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娇娇》 第 1 章 初一日刚过,崔吉镇上的拢烟寺一下子就清静了下来。戚缓缓不耐与别人挤,特意选这个人少的日子来上香。 今日她没有着偏爱的粉或黄,而是为了与寺庙的古朴相搭特意做了淡雅的装扮。下马车前,她对着手持镜查看妆容。很漂亮很完美,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叹后,戚缓缓才下得马车。 人少的日子还有一个好处,烧香拜佛的过程都有僧人指引,能省去不少的心。 最后一个殿,主姻缘,戚缓缓好生地祈福并默默许愿:求佛祖保佑,我与沈弈之事一切皆顺,信女待得佳音。” 戚缓缓在这个殿宇呆的时间最长,因她今日就是为此而来,为姻缘而来。 出了殿后,婢女扬青打趣她家小姐道:“姑娘该去的是西殿,那里求的是快去快回。” 另一个婢女呈黛听到此话马上就明白了过来,只她家姑娘,自打与沈公子交往后,脑瓜就没有以前灵光了,懵懵地问了一句:“我求那个做什么?” 扬青笑嘻嘻:“除了快去快回,还有一路平安。” 戚缓缓这时方明白过来,沈弈要回京都去了,他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她,其中意思她明白的。他这是要回家禀了父母,再回来时就该是带着婚帖与媒人上到她戚家求亲了。 想到此,心里甜滋滋,戚缓缓冲扬青娇羞一笑,应了下来:“那的确是得拜拜。” 扬青被她家姑娘这一笑恍了眼,知道自己侍候的这位主儿好看,但还是会被她某个表情或恣态所惑,哪怕同为女子也会为之心神一荡。 西殿有些偏,走去那里一个拐弯,戚缓缓的步子停了下来。在她身后的呈黛与扬青不明所以,正要询问姑娘为何不走了,却先见到了眼前一幕。 西殿檐下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二人皆带了随从,但都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守在远处,给出各自主子□□的空间。 戚缓缓这边,主仆三人皆看得分明,男的是沈弈女的竟然是郡主殿下。 说起这位郡主,说是要在成婚前最后一次远足到处游山玩水。到了崔吉镇就不走了,已经住了好多天了。可崔吉镇无山无水就一处古迹,但京都最不缺的就是古迹,谁会稀罕崔吉镇的。 也不知是什么吸引了这位贵人,竟一直没有启程离开的意思,弄得县太爷与大宗祠家主们一直提着个心,小心侍候着。 此刻,眼前这一幕好像给了戚缓缓答案,若郡主看中的不是风景呢。 不可能不可能,戚缓缓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她是太在乎沈弈才会这样胡思乱想的,那郡主可是有未婚夫的,是大名鼎鼎的时王,太后的心尖宠,圣上唯一的也是当成儿子来疼的亲弟弟。 郡主与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心向嫁,怎么可能会对沈弈有什么。该是碰巧在此处偶遇的吧。 可是,眼见着郡主与沈弈说着什么,两人之间放松又熟络,哪怕离得有些距离,戚缓缓还是能感觉得到。 不知二人说了什么,郡主忽然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在沈弈面前晃了晃,透着一股少女的娇态,像是在挡他的视线,与他闹着玩。而沈弈,双手背在身后,包容温和地笑着。 “姑娘,这?”扬青发出了疑问,这是连她的婢女都看不下去了。 戚缓缓把手中帕子掖回袖中,拿下头上叮当乱晃的步摇,收好。把背挺得更直,说道:“我们过去。” 她身边的呈黛与扬青也不由自主地直了直背,像是要上战场一般,连今日特地选的发钗都拿了下来,可见是要轻阵上装。 这沈公子明明与姑娘定了终身,虽还没有过明路,但崔吉镇谁人不知,都等着他回去禀明父母,然后回来提亲了。怎么在他要回京都的节骨眼上,与郡主有说有笑的私下会面。不会仗着长得好,想攀高枝吧。 离西殿越近,戚缓缓越能感觉到一种压迫感,尤其是在沈弈与郡主同时看向她时。 那高高的台阶,他们站在上面,而他们的奴仆倒是与她一样,站在下面被他们俯视。不同的是,她没有低头,她抬着头目视他们。 看到戚缓缓走过来,郡主脸上的惬意渐消,扫视了她几眼,目光轻蔑,她转头去看沈弈,从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请郡主安。”戚缓缓先是朝着郡主行了礼。 郡主“嗯”了一声,就开始摆弄手上的帕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怠慢。 戚缓缓不在乎,对方是郡主,她们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她在乎的是沈弈的态度。 明明是她的爱人,他们该是一头的,可不知为何,眼前的现状竟给了戚缓缓一种,高阶上的两人才是一体的,她反倒像个外人,像个闯入者。 “沈郎君。”她接着冲沈弈打招呼。 沈弈点了下头,无话。 被孤立被压迫的感觉更深了,只有她在说话,在主动。她甚至觉得高台上的沈弈变得陌生了,他好像又回到了她开始追求他的时候。 那时的沈弈就是这样,神秘深邃,虽让人看不透,但妥实让她为之着迷。 戚缓缓在崔吉镇上哪见过这样的儿郎,论长相气度,镇上的男子无人能及。起先,她的确是为色所惑。 但戚缓缓选夫君自然不是光看皮相,模样要好只是第一步,后面的要求她可多着呢。在被沈弈的皮囊吸引后,戚缓缓开始对他进行了其他方面的相看。 这一看,她就彻底地陷了进去。他擅武,抓盗贼的身影又飒又帅。他的字他的画他的诗,皆属上乘,比那些镇上有名的读书好苗子不知强了多少。 了解得越多越会发现,这京都而来的男子,身上的闪光点数不胜数,他与这镇上的儿郎皆不同,是戚缓缓没见识过的风采。 本来放眼整个崔吉镇,能在各方面匹配得上她的恐难挑出一二,沈弈的出现如那雨后的天虹,炫丽夺目。她想抓住这道美好的天虹。 内在与外在沈弈皆可令戚缓缓感到满意,就只剩下他的出身了。沈弈是镇上高家夫人的外甥,这次来姨母家是为作学前的游历。 从高家传出的消息称,沈家在京都外郊经营着几家木料场,还有不少的良田土地,是个经商有产业的富庶之家,这不是巧了,她家经营着几家瓷器行,也有数顷良田,乃门当户对也。于是戚缓缓下定决心要抓住这道美好的天虹。 可谁不向往美好呢,她发现了沈弈的优秀,别的人自然也可以。 这不,崔吉镇上她看得上眼以及看不上眼的待嫁女郎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个个都往高府、往沈弈身边凑。 不过好在,她打败了所有人,终于入了他的眼,走到了他的身边。这个过程可谓处心积虑,千辛万苦,如今想想都觉得累,硕果得来不易,戚缓缓自然要小心维护。 所以就算是面对权势滔天的郡主,她也不惧。 她没有回头,小声地对身后婢女道:“在这里等着。” 扬青一楞,呈黛应下:“是。” 戚缓缓抬步上了台阶,她眼里只有沈弈,全程盯着他看,所以看不到郡主轻蔑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怜悯。不过是男人闲来的顺手逗弄,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正宫,待真相大白时,这小美人会不会再次露出现在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如郡主所看到的,戚缓缓望向沈弈的眼神哀怨又娇嗔,一翦秋瞳似有水汽,欲落不落,把个在京都见识过各色美人的郡主都看楞了。 美人说:“沈郎,怎么今日来了拢烟寺。” 声音委婉动听,透着一种天然的亲昵,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与男人关系匪浅。 郡主眼中的那丝怜悯没了,心里嗤笑:再娇再美又如何,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原来就是用这种手段勾的男人。这样想着,郡主忽然想到另一人,崔吉镇唯一可以与戚家女比拟的滕家姑娘,滕殷罗。 如阿弈与她商量的那样,他若真决定下来,要现在就把侍妾人选定下来的话,滕殷罗倒是个合她心意的人选。 时王字弈章,她打小就叫他阿弈,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亲事很早就定了下来。二人很投脾气,做兄妹做朋友都可,就是做不成情人与夫妻,这是他二人的共识。 可若他们提出毁婚,再找的人选可能还不如对方,甚至会有更多的限制。不如顺其自然,以婚姻为掩护,私下里他们都是自由的。 但身为时王妃,她得有个孩子,她自己是不可能与时王生,那贵妾的第一个儿子就是她的,这也是她与时王商量好的。所以,作以生出这个孩子的人选她是有要求的,具体是什么郡主说不上来,但当她看到戚缓缓与滕殷罗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戚缓缓不行,绝对不行。 容貌太艳且娇娇作态,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端庄秀丽。如今日,远远看见她与阿弈在此,不说归避离开,反而挑衅上前,可谓不识大体。 这样的女人怎可为未来世子的生母,她也不是要管着阿弈的后院,说好的,他们谁也不管谁的。但是未来世子的事是大事,待这事过去后,他若还是为色所惑,把人弄到外面找个院子当个玩物般地养起来,也不是不行。 但这一切都得在世子是从她选的贵妾的肚子里诞下方可。 “我图清静。你怎么过来了?”沈弈反问。 戚缓缓听到这话,心里一乱,沈弈不会以为自己在跟踪他吧。毕竟以前为了获得他的行踪,这种事她没少做。后来人追到了手,加上沈弈提过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特别严肃,是她没见过的样子,戚缓缓有心惊一掠而过,然后答应了下来。 她马上暗中解释道:“来西殿当然是求个一路平安符,为你。” 沈弈没说话,她又接着说:“不过没想到,这样我们都能碰到,我与沈郎还真是心有灵犀。” 一旁的郡主:“……” 不行,绝对不行,她得跟阿弈说,戚缓缓这样轻浮孟浪的,绝对不能是王府贵妾,更不能与未来的世子扯上一丁点儿的关系。 第 2 章 “阿弈,我们走吧。”郡主冲着沈弈道。 阿弈?我们?戚缓缓震惊地看向郡主,郡主为什么这样亲昵地称呼沈弈,他们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沈弈对戚缓缓道:“我先走一步,有事你找花凤传话。” 花凤是沈弈从京都带来的婢女,此时正站在台阶下,戚缓缓想到此婢一向不好说话,对自己多有怠慢,她私下想过,尚且忍她,待自己做了她的主母,一定把她远远地调走。 不过眼下的事更急,戚缓缓不想带着一肚子疑问还要过后再与花凤周旋。她见沈弈与郡主已下了台阶,她马上也跟了过去,然后一个没站稳,坐在了台阶上,发出“哎哟”的惊呼。 扬青与呈黛马上跑过来,沈弈与郡主与停下回头。 终于落了两滴雨珠子,戚缓缓冲着回头的沈弈道:“疼。”她是故意摔的,哪里会疼,这两滴泪珠子还是被心里的那丝委屈拱下来的。 “哪疼啊姑娘,崴到脚了吗?”扬青顾不得那么多,撩起戚缓缓的裙摆就要看她的脚。 一道高大身影挡住光线,按住了戚缓缓的裙摆,扬青转头去看,正对上沈弈的眼,她竟被吓得一屁股斜在了地上。扬青心有余悸地眨了眨眼,再看沈弈,他已抱起姑娘转身走了。 呈黛推了她一把:“干什么呢,起来走了。” 扬青这才回神,顾不得自己的感受,赶忙跟了上去。 “阿弈!”郡主忽然大声。 沈弈脚下微顿,还没等他做什么,就感到圈在他脖颈上的一双胳膊紧紧地一箍,沈弈低头,看到戚缓缓先是满目紧张,而后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微嘟,满脸都在说着“你敢”。 这会儿胆子倒大了,怎么刚才不当着郡主的面儿使。 沈弈笑了一下,戚缓缓知道他是在笑话她,笑就笑吧,她都不顾形象地坐台阶了,不能前功尽弃,绝不能让他跟了郡主去,回应对方也不行。 好在沈弈听她的了,他没回头没理郡主,而是把她往上一掂,抱得更紧了。戚缓缓借机把头往他身上一靠,越过他的肩看向郡主,眉眼间荡开笑意。 郡主看出来了,戚家女好不得意,真是刁民一个。 花凤与金魏是沈弈从京都带来的奴仆,二人与郡主行礼后,要随着主子而去。 郡主叫住了花凤:“你等一下。” 金魏侧目看了花凤一眼,然后独自去追主子了。 “坐哪个?”出了寺庙,沈弈问怀中的戚缓缓。 戚缓缓一指:“那个。”她指的是自家的马车。 “我可以自己上去的。”她话是这样说,但圈着沈弈的手却没有一点松开的意思。 沈弈也没理她,直接把人抱上了马车。 呈黛见沈弈上去,心道这怎么能行,毕竟姑娘还未与沈公子定下婚约,她踩着马凳就要跟进去,却被扬青拦了下来。 “你拉我干什么?”呈黛不解。 若是先前没有与沈弈对视的那一眼,扬青别说拦呈黛了,她自己肯定就先上去了。但经过了刚才那一幕,她现在有点儿怵沈公子。 那一眼瞪过来,虽没有任何言语,却是扑面的寒意,明明是艳阳高照会出薄汗的天气,扬青还是打了激灵。 其实早在之前,扬青就偶有感觉到,只要是沾上她们姑娘的事,好像都在沈公子的掌控中。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如今在扬青的心里,沈公子这人不大好惹,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样风轻云淡。毕竟以后姑娘嫁了他,他就是家主了,扬青不想呈黛得罪于他。 总之,她就是觉得这会儿要是呈黛后脚跟了进去,可能会惹得沈公子不高兴。再者,她们姑娘肯定有话要问沈公子的,也不希望她们进去的。 她就是这么与呈黛解释的:“姑娘与沈公子说话,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我们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事的。这又不是在镇上,人来人往的,这里清静半天不见个人。” 呈黛想想也是,垂头站在了马车外,但耳朵却支楞起来听着里面的动静。 车内,沈弈问:“还不放开?” 这里没有第三人,连扬青与呈黛也不在,戚缓缓耍赖,只松了松,却没撤手。 她现在这个姿势,需要扭着身子才能保持,沈弈看了一眼,似笑非笑道:“这么撑着,脚不疼了?” 戚缓缓这才松了手,心虚掩饰道:“干什么提醒我,你不提我都忘了,现在又疼了。” 沈弈当然知道她是成心摔的,但真伤到也是有可能的。 “我看看,别真伤到骨。”他脸上肃意忽起,说着就要掀起脚踝上的裙摆。 二人曾拉过手,亲吻过脸颊,是戚缓缓亲的,趁沈弈没注意的时候,下嘴极快,因为太快而失了力度,当真算得上是狠狠地一口,然后她在沈弈震惊且复杂到让人看不懂的目光下装没事人。 那一次她是打着虎上的,他对她忽远忽近忽冷忽热,她等不了了,阿娘要给她准备说亲了。 戚缓缓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早就想好了,一定要逼出他个态度来,他若恼怒于她,甩袖就走,她就收心再不纠缠。 她一个小姑娘也是要脸的,别看她追人时积极主动,姿态放得很低,好像没有自尊心似的,但她在心里划了条道儿,越过了她就会偃旗息鼓。 主要是难得遇上个让她怦然心动且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子,她当然想全力以赴地试一试,成功了她喜,失败了也没什么,不留遗憾就好。戚缓缓从小到大没缺过什么,也没有什么想要的,而沈弈,她好想要。 结果,沈弈没有甩脸走人,也没教训呵斥她,只朝她身后抬了下手,戚缓缓这才后知后觉,她差点被他那两个贴身奴仆擒拿了去。这京都来的公子哥就是不一样,神圣不可侵犯的吗。 又见他朝她身后给了个眼色,此处就剩他二人了。 沈弈看向她,幽深的目光显得他的眼珠更暗更黑了,他就这样朝她迈步,戚缓缓受不了这种逼视与逼近,竟然在沈弈好不容易主动靠近的时候怂了,好像刚才那一吻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他前进一步她就退后一步,直到无处可退,戚缓缓慌乱兴奋中,带着一丝期待,心脏感觉要跳出来。 她以为他会做些什么,至少说些什么,但都没有,沈弈只是把她逼到角落里,看着她外强中干,有胆惹他没胆面对的样子,眼神深深。 但也是从那天起,沈弈对她开始态度鲜明起来,要知道以前他的忽远忽近忽冷忽热,弄得戚缓缓患得患失没少受此折磨。 再后来,沈弈开始在公开场合回应她,所有人都知道她成功了,最强劲的竟争对手滕殷罗的表妹滕于惠,表面是为她表姐打抱不平,实则是她自己不甘心,在外面阴阳怪气地散播,说什么原来靠着没皮没脸死缠烂打就能行,她表姐还是脸皮太薄,大家闺秀做不来。 戚缓缓与滕于惠一向不对付,二人时有过锋,但这次戚缓缓一点都不生气,失败者吗,酸她几句她能理解,她很大度的。大度到一想到滕于惠跳着脚却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她忍不住扯着嘴角希望对方不要被酸死。 沈弈这一上手,竟让戚缓缓忆到了这许多,直到沈弈脱了她半截罗袜,她才急迫地伸出双手扑过去。 这一扑正扑到沈弈的手上,本来他的手是悬着的,被她这一扑,直接把掌心按到了脚踝上。他的掌心温热,她的脚踝微凉,似都被彼此刺激到,两人同时楞住了一瞬。 戚缓缓感觉到沈弈的手在动,他的手指从她脚踝皮肤上划过,她甚至感觉到了他指腹的粗粝。 戚缓缓也就是跳得高,真到了这一步,就太过刺激了,她又怂了。她马上双手直楞地同时往上抬起,她想的是她都不再按着了,沈弈的手总可以离开她的脚踝了。但沈弈没有。 沈弈本有些心猿意马,在顺着自己散乱的心绪行事,并不想专心起来回归理智。可一看戚缓缓的作派,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呆楞楞地,抬着两只手,手呈爪状,浑身紧崩,像是受到惊吓的炸毛猫崽。 吓到了吗?嗯,他是有些孟浪了。沈弈重新低头看向他手掌覆着的地方,他不过磋磨了一下就红了,那白晳细弱的脚踝,只要他稍稍用力,掰折它很容易,到时她就真的只能搂着他的脖子让他抱了。 他照着在他眼中十分脆弱的脚踝捏了捏,脸上的那抹笑意渐消了下去,戚缓缓又见到那日她偷袭亲他时,他如墨般泼洒开的暗黑的瞳。 她开始心慌:“你你,我我不疼了。” 她一向说话娓娓道来,不疾不徐,谈不上伶牙俐齿,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磕磕绊绊。 她当然不疼,沈弈摸过也捏过了,她的脚一点事儿都没有。他把手拿开,接着在戚缓缓无处安放的双手乱挥之际,把她的罗袜重新穿好。 “不要在外面耽搁太久,回家去吧,让他们驾车缓行,下山路不好走。”沈弈说完掀了帘子下了马车。 扬青与呈黛对他低头行礼,沈弈没有上他的马车,而是从金魏手中接过马鞭,回头问了一句:“郡主留的人?” 金魏道:“是,郡主只说等一等,没说什么事。” 沈弈未置可否,骑上大马扬长而去。 至此,扬青与呈黛如点了金的石,一骨碌麻利地上了马车。 “怎么样,您问了吗?那个郡主什么情况?”扬青问戚缓缓 戚缓缓脸红朴朴地,反应了一下才道:“呀,忘了。” 看着去掀车帘向外张望的自家姑娘,扬青道:“走了,沈公子骑马走的。” 戚缓缓放下帘子,心中暗想,怎么就把正经事给忘了,不问清楚,心里堵得慌。 偏这时呈黛来了一句:“那个叫花凤与金魏的,走的时候都凑到了郡主身边,好像与郡主很熟。” 得,戚缓缓这下更堵得慌了,回去的晚饭都要吃不下了。 第 3 章 戚缓缓午时就回到了家,正巧上戚老爷今日不忙,午饭要在家中吃,于是一家人聚在堂厅一起用饭。 吃着吃着,戚夫人忽然叹了一口气:“唉,这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呢,就愁成这样,这要是真嫁了,嫁那么远的京都去,被人欺负了,待我杀过去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唉。” 没头没尾的,戚夫人来了这么一句,意有所指的那位全程没听到,拿着筷子望着桌子上丰盛的菜肴发呆。 戚缓缓忽然被人碰了下腿,她寻动静,是她妹妹二丫在桌下碰的,她再抬头去看,她爹她娘都在看着她,只有她家那个还没开窍的小三子,她的三弟在玩米饭团。 她刚才走神了,这肯定是说了什么需要她回应的,可惜她没入耳。这时小三子救了场,他的米饭团掉地上了,他开始嚎:“白无常,我的白无常坏了。” 原来他玩的那个米饭团还有身份,看着他下桌在地上胡噜,“白无常”哪里还有一点儿白。 戚家三子是戚家最小的孩子,唯一的儿子,生他时戚夫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拼死生下的他。 可能是生产过程太艰辛,这孩子从小就缺窍少筋,可他听音说话,看书识字都没问题,只不过,书只看鬼怪异志,沉迷于捏小人儿。 他经常撒尿活泥捏出的据说是阎王爷,戚缓缓听着弟弟一声声地嚎白无常,觉得可信度极高。她就坐在小三子旁边,一把把他捞起,往他手里又放了一团米饭道:“白无常在这儿呢,你手上那个是黑无常。” 瞬间,小三子不哭了,接受了手中已脏的饭团是黑无常的事实,他把黑饭团放在桌上,高兴地接过姐姐手中新的饭团,开始给“黑无常”捏伴儿了。 七岁了,别人家的孩子三岁就开蒙了,戚老爷不攀这个,正龄六岁能进学堂就好,可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未来的继承人,正对着黑饭团与白饭团傻笑呢。 这下换戚老爷叹气了:“唉,眼看着小三子以后可能指不上了,我这份家业以后指谁,按咱以前说的,娇娇找个能干肯出力的憨厚仔入赘,可现在,唉。” 戚缓缓眼见着这话题又要往她与沈弈之事上扯,她道:“但凡有点本事的,谁会去做别人家的上门女婿,您真不怕碰到个表面憨厚,实则心数不正再把咱家掏空了。” 戚老爷对自己这个长女十分信服,没生小三子前,以为自己不会有儿子了,就有意培养长女,这孩子也争气,在生意场上是他的好帮手。 他听戚缓缓这样说,觉得有道理,缓缓点头道:“也对。” 戚夫人不乐意了:“对个屁,就算不找人入赘,找个本镇知根知底家风正的人家嫁了,若小三子真指望不上了,她还可以回来帮娘家看着点儿生意,嫁到京都去才是望尘莫及。就不听话吧。” 二丫端起汤碗挡着半张脸,扭头去看她姐姐,戚缓缓十分默契地与她对视,二人眨巴了几下眼,姐妹间就完成了无声传话。 戚缓缓心领神会,二丫的意思是,刚才她走神,她们亲爱的母上大人说的就是这个。二丫也收回了视线,她知道姐姐看明白了。 “你,别以为没有你的事,你可不能学你姐姐,丢下父母往外面跑,我可跟你说好,二丫,你就给我在本镇老老实实地嫁人,最好是咱们南镇的。” 南镇?这是想她嫁不出三条街啊。二丫手中的汤碗一顿,真是无妄之灾,殃及池鱼,要不,她找个上门女婿? 可惜她没有姐姐的才情与样貌。戚家是详和温暖的,但二丫也知,她爹娘偏心。看小名就看得出来,姐姐叫娇娇,从小到大确实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她呢,叫二丫,就连唯一的最小的男孩,也是随口一叫的小三子。 二丫不吃味,不嫉妒,因为她理解爹娘,以他们一家子的颜值,能生出长姐这样的,确实是该给菩萨烧香磕头的。因为姐姐的出生,弄得爹娘无比自信,以为后面再生的孩子也会这么漂亮可爱。 哪知姐姐是意外,她与三小子才是现实,被现实打醒的爹娘对稀缺宝儿的姐姐就这样一直偏爱了下来。 有些话不好在饭桌上说,下午,本该午觉的时候,戚夫人来到了戚缓缓的秀好居。 吃饭的时候,她看出女儿心事重重,愁得饭都吃不下去,实在不放心特过来问一问。 刚迈进院中,就觉出了不对劲,这个时间娇娇是不会睡的,可院里很安静,连一贯进院就能听到的小丫头们的玩闹声儿都没有。 戚夫人带着疑问脚下步子快了几分,一掀门帘,迈步进去一看,屋里坐榻上只坐着呈黛一人。 戚夫人忙问:“你们姑娘呢?” 呈黛吓了一跳,马上站起来,连给夫人行礼都没顾上,道:“夫,夫人,姑,姑娘,” 戚夫人一拍身旁的桌子:“行了,她还能去哪。扬青跟着去的?” 呈黛:“是,扬青姐姐,吉平跟着去的。” 戚夫人回头对着扶着自己手,怕她拍坏的嬷嬷道:“真不让人省心,我什么都教了,唯独没教她这个,她不懂,只一味扎了进去,这么上赶着,早晚会吃亏的。” 老嬷嬷道:“我看那沈公子是个稳重可托的,不是说这就要回京都去,顺利的话,夏末秋初就可把婚事定下来。您不是连明年宜嫁娶的黄道吉日都算了出来吗,这是咱府上第一次办喜事,您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早做准备,到时可有的忙呢。” 戚夫人还能说什么,娇娇铁了心就看上那么个外乡仔,京都又如何,人精车多,个个眼晴长在头顶上,出了京都哪的都看不起,用着他们看得起吗,她还看不起他们呢。 不过就是个木料场,开在郊外,哪比得上他们家的瓷器行,出品的东西销往京都外海的不在少数。 戚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戚夫人暗暗想,得嘱咐老爷,家里生意不可懈怠,只有在钱上压过沈家去,她娇娇的腰杆才硬得起来,且能一直硬下去。 “你说,那沈家以后会不会纳妾?前些日子,我特意探了探高夫人,想知道沈家门风如何,妾侍几何,主母性子又如何。可她只道,待媒人上门,我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神神秘秘的,不过听她那意思,是会有惊喜一般,让我儿等着享福。” 戚夫人说着,在戚缓缓屋中坐了下来,眼睛在屋中一扫,她的娇娇从小到大的点滴立时涌上心头。 “我也不图别的,能夫妻恩爱,给予正室尊重,婆母慈善,可爱子女若干,最后再能从婆母手中接过管家掌舵之权,就算是我娇娇的福气了。” 老嬷嬷岁数大了,见过了太多,情不自禁地道了一句:“难啊。” 戚夫人问她:“难吗?” 老嬷嬷马上说:“对于咱们大小姐来说不难,不是还有您和老爷了吗,拿钱压拿钱砸,一点都不难。那高府在咱们崔吉镇什么都不是,他家的亲戚又能高到哪里去。” 这倒与戚夫人想到一块去了,还是得有钱,比京都的沈家有钱。 戚缓缓中饭没吃好,她不想晚饭也吃不好,于是决定去高府就郡主一事找沈弈问个明白。 吉平把马车停在高府对面,戚缓缓在来的路上就开始想,一会儿要怎么过花凤那一关。想来也是憋屈,就因是她主动追求,沈弈的奴仆就看不起人,她还拿他们没办法。 扬青到是想她所想,主动要求去与花凤沟通,但戚缓缓知道没用,她不亲自上阵,花凤那婢子肯定不会传话的。 “姑娘,你看!”扬青忽然出声提醒。 戚缓缓抬头一看,高府的府门大开,郡主从里面走了出来。高老爷和夫人没有送客,反而是花凤在送。 郡主身边侍候的人如早上在拢烟寺时一样多,浩浩荡荡地全出了高府。护卫把马车赶了过来,在上去前,郡主与花凤说着什么,花凤低眉顺眼,十分恭敬。 虽然爱直击重点一语道破的呈黛不在,戚缓缓也看得出来花凤在待客上的区别,就算郡主是权贵,也差了有一天一地。 这高家人也怪,郡主这样的身份,主家怎么可能不出来送客,就算高老爷不在家,高夫人总要亲自接待贵客的吧。 除非,她来见的不是高家人,而是沈弈。 第 4 章 花凤望着郡主的马车越走越远,脸上若有所思。刚才郡主倒是没说什么,但上午的那场谈话着实把她吓到了。 郡主从拢烟寺跟到高府来,虽没再提这事儿,但花凤知道留给她做决定的时间不多了。 她眉头紧蹙,正要回府内,就见扬青朝她走来,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她认得,是戚府那位常坐的。 “花凤姐姐,劳您通报一下,我们姑娘想进府拜会四小姐。”扬青脸上堆满笑地道。 花凤直接了当回她:“我们公子不在。” 找高家四小姐是戚缓缓来见沈弈的理由,这份心照不宣花凤当然知道,但此刻她却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堵得扬青一楞,却还得赔着笑脸继续道:“那待沈公子回来后,劳姐姐告诉一声,我们姑娘在悦喜楼等着他,多晚都行。” 花凤一边指挥着门房关门,一边道:“知道了。” 扬青就在大门一点点闭合前,找补道:“姑娘有事要说,一定要见沈公子一面,她会一直等的。” 花凤没再回她,府门关上了。 戚缓缓在看到郡主后就改了主意,她连马车都没下,她虽然着急,但也不想郡主前脚走,她后脚就顶上。且,她也不想去感受花凤变脸之快,是以才让扬青过去传话。 “姑娘放心,我都说清楚了,说你找沈公子有事一定要见他一面。” 戚缓缓点头:“去悦喜楼。” 沈弈并非未在高府,但此刻他所追查的事情有了眉目,暗卫正跟他汇报,这个时候闲杂人等是一律不见的。所以花凤根本没打算替戚缓缓传话,不能进殿下那院就是她的底气。 当然,今日底气更足一些,因为郡主。若郡主所图之事成了,戚缓缓就什么都不是了,她也不用再理这些人。 书房里,沈弈道:“看来他们是离开崔吉镇了,这个哨点儿多半是废了。” 金魏站在沈弈身侧,他们面前站着身穿暗色玄衣的四人。其中一人道:“暗哨设在了海阅阁,那间屋里搜出了一些他们没来及带走的手书,内容虽没什么价值,但留下了字迹,属下已留好案底,待日后可以巡查搜迹。” 沈弈点头:“去办吧。” 金魏转身问:“那,此处咱们的人是不是可以撤了。” “恐还不能,属下还有一事要报。”刚才说话的那人赶忙道。 花凤路过书房时看了一眼,大门紧闭,外有守卫,她就知道殿下这边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事。 悦喜楼是能用膳能喝茶的地方,上下三层楼,是崔吉镇最大的酒楼。这里豪华私密,戚家在这里有一个常年可以使用的厢房,虽价格不菲,但戚家有钱不在乎。 此刻,戚缓缓就坐在这里,喝着她家存在这里的清雅好茶,内心却清静不下来。过一会儿就要问吉平:“来了吗?” 吉平一会儿在楼下街口张望,一会儿爬上三楼回话,本不需要这样忙碌的,但他知道他家小姐心里焦急,所以还是一趟趟地跑。 直到天色渐暗,戚缓缓听到扬青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她道:“点菜吧,吃完后,吉平也别在街上傻站着了,去高府门口看看去。” 扬青:“咱们不等了?现在就吃吗?” 戚缓缓:“等,但也不能饿着肚子等啊。再有,花凤到底说没说清楚还两说,吃完有力气,吉平也好再跑一趟。” “喛。”扬青痛快应下,一是她真饿了,再有见姑娘没有为此茶饭不思也就放心了。 反正是在厢房中,戚缓缓本就没有那么多事,主仆三人坐在一起把饭吃了。 吃好后,吉平一抹嘴,下楼去往了高府。说来也巧,吉平一到高府门口,正看到金魏在牵马。 这下好了,看到金魏那沈公子一定也在,他正要上前,就见沈公子与几个黑衣人快步出来欲要上马,他叫道:“公子!沈公子,” 他一边呼喊一边朝前跑,金魏把他拦住,语气严肃:“不可!” 沈弈回头看了吉平一眼,勒住缰绳:“说。” 吉平一楞,沈公子与往常不一样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凌厉。 吉平感受到了他的不耐,马上道:“我们家小姐在还在悦喜楼等着您呢。” 看沈公子这架势,不可能是去见他们大小姐,像是有急事要去办。 沈弈不再看他,座下的马儿跃跃欲试,沈弈不再拘着它,只留下一句:“让她回家。” 几个人几匹马,扬起一阵尘土,吉平抹了把脸,当真是灰头土脸。 回去后,面对戚缓缓他也是灰头土脸的。 戚缓缓听后没说话,吉平与扬青不太敢看她,准确地说是不忍看。 吉平说话了:“看沈公子的样子,该是有急事要去办,走得那么急还是问了您,关心您呢,让您回家呢。” 戚缓缓还是没说话,她觉得自打郡主到了崔吉镇后,沈弈就不一样了,有些事不对劲了。 本以为沈弈有了回京都的打算,他们的婚事就会定下来,但现在她没有这么安心了。郡主与崔吉镇上的女郎们不一样,她有信心没有人能把沈弈抢走,但这里不包括郡主。 心静不下来,只有见了沈弈,亲耳听他说,戚缓缓的心才能重新安下来,但今天恐是不成。 不成就不成吧,她也没办法,此时天色已晚,她再不回去,呈黛那个不会说谎的,撑不住的。 从这天开始,沈弈变得很忙,吉平连金魏都看不到了,戚缓缓自己去找了几趟高家四姑娘玩,但同样见不到沈弈。 高夫人倒是对她很客气,疏离的那种客气,戚缓缓不自在,也就不去了。 好在,过两日就是赏园会,到时,整个崔吉镇上的女郎男郎都会参加,戚缓缓决定在那天与沈弈问个明白。 往年,戚缓缓最喜欢这个节日了,但今年郡主也要参加,戚缓缓就没那么欢欣了。 赏园会是在镇东的乾园,赏花投掷、吃酒休憩,这里都可以满足。晚上还有烟花,别说年轻的男女,对于戚老爷戚夫人这样年岁的,也十分受用。 “去玩吧,看着点儿你姐姐。”戚夫人对两个女儿摆手,不忘嘱咐二女儿一句。 二丫习惯了,明明她比姐姐还小了两岁,但在娘亲那里,她总是担心姐姐,对她有操不完的心。 离开了戚夫人跟前,二丫走在姐姐身后,心思一半在玩乐上,一半在长姐身上,可能是被戚夫人从小这样要求,要她不看着姐姐她根本办不到。 乾园的一间厢房中,沈弈问金魏:“都安排好了?” 金魏:“殿下放心,万无一失。” 金魏刚保证完,他随主子往前园去的路上就碰到了戚缓缓一行。沈弈回头看他,金魏马上道:“属下去安排。” 他怎么就忘了戚姑娘那个妹妹是个跟屁虫。 戚缓缓也看到了沈弈,她朝他而来。 自从上次在马车上给她弄个大红脸,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 之前戚缓缓还着急忙慌地想要问他郡主的事,但几天过去,她冷静了下来,现在见了沈弈,她也没能马上问出口。 难得二人相处时沈弈先开口说话,他说:“快回京都了,事儿有点多。” 戚缓缓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在解释那天以及这几日没有见她的原因。戚缓缓要求的不多,只要他肯说,愿意给她个理由,她就什么都不计较了,何况她并没有怪他,只是有些对未来的担心。 戚缓缓:“嗯,你忙你的,我找你也没什么大事。” 沈弈微笑:“那就是有些小事了,说说看。” 戚缓缓看了二丫一眼:“你去找小姐妹玩去吧,一会儿我去亭廊那儿找你。” 二丫不想离开,但她可不敢搅和到她姐姐与沈弈之间,她听话离开。金魏抬了下眼皮,步子越走越慢,然后也消失在了沈弈与戚缓缓的身后。 戚缓缓不说话,沈弈也不说,就随着她的节奏走在她的身边。 终于,她站住,面对他问道:“你与郡主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会与她同时出现在拢烟寺?为什么她会去高府,是去找你吗?” 沈弈:“你很在意?” 戚缓缓:“在意啊,你长得那么好看,又有本事,家世也好,我当然要把人看住了。” 沈弈脸上没笑,都在眼里了,他道:“所以,你觉得郡主看上我了?” 没等戚缓缓说什么,他又道:“你该知道,郡主是有婚约的。” 戚缓缓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把时王与沈郎放在一起,我肯定会选你的。” 沈弈眼中的笑意淡了一些,他问:“时王不好吗?” “他好不好我不知道,也不关我事,我喜欢的只有你。” 沈弈明明知道她向来口无遮拦,在男女问题上不懂含蓄迂回,但他还是被取悦了。 但他还想逗她:“本朝的公主都许驸马纳妾,郡主嫁了时王也不可能独占夫君,做王府夫人不好吗?” 戚缓缓认真摇头,实话实说:“当然不好,我要做的是正头夫人,不是王府里的小夫人。夫君是王爷,主母是郡主,想一想那样的日子,可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沈弈收了逗弄之心,眼里的笑意渐浅,听戚缓缓又说:“不过,若是郡主真的看上了你,我也不怕,只要你不变。但你若变了,记得跟我说,无父母之命无媒妁之言,我不会不讲道理硬赖着你的。” 沈弈彻底没了笑意,他本来看她小顾念着她,没下定最后的决心,如此看来今日务必要顺势而为,将计就计。 第 5 章 下定决心后,沈弈心里那点子气恼就消了,连戚缓缓都迷失在他不可多得的温柔中。 沈弈对她说:“原来我在你心里这样重要、这样独一无二,缓缓,我很高兴。” 戚缓缓也很高兴,家中长辈从来都是叫她的小名娇娇,母亲只有在真生她气时,才会连名带姓的叫她,但那也是“戚缓缓”,从没有人叫过她缓缓。 沈弈也不常叫,若是她没记错,这可能是他第二次这样唤她。不管是第几次,戚缓缓听到耳中,耳朵痒,心里酥,觉得自己怀揣了一块糖酥,整个人被甜得都快化了。 沈弈还说:“我的事都忙完了,下个月就要启程回京都,你乖乖地等着我。记住,这是我的承诺,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他给了郑重的承诺,将心比心,她待沈弈一片赤诚,她相信沈弈也是的,戚缓缓的心,安了。 以至于,她与沈弈在园中分席前,她都没有再追问郡主的事。戚缓缓就如她娘亲暗悔的那样,什么都教了,就是忘了教她情爱从来不是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真心未必能换得真心,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 “这就是甜言蜜语吧,我娘我姐说,男人的甜言蜜语不能信。”呈黛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戚缓缓与扬青同时看向她,呈黛是个怂的,马上改口道:“是她们说的不是我说的。” 戚缓缓完全沉浸在沈弈的温柔与承诺中,一点都没意识到,沈弈从来没有正面回答她有关郡主的一丝一毫。 “二丫呢?你们看见二丫了吗?”戚缓缓没有在廊亭找到妹妹。 扬青道:“可能是去找夫人了吧,我看刘五姑娘往夫人们那边去了。” 刘五是二丫最好的小姐妹,像外面这种聚会,二丫要不跟着她这个姐姐,要不与刘五形影不离。既然刘五姑娘去了中院,那二丫应该也是了。 戚缓缓没再找二丫,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二丫已不在乾园,她在园子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沉沉地昏睡着。 “到了时候,点根醒香,引着人再进去,不要出差错。”金魏嘱咐着守在马车外的车夫与婢女。 他们只是看着像寻常车夫与婢女,实则都是时王殿下的属下。 金魏给二丫下的药叫“彩迷”,此药的特性就是,点上不多时的醒香,人就会清醒过来,但离真正的清醒有自我意识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可以引领被药者到任何地方,通过言语引导,重朔对方的记忆。 所以,“婢女”得到的指令就是,待时机成熟,点醒车里的小姑娘,然后带着她重回园子里,让她认为自己一直都在园子里,只是不知怎么的,竟在廊下睡了一觉。 金魏安排好这里,马上回到园中,他还要盯着花凤。 早先,看在从小到大一起侍候殿下的情份,金魏不止一次劝告甚至警告过花凤,手不要伸得太长,主子不喜欢底下人越界,还有不要对戚姑娘那么大的敌意,不管主子最后选滕氏还是戚氏,她都不该现在就表现出喜恶。 现在看来,他的话金凤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金魏明白金凤为何这样,她小时候被殿下救下,从此就跟在了殿下身边。殿下爱洁,不喜婢女近身侍候,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金凤可以。 只有金凤可以近身侍候殿下沐浴更衣,她就认为殿下对她另眼相看,甚至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总幻想以后可以在王府里当半个主子。 连郡主都把她看透了,要不这次也不会拉她下水,金凤也是可惜了,不知这次事后,主子会给她个怎样的结局。 园内席上,金凤拿着酒壶过来,欲给沈弈倒酒。沈弈似不在意地拿水挡了下酒杯,然后看向金凤,问:“什么酒?” 金凤道:“春曲红。” “沈弈手拿开,你觉得今日我能喝几杯?”沈弈又问。 金凤:“公子还是要适量的好。” 沈弈不再说话,转回头去,好像准了由金凤安排,她倒多少他就喝多少。 天知道金凤心里已抖成什么样,但她毕竟是在沈弈身边教养的,见过场面的,不仅话音儿里听不出毛病,就连倒酒的手也稳得很。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不能退缩,不能叫殿下看出来,郡主答应了她,此事不成,郡主会全然敛下,若是成了,待到郡主嫁进王府,会以主母的身份让她如愿以偿。 花凤太想成为时王殿下的女人了,哪怕是个暖床婢都行,她与其他女子不同,她贪图的从来不是殿下的权势与财富,她就是仰慕喜欢时王殿下。但殿下一丝机会都没有给过她。 殿下是她的救命恩人,带她识字,教她读书,她拥有的第一张琴是时王给的,她穿的漂亮衣服也是时王赏的,等等等等,很多围绕在她身上的美好事物都与时王殿下有关。 成为殿下的女人是花凤的执念,哪怕理智告诉她,殿下虽对郡主极尽宽和,但也不是事事都会听从郡主安排的。若是他不想,郡主就算嫁进王府成为主母,也恐左右不了殿下的后院之事。 但欲念与执念占胜了花凤的理智,她想要搏一搏。 花凤亲眼看着殿下把她倒的酒都喝了,到第三杯的时候,她不再倒了。对殿下最忠心,可以为了殿下舍弃性命的她,怎么可能为了保证效果,而过多的让药酒伤害到殿下的身体。 花凤收起酒壶,然后紧盯着殿下的一举一动。 果然,如郡主所说,殿下的脸红了起来,这说明药效开始起作用了,她该把殿下引到后园去了,那里,等着殿下的该是已被郡主料理过的滕殷罗。 郡主说,她了解时王殿下,虽他嘴上什么都没说,没做最后的选择,但从他的一举一动间,郡主肯定,他被戚缓缓所惑,已到了一头栽下去不打算回头的程度。 但,戚缓缓是她与郡主都不想看到的贵妾人选。 郡主是不喜戚缓缓的品性举止,而她自己则是,早已看出了郡主所感受到的,花凤可以容忍时王殿下不把任何女子放在眼里,但不能容忍有例外的存在,那就是被他多次破例,纵容到失了底线的戚缓缓。 外人都道是戚缓缓一腔孤勇,没皮没脸地追着她的殿下的,但这个过程没有人比她与金魏看得更清楚。 从不给人留情面的时王殿下,一次又一次地退出了自己的底线边缘,有几次明明戚氏已惹得他恼怒不已,花凤以为这次殿下该出手整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了。 但每每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有时甚至是光打雷不滴雨。殿下对一起长大的郡主都没有这样过,殿下只对两个人心软,一个是太后娘娘,另一个是皇帝兄长。 而戚缓缓是个什么东西,不入流的商贾之女,不过有几个臭钱,就像个没见识的花孔雀一样,张扬又孟浪。这样的女子凭什么在殿下这里,到了与太后、皇帝一样的高度。 “公子,金魏在园中备了厢房,要不要我服侍您过去。”花凤刚说完这句,沈弈已起身。 他点了头,道:“嗯。” 殿下脚下步子是稳的,花凤紧紧跟在后面,一路就来到了一处小院前。二人迈步进入后,金魏迎了上来。 他道:“公子。”话音刚落,一个闪身花凤就被金魏制住了口鼻手脚。 花凤心中大骇,眼睛睁得大大的去看沈弈。她这时才发现,自打殿下准了她倒酒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她。此时也是,他只对金魏道了一句:“去吧。”然后扭身向厢房走去。 花凤惊惧且不解,为什么殿下明明知道这是个局,还要往圈里跳。 待她被金魏押到旁边偏房,看到趴在桌子上,没有了意识的扬青与呈黛才明白。 明白以后,她已顾不得郡主在哪里,郡主知不知道计划已失败,也顾不得厢房中的是滕氏还是戚氏,甚至她也不去想,殿下到底有没有将计就计的真的喝了药酒。 金凤只余满心的惶恐。她惶恐明明殿下也可像对待扬青她们那样迷晕她,但他却没有,他选择绑了她,让她全程清醒地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对于她来说无异于一种震慑与惩罚。 厢房内,戚缓缓看向进到屋中的沈弈,不解道:“沈郎,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到这里说,还不许我的婢女听?” 戚缓缓是被金魏紧急又客气地请到了这里,她以为扬青与呈黛在偏房吃茶等她呢,完全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 戚缓缓没得来沈弈的回答,却见他脚步踉跄,脸色微红,红到了脖子,红到了双瞳。戚缓缓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马上扶住他问:“怎么了,喝多了?” 沈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声音暗哑:“酒里有东西,有人在使诈。” 第 6 章 戚缓缓不知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但她知道自己是心甘情愿的。 当金魏告诉她,沈弈中的情药无药可解,是他曾在京都见识过的最烈的春,。药,若是不能在一个时辰内与人行情,。爱之事,他们公子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时,戚缓缓被吓坏了。 当她再看到,沈弈站都站不住,只能弓身跪在床榻边,紧抓着床柱的手扭曲到变形,满身满脸的汗,汗珠从他的鼻尖滴落,看上去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时,戚缓缓其实就已在心里做了决定。 她知道这种药,是戚夫人告诉她的,目的是吓唬她在外面与女郎们玩耍时要注意不能乱吃瞎喝东西,不要入了别人的陷阱误了自己的终身。 戚缓缓虽觉得娘亲有些过于谨慎了,但她知道那是因为崔吉镇以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这才令娘亲有了这份担心。 戚缓缓没想到,这事还真的让她碰到了,只不过被下药的不是她,而是她的情郎,未来的夫君。京都来的药?最近从京都来的只有郡主一个。 戚缓当然顾不得去想这事是谁做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沈弈。别看她在追沈弈时鬼点子特别多,心眼子也没少使,但现在沈弈与她两情相悦,互剖了心意。戚缓缓对待自己人真诚心实。 所以,沈郎遇到了坏人,发生了会危及性命的事,她怎么可能不出手相助。 在她让金魏出去后,金魏简直感恩戴德,告诉她,院子已被他清空,外面有人看着,此事不会有外人知道。 门关上后,她走到沈弈面前,此时的沈弈眼神迷离,眼底赤红。 她的手刚一碰到他,他就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还是怕的,谁能想到,追起人来一套一套不管不顾的人,实则连个话本子都没看过。加上戚夫人总觉得她还小,时机还早,有些东西想等她定了亲再教她的,所以戚缓缓在床榻一事上什么都不懂。 沈弈咬着牙对她道:“你可想好了,趁我现在还算清醒,现在走还来得及。” 戚缓缓红着脸,轻声道:“我只问郎君一句,若是不行那事,你当真过不了这一关,身体会受到伤害?” 沈弈没想到,此时她会问这个,沈弈顿了一下,这种停顿更多地来自他的心理。 但他还是说道:“是。” 戚缓缓决绝道:“那我想好了,我不走。” 她的小脸满是坚毅,像是为了道义而身赴战场。两人之间沉寂了一息,沈弈的眼底暗红一片,忽然,他大力地把戚缓缓放倒在了榻上,缦帘也随之落下。 榻上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密闭,青天白日,四周虽有缦帘遮着,但还是能透出光亮来,戚缓缓能清楚地看到沈弈的脸,沈弈的一切,同理而言,沈弈也能看清她的。 戚缓缓扭捏了起来,她毕竟是第一次。 沈弈扯下一段缦帘,罩在了戚缓缓的眼睛上,系紧。他道:“这样是不是好一些。” “嗯。”戚缓缓自欺欺人,只要她看不到沈弈,她就可以当现在是黑夜。 只一个轻轻的“嗯”,都带着颤音,不止声颤,她身体也是抖的。 沈弈在把戚缓缓的眼晴罩上后,他忍受痛苦,虚弱无力的神情就不见了,眼里的迷离也立时清明了起来。他身上唯一的真,就是他滴下的汗,那是他换下的酒的问题,为了真实,那种酒他每次喝都会脸红且出些汗的。 此刻,他的人早把这个院子围得严严实实,不会被任何人打扰,他有的是时间来享受接下来的时光。 安静私密的空间,戚缓缓身上的香气弥漫。沈弈不喜脂粉味道,他府上的婢女都是不上妆,不熏香的。但从戚缓缓第一天开始纠缠于他,他就接受了她身上的味道,那是不同于任何脂粉与熏香的味道。 当他在面对崔吉镇其他女郎,忍住掩鼻的不耐时,他才意识到,只有这个戚氏靠近他时,他不会出现这种不耐。不是说她身上没有香气,只是他闻到后接受了。这种情况只有他面对他母后,邱太后时才会如此。 戚缓缓的这份特殊,他警惕过,抵抗过,他在心里列举了滕殷罗的条件,是成为王府妾侍的很好人选。 端庄大方,温婉聪慧,他根本不用与阿婉商量,就知道郡主一定能接受滕氏。 但这一切都在戚缓缓大胆地冒犯他后改变了。她竟然吻了他,他竟然让她得逞了。当时金魏与花凤皆慢了一步,想来他们也没想到,以戚缓缓一弱质女流竟能成功偷袭到他。 也好在他们慢了一步,否则她不被吓到,胳膊也要痛上几日。 沈弈后来才意识到,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心里做出了选择。 比起端庄大方温婉聪慧,她时而大胆奔放,时而娇媚作态反而罕见。沈弈从小被母后与兄长极尽宠爱地长大,养成了自负霸道的性子。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想要的,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主动送到他手上,他品鉴后决定喜厌与去留。 戚缓缓也是这样的,她莽撞地撞了上来,赤诚热烈,婉转讨哄,使出浑身解数不外乎为了搏得他的一点关注。沈弈也说不清,她到底哪一点值得他上心,但她成功了。 沈弈一直期待着,待戚缓缓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后,她会如何。 会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会不会更伏低作小的哄弄,使出她那些幼稚却不令人讨厌的勾人把戏。 可是,由于阿婉的出现,戚缓缓无意间提到了时王,提到了真正的他。 他想象期待的那些都没有出现,反而得到了令他不快的回答。所以才有了这一刻的算计与欺负。 是的,沈弈清楚地知道他在欺负人,欺负戚缓缓在他们二人的感情世界里处于弱势,欺负她没有如他般滔天的权势。他对她不用太用心,反而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就像现在这样。 纳妾的全礼都可以先不走,直接要了她,让她成为他的人。 沈弈摸上戚缓缓的脖颈,不轻不重地掐住,俯下身在她耳边道:“别怕,我也是第一次。” 戚缓缓当这是好话,至少说明沈郎没有沾染上京都一些公子哥儿的恶习,逛青楼喝花酒,收通房置外室。但是,她的阅历完全领会不到,血气方刚毫无经验的年轻男子会给她带来怎样的磨难。 一开始还好,沈弈是个有耐心的,在朝中任御审官时,他熬鹰的本事,哪怕那些经过严格训练的细作也闻风丧胆,抗不过他的手段。 戚缓缓抽抽啼啼,她在沈弈面前向来是个软骨头,求饶求人的话张口就来。沈弈一一应下,但该怎样还怎样,一点都没委屈了自己。 戚缓缓转为了泣泣凄凄,她几次想拿掉眼上的缦条,这时哪里还顾得上羞意,她要用眼神来控诉、来搏怜惜,她知道的,他最是受不了她那些刻意的眉眼之意的。 但沈弈不让,一次又一次地箍住她去触眼罩的手,他强势霸道,全程控制着她,不许她做出一丝一毫不合他心意的举动。 沈弈不是不想与她对视,相反他还很期待,在最后时刻她想不睁眼看他,他都不会允许,只是还没进行到那一步罢了。 就算没经历过,是第一次,沈弈的性子他也能边探索着边做到极致,他做任何事都是这样。 神迷目眩,不舍一步到位,他要剥丝抽茧一层一层地享受美味。 她纯上的牙印,如泣的娇啼,艾艾的哄求,沈弈的耳朵与眼晴皆被爽到,心理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而戚缓缓的这份任人作为,无力还手的娇弱之态并没有引出沈弈多少怜惜,相反他一直在控制着自己,他怕伤到她吓到她。她是他的,他愿意怜惜的。 第 7 章 在戚缓缓已放弃摘掉眼罩之际,眼前忽然一亮,沈弈拿掉了她的眼罩。 沈弈一下子撞进了戚缓缓的眼里,原来他们捱得这样近。她不知道她现在的眼神多么勾人,多么令人销魂。 沈弈稳了她的眼睛,温柔了一些,他可以通过她的眉眼来判断她的感受。此时他已探索完毕,无师自通融会贯通。 他掌控着她,带动着她,对此领域全然陌生的戚缓缓只能攀附着他,仰仗着他,求他给她一个活路。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沈弈忽然紧紧地抱住她,他们攀高山落海洋,登顶后砸进潮汐。 与沈弈的精神奕奕相比,戚缓缓连坐起来都有些费劲,但她坚持不让沈弈上手给她穿衣,自己一点点摩挲着把衣服穿了。 沈弈此时倒没有刚才那么霸道,没再坚持,只是看着她一件件由内到外地把衣服穿上。但他没看完全程,虽赏心悦目,但慢慢地意念重起,着实煎熬。再加上戚缓缓因害羞一直在抗议,沈弈借此下了榻,出了缦帘。 他走到外面,金魏马上凑近,沈弈道:“让她的婢女过来侍候。” 吩咐完,沈弈重新进到屋中,见戚缓缓已穿好坐在榻边,头发虽还算顺溜,但还是需要重新梳扮一下的。 沈弈道:“我让你那两个婢子过来,让她们帮你收拾一下。” 戚缓缓本能地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此事,但细想,扬青与呈黛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她们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变化,她身上的痕迹触目惊心,是不可能瞒得住身边人的。 她点点头。 沈弈又说:“后面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处理,你只要等待就好。” 说着沈弈朝她走近,摸了摸她的脸:“你乖了,不用等很长时间,两个月内所有事都会落定。” 戚缓缓自然是信他的,她又点了点头。 沈弈:“平常不是挺能说的,别怕。” 戚缓缓:“我不怕。” 戚缓缓确实不怕,因为她有底气。在遇到沈弈之前,她就有了不嫁或是找个上门女婿的打算,只是因为遇到合她心意的人选,她才拿上门女婿变上门恶狼来吓唬她爹的。 其实哪有那么可怕,她戚家那么多双眼晴,若是真心想寻,怎会寻不到合适的。 不嫁人是找不到合适上门女婿人选的最后选择,当然,这不是说戚缓缓必须要嫁人,只是她喜欢小孩儿。她从小可以说是被溺爱着长大,连妹妹弟弟都宠着她,这样的成长环境,使亲情成为戚缓缓心目中最好的情感。 而得到亲情,让亲情延续的最好办法就是生孩子,拥有带有自己血脉的家人。 所以在这样的认知下,戚缓缓才会把招上门女婿排在了一生不嫁的前面。但万一她找不到合适的,那她也不愿意凑和。是的,崔吉镇上的适龄儿郎,她一个都看不上。 但她娘亲有看上的人选,天天吹风已故宋大儒家的独子宋丘宋公子。 戚缓缓说:“他家是寡母,婆母不好相处吧。” 戚夫人:“那可是宋大儒,当初选妻就看中一个贤字,宋夫人早就放出话来,东院给小俩口住,这些年她吃斋念佛,作息与年轻人不一样,自己独居西院就好,不用晨昏定省,一家人以自在为主。” 戚缓缓说:“宋大儒不喜商道,该是娶了我,会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戚夫人:“那不会,那都是误传,你没见宋大儒的葬礼上去了多少商贾,若是他讨厌,他家人是不可能让商户去送他一程的。” 戚缓缓不绕了,她最后道:“宋公子长得不俊。” 戚夫人:“可以了,在咱们崔吉镇也数一数二了,你要多俊的,天上的谪仙吗。” 当时戚夫人说着,一边摸着爱女的头,感概:“还是我把你生得太好了,才让你眼光这么高。” 一整个甜蜜的抱怨,说着说着,戚夫人脸上宠溺的笑就忍不住流露了出来,戚缓缓最会跟家人撒娇,马上往娘亲怀里扎,嘴上甜甜地道:“娘亲,非得嫁人吗,非得嫁镇上的人家吗,爹爹的生意我都会、都懂,我留下给你们看家,把家业发扬光大,成为弟弟妹妹的支撑与底气。” 至此戚夫人不说话了,戚缓缓知道她娘心动了。 这都是以前,戚缓缓认识沈弈之前的想法,现在,自然都不算数了,但家人以及她的不恨嫁就是戚缓缓的底气。 如果不用非得嫁人,可以在戚家生活一辈子,那沈弈这边真有个万一,戚缓缓也只会是伤心,不会是灭顶之灾。 “嗯,不怕就好。”沈弈话音刚落,扬青与呈黛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二人见到沈弈在屋中,再看到自家姑娘披散着头发的样子,心中震撼不已。坏了坏了坏了,这可怎么办,二人脸色同时刷白。 扬青一下子没沉住气,声音大了点儿:“姑娘!” 沈弈看她一眼,扬青一下子哑声,那种感觉又来了,冷到刺骨的感觉。 沈弈:“侍候你们姑娘。” 他看向戚缓缓并摸了摸她的头顶:“这里你不用管,会有人收拾干净。”说完大步出了屋。 直到屋门被关上,扬青与呈黛才跑上前,围在戚缓缓身边紧张地看着她,希冀现实情况不是她们想的那样。 但她们失望了,姑娘抬手递给她们簪子时,雪白的手臂内侧,红紫痕迹或成一片或斑斑点点,让人不忍直视。 “姑娘,您怎么,您怎么,”扬青欲言又止。 呈黛接话直接了当:“是姓沈的强迫您的吗?” 戚缓缓微微脸红:“怎么可能。此事不要告诉夫人。” 一句话,扬青与呈黛彻底绝了希望,自然是不敢告诉夫人的,也不敢细问姑娘。 二婢只能把话咽到肚子里,然后把姑娘收拾利落,外面游园会还在进行,不能让人瞧出纰漏来。 一切收拾好后,戚缓缓望向那张还挂着缦帘的床榻,她别说让扬青与呈黛去收拾了,她自己都无法再面对那里的狼藉。反正沈弈说了,他会处理,那就由他处理吧。 出了屋来,戚缓缓问:“你们二人刚才一直等在偏房吗?” 这话问得扬青与呈黛一楞,二人相视一眼,然后道:“是啊,金魏引我们进去,让我们在那里稍候。” 扬青与呈黛中的药与二丫的一样,用醒香弄醒后,二人被重塑的记忆里,一直在偏房里等着,直到金魏来唤她们,可多少还是会有些恍惚。 每年的游园会,晚间看烟花的人很多,少了一些也没人注意,但少的都是瞩目人物就很显眼了。 滕于惠对表姐滕殷罗道:“阿姐,沈公子与戚缓缓是不是不在,你见着他们了吗?” 滕殷罗道:“没有,不止他们,郡主也不见了。” 滕于惠听她提到郡主,又说:“你说郡主与沈公子到底……” 滕殷罗没等她说完,就冲着路过的一个女子道:“呀,正找你呢,刚秦家小姐还问你来着,可能是看烟花的事。” 对她叫住的对方女子停下道:“那一起去吧,快开始了。” 滕殷罗就势与对方走了,滕于惠没了说话的机会,也跟了上去。 滕殷罗余光瞥见跟在身后的表妹,心里想,有关郡主的一切她都不想沾染,背后议论她都不想。郡主对沈公子热络她还能理解,但对她表现出超过常规的关注与热情,滕殷罗就不能理解了。 她是个谨慎心里有数的人,事出反常即为妖,她可得躲着点儿他们,不止郡主,还有沈公子。 在烟花绽放前消失的郡主与沈弈此刻正在一起,在郡主下榻在崔吉镇的宅子里。他们二人坐在堂前,面前跪着被捆覆着的花凤。 郡主近来迷上了养指甲,左手三个手指上带着红宝长护甲。她用右手转动着它们,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沈弈道:“郡主,以后不要这样,你不是自作主张的人,以前有商有量的就好。” 他与往常说话无异,郡主却知道他不高兴了,他叫她郡主而不是阿媛。 被人下药,任谁也不会高兴,沈弈这样除了皇帝以外的第一人,自然会恼怒被人算计,估计就连太后娘娘也不行,他这次出来其中一部分原因,不就是太后惹的。 郡主自知理亏,马上道:“都怨我,我错了,阿弈别生气,以后咱们还有商有量的。不过,”她话锋一转,“咱们以前可是商量好的,贵妾一事,世子一事,你是要知会我,过了我的眼的。” 如今,别说你没把戚氏知会给我,还在明知我不喜她的情况下一意孤行,这可不是有商有量的样儿。这句是郡主心里想的,她没敢说出来,但意思他该是懂的。 沈弈:“若是你不行此举,此事可能还有余地,如今更改不得了。” 得,这算是把锅都扣她头上了,也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不是贵妾,就算以后世子不是戚氏所出,戚氏入王府都是确定的事了。 不过,郡主愿意把这个锅接下,因为他们可以不撕破脸,不用她低头顺势容下戚氏。这也是阿弈将计就计的根本原因吧。 郡主心念一转,纳就纳吧,王府里的妾是要分贵贱的,这个底线她还有运作的机会。她最得太后喜欢,她也知道太后看时王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绝不会喜欢戚缓缓这样的。世子的生母还得是她来挑。 “知道了,你喜欢就好。”郡主心下拿定了主意,嘴上顺着他。 沈弈问:“这人,是郡主领回去,还是?” 花凤忽然激动起来,但被绑成那样,只能在原地挣着。 郡主看都没看她,道:“还不是你误导我,我以为你喜欢她,从小带在身边,教了好些东西,又只允她一人近身侍候,我要是知道她犯了错会被这样对待,就不拉她下水了。” 嘴上说着遗憾,但语气淡泊,事不关已。 “那就是郡主不肯收了?”沈弈又问。 郡主:“你的人,还是你看着办吧。” 沈弈:“那好,押下去,赏杯酒吧。” 郡主一挑眉,他们这种身份,手下谁没几个冤死鬼,但这花凤属于是有点冤了,本来好好地跟着时王,日子不会差,现在却被她带偏竟是丢了性命。 不过阿弈着实有点不念旧情,过于狠了。但她也不会为花凤求情,他这口气不出,就要记到她的头上了。 花凤不再挣动,瘫坐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主子,她道:“主子,我去了,那谁侍候您啊。” 沈弈未言,金魏与郡主是无语,时王以后的女人会少吗,他不让别的婢女近身是因为看不上,又不是不好女色。只你一个可以近身,不过是因为从小看到大,没被污染过干净些罢了,何谈没人侍候,那戚氏今日可是把人侍候得透透的。 花凤这话一出,从郡主的表情上已看出自己有多可笑,她忽然乐了:“我真傻,那戚氏算什么,我防她做什么,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我与她没有不同。她也傻,被人算计了还要进到这种虎狼之窝,她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多少。” 郡主:嚯,人之将死,破罐子破摔了。 金魏:这下连好死都落不着了。 沈弈整个人冷了下来,这哪还是寄居在高府里的沈公子,也不是吓到扬青的沈公子。连一旁的郡主都想起身离开了,当过御审官的人可不是说着玩的。 花凤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千恩万谢。她虽在一瞬间看透了这些贵人,但还是不解,至少救过她,至少养大了她,她也一直又乖又忠心,自认所做之事并没到不可饶恕的地步,他怎么忍心下这样的令,怎么下得去手的。 花凤不会知道了,她带着解脱与遗憾闭上了眼。 一个花凤的消失,在崔吉镇上没有引起任何涟漪,但崔吉镇迎来了巨浪。 崔吉镇的父母官,全部豪绅、旺族,能提点上名字的,全部赶到了镇外的牌坊下,跪迎太后娘娘的驾临。 第 8 章 郡主在迎驾的队伍前列,合理自然,没人会说什么。但为什么高家的那个寄住的外甥沈弈也在其中?还站在了郡主的旁边。 众人心中疑惑,但没人敢问。 戚缓缓他爹作为当地富商也在其列,他比任何人都更关心沈弈之事,比起迎驾太后的惴惴,他对沈弈为什么在此更加惴惴不安。 终于,提前来传话的宫人,大声报:“太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唯沈弈没有。戚老爷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跪歪了。 太后乘的凤撵,是镇上人没见过的体量,随行百人,浩浩荡荡。 王太后被扶着下了凤撵,所有人把头放得更低,皇家威仪把好奇心压制得死死的,没有人敢偷看太后仪容。 哪怕太后走到沈弈面前,沈弈依然没跪,他们也只敢把目光放在贵人的脚上。除了戚老爷。 戚老爷顾不得那么多,这可关乎着他的宝贝女儿。他看到太后站定在沈弈面前,这时沈弈深深躬身一鞠,然后才向太后跪了下来,他行的是大礼。 太后明显不让他跪,但没拦住,只得双手托着沈弈的两只胳膊道:“我儿,快起来,不是早说了,不要动不动就跪,你小时候磕过膝盖,好好养着都嫌不够,你是要心疼死母后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大惊大骇,再也忍不住抬头去看,看到太后扶起沈弈后看向他们,又纷纷把头低了下去。 太后一共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当今圣上,另一个是赫赫有名的时王殿下。 那么眼前这位该是时王了,时王为什么会来崔吉镇?为什么会自称高家的亲戚、住在高府?每个人心里都有疑问,又想到了什么,一个个地都看了戚老爷一眼。 戚老爷已感受不到众人的目光,他人已呆住。 太后又叫了郡主起,然后才对众人道:“都起吧。哀家这两个孩子在此叨扰,被你们款待的很好,该赏。” 此话一出,宫人大唱:“赏。”众人磕头谢恩。 起身后,太后走到高夫人面前道:“哀家看你那里就不错,”说着回头对为首的县太爷李大人说,“行宫不用备,不用麻烦了,哀家住高府就好。” 众人自然遵从,高夫人浅笑,行着礼道:“妾的荣幸。” 这时大家也看出来了,太后与高夫人是有渊源的。平常还真是看不出来,高家在崔吉镇很低调,无权无势,钱财也与镇上那几家富户没法比,也就中等水平。 不过,今日来迎驾的只有三家女眷,县太爷家的李夫人,高夫人以及之前不知为何被郡主特意叫来的滕夫人、滕大姑娘。 太后来得突然,随行宫人也就提前了半日通报消息。李大人的第一反应是错愕,然后才着急忙慌地组织迎驾事宜。此时才发现,迎驾人选没有一个是不宜的,没有一处是错落的。 这当然不是李大人李夫人的功劳,是有人早有准备。 太后拉着沈弈,这会儿是时王了,走在最前面。郡主主动拉上滕殷罗的手,滕殷罗千忍万忍才没有躲开,与她娘亲脸上的喜色不同,她面如土灰。 “戚掌柜,您要往哪去?”忽然有人叫住了越走越慢,落到了队伍后面的戚老爷。 问话的是滕老爷,滕殷罗的亲爹。 戚老爷一笑道:“不去哪里,您先请。” 滕老爷语气轻佻:“一起啊。” 戚老爷收了笑:“滕掌柜还是快点走吧,您夫人还在前面等着您呢,晚了,好菜好饭就没了。” 这是在嘲他攀龙附凤吗,哼,嫉妒,本来以为这好事是他女儿的,现在太后与郡主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他家阿罗与戚家的那位同为长女,又是同岁,二人从小比到大,滕老爷虽不愿承认,但每每都是戚家丫头出尽风头,而这次,终于是他滕家扳倒一回了。 滕老爷想,不跟这戚老头一般见识,于是不再理戚老爷,真的往前面去了。 正好,李大人好像在寻他,他赶紧上前,李大人脸上堆满笑地与滕老爷走在了一起。 戚老爷在后面看了他们一眼,从旁边麻利地溜了,他得给他大姑娘报信儿去。 正在戚老爷往家里跑准备报信时,通往崔吉镇的石板路上,一纵人马快马加鞭地往镇里驰来。 “禀太后娘娘,圣上得知您来了崔吉镇,说马上就是您的寿诞日,怕您赶不回宫中庆祝,圣上亲自过来了。圣驾已在路上,轻车简出,已快追上娘娘,不日就会到达。” 李大人要晕过去了,先是时王,后是郡主,现在恭迎的是太后,最后,皇上还要来压轴。他崔吉镇何德何能,真是可以记上史书,一表千年。 比起大家的慌乱,太后不紧不慢地道:“知道了,你去镇外守着,皇上来了直接到高家去,我们大家伙在那里迎驾。” 这,这,这行吗?李大人可不敢。但让他不听太后的话,他也不敢。他看看滕老爷,好像滕老爷一下子就成了什么都知道的主心骨,可惜滕老爷也被惊到了,给不了李大人任何意见。 倒是高老爷这时冒出来,给了李大人一个,稍安勿躁一切皆听太后就好的示意。 高家可是与太后有渊源的,现下站在太后身侧的是高夫人,比郡主站得都近。高老爷的意思可以信服。 时王这时对太后道:“母后,儿臣去迎皇上。” 太后刚想说不用,想起这次小儿子出宫前二人争执的一幕,改口道:“去吧。运福跟着。” 运福是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有身手,是太后最信任的奴婢之一。 时王骑上金魏牵来的马,朝城墙而去。来到镇南路上,他朝一个方向望去,停了下来。 运福问:“殿下,有何吩咐?” 因太后到来,露出真实身份的倪庚道:“没有,走吧。” 母后的出现把他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也无所谓,她早晚要知道的。倪庚重新纵马而去。 镇南戚府,下人看着他们老爷不顾形象地跑步进入,吓了一跳,不会是瓷器行的生意出问题了吧。 “夫人,夫人,”戚老爷一脚刚迈进主屋,一边叫了起来。 崔夫人与两个女儿正在挑布行送来的新季新品,被戚老爷叫得心里一抖,忍不住嗔怪他:“老爷,有话好好说,你嚷什么。” 戚老爷看到戚缓缓也在,步子一顿,声音也卡在了喉咙里。一家人,相互太了解了,就连二丫都看出她爹爹情绪不对劲。 “老爷,出了什么事?”戚夫人放下手中布匹问道。 戚老爷知此事是瞒不住的,那太后与时王往高府一住,马上镇上就要传开了。他不能让自家人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还得他自己来。 戚老爷让媳妇与女儿们坐下,然后才开始慢慢道来。 他说得再慢,也有说完的时候,说得再缓和,也架不住这事的荒谬程度。戚夫人竟一时没听懂,沈弈与时王与太后有什么关系? 戚缓缓问:“您说的意思,沈弈是太后认下的干亲,还是说他是时王?” 嗳?一下子还真把戚老爷问住了。是啊,太后只说沈弈是她的儿,却没提到沈弈就是时王,谁也没规定太后不能认干儿,况且太后与高家有关联,那也可能这份关联就来自于高家的远亲沈弈啊。 戚老爷:“呀,怪我,光想着跑回来报信了,应该再看看再听听的。” 听爹爹这样说,戚缓缓心中尚且存了一份希望,可无论沈弈是不是时王,他对她不算坦诚。 欺骗倒不至于,若他只是沈弈,他只是没有把与太后的关系说出来,也许是太后不让他说呢,毕竟涉及到皇家的事,任谁都要慎言慎行。 还是喜欢的,就算他不坦诚。 但释怀的前提是,沈弈还是沈弈,而不是时王。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沈弈究竟是谁。 第 9 章 戚缓缓刚到街上,街道就被官兵把守,她连镇南都出不去。 戚夫人问守街的:“出了什么事?” 知府的兵卫道:“圣上来了。” 戚夫人:“圣上?您是说当今圣上?” 对方点头。 戚夫人:“圣上来咱们崔吉镇做什么?” “说是来接母后与皇弟的,就是太后与时王。对了,高府那位沈公子你们知道吗,他就是时王。真没想到,时王殿下竟然在咱们崔吉镇住了那么久。 ” 这位兵卫显然不认识戚夫人,就算认识可能也不知道高府沈公子与戚家大姑娘的事,所以说起时王的事毫无顾忌。 戚夫人看向戚缓缓,戚缓缓本就不佳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朝街道另一边望去,以前随便能走的街道,如今被围了起来寸步难行。 “娇娇,”戚夫人担心女儿,上前一步,戚缓缓道:“阿娘,外面正乱着,我们回吧。” 城门处,倪庚看到了皇上。皇上没有乘撵,骑的高头大马。 倪庚迎了上去,二人同时下马,一个跪在地上行礼,一个赶忙扶起。 皇上道:“快让为兄看看,瘦了没有。” 自称“为兄” 不是“朕”,可见传言不假,皇上与时王相差十一岁,先皇去的又早,他对这个唯一胞弟既当兄长,又多了份为父的责任,很是宠爱。 倪庚脸上带笑,对皇上道:“圣上连夜赶路,该是乏了,臣弟来迎皇兄进城。” 路上二人提起此次倪庚来此的目的。 倪庚道:“圣上不该来此的,虽暗哨已撤,谁知道还有没有余孽未清。” 皇上道:“不怕,就是要告诉他们,朕在盯着他们,以后还会毁掉他们藏在大杭的更多的暗哨,他们不会每次都得已侥幸逃脱,早晚会被我们抓到。” 倪庚又笑:“圣上说得对。臣弟不会让圣上有事的。皇兄可以安心地在这里给母后过寿诞。” “你也知道母后寿诞到了,就不要怄她了,她不过是疼你罢了,朕都不在意,你也放下吧。” 在倪庚得了皇上的命令,准备出发往崔吉镇来的前一天,太后就皇上十年间,只得了一位公主为由,要求皇上立下旨意,若是他一直没有皇子,要立时王为唯一皇储。 这本不是什么事,若他真的无子,不用太后说,他自然会下这样的旨意。 知道母后过分疼爱阿弈,但皇上心里还是会不适与别扭,他不过盛年,才三十有一,母后是不是急了点儿。 但皇上至孝,不会说什么,反倒是阿弈替他鸣不平。临走时与太后起了争执,太后不知阿弈身上有任务,还以为他是因为这事心烦,离开皇宫散心去了。 太后派了很多人出来寻人,因任务没完成,皇上不能告诉太后阿弈的下落,直到阿弈传了消息回来,皇上才让人透露给了太后。 于是郡主打了头阵,太后思儿心切,又想到自己从来没与小儿子说过重话,为那日的争执感到后悔,这才等不及阿弈回宫,也追了过来。 皇上能怎么办呢,母后连宫里准备的寿诞都不顾地跑出宫去,他自然也随着母后与弟弟一并赶了过来。 皇上时王一行先去见了太后,圣上没有住在高府,去往了李大人安排的行宫。 皇上与太后这边安置好了,戚家这头,戚夫人与戚缓缓回到府中,戚夫人开始分析问题,并问戚缓缓有何打算。 戚缓缓好久没有说话,戚夫人与戚老爷紧张地看着她,也不敢催。 终于,宝贝女儿终于开口道:“他是时王,他不是沈弈,轮不到我有什么打算。先前不明白郡主为什么会在咱们这里住下,为什么会常跑高家,现在看来,郡主是来找未婚夫的。” 戚缓缓越说越小声:“他是有婚约,有妻子的,他是个骗子。” 听她这样说,戚老爷与戚夫人提着的心放下了大半,真怕她被情爱冲昏了头脑,跑去给人做妾。 戚老爷正要给予肯定,戚夫人正要安慰,就听“哇”地一声,他们的娇娇哭了出来,真是嚎天动地,声泪俱下。 戚缓缓小时候娇气的很,特别爱哭,大了后好了很多。此刻她的表现勾起了戚家二老远去的记忆,他们的娇娇就是这样一个,生气了,害怕了,疼了就会闹会哭的娇气包。 戚老爷戚夫人马上用小时候哄她的方法开始分别哄着,连二丫与小三子都被长姐的动静惊动了,跑过来查看情况。 戚缓缓的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叭叭往下掉,可心疼坏了她爹娘。 戚夫人搂着她:“不哭不哭了,还好咱们现在知道了,若是等来纳妾的文书那才要哭死了。” 戚缓缓顿了一下,紧接着“哇”得更厉害了,戚老爷埋怨夫人:“没发生的事,你说出来吓她干嘛。娇娇不哭了啊,明儿眼就肿了,嗓子就得哑了,为了个骗子不值当的。” 说完,戚老爷朝门外看了一眼,管家领会老爷的意思,出去驱散闲杂奴仆,帮着守门。 戚老爷后面说话的声音还是放小了,他怨归怨,骂归骂,但时王他们可得罪不起,隔墙有耳,万一传出去他骂时王是骗子,皇上与太后还不得剥了他的皮,灭了他的族。 戚缓缓有爹娘哄着,慢慢地,哭声小了下来。但见二丫过来冲她道:“阿姐,不哭啊,你哭成这样,心疼难受的只有咱们。” 小三子也跑过来,把手中的一团泥递给她:“给姐姐。” 这样温馨感人的时刻,戚缓缓不忘拿出手绢垫着,这才接过了小弟的好意。 被家人环绕,哄着劝着,戚缓缓的委屈不受控制地又涌了上来,她抱着妹妹,喃喃着:“二丫,”又抱着小三子,“小三子,” 又是一阵嘤嘤啼啼,哭哭唧唧。 哭累了,一家人达成了共识,找人与时王说清楚,他们戚家有祖训,男不做官,女不作妾,先前那一出是与沈公子发生的,要是知道是时王殿下,断不敢高攀,不知者不怪,祝时王殿下与郡主殿下百年好合。 说完这个,全家人送着戚缓缓回到自己的院子。 戚夫人望着关上的院门,问戚老爷:“这得多长时间才能走出来啊。” 戚老爷:“孩子第一次付出真心,正是情真意切,你浓我浓之时,可有得恢复了。” 戚夫人恨恨:“这些人惯会玩弄人心,有权有势也不能这样啊。” 戚老爷让她小点儿声,然后自己压低声音道:“不管是顺手还是成心,都是人家动动手指的事,这事能按咱们设想的解决,就得知足。” 被戚老爷这一提醒,戚夫人担心道:“要是,那谁,不放手呢?” 戚老爷:“我忘与你说,应该不会,郡主与太后看上的是滕家女儿。”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戚夫人双手合十,虔诚地道。 戚缓缓一回到屋中,就朝床榻走去,栽在上面一动不动。别人不知道,扬青与呈黛却知道,她们姑娘可不止是被骗了感情。 二人不放心,围在床榻边。戚缓缓道:“出去吧,我想自己躺一会儿。” 待到屋里只剩下戚缓缓,她把脸埋在被子里重新哭了起来,这次是无声地,默默地流泪。 刚才在家人面前哭那一场,确实是因为伤心委屈,但也是怕他们担心。此刻,一人独处,与沈弈相处的点滴往事涌上心头,不解,不甘、悲愤、伤心…… 为什么要骗她,若是不方便告诉她真实身份,面对她的追求不理她就好,明明她在试探后,不行就打算放弃的,是他接受了她的试探,明确了二人的关系。 戚缓缓自认,她追人时是特别认真特别热烈,但决没有不讲道理,“强买强卖”。为什么要被欺骗,受这种磨难。 戚缓缓边哭边一件件地捋,越捋越伤心,眼泪根本止不住,没办法她就是爱哭,此时无人,更是肆无忌惮地宣泄着情绪。 再次哭累之际,迷迷蒙蒙间,她忽然想到 ,郡主是知道沈弈身份的,那她为什么还要给沈弈下药,这根本说不通。那是时王啊,谁敢给他下药,就算有人敢,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允许。 戚缓缓想到此,一下子精神了,也忘了哭了。好,就算不是郡主,就算他的人不察他真的被人算计到,以时王的地位与本事,什么厉害的情药解不了,需要她一个小镇姑娘来救场。 越想越不解,越想越心凉。 原本戚缓缓想着,眼不见为净,书信一封与沈弈说清楚就好,但现在她却想见一见他,亲口问问他,他拿她当什么,闲来的逗趣之物吗。 怎么可能做到挥一挥衣袖,云淡风清,她都要气死了难过死了,原来感情的伤这么苦。 戚缓缓就在这种煎熬中睡了过去,但天还没亮她就醒了,发现自己昨夜没有梳洗,衣服都没有换。她该是现在去洗去换的,但她没有,她提不起精神来。 慢慢地第一缕阳光升起,天亮了。可能是阳光带给了戚缓缓希望,或许她不该这么悲观,绝望。 郡主与时王的婚约在他们认识之前,时王与她相处时,她能感受到他的真心,他的认真,那日厢房里,他临走的时候说的是,让她相信他,让她等他,他会把一切安排好的。 在大杭,男女婚嫁,若是两家退婚,大家默认男方理亏,都会指责男方,再论婚嫁时,有女儿的人家会把这个做为男主的污点来考虑。而和离正好相反,女方声誉损失最大,男方若是人材好家境好,还是会很抢手。 时王那日与她说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愿意为了她,为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去改变些什么? 两日后,就算戚缓缓不想见时王也不可能了,太后寿诞,宴请半个城镇的人,戚家收到了请柬,是坐上陪客。 这样,戚缓缓不仅会见到时王,她还会见到皇上与太后。 也好,戚缓缓想,总要弄个明白的,无论结局如何,沈弈,不,时王总该给她个交待的。 第 10 章 戚夫人为出席太后寿诞穿什么犯了愁。 她虽那日没亲眼所见,郡主如何抬高滕家姑娘,太后又是如何默许的,但听了戚老爷所说也能想象到。 所以今日,等着看她娇娇笑话的应该不在少数,穿得太醒目,会被人说也就拿衣饰来撑面子了,穿得太朴素,又会被说,被打击到了吧,戚家女儿也有无心装扮,憔悴之时。 戚缓缓听了母亲的顾虑,她倒没有纠结,让扬青去拿了一身新做的她还没上过身的漂亮衣裙,让呈黛去柜里拿了一套存在箱底的首饰。 戚家有钱,若论贵的东西,不见得比京都,甚至宫里的少。但论贵在精巧,新意,稀缺的东西,戚家就不多了。 呈黛手里拿的盒子里的就是这样的东西,一套无瑕水头白玉饰。 精致,不常见,一看就是好东西。戚夫人亲自拿起,一边给戚缓缓佩戴,一边道:“这套好。不俗,精致又精贵,低调且不张扬。” 玲珑套透的耳饰,细蝶的戒指,手环,最后再配上两支珠钗,衬得戚缓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俏皮灵动,又不失大气靓丽,戚夫人很满意。 “你是对的,就是要这样子,美美地夺人眼球地去赴宴。我娇娇就是随便披个缦帘,插根枝条,也是最好看、最乍眼的。霞光是遮不住的,不如怒放。” “也只有在娘亲眼里,我才是最好的。”戚缓缓望着镜中的自己道。 戚夫人手一顿,这孩子还是被伤到了,以前的十足自信有了动摇。 以前戚夫人总怕她自信过头,化为自负,现在看女儿这样,戚夫人又开始心疼。 这一次赴宴,戚夫人没让二丫去,不是什么好事,戚夫人的底色永远是那个尽力把儿女护在羽翼下,能不让他们看到外界的不堪就不看的母亲。 虽有时也会想,没经历过磨练的人生会不会也不好,但她还是忍不住这样做,能护一些是一些,能护一时是一时。 就这样,戚夫人与戚缓缓同乘一辆马车来到了前几日举办游园会的园子。 戚缓缓站在园门口,看着里面,那日的荒唐惶然重现眼前。她眼神黯淡了一息,吐出口浊气,走在戚夫人侧身,抬步进了园子。 崔吉镇数得上的豪绅、大家,一共不过十二家,这些人家的女眷都被太后请了过来,在东园摆宴。 皇上,时王、郡主也在,但从外面看不到,得到里面行了礼才能得见。 高家、滕家都排在前面,戚缓缓与母亲靠后一些。等着觐见的时候,戚缓缓能听到一墙之隔的里面,太后问滕夫人:“你家这个女儿听说还是长女?” 滕夫人的声音听得出的拘谨:“回太后娘娘的话,小女确是妾的长女。” “多大了?你来说。”太后又问 滕殷罗的声音传来:“回娘娘,民女十七了。” 太后:“好年岁,郡主,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孩子,不赏点什么吗?” 太后也不知郡主是怎么了,听说阿弈在外看上了别个女子,以为她赶过来是搅局的,不想,她倒大方,提出若是殿下喜欢,封个妾妃,与她一同入府。 郡主此举,太后是没想到,但她能替未来夫君如此着想,不拈酸吃醋,颇有主母风范,太后乐见其成。 郡主未语先笑:“我的亲太后,亲姨母,我都穷成什么样了,倒不是舍不得,不是怕东西拿不出手慢待了大姑娘。” 太后:“行,我来赏。” 戚缓缓听音儿,赏的应该是一套头面。这个过程里,她没有听到时王说话。 等到她进去的时候,门口守着的宫人如先前放别人进去时一样,嘱咐道:“贵人不说话、不点名,不可抬头,更不可直视,小心冒犯了贵人。” 戚缓缓低着头,只看得见走在前面的母亲的后脊。引路的停了下来,母亲停了下来,她也停了下来。 行了礼,一息的沉默后,听太后道:“抬起头吧,这又不是宫里,以乐呵为主,没那么多规矩。” 戚缓缓慢慢地抬头,撩起眼敛,一眼就看到了时王。时王已换了装扮,不再是公子的打扮,所以戚缓缓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沈弈了,心里沈公子的影子淡了下去。 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身边的金魏不知与他说了什么,他垂眸点了下头。 戚缓缓忽然没了等他看过来,与之对视的勇气,她眼敛垂下,安安静静,就等太后一声令,她们就可退到一旁,去入座了。忽听皇上道:“戚氏,是吧?” 戚缓缓心里一震,刚才那一眼除了时王,其他只看了个大概,皇上太后坐在中间,太后身边坐着的是郡主,皇上身边则是时王,她根本没看皇上什么样。 这会儿忽然被皇上点了名,戚夫人戚缓缓略有些紧张。 戚夫人赶忙道:“是,陛下,戚氏觐见。” 说着她与戚缓缓又冲前方福了福。皇上道:“不用多礼。这崔吉镇还真是山灵水秀,男子读书上进的多,女子灵秀跃动,戚家女郎,你叫什么名字啊?“ 戚缓缓:“回皇上,民女戚缓缓。” 皇上:“是犹叫缓缓妾还家的缓缓吗?” 戚缓缓双唇一抿,声音未变:“是。” 她是读过书的,也读到过圣上口中的“犹叫缓缓妾还家”。 这本就是诗人委婉讽喻战败投降的王与王妃,还保持着以前叫王妃缓缓归的情趣,但实情是,王妃已变为了妾,以前的盛况不会再出现了。 王妃?她从没做过这样的梦,妾?她也不会认。 圣上好像起了谈兴:“可识音律,可会抚琴?” 戚缓缓道:“不识,小时爹娘找人来教过,民女顽劣揪了琴弦做摆子。” 圣上一楞,又问:“那下棋呢?” 戚缓缓:“只知白子先行。也曾因顽劣,拿了父亲的一副东玉棋换了钱币,与妹妹买了糖吃。” 倪庚看向戚缓缓的目光沉肃了两分,同时感到旁边在颤,他看向皇上,发现皇兄在忍笑。 忍好了就问:“书画呢?” 戚缓缓:“会画小王八。” “嗤,”,圣上实在没忍住,笑出了一声,好在声音很轻,只他左右太后与时王听到了。 太后眼皮直跳,倪庚却是笑不出来,深深地注视着戚缓缓,可以说是在瞪她了。但她不看他,好,都敢跟他置气了。 遥想之前,她追他时,哪敢这样对他,都是他不乐意了,她跟在他屁股后面尽心尽意娇滴滴地哄。 戚夫人心里直摇头,感叹还是太年轻,太稚嫩,过犹不及。娇娇被她保护得太好了,有些东西教得晚了。那高台上坐着的都是千年狐狸,她的娇娇在这些人眼里,不过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白兔。 皇上看了一眼一向不苟言笑的皇弟,这丫头有意思,哪里是在自曝其短,分明是在明晃晃地嫌弃他的抬举,也可能嫌弃的另有其人。 玩心起,皇上还不打算让戚缓缓落座。他这时语气已有了调侃之意:“女红呢,不会连这个都不会吧。” 戚缓缓瞧见她娘亲回了下头,是有些太过情绪外露了,她心领神会,道:“会的,圣上。” 倒是闪了皇上一下,太后这时发话道:“落坐吧。” 皇上向椅背倚去,对后面觐见之人不再感兴趣。对戚家这个小姑娘多问两句,是因为昨天,他召时王过来说话,忽然想到郡主身边的那个姑娘,据说是时王看上的,所以问了一句。 不想时王否认了,说那人只是郡主看上的,他看上的另有其人。皇上来了兴趣,问是谁。他笑了一下道,明日皇兄见了,自会瞧得出来。 可不是一眼就瞧了出来,那姑娘打从门那儿一进来,就让人眼前一亮,周围的景物人都失了光彩,真是自带焦点,让人看不进去别的。 站定后,她只看了时王一眼,皇上当即确定,肯定是这姑娘了。看来,一向不近女色,不懂情,。欲的幼弟,也逃不过美人关,这一遇到好的,立马就开窍了。 皇上当即放下了心来,只是,他的一番试探,戚氏并不温顺,有自己的小心思。不过这点小事,还是由阿弈去烦恼吧。他早该到了为情爱之事烦恼的时候了。 待十二家女眷都觐见完太后落坐后,皇上与时王就离开此院,去到了前面,那里沈大人等人正等着皇上去开席。 时王一走,戚缓缓绷着的肩颈松快了一些,明明是时王骗人在先,对不住她,怎么好像她做了亏心事一样。一会儿,她还想着要找他问个明白,再这么怂下去可不行。 宴席上,太后和蔼可亲,郡主这些日子也与大家有所熟悉,可谓和乐融融 ,气氛轻松。 但戚缓缓还是感受到了周围人微秒的态度。 有同情的,有看笑话的,但她们就算再嫉妒滕夫人与滕大姑娘,也不敢当着太后与郡主的面表现出来,只对戚缓缓母女没那么多顾忌。 呵,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于王府做夫人、做妾,难道是什么好事。 戚缓缓向滕殷罗看去,正被对方逮了个正着,四目相对,戚缓缓从滕殷罗眼中看到了忧虑。 她是该忧虑的,王妃下面是侧妃,再下面是妾妃,后面还有无数的侍妾之位,也不知郡主肯赏她个什么,不过说到底都不是正妻。 两个无比熟悉的年轻女孩儿,往常不是没有暗中较劲、暗暗比试过,但此刻,皆失了灵动,眼中的哀气驱也驱不散。 席散,有宫人过来让戚夫人留步,说是太后请戚大姑娘过去,有话要说。 戚夫人想问出更多详情,对方却多一句不言,戚夫人想跟着去,也被强硬地拦了下来,说是太后的旨意,只召戚缓缓一人前往。 第 11 章 戚夫人来不及交待她什么,戚缓缓就被宫人带着,绕了个院墙,来到一间正屋前。 “姑娘稍候。”说着宫人进去禀报了。 没一会儿,来人示意她进去。 进屋一看,太后与郡主都在。戚缓缓向二位行礼,郡主未语,太后让她起,然后又道:“抬起头来。” 规矩都是懂的,就算贵人叫抬头,也不可直视贵人,戚缓缓听令抬着头,眼晴注视着太后衣领的位置。 太后好久没有说话,郡主也没有,屋里很静。戚缓缓从来没经过这样的场面,她不过是个十多岁从来没有出过崔吉镇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种感觉与当初看到时王与郡主并肩站在拢烟寺的高阶上相似,压迫压抑。 太后在实实在在地打量戚缓缓,刚才在东园摆宴的时候,离得远事又多,看不真切也没那心思。现在连戚缓缓的一个头发丝都不想放过。 一切皆因太后的一颗操不完的老母心,她的弈儿还是第一次主动想要什么东西,若真是个物件也就罢了,太后不会上心。但这次是个女子,是个大活人,且是要进时王府的。 事关王府日后能否安宁详和,太后不得不上心,这眼是必须要替儿子掌一掌的。 未见到戚缓缓前,太后听郡主说了一嘴,若她说的是真,太后对戚氏是不满意的。刚才在宴上,见戚缓缓与她母亲进来,太后就蹙了眉,风华太盛。 后来皇上问她话,她表现得有棱角不和软。这第一面就惹得太后连连不喜,心道郡主果然客观,并不是出于嫉妒之心而有失公允。 此刻再见,近距离打量,太后的脸色是冷的。 “你不过才十七,又从来没有出过崔吉镇,穿衣打扮竟是比京都宗族家的姑娘还要奢靡。” 太后语气不善,戚缓缓没想到太后一开口,就是好大一个下马威。这就是欲加之罪了,她所穿所戴皆不违制,家里合法经营,按制交税,每一文钱财都来的明明白白,穿自己家花钱置办的衣饰,就算是太后又关她何事。 这话说不得,顶撞贵人,视为忤逆。 戚缓缓只能道:“太后教训的是,小女以后改。” 改不改的太后根本不在意,她今日把人叫过来,就是来敲打的,也是做给郡主看的。阿媛明确表态,不喜戚氏,但碍着弈儿的意思,她也只得同意戚氏进门。 且不说太后是郡主的姨母,就以她的眼光,也不待见戚缓缓。她与郡主眼光一致,都觉得滕殷罗是妾妃的最佳人选。也只是妾妃,区区小镇的商户之女,能抬举到妾妃已该感恩。 若要太后来说,滕殷罗她也没多满意,京都那么多好姑娘,何必要到这里来挑拣,不过是阿媛的小心思作祟罢了。 这是看弈儿对戚氏上了心,才想着一下子弄进府中两个,好权衡制约。抬举一个到妾妃,另一个论出身只能是最低等的侍妾了。 太后只猜对了一半,她可不知自己的儿子与外甥女私下的打算,只做形式上的夫妻,各不干扰。不过是图个可心的世子,郡主才这样操作的。 太后不了解不要紧,只要能助郡主办成此事就行,戚氏若进王府,只能是最低等的侍妾,这样她就不能在王妃、侧妃、甚至妾妃之前生育自己的孩子。 连孩子都不是说生就生的,郡主就不怕到时时王怜宠,把生母不可她心的孩子硬塞给她,让她被迫接受。毕竟那该是三年后的事了,三年无所出,她一个占着王妃之位的主母可没有底气说出不抱养再等等的话。 就算她与时王沾亲带故,一同长大,也不能全信了男人的话,也该未雨绸缪。 所以今日就是要让戚氏明白,就算时王看上她,上了她,让她入府,她也只能是侍妾,不服有太后震着,休要起了妄念与野心。 “哀家已知,时王在此地的这些时日与你生了情。郡主是你未来主母,她宽仁心善,准了你进王府,但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你以前经常与滕家大姑娘争比,以后不许了,她在你之上,王府不比闺阁,你要忘了之前与之相处的样子,要尊她、敬她。对家主与主母更要如此。” 太后语气森然地说出了召她过来的目的,原来是这。 戚缓缓的心一直往下沉,她以为在得知沈弈是时王时,她够绝望的了,不想还是心存了最后一份希望,这会儿才有了这许多下沉的空间。 一颗心沉到底,碎了。戚缓缓在心里道,这下好了,省事了,不用去找时王问个清楚了。 原来,他娶妻纳妾什么都不耽误,除了一个侧妃之位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戚缓缓悲愤骤起,怪她,全程不自爱。一开始就上赶着,只因喜欢对方,抱着一颗真心就冲了,后来,人家的奴仆不过说了几句,就自愿以身解毒,还自我感动是两情相悦,执手相助。 戚缓缓觉得恶心,恶心那个虚假的沈弈,恶心高高在上的郡主与皇室,为滕殷罗与她自己感到恶心。 戚缓缓冲着太后与郡主郑重地跪了下来,双手抵额伏在地上,声音无比清晰地说道:“太后娘娘,郡主殿下,时王殿下下榻我镇,小女只以为他是沈弈沈公子。小女自知身份,不敢妄想高攀时王殿下,娘娘与郡主误会了,小女与时王殿下并无私情,更不会妄图进王府。” 太后不知,郡主是知道的,她不是已把身子交付出去了吗,已是时王的人了,怎会如此决绝地急于与他划清界线?她疯了不成,郡主非常不解。 按理太后本来就不喜戚缓缓,她能摆正自己位置,知难而退是好事,但太后心中并无喜色,甚至有点堵,这丫头在太后心中又多了一个缺点,太过傲气。 太后最看不上京都里那些傲气的大宗族,大杭建朝三代帝王,开国皇帝也就是她家公,那时根基不稳,自然处处倚仗这些宗族,皇室的尊贵与现在差了很多。 但现在不一样了,皇室强盛,大宗族势弱,此消彼长。但还有些冥顽不灵因循守旧的宗族,维护着他们那摇摇欲坠的傲气。就像眼前的戚缓缓,什么都没有,虽老实地跪伏在你面前,却仍能让你感受到她高昂的头颅。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在太后耳边耳语了几句,太后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戚缓缓,道:“你退下吧。” 戚缓缓微顿,她说了这许多,太后却再没个说法,到底什么意思。但太后让退,她就得退。 她不知道来人告诉太后,时王知道她被太后叫了去,已往这边赶来。太后一想,正好,让他们两个自己说,省得让弈儿误会是她棒打鸳鸯。 是以,戚缓缓刚出太后这屋,就被金魏拦住,拱手道:“戚姑娘,殿下在前面,奴婢引您过去。” 戚缓缓后退一步,惹得金魏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她,戚缓缓道:“我母亲还在前院等着我呢,就不叨扰殿下了,我得赶紧过去与母亲汇合。” 金魏着实没想到,一向恨不得粘在他们殿下身边的人,此刻竟会推辞殿下的邀约。 是害羞畏惧殿下的身份,还是在太后娘娘那里受到了威吓? 这些念头只在金魏脑中一闪而过,于他最重要的是完成殿下给的任务,殿下要见戚姑娘,那戚姑娘就得随他过去,管她要与谁汇合。 反正殿下的身份已曝光,金魏也不用装了,他可是王府里的带领事校,若是连个小姑娘都带不回去,他也不用跟着王爷回王府了。 金魏的强硬是戚缓缓没见过的,本以为他只是公子身边的小厮,现在看来,是在贵人面前得脸的大奴。 “若是姑娘急着见戚夫人,奴可以把戚夫人一并请过来。”他那个“请”字咬得极重,戚缓缓知道妥不开,道,“带路吧。” 没走多远,金魏一指:“请进吧。” 戚缓缓看到了时王,这是距上次厢房中离别,二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独处。 戚缓缓正欲行礼,时王忽然回头,他脸上挂着她所熟悉的笑,连衣服都换了,随意的装扮,看不出他王爷的身份。 这副作派弄得戚缓缓一时恍惚,之前发生的一切是梦吧,沈弈这不是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吗。 他向她走来,看到她腰坠乱了,很自然地伸出手,垂眼帮她整理,一边理一边轻声道:“孤需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孤姓倪名庚,字弈章,是大杭的时王。” 戚缓缓惊醒,拂开了他的手,然后马上跪到地上:“小女叩见时王殿下,小女罪该万死,有眼不识泰山,之前对殿下多有冒犯,还请殿下看在小女愚笨的份上,饶过小女的种种。” 第 12 章 刚还在倪庚手上的坠子,随着戚缓缓突然的动作而碰在了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倪庚慢慢抬起眼来,道了一声:“可惜了,这坠子要不得了,出裂了。” 戚缓缓只觉贵人难测,有话不明说,太后是,时王也是。她低着头,等待着时王殿下明白她的意思后,给她个痛快,从此两不相欠,各行其道。 “太后吓到你了?”倪庚问。 戚缓缓不抬头只摇头,倪庚道:“不要怕,我说过,一切交给我,你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说着直接拉起了戚缓缓。动作迅速,没给戚缓缓拒绝抗争的机会。 倪庚没有立时松手,二人面对面,捱得很近。 戚缓缓看着倪庚,一字一句道:“殿下,我没有怕,您不用为我费心,我也不需等待什么,小女在这里恭祝殿下与郡主百年好合,与滕大姑娘情投意合。” 她说得够明白了吧,这场局她就不掺合了。 倪庚松了手,笑:“原来是为了这个,你误会了,没有什么滕姑娘,太后初到,今日又是她的寿诞日,孤想着待今日过去,自会与太后说明。至于郡主,只是与滕大姑娘投缘,” “殿下与郡主总不是误会吧。”戚缓缓已在这里耗了太长时间,并不全然是怕母亲担心,更多的是她不能再与他相处下去。 天知道,她忍得有多辛苦,明明有怨有恨,表面却还要保持恭敬与风度,骂不得怪不了,小心措词,给对方留脸面、递台阶,只求这一切快快结束。 不能看他,不想听他的声音,疼,心里疼。 倪庚收了笑:“当然不是,这是大杭人尽皆知的事。” 戚缓缓点头,没等她说话,他马上又道:“三个月前,我得陛下令来此暗查。以沈弈的身份蛰居高府,是不得已,并非有心欺骗。” 戚缓缓后退了一步,把头扭向一边,倪庚语气一缓:“阿媛是孤的表妹,她虽为郡主,但身世坎坷。三岁幼年时与其父其母为抗击蛮夷,落到了敌军的手里。” 倪庚停顿了一下,似是省略了很多:“接她回来时,她五岁,没有人能从她嘴里问出,那二年里发生了什么。只是皇兄母后,还有我,都知道她不一样了,她与正常的小孩子不一样了。” “郡主的爹娘是大杭的英雄,是忠肝义胆的良将,他们留在人间的唯这一个女儿,我倪家无论看在血缘亲情的份上,还是厚待良将的份上都对她有一份责任。” 倪庚说到此不再说了,戚缓缓道:“殿下不用与我解释,我没要拆散你们的意思。二位郎才女貌皆贵不可言,我的祝福是真心的。” “不要说赌气的话,有什么疑问,什么不高兴的都说出来。如今,暗令已解,孤当知无不言。” 戚缓缓见状,只得把话说得更明一些:“殿下,我戚家有祖训,男不为官,女不为妾。” 倪庚:“你的意思,是想做王妃?” 戚缓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知自己不配,与郡主不可比,能入到王府,侍候殿下与郡主这样的家主,是荣幸,当感恩。但,小女是戚家女,受家族荫庇,长辈爱护,当以祖训、孝道为先。” 她福了福身:“我与殿下能有一段缘,已属恩赐,只是因缘际会,从一开始就是假的,现在自然也真不得,殿下,我们缘尽于此吧。” 真的快快结束吧,她没有那么强大,她现在只想跑回母亲的怀抱,回到家里舔伤口。 倪庚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要知道,孝道再大也要排在忠的后面,” 这时,门外金魏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殿下,太后与圣上请您过去。” 今日是母后寿诞,按着往常在宫中的习俗,他与皇兄要在申时去到太后居所,只他们两兄弟给母后拜寿。 他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了,差点阻了正事。倪庚对戚缓缓快速道:“你先回去,此事我自有计较。”说完他就匆匆而去。 什么计较?戚缓缓想叫住他问清楚,但倪庚人影儿已不见。 戚夫人等得心焦,正准备不管不顾往前面去问问的,就见戚缓缓走了回来。她半颗心放了下来,马上开始观察女儿的面色。 看着不太好,愁云惨雾的,也不知太后说了什么。 戚夫人一拉戚缓缓:“先回去,回去再说。” 戚缓缓被她娘亲拉着,护着,一路走出了园子,上了马车。 才刚踏进车厢,戚缓缓就扎进了戚夫人的怀里,她说:“娘亲,我不想哭的,可我忍不住。您再容我一次,车停了,我就好了。” 戚夫人搂着她,抚着她的后脑,心里叹道,哪里会不让你哭,不过是心疼,不想看你伤心罢了。 戚缓缓如她所说,马车停在家门口的时候,她就从戚夫人身上起来,擦干了眼泪。除了眼睛有些肿,并无其它异状。 戚夫人是个沉得住气的,直到进了屋,遣了下人,她才问:“太后与你说了什么?” 戚缓缓把太后之言统统告诉了母亲,还告诉了她,与时王的所谈。此时,戚老爷还未归,戚夫人也没个商量的人。 “这,你确定说清楚了?怎么没一个给准话的呢。”戚夫人从戚缓缓的叙述中,什么有用的都没听到。 这可真让人起急,不会是不打算放手,强人所难吧。 戚夫人脸色严肃,看着戚缓缓道:“你与娘亲说实话,你与时王到底交往到何种程度了,你是不是用力过猛,让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拨了?” 戚缓缓也知此事关系重大,她不敢再有所隐瞒,把游园会的事说了出来。 戚夫人楞在当场,脸一下就白了,醒过味来,照着戚缓缓的胳膊“啪啪”地打了两下。 “你这孩子,精明全放在了表面,内里不想是个糊涂的。”老嬷来劝,戚夫人又道,“也怪我,没教好你,又太放任你。” 戚缓缓说着错了:“我知娘亲是心疼我,但只要女儿不把此事当事,它就不是事,伤害不了我。” “又犯糊涂了不是,人这一生谁不吃点亏,吃亏不怕,现在也不是吃亏的事,而是你闯了大祸了。”戚夫人唉声叹气,坐立难安。 戚缓缓朝戚夫人看去,戚夫人终于冷静下来。 “你要知道,你招惹的不是普通人,他是时王,是皇上唯一的幼弟,是举国都知的,太后放在心尖上的小儿子,是大权在握的王爷。” 戚缓缓:“那又如何,我没有得罪于他。” “你拒绝他,就是得罪。他肯在嫁娶前下手,就是已打定主意,不会放过你。况且,这样的男人,焉会不霸道,他碰过的就算不想要了,也无再放出去的道理。” “沈弈,不,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很温柔的,很好说话的。”戚缓缓慌乱地喃喃着。 “娇娇!他骗了你。” 戚夫人一句话,醍醐灌顶。是了,时王不是沈弈,沈弈是他假扮的,这世上根本没有沈弈这个人。况且他真的好说话吗,他今日虽没像太后那样压迫感十足,没有说重话,但他与好说话所差十万八千里。 “你与我细细道来,游园会上此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前因后果不要遗漏。”戚夫人拉着戚缓缓进了内室,同时召了扬青与呈黛过来。 待几方把事情捋顺说完,戚夫人坐在榻座上,扶着额道:“真的是我的错了,没有教你防人之心,识人之心,可是,那沈弈与高家连我与你父亲都骗了,你又怎么可能玩得过。” “以阿娘的想法,那日他根本就没有中毒,若沈弈是沈弈,郡主看上了他,这一切倒有可能。想来是郡主不想让你进王府,时王看明白后,用了这一招,既可收你入瓮,也给了郡主顺理成章接受的体面。” 戚夫人把手从额头上拿开:“我且问你,你以前在时王面前有没有表露过不会给人作妾的意思?” 戚缓缓想了会儿,忽然眼神一凝:“说过,当时是我问他,为何与郡主走得如此近,顺道提到了时王……” 戚夫人没什么可再问的了,她打起精神:“此事你可有想法,还是不愿进王府吗?” 戚缓缓:“阿娘,我怎么敢进王府啊,我觉得他们都好可怕,我会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你这会儿倒不糊涂了,别怕,也先别慌,不是还没给准信了吗,兴许是咱们在这里杞人忧天,贵人们根本没把咱们当回事。” 戚夫人是个聪慧女子,但也只是小门小户出身,陪着戚老爷做生意之初,走过南闯过北,但也没遇到过什么大风浪,她从来没够到过那通天的阶层。 都说君心难测,贵人们也差不到哪去。戚夫人也不能定夺此事会朝何种方向而去,最终结果如何。 第二天,皇上在给太后过了寿诞后,就率先启程回宫了。宫中事忙,不可多日无君。 第三天,太后、郡主与时王都猫在高府,没有出来。这样风平浪静地又过了几日,太后他们终于要启程回宫了。 戚家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朝他们家落下的旨意会是什么。 可直到凤驾走出了崔吉镇,走出了送驾众人的视线,半道旨意都没有发出。太后,时王、郡主就这么走了,回宫去了。 戚家众人大松一口气,就连戚缓缓悲伤的情绪都被冲淡了不少。她甚至想着,找个好日子再去一趟拢烟寺,好好拜拜佛祖菩萨。 可惜,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一队人马从宫中出发。 奔驰在最前面的是时王。他眼观着前路,心中有念想。他想,晾了那丫头几日,她该是吓坏了,以为自己弃了她吧。 原先倪庚还想再晚个把月出发的,可他到底怜惜戚缓缓,不想真的把她吓着,换季之际,回头再郁结成疾就不好了。 金魏这一路能感觉得出来,殿下脚程虽急,但身心是轻快的,愉悦的,满是期待的。 第 13 章 戚缓缓跪在蒲垫上,最近她爱上了来寺庙,在这里她能得到平静。 她嘴上阵阵有词:“佛祖,我都求了您好多天,许了好多愿了,今天就不麻烦您了。我今日只是来拜拜的,给您换换新鲜的花果,再去布施一下师父们的客食堂。” 说完她就真的盘腿坐在大佛像前的蒲垫上,一会儿仰望下宝相庄严的佛像,一会儿看着另一侧大殿上,络绎来拜佛的各色香客。 脖子扭累了,就回过头来,观察着供桌上的小虫子,看它要爬往哪里去,觉得它很幸运,若是在别处早被拍死了。 戚缓缓不知道,在她东看西看观察别人时,她也在被别人看着。 倪庚走时,虽崔吉镇的外邦细作设在这里的暗哨已被彻底铲除,但他怕有个万一,本来就打算留下几人先不回京都,在这里再观察一阵的。 后又想到,他在崔吉镇与戚缓缓交往过密,怕歹人会打戚缓缓的主意,不放心下,这些留下扫尾的人又多了个任务,看着戚缓缓。 寺庙里监看着戚缓缓的暗卫得了消息,哨子可以撤了,时王殿下马上就要亲到了。这名蛰伏在拢烟寺的暗卫终于可以离开这里,朝着时王所来方向汇合。 没骑行多远,就在路上遇到了时王一行。暗卫亮出身牌,按说主动归队就可,但时王特意停下,在整顿队伍的时候把他叫了过去,这是有话要问他。 倪庚连日来都在赶路,刚才见了他留下的暗卫之一,忽觉是该让一行手下歇一歇了,反正马上就要进城镇了。 “殿下。”暗卫拱手行礼。 倪庚问:“这些时日,可有看到戚家大姑娘?” 暗卫道:“看到过,刚还见戚姑娘在寺庙里祈福烧香。” 倪庚:“她去拢烟寺了?” “是,戚姑娘近日经常来。” “她许的什么愿,祈求的又是什么?” 暗卫一顿,没想到殿下会盘问得这样细致。他想了想道:“戚姑娘主要是祈愿家人平安健康。” “还有呢?”倪庚接过金魏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口后,又问。 暗卫答:“还提到了戚家瓷器行的生意,求了财。” 倪庚看了暗卫一眼,暗卫心领神会,不用再问自己接着说下去:“就这些,再没有别的了,属下记得很清楚。” 倪庚朝马匹走去,心中想,以前不爱去寺庙的人近日倒是去的勤,该是心中不安,才寄情于庙中。 倪庚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重新上马,刚歇下的下属一见,马上也都上了马,一行人如箭一般朝着崔吉镇而去。 此刻,时王心中该在愁苦的人,正在集市上逛得小脸微红,不亦乐乎。 “这天儿真是一天一个样儿,昨天夜间还要披氅呢,今天就这样热了。”戚缓缓报怨着,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薄汗。 扬青道:“姑娘,不是天热,是您走的。咱们该回了。” 戚缓缓正要点头,看见前面开了一家新店。她才多久没来市集,竟然开了新店她都不知道。 因为戚缓缓与时王假扮的沈弈之间闹得那么大,而时王什么都没说就回了京都,连本以为被郡主看中稳进王府的滕殷罗,也怕被人议论,开始大门不出。 是以,戚缓缓这些时日除了去拢烟寺,也是哪都没有去过,在家里猫着呢。 今日是看天气晴好,自己也似走出了阴霾,有了来集市的心情。这一逛就刹不住了,正好新店没逛过,戚缓缓打算逛过这家店再回。 走近一看,是家书屋。装得很好,面积也大,书籍的品种很全,还兼卖笔墨纸砚。 戚缓缓偶尔会看些话本子,笔墨纸砚也有收藏,正好刚给二丫买了胭脂,还没给小三子买东西呢,戚缓缓打算拿上两本书,再挑些纸砚给小三子。 她在书屋中正挑选着,就听旁边被书架挡住的过道上,有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不要戚家那位倒能理解,怎么滕家大姑娘也没入了贵人的眼,我不理解。” 另一个人说:“就是,咱们崔吉镇虽比不得京都,但论起美人可是不输的,年前我堂哥去了趟京都,回来直说,还是咱们这里好,姑娘漂亮又温婉。” 又一人嬉笑道:“那照你堂哥说的,戚家大姑娘更该去京都,她可不温婉,眼晴长在头顶上,去了京都与那些优越感十足的京都人倒是一路人。” 戚缓缓就知自己从没看错过他们,这崔吉镇的儿郎,不行。 正在戚缓缓犹豫要不要现身,拉他们一起尴尬时,就听一道清亮的声音说道:“各位,书可是挑好了,怎么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嚼舌根。” 刚才那些声音一时没了,只一人出声辩解:“宋郎,我们也没说什么,不过闲聊了一下。” 被称为宋郎的人道:“闲聊?我怎从不知几个儿郎聚在一起说年轻女郎的是非,是为闲聊。” 有人开始假咳两声,打着哈哈,但宋郎正色道:“我劝各位,今日是我在此听到这些,若是被族人或是学堂教人听到,各位的投报上可是会记下一笔的。” 这个提醒,可吓得刚才还不觉有什么的年轻儿郎们全都闭了嘴,纷纷改口道:“宋郎说得是,我们以后再不会这样胡说,今日,你就当没听过,给我们个改正的机会。” 戚缓缓没再听到宋郎的声音,他应该是点头了,只听到那几个人离开的声音。 戚缓缓踮起脚,从书缝中朝那边看去,过道上只剩下一个人,他在挑书,正是戚缓缓从声音中听出来的宋丘宋公子。 不愧是宋大儒的儿子,风清朗俊,连人品也是。 戚缓缓觉得自己得给人家道个谢,她从一侧走出来,宋丘听到动静扭头一看,见是她,微楞后拱手道:“戚姑娘。” 戚缓缓直接了当:“小女谢过宋公子。” 宋丘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凭着本心说的话,可不知她就在隔壁。这会儿拼命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了不该说的,冒犯了戚姑娘的话语。 “啊,《乾野庭记》,我刚才一直找来着,原来在这一格里。”戚缓缓看见他手中拿着的书道。 这是本前朝杂记,很有名。戚缓缓觉得像宋丘这样的读书人早该看过的,倒是她,一直想看,一直错过。 宋丘低头看了手中的书一眼,道:“这书我家中早就有了,不过是一时不小心被汤饮子污了,想买本新的补上。戚姑娘想要就拿去吧,此书我看了两遍,倒是不着急,买回去也是放着。” 说着宋丘把书双手递了过来,戚缓缓能感觉到他的诚意,没跟他瞎客气,走过去伸手接了,并笑着对他道:“谢宋公子承让。” 书架间的走道儿并不宽肴,她拿完书就站在他面前,宋丘的脸又红了。 这次他们离得近,戚缓缓能清楚地看到宋丘红脸的过程。她经过了一次爱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又想到这是她娘亲一直以来给她看好的夫君人选,一时向后退了两步。 她可不想耽误了宋公子,如今自己的情况,戚缓缓是不想嫁了,虽父亲还是倾向找个赘婿,母亲也说,赘婿是没资格要求查验落红帕的,让她根本不用担心。 可戚缓缓不想这样,她被别人骗过,知道这滋味不好受,所以也不想骗别人。不嫁也挺好的,时王出现前,她不是也有此打算的吗,没什么可遗憾的。 不得不说,她娘亲的眼光是真好,宋丘的确可算得上整个崔吉镇年轻儿郎里的佼佼者。 可他越是这样的人物,戚缓缓越不想与之纠缠,宋公子配得上更好的。 戚缓缓冲宋丘福了下身,纸砚也不挑了,说道:“小女要回去了。” 说完戚缓缓朝外走去,她刚迈出书屋的门槛,就听身后有人叫她道:“戚姑娘,若是喜欢《乾野庭记》,可以再来寻一本《目下乌》,那本也很好看,店家说下个月会到。” 戚缓缓站在门槛下,回着头,听宋公子清泠的声音,温声地建议她、提醒她,她忽觉内心平静又温暖,发自内心地对着宋丘笑了。 她说:“好,我记下了,再次谢谢公子。” 这一幕落到了很多人的眼中,街上路过的,店内的伙计,以及本尊宋公子,他们的内心都受到了波及,戚大姑娘真的是太美了,被她这样嫣然一笑,谁能不恍惚。 但恍惚的人中不包括倪庚,他的人以及他自己,在城门外换了装束,一身微服还有帽檐遮挡,十分低调。 他站在街上,看着戚缓缓不知在对谁微笑,他很不喜欢他所看到的这一幕。 第 14 章 戚缓缓冲宋丘说完就走了,身后跟着扬青与呈黛,二人手中没空着,大盒小盒的托着,都是她们小姐在集市上搜罗的。而那本《乾野庭记》一直被握在戚缓缓的手中。 倪庚已到崔吉镇,人他也见着了,他就不着急了。缓步走到书屋前,正好此时宋丘从书屋里走出来。原来是他。 宋公子在书屋门口朝刚才戚缓缓消失的方向注目了一会儿,倪庚只看了一眼就知对方眼神里流留出的意念与心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只是停留在这一层面上,倪庚会大度的,但若是对方不知死活,胆敢起了妄念,起了沾染之心,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总之,倪庚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来时一路上怀着的旖旎心思像是被戳破了一般,不成样子。 在戚缓缓买了大包小包往家去的时候,倪庚一行人来到了一座院子前。这院子不大,地处镇南,离戚府不远,这是倪庚早就为自己再来崔吉镇而备下的住处。 在这里倪庚略缓舟车劳顿,收拾了自己并歇息下了。本打算今日就上戚家门,但戚缓缓不乖,惹得他不快,他决定再拖她一天。 倪庚在小院里穿着随意舒适,在屋中写写画画地乏了,就来到院中,逗弄起青缸里的几尾小鱼。时王,很有耐心。 戚府,戚夫人心喜看到戚缓缓恢复了起来,与儿女们一起拆包裹盒子,度过着快乐的时光。不管拆出来的是什么,戚夫人都说她的娇娇眼光好,买得好。 总之,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风波过去了,戚家又恢复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戚缓缓美美地睡上了一觉,睡到转天自然醒。本想再躺一下就起床的,忽听扬青慌忙地跑进来,嘴上急道:“姑娘!王爷来了。” 戚缓缓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谁?!” 扬青:“王爷,时王来了,现就在前厅,老爷与夫人在迎客呢。小春得夫人令,一路跑过来送信,让姑娘你有个准备。” 戚缓缓:“他又来做什么,以前都没登过门,现在过来是要干什么?” 大家虽不知他具体意欲何为,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戚缓缓朝前厅而去,这是她家自然熟悉,在哪里能偷看偷听到,她门儿清。 实木做成的通顶屏挡,戚缓缓猫在其后,从她与妹妹小时候找到的雕孔处朝厅中望去。 这一看戚缓缓就不好了。她的父亲与母亲,双双跪在地上,而那个她熟悉的身影端坐在她家的主位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当然应该理所当然了,从小跪他的人太多了,他不是沈弈,他是时王。 这与戚缓缓当初畅想的完全不一样,她看上的沈弈是与她门当户对的京都商户之子,见到她的双亲,该是恭敬,行后辈之礼的。 可眼下,别说爹娘受礼了,他们还要跪于别人。她爹娘岁数大了,尤其是爹爹,从前年开始,膝盖就不大爽利,请的外镇名医来,施针扎出了很多淤液。 戚缓缓心疼,跪这样身份的贵人当然是天理所在,但若不是她行差踏错,今日她爹娘也不用如此。他们一家生活在小小的崔吉镇,是没什么机会要行这样的跪拜大礼的。 这一切是她造成的,所以,还是要怪自己。 可时王来了有一会儿了吧,他为什么还不叫她爹娘起身。戚缓缓正有此疑问时,就听她爹道:“王爷,小人不敢欺瞒,祖上确实有这样的家训,十几代下来没有人敢违抗祖训,如今传到我这一辈儿,自然也是不敢。” 戚夫人也道:“王爷,我家大姑娘自小顽劣,都怪妾身疏于管教,才让她冒犯了您。如今一切大白,走上了正轨,妾身一定吸取教训,一定惩戒她。” 爹娘说完不再言,等了一会儿,才听时王道:“这是二位的意思还是戚缓缓的意思?不如叫她过来,明面说清。“ 还需要什么明面说清,她在园子里不是与他说清了吗,大意与刚才爹娘所说无差。 戚老爷与戚夫人自然不敢违抗当今王爷,但凭着本能不能让他见女儿。正想再抗下去,就见戚缓缓从堂后走出来,跪到了他们旁边,给时王行礼。 倪庚道:“都起来吧。”说完看了眼金魏,又道,“扶二位起来,有话坐下说。” 金魏去扶戚老爷,刚看戚老爷跪下时,他就看出来了,这位膝上有伤,不良于跪拜。想来殿下也看出来了,这才让他过来扶。 金魏一上手就知若他不托这一把,戚老爷一下是起不来的,非得踉跄了不可。戚夫人倒不用他,戚姑娘上手搀扶了起来。 可时王说着赐座,但还没等人坐下,他又说:“今日既已上门叨扰,不如再叨扰一些,孤与戚缓缓有些私话要说,不知二位是退下还是另帮孤找个地方。” 戚缓缓非常不适应,非常。以前交往,沈弈是有些傲气的,但她一直觉得他骨子里是温和的,哪像现在这样,把霸道强权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能于王爷来说,他现在这样算是难得的客气了。 戚缓缓心中那个已淡泊了很多的沈弈的影子彻底的不见了,被时王完全取代了,她再也不会恍惚,不会把前后两个人在心里做对比。 戚缓缓也知这次说圆弧话是糊弄不过去的,她对爹娘道:“阿爹阿娘先去后面歇息一下,让大春小春帮着敷一敷,处理晚了怕你们晚上腿疼。” 随着戚老爷戚夫人的离去,时王的人也悄然不见,厅堂里只剩戚缓缓与倪庚。而厅堂外面,戚家特意留下守在这里的奴仆,都被金魏带来的人或请或强硬地带离了这里。 此时,戚家厅堂内,前后院场,真就只剩下这对男女了。 倪庚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戚缓缓身边,戚缓缓这次没躲,她心里有火气,为爹娘也为自己。她知道他已疏散了奴仆,只他们二人的环境下,她不再掩饰,无需粉饰,他不是要说清吗,那她就给他说清。 倪庚站定在戚缓缓面前,垂着头看她,就像以前他们交往时那样。 他声音温和,他说:“怎么?不高兴了,是我的错,忘了考虑你爹娘年岁已高的事实。回头我让人把京都最好的看筋骨的大夫请来,给二老诊看一下,说不定能除了根儿。” 戚缓缓:“不用了,旁边镇上的大夫就很好,只要平常注意一些,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倪庚:“还是看看的好,” “殿下为什么去而复返?”戚缓缓不想与他绕圈子,说些没用的话,想直入主题。 “来看看你,怕你担心,看来我还是来得晚了,还真与我负气上了。” “兴许是我那日没与您说明白,今日就再说一次,还请殿下务必听清楚,不要再闹什么误会才好。” “你说。”倪庚的态度好似认真,实则轻松,像是放任着她耍脾气一样。 戚缓缓感到些许无力,但她打起精神道:“我不会进王府,我与殿下从您不再是沈弈开始,缘份就断了。我对殿下的未来只有祝福,而我的未来,无论如何嫁娶都是自由的,都与殿下无关。” “你上次说过了,你父刚才也说过了,说什么祖训如此,” 戚缓缓打断:“不是的,现在的我,说这些话凭的是本心,是我不愿意作妾,不愿与人分享夫君。我与我夫君的家是我们两个人的,过日子要有商有量的,而殿下在云端,是无需与我商量什么的,那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说得再明白点,若是一开始我就知道您的身份,我绝不会凑前一步,只会远远观之,敬之尊之,奉您为贵主来服侍。” 倪庚冷声:“你现在也可把孤当贵主来服侍,既知自己的身份,如何还敢与孤这样说话。” 压迫感太强了,甚至强过了那日皇帝太后面前的觐见。 倪庚见震住了人,换回语气道:“我从没想过,让你把我当贵主来服侍,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就好,你那时很可我心。好,不做妾,侧妃的位置给你。” 第 15 章 “本朝律法,不为正妻者皆为妾,想来王爷该是比我清楚大杭律法的。”戚缓缓义正言辞道。 戚缓缓不是什么胆大之人,相反,她有时比二丫都怂。但她是被父母娇养长大,被弟弟妹妹一惯让着的,怎能没点气性。 与时王说了那么多,说得那么透彻、清楚,他却还是副不明白的样子,可见是成心的了,这谁能不来气。 倪庚:“孤说过了,郡主身份特殊,王室不能负她。” “没人让您负她,您该娶则娶,我也说过无数遍祝福了。”戚缓缓地声音冷了下来,还加杂着不耐。 如戚缓缓不适应现在的倪庚一样,倪庚也感觉到了不适。戚缓缓何时用过这样的态度与他说话。 倪庚:“你与以前不一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戚缓缓:“您也与以前不一样了,王爷,我要的是在京都郊外经营着木料场的沈公子,不是京都城中王府里的时王殿下。” “呵,什么沈公子什么时王殿下,都是你找的借口,说来说去还是想当王妃,以缘尽胁迫孤,改弦更张。” 戚缓缓承认,她曾有过这样的奢想,但那也是出于,他曾给过的承诺,以及她相信他们的感情才如此想的。现在,他就算这样做了,她也不会嫁了。 他把她曾经的真挚感情贬为工具,是拿来胁迫他的,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在说,她的身份不配做正妃,他们的情意也不值得他为此而去辜负郡主。 倪庚又说:“京都的贵族,大族,官员人家,后院大多妻妾和睦,这得益于当朝圣上,皇兄的后宫,皇后仁爱,妃嫔各安现状,守礼有节,是以带动的京都的风气也是如此。你崔吉镇虽远离京都,但观其中的富户、大族,甚至是读书旺族,哪家不是三妻四妾,与京都各户并无不同。怎么到你这里,明明是自然礼成的事,非要闹特殊。” 戚缓缓自不相让:“别人这样我就应该也这样吗,都如此就是对的吗,况,殿下看不到吗,我父亲母亲就只有彼此。若问我母亲,给她个府内妾侍几人的王妃换不换,我们都知道她肯定是不换的。没有什么比彼此唯一,相伴白头更美好的感情了。” “我不过是想与我娘亲一样,凭着我的人才与家财,不难吧。就算攀附了殿下,肖想成为唯一,我也不觉得我的想法有错。但,殿下不认可很正常,我们之间本也没有什么约契,谈不拢,一拍两散就好了。” “我不强难于殿下,您也别强难于我。您不认可,看不惯我,教训我几句我自当听着,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我想,我这回该是都说清楚了吧。” “哦,许是还有一点儿我没说清,殿下也不用纠结要不要辜负郡主,听话辨音,殿下与我看事不同,所谋不同,无论身份还是观念都不是一路人,就算殿下为了一时的意乱情迷欲明媒正娶了我,为了以后的长远考虑,我也是不愿的。总之,望殿下明白,你我这辈子无缘。我心波已止,你们之间所有,现今于我如云烟,都过去了。” 戚缓缓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语气强硬,不容置疑。到此她终于肯软和下来,强迫自己直视倪庚的眼晴,说了最后一句:“殿下,这回我说得可清楚?” 倪庚阴沉着眉眼,冷言道:“清楚,十分清楚。你可想好了?” 戚缓缓坚定点头:“我想好了。” 倪庚:“你说,婚配嫁娶以后各不相干,都是自由的,孤还是想问一句,你可有人选,打算嫁给谁?” 戚缓缓:“这就不劳殿下操心了吧。” 倪庚笑了笑,意味不明,戚缓缓看楞神时,他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可想好了?” 戚缓缓还是无比坚决:“我确定,我想好了。” 倪庚收了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戚缓缓手心都出汗了,他忽然扭身就走。 戚缓缓赶忙追随着他的背影望去,好在,他真的是朝大门走去,那些消失的他的随从,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跟在他后面一同离开了。 没一会儿,被看管起来的下人们跑到厅堂,扬青道:“姑娘放心,走了,都走了。大门老吴都关上了。” “走了也还会回来的,大门关了也能踹开。”呈黛忽然来了一句。见姑娘与扬青姐看她,她想是不是自己又说错话了,正想着怎么把话圆回去时,老爷与夫人赶了过来。 “怎么样?谈得怎么样?”戚老爷急问。 戚夫人:“我们是真一点动静都听不到,王爷的手下一个个面如罗刹,谁也不让凑前,我跟你爹爹真是担心死了。” 戚缓缓此时才觉心有余悸,手往扬青与呈黛身上一搭:“快扶我坐下,腿肚子抽筋了。” 丫环们马上扶着她坐下,她自己揉着加上扬青呈黛也上手帮她弄,倒是没一会儿就不抽了。 戚夫人问:“没事吧,他罚你跪了?” 戚缓缓摇头:“没有,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吧。唉,娘亲知道的,我向来可怜弱小,就是这么没用的。” 这时都忘不了撒娇,但戚夫人吃她这一套,上手对着爱女胡噜胡噜毛。 “到?如何了?”戚老爷反倒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 戚缓缓从娘亲那里得到了爱意与安抚,道:“该是没事了,我反正都说清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所有心里话都掏出去了,他也明白了我的意思,确定我心意已决就什么都没再说,带着他的人走了。” 戚老爷这才坐下:“嗯,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被你这一通拒绝,脸上也是挂不住,想来是再也不想见你,甚至不想与咱们崔吉镇再有瓜葛了。” 说着长出一口气,戚夫人却没戚老爷这样放心,但她也同意戚老爷所言,王爷也是要顾面子的,被她家娇娇三番两次的回绝,也该冷下心来一刀两断了。 戚夫人最后总结道:“好在王爷没迁怒,只是愤而离去,希望此事可以就此了结。” 第二日,因戚老爷留了个心眼,一直注视着王爷的动向,所有第一时间得知,王爷并未久留,今日一早天一亮就带队离开了崔吉镇。至此全家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倪庚之所以一早就离开,是因为昨夜几乎没怎么睡。 从来只有他耍人、弃人的份,从没尝过的被骗与被放弃的滋味,如今在一个乡野城镇的小女子身上尝到了。 他昨日想问她,她追他时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是假的吗,怎么转头就不认了。 原来她所谓的爱是有条件的,不给她王妃的位置,不能保证与她一世一双人,她立马弃他如敝履,当真绝情。 可他问不出来,他的自尊令他不能在那屋中多呆片刻。一夜的时间,他都在想到底要不要忍下这口恶气,认栽放掉她。 想了一夜都没有得到的答案,却在早上他路过街镇时有了定论。 倪庚走的早,街道上没什么人,却见到昨天那个书屋门前已站了一人。正是昨日与戚缓缓有过互动的宋丘。 这人他知道,崔吉镇唯一大儒宋尤许的独子,现与家中老母相依为命。有薄田几亩,学堂一间,并没有走科举仕途,想走其父的路子,做学问育子弟。 倪庚还知道,戚夫人对这个后生十分看重,有打算与宋家结亲的意愿。 这些都是倪庚认下戚缓缓,打算纳回王府后,他就戚缓缓的所有,让人查的。 书屋可能是新开的,老板勤奋,与做早饭的一个时间开店。一开门就见门口站一人,楞了一下后问:“公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可是落了东西在店中?” 宋丘道:“不是,是听说今日会有批新书到店,其中有本特别想看的,特来此等候。” 老板闻言笑:“是昨天公子与那位小娘子推荐的那本吧,是的是的,今日到货。公子无需一早就等在外面,与我说一声,我给你留下。放心,定会让你有东西送出去的。” 老板的话里有戏谑之意,宋丘也没否认,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谢。 “殿下,此处有问题吗?要属下去查吗?” 金魏见时王殿下忽然停下观察着书屋二人的谈话,不知可是崔吉镇又出了新问题,难道是暗哨还有疑点,还未挖净?也是,这书屋是新开的吧,甚是可疑。 金魏这一问,让倪庚回了神,他才发现,自己竟然驻马看了这许久。 “不用,我们走。”倪庚重新驾马离开。 马儿奔驰起来,初夏的风往他脸上打来,躁热。直躁到心火骤起,他心底有了决断。 来时一行人全程赶路,但由于主子的心情轻松,气氛也是轻快不拘的。回去时,是人都看得出来主子的不悦,低气压保持了全程。像是在传紧急情报一样地急疾了一路,只用了四天的时间就到了京都。 时王一回到京都,当即就进了宫,求见太后。 第 16 章 “娘娘,既已答应了时王殿下,就不要愁眉不展了,小心走了心,变季时入了病气。”运福是太后娘娘十五岁入宫时,就在她身边侍候的小太监。 当年的小太监如今鬓发已白,早已变身为寿福宫大总管,是王太后最倚仗的得力心腹。 王太后跟他是可以说一些心里话的,也不瞒他道:“先帝去的早,圣上初登大位不过少年,那时需要操的心可真多。如今十来年过去了,都说哀家该颐养天年,可这最小最挂心的一个也不消停,哀家就是操心的命啊。” 倒了茶水,运福递过去道:“时王殿下能文能武,与圣上兄友弟恭,是圣上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咱们这位殿下,其实真没让娘娘您操过什么心。如今殿下于情,。事上开窍,许是开的有些晚,倒该着娘娘多看着点儿。” 太后摆手没喝:“不过是个女子,长得招摇些,性子傲了些罢了,凭我儿还能拿捏不住,掀不起什么风浪,再不济还有我与皇上看着呢。只是如何与阿媛交待,那孩子可怜,说起来也是我王家仅存的血脉了。我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拿给她,有那样的爹娘,她配得起,我王家配得起。” 运福知道,太后也就是发发感慨,嘴上疼一疼郡主,最后还是会紧着自己儿子。 难得时王殿下与太后张口索要,只要不是要太后的命,不,运福不确定,兴许就算时王要太后的命,太后也有可能会给的。他的这位主子唯一的命门就是她这个小儿子。 “按说最后的王妃是阿媛的,后院不过多个女子,不打紧的。以后弈儿后院还会有更多女子,她主母位置坐得稳当,不该较真这些。” 说着太后叹了口气:“只是弈儿,竟要那戚氏先入府,这就有些屈了阿媛了。” 运福未插话,果然太后的眉心慢慢地松快下来,自己就想通了:“弈儿向来不近女色,以前只允一婢近身,最近那婢子也不见了,说是犯了错受了惩戒。我儿在此事上已算清正,连个暖床的都没有。京都里的那些王侯公子在弈儿这年岁上,哪个不是妾侍满院,儿女几许。若按这标准,堂堂时王,我都替他亏得慌。” “所以你说,时王在成亲前院里进个人算得上出格的事吗。”太后扭头问着运福。 运福马上答:“自然不算,娘娘说的都占理。” 太后点点头,话音一转:“不过,王府也不是那么好进的,没规矩的乡野女子该让她学学规矩的。提前把人教好了,省的以后阿媛再教了,也算我给阿媛的一点交待。” 运福眼珠一转,道:“此事,娘娘是否要提前知会殿下一声?” 太后看他,他又道:“怎么说也算是殿下的人,娘娘是知道的,殿下轻易不会往自己身上敛捡什么,一旦敛了捡了,就算他的了,不容其他人插手。” 是,那孩子是有些霸道与独性在身上的,太后一直都知道。 运福说得在理,太后觉得是该如他说的做,遂让他亲自去到时王府,把此事告之时王。 倪庚听到运福求见,此奴婢在母后身边是有些脸面的,倪庚让金魏去带了他进来。 时王给脸,运福却不能拿大,他是聪明人,也知道时王是什么人,比起在太后面前还要卑恭地跪地请安道:“奴婢叩请殿下安。” 倪庚:“福总管起吧,看座。” 运福起身,屁股只沾了椅子的一点边儿,道:“娘娘让奴婢来禀殿下,允了崔吉镇的戚氏入王府,但具体时日得由娘娘来择选。主要是恐戚氏从小没受过宫廷教仪,娘娘的意思,派上两个宫仪女官,提前去到戚府教些规矩,也不用提别的,只道是娘娘在崔吉镇见了,惊于戚氏的才貌,心生喜爱,特意抬举她,赏她的。” 运福说到这儿,觑着时王的脸色,小心翼翼问:“殿下您看,这样可否?” 母后要教戚缓缓?他原先想自己教的,怕的就是让那些繁复的规矩把人教傻了,失了灵动。 但,一想到她如今不缺灵动,都灵到在他头上动土了,让那些宫仪女官教一教也好。 唯一不好就是,他原先想着这一两日就把人弄过来,如今却要多待些时日了,不过也不着急这点儿工夫,人早晚是要过来的,让戚缓缓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孤看可以,那就劳烦母后了。” 运福松了劲儿,不多停留,站起身来请辞。 运福走后,倪庚回到书案前,白帕下盖着的是幅画,虽只画了一半,但画中人的美艳与娇媚已跃然纸上。 画中人眼上覆着眼罩,樱桃红唇微开,露出四颗齐整小白牙,乌发披散,一半铺于身下,一半于身前似遮似掩。 手指葱白,骨节长,配上光泽圆润的甲盖,柔弱地搭在榻边。 这一副画景,倪庚曾见过,一次是在现实,崔吉镇园子里的厢房里,一次是在最近的一次梦中。说不清哪次更让人心悸,现实中他有顾忌,顾忌她是第一次,他保持克制,尚算怜惜。 而梦中的这次,他有恨有怨,有教训之意,怜惜理智什么的皆被他抛到了一边。可能浅意识还是辨认出了这是梦,是假的,所以他遵循了本心,全然没了顾忌。 最后摘下她眼罩的时候,她已哭红了双眼,那样子可怜极了,自己恶狠狠地对她道:“活该,让你骗我,让你不听话。” 梦中是解了恨的,但醒来,倪庚就骗不了自己了。 戚缓缓那小女子可是没受到一点责罚,在崔吉镇呆得好好的,说不定这会儿已捧着宋丘给的书看得津津有味呢。 阴戾从倪庚眼中一闪而过,他沉下心来拿起笔,继续这副未完的画作。 只是画中都如此美妙美好,他怎会生出是否放过她的想法,那是决不可能的。 他不屑把话与她说死,只直接把事做绝即可。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权力。 崔吉镇这边,令时王心躁起火的送书一幕并没有发生,自打他走后,戚缓缓很是老实了一阵,好几日没有出门。 但外面的消息,通过二丫与扬青源源不断地传入她耳中。 譬如,听闻滕家尚未死心,拿出大量钱财欲打通京都的通道,想再次与郡主搭上话,再搏一次机会。 扬青:“她们府上的丫环说,滕大姑娘为此绝食了,说在气头上还提了姑娘你。” 正啃着手中瓜的戚缓缓一下子忘了嚼,问:“提我做什么?” 扬青:“说是拿咱们老爷夫人与自己爹娘做了对比,说人家也是大姑娘,都是嫡出,怎么人家就唯恐避之不及,恨不得把女儿藏起来,自己的爹娘倒好,把一个好好的姑娘家硬要往妾上凑。” 戚缓缓:“嚯!滕殷罗可真敢说,她爹那暴脾气不会打她吧。” 二丫:“凭什么打人,滕姐姐说得有哪点不对吗,明明就是做爹娘的有问题。” 戚缓缓与妹妹所见略同,塞给二丫一块新的瓜,直点头。 扬青与呈黛互相看了一眼,也就她们府上的姑娘会这样觉得,明明老爷夫人才是异类,家中没有侍妾不说,一心一意宠女儿,最小的儿子像是为了堵幽幽众口才生的,生了就算完成了任务似的,丢到了一边,一点儿姐姐的宠都没夺去。 戚缓缓就这样,吃着家里的瓜,打听着外面的八卦,日子过得十分惬意,似是彻底扫清了之前那场荒唐爱恋带给她的伤害与影响。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那当然会是这样,再深刻的人、深刻的感情,都会随着岁月流逝而被冲淡直至消逝。 可变故,忽然从天上砸了下来。 这一日,戚府门前来了不速之客。自报家门还拿着圣意。 全家跪着接太后懿旨,其内容乍一听莫名其妙,太后出于喜爱下了恩典,先不提太后何时喜爱过戚缓缓,就算是真,给的恩典也太奇怪了,不该像滕殷罗那样,赏些贵重实物吗,怎么会赏些女官下来,教她什么礼仪。 戚夫人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边随着戚老爷接旨,一边心脏不停的往下沉。 女官是宫里太后赏下来的,自然要供着,戚夫人欲把人安排在适合接待贵客的东院。 但两位女官为首的那位李宫仪,执意要住在戚缓缓的秀好居,说是方便时时监督姑娘学习的进程与结果。 戚缓缓马上看向她娘亲,满脸都是不愿意。见母亲不打算为她说话,戚缓缓正要自己上时,戚夫人上前一步挡住她,对李宫仪说道:“我让老嬷带两位过去。” 待李宫仪肖宫仪二位走后,戚缓缓垮着张脸道:“娘亲,太后是几个意思?” 戚夫人:“你觉得呢?” 不比以前,现在戚夫人在子女问题上不再大包大揽,学着放手该让孩子自我磨练了。 戚缓缓冷静下来,顺着戚夫人的反问开始思索。这一想,心跳开始加快,突突地好难受。 “该不会是,为我进王府在做准备?”戚缓缓喃喃道。 戚夫人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否则这事就说不通了。” 戚老爷:“看来,那日还是得罪了时王,他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强求不可。” 戚老爷开始转圈:“哎呀,这可怎么办,咱们娇娇把他得罪得那么苦,这要是入了王府,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就是死在里面咱们也爱莫能助。” 说完戚老爷觉得晦气,呸呸呸了好几口。一家人愁云惨雾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戚夫人忽然道:“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第 17 章 “嫁人?”戚老爷安静下来,不再走来走去。 戚夫人:“对,趁着纳书还没下,这两个宫仪来的十分低调,想来也是太后的意思,她们既不声张也不明说,就怪不得给了咱们运作的时间。” 戚老爷:“嫁谁?这是个问题。” 说完他看向戚缓缓,戚缓缓道:“娘亲说得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但,谁会在这时候淌这浑水。太后是没声张,但家中住了两位女官,这事瞒不住,任谁也看得出蹊跷。” “招婿呢?”戚老爷想到了这个。 戚夫人:“哪里来得及,我倒是有一个人选,兴许是个愿淌浑水的。” 戚缓缓与戚老爷同时:“谁?” “城东宋家。”戚夫人道。 城东只有一个宋家,就是宋大儒家。 “夫人真是……是否想得太好了,这时候咱们是在避祸,哪还能盼着因祸得福。” 虽说宋公子人是不错,但戚缓缓听她爹这意思,好像她能嫁去宋家是多大的福气。好吧,真论起来,整个崔吉镇确实是嫁去宋家可归为好福气。 戚缓缓收了她即将出口的娇蛮之言,提起了现实问题:“娘亲怎么能确定人家愿淌浑水?” 戚夫人以前也是没有把握的,但谁让她最近在自家门口,见到了徘徊的宋丘。见他手中捧着一个木盒,一看就是放纸张书本的盒子,一般这样放书本纸张的,定是要送人的。 老爷与宋公子没有交情,自家也没有能与宋公子相交的同龄儿郎,那你说这东西是送给谁的,而且还踌躇成那样,至少她就见了人两次,两次都捧着同样的盒子,两次都没有送出去。 那自然是不好意思,他害羞了。能让宋公子害羞的,她家只有一人。 戚夫人背后又问了呈黛,问出戚缓缓与宋丘在书屋里见过一事,这下戚夫人基本能确定宋公子在她家门口徘徊的用意了。 她是一直看好宋丘的,如今两个孩子在私下见了面、过了话,按说戚夫人是乐得所见的,但她也没想撮合二人,毕竟娇娇在王爷那里吃了亏,她也是打着与娇娇一样的想法,一辈子不嫁或是招个外乡的赘婿。 可现在一辈子不嫁是不可能了,要不在京都那些贵人下旨意前把闺女嫁了,要不就等着入王府,迎接坎坷未知的命运。 做娘的自然是不愿自己娇养着长大的女儿入狼窝虎穴,也就私心地一门心思为女儿谋划,至于算不算骗了宋家,对不起宋丘,戚夫人想不了那么多。 戚夫人:“此事成不成尚未可知,但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成。” 戚缓缓暗想,当然是不成了,她可不想骗宋公子,她与时王的事情虽是保守得很好的秘密,但终是事实。 夫妻之间就算没有浓烈的爱意,坦诚真诚还是要有的,这是基础是底线,若是骗了宋公子,这基础底线就没了。 但去京都入王府,她又是万万不愿的,要不直接找个快吃不上饭的召为赘婿,就算以后做个门面夫妻,也比被纳进王府要好。 相信只要她找的人活得够惨,这于对方来说就是件好事,做假夫妻也不算欺了对方,成此事大有可能。 戚夫人看了戚老爷一眼,后面的话就不是一个做父亲的该参与的了,戚老爷心领神会出了屋。 待人一走,戚夫人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前些日子在书屋与宋公子见过?” 戚缓缓点头:“有过,娘亲怎么得知?” 戚夫人把在门前见过两次宋公子的事与戚缓缓说了。戚缓缓也认证了戚夫人的猜想,宋公子确实是想给她送书来着,可能最后还是觉得太过唐突,而没有迈出那一步。 “这事不成。”戚缓缓说道,“我知道娘亲有办法,但我不能骗宋公子。” 接着戚缓缓又把她要召生活凄惨的假婿一事与戚夫人打商量。戚夫人听后,沉思了一会儿才道:“这样,你不想骗人娘亲能理解,但也别一口就否了宋公子,你怎知宋公子知晓了后,就会嫌弃你,对你退避三舍。” 戚缓缓不可置信:“娘亲的意思是,” 戚夫人斩钉截铁道:“就是那个意思,你与他实话实说罢了,然后看他是什么意思。你所说的不挑人,招个假婿一事,根本骗不过京都的那些人,除了真嫁,咱们别无选择。” 戚缓缓开始思考戚夫人的话,此时,老嬷从外面进来道:“夫人,二位女宫仪已安排妥当,说是未时到了,按宫中的规矩,该是咱们姑娘受习的时间,二位请姑娘过去呢。” “还真是认真啊,看到了吧,你若再犹豫下去,以后会不会出府都要得到她们的首肯。”戚夫人觉得这真是请进了两座大佛。 戚缓缓来不及再与戚夫人说什么,带着呈黛回去了。 一进秀好居,就见扬青站在二位宫仪的身后,戚缓缓从来没见扬青如此样子,谦卑弱小,她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对她这个主子都没这样过。可见这二位宫仪可不是吃素的。 这日下午,一直到吃晚饭前,戚缓缓算是见识了李宫仪肖宫仪是怎么不吃素的。 有礼中带着严厉,一丝不苟地按宫中仪制来规训她,教化她。戚缓缓也算是个大家闺秀,本以为礼仪一事于她不成问题,但经过二位宫仪的严苛指导,她才知道,普通人与京都贵人的区别。 这更加深了戚缓缓不要去京都,不要去侍候尊贵家主的想法。她有认真的开始想,与宋公子的可能。 晚上,自认受尽折磨的戚缓缓,累得饭都没吃下去多少,正准备早早上榻睡觉休息之时,李宫仪又过来了,说是求见她。 戚缓缓借着对方的话,没直接让她进来,让呈黛去告诉对方,她要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但事实就是,对方只是客气一下,哪容了她说见与不见。 放了人进来,李宫仪道:“姑娘就算是要睡,也要把睡前的准备做好,我看了也好纠正姑娘。” “睡前除了沐浴,还要做什么准备?”戚缓缓问。 李宫仪:“那可太多了,想来姑娘身边的这两位婢子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吧。所以我过来,给她们演示一番,待以后姑娘若是有机缘去到京都,添了新的奴婢,这一套自然就用得上了。” 戚缓缓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有什么机会能去到京都?李宫仪不要吓我。” 李宫仪面不改色:“姑娘怎么会没有机会,以姑娘的才貌,将来若嫁了如意郎君,随夫婿入京都,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时,太后娘娘这一番恩赏,姑娘自然也就用上了。” 太后派来的宫中人,自然滴水不露,想来是问不出什么的。 戚缓缓只得强打起精神,配合着李宫仪,就入寝前的一套步骤接受了教习。 待李宫仪走后,戚缓缓累得躺在榻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但她的脑子却十分活跃,接着白天,她又开始想与宋公子的可能性。 之前,她是见过宋丘的,小时候她也上过学堂。那时宋大儒还在世,对这个宋大儒的儿子多少有些好奇。后来,她离开学堂,在各式聚会上也见过他。 崔吉镇的活动很多,大小节日都过得像模像样,她还记得宋丘在她第一次参加赛舟比赛时,在滕殷罗与自己之间,他投了自己一票。 不过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假沈弈身上,对他关注的少。此时想起来,其实自己那时就笃定宋丘会选她。 所以,娘亲的感觉兴许是对的,宋丘这是见她与时王的事情告吹,在书屋相见后,打算对她主动出击了? 那日书屋前,她回眸时所见重新映入戚缓缓脑中,宋公子一身青衫,干净挺阔,连个褶皱都没有。 他的姿色也是好的,对,他是可以称得上姿色二字的儿郎。还有什么,哦,他很温柔,是有别于假沈弈的温柔,有了对比,戚缓缓才知何为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柔。 别说是为了避祸而嫁给他,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可称得上是桩好姻缘。 只是不知,若她把她与时王的事告诉了他,他那双温润包容的双眼会变成什么样。嫌恶、厌逃,还是别的?戚缓缓不知,她想,不求他能再接受她,只要他还能那样的看着她,不口出恶言,他就足以称得上表里如一,世上难得的真君子了。 戚缓缓慢慢睡下了,她没注意到,这次入梦来的不再是沈弈,不再是时王,而是宋丘。那些曾经地擦肩而过,曾经地不经意对视,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有迹可寻。 第 18 章 李宫仪与肖宫仪进屋的时候,戚缓缓还在睡着。 扬青与呈黛从来不会叫她起早,戚缓缓从来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她倒没有多贪睡,只是昨天实在是太累了,今日就有点睡过头了。 戚缓缓迷迷蒙蒙,尚未完全醒来时,脱口道:“别叫我,走开,我还要睡。” 李宫仪已站在床榻边叫了戚缓缓好几声,她没见过这样的,怎么能睡得这样死,甚至让她产生了,戚缓缓是在故意装听不见的想法。 戚缓缓抱怨完,又直接睡下了。李宫仪从袖中拿出一根比竹笛稍细一些的一尺多长的枝藤,照着戚缓缓的小腿就抽了一下。 扬青立时就忘了昨日两位宫仪带给她的压迫感了,与呈黛一同冲了过去,隔开李宫仪与床榻,大声道:“你干什么?!” 戚缓缓一下子就被惊到了,猛地起来后,感受到了疼痛。她莫名,反应了一会儿才找到疼痛的源头,掀开蝉纱制地的薄衫一看,左边小腿起了一条檩子。 从小没挨过一根手指头的戚缓缓哪受过这个,她站起来,拂开扬青与呈黛,怒视李宫仪道:“你怎么打人。” 肖宫仪在李宫仪拿出惩藤时就往后退了半步,她可不像李宫仪,年轻气盛,这几年得了太后的青眼,顺风顺水地升到了与她同个级别。 要知道她这个位置可是她熬了二十余年才爬到的,结果,三十岁刚出头的李宫仪就与她平起平坐了。 肖宫仪这两年看着李宫仪的作派,心里隐隐有个想法,人心太浮,太过盛气,那就离走背字不远了。 来此城镇教习时王未来的侍妾,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过是没办法,太后十分重视此事,亲点的她俩过来。 这不,真按宫中的规矩来教,这不就闹起来了吗。 你说宫仪能打贵人吗,能打,只要是皇上与太后允可,皇后都能打,更何况这崔吉镇的一个小小民女。 可肖宫仪不敢,她们出来时,虽拿的是令箭不是鸡毛,她也不敢。谁知道戚氏以后会不会得了极宠,她怕秋后算账。 肖宫仪心里甚至有些埋怨李宫仪,和和气气地把人教了,太后的差事就算是办了,为什么要那么严格,戚氏那么年轻,她以后的未来,能达到的高度,谁能说得准。 这点后眼都没有,也难怪太后会抬举李宫仪,一根筋不为自己谋利地成为太后手中好用的工具,太后当然喜欢。 但肖宫仪不是这样的人,她得保持清醒,不能狂不能傲,得为自己多想想。 肖宫仪微低着头,听李宫仪义正言辞地道:“姑娘可能有所不知,宫中宫仪执教什么执掌什么都有定数,此惩藤为太后所授,上可笞皇后嫔妃,下可鞭妾侍庶人,只要是不服教习的,俱可执藤。” “我管你教习什么,我又不是你宫中的皇后妃嫔,我爹娘都不曾打骂过我,你算什么东西,在别人家里做客也要有个做客的样子。”戚缓缓真是气疯了,没见过这样的。 别说她了,扬青与呈黛也气得手抖,直道:“对啊,我们姑娘说的是,你们凭什么。” 肖宫仪又往后退了半步,保持低头的样子,看着斜前方的地砖缝,眼珠一动不动。 眼看李宫仪又扬起了手中的惩藤道:“主子行于不良,是为奴婢之罪,这惩藤我看,也该落在这两个婢子身上。” 戚缓缓说着:“你敢。”然后站到了扬青与呈黛面前,同时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方是太后派过来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戚缓缓不知,但她知自己只是一介平民,她戚家无勋无爵,无权无势,有的只是贵人们看不上的钱财。 与对方硬碰硬,恐最后吃亏的倒不是自己,而是扬青与呈黛。这不,李宫仪马上就把瞄头转向了她的婢子。 但戚缓缓不能凭白地挨她那一下,这事儿不能这么过去,她要合理地闹一闹,最后闹到太后那里去,也许太后一看她顽劣不可教,坚决不让时王纳她了,岂不是最好。 抱着这个想法,戚缓缓忽然捂住自己的腿:“哎哟,扬青快看看,是不是打折了,我现在里面也开始疼了。” 说着就一个站不住的样子,半倚在榻凳上哭了起来:“呜呜,不会真折了吧,不会以后都走不了道儿了吧,呜呜,扬青,快去通知母亲,得赶紧请了大夫来。” 李宫仪也起了火气,没见过这么不服管,这么娇气的主儿,不过是轻轻抽了一下,戚缓缓弄出的动静像是活不了了似的。 比起李宫仪已被火气冲到不能冷静思考问题,肖宫仪是冷静的,她马上抓住重点,也不在后面装聋作哑了,上前一步道:“我跟扬青姑娘去,一起把事情告之给戚夫人。” 这个肖宫仪比李宫仪看着就年长了不少,果然老奸巨猾。 戚缓缓本想着,让扬青去通知了母亲,母亲自然会明白她的用意,找相熟的大夫来,把伤情能有多严重就说多严重,最后是打上夹板。 反正天高皇帝远,待闹大了,就算宫里派下人来,查看到骨头是好的,那也是时间到了,自己愈合的缘故,谁又能说清最先她伤得是轻是重。 可看这肖宫仪的意思,是不给她母亲私下与大夫通气儿的机会了。 戚缓缓不想放掉这个机会,她开始托时间。越哭越厉害,把整个秀好居的奴仆都惊动了。 这里面有个叫展红的丫环,几下过来摸清了情况,悄悄地往主院跑去。 而秀好居里,李宫仪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一脸肃然地等着戚夫人过来,她坚信戚夫人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明辨事理。 肖宫仪呢,只一门心思盯着扬青与呈黛,无论戚缓缓如何哭闹,她都不会自乱阵脚。 最终还是甩不掉,肖宫仪与扬青一同去找了戚夫人。 戚夫人听说了后,大感意外,话里话外都是对女儿的担心。正好肖宫仪与扬青过来时,戚老爷从外面过了早回来。 戚老爷有个习惯,在家吃几日早饭,就要上外面吃上几日,家里做得有时会吃腻,他又是个重视早饭的,这个习惯一直保持了下来。 今日,美美地吃了好几日不曾吃到嘴的鲜辣馄饨,一进家门就听到了不好的事情。他的宝贝娇娇被人打了。 戚老爷是个好脾气的,这时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满屋找棍子。戚夫人哪容他坏事,一把拉住他,使劲掐按着他的手,道:“老爷,当务之急,是要去请大夫,先把伤看上才好。” 戚老爷只是一时被气得冲动了,被自己夫人从年轻时,二人于暗中沟通的掐拿皮肉之法掐得冷静了下来。 戚老爷也不找棍子了,直道:“还不快请了大夫去。” 没一会儿大夫就来了,戚夫人带着人往秀好居去。 肖宫仪一直盯着呢,没见戚夫人与去请大夫的小厮说什么,也不见戚夫人与请来的大夫说什么,可她就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说不上来,有什么东西抓不住的感觉。 戚夫人一进屋,直奔戚缓缓。戚缓缓梨花带雨,连李宫仪都纳闷,她哪来这么多眼泪。 “娘亲,我疼。”戚缓缓伸出手来唤道。 “我的娇娇,快让娘亲看看,伤着哪了。” 戚缓缓为了等大夫来,已换好了衣服,唯小腿那块她没盖着,依然只是覆了最里层的蝉纱。 她赶紧把蝉纱掀起,得快点让母亲与大夫看到,否则再晚点,檩子该下去了,现在看着都没刚才红了。 嗯,看来,真如李宫仪所说,她小惩大诫并没有使力。但那也不行,这一下不在打得重不重,在于侮辱性极强。 戚缓缓无论逃不逃得过此祸,进不进王府,她都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原则问题她一步都不会让。 戚夫人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伤得不会重,但没想到会轻到快看不见痕迹了。不过她还是眼圈一红,哭了起来。 李大夫是戚家的老朋友,看了戚缓缓的伤后,昧着心说道:“虽外部看着还好,但极有可能伤到了里面。” 李宫仪动了动嘴,最终没有开口,她觉得与这些胡搅蛮缠的人多辩解一句都是对她的侮辱。 肖宫仪嘴张成一个圈,也没说出话来,但她一下子就想通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了。 戚夫人那么疼孩子的一个人,怎么会在她与扬青说完情况后,还能老神在在地等着大夫来,不该是早早就赶来秀好居的吗。 此刻,听到大夫睁眼说瞎话,肖宫仪才知,戚府的人用了她不知道的法子,早与这大夫通过气了。所以,戚夫人一早就知道戚缓缓伤得不重,这才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 秀好居里正热闹时,与戚夫人提前传了话的展红,一个人在写着什么。 晚些时候,她写的东西出了戚府,一路快呈到京都时王府。 倪庚正埋首公务,听说是崔吉镇的来信,他也没有马上打开来看,只是把信放在了最上面。 待忙完,他才打开。 展红不是王府的人,是他在戚府那些下人里面挑出来的。这事早在他认下了戚缓缓时,就开始着手办了。 人是聪明人,接触了几次就自然选择了往高处走。 不过,因为展红不是王府培养的,她的传信内容稍显啰嗦。倪庚展开来的第一感受是,这传信可真长。 展红有自己的小心思,她一心盼着小姐去到京都进到王府,到时王爷肯定会把她也调过去。 那可是京都啊,在府中侍候小姐几年,王府丫环的身价自然也高了,她就可以求主子恩典,在京都给自己找个称心的婆家了。那可是比在崔吉镇好上太多,可谓麻雀飞上了枝头。 所以,她有心帮小姐卖惨,把小姐伤得多么重,以及哭得多么惨,描写得十分详尽,看得倪庚心里一阵阵地不舒服。 终于全部读完,倪庚坐在案前,一动不动。她,挨打了?哭了? 第 19 章 守在门外的金魏明明看到王爷已忙完今日的公务,但人却坐在案前一直未动。往常这个时辰,殿下该是要去往主屋休息了。 金魏这样想着,时不时地抬头看眼映在窗上的人影。他找来婢女,让人进去送茶水与热巾帕,婢女刚进去没多久,金魏就听王爷唤他。 进屋一看,王爷已放下书信,正拿着巾帕在擦手。 “你去,叫运福过来,马上。” 金魏一顿,这个时辰,宫门下钥了。当然这种情况还是能找到福总管的,走玉门传消息即可,不过所需的时间要长一些,麻烦一些罢了。 金魏道是,马上去办了。 运福刚歇下,就听外面值夜的小太监叩门道:“师父,时王府的人找您。” 一听时王府,运福一下子支楞了起来,让人进来,一边动作迅速地穿着衣服,一边问:“什么时候的事?”他怕是下钥前的事,被不懂事的给耽搁了,消息现在才传到他这里来。 小太监赶紧道:“就刚才的事,是王府的金大人亲自来的,人在玉门,夜值的人说,等着您呢,接你一起回王府。” 运福心里没了把握,这么晚叫他过去,恐不是小事。运福宁愿今夜是他在寿福宫当差,给太后值夜,但又一想,就算他人在寿福宫,时王找他,他能不去吗,不过是换个人给太后当值,他还是要走这一遭的。 说起来有点荒谬,比起圣上,运福更惧的是时王。 且不说圣上为人宽和,做任何决定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并没有为君一怒,血流无数一说。反倒是在太后与皇上的宠爱下,毫无顾忌长大的时王殿下,行起事来也是毫无顾忌。 他就是皇上手中最锋利的刀,刀背永远只向着太后与皇上,刀锋则是向着除此以外的所有人。 运福见到金魏,自然是一番客气。客气过后上了金魏提前给他准备的马,看出时王殿下着急了,连他坐个轿子的时间都等不及。 一路急着赶路,运福闭紧嘴什么都没说,到王府后,下了马来,运福对金魏道:“敢问大人,殿下夜间急召可为何事?” 金魏拱手:“福总管,不是在下隐瞒,殿下没说缘由,只下了令。不过,今夜殿下收到封来自崔吉镇的传信,在那之前殿下还好好的,读了信后,就立马让我去唤了总管来。” 运福同样拱手:“明白了,谢大人。” 一路来到时王面前,运福见殿下已换了寝服,这是都准备安睡了?怎么又想起来叫他过来说话。 这次行完礼后,时王没让起,更别说赐座了。 倪庚直接开口道:“宫仪李氏,听说当初是福主管引荐进宫的。” 运福紧张的头皮都崩了起来,看来问题出在了崔吉镇那位身上。 运福道:“李宫仪是奴婢的乡人,家中几辈有些渊源,乡里发水灾那年,生计艰辛,求到了奴婢这里。正好宫中缺人,奴婢就没顾着避嫌,引荐了她进宫。” 运福抬了抬眼:“殿下怎会问起此人,是她差事做得有问题吗?” 倪庚:“李宫仪、肖宫仪,她们临出宫前,是你让人送她出去的吧。” 运福无法否认:“是奴婢。” “你是怎么跟她说的,是否有什么没说明白,让她产生了误解。戚氏做不来宫中的要求,不该是她这个做教习的无能,怎还敢把过错发泄到别人身上!” 倪庚语气越发严厉,怒火已经形于外露。 运福虽不知具体出了什么事,但这时已不能再问,只道:“奴婢马上去查,若李宫仪行为不端,没办好差事,奴婢自会处理,殿下莫气。” “不用查了,把人召回来,换了人再去。” “是,奴婢遵命。” 倪庚挥手:“回去吧,抓紧去办。母后那里孤自会去说。” 运福一走,倪庚把烛火掌亮,重新拿起那封传信看了起来。 信上有一段:姑娘被打的是左小腿,上面立时就起了一条血檩子,姑娘当时睡得很熟,一下被打懵了,有点魇到,连吓带疼哭了起来,哭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后发现站立不起,立时请了大夫,大夫下了诊断,恐有内骨伤…… 倪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内应,传个信像写判案实录,但这些内容却教倪庚忽视不得。 他又叫金魏,先是道:“请秦大夫去趟崔吉镇,去看看,别真伤到筋骨。还有,孤记得东城有家医馆,专治梦魇症的,把此人也请上,与秦大夫一起上路。” 金魏得了令正要出去,倪庚忽又叫住他:“慢着。” 金魏站住,等了一会儿才听殿下道:“算了,哪个大夫都不要请了。一惩藤,打得还是腿部,能有什么事。她向来娇气,戚家又惯会宠着她,该是不服李氏的管教,夸大而已。” 倪庚把手中的信往旁边一扔:“待大夫去了,孤怕她连点伤痕都扒不见李氏抽她一藤,她不会真吓到魇住,倒是来自京都的大夫,孤怕才会真的吓到她。” 说着一停顿:“莫吓着她。你去吧,天夜晚了,歇息去吧。” 另一头,运福离开王府后,几乎一夜没睡,本来找了最贴心最能干的人想着派去崔吉镇的,但天蒙蒙亮时,他改了主意,他决定亲自去。亲自去把李氏带回来,亲自把新挑选的人送过去。 运福天一亮到了太后身边,事儿刚说到一半,时王就来了。 时王几句话过来,太后就什么都听他的了,哪怕她很中意李宫仪,也还是顺了儿子的意思,让运福重新挑人把李宫仪换回来。 出了寿福宫,倪庚背着双手站在台阶上,对身后的运福说:“崔吉戚氏,年龄还小,又不曾了解过宫中的规矩,贪玩贪睡一些在所难免,孤同意母后派人过去,只是顺从母后,并没有别的意思。” 说着倪庚转身看向运福,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阴戾:“李氏算什么东西,胆敢对孤的人动手。” 一句话,运福就全都明白了,这是李氏脑子滞住了,好日子过得太久了,时王正新鲜着,还没弄到手边来的宝贝,她怎么敢上手的。 运福替李宫仪感到可惜,人就算被召回也算是废了,时王今日不问罪,不代表放过。这种提心吊胆过日子的滋味,还不如直接获罪呢。 运福道:“奴婢全都明白了,奴婢差事办得有误,疏于对宫仪的监督管教,从此不敢再犯。” 说着跪了下来:“奴婢向殿下请罪,待奴婢办好差事归来,殿下狠狠地责罚奴婢吧。” 他可不想像李宫仪那样,头上时刻悬把刀,他要自请其罪。 “该是谁的过错就是谁的过错,福总管不用如此,起来吧。” 时王虽厉,但他不阴,亲口说出不与他计较,那这事就与他无关了。 待运福亲自带着新的宫仪往崔吉镇赶的时候,戚缓缓还躺在床上,与戚夫人闹着要把此事写成呈子,让李、肖两位宫仪递到太后面前去。 肖宫仪表面应下,实则暗中推拖。李宫仪这时也知了轻重,这呈子要是递上去,无论她所做之事有理无理,都于她自己没有好处。让太后一看,她竟连个乡野小女子都教习不了,日后在主子面前还有什么脸面。 李宫仪完全没有想到,戚家人会这样难缠。 是以,李肖二人达成共识,觅下了呈子,静观其变。 一直观到宫中派了人过来,竟是运福公公亲自前来,竟是已知道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戚缓缓与戚夫人还以为是她们的呈子被太后看到,这才派了人过来。虽也纳闷来人过□□速,但也并未多想。 没如戚缓缓的意,太后没有舍弃她,反而换走了李宫仪,换了一位新的宫仪来。 新来的宫仪姓郑,圆脸,爱笑,与肖宫仪差不多的年岁。她倒没有李、肖二人身上的那股气势,一副比起府里的老妈子还要可亲的样子,温柔温和,恭恭敬敬。 运福是第二次见戚缓缓,上次随太后来崔吉镇他并没太过注意此女。 这一次他在暗中仔细打量,这就是时王殿下新得的宝贝,倒是有个好品相。 李宫仪被换走了,新来的宫仪和气得挑不出毛病,戚缓缓只能失望地谢过太后。 从此,无论是郑宫仪还是肖宫仪都不再怎么管她,教习的内容也流于表面,秀好居一派和谐的景象。 远在京都的倪庚怕是想不到,正是他一时的心软,换下了严苛的李氏,并在他的授意下,新的宫仪是一点都不敢管戚缓缓,任她常常出府去。 而戚缓缓之所以常常外出,是因为她在一次出门时,又碰到了宋丘。 这一次宋丘没有犹豫、害羞、胆怯,他送出了那本书,并开始邀约戚缓缓。 第 20 章 “姑娘又要出去啊?”问话的是展红。 展红只是秀好居里做院内杂扫的奴婢,端茶倒水都没有她的份。 换以前她是没资格问出这样的话的,会让觉得很奇怪,但因为她的机灵,提前跑去告诉了戚夫人,让戚夫人成功与大夫通了气儿,因此现在是功臣一枚。 扬青与呈黛这样的大丫环高看了她一眼,如今她不再扫院,被安排到秀好居的内院,专门盯着厨房上茶上点心的差事。 哪个府院都是一样的,与厨房相关的差事都是好差事,不脏不累就算没有活钱,至少吃这一项上是不用愁了,基本得脸大丫环能吃到的东西,展红也有份。 但自从展红攀上了时王,她就看不上这些了,她的目标已不止于此。 与她联络之人表述了时王对她这次所做所为的满意,于是展红意气风发,干劲十足。 加上到了内院更方便她监看戚缓缓,展红已做好竭尽全力的准备。但是,近些时日,她见姑娘频繁出门,每次回来都与扬青与呈黛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但声音极小,她送吃食进去时,她们还会突然噤声。 展红能被倪庚选中,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她是极聪敏的。展红觉得这里一定有问题,如果能挖出来,可能又能在王爷那里表现一番。 所以她才会有此一问,她表现得好像是随口一问,但呈黛像是没听到一样,根本没有回她的意思,一向话多的扬青倒是说了:“是啊,正好你去告诉厨房一声,今天不用送茶点了,姑娘会晚些时候回来。” 这意思是不仅午饭要去外面吃,一个下午也不会回来了。以前这位主子也是爱玩爱逛的,但却没有现在这样勤的频率。 展红就算比以前有了提升,那也没有与戚缓缓一同出游的机会。她问的这一句,已算是多嘴。 而另一边新来的郑宫仪更是连问都不问,她不过问,凭着谨慎与不得罪人而胜过李宫仪的肖宫仪,更加不会多嘴。 本来按着宫里的规矩,受宫仪教习期间,每日午后都是规训的时间。而现在戚缓缓隔三差五的跑出去,当然于礼不合,但两位直接或间接受到提点的宫仪官,都在装聋作哑,明哲保身。 悦喜楼依然是崔吉镇最大最好的酒楼,戚家在这里包的厢房依然有效,但戚缓缓一行三人在午膳的当口直接从悦喜楼的门口走了过去。 曾经她与倪庚经常在这里见面,她好像那时也没考虑过每次都是自己花钱,白吃白喝的沈公子会不会面子上挂不住。 但不知为何,与宋丘同游时,戚缓缓就会考虑这个问题,会站在宋公子的角度替他着想。 这种转变是潜移默化自然而然发生的,归其原因,是因为宋丘教会了她这样。 与宋丘的相交,让戚缓缓体会到与之前倪庚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她不用总去揣磨对方的心思,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在对方面前说错话。 之前她与倪庚就有过这样不美好的经历,起因是,倪庚忽然告诉她,他字弈章。 如今看来,他当时的名字是假的,告诉她的字倒有可能是真的,因为郡主曾当着她的面喊过“阿弈”,这个弈该是弈章的弈,而不是沈弈的弈。 当时戚缓缓听倪庚说完,随口道了一句:“为什么女子没有字,只有男人有,这是不是不公平。” 戚缓缓当时完全是凭着本心发出的感慨,也只是发发感慨,但倪庚却很较真,十分严肃地对她道:“男人可以打赤膊,女人可以吗。还有,当年葫芦岭之战时,岭内的男人无论老少全部留了下来,连十一岁以上的男童也没让走,也都发了武器,被他们掩护着逃掉的只有女人与更小的孩童。” “最后的结果举国皆知,葫芦岭之战何其惨烈,两千四百六十一位我大杭的热血男儿,浴血奋战到了最后一刻,而他们的母亲,妻子、女儿、幼儿全部活了下来,没有一人受伤。这个时候,你怎么不来谈公平。” 戚缓缓被倪庚震住了,也有点吓住了,他好凶。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却被倪庚一顿教训,最后是以她认错求和,撒娇卖萌地哄了半天才了结翻篇的。 从那开始,本来在二人关系里处于低位弱势的戚缓缓,更加小心谨慎,更加看着倪庚的脸色说话办事。 如今想想,戚缓缓都会脸红,不是女儿的娇羞,而是知耻而羞红的。 而与宋丘交谈时,一开始戚缓缓也有这样的顾虑,说话时带着小心与拘谨。 宋丘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他感受到了,然后开始说话更随性了一些,在他不熟悉的领域说错一些事时,戚缓缓给他指出后,他会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有光彩流过:“原来是这样啊,戚姑娘若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你知道的真多。” 戚缓缓得承认,被一个博学多才的人这样肯定与夸奖,她心里是舒坦的、快乐的。 一个真正温柔的人,一个总能感受到对方情绪,并为对方着想的人,会带着对方忍不住地向他学习与靠拢,慢慢被同化,成为更好的自己。 随着与宋丘越来越多的接触,了解,戚缓缓现在就是这样的。 路过悦喜楼,这个她总是在等倪庚的地方,戚缓缓看都没看它一眼,她根本没注意街道两侧都有什么,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你们说,宋公子有没有意思,他还会制干花呢,我放在书里当书签,可香呢。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没有地方卖呢?”戚缓缓走着走着,忽然回身对扬青与呈黛道。 扬青笑着道:“没有卖的怕什么,有宋公子在呢,姑娘一句话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呈黛紧跟一句:“没有卖才好,别的姑娘都没有,只姑娘这里独一份。” 戚缓缓与扬青如往常呈黛说话后的反应一样,同时看向了她。呈黛又开始慌了,怎么,她又说错话了? 就在她楞着时,扬青对她道:“行啊呈黛,有进步了,会说漂亮话了。” 再看姑娘同样一脸赞同地对着她笑,呈黛放心下来,就说吗,她哪里不会说话了,她每次说的都是真心话,从来不打妄语。 主仆三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了江边廊下。 这里有很多店铺,其中就有卖各种吃食的小店。店面不大,但都干净整洁,这里是一般人都能消费得起的地方,又区别于码头那里只顾量大填饱肚子脏乱的地方。 戚缓缓爱听宋丘讲话,他谈吐修养都极好,跟他在一起时间过得很快。所以这个地方是她特意选的,不会让宋丘感觉到压力,又能与他多呆一些时间,一起共膳。 他们已经淌过这里的好几个小店了,今天打算吃家以前没吃过的,宋丘已经在廊桥上等着她了。他就是这样的,他从来不会晚到,不止不晚,无论戚缓缓早到多久,她到了约定地点后,一抬眼都会看到他。 有一次戚缓缓没忍住问道:“你到底什么时辰来的,为什么我提前了这么久还是没能让我等你一次。” 他竟然说:“你上次曝露了,让我知道了你会特意早来,所以我就更早地来了。” 戚缓缓很惊讶:“我怎么曝露了?我曝露了什么?” 宋丘笑而不语,难得一次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扭过头去道:“不想说。我可以守着这个秘密吗。”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有点可爱不是吗,这是戚缓缓当时的第一感受。原来男子也是可以可爱的。 已经这么了解她了吗,她不过是在心里有了下次要比他早到这么个想法,与谁都没说,宋丘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呀。 宋丘还说,他不喜欢让别人等他,尤其不喜让她等。 这次当然也是他先到,他们看到对方后,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第 21 章 新选的店铺很好吃,戚缓缓也不知是因为一起吃饭的人对,还是食物真的好吃,反正吃得开心是真。 之后他们又去了书屋,这一次是因为小三子终于被戚老爷塞进了学堂,戚缓缓作为戚家最会花钱的,来给幼弟置办笔墨纸砚。 书屋的老板已习惯见到二人同往,精心地给戚家大小姐展示货品。期间戚缓缓显得很犹豫,一副下不定决心要哪些的样子,最后还是宋丘看穿了她,对她言:“想选最右边那套就选吧,虽奢华不实用了一些,但小孩子,让他对学问感兴趣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他早就看出她中意那套,只是那套是最贵的,她怕宋丘觉得她奢靡不务实,所以才犹豫的。 戚缓缓最终选了心宜的一套。出了书屋门,宋丘对她言:“戚家的条件是可以把日子过成这样的,你不用总就和我而委屈了自己,街镇上的酒楼我还出得起,若真有一天贵到超出我承受范围,我会开口求助姑娘的。” 不卑不亢,简单四个字却又有多少人能做到。他把略显尴尬的事情,如此轻松又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戚缓缓与宋丘的相处更加地轻松起来。 但,戚缓缓回去的路上,与来时完全不是一个状态。她很沉默,走向家的步子也有些沉。扬青问她怎么了,她只摇头并未说明。 直到回到家中,戚缓缓的情绪也没有多高。坐在屋中,看着书中的干花书签,一直在楞神。 随着与宋丘的熟悉,戚缓缓虽还未像当初对倪庚那样,对宋丘充满激烈又浓重的爱意,但她是欣赏他的,非常欣赏。 如果真按母亲所说,利用宋丘的情意来避祸,她的良心真的不安。在此之前,她至少要与对方坦诚一切。 坦诚如今她的处境,家里对宫中派来宫仪的目的的猜测。还要坦诚,她曾与倪庚在园子厢房中的那一段。 她喜欢宋丘对她有好感,也喜欢宋丘喜欢她的样子,所以想到自己可能失去这一切,戚缓缓的心上像压了块石头。越是与宋丘相处的愉快,她心里就越沉重。 正巧,戚夫人转天把戚缓缓叫去自己那里,摒弃了左右直接问她:“怎么样?这几天与宋公子如何了?” 戚缓缓:“他人很好,谦谦君子,挑不出毛病。但是阿娘,你不能要求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喜欢上他。” 戚夫人看着戚缓缓的眼晴,幽幽道:“当初你对那沈弈可是速度的很。” 戚缓缓泄了气,词穷。 戚夫人又道:“你可想好了,再有十来日,宫仪官就要回宫了,到时若有新的旨意下来,一切就都晚了。” 戚缓缓其实已经下定了决心,她有设想过,下次与宋丘相约,她会定下宫仪官走的日子再见面,然后正好借着宫仪官离开戚家的引子,向宋丘坦白一切。 她会给他几日考虑的时间,但不会太长。崔吉镇到京都一来一回,要十一二天,他若能接受,他们的亲事要赶快定下来。 很快就到了下次见面的日子,宋丘自然应下戚缓缓定下了时日,他还道:“姑娘知道的吧,我阿娘现独居一院,她在那院里种了不少的东西来打发时间。昨日我去看她,她说再过两三日,院中的香梨就要熟了,她让我给你,给戚老爷戚夫人带一些过来。” 说完怕戚缓缓觉得香梨有什么稀罕的,马上补充道:“是我阿娘自己研究的新品种,去年就种过一波,我尝了确实与外面卖的梨子不一样,还是值得一品的。” 戚缓缓领情地道:“香梨啊,我最爱吃了。那就麻烦宋夫人了。”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想的是,下次就是她的坦白日,那香梨不会成为二人之间最后过手的东西吧。 二人每次分开,都是宋丘看着戚缓缓离开,这次戚缓缓没有抬脚就走,她道:“做不到等公子,今日就让我送送公子吧。” 不像坚持每次必早到,这个提议宋丘欣然同意:“好。” 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然后道:“那,我就先行一步。” 戚缓缓点头:“嗯,去吧去吧。” 戚缓缓目送着宋丘的背影,更深切地感受到了他的高大挺拔,看不到一点儿书生的弱气。 宋丘这时回了头,戚缓缓马上露出笑容,冲他挥了挥手。宋丘看着她笑过后,扭身回去继续前行。 戚缓缓在心里打赌,若是他在拐弯前再回一次头,就代表他会接受她、包容她,他们的亲事能成。 虽是自己在瞎想,但眼见宋丘马上就要右拐消失在这条街道上,戚缓缓紧张了起来。 眼见宋丘在最后时刻停了下来,他又一次回头了。戚缓缓这次脸上的笑意更真情实感了些,挥手时脚跟离地,脚尖垫了起来,彰显着她的快乐,哪怕这快乐一点实质都没有,全是她虚想出来的。 回到戚府的戚缓缓,矛盾地过着日子。一时希望时间快点过去,郑宫仪与肖宫仪可以早日离开,另一时想到宫仪官离开的日子就是她扒皮露真面的时候,就又不希望日子过得那么快了。 不管戚缓缓如何纠结,这一天终归是来了。 两位宫仪官与戚家人心情是一样的,可算是结束了。依着这样的现实,送归宫仪官的过程,气氛都是不错的。 戚家人恭恭敬敬把人送,对方也对戚缓缓大加赞许,祥和热闹地忙了一阵,终于人走了,戚府清静了下来。 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两位宫仪官没有理由偷偷摸摸地走,于太后、于宫中的脸面也不允许。所以,送别时戚府门前一直有驻足观看的人。 如果说李宫仪肖宫仪来时还有人摸不清情况,经过了换宫仪,以及送别这两出,整个崔吉镇的人该是都弄明白了戚家近些日子发生了什么。特别迟钝的,从别人嚼的舌根里也能了解到。 当天下午,戚缓缓来到约定地点。一如往常,宋丘在等着她。 戚缓缓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但他一如平常,早上戚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该也听说了吧。 但他,一如平常。 “我有话与你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二人刚一见面,戚缓缓就开口了。 宋丘微低了头,再抬起时,莫名郑重:“好,你说。” 他的小厮、她的丫环都离得远远的,只他二人站在无人能打扰到的地方。 这场自白于戚缓缓来说十分艰难,但她还是说完了,期间宋丘没有打断她,他就安静地听着,面色不变。 诚然,他平静的面色给了戚缓缓一直说下去的勇气,但同时无从从他脸上辨别出情绪,也增加了戚缓缓的忐忑。 终于说完了,戚缓缓低下了头。可又一想,这样就看不到他的表情了,她还是想第一时间察觉他的变化。复又抬头去看他,明明是白天,一双星瞳笑眼直直地入来。 他道:“我忍得好辛苦,当你说到你与……他,我心里已狂波汹涌,但怕你误会,我只能忍住不让你看出我的情绪。我愤怒、我怜惜,最后都归为了心疼。你把这些憋在心里很久了吧,” 宋丘这样说着,果然不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戚缓缓从他脸上能明显感觉到他所说的那些情绪,尤其是心疼。 宋丘向前一步,离戚缓缓更近一些,看着她的眼睛道:“别怕,宫仪官没那么快到京都,我们来得及。” 这是明白了宫仪官来戚家的目的,也应下了戚缓缓、戚家想出的对策。 他又说:“你想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没有的话,可以去吃饭了吗,我饿了。” 戚缓缓设定过很多可能,但没一种与此刻的结果吻合。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但心里是清楚的,宋丘是在告诉她,他不在乎,不在乎她的过去。 戚缓缓摸了摸自己的心,第一次,她为除倪庚以外的男人波动着。 他们的约会与往常大差不差,但又与以往有了点儿不一样。分开的时候,倪庚再次安了她的心:“回家后,我就会与家母言之此事,请告诉戚老爷与夫人,不日,我宋家就会登门拜访。” 看到她唇动,他接着说:“我算着日子了,咱们就不要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一切从快从速。” 真是要把她想说的话都说了,戚缓缓就是想提醒他,崔吉镇与京都一个来回不过十一二天,若是在此之前不能把亲事定下来,他们现在所说都将失去意义。 可这话真让她说出来,好像她在催婚一样,逼着人家来娶她。但宋丘替她说了,可谓体贴入微。 一日后,戚家门房报,宋家夫人拜访。 宋夫人来了的消息传得很快,她被迎入前廊,走过前园中园来到主屋,人才刚坐下,秀好居就得了消息。 戚缓缓长到这么大,除却追倪庚那段时日,还从没这样紧张到失态过。她在屋中坐不住,走来走去。 扬青与呈黛更多的是兴奋,展红端着茶盘一进来感受到的就是与以往不一样的气氛。还未等她问,扬青拉着她的胳膊道:“你最是机灵,不要忙这些了,赶紧去正院看看,打听一下宋夫人都说了什么。” 展红:“宋夫人?” 扬青:“嗯,宋大儒家那位宋夫人,宋公子的亲娘,咱们姑娘未来的婆母。” 戚缓缓拦她:“还没准呢,你怎么知道宋夫人是来提亲的,万一宋公子说了,她不允呢。” 宋家提亲?!展红听不到扬青又说了什么,她手中的茶盘差点没拿住。 第 22 章 展红在去主院的路上,心里盘算了一番。 且不说姑娘嫁去宋家,陪嫁没有她的份,秀好居里没了主子,她给谁端茶上点,年纪轻轻地只能在这里看院子了,就算让她跟过去,那也只是宋家啊,怎么跟京都的王府相比。 而且,这些都可以往后放放,展红现在心中升起一股恐惧,王爷用她是让他看着人的,她这算是严重失职了吧。原来姑娘这些日子以来的频繁外出是与宋公子在一起的。 都怪她自己,早该打听清楚的,就算呈黛不爱说话,扬青哄一哄还是能套出一些东西的。 展红就这样一边自责着一边朝主院奔去。 主院的小喜看到她,就知道是秀好居派她过来的,不用展红说话,小喜冲她招招手,压低声音道:“大喜在里面伺候呢,临进去时就猜到你们那边的人会过来。” 展红冲她笑笑,小喜拉着她,直接把她安排在了一个很好的偷听位。 堂厅内,好茶已上,寒暄已过,宋夫人已喝了一盏,客气夸奖了一番后,她道:“戚公、夫人,我就开门见山了,小儿属意二位的大姑娘,一心求娶。” 戚老爷与戚夫人脸上露出了笑容,戚老爷沉不住气地马上道:“令郎我是见过几面的,一表人才饱读诗书,难得的是不好权不贪势,潜下心来一门做学问,乃其父之风。” 戚夫人在心里白了戚老爷一眼,就他急,难道她不急吗,但人家才说了一句,正事还没说到呢,急什么急啊。 宋夫人:“戚公谬赞了。我听戚公这意思对我丘儿还算满意,那我就向二位递上贴子,亲予提亲。” 说着宋夫人从袖中抽出了红贴,一般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都是要找大媒来传话的,亲予提亲确实少见。 大喜欲去接贴,刚要动,就见戚夫人起身,亲自接了过来。宋夫人亲予提亲,自然是明白了两位刚走的宫仪官对这门亲事意味着什么,所以,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连中间的媒人都省了。 如此的诚意,戚夫人自当双手接贴。 红贴接了,就代表着此事成了,双方父母皆认可小儿小女的亲事。 “不过,有一事我要与二位相商。”宋夫人又开口。 “您请说。”戚夫人道。 宋夫人:“丘儿说,他想在十日内完婚,我是不同意的。“ 戚夫人:“夫人既然肯亲予提亲,想来是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的,十日按正常来说是赶了些,但,” 宋夫人打断她:“我自是知道原因的,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想着把婚事定在两个月后。” “我只要两个月的时间,若是在这个时间内,京都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我们两家把亲结了,万一事后追究下来,也不算咱们耍诈。若是两个月内,那边来了旨意,我一个老婆子倒没什么,可我宋家只此一个独苗,上对宋家宗祖,下怜我这个母亲的爱子之心,还请二位替我、替我宋家着想一二。” 这一番话,坦诚至极,算是把事情放在了明面上来说。戚老爷戚夫人有些汗颜,虽戚夫人一直属意宋丘,早就看上了这个后生,但现实就是,的确在拿人家来避自家的祸。 所以,怎能不答应。 戚老爷戚夫人皆表示:“惭愧惭愧,就按您说的办,我们没有异议。” 宋夫人:“那好,定下了日期,我们就好忙起来了。不知,今日能否见上大姑娘一面?” 戚夫人这才想起来,宋夫人得有十年没有参与过崔吉镇的任何活动了,她确实是没见过娇娇。 戚夫人对身边大喜道:“你去,让人去叫姑娘过来。” 大喜出来,看到展红,正好说与她听:“都听到了吧,赶快去叫了姑娘来,别忘说清楚了,是过来见宋夫人的。” 展红满腹心事地回秀好居,想来想去都觉得还好,现在只是定亲,正式成婚要在两个月后,时间足够她去汇报时王,一切都来得及。 戚缓缓盈盈步入主院厅堂,宋夫人不错眼珠地看着她。很早就听说过这位戚家大姑娘,传言果然不假,真乃绝色。 丘儿与她说心悦这姑娘时,她就觉得这孩子是看上人家的貌了吧。但美人哪是那么好入家的,你看上了,别人也会看上,像戚家这位不就是招惹了假扮沈公子的时王爷了。 所以,当时她就与儿子提出了这一点,并不太赞同这门亲事。但丘儿说,他并不只是觉得对方貌美,他是从很早以前就把戚姑娘放在了心里。 难得儿子坦开心胸,与她谈起了以前的事。 原来,早在他们小时男女混上学堂的时候,他们之间就有了交集。那时宋丘的父亲还在,是学堂里的掌执教正,为人严厉严肃,很多学生都对他又惧又恨。 而这股恨意不敢冲教正发,多数时候就发泄在了教正的儿子,宋丘身上。宋大儒对别人孩子严厉,对自己的孩子就算得上严苛了。 因此,宋丘无从告状,只得默默忍受一些或明着或暗里的欺负。那段日子于小小的他来说是灰暗的。 某一日灰暗被打破,宋丘的头顶也照见了阳光,皆因学堂里新来的一个女学生。 她比宋丘都小,就是个小女孩,长得十分可爱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先是碰到有人拌他,害他摔了个狗啃泥,她二话没说就把对方揭露了,对方不服与她呛声,没想到她小小个子竟是不惧,被骂急了,去踩对方拌人的脚。 对方推她,她没倒,专心致志地继续踩脚,她的力气竟是比男孩还大。 对方被踩得快哭鼻子了,有老师来了,只见她往地上一坐,先行一步哭了出来。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拌人的男孩得到了责罚,但宋丘也未能脱身。 他的父亲宋大儒回家后,对他也是一番责罚,原因是若不是他先身不正,行不端,别人怎会对他行此龌龊之举。 宋丘自是知道面对这种事情,父亲一定会这样处理,所以他才把所有的委屈一个人咽了下来。但这一次的责罚,他不难过不害怕,他只是有些愧疚,事发时他傻住了,没有在那男孩推女孩时出手帮忙。 再后来,欺负他的人不再明着来了,他们改为丢他的笔,弄脏他的纸等阴暗手段 。 那女孩依然发现了,别人怎么弄他的,她就怎么去弄别人的。 由于上次见识了她的力量与高超的表演,这次没人敢与她硬碰硬。反倒是在帮了他一次后,她对他道:“你怎么不生气的,你在怕什么,别人欺负了你,你要勇于还击。不主动欺负人,好脾气是对的,但若是被人欺了软,那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句话,是今日学堂里刚教的,就被她用上了。 但也是从那天起,宋丘面对别人的挑衅,不再默默地忍受,后果就是常常被父亲罚责。 可惜的是,没过多久,那个小女孩就离开了学堂,宋丘只记住了她的名字,她叫戚缓缓,是戚氏瓷行的大小姐。 “夫人,晚辈给您请安。”戚缓缓行礼的声音拉回了宋夫人的思绪。 若是丘儿不说,她还真不知儿子那时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只记得,有一段时期夫君总是责骂丘儿,有一次还动了家法。昨日她才知,竟是因为这。 她对丘儿说,原来是你的小恩人。丘儿则说,不,是从天而降的仙女。 宋夫人亲自扶了戚缓缓:“快起来,过来让我看看你。” 她拉着戚缓缓的手道:“我这人喜静,性子闷,这些年不常在外面走动,这还时头一次见你,好一个人美心也美的仙子。” 宋夫人出身清流,从小家教极严,但她对年轻女孩从不苛刻,她有自己的看人眼光。 在戚缓缓一进厅堂,她最先注意的就是女孩子的眼睛。透亮清澈,有光彩但不逼人,柔和得让人被直视也不会感到不舒服。 当下宋夫人就知道,不用再相看了,这孩子她满意,若没与京都贵人起了牵扯,那该有多好。 宋夫人褪下手镯:“这个你拿着。” 戚缓缓:“我还不能拿。” 宋夫人:“给你个人的,无论我们最后是否有缘,伯母喜欢你,给你的见面礼。” 戚缓缓看了眼母亲,最后道谢收下了。 晚些时候,戚夫人对戚缓缓道:“我其实对宋夫人也不大了解,她一直深入简出,但从今日言行来看,果然是大儒家的主母,真诚不做作,是个敞亮人。” 戚缓缓听着,只点头没说话,戚夫人也没再说什么,二人心里压的是同一件事,两个月内,京都那边会一直平静下去吗。 又是趁着夜色,展红送出了第二封信。 这封信到的时候,倪庚正在宫中。今日是他的寿辰,皇上十分重视,太后自不必说,从昨天就召了他进宫,让他在寿福宫吃了福饺,住了一晚。 今日一早又与来给太后请安的皇上,坐在一起吃了寿面。 王太后看着他们兄弟二人吃面的样子,开始回忆起他们小时候的事。而皇上与倪庚自然顺着太后说话,哄得太后笑个不停,宫中气氛十分祥和。 新来的宫人不解,最近几日连规矩都比往常松快了,待的年头长的宫人却都知道,每当时王有喜事好事时,宫中向来是这样的氛围。 皇上走后,太后问倪庚:“圣上今年给了你什么?” 倪庚回忆着一一道来,太后听后很满意,又道:“母后也给你准备了好东西,都让人直接给你送去了时王府,是母后亲手一件件挑的,不准不喜欢。” 倪庚连谢谢母后都没说,只道:“儿子回去第一时间就会去看,回头告诉您,我最喜欢哪个。” 只有时王能这样跟太后说话,就连皇上也只是公事公办的“请母后安”“谢母后赏”。被偏爱、宠溺的总是可以随心所欲,有恃无恐。 当他看到金魏特意给他送到宫中的信时,倪庚不能理解,明明他在戚缓缓那里也感觉到了偏爱与宠溺,她怎么说变就变,会去与另一个男人约会。 倪庚从不信到怨念四起,再到震怒,不过一息的工夫。 他忍到晚上生辰宴结束,立时出宫,趁着夜色驾马而去,身边只带着金魏。 为您提供大神 蝗蝗啊 的《不舍娇娇》最快更新 第 2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3 章 宫中,皇上问刘四:“已出城了?” 刘四是养安殿的大总管,之前从太子东宫一路跟着圣上的贴身大监。 他道:“是,皇上,殿下刚刚出城。” “他就会给朕出难题,一道圣旨的事,他偏要绕弯而行。朕与母后总是怕他受一丁点儿委屈,他倒好,给别人辜负他的机会。”皇上叹着气道。 刘四:“正因为咽不下这口气吧,殿下才想着不能只一张圣旨了事。” “先皇以前顾不上他,又去得早,他算是朕一手带大的,朕还能不了解他。只是如今都二十了,出去办起差事来有模有样,御审官当得也成熟稳重,怎么到了儿女情长上就执拗幼稚了起来。” 刘四有个想法没敢说,就是那位殿下一直顺风顺水,没在任何事上栽过跟头,人的命都有定数,满的会溢缺的会补,焉知他不会在所谓儿女情长上把缺的那些磨砺都补上。 “这事你盯着点儿,不要让太后知道,母后惯会担心他。”皇帝吩咐道,“加上以前的经历,母后讨厌任何人对抗皇室,若是知道戚家女胆敢对她派出宫仪的意思装聋作哑,还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呢。她又不会把弈儿喜欢的东西怎么样,到时还不得暗憋暗气。” “你去,嘱咐了下去,都把嘴把严了,今日时王最后与朕所言,不得外传。” 刘四:“是,奴婢马上去办。” 宫中热闹过后,一切都归为黑寂与平静。而倪庚在黑夜中,仅凭着星星与月亮的照亮,带着极度的失望、巨大的愤怒还有一丝侥幸的希望,朝着崔吉镇而去。 上次,他被气回京都,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回到了家。这次,凭着心里一股气撑着,竟是连三天都没用了,人就到了。 今日是宋家与戚家过定亲礼的日子。戚家一早就在门上披红挂绿,虽没有喜字,那是正式成亲时才能用的,但也算喜气醒目。 整个过礼有一个时辰之久,门口看热闹的人不少,戚家阔绰大家都知道,宋家看着不显山露水,但以送的定礼来看,也颇有些家底。 宋丘亲自来送的定礼,戚老爷拍着他的肩,笑得和蔼可亲,戚夫人也迎了出来,脸上也是笑意盈盈。 唱数的最后报了一百零八抬,还只是定亲,这箱数可是不少了,宋家可谓诚意满满。戚家奴仆中,扬青混在其中,听到这个数目,转身就朝秀好居奔去,给她家姑娘学舌去了。 随后宋丘被请进戚府,戚家的府门才关上。但门口围观看热闹的人还未散去,特别是小孩子,戚家准备了糖果与铜板,孩子们一边笑着闹着一边给戚府道喜。 府内,戚缓缓吃着爱吃的小点,喝着茶水,听着扬青叽叽喳喳。本来也是眉开眼笑的,但一口茶下去,眉头开始皱起。 “姑娘,怎么了,一百零八抬你还不满意?这可只是定亲礼啊,到成亲的时候只可能比这更多。”扬青正说到定礼的箱数,看见她们姑娘却皱了眉头。 戚缓缓:“不是,这茶是怎么泡的,竟是泡出了隔夜的味儿。” 又喝了一口,还是不对味。 “姑娘,你先别喝了。”扬青说着重新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口,拿起来饮了。 然后她也皱了眉,道:“展红这两天是有点不像话,像是丢了魂儿似的,这是厨房换上的新茶,这茶不能久泡,所以厨娘只是把茶放进茶包里,要展红拿了过来再用现烧的热水泡开,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可见这丫头根本没用心,图省事提前泡上了。” 说着把茶倒了:“可见光聪明机灵也不行,办事不牢靠。” 戚缓缓笑了:“对,谁都比不了我的扬青,最是牢靠,连一百零八抬都打听来了。” 扬青被她说得脸红:“姑娘怎么笑得出,这可是你的定亲礼。” 扬青没说明白的被呈黛一语道破:“对,姑娘不懂害臊,为了羞你不惜拿自己的箱笼说事。” 屋里笑嘻嘻地打成一片,展红从外面路过听了,心里更是愁得慌,上次她发了信,没几天宫里就来人把李宫仪换走了,这次这么大的事,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宋家的定亲礼都送了过来,不说京都没有消息传来,连与她联系的人也没有动静。再等等吧,这才几天啊,崔吉镇总归离京都有些距离。 屋内,戚缓缓道:“好了别闹了,赶紧帮我收拾收拾,我要去主院。” 扬青:“姑娘说真的?哪有送定亲礼时,姑娘家去见男方的。” 戚缓缓看了呈黛一眼:“有这个规矩吗?” 呈黛摇头:“没听过。” 扬青也有点不确定了,好像也没说不许见,倒是俗礼有说成亲前三日新郎与新娘不许见面。 于是,赶忙帮着姑娘收拾了一番,戚缓缓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然后满意地出了屋,想起什么又跑了回来,把最底层的手饰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镯子戴在了手腕上,然后出去秀好居,去见宋丘了。 宋丘正在与戚老爷戚夫人说话,这一交谈,二老对他更加满意。宋丘说着说着忽然就住了声,戚夫人顺着他的注意力看过去,看到了自家娇娇。 这孩子,就是太随心所欲了,只要是她想要的、想做的,她都会遵循内心。也是被自己宠的,戚夫人知道的,没被打击过没受过磕绊,这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宋丘站起来,与戚缓缓互相行礼。 然后戚缓缓直接问他:“还没完事吗?” 戚老爷咳了一声,不成体统,但他还是道:“礼都过完了,也没什么事了。” 戚缓缓就等这句呢,她对宋丘道:“我送你出去。” 宋丘十分有礼地拜别了戚老爷戚夫人,然后就随着戚缓缓走了。 戚老爷望着女儿与宋公子的离去的背影,觉得这画面像幅画一样,他是不会作诗,只能冲戚夫人说道:“看看,多般配,多好。” 毕竟还是未婚男女,戚缓缓不合适带着宋丘在她家园子里逛,虽她觉得没什么,但宋公子可是谦谦君子,她不想让他不自在。 于是,戚缓缓中规中矩地在前面带路,径直地从主院一路走到了府门。 倪庚与金魏就是这时候到的。此时,戚府门前已没有看热闹的,只剩几个小孩还在门口玩闹,想看看地上是否还有没捡起的铜板。 但戚府的喜气却不会随着人群的散开而消失,一幕幕的红刺着赶路而来的倪庚的眼与心。 大杭习俗,过红贴后六日过定亲礼,这点京都与崔吉镇没有不同,倪庚是知道的。从展红的来信上可以推断出,今日就是第六日。他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 金魏在倪庚身后小声道:“兵营的人就算还没赶到,咱们留在这里还没撤掉的人手也有几位。这些人加上奴婢围了整个戚府不成问题,那些护院根本不值一提。况,他们见了殿下,定是束手就擒,岂敢反抗。” 也就在这时,府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宋丘迈腿出来,回身而立,戚缓缓站在门内,二人之间隔着门槛,四目相交。 宋丘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戚缓缓也不跟他说再会。明明之前见面有很多话说的,这会儿不知为何,都扭捏上了。 忽然,戚缓缓扬了扬胳膊,道:“伯母给的,我很喜欢。” 这事宋丘知道,母亲回来就与他说了。这镯子是母亲从娘家带过来的,是她十分珍爱之物。宋丘知道母亲此举一是谢她当年“路见不平一声吼”,二是喜欢她、认可她。 “你戴很好看。”宋丘真心道。 宋丘说完脸有点红,他又想起母亲所说,在戚缓缓送她出府时,她旁敲侧击地问起戚缓缓小时候在学堂上学的事,但戚缓缓是一点儿不记得她曾对宋丘的帮助。只道,对他有点儿印象,在学堂里见过他爹爹,也见过他,仅此而已。 母亲回来打趣他,说人家只是顺手帮了个忙,压根没放在心上。还说,也可能是这孩子从小热心肠,干过太多这样的事,所以记不起你这一件也不新鲜。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以后的日子还长,他可以慢慢地说与她听,说他们的现在,将来与曾经。 “我们,”二人同时开了口,戚缓缓笑,“你想说什么?” 宋丘:“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 戚缓缓笑意更深,让呈黛说对了,她不懂害羞,她像是做对了先生教的功课一样,娇娇绵绵地道:“我也想说这个。” 宋丘一楞,脸更红了。 倪庚的面色却是白了两分,戚缓缓现在的样子,他太熟悉了。她追他时,牵强地找着他们的同好时,就是会这样绵绵柔柔地与他说话。 为您提供大神 蝗蝗啊 的《不舍娇娇》最快更新 第 2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4 章 戚府门口,难舍难分的二人终于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与地点,宋丘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台阶。 戚缓缓目送他离开,手中的小手帕挥了好几次。 宋丘上了轿子,门房要关门时,戚缓缓本已转身准备回去,却楞在了原地,然后她猛地回头,这还不够,她迈出门槛朝左右看了看。 什么都没有,难道刚才是她眼花了,她怎么好像看到倪庚了。 再一仔细回想,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并不能确定,该是她最近惊弓之鸟看错了。 戚府大门再次关上,金魏对着时王把他刚才的话又小声地说了一遍,倪庚没说话,骑在马上,马速很慢。 直到来到他下榻的那个院子,他下马把马鞭扔给金魏道:“不急,让他们有了准备,及时止损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至此金魏不再多言。 这里一直有人打扫,处处都透着干净整洁,一点不像没人住的样子。 来到屋中,倪庚忽然问:“刚才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吧。” 金魏:“听到了。” 倪庚:“你去做,亲自去。” 金魏请示:“殿下,做到什么程度?”他说着把手横在脖子的位置上。 倪庚:“孤刚说的话你都忘了。” 说了什么,哦,不能便宜了他们。于殿下来说,让宋丘痛快地死也算是便宜了他吧。 倪庚想都没想,道:“让他出不了屋就行了。” 那就是想法儿弄折他的腿呗。金魏明白了。 可还没等他出屋,倪庚又叫住了他,这次他想了想后道:“不用了。你去找李仪,不许他声张。” 李仪就是崔吉镇的父母官,金魏不知殿下找这位官员做什么,但他还是马上去办了。 待他一走,屋中只剩倪庚一人。岂止,驻守在这里的奴仆,在他来后就会避到后园去,现在这整个园子只有他一人。 园子很静,连鸟鸣声都没有。以前倪庚不会注意这些,注意到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此刻,他心下灰败,这种冷寂更加明显。 没有人知道,他刚才心里都经历了什么。 他出宫之前,求了皇兄两件事。 一是给他调取,离崔吉镇最近的兵士的权力,二是与郡主的婚事再议,他愿以除结亲的任何方式补偿阿媛。 来的路上倪庚想了很多,若她真是要与宋丘定亲,他会去找她,告诉她,他不娶郡主了,他要娶她。 但当他看到戚府门前的张灯结彩,看到戚缓缓与宋丘依依不舍,有情流露的时候,倪庚知道他能用上的只有第一个请求了,他不会去找戚缓缓,不会与她说什么。 他当然恨不得如金魏所说,冲上去大刀阔斧地给他们以教训。但这样不够,背叛他的人要受更大的教训才行,一个能让她刻骨铭心一辈子的教训。 他会告诉戚缓缓,惹了他后还想轻松走掉,是她在做梦。错的是她不是吗,是她主动,无所不用其极地招惹他,终于,在他眼里有了她,感了兴趣,付了精力后,她却扭头就走。 就算这些他都能原谅,毕竟她只是不想做妾,但他原谅不了她感情上的背叛。他以为她选宋丘只是无奈之举,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但刚才所见,倪庚骗不了自己。 她动心了,她认真了。 他有计划,他能忍耐,但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看不得宋丘与戚缓缓再给他上演刚才戚家门前的一幕。 所以总要用点方法,在他带她走之前,不让二人再见面。 宋丘在定亲礼过去的第二天,就被他所在的学堂老先生叫住,高兴地对他道:“恭喜,最近丘儿真是喜事连连,修典的事定下来了,你赶紧收拾一下,赶往丰夏。” 老先生还在兴奋着:“这可是你父亲生前最大的愿望,可惜他看不到了。” 宋丘也很高兴,只是想到,此一去不是几日就能归的。但两个月时间差不多是可以完成的,他再赶一赶,不会耽误成亲。 宋丘本想亲自去与戚缓缓说明,但时间太赶,他只得让小厮拿着他亲笔写与戚缓缓的信,送去戚府。 宋府的小厮知道公子急,拿到信都没来及给自家公子送行,就直奔戚家了。 他走得急,拐弯时与人撞到了一起,撞得他挺疼,忍不住出口抱怨:“怎么走路的,不看路的吗。” 对方连连道歉,还问他哪疼,上手欲给他揉,小厮躲开了:“算了。” 他还有正事,这点小事不该耽误他太多时间。一路急赶到戚府,与门房说明来意,过了会儿,见过的叫呈黛的婢女走了过来。 “小哥什么事?”呈黛问。 小厮:“我们公子要出远门一趟,让我来给贵府小姐送信,详情都写在里面了。” 说着他朝自己衣内掏去,紧接着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喃喃道:“就放这儿了啊,怎么不见了。” 全身翻了个遍也没找着,呈黛道:“你先别急,是不是路上掉了。” 小厮一想,可能掉在了刚才自己被撞的那里了,他又回去找了一遍,无功而返,只得口头与呈黛说了公子的情况,呈黛一一记下。 至于丢掉的信,此时正在倪庚的案头。 不仅人不能见面,书信他也不许通。 把信展开,满满一页纸。字迹刚劲有力,看着倒不像是个只会读书作学问的。 信上把他此去丰夏的缘由都写清楚了,并对这段时间不能与戚缓缓见面表达了歉意与遗憾,在信末,宋丘承诺到了丰夏会给她写信,她也可以按照地址给他回信。 内容上看很规矩,很正式,唯一点让倪庚冷笑出声。宋丘对戚缓缓的称呼,整篇信中都用的是未婚妻子。 倪庚把信一撕扔掉,对金魏道:“盯着点儿后续来信,一封都不能漏了。” 金魏:“殿下放心,奴婢亲自去办,绝不会出纰漏。” 另一边,戚缓缓听了呈黛的传话,心里也有些失落。只有扬青道:“这样也好,成亲日前未来新人少见面,是一直传下来的老例,老例总有些道理的,姑娘还是安心待嫁的好。” 戚缓缓站在宋丘的角度想了想:“是好事,听他府上人这意思,这是宋大儒毕生的愿望,也是他的。如今在他身上实现了,真替他高兴。” 呈黛:“听那小哥的意思,正是如此。” 扬青:“沈公子的好事就是姑娘的好事 ,恭喜姑娘了,双喜临门。” 戚缓缓想通了就高兴起来了,只是要将近两个月呢,若是这期间可以通信也好啊。 自然宋丘是写了信回来的,自然戚缓缓一封也没收到。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在这期间,倪庚去了趟大北营,这个营距离崔吉镇不远,一个白日的路程,他手中有圣上给他的令牌。 如今四海升平,就算边境有仗打的时候,也没动到过大北营的兵力,且大北营一共驻了一师两千五百人,倪庚只需几十人即可。但就算他调兵营里哪怕一人,也是要皇上允许,手持皇上给的令牌的。 倪庚当然可以用自己的私属,但来自于大杭兵营的士兵代表的是皇家的威仪,如见圣意,违者杀无赦。 对付戚府当然用不着,但宋家不同,一百年才出一位大儒,宋尤许的大名是上了县志的。只有至高的权力才能让宋家以及众人说不出话来,才能令大杭制里的一条,“唯大儒需谨待,除圣意不出其它”失效。 金魏看着王爷这一个月里只做两件事,在屋内写字画画,在屋外舞刀弄剑,比起在京都都更修身养性。 又过了些日子,宋丘在成亲日前三天回到了崔吉镇。 他人瘦了,但忙的是自己喜欢的事,固而精神很好。得知小厮把信丢了,稍减了一些戚缓缓不回他信的疑惑。 但这时再去见人就不合适了,连母亲都叮嘱他,成亲日前三天,新人是不能见面的,这个例儿不能破,否则大不吉。 宋丘一直不信这些的,但事关自己在乎的事,这次很听话的应了。只让小厮跑了趟戚府,把他已归的事说了。 新人不能见面,两家的长辈是一定要见的,婚期临近,事情多而杂,更要两家商量统筹好。 这时的宋戚两家,比起刚定亲时都轻松了不少,两个月内,京都没有消息,太后没有动静,看来此节他们算是避过了。 心情一好,两边都憋着把小儿女的亲事办得热闹热烈。只是谁也想不到,到了初十成亲日,偏偏事与愿违。 戚缓缓与宋丘成亲这日,阳光明媚,小风徐徐,吉日不愧是吉日,真可算得上是好天气、好日子。 为您提供大神 蝗蝗啊 的《不舍娇娇》最快更新 第 2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5 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光戚老爷戚夫人,连一向肃然,波澜不惊的宋夫人都喜逐颜开,人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反而是两位新人,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在各自家中都比往常要安静许多,话都不怎么说的。 离迎亲吉时还有两个时辰,吉日是请算的,吉时也是,就连新郎上马的时辰也都有定数。宋丘早上根本吃不下东西,但宋夫人说多少吃一点儿,要忙一天呢。 宋丘也吃不出味道,垫了肚子,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忽听外面动静不太对,像是起了什么骚乱。 宋丘起身来到外面,见管家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这位管家是老管家了,跟着他父亲别的没学会,儒雅的派头是深入了骨髓。 什么样的事能让这样的人慌成这样,宋丘心里一惊,忙问:“怎么了?” 老管家道:“公子,老夫人可在这里?” 宋丘:“没有,母亲不是该在前厅忙着吗,到底怎么了?” “这可如何是好,老夫人不见了。”老管家抖着两只手道。 “你在说什么,娘亲怎么会不见?” 老管家身后跟着宋夫人的丫环阿春,她也是一脸急色:“本来一直在的,后夫人说要去厨房看看,这一走就没见回来,我过去找,厨房的人都说没见夫人过去,叫上府上的人到处找了,还是没有找见,这才来公子这里。公子,夫人不会是落,落水了吧。” “胡说什么。”难得宋丘声音严厉,可心知从前厅去往厨房确实是要经过一个池塘,那池塘并不浅。 他一个剑步,朝着池塘方向奔去。一众奴仆跟着他,谁都没有他跑得快。 好在,池塘不大,很快就能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担心,那母亲到底去了哪里,这样的日子她怎会无故不见。 众人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宋丘平常住的院子,他以后和戚缓缓也会生活在这里,而宋夫人一直独居在旁边的院子里。 宋丘问:“母亲会不会回她院子里去了?” 按理不大可能,今天这日子,老夫人再清心寡欲也不能抛下正事,跑回自己院去呆着,但他们还是准备过去找一找。 不想,刚一打开院门,宋丘发现,门口站着身穿铠甲手持长剑的一队人,见他出来,把剑一拔厉声厉气道:“遵时王手持令,宋氏一门不可放出一人,违者,杀。” 宋丘楞了很久,他只说了一句:“这位兵士,草民遵圣上令,可否让我母亲归家,她年岁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宋丘保证,宋家宅院不会跑出一人,请让我母亲回到我身边。” 宋丘是在分析了现实情况后,才说出这一番话的。这些兵士虽没有自报家门,但看他们的穿着、所持的武器,毋庸置疑是皇家卫兵。他们是军人,也是由皇上直接掌管的兵士。 京都的贵人并没有放过戚缓缓,时王还是来了,并且是带着万全的准备来的。 皇上的兵士可以越过大杭制,包围大儒之家,这是明的挟制,而暗处,应该是时王出手把他母亲掳走的。若是为了毁掉亲事,不让他去迎亲,大可只明着来就好,完全没必要掳走母亲。 所以,这暗中的招术是冲着戚缓缓来的,或者说,是挟制他言语的。兵士可以控制他的行为,母亲的安危却可以控制他说什么。 宋丘心下一片冰凉,无能为力原来是这种感觉,他要回母亲的请求,不出意外地被兵士拒绝,砰然关上的院门,像是堵墙一样竖在了宋丘的面前,打不开,越不过。 宋丘知道,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只不过刚才他等待的是吉时去迎新娘,现在却在等时王拿母亲的安危来对他提出具体的要求。 宋家发生的这一切,都不是倪庚亲手所做亲眼所见,他只要说句话就好了。他的目标只有戚府,眼中只有戚府内的一个人。 戚缓缓这里还不知道宋家发生了什么,她难得娇羞,耐心十足地等着来接她的新郎。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吉时都快要过了,新郎的队伍还一点边儿都没见着。 戚老爷坐不住了:“派人去看看,因为什么耽误了时辰,吉日不好过的。” 戚夫人心里也有点惴惴,点头道:“吉平,你亲自去,速度去办。” 吉平是秀好居的小厮,戚缓缓出门时,有时会带着他,他与宋家的下人熟。 吉平答应着,一路跑到府门。门房不明所以,这日子有规矩的,得听到外面迎亲唢呐响,新郎下马亲自叩门,女家才可打开府门。以取新娘子是娘家的宝,千辛万苦娶回去,要好好对待之意。 吉平催他:“没看吉时都过了吗,你听到外面有一点动静了吗?” 门房不用听,规矩虽说是用听的,但谁会傻到真的只用耳朵听,他们早就从门缝里看过了,外面别说迎亲队伍了,连平常陆续总有二三人走过的街道,今日竟是半天了,一个人影也没见,也是奇了怪了。 是知道他家办喜事,都自觉给迎亲队伍让路吗。门房想不通,但把大门打开了。 吉平刚跨过门槛,就见从旁边整齐划一地出来一列队伍,气势如虹,是县里官衙都没有的气势,当下就把吉平震在了原地。 队伍分为三列,在府门前稍做修整,然后就迅速地把戚府大门包围了起来,这还不算完,领头的兵士一声大喝:“出,列!全方位包围。” 这军令简洁易懂,连吉平都听明白了。这是要把他们戚府团团围住。 吉平机灵,身手灵活,他不能被堵在府内,他得趁这当口跑出去,去与宋府通通气儿,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当吉平刚要溜边溜走,他感觉到一股风气向他袭来,“啪”地一声,清脆的鞭声在吉平耳边响起,不是威胁,而是他实打实地挨了一鞭。 原来挨鞭子是这种感受,鞭声震耳欲聋,被抽打过的地方,最初是没有知觉的,而下一秒巨痛袭来,火烧火燎。 吉平的后背到屁,。股,已分不清具体哪里痛,这一鞭抽得他,站都站不住,跪在了地上。 他回头去看,只见行凶的时王悠哉地骑着高头大马,马儿停在府门前正中,他下马,坐到了金魏从马车上拿下来的禅椅中。 坐下后,他手中被收回的鞭子,正被他玩转在手上,最后抵在下颌上。他全程都没有看吉平一眼,道:“迈出此槛者,鞭。” 吉平跪的地方在门槛外,他怕再挨鞭子,手脚并用地爬回门槛内,还算门房有点良心,虽被吓得不轻,还是拽了他一把。 随后大门也不敢关,叫了另外两名门房,扶起吉平,往里面报信去了。 戚缓缓从吉平的口中听到了时王二字,她一下子把红盖头掀了起来,急变的脸色在一身红嫁衣的衬托下更显苍白。 吉平后背的衣料已经破了,狰狞的伤口吓人的很。 扶他回来的门房也道:“是时王,我们也看见了,带了很多人马,已经把咱们府包围了。” 戚家上下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过来为什么过了吉时宋丘还没有出现,显然宋家现在还不定是什么情况呢。 戚缓缓走近吉平,看了眼他的伤口,心里被恐惧抓住,她开始疯狂地为宋丘的安危而担心。 戚老爷这时道:“什么都不用说了,是我们料错了,我出去。” 喊老爷的,喊爹爹的,但戚老爷这时不能退缩,无论对方是何等权势滔天,他也要站出来保护家人。 戚夫人跟上戚老爷,临走时冲着戚缓缓丢下一句:“在这待着,哪也不许去。” 戚老爷站在门廊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想起吉平所说,跨过门槛者,鞭。 戚老爷没有迈过去,他站在门槛里面,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时王拱手躬身:“殿下,敢问,您这是何故,我戚府犯了什么事吗?” 倪庚看着他不说话,戚老爷又抬高了声音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说。倪庚这回有了反应,他指了指自己耳朵,然后摆了摆手。 这是听不见的意思了,戚老爷基本与喊无差了,喊完了这一遍,倪庚还是指指耳朵,然后摆手。 戚老爷一着急,左腿迈过了门槛,倪庚眼晴比耳朵好使多了,手中的鞭子像被放慢了速度似地朝戚老爷抽去,在戚夫人的惊呼声中,戚老爷收回了脚,往后跑去。 他都听到鞭子抽在空气中的声音了,只差一点点那鞭子就要抽到他了,他可不比吉平,他这岁数要是挨上一鞭,老命就能交待了。 戚老爷回屋路上对戚夫人道:“他就是成心的,对吧。堂堂一国之王爷,竟嚣张跋扈至此,还有没有王法天理来管一管。” 戚夫人:“他就是天理,就是王法,你指望谁来管他。” 唉,一路唉声叹气地回到了厅堂。戚缓缓一直站在厅堂的门口,见到爹娘的样子就知谈话不顺利。 在听到戚老爷说了经过后,她道:“我去吧。这样等着也不是事,他要的就是这个。” 戚老爷戚夫人哪里舍得,但也明白,今日之祸,只能娇娇平。 戚缓缓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她看到了倪庚。他们有多久没见了?最后一次见是什么时候?竟一时想不大起来了。 戚缓缓看着他,他终于看了过来,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然后戚缓缓在倪庚的注视下,没有听他的警告,她迈过了门槛。 迈是迈过去了,但戚缓缓害怕极了,她怕疼,怕受伤,更怕死。 倪庚拿鞭子的手动了一下,戚缓缓吓得一激灵,一下子就蹲了下来,小小的一团蜷在戚府的高台上。 倪庚的手指从鞭子上擦过,紧紧地盯着她。 想像中的鞭子没有落下,戚缓缓睁开眼朝倪庚那里望去,他只是换了个手拿鞭子罢了。 戚缓缓早在追倪庚时,自尊心就被折腾得不剩什么了,她好像从来不怕在他面前丢脸。 为您提供大神 蝗蝗啊 的《不舍娇娇》最快更新 第 2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