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本是魔小说》 第1章 无妄之灾 ps:老堕开新书,剑徒三部曲之三,但大概和剑徒剑卒没有多少关系; 本来取名【以剑之名】,结果有人捷足先登,只好用备用名,对不起大家。 欢迎新老读者指正,收藏。 ……………… 锦绣大陆,安和国,扶风城。 ‘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 说的就是安和国内第一洲广川洲,人杰地灵,钟灵毓秀;扶风城便是广川洲内三江府辖属的一座小城。 扶风城虽小,也有属镇若干,其中有镇黄果,最近几年却是发生了一系列的怪案;几名大户子弟在两年内先后离奇死亡,搞得黄果镇人心惶惶,就连扶风城中也是谣言四起,各种猜测传言不一而足。 妖物作祟,盗阴吸阳,利益纠纷,土地争夺,争风吃醋等等,不一而足。 其中就包括一个传言流传甚广,说是黄果镇药农老孟,因伤孙女之逝,于是暗中下药谋害;此人平素老实,但咬人的狗不叫,真正动起手来却是坚忍残酷,两年时间暗布杀局,做的是滴水不漏。 这是传言,出处便是老孟孙女在两年前的某次采药中被人奸-杀于野,凶手未知;因为其时正巧几名大户子弟正好郊游寻景至此,所以才有此怀疑。 一切都没有证据,就是巧合加脑补,所以两年下来不管流言如何,官府始终也拿不出个结果,就这么不死不活的吊着,等待可能的柳暗花明,或者永不昭雪。 这样的积案在民间无数,限于条件,大部分都将归于未知,时间长了也就会淡出人们的话题;这是个危险的世界,威胁来自各方各面,死亡对每个人来说随时都可能发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早已习惯。 但是,总有例外,尤其是在一个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当安和国道门巡风使几年一度的巡视降临扶风城时,其中一户受害者人家打通关节把冤状捅到了道门巡使这里,而道门巡使一行也正好想借此案件端正风气,引领民意,于是,在道门高弟的主导下,这件悬案有了结果。 今日,在扶风城府衙大堂上,‘明镜高悬’四字格外的醒目,一众扶风官员,差役,受害者家属,嫌疑人犯,围观人群……还有三尊朽棺,三江府水系发达,地下水丰富,虽只埋棺一,二年,腐朽也很严重。 这些人,把府衙围得是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第一时间了解这件悬案的真相,顺便观瞻道门弟子的风彩。 “莫道梨花瘦,杨花更可怜。随风消雨恨,总在客窗前。” 一名束发中年道人低声轻吟,摇头叹息;作为安和国这一路的巡风使,对人间的罪恶他已经看的太多,多的已经见怪不怪,早已麻木。 收束心情,一声冷哼,声音直透在场众人脑海,每个人都为此警醒,知道道官大人要开始断案了,于是皆闭嘴不语,不敢发声。 “带案犯老孟……” 老孟到底叫什么名字,早已不可考;山野之人,终日采药为生,与人接触也少,真正的姓名不为人知,人人皆以老孟称之,也是乡野之人的常态。 几个差役押着他上堂,因为还未曾定罪,所以没有大枷脚镣,只以绳索缚手;但在这里大堂之上,有公人无数,有高道当前,那是谁也翻不起风浪。 中年道人冲正座府尊一拱手,“孙大人,若无它故,贫道这便开始了?” 道人拱手随意,但府尊却万万不敢小觑;在安和,道门就是天,虽少涉官场是非,但背后的潜力深厚,不是他一个普通凡人官员能得罪的。 急忙起身回礼,“冲灵道长自便就是,我等洗耳恭听!” 冲灵道人额首点头,面色一端,双眼目光威势一展,压力如有实质,直投当面嫌犯内心。 “药人老孟,你可知罪?” 这是在场所有人等最期盼的场景,嫌犯抵赖,道门大展神妙手段破解悬案,剥丝抽茧,寻踪觅源;说不得,又是话本流传的一段好故事。 老孟虽然年事虽高,但常年野外行走,背不驼腰不弯,只一张脸皮便如风干橘皮一般,沟壑纵横,让人从他面色上完全看不出其人内心动向,便如一老藤,历经风风雨雨,再无波澜。 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如古井死潭,再次挺了挺本已经很直的腰杆,声音异常平静。 “小老儿知罪,那三个人都是我害的!” 围观人群中哗声一片,这两年来也有差人各种手段相逼,但这老孟都守口如瓶,一丝不露,让人无处下手,现在这是知道道人有超凡本领,为了少受罪就吐口了? 真正是看着老实,实际狡诈,一点眼前亏也不肯吃。 冲灵道人一点也不失望,在凡人面前展现神奇?他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知情知趣就很好,省得他浪费法力,浪费时间。 “如何下的手?可一一道来!道门从来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老孟咧开嘴,他可能是在笑,但一脸的沟壑下,人们仿佛看到的是一块风化的石头在崩溃。 “安和元昊13年,锦绣历1453年5月,我在吴家子早食盒中投毒,主药木库子,丁茄,八角枫…… 来年11月,燃香熏草,闷毙李家子于书斋,是混和山莨菪,马钱子,土荆芥…… 安和15年初,在段家子练武时放出行军蜂百只,那是我采药时偶遇兜来的!筷書閣 三人皆为小老儿所杀,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之前不说,是因为还有一人心愿未偿……” 两年之前一同出游的公子哥,其实一共四人,还剩个地位最高的主使王公子,这就是老孟口中所谓的心愿未偿! 被杀的三人都居住在黄果镇,对老孟来说就比较好下手,各方面都熟悉;只有王公子是扶风城人,对这个采了一辈子草药连城都没进过几次的老药农来说,就很勉强。 听这个看起来就是老老实实的药农的老人,口中如此平淡说出自己的所作所为,旁听者无不感觉心中一股凉气升腾,这样的人在安和国还有太多太多! 是什么让老孟从一个老实巴交的药农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杆秤。 冲灵道人不为所动,“可有同谋?” 老孟叉脚而立,一个矮瘦的老人,现在却让很多人感觉到高山仰止, “没有同谋,都是小老儿毕生所学,不敢假手他人!” 冲灵道人神情冷肃,他就感觉自己一个堂堂学道之人,现在气势上竟然隐隐被一个凡人压制,这让他很是不爽。 “所为何事,如此丧心病狂?” 老孟目中有血泪流下,“为我孙巧莲在鹤壁山遇害一事……” 冲灵道人大声喝道:“没有证据,岂能胡乱攀咬他人?你若上告官府,也说不定有沉冤得雪的一日?岂能就如此自寻了断,置律法于何地?” 老孟抗声,“没有证据!但我知道就是他们!” 把眼一闭,再不多言! 冲灵道人有些郁闷,对这样一个山野鄙夫,又臭又硬,自知来日无多的老家伙,他很清楚如果他不肯开口,自己除非动用手段,否则再也不能问出什么。 旁边府尊轻咳一声,“道长……” 冲灵心中烦燥,知道这府尊的意思,真凶既显,实在不宜节外生枝,再扯出些不相干的事体让大家都没了脸皮。 “如此,事实清楚,脉络分明,既是凡人事,就烦请大人画押判决吧。” 在安和国,凡人事自有官府处置,修道之人一般不会多管闲事,平白因果上身,所为何来? 既然已经招供,剩下的事对这些老吏来说就是驾轻就熟,众人一番操作,签字画押,收监上枷,只等上报洲府,秋后斩决。 另有刀笔吏润色,把这一起案件从头到尾解说分明,示众安民,在一众差吏的驱赶下,围观人等这才慢慢散去,就只留下了一众差役衙官,还有苦主若干,却是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这是官绅阶层的一种默契,他们需要这个机会来解决某个麻烦,巡风使的到来就是机会,否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冲灵道人叹了口气,目光在堂下一扫,“候茑是谁?站出来!” 一名青年踏出一步,立如标枪,不卑不亢,“候茑在此,请君示下。” 冲灵道人眼神一眯,“你身为扶风刑缉之一,像黄果镇连环凶杀这样的悬案并不难决,为何还一再延误两年?造成更多人间悲剧? 有苦主申诉你徇私枉法,草菅人命,甚至反咬一口,欲陷无辜? 你有什么说辞,可当众道来!” 候茑目光冷肃,从在座之人面上一一掠过,知道他说什么都没有用,自己这些年在扶风严酷执法已经得罪了太多的人,是整个阶层,而不是单单某几个。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打击报复,当然,这其中也缺不了他的知法犯法,被人抓住了短处,他无话可说。 “侦破不力,愿受惩罚!” 一个年轻人跳了出来,正是那三个受害者的同伴王公子,得此机会,如何肯善罢甘休? “候茑,你这就根本不是不力的问题!而是和老孟同谋,滥杀无辜!” 候茑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把目光投注在冲灵道人身上,同样作为修道者,哪怕只是最最底层,刚刚入门等级的他,凡人也没资格审判他,能定他罪的就只有道门。 冲灵道人眉头微皱,“以道为凭,你与老孟可曾勾连?” 候茑毫不犹豫,“不识!” 冲灵道人明白他说的是真话,但这并不能掩盖他作为刑缉的责任,作为扶风城六名刑缉道者之一,黄果镇连环凶案的经办人,吴家子的死怪不到他,但李家子段家子的死却和他干系不小,不说帮凶,但一个助纣为虐是跑不了的,这在道门中也是罪。 他很踌躇,既不想真如凡人之意处置一名道者,但又不愿让整个扶风城失望,他此次视察,还有很多事需要地方支持。 他这里还在犹豫,那候茑却微微一笑,对着那个年轻人笑道: “王公子,对不住了,这些年找了您太多的麻烦,都是误会,请容我稍做致歉!” 一边说,一边缓步向前,手里还在怀中掏摸,看来是想取点东西出来平息王家的怒火? 王家在扶风城是真正的大族,子弟遍布官商两界,还有人在外为官,就是府尊也不敢轻易得罪王家,所以这个候茑现在做出这样的态度就很正常,人嘛,总有低头服软的时候,关键得看站在面前的是谁! 王家公子得意洋洋,尽情享受这一刻的风光,但他心中却知道绝不能放过此人,否则满城权贵都没好日子过! “候茑,你可不要当众行贿,我扶风王家也不是眼皮浅薄的家族!” 候茑笑的真诚,渐渐走近,怀中物事也露出了端倪,却不是黄白珍宝,而是一柄短刃! 大堂之下,明镜高悬,谁又想到一名刑缉会当众行此大胆勾当? 王家公子心知不好,再想躲闪哪里能够,被候茑一把拽住衣领,短刃递出,正正扎在心脏上,随即一绞…… 回转身,对着冲灵一个道揖,“现在,我和老孟同谋了!” 第2章 以道为凭 锦绣大陆,是个超凡大陆,有神奇莫名。 锦绣的神奇发生在千五百年之前,对人类来说这已经是非常漫长的时间,足够一个家族谱写下数十代的家谱,但如果放在宇宙历史角度,这不过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锦绣大陆有国家数十,安和国只是其中之一,在大陆历史上,双字国家一般都是中小国度,而那些真正的大国都是一字国度,比如郑国,琅国,黎国等等。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信奉的超凡,在安和国,超凡就是道门;而道门却不止安和国一个信众国度,是锦绣大陆传播最广的教派。 道门控制凡人国度的方法并不是完全操控,而是道门隐在背后,太上皇的存在;当然,在这样的大陆格局中,也不乏修行者家族执掌皇庭的例子,还很不少呢。 虽不完全掌控,但道门只是对民生民计放手,在这个危险的大陆存在着很多超凡的危险,凡人无法应对,这就需要道门出手,所以,道门虽然清高,但还远未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 锦绣大陆灵机在千五百年前复苏,于是就有了修行一道,人类在个人能力上有了向上攀登的机会,但是,就对接受灵机滋养来说,动物明显比人类更加适应,由此产生了无数的妖兽,还有种种稀奇古怪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莫名的危险存在,才有无数道人牧守一方的事实,得之于天,代天巡牧,就是人类修行者的责任。 像候茑这样的所谓缇缉,其实就是修行者中最底层的存在,在小地方缉拿神秘,也客串某些大案要案,属于凡人和道者之间界限很不明确的一个职业。 无他,实力实在是太弱了,还没有潜力,也就只能做这种差使,养家糊口是真,超凡入圣不过就是永远无法企及的梦想,想想罢了。 候茑是家传刑吏出身,其父候选,是扶风城老刑名典吏,对安和刑率了若指掌,倒背如流;但其人虽通刑律,本人却并不干净,一生中吃拿卡扣,替人平事,栽赃陷害的事可没少干,也是安和官场的风气,不如此就无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混下去,甚至生存都有困难。 候选是个老胥吏,但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却从来都严格要求,可能就是把自己做不到的梦想通过儿子来做到?或者那些私下里的龌龊想等儿子完全成-熟后再倾囊相授? 但他没估计好自己的命数,把刑律光明的一面教給了儿子,但阴暗的那一面还没来得及教就突然暴毙身亡,结果就是教出来了一个在为人处世上严苛如刑的愣头青! 候选死后,候茑接了父亲的班,这在安和国体系内就很寻常,子承父业嘛。 他也不傻,一开始也是知道自己的脾气怕是很难适应真正的官场社会,又没有父亲照扶,所以还能夹着尾巴做人,但在一次撞大运的机会中踏入了修行者的行列,这就給了他发自内心的底气。 虽然从踏入修行到现在的几年中,修为一直就是最底层的脉动,但从小被教育律法治世的他终于露出了酷吏的本来面目,有了道门的倚仗,越来越按捺不住。 几年修行中,他也明白了自己不是修行那块料,当初的入道不过是机缘巧合,这辈子也就仅此而已,和绝大部分踏入修行的道者一样,一生都在底层挣扎,披着道者的皮,其实不过比凡人武者力气大些,反应灵敏些而已,恐怕还不如那些凡人的武者强人。 他是个豁达的,从此也不纠结于修行,反而重拾老本行,成了扶风城的一名道门缇缉;有了这身道皮,他终于可以尽展抱负了。 然后,不可避免的,得罪了扶风城上上下下的所有权贵阶层;简单的说,干刑名这一行你不会察言观色,高举轻放,难得糊涂,又怎么可能混得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有这层道皮,早就不知道被人做死多少次了! ……一个单独的院落,道门内部处置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是个脸面的问题。 除了依然默然肃立的候茑,就只有冲灵道人和他的两名同伴,这就是一次道门内部的审判,在这里,冲灵将决定他的命运。 冲灵道人端起茶杯,胛了一口,“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 候茑面无惧色,从这位道师喊出他的名字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 “是,从您吟出莫道梨花瘦,杨花更可怜这首诗,我就知道了。” 冲灵道人失笑,“哦?这还怪上我了?但你可知,杀不杀那个王公子,对你的处罚有很大的不同?” 候茑淡然一笑,“有什么不同?没了道门庇护,没了这点道力,我之前做下的事,就是我的催命阎王!” 有些话不需多说,比如孟巧莲被辣手摧花于野,老孟苦告无门隐忍报复在后,他作为负责维护黄果镇秩序的缇缉也曾为此上报府尊,要求彻查,等等诸如此类,都在官场的推诿遮掩,层层相护中显得如此的无力。 冲灵道人的一首诗,就能看出来他对这其中的真相了若指掌;但他却选择了和扶风官府站在了一边,这其中有多少无奈?多少交易?多少隐情?他不想知道,他只是个刑名,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他和老孟确实不是同谋,但也确实是同谋;他们从未有过任何的勾结,但在有罪必罚这一点上,却是出奇的一致。 如果不杀王公子,他会被道门消去修为,被官府逐出体系,如果不想背井离乡,那么留在扶风城也早晚会被那些他得罪过的权贵玩死! 对一个立刑之人来说,这不能容忍! 所以,他选择了最激烈的反抗,把最后一个漏网之鱼绳之以法! 这是他最后的坚持,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明白了律法的真谛;在这个世界上,能力的高低,就决定了你维护律法的程度。httpδ:/m.kuAisugg.nět 很可惜,他屁都不是!就只有心中那一口气…… 生死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如仇,咽如焦釜;于今放浪,气似奔雷。汝说惬意,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 第3章 晴天霹雳 “其实,我来此也有苦衷……” 冲灵道人正待解释,忽觉不妥,自己犯得着和一个连真正道门都没入的人解释这些么?徒费口舌,没的失了心境。 大道路上,岂有怜悯可言? 他是功至连桥的高阶道人,却在这小小的扶风城几次三番差点失了心境,前有老孟视死如归,后有候茑杀伐证律,在这莽莽凡世间,也多的是奇人异事啊。 “好教你得知,那个老孟在回到牢狱后已经服毒而亡,你们两人既无瓜葛,却是殊途同归……嗯,他既已死,其实你就可以自说自话。” 候茑当头一揖,“谢道师成全。” 老孟既是几十年的老药农,給自己留一份超脱的机会就很简单,当时大堂众人,也只有冲灵有阻止他的能力;候茑这一揖就是谢他故意放纵,給了老孟一个痛快的选择,否则以老孟的所作所为,在牢狱中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求死都不能够。 冲灵摆了摆手,他这样做也是求个心安,这是道家的一贯作风,不是怜悯,更不是公道。 “你杀王家子,既为求律法公正,恐怕也是想以此脱身,去往幽浮一线,在生死之间求个机缘?” 候茑面色一怔,他自以为藏在心底里的阴-私却被这道师一语道破,心中惭愧。 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虽然性格上嫉恶如仇,不屑苟且,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傻子;行藏所为被冲灵喝破,对他来说就没有多少选择。 要么低眉顺耳求个活命,但扶风城断然容不下他,被消去修为后去往他处谋生,躲躲藏藏一辈子,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在安和国,像他这般犯了大错的低阶修者一般都不会像凡人那样秋斩处死,而是会废物利用,送往和妖魔鬼怪接触的前线去当道灰,如果死了那就万事大吉,如果活下来自然就有一番机缘,哪怕这样的机缘很飘缈。 修道之人,最忌重归平凡,那是真正生不如死,对他来说,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艰难。 冲灵道人看他沉默不语,心知猜到了他的心事,但他还有些不明白, “你既有意在道途全力一搏,为何不早做决定?反而如现在这般把自己置于身不由己的地步?真正去往和妖兽神秘战斗的第一线,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活命机会万不存一!” 候茑苦笑,“道师,我的情况您可能并不清楚;自踏入修行,五年下来弟子散尽家财,就为在修行一道上有所寸进,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却一无所获。 这不是资源的问题,而是资质的原因! 所以继承家父之志,一心想为地方安宁做些事情,其次才是修行……” 冲灵一哂,“你是刑名之家传承,但在我看来也是个酷吏的路数;方不含圆,也是枉然,锐不挟柔,刚则易断;便满怀公正之心,又能走多远? 而且在我看来,你的所作所为也不是高风亮节,铁面无私,你只是崇尚因果之道,一饮一啄,快意恩仇罢了! 候茑,你的路走错了,所以才有今天!” 是对是错,哪有公论? 自两年前在鹤壁山腰见到孟巧莲尸体残破不全的惨状之后,候茑就从未平熄过心中那一股不平之气,但他多方查证的结果却在庞大的权贵体系面前有如废纸,这就是他对老孟的报复视而不见的原因。 他有自己的心思,但首先,他不肯辱没自家立身的根本! 他是酷吏,这几年下来很多手段都游走在律法边缘,但他不后悔,在这个混乱的世界,行法不严苛又怎么阻止豺狼当道? 对这个小刑缉的内心抗拒,冲灵道人心知肚明,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这样的人,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走在最正确的道路上,并不惜用一生去验证,但严酷的事实会告诉他们,这个世界的残酷远不是他们现在的幼稚能对付的。 如果背后有家族,有门派支持,这样的坚持可能还能更久些,但对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子来说,就是取死之道。 而且,眼前这一关他也未必闯得过去! “我需要告诉你的是,这次巡视后像你们这些不合格,犯了大错的修者,不会如往次那般被送去和妖兽战斗的,你要知道,百年一次的安和祈愿就要开始了,我们正缺祈愿的祭者呢。” 候茑闻听此言,呆如木鸡,饶是他心智坚定异于常人,也被这样的消息打击得不轻。 归根到底,层次决定了他的见识,不管他如何挣扎,在道门体系面前都是没有意义的。 冲灵道人内心很有些满足,他终于做到了不以绝对实力来摧垮这个螻蚁的心态,否则一番较量下,他仿佛在道义上落在了下风,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一个通过偶然机会侥幸入道,还根本没有真正进入道门体系中的人,不值得同情;况且,道门也不需要这样严苛不知进退的人。 “我在这里还要逗留数日,你毕竟不是普通凡人,我允许你在这段时间回去处理自己的私事;不要想东想西,你知道后果的。” 候茑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苦涩的行礼,“多谢道师成全。” 他没有什么抱怨的,这个冲灵道长看似公正铁面无私,其实还是給了他机会;比如在府衙大堂上那雷霆一刺,如果冲灵阻拦,他不能成功! 这就是道门中人行事的方式,不会直接告诉你该怎么做,而是处处留有余地,让你自己去做选择,然后自己承担责任。 路是他选的,怪不了别人;唯一的错误就是他忘了安和国还有百年一次的安和祈愿! 他在扶风城这样的小地方待了太久,久得根本就没有全局的眼光,井底之蛙,就是自作自受。 缓缓退出府衙,那些往日对他巴结不已的差役们个个面露幸灾乐祸之色,远远站着指指点点…… 他不怪这些人势利,这是他这几年行事酷烈的必然结果,现在墙倒众人推,奈何? 换一个人,这时恐怕就会反思自己一生行事的过失,是不是太过坚持原则了? 但他不会,在他看来,自己的失败其实就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实力不够强,二是杀的还不够狠! 衙外大街上,行人寥寥,天色阴沉,细雨纷飞,一如他的心情。 飘零道不存,安处非为家。夜雨生浦叶,秋风到蓼花。 凉了…… 第4章 锦绣道途 ps:求推荐,求收藏。 ……………… 候茑在细雨中慢慢踱回自己在城南的住所,早已不是当初父亲走前的大宅院,而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小院子,曾经的财富都被他填进了修行这个巨坑里,还没有多少回报。 对像他这样家庭环境下长大的人,童年的回忆其实乏善可陈,枯燥繁多的律条就是伴随他一路成长的唯一,而不是像其他孩子那样有大把的时间去玩耍,哪怕是读书,也是琴棋书画,诸子百家。 所以,他的性格其实是有些偏执的,在律法教育环境下长大的人,这也是必然的结果。 没有朋友,就连父亲一辈子交结的那些人脉都被他得罪得一干二净,被称为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都说偏执的人更容易成功,而他却在失败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家里除了他,就只有一个老仆,孙伯;不是他养不起更多的仆人,而是没人愿意跟他这样的东家,出去买个菜都要招人白眼,敬而远之,甚至被人冷拳侍候,普通人谁坚持得下来? 孙伯是跟着父亲的老人,沉默寡言;但就算是再老实,对今日府衙发生的一切还是有所耳闻,都不用他去打听,门前燃放未尽的烟花炮仗就说明了一切。 “少爷……” 候茑摆了摆手,“候家完了,再无悬念;孙伯,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孙伯颤声道:“少爷,您就低一次头,老爷生前有那么多的朋友,总有网开一面的机会……” 候茑苦笑,“他们正是踩我踩得最狠的那一批人!何必自取其辱?老候家丢不起这个人!” 孙伯拉住他的袖子,苦口婆心,“要么,少爷跑吧!去其它的城市,其它的国家,凭少爷的本事还能没个前程?最要紧的是开花繁枝,得給候家留下一纷骨血啊。” 候茑态度很坚决,抓住孙伯的手,“孙伯,跑不掉的,你听说过这世间有谁能逃脱道门的追踪么?别说其它国度,就是这扶风城我都出不去,再被抓住没的让人笑话。 时间不多了,孙伯休要婆婆妈妈,抓紧处理正事才是。” 孙伯老泪瓢泼,他侍候了老主人一辈子,现在跟着少爷没过几年就沦落到这种地步,实在是无法想象这位少爷是怎么把自己搞到现在这步田地的? 但有一点,老爷和少爷都是一个脾气,说一不二,决定了的事再无更改,他一个没什么见识的老仆又能做些什么? “……家中账上还有六百多两银子,这是活钱,还有些物件什么的……” 候茑点点头,他已经用不上了,“拿二百两給宽街细巷的花大姐送过去,就算是感谢她这些年的帮衬;其它的孙伯你就留着养老,也包括这所房子。 想来我走后也不会有人再追着不放,孙伯你如果实在受不了骚扰,那就卖了房子回乡下去吧。” 宽街细巷的花大姐,嗯,是个寡妇;她能帮什么忙其实明眼人也都知道;对候茑来说,娶亲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給他,去烟花之地又不合律法,于是就只能折衷…… 孙伯有点迟疑,“少爷,那花大姐前年诞下一子……” 候茑转身向书房走去,“那不是我的……就按我说的办,去做吧。” 花大姐除了安慰他,其实还安慰了其他人,对一个外家来说,像他这样脾气的人太过无聊,实在是毫无乐趣可言,对此,他心知肚明。 他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孤零零一个,大概也是所有酷吏的最终归宿。 走进书房,书架上除了满满一壁的安和律法外,唯一的异类就是些有关修行的书籍,当然,也没什么特别的珍藏,以他的资质就连这些大陆货都练不明白,更遑论其它高深的道学。 在书案前坐下,回顾一生,心情有些黯淡,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现在这样结果的原罪,自以为踏入道途就能大展抱负,其实道门和凡俗官场一样,你有什么样的地位实力才能有什么样的作为,哪能只凭理想? 书案上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本书籍-大道概略;这本书他这些年下来已经翻阅过无数次,恐怕以后也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锦绣大陆的人类修行之道,开始于千五百年前,灵机开始复苏那一刻;所以就有了现在的锦绣历1453年的说法,但在各个国度,人们还是更习惯于用当今皇朝的年号,比如在安和国,现在就是安合元昊十三年,元昊帝登基十三年的意思。 灵机既现,人类随即开始了修真时代,这是一个分水岭,整个大陆和之前的锦绣就有了本质的区别,经过千余年的变迁,逐渐形成了现在这样大陆格局,独属于锦绣大陆的修行世界。 太高深的东西他不明白,也没必要去搞明白,他现在的实力也未必能理解那么多;对他来说,踏入道途后接下来的几步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好高骛远。 脉动,引气,培元,辟谷,连桥,通玄……就是在他认知范围之内的修行层次,再往上还有,就不是他能知晓,作为一名实际并未真正进入道门,只是机缘巧合脉动成功的小野修,说他是道门弟子有些高估了他。 他现在就处于最基本的脉动入门阶段,而巡风使冲灵却是达到连桥境的高人,距离通玄便只一步之遥,而通玄这个境界对修道之人十分的重要,因为能飞了! 是一个分水岭。 一般像他这样非体系出来的修行人,如果有机会踏入脉动境,一般都会在巩固之后寻求加入真正道门的机会;他也不是没尝试过,可惜,人家不收他,因为他的资质垃圾。kuAiδugg 这对一个乍入道途,充满雄心壮志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于是乎,候家本来还算丰厚的家资在短短两年内被挥霍一空,候父这份在凡人眼中还算不菲的家当放在修行界中什么都不是。 候茑也终于明白了人家道门看不起他是有原因的,并不是有意针对;事实上,像他这样误打误撞迈入道途的人中,十之八九都是这样一个结果。 于是,世间少了一个苦修,却多了一个酷吏。 逢人休问道,失意已忘言。 第5章 道的本质 锦绣大陆是个新兴的修真世界,书籍上是这么说的。 所以,和正常人类世界相比,锦绣拥有极为悠久的人文历史,但在修真历史这个方面却是小学生;具体到个人的修行上,也就没什么天材地宝,灵植奇物,宝藏地府,传奇人物,对一个时代来说,他们才刚刚开始。 老孟虽然和他并不熟悉,但心里也隐隐知道这位缇缉是同情他的,所以也曾私下里給他送过一株年代极久远的所谓仙草,其实不过就是株百年参虫; 在这里,是没有仙草的成长空间的,悠久的人类生存痕迹,早已让这个大陆很少人迹罕至的环境,别说百年植物,就是十年药草都可遇而不可求。 参虫是孙伯在他不在时收下的,就他个人而言,掌律之人不接受馈赠是做人的底限,只不过一时间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退回去; 现在不用退了,老孟已经魂归冥府,而他杀了最后一个王家子,也算对得起这纷馈赠。 只不过,现在服与不服,又有什么分别? 脉动,也称感气,就是自身经脉和天地灵机产生共振;简单的说,普通凡人感觉不到天地灵机,只有极少数或天赋异禀,或师传渊源,或机缘巧合,或误打误撞……才能踏入此门。 那些真正有修行背景的,有一套独特的方法,当然事半功倍;但像候茑这样的资质,说是机缘巧合都有些高夸了他,根本就是误打误撞。 能感觉到天地灵机后,接下来就是固化自己对天地灵机的感觉;这不是危言耸听,就有很多人在这个层次来来去去的折腾,上上下下的浮沉;有时能感觉到,有时不能,时灵时不灵的状态,也就谈不上接下来的修行。 脉动期,人体能感觉到灵机,在行走坐卧生活中就能多多少少的得到点好处,这让他们的身体比普通凡人更强健,但却没有本质的区别。 想要出现本质的区别,就要通过修行人的功法主动吸收天地灵机,由此彻底改变凡人的身体,经脉,内腑,也才有可能使用修行者才能使用的基础法术。 候茑就是卡在了这一关,他散尽家财满世界寻摸了各种各样的道门入门法门,奈何却无一适合他,运转起来效果奇差,有等于无。 用过来人的话说,这就不是功法的事,当然更不是天地灵机的事,而是他自身资质条件的问题。 这世上能产生脉动的人虽少,但在庞大的人口基数下绝对数量也很惊人,但大部分人和他一样,能感气却不能引气,这是一种天地规则;终究,修行只是极少数人的专利,人人都能修行,这个世界的灵机迟早也会被人类吸食一空。 道门中人眼光老辣,一眼就看穿了候茑的本质,所以不录于门墙;这个门槛他不是头一个倒在这里的,也绝不是最后一个。kuAiδugg 本来如果他不披这身道皮,心甘情愿的做个普通人过自己的小日子,益寿延年那是一定的,但他偏偏要靠道门这身皮来施行他的律法理想,这就比较尴尬了。 现在,一切结束了。 仔仔细细收拾好书房一应物事,知道此番离开,难有回返那一天;在这个世界,危险无时无刻,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也是早晚的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些律书法典,他走之后恐怕也无人问津,现在的官场没人愿意钻研这些东西,更流行迎来送往,结伙拉帮。 可惜了,不知会便宜哪家书局?或者成为引薪之物? 转身出了书房,来到卧室旁一间小屋中,这里布幔低垂,焚香缭绕;对有点家底的人家来说,没人会把先人祖祠放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但现在的候家,早就不是从前了。 为父母换了一注新香,跪下祷告;候家不是大族,没那么多的规矩,但现在远行在即,这最后一注香…… “父亲母亲大人在上,不孝儿茑,愧对先辈……” 他的祷告其实没什么诚意,候家不信这个,这是律法世家的通病,不信鬼神。 但在这个世界,鬼神早已存在,当这些神秘莫测的东西在整个大陆流传时,其实最受伤的就是律法! 就是凡人世界向修真世界转变所必须要经历的阵痛。 跪得累了,索性跛脚盘在香案旁,知道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口中也没了遮拦, “父亲大人,你不要以为我不懂事,你从小教我的那些东西你自己都做不到,你怎么想的? 七岁时我就看见你吃了苦主吃被告,还从中煽风点火……十岁时有人半夜摸上门要行凶杀人,就是有人被你屈打成招了吧? 这些我都知道,您仍然教我要做一个正直的刑名之人,这是想让我来补偿您曾经犯下的过失?” 叹了口气,喃喃道:“死了也好,否则早晚儿子会把你绳之以法……您要知道,我之所以按照您安排的路子走,只是我觉得应该这么做,而不是因为您的缘故。” 自嘲的一笑,“可我在真正的道门看来,终究也只是一个凡人;是凡人就有凡人的私心,又怎么可能真正化身律法? 您与王家有苟且吧?是分赃不均?还是拿住了人家的把柄?您走的太急太突然,我到现在也没完全搞清楚;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您是怎么遇害的!” 盘坐累了,干脆躺下,以手枕头,“好歹把王家子除了,也算是替您报了仇,这是我数年办案唯一一次私心之举,也是最后一次……也没以后了……” 就这么喃喃自语,就仿佛父母就在身边倾听,是说给家人听,也是说給自己听;隐隐的,院子外好像有些微的动静,也不在乎,他还真不相信有什么仇家敢在这个当口来找他的麻烦。 已经当堂杀过一人,傻子都明白,对他这头笼中之虎就只能静待其灭亡,切不可相迫太急。 果然,院门口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又消停,然后又响起,没完没了的……他没心情去和这些人计较,虽然他不是真正的道门中人,但他认为自己是,就有了约束。 掌律之人,当得自律。 模模糊糊的一晚过去,清晨破晓,孙伯的声音传来,,“少爷少爷,您快来院门口看看吧。” 候茑颇为无奈的踱了出去,孙伯什么都好,就是这胆子…… 才一走出院门,就被门外的场景吓了一跳,一个人影也无,却是一地的物事。 有几袭衣袍,针脚细密的快靴,崭新的油纸伞,鮀皮水袋,冒着热气的干粮包在布包里,还有新鲜采摘的瓜果菜蔬,甚至还有几锭大银和散落的银角子…… 很明显,这是不同的人送来的东西,都是远行用得上的! 他眼角有些湿润,这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是非自有曲直,公道总在人心;苍天高高在上,举头三尺神明! 第6章 道的妥协 候茑足不出户,但也从孙伯口中得知了些扶风城的变化。 果然,冲灵道人此来扶风可不单单只为处理民间积案,他还有一个其它的目的:三江府清塘江大堤有一段要着落在扶风城地面,需要当地大力支持。 修堤在这个时代是件劳民伤财的大事,短期利益看不到,只能放眼长远,这对升斗小民来说就缺乏动力;人就是这样,发水时怨天怨地,平素却置之不理,这就需要官府的引导。kuAiδugg 在安和国,王朝不能说就是腐朽不堪,但也谈不上一心为民,一些大的为民善政就只能由道门来挑头,这也是为道的根本。 道门从中调度,但真正出人出力出钱的却是当地官府士绅,如果大家都对此阳奉阴违,就算是道门也很难改变一个地区的做事生态。 这就是冲灵明知道老孟行凶事出有因,候茑包庇并非无凭,但仍然坚持处理他们两个的原因。 把眼光放在整个清塘江两岸的千万子民,当然要比两个微不足道的个体要重要得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候茑和老孟有此一劫也不冤枉,至少,他们确确实实杀了人。 老孟死了,一了百了,只留下候茑一个来应对对他来说完全无法左右的命运;个体在整个道门面前毫无反抗能力,他甚至都找不到一个有能力向上递话的人。 官府中人在道门面前没有话语权,而他那几个有限的道门朋友,其实和一样,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货色;圈子,就决定了他的命运。 ……孙伯这几日一直在外忙碌,处理候家的余财,想着在少爷上路后能多給他带点黄白之物以备有机会打点之用,这是老人的一番心意,他还搞不太明白道门的真相,打点是肯定有用的,但黄白之物不成,那是两回事。 候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兴趣在自己失意时出去让人平白嘲笑,他是个高傲的人,性格孤芳自赏,最不能忍受这样的侮辱,所以,根本也不給那些人机会。 书房中,盯着那个盛有参虫的木匣,他有点犹豫,是现在就吃了它呢?还是留着以备关键人物的进献? 他不认为自己现在吃了它就会一步登天,更大的可能吃了也白吃,出现副作用的可能性更大。 他也不认为自己真的能碰到一个道师,仅凭一棵参虫就能放他一马,道门不是官府,道人都是有信仰的精英。 还是犹豫不决,所以他决定打开看一眼;自数月前老孟把这东西送上门之后,为表心性高洁,他从来也没打开这个木匣,嗯,有点做作了。 木匣没有上锁,材质也很普通,就是普通山槐木所制,以草绳系牢;轻轻打开,扑鼻一股浓冽的药香,他只仿佛蝉虫的物事躺在匣底,纹丝不动。 参虫并非活物,它是安和国的特产,一种附着在山参上的瘤结,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趴在上面吸食营养的蝉虫,其实也是植物,但药效却比山参本身更加强大,是修行界中不可多得的奇物,时间越长越难得。 候茑对药草一道所知不多,他也没机会去加深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就算是在有实力的修行人中,能够涉足丹药一道的也是凤毛麟角,这需要一个门派势力的支持,个人很难做到有所成就。 所以,该怎么服?直接生吞还是制成丹丸?在什么时机服食才能得到最大的收益?有什么忌讳? 这些内情,他通通不太清楚,但有一点他很明白,现在这么牛嚼牡丹,就是对宝贝的浪费。 仔细欣赏了一下参虫的细节,鼻中药香浓郁,他还是觉得现在不动为宜;正要关下木匣,却发现匣内侧匣壁上隐隐约约有一行字,仔细一看: 刑缉一粒米,重如须弥山,今生不了道,披毛戴角还。 深深叹了口气,合上木匣,他的心境慢慢转为平静;最起码,他的所作所为是得到了认可的,包括老孟,也包括那些夜晚悄悄过来在他门口放下物事的普通凡人。 他们这样的回报方式可能很软弱,而且毫无用处,但候茑知道,他们的态度让他得到了最重要的心安。 足够了。 ……三日后,冲灵道人一行在扶风城的任务完成,城中士绅都表示大力支持,愿意出钱出力造福人间,但冲灵看的很清楚,这些表态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刑缉候茑必须受到严惩。 他也没有徇私的打算,一个并非道门真传的磋尔野修,毫无潜力可言,没必要。 在满城权贵的欢送中,一行四人纵马离开,冲灵道人和他的两个弟子,还有犯官候茑。在这个世界,修道者如果还没达到通玄之境,就不能飞行,骑马仍然是他们最主要的远行方式,当然,冲灵道人还有没有其它神奇的手段那是另一回事。 候茑面色平静,让那些很希望在他眼中看出惊慌失措的权贵们有些失望,不过他们已经得到了道门的保证,此人逃不过安和祈愿一关,九死一生,也算是一个很圆满的结果。 人群中,一个虽轻纱覆面,但身段妖娆丰-腴的女子抱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也混迹其中。 孩子童稚的声音,“娘亲,爹爹这是要去哪里?他不要杏儿了么?” 女人看不出表情,但语气不善,“这死鬼不会回来了!也是咎由自取,早就和他说不要把自己当成卫道者一般,现在就是下场! 还有,他也不是你爹,你爹其实是隔壁的王官人……” 她有理由不愤,虽然二百两银子也不算少,但几年时间下来如果换算成每次结账的话也绝不算多,还比不上青-楼里最便宜的货色…… 那个老苍头孙伯拿的都要比她多得多,凭什么? 四个人影渐渐远去,欢送的人群也慢慢散去,整体来说,这是一次道门和官府的成功合作,顺利剪除了扶风城官场体系中的一大毒瘤;至于修河堤,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和他们又有多大关系? 扶风城又回归了正常的秩序,茶楼酒铺也多了段酷吏引颈受法的故事,不过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又有多少人能意识到他们失去了一个能为他们张目出声的声音? 正是, 世事云烟变灭,人生鱼鸟飞沈。 古今空多妙缘,朱弦谁是知音。 第7章 沿途所见 广川洲水系发达,旅人远行,坐舟比骑马快捷,但对道人们来说骑马却更方便。 四人这一骑行,不出三十里,高下已分;冲灵和两名弟子胯下骏马行有余力,纵横自如,但候茑所乘已经口泛白沫,有随时不支的迹象。 冲灵皱了皱眉,带这么个家伙也是累赘,但还不能不带,虽然心知此人重诺,但真正放他自去神都,谁又能保证什么? 生与死之间,有几个能真正做到慨然而赴? “有一些小技巧,提气虚身,人马合一,你可以手抚马头,尝试和它建立彼此信任……” 等冲灵的短暂教学过后,候茑才在马上欠身抱歉,“道师见谅,我还不能引气……” 冲灵哑然失笑,他倒是忘了这一点,这个刑缉披着一张隐约的道皮,其实就是不折不扣的凡人,稍微强壮点,能感受到天地灵机而已,又怎么能领悟真正修道人的手段? 对一名同伴一指,“晓松,你与他换骑。” 这就成了他们这一行人的行路方式,每过三十里,候茑就和两名道家弟子晓松和霁月换骑,以及维持马力,倒也能将就一日骑行不需休息太多时间。 两个道门弟子中,晓松是辟谷境,霁月则是培元境,他们一行三人分别处于道门境界的三,四,五境,一段时间相处,好像也不是真正的师徒关系,只是以境界来区别地位主次,候茑对道门体系一无所知,也就只能单凭想象。 一路同行,他能感觉到几个道人若隐若现的疏远之意,显然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一个待罪的累赘,无关紧要;他是傲气内敛的性格,人家瞧不上他,他也不会上赶着捧臭脚。 如此默默赶路,一城又一城。 安和国道门巡视,并不固定;也许一年几次,也许几年一次;完全看民风走向,局势变化;所巡之地除了民愤极大之地,也基本就是随机而定,充满了道家自由无拘的风格。 比如冲灵这一次巡视,就是个偶然任务,就连广川洲也是道门高人随手一指,这其中可能有深意,可能没有,反正在道门看来也没什么区别。 但他们这一行的任务主要就是广川洲内清塘江所流经区域的城市,目的就是督促各级官府筑堤治理河道,至于当地的内政那不过是顺手而为,是细枝末节。 两日后,他们来到了下一个预定巡视城市-六盘城。 之所以称六盘,就是因为此地为几条江河交汇之地,江河纵横,有六处弯头蜿娫如蛇,整个城市几乎被江河包裹其中,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水上之城,水势十分复杂。 冲灵道人和六盘一众大小官僚好一番唇舌,斗智斗勇,也没能说服他们筑堤护城;候茑和晓松霁月一样站在冲灵身后,亲耳倾听了这场他之前都不敢想象的道俗之辩。 黄府尊表面客气,态度却是十分的坚决,“好教道长得知,六盘水系不宜筑堤,分支太多,不堪劳力;前朝也有道门道长要求筑堤,结果当年筑,次年溃,劳民伤财,就是前车之鉴。” 冲灵皱起眉头,他哪有时间去关心前朝的事?几十年前他还是个一心修道的小修呢。 “可是财力不够?六盘这里确实江湾众多,堤面复杂,我道家可以为你们从朝庭那里争取一些支持,但你六盘肯定要承担大部分,毕竟这是造福六盘子民的大德之事,便府尊你日后升迁,也是一份了不起的功德。” 黄府尊不为所动,“非也!六盘之堤难筑,不在财富积累,而在江河凶妖;这些妖物最恨人类筑堤,说是影响了它们生存环境,由此兴风作浪,我们这些凡人如何挡? 道门在当地的留守有限,护持城池都捉襟见肘,如何能保护大江不受河妖肆虐?这一发水,遭难的还是凡人百姓,故我以为,不解决河妖兴浪,就不要谈什么筑堤安民。” 安和国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在千五百年天地灵机出现变化后,給人类带来的可不仅仅是修行,还有更多的劫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劫难似乎比修真更影响这个世界的生活环境。httpδ:/m.kuAisugg.nět 这就要涉及一个不同种族对天地灵机变化的适应问题,很遗憾,凭本能行事的动物要比人类更快的适应了这种变化,也许再过几千年,人类在这个世界上会占据绝对的优势,但却不是现在。 于是就有了妖魔鬼怪,和初尝修行的人类争夺这个世界的控制权,也不仅仅是安和国,而是所有的人类国度,无一幸免。 人类长于学习,他们会随着时间越变越强;但妖怪们却是入门简单快捷,更容易形成战斗力。 妖,就是妖兽,那些深山大泽的野兽凭本能觉醒了自己身上来自远古的血脉,它们不需要功法,自带体系,这都是血脉的赐与,可要比一步一步往前走的人类要快捷得多。 安和国是个内陆国,地处南方,四季温暖,国土面积不大,但人口稠密,商业发达,基本上就没有所谓的深山老林这样滋生山妖的场所;但老天爷是公正的,在修行时代来临后没有哪个国度能躲开历史的潮流。 没有深山,却有大江大河,少了山妖,却多了水怪,也是一回事。 是山妖危害大,还是水怪造孽多,这种事也没个比较处;各个国度对自家境内的妖物都有一个大略的应对,也只能是大略,因为人类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持他们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时间。 安和国的道门也一样,他们要应对的麻烦太多太多,可不仅只是妖,还有鬼,还有魔! ……府尊此言一出,冲灵道人立刻没了底气,他只是个连桥境修行人,还未到最关键的通玄,所以既不能飞翔于天,也不能辟浪于水,如果水妖敢上岸他还有把握周旋一二,但如果让他潜入江中和水族谈判战斗,那还真不是他这样境界的道人能够做到的。 空口无凭,冲灵一行四人和城中各司曹官遂登上六盘水城西墙,这里也是城外水势最大的一段,清塘江滚滚而下,咆哮奔腾,江面雾气腾腾,让人看不清究竟。 但冲灵道人境界摆在这里,他是有最直观的感受的,知道雾气腾腾的水面下还不知有多少虾兵蟹将在这里磨刀霍霍,仿佛在向他示威! 正是, 半空夭矫起层台,传言有道车马来。山上自晴山下雨,倚阑平立看水霾! 第8章 律字当头 候茑对眼前之景也十分的震惊,真个说来,他这一生二十年也基本没出过扶风城周边,又哪里见识过这等的凶险? 没有可靠的交通工具,出行在这个时代是一件非常耗时,也非常需要勇气的事。 晓松道人面露忧虑,低声道:“师兄,看来是我们的行藏泄露了,这些妖物是故意給我们来个下马威呢!” 他们此行本来也没遮遮掩掩,造堤护民牵涉方方面面太多,更谈不上保密,被水妖探子侦知也就不足为奇,但这些水妖现在聚在六盘水势交汇之处大张旗鼓的威胁,还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在安和国,道门力量虽不足以扫灭一切,但说是第一势力也不为过,清塘水妖一族虽然不弱,但毕竟困于一江之地,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和安和道门打擂台,这还是几十年来的第一次。 霁月也略显不安,“这些年江湖中不太平,幽浮鬼影憧憧,妖族蠢蠢欲动,魔门厉兵秣马……他们看起来就好像商量好了一般,师兄,我等一行此次当慎重为宜,哪怕不能完成任务,来年再做就是,万不可再給本已紧张的局势增加变数,这一点上,来时师叔还着重提醒过我等。” 冲灵道人点点头,这些内幕他如何不清楚?但既然在一行人中境界最高,他考虑的也就更远,还有个道门声望的问题;修真势力之间,道运争夺此消彼长,有些困难面前就不能低头,否则开了这个头,未来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我自省得,且看这等茹毛饮血之辈如何行事,再做打算!” 不管是山妖还是水怪,硬实力上没的说,但脑子就相对比较急促,你让它们用多少年去谋划一件大事就有点勉为其难,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耐不住性子的。 果然,不出一刻,清塘江上水雾翻腾,原本迷离不能视物,妖风吹荡下涤然一清,锣鼓震天,怪叫一片…… 城墙上众人把眼看去,却见密密麻麻,挤挤匝匝,各种形状,千奇百怪的水物都出现在江面上,手中兵刃更是明晃晃,寒森森,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钳脚高竖,血口盆张…… 清塘水族们一起鼓噪,声震四方,别说是城中普通百姓,就是城墙上自以为胆气超人一等的候茑都有些心惊胆战,手足发凉! 扶风城地域也有清塘江流过,但一来所经较短,二来水势平缓流浅,所以少有水族活动,因为距离城市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他在这方面印象不多;但在六盘水城却正好相反,水势复杂,激流深湾,正是水族活动的大好地形,也就是为什么这些妖物会选择这里向安和道门挑战的原因。 清塘水族这一现身,惊得两岸百姓四处奔逃,扶老携幼,哭嚎震天,纷纷往城门处涌来,那些凡人兵丁能做的也只有大开城门,接人顺车维持秩序,也没人敢在河岸列阵相抗。 这已经不属于凡俗的力量,让他们去面对他国人类军队还有可能,但对这些妖物,早就脚耙手软,战心皆无。 也不能完全怪他们。 逃离的人群中,有一个老妇抱着孙女落在了最后,在扬子桥上一拖一拐的奔行。 她腿脚不太灵便,又被恐惧所支配,哪怕明眼人都清楚这样的场合下水妖未必会对普通凡人出手,更大的可能就是虚张声势,但这些东西没法和老百姓说清楚。 水族群中,一只虾将跳上河岸,作势欲扑,吓得老妇行动不稳,心慌意乱下就跌了个跟头,一时间也立不起来,只紧紧护住孩子在地上爬动,哭嚎声中,夹杂着城头人类的怒吼,也包括水面上妖怪们肆无忌惮的笑声。 那青头虾将在水妖们的鼓噪下越发的得意,它也不出手,只在老妇前后左右跳来跳去,长长的虾须偶尔在老妇身上抹过,引来老妇更恐惧的尖叫声。 不能忍了!冲灵道人一跃而起,跳下并不高大的城墙,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法子,奔行快若惊雷;呼吸之间就接近了老妇,手头一指,一束磷火急射而出。 那虾将显然没想到这道人不但来得飞快,而且出手无情,它本来就是水府主人遣出来挑衅的棋子,最大的特点就是没脑子,仗着有一身蛮力,其实妖术也没悟得几种,更无甚见识,傻乎乎的还舞着铁叉想把磷火击飞,却谁知像这种道术最是不能硬来。 铁叉击中磷火,却没有想象中的击散击飞,反而顺着铁叉漫延,顷刻上身,青头虾将瞬间变成一只烤大虾,呼嚎声中,铁叉下意识挥舞,数次都从老妇头顶掠过。 这样的磷火对水族来说正是针对,一经着体,非烧心蚀骨不能停,但一时却不会速死,尤其对生命力强盛的妖族来说。 冲灵道术再变,眼看虾将着了道,一道陷妖束缚甩出,把它紧紧捆住,同时消去了磷火。 他不是冲动之人,对分寸拿捏得很得当,既要展人族威风,还不能真个惹恼了漫江水族,否则激起妖变,水族本就脑子不够用,再屠了城,那可就罪莫大焉。 青头虾将萎顿于地,命是保住了,就是被烧的浑身失了力气,被紧跟上来的其他三个道人按住。 它脑子是真的木,即使如此,仍然气焰嚣张,有恃无恐, “兀那道人,有种便杀了俺,这般婆婆妈妈,是为何故?” 道人们被点中了死穴,他们没有压服清塘水妖的绝对实力,就不敢把事情做绝,这么擒住青头虾将,杀又杀不得,怕惹怒水族;放又放不得,怕失了锐气,这次出手就没了意义,平白让妖物们看轻,竟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候茑跟着道人们跳下城墙,这本不干他的事,但三个道人都下去了,若只留他一个在城头,好像也不是回事? 这时看水妖们群情激昂,鼓噪渐盛,一个处理不好就会酿成大事件,常年处理民间纠纷的他知道现在就是最关键的时机,再不做点什么就会完全控制不住场面,而三个道人却在那里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心中一急,大喝一声,“呔,天地生万物,节度各有常。毫发不可乱,奉时以行藏。不惟寡悔吝,尤可免折伤。倘不如所受,一一皆可伐。 汝等鼓噪做乱,无非凭持清塘大江,信不信我等禀告道庭,扫麓山之雪,断江水之源,让尔等一众水乌龟,变成旱王-八?” 断麓山江水之源,先不说可不可行;但如果只是一个威胁,那真正是击在清塘水族的七寸之上,它们这些水妖,离了水便什么都不是! 人类如果不顾清塘两岸黎民百姓,真的这么做了,或者把水源引向它处,那真正是灭顶之灾。 一时间,水妖们忌惮,但也有见识多的水妖却认为这不过是虚言恐吓,人类未必真的敢做出来! 冲灵道人心中缓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求个折中之道,却谁知那个待罪刑缉突然拔出腰间横刀,只见当空刀光一闪,蓝血飞溅,虾头落地! 候茑戟指而喝,“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你待怎地?” 正是, 六盘潮头试宝刀,落日正悬杨子桥。黑衫摆阵欺河伯,白虹当座开青霄。一气万里行色催,青头将军髯杂毛。弹铗金精啸生火,酣歌忽指欃枪高。 第9章 宿命之罚 清塘水妖,掩面而退! 人类可能未必能下此决心,但它们真的不敢去证实。 双方较势,看谁豁得出去,结果,道人们赢了。 六盘城此次妖族群聚,铩羽而归,但并不意味着人类就可以真的造堤防水了。 势,真的要具现的话,就是图穷匕见,除非一方彻底倒下,现在明显还不是摊牌的时机;所以冲灵道人也不再强迫六盘城筑堤。 等于双方各退一步,道门得了面子,斩杀一只无关紧要的虾将;水族得了里子,逼得人类不敢筑堤,至于虾将嘛,清塘江中无数,又哪里少这一个? 谁占便宜谁吃亏,没人会明说,但各自心头了然。 不能说灰头土脸,但也是怅然若失,冲灵道人一行人行色匆匆,也没了继续下去的意义,事实上,六盘的失败也就意味着清塘江沿江筑堤的失败,一处空落,其它地方建起来也没多大意思。 四人也不再前往下一座城市,而是直回神都,这一路上发生的种种坎坷已经不是他们这样层次的修者能够处理,需要真正的大修拿主意。 回程略显尴尬,因为就算是道门的那点面子,也是一个罪人帮着找回来的,这让冲灵三人面子上很不好看,明明境界上差着好几层,真正遇事却反而不如一个都不能称作修士的入门者,有些伤自尊。 尴尬的结果就是沉默,道人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能私下放了他;候茑同样沉默,他不是一个挟恩索报的人,而且他也不觉得是帮了道人们,他帮的是六盘城十数万百姓。 一路快马加鞭,晓行夜宿,哪怕道人们已经很照顾他了,候茑仍然感觉有些吃不消;道人们有功法在身,能一路行一路运转,而他就只能拿身体硬扛,哪怕身体强健如他,十数日下来也明显消瘦,神色不振。 他没有抱怨,因为他知道,道人们其实可以不夜宿的,已经很照顾他了。 从头到尾,他也没穿号服,没戴枷锁,道人们給了他足够的尊重,这是精神层面的尊重,他不能要求太多。 ……神都,安和国皇朝所在,也是安和道府核心;在安和,道门与皇权的联系还是相对比较紧密的,这也是这个世界的常态,修行人很难和俗世完全割裂开,也没有那么多的名山大川供修行人避世修行,这个世界的生存环境不太好,有太多威胁人类的存在。 修行人不能拉开和凡人的距离,因为他们要保护凡人,除非有一天,那些威胁不再存在。 神都是一座雄城,和低矮的六盘不同,这里城墙高过十丈,既能防他国军队,也能防大部分不能飞行的妖兽,就是安和皇城最后的屏障。 晓松和霁月走在前面,冲灵和候茑拖在后面,意识到这位道长有话要说,候茑刻意放慢了速度。 冲灵眼望巍峨的城墙,十余日下来少见的开了口,“来过这里?”https:/ 候茑摇了摇头,“未曾,诸事烦忙,没有空闲。” 冲灵点了点头,马鞭一指,“好好看看吧,也许就是最后一眼;你是不是心中怨恨,法理上没做错什么,只是行事鲁莽些,却落得这步田地,心有不甘?” 看候茑沉默不语,冲灵道人淡然道:“这是你不了解道门,对道门来说,我们行事的第一原则就是保护凡人,这是核心铁律,不容置疑。 所以才有凡人官府审判裁定,我们只提供根由,却不负责动手,就是为了避免陷入杀戮随心的境地。” 知道这个刑缉有些不服,遂解释道:“我知道这样的约束未必每个道人都能遵守,视线之外,作奸犯科的道人比比皆是,但在道门视线之内,绝不容践踏原则! 你当堂杀人,我在乎的不是你杀的人是否重要,是否该杀,而是你这种危险的思想倾向,若无人制止,发展下去的话还不知有多少人会毁在你的手里! 刑名之事很多都没有绝对的好坏,对错,一旦你养成了杀伐由心的习惯,最终的结果就是入魔! 这就是为什么你一定要付出代价的原因。” 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在六盘,你冒然砍死虾将,有没有想过它们也可能不退去?而是被刺激凶性,悍然屠城?” 候茑实话实说,“它们既然盘聚水上,那就是想恐吓;真要杀人,直接冲进来就是,又何必給人类准备的时间?这世界没有双全之法,总要冒点险……” 冲灵不以为然,“所以你就这么杀了王家子?险是冒了,结果呢?太莽撞,如你这般就根本不适合修行!赌性太大,动不动就把自己置于死地,又哪里有那么多后生的机会?” 指了指前面,“在六盘城,你給我们解决了麻烦,我不是薄情之人,也不会视而不见;这一路下来我給了你很多机会,和前面两位道人换马,晚上又安排他们各自与你同-房监视,十多日下来,你就一点也没和他们拉近关系? 你以为你是谁?你的所谓骄傲在实力面前什么都不是,所以,你不是被道门规矩所害,你就是毁在了自己酷吏的性格,还以为这样无愧于心,别人就应该屈节下交了? 你很清楚,我们并不是师徒,一个人可以做的事,三个人就没法做!” 这就是道人的处世方法,如果是他一个人巡视,看在六盘解难的份上,说不定中途就找个借口由得他逃脱;但现在既然是三人同行,那就必须征得所有人的默许,否则后患无穷。 他现在正面临冲击通玄的最后关口,各种资源都严重依赖道门,绝不容许出现任何毗漏,让自己在道门失分。所以就刻意給了这个家伙一个分别讨好两名师弟的机会,却谁知这人榆木疙瘩,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候茑轻轻摇头,“我不跑!因为我只要一跑,二十年的坚持就是个笑话,我也就不是我了。” 他怎么不明白冲灵道人的意思?但如果就这样跑了的话,就只能四处流狼,亡命天涯,整日东躲xz,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一番遭遇,让他明白了自己的最大问题就是能力的问题!不是他做对或者做错,而是他做的事超出了自己的能力,就这么简单!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实力,要想获得实力就只能依靠道门,他一个偏僻小城小吏哪里找门路搭上这条大船? 既不能生寻,那就死求! 修道这个职业,年纪越大越缈茫,他没有时间了,如果再沦为逃-犯,那就更无指望! 脚踏浮云身已老,访道修行恨不早。 第10章 安和祈愿1 候茑被送入神都城一片属于道府的馆舍,条件还不错,最起码对他这样的待罪之身来说已经很宽容了;没有链枷,没有号服,有一定的区域可以自由活动,食物也很可口…… 修道之人,哪怕是罪人,也保留了他们的尊严。 但候茑知道,进来这里再想出去那就难比登天,作为一个国度的道门修行大本营,这里像冲灵这样境界的修者比比皆是,更多已经通玄甚至通玄之上的大修士,之所以不看管他们,只是不值得而已。 在这些真正的修行高人面前,他就是个白-斩-鸡。 馆舍里可不仅仅是他一个罪人,还有很多同病相怜者,原因各不相同,结果殊途同归。 他在这其中还属于比较特别的,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出色,而是他很垃圾,用一个比较健谈的监友的话来讲,以脉动境界被抓来这里的修行者,他是独一份,其他人最起码也是处于引气阶段,当然,也没高过通玄境的。 这个自称抱石老人的修行者话很多,多得别人都不愿意搭理他,就连候茑都能看的出来,其人自知死期将至,所以就有些语无伦次,只不过借交谈来掩盖内心的恐惧罢了。 但对他来说,却不失为一个了解安和祈愿的窗口。 正是黄昏练功时,就有道人们三三两两的走出来各寻打坐的清静之地;在道门的道籍中,很推崇人与自然的和谐互通,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没人愿意在室中修行,而是更习惯暴露在天地自然之间,据说这样更有效率。 抱石老人指着一个黑袍人,悄悄道:“这是飞羽道周乾阳,辟谷境,一手飞羽道术霸道绝伦,在安和国散修界十分有名;因为资源袭击道门真修,致死数人,这才有上修出手擒拿于此。” 又指着一个瘦子,“这是修碧血道的外修吴潜,培元境,不是安和出身,却在各国流蹿采血练功,在他手下不拘道凡,冤死无数,结果在神都失了手……” 再指着一个玉面朱唇,风度翩翩的士子,“那是蝴蝶道李子轩,培元境,擅长阴阳双修之道,专找大户人家女子坏人名节,虽很少听说他主动杀人,但因他恶行而自裁的女子也不少,最终惹了众怒……” ……抱石老人不管本事怎样,但这消息确实灵通,基本上这些在馆舍中的罪人他都能多多少少说出些根底,也不知怎么做到的。 候茑有点漫不经心,别人怎样于他无关,但他却知道必须听下去,还得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否则就打听不到自己想知道的事;对于安和祈愿他有所耳闻,但毕竟层次太低,交游面狭窄,所以就很似是而非,模棱两可。 “您呢?您又是怎么来的这里?” 抱石老人微微一笑,“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秘密,但你也必须用你的秘密来交换!” 候茑苦笑,不禁为人类的好奇心而折服,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热衷于打听他人的秘密?也是个奇葩之人。 “如我这般,还有保守秘密的意义么?” 抱石老人舔了舔嘴唇,喟然一叹,“我也是野修出身,机缘巧合下入了道,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家没了,亲人没了,朋友也没了,什么都没了,就一心想求长生…… 修行一途,财侣法地,像我们这样的,又哪里有什么资源供給?道门瞧不上,那就只有自己想办法,于是有偷的有抢的有杀的有骗的还有走歪门邪道的……” 抱石有点难为情,“我可不会去杀人夺财,于是就想了个办法教人学道,开了个小小道馆收些微薄束脩以求温饱……” 候茑立刻就明白了,这就是个骗子,所谓微薄束脩恐怕不实,家里能出钱送孩子感气悟道的,寻常人家可不会如此,那就一定是大户人家,甚至地方权贵豪强。这样的人家你收得少了人家还未必相信你,就只有多多的收,往死里收。 “……为了取信于人,我自己根据道籍和经验,编撰了一套感气的口诀;我发誓我是真心想教书育人,并未存任何歹意,却谁知不道在哪里出了差错,结果有几个孩子练了我的口诀后非但没有进益,反而,反而……” 候茑就叹了口气,这人真是心大不知死活,功法那是轻易能编撰的?除非自己达到某种程度,对道之一途有极深的理解,起码自己也要有所成就;就算是这样也须自己先做尝试,才能推已及人。 抱石老人也知道自己的过去有些难以启齿,“那么小友你呢?你一个区区脉动,都未能引气的入门修行人,又能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来?” 候茑是一言难尽,“我是干刑名的,因为气愤不平,结果当着道长的面把苦主給杀了……” 抱石老人一楞,这个原由真的很特别,不过仔细想来也不奇怪,想这种将将踏入修行大门的,心中幼稚的想法不足为奇,只有经过千仞万难,才能明白修行之苦,那真不是寻常人能够坚持的。 像他也是如此,否则也不能沦落到去误人子弟的地步,还不是被逼的,谁又想这样呢? 也不仅是他,也包括现在馆舍中的大部分人,其实又有多少真正穷凶极恶的?都是环境所迫,长生之念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心志除非坚如磐石,否则谁能抵抗这其中的诱惑? 正是因为有长生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大家使劲的往前够,够不着就只能各出奇招,诸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越来越偏激,直到万劫不复。 像他们这样被抓住的还是少数,大部分都是在这个过程中被所谓的正宗道门直接斩杀,又有几个幸运儿能修成正果? 一如修行误终生,再回头时君莫认,就是他们这些人的真实写照。 心有所感,从怀中摸出一壶酒,“来,咱们爷们儿喝两杯,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抱石老人酒量并不好,可能也是故意买醉,几壶酒下去说话就有些颠三倒四,只喃喃吟唱一首诗,翻来覆去的就像在追悔这段悲剧人生: 玉壶横日月,金阙断烟霞。仙人何处在,道士未还家。春酿煎松叶,秋杯浸菊花。相逢宁可醉,定不学丹砂。 第11章 安和祈愿2 来道府馆舍的第一晚,候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渡过,第二日再遇抱石老人,老头就很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住,候小友,老夫知道你有些话想问,此来就是为了和你解说分明,今日咱们却不饮酒,咱们喝茶。” 昨日他带的是酒壶,今日带来的却是一套茶具,俱各精巧,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 “你想知道什么?哪怕我等都在生命的尽头,求道却是不分场合时机的;但是,别问我应该怎么成就长生,这个我自己也不清楚。” 候茑不急不慌,煮水烹茶,等两人身前茶香飘起时,他才可有可无的问道: “无它,不过是对所谓安和祈愿不太了解,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鬼门关,竟然会让这许多修行人闻之谈虎色变?” 抱石老人惬意的呷了口茶,让他宿醉的头脑清醒了很多, “呵呵,我倒是想多了,也是,小友你这样的修为缺的就是最基础的东西,最普遍的常识,怕也问不出来太高深的问题,咱们两个倒是对上了盘子,一个问的浅薄,一个回得粗糙,刚刚好。” 看得出来,抱石老人还是很享受这种为人师的感觉的,实在是以他刚刚踏入培元的境界,这辈子除了糊弄那些孩子外,也没什么教授别人的机会;年近花甲的人了才将将踏入培元,这等资质比候茑强的就很有限。 “所谓安和祈愿,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祭祀,和山妖水妖奉献童男童女求得血脉觉醒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道门一贯以正统自居,嫌这样说出去不好听,故此称为祈愿。” 显然,抱石老人对道门怨念甚深,这也是散修对正统的一贯态度,很普遍。 “祈愿的目的,就是想通过这样一个仪式上的东西,来表达自己的诉求,求得上苍对祈愿人的修行帮助……这样的祈愿也不独安和国有,其它国度或者势力也一样存在,是独属于婴变上仙的能力,他人不能够。” 候茑就有些困惑,“上天虚无缥缈,真的就能降下点什么?还是只求个心安而已?以一国之力却公器私用,这样不太好吧?” 抱石老人言之凿凿,几十年的修行挣扎,道家真谛所知有限,但小道消息却是无数,kuAiδugg “确有实物!但也并非一定。有时祈愿未应,此为虚祈;有时却会降下法宝,功法,异材或者其它什么宝贝?不是你想求什么就有什么,而是上天想給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你说的公器私用,倒不存在这个问题,像是婴变这样的老神仙,皆为道门巨擎,一国之主,他们得了好处,其实就是下面的徒子徒孙得了好处,也不会藏私。 像是这次安和祈愿,就是安和国师,道门老神仙萧真人的手笔,感觉时机已到,安和危机四伏,所以想通过这样一个仪式来为安和道门增加一点底气实力,应对越来越猖狂的妖魔鬼怪。” 候茑苦涩,他赶上了一个好时候,“您的意思,我们就是这次奉献的一部分?” 抱石老人点点头,这话题说起来真正是有点心酸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之若何? 妖族向天祭祀需要杀生,这是血脉传承的特点;道门就很虚伪,他们奉献的不是生命,而是天授灵根!” “天授灵根?”候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概念。 “是的,其实就是修行者感受天地灵机的能力!这个世界,能感受灵机的人都有大机缘,大运势,在凡人中凤毛麟角,用一句天授也不为过。 每一个修道者都是天授,道门就是把这些天授者中的害群之马献出去,以求得上天的青睐,证明这个道统的向道护民之心,顺便得些奖赏。” 候茑若有所思,抱石老人又哼了一声, “这就是道门祈愿的来历,老头子学道数十载,不敢说精通道学,但人心还是看得清楚的;道门说辞未必黑白颠倒,但肯定有不尽不实,似是而非之处;但其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这就很难区分,不到那个境界,猜也无用。” “求道数载,连道家的门口都没看到,我倒是成了害群之马了……老人家,我看馆舍中人基本都是散修,少有真正道门中人,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这也可能是一种排除异已?” 抱石老人抚髯而笑,这个小家伙还是太年轻,看问题虽然敏锐,但总是从凡俗角度出发,却是没有道门眼光;也难怪,小地方的入门小修,站得低,当然也就看不远。 “非也,之前我讲过天授灵根,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灵根称为天假灵根,指的就是那些生下来就有修行资源可凭的天之骄子。 他们有长辈家族可依,有资源财富可凭,有功法道路可持;食则灵食,学则大道,见则真人,像这样的成长环境,最终感悟灵机的可能性就比普通人要高了十倍百倍不止。 一旦他们踏入道途,进入脉动,谁又能说清楚他们到底是灵根天授?还是后天养成?所以称为天假灵根。 这些人中,既包括真正的灵根天授者,也包括后天催生者,却不像我们这些散生野养的,哪个不是侥天之幸? 侥天之幸,就是天授!所以,我们不甘啊!” 抱石老人说到动情处,意气素然生,“这个世界的道门祈愿自来就有,历史悠远,在无数次这样的祈愿后,道人们发现好像进献真正的天授灵根,效果要比天假灵根更好? 于是乎我们这些散修就倒了大霉,只要稍有差池,就有可能被道门进献;甚至还有那魔门凶孽,根本就不管你是否犯有大罪,只要到了祈愿的时机节点,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你再说,就是一场人间悲剧。 道门虚伪做作,魔门凶蛮直接,只苦了我们这些人……” 候茑无语,“怪不得他们连我这样的人都能看得上……” 抱石老人站起身,来回踱步,平息心中的郁气,“当然看得上!仅就天授灵根而言,你一个脉动小修和那些辟谷培元上修也没什么不同!在上天看来,都是螻蚁,没什么分别!” 两人同病相怜,唏嘘中黯然神伤,这一次共赴绝境,不禁戚戚。 正是, 老翁面带江海色,释子口融冰雪浆。同是西风未归客,烧香煮茗作重阳。 第12章 坦然面对 抱石老人神情激愤,人之将死,也没什么顾忌,对道门几十年的积怨让他有一种倾诉的冲动,哪怕这样的倾诉也没什么卵用。 “我们自己感气,自己寻找资源,自己摸索功法道路,道门既不接纳我们,我们也没下贱到非要贴上去,就是这样,仍然被他们当成累赘,当成求取上天赏赐的祭品…… 道门祈愿,生死未卜;表面上我们要上交的只是天授灵根,其实在被剥夺灵根时仍然有极大的死亡概率,便苟且偷生活下来,这么些年修行下来早就结下仇家无数,现在失了凭持,哪里还有生路? 就在神都城,现在就有无数有心人暗中窥觑,只要这些人能活着出去,他们都逃不出神都! 这些人中,就有那几个孩子的家族请的杀手在等着我;也一定会有来自你们扶风城的刺客人想要斩草除根! 所以我说,所谓道门祈愿就是鬼门关,那些虚伪的道人自己不沾因果,却把我们推入万劫不复之境!” 候茑无语,这个老人家已经有点失心疯了;但作为行律之人,有一个习惯根深蒂固,那就是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别人的话只做参考,道门遮遮掩掩,这个老头子何尝不是偏激冲动? 他成为一城刑缉虽只数年,但经历大小案件无数,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位置不同,看法就各不同,尤其是一些爱钻牛角尖的人,自己早已步入歧途而不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和道门的接触也非常有限,根本就没机会,只是过去十余天里和冲灵三人的接触几乎就是全部,在他看来,道人们无情那是真的,但要说有多么穷凶极恶,他还真没看出来? 一个事实是,他确实杀了人,还是不律而诛,在这个意义上,他就算知法犯法,落到这步田地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谁。 破律当罚,他自己的冲动就应该自己承受,他是个有担当的人,当然,也确实是跑不掉。 这番谈话,对道门的观感先不去说它,但至少已经大概了解了什么是安和祈愿,不至于最后死了还是个糊涂鬼。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候茑发现自己这些日子下来竟然又胖了起来?说胖可能不太合适,但已经完全恢复了他本来的状态。 除了抱石老人,这些待罪之身就没有愿意和人沟通的,都更习惯于沉默自敛,静静渡过人生中最后一个阶段;这和他见惯的凡间大狱中待斩死囚歇斯底里的状态完全不同,不得不说,修道让人的气质发生了深刻的改变,开始看淡生死。 就在他开始担心再这么混吃等死下去自己可能会被养成一个胖子时,祈愿时间终于确定,就在三天后,由萧真人亲自主持。 真人是个什么境界?他是不太清楚的,只知道很高很高,高得他舔脚趾头都未必能舔得到。 饮食开始变的格外的丰盛,就像临刑前犯人最后一顿饭,情理之下的要求都会得到满足,甚至包括某种生理要求。 抱石老人的情绪又开始激动了,大骂道门虚情假意,好吃好喝就是为了让祭品们有一个更好的状态,而不是充满了怨气;但他的身体很诚实,胃口也很诚实…… 候茑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打发这段最后时间的,他始终认为这一定是道门对这些人有看不见的某种约束,为什么不针对他?根本就是他连被约束的资格都没有,太弱。 祈愿前的头一天晚上,照例是一餐丰盛的大餐,就连最喜欢热闹的抱石老人都没来,选择了自己一个人渡过。 最后的晚餐,就在他开始感慨命运不济时,一个出乎意料的访客走了进来,是冲灵道人。 “不要多想,我不是来帮助你越狱的,只是觉得应该过来陪陪你。就算是去了地府,也不要有那么大的戻气!”冲灵这么说。 候茑发现现在的冲灵和一个月前的他有些不同,仿佛脸上有光?也不对,好像整个身体都在隐隐发光,給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就像是脱胎换骨? 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冲灵微微一笑,“运气不错,我现在境达通玄,也勉强可以在安和国算是一号人物了,这还是托你的福。”kuAiδugg 候茑没什么羡慕,更没有嫉妒,相差太远的话,这样的差距就是五十步和百步,没什么区别。别人晋级轻松寻常,一月一变,他则是数年如一日的趴在地板上,天地之别。 正常的布菜,斟酒,“这是道师自己的造化,您可别说是托我的福,真若如此,止步不前才是正常。” 冲灵也不客气,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修道之人就应该面对自己的内心,帮就是帮了,为什么不承认?何况还是三次?” 候茑不为所动,该他的他不否认,不该他的他也不会揽功, “我帮的是六盘水城的百姓!而且道师说有三次,我不太明白?” 冲灵好整以暇,他必须来这一趟,否则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修道就是修心,心不通透,前途无亮。 “通玄,对修行人来说是一大关,和之前的五小关还有所不同,可以说,修行人只有踏出了这一步才算是真正的进入了大道修行,也在长生路上迈出了实质性的一小步,增寿数十年可不是玩笑,那是决定你能走多远的基石。 要成功渡过这一关,各方面的要求无数,其中心性上的自我完善非常重要,不是说就一定要做出什么成绩,而是不能給自己留下失败的遗憾,而我这一趟广川洲之旅,就差点铸成大错!” 目视候茑,神情严肃,“所以我不能自误!不能救你,因为会影响我的道途! 所以我必须来,和你说明白这其中的关碍,不管你能不能理解,至少我说了,就能得到某种解脱! 觉得我很自私?如果你有这样的感觉,那就是你对修行一道没有正确的认知! 修行,本就是自私的!” 候茑静静的听,他本也没指望这个道人能給他什么特别的帮助,就算是帮他逃出去,这样的帮助又有什么意义?苟活罢了! 但他一路做下来并非无脑,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有,可能没有的机会! 他不知道机会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在这道人的帮助下逃之夭夭。 数年沉浸各种复杂案件中,教会了他一个道理,不要心急,所做的一切并非白做,只是还没到一个产生变化的临界! 尽人事,知天命。 未成道果,先结善缘。 第13章 诸生百相 冲灵道人端起酒杯,以他现在通玄境界的身份向一个小小脉动菜鸟敬酒,这有点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修道,如果有利于他的道途,就算是向一个凡人敬酒又何妨? 敬得更诚意十足。 “第一杯,是为敬你在扶风城解我心忧!老孟杀人是真,那四个富家子也罪有应得,这其中关节我若还看不清楚,几十年修道又有何用? 为筑堤造福百姓,我就不能公布真相;为心中良知,我也不能视而不见!如此下来,如若没有你出手,我就只能在离开时給那个王家子种下手段…… 阴私害人,有损道德!但这一切,你帮我解了!” 一饮而尽,又給自己斟了一杯,端起继续道:“第二杯,为六盘水城事!这一关我若处理不干净,必然通玄无望,若真引发水妖屠城,心路这一关我会永远过不去! 我顾虑太多,你却敢作敢为,先不说这其中过程是不是太冒失欠考虑,是大智如愚?还是冲动莽撞?但结果摆在那里,你救了六盘全城,我也是其中之一!” 又一饮而尽,再满一杯,“这第三杯,回程十余日,有你对我两次帮助之恩,只要你当真对我开口,我是不能拒绝的!道人不是大丈夫,更胜大丈夫,有恩不报,私德有亏! 所以我才每日安排你和晓松霁月接触,希望借他们之手把你放走,到时我就不用担负主要责任;我承认,在这十数日中,我度日如年! 但你,绝口不提,你成全了我们,而我们却……” 冲灵三杯饮尽,伥然大笑,“你若资质再好一些,凭你心性,在道途上必然有一番成就,可惜,可惜!” 胸中郁气散尽,冲灵道人拂袖而起,扬长而去;直到走出馆舍,才不禁摇头叹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这个人竟然仍然没有开口向他求救! 是不是个傻子?其实自己看错人了? ……冲灵没有看错人,候茑很清楚这个道人的来意,其实就是说他现在已经是通玄上修了,也有一定的权力来帮助他,只要他开口就一定有某种途径,至少不用死?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对一个行律之人来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需要为杀人付出代价,否则过不去心中那道坎。 这么说有点太高尚,真正原因就是,冲灵现在帮他也无非就是帮他逃脱死亡惩罚,但他真正的问题不是生死,而是生不如死! 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还这么毫无希望的一事无成?如果他愿意过那种平凡的生活,他又何必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早就安排退路了,至于像现在这样的身不由己? 这个道人很有意思,让他终于看清楚了什么是修行者,什么是道人!一通慷慨激昂之后,当你以为道人要为你两肋插刀时,道人却说:我心里舒坦了,你可以去死了!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这就是修道? 举杯自斟自饮,要么做个饱死鬼,要么彻底改变这样的生活! ……第二日,道馆中所有待罪修士都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对神都很陌生,所以也不清楚这里到底是皇宫?还是道坛? 反正就是一个极空阔的广场,周围青松叠翠,只广场中央一座硕大的祭坛,坛分三层,白玉为质,造型古朴,端肃井然。 和候茑想象中不同的是,祭品们站在祭台三层最高处,而主持道人们却站在祭坛下。 一共十九个祭品,包括他和抱石老人在内,分别站在三层祭坛的不同位置,看似杂乱无章,但实际上只是他见识太少看不出其中关窍而已。 站定位置不久,就感觉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束缚他,不能自由移动;这并不意外,毕竟生死当前,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最后失态,让大家都难堪。 把目光转向台下,数十名道人分别静静肃立,其中就有冲灵道人,站在最远的地方,可能也是地位最低的地方。 整个广场,寂静无声,不管是献祭的,还是观祭的,在这样的气氛中都自觉不自觉的被一股气势所摄,那是一种不可言喻的东西,是对某种伟力的臣服;以候茑的境界原本没资格感受这样的气氛,但在这里,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感受到了。 他开始真的相信冥冥中是有神仙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俯瞰众生。 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这份天授灵机会献祭到何处?是真的献給神仙?还是返还天地自然?或者被道家耍手段截留? 是否真的会有生死?如何死?会不会有来生? 作为一个见惯了刑徒伏法的执法者,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唯一的区别就是断头台变成了祭坛,鬼头刀换成了抽灵根? 这一刻,他开始回思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否有价值?是否值得? 按照他的设计,想实现自己的抱负就必须有实力,想有实力就必须修行,要修行就不能这么不死不活,他感受到的灵机不能帮助他修行,那就换一条灵根,要换灵根就必须先抽掉旧灵根…… 他自己做不到,就只能由道门来帮他做到! 这是一场豪赌,就算机会缈茫,也胜过庸庸碌碌一辈子。 ……时当正午,阳气最盛,所有人眼前一花,一名高冠道人突兀的出现在了祭坛之前,就仿佛他本来就站在那个地方,这大概就是主持这场祈愿的萧真人了吧? 众道纷纷施礼,萧真人负手而立,仰头望天,也不知在等待什么契机? 片刻之后,吉时已到,萧真人双手微举,捏出各种繁复的手印,随着他的动作,整个祭坛开始嗡嗡作响,与此同时,一阵抑扬顿挫的声音从他口中吟出, “……无名万物始,有道百灵初。寂绝乘丹气,玄明上玉虚。三元随建节,八景逐回舆。赤凤来衔玺,青鸟入献书。坏机仍成机,枯鱼还作鱼。栖心浴日馆,行乐止云墟……” 第14章 生死之判 随着萧真人的作法,候茑就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包围住了他,然后把他往天上带!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飞,这种神仙才能拥有的手段竟然出现在他的身上,委实有些不可思议;只除了一点,他好像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 随着越来越高,他开始把目光从白云上收回来往下看去,却惊讶的发现他的身体还停留在原处!不仅是他,也包括所有的人! 于是他瞬间明白,自己这是神魂出窍了吧?或者是灵根出窍?httpδ:/m.kuAisugg.nět 即使胆子很大,他也有些担心这样飘出去的话,自己的意识还能再回到身体中去么?如果回不去,那是不是就是祈愿的目的之一,消灭他们这些滥杀的修行人? 他有限的知识没法帮助他做出准确的判断,虽然富贵险中求,但当真正的危险来临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点抗拒的力量都没有。 没时间来感受这种被动的飞行,因为他很快就坠入了黑暗之中,四周围漆黑一片,就只有十数个闪闪发光的人体形状聚在一起飘浮,就是他们这十来个祭品,不知身在何方。 对每一个人来说,这样的经历都是头一次,没人知道怎么应对才是最好的,就只能各凭直觉。 其中一个人影向他飘了过来,面露惊慌,“候小友,你不介意我和你在一起吧?这样的寂冷我老人家有些胆怯……” 是抱石老人,候茑在这些罪犯中唯一熟悉的人。他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老头子靠近他,并肩飘浮。 他并不担心什么,他相信任何龌龊在这样的伟力下都会无所遁形;也许,这位老人家就真的是害怕呢?他的境界确实很低,但抱石老人的培元境也没高到哪去,而意志胆量这种素质却是天生的。 没时间容他多想,就感觉忽然有光柱向他们降下来,十九道光柱罩住了每一个人;没有余力关注别人,他就只能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那道光柱上! 就只听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天授灵根,是容尔等作恶乎?” 候茑昂然而立,怒目圆睁,他不知道该怎么反抗,既没有应手的兵器法宝,也没有熟悉的法术法器,除了他的一双拳头! 狠狠的挥出去,怒吼道:“我不管你是谁,眼瞎心蒙,你又凭什么代天行罚!” 他没指望自己这一拳能击退光柱,一个类似凡人的小修和神仙的伟力就根本没有可比性。 但他又必须挥出这一拳,这是他的权力!他有权力发泄自己的愤怒,不管是谁,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也不能阻止! 但让他意外的是,如此伟力的光柱真的在他的拳头前退却了,这肯定不会是因为力量,也可能是那股不屈的意志? 他是杀过人,还没少杀,但他却从未冤杀过一人,这就是他敢于出拳的勇气所在! 他不知道的是,十九个人中,有底气反抗的人连他在内也不过才两个人而已;其他人连做出反抗动作的能力都没有,这与境界无关,只和生平所作所为有关! 这一切发生的异常短暂,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去,光柱消失,他又能看到其他人,和他一样,仿佛在往下坠落。 没有想象中的审判,历数罪状,想来他们这样层次的修行者对神仙来说都不值得搭第二眼,挥挥手就打发了的事。 这就结束了?那么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能回去自己的身体么?灵根被剥了么?其他人怎么样了? 起码从现在看来,大家都好好的,和来时一样,并没有谁当空烟消云散? 他还在这里惆怅不已,旁边抱石老人一把抓住他的手,“那道明光真个凶恶,差点就把老夫炼化了去!不知候小友感觉如何?” 也不等他回答,身体径直靠了过来,本是虚缓的身影,眼看就要重合! 候茑毫不犹豫,把手往前一抓,已经抓到了抱石老人身体中一根若隐若现的幽火,他不懂高深的道理,但此时此刻此景,却知道这东西就是抱石老人最着紧的命脉! 抱石老人明明培元的境界,和他相比就是高高在上的得道之人,没成想去被他轻易捏住命脉,命悬一线! “候小友这是为何?老夫何曾得罪于你,要如此加害?” 候茑冷冷看着他,“您这是,灵根被消了?所以才变得如此虚弱?” 抱石老人不敢挣扎,在这样神秘的环境下,魂和根就是他存在的两个基石,现在根没了但魂还在,却被人所制,生死悬于这个小子的动念之间。 “候小友,误会啊,你若不愿帮助老夫,我躲远点可成?” 候茑不为所动,“如果我猜得不错,您老方才是想趁机夺魂,鸠占鹊巢吧?倒是挑的好时机,伟力既去,结局已定,尚未返身,正是谁也注意不到您的时候?” 抱石老人只感觉那只握住魂魄的手是越抓越紧,知道行藏已破,现在还嘴犟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就不如放下身段,说不定还能保条性命。 “小友,都是老头子猪油蒙心,一时糊涂!平素接触知道小友刚正无阿,保住灵根的机会很大,所以才行此下策。 我之前和你所说很多都是骗你的,之所以接近这些待罪之人就是想找个能侥幸留存灵根的,他们都经验老到,就只有你不愔修行密事…… 小友,我错了!看在老夫风烛残年,也没几年活头的份上,你就原谅了我吧!” 候茑一哂,“一直犯错的人并没有错,因为你本来就是这样一种人! 原谅你的人才有病!什么都原谅,那我经历的所有磨难岂非都是活该?” 手中发力,“记住,律法之下,扶风刑缉永不交易,永不原谅,永不妥协!” 抱石老人的魂火被捏得四散扭曲,口中不甘的哀嚎,而他的身影也因为魂火不在而消失无踪,成为十九个祭品中第一个献身的;就是不知道他这一献到底献給了谁? 正是, 穷达皆由命,何劳发叹声。 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冬去冰须泮,春来草自生。 请君观此理,天道甚分明。 第15章 转折之道 “哼,恶习难改,杀戮无常!” 萧真人眼眉一动,随即拂袖而起,身形变得模糊,旋而消失不见。 眼看犯修们的魂魄回归,意识归位,几名金丹上修对视一眼,齐齐点头;祭坛上阵法转动,毫光微闪,有玄妙力量骤现,把这些回归的魂魄搅得稀碎,整整十九人祭上去,现在还囫囵活下来的,就只剩下两个人。 事实的真相就是,神仙是不要命的,要命的是道门! 借上天之名,行杀伐之果厉;神仙没下手,只是收回天授灵根;道门消除了隐患,还把责任一古脑推給了上天…… 这就是道门的祈愿本质,当然主要是想得到上天赐下的好处,顺便求上天最后甄别;十七人没过关,那就是罪有应得,这种人如何能留? 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来的修行组织,又有哪个不心狠手辣?区别只在分寸而已,安和道门的尺度就在还剩了两个,其它国度还有更激进的道门,基本上就是一个不剩,有杀错没放过。 但是,剩下的两个犯修还有点麻烦。 理论上,既然天上的神仙饶过了这两个人,没有夺其灵根,那就说明他们对这两人的判断出了问题,或者这两人就根本没杀过人,或者杀者皆死有余辜,无非如此,尤其以第二种可能性为最大。 问题在于这两个人中,有一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杀人,这就有点视道门于不顾,哪怕其人确实无可救药,但一个磋尔小修,哪里来的如此杀性?这种人真正成长起来,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而且于道门真意不符! 所以才有萧真人的那番表示,真人地位高崇,这样的小事不会做出决定,就是心情下的一句感慨,但他的态度仍然让下面的道人必须重视。 道场亦如官场,上司离开时的语气是要揣摩的,‘哼!’,‘嗯?’,‘咦?’,‘呔!’等等诸如此类,都是有其态度倾向的。kuAiδugg 真人这次是个‘哼’字,那么该怎么解读? 按照惯例,安和道门像这种情况一般都会把幸运者收编,实话实说,这样的修行人往往都有过人之处,值得培养,但如果是一个数年脉动不得进的蠢材榆木疙瘩,还一脑门的杀筋…… 有点犯难,几个地位较高的金丹上修都不愿意做出决定,这是道家明哲保身的习惯; 杀了此人一了百了?天上神仙都饶过了他,你回过头就下死手?境至金丹对天意都有了各自的感悟,为道途计,谁愿意为一个螻蚁种下因果? 安排此人进入安和道门?不说其人资质,就只听真人那一声‘哼’,恐怕也不是稳妥之策。 本来很正常很普通的祈愿,现在却出了点小小的差池,看几位师兄弟都向自己瞧过来,为首金丹上修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为不愿担责,二为急着想寻萧真人搞清楚这次祈愿有什么收获,都是些滑不留手的东西! 为首金丹上修也有些烦燥,你们能推,老道不能? “此人是谁拘来?” 群道中,冲灵道人心中忐忑不,硬着头皮举步上前,“是弟子于广川巡游所拘,弟子辨人不明,断事不清,还请师伯责罚!” 金丹上修摆了摆手,“我罚你做甚?苍天怜悯,慈悲为怀,但其人脾性好杀不可救药,这是没错的。我来问你,对此人你可有建议?” 冲灵道人一咬牙,传音道:“此人杀之不妥,有违天意;安排进道门不祥,怕要带坏了风气? 弟子晋境后会被安排去往安和边洲留阳,彼处和剡国魔门相临,局势微妙,常有争端;弟子就想能不能在其中安插一枚棋子,以利耳目聪明?” 金丹上修点了点头,“倒是个好思路,其人性格正适合那些魔门杀胚,就是这境界嘛,太过寻常,我等看不上眼,魔门那等地方就能看上了?” 冲灵道人尴尬道:“弟子境界也不高,有个小棋子得用就好,也不指望什么……” 金丹上修摇头失笑,“也是,还能指望什么大作用?如此,你安排就是,其中繁琐不必上报,由你一人专责,就不要外传了。” 这是想早早把这累赘甩出去呢,冲灵心中明镜,长身一揖, “敬遵师伯法旨,提此人为道门暗谍,不在道牒密录之上……” ……候茑睁开双眼,魂归本尊,来不及检查身体,因为周围景况太过唬人! 本来朗朗晴日,现在已经乌云盖顶,风雨欲来。 十九人上祭台,倒下八对半,只两个人还能囫囵站立,就是他和另一个飞羽道周乾阳。 发生了什么?他不敢猜!下来时除了抱石老人被自己捏散魂魄外,其他人可都好好的呢;现在却死了一地,这意味着什么,让人不寒而粟。 他也不清楚自己这一关是不是闯过来了?既然没死,就不能算失败,但好像也没看到什么好处? 他还是他,仍然是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脉动,灵根虽然还在,但却没有任何进益改变?传闻中的功力大涨并没发生在他身上,也没有神功妙法出现在脑海,更没有道宝仙器在丹田潜藏。 没成功,也没失败,就是平平常常,可他现在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平平常常!这让他的冒险就没有了意义。 一名道人踏前一步,吐气开声,“咄!上苍有好生之德,道门有济世之愿,此为道之根本。 所谓,信道易,行道难;行道易,得道难;得道易,守道难。守道不失,身长存也。 天既留一线,道门来相见,收束本心,重新做人;飞羽道周鹤阳,你可愿入我安和道门?” 那周鹤阳也不是傻的,这一番境遇,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哪怕野修惯了不耐约束,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正身机会。 当下推金山倒玉柱,拜道:“周乾阳愿入道门,此生不渝!” 那道人哈哈大笑,把袖一卷,领人就走,群道轰然而散,更无一人停留。 祭坛上候茑就有些懵,这是,当老子不存在耶? 比杀戮更耻辱的就是,无视! 咬了咬牙,知道自己不如飞羽道远甚,就不要指望道门主动招揽,现在可不是讲自尊面子的时候,说不得只能厚着脸皮喊了一声, “道师,弟子也想加入道门为安和做贡献……” 有道人长袖往后一扫,疾风过处,把他扫了个跟头,同时有声音不屑道: “道门不收废物,马不知脸长,何不西阁自镜乎?” 候茑就觉一股热血升起,目中喷火! 正是, 黑云将雨向神都,白云奔雷大风出。 一路逆风才得顺,百年何日是无辜。 松林宣坛飞沙恶,道士冷眼把心诛。 世人笑语诸般丑,焉知候郞不丈夫? 第16章 剡城往事 候茑昏昏庸庸,怒归怒,也只能忍下,知道这里可不是他放肆的地方。 就这么走出了祭坛,再经无数道门楼台馆宇,也没人来管他,仿佛他就是个透明人一般,无足轻重。 来到大道上,愤慨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他能在天上神仙面前据理力争,但在下面道门面前却一筹莫展,徒呼奈何? 只有当走出了神都道府,细雨涓涓而下,任由雨水冲刷身体,候茑才慢慢回复了清明。 诅咒发誓是没用的,这个世界只相信实力。你没有实力,就活该让人看不起。 仔细回思今日种种,其实虽然没得到什么好处,但最起码也没什么损失,他滥杀王家子一事看来道门也不会再追究,就算他当一次祭品的补偿了? 重回自由之身,就这一点来说,也算是略有所得。不能和那个周乾阳比,人家一介野修能修到辟谷境,可不是他能比的。 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扶风城他是不愿意再回去了,老话说哪里跌倒的就哪里站起来,但如果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又怎么回去站起来? 而且,道门也不会允许他这样明显就是挑事的举动。 但这神都城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就仿佛满城都在看他的笑话一样。 就这么冒雨而行,哪怕浑身湿透也无所谓,对一个失去了方向感的底层小修来说,他看不到自己的希望在哪里?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神都南门,正要出城,却不想城门口一个露天酒棚有人高声招呼, “道友请留步!” 这种露天敞棚,一般就只有兵丁力巴才会光顾,食材简陋粗糙,胜在量大管饱;不是饭点,细雨漓漓中,就只有一个人坐在桌前,一盘豆,一壶酒。 候茑也不多问,径直上前,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是有些饥渴,本以为今日要么得偿所愿,要么魂归地府,却不想什么都没改变,结果就是身上空空荡荡,分文没有,尴尬得很。 冲灵道人还是那付无忧无喜的样子,“你走错路了!不应该走南门,你应该走北门。” 候茑转头,“店家,切一大盘牛肉,再下一碗面,记这位道长身上。” 又干一杯,身体才感觉暖和,“我还有路?” 冲灵道人点点头,“有的!可能很难,端看你怎么选择?” 店家端来切好的牛肉,候茑也不客气,一口肉一口酒,寻思着等下怎么张嘴再借些盘缠才好。 “说来听听?” 冲灵道人静静看着他狼吞虎咽,对这人的心境控制很是满意,怒而不张,愤而不表,这就是条咬人前不叫的狗,很好。 “过些日子,我就要去留阳边境任职,参领一城防务……” “恭喜高就……”候茑含含糊糊,心道你去哪儿关我屁事,和我有关系? “未必是喜,也可能是祸?留阳城,地处安和国北方边境,交通地利,四通八达,是安和国和剡国商贸联系最紧密的要道咽喉。我一个人上任有些孤单,无人可用……” 候茑毫不犹豫的拒绝,“且住!这个忙我帮不了,一没经商之才,二没过硬的斗战本事,我去了除了帮你掌刑然后惹一大堆麻烦外什么也做不了。 我有自知之明,在广川内陆洲府我还可以勉为其难,但留阳紧挨剡国,那地方嘛……” 冲灵道人淡然,“那地方怎样?” 候茑把最后一块牛肉塞入嘴中,想了想,“我听说北境不太平?剡国民风骠悍,盗如牛毛,官府无能……还有,他们那边的道门……” 冲灵摇摇头,“那不是道门,那是魔门!” 在安和国,谈论魔门是个禁忌,为道门者忌;但如果是道门中人自己涉及,那又是另一回事。 候茑不再接言,倒不是害怕什么,而是真的对这所谓魔门不太了解;他是祖传的刑律之家,祖祖辈辈就在扶风城混迹,广川洲都少出,也难免孤陋寡闻。 冲灵言归正传,露出了他的真正目的,“我不是邀请你去留阳城,而是派遣你去剡国大风原!也就是剡国境内与安和留阳接壤的地区! 那里正逢魔门十年一度的大收,只要有意愿,符合条件就可以加入。” 候茑听得眼皮直跳,“我为什么要加入魔门?嫌死得不够快么?” 冲灵好整以暇,他知道这个小修心中的野心,只要有欲望,就没有人类不敢冒的风险。 “因为我需要在剡国魔门有一个消息来源,需要有一双眼睛,一双耳朵……” 候茑装傻,“你好好在留阳城过自己的日子不好么?干嘛那么想知道魔门的消息?真冲突起来还不是自己倒霉?” 冲灵道人盯着他,“因为我也不想在那地方一待就是几十年!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冲突年年都有,不管我盯不盯着那些魔崽子!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意外,就不如主动掌控冲突走势!尽快积累足够的功勋,才会有调离那里的机会! 要想做到这一点,我就需要有自己的眼睛。” 候茑不为所动,“明白了,你是对道门安排的驻守位置不满,所以想尽快立功然后就能换个轻闲安全的地方,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道门英才无数,既然享受了道门的好处,那就应该有所回报。 我欠道门什么?已经当祭品奉献过一次了,难不成还要来第二次? 道长,你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子骗呢?” 冲灵道人并不动怒,他知道该如何劝说这个人,合作的基石就是利益,如果谈不拢,无非就是个价码的问题。 “你先别忙着拒绝,何不听听我的条件? 如果你同意潜入魔门,不管有没有传递出有份量的消息,都算你有功于道门;当我离开时,也就是你离开魔门加入道门的那一刻。 或者大风原魔门遭到重大损失,或者消息价值很大,都是你退出潜-伏加入道门的筹码! 我这里可以給你做个保证,以道门诸贤为名,绝不会毁诺食言!” 候茑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来做出的努力终于給他找到了一个方向,但他却不知道这个方向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是一条死路?还是柳暗花明? 他需要好好权度权度。 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短长。 第17章 新的希望 看眼前小修陷入沉思,冲灵道人也不着急,他知道对一个修道人来说,加入道门的机会有多珍贵! 尤其是对一个资质平庸的野修来说,在资源上就是一天一地,更别提还有安定的环境,师长教授,还有师兄弟帮衬,还有完整详尽的体系,学之不竭的玄功妙术。 这是散修永远也不可能接触到的东西,在野修状态时打生打死偶有所获,也不知道到底适不适合自己,都会当成宝一样的勤学苦练。 而这一切,也许冒险混入魔门就可以得到,长则十年八年,短则三年两年,对一个修行人的一生来说,太值得了。 良久,候茑才开口问道:“如果我尽了全力,仍然不能混入魔门,那如何?” 冲灵毫不犹豫,“三年后,你仍然会被收入安和道门,因为我相信你的为人,不会故意摆烂,而且,再烂还能比现在烂多少?” “关于功绩大小,如何界定?” “无法界定,这是个双方默契的问题,只要心正,就一定有个判断标准。” “魔门大收,是不是收人标准会降低很多?” “正是如此,魔门一贯的方式就是宽进严出,不像我们道门严进宽出,这是理念的区别;进去会很容易,但竞争却很激烈,我不想用什么前途无量来误导你,如果你决定去了,就要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知道我去混魔门的人有多少?” “两个人!我和金丹陆师伯,今日之后他就会忘记此事,因为他不想和一个没有前途的家伙沾上任何关系!你的所有情况都只我一个人掌握,不落道牒,没有记录,不显文字。” “就是说,如果你死了的话,我就彻底成为魔门弟子,再也没机会回归道门了?” “可以这么理解!这样做对你的安全有帮助,但你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万全之策,想要不为人知,就得冒点风险。” “能说得更具体一点么?” 冲灵道人心中一笑,这个家伙终于入瓮了!他其实并不太看好这小家伙在魔门的发展,可能充其量也就能混成一个底层人物,打入高层是不用指望了。 但在另一方面,他觉得这家伙会很适应魔门的环境,因为那里就最欣赏候茑这样杀伐果断的人;在底层混混还是有希望的,而且他自己本身的境界所限,也不需要太高端的消息,他也应付不来。 低层次消息对他来说刚刚好。 “首先,你虽未被接纳进入道门,但为了你更顺利的提高境界,增加这次行动的成功性,我会为你提供最大的资源帮助,包括灵石,功法,材料等等。 当然,都是最基本的,独属于道门所传你学了也不合适,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其次,你不能和我一起前往边境,容易招人耳目,你需要自己独自前往,从今日我们分手后,你就再也得不到我的帮助,直到你在大风原魔门分部站稳脚跟。” “最后,如果你真的做到了,也不要急于联络,你需要时间夯实根基,获得信任,而不是急急忙忙的传递消息;什么时间联系,由我来决定,留阳和大风原一境之隔,想来我们也不会缺少碰面的机会。 我的意见是,最起码头二,三年之内,忘记你卧-底的身份吧,你得先想办法在那地方活下来。” 候茑心思慎密,这是一个刑名人必须的素质,相对来说,这样的素质比那些从小在道门长大的天之骄子更合适。 想卧-底这样玩命的勾当,道学倒在其次,先得学会做人。 “那么,是否需要給我安排一个新的身份?” 冲灵道人摇摇头,“没有什么身份是经得起推敲的,尤其是像你这样二十来岁的大活人! 要做假,就会参与进更多的人,从户籍乡老,到左邻右舍;最后你会发现到处都是漏洞,只要有一环泄漏,你就彻底暴露。 而且,你一个底层的小魔修,又谁会来查你?除非有一日你登上高位。” 继续解释道:“你就以本来身份去,安和国广川洲三江府扶风城刑籍的身份,这可都是确实存在的,经得起推敲。 你被道门冤枉,拉去安和祈愿祭坛献祭,侥幸不死,却被道门区别对待,一褒一贬。 于是你心中积郁,发誓报复,欲要练成一身本事血洗安和道门,这才有了远走他乡,图谋上进一说! 你看,严丝合缝,还需要什么新的身份呢?” 候茑一叹,“道师真神人也,把我的心路历程断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就是这么想的呢!” 冲灵道人饶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我能理解你当时的心情,但如果过得几日,你完全平静下来,就知道做何选择,也许就没了那些无谓的怨气? 我有一点忠告,愤怒时不要下决定,那就是后悔之始!” “当时在道坛上出恶言的就是您的师伯?” 冲灵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小子很机敏,是做这种事的好人选, “正是,否则你以为道门之中还有这样的浅薄之徒,逞口舌之利来折辱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么?不过就是做給人看的,給你一个叛出安和道门的理由罢了。” 一切都计划得很完美,但候茑知道,这是冲灵道人在帮他,只不过用了一种很古怪的方式。 道人们都是这样的怪脾气,明明是在报恩,却把自己装扮成一副生冷不忌的模样。 他数年修行下来都在脉动境界寸步未进,凭什么去了魔门就能咸鱼翻身?祭坛上神仙的好处是給了安和道门,又不是給了他候茑。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就是想送他些资源灵石功法,让他去剡国避避风头;修行有成就最好,不成也可以远走他乡做个富家翁。 这就是道门,古怪的道心。 如果这是道门真正的计划,他不会去;但这是冲灵的一片心意,他就不能拒绝! 我还没进道门,就开始也变得古怪起来了? 候茑放下酒杯,他决定接受,这样大家都轻松。 “好,我去!” 冲灵道人看着他吞下最后一口面汤,站起身,略一拱手,转身没入细雨中;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打动了他,但他却抓不住那丝冥冥中的感觉,就只能看着那道身影越去越远。kuAiδugg 行李半肩,萧条书剑…… 第18章 向风原远 ps:求推荐,收藏,月票。 新书期间,各种数据都很重要,老惰不擅炒作,只会踏踏实实写书,靠的就是众书友的鼎力支持,每一个数据都很重要。 谢谢大家了。 ……………… 男儿双十尚蹉跎,未遂青云梦一柯。在客易为销岁月,到家难住似经过。帆飞剡国风涛润,马度蓝关雨雪多。长把行藏信天道,不知天道竟如何。 候茑背着一个大包袱,径出神都北门,开始了他新的人生。 他不确定在这条路上能走多远,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别人是摸着石头过河,他现在却是要摸着魔门过河。 对之前种种,他不愿多想,想也没用;还没完全入道,他却发现所谓的修行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永远不要用好人坏人,仇人恩人来简单区别这个世界,也正是这样,学道之路才会更加的丰富多彩。 他没有选择骑马,而是包了一艘小乌蓬船,他不需要赶路,却需要一段安静的时间来疏理这一个月下来身上发生的巨变。 在安和国,水系发达,大部分地方都能摇橹而至,最多上岸再几步路,也不会很长;但他这次北上留阳边境是逆水而行,相对就比较耗时,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冲灵道人没有要求,魔门大收也时限宽松。 船夫老齐父子俩个轮流摇橹,他盘坐在低矮的乌蓬里,打开了道人送的包袱。 十枚亮晶晶的下品灵石,一瓶二十粒装的引气丹,一套十张低等基础灵符,还有三本基础引气功法,就是全部。 这些东西在真正的道家子弟看来就不算什么,但对候茑来说却是笔横财,说出去都有些丢人,他数年修行下来,就算这些修真界中最低等的东西都没用过,他能买得起的市面流行的东西,基本都是粗制滥造的劣等货,专门供他们这样穷酸散修使用, 灵石是残次品,丹药药效不够还可能有副作用,灵符威力有限,使用不当还可能伤到自己,和这些道门真品就完全没有可比性。 但是在他目前这个阶段,那些灵石丹药符箓其实都是用不上的;灵石的购买力很强劲,但他想不出来自己现在需要买什么?丹药他吃了却不能吸收,因为不能引气;符箓则是发动不了,他身体中的那点灵力微不足道,远远低于发动符箓的最低水平。 这就是他的现实,比普通凡人就强在能感受到灵机而已。 真正有用的只有那三本基础引气功法,【参同引源】,【太上导引】,【龙虎会征】。 其中,参同引源和太上导引是通过中丹田引气,龙虎会征则是通过下丹田引气,就是区别。 候茑修行数年,虽无寸进但道书可是看了不少,家中资财很大一部分就是花在这方面,在这个书本也算是财富的世界,能像他这样舍得的普通人并不多。 按照道藏的说法,脑为髓海,上丹田;心为绛火,中丹田;脐下三寸为下丹田。 下丹田,藏精之府也;中丹田,藏气之府也;上丹田,藏神之府也。 对修道入门者来说,一般都修中,下丹田;上丹田是炼神的,低阶修士身不强则神不生,练也无用; 就位置而言,下丹田和中丹田之间隔着紫府,没有高低先后之分;但中丹田和上丹田隔着十二重楼,那就是本质的差别。 候茑也攒了几本引气之法,都是市面流行比较简陋的,形形色色,说实在话,他也不知道哪本好,反正哪本也没练出来。 应该说冲灵道人給他准备的引气功法虽然是最基础的功法,但同样也是最中-正平和,最安全,普适性最好的功法,简单一句话,就算你练不成,大概也练不坏。 这大概就是道门门徒众多的原因,不求速度,不求威力,只求基础,循序渐进。筷書閣 他现在当然要以这三本功法为主,至于具体练哪本才有效果,就只能一个个的试;数年修行失败,在这方面他的信心真的不是很足。 这是行舟的第一个夜晚,乌蓬船行舟半日,系留在一处叫枫桥的渡口,清风习习,明月当空,意境缈缈。 河面上隐隐有歌声唱道: 晓路雨萧萧,江乡叶正飘。 天寒雁声急,岁晚客程遥。 鸟避征帆却,鱼惊荡桨跳。 孤舟宿何许,霜月系枫桥。 这就是凡俗,而他却要远离这样的世界。 ……心神感受着天地灵机,这些小东西他已经很熟悉了,就仿佛周围有无数的萤火虫,在他身旁翩翩起舞;但他就是抓不住这些小精灵,没法把它们导入身体,化为已用。 双眼微闭,眼皮自然下垂,以看到眼前之物而又不能辨清为度。 两耳屏却外界一切干扰,如入万籁俱寂之境,凝韵听息。 这是道门打坐修行的标准知识,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炁。 然后,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口内自然生出甘凉津液。 就是口水。 此津液乃炼天地灵机所生,比起平日唾液,大有补益之效。待至满口,送至咽喉,引颈吞之,汩汩有声,亦可帮助入静。 修道初入门时,就不要妄谈什么经脉之说,人体内练最佳的载体就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吐沫;有灵则为津,无灵是口水。 所以,道人们之间吵架,就从来没有互相吐口水的,舍不得! 道家称为“长生酒”,日:“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行炁既久,成为自然,即使不用意领,气息自回丹田之内,仿佛有力吸引,橐龠已通矣。 平时只将微意守于丹田,仍是丹田呼吸。吐惟细细,纳惟绵绵,若存若亡,似有似无,方为真息。 随着修炼功夫的长进,津液愈加甘美无比,若非修真之士谁能知之?直到灵机运转不再需要津液来補助,而是直接引灵入体,锻炼经脉,才算是真正进入引气境界。 候茑就是卡在了这一关,他的口水始终就是口水,变不成津,如此蹉跎岁月。 按照参同引源的法门,缓缓调动天地灵机,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那些灵机小精灵不再拒绝,而是规规矩矩的向他飞来,每一次呼吸都能吞下一大口灵机,和着口水往下咽…… 他被巨大的惊喜所包围,就这么简单?简单的难以置信!这就是道门正宗功法的神奇? 在渡过最初的惊喜后,理智回归,他觉得有必要证实这一点;修行不能误打误撞,知其然还得知其所以然,才是真正修行的态度。 于是又换了个功法,开始使用太上导引……仍然很成功! 再使用龙虎会征,下丹田引气同样有效! 心中明白了点什么,再次变换功法,使用他数年来收集的几种大陆货……嗯,引气效果确实不如道门正宗功法,但却没有本质的区别,仍然能够引入灵机! 于是他明白了,这就不是功法的问题,而是他身体本身有了变化! 心中喜悦,多年困扰他的桎梏已去,怎不教人心旷神怡? ……有物含灵体,无名本自然。赤龙藏宇宙,白虎隐丹田。北斗南辰下,眉毛助睫边。灰心行水火,定息见真铅。 第19章 千里之足 神都,道府深处。 萧真人正在研读天上神仙降下来的祈愿之赏,越读越是怀疑,越读越是郁闷。 锦绣大陆的祈愿历史由来已久,几乎就是在大陆开始出现天地灵机后,就有了这样一种奇特的修真现象。 一开始小小通玄就能祈得机缘,后来人类修行层次逐渐抬高,要金丹才能祈愿,直到现在的祈愿活动必须由他这样的真人主持才能进行,就是这么一个发展次序。 祈愿并不一定就肯定能如愿,天上的神仙也可能不在家?或者心情不好懒得搭理下界?就有个运气的问题;就像叫花子到财主家乞讨,能得到什么就需要看财主的心情一样。 可能吃饱,可能多一件御寒之衣,可能是个银角子……但也可能是一记大耳刮子…… 当乞丐也得有乞丐的职业心得,你不能上门太频繁,逮着一棵大树使劲薅,否则财主家也经不起这么要;千余年下来,锦绣大陆数十个国度的修真势力逐渐达成了一个共识,每百年求一次,互相之间祈愿的时间错开,就不至于真的恼了上面的财主。 就像这一次的安和祈愿,并不完全是安和道门的自家事,也通告了其它国家的道门,就是彼此之间的一种默契。 这次祈愿运气还不差,没有空手而返,神仙給安和道门降下来的赏赐是一本功法,好歹有所收获;但运气也算不上多好,因为这本功法有点……有点太普通? 就像地主老财打发了一双鞋子,结果乞者发现这双鞋子比自己脚上露脚豆的鞋子还破? 功法名为【黄庭内景经】,听起来很是高大上,但其内容却是普普通通,其实早就被锦绣大陆各道门所掌握,并分解成了无数的修真流派,就属于最基础最普及的东西。 神仙給的东西,就这? 萧真人很烦恼,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下面那些徒子徒孙们解释?解释不清楚的话,下面的修士还以为他私藏神功妙法不愿示之于人呢。 解释会有点麻烦,因为天降赏赐并不以实物为准,比如降下法宝,也只是法宝炼制手法和机理;降下丹丸就是丹丸的制作过程;降下功法也只是意念传下,导于主持祈愿的修士,再由修士根据脑海中所得记录下来,引为道门传承。 这次的功法下传,就是关于人体黄庭内景的演法,通过伟力试演,在萧真人意识海中形成的概念。 很高妙,但对他这样的境界来说,却全无一用。因为他的黄庭早就贯通了。 有下面修士殷切的希望,他就不得不努力在这部功法中找出点与众不同的东西,看一看这部【黄庭内景经】到底适合那个层次的修士。 这就是上传功法和自创功法之间的矛盾,天上神仙的功法对境界的描述和锦绣大陆的体系并不相同,不是他们对神仙不尊重,而是任何修行都必须以当地实际环境和条件为准,生搬硬套不是修行之道。 比如,对修士来说最关键的一步,能够飞行的那一步,锦绣大陆称为通玄,而上传功法则称为筑基;上传功法在筑基前就只简简单单一个炼气,而在锦绣大陆却被分成了脉动,引气,培元,辟谷,连桥等五个层次。 这是各依实际情况的分层,根本是一样的,但在具体环境下却各有区别。 萧真人现在做的,就是怎么把这部【黄庭内景经】推广下去,通过实际学习修行,慢慢发现这其中有何真意? …… 候茑的旅行变得愉快了起来,当你有了一个好心情,能隐约看到前方的道路,那么周围的一切景色都是美丽的。 他隐约能猜到改变的真相?不可能是别的,只可能是在神都道府献祭过程中,意识离开身体那个短暂的时间,可能是他愤怒毁拳击碎了一直压抑他潜能的东西?或者其它他暂时还不能了解的神秘?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还是巨大的回报,可能改变终生的回报。 “客官,前方有槽船通过,我们是绕道还是等待?”船老大老齐问道。 候茑一笑,“等!老人家,我这一趟就是修学旅行,也不赶什么,所以你们无须出死力赶时间,辜负一路山水。 慢慢的走,我慢慢的看,回来船资该算多少就是多少,断不会亏欠你等。” 老齐眉开眼笑,“好嘞,客官的银子已经給的很足了,小老儿就是怕耽误您的时间,如果您这么说,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候茑现在其实还有一种其它的选择,那就是根本不去剡国,不去大风原卧-底魔门;而是另找一个安稳的地方抓紧时间继续他的修行,等境界起来了,一切无忧。 在他想来,冲灵道人也不会真的指望他什么,道门魔门之争,还能着落在他这样一个棋子都算不上的小人物身上了? 但他却不会这么做,哪怕没有誓言,他也不会违背自己答应过的承诺,让道人看不起,也过不了心中那一关。 他已经隐隐意识到,自己好不容易开始的修道历程,就会着落在这趟卧-底中,不管是魔门还是道门,他都有机会融入真正的修行界;没道理走到了这一步,再找个犄角旮旯躲着当苦修? 修道,也是修世;可能会有避世修行那一天,但也是道学已成之后的事,现在还早得很呢。 对道门的感觉,在这一个月来不断变化; 道门,之前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名词概念,虚无缥缈,但现在接触下来才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仙气飘飘,淡泊致远;也没有传言中的自私自利,强横残忍。 道,可能是超然的,但人却是现实的,在成为神仙之前,大家都是凡人,也都有凡人的七情六欲,私心公意。 他对道门的感觉还不错,所以愿意再搏一次,争取一个拜入道门的机会;之前不敢想,因为他的修行是个问题,但现在既然解决了,以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在剡国拼几年求个正果,也不算是痴心妄想吧? 船夫老齐父子悠然荡桨,水光山色中,乌蓬内有歌声传出, ……一片孤云出故乡,数声秋雁至留阳。借问清都旧花月,岂知迁客立潇湘。 第20章 夜泊惊魂 候茑的修行走入正途,进境上可谓一日千里。 当然,一日千里只是他的自我感觉,相比较以前的慢如龟爬而言;在真正的修行天才看来,这样的进境也无非如此,只是正常修行速度罢了,还远谈不上惊艳。 脉动境,本来就是个很容易通过的境界,本着境界越高进境越艰难的原则,就找不出比脉动更简单的境界,修行之人也不可能一辈子没完没了的咽口水,最后成就个口水仙。 按照道籍所述,修行人新入道,普遍会在脉动境停留一至三个月,一月之内是天才,三月之外是蠢材,像候茑这样一耽误就是好几年的,连蠢才都不是,用道门的话来讲,这样的人就根本不适合修行。 现在,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冲灵道人給的三本道书中,他选择了从下丹田开始的龙虎会征。没有特别的理由,仅仅是他试遍所有的引气功法,发现还就是龙虎会征的效果最佳,比参同引源和太上导引还略胜一筹。 正常情况下,如果身边有长辈过来人,或者道门师长,就会根据每个人不同的资质特点,性格脾性,灵根倾向来选择引气方向,是为了以后打基础,所以并不是越快就越好。 但对他来说,可没人来指导他,而且在修行一道上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之前耽误的时间必须要抢回来,所以就只能哪个快修哪个。 冲灵給了他三本功法,两个修中丹田,一个修下丹田,其中的倾向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告诉他修中丹田最好,这也是道门的修行理念,他们大部分都是从中丹天开始自己的修行之路。 也是法修的标准开局方式。 中丹田为胸中膻中穴处,叫“绛宫”,心窝的那部分区域,为宗气之所聚。也有说巨阙穴,又名灵台。从下阴算起,躯干的长度乘以0.618的位置。 中丹田为膻中所在,为自承浆下十二层楼至黄庭,以牛郎代表心为阳,有肝胆脾均各自专职,共同耕种心田,故有‘我家专种自家田,可育灵苗活万年,灌溉须凭上谷泉,有朝一日功行满,便是蓬莱大罗仙。’之说。筷書閣 下丹田为任脉关元穴,神厥穴,脐下三寸之处,为藏精之所,大体就是肚脐周围的部分。腹部脐下的阴交、气海、石门、关元,神阙、命门等穴位都别称‘丹田’。 下丹田即正丹田,在脐下,或有称之为气海,藏命之所。 一般所说意守丹田,都是指意守下丹田。因为这个部位对人体生命活动的关系最为密切,它位于人体中心,是任脉、督脉、冲脉三脉经气运行的起点,十二经脉也都是直接或间接通过丹田而输入本经,再转入本脏。 下丹田是真气升降、开合的基地,也是男子藏精,女子养胎的地方。 性命之祖,生气之源,五脏六腑之本,十二经脉之根,阴阳之会,呼吸之门,水火交会之乡。 法修衷情中丹田,体修青睐下丹田;以武入道,战斗强悍,简单易学,这些都是练下丹田的好处,但在术法操纵,紫府理解,内秘搬运上就比练中丹田差些,这是选择的不同,也谈不上好坏之分。 候茑为了赶速度追时间,也就顾不了这些,练快点先,时不我待。 五日后,乌蓬船驶离神都地面,又二十日,穿越信义洲,再十五日,眼看就要离开鹈鹕洲,接下来就是边洲白沙洲,而在白沙最北,就是边城留阳城。 从数日前,老齐父子的乌蓬船就跟上了一条大客船,那是一条载客近百人的大船,船有三层,十分的气派;安和国水系遍布,当然造船业就十分发达,像这样的客船在安和城并不出奇,还有比这更大的呢。 因为是逆水行舟,这个时节的风向也不便利,所以行船多靠篙橹,对船家来说比较吃力;对有经验的船家来说,跟在另外一条船后面就能省些力气,这也是靠水吃饭的一种本事。 几日下来,大船走他们也走,大船留他们也留,像他们这样的小船还不止他们一条,好几条小船就这么跟在大客船后借光,串成一串,十分的有趣。 今日黄昏,大客船停在一处野渡旁,几条小船也纷纷系泊,老齐升火做饭,十分简单的用过了一餐,无非就是岸上买的炊饼再加上现煮一锅新鲜的鱼汤。 候茑并不计较这些,他觉得很好,食材很新鲜,河里捕的,就胜过任何烹饪手段。 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 收拾完碗筷,老齐递过来两团棉花球,“客官,等天黑后你就就用棉花球把耳朵堵住吧?睡觉也别摘下来,等明天天亮才可以取下。” 候茑就很惊讶,“为什么?” 老齐神色严肃,“从今日开始,我们就已经进入瑶水河段,这里有一种水妖,白日从不出现,专门夜晚出来害人; 它们也不上岸,就只对付过往客船旅人,一到夜晚,它们会在客船边唱歌,十分的动听,如果有人把持不住,就会自然不自然的自己走进水里,成为它们的猎物。 所以要塞住耳朵,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减轻歌声的蛊惑。” 候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种事,在扶风城附近的清塘江好像就没听说有这样的妖物?大概是水系不同,各有其能吧? “如果声音钻耳,怕是棉球也不能完全阻挡吧?” “总要好很多,您不要掉以轻心,我知道您读过很多书,但这种事可不是读书多就能解决的。” 候茑接过棉球,他不能拒绝船家的好意,“是什么歌声如此吸引人?居然能令旅人投河?” 老齐郑重其事,“也不一定是歌声,我听有见识的道人说过,这声音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就是不一样的东西,因人而异。 比如听在书生耳里,就是金榜题名,春闱高中;听到商人耳里就是商机涌现,机不可失;听在官员耳里是升官发财,子孙万代;听到将-军耳里就是摧城拔寨,决胜千里…… 总之,你最盼望什么,就能听到什么,反倒是我们这些底层船夫,没什么野望,见识也不多,无非就是一家老小混个温饱,反而影响不大。” 候茑终于听明白了,这是境由心生啊! “多谢老丈,晚上我一定会塞上它。” 夜幕降临,候茑继续用功,他怎么可能塞这东西?普通人可以,他一个修道的人这点自持力都没有还修什么道? 一番用功,也就把这事抛之脑后。 修行完毕,正凝神静思,隐隐约约的,仿佛有仙乐传来,让人极度舒适。 ……凝真天地表,绝想寂寥前。有象犹虚豁,忘形本自然。开经壬子世,值道甲申年。回云随舞曲,流水逐歌弦。石髓香如饭,芝房脆似莲。停鸾燕瑶水,归路上鸿天。 第21章 有道为嫸 ps:求收藏,推荐,月票。 新书期间数据很重要,决定了这本书未来的成绩,如果您不忙,请追读,点赞角色,发贴,章说,投稿大事记。 咱们没什么炒作,靠的就是书友们的支持,谢谢大家。 ……………… 歌声,飘飘缈缈钻入候茑之耳,給他的感觉就是,仿佛前面不远处就有莫大的机缘,有仙人偶过,只要他敢迎上去,神功妙法,宝器仙丹,从此脱胎换骨,不在话下。 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毕竟有修行底子,瞬间就想起船夫老齐的提醒,也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就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知内情就会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在欲望的陷阱中无力挣扎;但如果知道原委,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不过是一种很奇妙的精神波动而已。 没有攻击力。 当候茑清醒过来时,耳中的仙乐早已不见,更仿佛是一种莫名的低啸,韵律奇异,节奏变幻;他很清楚这是因为自己修行改变了某些东西,但对凡人来说,恐怕抵抗这样的诱惑就很艰难。 推开船窗,茫茫夜色中,哪怕以他远超常人的视力也看不清水面上的情况,一出三十丈就漆黑一片,他看不见水面上有什么异常。 就只能凭耳朵,但这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听之在前,辨之在后,飘突左右,远近不定。 候茑抽出燕翎刀,暗中戒备,但以他现下的能力,真的是爱莫能助;能保护好自己就已经烧了高香,想驱赶杀退这些妖物就是痴心妄想。 道人爱佩剑,公人常使刀;从刑缉身份退下来后,他也没时间改变自己的兵器,更没时间和道人一样的附庸风雅;对他的习惯来说,刀用的更顺手,公人嘛,就讲究出刀时的气势,否则屑小不能服。 声音没完没了,几条小船上都没什么动静,显然客人们都得到了船家的提醒,没人出来东张西望。 老齐父子在前舱盖被蒙头,但候茑从他们的呼吸节奏中知道他们并没有睡,只是在戒备中等待水妖退去。 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大船,那上面有超过百人,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 就在他的注视下,一刻之后,大船甲板上走出一人,富家子打扮,径直往前走。 老齐提醒过他,歌声下最好不要移动,闭目凝神对抗声音才是正着,否则声音更容易乘虚而入,这就可以解释大船上为什么无人阻止;危险当前,人人只顾自己,也无可厚非。 眼看此人再走几步就会毫无悬念的踏入水中,多年的刑缉生涯让他做不到视而不见,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冲出船蓬,大喝一声,同时掷出案上的茶壶。 “呔!何方妖孽,安和乾坤下竟敢公然行凶,惑人心神!” 茶壶扔出,在那人脚边甲板上破碎,清脆的瓷器崩散声在夜空中传出很远,显然也打断了那个人的前行,他茫然四顾,似乎一时还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就在茶壶破裂的一瞬间,乌蓬船旁水面下一道波纹快速移动,直奔候茑站立处而来;虽然没有什么捉妖杀妖的经验,但作为刑缉高手,他绝不会只留意那人的动向而忘记自己其实也在水面上。 茶壶才一掷出,两眼就紧盯周围水面,以防可能的报复。 那道水波来得突然,他的反应也快到极点,在有物从水面下冲蹿而出时,他甚至都不去看冲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双手紧握雁翎刀,当头全力劈下! 水波翻腾中,刀刃劈中一团物事,着鳞带甲,但锋利的刀刃还是劈开了一条口子,只不过入肉不深而已! 候茑心中一沉,以有备算无备还是只取得这样的效果,全力一击仍然不能解决,那接下来他可就麻烦大了。 刀入怪体,怪声突然变得高亢,冲激振荡耳膜,让人瞬间昏昏沉沉,那是水妖受创后的尖叫。 尖叫短暂,才一收声,老齐父子也各持鱼叉冲出! “客官,你草率了!” 他们最怕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浑不吝,明明没他们什么事,老老实实睡一觉明日继续赶路,还是一个艳阳天,就偏偏要出来打抱不平! 不能不冲出来,水妖报复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同伙,那是一定要遂了心意才肯罢休,所以对经验老到的父子两个来说,端鱼叉出来拼命也是无可奈何,可不是看这位客官面善,就一定要帮助他。 让老齐父子亡魂皆冒的是,水面下又出现了几道波纹,向乌蓬船快速接近,显然,水妖不仅只一头,而是好几头! 三人合力对付一头受伤的水妖都未必能够,再多出来几头那可如何是好? 他们最安全的做法是回到岸上,但系泊处距离河岸还有七,八丈,怎么跳得回去? 对手是水妖,就是再傻的人也知道不能下水游回去,那和找死没什么分别。 千钧一发之际,有清啸扬声,船头一沉,一名素衣女冠忽然出现在船头,纤指微扬,有银光在河面闪动。 就只见水下突然沸腾,仿佛有物挣扎,怪叫再次响起,却是死亡前的悲鸣。 河面出现大片血光,与此同时,另外几道正在接近的水下波纹迅速掉头远去,消失不见。 从头到尾,孤陋寡闻的候茑也没看出来这女冠使的是什么道术,对他来说,这一切距离他还有点远。 老齐父子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不敢开口;候茑也有些尴尬,仗义出手却反而被一个女子所救,这有点说不过去。 那女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仗义敢执言,学道为苍生。话是不错的,但须得有那个能力,否则事与愿违,反倒会招惹更多的死伤。 你连救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有多少河母潜在水中也不清楚,就敢出头拔刀了?” 候茑生平第一次在女子面前呐呐无言,没办法,委实有点丢人。 女冠静静的看着他,也没过多责备,毕竟,能选择出手也是一种难得的品质。 “你知道那富家子为何被迷惑?” 候茑摇摇头,“不知……” 女冠声音冰冷,“因为他看到了美人无数!心歪意-淫,满脑龌龊,所以,他该死!” 说完,也不迟疑,晃身一纵,仿佛有清风为翅,水面一点就纵回客船,自始至终连名字都未曾留下。 候茑回头看看老齐父子,“对不住,下次不会了,回头船资双倍。” 钻回舱内,心中意识到自己在修行界就是不折不扣的新人,赢弱无比,可不能再摆刑缉的架子;在修行界,他那身官皮一点用都没有。 窗前凝思,寂夜无声,那些水母经此一斩再也不敢回来;正惆怅中,客船方向飘来一阵琴音,仿佛有某种安抚之功,让人内心平静。 ……瑶水道士夜携琴,映月相逢辨语音。引坐霜中弹一弄,满船商客有归心。 第22章 新的开始 候茑听着琴音,心中感觉畅怀许多;高人风采让人心折,可惜,他连问人姓名的机会都没有。 女冠几句话语,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她的意思;就是客船本在她的保护之内,水母靡靡之音对那些心思正派的人不会有影响,但如果心存歪念,那就只能自求多福。 不得不说,这女冠心够狠的;他妄自出手,却救了一个好色之人,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这样的教训很值得反思。 在凡世中的那一套,在修行界不太好用啊。 还是那句话,既入修行界,一切的前提就是实力,舍此再无其它。 这次莽撞行事,暴露出了很多问题,在他本身的应对上也有不妥;比如据道书记载,水妖在水中和在外面的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在水中就一身妖力充盈,离了水就是软脚虾,所以他那一刀的时机是有问题的。 最好的方法是等水妖全身跃出时再斩下,自己当时的法子对人类来说是不二妙法,对水妖这种异物却是考虑不周,这就是他一刀无功的原因。 心中一急,就纯粹凭本能行事,却忘了自己早已不是刑缉官身,而是一个浪迹天涯的修道人。 需要摆正位置了。 ……一夜过去,平安无事;各船依次起锚,几条小船跟客船跟得更紧,都知道客船上有厉害的道人护佑,这就是一路的保障。 老齐父子的船当然也在其中,不敢稍离,接下来的几天中三人都夜不脱靴,怀中抱刃,就怕水妖前来报复,但是,再也没有水妖的踪迹。 也再未见那女冠的行踪。 候茑抛却这些烦恼,开始全力专注自己的修行;也许是这些年的蹉跎还是給他夯实了基础,所以在引气一道上进境很快。 厚积薄发,他做到了;只不过他的厚积是被动的,无奈的。 每次吞下的天地灵机越来越多,但玉津终是有限,还需一定的心境调整才能突破只靠玉津吸收灵机的桎梏。 修道也是修心,从踏入修行的第一步就已经开始。 此时逐渐将有为之法,归于无为,先存后忘,知而不守。就是不要勉强去做,而是顺其自然,天地灵机是有灵性的,尤其排斥刻意,怎么做到吸收又不刻意,这是一门学问。 也是脉动期最困难的一关。那些一月之内就能引气成功的就具备这样的本事,他们天生和天地灵机亲近,就能事半功倍;那些数月不成的就比较努钝,找不到和天地灵机共振的契机,于是一拖再拖。 道经云:“真意往来不间断,知而不守是功夫。” 积久纯熟,有心化为无心,有意化为无意,则可使心神得到极大休歇,达至无念无欲之境,心神清定可致无梦。 《道子》日:“古之道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 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谁都避免不了的影响;像他这样白日修行苦读,专心致志于一件事上,夜来行梦那就一定会梦到修行,再无其它可能。 这不是好事,反而是坏事! 只有白日行津勤勤恳恳,夜晚入梦一片空白,才说明你真的达到了知而不守的真功夫。 他正在向这个方向上努力,努力修行,努力忘记,不去想未来会怎样怎样,也不去想怎么大杀四方,或者律行天下。 就只把修行当成生命中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自然而然的就去做了。 梦,开始变得少了,短了,说明他距离成功越来越近了。 ……白日行船,也不能一直待在客舱里,舱室低矮,久之生屈,所以在修行之余,他是一定要走上甲板透气的;但这条船实在是太小,甲板上齐家父子俩如果在摇橹的话,也基本没有他活动手脚的地方。 对低阶道士来说,会两手把式很重要,在通玄之前,武艺都是他们防身御敌的重要手段,中低阶修士,法术还不能替代一切。 候茑会几套刀法,在凡人中算是很不错的水平,这也是干他这一行必须要掌握的技能,是家传的技艺,很是帮助他制伏过几个穷凶极恶的歹人。 这些技艺他不想丢下,但在乌蓬船上是真的没有让他耍弄刀法的空间,浑身因为缺少运动感觉发皱,于是在水母事件后就向齐家父子提出了一个让他们匪夷所思的建议。 他来摇橹! 客人摇橹,船夫休息?想想就奇异无比,但那天晚上对水妖那一刀让齐家父子知道这个家伙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初看是书生,其实是刀客? 一开始他还不太适应,总是掌握不好方向,必须由老齐在一旁帮衬,但一日过后,已经一副老水手作派的他就完全不需要老齐帮忙,力气还大,耐力也足,一个顶两个,把父子俩搞得失业,唯一能做的就是抓河鲜丰富伙食。 摇橹活血,吞津引灵,相得益彰。 这就是修练下丹田的好处,不需要学习法术,先就在力量体力上高人一等,也怪不得体修喜欢,能尽快形成战斗力呢。 此时的候茑,完全一副船夫的打扮,他也无所谓;精赤上身,露出长久锻炼下强壮的身体,浑身上下就一条犊鼻短裤,夏日中挥洒汗水,十分的痛快。 他没有多少修行经验,但对修行有一种可怕的直觉;之前体现不出来是因为引不到灵机,现在过了这一关就开始放纵自己,其实在修行上就暗合体修之道,也是道门的一个重要分支。 就是最好的顺其自然。 如此一路摇橹修行,不知不觉中就进入边洲白沙洲,时间距离他登舟已经过去了月半,在到达留阳城的最后一次系泊之夜,一切有了改变。 静夜潜修中,就只觉津液愈生愈旺,香甜满口,丹田温暖,周身融融,呼吸开合,周身毛窍皆与之相应。 静到极处,但觉炁如根根银丝,透入毛孔,空洞畅快,妙不可言。 最后神意合为一体,不知不觉打成一片,心入炁中,炁包神外,混沌交合,氤氲不散。 鼻无出入之气,脐有嘘吸之能,好似婴儿在胞胎之中,是为胎息。 引气境,成了! 对面客船上传来一声清亮的赞叹,“好,放怀意气远,摇橹苦修行!我乃嫸道人,可会留阳城。” 正是, ……大道分明在眼前,时人不会误归泉。黄芽本是乾坤气,神水根基与汞连。 第23章 留阳不留 候茑终于在他的修行道路上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一步,从此引灵将不再吞津,而是周身毛空皆可为径;可以学习最基本的小法术,可以使用最简单的符箓,挥出兵器也能带上罡炁。 可以吞丹加快修行,也可以握灵石補助自身……可以说,到了这一步,他才算是一个真正的修行人。 从此,他可以真正接触修真诸般手段,再也不是一个稍微强壮点的普通凡人。 这一夜,注定无眠。 候茑一次次的运行引气功法,体验天地灵机从周身毛孔-穴-窍涌入身体的快-感,哪怕数次运转功法后身体能接受的灵机已经达到了饱和,仍然乐此不彼。 他只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舒解兴奋,并考虑下一步的修行方向问题。 耽误了这么多年,按照道门弟子正常的成长经历来看,十二到十五岁之间脉动感气,十五岁之前引气,大部分人会在二十岁之前培元,稍微优秀点的都已经辟谷,可以说,他不是输在起跑线上,他根本就是输在娘胎里。 损失的时间太多太多,跨入引气境不过是个开始,他需要追回来的时间至少以十年计。如果按照正常速度追,他能追上修行界中的那些中等资质修士已经很吃力了,想追上那些天赋卓绝的妖孽就绝无可能,尤其还是在没有门派势力的资源支持下。 脉动境的通过时间绝大部分在一到三个月之间,而引气境的通过时间就在一年和五年之间,这是一个典型的量变积累阶段,就是通过海量的天地灵机吸收来改变身体,骨骼,血肉,经脉,内腑等等。 等于就是在身体上的一次新生,十分的神奇,如果修士愿意,甚至可以在这段时间调整自己的外貌形态,身高,肤色,胖瘦,大小,长短…… 在这个期间,下丹田都不会有灵机转存的灵力,而是优先供应身体,这是修行规律。 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修行也必须顺应自然规律的原则,灵机入体不是先转化成灵力,而是灌注身体各个部位,强化改进修行者身体的承受能力,让身体这个宝藏真正成为具备容纳海量灵力冲击的容器,才有未来的空间。 就像是把身体所有的器官做个排序,丹田在最高序列中,然后是内腑,经脉,骨骼,血肉,毛皮……灵机浇灌顺序正好相反,就如水往低处流,就一定是自主的先从皮毛开始,再血肉,再骨骼,再经脉内腑,最后才是丹田。 当到达浇筑丹田那一步时,就自然达到了培元境,开始填充丹田。 这就是所谓修行,一步一步,循序渐进;没有谁能跳开某个阶段,因为这都是基础性的,不可或缺的过程。 相对来说,引气境也是修行阶段中最简单,最无脑的阶段,讲究的是个水磨功夫,成功率很高,区别只在于时间而已,根据个人引气的速度而定。 引气境和培元境都是大量需要丹药的境界,这是提高速度的不二密法,但候茑并未马上服丹,他需要用天地灵机稍做巩固,然后再考虑怎么找个长期药票,冲灵給的那点丹药可不够塞牙缝的。 还有基础的法术学习,丹道,符道,阵道,器道,都可以依兴趣打基础了,但在这些方面,他一无所有。 这些东西,既然暂时不能指望道门,那就只能依靠魔门;所以,像是卧-抵这种事,既是对冲灵的承诺,其实也是对自己的成全,成全别人就是成全自己,这就是修行。 思虑通透,心情激荡,船舱中坐不住,就独上甲板伫立,一时间周围江水墨然,在他眼中却仿佛充满了生机。 境由心生,景从眼出。 ……方才有人在客船上祝贺,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声音清亮,婉转中自带一股豪气,应该就是那个救他的女冠,嗯,嫸道人? 这个世界的女冠多以一字名,约定俗成的东西。 他很想和这个嫸道人聊聊,一日功成,需要舒发感慨,需要有人在旁提点未来;这女冠的境界他也不知,但看她杀水母时的举重若轻,那至少是培元境以上,甚至辟谷连桥也有可能。 但客船上寂静无声,女冠一语之后就再无动静,既未再多话,更不见身影,显然没有一见之意。 候茑在船头站了半晌,最终没有主动开口,夜深人静的,孤男寡女,好像也不太合适? 话说,一面之缘,当时又形势混乱,他现在竟然都想不起那女冠的样貌,现在回思起来,好像只记的身形妙曼,风姿绰绰,饱满欲滴…… 唉,饱暖思-***,功成想闺乐……戒之戒之。 第二日清晨启航,这一串大船小船不再规矩排序,而是向瑶水可以行舟的终点驶去,争先恐后。 杨柳陌,就是最后的渡头,再往前就不宜行船,而且也快进入剡国,不是可以随便出入的边境。 老齐父子也很是兴奋,近两个月的行船,赚出了一年的生计,还不累,客人自己摇橹,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 乌蓬船靠上渡头,候茑在父子俩的千恩万谢中离开,没入熙熙攘攘,繁华热闹的杨柳陌。 他先在临岸找了家酒铺,好好犒劳了下五脏府,顺便观察那条大船是否近岸,如果有机会见到那个女冠,也好当面致谢。 现在他也算是个货真价实的修行人,应该有这样的资格了吧? 但是,哪怕酒足饭饱刻意拖延了时间,也没见大船抵达,没办法,这最后半天齐家父子真正是憋得狠了,终点在即,那橹摇的飞起来也似,抢得太快…… 修道之人不好太过刻意,还是无缘啊。 候茑也不再等,买了匹马,翻身而上,辨明方向,绝尘而去;就在刚刚离开后,江面上浮起远杆桅影…… 出杨柳陌,一直向北,就是图门栈道,过了栈道就是安和边境雄城留阳城,再往北百里,便是剡国大风原,他真正的目的地。 在他一路飞驰中,数十丈上空有流光掠过,后发先至,瑶琴法器上有人呡然一笑,风华绝代。 候茑惘然无知,他现在就根本没有所谓的神识,对这些高来高去的存在还缺乏了解,只知道闷头赶路,顶风辟尘。https:/ 一日后,纵马抹过留阳城西郊,也不留恋,绝尘而去;对他来说,真正的未来在边境另一侧,其它的,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正是, 别离杨柳陌,迢递图门行。 若听清猿后,应多白发生。 虹霓侵栈道,风雨杂江声。 过尽愁人处,烟花是锦城。 第24章 魔门凶残 在安和国和剡国之间,留阳地域和大风原交界处,是一片古老的白杨林,也就是划分两国交界的地标。 候茑没有犹豫,纵骑直入,从图舆上来看这片白杨林宽不过数十里,没必要踟蹰不前。 才进林子数百步,就感觉脚下积叶甚深,马匹速度大受影响,不自觉的就慢了下来;哪怕他使用当初冲灵道人教給他的法子,也不能避免马儿的体力在林子里迅速流失。 他不得不放缓了速度,否则这匹可怜的马儿怕是跑不出白杨林就会精疲力竭。 林子里安静得可怕,没有正常情况下应该有的鸟语虫鸣,也见不到应该有的狡兔松鼠;地面落叶因为长年积累,发出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高大的白杨树密密麻麻,让林子里阴暗如黄昏。 这鬼地方! 候茑小心翼翼的抽出了雁翎刀,马上戒备,头一次对魔门控制的区域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无怪乎称魔,和安和国沿途景色的阳光明媚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他不知道这里会隐藏着些什么,心中只想着快速通过,不敢停下逗留。 走出数里,林间越发的浑暗,忽然回首,雁翎刀向后反撩而出,刀刃上有微光流转,那是修行者独有的罡炁,虽然还很弱,但也非寻常兵器可比。 刀光掠过,一只拳头大的蜘蛛被剖成两半,但感觉刀上的阻力也不小,这一刀是蓄势而发,说明蜘蛛也不是凡物。 拳头大的蜘蛛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依靠丝线挂在树间,来无影去无踪,十分的危险,好在这东西的层次不高,应该属于最低等级的妖物,或者根本就谈不上妖,而是正向妖物进化中。 南方有水妖,北地多山怪,就没有太平的地方。 心中更是警惕,把一双眼睁得老大,树上有蜘蛛,厚厚的腐烂落叶中还不知道有什么呢。 没出百步,就感觉马儿后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他早有准备,倒是没有摔到,纵身跳到一旁,再把眼看去,就只见马儿后腿上正趴着一只蜘蛛,叮食鲜血,肚子胀大起来,鲜红欲滴,比拳头又大了一倍仿佛碗口大小,因为吸血过多,肚皮接近透明,仿佛随时都会破裂开来。 心中怒意勃发,往前一纵,刀光再次闪过,把因为吸食过多而行动不便的大蜘蛛斩个正着,顿时血雾四溅,一股腥气中人欲呕。 显然,当时扑下来的蜘蛛是两头,他只发现了扑向他的那头,却没发现叮马腿的还有一头。 左右环视,暂时也没发现还有其它的危险,再看马儿伤腿,已经乌肿紫青,明显蜘蛛有毒,这马儿没得救了。 心中歉然,好好的一个生命,别人买去无非就是代步耕田,现在却陪他在这里着难;看着马儿四肢抽动,大大的眼睛露出痛苦的神色,心中不忍,刀光一闪,送马儿了一个痛快。 眼看鲜血气息升腾,知道这地方很快就会聚来不知多少闻血而动的怪物,于是毫不犹豫,转身向前跑去。 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他应该在留阳盘恒些时日,起码当地人对这片白杨林还是了解的吧。 深一脚浅一脚的,他很快发现自己的快靴并不适合这种环境奔跑,总之,一切都显得仓促,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他数年刑缉经验也帮不上他,哪怕他自以为小心翼翼,其实还是太孟浪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林子不够深,等发现光线开始变得明亮时,就是即将走出去的迹象。 沿途之中,又出现了几次危险,一条大蛇,一只小兽,还有一群黄蜂……他不再轻易动刀,看到黄蜂巢就干脆绕路,大蛇一扑不中也没有追他,只有那头小兽和他对了一刀,各自忌惮,也不知道这小东西是跑了还是藏在暗处等着继续下口? 就没一种表达善意的动物,嗯,其实这些东西现在都不能再称为动物,称为怪物还差不多。 这样提心吊胆的往前跑,也顾不得发出的声响会不会引来什么凶物,此地不可久留,对他一个不熟悉这片白杨林的人来说,先跑出去才是正着。 跑了一个时辰,眼看光亮在即,他判断不出数里就能离开这片让人恶心的杨林,但他的好运也到此为止; 正奔跑中,忽然感觉身后有些不对,也来不及细看,下意识的就身体前扑,反手撩刀,却只觉一股大力从臀部传来,力量之大让他根本没法控制身体,直接就趴在恶心粘稠的烂叶中,啃了一嘴。 同时一股巨力压住了他的后背,让他不得动弹。 正心中暗叫我命休矣,耳边却传来一个人声,“道门走狗,也敢来我剡国地盘撒野?” 候茑勉强回头,眼前一名雄壮大汉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力道越来越重,重得他都快被埋进了腐叶中。 “回头看甚?想到了阴间再給爷爷烧香么?” 此人明显就是要制他于死地,本可以一击而杀,却偏要用这样慢慢摧残的法子,一只脚力量越来越重,看这意思就是要把他活埋在叶泥中。 候茑没有解释,不是他有多硬气,而是根本就没机会;现在满脸满嘴都陷在污泥中,可怎么开口? 这不是来做卧-底的,这是来做泥肥的;想到死在这里还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些怪物,是饮血噬肉还是吸髓,心中就无比的郁闷。 想象中的出人头地就是个笑话,只有来了魔门之领,才知道道门之好。 修行人的呼吸要远比普通凡人为长,所以这种死法尤其的残酷,他现在的所谓一身功力就是个笑话,浑身激荡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在高阶修士面前就是待宰羔羊。 因为缺氧,脑子已经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手脚早就没了力气,生命最后关头也不存在突然觉醒洪荒之力……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梁师弟,一个小小的引气道人,你作践他做甚?拉出来吧,我还有话要问他!” 候茑就感觉背上压力一轻,随即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摔在厚厚的污泥中,嗓中干咳,眼泪鼻涕直流,但他现在本就一脸泥污,倒也看不出来什么。 心中凛然,林深莫道多魔事,屈指人间是非多。 第25章 所谓魔门 喘息片刻,有人粗鲁的使出水波术給他从头到尾浇了一遍,不是好心,而是他身上实在太臭,中人欲呕。而且,看清楚脸也能大致判断其人神色变化,不至于被他蒙混了去。 水波术使得很囫囵,脸上一道道的也没冲洗干净,但大概表情是看的清楚的,就是一副羞愤如欲噬人的标准模样。 候茑心中快速转着念头,趁喘息之机思考如何应对才能逃过这一关。 眼前一共四个人,一名赤须大汉,身形雄壮,就是出脚踹他并把他踩进污泥中的人,从方才的作派言语中可以看出,是一个不擅心机,直来直去的性格。 还有三人,一个面白无须,一个肥头大耳,一个瘦如竹竿,就这四人就几乎涵盖了人类身形的几个方面,也不知是怎么凑在一起的。 給他做水波术的是那个白面书生,但他不确定阻止壮汉行凶的是不是他? 答案很快揭晓,胖子笑呵呵的,声音轻柔,“这位兄弟,说说吧,为什么无故来我剡国?你可别说是迷路看风景,我这兄弟脾气有点暴燥,他真动起手来,我也是拦不住的。” 胖子开口的时机正好在候茑气息平稳之后,让他心中暗凛,至少,这人境界高他几个层级,能轻松看透他的气机变化。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的卧-底经历他还真的没预料到,但他却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勉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扭了扭腰肢,就像每一个这种情况下正常人的反应,然后,突然纵起身,一拳向那雄壮大汉挥去! 那大汉毫不惊讶,仿佛早已知道他会这么做一样,举重若轻的一伸手,那住了他的手腕, “喲嗬,还挺烈性!这可不是道人应该做的事,太冲动。” 大汉伸手一翻一转,候茑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飞腾而起,重重摔落在不远处;这家伙下手不轻,哪怕以他的筋骨也有些经受不住。 胖子仍然云淡风轻,“好了,拳头也出了,这口气也该消了;我们能容忍你一次,可不会容忍你第二次!说清楚你的来历,如果一切属实,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话说得很直白,一点不留情面;被踩入污泥有怨气可以理解,但一而再再而三就是給脸不要脸! 候茑脸红脖子粗,颈上青筋毕露,双拳紧握,一副欲择人而噬的模样,但最终没再出手,但也一言不回,这是要强项到底了? 雄壮大汉有些不耐,方要上手硬来,却见胖子一挥手, “且慢,咱们的好朋友来了,先把这厮藏起来,做过这一票再说!” 这一次却不是雄壮汉子动手,而是瘦竹竿应声;身形一晃已经出现在候茑身前,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并指如剑在他身上一点,立刻感觉脚稣手软,才要跌倒,已经被竹竿提着跃上一棵茂密的白杨树,在离地近十丈高处,找了一个枝杈放下。 候茑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甚至屁都没的放,就只能趴在树杈上旁观下面的动静。 就只见这四个人各自隐蔽身形,潜了起来,显然,好朋友三个字是要打个问号的。 这些人,来历不明,但肯定是剡国修行人,但剡国修行人是不是魔门,那真就不好说。他有点后悔,还是应该在留阳停留一段时间,对剡国修行界做一番了解,草率了。 刚才之所以要打出那一拳,就是为了一赌;如果把他代入一个千里迢迢过来投靠,因为道门不公而心怀怨念,心胸并不宽广的人,会立刻卑躬屈膝的低头求饶么? 再考虑他曾经的身份,那么他的人设就应该是一个心胸狭隘,冲动易怒,睚眦必报的人! 所以,那一拳必须要打出去,才能符合他的性格;话也不能马上交底,还要冷脸相对几次,才是一个正常人的心态。 要潜入魔门,从一踏入白杨林就已经开始,任何不谨慎都会給他带来灭顶之灾。从这一刻起,他就要忘记冲灵道人对他的帮助,一心一意的回忆加深道门对他的不公,这样才能表现得更自然,更合乎情理。 不管这些人是不是魔门弟子,或者悍贼巨寇,他都必须代入自己的身份,不敢有丝毫大意。 好在,没被人家拧下脑袋。 ……他所在的树杈,高十丈,还要高于周围白杨,这让他的视野更远,但夏季叶茂,层层叠叠,也只能看个大概,不能真切。 他也很想知道这些凶人口中的好朋友到底是什么人?私心里,他并不认为这些人就一定是魔门弟子,虽然对魔门了解甚少,但一路舟行,也看了些大陆游记闲书,也不算一无所知。 就像道门有很多分支一样,魔门也并不是单指的某个流派。概指那些行事肆无忌惮,修行不忌杀生,风格随心所欲,道统游离在道门外的流派或者国度,就可称为魔门,或者魔国。 实际上,如果只从修行角度来讲,就可以称为化血教,碧骨门,天魔宗,驭鬼山,全真派,尸僵墓等等,这是比较出名的,还有很多小魔门门派,那就不可胜数。 这些修行流派的理念和道门有差别,但修行本质其实是一样的,人为的就分为道门,魔门以示区别,当然,还有个佛门,那是另一回事。 如果站在公正客观的角度,你不能说谁就是对的,谁是错的?谁是正义的?谁是邪恶的? 修真历史是由胜利者来书写,谁输了谁就是魔,就这么简单。 在候茑看来,哪怕是魔门,也应该是有组织-纪律性的吧?甚至上下尊卑更加的严苛,看这四人一副江湖作派,他就有点怀疑这些是不是散修? 要知道,剡国的散修和安和国散修可是完全不同,能在这里活下去的,就没一个不是心狠手辣,残酷无情的。 他在树杈上动弹不得,感知因为境界的原因也很有限;引气修士理论上具备了最基本的感知能力,但问题是他才将将引气成功三天,一切还没开始呢。 就在他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有异动传来,当他感觉到了危险时,才看到了那几个好朋友,正向他包围过来! 这些王-八-蛋,根本不是好心把他放在树杈上躲避,而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诱饵。 正是, 心不能安总是魔,森森杨林镇岩阿。倘无道力三千行,奈此丘蛇井鼠何。 第26章 魔门全真 不提候茑还在那里诅咒暗骂,有五个人影若隐若现,其中三人在这棵白杨树不远处警戒,两个人却径直潜来,其中一个套出了一枚飞环,另外一个则直接往树上跃,也不知道他们为了什么,就一定要把他当成目标? 眼看飞环和那个一脸凶光的汉子同时接近,候茑心中焦急,却做不出任何反应;暗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样的凶险还会有多少? 正无计时,就只觉后脑有树枝折断,一道白光掠过! 正是那名一直未曾说话的白面书生,原来竟躲在他藏身处的上方,此时冲荡而下,手中一把长剑劈出惊天气势,仿佛要斩去眼前一切阻挡! 那个正跃上树的汉子措手不及,再要返身哪里来得及?就只能硬着头皮死扛,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符箓放出金色毫光,和疾劈而下的剑光撞在一处,然后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候茑看得兴起,没成想那枚本来飞向他的飞环虽然被书生撞偏了来势,却仍然击中他藏身的树杈,于是乎,一剑之下,坠下三人,一死一活一躺平。 候茑头一次的如此感谢这里厚达丈许的落叶,缓冲了大部分下坠的力量,否则只这一下,伤筋动骨都是轻的。 再次躺在污泥落叶中,激烈的战斗在身边不远处展开,有各系术法的鸣爆,更多的却是纵横无匹的剑炁! 因为躺倒角度的关系,他没法观察战场全景,就只看到几个人之间的战斗,其中奥秘也搞不太清楚,唯一确定的就是,这些好朋友各有各的技能,但那四人一伙却个个使剑,无一例外! 战斗来得突然,打的激烈,去得也快;短短数十息后,几个好朋友仓惶离去,那四个凶人却仿佛无甚大事? 胖子的声音,“穷寇莫追,杨林深处到处陷阱,我们今次伏击了他们,可别转过头他们再埋伏了我们,那就笑话了。” 雄壮大汉梁师弟隐隐不满,“才斩了三个,却跑了两个,两个人又怎么伏击我们?” 周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打扫战场,等一切事毕,那梁师弟才呵呵笑道: “师兄,这个道门奸人怎么处理?要我看就不如一剑下去……省时省力……” 另一个声音,“不可!我全真派杀人就要杀得光明磊落,从不不教而诛,一个区区才踏入引气的小修有什么可忌惮的,现在这里不方便,就不如先带回去再说?” 大汉嘴里嘟嘟囔囔,“你们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带回去?还不是又得让我来背他?” 蹩过来就是一脚,候茑只觉顿时浑身束缚尽去;不过这一次他不再反抗报复,因为他已经确定,这四人就是剡国大风原魔门正宗,全真派。 其实整个剡国也基本都在全真派的控制之下,就像控制安和国的道门一样。 既然找到了正主,剩下的就是怎么加入他们,也不知道这趟经历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候茑听着他们肆无忌惮的对话,仿佛他就是一件货物,弱小者没有拒绝的权力,对此他深有感触;也不想过份刺激他们,这些家伙蛮不讲理,是真下狠手,可没看出来有什么怜悯之心。 三具尸体就那么胡乱堆在一起,身上物件被收罗一空,在他看来,也说不清楚谁是强盗谁是官? 他知趣的没有提出异议,因为在这些人看来,他也是战利品之一。 四人带着他走出白杨林,候茑还有些奇怪为什么那个梁师弟说要背着他?放在马背上不就行了? 但是,没有马!这些人跑路都是用腿的! 他不认为这些人会买不起马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习惯于,或者说被要求不使用骑行工具? 四个人排成一条线,白面书生打头,胖子次位,大汉背着他,瘦竹竿殿后;这一跑起来,尘烟滚滚,声势甚是唬人,既然就跑出了群马奔腾的气势。 而且,速度不输骏马分毫,尤有过之! 候茑被锢在大汉宽阔的背上,也没感觉到有什么颠簸,比在马背上还平稳;这是一种很特殊的奔行术法,有点像凡间的轻身术,又有很大的不同。 最奇特的是,不管是凡间的轻身术还是修行界的遁纵术,好的方法都很讲究身体在空中腾跃飞纵的时间,纵的越远当然速度就越快,直到脚不落地飞起来。 但这四人的法子却是正好相反,他们永远会保持一只脚在地面上,就像是在拖行,姿势十分的笨拙,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在地面上拖出偌大的声势,仿佛在犁地! 奇怪的全真派,奇怪的功法,奇怪的人! 如此奔行了二个时辰,也不见这四人放慢速度,仿佛越跑越有劲,他在大汉背上都能感觉到其人体内澎湃的灵力运转,仿佛架在火炉上的一壶水,越烧越旺。 他们行有余力,但也来到了地头。 这是一个大镇,或者小城,候茑没法形容,因为这片人类聚居地没有城墙,也没有明显的街道;如果把建筑都改成毡包帐篷,他更愿意相信这里是游牧民族的聚居点,但这里却是实打实的砖瓦建筑,从建造水平来说可一点也不比安和国差。 唯一的区别是,安和国建筑以木材为主要建筑材料,讲究的是精巧雅致;这里却是青石大瓦,尽显厚重古朴,就是两种风格。 这里显然是他们的老巢,当他们降下速度时,几乎每一个遇到的人都会和他们打招呼,不管男女老幼,甚至包括很多大大小小的孩子,也会上来讨要糖果。 候茑曾经也算是基层官制人员,从这些人脸上明朗的笑容就能看出他们的真心实意,可不是做伪装出来的。这让他心中叹了口气,这样的势力门派是有根基的,轻易不能撼动,就像道门在安和国的地位一样。 也就说明了他的卧-底行动将要面临很多现实的麻烦,不仅是行动上,更是在心情上。 他宁可进入一个鱼肉百姓的修行势力,因为这能让他有足够坚持的正义感,但如果这里的百姓同样生活得很幸福,等时间长了,他又有什么理由来损害他们的利益? 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也许这就是他修道路上注定的一个坎?魔和道好像也分不那么清楚? ……遇魔增道力,因病悟浮生。 第27章 先赊为敬 进入城镇范围速度慢下来后,梁师弟第一时间就把身上的累赘丢了下来, “有手有脚的,自己走,难不成还要让老子一辈子背着你?” 候茑已经习惯了梁大汉的恶言恶气,这大汉确是凶人,但一路背他也确实没有动手脚,平稳如轿,还很享受。 尊严就是这样,被践踏过一次后,再来也就不太所谓? 四人一路穿行,来到这片聚留地唯一的高处,一个大土坡,坡上有一间大房子,完全青石筑就,年代久远,只从石壁上斑驳的风化痕迹就可以轻易看出,甚至上面还有刀耕斧凿,暗黑烧锻的痕迹,也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 胖子开了口,“你就在这里等我们,虎丘下有水塘,自己用心洗洗,莫要污了剑邸! 不要想着逃跑,我已经在你身上下了神通,你跑不掉的!” 候茑仍然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抵触,他算是看出来了,以这些人的作派,恐怕是懒得在他身上下什么禁制的,不过是吓唬他而已;在这样的地方,老百姓都是这些人的忠心拥趸,他能跑到哪里去? 他也不想跑,准备在这里扎根呢,早晚收拾这几个夯货! 四人随即离开,也不知道去做什么,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心倒是很大;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悲哀,因为微不足道的实力,人家甚至都想不出他能造成什么危害? 候茑在他们走后,进了所谓的剑邸,心中吐槽,起了个高大上的名字,连个大门都没有,就是个大石拱! 和虎丘一样,一个大土坡而已,真能給自己脸上贴金。kuAiδugg 剑邸三层,一层就是一个大厅,长宽各数十丈,什么都没有,只有内壁石墙上无数的剑痕; 二层有房间若干,也是空空荡荡;三层若干房间,荡荡空空;这地方不会有賊来的,除了大石头,就是大石头! 出来剑邸,在虎丘下的水塘中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顺便把衣服扔掉,沾了那些污泥,这身衣物是洗不出来了,而且他虽不是娇生惯养,但生平最烦洗衣裳,这是个观念的问题。 至于穿什么,当然是在剑邸里顺的一套衣裳,白色的书生服,应该就是那白面书生的;外面板板整整,内里清洁-溜溜…… 没什么好客气的,都到这个地步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穷讲究?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不愁。 时间已近黄昏,从早到晚一番折腾,粒米未进,委实是有些饿了;剑邸里屁都没有,也嗅不到一丝开火的痕迹,所以也不费那个劲,溜溜达达的在虎丘下转悠了起来。 这些人威胁他不许逃跑,可没限制他的自由,转一转也没什么吧? 土坡下的建筑民居就多了起来,炊烟袅袅,正是用餐时分;没有街道,民居的布局很是随意,他虽对这里不熟悉,但顺着食物的香味找,也总能找到填肚子的地方。 这是一个大面铺,露天摆放,人来人往;大碗面,大盘肉,大壶酒,就连桌子的的油泼辣子都是拿盆盛的,这很对他的心意,就是这里了。 叫齐了吃食,满满一桌子,不是他浪费,而是他现在的境界正是饕餮之期,用丹浪费,引灵来不及,要补足身体的消耗就只能在凡间饮食上可劲的造。 一边吃,一边听周围食客的说笑,偶尔也和店家询问两句,这里的情况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镇为江右镇,意思很简单,大江之右;但江早就干涸了,只剩下依稀的河床,也早就种下了庄稼,不仔细观察也看不出来,但名字却一直沿用了下来。 江右镇人口有十数万之多,这和安和国的一个小城也没什么区别,但定居在这里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一多半散处在镇子周围;也蛮符合这里的民风,说他们是种地的牧民也不算错。 让他有点意外的是,土坡上的所谓剑邸就是这里的守护神,掌管一镇的安全,用驻守魔门修士来称呼就比较合适;至于民间还有什么机构体制,他现在也懒得问,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他是来打入魔门内部的,不是来这里当官的。 时间太短,了解也就只能了了,一餐用毕,喊来店家,“结账!” 店家忙得飞起,但心中算盘分明,一丝不差,“一共一两一钱银子,您是头回客,給您抹去零头,只需一两银子便是。” 候茑微微一笑,大手一挥,“记剑邸账上!月底来结!” 不是他坑人,实在是身外之物,不得不如此。 白杨林他丢掉了所有的行囊,那些黄白之物和衣物食物等旅行必备;除了贴身存放的三本道书和符箓丹药,但这些东西也被梁姓大汉搜刮得干干净净,能看得出来,这些魔门中人对此都很内行。 所以,吃饭挂别人账上他心安理得,问心无愧。 店家笑眯眯,“剑邸没有总账,他们也是各花各的,那么,您挂在哪位大爷头上?” 候茑毫不犹豫,“就挂狗熊梁头上。” 店家呵呵笑,“梁四爷?呵呵,狗熊这个称呼倒也别致,不过梁四爷已经三月没结账了,这个信誉嘛……” 候茑不耐,“总有信誉好的吧?肥猪,竹竿,书呆子,谁信誉好就挂谁身上,你和他们提我候老爷,他们自然知道。” 说完,也不管店家同意与否,拔腿就走,后面店家皮笑肉不笑,“客官走好,欢迎再来?” 身后小二探出头,“老闆,这人莫不是个吃白食的?” 店家无所谓,“就是吃白食的,不过也确实是从剑邸出来的,你还怕几个老爷不給钱?他们欠的越久,结清时就赏的越大方。” 候茑一不做二不休,赊账一次也是赊,几次也是赊,又转了家成衣铺子,拣上好材料給自己置办了两身行头,去铁匠铺子买了一把腰刀,一堆零嘴肉干……可惜没有找到修真作坊。 当他溜溜达达回到剑邸时,大厅内四个人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他, 梁大汉问的直接,“挂谁账上了?” 候茑如无其事,“挂谁不是挂?在我们安和,老子吃饭都不花钱!那是赏他脸!” 第28章 等待审判 一番审讯后…… “候茑,安和国三江府扶风城刑缉?被奉献了?这是心怀不愤来我们全真找安慰了? 我警告你,如果你有一句假话,休怪我等无情!” 胖子盯着他,审视道。从这家伙的表现来看,大约是真的,这种情况也很常见,就像道门收徒不拘出身来处一样,全真招人也不看身份的,大陆哪个国度都可以,只要你来,就有机会。 瘦子不怀好意,“我叫竹竿?他们是肥猪,狗熊,书呆子?我不记得我们是这样介绍自己的吧?” 候茑无言以对,随便給人起外号确实不道德,他没法解释自己只是为一时泄愤,所以才口出恶言;也不多话,只是把手里那袭白色书生袍递了过去, “下去时没的穿,所以……” 书生厌恶的皱皱眉头,他是个有洁癖的人,“不要了!” 胖子是个仔细的,“你那些符箓丹药道书,哪里来得?” 符箓一套十张,五行俱备;丹丸一瓶二十粒,尚未开封;道书三卷,卷卷有深意,这就不是散修该怀揣的东西,一般对这些散修来说,都是符三张丹两粒,乱七八糟的,哪有这么井井有条? 候茑不动声色,“安和道门給的,说是对我祭坛奉献的补偿,没来得及用,嗯,我现在用也勉强。” 胖子点了点头,他也只是寻常问问,魔门道门之间互派奸细,甚至内部各流派之间做些勾当,在修行界都是常事,不足为奇。 像引气这样的境界,就真是奸细他能打听到些什么?都是最底层鸡毛蒜皮的东西,和派内秘密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而且修行这种事,当你完全融入一个体系,在你混进来的同时,也被体系慢慢改变,是个互动的关系;就像是这个傻鸟,修道才几年?如果真在全真一潜十年数十年,他对道门和魔门的感情哪个更深些? 自己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被洗脑……这就是修行的魅力。 “我姓庞,是庞大爷!这位姓卢,是卢二爷;书生姓骆,大汉姓梁,是三爷四爷,江右镇就是我们四个主持,你记清楚了,以后出去不要口无遮拦的乱叫,平白坏了爷们儿的名声!” 候茑就在剑邸住了下来,讲真,除了不能远走高飞外,其它的一切都如常人一样的随便,没人来约束他,也没人管教使唤他,很是清闲。 趁着这段难得的时间,候茑修行之余,把江右镇转了个遍,也慢慢搞清楚了这里的社会架构,运转体系,修行力量。 剡国仍然有凡俗皇权,但皇权和修行门派的联系就更紧密,换句话说,这里的皇族和大臣官员,基本上都是由修行者担任,这和安和国道门基本上完全退出对凡俗的掌控还有所不同。 这也是道门和魔门的理念冲突,道门倾向于避世,魔门更侧重入世,其实目的都一样,都是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 就像在整个大风原,相当于安和国一洲的性质;权力核心就在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城市锦城,有洲牧镇守,其实就是这个地区最强大的修行者。 魔门一切以实力为尊,其它的都在其次。 大风原下有很多类似江右镇这样大大小小的城镇,就是安和国的扶风城性质;也有自己的总镇,负责民生安全兵事等各种事宜。 当然,重点还是在兵事上,尤其是在对妖物的清剿上就是他们的首要职责;民事一块另有凡人处理,毕竟,修行人稀缺,大部分下面的位置也只能放給凡人。 这四位老爷就是江右镇专门负责对外妖物处理的衙门,称为巡境卫;在这一点上安和国没的比,比如在扶风城,就从来也没有真正的驻守道人,只过几年巡视一次而已。 出现这样的差别有很多的原因,道门魔门的理念差异,道人们更崇尚云游山川大河;最重要的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安和国的妖物大都集中在几条江河中,就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控制。 而在大部分国度,妖怪散布四野,如果没有修行人的一线力量,很多灾难发生后就容易支援不力,鞭长莫及。 四个人,人是少了点,如果考虑修行人强大的实力,好像也很正常? 江右镇的总镇才是这里的最高战力,但他无缘相识,还是境界有限,本事低微,人家不稀得搭理他;江右镇紧靠安和留阳城,双方你来我往的修士不少,他一个区区引气修士,不入眼目。 候茑很清楚,自己现在基本安全了,只要当初白杨林中没杀他,再往后也就不会难为他,只要他没故意欺瞒。 之所以被限制在这里,恐怕就是派人打听他的底细,对他来说跑了近两月的距离,对真正的修行人来说怕不过就是一日?或者更短。 只需要在这里等消息,一切落实之后就向锦城进发,那里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地。 ……巡境卫这个衙门听着霸气,但和剑邸,虎丘一样,都名不副实。 虎丘就是个百丈方圆的土坡,高不过二十丈;剑邸就是座四处漏风的石头房子,啥也没有;巡境卫同样就是个空壳衙门,没有看门,没有书办,没有杂役,没有伙房…… 编制四人,实有四人,一个萝卜一个坑。 但候茑却从中看出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就是一股蓬勃向上的朝气! 真的没钱盖更豪华的房子?真的没能力选择更好的环境?真的没办法找些端茶倒水的下人? 未必吧? 仿佛全真派的剑,没有阻滞缨络,没有诸般浮华,就只有一股锐气! 四个巡境老爷整日不着家,一般就只有晚上才会回来,甚至彻夜不归; 满身征尘就是常态,身上带血也不少见,让他暗自咋舌。 这同安和道门云淡风轻的风姿可是完全不同,仿佛就是两种修行? 即使到了晚上,仍然折腾! 在剑邸一层大厅,剑击之声不停;一人舞剑,两人互殴,三人乱战,四人群架…… 何处夜深腾剑气,虎丘石室竟终宵。 第29章 胆大妄为 虽然被没收了所有的修行道具,但这并不耽误他的修行;功法早就记在心中,丹丸现在吃太浪费,灵石没地方用…… 全力引气,就是他现在正在做的,按照道籍上对这个阶段的阐述,时间当在一年到五年之间,不知道在他豁然贯通修行资质后,他是天才还是蠢材?或者普普通通? 时间很紧迫,让他不敢懈怠,不管自己是什么资质,如果太过按部就班,循规蹈矩,那永远也追不上其他人。 人生有限,不过数十载;去除少年无知,去除老来昏馈,真正能用来修行的时间不超过四十年,这么算下来的话,要修到通玄开始增寿,这其中的紧迫可想而知。 大部分修士都会停留在培元,辟谷,连桥三境,要么像安和道人那样终日修身养性颐养天年,寄情于山水之中;要么如剡国魔修这样入朝为官,消磨于繁文缛节之内。 他今年二十三岁了,正值青壮,但如果放在修行界,这样的年纪相对他才刚刚进入引气的境界,就是个老人;他现在还没加入全真魔门,但如果真的混进去了,把他们这些引气弟子聚在一起,他老人家就是高寿。 需要找到一个加快速度的方法! 修道不可存速成之心,但历史告诉他,确实存在极少数天资纵横,视境界为坦途之人! 他希望自己也是其中一个,至少,也要试一试? 这样的心态也不独他才有,基本上每个入道者都是这样的心态,都认为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唯一;别说修真历史上还有这样的先例,就是没有,也拦不住修行人的追求。 可以想见的捷径有很多,丹药就是最普遍的,只有你身家丰厚,资源給力,这样的捷径就是可期待的,现实的。 但他知道这条路对他不通,既无长辈,又无归属,就算入了魔门也是底层存在,凭什么那么海量的资源来供給他? 而且,这条路也不算是捷径,只能说是条近路,但近得也有限,因为凡丹必有毒,用药需谨慎,这东西吃得多了也有坏处。 可供他选择的道路很少,也就只能从手边有的几项中找;灵石丹药既然指望不上,那就只有三本道书。 用最朴素的思想,同时练两种功法是不是就要快二倍?练三种就要快三倍? 这种想法很无知,有人指导的话,长辈就会告诉他,修士身体内秘有个极限,并不是你练的功法多,花的时间长就能解决的。 但问题是现在没人指导他,试一试也不会死,为什么不呢? 冲灵給了他三本引气导引术,他练的是龙虎会征,从下丹田始;现在理所当然的想,如果再练一门中丹田的,是不是就会快些? 在参同引源和太上导引中他选择了参同引源,因为感觉它更适合自己。这些天下来整日无事,捣腾的就是这个东西。 他不是修真界中第一个这么干的,也不是最后一个,事实上,有成千上万修士都这么干过,甚至还有连上丹田一起,三丹田同练的; 修行界永远不缺找死之辈,胆大之徒,但他们这样的尝试却无一例外的失败。 因为人体内秘的特殊构造。 人体有三丹田,分上,中,下;在三个丹田之间还有两处神秘的所在,就是上丹田和中丹田之间的十二重楼,中丹田和下丹田之间的紫府! 对这些胆大妄为者来说,他们的尝试也就到此为止,因为紫府的存在让两个丹田不能同时修练,互为羁绊,这种情况就只有到了通玄境后才能改观,然后他们就会必然陷进下一个羁绊,和十二重楼的纠缠。 这些,在道籍基础概略中也常有提及,候茑不是不知道;但就算是知道也阻止不了他的尝试,人类就是这样,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死的人很多,掉泪的人更多,但他在这样的尝试后,竟然没死?也没掉泪? 他发现同时修练两个丹田并不冲突!起码在他身上没什么关碍,只不过效果也没他想象的那般速度翻倍,而是只增加了几成,还有几成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明明那些灵机自己吸收了,去了什么地方呢?如果是給他改造了身体,他应该能感觉得到,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不知所踪? 能量一定是守恒的,不可能凭白无故消失,只不过有可能去了他现在还不能理解的地方? 他是个理智冷静的人,从来也不相信什么气运恒隆,把近段时间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联系在一起,也就有了个大致的推断。 一定是在祭坛上,在魂根出窍时发生了什么!既解了一直困扰自己的引气艰难之苦,也让自己的丹田修行之路变得与众不同。 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但福兮祸所伏,这世界没有干占便宜不吃亏的事! 那么,他的祸在哪里? 只要稍微有一点上进之心就不会因为可能有祸而放弃自己的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到哪儿算哪儿吧,没有退缩的道理。 这种情况下,他的引气之路开始变得顺利了起来,改变以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大量天地灵机疯狂涌入身体,开始改造他的筋肉骨皮。 这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就像是蛇在脱皮,蝉在新生,整日就生活在一种浑身上下瘙痒难捱的状态,肌肉酸胀疼痛,骨骼生长内顶,内腑更新换代……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没有一处不难受的。 这种状况会发生在每一个修士的引气期内,所以引气期又称为修难期,难度不大却痛苦大。筷書閣 但在修真历史上,还没有出现哪一个修士因为怕疼而放弃的,长生目标在前,什么都能忍! 候茑经受的痛苦尤其大,因为他的速度比别人快,同样的改造身体一般人五年完成的话,他一年完成就要经受多五倍的痛苦,休想错过分毫。 也让他明白了什么是所谓的天才,在每一个天才传奇的背后,都是汗水付出!都是默默忍受,你还不能说出来,还要装出和大家一样的无所谓,其实暗地里早已咬碎钢牙! 没有什么成功是轻易的,只是旁人看不到而已。 忍的万蚁钻心苦,练得皮糙肉厚功。 第30章 遥望锦城 十日后的一个晚上,四个巡境卫大老爷少见的在黄昏前凑了个齐整,还拿出酒食在剑邸前的破石桌上摆满。 把正在修行的候茑喊了来,庞大爷一脸的严肃。 “锦城洲府传来消息,经过密谍确定,你所言属实,所以,我全真派认可你的报名资格。httpδ:/m.kuAisugg.nět 明日一早你骆三爷正好要去锦城办事,你就随他去吧,这一路上并不平静,跟着他走总要安全些,你这境界还是有点低,愁人。” 候茑沉默,他早知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不是如释重负,反而怅然若失? 十日前恨不得一刀把这几个狗头通通斩绝的心情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潜移默化中,江右的一切正在改变他的观念。 这对一个以律为性,心志坚定的人来说很可怕,难道这就是魔门蛊惑人心的力量所在? 和这些人的接触中,除去一开始的蛮不讲理,凶蛮成性之外,这四位大爷的风骨还是有的,哪怕也没多少交流,却从未背后下绊使坏。 既无仇,也无恩,所以,也没必要解释太多,他不愿说,四人也未必愿听。 他们更喜欢用剑,而不是动嘴。 站起身,端起酒,“江右相逢,未定平生;若锦城顺利,有机会再和各位师兄把酒相论。” 说罢,一饮而尽,四人也各陪一杯。 他现在只是洗脱了怀疑,但可不是全真弟子,如若入派,那就是师兄弟,自然就有以后;如果入不了门,那就一切休提,露水缘份罢了。 感觉气氛还是有些沉闷,也就是大家的相识不太愉快;四个大爷又有点过意不去,还放不下面子,于是微微一笑, “不敢求各位师兄帮助,大家都是耿直爽快之人,但全真大收,其中有什么禁忌,需要注意什么,还望一一告知,别再闹出什么笑话。” 很好的说辞,能够提供一个大家和解的途径,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台阶段,还在大爷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庞大爷呵呵一笑,“说到我全真收徒条件,那我们还是很有些发言权的。 全真派,是锦绣大陆最古老的门派,没有之一!其它什么道门佛门的各个流派都是后来才出现,甚至是在天地灵机显露后才开始涌现,而我们全真,却在灵机涌现之前几千年就有了。” 听庞大爷纵谈历史,一副与有荣焉的劲头,候茑也不好说破:这么悠久,这么古老,怎么现在越混越回去了?不仅没有席卷全陆,反而被道门佛门超越,更被定性为魔门?魔字很好听么? 庞大爷滔滔不绝,大谈全真光荣历史,良久才回归正题, “我全真收人和道门不同,道门看的是资质,潜力,境界,年纪,可能还有一丢丢心性;但全真收人不看年纪,对所谓的资质潜力也不看重,因为这些东西就没有定论。 我们只看一点,就是剑胆!” 庞大爷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卢二爷接过了话口, “全真派,在他们道门看来就是魔门,但如果以技艺论,我们也称剑派! 修行各有方向,殊途同归,但我们表达技艺的方式就只有一个:剑! 有些人认为我们舍本逐末,偏离了修道的本质,但这就是全真! 剑有五境,曰胆,曰心,曰意,曰势,曰魂! 后面几境暂且不去说它,但对每一个初入门的全真弟子来说,你必须拥有一颗剑胆,否则就无法得到剑之真谛,这和心性意志有关,不能强求,也不是靠修练就能得到的东西。 没有剑胆,你就是天资纵横,世所罕见,也入不得全真!” 候茑心中有所悟,怪不得全真派被道门称做魔门,行事确实乖张偏激;也怪不得全真派的势力并不随其历史而发扬光大,就这个性格脾气,能发扬光大才见了鬼呢。 这个世界上,毕竟大多数人都喜欢安定平稳,又有多少人天生就喜欢打打杀杀的?所谓凶徒那都是成长经历造成,那是另一回事。 仅此一条,就会错过无数优秀人才,也难怪乎数千年发展,也壮大不起来。 选择面太过小众,就注定了他们没有发展壮大的基本盘。 骆书生接口道:“凡参加全真派入派考验的修士,大约都很清楚他们即将面对什么,所以从来不缺残忍好杀之辈;他们大概以为自己杀了几个人,就有剑胆了,这是不对的。 剑胆,不是杀心!他可能包括了你的理念,勇气,无畏,不屈等等综合的东西,很难用一句准确的词语来解释,你懂便懂了,不懂就永远也不懂。 会有通玄上师负责你们的入门甄别,因为来投的人很多都是成名已久的巨盗大寇,他们或者真心,或者只是想通过加入全真来逃避什么,得到什么…… 像在白杨林里被我们杀掉的几个人,他们其实就是想拜入全真的!我们可以接受你,却不能接受这些满手无辜者血腥的人。 但在表面上,碍于全真流传数千年的规矩,我们不能改变什么,也不可能私下斩杀所有这些垃圾修行者! 所以,就算你真的加入了我们,我们也没法保证所有全真弟子都像我们一样善待同门,善待弱小。 这就是我们被称为魔门的原因,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天堂,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地狱!” 梁四爷最后开口,“都是些车轱辘话,没个卵用;要我说你该怎样就怎样,被收录了不见得是福,被拒绝了也不见得是祸,何必想那么多? 来来来,还是喝酒好,一醉解千愁啊。” 几人开始推杯换盏,不再纠结于入门事宜,梁老四话糙理不糙,说的很有道理,关键还得看全真是否适合他的脾性,多想也没用。 酒酣耳热后,庞老大摸出了一柄剑,递了过来,“既然有志全真,那么再佩刀就不太合适,还是换成剑吧。 江右有口井,铸剑自有灵。这把剑是店主埋在地下做传承用的,被我们哥几个买来转赠于你,也算是对白杨林一节的交代。 就拿着吧。” 候茑知道这种事不能拒绝,遂欣然收下,几人继续喝酒,直到东倒西歪, 骆书生斜倚而坐,喃喃吟道: ……江右埋匹剑,水土养金精。九地深藏锷,百年始发铏。在天生斗气,出匣作龙鸣。壮士腰间佩,行遍万里轻。 第31章 出人意料 第二日清楚,候茑洗漱完毕,发现在自己简单的行囊前又多了一个小包袱,解开一看,一瓶丹药,一套符箓,三本道书,一件不少。 这就是江右四位巡境老爷的风格,他已经习惯了,既不会推辞,也不会道谢,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 也没人出来相送,交情还没到那个份上,他们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 骆书生已经备好了两匹马,因为有候茑拖累,也不好再跑过去,就只能以马代步。 候茑走到他面前,“骆三爷,我还是一个人去的好,就不劳您相送了。” 骆书生惊讶的杨了杨眉,“路上不算太平,你……” 候茑微微一笑,“如果我上个城都要人相送,那剑胆也不用试了,直接打道回府就是。” 骆书生深深看了他一眼,“好!马匹存回锦城剑府就是,这是全真财产。” 候茑也不做作,微一拱手,翻身上马;因为是在民居密集之地,他也不放马奔驰,只是小跑疾行,慢慢消失在旭日微明中,只留下淡淡的身影。 三个人慢慢踱步而出,他们今日还有一次集体行动,四人看着已经淡泊不显的身影,卢二爷就直摇头, “为在道门受辱而来,我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前途;如果他能忍得屈辱,蛰伏安和以求东山再起,还能高看他一眼,这样嘛,也逃不脱心胸狭窄的本质。 他不让你相送,这最后一丝机会也难有了。” 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整体看法,因为在安和祈愿中偷生,原以为就有一番造化,结果仍然不入道门法眼,愤而出走,想着在外面学得技艺回去光宗耀祖,打脸道门,这种想法确实很幼稚。 道门的脸是这么容易打的? 学道不能为复仇,心态就不对,哪怕在全真这样的所谓魔门,也是不提倡这样的观念;剑是载器,是术;在根子上,魔门道门也没有根本的不同,要经历的境界难关也是一样的,这是道。 梁老四说话直接,“虽然知道这个家伙进入全真的可能性不大,就真进来了也未必能坚持长久,但我还是愿意祝福他,嗯,这可不是因为我揍过他所以心存抱歉,老子揍过的人可多如过江之鲫。”筷書閣 庞大爷看了看还在沉思的骆老三,“骆师弟好像还有不同意见?” 骆书生叹了口气,“我总感觉这个人不太一样,说不太清楚,仿佛有一层雾,让人看不透彻? 但我觉得他能顺利进入全真,也能在这里混得很好呢。” 四人结伴而行,卢老二还在那里调侃,“你能看清楚哪个?远了不说,就咱们这些人中,你就都能看清楚了?就是梁狗熊都有自己的秘密吧?” 梁老四怒骂,“你个死竹竿,这是找打么?” ……………… 候茑出了江右镇,有大路通行,也不必在乎路径,顺着大路跑便是了。 江右距离锦城三百哩,以他现在的骑术,大路宽阔,车马不断,黄昏之前就能到达;这全真派自己养的马比寻常骏马还要更强壮些。 修行人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你得自己去琢磨;就像是江右几位大爷之所以派骆老三送他,现在从路况来说也看不到什么风险,有行人客商出现的大路,怎么可能有妖物出现? 那么送他就只有一个目的,比如带他去见见通玄座师,混个眼缘什么的。 没有哪个势力能把原则一以贯之,就算铁血如全真魔门也一样;一样有人情世故,一样有假公济私,这才是真正的人类修真世界。 没有私心,除非都是神仙。 他不愿意接受这份好意,因为他不仅把这里当成卧-低的地方,更当成了一个修行的地方。只有真正把心沉在这里,才能做个万无一失的卧-低。 而不是整日贼眉鼠眼的去打听小道消息。 轻骑快马好赶路,望川走影见烟霞……一路无事,数日之后的一个傍晚,已经远远见到锦城的建筑群,和江右一个德行,没有城郭! 当然,对修士来说,尤其对高阶修士来说有没有城墙真的没什么意义,而如果是凡间战争,嗯,这千来年也没什么凡间战争,不管什么争端,最严重的无非也就闹到修真层面,由修真力量互相解决罢了。 逐渐放慢了速度,因为路上的行人开始拥挤了起来,贩夫走卒,肩挑手提,行人如织;建筑也开始越来越密集,但和江右镇不同,这里还是有街道的,宽阔笔直,給人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 人和秩序,在这里形成了完美的融合,可能仍有龌龊阴暗,但表象上的繁华也不是轻易可以做到的;在来剡国之前,候茑还把这里想象成一个人间地狱的景象,但只有真正身临其境,才知道那些说法有多么可笑。 他终于理解了一个道人在自己游记中所说的话:其实道和魔也没那么大的区别,你心中有道,学的就是道,哪怕是在魔门;你心中有魔,学的就是魔,哪怕身处道门。 已经不适合再乘马,于是牵马而行,很快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一名青袍男子走到他的身旁, “这位道友请了,不知来锦城有何公干?” 见对方目光在马匹上一扫,候茑当然也就了解了对方的身份, “在下候茑,来自安和三江府,准备参加明日的道师考核。” 那人微微一笑,“为什么是明日?天近黄昏,人尚精神;我是王道人,愿引道友现在就见随堂座师。” 候茑有些惊讶,“是不是有些冒昧?打扰道师休息?” 王道人一哂,“候道友还是被安和道门带的偏了,在我全真派,只要是公事,从不论白昼黑夜;此番大收,人才滚滚而来,让来客排队等候有失礼仪,所以我们就随到随考,只要你不反对?” 候茑心中暗笑,这恐怕是怕他找熟人请托吧?牵着全真派的马,那就一定在派内有关系;看来,这次全真派收人很认真呢,尽量避免人情世故牵涉其中。 也不推辞,两人在闹市中穿行,半个时辰后,街道渐渐冷清,背剑之人却越来越多,普通凡人越来越少,直到身旁全是背剑道人为止。 好像已经进了剑府,却始终没有看见围墙?他已经适应了全真教的这种作派,在看似随性中,却隐隐露出强大到令人窒息的自信。 东绕西拐的,来到一座小小庭院旁,王道人把手一引, “去吧,也不知今日是哪位师伯当值?” 候茑一揖谢过,举步向庭院走去;院门虚掩,但他还是礼貌道: “安和三江候茑,此来参考过关!” 没人回答,但虚掩的门扉却稍微开了一线,他知其意,轻推院门,随即掩上;此时,天已黄昏,屋内红烛高照,把一个道人看书的影子投射到窗纸上,一片宁静。 正是, 引烛踏仙泥,时时乱乳燕。不知何道士,手把灵书卷。 第32章 全真剑客 在候茑的等待中,一名道人背手卷书,踱了出来。 黑发如丝,眼如星月,身形如枪,斜背剑囊。 看着候茑,点了点头,温言道:“扶风候茑?我乃李初平,也是此次全真大收的三个主官之一,无须紧张,放松即可。” 候茑很正式的执礼,这是真正的前辈,“参见道师,不知考验何时开始?” 初平道人摆摆手,“不急不急,我来问你,安和祈愿,究竟发生了什么?” 候茑谨慎作答,“弟子境界低微,见识浅薄,只能复述其中经过,至于其中奥理,那真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 初平道人失笑,“就是过程,原也不指望其它……” 候茑把当日发生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既不夸大其词,也不遮遮掩掩,除了造成他自己本身的影响外,其它都未隐瞒,他也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道门秘密。 初平道人听完,感觉其中有些回味,但也没继续问下去;对一个小小脉动来说让他感觉天意深浅,那真正是难为了他, “……原来你在祈愿过程中还杀了一人,我说道门怎么就对你弃之如履了,原来如此。” “他想夺舍我,那我就只能……没得选!”httpδ:/m.kuAisugg.nět 这样的话事情就清楚了,以这家伙的性格脾气确实不受道门待见,境界低微还冲动好杀,不在道门收徒的行为规范之内,反而更合魔门的胃口,所以,他的选择看似冲动,但其中也有算计。 全真大收,是形势所迫,高层感觉大陆风雨欲来,所以提前布子;像他们这样的所谓魔门,在收人上有自己的尴尬; 从小培养的弟子是大部分,忠诚是有的,却未必能成为真正的剑道中人,这属于各人的根性,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从外面招的散修杀伐根性是有了,却半途入门,桀骜不驯,我行我素,其中还很有些同床异梦者,就是个很矛盾的事。 但既然要起风雨,就少不了道争战斗,对一个门派来说战斗力是根本,这就是他们此次大招的原因。 其实还有很多东西并未透露于外,比如全真这次大招在标准上悄悄放宽了许多,由此就会出现一些并不符合条件的散修入门,尤其是一些恶行昭昭的凶徒。 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在全真教内部也分成两派,意见并不统一,吵吵闹闹至今;这些,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这个候茑,是比较少见的散修中持身正派的作风,在江右镇传来协查消息后就由都尉府的密谍经手,他是都尉府主官,就感觉这人的生平很有意思,于是动了爱才之心, 现在看来还不错,除了境界低点,算是个很合适的剑修种子。 他本身的偏好,就喜欢这样有古风的性子。 “所谓夺舍,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传说,成功者寥寥,却后患无穷;尤其是在祈愿过程中夺舍,我未听说过有成功者。 但是在散修圈子里这样的传说无数,其实就是存的万一之念,是修行大忌。你碰到的可能就是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粗浅法子,损人不利己,也是咎由自取。” 候茑感觉这位道师态度很亲切,就是有点啰嗦,来来去去就问他些和考核无关的事,包括功法,修行,引气期的注意事项等等,就是不谈考核何时开始? 耐住了性子周旋,道师不说,他总不能主动询问?此次全真大收前来碰运气的散修无数,一个个都这么关照的话,忙得过来么? 半个时辰后,初平道人摆了摆手,“去剑府外馆等待消息吧,这段时间过来的道友不少,为公平起见,公示结果还要近月,趁这时间好好修行,你那三本引气功法是不错的,我个人建议,既然开始了,也不宜改变。” 候茑有些懵,这就下逐客令了? 实在是忍不住,“道师,我还没剑胆考核呢?” 初平道人哑然失笑,“考什么?不用考!你的经历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扶风当堂杀人是刚正不阿,六盘斩头虾将是不畏强梁,祈愿反击是明哲自保……这些,就是剑胆! 你以为我要拉头妖怪让你来证明?太也小觑我全真手段了吧?” 候茑松了口气,这位道师喜欢话说一半,让人七上八下的。 “多谢道师成全!” 初平满意的点点头,“是你自己成全了自己,不用谢我。还有,像这样的内定嘛,就不要说出去了……” 候茑心领神会。 退出庭院,心中叹了口气,哪里都有江湖,哪怕是在修真门派也是如此,没有例外。 显然,自己是被当成初平道人这一派給收编了,就是座师一系;这一系上面是哪个大神他不清楚,但下面的爪牙就一定包括江右镇四位老爷。 占队是常态,孤芳自赏没有前途,尤其是在自身实力不够的情况下,既然迟早要占队,最起码这初平一系上上下下的还算是不错? 他一个卧-低的反骨仔又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的? 初平道人的话中之意已经很明白了,他的剑胆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的境界;有境没胆是为雌,有胆没境是为莽,有胆有境才为雄。 修行,是个全方面的考量,区别只在于侧重不同,就像道魔之别,道门更看重境,全真却把胆当做衡量的标准。 王道人引他去往外馆,这是锦城剑府招待同道之人的地方,现在就变成了接纳入考修士的所在。 显然,这家伙也是初平道人一条线上的,神色不动中,递过来一只竹简, “修行之余,可莫要忘记全真的立教之本。这里有三套剑术,都是我教传承数千年的根本,不要以为是凡间之技就等闲视之。 这是基础,早点接触总有好处,一个没有强大剑术功底的修者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合格的剑修。” 知道这是初平道人的好意,他并不拒绝,迟早的事,正好拿来在这个身体改造的阶段熟悉新的身体力量。 “多谢道友,否则我这一路行来也不会这么顺利。” 王道人呵呵笑道:“不用这么客气,叫我王师兄就好,我和庞胖子他们很熟的。” 候茑想了想,“初平道师,嗯,在锦城是……” 王道人知道他在问什么,“锦城全真三杰,牧帅游隼之,中郞高见离,都尉李初平,整个大风原上洲,就是他们三位主事。” 候茑点点头,看来全真魔门和这个国度的契合很密切呢。 王道人瞥了他一眼,对都尉为什么对这个小修这么器重有些不理解,于是提醒道: “李都尉家学渊缘,天资纵横,不仅在大风原,就是在整个剡国都是很有名的,有诗为证, 留侯弟子有初平,九岁从师住玉京。天与数书皆鸟迹,家传一剑是龙精……” 第33章 外馆琐事 候茑被引入剑府外馆,在锦城内一片富人区内,环境幽雅,布置宜人,距离剑府也不远;当然,唯一让他吐槽的就是,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这个剑府到底指的是哪个区域? 外馆都是单人庭院,不是奢侈,而是修士这个职业对个人隐私极其看重,修行生活都不可能和他人共存,这无关境界, 道途,归根到底是一个人走下去的。 院子不大,够闪转剑击;房子两间,供修行打坐。能够看出来,全真教在这方面很实际,在维持修行者基本要求外,其它的陈设一概没有,和他在安和神都道馆的住宿条件完全没的比。 要知道,他在这里可是准弟子身份;在神都却是待罪之囚。也能看出来双方在财力上的差别? 入住时天已黑透,周围庭院皆寂静无声,也无人关注,不过是又一个想加入门派,获取修行资源的人罢了。 候茑很满意,到了这一步,冲灵道人交代的事他已经做到,剩下的就是怎么提高自己,这才是他当下唯一要考虑的问题。 做完晚课后,拿出了王道人赠他的那枚竹简,这东西应该也是他真正入门后的标准选项,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月,也不算违规。 修士到了引气境,就可以接触修真世界真正的手段了,在道门来说就可以尝试各种最基础的法术,对像全真教这样的魔门来说,剑击之术就是主要方向。筷書閣 当然也不绝对,事实上每个道门弟子也人人挎把长剑,学习最基础的防身剑术;全真魔门也不是就对法术置之不理,人手掌握几个小法术也是必然的,还是那句话,侧重不同,却不是绝对。 有主有次才是术法方向的真谛。 三套剑术,是【涤荡中军剑】,【雁回十三斩】,【十字快剑】。 他也算是刀法大家,对这三套剑法的第一感觉就是,凶戻莫名。 就根本不是诸如太极剑,八卦剑,七星剑,游龙剑等等道家既能实战又兼养生的剑术;不愧是魔门,连基础剑术都是一般的特点,以杀人为唯一目的。 对剑术,他并不陌生。事实上每个修道之人对剑都不陌生,仅就兵器而言,剑在修真界就是毫无争议的第一兵,剑占九成,其它兵器之合占一成,就是修真界的实际情况。 又能却敌,还显赑格,纵游三山五岳,除了佩剑就别无他选;不能扛把开山刀或者大锤独脚金人什么的吧?像什么样子! 剑能推广,因为其雅,和修行很配;但在全真教,丝毫也看不到雅,而是无限挖掘它的凶厉。 这是跑偏了?还是正途?谁也不知道。 候茑善刀也不是因为他就一心衷情于刀,而是刑律世家的必然选择,要摄服盗匪凶人,用剑就不合适,刀就比较震撼人心,这是公门的传统。 当然,这些所谓的传统只是对民间而言,在修真界,传统是另外一回事。 他对剑并不陌生,两者之间也不过是对兵器重心以及使用侧重的不同,刀法大家一定能使剑,剑法宗师也当然会舞刀,并没有本质的不同。 除非换杆长枪,那就得从头开始了。他暗自庆幸,得亏全真教不是魔体门,如果换成大枪大叉大棒,那真正是愁杀死个人。 通玄以下,对兵器的掌握非常重要。这时的他们还不能无限制的使用法术,法力有限,手段贫瘠,需要兵器来补足战斗间隙,境界越低越是这样, 就比如候茑现在的引气期,他若战斗也就是兵器为主,偶尔憋出道法术;到了辟谷连桥期,可能就是法术为主,间或来一招力劈华山? 大概如此。 他的剑是江右几位大爷送的,谈不上神兵,只是凡器中的上等货;那书呆子一通夸,还做了首诗,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当他傻子呢? 还埋地下,酒埋地下自然醇,剑埋地下必然锈;真正的好剑那必须加入只有修真界才有的特殊珍贵材料,那又是另外一个价格,江右几个穷鬼可舍不得。 这把剑唯一让他满意的就是重量,这是把重剑,对习惯了刀的重量的他来说就比较合适,太轻了不习惯,总感觉像捉了根稻草。 他没有急于练招式,像招式这种东西那是初学乍练者才会看重的东西,不是重点。 重点是,直刺,下劈,反撩……当你每日做这种基础动作成千上万次并熟练掌握之后,再看招式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对手也不是木头,还能容你按照套路一招招的来?一切皆需随机应变,在刀法上有所成的他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不须人教。 对他来说最大的难点在于,怎么把体内微弱的灵力附着到剑上,这才是修士之剑和凡人之剑最大的区别。 引气境的灵力不好控制,因为丹田空空,那些灵机都去滋润身体血肉骨骼,调取难度不小,这是需要他不断适应的。 还是要尽快突破引气期,否则出门碰上危险这身实力堪忧;他很清楚,自己未来的对手再也不可能是那些普通凡人,对手变了。 在经历最初的稍有不适后,他很快就熟悉了剑器的击刺之法,这是常摸刀剑者的优势,剩下的就是个熟练的问题,无他,唯勤练尔。 但他现在还做不到挥剑千万次,次次带罡炁,只挥了不过百次就内炁枯竭,这是底蕴的差距;长剑上也发不出剑气,一寸都出不来,就只能保持罡炁在剑器中流转,让剑器变得更锋锐,更坚固。 一切都须从基础做起。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实力恐怕在左邻右舍看来就是个撞大运的,所以很少出门,也不蹿访,这个世界很势利,何必出去寻不自在呢? 一连数日,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个小庭院中充实自己,对这个新的城市置之不顾,努力完成原始积累。 二十三岁了,时间真的很紧迫,否则拿什么去应对未来的风风雨雨呢? ……天地风尘三尺剑,江湖岁月一篇诗。从此候郞却归路,锦绣正当动荡时。 第34章 散修百态 候茑终究不可能独善其身。 数日后,有几人在院门外窃窃私语,于是开门待客;他是懒得走动,可不是见不得人。 门外六七子,个个配长剑,男似苍松客,女如画中仙。 为首一人,大袖飞扬,意气风发,潇洒一揖,“天风独孤家,常镇外流沙;今来冒昧问,敢请君示下?” 候茑就有些头大,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安和候茑,请问阁下高姓大名?示下?我没示下,只有请下……” 一名妙龄女子越众而出,咯咯笑着把那男子拉到一旁, “道友请了,我这哥哥书读多了,所以说话就……我等是天风原外流沙的独孤家族,今天有个姐妹前来相聚,一起参加全真大招。 因见道友庭院清幽,景色别致,所以就想和道友换换;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这是人话,候茑听明白了。一个修真家族集体考全真,今天又多了一个,也不知道眼睛怎么长的,就看中他的小院子了? 其实剑府的这片外馆环境都差不多,又不是在深山大川,处处各有不同,这里是在锦城内,差别就是门前大树多两棵少两棵的事,扯什么景致? 至于独孤家,没听说过;外流沙在哪,也是一头雾水;对剡国,对全真教,对天风原对锦城,他还是了解得太少,进入引气期还不到一个月,哪有时间兴趣关心这些东西?httpδ:/m.kuAisugg.nět “换个居处原也无所谓,但此处乃全真修士安排,我不知道可不可以顺便更换?也许,您找他们问一问?我这里是没有问题的。” 女子眼光流转,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好教道友得知,这外馆住所就是个临时居处,再有些天大家都要离开这里,当得什么要紧了? 我问过外馆全真师兄,说是不碍的,只要我们自己愿意就好。” 候茑虽然客气,仍然坚持,他曾经的职业让他知道规矩的重要性,却不会听人几句好话就随便改变心意。 “如此,贵家可请外馆师兄来做个见证?或者稍后我再询问一下?异乡为客,总不好太过随便。” 那名最先开口的男子皱了皱眉头,“如此死板,不知变通,撮尔小事也要小题大做不成?” 候茑微笑,“这与事大事小无关,只与规矩有关;我以为我们私下调换居所,首先得征得主人的同意吧?” 气氛有点僵,但候茑不想让步,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太多来自暗处的危险,他能做的就是,在成长起来之前,守好自己的本份。 他要加入的是全真教,可不是独孤家族。 那女子止住了男人的不满,在她的示意下,一名独孤家成员去请外馆管理师兄,剩下的人仍然在这里和候茑相持。 女子很守礼,但从她神色也能看出来她的不耐烦,只不过还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 “我是独孤岚,这是我的表妹萧蔷,也是她想和你换个居所,这里离我们住的地方更近些,更方便。” 候茑微笑致意,对方六人中就这两个女子,但这独孤家的血脉十分了得,最起码在颜值上个个不凡,男人玉树临风,女子千娇百媚。 萧蔷?祸起萧墙? 不过这个萧蔷表妹倒是很过意不去,和独孤岚正好相反,这女子柔柔弱弱的,像一株兰花;打眼一看就让人不禁兴起一股保护的欲望,但候茑这些年来保护过的人太多了,多得他已经忘记了本能的反应,他只凭证据。 萧蔷扭扭捏捏道:“表姐,我都说了不来了,无非就半个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独孤岚拍拍她的手,“你来之前母亲有交代,让我们照顾好你,总不能让你一个人住在偏僻处?” 回过身,饶有意味的看着候茑,“既知异乡为客,当晓与人为善;独孤家不算什么,但在天风原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如果多一个家族…… 不请管理师兄我们可能就有了缘份,但既然劳动了全真教,那就是公事公办,这就是守规矩的后果。” 候茑有些烦恼,这就是修真家族的思考方式,如果你合作配合她们,你可能会收获友谊?他们却从来不会去想对方有拒绝的权利。 “我的路还是我自己走比较适合,我不喜欢多一条路,正确的路只需要一条。 而且你好像忘了,即使管理师兄来,没有我的同意你们也调换不了居所,那么,是不是我不换就会收获你们的仇恨了?” 谈话有点不愉快,根本原因就在于独孤家认为接受她们的要求是一种接近她们的赏赐,这样的心态并不罕见,存在于大部分居高临下的个人和群体中。 好在管理师兄来的很快,他不想多事,背着自己的行囊随即离开;这就是他的性格,不会因为不满就改变自己行事的初衷,故意针对;也不会因为反正也让步了何不顺便拉近关系…… 玩刑律的人就是这么的无趣,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像独孤家这样的人这世界比比皆是,你改变不了他们,唯一能改变他们的就是当你的实力凌架于他们之上时,那时这些人就会变得无比的谦恭,原来她们也懂道理进退,知冷知热的…… 了解了根本,就明白现在的争执实在是太幼稚。 ……新的住所,就是那位表妹萧蔷的住所,格局没有任何差异,区别只在这里位置在整个外馆的边缘,又有一片小竹林相隔,所以就显得偏僻些。 但等到了晚上,他就知道这女人为什么不愿意住在这里了,隔着小竹林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院落,从日落开始就传来喧嚣的饮宴声音,有人纵声放歌,有人高声应和,还有人酒醉骂-娘。 显然,这里是一群野惯了的散修的聚集点,修士不容易喝醉,但如果是低阶小修喝真正的仙酒,反而会醉得尤其的猛烈。 摇了摇头,别人有喝酒的权利,他无权阻止;而且对一个修士来说,任何情况下都能平静下来进入自己的修行,也是一种必须具备的本事。 在嘈杂声中,他进入了自己的修行世界。 人不如我意,是我无量;我不如人意,是我无德。 无德无量,才好嚣张。 第35章 神秘漩涡 ps:中秋快乐,晚上加更3章,求推荐求收藏求月票求投喂…… ……………… 候茑的修行又有了新的发现。 他发现在自己的中丹田和下丹田之间,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漩涡! 同时修练参同引源和龙虎会征,让中下丹田齐头并进,这是他自己修行的小秘密,时不我待,既然暂时也没看到什么不好的结果,当然会继续下去,引气速度比正常状态快了四,五成,身体肉眼可见的变化,就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在江右镇他这样练了近十日,没什么反常;来到锦城剑府外馆近十日,还是一切顺利;这就让他放下宽心,开始全力以赴,引气速度比单练一个丹田要快六,七成。 这是他全力以赴的第三天,也是见到祸起萧墙后搬来新居的第一天,然后,他就发现了自己身体内的这个奇怪的变化。 一个漩涡,出现在中丹田和下丹田之间,就是道家学说中的紫府黄庭位置。 ‘黄庭’即喻指道家内修功夫的中空现象,黄为中央之色,庭为四方之中,是道家内秘的基石,境界越高越重要,是关乎修士能走到哪一步的根本。 当然,对通玄境界以下的修士来说,他们还停留在经脉丹田这个层次,还接触不到这些内秘奥妙,问题是,也没在哪本道书上看到过引气期时黄庭紫府位置会出现一个漩涡啊? 候茑立刻意识到他一直担心的反噬来了,在莫名其妙的取得了修行的资质,并顺利同时运转两个丹田后,他终于等到了代价。 而且他发现,失去的那四,五成灵力就是涌进了这个漩涡中,还在不断的吞噬,只要他运转功法,漩涡就变成了一张永远填不够的大嘴……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停止自己危险的两丹田同修的方法,在速度和小命面前,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小命。 悲剧的是,单丹田运转功法这个漩涡仍然会出现,更要命的是,因为单丹田运转,漩涡还在缓慢的偏离中,并造成他内腑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哪怕他不懂其中的道理,也知道任由其偏离的话,这个漩涡还不知道会对他的紫府造成什么样的危害? 这就让他难以做出选择,除非不练功,否则就必须两个丹田同时运转,才能保证漩涡的不偏不倚。 这是,只剩华山一条路了? 表面上,他自己把自己练出了一个怪胎,实际上,这一切从安和祈愿后就无法阻挡,早晚的事! 他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性格,想明白了这一切,至少可以安慰自己的是,早发现总比晚发现要来得强,真等病入膏肓…… 既然已经发生,那就只能坦然面对,他既不可能重回凡人的普通生活,那就只能继续往前闯,义无反顾。 倒要看看这个漩涡究竟能給自己带来什么? 不疯魔,不成活! 魔门弟子候茑在不经意间,开始接受了魔门最基础的思想,富贵险中求,长生杀中寻! 未杀他人,先斩自己! 抛开患得患失,全力运转中,下丹田,同时密切关注那个漩涡,仿佛一只神秘的竖眼,向他发出无穷的诱惑。 隐隐的,他感觉自己的心神在被那个竖眼往里拽,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停下运转功法就能脱开这样的诱惑,但这一次脱开了下一次怎么办?总要面对,逃不掉的! 那就随它去,彻底搞清楚竖眼的秘密,也省得以后每次修行还要提心吊胆的,不能尽兴。 这样的迎合下,就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安和神都祭坦上的那一幕,神魂浮浮荡荡,飘飘欲仙…… 这个,听说过有习惯性流-产,可没听说过有习惯性的出窍?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神秘的所在,狭窄的通道,不知什么材料的道壁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动物的血管中一样?满眼赤红,浑无一物。 他又变成了一个魂体,和这里的环境完美契合,相得益彰。 候茑努力打量自身,稀薄得近乎透明的身体,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散;没有血肉骨骼,就完全是一缕能量形式。 唯一多出来的,就是手上一把剑,那把重剑;只不过剑也是纯粹的能量形态,还不稳定,时不时的弯曲断裂。httpδ:/m.kuAisugg.nět 说是剑,理解成手里举着一缕烟也没什么错。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还能回去么? 变成了魂体,就连声音都变成了一股尖啸,刮锅底一样。 他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往前飘,寄希望于能有一个出口,或者碰到一个仙人老爷爷,他愿意为他端茶送水,把舵接尿……只要能放他出去。 候茑从来也没想过身为一个人类有什么好骄傲自豪的,现在他感受到了,哪怕回去做一个平凡人,他也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这样的患得患失中,磨磨蹭蹭的往前飘,直到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那是魂灵对魂灵互相之间的感应。 他停止了飘动,紧紧注视着前方,在隐隐约约中,一个和他同样虚无缥缈的魂灵出现在他的眼中,手里同样一把若有若无的长剑! 而且,他能非常确定的感受到这个新出现的魂灵对他毫无掩盖的恶意! ‘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这就是魂灵想表达的意思。 候茑开始后退,同时开始求饶,‘同是天涯沦落魂,相逢何必曾相杀……’ 但他毕竟对这具魂体还不熟悉,跑的没有对方快,很快就被追上,在那个魂灵直刺魂魄的怪啸中,那截虚实不定的长剑向他刺来。 与此同时,候茑回身反撩,手中破剑疾挥而出……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菜鸡互啄,候茑剑术新练,但刀法底子在,也有杀人经验,但他输在魂体不稳定,很多时候手中长剑明明刺到对方了,却因为长剑能量不足不能竟全功。 凶魂的剑技一般,但胜在魂体比他坚固,能抗受更多次的攻击,于是一场战斗就打得磨皮蹭痒,粘粘乎乎…… 这一战,完全谈不上什么技巧,就是意志和能量的较量,终于,在候茑自身能量耗尽之前,那个魂灵在打击中烟消云散,作为一个魂灵体,他本能的张嘴一吸, 嗯,感觉好像满血复活了? 正是, 大道本无幻,常情自有魔。为岳开天窗,因虫长草多。凭君修行事,紫府生漩涡。 第36章 福兮祸兮 涌进意识里的东西让他感觉到,自己要寻找的答案就在甬道的另一端!只要他能一直这么走下去。 坏消息是,像这样的魂灵还有无数,被他斩杀的这个却是其中最弱小的;或者说,这个魂灵和他一样,也不过是新生不久,否则绝无可能被他轻易斩杀。 感觉到了自己的强壮,候茑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往前走几步?至少,要找到怎么回去的方式? 于是继续往前飘,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熟悉这个魂体,哪怕对它很不满意,但现在也没的挑。 果然,没飘出多远就遇到了第二个游荡的魂体,这一次,已经习惯规则的他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这些东西没有讲和沟通的可能,它们存在的意义就只有一个,生存或者死亡。 但双方一接触,他立刻发现自己上了个恶当;这第二个魂体的能量和第一个差相仿佛,他本以为更强壮的自己会轻易斩杀它,但事实却是,他被全方位的碾压! 此魂的剑技犀利无比,身形转折流畅,出手毒辣吊钻,剑光一起,让他这个准全真弟子完全找不到北! 如果不是对方的长剑同样能量明灭不定,断断续续,早就被这人一剑斩杀! 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坚持多久,一剑不成就接着斩,在魂灵疾风骤雨般的打击下,候茑完全失去了主动,身体被穿了十几个大窟窿,最终坚持不住,变成了一股清烟。 我竟然被一个不完整的孤魂給吊打了? 这是候茑最后的意识,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仍然坐在小院中,远处散修们的聚饮仍然吵闹,但声音听在耳中却无比的悦耳,终于回来了,没想到却是用这样的方式。 细察内腑,感觉这次运转丹田收获不小,却已经无以为继;紫府漩涡消失不见,仿佛就从未出现过一样? 但候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并不是幻觉所至。 低头沉思,努力回忆成为魂体后的一点一滴,也没有找到什么具体的解决办法,更不清楚下一次运转功法时还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的感觉是,还会出现! 站起身,抽出重剑来到院落,开始剑技修行;不管这种异象会不会出现,一手犀利的剑术都是他成长的保障。 在实能杀敌,在虚可击魂,要想顺利修行下去,就必须在魂境中站得更久! 一夜无话…… 第二日紫微隐现,天光将明时,正是早课的最好时机;候茑深吸一口气,昨日景况是否再现,现在就是验证之时。 缓缓运转两个丹田,龙虎会征和参同引源他现在已经能一心二用,操控自如;当两个丹田同时运转至最大限度时,在紫府位置,那个神秘的竖眼又出现了。 仿佛同样一夜酣睡,现在睁开了眼睛。 那就来吧! 候茑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只要他坚持运转功法,自己就一定乎重回那个神秘的魂境,他没有逃避的本钱。 心神一转,果然,还是在那个通道内,但是,却没有看见那个剑技强悍的魂灵,这让他松了口气;不是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是剑技的增长需要时间,需要锻炼,需要更多的经验,这就不是能速成的事。 他不清楚,如果自己这次再被秒回去,这次功法运转的效果会有几何? 他现在还不能找到杀死魂灵后会不会对自己的引气有好处,初步判断没什么关系,但还需要印证。 上一次是往前飘,这一次则是往前找,行动方式一样,但心情完全不同,现在的他是有意识的主动行为。 不知道自己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寻找到魂境的真相,不会到死都找不到吧? 第一个魂灵出现,仍然淡薄虚弱,应该是在这个地方诞生的魂灵都是新生魂灵,这是一个好消息,否则如果一旦出现百年千年老灵,他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次的斩杀就比较干脆,因为他的魂体比昨日稍微强大了一丢丢,最重要的是,信心回到了他身上,心定剑就稳,剑稳招就狠。 战斗,开始变得享受了起来,他自己也承认,他是个喜欢杀戮的人,这样的战斗让他有点乐此不疲。 但好心情在斩杀三个魂灵后就宣告结束,因为那个剑技强大的魂灵又出现了。 他不能跑,也不想跑,这一关他必须自己闯过去!未来这样的强大魂灵还有太多太多,他要往前走,就一个也躲不掉。 决然上冲,但勇气并不能代表实力,魂灵这东西也不是能够吓唬得住的;战斗仍然是一边倒,他在徒劳挥剑中一次次的被击中身体,但这些都阻止不了他的反击,以命换命。 他比上一次多坚持了几剑,如此而已。 红日高照,洗漱一新的候茑走出了院子,他觉得自己需要出来透透气了;他能忍受一个人在院子里修行的孤独,但如果在魂境那种环境下待得久了,心情真的很压抑,仿佛看什么都是血光纷纷,魔影憧憧。 他得换个环境,放松一下自己;呼吸新鲜的空气,看看盛开的花草,听听鸟兽啼鸣。筷書閣 最重要的是,看到陌生的,鲜活的人类,也能让他心中有所触动。 在草径上漫步,心情开朗了很多,他有点好奇那些修练白骨化血的修士到底是怎么抚慰心境的?或者,任由心境沉沦,成为货真价实的魔人? 远远的,一个袅袅的身影走近,萧蔷提着一个朱漆食蓝走到他的面前, “我做了些梨花膏,做的有点多……谢谢你和我换房子,昨日表姐不让我说,其实这片竹林我很喜欢,但我不喜欢那些天天喝酒的人……” 候茑理解的点点头,大方的接过了食蓝,“没关系,我倒是无所谓,你不必放在心里。” 萧蔷微微一福,飘然而去;这是一个态度,表示谢意,并不是就想认识他引为知已;这么美丽的女子,出身高贵,身边不缺护花之人。 只是和她表姐独孤岚的处事方法不同而已,其实内心同样的骄傲;以候茑阅人无数的洞察眼光,他宁可和独孤岚这样的人打交道,也不会想和萧蔷这样的女子有关系。 最起码,独孤岚的诉求表现在脸上,而这一位却是藏在了心里。 不知为什么,在他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的身影,瑶水之畔,翩若飞仙。 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人间的美丽永远也无法替代! 正是, 庭院深深起烟霞,诵诀存思炼三花。闻道全真有仙径,何时青鸟送丹砂。 第37章 闻风而动 候茑的修练走上了一条很奇怪的路子。 他可以确定,在魂境杀多少魂体对他的引气一点帮助也没有,这符合修行本质,魂和丹田灵机法力本来就不是一个概念。 据他的判断,自己魂体进入魂境后,本体仍然在进行功法运转,并不耽误什么;但一旦他被杀出来,这次的修行就无以为继了。 也就是说,还是和他的引气效果有关联,只不过关联的是时间。 他在魂境里坚持的时间长些,也就意味着外面的身体修练的长些;如果被那强悍魂灵一剑斩了,时间太短,那外面身体的引气效果就很尴尬。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进去后就被那家伙斩掉了。 很郁闷,但没关系;能斩掉他的魂,却斩不灭他的心。 候茑是个认死理的性子,他一旦认准了事,就是百折不回,也正是这个性子才让他在扶风城做出了那样不理智的冲动。 每一次进入魂境,运气好的话会先斩几个弱魂才碰上那家伙,但如果运气不好就是撞个正着。他的优势在于,可以把每次吞掉的那些魂体作为自己的滋补来强大自身,但魂境里的魂体却好像在这方面不如他远甚。 结果就是虽然剑术的进境还不是对手,但魂体的强壮却一日强过一日,魂体强,能量就足,就能扛更多次斩杀,就能更长时间周旋,就能学到更多,就越来越接近…… 从头一次的只能顶十数剑,但现在已经能交手百合不被斩,这其中魂体强壮是主因,但剑术的提高也很重要。 他终于从一个刀客,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剑客,而且还在快速成长中。 也正是这样的成长,让他越来越好奇这个剑技了得的游魂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不会就是全真教的祖宗吧?好像也不是,剑术方向不太一样,他能感觉出来。 战斗,就是最好的学习方法,尤其是生死搏杀,这是任何修练都不能替代的。 他学全真剑,也学那游魂的剑术,相斗不偷师,就是大白痴。 这其实也是他这段时间最大的收获,本想快速冲过引气期,结果却是快速提高剑术,在生死之间一次次领教剑的奥秘。httpδ:/m.kuAisugg.nět 每次魂境后,他都会第一时间把学到的东西在现实中加深加固,只为了再次进去能坚持得更久,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在现实中的剑术也同样在突飞猛进中,早已超出了他当初刀术大家的范畴。 ……这一日,正在院子里用功,有人敲响院门。是一个很陌生的修士,他从未见过,当然,外院里的大部分修士他都很陌生。 “在下叶子高,来此是想告知道友,外院众修准备出城剿妖,你若愿去,一个时辰后在院门口集合,听从调度。” 候茑有些摸不着头脑,“多谢道友相告,我这些时日专注修行,对外面的事还不太了解,什么妖物敢来锦城撒野?还有,全真教怎么说?这是全真安排,还是我们的自发行动?” 叶子高有些不耐,一个引气小修,外院中最低的存在,现在临时抱佛脚了,早干什么去了? “无妨,只是几个漏网之鱼罢了,就用不到高门上修,我们外院待考聚在一起一商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不如揽下这些首尾,一为还清静于人间,二为证明我等的剑胆。 并不强迫,各取自愿。” 说完,也不再解释,自去通知其他人,把个候茑晾在了原地。 事情明摆着,这是自发行为。 候茑的性格,不会轻易下决定,别人的建言对他来说就是个参考,他有自己的行事方法。 正好无事,溜溜达达,来到管理外院的全真师兄住处, “郑师兄,院内传言要去锦城外剿杀妖邪,我想知道在门派这里有什么说法?” 郑师兄微微一笑,意味深长,“既是自发,门派这里有什么要求?在加入全真教之前,你们都是自由之身,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我们不好妄言。” 他知道这个小修,进来时还是李都尉座下的王道人亲自送来,想来也有些根脚,所以也不吝多说两句。 “全真教大收拖拖拉拉,到如今已经历时一年,很快就要结束,也该出个结果了。 因为我教收人与众不同,不看境界潜力年纪,只看剑心剑胆,在有些人看来就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们无法通过某些摆在纸面上的东西来判断自己能否通过,却又不甘心被动等待,所以…… 所谓剑胆,是个很唯心的概念,说你有就有,说你没有就没有,全在上师一念之间;但如果有人能振剑而起,奋而杀妖,这是不是就是剑胆呢? 修道之人行事,总有利益出处,你的利益在哪里?” 候茑拜辞而出,心中已有定计。 回到小院,把这些琐事抛在脑后,继续他的修行; 外院住有修士几十人,这还远远不是全部,还有更多的人在当面过考之后便离了锦城,自去他处,或者在锦城别处租的房子,大部分人都是不住在这里的。 修行者是个很富有的阶层,凡间财富对他们来说并不看重,总有获得的手段,尤其对这些行事肆无忌惮的散修来说。 他们真正缺的,是修行资源,这和凡间财富是两回事。 现在留在外院的,一般都是路途遥远才赶过来的,或者有其它什么原因,既不代表所有参试修士,更不代表全真教,他脑袋抽了才去加入他们听人调遣,就自己这点实力死了都没人在乎,还得怪你一句不自量力。 这些时日虽然大部分时间足不出户,但对外院修士的整体层次还算是有所了解;这些人中,引气期修士只有寥寥几个,大部分都在培元境,少部分辟谷境,基本就是参考修士的整体状况。 他在里面撵鸭子,这是事实, 当天晚上,出外用餐后返回时,院门口居然又有一个陌生人在等他,一见之下也不见外, “安和三江府顾维信,这里见过候道友。” 第38章 老乡老乡【中秋快乐】 候茑没想到,这里竟然还能遇到老乡?三江是府城,扶风是三江府下属小城,但如果大家都来了剡国,说句老乡是不过份的,乡音亲切。 引入房中,沏茶分杯,候茑有些困惑,“顾兄是如何知道小弟来自扶风的?” 顾维信微微一笑,“你说这话,就说明用功太勤,双耳不闻窗外事。 在锦城,在外院,来自安和国想要加入全真教的修士可不在少数,非只你我,那是一大群呢。” 候茑失笑,“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这所谓道门魔门,也分不了那么清楚。此次全真大收,其中牵涉无数,还请兄台教我。” 顾维信摆手笑道:“慢来慢来,既然是同出一府,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在这之前,我想问候兄,为何不随众出城剿妖?” 候茑反问,“兄不也一样么?小弟境界低微,本事有限,就不掺和了吧?别到时妖没剿到,再被妖吃了去。” 顾维信点头,“候兄弟看的通透,这些人大都是剡国内有名有姓的散修,终究和我们不同,有些事他们能做,能争,我们却未必。 外院求道者七十余人,大部分都是外域来客,其中就有不少人被鼓惑前往,这就是立场不定,对自身处境不清,未来说不得就会被当成枪使。” 候茑叹了口气,“派系之争无处不在,原来魔门也是如此。” 顾维信撇撇嘴,“派系是超越仙凡的,无论是凡间官场,还是修行圈子,不管道门魔门或者佛门,其实都一样; 就是理念之争,永远无法根除,也是修真发展的动力;否则大家都心往一处想,力朝一处使,那这世界岂不就成了极乐世界了? 什么妖魔鬼怪,早就被一肃而清了。” 候茑不是不清楚这些龌龊,他只是觉得以自己现在的位置恐怕还干系不到这些,却没想到人还没入教,是非已经惹上身。 “顾兄说,外院中大部分都是外域来客?这是为何?” 顾维信饮了口茶,悠然自得,“所谓修行门派,根基都在人间;国家越大,人口基数越多,自然人才也就越多;所以,每个门派国家势力要做的都是,守紧自己的门户不让人才外流,然后尽量去他国搜罗人才,剡国全真教是这么做的,安和道门也同样如此,整个大陆国家也没什么两样。” 候茑点点头,“此为正理。” 顾维信挑茶分盏,“剡国国内散修力量一直就在全真教的收罗之中,对他们来说,也谈不上什么大收不大收,随时想进,就能考核。 这次大收的意义就在周围其它国度,比如和大风原接壤的安和国,还有靠近剡国其它边洲的魏国,浒下,云章,甚至更远的吴国等等。 放在平时审查就比较严格,大收期间就宽松许多,惹来许多安和散修跃跃欲试,一尝心愿。 所以你看这剑府外院,小半都是来自安和的修士,还有些其它国度的,真正剡国本地修士反倒不多,不是他们不愿意来,而是已经年复一年的被铁耙子犁过无数回了,还剩下多少漏网之鱼? 大风原如此,剡国其它大洲也是如此,区别只在于来自哪个国家而已,甚至还有隔着数个国家,远赴数千里来投的呢,嘿嘿,全真教在大陆魔门还是有些影响力。” 候茑皱起了眉头,“于是就有了各种派系?剡国本土派?安和派?浒下派?” 顾维信大笑,“还不仅如此呢!地域之分只是最粗浅的区分,只在全真教的中下层,再往上还有治世理念之分,如推崇共同发展的温和派,争霸大陆的激进派,左右不靠的骑墙派。 还有修行理念之分,比如崇尚道本的法剑一派,探索星象的占星一脉,追求杀戮的原旨极剑一脉…… 再有修真家族,利益关系,地域观念混杂其中,嘿嘿,个中奥妙一言难尽,比起一贯内耗严重的道门也毫不逊色。” 候茑听得大开眼界,“顾兄如此熟悉其中关窍,这是……” 顾维信也不隐瞒,大大方方道:“我有朋友也在全真教中,只是不在大风原而已,所以就知道得多些。” “那么,顾兄现在是什么派?” “入乡随俗,现在当然是安和一派,至于以后,还需修行数年,才能确定自己的方向,现在去谈为时过早。https:/ 候兄若进全真,也避不开这些,不知你想归属哪一派?” 候茑叹息,“境界低微,随风飘萍;顾兄问我,我就是安和一派;师傅问我,那就是尊师一派;修行时是法剑一脉,战斗时是极剑一脉,争吵时是骑墙一脉,大约如此。” 顾维信听得好笑,“候兄弟,你其实就是骑墙一脉啊!” 说笑归说笑,但顾维信也熄了拉这家伙入伙的心思;修行人不说无谓话,很明显这个候茑这番话的意思就是现在还不想加入谁的阵营。 现在打个哈哈,以后还有回旋余地;揭开真正目的,就大家尴尬;当然,最重要的是此人境界低微,不值得花大力气拉拢才是事实,否则稍微撒些资源,就不由得他不低头。 安和籍修士众多,撒资源也是要看人的;现在不过是有枣没枣先搂一杆子,搂下来最好,搂不到也无所谓。 不管怎样,谈话还是很融洽的,至少就有了以后合作的基础;对修士来说,修行从来也不是单单靠一个人的努力,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你得先找到自己的归属,自己的根,别人在欺负你之前才会好好想一想。 “出门在外,异国他乡,大家互相帮衬就是生存的基基础;这次全真大收有点不寻常,也不独是全真教,很多门派都在招兵买马,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但极剧扩容的后果就是良莠不齐,泥沙俱下,再不像往常那般严格把关,周到管理,就有了各种可能。” 候茑点了点头,“明白,若有过不去的坎,我会来找顾兄,亲不亲故乡人,真有麻烦首尾,还得找家乡人才可靠啊。” 两人把臂相约,依依而散。就像真的达成了什么默契一样,其实都是做給别人看的。 第39章 魂境磨剑 对顾维信的来访,他能理解,却不赞同,更不会附从。他有太多的麻烦,近期就是关于修行的问题,再远点还有身份的问题,和别人搅和在一起不合适。 有的人宁做鸡-头,有的人甘当牛尾,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只想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这是一个律法人抹之不去的标签。 只有独立,才能保持公正,任何圈子都会让他失去这种坚持。 外院修士出外清剿妖物的人超过了半数,但也有半数不为所动;在候茑的冷眼旁观中,不断有消息传来,在哪个地方斩杀了什么妖怪,谁谁谁大出风头,如此种种。 剿除妖物进行的很顺利,本来就是些漏网之鱼,否则全真教也不会真个放手,十来天后,散修们得胜还朝,也就到了该公布此次大收结果的时间。 ……新年伊始,来自各国数百名修士经历了各种考验,现在该一见分晓了。 傍晚,旁边的院子又热闹了起来,那是一番征战后的狂欢,候茑早已见怪不怪。明天一早全真教放榜,大家各自星散,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的欢聚,不醉不休。 候茑依旧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欢乐不属于他,他没有浪费时间的资格。 引动中,下丹田,慢慢的,那个神秘漩涡悄然出现,比它第一次出现时更清晰,纤毫必显。 引气一个多月,他的进境一日千里,身体改造已经完成了皮毛,血肉,骨骼,现在正改变经脉;这样的变化很喜人,但坏处就是,漩涡越来越大,只要他一运转丹田,不管尽不尽力,神魂都会被吸入其中,就仿佛成为了修行的一部分。 更要命的是,那条通道内其它游魂基本都被他斩杀干净,现在只要一进去,遇到的必然就是那个剑技高超的游魂,然后,被斩杀出来,顺便中断他的修行。 这几天引气效果不好,就是这个原因,因为他在魂境里停留的时间太短,短得外面的身体甚至都完成不了一个周天。 他和这个游魂的差距也在快速缩小中,他魂体越发坚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的剑术已经开始入门,有点得窥剑道真谛的感觉。 当然,还只是模模糊糊。 前几次战斗已经开始有来有往,就差最后那一步。 心神一晃,神魂进入魂境甬道之中,几乎就在他进来的同时,不远处那个游魂挺着长剑就扑了上来。虽然已经没有了神智,但这家伙生前一定是个好战之徒,只要看到他就兴奋…… 候茑的魂体毫不犹豫,对冲而上,和这个家伙斗剑你就根本不能软弱,甚至不能防守,唯一的对策就是以攻对攻,以杀止杀,寸步不让,至死方休! 顷刻之间,两团魂影纠缠到了一起,就仿佛两个影壁上的人在对舞,各种匪夷所思的剑招对攻无悔,数十剑下来竟然没有一剑是纯粹的防御! 这是一个月下来候茑无数生死的体会,把他从一个以稳重为主的策略,逐渐变成了攻守平衡,现在则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剑疯子! 数十剑后,他的心脏处被刺中一剑,换成现实就已经大局已定,但在这里,完全的魂体形态下,不过是魂体能量被消去一截罢了。 根本就不介意,仍然舍生忘死!出剑之间也不是那种毫无章法的拼命挥舞,而是条理分明,层次感十足;这就是他在剑斗中的最大进步,哪怕是拼命,也是在精确计算后的出剑,甚至有了一丝谋划陷阱的意味。 在疯狂中保持理智,在理智中尽显疯狂! 这样的战斗中,数十剑后头颅被斩,再数十剑后去手去脚,但这些虚弱都没影响到他,他仍然冷静,在等待对手出现一丝错误! 为了等这一天,他已经死过了几百回,他相信自己终有等到的那一天,也相信这个游魂的剑术不可能永远无穷无尽。 终于,在被刺中七,八回后,他等到了一个机会,对手和他交错时顺势翻滚肘刺,他见过这一招,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 不是同样翻滚对刺,那样谁也达不到目的。 他只是微侧身体,让对方的长剑在自己的肋下通过,然后曲臂一夹;在对方下意识抽剑的同时,手中长剑从肘底顺势刺了出去,才刺出一半已经改刺为抹! 这一次,游魂终于没能躲过去,这是他头一次受伤,但如果考虑到双方魂体的坚实程度,这一剑他接不下! 一声尖锐的鸣啸,候茑感觉自己好像从中听到了一丝兴奋,而不是死亡前的恐惧! 在厉啸中,游魂的魂体明灭不定,终于支持不住,化为虚无。 候茑往前一抢,嗯,这个魂体的能量对他来说几乎没什么进益,太弱了;但就是这样一个弱魂,竟能生生斩他数百次! 立剑致敬,如果魂也有灵,这应该是个剑魂吧? 他并没有真正击败这个可敬的对手,凭借的不过是自己更加强大的魂体,更耐糙一些。 “安息吧,我也不愿意这么击败你,胜之不武!但我没办法,你一定要拦在这里,而我必须走过去。” 终于扫清了前进中的障碍,候茑兴奋之余,鼓荡魂体继续前行,走过这一段,前面出现了新的游魂;就仿佛看见猎物的饿虎,候茑挺剑冲了过去。 今次,是他进入魂境以来杀得最痛快的一次,那个剑魂显然是个例,在经过剑魂的洗礼后,他的剑技发生了质的飞跃,视这些普通游魂于无物,一路砍瓜切菜,如入无魂之境。 最终,因为过于兴奋冲得太猛,闯进了一群游魂的包围中,被乱刃分魂! 回到自己的身体,感受到身体因为长时间引气而产生的肿胀感觉,不由心满意足,哈哈大笑。 历尽艰辛终过关,守得云开见月明;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漩涡的出现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呢? 至少,在引气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至于以后,那就只有见招拆招了。 虽未得入全真,但他发现自己对剑有了新的感受,仔细抚摸手中长剑,心中感叹, 何缘觅得真吾剑,好替人间斩不平。 第40章 池鱼之殃 他这里还在感叹,只觉院外似有人声,杂乱的脚步声中,方向正是他的院子。 抱剑于庭,心中不解,这地方已经清静了一个月,临了临了却来是非了? 好像也不是,因为从来人嘈杂的声音中,尽是酒后大言,互相吹捧;你不能要求外院的修士有多少涵养,他们也不过才将将踏入道途,培元辟谷对现在的候茑来说有些高不可攀,但在真正的修行人看来,他们还没真正上路呢。https:/ ‘呯’的一声,院门被人粗暴的推开,本来也不是防賊的门闩,如何挡得住酒后修行人没轻没重的一推? 十来个人涌了进来,个个满眼通红,酒气隔得老远都熏臭刺鼻,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仙酒,把一群人喝成这样? 当然,这只是表象,可能会让这些人精神更亢奋些,但还远远不到失去神智的地步。 运功三转,脾胃酒劲自去,但窜入脑海的刺激却一时不得去。 这一群人看到当庭抱剑而立的候茑,显然也很意外。 一名修士就指着他,“你是何人?为何站在这里?萧小娘子呢?” 候茑立刻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这是酒壮怂人胆,趁着酒意就开始男人们最喜闻乐见的项目了? “有郑师兄做中,我被换到这个院落,其它的一概不知;如果几位没有其它的事,小弟要修行了。” 对修行之人来说,私邸有不可侵犯的权利,随便扰人修行很不礼貌,很有挑衅的意思,所以候茑也没客气,和这样一群脑子有点上头的人是说不清楚的。 但他仍然拉了外院管理郑师兄当大旗,就是不想有无谓的事发生,酒后无德,太不值。 本来,正常情况下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这些人前来也不是就想怎么样,不过是找美女聊聊天,欢乐欢乐,否则就不是来一群,而是来一个。 但这些人扑了个空,看眼前小修抱剑而立,神情冷肃,很有些剑范,正所谓是, 在旁鹰眼睨,按剑更生嗔! 这就让为首之人很是不快,小小引气你不毕恭毕敬和各位师兄说话,装出一副凛然的样子給谁看?既然寻不到小娘子的乐趣,那就寻小修士的乐趣好了。 乘着酒气,戟指相问,“我知道你,小小安和引气小修,却连出城杀妖的勇气都没有;既无亮剑之心,何敢来锦城苟混,剡国虽富,也不养无用之人!” 候茑面不改色,“扰人修行,为外院所禁;庭院私-居,可拒不轨之人;各位师兄再不走,我可要喊掌院师兄了。” 众人皆大笑不已,一遇纠纷就找长辈,就像小孩子打架喊家长一样,为人不耻;普通修士像这种小事都会自己私下处理,更别说被称为魔门的全真教,个个好勇斗狠。 为首修士更是看不起,像他们这种人,是不会有怜悯弱小的念头的,只会加倍的屈辱,这也剡国修行界的基本生态,可以装可以莽,就是不能服低做小,否则人人看不起。 “哈哈,这就要叫人帮忙了?难不成你是少年老相,其实还是未断-奶的奶-娃娃?” 众人轰笑更甚,哪怕其中有人感觉不妥,但既然是玩笑,也无所谓?全真教的规矩很是酷烈,但他们都是杀妖有功之人,而且,这不是还没加入全真么? 候茑取出信符,那是每个入住外院的备选修士人手一份的,低等货色,传不了多远,但在外院中传递消息也绰绰有余。 往手上一亮,随即捏碎,“私闯修宅,主人有斩杀之权,我已上报,还请各位好自为之!” 一众人等是真正没想到这个家伙真的会捏碎信符,这不是小题大做,根本就是在狐假虎威;他们这一群人不过是想起这里有个漂亮的小娘子,过来取取乐,调笑几句而已,就这么被一枚信符吓回去了,以后还怎么喝酒? 当你遇到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处处拿着鸡-毛当令剑,浑不知玩笑轻重,生生把一件小事上升到需要全真弟子出面的地步,任谁都有一股郁闷之气。 有气就得撒,这就是他们的理念,修魔不是修道,心情舒畅很重要,可不会有那么多的隐忍退让。 这就是剡国修行人的观念,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万丈深渊。 为首修士气恼不已,过来这边是他提议的,那小娘子很撩人也让他很是心动,但朋友们捧场而来,自己怎么可能在这么一个小修面前弱了声势? 把手中酒壶一扔,‘呛啷’一声抽出长剑,“你既抱剑,想来在剑上甚有心得了?就不如让师兄我见识见识,你像娘们儿一样捂在院中能捂出什么绝世剑法来?” 候茑自始至终也没改变姿势,“在主人私宅拔剑,大陆律,当斩无责!另外,郑师兄马上就到,再若不走,后果自负!” 前半句说得是慷慨激昂,后半句就露了怯,这小道士真正是个妙人,明明心里打鼓,偏要装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出来,委实让人发笑。 不过这倒提醒了为首修士,真正等郑师兄赶来,他们无论如何是不能动手的,起码表面上还会被一顿训斥,这是规矩。 “后果?在我有后果之前,你怕是先要有个后果!” 往前一纵,长剑斜掠而下; 这一剑看得后面的朋友不由大声喝彩起来,虽然喝了酒,虽然对手很弱,但单就这一剑本身,全无破绽! 这就是身经百战的老手,是无数次战斗后才能养成的习惯,根本就不存在轻敌一说,只要一出剑,必然全力以赴。这样一个培元境修士的出剑,又岂是区区引气小修能抵挡的? 小修仿佛吓傻了一般,都不知道躲闪,正当众人开始担心朋友出手太重,不好交代时;却见那小修突然往前踏出一步,间不容发的任长剑带着气炁从脸颊旁掠过…… 不知何时手中的长剑已经改抱为端,不是刺出,就好像朋友主动拿身体往上凑一样。 剑尖锋锐,自带罡炁,毫无阻涩的穿透了朋友的身体,看那位置,正是心脏部位,分毫不差! 候茑端剑撞出,一肩把对手撞了出去,就仿佛他自己退出了剑锋,整个过程肩不动手不挥,就是改抱为端,但这其中的时机把握,心性果决,判断精准,让人不自觉的寒毛倒竖! 这一套东西,正是他学自魂境中的那位剑魂!杀人于不动声色之间,轻描淡写,无比的写意! 再看眼前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呆如木鸡,不禁暗自摇头。 ……斗间纵有冲天气,此间应无识剑人。 第41章 蒙混过关 郑师兄赶到了。 现场一片狼籍,对峙的双方,中间横着一具尸体。 这是最糟糕的事,关系到他职业生涯的考评;全真教的一个特点就是没有吃闲饭的人,修行做事两不误,不存在天天在洞府闭关打座的可能,每个人都会领到一个职位。 修行就是入世,入世就是修行。 升迁的原则来自两个方面,境界提高或者办事得力,境界提高并不容易,但办事认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最起码就可以换来一个油水更大,更重要,或者更清闲的地方。 现在,他在外院的两年辛苦工作都毁了,他现在已经是连桥境界,也不知道这次事件会不会影响到他上境时的资源供給? 第一时间来到尸体旁边,把手一搭就已经知道彻底没救了,心脏被剖成两片,顺便还割断了大动脉;别看当场的流血不多,其实血都憋在身体里…… 是个杀人的老手! 三言两语就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没人敢在这里撒慌,因为经不起回溯,他们唯一能为自己圆转的就是自己的心理状态,比如,就是来这里玩笑的,不是故意惹是生非,更不是强闯私宅。 郑师兄冷冷的看着行凶者,他是真的没想到,表面看起来温和恭顺,知礼守规的这么一个人,下起手来这么心狠手辣,一点余地都不留。 “你有什么好说的?” 候茑躬身一礼,“按大剡律,私闯民宅,手持凶器,劝返不听,我有权利自卫。 我一共劝了三次,而且第一时间发出信符;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已经退无可退,还望师兄明察!” 郑师兄心中恼怒,却知道现在发作不得,因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修士围了上来,他现在做的一切就代表了全真教的面子,不能給这些桀骜惯了的家伙留下什么口实,更不能在上师面前形成办事不力的印象。 转头看向酒聚众人,“你等私闯他人住宅,我不管你们是玩笑也好,路过也罢,都是肇事之源,我会把今日发生的一切都上报上去,作为你们录取与否的参考,现在,散了吧。”kuAiδugg 虽然他只是个连桥境修士,比在场众人也不过才高一,二个小境界,实力上的差距也许并没有那么大,但他现在却代表了全真教,没人敢置疑。 随即一指候茑,“你,跟我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围观人等的注视下返回外院执事房;郑师兄給自己沏了一壶茶,心中考虑这件事到底应该如何处理? 候茑站得笔直,也不多话,只看着郑师兄在那里翻看卷宗,不用想,必定是他的那一份。 良久,郑师兄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合上卷宗,哼了一声, “刑缉?因当堂杀人获罪?看来你这是知法犯法,屡教不改啊!” 往椅背上一靠,“你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处置于你?” 候茑很认真的給他提意见,“您不能处置我,因为我们都还没有入教,不过是江湖恩怨而已,是散修圈子的常态。 我的意见,明告外院众修,整顿风气秩序,把这次事件当成一个正面教材来宣传! 同时推动新人弟子在入门后的素质教育,举一反三,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郑师兄就盯着他,这不仅是个凶徒,更是个律棍!这确实是个好方法,可能不会完全洗去他监管不力的责任,但却能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说不定还有上师欣赏他的灵活处置。 但是,他不想让这个家伙就这么轻松过关,杀了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魔门不在乎杀人,但很在乎内部的和谐。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些人为什么单单找你?我看你说话还有不尽不实之处!就未必一点责任都没有!” 候茑轻声道:“师兄,他们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萧小娘子的!我当时不说,就是怕传出去坏了外馆的名声,也坏了您的名声……” 萧小娘子换住所一事就是在这位郑师兄的协调下进行的,他用屁-股想也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关系,所以有恃无恐。 果然,一听他说到这些人的真正目的,郑师兄就有点绷不住,“当真?” 候茑点点头,“当真!萧小娘子当初为什么要离开那个院子,我估计也是感觉到了什么,只不过不好意思张扬出来,她们大户人家,声名要紧,结果就是我来背了这口黑锅,您说我冤不冤?” 郑师兄总算是把这事捋顺了,他当然和独孤家有些关系,所以这事掰碎了说他也在其中扮演了某个角色,很不好说清楚的角色。 好在那几个鸟人不会自己主动说出来,这个候茑也知道轻重,那么…… “你还是太冲动……” 候茑主动认错,“是,我是太冲动了,当时也没多少退路,您还在路上……” 郑师兄思来想去,发现这律棍的提议还真就是最好的办法,死了的人谁去管他?只要活着的人大家都好,才是真的好。 “候茑,你在过关时遇到的是哪位上师?” 候茑恭谨道:“是李初平李都尉。” 郑师兄想起来了,好像还是王道人亲自送过来的? 负责这次全真大收的,就是大风原三巨头,牧使游隼之,中郞高见离,都尉李初平。别看李都尉在三人中排在最后,但后台了得,而且掌握的都尉府有对内监察之权,那是轻易得罪不起的。 倒是抱得一条好大腿! 三人是主官,却轻易不会参加对弟子的考核,锦城全真教通玄境的上修也不止他们三个,所以既然是李都尉亲自点的头,那就必须考虑处理的方法,别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 这就是全真魔门的现实,他们和凡俗的联系很紧密,这样就保证了官府有很强的行动力,当然,也有很多坏处,那是另一回事。 在控制凡间动向上,魔门确实不如道门那么举重若轻,这就是理念的区别,普通凡人更接受道家那一套。 疲惫的挥了挥手,“你且回去,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