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深情为名》 第1章 重生 “余希,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我选,温情。” ——! 余希猛地惊醒过来坐起身,上床下桌的铁架床发出刺耳的嘎吱一声。 “余希,你醒了吗?”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床下响了起来,余希摸到额头上的汗,声音沙哑的说:“我醒了。” “那我开灯喽。” 蚊帐外挂着的薄薄的床帘遮不住节能灯的白光,余希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 下午三点半。 “你要出发了吗?”余希掀开床帘问。 余希对铺的黄心悦正对着化妆镜贴假睫毛,听到余希的话手一抖,又报废了一小簇。 “差不多了,等我贴完假睫毛就走了。” 余希爬下床,朝黄心悦伸出手,“你自己贴不好的,我来帮你。” 黄心悦立刻交出了手中的镊子,笑道:“我本来还想实在不行就不贴了呢。” “那看来我醒的正是时候。”余希几下帮黄心悦粘好了假睫毛,把盒子还给她。 黄心悦对着镜子满意的打量着余希的杰作,忍不住问:“你真的不去吗?就算不想参加,去看看也好嘛。” 余希的睫毛颤了颤,挤出一个笑容,“不去了,不好意思呀。”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黄心悦说。 “但是毕业汇演大学四年就这一次,本来你说要放弃好不容易获得的参演名额我就觉得很可惜,现在连看都不去看。” 余希笑了笑,没说话。 黄心悦也不再说这个话题。 从半个月前余希半夜忽然哭喊着把她们都吵醒了开始,她就觉得余希有些怪怪的。 不仅把参加了三轮选拔争取来的参演名额放弃了,还开始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吃饭就没见她出过宿舍。 而且从那天开始,她似乎还经常做噩梦,但问她到底怎么了又不说。 黄心悦在心里叹气,“那你晚上聚餐一定要来啊,她们俩说我们俩快毕业了都没去过酒吧,正好趁这次机会去长长见识。” 寝室里四个人,余希和黄心悦是大四,刘萌和白楚然是大三。 今天晚上是寝室聚餐,也是毕业的散伙饭。 “我知道了,会去的。”余希点头。 黄心悦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好好打扮一下,化个妆,咱们是去钓鱼的,拿出你管弦系系花的风范来,咱们今天主打的就是一个亮瞎他们的眼睛。” 余希失笑,“我真的知道了,你快去吧,别迟到了。” 被余希推出门之前,黄心悦又回过头说:“出门之前拍张照给我,不合格我亲自回来帮你打扮啊。” “行行行。”余希把黄心悦推出门,转身拿起她的包塞进她怀里,“几个小时后见。” 门关上,寝室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余希拿起手机打开日历,反复确认今天的日期。 6月24日。 前世她就是在今天的毕业汇演上,遇到作为特邀嘉宾来观看演出的季谨序的。 对她和季谨序的妻子温情来说,这也是一切不幸的开端。 余希拧着眉捂住了心口。 明明她为了躲季谨序都放弃了难得的参加毕业汇演的机会,但她心里却依旧很不安。 就像今天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她去洗漱间洗了把脸,冷水扑到脸上让她清醒了不少。 没事的。余希安慰自己。 季谨序是常驻福布斯富豪榜的年轻有为的大企业家,而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音乐学院的毕业生而已。 等明天她拿到毕业证书离开b市,她和季谨序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了。 心里稍微平静一点的余希坐回书桌前拿出尘封了半个月的化妆镜。 镜子里映出来的人比余希印象中的自己年轻了许多。 前世的她和季谨序纠缠了整整七年。 这七年里她众叛亲离。 父母无法接受她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而和她断绝关系,她所热爱的演奏事业也因为季谨序不喜欢她出去抛头露面而被扼杀。 第四年的时候,她被季谨序的妻子温情陷害,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但温情也为此付出远比这惨痛数百倍的代价。 温家破产,温情的父亲在锒铛入狱前自杀,温情的母亲承受不住伤痛从楼上坠落而亡,剩下温情一个人行尸走肉一样守着两座墓碑。 余希最后第二次见到温情正好是七年后的今天。 已经身患重病的温情瘦得像是一具骷髅一样,她蓬头垢面的扑到光鲜亮丽的余希身上,恶毒的咒骂:“余希,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于是余希真的惨死在了温情的面前。 七年又三个月后,余希和温情一起被季谨序的仇家丧心病狂的绑架了。 绑匪的条件是十亿美金赎一个,另一个他要直播处刑。 在那种你死我活的场景中,余希本能的希望季谨序选择赎自己,也以为季谨序一定会赎自己。 但是季谨序选择了温情。 余希直到今天都能清晰的记得季谨序说出“我选,温情”这句话后,绑匪仰天大笑的模样。 前世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绑匪用一根裹了塑胶外皮的电线扼断她的舌骨时说的那句话,“看来季谨序也没有那么喜欢你嘛哈哈哈哈!” 是啊。季谨序对她的喜欢毫无缘由又强势的容不得拒绝。 余希描眉的手一顿,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苦笑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以后他都和我无关了。”余希轻声告诉自己。 毕业汇演分两场,六点半到七点半是古典乐的演出,七点半到八点半是现代乐的演出。 七点,余希给自己的眼尾点上了最后一颗泪痣。 镜子里照出来的人有些陌生。 余希前世遇到季谨序之后就再也没有化过这样的妆,因为季谨序不允许她酒吧。 前世的今晚就是她唯一一次去酒吧。 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想起了季谨序,余希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起身去衣柜里挑衣服。 第2章 重逢 余希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裙子没有露背露肩的,裙长都在膝盖上五厘米往下。 唯一一件满足余希对酒吧想象的是上学期学院演出统一要求的黑色小礼服裙。 吊带款式,不仅露肩还露背,因为余希个子偏高,均码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就变成了短裙。 余希除了上台演出的时候穿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穿过。 但现在再看,一百出头的礼服裙除了露的有点多之外,其实质感版型都很不错。 余希穿上身,听话的对着宿舍门背后的全身镜拍了张照片发给黄心悦。 没过几分钟,刚谢完幕的黄心悦给她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就这样去!” “卧槽,好漂亮!” “我都心动了!” 余希失笑,本想多加条外套再出门,想了想又放弃了。 今年b市天气热的早,晚上也不冷,多穿一条到时候热了再脱也累赘。 难得打扮成这样的余希在宿舍里转了好几圈,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走出宿舍。 刚到宿舍楼下,黄心悦的消息又来了。 “你要不到礼堂后门等我,刘萌和白楚然今晚都混进礼堂看演出了,她们一会儿也到那儿集合。” 余希回了个好,绕道从很少有人走的小路往礼堂走。 前世她在古典乐的演出结束后又偷偷绕回了礼堂,躲在墙边看了一会儿现代乐的演出才离开。 季谨序当时作为坐在第一排中唯一一个不是两鬓斑白,反而清朗俊美的嘉宾,余希印象很深刻的记得,直到她离开,季谨序都坐在他的座位上。 而且就算季谨序要提前离开,他也不可能走连很多音乐学院的学生都不知道的礼堂后门的。 余希按住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余希安慰自己。 她踩着有些磨脚的黑色小皮鞋从没有路灯的小路上走出来,走到了礼堂后门那扇不起眼的消防门的不远处。 她从跟风买回来就没背过几次的黑色链条包里找出手机,刚想问问黄心悦她们为什么还没出来,就听到了消防门打开的声音。 余希下意识的转过头,却看到门后走出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在夏初还穿着一身墨蓝色西装的男人面色冷淡,推开门时眉心还打着微皱。 但破败的消防门一点都不妨碍男人身上那种久居上位的矜贵冷傲的气质。 身材颀长的男人走出门,消防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砰—”的一声。 余希一颤,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明明吹过来的晚风还是温暖的,但她却如坠冰窟一样浑身发冷。 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转身离开。 但她的身体就像是被猎食者锁定了一样,害怕的一动都不敢动。 前世被绑在椅子上一动都不能动的听季谨序说出那四个字时内心的绝望和恐惧再次翻涌上来。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但鞋跟踩在地上的声音却引起了男人的注意。 季谨序前一刻的心情其实不算好。 他的母亲是b市音乐学院毕业的,季氏因此每年都会在b市音乐学院投入不菲的捐助款。 而学院的回馈之一就是季谨序不得不每年多浪费一晚上的时间来听这些学生无聊的毕业汇演。 其实有这时间他更愿意去陆廷琛的白夜酒吧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新货。 趁着换节目的时候,季谨序出来打算抽支烟透透气。 他跟着安全出口的标识走了好半天,七拐八拐的总算找到了出口。 走出门,却又听到这里已经有人了。 他下意识的侧眸看去,却愣怔住了。 愣愣的看着他的女生穿着一身略显暴露的黑色小礼服裙,露出了大片光滑白皙的皮肤。 她的神情像是受了惊吓随时准备窜入林中的小鹿一样,即使是眼尾上挑的眼线也无法让她此刻睁圆了的眼睛显得不那么无辜可怜。 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更确切的说,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合他心意的漂亮的小姑娘。 季谨序很难形容这一刻他的想法。 他就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一样,一个想要怜惜呵护她,另一个却想肆意破坏她。 想让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泪水,眼尾湿红的呜咽着求饶,想让那被短裙包裹住的纤细腰肢上留下淡红的手印,再看着那印记变得青紫,想让那仿佛一折就断的脚踝上挂上属于他的细链,上面会有刻着他名字的小牌和一颗一晃就响的小铃铛。 她是属于他的。 季谨序在见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孩的第一面,就有这样一种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直觉。 但女孩就像是会读心术一样盯着他警觉的后退了一步。 余希太熟悉季谨序现在的目光了。 直白而露骨,就像是她现在一丝不挂的站在男人面前一样。 她慢慢的深呼吸,总算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余希很想立刻转身离开。 但她知道就算自己现在离开,用不了多久她的所有资料就会被呈到季谨序的面前。 冷静。余希对自己说。 季谨序的唇角勾起了兴味的笑。 他也不打算再动裤子口袋里那盒本来打算抽的烟,几步走到余希面前。 “你也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季谨序问。 余希仰头看他,还在微微颤抖的手用力握在一起,反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季谨序微微挑眉。 虽然季氏每年都挂在b市音乐学院的宣传栏上,但上面挂的照片一直都是季谨序的父亲季兰淮,余希不认识他再正常不过。 “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季谨序直白的说。 余希低下头,拿出手机的时候说:“八百一次,一千五包夜。” 季谨序愣了一下,眼底轻蔑的神色还没露出来,就看到余希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在害怕。怕什么?季谨序很好奇。 余希没听到季谨序的回答,抬头看他一眼又很快低下。 “看您也是个体面人,我建议您过两天再来找我。上一个客人他身上有红疹,当时他说是过敏,但前几天我身上也起了一点红疹,就去医院做了筛查,过两天结果就出来了,您要不再多等两天吧。” 第3章 白夜 原来是在怕这个。季谨序心里有种微妙的恶心和不适。 刚才对面前这个女孩的所有幻想就像是一记耳光一样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脸上。 一个得了病的廉价鸡,他多花一点心思都是在恶心自己。 季谨序冷笑了一声,他甚至都不想再和余希待在同一块地方了,直接转过身离开了。 消防门开合的声音再次响起。 余希抬起头,看到那扇合拢的门,劫后余生一样蹲下来大口喘着气。 她了解季谨序,面上人模狗样的,其实骨子里高傲到了极点。 要是他知道自己对一个染了病的廉价鸡动过欲念,他估计都恨不得余希这个人直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再主动去找她。 黄心悦她们三个从后门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余希又哭又笑的蹲在地上。 “余希,你怎么了?”黄心悦紧张的跑上前去。 “没事。”余希站起身,小心的抹掉了眼泪,笑着说:“就是想到明天就要离开了,有点舍不得大家。” 听到这话,黄心悦的鼻尖也一酸,“你说的我都想哭了。” “别哭呀,以后我们还能见面的。”刘萌说。 白楚然用力的点头,“诶呀,别这么伤感,我今天特地去找了个学长借了白夜酒吧的会员卡,听说那儿是会员制的,办卡的门槛不低,里面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们可以放开了玩。” 余希在听到白夜这两个字的时候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但黄心悦已经迫不及待的拉着她往学校门口走了,她不得不暂时把心里的疑惑搁置。 四个人兴致冲冲的打车去了酒吧。 但她们到的时间太早了,八点半都不到,酒吧里除了她们就剩下还在擦杯子的调酒师。 “尴尬,来太早了。”刘萌有些尴尬的说。 “那先点点吃的,我晚餐都没怎么吃呢。”黄心悦说。 但她打开菜单,翻到小吃那一页,一看到一份薯条要88块,顿时压低了声音惊呼道:“一份薯条88?它怎么不去抢啊,麦家一份大薯都不到18块!” 白楚然也凑了过去,“一份炸鸡块188,它炸的是鸡块还是金块啊?” 余希寝室里四个人家境差不多,不好也不差。 毕竟能学乐器的家庭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但也没好到能眼睛都不眨的花88买一份薯条的地步。 最后四个人点了一份最便宜的58块钱的爆米花。 几分钟后,四个人对着花纹繁复的碟子上那薄薄一层数都数的清爆米花怀疑起了人生。 九点半,酒吧里的人多了起来,余希四个人拿着菜单研究了快一个小时,也没舍得点上面动辄三四百一小杯的鸡尾酒,点了四杯88块钱一杯的啤酒。 十点,余希她们四个人坐在吧椅上怀疑人生。 因为卡座要1888的最低消费,她们四个愣是在吧台旁坐了一个多小时。 这还得多亏这里的吧椅软和又有一个小靠背。 “为什么这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黄心悦悲愤的说。 “我觉得这里可能不适合我们。”刘萌讪讪的说。 白夜酒吧有所有酒吧该有的配置,舞池、卡座和dj。 但舞池里的不是蹦迪的人,而是三个穿着三点式舞裙的钢管舞女郎。 也不是没有上来搭讪的人,但黄心悦她们一说话,对方就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告辞了。 “是我们看起来太乖了吗?”白楚然问。 “有可能。”余希抱着杯子小口的喝着啤酒,“不过这个啤酒确实比外面罐装的啤酒好喝欸。” 黄心悦转过身,看到余希的眼神都有些呆呆的了。 “你别喝醉了,这个啤酒的度数比超市里的高好几度呢。” 余希听话的放下杯子,舔了舔嘴唇。 “卧槽,那个好正。”站在二楼包房里的陆俊昊看到余希的动作时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陆廷琛知道自己的表弟眼界很高,能让他这么说那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顿时好奇的搂着怀里的女人走到了落地窗边。 坐在吧台旁的四个女生各有千秋,但穿着黑色短裙的那个却一眼就能抓住人的目光。 陆廷琛有些兴味的笑了起来,“确实不错。” 陆俊昊连忙说:“哥,这个你别跟我抢啊。” 陆廷琛微微挑眉,“什么叫抢,她还不是你的呢。” 话音刚落,陆廷琛怀里的女人就说到:“你们说的是那个穿黑色短裙的吗?” “你认识?”陆廷琛问,“我记得你是b市音乐学院的,她也是?” “是啊,和我同级,管弦系的系花,叫余希,可有名了,我们学校里追她的人很多,但她特别高冷,从大一到大四,身边就没出现过男的。” 陆俊昊顿时来了劲,追问道:“是你没看到还是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我认识一个追了她四年的男生,他说余希平时挺宅的,也没什么朋友,除了吃饭上课一般就待在宿舍里,送她礼物也不收,应该本身家庭条件还可以的。” 陆廷琛正要说话,一直半靠在角落里的男人忽然插话道:“她不是鸡?” “当然不是。”女人惊讶的说,“如果她是的话,我肯定会知道的。” “呵。”季谨序冷笑了一声,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敢骗我,真是好样的。” 一般季谨序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陆廷琛忍不住幸灾乐祸的问:“她怎么你了?是偷偷揣了你的崽了,还是给你戴绿帽子了?” 季谨序转头看向陆廷琛和陆俊昊,眸色冰冷的说:“她是我的,别打她注意。” 陆俊昊一个激灵,连忙点头,“不打不打,序哥的女人就是借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碰啊。” 季谨序的目光移到陆廷琛的身上。 陆廷琛还从没见过季谨序为一个女人这么认真过。 他叹息道:“行,知道了,你的。” 季谨序满意的收回目光,朝站在角落里的服务员招了招手。 第4章 檀香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倒大霉的余希又忍不住拿起了杯子开始小口的喝酒。 和外面除了微苦微酸就没有其他味道的啤酒不一样,这里的啤酒贵有贵的道理,微微的苦味咽下去之后,口腔中会回起淡淡的清甜味。 余希刚喝下一口还没咽下去,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余希小姐,季氏集团季谨序先生想见您一面,请您跟我上二楼吧。” “咳咳咳!”余希口中的酒直接全部呛了出来。 季谨序也在这间酒吧?! 余希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旁边的黄心悦本来在和刘萌聊天,听到余希的咳嗽声转过身,就看到一个服务员站在余希的身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怎么了?”黄心悦疑惑的看向低着头的余希。 服务员笑着解释道:“二楼有位客人和余小姐是旧识,想请她上去叙叙旧而已。” 余希心里微哂,这算哪门子的旧识? 但季谨序既然已经让人来请她了,那大概率是她扯的谎已经被戳穿了。 倒霉透顶。但她现在又不得不去。 黄心悦刚想说话,余希已经站起了身。 刚才内心一瞬间的惊慌已经被余希压下了,她开始拼命思索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能摆脱季谨序那个疯子的纠缠。 她的动作磨磨蹭蹭的,一旁的服务员都要忍不住催促了。 正在这时,余希的余光瞥见一个身穿青竹色唐装的年轻男人从旁边走过,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位穿着黑色西装面容冷肃的高大男人。 两人的画风和酒吧的氛围太过格格不入,以至于余希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年轻男人身材颀长,留着微长的头发,眉眼如画,但神色却很淡漠。 他一边往楼梯上走,一边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腕上缠着的一串色泽圆润的小佛珠。 步履间带动的微风中,余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余希的呼吸一滞,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拽住了年轻男人的手臂。 在决定命运的关头,余希爆发出来的速度让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甚至连那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都没能拦下她。 就在那位保镖想要上前的时候,余希急切的说道:“楼鹤先生,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年轻男人的步伐一顿,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余希身上。 他眉眼间的神色依旧寡淡,唇角却微微扬起。 “这位小姐,你认识我?” 楼鹤的声音温润而平和,乍一听像是他整个人一样令人如沐春风。 但余希很清楚楼鹤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害,甚至与之恰恰相反。 他是比季谨序更危险的疯子。 如果说季氏是摆在明面上的行业巨头,那楼家就是潜藏在阴影中的庞然巨物。 楼家的名字很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但前世余希偶有几次在季谨序和他的朋友们的交谈中听到过这样的称呼:“楼家那位玉面小罗刹”。 而每次这个称呼被提起,所有人都是一副不愿多提的神情,甚至连背地里开他的玩笑都不太敢。 余希知道楼鹤的名字还是有一次季谨序喝的有些多了,嗤笑了一句,“一个信佛的人不仅滥造杀孽,还取‘鹤’这么仙风道骨的名字,真是可笑。” 但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之后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其实前世余希也曾见过楼鹤两次。 一次是在一场邮轮派对上,邮轮驶入公海之后,被人恭恭敬敬的称呼为“楼先生”的楼鹤就坐在邮轮的甲板上,堂而皇之的下令将两个出卖了楼家的人扔进了海里喂鱼。 另一次是在她被温情陷害的时候,是正巧路过的楼鹤先一步救下了她,之后没过几分钟季谨序才赶到。 当时楼鹤就站在她身后,微凉的手掩住了她的眼睛,却没捂住她的耳朵,在淡淡的檀香味中,她清晰的听到了三声干脆利落的枪响。 绑架她的绑匪也是三个人。 但是绑匪并没有立刻死去,他们被迫供出了温情的名字之后才失血过多而死,但后来余希没有听说楼鹤因此惹上任何麻烦。 自那之后,余希再也没有见过楼鹤,季谨序也对这个名字讳莫如深,再未在余希面前提过。 但是余希很明白一点,即使是季谨序也做不到像那样肆意的摆弄别人的生命,楼鹤却能。 楼鹤一定能帮助她摆脱季谨序。 而她一定要让楼鹤帮她。 至于楼鹤会不会是另一头更凶狠的豺狼虎豹,余希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谈谈吗?楼先生。” 楼鹤笑而不语的垂眸看了余希片刻,直看的余希心里发毛。 一开始来请余希上楼的服务员也认出了楼鹤是在特别贵宾名单上的人,现下更是一边在心里暗骂余希莽撞,一边担心楼鹤会因此迁怒于他。 就在余希的心慢慢沉入谷底的时候,楼鹤终于轻描淡写的微微颔首,“可以。” 他轻轻拨开余希抓着他手臂的手,径自转过头直接往楼上走。 余希愣了一下,看到楼鹤身后的保镖面无表情的瞥她一眼。 她急忙对自己的三个室友交代道:“我有点事情,要是我回来晚的话,你们可以先回学校,不用担心我。” 她一口气说完,也不等她们回答,连忙跟上了楼鹤的步伐。 楼鹤其实走的不快,余希几步追上去之后,和保镖并排跟在他的身后。 走上楼梯的时候,余希终于想起为什么白夜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了。 这是季谨序的发小陆廷琛的产业。 前世她刚和季谨序在一起的时候,有几次她在被折腾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季谨序接到陆廷琛的电话,问他去不去白夜玩,但季谨序无一例外的拒绝了。 但前世她们四个人选的酒吧也不是白夜,而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酒吧,因为环境太混乱,她们没待多久就回学校了。 这一世大概是因为她消沉了半个月,才让白楚然特地去借了白夜的会员卡想让她散散心,但没想到反而惹出了麻烦来。 余希在心里苦笑,看来命运不会这么容易的让她躲过去。 不过好在命运也不是完全将她抛弃了,至少还让楼鹤出现在了这里。 第5章 筹码 余希本来以为楼鹤来白夜应该是有事要谈,但她跟着楼鹤走进包厢之后,却发现包厢里空无一人。 楼鹤自顾自的在沙发上坐下,桌上摆的也不是什么酒,而是一整套茶具。 保镖站定在门外后虚掩上了门,余希则有些无措的往里走了两步。 楼鹤烫完茶杯,抬头看到余希这副惊鹿般的模样,淡笑道:“请坐。” 余希挨着沙发边坐下,心跳是从未有过的剧烈。 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如果她无法说服楼鹤为她提供庇护,单凭她刚才莽撞的喊出了楼鹤的名字,她觉得楼鹤可能都会直接除掉她以绝后患。 她轻咳了一声,声音干涩的直接抛出自己的筹码。 “楼先生,下个月的今天,a国会向中东地区派遣部队进行武力镇压,这场战争会僵持两年之久。” 楼鹤的动作没有出现一丝停顿和滞涩,仿佛余希说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一样。 但明明不应该的。余希有些挫败的咬住了唇。 前世楼鹤的保镖能随身配枪,证明楼鹤的身份已经不仅仅是一名普通的商人了,那么对国际局势的预言应该能打动他才对。 而不是像他现在表现的这样完全无动于衷。 但其实楼鹤的心情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现在中东的局势看似平稳,世界各国目前对中东也都不怎么关注,国际新闻上几乎看不见相关的报道。 但楼鹤已经收到消息,a国部队正在秘密集结,军火两天前已经开始分小批用商用飞机运往中东地区。 这个消息是他几个小时前才刚刚收到的,他可以保证整个c国现在得到这个消息的人不会超过百数。 而且根据那些所谓专家这几个小时的紧急探讨分析,得出的结论是预估a国至少要等到四十天后才会正式行动。 四十天和三十天,十天之差。 这个差距看起来不多,但放在这样的大动作上,信息滞后一天就会带来巨大的政治和经济上的损失。 而坐在他面前的女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胆子很大,长得不错,有点小聪明,但不多。 她不该知道这些消息的。 楼鹤面色不改的将一盏茶放在余希面前,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余希微愣,回答道:“我叫余希,剩余的余,希望的希。” 楼鹤微微颔首,脑海里的记忆中没有任何一位可能认识的人叫余希。 “这是明前龙井,尝尝。” 余希摸不准楼鹤的态度,有些战战兢兢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而这一口下去,本就小的茶杯直接见底了。 澄澈的茶汤入口清甜,微苦但不涩,有回甘。 但余希对茶没有研究,光知道龙井明前的要比明后的好。 除此之外她还真品不出个一二来,唯一的感想是这茶应该不便宜。 楼鹤看到余希外行的不能再外行的喝法,没有说话。 他自己细细的品味了一番之后,放下茶杯,抬头就看到余希面红耳赤的看着自己。 但他的神色依旧淡漠,“余小姐,你的筹码还不够动人。” 余希心里一紧,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不止这个,楼先生,我其实时常会做一些能预知未来的梦,这些梦后来都应验了。” 楼鹤的眼帘微垂,不轻不重的“哦”了一声,是上声。 余希的心跟着猛地一跳,但这时候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楼先生。”她深吸了一口气,缓声说道:“对您来说,为我提供一点小小的庇护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我能提供给您的消息或许能有很大的作用,您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楼鹤抬眸看向故作镇定的女孩,唇角缓缓绽开一个弧度。 “余小姐,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余希的目光落入楼鹤那双墨黑色的眼睛里,“梦到的。” 前世对她来说无异于一个噩梦,说是梦到的也并不算是在撒谎。 楼鹤对她微微颔首,留下一句“稍等”之后,就起身去落地窗边打出了一个电话。 余希不知道这个电话是打给谁的,因为楼鹤从头到尾就在一开始的时候说了一个“嗯”字。 但她有种莫名的直觉,这通电话应该是关于她的。 或者说,她的命运会在电话挂断的时候被再次宣判。 余希的心跳快到像是要跃出胸膛来了一样,她脊背挺得笔直,双手用力攥着自己的裙摆,手心里都是潮腻的汗。 拜托了。 余希在心里祈祷。 就连艺考前在候考室里等待轮到她考试的时候,她的心情都没有现在紧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鹤终于放下手机转过身,唇角含笑,眉眼间却依旧淡漠,“余小姐,祝我们合作愉快。” 这句话对现在的余希来说无异于是天籁。 余希一怔,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支撑着她脊背的那股无形的压力也跟着烟消云散。 她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脸,既想哭又想笑。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余希没听到楼鹤走近的声音,直到视野中出现了楼鹤那双珍珠白的一尘不染的布鞋,那抹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到了她的鼻尖,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有些窘迫的放下手,抬起头就看到楼鹤正用略带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余希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了。 虽然楼鹤长得并不凶恶,反而称得上昳丽俊美,那时常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眉眼间甚至透露出一点微妙的神性。 不是慈悲的佛性,而是漠然的神性。 但或许是前世那两次相遇都远远称不上美好,余希面对楼鹤时总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他太危险了。 如果不是余希现在无路可退,她是绝对不会招惹这样的人的。 片刻,楼鹤先移开了目光,语气淡然的说:“余小姐生的很漂亮。” 余希一愣,一时不知道这句话是夸奖还是反讽。 但楼鹤没有为余希解惑的意思,“余小姐,我们可以走了。” 话音未落,楼鹤已经往门口走去。 还一头雾水的余希连忙跟了上去。 第6章 试探 一直到走出包厢,余希都没明白楼鹤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白夜。 难不成真的是上天派下来拯救她的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余希自己按了下去。 现在说拯救不拯救的还太早了。 她对楼鹤几乎一无所知,但楼鹤说不定已经把她幼儿园里扒了谁的裤子都调查清楚了。 他们之间的地位差距太过悬殊。 如果某一天她无意中触犯了楼鹤的底线,又或许什么时候她被楼鹤认定为不再具有价值而想要舍弃她的时候,她大概连挣扎的可能性都没有。 就在余希胡思乱想的时候,另一间包厢的门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余希前世的噩梦,季谨序。 几个小时前还规矩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此刻单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中段,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 更醒目的是男人右手的骨节上破开的皮肉,还没好好处理过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丝。 不知道是打人打的,还是打在了墙上。 余希这么想着抬起头,却看到男人黑沉的目光和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往楼鹤的身后躲了半步。 季谨序差点被气笑了。 一个骗子。还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合他心意的漂亮的骗子。 但前缀词加的再多都没用,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没看牢,她这个蠢蛋就跟着一个披着伪善皮囊的魔鬼跑了。 如果不是楼鹤还站在这儿,季谨序还真想打开余希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一团浆糊。 虽然季谨序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杀人放火的事情他从来不干,而且他的坏和烂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但楼鹤就不一样了,表面上看着不染凡尘、温文尔雅的一个人,背地里是百无禁忌。 圈子里的人在背后提起楼家这位的时候,还没有不称他一声玉面小罗刹的。 罗刹,此云恶鬼也。 为了躲他去和这个恶鬼沾上关系,季谨序甚至都能想到余希的凄惨下场了。 不过尽管下场凄惨,一直以来向楼鹤自荐枕席的人还真从没有断过。 那些人里下场好一点的被扔到了金三角,吓一吓就让家里人接回来了,下场没那么好的就直接查无此人了。 季谨序已经准备好去捞人了,就看余希是今晚去还是明早去了。 他的目光落在站在余希身前面色寡淡的楼鹤身上,笑意不达眼底的点头道:“楼先生,巧。” 楼鹤淡笑着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季谨序的舌尖用力抵了抵上颚。 他今年二十八岁,而面前的人比他还要小两岁,却已经成为圈子里所有的年轻一辈都不得不尊称一声“楼先生”的人了。 季谨序压下心里那种被人轻慢后微妙的不悦,明知故问道:“楼先生身后的是……?” 这是一个简单的、无关痛痒的试探。 按照圈子里其他人总结出来的无聊规律,楼鹤从来不碰自荐枕席的女人,但出于一些所谓的绅士风度,他也不会当面给人难堪。 这些女人无一例外的都是被客客气气的请出去,当晚或者第二天一早就被送上了飞机。 一般来说,如果楼鹤说的是“迷路的小姐”,那就是送去金三角的拍卖场,如果是“冒失的小姐”,那就是送去公海的上空。 不过季谨序这一次注定要失望了。 在季谨序的注视中,楼鹤淡笑着开口:“这是我的客人。” 季谨序一怔,余希也是一愣。 但季谨序还没来得及再次说话,楼鹤就说到:“我们先行一步,失陪。” 季谨序回过神,面色复杂的看着余希亦步亦趋的跟在楼鹤身后走下楼梯。 两人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季谨序身后的包厢门就打了开来。 刚才偷听了全程的陆廷琛咂舌道:“那个余希不简单啊。” 季谨序冷笑了一声,转身看向陆廷琛,语气阴恻恻的说:“她最好祈祷楼家那位对她的兴趣稍微久一点。” 陆廷琛一怔,无语的说道:“就一个女的,长得漂亮点而已,你至于吗?” “挺至于的。”季谨序唇角的笑意敛起。 余希跟在楼鹤身后走下楼梯,看到楼鹤的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一楼的楼梯口等他们了。 保镖对楼鹤微微颔首,一言不发的站到了楼鹤的身后。 而余希也远远的看到了黄心悦她们正站在吧台旁满脸担忧的说着什么。 余希想要去找自己的室友,但她一时之间却不知道怎么和楼鹤开口。 “余小姐。”楼鹤像是会读心一样转过身,“你可以记一下秦野的号码。” 秦野?余希茫然了一秒。 看到余希的反应,楼鹤在心中对余希的危险性评级又下调了一级。 他的目光往旁边的保镖身上停留了一秒,又回到余希身上。 “这位就是秦野,我的助理,同时也负责我的人身安全。” 秦野依旧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视线甚至没聚焦在余希脸上。 余希有些尴尬的对他微微弯腰,轻声说:“秦助理,您好。” 秦野开口,没有一句废话的说道:“我的号码是。” 余希连忙拿出手机打开新建联系人界面。 秦野干脆利落的报出十一位数字。 楼鹤看着余希存下之后,又说道:“余小姐,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如果需要我的帮助,你可以联系秦野。同样的,如果我需要你的信息,秦野也会联系你。” 余希一愣,事情的发展似乎简单的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了。 但楼鹤却像是没看到余希茫然的神情一样,淡笑着向她告别道:“回见,余小姐。” 余希连忙鞠了个30°的躬向他道别:“谢谢您今晚的帮助,再见,楼先生。” 楼鹤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留下余希一个人在原地晃神了好一会儿。 今晚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从重生回来后再次遇到季谨序开始,第一次她侥幸的逃脱之后,紧跟着的却是第二次的相遇,再然后就是和楼鹤戏剧性的交易。 就像是命运在推着她不断地前进,甚至由不得她停下来思考一下她的选择是否正确一样。 半晌,余希慢慢呼出一口气。 算了。无论对错,木已成舟。 她挂上笑容,向黄心悦她们走去。 第7章 猎场 “我回来啦。”余希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黄心悦的肩膀。 黄心悦她们三个人立刻转过身,看到余希后齐齐松了一口气。 黄心悦拉着余希的手臂一连串的问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那两个是你认识的人吗?他们看上去好像电影里的黑帮大少爷和打手啊。” 余希一愣,非要这么说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余希死马当活马医一般的抱上了楼鹤的大腿,但她确实还不清楚楼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不过刚才看季谨序对楼鹤颇多忌惮的态度,至少现在看来她的选择还没错。 想到这儿,余希也不再精神内耗,笑道:“算是认识吧。不说这个了,我们要不回学校吧,有人想吃烧烤吗?” 刘萌举双手赞成,“我要吃烤玉米!” 白楚然连忙附和道:“我也要!我们是点美食城那家烧烤的外卖吗?我还想吃他们家的蛋炒饭,有没有人也想吃?我们分一分,我一个人吃不完。” “我也想吃。”黄心悦一边说,一边搭着余希的肩膀往门口走。 余希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上一次这样没有心理负担的吵吵闹闹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了一样。 “那就点一份,我们一起分。”余希说。 在她们四人往酒吧门口走的时候,二楼的落地窗旁,季谨序正站在那面单向玻璃后面注视着她们。 男人还没包扎的手轻轻晃动着手里的威士忌杯,还未消融的冰块和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在那个穿着黑色短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的时候,季谨序冷笑了一声,把杯子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而在距离白夜酒吧一条街的道路上,楼鹤正靠在车椅上闭目养神,不过他的指尖却有规律的在门把手上轻轻敲着。 忽然,这轻微的响动停了下来。 楼鹤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后视镜里来自后车前大灯的明亮灯光。 “秦野,猎物咬钩了,可以带他们去猎场了。”楼鹤语气平淡的说。 秦野抬起头,目光短暂的透过后视镜和楼鹤相撞后,他迅速低下头,“楼先生,请系好安全带。” 在右后座传来了安全带锁扣扣好的细微“咔哒”声之后,秦野握紧了方向盘,踩实了油门。 深夜的市中心的街道上,一辆内部经过特殊改装过的劳斯莱斯像一支锐利的羽箭一样刺穿了夜幕,驶往荒无人烟的城郊。 而在这辆劳斯莱斯在限速70码的道路上迅速飙到140码之后,五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套牌黑车也立刻加速跟了上去。 将近一个小时的你追我赶之后,劳斯莱斯驶入了郊区一片荒野草地中。 那五辆黑车训练有素的从五个方向围住了劳斯莱斯。 空阔的荒野中慢慢穿过了一阵风。 在这阵风中,五辆车二十扇车门几乎同时打开,二十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手持武器从里面钻了出来。 几乎就是在下一刻,二十声枪响整齐的响起。 但这声音却不是来自包围着劳斯莱斯的黑衣人,而是来自不远处的两栋三层废弃厂房中。 其实提前布置的那两栋废弃厂房中的狙击手有二十五名,但显然楼鹤有些太高估对方了。 炸耳的声响消失,荒野中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劳斯莱斯右后座的车门这时被人悠然的推开,楼鹤慢条斯理的从里面走出来。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楼鹤眉眼间的神情却依旧寡淡。 他走到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的男子。 单看男人的长相就知道这个执行刺杀任务的人不是c国本国人,而且极大概率就算他向其他国家申请匹配面容也不会有结果。 这样的人都是专为暗杀赚取赏金而生的黑户。 而凑巧的是,楼鹤知道和他结仇的那些人中有哪几个有渠道联系到这样的组织。 楼鹤没兴趣继续等男人咽气。 他神色淡淡的转身回到车上,关上车门时嘱咐秦野道:“留几个好看点的头,到时候给我的‘朋友们’送一份厚礼。” 人类都喜欢美好的事物,楼鹤不例外,想来他的“朋友们”也不会例外。 秦野面无表情的点头,“是,楼先生。” 劳斯莱斯掉头驶出这片荒野的时候,楼鹤又说道:“跟那些人说,三十天。” 秦野这次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反问道:“先生,您真的相信那位余小姐说的话吗?” 楼鹤安静了片刻,侧眸看向窗外时,忽然轻笑道:“佛曰,不可说。” 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而可说的是,“那位余小姐本不该知道我是谁,但是她知道了。” 秦野一震,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余希被叫到系主任办公室里,却在沙发上见到季谨序的时候,心里并不怎么意外,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余希同学,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拿到了吧?”系主任开场道。 余希恭敬的点头,“已经拿到了。” 系主任笑道:“恭喜你毕业。我喊你过来呢,是因为季氏现在有个公益项目的计划,希望号召社会提高对青少年艺术素质培养的重视程度,季总打算在这一届的毕业生中挑选一位代言人。 “这个代言人呢需要良好的专业素养和比较出色的外貌条件,我一下子就想到你了。余希同学,这个机会非常难得,有季氏的支持,你的知名度能得到很大的提升,无论你未来是想进入乐团还是转入传媒行业,这都是很好的丰富履历的机会,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余希礼貌的微笑,“谢谢张老师的推荐,但我以后不打算继续从事音乐事业了,抱歉辜负您的期待了。” 系主任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沙发上安静的季谨序。 但季谨序一直意味不明的笑着看着余希,并没有接收到系主任的目光。 第8章 救兵 “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呢?”系主任只能追问道。 “我打算开间咖啡厅。”余希说。 系主任有些遗憾的点头,“好吧,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但是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和老师们数年的培养,不觉得可惜吗?” 余希弯起唇,“张老师,我的天赋和努力和真正的天之骄子相比其实不值一提。不强求不属于我的东西,学会放下,这也是我在学校里学到的宝贵知识。” 这句话说的有些奇怪,系主任有些迷糊应声。 但坐在一旁的季谨序却知道余希这是在说给他听呢。 季谨序轻笑了一声,放下翘着的二郎腿说道:“张老师,方便让我和余同学单独说几句吗?”。 系主任刚要点头,余希就说到:“不用了,我意已决,季总就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多少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 系主任也不是真的迟钝,他现在也明白过来季谨序突然找上门来说的这个公益项目,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接收到季谨序暗含警告的目光,顿时一个激灵,笑道:“余希同学,还是谈谈吧,年轻人嘛,多交流总归是好事。” 系主任说完,忙不迭的走出了办公室,还反手带上了门。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拢,余希的神经也跟着绷紧了。 她的手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心里却慢慢安定下来。 看到余希的小动作,季谨序轻笑了一声,“这就要搬救兵了吗?” 他站起身,几步走到沉默的跟块木头一样的余希身旁,抬手勾起了余希的下巴。 男人的唇角勾起,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我这个人啊,最讨厌别人骗我了,而且我心眼小,报复心很重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他温热的呼吸都能扑到余希的脸上。 他的指腹在轻轻摩挲着余希的唇,声音微哑而轻缓,轻嗤道:“呵,楼家那位的客人?” 余希终于抬眸看他,涂着亮面唇釉的唇慢慢弯起,“季先生如果有意见的话,可以和楼先生说呢。” 男人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他松开手后退了半步,用一种打量货品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余希。 半晌,他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他看上你什么了?你的长相?你的身材?你的性格?” 他顿了顿,又笑,眼含轻蔑的说:“总不能是你的才华吧。” 男人神色中的轻蔑明显到余希无法自欺欺人的忽视的地步。 余希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从一开始,季谨序就从未将她放在平等的地位上来对待。 于季谨序而言,她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件漂亮好用的摆件而已,和他摆在门口的青花大瓶并没有什么区别。 余希看着季谨序,垂下眼帘轻笑了一声,“季先生不必这样贬损我,我有自知之明,我的长相、身材、性格、才华在您和楼先生的眼中都不是稀缺品。” 她又抬眸对上季谨序的目光,淡然的说道:“但是季先生,即使是像我这样草芥般的人,也会有自己珍视的东西,或许也会因此在某一刻爆发出足以撼动巨兽的力量。” 就像她珍视着爱她的父母,珍视着她喜欢的小提琴。 而前世这些却被季谨序因为自己肮脏的私欲全部摧毁了。 季谨序眸色晦暗不明的看着她。 就在氛围凝滞到令人窒息的时刻,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但是站在门外的却不是系主任,而是一身黑色西装的秦野。 “余小姐,需要帮助吗?”秦野面无表情的说。 余希看着面色有些难看的季谨序,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季先生,祝你度过美好的一天。” 几分钟后,稀里糊涂的跟着秦野上了一辆黑色宾利的余希总算回过神来了。 “秦助理,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呢?”余希坐在副驾上问。 “去见楼先生。”秦野惜字如金的说。 余希看出秦野不想跟她多说,也暂时收起了满腹的疑问,安静的坐着。 她本该猜到楼鹤会在她身边安排人的。 毕竟她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对楼鹤这样谨慎的人来说,不把她监视起来的话似乎反而不正常了。 不过前世被季谨序压了那么多年,今天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虽然多少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在里面。 余希胡思乱想的功夫,宾利已经停在了一个没有牌匾的小院落的道闸前。 从岗亭里走出来的男人身上穿着的制服上也没有任何标识,但他的右手却落在腰侧靠后的位置,动作和气场看起来都和秦野很相似。 秦野降下车窗,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走过来的男人,“车上两人,楼鹤先生为她担保。” 男人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又探过头看了一眼余希和后座,才后退半步举起手利落的行了一个礼,“秦少校,请进。” 余希一愣,原来一直跟在楼鹤身后的保镖都有这么大的来头。 车窗重新升起,秦野又恢复了沉默。 秦野把车停在一溜挂着白色车牌的红旗中间,下车之后自顾自的往前面那栋小楼门口走。 余希连忙跟了上去。 走进楼内,她才发现这栋楼大概有好些年头了,地上铺着的实木地板不仅磨损的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而且已经有些拱了。 她按捺住心中的好奇,目不斜视的跟着秦野上了二楼。 而秦野大步走到了走廊尽头一间办公室的门前,打开门后转身对余希说:“楼先生正在开会,你在这里稍等,不要乱走。” 余希也不敢乱走。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被莫名其妙的领进这种一看就很不简单的地方已经很紧张了。 余希走进房间之后,秦野就把门关上了。 这间属于楼鹤的办公室不算大也不算小,窗户还是经常出现在民国电影中的往外推开的那种窗户。 余希不敢动办公桌和办公椅,就在茶几后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 茶几上摆了一桌子的纸,每张纸上都印着几张蓝底的证件照,每张照片下都有一个名字。 余希看了一眼就迅速收回了目光,证件照上这些一看就厅里厅气的人大概也不是她能认识的人。 第9章 侄子 四处打量了几下之后,余希拿出手机想打发时间,却发现这里一点信号都没有。 不是信号差到一格的那种没信号,而是不在服务区的那种没信号。 余希心里一颤,这里大概是有信号屏蔽装置,而她上一次体会这种待遇还是在高考考场上。 她一时间简直欲哭无泪。 如果秦野一开始明说楼鹤在这种地方,她是绝对不会上那辆车的。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余希不得不开始靠单机模式的2048打发时间。 一个小时之后,余希玩手机玩的都开始头晕了,楼鹤还没有半点要回来的意思。 又半个小时过去,余希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被桌上那些证件照吸引过去了。 喜欢看别人的照片大概是大部分人的本能,但余希也不敢乱翻文件,就坐在沙发上看着。 忽然,在这些证件照中,余希看到了两个有些熟悉的头像。 一个是苏在民,一个是王振。 余希会记得他们是因为前世苏在民在下下个月调任了b市市长。 前世那段时间余希正在z市和父母同住,而她的父亲余光很关注政治。 又碰巧苏在民也是z市人,余光那几天在餐桌上把这件事说了好几遍,还特地翻出苏在民的履历给余希看。 而王振原本是b市的副市长,余光说本来他很有希望直接升任市长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换了苏在民上。 因为余光锲而不舍的念叨这件事,余希这个不怎么关心国内政治的人也记住了这次职位调动。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余希抬起头,看到楼鹤正从门外走进来。 和昨天的一身唐装不同,他今天穿着板正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腰间束着一条没有logo的皮带,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的眼镜。 浑身上下一副教书先生般的书卷气。 余希站起身,有些拘谨的问好:“楼先生好。” 楼鹤微微颔首,在进门的时候他就看到余希之前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茶几上那些散落的文件上。 不过单单一些照片和名字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看到了就看到了。 他一边往办公桌后走,一边随口问道:“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他问的是在学校里季谨序找她的事情。 但余希刚刚注意到楼鹤的目光从她身上落到茶几上的文件上的一瞥,以为楼鹤是在试探她。 她心里一紧,措辞道:“下下个月,苏在民会调任b市市长。” 楼鹤摘下眼镜在办公椅上坐下,抬眸看向还站着的余希,抬手一比,淡笑道:“请坐。” 有些熟悉的话。余希在沙发上坐下,还有些惴惴不安。 而余希不知道的是,这次被任命的之所以是苏在民而不是王振,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楼家选择支持的人是苏在民。 凑巧的是,楼鹤的意思昨天刚传达出去,今天他就从余希口中得知了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楼鹤的手指无意识的在办公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他问道。 余希还没回答,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进。”楼鹤扬声说。 门被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位端着两杯茶的男人。 他喊了一声“楼先生”之后,先把其中一杯放在了楼鹤的办公桌上,之后才把另一杯放到余希面前的茶几上。 做完这些,他又安静的退了出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门再次关拢,楼鹤的目光平淡的落在余希身上,显然还在等她回答。 “我想回z市,可能开一家咖啡厅或者去文化宫教小朋友小提琴。”余希轻声说。 “可以。”楼鹤语气平淡。 “我可以派一个人保护你的安全,不过z市离b市有些距离,如果发生一些意外情况,我不一定能及时帮助到你。” 这是假话。楼鹤、楼家这个名字在国内无论到哪儿都是一张无条件的通行证。 如果楼鹤真的有心想庇护余希,那么无论余希在哪儿,季谨序都没有再次见到余希的可能。 不过想让余希留在b市的念头也是在刚才才出现在楼鹤的脑海中的。 这个足够漂亮但不够聪明的女孩比他想象中的更有价值一些,值得他稍微再多花一点心思。 但余希并不知道楼鹤心里的想法。 她想到今天早上学校里的那一幕,心里开始有些动摇了。 楼鹤不动声色的加码道:“而且我想跟你说清楚一点,如非必要,我并不想和季家成为死敌。” 楼鹤说的是季家,但季家这一代就季谨序一个独子,动了季谨序,无异于动了季家。 余希明白这个道理,半晌,她有些颓丧的皱着眉问:“那我该怎么办?” 谈判时最不该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该怎么办”,这无异于举起了白旗将主动权完全交到了对方的手上。 楼鹤抿了一口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留在b市。” 余希还在犹豫,楼鹤又问道:“你的文化课怎么样?” 余希不知道楼鹤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我高考时文化课的成绩是过普通一本的分数线的。” 楼鹤微微点头,“我有个侄子,今年四周岁,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请你做他的家庭教师。” “我吗?”余希错愕的指着自己。 楼鹤淡笑道:“对。其实不需要你做什么,他还算听话,但因为我身份特殊,不太方便送他去幼儿园而已。” 余希有些奇怪的问道:“但既然是您的侄子的话,您的哥哥不管吗?” “过继给我了。”楼鹤轻描淡写的说。 余希“噢”了一声,不再追问。 对这种事情好奇太多是会惹麻烦的。 “可以让我再考虑一下吗?”余希最后说。 “可以。”楼鹤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站起身说道:“先去吃午饭,之后送你去见楼未。” 余希跟着站起身,猜这个“楼未”应该就是楼鹤的侄子。 她跟着楼鹤走出办公室门,前面的人忽然步伐一顿,转过身看着她说:“晚上可以麻烦你陪我去个地方吗?” 第10章 琼雀 余希这时才发现楼鹤其实长得很高,至少要一米八五往上,她一米六五的个子,站在楼鹤面前都要仰起头看他。 “我可以先问问去哪儿吗?”余希迟疑的问。 楼鹤面色淡然,“吃一顿便饭而已。” 他也确实说的很随便,余希没有怀疑,答应下来,“好的。” 余希跟着楼鹤走下楼梯,神出鬼没的秦野又已经在一楼的楼梯口等着了。 见到楼鹤,秦野垂首道:“楼先生,去琼雀阁吗?” “嗯。”楼鹤点头,直接越过秦野往外走。 依旧是那辆黑色宾利,秦野为楼鹤打开右后座的车门。 楼鹤弯腰上车前,看到等在后边准备坐副驾的余希,淡淡道:“坐我旁边。你是我的客人,不是我的秘书。” 余希一愣,点头道:“好的。” 她绕到另一边上车,秦野则面色不变的等楼鹤上车后关上车门,坐进了驾驶座里。 琼雀阁是一家地道的京菜馆,开在一座四合院里。 三个人坐了小桌,一人两幅筷,上了四道菜,两荤两素。 余希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看秦野也不带客气的吃,就放开了一些。 但余希虽然在b市待了四年,却一直不太吃得惯地道的京菜,她只能捡着两道口味不那么重的素菜吃了小半碗饭。 楼鹤似乎有食不言的习惯。 余希的余光瞥见他慢条斯理的动筷,动作甚至还挺赏心悦目的。 不过余希却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季谨序曾经评价楼鹤的那句话。 一个看起来信佛的人,却不茹素、反而滥造杀孽。 但这个想法一晃而过。余希一点都不想探究楼鹤的心理。 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又数了几分钟的米,楼鹤先放下了筷子,秦野和余希也紧跟着放下了筷子。 “秦野,你先送余小姐回常怀宅,晚上她和我一起去吃饭,你安排一下。我在这儿还有个人要见。” 秦野点头应是,利落的站起身。 余希也跟着起身,向楼鹤道别:“楼先生再见。” 楼鹤依旧坐着,淡笑着颔首道:“余小姐,楼未是个还不错的孩子,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上了车,余希心里却有些没底。 楼家的孩子,还是过继给楼鹤的孩子,这已经不能简单的用含着金钥匙出生来形容了,这大概是直接出生在金字塔顶端了。 余希忍过了两个红绿灯,还是没能忍住的打探道:“秦助理,您应该见过楼未吧?” 秦野知道余希想问什么,直白的说道:“楼未非常听话,你不需要担心。” 余希一噎,讪讪的说了声“好的”,不敢再说话。 半个小时后,宾利驶入另一座四合院。 余希和秦野下车之后,从屋里走出来了一个穿着唐装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 就在余希还在猜测这个男人的身份的时候,秦野已经介绍道:“张叔,这是余希,楼先生给楼未请的家庭教师。” 他顿了顿,又给余希介绍道:“这位是张伯礼,常怀宅的管家,你可以叫他张叔。” 张伯礼面容和蔼的笑着朝余希伸出手,“余老师,幸会。” 余希连忙回握上去,“张叔,您好。” 秦野没给两人继续客套的机会,说道:“张叔,麻烦你带余小姐去见楼未,大约下午两点的时候,素锦的人会过来,到时麻烦你给余小姐安排一下。” 余希没听明白,但张伯礼却很快反应过来,“我知道了,秦助理去忙吧。” 秦野对两人微微颔首,转身上车离开了。 黑色宾利完全消失在两人视野中之后,张伯礼才笑着说道:“余老师,请跟我来吧。” 余希心里有些忐忑的跟上去。 但在见到正坐在小书房里看书的楼未之后,她完全明白了秦野和楼鹤说的话。 穿着合身的墨绿色小唐装的小男孩肤色很白,他的五官生的很漂亮,额前的碎刘海留到刚到眉毛的长度,露出底下一双墨黑色的眼睛。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但眉眼间的神色却已经有了楼鹤的几分影子。 听到张伯礼喊他“小未”,楼未合上手中的书,站起身喊人,“张伯伯。” 余希这时才看到他手里拿的是一本绘本,而不是她以为会看到的英文原著之类的书。 “小未,这位是楼先生为你请的家庭教师,你可以叫她余老师。” 听到这话,楼未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既没有抗拒也没有高兴,平静的弯腰问好道:“余老师好。” 余希有些不自在的笑着说:“小未你好。” 张伯礼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和蔼神情,他转头对余希说到:“按照年龄,今年九月份小未应该去读幼儿园了,但是楼先生考虑到小未的安全问题,决定等到小未七岁之后直接送他去上小学。” 余希还有些迷糊,张伯礼却示意她到外面说话。 她跟着张伯礼走出书房之后,张伯礼小声的解释道:“去年小未被人绑架过一次,虽然营救的很及时,但自那之后小未一直不太爱说话,楼先生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这种事情,一般不允许小未外出,小未也没有同龄的朋友,整天和我这个老头子待在一起,对他的身心健康成长不太有益,我想这也是楼先生请你来的原因。” 余希忍着没问为什么楼鹤让楼未过继过来之后又对他不闻不问的,而是问道:“那小未之前有过老师吗?” 张伯礼摇头,“楼先生不主张对小未过早的进行教育,现在小未还只会认一些最简单的字。” 余希虽然对其他人不太了解,但自己虚岁五岁的时候好像都开始学什么珠心算了。 比起不主张过早的教育的说法,余希觉得楼鹤更像是对楼未完全不上心的放任自流一样。 余希还在犹豫,张伯礼却笑道:“余老师不必多虑,既然楼先生让您担任小未的老师,那就按照您的想法来教导小未就行。” “但是……”余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没有幼师证。” 第11章 旗袍 张伯礼一愣,失笑道:“余老师,一个人的能力不能完全由一张证书来衡量的。” 他又详细说了几句楼未的情况,带着余希重新走进房间。 听到声音的楼未抬起头,安静的看着余希和张伯礼,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好奇的追问他们去干什么了。 张伯礼笑着说:“余老师,那小未就拜托给你了,我去给你倒杯茶。” 余希应完好,张伯礼就转身出去了,留下她一个人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即使是前世二十九岁的她都从未考虑过教育孩子的事情,更何况是现在二十二岁的她。 “余老师要坐下吗?”楼未说着站起身。 漂亮的小男孩拿着书走到旁边的双人沙发上坐下,抬起头问道:“余老师要教我认字吗?” 楼未懂事听话的不可思议,甚至到了让余希忍不住心软怜惜的地步。 余希在楼未身旁坐下,接过楼未手中的绘本。 绘本的封面上是一只小狐狸和他的小动物朋友们在森林中玩耍的图画。 余希翻开书,在整面的画面中,有几行标注了拼音的文字。 余希把绘本放在自己和楼未的面前,指着那行文字一字一顿的念到:“在森林里,有一只孤独的小狐狸。” 楼未认真的看着余希指的字,奶声奶气的复述道:“在森林里,有一只孤独的小狐狸。” 余希又指着第一个字说:“在,zai,在,这个字后面一般会跟着某处地方,表示故事发生在哪里。” “zai,在。”楼未清晰的念到。 余希又用手指慢慢的、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下“在”这个字。 楼未一眨不眨的看着,在余希收回手之后也学着一笔一划的写了出来。 笔画完全正确。 余希虽然没带过孩子,但也觉得楼未大概是属于很聪明的小孩。 楼未写完,抬起头看向余希,那双墨黑色的眼睛中出现了一点光亮。 余希笑着轻轻摸了摸楼未的脑袋,“很棒,小未很聪明,看一遍就会了。” 楼未抿起唇,但唇角还是止不住的上扬。 他的眼睛眨了眨,脆生生的说:“谢谢余老师。” 张伯礼端着茶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幅画面。 他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敲了一下半掩着的门,走进去把茶放在茶几上。 “谢谢张叔。”余希连忙说。 “不客气。”张伯礼摇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到隔壁房间找我。” 余希点头,楼未也跟着点头。 走出房间的时候,张伯礼还是忍不住揣测起他家先生的心思。 要知道就算是楼家老宅的那位宋小姐,都还没有让秦野亲自接送的待遇。 但张伯礼很快把自己的想法搁置了,无论他家先生的想法是什么,他只管做好吩咐下来的事情就好。 而且楼未看起来也很喜欢他的新老师,这就足够了。 下午两点整,素锦的四个人带着十几条成品旗袍来到了常怀宅。 张伯礼让他们在会客厅稍后,自己去找余希。 而小书房里的场景让他一愣。 楼未正趴在余希的身上,显然已经熟睡过去了,而余希则动作生疏的抱着楼未,安静的垂眸看着他。 张伯礼脸上慈祥和蔼的笑容更真心实意了一些,他轻轻走过去朝余希伸出手。 “余老师,把小未给我吧。”张伯礼轻声说。 余希动作有些别扭的小心翼翼的把楼未抱给张伯礼。 张伯礼熟练的抱起楼未,走进了小书房旁边的卧室,把楼未放到床上之后,他又仔细的替他脱掉鞋子盖好被子拉上窗帘。 转过身,余希正站在门旁看着他。 他走出房间关上门,笑着说道:“小未还有个双胞胎哥哥,从小就体弱,平常也有午睡的习惯。” 余希不太想窥探楼家的事情,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 张伯礼笑道:“正好素锦的人到了,麻烦余老师跟我来吧。” 余希忍不住问道:“素锦是什么?” “是一家订做旗袍的私人工作室。”张伯礼耐心的解释道,“楼先生喜欢穿唐装,余老师和他一起出席的话,穿旗袍会更合适一些。” 余希一愣,小心翼翼的问:“楼先生跟我说是一起吃一顿便饭而已,需要这么正式吗?” 张伯礼也是一愣,旋即笑道:“余老师的气质这么温婉清雅,穿旗袍应该很合适,余老师不喜欢旗袍吗?” “不是不喜欢。”余希有些纠结的说。 漂亮的衣服怎么会不喜欢,但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私人工作室定做的这种一听就价值不菲的旗袍。 “那就好了。”张伯礼温和的说,“余老师不必在意,素锦是楼先生入股的,你是小未的老师,就当作是入职福利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有点不知好歹了,余希只能点头答应。 但当她真的看到所谓的素锦之后,还是不免被吓了一跳。 两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和两个穿着唐装的男人就站在会客厅里,旁边摆着一个衣架,上面挂着十几条套着透明防尘罩的各式各色的旗袍。 “余小姐好。”站在最前面的大约三十来岁的女人朝余希伸出手。 余希有些拘谨的回握上去,“您好。” 女人扬起唇,笑道:“我叫白灿。因为时间比较仓促,今天暂时只能用成品稍加修改,请跟我过来,首先需要量一下你的尺寸。” 余希下意识的转身看向张伯礼,而张伯礼则笑着对她微微颔首,“余老师不必紧张,听白小姐的安排就好。” “余小姐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跟我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的。”白灿说。 但余希一点想法都没有。 前世她虽然被娇养了七年,但季谨序几乎不带她见生人,她的社交能力不仅没有进步,反而退化的厉害。 而且季谨序比起旗袍,更喜欢秀场上的高定,让现在的她挑顶奢她或许还能有点想法,但挑旗袍她是完全一窍不通。 白灿从余希略显为难的神色中看出来了余希的窘迫,立刻换了一个问法,“余小姐偏好什么颜色,蓝色还是粉色?” 余希一边跟着白灿往会客厅旁边的客卧走,一边说道:“蓝色。” 第12章 项链 客卧的门关上,白灿一边帮余希量尺寸,一边问着二选一的问题。 走出房间之后,白灿直接从衣架上挑出一条月白色圆领的旗袍递到余希面前。 “余小姐,这条还喜欢吗?” 长至膝盖的旗袍侧开叉到大腿中段的位置,隐隐泛着光泽的面料上不仅有暗纹提花,还有用银色丝线绣成的花卉图案。 是一条非常漂亮而精致的旗袍。 余希无法违心的摇头,于是这件旗袍下一秒就被塞到了余希的怀里。 “余小姐,先穿上试试看。”白灿说。 余希稀里糊涂的换上衣服回到会客厅,白灿立刻停下了和另外一个男人的交谈。 虽然旗袍是现成的,但余希的身材很好,撑起了前后预留的位置,反而是腰肢那儿有一点富裕的地方。 白灿走到余希的身前,拿着一小截粉笔在旗袍腰身的位置轻轻画下几条线,又问:“有哪里觉得紧或者不舒服吗?” “没有。”余希摇头。 “那麻烦你先去换下来,我帮你改一下。”白灿雷厉风行的又把余希推进了客卧。 换回自己的衣服的余希刚走出客卧,又被另外一男一女围住了,“余小姐,我们先帮你做一下造型。” 余希被他们按到椅子上的时候,还在想这到底是怎样一顿便饭才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四个人围着余希折腾了近三个小时才总算折腾完,期间张伯礼还送了一次下午茶。 碧螺春配莲花酥,是余希家乡那边的特产名茶和茶点。 张伯礼送完下午茶离开前,还笑眯眯的说:“楼先生去过几次z市,很喜欢z市的风土人情。” 正在替余希化妆的化妆师接话道:“余小姐是z市人?难怪了,我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江南水乡的美人。” 但被夸赞的余希却半点高兴不起来,经过季谨序的事情,她现在都快对这样的称赞有ptsd了。 她弯起唇微笑,没有接话,于是化妆师也没有再说话。 五点过半,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停在了常怀宅的门外。 楼鹤下车时眉眼间有淡淡的郁色。 他昨晚的睡眠不足三小时,今天一天又都在和那些不愿意相信他说的三十天的所谓专家们扯皮。 不过身体上的疲惫倒是其次,心里按捺不住的躁郁反而更令他疲倦。 他下意识的往自己左手的手腕上摸,却什么都没摸到。 注意到楼鹤的动作的秦野弯腰从车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之后递给楼鹤。 楼鹤垂眸从盒子里拿出小佛珠手串一圈一圈的缠在自己的手腕上,“余希呢?” “在小书房陪小未读书。”张伯礼回答。 楼鹤微微颔首,却不是往小书房走,而是去卧室换下这身令他不自在的衣服。 张伯礼在常怀宅待了大半辈子,自然看得出自家先生心情不佳。 他走到秦野面前,轻声问道:“先生身体可有不适?” “没有。”秦野回答,“公务上的事情而已,张叔不用担心。” 张伯礼松了一口气,“那我去喊余老师,有劳秦助理稍候。” 秦野点头,没有说话。 张伯礼到小书房找到余希的时候,她还在教楼未认字。 “余老师,先生回来了。”张伯礼刚说完,就看到余希的神情紧张了起来。 反而是半靠在余希怀里的楼未仰头看向余希,“剩下的故事可以晚上给我讲吗?” 余希一愣。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她现在才想起学校规定毕业生最迟明天就得搬离宿舍。 而她现在既然打算留在b市做楼未的家庭教师,就得先找个住的地方。 张伯礼看到余希的神情,以为余希是觉得晚上来去常怀宅不太方便,于是说道:“余老师如果愿意晚上来的话,常怀宅会安排司机送你回家。不知道余老师现在住在哪个街区?” 余希讪讪的说:“我暂时还没找到住的地方。” 张伯礼还没反应过来,楼未已经拉着余希的手问张伯礼道:“那可以让老师和我住在一起吗?” 听到楼未的话,不仅余希愣住了,张伯礼也愣住了。 楼未虽然才四岁,但平时甚至比一些成年人都要沉稳懂事。 至少张伯礼还是第一次见到楼未对一个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表现的这么热情。 “你在问出这句话之前,应该先征求你老师的意见。” 一道温润但淡漠的声音从张伯礼的身后响起。 张伯礼连忙让开位置,颔首道:“先生。” 楼鹤已经换下了上午余希见到他时穿着的白衬衫和黑西裤,转而换上了一身和余希同色系的月白色唐装。 谪仙般的年轻男人走进小书房时,还在慢慢的摩挲着缠在手腕上的小佛珠。 楼鹤眉眼间的神色和前两次余希见到他时并无什么差别,但余希莫名的能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大概不算好。 余希还在晃神的时候,她怀里的楼未已经站了起来朝楼鹤弯腰问好,“叔叔好。” 她连忙跟着起身弯腰问好,“楼先生。” 楼鹤看着如临大敌一样的一大一小,眉眼间的郁色稍微散去了一些。 “不用这么拘谨。”楼鹤说。 这句话没有主语,余希和楼未都没有半点放松。 楼鹤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他的目光在余希的空荡荡的衣领上停留了两秒,侧首对张伯礼说:“去把上次仇会长送来的珍珠项链拿来。” 余希注意到楼鹤的目光在她衣领上的停留,但她不知道楼鹤要项链是想借给她戴还是要送给其他人。 她欲言又止了几次,还是什么都没说。 张伯礼应声离开之后,剩下余希、楼未和楼鹤沉默的站在小书房里。 楼鹤淡然自若的在单身沙发上坐下后,抬头看向余希,“余小姐,我上午的提议考虑的如何?” 余希下意识的握紧手迎上了楼鹤的视线,“我想留下做小未的家庭教师。” 第13章 锁扣 意料之中的回答。 楼鹤的目光在看起来十分乖巧可爱的楼未身上一划而过,淡笑道:“很高兴你能选择留下,余小姐。”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常怀宅不住外客,我可以为你另外安排一处住处。” 余希刚想拒绝,楼鹤就像是猜到她的想法一样问道:“余小姐还记得找我的初衷吗?” 余希一愣,她找楼鹤的初衷自然是为了摆脱季谨序的纠缠。 而比起她自己找住处,楼鹤为她安排的住处安全性显然会更好。 思绪在脑海里转了几个弯,余希才明白楼鹤想传达给她的是什么意思。 和楼鹤相处短短几个小时,余希已经深刻领会了什么叫说话的艺术了。 “我知道了。谢谢楼先生。”余希说。 几句话的功夫,张伯礼已经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首饰盒回来了。 张伯礼把盒子在楼鹤面前打开,余希的目光下意识的跟过去。 黑色的植绒布上,一串圆润饱满的白珍珠整齐的卧在上面。 楼鹤用指尖轻轻挑起珍珠项链,捏着珍珠像是盘佛珠一样摩挲几下之后,又把项链放回盒子里。 “给余小姐吧。”楼鹤轻描淡写的说,“配今天的旗袍正好。” 张伯礼颔首,把盒子又呈到了余希面前。 余希虽然不懂珍珠首饰,但能从楼鹤手里拿出来的东西想来也不会是便宜的东西。 无论楼鹤口中的“给”是借还是送,余希都不敢收。 “不用了,楼先生,这太贵重了。”余希摆手拒绝道。 但张伯礼没有把礼盒收回去,也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楼鹤。 楼鹤神色淡淡的说道:“不过是些于我而言没有用处的东西而已,余小姐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余希一怔,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中的场景。 走下车的河代表被司机请求让他自己撑伞,因为司机要取后座上别人送给他的昂贵红酒,但最后河代表自己接过了伞,却也直接将红酒赠与了司机。 剧中司机说的话也和她刚才说的相差无几。 司机看到的是红酒本身的价值,但河代表看到的却是自己撑伞这个行为的价值。 而她大概也犯了和那位可怜的司机一样的错误。 她不该用自己的惯性思维去理解楼鹤的行为。 或许对于楼鹤来说,这串在世俗眼中价值不菲的珍珠项链,在他看来还不如因她的推拒而浪费的时间更有价值。 想明白之后,余希也不再推辞。 她从首饰盒中拿起项链,认真的道谢道:“谢谢楼先生。” 楼鹤眉眼间的神色依旧淡漠,“不客气。” 张伯礼收回首饰盒站到楼鹤身旁,但拿着项链的余希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这串珍珠项链的锁扣设计的很小,余希越是急着想戴上去,指腹上微微的汗渍就越是让锁扣不断的滑脱。 锁扣又一次从指间滑落,余希已经急得后背都沁出热意来了。 “余小姐,过来,我帮你。”楼鹤说。 余希一顿,以为楼鹤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顿时羞窘的更厉害了。 她攥着指尖转头看向楼鹤,耳根和脸颊都烫的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但楼鹤的神色里并没有不耐,眉眼间的情绪淡的几近于无。 她抿了抿唇,站起身走到楼鹤的身前,将珍珠项链放在男人摊开的掌心上时轻声说道:“那就麻烦您了。” 楼鹤手心的掌纹连成了一条,手心和指腹上有着薄薄的茧子,看上去并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余希有片刻的恍惚,而回过神来,楼鹤正抬眸看着她。 楼鹤坐的是单人沙发,余希犹豫了几秒,转过身背对着楼鹤在他身前跪下身来。 缺乏弹性的布料在余希跪坐下来时将她的身体曲线完全勾勒了出来。 平直纤薄的肩背,修长白皙的脖颈,不盈一握的腰肢。 余希很适合穿旗袍,这一点楼鹤在见到余希的第一面时就知道。 她的身材不算丰盈,但也并不干瘪,用旗袍这样含蓄的外衣包裹起来则正正好。 多一份则显得艳俗,少一分则索然无味。 而现在这位可怜又可爱的少女就正如他所想象的那样,穿着他钟爱的旗袍,温顺的跪在他的身前。 这幅画面很难不让人产生更多不堪入目的联想。 楼鹤看着那段素白纤细的脖颈和嫣红的耳垂,手忽然凌空放在了那仿佛一折就断的天鹅颈后。 但他的手不过是虚虚的比画了一下就收了回去,仿佛这个动作不过是一时的走神而已。 站在一旁把楼鹤的动作尽收眼底的张伯礼却知道并不是这样。 捏住幼猫的后颈能让它乖顺的被提起来,人虽然不能被提起来,但这个动作放在人身上无疑同样是个极具掌控欲和侵略性的动作。 而当猎食者表露出侵略性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它已经准备扑咬它的猎物了。 不过这次张伯礼猜错了。 楼鹤还不打算这么快的结束这场一时兴起的游戏。 他喜欢漂亮的事物,也喜欢被自己全盘掌控的生活中出现一点无伤大雅的变数。 就比如现在这位正背对着跪坐在他面前的少女。 珍珠项链落在旗袍的衣领下。 楼鹤仔细的扣上锁扣,像是给别人家走丢的家雀扣上属于自己的铭牌一样。 “好了。”楼鹤淡淡的说。 余希虽然对楼鹤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但在这一刻她紧绷的神经还是骤然放松了下来,“谢谢楼先生。” 她急着站起来,却低估了身上的旗袍的贴身程度,她刚起身就不稳的向旁边栽去。 余希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人就已经揽住了她的腰腹稍稍用力,而她则因为惯性直接跌进了那人的怀里。 “小心。”楼鹤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他的手掌却停留在她的腰腹上没有离开。 薄薄的布料阻挡不了男人掌心的热意,更何况余希现在还以一个十分尴尬的姿势趴在男人的腿上。 她的脸热的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一动不敢动的嗫嚅道:“谢谢。” “不客气。”楼鹤说着,松开了揽着她的手。 黑暗荣耀 第14章 民谣 余希连忙撑着沙发站起身,满脑子都是恨不得换个星球生活的尴尬和窘迫。 也因此她根本没注意到楼鹤的目光一直若有所思的跟随着她。 不等余希消化完刚刚出糗的后遗症,楼鹤已经站起身,淡淡的说道:“走吧。” 余希下意识的想要跟上去,手却被一个软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她低下头,看到楼未正收回手,抿着唇仰头看着她,“余老师,你晚上会来吗?” 余希觉得这恐怕不完全能由她自己做主。 她看向楼鹤,而后者的目光正好落在她身上。 “余小姐想来的话,自然可以。”楼鹤淡淡的说。 余希犹豫了几秒,在楼未隐含期待的目光中慢慢点头,“那就麻烦楼先生了。” 楼未紧抿的唇忍不住翘起,他乖巧的挥手告别道:“叔叔再见,余老师再见。” 盛夏,将近六点的天空还是一片橙红色。 走出小书房的时候,楼鹤忽然问道:“余小姐下午在给楼未讲故事吗?” 很平常的语气,但余希却莫名听出一点兴师问罪的感觉来。 她有些迟疑的问:“我可以给他讲故事吗?” “当然可以。”楼鹤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语速却比平常快了一些。 他把手腕上的小佛珠转了几圈,又说道:“余小姐不必紧张,我不会过问你的教育方式,按你的想法来就好。” 余希半信半疑的点头,“好的,楼先生。” 停在常怀宅外的黑色的宾利换成了黑色的劳斯莱斯。 余希没有多想,绕到左后座的时候,秦野却先一步帮她打开了车门。 余希有些受宠若惊的道谢,“谢谢秦先生。” “不客气。”秦野的面色没有半点变化。 车驶出一个路口,楼鹤的余光不着痕迹的落在余希身上,收回目光时问道:“余小姐会唱歌吗?” 余希一愣,“我唱的不太好。” “可以随便哼两句吗?” 楼鹤顿了顿,像是知道他在说什么惊悚童话一样的发言似的又说道:“没有特别的意思,不过是车里太安静了而已,或者你也可以讲讲故事。” 余希一头雾水,但犹豫了几秒,还是听话的轻轻哼起了家乡的民谣。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 少女的音色软糯清亮,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但从小学习器乐让她的音准和节奏踩得很好。 楼鹤合着眼,耳畔传来的轻轻的、娓娓道来般的歌声让他的情绪暂时平复了下来。 余希一曲唱完,转头看向楼鹤。 但楼鹤闭着眼睛,神情平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捏着手拧起眉,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唱下去。 “很好听。”楼鹤睁开眼睛侧眸看向余希,“可以继续吗?” 这是句问话,但却说的让余希觉得自己没有说不可以的余地。 “可以。”余希清了清嗓子,在自己贫乏的曲库中找出另一首记得歌词的小情歌来唱。 新的调起来之后,楼鹤又闭上了眼睛。 余希一首一首的接着唱下去,直到车开进了一个小院落。 余希不知道她被开到了哪儿,但总算是不用再唱歌了。 她轻咳了一声,想的却是幸好小时候选的是器乐而不是声乐。 时间刚过傍晚六点半,车窗外的天空已经昏沉下来,倒映在车窗上的车里的人影要比车外的景色更加清晰了。 楼鹤睁开眼睛,看到了车窗上属于余希的倒影。 “先生,到了。”秦野说。 “嗯。”楼鹤屈起指节压在眉心轻轻揉了揉,放下手时说道:“走吧。” 楼鹤的声音也有些微微的沙哑,像是刚睡醒一样。 余希晃了晃神,手放到车门把手上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这是什么饭局。 她试探着问:“一会儿和我们吃饭的是楼先生的朋友吗?” “是我表姐的孩子的满月酒。”楼鹤淡淡的说。 余希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野已经帮她打开了车门。 而这时,私家菜馆的工作人员也为楼鹤拉开了车门。 楼鹤没等余希回答就走下了车,余希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下车。 秦野关上后座的车门,又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半米见方的木盒捧在手中。 木盒是深红色的,上面没有一点纹饰。 余希以为这是送给孩子的满月礼,没有多想的移开了目光。 而楼鹤的视线也正好从那个盒子上移开,两人短暂的对视,余希先避开了。 “余小姐,一会儿跟着我就好,不用担心。”楼鹤淡淡的说。 余希自然也没有别的办法,人都已经到这儿了,现在是骑虎难下。 看到余希点头,楼鹤抬步往门口走。 走进门,绕过屏风,就能看到门口摆着大海报宴会厅。 海报上最醒目的就是孩子的名字,全知誉。 余希他们来的算晚了,酒宴已经开席,大概是孩子父亲的年轻男人正端着一杯酒一桌一桌的敬酒。 酒席的主人大概是还没注意到楼鹤,而楼鹤也不急着去找他,闲庭信步一般的往主桌上走。 走到一半,旁边桌上忽然有人站起来喊住了楼鹤,“楼鹤哥,这里。” 余希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是一位穿着墨绿色旗袍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身材高挑,五官精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违和感。 楼鹤转过身,目光在年轻女人身上短暂的停留之后,落在了坐在她旁边的年轻男人的身上。 对上楼鹤的视线,年轻男人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的笑着说道:“楼鹤,咱得有小半个月没见了吧?” 余希有些诧异的看向说话的年轻男人。 他长得和楼鹤有五六分相像,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如果说楼鹤看起来像无欲无求的神祇,那他看起来就像是流连花丛的浪荡子。 楼鹤没有回答。 年轻男人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视线移到余希的身上,故作惊讶的说:“楼鹤,你终于铁树开花了?” 余希有些不自在的想要解释,但在看到楼鹤淡漠的神色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第15章 薄礼 一开始说话的年轻女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轻笑道:“惜时哥,你别瞎猜了。” “也是。”年轻男人意味深长的说道,“要是楼鹤开窍了,你可怎么办呀?” 年轻女人唇角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又笑着嗔道:“你别整天乱说。” 余希这下是彻底混乱了。 听语气他们应该不是情侣,甚至年轻女人还对楼鹤有想法。 而这时楼鹤总算舍得说话了,他看着年轻男人,淡淡的问道:“楼惜时,你很闲?” 姓楼。 难道他就是楼未的生父吗?余希在心里猜测。 楼惜时连忙摆手,“我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你也太小气了,八卦你两句都不行。” 但楼鹤不为所动,楼惜时只能看向余希,“这位美丽的女士,贵姓?” 余希连忙说道:“您好,我姓余,单名希。” “余希,是个好名字。”楼惜时往楼鹤那儿瞥了一眼,笑得像狐狸一样,“你和楼鹤什么关系呀?” 余希下意识的看向楼鹤,而楼鹤没有看她,却替她回答了这个令人为难的问题。 “余小姐是我的客人。”依旧是这句话。 楼惜时微怔,旋即笑道:“原来是这样。余希,我叫楼惜时,楼鹤同父异母的哥哥。” 他又朝一开始说话的年轻女人扬了扬下巴,说道:“宋解语,楼鹤异父异母的妹妹。” 余希听完还有些迷糊,唯一的想法是贵圈真乱。 但她还是弯起唇点头道:“楼先生、宋小姐,你们好。” “你好。”宋解语微笑着说。 而这时宴会的主人总算注意到了楼鹤的到来。 还隔着几米远他就热情的说道:“楼鹤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楼鹤转过身,眉眼间的神色却更加冷淡了,就连楼惜时面上的笑容都敛起了不少。 而之前站的有几步远的秦野这时候却端着木盒走到了楼鹤的身后。 余希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下意识的紧张了起来。 “恭喜。”楼鹤淡笑着说道,眼底却是一片寒意。 但全逸明三两白酒下肚,这时候哪里分得清本就情绪寡淡的楼鹤眼底的是真情还是假意。 全逸明手里还拿着酒杯和白酒瓶,不伦不类的拱手说道:“多谢多谢。” “我特地为你备了薄礼。”楼鹤侧首示意秦野把木盒递给全逸明。 全逸明连忙把酒瓶和酒杯往旁边桌上一扔,笑的看不见眼睛,“人到了就好,备什么礼呀?” 他两手接过来,刚抱到怀里,他的父母和妻子也都走了过来。 “楼鹤,好久不见了。”全父对楼鹤颔首说道。 “全董,全夫人,恭喜。”楼鹤淡淡的说道。 全父和全母连忙笑着道谢,唯独全逸明的妻子,也就是楼鹤的表姐陈容乐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楼鹤微微颔首,又看向酒意上头的全逸明,“不打开看看吗?” 其他人都一愣,西方有收到礼物现场拆开的习惯,但在国内当着送礼人的面拆礼物是很没礼貌的行为。 但楼鹤自己都这么说了,全父也应和道:“逸明,拆开看看。” 楼家的玉面小罗刹是出了名的孤情寡欲,别说一个出嫁了的表姐,就是楼鹤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见得他们有多亲厚。 能收到楼鹤的一份礼是很难得的事情。 宴会厅里其他人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了这里,全父的心里也不免有些激动。 虽然全家在b市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但和楼家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的。 全家人都沉浸在激动和喜悦中。 而站在抱着木盒的全逸明旁边的余希,却在木盒即将被打开的时候,若有所感般的看向楼鹤。 一身月白色唐装的楼鹤面色沉静的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但那双墨黑色的眼睛却像是深渊池沼一样幽深的没有一点光亮。 余希心里猛地一跳,目光重新收回的时候,木盒已经被打开了。 先看到的是喷涌而出的白雾,这是干冰气化造成的现象。 全父下意识的挥手想要驱散白雾,但白雾被扑散后,木盒里的东西却让全家人一下子面色煞白。 木盒里装的竟然是一颗覆盖着白霜的头颅! 这颗无名的头颅面色惨白,眼睛大睁着,脸上蓄着络腮胡,一看就是异邦人。 余希的胃里一阵翻涌,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而楼鹤的手也在这时候轻轻的揽住了她的腰肢,“小心。” 和不久前一模一样的话,甚至是一样平淡的语气。 但余希浑身的血液像是冻结了一样冰冷,她的心脏也像是被某种大型肉食动物盯上了一样在剧烈跳动着。 “……谢谢。”余希声音干涩的说。 楼鹤似乎极轻的笑了一声,而他的手却依旧放在余希的腰肢上。 他掌心的温度在这一刻显得烫的惊人,但余希心里没有任何旖旎的念头,反而在一团乱麻的拉着危险的警报声。 楼鹤似乎又凑近了一些,余希甚至觉得他温热的鼻息扑在了她的耳朵上。 那似有似无的气息像是恶鬼攀附在她身后一样的令人毛骨悚然。 “害怕吗?”他语气平淡的轻声问道。 余希的呼吸一瞬间急促了起来,她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手。 在一声重物落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来的时候,余希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怕。但是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余希的声音在微微的颤抖,但她自己并没有发现,而发现这点的楼鹤却兴味的唇角微扬。 “你说的没错。”楼鹤松开手,转头看向醉意已经完全被吓走了的全逸明。 “全逸明,买凶杀人,花了你不少钱吧?”楼鹤淡淡的说道。 全父目瞪口呆,但既然楼鹤这么笃定的说出口,那必然是确有其事了。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但动作却一点不含糊的抬手往惊魂未定的全逸明脸上甩了一巴掌,“孽子!你怎么敢的!?” 全逸明还没回过神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那个空掉了的木盒子。 第16章 白布 楼鹤面色冷淡的看着,目光又缓缓落到跪坐在地上搀扶着瘫软在地的全母的陈容乐身上。 “陈容乐,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 陈容乐的脸上顿时血色尽失,浑身抖得像是筛糠一样,“对不起,楼鹤,对不起。”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楼鹤却淡笑着走到那滚出几米的头颅前,弯腰抓着上面精心梳理过的头发把它拿了起来。 整个宴会厅里一时之间没有人敢说话,安静到连楼鹤似是而非的轻笑声都听得见。 而楼鹤却恍若未觉一般,不紧不慢的把这颗因为离开了冷藏而慢慢浮现出骇人的青紫色的头颅放回了全逸明怀里的木盒中。 “收好了。”楼鹤的声音很平静,但这时越是平静反而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我送给外甥的礼物。”他顿了顿,淡笑道:“不然放在这个盒子里的头,应该是你的。” 全逸明被吓得魂飞魄散,只能睁着眼睛惊恐的看着楼鹤。 他的呼吸急促的像是要昏厥过去了一样,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野默默的从口袋中拿出一块白色的手帕递给楼鹤。 楼鹤接过手帕,垂眸仔细的擦干净了手上刚才沾上的水渍,又随手把手帕扔在了全逸明的脸上。 像是给死人头上盖上了白布一样。余希惊悚的想着。 但显然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 在手帕飘落在全逸明脸上的那一刻,全母忽然短促的尖叫了一声,直接两眼一合晕过去了。 偏偏楼鹤没有半点的不自在,他转头看向一直在看好戏的楼惜时,“你和我一起走。” 楼惜时“啊”了一声,看上去有些不情不愿的,但站起身的动作倒是很利索。 一旁的宋解语连忙跟着起身,“我可以一起去吗?” 楼鹤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侧首看了一眼余希示意她跟上之后,就自顾自的越过瘫软在地上的全逸明,往宴会厅门口走去。 餐厅外,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了。 楼鹤没有说话,楼惜时也没有说话。 唯独宋解语轻声说道:“毕竟是容乐姐孩子的满月宴,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余希忍不住转头看她。 她虽然和楼鹤才见过几次面,但她也知道楼鹤绝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 买凶杀人,要杀的无疑就是楼鹤。 尽管楼鹤现在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但买主付钱的时候一定是奔着要楼鹤的命去的。 而楼鹤不过是在他孩子的满月酒上杀鸡儆猴而已,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余希一个外人尚且站在楼鹤这边,而宋解语作为楼鹤的妹妹却说出这样的话。 有点匪夷所思。余希在心里腹诽。 “扑哧。”楼惜时也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装太过了,宋解语。” 宋解语的神情一僵,下意识的看向楼鹤,讪讪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楼鹤似乎根本不在意宋解语是什么意思,他转身看向楼惜时,“让你的司机送她回关翠园。” 这个她显然是指宋解语。 宋解语唇角的弧度彻底挂不住了,但她显然也知道想要改变楼鹤的想法几乎是不可能的。 楼惜时一点不意外的点头道:“行啊。” 宋解语咬着唇,半晌留下一句,“那楼鹤哥、惜时哥再见。” 她离开之后,楼惜时熟练的走到左后座的车门外。 一拉车门,没拉动。 他看了看按着车门的秦野,又看向对面的楼鹤,迷惑的问:“呃,什么意思?” “坐副驾。”楼鹤淡淡的说,“那是余小姐的位置。” 余希顿时受宠若惊的摆手道:“我没关系的。” 但楼惜时已经识趣的举手投降道:“行、行,有异性没人性是吧,明白了。” 他从车尾绕到副驾驶座路过余希的时候,还夸张的比了个请的手势。 余希一时间窘迫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楼鹤看起来对楼惜时不着调的行为也见怪不怪了,淡声说道:“余小姐,上车吧。” 余希连忙点头,几乎是小跑着上了车。 车刚启动,楼惜时就问道:“回常怀宅?” “嗯。”楼鹤吝啬的应声。 但楼惜时却反应很大的转过身,目光在余希身上转了一圈,又问:“余小姐也去?” “她是楼未的家庭教师。”楼鹤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楼惜时知道他是已经不耐烦了。 楼惜时讪讪的转回身,也不再说话。 车驶出一条街,楼鹤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车扶手,转头看向正襟危坐的余希,“余小姐,能再麻烦你给我唱歌吗?” 余希有些惊讶,但现在车上除了秦野,还有一个楼惜时。 秦野一直像个木头人一样,余希倒也不是很在意。 但在楼惜时面前唱歌,她还是有点社交恐惧症在的。 而同样惊讶的楼惜时透过后视镜看到余希的神情,一愣,连忙说道:“我保证不说话。” 余希看向楼鹤,楼鹤也在看她。 “好吧。”余希有些羞赧的轻咳了一声,依旧是熟悉的民谣开头。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 少女清甜的声音慢慢回荡在车厢里。 这不是楼惜时听过最漂亮的音色,但也不算差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楼鹤喜欢。 楼惜时按捺住内心蠢蠢欲动的八卦之魂,安静的听着余希轻轻的唱着。 而在余希还在唱歌的时候,宋解语已经被送到了关翠园。 关翠园是楼鹤和楼惜时的父亲楼璞梁和他的现任妻子童欣住的地方。 楼未的孪生哥哥楼嘉佑也住在这里。 宋解语回来的不算晚,楼璞梁他们也刚吃完晚饭,保姆还在收拾碗筷。 楼嘉佑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而楼璞梁和童欣则不知所踪。 宋解语刚才在楼鹤那儿碰了钉子,心里有些郁闷,坐到楼嘉佑身旁和他说话,“嘉佑,你在看什么呀?” 楼嘉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上的卡通片,头都不抬的说:“你不会自己看吗?” 宋解语一噎,过了片刻,又问:“你爷爷奶奶呢?” 但这句话是在明知故问,这个时间楼璞梁和童欣一般不是在卧室就是在书房。 第17章 喜欢 楼嘉佑总算抬起头,用和楼惜时如出一辙的神情看着宋解语,“你明明就知道,还非要问我干嘛?” 这下宋解语彻底失去和楼嘉佑说话的心情了,生硬的扔下一句,“那你自己看电视吧。” 她有些郁闷的起身上楼,而她刚走,楼嘉佑就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而往常八点就要上床准备睡觉的楼未今天还抱着绘本坐在小书房的沙发上。 但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绘本上,从门外传来的一点点动静都会让他抬起头往外张望。 “小未,先生他们大约没有那么快回来的。”张伯礼怜惜的说道。 楼未转头看向张伯礼,紧抿着唇,好半晌,他轻声问道:“张伯伯,余老师会一直当我的老师吗?” 张伯礼笑着说道:“如果小未喜欢余老师的话,可以和先生说,请他把余老师留下来。” “我喜欢余老师。”楼未漂亮的眉眼耷拉下来,“但是叔叔不喜欢我。” 张伯礼没有违心的说楼鹤也喜欢他这样的话,而是伸手把楼未揽进怀里。 他低下头和楼未对视,缓声说道:“先生他并不是故意冷落小未的,而是先生他小时候过的太苦了,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喜欢别人,所以小未不要因此生先生的气,可以吗?” 楼未半信半疑的点头,“那余老师呢?叔叔也不喜欢余老师吗?” 张伯礼一愣,不答反问道:“小未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叔叔看余老师的眼神和看我、看张伯伯的眼神不一样。”楼未脆生生的说道。 但这种眼神无关乎喜欢或爱,而是单纯的掠夺和占有的欲望。 张伯礼没有用那句经典的“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了”来搪塞楼未,而是认真的解释道:“喜欢不是这么简单的情感,不是眼神不一样就代表着喜欢。” “那怎样才是喜欢呢?”楼未难得刨根问底的问道。 “喜欢啊……”张伯礼沉吟了片刻,说道:“喜欢是一种很正面的情感,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在和她相处时会感到快乐,你会希望她开心,会在意她的感受,也会希望自己成为更好的人。” 楼未似懂非懂的点头,笃定的说:“那我喜欢余老师,也喜欢张伯伯。” “哟,小未喜欢余老师呀。”门外传来了一个轻佻的声音,“那小未不喜欢我吗?” 听到这个声音,楼未几乎是立刻扔下书跳下沙发跑到了门口,惊喜的喊道:“爸爸!” “欸,我的好大儿。”楼惜时熟练的把楼未抱进怀里,举高高的时候还不忘问道:“小未,喜不喜欢我?” “喜欢爸爸!” 但楼未的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了,他在看清楼惜时身后的人影之后,立刻乖巧的问好道:“叔叔好。” 楼鹤淡淡点头,让出身后的余希时说道:“余小姐,麻烦你陪楼未,我和楼惜时有事要谈。” 余希点头道:“好的,楼先生。” 楼惜时顿时无趣的把楼未放回地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之后,对张伯礼微微颔首,跟上了楼鹤离去的身影。 楼鹤和楼惜时的背影很快被夜色吞没,但楼未却还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楼惜时离开的方向。 余希心软的弯下腰,对楼未说道:“小未,是不是等很久了?” 楼未转头看向余希,他的情绪显然还很低落,却还是努力露出笑容说道:“没有很久。” 余希试探性的轻轻握住了楼未的手,“那我把剩下的故事给你讲完好不好?” “好。”楼未悄悄的握住了余希的拇指。 小孩柔软的手心有微微的潮意。 余希的心顿时化成了一片,牵着他坐回了沙发上。 一直找不到机会说话的张伯礼这时候问道:“余小姐能喝牛奶吗?晚上喝茶可能会影响睡眠,我给你热杯牛奶可以吗?” “可以的,麻烦张叔了。”余希说道。 “余老师客气。”张伯礼笑着说完,走出了小书房。 而跟着楼鹤走进书房的楼惜时却不急着谈正事。 他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模仿着楼未的语气说道:“因为叔叔看余老师的眼神和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楼鹤的目光扫过去,语气冷淡的说道:“这么喜欢楼未,不然还是你接回去自己养?” 楼惜时一噎,苦着脸说:“你要是别给我安排这么多活我倒是可以自己养,但现在我连嘉佑都没空带,只能留在关翠园那儿。” 他顿了顿,拧起眉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楼璞梁和童欣什么作风,最近连宋解语都不安分起来了。嘉佑他心大也就算了,小未他心思敏感,放我那儿还不如留在常怀宅呢。” 说到这儿,楼惜时又促狭的笑道:“再说了,现在还有个余老师陪他呢。” 但楼鹤从头到尾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等楼惜时说完了,他才抬眸淡淡的问道:“全逸明背后的人查到了吗?” 楼惜时一噎,“你也太没情趣了吧?” 楼鹤没有回答,眉眼间露出一点微妙的不耐的神色。 “行、行。”楼惜时叹息道,“查到了一个,另一个藏得太好被他给溜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 楼鹤本来也没指望能一网打尽,“就到此为止,不用再往下查了。” “不查了?”楼惜时诧异的问道,“人家花了几千万美金买你的命欸,你就直接不管了吗?” 楼鹤面色冷淡的看着楼惜时,没有说话。 但偏偏楼惜时从那副寡淡的神色中读出了嫌弃的意思。 “我是真不明白啊。”楼惜时拧着眉说道,“放过全逸明就算了,毕竟他就是个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的蠢货,但背后真正的买主是真的想要你的命啊。” “重要吗?”楼鹤轻描淡写的反问。 楼惜时一愣,一时之间没明白楼鹤问的是什么重不重要,“你说什么重要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楼鹤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水壶开始烫茶具。 第18章 室友 楼惜时忍不住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我说楼鹤,你知道如果你被谋害的话,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吗?” 楼鹤抬眸看他,依旧是那副略带嫌弃的神情,“如果我被谋害身故了,那活着的人还和我有关吗?” 楼惜时又被噎住了,偏偏楼鹤说的好像还很有道理。 楼鹤把茶杯放在楼惜时面前时,又说道:“让你的助理置办一些女性的生活用品送到澜庭,现在。” “噢……”楼惜时下意识的应下来之后,才反应过来楼鹤说的是女性生活用品。 “你、你……”楼惜时震惊的看着楼鹤,“余希?” 楼鹤微微颔首。 “你让余希和你一起住?!”楼惜时惊讶的直接站了起来。 楼鹤合了合眼,按捺住内心的不耐,反问道:“我在澜庭有第二套房吗?” 楼惜时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咋咋呼呼的吵着楼鹤了,坐下再开口时声音收敛了许多,“你不会真的铁树开花吧?” 楼鹤抬眸看他,冷淡的吐出两个字,“安静。” 楼惜时立刻噤声,但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毕竟楼鹤不否认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承认了。 而在小书房里,早就过了平时上床睡觉的时间点的楼未已经靠在余希的怀里睡着了。 张伯礼小心翼翼的把楼未抱进卧室里休息,再出来的时候发现余希正拿着那杯热牛奶发呆。 “余老师,这杯牛奶有什么问题吗?” 余希回过神,摇头道:“没问题。” 张伯礼在余希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问道:“能冒昧的问下,你和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吗?” 余希斟酌道:“因为我有事情想请楼先生帮忙,恰好我知道一些楼先生感兴趣的消息,所以就机缘巧合的认识了。” 张伯礼微微颔首,又笑着问道:“余老师觉得楼先生是一个怎样的人?” “很厉害的人。”余希几乎是立刻回答道,“高深莫测,就像小说里的隐世高手一样。” 张伯礼失笑,“看来余老师已经把楼先生神化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但其实楼先生也是个普通人,不过是因为他需要担负的东西太过沉重,所以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而已。” 余希安静的听着,心里却并不太认同。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和楼鹤一样面不改色的夺去同类的生命的。 电影中总是会出现这样一幕,主角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即将手刃自己的仇人,但在刀刃即将刺入仇人胸膛的时候,主角往往还是会下不去手。 其实这并不完全是因为编剧希望给主角一个自我和解的机会,更是因为一个心理正常的人对杀害同类这件事是有本能的抵触的。 而像楼鹤这样草菅人命的人,余希觉得无论怎样都不能算在普通人的范畴里了。 张伯礼看出余希眼底的不认同,也不恼,“余老师也不必听我的一面之词,但我希望余老师能尝试着多了解楼先生一些。” 余希点完头,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和楼先生就是合作关系。” “我知道。”张伯礼笑着说道,“余老师,就当作是我这个老人家的瞎操心吧。” 张伯礼这么说,余希也不好再说下去。 但张伯礼不再说话之后,余希反而觉得房间里安静的让人有些不自在。 她几口把牛奶喝完之后,放下杯子站起身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今天就先回学校了。” 张伯礼不知道楼鹤已经打算把余希安排到澜庭,这时也跟着站起身说道:“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余希本想拒绝,但想到常怀宅里住的人物,又觉得这里可能网约车进不来,索性点头道:“那就麻烦张叔了。” “不麻烦。”张伯礼说着,又去取了余希下午换下来的衣物递给她。 但张伯礼刚把人送到庭院里等车,就看到秦野从书房里走出来。 秦野没有说话,用眼神询问张伯礼这是要干什么。 “秦助理,余老师打算回学校,我正要安排司机送她。”张伯礼说道。 “不用。”秦野惜字如金的说道,“先生也要离开了。” 余希以为秦野的意思是他们顺路送她回学校,连忙说道:“特地绕路去学校的话也太麻烦楼先生了。” 闻言,秦野转头看向余希,总算舍得多说了几个字,“先生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住处,一会儿送你过去。” 余希一愣,倒是张伯礼问道:“是在哪里?要不然还是让常怀宅的司机送余老师过去吧?” 秦野顿了顿,说道:“澜庭。” 张伯礼愣住了,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澜庭?” 秦野沉默的点头。 余希看着秦野和张伯礼像两个谜语人一样的打哑谜,忍不住问道:“澜庭是哪里?” 张伯礼回过神来,面色有些奇怪的解释道:“澜庭是在一座前朝私家园林的基础上改建的小区,离这里不远,车程在半个小时之内,因为它毗邻国宾饭店,所以安保和景色都非常出色。” 余希在听到“国宾饭店”四个字的时候已经愣住了。 她何德何能住的起国宾饭店旁边的前朝私家园林? “不用了吧?”余希弱弱的说道,“我觉得也不是很有必要。” 但回答她的却不是秦野或张伯礼,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书房的楼鹤。 “余小姐会做饭吗?”他突兀的问道。 余希有些茫然的回答道:“会,但是水平很一般。” “那余小姐愿意做我的室友吗?”楼鹤淡声问道,“我住二楼,你可以住一楼,我平时在家的时间不长,可能偶尔需要你帮忙做顿饭。” 余希完全震惊了。 但楼鹤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月租一万,家庭教师的工作月薪三万,我会分别给你拟定两份合同,你觉得可以吗?” 余希还没说话,楼惜时已经有种槽多无口的感觉了。 先不说澜庭根本没有外租的,就说请一个音乐学院毕业的本科生做幼儿家庭教师,还开出三万的月薪这件事有多不合理吧。 而且都把人安排在澜庭了,还美其名曰室友,以为谁看不出来他心里打着什么肮脏的小算盘呢。 第19章 律师 楼惜时在心里腹诽楼鹤,面上却笑着劝余希道:“余希,合同你放心的签,要是有什么疑虑的尽管说,或者我给你叫个律师过来也可以的。” 这句话已经直接把问题从要不要接受这个住处和工作,模糊成了这份合同的公平公正性。 余希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但被楼惜时看着一时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只能摆手拒绝道:“不用请律师,我没什么疑虑。” 话音刚落,楼惜时已经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我和楼鹤都要出差,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赶紧上车回去吧。” 一直笑而不语的张伯礼这时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两位慢走,余老师,秦助理,再见。” 余希迷迷糊糊的坐上车,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答应了什么。 但楼鹤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楼惜时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倒让余希一时之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她还在懊恼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白楚然:“你今天还回学校吗?你的东西都没收拾欸。” 余希:“今天不回去了,明天我去收拾东西。” 白楚然:“你不会是去找你的黑帮大少爷了吧[色]” 余希汗颜,“不是黑帮大少爷。” 白楚然:“啊!!你真的去找他了!” “你不会要脱单了吧!呜呜呜,你不爱我了!” “可是那个黑帮大少爷真的好帅,虽然但是,你们看起来真的好配!” 白楚然吃瓜的时候手速快的不可思议,余希一句话还没打完,对话框里已经连着冒出了好几条消息。 余希把刚打出来的“上午遇到一点事情正好他帮了一下忙”全删掉,换成了“……”。 她趁着白楚然还在思考这六个点的含义的时候,迅速回复道:“想多了,没脱单,我还是爱你的。” “好吧。”白楚然的兴致迅速消失,问道:“你明天几点来学校?” “应该上午,到时候再说。”余希回复。 白楚然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包。 余希放下手机,又回到了这个安静到连车辆行驶在路上的噪音都不太明显的车厢里。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过分安静的环境也会给人造成心理压力了。 但现在给她更大心理压力的可能还是坐在她旁边的楼鹤。 窗外的景色依旧陌生,余希又克制不住的想起不久前张伯礼和她说的话。 楼鹤也是普通人。 余希忽然注意到了车窗上倒映出来的属于楼鹤的侧影,他闭着眼睛,而醒着时舒展的眉头现在却微微皱起。 所以他其实也会疲倦、也会被负面的情绪所困扰。 余希有些恍惚。 但这时,楼鹤慢慢睁开了眼睛。 微拧的眉头舒展开来,楼鹤在这一刻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仿佛坐在神坛上一般遥不可及的人。 余希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垂下眼帘,那颗覆盖着白霜的头颅又“咕噜咕噜”的滚进了她的脑海中。 她真是疯了才会觉得楼鹤是个普通人。 余希自我唾弃了一番之后,忽然意识到今晚楼鹤大费周折的带她去参加全家的满月酒,大概是在试探她。 一个掌握着许多机密信息的普通女大学生,冒冒失失的撞到楼鹤面前,的确可疑到无法排除她是仇敌派来的间谍的可能性。 余希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她开始不停的思索自己今晚有没有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举动。 但余希不过是在庸人自扰而已,楼鹤其实并没有考虑这么多。 妄图从他身上获取什么的人太多太多,而余希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而已。 他还没那么多闲情去不停的试探她,又或者说,他并不觉得余希足以威胁到他。 带余希去参加全家的满月酒不过是楼鹤的一时兴起,就像留她做楼未的家庭教师一样。 把她安排在澜庭也同样如此。 楼鹤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任何值得再商榷的地方。 于是他对坐在他前面的楼惜时说道:“楼惜时,租赁合同和劳务合同你明天让柴遂拟好后送到常怀宅。” 而楼惜时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内心又冒出了那种槽多无口的感觉。 柴遂一小时的咨询费都以万为单位计算,而楼鹤竟然暴殄天物的让他拟两份网上都能下载到的模板合同。 但楼惜时一句不该说的都没说,他点头道:“行,要不约个余希正好在常怀宅的时间,这样有什么问题柴律师可以当场修改。” 楼惜时转头看向余希。 但余希明天必须得回学校收拾行李交还宿舍钥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常怀宅。 “要不之后我自己去找柴律师吧,可以吗?”余希小心翼翼的问道。 楼惜时没说话,又看向楼鹤。 楼鹤微微颔首道:“你把柴遂的联系方式给她。” 楼惜时应声拿出手机,对余希说道:“那正好我们先加个微信。” 余希扫上楼惜时的二维码,意外的发现他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年轻女人的侧影。 看起来不太像网图,余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是我妻子。”楼惜时说道,“也是小未和嘉佑的母亲,但她生下他们后不久就出意外去世了。” 余希一愣,“抱歉。” “没关系。”楼惜时笑道,“我把你的微信推给柴律师,明天他会和你联系的。” “谢谢,麻烦您了。”余希说道。 但楼惜时却失笑道:“别您啊您的,我还没那么老,跟我别用敬称,跟楼鹤用就行了。” 被无形中拉踩的楼鹤侧眸看向小人得志的楼惜时,又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余希。 “以后有事也可以找楼惜时。”楼鹤淡淡的说道,“他比秦野管用。” 秦野不为所动,而本来就忙的恨不得拆成两个人的楼惜时笑道:“秦野就一个人,但我有好几个助理,有事尽管找我。” 余希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点头,“谢谢楼、楼……” “叫我楼惜时就行。”楼惜时虽然这么说着,但也看出来余希不敢这么喊。 他顿了顿,又说道:“或者你喊我小楼总也行。” 余希如蒙大赦的说道:“谢谢小楼总。” “不客气。”楼惜时摆手说道。 第20章 右弼 楼惜时端正的坐回副驾驶后没一会儿,车就开进了一个装潢非常特别的小区里。 澜庭的占地面积不算大也不算小,但里面加起来不过六栋楼,住了六户人家。 劳斯莱斯停在其中的一栋楼前,楼鹤在秦野下车前说道:“不用下来了,明早五点来接我。” “好的。”秦野说道。 楼惜时则转过身朝余希挥手,“余希,有事找我哈。联系不上我的话就找张叔,他也挺管用的。” 余希虽然觉得楼惜时的玩笑有些折煞她了,但还是说道:“好的,谢谢小楼总,再见。” 楼惜时笑着点头,而楼鹤已经推开车门下车了。 下车之后,余希才明白所谓的私人园林改建是什么意思。 地上的路不是用水泥或柏油浇的,而是一块块拼接起来的石板,两旁栽种着修剪整齐的灌木作为隔断。 余希跟在楼鹤身后走进院落的门,本想随手把门关上,却发现门上根本没有锁。 走在前面的楼鹤没听到余希的脚步声,转过身,就看到余希在对着篱笆门发愣。 “不用管。”楼鹤淡声说道,“这里的管理很好。” 余希有些窘迫的点头,“好的。” 尽管余希很不愿意表现的很没见过世面,但和楼鹤相比,她好像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 余希本来以为多活一世的她也算是见识过上流社会的生活了,但现在她忽然意识到,上流社会也是分等级的。 至少楼鹤现在拥有的一切,季谨序可能终其一生都得不到。 被花园簇拥着的小楼是上世纪初的建筑风格,灰色的墙砖,拱形的门框,墙壁上爬着茂盛的常春藤。 整个建筑都呈现出一种复古沉稳却生机勃勃的感觉。 余希跟在楼鹤身后踏进房门,和外立面不同的是,屋内是新中式的装饰风格,简约大方。 楼鹤在玄关换下鞋,看到摆在旁边的全新女士拖鞋,说道:“这是你的,全新的。” 余希一愣。 所以楼鹤其实根本就没把她拒绝的情况考虑在内。 她心情复杂的换上拖鞋,而楼鹤已经走上了楼梯。 穿着月白色唐装的年轻男人站在楼梯上回过头来,楼梯上明亮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光环一样。 “余小姐,一楼的卧室和书房是属于你的,其他区域可以自由使用,但是不能上二楼和三楼。” 余希点头道:“我明白了。” 楼鹤微微颔首,“晚安,余小姐。” “晚安,楼先生。”余希连忙回道。 楼鹤转过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处。 余希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心情参观她的新家,身心俱疲的往房间里走。 一楼的卧室连接着浴室和书房,甚至还有一整面墙的衣帽柜。 按照客卧的标准来说,这间房间已经称得上豪华。 而且不仅浴室里已经放上了齐全的未拆封的卫浴用品和整套化妆品,床上还放着一套睡衣。 余希打开衣帽柜,还意料之中的在里面看到了几套还挂着吊牌的女装。 她沉默了片刻,选择不继续深思下去。 草草的洗漱完之后,她换上睡衣钻进被窝,闭上眼睛之前她还不忘设下明早七点的闹钟。 在被柔软的床被包裹起来的时候,余希隐隐觉得自己闻到了和楼鹤身上相似的檀香味。 她本以为今晚自己会做噩梦,但直到闹钟响起,一夜无梦。 睁开眼睛按掉闹钟的时候,余希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不过很快,昨天发生的事情重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有些头疼的叹气,总感觉事情一天之内就发展到了她无法控制的地步。 但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用了。 余希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却听到厨房里隐约传来了动静。 楼鹤昨晚不是说今早五点就出发吗? 但是他又说这里的管理很好,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余希有些忐忑的走过去,看到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正站在料理台前切着什么。 应该是家政。 余希忽然觉得刚才的自己有点犯蠢。 而听到脚步声的阿姨已经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 她的手下意识的在围裙上擦了两下,大方的笑着说道:“小姐您好,我叫王琴,是这周负责这栋楼的家政。” 这周负责? 余希有些疑惑,但没问出口,微笑着回答道:“你好。” “小姐早餐想吃什么?因为不熟悉您的口味,所以准备了中式和西式的,您看您喜欢那种?” “西式的吧。”余希回答。 但她以为所谓的西式的就是咖啡和煎吐司,但当王琴把东西摆到餐桌上的时候,却让她惊讶到了。 瓷盘上精致的摆放着一小块培根芝士三明治,一些牛油果沙拉还有两块淋着糖浆的松饼,旁边还配上了一杯热牛奶。 王琴把刀叉放到余希的手边,说道:“小姐请用。” 余希沉默了片刻,弯起唇道谢,“谢谢。” 一顿堪称奢华的早餐结束之后,王琴说道:“小姐要出门吗?” “要的。”余希顿了顿,又说道:“我中饭应该不回来吃了。” “好的。”王琴说完,又拿出手机点了几下之后,把一个二维码递到余希面前。 接收到余希疑惑的目光,王琴解释道:“小姐可以扫这个二维码登录小程序,如果需要提前准备餐食、打扫卫生、安排车辆出行等等都可以通过小程序发送,您的任何需求都会在十五分钟内得到回复。” 余希大受震撼的拿出手机扫上二维码,界面很快跳转到一个设计精美的输入框。 她按照提示输入自己的姓名按下确认后,又进入了一个选项框。 框里陈列着六个词,文昌、文曲、左辅、右弼、天魁、天钺。 是紫薇六吉星的名称。但却让余希很迷茫。 “小姐住的是右弼。”王琴说道。 余希点进右弼的选项,跳出来的了一个对话框,“请输入验证码” 第21章 物业 没有输手机号哪里来的验证码? 就在余希疑惑的时候,王琴又把屏幕递到了余希面前,“小姐请输入这个。” 王琴登录的小程序里显示的是刚刚收到的一个新增住户的请求,里面还有醒目的六个数字。 余希把验证码输入之后,又跳转到了下一个界面,“正在等待户主核验……” 户主?那就是楼鹤? 但是要等楼鹤那种动不动就进信号屏蔽区域的大人物通过这个小小的验证,得等到猴年马月?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屏幕上又弹出一个对话框,“户主授权人已通过核验,住户添加成功!” 余希已经被这个小程序弄得一愣一愣的了,看到这个提示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王琴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笑着说道:“已经成功了,之后余小姐有任何需求可以直接通过小程序发送。” 她顿了顿,又解释道:“因为澜庭的家政每周随机轮换,今天是周日,所以明天会有其他的家政为您服务。” 余希现在已经彻底领悟到昨晚楼鹤说的这里管理很好是什么意思了。 “我知道了,谢谢。”余希说道。 “您客气了。负责您出行的司机应该很快就会到门口了,您可以随意差遣分配给您的司机。”王琴说道。 余希默了默,忍不住问道:“这些都是澜庭的物业服务的一部分吗?” “是的。”王琴点头道,“澜庭物业提供的是国内最顶尖的物业服务,没有之一,这点请余小姐放心。” 这倒没有什么放不放心的,毕竟物业费不是她出的。 余希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一万的月租出的有些物远超所值,更何况这一万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从楼鹤那儿拿的。 她不敢再细想下去,正好门外传来隐约的汽车行驶的声音,她连忙拿起手机和王琴道别。 停在院落外的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一辆宾利。 右后座车门外站着一位穿着黑西装戴着白手套的男人,见到余希,他拉开车门扶着车框说道:“余小姐,请上车。” 余希有些窘迫的对司机点头,弯腰上车。 司机上车之后,又问道:“请问余小姐想去哪里?” “b市音乐学院。”余希说道,“我下午两点还要去一趟柴计律师事务所,在那之前我应该都不需要用车了。” “好的。”司机点头,“我会准时在音乐学院门口等您的,如果您的行程临时变更,可以随时通过小程序通知我。” 余希应了一声好。 上午八点半,余希时隔不到二十四小时再次回到学校,但她却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一样。 黄心悦是昨天拖着行李箱去拿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的,现在属于她的床位已经空置了下来。 白楚然和刘萌这个暑假被推荐去乐团b市城市交响乐团实习,因此都选择了留校。 余希回到宿舍的时候她们两个都还没起床。 她开了自己的台灯,先开始收拾动静没那么大的书籍。 等她差不多把书桌清空了,白楚然和刘萌总算睡醒了。 “余希,你什么时候来的呀?”白楚然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余希回头看她,“你别这么趴着,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白楚然听话的爬下床,把灯打开的时候还不忘问道:“你昨晚在哪儿睡得呀?” “我租好房了,以后暂时就留在b市了。”余希说道。 刚下床的刘萌一愣,惊喜的说道:“那太好了,你租的哪里的房子呀?” 余希含糊的说道:“就离这里不远,是和别人合租的。” 白楚然表示理解的点头,“b市中心的房租太贵了,整租根本租不起的。” “那你找到新工作了吗?你之前不是说你妈妈在z市的少年文化宫帮你留好工作了嘛。”刘萌好奇的问。 余希的母亲孟婉玉之前在少年文化宫教声乐,在里面认识不少人。 孟婉玉也老早就跟余希说好让她毕业之后回z市,先去文化宫教小朋友拉小提琴,之后可以开家咖啡厅,自己再收点学生。 余希本来就没有非要在音乐上有所建树的野心,又因为是家里的独生女,内心还挺恋家的,所以当时孟婉玉一提,她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但昨天她糊里糊涂的答应楼鹤留在b市的时候,完全把这件事给忘到了脑后。 “卧槽,你不会还没跟你妈商量吧?”白楚然惊讶的问道。 余希扶额道:“我说我忘记了你们相信吗?” 刘萌默默的对余希比了一个大拇指,“你牛的。” 正说着,余希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妈妈”。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白楚然说道,“你加油。” 余希在两人同情的目光下到阳台上接起电话。 孟婉玉第一句话说道:“希希,你几点钟到z市呀?我和你爸去火车站接你。” “呃,那个……”余希轻咳了一声,“我暂时打算留在b市了,房子和工作都已经安顿好了。” 就在余希以为孟婉玉会把她教育一通的时候,她却听到孟婉玉问道:“这样啊……房子租在哪里了?什么单位的工作,正规吗?你把合同都发过来看看,我和你爸帮你参考一下。” 余希愣怔了片刻,眼眶忽然有些酸涩,“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吗?你都帮我把工作安排好了……” “怪你有用吗?”孟婉玉笑着反问,“我们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 她顿了顿,又认真的问道:“不过你得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因为谈恋爱了所以才想留在b市的?” “不是。”余希毫不犹豫的否认,“是因为正好有一个很好的工作,有个大老板请我教他孩子学琴,还给我安排地方住。” 好半晌,孟婉玉犹疑的问道:“你不会被骗了吧?希希,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但也不缺钱,你千万别因为贪图一时的繁华美景而走岔了路,知道吗?” 第22章 律所 听到孟婉玉的话,余希心里一阵刺痛,前世的种种这一刻又在她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 所以前世得知她的所作所为的父母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她捂着眼睛,眼泪却依旧顺着掌沿流淌下来。 而久久等不到余希回答的孟婉玉有些焦急的说道:“希希,你听到妈妈说的话了吗?” “我听到了。”余希回答道,“妈妈,你放心,我没有被骗。” 她顿了顿,又说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我不会出卖自己的,妈妈你别担心。” 孟婉玉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懂得分寸的,也暂时放下心来,“那你什么时候开始上班?还有空回z市吗?” 但余希自己都不知道最近还有没有空,而且因为她本来打算毕业就回z市,她这一学期都没回过家。 “可能没空了吧。如果我要回家我会提前跟你们说的。”余希说道。 孟婉玉沉吟了片刻,说道:“那要不这样,我最近也不忙,你爸学校里也马上就放暑假了,我们俩正好去b市好好玩一趟,顺便和你一起吃顿饭,你觉得可以吗?” 余希的父亲余光是大学教授,研究汉语言文学的,学生放暑假他也会清闲不少。 四年前余希到b市来上学,正好赶上余光课题研究最忙的时候,他和孟婉玉把余希送到学校就回z市了。 后来他们也一直找不到机会来b市认真逛逛,现在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当然可以啊。”余希说道,“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我给你们订酒店和机票,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们,带你们去好好逛逛。” “具体时间等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再告诉你。”孟婉玉说道。 余希还没说话,电话就被余光抢走了,“你身上钱还够吗?不够的话爸再给你转点,b市虽然消费水平高,但你也别太省了,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明明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余希的眼眶里却又有泪水在打转了。 “知道的,够花。”余希压着哭腔说道。 “那行,我们不打扰你了,去忙吧。”余光说完,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余希对着慢慢黑下去的屏幕出神了好一会儿,才抹掉眼泪弯起唇。 这一世不会再有季谨序,也就不会再有众叛亲离的下场了。 她收拾好情绪回到宿舍,刘萌立刻关心的问道:“咋样了,你妈怎么说?” “她说随我。”余希说道。 白楚然顿时露出了羡慕的神情,“你妈妈好开明啊,我妈就非要我毕业之后去乐团,还说我就是下一个莫扎特。我真的是很无语,我是下一个特扎莫还差不多。” 刘萌和余希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那下一个特扎莫,你继续努力。”余希开玩笑道。 小小的宿舍里在这四年里添置了不少东西,好在余希前段时间已经把冬装之类的打包邮寄回家了。 余希紧赶慢赶的,总算赶在下午一点半把属于自己的床位清理干净交还了宿舍钥匙。 而且因为现在余希留在b市的缘故,和刘萌和白楚然的分别也没有那么伤感了。 三个人最后一起在食堂吃了一顿麻辣香锅之后,余希向她们告别一个人往学校门口走去。 还有十分钟到两点,那辆宾利已经等在了学校门口。 余希上车之后,司机就往柴计事务所赶去。 昨晚余希通过柴遂的好友申请之后没等到柴遂的回复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一起床,就看到柴遂凌晨一点发来的消息,“余小姐你好,合同我已经准备好,烦请你下午三点到柴计律师事务所,我为你预留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还望准时赴约。” 这个发消息的时间和语气一下子就让余希想到了电视剧中那种律界精英的形象,严谨认真,或许还有一点强迫症或者毒舌属性。 两点半,余希提前到达了柴计律师事务所。 而当她站在事务所门口的时候,她又对柴遂的形象有了新的补充。 非常富有。 能在cbd最具地标性的建筑之一中心大厦拥有一整层一千多平的办公室,显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她刚走出电梯,前台就微笑着问道:“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叫余希,和柴遂律师约在三点。”余希说道。 前台低头在平板上核实之后,抬手做出请的手势,“余小姐,请跟我来。” 整个事务所都是极简的灰黑白的现代风格,走廊上铺着深灰色的地毯,办公室用整面玻璃隔开。 余希一路被带到了走廊最深处的两间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里。 两间相对而设的办公室的门牌上分别写着“柴遂律师”和“计承鸿”。 余希猜柴计律师事务所的名字应该就是来自这两位律师。 而注意到余希的目光的前台微笑着说道:“柴律师目前正在会客,请余小姐稍等。” 余希走进小会议室在沙发上坐下,而前台帮她端上一杯热茶之后就离开了。 会议室的墙也是整面的玻璃,而余希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走廊和对面计律师办公室的门。 她打量了几下会议室的陈设之后,就有些无聊的拿出手机。 就在她百无聊赖的刷帖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办公室的门打开的声音。 余希下意识的抬起头,就看到计律师办公室的门里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季总,那您就等我的消息。”计承鸿把季谨序送到办公室门口时说道。 而走在他前面的季谨序却突然一动不动的停在了原地。 计承鸿有些奇怪的问道:“季总,还有什么事情吗?” 但季谨序没有理会他,反而古怪的轻笑了一声,抬步往柴遂的小会议室里走去。 “这不是余小姐吗?好巧。” 季谨序看着挺直了脊背如临大敌一般的少女,径自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余希攥紧了手,弯起唇说道:“是挺巧的。” 季谨序靠在沙发上轻笑着指了指余希手里的手机,“今天通风报信过了吗?救兵什么时候来?” 第23章 合同 本来以为季谨序是见到熟人的计承鸿都已经打算回办公室了,但听到季谨序说的这句话又重新回过头来。 而余希安静的看了季谨序片刻,忽然笑道:“季先生觉得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呢?” 季谨序微微挑眉,拉长音调“噢”了一声,笑道:“也是,柴律师是柴家的人,他让你来找柴律师也不奇怪。” 他顿了顿,又兴味的问:“所以……他让你找律师签合同?” 余希的眉头微皱,按照前世和季谨序打交道的经验来说,季谨序说的合同和她要签的大概不是一类合同。 他说的应该是那种披着合法外皮,但其实没有法律效益的合同。 而季谨序看到余希的神情变化,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眉眼间带出点蔑色,轻嗤道:“也不过如此。” 主语既是余希,也是楼鹤。 余希心里莫名的有点不舒服,她的面色也跟着冷了下来,“不知道季先生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但季谨序唇角的弧度没有丝毫的变化,轻笑道:“这句话倒是没说错,不过有些事情不需要我看,因为它本来就是脏的。” 纵使前世的余希听惯了不同人对她的明嘲暗讽,但现在亲耳听到季谨序这么说,心里却还是说不出的愤懑。 余希紧抿着唇,知道就算自己认真解释季谨序也不会相信。 更何况,她现在和季谨序不过是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她根本没必要让季谨序相信她和楼鹤之间是清白的。 她索性闭口不言,但季谨序又问道:“其实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余小姐能为我解答。” 他的身体往前倾,拉近了距离之后笑着问道:“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表现的这么抵触我呢?” 季谨序的神情表现的像是真的在疑惑这个问题一样。 余希的心里突然有种微妙的恶心的感觉,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反问道:“难道不应该吗?季先生已经结婚了,不管别人是什么样的想法,至少我绝对不会明知故犯的插足别人的婚姻。” 但面对余希称得上义正言辞的发言,季谨序却垂下眼眸,目光在自己左手无名指空空如也的指根上停留了几秒。 他再次抬眸看向余希的时候,轻笑道:“余小姐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怎么知道我已婚的呢?” 余希愣住了。 但季谨序还在往下说,“我从来没有戴过婚戒,我的婚讯也没有对外公布过,所以……” 他意味深长的笑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已婚的呢?” 余希顿时一阵头皮发麻,前世的她是在认识季谨序的第二年被温情找上门来的时候,才知道季谨序已经结婚了。 但她显然不能说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就在余希紧张的后背都渗出薄汗来的时候,小会议室的门口总算传来了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有事?”说话的人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但语气却说不上多好。 余希转头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穿着藏青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正眉头微蹙的看着另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 “呃,老柴,没事没事。就是我的客户好像和你的客户认识。”计承鸿底气不足的说道。 柴遂转头看向小会议室里,有过数面之缘的季谨序正姿态从容的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柴律师,好久不见。”季谨序笑着说道。 柴遂回握上去,态度不冷不热的说道:“季总。” 他收回手,又看向站在沙发前有些怯怯的少女,“你就是余希小姐吗?” 柴遂和余希想象的一样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面容英俊,身姿挺拔。 但即使是穿着成套的西装,依旧能看出男人被包裹在下面的身躯应该是极具力量感和爆发力的。 看起来不像是律师,反而和秦野有得一拼。 余希压下自己多余的想法,点头道:“柴律师您好,我就是余希。” “跟我来。”柴遂说完,又对季谨序微微颔首,直接转身离开了。 有了对比之后,余希忽然觉得秦野其实也不算那么不近人情了。 她连忙跟上柴遂,路过季谨序的时候她连头都不敢抬,却能听到男人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 但季谨序最后还是没有拦她。 走进小会议室旁边的办公室之后,余希暗暗松了一口气。 连着三天都莫名其妙的遇到了季谨序,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段孽缘了。 而在沙发椅上坐下的柴遂也在观察着这个让楼鹤破例的少女。 一身款式普通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修饰不出一点曲线,倒是露出来的手臂和脖颈细白修长,看上去仿佛一折就断。 而她的长相也和她的气质一样,漂亮的没有一点攻击性,给人一种柔软可欺的感觉。 柴遂欣赏不来这样的女生,但他尊重楼鹤的选择。 其实他昨晚接到楼惜时的电话时简直称得上怀疑人生,如果是楼惜时要这么干他倒觉得很正常,但这次是楼鹤。 而且那位玉面小罗刹不仅直接把人弄到了澜庭,还多此一举的非要搞个租赁协议,更离谱的是还打着楼未的家庭教师的名号。 现在养个小情人都要搞出这么多花头来了吗? 柴遂大受震撼,但还是照办了。 在见到余希之前,柴遂还对这个折服了楼鹤的人有些好奇,但见到本人之后却又觉得有些失望。 不是不漂亮,但他和楼鹤都是见惯了美人的人,比她更漂亮的也不是没见过。 柴遂把多余的念头按下去,拿出昨晚加班拟好的合同往余希那儿一推。 “你看一下,对合同有任何意见都可以提出来,或者有任何条款不清楚也可以问我。” 余希有些拘谨的点头,拿起合同一页一页的往下翻。 合同就是普通的租赁和劳务合同,即使是让柴遂来写,基本的内容也不会有什么大区别。 余希花了十几分钟看完之后,抬起头说道:“我没什么问题了。” 第24章 天机 柴遂有些微微的诧异。 说实话,这些条件连他都觉得吝啬的离谱,本来他都做好了和两边协商的心理准备了。 “我在这里签名就可以了吗?”余希拔下笔帽指着乙方的签名处问道。 “是的。”柴遂说完,看着余希利落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本想直接挂断,却在看到上面的名字时改变了主意。 余希看着柴遂眉头微皱的接起电话,一个“喂”字之后就没有再说话。 电话里隐约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柴遂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生硬的丢下一句“我知道了。” 他放下手机,眉头依旧紧皱。 但余希不想打探别人的隐私,于是说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柴遂回过神,拿过合同检查之后,说道:“可以了。” 余希松了一口气,“那我就先走了,谢谢柴律师。” 她站起身微微颔首,柴遂跟着站起身,犹豫了几秒还是问道:“你现在要回澜庭吗?” 余希有些茫然的点头,“是的。” “可以捎我一程吗?”柴遂说道,“我有事要去澜庭,但澜庭对外来访客的登记非常严格,我自己可能进不去。” 这件事本身并不麻烦,但澜庭并不是余希的房产,她不太敢自作主张。 柴遂看出余希的犹豫,解释道:“我父母就住在澜庭左辅,昨天我母亲不慎跌倒,我想去探望她而已。” 余希还没回答,柴遂又说道:“如果你不敢做主,你也可以请示楼鹤。” 这句话说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有些紧张了。 余希摆手说道:“不用了,我相信柴律师,那我们就走吧。” 闻言,柴遂的面色微缓,“抱歉,我有些急躁了。” “没关系,担心父母是很正常的,我能理解。”余希说道。 但走出两步,柴遂又说道:“我父亲是柴高峰,你可以在网上找到他的信息。我并不是想为难你,只是我不想因此特地惊动我父母而已。” 柴高峰这个名字听着莫名的有点熟悉。 余希压下心里的疑惑,无奈的点头道:“我没有生气,柴律师,您不用再向我解释了,您本来就是楼先生的旧识,是我不该怀疑您的。” 柴遂抿唇,没有再说话。 两人一路无话的走到楼下,司机看到余希,立马下车打开车门。 而余希本来还想让柴遂坐右后座,但转过头,却看到柴遂已经大步走过去拉开左边的车门上车了。 余希收回还没说出口的话,自己上了车。 她刚才还看到柴遂右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有些黯淡的戒圈,也不知道这么没有情调的人是怎么找到女朋友的。 至少她欣赏不来柴遂这样的男生,不过她也尊重别人的选择。 宾利平稳的往澜庭驶去,车厢里没有人说话,异常的安静。 在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中,余希忽然想起柴高峰这个名字为什么会让她有熟悉的感觉了。 前世第四年她被温情陷害而受伤住院的那天,正好新闻里在报道一位战功显赫的将军罹患胃癌,与病魔抗争两年后不幸去世。 因为当时心境的缘故,她对那条新闻印象深刻,而那位罹患重病的将军的名字就是柴高峰。 余希的心猛地一跳。 如果她直接跟坐在她身旁的柴遂说他父亲患了胃癌,他会不会以为她疯了。 余希纠结不安的握着手,在即将驶入澜庭的时候,还是说道:“柴律师,虽然我说的话会有些冒昧,但请您务必尽快带您的父亲去做全身检查,尤其是检查胃部和癌症相关的指标。” 柴遂转头,面色奇怪的看着余希。 余希被看的耳根发烫。 都说天机不可泄露,但她做不到明明知道一条生命会逝去还无动于衷。 “余小姐,谢谢你的好意。”柴遂说道。 他虽然这么说,但余希看他的神情似乎并不相信她。 余希忍不住又说道:“柴律师,您可以将我说的话交由楼先生参考之后,再决定要不要采纳我的建议。” 这句话几乎就是在回敬柴遂刚才那句话了。 但柴遂并不生气,反而认真思考起了余希的建议。 这么煞有其事的态度和这么具体的建议,倒不太像是在故弄玄虚。 柴遂开始怀疑起楼鹤不是养了一个小情人,而是养了一位先知。 但这个离谱的念头一冒出来,柴遂却忽然觉得楼鹤不寻常的行为都能在这个猜想中得到解释。 他顿时正色道:“我知道了,我会说服我父亲尽快去体检的,谢谢余小姐。” 虽然不知道柴遂的态度为什么转变了,但余希也放心下来了。 这时,正好车也停在了右弼的门口。 左辅和右弼中间隔着一个小池塘,上面架着一座小桥方便通行。 余希下车和柴遂道别之后,自己推着从宿舍收拾出来的行李箱走进了院落。 而柴遂目送着余希的身影消失在篱笆门后,走到了小桥上,拿出手机给楼鹤发消息。 “现在有空吗?” 柴遂自己无疑是个大忙人,但楼鹤远比他忙的多的多,至少柴遂还没见过楼鹤掌家之后有休息过一个整日。 在柴遂这个工作狂的眼中,楼鹤的工作强度已经到了几乎把自己当成机器来使用的地步了。 但柴遂现在很幸运的在十几秒后接到了楼鹤的回电。 “有事?”楼鹤淡声问道。 柴遂没有说废话,单刀直入的问道:“刚才余希小姐建议我带我爸去做检查,你觉得有必要吗?” 其实本来是不需要专门问楼鹤的。 但自从六年前他和家里闹翻了选择退伍当律师开始,他和他爸的关系就渐渐发展到了连共处一室都会大吵起来的地步。 “她的原话是什么?”楼鹤一点都不意外的问道。 “她说让我尤其注意检查胃部和癌症相关的指标。”柴遂回答道。 楼鹤淡淡的“嗯”了一声,语气平淡的说道:“那姑父应该是得了胃癌早期,尽早治疗。” 第25章 生日 楼鹤的父亲楼璞梁有两个姐姐,二姐楼璞安嫁进了陈家,而长姐楼璞君嫁给了柴遂的父亲柴高峰。 听到楼鹤的话,柴遂愣住了。 他拧着眉问道:“你这么相信她说的话?可是我爸的身体一直很好,没听我哥说他胃有不舒服。” “我信。”楼鹤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后,又说道:“我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柴遂听到楼鹤那边传来异国的语言,立刻说道:“没有了。” 他刚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而柴遂放下手机,眉头反而皱的更紧了。 但余希对此一无所知,她收拾好自己带来的东西之后,又让王琴为她简单的准备了一顿晚饭之后,就去常怀宅了。 从张伯礼那儿知道余希要过来的楼未早就已经等在门口了。 楼未的生活比余希想象的还要更无趣一些。 张伯礼不敢私自带楼未出门,楼未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看书,因为常怀宅里甚至没有电视机。 第二天余希在征得张伯礼的同意之后,将自己的小提琴带到了常怀宅。 楼未显然对这个对他而言很陌生的乐器很感兴趣,于是当天下午,一把适合楼未的1/4小提琴送到了常怀宅。 这把供儿童使用的小提琴拉出来的琴音音质甚至比余希的更出色。 余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往这把价值不菲的小提琴上粘上了白色的胶布。 虽然楼鹤和张伯礼都不干涉余希的教学,但余希还是一边给楼未上课,一边自己上幼师的网课。 不过在某种程度上,余希也算是和她对孟婉玉说的那样,开始教大老板的孩子学琴。 在b市安顿下来之后,余希的日子开始平静而轻快的过去。 不知道去哪里出差的楼鹤也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一点消息。 而且余希现在澜庭和常怀宅两点一线,也根本没有再偶遇季谨序的机会。 不知不觉一周又即将过去,但周五她刚到常怀宅,却意外的收到了柴遂的消息。 “余小姐,请问你明天傍晚有空吗?” 余希有些茫然的回道:“有空的,是合同有什么问题吗?” 但柴遂并没有立刻回复,余希疑惑的放下手机,但刚放下,手机又响了起来。 柴遂的对话框里多出了一长段消息。 “余小姐,很感谢之前你的建议,我父亲现在已经开始积极治疗,治愈的希望非常大,为此我代表我父亲诚挚的邀请你在周六下午六点到澜庭左辅赴宴,此事已征得楼鹤的同意,还望余小姐届时能准时赴约。” 看到最后一句,余希一噎。 如果不是她知道见过柴遂本人知道他的性格,她都要以为这是设了一场鸿门宴请她去赴宴了。 但是余希一想到会在左辅见到柴遂的父亲,也就是那位曾经对她来说只会出现在电视上的、遥不可及的大人物,立刻婉拒道:“令尊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很抱歉明天恐怕无法赴宴,非常感谢您的邀请。” 柴遂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一条“我知道了,我会转告父亲的。” 余希松了一口气,放下手机的时候,楼未也放下了小提琴。 楼未抓着琴转头问余希道:“等我学会这些之后,老师能教我拉生日快乐歌吗?” 余希有些惊讶的说道:“当然可以啊。” 她顿了顿,又问道:“小未是要给谁庆祝生日吗?” “给叔叔。”楼未说道,“张伯伯说叔叔的生日就在下个月。” 余希点头,心里却在想自己是当作不知道还是准备一份生日礼物比较好。 但最后她还是没得出答案,于是她索性趁楼未午休的时候找了张伯礼。 而听余希说完问题,张伯礼却笑着说道:“余老师有心了,不过先生不过生日,先生生日那天也不会来常怀宅,这件事之后我会和小未说的。” 他顿了顿,有些懊恼的叹息道:“我那天不过是无意间说起这件事,没想到小未放在心上了,不过这次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余希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有追问楼鹤为什么不过生日,“小未确实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 张伯礼笑道:“余老师来了之后,小未的心情比以前好得多了,现在每天不用我催就自己准时起床穿衣服,昨天晚上他还跟我说,余老师就和他想象中的妈妈一样。” 余希一愣,虽然有些尴尬,但一想到那天楼惜时说的楼未的生母在他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又忍不住心软下来。 “我其实做的还不够好,小未能喜欢我,我也很高兴。”余希真心实意的说道。 张伯礼笑着颔首,突然转移话题道:“余老师今天下午不如早点回澜庭吧。” 余希微愣,以为是常怀宅下午有客人要来,没有多问,点头应道:“好的。” 但等她下午两点回到澜庭,才意识到不是常怀宅有客人要来,而是澜庭的主人回来了。 余希听到玄关传来动静的时候还以为是家政来了,但她走出厨房,却看到一身黑色西装的楼鹤正在换鞋。 几天没见到楼鹤,余希差点都忘记了澜庭里住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楼先生,您回来了。”余希有些拘谨的说道。 楼鹤抬起头,看到余希正围着围裙,深蓝色的围裙上还沾着一些面粉。 “在做吃的吗?”楼鹤淡声问道。 “在烤曲奇。”余希顿了顿,又加上一句,“马上就要好了,楼先生要尝尝吗?” 余希本来就是客套一下,但没想到楼鹤点头道:“好的。能再麻烦你帮我下碗面条吗?” 余希一愣。 她本来以为楼鹤一开始说的偶尔要麻烦她帮忙做顿饭也是客套而已,但现在看来楼鹤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客套。 但她已经答应下来的事情现在也不好反悔,虽然余希不知道为什么楼鹤不让澜庭的家政做。 “好的,楼先生想吃什么样的面?”余希问道。 “阳春面就行,不需要配菜,少煮一些。”楼鹤说道。 余希硬着头皮应下来。 “有劳。”楼鹤说完,直接往楼上走了。 第26章 客人 其实余希的厨艺说差也不差。 孟婉玉从小就没有那种孩子只管读书,家务一点不让沾手的想法,甚至她还会有意教余希一些家常菜的做法。 余希紧张的是即将品尝她的家常菜的是吃惯了星级大厨的料理的楼鹤。 心里莫名忐忑的余希对照着攻略煮完面,端出厨房的时候,换了一身深灰色唐装的楼鹤已经坐在了餐桌旁。 “楼先生,我的厨艺有限,如果不好吃的话请不要勉强。”余希放下碗前说道。 “没关系。”楼鹤淡笑道,“我不挑食。” 余希并没有被楼鹤安慰到,她有些紧张的看着楼鹤拿起筷子夹起面条放进口中。 仔细观察着楼鹤神情的余希这时才发现楼鹤眼底有淡淡的鸦青。 而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楼鹤已经放下筷子说道:“还不错。你可以去忙你的,不用在这等我。” 余希回过神,连忙点头道:“啊、好。” 回到厨房,曲奇已经晾凉了,余希把曲奇分装起来,打算明天去常怀宅的时候带给楼未。 原本余希打算分成两份,一份留给自己,一份给楼未,但现在看来她得分成三份了。 不过余希私心里觉得楼鹤大概不会喜欢这类西式甜点,分完了又想把均分的三份中的其中一份拿出来一些。 但她还没付诸行动,楼鹤就走进了厨房。 他把碗筷放进水槽里之后,转头看到料理台上包装好的曲奇,问道:“打算带给楼未吗?” 余希不知道为什么在和楼鹤谈到楼未的问题时总有种莫名的紧张,“可以给楼未吃吗?” “可以。”楼鹤淡淡的说道。 他说完之后也不离开,安静的落在余希身上的目光又落到了曲奇上。 余希总算明白过来楼鹤的意思,她连忙拿起一份曲奇双手递给楼鹤。 楼鹤也不客气的直接接过,“谢谢。” 他拿着那袋极其不符合他气质的曲奇饼干走出厨房,却没有再上楼,而是在客厅坐下,开始泡起了茶。 余希顺手把碗筷洗好之后走出厨房,正想回房间避开楼鹤,楼鹤却抬头看向她。 “余小姐可以过来陪我喝杯茶吗?”楼鹤淡声说道。 余希很想拒绝,但又没出息的不敢拒绝。 她走到茶桌旁,下意识的想在楼鹤对面坐下,楼鹤却又说道:“余小姐坐我身旁吧。” 余希有些震惊的看着楼鹤,“我、我坐这里就好了。” 楼鹤抬眸看她,眉眼间没有一点波澜的说道:“一会儿会有客人来。” 余希更惊讶了,愣愣的问:“那我是不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他们是为你而来的。”楼鹤淡淡的说道。 余希还没想明白,玄关已经传来了动静。 余希转过身,看到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的柴遂正跟在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身后走进来。 这位老人就是柴高峰。 就在余希不知所措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的轻微的椅子推开的声音。 楼鹤站起身,微微颔首道:“姑父,好久不见。” 柴高峰朗声笑道:“是好久不见了,你也该好好反思一下,我跟你住的就隔着一座桥,都不见你经常来看看我。” 楼鹤垂眸淡笑道:“是我的不是。” 余希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见楼鹤对谁的态度这么谦恭而亲近。 就在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柴高峰的目光已经移到了她身上。 “这位就是余希小友吧。”柴高峰几步走到余希面前,伸出手来。 余希连忙微微弯腰回握上去,“您好。” 柴高峰双手握着余希的手握了两下,才松开手笑着拍拍余希的肩膀说道:“后生可畏啊,事情我都听小遂说了,这次多亏了你,不仅救我一命,还让我这个不听话的儿子都晓得跟老子服软了。” 柴遂听到最后半句话的时候脸都黑了。 余希也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说道:“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您过誉了。” “欸,谦虚什么?”柴高峰说着,在楼鹤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柴遂看起来有些不太情愿的在柴高峰的身旁坐下,这下余希也只能坐在楼鹤身旁了。 坐下之后,话题也回到了楼鹤身上。 “小鹤,这次去还顺利吗?”柴高峰问道。 他还没退下来,对楼鹤此行的目的也略知一二,但他也知道分寸,不该细问的不问。 “还行。”楼鹤给出了一个含糊的答案。 但听到这话的柴高峰却面色微凝。 楼鹤不是会谦虚的人,他说还行就真的只是还行而已。 现在局势变幻莫测,如果连那方的态度都暧昧不清的话,他们的处境就会变得被动不少。 柴高峰心里有些忧虑,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只笑道:“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明天晚上来我家吃饭,怎么样?” 余希一听这个时间地点,立刻暗暗紧张了起来,看来他们还是没放弃请她吃饭的打算。 她悄悄用余光瞥向楼鹤。 如果楼鹤同意的话,她再想拒绝就几乎不可能了。 楼鹤像是没察觉到余希的目光一样说道:“好。” 余希心里一沉。 果不其然,柴高峰下一句话就是“小余,你也一起来吧。” 柴高峰的态度自然的就像是之前没有专门邀请过她,现在不过是顺便相邀而已。 余希下意识的看向楼鹤,这次楼鹤总算侧眸看她。 他眉眼平淡的开口道:“你可以自己决定。” 话是这么说,但人家都亲自上门拜访相邀,她再拒绝岂不是显得很没礼貌。 余希弯起唇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就厚颜蹭一顿饭。” 柴遂抬眸看她,眉头微皱,像是在无声的质问她的态度为什么变得这么快一样。 余希被柴遂看的耳根发烫,她现在总算给柴遂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看得出来柴遂从小到大都被保护的很好,大概都没受过什么大挫折,才能有这么憨直的性格。 第27章 车祸 这位地主家的傻儿子在楼鹤轻轻叩了两下茶桌之后,总算收回了目光。 “那太好了。”柴高峰笑道,“那我就不多叨扰了,明晚六点我在左辅等你们,方便的话把小未也带上。” 楼鹤微微颔首,站起身送客,“我们会准时赴约的。” 客人离开之后,余希忍不住问道:“明天要带小未一起去吗?” 楼鹤转过身看她,“如果小未想去,可以。” 他顿了顿,又问道:“我现在要去常怀宅,你要一起去吗?” “要的,麻烦您稍等我一下。”余希说完,去厨房把给楼未准备的曲奇拿上了。 走出家门,站在那辆熟悉的黑色劳斯莱斯车门外的却不是秦野,而是一位面容整肃的年轻男人。 他穿着一身有些眼熟的制服,是和余希曾去过一次的小院落的岗亭里的人穿着的同款。 就连他的右手下意识的放在腰侧的动作都是同款的。 而这位年轻男人见到楼鹤之后恭敬对他抬手行礼,“楼先生。” 楼鹤微微颔首,在年轻男人拉开车门后弯腰上车。 余希则很识趣的自己绕到左后座上车了。 从澜庭到常怀宅的路这一周余希已经来回过很多次了,但这一次余希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楼鹤。 但出差时高强度的工作让楼鹤也难得的显露出了几分疲态,他现在正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假寐。 余希不想也不敢打扰楼鹤休憩,只能把这莫名的心悸强压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余希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今天下午路上的车要比平时少上一些。 车平稳的停在一处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后面时,余希心悸的越发厉害。 她再一次转头看向楼鹤,但楼鹤依旧闭着眼睛,眉心微拧。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红灯转绿,车起步越过斑马线,开到了路口的中央。 正在这时,余希惊悚的看到楼鹤身后的车窗里出现了一辆正在飞速向他们驶来的无牌白色轿车。 临近傍晚的光线照射在白色轿车贴了防窥膜的前挡风玻璃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余希的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她的动作快过思维的迅速伸手抓住楼鹤的手臂往自己怀里一拽。 在楼鹤惊讶的睁开眼睛的时候,那辆飞驰而来的白色轿车也无比精准的撞在了右后座的车门上。 “碰—”的一声中,整辆车都被横向撞飞出去了。 因为惯性的原因,楼鹤的上半身几乎都扑在了余希的身上,但他的眉头却蹙的很紧。 余希还来不及反应,还在横向滑行的车却被另一个方向飞驰而来的轿车又狠狠的撞向了一开始撞他们的白色轿车。 剧烈的冲击让余希不受控制的往楼鹤的方向倒去,两个人东倒西歪的歪在后座上。 在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中,余希听到楼鹤闷哼了一声。 短暂的平息时,前座的年轻男人转过身,他的额头已经被方向盘磕的满头都是血。 他面色苍白的从后腰拿出武器,语气艰涩的开口,“楼……” 但他刚开口,剩下的声音就被还左右包夹着他们的两辆车上传来的爆炸声给吞没了。 相差不过一秒的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先后响起,紧随其后的是防弹玻璃不堪重负的皲裂开来的声音。 在碎成无数碎片的玻璃落进车厢里的前一秒,余希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往后一挪,用力把楼鹤按倒。 热浪从破开的车窗里喷涌进来,整个车厢里的温度开始急剧上升,但余希却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这短短的不到一分钟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她的认知了。 这绝对不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而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或许是因为策划行动的人没料到车上会有第三个人,余希坐的左后座的车门不仅车窗没破,连车门都没有严重变形。 而落了一身碎玻璃的楼鹤还伏着一动不动,大概是因为连续的剧烈冲击让他陷入短暂的昏迷了。 余希这时候的思维反而清晰的可怕。 她必须先把楼鹤带下车,不然就算对方没有留后手,他们也等不到救援就会被活活烧死。 虽然这辆劳斯莱斯明显经过改装,但在被这样灼烧的情况下,它估计要不了多久也会爆炸。 她必须要快! 但她的手却完全不听使唤的剧烈颤抖着,被热浪逼出来的汗水已经晕湿了她身上的衣服,手心里都是潮湿的汗渍。 动起来啊!余希在心里几乎崩溃的哭喊。 就在这时,前座的年轻男人沙哑的说道:“救……楼……” 他因为系着安全带来不及避开热浪侵袭,现在已经被火焰燎的面目全非,但即便如此,他还在努力的把手中的武器递给余希。 “救……楼、先生……”他又艰难的重复了一遍。 余希的身体一瞬间像是找回了控制权一样,不再僵硬的一动都动不了。 她的眼眶里涌出一串串的眼泪,但这并不是被浓烟熏出来的。 “我会的。”她哽咽的说着,接过年轻男人手里的武器,转身打开车门用力往外推。 不知道哪里卡住的车门推开一条缝隙后就推不动了,余希不得不抓着驾驶座的座椅狠命的踹上去。 连踹了十几下之后,本就热的大汗淋漓的余希都快要虚脱了,但好在车门总算松动,完全打开了。 但车门外迎接余希的并不是曙光,而是一个留着络腮胡须的异邦人。 明明是从未见过的面容,但余希却猛地想起了在全家的满月酒上那颗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动的头颅。 余希的呼吸从未有过的急促。 紧张、恐惧和害怕的情绪像巨浪一般一瞬间将她完全吞没。 她手里握着还带着温度的武器,而她知道站在车门外的异邦男人藏在宽大的外套口袋里的手里一定也握着武器。 她也清楚的知道她会使用手里的武器。 第28章 获救 前世季谨序喜欢射击,也喜欢带她去靶场,再定下输掉比赛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的规则,而余希为了赢过季谨序,不得不努力的提高射击水平。 而现在她忽然万分的感谢季谨序喜欢射击的爱好,也万分感谢积攒一世的对季谨序的恨意,让她现在能短暂的克服心理障碍对男人举起枪。 但男人看到余希的举动却没有半点的惊慌,反而大笑起来。 他一边说着余希听不懂的话,一边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武器,像是在逗余希玩一样,用枪口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余希猜他应该在像电视剧里死于话多的反派一样说着“往这打”之类的话。 她猜在男人的眼中,自己大概就是连怎么扣下扳机都不知道的装腔作势的小女孩。 余希都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思考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的确在剧烈的颤抖着。 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她恐怕确实没有勇气扣下扳机。 但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是还在昏迷中的楼鹤,她的身侧是身受重伤将楼鹤托付给她的年轻男人。 她可以做到的! 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回过神来,面前的男人正大睁着眼睛看着他,而他的一只手正捂着腹部,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不断的往外流出来。 她杀人了……? 她的呼吸急促的像是就要背过气去一样,被内心的恐惧淹没的余希根本没注意到男人正抬起手。 直到她握着枪的手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身后压上不轻不重的分量。 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怕。”是楼鹤的声音。 紧跟着的是第二声巨响,面前的男人彻底失去生机的往后倒下。 “别怕,你没杀人。”楼鹤像是会洞悉人心一样说道。 余希手里的武器被楼鹤动作轻柔的夺走。 做完这些,楼鹤又掰正余希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余希,我们需要离开这里。” 余希回过神,这时她才发现楼鹤面色惨白,脸颊上有不知道被什么划伤的伤口,从伤口里流出来的长长血痕让他显得格外脆弱。 “你受伤了?”余希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搀扶住楼鹤的身体,狼狈的往车外挪。 车门外的温度已经高到能将空气扭曲的程度。 余希扶着楼鹤下车前忍不住看向坐在前座的年轻男人。 但他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眼帘半合,不知生死。 余希的鼻腔里涌上一股热意,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但身体里又重新榨出一股力量。 她咬着牙把楼鹤搀扶下车。 所幸有车门的遮挡,骇人的热浪没能直接舔舐到他们身上。 但糟糕的是,楼鹤的右腿似乎骨折了,下车之后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余希身上,把她压的一个踉跄。 余希咬紧牙关,几乎是把楼鹤半拖在地上往远离车祸现场的方向拖行。 “开那辆车。”楼鹤指着停在旁边的那辆开着驾驶座车门的无牌轿车。 那辆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异国男人开来的车。 余希现在几乎放弃了思考的能力,听从指挥的把楼鹤拖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把他放上去。 等她坐上驾驶座的时候,楼鹤已经系好了安全带,声音虚弱的说道:“开车,我指路。” 虽然余希拿到驾照之后几乎没开过车,但现在不上也得上了。 她挂上档,心里默念这不是她的车,撞坏也没关系,直接踩下了油门。 车猛地一冲,楼鹤闷哼一声,“右转。” 余希连忙右转,根本顾不上打转向灯,而楼鹤现在也管不上这些。 但很快路面上就出现了两辆半横在道路中间的无牌轿车,其他车辆不得不从旁边挤过去。 这应该就是余希觉得今天这条路上的车比平时少的原因。 而站在车边的两个男人在看到余希开的车的时候,不约而同的立刻拉开车门上车。 “加速,别被他们追上。”楼鹤说道。 余希到目前为止开过的最快车速,还是考驾照的时候直线行驶开的六十码。 她硬着头皮油门踩到底,仪表盘上的车速直接飙到了九十码。 但即便如此,后视镜里那两辆无牌轿车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在越来越近。 余希紧张的浑身冒汗,楼鹤却依旧淡定的提前指挥余希转向。 再一次转过一个弯的时候,后面两辆车和他们的距离就剩下不到五米了。 “楼鹤,怎么办?”余希紧张害怕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现在右转!”楼鹤突然说道。 余希想到没想的直接打转方向,过快的车速让她看到前面的道闸时已经来不及刹车了。 轿车直接撞飞了道闸开进不知道什么建筑前面的广场上。 在黄黑相间的道闸砸到挡风玻璃上的时候,余希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松开油门。 “踩刹车!”楼鹤低喝道。 余希连忙踩下刹车,车在撞上广场中间的升旗台前堪堪停下。 车停下之后,余希转过身往后看,一直紧紧咬在他们身后的那两辆车竟然没有跟进来。 正在余希奇怪的时候,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影出现在了车窗外。 ……原来是因为他们直接撞进了公安局。余希汗颜。 “余希,打给秦野,告诉他我们在b市公安局。”楼鹤虚弱的说道。 余希立刻拿出手机打给秦野。 对面似乎也正在等电话,几乎是余希刚拨通就被接起了。 “你们在哪里?”秦野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焦急。 “在b市公安局。”余希刚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而这时,在门外的人也终于敲响了车窗,“手放在头上,下车。” 余希刚要转头去看楼鹤,就听到他说:“你照做,不要怕。” 明明楼鹤的声音虚弱的像是随时都会昏厥一样,但偏偏余希的心就这样安定下来。 她慢慢打开车门,双手抱头走下车。 在门外等着的人迅速上前反剪住她的双手将她压在车上,被按在车上的时候,余希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隐隐作痛。 第29章 住院 这时余希又看到另一个人正要去拉副驾驶的车门,她一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处境,连忙说道:“他受重伤了,没法下车!” 那人将信将疑的看向自己的同伴。 正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前面的大楼里慌慌张张的跑出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 “刘局长!” 刘局长急得满头大汗,看到被反剪的余希时更是被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放开!” 刚被制服的余希又被好端端的放开了,她猜应该是秦野打电话知会过了。 余希见刘局长想去开车门,连忙说道:“刘局长,楼先生他受伤了,现在不方便移动。” 刘局长立刻收回手,神情严肃的点头道:“救护车马上就到,楼先生一定会没事的!”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在说给余希听。 刘局长说的马上就到是真的马上就到,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越来越响的救护车的警笛声。 随救护车一起来的还有秦野乘的一辆白色车牌的红旗。 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医生和护士快而有序的把已经再次陷入昏迷的楼鹤小心的转运到担架上。 而秦野在跟着医护人员上救护车之前,走到余希面前郑重的行了一个礼,“感谢!” 余希被吓了一跳,摆手道:“不用。” 秦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指着他一开始下来的车说道:“请余小姐乘坐那辆车一起去医院接受治疗。” 余希一时之间还没习惯秦野对她的态度转变,有些不自在的点头应是后,转身往那辆红旗走去。 而这次也有穿着制服的年轻男人面容整肃的对她行礼后,为她拉开车门。 坐上车之后,余希紧绷着的神经彻底松懈了下来。 车还没开动,她的脑袋却开始越来越晕,很快整个世界都开始绕着她旋转起来。 “小姐,您没事吧?”前座的年轻男人担忧的问。 余希扶着额头,强忍着眩晕的感觉说道:“我没……”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她的世界已经抵挡不住的彻底翻倒黑沉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纯白色的天花板,余希没有闻到消毒水味,反而闻到了一股淡而清雅的花香味。 所以她现在应该是在医院里吧?余希不确定的想着。 她转头看向拉着一层薄纱窗帘的窗口,窗外阳光明媚,所以她最后还是获救了吗? 但是她失去意识之前,明明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 人差点被勒死了都能被救回来吗?余希想到这里,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但她的头晕的厉害,让她不得不暂时放下继续思考下去的想法。 余希又转过头,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漂亮的花篮,而花篮旁就放着她的手机。 这是她的手机吗?余希皱眉。 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手机还是她大学时用的手机,后来和季谨序在一起之后,她的手机都换成了和季谨序情侣款的手机。 这个手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被谁故意找出来放在这里的,还是…… 她其实已经死了,又重生回七年前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余希的心跳都不受控制的加快了。 迫切的想要验证这个猜测的余希抬起手,却发现浑身都酸疼的像是代替西西弗斯去推了一晚上的石头一样。 就在她努力的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除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还有一位身材健硕、穿着成套黑色西装的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让余希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余小姐,现在感觉如何,有头晕头痛想要呕吐的感觉吗?”医生问道。 医生胸前别的名牌上写着的医院名也很陌生,不是季谨序惯常去的那家私立医院的名字。 余希还不敢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谨慎的说:“我有点头晕。” 医生点头,一边写着什么,一边问道:“余小姐还记得前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余希沉默了几秒,不答反问道:“能麻烦医生先把手机递给我一下吗?” 医生还没动作,那个陌生男人先一步把手机递给了她。 看陌生男人的态度,似乎她和他是熟识一样。 “谢谢。”余希接过手机,有些拘谨的道谢。 男人没有说话,抿着唇微微颔首,又后退两步回到医生的身旁。 余希点开屏幕,满格电量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七年前的7月3号。 所以……她真的重生了? 医生见余希对着手机兀自出神,轻咳了一声,换了一个问法。 他指着自己身旁的男人,问道:“余小姐,您还认识这位先生吗?” 余希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那位陌生的男人,脑海里似乎有什么记忆呼之欲出。 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那些记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样怎样都看不真切。 最后余希不得不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秦野的唇抿的更紧了。 轻微脑震荡有可能引起短暂的逆行性失忆,但失去的记忆往往就是事故发生前的几分钟甚至几十秒而已。 像余希这样直接把记忆倒退回认识他之前的,大概得归类为创伤性失忆了。 医生的神色也有些凝重,但他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让护士为余希做检查。 “我能问问,我为什么会住院吗?”余希轻声问道。 “你遭遇了连环车祸。”秦野说道。 余希将信将疑的点头。 身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周围还都是全然陌生的人,让刚刚醒来的余希心里非常不安。 护士很快就做完了检查,除了余希失忆的情况比较棘手之外,她身体上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余小姐你好好休息,有任何不适或者需要都可以按铃。”医生最后说道。 余希弯起唇点头,“好的,谢谢医生。” 走出病房的医生刚想说话,秦野就说道:“楼先生想亲自见张医生,麻烦张医生随我一起上去。” 张医生面容一肃,连忙点头道:“好的。” 第30章 失忆 楼上的1号病房里,浑身打满绷带和石膏的楼鹤正面色冷淡的靠坐在病床上和站在窗边的楼惜时说话。 “他火化的时候你再去一趟,我个人的补偿按照抚恤金的标准给他的家属,从我的个人账户走。”楼鹤面色冷凝的说道。 昨天下午余希带楼鹤离开车祸现场后不久,三辆车就发生了第二次爆燃。 被困在驾驶室的年轻男人在扑灭火势后被发现时,已经和焦炭没什么区别了。 他是因公殉职,楼鹤本来是不必额外赔偿的。 但如果他当初没有让楼惜时停止追查,这种无谓的牺牲本来是不该发生的。 楼鹤的眸色冷凝,没被石膏裹起来的左手慢慢攥紧。 楼惜时也眉头紧皱,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会办妥的,你就放心的养病。” 他顿了顿,似乎也觉得病房里的气氛太过沉重,岔开话题道:“你是不知道你昨天遇袭之后,那些人都急成什么样了。” “我刚回国就遇袭,他们当然该着急。”楼鹤冷淡的说道,“不过在找到另一个背后主使之前,先不必理会他们。” 上次他早在对方行动的三天前就收到了消息,但这次如果不是他恰巧带上了余希,恐怕他就真的得去见阎王了。 很明显,有人出卖了他。 而那些有嫌疑的人比他更明白这个事实,他们也会比他更迫切的将叛徒押到他面前。 楼惜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幸灾乐祸道:“嘿,你当初说什么来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吧,这次要不是有余希在,你就真的去天上享富贵去了。” 楼鹤没有纠正楼惜时对这句话的错误理解,他沉思了片刻,“楼惜时……” 但他刚开口,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楼惜时还在等着下文,楼鹤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对门外喊道:“进!” 不知情的秦野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脸紧张的张医生。 “楼先生好。”张医生拘谨的问好。 楼鹤微微颔首,“张医生,余希她情况如何?” 听到楼鹤对余希的称呼,楼惜时内心的八卦之魂又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 虽然不过是余小姐变成余希的区别,但亲疏远近一下子就分出来了。 说不定楼鹤这颗铁树真的要开花了。 不管楼惜时心里怎么想,张医生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余小姐她身体没什么问题,再休养一周就能痊愈,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她出现了失忆的症状,一般来说像余小姐这种程度的轻微脑震荡就算引起逆行性失忆,遗忘的记忆范围也应该非常小,并且很快就会恢复,但目前来看,余小姐已经不记得秦先生了,所以她的失忆很有可能是创伤性失忆。” “她失忆了?”楼惜时惊讶的问道,“把秦野都忘了?那应该把我也忘了。” 他顿了顿,突然看向楼鹤笑道:“楼鹤,那她岂不是把你也给忘了?” 楼鹤甚至吝啬于分一个眼神给楼惜时,“她记得我。” 楼惜时狐疑的看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楼鹤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而是对张医生说道:“有劳张医生。” 他侧眸看向秦野,秦野立刻意会的抬手对张医生说道:“我送张医生。” 张医生离开之后,楼惜时又不依不饶的问道:“到底什么意思啊?你和余希该不会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吧?” 楼鹤终于舍得侧眸看他,眉眼间的情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稍稍柔和下来,“是她很久之前就认识我。” 但其实说很久之前并不恰当,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余希认识楼鹤。 因此当她翻遍了她的手机发现她现在正在为楼鹤工作的时候,她呆愣了足足一分钟。 不过余希静下心来细想,似乎这件事也并不是全然不合理。 她获得秦野联系方式的时间是6月24日,也就是她遇到季谨序的那天。 而通过她和室友们的聊天记录又不难猜出,那天晚上她应该还是遇见了季谨序,但她却做出了和前世截然不同的选择。 再结合医生说的她出现了失忆的症状。 所以她其实并不是车祸之后才重生的,而是早在6月24日之前就重生回来了。 或许就在她发消息给她的老师请求退出毕业汇演那天。 余希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她现在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和楼鹤扯上关系的,难不成是楼鹤也莫名其妙的迷上了她? 余希理智上觉得这不太可能。 但前世季谨序和她纠缠了整整七年,别说什么七年之痒,季谨序对她的掌控欲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再加上前世她被温情设计陷害的时候,是楼鹤先季谨序一步救下了她。 而楼鹤那样的孤情寡欲的人,会无缘无故的管别人的闲事吗? 似乎这么来看,楼鹤成为另一个季谨序也并不是完全没可能? 余希躺在病床上纠结的脑袋里都快拧满了麻花。 而她在病房里住了整整一周,光是不同的心理医生就见了不下三个。 但最后没有一个敢说她的记忆是否能恢复,什么时候会恢复的。 在第七天她准备出院的时候,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总算落了下来。 余希站在楼上的1号病房门口,身旁站着一言不发的秦野。 秦野看余希迟迟不敲门,抬手替她轻轻叩了两下门。 余希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一样转过头看向秦野,轻声说:“我、我还没准备好……” 秦野转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而这时门里已经传来一声“进”。 秦野推开门,让开位置,不给余希退路般的说道:“余小姐,请进。” 余希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病房,意料之外的发现病房里除了楼鹤之外,还有另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坐在床边的沙发椅上。 “楼先生,您好。”余希拘谨的对病床上的楼鹤微微弯腰。 “余希,身体还有不适吗?”楼鹤淡笑着问道。 余希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楼鹤的口中说出来时,有一种微妙的悸动的感觉。 她耳根发烫的摇头,“没有了。” 而这下别说楼鹤,就是坐在旁边的楼惜时也察觉到了失忆后的余希对楼鹤的态度和之前有些不同。 第31章 心动 之前余希对楼鹤的态度完全就是一副下属对上司的态度,但现在却有些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楼惜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楼鹤却很清楚。 余希她应该是把他们之间的交易也忘记了。 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和楼家的掌权人之间能有的关系,很难不让人往那方面想。 更何况余希当初找上他的初衷就是为了躲季谨序,而现在她会这样误会再正常不过了。 但楼鹤并不打算解释。 在心理学中有一个著名的效应叫吊桥效应。 指一个人在提心吊胆时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如果这时正好碰到一位异性,就会把这种心跳加速的反应错当成心动的感觉。 不过楼鹤觉得自己能分清恐惧和紧张带来的心跳加速,和所谓的心动的区别。 虽然楼鹤的父母各自以两种极端的方式向他阐释何为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之苦,但楼鹤其实并不厌恶情爱。 他不过是单纯的觉得那些包裹着低俗欲望的皮囊都大同小异的令他感到无趣而已。 余希本该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是在凑巧的时间和地点相遇,让她像一头被猎人追捕的小鹿一样慌不择路的撞进他的怀中。 但又或许从最开始,在喧闹的白夜酒吧的吧台旁,他选择停下来听余希说话而不是漠然离开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楼鹤不是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在他弄明白对他来说格外陌生的这种情感之前,他愿意在余希身上再多花一些心思。 “坐下说吧。”楼鹤对远远的站在门口的余希说道。 余希看了一眼摆在病床旁的椅子,又看了一眼即使脸上挂了彩依旧给人高不可攀的感觉的楼鹤,心里忍不住有些紧张。 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定说道:“我站着就好。” 余希顿了顿,又说道:“楼先生,秦先生可能和您说过了,我现在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我看到我的手机相册里有我和您签订的劳务合同和租赁合同,但是我目前的状态可能无法继续胜任这份工作,我愿意支付全部的违约金,很抱歉给您带来不便,也很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礼貌而得体的措辞,是余希这几天反复在心里打过腹稿的。 她说完,还对楼鹤弯腰鞠了一个躬。 但她刚起身,就听到坐在沙发上年轻男人笑道:“妹妹,我说你也太老实了,秦野没告诉你这场车祸算工伤吗?” 余希茫然的看向年轻男人。 虽然上来就喊人妹妹很容易给人轻浮油腻的感觉,但被他喊出来却有一种东北人喊大妹子的感觉。 但余希不清楚他的身份,一时也不敢应声。 “我叫楼惜时,楼鹤同父异母的哥哥,你之前都叫我惜时哥的。”楼惜时煞有其事的说道。 余希将信将疑的看向楼鹤,却看到楼鹤面色平淡的点头。 “惜、惜时哥。”余希说出这个称呼的时候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楼惜时应得很快,“欸。妹妹,工作和房租的问题你别担心,再慢慢适应,楼鹤很好说话的,而且小未、噢、就是你之前教的学生也很喜欢你,你这么一走了之也太不负责任了不是?” 余希被楼惜时说的羞愧起来,“对不起……” 楼惜时昧着良心继续哄骗道:“这段时间你就一边养身体一边散散心,等完全恢复了再开始工作也不迟。” 但余希还有些犹豫。 现在没有季谨序的纠缠,楼鹤和她的关系也不清不楚的,她要为了一份和她的设想背道而驰的工作留在b市吗? 而且存在手机相册里的合同她也认真看过了,违约金完全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楼鹤看出余希的纠结,淡声喊她,“余希。” 余希抬起头,不期然的对上楼鹤的视线。 这还是她失忆后第一次认真的打量楼鹤。 他的脸颊上贴着两个创可贴,头发大概已经好几天没有认真打理过,发梢都已经碰到了肩膀上,但他的神色依旧平和到像是永远不会泛起波澜一样。 “如果你选择辞职离开b市,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楼鹤的唇角有微微上扬的弧度,但那双墨黑色的眼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 楼鹤一如楼惜时所说的那样好说话,但余希心里却莫名的有些失落。 她沉默了几秒,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什么条件?” 楼鹤看着余希,淡笑道:“在离开之前,请你再去常怀宅给楼未上最后一节课。” 本来以为会听到什么无赖条款的余希在心里松了一口,点头道:“好的。” 楼鹤微微颔首,没有半点挽留之意般的说道:“余希,很高兴能认识你。祝你往后平安顺遂。” 这就是告别的意思了。 余希一愣,鼻腔里突然涌上一阵酸涩,明明这就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她却莫名的有些想哭。 她用力攥紧手不让眼泪流出来,再次弯腰朝楼鹤鞠躬,“谢谢,也祝您以后平安顺遂。” 楼惜时已经被两个像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一样的人给弄懵了。 他满心都是槽多无口的感觉,索性就不说话,静静的看楼鹤演。 等楼鹤戏演完了,楼惜时下意识的想站起身送余希出门,却被楼鹤瞥过来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余希一个人眼眶湿红的垂着头走出门,楼惜时才按捺不住的小声问楼鹤道:“干嘛啊,连送送都不行?” 楼鹤侧眸看他,眉眼间流露出一点不明显的嫌弃,“你很闲?” 楼惜时一噎,刚想杠他不是咸的难道还是甜的,却突然反应过来楼鹤的态度很值得深思。 “不是吧,你来真的?”楼惜时的眼里顿时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楼鹤没有回答,合上眼睛之前冷淡的说道:“出去。” 第32章 送花 余希出院后回到澜庭,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打包收拾好。 虽然看手机里的消息她应该才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但她已经在客厅和厨房都留下了不少痕迹。 在客厅的茶桌和厨房的料理台上,她还看到了两袋一模一样的曲奇。 看造型和包装应该都是她自己做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分成两袋放在了两个地方。 余希疑惑的打开袋子,发现曲奇还能吃。 她犹豫再三,还是把两袋曲奇都当夜宵吃掉了。 除此之外,她还在房间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串被装在小首饰盒里的珍珠项链。 这串在她这个外行人看来都品质不凡的珍珠项链,现在很委屈的团在一个不合身的小盒子里。 余希拿着这个盒子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最后决定就把这串明显不属于她的珍珠项链留在房间里。 第二天一早,余希就由澜庭的司机送到了常怀宅门口。 早就等在门口的张伯礼从门里走出来,看到余希时眉头舒展开来,笑着说道:“余老师,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张伯礼,你可以喊我张叔,我是常怀宅的管家。” 张伯礼的笑容让余希来时忐忑的心情消失了大半,她点头问好道:“张叔好。” 张伯礼后退一步让开进门的位置,抬手迎余希进去的时候说道:“余老师的身体恢复的如何?如果还是有不适千万不要逞强,小未这几天也一直都很担心余老师。” “我已经痊愈了,其实我受的伤并不重。”余希说道。 张伯礼微微颔首,“余老师一会儿要是有不舒服还请及时和我说。” 余希点头应声,跟着张伯礼走进庭院右侧的房间里。 走进房间之前,张伯礼忽然停下来转身对余希说道:“差点忘记和余老师说了,因为楼先生的父亲和继母前天去国外度假了,所以小未的孪生哥哥楼嘉佑这段时间也暂住在这里。” 余希有些茫然的看着张伯礼。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他的意思是楼鹤的父母在楼鹤出车祸伤成那样的时候出国度假去了? 余希大受震撼,但她也不想擅自揣度楼家的家事。 “我知道了。”余希点头,心里却在想一会儿别认不清楼嘉佑和楼未就好了。 张伯礼像是会读心一样适时的说道:“余老师不用担心,小未和嘉佑的性格截然相反,小未很安静,嘉佑相对活泼,虽然他们长相相似,但不用担心会认错他们。” 余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谢谢张叔。” “不客气。”张伯礼微微摇头,“那我们就进去吧。” 但推门进去,小书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余希转头看向张伯礼,而张伯礼则有些心累的叹息道:“抱歉,估计是嘉佑又带小未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我去找他们,还请余老师就在这里稍等片刻。” “没关系。”余希摆手说道,“您去吧,我在这儿等您。” 张伯礼转身离开,余希则好奇的打量起了小书房里的陈设。 靠墙摆放的书柜旁立着两个矮矮的琴谱架,其中一个的前面放着一架电子琴,而墙边则倚靠着一大一小两个小提琴琴盒,其中那个大的琴盒就是她的。 墙面上还有刚翻新过的痕迹,余希猜应该是最近赶工加装了隔音层。 另一边则摆着两套一模一样的小书桌,一套是全新的,另一套已经有些使用痕迹了。 而旧的那张书桌上摆着一幅画到一半的画,余希忍不住好奇的走过去低下头看过去。 纸上没有和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画着一个小朋友牵着两个大人,而是画了一只红色的小狐狸。 余希莫名觉得这只狐狸有些熟悉,但在细想下去记忆又像是被蒙住了一样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小孩的声音。 “楼未,你老师在偷看你的画!” 余希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却看到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浅灰色小唐装的男孩正一前一后的走进来。 走在前面的小男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裤子还卷高了一截,现在手里正抓着一枝开着几朵漂亮的石榴花的树枝。 跟在后面的小男孩的头发则梳的整整齐齐,刘海刚盖过眉毛,衣服也工工整整的穿着,唯独手里也抓着一枝树枝。 “余老师。”楼未看到余希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但他也知道余希失忆的事情,一时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 楼嘉佑转头看到自家弟弟的模样,直接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余希面前。 余希还没反应过来,楼嘉佑又一把拽走他手里的树枝,和自己手里的一起递给余希。 “给你的,我看电视上探望病人都要送花的,我特地去摘的!”楼嘉佑说道。 虽然楼嘉佑说的没错,但余希还没见过谁去探病送石榴花的,更何况她都已经康复出院了。 但余希还是被一脸“能收到我的花是你的荣幸”的楼嘉佑给可爱到了。 她蹲下身接过楼嘉佑手里的花,笑着说道:“谢谢嘉佑,谢谢小未。” 而张伯礼看着那两支被从楼鹤的爷爷生前最喜欢的那棵牡丹石榴树上蛮力折下来的枝桠,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但折都折下来了,自然不可能再接回去。 “余老师,需要暂时交给我保管吗?”张伯礼问道。 余希也正愁没地方放,起身把树枝递给张伯礼,“谢谢张叔。” “不客气。”张伯礼笑道,“我去给余老师倒杯水。” 张伯礼拿着两支花枝转身离开房间之后,楼嘉佑就非常自来熟的说道:“余老师,你快来听我和楼未合奏。” 余希跟在他们身后走到琴谱架前。 楼未打开琴盒还没把琴拿出来,光是听扣在琴颈上的魔术贴撕开时带动琴弦发出的声音,余希就听出琴音已经跑得没调了。 也是难为楼未拿着这么一把琴用了一周。 “来,我帮你调音。”余希对楼未伸出手。 楼未一边仰头看她,一边把琴交到余希的手上。 在琴弦拨弄的声音中,余希忽然听到楼未问道:“余老师,叔叔说这是你给我上的最后一堂课了,是真的吗?” 第33章 离开 最后两个字被楼未说出来,余希心里忽然涌出一种莫名的酸涩和不舍的感觉。 她转头看向楼未,而楼未也在看着他,那双黑水晶般剔透的眼睛里似乎还有眼泪在打转。 余希移开目光,抿着唇没有立刻回答。 楼未又慢慢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握住了余希的小拇指,轻声问道:“余老师可以不走吗?” 余希忍着鼻腔里的酸涩,弯起唇笑道:“如果小未想我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呀。” 楼未抿起唇,他看着余希,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别哭。”余希连忙放下琴,用手帮他擦眼泪,“小未对不起,但是老师把很多事情都忘记了,老师现在想去过另一种生活。” 另一种普通而平和的日子,没有季谨序也没有楼鹤。 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的陪在父母身边。 楼未挂着泪珠的睫毛垂下来,他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说道:“我知道了。” 余希心里的愧疚更甚,“对不起,小未。” 楼未撇开头,瓮声瓮气的说道:“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余希的心里像是被利刃刺了一下一样,她甚至有种不管不顾就这么留下来的冲动。 这时旁边的楼嘉佑等不及的跳下琴凳走过来问道:“你们在干嘛呀?好慢啊。” 楼未转过身不想被楼嘉佑看到自己在哭,余希也帮着打掩护道:“小未的琴跑音了,我帮他调一下。” “噢。”楼嘉佑半信半疑的看向楼未,“你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诶呀,余老师不会嫌弃你拉的难听的。” 余希失笑,“我刚学的时候也拉的很难听的。” 楼未擦干眼泪转过身,“我才没有不好意思。” 他把谱子翻到小星星那一页,煞有其事的把余希调好的琴架在肩上,抬起弓认真的按弦。 楼嘉佑也重新坐上琴凳,抬手放在黑白的琴键上。 但小提琴的初学者都逃不过一开始锯木头的阶段,楼未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稚嫩的小提琴声和钢琴声融合在一起,倒是有种别样的感觉。 余希站在两个小孩的旁边,看着如出一辙的脸上一模一样的认真的神情,心里有些动容。 而刚端着茶回来的张伯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美好的画面。 他把茶放在茶几上之后没有打扰他们,安静的退了出去。 昨天他接到楼惜时的电话,说余希要离开b市,而楼鹤唯一的条件是让她来给楼未上最后一堂课的时候,张伯礼就猜到楼鹤的打算了。 不过是不好意思自己开口挽留,想借着楼未让余希心软罢了。 但张伯礼是过来人,余希虽然看着很好说话,但实际上是个很有想法很有原则的人。 楼鹤这次……恐怕是失算了。 日头一点点滑到头顶上,张伯礼看到余希一个人提着琴盒从小书房里走出来,就知道这次是被他猜中了。 “张叔,我要走了。”余希的眼眶有些红,她对张伯礼弯腰鞠躬道:“这段时间也很感谢您的照顾。” “应该是我谢谢你对小未的照顾。”张伯礼笑着说道,“余老师已经决定好了吗?” 余希抿着唇点头,“抱歉,辜负楼先生的美意了。” 张伯礼摇头笑道:“怎么会?既然余老师决定好了,多余的话我就不再说了,唯祝你前程似锦、万事如意。” “谢谢张叔。”余希又有些想哭了。 虽然对现在的她来说张伯礼不过是刚认识的人,但她心里却莫名的有些难过。 “对了,差点忘记了一样东西,还请余老师等我一下。”张伯礼说着,转身几步走回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支用彩纸包好的石榴花。 余希的泪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她伸手接过张伯礼手里的花,半晌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张伯礼问道:“票已经买好了吗?” “买好了,下午两点的高铁票。澜庭的司机已经在门口等我了。”余希说道。 张伯礼在心里叹息,他都不知道该说楼鹤他对自己太自信了,还是楼鹤他太不了解人的情感了。 “那就祝余老师旅途平安了。”张伯礼说道。 余希一手提着琴盒一手拿着花,最后对张伯礼微微鞠躬,转身离开了往门口走去。 张伯礼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转过头就看到小书房的门口站着两个小孩。 “她一次都没回头,她根本就不喜欢你!”楼嘉佑气哼哼的说道。 但楼未却一反常态的反驳道:“她是失忆了,不记得我了而已!她是喜欢我的!” 楼嘉佑哼了一声,不想和自欺欺人的楼未争辩,自己转身进了小书房。 眼看着又要变成小哭包的张伯礼忍不住叹气,他在楼未面前蹲下身,说道:“小未别哭,余老师很快就会回来的。” 楼未将信将疑的问道:“真的吗?可是老师说她想去过另一种生活了。” 张伯礼笃定的点头,“真的。不信的话小未可以去问楼先生。” 楼未纠结了半天,扭捏的说道:“那张伯伯可以帮我给叔叔打个电话吗?” 忙音响了半分钟,电话才被接起,但接电话的不是楼鹤,而是楼惜时。 “张叔,怎么样了?余希她改注意打算留下来了?”楼惜时一边问,一边看着靠坐在病床上正在翻阅文件的楼鹤。 虽然楼鹤的神情没有改变,但楼惜时看到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楼鹤的目光就停在一个没有移动过。 装的这么淡定,其实心里还不是在意的要命?楼惜时腹诽道。 但电话那头的不是张伯礼,而是楼未的声音,“爸爸,余老师已经走了。” 楼惜时一愣,“已经走了?” 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楼惜时皱起眉头看向楼鹤。 而这时楼鹤的目光总算落在了他身上,还对他伸出了没有打上石膏的左手。 楼惜时把手机交出去,而楼鹤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楼未问道:“张伯伯说余老师很快就会回来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楼鹤淡声说道。 第34章 失火 突然听到楼鹤的声音却把楼未吓了一跳,他支支吾吾的问道:“叔叔,那……很快是多快?” 楼鹤沉吟了几秒,说道:“一个月之内。” 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一个星期就够了。” 楼未还没说话,旁边的楼惜时已经忍不住说道:“你对你自己也太自信了吧?” 楼鹤没有搭理咋咋呼呼的楼惜时,在电话那头的人换成张伯礼之后,淡淡的说道:“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不麻烦,嘉佑性格活泼,有他在,常怀宅也热闹的多。”张伯礼说道。 电话挂断之后,楼惜时忍不住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楼鹤侧眸看他,“季谨序正在准备离婚?” “找了柴律师的朋友计承鸿律师。”楼惜时说道,“上次余希去找柴律师碰到他那次,就是他第一次去见律师。” “不用再拦着余希身边季谨序的人,注意季谨序的动向,他一旦离开b市,就让秦野去z市。”楼鹤说道。 楼惜时拉长了音调“噢”了一声,“感情你是准备演一出英雄救美啊。” 楼鹤用一种略带嫌弃的目光看着楼惜时,“在季谨序做出越线的事情之前,让秦野不必露面。” “啊,那什么叫越线呢?”楼惜时像是故意找茬一样问道,“是牵手、接吻还是上床呢?” 楼鹤看着楼惜时,忽然淡笑道:“你觉得呢?” 楼惜时最怵的就是楼鹤露出这种不达眼底的笑意的时候,他举手投降道:“我知道了,有分寸。” “还有,”楼鹤顿了顿,淡笑道:“我想季谨序的妻子有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的权力。” 话音刚落,楼惜时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关翠园的电话,真是稀奇。”楼惜时一边说着,一边接起电话。 但他没听多久,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最后索性开了免提让楼鹤一起听。 “抱歉,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电话那头的人很好脾气的重复道:“您的住房失火了,但是目前联系不上楼璞梁先生,所以能不能麻烦您来一趟关翠园?” “你刚才说别墅里有几个人受伤送医了?”楼惜时问。 “两个,一位女士和一位先生,女士是住户宋解语小姐,那位先生是宋小姐带进关翠园的。” 楼惜时看向楼鹤,微微挑眉。 楼鹤冷淡的回视过去,电话那头的人还在接着说道:“宋解语女士受伤较轻,而那位先生受伤较重,目前他们都正在十院接受治疗。” 离关翠园最近的医院是二院,为什么宋解语要舍近求远的去十院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关翠园物业的工作人员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楼惜时却很清楚。 十院的院长柴高兰是柴高峰的亲妹妹,而柴高兰是烧伤科出身。 柴家兄妹的感情笃厚,柴高峰当年一力支持楼鹤掌管楼家,柴高兰自然也很看重楼鹤这个侄子。 而宋解语虽然名义上也是柴家兄妹的侄女,但柴家门风清正,别说宋解语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之女,就连楼惜时这个正儿八经的楼家血脉,如果不是楼鹤很倚重楼惜时,柴家恐怕都不会搭理楼惜时。 “我知道了。”楼惜时说道,“我马上就过去。” 电话挂断,楼惜时拿着手机敲着手心,颇有点看好戏的意思说道:“你猜宋解语带那位先生回关翠园做了些什么才把房子都点着了?” 楼鹤的神情没什么变化,“我没兴趣猜。” “你还真的没趣。”楼惜时说着,又打出了另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那边几乎是刚接起电话就立刻说道:“楼先生,那个,关翠园今天发生了一起失火事件,不过灭火及时,并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楼惜时没有纠正“没有出现人员伤亡”这个明显的谎言,而是问道:“事故原因查清了吗?” 对面支支吾吾的说道:“暂时还没有……” “啊,是吗?”楼惜时状似好奇的反问,“这件事情很复杂吗?” 这句话把对面的人吓得不清,连忙说道:“据初步调查认定,应该是屋内的蜡烛不慎翻倒,引燃了地毯后又点燃了窗帘,不过屋内的消防系统及时响应,除了起火点二楼卧室之外,就旁边的书房受到了波及。” 楼惜时开的是免提,楼鹤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 “卧室啊……”楼惜时意味深长的说道,“他们被发现的时候,穿衣服了吗?” 那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含糊地说:“没穿多少。” 楼惜时看向楼鹤,一脸的幸灾乐祸,偏偏还一副故作深沉的语调:“啊,那可不好啊。刘局长,你知道那间书房是谁的吗?” 刘局长一懵,下意识的反问,“是谁的?” “是我的呀。”楼惜时像是怕他听不明白似的,又说道:“刘局长可能不清楚,我那间书房里放了好多重要的文件呢,这一烧不知道会给我带来多大的财产损失。”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的,但刘局长算是听明白了。 楼惜时这是打算敲竹杠了。 更何况,楼鹤倚重楼惜时,而楼鹤又同他父亲和继母的关系水火不容已经不是秘密了。 是讨好无权无势光名声好听的宋解语,还是讨好这位玉面小罗刹身边的恶犬,刘局长觉得这都不需要再犹豫了。 “楼先生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查明纵火的凶手,为您讨回一个公道。” 蜡烛不慎翻倒和纵火完全是两个性质,楼惜时微微挑眉,笑得更张扬了。 “有劳。”楼惜时说道,“那我就静候刘局长佳音了。” 刘局长连声应下。 他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对楼鹤说道:“我得去关翠园一趟。” “叫柴遂一起去。”楼鹤说。 “噢,有道理。”楼惜时又拨通了柴遂的电话。 忙音响了半分钟,传来柴遂的声音,“楼惜时?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关翠园被宋解语烧了,我打算去敲她一笔竹杠,楼鹤让我叫上你这个专业人士。”楼惜时不着调的说道。 柴遂无语凝噎,片刻说道:“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第35章 病房 张医生面容一肃,连忙点头道:“好的。” 楼上的1号病房里,浑身打满绷带和石膏的楼鹤正面色冷淡的靠坐在病床上和站在窗边的楼惜时说话。 “他火化的时候你再去一趟,我个人的补偿按照抚恤金的标准给他的家属,从我的个人账户走。”楼鹤面色冷凝的说。 昨天下午余希带楼鹤离开车祸现场后不久,三辆车就发生了第二次爆燃。 被困在驾驶室的年轻男人在扑灭火势后被发现时,已经和焦炭没什么区别了。 他是因公殉职,楼鹤本来是不必额外赔偿的。 但如果他当初没有让楼惜时停止追查,这种无谓的牺牲本来是不该发生的。 楼鹤的眸色冷凝,没被石膏裹起来的左手慢慢攥紧。 楼惜时也眉头紧皱,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这件事我会办妥的,你就放心的养病。” 他顿了顿,似乎也觉得病房里的气氛太过沉重,岔开话题道:“你是不知道你昨天遇袭之后,那些人都急成什么样了。” “我刚回国就遇袭,他们当然该着急。”楼鹤冷淡的说,“不过在找到另一个背后主使之前,先不必理会他们。” 上次他早在对方行动的三天前就收到了消息,但这次如果不是他恰巧带上了余希,恐怕他就真的得去见阎王了。 很明显,有人出卖了他。 而那些有嫌疑的人比他更明白这个事实,他们也会比他更迫切的将叛徒押到他面前。 楼惜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幸灾乐祸道:“嘿,你当初说什么来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吧,这次要不是有余希在,你就真的去天上享富贵去了。” 楼鹤没有纠正楼惜时对这句话的错误理解,他沉思了片刻,“楼惜时……” 但他刚开口,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楼惜时还在等着下文,楼鹤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对门外喊道:“进!” 不知情的秦野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脸紧张的张医生。 “楼先生好。”张医生拘谨的问好。 楼鹤微微颔首,“张医生,余希她情况如何?” 听到楼鹤对余希的称呼,楼惜时内心的八卦之魂又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 虽然不过是余小姐变成余希的区别,但亲疏远近一下子就分出来了。 说不定楼鹤这颗铁树真的要开花了。 不管楼惜时心里怎么想,张医生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正色说:“余小姐她身体没什么问题,再休养一周就能痊愈,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她出现了失忆的症状,一般来说像余小姐这种程度的轻微脑震荡就算引起逆行性失忆,遗忘的记忆范围也应该非常小,并且很快就会恢复,但目前来看,余小姐已经不记得秦先生了,所以她的失忆很有可能是创伤性失忆。” “她失忆了?”楼惜时惊讶的问道,“把秦野都忘了?那应该把我也忘了。” 他顿了顿,突然看向楼鹤笑道:“楼鹤,那她岂不是把你也给忘了?” 楼鹤甚至吝啬于分一个眼神给楼惜时,“她记得我。” 楼惜时狐疑的看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楼鹤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而是对张医生说:“有劳张医生。” 他侧眸看向秦野,秦野立刻意会的抬手对张医生说:“我送张医生。” 张医生离开之后,楼惜时又不依不挠的问道:“到底什么意思啊?你和余希该不会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吧?” 楼鹤终于舍得侧眸看他,眉眼间的情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稍稍柔和下来,“是她很久之前就认识我。” 但其实说很久之前并不恰当,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余希认识楼鹤。 因此当她翻遍了她的手机发现她现在正在为楼鹤工作的时候,她呆愣了足足一分钟。 不过余希静下心来细想,似乎这件事也并不是全然不合理。 她获得秦野联系方式的时间是6月24日,也就是她遇到季谨序的那天。 而通过她和室友们的聊天记录又不难猜出,那天晚上她应该还是遇见了季谨序,但她却做出了和前世截然不同的选择。 再结合医生说的她出现了失忆的症状。 所以她其实并不是车祸之后才重生的,而是早在6月24日之前就重生回来了。 或许就在她发消息给她的老师请求退出毕业汇演那天。 余希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她现在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和楼鹤扯上关系的,难不成是楼鹤也像季谨序一样莫名其妙的迷上了她? 余希理智上觉得这不太可能。 但前世季谨序和她纠缠了整整七年,别说什么七年之痒,季谨序对她的掌控欲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再加上前世她被温情设计陷害的时候,是楼鹤先季谨序一步救下了她。 而楼鹤那样的孤情寡欲的人,会无缘无故的管别人的闲事吗? 似乎这么来看,楼鹤成为另一个季谨序也并不是完全没可能? 余希躺在病床上纠结的脑袋里都快拧满了麻花。 而她在病房里住了整整一周,光是不同的心理医生就见了不下三个。 但最后没有一个敢说她的记忆是否能恢复,什么时候会恢复的。 在第七天她准备出院的时候,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总算落了下来。 余希站在楼上的1号病房门口,身旁站着一言不发的秦野。 秦野看余希迟迟不敲门,抬手替她轻轻叩了两下门。 余希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一样转过头看向秦野,轻声说:“我、我还没准备好……” 秦野转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而这时门里已经传来一声“进”。 秦野推开门,让开位置,不给余希退路般的说:“余小姐,请进。” 余希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病房,意料之外的发现病房里除了楼鹤之外,还有另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坐在床边的沙发椅上。 “楼先生,您好。”余希拘谨的对病床上的楼鹤微微弯腰。 “余希,身体还有不适吗?”楼鹤淡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