉到他们进来,男人动作优雅地举起起酒杯,闲聊般开口,声音有几分虚弱,但却足以传进所有人的耳中,“大晚上的还来登门拜访,真是辛苦了,大家都进来喝杯酒吧。” 男人端坐在鲜血中,周围手中拿着利器的侍卫和奴仆已经没有了呼吸,鲜血还在潺潺流出,把周围的雪染上了血红的颜色,很明显这些人是刚刚自刎的,刚流出身体的血液在这寒冬腊月也还未来得及凝固。 狐裘男人对端坐在马背上的宴九千笑的灿烂,待他彻底转过脸来之时,众人只见一个硕大的奴字横贯了男人整张右脸,那奴字本是烙印,但或许是烙印后没有及时医治的缘故,男人整张右脸腐烂成了坑坑洼洼的模样,即便如今医治好了还是能在靠近眼角的位置看见森森白骨。 男人右眼更是呈现灰白之色,看模样像是彻底看不见了,一半玉面温和,一半犹如修罗鬼魅,走出去绝对是能吓哭幼童的类型,刚刚禀报之人见这场面脸都被吓白了,赶忙跪地请罪。 “属下失职,还请……” 马背上端坐着的宴九千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他垂眼直视着道路尽头火光下长发半遮的男人,声音冰冷,一字一顿缓缓吐出三个字。 “萧嘉言。” “在呢。” 萧嘉言灿烂一笑,这一笑牵动了右脸上的字,那字蠕动的模样极为吓人,可他自己却像是没有察觉似的,仰头喝下杯中的酒,慢悠悠道:“难为九千岁还记得我这等罪民,倒是罪民的荣幸。” 他洒脱地耸了耸肩,不紧不慢道:“萧嘉言半年前已死,九千岁愿意的话还是叫我萧九吧。” 宴九千不为所动,“洛南封呢?” “靖王殿下么。” 萧嘉言顿了顿道:“走了有半个月了吧,怎么,九千岁是想找我家殿下?可惜实在不巧,我家殿下已经走了。” 他灿烂一笑,感慨道:“为了骗住千岁的人,罪民实在是花了不少心思呢,唔,罪民自罚一杯就当是向九千岁赔罪了。”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萧嘉言执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腾腾的水蒸气在火光下缓缓向上升起,衬得萧嘉言面色虚幻了起来,像是裹了一层薄雾,他自己浑然不觉,端着酒杯先是隔空敬了宴九千一下,随后抬起手,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晶莹的酒水顺着他的唇角滑落,落入衣襟,萧嘉言眼中带上了细微的醉意。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细雪,柳絮般的细雪飘扬着,宴九千凝视着火光下略显虚幻的人,眼底不自觉带上了细微触动,待雾气消失,萧嘉言的面容落入他的眼中,看清迷雾下的人,他眼神比之刚才更冷了。 “传本王之令,捉拿反贼洛南封,不论死活,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萧嘉言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根本不急,或许是酒精的缘故,反倒笑盈盈提醒了宴九千一句,“九千岁记得快点去啊,若去得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一个尾巴。” 宴九千的目光落在萧嘉言身上没有再说话,他抬手从旁边士兵手中接过弓箭,箭尖直指萧嘉言,冷风吹过,萧嘉言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咳嗽声响起,断断续续,不多时那身洁白的狐裘上便沾染了鲜血,强行用酒抑制住喉咙中的痒意,萧嘉言看向宴九千,只见那人脸色冰冷,拉弓,搭箭,瞄准,弓箭对准了他心脏。 见此,萧嘉言用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染血的唇角,脸上笑意不减,手掌轻轻放在狐裘下方掩盖的机关上。 “宴九千,这算得上是你回来后的第一局吧。” “也是最后一局。”想到自己将要解脱了,萧嘉言是真开心,连眉梢都微微翘了起来,语气轻快道:“一局定胜负吧,谁输谁死。” 带着笑意的眼睛和漆黑的眼睛对上,电光火石之间,一人冷酷无情松开了手中的箭,一人按下了手底下的机关。 2、重生 原来这就是死了的感觉啊! 被一箭钉在墙上的感觉真不好,不过到底他还是如愿借着宴九千的手死了,也不用再拖着那具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的壳子活下去,这样想想好像还赚了。 迷迷糊糊间,萧嘉言这样想,他感觉此刻他的身子似乎没有了重量,轻飘飘地被托起,旁边好像有热气,地狱也有火炉吗?怎么感觉很热…… “公子,您怎么样了,再等等,御医马上就来了。” 耳边嗡嗡的声音有些吵人,好像有些熟悉,对了他想起来了,这声音是他的小侍卫。 想到小侍卫,萧嘉言又想起了自己死前的布局,如今小侍卫想来已经安全了,还有靖王一群人,在意的人都平安,他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亲眼见过他家小九。 他家小九是个风光霁月的少年郎,也是他的心上人,已经断了联系四年了,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如愿成为一位德高望重的夫子,真想亲眼看看啊!可惜看不到了,就算这次不死他的身体也拖不了多久了,倒还不如就这样不让小九看见。 耳边那吵吵嚷嚷的声音再次响起,萧嘉言听得不是很真切,也没怎么在意,直到一股痛感袭来。 那股感觉来得恐怖,像是有人逮着他的手臂扎针似的。 哪个家伙死了都还欺负他。 刷! 萧嘉言当即睁眼就想骂人,然而还没等他的话说出口,入眼就是一张满是关切的脸。 “公子,呜呜太好了,您终于醒了。”那人哭哭啼啼,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好丑。 这是萧嘉言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就是,“小帘,你也死了?” “不对啊,怎么会……”明明他已经布置好了,怎么会这样?洛南封没有按他的计划来? 哭了半天连眼泪都没有挤出来的宋覃帘:“……???” 他的哭声顿了半晌,接着萧嘉言见他表情更悲伤了,还没等萧嘉言想明白,只见宋覃帘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哭着道:“御医您来看看我家公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青天白日怎么突然说起胡话来了呢。” 萧嘉言:“……” 御医:“……” 两人面面相觑,萧嘉言没有再去看宋覃帘那糟心的模样,直接和御医对话。 “宗御医,你……” 你怎么也死了几个字卡在了喉咙间,一道机械的声音直接打断了萧嘉言将要说出口的话。 【伪宿主,您已重生。】 对上宗御医看过来的狐疑目光,萧嘉言干咳了一声,马上改变了到嘴边的话,“你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宋覃帘看着宗御医脸上能夹死苍蝇的褶皱,眨了眨眼,接着神情缓缓呆滞住了,嘴巴微张,不可置信地盯着萧嘉言看。 年轻了不少?他家公子不会没救了吧?怎么办?急! “是吗?” 宗御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伪装的笑容真诚了不少,“多谢萧大人夸奖,看来刚刚老夫的医治让萧大人受益匪浅。” 萧嘉言闻言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针,看着那针,他默默想起刚刚就是这东西把他给扎醒的,一时间看宗御医的目光也没有那么顺眼了。 他干笑道:“确实是受益匪浅。” 都快疼死他了! 被忽视的疼痛再次涌出,比起刚才更深,萧嘉言强行忍着,才维持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系统不甘心被无视,又道:【伪宿主,您现在有什么问题吗?系统能为你一一解答。】 “小系统,你没有可能比我更了解我自己。”萧嘉言在心底默念,即便听见重生两字,惊讶过后他心态依旧极好,“只要我弄清楚了现在的时间,其他的都没问题。” “对了,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萧嘉言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这系统失踪了都有四年了,现在突然冒出来,只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顿时警惕起来,“你这次有什么目的?” 【没……】系统刚开口,就被萧嘉言打断了,“没有目的的话以后就别问我要东西,包括什么情绪值,感情值什么的。” 此话一落,吓得系统赶紧改口,【有。】 【我在回去的途中被攻击了,系统损坏,我要情绪值。】 【这次作为回报,我可以让你的身体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这话直接说到萧嘉言心坎上去了,从小体弱多病的他做梦都想要一具健康的身体,可他理智还在,斟酌了一下问道:“情绪值有规定要一个人的吗?” 上一次的情绪值就规定了一个人,如果这次也依旧是那样的话会很麻烦的,萧嘉言不由得皱起眉头。 【没有,任何人都行。】 “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萧嘉言眉头松了开来,默念这句的时候他心中有些沉,但还是很坚定,“除了身体健康外,我还要可以随时见到小九的权限。” 系统滋滋卡顿了两秒,就在萧嘉言以为它要拒绝的时候,它直接答应了下来。 【可以,但伪宿主要在五年之内帮我拿到十万情绪值。】 这简单,萧嘉言毫不犹豫,“成交。” 见自家公子和宗御医说完话后开始愣神,愣着愣着又皱起了眉头,宋覃帘脸上的呆滞转化为凝重,凝重后又变成了同情,他小声对宗御医道:“宗御医,您瞧我家公子这样还能治吗?” 说话间他指了指脑袋,怀疑两个字就差没写在脸上。 宗御医也有点没有把握,刚刚还瞧着一个好好的人现在突然间就走神了,他心底不禁有些担心,若是人在自己手里出了事情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萧大人。” 宗御医唤了一声。 萧嘉言回过神来就见两人盯着他,目光带着紧张。 “怎么了?” 他下意识问了一句,看到两人担心的目光才惊觉自己和系统的对话有点久,他顿了两秒,一手捂住脑袋,语气虚弱,“我刚刚脑袋有些疼,我这是怎么了?” “原来是这样啊。”宋覃帘松了一口气,脸色一沉喋喋不休道:“还不是京中聚会,本来公子是不想去的,被张森那家伙死拖硬拽地拉去了聚会,一不小心就落水了。” 萧嘉言:“……???” 他满脸懵地看着宋覃帘。 看着宋覃帘那满脸气愤的表情,萧嘉言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了疑问,“系统,你确定我这个重生和我想的重生是一样的吗?” 重生的话本子他也不是没有看过,但现在这情况怎么有亿点点不同? 张森是什么人,他连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过好吧,京中哪个家伙叫张森,他怎么不知道? 【伪宿主,他诓你呢。】系统也对宋覃帘坑主子的行径表示不赞同,拱火道:【你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么,系统这里有各种道具,只要情绪值到位……】 “好了,你不用说了。” 萧嘉言打断了系统的话。 眼珠子转了转,他顿时就明白了宋覃帘的想法,宋覃帘莫不是以为他变成了傻子,想到这一点他瞬间气笑了,盯着宋覃帘一字一句道:“宋覃帘!” “我就这么像傻了么。”话语隐隐带着杀气。 宋覃帘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毫不在意自己被凶,嘟囔道:“我这不是验证一下嘛。” 他稍稍凑近脑袋,压低了声音对萧嘉言劝诫道:“公子,右相虽然崇尚以文兴国,但他家里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拳脚功夫在身,以往您……,李家老三更是混账,文人的修养都被他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他害您落水,结果您在床上躺了三天连来都不来一下,属下觉得日后您还是离右相府的人远一点吧。” 以文治国,右相,李家,落水,一个个字眼罗列下来,萧嘉言回忆起了两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是宴九千夺权后稳坐九千岁位置的第一个年头,那时京中百官被分为两个阵营,一个是拥护洛氏血脉夺回大权的洛氏派,一个便是想要拥护宴九千坐上皇位的九千岁一党。 当时洛国的大部分权利都落在了宴九千的手上,无数人因为反抗宴九千面临牢狱之灾,铁血的镇压导致洛国的话语权被迫让给了宴九千这么一个外姓人,朝廷之中身为宴九千附庸的朝臣也自觉高人一等。 那是十月的某一天,天气已经冷了下来,即便他带病,也无法拒绝看似中立一派右相送来的邀请函,那时他根本不知道右相已经投靠了宴九千,还想着把右相拉到靖王阵营,于是他带病去了右相府举办的宴会中,一个没注意被人撞进了水里。 他不会凫水,那个把他撞进水里的人见他落水也只是在岸边,也没去喊人,反而在旁边满脸兴奋地看着他挣扎,后来他往下沉的时候似乎见那人跑开了,之后的事情他就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从相府回来后大病了一场,足足躺了有半个月,本就因为先天体弱容易生病的身子从那之后更是虚弱了很多,也是这次落水,导致他被御医诊断没几年好活。 现在他就重生到了这个时间段。 也许是系统回来的原因,萧嘉言觉得自己没有上一世虚弱,相反身上还有些力气,为了验证他试探地把手撑在床上,借着力道慢慢坐了起来。 “萧大人。” 宗御医见他这动作大惊失色,“小心银针。” “有劳宗御医取下来吧。” 太疼了,萧嘉言脸色扭曲地靠在身后宋覃帘整理好的枕头上,几乎每说出一个字就微微吸一口气。 刚刚疼久了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这么一动,那些银针就像是想要插进他骨头里似的,就是两辈子加起来他受过这种疼痛的次数都不超过五次。 宗御医盯着萧嘉言那张有几分扭曲但却掩盖不住好看的脸,见他只是脸上疼得冒汗并没有其他异常,于是放心坚持自己的原则,“不行。” “还得等两刻钟。”说着他开始调整萧嘉言身上的银针,时不时再插两根。 萧嘉言:“……”他垂着眼坐在床上,极力维持着表情被迫接受了这长达两刻钟的酷刑。 两刻钟后,宗御医拔下银针叮嘱两句后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看着宗御医的背影消失,萧嘉言终于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见御医了。” 拔了针还是疼,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是被蚂蚁咬的一般,哪儿都疼,估计以后他看见这个宗御医马上就全身上下疼,别问,问就是后遗症。 他从小就怕疼怕苦,扎针喝药什么的对他而言无疑是酷刑。 宋覃帘听到这话后颇有些不自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家公子一声。 “公子,不用见御医,你的身体后续会交给太医调理,靖王殿下已经约好太医了。” 萧嘉言:“……” 他叹了口气,怜爱地看着宋覃帘,“小帘,有些话要分场合说的,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知道。”宋覃帘严肃地点了点头,义正严词道:“公子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让我出去。” 他家公子遇到要喝药扎针的时候总是脾气不太好,问就是想静静。 萧嘉言心中有些梗,他捂住心脏模样夸张道:“小帘,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他家的小侍卫之前就是一个小乖乖,虽然偶尔脾气差了点,嘴碎了点,爱打人了点,但从来没有这么抢他话的时候啊! 今天这是怎么了? 宋覃帘冷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俯视着萧嘉言,宋覃帘长得比较瘦弱,但又不是萧嘉言那种风一吹就倒的瘦弱,他的衣服都是紧身的,虽然是瘦弱,可穿上的紧身衣服,衣服紧绷的模样让人看着就感觉极为有力,不说话时总会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还能怎么样,被人气的呗。” 他色厉内荏,虚张声势,“在右相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叫人,现在醒过来后就像个没事的人一样,他们都这么欺负你了你不会叫人打回去吗?” 他哼了一声,有点黑眼圈的眼眶都红了,哽咽道:“你知道我见你浑身是水,呼吸差点没有的样子是什么感受吗?公子,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我们想想啊。” 这话一出,萧嘉言顿时就心虚了,确实是他没有叫人,也没有带人,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不过算了——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算了! 如果是上辈子的话他或许会忍耐一段时间,但是现在右相已经没有拉拢的必要了,那么有仇他自然会报。 但是……萧嘉言狐疑地瞅了瞅宋覃帘,眼底闪过一抹沉思。 这小子的表情似乎有点问题,一个想法在他脑中浮现,他盯着宋覃帘,一个字也没说。 恰恰就是这没有丝毫言语的注视,吓得宋覃帘脸色微变,心中不自觉出现了恐慌,即便努力压制,慌乱终究还是染上了他的眉眼。 萧嘉言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缓缓道:“小帘,你动手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萧嘉言没有任何停顿地向宋覃帘陈述这一句话,然而就在这一句话落下的一瞬间,宋覃帘脸都白了。 3、九千岁召见 宋覃帘其实是萧嘉言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十岁的时候萧嘉言还在宫内担任三皇子洛南封的伴读,偶然间听说自己奶娘一家被灭门了就忍不住调查了一番,最后查到奶娘家还剩一个跑出去的孩子。 没几天他就在京中找到了与野狗抢食的宋覃帘,几句言语试探,萧嘉言便从那时才五岁的宋覃帘嘴中知道了宋覃帘当年亲眼见过自家灭门,心生怜悯的他直接把宋覃帘带回了家,自此和宋覃帘相依为命。 那时候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亲眼见着自家被灭门对宋覃帘到底有多大的影响。 宋覃帘从小不爱文,酷爱习武,他想着有当年那场事情的缘由,也没有阻止,眼见宋覃帘在武学上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他更是请了名师教导宋覃帘,直到宋覃帘十五岁那年,他请来的名师让他注意宋覃帘的心理问题,他这才知道宋覃帘一直把当年那一幕压在心中。 五岁的孩子把仇恨压在心中十年,就连朝夕相处的他都没有察觉,想想都令人后怕,从那之后,他刻意教导宋覃帘一些道理,生怕宋覃帘走上歧路,好在宋覃帘也接受他的教导,他也逐渐改变宋覃帘容易冲动的性格,更是和宋覃帘约法三章:不动手伤人,不意气用事,实在要动手先和他报备,这些宋覃帘都一一应了下来。 如今宋覃帘却动了手。 萧嘉言注视着宋覃帘,宋覃帘被萧嘉言的目光看得心底紧张,却也看着萧嘉言,一副自己没有做错的样子。 “小帘。” 萧嘉言开口打破了安静,瞧着紧张的宋覃帘,他招了招手,“过来。” 宋覃帘上前几步,走到萧嘉言身旁,依旧默不作声,萧嘉言见他脸上的表情,脸上的严肃终于维持不住了,他轻笑了一声,“以为我会罚你?” 屋内炭火噼里啪啦作响,穿着纯白里衣的男人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黑色的发丝垂落在他身体的两侧,男人眉眼不算狭长,容貌却是极美,脸色苍白的模样更是容易让人心中升起怜惜,此刻他眉眼间带着几分随意,声调懒洋洋的,给人一种分漫不经心的感觉。 “我为什么要罚你。” 萧嘉言单手把头发拢在身后,看着站在他床边低头看他的的宋覃帘,声音有些沉,“因为那个约定吗?” 宋覃帘没有回答,明显就是默认了。 那个约定约束了宋覃帘萧嘉言不是不知道,但他不得不那么做,“小帘。” 萧嘉言抬手,宋覃帘见状半蹲下来低下了头,萧嘉言的手落在宋覃帘的脑袋上,轻叹一声,“你觉的我该怪你为我出头吗?” 他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弱了,还需要别人来替他出头。 宋覃帘闻言惊诧地瞅了瞅萧嘉言,又低下了脑袋,有些心虚地闭着眼睛道:“我……我打断了他两根骨头。” 他家公子连鸡都不让他杀,现在他却动手打人了,宋覃帘难免有些不安,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隐瞒自己做过的事情,“还把他打成了猪。” 萧嘉言轻轻拍了拍这个傻小子的脑袋,笑着问:“有人看见了吗?” 他模样还是虚弱,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闲聊似的,宋覃帘本以为自己会得到一顿臭骂,却没想到得到的是萧嘉言的温声细语,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他急忙摇头,“没有,没有任何人看见。” 他留下把柄做什么,等着他家公子被人找上门吗? 宋覃帘偷偷看了眼自家公子,发现公子是真没生气,不由得有些纳闷,他家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以往不是管他管的很严吗?虽然被公子管着他有些不自在,但是他更怕这个对他来说如父如兄的公子失望。 “公子,你真不……”他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生气,小帘,你做的很好。”萧嘉言拍了拍宋覃帘的脑袋,“下次下手还可以重点,不死就行,反正右相府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废人。” 前世右相那一家子可没少给他找麻烦,加上这次的蓄意谋杀,宋覃帘如今不过是替他先收了点利息。 宋覃帘:“???” 宋覃帘此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家公子似乎变了,他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明明什么都和三天前一样,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敲门的声音响起,宋覃帘自觉开门,与门外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后回来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一言不发服侍着萧嘉言洗漱后把手中的白粥递给了萧嘉言。 “公子,你躺了三天身子怕是会难受,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三天?萧嘉言不动声色接过白粥喝了一口,什么都没有添加的白粥寡淡无味,有些难喝,萧嘉言面不改色全部喝了进去,喝完后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覃帘听到萧嘉言这话脸色更难看了,他咬着牙握紧了拳头,“九千岁召见,而且右相刚刚进宫了。” “公子。”宋覃帘声音有些沉,他自责道:“是我给公子惹麻烦了。” 要不是他,公子也不会被九千岁盯上。 九千岁,宴九千。 被一支羽箭穿心的画面出现在萧嘉言的脑海中,也许是临近死亡,那时的他甚至连羽箭上的羽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与宴九千对峙的场面于他而言就在刚刚,那压迫力让他一个明知道自己快要死的人都忍不住生出了压力,念及此处,萧嘉言不由得思索起宴九千此举的目的。 前世宴九千并没有来找过他,或许是前世他醒来的时候已经第八天,后面又烧了好几天的缘故,或许……宴九千也重生了,想到这里,萧嘉言心底突然就有些没底了。 “不会这么巧吧,我那些机关真把他弄死了?” 心头嘀咕了一声,萧嘉言摇了摇头,“我的机关还不至于弄死他。”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宴九千身经百战,不是他一个学了半年机关术的人能解决的。 萧嘉言忍不住在心中询问自家系统,“系统,宴九千也重生了吗?” 【没有。】机械声直接给了萧嘉言肯定的答复。 得到肯定的回答,萧嘉言松了口气,心中也有了些底。 “那想来就是因为右相了。”萧嘉言眼神闪了闪。 “小帘的做法已经得罪死了右相,左相也就是我那老子一心想要攀附太子,洛氏即便有宴九千在旁边虎视眈眈也内斗不止,宴九千如今在坐山观虎斗看得正起劲……再加上宴九千那恐怖的言字军和宴字军,如今洛氏各大势力的动静都落在他眼中,更别说如今洛氏并没有适合掌权之人,祝玖国又在一旁虎视眈眈。” “如果洛国能先放下内斗休养生息的话……” 想起自己前世的坚持带来的后果,萧嘉言眼底闪过一抹痛色,沉默了半晌他终是忍不住在心底对自己道:“或许是我的方法不适合洛国吧。” 不然他又怎么会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这辈子他再也不想落得一个脸上被烙字,如同臭水沟老鼠一样的下场了,如今官场上因为派系的关系,他基本就是孤立无援,京中因为宴九千的缘故更是重武轻文,满心想法终究是没有方法施展,如此他还不如离开呢。 前世到死他都没有离开过京城,重来一次能够有健康的身体出去走走也好,可以远离那些虚伪算计、笑里藏刀的人,不用活得那么累,找到小九后他就像小九一样成为一个夫子教导学子,不再理会京中的纷纷扰扰,偶尔闲暇时还可以去其他城池走走,传闻洛国有许多地方风景极好,有空的话都可以去。 念头在心底出现后就如同生了根,一番思索后,萧嘉言的心逐渐坚定了起来。 “系统,能让我看上去一副很虚弱,就快要死了的样子吗?” 他在心底默念,系统的回答也很迅速,【可以的,伪宿主。】 …… 午时刚过,皇宫门口的禁卫见一辆略显老旧的马车慢慢悠悠晃到了宫门前,马车晃悠晃悠的,就快要散架了似的,到宫门前就停住了。 赶车的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接着转身,一只皮包骨头的手从马车里探出来,赶车人连忙伸手去搀扶,马车里面的人也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张漂亮且苍白的脸,白到就连唇角都没有血色,男人发丝被发冠束起,只留下几缕落在耳前两侧,他一袭青衣,衣服看上去有些厚重,即便如此腰身依旧很瘦,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几位守门的禁卫见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禁卫上前一步,对刚下马车的萧嘉言道:“萧侍郎。” “不知萧侍郎来宫中所谓何事?” “几位辛苦了。” 萧嘉言对着几个禁卫微微点头,他声音温和,没有丝毫架子,“九千岁召见,还劳烦几位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那禁卫说着对身后的人吩咐了一句,另一个禁卫马上小跑着朝宫内跑去,不过一会儿一个小公公便来到了宫门前。 小公公朝萧嘉言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挂着笑容,“萧大人,九千岁现在在御书房,请萧大人跟奴才来。” 那小公公看着才十五六岁,尚且也做不到宫内的老公公那样收敛想法,即便极力掩饰,目光也总会时不时扫过萧嘉言的脸,目光中更是偶尔流露出惊艳与惋惜之色。 “有劳。” 萧嘉言不动声色地把这一幕收在眼中,他握着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松开宋覃帘搀扶着他的手,叮嘱宋覃帘在这儿等他后才随着小太监进宫。 走过长长的,朱红色的宫墙,路过硕大巍峨的金銮殿,小公公把萧嘉言领到了御书房前,看着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御书房,萧嘉言微微有些晃神。 时隔许久的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御书房内,两个五岁的孩童并排站着,一个身子孱弱动不动就咳嗽两声,一个长得健壮虎背熊腰但看上去有些拘谨,两个孩童都站在一个面带威严的中年男子面前,中年男子的手放在身子孱弱的男孩头上,瞪向长得健壮的男孩。 “小三你就不会学学怀瑾吗,怀瑾每次功课都能得到夫子的夸奖,你倒好,你就想着怎么逃课。” 被称作小三的男孩闻言脸上的拘谨瞬间褪去,叉腰不满道:“怀瑾不也逃课了吗?父皇你怎么只说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皇子了。” 他怒气冲冲地说着,说话的同时对被称作怀瑾的男孩挤眉弄眼,一副急于求救的样子。 噗嗤一声,孱弱的男孩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威严的中年皇帝见自己儿子这幅不求上进的模样更是怒不可遏,“还敢说怀瑾,上次你故意带着怀瑾逃课导致怀瑾病了好几天的事情朕都还没和你算呢,你居然还敢提,回去后给朕把千文字抄十遍,朕明天检查。” 一时间男孩表情更加扭曲了,偷偷看向自己小伙伴的眼神满是心虚。 “皇舅舅。”收到小伙伴的眼神示意,被称作怀瑾的男孩大胆地抓住皇帝的衣袖摇了摇,声音像初生的小奶猫似的撒娇道:“不要罚南封好不好,怀瑾盯着南封,明天他一定不逃课。” 看着扯着自己袖子的小人儿那苍白的脸,皇帝一时间连大动作都不敢有了,只能无奈斥责道:“明天?小滑头,就知道护着你南封表兄。” 转头面对自己儿子时皇帝当即变了脸,“这一个月你敢再逃课就把千文字抄一百遍吧。” 年幼的洛南封:“……” 4、宴九千 “萧大人,到了。” 小太监略显尖细的声音打断了萧嘉言的思绪,他从记忆中抽身后只见自己已经踏上了台阶,站在了御书房前了。 小太监上前和门口当值的太监说了两句,便有一个太监进去了御书房,萧嘉言两人在御书房外等待。 “还请萧大人在此等待片刻。”带萧嘉言来的小太监朝萧嘉言行了一个礼,对上萧嘉言的目光害羞地笑了笑,“奴才先告退。” “有劳公公了。”萧嘉言朝小太监点了点头,那小太监再次对萧嘉言行了一礼,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远。 萧嘉言站在御书房前,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等待着里面的通传,没过一会儿刚刚离开的太监便又回来了,笑着对萧嘉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大人里面请吧,九千岁已经在等了。” “有劳。”萧嘉言低声道了句,缓步走进御书房。 御书房本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但因为宴九千入主皇宫的原因成为了宴九千处理国事的地方,因为前几代皇帝都喜欢金色,御书房整体布置为金色,穿过靠近门前的金色龙纹屏风,里面的人出现在萧嘉言眼前。 最为显眼的当属于坐在御座上的年轻男人,男人一席红色蟒袍,长发高高束起,脸色冷峻,他唇线极薄,看面相有一种薄情之感,许是身处上位,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觉,一眼朝萧嘉言扫来便让萧嘉言感觉到了不小压力。 萧嘉言步伐不自觉加快了些,走到御书房中间的位置停了下来,俯首对着御座上的男人行了一礼,恭敬道:“下官萧嘉言见过九千岁。” “萧大人。”薄凉的声音自上首男人的嘴里吐出,带着几分玩味,男人把玩着手指,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萧嘉言,“大人可真叫本王好等啊!” 千岁又被称做王,皇帝亲封的九千岁在洛国的地位与王爷无异,这也是宴九千能力压一众洛氏子弟入主皇宫的原因之一,当然这个条件也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宴九千掌控了洛国近八成兵马,光凭这一点便无人敢不服。 “下官不敢。”萧嘉言的心稍稍提了起来,戴上了严肃的面具,便也没有了家中的懒散姿态,他斟酌着道:“知道九千岁召见,下官从昏迷中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来了。” 萧嘉言从听见召见二字时就知道宴九千来者不善,不,或者说他们两个从来都没有和平共处的时候,年幼时是如此,如今立场不同更是无法共处。 幼时他和宴九千一个是文臣之子,一个是武将之子,那时两人不知道是天生不和还是怎么样,互相看不顺眼,即便两人的母亲关系极好也无济于事,那时也挺儿戏的,今天宴九千在他的书册上画丑八怪惹他发怒,明天他在宴九千练武的时候故意拿着糕点果子晃悠惹宴九千生气,今天他练字的时候宴九千噼里啪啦一顿上蹿下跳,明天他就能在宴九千被宴将军压着背心法时大声念书干扰,类似这种事情多到数不胜数。 当然……结果不出意外,就是两人都被教训了,他因为身体弱倒是免于皮肉之苦,宴九千就不同了,结结实实被宴将军抽了好几顿,但不知道是中邪还是什么,小时候他们两人对坑对方的事情总是乐此不疲,即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作罢,导致全京城都知道宴大将军家的大公子和左相府大公子不和,是见面必定掐架的那种。 “是吗?”宴九千不置可否,语调不紧不慢,“萧大人倒是忠心。” 忠心个屁,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萧嘉言当即便不想说话了,谁不知道他萧嘉言是洛氏党羽,宴九千是九千岁党头领,要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根本就不来这里,但凡宴九千没有掌控洛国,他连一步都不会愿意走,要是宴九千还是那个将军府大公子,呵呵,他连看一眼都嫌弃。 可惜,如今的宴九千是洛国掌权者,强大到了足以让整个洛国都臣服的地步,即便不爽他也只能憋着。 “右相刚刚不是说有事要告萧大人吗?本王把萧大人找来了。”宴九千端坐龙椅,边把玩手指边漫不经心抬眼扫过右相,模样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萧嘉言进来御书房后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宴九千身上,即便如此他也看见了跪在地上显得十分忠心的九千岁党羽中的一号狗腿子右相李家游,李家游旁边还跪着他那鼻青脸肿看上去惨得不能再惨的的三儿子李助。 刚刚没细看,此时被宴九千提及,萧嘉言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明显看出了两人看他的表情中带着愤怒,萧嘉言的目光在李助身上多流连了一会儿,心底啧了一声,李助一双眼睛本来挺好看的,如今被打的一大一小,斗鸡眼似的,看上去简直是丑得不忍直视。 活该! 萧嘉言心底冷笑一声,现在的场面和他和预料中的没什么差距,是来找他麻烦的。 “是。”右相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对宴九千道:“回禀千岁,下官要告萧大人纵容侍卫伤人。” 李家游苍老如同树皮的脸抖了抖,他一脸悲愤的指着一旁的儿子道:“您瞧他把我儿李助打成什么样子了?李助本……” 不就打成猪样了嘛,他可还差点死在右相府呢,这点怎么没见这老头说。 按照以往的性情,萧嘉言会让右相找人查清楚再做打算,言辞是那种比较温和的,让人感觉十分舒服的,可是重来一世,萧嘉言就不那么想了,凭什么他要让别人舒服,让自己不舒服?他直接打断了右相的话,“右相大人您说话可要讲证据,下官何时让人打你儿了?” 他没做的事情他可不认,——至少不是他吩咐的。 “你——” 右相没想到萧嘉言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打断自己的话,心中忍不住气笑了,他指着萧嘉言,眼中闪过一抹阴沉。 果然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以往看这个礼部侍郎什么话都能说上两句的样子还以为是只不咬人的狗,没想到这狗在关键时候竟然会咬人,现在让他下不来台。 但右相也不是没有脑子之人,他条理清晰道:“三日前老夫在家中举办宴会邀请了萧大人前往,小儿不小心撞见萧大人落水一时间惊在原地忘了叫人救萧大人,后导致萧大人被靖王殿下所救。” “这本是老夫的错,没有顾好萧大人的安危,老夫也认了,可是——” 他的声音高昂了许多,脸上带着怒气,气得头上一小撮白毛都竖了起来,一副气得快要发疯的模样,“就在昨日,我家三子出去和朋友聚会回来之时被萧大人身旁的侍卫揍了一顿,甚至被打断了两根骨头。” 李家游盯着萧嘉言,阴沉着老脸道:“老夫派人寻到小儿的时候小儿已经昏迷,躺在巷子中,今日小儿才醒过来,醒来后当即指认是萧大人的侍卫所伤。” “老夫承认萧大人落水之事老夫有责任,可小儿又有何错,他甚至在萧大人落水那一日受了惊,喝了两贴药才好起来。” “还请九千岁为下官做主。”右相朝着宴九千跪伏下去,他的儿子也学着父亲的样子脑袋着地,悲声道:“还请九千岁为草民做主。” 此话落下,萧嘉言只感觉身上落了一道目光,那道目光凉凉的,看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他心底咯噔一下,脸上没有任何改变,故作疑惑地问,“所以,右相的证据就是三公子亲眼所见?” 他说完后停顿了一会儿,迟疑了一下才看向宴九千问道:“敢问九千岁,这也算是证据吗?” 正常人都知道这算不上什么证据,即便大理寺来审也需要人证物证,更不可能随着当事人一面之词就随便拿人,最多也只是传唤,可是看着右相这连编故事都不愿意的样子,萧嘉言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 右相敢这么做只怕是得到了宴九千首肯,原本萧嘉言以为他只需要对付右相,毕竟这个时间点的宴九千还没有表露出想要皇位的野心,虽然有些疯子的做法,但还没到病入膏肓不可救药的程度,还不至于对他们动手,可现在看来…… 萧嘉言的心底有些沉,一些思绪迅速在脑海中闪过,却始终不得其法,现在的宴九千真想对付他也不过是动动嘴的事情,他一直对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宴九千掌权后没有一次和宴九千唱过反调,现在这人却先找上了他的麻烦,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为何不算?”薄凉的声音从上位传了出来,直接让萧嘉言的心沉到了底下。 “果然。”最不好的结果出现了。 思绪略过,始终找不到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目光闪烁间,萧嘉言眼神落在自己腰间的玉佩上,一个想法逐渐形成。 “系统,能让我吐血不伤身体吗?” 萧嘉言在心底询问。 他记得以前有这个功能的,就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了,好在系统及时的回答让他松了口气。 【可以的,伪宿主,但是使用这项功能需要10点情绪值。】 【关于情绪值收集,您有两个选择,一、每日只能收集一次情绪值。 二、……】 第二个选项还没说完,就被萧嘉言打断了。 “收集情绪值。” 【恭喜伪宿主获得23点情绪值。当前情绪值为23.】 【请问是否兑换一次吐血能力?在不伤及伪宿主身体的前提下,吐血一次需要10点情绪值。】 “兑换。” 萧嘉言没有任何犹豫,兑换完系统的吐血套餐后他再度朝宴九千行了一礼,神态恭敬,动作挑不出任何毛病,“下官请九千岁彻查此事。” 说到这里萧嘉言本就冷的神色更是冷了几分,“下官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污蔑下官。” “若真是下官侍卫动手。“萧嘉言抬眸看向宴九千,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坦荡,”下官愿与他同罪。” 一个侍卫可以随便拿下,无论百官哪个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拿下一个侍卫,萧嘉言自问做不到放任宋覃帘被带走,只能出此下策,加上一个他的话即便是宴九千要动手也需要斟酌一下,萧嘉言知道自己的分量没那么重,但他到底有一半洛氏血脉,除非宴九千愿意解决杀了他后续的麻烦。 他相信宋覃帘,既然宋覃帘说没有暴露那便没什么问题,除非栽赃陷害,但若宴九千真要栽赃陷害他的话他也躲不过。 既然躲不过,那就直面到底,宋覃帘救了他无数次,他不可能放任宋覃帘不管。 “萧大人这是打算以退为进了?” 右相盯着萧嘉言,老脸一皱,而后咬牙切齿,看着萧嘉言的目光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似的,“你莫不是以为九千岁是这么好骗的?九千岁英明神武,怎会被被你蒙蔽。” 萧嘉言没有理会右相狂吠,只是盯着宴九千,等着他来决断。 “以退为进。” 宴九千念出这几个字,速度很慢,说完他脸上突然间露出了一丝不达眼底的笑,随后不再坚持,“既然是萧大人的坚持,那便彻查吧。” “下官谢过九千岁。” 萧嘉言再次躬身行了一个礼,余光瞥见盯着他目光满是怨毒的李助,话锋一转,“既然刚刚右相提起落水之事,那下官也有事要告右相府管教不力。” 他这一出让右相稍稍惊讶了一下,盯着萧嘉言的眼神更沉了。 “是吗?”宴九千好似丝毫不在意,依旧在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淡淡吐出一句话,“既然和右相有关,那便一起说说吧。” “下官在右相府落水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萧嘉言声音故意沉了许多,话落他更是咳嗽了两声,本就看着白的脸看着更白了。 “哦?” 宴九千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似乎没有想过萧嘉言会找他出头似的,倒是来了些兴趣,“萧大人要告谁?” 萧嘉言的目光从右相的脸上扫过,落在李助身上,只见那刚刚还满眼怨恨悲愤指认他的李助此时正费力地往右相身后缩着身子,生怕会被他提及自己的名字一般。 萧嘉言的目光却越过了他,落在右相身上,盯着右相阴沉的眉眼,说出了一个众人都意想不到的名字。 “下官要告的是右相嫡子,李尉。” 5、杀人诛心 这话落下,就连旁边一直低头装瞎子的小太监小宫女们都愣住了,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惊,不少人偷偷竖起耳朵,想要听听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八卦。 李尉是右相的嫡子,是右相最有出息的孩子,也是右相最喜欢的孩子,要说李助是右相喜欢的庶子,那么李尉在右相的心中地位能够彻底吊打李助,让李助彻底翻不了身。 听到萧嘉言的话,右相的脸色当即变了,碍于宴九千在场,他不能直接威胁,只能咬着牙道:“萧大人说话可得注意些。” “实话实说而已。”萧嘉言根本没有被他威胁到,他虚弱地反问道:“右相大人觉得说实话也有错吗?还是说右相不相信九千岁英明神武的决断?” 右相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当即对着宴九千道:“九千岁明鉴,吾儿宴会当日在城外军营训练,根本不在府内,又如何能推萧大人入水。” “是吗?”萧嘉言早料到了他有这么一句话,意味不明道:“在与不在右相大人不知吗?当日他不是在厢房内做某些事情吗?那女子似乎还是抢来的,下官只是出言制止,却不料他怀恨在心,竟然趁着下官不注意把下官推入水中。” 他说的当然是假话,当然,宴会当天说是在城外军营训练的李尉确实在府内,也确实是在和自己的侍女做某些事情,这事是后来李尉和朋友喝酒的时候自己说出来的,曝出来已经是两个月后了,但现在并不妨碍他借用一下,提前曝出来。 萧嘉言手指虚虚握拳,虚弱地咳嗽了两声,配上他那张苍白的脸信服度无疑高了不少,毕竟本来出生就体弱带着病的人就算是诬陷别人也不可能在这么冷的天自己跳水里去,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更别说萧嘉言还因为这事昏迷了三天,光是看这三天靖王在宫中带走多少太医和御医就能看出来,这么多太医也不可能哪个都替萧嘉言一个三品官掩饰。 一时间周围的小太监小宫女心中都已经有了偏向。 右相的脸黑了,一时间也说不上话来,说是大儿子没有回来,那么大儿子真回来了岂不就是表示他在欺骗九千岁,说大儿子回来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但他确实听过李尉提及,他只能匐匍在地道:“请九千岁明鉴,吾儿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萧嘉言见右相又匍匐了下去,稍稍移开了目光。 说实话,萧嘉言其实有些看不上右相这样性情的人,当年右相并没有随着宴九千一起夺权,但却能在宴九千面前露脸,不仅仅是因为他右相的身份,更是因为他不要脸,宴九千夺权当天便暗中倒戈了过去,如今堂堂一国右相在宴九千面前和一条狗没什么两样。 即便是那些一样倒戈宴九千的朝臣也做不到右相这样的地步,而且右相不仅自己跪,还带着自己一族都跪在了宴九千面前,可谓是不要骨气至极,可偏偏这样一个把文人风骨丢到脑后的人,却真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护住了自己那个拖后腿的家族。 但右相到底也没有活多久,不到一年他便成了宴九千的挡箭牌,为宴九千拉了无数仇恨,也害死了无数人,自己最后惨死在牢狱之中,他死之后他一心守护的家族也倒了下来,没到一个月就被瓜分殆尽,李家往年背靠着右相做的恶终是落回了他们自己身上,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萧嘉言觉得若真到了没办法的地步,他或许也会为了保护在意的人变成右相那副鬼样子,当然他更觉得他在意的人不会让他落到这样一个人人可以轻贱的地步。 盯着宴九千,萧嘉言心底有些无力,如今的宴九千是一座横跨在他面前的高山,高山太强大,他太弱了,他什么都做不了,即便是告人也只能等着宴九千的决断,或许宴九千还会在心底嘲笑他不自量力,萧嘉言思及此处,只觉得自己这个脑袋挂在裤腰带子上的三品官一天都当不下去了。 不如尽早离开好了。 早些把辞官的事情办完,还有靖王那边也要透透口风,至于洛氏其他人只能让靖王去办了…… 萧嘉言思索间,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道目光带着探究,似乎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萧嘉言抬眸对上了宴九千的视线。 “咳咳。” 他装做虚弱地咳了几声,躬身道:“下官所言句句属实,皆是下官亲眼所见,还请九千岁彻查。” 装柔弱谁不会啊!更别提他这幅身子,装起来更是手到擒来。 说是亲眼所见就来拿人,笑死,当谁不是亲眼所见一样,他也是亲眼所见,要拿人一起拿,反正那右相也拿不出证据,李尉可没有在宴会露面,谁能证明李尉没有推他,不过这一切最终还是得宴九千决断,最差的结果就是他和宋覃帘一起入狱让靖王出手捞而已,现在的宴九千还没疯,应该做不出挑动洛国内斗的事情。 宽敞明亮的御书房内,所有人都陷入了安静之中,右相明知道萧嘉言在倒打一耙,用同样的招式对付他,但也不能多说什么。 御座上的男人打破了这份安静,他不怎么走心的应道:“既然如此,那便彻查。” “这件事就交给右相了,萧大人可得好好配合右相调查。” 他探究的目光一刻都没有从萧嘉言身上移开,此时眼神更是沉了几分,“京中洛神花茶会在即,萧大人为礼部侍郎,今年的洛神花茶会便由你来操办吧。” 洛神花茶会向来是礼部尚书操办,如今宴九千让他操办岂不是在给他树敌,萧嘉言的心中微凉。 明人眼里都能看出来宴九千把他落水的事情交给了右相,意思便是让右相全权做主,而给他操办洛神花茶会的职务,看着是明升,实则暗贬,日后朝堂中怕是会多许弹劾和他的奏折,就连他的顶头上司也怕会给他穿小鞋。 这妥妥的杀人诛心啊! 萧嘉言刚想拒绝这份差事,但系统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伪宿主,洛神花茶会中只要有人受到你的影响就能产生情绪值,这一次的花茶会我们能收集许多情绪值。】 【只要耗费一万情绪值,你就可以去见你家小九。】 萧嘉言到嘴边的拒绝顿了顿,稍稍合眸心底默念,“为什么不早说?” 本以为随时可以见到小九,但现在……一时间萧嘉言皱起了眉头。 【我出去后系统有过损伤。】系统解释道:【现在能力不够,能量不够无法送你去见小九,当然只要情绪值到位一切都不成问题。】 睁眼迎上宴九千探究的目光,萧嘉言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洛神花茶会,那可是一年一度的茶会,若真能在这里收集情绪值那将是何等恐怖,少说也能有一两万,他也能见到小九,他的身体可以慢慢来,时隔几年,如今他只想见小九,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只怕见小九的日期还要推迟许久。 机会就在眼前。 萧嘉言握紧拳头,心底当即有了决断,垂眼躬身行了一个礼,“下官遵命。” 此话落下就连右相也吃惊了,萧嘉言感觉到自己身上审视的目光更加明目张胆,他绷紧了身体,“若九千岁无事,下官就先去准备花茶会事宜了。” “德全,送萧大人出宫。”这句话是宴九千说的,说话的时候尾音中带着几分兴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 萧嘉言依言退下,宴九千身旁的德全公公送他出了御书房,出了御书房,萧嘉言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浸满了冷汗,风一吹整个身子都凉飕飕的,掌心也布满了黏糊糊的汗水。 他果然还是怕宴九千那个疯子啊! 萧嘉言眼底闪过一丝苦笑,冷风吹来,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 “萧大人可还好。”德全公公见萧嘉言脸色苍白,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咳咳……没事。” 又咳了几声萧嘉言这才收起放在唇边的手,青绿色的长袍上的那抹鲜红格外明显,德全公公看见了心底咯噔一声,看着萧嘉言的目光满是复杂,但碍于这是宫里,他到底也没说什么。 两人走着,一路无话,萧嘉言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周围,像是想要把这里的一切都给记下,半晌眼见着能看见宫门,萧嘉言停下了脚步从腰封中拿出一块圆鱼玉佩。 玉佩光泽极好,青绿色的,是一块难得的暖玉,看上去极为水润,质地也是极好,左右两边角落甚至能看见两个极小的字,一个安,一个岚,两个字刻得极为传神,明显是出自大家的手笔。 萧嘉言摩挲着玉佩,心中有些不舍,稍稍把玩了一下还是递给德全公公,“劳烦公公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九千岁。” 瞧见这个玉佩,德全公公的目光更复杂了,他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接玉佩,而是放缓了声音对萧嘉言道:“这是安公主殿下留给大人的遗物吧,大人这又是何必呢。” “以您和九千岁的情分,只要求了九千岁,九千岁必定不会因为这等没有证据的小事为难您。” 萧嘉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或许吧。” 旁人都以为他和宴九千有什么情分,只有他心中清楚,他和宴九千根本没有情分可言,而他手中这个玉佩就该用在有用的时候,留久了可就没用了,毕竟当年他也不是没有求过。 再者,这本就是宴九千的东西,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此事怀瑾无法冒险,还得麻烦德全公公。”萧嘉言朝着德全公公行了一晚辈礼。 “好吧。”德全公公苦笑一声,收起玉佩,而后又关切地看向萧嘉言,“你身子如今……” 萧嘉言摇了摇头,“暂时还……” 话音未落,他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甚至就连脚下也有些站不稳,忍不住扶住了朱红色的宫墙才稳住了身形。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德全公公只见萧嘉言头上满是汗水,嘴角不断有鲜血落下,见状他赶忙上前两步搀扶住萧嘉言的手臂,“萧大人。” 萧嘉言浑身都像是没力气似的,勉强借着德全公公的手臂站稳,对德全公公道:“公公放心,我暂时还死不了。” 咳嗽声落下,他唇角染上了血线,袖口更是染红了一大片,看上去极为狼狈,德全公公见这样的萧嘉言,眼中划过一抹不忍。 萧嘉言朝他勉强一笑,不甚在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唇角的血线,又缓了好一阵子才站直了身体。 “老奴会把玉佩带到九千岁手上,萧大人放心。” 再次朝着德全公公行了一个晚辈礼,萧嘉言道:“怀瑾谢过德全公公。” 他断断续续又咳了几声,而后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偷偷塞到德全公公袖中,“一点小心意,就当是感激德全公公这些年在宫中诸多照顾。” 犹豫了一下,萧嘉言的声音更低了:“若公公觉得为难,就当怀瑾什么都没说吧。” 说完他没有再停留,一步一步朝着宫门走去。 瞧着那显然是早就备好的布袋,德全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见着那瘦弱的人走上一段稍稍休憩一下,一步一步走出宫中,瞧着那背影,依稀间他似乎看见了许多年前那个蹦蹦跳跳朝着他跑来的孩子。 那孩子拉着他的手,仰着脸看他,手上还拿着一个草编的大蚂蚱,稚嫩的脸上满是笑意,奶声奶气道:“德全公公,这是怀瑾送给你的礼物哦,娘亲说德全公公喜欢蚂蚱,怀瑾就编了一个大的,德全公公看看喜不喜欢。” 说话的时候,那孩子还张大着手臂,一副夸张的模样,稚嫩的脸上满是欢欣。 ——那时他是安公主宫中的大太监。 稚嫩的脸和如今虚弱的容貌重叠,回过神,德全默默看着那道远走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个许久都没有出现的称呼:小主子。 6、婚约 御书房内,萧嘉言离开后右相猛地把脑袋磕在地上,头上被磕破鲜血顺着破裂的皮肤流出,他也毫不在意,声音颤抖道:“九千岁明鉴,犬子李尉绝非那种会把人推下水之人,把萧大人推下水更是无稽之谈。” 顿了顿,他满脸沉痛扫了眼自己庶子,接着道:“萧大人是李助推的,这点下官可以以性命担保。” “李助推萧大人之前下官并不知情,若是知情肯定会直接打断这逆子的腿。”他意正言辞,好似刚刚对萧嘉言怒目而视,一心维护自己儿子的人不是他似的。 其实右相今日主要是来请罪的,本来自家儿子一个劲说萧嘉言是自己掉下水的,见宴九千对这件事没有反应,他也没在意,但是昨日挨了那么一顿打,这逆子今天一早就改了口,说萧嘉言是他不小心推下去的,也就是怕被揍才没敢说真话,听到这话右相当时就急了。 想到萧嘉言和九千岁有婚约,如今两人又未有婚嫁,右相哪里还坐得住,一大早就带着儿子跪在了这里,直到刚刚才被九千岁放进来,还没等他请罪,九千岁就让他激怒萧嘉言。 没错,就是激怒。 虽不明白为什么,但李家游知道听话的才是一条好狗,所以也没敢问。 京中之人都知道萧嘉言最在意的就是他那个侍卫,于是他拿了那个侍卫说事,于是才有了刚刚那一幕,至于真假……他那个蠢儿子根本没看见是谁动的手,哪里来的真的。 右相此话落下,右相身旁的李助脸色大变,忙不迭道:“九千岁,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而且我之后有叫人去救萧大人。”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被我爹打过了,求九千岁饶了我这一次。” 他磕头求饶,鼻涕混合着眼泪落下,好不狼狈。 御座上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瞥了他们一眼,轻而易举的看出了两人的恐惧,他挑了挑眉,“所以你们在怕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打开一本奏折,不在意地翻了两下,随意在上方批了两个字后道:“今日这戏演的不错。” 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夸奖让右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右相只觉得自己要完了,世人皆知左相嫡子萧嘉言与宴将军嫡子宴九千不合,但却少有人知道他们有个婚约,虽然这个婚约只是两人母亲的玩笑之语,但到底还是交换过信物的,只要有信物在,说是假的也难。 真不真假不假的才是最磨人的,随着宴九千强势回京,两人的婚事在权贵圈子频繁被提起。 右相喉咙艰难地动了动,把脑袋贴在地上颤声道:“逆子李助动了九千岁的人,下官把李助交给千岁,任由千岁处置,只求千岁不要祸及李家。” 旁边听到这话的李助吓得僵住了,他哆哆嗦嗦地看向自己父亲,似乎根本无法想象这是自己父亲说出来的话,难以置信间,他只感觉股间一股温热袭来,感受到股间的温热和周围突然出现的冷气时,他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翻看着奏折的人听到右相的话手指倏地僵住了,没有在意被侍卫拖死狗一样拖走的李助,他把目光从奏折上移到右相身上,目光在右相苍老如树皮的脸上停顿了一下,“本王的人?” 右相以为他在明知故问,贴在地上的脸直接带上了恐惧,“京中都知道萧大人是您未过门的……夫人。”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奏折上点了点,似乎终于记起了这件事来,原本淡然的目光因为突如其来的记忆变得危险了起来,他眯起了眼睛,“未过门的夫人……” 奏折带着破空声砸在右相的额头,不过几息右相的额头便上冒出了鲜红的血液,宴九千冷冷瞥了趴伏在地冷汗直冒的右相一眼,“口头玩笑岂可当真,本王可没有什么未婚夫人。” “是……下官懂了。”右相抖着身体应道,就连额头上再次落下的血都没有胆子擦拭。 就在此时送萧嘉言离开的德全公公走了进来,在走到宴九千旁边的时候德全公公朝宴九千呈上了鱼形玉佩。 他一边把玉佩呈在宴九千面前,一边陪着笑脸道:“九千岁,这是萧大人托老奴交给您的。” 圆鱼玉佩圆润饱满,在这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中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美丽非凡,右相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目光在触及玉佩之时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收回,就连周围偷偷转动目光的太监宫女们瞥见这枚玉佩也忍不住愣了一下,年轻的还好一些,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一些年长的宫人们心脏一个劲突突跳个不停,不少人甚至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年老的宫人们对视着,眼底带着惊骇,不自觉回想起近二十年前的事情。 当年安公主和宴夫人给自家孩子交换的玉佩都是宫中打造的,口头的娃娃亲随着玉佩的出现传遍了宫中,萧大公子字怀瑾,玉佩上随意雕刻了两支竹子,九千岁字握瑜,匠人就雕了一个小圆鱼,而如今这个被送回来的玉佩恰巧是圆鱼玉佩。 宴九千的目光在触及到玉佩的时候也顿了顿,伸手拿过玉佩,入手的温润让他眯了眯眼,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问,“他说了什么?” 德全公公摇了摇头,“萧大人并未说什么,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只是在离宫的时候有些站不稳,还……吐了两口血,袖口都被染红了一片。” “吐了两口血。”宴九千指节敲了敲桌子,眉头微微皱起,半晌后他眉头又无所谓地松了开来,“居然这么禁不起折腾。” 宴九千扫了右相一眼,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李家游,你先让他们把爪子都收敛着点,暂时别把人弄死了。” 随后又把手中的圆鱼玉佩抛给德全公公,德全公公手忙脚乱地接过玉佩,只听耳边传来一道声音,“玉佩赏给你了。” 德全公公盯着接在手中熟悉至极的玉佩,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右相看着这一幕,苍老的眼珠子动了动,若有所思,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也转动着目光,还未等他们想什么,宴九千便冷冷道:“都给本王滚出去。” 一群人屁滚尿流地离开了御书房,宴九千微微阖眸,揉着太阳穴背靠在御座上放松了身体,眉间满是外人眼前没有的疲惫。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宴九千身侧,那人情绪没有任何起伏,提醒道:”主子,萧大人不是阿言公子。“ 回答他的是宴九千含怒的一个滚字。 …… 这边的萧嘉言出了宫门,脚步立马轻快了少许,正蹲在车夫位置上数蘑菇的宋覃帘见萧嘉言出来,赶忙迎了上去,但还没走到萧嘉言身边,他就闻见了萧嘉言身上的血腥味。 “公子,你怎么了?”原本脸带轻松对宋覃帘脸色瞬间变了,他一步直接到了萧嘉言面前,眼尖的在萧嘉言袖子上发现了血迹。 宋覃帘眼底带上了愤怒,压低了声音,“他们对您动刑了?” “没有。”萧嘉言也压低了声音回答,说话间他对宋覃帘使了个眼色,“回去再说。” 宋覃帘强行按耐住自己心底的怒火,用比起刚才更加小心的动作搀扶萧嘉言上了马车,萧嘉言上马车时宋覃帘目光在扫过萧嘉言袖子上大片血迹的时候顿了顿,眼中怒火更浓了。 他把萧嘉言安置好,又细心地拿了一个暖手炉放在萧嘉言手中,这才扣上了萧嘉言的脉搏,习武之人都会粗浅的探脉之术,宋覃帘在察觉到萧嘉言的身体并没有出现大问题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公子,你都吓死我了,宫中到底出什么事了?” 十月的天并不那么冷,萧嘉言看着忙上忙下,生怕冻着他的宋覃帘,哭笑不得的同时心底也出现了一股暖流。 “没出什么事。” “小帘。”萧嘉言看着安置好他后便满脸担忧地询问他的宋覃帘,低声道:“我要离开京城,你和我一起吗?” “啊?”宋覃帘惊讶了一下,下意识反问,“公子要离开?” “嗯,也该出去看看了。”萧嘉言应道。 “我……” 宋覃帘眼中带上了纠结之色,手指也不自觉捏紧了袖子,一脸犹豫不决。 过了好一会儿,宋覃帘眼中的纠结没有了,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公子要离开的话我自然要跟着,公子在哪里小帘就在哪里。” “公子要去哪里?” 萧嘉言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没出过京城,去哪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于是随口报了一个地名,“凉州城吧。” 宋覃帘皱起了眉头,“凉州城太偏僻了,而且又热,还是流放罪人的地方,公子去那里做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介绍,萧嘉言愣了一下,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与其留在京中,还不如出去见见世面呢。” 宋覃帘沉默了,许久后才道:“公子是为了他吧。” 萧嘉言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宋覃帘深吸了一口气,违心道:“去那里也好,刘叔他们定然能护好公子,公子,我先送你到凉州城,到了凉州城后我要回来一趟。” “灭了我一家那些人现在还活着呢。”宋覃帘低低的笑了笑,和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样子不同,此时他声音带着悲意,“公子,我小时候就发誓要让他们后悔,还差半年……半年后我会在他们以为家族发达的时候让他们跌落泥潭,然后看着他们被问斩,到时候我再去凉州城和你团聚。” 萧嘉言张了张嘴,半晌只吐出一个字,“好。” 灭了人家一个家族几十口人,如今还多活了这么多年,萧嘉言是怎么也说不出来让宋覃帘不要记恨的话,这份仇恨宋覃帘已经背负十多年了,五十几条人命,七八年的算计,即便他想帮忙宋覃帘也不肯,坚持自己动手谋划,如今也不可能因他轻飘飘一句话放弃,更别说萧嘉言不觉得宋覃帘有错。 命债只能拿命去补,没有其他的办法,那个家族要怨只能怨动手灭宋覃帘满门的人。 “如果有流放的不记事的孩童的话,你……”萧嘉言还是有些不忍心,他知道宋覃帘是打算灭了对方满门,但孩童到底无辜。 不记事的孩童终是没错,萧嘉言虽然知道宋覃帘恨,但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 宋覃帘听见此话转身朝着赶车的位置走去,就在萧嘉言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只听外面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知道的。” “稚子无辜,公子教过我。” 萧嘉言哑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这么做?】 直至宋覃帘消失在马车内,系统的声音才从萧嘉言脑海中响起,【你吐血不应该对着宴九千吐吗?】 这样以后想起来大反派才会心疼,系统暗自想着,看着眼前的光屏,光屏中正是端坐在马车上的萧嘉言。 萧嘉言垂眸解释道:“他是习武之人,容易看出我的破绽。” “宫中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会传到他耳中。” 所以当面吐血的背后吐血没什么区别,就算德全公公不说,总有其他人说,后面他对德全公公说的不用说也不是以退为进,而是说不说真的无所谓。 反正该知道的人会知道。 【还能这样的吗?】 “为何不能?”说话间萧嘉言想起宴九千看他的目光,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感觉,宴九千在他面前总是不同,宴九千看他的目光更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人,前世他就有这种感觉,重来一世那感觉似乎更明显了。 所以,宴九千到底在看谁? 系统突然让他重生回来到底又有什么目的? 皇宫离左相府不远,萧嘉言的马车很快就从左相府的小门进了相府之内,宋覃帘去栓马了,萧嘉言先一步进了院子,然而刚进院子他就停下了脚步。 他的小院子中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的父亲! 萧嘉言缓步走了过去。 他的小院子靠近后门,是左相府最小的院子,这小院子本是下人居住的,总共也才五间屋子和一个灶台,除了主屋偏大一点外,其他的屋子都只有主屋一半大小。 院子也不大,主屋旁边种了十多棵竹子,竹子旁放了一套茶桌,这就是这个小院子所有的装饰,剩余的地方三分之一留着用来晾衣服或者做其他用,还有三分之二的地方铺上了石头方便用来练武,再加上中间一条路,就是小院子的全部。 此时本该无人的院子中靠近主屋的茶桌旁坐了一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看着儒雅,头发已经染上了点点花白,他身上威严的气息有些重,光是模样就能让人感觉出这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似乎听见萧嘉言靠近的脚步声,背对着萧嘉言的男子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和萧嘉言有三份相似的脸。 “孩儿见过父亲。” 萧嘉言上前走到男子面前行了一个礼,一礼完毕起身后询问,“不知父亲来此所为何事?” 他的父亲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还是十多年来第一次踏进他的院子,萧嘉言不由的想他到底是什么才把他父亲吸引了过来。 想了想,却没有结果。 “听说九千岁召见你。” 萧承安站起身,看着比自己都高了半个头的大儿子,沉着脸道:“九千岁召见你所为何事?” 萧承安对萧嘉言说话就像是对待下属似的,没有一点温情可言,目光看向这个儿子的时候更是冷漠。 “因为孩儿落水一事。”萧嘉言如实道,没有半点隐瞒,听见萧承安的话时心底也有了些预料。 “我听说了,是右相三儿子做的。”萧承安瞥见萧嘉言的脸色,顿了顿道:“这次确实是他们的错,我带了些补品过来给你调理调理身子。” 萧嘉言挑了挑眉,他的父亲什么时候有这么好心了?不会是在补药里面下了毒吧? 不是他阴谋论,而是这种事情他在左相府真遇到过,只不过当时被揭穿了而已,至于是不是他父亲下的毒谁知道呢。 “孩儿谢过父亲。” 虽然不相信这个父亲会关心他,但萧嘉言脸上还是露出了感激的表情,若是仔细看时就能发现他的眼神是冷静的,冷静到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心思,萧承安被萧嘉言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他干咳了两声道:“言儿,关于这次落水的事情,为父希望你不要追究了。” 7、质问 要不是记着眼前之人是自己父亲,萧嘉言怕是忍不住就张嘴骂了回去,什么叫不要追究,他差点死在右相府就得这人一句不要追究? 前世他也没发现这人脸这么大啊! 萧嘉言眼神复杂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沉默半晌后问道:“敢问父亲是为什么?” 萧嘉言知道他父亲从来没把他当一回事,他也知道他父亲喜欢的不是他母亲,可是他有错吗?他没有错,可本没错的他却是在母亲的期待和父亲的厌恶中降生的,没错,就是厌恶,这一点也是他前世贬为奴后才察觉到的。 他的母亲是洛国这一代唯一的公主,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大洛最尊贵的嫡公主。 古灵精怪中带着古板,从小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遇上了儒雅随和的新科状元,新科状元对小公主一见钟情,展开了强烈追势,没有经历过情爱的小公主很快就陷入了爱河,任谁面对一个把你捧上天的人都很难不动心,在小公主的强烈要求下,两人的婚礼可谓是规制内最高级别,皇室所有人都出席了小公主的婚宴,这场婚宴也为当时的左相打下了向上爬的基础。 不到一年,两人的爱情结晶就出生了,两人的感情被整个京城奉为美谈,爱笑爱闹的小公主也开始学着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 年幼的时候他也有一个完整的家,恩爱的父母,喜欢他的舅舅和外祖母,还有许许多多亲戚,小时候他什么都不缺,只要他想要什么,母亲和两个舅舅就会把什么东西捧到他面前,可是随着长大,母亲死了,父亲在母亲死的第二年就领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回家,那孩子就比他小半岁,模样和父亲有八分相似,自此他不再是父亲唯一的孩子。 他的父亲就像是成为了隐形人,除非有宫宴,否则他根本就见不到他的父亲。 那时他就想问问他父亲为什么,可一直没有问出口。 有宫中庇护,他的日子也还好,外祖母怜惜他年幼,经常把他接到宫中照顾,当然有时宫中也顾不上他,母亲死后的那两年他没少在新夫人和父亲那一大家族人手中吃苦头,之后或许是宫中警告了,那些人才收敛了一些。 后来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外祖母也死了,之后宫中就彻底变了,也许是害怕自己某一日也会死,皇帝舅舅迷上了求仙,一心想要长生不老,朝政就这样被荒废了,瑞王舅舅迷上了拜佛,也没办法主持大局,太子手段不够,即便皇帝舅舅放权他也没有能力接下洛国,洛国就这样慢慢乱了,最后被军功赫赫的宴九千夺了权。 后来他被行刑,脸上被刻了奴字后流落街头之时见过他的父亲,他那位父亲头发依旧花白,牵着自己夫人的手,两人身后跟了两个年幼的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他看见父亲在看见他时顿了一下,接着移开了目光,像是不认识他似的,两个小孩子尚且不懂事,见人冲他喊臭叫花子,冲上来对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嘴里嘟囔着打死叫花子,他父亲在旁边看着,也不阻止,最后还是父亲那新夫人嫌他脏,带着两个孩子去洗手去了,直到离开他那位父亲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那时他多想问一句为什么,他不需要多少,哪怕是父亲一句话也好,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能看着两个小孩蹦蹦跳跳牵着自己祖父祖母的手,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那时也是他第一次对自己是否是在父亲期盼中出生这件事感到怀疑。 听着萧嘉言的话,萧承安难得有些尴尬,他道:“柳儿家里和右相府有些合作,你若是把右相府得罪完了,柳儿家的合作也没有了。” 见萧嘉言的表情,他叹道:“你也知道你姨娘身子不好,我总得为她想想。” “那我呢?”听到这荒唐的理由,一股情绪突然从心底喷涌,憋了两世的质问脱口而出,萧嘉言哑着声音问道:“我算什么?” “我差点死在右相府,是我活该吗?” 萧嘉言本以为自己经历了前世对这个父亲已经没有了期待,可是随着质问的话说出口,他发现他错了,不是没有期待,只是一直失望,他的期待已经压在心底很久了,已经被失望浇的只有点点星火了,只要再加一点点失望,那微弱的火苗或许就会熄灭。 没有谁不渴望父亲,更别提这是小时候对他有问必答的父亲,是小时候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前的父亲。 “你知道我快死了吗?”情绪堆积在胸口,萧嘉言执着的看着萧承安。 “因为这次落水,我活不了多久了。”他眼眶微微发红,盯着眼前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父亲觉得这是孩儿应得的?” 前世他从昏迷中醒过来后宗御医给他诊断过,诊断的结果是好好养着或许还能活个十年,可是那时的环境根本没有给他好好养病的时间,短短两年,经过数次算计和受刑,再加上牢中那一个月,他的身体差不多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即便那时宴九千那次没有杀他,他也活不过两个月。 “我……” 萧承安更是尴尬,“言儿,我……。” 萧嘉言见萧承安脸上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的父亲不是没看出来,也是,他现在脸这么白,他父亲这么看不出来呢?只是不愿说破而已,没有说破,就能理所当然要求他做这做那。 萧嘉言心底一痛,心中对眼前之人最后一丝念想也淡了去。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疲惫感袭来,萧嘉言脸上的情绪也收敛了起来,他甚至不愿意再说出那两个字。 “在宫中这件事便已经捅到了九千岁面前。”萧嘉言看着萧承安变脸,淡淡道:“九千岁下令彻查。” 他冷冷地对萧承安道:“九千岁之令洛国无人敢不尊,话已经说出去了,自然也收不回来,莫不是父亲想要让孩儿糊弄九千岁,到时候只怕我们整个丞相府都担不起这个罪名。” “当然不是。”萧承安皱起了眉头,很快又松开了,“九千岁圣明,我怎敢糊弄九千岁。” “既然已经捅到了九千岁面前,那便如此吧。”他语气有些无奈,眼神复杂的看着萧嘉言,“你姨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怕是会来你这里闹,我也没什么办法。“ 他像是终于注意到了萧嘉言的脸色,语调难得的有了些关切,”你身子不好,最近好好调养身子,有什么需要可以来前院拿,这些补品你就先收着吃吧。” 开始挽回了吗? 可惜太迟了啊! “孩儿谢过父亲。”萧嘉言也没有和萧承安客气,反而朝他笑了笑,“孩儿这身子御医说只能用名贵的药材养着,孩儿每月俸禄已经远远不够了,再加上还要养院中十多人……” 他看着萧承安,“孩儿记得母亲死后孩儿也分到一些田地,以往孩儿年幼一直由柳夫人代管,如今孩儿已经成年,父亲可否把这些田地给孩儿?” 他的母亲出嫁之时带来的东西无数,如今的左相府大部分产业都是他母亲留下的,以往萧嘉言不在意,可如今他只想把自己的东西都拿走。 以免便宜了这些狼心狗肺之人。 “这……” 萧承安本来只是意思一下,不料萧嘉言真开口了,见萧嘉言的脸色似乎真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他的眉头不禁紧紧皱起。 给的话柳儿会生气,不给的话只要苛待嫡子的事情传出去他这个左相怕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更别说他发妻留下的东西这么多,连给一些嫡子养病都不肯,只怕他这个文官之首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给还是不给? 萧承安很快就有了主意。 “你确实也长大了,行,明日我先让管家把账本给你,这些年那些田地虽然是为父经营的,也没有什么收成,你看过账本再说吧。” “那孩儿就先谢过父亲了。” 萧嘉言朝着萧承安行了一礼。 萧嘉言知道自己名下有数个铺子生意极好,可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轻易拿到那些东西,不过他更清楚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所以也没有在意,眼见着萧承安败兴离开的背影,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缓缓吐出一口气喃喃道: “萧嘉言,你不是早就知道他的为人了吗?” 所以,没必要再有什么念想了,真的没必要了。 中午吃过宋覃帘做的简单清淡养身饭菜,萧嘉言出了门,礼部在皇宫右侧,靠近大街的位置,萧嘉言进去的时候就见礼部的人跪了一地,就连礼部尚书也弯下了腰行礼以示尊敬,看见他进来,礼部一群人纷纷朝着他看来,正在宣旨的公公一张脸更是笑得像是菊花似的。 “萧大人可真准时,杂家正要派人去找您呢。” 那公公笑道:“既然大人来了,那杂家也可以宣读九千岁旨意了。” “有劳。”萧嘉言声音温和,他走到礼部一众人面前,顶着目光站在了靠前的位置,弯腰以示尊敬,那公公见状打开了手中金黄色的卷轴,高声道:“千岁有旨,礼部侍郎萧嘉言才华出众,性情纯善,以往祭典举办极为出彩,特此令萧侍郎操办今年的洛神花茶会,礼部所有人一旁协助,钦此。” 此话一出,整个礼部都沸腾了,萧嘉言的心也咯噔了一下,礼部听到这旨意的所有人皆不着痕迹地看向站在萧嘉言前方的礼部尚书陆元,陆元听到这旨意只是稍稍愣了一下,而后朝着萧嘉言示意了一下。 萧嘉言上前一步道:“下官尊令。” 他接下卷轴,那公公见状笑着提点了两句,“萧大人能得九千岁青睐可要好好把握啊!” 萧嘉言没有解释,只是道:“有劳公公了。” 本来这个时候按照一些不成文的条例是该给点打赏的,如今人多,给了那公公也不敢要,见众人那吃惊的模样,那公公虽然没有拿到银子心情也挺好的,对萧嘉言道,“杂家就先回去了。” “公公慢走。” 公公一走,周围的目光便都落在了萧嘉言身上,更有甚者眼中带上了不一样的意味,他们纷纷上前。 “萧侍郎,恭喜啊!” “恭喜恭喜,洛神花茶会可是一个好差事呢。” “刚好前几日户部的款项拨下来了,虽然时间有些紧迫,但以萧侍郎的能力肯定不成问题。” “……” 在一众奉承声中,只有礼部尚书陆元没有说话,待众人都说过话后,他冷着脸对萧嘉言道:“你随我来。” 陆元是一个中年人,也是萧嘉言的顶头上司,萧嘉言闻言没有理会身后的一众目光,随着陆元来到了他的专门办公的地方,陆元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并且邀请萧嘉言坐下,第一时间把目光落在萧嘉言的脸上,“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他眼前这几日没来礼部之人脸色很白,看上去大病未愈,能爬起来已经极好,根本不像是能办好这差事的样子,陆元皱着眉头又问,“九千岁到底是何用意?” 礼部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里面的关系挺好的,萧嘉言和陆元的关系不差,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陆元也知道萧嘉言的性情,不是一个爱名利的人,听到这旨意也只当九千岁为难萧嘉言。 “不太清楚。”萧嘉言这也是实话,他选了一个折中的形容词,“九千岁的想法很多变。” “的确……” 陆元也赞同这话,但这话不能说,瞥见对方脸色他还是忍不住道:“这次的洛神花茶会你可以吗?” 今日是十号,洛神花茶会举办就在几日后的十五,以往洛神花茶会基本不会这样中途换人,要换人的话也会提前半个月到一个月,这还是第一次,“你只有四天了。” “有些难度。” 萧嘉言也没有托大,他诚恳对陆元道:“或许还需要尚书大人搭把手。” “应该的。”陆元也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下来,“有什么需要你直接提,时间太紧,明天我带你去熟悉一下流程。” 陆元算不上是个小心眼之人,但也没大度到哪里去,以往碰上这事不说使绊子,也会给人找点麻烦,如今看着眼前那似乎一碰就碎的人,他不敢有其他心思,他清楚若这人真在他这里出了什么事,只怕他的礼部都会被靖王带人给拆了。 “今日我便把流程给你,你回去后仔细看看。” 萧嘉言点了点头,陆元是闲王一派,不过闲王早在陛下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夺位的资格,陆元即便是闲王一派,在官场中也没有受到过排挤,人缘很好,想到这里萧嘉言沉吟了一下道:“第一姻缘台我可以试着请太傅主持,尚书大人觉得如何?” 陆元听到这个称呼先是一愣,随后惊讶道:“你是说傅长青太傅?” 8、傅长青 傅长青又被称为傅太傅,是当今太子老师,也是皇帝的老师,最初为官的时候曾担任过礼部尚书,现在赋闲在家修养身体。 傅长青门下的门生众多,陆元也是其中之一,傅长青也是陆元最崇拜的对象,萧嘉言来礼部之前就想过礼部不支持他这个问题。 洛神花茶会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早就有了一个固定的模板,他只需要得到陆元的表态就能办下去,不过这样办下去效果和往年没有多大的区别,萧嘉言志也不在此,他需要情绪值,要做自然是要做好的,于是他想到了傅长青。 “能把傅太傅请来自然是好。”陆元也十分赞同萧嘉言这个决定,自他上任以来每次的洛神花茶会他都想请傅太傅参加,但每次都是不了了之,最近两年就算他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胆子了。 傅太傅可是和那位有关系啊! “九千岁那边?”陆元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萧大人应当知道傅太傅是九千岁外祖父。” “这点尚书大人放心,下官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萧嘉言忆起自己和傅长青的相处经过,当年他有时会和洛南封蹭太子的课,和宴家相熟之际更是常常在宴家与傅长青讨论功课,他也算是傅长青的门生之一,即便后来宴家获罪后他也常常去看傅长青。 “太傅同意九千岁不会说什么。”萧嘉言其实也不太想这般大动干戈,但他想要大办只能如此。 “再说了。”萧嘉言安抚情绪激动的陆元,说出了最坏的结果,“太傅说不定不答应呢。” “你开口的话老师应该不会拒绝。”陆元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老师的性格,“毕竟你与太傅关系这般好,宴家落难后又是你陪在太傅身旁,这等小事太傅断然不会拒绝你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回踱步,如此走了三四趟后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看向萧嘉言的目光隐隐染上了期待,“如今户部那边的银子已经到位,礼部的人我暂时也交给你安排,若人手实在不够的话你可以去其他两位侍郎那里抽调些人手。” “礼部全力支持你,太傅那边就靠你了。” 陆元说着从自己桌子上拿出一份翻得有些卷边的折子递给萧嘉言,“这就是洛神花茶会的流程,你仔细看看,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多谢尚书大人。” 萧嘉言行了一礼后也没讨陆元嫌,来到自己办公的桌子前开始仔细研读,看过折子之后他也清楚了洛神花茶会的流程。 开国陛下和皇后定情于洛神花,所以每年的洛神花茶会便是京中除了过年外的最大节日,这一日无数闺中姑娘与未成婚的公子们会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走上街头,以赠洛神花的方式来寻找自己看得上眼之人。 洛神花节,只定嫁娶,不纳妾。 短短十一个字就表现出了洛国之人对洛神花节的尊重。 洛神花开,开的是阖家团圆,开的是幸福美满,即便有家室之人在洛神花茶会这几天也都不会在妾室屋内过夜。 礼部举办的洛神花茶会共有三个步骤,一是相亲,二是游走,三是结束。 相亲便是在京城中搭上数十个姻缘台,当爹娘可以替自己儿女报上名字,主持之人会从数百个名字中任选二十个名字,缓缓念出他们的信息,那二十个年轻男女也会随着被念到名字出现在姻缘台上,供众人打量,若有意觉得双方合适甚至可以当场定亲,这便是相亲。 作为洛神花茶会的开场,相亲的主持者都是一些德高望重之人,甚至在洛国历史上曾有皇帝陛下亲自主持的美谈。 花茶会第二环节是游走,花茶会期间京中会经过布置,模样和往日有些不同,京中的装扮会留三日再拆除,就连宫中也是如此,以往没有参加过花茶会的人可以沿途欣赏美景,或是在姻缘台前看台上之人被围观之人调笑的窘迫,一般在游走阶段时花楼总是爱揽客,花魁婀娜多姿的舞姿总是会吸走大部分公子的目光,当然这一日女子也有去处,男儿气势极强的打斗足以勾起那些未出阁女孩儿的心思。 最后一个流程是结束,结束和第一个有些类似,也都是在姻缘台上喊人相亲,唯一不同的是结束的时候京中最大的那个姻缘台上主持的人不再是之前那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而是礼部之人,按照往日习俗,是操办茶会的官员,也正是因为这个规定,在礼部尚书的选拔上,长得好看又会说话的人总是多了些优势。 当然这等节日既然以茶会为名,自然也少不了茶水,花茶会那日开门迎客的店家都会整日烧茶水,只要有人上门,不管买不买东西,都会赠上一碗茶,出摊的小贩也会带上满满几桶茶水,茶会那一日整个洛国都将笼罩在洛神花茶的香气中。 根据折子写的,操办的一些琐碎事情早已经完成了,萧嘉言仔细翻看了整个流程,发现自己需要做得事情并不算多,总的来说就是三样:布置场地,请人主持,安排护卫。 “都不是什么大事,四天足矣。” “既然我来操办,那自然得有些新意。” “当年凉州那场花茶会挺不错的。” 萧嘉言回起了自己第一次参加洛神花茶会的场面。 他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雨天,那一天一个数据混乱的系统找上了他。 出于对未知的好奇,他毫无防备的和这个系统沟通上了,系统说自己来自未来,说能能带他离开这个世界,不用再受这个世界的种种委屈,那时他虽然被那一家子赶至小院子,或许是知道有人喜欢自己,或许是想看看这个非人之物到底能做什么,有什么能耐,他义正言辞拒绝了系统离开的要求,谁料一不小心还是把自己给坑了。 后来是系统自己说的,那时的它已经没有继续寻找下一个合适宿主的能量了,连哄带骗的和他达成交易,继续吸收能量,他也成为了系统的伪宿主。 系统告诉他,它是反派救赎系统,奈何他不愿契约算不上系统宿主,不能直接救赎反派,于是给他的任务是收集反派小九的情绪值。 那时系统用尽最后一点能力给他塑造了一具只有反派能触碰的身体,然后把他送进了一场梦境中,他出现的地方就是一个花茶会现场,也是在那里他看见了系统口中的反派小九。 没办法,一群看不见脸的人中唯一一个噗灵噗灵闪着五颜六色光看不见脸的人实在是太明显了,直到现在想起那件事萧嘉言还是有些怨念,长这么大他好不容易参加一次花茶会就他看一群移动的雾气太过分了。 好在没人在的地方他能看见大概的模样,那些装饰什么的就都记了下来。 “做一场类似的吧。” 萧嘉言拿着折子去了陆元的办公屋子,没有人知道他和陆元说了什么,这一说就是两个时辰,期间另外两位在礼部的侍郎也被叫了进去,外面的人伸长了脖子也只能听见里面偶尔传来两三句比较大的争吵声,其余的什么也听不见,礼部本就比较八卦,一群人抓心挠肺也只见四人出来时萧侍郎和陆尚书没什么表情,另外两位侍郎眉头紧皱像是有什么事难以抉择。 第二日萧嘉言吃过早膳后没有去礼部,而是去了极为偏僻的城西,城西在京中的地位不算高,住的大多都是一些普通的,没什么背景的人,去的路上萧嘉言绕路买了两斤栗子糕,到了城西,马车左拐右拐,最后在一个有些破败的门前停了下来。 宋覃帘去栓马车去了,萧嘉言敲了敲门,很快随着一句谁啊响起,里面走出了一个右脚有点跛的高瘦男人。 男人头发全白了,身上的黑袍却很干净,他脸上布满了皱纹,眼中却没有老年人的浑浊,反而带着睿智之色。 “萧小子?” 来人见萧嘉言,先是惊了一下,随后走了出来,绕着萧嘉言走了两圈,啧啧道:“萧小子,你这又是把自己折腾病了才抽空过来看老夫?老夫可不是御医,你这病老夫可治不了阿!” 因为要见长辈,萧嘉言刻意控制了一些,此时他的脸色并没有昨日的苍白,但也还是没有带血色,闻言他轻笑了一声,目光落在男人身上,眼底带着笑意,“怎么会呢,想来就来了而已,傅爷爷您不欢迎我吗?” “你几时见我不欢迎你。”傅长青笑了一声,鼻子动了动,没等他开口,萧嘉言便笑着哄骗道:“今日带来的是桂花糕,管够。” “小滑头。”傅长青白了萧嘉言一眼,直接道:“别以为我闻不出来,是陈师傅做的栗子糕吧,快给我尝尝。” 说着傅长青一把夺过了萧嘉言手中的糕点,萧嘉言无奈地看着这打开糕点包装迫不及待拿了一块就往嘴里塞的傅长青,无奈摊手,“就知道瞒不过您。” “这么大了你小子还和我玩这些。” 这时旁边的门打了开来,一男人正要关门,余光见站在门前的傅长青和萧嘉言,不禁道:“傅老哥,你家孙儿又来看你来了。” “怎么,不行吗?”傅长青抬着脑袋骄傲道:“我孙儿可是买了城东陈家的栗子糕来看我,你有吗?” “城东,那得多远啊!”那人嘿嘿一笑也不在意,一边干脆利落的给大门上锁,一边道:“我可没你那福气,我家几个小孙子还嗷嗷待哺呢,还得再干几年。” “不过你这孙子脸色好像有些不好,找个医师瞧瞧吧,别以为自己年轻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年轻人不都这样。”傅长青摇了摇头,语气中到底还是多了几分担心。 “也对。”大汉笑了一声,“你们爷俩继续聊,我就不打扰你们爷俩叙旧了。” “这老张就是这样。”见男人带着背篓走远,傅长青对萧嘉言道:“萧小子随我进去坐坐?” “那就打扰傅爷爷了。”萧嘉言也没有拒绝,两人进了门,萧嘉言看见了那熟悉的院子,傅长青住的地方十分简陋,两间屋子,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养了一些鸡鸭,一个品茶的茶桌,墙角种了些菜。 注意到萧嘉言的目光落在那些鸡鸭身上,傅长青声音有些落寞,“你也有一年多没进我这院子了,自从年前老杨死了后家里就没人去买菜了,我干脆就买了些鸡鸭,自己养着要吃也方便一些。” 老杨这人萧嘉言知道,是一直照顾傅长青的管家,自己每次来见傅长青时能看见老杨,年前老杨因为一些事情和人斗了一场,回来后精神就有些不太好,没过几就这么没了。 听到这话萧嘉言沉默了一下,“自己养着确实更方便一些,但若是需要人照顾的话傅爷爷也不用和我客气。” 傅长青是文人,两袖清风的同时也有着文人的傲骨,有时脾气十分执拗,也就自他当官起就照顾他的管家老杨能完全摸透傅长青的脾气,萧嘉言也不是没想过送人过来照顾傅长青,但都被傅长青拒绝了,萧嘉言算是傅长青的弟子,也算是半个孙子,自认为有照顾傅长青的义务,可奈何老头子谁都不要,最近一年因为立场的关系也只能经常派人送些吃的用的过来。 傅长青没有回答,他走到茶桌旁坐下,替萧嘉言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水,这才把糕点摆在桌子上,捻起一块栗子糕放进嘴里。 半晌后他叹道:“陈师傅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 “可不是嘛,最近陈记又新出了几个口味,等回去我让人给您送过来。”萧嘉言坐在傅长青对面,喝了一口茶水后道,“有空您也可以多在京中走走,京中最近又多了些新鲜的东西。” 傅长青吞下嘴里的栗子糕,又灌了一口茶,冲着萧嘉言摆了摆手,“走走就算了,那几个新口味的糕点你自己能送来这里的话我会更开心。” 萧嘉言闻言扯了扯嘴角,没有把话说的太满,“有时间一定。” 听着这话傅长青也沉默了,半晌后他看着萧嘉言,目光像是能看穿人心一般,淡淡道::“萧小子,有什么事是我这把老骨头能帮上忙的你就说吧。” 傅长青看着萧嘉言,眼神清明中带着睿智,“自从握瑜那小子回来京城后你就再也没有踏进过老夫这里了,今日能来怕是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点用。” 萧嘉言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事情能瞒住傅长青,实话实说道:“傅爷爷,我接手了今年的洛神花茶会,您愿意出门走走的话我想请您去撑个场面。” “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 “洛神花茶会?” “陆元呢?不应该是他操办的吗?”傅长青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头紧皱,盯着萧嘉言的眼睛问:“因为握瑜?” 萧嘉言的性子傅长青十分了解,除非萧嘉言自己做不到,否则从来不会找身旁的人帮忙,如今能找上自己那势必有人给了他压力。 如今京中局势能给萧嘉言压力的也就只有他家小子了。 萧嘉言没有说话,傅长青看萧嘉言这明显默认的模样,蹭地一下站起来,眼底带着浓浓的怒火,“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他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你昏了三天才醒过来,他不让你好好养病还让你去弄这洛神花茶会,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9、就离谱 傅长青头上暴起青筋,肉眼可见的气愤,萧嘉言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得站起身安抚他。 “傅爷爷,我是靖王府一党,和他有冲突,这不是很正常吗?” “哪里正常了,你和其他人怎么能一样呢?”傅长青理直气壮地开口,“他能对任何人出手,但就是不能对你出手。” “哪有您这个道理的。”立场不合而已,这点萧嘉言很清楚,虽然他在心底骂了宴九千不止一次,但是想着让你的敌人对你好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他不傻,更是清楚现实,他和宴九千从来就没有什么该不该出手的问题,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傅长青听到萧嘉言的话更生气了,气得两撇胡须都翘了起来,“你等了他都快二十年了,他现在这样对你你还给他说好话?” “你……你——” 傅长青怒其不争,“你就不会为自己想想吗?他都这么过分了,连骂都不骂他一顿,就这么接受了?” 萧嘉言:“???” 萧嘉言都听傻了,等了宴九千二十年?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不远处的树上,因为傅长青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一根树枝轻轻颤了颤,躲在树上的黑衣人吓得瞪大了眼睛。 萧嘉言脸色僵硬地看着一脸气愤却又理所当然的傅长青,惊的声音都有些许不稳定,“傅爷爷,你这话从何说起?” 傅长青以为萧嘉言的心思被揭穿了不好意思了,放缓了语调道:“整个京中谁不知道你喜欢握瑜,因为握瑜单身至今,当年握瑜回来京城你可是高兴的都病了三天呢,还说你不想他。” 萧嘉言闻言,愣了两息,然后想起来了那时的事,想起那件事,再看着傅长青理所当然的表情,他内心有些奔溃。 他那时明明是被吓的好不好? 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在造他的谣? 他病了三天完全是被宴九千那厮吓的好不好,不仅仅病了三天,他可还做了半年的噩梦呢,京中那些人从哪里看出来的他喜欢宴九千?眼瞎也不用这么离谱吧!!! 此时傅长青还在说:“听说你不仅高兴的病了三天,更是害了相思病,看到握瑜经常不敢直视,回去就激动的睡不着觉。” 萧嘉言:“……” 他有句脏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就离谱! 偏偏在长辈面前,就算想讲脏话他也只能住口,萧嘉言忍得辛苦,傅长青却还觉得萧嘉言是害羞了,“萧小子你放心,我定会叫握瑜对你负责,握瑜不负责的话我就站在他皇宫门口,看他到时候还要不要脸。” 小老头子这模样显然是要豁出去了。 傅长青说完就朝外走去,似乎想直接去教训教训他口中那个不负责任的人,萧嘉言见状赶忙从该不该说脏话的情绪中把自己扒拉出来,拉住了他,“傅爷爷,没必要。” 真没必要,他可不想给自己弄一尊杀神回来,况且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天可见怜他真对宴九千那厮没有兴趣。 天地为证,他发誓! 他要是喜欢宴九千,必将……算了,没必要为一个烂人诅咒自己,萧嘉言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亏了,被人造谣成这样,如今为了那家伙还起誓了,简直就是亏大发了。 不行—— 心底念头立马改了。 天地为证,他发誓他要是喜欢宴九千,宴九千必然断子绝孙,一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他说的! 萧嘉言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因为被造谣和想到那个名字生出来的那蠢蠢欲动的暴脾气,“傅爷爷,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 他朝傅长青安抚道:“您还不相信我吗?在京中我何时会委屈自己。” “就算我斗不过,傅爷爷不会帮我出头吗?” 这老头有时候也挺固执的,萧嘉言无奈,他自然知道傅长青这是在维护他,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京中的人对他都比较熟悉,有关系差的,也有关系好的。 关系好的他也愿意维持,就像是眼前的傅长青,他和宴九千小时候斗的时候他时常被这人教导不要像宴九千那皮猴子一样,相比较于一心想要习武的宴九千,傅长青反而更喜欢和他交流,后来宴家满门抄斩,如日中天的太傅府也受到了百官冷遇,太傅心灰意冷之下干脆辞官来了这城西,他有空的时候会时常过来,就算不来,每逢过年过节也会让人带点东西过来。 “我知道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那小子要是欺负了你你就和我说,我肯定让他对你负责。”傅长青生怕萧嘉言被欺负了,对萧嘉言道:“握瑜不会对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样的,你有什么事尽管和傅爷爷说。” “真不用。”见傅长青坚持,萧嘉言有些感动,“您见过我什么时候愿意吃亏吗?” 傅长青不服反驳道:“面对你那一大家子的时候你不就在吃亏。” 他叹息了一声,“也就是你的脾气好……” 换个脾气差的连那一大家子的棺材都得掘了,偏偏他眼前这人身份尊贵,脾气又好,这才让那一大家子给欺负了去。 萧嘉言闻言脸色僵了僵,傅长青见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还是道:“萧小子,你那爹是个没心的人,我活了那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你那爹……不是好人,如今京中局势对你不好,你尽量不要被他牵连了。” “嗯,傅爷爷,我知道的。”萧嘉言的声音沉了一些,“家里的事我会解决好,这么多年总该有个决断了。” 垂眸间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稍纵即逝。 “行吧。”傅长青看萧嘉言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萧小子,你别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傅爷爷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朝中还是能指使几个人的。”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刚刚说让我主持洛神花茶会。”傅长青沉吟了一下,“老头子我许多年都没有出去了,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认不认识我了,既然你都说了,那我就去一趟吧。” “不过……”傅长青话锋一转,笑了起来,像极了算计时候的老狐狸,“得加栗子糕。” 萧嘉言垂眼看向拿过来的纸盒,只见纸盒里面的栗子糕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清空了,他记得他刚刚可是买了两斤,一个不注意全都没有了,这老狐狸刚刚明明是在和他说话,什么时候把栗子糕全吃了的? “今天不行。”萧嘉言心下懊恼,木着脸动手把食盒收到一边,“前两个月太医让您不要吃那么多甜食,您给忘记了。” 老狐狸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下去,用那双睁大的委屈的眼睛看着萧嘉言,“可我已经有两个月没吃了,你又不来,我一个人又无聊,连吃的都没有。” 傅长青深知萧嘉言容易心软,委屈巴巴问,“就再买一斤行吗?” 萧嘉言见状也有些不忍,瞧傅长青那可怜的模样,终是不忍道:“花茶会结束后我让小帘送过来。” “就是你那个脾气不好的侍卫?”傅长青干脆耍起了赖来,气哼哼道:“不要他送,要你自己送。” “你都快一年没有来看我这老头子了,多来看几眼还委屈你了,老头子我年纪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萧嘉言简直是怕了他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好。” 傅长青眼底带着得意,晃着脑袋像极了一个奸计得逞的老顽童,“就这么说好了,洛神花茶会的当天我就要。” 等到时候他尽量把他那外孙也带过来,哈哈,萧小子这么喜欢小外孙,他怎么也得撮合一下,就算撮合不成也得让小外孙护着萧小子一点,怎么说这也是宴家欠下的,宴九千得还。 想起昔日的事情,傅长青眼神深了深,转眼时见萧嘉言,眼神立马温和了几分。 和傅长青说定了,萧嘉言也没有多留,虽说大部分事情陆元已经解决了,他的事情还是有许多,就这么忙了三天后,洛神花茶会也开始了。 茶会的当天洛国京中人来人往,热闹程度堪比过年,大街上,无数闺姑娘和世家公子走出了门,走在大街上,一大早,随着清脆的鸟鸣声响彻,京城逐渐有了烟火的气息。 “卖栗子糕了,新鲜的栗子糕。” “糖葫芦,美味的糖葫芦,这位客官可要来两串,这可是用刚熬的糖裹上的,保证好吃。” “洛神花茶啦,谁需要洛神花茶,新鲜不要钱。” “情定洛神花,有需要的姑娘公子们都看过来,给喜欢的人买一支洛神花吧。” 小贩吆喝声响起,伴随着还有姑娘们的私语声,男儿的打闹声,逐渐汇聚成了一团,萧嘉言从左相府内出来就看见了街道上热闹的场面。 “公子,这次的洛神茶会比起上次热闹呢。” 宋覃帘眼神闪烁,崇拜道:“公子真厉害,短短几日就布置好了洛神花茶会。” “少贫嘴。” 萧嘉言今日未穿官服,穿着一件白色常服,腰间挂着一个白色的玉佩,他的脸色还是白,和那日在傅长青家中一样,配合着那瘦弱的身子,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 他一手执扇,风度翩翩,目光在手中扇子上流转,似是在赏玩,虽然看上去年龄比起十七八岁的公子们都大,但清冷的脸庞却更显魅力,加上修养极佳的贵公子姿态,刚一出门便有个姑娘看着他羞红了脸,萧嘉言朝着那姑娘看了一眼,就见那姑娘迅速跑开了。 许是因为花茶会,他清冷的眉眼中多了一分温柔。 “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看见这一幕的宋覃帘目光还在扫着周围,像极了第一次出门见世面的孩童。 “今年的洛神茶会确实比起去年的好看。” “多了些新意,也没有以往那种大红色艳俗。” “公子看那里还有粉色,橘红色……” 萧嘉言勾唇摇了摇头,晃了晃手中的折扇,终究觉得用起来不太习惯,抬手扔给了旁边的宋覃帘。 “过一会儿你就会发现没什么两样。” 洛神花为大红色,往年整个京城都是大红之色,红色虽然耀眼好看,但经过了数百年也难以再出什么新意,今年的京城却有了些不同。 虽是红色,但不再到处都是耀眼的大红色,多了些橘红,粉红,玫红,甚至还有些青绿色枝叶,如此颜色丰富确实能够让人眼前一亮,但也仅仅是如此,萧嘉言清楚,因为前期工作准备不足,这些景色稍稍看久了一些便会让人觉得和大红色没什么两样。 “走吧。” 洛神花茶会之际,除了礼部还需要忙里忙外,其他的官员都有一日假期,萧嘉言走出门口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逛街了,爱凑热闹是人之本性,他也不例外。 “公子。” 宋覃帘一晃眼就见自家公子朝着街上走去,忙不迭地跟了上去,他像是看什么都好奇似的,“今年的人比去年多呢。” 可不是嘛,去年京中发生了夺权的事情,胆子小的自然不敢出来,今年才算是宴九千真正意义上夺权后的第一个洛神花茶会。 “多确实多了很多,但也不知今年能成多少。” 不过这就不关礼部的事情了,礼部只负责教育祭祀以及各种宴会之类的东西,像是人口增加什么的不归礼部管。 萧嘉言看着热闹的街道,心底很是感慨,他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路边的摊子上,宋覃帘早知晓自家公子的性子,每次见萧嘉言的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就上前掏出银子,没过多久,他手上就多了一些小吃食,糖葫芦,糖炒栗子什么的,每样几乎是两口的分量,不多也不少。 萧嘉言的教养让他做不出当街拿着东西狂吃的举动,只是宋覃帘偶尔递过来剥好壳的糖炒栗子总是在他抬袖轻咳时消失在他嘴里,街还没逛多久,没有吃早餐出门的萧嘉言就已经有了八分饱。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处。 街头角落小巷子的地方有不少人聚集着,男女都有,其中还有老人和孩童,几十人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似乎在说着什么,周围的人纷纷被这一群人吸引,也快步走上去凑着热闹。 “那里好生热闹哩。”宋覃帘指了指人群,眼中浮出了惊讶,“现在的人都这么爱看人哭吗?” 萧嘉言正想离开,然而他刚抬起脚,就听见了宋覃帘的话,与此同时细听之下人群里面却传来了一道极低的悲泣声,听声音像是一个女子,年龄不算大,但也到了足以出阁的年龄。 萧嘉言没有任何犹豫朝着人群走去,直到走近了他才听见里面女子越来越大的痛哭声,还有几道极为下流的声音。 “美人要是跟了本公子的话本公子这就请人救你的弟弟,否则今天谁也插不了手,你只能看着你弟弟死在这里。” “能跟我们哥几个可是你的福气,就算是玩玩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们可是左相的侄子,左相你知道是谁吗,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萧嘉言:??? 萧嘉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10、彻查 洛国的刑法并不严,当然,这是之前,当今陛下治国的时候沉迷修仙,妄想长生不老,因此以仁治国,前面还没病入膏肓的时候还知道管理国家,后面就放宽了,达官显贵的子女就算是真做了一些触犯律法的事,陛下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些纨绔子弟调戏女子,逼迫女子发生关系也只会被关一个月,这也导致每年洛国各地都有女子因纨绔子弟丧命的事情,那时萧嘉言即便听见了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自宴九千掌权后刑法经过了改动,比起以往严格了许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加符合民生,洛国也少了很多恶霸欺人的事情,在宴九千的统辖下京中更是早就没了欺人的纨绔。 萧嘉言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举办洛神花茶会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而且还和自己老子有关系。 按照话本子的写法,现在他是不是该立马为女子出头,训斥那几个纨绔,然后…… 萧嘉言走进人群,然而在看见里面的场景时他瞳孔骤然收缩,一时间就连玩笑的心思也没有了。 人群的最里边是一个衣服洗得发白的少女,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眉眼清秀,容貌算不上绝色但也能说得上好看,也正因为如此才会遭到萧家两个纨绔的调戏,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 萧嘉言的目光移到少女怀中的孩童身上。 那孩童穿的倒是比少女看上去好了不少,但他此时的情况很不好,脸色发白,身体时不时抽搐着,断断续续的闷哼声响起,看样子随时都像是会丧命似的。 “小帘,去找个大夫过来。”萧嘉言来不及多想就吩咐道,话音落下他脚下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宋覃帘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转身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人群中。 那两纨绔背对着萧嘉言这边,因此没看见萧嘉言走过来,还在继续调戏,“小娘子可要早点决定,不然我们哥两个可就耗在这里了。” “我们等得了,你这弟弟可等不了。” 说着嘴里还发出阵阵笑声,一人更是上前两步,伸手摸向少女。 “小娘子可要看好,我们可没有用强,你和你弟弟留哪个你自己决定吧。” 少女当即脸色气得发白,抱着男孩想要离开,却被人贱兮兮挡住了去路,一时间她呼吸急促了起来,眼中强忍着的泪水更是当场决堤,刚刚压抑的哭声再次响起,看向两人的眼中带着恨意,可那两纨绔丝毫不惧,就在其中一人就要摸到那女子的时候,一道厉喝声响起,两纨绔只见一人迅速上前,挡在了少女面前。 萧嘉言挡在女子身前,脸上不复之前的温和,目光扫过在场的两人,隐隐带着压迫。 “萧厘,萧也,是我报官还是你们现在滚?” 那两人见到萧嘉言,当即瞳孔一缩,半晌后又笑开了,其中一人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可没做什么,堂兄可不要冤枉我们,不过小弟没想到堂兄也喜欢这种款式的?” “早知堂兄在这里我们就不和堂兄抢了。” 萧也隐晦地看了萧嘉言下半身一眼,调侃道:“就是不知道堂兄的隐疾好了没有,若是没有的话这小娘子堂兄就算带回去岂不是也只能让她独守空闺。” 无论是哪里的人都爱八卦,堂兄,隐疾几个字更是把八卦推到了一个小高/潮。 左相府,姓萧,又被人称作堂兄的二十多岁男子,很快有人猜测出了萧嘉言的身份。 刚刚碍于左相名头不敢说话的一群人听见这话纷纷议论出声。 “他是萧家在礼部的那位侍郎,果然是个俊朗之人,和传闻中一样和善,连萧家偏房两位公子的面子都不给,不过就是像传闻的一样身子骨看上去太弱了,不会真有隐疾吧。” “据说今日的洛神花茶会是他操办的,萧家那两纨绔以前在京中作威作福惯了,也就九千岁接手了洛国才夹着尾巴做了一年的人,想来今日是以为自己堂兄操办茶会可以为所欲为,这才动手的,没想到直接踢到铁板上去了。” “动手,他们可没动手,你们刚刚没听到吗?那两杀千刀的在威胁人呢,要不是左相的名头,我早就上去和他们打一场了。” “这位萧侍郎年纪轻轻居然爬到了这个位置,简直后生可畏啊!” “笑死,他可是当年的第一美人安公主之子,安公主可是皇室这一代唯一的公主,要不然就算他是五年前的状元这侍郎之位他想要坐上都还得再熬几年呢。” “这样吗?”一人诧异问道。 “别听他胡说。”一高大男人听见这话坐不住了,瞪了眼那胡说之人。 “这萧侍郎不仅是五年前的新科状元,更是在第二年就接手了礼部侍郎的官职,那时他才二十一呢,之后几年他在礼部的一些功绩就是一些老牌的侍郎都比不上,就像是提倡百姓识字并且修建学堂让更多人都能识字,这件事陛下允了,你看这几年有多少孩子被送去了识字,还有啊……” 那人喋喋不休道:“还有之前他还提倡让每个郡县都修建几个医堂,免费替百姓诊断,为此他特意去了城南老字号,自己掏银子和老字号大夫合作,才有了如今京中的老字号,老字号你知道吧,里面的那老大夫看病很准,诊脉从不收钱,遇上贫苦人家一些普通药材更是直接送,如今老字号一天都要接待几百人,一年下来得造福多少人啊!” 一人听到这话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好?” “不对啊。”有人反应了过来,“他一个侍郎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就算是每月的俸禄也不够一个医馆的支出啊!” “哦,这个啊。”刚刚夸夸其谈的健壮男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尴尬地道:“他的银子是从靖王殿下私库里面掏出来的,只要靖王殿下在,他就不会缺银子。” 那人:??? 健壮男人见对方的眼神,立马绷着脸道:“虽然银子是靖王的,但做好事的是他。” 周围的人:???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异呢? 街头的另一个方向,缓缓踏步而来的一对主仆也听到了喧闹中的话语。 “主子,是萧大人,朱将军也在。” 跟在玄衣男子身后的黑衣侍卫低声道,声音有些沉。 玄衣男子衣着华贵,却也低调,腰间带着一枚椭圆形的玉佩,一张英俊中带着压迫的脸为他吸引了不少少女的目光,更是有大胆的女子上前,然而还没等靠她们近就被玄衣男子身后的黑衣侍卫看了一眼,那一眼虽没有任何寒意,但那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之人的目光也足以往一些女子受惊地哭着跑开。 不少女子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似的。 “是吗?” “去看看吧。” 玄衣男子百无聊赖,随意应了一声,便先一步朝着人群的方向走去。 侍卫扫过周围,带着冷意与掩饰不住杀意的目光让有些对他动了心思的少女瞬间歇了心思,说起来他长得也不差,但身上总有一种阴冷的气势,这种气势让人望而却步,眼见着他要护着玄衣男子离开,周围的少女也只能咬着帕子,含泪目送两人离开。 这边萧嘉言没有应下这些污蔑,但也没有时间反驳,在萧也两人说话的期间他就转过了身,看向少女,声音放柔了些安抚道:“本官已派人去请大夫了,姑娘稍等片刻。” 久病成医,萧嘉言自小体弱,自然能看出此时那少女抱在怀中的孩童不能随意移动。 那少女显然也是个拎得清的人,泪水还未止住,抱着她弟弟径直跪在萧嘉言面前道:“小女子柴蓉蓉在此谢过萧大人。” 听着这个名字萧嘉言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熟悉,但他记忆力一向好,细思无果也不再多想,只当是自己在不知道何时的时候听到过这个名字。 “你先起身看看你弟弟。” 柴蓉蓉情绪稍稍安定了些,由跪改为坐,看着怀中的男孩神色满是温柔,萧嘉言见那孩子难受的模样,蹲下身子仔细瞧了瞧,也看不出什么来,见男孩的脸色越发不好,心下担忧他只能朝着旁边众人道:“大家中间有没有大夫,有大夫的话过来看看。” 萧厘和萧也威胁的目光扫过周围,让周围的人后退了两步,萧嘉言察觉到了站起身,凌厉的目光扫过两人,语气不善道:“你们是现在自己滚还是我派人送你们?” “萧嘉言你——” 被这么不客气地指着鼻子说滚,萧厘当即就忍不住了,旁边的萧也拉住了他,笑着道:“堂兄尽管——” 话还没说完,萧嘉言的目光扫向他,萧也的话顿时噎在了嘴边。 沉默了一下,他拉着萧厘道:“我们走。” 萧厘明显不服气,恶狠狠地瞪了萧嘉言一眼,留下一句算你狠就离开了。 即便两人离开,萧嘉言朝着人群问了一句,依旧没有人回答,无奈他只能在旁边等着。 宋覃帘的速度不慢,就在萧厘,萧也两人离开不到半刻钟,就带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者来到了这里。 那老者头发花白,看容貌有种仙风道骨的味道,只是这种仙风道骨被现在的狼狈所打破,他喘着粗气,十月中旬的天气头上布满了汗水,宋覃帘一手拉着老者,一手拿着药箱,倒是脸不红气不喘,拉着老者就往人群里面跑,边跑边道:“让一让,都让一让。” 两人迅速突破了里一层外一层的人,走到里面,老者气都没有喘顺,就被宋覃帘一把塞到了少女身旁,“就是这个孩子,大夫你看看。” 那粗鲁的模样,成功得到了老大夫的一个白眼。 “老夫给他看看。” 老大夫把了一会儿脉后陷入了沉默,柴蓉蓉顿时急了,赶忙拉着老大夫的手,刚收回去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她眼眶泛红“大夫,我弟弟怎么样了?” 老大夫摇了摇头,“有点难办。”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柴蓉蓉,“你弟弟的情况你应当知晓大概吧。” 柴蓉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 “老夫能暂时替他拖延些时日,你要做的是找到那人。” 两人说话像是打哑谜一般,柴蓉蓉听着这话马上朝老大夫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多谢大夫了。” 老大夫受了柴蓉蓉这一礼,他拿过宋覃帘手中的药箱,“先到旁边去吧,这儿人多对他恢复不好。” 柴蓉蓉听到这话马上起身,刚想抱起弟弟,但想了想再次朝着萧嘉言的方向跪了下来,萧嘉言伸手阻挡已经迟了,只能见少女又一次跪在他面前。 “今日多谢大人出手相助,不然我们姐弟两人就危险了。” 柴蓉蓉清楚,今日要是没有这个萧大人,她怕是根本逃不过那两人之手,更别提找到能为他弟弟看病的大夫了,只怕她们姐弟两人都要交代在这里。 萧嘉言一个没注意到就让人跪了下去,不过之前少女已经跪了一次,他也没敢受第二次,在柴蓉蓉跪下的时候便移开了脚步。 “举手之劳而已,柴姑娘不必介怀。” “令弟要紧。” 他也看出了柴蓉蓉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弟弟的情况,顺其自然道:“本官还有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柴蓉蓉朝他感激一笑,眼中的泪还没有退干净,这让她看上去有些狼狈,“大人慢走。” 当事人离开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露出了人群淡定围观的主仆两人。 两人随着人群缓缓行走,玄衣男子突然开口问道“墨衣,你可知他们是何身份?” “回禀主人。”那被称做墨衣的侍卫恭敬道:“这两人是从封州城过来的,那女子是京中柴家家主私生女,她的弟弟也是私生子,是柴家家主唯一的儿子,虽然柴夫人不能生育,但也是个有手段的人,十多年来柴家家主也只搞出这一儿一女,这个小儿子更是一出生就被柴夫人下了药,如今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活不了多长时间?”玄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眼睛却很沉,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忽然他道:“和萧大人比呢?” “更短。”墨衣毫不犹豫道。 “萧嘉言这把戏倒是不错。”玄衣男子嗤笑了一声,眼神染上了冷意,“宫中吐血站不稳,短短几天就像个没事的人似的,看着脸色发白,气息却只比身体正常之人弱了一些,你说本王该怎么治他的罪?” 听到针对性如此强的话,墨衣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主子,他不是言公子。” “您没有必要把言公子的……” “本王自然知道。”,玄衣男子打断了墨衣的话,瞥了他一眼,很快又嫌弃地移开的目光。 “这么多年你也时常见阿言,怎么没学到他半分精髓?” 活了那么多年还是这么不会说话,当真是可笑,他的阿言怎么可能会有代替之人,他们哪个的性子也不像个木头啊,怎么就培养出了一个木头来了?思及心底之人,玄衣男人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温柔,很快那抹温柔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墨衣:“……属下愚笨。” “凉州城找得怎么样了?”玄衣男人突然出声询问,墨衣犹豫了一下,给出了回答,“没有找到。” 此话刚一落下,墨衣就感觉到了身旁传来一阵冰冷的气息,即便这气息已经极力隐藏,但他还是觉得周围本就不高的温度一下子低了很多。 犹豫了一下,墨衣还是继续道:“不仅仅凉州城,主子应该知道我们在踏入京城之前就已经查过洛国,祝玖国和万顷国,但是这几个国家都没有符合言公子身形,又是年少成名的青年才俊。 这几个月属下派人找遍了凉州城,封州城,南城等等十余个城池,上至四十岁,下至二十岁的男子都检查过,但是并没有发现言公子,根据主子所说,言公子偶尔表现出来的生活习惯是洛国的传统,但属下已经查遍了,洛国并没有这个人。” “整个洛国也没有哪个二十至四十岁肩膀有红色梅花印的男子。” 这话这就差直接告诉玄衣男人,他要找的人或许并不在这个世界上,而是在另一个和洛国差不多的世界,墨衣思及言公子种种不同,心中越发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他第一次见那言公子时只觉得这人普通,第二日只觉得那言公子换了一张脸,也就那时他才发现他记不得第一天言公子到底何等模样,唯一能记住的就是言公子每日都不一样,更让他惊诧的是他根本触碰不到言公子。 能看见,听不到,触不到,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只有他的主子能触碰到这个神秘言公子,但在主子眼中,言公子的所有特征都被隐藏在了浓雾中,主子虽能触碰言公子,但记不住,甚至连这个红色梅花印也是主子在入主皇宫后才想起来的。 直到现在,他和主子依旧无法从记忆中找出言公子的面容,可那相处的经历又是事实,就像是有人刻意剥夺了他们的记忆,明明记忆中有的人,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京中不是还没查吗?”宴九千眯起了眼睛打断了墨衣的思绪,墨衣看向宴九千,只听见宴九千道:“彻查就是。” 宴九千的目光看向远方,眼神凌厉了起来。 “你尽管查,本王给你权利。” “谁阻杀谁!” 11、宴家往事 一路上没有再出什么意外,也不知道是某人把自己属下的话听进去了还是怎么的,京中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萧嘉言不着痕迹吃了一路小吃,还抽空喝了两碗洛神花茶,走走停停间,时间来到了午时。 十月的午时带着冷意,特别是一阵风吹来的时候,总是让衣裳单薄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少年少女一起打寒颤,风可不惯着他们,也不知怎么的,今日的风挺大,吹起人的外衣,勾上旁人的衣袍,调皮的像个不着调的月老似的,忙着给人做媒。 午时是京中花茶会正式开始的时间,萧嘉言在茶楼寻了一间能看见姻缘台的包间,正津津有味看着底下的场景,姻缘台上,那裹了一层又一层衣裳的傅长青正端坐着,板着的脸显得有了威严,像极了当初那个铁面无私的太傅。 见傅长青,萧嘉言轻轻笑了笑,手指忍不住碰了碰掌心,此刻的掌心处似乎泛起了熟悉的疼痛感。 即便是他也被傅长青训过,谁年少没有调皮的时候呢。 底下细微的声音顺着风传了上来。 “这是谁?”一道听着像是孩童的声音响起。 “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了。”这是少年的声音。 “你说台上那个?”这道声音染上了成熟的味道,但很干净,他的声音带着崇拜的味,朝旁人道介绍道:“是前任礼部尚书,曾经的帝师,后来又当了太傅,如今赋闲在家了。” “嘶。” “你是说他是傅…傅……”少年的声音带着震惊。 “对对对,就是他,傅太傅。”又有声音插了进来,原本一问一答的声音刹那间多了许多的杂音。 “怎么会是他呢,傅太傅可谓是门生众多,怎么会来主持这……” “主持这上不得台面的茶会姻缘台是吧,你想这么说我知道,但是别忘了我们洛国的陛下都上过姻缘台,他一个太傅怎么不能主持。” “他……他,洛神花茶会本就上不了台面,我难道还要说错。” “这话千万不能说,洛氏现在虽然势弱,但是太子、闲王、靖王都还在,除了他们,陛下之弟瑞王不也还好好的,洛神花茶会是皇室准许的,九千岁也没有取消,你说这话是想造反吗,而且洛神花茶会是开国以来一年一度的茶会,虽然没什么新意,但这传统也不至于上不来台面。” “就是就是,传统罢了,我们开开心心玩一天不行吗?” “听说这一次操办的人是萧家那位大公子,我看着倒是比起前几年好多了,这些颜色也好看了许多,红花绿叶,你瞧,这绿色的还是洛神花叶子呢。” “我们还年轻自然会这么觉得,但你看那些老家伙们,一个个的像是死了爹妈那样……头一次见他们这副模样,来这一次不亏,不仅见了太傅还见到了这群人挎着脸的样子,我简直可以吹一辈子了。” “嗨,萧大人都已经把傅老爷子请出来了,他们还有什么可以挑的,老一辈的不是最崇拜傅老爷子吗,就连那几个和傅老爷子不对付的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萧公子做的不好,说出来只怕会被傅老爷子的门生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哈哈,说的也是!” “简直就是哗众取宠,我看这萧大人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剩下的话萧嘉言没有细听,听到这里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宋覃帘因为习武的关系听力更好,听到最后一句话免不了撇了撇嘴,“是他们不懂得欣赏罢了,什么上不了台面,公子弄得已经比去年好看了。” “不要去管就是。”萧嘉言倒是不在意旁人说了什么,旁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多点什么东西,也不会少点什么东西,此时他在脑海中在和系统交流着,“系统,能检测到现在能收集多少情绪值吗?” 【不能的,伪宿主,请问需要现在收集情绪值吗?】 “切换模式呢?”萧嘉言并不想就这样放过接下来的情绪值,对他来说每一点情绪值都来之不易,“我当年在小九身上得到情绪值的模式能用吗?” 他记得前几日在皇宫时系统说过有第二个选择。 和小九相遇之时,他并不是一直在收集情绪值,甚至他根本就没有主动收集过,而是取用了另一个方法,那就是系统收取。 当年系统给了他两种选择,一是他每天吩咐系统收取,这样能收集的情绪值不会浪费,但弊端也很明显,每天只有一次,一开始他用的就是这种方法,后来他发现自己并不想在小九身上收集情绪值,抗拒的情绪一上来他就想罢工,那时系统给了他第二种选择:他依旧能和小九相处,情绪值系统可以自己收集,每人一天次数不限,但这样的话会浪费很多,在系统几度保证并不会对小九有影响后,他同意了下来。 【可以。】 系统道:【我可以给您切换第二模式。】 【请问宿主是否切好第二模式?】 “切换。” 【情绪值收集模式切换成功。】 【恭喜宿主,李大狗情绪值到账0.01点。】 【恭喜宿主,张三情绪值到账0.02点。】 【恭喜……】 一连串的到账音中,萧嘉言直接关闭了系统提示声,被迫关闭提示声的系统在后台看着自己飞速往上窜的数据,整个系统差点成了乱码。 见到傅长青的情绪爆发就在一瞬间,爆发过后,众人迅速在吃惊疑惑中安静了下来,萧嘉言看着随着流程正在进行的相亲,抽空问了句系统,结果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即便在浪费大部分情绪值的情况下,这次收集到的情绪值也有两千多了,离他要的数字还差了七千多,好在现在还有源源不断的情绪值入账,这就是系统自收集的好处。 如果换成他自己收集的话,一天只能收集一次,比如那个0.01或许可以变成0.1或者0.2,但就只有一次,他也不知现在是不是情绪值最巅峰,或许收集完这一次还达不到他需要的情绪值需求,系统收集的话次数不限,只要有情绪波动就能收集,唯一的缺点就是浪费的有点多,一个人如果一天中没有第二次情绪波动的话也就只能收集一次。 看着底下脸上浮现笑意的傅长青,萧嘉言不禁在心底感慨,四天还是太短了,若是时间长一些的话他能做的更多。 他这次部署的几乎只有京城,旁边几个城池的洛神花茶会他虽然也有点修改,但时间摆在这里,能修改的不多,更别说偏远城池了,怕是送信的人都没到洛神花茶会就开始了,因此萧嘉言也没有费那功夫去修改什么东西。 “傅老爷子看着挺开心的。”宋覃帘顺着萧嘉言的目光看向傅长青。 “他许久都没出来看看了。” “也是。”宋覃帘双手撑在窗子上,探头朝着底下看,“也就他把宴家被灭的事情算在自己身上,明人眼睛都能看见的事他一个太傅怎么看不明白,宴家根本就是被算计的,那背后之人手段莫测,岂是他一个太傅能拦下的。” 听到这句话萧嘉言心底沉了几分,看着宋覃帘的背影,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小帘,太傅他从没为这件事怨过自己,他只是怨那个面圣的自己说出的那句‘宴家若真通敌叛国,臣愿亲自监斩。’。” 宋覃帘是他看着长大的,为人颇为正直,就是心眼子少了些。 “可这句话他没说错啊!若宴家真通敌叛国,太傅亲自监斩就是大义灭亲。”宋覃帘不明白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转过脑袋看向萧嘉言。 萧嘉言深深地看着宋覃帘,“这话从宫中传出去就成了‘宴家通敌叛国,臣愿亲自监斩。’” 宋覃帘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道:“公子,你…你是说——” 萧嘉言点了点头,“那时我母亲死了,宴家最后的希望就是傅太傅,宴将军和宴夫人甚至没求傅太傅为他们平反,只求太傅救下宴九千,可他这句话传到宴家人耳朵中就是他们唯一的依靠都不相信他们了,巴不得他们去死,听到这话宴夫人就晕了过去,当时宴九千也在牢狱中,就在宴将军和宴夫人身边。” “这也是九千岁即便入主了皇宫,却从来没有去看过傅太傅的原因。” 傅长青和宴九千的关系本就紧张,那日去之时他就没打算让傅长青帮他什么,这是他们洛氏和宴九千的斗争,有牺牲再自然不过,没必要再拉上傅长青。 宋覃帘脸上没有了刚刚嬉笑的表情,看了萧嘉言一眼,沉着眼像是在思索什么。 时间缓缓流逝,就在洛神花茶会相亲会进行的如火如荼之际,茶楼底下似乎传来一阵闹腾声,喧闹声打破了包厢的安静,那声音刺耳的很,萧嘉言听着就觉得耳朵难受。 宋覃帘屏息细听了一会儿,对上萧嘉言的目光,他道:“公子,是二公子。” “萧嘉永?” 是这个人的话萧嘉言倒不意外,萧嘉永是他那个比他小半岁的弟弟,同父异母,也就是他父亲现在夫人生的孩子,因自小被骄纵着长大,养成了说一不二的二世祖性情,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即使如今孩子都几岁了,但还是成天和一班狐朋狗友鬼混,说是享受着那种被人捧着的感觉。 “不用管他。”萧嘉言和自己这个弟弟向来没有什么话说,淡淡说了一句后便把目光继续放在洛神花茶会上,见宋覃帘沉下眼还在思索,忍不住道:“站着不累么,过来坐。” 宋覃帘听到这话哦了一声,乖乖上前给萧嘉言倒了杯茶,坐在萧嘉言旁边身边,两人相处的时候总是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即便侍卫的职位是自己硬要过来的的,宋覃帘也没有打算在私下里和萧嘉言拉开距离。 只是他思索了半晌的事情终究还是得不到答案,他犹豫地看向萧嘉言,“公子,如果傅太傅没有说这句话的话,宴家能不能……” “不能,不仅是宴家,就连宴九千太傅也保不下来。”萧嘉言打断了宋覃帘的话。 “太傅背后无世家,朝中的局势不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傅能左右的。” “那九千岁他知不知道?” 萧嘉言这次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离京时的他应该不知道,如今的他是知道的。” 听到这个回答,宋覃帘哦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沉默没一会儿,萧嘉言的包厢大门被哐当一声踢了开来,目光一直看向底下的萧嘉言回头,只见萧嘉永带着自己的狐朋狗友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偏生闯进来的萧嘉永还没这个自觉,不知耻的对不断朝萧嘉言说着抱歉的店小二大声嚷嚷道:“我就说我大哥在这里,这不就是么。” 说着他还理所当然对萧嘉言道:“大哥,我们几个来得晚了些,这茶楼已经没有包厢了,你这包厢就让给我们吧。” 萧嘉言注视着这个没事的时候基本没有交集的弟弟。 似乎为了应景,萧嘉永今日穿了一件红色外袍,萧嘉永长得不丑,他眉目清秀,体态瘦弱,穿上大红色的外袍看上去有种翩翩公子的感觉,只是脸上怎么也掩盖不住的蜡黄色让他看着身子虚弱,像是有病在身一般。 没等萧嘉言回应,萧嘉永便理所当然地对身后的狐朋狗友道:“你们都坐,今日我们就在这里看茶会了,放心,我大哥这人很好说话的,肯定会把包厢让给我们。” 说着他走到窗边,用巡视自己地盘一般的眼神看着底下的洛神花茶会,啧啧道:“大哥很会选地方啊,这里刚好能看到整个姻缘台的模样,你们都过来看看,我大哥看着冷,其实真的很好说话的,都过来。” 动作吆喝间一副把这个包厢当成自己的样子。 此时‘很好说话’的萧嘉言冷冷地扫了眼萧嘉永那班狐朋狗友,他没说话,但好歹当了几年官,一身气势就不是这些纨绔子弟能比的,萧嘉永的几个狐朋狗友被萧嘉言这一身气势镇住,没一个敢说什么,察觉到没人附和,萧嘉永皱着眉头把目光从茶会现场移到自己的狐朋狗友上,只见自己这几个胆子向来很大的狐朋狗友现在并紧了双腿,局促不安,一副不知道怎么是好的样子。 “大哥。”萧嘉永当即越过旁边的宋覃帘,把目光移到萧嘉言身上,皱着眉到道:“你先出去吧,你在这里我这几个朋友都不敢过来了。” 一直沉默的宋覃帘忍不住道:“就没见过像你脸皮这么厚的,你要包厢不会自己订,整天盯着我家公子的东西,怎么你就这么嫉妒我家公子么。” “大哥你看他。”萧嘉永皱起了眉头,不悦地指着宋覃帘道:“你这侍卫也太不像话了,谁像他这个样子,要我说早点换了好,侍卫而已,我们家这么多,不差他一个。” 萧嘉言朝着店小二挥了挥手,示意他先下去,两辈子头一次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这个弟弟。 他从来都知道这个弟弟被惯坏了,对他向来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前世他需要顾及父亲的想法,想要父亲也关心他,对于这个弟弟他能躲就躲,躲不了也时常退让,倒不知现在在对方眼中他的退让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果真是人善被人欺,萧嘉言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出去。” 他冷着脸吐出两个字,简简单单两个字让萧嘉永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让我出去?” “除了你还有谁?”宋覃帘本来就担心自家公子对这个二公子再度退让,毕竟这种事经常发生,此时听见自家公子这话后虽然惊讶但还是在第一时间抬起了头,出声赶人,“让你出去没有听见吗?赶紧出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宋覃帘生怕萧嘉言会反悔,又对自己这个弟弟心软,咄咄逼人道:“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看清楚现实,还在还嫉妒我家公子,你当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嫉妒我家公子,不过就是和我家公子同一个姓而已,脸真大,叫你出去没听见吗?” “你不过就是我大哥的一条狗而已,我问了你?”萧嘉永看都不看宋覃帘,声音很低,显得有几分愤怒,“大哥,你这是在赶我走?” “我说的不够明显吗?”听着萧嘉永把宋覃帘形容成了狗,萧嘉言心底徒然生出一股怒气。 “也许是我说的太深了你脑子笨听不懂,那我就再说一次好了。” 他看向萧嘉永的眼神徒然间冷了下来,“滚!” 12、打脸 萧嘉言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干了,但碍于自己的父亲,碍于自己还想要的父爱,他一直掩饰着自己的想法,直到现在他不再期待那个人的爱,那么之前的隐忍现在想想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笑话。 于是他干出了他忍了近二十年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这声怒斥不仅仅是因为宋覃帘,更是因为他自己。 一个滚字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包括离萧嘉言最近的宋覃帘,宋覃帘怎么也没想到,自家的公子一出口就是这么一个字。 滚! 简单粗暴,重要的是没有给二公子留任何面子,这—— 突然就感觉很爽怎么办? 哈哈! 刚刚被骂的愤怒瞬间消失了,宋覃帘差点笑出声来了,但好在还记得现在是什么时候,强行把笑意忍了下去,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家公子,眼里头一次带上了崇拜之色。 宋覃帘能忍,可有人忍不了,萧嘉永是被宠着长大的,性格本就蛮横自负,怎么能够忍受有人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他的脸沉了下来。 “萧嘉言,你这是赶我走?” 他连尊称都没有了,黑着一张脸怒视着萧嘉言,几乎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萧嘉言,你怎么敢。” 萧嘉言面对着这样的萧嘉永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或者说他连情绪都吝啬到懒得给萧嘉永,面对萧嘉永脑瘫似的发问,他回道:“我这不是已经说了吗?” 这人简直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他明明已经说了的啊,萧嘉言给了萧嘉永一个关爱脑瘫的眼神,萧嘉永被这个眼神一看,几乎是瞬间就炸毛了。 现在的萧嘉言可不惯着他。 “要么现在滚,要么我让人送你滚出去。” 萧嘉言没有停顿的一句话瞬间把萧嘉永给干蒙了,回过神萧嘉永咬着牙,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忍不住道:“就凭你。” 话落他对自己的几个狐朋狗友使了一个眼色,厉声道:“一起上。” 萧嘉言的目光淡淡扫过萧嘉永那群还在犹豫中的狐朋狗友,声音带着几分冷,“对朝廷命官动手的后果你们自己想想。” 听到这话后萧嘉永的那群狐朋狗友立马就不敢动弹了,萧嘉永见状也知道自己的狐朋狗友没什么用了,他咬着牙,握着拳头直接朝着萧嘉言冲了过去,“你别得意,本公子可是练过——” 的字还没出口,一根有力的手指落在他的拳头上,小小一个手指直接把萧嘉永那看似很强的一击拦了下来。 “二公子。”宋覃帘站在萧嘉言面前,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对着萧嘉永微微一笑,“我家公子体弱,可禁不起你这么一拳。” 话落,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萧嘉永的脸上徒然带上了痛苦,那痛苦似乎直达骨子里,躬下身子的同时一声惨叫声从他嘴里传了出去。 “啊——” 惨叫声响彻,穿透力极强,传进了底下的客人耳中,一时间刚刚目送萧嘉永上去的一群茶客面面相觑,皆看见了对方眼底的茫然。 “刚刚那声音是——” “好像是萧家二公子。” “就是二公子,他刚刚还在这里说话呢,就是他。” “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刚刚那惨叫,难不成是萧大人对二公子动手了?” “不可能,他萧嘉言向来就是一个软柿子,谁都能捏两下,怎么可能对自己唯一的弟弟动手,没见他现在都没对他父亲那一家子动手么,怎么可能。”有人摇着头不相信。 “他不是个文官么,那瘦弱的小身板我一招就能打倒,怎么对萧二公子出手。”一个看似魁梧的茶客道,说着露出了他结实的肌肉。 “难不成是二公子打了大公子?”有人想到了这个可能,无奈摇头笑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萧丞相的家教就——” “是真是假去看看不就行了。” 有人给出了提议,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认同,一时间好奇心强的人纷纷爬上楼梯,走到二楼,包厢的门已经被拆了,里面的场景很轻易落入了他们眼中。 红衣青年狼狈地趴在地上,头上冷汗直冒,一张脸涨得通红,模样看上去十分痛苦,看见这人的茶客们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他们顺着而红衣青年愤恨的目光看去,只见端坐在凳子上悠闲品茶的白衣青年。 那青年似乎没有看见来了许多人似的,悠闲地品着茶,看都没有看一眼倒在他脚下的红衣青年,他身旁黑衣打扮的侍卫也是如此,只是和白衣青年不同,他更多的目光是落在那形同鹌鹑,衣裳华贵的另外几个青年身上,眼底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坐的坐,站的站,底下还有个躺着的,这面一时间有些滑稽,让看见的人都不免呆住了少许时间。 萧嘉言自然也注意到了跑上来的人,他没有把自己的一切暴露在人前的想法,侧头对着宋覃帘使了一个眼色,宋覃帘会意的对萧嘉永其中一个狐朋狗友道:“你去叫店小二上来把门修好。” 那人听到这话,迅速点着脑袋,冲出人群跑向楼梯,其余同伴羡慕地看着离去的人,在宋覃帘目光扫过的时候更不敢说话了,只能只能低着脑袋装鹌鹑,见此萧嘉言也无意为难他们。 “小帘,让他把修门银子留下。” 萧嘉言言简意赅,相处了这么久,宋覃帘瞬间就明白了萧嘉言的意思,他走到萧嘉永身边,对着痛苦捂着手哀嚎的萧嘉永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在萧嘉永惊骇的目光中伸手从他腰间拿走了他规模客观的钱袋子,掂量了两下后抛给了萧嘉言。 “这些银子差不多,二公子下次可别这么暴躁了。”宋覃帘的话语透露出几分讽刺的意味。 看着自己的身家都被抢走,萧嘉永好险没有忍住到嘴边的怒骂,在触及到宋覃帘的眼神后,他只能咬着牙憋屈的半个字都不敢说。 直到手上的痛渐渐缓和过来,他这才从地上站起身,狠狠的瞪了眼刚把店小二叫过来的狐朋狗友,沉着脸看向萧嘉言,咬牙切齿道:“萧嘉言,你很好。” 宋覃帘撇了撇嘴,又站回了萧嘉言旁边,听到这句话后理所当然的道:“我家公子自然很好。” 萧嘉永被这句话一堵,脸都青了,他怨恨的目光扫过萧嘉言和宋覃帘,像是要把他们记在心底一般。 “呵呵。”萧嘉永的目光在宋覃帘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才继续转回萧嘉言身上,“萧嘉言,你给我等着。” 放完狠话之后他瞪了眼围观的所有人,转身朝着大门走去,一边走一边憋屈道:“我们走。” 他那几个狐朋狗友闻言赶忙朝着他追去,然而萧嘉永还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不尊嫡系,小帘,掌嘴。” 此话一落,萧嘉永只感觉身旁刮起了一道凉风,下一秒,脸上狠狠一痛,他身形不稳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脸颊靠在旁边的墙上,满脸的不敢置信。 啪地一声响起,清脆的声音让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萧嘉言的声音落入了所有人的耳中,那声音带着几分不悦,听起来更像是斥责,“左相府的家教被你吃进狗肚子去了么?” “萧嘉言!” 啪—— 又是一道清脆至极的巴掌声响起,萧嘉永的右脸上也挨了一巴掌,两张脸上的巴掌印都涨红了起来,让他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更难看了。 宋覃帘还是收了力道,不然这两个巴掌印怕是会更难看,萧嘉言想,看着这么丑的一张脸,他移开的目光。 萧嘉永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他咬着牙指着宋覃帘。 “你——” 一个字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又落在萧嘉永的脸上,清脆的声音让听见的人遍体生寒,萧嘉永更是一个没稳住身体,倒了下去,偏偏打完之后的宋覃帘顶着那张有几分无辜的脸道:“不好意思,手误。” 萧嘉永差点气昏过去,他哆嗦着身体,整个人像是发了羊疯癫一般,萧嘉言见状轻咳了一声,对宋覃帘使了个眼色,宋覃帘直接又是一巴掌盖了上去,把萧嘉永的脸打成了一个对称。 “看什么看,你吓到我家公子了。”他理直气壮道。 萧嘉言:…… 他发誓,这次他是真没这个意思。 “萧……”萧嘉永抬头死死盯着萧嘉言,一副恨不得吃人的表情。 啪—— 宋覃帘又赏了他一巴掌。 “你……” 啪—— “啊……” 啪—— “大哥。” 啪—— “兄长。” 啪—— “大公子。” 这次宋覃帘收住了手,脸上带着几分遗憾地回到了萧嘉言身后,那遗憾的模样直接让只能睁开一道眼缝的萧嘉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萧嘉言看着萧嘉永那张惨不忍睹的脸顿了顿,对萧嘉永那几个狐朋狗友道:“你们几个带他离开吧。” 那几人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赦令一般,迅速拉起地上的萧嘉永,逃命似的跑没了影。 萧嘉言也凳子上站起了身,朝着周围围观的人歉意道:“不好意思,一点家事打扰到了诸位,今日这茶我请了,诸位洛神茶会玩得开心啊!” “好说好说。”免费看了一场热闹的众人心满意足的往楼下走着,边走边私语,一时间不少人看向萧嘉言的目光已经有了细微的不同。 萧嘉永在被人扶着下楼后就缓了过来,他试探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传来的痛感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眼泪忍不住掉了出来。 他眼底满是怒火。 “我一定弄死他。” 他任由自己的狐朋狗友把自己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咬着牙道:“老子要让他跪在我面前求饶。” 他向来倍受宠爱,还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萧嘉永面目狰狞,他的几个狐朋狗友脸色也不好,其中一个蓝衣服的青年愤愤道:“确实太丢脸了。” “我们五个纵横京城这么久,结果居然折在了那个姓萧的身上,张老二居然还帮着他跑了腿。” “哼。”被称作张老二的人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你们有比我好到哪里去,还不是被吓得不敢说话,在他一句话后屁滚尿流。” 他眉目中也有不忿,看向萧嘉永,“你那大哥看样子比我刑部的老爹还凶,他真是礼部的?” 萧嘉永没好气道:“不然呢,不就是一个短命的书呆子,你们居然怕成这个样子。” “必须找回场子。” 萧嘉永这一句话立马得到了附和,但很快就有人提出了问题,“我们打不过他身边那个。” “他那侍卫看着没多大本事,没想到居然是个高手。” “我们想要动他也得找个高手。” 就在一行人陷入沉思间,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了几人面前,来人戴着面具,声音沙哑。 “萧嘉言身边那个侍卫我能拖住,我可以和你们合作。” 13、刚刚那位 此刻的萧嘉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他正在看着底下举办的洛神花茶会,洛神花茶会举行的如火如荼,百姓们的情绪值不断被系统收集,即便没有什么新意,在这一年一度盛大的节日中,京中百姓们也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萧嘉言就这么看着这一幕,微微出神,直到茶会第一环节结束,底下的傅长青在念完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并且帮助他找的可以尝试着看看的对象后,这一场盛大的洛神花茶会第一环节终于落下了帷幕。 人群逐渐散去,萧嘉言在茶楼内等了一会儿,便等到了匆匆而来的傅长青。 也许是为了应景,今日的傅长青也是一身象征着喜庆的红色,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老头子颤颤巍巍走了上来,关上门后扫视了一遍,见四下无外人,猛地一下锤在自己大腿上,苦着一张脸,唉声叫唤道:“哎呦,老头子惨啊!” 他眼珠子转着,一副精于算计的模样,早已没了几日前读书人的自持。 “怎么惨?遇上老太太给你送洛神花了?”萧嘉言打趣道。 询问的时候他起身来到傅长青的身旁,把这个老了就没了正形的老头子扶到旁边坐下,“我看您老还是先喝碗茶顺顺气吧。” 老早就被傅长青看不顺眼的宋覃帘凑了个脑袋过来,一脸好奇的问,“傅老先生,您老真这么累?哪里累?要不我给您捏捏?” “走开走开。”傅长青挥了挥手,把凑过来的宋覃帘的脸挥开,捧着萧嘉言刚倒好的洛神花茶继续装模作样的道:“老头子我都累了这么久了,你就请我喝一碗洛神花茶水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您要什么?”萧嘉言对这个老顽童似的老头子实在没什么办法,顺着他的意思问道。 “我要……” 傅长青眼珠子转了转,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我要你陪我去买栗子糕。” 果然。 出现这个答案萧嘉言并不觉得意外,傅长青此人没有什么大的爱好,唯独栗子糕这一点是怎么也戒不掉,以往还在朝中的时候是如此,现在赋闲在家也依旧如此。 “嘿嘿。”傅长青嘿嘿一笑,对上萧嘉言那无奈的目光也没有说什么,心底却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前几日他去宫中找小外孙,小外孙没见他,可他刚刚却看见了,他那外孙就在这附近,到时候他带萧小子过去,就算实在不能让两人在一起也能让自家小子稍微照顾照顾萧小子,小外孙虽然恨他,但是宴家欠下的债身为宴家唯一的后人他不会不认,这点傅长青可以保证。 想起几十年前那一场叛国风波,傅长青苍老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那抹痛色很快就隐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之前一样的不着调。 “萧小子,你还没答应我呢。”他催促道。 “去是可以,但今日不能多吃。”萧嘉言做出了让步,闻言傅长青眼神瞬间亮了,满口答应了下来,“行。” 到时候栗子糕到手了,他不说谁知道他吃了几个,傅长青想,小外孙什么的暂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萧小子给他买的栗子糕,陈记的栗子糕可是一绝,不吃才真是亏。 傅长青想着自己的小算盘,心里乐开的花。 不远处的茶楼顶端包厢内,宴九千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凉意,他稍稍皱眉,也没有太过在意,对旁边的墨衣道:“安排妥当了?” “已经安排妥当了。”墨衣一身黑衣看上去极为不好接近,他说话间摘下脸上的面具,若是萧嘉永几人在场就能发现这人就是和他们说能拖住宋覃帘的黑衣人。 “不过……。”墨衣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傅老爷子也在萧大人包厢内。” 这个名字像是一个禁忌,此话落下,包厢陷入了沉默,在一段极短的沉默之后,宴九千开口道:“不必在意。” “当做不认识就好。” “主子,您……” 墨衣眼神复杂。 他知道自家主子对于当年之事还是有怨恨的,但主子来到京城后派了多少人去保护傅老爷子他也看得清楚,那些外面的事情哪个不是自己主子替傅老爷子挡下来的,主子分明也还念着这份情,可是…… 墨衣眼神暗了暗,他只是主子的属下,有些话他不能说出口。 “属下领命。”说罢他朝宴九千行了一个礼,退出了包厢。 萧嘉言这边洛神花茶会这个阶段已经算是初步圆满了,想到晚上是自己主持,他也没打算现在回去和自家父亲因为萧嘉永的事情纠缠,陈记午时会闭店休息小半个时辰,现在去了也没用,于是他打算先在这休息一会儿。 傅长青也拖着凳子坐在了窗边,见萧嘉言闭目休息,他让小二送了两坛酒上来,悠闲的喝着酒,宋覃帘则是和萧嘉言刚刚扔给他的两本书较上了劲,瞧他苦着一张脸的架势便让人觉得他不像是在看书,而是在看某种看不懂的鸟语,偏偏宋覃帘那苦着脸的样子极为引人注意,吸引了傅长青大半目光。 萧嘉言眼眸才稍稍闭了一会儿,就闻到了旁边传来的酒香味,他睁眼只见旁边的傅长青极为感兴趣的瞧着宋覃帘,手上的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味道挺勾人的。 见萧嘉言睁开眼睛,傅长青递了一杯酒给萧嘉言,萧嘉言接过之后就见宋覃帘用那带着怨念的眼神在看着他。 “继续。”萧嘉言不为所动,抿了一口酒。 宋覃帘只得转头继续苦哈哈地啃着他的书本,就在他目光刚落在书本上的时候,他的眼神突然一变,身上那种委屈兮兮的气势也瞬间收敛,整个人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目光直视着大门,眼里带着凌厉,身体也紧绷了起来,萧嘉言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宋覃帘身上,见此宋覃帘如此模样赶忙把目光移到了刚修好的大门,就在他目光刚移过去,刚刚修好的大门瞬间四分五裂自空中落下。 一道黑影迅速闪过,萧嘉言粗略看去只见宋覃帘的位置上已经没有了身影,空气中传来阵阵音爆声,很显然宋覃帘已经和来人交上了手,萧嘉言看向交手的方向,忽略那些眼花缭乱的招式,盯了一会儿这才看见对方的模样。 和宋覃帘交手的是一个黑衣男子,男子戴着面具,看不清楚容貌,但招式狠厉,招招皆是致命,宋覃帘也不甘示弱,短短的匕首自他手中挥出,带起阵阵残影,在男人身上留了一条血线。 萧嘉言不懂武功,但他也没少见自己的影卫动手,宋覃帘和对方过了数十招后他也察觉出来了,对方似乎在拖着宋覃帘,就在他这个念头闪过间,只见黑衣男人有意引着宋覃帘离开,宋覃帘也察觉到了,出手的招式更加狠,然而都被对方轻松化解了。 萧嘉言心底顿时出现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还有人对付我们。” 傅长青也是个见多识广之人,很快就察觉到了事情的关键,皱着眉道:“这人应该只是个打手,萧小子,你得罪了什么人?” 他到没有想过是他得罪的人,因为如今着局势动他一个老头子没什么作用,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保护的人,就算找麻烦怎么也不可能找上他。 “得罪的人。” 萧嘉言心底的想法闪过,却始终不知到底是何人这么急着要他的命,而且,刚刚那招式似乎有些熟悉,应该是上辈子那两年见过的。 靖王府……宫牢……丞相府……宫中…… 上辈子他没去多少地方,也就只有这几个了,萧嘉言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面具人的身上,只觉得那种熟悉感更重了,似乎这人应该是他极为熟悉的,但是他似乎又…… 不! 一个画面突然在萧嘉言脑海中定格。 前世他被抓进大牢的时候似乎看见了宋覃帘和一个人交手,那人的招式和这个人虽然有些出入,但总体上大差不差…… 画面一下子清晰了起来,萧嘉言忆起当时两人战斗时的场景,心中沉了下来,心底更是闪过一抹自嘲。 原来这时候宴九千就想要杀他了啊,也不知他是笨还是怎么,前世他居然硬生生没有看出来。 瞥见旁边还紧张地看着他的傅长青,萧嘉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挑破还是隐瞒……,还没等他想明白,两人打着打着就已经远离了茶楼,就在这时破碎的包厢大门口又跳出了几道身影。 “萧嘉言,这次没人帮你了吧。” 带着怨恨的声音自门口处传出,萧嘉永带着自己的几个狐朋狗友再次杀了回来,看见再次杀回来的萧嘉永,萧嘉言心头微动,又深深的看了眼宋覃帘两人离开的方向,问道:“他是你们的人?” “我凭什么告诉你。”萧嘉永还有点脑子,他大步走进包厢中,沉着脸,身上的气势有些吓人,”萧嘉言,这次你那护卫不在,我看你怎么办。“ “是吗?”萧嘉言下意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口下肚喉咙中传来一阵辛辣的感觉,他这才想起自己的茶已经被换成了酒,他不慌不忙的把酒杯放下,对几人询问:“你们打算怎么做?打我一顿?” 他不紧不慢道:“殴打朝廷命官是什么罪你们不知道吗?” “呵呵。”萧嘉永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了萧嘉言会这么说,阴沉着脸道:“你觉得呢?” 那蓝衣服刚刚被萧嘉言指使跑腿的青年也梗起了脖子,像是急于找回面子,“你以为我们怕吗?” 刚刚他们可是讨论过了,要是萧嘉言真要报官的话就说是他先挑衅的,再怎么说他们的父亲也能保住他们,一个礼部官员而已,更何况他们还有九千岁的支持,想起九千岁,五人心底带着隐隐的激动,那可是九千岁,洛国最强大的男人,有他在谁还敢保萧嘉言? “你还是想想你得罪了谁了吧。” 另外几个青年也洋洋得意道,看向萧嘉言的目光满是痛恨,满满的都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看来是有靠山了。” 萧嘉言的眼神骤然沉了下来,也不再想着隐瞒傅长青,直接挑破,“刚刚那人是宫中那位派来的吧。” 萧嘉永几人闻言脸色骤变,萧嘉永更甚,他急切道:“你在胡说什么,这和九千岁有什么关系,那位是我们花了大价钱请过来的独行侠客,废话少说,你等死吧。” 说罢他便冲向了萧嘉言。 听到两人的对话,傅长青脸色剧变,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 萧嘉意味深长道:“萧嘉永,我可没说是谁,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眼见着越来越近的拳头,萧嘉言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就在拳头将要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一声清冽的喝声响起,”住手。 与此同时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了萧嘉言面前,伸手握住了萧嘉永的拳头,咔嚓一声响起,下一秒,萧嘉永的惨叫声再次响遍了整个茶楼。 14、敲诈 惨叫声响起,久久不衰,这道惨叫声比起刚刚更响,白衣人面无表情,手掌稍稍用力,咔嚓的声音响起,萧嘉永的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萧嘉言的目光越过眼前白衣青年,视线落在门口那穿着大红色衣袍,长得硕壮模样却显得有几分骚包的青年身上,刚刚还因为宴九千而阴沉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看够了吗?”他熟稔地开口。 “怎么够?” 骚包青年手上的红色折扇轻轻扇了扇,目光流连在萧嘉言脸上,忍不住嘴欠道:“你也不看看京中有几个比你好看的人,你长得好看我多看几眼怎么了,你又不会损失什么。” “正经点。”萧嘉言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傅长青对他道:“没见太傅还在呢。” “本王都已经出宫建府了现在就算是太傅也管不了本王。”男人丝毫不在意,摇着扇子走了过来,虽然话说如此,但也把那副欠揍的表情收敛了几分。 他用手推开了萧嘉言面前的萧嘉永和白衣男子,凑到了萧嘉言的身边低语道:“你就是不想让我看吧,你长得好看我多看几眼怎么了,真小气。” 说是窃窃私语,其实身旁的人都听的见。 “靖王殿下。”傅长青干咳了两声,微微低头行了一个礼,周围的人像是回过神来了,也迅速跪了一地,“见过靖王殿下。” 萧嘉言起身示意了一下就被人按回了凳子上,一只手自觉地扣上了他的脉搏,洛南封没管跪了一地的人,脸上的笑意稍稍收敛,食指落在萧嘉言的脉搏上停顿了片刻。 “怎么样?”萧嘉言侧头问道,也不知哪来的风,吹过来的时候把洛南封的发丝吹在他脸上,惹的他脸有些发痒。 “恢复的还不错。”洛南封松开了萧嘉言的手,斟酌了一下才道:“你要是肯多扎几针的话效果可能会更好,现在还是体虚。” “别。”萧嘉言当即拒绝,“我觉得体虚已经不错了,可不想再被御医按着扎针。” 想到这人就是让他被按着扎针的罪魁祸首,萧嘉言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被瞪了一眼的洛南封干咳了一声,移开目光,这时他似乎才看到地上那群行礼的人,目光扫过,在微微躬身的傅长青身上顿了顿,这才道:”起身吧。“ “谢殿下。” 一众整齐的声音后,只有地上萧嘉永的哀嚎声依旧,洛南封嫌弃地移开落在萧嘉永身上的目光,朝着旁边的白衣人使了个眼色,白衣人单手拎起萧嘉永的脖子,硬生生止住了萧嘉永的痛呼声。 “打算怎么做?”洛南封问。 ”还能怎么做!“萧嘉言朝着窗外打了个手势,接着看向这群人,对于这些人的去处他早就想好了,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确定一件事情。 他问洛南封,“你怕得罪人吗?” 听到萧嘉言的话,洛南封的目光落在几个青年的脸上,那几个人见洛南封的目光移了过来,立马移开了目光,一副生怕洛南封会盯上他们的样子,洛南封看了一会儿几人,在心中判断了一番几人的身份后这才道:“这几个家伙你要是想弄死也没事。” 相处多年,萧嘉言立马懂了洛南封的意思,弄死没事,但麻烦还是有的。 “那行。”他张口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让他们老爹一人筹十万两白银赎人,不给的直接游街。” 不给钱就丢脸,看他们是要钱还是要脸。 “……”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刚刚脸上还带着笑的洛南封听到这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怪物似的瞧着萧嘉言,就连萧嘉言旁边的傅长青也吃惊地揪下了自己两根胡子,更别提站着的四个和提着的一个,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见鬼了似的。 这……这还是那个礼部侍郎,号称心善好欺的萧嘉言吗? 京中传闻,萧嘉言好欺,存在感不强,人也心善,只要不触碰到萧嘉言的底线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萧嘉言都不会对你冷脸,就算是做了最多也只是对你冷脸敲打一番,可现在,这个嘴里说着敲诈的话说的无比顺溜的家伙真是他们洛国的礼部侍郎? “怀瑾,你……”洛南封脸上的吃惊逐渐转变为兴奋,他用力地拍了拍萧嘉言的肩膀,“不错,有我皇室之人的模样了,面对这些胆敢冒犯我们的家伙就得这么干。” 他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语气带着危险,“不过还不够,这些家伙父亲的家底有多少我都知道,你要的这些还太少了。” “人就该无耻一点,不然无法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就该像我这样。” 洛南封朝着白衣人招了招手,待白衣人凑近后低声吩咐了两句什么,萧嘉言离得近也只听见一两个断断续续的字眼,听着也捉摸不透。 白衣人领命很快便离开了,没过一会儿,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走了进来,他们像是没看到萧嘉言几人一般,进来就对上门找茬的几个青年一番拳打脚踢,就连捂着手的萧嘉永也不例外,场面只能以壮观来形容,哀嚎声响彻,傅长青见这暴力的场面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萧嘉言倒是没有,一直看着这一幕,眼底深处偶尔划过一丝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激动。 一番打斗下来,局势一面倒,在洛南封面前,萧嘉永不敢有丝毫反抗,很轻易的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刚刚在萧嘉言面前放大话的青年更是牙齿都被打掉了两颗,惨兮兮的只剩本能的呜咽。 “怀瑾。”洛南封不觉得这有什么,笑眯眯对萧嘉言道:“这样是不是解气多了。” “银子我们要,但是该出气的时候也得出气。” 洛南封侧头朝白衣人道:“让本王的亲卫走一趟,告诉各位大人,就说这几人得罪了本王,想要带回去便拿银子来赎人,至于多少……” “让他们看着给就是。” 没有底价才是最高的低价,没人敢少给,只怕给的会比萧嘉言要的多,萧嘉言第一次察觉到比起动嘴,动手的好处似乎更多,不由得看向洛南封,若是放在前世他定然不会认同洛南封的做法,可现在他到有些想学了,而且洛南封此举也没有什么不妥。 皇帝不在,王爷就是京中最大权利的拥有者,京中除去宴九千外还有两个王爷,靖王与瑞王,说句不好听的,这两个王爷一旦上朝,便是和宴九千平起平坐的存在,当然这仅仅只是位置,如今洛国以九千岁为尊,即便是两位王爷联手也难以撼动宴九千的位置,但用来震慑一些大臣已经足够了。 “确实挺出气的。”萧嘉言点了点头,“有劳殿下了。” 眼见着萧嘉言被带歪的的傅长青:“……” 他忍不住插了一句,“萧小子,你的性子确实是太过温和了些,但也别学靖王殿下的性子。” “本王的性子又如何?”洛南封不满地看向傅长青,手上骚包的大红色扇子唰的一下打了开来,扇面上,占满整个扇面的洛字出现在两人眼前。 他眯着眼睛危险的问,“本王性子有什么不好?” “你想让萧小子学你那勾搭人的样子?”沉默了许久的傅长青被这么一堵,直接反唇相讥,“你这样子看的人眼疼,萧小子若是学了你,只怕京中不少人得被勾了魂。” 身为帝师,之后又教了无数学子,又被皇帝赐了免跪的殊荣,傅长青自然有骄傲的资本,洛南封一时间也奈何傅长青不得,他顺着傅长青的话想了想,想到萧嘉言拿着一把折扇勾人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朝傅长青哼了一声,“本王不与你一般见识。” 萧嘉言看着对上的两人,忍不住扶额,无奈道:“行了吧,您二人在学堂的时候是这么吵,出来见面了也还是这几句话。” 傅长青之前也教过他们几堂课,但洛南封逃课惯了,傅长青的课他基本就没上过多少堂,而且因为洛南封时常与萧嘉言靠近,傅长青怕洛南封带坏了自己看重的苗子,导致两人一见面就会掐上。 “哼。”一老一年轻都哼了一声,洛南封转头看向萧嘉言,“我也有许多年没有逛过洛神花茶会了,怀瑾接下来想去哪里?” “买栗子糕。”傅长青看向萧嘉言道:“你答应过我的。” 生怕萧嘉言赖账似的,傅长青一把扯过刚刚回来的宋覃帘,“宋小子,你家公子是答应了我去买栗子糕对吧。” 宋覃帘还没有摸清楚情况,闻言点了点头,“是啊!” 说罢他懊恼上前,走到萧嘉言身前低下了头,“公子抱歉,我和刘叔联手还是让他给逃了。” “不怪你。” 萧嘉言知晓来人身为宴九千的贴身影卫实力只怕在洛国也能排前几位,他根本就没想过宋覃帘和自己的影卫能带那人回来。 他起身走上前,拍了拍懊恼的宋覃帘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转头他对傅长青道,“傅爷爷,我们去买栗子糕吧。” 傅长青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萧嘉言侧头对旁边的洛南封道:“殿下是随我们一起还是等我们回来?” 洛南时瞥了眼傅长青沉默的模样,一脸眼疼地收回目光,“本王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快去快回。” 说话间他一副一刻都不想和傅长青多待的表情,傅长青见他这模样这次什么都没说,沉着眼偶尔像是在思索什么。 宋覃帘倒是亦步亦趋跟在萧嘉言背后。 栗子糕的铺子离茶楼不远,走了近半刻钟,三人便到了栗子糕铺子面前,萧嘉言上前要了一份栗子糕,结账回来后便看见傅长青在走神。 从茶楼萧嘉永叫破了九千岁那时开始,傅长青就时常走神。 萧嘉言知道傅长青在想什么,他把栗子糕递给傅长青,待栗子糕勾住了傅长青的目光他才道:“傅爷爷别想太多,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真是他的人?”傅长青思索了许久终究还是问出了声,他盯着萧嘉言,像是寻求一个答案似的,”那个蒙面人,真是他的人?“ 萧嘉言顶着傅长青的目光,点了点头。 本就是他有意捅破的,如今再否认已经来不及了,他知这会让傅长青伤心,但想来比起日后他们其中一个死了的时候再捅破,现在捅破给傅长青的伤害会轻很多,就算不能改变什么,傅长青好歹有了心里准备。 他和宴九千迟早会站在对立面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毕竟前世已经有过一次了。 “傅爷爷。”萧嘉言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道:“这是我们的事,我们能处理好的,今日我与您说只是想让您有个准备。” “还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傅长青道:“我在京中已经待了二十多年了,也有些……想出去走走了。” “这一去或许要几年,期间只怕不能再回来见您了。” 当然,若是京中真出了事,在没找到小九的情况下他还是会回来的,但那时候回来应当是洛氏和宴九千斗法的时候了。 傅长青似乎也明白了萧嘉言的意思,一时间他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好。” 15、告别 一个字落下,傅长青沉默了许久,最终他拍了拍萧嘉言的肩膀,带着手中的栗子糕离开了,萧嘉言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公子。”宋覃帘的声音有些担忧。 萧嘉言目光移到出声的宋覃帘身上,只见宋覃帘脸上有些纠结,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我没事。” 他知道宋覃帘担心的是什么,但已经无所谓了。 “无论傅爷爷是站在我们这一边还是站在宴九千那一边。”萧嘉言压低着声音,声音中并没有宋覃帘预想中的纠结,甚至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都没什么关系的,我们反正不是要走了吗?” “只是日后见的次数会少一些,或许再次见面就是洛氏和宴九千开战的时候了。” 宋覃帘张了张嘴,看着自家公子,明明他公子脸上没有任何伤感,他却硬是从这短短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无奈,可听着这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着。 见宋覃帘的表情,萧嘉言也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多说也无益。 他沿着原路回了茶楼,到门口时忽然顿了顿,萧嘉言察觉到一道视线从对面看向自己,那道视线明目张胆,没有半丝隐瞒的意思,转身回望之际,萧嘉言只见对面的茶楼包厢处大开的窗子后面宴九千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掌心下意识出现了冷汗,恐惧的情绪自心底而起,让萧嘉言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回过神来察觉到心中恐惧的萧嘉言唾弃地嘲笑了自己一声,转眼只见对面茶楼上的宴九千移开了目光,没有再看他第二眼。 萧嘉言深吸了一口气,收敛了心底的情绪,带着宋覃帘回到了包厢内,只见包厢内刚刚被毁掉的门已经修好了,洛南封此时坐在窗边,旁边站着的是刚刚那个白衣护卫。 “回来了?”洛南封笑着看向回来的萧嘉言,对自己的护卫挥了挥手,“本王交代的事情都记清楚了吧,先去办吧。” 白衣人朝着洛南封抱了抱拳,运起轻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萧嘉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洛南封的话,而是侧头对旁边的宋覃帘道:“小帘,我与靖王有些事谈,你帮我看着周围。” 支开了宋覃帘,萧嘉言这才进包厢,包厢内,见萧嘉言的举动,刚刚表情还挺轻松的洛南封脸色凝重了起来,他打了一个手势清退了身旁的影卫,随后替萧嘉言拉开了旁边的凳子,待萧嘉言入座后他这才问道:“怀瑾,你今日约我出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刚刚傅长青在不好说,此时只有两人在,洛南封是再也忍不住了。 “你还是第一次如此急着找我。” 而且以往的事情怀瑾都不会刻意避开他那侍卫的,今日却如此反常。 洛南封想起今日一早收到的萧嘉言派人送来的纸条:十万火急。 也就是那张纸条,让此刻本该稍稍收敛行事的他大张旗鼓的从王府内跑了出来。 十万火急四个字算是密令,是他和怀瑾之间的密令,除非触及到性命相关的事情不会动用,洛南封不由得猜测道:“是宴九千对你动手了吗?”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皱起了眉头,眼底闪烁着凶芒。 “不是。” 萧嘉言的目光落在洛南封的脸上,他重生后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一直护着他的表兄,此刻的洛南封看上去比前世年轻了些,比起两年后行事内敛小心,如今的洛南封多了几分锋芒与张扬。 回来可真好,在意的人都没变呢。 说起来洛南封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很好,再加上他母亲是极为受宠的安公主,皇帝舅舅对他也是极好,导致洛南封也会时常护着他,在宫中的时候就经常给他带一些小玩意儿,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至交好友,也正是洛南封时常护着他的举动,让他在前世最后的时间里甘愿用生命为洛南封谋划出一条生路。 “我……” 本是胸有成竹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犹豫,凝视着洛南封那双疑惑的眼,萧嘉言眼眸微垂,避开了那双带着关切的眼神,“南封,我打算离开京城。” 轰隆——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萧嘉言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一落下,身旁一阵恐怖的气势袭来,他惊讶地抬眼,只见旁边洛南封的脸色难看的可怕,手中握着的白色瓷杯更是直接被他一手捏爆了开了。 “谁欺负你了?” 洛南封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怒火,“瑞王吗?还是哪位大臣?或者你的父亲。” “还是京中的哪个家族?” “你说出来,我来解决。” “无论是谁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萧嘉言见洛南封暴怒的模样,迅速摇了摇头道:“南封你误会了,没有人欺负我。”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你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洛南封注视着萧嘉言,一字一顿道:“我了解你,怀瑾,你只是不愿意说。” 萧嘉言一直都知道洛南封此人活得通透,也知道生在皇家的他不会是如今表面的那副样子,但却没有料到自己只是短短几句话就被人看了个透。 前世的事情他怎么也不可能说出来,但他也不想再留下来成为洛南封的软肋与拖累,也不愿再落到前世那般境地。 面对洛南封的注视,萧嘉言只能继续摇头,“真没有,只是突然间有了这种想法,想去外面看看。” 洛南封知晓萧嘉言的性子,他不愿意说就是真不愿意说,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怒火,沉默了片刻后洛南封也不再坚持询问,“不说就不说吧,我会自己查。” 话落他接着道:“你想离开便离开吧,只是我不能带人随你一起离开,到时候你要保护好自己。” “不问吗?”萧嘉言问,满腹话语到了嘴边却被洛南封的几句话给压了回去,一时间他眼睛竟然有种酸涩的感觉。 于他来说,洛南封是挚友,是不可割舍的亲人,他本以为洛南封会刨根问底,甚至埋怨他不讲义气,在这关键的时间离开这里,他更是已经准备好了后面的话,但他没想到的是洛南封给他的只有短短几句保护好自己。 即便他用了那个十万火急的密令,甚至给洛南封带来了危险,洛南封也没有问,只是叮嘱他保护好自己,他何德何能? “你有自己的想法。”洛南封稍稍叹息了一声,“既然想好了就去做吧,别等到来不及的时候。” 萧嘉言眨了眨眼,驱散了眼底的涩意,随后他听见了自己干涩的声音。 “一起离开吧。” 这话不合时宜地响起,萧嘉言只见洛南封刚刚放松下来的表情顿了顿,而后笑了开来,接着他感觉到头上一重,一只手在他头上揉了揉。 “虽然知道你是念着我,但是怀瑾。“洛南封叹了一口气,遗憾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哪里能走。” 他挥了挥手中的扇子,又成了那个骚包到迷倒万千少女的靖王爷。 洛南封朝着萧嘉言灿烂一笑,“我是皇子,靖王这个身份已经把我困死在了这里,我怎么都还得为那些追随我的人想。” “想去哪里玩?说不定我有时间也去呢。”他语气轻松了些,似乎真的在规划某一天能去找萧嘉言似的,但两人就知道这不可能,就如同洛南封所说,随着宴九千夺权,洛南封已经被皇子的身份困死在了京城。 萧嘉言拿起刚刚的杯子,慢慢品尝着杯中的酒,那酒本来带着一股梨香味,有点微微的甜,味道还算不错,但此时他喝起来却有种说不出来苦味,即便如此他还是抿了一口酒,捧着杯子道:“凉州城。” “去见你家小九?”洛南封问。 心底的沉重被打断了,萧嘉言用狐疑的眼神看了洛南封一眼,又喝了一口酒,“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十四五岁的时候洛南封就常用小九来打趣他,萧嘉言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发现的,问了许多次,这家伙就是不肯说。 “不是和你说过小时候嘛。”洛南封笑了,朝着萧嘉言打趣道:“当初某个家伙病得迷糊了,我端着药走进去,那家伙不仅不领情,还一个劲说讨厌我要赶我走,哭着喊着要小九。” “有吗?” 萧嘉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仔细想想,他确实没有在记忆中找出这个片段,不由道:“你又在诓我。” “你就当是吧。”洛南封顺口接道。 说起来对于小九这人,他也确实是小时候知道的,但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而是因为小时候他和怀瑾一起长大,姑姑死后那一年他一直关注着怀瑾的情绪,毕竟他好不容易有了个漂亮到可以拿出手的小表弟,可不想小表弟就这么没了,那时他和怀瑾几乎到了同床共枕的地步了,有几次他听见了怀瑾的梦话,于是知道了小九这个人。 本以为只是怀瑾太想姑姑了,一开始他没有在意,但之后那个小九时常出现在怀瑾的梦话中,更甚至有一段时间怀瑾情绪十分差,他去找怀瑾的时候瞧见怀瑾缠着太医询问草药搭配,问过之后几日一直昏昏沉沉,直到后来清醒过来后怀瑾一直压着的情绪好了许多,于是他这才有了怀疑,之后的一些事情更是让他证实了怀瑾的梦中应该是有一个人,一直陪着怀瑾长大的人。 长大后怀瑾时常借着他的人去查一些东西,他就意识到怀瑾在意的人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意识到这一点后那时早就做好了怀瑾会去找对方的准备,现在不过是预料之中而已。 只是—— 洛南封眼睛眯了眯,他家的小表弟他最清楚,怀瑾最看重的可不是那个梦中之人,京中这么多亲朋好友,要不是有人伤他至深他是不会愿意离开的。 而他在这期间居然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看来他得好好查一查了,还有手底下那堆吃里扒外的家伙,也是时候该清理了,皇族血脉可不是谁都能动的,动了总得付出代价。 “我想离开也不全是因为小九。”萧嘉言把早就打好腹稿的话说了出来,”南封,你若信我的话还是尽早做好准备。“ 萧嘉言斟酌着前世的记忆道:“宴九千手上不仅有宴字军,还有一支更为精锐的言字军,言字影卫就是言字军的一部分,平常言字军以查探消息为主,分布在京中各个角落,或许街头一个乞丐也有可能是言字军中的一员。” “言字军的前身是江湖中的百闻楼,掌管天下情报,早在宴九千踏入皇宫之时,百闻楼就是宴九千的部下,如今只怕京中的所有消息都摆在了宴九千的御书房内。” 洛南封听着,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他眉头皱起,思索了一番道:“百闻楼么。” “怀瑾,你这些消息是哪里来的?” 萧嘉言摇了摇头,“这点我不能说,但你可以去查,京中的醉馆就是言字军最大的据点。” 这些消息都是来自前世,瑞王和太子联手经过一次次试探之后才查出来的,为了这个消息,洛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甚至就连边境的闲王也都被言字军的事情牵连了。 “好。”洛南封深深的看了萧嘉言一眼,“若是真的的话,我们本就不大的胜算会更低,我会让洛氏早做准备,把一些血脉送出京城。” 萧嘉言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有什么事情可以寻我。” 洛氏和宴九千必定有一战,胜者只能有一人,不成功便成仁,只是前世他到死的时候洛氏都没有足够的人力对宴九千发动战争,这一世若真要战,还有几年呢,萧嘉言也不担心,到时候若是未能寻到小九,大不了再陪着洛氏死一次罢了。 ”不谈这个了。“眼见着气氛逐渐朝着沉重转变,洛南封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语气松了一些,”怀瑾,你那父亲如意算盘真是不错。“ “那些田地账本有很多问题吗?” 萧嘉言对账本的事略懂一些,但他身边除了宋覃帘就是影卫,也没人看的懂账单,在萧承安让人把账本送给他后他直接让人送给了洛南封,让洛南封派人帮他理清楚,以他和洛南封的关系,对于洛南封他很放心,同样他也相信洛南封不会让他吃亏。 “大问题。”洛南封冷冷一笑,”你那父亲给你的田地账本漏洞颇多,我那几个账房先生弄了两天都还有些没弄清,而且如今左相府经营极好的几家店铺本该在你的名下,你送过来的账本中根本没有。“ “那家白眼狼吃相简直太难看了。” “怀瑾,要我出手吗?” 16、花茶会 “不必。”萧嘉言拒绝了洛南封的好意,他侧头看向窗外,脸上带着几分冷漠,“这一次我想试着自己解决。” 以前许多小麻烦都是洛南封替他挡下来的,以前倒不觉得有什么,重来一世,他比谁都了解洛南封的难处。 “那好吧。”洛南封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失落,他半倚靠在椅子上,撑着脸道:“言字军的事情有些大,我需要先去调查,怀瑾,晚上的洛神花茶会你一个人可以吗?” “嗯。” “不是什么大问题。”收尾而已,问题确实不大,萧嘉言想。 洛南封听到萧嘉言肯定的话就带着人离开了,宋覃帘从门外走了进来,和宋覃帘走进来的还有一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高瘦男人,男人一身黑衣,无声无息地跟在宋覃帘身后,进门后他先宋覃帘一步半跪在地上,对萧嘉言行了一个礼。 “主子。” “刘叔。”萧嘉言起身道:“辛苦了。” 被萧嘉言唤作刘叔的男人闻言没有过多的动作,停了一会儿,见萧嘉言似乎没有其他命令,便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花茶会游走的环节在天空逐渐转变为橙红色的时候就结束了,萧嘉言缓步走出茶楼,宋覃帘跟在他身后没话找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闲聊着,“公子,这京中的日落可真美。” “确实极美。”今日出了太阳,落日余晖,橙红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京城,街道上游走的年轻男女们沐浴在这落日中,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橙光,看着也极为好看。 “小帘可有心仪之人?”萧嘉言难得的来了兴致打探八卦,“如今你也二十岁了,平常人家家里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呢。” “公子还是管管自己吧。”宋覃帘也不示弱,慢吞吞回道:“一般公子这个年纪家里的孩子都快能说亲了呢,您到现在还是个单身呢。” 洛国十六岁就能成亲,二十五岁家中的孩子也都八九岁了,过一两年确实也到了能说亲的年纪。 “我这身体祸害别人干嘛。”萧嘉言从善如流道:“也就是你总是学我,再拖下去都要变成老男人了。” “什么叫祸害别人?”宋覃帘不着痕迹落后萧嘉言两步,边走边道:“当年相爷怎么逼您娶亲您都不肯,就连人家姑娘都说了只是假结婚,您也还是拒绝了,我看您不是不想娶亲,是没有等到那心仪的姑娘吧。” “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眼光这么高的您相中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 心仪两个字让萧嘉言有一瞬间触动,他下意识想起脑海中那个看不清容貌的人。 “哪有什么姑娘。” 他家小九可不是姑娘,念及心底之人时,萧嘉言的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你这是自己不想成亲拿我挡着吧。” “怎么没有。”宋覃帘靠的近,第一个发觉了萧嘉言语气的改变,嚷嚷着道:“分明就是有。” 萧嘉言笑了笑,没有再否认,他在周围人的注视中缓步登上了洛神姻缘台。 白衣青年端坐在洛神姻缘台椅子上,修长的手指缓缓打开桌子上的册子,清冷的声音自姻缘台上传出。 “第一位:城西罗家,罗大朗,年十六,长相……颇为富态。” 随着一字一句念出,一个看似十六岁,稍稍带着些肥胖的少年上了姻缘台,那少年顶着众人的目光,羞红了脸,扭扭捏捏道:“大家好,我是罗大朗。” 顿了顿,他接着道:“本来今日我是不该报名上洛神姻缘台的,因为我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但是……但是我和一些同伴打了赌,就赌我们能不能登上洛神姻缘台,赌约是如果我们有人上了姻缘台,那就给侍郎大人带一句话。” 一句话落下,少年的脸也没有那么红了,他从一开始的羞囧逐渐平静了下来,他像是鼓足了勇气,转身看向萧嘉言,期待地问:“侍郎大人,今年选洛神公子吗?” 正在翻看名单的萧嘉言顿了顿,惊讶地抬眼看向罗大朗,顿了片刻他问,“你想玩?” 洛神公子说起来是洛神花茶会的一大特色,建国之初这项选拔就已经融入了洛神花茶会中,所谓洛神公子只是统称,每年每个城池只有一人,男女皆可,男子叫洛神公子,女子叫洛神姑娘,被选上洛神公子的人会被百姓认为是洛神的宠儿。 洛神公子特权什么的倒是没有,就是名头好听了一点,选出来的人作用也只是成为这一年百姓感情的寄托。 说来没什么,但传承下来后有不少人认为这是变相选花魁,渐渐的礼部主持花茶会的人也不再延续这一传统,虽说没有禁止,但也极少有人愿意主持选拔。 “想。” 罗大朗激动地点了点头,“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见过洛神公子的选拔呢。” 萧嘉言又沉默了两息,接着看向姻缘台旁边的人,询问,“你们也想看吗?” 京中确实已经有十多年没有举办洛神公子选拔了,萧嘉言仍然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洛神公子选拔的时候,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小九的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见倒在泥泞中狼狈不堪的小九,年幼的他不知所措之时远远瞥了一眼那位所谓的洛神公子,虽然看不清楚,听不清楚,但那抹鲜艳的红色和喜悦的情绪还是记在了他的心中。 洛神公子是洛神花茶会的象征,是洛神姻缘台的支撑,也是洛神花节最大的意义,人都有种习惯,把感情寄托在自己选中的事物上,洛神公子代表了百姓对感情的憧憬与期望,也背负着百姓幸福美满的愿望。 无论哪个地方的洛神公子,都会是当年那个城池最幸福的人,无一例外。 本来萧嘉言是没有想过打破礼部的心照不宣,就连想要获取情绪值也没想过用这个方法,然而此时看着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他的心中却不自觉的出现了想法。 既然是传统,那么再举办一次又何妨?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选拔而已,于他而言没什么,若是不进行这个选拔,多少百姓得失望啊?可是举行了呢…… 萧嘉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前世跌落地狱那一幕幕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眼前这一幕和当时多么的相似,那时同样也是京中的百姓绕着他,那一双双眼睛中带着的不是期待,而是厌恶。 那一双双写满了厌恶与憎恨的眼睛看着他,像极了想要生吞他血肉的妖魔鬼怪,臭鸡蛋,烂菜叶不要钱似的扔在他身上,痛极之时,他甚至也想过如了这些百姓所愿,就这么带着浑身脏污死去也好。 掌心不自觉冒出点点冷汗,冰冷的汗水让萧嘉言一下子回了神。 现在不是那时候了,他在心底对自己说,目光触及眼前少年那张稚嫩且期待的脸,他张了张嘴,到嘴边的拒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像是意识到他想要拒绝,忽然有人开了口。 “侍郎大人,京中确实很久没有出现过洛神公子了。” “这老传统可不能扔掉啊!” “侍郎大人……” 萧嘉言的目光扫过那一个个看着他的人,那些百姓的脸上带着期望与热切,目光都对准了他,生怕他拒绝似的,一人一句开了口,目光所致,皆是殷切的期望。 他忽地想起年幼时母亲与他说过的一段话,那时母亲一手拉着他,一手摸着他的脑袋蹲在他面前对他说:“小怀瑾,你要记住,洛氏的一切来自于百姓,你的一切来自于洛氏,你身上有一半洛氏血脉,所以你长大后定要以天下百姓为重。” 他知母亲用意,也懂这些,前世更是不留余力在为百姓做事,结局却…… 看着眼前那一双双期待的眸子,萧嘉言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他听见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 “太好了!”罗大朗激动地跳了起来,十六岁成年的他看着像是个半大的孩子,风风火火留下一句,“我去告诉其他人。”就跳下了姻缘台,钻进了人群中。 话已说出口,萧嘉言不再犹豫,直接对姻缘台底下的一个礼部官员道:“去准备吧,一个时辰后开始。” 那礼部官员脸上有些犹豫,但见周围的百姓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也只能摇着头离开了姻缘台。 萧嘉言捧起手中的折子,淡淡道:“接下来是第二位……” 时间缓缓流逝,天幕逐渐黑了下来,洛神花茶会也来到了尾声,洛神姻缘台上,萧嘉言端坐着,眼前是今日上姻缘台的最后一个人,萧嘉言合起折子道:”这位公子的诉求已经说清楚,诸位若有意可以尝试着和这位公子接触一番。“ 一连念了二十多次的名单和介绍,他的声音也有了些沙哑,最后那位青年在成功和一个姑娘看上眼后对萧嘉言行了一个礼,走下了姻缘台。 此时,即便洛神姻缘台上已经结束了介绍,周围的人依旧没有走的意思,甚至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姻缘台涌来,人群密集最终导致出现了官兵维持秩序。 姻缘台上的萧嘉言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等待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时辰过去了,那个离开的礼部官员准时跑了回来,他的身后带着一连串的人,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个大箱子,一行人直接来到了姻缘台上,在台沿处放下箱子,放下箱子后他们没有离开而是直接打开箱子,空白无一物的箱子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抬头看了眼天空,一个时辰已到,萧嘉言道:“开始吧。” 话落,十个人立马关上了箱子,人群很快分为了十列,每列都排着长长的队伍,礼部立马有人给排在前端的人递上了纸张和笔,也许是十多年来第一次选拔洛神公子,百姓们对这一幕期待已久,队伍排的极长,百姓们的投票连续进行了一个半时辰,即便夜已深,他们依旧热情高涨,目光灼灼盯着姻缘台。 洛神公子选拔,当时投票当时出结果,十数个礼部人员花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点完了箱子中的投票。 一人上前把投票结果递给萧嘉言,递给萧嘉言的过程中不免眼神古怪的看了萧嘉言两眼,萧嘉言心头奇怪接过宣纸,只见那上边赫然写着三大字:萧嘉言。 萧嘉言愣了一下,接着看向三个大字的下边,只见下边有一行小字。 五千三百票。 “这……”他愣住了。 洛神公子代表着百姓对洛神茶会,对感情的认同,继承了百姓对未来的期望,虽然洛神公子向来是未成婚之人,但碍于自己的期望,百姓向来选那些家中幸福美满之人,可这纸上的三个大字,却让萧嘉言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懂洛神花茶会,还是不懂这些百姓了。 萧嘉言忍不住问旁边的礼部官员,”这是弄错了吗?‘ “没错。”底下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是刚刚那个小胖子罗大朗,他开心的挥着自己的手,“萧大人,我投的是您。” 他这一开口,马上就有一青年接道:“我投的也是您,而且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萧大人,我从小就特别崇拜您,您就是我父亲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常常拿您和我比,可是现在我的孩子现在都已经能谈亲了,您还没有夫人,导致我家父亲每次说起总是唉声叹气,我能为您做的不多,也只有这个了。” 他这话一落下,立马又有人道:”我投的也是您,您顶着风险让我们选洛神公子,我们当然也不能忘了您,只能祝您早日找到心仪的夫人了。“ “嘿嘿,我的理由就简单了,京中就萧大人好看啊。” “萧大人,你要开心啊!” “萧大人……” 17、他的小九 一字一句皆让萧嘉言不知所措,回到相府小院子内,闭着眼睛坐在烛火下时萧嘉言还有些失神。 冲击感实在是太强了,前世那些恨不得要了他的命,把他剥皮拆骨的人,如今一个个站在他的面前,说要看着他幸福,要他早日找到夫人,早日成家,为此甚至让他成为了这一届的洛神公子。 那些明明是想杀了他的人啊! 心底那处压制的痛楚不自觉蔓延开来,沁入脾肺,深入骨髓,萧嘉言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在意的,重来一世他本以为他可以强大到可以抛开过去,抛去母亲的教导,只做好自己的事情,让自己活的舒心,却没想这些想法统统都在今日彻底破灭了开来。 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无视百姓诉求,所以有了今日的洛神公子,有了今日那荒唐的选拔,最后导致他成了那荒唐的人。 他明明已经想好了要离开,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离开这里,甚至就连在意的人也都已经做过告别了,明明已经打算收割完这一波情绪值就离开,他本不用做这些多余的举动,可是对上那一双双期待的眼,他还是软了心,答应了选拔洛神公子,给自己找了麻烦。 也不知这一选拔会有何影响。 【可这不是你小时候就有的想法吗?】系统不解的声音在萧嘉言脑海中浮现,【你从小就立志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进入礼部之后更是注重教学,如今京中识字的人比起你去礼部之前已经多了一倍了,你瞧今日的洛神花茶会,已经有多少人会写你的名字了,这不是你努力得来的结果吗?】 【为什么要执意离开呢?】 【前世百姓愚昧,如今百姓也改了,定然不会出现前世的场景了,你为什么还要执意离开呢?】 系统不解的声音让萧嘉言杂乱的心越发杂乱,他强行按捺住性子解释道:“系统,我是人,我也会受伤的。” “你觉得受过一次伤的人会想受第二次伤吗?” 他不会再愿意再受第二次伤,所以,他如今要做的就是远离那些会让他受伤的人,离得远远的。 他知道自己懦弱,但即便再懦弱他也知道该怎么保护好自己。 萧嘉言微微阖眼道:“情绪值应该够了吧,系统,我要见小九。” 系统虽不太理解萧嘉言的选择,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 就在系统的声音落下的瞬间,萧嘉言只感觉自己的肩膀传来一阵疼痛,那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萧嘉言痛呼出声,疼痛感便已经消失了。 【伪宿主,系统已经开启了权限,您可以随时去见您的救赎者。】 【本次消耗的一万情绪值已从您的账户内扣除。】 萧嘉言在床上躺好,心底默念了一句小九,就在默念落下的一刹那,他只觉得脑袋一阵昏昏沉沉,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不过几个呼吸间,旋转的画面停了下来。 空旷无人的厅堂被黑色吞没,在黑色中,几缕零星的烛火摇曳着,树枝被风吹动,传来沙沙的声音,随着烛火的摇曳,树木的倒影显得有几分幽深恐怖。 这里似乎是一个破旧的佛堂,萧嘉言朝前走了几步,只见金身的佛祖立于高台之上,透过零星的灯光看去,佛像前面似乎跪着一个白色身影,那身影看着一片雾茫茫,倒是和这佛像相得益彰,摇曳的烛火照在他的身上,白茫茫的雾气带上了暖黄色的光泽。 那身影动作很虔诚,身子绷得笔直,手上拿着拿香,纯白的衣袍看上去像是在披麻戴孝似的,在这没人的庙堂内看着总让人觉得瘆得慌。 萧嘉言忍不住再次上前了几步,他虚幻的身影没任何重量,天空中飘落的树叶轻易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地上,可他没有在意,他目光紧紧的落在着叩拜在佛像面前的身影,快步走进佛堂内。 萧嘉言的目光一直落在拜佛之人的脸上,见这人直起身子,绷得笔直的身子显得有几分傲意,颇有些不敬佛祖的味道,见这熟悉的人,萧嘉言的眼眶突然涌现一种酸涩的感觉。 跪拜着的人依旧是一张看不清楚容貌的脸,身形颀长,看气势就不像那种居于人之下之人,可此时他却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对着端坐的金身佛像磕了三个头。 只需一眼,萧嘉言便认出了眼前之人是他的小九,他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小九。 “小九。”萧嘉言喃喃道,因今日发生的事情生出的杂乱的心绪有了片刻安宁,紧接着那种安宁又被更强大的情绪所冲击。 他上前几步,走到男子身后,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可在要触及之时却怎么也不敢,萧嘉言怕,他怕这只是幻觉,是他临死前的幻觉,他没有重生,他根本就没有见到他的小九,他怕。 啪的一声响起,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萧嘉言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脸上冰冰凉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跪在佛像前的男人在泪珠落下的那一瞬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子瞬间僵硬了起来,他缓缓转头,目光死死的落在了萧嘉言的身上。 下一秒,萧嘉言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拉着往下,可还没等他半跪下来,那手的主人就带着他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抱着他的人十分用力,像是生怕他会消失一般,颤抖着的手臂抱得他有些难受,可是温热的触感告诉他,这是他的小九。 他回来了,他回来见他的小九了。 他见到了他的小九。 萧嘉言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把头埋进了男人的怀中,泪水肆意而下,他胸膛起伏着,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前世种种痛苦委屈思念与这一世的不确定和压抑,甚至对未来的迷茫,在这一刻统统爆发了开来。 他哭得很急,却没有声音传出,泪水穿透他虚幻的身体落在男人的身上,滚烫的泪水似乎把人都给灼伤了,蒲团上的白衣男人改跪为坐,一手揽着萧嘉言的腰,一手落在萧嘉言的背上轻轻拍着,动作轻柔至极,像是面对一件易碎的珍宝。 萧嘉言哭了许久,待情绪稳定了下来,终于把脸从小九怀中抬了起来,哭过的他眼睛耳朵都有些红,见小九一直盯着自己,他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一只手偷偷擦了擦眼泪,另一只手却忍不住握住了小九的手。 冰凉的指尖触碰上那温热的手心,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度惊得颤了颤,还没等萧嘉言拿回自己的手,只感觉到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暖暖的触感传来,同时他擦着眼泪的另一只手也被小九捉住,两只手都被小九包裹在手掌中,不多时便从冰凉变成了温热,萧嘉言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动作间才发现自己现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在小九腿上。 他忍不住抽了抽自己的手,小九也没有阻止,萧嘉言很轻易就把自己的手拿了出来,他从小九身上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萧嘉言上前拿过旁边桌上的宣纸和毛笔,在书桌前开始磨墨,夜晚的温度有些低,一阵风吹进破旧的佛堂中,萧嘉言虚幻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可就在此时他感觉到身上一热,带着体温的外袍被套到了他的身上。 萧嘉言回头,只见小九站在他身后,他看不清,只能伸手在小九身上稍稍摸了一下,小九穿的很薄,隔着衣服他都能感觉到小九跳动的有些急促的心脏。 萧嘉言眉头微微皱起,赶忙脱下外袍想要给小九穿上,但却被小九强势阻止了,外袍被小九歪歪扭扭的固定在他身上,也不知小九绑了一个什么结,让他解都解不开,小九顺理成章的在他和外袍做斗争的时候接过了他手中的墨,细致研磨,不多时一行清秀的字体就出现在了宣纸上。 [阿言,别哭,我在。] 字如其人,男人身形高大,他的字体虽然清秀,但看着也有些长,极有个人特点,萧嘉言看着这六个字,眼眶再次一红,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这才忍下了到眼角的泪珠。 [我没事。] 他在宣纸上一字一句写道:[就是好久不见你,想你了。] 想了整整有四年了。 [阿言,我也想你。] 宴九千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自己对面男人的脸,不,那不应该用脸来形容,更应该说是一团看不清楚的迷雾,他只能看见他对面的男人身上都是迷雾,脸上的最为明显,就连身形都被迷雾隐了去,即便是接触到了,抚摸到了,等松手之时再度回忆却也只是虚无。 即便面对一团人形迷雾,宴九千向来带着恶意的眼底还是划过一抹激动与温柔,他一手执笔,一手落在宣纸上,缓缓写道:[我知道阿言不会忘记我,所以我就一直等着,现在终于等到了阿言了。] 字体没变,依旧是那清秀修长的字体,可萧嘉言却见到了其中委屈之意。 他赶忙拉住了宴九千的手,拿过宴九千手中的笔,执笔写道:[小九,抱歉我来晚了。] 顿了顿他接着写道:[不用多久了,小九,若是顺利的话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宴九千看见这些字的时候眼中划过一抹惊讶,接着眉头稍稍皱起,[阿言,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的意中人根本没有下定过决心来找他,这点宴九千一直都知道,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一起时阿言给他的回答,那时阿言写给他的宣纸他到现在都还留着,那上面阿言是这么写的: 小九,我需要保护一些人,那是我答应过母亲的,也是我年幼时就有的想法,小九你应当知道我的性子,我想做的就一定要做到最好,我在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不可能为了你放弃那么多人,这辈子实在是太短了,我们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在现实中见面,这是我的态度,若小九觉得我这样不行就另外找一个合你心意的人过完这辈子吧。 那时的他早就把这个拉着他走出泥泞的人看得比命都重要了,怎么可能答应去寻找其他人过完这一辈子,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问过这件事,可是现在,他家阿言说要来寻他,能让阿言放弃那么多人来寻他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让阿言伤心了。 或者说阿言保护的人背叛了阿言。 想到这个可能,宴九千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脏都疼了,他的阿言这么好,到底是谁忍心让阿言伤心? 宴九千眼底闪过一抹杀意,一手握住萧嘉言的手,一手小心翼翼试探地写道:[阿言,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你大可以先处理你的事情。] [或者阿言大致告诉我你在哪个城,我马上去找,一年不行就两年,这辈子这么长,就算有阻碍我也能找到你的,到时候我住城里,等你有空想来见我就能见到,就算不来见我也没有关系,阿言,我等着你就好。] [我不急的,阿言。] 宴九千把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他凝视着自己的爱人,眼里的温柔就像是要溢出来一般,萧嘉言看着这一行行写满了卑微两个字的字体,只觉得心底难受不已。 他确实四年没有见小九了,小九何尝不是已经有两年没有见他了呢,可如今小九等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丝毫怨言,甚至放低了姿态,就连打探他消息的态度也是小心翼翼。 萧嘉言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小九会因为他两年的缺席在他面前卑微至此。 18、宴九千 萧嘉言当即红了眼,心中的思绪杂乱,甚至让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讲。 他的小九怎么可以卑微至此呢?怎么可以,明明他的小九应该是那种执剑天涯的温柔少年,如今却因为他患得患失了起来,甚至卑微到了如此地步。 转念一想,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萧嘉言强行忍住了心底的钝痛,他伸手拿过那张沾了墨水的宣纸,目光死死的定在宴九千身上,似乎是想透过迷雾看清楚底下的人到底是何的模样。 同时他的背后生出一阵后怕,他怕前世的场景再次出现,这一世他已经见了小九,那么小九更是不可能淡忘他,若是事情不会出现改变,和前世一模一样,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如果小九知道他死了的话,那么后面会怎么样啊? 好在前世他根本没有让小九知道他是谁,虽然小九可能会念着他过一辈子,但比起当着他的面知道他的死讯好多了,前世他已亏欠小九至多,这一世他一定要辞了官和小九逍遥快活,其他的便不管了吧! 这辈子他也不想管那么多了,守着自己在意的人就好,至于宴九千这人他斗不过,也只能用前世的记忆帮帮洛南封,日后若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也只能搭把手把洛氏血脉送到其他国家去,只是免不了要委屈小九陪着他离开洛国了。 萧嘉言早在下定决心离开时就已经想好了,若能找到了小九,他这辈子就不和小九分开,若是没有找到,那么他就陪着洛氏再来一次,这个决定很自私,可前世他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洛氏,这辈子他却不想再委屈他的小九了。 人不可能有第三辈子,他总得自私一回。 萧嘉言手指执笔,笔尖在宣纸上缓缓移动,一行清秀的字体在纸张上书写完成,宴九千第一眼看去,眼中杀意渐起。 [受了点委屈,不想管他们了。] 然而在看到第二行字的时候,他眼中的杀意又迅速收敛了起来。 [小九,我知道你在**,所以我来寻你好不好?] 在自己的爱人面前,萧嘉言没有任何隐瞒自己情绪的打算,也许是因为四年来第一次见到小九,也许是因为在小九身边足以让他放松下来,萧嘉言忍不住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同时松开手中的毛笔。 毛笔啪地一声落在宣纸上,将宣纸染成了黑色,萧嘉言侧头靠近宴九千,他的手指轻而易举绕过了宴九千的脑袋,指缝从宴九千发丝中划过,勾起缕缕发丝。 身体绕到宴九千身后,萧嘉言手指缓缓向上摸索,却忽然感觉到手底下一片冰凉,像是摸到了什么异物似的。 虽然看不清楚,但凭借着记忆萧嘉言缓缓解开的那异物,顷刻间,宴九千的发丝全部垂落了下来,萧嘉言把那异物拿出,只见那是一个有些看不清楚的发冠,发冠有些硌手,上面似乎有什么纹路一样,他瞧了两眼就不甚在意的把发冠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他还想继续动作,却见自家小九转身,动作轻柔地把他揽在了怀中,一只手抓住他作怪的两只手,控制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双手被抓住,萧嘉言用仅能动的小指轻轻扯了扯宴九千的发丝,表示自己的不满。 宴九千把萧嘉言拥在了怀中,制止了萧嘉言想要从身后抱着他的举动,他沉着眼指了指宣纸,拉着萧嘉言的手,态度不容拒绝。 萧嘉言上前两步,从宴九千怀里走出看向宣纸,只见他刚刚在作怪的时候宴九千已经迅速写下了一行字。 [阿言,与我说说可好。] 萧嘉言顿了顿,看向旁边的宴九千,心底叹息了一声,他家小九不愧是和他一起长大的,连他想要逃避的心思都看得出来,他确实想要跳过这个话题,不说其他,他家小九是个极其认真的性子,和小帘一样,瞧见他被欺负总会忍不住帮他想办法欺负回去。 他和小九的认识说起来也简单,六岁生辰不久他被侍从赶至偏院,他不愿意,于是第一次放下了夫子教的自持和稳重,又哭又闹,得到的却是那一大家子的嘲讽和谩骂,更甚至他还看见了新夫人和他那个弟弟得意的嘴脸,母亲刚刚离世,父亲又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一刻他只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那时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是好,被赶至偏院之中,小小的一个人缩在角落,系统就是那时候找上他的,系统告诉他,只要他完成了系统的任务,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时小小的他想要父亲的疼爱,想要母亲回来,更想要的是活下来问父亲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于是答应了下来,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系统是一个反派救赎系统,而他要拯救的就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男孩。 第一次见到小九时,只见小九满身泥泞,他想着救下小九感化小九,可是六岁的孩童却像个石头似的,根本不与他搭话,总是一个劲的四处跑,通常他第一天回去,第二天来的时候就换了一个地方,那时是他缠着小九的,就这样纠缠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当再次去找小九时,他在破庙中看到了小九,小小的孩童浑身是血,满身伤痕,却死死的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救他。 那时他体弱多病,虽然是系统不知道怎么样弄出来的虚幻身体,但是他的身体和现实中的身体还是一样的,可是看着死死拽住他的裤腿想要活下去的小九,他还是忍不住冲出了寺庙,大雨中他凭借着多年喝药累积出来的知识,采到了一些草药,再加上现实世界中他询问太医,历经了六七天他才救活小九,救活小九后他自己却病倒了,也就是这件事情过后小九才与他交心。 后来他和小九一起整治了欺负小九的夫子,算计了欺负小九的学子,当时他更是告诉小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便让他后悔犯了我,他本就不是那种以德报怨之人,谁年少时不想当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只是种种规则的束缚罢了,可如今到了他这里,他自己却先退缩了。 萧嘉言不禁哂笑,瞧着宣纸上多出来的字。 [我想知道我的阿言是怎么被欺负了,阿言,告诉我好不好?等日后我帮你打回去。] 明明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但是萧嘉言就有种感觉,对方用那双沉沉的眼睛看着自己,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对他说,“阿言别怕,小九在这里。” “我……” [也不是不能说。] 之前萧嘉言从没有与小九说过自己的事情,可现在他却觉得他错了,他不说小九也会记挂着他,这样小九反而会不安。 [就是怕你知道后会跟着我不开心。] 萧嘉言侧头用嘴唇轻轻蹭了蹭宴九千的脸,任由自己被宴九千从后面拥在怀中,[我写给你看,不要生气好不好?] 宴九千的手指在萧嘉言的脸上轻轻碰了碰,没有回答,但这足以代表回答,萧嘉言眼中的沉重略微少了些许,他思索了一下写道:[场面有些复杂,我慢慢写给你看,包括我家的事情。] [小九我不是与你说过我的主家是做生意的吗?] [主家下面其实有很多支脉,而我这一支并不显眼,但与主家也有些关系,一开始也还好,但是后来家中就有些乱了,老家主感觉自己没有能力继续统领家族于是开始放权,本来按照事情的发展是少主继位,可事情来的突然,一时间少主能力不够,家族走向了下坡路,后来族中有人夺了权。] 萧嘉言把如今洛国的形式简化一下告诉宴九千,[新的家主手段很厉害,他架空了老家主,但也保住了整个家族。] 写到这里,萧嘉言免不了想起宴九千,当初洛国的局势并不好,皇帝一心寻仙问道,太子阴郁高傲,靖王闲散不要皇位,唯一算是还挺有出息的是二皇子闲王,可一个闲赋的闲字却代表了一切,即便二皇子在军中威望颇高,但到底也还是没有进入皇帝的眼中。 那个时候周围两国对洛国虎视眈眈,是宴九千领军成功打败了两国保住了洛国,可后来在宴九千进京的第一日却发动了政变,皇帝原本封的九千岁像是成了一个笑话,洛国的权力正式更迭。 可以说没有宴九千就没有现在的洛国,这也是宴九千夺了权力,百姓无一人反对的原因,更别说宴九千并没有要皇位,只是把皇帝囚禁在宫中,自己掌权罢了。 [新家主很厉害,家中的人大部分都臣服于他了,若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中之人或许也会选择臣服他,但是我与老家主还有一层血缘关系,而且家族中使用的一直是世袭制,也有不少人臣服于老家主的其他孩子,这也导致我在家中的地位有些尴尬。] 萧嘉言斟酌着自己的用语,[之前也还好,最多不凑到新家主面前讨人嫌,但如今新家主似乎有意对付我们老家主一派,我就想着与其在家中争争吵吵,还不如来寻你,这两年因为种种原因,我没有办法来找你,如今我就想着找到你,好好过完这辈子。] 萧嘉言把其中的危机轻描淡写一笔揭过,透露出自己心底的渴望,他最初的愿望其实不过是好好活着罢了,只不过身负皇室血脉,虽说不算是直系血脉,但是他毕竟享受过这种血脉的便利,所以他要担起的责任更多,于是他把百姓放在了自己肩膀上,可经历过前世他突然就有些厌倦了,如今能有这么一个机会放下那一切于他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宴九千坐上了如今这个位置自然知道萧嘉言几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量有多大,他忍不住眯起眼睛,细致地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却始终想不起到底是哪个家族有过这样的事情,但他牢牢把这一点记在了心中,打算等萧嘉言离开后让墨衣去查查。 心头这样想着的同时,他手上的动作却不减,刷刷在宣纸上落下龙飞凤舞的一行大字,[阿言,你那新家主着实过分,你的性子我了解,从来不是那种主动挑事之人,定然是他自己本事不够,怕自己的位置坐不稳,想要清除异己。] [不知道我家阿言好的家主不要也罢。]宴九千眯起了眼睛,心头颇有些不爽,他护着都来不及的人居然被人嫌弃成了这样,那个新家主的眼睛或许可以换个地方放着了。 不要让他知道是谁! 心头憋着股怒气,宴九千写道:[阿言,咱们不给他干了,以后让他后悔去吧。] 宴九千写着的时候忍不住摸了摸萧嘉言的发丝,眯了一下眼睛后继续写:[阿言,近几日我又得到了夫子的夸奖,夫子说日后我也可以当一个夫子,教书育人,学院最近两年改建了,我虽然在给夫子打下手,但是已经分到了一大间屋子,阿言何时来?可知道我在哪里?我都想给阿言接风洗尘了。] 萧嘉言摇了摇头,虽说有迷雾笼罩,但是这个动作还是能让人看得清楚。 萧嘉言是真不知道自家小九到底住在哪里,当然曾经他也不是没有机会知道,但是系统提出的条件太苛刻,苛刻到他宁愿放弃成为系统的宿主,放弃知道小九所有的事情,拒绝了那个他能够完成,但却不愿意完成的事情。 所以直到现在,他和小九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什么身份,甚至连具体的位置什么的写在纸上很快也会消失,除了写字的人自己其他人看不见,导致他和小九对对方基本什么都不了解,但即便是这样,经过了十数年的相处,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日后我会常来这里找你,直到在现实中找到你的位置为止。] 既然确定了两人都活着,那么找到也是迟早的事情,对于这一点萧嘉言并不担心。 [那我就等着阿言了。] 宴九千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忍不住写道:[阿言晾了我这么久,是不是得给我点补偿。] 萧嘉言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当即领会了宴九千的意思,确实,两人已经分开太久了。 思及此处,萧嘉言当即转身勾上了宴九千的脖子,冰冷的唇瓣贴上了宴九千的唇,唇齿相依,两人紧紧地拥在一起,享受着这独属于两人的时光。 夜还很长,时隔几年未见的两人还有许多话要说,相府的另一边,怨毒的咒骂却从未停止。 19、大公子 “爹,我要弄死他!” 怨毒的咒骂声在左相府响起,被下人喊醒的的萧承安与柳烟儿急忙套上两件衣服,匆匆走出屋子,只见前屋的担架上躺着的人已经看不出人形了,就连怒吼的声音听着也微弱,哀嚎声更是不断,像极了命不久矣之人。 “爹。”人形生物开口了,听声音是他们儿子。 柳烟儿和萧承安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的同时又免不了心生愤怒。 “我的儿。” 柳烟儿上前两步,仔细捧着萧嘉永的脸打量着,手上捏着帕子,眼泪说来就来,“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为娘让你爹给你报仇。” 萧承安脸上也满是阴沉,眼底更是闪烁着怒火,他声音沉沉地道:“谁动的手。” 今日得罪了靖王萧承安本就满心怒气,见萧嘉永被打得鼻青脸肿一身狼狈的模样也没想怎么教训这个小儿子,可还没等他询问缘由萧嘉永却直接瘸着腿跑了,萧承安只当萧嘉永心虚怕他怪罪,也没有细查,谁料如今回来的人已经看不出人形了,就连脸也比中午肿了一倍有余,要是不开口,他绝对认不出这是他的儿子。 当今京中还有人敢这么伤他的儿子? 萧承安黑着脸,沉着的眼底闪烁着浓浓的杀意。 萧嘉永抽噎着,语气带着咬牙切齿的痛恨,“是萧嘉言,一定是萧嘉言。” 他甚至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肯做了,双手撑在担架上,痛苦地朝着萧承安嚎道:“爹,是萧嘉言做的,你杀了他。” 他如今的样子着实狼狈,一身红色衣服也不知道是经历过什么已经变成了黑色,甚至隐隐有臭味袭来,像极了失禁后的味道,这臭味让萧承安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就连柳烟儿在心疼捧过萧嘉永的脸后也松手往后退了几步,萧嘉永还不觉,一个劲地嚷嚷道:“是萧嘉言,爹,你要为我报仇。” “不可能。” 听到自己大儿子的名字,萧承安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柳烟儿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萧嘉永瞧见两人的表情,当即大声哭了起来,泪水混着鼻涕从他脸上滑落,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爹,孩儿骗你干什么,是萧嘉言做的,就是萧嘉言做的。” 萧承安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有多不靠谱,皱着眉头一拍桌子,怒喝道:“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又惹上哪个人了,今日刚得罪了靖王,你现在又得罪了谁。” “当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请家法。” 柳烟儿听见这话后眉头当即一蹙,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白着脸对着萧承安道:”相爷,永儿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你听他把话说完。“ 萧嘉永也知道这事确实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这次他没有一字一顿说,而是直接忍着剧痛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遭遇给说了出来,说完后又道:“爹爹,孩儿没有骗你,孩儿确实得罪了靖王殿下,但那也是靖王殿下在给他萧嘉言出头,萧嘉言今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的我,京中很多人都看见了,不信您可以派人去问问,他身边那个侍卫打我打的可凶了,我脸上这些都是他打的,后来我又对他出手才被靖王抓住送回府里的。” “这些大家都可以作证,我没有必要骗您。” “您交赎金的时候我就想着要去找萧嘉言找回面子。”萧嘉永委屈地嚎啕大哭道。 找回面子是假,九千岁就交给他这么一个任务他都完不成,他怎么也得去道歉,九千岁那是谁,他一个纨绔可得罪不起,可谁料他在去道歉的路上就被人给暗算了。 “可是萧嘉言他……他……” 萧嘉永越想越委屈,咬牙切齿地道:“我出去后他又让他身边的侍卫打了我一顿,孩儿今日在小巷子内昏了两三个时辰,要不是命大怕是都回不来见您了,这件事张家老二也看见了,他也被打了,您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问他,他和孩儿是一起醒的,如今只怕还没回到张府中。” 一字一句,言辞凿凿,让人不得不信。 萧承安旁边的柳烟儿见自己儿子说的那般凄惨,当即用帕子捂脸,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啊,居然被自己兄长打成这个样子,相爷,永儿言辞凿凿又说有许多人看见,这事定然不可能是撒谎,还请相爷为我们永儿做主啊!” 萧承安听着这一句句的哭声,心头烦躁的同时也生出了一股怒火,思及萧嘉言上次的忤逆,他直接对门外道:“来人,把大公子给我找来。” 门外的人很快就去了。 皇宫之中,宴九千正拥着好不容易哄到房内的萧嘉言睡觉,本就因为萧嘉言的回来导致他根本没有睡意,却不料半夜的时候怀中虚揽着的人有了动静,他不动声色地眯着眼睛装睡,只见那虚揽着的人先是小心翼翼地移开他的手,而后在一旁备好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字,接着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眼前。 还没有把人焐热的宴九千瞬间不满了,冷声道:“墨衣。” 话落一人出现在了他面前,却不是常常跟随在他身边的墨衣。 那人半跪在宴九千面前道:“九千岁,墨衣大人此时正在相府内。” 宴九千想起了自己的安排,他眉头微微皱起,冷着声音道:“叫他回来,相府的事让他别管了。” 那影卫诧异地应了一声,心头嘀咕着:不是您非得让墨统领激怒萧大人吗?当然这话他只能在心头想想,万万不敢真说出口。 “属下告退。” 还未等影卫退出门,宴九千沉沉的声音就在影卫耳边响起,“告诉墨衣,萧嘉言那边日后不用注意了。” 那影卫诧异地抬头看了宴九千一眼,宴九千冷声道:“听不明白吗?” “属下领命。”黑衣影卫迅速退出了房间,宴九千的眉头稍稍皱起,抬手拿过旁边的宣纸,宣纸上似乎还带着他心上人的温度,这让宴九千一下子柔了眉眼。 他已经找到了阿言,用不着关注一个相似之人,也不用强行让那相似之人露出阿言类似的情绪。 他的阿言是独一无二的,目光扫过宣纸上那句解释的话,宴九千眼底露出了笑意。 萧嘉言回到自己房中只感觉有人在推他,一下一下的,动作很轻,但也足以把他从小九身旁惊醒,他睁眼,只见宋覃帘站在他床边,正看着他,眼中没什么神采,一副睡梦中被吵醒的模样。 “公子。” 见萧嘉言醒了,宋覃帘赶忙道:“二公子告状了,相爷让您过去呢。” 要不是之前他家公子有过吩咐,相爷吩咐的事情一定要当面告诉公子,不然他还真不想理会那群人呢。 明明就是那个萧嘉永嘴贱,总是想着占他们公子便宜被靖王殿下找了麻烦,现在还好意思欺负他家公子。 “嗯。” 时间比萧嘉言预料的晚了很多,但到底还是来了。 “我过去一趟。” 怎么说也得给他那父亲一点面子,顺便再把他该有的东西弄回来。 萧嘉言在宋覃帘的服侍下穿好外衣,怕他冷着,宋覃帘又给他系了一件白色斗篷,收拾好了他这才走出门,门口处萧承安派来的侍从已经坐立不安地在来回走着了,见萧嘉言走过来,侍从眼睛一亮。 “大公子,相爷找您。” 萧嘉言再怎么说也是相府正儿八经的大公子,自身又有官职在身,侍从也不敢怠慢,赶忙在萧嘉言面前领路,半刻钟左右萧嘉言便随着侍从来到了厅堂。 此时正值夜半,平日里这个时候厅堂内的灯火已经熄灭了,可如今这里依旧灯火通明,甚至隐隐约约有声音从里面传出,七嘴八舌的,听着便让人觉得烦躁,萧嘉言脸色未变,施施然走进了厅堂内。 厅内的议论声在他到来的时候便停住了,萧嘉言目光扫过,只见自己父亲的萧氏一脉来的挺齐的,父亲的三个兄长,还有一众堂兄弟都在,这些人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极了大理寺审判罪人的官员那般姿态。 一眼扫过之后,萧嘉言走到了厅堂中央,他不紧不慢的扫了萧嘉永一眼,接着对主位上的萧承安行了一个礼。 “见过父亲。” 动作从容,姿态优雅,看起来行云流水,可愣是让人无法从其中找到多少尊重的意味,行完礼后萧嘉言直起身子,看向主位的萧承安,“敢问父亲这么晚了找孩儿过来所为何事?” 柳烟儿看着萧嘉言直接无视了她,眉头立马皱起来,她旁边的萧承安看了萧嘉言一眼,目光落在自己另一边的萧嘉永身上,瞧见萧嘉永上了药还红肿全身,忍不住怒声道:“逆子,你还敢问我为什么?” “永儿脸上这伤是你打的吧,大庭广众把永儿打成这个样子你让我们相府的脸往哪里搁。” 这话说的也不知他到底更看重相府面子还是更看重萧嘉永。 萧嘉言听到萧承安的质问却不在意,不卑不亢道:“萧嘉永顶撞孩儿,孩儿不过是出手教训了一下而已。” 不听他这解释还好,听到萧嘉言的解释,萧承安更怒了,“什么萧嘉永,他是你弟弟,萧嘉言,萧嘉永是你的亲弟弟。” 一时间气急,萧承安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死死盯着萧嘉言,胸膛起伏着,萧嘉言就像是没看到似的,直接冷声回道:“父亲莫不是忘了,孩儿的母亲只有孩儿一个儿子,您也只有我母亲一位交换了庚帖的正房夫人。” 他的目光移动了一下,落在萧嘉永身上,眼中带上了嘲讽,“至于这位顶着嫡子名头作威作福,冒犯嫡子的私生子,孩儿就是教训了又如何?” 他的母亲受尽宠爱,死的时候让皇帝舅舅遗憾了许久,萧承安这么一个精明的人这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在皇帝眼中插一根刺呢,他不想断送了自己的官途,又不愿意舍弃了驸马的身份,直到如今柳烟儿在府中依旧没有名分,所谓的深情在这一刻更像是笑话一样。 私生子这三个字一出,顿时引得围观看戏的一大家子人一阵吃惊,柳烟儿脸色白了几分,萧嘉言像是没有看见萧承安那要杀人的眼光似的,毫不犹豫又抛下了一个大消息,“孩儿今日来此是为了孩儿名下的财产,父亲帮孩儿代管了十多年,想来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了吧,应当可以把孩儿名下的财产还给孩儿了吧。” 一般来讲,洛国十六岁成年,成年后就有资格接管自己的财产,大部分父母都不会强要自己孩子的财产,如今萧嘉言这一句话更是在这一大家子面前把萧承安的面子里子都踩在了地上,萧承安当即站起身,指着萧嘉言,连声道:“好,好,好。” “你还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萧承安胸膛迅速起伏,一副盛怒想要吃人的样子,萧嘉言不为所动补充道:“对了,孩儿的账本已经送到靖王殿下府上了,差的那些还请父亲尽快派人送去殿下府上,毕竟这些年孩儿也知道不少父亲做过的事情,这些把柄若是落到御史手中的话父亲自己想吧。“ 洛南封这杆大旗不用白不用,双重施压之下萧嘉言只见主位上的那一家子脸都黑了,被吵醒的心情好了一些,他再次施施然行了一个礼,“若是父亲没什么事情,孩儿就先回去休息了。” “派人在巷子里打昏你弟弟的事情你就没有个解释吗?” 许是被这两个名头震慑住了,萧承安第一次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大儿子,边看他边强忍着怒气道:“就算你不认,萧嘉永也是我的孩子,是你的亲弟弟,你们身上有一半的血是一样的。” 萧嘉言冷淡地抬眸望向萧承安,“相爷觉得……现在说这些这重要吗?” “我只给您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一到……” “滚!” 回答萧嘉言的是一声怒吼,厅堂内所有人都寒蝉若惊,萧嘉言无视了所有人的脸色,直接转身,披风在空中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厅堂内,众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大公子,变了。 而此时,那位变了的大公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内马上就去了找自己的小九去了,他出现在自己消失的地方,抬眸只见自家小九正坐在床上,身边的烛火摇曳,小九手中拿着一张宣纸,那张宣纸已经被捏的有些褶皱了,虽然萧嘉言看不见自家小九的表情,但现场的气氛就是让他莫名感觉有些沉。 对于自己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就溜走的行为,刚刚还胆大包天和自己父亲对峙,把父亲气得暴跳如雷的萧嘉言莫名的就有些心虚了,瞧见小九没有看见自己,他赶忙上前两步,抽走小九手中的宣纸,借着身高优势,手掌下意识在小九脑袋上拍了拍。 手上顺滑的感觉让萧嘉言有些失神,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做什么的萧嘉言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身子马上僵住了,手底下被顺毛的人也没有料到他的动作,身子瞬间僵住了,气氛比起刚刚更加尴尬,萧嘉言有些欲哭无泪地收回爪子。 小时候这样哄惯了生气宋覃帘,导致他下意识拍了上去,他怎么忘了,他家小九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被他揉脑袋了。 现在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