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有读心术[九零]》 求助 “笃笃笃……” 赵向晚被敲门声惊醒。 四处寂静、一片漆黑。 湘省公安大学宿舍管理严格,十点准时熄灯,熄灯后能够到女生宿舍敲门,不是同楼栋女生就是学校教职工。 敲门声细碎、轻微,带着丝忐忑。虽然有急事找人,但依然克制,显然来人很有教养。 睡在下铺的赵向晚起身下床。 拉开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短发散乱、神情憔悴,脸颊还留着泪痕。 “周老师?” 来人是刑侦学院教学秘书、91级刑侦专业班主任周巧秀老师,这么晚了她过来做什么? 这一声周老师,惊动了宿舍其他三个女生。湘省公安大学实行军事化管理,刚刚入学经历过一个月军训的女生们赶紧下床,整整齐齐站在门口,行礼问好。 湘省省会城市星市的十月,天气依然炎热,女孩子们穿着棉质睡衣,脸上带着惺松睡意,看到老师都有些紧张。 “周老师,您有什么事?” “是不是班上出了什么事?” “是不是有紧急通知?” 女孩子七嘴八舌地问着,周巧秀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说两句安抚的话,但她内心焦躁根本没其他心思,双手紧握,嘴唇哆嗦着说:“赵向晚,我……想请你帮帮我!” 【我的孩子,我家宝宝不见了!我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宝宝在哭,她在哭着找妈妈。】 当周巧秀的心声传到脑海,赵向晚的表情变得凝重。 班主任周巧秀是个非常温柔的女人,对班上38个学生关爱有加,平时说话轻言和语,浑身上下充满着母性。她的孩子丢了,一定非常着急。 赵向晚的目光从周巧秀紧握的双手渐渐上移,落在她脸颊泪痕上:“周老师,需要我做什么?您请说。” 赵向晚的声音冷静而沉稳,带着股让人信任的力量。 周巧秀颤抖的手渐渐平稳下来,她低头看一眼手表,再左右看看。长长的走廊亮着几盏白炽灯,所有宿舍门都紧闭着,除了眼前的316宿舍。 【十点半了,不应该这么晚过来找学生,这不符合学校规定。因为我自己的事情影响学生休息,打扰孩子们,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冷静?老许说得对,宝宝丢了我整个人都丢了魂,完全不能正常思考问题。】 周巧秀在内心里不断地进行着自我检讨,显然很清楚这么晚来学生宿舍、把学生从睡梦中叫起来并不合适。 赵向晚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着。 周巧秀急急地解释着:“赵向晚,我记得迎新班会上你曾经说过,你之所以报考公安大学是因为对刑侦心理感兴趣,还提到过人们的面部表情、姿态语言会出卖他的内心,是不是?” 赵向晚点点头。 周巧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想请你帮我询问一个人,可以吗?” 赵向晚认真倾听着周巧秀的心里话。 【宝宝不见了,梅梅哭得声嘶力竭,警察询问过她,可是她只知道哭什么也不肯说。老许说梅梅吓坏了,我不该再逼一个十岁的孩子,老许的同事、那些公安干警们都同情梅梅,可是……我不信她!不信她!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赵向晚有读心术,为了让自己的特殊能力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她选择报考公安大学刑侦专业,在一本M国博士著作《人类动作学导论》的指引下,琢磨如何将识别谎言与表情、语言、动作的细小反应结合起来。 迎新晚会上,赵向晚在“我来比划你来猜”游戏里崭露头角,面对大二学长的挑战毫无惧色,目光扫过全场,仿佛在说:不必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虽然她很少说话,但同班同学都知道,没人能够在赵向晚面前撒谎。 这一点突出的能力,周巧秀老师也是知道的,因此今晚过来寻她。 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哪怕精神近乎崩溃,依然保持着一份对学生的爱护与尊重,小心翼翼地寻求她的帮助。看到这样的周巧秀,赵向晚放柔和语气:“周老师别急,我和您一起过去。” 住在赵向晚上铺的章亚岚有点不放心,对赵向晚说:“我陪你一起去。” 赵向晚看一眼周巧秀,看她面露难色,知道她不想更多人知道,便摇了摇头:“周老师家住在学校里面,不远,我一个人过去就行。” 周巧秀在心里感慨赵向晚心思通透,对女孩子们说:“你们都睡吧,办完事我会把赵向晚送回来。” 【周老师这么晚过来把赵向晚带走,想想还是不太放心。】 【到底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大一新生帮忙?】 【听说周老师的爱人是市公安局的领导,有什么事解决不了,非要赵向晚去?】 听到同学们的内心嘀咕,字字句句都是关切与担忧,赵向晚感觉到了集体的温暖,对大家笑了笑:“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走廊的余光洒在赵向晚脸上,深邃清冷的眉眼比平时多了一份柔美。 316寝室一共四个女生,都是今年刑侦专业的新生。赵向晚年纪最小,面冷话少,平时总是独来独往,并不合群。今天她的笑容虽浅,却拉近了同学关系。 “好,那我们等你回来。”一边说话,章亚岚一边伸出手想要攀上赵向晚的胳膊。 赵向晚反应很快地缩回胳膊,避让开章亚岚的亲密,从床头取过一件薄毛衫披在身上,跟在周老师身后离开宿舍。 校园宁静,走在水泥路上只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 夜色掩映下的周巧秀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哭腔:“赵向晚,老师今天麻烦你,真的很抱歉。” 赵向晚温声回应:“周老师,您先跟我说说吧。” 因为心中焦急,周巧秀的话语逻辑性不太强,有些颠三倒四。赵向晚默默倾听,慢慢整理着事情的经过。 周巧秀与爱人许嵩岭结婚多年没有孩子,两个人到医院检查过、治疗过,眼看到同龄人孩子都上高中了,便在星市孤儿院领养了一个五岁女孩,取名许珍梅,小名梅梅。 梅梅被收养时已经懂事,长得可爱乖巧,爸爸妈妈喊得很亲密,周巧秀满腔母爱有了寄托,将她疼到骨子里,吃的、穿的无一不精,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弥补她被人抛弃的那五年孤苦时光。 梅梅越长越水灵,转眼到了七岁上小学,周巧秀突然发现自己怀孕,欢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许嵩岭抱着梅梅转圈圈,直说她是福星,带来了弟弟妹妹。梅梅也咯咯咯地笑着,为爸妈感到高兴。 之后的每一天,梅梅对着周巧秀的肚子读故事书、唱歌,快乐地和父母一起等待着。女儿如期而至,取名许珍宝。 中年得女,夫妻俩如珍似宝。先前周巧秀还担心照顾女儿会冷落了梅梅,没想到梅梅这个姐姐当得非常合格,温柔地陪伴着妹妹,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委屈。 说到这里时,周巧秀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语速越来越急促:“我以为她就是个孩子,我以为她是真心要当一个好姐姐,哪里会想到她会故意把宝宝弄丢!可是老许不相信我,他说梅梅只是个孩子,她不是故意的。” 许珍宝今年三岁,刚上幼儿园还不太适应,每次送去都会哭闹。今天难得周日,原本打算一家四口去附近的奔龙公园玩,但许嵩岭临时有任务出警,周巧秀便带着两个孩子出门。 奔龙公园里的游乐设施是星市独一份,特别受孩子们欢迎,一到周末就人挤人。宝宝要坐旋转飞机,周巧秀让梅梅带着宝宝在一边等着,自己排队买票。十几分钟后买到票,一转头却发现两个孩子都不见了。 周巧秀吓得六神无主,在喧嚣的人群里四处寻找,最后梅梅找到了,但宝宝却走丢了。 慈母之心仿佛被碾碎,周巧秀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宝宝才三岁,认不得回家的路,你说她能跑到哪里去?我买票的时候叮嘱过梅梅不能放开妹妹的手,就留在原地不要动,谁知道一转眼就不见了! 旁人都说是拐子拐走了,我也报了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梅梅不对劲。她已经十一岁,上学都是自己去,怎么就带不住妹妹?宝宝很乖的,如果不是梅梅带着她不会走开。” 赵向晚打断她的哭诉,冷静地询问:“警察询问过梅梅吗?她怎么说?” “她说当时看旋转飞机看入了迷,不知道什么时候宝宝松开手的,等到发现宝宝不见了一时慌了神忘记告诉我,自己闷着头到处找。她一直在哭、一直在哭,有用的线索一条也没有。老许怪我不应该找责任推卸到孩子头上,梅梅平时对妹妹那么好,妹妹丢了她心里比谁都着急,可是……” 周巧秀忽然停了下来,眼睛略显呆滞。 【我是不是疯了!丢了一个孩子,难道还要再弄丢一个吗?梅梅没有被拐子拐走已经是万幸,我这个当妈的怎么就怀疑是她故意弄丢了宝宝呢?她平时对宝宝多好啊,有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妹妹,陪着妹妹玩耍比我还有耐心。是啊,我为什么会怀疑呢?难道就因为不是我亲生的?】 赵向晚听到她内心挣扎,并没有多说什么。现在下判断为时尚早,梅梅是故意还是无意,一问便知。 周巧秀慢慢回过神来,对赵向晚说:“今天老许带着警队在奔龙公园里里外外走访了一个遍,又让人守在火车站、汽车站,我的一颗心就像在油锅里滚,我求梅梅再想一想,想一想有没有碰到奇怪的人、有没有留意宝宝往哪里跑了,可是她只会哭!” 哭?也许是内疚,也许是逃避,也许是为了掩盖真实情绪。 赵向晚眸光一闪,指着站在单元楼花坛边一个穿花裙子的小女孩问:“那就是梅梅?” 不等周巧秀回答,小女孩像只蝴蝶一样飞奔而来,一头扎进周巧秀怀里,哽咽着说:“妈妈,你到哪里去了?我好害怕!” 读心 周巧秀身体有些僵硬,双手放在身侧,怔怔地站着,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抱住梅梅。 感觉到母亲的异样,梅梅心里发慌,抱着周巧秀仰起小脸,圆圆的脸蛋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妈妈,你到哪里去了?我好怕,闭上眼睛就看到妹妹在哭着找我。” 周巧秀低头看着梅梅,这个自己带大的孩子,即使不是亲生的依然给了她发自内心的疼爱与呵护。虽说宝宝出生后对梅梅有些疏忽,但周巧秀自认尽到了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现在宝宝不见了,只要看到梅梅,周巧秀就会生出一股愤懑不平之意。 【凝着我骨血的孩子丢了,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梅梅还在,我们为了寻找宝宝心力憔悴,她却还在哭泣想要索取我的同情与关注!】 梅梅一双大眼睛里浸着泪水,在路灯的映照下闪着亮光,湿漉漉的无辜眼神,令人不自主地产生怜爱之心。可当她的心声在赵向晚脑海中响起时,却令人不寒而栗。 【和我抢爸妈?休想!就是因为你,妈妈才不肯抱我、亲我,她每天睁开眼睛就抱着你不撒手,晚上睡觉也要把你从头亲到脚。你就是个讨厌的小废物,只要把你丢掉,爸妈就是我一个人的。】 赵向晚认真看着梅梅,努力回想着她在图书馆翻阅的专业书籍。 ——人类活动由许多细微的、习惯性的动作组成,面部表情能够反应出生气、厌恶、恐惧、开心、悲伤、惊讶等情绪。赵向晚有读心术辅助,先有正确结论再来反推微表情反应,这真是最隐蔽、有效的作弊手段。 周巧秀压抑住内心情绪,轻声问:“我睡不着,出去找宝宝。” 梅梅心思敏锐,看周巧秀态度冷淡,扁了扁嘴继续撒娇:“妈妈,我也睡不着,我们一起去找妹妹。” 周巧秀没有理会她的撒娇,转过头看着赵向晚。 赵向晚走过来,蹲下与梅梅目光平视:“梅梅,你在哪里弄丢的妹妹?我们一起去找。” 梅梅向后退开,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路灯的光芒投射在赵向晚身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闪着璀璨的光芒,深沉而悠静,所有浮躁与虚伪都无所遁形。 梅梅心虚地躲到周巧秀身后,怯怯地问:“妈妈,这个姐姐是谁?她是来帮我们找妹妹的吗?” 周巧秀右手扶住梅梅的肩膀,不让她继续后退:“姐姐是妈妈的学生,她问你什么,你好好回答就是。” 赵向晚依然保持下蹲姿势,开始提问:“梅梅很想帮妈妈找到妹妹对不对?” 梅梅挺起胸膛努力表忠心:“肯定啊。” 赵向晚:“你什么时候发现妹妹不见了?” 梅梅犹豫了,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扑簌簌地往下落:“我也不知道,我真的忘记了,我当时只记得看旋转飞机,没发现妹妹松开了我的手。” 【妹妹霸道又爱哭,根本就没有我乖,可是妈妈爸爸只爱她,不就因为是亲生的吗?如果没有这个小东西他们就会像以前一样爱我、在乎我。奔龙公园里人那么多,把妹妹带到后门那里甩开手,看着她哭哭啼啼找妈妈真的好高兴。 从公园后门出去,穿过一个小区,那里有条巷子。巷子里有一家卖炒瓜子的夫妻,生了三个儿子就想要个女儿,把妹妹丢到他家门口去,他们肯定会抱走。这样妹妹有新爸妈、新哥哥,我也能独占爸妈了。】 赵向晚听到她心底的话,微微眯眼,加快了问话的速度。 “你一直在看旋转飞机,连宝宝松开手也没发现?” “是的,我没有发现。” 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右下方,谎话。 “公园里有不少零食摊子吧,是不是妹妹吵着要吃呢?捏糖人…………小麻花……炒瓜子……” 提到炒瓜子时,梅梅的瞳孔不自觉放大、呼吸变得急促,这代表恐惧。 “我没注意这些,妹妹丢了我很着急。” “梅梅是不是牵着妹妹的手去找炒瓜子的小摊?前门?还是后门?” “没有,我没有!” “后门那里有个小区,那里有炒瓜子的店面吗?” 听到赵向晚反复提到炒瓜子这三个字,越来越接近真相,梅梅的神情越来越紧绷,到最后突然爆发出剧烈的哭喊声:“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妹妹不见了我也不想的,我当时慌了,到处喊她的名字,可就是找不到。是我弄丢了妹妹,都是我的错,你们把我抓起来吧!” 哭喊声太响亮,单元楼次第亮起了灯光。 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从楼梯口冲下来,一把抱住梅梅,看向周巧秀的眼睛里带着谴责。 “周巧秀你在做什么?我说了,一切交给我,市局、省厅我能动员的力量都发动起来,公园附近我们一直在走访,肯定能找到宝宝。火车站、汽车站也派人盯着,如果是拐子,他跑不出星市。丢了孩子是我们大人的责任,做什么不停地问梅梅?她今天受了惊吓,需要我们安抚,再问下去你想把她逼成神经吗?” 梅梅紧紧搂住父亲的腰,满脸是泪,一幅可怜楚楚的模样。 这里是学校家属区,周巧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忍了回去,不想吵扰到邻居们。 梅梅哽咽着说话:“爸,我也想找到妹妹的,我好怕。” 许嵩岭今天在公园走访了无数游客,一双腿快要走断,天黑了才收队回家。深重的无助感笼罩着他,当警察这么多年,没想到自家小女儿走丢出动了整个省厅的力量竟然都找不到! 大女儿温软的小手环抱着他,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显然是吓坏了,许嵩岭心一软,轻轻拍了拍她后背:“不怕不怕,爸爸不怪你。” 赵向晚在心里暗自摇头,谁能想到,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呢?这个小女孩将自己对妹妹的嫉妒掩藏得很深,不惜伤害养育她的恩人,她就是农夫与蛇那个寓言故事里的毒蛇。 周巧秀眼睁睁看着丈夫安慰梅梅,一股憋屈感涌上来,她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抬手指着梅梅。 “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宝宝丢了她只知道哭,不断地说自己害怕。她再害怕能有宝宝害怕吗?宝宝才三岁啊,连去幼儿园都会哭闹,让宝宝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面对一切,我的心痛得像裂开一样,你还要我去安慰她。问她几句话就会逼成神经吗?许嵩岭你知不知道谁才是你亲生的!” 深夜十一点多,路灯昏黄,周巧秀一家子弄出来的动静太大,宿舍楼里有人披衣出门,看情况不对忙赶紧过来劝解。 “周老师别激动,宝宝丢了你肯定心里着急,能够理解。但我想梅梅也不想这样的,你别怪她。” “是啊,梅梅是个好姐姐,在学校也是个乖孩子,这次是意外,谁知道公园里人那么多,宝宝自己就跑开了呢。”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宝宝找到,莫让拐子把她抱走了。周老师你先冷静一下,我们一起想办法。” 众人一边倒地让周巧秀放宽心、不要急,显然都认为刚才周巧秀对梅梅的斥责是迁怒。 周巧秀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一口憋闷之气越发地深重。一天的疲惫与紧张让她整个变得易怒、敏感,丈夫和邻居们对养女的维护让她整个人面临崩溃。 “啊——” 一声尖叫从周巧秀喉咙里爆发出来,她像疯了一样冲到梅梅面前,使劲摇晃着她的双肩:“你说,你说!你把宝宝丢到哪里去了?肯定是你把她弄丢了,你就是贪心不足,你见不得我爱宝宝,是不是?是不是?!” 周巧秀头发乱七八槽,鞋带绊扣松了都没在意,她平时最注意形象,此刻却情绪激动,吓得周边邻居纷纷上前劝阻。 许嵩岭个子高大,快速扣住她双肩,不让她继续摇晃梅梅,厉声道:“周巧秀!你在做什么!” 梅梅被晃得脑袋像拨浪鼓一样,两条小辫子都抖散,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我不该松开妹妹的手,是我对不起妹妹。” 一连串的话语之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在众人惊呼声中,她向后一仰,晕倒在许嵩岭怀里。 “唉呀,孩子晕倒了,快点送医院。” “可怜的梅梅,不是亲生的就是不心疼。” “没想到周老师心肠这么狠,自己带孩子出去不小心弄丢了,却要把责任都推到养女身上,太不像话了!” 许嵩岭眼神复杂地瞪了周巧秀一眼,横抱着梅梅快速往外跑,启动停在家属楼的警用三轮摩托车,径直离开。 周巧秀双膝一软,差点摔倒。 旁边邻居看她可怜,把她搀扶住,劝慰道:“周老师,孩子连心,我们都知道今天宝宝不见了你心里着急。你也是个文化人,应该知道事有轻重缓急,责怪梅梅于事无补,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不要纠结是谁弄丢了宝宝,咱们得齐心协力去找孩子。你在这个时候和许警官争执,拖他的后腿不是耽误了正事吗?” 周巧秀一口气憋在心里,难受得呼吸困难起来,转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赵向晚。 赵向晚走到周巧秀身边,弯腰帮她系好布鞋绊扣,声音轻柔而坚定:“周老师,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的判断,梅梅在说谎。 周巧秀听到赵向晚的话,整个人仿佛被注入生机,眼中顿时有了亮光,委顿的身型也挺直起来:“赵向晚,请你帮帮我!” 寻人 周巧秀看着低头帮自己系鞋子绊扣的赵向晚,眼中闪着期冀的光芒。 家属楼的同事们都劝她不要为了推卸责任而逼问梅梅,连自己的爱人都说她对梅梅不公平,只有赵向晚坚定地相信她。 赵向晚站起身,纤细高挑的身材在晚风中宛如一枝修竹,柔软而坚韧。她迎上周巧秀的目光,点头道:“好。” 刚刚被丈夫态度激怒的周巧秀渐渐恢复理智,眼前这个女孩一张苹果小脸,额头饱满,眼睛狭长,眼窝深,眸色浅,虽然不是精致美人,却自有一种让人信任、安心的力量。 周巧秀喃喃问道:“梅梅在说谎是不是?她是故意的对不对?她知道宝宝在哪里是不是?”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旁边还没离开的邻居有点懞:“周老师你在说些什么?梅梅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故意弄丢妹妹?” 赵向晚没有解释什么,轻声低语:“周老师,您有自行车吗?我们现在出去找宝宝吧。” 有邻居想要劝阻,但看周巧秀态度坚决只能作罢,只是一个个都摇着头不太理解,顺带地对支持周巧秀的赵向晚也有些看法。一直到周巧秀从楼道推出自行车,赵向晚坐在后座一起离开,她们身后的人还在议论着。 “亲生的女儿丢了,也难怪看收养的不顺眼。” “莫看平时周老师总说一碗水端平,但到关键时刻亲疏立现啊。” “这个女学生跟着凑什么热闹!这么晚了还要周老师出去找人,太不懂事了。” “我好像教过她,是刑侦专业的新生,应该是周老师那个班上的吧?只是她平时不怎么说话,我也不记得她的名字。” 十月的深夜,从公安大学大门骑车出来,路灯下周巧秀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大路:“往哪里走?” 赵向晚扶住自行车座椅,说了一个目标方向:“奔龙公园后门。” 宝宝是今天上午走失的,炒货店的夫妻应该还没那么快把孩子带离星市,毕竟他们还要做生意。 回想刚才赵向晚与梅梅的对话,周巧秀仿佛看见一道曙光,浑身上下有了精神,使劲蹬踩踏板,加快了自行车的速度。 “赵向晚你刚才只是问了梅梅几个问题,怎么就能判断她在说谎?” “眼神回避、机械性的重复、用哭泣来遮盖真相……梅梅绝对不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公园后门、炒货店,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故意给出多项选择,遇到与真实行为有关的选项梅梅的眼睛会下意识地看向右侧,通过这个办法就能不断逼近真相。” 周巧秀听到赵向晚冷静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疼:“赵向晚,你才十八岁,怎么就心思如此缜密细腻呢?”娇生惯养的孩子才会天真单纯,赵向晚如此早慧,她的童年一定经历了很多磨难。 夜风吹来,拂动赵向晚额前碎发。她低下头,思绪被拉回到往事之中。 她是家中老三,与四妹赵晨阳是双胞胎,可是待遇却完全不一样。赵晨阳天天玩耍,她不到灶台高便开始做农活;赵晨阳嘴甜漂亮父母疼爱,她内向老实不讨喜。 十岁意外被雷劈,赵向晚有了读心术。 妹妹抱着她哭啼啼:姐,我好担心你~ 【雷都劈不死你?真命贱!】 妈妈叹息:读什么书?家里穷啊。 【有钱也不给你用。】 爸爸:莫跟四妹比,爸最喜欢你。 【不是亲生的,养不熟。】 赵向晚才知道什么“姐姐要让着妹妹”、“家里穷没办法让你读书”全都是骗人的!父母的偏心只是因为她不是亲生的。 “赵向晚,赵向晚?”周巧秀的呼唤声将赵向晚从回忆中拉回。 “周老师,不是亲生的,真的养不熟吗?”或许是夜色消除了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或许是因为周巧秀身上浓厚的母性,赵向晚终于敞开一丝心扉,问出这个藏在心底的疑惑。 周巧秀愣了一下,思索片刻,认真地回答:“这还是得看人的本性。懂感恩的孩子,哪怕不是亲生的也会孝敬父母;而生性贪婪的孩子,给他再多的爱也填不平那份欲念。” 赵向晚轻轻“嗯”了一声,“周老师,梅梅……可能是后者。” 虽然早有准备,但周巧秀听到这句话依然内心沉重,从五岁养到十一岁,六年时光梅梅承欢膝下给她带来那么多欢乐,如今却要承认这个孩子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心里过不去啊。 “就算是亲姐妹,父母也做不到完全一碗水端平。梅梅比宝宝大八岁,已经上小学,我在生活上多照顾宝宝多一点也不行吗?你说梅梅怎么就一点也不感恩,心肠这么狠毒呢?” 赵向晚抬眸看向远处,路灯将两人一车的影子一会拉长、一会拉短。四处寂静,只有秋虫在草丛里细细簌簌地响着。 “也许您说得对,同样的境况下,心性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两人再没有言语,空荡的马路上只有周巧秀踩自行车的声响。 终于到达公园后门,平时这里小摊小贩不少,但现在天色晚了什么都没有。周巧秀抬手看一眼手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大家都关灯睡觉了,到哪里去找宝宝? 赵向晚却没有气馁,指着眼前一大片住宅楼:“后门附近警察应该都询问过,我们穿过这个小区,先找到炒货店再说。” 周巧秀身上有着让赵向晚渴盼的母性,温柔、善良、慈爱,赵向晚愿意深夜陪她找孩子。或许……有一天自己也能找到亲生母亲,享受那迟来的爱。 周巧秀推着自行车,赵向晚走在她左侧,两人穿过小区,顺着一条巷道往里走,走到第三户临街商铺,看着店铺上方挂着的“小燕炒货店”招牌,两人对视一眼。 “是这家吗?”周巧秀问。 赵向晚不能确认,眉毛紧皱,没有点头。从梅梅的心声里她只知道是公园后门老小区后面巷子的炒瓜子店,但具体是哪一家并不清楚。 想到宝宝可能会在这家,周巧秀顾不得扰民就要上前敲门。 赵向晚拉住她,摇了摇头:“老师,先别急,我们把所有炒货店都找到再敲门。” 两个人快速走了一圈,小巷子里一共找到三家炒货店。 赵向晚指着最靠近街口的那家“吴记炒货店”说:“就这家吧。”店门口放着一个墩布拖把,凑近了散发出一股奶酸味,似乎是小娃娃身上的味道。 周巧秀心里焦急,听她说是这家,根本没有细想,直接上前敲门。 旧式店铺都是木板一片一片封门,前边是店铺,后边住家。先前敲门声音不大,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周巧秀不得不加重了敲门声。 “汪!汪!汪汪!”一阵狗吠声响起,巷道忽然就热闹起来。 “吱呀——”对面有人开了门,一个披着外套的男人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半夜三更的,吵什么吵!” 周巧秀没有理会旁人,继续重重地敲门。 终于,一丝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踢踢答答的拖鞋声从里面响了起来,隔着门板是个女人的声音:“已经关门了,有事明天再来吧。” 周巧秀的心跳越来越快,她闷声不响,单手握拳重重敲打木板。 木板被砸得哐哐地响,对面鞋店老板烦死了,扯开嗓子吼:“快点开门,有事说事,莫吵老子睡觉。” 门板终于卸下来一块,昏暗的灯光下一个披散头发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打着呵欠问:“谁呀,什么事?” 赵向晚定睛看去,右手快速探出,一把扣住对方手腕,厉声呵斥:“孩子在哪里?!” 女人陡然被赵向晚抓住胳膊,心一慌,一边努力挣脱一边问:“你干什么!抢劫啊?!” 赵向晚从口袋里拿出学生证一亮:“我们是公安大学的,你今天带回家的小女孩呢?” 湘省公安大学的学生证绿底白字,中央的金色盾牌标志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有一种天然的警示威慑力量。 女人只是个小商贩,哪里分得清公安大学与公安干警的区别,看到证件,瞳孔一缩,面色瞬间发白,哆嗦着嘴唇转过头冲着屋里喊:“老吴,老吴,你快出来。” 【该死,怎么被发现了?这小女孩长得漂亮是漂亮,就是太好哭,好不容易在牛奶里掺酒把她哄睡了,怎么公安就来人了?】 赵向晚心头一震,牛奶掺酒?三岁孩子沾酒对身体会有伤害,她怎么敢? 赵向晚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女人疼得龇牙咧嘴,惨叫起来:“疼疼疼……” 赵向晚农家出身,六岁开始踩着小板凳站灶台,家里几头猪都是她喂,每天两桶沉甸甸的猪食拎起来疾步如飞,练出一身好力气。 “你们收留的小女孩是我们公安子弟,再不交出来,按拐卖人口论处!” 周巧秀听赵向晚语气笃定,一想到女儿就在里面,哪里还按捺得住?不等屋里有反应,迅速卸下一块门板迈进店铺,协助赵向晚一把将女人制服,转身就往店铺后方冲去。 宝宝 听到外面的动静,一个瘦弱的男人匆匆从里屋跑出来,迎面见周巧秀双眼冒火,以为她是便衣警察,吓得双腿直哆嗦,恨不得跪倒在地表忠心:“公安同志,我们不是拐子,我们是好人呐~” 看到瘦小男人做贼心虚的模样,周巧秀一脚将他踹倒,冲进店铺后面卧室。 小生意人节俭舍不得用电,白炽灯瓦数低,房间里光线很暗,杂乱的物品摆放在四周,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北面墙边用砖砌的床脚,上面搁一张木板、铺盖就是床。 角落里一床小花被里裹着个小娃娃,头顶梳着个冲天辫,绑着的草莓发圈红艳艳的特别显眼。 泪水喷涌而出,周巧秀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欢喜,扑过去一把抱住:“宝宝,我的宝宝!” 找了一天的时间,惊慌、恐惧、怀疑、愤怒……各种负面情绪将她包绕,周巧秀既痛恨梅梅贪心不足故意弄丢宝宝,又懊悔不该让宝宝离开自己视线,更多的却是一种深重的担忧,怕宝宝挨饿受苦,怕孩子被人虐待。 现在终于将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周巧秀感觉拥有了全世界,顾不得会吵醒孩子,紧紧贴着滑嫩的脸蛋,嘴里喃喃自语:“宝宝不怕,妈妈在,妈妈在这里。” 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周巧秀忽然觉得不对,低头一看,宝宝面颊泛着异样的潮红,呼吸声音粗重,双眼紧闭睡得死沉死沉。 哪怕孩子再贪睡,也不能这么大动静也吵醒不了她啊?周巧秀慌忙将额头抵在她额头,似乎没有发烧,再将一根手指头放到她鼻子下方,呼吸出来的气体很烫。 出于母亲的直觉,她凑近了使劲吸了吸鼻子,一股酒味袭入鼻端,周巧秀转过头看向趴在地上的瘦弱男人,声音因为愤怒变得异常高亢:“你们给宝宝喝酒?” 孩子才三岁,这么浓重的酒气,是给她喂了多少酒?! 那男人慌着胡乱摇头,急急地解释着:“娃娃太爱哭,吵得邻居们不安,生意也没办法做……只有一点,一点点。” 赵向晚将店铺女主人双手反扣在背后,找来一根麻绳捆了,快步走到卧室:“周老师,他们在牛奶里掺酒,我们赶紧带宝宝去医院。” 周巧秀气得浑身上下直哆嗦,才三岁的小娃娃,哪里经得起酒精的刺激?孩子昏迷不醒,显然是酒精中毒。她视若珍宝的孩子,竟然被两个生意人这样虐待! “呸!”一口唾沫吐在男人脸上,周巧秀眼中闪过寒光,“赵向晚,你把他也捆了,让邻居报警,我们去医院。” 赵向晚点点头,利落捆了人,走出去对着看热闹的人群说:“麻烦哪位帮忙报警?炒货店老板涉嫌拐卖、虐待儿童。” 一句话将事件定了性,引来周边邻居们愤怒的声讨。 “太不像话了,没想到老吴两口子是这样的人。” “先前这两口子总说老家三个儿子,就想要个女儿,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拐卖孩子。” “虐待?难怪孩子不哭了,个砍脑壳的坏东西哦……” 立马有热心人敲开一家小卖部的门,用公用电话报了警,义愤填膺地保证:“你们放心吧,这两个人跑不了。” 安排好一切之后,赵向晚推出自行车,长腿一跨踩上:“周老师,走!” 周巧秀扯过一床薄包被裹住孩子,牢牢抱在自己胸前,坐到自行车后座,两人快速离开炒货店,直奔最近的星市三医院。 等到把孩子送进急诊室,周巧秀坐在走廊长椅,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双手抖得跟筛子一样。 赵向晚站在一旁,看着她的侧脸。 【万幸万幸,那对夫妻还没有把宝宝带走。宝宝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哪怕让我丢了命我都愿意。就算宝宝坏了脑子,只要活着就好,我养她一辈子。】 原来,真正的母爱是为了孩子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哪怕孩子傻了、残了也绝不放弃?听到周巧秀的内心自语,赵向晚感到内心有一丝阳光照了进来。 赵向晚的目光带着孩童般的渴望,渐渐平静下来的周巧秀转过头看着她,嘴角挂着微笑:“赵向晚,谢谢你。” 赵向晚轻轻摇头,抿着唇没有说话,狭长的眼睛在灯光下更显深邃。 周巧秀伸出手,温柔地握着赵向晚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身边。长叹一声之后,周巧秀侧过头靠在她身上,另一只手环住她胳膊,微闭双眼:“赵向晚,幸好有你啊……” 手腕、胳膊处传来温热的触感,感受到周巧秀依然颤抖的身体,赵向晚被动地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面对坏人坏事,她敢直面相抗。但面对他人的赞美与信赖,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读心术让她过早明白人类的虚伪,赵向晚一直非常排斥与人身体接触。但现在周巧秀刚刚经历过极大的心理冲击,整个人都在发抖,赵向晚不忍心推开,只能全身僵硬地站着,被动地看着老师的头顶。 医院急诊室走廊的日光灯闪着冷冷的白光,青灰色水磨石地面、深棕色长椅、雪白墙壁,安静而寂寞。 “周巧秀!”一道声音忽然打破了这份宁静。 赵向晚后退半步,与周巧秀拉开一点距离。周巧秀愣愣地抬起头,看着眼前面色不善的爱人。 许嵩岭压低声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怎么才来?梅梅晕倒了,你这个做妈妈却这么晚才过来,多伤孩子的心啊。” 周巧秀半天才回过神来:“梅梅……晕倒?” 许嵩岭听她似乎半点都没有把梅梅放在心上,咬牙说:“宝宝丢了我也很着急,但你要相信公安的力量,我们一定能把宝宝找到。你不要迁怒梅梅,要保持冷静。” 周巧秀冷笑一声,转过脸没有说话。 面对周巧秀的冷淡,许嵩岭也无可奈何,将目光转向一直站在周巧秀身边的赵向晚,眉毛一皱:“你是谁?” 刑警大队队长自带一股煞气,赵向晚还没开口,周巧秀已经挡在她面前:“这是我的学生,一直陪着我找宝宝,怎么了?不允许吗?许队长你不要在这里耍威风!” 赵向晚不愿看到他们夫妻争吵,主动解释:“许警官,宝宝找到了,正在急诊室紧急处理。” 许嵩岭眼睛一亮,瞬间又一暗,踏前一步:“宝宝找到了?她怎么了?” 想到之前许嵩岭一味维护梅梅、根本不相信自己,周巧秀不想和他说话,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许嵩岭急得直跳脚:“周巧秀,周老师,你快说啊。” 赵向晚清晰而冷静地说出过程:“梅梅故意把宝宝丢在炒货店门口,被店老板收留。但他们害怕宝宝哭闹,在牛奶里掺酒令她昏睡,酒精中毒严重,医生正在治疗。” 周巧秀没好气地说:“赵向晚,你别跟他说,宝宝的死活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许嵩岭呆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话。 【梅梅是故意的?这怎么可能?她只有十岁,还是个孩子。我和巧秀把她从孤儿院领养出来,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她怎么会?她怎么敢!】 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对梅梅的信任与宠溺,许嵩岭茫然地盯着周巧秀:“巧秀,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宝宝找到了是好事,也许,也许不是梅梅故意,她还小……这个罪名太大。” 先前没有找到宝宝的时候,周巧秀虽说怀疑自己收养了一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但毕竟没有实际的证据,心底存着一丝期待。现在宝宝果然在炒货店找到,所有信息都缘自赵向晚询问梅梅的对话之中,她再无侥幸,确信宝宝就是梅梅故意丢弃。自己的孩子因为酒精中毒在医院救治,而爱人却还在为梅梅辩解,不由得怒火中烧,霍地站了起来。 “你还在为她狡辩!你知不知道我深夜冲进炒货店找孩子的时候有多紧张?你知不知道医生刚才告诉我宝宝酒精中毒可能会有后遗症的时候我有多么害怕?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护着那只白眼儿狼!” 她的声音越说越响,在安静的医院走廊回响。 急诊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皱着眉显然不太高兴:“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 周巧秀慌忙闭嘴,跑到医生面前急急地问:“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医生沉下脸教训:“这么小的孩子你们大人为什么让她沾酒?太不负责了!等孩子醒来你们记得多喂水促进酒精排泄、代谢,在医院再观察两天。” 周巧秀忙不迭地保证,待医生让开一条路,她便碎步迈进急诊室,看着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宝宝掉眼泪。 许嵩岭心里牵挂小女儿,也跟着进来,站在周巧秀身后默默地看着孩子。 平时爱哭爱闹的宝宝现在安静地躺在床上,圆圆有脸蛋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雪白的床单衬得她虚弱而可怜。这是他的亲生骨肉啊,虽说有点恃宠而娇,不比梅梅乖巧懂事,但依然是他爱着的孩子。 转过头正看到周巧秀无声地流泪,泪水安静地滑过她憔悴的面颊,许嵩岭心中涌上来复杂的情绪,既有愧疚、也有疼惜,更多的则是对犯罪分子的愤怒。 “是人贩子干的?可恶!你们报警了吗?我亲自过问这件事,一定要把这些人贩子绳之于法,重判!” 周巧秀听到爱人在这个时候依然不愿意责怪梅梅,失望透顶。 【既然他这么护着那只白眼儿狼,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离婚!让他带着梅梅单过去。刑警工作忙,两个孩子都是我一手带大,家里原本就指望不上他。】 宝宝找到、周巧秀夫妻俩都守在医院,赵向晚见没自己什么事,原本打算离开。可是听到周巧秀内心计较着要和许嵩岭离婚,赵向晚驻足抬眸,看向站在老师身边那道高大威武的背影,想听听许警官是怎么想的。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市局临时通知有任务,我应该带着她们三个去公园,也就不会把宝宝弄丢,害得孩子在医院受罪。巧秀骂得对,我应该理解她的心情,不该在医院和她争执…… 该死的人贩子,明天我就打报告要求市里专项整顿拐卖妇女儿童案,至于梅梅,如果真是她故意,必须严肃批评。她从小被父母抛弃,既然我们收养了她,就得负责任,是我没有教育好她,是我的错。】 身为公安大学的学生,赵向晚深知警察职责,对他们有着浓浓的同理心。许嵩岭虽然性格固执、偏心养女、对妻子缺乏信任,但他责任感强,工作负责尽职,对收养的女儿没有一丝偏见。 想到这里,原本打算功成身退的赵向晚停下脚步,看向走廊那头赤脚站立的梅梅。 伪装 梅梅穿一件单衣,赤脚站立在走廊青灰色水磨石地板上。 她的一双大眼睛里闪着泪光,声音虚弱而怯懦:“姐姐,你是和我妈妈一起来的吧,你看到我爸爸了吗?” 【死女人,臭婊子!你又不是警察,跑到我妈面前胡说八道,真是管得宽。我讨厌你,给我滚远点。】 嘴里发出的声音乖巧柔弱,内心冒出的声音却尖酸刻薄,当这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耳边、脑海中响起时,赵向晚的唇角向下,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才十一岁,就如此善于伪装。 赵向晚眼神锐利,目光逼视之下梅梅有一种自己的小心思无所遁形的感觉,这令她开始紧张。 梅梅死死地捏着拳头,躲闪开赵向晚的眼神,透过急诊室的双扇平开门看到许嵩岭的背影,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飞快地奔跑起来。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赤脚踩在水磨石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在走廊显得十分响亮,惊动了在急诊室陪伴孩子的夫妻俩。 许嵩岭转过身,梅梅飞一般地跑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腰,声音里满是委屈:“爸,你到哪里去了?梅梅害怕……” 许嵩岭看到孩子赤脚踩在地上,心疼地将她抱起。梅梅依偎在父亲怀中,仿佛要从他身上汲取能量。 周巧秀冷冷地盯着这个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养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如果没有赵向晚帮忙,宝宝说不定就被那对夫妻害了性命,或者带到乡下受苦受累。可是梅梅这个始作俑者却还有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地抢夺许嵩岭的关注与爱。 “妈妈……”一声微弱的呼唤打破了病房沉重的氛围。 周巧秀将所有爱恨都抛到脑后,扑到宝宝身边:“宝宝,你醒了?难受不难受?头疼不疼?来,喝点水。” 一看到妈妈的脸,宝宝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抬起胳膊搂住妈妈的脖子:“妈妈,宝宝听话,宝宝不乱跑,不要卖了我。” 第一次听到任性的宝宝说出这样的话,将孩子软绵绵的身体紧紧拥在怀中,周巧秀感觉内心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咬,细细密密的疼痛让她呼吸困难,喉咙口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梅梅从父亲怀里抬起头来,低头看着宝宝,眼中满是惊喜:“宝宝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宝宝没有回应。 因为惊吓过度抱着妈妈死不撒手的她,连许嵩岭都不肯叫,更不用说丢下她的姐姐。她没有指控姐姐,只是抱着妈妈央求她不要丢下自己。 周巧秀一边柔声哄孩子,一边牢记医嘱给她喂水,等到孩子好不容易安稳睡着,她这才转过身面对梅梅。 这个帐,必须现在算!周巧秀根本等不到过夜。哪怕现在已经两点,哪怕梅梅可怜兮兮地赤着脚,哪怕这里是医院。 “你们跟我出来。” 许嵩岭抱着梅梅站在一旁,因为被周巧秀、宝宝集体忽视而心中惴惴,听到周巧秀的吩咐,马上在妻子身后走到走廊。 出门之前,周巧秀看一眼赵向晚,眼中满是歉意:“向晚,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等我处理好家事再送你回学校。” 赵向晚向来稳得住,点了点头:“好。” 周巧秀站在走廊,深吸一口气:“梅梅,你知道我是在哪里找到宝宝的吗?还得感谢你和赵向晚提到的那些信息,公园后门、炒瓜子。公园后门人来人往,容易被人查到,所以你带着宝宝穿过一个旧小区,将她送到小巷子里。那里一共有三家炒货店,老吴炒货店最靠近街口。听邻居们说这对夫妻一直想要个女儿,你故意把宝宝丢在那里,是算准了他们会将她藏起来吧? 如此缜密的心思,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明明是你故意把宝宝带到公园后门丢弃,你却对我们、对警察说是在游乐场宝宝松开你的手,去了哪里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的心肠……真狠呐!” 周巧秀此刻声音非常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却酝酿着巨大的风暴。结婚十几年许嵩岭第一次见到宽容大度的妻子这般模样,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如果周巧秀说的话是真的,那他怀里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就是个魔鬼! 梅梅呆愣愣地看着母亲,眼睛里闪着泪花,哽咽着说:“妈妈,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后门、炒货店,那些都是那个姐姐说的呀。宝宝走丢了我也害怕的,您相信我。” 梅梅挣扎着从父亲臂弯中下来,赤脚站在地面,冲到赵向晚面前,仰着小脸带着哭腔说。 “姐姐,你为什么要害我?你问我的那些问题我听都听不懂,你为什么说我是故意弄掉妹妹?爸爸妈妈把我从孤儿院领养出来的那一天,我真的非常感激,感谢老天在我被亲生父母抛弃之后又送来这么好的爸妈。我知道感恩,真的,我努力读书、用心带妹妹,我会好好报答爸妈,怎么可能做出故意丢掉妹妹这样的事?宝宝是我妈妈的命啊,我怎么可能这么坏!” 可是,赵向晚却听见她的内心在疯狂地尖叫。 【你这个坏女人!要不是你多嘴,宝宝这个爱哭鬼早就离开这个家了。妈妈伤心一阵子之后就会接受现实,她和爸爸会只爱我一个,永远只爱我一个!】 迎上梅梅一双泪眼,赵向晚不急不慢地说:“妹妹要是不在了,这个家里就只有你一个孩子,爸妈永远只爱你一个,是不是?” 梅梅觉得眼前纤瘦高挑的陌生姐姐实在太可怕,仿佛能够看透她阴暗的内心,说的每句话都让她感觉呼吸困难、心跳加速,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她瞪大了眼睛:“你乱讲!” 赵向晚没有与梅梅继续纠缠,抬头看着许嵩岭:“许警官,表情是人遇到有效刺激时的第一神经反应,先于理智思维产生,比语言更真实。我能通过人们表情的变化来判断他是否说谎,也能通过问题设置探寻到真相。我先前询问梅梅的问题,都是有意为之,能够迅速在炒货店找到宝宝就是证明。所以……请你相信周老师的判断,梅梅绝不是个天真的孩子。” 作为一名经常与罪犯打交道的刑警,许嵩岭自然也有一套辨别谎言的经验,他第一次听说还能通过面部表情、有意识的问题引导精准探寻出真相,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如果有这样的人存在,那以前遇到难缠的罪犯直接让赵向晚一问不就真相大白,哪里还需要警察审讯? 太过玄幻,许嵩岭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 赵向晚往前踏出一步,与许嵩岭靠得近了一些:“许警官,今天你因为临时执行任务而没能带孩子们去公园,不如我们来猜一猜你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许嵩岭的心声在她脑海中响起。 【城北郊外发现两具无头女尸,现在城北派出所、市局刑侦支队已经成立专案小组,因为案件性质严重怕引起民众恐慌,要求严守秘密,目前除涉案人员外根本没有人知道此事,就不信这小丫头能猜得出来。】 “是恶性案件,对不对?” 许嵩岭上下打量了赵向晚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绑架、抢劫,还是人命案?” 听到人命案这三个字,许嵩岭的左眉明显地抖了抖。 “出了人命,要求严格保密,看来影响非常恶劣……死无全尸?分尸?断头?”许嵩岭的脸部肌肉开始变得僵硬。 “不只一个受害人?男人、女人?一个、两个、三个?” 问完这一句话,赵向晚双目微眯,琥珀色清淡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许警官,两名女性受害人、无头女尸,对不对?” 许嵩岭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向晚:“我什么也没有说!” 赵向晚嘴唇微弯:“语言会骗人,可是表情、动作却不会。眉毛、眼睛、嘴、鼻子、面部肌肉,它们的变化组合出无数情绪的表达。因为过于细微,因此被称之为微表情、微反应,别人或许看不清、辨不明,可是……我可以。” 十岁开始获得读心术,提前知道真相之后再来观察对方的反应与表情,赵向晚渐渐摸索出一套独特的识人之术。这套方法可以将她的读心术掩藏起来,显得更为科学合理。 “老许,赵向晚是我的学生,我正是知道她的能力,所以才连夜找她来帮忙。我们能够这么快找到宝宝,还得感谢赵向晚。”周巧秀现在对赵向晚心服口服,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她的杰出能力。 眼见得父母都相信了赵向晚的话,梅梅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跑到父亲身边拉着他的手,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说:“爸爸,我好冷。” 许嵩岭松开了她的手,面色转得冷淡:“冷就回病床上躺着。” 卖惨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应,梅梅更慌了,转头看向母亲:“妈妈,我好饿,想吃你做的鸡蛋煎饼,我在孤儿院的时候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煎饼。” 这一句话成功击中周巧秀的内心。 想到当年在孤儿院第一次见到梅梅,她又瘦又小,睁着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怯怯地拉着自己衣角:“妈妈,你是我的妈妈吗?我好饿。” 善良的周巧秀最见不得孩子受苦,当即抱起她办理了领养手续,带回家给她做的第一顿饭就是鸡蛋煎饼。没想到,这孩子一直记到现在。 周巧秀的眼神明显柔和下来,许嵩岭却硬起了心肠:“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才十一岁就心思如此歹毒,害得宝宝酒精中毒。许珍梅,你这样的女儿,我们家养不起!等明早派出所提审那两个拐子,一切依法处理,该怎样就怎样。” 梅梅脸色变得惨白,呆呆地站在地上,眼泪都忘记了流,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 深夜,冰冷的地板,赤脚而立的小女孩,满是泪痕的脸,画面很凄惨。 赵向晚内心却没有一丝波澜。一个为了独占父母之爱故意丢弃妹妹的女孩子,不值得维护,更不应该被原谅。 眼前一道高大的身影将日光灯管发出的光线遮住,阴影中赵向晚看到严肃的许嵩岭走到自己面前,面容郑重而坚毅:“赵向晚同学,感谢你的帮助,多谢!” 说罢,许嵩岭右手五指并拢、手掌伸平,举至右眉处,然后放下。警察干脆利落、标准的举手礼,表达尊重与认可,这让赵向晚内心涌起浓浓的自豪与骄傲。 因为意外而获得的读心术,曾经让她的童年变得迷茫而痛苦,但是现在,她却能利用自己的能力帮助老师、帮助警察。 赵向晚回以同样标准的举手礼,挺起胸膛:“应该的。”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少女的稚嫩,宛如清澈的小溪流淌过幽静山谷,激打着山涧青石,泠泠作响。 许嵩岭与周巧秀对视一眼,这一刻两人都有一种感觉:沉稳、冷静、不骄不燥、能力卓绝,眼前这个女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蛋糕 1991年11月18日,秋意渐浓。 赵向晚收到从老家寄来的包裹,是一件艳绿色的圆领棒针毛衫。看到这熟悉的双股扭麻花针法、鲜艳的色彩、正好合身的毛衣,赵向晚的眼中闪着愉悦的光芒。 室友章亚岚凑近她身边,看着毛衣“啧啧”了两声,“这颜色……这款式……”虽然她没有把话说完,但赵向晚却听得清楚明白。 【这毛衣颜色鲜艳得要命、款式土得掉渣,能穿得出去?】 赵向晚转头看了章亚岚一眼。 章亚岚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举起双手:“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在心里批评这毛衣土,不过……这种艳得要命的绿色真的很刺眼。” 赵向晚将毛衣贴在脸颊旁,感受着毛衣那柔软的触感。 姑姑只会正反平针和双股麻花这两种针法,不过织得快,一个星期就能织好一件,每年都会织一件送给赵向晚。 虽然养父母一心只为他们的亲生女儿赵晨阳谋划,对赵向晚各种打压,但姑姑赵大翠却是赵向晚童年里最温暖的色彩。 农村人取名字直接简单,赵向晚的姑姑赵大翠和父亲赵二福是姐弟俩。赵大翠老实善良、做事勤快,嫁到邻村后生了三个女儿,长期不被公婆、丈夫待见。赵二福娶妻钱淑芬,生下二子一女,日子过得还不错。 同为女人,看到赵向晚和自己一样老实听话,可是在家中不受父母关爱,赵大翠心生怜悯,经常悄悄送吃的、用的、穿的给她。赵向晚第一次来例假心慌害怕,也是赵大翠带她买月经带、卫生纸,温柔地教她注意经期卫生,尽量不要沾凉水。 在赵向晚心目中,姑姑是最亲的亲人。 将毛衣收进衣柜,赵向晚脱下学校发的学员制服,穿一件朴素的白色碎花衬衫、一条蓝布裤子,梳两条辫子,收拾停当后准备出门。 章亚岚难得看到赵向晚穿便装,好奇地问:“你干嘛去?打扮得这么漂亮。” 赵向晚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同在一个宿舍生活了两个半月,大家慢慢熟悉起来。章亚岚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伸出手想要拍拍赵向晚的肩膀,嘴里开着玩笑:“干嘛?还有秘密了?” 赵向晚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后退半步。 章亚岚的手悬在半空,有些悻悻然,不过她调整心态很快,收回手笑着给自己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肯定有情况!赵向晚平时在班上话很少,这么认真打扮不会是谈恋爱了吧?奇怪,是谁?她看我一眼,我都不敢说半句坏话,哪个男生这么有勇气?】 类似的心声,赵向晚听得太多。 脚步略微停顿片刻,她快步离开宿舍。 从宿舍楼出来,顺着香樟路朝教师住宅区走去,熟门熟路地走进一栋单元楼201,刚一敲门便听到门内传来周巧秀温柔而欢快的声音:“来了来了!” 自从救下许珍宝小朋友,周巧秀便对赵向晚格外关照,一早通知她今天到家里来吃饭。 公安大学的教师宿舍是七十年代盖起来的,五十几个平方米,两房一厅,客厅不大,只能靠窗摆下一张方桌。 一进门,一股甜腻腻的香味袭来,赵向晚抬眼看去,客厅小饭桌上摆着一个圆圆的奶油蛋糕,正散着勾人的香味。 周巧秀将最后一盘菜摆上桌,解下围裙,笑得灿烂无比:“寿星来了,今天我和你许叔叔,还有宝宝,一起为你庆祝生日!” 赵向晚的脚步被钉在瓷砖地面,挪动不了半分。 客厅正中央的方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饭菜,正中央摆着一个缀满红红绿绿奶油花的大蛋糕,蛋糕中央插着白色巧克力做的装饰品:一个穿公主裙、戴皇冠的小姑娘。 无数次在梦中,赵向晚幻想过今天这个画面。 ——亲生父母把自己接到身边,在生日这一天送上大大的奶油蛋糕,蛋糕上插着蜡烛和小公主,父母笑着说:“宝贝,祝你生日快乐!” 只可惜,直到十八岁,一丝消息也没有。 周巧秀拿出一红一绿两只蜡烛,一只蜡烛是个“1”字,另一只蜡烛是个“8”字,她笑眯眯地帮赵向晚插上蜡烛,许嵩岭拿出打火机点上,宝宝仰着小脸拖她的手:“姐姐,来,生日,快乐。” 酱板鸭、糖醋排骨、豆豉蒸鲫鱼、辣椒炒肉、小炒鸡、清炒莴苣……浓香扑鼻,混杂着奶油香、米饭香,这让从小就被养父母苛待的赵向晚眼睛一热,胸口热辣滚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向晚是湘省罗县黄田乡赵家沟人,那里邻近县城,以种植水稻为生,每年勤扒苦做也不过混个温饱。母亲钱淑芬为人节俭,舍不得花钱,哪怕过年家里的饭菜也从来如此丰富过,更不用说给赵向晚过生日、买昂贵的生日蛋糕。 她嘴上说:“家里穷,没钱。” 可是母亲心里想的却是:我亲生的女儿已经去城里享福,你就应该在乡下吃苦,有钱也不给你用。 赵晨阳,这个与赵向晚一起长大,十岁时进城享福当千金小姐的“双胞胎”妹妹,实际上才是钱淑芬与赵二福的亲生女儿,可是却因为羡慕赵向晚的亲生父母是城里有钱人,悄悄顶替赵向晚进了城。 在知道真相之后,被留在乡下的赵向晚隐忍了八年,终于在今年摆脱那对一直阻止她进步的养父母,考上湘省公安大学。 “快吹蜡烛吧,赵向晚。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你家人不在身边,老师和你一起过。” 周巧秀是班主任,看过学生进校时的档案,记得赵向晚是1973年11月18出生,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这个孩子沉默内向,从来不向任何人索取东西,周巧秀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于是和爱人商量,在家中安排了这一场生日宴会。 看到赵向晚微红的眼圈,周巧秀很心疼。 作为一名资深班主任,她接触过很多农村孩子,因为家里条件差、没见过太多世面,刚进大学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太自信。 赵向晚如此灵秀聪慧,却因为家庭条件所限没办法享受到更好的对待,周巧秀替她感到委屈。她假装没看到赵向晚的感动,态度轻松地催促着她:“快闭上眼许愿,然后吹蜡烛,宝宝给你唱生日快乐歌。” 赵向晚依言闭上眼,听到周巧秀、许嵩岭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这孩子小时候肯定吃了不少苦,看到大蛋糕眼睛都红了。】 【贫穷的家庭往往能培养出特别有才华的人,像赵向晚这样的孩子,坚韧、隐忍,往往能成大事。】 冷硬的心田忽然碎裂,仿佛冰天雪地里开出一朵世间最圣洁美丽的雪莲花。赵向晚眉眼微弯,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双手合什置于唇边,在心里默默许下十八岁生日愿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耳边宝宝稚嫩的生日快乐歌响了起来。 呼!蜡烛灭了。 赵向晚看着周巧秀,用嘴型说了两个字:“谢谢!” 大家坐下来高高兴兴吃饭,赵向晚站起身,以茶当酒举到许嵩岭面前:“许警官,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帮忙。” 许嵩岭哈哈一笑,拿起面前酒杯:“赵同学不要客气,你是周老师的学生,又是我们宝宝的救命恩人,有什么事只管说。” 还有一句话许嵩岭没有说出来:谢谢你帮我们认清了梅梅的真实面目,消除掉一颗家中隐藏的毒瘤。 梅梅是许嵩岭与周巧秀正式领养的孩子,不可能把她退回孤儿院去。考虑到这孩子心思深沉、故意遗弃妹妹,许嵩岭自然不会将梅梅再留在家里。即使梅梅哭哭啼啼各种卖惨,许警官依然在警局严肃训诫过她,然后二话不说把她送去寄宿学校。 临别之时,许嵩岭对梅梅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所有错误,都值得原谅。你敢做,那就得敢当!” 虽然法律上许珍梅依然是许嵩岭、周巧秀的孩子,但从情感上却已经断了关系。 赵向晚听得到许嵩岭的心声,暗赞一声许警官拿得起放得下,继续刚才的恳求:“我想请您在星市找一个人,她的名字叫赵晨阳,父亲赵青云、母亲魏美华。” 许嵩岭一听是这事,当下拍着胸脯打包票:“别的我不敢说,但是找人这件事是我们公安系统的长项。只要名字没有错误,只要人还在星市,我让户籍科的同事帮忙查找,最快一个星期,最慢一个月,就能给你找出来。” 赵向晚端着茶水的手一抖,心中一阵激荡,眼中是掩不住的欢喜。太好了,赵晨阳,你这个冒名顶替的假货,终于有机会把你揪出来了! 周巧秀心思细腻,看到赵向晚的模样忍不住多问一句:“向晚,这个赵晨阳是你什么人?” 逛街 赵向晚是我赵向晚的什么人? 双胞胎妹妹? 不对,其实赵向晚和她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其实也不算伙伴。 虽然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待遇却完全不同,很少一起玩。赵向晚六岁开始踩在板凳上站灶台,喂鸡、喂猪、打猪草、拾稻穗。可赵晨阳却优雅舒适地坐在屋里,拿着绣花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两针。 仇人吗? 或许是吧。 准确来说,赵晨阳是个小偷,偷走了原本应该属于赵向晚的人生。 赵向晚的思绪再一次被拉到十岁意外被雷劈、醒来后发现自己获得读心术的场景。 赵晨阳抱着她的胳膊哭得情真意切,内心却在诅咒:雷都劈不死你?真命贱! 赵晨阳六岁开始学绣花,撒娇说做不能让手指头变粗糙会刮丝。赵向晚心疼妹妹,帮她洗衣服、削铅笔、梳头发,但凡脏活、累活,像打猪草、喂猪、喂鸡、收拾鸡笼、扫地……这些农家活计都是她来做。 可是,她用心爱护的妹妹,内心却在诅咒她去死。 母亲坐在床边叹气,嘴里解释着家里穷,可内心却充满冷漠:有钱也不给你用!赵青云那个杀千刀的每个月十块钱只给了四年,哪里够你吃穿的。 老实巴交的父亲一脸和蔼,嘴里说着爸最疼你,心里却在感叹:不是亲生的,养不熟。 赵向晚感觉自己的世界突然崩塌。 不是亲生的! 所有的委屈尽数涌上心头,赵向晚忽然明白过来,难怪父母总是偏爱赵晨阳,原来如此。 她为什么打雷下雨天往外跑,结果被雷劈?因为母亲说家里没有钱,两个孩子上小学供不起,要赵向晚辍学回来帮家里做事。赵向晚第一次和家里人发生争执,坚决不肯放弃读书。 赵向晚从小在家里都是被压制、贬低的那一个,不管她多么勤快、多么努力,都得不到半句夸奖。只有读书,能够给她正向反馈,只要用心学,就能拿到好成绩、得到老师的表扬、同学们的羡慕。别的事情赵向晚愿意谦让,唯有读书是她最大的坚持。 因此,当母亲要赵向晚辍学回家时,她不再隐忍,据理力争。钱淑芬气急抽了她两巴掌,把她赶出家门,没想到一个惊雷劈下,让她获得读心术。 赵向晚昏头昏脑地在床上躺了三天,等到彻底清醒,赵晨阳却从家里消失。 赵向晚默默倾听着养父母的心声,这才知道自己是下乡知青赵青云与魏美华的私生女,为了返乡一狠心将她送了人。 赵青云大学毕业之后官运亨通,家里有房有钱,和魏美华刚生下一个儿子。可能是因为儿子的出生激发出赵青云、魏美华的父母天性,两人终于想到还有一个女儿丢在乡下寄养,因此过来寻找。 赵青云衣着贵气、出手阔绰,一见到钱淑芬便将欠了多年的抚养费一次性付清,并再三保证,这回接女儿回去一定会精心抚养,将她培养成才。 赵晨阳起了艳羡之心,哪里愿意将这样的好事让给赵向晚?怂恿父母将她俩身份替换。正好赵向晚在床上昏睡,人事不知,钱淑芬与赵二福也从来没有透露过她的身世,三个人一合计,赵晨阳便走到赵青云面前,叫了一声:“爸。” 赵晨阳就这样代替赵向晚进了城,和赵青云、魏美华生活在一起,从此再没有消息。而赵向晚这个真千金则留在乡下,一边做农活一边努力读书,直到考进湘省公安大学。 回顾那段艰辛时光,赵向晚情感十分复杂。 她恨养父母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过上富贵生活不惜李代桃僵,鄙视他们拼命压制打击自己。她恨赵晨阳这个被她疼爱了十年的小妹,趁着她昏迷不醒进了城,半点没有愧疚。 可是,生命里偶尔也会有一丝一缕温暖的光。 生日时大姑送她精心准备的礼物,大哥赵伯文在农闲的时候到县城一中悄悄塞给她几块钱,放寒假时二哥赵叔武骑着自行车来接她回家,顶着寒风踩得满头是汗。 因为有这些温暖的光,赵向晚才能坚持走到现在。这些光,削弱了养父母给赵向晚造成的伤害,令内心的憎恨与鄙视没有吞没她的善良。 想到这里,赵向晚抬眸看着周巧秀:“赵晨阳和我一起长大,但十岁之后跟随她父母去了省城,从此再没有见到。” 或许是读心术让她见过太多虚伪,赵向晚很难完全信任旁人,并没有说出实情。 周巧秀笑了笑:“原来是童年小友,你们都姓赵,应该也是亲戚吧?” 赵向晚的回答避重就轻:“我在赵家沟长大,村里人大多数都姓赵。” 周巧秀看一眼许嵩岭,下了命令:“老许,向晚是个老实孩子,难得她开口,这是把我们当自己人,这事儿你得放在心上。” 许嵩岭敬了个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宝宝在一旁也学着敬了个礼,声音娇嫩:“保证完成任务。” 大家看到孩子像个应声虫一样地重复着大人的话,模样趣致可爱,都笑了起来。 欢乐的笑声里,赵向晚平生第一次分蛋糕、吃蛋糕,那软绵绵、香喷喷、甜腻腻的味道让她觉得世界真美好。 吃完饭之后,宝宝拉着赵向晚不让她走。 小孩子对人的善恶感知最为敏锐,宝宝对赵向晚十分依恋。 以前和梅梅相处的时候宝宝非常任性,抢玩具、摔东西,惹得周巧秀经常教训她。可是现在与赵向晚在一起,宝宝却乖巧听话,肯分享自己心爱的玩具。 周巧秀看在眼里,不由得反省自己在处理姐妹关系的时候是不是有错误,以前看梅梅总是谦让、被妹妹打骂也不还手,她会心疼梅梅、教训宝宝,可现在想来会不会是梅梅故意为之? 想到梅梅的心机,周巧秀不寒而栗,看赵向晚的眼神更加慈爱。幸好、幸好,好在没有酿成大错,一切都还来得及。如果让梅梅得逞,自己这一辈子都会生活在悔恨之中。 周巧秀提了个建议:“向晚,你陪我和宝宝一起到友谊商场逛逛吧?难得今天周末,吃完饭又吃蛋糕我也吃撑了,正好转转消消食。” 赵向晚摇头拒绝:“我不逛商场,得回宿舍看书。” 周巧秀嗔怪地看着她:“这不是宝宝舍不得你走吗?你就陪陪宝宝嘛。” 宝宝扯住赵向晚的衣角撒娇:“姐姐,不走。” 脑海里同时响起软糯的童音 【姐姐,不走。】 小宝宝澄澈的眼神、天真的话语、表里如一的心声让赵向晚心软,她虽然排斥与人身体接触,但天真孩童却是例外。她弯腰抱起宝宝,柔声道:“好,姐姐不走。” 夜色微凉,空气里浮动着桂花的香味。 赵向晚跟在周巧秀身后走出学校大门。公安大学位于星市城南,距离友谊商场步行大约一刻钟。 友谊商场是八十年代新开的商场、城南最热闹的商业中心。晚上七点多钟正是人群最拥挤的时候,一路走过来路边小摊小贩不少,卖烤翅、卖袜子、卖衣服、卖玩具…… 宝宝的目光忽然被前面一个小摊吸引,抬手指着那边喊:“娃娃、娃娃!” 十几个上过色的石膏娃娃摆在一块塑料布上,有小猪、小兔、小猫咪,还有金发碧眼的洋娃娃,颜色粉嫩、造型充满童趣,就连赵向晚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又好玩的东西,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一盏充电小台灯锃亮,将摊位摆着的石膏娃娃映照得格外显眼,摊主笑着招揽客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美院学生设计的石膏娃娃,一个两块钱,便宜又好看呐~” 两块钱一个还算便宜?赵向晚愣了一下,学校一个月发三十二块钱饭菜票,两块钱够她两、三天的饭钱。 周巧秀看一眼赵向晚,扑哧一笑,弯腰挑选了两个:“向晚属牛,宝宝属兔,我买一只小牛、一只兔子。” 周巧秀付钱速度飞快,用透明塑料袋拎着两个石膏娃娃从摊位站起来。 赵向晚抱着宝宝阻拦不住,抿了抿唇,非常认真地对周巧秀说:“如果您再给我买东西,我现在就回学校去。” 周巧秀笑着点头:“好好好,只买一个,你的生日礼物嘛。” 摊主看到她们的互动,羡慕地说了一句:“大姐,你这女儿懂事哟,还能帮你带小的。” 周巧秀一听笑开了花,索性左手一伸揽过赵向晚的肩膀:“可不是,我这大姑娘又会读书、又懂事。” 赵向晚被她一把抱住,躲闪不及,温暖的呼吸声拂过耳畔,后背顿时变得僵直。 感觉到赵向晚身体的排斥,周巧秀心疼的感觉越发深刻,松开手温声说:“真希望你是我的女儿啊,赵向晚。” 【如果我一结婚就生孩子,差不多和赵向晚一样大,可惜我没有这么好的命啊。】 听到周巧秀内心的惆怅之语,赵向晚轻声道:“您是我的老师,也是一样的。” 曾经的遗憾被这一句话抚平,周巧秀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赵向晚与周巧秀保持一拳头的距离,顺着人流慢慢朝前走,浑然没有察觉到远处有一道异常炽热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后背烧化。 这道炽热目光的主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少女高马尾、瓜子脸、大眼睛,个子虽然不高,但很会打扮,鹅黄针织衫、浅棕色格子背带裙、带花边的白袜子、棕色宽口小皮鞋,再加上一个斜挎的藤编小包,让她看起来时尚而不失活泼,俏丽又可爱。 少女被三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簇拥着逛夜市,人流中忽然看到赵向晚的身影,她整个人都呆住,愣愣地盯着赵向晚高挑纤瘦的背影,半天没有说话。 一个女孩子晃了晃她的胳膊:“赵晨阳,你在看什么?” 赵晨阳回过神来,内心却仿佛有一万匹野马在奔腾:赵向晚!她怎么来了星市?临走前不是再三交代过爸妈,让她留在乡下哪里也不去,绝不能让她有出息吗? 实习 赵晨阳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前世让她羡慕嫉妒恨的赵向晚,哪怕扒了皮、烧成灰,她都不会认错。 比起小时候,赵向晚现在长高、长漂亮了,虽然衣着打扮没有前世记忆里那么洋气、富贵,但骨子里那股子坚韧自眉眼间透出,丝毫没有改变。 一起出来玩的女孩子嚷嚷着:“别发呆了,赶紧逛呀。难得周末有时间约了你们一起出来玩,得抓紧时间买个够。”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来,赵晨阳此刻哪里还有心情逛街,扯了个理由匆匆回家。 走进省委大院,整齐的单元楼、开满各色月季的花坛、郁郁葱葱的大树,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丽,这让赵晨阳不安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在省委大院生活了六年时光,赵晨阳早已习惯这里的一切。 父亲赵青云是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1981年分配到珠县建委工作,因为业务能力强很快调入省委工作,从此平步青云,一直做到了省委副秘书长职位。 母亲魏美华知青返乡之后找关系分配到湘省机械厂工会工作,结婚生子之后专心照顾家庭,因为赵青云的关系当上了机械厂办公室副主任。说是副主任,其实就是个闲职,平时也没什么工作,迟到早退是常事。 弟弟赵承祖1982年出生,今年读小学三年级,虽然任性霸道,但赵晨阳处处忍让讨好,和他相处还算愉快。 赵晨阳非常珍惜现在的生活。这里没有逼仄的土砖房、没有肮脏的夯土地、没有破旧的乡村学校。好不容易成为城里人,摇身一变当上官家千金小姐,她绝不允许这一切消失。 赵晨阳心肠冷硬,从十岁离家之后就没有再与亲生父母联系。但现在看到赵向晚出现在星市,心虚与恐惧感令赵晨阳一进门直奔客厅角落的电话机。 周末的晚上,家里从来都没有人。保姆晚上归家,母亲和牌友打麻将,父亲在外应酬,弟弟去了最疼爱他的外公外婆家,宽敞的四室一厅只有赵晨阳独自一个。 “嘟……嘟……嘟……” 留在记忆深处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这是赵家沟村委主任家的电话,前世赵晨阳在外面打工,想家了就会打这个电话让人叫母亲来接。 折腾了一阵,终于听到母亲钱淑芬的声音。 电话里钱淑芬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激动得不敢相信:“四妹子,四妹子,是你吗?你还记得打电话过来啊……” 赵晨阳打断她的话,直接切入正题:“赵向晚现在在哪里?” 钱淑芬支支吾吾半天。 赵晨阳毫不客气地说:“我在星市看到她了,她为什么会进城?!” 钱淑芬心虚地解释:“小学毕业后原本我也不想送她上初中,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读书这件事她一直很坚持。她能闹啊,初中老师、小学校长、村委领导、村里老人都来家里和你爸谈心,我们实在没办法,只好继续送她上学。” “我问你,她为什么会在星市?是打工还是……” 赵晨阳的心头忽然升起一个希望,也许赵向晚初中毕业到城里当小保姆呢?今晚看到她的时候,她抱着个小女孩和另一个中年女人走在一起,对!很有可能就是来星市打工当保姆的。 可是,钱淑芬的话却打碎了她的幻想:“那个,她在星市读大学。” 因为太过惊愕,赵晨阳的声音变得尖利而高亢:“怎么可能?我只读了个大专,她怎么就考上大学了!” 上辈子赵向晚考上全国排名第一的京都大学,毕业后在父母安排下嫁入豪门,贵气十足、幸福美满。可是赵晨阳呢?初中辍学外出打工、二十岁回乡嫁人生子,姐妹俩站在一起,高下立分。 赵向晚被赵青云接回城里之后并没有忘记养育之恩,逢年过节回来看望父母和大姑,对兄长、妹妹处处关照,村里人都夸赵向晚有良心,只有赵晨阳满心不忿,觉得她故意在自己面前显摆。 六岁重生,赵晨阳欣喜若狂,决定狠狠赢回这一局。平时占着妹妹的身份故意让赵向晚多干活、不让她好好读书,看她受委屈、抹眼泪就感觉隐隐快意。又在赵青云过来找人时,怂恿父母将两人身份替换。 赵晨阳抢占赵向晚的资源,顺利进城,上最好的小学、初中、高中,原以为可以和赵向晚一样考上全国第一的大学,可是没想到她读书天份不够,哪怕再读一遍也感觉那是天书,高考失利,托关系才以委培生的名义进湘省财经学校读大专。 原本赵晨阳还喜滋滋,觉得重来一回,自己肯定比赵向晚强——她在城里当千金小姐、考上大专、前途无量;赵向晚在乡下受磋磨,条件艰苦,一辈子进不了城。 谁知道,赵向晚竟然凭本事考上了大学! 赵晨阳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比不过赵向晚,便将这份压力与嫉恨发泄到八年没有联系的亲生母亲身上:“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明知道我在星市,还让她考到星市,是不是巴不得她发现真相找到这里来?你们真是猪脑壳,到时候谁也落不着好!” 钱淑芬被女儿一骂,急得差点掉下眼泪来。 “你,你这个死妹子,一走八年一封信都没有,好不容易打个电话联系上你张嘴就骂人,太没良心了!谁是猪脑壳?我看你才是猪脑壳!赵向晚会读书,我有什么办法?她小学成绩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读初中的时候班主任出钱帮她付学费,年年都是第一名,中考考了个全县第一被县城一中特招,学校不仅不收一分钱学费,还发钱发米发奖金,今年高考又是全县第一考进公安大学,你让我怎么办?那是公安大学咧,通知书上那么大的警徽刺得我眼睛痛,我不敢撕啊。我……我总不能拿刀逼她不上大学吧?” 赵晨阳呆若木鸡,一时之间不知道身在何处。 竟然有这么多人帮助她读书。中考第一、高考第一,以优异成绩考进湘省公安大学!怎么重来一世,抢了她的爸妈和资源,赵向晚在那重男轻女、贫穷愚昧的乡下依然能披荆斩棘走出一条光明大道? “四妹子、四妹子?” 听得话筒那头突然没了声音,钱淑芬连声呼唤。母子连心,钱淑芬有无数话想要和女儿说。她想问问女儿,赵青云和魏美华对她怎么样,在城里吃得饱穿得暖不,有没有人欺负她,为什么这么久不和家里人联系…… 可是赵晨阳却没有了再交流下去的兴致,“啪!”地一声响挂断电话,坐在沙发上发呆,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对策。 几天之后,许嵩岭将一份关于赵晨阳的户籍信息交给赵向晚。 果然只要找对人,公安系统好办事。许警官不仅托户籍科的同事找到赵晨阳的档案,还特地抄录下来她的学籍资料、父母单位、家庭住址。 “赵向晚,你要找的这个赵晨阳和你是同一天生日啊。” 赵向晚接过资料认真查看,头也没抬:“嗯。十岁前我一直以为我和她是双胞胎,十岁后才知道我们并不是亲姐妹。” 看过资料的许警官听得一头雾水:“赵晨阳的父亲赵青云现在是省委领导,当年怎么会把孩子送到乡下养?” 赵向晚抬眸看了他一眼,许嵩岭总觉得她心里藏了很多事。十八岁的花季少女,正应该是爱笑爱闹毫无机心的时候,偏偏这个丫头一双眼睛深邃幽静,仿佛经历了许多许多。 周巧秀关心地询问:“赵向晚,你要找的这个赵晨阳她父母都是领导,你们这么多年不见贸然去找的话她会不会认得你?这个世界没良心的人挺多的。” 有梅梅的事情在前,周巧秀对赵晨阳印象很不好。 十岁之前赵晨阳与赵向晚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以姐妹相称,十岁之后赵晨阳进了城就音讯全无、再没联系。人都说“苟富贵、勿相忘”,她倒好,一进城就把养父母的养育之恩、童年伙伴的陪伴之谊全都抛在脑后。 这种没良心的人,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周巧秀怕赵向晚失望难过,所以故意点了一句。 听到周巧秀的话,赵向晚低头看着手中写满资料的白纸,嘴角扯了扯:“赵晨阳……她不会不认得我。” 一个处心积虑的小偷,一个抢夺他人资源的强盗,一个踩着别人肩膀向上攀爬的人,怎么可能会忘记苦主的面容? 公安大学管理严格,学生外出需要提前申请,并办理相关手续。赵向晚按照学校流程申请,在12月15号周日这一天获得外出许可。 秋意渐浓。 一大早,赵向晚穿着姑姑寄来的鲜绿色毛衣,外面套一件暗红色晴纶夹衫,梳两条麻花辫子,走出宿舍楼。 “嘎——” 一辆警车停在赵向晚身旁。 身穿警察制服的许嵩岭从副驾驶室探出头来,大声道:“上车,有事找你!” 赵向晚犹豫了一下。 许嵩岭催促道:“有任务,赶紧的。” 任务?赵向晚将探亲的念头压下,快步上车。 刚一坐定,许嵩岭便问:“还记得上次你猜中的秘密任务吗?” 赵向晚:“两具无头女尸?” “是的。经过近一个月的侦破,死者身份已经确认,但目前嫌疑人那边却撬不开嘴。上头下了死命令,明天周一要听我们的报告,必须取得突破性进展,没办法,只能着急来找你。你能够通过表情、动作判断是否说谎,不如现在跟我们过去旁听审讯,帮着找找证据?” 许嵩岭认可赵向晚的能力,但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其他同事却不以为然,其实更早他就提出让赵向晚加入案件侦破过程,但却被领导和同事集体否决。一个刚刚大一的公安大学学生,连专业课都没学几门,能够有多大本事? 之所以拖到今天才能找她,也是逼急了没办法。明天局里专管刑侦案件的彭局长要和省厅刑侦总队的领导一起过来听案件汇报,但现在大家却一筹莫展,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听取许嵩岭的建议,一大早过来找赵向晚。 赵向晚看着许嵩岭,突如其来的工作压力让她内心生出一种使命感。她轻轻点头,声音很冷静:“嗯,那我试试吧。” 开车的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身制服英挺帅气,只是面容严肃,嘴角向下耷拉着,一脸的不服气。 【这姑娘才多大?十几岁的小丫头!许队到底是哪根弦搭错了?非要巴巴地找她来,我就不信她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哼哼。】 【试试、试试,哼哼,汪乾坤狡猾、吴胜力嘴硬,这两个人难对付得很,我看你怎么试。】 警察小伙内心不服气的哼哼声传到耳中,赵向晚嘴角扯了扯,低下头没有说话。 许嵩岭先介绍同事:“这是我们重案一组的小朱,朱飞鹏。”再介绍坐在后排的赵向晚,“小朱,这是公安大学刑侦专业的赵向晚,你的小师妹。” 朱飞鹏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睛一直平视前方,听到许嵩岭的介绍,快速转头冲着赵向晚笑了笑:“小师妹好。” 赵向晚没有笑,眸光如星,在他脸上一掠而过,点了点头:“朱师兄好。” 朱飞鹏被她这一眼看得心跳加快,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想到许队吹嘘过她识人心自成一套,刚才还在内心哼哼的他顿时噤了声,没敢继续腹诽她。 警车没有鸣笛,但跑得飞快,车窗外景物飞速后移,听得到轮胎在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想到折腾了重案组一个多月的恶性刑事案件,许嵩岭的神情越来越严肃。 “两具无头女尸11月4号在城北郊区一座野山上被人发现,年龄均在20-22岁之间,衣着整齐,没有被侵犯的痕迹,死亡时间推测在一个月前,头颅到现在依然没有发现。” 年青女性死亡,死前没有被侵害,却又被断头、抛尸荒野,而且是两名女性同时遇害。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让这两个花季女子被残忍杀害? “重案一组花了大量的人力调查,把那个时间段的全市失踪人口报案记录都翻出来寻找,再通过走访终于确定死者身份。一个是湘省毛巾厂广播站播音员危丽丽,另一个是湘省财贸学校的大三学生辜晓玲,这两人平时并没有来往,社会关系也没有交叉,不过两人有一个共同爱好,都喜欢唱卡拉OK。 我们调查了她们两人经常去的几家卡拉OK厅,锁定两个嫌疑人。 一个是财贸学校大门对面的艳阳卡拉OK厅老板汪乾坤,汪乾坤有老婆,却同时追求危丽丽和辜晓玲。另一个是卡拉OK厅的常客,吴胜力,因为头发自然卷、皮肤白、眼珠子泛蓝,像个外国人,特地取了个洋名字叫什么大卫。吴胜力先和辜晓玲打得火热,后来转向危丽丽,和两个女孩关系都非常密切。” 介绍完案件基本情况,许嵩岭摇了摇头:“目前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指认这两个嫌疑人是行凶者。今天把他们俩再一次请到局里询问,到时候你在一边听听……就当是提前实习吧。” 第一次参与大案侦破,刑侦专业的赵向晚顿时来了兴趣,眼睛变得亮晶晶的,轻声询问:“只有这两个男性嫌疑人?没有女性嫌疑人吗?” 朱飞鹏忍不住插话:“颈脖切口平整光滑,显然下手者力气很大,一般女人哪有这么凶残!” 赵向晚没有辩驳朱飞鹏的话,目光转向窗外。 制服 许嵩岭冲赵向晚点了点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你能这么想,很好。我们先前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只是在调查走访中并没有锁定女性嫌疑人。” 他又转头教训朱飞鹏:“刑侦过程中最忌讳惯性思维!前年3·24案件你忘记了?那个杀人分尸的难道不是女人?” 朱飞鹏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是!许队。” 这一路上,就是许嵩岭说、赵向晚听,渐渐地案件的整个轮廓在赵向晚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港台歌曲、内地金曲纷呈,卡拉OK厅在城市非常流行。拿着话筒,对着一方电视屏幕,跟着录像机里播放的MTV高歌一曲,身边灯光摇曳、舞池里舞姿翩翩,这样的灯红酒绿怎能不让经历过文化荒漠的年青人向往? 作为星市最豪华的大歌厅之一,汪乾坤开的三家艳阳卡拉OK厅都在学校、工厂等年青人最密集的地方。 除了十几个小包厢可以自娱自乐之外,外面的大厅配有灯光闪烁的舞池,一支七、八个人组成的乐队随时可以点歌伴奏。 危丽丽和辜晓玲正是艳阳歌舞大厅的常客。 两个女孩正值花一样的年龄,歌唱得好、人长得好,危丽丽高挑艳丽,辜晓玲清纯如水,在艳阳很有名气,渐渐和老板汪乾坤混熟,唱歌、喝茶、点零食都不收费,偶尔遇上有客人送花还能分成。 歌厅里为了方便那些听歌的客人,会准备一些扎成一束的便宜塑料花,十块钱一大捧送到台上,给心仪的歌手送花,也就是玩个热闹劲儿。 危丽丽和辜晓玲原本只是因为喜欢唱歌所以才来卡拉OK厅玩,渐渐喜欢上大厅的鲜花、赞美与奉承,等到发现唱歌不仅不用自己花钱,还能赚到钱时,更是流连忘返,沉迷其中。 这里没有机械的工作、枯燥的学习,没有父母的训诫、老师的批评,只有美妙的音乐、形形色色的男人,还有夸奖、认可、掌声与鲜花,怎么看都比单位、学校好,因此危丽丽和辜晓玲一年365天,恨不得300个晚上都到艳阳歌舞厅来玩。 危丽丽很享受汪乾坤的追求,虽然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有老婆孩子,但他有钱、大方,人前人后给足她面子,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两人结过一段露水姻缘之后,汪乾坤又转向追求辜晓玲,这让危丽丽很不高兴。两女一男的戏码上演半年,吴胜力的到来迅速扭转了局面。 吴胜力是汪乾坤请来的驻店歌手,长得像流行歌星费翔。87年春晚费翔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烧遍大江南北,而吴胜力的卷发、高个、白皮肤、深眼窝正好合了当下的审美观,一来就受到所有客人的热捧。 危丽丽、辜晓玲也被他迷住。 吴胜力桃花运旺,向来是来者不拒,面对两个女孩的青睐,他享受其中,先后与两人都有了夫妻之实,嘴上甜言蜜语实则没半点落到实处。 两男两女就这样纠葛了半年之久,直到两个女孩突然消失,这才终止这段闹剧。 说到这里,许嵩岭显然很有些看不惯这些桃色纠纷,嗤笑一声:“两个女孩消失了半个月,吴胜力、汪乾坤却连找都没有找过,要说不是他俩中间一个杀的人,我是不信的!” 朱飞鹏补充一句:“说不定是两个人合谋。” 赵向晚有些不解:“杀人动机呢?吴胜力左拥右抱、汪乾坤花钱买情,大家你情我愿,怎么会动了杀念?” 许嵩岭万万没想到,才十八岁的赵向晚竟然说得出来“左拥右抱、花钱买情”这样的话来,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害怕周巧秀责怪他带坏了学生。 他右手握拳放到唇边,重重咳嗽一声:“那个,你还小,不懂得男女之间最容易因爱生恨,尤其是这种畸形的三角恋爱。” 说完这句话,许嵩岭思索了一下,趁机对年青人进行严肃教育,“所以,女孩子要洁身自好,不能太虚荣。” 赵向晚知道他是好意,很认真地点点头,随即将话题转到杀人案:“汪乾坤的家人你们调查过吗?” 许嵩岭:“汪乾坤1950年生人,老家在岳州县茅叶乡,和老婆曹彩雁同乡,生有两女一儿,大女儿18岁,二女儿16岁,小儿子10岁。他老婆我们都见过了,胖乎乎的,见人一脸笑,就是个老实憨厚的农村妇女。” 朱飞鹏啐了一口:“家里三个孩子还在外面花天酒地,这个汪乾坤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嵩岭:“这样的暴发户,道德感几乎为零。农村出来打工,不到十年时间在星市立下脚,连开三家歌厅,手底绝不干净。” 朱飞鹏:“就算不是他杀的人,老子也要把他的底查个一干二净!” “啪!” 许嵩岭抬手在朱飞鹏后脑重重拍了一记,没好气地说:“你跟谁充老子呢?” 朱飞鹏一缩脖子,求饶道:“许队,我错了我错了。” 赵向晚没有在意他们之间表达亲近的打闹,继续追问:“吴胜力的家人呢?” 许嵩岭:“吴胜力的父母都是湘省农村人,家里兄弟姐妹六个,根本没人管他。他83年招工进到星市火车站机务段,当上机修工,后来因为长得俊、歌唱得好,辞职出来跑穴赚钱。” “两名死者与吴胜力、汪乾坤分别有什么矛盾?” 听到这个问题,许嵩岭与朱飞鹏对视一眼。许嵩岭估计是怕污了赵向晚的耳朵,半天没有吭声,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措辞才合适。 生于乡野、长于乡野的赵向晚,因为过早拥有读心术的缘故,远比许嵩岭想象中的成熟。或许许嵩岭觉得她只有十八岁还太小,觉得提及同居、打胎这类字眼不合适,但赵向晚却早就听得耳朵长茧子。 她叹了一口气,抬眸与许嵩岭目光相对,声音平静淡定:“许警官,我是刑侦专业的学生。” 许嵩岭听懂了,苦笑着将缘由说了个一清二楚。 大致就是:辜晓玲与吴胜力同居怀孕,如果被学校发现肯定要开除,歌厅的客人说她在临死前一段时间经常与吴胜力争执,大约是要钱打胎,可没想到吴胜力又转过头和危丽丽打得火热,根本不肯给钱。辜晓玲曾怒极攻心说要杀了他们这对狗男女,不排除吴胜力先下手为强。 至于汪乾坤……他给了辜晓玲一千块钱陪她打胎,趁火打劫占了她的身子。四个人的关系非常微妙,上一秒爱得要死,下一秒却又恨不得弄死对方。 听到这里,赵向晚说:“如果死者只有辜晓玲或者危丽丽一个,那吴胜力、汪乾坤都有杀人动机。可是,在这样的四角关系中,同时杀害两名女性逻辑性说不通。” 朱飞鹏:“也许本来只想杀一个,可是暴露了没办法只好把另一个杀了。” 赵向晚摇摇头,心里并不认同。如果是激情杀人,何必砍头?像这种断头抛尸案,不是深仇大恨就是穷凶极恶,很少发生在男女情感纠葛之中。 不过她聪明地没有再说话。眼前这两人都是刑侦专家,经验丰富,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不会来找她这个大一新生。等到见了嫌疑人,听听他们心中所想,自然就能知道结果。 警车开进星市公安局。 办公室走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好奇的声音。 “来了吗?人接来了吗?” “许队吹嘘了无数回的赵向晚来了吗?” “来了来了,那姑娘眼睛真亮!我终于看到真人了!” 公安局人不少,乌泱泱地围上来十几个人,赵向晚感觉有些不自在。她抿了抿唇,双手背在身后,眼帘低垂,规规矩矩地站着,任由众人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 橄榄绿的制服、金色盾牌、国徽……神圣庄严的公安局让赵向晚很放松,未来如果顺利的话她也会成为其中一员,没什么好紧张的。 许嵩岭板着脸挥手:“走走走,别凑在一堆。” 他目光一转,从人群里揪出一个身形苗条的年青女警:“何明玉,你带赵向晚同学去换一套制服,马上提审汪乾坤。” 何明玉应了,笑着冲赵向晚伸出手:“走,小师妹,我带你去换衣服。” 换上一身笔挺警服,赵向晚郑重其事地整理衣领、袖口、裤线,何明玉绕着她转了个圈圈,啧啧称奇:“赵向晚你天生是吃这一口饭的!制服穿在你身上,英姿飒爽啊。” 赵向晚个子高挑,腰肢纤细,双肩薄而平,穿常服显得瘦弱,可一旦穿上挺阔的橄榄绿警服,整个人的气质便变得极为亮眼。 英挺、坚韧、端丽,宛如青松立于风雪之中。 哪怕是站在一堆同样制服的公安干警中,赵向晚也是最帅的那一个。 赵向晚将辫子盘在头顶,戴上宽檐帽,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五届的何明玉师姐,深吸一口气:“师姐,带我去见嫌疑人吧。” 何明玉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悄悄问:“小师妹,我们许队对你可是赞不绝口,说你刚大一就自学了M国专家的行为学理论,开创了一个什么微表情行为学,还能利用这套理论识别对方是否说谎。是不是真的?” 赵向晚没想到自己只是小露一手,竟然引来许嵩岭如此赞赏:“我只是瞎琢磨,没许警官夸的那么好。” 何明玉摆摆手:“你别谦虚。咱们刑警天天和犯罪分子打交道,不就是要识别谎言、寻求真相吗?我国刑侦技术还比较落后,如果你真能搞出个微表情行为学,那可就是做了大贡献!” 赵向晚的内心仿佛照进一道微光。 微表情行为学?如果说先前她只是一点朦胧的想法,那现在这个想法却在心底慢慢发芽。 冰冷的审讯室里,汪乾坤与许嵩岭、朱飞鹏对峙着。 隔着一张铁桌,汪乾坤整个人靠在椅背,双手交叠,表情非常放松,看到两名漂亮女警从门口走进来,他吹了一声口哨,轻佻地打量着赵向晚:“唉哟,这个小女警以前我没见过,新分来的?” 朱飞鹏站起身,右手重重拍在汪乾坤肩头:“老实点儿!” 汪乾坤痛得龇牙咧嘴,这才稍微老实一些,但一双眼珠子却依然粘在赵向晚身上。他也算是公安局的老常客了,对新面孔总会多一份关注。 许嵩岭用身体遮挡住赵向晚,将笔录本、钢笔递到她手中,呶了呶嘴,示意她坐在一旁做记录。 赵向晚没有多话,安静坐在一旁,开始观察眼前这个嫌疑人:汪乾坤。 胖、油腻,这是她的第一观感。个子不高,啤酒肚却很大,三层下巴一圈一圈,厚厚的脂肪将他的五官挤成一团。他脖子上戴着金项链、手指头上套着金戒指,一咧嘴露出两颗大金牙,暴发户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眼神浑浊,眼底青灰,气息粗重,显然被酒色淘干了身体,虚得很。 赵向晚的目光在汪乾坤脸上一触即走,低下头认真看笔录。 审讯才刚刚开始,只记了诸如姓名?性别?年龄?等几个常规性问题,并没有透露什么信息。 许嵩岭没有说话,眉毛拧成一条线,暗自琢磨怎么撬开汪乾坤的嘴。前前后后已经将他请到市局配合调查三次,每次都不了了之。汪乾坤是歌厅大老板、警局常客,他对付警察审讯自有一套对付办法。无关紧要的问题他就东拉西扯,关键信息一笔带过,看着好像毫无心机,实则滑不留手。 朱飞鹏站在汪乾坤身后,目光停留在赵向晚轻颤的眼睫之上。这姑娘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觉得一般般,没想到穿上警服这么漂亮。 几分钟没人说话。 雪白的墙壁、青灰的水泥地面、冰冷铁栏杆的高窗……审讯室里的沉默让空气都变得肃穆起来。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汪乾坤很不习惯,强笑着主动打破沉默:“警察同志,我承认和危丽丽、辜晓玲都有过一腿,我作风不好,乱搞男女关系,我认罪。但是杀人……我真不敢啊!” 许嵩岭见多了这类人,将身体向椅背靠了靠。 “想清楚了,再回话。” 朱飞鹏一只手压在汪乾坤肩头,微微使劲。 汪乾坤半边身体被压得麻木疼痛,但他也不敢喊痛,只得求饶:“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真没杀人,你们去问吴胜力,肯定是那小子干的。辜晓玲怀了他的种,可是他不肯认,连打胎的钱都不给……” 见汪乾坤开始攀扯吴胜力,许嵩岭喝斥一声:“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 汪乾坤缩了缩脖子,讪笑着闭上嘴。 许嵩岭与朱飞鹏继续走流程,照惯例问完汪乾坤的社会关系、死亡时间前后的行踪、他与两名死者的纠葛等,这些问题汪乾坤已经回答过无数次,早就烂熟于心,边回答边为自己叫屈,半点破绽不露。 可是反复不断地审问却让汪乾坤渐渐烦躁起来,内心终于撕开一条缝,露出狰狞的一面。 【妈的,吴胜力这个杀千刀的害人。他播的种让老子出钱打胎就算了,还搞出人命来把老子送进局子。老子当年劫了黄家荣那山西煤老板的货,手头本就沾了人命官司,现在条子死揪着不放,真他妈晦气!】 赵向晚听到这里,心中一凛,刷刷写了两行字,送到许嵩岭面前。 许嵩岭目光一扫,双眼顿时眯了起来,那上面写着:详细询问他的发家史。 许嵩岭直接站起身,让出主审位置,对赵向晚说:“你来问。”与其由自己来发问,不如将主导权交给赵向晚,正好他也想见识一下赵向晚的神奇之处。 朱飞鹏张了张嘴,但却没有说话。何明玉激动地看着赵向晚,兴奋地推了她一把:“许队让你上,你就上!” 审讯 赵向晚慢慢站起身,坐到许嵩岭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椅子拖动时发出吱吱声响,在密闭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第一次与手上沾血的嫌疑人面对面,赵向晚有些紧张,喉咙口一阵发胀,吞咽口水的动作都感觉困难起来。 看到这么青涩的小姑娘,汪乾坤放下心来,嘻嘻一笑:“这位小同志是新分来的吧?有二十岁没有?哪里人?” 赵向晚没有在意汪乾坤的轻视,板着面孔清了清嗓子。 “你的第一家艳阳歌厅是什么时候开的?” “六年前吧,时间太久了记不住了。” “六年前……那就是1985年?” “应该是吧,那个时候港台风流行,歌厅一开客人像疯了一样涌进来,钱好赚啊。” “几月开的?” “九月!生意人说金九银十嘛。” …… 一说到生意,汪乾坤的话匣子被打开,半点提防都没有。只要不提杀人案,汪乾坤混江湖多年练出来的口才还是不错的。 “第一家艳阳在洛渔路对吧?最早那家店是家宾馆,你盘下来花了多少钱?” 一问到钱,汪乾坤明显警惕起来,目光开始游离:“警察同志,都过了这么久,哪里还能记得有多少钱?反正花了不少,几个朋友一起凑呗。” 赵向晚的语速突然加快,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多少钱?五十万、六十万、七十万?嗯,看来是七十万!” “这些钱从哪里来的?偷的?抢的?打劫来的?” “哦,打劫。几个人?一个、两个、三个?嗯,三人一伙。” 赵向晚一扫刚才的青涩,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在警帽的映衬下更显目光炯炯。她一边问一边倾听着对方的回答,右手飞快地做着记号。 “警……警察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上赵向晚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汪乾坤一颗心越跳越快,一股从所未有的恐惧感自脚底涌上来,将他牢牢锁在椅中,半分都动弹不得。 “1985年三月?四月?嗯,看来是四月做下的案子!哪一天?八号、九号、十三号?” 赵向晚步步紧逼,死死盯着汪乾坤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小的反应。 汪乾坤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审讯——赵向晚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甩出来,却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只盯着他的眼神与表情,偏偏所有的答案都在一点点向真相接近。 这让他无比确认,所有的问题都是陷阱,在一步步诱杀他这只猎物。 汪乾坤不敢再开口,嘴唇紧闭,眼神飘忽,不再与赵向晚眼神对视。 “1985年4月13日,有一件至今未破的旧案……黄家荣大劫案!”赵向晚忽然提高了音量。落在汪乾坤耳边似晴空霹雳,正在头顶炸开,轰得他整个人都懞了。 安逸太久,埋藏在心底六年之久的往事陡然被人喊破,汪乾坤连人带椅后仰,“咣!”地一声巨响,把审讯室的人集体惊住。 朱飞鹏与许嵩岭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神情,好家伙!大鱼啊! 只要是公安系统的人,谁都知道黄家荣大劫案,这可是八十年代华国境内一起极其恶劣的入室杀人抢劫案,在公安大学刑侦专业的课堂上时不时会被老师拿出来当作悬案分析。 黄家荣一家四口被杀,所有钱财、首饰都被一洗而空。没有目击者、没有活口,侦破难度极大。当时报纸征集线索,还悬赏千元,但都如石沉海底,一丝消息都没有,没想到竟然落在了汪乾坤头上! 汪乾坤当年事情做得十分隐秘,他们团伙一共三个,抢了近两百万,事后分赃,各自散开再没联系。他拿着七十万盘下歌厅,生意越做越大,全忘了自己这第一桶金沾着淋淋鲜血。 朱飞鹏兴奋地搓手:“我马上去调档,黄家荣劫案的现场留下两个指纹、三个脚印,这家伙插翅难逃!” 不等许嵩岭说话,朱飞鹏已经大步往审讯室门口走去。 物证科对比结果一出,赵向晚审出一桩大案的消息便在公安局里传开。 “什么?汪乾坤那小子竟然是六年前旧案的主谋之一!这是怎么查出来的?” “你们不是在审无头女尸案吗?怎么扯出黄家荣劫案出来?” “许队慧眼识英雄,赵向晚小师妹只凭几句问话就破了一桩陈年大案,真是神了!” 朱飞鹏现场领教过赵向晚问话的轻重缓急、超强节奏感之后,一扫先前的半信半疑,崇拜到了极点。通过他的宣扬,公安局的人都知道了赵向晚的“微表情行为学”——凭借对方表情的变化来判断真假,再借由逻辑缜密的问话与推理一步步逼近真相。 许嵩岭当机立断,带着赵向晚火速提审吴胜力。 赵向晚同样没有发现吴胜力有杀人嫌疑,但这个长相帅气、高大俊美的年青男子私生活之混乱,令她有些生理不适。他不仅与两名死者发生过关系,还经常混星市的酒吧,与外国人攀谈,做些见不得光的皮肉生意。 放走吴胜力之前,赵向晚冷冷地斜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赵向晚这清冷的一眼刺痛了吴胜力。他面色一僵,右手下意识地往前一伸,挡住自己的要害处。前一阵子他感觉身体不适,前档瘙痒难耐,还长出一些脓疱,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吴胜力从来没有想过,纵情声色竟然会给自己带来花柳病。赵向晚那双丹凤眼仿佛带着寒光,深深扎进他那颗麻木的心。 曾经的他,也和赵向晚一样天真、保守,到底是什么让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呢?吴胜力眼神一片茫然,步履蹒跚地离开公安局,迎着那秋日惨白的阳光眯起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声。 赵向晚并没有在意吴胜力是否忏悔,她转过头对许嵩岭说:“刚才吴胜力提到汪乾坤的大女儿汪婷悄悄追求他,我建议把她带到局里问问情况。” 许嵩岭明显愣了一下。汪婷,湘省七中高三学生。高中生,年龄比赵向晚还小一点,她有嫌疑? “不管有没有嫌疑,总是一条线索。” 接连审讯过两名嫌疑人,赵向晚找到了一点感觉,行事说话大方起来,眉眼间多了一丝自信的光彩。 汪婷的态度非常配合。 接到公安局的电话后来到局里,她有问必答,老实乖巧。和她父亲汪乾坤不同,汪婷生得娇小玲珑,梳着齐刘海童花头,一双眼睛娇怯怯的,看人的时候总觉得如雾似幻。 听到警察询问自己追求吴胜力的事,汪婷双颊微红:“嗯,是的!大卫又高又帅又会唱歌,简直就是每个女孩子的梦中情人。我喜欢他,每天给他写信,把我的思念写在纸上传递给他。” 许嵩岭恨铁不成钢:“他有女朋友!” 汪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这么优秀,肯定会有女朋友,我不介意的。我只是想告诉他,我爱他,我愿意为他付出所有。” 何明玉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现在的女孩子都中了某瑶的毒。” 在场的许嵩岭、朱飞鹏,还有赵向晚都没看过某瑶的,三双眼睛都望向说话的何明玉。 何明玉说:“就是个写言情的。情到深处不可别离,生也相随,死也相随!我躲你是因为我怕你,我怕你是因为我爱你……”刚说了两句中的台词,她便打了个冷颤,被肉麻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汪婷却引她为知己:“何警官也看她的呀,太好了。那你一定能够理解我对大卫哥哥的痴心对不对?我只是想要好好地爱他,我爱他的脸、他的歌,也爱他不羁的灵魂!” 【大卫哥哥那么好,那些想用孩子、用爱情束缚住他渴望流浪内心的人都是蠢货,只有我才是最适合大卫哥哥的。那两个女的死得好,活该!我看你们拿什么和我抢。】 赵向晚看了汪婷一眼,外表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眼里只有爱情二字,辜晓玲、危丽丽两条人命不值一提。 许嵩岭继续追问汪婷11月6日到10日之间的行程,汪婷漫不经心地回忆着,她的生活除了上学就是吃饭、睡觉、逛街、写信,乏善可陈。 【他们问我这些做什么?难道我还能杀人不成?我啐!那两个婊子杀了她们我还嫌手脏呢。妈妈说得对,这种贱人死了最好,这世上好男人都是被这种臭女人害的!她们死了,男人才会感受到我们的好。】 听到汪婷心中所想,赵向晚抬眸认真看着她。 汪婷很不喜欢赵向晚的眼神,回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人又不是我杀的。” 赵向晚的声音很冷淡:“可是,她们死了你就能永远占着吴胜力那个烂人,你有作案动机。” 汪婷跳了起来,抬起手指径直指向赵向晚的面孔:“我不许你这样骂他!你根本就不懂他。他唱歌的时候内心充满深情与忧郁,他有一颗世间最纯净的灵魂,都是那些女人缠着他,坏了他的名声!” 赵向晚:“吴胜力先后与十几位女性发生关系,他还曾在酒吧与七、八位外国籍男性有过□□关系,这样的人……你说他灵魂纯净?” 和男人发生关系?汪婷的脸胀得通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九十年代相对保守,男女关系混乱会被人骂死,乱搞男男关系?想都不敢想! 汪婷气得眼泪长流,嘴唇哆嗦着,尖叫起来:“你胡说!你胡说!大卫哥哥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他的歌声那么浑厚深情,他就是被那些女人害了。” 何明玉有些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想想阻止赵向晚继续刺激汪婷,却被许嵩岭用目光制止。 许嵩岭知道赵向晚行事沉稳,如果不是有什么发现,绝不可能这样对汪婷。 赵向晚死死盯着汪婷,目光没有半分退让:“男人坏,都是女人害的。你爸在外面找女人,对你母亲不忠,也是别的女人的错,是不是?” “本来就是!我妈说了,如果不是这世上有那些不要脸的女人,明知道男人有老婆还往前凑,我爸就不会出轨。只要这些女人都死光了,男人自然就是好男人。” 赵向晚继续追问:“所以,你和你妈都觉得一切是女人的错,只要那些女人死光了,男人就会忠诚老实?只要危丽丽和辜晓玲一死,吴胜力这个烂人就只属于你一个?只可惜啊……吴胜力根本就不爱你,你爸也根本不尊重你妈妈!” 汪婷的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狂怒之下口不择言,脱口而出。 “她们本来就该死!死了活该!谁让她们缠着男人?危丽丽和辜晓玲明知道我爸有老婆有孩子,还非要纠缠他,她们就是坏女人!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我爸以前对我妈多好,我妈为他生了三个孩子,为了生儿子费尽千辛万苦,我妈专心专意照顾我们姐弟三个,可是我爸却被那些臭婊子勾掉了魂!现在好了,她们死了,死得好!” 赵向晚截断她的话,单刀直入:“你杀的,还是你妈杀的?” 汪婷的狂怒尖叫戛然而止。 魏美华 汪婷的右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颓然落在身侧,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胡,胡说!我只是说她们死得好,我没有杀人。” 【这个女人是魔鬼,魔鬼,我什么也没有说,我什么也没有说。妈妈说,不会有人怀疑,不会有人知道,她行事向来周全,以前那些死缠着爸爸不放的狐狸精都被她杀了,警察连尸体都找不到。这一回也一样,谁也不知道,谁也不会知道。】 此话一出,赵向晚再无半分迟疑,后退半步,转过身看向许嵩岭:“许队,可以抓人了。” 老实忠厚的家庭主妇?赵向晚从来不小看任何一个老实人。老实人看着平时很好欺负、人畜无害,可是一旦爆发,破坏力十分惊人。 汪婷慌了,整个人变得紧绷无比,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极为干涩:“你们要干嘛?你们要抓谁?” 许嵩岭感觉自己的脑子跟不上赵向晚的节奏。 迅速排除吴胜力、汪乾坤的杀人嫌疑,顺便揪出汪乾坤的旧案,请来汪婷只问了几句就说可以抓人了。 无头女尸死状惨烈,只要在现场看到警察都觉得头皮发炸,哪怕许嵩岭在刑警队见多识广,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娇小玲珑的恋爱脑与砍头二字联系起来。 看到许嵩岭略显茫然的表情,赵向晚意识到自己的行事节奏过快,她有读心术能够听到汪婷的心里话,但旁人并没有。在众人看来,汪婷只是个任性娇纵的小姑娘,不可能和杀人案有什么牵扯。 赵向晚示意许嵩岭借一步说话,率先走出审讯室,站在走廊口等待他出来。 许嵩岭跟着走出来,询问眼前这个高挑纤瘦的小姑娘:“你怀疑曹彩雁、汪婷是凶手?” 赵向晚点点头。 许嵩岭并不怀疑赵向晚的能力,他只是好奇赵向晚这一判断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为什么?” 赵向晚目光微敛:“因嫉生恨。汪婷眼神躲闪、受激之后抱臂而立,整个人处于极度防范状态,她是知情者。曹彩雁憎恨所有与汪乾坤有□□关系的女人,她有高度嫌疑,不仅杀了危丽丽和辜晓玲,也许还有其他受害者,具体细节等下提审就能问出来。” 当曹彩雁被带进审讯室时,赵向晚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胖乎乎的身材,满是雀斑的脸,浅淡的眉眼,穿着宽大的格子外套。曹彩雁可能是刚从厨房出来,胳膊上套着两只米色袖套,身上带着股淡淡的油烟气。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个温柔、贤淑,围着子女、丈夫、灶台转的家庭妇女。 这样一个浑身上下充满着慈爱母亲气息的中年女人,竟然是个连环杀人犯! 许嵩岭直接诈她:“汪婷什么都说了,你如果老实交代,汪婷或许还能解脱罪名,否则……” 曹彩雁两只手交叉,在袖套上摩擦着。她的手掌很大、指腹有厚茧,一看就是双操劳的手。 她低头沉默半晌,抬起头看着许嵩岭,一脸的恳切:“婷婷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吓着她。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每天就想着穿条漂亮裙子,让自己喜欢的男人多看她几眼,她什么都不懂的。” 许嵩岭目光如矩:“你杀了谁,什么时候杀的,尸体在哪里,你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曹彩雁的心理防线是儿女,许嵩岭的审问进展十分迅速。 和汪乾坤有过关系的、纠缠着要上位的年青女子,都被曹彩雁悄悄杀了,有的抛尸荒野,有的沉尸池塘,总之……无一善终。 曹彩雁一脸和善,说出来的话却令人瞠目结舌。 “就是因为有这些不自爱的狐狸精,仗着年青漂亮到处勾搭别人家的老公,一点道德廉耻都没有,男人才会勾三搭四不着家。我想着把她们杀了,老汪就不会抛下我,不会抛下孩子们。 杀第一个的时候,老汪老实了一段时间。他准时回来吃晚饭,歌厅散场后回家睡觉,陪孩子们写作业,真好啊。 可是,好不了半年,又有一个狐狸精勾搭上来,看我家老汪有钱,明知道他有老婆、孩子,还非要贴上来。我和她讲道理,她却反过来骂我是黄脸婆,这样的女人活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 何明玉一拍桌子,呵斥道:“你这是犯罪!” 曹彩雁不急不慢:“我没觉得是犯罪,这些女人不知道破坏了多少个家庭,她们才是犯了重罪。要是放在我们乡下,她们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危丽丽呢?她并没有想破坏你的家庭。” “她?她最不要脸!先前吊着我家老汪,等吴胜力一来看人家长得好看就扑上去,比妓.女还不要脸!” “辜晓玲……她只比汪婷大三岁。” “才二十一岁就怀了孕,拿着我家老汪的钱去打胎,这样的女孩子半点都不自重,偏偏我家老汪对她最上心,一天到晚说她清纯、漂亮,我呸!” 提起杀人,曹彩雁一丝内疚都没有。可是,当提到汪婷是否知情时,她却拼命维护,面对警方质疑她是否能独立完成杀人抛尸,她疯了一般叫嚷起来。 “是我一个人干的,和婷婷没有一点关系。你们别看我是个女人,我力气大得很,我在乡下种地、喂猪,早就练出一把子好力气。我杀了她们之后,看着那一张张年青漂亮的脸蛋就来气,咔咔几下砍下脑袋,丢进臭水沟里、喂野狗子,我看她们怎么美!” 不必要再由赵向晚出马,曹彩雁将一切交代得清清楚楚。 时间、地点、抛尸位置……一切都对得上,折磨了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一个月之久的无头女尸案就这样破了。 赵向晚在星市公安局一战成名。 换回原本的衣服走出公安局的时候,赵向晚的身后围绕着一堆公安干警。淹没在橄榄绿制服、金色盾牌的海洋之中,赵向晚的脸上闪着耀眼的光芒。 刑侦支队的汉子们都是直脾气,先前朱飞鹏觉得赵向晚年纪太轻派不上什么用场,现在见她来到局里大半天的时间就侦破两起大案,不服不行。他将大拇指一翘,哈哈直乐:“好家伙!一天破两起大案,赵向晚简直是史上最强小师妹。” 何明玉有心要拉着赵向晚的手,没想到却被她躲开。何明玉只当赵向晚害羞,更觉得小师妹可爱无比,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向晚,你一来我们就不用加夜班了,你真是我们重案组的福将。” 许嵩岭长吁一口气:“这案子破了,明天终于不用再听彭局唠叨了。”越看赵向晚越欢喜,暗自得意自己慧眼识英雄。 其实公安部门的刑侦人员都是经验丰富的专家,只是犯罪分子善于伪装,再加上目前技术手段有限,这才使得案件侦破困难重重。 读心术的神奇之处就在于能够迅速撕开伪装,直指真相。 只需要赵向晚指明方向,许嵩岭他们就能火速破案。 站在人群中央,听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师兄、师姐们一口一个“小师妹”地叫着,他们态度亲近、眼神充满信任,赵向晚内心暖暖的,有一种被集体接纳与肯定的幸福感。 傍晚时分,赵向晚脱下制服,换上一早出门时的衣服,走出公安局大门。 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坐上公交车,赵向晚来到城东金莲湖省委机关所在地。这里是省委机关所在地,汇聚多个省级主管单位,当地人开玩笑说:在金莲湖丢一块砖,就能砸到三个处级以上干部。 刚刚靠近省委大院的大门,门卫师傅那鄙视的目光便投注过来,挥舞着双手喝斥道:“走开走开,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这丫头是不是哪个领导的乡下穷亲戚?或者是打算上访闹事的老百姓?可得打起精神来盯着点,不能放她进去。】 赵向晚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鲜绿色毛衣、暗红色晴纶夹衫,再加上两条麻花辫子,的确有些土气。她并不是故意这么打扮,实在是刚来星市读书,行李里根本没几件衣裳,除了学校发的制服之外,她现在身上穿的就是最好、最新的秋装。 正准备拿出学生证说明情况,赵向晚却被远处走过来的一个女人吸引住。 那是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子,烫着大波浪头,穿白色羊绒衫、浅灰色短呢外套、一双白色小羊皮高跟鞋,走路时姿态十分优雅。 赵向晚接触过很多中年女性,养母钱淑芬吝啬刻薄、姑姑赵大翠慈爱温暖、老师周巧秀宽容端庄、杀人凶手曹彩雁朴素老实,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人到中年,以家庭、子女为重,不太注重个人形象。 眼前这个女性却不一样,她美而自知、打扮极为精致,从发型到服装、鞋子,再到走姿,无不彰显出风韵二字。 门卫师傅一见,立马谄媚地说:“魏主任好,今天出门去啊?” 【这骚娘们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这个点拎着个包包、穿着个高跟鞋出门,肯定是约了人打麻将。要不是嫁了个大领导,哪里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哟……】 旁边一个胖乎乎、穿列宁装的女干部从赵向晚身边走过,笑着说:“美华,今天穿的这件呢子外套好精致哟,是在华侨商场买的吧?多少钱?我也去买件穿穿。”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的外汇券,买的衣服一件比一件高级。我家老柳还说赵青云清廉谨慎,我呸!光看魏美华这穿衣打扮,赵青云就廉洁不了。】 魏美华? 赵青云? 捕捉到这两个名字,赵向晚心脏漏跳了一拍。 眼前这个看着只有三十来岁的美妇,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失踪 一个小时前才见过的季昭,失踪了? 被人群簇拥、被掌声包围、被赞美淹没的天之骄子,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眼前闪过季昭那幅透着农村野趣的油画,赵向晚坐直身体,抿了一口茶,认真倾听着卢曼凝的话语。 “许队!啊,许队也在。”卢曼凝知道儿子朱飞鹏今天在自己酒店请客,原以为是他那些个玩伴聚会,没想到竟然邀请了市局刑侦支队队长许嵩岭。 “太好了!”听说整个刑侦支队的重案一组都在,卢曼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有你们那就太好了,我马上让季总过来。” 季锦茂匆匆赶来,身后站着两名高大威猛的黑衣保镖。 哪怕见惯风浪,但事关独苗生死,季锦茂满脸惶急,一边擦拭额角的汗,一边回答许嵩岭的问题。 “什么时候发现季昭失踪?” “半个小时之前。” “他已经成年,消失半个小时不算什么吧?” “季昭性格自闭,从不与外人打交道。他有语言障碍,平时外出都会带着洛一辉。他平时很听话,绝对不会让我们找不到。” “现场有明显侵害迹象吗?” “没,没有。” “你这,恐怕构不成失踪案。”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季昭和普通人不一样,我担心他。” 公安机关对于失踪人员进行立案的标准包括:失踪现场有明显的侵害迹象的;人与机动车一起失踪或携带大量财物失踪的;不满14周岁的未成年人失踪超过4时的;失踪人员在失踪前与他人有重大矛盾纠纷的;失踪原因不明,失踪时间超过3个月的;以及其他疑似被侵害的情形[1]。 虽然季锦茂认为儿子失踪、后果严重,但现场没有明显侵害迹象,不排除季昭自行外出,警方多半不会立案侦查。 季锦茂定了定神,看着许嵩岭说:“洛一辉下来告诉我季昭失踪,我立刻封锁了酒店所有出口,只希望我们的动作足够快,季昭还在酒店。如果他不在酒店……这么快速的动作,必定是有计划绑架,那我只能等对方联系。” 第二次听到“洛一辉”这个名字,许嵩岭留了点心:“洛一辉是谁?是否值得信任?” 季锦茂道:“是我大舅哥的儿子,季昭的表哥,自己人。” 许嵩岭看了季锦茂一眼,点头道:“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就好。” 季锦茂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道利光:“只要季昭没事,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破财消灾,没什么的。” 他咬咬牙,说出心底最恐惧的事:“我就怕,就怕季昭……”他不敢想,如果是绑架,如果找到的是一具尸体,那该怎么办? 许嵩岭安慰道:“季先生,我们先往好处想,或许季昭还在酒店。不管是否立案,正好重案一组的人今天都在酒店,我们帮你找人。” “多谢,多谢!”季锦茂也知道这一点,听到许嵩岭愿意帮忙寻人,感激万分,将发现季昭不见的过程详细说了出来。 季昭不爱应酬,他的个人画展都是季锦茂在操持。答谢宴上季昭只出场了五分钟,便和表哥兼私人助理洛一辉一起从私人电梯上了顶层。 半个小时之前,洛一辉慌张地找到季锦茂,告诉他季昭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季锦茂几乎吼了起来。 洛一辉比季昭大两岁,六岁时父母离婚,被姑姑洛丹枫接到季家,和季昭一起长大。因为是亲人,季锦茂才敢让他跟在季昭身边。 洛一辉慌忙解释:“天色暗下来,街边的灯都亮了,季昭坐在泳池边的露台看灯海,一直没有说话。我今天闹肚子,离开了十几分钟的样子,走之前叮嘱过段勇盯着。可是等我回来,段勇和季昭就不见了。” 段勇是季家保镖。 “画室找了没?” “找了,没有。” “冯妈呢?” “她今天有点感冒,怕传染给季昭,躲在屋里没出来。” “顶层那些工作人员呢?” “季昭不喜欢见生人,他们平时都紧守各自岗位,不敢出来晃,都说没有见到。” “私人电梯的守卫怎么说?” “没看到季昭下来。” 季锦茂只有季昭这么一根独苗,看得像眼珠子一般,平时把他保护得非常好。哪怕有自闭症,依然宠着、纵着,恨不得把千般好用、好玩、好吃的都堆到他面前。 四季大酒店顶层那两千平方米的私人会所不对外营业,只为季昭一人服务。季昭讨厌社交,一年里只有画展才会在公众场合露个面,平时不是在画室绘画,就是在会所游泳、发呆。 为季昭服务的工作人员包括一个管家、两个厨师、两个保洁,电梯间门口还有两个保安,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这么多工作人员在岗,就这么让两个大活人消失不见了? 私人电梯直达顶层,楼上楼下都有专人守着。既然季锦茂说电梯保安没有看到季昭,那旁人就无法从电梯把季昭带走。 何明玉问:“要是走的楼梯呢?” 许嵩岭在脑中迅速计算时间。酒店普通客房层高三米,每层按20个台阶,底下三层为餐厅、宴会厅,层高五米左右,每层33个台阶,中速下楼1秒一个台阶,从屋顶走下来,只需要六分钟……如果真是绑架,在季锦茂反应过来之前走楼梯离开是没问题的。 假如季昭已经离开酒店,那问题便复杂了。 朱曼凝说:“十六楼是客房,为了防止普通客人走楼梯到十七楼会所,楼梯口设置了铁栅栏,需要用钥匙打开。” 许嵩岭:“谁有钥匙?” 朱曼凝回答:“我有一把,管家冯姐有一把。另外,楼梯拐角处有劈斧,如果紧急情况需要疏散,可以劈开锁头。” 许嵩岭:“有没有开锁痕迹?” 朱曼凝回答:“不知道,洛一辉在顶楼找了一圈没发现季昭和段勇便直接下来通知季总,我想到小鹏在这里吃饭就赶紧过来了,还没来得及上去查看。” 朱飞鹏说:“有没有可能,使用装备把人从屋顶运下去?” 许嵩岭当机立断:“走!到楼顶看看。如果使用装备运人,现场必定会留下痕迹。” 虽然是休假期,但面对突发事件,警察职责驱使着许嵩岭迅速接手,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底下几个兵。 “朱飞鹏,赵向晚,你们和我一起上楼顶。” “是!” “何明玉,打电话到局里,让人派警犬过来。” “是!” “刘良驹、艾辉一组,调查酒店顾客。” “是!” “黄元德、祝康一组,调查酒店员工。” “是!” 刚刚还在包厢吃饭、撸起袖子拼酒玩笑的所有刑警,全部进入工作状态,挺起胸膛回应着队长的命令。 四季大酒店的顶层视野异常开阔。 九十年代初高层建筑少见,十七层楼的四季大酒店在一堆六层砖混建筑中如鹤立鸡群。 四季大酒店的屋顶被大片大片草皮覆盖,花木参差、篱落疏疏,不知道是什么花布满竹架,呼吸间花香扑鼻,仿佛置身于花园里。一栋占地两千平方米的白色建筑位于花木之间,西南面则是一个碧波荡漾的游泳池。 朱飞鹏虽然家里有钱,但也只是小富,看到在屋顶建花园别墅的豪阔气派,不由得张大了嘴,暗自咋舌:季家可真有钱! 许嵩岭戴上白手套,细细查看屋顶露台边沿、顶层所有房间的窗户,松了一口气:“没有吊索痕迹。” 再走到楼梯口,弯腰拉了拉铁栅栏上挂着的锁头,许嵩岭转过头来:“没锁,这道铁栅栏打开过。” 季锦茂双手捏得死死的,指节泛白,显然内心十分恐慌。 【门没锁!季昭走楼梯下去了?他在哪里?儿子虽然不说话,但其实什么都懂,他只是不喜欢和旁人接触。他很乖、很温暖,从不麻烦别人。天杀的!到底是谁把他带走?他们要做什么?】 他迅速压住自己的恐慌,大声道:“冯妈呢?钥匙在哪里?为什么这道栅栏没有锁!” 所有人都在寻找季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点线索都没有。 仿佛季昭是一片羽毛,随风而起,再也寻不着了。 赵向晚站在一旁用心观察着。 厨师一直在厨房和工人房活动,保洁人员也只敢在季昭离开时做清扫工作。他们见到警察都有些害怕,虽然声音颤抖,但说的都是实话,在季昭消失之前没有见过他。 吃了感冒药有些迷糊的管家冯妈来得晚一些。 冯妈说:“我感冒了,不敢靠近少爷,一直在屋里不敢出来,我什么都没看见。钥匙在我口袋里放着呢,没有拿出来过。铁栅栏拉开过?没有上锁?我不知道啊。我病了,什么也不知道。” 眼角微红、带着浅浅泪痕,时不时打着呵欠,这是渴睡人的典型表现。 说话带着鼻音,眼神有些飘忽,视线一直不敢与许嵩岭对视。 态度恭谨,但双手抱于胸前,脚尖内扣,整个人处于防御状态。 这个人,有问题。 赵向晚沉下心来倾听她的心声。 【凭什么季昭那个残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屁事没有私人医生上门检查,可是我就只能伺候人,生病了只能吃了药硬扛?不见了就不见了呗,他闷头闷脑地在酒店里头逛一逛怎么了?搞得这么大阵仗,害得我从床上爬起来应付警察!】 时间不等人,赵向晚上前一步:“许队,这个人我来问吧?” 许嵩岭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刺激 赵向晚将声音放柔和了一些,降低冯妈的防范心:“冯妈,你叫什么名字?” 冯妈没想到她上来就问姓名,犹豫了一下。 【自从亲戚介绍来到季总的酒店工作,人人喊我冯妈,我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季锦茂心急如焚,不耐烦地提高音量:“警察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说什么!” 冯妈怕大老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冯红英。” 赵向晚问:“你感冒了?什么时候的事?” 冯红英感觉赵向晚问的问题都不在她意料之中,警察不是应该最关心季昭的去向吗,自己的姓名、病情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不过季锦茂虎视眈眈在旁,冯红英不敢怠慢:“昨天就开始人不舒服,头晕脑涨的。” 赵向晚继续询问:“没有告诉卢总吗?怎么不请假休息?” 冯红英苦笑:“老板信任我,让我在顶层当管事的。干一天挣五十块,这么高的工资哪里敢请假。” 赵向晚抬眸看向冯红英,目光沉静,却带着股莫名的压力。刚刚放松了情绪的冯红英瞬间紧张起来,垂下头去,嘴唇抿成一条线,心里开始嘀咕。 【这个警察看着好厉害,难道她看出了什么?不行,我什么也不能说。如果季总知道我多嘴唠叨了几句,季昭不高兴离开露台进了屋,那我的工作哪里还能保得住?季总把季昭看得跟宝贝一样,生怕他冻着、饿着、受半分委屈,可是人管得了一时,能管一世?季总要是不在,季昭那傻乎乎任人摆布的样子,谁不会上来踩一脚?我这,我这根本不算什么!对,我根本就没有干什么。】 冯红英好不容易做完心理建设,一抬眼对上赵向晚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心虚起来。 赵向晚:“你感冒了一直呆在屋里没出去?” 冯红英:“是的。” 赵向晚:“为什么说谎?” 冯红英:“警察同志,你不能冤枉好人呐,我吃了感冒药犯困,一直在屋里睡觉,哪里出来过?” 许嵩岭了解赵向晚,知道她如果不是心有成数,绝对不会指出对方在说谎,便在一旁敲打不断叫屈的冯红英:“冯红英,在警察面前说假话可是要负责任的!你最好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许嵩岭脸庞黝黑,眼睛大,板着脸的样子煞气十足,吓得冯红英双肩一抖。 赵向晚趁热打铁:“你对季昭说了什么?” 冯红英:“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怎么知道我对季昭说了话?我感冒了人不舒服,发烧发得脑袋发昏,透过窗户正看到季昭安静坐在露台,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穷人为了一日三餐拼命工作,有钱人却坐在那里发呆,什么也不做就能享受到别人的服务。】 赵向晚听到她心中所想,琥珀色的眼眸愈发浅淡:“人生病的时候心理会变得脆弱,你走出来和季昭说几句话,并没什么不对。可是你如果隐瞒季昭的去向,那就是犯罪!” 冯红英慌得后退两步,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依然不敢说出实情:“没有!我不知道少爷什么时候离开的。” 【季昭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都二十一岁了还被季总保护得像个玻璃人一样。不让他外出,不让他交朋友,整天只知道画画、发呆,长得挺好看,可是什么用也没有。这样的男人,放在我们农村,哪个姑娘敢嫁哦。 我就是顺嘴把从洛一辉那里听来的故事说了出来,不过就是个地主家傻儿子的故事,哪晓得季昭会不高兴?我也没有说错啊,他爸活着,他当少爷过舒服日子。要是他爸去世,身边一堆虎狼盯着呢,活不过几年。不说别人,段勇、洛一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地主家的傻儿子? 在农村长大的赵向晚一听就大致知道冯红英说了些什么。无外乎是地主家有个傻儿子,闹出些笑话来让村里人嘲笑罢了。 故事细节并不重要,现在的关键是找到季昭,以免发生不可预测的危险。 想到这里赵向晚加快语速,一个问题紧接着一个问题,丝毫停顿都没有,根本不给冯红英回答的机会。 朱飞鹏在一旁看得目眩神迷,赵向晚又在使用微表情行为学审讯手段了!他有些激动地盯着赵向晚的一举一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季昭离开时朝哪里走的?回屋?下楼?” “很好,他先回了屋。屋子那么多间,他去的画室、卧室还是大厅?” 随着冯红英的瞳孔变化,配合她内心所想,赵向晚迅速抓住重点。 “季昭去了画室,段勇跟着进去没有?有,还是没有?” “哦,没有。段勇去了哪里?守在门口,还是离开?” “哦,段勇没有和季昭在一起,他留在顶层,还是下楼?” “哦,他下楼了。他的钥匙是哪里来的?他偷的,还是你给的?” “钥匙是你给他的!” 【天呐,她怎么知道我看到段勇私自下楼?钥匙是我给的没错,段勇这狗东西看着老实,其实花花肠子多得不得了。揪住我偷拿厨房燕窝卖钱的错,逼着我给他钥匙,狗杂碎,害死人了!】 冯红英面色越来越白,骇得冷汗直冒,她什么也没有说,可是眼前这个姑娘什么都知道了! 赵向晚陡然提高音量:“段勇为什么下楼?说!” 冯红英被她吓得一个激灵,她自身难保,哪里还敢为段勇遮掩,哆嗦着嘴唇,结结巴巴地说:“段,段勇和十一楼的客房服务员梁冬蓉勾,勾搭在一起,得空就往下跑。” 季锦茂一张脸黑得似墨一般。花钱养了这么多人,却一个一个地都不靠谱!他转头看向卢曼凝:“去,十一楼,找人。” 卢曼凝知道事态紧急,踩着高跟鞋,蹬蹬蹬一路小跑离开。 冯红英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高度紧张让她昏沉的脑袋变得清醒了许多。 【少爷只要进了画室,一待就是三、四个小时,段勇哪里愿意一直守着。少爷前脚进了画室,他后脚就跑了,猴急到连等洛一辉回来那一会功夫都不肯。我也是蠢,明知道少爷不是正常人,干嘛要多嘴讲什么地主家傻儿子去刺激他?如果不刺激他,他就不会去画室,如果他不去画室,段勇就不敢跑。如果段勇不跑,楼梯栅栏就不会打开。如果栅栏没打开,少爷就走不出去……】 冯红英替赵向晚理顺了思路。 赵向晚转头对许嵩岭说:“洛一辉离开后,冯红英语言刺激了季昭。季昭离开露台,径直回画室。段勇以为没什么事,便离开顶楼走楼梯去找梁冬蓉,为了回来方便他只把锁头虚挂在栅栏上。” 许嵩岭听明白了,点点头:“干得漂亮!” 赵向晚说:“不过,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原本应该在画室画画的季昭走了出来,跟在段勇身后下了楼。”段勇锁头虚挂,季昭打开栅栏之后将一切回归原样,可见是个非常讲规矩的人。 季锦茂牙槽紧咬,脸色很难看。 季昭拒绝与人交流,活在自己孤独的世界里。季锦茂和妻子想了无数办法,四处求医问诊。好不容易季昭现在有所成就,被戴上天才画家的桂冠,但季锦茂知道,儿子和正常人不一样。 平时都是妻子陪伴在季昭左右,但最近洛丹枫刚做了个妇科手术,需要在家休养,便将一直养在身边的洛一辉叫过来帮忙。 生活助理、保镖、管家,直达的电梯、紧锁的楼梯——季锦茂原本以为自己安排得非常妥帖,等他忙完画展答谢宴的事,就上楼带儿子回家。 可是……就是这么巧! 洛一辉关键时候掉链子,闹肚子上厕所; 冯妈刺激季昭,让他离开露台进画室; 段勇以为季昭进了画室就不会出来,打开楼梯栅栏到十一楼找情人; 季昭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画画,径直跟着下了楼。 季锦茂恶狠狠地一把抓住冯红英领口,胖乎乎的脸颊两旁肥肉抖动着,声音从齿缝里挤了出来:“你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要刺激季昭!”一定是她说了什么话,不然季昭不会进了画室不到几分钟就出来了。 冯红英本来就怕季锦茂,被他这么一吼,哪里还敢回答。哪怕颈脖被勒得喘不上气,直翻白眼,冯红英依然闭口不言。 季锦茂此刻恨极了这个女人,不断加大力度,一双眼里透着凶悍的光。 朱飞鹏怕出人命,拉开两人。 冯红英委顿在地,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喘气。 一定是她说了什么,才会让季昭难过!季锦茂死死地盯着冯红英,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对了,季昭小时候只要难过,就会爬到树上。坐在树枝上,张开双臂、晃悠双脚,解放出双手双脚。只有这样,他才会感觉愉快。 念头一起,季锦茂神情激动,大声问道:“哪里有大树?酒店哪里有可以坐着,手脚放松的地方?” 酒店顶层有几棵矮树,底层大厅有盆景,可是这些都没办法坐上去。 酒店外围全是玻璃幕墙,滑不留手,人根本爬不上去。 客房里空气不流通,季昭不喜欢。 季锦茂似乎想到了什么,偏偏又想不出来,急得揪住头发团团转。 旁边的人看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不明所以,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只有赵向晚听得到他的心声,脑子飞速运转。 季昭不喜欢室内,喜欢室外?可是酒店除了顶层之外,外围全是玻璃幕墙,没有其它地方可以接触到流动的空气。 他不在顶层,他下了楼。 他要找一个可以坐着摇晃手脚的地方。 等等,摇晃手脚? 灵光一现,赵向晚喊出声来:“广告牌!” 第15章 云雀(四更合一) 季锦茂浑身一震,猛地抬头,跌跌撞撞地向电梯口冲去:≈ap;34;去十楼,去十楼,走廊尽头有窗,从那里可以爬出去!≈ap;34; 许嵩岭还在催促:“何明玉呢局里电话打过没有警犬什么时候来”突然见季锦茂像失了魂一样地往外冲,有点莫名其妙地问,≈ap;34;怎么了≈ap;34; 赵向晚的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咙口。 刚刚过来的时候,大老远就能看到酒店西侧高高悬挂着一块长长的广告牌,一入夜便亮起霓虹灯,闪烁着红红绿绿的光芒,闪瞎人的眼。 四季大酒店的霓虹灯广告牌长约九米,用钢管焊接在墙上,如果季昭真的爬到那上面去,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十楼啊,支撑灯牌的钢架能有多大的承载力,一个成年男子坐上去,还晃悠手脚,万一垮塌了怎么办 “许队,季总想到了一个地方,季昭可能在那里,我们赶紧跟上吧。”随着赵向晚这一句解释,所有人全都往楼梯口涌去。 十楼。有风吹来。 霓虹灯的光芒从窗口透过来,将走廊地面染上五颜六色。季锦茂整个人趴在窗边,声嘶力竭地喊着:“季昭——” 三个三角钢架,一头焊在墙上,另一头撑起九米高的灯牌。散乱的电线在空中摇摆,灯光将夜色点缀得美轮美奂。 最底层钢架上坐着一个人。 他侧面对着窗,双手平举,双脚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荡着。白衬衫、卡其裤,零乱的刘海遮住眉毛,眼睛亮得仿佛天上的星星。 季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任何外界声音充耳不闻。夜风从远处吹来,从他脸颊边、耳边、指缝、脚尖抚过,温柔地将他整个人包裹、缠绕。 许嵩岭一把将季锦茂拖回来,厉声喝斥道:“喊什么喊!要是惊扰了他,掉下去怎么办”季锦茂完全慌了神,眼泪鼻涕一起流,他死死拽着许嵩岭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话。 “怎么办怎么办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我就这么一个儿,我们老季家就这一根苗啊。我爸死得早,我是我妈拉扯大的,季昭出生时丹枫大出血差点没了命,我一狠心做了结扎。我和丹枫只有一个儿,我妈也只有这一个孙啊……≈ap;34; 关心则乱,季锦茂此时哪里看得出来有半点首富的风范,连“结扎”这么私密 的话都说了出来,完全就是个为儿子生死担忧的悲伤老父亲。 洛一辉赶了过来,扶住季锦茂,一脸的愧疚:≈ap;34;姑父,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来劝他。≈ap;34; 看到自己无比信任的洛一辉,季锦茂恨不得抽他两巴掌。 明知道季昭有自闭症,受了委屈也不懂得表达,落单了只能任人欺负,他怎么能把季昭一个人丢在露台,一丢就是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足够让人死好几回! 道歉有什么用道歉有什么用季昭要是出了事,季锦茂第一个掐死洛一辉! 可是,听到洛一辉说要去劝季昭,想到他俩年龄相当,又是一起长大,季昭说不定能够听他的,季锦茂内心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他吹出一个鼻涕泡泡,抬手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那你声音小点,好好劝他回来。” 得到季锦茂同意,洛一辉迈步靠近窗口,看向坐在钢架上的季昭。洛一辉的脸被五彩的灯光染上各种颜色,红的、绿的、蓝的、黄的,变幻莫测。 现场氛围很紧张。 许嵩岭临危不乱,低声安排人呼叫特警、消防员支持,又唤人找来消防用的安全绳,准备亲自上阵救人。 卢曼凝双脚发软,扶着走廊墙壁大喘气。 赵向晚凝神屏息,紧紧盯着洛一辉的一举一动。想到冯红英曾经在心里骂过洛一辉不是什么好东西,赵向晚多了一丝戒备心,想要听清楚他心中所想。 可是——什么也没有听到。洛一辉的内心似乎竖起了一道厚厚的屏障,什么也听不到。 读心术失灵,赵向晚多了一分警惕。心机深沉的人会将心事藏得很深,轻易不会显露出来。除非情绪激动,才能窥探一二。 赵向晚慢慢靠近,不露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模样英朗阳光的年青人。 他穿着修身的黑衬衫、黑西裤、黑皮鞋,腰间一条黑色皮带,因为一身的黑,金色皮带扣显得格外显眼。即使赵向晚对奢侈品牌不熟悉,也能看出皮带价值不菲。 季昭的母亲,是洛一辉的姑姑,两人外貌有三分相似,都皮肤白、眼眸黑。只是洛一辉嘴型大、唇略薄,头发短,露出宽宽的额头,比季昭看上去多了几分男子气。 洛一辉开口说话了。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努力将呼吸声 放低,生怕惊动了季昭。 ≈ap;34;季昭,玩够了没饿不饿回家吃饭了。≈ap;34;洛一辉的声音温柔而轻松,仿佛两个老朋友很久不见,在路上偶遇之后熟稔地聊着闲天。 赵向晚站在洛一辉身后一尺距离,看到闪烁的霓虹灯下,他的瞳孔陡然缩小。 人类看到感兴趣的东西,瞳孔会明显扩大;反之,当看到厌恶的人或事时,瞳孔会突然缩小。瞳孔的变化不受人们意识的控制,这一点很难造假。 虽然听不到洛一辉的心声,但通过他的微表情变化,赵向晚得出一个结论——洛一辉不喜欢、甚至厌恶季昭。 冯红英刺激季昭的那个地主家傻儿子故事,也是洛一辉讲给她听的。如果这是他有意为之,那此人心机之深,超乎想象。 “季昭,我刚刚离开了一会儿,怎么你就跑这里来了今晚的答谢宴你还没吃东西呢,走走走,我们一起吃饭去。≈ap;34; 洛一辉的眼珠在快速转动着,自下而上,停留在右上方。 人在脑海中构建画面和声音时,眼球会朝向右上方。 什么情况下人们需要自主构建画面和声音一般是在努力发挥想象力、凭空创造出一些内容时。现在洛一辉既没有绘画、也没有写,更不是工作状态,如此卖力地虚构画面与声音,显然是为了掩盖真相,也就是撒谎。 撒谎洛一辉闹肚子离开是假话他故意离开,为什么 “不想吃饭吗那可不行,要是饿着你了,姑姑和姑父得把我掐死。哈哈……”洛一辉略带夸张地张大了嘴,笑了起来。 季昭平举的双手一高一低,有了变化。季锦茂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催促洛一辉:“他有反应了,赶紧让他回来啊。” 洛一辉“嗯”了一声,眼睛里闪过一道异光:“季昭,天黑了,起风了,你很冷吧这样,你慢慢站起来,我接着你。≈ap;34; 季昭的双手开始一上一下地轻微晃动,慢慢转过头来,霓虹灯将他乌溜溜的黑色眼眸映射出璀璨光芒,像两颗美丽的宝石。 当季昭的脸转向酒店走廊方向时,赵向晚看得分明,他紧抿的双唇有些干燥,头发散乱,整个人在微微颤抖。他的眼神迷茫,瞳孔没有聚焦,仿佛还在梦中。 这个状态不对。 走近 一步,赵向晚终于接收到季昭的内心。他的内心世界与普通人不一样。 获得读心术之后,在赵向晚眼里一般人就像是台收音机,只要调好频,内心的声音就会传到耳边。季昭却像一台黑白电视机,靠近时赵向晚的脑海里呈现出动态的画面。 ——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旷野,雪花簌簌落地,萧索而寂静。一只纯白色的云雀在空中飞过,拼命扇动着翅膀,努力想寻找到歇脚的树枝。 洛一辉的声音里带着类似催眠的诱惑:“非常好,别往下看,动作慢一点,先扶着旁边那根杆子站起来,再踩着铁架子走过来。没事的,我把手伸过来,你往这个方向走。≈ap;34; 季锦茂紧张地盯着季昭的一举一动,内心忐忑不安。既盼着季昭听话自己走过来,又害怕他一不留神掉下去。 随着洛一辉的声音响起,季昭内心那原本寂静的画面忽然喧嚣起来,狂风卷起地面厚厚的积雪,呼啸着、肆虐着。云雀的翅膀被烈风吹动,开始低空盘旋。 在季昭的世界里,他把自己化成了这只云雀。难怪他要坐在铁架上,因为只有这里才能让“翅膀”扇动起来,努力飞翔,冲出这个寂静的旷野。 洛一辉的话语并没有安抚到季昭,反而扰动了他平静的心绪。“季昭,我在这里等着你呢,快来呀。你爸、你妈,还有冯妈、段勇……他们都在等着你。” 霓虹灯光一明一暗,季昭猛地睁开眼,直直地看向洛一辉。 【终于!】 洛一辉情绪波动,原本厚重的屏障裂开一条缝,赵向晚听到了他的心声。只不过两个字,却让赵向晚肾上腺素激增。 这个洛一辉是位心理学高手,他在寻找季昭的弱点。而现在,他终于找到! 【冯妈的话果然成功刺激到季昭。没想到啊,季昭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地主家的傻儿子故事却能挑动他的情绪。他的目光终于聚焦,显然开始主动接受外部信息。】 ≈ap;34;冯妈……≈ap;34;洛一辉刚要继续,却被季锦茂快速捂住嘴。 别看季锦茂长得胖,动作却十分灵活,他也发现了季昭的不对劲,死命捂住洛一辉的嘴,低声喝斥道:≈ap;34;冯妈已经被辞退,不要再提她!≈ap;34; 季锦茂听赵向晚说冯妈言语刺激到季昭,便决意要把这个人从季昭的身边赶走,哪里会 让洛一辉再提及她名字季昭现在身处险境,容不得一点差错,绝对不能让洛一辉胡乱说话。 洛一辉眨了眨眼,嘴里发出“唔唔”声响,连连点头。季锦茂这才松开手,警告了一句:≈ap;34;小心说话。≈ap;34; 洛一辉再一次竖起心理屏障,一丝心声都没有透出来。但赵向晚已经明白他不是个好东西,哪里还敢让他开口说话 赵向晚退后两步,在朱飞鹏耳边低语:≈ap;34;把他扣下!≈ap;34; “什么”朱飞鹏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洛一辉一直在安抚季昭情绪,试图引他自行回来,赵向晚为什么要把他扣下 ≈ap;34;他有问题。 赵向晚的声音短促而轻微,但却带着无庸置疑的力量,让朱飞鹏迅速行动起来。 似猛虎下山,体能素质一流的朱飞鹏身影闪过,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扣住洛一辉胳膊,一推一扭,将他双手反剪。 右手肘一顶,洛一辉整张脸便贴在走廊墙壁上。 洛一辉刚被季锦茂捂住嘴,还没喘口气又被朱飞鹏控制住,顾不得脸颊、胳膊疼痛,叫道:≈ap;34;你,你做什么!≈ap;34; 卢曼凝不明所以,慌忙拉扯儿子:≈ap;34;小鹏,你干什么呢他是总裁夫人的侄儿,他正在救人!≈ap;34; 赵向晚看一眼四周,人群乌泱泱地挤在走廊,特警和消防还没有赶来,许嵩岭担心时间久了季昭撑不住,取来安全绳套在身上,准备爬出去强行带回季昭。 季昭如果情绪不稳定,许嵩岭的计划恐怕难以奏效。赵向晚深吸了一口气,对季锦茂解释道:“洛一辉的话已经刺激到季昭,不能让他再开口。” ≈ap;34;好。≈ap;34;季锦茂半信半疑,但事关儿子生死,他选择相信警察。他挥手让保镖退下,示意他们将洛一辉带离现场。 洛一辉挣扎着喊道:“姑父,季昭需要我,季昭需要我!让我帮帮他——”赵向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闭嘴!”洛一辉心一惊,有些心虚地收了声。 少了洛一辉的声音,站在走廊围观的人群安静下来,系着安全绳的许嵩岭慢慢靠近窗口。 季昭的身体忽然向外挪动了半寸。 ≈ap;34;咯吱——≈ap;34;钢架终于承受不住力道,开始 摇晃。有根电线松脱,“四季大酒店”的灯牌暗了暗,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声音。 季锦茂面色煞白,伸出手拦住准备跃身而起的许嵩岭,哀求道:“不行,不行,季昭不喜欢生人靠近。≈ap;34; 【不能让他有危险,不能再刺激他。季昭和普通人不一样,他有他自己的世界。是我无能,没办法护他周全,我该死!我连季昭为什么不留在画室,为什么独自爬上广告牌都不知道!我不配当他爸爸。】 季锦茂对儿子的爱,炽热而无私。哪怕不是个正常人,哪怕对他的爱没有回应,季锦茂依然不离不弃,视若生命。 ≈ap;34;让我试试吧。≈ap;34; 夜风拂起赵向晚额前碎发,忽明忽暗的霓虹灯让她的脸看上去有了一丝神秘感。 季锦茂看着眼前女孩。 他不认识赵向晚,一直以为她是许嵩岭的手下。从她刚才审讯冯红英的过程来看,年纪虽轻,手段却极为高明。 让她试试她要干什么 赵向晚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我来和季昭沟通。” 许嵩岭却不肯让赵向晚出面,将她一把拉回来:“你凑什么热闹!这不是审讯嫌疑犯,你那一套没用。≈ap;34; 朱飞鹏也劝她:“是啊,小师妹你别逞强。人命关天,你还是个学生呢。” 秋风瑟瑟,季昭感觉到寒冷与疲惫,但窗口有人影来回晃动,这让他内心的不安愈发深刻,试图向外挪动身体。 ≈ap;34;嘎——≈ap;34;钢架再一次发出异响。季锦茂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冲他喊了起来:≈ap;34;季昭,你别动啊!≈ap;34; 情况紧急,容不得片刻犹豫。赵向晚扑到窗边,大声道:“季昭,让风停下来,风太大,飞不动的。” 季昭的背脊忽然变得僵直,停下动作。钢架晃了晃,稳定下来。 虽然赵向晚说的话大家听不懂,但看到窗外人影不再移动,都松了一口气。 季锦茂死死咬住唇,控制着自己紧张又激动的情绪。 从呀呀学语到成大成长,这二十一年时光里季锦茂对儿子投入了全部的爱,无数次尝试、无数次挫败,他太了解季昭。 哪怕只是简单地停止挪动,但季锦茂却知道,季昭对赵 向晚的话有了正向的反馈! 自己哭喊,季昭置若罔闻; 洛一辉劝慰,季昭手脚、头颈摇晃得更加厉害;可赵向晚说停下来,他就停下来了! 季锦茂再无丝毫怀疑,眼中泪水涌出,哽咽着央求赵向晚:“你说,继续说,你再和他说说。” 许嵩岭皱起眉毛,暗自咬牙。 这丫头胆子太大了!眼前这个季昭可是星市首富的独儿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谁来负责许嵩岭自己好歹还有刑侦支队的支持,他的一切行动是职责所在。 可是赵向晚呢她不过只是个大一的学生,怎么就敢独自和一个有轻生念头的人斗智斗勇在公安局里,遇到这种情况都由谈判专家来与对方沟通。即使是学过心理学、有丰富的谈判经验,专家们也不敢保证能与自闭症患者正常交流! 许嵩岭一脸的不同意,琢磨着万一有事怎么保下她来。 朱飞鹏则兴奋地盯着赵向晚,对强者的崇拜让他感觉眼前姑娘美得像一幅画,比那艳丽的霓虹灯还要漂亮。 赵向晚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与她相距三米的季昭身上。 “飞累了,就停一停。”她的声音里带着神奇的力量,成功安抚下季昭焦虑的情绪。——风停雪住,云雀不再盘旋,欢快地扇动着翅膀。 【没有树枝,停不下来。】 一个清雅的少年嗓音忽然在赵向晚的脑海中浮现。这是季昭的声音他能说话他愿意和自己交流赵向晚努力控制着激动的情绪,温柔地引导着他:“一棵树有多难画一棵吧。” 第一次有人能够看透他内心,知道他飞得很累,知道他想找个地方停歇,季昭无条件地选择信任赵向晚的话。 画一棵一支看不见的画笔在季昭的世界里陡然出现,轻轻一笔,一棵大树出现。早已飞累的云雀欢叫一声,振翅飞向大树,随意找到一根枝条停歇下来。 季昭的嘴角浮现出一个笑容,浅浅淡淡,纯净似水晶。 季锦茂看得分明,泪水滑落。啊,儿子笑了!他好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他看向赵向晚的眼光变得热烈无比,恨不得顶礼膜拜。这个女孩是个宝贝!她是季昭的大救星! 许嵩岭也有些动容。 自闭症,又称孤独性障碍,主要特征是漠视情感、拒绝交流 、语言发育迟滞、行为重复刻板以及活动兴趣范围的显著局限性。国内对自闭症的认识刚刚起步,国外前几年才有心理学教授尝试系统性干预治疗。 连国外最优秀的心理学专家都措手无策的自闭症患者,赵向晚竟然只用片言只语就让他有了积极的反应太难得了! 各种赞美、感叹涌入脑海,赵向晚内心毫无波澜。第一次发现读心术能够看到对方的心灵世界,她正在摸索着前行。 季昭的内心呈现方式是画面,他在画中是一只小小云雀,在努力飞翔着,这是不是代表他他也想走出那空旷寂寥的雪原 他是绘画天才,能够将看到的画面真实、完美呈现出来,他的绘图作品色彩绚烂无比,为什么内心画面是黑白的 既然他能够在内心世界里随意添加物品,为什么不能画出颜色 想到刚才是因为自己一句话提醒,季昭才画上一棵大树,赵向晚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有没有一种可能,季昭并不知道自己才是心灵世界的主宰 他的心灵世界随着情绪而发生变化,季昭就像一个懵懂的孩子,被动地接受着这个世界,不知道如何改变。 赵向晚尝试着开口:“在树上画个鸟窝吧,鸟窝里放上羽毛、干草,上面盖着厚厚的叶子,遮风、挡雨,舒服暖和。≈ap;34; 【好。】 季昭的声音里透着孩童般的欢欣。第一次感觉到创造世界的快乐,那支看不见的画笔再一次出现,一个暖暖的鸟巢出现在枝叶缝隙之间。 “去鸟窝里睡觉吧。” 云雀欢叫一声,扑愣着翅膀蹦跳进鸟窝之中,仿佛发现新玩具一样高兴地啄着四周干燥的小树枝。 ≈ap;34;很舒服吧外面再吵也不要理,那是风在摇晃树枝。≈ap;34;季昭很听话,双手自然下垂,斜靠在广告牌上,嘴角带笑,微闭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赵向晚转过头,冲许嵩岭使了个眼色。 许嵩岭点点头,整理好腰间应急安全绳,单手撑住窗台,一跃而起。他是特种兵出身,动作敏捷而有力,迈过钢架,飞一般靠近季昭。 许嵩岭的脚刚一踩上钢架,便引发一阵摇晃,钢架焊接在墙体预埋件上,显然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广告牌摇摇欲坠,看得人心惊胆颤。 所有人都 屏住了呼吸,胆小的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许嵩岭慢慢靠近季昭,赵向晚的心跳在不断加快。她的眼神一直紧紧盯着季昭的面部表情,精神高度紧张。 季昭脑海里的画面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雪原、旷野、枯树、云雀,云雀蜷缩在鸟巢里,懒洋洋抬起一边翅膀将脑袋遮住,闭上眼睛安静地睡着了。 钢架晃动。 大树开始摇晃。 云雀在巢穴里睡得很安心。 确认过季昭内心平静,不会有反抗之后,赵向晚右手举起,快速挥下,脸上露出坚定之色:上! 酒店走廊找不到固定物,只能将安全绳的另一头固定在两名刑警腰上。他们稳稳地扣住窗台两侧,靠墙体的竖向支撑力来抵消绳索的拉力。看到赵向晚的手势,双膝迅速下蹲,准备承受那巨大的下坠之势。 一定要抢在广告牌垮塌之前把季昭抓住! 许嵩岭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只一秒便揽住季昭,将提前打好结的安全绳扣在他腰间,一把将他从钢架上提起。 “嘎——咔!”钢架再也承受不住这份力道,与墙体接触处陡然断裂。 许嵩岭快步如飞,单手抱人,在钢架彻底掉落之前到达窗台。何明玉、朱飞鹏飞扑上前,探身而出,牢牢接住两人。 一阵欢呼声中,许嵩岭安全将季昭带回。 高度紧张让季锦茂手脚发软,他一把抱住季昭,又哭又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许嵩岭解下腰间绳索,刚才靠近窗台时钢架垂直掉落,不过有队友默契配合,大家都没有受伤。 许嵩岭转过头看着赵向晚,赞许地点了点头。如果没有赵向晚安抚好季昭的情绪,但凡他有一丝不配合,救人任务都会困难重重。 赵向晚如释重负。 说实话,不顾许队的反对,主动站出来与季昭沟通,赵向晚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好在有惊无险,好在大家都安然无恙。 季昭内心世界里,巢穴中的云雀睁开眼,正好奇地从鸟巢里探出脑袋,张望着外面的一切。 看到这一幕,赵向晚微笑转身,和队友们一起离开。 r /≈ap;gt; 刚才腰间绳索巨大的拉扯力让许嵩岭腰肋有些疼痛,估计会有淤青,他深呼吸之后回应道:≈ap;34;人已经找到,我们可以走了。≈ap;34; 四季大酒店刚才紧急封锁,引起一些客人的恐慌。消防人员、特警大队、警犬集体出动,再加上冯红英、段勇等人渎职,季锦茂还有一大堆事要忙。 在许嵩岭看来,救季昭不过是职责所在,不足一提。他半点没有将这份功劳放在心上,功成身退,带着一行人结帐离开。 从包房出来,走在红底金花的波斯地毯上,朱飞鹏眉飞色舞地对周巧秀讲述刚才的故事。≈ap;34;周老师,你不知道哇,小师妹神勇无比,一眼看出洛一辉不是个好东西,让我把他扣下来……≈ap;34; 许嵩岭被提醒,这才想起刚才赵向晚指挥朱飞鹏的事情,他停下脚步,问了一句:“洛一辉也算是在努力安抚季昭的情绪,你做什么要扣下他≈ap;34;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赵向晚理了理头绪。 “许队,您不是让我把微表情行为学研究下去吗洛一辉见到季昭时瞳孔缩小,这说明他其实内心厌恶季昭,他提到闹肚子离开的时候视线朝着右上方,这代表他在说谎。≈ap;34; 朱飞鹏一听就怒了:“妈的,洛一辉这小子我认得。他六岁时爸妈离婚,一直在季家生活,所有费用都是季总承担,还送他去国读大学,攻读心理学专业,没想到竟然是只白眼狼≈ap;34; 周巧秀沉吟道:“让他学心理学,估计也是季总希望他可以帮到季昭。只是欲壑难平,只怕季总是养虎为患了。≈ap;34; 许嵩岭抬了抬头,制止大家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季昭是自己下的楼、自己爬上的广告牌,事件本身不足以构成刑事案件,不应该由我们重案组接手。我们只是休假期间正好遇上,帮助季总寻人,至于审问、断案,就不要再操心了。就算洛一辉有问题,那也是季总的家事,轮不到我们插手。” 朱飞鹏哼哼了一声:“许队你的意思就是,咱们这回完全是见义勇为呗。” 许嵩岭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对!就是这样。我们重案一组抢了其他兄弟的活,都给我低调点,别惹人骂。” ≈ap;gt; 至于洛一辉……朱飞鹏咬了咬牙,这个天杀的始作俑者,要不是他折腾出这么多事,这个点大家已经吃饱喝足回家洗澡睡觉了。越想越气,朱飞鹏打算回家见了母亲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把这个不要脸的白眼狼赶出星市。 想到这里,朱飞鹏凑近了赵向晚:“你和我详细说说,为什么判断洛一辉有问题” 赵向晚见他追问,便耐心地解释:“洛一辉既然是学心理学专业的,那他一定了解人性、能够利用人性弱点。冯妈生病,正是脆弱的时候,透过冯妈的窗户正好能够看到季昭的背影,他挑这个时候离开,其实是给了冯妈机会。≈ap;34; 周巧秀听着直摇头:“唉!” 赵向晚继续道:“不过,这回的事情应该不是洛一辉的事先安排。冯妈刺激、季昭回画室、段勇偷溜、季昭爬上广告牌……他如果能够将这一切环环相扣地设计出来,那完全是个犯罪天才。≈ap;34; 朱飞鹏嗤笑一声:“天才就洛一辉那个自以为是留洋精英,一脸高傲、目中无人的模样,还想当犯罪天才他也配!≈ap;34; 许嵩岭抬手拍了朱飞鹏后脑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莫乱说!犯罪天才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谈什么配不配的咱们当警察的,哪个愿意遇上犯罪天才杀人于无形,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痕迹,所有人都查不出一丝端倪,你以为有意思你以后少和洛一辉来往,给我闭嘴!≈ap;34; 正说话间,赵向晚忽然停下脚步。 接到酒店可以离开的通知,从一楼宴会厅走出一大群人,个个衣着精致,礼貌而优雅。一袭宝蓝套裙的魏美华便在其中。 认出魏美华之后,赵向晚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精准锁定两个人。 与魏美华并肩而行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男人,额头饱满,眼睛狭长,眼窝深、眸色浅,与赵向晚有七、八分相似——应该是赵青云。 站在魏美华、赵青云身后的,是一个身穿白裙的年轻姑娘,体态娇小,一张漂亮的瓜子脸,大眼睛、长睫毛、樱桃小嘴,眉眼间能找到八年前乡下四妹子的影子。 赵晨阳! 终于见到偷了自己人生的赵晨阳,赵向晚原以为自己会愤怒,但刚刚从生死边缘把季昭解救回来,那份浓浓的成就感让她心态平和而满足,半点也生不 出激动的情绪。 “赵晨阳。”赵向晚唤了一声。既然遇到,那就来吧。 听到这一声喊,抬头看到赵向晚那张脸,赵晨阳一个激灵,愣在当场。 周巧秀、许嵩岭对视一眼,停下脚步,顺着赵向晚的视线看向人群中那个神情慌张的人。原来,这就是赵向晚一直在寻找的赵晨阳在乡下与赵向晚一起长大,寻找到亲生父母之后便杳无音讯,一点良心都没有! 再一看赵晨阳身边站着的赵青云,两人内心犯起了嘀咕:不是吧赵晨阳的父亲怎么和赵向晚长得一模一样难道……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自心头升起,周巧秀愤怒了。 只怕,赵向晚才是赵青云亲生的女儿吧生而不养,丢在乡下十年之久,接孩子的时候竟然也能弄错这是什么蠢货! 听到这一声喊,魏美华抬起头来,一眼看到赵向晚,顿时就冷下脸来,转头对赵青云说:“你看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说过、来找我要钱的你老家人。拿了我的钱,连声谢谢都没有说,一点礼貌都没有!≈ap;34; 赵青云顺着声音看过来,看到亭亭玉立的赵向晚。或许因为容貌相似,赵青云对赵向晚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好感,温声安慰魏美华:“可能是老家刚进城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奇怪,她怎么会认得晨阳他忽然反应过来,看一眼赵晨阳:≈ap;34;她是谁≈ap;34; 赵晨阳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赵向晚。眼看着赵向晚一步步走近,赵晨阳心跳如擂鼓,父母就在身旁站着,赵晨阳退无可退。 赵晨阳颤抖着声音,哆嗦着嘴唇,半天才说了一句:“她,她叫赵向晚,是我养父母家的三女儿,和我一起长大的。≈ap;34; 赵青云看看她,再看看赵向晚,双目微眯:“我去接你的时候,怎么没有见到她” 赵晨阳硬着头皮回答:“那个时候她病了,在屋里躺着呢。” 心虚的赵晨阳内心在疯狂地叫嚣着。 【我妈那个猪脑壳,我跟她说过不要让赵向晚找过来,她就是不听。赵向晚那张脸和爸爸那么像,只要看到了就会露馅的!】 魏美华再看一眼赵向晚,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你,你不是青云老家亲戚”赵向晚看着亲生母亲,轻轻笑了笑。 魏美华的 目光从赵向晚移到赵青云,眼前这个少女身材高挑,凤眼狭长,不言不笑自带威严感,与赵青云竟然有七分相似! 先前见到赵向晚的时候,为什么会听到姓赵,就下意识地把她归为赵青云老家人,就因为赵向晚长得和赵青云相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可是现在听说赵向晚是罗县黄田乡赵家沟人氏,和赵晨阳一起长大,魏美华再傻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曾经的疑惑,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刚把赵晨阳接到身边的时候,看到大眼睛、圆鼻头的赵晨阳,魏美华心中有些窃喜:虽然没有养在身边,但女儿像娘,这种感觉还是不错的。等长大十二、三岁开始抽条,赵晨阳长到一米五六便停止不前,这让魏美华很是郁闷。她和赵青云都是高个子,儿子赵承祖也看得出来长手脚长,将来是个大高个儿,怎么就赵晨阳娇小玲珑 难怪!遗传不会骗人,赵晨阳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孩子。眼前这个高挑苗条、面容与赵青云酷似的赵向晚才是。 魏美华身体僵直,不知身在何处。 赵青云在省委当秘书长,揣摩人心、眼观六路的本事早就修炼得炉火纯青。只不过是几句问话,看到赵向晚的笑容里带着嘲讽,赵晨阳心虚躲闪,他便判断出了真相。 ——自己把女儿寄养在乡下,去领人的时候他们起了贪心,让自己的女儿冒名顶替。可笑自己一世精明,竟然被几个乡下人骗了。 听到赵青云与魏美华心中所想,赵向晚站在原地,目光沉静。自己的父母并不愚蠢,一点便通。接下来,就要看他们如何选择、如何对待了。 魏美华的第一个念头是:如果这个女孩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那赵晨阳怎么办和徐家订亲还算不算不行,这事不能捅出去,捅出去对谁都不好! 赵青云的第一反应是:事情过去那么久,两个孩子已经长大,再去计较对错已经没有意义。赵晨阳养在身边八年,有了感情,又与徐氏订亲,将来对我事业有帮助,不能把她丢了。 想到这里,夫妻俩默契地对视一眼。 【赵向晚既然能从乡下来到星市,不管是以什么方式,都足以证明她有能力。不如坐下来聊聊,看看是不是值得为了她认下那段往事。】 /≈ap;gt; 亲生父母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明明发现了事实真相,可他们丝毫没有不舍与愤怒。 没有不舍亲生女儿在乡下受了十八年的苦;没有愤怒赵晨阳占了亲女儿资源、欺骗感情。 夫妻俩三观一致,第一时间开始利益权衡,评估女儿的价值。 虽然听不到魏美华、赵青云的心声,但他俩那耐人寻味的眼神对视让周巧秀感觉很不好。怎么说呢明明知道眼前赵向晚是亲生的,但他俩态度温和而克制,既不激动、也不愤怒,连一丝怜惜都没有,哪有半点父母之爱 周巧秀拿出当老师的气势:“赵秘,按理说这是你们的家事,但赵向晚是我学生,她做人老实,不会诉苦,我来替她说几句。≈ap;34; 赵青云听她称自己“赵秘”,有些心惊。为什么她认识自己,可是自己却不认识她这对向来为人低调的赵青云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他微笑道:“是赵向晚的老师啊您想说什么,洗耳恭听。” 一股酸涩的情绪自胸口涌上来,周巧秀想要告诉他们赵向晚在乡下吃了多少苦,想要说说赵向晚为了考大学付出了多少努力,想要让他们知道赵向晚勇敢、善良、坚强,是个多么让人喜欢和心疼的孩子… 赵向晚上前一步,挡在周老师身前,迎上赵青云的目光,淡淡道:“不必了,不过是萍水相逢,没有坐下来闲聊的必要。≈ap;34; 最渴望父母之爱的时候,他们毫不留情地把她抛弃。现在她已经如愿考上大学,读自己感兴趣的专业,赢得了队友们的尊重与肯定,她已经不再期待他们充满自私与算计的认可。 至于赵晨阳……被她偷走的那八年时光难道能够重回打她两巴掌能够解决问题不如什么都不说,让她每天如头悬利剑、战战兢兢地活着。 赵向晚干脆利落转身,没有半分留恋。许嵩岭有点反应不过来,摸头不知脑地看着周巧秀:“我们,走不走” 周巧秀跺了跺脚,叹了一口气:≈ap;34;走!≈ap;34; 先前赵向晚托她打听赵晨阳的情况时,周巧秀就提醒过,赵晨阳在乡下长到十岁,一旦进城便音讯全无;赵青云把女儿寄养在乡下十年,领回家后便和寄养家庭一刀两断,这两个都没良心,没必要去找。 现在见到了,长得 倒是人模狗样,可惜不干人事。 赵向晚不和他们相认是对的。她小小年纪就将微表情行为学研究得如此透彻,帮重案组侦破案件,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与其现在主动认亲,还不如不理不睬,让赵青云、魏美华后悔去! 周巧秀快步上前,抬手揽过赵向晚的肩膀,努力将温暖传递到她身上,柔声道:“都听你的,咱不理他们!明天到老师家来,老师请你吃大蛋糕。≈ap;34; 看着爱人与赵向晚并肩而行,不知道为什么许嵩岭眼眶有些湿润。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不着调的爸妈! 朱飞鹏、何明玉几个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都写着“怎么回事”,不过他们聪明地没有多问,跟在许嵩岭身后,一起往酒店门口走去。 另一头,看着亲生女儿绝然转身,赵青云心里很不是滋味。 十八年不见,只在襁褓之中抱过女儿几天,赵青云对赵向晚并没有很深的情感,就连赵向晚这个名字,都是寄养家庭取的。可是今天一见,看到面容、身材、气质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女儿,赵青云的内心还是泛起了涟漪。 ——这是自己的女儿、传承了自己血脉的女儿。 说到子女,赵青云内心其实是有些遗憾的。赵承祖是传宗接代的儿子,但却长得像魏美华,由外公、外婆一手带大,与魏家更为亲密。就连接过来的赵晨阳,也和魏美华相像,与周荆容那边更亲近。 赵向晚的到来,弥补了赵青云的所有遗憾,让他感觉原来基因如此神奇,哪怕十八年未见,父女俩依然如此相像。 只是,那一刹那的温情,抵不过利益的权衡。赵晨阳已经精心养了八年,替他笼络住徐家,现在放弃等于做了一桩亏本的买卖,划不来。 原本赵青云打算好好和赵向晚沟通一下,劝她摒弃前嫌,与赵晨阳姐妹相称,反正女儿终归要嫁人,女儿越多姻亲越多,对赵青云越有利。 可是,赵向晚却一丝机会都不给,眼中带着浓浓的嫌弃,仿佛自己晚一秒认下她,就是对她的亵渎、对亲情的玷污。 唉,还是太年轻啊,她的世界非黑即白,容不下一颗砂砾。 越想越郁闷,赵青云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她,可是刚叫出一个字,就被魏美华拉住,“你干嘛还嫌事情不够多这丫头眼睛里淬着火呢,一看就是个讨债的。≈ap;ap; 34; 赵晨阳面色惨白,原本想了无数个应对办法,怎么对父母解释,怎么把罪名推到钱淑芬身上,怎么强调自己的价值所在,实在不行就去搬救兵,把向来喜欢自己未来婆婆周荆容叫过来。 可是,赵向晚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她转身就走,半点都没觉得能够在省委大院长大、有个当大官的父亲是件多么威风的事情。 ——自己费尽心机争取来的机会,却被她弃之如敝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比被赵向晚当场责难、抽她两耳光还要难受,太让人郁闷了! 忽拉拉跑过来一群人,当先正是季锦茂。 赵青云眼睛一亮,他这次特地过来参加季昭个人画展的答谢宴,就是为了结交季锦茂。他马上把赵向晚抛到脑后,迎上前打招呼:“季总,你好。” 季锦茂顾不上他,随意点头应付道:“啊,啊,您好。” 他眼神根本没有落在赵青云身上,追着门口而去,看到赵向晚等人的身影,伸出手大喊:“许队长,等一等——≈ap;34; 第16章 袁冬梅 季锦茂刚才忙着安置季昭,又要处理洛一辉、段勇、冯红英等人,等到好不容易喘口气,这才发现许嵩岭和赵向晚已经离开。他慌忙带人追上来,一边道谢一边每人送上一盒酒店自制糕点。 “季昭是我的命根子,你们豁出命来救了他,我感激不尽。知道你们警察讲究清正廉洁,这糕点就是给你们垫垫肚子。明天,明天我到你们局里来送锦旗。≈ap;34; 许嵩岭还要推辞,朱飞鹏却毫不客气地接过糕点:“酒店的糕点好好好,今天正好跑上跑下地又饿了,这吃的来得正好。≈ap;34; 季锦茂亲手将糕点送到赵向晚手中,笑容殷勤而亲切:“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赵向晚。” 糕点的香味从精致的纸袋中渗出,甜腻腻的。 季锦茂个子不高,身材胖乎乎的,站在高挑的赵向晚面前差不多一般高。他越看赵向晚越喜欢,眼睛里闪着欢喜的光芒:“明天我请大家吃饭,请一定要赏光啊。” 赵向晚摇摇头:“我要上课。” 公安大学管理严格,外出都要请假,何况她并不喜欢这类应酬。季锦茂笑眯眯地说:≈ap;34;好好好,那你安心上课,我让人送到你宿舍去。≈ap;34;至于赵向晚在哪里读书,她的宿舍在哪里,季锦茂总有办法打听出来。 季锦茂绕了半天圈子,终于切入主题:“赵同学,季昭现在不肯吃东西,谁和他说话都不理睬,能不能请你去和他说几句话,让他吃点东西≈ap;34; 赵向晚:“没事,季昭现在已经进入休息状态,你让他躺下睡一觉就好了。”等他醒来,那个画面可能会有变化。 季锦茂努力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但他那叽叽呱呱的心声却传到了赵向晚的脑海。 【她真的知道!我和丹枫养了他二十一年,都不如这个女孩子了解季昭。她能让季昭安静,能让季昭听话,能让季昭老实睡觉,天呐!她是老天爷派来的,是我们家的大救星。 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怎么样才能讨好到她钱、金银首饰、房子、衣服……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女孩到底喜欢什么。无论如何,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让和她交好。如果她能经常和季昭说话,也许季昭能慢慢好起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季锦茂小心翼翼地询问:“赵同学,不知道你先前和季昭说的什 么风太大,树在晃,代表的是什么含义以后我们和季昭说话的时候应该怎样表达才好≈ap;34; 赵向晚沉吟片刻:“这是心理学中的一种隐喻,用形象的事物来表达状态。你们和季昭沟通的时候,用词尽量直接简短就好。≈ap;34; 此刻在季锦茂心目中,赵向晚比国外那些收费高昂的心理学家更厉害,他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听你的。以后等你有空,一定要来家里做客。≈ap;34; 赵向晚点了点头。季锦茂又问:≈ap;34;洛一辉哪句话说得不对,为什么你要让人扣下他我们以后要注意什么≈ap;34; 赵向晚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洛一辉明显不喜欢季昭,可能会对季昭不利;但他却是季锦茂信任的人,不然不会当上季昭的生活助理。 有些话,可以在重案组内部讨论,但却不能对外人说。 许嵩岭行事沉稳,看出来赵向晚的为难,表情严肃地说:“季总,当时朱飞鹏与赵向晚阻止洛一辉是因为看出季昭情绪不稳,至于他哪一句话说得不好,我们并不清楚。当时情况紧急,对洛一辉多有得罪,希望你不要怪罪。” 季锦茂看着胖乎乎的没什么机心,实则在商场打滚多年,早已成精。他拱了拱手,微笑道:“事急从权,没事没事。大家都是为了救人,我感激都来不及,哪里会怪罪≈ap;34; 赵向晚看得出来季锦茂的诚意,提醒了一句:≈ap;34;季总,不妨先弄清楚冯红英到底说了些什么。≈ap;34;地主家的傻儿子到底讲的什么故事,为什么会刺激到季昭怎么会被洛一辉利用这才是关键。 季锦茂听到她的话,内心掀起波澜。 【冯妈说的那个故事倒是问出来了。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从小被爸妈照顾得很好,穿金戴银的。等到家境败落,无人理睬,孤零零一个冻死在冬天。难道季昭听懂了,担忧我死之后他只剩下一个人没办法生活季昭从小就不爱与人交流,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这个故事刺激到。等丹枫身体好一点,带季昭去国外看看心理医生,找找原因。】 夜深了,酒店门口寒风阵阵。 季锦茂抖了抖肩,笑容满面:≈ap;34;这个故事有点长,上楼坐坐≈ap;34; 眼前这姑娘如此聪慧,只当个刑警实在屈才,不如把这个人才留在身边。 季锦茂决心亲自挖人,马上打蛇随棍上,总之……先把眼前这个可爱的姑娘哄好了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听到季锦茂的打算,赵向晚有些哭笑不得,摆了摆手。 季锦茂对赵向晚越发来了兴趣。能够在他面前荣辱不惊,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不知道财富的重要性,但能够控制住好奇心不寻根问底,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他哈哈一笑,拿出一张黑色卡片,不由分说地塞到赵向晚手中:“赵同学,送张卡片给你玩玩,季家随时欢迎你。≈ap;34; 酒店大门灯光柔美,黑色卡片材质特殊,泛着神秘幽光,中央的金色稻穗、四周的蒲公英花边在走廊灯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道亮光闪过,闪瞎了赵青云的眼。 赵青云一直关注着季锦茂的动静,看到塞进赵向晚手心的黑色卡片,喉咙仿佛被什么卡住,半天才挤出一句:“黑卡……” 四季大酒店会员卡有金卡、银卡、蓝卡,蓝卡打九折,银卡打八折、金卡打七折。四季大酒店会员卡发放的对象非富即贵,因此金卡成为湘省富豪圈的身份象征。 在金卡之上,还有黑卡。由季锦茂亲自发出,四季大酒店顶级贵宾,酒店内所有消费免单,多少人想求一张都求不到。就连赵青云,久闻四季大酒店黑卡之名,却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 可是,现在赵向晚手里拿着一张季锦茂亲自送出的黑卡! 赵青云头皮一阵发麻,身上一忽儿冷、一忽儿热。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到底是什么来头、有什么本事竟然让星市首富、商场老狐狸季锦茂如此刻意逢迎! ——赵向晚,远比自己以为的更有价值! 当赵青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整个人便被浓浓的懊恼所包围。想到刚刚明明有机会与赵向晚认亲,却因为那一刹那的犹豫而错过,赵青云脸色阴沉下来,冷冷地看了一眼赵晨阳:“你最好把事情交代清楚!≈ap;34; 如果不是赵晨阳和那对贪婪的父母作崇,赵向晚早在八年前就被接到身边抚养,那今天站在她身边与季锦茂寒暄,拿到富豪圈炫耀黑卡的人就是他赵青云! 赵晨阳年纪虽小,但因为一直跟在父母身边应酬,也听说过季锦茂的名号。今天看到他对赵向晚低声下气地说话,不由得又嫉又恨。赵向晚不过就是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哪里值得被星市首富这样客气对 待 重活一世,抢夺原本属于赵向晚的资源,拼命压制她的成长,竟然还是达不到她的高度,这感觉简直太难受了! 听到赵青云冰冷的话语,赵晨阳咬着牙咒骂赵向晚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赵青云、魏美华非常现实,他们会认哪一个女儿,不是看谁是亲生的,而是谁更有利用价值。 先前因为她与徐家订婚,未来能够为赵青云的仕途铺平道路,所以他们没有马上与赵向晚相认。但现在赵向晚不知道怎么和季锦茂搭上了线,赵青云恐怕动了心思。 为了不被驱逐回乡下,赵晨阳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恭谨地回应:“爸,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听完赵晨阳的话,赵青云陷入沉思。 接过黑卡的赵向晚并没有意识到它的珍贵,只觉得卡片上的蒲公英与稻穗画得极为真实,知道是季昭的手笔,收进口袋,道了一声:“谢谢。” 隔着四季大酒店的玻璃门,眼睛余光扫到正在与赵晨阳低语的赵青云,赵向晚眸色微暗,没有再停留脚步,与众人一起离开。 曾经对亲生父母多渴望,真正见到时就有多失望。 读心术把赵向晚的内心磨砺得强大而坚韧,只匆匆一见,便决心放下曾经的执念,安心走自己的路。 回到学校已经快到宿舍熄灯时间,加快脚步走进宿舍楼,正看到室友章亚岚站在一楼宿管室窗口那里接电话。 章亚岚是星市人,城里姑娘爱说爱笑爱打扮,给人的感觉家里条件优越、日子过得很顺心。可是今晚她脸颊挂着两行泪水,正对着话筒哽咽。 ≈ap;34;妈,你别哭了,我不在家你要保护好自己。≈ap;34; ≈ap;34;是,我是个女孩,可这是我能决定的吗难道是个男孩就能改变什么吗≈ap;34;≈ap;34;你不想过,那就不过啊,我和你说过无数次,可是你不肯听!≈ap;34; 赵向晚假装没有听见,绕过章亚岚往楼梯口走去。可是,章亚岚哭泣的内心让她停下了脚步。 【无能!一个无能的妈妈,一个喝醉酒就打人的爸爸,章亚岚啊章亚岚,你天天装疯卖傻地傻乐,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就算我读公安大学,能够报警抓走爸爸吗能够帮助妈妈立起来吗不能!什么也不能!】 原来, 看似没心没肺的章亚岚有一个让人窒息的家庭。一只脚踏在楼梯踏步上,另一只脚还踩在一楼平台,赵向晚转过头看向打电话的章亚岚。 章亚岚已经挂了电话,呆呆地迎上赵向晚的目光,似乎想到了什么,章亚岚慌忙抹干眼泪,努力要挤出一个笑脸。 可惜嘴角刚刚咧开,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扑簌簌往下落,章亚岚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一边哭一边朝赵向晚走过来,伸出手拉住她呢子大衣的袖口,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ap;34;赵向晚……≈ap;34; 赵向晚忍耐地看一眼她牵住自己袖口的手:“需要我做什么” 赵向晚的态度有些冷淡,但一个宿舍上下铺住了近半年,章亚岚知道她外冷内热,只要坦诚以对,其实并不难相处。 章亚岚的满腔心事终于找到可以倾诉的对象:“赵向晚,明天考完试之后你能不能陪我回一趟家我想让你帮帮我妈。≈ap;34; 赵向晚抬步向上,领着章亚岚来到三楼开水房,离宿舍楼熄灯还有半个小时,这里安静而冷清,只有一盏日光灯亮着。 赵向晚问:≈ap;34;怎么帮≈ap;34; 章亚岚的泪水已经止住,但声音里还带着鼻音:“我想让我妈离婚,可是她一直不愿意。你不是能通过微表情识别谎言吗我想知道我妈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想帮助她。≈ap;34; 赵向晚有些诧异地扫了她一眼。 九十年代初人们的婚姻观念还是:离婚对名声不好、凑合凑合过一辈子。如果有夫妻闹离婚,单位的人都会劝他们为了孩子再忍忍,离了婚孩子要么没了爸、要么没有妈,多可怜啊。哪有孩子劝父母离婚的 赵向晚摇摇头:“这是你们的家事,外人不能参与。”章亚岚神情焦灼,语速很快地解释着。 “我是独生女,爸爸在建筑公司工作,底下管着不少工人。妈妈以前在国营商店当营业员,因为改制搞承包下了岗,没再工作,在家里做饭收拾屋子。 从我上高中开始,爸爸赚了钱人就飘了,整天喝酒,回到家拿我妈没生儿子这事闹腾,把我妈打得头破血流。我妈一被打就哭,我一劝她呢,她就怪我不是男孩子。 br /≈ap;gt; 讲到这里,章亚岚眼神悲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以前我们一家三口平静安宁,可是自从我爸赚了钱、我妈下了岗,日子就变得不一样。我妈现在入了魔,总觉得是自己没有生儿子才遭了嫌弃,每天过得像个罪人一样。她还求我爸,说只要不离婚,我爸想干什么都可以,哪怕他在外面生了儿子,她都没有怨言,将孩子抱回家来上户口、她来养。≈ap;34; 赵向晚听得头痛。 审讯汪乾坤的妻子曹彩雁的时候,曹彩雁口口声声说丈夫之所以出轨都是小三的错,只要消灭了这些不要脸的女人,家庭就能得以保全。现在章亚岚的母亲更是卑微到了极致,只要不离婚,甚至愿意抚养小三生的孩子。 是什么,让女人在婚姻中将“自我”扭曲成这样赵向晚叹了一口气:≈ap;34;连你都劝不了你母亲,我又有什么办法≈ap;34; 章亚岚的眼中有着深深的钦佩、浓浓的信任:≈ap;34;你不一样,你是赵向晚啊。你帮周老师找到被拐的宝宝,又帮许警官侦破了无头女尸案,得到校长表彰,你那么厉害,肯定能够找到我爸妈之间真正的问题。我是他们的女儿,情绪容易被牵动,很多事情看不清楚。你帮帮我吧,求你了……≈ap;34; 赵向晚依然有些犹豫。 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章亚岚的父母之间积怨已深,不管是修复夫妻感情,还是干脆利落离婚,牵扯的东西都太多。赵向晚虽然早慧,但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介入同学的家庭问题不合适。 看到赵向晚犹豫,章亚岚颓然地垂下双手,轻声道:≈ap;34;对不起,让你为难了。≈ap;34;说完,章亚岚没有再继续央求,走出开水房,走过长长的走廊,推开宿舍门走了进去。 走廊的日光灯用得久了,灯管有些发黑。光线昏暗,章亚岚双肩下沉,腰杆没有立直,走路的步伐有些拖沓,看得出来心事重重。 赵向晚内心被什么触动。初中班主任梅心慧老师的面容忽然闪现在眼前。 赵向晚小学毕业考试考了双百分,她知道养母钱淑芬不会让自己继续读书,于是拿着成绩单找到黄田乡中学,向初一年级组组长梅老师求助。 见到梅心慧老师的时候,赵向晚心中忐忑不安,虽然有读心术能够听到她内心的同情与怜悯,但准确来说,赵向晚还没有 来学校报到,算不上梅心慧的学生,帮与不帮全在她一念之间。 面对赵向晚的求助,梅心慧完全可以拒绝的。 赵向晚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女孩子而已,能不能读书与梅心慧有什么关系呢要让一对重男轻女的父母同意女孩子继续读书、承担起这个女孩子的学费与未来,这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可是梅心慧耐心地听赵向晚说明情况,丝毫犹豫都没有,主动联系小学校长、赵家沟村委会主任、妇联主任,带着这些人一起到了赵向晚家里,对钱淑芬、赵二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承诺承担学费,赵向晚这才能够继续读书。 如果没有梅心慧老师的帮助,赵向晚早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辍学,和赵家沟其他女孩子一样,干几年农活之后外出打工,到了适婚年龄再回村嫁人生子;她永远没有机会考进公安大学,将读心术与刑侦技术结合起来,成为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许嵩岭的好帮手。 今天章亚岚的求助,是不是和赵向晚当年一样,逼到了绝路,不得不向人开口呢 赵向晚记得很清楚,梅心慧曾经微笑着对自己说:“赵向晚,不要怕,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梅心慧、许嵩岭、周巧秀、朱飞鹏……是啊,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 想到这里,赵向晚大踏步走进宿舍,走到章亚岚床边,对着拉起的床帘轻声说:“章亚岚,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家。≈ap;34; 刷—— 米色床帘突然拉开,章亚岚又惊又喜,眼睛里满是感动:≈ap;34;真的≈ap;34; 赵向晚点点头:“嗯!” 穿着件毛衣的章亚岚从上铺跳了下来,兴奋地叫了起来:“赵向晚,你真好!” 等到周末,赵向晚和章亚岚一起回家。章亚岚的家位于城西一个小区,坐公交车大约需要一个小时。 下了公交车之后两人并肩而行,章亚岚边走边介绍着自家的基本情况。 “这是我爸以前在市工程局上班的时候分配的住房,我六岁一家人搬进去的,两房一厅,厨房卫生间虽然小,但一家三口住起来还是挺好的。≈ap;34; 赵向晚问:“以前在工程局那你爸现在在哪里工作” 章亚岚回答:“现在徐氏建筑公司上班。徐氏建筑公司是我们星市最大的私人建筑公司,老总姓徐 ,以前在工程局当领导,后来辞职下海开公司,越做越大,星市一半的建筑工程都是徐氏承接的。我爸以前是徐总手底下的工长,两个人关系不错,从徐总辞职开公司起就一直跟着他做事。≈ap;34; 徐氏建筑集团很熟悉的名字。似乎是赵晨阳的靠山,赵青云未来的姻亲不过星市只有这么大,人与人之间总会有些交集,不稀奇。 赵向晚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陌生的小区。 小区是普通的行列式布局,但绿化做得非常漂亮,道路两旁香樟、玉兰树高大丰茂,楼栋之间的花坛里腊梅飘香,即使是冬天依然能够让人感觉到生机盎然。 章亚岚看到赵向晚的目光停留在花坛里的腊梅之上,笑着说:“你喜欢腊梅我也喜欢,闻起来真香。≈ap;34; 赵向晚点了点头:“我们乡下没有腊梅。” 第一次见到腊梅还是在高中,赵向晚记得学校教学楼前面种了很多,第一次闻到腊梅香的时候惊为天人。 章亚岚的注意力被分散,嘀嘀咕咕开始和赵向晚说起自己读书时逛公园、赏花的故事,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11栋二单元楼前。 章亚岚刚刚还兴奋欢快的情绪忽然就低落下来。 “那个,我家住一楼,这个点我妈应该在做晚饭。我回来之前给家里打过电话,我妈知道我会带同学来。≈ap;34; 赵向晚看章亚岚一靠近家门就浑身上下不自在的模样,知道她内心想要逃离这个让她室息的家庭,微笑安慰:≈ap;34;好,那我尝尝你妈做的饭菜。≈ap;34; 两个姑娘进了屋,赵向晚穿着章亚岚递过来的棉拖鞋,观察着屋里的陈设。 老房子地板铺了浅蓝色花瓷砖,门框、窗框刷着天蓝色油漆,窗帘绿色黄花,花玻璃映着夕阳,有一种别样的美。装修有些陈旧,但收拾得很干净,客厅的木制沙发垫着拼花的棉垫子,墙角方桌上红色的电话机上盖了块钩花白纱。 听到门口的动静,一个身穿碎花薄棉袄的中年女子从厨房里慢慢走出来。她腰间系条围裙,右手拿着锅铲,笑容温柔:“回来了。” 看到赵向晚,她的笑容更加热情:“是赵向晚吧经常听亚岚提起你,欢迎欢迎。” 【高中三年,没见亚岚带过一个同学回家,没想到上大学才半年就能结交到朋友,这是好事。 这姑娘看着朴实沉稳,挺好的。】 听到同学母亲发自内心的欢迎,赵向晚礼貌地打招呼:“阿姨好,打扰了。” 章亚岚原本有些担心,一来怕母亲慢待了同学,二来也怕赵向晚不喜欢母亲。现在看两人相处和谐,这才松了一口气:≈ap;34;妈,饭做好了没我们都饿了。≈ap;34; 袁冬梅身形瘦削,脸颊没什么肉,眉心之间有一道深深的纹路,额角、嘴角带着瘀紫伤痕,听到女儿喊饿,她忙说:“我正在炒菜,还要等一下。” 章亚岚站在玄关扫了一眼,奇怪地指着鞋柜处原本挂穿衣镜的地方问:“妈,镜子呢” 袁冬梅小心翼翼地看了女儿一眼,犹豫着开口:“我,我不小心打碎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她爸昨天喝醉酒又动了手,收拾了一天才把屋子收拾好。亚岚说要带同学回来,我忙着买菜做饭还没来得换镜子,只希望……亚岚不要怪我。】 破碎的镜子,擦伤的额角、嘴角,不太自然的行走姿势——这一切综合在一起,结合章亚岚曾经说父亲一喝醉酒就动手,赵向晚确定袁冬梅昨晚遭受了家暴。难怪昨晚章亚岚与母亲打电话的时候掉眼泪,既是心疼也有痛恨吧 章亚岚有点轻微近视,不过她平时不喜欢戴眼镜,因此进得门来没发现母亲脸上的伤,等她换了拖鞋走进屋,与母亲面对面看到,愣了半秒。 ≈ap;34;妈,你……≈ap;34; 袁冬梅低下头,抬起手肘遮住受伤的那一侧脸颊,勉强笑了笑:“我没事,这不进门摔了一跤,镜子碎了、脸也擦伤了,我没事、没事。≈ap;34; 【她爸昨天下手不狠,只推了我一把、打了我两巴掌,也不知道是发了善心,还是终于知道还是家里老婆好。他外面有女人怕什么,只要他不嫌弃我生的是女孩,愿意时不时回家来,我就满足了 。】 虽然听章亚岚说起过母亲的愚忠,但亲耳听到袁冬梅心里所想,赵向晚依然内心沉重。 丈夫家暴,却还因为某一回打得轻了心存感激丈夫出轨,却还在反省自己没生儿子罪孽深重,只求他时不时回家就心满意足。 章亚岚显然不相信母亲说的话,走到母亲身边细细查看她嘴角的伤,恨得牙痒痒:“我爸打的吧妈,你别执迷不悟了,赶紧和他分开吧!我还有三年半就能毕业,等我毕 业分配工作就能领工资,我养你。≈ap;34; 袁冬梅不自然地躲开女儿的碰触:“说什么傻话,你同学还在这里呢。” 章亚岚不由分说地双手按住母亲肩膀:“妈,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这样太可怜了。赵向晚是我好朋友,什么事我都不瞒她。≈ap;34; 章亚岚动作幅度有些大,膝盖正碰到袁冬梅右腿,一声闷哼之后,袁冬梅一张脸痛得变了形。眼看得袁冬梅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赵向晚感觉不对劲,忙上前托了托她后腰,待她稳住身形这才收回手,对章亚岚道:“阿姨脚受伤了,赶紧扶她坐下。” 由不得袁冬梅反对,章亚岚将她摁进沙发上坐着,撸起裤脚,发现膝盖敷了一大块纱布,纱布上正渗出丝丝鲜血来。 章亚岚蹲在母亲身前,眉毛拧成一条线:“妈,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昨天晚上怎么不跟我” 袁冬梅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我没事,就是镜子碎了划破了一点皮,我自己处理下不影响做事。我闲人一个,在家里也没什么事,不买菜做饭还能干些什么≈ap;34;赵向晚从袁冬梅手中接过锅铲:“阿姨,晚饭我来做吧,您休息一下。”袁冬梅慌忙摆手:“不要不要,你是客人,又是第一次来家里,哪里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只是划伤了道口子,算得了什么。前年断了两根肋骨、去年脾脏破裂,住了半个月的院不都治好了吗】 听到这话,赵向晚的心脏缩了缩:“没事,交给我。” 赵向晚六岁就踩在板凳站灶台煮饭,只不过炒几个菜,这点事情难不倒她。 等到六点,天色渐晚,赵向晚快手快脚将袁冬梅准备好的三菜一汤都做好,端到饭厅餐桌上摆好。 小炒黄牛肉、苕粉肉丝、蒜叶炒蛋、排骨萝卜汤。 袁冬梅先前只炖好了一锅汤,其余菜切好准备妥当,只等女儿回来开炒。没想到赵向晚这个客人动作这么麻利,只十几分钟就端出菜来,不由得赞了一句:“你这孩子真能干。” 说完这句话,袁冬梅又转头在女儿头顶虚虚地抚了抚,叹了一口气:“你呀你呀,什么都不会 做,将来可怎么办。≈ap;34; 章亚岚不服气地偏了偏头:“我将来要做事业女性,才不和你一样当家庭主妇。” 袁冬梅眼 神黯淡了许多,显然也知道女儿看不上自己这个母亲。 【像我这样的女人除了做家务,还能做些什么亚岚能考上大学,将来当警察领工资,可是我呢我以前就是个卖毛衣的营业员,下岗之后在家干家务,除了收拾屋子、买菜做饭我什么也不会。 她爸爸经常嫌弃我,说我连个儿子都不会生,没替老章家留个后,是个罪人。我这样的罪人,不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做家务,还能做什么呢 亚岚总说她养我,真是孩子话。她将来要谈恋爱、结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带着我这么个没用的妈像什么话,还不如守着这个家一个人过。只要她爸爸隔三岔五地回来一趟,每个月给点钱,我就满足了。】 听到袁冬梅的心中所想,赵向晚大约明白了她之所以活得如此卑微的原因。 第一,价值感缺失。 或许是因为下岗之后当家庭主妇没有再与社会接触的缘故,回归家庭的袁冬梅的社会性减弱,很难从外界获得价值感,她对自身地位、意义的反馈信息均来自丈夫、女儿的评价。 女儿章亚岚高中阶段住读,只有周末、假期在家,再加上她性格大大咧咧,丝毫没有觉察到母亲的内心需求,无法给予袁冬梅所需要的赞美与肯定。 丈夫章石虎习惯了袁冬梅的付出,丝毫没觉得她把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回到家有热气腾腾饭菜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言语间缺乏尊重。他赚钱之后心性变了,喜新厌旧,挑三拣四,极尽打压之能事。 这样一来,袁冬梅慢慢接受的信息便是——我是个无用的人,我不配得到旁人的关心、爱护与尊重。 第二,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赵向晚在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看到过一个案例,1973年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发生了一起银行抢劫案,罪犯劫持四名银行职员为人质,历经六天对峙,警方解救人质之后却发现他们对绑匪产生怜悯的感情,拒绝指控绑匪,对警察持敌对态度。因此,犯罪心理学中将这种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情境下,人质为了求得生存,与绑匪之间形成一种顺从、忠诚的感情,命名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1]。 袁冬梅虽然不是章石虎的人质,也没有经历死亡威胁,但长期被家暴、求助无门的情境之下,她为了求生存不得不尽量表现得顺从、忠诚,并在生活中逐渐形成依赖心理。 曾经 被打得肋骨断掉、内脏出血,那这一回只抽了两个耳光就是恩惠;曾经被羞辱、被贬低,偶尔给点钱就是关爱。 章亚岚虽然想要帮助母亲,但她只知表象不明内里,对母亲要求过高,因此袁冬梅面对她提出的:离婚吧,我养你,只当是句孩子话。 养怎么养没房子住、没钱花,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拿什么养母亲日子那么长,变故无处不在,“我养你”这三个字说起来轻飘飘,做起来却沉重无比。 赵向晚喝了一口排骨萝卜汤,笑着称赞:“真好喝。”袁冬梅炖的汤的确好喝,一股浓浓的肉香味,萝卜清甜。 章亚岚每次回家母亲都会炖各种各样的汤,早已习以为常,听到赵向晚夸奖母亲炖的汤,不解地喝了两口,眉毛一挑,心里暗自嘀咕:很好喝吗也就一般般吧。 赵向晚的赞美朴实而熨帖,袁冬梅的内心滑过一道暖流。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厨艺。袁冬梅笑容灿烂,拼命地往她碗里夹菜:“来来来,喜欢就多吃点。≈ap;34; 章亚岚张了张嘴,却被赵向晚用眼神制止。 赵向晚吃了很多菜,她虽话少,但表情放松,双眼微眯,一脸的惬意与享受,用实际行动表示对袁冬梅厨艺的肯定。偶尔一两句点评,每一句都踩到了袁冬梅最期待的点。 ≈ap;34;牛肉很嫩。≈ap;34; 袁冬梅欣喜地解释:“是,要事先拍好淀粉,还得把握好火候,不然就老了。”“苕粉真入味。” 袁冬梅高高兴兴地传授做菜诀窍:“苕粉提前泡好,再加酱油、盐渍过,才能入味。” “章亚岚有您这样的妈妈,真幸福。” … 这句话直戳心底,袁冬梅忽然放下筷子,掩面而泣。章亚岚慌了,攀着母亲的肩膀问:“妈,你怎么了” 泪水从指缝流出,袁冬梅的声音闷闷的:“做了这么多年卫生、弄了这么多年的饭,你奶、你爸、你,从来没有人夸过我一句。≈ap;34; 第17章 亲子鉴定 袁冬梅话音刚落,章亚岚整个人都呆住。 【奶奶生前看不上父母早亡、被叔叔婶婶抚养长大的妈妈,无论妈妈做什么都挑三拣四;爸爸每天忙着上班赚钱,回到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妈妈的付出觉得理所应当;我呢难道我也从来没有夸过我妈吗】 赵向晚抬眸看向章亚岚。 章亚岚脸红了,凑近母亲身边,掏出一块手绢帮她擦拭指缝间渗出的泪水,有心想要说几句好听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张不开口。 【妈妈每天做菜不是很正常吗以前哪怕上班,妈妈一下班就进厨房忙碌,现在不用上班了,天天在家做做饭菜有什么呢妈妈把家里收拾干净不是应该的吗爸爸每天上班赚钱、自己上学辛苦,妈妈如果不把家里收拾干净难道要让大家住猪窝吗】 连女儿章亚岚都觉得一切是应该的,所以没有一个人夸奖过袁冬梅。 赵向晚咳嗽一声。 章亚岚感觉到莫名的压力,心一横、眼一闭,强迫自己开口说出夸奖母亲的话:≈ap;34;妈,你做的饭菜很好吃,比我们学校食堂强。≈ap;34; 突破心理障碍之后,夸人的话就自然多了:“妈你把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邻居都说你是个能干人呢。≈ap;34; 第一次听到女儿的夸奖,袁冬梅的心里又酸又涩又欢喜,泪水悄然止住。她松开手掌,抬起头看着脸蛋微红的女儿,哽咽道:“你觉得好就好,我做了两瓶腊肉萝卜干,你带到学校去和同学们一起吃。≈ap;34; 房门忽然响了。 三人同时抬头,交换了一个眼神。袁冬梅有些惊惶地清理脸上泪痕,站起身说:“你爸回来了,我得赶紧过去。≈ap;34; 说完,袁冬梅匆匆忙忙从饭厅走出去。 章亚岚与赵向晚晚了一步,只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怒吼:“磨蹭什么!老子养你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拿拖鞋给客人穿。≈ap;34; 哐—— 一声响动之后,传来袁冬梅痛苦的叫声。 章亚岚顾不得和赵向晚说话,疾步如飞地出了饭厅。赵向晚紧随其后,正看到入户玄关处挤了三个人。 一个身材墩实粗壮的中年男子,右手拥着一个肚子微微突起的年青女子,正对着摔在地上的袁 冬梅指手画脚。 章亚岚扶住母亲,对着父亲章石虎愤怒地叫道:“你做什么推我妈她昨天才被你打过,你到底想要怎样!≈ap;34; 章石虎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冷笑一声:“你冲老子瞪那么大个眼珠子做什么,找打吗我花钱供你吃喝、送你读书,考上大学翅膀就硬了敢和你老子干仗了≈ap;34; 章亚岚还要争辩,却被母亲死死摁住,眼神里满是求恳:“他是你爸,是你爸。” 章石虎吼了几句,心里这才舒畅了些,抬了抬下巴:“丽菊怀孕了,刚找人帮忙查了b超说是个男孩,你要么高高兴兴和我离婚,滚出我的屋子,要么就在家里侍候她……≈ap;34; 袁冬梅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年青女子的肚子,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嘴里喃喃道:“不离婚,我不离婚,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 年青女子名叫刘丽菊,穿一件姜黄色长款风衣,化着浓妆,带着股轻佻的风尘味,她撇了撇嘴,声音娇嘀嘀的:≈ap;34;石虎哥,你家黄脸婆一身的油烟气,闻得我想吐。≈ap;34; 章石虎大眼一瞪:“还不赶紧去换件衣服要是熏坏了我儿子,看你拿什么赔!” 章亚岚原本是家中独女,自小母亲对她呵护备至,看到这里,哪里还能忍得住她霍地站起,紧捏拳头护住母亲,死死盯着年青女子,声音冷硬:“你,从我家滚出去!” 刘丽菊丝毫不慌,将腰杆挺得更高了些,一脸的得意洋洋:“我肚子里的可是你亲弟弟,想赶我走那得问问你爸同不同意。≈ap;34; ≈ap;34;无耻!太无耻了!≈ap;34;章亚岚是读书人,骂不出什么脏话,哪里是刘丽菊的对手,气得脸都绿了。 赵向晚站在饭厅门侧,默默地看着这一场对峙,脑中却在飞速消化着刚才听到的“心声”。 【离婚,必须离婚。老子有了儿子,又有了年青漂亮懂风情的女人,谁还想继续和这个只知道做家务的黄脸婆一起过日子把丽菊带回家来,她还忍得住真是个贱人!她不离,老子就打得她离! 如果袁冬梅不同意离婚,老子就得在法院起诉,到时候法院肯定要将夫妻财产一分为二。现在这房子是以前工程局分配下来的,不能给她。存折里的十二万都是我在工地一点一点抠下来的, 只有我知道,谁也别想拿走。她一个家庭妇女,一分钱不赚、儿子也不生,还想分我一分钱休想!】 男人一旦变心,第一时间考虑的便是利益,冰冷得可怕。什么家暴、什么带怀孕的情人过来炫耀,不过都是要逼袁冬梅同意离婚、主动放弃财产。 【老娘在风尘里打了七、八年滚,眼看着可以从良,这个机会可得抓紧。十几个男人播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章石虎的种。管它的呢,他没儿子,一听说我怀了个儿子喜得屁颠屁颠的,那就是他的喽。 只要顺利生下肚子里这个金疙瘩,从今往后可以吃香喝辣、不用再迎来送往。章石虎在工地上大小算是个经理,到时候把我娘家兄弟带过来,谁还敢欺负我】 刘丽菊的这一番话,听得赵向晚嘴角微弯。章石虎以为自己千辛万苦得了个儿子,从此传宗接代有了后,却不知这个儿子未见得就是他的。十几分之一的概率……多半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章石虎的家庭地位很高,袁冬梅长期强调他赚钱辛苦,章亚岚从小就知道要尊重、讨好父亲。因此,当章石虎打定主意要离婚,带着情人上门挑衅,哪怕章亚岚气得七窍生烟、袁冬梅哀哀哭泣,母女俩却奈何不了章石虎。 袁冬梅被打压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只知道不能离婚,至于应该如何反抗一丝头绪都没有。 章亚岚对父亲近乎流氓的行径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反抗,动手吗她打不过,也不敢对父亲动手。她一心只希望母亲强硬起来与父亲离婚,从此海阔天空,却从来没有想清楚母亲的未来应该怎样安排,如何为她争取应该获得的利益。 章石虎扶着刘丽菊坐在沙发上,转头看到一张陌生面孔,眉毛一皱,没好气地盯着赵向晚:“你是進≈ap;34; 赵向晚目光沉静地与他对视:“我姓赵,是章亚岚的同学。” 章亚岚听到赵向晚的声音,宛如找到主心骨一般,扶起母亲慢慢走过来,挺起胸膛,与赵向晚并肩而立。 章石虎打量了赵向晚一眼,看见她身上穿着的艳绿色毛衣,冷哼一声:“和你妈一样,只晓得和乡下人来往。≈ap;34; 章石虎浓浓的蔑视眼神,并没有激怒赵向晚,但却令章亚岚感觉到羞愧。她挺起胸膛,勇敢与父亲面对面而立:“爸,不许你污辱我同学!” 章石虎哈哈一笑:“这就污辱了我在工地 上见多了农村来的打工仔,个个都是这土气老实模样,难道我说错了你同学难道不是个乡下苦孩子≈ap;34; 赵向晚不怒不嗔:“没错,我是乡下人。你既然眼光这么毒,怎么看不出枕边情人是什么货色≈ap;34; 这句话似钢针一般,一下子刺进章石虎和刘丽菊的心。 刘丽菊的屁股刚刚坐稳,突然就跳了起来,笑容不再、面孔扭曲:“老娘抽死你丫的!”冲到赵向晚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赵向晚眼疾手快,后退半步,避让开来。刘丽菊抽了个空,身形不稳差点摔倒,骂骂咧咧半天才站稳。 赵向晚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嘲讽:≈ap;34;风尘味浓到十米开外都能闻到,还好意思到原配面前嚣张!≈ap;34; 章亚岚万万没有想到赵向晚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如此尖锐,内心雀跃无比,恨不得为室友欢呼:骂得好,痛快! 刘丽菊是乡下孩子,早早到城市打工,先前年纪小还肯老老实实在工厂当女工,后来发现赚的不如做皮肉生意的,慢慢便扭曲了心态,沦为风尘女郎。年纪一大,眼看着恩客一日少过一日,不得不开始为未来打算,想找个有钱人从良。正好章石虎凑上来,两人一拍即合便勾搭在了一起。 刘丽菊没打着人,一口气没发泄出来,手指头恨不得戳到赵向晚额头上去:“你谁呀说话这么损!老娘要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多管闲事!≈ap;34; 赵向晚目光似电:“想领教一下公安大学学生的身手” 公安大学四个字,似乎带着神奇的魔力,刘丽菊下意识地手一抖,不敢再指着赵向晚。她目光闪烁着努力为自己的胆怯行为找补:≈ap;34;公,公安了不起啊我又没有违法犯罪。≈ap;34; 刘丽菊读书少,分不清公安局和公安大学的区别,在她看来,只要和公安二字沾边,那就是穿制服的警察。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皮肉生意,根本见不得光,哪里敢和公安打交道 赵向晚鄙夷地瞥了章石虎一眼,再看一眼刘丽菊的肚子:“恐怕你们还不知道,我们国家已经可以开始进行dna检测技术了吧≈ap;34; 袁冬梅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技术” 章亚岚则眼睛一亮:难道,这个女人肚子的孩子不是我爸的 赵向 晚说:“章亚岚,你记不记得杨教授在课上提过的dna检测技术” 章亚岚点头:“记得的,dna检测仅限于刑事技术鉴定,但去年公安部首次用这项技术确定了一对父子有没有血缘关系。≈ap;34; 1991年,在一起长达数年由离婚而引起的抚养案件中,公安部首开“亲子鉴定”先河,采取dna检测技术来确定一对父子有无血缘关系。这件事情一经报道,公安大学的教授们都非常兴奋,因为这代表dna检测技术可以用在民事案件的亲子鉴定中,对于同类型案件的判决有着拨云见日的作用。 赵向晚继续提问:“章亚岚,你还记得去年公安部首例使用亲子鉴定手段的案件中,最后的判决结果是什么吗≈ap;34; 章亚岚有点明白赵向晚的意图,努力回忆课堂上听到的知识:“提出离婚诉讼的父亲和他五岁的儿子抽血之后做鉴定,结果两人并不存在血缘关系,法院最终判决父亲不再承担抚养义务,母亲不仅要承担鉴定费、诉讼费,还要归还这位父亲已经支付的抚养费。≈ap;34; 赵向晚轻轻一笑,狭长的凤眼里光芒闪动,嘴角微弯,带着一丝慧黠。 “章先生,你身边这位女士从事的职业特殊,孩子未出生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不如等她生下来做个亲子鉴定,确定是你的儿子了,再来谈离婚,怎么样何必苦苦相逼,急急忙忙抛弃糟糠之妻、将亲生女儿逼成仇人我们是公安大学的学生,将来也会在公安系统工作,和我们为敌……划算吗≈ap;34; 章石虎的神情变得十分微妙,扫了刘丽菊的肚子一眼,显然起了疑心。 赵向晚再望向刘丽菊:“听明白了吗哪怕你现在逼得章先生离婚、生下孩子、住进这套房子、领证结婚,难道就能顺利从良只要孩子呱呱落地、亲子鉴定一做,是真是假无可躲藏,你的人生再无退路。 是章先生的,一切都好说,如果不是呢章先生提出离婚诉讼法院肯定判离,不仅一分钱抚养费都不用出,还能倒过来找你索取高额精神损失费,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一个没有什么生存能力的离婚女人抱着个奶娃娃,怎么过日子≈ap;34; 刘丽菊视线飘忽,先前托着后腰的左手不自觉地放了下来,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过了两秒,刘丽菊大声道:“你骗人!哪里有什么d什么a,我听都没有听说过,别以为你是公 安就能骗我。≈ap;34; 赵向晚步步紧逼:“你不信,那就去公安局问问刑侦技术科的人,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去公安局打死刘丽菊也不敢去。刑侦技术科听到这么专业的术语,刘丽菊被唬得完全乱了章法。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太暖和,刘丽菊觉得后背发热,汗意在头顶缓缓聚拢,闷热难挡。从二十岁 开始卖出第一次,她最懂的就是趋利避害。 母凭子贵、逼宫上位、在大城市落地扎根——原本完美无缺的计划,只需要“亲子鉴定”这四个字,便变得千疮百孔。 章石虎看到刘丽菊的反应,脸色一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忽然狂怒,伸出手一把掐住刘丽菊脖子,大吼起来:“你这个臭婊子,贱女人!敢背着老子偷人,还想逼老子认下这个杂种,老子弄死你!≈ap;34; 刘丽菊拼命挣扎,一边推操章石虎胳膊一边尖叫起来:≈ap;34;你个窝囊废!不要脸的死王八……≈ap;34; 战况惨烈,袁冬梅急得双手直摇:“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但她膝盖受伤,刚刚被推倒走路都走不了,哪里还敢上前扯架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只能死命拉拽着女儿的胳膊,对章亚岚说:“亚岚、亚岚,不要让你爸闹出人命啊……” 赵向晚双手交叉,退到门边靠着,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半点不想上前劝架。 章亚岚看一眼赵向晚,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哄母亲说:“没事,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去 打。我们是弱女子,我爸一进门就动手打你,我们都不敢还手,现在他要杀孕妇我们也不敢拉啊。≈ap;34; “孕妇”二字提醒了刘丽菊,她一边挣扎一边把肚子往前顶,嚎叫着:“杀了我,你儿子也活不成了,你这个死鬼听风就是雨,这可是你亲儿子啊。≈ap;34; 亲儿子章石虎终于恢复理智,停下手来。 他喘着粗气,两只眼睛里泛出血丝,面目显得有些狰狞,咬着牙问:“真是我儿子” 面对盛怒中的男人,刘丽菊只得先放低身段回应:“当然是你的!我以前虽然有过些别的男人,但自从和你好了之后就一心一意,你难道心里没数吗≈ap;34; 章石虎抬起手,死死捏住刘丽菊的右 肩,手掌一使劲,痛得刘丽菊哀嚎起来。章石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的眼睛:“好,既然你说是我的,那就生下来!生下来了做亲子鉴定。是老子的种,我离婚娶你;不是老子的种,我弄死你!≈ap;34; 看着章石虎充血的眼睛,听到他从齿缝里透出的寒意,刘丽菊心中一激灵,忽然头脑便清醒过来。章石虎对结发妻子尚且能够打杀,又怎么能指望这个男人会对给他戴绿帽子的自己有多好 刘丽菊挤出一个笑脸,点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刘丽菊站得直行得正,做亲子鉴定就做亲子鉴定。如果是你儿子,你得再给我两万块!≈ap;34; 章石虎冷笑道:“真是我的儿子,别说两万,五万我都给!” 刚才一番打斗之下,刘丽菊头发散乱、颈间一圈青紫,但她混社会经验丰富,见势不妙赶紧伏低做小,抱住章石虎的胳膊娇笑连连:“石勇哥你真大方,我先替儿子谢谢你了。” 章石虎这才心中舒坦了一些,粗声大气地说:≈ap;34;你安心给老子养胎,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ap;34; 刘丽菊眼睛瞪得溜圆,嘴角拼命上弯,笑容有些夸张,眼睛里却看不到一分喜色,声音也有些干巴巴的:“我听你的。” 心中一旦有了疑虑,章石虎便没心情和刘丽菊在家里呆着。他抬脚踢了一下茶几,愤愤地看了赵向晚一眼,甩了几句狠话带着刘丽菊摔门而出。 ≈ap;34;砰!≈ap;34; 当房门被合上的那一刹那,袁冬梅脚一软瘫坐在地。 章亚岚忙将母亲从冰冷的瓷砖地面上搀扶起来,引她坐上沙发,安慰道:“妈,没事了,没事了。≈ap;34; 袁冬梅胆子小,又被章石虎打得有了心理阴影。今天章石虎当着她的面掐刘丽菊,样子凶煞无比,这唤醒了她过往被家暴致残的画面,心脏跳得飞快,四肢僵硬,整个人都在哆嗦。 醒了半天神,在女儿的宽慰中袁冬梅渐渐恢复元气,看着赵向晚的眼睛里满是歉意:≈ap;34;对不起,赵向晚,让你受累了。≈ap;34; 章亚岚这个时候才有空问出心中的疑惑:“赵向晚,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是特殊职业人群” ≈ap;gt; 第二,孕期烫卷发、化浓妆、抹指甲油、穿高跟鞋,这说明她并没有做母亲的经验与常识,身边也没有长辈提醒。 第三,皮肤干燥、晦暗无光、即使抹了很重的粉也掩盖不了暗疮与粉刺,眉疏眼浊、眼底黑眼圈严重,这说明她长期熬夜、工作无度、生活作息混乱。≈ap;34; 说到这里,赵向晚下了结论:“综合以上三点,再听听她粗鲁的话语、无耻的行径,你觉得她应该是什么样的人≈ap;34; 章亚岚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的天呐,赵向晚你只看过几眼就能看出这么多门道,你真是太牛了!≈ap;34; 赵向晚脸上并没有喜色。十岁时拥有读心术,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再来观察他的面部表情、行为举止、语言动作,渐渐形成了一套识人之术并没什么了不起。 袁冬梅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技术,真的可以滴血认亲是不是章石虎的种,一查就能知道≈ap;34; 赵向晚点点头:≈ap;34;的确是有这样的技术。≈ap;34; 章亚岚皱起眉毛:“可是……教授在课上说过,dna检测技术还不成熟,仅限于刑事案件使用。1987年最高法关于人民法院就审判工作中能否采用人类白细胞抗原做亲子鉴定问题还专门做过批复,强调亲子鉴定关系到夫妻双方、子女和他人的人身关系和财产关系,是一项严肃的工作。去年那综案例首开先河,未来能不能广泛推广还不一定呢,哪里能够老百姓想做就能做≈ap;34; 赵向晚:“只要有了开头,就会有进展。只要你爸等得起,这个孩子是不是他亲生的总能查得出来。≈ap;34; 章亚岚“啊”了一声,大笑起来,“你在诈她!”赵向晚眼皮一抬,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才知道亏你还是刑侦专业的学生! 章亚岚清脆爽朗的笑声驱散了屋内刚才的沉郁之气,就连刚才还伤心难过的袁冬梅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不知不觉间,袁冬梅对赵向晚充满了信任感:“赵向晚,就算那个女人是风尘女子,难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是亚岚她爸爸的≈ap;34; 赵向晚:“我提到亲子鉴定的时候,那个女人的眼神飘忽,瞳孔放大,额角冒虚汗、呼吸开始急促,这说明什么≈ap;34; r /≈ap;gt; 赵向晚:“对,既然心虚,那肚子里的孩子多半不是你爸的。” 章亚岚瞠目结舌:“不是我爸的,却敢栽到我爸头上,还逼我妈离婚,她胆子可真大!” 赵向晚说:“你放心,只要你爸心生怀疑,她这个孩子就生不下来!” 袁冬梅心一惊,愣愣地看着赵向晚,重复着她的话语:“生,生不下来” 赵向晚点了点头。 刘丽菊不敢生下这个孩子的。对她而言,这是一场豪赌。赌嬴了,母凭子贵;赌输了,人财两空。嬴的概率大,还是输的概率大,她心里有数得很。 如果是个母性浓烈的女人,咬咬牙也就把孩子生下来,但刘丽菊怀孕只不过是为了换取一个安稳生活,事事利字当头,哪里有什么母性估计不到一个月,她就会落胎跑路。 袁冬梅听着心惊肉跳,双手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那可是一条人命啊。”心地善良的她,母性很浓,听说腹中胎儿有可能无法降生,虽然这是丈夫逼她离婚的根源,虽然刘丽菊仗着有孕,嚣张在她面前示威,但只要想到这是一条性命,袁冬梅便有些不忍。 章亚岚听着不顺耳,没好气地反问:“胎儿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吗你同情她腹中胎儿,怎么就没人同情一下你≈ap;34; 袁冬梅长叹一声,眉眼一垮,她本就脸颊无肉,现在唉声叹气让她整个人看着老了十岁:“我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无用的女人,这条命……不值钱。≈ap;34; 章亚岚没想到母亲竟然这么看低自己,想到从小到大她把家里人照顾得周周到到,心中不忍,坐到母亲身边,拉着她的手说:≈ap;34;妈,你说什么呢!你是我妈,比这世上所有人都贵重。≈ap;34; 袁冬梅苦笑:“你如果是个儿子,我还能有个依靠。可是你是个女儿,再能干、再孝顺又能怎么样呢≈ap;34; 章亚岚心中的情绪又一次被挑了起来:“妈,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我们学校有女生,派出所、公安局里有女警,女人一样上班拿工资养家,有什么不一样呢≈ap;34; 袁冬梅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我以前也上过班的,我知道。可是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生孩子、做家务都是女人的事,男人在外面做大事业、赚大钱,这个家里还是男人说了算。你就算能够当警察、领 工资,可是一旦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偶尔回来看看我就很孝顺,老了根本指望不上的 章亚岚急了,大声说:“嫁人嫁人!难道女人就一定要嫁人吗我以后不嫁人,只一心给你养老,这总行了吧!≈ap;34; 袁冬梅被女儿的态度震住,半天讷讷道:“不嫁人怎么行你老了依靠谁呢” 每次一和母亲在一起,章亚岚就会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说着说着就会吵起来。说是吵,实际上是章亚岚单方面发脾气,母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讨好。章亚岚其实也想好好和母亲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每一个字都会触动她内心的不甘与愤怒,令她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无能、无用!她自己一辈子活得窝囊,还想把我变成和她一样的人!什么叫女儿再能干、再孝顺也没有用什么叫不嫁人老了无人依靠女性独立、女性解放说了这么多年,怎么她就完全听不进去呢】 最亲近的人,往往伤你最深。 赵向晚缓缓开口:“章亚岚,让我来和阿姨说话吧。” 赵向晚的单调平稳,带着一股让人安静的力量,已经在暴走边缘的章亚岚被安抚下来,吐出一口长气,不再吭声。 赵向晚拖过一把靠背椅坐下,与袁冬梅目光平视。 “袁阿姨,您想和丈夫离婚吗”≈ap;34;不想。≈ap;34;≈ap;34;为什么呢≈ap;34; ≈ap;34;一个离婚的女人,名声不好。而且……没有男人的家哪像个家,会被人欺负的。≈ap;34;≈ap;34;如果您丈夫坚决要离婚呢≈ap;34; “我就忍着,只要他不离婚,我什么都可以。” “哪怕他家暴,哪怕他把你打死,您也不愿意离婚吗”≈ap;34;不会的,他下手有轻重,他就是脾气来了打两巴掌,不会闹出人命的。≈ap;34; 听到这里,赵向晚已经感觉到胸口发闷,转头看向章亚岚,果然,章亚岚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必须换个思路。 ≈ap;34;您知道家里有多少存款吗≈ap;34; “他以前赚得多,每个月会给我一两百块钱家用,我省吃俭用存了几千块钱,后来有时给有时不给,现在家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ap;34; ≈ap;34;如果他以后不给您钱,怎么办≈ap;34; 这个问题一下子让袁冬梅警觉起来。她操持这个家二十年,自认尽到了一个家庭主妇应尽的责任,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章石虎当真硬起心肠不再给钱,她的生活难以维系,那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袁冬梅的心思被赵向晚牵动:“不,不会吧他是我丈夫,他得给我钱啊。” 果然,钱是英雄胆。谈感情、讲道理,都不如谈钱来得吏直接。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虽然是外人,但今天看到您丈夫带着情人上门炫耀,说他有了儿子,让您侍候他的情人安胎生子。这样的羞辱一般人根本忍不了,为什么阿姨你却能忍≈ap;34; 赵向晚的话非常刺耳,可是却直指核心。≈ap;34;我……≈ap;34;袁冬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一股热气往头顶直冲,一张胀得通红。 【为什么能忍不忍又能怎么样我没有上班就没有钱,难道坐在家里饿死亚岚需要生活费,要买新衣服、新鞋子、新的床上用品,这些都要钱。他吼完我、打完我,累了也会良心发现,这个时候开口找他要钱,总能给个百八十。 可是,这能和亚岚说吗不能啊,她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关心过钱从哪里来。再说了,告诉她又能怎么样离她大学毕业上班拿工资还有三年半,她也没办法挣钱啊。】 赵向晚的语速缓慢而轻松,仿佛潺潺溪水流过草滩。 “很快那个女人就会与您丈夫决裂,到时候您丈夫会短暂回归家庭,但心野难收,过不得半年他又会再找其他女人生儿子,您打算继续忍受≈ap;34; “我,我还能怎么办” “新中国婚姻法规定一夫一妻制,您丈夫现在的行为已经在挑战道德的底限。从我在图书馆翻看的资料来看,他内心执着于生儿子,您既然无法满足他的需求,那他永远不可能回归家庭。≈ap;34; 袁冬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让他生,我来养!” 章亚岚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怒,一拍茶几站了起来:“你帮他养儿子你是不是脑壳有包!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ap;34; 赵向晚抬眼看向章亚岚,语调轻而急促:“别急,坐下。” 章亚岚迎上赵向晚的视线,她的眼神坚定而沉稳,带着股不容分 说的果敢。章亚岚哼了一声,乖乖坐下,只是呼吸声音却变得粗了许多,显然心中仍有余怒。 ≈ap;34;你愿意抚养丈夫的私生子,但那孩子的母亲愿不愿意母子分离≈ap;34; ≈ap;34;这……≈ap;34; 女儿那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让袁冬梅垂下头,赵向晚这一句反问更是让袁冬梅绝望,她没有再说话,但她的内心却在翻江倒海。 【我不要脸我是不要脸!为了不离婚,为了有人养,骂不敢还口、打不敢还手,他在外面有女人我也不敢发脾气,这么憋屈我还算是个人吗我也想要脸的,可是……我什么也不会,离了婚能够做什么】 积重难返,袁冬梅的软弱个性不是一天形成的,要想让她明白过来,非得下猛药不可。赵向晚心中有了计较,慢慢加快了语速。 ≈ap;34;这房子是您丈夫单位分配的吧≈ap;34;“是的。” ≈ap;34;按理说您丈夫辞职下海应该腾退单位住房,为什么你们还能住着≈ap;34;“90年单位改制,他找关系补交房款办了房本。”≈ap;34;您家还有其他房子吗≈ap;34; ≈ap;34;没有,就这一套。≈ap;34;≈ap;34;如果离婚的话,您丈夫会把房子给您吗≈ap;34; 袁冬梅的反应有些激烈,拼命摇头:“我不离婚、我不离婚!亚岚六岁的时候我就住在这里,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块布都是我的!我决不离开这个屋子,死也要死在这里。≈ap;34; ≈ap;34;如果离婚的话,您未来的生活怎么办章亚岚已经十八岁,您丈夫不用再支付抚养权,失去您丈夫的生活费,您怎么办≈ap;34; 章亚岚急了,明明是让赵向晚过来劝母亲离婚的,怎么现在她句句都是离婚后生活艰辛,不能离婚 袁冬梅却觉得赵向晚每一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她之所以不愿意离婚,与其说是舍不得章石虎这个人,不如说她舍不下眼前这稳定的生活。 大多数人都缺乏改变的勇气,因为未知的世界充满变数,令人恐惧。袁冬梅悲伤地看着赵向晚:“所以,我不能离婚,离了婚我怎么活” 章亚岚有心要说:我养你!可是口袋空空,她现在所有开销都是父亲在管,拿什么赡养母亲 赵向晚继续逼问:“如果他 坚持离婚,您能够坚持多久” 袁冬梅茫然地看着她:“离婚不都是你情我愿吗只要我不同意,他就离不成。” 赵向晚摇头:“不,他可以向法院起诉离婚。即使您再不情愿,调解一次、两次……他社会关系多,到时候法院判决一下来,您非离不可。≈ap;34; 袁冬梅并不懂法,听到这里不由得哭了起来:“怎么能这样我不愿意离,就不能离,法院怎么能判离婚呢≈ap;34; ≈ap;34;婚姻自由,不仅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不是说您一个不同意离,这婚就能够坚持下去。现在您丈夫打你、羞辱你,为的就是逼你与他协议离婚,避免起诉。≈ap;34; 章亚岚憋不住,凑近来询问:≈ap;34;为什么他为什么不愿意起诉≈ap;34; 想到自己从章石虎那里听到的心声,赵向晚耐心地向母女俩解释:“一来起诉耗时长,他等不起;二来如果法院判决离婚,家庭财产对半分,他不愿意。≈ap;34; 章亚岚恍然大悟,咬牙骂了一句:“无耻!” 袁冬梅再傻,也知道覆水难收的道理。既然丈夫铁了心肠要与她离婚另娶生子,那谁也阻拦不了她。可笑自己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竟然还私心里盼着他在外面玩累了就会收心归家。 不离也不行、离也不行,未来一片黑暗,还活着做什么呢浓浓的绝望涌上来,袁冬梅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来告诉你,你该怎么办。”赵向晚微微一笑,笑容似和煦春风。 溺水之人,即使是一根稻草也要紧紧抓住。 “赵向晚,你说,我听你的。”袁冬梅眼睛中闪过一丝亮光,双手交叉捏得紧紧,手背青筋隐隐可见。 “赵向晚,你说,我听你的。”赵向晚的话令章亚岚看到了希望,急切地将身体前倾,双眼认真地盯着赵向晚,等待着她讲出自己的主张。 半年的上下铺集体生活,让章亚岚看到赵向晚的能力。父母目前的僵局,她没有办法解决,但赵向晚一定有办法! 第18章 离婚 面对袁冬梅、章亚岚信任的目光,赵向晚感觉肩头有些沉甸甸的。 “袁阿姨,您不愿意离婚的原因,是害怕离了婚没有房子无处安生、没有收入无法生活,是不是≈ap;34; 一句话,直戳袁冬梅心窝。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章石虎这么羞辱她,她却不肯离婚,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没有钱吗做了这么多年的家庭主妇,每每伸手要钱便会被骂,这让她羞于谈钱,担心被骂。 赵向晚听到袁冬梅的心声,莫名地有些心酸,这是平时受了多少打压,才会养成如此懦弱的个性。 ≈ap;34;如果,离婚能把房子判给你,另外再分你三万块钱呢≈ap;34;袁冬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ap;34;可,能,吗≈ap;34;赵向晚微笑点头:“只要你想,就有可能。”袁冬梅被那“三万块”拍得头昏眼花,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章亚岚面露喜色,哪怕她再不事稼穑不识柴米油盐之琐碎,至少也知道有钱是好事。按照一个月一百块钱的日常开销来算,三万块钱可以用足足二十五年! 只需要再给三年半的时间,自己就能上班领工资。警察虽然工资不高,但支持母女俩生活足够了。 想到这里,章亚岚看着赵向晚:“好是好,只是……真有办法让父亲拿三万块钱给母亲” 赵向晚:“有办法,但我们动作要快。” 章石虎手上有十二万存款,虽然他是过错方,但为了速战速决,离婚拿一套房、再加三万块,相对公平,便于谈判。 “什么办法”袁冬梅的眼睛亮了起来。 “明天一大早到医院验伤,出具伤情报告,然后找律师,提交离婚诉讼,告章石虎家暴,同时申请财产保全。≈ap;34; “财产保全” ≈ap;34;是!起诉之后申请财产保全,申请法院对章石虎的银行存款进行冻结,避免他转移财产。≈ap;34; 袁冬梅什么都不懂,只听明白了一点:冻结存款。 “他的存款从来没有掌给我看过,我也不知道存折在哪里,怎么冻结真的能有办法让他取不出钱来≈ap;34; 赵向晚点头:“他的钱存在银行里,法院可以让银行冻结资金往来。他家暴、出轨、私生子……随便列出 来一条都够立案,只要您不怕,先下手为强,他就拿您没办法。≈ap;34; 袁冬梅有些发怵:“我,我害怕。要是让他知道我动了他的存款,只怕会冲过来杀了我。” 章亚岚毕竟只有十八岁,从来没有与律师、法院打交道的经验,语音语调明显变得有些发虚:“到哪里找律师怎么写离婚诉讼到医院怎么要求验伤这些流程我都不懂啊。” 赵向晚指了指电话:“只要你们打定了主意,我们就向周老师、许警官求助。他们认识的人多,肯定能够帮助到我们。至于袁阿姨你说害怕他报复,到时候以家暴为由申请保护令,他自然不敢再对你动手。≈ap;34; 说完这句话,赵向晚看向章亚岚,目光深沉,仿佛在说:我们是公安大学的学生,如果连家人都 保护不好,将来怎么当警察≈ap;34; 沉默半响,章亚岚胸中万语千言,最后只汇成一个字。——≈ap;34;是!≈ap;34; 可是袁冬梅依然有些害怕:“我怕,我怕他报复。你们不知道他的拳头有多硬,他打人有多狠。钱就是他的命,平时给个几十块都得求半天,三万……那不是要他的命吗他肯定不会给的。≈ap;34; 章亚岚一只手扶在母亲肩头,挺起胸膛,大声道:“妈妈你放心,我保护你。我的班主任周老师人很好,她爱人在市公安局当刑警,我等下就找周老师说明情况,请求她的帮助。≈ap;34; 赵向晚胸有成竹:“放心吧,我们只要做好报警验伤、离婚诉讼、财产保全这三步,接下来再和他谈判,保证能替你争取到应得的财产。≈ap;34; 袁冬梅感觉过意不去:“太麻烦你了。” 既然决定出手帮忙,那就帮到底。赵向晚笑了笑,笑容里多了一分温柔:“不麻烦,您和我姑姑一样,是个非常好的妈妈。≈ap;34; 章亚岚忽然想了起来:“对,赵向晚你身上穿的这件绿毛衣是你姑姑寄来的。你姑姑现在怎么样了”记得当时自己还不懂事地打趣了几句,真是惭愧。 赵向晚:“我姑姑是农村人,离婚了,她主动的。” 听到赵向晚的姑姑主动离婚,袁冬梅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农村女人离婚吏难吧你姑姑怎么就敢离婚呢≈ap;34; 赵向晚的姑姑赵大翠老实善良、做事勤快,嫁 给邻居范有德,因为生了三个女儿长期不被公婆、丈夫待见,非打即骂。先前赵大翠还能咬牙忍受,但后来有一回范有德发酒疯殴打赵大翠时,失手将三女儿范秋寒推倒,看到头破血流的女儿,赵大翠再也无法忍受,拿起一把菜刀冲过去和范有德拼命。 老实人突然急红了眼,范有德吓得落荒而逃。 赵大翠抱着女儿去医院,同时报警,这件事闹得全村皆知。后来在村委领导的协调下,自知理亏的范有德终于同意离婚。 赵大翠不要农村老屋,只要女儿。大女儿、二女儿都已经出嫁,她带着十三岁的女儿范秋寒离开范家沟,范家一次性补偿三百块钱,从此男婚女嫁不再往来。 章亚岚福至心灵,问了一句:≈ap;34;这事,有没有你的功劳≈ap;34; 赵向晚摇摇头:“我那个时候还小,做不了什么。” 姑姑离婚的时候赵向晚十二岁,刚上初一。她只是点拨了表姐范秋寒几句,没想到表姐聪明胆大,不惜以身犯险,这才让一直懦弱老实的姑姑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袁冬梅问:“你姑姑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姑姑用三百块钱在县城买了个小房子,把表姐送到县城中学读初二。姑姑厨艺好,在学校门口摆了个米粉摊,生意还可以。表姐初中毕业读卫校,今年是第四年,在城关医院实习,等六月份毕业就能当护士了。 姑姑说,离完婚才知道日子可以这么舒坦,不用担心被骂、被打,不会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凭一双手赚钱养活自己和孩子,很有成就感。≈ap;34; 听完赵大翠的故事,袁冬梅感觉眼前有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榜样,莫名地多了一份勇气。一个农村女人都敢带着上初中的幼女离婚,把生活越过越好,她难道就不能 沉默了一阵,袁冬梅终于开口说话,声音虽轻,但坚决无比:≈ap;34;好,我离。≈ap;34; 终于听到母亲同意离婚,章亚岚激动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她伸展开双臂,一把将母亲抱住,哽咽着说:“妈,妈,太好了,你终于肯离婚了。” 家暴、出轨、私生子,这样的婚姻还不离,难道要把自己憋屈死吗 只要袁冬梅态度坚定,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 章亚岚给周巧秀老师打去电话,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清。女人 更懂女人,听完袁冬梅的经历,周巧秀老师义愤填膺,在电话那头斩钉截铁地说:“离婚!必须离!” 然后,周巧秀让章亚岚报警,许嵩岭那边和城北派出所的熟人打招呼,派出所出警做好笔录之后带袁冬梅去医院检查验伤。 新伤、旧伤叠加,再加上前两次脾脏破裂、胸骨骨折的入院病历,就连陪袁冬梅一起过来的女警都看不过眼,批评了章亚岚一句:“你这个女儿是怎么当的怎么连你妈受了这么重的伤都不吭声!≈ap;34; 章亚岚的脸胀得通红,不知道从何解释起。母亲受伤住院之时她正住校读高中,因为逃避父母吵架长期不回家,的确是不知情。现在看到母亲身上的旧伤,又痛又悔,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抱着袁冬梅不停地道歉。 袁冬梅并没有责怪她,还反过来安慰:“我没事,养一阵就好了。” 公安机关与法院同属政法系统,平时交集挺多。有周巧秀、许嵩岭出马,袁冬梅的离婚诉讼迅速 被受理,并第一时间申请财产保全。 因为存款属于个人隐私,法院要求袁冬梅出具章石虎存款所在银行、存折号等相关信息。袁冬梅一听说还要这个,顿时就慌了:“我不知道啊。” 最后还是许嵩岭找到朋友,私下里进行调查,这才挖出章石虎名下的所有财产。 除了建设银行城北储蓄所的十万定期存款之外,还有两万三千六百块活期,另外他还在新开发的明珠小区买了两套房子,一套计划离婚后作为婚房和刘丽菊长相厮守,另一套则准备留给未来的儿子。 三天之后,当章石虎带着刘丽菊到储蓄所取钱,发现存款被冻结,顿时勃然大怒。 来到工程局宿舍楼,章石虎连钥匙都不愿意拿出来,抬腿就踹。门刚打开一条缝,章石虎没看清楚人影,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妈还敢离婚!老子让你离!” 话音未落,一道绿影从章石虎眼前闪过,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格挡住他的右手,一只大手如铁箍般捏住他的手腕。 剧烈的疼痛袭来,章石虎这才看清楚眼前人根本不是懦弱无能的袁冬梅,而是一名身穿橄榄绿制服的英武警官! 一肚子污言秽语全都封在嘴边,章石虎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腾空而起,狠狠地砸地瓷砖地面。 “哐——” /≈ap;gt;章石虎后背落地,尾椎骨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不由得惨叫起来:“救命,救命……” 第19章 季锦茂 摔倒章石虎的人,是许嵩岭。 许嵩岭平生最痛恨欺凌弱小,听说章石虎把结发二十年的妻子打成重伤住院,气不打一处出,上来就是一个过肩摔。 这么喜欢打老婆,那就让他好好尝尝被打的滋味! 章石虎狼狈地扶着门框爬起,按着后腰环顾四周,看到家里除了袁冬梅、章亚岚之外,还坐着赵向晚和两名警察。 章石虎刚才的嚣张瞬间打了折,他看着许嵩岭,色厉内荏地大声说:≈ap;34;警察了不起啊做什么打人!我进自己家有问题吗≈ap;34; 许嵩岭拿出一张保护令,举到章石虎眼前:≈ap;34;你妻子已经申请保护令,从现在开始,迁出住所、禁止接触、禁止暴力,再敢动手,我们有权对你进行拘禁!≈ap;34; 章石虎哪里知道什么保护令,但眼前警察的制服、保护令上的大红法院公章,闪着神圣的光芒,他不敢再张狂。 章石虎将目光移到章亚岚身上,咬牙低语:“好,很好,老子花钱送你去读公安大学,你倒是长本事了,找这么多警察过来,把你老子当贼防!≈ap;34; 章亚岚挡在袁冬梅面前:“你不是一直要逼妈妈离婚吗那就离婚啊。” 章石虎牙槽紧咬,狠狠一跺脚:“你妈想离婚就离,协议离婚不行吗夫妻好聚好散,做什么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又是法院、又是警察的,要是被邻居们看到,丢不丢脸!≈ap;34; 章亚岚想到伤情报告上写着的字字句句,不由得怒火中烧。 “你把我妈打到脾脏破裂摘除脾脏、胸骨骨折一个月不能动弹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脸你把怀孕的情人带到家里来、逼着我妈侍候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脸现在我们愿意离婚,申请法院公平判决的时候,你倒是觉得丢脸了。告诉你,没有告你人身伤害让你坐牢,已经是我妈手下留情了!≈ap;34; 章石虎没想到女儿竟然将家丑往外宣扬,有心想要抽她几巴掌教训教训,但看到她身旁站着两名警察虎视眈眈,他不敢嚣张肆意,只得气呼呼地说:“那,你想怎么样” 章亚岚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焰:“家里有三套房,你连一套也不想留给我妈。存款十几万,你连一百块钱生活费都舍不得给。你不仁不义,那就不要怪我们无情!≈ap;34; 章石虎听到他们连自己 的房产、存款都搞得一清二楚,想到法院已经冻结了他的银行存款,气焰顿消:“冬梅,冬梅,你我夫妻一场,哪怕要离婚也好说好散嘛,何必弄到法院去呢” 袁冬梅没有理睬章石虎,此刻她满心满眼都是女儿。 女儿长大了,她敢和章石虎对峙、谈判,她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袁冬梅感觉眼前的女儿发着光,让她内心充满温暖和力量。 谁说儿子才是母亲的依靠女儿也一样! 袁冬梅看着章亚岚,微笑着说:“亚岚,妈都听你的。” 听到母亲的话,章亚岚感觉有一股暖流自脚底升起,一直被母亲埋怨不是儿子的章亚岚,第一次 被母亲信任、依靠,兴奋得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章亚岚一字一句地说:≈ap;34;想协议离婚可以,但我们有条件。≈ap;34; 速战速决。这是赵向晚给章亚岚的建议。 法院审理离婚案都会有一个调解的过程,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在这个时间段内,哪怕有家暴、出轨的证据,只要章石虎不愿意离婚,一切都有变数。 按照赵向晚的判断,不出一个月章石虎就会被刘丽菊抛弃,遭受欺骗与背叛之后的他一定会想起袁冬梅的好处。再加上舍不得离婚要分掉的一半家产,章石虎装也要装作幡然悔悟的模样,乞求袁冬梅的原谅。 二十年婚姻下来,袁冬梅心肠软、性格懦弱,习惯性服从。章亚岚不可能天天守在她身边,警察也不可能永远保护她。万一章石虎苦苦哀求,她心一软同意不离婚,继续和章石虎过日子,那岂不是再跳火坑、前功尽弃 所以必须快刀斩乱麻,迟则生变。 哪怕放弃一定的利益,也要早早与章石虎这样的渣男离婚。 章亚岚的话令章石虎心头升起希望,他想要抬腿进屋,却被许嵩岭拦住。许嵩岭扬了扬手中保护令,冷着脸呵斥:≈ap;34;站远点!≈ap;34; 章石虎在家里虽然凶神恶煞,但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面对许警官半点不敢反抗,挤出一个笑脸后退两步:“是是是,我不靠近。” 虽说退后了,但章石虎依然心焦,朝着屋里探头探脑,说:“亚岚,有什么条件只管说。我和你妈夫妻一场,好聚好散,没必要这样麻烦警察同志嘛。≈ap;34; r /≈ap;gt;章亚岚缓缓开口:“这套旧房子归我妈,你一次性拿出五万做补偿费,我妈就同意和你协议离婚。至于我……我也归我妈,不用你管。≈ap;34; 原本不知道章石虎另有房产,只打算要他三万,现在既然查出来,多要两万理所应当。 章石虎根本不在意女儿归谁,他只关心房子和钱,听到这个条件感觉心口被剜了一大块肉,痛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五万块现金!你怎么不去抢老子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工地吃土吃灰,你妈坐在家里享福,竟然狮子大开口想要五万做梦吧!≈ap;34; 章亚岚寸步不让:“律师说了,你和我妈是夫妻,婚内财产都是两人共有,不管你是你赚的还是我妈赚的,都是一人一半。如果你不同意我们的条件,那就法院见。反正到时候法官考虑你家暴、出轨的事实,财产的大头会给我妈。 这套老房子最多就值两万,你今年刚买了两套房子,价值六万,再加上存款十二万,对半一分……你得分我妈至少十万块。我只要你一套房子、五万块钱,算起来还是打了七折,吃亏了。≈ap;34; 章石虎根本想不到女儿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楚自己隐瞒的财产。他新买的房子花了五万多,但项目刚刚开建,房子都没拿到呢,这就被他们发现了 如果真打官司分家产,法官判决之后再无更改,哪怕他不愿意袁冬梅也能申请强制执行。想到这里,章石虎犹豫了。 章亚岚看了赵向晚一眼。赵向晚用嘴型比划了两个字:儿子。 章亚岚心领神会,在章石虎心上再添一把火:“你和刘丽菊在外租房同居,她已经怀孕,这件事 如果我们告上去,你会因重婚罪入狱。一旦你进了牢房,刘丽菊会不会安心把你儿子生下来,那可就不一样喽~~≈ap;34; 章亚岚幸灾乐祸地笑了,章石虎却气得七窍生烟:“老子要是进了牢房,难道你有什么好处还有脸当警察≈ap;34; 章亚岚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没关系啊,我大学毕业当不了警察也可以当个文员。倒是你,工作丢了、情人跑了、儿子没了,日子可就惨了。≈ap;34; 不等章石虎发脾气,章亚岚叉着腰得意洋洋地笑了:“嫌弃我不是儿子,一天到晚想生儿子,我倒要看看,你那宝贝儿子生不生得 出来!≈ap;34; 被女儿这一激,章石虎哪里还能控制得住怒气他大吼一声:“你这个死妹子!有本事你出来,老子抽死你!≈ap;34; 章石虎跳上窜下半天,像个跳梁小丑,根本没人理睬。发泄了一阵,章石虎喘着粗气说:“房子可以给你,但钱不能给你。≈ap;34; 章亚岚冷笑一声:“既然不同意条件,那就等法院判决吧。你家暴、出轨的证据我们都已经准备好,放心,这婚啊,肯定会判离。正好,我还等着法院分我一套房子呢。≈ap;34; 一听女儿还想分自己的房产,章石虎急了:“给,给钱!”钱没了还能赚,但如果房子被女儿分走,儿子怎么办 许嵩岭拍出一份离婚协议书:“来,签字。” 章石虎嘴里骂骂咧咧,不情不愿意地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刚刚签完字,许嵩岭将他肩膀一按:“走,去民政局!” 袁冬梅与章石虎顺利离婚。 功成身退,赵向晚回到学校。刚下公交车,一眼便看到学校东门口静静等待的进口豪车。 季锦茂又来了。 赵向晚有些头疼。 自从救下季昭之后,季锦茂对赵向晚特别殷勤,三不五十地来学校找她。赵向晚不收贵重礼物,他便让厨师炖汤、让面点师做点心,亲自送到学校门口。 自小在农村长大,深知粒粒皆辛苦,赵向晚无法拒绝食物。 季锦茂拎着个保温筒,笑嘻嘻地递到赵向晚手中:“天冷了,喝点羊肉枸杞汤滋补一下。” 赵向晚接过,只回了两个字:≈ap;34;多谢。≈ap;34; 季锦茂看得出来眼前女孩外冷内热,主动制造话题:“季昭这个月在国外接受心理治疗,过几天就能回来。心理专家汉克斯说季昭对地主家傻瓜儿子故事上心,说明他现在觉醒了自我意识,这是个好现象。≈ap;34; 赵向晚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季锦茂继续说话:“汉克斯说,最好让季昭多与陌生人接触,要让他适应环境,说不定有一天就能和正常人一样工作、结婚、生子。≈ap;34; 赵向晚问:“季昭和谁一起去的” 季锦茂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放心,是季昭妈妈跟着一起过去的,我没有让洛一辉 跟着。这小子,送他读心理学,偏偏学了个半吊子,差点害了季昭,我可不敢让他再跟着季昭。≈ap;34; 赵向晚清楚地知道,洛一辉心机深沉,是个心理学高手,绝对不是季锦茂所说的什么“半吊子≈ap;34;。不过,这毕竟是季锦茂的家事。 赵向晚不置可否,再次“嗯”了一声。 【这丫头嘴真稳,不肯说洛一辉半句坏话,好在卢曼凝的儿子噼哩啪啦把什么都说了。我把他打发到珠市管新项目去了,免得让他祸害了季昭。唉!我在世时还能护着儿子,可是我和丹枫百年之后,谁来照顾他】 季锦茂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笑得像只胖狐狸,整个人凑近过来:≈ap;34;等季昭回来,让他跟着你吧你心肠好,又能够和他沟通。≈ap;34; 赵向晚后退半步。 季锦茂果然是个老狐狸,什么叫季昭跟着她季昭是油画界出了名的天才画家,开创超写实派画风,一幅画卖出十万高价,又是星市首富季锦茂的独生子,要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 赵向晚摇头:“我是个学生。”她要早操、上课、训练、学习,季昭怎么跟 季锦茂笑得意味深长:≈ap;34;放心,我有办法。≈ap;34; 第20章 实习 还没看到季锦茂有什么动作,期末考试结束,湘省公安大学的学生陆续离校。 章亚岚软磨硬泡把赵向晚拖到家里吃饭。工程局的老房子里,袁冬梅准备好丰盛的饭菜,五菜一汤,荤素搭配,香气扑鼻。 章亚岚在赵向晚面前放上一罐柠蜜味饮料,举起手中饮料,眼中满是感激:“赵向晚,多谢你,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ap;34; 赵向晚收到了她发自心底的感激,打开易拉罐,“哧——”一声响之后,举起手中饮料,微微一笑:≈ap;34;好。≈ap;34; 袁冬梅的笑容里满满都是慈爱与信任,往赵向晚的碗里夹了一只大鸡腿:“赵向晚,谢谢你啊,以后周末和亚岚一起回来吃饭。想吃什么阿姨做给你吃,就当自己家一样。≈ap;34; 自离婚之后,袁冬梅惶恐了一段时间,但慢慢地,因为“手有余粮、心中不慌”,她开始适应这种逍遥的单身生活。 早上起来收拾屋子,给自己煮碗面条,然后出去买菜,回来之后做饭、整理,闲下来的时间用钩针钩沙发巾、冰箱布、拖鞋,家里堆了不少她做的手工作品。 邻居们了解内情之后,都很同情袁冬梅,时不时上门来探望、安慰和鼓励她。都是在一个小区生活了十几年的邻居,众人的善意让袁冬梅心里暖暖的,便将自己的手工作品相赠,睦邻友好,其乐融融。 袁冬梅打心底里感激赵向晚。 如果不是赵向晚温柔坚定地支持她,鼓励她勇敢争取应得的利益,找来老师、警察、律师一起来帮助她,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她恐怕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想到这里,袁冬梅笑眯眯地又给赵向晚夹了一块香煎鱼、一个肉丸子……一直到赵向晚的碗里堆得满尖放不下了才罢手。 在袁冬梅殷切的目光里,赵向晚吃得肚子溜圆。她打了个饱嗝,放下筷子:“阿姨您别客 一句话没说完,屋外传来章石虎的声音:≈ap;34;冬梅、冬梅,开门!≈ap;34; 袁冬梅听到章石虎的声音,下意识地望向章亚岚。章亚岚霍地站起,毫不畏惧:“他还有脸回来我去开门!≈ap;34; 章亚岚拉开门,赵向晚与她并肩而立。 章石虎身后站着几个邻居,都是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的。章石虎一看到章亚岚和赵向晚,一张面孔 阴云密布,嘴里骂骂咧咧,但却没有动手。 邻居们在一旁议论。 “离婚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袁冬梅这么好的老婆都不要,真是被屎糊了眼睛!”≈ap;34;好好的家,就这样散了,真是不该啊。≈ap;34; 章亚岚冷笑一声:“爸,大冷的天不陪儿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章石虎抬眼看着章亚岚,声音比往日温和了许多:“你让你妈出来,我跟她说几句话。” 【妈的,老子就知道婊子靠不住,刘丽菊那个贱人竟然卷了老子的钱跑了!她肚子里的种到底是谁的难道不是我的这事真他妈操蛋!老子对她掏心掏肺,花了一套房子、五万块钱才离了婚,准备和她结婚过日子,结果她竟然跑了!】 听到章石虎心中所想,赵向晚暗暗点头。刘丽菊害怕孩子生下来鉴定出不是章石虎的种,索性瞅准机会卷了钱跑路。如今章石虎人财两空,活该! 章亚岚摇头:“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妈不愿意见你。” 章石虎老脸一红,咳嗽了几声,最终还是放下架子说话:“那个,以前我打你妈,是我不对,以后保证不会再动手。≈ap;34; 被刘丽菊卷走所有存款,两套新房还没到手,项目出了事故被下令整顿,这个月奖金一分钱没有。种种不顺积攒在一起,章石虎感觉自从离婚之后就走了霉运。 人一旦身处逆境,总会试图求神拜佛。章石虎找了个大师算命,大师告诉他袁冬梅是他的贵人,之所以他能够从一个小小的建筑工人变成项目经理发大财,都是因为有贵人相助。现在他离婚将贵人赶走,自然就会事事不顺。 听到大师所言,章石虎这才低下头来。 “亚岚,以前是我不对,你和你妈就原谅我吧。我现在已经知道,外面的女人都是虚情假意,只有结发夫妻才是患难见真情。你是我的女儿,我养了你十八岁,就算因为你不是儿子觉得有些遗憾,但我从来没有缺了你的吃穿,小时候也抱着你到处跑,你考上大学我也摆酒请客、逢人就夸你争气。人都会犯错,现在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爸爸吧。≈ap;34; 章亚岚实在没有控制住,仰天大笑三声。 “哈!哈!哈!” ≈ap;34;怎么有钱的时候飘得不知道云里雾里,嫌我妈只知道做家 务、嫌我是个没用的女儿,现在外面受了挫折,开始想起我和妈妈的好处了≈ap;34; 一双温暖的手抚在章亚岚的头顶,袁冬梅柔声道:“亚岚,妈听你的,我们不理他。” 看到终于露面的袁冬梅,章石虎一脸的羞愧:≈ap;34;冬梅、冬梅,我们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不要这么绝情嘛。我已经认了错,以后还是在一起过日子吧。≈ap;34; 袁冬梅摇了摇头:“章石虎,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赵向晚忽然开口,她的声音清冽,带着少女独有的灵动感,宛如溪水流淌,安静而悠然。“章石虎,有些事既然做了,就得认。” 章石虎愣愣地与赵向晚对视一秒,忽然暴怒起来。 他跳了起来,右手指向赵向晚,破口大骂:“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说什么亲子鉴定,刘丽菊就不会跑;如果不是你撺掇,我老婆也不会和我离婚。小小年纪不学好,一天到晚管东管西,你要遭报应的!≈ap;34; 赵向晚不怒不嗔:≈ap;34;遭报应的人,不是你吗≈ap;34; 她的眼神清澈无比,映照得章石虎一颗心龌龊无比。想到大师的批语,章石虎感觉浑身上下一片冰冷。 一楼楼梯间有北风吹来,灌进章石虎颈脖,他打了个寒颤,牙齿上下相碰。有些错,回不了头。 第二天早上八点,赵向晚前往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报到,开始她的寒假实习。 何明玉带着赵向晚到后勤保障处领制服,美滋滋地说:“赵向晚,知道你要来实习我真是太开心了!上次的断头女尸案你立了功,许队就向上面打了实习申请,专门为你准备好全套制服,就等你过来领。≈ap;34; 浅绿衬衫、深蓝领带、橄榄绿单排扣西装,穿上冬装的赵向晚英姿飒爽,让人眼睛一亮。 星市公安局的办公楼总共七层,双面走廊式布局。中间一米五宽的走廊仅东、西两头有窗自然采光,显得有点暗。 两名女警刚走到二楼重案组办公室,就听到时面传来许嵩岭的大嗓门。≈ap;34;去查!去问!我就不信找不出死者的情人!≈ap;34; 赵向晚看一眼何明玉,何明玉苦笑道:“也不知道你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刚刚进组实习我们组就接了个人命案,死者身份确定了,可是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到底是谁,目前还没找 到。≈ap;34; 一边说话,何明玉引着赵向晚走进重案一组的办公室。 办公室一间二十平方米左右,重案一组打通了两间,视野很是开阔。七张办公桌随意押放,桌面文具、资料、个人物品乱七八糟地放着,配合简洁的装修、硬朗的铁皮柜,有一种凌乱的野性美。 赵向晚修长的身影踏入办公室,正在训话的许嵩岭眼睛余光瞟到,迅速转头,冷着的脸色变得柔和了一些,冲她招招手:“来,赵向晚,和大家打个招呼。” 赵向晚微笑而立:“大家好。”“赵向晚,你好。”≈ap;34;小师妹你终于来了!≈ap;34; ≈ap;34;太好了,赵向晚一来,不愁这个案子破不了。≈ap;34;热烈的掌声里,大家都欢呼起来。 朱飞鹏兴奋地挑起眉:“小师妹来得好,用得着你的时候到了。”休息一周,整理了一周的档案,无聊之极。好不容易来了个大案,却一丝头绪都没有,赵向晚来得巧、来得妙啊。 许嵩岭也没有客套,指了指靠窗的一张桌面光秃秃的办公桌:“那是你的桌子,先将就着用吧。不过……我估计你也没时间坐,今天上午你跟着何明玉、朱飞鹏一起去天然居酒店调查。≈ap;34; “是!”赵向晚与何明玉、朱飞鹏同时响亮回应。 ≈ap;34;刘良驹、艾辉一组,去翁萍芳单位调查。≈ap;34;≈ap;34;是!≈ap;34; “黄元德、祝康一组,去翁萍芳家里调查。”≈ap;34;是!≈ap;34; 安排好组里六人,许嵩岭拿起一份卷宗递给赵向晚:“先用十分钟熟悉一下案件情况,等下路上再让何明玉给你详细介绍。” 大家都是熟人,一起断过案、喝过酒、吃过饭,算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战友,没那么多虚礼。赵向晚将带来的随身物品放在属于自己的办公桌上,便和何明玉、朱飞鹏一起出了门。 案件发生在天然居酒店,三天前,1992年1月11日。 一位名叫翁萍芳的年青女性被掐死在酒店2108房间,生前有过性行为,现场有挣扎痕迹,颈间掐痕清晰,从印记上来看,凶手戴着棉纱手套,没有留下指纹。水杯留有指纹,床上、枕边收集到毛发,因为死者被发现时酒店人员进出较多,现场脚印痕迹破坏严重,无法采集。 死者戴着金耳环 、金项链,现场留下的背包内财物没有损失。驱车前往酒店的路上,何明玉有些不屑地补充着情况。 ≈ap;34;翁萍芳原本是农村户口,经人介绍和省建机厂的业务员潘国庆结婚之后进城,在城东一家咖啡厅当服务员。因为人长得漂亮、嘴巴甜,挺招男人喜欢。她丈夫潘国庆经常在外面跑业务,长期不在家,也就过年期间在家的时候多一点。这个女人,男人不在家就每个星期往外面跑,跑几十里路跑到城西酒店开房,能干什么肯定是找了个情人呗。≈ap;34; 赵向晚问:“每个星期都到天然居酒店开房” 何明玉哼了一声:“是啊,酒店入住名单上写得清清楚楚,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回,都在周六 晚上过来,第二天一早离开。翁萍芳行事很谨慎,知道自己做的事见不得光,总是独来独往,她从不和酒店服务员聊天说话,也不打电话订餐。一般都是电话订房,到了之后找前台拿了房卡进去,之后就不再出来。≈ap;34; 赵向晚问:“有没有找翁萍芳的朋友、同事了解过,她的情人是谁” 何明玉摇摇头:“翁萍芳口风紧,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过她有情人。” ≈ap;34;她爱人知道吗≈ap;34; “不知道。我们通知潘国庆来认尸的时候,他的悲伤与震惊不像是表演出来的。他长期不在家,不清楚妻子已经出轨。≈ap;34; ≈ap;34;有没有一种可能,情人并不是固定的≈ap;34; 何明玉皱眉:“不是固定的翁萍芳私生活不至于这么混乱吧她男人虽然长年不在家,但听说赚钱不少,又疼她疼得不得了,工资存折和资金、提成都交给她管,不至于寂寞成这样吧≈ap;34; 朱飞鹏一边开车一边插话:“这么有规律、这么谨慎,翁萍芳找的这个情人恐怕身份地位比较高,不敢让人知道。情杀的案子我遇到过不少,一般寂寞男女搞一夜情缘的,都不会这么小心翼翼。≈ap;34; 何明玉说:“对,当时调查入住名单、询问酒店服务员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只是问来问去,酒店这边口风一致,都说没有见到那个男人。许队这回让你跟着我们去,恐怕也是想看看有什么遗漏的线索。≈ap;34; 通过核对酒店的入住名单,调查翁萍芳的工作单位、家庭情况,反馈过来的信息汇总,最后的疑 问全都卡在翁萍芳死前最后见过的男人是谁这个问题上。 赵向晚:≈ap;34;酒店做了人员登记吗≈ap;34; 何明玉:“做是做了,不过只登记了翁萍芳的信息。” 赵向晚:≈ap;34;所有酒店工作人员都没见过翁萍芳的情人≈ap;34; 何明玉:“酒店服务员并不清楚。” 赵向晚:≈ap;34;有没有问过保洁员≈ap;34; 何明玉:≈ap;34;负责二楼的保洁员什么都不知道。≈ap;34; 赵向晚觉得匪夷所思:≈ap;34;入住近两年的顾客死在酒店,酒店上下竟然都不知道≈ap;34; 何明玉也有这个感觉:≈ap;34;挨着个地问了一遍,都说不知道,奇怪。≈ap;34; 朱飞鹏:≈ap;34;这回我们再挨着个地问,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我就不信,他能隐身不成!悄悄潜入酒店,吃干抹净杀了人就想走≈ap;34; 赵向晚问:“和翁萍芳私下约会的男人就一定是凶手吗” 朱飞鹏稳稳地开着车:“没有任何财务损失,显然不是抢劫杀人;死者性格开朗不与人争执,仇杀的可能性小;酒店人员简单,房门一关谁也不理,激情杀人的可能性小;这么一排除,情杀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那个与死者约会的男人是目前最大的嫌疑犯。≈ap;34; 三个人来到酒店。 天然居酒店地处城西,虽然与城市中心相距较远,但因为南临关西大道,背靠落霞山,交通方便、空气清新、环境优美,因此平时生意还不错。 进入腊月之后,落霞山游客稀少,酒店生意比较冷清。三天前出现人命案,天然居酒店的卫经理自觉倒霉,看到警方再次上门询问取证态度便有些敷衍,将朱飞鹏三个人领进经理办公室,应付式地回答着问题。 ≈ap;34;警察同志,我也不知道啊。≈ap;34;“只登记了一个人的身份证信息,有没有访客我们也管不了的。” ≈ap;34;还是上午服务员打扫房间才发现有人死在床上,我们第一时间报了警,至于查案……还得靠公安局嘛。≈ap;34; 【一遍一遍又一遍,同样的问题警察都问了无数遍了,还来问。我要是知道凶手是谁,早就说出来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酒店里出了人 命真是晦气,你们是警察就去查案啊,不要再来骚扰我们。三天两头地有警察上门,酒店生意还做不做】 酒店做的就是迎来送往的生意,要的是服务与口碑,高中寒暑假曾在县城宾馆打过工的赵向晚非常清楚这一点。卫经理对警察询问的态度这么不配合,主要是担心影响酒店的生意。 与卫经理沟通了半个小时,依然一无所获,访客是谁、有什么特征、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离开,谁也不知道。 何明玉合上笔记本,认真看着卫经理:“卫经理,请你把事发当时的值班表提供给我们,所有的前台服务员、客房服务、保洁、餐厅工作人员……我们都要再见一次。≈ap;34; 卫经理的表情一言难尽。 【妈的,这帮子警察只知道问、问、问!问能问出个屁啊。翁萍芳是我们酒店的常客,每个周末都会来订一次房和她的情人约会,前台服务员都认得她。和她私会的男人我也听底下员工议论过,每次都是晚上七、八点过来,十点左右离开,行踪躲闪、遮遮掩掩,像个小偷一样。 只是,这事儿能到处说吗我们酒店位置偏僻、又靠近落霞山,经常有情人私会,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也没少把男人带到这里来。要是知道我们酒店是风月场所,城西派出所扫黄组第一个就得上门,那将来生意还做不做老板专门打电话过来交代我们闭嘴,只能一问三不知、死撑着不说,等这阵风头一过,公安局当悬案了结,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赵向晚安静地站在一旁,一边倾听卫经理的心中所想,一边看着何明玉和朱飞鹏对照值班名单一个一个地询问,生怕有漏网之鱼。 明明查住宿记录,翁萍芳是常客,入住很有规律,但因为酒店老板、卫经理下过死命令,底下员工什么都不敢说,因此获得的信息都是些无用的老生常谈。 “翁萍芳一般都是下午过来,睡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离开,她人长得漂亮,说话细声细气很温柔,但从不和我们服务员闲聊,我们也不了解她。≈ap;34; “有没有访客我不知道,每天进酒店的人那么多,男女老少都有,我们哪里分得出来谁是她要见的人≈ap;34; “上次我就和你们说过,我只负责打扫客房卫生,每天早上九点、下午三点开始,只有确认客人离开才能掌房卡开门,绝对不会随便进去。发现有人死在客房我吓都吓死了,你问的这些我也不知 道啊。≈ap;34; 眼见得朱飞鹏抬手揉眉心,心情烦躁地想要结束这次询问,赵向晚轻声道:“师兄,让我来问问吧≈ap;34; 朱飞鹏顿时来了精神,将手中做笔录的本子递给赵向晚:≈ap;34;好,你来!≈ap;34; 赵向晚接过本子,摊开在膝上,右手旋开钢笔笔帽,写下第一个名字。——卫经理。 ≈ap;34;今天我们出发时遇到星市日报法律专刊的杨记者,他找我们打听最近有什么离奇的案子。≈ap;34;赵向晚仿佛在拉家常,听得朱飞鹏一头雾水。我们有见过杨记者吗什么时候的事 记者!卫经理吓得冒出一身冷汗,声音急促地说:“案件还没侦破呢,怎么就有记者打听”“记者也要吃饭的嘛。” 赵向晚没有抬眼看她,依旧低头看着本子,自顾自地写了一行字,神情淡淡的。 “一个酒店常客,两年时间内开房次数83次,酒店员工竟然不知道和她私会的男人是谁,说出去谁能信如果你们不愿意配合我们,那不如让杨记者过来报道一下≈ap;34; 赵向晚一脸淡定地说着威胁的话语,卫经理心中忐忑不安,脖子伸得老长,想看看她在本子上写了什么。 赵向晚似乎有心灵感应一样,“刷!”地一下出手,左手盖在本子上,抬起头严肃地看着卫经理:“我们有纪律,保密!” 卫经理在做思想斗争,表情有些纠结。眼前这个女警看着年轻,没想到这么厉害,一句话就抓住了他的软肋! 配合警方吧,有暴露酒店涉黄的危险;可是如果不配合警察,万一惹得他们不高兴,给那些恨不得事情越闹越大的记者透个底,到时候记者一上门、一报道,酒店彻底完蛋! 那些经常来酒店接待客人的流莺们,一夜之间保管跑得悄无声息。这一部分固定客户的收入可是占了酒店全年总收益的20,再加上私底下自己还能揩点小油……损失太大啊。 卫经理左思右想,最后一咬牙:“那个,我得先和老板商量一下。”赵向晚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她面上不显,轻轻点头。 卫经理刚一离开,朱飞鹏就凑近她身旁,好奇地要扯开她盖在本子上的手。赵向晚反应迅速地双手右移,连本子一起挪开两寸,斜瞟了朱飞鹏一眼。 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寒意,朱飞 鹏讪讪地收回手,搔了搔脑袋。小师妹其他地方都好,就是这个……太严肃,不好亲近啊。 何明玉弯下腰,轻声问了一句:“你写了什么” 赵向晚将盖在本子上的手挪开,露出上面一行清秀的字体。——集体说谎。 何明玉的嘴成了o型:“原来,他们都在说谎” 赵向晚“嗯”了一声,“卫经理目光闪烁,底下员工回答问题时会下意识地看向他,时不时还有摸鼻子、咬嘴唇的小动作,这些都是说谎时的微表情。≈ap;34; 朱飞鹏下意识地歪了歪鼻子。 赵向晚补了一句:“歪鼻子表示不信任。” 朱飞鹏不由自主地捏了捏鼻子。赵向晚:≈ap;34;捏鼻子一般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混乱。≈ap;34; 何明玉在一旁看得清楚分明,抬手拍了朱飞鹏胳膊一下:“赵向晚的本事你没领教过吗敢不信!≈ap;34; 朱飞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正色道:“没,没,没,我信。”说完一拍大腿:“好哇~他们竟然 敢集体说谎敬酒不吃吃罚酒!≈ap;34; 整个重案组为了这起案件忙得连轴转,没想到酒店经理、员工全都在说谎,何明玉心头火起:“哼!竟然想隐瞒真相,酒店肯定有问题!” 赵向晚看了何明玉一眼,轻轻点头:“我刚才整理酒店近半年入住人员名单的时候,发现不少是熟客,都是年青女性。酒店门口挂着推出钟点房业务的广告灯牌,你留意到了吗≈ap;34; 听到这里,何明玉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咬了咬牙:“暗娼好,回头和扫黄组打个招呼,好好整顿整顿这家酒店!≈ap;34; 朱飞鹏也是有经验的刑警,一点就通。他搓了搓手,神情间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集体说谎我让他们好看!≈ap;34; 门口传来动静,赵向晚抬起一根手指,比在唇边,冲何明玉、朱飞鹏使了个眼神。 两人微微点头,默契地闭上嘴。不管翁萍芳每周约会的情人是一个还是多个,最要紧的还是找出她死之前见过的男人。至于送功劳给扫黄组等破案了之后再说吧。 房门被推开,卫经理拿着大哥大走进来。 他满面陪笑,态度变得殷勤无比,和刚才的态度判若两人:“三位警官有 什么要问的,只管问,我保证配合。只是希望……能够保密,不要把我们酒店出了人命案这件事透露给记者知道。≈ap;34; 朱飞鹏、何明玉同时看着赵向晚。 虽然赵向晚只是实习,虽然她只有十八岁,但不知道为什么自有一股沉静、笃定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赵向晚抬眸看向卫经理,面上似笑非笑:“早配合,何至于。” 她既没有承诺保密,也没有一口回绝,这让卫经理心里有些打鼓,赶紧对站在走廊等待警方问话的员工大声说:“你们要配合警察破案,不许再有隐瞒!有什么说什么,知道什么说什么,提供重要线索的员工,这个月多发10的奖金。≈ap;34; 酒店员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些犹豫。 【经理不是才训过话,不让我们吐露任何顾客信息吗】【真的假的提供线索能有奖金】【不会是在警察面前装装样子吧到底要不要】 赵向晚看一眼值班表,简洁有力地点名:“有事说事,不许有丝毫隐瞒。”赵向晚的表情严肃、眼神犀利,酒店员工心中惴惴,再加上领导发了话,自然不再有任何隐瞒。 “翁萍芳平时都是星期六过来住一晚上,不过五月、八月份和过年的时候来得比较少。每次过来只带个小包,不带换洗衣服。≈ap;34; “都是翁萍芳拿身份证开房,那个男人从不在前台登记,不过……我们悄悄留意过,是个打扮得很精致的中年男人。≈ap;34; “是一个,一直就是那一个。我打扫房间的时候在走廊碰到过几回,戴着帽子、衣领子竖起来看不太清楚脸,应该年纪不小,气派得很。≈ap;34; “翁萍芳经常来,大家都混了个眼熟。虽然平时冷着脸不理睬人,但我们几个也好奇的嘛,都想知道和她约会的男人是谁。要是正经人,谁会这么长时间只在酒店碰头的肯定是地下情嘛。保洁的崔姐碰到过那个男人,我也见到过他几回。四十多岁吧,高个子,手长脚长,打扮得体,很爱干净。≈ap;34; “那人一看就是个当官的。哦,对了,有一回我去二楼送餐的时候正碰到翁萍芳开门迎他进门, 上来就是一个拥抱,那亲密劲儿,啧啧啧。≈ap;34; ≈ap;34;至于模样嘛……≈ap;34; “他遮挡得 很严实,我只看到过他一双眼睛。眼睛长长的,眼角向上挑,看人的时候总觉得很威严,我都不敢多看。≈ap;34; “我看到过他的额头,宽宽的,一看就是个聪明人。”≈ap;34;嘴唇有点薄,不说话的时候经常抿着,看着不太好接近。≈ap;34; 服务员你一言我一语,可惜都是零碎的五官描述,拼不成完整人像。 赵向晚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何明玉叹了一口气:≈ap;34;没人看过那个人的整张脸,就凭这些支离破碎的描述,就算是最厉害的画像师也画不出来啊。≈ap;34; 朱飞鹏摊开手,感觉有些棘手:“别提了,咱们省厅都没有画像师这个职位呢。去年许队去鲁省开会交流,看到他们省厅成立了刑事技术中心,有专人从事刑事画像工作,对辅助破案很有帮助,回来之后就向领导汇报,希望咱们局里也招个画像师,可是局里没有同意,说咱们省的公安大学没有开设刑事画像专业,这类人才稀缺。≈ap;34; 赵向晚三人带着调查结果回到局里。 听完他们的汇报,许嵩岭眉毛拧成了一条线:“个子高,眼睛狭长、眼角上挑、有威严感,额头宽、嘴唇薄……没有特别突出的面部特征,怎么找人≈ap;34; 重案组正在头痛,专管刑事案件的彭康副局长喜气洋洋地走进办公室:“老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ap;34; 许嵩岭:≈ap;34;什么好消息≈ap;34; 彭康哈哈一笑:“你不是老跟我说,要局里招一个刑事画像师吗我现在就给你们重案一组配一个!≈ap;34; 瞌睡碰到枕头,许嵩岭太过惊喜,没有细品为什么是给重案一组配而不是面向全局,一把握住彭康的手,激动地上下摇晃着:“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正愁怎么找到翁萍芳的情夫,彭局你这真是及时雨啊。≈ap;34; 彭康大力将手抽回,咳嗽一声:“那个……对方有个条件。” 许嵩岭现在只求这个画像师马上就位,毫不在意地说:“不管是什么条件,只要他肯来,我都同意。≈ap;34; 第21章 画像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彭局这神秘的模样,赵向晚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然,彭局看了过来:“赵向晚,这个画师由你负责接洽沟通。” 一屋子人异口同声:“赵向晚负什么责她只是过来实习。” 彭局摆摆手:“莫紧张,莫紧张,不是什么坏事。这个画像师比较特殊,不占编制,不拿工资,不坐班,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跟着赵向晚。≈ap;34; 许嵩岭警惕地看着彭局:“没编制、没工资,人家愿意干天上不会掉馅饼,彭局你可不能贪小便宜。赵向晚只是个实习生,她还得跟着朱飞鹏、何明玉慢慢学呢,哪有时间带别人≈ap;34; 彭局看他如此紧张赵向晚这个小徒弟,不由得笑了起来:“好了好了,老许你莫担心,这人你也认得的嘛,又不是坏人。≈ap;34; “我认得≈ap;34;许嵩岭糊涂了,“哪一个”彭局难得如此轻松,眨了眨眼睛:“容我先卖个关子,人就在我办公室,我给你领过来。” 彭局迈着大步,退出重案一组的大办公室,走廊传来他那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 朱飞鹏哀嚎一声:“彭局怎么变调皮了” 何明玉心细、观察力强,打开窗户呶了呶嘴:“看到没有人捐给局里三台长江750侧三轮警用摩托车、两台北京吉普212、两台最新款的长安微型面包车,大大提升我们局里的警车配备水平,彭局乐得合不拢嘴。≈ap;34; 朱飞鹏后知后觉,张大了嘴:“哪个富豪这么有钱这么多车不便宜啊。” 许嵩岭走到窗边看一眼停车场,嘴角渐渐上扬。朱飞鹏看了一眼他:“许队,你笑什么”许嵩岭摇摇头,打了个哈哈。 赵向晚没有笑,眉毛皱了起来。 朱飞鹏留意到她若有所思的模样,追问道:“你皱眉做什么是不是已经猜到了”赵向晚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见大家都一脸“我知道是谁,就是不告诉你≈ap;34;的模样,朱飞鹏抓心挠肝地难受,不停地问:“喂喂喂,是不是朋友为什么不告诉我≈ap;34; 看着朱飞鹏在办公室里揪头发、转圈圈,其他几个都笑了起来。笑声里,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ap;34;知道我要来,大家这么开心≈ap;34;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来人。胖乎乎的身材 、笑容可掬的脸,穿着领口镶狐狸毛的玄色暗花缎面棉袄,正是季锦茂。 季锦茂的身后,站着季昭。 他的皮肤非常白,是一种细瓷般的白,莹润而细腻。鸦羽般的睫毛之下,一双眼眸如墨玉一般。这样一个漂亮得出奇的男人,旁人如果不说,真无法将他与自闭症挂上钩。 四季大酒店事件之后,季锦茂来送过一面锦旗,对重案一组办公室比较熟悉,他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笑着走进来,握着许嵩岭的手:“许队,又来麻烦你们了。” 许嵩岭刚刚看到捐赠给局里的车,便大致猜到是季锦茂,他这么大手笔,多半是想把季昭塞到警 队来。 季昭是超写实派画家,这么一个请都请不来的人,上赶着到重案组来当个画像师,难怪彭局乐成那样!越想越欢喜,许嵩岭满面堆笑,回握住季锦茂的手,爽朗一笑:≈ap;34;不麻烦,不麻烦。≈ap;34; 季昭没有说话,眉眼间依然保持着高冷姿态,跟在季锦茂身后,缓步而入。 彭局笑着介绍:“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我们局里的新同事,季昭。未来他将正式进驻重案组,协助你们完成画像工作。赵向晚,以后季昭就由你负责沟通交流了。≈ap;34; 彭局发了话,赵向晚上前一步,敬礼:“是!” 彭局很满意赵向晚的态度,对季锦茂说:“好了,我已经完成任务,剩下的你让季昭和他们对接工作。≈ap;34; 说完,彭局背着手愉快离开。警队用车不再紧张,画像师也有了着落,还不用给编制和工资,完美。 季锦茂冲着重案组的所有人拱手。 ≈ap;34;外国心理学专家汉克斯建议让季昭多和陌生人接触,我倒是想放手呢,可又害怕再出现上次酒店的事故,左思右想,哪里还有比公安局更安全的地方在座的各位都是正义之光,做的是惩恶扬善的大善事,一定能理解我这个老父亲的心吧。 我现在活着一天,就能够关照他一天。可是我总有离开人世的一天,到时候季昭怎么办呢拜托各位多多关照,教教他怎么和人打交道,学会认清好人坏人,我在这里谢谢你们了!≈ap;34; 季锦茂拿出跑江湖、拜码头的做派,团团作揖。 星市首富,明星企业家,上市公司总裁,如此放低身段,又是 捐车又是作揖,为的只不过是让儿子接触社会——这样的慈父姿态,让许嵩岭动容。 他上前扶住季锦茂的胳膊:“放心吧,季总。你既然把季昭交给我们,那我们就接着。只是……警队生活艰苦,不知道季昭吃不吃得起这个苦≈ap;34; 季锦茂笑得像只狐狸:“警队有什么困难只管跟我说,这回我捐车的时候就和彭局说好了,其中一台北京吉普、一台微型面包车由重案一组使用。另外,我派了两个厨师到警队食堂帮忙,保管改善大家的伙食。≈ap;34;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ap;34;那辆新北京吉普我来开!≈ap;34; ≈ap;34;一辆面包车就能把咱们组所有人都带上,以后用车方便多了。≈ap;34;≈ap;34;太好了,咱们局里的食堂伙食早该改善改善了。≈ap;34;“我宣布,以后早、中、晚,我都在食堂吃!” 看着这些风里来、雨里去,为侦破一个案件奔波劳累的年轻警察,因为多了车、改善了伙食而欢呼,季锦茂有些心疼。 他们的年龄和季昭差不多吧,却早早承担起工作的重担,令人敬佩。 季锦茂说:“我已经和局里商量,捐赠一百万,设置惩恶扬善基金,每逢大案侦破,都会有相应的奖金发放。≈ap;34; 欢呼声更响了。 也许富二代朱飞鹏并不在意钱财,但其它几个在意啊。警察工资并不高,如果说侦破案件能拿到奖金,不管多少都是种激励嘛。 欢呼声里,许嵩岭把赵向晚叫过来:“你能与季昭沟通,以后就多带带他。” 赵向晚再一次点头:≈ap;34;好!≈ap;34; 季锦茂的笑容近乎讨好:≈ap;34;给你添麻烦了。≈ap;34;赵向晚抿了抿唇:“还好。”季锦茂曾说过他有办法让季昭跟着自己,没想到是这个办法。 见赵向晚的态度有些不咸不淡,季锦茂担心她不高兴,忙伸手拉过季昭,送到赵向晚面前。 ≈ap;34;以后呢,就让季昭跟着你。你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你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季昭很好养的,他不挑吃、不挑穿,就是不会说话,有时候会有点小情绪,你多担待担待。” 与季昭陡然靠近,他的内心世界再次以画面的方式呈现在赵向晚的脑海中。 ≈ap;gt;还是那片旷野,还是那棵大树,还是那只云雀,只是盖在地面上的雪少了许多,露出一小块草皮。 云雀没有飞翔,正在那块草皮上蹦趾。小云雀仿佛发现新玩具的孩子,一边啄着地面刚冒出头的嫩尖,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难得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看到如此纯净、天真的成人世界,赵向晚试探着问了一句:“草不是绿的吗不如画点颜色。≈ap;34; 再一次见识到赵向晚独特的交流方式,季锦茂有点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儿子的反应。 一直低着头的季昭忽然抬起头来,一双黑呦呦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季锦茂双手使劲捏着,这才控制着自己没有叫出声来。季昭和她才见第二次面,竟然就与她目光对视!要知道,季昭从小就抗拒与人交流,基本不与人目光接触,除了把他抚养长大的奶奶,季昭不会正眼看其他人。 哪怕是季锦茂,费尽心机、掏心掏肺,依然换不来季昭几次凝眸。 【怎么画颜色】 一道青涩似少年的声线在脑海中响起。听到季昭的声音,赵向晚放下心来。只要他肯与自己交流,那就能好好相处。 ≈ap;34;你想让它有颜色,就会有颜色。≈ap;34;【那我试试】季昭的声音渐渐有了活力。 赵向晚迎上他的目光。 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澄澈、干净、专注,那黑色的、扩大的瞳孔仿佛是个黑洞,把所有的光线都吸引进去,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欢喜。 赵向晚放缓语速、吐词清晰:“试试吧,小草画上绿色。”一旦愿意交流,季昭就非常听话。 他眨了眨眼睛,那一小片草皮瞬间染上绿色。黑白的世界里,陡然多出一抹亮眼的绿,哪怕只是一点点,依然令赵向晚很有成就感。 季锦茂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悄悄捅了捅许嵩岭的胳膊:“什么意思赵向晚平时说话都这样吗≈ap;34; 许嵩岭瞪了他一眼:“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话方式与内容,有什么问题吗”季锦茂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教训完季锦茂,许嵩岭想起正事,对赵向晚说:“你带他到天然居酒店去,把那些看到翁萍芳情夫的服务员都召集起来,让季昭把人像画出来。≈ap;34; 赵向晚冲朱飞鹏做了个 手势,示意他去开车,自己则转过头看着季昭:“和我们一起坐车吧。” 季昭对赵向晚印象很好。 没有人能够理解季昭的惶恐,也没人能清楚他的无助,可是赵向晚可以。听她的话,似乎不是件坏事。 ≈ap;34;如果你同意,那就点点头。≈ap;34;季昭依言点头。赵向晚有一种带邻居小孩的感觉,好在这个小孩很听话,不讨人嫌。 站在一旁的季锦茂感觉鼻子有些发酸。汉克斯教授说的是对的,就应该让季昭多和人接触,季昭已经知道同意就应该点头了! 赵向晚匆匆在文件柜里取出纸笔,接过季锦茂递过来的画夹,与季昭、朱飞鹏、何明玉四人再一次前往天然居酒店。 身穿便装的季昭刚一出现,那些服务员们被他容颜所惑,有些兴奋,呼啦啦地围了上来,目光毫无顾忌地打量着他。 【公安局有这么漂亮的警察】【比那些电影明星还好看!】【妈呀他的皮肤比我还白,他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 年青女人挤在一起,内心的雀跃必定会以叽叽喳喳的语言形式表达出来。“他也是你们局里的警察吗”≈ap;34;哪里人啊今年多大了≈ap;34;≈ap;34;警官同志,你有没有结婚≈ap;34;原本安静的酒店会议室顿时变得拥挤而喧嚣。 季昭的世界,开始起风。风卷起地面积雪,将那块好不容易露出的草皮覆盖,完全看不到刚才星星点点的绿色。 赵向晚察觉到不对,上前挡住服务员们的靠近,冷着脸说话:≈ap;34;不要妨碍公务,一个一个来!≈ap;34; 朱飞鹏也跟着伸出手,将赵向晚和季昭护在身后,厉声喝斥:“退后!” 两名年青警察英姿勃发,冷眉冷眼的,服务员们唬了一跳,齐齐退后。 吵闹脂粉香味渐散,小云雀又从鸟巢里探出脑袋来。 赵向晚觉得这只躲在季昭内心世界里的云雀挺可爱,眼睛里多了一分笑意:“别刮风,不冷吗≈ap;34; 【我也不想。】 听到季昭的心声,赵向晚意识到他并不能控制内心世界的风雪,便安慰道:“没事,我会让风停下来。≈ap;34; 季昭停顿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赵向晚眼中笑意加深了一些。如果同意就点点头,季昭学 得挺快啊。 赵向晚安抚下季昭的情绪之后,拿过纸笔交给他:“他们说什么,你就在纸上画出来,可以吗≈ap;34; 绘画是刻在季昭骨子里的本能,他点点头,将白纸夹在画板上,铅笔在指尖转了个圈。修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劲瘦而有力,笔在他手上似乎有生命一般。 ≈ap;34;那人一看就是个当官的。四十多岁,高个子,手长脚长,打扮得体,很爱干净。≈ap;34;刷刷几笔,一个高挑身材、体态挺拔、带着几分矜持的成熟男子背影便出现在纸面上。 说话的服务员惊喜地说:“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他虽然年纪不轻,但保养得很好,身材没有走样。≈ap;34; ≈ap;34;他脸型有点长,眼睛长长的,眼角向上挑……≈ap;34;一双带着浅浅眼角纹的漂亮凤眼跃然纸上。 ≈ap;34;额头很宽,一看就是个聪明人。≈ap;34; 寥寥几笔,睿智的宽额、头发正中央多了个漂亮的美人尖,引来服务员惊喜的话语:“唉呀,我都忘记了,对的对的,他的头发虽然短,但就是这么好看。≈ap;34; “嘴唇有点薄,不说话的时候经常抿着。”薄唇微抿,配合着微微眯起的双眼,这人便多了一丝清贵与矜持。 半个小时之后,与翁萍芳每周约会一次的情夫,一点一点地展现在赵向晚面前。高个、凤眼、薄唇、宽额,中年男人,官味十足…… 种种特征汇聚在一起,这个男人与赵青云有七、八分相似! 朱飞鹏指着画像大声道:“这,这不就是那次在四季大酒店见到的男人吗” 何明玉也认出来了纸上的男人,转头看向赵向晚:“这个人你认识,是谁”赵青云出现在酒店 时遮遮掩掩,众人没有见到全貌,不然员工一见到赵向晚就会说:啊,对,和她很像! 赵向晚皱了皱眉。 赵青云是已婚人士,又在省委当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他在外面有女人,自然要背着着人,难怪他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 只是,他每周与翁萍芳见一次面,频次太高。哪怕再伪装也会被人看到。这个人看到额头,那个人留意到眼睛,放下衣领时会露出鼻子和嘴……渐渐将他整张脸暴露出来。 赵青云恐怕不知道,这世上还 有季昭这样的天才,只凭着几句简单的描述,就能把一个人的体态相貌传神地描画出来。 如果赵青云就是那个与翁萍芳约会的男人,那他是不是凶手 如果是,为什么要杀人因为口角之争激情杀人,还是想要摆脱这段不正当男女关系而蓄意谋杀 如果不是,那谁是凶手是赵青云的事业竞争对手,还是翁萍芳的丈夫,抑或是其他人 无数念头在脑中闪过,赵向晚感觉眼前一片迷茫。虽然她不喜欢赵青云,但陡然知道他可能是杀人凶手,这种感觉并不好。 季昭似乎感受到了赵向晚的情绪,抬起铅笔,轻轻点在她的手背,动作轻而柔。 微微的触感传来,赵向晚看到那只小云雀站在枝头,正啾啾地叫着,仿佛在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不知道为什么,赵向晚忽然就平静下来。≈ap;34;这个人我认识,他叫赵青云,是省委副厅级干部。≈ap;34; 第22章 好吵 第二天。重案一组将赵青云请到公安局,天然居酒店员工也被带过来认人。 一看到赵青云那张凤眼微眯、不怒自威的面孔,再观察他行为举止,一个个都瞪大眼睛,齐声说:“就是他!” 翁萍芳的地下情人竟然真的是赵青云。 明确赵青云就是在酒店与翁萍芳私会的男人之后,公安局迅速将他拘捕。收到这个消息,整个省委都炸开了锅。 ≈ap;34;赵秘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ap;34;“出了什么事经济案还是刑事案” ≈ap;34;市局的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来抓人,太不像话了!≈ap;34; “肯定没什么好事,你没见到吗带头抓人是市局刑侦支队的许黑脸!绝对是刑事案,搞不好是人命官司!≈ap;34; 正在和牌友们打麻将的魏美华收到这个消息,慌得将牌一推,急忙奔回家。哆嗦着手打出去几个电话之后,拎着包包就往市公安局跑。 一进星市公安局办事大厅,魏美华的官太太架子摆得十足。 “你们局长呢为什么擅自进省委抓人赵青云副秘书长到底有什么问题,你们招呼不打就直接下拘捕令!≈ap;34; 赵青云身份特殊,市局的领导非常重视。拘捕之前向省委、纪委汇报过案情,并保证在没有确定证据之前一定待以上宾。现在魏美华一来,局领导没奈何,只得让人把她带到重案组,由许富岭负责接待和解释。 魏美华一看到许嵩岭,火气便腾地往上冒,将手中价值不菲的名牌包包往他办公桌一砸:“是不是打击报复是不是打击报复!赵青云哪里得罪你了,你们要这样下他的面子!≈ap;34; 许嵩岭忍耐地指着桌旁的椅子:“魏女士请坐。赵青云涉嫌一桩杀人案,我们按程序办事,不存在什么打击报复。≈ap;34; 市局的椅子是那种最简单的木制靠背椅,魏美华嫌弃地看了一眼,但她高跟鞋穿久了脚疼,只得勉为其难地坐下来。 她先入为主,压根就不信许嵩岭的说辞:“赵青云怎么可能会杀人他是省委的副厅级干部,过完年就有希望升正厅,年轻有为、前途远大,不可能做出影响前程的事,你们肯定抓错了人!≈ap;34; 许嵩岭拉下脸来:≈ap;34;目前赵青云也只是嫌疑人,具体的情况要等……≈ap;ap; 34; 话音未落,一道声线从走廊传来:“赵向晚,你是我们的福将啊。要不是你让季昭画像,想要在近五百万人口的星市找出翁萍芳的情人那真是海底捞针。现在嫌疑人已经锁定,我们要不要和其他组碰碰头看能不能从翁萍芳的单位同事、家人那里找找新线索。≈ap;34; 听到“赵向晚”三个字,魏美华整个人一震,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转过身死死盯着门口。 朱飞鹏、何明玉和赵向晚一起走进办公室。 朱飞鹏看到魏美华,挑了挑眉,同情地看一眼许嵩岭。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许队应付起来很头痛吧 何明玉认出了魏美华,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一眼赵向晚。 赵向晚看到魏美华出现在办公室,丝毫没有觉得惊奇,淡定地迎上她那带着愤怒的目光。 陡经变故,魏美华的满腔愤怒无处发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赵向晚那张酷似赵青云的脸,她的情绪便似那积压的洪水一般尽数涌了上来。 魏美华疾步上前,一把扒开何明玉,站在赵向晚面前,一连串的问话急促而愤怒:“你怎么在这里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说你是福将虽然我们有做得让你不满意的地方,但到底还是你……≈ap;34; 停顿了一下,魏美华终于还是理智回笼,没有将赵向晚是自己亲生女儿的事情捅破,避重就轻地质问道:“你这样让人把他抓起来,是什么意思!” 朱飞鹏见她没头没脑地冲赵向晚发脾气,眉毛拧成了一条线,抬手指着赵向晚的肩章说:≈ap;34;这位女士你好好看清楚,她只是个实习警察,哪有本事指挥警察抓人≈ap;34; 魏美华哪里分得清□□代表什么,在她看来,管它什么实习还是在编的,反正赵向晚现在站在这个办公室,那就和抓走赵青云的警察是一伙的! 她算是看出来了,赵向晚虽然是她亲生的,但天生相克,一见到她就没好事发生。四季大酒店见到赵向晚,听赵晨阳说她俩一起长大,魏美华便明白过来,赵向晚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赵向晚被季锦茂视若上宾,这让赵青云很不爽,回到家里发脾气,狠狠批评赵晨阳,又与赵二福、钱淑芬联系,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后沉默了很久。 正在他准备采取行动时,省里调研任务下达 ,赵青云只得先忙手中工作。刚刚清闲一点,赵青云被带进公安局调查,赵向晚竟然也在重案组! 想到这里,魏美华伸出手想要抓住赵向晚胳膊,赵向晚后退半步,魏美华的手落了空。 魏美华又急又气,厉声骂道:“亏得我和青云还打电话去赵家沟了解情况,打算把你接到身边弥补以前吃的苦,没想到你这么翻脸无情!你怎么就忍心把他抓起来,还污蔑他是杀人嫌疑犯” 【你这个讨债鬼,当初就不该生下来。你一出现,晨阳哭哭啼啼,徐家对我有意见,青云被抓,家里霉运不断,你就是个扫把星!】 魏美华咬牙切齿的脸在赵向晚的眼前放大,从她内心咒骂传入脑海。赵向晚稳稳站定,与她目光对视。 “他若杀人,法律会制裁。”根本轮不到赵向晚或旁人污蔑。 魏美华听她口口声声都是一个“他”字,对亲生父亲没有半点留恋与尊敬,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了起来,大叫道:“青云没有杀人,他不可能杀人!一定是你在捣鬼,你这个讨债鬼!” 魏美华对赵向晚的针对与咒骂让重案一组的所有人都愤怒起来,许嵩岭一拍桌子:“再吵,就滚出办公室!≈ap;34; 朱飞鹏等人望向魏美华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防备。 被一群人集体排斥的感觉很不好,魏美华的气焰消了下去,但却依然嘴硬:“你们干什么瞪这么大眼睛看着我,要比眼睛大吗是彭局长让我过来的,我作为赵青云的家属,有权力了解情况。≈ap;34; 许嵩岭是知情人,早就对魏美华、赵青云这对父母不满,此刻见魏美华将脾气发泄在赵向晚身上,厉声喝斥道:“魏美华同志,这里是公安局,不是你撒泼的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 城 一直背对着大门,坐在角落安静绘画的季昭忽然抬起头来。毫无预兆地,他右手往后一抛,一只削得尖尖的铅笔自他指尖飞出,径直刺向魏美华眉尖。 魏美华只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侧头,铅笔笔尖在她脸颊划过,留下一道细细血痕。 “啊——”地一声尖叫,微痛传来,魏美华抬手抚过面颊,黏黏的触感,淡淡的血腥味,爱美的魏美华吓得魂飞魄散。 【好吵!】 ≈ap;gt; 那只原本乖巧蹲在树枝上的云雀,正用鸟喙叼起一根细细枯枝,气呼呼地往下扔。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只发脾气的云雀,赵向晚的心情忽然变得好了起来。 魏美华尖叫起来:“我的脸!我的脸!警察动手了——” 朱飞鹏幸灾乐祸地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季昭:“看清楚了,他不是警察。”感受到赵向晚的情绪好转,季昭缓缓转过头来,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极亮的光芒。 当季昭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出现在眼前,魏美华一肚子骂人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季昭!季锦茂的独生子、天才画家,他怎么会在这里! 想到季锦茂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想到赵青云在想办法拉季锦茂投资,就连徐氏建筑公司也要刻意讨好季锦茂,魏美华不敢与季昭计较。 太憋闷了!魏美华感觉胸口开始发疼,面部表情变得僵硬无比。许嵩岭抬手看看手表:“到饭点了,你们先去吃饭,顺便帮我带份猪脚饭。” 一说吃饭,想到局里那两个新大厨的高妙手艺,一屋子警察口水长流,呼啦啦走得干净利落,只剩下魏美华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乖乖跟在赵向晚身后的季昭,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许嵩岭冷着脸简要介绍案件,魏美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什么赵青云和左岸咖啡厅的服务员勾搭了两年,几乎每个周末都和她在城北的酒店私会现在这个臭女人死了,你们怀疑是他杀的!≈ap;34; 魏美华整个人快要崩溃了。 她与赵青云识于微时,经历了无数风雨才走到一起,好不容易儿女双全日子越过越好,他竟然有了别的女人 不可能!魏美华的第一反应是警察说谎。 许嵩岭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案发酒店的服务员已经指认,这两年与翁萍芳私会的男人是赵青云。至于案发当时赵青云做了什么,有没有杀人,这些还在审理中。所以…很抱歉,我们不能放他回去。≈ap;34; 魏美华感觉自己的魂魄在空中飘荡,许嵩岭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见。赵青云出轨杀人 她这几年迷上了麻将,一周总有三、四天在外面打牌,周末更是必打。周末的牌局从下午五点开始,一直打到一点左右回家。到家的时候,赵青云已经睡下,她哪里知 道他会在外面和翁萍芳鬼混 他的时间控制得很好,下班之后和同事吃饭应酬,晚上八点到十一点与小情人见面,然后回家洗澡睡觉。周末父母把儿子承祖接过去,家里只剩下晨阳一个。 晨阳从来没有把赵青云很晚回来的事情告诉她,不知道是她真不知道,还是替他遮掩。瞒得真紧!神不知鬼不觉。 如果不是死了人,恐怕谁也不知道赵青云在外面养了个情人。 魏美华失魂落魄地坐在椅中,面色苍白,半天才喃喃自语道:“呵,厉害,赵青云你可真对得起我啊……≈ap;34; 许嵩岭说:“具体情况局里已经向省委领导汇报,省委回复是严查到底。你如果一定要见赵青云,我现在就可以安排。≈ap;34; 魏美华垂着头,双手绞在一起,右手食指微勾,不断摩挲着大拇指指甲盖,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纠结了十分钟之后,魏美华忽然仰起头来,望着头顶的日光灯管,呵呵一笑:“见,怎么不见我倒要看看,他做下这不要脸的事,见到我还有什么话说!≈ap;34; 第23章 讨好 赵青云日子很不好过。 从突然被警方请到公安局,到酒店服务员认人,再到下拘捕令,赵青云整个人如坠雾里,感觉被一张巨大的网困住,无法逃脱。 一开始,警方询问他是否认识翁萍芳、与她是什么关系时,他不承认与翁萍芳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坚称只是因为左岸咖啡厅在省委大院附近,所以自己会时不时去坐坐,偶尔和翁萍芳聊几句天,和她的关系只是普通顾客与服务员的关系。 哪怕天然居酒店的服务员集体指认他就是每次与翁萍芳约会的男人,赵青云依然矢口否认,说她们认错了人,反过来责怪警方有意引导、污人清白。 直到许嵩岭将一张现场照片拍在他面前,大喝一声:“死者体内存留着男人的jg液,省厅刑事技术中心有最先进的dna指纹检测设备,只要三天就能出对比结果。你是现在承认,还是等三天之后的结果出来再认≈ap;34; 审讯室冰冷而严肃,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带着浓重的威压,赵青云低头看着照片里面色发青、生气全无的翁萍芳,懊悔与痛苦令他双手捧住额头,低下了一直高昂的头。 “是,是我,翁萍芳的情人是我。” 说完这一句,他猛地放下手,抬起头提高音量说:≈ap;34;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我和她见面之后洗个澡就离开了酒店,她那个时候还好好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问车牌为湘a544的出租车司机,我打他的车过来,交了二十块钱定金让他准时十一点来接。≈ap;34; 赵青云行事谨慎,与翁萍芳交往了这么长时间,就连枕边人魏美华都没看出半分端倪。租房、买房都会留下痕迹,赵青云觉得酒店最合适。偶尔见一见,连钱都花不了几个。 他来酒店与情人约会从不动用单位配的小车。天然居酒店与市区相距比较远,他一般临时找出租车,免得被人盯上。 发现尸体的时候是1月12日上午九点,经法医推测,翁萍芳死亡时间应该是在1月11日晚上十点到十二点。赵青云说他十一点左右离开,虽然有司机证明,但却不能成为有效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没有新线索出现,赵青云将会是杀人案的最大嫌疑人。赵青云知道情况不妙,心情荡到了谷底。 魏美华见到赵青云的时候,他虽然衣着整齐,但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全部被抽掉, 一双漂亮的凤眼四周也起了密密的细纹,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岁。 魏美华一双手死死地捏着手包,指节开始泛白依然没有放手。两人对视一眼,赵青云移开视线,沉默不语。魏美华紧咬嘴唇,直到口腔里传来一阵血腥味才松开唇,哑着声音问:≈ap;34;为什么≈ap;34; 赵青云的目光一直无意识地停留在魏美华的手包之上,听到魏美华的问题,他闭了闭眼,半天才回了一句:≈ap;34;对不起。≈ap;34; 魏美华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愤怒:≈ap;34;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能够站到现在这个高度,我们家帮了你多少,你心里没数吗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就换来你一句对不起!≈ap;34; 赵青云猛地抬头,因为烦躁而口气变得生硬起来:“我不否认你为这个家庭付出很多,但是,难道我就没有付出吗我们是一家人,我好、我好、大家才能都好。现在我莫名其妙地背上人命官司,这个时候你还要来责问我,有意义吗≈ap;34; 魏美华听他依然这么强势,不由得心头火起:“不责问你,难道要我自我反省吗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所以才让你到外面去找野女人!一个农村来的服务员、我们建机厂普通业务员的老婆,你这口味可真不挑。≈ap;34; 赵青云见老婆抓不住重点,一直在纠结自己出轨的事,半点不关心杀人案,不由得心里焦燥起来——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脑子人命关天,现在他的性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扯什么找野女人、口味太差! 赵青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下来。 ≈ap;34;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和你没有关系。你是个好母亲、好妻子,尽到了所有的家庭责任。我一时行差走错,被那女人勾引没有把握住,非常抱歉。现在我被卷进这桩杀人案,不知道是谁在后面捣鬼,要陷我于不义。≈ap;34; 魏美华的理智终于回笼。哦,对,作风问题最多就是降级处理、被单位批评教育,但杀人偿命啊,一旦罪名落实了,全家遭殃,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能让赵青云担上杀人罪名。 ≈ap;34;这回事情闹得有点大,因为我的作风问题可能会影响仕途。我已经和爸打过电话,让他和省委领导沟通一下,看能不能只给个党内处分,尽量保住现在的位置。≈ap;34; /≈ap;gt;魏美华冷笑一声:“你做梦呢。你是从省委直接被警察带走的,单位影响很恶劣,背后不知道多少人在说闲话,谣言已经传得满天飞。阮温伦盯秘书长的位置盯了那么久,这回遇到你落难恨不得伸出脚踩几下,现在他正在到处活动。你还想保住现在的位置能够不被开除就算是好运气!≈ap;34; 赵青云长叹一声:“算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洗刷杀人罪名。不知道是哪一个算计,把人杀了再陷害我。我现在出不去,没办法查,你帮帮我。≈ap;34; 知道丈夫出轨,魏美华恨得牙痒痒,想打他、骂他,但在审讯室看到他现在两登生出白发、凤眼黯淡、言语间充满恳求,不知道为什么又心软了下来。 ≈ap;34;人真不是你杀的≈ap;34; “当然!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难道不了解我吗如果要摆脱这个女人,我有一百种办法,何必亲自动手杀人≈ap;34; 魏美华沉默不语。赵青云这个人行事谨慎,步步为营,找个情人都要跑到几十公里之外的酒店约会,从不在外过夜,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的确不可能如此鲁莽冲动。 “那……你觉得是谁害你” “不是翁萍芳的爱人,就是我的政敌。夺妻之恨,魏国庆可能会这么做,既杀了出轨妻子以泄心头之恨,又把脏水泼到我头上、让我当了替罪羊,一箭双雕。阮温伦也有可能,不知道他从哪里查到我有了情人,故意设计圈套让我钻。≈ap;34; “魏国庆不可能吧。他是我们建机厂的业务员,老实巴交的一个男人,平时跑业务倒是勤快,但在饭桌上敬酒连句吉利话都说不全,要不是有个好酒量,恐怕拿不下几个单子。我和他在单位见过几次,他总是笑眯眯的,对谁都和和气气,从不和人争执。≈ap;34; ≈ap;34;不是他就是阮温伦,这个狗东西是个笑面虎,当着面对我热情周到,背地里却恨不得把我踩死。发现我有情人了他不举报却趁机杀人陷害,这是想直接置我于死地啊!≈ap;34; 魏美华听到这里,一个头两个大。 要是说打麻将、买包包、买衣服,她主意挺多。怎么拆张、如何吃牌,怎样胡牌,她拿手。什么颜色、款式的包包配什么样的衣服,逛街时怎么穿搭,出席会议时怎样既庄重又优雅……这些她拿手得很、乐此不疲。 可是查 案她哪里懂! ≈ap;34;那,我和我爸说说,让他帮着问问。≈ap;34; “我打过你爸电话。他年纪大了,又退休了这么长时间,只能找找以前的老关系,争取往省厅、往市局打个招呼。但我现在这个案子是许黑脸在负责,他这个人铁面无私,难搞得很。≈ap;34; “那怎么办难道要我自己去查、去问我哪里知道应该问些什么。” “你让晨阳去找周荆容,叫徐家帮帮忙。徐清溪这孩子谨慎沉稳,他出面接触一下,也许能找出点什么。≈ap;34; 魏美华一听到周荆容三个字,气不打一处出。 赵晨阳与徐清溪订亲,和未来婆婆周荆容打得火热,可徐清溪却对她有些不冷不热。这个死丫头,光知道讨好婆婆有什么用关键是要笼络住男人的心。 “你别提徐家了!我来之前给徐家打电话,根本没人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晨阳说徐清溪一放寒假就去了南方,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个两个的都靠不住!≈ap;34; 赵青云原本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即使人在公安局依然可以有足够的能量来安排一切,让自己早点洗刷罪名。没想到和妻子这么一沟通,才发现树倒猢狲散,自己落难后连个解救的人都找不到。 绝望,像一团黑雾一般笼罩下来,压得赵青云喘不上气。 魏美华看他萎靡不振,气恨恨地接着说:“谁都靠不住!尤其是我们那个好女儿。”赵青云叹了一口气:“晨阳只有些小聪明,沉不住气,这件事指望不上她。” 魏美华说:“我没说晨阳,我讲的是赵向晚那个扫把星!刚才我在办公室见到过来实习的她,她和抓你的许警官是一伙的,见到我装作不认识,一脸讨债相。≈ap;34; 赵向晚!实习 赵青云仿佛看到一线曙光。 他急切地身体前倾,一把抓住魏美华的手:“对,找赵向晚!我听说她是许嵩岭的徒弟,又和重案组的人关系很好。还记得四季大酒店见到的那群人吗全是重案组的人,许嵩岭非常维护她。让赵向晚帮忙查,一定能找出真凶,还我清白。≈ap;34; 魏美华一把甩开他的手,脸颊被铅笔尖划破的地方隐隐作痛。 “别提她!她就是没良心的白眼儿狼。我就算没有养过她一天,好歹也生下了 她,生恩大过天。可是你看她那个讨债鬼的样子,好像我们欠了她几百万一样,连个好脸都没有。她肯定早就知道真相,可是见了面什么也没有说,把我们当空气,这样的女儿,我要不起!≈ap;34; 赵青云的心跳陡然加快,再也顾不得自尊与面子,压低了声音对魏美华说:“美华,我们生了她没错,但是没满月就把她丢下也是真,她心中对我们有埋怨很正常。有埋怨是好事,这说明她对我们还有期待是不是你对她好一点,说话柔和一点,真心实意待她,她自然就会和我们贴心是不是≈ap;34; 魏美华若有所思。 赵青云趁热打铁:“你看啊,现在我们有求于她,她又有这个能力,我们当然要放低身段和她结交。你和我以前拜访领导的时候,哪一次不是迁就、迎合、讨好你就当她是一个我们要搞好关系的上级,一切不就简单了≈ap;34; 魏美华不情愿地偏过头:“我刚刚才把她得罪,现在让我去求我到底是生下她的亲妈!我张不 开这个嘴。≈ap;34; 赵青云说:“美华,算我求你了,为了我……你忍忍好吗赵向晚读的是公安大学,才大一就能进入重案组实习,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有真材实料,是个刑侦人才。咱们有现成的自己人不求,难道还要去求不知底细的旁人吗≈ap;34; 魏美华依然不愿意。赵青云有些急了,恨不得扒开魏美华的脑袋把自己的想法塞进去。 “我现在非常被动,人明明不是我杀的,但却成了唯一的犯罪嫌疑人。万一警方偷懒不认真查,真有可能下半辈子交代在监狱里。如果我坐牢,就算我们两个离婚你也落不着好,承祖更会受到牵连。现在唯一能够帮助我们查案的,就是赵向晚。你是她亲生母亲,有什么张不开口的直接说就是。只要她愿意帮忙,肯定可以让许黑脸多花心思认真查案。≈ap;34; 魏美华听着有道理。她的确动过离婚的心思,但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脱。她能够在建机厂当办公室主任,悠闲自在地打麻将,还不是因为有赵青云撑腰如果他倒下了,恐怕她再也没办法过现在的好日子。 想到这里,魏美华咬着牙说:“好,我去求她!”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虽然魏美华决定开口央求赵向晚帮忙查案、洗刷赵青云的罪名,但刚刚趾高气昂地骂她翻脸无情,现在却要 自己放下身段来说软话,魏美华感觉脸有些发烧。 赵青云刚刚起步的时候,魏美华也曾陪他送礼、求人,乖巧话她会说,拍马屁她也会做。可是后来赵青云一步步高升,都是别人来家里送礼,人前人后魏美华听到的都是顺耳的话,她都差点遗忘应该如何放低姿态。 纠结来纠结去,魏美华从审讯室出来之后一直在重案组门口走廊徘徊。屋内,许嵩岭与组员们正在开会。 “从目前来看,赵青云嫌疑最大,但作案动机不明。他本人也只承认与翁萍芳有长期不正当男女关系,11号晚上与她在酒店呆了三个小时,否认杀人。≈ap;34; “哼!避重就轻。我看,人绝对是他杀的。至于原因………翁萍芳当了他两年情人不满意,想要转正上位,所以两人有了矛盾争执。赵青云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前途,所以动了杀心,以永绝后患。≈ap;34;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杀人,杀人偿命呢。一开始他连情人关系都矢口否认,要不是有dna检测技术,他连服务员集体指认都能说是认错了人,嘴可真硬!≈ap;34; “有没有一种可能,翁萍芳又有了新的情人、或者不想再和他交往,拿他们之间的关系威胁他达到某种目的,总之吧……他们两人地下情玩了两年,总会出点问题。激情杀人,很正常。≈ap;34; 证据摆在眼前,赵青云想要摆脱嫌疑,除非发现1月11日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还有其他人进了天然居酒店的2103房间。 但是询问过酒店员工,这个时间点大多数已经下班,只留下前台两个值夜班的,都没有留意到有人员进出。 重案组的组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许嵩岭打断大家的话,提了一个建议。 ≈ap;34;dna检测结果只能证明赵青云是最后一个与死者发生关系的人,酒店员工的话只能证明赵青云与死者有长期情人关系,但赵青云是不是杀人凶手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我们分成两组,一组寻找案发当晚2103隔壁房间的住户,询问十点之后有没有听到异常的响动,争取找到新证据。 另一组走访翁萍芳的爱人、公婆、朋友,理顺她的社会关系,对她与赵青云的关系进行整理,尤其是翁萍芳的爱人,他虽然有不在场证明,但还是要仔细核对,毕竟……他有充足的作案动机。 别忘了,警察的使命是一种责任,预防、 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是我们的职责。刑侦就是找事实、摆证据,以侦破案件为主旨,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罪犯!≈ap;34; 听到这里,赵向晚抬眼看着许嵩岭,若有所悟。赵青云是她的亲生父亲,这对案件侦破并没有影响。 如果赵青云是凶手,那就让法律来制裁他,但如果不是他……也要把隐藏的凶手揪出来,还他一个清白。 “吱呀——” 虚掩的门被推开,魏美华探头进来。 朱飞鹏立刻起身拦住她:≈ap;34;抱歉,我们正在开会,请你出去。≈ap;34;魏美华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那个,我找一下赵向晚。” 朱飞鹏嘲讽一笑:≈ap;34;怎么刚才骂得不过瘾,还想继续≈ap;34; 办公室里坐着一屋子穿警服的人,清一色的橄榄绿,魏美华有些眼花,一下子没有找到赵向晚,只得对朱飞鹏讨好地笑了笑:“那个,我是过来道歉的。” 赵向晚转过头来,魏美华看到她那张苹果小脸,眼睛一亮,冲她招了招手:“赵向晚,你出来一下,我和你说说话。≈ap;34; 【哪有当妈的低三下四来找女儿的我也是命苦!赵青云不要脸地在外面养情人,我还要替他擦屁股。可是现在……为了自己、为了承祖,总不能让赵青云坐牢吧只能舔着脸来求她。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见到她的时候多给点笑脸,快点把她认下来,或许这孩子现在也不会这么记恨我们。明明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就认错了呢唉……】 听到魏美华心中所想,赵向晚站起身,走到门口:“什么事” 再一次与亲生女儿面对面站着,魏美华的感觉与往日不同。 也许是发现赵晨阳关键时刻不抵用,也许是因为有求于赵向晚,魏美华觉得眼前的亲生女儿眉眼秀美、神态坚毅,虽然冷冷淡淡,这让惶恐了一天的她忽然之间有了底气。 “那个,你爸……他不是杀人凶手。”赵向晚淡淡道:“我爸是赵二福。” ≈ap;gt;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赵向晚明白她的来意之后,没有再出言刺激。现在魏美华是嫌疑人家属,她的话或许能够为警方提供线索。 潘国庆、阮温伦,这两条线应该跟一下。 第一次见到赵向晚的态度如此平和,魏美华有些受宠若惊:“向晚,你爸……嗯,青云说你大一就能进重案组实习,肯定是个优秀的刑侦人才,以前我们有做得不对的,请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这一回,我们只能拜托你了。≈ap;34; 赵向晚嘴角微微一勾,自己的亲生父母真是最现实的人。嫌她的时候,叫她“赵向晚”,求她的时候,唤她“向晚”。无用的时候甩一边,发现自己有用 了就凑过来、说软话。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话真没说错。赵向晚淡淡道:“这件案子,警察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也许是看惯了赵向晚的冷脸,听到她说会查个水落石出,魏美华立刻松了一口气,连声道谢:≈ap;34;向晚,谢谢,谢谢你。≈ap;34; 这一回,魏美华的态度不再傲慢,她的笑容不再是只到嘴角的“长方形微笑”,而是均匀的、有眼轮匝肌加入的,牵扯了鼻子到嘴角皱纹、眼睛周围笑纹的,真心实意的笑。 【幸好还有个女儿顶用,不然真不知道要去求谁。】 同时在脑海中响起的心声,让赵向晚垂下眼帘,没有再看魏美华脸上的笑容。这个时候,想到赵向晚这个女儿来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可真是现实得可怕。赵向晚走回自己座位,对许嵩岭说:“许队,我想见见赵青云。” 第24章 潘国庆 半个小时之后,赵青云在审讯室里见到了赵向晚。 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面容酷似的女孩,赵青云颓废的表情里多了一丝希望。这是我的亲生女儿,她一定能够帮助到自己! 再一次麻木地回答完警方问过无数次的问题之后,赵向晚忽然开口问了一个问题:≈34;为什么觉得是潘国庆陷害你≈34; 赵青云缓缓抬起头,苦笑道:≈34;这还用问吗我和他妻子有染,他知道了难道不恨我≈34; 赵向晚继续问:≈34;你们不是一直瞒得很好他怎么会知道≈34; 赵青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张脸渐渐胀得通红,嗫嚅了半天没有说话。 许嵩岭第一次见到赵青云如此困窘的表情,皱眉催促:“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隐瞒什么” 赵青云再看一眼赵向晚,心一横说了实话:“那天晚上翁萍芳和我说,潘国庆这一次回家来几次缠着她想要过夫妻生活,但翁萍芳嫌他没有情调,一直不肯给他。我当时想着和她的关系毕竟不能见光,可别把她男人憋狠了,就随口劝了她几句。潘国庆长年在外,身边没个女人,饥渴得狠了老婆不肯给,他难道不怀疑世上哪有透风的墙,如果潘国庆有心总是能发现的。≈34; 赵向晚明白了。 潘国庆是翁萍芳的正牌丈夫,平时总出差难得在一起,好不容易过年回来了,肯定想多亲近几回。可是翁萍芳因为做了赵青云的情人,一腔爱意全都给了赵青云,嫌弃潘国庆,不肯和他过夫妻生活。潘国庆产生怀疑,发现了他们的关系,所以动了杀念。 ——如果是这样,情理上倒是说得通。 当着亲生女儿的面说自己的私密事,赵青云有一种被扒光了挂在墙头示众的羞耻感,脸上无光。赵向晚却比大家想象中的淡定,装作没有看到赵青云的大红脸,主动转移话题:“你为什么怀疑阮温伦≈34; “阮温伦和我竞争秘书长,明里暗里斗了一年多。眼看着过完年就要宣布结果,他知道自己没戏,所以故意找我的歪也是有可能的。≈34; ≈34;如果只是要拉你下马,直接举报你有作风问题不是简单得多何必背上人命官司≈34;“额 赵青云一时语塞。赵向晚说得对,他和阮温伦官场相争,惹出人命来 得不偿失,这不太像是他的风格。 赵向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将笔录本合起,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34;赵向晚。≈34; 赵青云小心翼翼地唤了她一声,≈34;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是不是≈34; 听到这一句“对不起”,赵向晚一时之间不知道心中是喜还是忧。她摇了摇头,淡淡道:“这是我的职责。≈34; 赵向晚迈步向前,背影坚定而自信。 赵青云看着女儿那修长高挑的身影,穿着制服的模样英气逼人,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晃神。如果当年没有把她抛弃,认真养在身边,她身上的刺是不是会少一点,会不会也和晨阳一样乖乖巧巧地攀着自己的胳膊喊爸爸 这孩子如此聪明,生着一颗玲珑七窍心,自己心里想什么她只需一眼就能看透。当时在四季大酒 店第一次见面,怎么就觉得她只是个没什么背景、没什么能力、不如赵晨阳的乡下姑娘 后悔吗 此刻的赵青云清楚知道,自己后悔了。 赵向晚第一个调查的,是翁萍芳的丈夫,潘国庆。 模样憨厚、见人就笑,穿着件朴素的蓝布大棉袄的潘国庆在建机厂人缘很好。面对警方的询问,他有问必答,态度十分配合。 何明玉心地善良、同情弱者,对潘国庆的印象很好,悄悄对赵向晚说:“翁萍芳不守妇道,倒是可怜了潘国庆被人说闲话。这人啊……就是贪心不足,嫁个老实人吧还不满足,非要找个当官的来满足虚荣心,结果呢害人害己!≈34; 赵向晚瞥了她一眼,提醒道:≈34;不要代入个人感情,好好做笔录。≈34;何明玉心一突,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潘国庆。 一张国字脸,脸颊带着深深浅浅痤疮的粉色痕迹,小眼睛、大嘴巴、宽鼻头。丑是丑了点,但是笑容亲切,和人说话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身体前倾,带着股殷勤之态。或许因为长年在外跑业务,因此养成了讨好人的习惯。 难道,这个人有问题 何明玉努力用赵向晚提过的微表情理论来分析潘国庆的心中所想,但依然一头雾水。 赵向晚所说的那些听上去很有道理,但 面部表情也好、瞳孔大小变化也罢,包括眼神变化、肌肉牵动这些,都在一瞬间完成,转瞬即逝,停留在脸上的时间不到01秒,哪里能够迅速捕捉到 也就是赵向晚天赋异禀,能够快速捕捉到哪怕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再结合对方的肢体动作、语音语速,从而判断出真相。 潘国庆头上的旧棉帽护耳耷拉下来,一动一动的,显然他内心很激动。说着说着,他抬起一双粗糙厚实的手捂住脸,痛苦的声音从手掌中透出,显得闷闷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差不多有三百天在外面跑业务。我负责北方片,那边重型机械的销售情况好,卖一件提成高,就是有一点,北方人喝酒太凶,一落座就是三大杯,如果不是我酒量好,还真遭不住。 萍芳不喜欢我喝酒,只要一回来她就教训我,不让我喝、不让我喝,可是她不懂,我不喝……怎么拿业务怎么赚钱给她花我也没想到,就因为不听她的话,再加上我常年不在家,冷落了她,她竟然………唉! 我长得不好,嘴笨,不会讨好人。只知道赚了钱把钱交给她,也不晓得送什么花、买什么礼物,她长得那么好看,生得一张巧嘴,我身边的人没人不夸她的,原本就是我配不上她。如果我早点知道她在外面有人,我就,我就,我就放她走,只要她能觉得幸福,我怎么样都可以的。≈34; 潘国庆一直在不断地忏悔着自己,话语里没有一丝对翁萍芳的不满,更没有提到赵青云这个人,哪怕头顶戴了顶绿油油的大帽子,依然话里话外都维护着翁萍芳。这么宽容大度的男人,就连朱飞鹏都有些可怜他。 赵向晚却非常冷静。婚姻要求相互忠诚,如果遭遇背叛,没有人能够宽容大度。 无头女尸案中,卡拉ok厅老板汪乾坤背叛乡下发妻曹彩雁,曹彩雁将责任全推到小三身上,愤怒地将汪乾坤的情人全部杀了,为了泄愤还砍了对方的头颅; 同寝室同学章亚岚的父母不和,章石勇背叛袁冬梅,带着怀孕的小三上门挑衅,软弱的袁冬梅痛苦哭泣,在女儿的支持下毅然提出离婚,与他一刀两断; 即使是众人眼中的模范夫妻赵青云与魏美华,面对赵青云的背叛,魏美华的愤怒与伤心旁人都看得出来。 偏偏潘国庆一丝愤怒都没有,这不正常。事出反常必有妖。 “11号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里”朱飞鹏重复这个关键性问题。 潘国庆放下双手,微黄的眼白里泛着血丝,机械性的回答着:“和我进厂时的师父钱振业一起喝酒,我难得回来一趟,钱振业是和我进厂时教我开车的师父。他平时就好这一口,正好我从北方带了两瓶好酒,就到他家喝酒。我们两个边喝边聊,喝醉了,就歪在一张床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八、九点才醒。≈34; “一直都在钱振业家” ≈34;是的,从晚上六点一直喝到九、十点钟吧,后来都喝高了,什么也不记得了。≈34;≈34;谁能证明≈34; ≈34;钱振业啊,他一直和我在一起。≈34;“钱振业家里没有其他人”“他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那两天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不然我也不敢带酒到他家去喝。” 朱飞鹏问完,转头看一眼赵向晚。赵向晚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 三名警官的细微动作落在潘国庆眼里,顿时引起他的警觉。警方前后来过三拨人马问话,每一次都非常顺利,只有这一回不同。 有哪里不同呢潘国庆仔细思索着。潘国庆长年在外面跑,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一落眼就看出赵向晚只是个实习的小警察。 按理说,实习警察就是个打酱油的,没有任何发言权。可是从现在朱飞鹏与赵向晚的视线交流来看,显然赵向晚稳居领头位置。 自己回答了这么多问题,就连朱飞鹏、何明玉都有些动容,偏偏赵向晚眼神里充满着疏离,仿佛一个坐在高台上看戏的观众,半点没有被自己的情绪所感染。 潘国庆坚硬的内心壁垒终于有了松动,他眼中带着一丝悲伤,起身湖了三杯茶放在朱飞鹏等人面前,嘴里说着道歉的话。 “真是抱歉,让三位警官跑来一趟,我这几天处理萍芳的丧事,实在是精力跟不上。如果有什么遗漏的请你们多多包涵,只希望能够帮助到你们,早点把凶手抓起来。≈34; 【没有哪里出纰漏吧应该没有。不在场证明完美无比,没有说错话,态度也恰到好处。既表达出对警察的尊重与敬畏,又要表现出镇静与顺从,挺好的、挺好的。】 刚才赵向晚一直在倾听潘国庆心中所想,但并没有什么异样。现在终于听到潘国庆的真 实心声,赵向晚浅淡的眼眸亮了亮。 第25章 证据(双更合一) 读心术读不到对方真实的心声,这种情况赵向晚遇到过。 如果对方心理建设完美、内心信仰强大,那么赵向晚听到的心声通常都是对方预设好的桥段,类似于—— 我没有错,错的都是别人!就应该是这样的反应,没有问题。他是个贱人,贱人自有天收…… 因为有这些预设的声音干扰,往往赵向晚很难接受到对方最真实的内心。要打破这一层壁垒,必须先让对方心慌、混乱。而现在,正是朱飞鹏看向自己的眼神,让潘国庆开始惊慌,露出了马脚。 朱飞鹏继续问了几个关于11号晚上潘国庆与钱振业在一起的细节问题:你们说了些什么话睡在哪里谁先喝醉你睡在哪个屋中间有没有起夜 潘国庆态度诚恳,认真地回答着这些问题,有些细节他记不住也很抱歉地说自己喝多了记不起来之类的话。 这些对话都在前两次的笔录本上记得详细无比,看来潘国庆准备得非常充分。赵向晚失去了继续倾听的兴趣,站起身环顾四周,打量着潘国庆与翁萍芳的家。 省建机厂的老旧宿舍楼,潘国庆的级别不够,只分到一个单间,面积大约二十平方米,被布帘分隔成两个部分。靠近房门的空间摆放着沙发、茶几、饭桌和两把椅子,算是客厅兼餐厅,布帘之后应该是卧室。 墙上挂着一张结婚照,照片里翁萍芳打扮土气,扎着两根小辫子,但一张脸蛋精致漂亮,与相貌偏丑的潘国庆站在一起更显得光彩照人。 留意到赵向晚的目光,潘国庆殷勤地介绍着说:“这是我和萍芳结婚领证前拍的,厂里同事都羡慕我,说我娶了个漂亮老婆。也是,如果不是萍芳是农村户口,怎么也不可能嫁给我。≈34; 说到后来,潘国庆的神情变得有些颓废,声音也低沉下来,显然在这一段美妻丑夫的婚姻里,他是那个地位低下的讨好者。 赵向晚单刀直入: ≈34;这么漂亮的老婆,你长年不在家,能放心≈34; 潘国庆的面部表情有一刹那的抽搐,咬了咬下嘴唇: “我,我也没有办法啊。我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没办法在家里陪她的。≈34; 【贱人!贱人!老子在外面省吃俭用,赚的每一分钱都给了她,这样还是拢不住她那颗□□的心!死得好,死得好!】 当潘国庆内心那恶毒的诅咒传到脑海之中,赵向晚抬眸看向这个表里不一的丑男人,继续追问:≈34;怎么没办法我听说你们厂不少人从业务员转行政岗。≈34; ≈34;业务员有提成,赚钱多。≈34;“每年大约能赚多少” ≈34;有多有少,要看卖出去多少。≈34;“平均呢” ≈34;每年大概一万多吧。≈34; ≈34;你赚那么多钱,为的是什么≈34;≈34;她嫌弃单位集体宿舍条件太差,想在外面买房子。≈34; ≈34;钱攒够了吗≈34; ≈34;没,哦,不知道,钱我都给了萍芳。≈34; ≈34;家里有多少钱你不知道≈34;“昨天去银行查了,钱不多。”≈34;有多少≈34;“三千多。” 赵向晚的话一句接一句,丝毫不给潘国庆喘息机会,这让他有了沉重的压力。【为什么她和其他警察问的问题不一样她为什么问这些问题她在怀疑什么】 ≈34;翁萍芳在咖啡厅打工有收入,养活自己没问题。你每年赚的钱都给了她,可是却根本没有存下钱来,那你们的钱到哪里去了≈34; 这个问题问得刁钻,潘国庆丝毫准备也没有,张了张嘴,可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贱人、婊子!老子这么信任你,你却对不起老子,一天到晚描眉画朵、勾搭男人,拿着老子的钱打扮自己、开酒店、倒贴小白脸,老子弄死你!】 赵向晚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何明玉察觉到赵向晚与潘国庆的交锋,她知道赵向晚的本事,看潘国庆不回答问题,便沉着脸追问: ≈34;潘国庆,请你回答,你们的钱到哪里去了≈34; 潘国庆没想到现在的警察会这么无聊,竟然还要关心他家的钱花在哪里。压抑不住的不满涌上来,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把将布帘掀开。 “刷!”地一声响,夫妻私密的卧室显露在赵向晚三人面前。 一张架子床,四周罩着粉色帷幕,松软舒适的床上用品是樱花粉色。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白色小方桌,桌上铺着粉色绣花桌布床头柜上有一个小小的牛奶瓶子,瓶子里插头一枝枯萎的玫瑰 花。看得出来,翁萍芳生前是一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女人。 潘国庆一把将衣柜打开,大声喊了出来:“你们看,你们看,我辛苦赚来的钱,都花在这些上面!≈34; 衣柜里挂着各式各样的衣裙、包包,琳琅满目,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潘国庆将一个包包拿起,狠狠地砸在地上: “这个包要两千!”再扯下来一条真丝长裙: ≈34;这条裙子要两百!≈34;≈34;这个,一千块!≈34;≈34;这件大衣,花了我八百!≈34; 一件一件、一套一套,都是潘国庆一杯酒、一杯酒喝出来的血汗钱。 赵向晚与何明玉对视一眼。 何明玉凑近她耳边悄声说: “衣柜里就没潘国庆几件衣服,这个女人拿着丈夫赚的钱全花在自己身上了,也难怪……≈34; 不等何明玉说完,赵向晚开口说话。 ≈34;一个不会持家的女人,一个只会打扮自己从不关心你的女人,一个拿着你的钱去养情人的女人,所以……你恨她≈34; 她的话,尖锐而冷漠,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刺进潘国庆的的心。 潘国庆喘着粗气停下了手,半天才回答:≈34;不是你们问,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吗现在你们知道了吧我先前在建机厂开货车,结婚后萍芳嫌我赚钱少,我就申请外派当业务员,结婚三年,前前后后交给她也有四、五万吧,可是,存款只有三千块,呵呵,嘿嘿,哈哈……≈34; 笑到最后,眼泪却掉了下来,神情近乎癫狂。赵向晚继续刺激他:≈34;恨吧恨不得杀了她。≈34; 杀潘国庆的理智瞬间回笼。他颤抖着手,一件一件地将衣服捡起来挂好,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34;她长得好看,爱打扮也正常。我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没办法。每年回家把钱交给她,她才会给我一点好脸色,就当是花钱买她一个漂亮的笑脸吧。我不恨她,她对我好的时候,我恨不得把命都给她。再说了,她在外面有男人,我也是警方通知我认尸的时候才知道,怎么可能杀她≈34; 再次碰触到潘国庆的心理壁垒,赵向晚没有继续追击。他现在感知到了警方的怀疑,只会越藏越深。 ≈34;潘国庆,现在犯罪嫌疑人已经找到 ,但对方坚称与翁萍芳只是情人关系,并没有杀人。如果你有什么证据或者线索,请及时通知警方。≈34; 潘国庆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异光: “找到了那太好了!我今年提成估计得有一万二,等单位发年终奖金的时候就能到手,我和萍芳说好了,等掌到这个钱就在城里买个两居室,再生个胖小子,一家三口高高兴兴过日子。萍芳当时挺开心的,说她想辞掉咖啡厅的工作,不想再做侍候人的活。你们说,是不是萍芳打算和那个男人分手,那个男人不愿意,所以两人发生争执,错手把她杀了≈34; 很好,他连杀人动机都替赵青云想好了。 潘国庆滔滔不绝,越说越兴奋: “杀人偿命,自古以来就是这个道理。这个男人杀了萍芳,那就让他用命……≈34; 赵向晚打断他的话: ≈34;疑罪从无,你知道吗≈34;潘国庆愣了一下: ≈34;什么≈34;≈34;刑事诉讼中,对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确实、充分,不应当追究刑事责任的,不予起诉。≈34; 潘国庆听得一头雾水,但却感觉有些不妙: ≈34;什么意思≈34; “目前只能认定对方与翁萍芳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但杀人证据不确实、不充分,恐怕不会追究刑事责任。≈34; 潘国庆脸色一变: ≈34;不追究难道就这样把他放了≈34;【这样都弄不死他妈的!早知道老子早点过去,连他一起杀了!】 赵向晚心中一凛,果然,杀人凶手就是眼前这个老实男人!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剩下的便是如何引导他回话,寻找到更多的证据。如果不能一棒子将他击倒,恐怕从赵向晚这里学来的“疑罪从无”会让他变得更谨慎一些。 “估计是这样。目前只是嫌疑人,如果没有找到充足的证据,恐怕很难提起诉讼,到时候只能把他放了。≈34; 潘国庆的面孔有些扭曲,那张满是痘印的脸更丑了几分,他的双手不自觉地使出力气, ≈34;刺啦≈34;一声,手中真丝长裙被撕成两半。 ≈34;不能把他放了!他杀了萍芳,就是他杀了萍芳,怎么能把他放了≈34; 赵向晚淡淡道: ≈34;那没办法,我们警方办案讲事实、摆证据,可不兴什么屈打成招。≈ap; 34;潘国庆一屁股坐在床上,鼻翼翕动着,紧闭双唇,一声不吭。 无数次心理建设之后,在潘国庆内心竖起的坚硬壁垒轰然倒塌,他的心中所想毫无防备地在赵向晚脑海展开。 【明明安排得那么好,怎么就没办法给赵青云那个狗日的定罪】【警方动作真快,原本我还准备等他们找不到人的时候透露一点消息。赵青云想躲过去休 想!】 【掐死那贱人没费什么力气,老子看她满脸春色,真是个□□!和老子过夫妻生活的时候像上刑场,拼了命地和老子干架,把老子的脖子抓了几道血印子。和野男人上床却情愿得很,巴巴地跑几十里路送上门,真是个不要脸的贱人!】 【酒店开房老子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快活!喝醉了酒又怎么样老子一样开车。等赵青云这狗东西出来,老子从走廊翻进去,杀了人再原路返回,神不知鬼不觉,谁能知道老子喝了半斤酒还能杀个人】 潘国庆的杀人细节一点一点在眼前铺开,赵向晚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她忽然抬起手,指着潘国庆的颈脖问: ≈34;你的脖子怎么了≈34; 潘国庆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用左手捂住颈间伤口: ≈34;没,没什么,脖子痒,不小心抓破了皮。≈34;≈34;什么时候的事≈34; ≈34;前,前一阵子吧。≈34; 潘国庆突如其来的结巴让朱飞鹏的警觉心顿起,他站起身,一把拉开潘国庆遮掩的手,扯下棉衣领子,仔细打量着他的伤口。 三道血痕自他后颈划过,一直延伸到耳边,深约一毫米,旁边的皮都翻了出来,看来伤得不轻。朱飞鹏冷笑一声: ≈34;你自己抓的下手真重啊。≈34; 他一只手压住潘国庆的肩,另一只手拧过他的胳膊,强行将他的手掌举至眼前: ≈34;你没有留指甲,怎么可能划得这么深≈34; 潘国庆的心跳陡然加快,惨叫一声:“警官你轻一点,就是因为划得深,所以我剪了指甲。” 何明玉心细,观察片刻皱起眉毛: “刚剪的指甲我看你这指甲边缘粗糙,恐怕不是剪的,是你有啃咬指甲的习惯吧≈34;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潘国庆脑子飞快运转,胀红着脸说: “那个 ,警官你们就饶了我吧。这是我和萍芳过夫妻生活的时候,她一兴奋挠上来的。≈34; ≈34;撒谎!赵青云身上没有伤痕,翁萍芳并没有这样的癖好。≈34; 赵向晚敏锐的观察力、朱飞鹏的强势逼问让潘国庆慌了神,刚才还对自己和颜悦色的警察突然变得凶悍起来,潘国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努力想要描补,没想到越说漏洞越多。 “那个……是夫妻情趣,翁萍芳就是对我喜欢这样,你们别再追问了。”潘国庆挣扎了一下,头顶上的棉帽滑脱,露出一个大光头。 大冷的天,剃个光头,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到案发现场只发现翁萍芳、赵青云的毛发,何明玉内心的怀疑更深。不过,这都只是怀疑。 赵向晚目的达到,默默将笔录本合上。只要引得朱飞鹏、何明玉对潘国庆产生怀疑,后面查起案 来就会轻松许多。 从潘国庆家中出来,何明玉与朱飞鹏都看着赵向晚。 ≈34;赵向晚,你怀疑是潘国庆杀了人≈34;≈34;他不是没有作案时间吗≈34;≈34;对呀,就算我们怀疑,但他没有作案时间。≈34; 赵向晚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说:“走,找钱振业了解情况。” 朱飞鹏已经默许了赵向晚的主导地位,三人问了钱振业的住处,顺便也调查了一下他与潘国庆的关系,得到的信息很有意思。 ≈34;以前也没见他俩关系有多好,倒是这一回潘国庆出差回来之后两个人走得挺近的。≈34;≈34;钱振业在厂里开大货,但是他好酒,背过几次处分。要不是因为资格老,只怕被开除了。≈34; “呶,就是那。钱振业资格老,分的是厂里最早建的平房,最东头那两间房就是他家,地坪里停的那辆货车就是钱振业的。≈34; 赵向晚问:“货车是厂里的吧,怎么停在家属区” ≈34;按规矩是应该送完货之后将车交回车队,不过说是这么说,钱振业经常会开回家来。我们要是办年货东西多,偶尔也会找他帮帮忙。≈34; r /≈gt; 三人来到大门处,门卫师傅正在打瞌睡。 听警察同志要查看1月11号晚上进出的车辆情况,他搔了搔脑袋:“11号有点时间了啊,我想想 想了半天,他不好意思地说:“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人有点迷糊,反正车灯亮了我就帮忙开门,没留意是谁的车。≈34; 赵向晚皱了皱眉:“喝酒酒是谁送的”≈34;潘国庆送的,这小子有良心,从北方带回来的好酒,香!后劲足。≈34; 赵向晚继续问: “那天晚上,12点左右,有车回来吗” 门卫师傅忽然一拍大腿,眼睛一亮: ≈34;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天晚上天气冷,我喝了酒睡得迷迷噔噔的,半夜里被喇叭声音吵醒。当时我有点不耐烦,推开门卫室的门,寒风灌了一脖子。 结果你猜是谁回来了是潘国庆那小子!一身的酒气,他还敢开车出去,嘿嘿,胆子真大。那小子还嘱咐说,不让我往外说,免得厂里怪他公车私用。如果不是警察同志过来问,我不得说。≈34; 朱飞鹏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了这条线索,三人找到钱振业询问时便有了更多的思路。 ≈34;潘国庆带的酒谁炒的菜≈34; ≈34;小潘有良心,还记得我这个师父,想当年他学开货车还是我教的嘞。他体谅我,从厂对面的餐馆炒了几个菜拿到家里来,边吃边聊,舒坦。≈34; “他几点到你家的” ≈34;几点我想想啊,应该是六、七点吧。现在天黑得早,他过来的时候路灯都亮了。≈34; ≈34;你们喝了多少谁先醉的≈34; ≈34;一瓶酒,我喝了有半斤吧,平时我酒量不如他,不过那天他醉得比我早。估计在老婆那里受了气,喝闷酒容易醉。看他直喊头晕,我也扛不住啊,把他拖到床上躺下之后,自己也一头栽倒在床上。这酒好啊,一觉睡到了天亮。≈34; ≈34;几点睡下的≈34; ≈34;差不多十点多吧。小潘喊头晕的时候我看过手表,当时还想着,怎么就十点了我们喝了这么久吗≈34; ≈34;所以,你和警察说,11号晚上你一直和潘国庆在一起,直到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他才离开≈34;≈34;对啊,我俩一直在一起呢。≈34;≈34;你能保证中间他没出去过≈34; ≈34;不能!他都醉得走不动路,还是我连拖带拉地才把他送到床上躺下呢。下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到他睡得鼾是鼾屁是屁的,哪里能出去≈34; 原来,这就是潘国庆的完美不在场证据。 将所有的问询记录整理好,赵向晚点头谢过钱振业,三人离开建机厂。坐上警车,赵向晚对开车的朱飞鹏说: “我来记时,你往天然居酒店开,看看需要多长时间。” 朱飞鹏现在已经明白赵向晚的用意,痛快地回了一声: “好嘞~”警车速度很快,车窗外的景物在快速后移。 朱飞鹏说: ≈34;货车车速不如小车快,但夜里路上没车,估计能跑出我现在这个速度。≈34; 密闭车厢里,何明玉长吁一口气: ≈34;真没想到,凶手竟然是他!≈34; 朱飞鹏一边开车一边思索: “潘国庆提前知道翁萍芳和赵青云在天然居酒店2103房间私会,所以拉来钱振业帮他制造不在场证明。灌醉钱振业之后拿了他车钥匙,十点出发开车来到酒店。≈34; 何明玉有些疑惑: ≈34;他开货车到酒店,大晚上的这样进去,难道没人发现≈34; 赵向晚“嗯”了一声, “我们再走访一下附近居民,看11号晚上十一点左右有没有人看到那辆货车。≈34; 二十多公里路,警车开了半个多小时。 天然居酒店南面正对着大马路,西面靠着一座山壁,形成一个天然的停车场。朱飞鹏将车停下,赵向晚抬头看向酒店二楼走廊。走廊尽头处开窗,窗户上方有一块小小的雨篷板。 何明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34;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34; 赵向晚指了指二楼走廊尽头紧闭的窗户: “从这里可以翻进去。” 朱飞鹏面容一沉,走到酒店的西边山墙,伸出手跳了跳: “一楼层高四米多,普通人够不着雨篷板,攀爬上去有难度。潘国庆个子矮,难度更大。≈34; ≈34;如果借助货车车厢呢≈34; 朱飞鹏眼睛一亮,往后站了几步,围 着山墙走了几步: ≈34;如果把车停在这里,站在车厢上很方便就能踩在雨篷板上。≈34; 何明玉兴奋地说: “回头让许队带法证科的人过来采集脚印,看有没有攀爬痕迹。” 朱飞鹏感觉看到了曙光: ≈34;好,如果能有脚印,那就是铁证!我看那个潘国庆再怎么狡辩。≈34; 接下来,证据越来越多。 酒店前台服务员说晚上十一点左右似乎听到过车辆发动机的声响;对面住宅楼有住户晚上见到货车停在酒店西侧;翁萍芳指甲内残余人体组织检测匹配上了;法证科同事在一楼的雨篷板上采集到了脚印。 当所有证据摆在桌面,许嵩岭一拍桌子: ≈34;申请拘捕令!≈34; 赵向晚没有想到,潘国庆的嘴那么硬。 他承认与翁萍芳感情不好,承认自己今年回来发现了她与赵青云的奸情,承认自己到过天然居酒店,但就是不承认杀了人。 ≈34;警官,我也是个人,是个男人啊。知道自己老婆在外面有野男人,心里能够高兴吗11号那天下午,我一直跟着萍芳,跟着她到了对街口的小卖部,听到她打电话给野男人说老地方见。我这心里……就跟猫抓了一样难受。可是,我不敢说不敢闹,我要是闹,她就敢离婚。我好不容易才娶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我舍不得她,我不想离婚。 越想越难受,我一个人憋得受不了了,就想着找钱振业喝酒说几句心里话。正好钱振业老婆孩子不在家,方便说话,所以我带着酒、菜上了他家的门。虽然我们平时来往得不多,但好歹我喊他一声师父,又都是男人,有些话说得出口是不是 喝酒喝到十点吧,反正已经喝迷糊了,躺在床上感觉整个人都在天上飘,忽然就不甘心起来。我就想看看,萍芳喜欢的男人是个什么样,凭什么让她明知道他有老婆还要凑上去。一时冲动,再加上酒精壮胆,我悄悄起床,拿了钱振业的车钥匙,把车开了出去。 /≈gt; 我没走酒店正门,怕被人拦住。我翻窗户上了二楼,可是当我真正站在2103的门口,看着走廊铺着的红地毯,想着房间里刚刚和野男人幽会的萍芳,想来想去还是没胆子敲门进去,我进去了说什么骂萍芳吗她早就嫌弃我了,早就变了心,我骂她有什么用打萍芳吗自从娶了她,我把她捧在手心里,挣的每一分钱都给了她,我舍不得。≈34; 听到这里,许嵩岭一张脸似锅底一样黑。妈的!这家伙太狡猾了。 ≈34;你怎么知道他们在2103约会≈34; ≈34;萍芳在小卖部打电话订的嘛,她说不要临街的,要对着落霞山的。然后她打电话给野男人,让他到了之后直接去2103。≈34; ≈34;你脖子上的伤,一开始为什么说谎≈34; ≈34;警官,我当时心慌啊,怕你们以为萍芳是我杀的,哪里敢说是萍芳挠的,我有罪,我不该欺骗那三位警官,我有罪,对不起!我现在就说实话,保证说实话。萍芳打完电话之后吧,我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凭什么她能和那个野男人上床,和我在一起去推三阻四我拉着她要过夫妻生活,可是她铁了心不肯,我俩拉扯起来,就是那个时候被她在脖子上抓了这印子。≈34; 许嵩岭发现所有线索到这里都断了。 正如赵青云承认与翁萍芳是情人关系,晚上和她在一起,但不承认杀人一样,潘国庆也只承认到过酒店,曾经与萍芳有过拉扯,矢口否认动手杀人。 脖子有伤他们是夫妻,拉扯打架很正常,只能说明翁萍芳死之前与潘国庆有过争执。 到过酒店、翻窗上到二楼他的确醉酒开车到过酒店,也真的上了二楼,但他不承认进了房间,一样无法定罪。 ≈34;刺——≈34;负责笔录的朱飞鹏没控制好力气,钢笔笔尖将纸面划破,发出刺耳的声响。 潘国庆的目光越过许嵩岭、朱飞鹏,落在坐在最后的赵向晚,嘴角渐渐上勾,露出一个邪气十足的笑容。 【警官,还得感谢你告诉我什么叫疑罪从无。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看是坦白牢底坐穿,抗拒回家过年!你们有证据,我就有说辞,反正只要不承认自己杀了人,谁也不要给我定罪。】 /≈gt; 自己经验不足,说得太多,反而让这个潘国庆钻了空子,找到对付警方的思路。只要他不承认,哪怕证据链完整,移交给检察院之后提交诉讼,也有可能判决无罪释放。 怎么办 赵青云、潘国庆都有杀人嫌疑,但都证据不足。 借助读心术,赵向晚清楚地知道杀人凶手是潘国庆,但却偏偏没办法一锤子把他钉死,可恨!赵向晚眯了眯眼,眸光锐利,迎上潘国庆的目光。 潘国庆原本有些得意,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赵向晚无畏无惧的模样,心里有些发虚,慌忙敛了笑容,低下头去。 【这个女警和别人不一样,她的眼睛像医院里的x光机一样,能透视。嗯哼,你再能透视又怎么样,未必你能让那个贱人开口说话半夜三更的,有谁能看到我掐死了她嘿嘿。】 “许队。” 何明玉敲了敲审讯室的门,神情间有些兴奋。 许嵩岭点了点头,结束审讯,起身离开。 ≈34;什么事≈34;站在走廊,许嵩岭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原本以为这次可以撬开潘国庆的嘴,没想到他这么稳得住。 何明玉压低了声音汇报: ≈34;许队,刘良驹那边发现了新的证物。≈34; 许嵩岭来了点兴趣: “什么”≈34;一个日记本,翁萍芳的日记本。≈34; 日记本这可稀罕了。许嵩岭眼睛一亮: “走!看看去。” 赵向晚脑中闪过刚刚潘国庆的心声,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让死人开口说话现在不是正好有了吗 何明玉一边走一边解释。 翁萍芳的遗物中包包里有一串钥匙,其中一枚小巧的银色钥匙不知道开的是哪一把锁,当时重案组还讨论过,并没有结论。直到把潘国庆抓了之后进屋搜索,在翁萍芳的衣柜里找到一本被藏得非常严实的带锁日记本,大家这才明白这枚钥匙的作用。 打开日记本,略显幼稚的字体映入眼帘。看完所有文字,重案组集体陷入沉默之中。半晌,何明玉叹了一句: ≈34;真傻。≈34; 从在咖啡厅第一次见到赵青云,他的风度翩翩、他的温柔有礼、他的成熟的话语,让翁萍芳的一颗心彻底沉沦。这个日记本写的全是翁萍芳对赵青云的爱 ,对他的依恋与崇拜。 明知道对方有家室,明知道和他没有未来,但是翁萍芳却一头栽了进去,在日记本里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梦。 许嵩岭说:“这个日记本,只能证明翁萍芳爱赵青云,为他们的婚外情披上一层爱的外衣,让这段不正当关系不那么丑陋。≈34; 何明玉指着一段文字说: ≈34;许队你看这里。≈34; “只要一想到潘国庆那张丑脸,我就一点和他亲密的心思都没有。赵青云哪怕四十多岁,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哪里像潘国庆那样一肚子的肥油,胳膊捏起来都是松垮垮的……≈34; 朱飞鹏抬手制止了她: “好了,何明玉你别念了,听着浑身上下不舒服。” 何明玉捉狭一笑:≈34;连你都听不下去,那要是让魏国庆来听呢是个男人都会愤怒吧许队,魏国庆不是嘴严吗咱们用这个日记来撬一撬,说不定他丧失理智,就认了呢≈34; 许嵩岭沉思一阵,缓缓说道:“可以试一试。何明玉你来念。” 赵向晚举起手: “我来配合。” 朱飞鹏一拍大腿:≈34;对,就让你们两个去审,面对女人的羞辱,潘国庆更容易崩溃。≈34; 再一次被提审,潘国庆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首战告捷,这给了潘国庆极大的信心——警方也不过如此嘛。证据再多有什么用呢反正只要我不承认,谁也定不了他的罪! 带着这份信心,潘国庆再一次踏入审讯室。 发现冰冷的审讯室突然变得温馨许多,潘国庆愣了神。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冰冷的铁皮长桌,两把铁椅分列两旁,其中一把椅子属于自己,他很清楚。 不同的是,在那面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字仿宋黑色大字的墙下,摆着一张铺着粉色绣花桌布的白色小方桌,桌面上摆着一个洗干净的牛奶瓶,瓶子里插着一枝红色玫瑰。 这熟悉的场景让潘国庆眉毛直跳——这不是自家卧室的一角吗怎么在审讯里摆出这一幕警察要捣什么鬼! 脑中警铃大作,潘国庆连自己什么时候坐下来都不知道。 许嵩岭走进来,安静地坐在潘国庆对面。潘国庆却没有看许嵩岭,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并肩而入的赵向 晚、何明玉所吸引。 她俩反常地没有穿警服,何明玉烫着卷发,穿一件鲜亮的鹅黄羽绒服,看着时尚漂亮;赵向晚则穿着粉色碎花棉袄,刚刚长到齐肩的头发扎成两根小辫子,朴素而秀美。 潘国庆的眼睛有些发热,内心被触动。这两个女警一个像刚从乡下进城的翁萍芳,另一个则像是经过都市繁华洗礼的她。尤其是那个对他爱理不理的高傲劲,都一模一样。 赵向晚与何明玉没有和许嵩岭打招呼,看都没看潘国庆一眼,径直走到墙角的小方桌前坐下,拿出一个漂亮的日记本。 朱飞鹏送了两杯咖啡进来,审讯室里飘散着一股浓浓的咖啡香。 洁白的瓷器带着一圈精致的金边,何明玉端着咖啡在唇边啜了一口,放回底盘,发出清脆的一声。 “叮——” 潘国庆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何明玉嘻嘻一笑: “向晚,你记不记得我们到省建机厂宿舍,潘国庆疯了一样拉开衣柜,扯出一堆衣服甩在地上≈34; 赵向晚点点头: ≈34;记得。那些衣服都很漂亮,翁萍芳真有眼光。≈34; 何明玉拿着日记本在空中扬了扬: “可惜哦,潘国庆根本没有发现,翁萍芳在衣柜的黑色包包里藏了一个日记本。≈34; 潘国庆听到这句话,被铐在桌面的双手捏得更紧,整个人的注意力全被这她们的对话所牵引,身体前倾,喉咙里无意识地发出咕咕的声响。 【日记本!那个贱人还敢写日记!她写了什么她到底写了什么她有没有爱过我她为什么嫁给我她为什么要看上别的野男人她到底写了什么!】 赵向晚对何明玉说: “写了什么”何明玉将日记本放回桌面,懒洋洋地抬起左手撑住下巴,随手翻开一页,大声念了起来。 ≈34;第一次见到赵青云,我不小心将咖啡洒在桌布上,经理过来骂我,可是他没有,他微笑着说了句:没关系,擦一下就好。他的眼睛真漂亮啊,那双眼睛看着我的时候,让我感觉自己被温柔包裹着,心里暖洋洋的。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一听就知道他读过很多书,他像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帅气、优雅、懂得体贴女性。 不像潘国庆,每次见到我说话就结巴,不爱读书、不喜欢看电影,什么情调都没有,一双眼睛 透着狼一样的光,恨不得立刻把我身上的衣裳剥干净……≈34; 读到这里,何明玉看了赵向晚一眼。眼前少女清纯似雏菊含苞,这些带颜色的文字读出来真怕污染了她的耳朵。 赵向晚眨了眨眼睛,眼神里带着鼓励,仿佛在说:我没事,你只管念,好好刺激潘国庆。 何明玉继续往下读: “1989年10月6日,我终于和青云上床了,幸福就像潮水一样将我包围。他会温柔地抱着我、吻我,动作体贴、缓慢,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才是个真正的女人,这一生才没有白活。≈34; 潘国庆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眼前场景太过熟悉,仿佛就在建机厂宿舍里,漂亮的翁萍芳拿着精致的日记本坐在小桌旁,一边写日记一边和闺蜜诉说,炫耀着对情人的仰慕,无情地嘲笑着丈夫的粗 鄙、无能。 潘国庆被成功激怒。 ≈34;哗啦!≈34;他猛地站起,连人带手铐将铁椅带动,发出巨大的声响。许嵩岭一把将他按下,大喝一声: ≈34;老实点!≈34; 听到那些羞辱之辞从何明玉嘴里轻飘飘地说出来,看到两个女人坐在那铺着漂亮桌布的桌边叽叽喳喳地将翁萍芳最私密的言语念出来,潘国庆的脑子炸了! 她们怎么敢她们怎么敢! 潘国庆感觉喉咙口被一把尖刀划破,尖锐的疼痛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血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落在地面、膝盖、手背……还有他的心上。 ≈34;不是!不是这样的——≈34;使出全身的力气,潘国庆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对她那么好,对她那么好啊。我拼命在外面赚钱,为了签一单生意下来,我给建筑工地的老板当孙子,打不还口、骂不还手,陪他们喝酒喝得胃出血了还要喝,我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我都是为了她啊。我所有的钱都交给她,明知道她乱花钱也一声不敢吭,生怕惹她生气。只要她对我露一点点好脸色,我就觉得天那么蓝、花那么艳。≈34; 说到后来,潘国庆的声音近乎呜咽: ≈34;赵青云有什么好他年纪比我大、有老婆孩子,就算是当官的又怎样呢他不给她花一分钱,连订酒店都是萍芳花钱,算什么男人≈34; 许嵩岭见他的情绪失控,决定再添一把火,嗤笑一 声: “你要不要照照镜子你这么丑、又没什么文化,拿什么和赵青云比≈34; 愤怒让潘国庆的眼睛里渗出血丝: “我丑我再丑,能有那不要脸的赵青云丑他有老婆还出来找女人,他才丑!≈34; 日记本里露骨的描写并没有让赵向晚脸红,她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引潘国庆说出实情。潘国庆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此刻只要对症下药,就能达到目的。 赵向晚转过身来,慢慢走到潘国庆面前,双手支撑在铁桌面之上,她的眼睛里闪着异光,嘴角带着一丝嘲讽。 ≈34;觉得赵青云丑,怎么不顺路把他杀了≈34; ≈34;把他杀了做什么难道要让这对狗男女在阴间做夫妻吗休想!老子只杀一个,让另一个当替死鬼。≈34; 许嵩岭与何明玉交换了一个眼神,何明玉只觉得一颗心越跳越快,恨不得跳起来欢呼:他承认了!他承认了! ≈34;翁萍芳在日记本里说过,死亡是一种解脱,因为终于可以摆脱你这个无能的男人,终于不用再看到你这张丑陋的脸……≈34; 这一句话,宛如刺骨尖刀,残忍地扎进了潘国庆的内心,他那颗脆弱的自尊心就像是气球一样,破了。 “嘿嘿,她想摆脱我她想摆脱我她可以开口和我提离婚啊为什么不提她只不过是想拿着我的钱去养野男人!她这个贱人,她该死!≈34; ≈34;所以,你杀了她。≈34;赵向晚的语速猛然加快。 “是!我杀了她!敲开门这个贱人还以为是她野男人回来了,兴奋地跑过来搂我的脖子。等到看到我的脸,她就变了模样,将手一甩六情不认。我恨,我恨得牙都磨碎了!我掐着她的脖子问: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还有没有良心!她不仅不服软,她还用那长指甲挠我,那一下痛得我心窝窝都在疼。我就继续用力,继续用力,我使劲地掐,我看着她脸色变青,我看着她翻了白眼,我心里痛快啊,痛快!这个贱人!≈34; 潘国庆像疯了一样地嘶吼起来,面孔扭曲,两只手成鹰爪状,因为太过使劲指节泛白,腕上的手铐链在铁桌上敲击,发出刺耳的声响。 “剃光头是为了不在现场留下毛发吧”赵向晚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仿佛微风吹过湖面,让潘国庆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思路说话 。 “我在北方没事的时候就租录像带看,《便衣警察》的电视连续剧你们看过没我知道不能留下杀人痕迹,特地剃了个光头。≈34; ≈34;给门卫师傅送酒、和钱振业喝酒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吧≈34;“电视里不是有说吗要有不在场证据。” 赵向晚往后退了两步,站在许嵩岭身后,在心中冷笑一声:故意杀人,你逃不了。 第26章 汀兰 第二天,赵青云无罪释放,专程找到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的赵向晚。 “向晚,多谢。”赵青云的感谢发自肺腑。赵向晚摆了摆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面对亲生女儿的冷淡,这一回赵青云没有烦躁。被关起来的这几天,他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也想了很多。 魏美华和他休戚与共,但来过一次公安局之后便没有再来,态度极其冷淡。未来哪怕不离婚,恐怕也很难再回到过往的亲近。 岳父一路提携他升迁,对他期待很高。但岳父老了,能力有限,往后能够支持、帮助他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少。 徐俊才和他结了儿女亲家,自己为他的生意提供了那么多便利条件,没想到关键时候他连面都没有露。 亲自将十岁的赵晨阳接到星市,养到现在也算是有了父女情感,没想到这回自己出事,她人影全无。 身边那些一直和他称兄道弟的朋友,刹那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唯一伸出援手、为他跑前跑后查明真相的人,竟然是自己一直看不上的女儿,赵向晚。 难怪农村老人嘀咕“还不知道哪根丝瓜还做种”,儿女中不中用、未来能不能为自己带来好处,眼下还真说不定。早知道,何苦来为了别人家的孩子而冷落了亲生女儿。 赵青云听市局领导说过案件侦破的细节,知道如果不是赵向晚心细,质疑潘国庆的不在场证据,恐怕很难把他抓起来。如果不是赵向晚与另一名女警演了一场戏刺激潘国庆,恐怕现在他还嘴硬不承认杀人。 可以说,自己这一回能够快速洗脱罪名,赵向晚帮了很多忙。 越想越觉得自己以前做得不到位,赵青云羞愧难当,没有在意赵向晚的冷淡,继续说道: “向晚,以前是我……≈34; 赵向晚打断了他的话: “我只会破案,对你未来帮助不大,不必再来往。” 赵青云酝酿了半天的情绪陡然被卡住,脸一下子胀得通红: “我,我,我只是想说声感谢。你,你,你何必这么绝情” 赵向晚的脸冷了下来。一个眼风都不给,低头开始整理卷宗。 赵青云有心想借机拉近一下父女之间的关系,但看她不理不睬,完全没有半点缓和余地。原本以为赵向晚之所以帮忙查案,是看在两人是父女的情面上,没想到现在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赵青云丢下几句场面话,讪讪地离开。 赵青云一走,何明玉便笑眯眯地凑到赵向晚身旁,敲了敲桌面:“来,教教我们,你是怎么识破潘国庆伪装的≈34; 迎上何明玉眉眼弯弯的笑脸,赵向晚的心情好了起来,她合上卷宗,看着办公室里一个个求知若渴的同事,站起身来。 她拿起一支粉笔,在小黑板上画下一张人脸,并在人脸旁边画下几张嘴形。≈34;人的五官中,嘴不仅是吃饭的工具,也是对外交流的窗口。嘴,可以给我们传递许多有价值的 信息。≈34; 赵向晚的开场白一下子将大家吸引。 平时在重案组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季昭站起来,接过她手中粉笔,重新画了一张标准人脸。虽只寥寥几笔,却灵动清晰。 赵向晚笑了笑,对季昭说: “我来说,你来画。”两人配合默契,一个画像,另一个解释。 “嘴,有张合、上下、前后、松紧四种基本运动方式。通过观察这些运动,再结合嘴型所反应出来的性格特征,就能大致对他的内心活动进行判断。 潘国庆是典型的承嘴形,上唇短、下唇突出,这类人通常猜忌心与防备心较重,但同时忍耐力也非常强。 不知道何师姐有没有留意过,潘国庆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咬嘴唇,这说明他在认真分析警方的每一个问题,长期保持心理设防状态。如果他爱妻子,应该会积极配合警方找出凶手,如果他没做亏心事,不可能会对警方这么设防。≈34; 何明玉听到这里, “啊”了一声, ≈34;对对对,潘国庆在说话的时候是有这个小毛病,我当时还觉得这人是不是喜欢自虐,没想到代表心理设防。≈34; 赵向晚点点头,继续说着自己通过这个案子总结出来的内容。 ≈34;当我们询问他钱都到哪里去了的时候,他的嘴抿成了‘一’字形,这代表他性格非常倔强,一旦做出决定,绝不回头。但当刺激累积,就会让他短暂失去理智,从而导致后面他拉布帘、开衣柜、扔衣服的激进行为。≈34; 朱飞鹏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可是只记得他愤怒地跳起来,一把拉开布帘的烦躁,至于当时他的嘴型……真没留意。 “在审讯室里,许队负责审问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留意潘国庆的嘴型。”赵向晚的这个问题一出,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许嵩岭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提问的时候,他的嘴唇紧闭,除非必须开口,否则他一定是闭着嘴,就像是努力想把嘴藏起来,坚决不多说一个字。≈34; 赵向晚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点许队应该很有经验。当犯罪嫌疑人的压力到达一定程度时,就会出现藏嘴唇的现象,大脑通过这个方式拒绝表达自己。如果压力到达极限,他的嘴唇不仅紧紧抿起,而且嘴角会向下弯,形成一个倒u形。许队根据这个表情变化施加压力,我只是找机会再添了一把火。≈34; 办公室里出现片刻的安静。 三秒之后,掌声雷动。 ≈34;小师妹观察细致入微!≈34; ≈34;没想到人长一张嘴,还有这么多说道。≈34;≈34;笔记笔记,赶紧做笔记。≈34; ≈34;不到半个月就破了一起大案,这效率!不得了啊,小师妹是我们的福将,实习成绩必须给个大大的优秀!≈34; 掌声里,赵向晚嘴角微微向上,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芒。能够将读心术与微表情相结合,整理出行之有效的理论知识,这对提高刑侦技术绝对有帮助! 这一回,季昭没有被掌声所惊扰,后退半步,看着黑板上画出的人脸,一字嘴、紧闭的唇、抗拒 的眼神,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 他左右看看,轻轻搁下粉笔,学着大家的模样,双手相碰,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朱飞鹏稀罕极了,大声道: ≈34;唉哟,季公子会鼓掌了!≈34;季昭停下了手中动作。 赵向晚瞪了朱飞鹏一眼,对季昭说: “鼓掌表示夸赞,你继续。” 季昭并不傻,其实他非常聪明,只是以前内心封闭,不愿意与人打交道,所以显得笨拙。 现在天天待在重案组,赵向晚能够看懂、听懂他心中所想,从所未有的畅快自如的沟通渐渐让季昭放下戒备,一点点融入团队,渐渐有了点烟火气息。 季昭再一次鼓起掌来。 啪!啪!啪! 虽只是轻轻几声,赵向晚却 看到云雀在旷野起舞。能够一点一点让季昭在那个孤寂的旷野世界里自得其乐,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转眼就到了过年的时间,28号南方过小年,赵向晚买了27号的火车票回罗县,哪怕重案组的同事再舍不得,也不好意思再留她,只得恋恋不舍地拎着一大堆礼物,送她上了火车。 罗县是小站,只能坐慢车。 春运期间绿皮火车挤得连脚都放不下,赵向晚左肩斜背着一个洗得有些泛白的军绿色大挎包,右手拎着藏青色帆布手提袋,找到自己的座位,艰难地坐下。 之所以艰难,是因为原本三个人的座位挤了五个人。 赵向晚坐在靠走道的位置,转头环顾四周,头顶上的行李架早就塞得满满当当,只得弯腰将手持袋放在脚下。等到直起腰来,一左一右的身体碰触令她有些不自在,但眼下没有办法,只得忍耐。 靠窗坐着一名神情忧郁的女子,瘦弱的身体裹在一件宽大的藏青色棉袄里,显得空空荡荡的。她右手托腮呆呆地看着窗外,嘴唇紧紧抿着,双手、脸颊、耳朵都长了冻疮,红得不正常。 女子身边坐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穿一件浅蓝色双排扣呢子大衣,烫着卷发。她的呼吸声很大,胸脯上下起伏着,看得出来在拼命忍耐。 “哐呲——” 当火车再一次停下来等待别的快车通行时,胖女人终于按捺不住脾气,咬着牙骂了起来。 ≈34;这是什么破火车,停停停!不断地停!我也是作孽,要过年了还要接你这个讨债的回家。这么大冷的天,火车票又不好买,你这是要把我磨死了才甘心啊……≈34; 瘦弱女子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眸里却透着绝望。 【被拐一年,好不容易被警察解救,以为回到家就能感受温暖,没想到妈妈一不问我有没有受伤,二不问我有没有吃苦,只是看着我的肚子一脸的嫌弃,不停地诉说着她的辛苦。从小到大,爸妈就是这样,只要我考试成绩不够好,就骂我不努力、不认真,然后不停地说着他们为了我怎么省吃俭用,好像他们所有的苦都是因为我。在他们面前,我永远就是个罪人!】 原来,这名女子是刚被警方解救的被拐妇女,而和一起的中年妇女则是她的妈妈。母亲埋怨、女儿失望,母女关系并不好。 听到胖女人发脾气,坐在对面的一个穿 中山装的男子好意劝了一句: “大嫂你们这是要回家吧过年过节的莫发脾气嘛。≈34; 听到有人搭话,胖女人的情绪迅速找到了宣泄口。 “回家过年,回家过年!尽遇到些糟心事过什么年!你说我这死妹子,丢人啊……”她看一眼坐在车窗边的女儿,目光停留在女儿脸颊的冻疮上,不知道为什么又烦躁起来。 胖女人撇了撇嘴: ≈34;女人的脸多宝贵,你不知道吗冻疮长在脸上,我真是服了你!你这个样子,将来怎么嫁人。” 汀兰终于开口说话,不过她的声音冷得像一坨冰: “嫁人,您觉得我还能嫁得出去” 胖女人一听到女儿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烦躁起来: ≈34;怎么不能嫁人你好歹上了一年大学,有文化、有模样。让你爸在老家农村给你找个死了老婆的、或者老单身汉,难道人家还能嫌你≈34; 汀兰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浸着浓浓的自我厌憎。她对着车窗呵了一口气,伸出手指在白气上画了个大大的“x”。 ≈34;把我嫁到农村去,找个没文化的老男人,那和拐到山沟沟里有什么区别您可真疼我。≈34; 胖女人被女儿的话语刺得跳了起来: “你这个死妹子!你以为你还是以前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我掉了多少眼泪、跑了多少趟派出所我和你爸的脸都被你一个人丢光了!≈34; 上过大学派出所这对母女俩的对话透露了太多细节,众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悄声议论着。 ≈34;不会是读了一年大学然后私奔嫁人了吧≈34; ≈34;不像是嫁人,能够进派出所的,难道是犯罪坐牢了≈34;≈34;这个妹子看着快三十了吧瘦得可怜哟~≈34; 一名老妇人试探着询问: ≈34;大妹子,这是你女儿看着挺受罪的,你们这是怎么了≈34; 胖女人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要脸,没有说出真相,只是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嘟囔着说: “都是她自找的,我可没脸说,唉!丢脸啊。≈34; 【女大学生在火车上被拐卖,还不够丢脸吗原本汀兰长得好、读书好,89年考上京都对外经贸大学,当时我们单位哪一个不羡慕哪里知道她大二暑假回学校的路上被拐了呢传 出去多丢脸啊,白读了那么多书,大学生还能被人拐了去。】 89年考上大学赵向晚听到这话,再一次打量这个瘦弱女子。比自己早两年考上大学,今年最多21岁,可是她看上去风霜满面,没有半点年青姑娘应该有的朝气。 女大学生被拐的案子,赵向晚也曾在报纸上看到过,当时大姑还拿着报纸对自己和表姐范秋寒耳提面命。 “女孩子一个人出门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跟陌生人走,陌生人给的东西绝对不能吃,也不要把自己的名字、住址、学校什么的告诉别人。不然要是被人算计了,拐卖到穷山沟里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看你怎么办!≈34; 现在,被拐卖的女大学生就在眼前,虽然一年之后被警方解救出来,但她受过的伤、吃过的苦却像一道刻在心上的疤,怎么也愈合不了。 ≈34;丢脸、丢脸,你只知道丢脸!我丢了你的脸,我去死!这总行了吧≈34; 汀兰受了刺激,不管不顾地喊着。一肚子的愤怒、委屈,在这个满是陌生人的火车上尽数爆发出来。 汀兰这一声喊引来火车人所有人的目光。 她的喊声里充满着绝望,听得人心里沉甸甸的,原本存着看热闹心思的众人,都有些于心不忍,开始一边倒地劝汀兰的母亲。 ≈34;大妹子,你别逼孩子。你看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回家做点好吃的,让她好好养养。≈34; “是啊,婶子,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家里出了什么事,但是别在火车上骂您女儿嘛,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人活着比什么都强!≈34; “明天就是小年了,难得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大家健健康康、和和气气的多好啊,其他的就别计较了。≈34; 汀兰的母亲听到众人的劝说,脸上有些挂不住,偏过头哼了一声:“你这死妹子,寻死觅活的给谁看好不容易把你接回来,你就不能老实点≈34; 汀兰的情绪却沉浸在自暴自弃之中。 她忽然站起,双手使劲,猛地将窗户往上推。寒冬腊月,一股凛冽的寒风刮进来,车厢温度陡然下降,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哪个神经病把窗户打开了冻死了。”“你要干什么开窗做什么!” 一阵惊呼声 中,汀兰将头伸出开了一半的窗外,伸展开双手,迎上那寒风,疯了一样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回来了又怎么样一样被嫌弃!” 原本她坐着还没看出,现在一站起来,宽大的棉袄也掩不住她微微突起的腹部。 【我怀了仇人的崽子,现在已经五个多月,打胎有危险,我该怎么办上次逃跑右手被拉扯,肩关节严重脱臼,天天挨打、打到头破血流,到现在还没养好。我才二十一岁啊,走路都感觉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我妈嫌弃我、我爸不肯见我,他们都巴不得我死了吧这样的日子,活着有什么意思!】 汀兰母亲猛地一把将她拉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啪!”地一声脆响,听得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个母亲,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可真狠! 汀兰母亲打完这一巴掌依然不解恨,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胳膊,一边哭一边喊。 “我打死你这个死妹子!你到底要让我和你爸操多少心你还没尽过一天孝呢,你敢先死你知不知道以前化肥厂的同事背后怎么嘲笑我们的你知不知道出事之后你爸中了风差点死过去 为了找你,我们把房子卖了,现在只能租个破屋子住着,你还想要我们怎么样!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你却变得像只刺猬一样,动不动就寻死觅活,哪里还有小时候听话要是知道你会变成这个样子,还不如死在外面!≈34; 汀兰没有动,麻木地承受着母亲的怒火。 被拐的这一年,汀兰受过很多苦。从天之骄子沦落成乡村媳妇,从单纯少女变成锁在床脚的发泄工具,从善良女孩变成生育机器,被欺骗、强迫、凌辱,种种磨难足够让人崩溃。 这些苦,汀兰都熬过来了。 可是今天,来自母亲的责骂、否定,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汀兰的灵魂,让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她觉得熬不下去了。 【我是个罪人,我就是个罪人。】 汀兰一遍一遍地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眼泪一颗一颗地滴落在大棉袄上,被藏青色的衣服吸收,一丝痕迹都看不到。她没有再挣扎,垂着头任由母亲捶打,整个人的精气神全都被抽掉。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被母亲打的汀兰,赵向晚的心被牵扯得一抽一抽地疼痛,那些不愉快的童年回忆浮现在脑海中。 养母钱淑芬为了不让赵 向晚有出息,免得压了赵晨阳的风头,平时对她没有一句好言语。不管赵向晚取得什么成绩、不管赵向晚做了多少家务,她都只会高声责骂: “我生你这个死妹子做什么,你就是个赔钱货!≈34; 赵向晚清清楚楚地记得,小学毕业的时候她央求母亲让自己读书,得到的却是一顿笤帚,还有无情的嘲讽: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有空不如多喂几只鸡,还能下蛋吃肉咧。 想到这里,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的赵向晚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汀兰的母亲: ≈34;不要打了!她的头和手受过很严重的伤。≈34; 汀兰母亲愣了一下,扬起的右手陡然停住。 赵向晚转过头看向汀兰: “不是你的错,不怕。”汀兰缓缓抬起头,看着赵向晚,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里升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赵向晚年纪虽小,但面孔一板,严肃的态度让一向在乎旁人看法的汀兰母亲感觉到了压力。她哼了一声,收回手没有再打汀兰,别别扭扭地坐了下来。 车厢中的气氛明显平静了许多。汀兰没有再折腾,一直安静地坐着,汀兰母亲也没有再骂她,只是脸色依然阴沉着。 六个小时之后,绿皮火车终于到了罗县。赵向晚掌着行李起身,坐在身边的汀兰母亲也开始准备下车。 赵向晚看一眼呆坐一旁的汀兰,想到一路上听到她的内心低语。 【火车上那个老妇人装可怜装得可真像,说什么儿子在星市工作,现在生了重病在医院住院,她现在从农村过来要去看望儿子,可是她第一次出远门什么也不知道,想让我带她到第一医院去。 我怎么就信了呢因为她那可怜巴巴的眼神,让我想起外婆。如果我有一天生病了,在农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外婆也会像她现在这样茫然无措吧。因为心疼,所以我一直陪着她,带着她下火车。没想到刚刚走出站,就从停在一边的小货车上下来两个人,然后……就被迷晕卖到了深山里。】 女大学生之所以被骗,与智商、学问无关,就是因为年轻天真、太过善良。拐子往往以弱者的姿态出现,寻求她们的帮助。有心算无心,谁能躲得过 想到这里,赵向晚冲汀兰善意地笑了笑,正要说话,不料汀兰母亲有些警惕,看她靠近女儿,立马拦住,瞪了她一眼:“你要做什么” 赵向晚看不到汀兰的 表情变化,只得转身离开。 罗县火车站虽小,但春节返乡人不少。顺着拥挤的人群出了站,再往南步行半小时,赵向晚终于来到大姑赵大翠家。 大姑离婚后在县城老城区买了个老房子,距离罗县中学不远,是早期居民搭建的私房,只有一个卧室、一个杂物间、一个小小的厕所。 卧室里大约十六、七个平方米,兼着饭厅、客厅、书房功能。饭桌、书桌、衣柜、床、沙发、茶几和两把椅子,把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因为没有厨房,赵大翠花钱请人把卧室的屋檐往外推了一米,在檐下搭了个简易的灶台,放上一个煤炉、一个炒锅,再加上捡来的旧桌子当切菜台,虽然简陋,但好歹淋不着雨,也够用了。 赵大翠是个眉目慈祥的中年女子,半年不见侄女,笑眯眯地将她迎进屋,一边往搪瓷脸盆里倒热水一边念叨。 ≈34;来来来,先洗把脸。坐了这么久的火车,累吧半年时间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你们学校有食堂不吃饭吃不吃得饱你说学校还给发衣服对不对怎么没穿回来给大姑看看向晚个子高、身材好,穿公安制服肯定好看。≈34; 屋子里升了炭盆,比外面暖和许多,赵向晚解开外套,露出里面穿的艳绿色套头毛衣。 “学校食堂挺好,还发饭菜票,我吃得挺好的。发的制服都是一式两套,我一般只在校园里面穿,出门都穿自己的衣服。大姑你看,你织的毛衣我一直穿着,特别暖和。≈34; 赵大翠看到这件毛衣笑得更开心了,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细纹更加深刻: ≈34;好好好,你喜欢就好。本来还想给你姐也织一件,她非说这毛衣颜色太土,不肯要。还是我家向晚丫头好,给什么穿什么,穿什么都好看。≈34; 赵向晚掬一盆热水洗了洗手,再将热毛巾敷在脸上:“我姐呢她今天值什么班” ≈34;你姐今天值白班,等下就能到家。向晚,你洗完脸把脸盆搁着别管,到门口菜地掐一把蒜叶来,大姑今晚炒腊肉给你吃。≈34; 赵向晚应了一声,推门出去。老房子是个老平房,门口有一畦小小菜地,勤快的赵大翠在里面种了些大蒜和白菜。 /≈gt; 赵向晚抬起头,一个身材娇小、扎着辫子的年青姑娘映入眼帘,赵向晚微笑着打招呼: “表姐,你回来了。≈34; 范秋寒个子虽不高,但行动间颇有些男儿气。她大踏步而来,帮着扯了几把大蒜,一边扯一边埋怨母亲: “我妈也是的,你好不容易回来,干嘛指挥你干活等我回来嘛。” 赵向晚笑了笑,没有接表姐的话。范秋寒的性格她很清楚,刀子嘴、豆腐心,脾气来了不由人,但心地最是柔软善良。 范秋寒与她并肩而入,赵大翠高兴地说:“秋妹子你回来得正好,赶紧摆桌子,给向晚倒杯热茶喝。向晚坐了这么久的火车,肯定累了,路上吃不到热乎的,我得快点做饭。≈34; 范秋寒一边做事一边和赵向晚说话,两姐妹亲密无间的模样让赵大翠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现在这日子才是过日子,以前……” 范秋寒白了母亲一眼:“好了,妈,你就别老念叨过去的事,咱们得往前看。等我今年七月正式上班拿工资,你就别摆摊了,大冬天的吹寒风、大夏天里晒脱皮,你就在家里休息着,我养你。≈34; 赵大翠一边炒菜一边嘟囔:“我休息做什么又不是做不动。每天有点事做,反而好,你让我天天在家里窝着,肯定得窝出病来。≈34; 范秋寒作势要踢赵向晚: “喂,你帮我劝劝我妈,她每天一大早推着个早餐摊子出去,卖米粉卖到上午十点才回家,病了也不肯歇着。我们家现在又不需要买什么大件,赚那么多钱做什么。≈34; 赵向晚往旁边一让: “表姐,大姑是勤快人,做事做习惯了,闲不下来的。” 赵大翠连连点头:“是是是,还是向晚懂大姑。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喂猪、喂鸡、做饭、洗衣这些家务都是我,农忙时和男人一起下地干活,我早就习惯了。来到城里必须找点事,不然就废了。再说了,要不是有这个米粉摊子,怎么养活我们娘俩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34; 赵向晚提了一个建议: “姐,你要是心疼大姑天天日晒雨淋,要不盘家店铺开米粉店,怎么样≈34; 范秋寒还没表态,赵大翠拼命摇头: “盘店铺那得多少钱我可没那么多钱。再说了,早餐摊位我办了营业执照,不用害怕城管,不用交什么租金,只做早上几个小时,多自在!要是开店,水、 电、气、租金不算,一开就是一整天,我不得累死≈34; 赵向晚不懂经营之道,没有强求,只说了一句: “大姑,要是需要钱,我也能帮点忙。” 赵大翠根本没把赵向晚的话放在心上,刚上大学的她能有多少钱,还想帮忙真是孩子话。她哈哈一笑,炒菜出锅,递给赵向晚: ≈34;你有钱自己留着,大姑不要。你上学不容易咧,大姑知道。≈34; 赵向晚接过菜碗,放在饭桌上。腊肉炒大蒜叶香气扑鼻,在这间摆满了家具的屋子里飘散开来。 范秋寒说:“好了好了,妈你总喜欢在高兴的时候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向晚现在上了公安大学,舅舅舅妈不敢再来折腾她的。公安大学不收学费,还管饭管衣服,多好啊。就算舅妈不给钱,也能把书读完对不对≈34; 看着赵向晚一步步走过来,范秋寒太知道她读书的不容易。 赵向晚抬眸看向大姑和表姐,笑着说: “你们放心吧,我在公安局实习,帮忙侦破了一起杀人案,局里奖励了我一千块,这些钱足够让我读完书,你们不用再给我寄钱了。如果大姑和表姐要钱,你们只管开口。≈34; ≈34;真的≈34;范秋寒、赵大翠惊喜地反问。赵向晚点点头: ≈34;真的。≈34;范秋寒的嘴张得老大: “啊呀,公安局里的奖励这么多吗我以为当警察收入不高呢。” 赵向晚解释道: “有企业家设置惩恶扬善基金,大案侦破的话会发奖金。”季锦茂变着法子改善警察待遇,这次翁萍芳被杀案侦破,一口气给了一万奖金。局里论功行赏,很知趣地奖励赵向晚一千块。 赵大翠喜得连声念佛: “阿弥陀佛,这可真是大好事。向晚有出息,能挣钱,以后再也不用求你妈了。≈34; 赵向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世。如果告诉她们自己不是赵二福和钱淑芬的亲生女儿,那自己与她们亦没有亲缘关系。 赵大翠是赵向晚童年最温暖的所在,赵向晚舍不得。 赵大翠现在的这个老房子虽然简陋,可是却温暖而平和,能让赵向晚感受到亲人的呵护与关怀、长辈的唠叨与温柔。 /≈gt; ≈34;大姑,过年了戴点红的喜庆,出早摊的时候要是觉得冷可以裹紧点。表姐,你上班之后总得看时间,送你手表最实用。≈34; 赵大翠抚摸着柔软而厚实的围巾,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盈满泪水: “我家向晚出息了,过年了还知道给大姑买礼物。≈34; 范秋寒将手表戴在腕上,捶了赵向晚一记,哈哈一笑: ≈34;有钱了没忘记你表姐,算你有良心,没白疼你!≈34;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赵大翠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问赵向晚:“今年回来,不回家看看你爸妈你大哥前几天过来了一趟,说一直没收到你的信,不晓得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二哥在羊城打工,明天上午能到家,他们都想你咧。≈34; 赵向晚垂下眼帘: ≈34;大姑,我就想待在你这儿,行吗≈34; 赵大翠与范秋寒对视一眼,都有些心疼,齐声说:≈34;行、行、行,怎么不行≈34; 【向晚这孩子太可怜了,哥、嫂对她不好,小时候宠着晨阳,把向晚当成个丫环一样使唤着。后来晨阳被她亲生父母接走,按理说哥嫂应该对向晚好一点了吧结果不但没好,反而变本加厉地使唤她,我嫂子做得是过分,撕她的作业本、烧她的课本,变着法子不让她读书。 要不是向晚争气,只怕早就读不成书、留在家里当苦力吧和我一样,喂猪、喂鸡、做饭、洗衣,农忙的时候下地干活,等到十八岁的时候再在村里找个小伙子嫁人,生儿育女,过得好不好全看嫁的男人好不好。 可是,这不是向晚想要的人生。这孩子从小就爱读书,没事就抱着书看,写作业比哪个孩子都认真。她想走出农村,看更大的世界。她应该有更大的天地,她应该比我、比我嫂子、比所有我认识的人都过得更好、更好。】 赵大翠发自内心的疼惜与肯定,让赵向晚心里五味杂陈。 在大姑眼里,赵向晚和她一样,因为是女性所以在农村被轻视、被冷落、被打压。可是,大姑并不知道钱淑芬之所以这么不待见赵向晚,真正的原因是——赵向晚不是钱淑芬亲生的。 赵向晚说: “大姑,我回不回去,爸妈都不会在意。我明天去大哥上班的医院去见见他。” 赵大翠欣慰地笑了:“看到你们兄弟姐妹的关系好, 大姑心里高兴啊。” 到了晚上,赵向晚睡在赵大翠准备的新棉被里,闻着枕巾上散发的阳光气息,听到另一头范秋寒搂着赵大翠的脖子撒娇: ≈34;妈,我好久没有和你睡一个被窝了。≈34; 抬头看着透过窗户玻璃洒进来的点点月光,赵向晚嘴角渐渐上弯。 第二天,阳历1月24日,南方小年。 天刚蒙蒙亮。 ≈34;砰!砰!砰!≈34;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传来,夹杂着一个女人嘶哑的叫声。≈34;救命,救命啊……≈34; 赵大翠认出了对方的声音,马上披衣下床,走过去拉开门。一阵寒风卷进屋里,范秋寒与赵向晚同时惊醒,打了个冷颤。 门口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胖女人,她举着一双沾满血迹的手,疯了一样地叫起来: “秋妹子,你是护士,快救人呐。≈34; 一看到鲜血,范秋寒慌忙从被窝里爬起来,三下五除二套上外衣,快步走到门口: “陆姨,怎么回事≈34; 陆姨整个人都在哆嗦: ≈34;汀,汀兰割腕……≈34; 第27章 返乡 听到汀兰这个名字,正在套棉袄的赵向晚停下手中动作,定睛看去,这才发现这个陆姨就是在火车上同行的汀兰母亲。 火车上汀兰不是情绪已经稳定了吗怎么一到家就成了这个样子赵向晚心中一紧,赶紧穿好衣服,穿上鞋子,跟在范秋寒身后小跑起来。 大姑住的这一片是罗县的老城区,都是简陋平房,巷子窄小、电线星罗密布,水泥路面坑坑洼洼的。汀兰家与赵大翠家隔着两户,门口围了一大群人。看到范秋寒过来,众人迅速让开一条路:“快快快,让秋妹子来,她是护士。≈34; 范秋寒读的是卫校,学的护理专业,今年在城关医院实习,虽然还没有正式上班,但她热情豪爽肯帮忙,左邻右舍有点头疼脑热的都会来找她。现在遇到汀兰割腕自杀,第一个想到的求救对象便是她。 赵向晚跟在范秋寒身后进了屋,连着眨着几下眼睛,这才适应屋内的昏暗。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赵向晚顺着气味看过去,墙角一张行军床上,垂下来一只枯瘦的手,指尖处的地面有一滩暗红色血迹。 范秋寒奔过去,快速检查之后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她拿出准备好的绷带在汀兰手腕上缠了 几圈,止住血之后冷静地吩咐着:“快找车,送她去医院。” 门口传来叮铃铃的声响,有人在叫:“快点快点,三轮车来了。” 一阵慌乱之后,热心的邻居将汀兰裹上棉被放上三轮车,朝着医院飞奔而去。到了城关医院,看着女儿被送进急救室,汀兰母亲的身体顺着雪白的墙壁往下滑,一屁股坐在绿色水磨石地面上,泪水不断地往下流。 “我没想到,真没想到。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怎么就寻死呢我也没说什么啊,我也没说什么啊……≈34; 赵向晚站在一旁出神。 汀兰母亲转头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你,你怎么在这里”范秋寒一心二用,代赵向晚回答:≈34;她是我表妹。≈34; 陆姨仿佛找到倾诉的渠道,边哭边说:“你在火车上也看到了,汀兰像疯了一样,对吧你说她为什么要自杀难道我们为她做得还不够吗她怎么就不肯领情呢≈34; 跟着一起过来的邻居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汀兰家的情况,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r /≈gt;“听说老蒋以前在化肥厂当工人,单位还给分了房子。后来中了风办了病退,夫妻俩这才卖了房子到我们这破地方来。≈34; “先前没听这两口子提起过孩子的事,昨天傍晚却突然把女儿接了回来。看这孩子的模样,那是遭了大罪啊。这一家子真可怜,老蒋中了风,半边脸都僵了,左边胳膊不能动,现在又摊上这么个事,将来可怎么办哦。≈34; 邻居们的话语让陆姨愈发觉得委屈,继续哭诉着。 “我家汀兰小时候可听话了,放学到家就乖乖写作业,从来不跟厂里的孩子们瞎跑。我和她爸只有她一个孩子,一心要把她培养成才,虽然平时管得严,但那都是为了她好啊。 她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们只求她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替我们争口气。汀兰考上大学那一 年,老蒋一口气放了一万响的鞭炮,请了十几桌的酒,我们脸上有光彩咧。 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你们也看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肚子里还怀了个孽种,你说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34; 赵大翠和蒋家来往得不多,只知道这对夫妻是化肥厂的职工,蒋富贵中风之后卖了房子、办了内退,身边无儿无女的。看他们可怜,邻居们平时对他们多有照顾。 都是当妈的,看到汀兰母亲陆清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赵大翠心中不忍,叹了一口气,想要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赵向晚伸手一拦,制止了赵大翠的动作。赵向晚的表情很严肃:“大姑你让她哭。”把女儿逼到自杀,这样的母亲不值得同情,让她哭去,她应该哭! 也许是因为赵向晚的模样太冷峻,一直沉浸在“我怎么这么命苦”情绪中的陆清莲吓了一跳,哭声顿止。 【这个女孩子好厉害,是赵大翠家什么人在火车上吼我不许我打汀兰,现在又拉长着脸教训人。太不像话了!我自己的姑娘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关你什么事】 陆清莲是个窝里横,虽然心中对赵向晚不满,却不敢表达出来,只是委屈地看了赵大翠一眼。 赵大翠咳嗽了一声,虽然觉得赵向晚这孩子说话不给人留半点情面,性格太直了一些,但想到她没摊上个好妈,所以才养得一身的刺,就没舍得责备她。 赵大翠说:“清莲,以前我没见过你家姑娘,也没听你提起过汀兰 ,还以为你们俩无儿无女呢。现在姑娘回来了,这是好事。你们多疼疼她,别逼她走绝路啊。≈34; 听到赵大翠的话,陆清莲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哭声大了起来。 “我没有逼她,没有逼她!好不容易找到汀兰,看到她瘦得不成样子,我也心疼啊。可是她在火车上听别人说了几句,一回来就吵着要回大学读书。读书!读什么书!她这个样子要是回学校别人不是要笑死 再说了,她肚子里还怀着个孽种呢,上什么学!他爸不让她生,让她赶在年前医院还没放假把孩子做了,说错了吗难道她还想生下来就是骂了她几句,她怎么就寻死了呢 我为了找她,一条腿都跑断了,一个又一个派出所地求人,卖了房子丢了工作,省吃俭用地找她啊,好不容易找回来了,这个死妹子没说感恩,还要寻死我怎么命这么苦啊~~≈34; 赵大翠听得目瞪口呆,她到底是生养了三个女儿的人,马上就反应过来:“清莲,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汀兰不是嫁了人,而是上大学的时候被人拐了、骗了你、你、你……你既然知道女儿遭了罪,怎么还舍得骂她≈34; 陆清莲听到她道破“被人拐”,顿时紧张起来,说话也变得结巴。 “不不不,不是,不是被,被人拐。”说到后来,她脸胀得通红,一拍大腿,“反正,我没说她,那,那什么重话。≈34; 陆清莲和丈夫蒋富贵都是农村苦孩子出身,因为身体原因只生了一个女儿,在老家因为没有儿子传宗接代被人戳脊梁骨,两人下定决心要培养孩子成才打那些人的脸。就连名字都是请厂里最有文化的总工程师取的,从《岳阳楼记》里“岸芷汀兰”而来。 蒋汀兰也非常争气,乖巧懂事,成绩优异,1981年考上京都对外经贸大学,前途美好,为此蒋富贵不仅在化肥厂摆酒,还专门到乡下去摆酒唱戏,风光得不得了。 蒋汀兰被拐之后,化肥厂的同事也好、老家人也罢,明里暗里都在嘲讽蒋富贵,说女孩子有什么 用读那么多书一样被拐,还不如少读点书嫁个好人家实在。别说卖到深山沟里出不来,就算运气好找到人,恐怕一生也废掉了。 这些话听得多了,一生好强的蒋富贵哪里扛得住一急之下中了风,半边身子都瘫了。他在家里摔盆子打碗,说就当没这个女儿,夫妻 俩把单位房子一卖,去年九月在这个老城区租了两间房,过起了隐居生活。 原本以为一生就这样结束,卖房子的钱也足够养老,没想到派出所一个电话过来,说汀兰找到了。蒋富贵不愿去接,陆清莲坐车赶到清河县南山派出所,把女儿接了回来。 汀兰一回来,两人一直努力想要隐瞒的被拐事实眼看着就遮掩不住,晚上便没有好话。汀兰受不住父母的嫌弃,这才割腕自尽。 汀兰自杀打乱了陆清莲的计划,话一多,就露了底。 赵向晚毫不客气地刺了她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陆清莲的脸色陡然变了,指着赵向晚哆嗦了半天才说一句:“大翠,这,这是你家什么人!你也不管管。≈34; 赵大翠将赵向晚往自己身后一扒,像老母鸡护崽一样:“这是我侄姑娘,她年纪小不懂事,你莫怪。”说完,转头瞪了赵向晚一眼。 【这孩子,尽说什么大实话!何必得罪不相干的人。】听到大姑的心里话,赵向晚抿了抿唇,低下头去。 邻居们努力打圆场,赶紧过来安慰陆清莲。 ≈34;唉,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啊,孩子现在既然回来了,你们两口子也有了依靠是不是≈34;≈34;不管孩子是遇到了什么坎,一家人在一起慢慢扛吧,别逼得太狠了,把要求放低一点嘛。≈34;≈34;唉!可怜天下父母心。≈34; 可是这些邻居们内心是怎么想的,陆清莲听不见,赵向晚却听得清清楚楚。 【平时还觉得这两口子可怜,没想到纯粹是自找的。孩子被拐了又不是什么丑事,做什么要瞒 着】 【太要面子了。赵向晚说得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活该!】【把姑娘都骂得自杀了,还说什么丢不起这个脸,什么人啊。】 公道自在人心。 有一种父母,自我感动式付出,把孩子看成实现自我价值的工具。当孩子有出息的时候,炫耀得瑟;一旦孩子让他们觉得丢脸了,立马放弃。这样的父母,赵向晚觉得很可怕。 在一众顺着陆清莲说话的声音里,赵向晚那独有的清冷少女声线很有穿透力,一下子让在场的人集体噤声。 “汀兰虽然被拐,但大学学籍还在,到学校说明情况就能继续读书,这 是好事,为什么你觉得她读书会丢你的脸≈34; 陆清莲愣了一下,明显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 邻居们一听,好奇地问赵向晚:“汀兰还能上学吗她都怀孕了怎么上大学啊这么长时间没去,学校还能要她≈34; 赵向晚郑重点头。她在公安局实习的时候听何明玉提过一起大学生被拐案,女孩子被解救之后心理出了问题,最后由警方心理咨询师介入才慢慢恢复,后来女孩父母和学校联系,校方很痛快地同意让女孩回来继续读书。 有这个案例在前,只要汀兰说明情况,由警方出具证明,学校恢复她的学籍应该没有问题。 陆清莲根本不信一年多没去上学还能继续读书,喃喃自语着:“还读什么书我家汀兰就这么毁了啊,她这辈子完了。≈34; 赵向晚面色一冷:“你连学校电话都没打过,怎么知道不能继续上学汀兰才二十几岁,怎么就一辈子完了≈34; 陆清莲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姑娘脾气这么冲,慌得左右张望着,嘴里不停地解释:“我不知道啊,没有人告诉我汀兰还可以继续上学的。再说了,她怀着孩子呢,怎么读书≈34; 因为赵向晚的话,邻居们不吭声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与陆清莲保持一定距离。 是啊,哪有当妈的那么说孩子的就算被拐卖、怀了孩子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人还活着,那就有希望。何况赵大翠家的侄姑娘也说了,汀兰可以继续上学,还是个大学生呢,怎么一辈子就完了呢 “那个,你别怪我说话直啊。孩子吃了那么多苦才回到家,你得好好安慰她啊,怎么能骂她丢脸呢≈34; “昨天你们把孩子接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她瘦得可怜,唉!我知道你们当爸妈的不容易,但是……孩子更可怜嘛。≈34; ≈34;把孩子逼死了,你们又有什么好处≈34; 陆清莲被邻居们的话语说得不知道如何应对,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眼泪却不知道何时止住了。 一道低沉而含糊的男人声音插了进来:“事情没有发生在你们身上,一个一个说得倒是轻巧。她要是有胆子死,那就让她去!我蒋富贵全当没生这个姑娘!≈34; 陆清莲听到这个声音,哭着扑了过去:“富贵啊,我们这一辈 子都完了,都完了。” 蒋富贵用右手将妻子扶住,半边脸不动,另外半边脸则满是怒意,一张嘴扯得变了形,看着模样很是吓人。 “我们这么用心培养她,以为能够有出息,没想到这么不争气,上个学都能走丢,被人拐了就跑。看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读什么书,直接送到乡下嫁人算了。≈34; 赵大翠很不喜欢这句“送到乡下嫁人”,这触动了她的伤心事。如果随随便便嫁人,遇到个喝了酒就打老婆的怎么办 “那可是你们亲生的姑娘啊,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只要人活着,哪怕再不堪,将来你们晚年也有靠。事情根本就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怎么就一定要把姑娘送到乡下嫁人!≈34; 旁边邻居们也纷纷站在赵大翠这边,仗义直言。 ≈34;没见到你们这样的父母,太狠心了!≈34; “向晚说得没错,你们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被拐卖的女孩子那么多,年年报纸上都有报道,怎么嘀,按你们这说法,都得一死了之≈34; “要骂,就去骂那些不要脸的拐子、买卖人口的畜牲天诛地灭、断子绝孙,你们骂她做什么” “我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警察同志好不容易才把你家姑娘解救出来,你们却拼命地要把她往死路里送!≈34; 蒋富贵面孔抽搐了一下,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恶狠狠地瞪着众人。因为半边身体僵硬、半张面孔木然,整个人看着有些恐怖。 陆清莲被骂得抬不起头来,整个人瑟缩在蒋富贵身后,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弱弱地辩解:≈34;不是,不是……≈34; 护士从急救室匆匆出来:“病人失血严重,孩子保不住了,家属赶紧过来签字。” 蒋富贵嘴虽然硬,但到底是自己的独生女,心中一痛,闭上眼睛长叹一声。陆清莲咬着牙说:“保不住就保不住,正好我们也不想要!” 纷乱的抢救开始。邻居们等了一会看没自己什么事,陆续离开。 赵大翠昨晚熬好了大骨汤切好了酸菜、肉丝,准备一大早六点出米粉摊子,现在耽误了时间,心中有些发急,看一眼赵向晚:“回家吧。” 赵向晚摇摇头:“大姑,我等表姐。” 赵大 翠知道她自小就有主见,只要是她拿定主意的事,没有人能够左右。交代几句,给了她一片房门钥匙便匆匆离开。 三个小时之后,汀兰终于从急救室推出来。 跟着出来的范秋寒看到安静等在门口的赵向晚,愣了一下,将她带到一旁:“你怎么还在这里吃早饭没≈34; 赵向晚摇了摇头。范秋寒急得跺了跺脚:“你这人!和你又没什么关系,你一直守在这里做什么” 赵向晚偏过头,看一眼躺在推车上汀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轻声说:“表姐,你还没吃饭,我陪你。≈34; 范秋寒没好气地白了赵向晚一眼:“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善心大发,想帮汀兰吧她现在麻药还没醒,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等会再来。≈34; 两人在城关医院门口的早餐摊吃了点东西,再一次回到汀兰所在的病房,还没走近就听到蒋富贵夫妻俩的声音。 “先在医院养养,这个年算是废了,就在医院过吧。孩子没了就没了,反正本来就不该生下来。” “真是磨人,早晓得从老家抱养个儿子,也比只守着个姑娘强!” 范秋寒听得皱起了眉毛。作为女孩,听到这种姑娘不如儿子的言论,很难不起反感。 赵向晚知道像这样的父母,想让他们转变思想非常困难,没必要浪费时间与精力。她冲范秋寒呶了呶嘴:“你把他们带到医生那里去,我和汀兰说几句话就行。” 范秋寒点点头,换上护士服,走到汀兰的病房:“陆姨、蒋叔,有些字需要你们签,请过来一下。≈34; 穿上护士服的范秋寒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陆清莲应了一声,扶着蒋富贵往外走。赵向晚趁着空走进病房。 雪白的被单之下,汀兰那张脸被衬得更加惨白,她微闭双目,睫毛边沿还挂着泪珠,显然刚刚哭过。 ≈34;汀兰。≈34;赵向晚走到她身边,弯腰轻声呼唤。 汀兰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大而空洞的眼睛里满是绝望。认出赵向晚之后,她闭了闭眼,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是你啊……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想上学的,可是他们不让。】失血、流产,原本就受尽虐待的汀兰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掏空,非常虚弱,根本说不出话来。 赵向晚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对折之后塞在汀兰枕头边。汀兰挣扎着想要推辞,无奈没有力气,整个人一动就气喘吁吁,只能用嘴说话:“不,要——” 赵向晚看着她,眼神坚定:“我叫赵向晚,是湘省公安大学91级刑侦专业的学生。我在星市公安局实习的时候接触过一个案例,被拐卖大学生只要拿着派出所的证明到学校找教务处,说明情况之后 就能恢复学籍,继续读书。≈34; 汀兰的眼睛里忽然绽放出极亮的光芒。 “你别放弃,先养好身体。我问过护士,按照你现在的情况,估计要在医院住半个月。你别和父母争吵,该吃吃、该喝喝,身体第一。等到可以出来走动了,和你要好的大学同学或者老师打电话,说明情况,让他们帮忙提前和学校那边打招呼。什么时候身体养好了,你就去派出所补办身份证、打证明、回学校读书。≈34; 赵向晚说一句,汀兰就点一下头。仿佛有一股力量注入到她身体里,她的脸颊慢慢多了一丝血色。 说完这些话,赵向晚指了指汀兰的枕头:“这钱,你先拿着。买火车票、打电话、□□这些都要钱,你爸妈要是不同意你读书,你就自己去!不要在意他们的想法。等你到了学校,想办法勤工俭学,总能养活自己。≈34; 汀兰的大眼睛里噙满泪水,安静地流淌着。泪水滑过她生了冻疮的脸颊,无声地浸润到枕头边。火车上,赵向晚告诉她被拐不是她的错,现在,赵向晚再一次过来,指给自己一条更加清楚的路。 这世间,还是好人多。 赵向晚看她听明白了,加快了语速:“我是趁你爸妈不在过来说话,我得走了。你要记得——活着,才有希望。≈34; 说完这一句,赵向晚提步要走。刚一挪步,衣角被人拽住,赵向晚低头看向汀兰。 汀兰使出全身的力气,却没有发出声音。【你放心,我不会再寻死。我会去上学,好好读书。这钱,我会还你。】 听到她的心声,赵向晚眼眶有些发热,轻轻点了点头,柔声说道:≈34;好,我听到了,我等着你还钱。≈34; 汀兰枯瘦的手缓缓垂落在床上,赵向晚说得对,活着才有希望。她若是死了,哪里对得起这些年自己的努力。 赵向晚回到老房子,拿 出刚从菜场买的大草鱼、老母鸡,利索地开始处理食物。 赵大翠是这里的老住户,赵向晚上高中的时候寒暑假偶尔会住在这里,认得她的邻居不少。看到赵向晚娴熟的动作,隔壁邻居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赵向晚,上大学了还这么勤快啊,杀鱼宰鸡的动作麻利得很。”“今天你说陆清莲那句死要面子活受罪可真痛快啊,不错不错,比你大姑嘴利。” “陆清莲和蒋富贵他们两口子是去年九月搬来的,这还是你们第一次见吧赵向晚上了半年书,越来越有出息了。≈34; 善意的话语之下,其实也藏着一些腹诽。【小小年纪嘴巴这么利,将来怎么得了。】 【女孩子书读多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你看赵向晚,连大人都敢骂。】【过小年了不回家往大姑家跑,也不知道她爸妈是怎么想嘀。】 赵向晚没有在意邻居们心中所想,这样的话,她听得太多,早已免疫。 冲洗干净手上、砧板上的血水,把鱼放在一旁沥干净血水,将鸡剁成块放进砂锅开始炖,再到地里拔了几根大蒜,摘了把菜苔。准备停当之后,将鱼和菜苔拿回屋里饭桌上放着,等待表姐和大姑回来。 范秋寒本来是今天休息,因为送汀兰去医院,临时被护士长叫去帮忙,所以赵向晚就先回来了。“三妹子!”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小巷那头传来。赵向晚转过头来,看到一个敦实的身影,眼睛一亮:“大哥!” 赵伯文左手拎着两斤奶糖,右手提着一网兜苹果,加快脚步赶过来,咧着嘴傻笑:“三妹子,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怕你今年留在学校过年咧。≈34; 赵向晚不言不语,只轻轻笑了笑。 对她而言,上大学就是为了摆脱养父母控制。因此到了星市之后,除了写信给范秋寒,赵家沟的任何人她都没有联系,赵伯文不知道她会回来很正常。 半年不见,并不知道赵向晚身世的赵伯文分外高兴,憨厚的国字脸上满是笑容,将奶糖塞到她手中。有心想要摸摸妹妹的头,但知道她不喜欢别人碰触,左手在空中划了个圈又回到原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医院要到大年三十才放假,到时候我来接你一起回家过年吧爸妈虽然对你不好,但那总是我们的家嘛。≈34; 【三妹子不会恨爸妈恨到连家也不肯回吧她 从小在赵家沟长大,哪怕上了大学也是赵家沟的人,她的根在那里啊,怎么能说丢就丢呢不行,我得好好和她说说。我妈这个人,唉!明明对我和弟挺好,连不是亲生的晨阳都时不时念叨,怎么就偏偏和三妹子过不去呢现在搞得她连过年都不想回家团圆,真是,唉…】 赵向晚接过用油纸包着的大白兔奶糖,闻到那股甜甜腻腻的香味,思绪被带到小时候,大哥从学校回来之后悄悄往她嘴里塞过一颗奶糖,那么甜、那么香,让她记了很久、很久。 这一点一滴的温暖赵向晚都记得。 赵向晚没有回答要不要回家的问题,推开门招呼赵伯文进屋:“大哥,我给你带了礼物。” 赵伯文听说有自己的礼物,开心地笑了,跟着赵向晚走进大姑的屋子,看着赵向晚从包里拿出一条浅灰色羊毛围巾,欢天喜地接过来。 “三妹子,你真贴心。这围巾是星市最流行的吧又软又轻,真好。你有心了啊,大哥收下了。 赵伯文展开围巾,围在颈脖之间。轻柔的触感、温暖而舒服,他笑得合不拢嘴。妹妹上大学不容易,他似乎也没帮上什么忙,没想到她过年回来还记得给自己带礼物,真好。 赵向晚知道自己这个大哥,心肠软、人老实,有没什么主意。以前在家的时候就是闷着头干农活的那一个,爸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全家的心眼子全给了二哥赵仲武。 赵仲武最会偷奸耍滑,学习不肯上进,干活也总推给大哥,读到初中的时候学会了打牌赌钱,不知道偷拿了多少家里的钱。要不是赵向晚用读心术把他制住,只怕早就变成个赌鬼、二流子。 想到这里,赵向晚问:≈34;大哥,二哥现在怎样了≈34; 赵伯文皱了皱眉,轻轻摇了摇头:“唉,老二去了羊城,在大饭店学厨,还没出师呢,就又开始赌钱了,被他师父给赶出来了。前两天回了家,在和爸妈磨呢,说手艺已经学到,要在罗县开家饭馆。≈34; 赵向晚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果真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二哥赵仲武这个爱赌博的毛病还没治断根呢。 赵伯文戴着围巾左看右看,心里美得冒泡。等到抬起头,看到妹妹那张小小的苹果脸,不知道为什么既欢喜又心疼,再一次提起刚才的话题。 “三妹子,年三十那天和我一起回家吧你放心,大哥现在上 班了,每个月工资六十二块呢,再 也不怕爸妈了。要是爸妈再拉脸子,我护着你。≈34; 有钱,才有底气。 赵伯文1968年出生,读了一年高中之后辍学在家务农,因为不挣钱,每天埋头干活,有什么吃什么,需要买点什么都得找母亲钱淑芬要钱。以前晨阳还在家的时候,一回到家就看到三妹子在干活、四妹子在偷懒。到晨阳走了之后,三妹子初中、高中读寄宿,母亲一提起她就骂,每次她开学要钱都会被打。赵伯文不敢和父母对抗,只能私下里悄悄给她送点小零嘴、塞几个小零钱。 现在赵伯文上班了,自我感觉有了说话的底气,看到赵向晚送来的围巾,他开始自我反省,觉得以前做得不够好,没有怎么帮助赵向晚,有些惭愧。 赵向晚却摇了摇头:“大哥,我不想回家。” 哪怕赵伯文想要反抗父母,但钱淑芬的强势与刻薄赵向晚是领教过的,好脾气的大哥根本没有持续对抗的勇气与能力。而自己,还没想好应该如何面对他们。 养育之恩吗也是有的。至少把她养大、没有让她饿死、病死,不像赵青云、魏美华,刚满月就将她抛弃。可是这点养育之恩,在把她与赵晨阳调换、刻意打压她成长的时候,已经荡然无存。 赵伯文见劝不动妹妹,有些沮丧地坐了下来,唉声叹气了老半天:“唉,三妹子啊,爸妈对你是不太好,可是村里好多人都念叨你咧,真的连过年也不回家看看吗你还记不记得,为了让你能够上初中,村委主任海叔、妇联主任桂婶专门过来批评教育爸妈,后来你上高中的时候,海叔、桂婶他们都悄悄给你塞了钱≈34; 赵向晚安静地看着赵伯文,没有说话。 范秋寒推门进来,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表哥,你想尽孝你就去,别扯上向晚。向晚回去做什么继续听舅妈骂她没良心、舅舅唠叨她不懂事让他们再把她的身份证扣下、衣服烧了,阻止她继续读书≈34; 赵伯文越听脸越白,尤其是那什么扣身份证、烧衣服的话,闻所未闻。他下意识地为父母辩护:“那个,我爸妈虽然嫌三妹子是个女孩不想让她读书,但也不至于这么……这么夸张吧” 范秋寒哼了一声:“还有更夸张的呢!你知不知道向晚为什么要报公安大学因为这个大学不要学费,提前批次录取,还因为这个大学的录取通 知书舅妈不敢撕!舅妈几次阻挠向晚高考不成,就放下了狠话,说只要收到录取通知书她就撕,坚决不同意向晚再继续读书。≈34; 赵伯文整个人都开始哆嗦,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范秋寒没好气地说:“你是儿子,又是长子,舅舅舅妈对你肯定好啊。身在福中的你,哪里知道向晚的不容易!≈34; 赵伯文脑门子开始冒汗。 “表哥,你86年参加成人高考是不是向晚提醒的你的复习资料是不是向晚帮你找的要不是有向晚,你现在还在乡下种地呢,哪里能有现在的好工作!做人要有良心,你别老是把你的思想强加给向晚,逼着她做不喜欢的事情。≈34; 范秋寒一旦开始训人,那就是机关枪一样噼哩叭啦,听得赵伯文脑瓜子嗡喻的,他连连点头:“是是是,我错了,我不逼三妹子。” “至于你说的海叔、桂婶他们,等下我们一起去买点年礼,你帮向晚带过去,说几句感谢的话不就行了做什么非要向晚回去如果什么都让向晚做,还要你这个大哥做什么≈34; 赵伯文再次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好好好。” 门口传来小车车轮滚过水泥路面的声音,赵向晚迅速站起身:“大姑回来了!”三个人都迎了出去,果然是赵大翠做完早餐生意回家来了。 赵伯文赶紧上前,帮忙卸下推车上的煤炉、铁桶、瓶瓶罐罐、碗筷调羹,赵向晚和范秋寒帮着碗筷清洗干净,一家人忙忙碌碌半个小时才把推车收拾停当放回杂物间。 赵大翠拖了把靠背椅出来,捶着腰缓缓坐下,半天才喘出一口长气:“唉……真累啊。”年轻的时候弯腰割稻谷干一天不喊累,没想到现在才出个米粉摊就觉得腰酸背痛。 范秋寒看到,心疼得眼眶都红了,走过来蹲下在母亲身旁帮她按摩腰背,嘴里埋怨着:“妈,我说了让你不要再出摊了,你偏不听!推车、提桶、一站几个小时,这都伤腰呢。你现在都五十了,腰肌劳损这么严重还不休息,是想将来老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吗≈34; 赵大翠这回没有一口拒绝,抬手抚了抚女儿的头顶,叹了一口气:“秋妹子心疼妈妈,妈妈知道了。≈34; 昨晚赵向晚还劝表姐支持大姑,现在看到这个情形也明白过来:“大姑,你现在年纪大了,一个人出摊太辛苦,要不 带个徒弟,开家米粉店吧≈34; 赵大翠笑着问:“向晚要给大姑送个徒弟是谁啊” 赵向晚:“赵仲武。” 正在赵家沟老屋里坐着烤火、盘算着怎么才能让母亲同意给钱开店的赵仲武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他四处张望着,犯起了嘀咕:学校放寒假了,三妹子会不会回家她那双眼睛像是有透视眼一样,什么小心思都藏不住,看到她的时候心里怕得慌。可是这人呐,就是犯贱。这么长时间见不到她,还真有点想得慌。要是赌博的时候有她帮忙,保准大杀四方。 想到赌博,赵仲武的手又开始发痒。 门口忽然传来喧闹声,夹杂着母亲钱淑芬那惊喜得变了形的尖叫:“四妹子,四妹子,你回来了。≈34; 然后便是父亲赵二福热情得过了份的声音:“快快快,快请进。”“仲武,仲武,快出来,你四妹子回来了,晨阳回来了。” 听到母亲扯着嗓子叫人,赵仲武愣了一下,赵晨阳那个懒鬼回来了走了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个时候回来有什么好稀罕的他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身来,走出西厢房,迈进堂屋。 老屋堂屋正中央,东西各两间厢房,东头是灶房,西头是茅房和猪栏。现在堂屋里挤进来一群人,簇拥着一男一女。 女的是长大了的赵晨阳,黄色羊绒衫配深栗色短款毛呢大衣,贴身的黑色踩脚裤配棕色长靴,在一群土气的乡村姑娘里显得十分时尚。微卷的短发、瓜子脸、大眼睛,模样倒是俏丽得很。 赵仲武吹了一声口哨,挑了挑眉:“啧啧啧,瞧瞧这是谁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呀,小矮子赵晨阳回来了。七、八年了连封都没寄回来,现在怎么舍得衣锦还乡了≈34; 赵晨阳顺着声音看向赵仲武,被他那阴阳怪气的腔调气得翻了个白眼:“二狗子,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讨人嫌!≈34; 赵仲武脸皮厚,根本不怕骂,笑嘻嘻地说:“讨人嫌也比没良心好。你在赵家沟好吃懒做了十年,被亲爹妈接到城里之后就杳无音信,没良心啊,没良心。≈34; 钱淑芬听不下去了,走过去狠狠在赵仲武头上拍了一记:≈34;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34; 站在赵晨阳身边的中年男子个子很高,穿一件长款浅灰呢子 衣,看着很有官威,他微笑着对赵仲武点了点头:“是赵向晚的二哥吧你好。” 对方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态度平易,一看就是大人物。赵仲武有些受宠若惊,慌忙上前伸出手:≈34;你好你好,我是赵仲武,请问您是≈34; ≈34;赵青云。≈34;赵青云与赵仲武握手,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眼,≈34;赵向晚回来了吗≈34;赵仲武感觉有一口寒风灌进脖子,他缩回手呵了口热气:“三妹子没回来。”赵青云不解地看了一眼钱淑芬:“我听说,赵向晚是昨天的火车。” 女儿回来了,却不肯第一时间回家。钱淑芬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她应该是去了县城大姑家。你们远道而来,先坐着歇歇,吃口茶。≈34; 钱淑芬转过头看向赵晨阳,眼中闪着泪花,这可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八年不见天天想念。看到晨阳长得这么好,钱淑芬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搂住:“四妹子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妹子,养了你十年,怎么才回来啊……≈34; 赵二福也有些激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的小女儿,眼中满是欢喜。晨阳聪明咧,代替向晚身份进城之后长得真好,还是城里的水土养人! 赵晨阳被自己的亲娘抱了个满怀,闻到她身上的柴火烟熏气,有些喘不上气,烦躁地推开她,整理着头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个,赵向晚什么时候回来” 见赵青云和赵晨阳只关心赵向晚,钱淑芬有点不知所措,感觉事情的发展与她预想的不一样。 钱淑芬以为赵青云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开着小汽车过来,肯定是陪着赵晨阳回赵家沟,顺便感谢一下自己的养育之恩。但这刚一见面,屁股还没沾椅子,两个人都在问赵向晚,到底是因为什么 赵向晚这个不听话的丫头一考上大学就一去不复返,一个电话、一封信都没有,昨天火车到了罗县也没回家,这是翅膀硬了不打算认家里人了啊。 赵二福嘿嘿一笑:“向晚这孩子和她大姑感情好,估计是先去看她大姑了。等会让仲武骑车去接回来,你们先坐、先坐。” 赵青云没有坐,脸上也没有笑,看一眼堂屋门口围过来的村民,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句话。“赵晨阳是你家姑娘,我把她送回来了。赵向晚才是我赵青云的亲姑娘,我来把她接回去。” ≈gt;这句话一出,惊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什么被接到城里享福的赵晨阳是赵二福和钱淑芬亲生的,一直被打骂的赵向晚才是城里的千金小姐 一阵嗡嗡声响起,这个消息对赵家沟的人来说实在是惊天秘闻,太过震撼。 ≈34;难怪赵向晚成绩那么好,可是二福他们两口子却死不肯让她上学,原来不是亲生的!≈34;“仔细看看,这个城里来的干部和赵向晚是长得蛮像。”≈34;钱婶子故意的吧她是当娘的,哪个是亲生的肯定她最清楚,这……这也太不地道了!≈34; 议论声中,赵仲武瞪大了眼睛。我的妈呀,出大事了! 第28章 赵家沟 钱淑芬整个人有点檬,茫然地看向赵晨阳,似乎在问: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把这事揭穿吗你不是说赵向晚不讨赵青云他们喜欢吗 四季大酒店见过赵向晚之后,赵青云第一时间责问赵晨阳。赵晨阳知道纸包不住火,主动向赵青云、魏美华坦白,并声称自己不知情,是钱淑芬一时虚荣心作祟,做出调换两人身份的事情。 钱淑芬为了赵晨阳,将所有罪名都承担下来,给赵青云打电话时姿态放得非常低,哭诉着哀求他不要责怪赵晨阳,并说自己对赵向晚很关照,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培养成大学生,对得起赵青云的托付。 哭完了,钱淑芬丢下一句:“我帮你养了十年女儿,你帮我养八年难道不行我不追究你丢下孩子不管,你也别怪我换了孩子。≈34; 未婚生女、满月便将女儿丢到乡下寄养,一个月十块钱的寄养费只给了四年,这件事赵青云原本就做得不地道,面对钱淑芬的绵里藏针,完全硬气不起来。再加上赵晨阳养了八年,眼看着就是收获季节,赵青云也舍不得放弃。 赵青云最希望的结果,是赵向晚、赵晨阳姐妹相称,都当女儿来养。反正赵向晚已经十八岁,正在上大学,不需要花费更多精力,不过就是多准备一份嫁妆,为她安排一份好工作罢了。 可是,与赵向晚打过一个照面之后,赵青云便知道她不好说话。赵晨阳占了她八年时光与资源,她心中一定有恨。自己如果不摆明态度,恐怕赵向晚不会认他这个父亲。 犹豫来犹豫去,赵青云下不了决心。 一边是养了八年、与徐家联姻的赵晨阳,一边是没有半点养育之恩、与季锦茂来往密切的赵向晚,孰轻孰重,他的内心天平一直在摇摆。 经历翁萍芳被杀案,赵青云这才真正意识到赵向晚的价值。 一件连许嵩岭都觉得棘手的案子,赵向晚只一周时间就将案件查得一清二楚。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赵向晚逻辑清晰、思维缜密、心性坚韧。这样的人绝非池中之物,只要稍加培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相比之下,放弃一个赵晨阳算得了什么只要得到赵向晚的支持,再加上她背后的季家,赵青云有信心更上一层楼。 左思右想,赵青云放下那一点为人父的自尊,决定将赵晨阳送回赵家沟,当着钱淑芬、赵二福的面承认赵向晚的身份,正式将她接回家。或许只有 这样,才能挽回赵向晚的心,让她心甘情愿与自己亲近。 赵青云看到钱淑芬还在发呆,提高音量再一次说话:“我们两家的孩子弄错了,现在换回来,如何≈34; 如何不如何! 钱淑芬呆呆地看着脸色发白的赵晨阳,心里恨不得骂娘。你们把晨阳养得千娇百媚、娇贵时髦,现在还回来,我们这破屋子她能住得惯 “那个,赵领导。你看啊,不管是向晚还是晨阳,已经长大成人,现在都在星市上大学,这么大了还谈什么送回来、带回去大过年的,先进来喝口茶,有什么事情慢慢商量嘛。≈34; 钱淑芬一边热情招呼,一边冲站在一旁的二儿子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去你大姑家看看,把三 妹子接回来!≈34; 听说赵晨阳才是自己的亲妹妹,赵仲武虽然有一刹那的惊诧,但却很快就接受了事实。 他就说嘛,像赵向晚这么学习优秀、赌技惊人的妹妹,怎么可能是自家养得出来的。要说是赵晨阳这个好吃懒做、整天叫他二狗子的讨厌鬼,才像是他亲妹妹! 可是,让他去接赵向晚,赵仲武有些不情愿。 说实话,他有点怕赵向晚。初中自己刚学会赌博,当时赌的是摇色子猜大小,简单好上手。赵仲武偷拿家里的钱出去玩,结果被赵向晚发现,赵仲武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她的脸色沉得像没有月亮的晚上。 赵向晚问赵仲武:“为什么赌”赵仲武马上回答:“以小搏大。”“可是也会输。”“也有可能赢。” ≈34;你输的时候多,还是赢的时候多≈34;≈34;虽然我现在输得多,但是等我练好赌技,肯定就会赢!≈34; 赵向晚看了赵仲武一眼:“我们打个赌吧”赵仲武来了兴趣:“什么赌” “我来帮你赌,保证把把嬴。如果我做到了,你就戒赌。”≈34;把把赢怎么可能!≈34;≈34;赌不赌≈34;赵仲武豪气冲天:“赌了!” 然后……然后赵仲武输了,眼睁睁看着赵向晚大杀四方,开赌局的赵大毛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到最后,赵大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赵向晚不要再赌,顺便承诺见到赵仲武就赶人,绝对不让他参加任何赌局。 赵向晚绝了赵仲武的 后路,村子附近只要有开赌局的,见到赵仲武就像见到瘟神一样,赵仲武被迫兑现了他的承诺。直到这两年外出打工,换了个地方,远离赵向晚的视线,他才敢偷偷赌钱。 结果呢因为赌博一分钱没赚,还被饭馆辞退,赵仲武有些心虚,不敢面对赵向晚。 听到钱淑芬叫他去接赵向晚,赵仲武不干了:“我不去。赵向晚现在不是我妹妹了,我干嘛去接她≈34; 钱淑芬气得火冒三丈,一个两个的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太不像话了!她忍着气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塞到赵仲武手里,咬着牙说:“你听话,赶紧去!把三妹子接回来。” 看到钱,赵仲武的脸色好了一些,转了转眼珠子:“才二十块妈你打发叫花子啊。” 钱淑芬作势要把钱拿回来:“你不去那算了,我让柱子帮我跑一趟。” 赵仲武嘻嘻一乐,赶紧把钱装进棉衣口袋,搓了搓手:“得嘞,我去我去。” 看赵仲武屁颠颠地骑单车离开,赵晨阳有些不解地问母亲:“大哥呢”在她的印象里,母亲最喜欢使唤的人是老实的大哥,今天怎么叫二哥跑腿 钱淑芬喜滋滋地说:“你大哥中医药学校毕业之后分配到县人民医院,是药剂师呢,他工作忙,要年三十才能放假回家。≈34; “什么!”赵晨阳不敢置信地叫出声来。 大哥在医院工作就他那个熊样,还能进人民医院当药剂师上辈子他一直在家务农,老实巴交没什么出息。 钱淑芬没有察觉女儿的惊诧,笑眯眯地补充道:“你大哥86年参加什么成人高考,考到珠市读大专,毕业包分配。他是长子嘛,我让他回县城医院工作了。≈34; 赵晨阳追问:“二哥呢”二哥今年二十一了吧,他上辈子就是个二流子,一天到晚赌博,后来因为聚众赌博被警察抓起来,关了几个月才出来,名声在村里坏得很。 钱淑芬叹了一口气:“你二哥聪明倒是聪明,就是做什么都没办法长久。初中毕业之后送出去学过篾匠,学了两个月就跑回来了,说天天劈竹条手指全都割破了;再让他去城里当泥瓦工,干了半年不到又回来了,说工地太脏太累、吃不饱。去年他自己跑到羊城学厨,他好吃嘛,倒是在大饭馆干了一年,可惜……还是干不长,又回来了,唉!≈34; 赵向晚左右看看,这才发现家里有了变化。 原本灰扑扑的黄土墙刷了白,原本潮湿暗沉的夯土地面铺上了厚厚的地砖,就连门前檐廊边沿也压上大青石,虽然依然土气朴素,但看着比八年前亮堂、讲究多了。 赵晨阳皱了皱眉:“这么多年不见,家里变化还挺大的。” 钱淑芬听女儿这一说,顿时兴奋起来:“村里现在搞责任承包制,日子比以前好多了。我现在手里存了点钱,打算把老屋翻新一下。四妹子你这次回来就住一阵再回城,妈给你买肉吃。你饿不饿妈先给你煮甜酒冲蛋。≈34; 娇养的亲生女儿回家,钱淑芬欢喜得有些忘了形。拿出个大瓦罐煨红糖水,往罐子里放上一把红枣、桂圆,加上一大勺米酒,再将两个鸡蛋打散,将鸡蛋液倒入煮沸的红糖水中,堂屋里立马飘散着一股夹杂着酒香、枣香、鸡蛋香的甜腻香气。 钱淑芬倒出一茶碗,递到赵晨阳的手中,笑容里满是殷勤:“四妹子你小时候就喜欢喝甜酒冲蛋,这么久没回家了,先喝点去去寒气。≈34; 在一旁看热闹的赵家沟村民们都笑了起来。 ≈34;唉哟,钱婶子看到亲妹子回来高兴,舍得下本钱,两个蛋啊。≈34;“可不是,向晚考上大学都没见到钱婶子给我们煮蛋呢。”“到底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村民的话里带着刺,钱淑芬、赵二福的笑容有些僵硬,只能打着哈哈:“这可是省城来的贵客,肯定要用最好的东西招待嘛。大家坐大家坐,我给你们煮茶喝。≈34; 赵青云坐下,乡下粗糙的靠背椅比较矮,坐下之后双腿被迫前伸。他摆手拒绝了钱淑芬递过来的花瓷碗:“我喝不惯甜的。” 钱淑芬讪讪地缩回手,转过身再倒了碗农家茶送到他面前:≈34;乡下没什么好招待的,领导你莫怪啊。≈34; 农家茶茶叶梗子多,汤色偏黄,闻着有一股柴火气息。赵青云接过茶啜了一口,暖了暖喉咙,这才抬头观察着堂屋的陈设。 青砖地面干净平整,正对着大门的北墙中央挂着一幅泛黄的仙鹤迎春图,两旁贴着春联。 人兴财旺家宅旺 富贵如春福满堂 横批——富贵吉祥 浓浓的乡土气息,让赵青云回想起自己的老家,鄂西北的 小山村。可是他自从与魏美华相恋之后很少回去,已经将那里的父老乡亲遗忘。 魏美华是城里姑娘,家境优越,看不上农村人。先前老家人以他为傲,有同村人到星市都会先来探望赵青云,慢慢地就来得少了,后来赵青云父母去世之后连兄弟姐妹都少了来往,渐渐地断了联系。 身边被村民围绕,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赵青云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低头假意喝茶,但思绪却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此时此刻,另一个拼命奔跑的人是赵仲武。不过他跑的不是思绪,而是身体。 赵仲武拼命踩蹬着自行车,从乡村小路奔到县级公路,快速向罗县县城奔去。一扫刚才的不情愿,现在的赵仲武满脸兴奋,迎着寒风边笑边叫。 “吼吼,哈哈!赵向晚,你可要争气啊,别被赵晨阳打倒!” 眼前闪过赵向晚才十二岁就横扫赵家沟大小赌局的神勇模样,赵仲武一个激灵,不知道怎样表达内心的幸灾乐祸,神经病一样猛按铃铛。 叮铃……叮铃铃 有好戏看喽~有好戏看喽~ 闲极无聊,看戏不怕台高的赵仲武半点都没有亲妹子赵晨阳回家的喜悦,更多的却是——爸妈调换了赵晨阳、赵向晚,现在谎言揭穿,赵向晚还不把赵晨阳的皮给揭了、把家里的老房子拆了 生来就不甘于平凡、喜欢在变动中寻求机遇的赵仲武松开左手,在空中划下一个弧线,大吼一声:≈34;赵向晚,加油!≈34; 赵家沟距离县城二十多里路,骑车大约三、四十分钟。赵仲武窜进县城老巷子,远远看到赵大翠那间平房,便开始扯着嗓子喊起来:≈34;大姑,大 姑——≈34; 时间已经是正午,赵大翠刚把饭菜做好,指挥着范秋寒倒饮料呢。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扑哧一笑:≈34;向晚,这人真经不起念叨,你刚说要把仲武送给我当徒弟,人就来了。≈34; 赵伯文抢着站起来,打开门,看到弟弟骑着车飞奔而来,忙叫了一声:“仲武,你小心点,别把人东西撞了。≈34; 巷子窄小,各家门前都摆着不少杂物,桶、盆、晾晒的衣服、挂着的腊鱼、腊肉……赵仲武一路奔来,差点把别人的晒衣架带翻,看得人眼皮直跳。 赵仲武玩着 把式,在满是杂物的小巷飞速穿行,大笑着说:“大哥,我来了!三妹子,三妹子,快出来。≈34; 听到赵仲武的大呼小叫,赵向晚、范秋寒、赵大翠都走出屋来。 一看到赵向晚,赵仲武眼睛一亮,将自行车停在她面前,扬了扬下巴:“三妹子,走,二哥带你回家去。≈34; 赵伯文皱了皱眉:“大姑还在这里呢,你怎么不先给大姑问个好” 赵仲武一只脚搁在地面维持平衡,另一脚踩在脚踏板上,笑嘻嘻一拱手:“大姑好!” 赵大翠知道他就是这么个德性,也不在意,温柔地笑着说:“仲武来了啊,来来来,进屋吃 饭。≈34; 赵仲武摆了摆手:“不吃饭了,我是家里专门派过来接三妹子的。” 赵伯文有些奇怪:“这都十二点了,你不饿吗我们今天在大姑家过小年,你也先吃了饭再走吧。≈34; 范秋寒撇了撇嘴:“今天有鸡汤、红烧鲫鱼、腊肉炒大蒜、辣椒炒肉,味道好得很,你真不吃≈34;这么多好菜,我就不信好吃鬼赵仲武不肯留下来吃饭。 赵仲武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要不,先吃饭吧这个点回去差不多快一点钟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先吃看赵晨阳那个得瑟劲,好像在城里混过几年就成了上等人,就让她乖乖等着。还有那个赵向晚的亲爸,没想到城里人也这么傻,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搞错,还是省里的大领导呢,切!让他好好等一下,活该他等!】 赵向晚看了赵仲武一眼。 赵晨阳和赵青云过来了他们竟然把真相揭穿了是赵青云转变了想法,还是觉得赵晨阳无用了 赵向晚这一眼看得赵仲武心惊肉跳,顿时老实了下来,讨好地笑着说:“三妹子,你上大学我都没送呢,这次我来接你回家。≈34; 赵向晚直接转身回屋。 赵仲武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赶紧停好自行车,跟着一起进了屋,嘴里嘀嘀咕咕:≈34;三妹子,三妹子,家里都盼着你回去。≈34; 赵向晚稳稳坐在桌边:“赶紧吃饭吧,等下都凉了。” 赵大翠忙加了一副碗筷摆在桌上:“仲武有口福,今天过小年有好菜。来来来,赶紧吃吧,忙乎了一 上午,大家都饿了吧。≈34; 桌上五菜一汤香气扑鼻,赵仲武一边夸着大姑手艺好,一边开动起来。有了多话的赵仲武,饭桌上顿时热闹许多。 ≈34;大姑你说忙乎一上午,你们都在忙什么≈34; “隔壁邻居有个女大学生被拐,好不容易找回来,爸妈却嫌丢脸,今天早上割腕差点死掉,我们帮着送到医院,秋妹子和向晚跟着跑前跑后的。≈34; 赵仲武张大了嘴:“啊,读到大学了还能被拐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范秋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喂!你怎么不骂拐子,反过来骂被拐的女孩子” 赵大翠也有些不满:“就因为有你这样的人说闲话,所以汀兰爸妈才会嫌她丢脸。” 赵向晚嗤笑一声:“没脑子的人是你吧。” 赵仲武拿着筷子举手投降:≈34;好好好,我没脑子,我说错话了,行吧≈34; 赵伯文同情地问:“那个自杀的女孩救回来了吧她爸妈后悔了没有如果她爸妈还是觉得丢脸,将来她的日子不好过啊。≈34; 赵大翠叹了一口气:“救是救回来了,可是人遭了老大的罪。汀兰她爸妈……唉!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一个姑娘还逼着她去死,有空让居委会的人教育教育他们。≈34; 范秋寒冲母亲竖了个大拇指:“妈,你这个想法真好,让乔大妈去教育陆姨,免得汀兰又想不开。≈34; 一家人边聊边吃,话题一直围着汀兰的事情打转转。 ≈34;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看也不见得。≈34;“孩子最脆弱的时候,父母不停地骂她丢脸,硬是把她逼得自杀,这样的父母难道没错吗” “可不是范有德当年把我打得头破血流,这样的人也配当爸” 听范秋寒直呼她爸的名字,赵伯文有些不适应。赵仲武却非常佩服范秋寒的干脆利索,赞了一句:≈34;拿得起放得下,表妹爽快!≈34; 范秋寒瞟了赵仲武一眼:“舅妈重男轻女,对向晚不好,今年她在我家过年,不回赵家沟了。”赵仲武一听,嘴里的腊肉都不香了。他想了想,加快了吃饭的动作,扒完一碗饭之后,放下筷子,看着桌上的四个人。 “那个,你们吃完了吗 要是吃完了,我有件事情要宣布。” 他的语气太严肃,赵伯文有点紧张:≈34;怎么了爸妈身体出问题了≈34; 赵仲武摇摇头:“他们身体好得很。” 赵大翠赶紧喝完鸡汤,将碗放下,问:“什么事不会是你爸妈吵架了吧” 赵仲武再次摇了摇头:“他们哪有空吵架。” 范秋寒是个急性子,一边吃着最后几口饭,一边催促:“快说,少磨叽。” 赵仲武把众人胃口掉得高高的,心里得意万分,转过头看到赵向晚淡定地吃着大姑分给她的鸡腿,有些受挫,咳嗽一声,开口说话。 “今天家里来人了,你们猜是谁”“谁”“四妹子赵晨阳回来了。” 赵伯文一听,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她回来了她不是到城里享福去了吗还舍得回来”范秋寒撇了撇嘴:“她终于良心发现肯回来了一走八年什么消息都没有,我以为她找到当官的亲生父母就嫌弃农村了呢。≈34; 赵大翠也有些好奇:≈34;这么多年没见到晨阳了,长变了没还是跟小时候一样……≈34; 范秋寒接了一句:“好吃懒做” 说完这一句,范秋寒实在没绷住,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说:“说实话,赵晨阳能够回来我真的是没有想到。我小时候手上长了冻疮,开春天一暖和就痒得钻心,老是挠,挠得脓水和血水糊在一块。到你家玩的时候,向晚给我倒热水清洗,晨阳就在旁边捂着鼻子说我恶心、脏死了。≈34; 说到后来,范秋寒收住笑,哼了一声:“她回来就回来呗,干嘛非要向晚回去衬托她我看她是在城里得了势,觉得高人一等,所以想回来显摆吧≈34; 赵仲武发现了,赵晨阳人缘是真不行。她回家除了爸妈高兴,根本就没有人欢迎。 “接下来的消息最为劲爆,保证让你们大吃一惊!” 赵仲武看一眼赵向晚:“赵晨阳是我亲妹妹,赵向晚才是城里姑娘。可是我爸妈不知道怎么抽了风,把她们俩身份调换,让赵晨阳进城当了千金小姐,把赵向晚留下乡下当烧火丫头。” br /≈gt; 赵晨阳才是钱淑芬、赵二福的亲生女儿,赵向晚是城里知青寄养的孩子,十岁的时候赵向晚亲生父亲过来领人的时候,钱淑芬、赵二福竟然却了歪念,把赵晨阳送进城里 赵大翠的一颗心揪了起来,转过身一把抱住赵向晚,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我的向晚,你……你被他们害了啊!≈34; 范秋寒气得浑身哆嗦,一把抓住赵仲武的领口将他拎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赵伯文茫然四顾,心里又酸又苦。爸妈做的这是什么事再疼赵晨阳,再想让赵晨阳进城,也不能做出这样丧良心的事啊。轻飘飘一个念头,就改变了赵向晚的命运,他们怎么这狠的心! 赵仲武没想到大家的反应这么激烈,一边努力挣扎甩开范秋寒一边叫:“三妹子的亲爸过来了,他说要把她领回去。所以让我过来,接三妹子回赵家沟。≈34; 他转过头看着赵向晚:“三妹子,你亲爸来了,他一看就是个大人物,听说是省里的大领导。你将来发达了,可不要忘了二哥啊。≈34; 赵伯文实在没有忍住,抬手狠狠地拍在赵仲武的后脑:“你这个砍脑壳的二狗子!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将来发达了别忘了你向晚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苦,爸妈对她有多不好,你不知道吗她不找你算账,你就阿弥陀佛吧!≈34; 赵向晚被赵大翠抱了个满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想到赵向晚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赵大翠赶紧松开手,抹着泪水骂钱淑芬 “我可怜的向晚啊,钱淑芬的良心被狗吃了啊,怎么就舍得这么磋磨向晚!她把自己姑娘送到城里享福,却不肯好好待向晚,她要天打雷劈啊……≈34; 赵仲武挣脱开范秋寒的魔爪,摸着被大哥打疼了的后脑勺,委屈地说:“你们打我做什么我只是个传话的。爸妈这事做的不地道,你们见到他们了再骂嘛,在这里骂他们又听不到。≈34; 赵大翠咬牙道:“走!我们回去,我骂死他们!” 赵向晚却摇了摇头:“我不去。” 范秋寒说:“做什么不去他们这样对你,你必须回去,狠狠地骂他们,让他们把这些年欠你的都还回来!你亲爸来了,有人撑腰,你怕什么。≈34; 赵向晚抬眸看着大家:≈34;大姑,你还认我这个侄女表姐、大哥、二 哥,你们还认我这个妹妹≈34; 赵大翠一拍大腿:“你这孩子,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就算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只要你还叫我一声大姑,你就是我最疼的侄姑娘!≈34; 范秋寒叹了一口气:“向晚,我认的是你这个人,不是那什么血缘。要是我看重血缘关系,范有德找上门的时候我就不会一盆冷水泼过去了,是不是≈34; 赵伯文与赵仲武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你当然是我妹妹!”赵仲武添了一句:“只怕你不认我这个哥。≈34; 亲人暖心的话语,仿佛暖流一般在心中流淌,赵向晚目光闪动,看向赵仲武:“要我回去,也行,二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34; 见向来倔强的赵向晚知道真相后还愿意唤自己一声“二哥”,赵仲武感动不已,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哄得她展颜一笑,连连点头:“你说!别说一个条件,十个、一百个我都答应。” “留在县城,给大姑当徒弟,开一家米粉店。” 赵仲武愣了一下,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不是在说赵向晚的身世吗不是说要回家讨回公道吗怎么突然话题偏到开店了 赵大翠与范秋寒听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更加心疼起赵向晚来。她刚刚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一般孩子早就伤心、愤怒、失去理智了,没想到她态度这么淡定,还记得刚才要给赵大翠送个小徒弟的事。 赵大翠想要劝赵向晚暂时不要考虑这个问题,先解决了眼下最要紧的身世问题再说,可是刚一张嘴,赵向晚便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开口,赵大翠马上闭上了嘴。 赵仲武说:“我前两天还跟妈磨呢,我在羊城学厨,想在罗县开一家饭馆,就是没有钱。大姑要是有开米粉店的钱,不如资助我开饭馆吧≈34; 赵向晚瞥了他一眼:“你同意,我就去,让你看一场热闹戏。你不同意,我就不去,随便赵晨阳捣什么鬼。≈34; 赵仲武有些犹豫。 赵向晚抬起一根手指头:“一年,你要是能干满一年,我带你到星市找个大厨拜师,等你出师了,我给你投资开饭馆。≈34; 赵仲武的眼睛亮了:“妈呀,三妹子你还有这本事” 赵向晚眉毛皱了皱。 赵仲武立马抬起头:“同意同 意,我听你的!”赵向晚脸一板:≈34;听说,你因为赌钱被辞退≈34; 赵仲武最怕赵向晚板脸,吓得赶紧讨好一笑:“我错了,我错了!保证以后绝对不赌。”赵向晚冷笑道:“我在市局实习的时候,查封过几个赌场。如果你想尝尝被拘留的滋味,我可以安排一下。≈34; 赵仲武其实内心早已后悔。 见识过赵向晚逢赌必赢的水平之后,赵仲武已经明白赌场猫腻多。这一回再次赌钱又吃了亏,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再次听到三妹子熟悉的教训,有点受虐倾向的赵仲武不怒反喜,笑嘻嘻地点头:“放心、放心,我不会再赌钱。如果我再赌,你让警察把我抓起来。≈34; 赵大翠在一旁看赵向晚训哥哥,又好笑又心酸。别家都是哥哥护着妹妹,就赵仲武这不争气的,一天到晚要妹妹操心。 范秋寒撸起袖子,比划了一下拳头:“你要是敢上赌桌,信不信我揍你!”赵仲武缩了缩脖子,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女人,都这么厉害的吗”范秋寒扑哧一笑,饭桌上的氛围顿时就轻松下来。 赵仲武脑子灵活,转过头冲着赵大翠抱了抱拳:≈34;师父在上,徒弟给你作个揖。≈34; 赵大翠看赵仲武身体健壮、眉眼讨喜,整个人透着股机灵劲,想着自己要是开店,还真缺个跑腿干活的小伙。他为人仗义说话算数,又是自己亲侄儿,难道不比那些不知根知底的人强赵大翠笑着拍了拍他肩膀:≈34;好好好,大姑相信你。≈34; 赵仲武转过头看着赵向晚:“三妹子,回不回”赵向晚点了点头:“回。” 回!当然要回,赵晨阳有脸来,赵青云有脸来,难道她不敢面对赵仲武欢呼一声,抬手一挥:≈34;坐我车,走!≈34;赵大翠戴上赵向晚送的红围巾,对范秋寒说:“跟你邱姨借辆自行车,我们也去。” 赵伯文有点发急:“你们等一下我,我找同事借辆车。”范秋寒“诶”了一声,≈34;得,我帮你再借一辆。≈34;范秋寒在这个小巷子人缘非常好,只要喊一声,借两辆自行车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五个人、三辆车,飞速朝着赵家沟而去。 今天是小年,赵家沟的村民都忙着过年,在钱淑芬家看了一会热闹各自回家,只留下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陪着 赵青云。 赵仲武没有猜错,钱淑芬到点就安排了一桌丰盛的午餐,根本没有等他。农家小年的饭菜有鱼有肉有蛋,色香味俱全,可是赵青云、赵晨阳却食不知味。 时隔八年多,再回到老屋的赵晨阳感觉很多事都和上辈子不一样。 上辈子老实无用的大哥和父亲一样,埋头在田间地头插秧、割稻,结果八年不见,他读了大专当上药剂师。 上辈子懒惰好赌的二哥是个在村里到处乱晃的二流子,现在他老老实实在大城市打工学艺; 上辈子懦弱无能的大姑那个充满嫌弃与暴力的家庭里蹉跎一生,现在她勇敢地与姑父离婚,带着范秋寒在县城里生活。 赵晨阳离开赵家沟之后,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生活,日子越过越好。 反而是自己,虽然当上城里人,但整日里战战兢兢,一点也不踏实。像现在,赵青云一句话,自己就得滚回农村。 重活一世,似乎并没有变得更好。 莫名的惶恐涌上来,赵晨阳数着饭粒往嘴里塞,喉咙口仿佛堵着什么东西,让她感觉每咽下一颗饭粒都非常艰难。 坐在主位,被长者簇拥敬酒的赵青云此刻也面无喜色。 按照他的级别,哪里轮得到和这些农村人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喝酒四十岁就当成为副厅级干部,赵青云一路仕途顺利无比,如果不是为了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赵向晚笼络住,他不可能屈身来到这个穷山沟沟里。 靠背椅太矮、桌面满是油污、农家菜粗糙无比、自酿的谷酒难以下咽。赵青云摆了摆手,客气地对敬酒的人说:≈34;抱歉,我不能喝酒。≈34; 村委主任赵长兴见到省里的大领导有些拘束,没有敬酒,只恭维说:“赵领导有福气啊,向晚是个争气的孩子,去年考上了公安大学。晨阳到城里住了八年,养得多好,也考上大学了吧≈34; 赵晨阳脸色一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占了赵向晚的所有资源,却高考只上了个专科线,要不是有赵青云的关系根本没办法走委培的路子上湘省财贸学校读大专。 叮铃铃、叮铃铃一连串清脆的自行车铃铛声将赵家沟的平静再一次打破。 吃过午饭的村民们都放下筷子,兴奋地站了起来,抢到门口,正看到赵仲武像个冲锋的战士,带着赵向晚在村 里的土路上飞奔。他的身后,还跟着赵大翠、范秋寒、赵伯文。 ≈34;唉哟,向晚回来了!≈34;“赵二福家的人都齐全了。” ≈34;当护士的辣妹子也回来了这下有热闹看了。≈34;“快快快,收拾收拾,我们到赵二福家里看热闹去。” 钱淑芬听到动静,赶紧走出屋,站在檐廊下张望着。说实话,她也有点紧张。干了调换孩子的事情,说出去肯定会被骂,只希望赵向晚少说几句,跟着赵青云快点回城里去。 赵二福拿出烟杆,往里头塞了点农家自制的烟丝,蹲在门口啪嗒啪嗒地抽了起来。这事,不好办啊,唉! 赵青云缓缓起身,站在门口安静等待。 赵向晚跳下自行车,与范秋寒并肩往老屋而来。赵伯文、赵仲武兄弟俩个子不高,但很壮实,紧随其后,看向赵青云的目光有些不友好。 走在最前面的,是赵大翠。 她快步迈上檐廊,一把将蹲在地上的赵二福提溜起来,气愤地骂道:“爸妈要是还活着,怕不是被你气死!狸猫换太子,就你这脑子也敢做活生生阻拦人家骨肉团圆,你对得起向晚吗≈34; 赵二福父母死得早,是大姐把他抚养成人,又帮衬着他结婚生子,因此姐弟俩感情很好。被大姐教训,赵二福缩着脖子一声不吭,烟杆掉在地上也不敢捡。 钱淑芬看赵大翠上来就训人,没好气地说:“大姐你这么威风做什么三妹子还没说话呢,你倒是先来打抱不平了,是不是闲得慌≈34; 赵大翠将赵向晚拉过来,大声说:“向晚你来说,问问他们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八年前本来该你进城,可是他们两个让晨阳代替了你。你问问他们,看看他们配不配让你喊一声爸妈!≈34;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目光都投注在赵向晚身上。赵向晚不言不笑,却自有一股慑人的力量。 面对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孩子,被赵大翠骂得抬不起头的钱淑芬脸胀得通红,生平第一次在赵向晚面前放低了姿态。 “三妹子,你生下来才几天就来了赵家沟,我把你和晨阳一起奶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算以后我和你说话的时候凶了点,那也是为了管教你,对不对我承认,当初我一时贪心让晨阳代替你进城,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行。打过、骂过了,大家还 是一家人嘛。≈34; 赵二福站稳脚,整理了一下衣领,咳嗽几声,憨厚地笑了笑。 ≈34;三妹子,你亲爸从省城过来,是想让你和四妹子各回各的家。以前的事情呢,不管是谁对谁错,反正已经发生,也没办法再回到过去,就不要再提了。你现在上了大学,有知识有文化,应该懂得生恩不如养恩大的道理吧≈34; 赵晨阳躲在屋里不肯出来,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赵青云听到这里,冷着脸走出来,对赵向晚说:“向晚,我把晨阳送到乡下,今天特地接你回家。这里的人、这里的事,都不必再计较。我们一家人团圆,以后我只认你这个女儿。≈34; 赵青云与赵向晚同框,一模一样的高挑个子、丹凤眼、高鼻梁,气度仪态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大方。赵家沟的村民看到之后,恍然大悟。 “我就说嘛,二福两口个子都不高,哪里生得出长手长脚的向晚” ≈34;对对对,你看赵向晚读书那么厉害,年年都是第一名,这样的金凤凰哪里能是我们赵家沟留得住的。≈34; ≈34;不晓得赵向晚会不会生气,按理说她十岁的时候就应该离开乡下去城里读书。像她这么聪明的孩子,如果在城里读书只怕能考上全国最厉害的大学!≈34; ≈34;对啊,连晨阳那种小学三年级数学考试不及格的人,在城里读书就能上大学,你说要是向晚没有被替换,是不是现在已经成为顶尖的那种人才了≈34; 众人的议论声传到赵青云耳中,他不由得看向自己的亲生女儿。原来,在村民的眼里,赵向晚是如此优秀。如果当初自己多长个心眼,没有被赵二福夫妻俩欺骗,直接把赵向晚带回城,她将成为自己最大的财富。 可恨!那错过的八年。 越细想,赵青云心里便越恨钱淑芬与赵二福贪婪无耻,再一看赵晨阳躲在里屋不肯出来,赵青云眉头紧皱,提高音量喊了一声:“赵晨阳,你出来!” 第29章 公道 赵晨阳眼见得躲不过去,只得起身出来,站在檐廊之下,与钱淑芬并肩站着。 赵晨阳打扮得非常时尚,在一群穿着土布棉袄的乡下人堆里显得十分出挑。她一脸的别扭,偏着脑袋不肯喊人,眉眼间的傲气让看热闹的赵家沟乡民们很不爽。 ≈34;这是看不惯谁呢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绣花枕头!≈34; ≈34;小时候就那个样子,说什么跟着桂婶子学绣花,实际上就拿着个绣花绷子时不时戳一针,学了几年也没见绣一条手绢,拿腔作调的模样倒是实足。≈34; “可不是嘛,一天到晚说要绣花不能伤了手,连贴身小衣都是赵向晚洗,喂鸡喂猪洗衣打扫屋子这些事全推给赵向晚做。亲生的是个宝、抱养的是根草。≈34; ≈34;仔细看的话,其实赵晨阳还没有赵向晚生得好,个子矮、鼻子塌,哪里好看了≈34; 赵晨阳越听脸色越难看,有心要回骂几句吧,实在是找不出理由来辩驳。她只得扁了扁嘴,轻声嘟囔道: ≈34;我,我也不是故意的。≈34; 这句话一出,赵青云的面色便和缓了许多。是啊,赵晨阳并不知情,她也是被钱淑芬的私心所累。要怪,只能怪钱淑芬。 ≈34;不,赵晨阳,你是故意的!≈34; 一片嗡喻的议论声里,赵向晚终于开口说话。她的声音似屋檐下的冰凌掉落青石,冰冷、坚硬、清越。 ≈34;赵晨阳、钱淑芬、赵二福,你们三个是商量好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八年前的一月二十五号,我因为雷雨天外出打猪草被雷劈,昏迷中听到你们在盘算……≈34; 生平第一回,赵向晚说了这么多话。 生平第一次,赵向晚当众将往事揭开。 赵晨阳说:我和赵向晚喝的是一个妈的奶、吃的是一锅的饭,凭什么赵向晚能上城市户口吃统销粮,我就只能在地里刨食、围着灶台转你们把我换过去,等我有出息了一定会回报你们。 钱淑芬说:说得对!我家四妹子娇养着长大,人聪明,嘴又甜,和我最贴心。她要是去了城里,将来过得好了肯定会孝顺我。三妹子从小到大就话少,一天到晚拉长着个脸,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白养她一场,划不来。 赵二福下了决定: 换了!四妹子说得对,难道城里人的姑娘就是凤凰,乡下人的姑娘就是只草鸡我还不信了!把四妹送进城里,草鸡也能成凤凰。 二十六号那天早上,赵二福天还没亮就守在村口等赵青云过来,赵向晚喝了安神汤睡得迷迷糊糊躺在里屋什么也不知道。赵青云匆匆而来,没有和村里其他人交流,连赵二福家有两个姑娘的事都不知道,把自己认为的亲生女儿赵晨阳带回城里。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怒了。 赵大翠气得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34;猪狗不如的东西!草鸡头上插羽毛、住金屋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草鸡凤凰哪怕落难呢一样能够飞出草窝当凤凰!≈34; 赵伯武恨恨地一跺脚: “爸、妈,你们糊涂啊!人家的东西再好,那也是人家的!你们就这样抢了三妹子的爸妈,不亏心吗睡觉能睡安稳吗≈34; 赵仲武嘲讽一笑:“你们指望四妹子孝顺做梦呢。她这人好吃懒做,心肠又狠又坏,得了势就翘尾巴,走了八年连封信都没有。要不是被人发现送回来,恐怕连个影子都没有。你们指望一个白眼狼、势利鬼报答真是好笑!≈34; 钱淑芬一张老脸被丢光,也顾不得什么过年不能哭闹的禁忌,一屁股坐在地上,边拍大腿边号啕哭叫起来。 “我命苦啊,出了事儿子不护着当妈的,反过来骂人,这还有没有天良有没有道理大过年的,大姑姐带着人回来骂架,这日子可怎么过啊≈34; 钱淑芬为人泼辣,这一屁股坐下气场全开,嚎叫的声音响彻老屋,震得人耳朵生疼。 赵大翠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抬手指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年纪一大把,儿女都成人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丢脸!太丢脸了! 范秋寒冷笑一声:“你哭也没用,嚎也没有用,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活该被人骂!知道自己没理,心虚了吧先下手为强开始鬼哭狼嚎,大过年的这样又哭又叫,也不怕招来祸事≈34; 赵二福听范秋寒说“招来祸事”,迷信的他慌忙将钱淑芬拉起来: ≈34;莫闹、莫哭,有话好好说,今天是小年咧。≈34; 面对这一场闹剧,赵向晚一直抿着唇、冷着脸,仿佛电影屏幕前的观众,剧中人或哭或笑,都无法触及她的灵魂。 范秋寒看一眼赵向晚,心疼的情绪 涌上来,她的音调拔高两度:“你们换了孩子,就一点内疚都没有吗哪怕你们对赵向晚好那么一点点呢想想你们在赵晨阳走了之后做的那些事,我都替你们臊得慌!≈34; 旁边的群众听到这里,都开始仗义直言。 ≈34;赵向晚学习成绩好,年年拿第一,每一次她把奖状拿回家,钱淑芬都骂她,说读书太花钱,女孩子读书没有用。要是读书没用,你把晨阳送到城里做什么呢≈34; “我记得向晚这孩子为了上初中,把学校老师,还有海叔、桂婶都请了去要不是海叔拿村规说事,怕是他们两口子死都不让向晚读书咧。≈34; “大冬天的向晚到塘里洗衣,两只手上冻疮好了坏、坏了好,有一回路上结了冰,她摔跤把衣服弄脏,钱淑芬拿着竹笤帚劈头盖脸就抽,造孽哦。≈34; ≈34;不只是打吧听说钱淑芬把向晚的作业本、课本都撕了当柴火烧。≈34; 范秋寒一语揭穿:“你们这是怕向晚有出息了将来报复吧不然为什么这样打压她可是偏偏向晚考上了大学,气死你们!≈34; 就连村里脾气最好的老人,都忍不住长叹一声: ≈34;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34; 村委主任赵长兴刚才还坐在桌上吃了钱淑芬做的饭,现在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咳嗽一声,严肃地说:“赵二福,你们家的这个事影响太过恶劣,现在你的当务之急,是争取赵向晚的原谅,不然……村规可不是摆看的。≈34; 赵二福和赵长兴是同辈,平时关系还不错,现在看到堂弟板起脸说话,内心十分忐忑。他一辈子都在赵家沟生活,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有感情,最怕的就是被排斥。 因为换孩子的事情引发公愤,村里肯定要对他进行惩罚,罚钱罚粮都还好,如果收回承包田地、不准他参与各项村里事务、不许村民与他来往,那不是比杀了他还可怕吗 赵二福心慌得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34;长,长兴,别这样。大家都别说了,这件事是我没有做好,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我道歉,道歉!≈34; 说完这句话,赵二福走到赵向晚跟前,佝偻着腰,姿态十分卑微地说: “三妹子,是我做错了事,你大人大量,就原谅我吧。≈34; 赵向晚抬眼看去,赵二 福穿一件灰扑扑的棉袄,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飘扬,老态尽显。曾经收工后将锄头往墙角一放,坐在椅子上喊她倒茶的父亲,已经老了。 赵向晚问出一直藏在心底的话: “爸,你还记得不以前你对我说,说我就是个乡下妹伢子,不要总跟四妹子比。四妹子寄养在咱们家,她亲爸妈都有城里的文化人,咱比不上。你还说农村人要守本分,会种地、能干活就行,别总想着读书。≈34; “我……”赵二福一脸的羞愧,垂下头来。 范秋寒呸了一口:“你倒是会说话!让向晚认命别读书,自己却不肯认命,非要把亲生女儿送进城,上最好的学校、读最好的书!≈34; 赵二福此刻不得不承认,是他的自私、懦弱、无能害了两个孩子。赵向晚恨他虚伪,赵晨阳嫌他土气,两头不讨好。 赵二福脸上的皱纹像秋天菊花一样展开,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水: “三妹子,你还肯喊我一声爸,我心里有愧咧。我存了私心,想着自己亲生的妹子到城里去过好日子,可是没有好好待你,是我对不住你,没脸、没脸啊……唉!≈34; 钱淑芬审时度势,知道今天这事闹得大了,如果不让赵向晚消消气,恐怕村里真的容不下她。只得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蹭到赵向晚面前。 “三妹子,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逼你干活,不该不让你读书,不过好在你自己争气,考上那么好的学校,将来肯定有大出息。所以,你就原谅我吧。≈34; 赵向晚看了她一眼,往事种种浮现脑海。 钱淑芬打人从来不用手,用的是那种从竹笤帚上撇下来的竹枝,细细密密,抽人特别疼。别的母亲打女儿舍不得打脸,钱淑芬却没有这个顾忌,一个躲闪不及被抽中脸颊,刺痛之后是火烧燎燎的感觉,瞬间就会肿起来。 赵向晚嘴唇微张,吁出一口长气: ≈34;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读书吗≈34;钱淑芬抬头看着赵向晚,这孩子越长越高,站在赵向晚面前她矮了一大截。 钱淑芬眯起一双三角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34;是啊,你说你这个妹子,怎么就认准了非要读书呢≈34;她也很奇怪,为什么赵向晚对于读书一事那么执着,不管怎么打骂,她都一意孤行。 ≈gt; ≈34;从小到大,你就在我耳边说四妹子长得比我漂亮、嘴又甜,跟着桂婶学绣花能挣工分。我手粗刮线,嘴笨老实,就是个做农活的命。在你们眼里,不管我做多少努力,都比不上赵晨阳讨喜。只有读书,永远不会辜负我的勤奋。 我认真听讲、按时完成作业,老师会表扬;我一丝不苟地完成学习任务,能得到好成绩;我用心对待每一次考试,就能一步一步地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读书能够给我正向的回馈。而你们,却永远对我不公平。≈34; 钱淑芬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撞到墙壁她才停下脚步。原来,是这样啊。她的反对、她的咒骂、她的打击,全都在为赵向晚的向学之心铺路,一步步地成就着她的优秀。 “哈哈哈哈……”钱淑芬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透着深深的懊悔。早知道,早知道,她就对赵向晚好一点,一天到晚逼她读书,说不定她一逆反就不读书了呢 赵伯武与赵仲武对视一眼,看母亲笑得疯魔,有点害怕。走过来一左一右搀着钱淑芬,埋怨着说: ≈34;好了,你别笑了,听得我瘳得慌。≈34; 钱淑芬却似乎没有听到儿子的话,依然沉浸在悔恨之中。怪她,怪她,怪她没有把握好分寸,活生生地把赵向晚逼成了一个学霸,硬生生用棍棒把她逼成一个优秀而厉害的人。 ≈34;四妹子,妈对不起你,妈不该听你的,不该听你的啊。我有罪!我有罪!我错了,我错了……”钱淑芬疯了一样胡言乱语起来,赵伯文、赵仲武兄弟俩拼了命地将她按在椅子上,才阻止了她以头撞墙的自残动作。 好不容易钱淑芬安静下来,坐在椅子上喘粗气,那张刻薄的脸变得憔悴而苍老。 赵伯武兄弟俩看她上气不接下气,面色苍白,既气又疼,将她扶到椅中坐下,看着赵向晚的眼神里带着乞怜。到底是生养他们的母亲,哪怕她做再多错事,也是他们的母亲。 赵向晚依然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迎上赵向晚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赵伯文苦笑一声: “三妹子,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得到爸妈的认可,可是他们对你不公平。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赵仲武站起来对着赵向晚深深鞠了一躬:“三妹子,我也有错。以前爸妈骂你,我以为他们重男轻女,还因为自己是儿子有点沾沾自喜。唉! 我给你鞠躬,以后你想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保证听你的话。≈34; 说完这句话,不等赵向晚有反应,赵仲武直起腰来,脸上多了一丝坚定: “你放心,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亲妹子,晨阳和你比起来,屁都不是!≈34; 赵伯文也点头道: “是,我只认你这个妹妹。” 范秋寒拉了拉赵向晚的衣角: ≈34;向晚,我也只认你这个表妹。在我眼里,你比赵晨阳漂亮一百倍、聪明一百倍,强了一千倍、一万倍!赵晨阳就算代替你去了城里,占了你的所有资源,一样还是个绣花枕头,屁用没有。≈34; 赵晨阳原本并不在意赵伯文、赵仲武和范秋寒,在她眼里这三个都是没出息的人,不配和她站在一起。可是……听到他们贬低自己、抬高赵向晚,公然与赵向晚站在一条战线、全然不顾血缘亲情,心里却泛起了酸。 酸得牙疼,酸得头痛,喉咙口直冒酸水。 赵晨阳瞪了两个哥哥一眼: “不认就不认,很了不起吗你们不想认我,我还懒得认你们呢,哼!≈34; 她转过头看着范秋寒,撇了撇嘴: “范秋寒,你这个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讨厌。我又没有得罪你,干嘛把我说得那么差” 范秋寒见她这个时候了还半点歉意都没有,愈发觉得赵晨阳不是个好东西,没好气地说: “你从小就偷奸耍滑,哄着爸妈偏心你,脏活累活全丢给赵向晚。才十岁就知道怂恿爸妈把你送进城,心可真黑!打扮得再漂亮再洋气也没用,你的心坏透了!≈34;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赵晨阳,目光中充满了鄙视与批判。 赵晨阳哪里承受得住这些村民的鄙视,当场就跳了起来,双手一挥,大声道: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你们这些长年累月待在山沟沟里的人懂得什么连蒲公英都知道要让风把种子带得更远,难道你们就不想自己的孩子过上好日子≈34; 范秋寒冷笑一声: ≈34;想过好日子自己努力不行非要抢别人的东西。≈34; 赵晨阳忽然之间泪如雨下:“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以为我到城里就是享福去了我一样也要吃苦、也要努力的好不好。≈34; 赵青云忽然间有些心虚。他当初把赵晨阳带回城,其实是有私心的。 赵青云当时只是个副处长 ,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在省委那一堆年青有为的干部中根本就不起眼。他知道独木难为林的道理,为了找到一个坚强的同盟军,便刻意与徐俊才交好。 徐俊才和他一样,能力强、野心大,靠着岳丈家的人脉在湘省工程局当副局长,同样的经历让两人渐渐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魏美华生下赵承祖之后,徐俊才和周荆容上门贺喜,言谈间满是羡慕。周荆容身体虚,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看到玉雪可爱的赵承祖,动了心思,想收养送个孩子,最好是女孩,长得好看,十岁左右年纪,这样养个十年就能招个女婿上门,将来老了也有依靠、徐家事业也有人继承。 这个时候,赵青云忽然想起还有个女儿丢在赵家沟,年龄正好十岁,至于模样嘛,自己和美华都相貌出众,孩子必定也不差。 听赵青云这么一说,周荆容立马笑容满面,催促他赶紧去把孩子接回城里来。赵青云抱着一丝希望,按照以前寄钱的地址:黄田乡赵家沟,没想到一切顺利得出奇,很快就将赵晨阳领回了城。 十岁的赵晨阳只在赵青云身边待了三天就送到周荆容身边,一直到两年之后,徐俊才把与前妻生的儿子徐清溪接回家,赵晨阳才回到赵青云身边。平时赵青云工作忙,并没有怎么关心她,虽然保证她的衣食住行、送她上最好的学校,但要说有多么爱她,其实真没有。 钱淑芬看到女儿流泪,忽然就清醒过来。她从椅子中站起,心疼地一把抱住赵晨阳: “我的妹子啊,你在外面吃苦了哇。我就说了,城里也不见得就一定好,你还是留在爸妈身边才自在,可是你偏偏不信,非要跟着那赵青云走,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啊。≈34; 钱淑芬这副慈母像与平时面对赵向晚的刻薄完全不同,刺得范秋寒的眼睛有点疼,哼了一声:“真不要脸,对自己的女儿这么好,对赵向晚却那么狠毒!” 赵大翠和其他的村民都忍不住骂了起来。 ≈34;你还有脸哭就算是吃苦,那也是你咎由自取,真恶心!≈34; “现在如果不是被发现,我看你们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流。把亲生女儿送进城里享福的时候怎么不哭虐待赵向晚的时候怎么不哭我呸!≈34; ≈34;丢我们赵家沟的脸,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人。≈34;≈34;偷换孩子、虐待孩子,哪一样都够得着进监狱!这样的人不配留 在赵家沟,让他们滚出去 纷纷杂杂的唾骂声中,村委主任赵长兴抬手向下压了压,让大家平息一下激动的情绪。 等到大家安静下来,赵长兴转过头询问赵向晚: “向晚啊,你看,你养父母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并诚恳地向你道歉,你到底想怎样愿不愿意接受他们的道歉≈34; 到底想怎样赵向晚曾经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 她想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苛待自己。 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无耻行径,想让所有人都唾弃他们。她想让一切回归正规,让亲生父母了解真相,把晨阳赶出去。——她想感受真正的父母之爱。 现在,真相已经说出。 面对自己的质问,钱淑芬、赵二福亲口道歉。大姑、表姐、哥哥、村里人…每个人都在斥责他们。赵青云依照她的要求,把赵晨阳送回乡下。 一切,都达到了她的目的。 除了真正的父母之爱。 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大哥、二哥、大姑、范秋寒,他们都站在自己这一边,在自己成长过程中给予过温暖。 赵向晚清瘦的身材在寒风中挺立着,宛如一根初长成的小松树,树干虽细,却笔直向上,枝桠伸展,不畏严冬。 赵青云的心思忽然被触动。他承认,当初抛弃赵向晚是因为她是个包袱,接回赵向晚是因为觉得她有用,一切的一切,都是利益的权衡,而不是真正的爱。对比这些乡民的淳朴真诚,他给予女儿的远远不够。 赵青云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想要拍一拍女儿的后背表达安抚,却不料他手刚一动,赵向晚便后退一步,抬起双臂,避让开来。 看着女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赵青云内心升起一股内疚,放柔和的语气说: “向晚,你受苦了。先前我不知道你在乡下吃了这么多苦,不然一定会好好安慰你、弥补你。≈34; 赵向晚却没有半分感动,抬了抬肩,仿佛要抖落他的所有气息。 亲生女儿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让赵青云有一种浓浓的挫败感。为什么自己表明态度,亲自把赵晨阳送回乡下、说明真相,她还是不满意呢 自己这个女儿,实在是太犀利,容不得半点虚伪,真是让赵青云又爱又恨,偏偏又无可奈何。 看到赵青云眼中露出的温情,赵晨阳内心涌上来无穷的委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爸,我不是有意欺骗,我……我是羡慕赵向晚能有您这样的好爸爸,羡慕她能够和您一起在城里生活。≈34; 赵青云长叹一声,温和地看了赵晨阳一眼,转头对赵向晚说: “向晚,事情已经清楚,既然他们都已经道歉,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和我一起回去,晨阳就留在家里。≈34; 【先把态度摆出来,让赵向晚心里好受一点。反正赵晨阳开学之后就会回到星市,到时候一样能够为我所用。现在赵晨阳的家人对她不满,赵家沟非她久留之地,我只要露出一点善意她都会感激不尽,还不是一样能够通过她把徐氏建筑公司笼络住】 听到赵青云的心声,赵向晚对他的自私与野心感到失望,干脆利落地回绝: ≈34;不,我在赵家沟长大,这里才是我的家。≈34; 赵青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专程跑这一趟,将赵晨阳送回老家,事事顺着赵向晚的心,她竟然还不领情。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感觉被女儿在脸上抽了一巴掌,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长兴却听得连连点头,和村委会领导、村里几名德高望众的老人商量之后,抬起右手: “各位乡亲,请听我说句话。≈34; 议论纷纷的村民们都安静下来,站在老屋前面的地坪,抬头看着村委主任。 “向晚有良心,记得我们赵家沟的好。她既然有情有义,还认我们这个村,那我今天也来为她做个主——≈34; 赵长兴转头看向赵二福夫妻俩。 “赵二福、钱淑芬,你们抚养赵向晚十八年,虽然有打有骂,但也没少她一口吃的;虽然百般阻挠她读书上进,但依然供养她读到大学。如果没有八年前替换一事,哪怕不是亲生的,赵向晚都应该承担起赡养义务。 可是,你们隐瞒赵向晚身世,让赵晨阳替换她进城,害她与亲生父母骨肉相离。功过相抵,将来她出嫁不会给你们彩礼,你们老了,不管赵向晚多么有出息,她都不需要给你们养老。这一点,你们认吗≈34; 赵二福与钱淑芬垂下头,默不作声。 农村为什么重男轻女就是因为好不容易将女儿抚养长大,出嫁之后却成为别人家的劳动力,不能再在家干活、不会再赡养老人。所以当时赵家沟 嫁女儿会要求男方给彩礼,并且女儿女婿逢年过节要探望老人,买新衣、新鞋,置办床上用品。 现在辛苦把赵向晚养大,却什么回报都不会有,赵二福与钱淑芬的心里很不好受,感觉这个女儿白养了。 赵伯文与赵仲武却异口同声地回答: ≈34;好,就按长兴叔你说的办。爸妈将来养老都归我们兄弟,绝对不麻烦三妹子。≈34; 赵长兴点了点头:≈34;好,伯文你们两兄弟既然应承下来,那这一点就定下来了。第二点……≈34; 钱淑芬猛地抬起头。白养个女儿还不够悲催,还有第二点 ≈34;第二点,赵二福、钱淑芬私自将孩子调换,害得赵向晚与父母分隔,让赵晨阳代替她在城里享福,这种行为在我们赵家沟从来没有出现过,必须惩罚!≈34; 赵二福的脑袋耷拉着,叹了一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件事村里一直维护着赵向晚,这个惩罚是躲不过去了。 赵伯文感觉到肩头沉重,站出来大声说: “长兴叔,您说吧。有什么惩罚我们都认。” 赵长兴说: “既然向晚说赵家沟是她的家,那我们赵家沟不能寒了她的心。这样,村里出砖出地,你们出钱出力,在老屋东面给赵向晚盖一间新屋。红砖墙、小青瓦屋顶,铺地砖,这间新屋,只给赵向晚住!≈34; 赵二福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嘴唇哆嗦了半天: ≈34;长,长兴,你在说笑话吧≈34;专门给妹子起新屋村里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赵长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呀!你做了错事,还得村里来帮你承担。如果不是看你是村里的老住户,又养了两个还算争气的孩子,我才懒得管你。赵向晚受了你们的亏待,如果不好好安她的心,难道要让她和大家离心离德,把你们告到法院去≈34; 赵大翠一听,立刻兴奋起来,擦干脸上泪痕: “好好好,主任你这个主意非常好。向晚以后回家过年也有个地方住,免得受别人的气。≈34; 赵伯文与赵仲武对视一眼,同时点头:“行。我们出钱出力,给三妹子起新屋!” 村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异议,虽然史无前例,但毕竟赵向晚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她明明是官家千金,却被赵二福、钱淑芬磋磨了这么多年,给她起新屋也算是一种补偿。 赵长兴在村里搞砖厂带着村民致富,很有威望,一呼百应。赵二福、钱淑芬哪里敢不应承低下头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 ≈34;行…吧。≈34; 钱淑芬心在滴血,要在东边再盖一间红砖青瓦新房,得花多少钱就算村里出红砖,其余材料也得自己到县里去买,再加上请人打地基、砌墙、粉刷、上梁、铺地砖……怎么也得一千块吧自己攒了这么多年的钱,准备将来儿子结婚起新屋,没想到全砸这里头去了。 农村人谁不想起新屋可是单独给女儿盖房子,闻所未闻。 赵二福觉得老脸在发烧,闭上眼暗自祈求列祖列宗原谅。做老子的起新屋给女儿住,死了见到先人也没脸咧。可是,谁叫他们做错事在先呢没办法。 ≈34;第三……≈34;赵长兴刚一开口,连赵伯文、赵仲武都打了个激灵。怎么,还有 ≈34;第三,赵晨阳虽然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但她的户口早已不在村里,如果她来,那就是你们的客人,出嫁之前我们赵家沟不会分她田地。≈34; 村里的耕地实行承包责任制,按照家庭人口数来进行分配。赵长兴特地说上这一句,也是担心钱淑芬啰嗦。 赵晨阳抢着哼了一声: “我才不稀罕那点地!”乡下有什么好,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来。 赵长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谴责:≈34;替换孩子之后,赵晨阳是得益者,必须认真、严肃地向赵向晚道歉!必须赔偿!至于赔偿金额,由赵向晚来定。≈34; 赵晨阳翻了个白眼,再次冷哼一声。道歉道什么歉!还想赔偿开什么国际玩笑! 看到赵晨阳一脸高傲的抗拒,赵长兴不再客气: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村委将写份证明材料,派人交到你读书的学校去,让老师、学校教育你。≈34; 听到这里,赵青云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赵长兴。这位村干部是个人才啊,刚才一起吃饭的时候看他一脸的和气,以为是个面团子,没想到做事有章有法、有勇有谋,还知道拿赵晨阳的声誉与前途来威胁 赵晨阳偷偷看了赵青云一眼,见他并没有维护自己,只得嘟囔道:“行吧行吧,我道歉、我赔偿。≈34; 说罢,赵晨阳不情不愿地看着赵向晚,声音小得像蚊子:“赵向晚 ,对不起。是我做错了事,我赔你钱,可以吗≈34; 【明明抢了赵向晚的所有资源,上最好的学校,受最好的教育,怎么偏偏还是比不过她可恶,一个两个的,都是势利鬼,看赵向晚考上公安大学有前途,就讨好卖乖,哼!等我将来发达了,让你们后悔去吧。】 赵向晚的个子很高,比身材娇小的赵晨阳高了大半个头,她穿一件朴素的蓝布棉袄,面色严肃。灰白的冬日阳光映照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闪着多彩的光芒,令赵晨阳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被替换人生的八年时光里,赵向晚一直在思考,如何揭穿赵晨阳的阴谋,怎样才能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即使被偷走的人生还不回来,即使没办法回到过去,赵向晚也要为自己讨一回公道。 亲生父母都没有给赵向晚的公道,却在今天,赵家沟的老屋前,由一群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给予了。 胸中块垒顿消,畅快淋漓。赵向晚嘴角微微上扬,眼中绽放出耀眼的光,仿佛冲破厚厚云层的阳光,灿烂而愉悦。 第30章 拐卖 赵晨阳看到赵向晚的笑容,美得发光,感觉刺眼得很,咬着牙试探着询问:“那个,赔你两百,行不行≈34; 【十岁离开赵家沟,先在徐家当了两年女儿,徐清溪回来之后我才回到爸妈身边。他们虽然舍得给我买衣服、买吃的,可是并没有给过我多少钱。这回爸说送我回老家,为了以防万一我取了两千带在身边。给你两百,你可知足吧!】 赵向晚看了赵晨阳一眼: ≈34;两千。≈34;≈34;你!≈34; 赵晨阳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向晚。【邪性,她怎么知道我正好带了两千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把我全部家当拿走】 赵青云是个要面子的人,耻于当众谈钱,压低声音道: ≈34;给她!≈34; 赵晨阳不敢违抗赵青云的命令,咬着牙从包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颤抖着手递给赵向晚:≈34;两千,给你!≈34; 攒了半天才攒下的两千转眼就易了主,赵晨阳心在滴血,暗骂不已,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赵向晚收下钱,抬眸望向赵青云。那双眸清澈如水,所有人心的丑陋都被映照得无所遁形。赵青云被她看得低下头去,讷讷无言。 赵大翠走到赵青云面前,态度很客气,但言辞却透着不满: “您是省城大领导,我是乡下女人,按理说我没资格在您面前说话。可是我还是想替向晚问一句:你们当年为什么把赵向晚丢掉” 为什么把出生未满月的赵向晚送人这是深刻在赵青云心中的隐痛。 因为自己是乡下孩子,因为自己没有靠山,哪怕自己和魏美华生下孩子,依然被她父母嫌弃,逼他把孩子送走,不许他们在一起。 赵青云面色有些发白,双手握拳放在身侧,偏过脸没有说话。 久处官场,赵青云不言不语时,自有一股威压,赵大翠有些发怵,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赵向晚。 赵向晚抬步上前,站在赵青云面前。 赵青云看着眼前与自己身材、面容有七分相似的女儿,那纤瘦的身材、微黄的头发、耳廊冻疮痕迹,无不在告诉他,赵向晚年少吃过很多苦。 相同的童年经历让赵青云内感觉到心疼,眼眶微热。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交给赵向晚: “这里是一万块,密码六个八, 亏欠你十八年,算是我给你的赔偿。≈34; 赵向晚抬眸看着赵青云,两双一模一样的凤眼相对而视。数秒之后,赵向晚将银行卡接过来。 汀兰自杀,让赵向晚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对自私的父母抱有太大期待。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没有失望就不会有怨恨。他说这一万块是弥补,那就收着。自此两不相欠,再见亦是路人。 女儿收下银行卡,赵青云感觉到父女之间的火药味消失,但血脉之间的牵绊也随之消失。这种莫名而来的感觉让赵青云内心升起一阵惶恐,他轻声问道: “向晚,那……你跟我回家过年吗” 赵向晚摇摇头,目光沉静。赵青云不肯放弃,继续追问:“你,愿意认我这个父亲吗” 赵向晚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眉目相似的男人,内心涌上来一股复杂的情绪。曾经渴望寻到与自己血脉相牵的亲生父母,曾经幻想从他们那里获得真正的父母之爱,曾经希望他们能够为自己主持公道,只是……一次又一次失望之后,她已不再有期待。 看到赵向晚眼眸闪动,赵青云心中升腾起希望。 【当官这么多年,我在星市积攒的人脉足以帮助她事业大展宏图。一个公安大学的毕业生,哪怕刑侦能力出色,如果没有资源、背景,永远只能是一个小警察,哪里有机会站上高位我这个女儿很聪明,她应该知道,认下我这个父亲,对她的未来是有利的。】 赵向晚听到他心中所想,再一次摇头: ≈34;不!≈34; 从穿上公安制服的那一天起,赵向晚就感觉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不需要依靠赵青云的资源背景,她一样能够站上高位。 赵青云踉跄着后退两步,一直到扶住廊下砖柱才停下来。 虽然只见过赵向晚几次,但或许是血脉亲情牵绊,赵青云觉得自己很了解她。赵向晚既然说了不,那就代表永远不会认他这个父亲,更不可能为他所用。 赵青云不得不承认,有些伤痕,哪怕再努力弥补也没办法抚平。一万块、一万块也买不到赵向晚的丝毫亲近。 赵青云转过头看向赵晨阳。赵晨阳觉察到他的眼神,内心忽然升起希望。 “爸,我想跟你回家,可以吗弟弟承祖还小,我想带他出去学习;妈妈一个人在家孤单,我想陪伴她。我,我还在星市读书呢,毕业之后肯 定会留在星市,将来嫁给徐清溪之后我会加入徐氏集团的财务管理团队,我帮您把事业越做越大。≈34; 赵青云没有吭声,内心却在反复权衡。 【赵向晚这孩子太有个性,虽然前途远大,但笼络不住,难以驾驭。一万块钱买了个一别两宽,完全是亏本的买卖。晨阳虽然人笨了点,但她和周荆容亲近,又和徐清溪订了亲,对我的未来有帮助。】 原本就有些发虚的赵晨阳害怕失去赵青云这棵大树,他的沉吟不语让她更加急切: “爸,你养了我八年,难道真的舍得把我丢在乡下这里的人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这里!≈34; 钱淑芬听得心中一痛,痛得无法呼吸。她颤抖着手,一把抓住女儿的胳膊: “四妹子,你,你……”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要质问女儿什么。 赵伯文大声斥责: “赵晨阳,爸妈之所以替换你和三妹子,都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现在他们承担所有责任,接受村里惩罚,你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吗你真的愿意甩下亲生爹娘,对这个家就没有半点留恋吗≈34; 赵仲武脾气暴躁,将依依不舍的母亲拉到自己身边,恶狠狠地瞪着赵晨阳:“既然你不喜欢这里,那就给我滚!≈34; 赵青云冷眼旁观,深深地看了赵向晚一眼,反复权衡利弊。赵向晚将他内心所想听得清清楚楚,冷着脸没有说话。 赵青云被赵向晚的冷淡态度所刺痛,呼吸一滞,转过脸对赵晨阳说: “走吧。”说完,转身往村口停车的地方走去。 赵晨阳一听,喜得眉开眼笑,得意洋洋瞥了赵向晚一眼,理都没理睬一心一意为她谋划的钱淑芬、赵二福,跟在赵青云身后匆匆离去。 ≈34;四妹子,四妹子,我的儿啊……≈34;钱淑芬哭得声嘶力竭,软倒在赵伯文怀中。赵二福见亲生女儿如此凉薄,面色铁青,狠狠一跺脚: ≈34;畜牲!以后我们全当没生这个儿!≈34; 赵长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34;你们呐……错把稗草当稻子,养了个没良心的,该!≈34; 说完这句话,他冲着底下议论纷纷的村民挥了挥手:“散了吧,散了吧,今天是小年,大家高高兴兴过年去吧。≈34; br /≈gt; “做人要有良心咧。做出偷换孩子这么没良心事情,结果养出个没良心的儿,后悔都来不及。”≈34;钱婶子想让赵晨阳过上好日子将来回报她,结果呢=一离开家就完全把爸妈丢在脑后,啧啧 啧。≈34; “赵向晚这妹子倒是有良心,对咱们赵家沟有感情,也不记她爸妈的仇,是个好孩子。”≈34;好人应该有好报,什么时候村里给她起新屋,大家都要去帮忙啊。≈34;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到赵向晚耳中,她抬头望天,灰蒙蒙的天空染着浅浅的蓝,灰白色的阳光虽然不耀眼,却将乡村平原晕出柔美的光影。 “长兴、长兴,瑶妹子来信了!瑶妹子终于来信了——”一道人影从村口急急奔来,手里高高举着一封信。 奔得太急,来人正撞上赵晨阳,将她撞得一个翅趄,差点摔倒。赵晨阳本就心中有火,当时便眼睛一瞪想要骂几句。 定睛一看,看清楚撞她的人,赵晨阳心中一个激灵:怎么是他这不是因为女儿被绑到北方而发了神经的赵长庚吗 她忽然回过神来:哦,对啊,现在才92年年初,平时见到她就翻白眼的赵清瑶刚刚被人骗了去,藏在一个窑洞里过得昏天黑地的日子,那边害怕被人发现逼着赵清瑶写了封家信回来。 信里赵清瑶告诉父母她在北地弥安市一个大学教授家带孩子,因为大学教授夫妻俩出国特地把她带了去,两年之后才能回来。当时赵长庚兴奋得要命,在村里到处炫耀,恨不得人人都知道自家姑娘出息了,可以跟着去国外见世面。 直到两年后杳无音讯,赵长庚找到弥安市那所大学到处打听都没有找到信中所说的教授,他这才慌了,报警寻人。 半年之后警察找到人,赵清瑶被北方屯子里一个娶不上老婆的兄弟囚在地窖整日里不见阳光,小产三次,身体彻底垮掉、枯瘦如柴,不到一年时间寻了短见。赵长庚悔恨无比,从此便发了疯,整天拿着个破信封蹲在村口,见人就喊: “我家瑶妹子来信了,我家瑶妹子来信了。” 想到这里,赵晨阳没有再骂人,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瞅着赵长庚,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在心里得意洋洋地喊了一句—— 【着急什么将来有你哭的时候!】赵晨阳的心声太响太亮,被读心术越来越强的赵向晚迅速捕捉到。 /≈gt;刚刚还沉浸在满足感之中的赵向晚陡然清醒过来,不对劲!她快步走下檐廊,拉近与赵晨阳的距离。 【赵清瑶那个讨厌鬼瘦得跟枯柴火一样,死的时候连五十斤都没有,抬棺材的人都摇着脑袋说太轻。啧啧啧……我懒得和你计较。重生回来,我可是要干大事的人,才懒得和你这个傻子一般见识。】 身旁的人都围着赵长庚,被他手中举着的信而吸引。赵向晚却被她听到的话所惊住。赵晨阳,是重生者! 每次与她见面,都是一堆人围着,赵晨阳将重生这个秘密深深压在心底,一丝口风都不露,赵向晚并没有捕捉到。但现在因为赵青云放弃赵向晚,愿意将赵晨阳带回家,她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再加上陡然遇到赵长庚,这个秘密便在赵向晚眼前暴露出来。 赵向晚先前压在心中的疑惑在这一瞬间有了答案。 为什么十岁那年,赵二福会早早守在村口等待赵青云的到来那个时候通讯很不发达,赵青云也没有提前寄信过来,赵二福怎么就知道赵青云会过来寻人 为什么赵二福、钱淑芬会放心把女儿交给一个十年未见的赵青云他们难道不害怕遇到骗子、拐子吗 为什么赵晨阳会在十岁的年龄如此成熟大胆,敢于跟着陌生的赵青云去往城里 难怪!难怪赵晨阳总给赵向晚一种违和感,觉得她过于成熟。明明智商一般,却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原来如此。 明白这一点之后,赵向晚的第一反应是兴奋。时间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线。 苏格拉底曾经说过:人生就是一次无法重复的选择。所以人生总有遗憾,总会有后悔。可是,如果人生能够重来呢如果能够提前预知未来呢 赵晨阳是重生之人,不管她是蠢还是坏,至少比所有人经历更为丰富。不管她掌握的信息有多少,至少比旁人更准确。 揭穿她有什么意思不如留下她,从她那里探听关于未来的一些重要信息比如……某些她了解的悬案、大案,为侦破提供线索 再厉害的警察,也有破不了的悬案。但如果将时间线拉长,十年、二十年之后呢那个时候刑侦方法更高端、技术手段更先进,也许这些悬案已经被侦破,改编成电影、电视剧,被赵晨阳知道了呢 /≈gt; 赵长庚开心地说瑶妹子寄信来了,可是赵晨阳却知道那是假相。她刚刚在心里嘀咕过,瑶妹子被拐卖到了北方一个屯子,关在地窖里,死的时候不到五十斤。 想到这里,赵向晚大跨步向前,一把抓住赵晨阳胳膊: ≈34;你不能走。≈34; 赵晨阳莫名其妙地看着赵向晚,瞪圆了一双眼睛:“你要干嘛我已经道过歉,也赔了钱,你还要什么你不愿意跟爸回城里,心甘情愿留在赵家沟。我愿意回城,各得其所,不是挺好吗你拖着我做什么。≈34; 赵向晚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刚才长庚叔举着信跑过来,说是瑶妹子寄回来的,你为什么脸上挂着嘲讽有什么不对≈34; 赵晨阳没来由地一阵心虚,慌着要甩开赵向晚。偏偏赵向晚双手似铁钳一样,将她的胳膊箍得严严实实,根本甩不脱。赵晨阳尖叫起来:≈34;你神经病啊,干嘛抓着我≈34; 一想到赵清瑶未来的命运那么凄惨,赵晨阳却在这里做壁上观,赵向晚便心头火起,她狠狠地赵晨阳往旁边一颗大槐树下一拖,压低声音骂道: ≈34;说!赵清瑶到底遇到了什么≈34; 槐树有百年树龄,树冠巨大。 此刻站在树下的赵晨阳,完全被赵向晚的话所震慑住,整个人钉在地面一动不能动,头皮一阵一阵地发凉。 ≈34;你,是重生者。≈34;赵向晚的话语,平静无波。可是却让赵晨阳心脏狂跳。她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了!赵晨阳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讲过,这是她此生最大的倚仗,绝不可能告诉任何人。 “你,你说什么”赵晨阳压低了声音,声线颤抖。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此刻她的眼睛里满满 都是哀求,恐惧让她完全忘记眼前人正是自己曾经嫉恨、踩低的人。 赵向晚不言不语,只用眼睛审视着赵晨阳的脸庞变化。 瞳孔放大,这代表紧张。人类在遇到危险时,会本能地瞳孔放大,便于更多光线投入眼中,获得更多外界信息。 脑袋侧歪,这代表投降。颈部,是人类最脆弱之处,歪头将颈脖暴露,这代表一种臣服,是讨好的姿态。 赵晨阳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想到父母在家里对赵向晚微表情行为学的推崇,哪里还敢狡辩只得悄声哀求道: “别, 别说出去。” 赵向晚的眸色呈琥珀色,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告诉我,瑶妹子是怎么回事”赵晨阳只得把前世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赵向晚。 赵向晚往前踏出一步,双目似电,逼得赵晨阳连连后退。≈34;你几岁重生六岁还是……哦,六岁。≈34;≈34;为什么要冒名顶替我前世的命运让你羡慕≈34;≈34;你可真有出息。重生一世,只知道偷换我的人生!≈34; 赵晨阳听到这里,泪如雨下:“我,我上辈子没读过什么书,在外面打工吃了很多苦,回到农村嫁人之后每天就是孩子、家务、农活,我哪里懂得应该怎么做我只知道你十岁去城里之后过得很好,所以就想按照你的人生路走一遍。≈34; 赵向晚半点也不同情她,冷笑一声: “偷走我的人生,却过成你这个熊样,这叫蠢。明知道大哥、二哥、大姑、表姐的人生坎坷,却半点也不提醒,这叫坏。赵晨阳,你又蠢又坏,无可救药!≈34; 赵晨阳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愧难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无力反驳,也不敢反抗。 赵向晚就这么冷静地看着她哭。 重生,掌握了时代发展的脉络,了解未来发展趋势,这天大的机缘却被赵晨阳浪费了。改变身边亲人的命运,带领大家发财致富,不美吗偏偏赵晨阳只知道抄作业,一点脑子都没有! 如果不好好利用一番,那就真对不起老天爷送上门来的礼物。 想到这里,赵向晚凤眼微眯:≈34;重生太过玄幻,我觉得应该上报国家,让科研机构好好来……≈34; 赵晨阳被她吓得尖叫起来: ≈34;不要不要,我不要被解剖!≈34;她脑子里浮现出恐怖的画面——躺在冰冷的铁床上,一堆穿着白大补的人围在旁边,有的拿锯子,有的拿刀子,要把她脑子锯开、把她肚皮划开,都想找出引发重生的秘密。 赵向晚依然板着脸: “如果不想……那就闭上你的嘴,老老实实做人,等有空了我再来找你聊天。≈34; 赵晨阳的额头开始冒汗。 说实在的,赵晨阳上辈子没什么出息,重生回来也没什么宏图大志,她只想走出农村、嫁个有钱人,像魏美华一样每天上上班、打打麻将。 赵晨阳根本没有 想到赵向晚如此机警,只不过在见到赵长庚的时候脸上带出点不屑的神情,她竟然就猜出自己是重生的! 赵晨阳看着赵向晚的表情里带着一丝讨好、一丝畏惧: “我,我一定老实。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34; 赵青云自恃身份,一直站得远远的。眼见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晨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谄媚,不由得眉心直跳,提高音量说: ≈34;好了没走了!≈34; 赵晨阳慌忙抬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34;爸,我们马上就好,马上就好。≈34;她压低声音,再一次向赵向晚保证: “你放心,我不会乱讲话,求你,求你……”赵向晚点了点头。 赵晨阳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 ≈34;那,那我走了≈34;赵向晚挥了挥手,赵晨阳抬手抹了把额头冷汗,小跑离开。 另一边,刚刚散开的村民又聚拢过来,围着赵长庚问: “瑶妹子到哪里去了回不回来过年信里说什么了≈34; 瑶妹子全名赵清瑶,和赵长庚的小女儿,性格开朗活泼,今年十八岁,初中毕业之后跟着同村的几个女孩子一起去南方打工。今年眼看着快要过年了还没有回来,赵长兴心里着急,天天站在村口等邮递员。 赵长兴是村委主任,也是赵长庚的堂兄,两人共爷爷奶奶,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好。听说侄女终于寄来家书,一颗心放下来,笑着走过来,拍着赵长庚的肩膀说: ≈34;平安就好、平安就好。≈34; 旁的村民也都凑趣地问东问西。 “我家老三回村的时候说瑶妹子觉得厂里打工太辛苦,有人给介绍了个好工作,快说说是个什么工作≈34; ≈34;九月份出去打工的就数瑶妹子学历高,初中毕业咧,她肯定找了个好工作。≈34;≈34;肯定赚了不少钱啊,说不定还能去大城市见大世面咧。≈34; 赵长庚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递给赵长兴: “长兴,你帮着看看。看瑶妹子说了些什么,她什么时候回来≈34; 赵长兴接过信,一目十行快速看完。 “瑶妹子说,她在辽省弥安市一个大学教授家里帮忙带孩子。大学教授夫妻俩觉得她懂事勤快,非常喜欢她,马上就要出国了,说要把瑶妹子带着一起去,两年之后回来。≈ap; 34; 听到赵长兴的话,村民们顿时激动起来,一个个眼睛开始放光。 ≈34;唉哟,瑶妹子出息了,马上就能出国了。≈34; “祖坟冒青烟啊,她去的是哪个国家啊是不是电影里演的那个什么帝国主义啊”“给大学教授当保姆,那可是文化人,肯定很有钱!”≈34;对呀对呀,等两年之后瑶妹子回来,肯定大包小包买一堆外国东西孝敬爸妈。≈34; 一片称赞声中,赵长兴却相对理智,提醒了一句: “我看看啊……奇怪,瑶妹子只说在弥安市给大学教授当保姆,但是具体的学校、教授姓名都没有写。是不是真的可不要被人骗了。≈34; 赵长庚听到这话有点不高兴:“长兴,我们家瑶妹子聪明得很,哪里会被骗她这是要跟着大学教授出国见大世面咧,咱们村里谁出过国谁有这种造化≈34; 赵长兴还想说什么,赵长庚却以为他是嫉妒,二话不说抢过信,珍惜地塞回信封里,再揣进棉袄口袋,得意洋洋地吹嘘: “我家瑶妹子有出息啊,别人打工都是在电子厂当工人,她却在大学教授家里当保姆,还能够一起出国,多好。≈34; 别的村民跟着一起起哄: “有出息、有出息,等瑶妹子回来带洋烟、洋酒,大家一起抽、一起喝! 哈哈大笑声里,有人说: “赵向晚在星市读大学咧,她肯定知道大学教授家里是个什么样。是不是和电影里一样,铺着白色的大瓷砖,墙上贴着漂亮的花布,家俱刷着白色油漆、边角勾着金花,就连窗帘都是两层的≈34; ≈34;对对对,赵向晚你和婶子说说,大学教授出门是不是都穿西装、打领带他们是不是很严肃≈34;≈34;没事就搞什么酒会吧男男女女抱在一块跳舞那种≈34; 九十年代港台电影、电视剧流行,赵家沟离县城不远,村民们通这些了解外面的世界,对未知的 一切充满好奇。 听到乡亲们叫自己的名字,快步而来的赵向晚回应道: ≈34;公安大学的教授上课的时候态度很和气。 赵长庚一听她这话,立马来了精神: ≈34;对呀,赵向晚可是出去见过世面的读书人,连她都说大学教授很和气,瑶妹子招人喜欢,带她出国很正常的嘛。≈34; /≈gt;赵长兴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依然有些不放心: “长庚,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咱们得小心点。你赶紧回一封信,让她把大学教授的学校、名字告诉你……≈34; 赵长庚不耐烦听他说教,拿着信封在他面前晃了晃: ≈34;好了好了,长兴,今天多谢你帮我读信,我先回家去,瑶妹子他妈还在等消息咧。大学教授那么厉害的人,怎么能把名字地址随便告诉别人再说了,她说出了国没办法联系,要两年以后才能回来,哪里能联系上≈34; 听着赵长庚与赵长兴的对话,赵向晚消化着刚才赵晨阳提供的线索。 赵向晚和赵清瑶是小学、初中同学,经常一起上学、一起写作业,对她比较熟悉,赵清瑶这人性子直,有点小娇气,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但心肠挺好,会悄悄给赵向晚塞好吃的。 初中毕业之后,赵向晚进县城读高中,赵清瑶没有继续读书,在家里晃悠了两年之后看村里其它女孩子都出去打工,回来的时候变得洋气不少,也有些心动,跟着往羊城跑。 赵清瑶人长得漂亮,又有初中文化水平,劳务市场很吃香。不过她虽说是农村人,但因为是赵长庚连生了三个儿子之后才得的宝贝女儿,被娇惯着养大,很少干农活。她吃不起天天在流水线上劳作的苦,连着换了几个工作,从电子厂到服装厂、再到食品厂,她都不满意。现在能够去大学教授家当保姆,还可以跟着出国,的确是个好差事。 可是,偏偏赵清瑶被人骗了。想到这里,赵向晚凝神看向赵长庚手中的信封。赵向晚视力好,信封虽晃,却将邮戳看了个清楚:“长庚叔,你把这信封给我看看” 自赵向晚考上大学之后,她在村里地位陡增,赵长庚依言将信封递过去,嘴里嘱咐着: “你可别弄皱了,我还得存起来给瑶妹子她妈、她哥看呢。≈34; 非常普通的一封平信,收件人是赵长庚,邮寄地址只简单写着辽省弥安市五个字。字体较小、有些幼稚,斜向下的笔划会华丽地向上一卷,的确是赵清瑶的笔迹。 信,是赵清瑶写的。只是为并没有把寄信地址写清楚,家里人无法和她联系。出国两年无音讯,大学教授所在学校、姓名都不告诉家里人,绝对有问题。 信封上邮戳的油墨有些重,蹭得字迹模糊,看不太分明,需要得仔细辨认。赵向晚举起信封放到眼前,眯起眼努力查看着。 赵向晚认真严肃的模样,让赵长庚心里打起了鼓。赵二福家的三妹子读的是公安大学,公安嘛……不就是警察难道她发现有什么不对 赵长兴也感觉出了异样,凑近了问: “向晚,有什么不对” 赵向晚用手指点着盖在邮票上邮戳: ≈34;“长兴叔你看,如果这封信从北地弥安市市区寄出,那邮戳应该上面写辽省弥安四个字,中间写日期,下面是具体的街道或邮局所属辖区名。可是……这个邮戳上面写的好像不是弥安≈34; 只可惜,赵晨阳只知道赵清瑶被人拐卖到北方屯子,却不知道具体地址,只能通过手中信封努力寻找线索。 ≈34;是吗≈34;赵长兴一听,有点心里发慌,一把夺过信封,对着阳光看了又看。 弥安市,是北方有名的工业城市,赵长兴知道。但这邮戳上方分明是五个字!退一万步讲,是辽省弥安市五个字,但从字体结构来看,第三、四个字似乎比弥安这两个字更为复杂。 ≈34;前面两个字,是辽省,对,没错,是辽省。≈34;赵长兴认了半天,终于确定是辽省,那重点就是要辨别出后面三个字是什么。 赵向晚努力回忆高中地理知识。赵仲武脑子灵活,大声道: ≈34;谁家有地图啊在地图上找找,看看有没有差不多的地名。≈34; 听说这封信不是从弥安市寄出,赵长庚有些六神无主。虽然说瑶妹子出国让他脸上有光,但那是自己的亲闺女,不能有差池啊。如果这封信不对,那……越想越怕,赵长庚的声音带着哭腔: “长兴,长兴,你赶紧找人来认字啊。瑶妹子不会有事吧她不会有事吧≈34; 村民们一听说瑶妹子的信可能有问题,顿时炸开了锅。 ≈34;我家里有本地图册,我去拿,你们等着!≈34;“我家有地图,不过贴墙上了,我去把它撕下来。” ≈34;如果不是弥市寄出来的,那为什么瑶妹子说在弥市大学教授家里当保姆难道她在说谎≈34;“瑶妹子虽然娇气了一点,但从来不说假话,不会是被坏人逼的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有点着急。 都是一个村的,虽然有时候会争吵,有时候会嫉妒,但村里人大都纯朴善良,更何况赵清瑶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孩 子,模样周正,笑声清脆响亮。 人群聚集在赵二福家门口也不是个事儿,赵伯武安置好父母之后,招呼大家进堂屋坐下,燃起炭盆,端茶倒水。 村委主任赵长兴、妇联主任秦香桂坐在首位,赵长庚死死捏着信,只恨自己不识字,送到赵向晚面前央求道: “三妹子,你在公安大学读大学,肯定懂得多。你再帮叔看一眼,看看瑶妹子说的是不是真的。≈34; 赵向晚接过信,感觉到了压力。 虽说从赵晨阳的讲述里,她知道瑶妹子被拐,但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城市、哪个村庄、哪一户人家。 没有读心术辅助,一切只能靠用眼睛细心观察。 信纸只有一页,红色分行线,内容并不多。 “爸,妈,我在弥市很好。李教授和孙阿姨对我很好,宝宝也很听话,每个月工资给我六十,吃的好,穿的好,什么都不用自己花钱。过两天李教授就要出国,孙阿姨说宝宝离不开我,所以把我也带上。到了国外没办法和你们联系,所以现在写封信给你们,请你们不要牵挂我。≈34; 行文浅显,带着一种极欲表现的夸张,仿佛在掩盖着什么。 字体稚嫩,笔划偏软,写着写着就往下沉,看着感觉有些疲塌塌的。笔划粗细不均,有几个字的收尾划破了纸面。尤其是写到“好”字,最后那一横特别用力,仿佛咬牙切齿一般。这说明写信人的心情低落、情绪不稳,起伏波动很大。 第二段的末尾有一团浅浅的水渍,晕开了墨水,疑似泪水。 最可疑的,是信纸的右上角处,多了几团指甲盖大小、滑溜溜的深色印记。赵向晚将信纸拿到鼻子底下,用力嗅了嗅。 赵长庚可怜巴巴地盯着赵向晚的每一个动作,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她宣布结果。 半晌,赵向晚抬起头,面色有些凝重。赵长庚不敢问,忐忑不安地等着。 赵向晚将信纸摊开放在桌面上,指着右上角那深深浅浅、滑溜溜的几点印记,示意赵长兴和秦香桂两人细看: ≈34;你们看,这是蜡烛油滴落留下的印子。≈34; 赵长兴、秦香桂低下头看了看,用手指抠了抠,刮下来薄薄的一点白蜡,点头道: “是的,是蜡。≈34; 赵向晚说:“弥安市是大城市,用电并不紧张。大学校园家 属区里都有电灯,很少停电。白天有亮、晚上有灯,瑶妹子写信为什么要点蜡烛≈34;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跟了一句:“是啊,为什么要点蜡烛” 赵仲武插了一句话: “咱们乡下都拉上了电线,家家都有电灯,用蜡烛的时候很少。蜡烛油滴在信纸上,这说明瑶妹子写信的地方很黑,没有灯,点着蜡呢。哪有大城市、大学里还点着蜡烛写信给家里人写信嘛,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34; 赵向晚赞许地看了赵仲武一眼。 赵仲武受到鼓舞,继续往下分析:“很黑,没有电灯,只能点蜡烛写信的地方,恐怕只能是在不通电的偏远山村。≈34; 一句话没说完, ≈34;咚!≈34;地一声。赵长庚连人带椅往后一仰,摔倒在地。旁边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起来,赵长庚已经哭喊起来: “我的瑶妹子诶……我的瑶妹子啊!” 赵长兴看他哭得声嘶力竭的,心中不忍,忙安慰道: “别急,别急,事情还不一定呢。咱们这么多人,肯定能把瑶妹子找回来。≈34; 赵长庚死死抓住赵长兴的手,哆嗦着嘴:“长兴,长兴,你可得帮忙把瑶妹子找回来啊。” 偏远山村,被逼着写了一封假平安信,瑶妹子一定是被拐了!现在对赵长庚而言,什么出国,什么大学教授家保姆,什么高工资,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求女儿安全回来。 “来了来了,地图册拿来了!”有人匆匆奔来,手里举着一本全国行政地图册。 赵长兴也有些紧张,手有些颤抖,半天才翻到辽省地图那几页,在弥市周边寻找着与邮戳上形状相似的地名。 ≈34;先找三个字的。≈34;赵向晚冷静地指挥着。邮戳上方最后一个字明显不是市字,三个字地名的可能性最大。 赵长兴的手指从地图上滑过,赵仲武也凑近来帮他找。 ≈34;这里,这里,峰泰城,是不是这个≈34; 随着这一声喊,所有人都凑了过来,对照着峰泰城与邮戳上的地名,越看越像,都叫了起来:≈34;对对对,应该就是这个,笔划特别多,峰泰城!就是峰泰城。≈34; 再把峰泰城的地图打开,一点一点地寻找邮戳底下的街道或者邮局辖区名。≈34;固宁镇!是固宁镇!≈ap; 34; 赵向晚的心往下一沉。 峰泰城距离弥安市以北两百多公里,不通火车,相对封闭。固宁镇应该是峰泰城下辖乡村名,偏远乡村、天寒地冻,交通不方便,怎么寻人 赵长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对赵长庚实话实说:“长庚啊,既然这封信是从峰泰城固宁镇发出来,盖的是那边的邮戳,那说明瑶妹子不在弥安市。信上说什么在大学教授家里当保姆,要跟他们全家一起出国,都是骗人的。你得有个思想准备,我担心……我担心瑶妹子被人拐卖了!≈34; 赵长庚再没了侥幸心理,泪如雨下,完全没了主张。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赵向晚。赵向晚: ≈34;报警吧。≈34; 第31章 上门 赵向晚一句报警,整个赵家沟都忙碌起来。 今天是阴历12月24日,南方小年,赵长兴跑回村委办公室,打电话报警。管辖赵家沟的派出所却说辽省太远,峰泰城固宁镇那边多的是深山野林、民风彪悍,如果人被拐到那里,解救难度很大。不过,他们会请示上级,争取和峰泰城公安局合作,努力营救被拐女性。 赵长庚哪里有心思等派出所请示上级回家收拾行李,带着女儿照片,把三个儿子叫上,准备去辽省救人。 赵长兴拦住他: ≈34;峰泰城固宁镇那么大,你怎么找人≈34; 赵向晚站出来: “长兴叔,我来打个电话。” 赵长兴此刻对赵向晚十分信任,赶紧说: “电话在这里,你赶紧拨吧。”赵向晚拨通市局重案组电话,找到许嵩岭,简单交代事情经过之后,恳求道。 “赵清瑶今年才十八岁,和我一起长大,她现在被拐到峰泰城固宁镇,具体哪个村子并不清楚。对方既然让她寄出这封假平安信,说明他心虚害怕,担心被家里人找过来。既然对方心虚,说明他的拐卖行为有迹可寻。既然有迹可寻,又能寄信出来,那他一定离镇上不远,只要我们出警快,就能把清瑶解救出来。许队,你在警队影响力大,能不能想办法和辽省峰泰城那边联系,我和村里人一起过去寻人。≈34; 上次女儿差点被拐,许嵩岭推动全省开展打击拐卖行动。作为一名警察,许嵩岭对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分子极为憎恶。听到赵向晚的话,他毫不犹豫地说:“好,我有战友在辽省省厅,我来帮你联系。≈34; 赵长庚听到赵向晚与许嵩岭的对话,眼中满是感激:“三妹子,如果瑶妹子回了家,我让她给你磕头!≈34; 赵长兴问:“你一个小姑娘,就不要和我们大老爷们一起去了。我听说北方一到冬天冻得要命,呵口气都能结成冰。你听话,就在村里等着,我带着村里几个壮汉子过去。≈34; 赵向晚的态度非常坚决: ≈34;让我去,我能帮上忙。≈34; 她有读心术,寻人更快。从赵晨阳那里虽然获得不了太多有用的信息,但至少她能确认赵清瑶是被拐卖到北方一个屯子,关在地窖里,对方是个娶不上老婆的男人。 赵清瑶多在那里停留一天,就多受一天磨难,必须动作要快。 在村委等许嵩岭回话的间隙,赵仲武匆匆跑来,挥着手喊:“三妹子,三妹子,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 看看天色,已近黄昏,桔色的夕阳铺洒开来,冲淡了冬天的寒冷。这个时候谁会来做客赵向晚站起身问: ≈34;谁≈34; 村委位于村子上屋场,距离老屋大约几百米。赵仲武没有骑车,跑得气喘吁吁: ≈34;小汽车,两辆高级小汽车,好多礼物,姓季。≈34; 赵向晚愣了一下,季难道是季锦茂还真是季锦茂,他带着季昭拜早年来了。 季锦茂想尽办法把季昭送进市局,就是为了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让季昭多和外界接触,而赵向晚则是季昭与外界沟通的媒介与桥梁。 赵向晚过年归家,季昭没人说话,有些蔫蔫的,一天比一天沉默,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 眼看着快要过年,季家豪华别墅里布置得花团锦簇、喜气洋洋,可是季昭却一直兴致缺缺,时常坐在二楼大阳台,看着远处苍翠林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锦茂与妻子洛丹枫觉得不对劲,悄悄商量着。 ≈34;自从儿子在市局上班之后,回应越来越多,我们喊他吃饭、散步,他都会点头或者摇头,现在这是怎么了又回到过去的样子了。≈34; ≈34;会不会又有人在他耳边说些不好听的话≈34; 自从冯红英说过地主家傻儿子的故事刺激到季昭之后,季锦茂把季昭身边的人换了一个遍,确保忠心耿耿,按理应该不会有人再说类似的话。 ≈34;应该不会。我看他这个样子,不像是难过,倒有点像……你记不记得儿子七岁的时候,我妈有事出了趟远门,季昭一声不吭蹲在角落≈34; ≈34;噫,你这一说,倒真有点。儿子难道是……≈34;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季昭。季锦茂试探着问了句: “我带你去找赵向晚” 一直有点闷闷的季昭忽然就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季锦茂,重重地点了点头,乌黑的眸子变得亮晶晶的。 季锦茂的心里既欢喜又惆怅。 欢喜的是,被医生判定为自闭症的儿子,现在终于有了情感起伏,能够与人正常交流;惆怅的是,自己养 了二十一的小子,只不过和赵向晚相处了半个月,就满心满眼都是她。 看到儿子有兴致,向来对他有求必应的季锦茂和洛丹枫赶紧准备礼物,把后备车厢塞得满满当当。季家奶奶嘱咐道: “到了农村要有礼貌,要低调,咱们都是农村人出身,千万别拿架子压人。 季锦茂哭笑不得:“妈,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这” 季家奶奶陈芳溪女士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太太,瞪了季锦茂一眼: “我还不知道你有了点钱就喜欢显摆,一点也沉不住气。赵向晚这姑娘我虽然没见过,但却是季昭的大贵人。要是没有她,我的乖孙子就没了。这次过去拜年一定要礼节周到,不能怠慢了她。你要是惹她不高兴,那就不要回家来!≈34; 季锦茂的父亲去世得早,对含辛茹苦把他抚养长大的母亲十分孝顺,连连点头: “是是是,听您的。≈34; 星市距离赵家沟一百多公里,走国道转乡间小道,因为准备礼物花了点时间,再加上路不太熟,时近黄昏方才到达。 季锦茂开了两辆车出发,他带季昭坐一辆,保镖和礼物坐另一辆。原以为两辆豪华汽车开进赵家沟,会引发一阵喧闹。没想到汽车停在村口之后,村民们态度挺淡定,几个孩子把他们引到赵家老屋,拿着糖果就跑开了。 看到村民态度如此不卑不亢,季锦茂在心中感叹,难怪赵向晚荣辱不惊,原来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民风如此淳朴淡定。 其实,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村民们最爱看热闹,只是一来赵家沟刚刚送走赵青云,再看到豪华小汽车过来冲击感没那么强;二来赵晨阳与赵向晚真假千金案这个赵家沟迄今最强八卦,耗费了大家太多精力;三来呢,赵清瑶被拐牵动所有人的心神。正是傍晚时分,家家都在准备小年聚餐,哪里还有闲心管季锦茂开的是什么车。 季锦茂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季昭六岁之前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乡下,父子俩来到这里倒是很自在。把保镖留在车里,带着一个司机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走进堂屋,季锦茂礼貌地冲赵伯武一笑:≈34;你好,请问这里是赵向晚的家吗≈34; 不管是真假千金、还是清瑶被拐,赵二福家的老屋都是旋涡中心所在。好不容易现在安静下来,赵伯武和赵仲武正在收拾堂屋里的桌椅板凳、残茶瓜子,见到季锦茂和季昭迈步进屋,疑惑地直起腰来 。 赵伯武上前招呼: ≈34;我是赵向晚的大哥,请问您是≈34; 季锦茂简单介绍完自己,问道:≈34;不知道你们父母在不在家我这次过来一是拜年,二来也是认个门,以后两家多多走动。≈34; 听到季锦茂这一说,赵伯武顿时就警觉起来,和赵仲武肩并着肩,一起用审慎的目光看向站在季锦茂身后不言不语的季昭。 赵仲武撇了撇嘴,心里嘀咕:一个大男人,长这么漂亮做什么漂亮能当饭吃吗 赵伯武眼眸暗了暗:脾气看着不太好,为人也不热情。赵向晚本来就面冷话少,如果他们在一起那家里岂不是一丝热气也没有 也不怪兄弟俩以为季锦茂是上门提亲的,实在是季锦茂来的时候不巧。 赵家沟过小年要扫尘、祭灶、吃年饭,正是一家人忙忙碌碌的时候,很少有人上门做客。再说了,做客一般也是上午,如果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或者熟到一定程度,哪有快黄昏了才过来的 季锦茂原本是想先在县城住一晚,第二天一早过来的,偏偏季昭不愿意,抿着唇坐在车里不肯下来,没奈何这才做了一回黄昏上门的客人。 双方沉默了一秒,赵伯武说:“我爸妈今天身体不舒服,刚刚躺下休息,今天只能由我来招待两位贵客。你们稍等,我让仲武去叫向晚回来。今天村里发了一点事情,她在村委会打电话呢。” 以前家里都是钱淑芬迎来送往,现在她被赵晨阳伤了心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赵伯武只得努力撑起一家之主的模样,端茶倒水,安排赵仲武去叫赵向晚回来。 钱淑芬与赵二福在里屋听得清清楚楚,但一点也不想出去。 娇养了十年、处心积虑送到城里享福的亲生女儿赵晨阳,绝情地拒绝了他们,毫不犹豫地跟着赵青云离开,这对他们是致命的打击。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掏心掏肺为了赵晨阳,到头来却养了一头白眼狼。 他们更不愿意承认,处处打压、苛待的赵向晚,莫名其妙地成长起来,成为一个连赵青云都想讨好的厉害人。 村里人骂他们丧良心,儿子怪他们欠考量,将来向晚出嫁他们一分钱彩礼收不到,过完年还得掏钱出力为三妹子盖间屋。 弄到现在里外不是人,钱淑芬想死的心 都有。报应啊,真是报应! 钱淑芬脑袋上裹了条毛巾,躺在被窝里哼哼唧唧,赵二福坐在床榻板上抽旱烟,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堂屋里人来人往,不管是讨论瑶妹子被拐,还是季锦茂上门,他俩都没有放在心上。 反正季锦茂找的是赵向晚,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这么一想,钱淑芬、赵二福连面都不想露。 季锦茂指挥司机将大包小包提到堂屋放好,笑着说:“今天是小年,我特地带儿子过来拜个早年。按老礼呢,应该是上午过来,但因为准备礼物花了点时间,再加上路况不熟悉,边走边问,所以到得晚了。≈34; 远来是客,季锦茂的解释让赵伯武放下心里那一分不满,客气地回应:“你们路上辛苦了,请坐 请坐。带这么多东西……≈34; 一句话没有说完,赵伯武的目光被季锦茂不断拿上来的礼物闪瞎了眼。 礼物摆在堂屋,把一个角落塞得满满当当。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奇水果,包装精美的烟酒、坚果、饼干,用高档木盒装着的面料、服装,几个港城金铺专用的红色纸袋,里面装着的只怕是昂贵的黄金首饰! 赵伯武额头有些冒汗。 哪怕是做大官的赵青云,上门认亲都没有带这么贵重的礼物,季锦茂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赵向晚从哪里认得这样大方的有钱人 季锦茂看出来赵伯武的不自在,笑着解释: “赵向晚是我儿子季昭的救命恩人,这些只是我们的一点小小心意,谢谢你们把赵向晚培养得那么优秀。≈34; 赵伯武听他夸赵向晚,自豪感顿生,笑容满面: “向晚在家里排行老三,我们都叫她三妹子。她从小就喜欢读书,是我们村里这几年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呢。≈34; 一来二去,季锦茂成功地让赵伯武放下戒心,两人愉快地交流。 季昭坐在竹椅上,长腿规规矩矩地屈在身前,安静倾听,一言不发。他模样实在生得好,皮肤白得像细瓷,头发眼睛黑得像墨玉,漂亮得不似真人。赵伯文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就怕呼吸声大了把他给吹跑了、暖化了。 等到赵向晚回来,赵伯武如释重负: “三妹子,你终于来了。” 季昭站了起来。 他个子高,穿一件长款浅灰大衣更 显得身材修长挺拔,再加上容貌出众,站在那里真是让老屋蓬荜生辉。 赵向晚微笑: “你来了” 季昭点了点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在说:这么久没看到你,你到哪里去了 一步步走近,季昭心中世界再一次展现在赵向晚脑海中。 旷野上方多了一抹浅浅的阳光,柔和的米黄让整个画面多了暖意。云雀站在树枝之上,啾啾地叫着,歪着脑袋盯着那道阳光。 阳光安静地洒在云雀头顶,画面温馨而宁静。 看到这只小云雀,赵向晚的嘴角渐渐上扬。有了阳光,雪就会化,小草也该冒出头了。【你不在,太阳就不会出来。】季昭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委屈。 赵向晚说: “你可以画一个太阳。”【画出来的太阳不会发光。】 季昭往前走了一步,与赵向晚只一臂之隔,像那只云雀一样微微歪头,优美的下颌线在喉结处突起,再收自胸骨窝。 喉咙是一个人的命门,只有面对充分信任的人才会展露这个部位。因此歪头传递出一种顺从的态度,还有绝对的信任。 ——意识到这一点时,赵向晚的心口暖暖的。 季昭眼里有笑意,整个人似乎活了过来。看到这个画面,季锦茂终于放下心来,咧开嘴笑得欢乐无比: ≈34;赵向晚,你一回家,季昭没人说话有些孤单,所以就带他过来了。≈34; 赵向晚笑了笑,态度沉静。 季锦茂越看她越喜欢,笑得像个弥勒佛:“见到你就好,见到你就好,你跟季昭说几句话,让他在家安心待着,等你开学回星市就能再见面了。≈34; 确认过眼前人是赵向晚之后,季昭便坐回竹椅,像在市局上班一样,看似相隔甚远,但却注意力高度集中,随时听候她的指令。 季昭的模样让赵伯武、赵仲武内心犯起了嘀咕。 这个年青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要说喜欢赵向晚吧,眼神清澈,一丝邪念也没有,招呼不打就坐了回去;要说不喜欢赵向晚吧,见到她之后眉眼带笑,高冷气场消失不见。 赵向晚很习惯与季昭的这种相处模式,轻声道: “出太阳的时候飞一飞,阴天了就在窝里歇一歇。≈34; 季昭听懂了,沉默片刻,点了点 头。 门外赵长兴扯开嗓子喊: “赵向晚,赵向晚,市局那边回电话,已经联系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34; 赵向晚快步走出屋和赵长兴商量。≈34;有没有瑶妹子的照片≈34;≈34;有有有,刚刚长庚找了几张。≈34;赵向晚接过赵长兴递过来的照片,眼眸暗了暗。 赵长兴也在一旁叹气:“照片就这几张。只是脸太小,不知道认不认得出来。” 赵向晚摇头: “难。” 农村人很少照相,只有特别重要的时候才会郑重其事地到县城照相馆拍照。赵长庚刚刚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全家合影中,赵清瑶的脸只有两厘米大小,根本看不清脸。 唯一的两张半寸小照,分别是初中、高中毕业时学校组织拍的证件照,一张面相稚嫩,另一张表情呆板。 想要靠这几张小小照片,从从茫茫人海里把赵清瑶找出来,难度太大。 季昭耳朵尖,听到赵向晚说话,忽然插了一句话进来。【我来画】 赵向晚心中一喜,对啊,这不是现成的画像师吗 赵向晚对季昭画像的本事非常认可,超写实派天才画家,能够根据酒店服务员口述还原赵青云的肖像,现在有照片参考、有这么多亲人描述,画一幅还原度高的赵清瑶面容小像绝对不是问题。将照片送到季昭面前,赵向晚问:“你的画夹呢” 季昭转头看向季锦茂,一双眸子亮闪闪的。季锦茂最服儿子这个表情,立马屁颠颠地回车里拿过来画夹、素描纸和炭笔。 赵向晚的描述简洁清晰。 ≈34;比我矮半个头。≈34; ≈34;比我胖一点。≈34; ≈34;有两个小酒窝。≈34; ≈34;头发不多,扎辫子。≈34; 和赵清瑶一起打工的姑娘纠正她: “不,瑶妹子爱俏,到城里就烫了头发,刘海卷卷的,大波浪,到耳朵这里。≈34; 叽叽喳喳声中,季昭右手轻抬。 一拿起画笔,他的眼眸便变得专注无比,在夕阳映照之下更显幽深。 眼睛扫过赵向晚手中的几张黑白照片,季昭手腕轻动,铅笔一勾一划,在白纸上快速掠过。不过寥寥几 笔,一个灵动、俏皮,带着几分野性美的姑娘便跃然纸上。 赵长兴喜得张大了嘴: ≈34;啊,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34; 赵长庚死死地盯着画中人,眼中含泪,哽咽着说: ≈34;我的瑶妹子,我的瑶妹子啊……≈34; 堂屋门口不知不觉围过来一群人,都是打算跟着赵长庚去东北救人的乡亲们。看到这副肖像画,都啧啧称奇。 ≈34;这人是个画家吧画得这么好!≈34; ≈34;这漂亮小伙以前也没见过瑶妹子啊,怎么只看一眼照片就能画得这么像!≈34;≈34;奇怪,也只画了几笔吧,怎么就一眼能认得出来是瑶妹子咧≈34;≈34;感觉就像是瑶妹子自己跳到画上去了一样。≈34; 赵向晚确认过凭这张线描图能够认出人来之后,对季昭说:≈34;很好,再画两幅。≈34; 季昭与她配合非常默契,点了点头,从画夹里取出两张素描纸,刷刷刷地画起来。他的动作很快,后面画的两张和前面画的宛如复制一般,又引来众人夸赞。 ≈34;赵向晚从哪里找来的画家啊画得又快又好。≈34; ≈34;有了这个画像,只要瑶妹子在那里露过面,肯定能找得出来。≈34;≈34;这个小伙子真厉害!≈34;“可不是不光长得俊,画画还画得好。赵向晚很优秀,朋友也这么优秀。” 季昭虽然自闭,但绘画天赋惊人,只需要看过一眼,就能将场景、人物完美还原,被誉为超写实派的开创者。季锦茂曾经听过无数人夸赞儿子是“天才画家”、 “艺术界未来新星”,他深知儿子异于常人,不管是来自媒体还是艺术界的美誉都没有让他迷失。 可是今天,坐在这粗陋的村屋,听到村民们的议论,季锦茂有点沉醉。 这么多村民,发自内心地夸他家儿子画得好!他们说儿子是个厉害的小伙子!他们没有看出来季昭和旁人不同!他们说季昭很优秀! 被大众接纳的感觉太过美好,季锦茂这一颗为儿子操碎了的心仿佛泡在温泉水里,暖暖的、软软的,还有点飘飘荡荡。 季昭并不知道父亲在这里飘飘然,他只要一开始画画,眼里便只有眼前画笔与画纸。画了三幅之后,炭笔一收,他将肖像画交给赵 向晚。 赵向晚嘴角微翘,笑容很明媚。 季昭内心世界里的一抹阳光更加灿烂,云雀在欢快地鸣叫。【有点饿。】季昭的声音有一种青涩的少年感,让赵向晚听着很放松,没有一丝压迫感。 赵向晚将肖像画交给赵长兴保管,高高兴兴地撸起袖子: “我给你煮甜酒冲蛋喝。” 做惯了家务活的赵向晚比大哥能干,她拿出瓦罐煨在煤炉上,丢一把红枣、桂圆,再加上红糖,待糖水煮开之后再加上米酒和打散的鸡蛋液,一罐甜丝丝、营养丰富的甜酒冲蛋便成了。 甜茶里飘着被滚水冲开的蛋花,黄澄澄、金灿灿、香喷喷,季昭接过茶碗,眉眼弯弯。赵向晚嘱咐他: ≈34;先吹一下再喝,小心烫嘴。≈34; 季昭依言吹了吹,凑近碗边轻轻啜了一小口,发出“丝——”的一声。听到这个声音,季锦茂忽然眼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不知道找过多少专家、医生、教授,都说季昭这是发育障碍性疾病,没办法根治,只能通过适当的干预减轻症状。他原本已经绝望,认命,没想到老天爷送来赵向晚,让季昭越来越正常。 季昭现在能够正确理解赵向晚的话语,准确执行她的命令,并在行动间给予正向回馈——这要是放在以前,季锦茂连想都不敢想。 季昭的表现赢得了村民的尊敬,赵长兴接过赵向晚递过来的茶碗,坐下来与他说话: “你是画家吗≈34; 季昭眼风都不给他一个,低头喝甜茶,不理不睬。 赵长兴有点尴尬,赵向晚介绍道: “他叫季昭,是我们市局的画像师,他性格比较内向,不爱说话。≈34; ≈34;哦!≈34; 赵长兴一听更加肃然起敬,季昭的冷淡也被他演绎成为天才独有的高傲, ≈34;原来是公安局的警察啊,厉害、厉害。≈34; 听到他们的对话,季锦茂内心充满对赵向晚的感激。她知道怎么在外面保护季昭,她知道怎样让旁人接受季昭的存在。在这里,没有人觉得季昭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也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闻到甜酒的香味,听到外面的热闹,钱淑芬终于扛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刚刚走到堂屋,目光便被角落礼物所吸引,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人是谁怎么送这 么贵重的礼物 讪笑着走近,钱淑芬弯腰想要拿起放在最上面的红色纸袋,心里嘀咕着:看着有点像县城那家老凤祥金铺的包装,不会真是金子吧 赵伯文咳嗽一声,用目光制止母亲的举动。赵仲武反应更快,快步上前一只手扶住她胳膊,另一只将纸袋子夺下,低声道: ≈34;这是三妹子的东西,你别动!≈34; 季锦茂看钱淑芬裹着条毛巾从里屋出来,估摸着应该是赵向晚的母亲,正要起身打招呼,却被赵向晚叫住: ≈34;不用管她。≈34; 季锦茂有点糊涂,不过他反应快,屁股刚刚离开椅子,马上又贴了回去。 赵长兴现在对赵向晚十分信服,自然不会让钱淑芬再占她的便宜,提高音量说: “钱嫂子,你别忘了刚才村里的决定。≈34; 钱淑芬嘿嘿干笑两声:“我,我就是看看,你们忙,你们忙。”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礼物,钱淑芬一颗心仿佛在油锅里煎熬。如果自己对三妹子稍微好一点,这些东西都是自己的! 钱淑芬的到来让原本热闹的场面突然沉闷下来。 赵仲武把她送回屋,咬着牙教训了几句:“既然你心里只有四妹子那个没良心的,那就别再占三妹子的便宜。来客人了你装死,拿礼物的时候倒是挺积极,妈,你不要脸,我们做儿子还要脸呢。≈34;钱淑芬一张脸涨得通红,往床沿上一坐,气得半天没有言语。 赵仲武又转过头对闷声不响的父亲说:“瑶妹子被拐,村里人都在想办法,你和妈躲在屋里不出来就算了,只是有一点,别出来添乱。≈34; 因为偷换了赵向晚和赵晨阳,赵二福在村里脸面尽失,儿子的强势让他不得不承认——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他也老了。他嘟哝了两句,低下头没有再说。 堂屋里的人都在讨论赵清瑶失踪的事情,季锦茂问赵向晚: ≈34;你要跟着去≈34;赵向晚“嗯”了一声。 辽省峰泰城固宁镇距离赵家沟两千公里路程,从江南到东北,跨越几乎半个华国,北地正值寒冷之季,室个温度零下十几、二十度,赵向晚一个小姑娘,为了营救同村姑娘,不畏艰险,这让在生意场上见多了投机分子的季锦茂十分钦佩。 “我来帮你。”季锦茂主动站了出来, “我开了两辆车过来,可以带三个人去星市,我帮你们 买机票,明天一早出发,中午就能到达辽省。再让那边派车来接,你们下午应该就能到地方。≈34; 有了季锦茂的帮助,赵向晚、赵长兴、赵长庚三人顺利到达辽省。 一下飞机,扑面而来的刺骨寒风、鹅毛大雪让赵向晚将外衣和围巾裹得更紧了一些。 季锦茂为她准备了防寒衣物,在小棉袄外面套厚绒长款的羽绒服,戴一顶貂毛帽子,再穿上厚底高帮雪地靴。先前觉得臃肿累螯,现在整个人在零下十六度的室外缩成一团,才知道这都是必备的。 赵向晚抬起戴着棉手套的双手,捂在鼻子前面,看着眼睫毛上一层冰霜,叹了一口气。——还是低估了北方的冷! 来接他们的辽省刑警劳锐志赶紧制止: “别呵气,小心鼻子冻住。”北地严寒,呵气成冰,不是闹着玩的。 劳锐志是许嵩岭的战友,一个战壕里扛过枪,过命的交情。难得许嵩岭打电话拜托他帮忙,劳锐志对赵向晚三人非常热情。简单介绍过之后,劳锐志开车将三人送到泰城固宁镇派出所。 哪怕只是一封可疑家信,哪怕没有其他失踪或者被拐的证据,因为有劳锐志出面,固宁镇派出所的出警速度非常快,由施必武所长亲自带队,立即组织了赵清瑶失踪专案组,全力投入对她的搜寻。 赵向晚拿出季昭画的画像。 画像唯妙唯肖、生动形象,施必胜接过来一看,眼睛瞪得老大: “你们这是哪个画的画得太传神了!≈34; 赵长兴带来的照片他也看了,根本就看不清楚脸。掌着这样的照片找人,那真是大海捞针。季昭的画像就不一样了,圆脸、小酒窝、一双活泼的杏眼,生动的灵动之气透过纸面扑面而来,只要是见过这个姑娘的人,一定能认得出来。 劳锐志凑过来一看, ≈34;喱!”地一声,看赵向晚的眼神变得不一样, ≈34;这是你们市局的画像师画的老许终于找到人了≈34; 赵向晚点了点头。 劳锐志越看越心惊:≈34;这个画像师……不像是一般人啊,这线条、这逼真程度、这表现力,都快赶上辽省美院的教授了。≈34; 季昭被誉为天才画家,开创绘图新流派,十五岁举办个人画展,水平本来就比一般的美院教授更强,在市局当个编外的画像师,完全是大材小用。赵向 晚笑了笑,忽然有点小骄傲。 劳锐志问: “画像师叫什么名字以后我们要是遇到需要,就来找你们支援,这水平……不得了不得了。≈34; 赵向晚说: ≈34;他叫季昭。如果你们有需要,就找我们许队。≈34; 季昭的超写实绘画能力如果用在协助破案上,的确有奇效。她也想看看,季昭从纯艺术领域走出来,未来能够走多远。 人像图一共带来三张,赵向晚留了一张,其余两张交给派出所同志。三队人马手执画像,开始地毯式询问。 劳志锐、施必胜带着赵向晚,第一站杀往固宁镇邮政局。 邮政局门口有一个大大的绿色邮筒,顶面被雪盖了厚厚一层,侧面开口微张,将来往信件吞没。赵向晚围着邮筒转了一个圈,来到邮局柜台,将赵清瑶寄过来的信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看过邮戳,点头道: “是的,是从我们这里寄出去的。” 施必胜是个五大三粗的高壮汉子,说话声若洪钟: “十天前寄出去的信,你们有印象没”工作人员摇头表示没有印象。每天从邮筒里把信件取出,盖上邮戳再分发往全国各地,他哪里会留意这么一封小小的信件 赵长庚颤抖着将画像放在柜台,满怀希望地问: ≈34;你们,有没有看到这个妹子≈34;工作人员依然摇头。 赵长庚面如土色,筛糠似地抖了起来。一是冷得扛不住,二是心里慌。 赵长兴扶住堂弟,安慰道: “你别急,慢慢问,我们刚来,哪里能够这么快就有结果别慌,稳住,瑶妹子还在等着我们呢。≈34; 赵长兴的话,让赵长庚的颤抖渐渐好了起来,他努力给自己打气: ≈34;好,我不慌,不给警察同志添乱。≈34; 赵向晚问:≈34;镇上只有这一个邮局吗≈34; 施必胜的声音很大,震得耳膜嗡嗡地响: ≈34;对!就这一个。≈34; 【大老爷们找人,带来个小姑娘,这不是开玩笑吗光凭一封没留寄信地址的信,就说人被拐到我们固宁镇,要不是劳警官亲自带过来,谁会立案找人这大过年的,一个所的警察都出动,我真是服了!】 听到施必胜的心声,赵向晚眼眸闪动。 如果不是及时听到赵 晨阳的心声,就连赵向晚也有可能忽视掉赵长庚手里的那封信。如果等到一年后赵长庚察觉到不对劲再去寻找,恐怕真的是枯骨嶙峋。 赵晨阳这个重生者,在这个案件里派了用场,那就留着。送上门的金手指,不用白不用。 知道结果之后,再来寻找线索,就容易得多。 信,是在胁迫状态下写的。泪痕泅湿字迹,写到≈34;好≈34;字时最后一横划破纸面,这说明赵清瑶伤心难过,写信时态度很抗拒。 信,是在暗处写的。点燃的蜡烛放在信纸的右上方,因为太过昏暗不得不努力靠近烛光写信,蜡油滴落纸面,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为什么不在白天写信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必须避着人;其二她 被囚禁在暗处,无法见光。 只不过,不管是邮戳地址与寄信地址的不一致,还是赵清瑶纸上的泪水与蜡油印记,以及笔迹所表现出来的疲惫与紧张,这些都无法作为直接证据。 赵长兴虽然是村委主任,但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完全没有了主张。看到施所长带着脾气大声说话,他有点不安,紧张地看着赵向晚。 赵向晚理了理思路,迎向施必胜的目光,继续问:“附近有哪些乡村走到镇邮局有哪些路”施必胜虽然对这次的寻人行动心中不满,但态度上还是非常配合。他如数家珍地说出附近十几个屯子的名字,指着邮局门口: “就这两条路。” 固宁镇邮局正位于一条十字路口的内侧,门前东、南、西、北分别有四个方向,分别通往不同的乡村。 赵向晚率先推开邮局大门,风雪扑面而来。施必胜摇摇头,跟着一起走出。一行五人,沿着邮局门前的两条路,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 正是东北最冷的时节,家家闭门不出。大雪纷纷而下,赵长兴、赵长庚面色惨淡,总觉得寻回赵清瑶希望渺茫。走出去连个人影都没有,到哪里去找人 赵向晚迈着大步走在前面: ≈34;别灰心,一家一家地敲,总能问出点什么!≈34; 顶着风雪,一行五个人在镇上询问。 从早上问到下午,一丝回应都没有,基本都是摇头: “没见过”、 “不知道”。风雪凛冽,一群人变成了雪人,眉毛、睫毛上挂起冰霜。 终于,当敲开一户商铺,赵向晚察觉到了 一丝异样。 这是一家面馆,临街做生意,后边有个小院子、两间屋。开门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嫂子,模样憨厚,她看了看画像,眼睛不自觉地瞟向右上方。 看到她这个不自觉的小动作,赵向晚立马警觉起来。 第32章 拐卖 面馆老板娘看着施必胜递到眼前的画像:≈34;不好意思,没见过。≈34; 【这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邓雪芳十一月份左右领回来一个南方姑娘,那姑娘穿件绿衣服、抱着个蓝布包包,在我店里吃了碗面。和画上的姑娘眉眼很像,就是头发不太像,剃得短短的,整个人有点迷迷噔噔的样子。】 赵向晚追问面铺的女主人: “您再仔细看看,也许她肚子饿了在您家吃过面呢” 中年女人依然摇头: ≈34;不不不,我没见过。≈34; 【邓雪芳这人脾气大,是宽甸屯子出了名的火铳子,哪个敢惹她乡里乡亲的,我在镇上开门做生意,可不敢说出她来。】 赵向晚:≈34;真没见过≈34; 中年女人有些心虚地转移开视线: “没有。” 赵向晚的语气非常笃定: “你见过她。” 中年女人慌忙摆手:≈34;没有、没有。≈34; 赵向晚目光炯炯,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和画像有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头发变短了很好,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红、绿、黄、蓝……很好,原来是绿色。她的状态怎么样很活泼不对,她有些萎靡。≈34; 中年女人一个字没有说,可是赵向晚却句句都在点,感觉自己完全被看透,吓得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长椅上。 赵向晚陡然提高音量: “说!你明明见过她,为什么隐瞒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中年女人脸色发白,叫起屈来: ≈34;天地良心,我要是藏了她,让我不得好死。≈34; 劳志锐听许嵩岭吹嘘过赵向晚的能力,站在一旁看热闹。 施必胜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被劳志锐拉了一把。施必胜斜了他一眼,劳志锐悄声说: “这丫头虎得很,你让她问。≈34; 施必胜闭上嘴,双手抱在胸前立于门口。 中年女人将目光投向身穿制服的施必胜: ≈34;施所长,你管管她啊,这人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冤枉人!≈34; 施必胜顾左右而言他: ≈34;今天真冷啊。≈34; 劳锐志忍俊不禁:≈34;可不是,老大的雪,连个人影 都见不着。≈34; 赵向晚加重了语气:≈34;如果不说实话,那就跟我们回派出所。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个年你别想过好!≈34; 老百姓怕警察,尤其是年关将近,谁愿意惹上事到派出所去中年女人见躲不过,只得叹了一口气: ≈34;这丫头!真服了你。画像上的这个姑娘我在十一月份见过一回,不过不敢肯定。≈34; 赵长庚一听,慌手慌脚地扑到她面前: “是十一月底吧我家瑶妹子就是十一月份从深市电子厂出来,没错的,就是她,就是她!你看到她去了哪里≈34; 中年女人张了张嘴,转念一想又闭上了嘴。犹豫半天,她同情地看着赵长庚: “那个…就是吃了碗面,我哪里知道她去了哪里。≈34; 奔波几天,终于有了女儿的下落,赵长庚哪里肯就此放过他扑通一声跪在中年女人面前,眼泪婆娑地哀求: “我,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时娇生惯养吃不得苦,求你好好想想,她和谁在一起,到哪里去了≈34; 施必胜没想到,赵向晚当真问了一些线索,不由得暗自称奇。他与劳志锐交换了一个眼神,劳志锐挑了挑眉,在他耳边说: ≈34;这丫头是许黑脸的徒弟,厉害得很。别看还在读大学,但审讯是一把子好手。≈34; 许嵩岭刑侦能力突出,为人铁面无私,行业人送绰号“许黑脸”,在警界赫赫有名。施必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本以为这丫头是跟着大人过来凑热闹的,没想到竟然是许嵩岭的徒弟。 施必胜先前带队找人只是碍于面子,内心却有些不以为然,可是现在听下来,赵清瑶还真在固宁镇出现过,极有可能被人拐到了这里。想到这里,他大喝一声: “有什么线索赶紧说,要是耽误了公务,你可承担不起责任!≈34; 施必胜的声音本来就大,这一放开嗓子,把中年女人听着打了个激灵,她压低了声音,支支吾吾地说: ≈34;那,那我要是说了,你们可不能透出信儿,说是我讲的。≈34; 赵向晚点头应承。 中年女人左右瞅瞅,一直到施必胜不耐烦开口: “不会说出去,你赶紧的!别磨叽!”这才说出实话。 ≈34;画像上这姑娘和宽甸屯子邓雪芳在一块,吃了一碗面之后就走了。她头发削得短短的,人瞅着有点儿迷瞪 ,不知道是不是给下了药。≈34; 迷瞪、下药施必胜与劳志锐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赵向晚问: ≈34;邓雪芳是什么人多大年纪≈34; 中年女人一五一十地将邓雪芳的情况说出来。宽甸屯子距离镇上六十多里路,屯子不大,一共三十多户人家,靠着大山、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山民很穷,最穷的那一个叫邓满根。 邓满根家里只有一子一女,老婆生完儿子之后就死了,家里全靠老大邓雪芳撑起来。邓雪芳脾气火爆、力气大,是附近有名的火铳子,嫁到镇上郭家老三之后,因为经常补贴娘家,和丈夫干过好几次仗。她弟弟邓雪民二十大几了,小时候从山上滚下来断了一条腿成了残废,一直没娶上老婆,邓雪芳与弟弟邓雪民关系好,为他的亲事着急上火,把镇上的媒婆都求了个遍,都没成事。 赵长庚一听,心急如焚,一把抓住施必胜的手上下摇晃: ≈34;公安同志,我家瑶妹子肯定是被这个邓雪芳拐到宽甸屯子去了!你们赶紧去救人呐。≈34; 施必胜皱了皱眉: “先把邓雪芳带到所里问问。” 赵向晚抬头看了他一眼: “让我来问吧。”邓雪芳与邓雪民关系好,为了他甚至不惜与丈夫闹翻,那她绝对不会承认。她只要说与赵清瑶只是偶遇,看她可怜带着吃了碗面,事后她去了哪里并不知情,那审讯便会陷入僵局。 事实证明,赵向晚的担忧是有道理的。邓雪芳被请到派出所时表现得非常嚣张。 三十多岁,身材干瘦,嗓门很大,脾气一点就爆。面对施必胜的询问,邓雪芳一拍桌子便吼了回去: “怎么,公安了不起啊我没见过这个姑娘,你把我带过来做什么” 赵向晚将赵清瑶的画像放在邓雪芳眼前: ≈34;看清楚。≈34; 邓雪芳的瞳孔陡然缩小,不自在地转过脸: ≈34;我不认得她。≈34; 赵向晚冷笑: ≈34;你不仅认得,你还很讨厌她!≈34; 邓雪芳脖子一梗,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们怎么找过来的是哪里出了纰漏我特地跑到深市电子厂打工,挑中了这个傻丫头,哄着她辞职和我一起到弥安市,就是为了给我兄弟找个媳妇。天南地北这么远,她家里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赵向晚眯了眯眼: “邓雪芳,你在深市电子厂打过工,应该是认得赵清瑶的,为什么说谎”邓雪芳心一慌,目光游离。 这个心虚的模样,连施必胜都能看出问题,吼道:“邓雪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拐卖妇女,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你可想清楚了。≈34; 邓雪芳低头半晌,忽然抬起头,态度变得坚定: “电子厂那么多人,我和她也不熟。” 【十一月份骗她说弥安大学有个教授要找保姆,只需要带带孩子种种花,还能在大学校园里看书、学习,她就动了心思。这丫头好骗,我说机会难得不能让别人知道,免得被同乡的抢了,她就没和同村的那两个打招呼,直接跟着我一起坐火车过来,到了弥安市要转车,我说介绍个对象给她,没想到立马翻了脸,差点和我打起来。幸好我提前准备了一点迷药,不然真没办法把她带到镇上来。】 赵向晚: “你和赵清瑶从深市出发,同村的春妮知道。你和她到达固宁镇,镇上不少人都看见了。 邓雪芳: “那又怎么样天大地大,难道我不能和她坐火车,不能一起在镇上出现我就是看她可怜,管了她一顿饭,怎么嘀好人好事还不能做了≈34; 赵长兴恳求施必胜:“施所长,赵清瑶是被她拐来的,只要找到人,就能给她定罪。” 邓雪芳此刻却淡定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线,一脸的无所谓:“你们去找,你们去找,找得到再来定我的罪。≈34; 赵向晚想要再听听她心中所想,却发现她已经完成心理建设,竖起厚厚的精神屏障,一丝口风都不露。 赵向晚还要再问,赵长庚已经按捺不住,哭着说: “快去,快去,我们快去把瑶妹子救回来。” 风雪凛冽,靠山的屯子一片寂静,只有风雪簌簌落地的声响。“呜——”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传来,将这个几乎静止的画面打破。 雪大封山,宽甸屯子家家户户烧火炕,窝在暖和屋子里准备过年。听到屋外传来的汽车喇叭声,都竖起耳朵好奇地观望着外面的动静。 ≈34;这个时候谁会来我们屯子≈34; r /≈gt; 警车上的赵长庚心急如焚,看到那厚厚的积雪,感激地看向劳志锐: ≈34;公安同志,感谢你们,感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这么大的雪,我们根本没办法进村子。≈34; 如果不是有赵向晚找到她的警察师父,这北方天寒地冻的,哪怕公安同志再敬业,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大雪天开车进山。 劳志锐找来交通局的朋友帮忙,派出一辆铲雪车在前面开路,这才顺利开进屯子。即使是这样,六十里的山路,足足开了四个多小时! 劳志锐摆摆手,爽快一笑: ≈34;为人民服务嘛。≈34;施必胜白了他一眼,停好车快步下车,在屯子书记的带领下敲开邓满根家的大门。 赵向晚呵了呵冻僵的双手,紧跟着下了车。 她的判断是准确的,对方让赵清瑶写信回家,透露出两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第一,邮寄方便,说明住所距离镇上邮局不远,不是穷乡僻壤。 第二,主动写信,说明对方拐卖过程中留下不少痕迹,害怕被发现。害怕的背后,代表的是当地买卖人口没有形成风气,群众基础好。 赵向晚接触过一些妇女被拐案件,有的被拐卖到深山,那里交通不便、民风彪悍,买来的妇女被全村人盯着,遇到警察进村,村民一起对抗,解救难度大。宽甸屯子不算偏僻,与镇上联系紧密,村 委领导能够主动配合警方,这让解救赵清瑶变得相对容易一些。 从车上下来,一脚下去,脚陷进没至膝盖的雪地,赵向晚差点摔倒。劳志锐扶住她胳膊,笑着说: ≈34;南方姑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吧≈34; 赵向晚点点头,努力稳住身形,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邓满根家那扇破旧的大门前,看着门口贴着的鲜红春联,定了定神。 上联:向阳门第春常在 下联:积善人家庆有余 横批:春满乾坤 积善人家拐卖妇女的家庭,竟然有脸说自己是向阳门第、积善人家!赵向晚嘲讽一笑,抬眸看向前来应门的老汉。 老汉身形佝偻,干瘦矮小,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总像是含着泪水。他行动有些迟缓,视力不太好,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 ≈34;你们……找谁≈34; 书记邓大谷好好在家里窝冬,没想到被施所长拖出来抓人,憋着一肚子的火,大声道: ≈34;满根,你家雪芳是不是领回家一个姑娘赶紧带出来吧!”大男人娶不到老婆,那就努力出去打工挣钱,有了钱还愁找不到媳妇尽搞些歪门邪道,大冷的天警察上门,真他妈烦人! 听到书记的声音,邓满根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嗫嚅着: “书记,你说什么呐我家就我和雪民,哪来的姑娘。≈34; 赵长兴哪里还能忍耐得住,挤开邓满根,冲进这个北地农家院子。 围墙上的土砖斑斑驳驳,两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让这个不大的院子显得有些凄凉。踩过积雪,掀开厚厚的棉布门帘,扑面而来的暖气让赵长兴顿了顿。 ≈34;什么人出去!≈34; 随着声音,一个国字脸、紫膛面孔的年青男子穿着件破旧棉袄,一瘸一拐地冲过来,恶狠狠地将赵长兴一推。 男子个子虽然不高,但胳膊粗壮有力,眼睛里透着凶光,赵长兴被他大力一推,踉跄着后退几步。施必胜托住赵长兴后背,厉声道: “干什么!” 男子抬头看到身穿公安制服的施必胜,眼神有一刹那的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34;公安同志,这是我家!≈34; 邓大谷带着另外几个派出所的公安干警,在邓满根紧张的眼神中将房门一间一间地推开。邓满根家里穷,哪怕女儿嫁到镇上时常救济,依然家徒四壁,屋里除了土炕就是几口箱子,根本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 不过几分钟时间,所有公安干警都失望而归,对施必胜汇报着。≈34;没有!≈34; ≈34;报告所长,没有发现。 ≈34;没有看到赵清瑶。≈34; ≈34;地窖呢找了没≈34; ≈34;都屯着菜,没人。≈34; 赵长庚原本以为只是一到邓满根家就能找到女儿,没想到一无所获,一颗心空落落的,闷着喘不上气来,只能用求助的眼光看着赵向晚。 赵向晚站在施必胜身旁,安静地观察着凶悍的邓雪民。 邓雪民的眼皮松弛,眼角向下耷拉,形成典型的“三角眼”,他眉毛浓密,尾部散开,像一把扫帚,面相看上去就不是和善之辈。 面对公安干警突然闯入,推门查看,他不急不忙,双手交叉而立,似乎早有准备。 ≈34;她在哪≈34;施必胜将赵清瑶的肖像取出,竖在邓雪民眼前。 邓雪民的眼睛一眯,瞳孔陡然放大,呼吸也变得粗重许多。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姐不是说,人是从两千多公里以外的南方拐来的,不会有人知道年前怕她家里人找过来,我还特地让清瑶写了封信回家,怎么警察会找过来!】 邓雪民紧紧抿着唇,硬着脖子,摇了摇头。 邓满根不知道警察闯进来做什么,惶急地拉住书记的手:“大谷啊,雪民小时候摔断了腿走路不利索,没办法干地里的活计,也没法子到城里打工,一辈子就在这屯子里过活,我这老寒腿一到冬天就没办法下炕。你说……你说说,我们到哪里去找外面的姑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34; 【老天爷啊,这可真是人在天上坐,祸从天上来!我天天窝在炕上,吃喝拉撒都恨不得在一个屋里解决,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怎么忽然就闯进来一堆公安我这是什么命啊。】 听到邓满根的哀叹,赵向晚将目光转向内心一片死寂的邓雪民。 或许是因为从小残疾,邓雪民听过太多嘲讽与挖苦,他性情偏执。和邓雪芳一样,一旦做出决定,内心便似蚌壳一般紧闭,根本撬不开。 邓家老屋用厚厚的夯土砖墙砌成,一进三开,两间卧室,一间厨房。两间卧室分别由邓满根、邓雪民居住,全都盘着火炕,屋子里暖暖的。 墙角摆着两口樟木旧箱子,里边装着旧衣服,没有藏人。 厨房灶膛里燃着木材,一张刷着黑色油漆的小桌、一个碗柜、两张条凳、一口水缸,除此之后,什么也没有。 邓满根家是屯子里最穷的人家,就这么大地方,要想藏人实在是为难了点。 施必胜的脸沉了下来,继续问邓雪民:“你姐说,这姑娘是她从南方带来的。说!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邓雪民的声音带着丝低哑: ≈34;是我姐带来的,你管她要去。≈34; 事情进入胶着状态。 赵清瑶是邓雪芳从南方带到北地,两人一起吃面的时候被人看到。可是邓雪芳嘴硬,只承认与赵清瑶吃过面,却不肯承认 将她拐到了自己家。 原以为一到宽甸屯子就能找到赵清瑶。只要找到她,一切水落石出,所有参与拐卖事件的人就能绳之以法。 可是,赵清瑶并没有找到。 邓雪民的意志相当坚定,丝毫不乱,就连赵向晚都听不到一丝心声,不知道他到底把赵清瑶藏到了哪里。 赵向晚上前一步,与邓雪民只一臂之遥。少女的淡淡馨香袭来,邓雪民有一刹那分神。【真香!真他娘的香。】邓雪民的心门透出一丝缝隙。 赵向晚抬起眸子,利光闪过。 ≈34;屯子里,比你年纪小的男人,都娶上媳妇了吧≈34;邓雪民的牙槽咬紧,一声不吭,但眼睛却眯了起来。 赵向晚冷笑: “你的腿不利索,是不是比旁人细瘦,夏天根本就不敢露出来庄稼活没办法做,体力活干不了,北方汉子高大健壮,像你这样的人,屯子里的姑娘有谁会正眼看你≈34; 邓满根听到赵向晚的话,脸胀得通红,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他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这个姑娘怎,怎么说话的!太……刻薄!太,太刻薄!≈34; 施必胜真没想到赵向晚如此生猛,瞪大了眼睛,望向劳志锐,用眼神询问:这姑娘这么虎的吗 劳志锐知道赵向晚故意用言语刺激邓雪民,却不知道她用意何在。他忽然想到许嵩岭曾提过,酒店谋杀案中重案组成员拿着翁萍芳的日记本故意刺激魏国庆。他若有所悟地冲施必胜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安心在一旁看着就好。 邓大谷书记有点看不过眼,插了一句: “嗯,那个……” 赵向晚没有理会旁人,继续刺激邓雪民:“正常渠道找不到老婆,便求你姐从南方拐一个过来。像你这样无能、无用、无耻的男人,漂亮的清瑶哪里看得上哪怕你像条狗一样恳求,她也不会理睬!≈34; 邓雪民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眼睛开始泛红,宛如一头凶兽。愤怒,让他紧闭的心门陡然打开。火一般的情绪喷涌而出,让赵向晚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胡说!胡说!她一个女人懂得什么我一个大男人,除了一条腿不灵活,什么比旁人差睡到夜里那团邪火上来,恨不得扑到镇上抢个姑娘就回来干死她,要不是怕挨枪子,老子早就这么干了。 还是我姐有本事,从南边拐了 个赵清瑶来,这丫头野得很,喂了药才肯乖乖听话。终于做了一回堂堂正正的男人,老子心里这团邪火终于消了。只是,费尽心机哄着她,她却又是踢又是咬,在胳膊上咬出那么大个口子。要不是老子力气大,还真制不住她!】 赵向晚心中一凛,赵清瑶果然在他手上!≈34;强扭的瓜不甜,清瑶性子烈,你遭了不少罪吧你胳膊上是不是有个牙印≈34; 邓雪民被她戳中心事,下意识地将左胳膊往身后一藏。赵向晚哪里容得他退让,跨前一步,牢牢扣住他胳膊。邓雪民猛地抬手,将赵向晚一把推开。 ≈34;砰!≈34; 赵向晚摔在地上,尾椎骨一阵疼痛袭来,令她皱眉闷哼一声。 劳志锐大怒,与施必胜一左一右,同时出手。邓雪民双肩被两人控制住,双手反扣在身后,一边大叫一边奋力挣扎起来:≈34;啊——啊——≈34; 他的叫声里浸着屈辱与不甘,邓满根听着心痛欲裂,扑过来想要拉扯,却被邓大谷拖住。邓满根身体虚,根本甩不开邓大谷,气得直跺脚: “大谷,大谷,你就让他们这样欺负我家雪民” 赵向晚坐在地面,忍着痛说: ≈34;施所长,你检查一下他的左胳膊。≈34;施必胜将邓雪民的衣袖向上一捋,赫然是一个青紫牙印! 还没等人问,邓雪民颈脖间青筋暴露,大叫道: “我咬的!是我自己咬的!老子喜欢咬自己,不行吗!≈34; 施必胜脑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不会是□□不成,邓雪民杀人灭口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估计尸体已经处理好,也就难怪屋里找不到人! 施必胜厉声问: ≈34;谁咬的人在哪里≈34;邓雪民咬着牙,脖子一梗,一脸的不配合。【死娘们,敢咬人,老子把你闷死在地洞里,看你还能硬到什么时候!】 地洞! 不是日常屯菜的地窖。 终于撬开邓雪民的心门,透出这个关键线索。赵向晚以手撑地,目光扫过邓雪民的卧室地面。夯土地面,铺上厚厚地砖,看不出半点端倪。 赵向晚眸光闪动,一寸一寸地在地面搜寻。眼睛的余光,留意着邓雪民的细微举动。 邓雪民察觉到赵向晚的动作,心脏一阵狂跳。 【她发现 了什么这丫头发现了什么她是不是有毒,怎么什么都知道!她为什么我胳膊被咬伤,为什么会知道难道……难道真有神灵不成!】 施必胜是经验丰富的警察,看到邓雪民的反应便知道不对,板着脸将邓雪民按住,喝斥道: “老实点儿!≈34; 邓雪民视线游离,不自觉地往墙角的樟木箱子那边睃。赵向晚从地上站起,一步步向角落走去。 邓雪民的心跳越来越快。有心想要阻止吧,他现在整个人被施必胜架着,胳膊反拧着一动就痛,根本没办法移动身体。 赵向晚当着众人的面,将木箱掀开。 劳志锐不明所以,刚刚这口箱子他已经打开检查过,只有几件旧衣服,一股子潮气,根本藏不了人。既然赵清瑶不可能藏在箱子里,赵向晚现在过去打开又是为了什么 赵向晚一件一件的衣服从柜子里取出来,她的动作缓慢而从容。【不要,不要再往下扒!不要!】 终于等到这句心声,赵向晚加快手中速度,将衣服甩在一旁。她留意到有两件衣服的边角带着泥土,箱子里散发着浓浓的土腥味。 箱子底板露出。 赵向晚探身而下,双臂一伸,将那块木板轻轻一揭。一股腥味扑面而来。 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出现在所有人面前。≈34;啊——≈34;一声惨叫传来。 邓雪民面色煞白,完好的那条腿筛糠一般地抖动起来,如果不是施必胜扭住他胳膊,恐怕他已经瘫倒在地。 邓满根也没有想到,自家儿子竟然在屋子挖了个地洞,他双手颤抖,一屁股坐在炕沿,面无人色,喃喃自语: ≈34;老天爷,我的老天爷啊……≈34; 赵向晚对着洞口弯下腰,试探着呼唤:“瑶妹子瑶妹子” 赵长庚与赵长兴也反应过来,合力将那口挡住洞口的箱子搬开,跪在地面大喊起来: ≈34;瑶妹子……瑶妹子……≈34; 顺着洞口内部的木梯下到底,洞中一切映入眼帘,就连见多了凄惨场面的施必胜都不忍地转过头去。 土壁坑坑洼洼,昏暗的地窖里只有一张土炕,上面胡乱铺着床上用品。赵清瑶裹在一床厚棉被里,面色惨白、骨瘦如柴。被面上血迹斑斑,污秽不堪,墙角一个马桶,□□气息、血腥味与屎尿臭混合在一 起,让人闻之欲呕。 赵长庚趴在洞口慌着喊: “瑶妹子,瑶妹子!你还好吗” 施必胜将手伸到赵清瑶鼻子底下,松了一口气: ≈34;放心,还活着。≈34; 听到这一句“还活着”,赵长庚软倒在地,喜极而泣: ≈34;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谢谢公安同志,谢谢你们,谢谢三妹子,谢谢,谢谢!≈34; 赵长庚不停地说着谢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等到施必胜将人包在棉被里扛上来,看到赵清瑶昏迷不醒,整个人轻飘飘的没几两重,赵长兴怒不可遏,冲到邓雪民跟前就是两脚: ≈34;畜生!≈34; 邓雪民见地窖被发现,知道自己罪不可恕,心里又是悔又是怕,不敢反抗,垂头丧气地承受着赵长兴的踢踹。半晌方才抬起头,为自己辩解: “我,我只是喜欢她。” “啪!”赵长兴抬手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啐——”一口浓痰正中他面门,赵长兴犹不解恨, ≈34;等着吃牢饭吧!≈34; 赵清瑶被送到县城医院救治,连医生看了都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营养不良,再加上恐惧与愤怒,赵清瑶五脏六腑不同程度遭受到损害,一米六的个子,体重竟然只有七十多斤,原本十八岁的健康少女,现在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让人看着揪心。 □□撕裂,有小产痕迹,严重的妇科炎症,伴随高热、昏迷,如果不是赵向晚一行人来得及时,再耽误几天,就算救回来,也要留下终身残疾。 赵长庚听到这个消息,吓得魂不附体,像打摆子一般抖了起来。顾不得人在医院,五十多岁的农村汉子,扑通一声就在走廊跪了下来,冲着赵向晚磕起头来。 ≈34;三妹子,三妹子,叔谢谢你!要不是你说那封信有问题,要不是你的朋友画了瑶妹子的像,要不是你带着我们找到公安同志,要不是你发现有地窖……我们家瑶妹子就没命了!≈34; 赵向晚心里发酸,忙弯腰上前想要将赵长庚扶起来。这可是她的长辈,是看着她长大的乡亲,她受不住这样的跪拜。 赵长庚却死活不肯起来。他此刻既难过,又庆幸,又喜又悲,激动的情绪如果不发泄出来,他觉得自己会疯掉。 “三妹子,你是个好人,你是个好人 啊。瑶妹子能够和你当同学,和你一起长大,是她命好。以后……以后只要你一句话,你长庚叔什么都听你的。等瑶妹子好起来,我们全家来给你磕头,我们帮你起屋!你爸妈要是为难你,我跟他们拼命!≈34; 赵向晚见他不肯起来,长叹一声,伸出手阻止住他磕头,轻声道:“长庚叔,您的感谢我收到了。您这样的大礼,我一个小辈受不住啊。≈34; 赵长兴此刻内心也在念阿弥陀佛。 他是党员、无神论者,可是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让他觉得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天意,在引导着他们把赵清瑶解救出来。 赵长庚拿到信在村里炫耀,为女儿能够出国而得意,如果不是赵向晚细心地发现邮戳不对劲,赵长兴哪怕心中存疑,也不敢在大过年的时候说不吉利的话。 又是那么巧,市局的画像师季昭正好来村里做客,对着几张照片画出赵清瑶的画像;季锦茂开了两辆车过来,将他们带到星市坐飞机;辽省公安厅的同志亲自领着他们来到镇派出所;施所长亲自带队寻人;工程局的领导派出铲雪车全程护送——原本要花上一个星期时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来到宽甸屯子,可是因为有这些好心人帮忙,只花了两天时间。 如果不是赵向晚细心、聪明,恐怕面馆老板娘不会说实话;如果不是赵向晚与邓雪民针锋相对、步步紧逼,恐怕那个地窖大家都发现不了。 只要耽误三、四天时间,瑶妹子就救不回来了。 赵长兴越想越后怕,看向赵向晚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崇拜:赵家沟的三妹子有还在读公安大学呢,就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找到被拐的瑶妹子,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想到这里,赵长兴走到赵向晚面前,沉声道: “三妹子,你不怕苦、不怕累,全力救回瑶妹子,这份恩情叔都记在心里。你放心,将来不管你遇到什么事,赵家沟都会护着你!你想要什么,叔想尽办法都要给你弄到!≈34; 北地虽然寒冷,但因为有了乡亲们发自内心的感激,风雪不再、暖意顿生。 当瑶妹子终于醒过来,已经是除夕。窗外爆竹声声,医院里却字字惊心。 赵清瑶是个单纯的乡下姑娘,爱笑、爱闹、喜欢打扮。一到深市,赵清瑶便被这繁华都市所感染,学会了烫头、跳迪斯科、穿短袖短裙。电子厂里女孩子多,初中毕业的赵清瑶有点瞧不上那些只知道埋头 干活的工友,和同村的两个女孩子不怎么来往,倒是和贴心温柔的邓雪芳走得比较近。 赵清瑶爱好文学,对“北国风光、万里冰封”的世界非常向往。听到邓雪芳描述着弥安市大学校园的美景,白杨挺立,年轻男女在操场奔跑,在溜冰场上跳着圆舞曲,一颗心便飞到了远方。 在邓雪芳的怂勇下,她从电子厂辞职,和邓雪芳一起收拾行李往北方而去,准备到大学教授家里当保姆。 到达弥安市火车站之后两人下了车,邓雪芳假称想家,拉着赵清瑶往长途客运站去,让她陪着先回老家一趟。人生地不熟,赵清瑶开始警醒,坚决不肯与邓雪芳同行。 邓雪芳给她下了药,用一把旧剪子绞短她的头发,强行将她带到固宁镇。再让她兄弟邓雪民从家里带两口箩筐过来,连人带行李将她悄悄挑到了宽甸屯子。 邓雪民是个粗壮汉子,精力弥散,渴了近三十年,一近女人身便控制不住,没日没夜地折磨着她。赵清瑶迷迷糊糊中,不断地反抗,动静弄得有点大,引来邓满根的注意。 邓满根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卧床不起,听到隔壁儿子房里有女人声音,害怕地询问儿子。邓雪民不耐烦父亲的唠叨,索性挖了个地洞,把赵清瑶锁在地底,只想等到磨掉她的野性、生下儿子之后再将她放出来,在屯子里结婚安家。 邓雪民原以为赵清瑶一个乡下姑娘,只需要关上几天就会变乖,老老实实和他领证结婚,没想到赵清瑶性子执拗,野得很,宁死不屈。只要有一丝意识,就不断反抗。时间拖了三个月,赵清瑶小产之后身体越来越差,眼看见情况不对,邓雪民心里开始发慌,找姐姐邓雪芳商量。 雁过留痕,哪怕邓雪芳、邓雪民做得再隐秘,依然留下许多痕迹。 ——深市电子厂的相识; ——弥安市客运站的争吵; ——固宁镇的面馆; ——偶尔晾晒的女人衣服; ——突然增加的伙食支出。 邓雪芳思来想去,这便有了逼赵清瑶写信那一段。年关将近,姐弟俩想着只要骗过赵清瑶家里人,让他们不去深市电子厂寻人,那就发现不了。等过得两年,什么痕迹都被抹掉,不论赵清瑶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哪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然是那封信露了马脚。邓雪芳与邓雪民被抓,引来固 宁镇的轰动。 邓雪芳的丈夫郭老三恶狠狠扇了她两耳光,斩钉截铁地丢下一句: “离婚!”便转身离开。 邓雪民拖着一条残废的腿,听到镇上人议论纷纷,话里话外都在说他这个残废想女人想得发疯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不由得羞愤欲死。 赵向晚站在远处,看着这对姐弟被带进警车。这一进去,估计没有十年是出不来了,就让他们在监狱里反省、改造去吧! 劳志锐好奇地问她:≈34;赵同学,你怎么知道面馆老板娘在说谎≈34; 赵向晚:≈34;视线不自觉地向右上方移动,代表她在说谎。≈34; 施必胜觉得有些稀奇: “对方目光躲闪代表心虚,这我能理解。但要说视线往右上方移动,真的很难看得出来啊,你……是怎么发现的≈34;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34;熟能生巧吧。≈34; 施必胜感觉被小姑娘鄙视了,老脸一红,讪讪地说: “好吧,那你在见到邓雪民的时候,为什么要故意刺激他≈34; 赵向晚: “因为自小残疾,他心态扭曲,口风很紧。只有不断刺激他,才能找出破绽,让他告诉我们赵清瑶在哪里。≈34; 回忆当时的情形,施必胜有些肃然起敬: ≈34;可是,邓雪民什么也没有说。你怎么知道他胳膊有咬伤≈34; “看到画像时,他瞳孔明显放大,这说明他不仅见过,而且非常喜欢她。我提到强扭的瓜不甜时,他将左胳膊往身后藏,这说明他曾遭受赵清瑶的反抗,至于咬伤……我猜的。≈34; 想到邓雪民当时的反应,的确有迹可循,施必胜的态度愈发谦虚起来: “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那口旧箱子是地窖入口≈34; 赵向晚: “我当时被邓雪民推倒在地,手掌撑在夯土地面,感受到一股带着土腥味的风,这让我怀疑屋里有地窖。眼睛余光观察到邓雪民视线游离,时不时往墙角的樟木箱子那边睃,当我慢慢走近时,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这说明我的寻找方向是正确的。≈34; 施必胜与劳志锐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地叫道: “原来是这样!” 劳志锐问她: ≈34;这是不是就是老许提过的什么微表情行为学 牛!≈34; 施必胜眼睛一亮: ≈34;什么微表情行为学咱们公安系统搞出个新东西来了≈34; 赵向晚解释: “通过人类细微的表情变化、行动表达推测其内心,这就是微表情行为学。这与我们曾经学过的刑侦心理学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因为人类面部的细微表情变化往往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停留时间非常短,很难捕捉,所以没办法推广。≈34; 施必胜感觉目眩神迷,零点几秒的微表情她能够捕捉到并根据这些稍纵即逝的信息推测内心变化现在的公安大学学生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34;不是……我一个老公安都看不出邓雪民的表情变化,你是怎么发现的≈34; 这个问题,就有点难回答了。 赵向晚沉吟片刻,诚恳地回答: ≈34;不知道。≈34; 听到这个回答,施必胜哽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好好好,你天赋异禀、与众不同,你牛!≈34; 第33章 钓鱼 寒假结束,赵向晚返校,收到固宁镇派出所寄到学校的感谢信,外加星市公安局对她寒假实习给出的“优秀”成绩。 重回学校,赵向晚沉下心来将翁萍芳、赵清瑶这两件案子中自己的体会记录下来,在周巧秀的指导下写了一篇小论文,题目为《微表情理论在案件侦破中的应用初探》,投往国内期刊。 大一学生尝试写论文,还是很有难度的。赵向晚几乎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写到五月终于完成,晚上来到周巧秀家交稿,还没聊上几句,房门一响,许嵩岭推门而入。 赵向晚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许队,看他表情严肃,眉心拧成了一条线,心中一凛: ≈34;怎么了≈34; 许嵩岭听妻子说过赵向晚最近在忙论文,一直没有打扰她。今天难得她主动询问,便将最近让他头痛的案件说了出来。 星市最近接连发现几起凶杀案,遇害者全是开私家车的司机。 第一具尸体今年二月初在水塘被发现,尸体头部有十几处伤痕,背部也有不同程度的刀伤。死者是一个开的士的司机,驾驶的汽车没有找到。 第二具被发现的尸体则是被勒死,在一家果园荒地被发现,是一个生意人,他驾驶的蓝色日系小轿没随之丢失。 三月底,又一具尸体在城东落霞山出现,是省委小车班的一名司机,驾驶的那辆国产轿车丢失,曾遭受殴打,耳膜穿孔、肋骨断裂、脾脏出血而亡,伤痕累累。 一时之间,星市司机人人自危,都害怕哪一天被人杀了,抛尸荒野。有人说是寻仇,有人说是劫财,还有人说是冤鬼索命,众说纷纭,市局高度重视,组织专案组,许嵩岭全权负责,并勒令一个月内破案,压力很大。 听到这里,赵向晚问:≈34;有线索吗≈34; 许嵩岭摇头叹气: “没有。目前一点头绪也没有。被害司机的社会关系都查过,没有可疑的地方。≈34; 面对这样的情况,赵向晚也束手无策。她有读心术,但只针对活人,没办法让尸体说话。如果连许队都没找出嫌疑人,那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许嵩岭问她: “论文写完了”赵向晚点头。“最近课多吗” ≈34;还好。周四下午之后就没课了。≈34; ≈34;那……回重 案组继续实习吧我让市局打个证明,帮你请假。≈34;赵向晚思考片刻: ≈34;好!≈34; 许嵩岭终于笑了起来,脸上阴云一扫而空: ≈34;有你这个福将的加入,我感觉破案有望。≈34;赵向晚: “我那套理论,其实也就是在审讯过程中有用。刑侦这一块,我还是门外汉。”许嵩岭摆摆手: ≈34;不要紧,你只管放手去做,我帮你撑场子。把你引进重案组,好歹也算是你师父,侦查技术嘛……我教你。≈34; 就这样,赵向晚周四下午来到市局重案一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大家全都欢呼起来。≈34;赵向晚,你可来了!≈34; ≈34;你不来,连季昭也不来上班,好无聊。≈34;“可不是连食堂饭菜都变得不好吃了。” 赵向晚左右看看,这才发现角落那张季昭惯常坐着的桌子空落落的,文件柜上的绿萝有些泛黄。 赵向晚摇摇头,嘴角上扬。 季昭这个刑侦画像师没有编制,不受市局的组织纪律约束,有一搭没一搭地来上班。估计是看自己没来,无人交流,便窝在家中画室绘画去了。 许嵩岭正式宣布:“从今天开始,每个周四的下午到周日,两天半的时间,赵向晚都会来我们这里实习,大家欢迎!≈34; 掌声雷动。 最欢喜的要属朱飞鹏,他飞快地窜到电话机旁,大声道:“我来给季昭打电话,他要是知道你过来,一定会来上班。他一来,四季大酒店的大厨也会来,晚上就能吃到胭脂鸭脯饭!≈34; 季锦茂是个生意人,开源节流四个字深深刻在他骨子里。赵向晚、季昭长期间不来市局,原本送到食堂的两个大厨也回了四季大酒店。现在既然赵向晚回来实习,季昭肯定也会来上班,到时候还愁大厨不来 何明玉笑得合不拢嘴: “我要吃卤肉饭。” “猪脚饭!” ≈34;叉烧饭!≈34; ≈34;红烧肉、红烧肉——≈34; /≈gt; 现在赵向晚一回来,深知她本事的重案一组成员仿佛看到胜利的曙光。 许嵩岭马上开始指挥: “何明玉,你把案件过程详细介绍给赵向晚。赵向晚,你先熟悉一下案宗,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信息。朱飞鹏,你让季昭明天到局里来,看能不能把现场还原。≈34; 九十年代私家车拥有量低,被杀的司机都是星市有钱人,接连两人被杀、轿车失踪,这个案件的社会影响非常恶劣。上头下了死命令,要求五月二十日之前侦破案件,整个重案组天天加班。 一个一个的死者家庭成员、同事、朋友、生意伙伴等社会关系都要梳理,抛尸点附近的商铺、住户都要调查,如此大的工作量让众人忙得喘不上气来。赵向晚的加入无疑给大家增添了莫名的动力与信心。 季锦茂接到电话,听说赵向晚终于结束闭关写论文的阶段,准备到市局实习,乐呵呵地对朱飞鹏说: ≈34;我马上和季昭说,明天上午准时报到。≈34; 朱飞鹏现在和季锦茂比较熟了,开着玩笑: “记得把范大厨带过来啊。” 季锦茂爽快应承:“好!” 赵向晚曾经说过“出太阳的时候飞一飞,阴天了就在窝里歇一歇。”这句话让季昭最近安心在画室画画,虽然沉默但状态良好,偶尔也会和家人互动,季锦茂内心对赵向晚充满感激。现在听说她回市局,马上就能让季昭与她相见,心情好得飞起,别说只是把酒店范大厨带过去,就算把酒店后厨搬到市局都没问题。 许嵩岭安排好一切之后,重案组成员开始复盘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 三名死者死状凄惨,死法不同。 一名三十多岁的士司机、一名四十多岁的生意人、一名二十来岁的单位专职司机,年龄不同、身份各异,唯一相同的点在于所开的轿车都是九成新,且在死后车辆随之消失。 赵向晚问:“三案并一,原因是什么”她逻辑思维缜密,迅速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何明玉回答: “都是司机,虽然致死原因不同,但身体的伤痕包括有刀伤、棍伤、钝器击打、绳索勒痕,都显示他们生前遭受殴打,经法医判断,动手的人至少有四人。再加上轿车追查不到,可能改装之后卖到外地,同样需要人手。团伙作案。手法相同,应该是同一伙人所为,所以并案调查。≈34; /≈gt;赵向晚点点头: “团伙作案,求财” ≈34;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应该是团伙作案,将司机骗至某处控制住,再殴打至死,卖车求财。≈34; 朱飞鹏放下电话,在一旁插话: “也有可能卖车只是顺便。”赵向晚看向他,眼中带着疑惑。 朱飞鹏说: “如果是个报复社会的团伙呢也许他们憎恨开车的人,选择落单司机下手。如果只是求财,没必要虐杀司机至死。≈34; 何明玉不同意他的观点,反驳道:“作案团伙害怕司机报警,所以杀人灭口,不一定是憎恨有钱人、或者开车的人。≈34; 团伙作案,基本能够确定。 现在的关键点,是寻找到一个突破口。——对方如何筛选对象,用什么方法上车 出租车司机停车载客正常,但第二名死者开的是私家车,第三名死者开的是公家用车,为什么会停车设置路障、制造车祸、强行拦路……还是其他方法 赵向晚的目光落在第三名死者的社会关系调查结果上。 王德堂,二十七岁,已婚,省委小车班专职司机,死前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是魏美华。据小车班的人说,赵青云申请用车,王德堂下午三点在省委接了他,前往参加市建委组织的研讨会,并要求九点接他回大院。 王德堂到了晚上八点时分,正准备出发,却被魏美华拦住,要求顺路送她去附近的一家美容院。王德堂是省委专职司机,按理他的服务对象只能是省委领导,不应该接送魏美华。可是一来的确顺路,二来魏美华是赵青云的妻子,他只是一个小司机,不好拒绝。 于是,晚上八点,王德堂载着魏美华顺着发展大道往北而去,大约二十分钟时间左右将她送到地方。然后右转沿着团结大道向西,准备前往建委招待所去接赵青云。按照正常车速,从美容院到招待所最多只需要十分钟左右时间。 到了九点,赵青云站在建委招待所门口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有点烦躁,索性叫了辆出租车回到 家。第二天,赵青云到小车班表达不满,却了解到王德堂一夜未归,车辆也没有还回来。 再过一天,王德堂与轿车莫名消失,省委保卫处感觉不对,选择报警。等到几天后王德堂的尸体在一处山坳被发现,魏美华与赵青云便成为了省委八卦的漩涡中心。 ≈34;魏美华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不会是和小王司机勾搭在一起了吧不然干嘛晚上送她去美容院≈34; ≈34;上一回赵青云被带到市局调查,虽说没有杀人,可是作为堂堂一个副秘书长,竟然和咖啡厅的服务员鬼混,影响非常不好,要不是他有个好丈人,早就党内处分了。不会是他老婆恨他在外面找女人,所以也和司机勾搭了吧≈34; “你们说,会不会是赵青云发现魏美华出轨,所以一咬牙把王德堂给杀了吧反正现在市里被杀闹得沸沸扬扬,正好可以甩锅。” “嗯嗯嗯,有可能!这个赵青云啊,以前觉得他内敛低调,见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原本以为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啊……这人心真狠!≈34; 看着卷宗上详细记录的话,赵向晚眉毛微皱。赵青云在乎仕途,爱惜羽毛,按理说不会杀人。魏美华爱慕虚荣、眼高于顶,即使想报复赵青云也不至于出轨年轻司机。这两人虽然不是好父母,但杀人毁车代价太大,可能性很低。 朱飞鹏凑过来, “哈!≈34;了一声, ≈34;这回咱们倒是见到了熟人!这个赵青云、魏美华像是和我们重案组结仇了一样,去年年底来了一回,今年年初又来一回。≈34; 赵向晚抬眸看了许嵩岭一眼。 许嵩岭在朱飞鹏后脑拍了一记,沉声道:“就你话多!不是问清楚了吗魏美华十点左右打车、赵青云九点多打车,前后脚回的省委大院,出租车司机、省委大院门卫师傅都能做证,这两人没有作案时间与动机。≈34; 赵向晚问:“司机八点二十将魏美华送到美容院,按理应该从发展大道转团结大道,再过三个路口到达建委招待所,九点接赵青云回来。他有任务在身,为什么会失踪≈34; 何明玉回答: “是啊,这一点很奇怪。8:20到9:00之间只有四十分钟,如果是劫财,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有工作任务在身的司机,在大马路上停下车来≈34; 赵向晚继续问: “沿路问过附近店铺吗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者事”何明玉摇头: “没有。”“王德堂的妻子呢”≈34;他妻子在省机械厂当临时工,怀孕七个多月,夫妻感情挺好。≈34; 赵向晚再问了一些问题,重案组的人都——解答。案件发生之后, 大家做了很多细致繁琐的调查工作,可是什么头绪都没有,难怪许队头痛。 赵向晚忽然想起一件事: “魏美华为什么晚上八点去美容院她在路上和王德堂说了些什么” 何明玉道: “这个问题我们也问过,魏美华说她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有空。将儿子安排好之后,便和周荆容约了一起去这个办了卡的美容院消费。上了年纪的女人嘛,总会有容貌焦虑。至于路上……魏美华说她坐后排,只简单寒暄了几句,没什么异常。≈34; 赵向晚觉得有必要见见魏美华。 从案宗来看,王德堂是个老实的农村小伙,因为做事周到、谨言慎行,在小车班很受领导们欢迎。他平时接到出车任务时都会检查好油表、提前定好路线,提前十五分钟到达等待。 他开车经过的路段路灯很亮,交通顺畅,案发时间没有发生车祸或纷争,设置路障、制造车祸的可能性低,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为人规矩、着急在8:45到达建委招待所的王德堂停下,让陌生人上车 ≈34;你上车之后,王德堂状态怎样≈34; 在省机械厂行政楼会议室见到赵向晚,听她冷着脸问出这句话,魏美华心里五味杂陈。眼前这个和赵青云长得有七分相像的女孩子,是自己的亲骨肉。可是她现在穿着制服坐在对面,眼中半点温情都没有。 1992年的春节,魏美华与赵青云过得很不愉快。翁萍芳一案之后,赵青云在省委威信大减,虽然没有开除党籍,但被降职并外派深市,远离权力中心,从此仕途无望。魏美华虽然还在省机械厂办公室上班,但明显感觉到领导对她的挑剔增多,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上班时间打麻将、混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魏美华对赵向晚总有一分敌意,总觉得自从遇到赵向晚之后便事事不顺。 “挺正常的,和平时没有区别。”魏美华木木地回答着问题。因为小王司机的死,她前前后后已 经接受过五次问询,这些问题她都能背出来。 【状态怎么样能怎么样二十几岁的精壮小伙子,走到哪里不受欢迎当年的赵青云也是这样,看到我的时候有些腼腆,一双凤眼漂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让人一见倾心。】 赵向晚捕捉到了一丝异样,放下手中笔录本: ≈34;记得他当时穿的是什么吗≈34; 魏美华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34;白衬衫、黑色夹克。≈34;赵向晚继续问: ≈34;刮胡子了吗≈34; 魏美华不知道她的用意,小心翼翼地回答: “刮了。”≈34;你觉得,小王司机长得好看吗≈34; 魏美华听到她这么问,有一种被挑衅的感觉,脸顿时胀得通红。赵向晚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这样的问题太不礼貌了! 许嵩岭脸一板: ≈34;魏美华,请你认真回答赵向晚的问题。≈34; 魏美华一双手绞在一起,指甲差点抠进掌心肉里,细微的刺痛传来,她咬着牙回答: “还,还行吧。” 赵向晚抬眸与她对视: ≈34;他和赵青云,长得像吗≈34; 魏美华猛地站起,椅子在水磨石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这问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跟你们说过,我只是搭了趟顺风车,和小王的死没有关系!你问这个,是在污辱我,要往我身后泼脏水吗≈34; 赵向晚的思路丝毫不被她的激动所干扰,淡淡道: “像吗” 魏美华胸脯上下起伏着,愤怒地盯着赵向晚。她就知道,这个女儿生下来就是讨债的。赵向晚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羞辱自己,报复自己当年把她抛弃! 可是,这些话魏美华却没办法说出口。她不敢认赵向晚,赵向晚不屑于认她,她没脸说,也不敢说。 赵向晚的冷静让魏美华渐渐恢复理智,她转过脸不愿再与赵向晚目光相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34;不像!≈34;一个国字脸、一个容长脸,一个双眼皮大眼睛,另一个凤眼生威,哪里像了。 赵向晚道:“可是,他让你想到年轻时的赵青云。” 赵向晚的语气很平淡,但非常笃定,这根本不是询问,而是结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魏美华如坐针毡。 【这死丫头眼睛有毒吧她怎么知道我一上车,看到小王就想到了赵青云那个时候多好啊,他为了讨我欢喜,采野花、送绸花,帮忙干活,他还会念诗、唱歌,多好啊。现在呢日子好过了,我们俩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走出去人人看我的眼神里都多了一分怜悯,觉得我笼不住自家男人,让他在外面偷腥,差点丢了官。我和他吵,和他闹,可是他嘴上认错 ,心里却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现在对我越来越冷淡,从公安局出来之后一次夫妻生活都没有!】 赵向晚陡然发问:“你怎么撩拨他的”一句“撩拨”,在场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太劲爆了!四十多岁美妇挑逗司机这这这…… 魏美华的一张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她连退几步,距离赵向晚远远的,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这是一个女儿对母亲讲的话吗太羞耻了! 【人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今年才四十岁,平时保养得不错,走出去人人都说我只有三十岁,差不多半年时间没有做那种事,和一个年轻男人坐在紧闭的车里,一颗心砰砰地跳,就算不能真做什么,可是撩他几句还是可以的吧】 魏美华清楚地记得,她出门的时候穿了件米色大衣,里头一件白色套头羊绒衫将胸部突显出来,身材玲珑有致。对了,她还喷了点香水,名字就叫魅惑。 刚走进车里,王德堂身上那股男人味在密闭空间里无限放大,魏美华感觉双腿有些发软。而她也细心地观察到,王德堂的呼吸有些粗重,脸颊开始发红。 ≈34;小王,你老婆现在是孕后期吧≈34; ≈34;有没有按时孕检医生是不是嘱咐过,同房会有早产风险≈34;≈34;你这么年轻,身体应该不错吧也不容易哟……≈34; 魏美华得意地看到,王德堂彬彬有礼的背后,握着方向盘的手捏得紧紧的,显然在努力控制着男人的冲动。 有贼心没贼胆的魏美华不敢说过分的话,只隐晦地点了几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就是这些话,让向来以工作为重的王德堂分了神。 魏美华羞愤欲死,赵向晚没有再追问细节,转过头对许嵩岭说: “许队,拦住司机车的人,是女人。 本就因为妻子怀孕,没有得到舒缓,再被魏美华这么一挑逗,激发出王德堂内心的雄性本能。如果这个时候有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拦车,他停车的可能性很大。 朱飞鹏这回跟上了赵向晚的节奏: ≈34;女性被视为弱者,男性司机遇到拦路搭讪的女孩,尤其是漂亮女孩,的确有可能停车。≈34; 何明玉恍然大悟,接了一句:“由女人出面拦车,再将司机骗到偏僻处,男人接应,劫财劫车!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司机被害、汽 车失踪。≈34; 许嵩岭迅速站起: “走!去扫黄组。”在星市整出这么大的阵仗,玩仙人跳玩出新花样,动脑筋动到司机头上,这帮人真是搞邪了! 赵青云最近很焦虑。 好不容易摆脱杀人嫌疑,职位却一降再降,从省委副秘书长一直降到星市驻深办事处一个小小的办事处主任。 星市驻深办事处是今年刚成立的一个机构,通过与深市政府机构、社会经济组织之间的横向联系,推介星市的经济社会发展成果,吸引深市以及海外客商来星市投资,促进经济发展。 办事处的职能说得漂亮,但其实编制总共才五个人,居住条件、办公条件都十分简陋。赵青云很不情愿去一个陌生环境打拼,但情势比人强,他没有更好的选择。最近频繁开会,就是为了获得一些资源,为自己到深市工作打下基础。 却不想,马上就要离开星市,最后一次申请用公车,司机却死了。谁愿意惹上人命案真是衰神附体! 省委大院里的议论他听在耳朵里,真是又羞又恼。魏美华勾搭小王,赵青云愤而杀人简直是无稽之谈! 因为这件事,赵青云不得推迟去新单位任职的日期。 省委领导看到他就摇头,同事们背后说闲话,魏美华天天与他纠缠,这让他产生深深的无力感。难怪古话说家和万事兴,自从认错女儿、出轨被发现,这个家的心就聚不拢了。 赵晨阳将一颗心全放在讨好未来婆婆周荆容那里;魏美华像个神经病一样,天天疑神疑鬼,见面就阴阳怪气地连讽带刺。儿子赵承祖受不了家里的争吵,索性住到外公外婆家去。往日的温馨、详和 不再,赵青云感觉自己苦心经营这么久的幸福轰然倒塌。 门被推开,一阵啜泣声传来,赵青云的眉毛皱得更紧。 刚刚被赵向晚“审讯”完的魏美华一进屋,看到赵青云的身影,忽然扑进他怀里,哭泣声音变得大了起来。 赵青云忍耐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扶着双肩将她推开:≈34;你,怎么了≈34; 想到赵向晚问的那句“你怎么撩拨他的”,魏美华便觉得挂不住脸。旁人往她身上泼脏水也就算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竟敢当众问出这样的话!这比被人指着鼻子骂她是个荡妇,更令魏美华难以忍受。 魏美华一边擦拭脸上的泪水,一边哽咽着说: ≈34;我们那个好女儿,那个好女儿……≈34; 赵青云说:“晨阳怎么了” 魏美华摇摇头:≈34;不是晨阳。≈34; 赵青云愣了一下:≈34;向晚≈34; 魏美华点头伤心地说: “她今天和许黑脸一起过来,尽问些刁钻古怪的问题,完全没有把我这个当妈的脸面放在眼里。哪怕我对她没有养育之恩,好歹也生了她一场,这孩子却半点不感恩。≈34; 赵青云叹了一口气: “别提了,我亲自上门说出真相,又给了她一万补偿金,她都不肯喊我一声爸。这孩子,主意正,心肠硬得很!≈34; 魏美华越想越气,不由得悲从心起,哀哀痛哭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赵青云没有在意妻子的哭泣,心神尽数被赵向晚参与案件侦破这件事所牵引。司机连环被杀案省委领导非常关注,市里高度重视,要求市局建立专案组,一个月内侦破。分量这么大的一个专案,赵向晚一个还在公安大学读书的学生,没想到竟然能够参与,主导问询。 赵青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赵向晚再一次用实力证明,她的能力比许多警察强,不然也不会被许黑脸看中,一直带在身边,让她参与大案侦破。 这么优秀的人物,明明是他的亲生女儿,却不肯认他! 魏美华的啜泣声让赵青云心情烦躁,耐着性子问了句: “她问你什么问题” 魏美华脸一红,转过视线看向右下方地面,支支吾吾: “她人云亦云,以为我和小王有什么不正当的接触,真是可笑!≈34; 赵向晚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在眼前闪过,赵青云深深地看了魏美华一眼: “最好,你和他没有什么!≈34; 魏美华被他的眼神刺痛,眼泪顿时收住,尖声叫了起来: ≈34;“你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你做了那些不要脸的事,还敢怀疑我自己脏了,看谁都是脏的吧!≈34; 夫妻俩又一次爆发出争吵。门外,听到响动的赵晨阳停下脚步。 父亲马上要调往深市,魏美华看谁都不顺眼,保姆辞掉了两个,家里氛围很不好。以前吧,他们虽然各忙各的,但相互信任,现在这个家 已经没有平和自在的时候,赵晨阳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费尽心机继续留在这个家,成为赵青云、魏美华的孩子,过上官家千金的日子,穿漂亮的衣服、吃丰盛的饭菜,住高级的房子、读最好的学校,真的就比留在乡下强吗 想到年前回到阔别八年的老家,钱淑芬、赵二福欢喜得掉下眼泪,对她各种问候与殷勤,赵晨阳一直坚定的心有一丝动摇。 可是,有些事做了就没办法回头。 如果不到城里来,怎么能读大专怎么能与徐清溪订亲怎么有机会成为有钱人难道像同村的那些女孩一样,初中毕业之后去打工,然后等年龄到了相亲嫁个乡下人生娃啊呸! 想到这里,赵晨阳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门。 争吵声戛然而止,赵青云和魏美华同时望向赵晨阳。赵青云阴沉着脸没有吭声。魏美华没好气地说: “今天学校又没事吗回来做什么。” 赵晨阳讨好地笑了笑:“爸、妈,这个周日是周姨生日,徐伯伯说要在四季大酒店请客,你们看……≈34; 徐俊才是徐氏建筑集团的创始人,在星市承接各类建筑工程,赚得盆满钵满,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赵青云一听是正事,立马回应: “这是好事,明天我和你妈准备礼物。趁着我还在星市,给你周姨贺寿去。≈34; 魏美华白了他一眼:“你是贵人多忘事,未来亲家过生日,难道我没提前准备放心吧,礼物我早就买好了,你到时候记得出场就行。≈34; 赵青云脸上阴云散去,搂了搂魏美华的肩: “家有贤妻啊。”二人对视一眼,虽心思各异,但此 刻却达成共识:可以关起门来打架,但对外却必须扮演一对恩爱夫妻。 赵晨阳放下心来,笑眯眯地走近,挽着魏美华的胳膊亲亲密密地说: “妈,你可真好。将来我就算出嫁了,也会孝顺你的。≈34; 赵青云脑中闪过赵向晚那张冷清的脸,与眼前这个带着谄媚的赵晨阳截然不同。自己的亲生女儿多了风骨与傲气,这让赵青云有些看不上赵晨阳,但他面上不显,只浅浅一笑: “还是晨阳有良 省委大院的赵家,每个人都卖力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而赵向晚正在与重案组的同事们一起追查凶手。 扫黄组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许嵩岭有点受挫。不过他们给了一个思路:钓鱼。 既然能够肯定凶手团伙使用美人计,瞄准的是开车的落单男司机,那就派人假扮司机,充当诱饵。 许嵩岭与赵向晚同时看向朱飞鹏。 朱飞鹏秒懂,举起手自告奋勇: “我来吧。”他有私家车,驾驶技术强,身体素质好,这个任务他当仁不让。 周四,晚上。 重案组所有人都在加班。 朱飞鹏将家里给他买的黑色奥迪100开出来,在发展大道上疾驰。他带着对讲机,心跳加速,紧张地看着前方。 许嵩岭带队紧跟其后,保持一公里左右的距离,通过对讲机嘱咐着: “别慌,对方不一定会出现,就当自己是个出来晃悠的富家子弟。≈34; 朱飞鹏的声线略带些颤抖: ≈34;许队,我不紧张。≈34; 朱飞鹏今年二十五岁,公安大学毕业三年,未婚,还没谈女朋友。家里有钱,喜欢他的女同事不少,但他目前还没开窍,心里只有工作。没有任何男女经验的他,第一次奉旨泡妹妹,执行钓鱼任务,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许嵩岭: ≈34;放心,我们在你身后,有事随时呼叫支援。≈34; 赵向晚与何明玉坐在许嵩岭车里,刘良驹、艾辉、黄元德、祝康四人开另外一辆车,远远地缀在朱飞鹏身后。 夜色掩映之下,重案组全体出动,开展钓鱼行动。 第34章 徐清溪 钓鱼行动第一天。朱飞鹏开着车在大马路上跑到了半夜。 九十年代,星市人均轿车拥有率低,黑色奥迪100在路上奔驰,人们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但敢伸手拦停的人,一个也没有。 钓鱼行动第二天。 朱飞鹏继续开车在发展大道、友谊大道这些城市主干道晃悠,依然没有收获。夜风如水,心情却一点也不美。 钓鱼行动第三天。 朱飞鹏打着呵欠来到单位,冲着许嵩岭发牢骚: ≈34;一个人都没有碰到,没劲!≈34;许嵩岭沉吟片刻: “让季昭来画像吧。”季昭加入钓鱼行动,开始根据扫黄组提供的可能信息绘制画像。 ≈34;年轻,胸大,腰细,风尘味十足。≈34;“容貌不一定非常出色,但一定浓妆艳抹。” ≈34;为了吸引男性司机注意,她们应该会穿得比较清凉,或者突显身材。比如……短裙、紧身衣、低领口、高跟鞋。≈34; “夸张的首饰,亮晶晶的,即使在远处也能一眼看到。” 季昭在学画过程中,画过无数人体,可是有些描述太过抽象,他迟迟没有下笔,转过脸看向赵向晚。 【风尘味是什么】 小云雀歪着脑袋,乖乖地蹲在树枝,豆大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风雪停歇,阳光洒遍每一个角落,地面积雪渐渐消融,大树底下露出一大片草坪来。 赵向晚看得这幅画面,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受到感染,耐心地解释着。 “眼神飘忽,习惯低垂头,眼睛先往下看,再慢慢抬头,自下而上地看人,带着一丝媚态。喜欢歪头说话,表达顺从与讨好。描弯眉、画眼线、涂口红,将五官尽量放大,减少面部留白。眉毛越弯越温柔,眼睛越大越显天真,唇越红越显健康。 做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一开始还有几分清纯,但日子久了便变得世故起来,可能会抽烟。对了,还有头发,长发、卷发更有女人味。如果只是面部特征,风尘味大约可以通过这些表现出来。≈34; 季昭听到这些,若有所悟,手中画笔便开始在白纸上勾勒起来。 瓜子脸、大眼睛、嘟嘟嘴、大波浪长卷发,眼神斜向上而飞,眼波流转处自有一分媚态。耳朵上挂着两个明晃晃的菱形吊坠耳环,脖子上戴一条亮 闪闪的金项链。露出一大片胸脯的低领开衫,黑色小皮裙,雪白的大长腿,一双尖头黑皮鞋,吊儿郎当地站着,指尖拈着一支香烟。 所有人都发出一声“哇~~” 这也太传神了吧! 扫黄组的人觉得季昭简直是神人,这张画像几乎浓缩了他们抓到的那些风尘女子的特征,尤其是那个眼神,啧啧啧,媚不说,还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劲儿。一眼就能看出是捞偏门的女人。 赵向晚也很意外,季昭的理解力与表现力实在惊人。她只不过说了几句风尘女郎的共有特征,但用辞依然模糊。 普通画像师会将人脸拆分成几个构成部分,如脸型、眉毛、眼睛、鼻子、嘴、耳朵、头发、颈脖………再将这些构成部分细分成几种类型进行组合。 脸型包括有瓜子脸、长脸、方脸、国字脸、圆脸……… 眼睛包括有杏眼、凤眼、桃花眼、狐狸眼、三角眼……通过旁人的描述或者照片等素材,将不同类型组合在一起,就能画出一张人脸。 可是季昭完全不一样。他不仅画脸,他画的是全身。 不需要知道对方是什么脸型、什么眉毛、什么眼睛,他能通过旁人的感性描述,画出契合度、还原度极高的画像。 这种本事,除了用天才二字形容,再也寻不到其他更精准的词来。 赵向晚眼中的欢喜给了季昭莫大的鼓励,不等她说话,季昭将这张画像从画板上取下,甩在一边,继续画下一幅。这一回换成了鹅蛋脸、桃花眼、血红大嘴,中长卷发,刘海蓬松新潮,大圆环耳环、夸张的戒指,套头衫、紧身牛仔裤。 再一次引来扫黄组的惊呼: ≈34;对对对,上次我们抓的那个晴姐,就是这个派头!≈34; 围观的警察越来越多,因为有赵向晚一直站在他身旁,原本社恐的季昭没有紧张胆怯,再接再励 画了第三张、第四张…… 看着这一张张唯妙唯肖的画像,扫黄组组长一拍大腿: “以后咱们还费什么事啊,照着季昭的画像,直接抓人就对了。≈34; 哈哈哈哈…市局办公楼里爆发出一阵热闹的笑声。 有了季昭的画像,晚上朱飞鹏执行任务的时候便多了一份信心。如果路上遇到这样的女人,哪怕对方不主动,他也可以尝试 停下来搭讪一下。 周五晚,朱飞鹏在几条城市主干道上晃悠了三个小时,一无所获。放眼望去都是下夜班的工人、喝得醉醺醺的行人,一个风尘女都没有遇到。 周六晚,朱飞鹏倒是发现了两个与画像上的女人有点类似的,搭讪攀谈一阵,对方开始谈价钱,他精神高度紧张,身后跟着的许嵩岭等人准备随时抓人。 没想到,那两个女人特点一致,都是和朱飞鹏聊了两句之后拉开车门,上车就是一句“去你家还是开房≈34; ≈34;喊——≈34; 许嵩岭等人从对讲机里听到这一句,失望地叹了一声。得,根本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风尘女,倒真是风尘女,只可惜不是凶手。如果她的目标是将他引到同伙处下手,必定不会问出去你家这样的话。 连续几个晚上没有钓到鱼,朱飞鹏有些气馁,到周日开车出门的时候就有些嘀咕: “许队,连着几天都没找着人,咱们这个方法到底有没有用会不会那伙人是流窜作案,见势不妙,已经离开星市了≈34; 许嵩岭脸一板:“这伙人好不容易在星市安下家来,杀人、抛尸、销赃都需要大量人手,还需要有相对固定的场所,哪里会只做三起就收手离开他们只是觉得现在风头紧,行动收敛了一些。别灰心,你继续,总会有收获的。≈34; 周日,依然没有收获。 赵向晚周一满课,便没有去市局。到了晚上九点,楼下宿管阿姨忽然上来敲门,声音急促:“赵向晚,你马上到楼下,市局许警官说有紧急情况。≈34; 赵向晚心一抖,赶紧冲到楼下,许嵩岭开着警车等在宿舍楼门口,大声道:“上车!” 赵向晚来不及倾听他的心声,喘着气问: “朱飞鹏怎样了”这么晚了来寻她,必定是朱飞鹏找 到了人! 许嵩岭言简意赅:≈34;受伤了,在医院。放心,死不了。≈34;女生宿舍楼下,一盏路灯孤独地亮着,许嵩岭那张黝黑的面庞略显僵硬,眼中闪着压抑的愤怒。 想到平时爱热闹、豪爽热情的朱飞鹏,赵向晚感觉胸口闷闷的,她快步跳上车: “现在去哪里≈34; 许嵩岭说:“医院里有何明玉他们几个守着,我带你去接季昭。朱飞鹏这回幸好身体底子好,半路逃了出 来,劫他车的是两个女人,让季昭画好像,我们连夜开始全城搜查!≈34; 赵向晚没有多说什么,点头应了:“好!” 难怪晚上还要来找她,原来是得用到季昭。季昭现在虽然放开了一些,但依然不与他人沟通,只听赵向晚一个人的。如果要画像,必须由赵向晚来充当中间人,才能传达到位。 铁栅栏大门缓缓打开,季家的豪华别墅占地很广,非常壮观,可惜现在没人有心情参观。季锦茂平时把季昭看得严,但只要有赵向晚,他便很放心,亲自把季昭从画室里带出来,送上许嵩岭的车。 季昭背着画夹子上了车,规规矩矩坐在赵向晚身旁。原本以为周日之后就得等到周四下午才能见到赵向晚,没想到现在才周一就能见到,他的眼里满是欢喜。 不必季昭说话,只要一靠近,他的内心画面便呈现在赵向晚脑海之中。阳光灿烂,白雪皑皑的旷野已经露出大片大片的草地,云雀在树枝鸣叫,原本寂寥的世界变得有了生机。 赵向晚记挂着还在医院的朱飞鹏,抿着唇没有说话。季昭感受到了她的压力。云雀停止鸣叫,画面顿时静止下来。 【怎么了你不开心。】 这是季昭第一次关注其他人。 赵向晚轻声回答: ≈34;朱飞鹏受伤了,现在医院抢救。≈34;【朱飞鹏,是谁】 “我们的同事,那个话最多的年青男警察。个子高,体格好。”【哦,戴宝格丽手表的那一个。】 赵向晚看了季昭一眼,他关注的点与常人不同,更偏重细节: “是,他执行任务受伤,所以我不太开心。≈34; 【他受伤,为什么你不开心】“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季昭陷入沉思,开始反复咀嚼这个名词。 车厢忽然就安静下来。赵向晚转过脸看向车窗外。万家灯火闪耀,可知道有人在守护这城市灯火 【我,是你的朋友吗】 季昭的问话不太自信,青涩的少年嗓音里带着股执拗。赵向晚毫不犹豫:≈34;当然是。≈34; 【如果我受伤,你也会不开心,是不是】≈34;是。≈34;【如果你受伤,我也会不开心。】 赵向晚抬眸看向季昭,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瞳仁漆黑,汇聚了 所有星光,与窗外不断移动的灯火相互辉映。 赵向晚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 ≈34;好,我记住了。≈34; 病房里。 朱飞鹏躺在病床上,满脸是伤,包着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平时里的飞扬跳脱尽数收敛,只剩下虚弱的微笑。见到赵向晚,他眼睛一亮,有心要抬抬胳膊,脸颊抽动,倒抽了一口凉气,只得放弃。 这样的朱飞鹏,让赵向晚很不适应。她快步靠近,转过头问一直守在床头照顾他的何明玉: “怎么搞的≈34; 何明玉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后怕,轻声介绍着今晚钓鱼行动的过程。 和前面几次一样,朱飞鹏开着他的黑色奥迪100行走在星市最繁华的发展大道上。从第一天执行任务的紧张,到现在开着车窗体会风吹来的感觉,朱飞鹏的态度越来越轻松。 何明玉坐在许队的车上,时不时通过对讲机与他联系。朱飞鹏的车速慢来慢快,距离越拉越开。 忽然,对讲机里传来朱飞鹏兴奋的声音:“我草!鱼儿出现了……” 许嵩岭脑中的弦绷紧: “别急,等我们靠近。” 朱飞鹏激动地说着话: ≈34;看到了看到了,有人在挥手拦车,是女人!≈34; 何明玉再次提醒他: ≈34;冷静点,放慢车速,等我们靠近。≈34; 朱飞鹏嘻嘻而乐,没个正形。如果说先前提起穷凶极恶的犯罪团伙,他还有几分害怕,现在连着扑空几次之后内心却隐隐多了几分期待。正是因为这几分期待,让他不再谨慎小心,面对拦在车前的两个妙龄女郎,放松了警惕。 路边,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正挥着手,嘴里呼喊着什么。车开得近了,朱飞鹏有些失望。 和季昭画的画像并不相同,并没有太性感的打扮。其中一个似乎只有十七、八岁,扎着两条小辫子,一张小脸在路灯下发着光,大眼睛里满是惶恐。 一见到朱飞鹏停下车来,这个女孩眼中泪水便掉落下来,大声叫道:“哥,哥,帮帮忙,我姐要生了!≈34; 朱飞鹏视线旁移,这才发现女孩手中扶着的女人腹部突起,裹在头巾里的一张脸似乎痛得扭曲,看不清楚面容。他心中一突,匆匆交代一句:“孕妇生孩子,情况紧急,我 送她们去医院。”便挂断对讲机。 何明玉那边再呼唤,已经联系不上。 朱飞鹏下车打开车门,女孩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将孕妇扶进后排。朱飞鹏心地善良,最见不到妇幼受苦,根本没时间细看,快步坐进驾驶室,正要启动车辆狂奔,只觉得后颈一阵剧痛,眼前瞬间漆黑一片。 等到终于醒来,朱飞鹏发现自己双手反剪倒在后排,开车的换成了那个待产的孕妇,求助的那个漂亮女孩坐在副驾驶室,嘴里催促着: ≈34;到了吗到了吗≈34; 孕妇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34;别催,老子开得够快的。≈34;声音粗狂,分明是个汉子! 朱飞鹏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当了三年刑警,见过那么多诡异人心,今天却被一个一脸天真的女孩、一个大腹便便的汉子给欺骗了! 努力控制着呼吸,朱飞鹏一点一点地活动着手腕。绳子捆得很紧,但依然有活动余地。受过训练的朱飞鹏花了一点时间终于松开,让双手得到自由。 敲昏他的人似乎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快醒来,一边开车一边说着话。 ≈34;妈的,这车真好!到底是进口车,抗震好、隔音好,发动机动力好,回去就给它改装一下,喷个漆,送到邻省卖出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34; “那这个哥哥呢” ≈34;怎么你舍不得这小白脸等到了地方一棍子打死,沉到旁边那口水塘。反正做完这一票,咱们都得挪窝。≈34; 听到这里,女孩有些不忍,转过头看向躺在后排的朱飞鹏。这一看不要紧,她瞳孔陡然一缩,大叫起来: ≈34;他,他醒了!≈34; 开车的汉子心中一慌,方向盘打了个偏。≈34;嘎——≈34;一阵急刹,轿车差点来了个飘移。 朱飞鹏不再犹豫,霍地坐起,双手前伸,开始抢夺驾驶权。女孩尖叫着使劲掰他的手,急起来一口咬了下来。 朱飞鹏痛不可抑,右手一振,将女孩甩开。可是这一甩,便让司机腾出了空,回身捣了他一拳头。 ≈34;轰——≈34;车辆失控,撞上路中央栏杆,在空中翻了个跟斗,最后飞向路边绿化带。 等到许嵩岭等人驱车赶到,那两个拦车的人已经逃离现场,只剩下 朱飞鹏横躺在地,满脸是血。 送到医院检查,这一场车祸让朱飞鹏左手腕折断,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面部多处划痕,不过好在没有内伤,用医生的话说,年轻、底子好,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听到这里,赵向晚明白过来,先前她设定的是风尘女郎利用容貌优势吸引男人停车载人,诱骗到目的地之后再杀人劫财,其实有些偏颇。罪犯团伙远比她想的更为狡猾,他们利用了人们的同情心理。 柔弱的小姑娘、即将临产的孕妇,深夜拦车,等到上了车立刻打昏车主,驾驶车辆离开。为防止车主醒来报警,他们杀人灭口。 赵向晚有些懊恼,看向朱飞鹏的眼神里便带着歉意。 朱飞鹏倒是豁达,轻轻摇头: “没你什么事,是我大意了。”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何明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34;让你先等等我们,你偏不听,莽撞!≈34; 许嵩岭用目光制止何明玉继续唠叨: ≈34;等回组再反省,现在先把人像画出来。≈34;病房里的人都让出一条路,将目光投向安静站在门口的季昭。 ≈34;季昭来了,快快快。≈34; ≈34;季昭,辛苦你晚上加个班,把犯人的肖像画出来。≈34;“幸好有你,赶紧画像吧。来,坐这里。” 刘良驹拖过一把椅子放在病床边,季昭被动地坐在下,从画夹里取出纸笔,做好准备工作。同事时间长了,朱飞鹏也渐渐了解季昭,给出的信息尽量具体。 ≈34;巴掌大的小圆脸,大大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像只小白兔一样。整齐的刘海,绑两条小辫子,头发有点稀疏,个子不太高,娇小玲珑……≈34; ≈34;高、壮,肚子很大,模样凶悍,一双眯缝眼,眼角向上吊起,嘴里有一颗金牙,牙齿很黄……≈34; 季昭绘画时从不抬头,朱飞鹏说完,他提笔便画。 他有一种神奇的本事,能够从那些近乎模糊的描述中提炼出有用信息,并通过图画表达出来。从模糊到具象,从宽泛到具体,从感觉到细节,一笔一画见功底。 不到半个小时,素描纸上便浮现出两道身影。身穿碎花衬衫、牛仔裤的娇小可爱小萝莉,裹在一条加加大码孕妇裙里的粗壮肥硕大壮汉。 一看到这两个人,朱 飞鹏的牙齿便咬得咯吱响,怒向胆边生:“就是他们!” 许嵩岭取过画像,大声道: ≈34;今晚开始,组织全局警力,全城搜索!≈34; 等到周四下午赵向晚回到市局,犯人已经全部落网。 团伙一共九人,五男四女,都是同乡,最小的年龄十七岁,最大的二十九,为首的是一个名唤“春姐≈34;的二十三岁女子,以及春姐的男友,二十六岁的“贵哥”。 春姐与贵哥是同乡,也是恋人,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春风吹到农村,看到村里不少人都外出打工赚了钱,也有些心动,便一起到深市打工。春姐在罐头厂当工人,贵哥则跟着老乡进了汽修厂。 一开始,辛苦一个月拿到二、三十块钱工资,两人挺满足。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贵哥见多了豪车、看多了有钱人,一颗心便蠢蠢欲动起来。 ——凭什么他就得一身油污、平躺在滑进汽车底盘下拧螺丝,而那些有钱人却叼着烟悠哉哉坐在小桌旁吹牛皮 ——凭什么他又苦又累干一个月只能拿三十块,而那些有钱人动动手指头、打几个电话就能赚成千上万 ——凭什么他只能和女友窝在破旧的出租屋,而那些有钱人却开着几十万的进口豪车、吃一顿饭就花掉几百块 越想越不平衡。 某一天,春姐来汽修厂找贵哥,她那漂亮的脸蛋、健美的身材让一名车主眼中一亮,看到这一幕,贵哥忽然就动了歪心思。 两人演了一出仙人跳,由春姐勾引车主,到酒店开房时贵哥再出面捉奸,逼对方拿钱私了。 第一票,就赚到了一千块。 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贵哥一边在汽修厂上班,一边留意那些有家有口要脸面的有钱人,派春姐去勾搭。两人搭档越来越娴熟,赚得也越来越多,直到一名车主给钱脱身之后选择报警,这才被深市公安抓捕,坐了一年牢。 在监狱里,贵哥结识了几个同道中人,顿时大开眼界。出狱之后纠集了几个同伙,开了家洗车店,再让春姐拖来几个同乡姐妹,因为有事后被车主报警的教训,贵哥心一狠索性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春姐带着小姐妹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路边拦停车辆,引车主到洗车店。车主以为只是个招揽生意的小花样,也不太在意。车子总是要洗的,不如就到这家店洗 呗,花点钱,说几句荤话,摸摸手脸,划得来。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只要是进了这家洗车店,就不可能再活着回去。 接连在深市做了几起杀人案,洗车店被警方盯上。贵哥警觉地转让了店面,转战多地,今年年初来到星市,找个偏僻位置租了个门面。名面上开的是汽修店,实则干的是将司机骗来杀害、改装车辆出售的犯罪行为。 听到这里,赵向晚心里沉甸甸的。 和何明玉、刘良驹一起提审那个让朱飞鹏发善心的小姑娘时,这份沉甸甸感愈发深刻。 小姑娘荷花今年十八岁,和赵向晚一般大,从小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偏远山村,和春姐同村。去年年底春姐回村的时候,正遇上荷花家父母为了一百块钱彩礼要把她卖给一个酗酒打老婆致死的鳏夫。荷花哭着求春姐带她走,春姐看她眉眼灵动,掏了一百五十块钱把她买了,带在身边打算好好培养。 荷花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那双浸着泪水的眸子更显得楚楚动人。 ≈34;警察哥哥,警察姐姐,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杀人,我今年二月才跟着春姐到星市来,什么都没有干啊。≈34; 何明玉恨得牙痒痒,要不是眼前这个姑娘可怜兮兮地求救,朱飞鹏也不可能失去警惕。车被撞得面目全非不说,现在人还躺在医院休养呢,她敢说什么也没干 想到这里,何明玉冷着脸问: “王德堂,是不是你出面的”荷花茫然抬头: ≈34;王德堂≈34; 赵向晚补了一句:“黑色红旗小轿车。” 荷花不知道王德堂的名字,可是知道那辆车。她心虚地移开视线: “他,是春姐出的面。春姐说,有的男人用口,有的男人得装可怜。≈34; 团伙全体落网,主犯自知必死嘴硬得很,可是底下小喽啰却忙不叠地交代个一干二净。 第一个出租车司机,是荷花与春姐一起打的车,路上春姐,勾得司机心痒痒,按照她指点的路线来到汽修店。原本以为可以花点钱嫖一回,没想到一进店便被贵哥、猛哥棍棒相加,打死扔臭水沟。 第二个生意人相对警觉,不过单独出马的荷花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蛋,成功降低了他的防范心。他喜好柔弱女子,载着荷花来到附近小酒店,刚一停车便被等待多时的猛哥用麻绳勒死,尸体被同伙埋进酒 店旁边的一个果园。 第三个是王德堂。荷花没有随行,春姐带着另一个名叫燕儿的,穿着暴露地在路边晃悠,看到汽车便妖妖娆娆地挥手。那天也是巧,王德堂一颗荡漾的春心被魏美华撩动,看到春姐和燕儿,鬼使神差地停下车来。 摇下车窗说了几句话,王德堂打算先留下对方联系方式,接完赵青云之后再返回来找她。可惜春姐最近一直没有收获,有点心急,一双胳膊缠住王德堂颈脖,媚态十足。趁着王德堂意乱神迷,燕儿一块手绢捂住王德堂口鼻,将他迷晕过去。春姐驾驶车辆径直开回汽修店,贵哥将他殴打至死后抛尸落霞山。 除了在星市做下的这三桩杀人案,这伙人在粤市、江城、梧州等地了犯下罪行。一件件、一桩桩,令人发指! 周五,这桩市局勒令一个月内侦破的案件,仅花了两周便宣布结案,所有罪犯移交法院,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许嵩岭松了一口气,看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向晚,关切地询问: “怎么也不是第一次接触杀人案了,有心理压力吗≈34; 赵向晚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春姐、荷花这两个进城的农村女孩,让她内心生出很多感触。从农村到城市,从贫穷到被繁华,从节俭到奢华,当贫富差距被放大,内心生出的不平衡便让她们迷失了心智, 同为农村女孩,赵向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到底是谁的错命运、教育、还是环境 赵向晚内心翻涌的念头,许嵩岭看不出来,可是一直坐在办公室角落的季昭却敏锐地感知到了她的纠结。 季昭忽然站了起来,坐到赵向晚对面,一双墨似点漆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她。赵向晚被动地抬起头,与他视线相触。 【不开心,为什么】 宁静的旷野,孤独的云雀,这个少年嗓音让赵向晚非常放松。获得读心术之后,赵向晚很难全身心信任他人,但季昭是个例外。他的内心纯净而简单,他的世界只对赵向晚敞开。 ≈34;我也是个农村人。≈34;【你不一样,你不想害人。】 ≈34;为什么要害人呢赚钱有很多条路。≈34;【他们不知道其他的路。】 ≈gt; 豁然开朗。 是了,其实这世间有许多路。劳动可以致富、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创新能够把握先机。可是,不管是劳动、读书、还是创新,都需要长期的积累,要忍受前期的失败、磨难与艰辛,只有持之以恒的投入,才能收获灿烂的鲜花。 这是一条正道,但却是一条漫长而曲折的道路。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走这条路。懒惰的、虚荣的、喜欢投机取巧的、喜欢不劳而获的人,他们更喜欢走捷径。 赵向晚站起身,沉甸甸的感觉一扫而空,她看着季昭,微笑道:≈34;谢谢,难得你会宽慰人。≈34; 季昭的眼睛里倒映着赵向晚的身影,他灿然一笑。【因为,我们是朋友。】 为庆祝司机劫案顺利侦破,更为了感谢重案组所有人对季昭的认可,季锦茂在四季大酒店宝珠厅请客。 朱飞鹏在医院里躺了几天,一听说季锦茂在四季大酒店请客立马两眼放光,急吼吼地办理出院手续,左手手腕带着石膏、吊着绷带,顶着一脸还没完愈合的疤痕来到宝珠厅。 作为季锦茂的左右手,四季大酒店的总经理,卢曼凝是个性格坚毅的女强人。她知道当刑警是儿子从小到大的梦想,到现在依然没有改变,因此再心疼儿子儿子受伤,依然支持。只是嘱咐他不许喝酒、不吃油腻辛辣、不许熬夜之后,便由着他和同事们一起聚会。 豪华大圆桌中央摆满鲜花,红底金花的地毯、橡木家具、漂亮的水晶灯、丰盛无比的晚宴,一大帮子人围坐桌旁,都在调侃着朱飞鹏。 ≈34;你这脸上缝了三处,还没拆线呢,像三只蜈蚣一样,你这样出院就不怕吓着别人≈34;≈34;右手还打着石膏呢,你就跑出来了≈34;≈34;你呀你呀,就这么馋四季大酒店的菜≈34; 朱飞鹏生性开朗,丝毫不介意同事们的调侃,笑嘻嘻地喝了一口特地为他炖的柴鱼汤: “医院的饭菜淡得要命,哪有这里的好吃再说了,难得季总请客,我就算爬,也要爬过来!≈34; 季锦茂以前对朱飞鹏没太多印象,只知道是卢曼凝的独子,偶尔会来酒店请客吃饭,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主儿。慢慢接触下来,朱飞鹏的形象渐渐立体起来,他虽然贪吃、好玩,但却是个吃得起苦、有责任心、善良的好刑警。 季锦茂以一种慈父的眼神看向朱飞 鹏,送过去一张酒店金卡:≈34;小朱,伯父送你一件好东西。≈34;金灿灿的卡片中央雕刻四枝稻穗,四边围绕着一圈黄色蒲公英花朵,右下角是一串凸起的数字。 朱飞鹏眼睛一亮,笑着接过:“七折卡!好家伙,季总这回大放血啊。” 【金卡打七折,这可是好东西啊。季总亲自给出的卡片,数字越小越值钱。黑卡免费,金卡打七折,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嘿嘿,今天我发了!】 听到朱飞鹏心中所想,赵向晚的目光落在这张金色卡片上。 上次救下季昭,季锦茂随手塞了一张黑色卡片给她,当时她并不在意,只是看图案精巧可爱,便顺手收进钱包。 那张黑色卡片与朱飞鹏手中的金色卡片图案一模一样,四枝稻穗分别代表抽穗、扬花、灌浆、成熟四个时期,蒲公英花边柔美而生动、充满着田间野趣。 赵向晚清楚地记得,自己的黑卡数字,是0000006。 免费卡,排名第6。季锦茂这是把她视为自家人赵向晚抬眸看向季锦茂。 感觉到赵向晚的注视,季锦茂像哄小孩一样再掏出一张金卡递过去,满脸堆笑: “是不是觉得金色的更好看那我也给你一张。以后你想送给谁,就送给谁。≈34; 赵向晚摆摆手,没有接。 朱飞鹏有点手痒,想帮她接过来,却被许嵩岭严厉的目光所制止。他缩回手,讪讪一笑: “向晚以后要是想在这里消费,找我就行,我请客。≈34; 刚说完这一句,朱飞鹏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抬手指向季昭: “他瞪我了!你们看没看到季昭竟然会瞪人了。≈34; 季锦茂惊喜转头,看着自己儿子。季昭低头不语。【要你请客哼!】 赵向晚分明看到云雀在枝头“啾”了一声,那双黑豆般的圆眼睛翻了个白眼。 季昭真的是越来越有烟火气了。赵向晚抿着唇,忍着笑,假装没有看到刚才他瞪朱飞鹏的那一眼。 虽然没有看到季昭的反应,但季锦茂却明白,自从儿子跟着赵向晚进了重案组,自闭的症状轻了许多,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会倾听、点头,偶尔还会摇头表示拒绝,这是好事! 这样继续下去,也许有一天季昭就能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娶妻生子季锦茂心头火热,看大 家越发欢喜,恨不得把酒店最好的饭菜、点心、酒水全都奉上来。 酒过三巡,朱飞鹏明显精力不济,不喜应酬的季昭也起身离开,许嵩岭提议散场。 经过一楼大堂,一群人从西侧的宴会厅走出。两队人马在灯火通明的大堂相遇,目光扫过,赵向晚发现不少熟人。 赵青云与魏美华并肩而行,与一对中年男女交谈着。身材娇小的赵晨阳身穿红色长裙,左手挽着一个长身玉立、西装革履的年青男子,缓步而行,言笑晏晏。 再次见到亲生父母与赵晨阳,赵向晚的内心毫无波澜。 说实话,如果当年自己被赵青云接去城里,恐怕适应得还不如赵晨阳。 先送到徐家当了两年女儿,等他们把儿子接过来又退回赵青云,打着弥补的旗号赵、徐两家订娃娃亲,为的其实只是深度利益捆绑,这样毫无感情的算计,能幸福吗 亲生父母自一出生便抛弃了赵向晚,哪怕十岁时寻了去,又能多有感情还不如留在赵家沟,哪怕穷一点、苦一点,但有大姑、表姐、大哥、二哥相伴,每一步都走得扎扎实实。 现在真相已被揭穿,赵晨阳赔三千,赵青云给一万,赵家沟乡亲们给了赵向晚一个公道,从此一别两宽,再见亦是路人。 可是,这世上的事就是奇怪。被偷换人生的赵向晚已经放下,既得利益者赵晨阳却依然耿耿于怀。 赵晨阳抬起头,隔着簇拥的人群,与赵向晚四目相对,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想到自己重生的秘密被赵向晚揭穿,她心中惴惴,生怕又被赵向晚拖到一边聊天、谈心。 那哪里叫聊天啊,完全就是审讯! 只可惜,赵晨阳想躲开,偏偏躲不过,站在她身边的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看到赵向晚,忽然愣了一下,温和地问了一句: “晨阳,是你熟人吗” 赵晨阳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 ≈34;啊,认得。≈34;年青男子眉眼俊秀,笑容和煦,赵向晚与他目光相对,越看越眼熟。 男子主动上前,赵晨阳不得不跟上。两人走到赵向晚面前,不等男子开口,赵晨阳紧紧贴着徐清溪的胳膊,宣告主权: “这是我未婚夫徐清溪。他是徐氏建筑公司的继承人,在湘省大学读土木工程,是学生会主席呢。≈34; 赵向晚皱眉问: “你,不是姓梅吗 ” 徐清溪眼睛一亮,声音陡然提高: ≈34;你,你是赵向晚!≈34; 第35章 徐俊才 第35章 徐俊才 赵向晚点点头。 徐清溪激动地挣开赵晨阳,伸出手想要与赵向晚相握: "向晚,你怎么来了星市" 赵向晚将手放回口袋,身体微微后仰,态度相对冷淡,并没有回应徐清溪的热情。 徐清溪却没有介意: “这么多年不见,你的变化挺大的,长这么高了!你不是一直在赵家沟吗怎么来星市了" 赵向晚: “我考上了大学。” 徐清溪轻点头: "你一直成绩就好,聪明又刻苦,肯定能考上。我记得当时你读初中就很不容易。没想到你坚持下来,真是太好了!" 一对同样高挑的男女相视而立,对话间显示出一份熟稔与亲近,这让赵晨阳有一种被排斥在他们之外的错觉,她生硬地打断他们的对话: "姐,今天是周姨生日,爸妈也在,你要不要……" 赵向晚抬起手示意她闭嘴: “我不是你姐。”赵晨阳一口气被噎在喉咙口,假笑再也挂不住。 【我真是个神经病,做什么要过来和她说话清溪哥哥怎么会认识她难道是我走之后他们认识的哦,对了,我十岁到徐家,十二岁时清溪哥哥被徐伯伯接到星市读高中,恐怕就是我十岁到十二岁那两年他认得赵向晚的。清溪哥哥平时对人总是彬彬有礼、稳重大方,和我订亲后哪怕是单独在一起也是冷静内敛,就连亲吻、拥抱都要我主动,我还以为他是性格使然,没想到他见到赵向晚却这么激动,可恶!可恶!】 一连骂了几句“可恶”,赵晨阳内心紧张得一匹,生怕自己刻意讨好、百般逢迎,好不容易才订下婚事的徐清溪移情别恋。 乍见故人,再听到赵晨阳心中所想,赵向晚的心情有点复杂。赵晨阳的未婚夫,本名梅清溪,是梅心慧老师的儿子。 梅心慧是赵向晚读初中时的班主任,性格温婉柔和、责任心强,对家境贫寒、勤奋好学的赵向晚非常好。当年赵向晚为了争取读初中费尽心机,也是梅心慧亲自上门与钱淑芬、向二福沟通交流,才让他们松口同意赵向晚继续读书。 梅心慧是个很好的老师,善良、温柔、宽厚,但她的情感经历、婚姻生活却并不顺利。当年她与一起下放的知青相恋、结婚,生下儿子,后来丈夫进城后另结新欢将她与儿子一起抛弃。 梅清溪比赵向晚 大三岁,她上初一的时候,梅清溪上高一。可能因为在成长过程中没有感受过父爱、母亲又教养严格的缘故,梅清溪自小敏感。他外表俊朗温顺,内心却充满自卑,极度缺乏安全感。自卑敏感的个性与他骨子里的那一份清傲揉杂在一起,梅清溪其实是个非常矛盾的人,从小到大并没有什么真心交往的朋友。 赵向晚有读心术,很轻松就看明白梅清溪的矛盾与挣扎,出于对梅心慧老师的感激,赵向晚对梅清溪处处维护,两人一起读书、闲聊,很快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好景不长,初一下学期梅心慧检查出乳腺癌,病情发展迅速,还没等到初二开学便离开人世,梅清溪被他的父亲带走,自此赵向晚与梅清溪再没有见过面。 梅心慧去世后赵向晚非常难过,尤其在听到学校老师的议论后,才明白梅老师这一生的艰辛,更为她感到愤慨与不平。 梅心慧曾经的丈夫找关系返城,原本承诺工作稳定之后回来接梅心慧与儿子,没想到一去不复返,三年后一纸离婚协议寄到乡里。 梅心慧不相信挚爱会如此绝情,非要亲口问一句才肯死心,于是抱着儿子进城,根据寄信地址找到人。没想到她丈夫为了前程早已与工程局局长的女儿谈婚论嫁,冷漠地拒绝梅心慧,对儿子不看一眼,强行要求梅心慧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梅心慧自尊心强,气得当场吐血。但她也硬气,不要他一分钱赔偿,也不索取抚养费,签字离婚之后抱着儿子离开,将儿子改姓梅,从此母子俩相依为命。 因为经历过背叛,梅心慧不再相信爱情,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黯然泪下,感觉自己一颗真心喂了狗,在乡下苦苦等待的一千多个日子都是笑话。 想到前夫离去时冷漠的眼神、对儿子的绝情,梅心慧心中憋着一口气,用心培养儿子梅清溪,一心想要将来站在前夫面前说一声:没有你,我们过得更好! 可是疾病将这一切毁灭,人死如灯灭,儿子也被前夫带走。 此时此刻,两人再次相遇,梅清溪变成了徐清溪,西装革履、贵气优雅,在他父亲徐俊才、继母周荆容的安排下与赵晨阳订了亲,享受着父亲财富所带来的优渥生活,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当年含辛茹苦的梅心慧 回忆到这里,赵向晚眼帘微抬,看向徐清溪。她的眼睛不大,眼窝很深,琥珀色的眸子显得格外深邃,看人的时候显得非常专注,这让站在她 对面的徐清溪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徐清溪想要解释几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沉默良久,徐清溪问: “你在哪个大学”赵向晚: "湘省公安大学,91级刑侦专业。" 徐清溪留意到她眉眼间英气勃发,身后站着的年青男女都腰杆挺直、正气凛然,不由得赞了一句:“你这样,真好。” 赵向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很好。你呢”徐清溪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母亲梅心慧那边没有什么亲戚,她生病之时正好父亲过来寻他,两人商量了一个下午,最后徐俊才把梅心慧送给医院,承担所有医药费,待她去世后安排丧事,并将徐清溪从黄田乡带到星市生活。 徐清溪早慧,他知道母亲一人抚养他的艰苦,也见过她深夜流泪,更知道母亲拒绝了所有追求者只为给他最完整的母爱。他憎恨父亲无情,不耻父亲为名利不惜牺牲一切,可是,母亲临死前拉着他的手,嘱咐他好好生活,不要心中有恨。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徐清溪被动地接受着父亲给予的一切,用客气而生疏的态度面对父亲与继母,默默地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去。他成绩优秀、家境优渥,父亲未来的一切都将由他继承,这一生顺风顺水令人羡慕,可是……他并不快乐。 想到这里,徐清溪摇了摇头: "不好。" 分离近六年,徐清溪个子长高了、性格沉稳了,可内心依然是那个既自尊又自卑,既高傲又敏感,矛盾纠结的少年。 旁边赵晨阳的视线在徐清溪与赵向晚之间移动,好不容易逮着空,赶紧发言: “清溪哥哥,你们,怎么认识的" 徐清溪这才想起自己还站着未婚妻: “赵向晚是我母亲的学生。” 得到徐清溪的回答,赵晨阳心中稍安,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原来是这样。”心中想着他们认得的时候年纪还小,倒也不至于有什么私情。现在自己才是那个与徐清溪订亲的未婚妻,名正言顺。 赵晨阳十岁进城,一开始是送到周荆容身边当养女。或许是雏鸟情结,又或许是因为周荆容有意教导,赵晨阳她处处模仿周荆容,努力学习如何脱离一身的土气。 周荆容与徐俊才结婚这么多年,即使没有生孩子依然能够守住徐夫人的位置不变,她的隐忍与手段 绝非一般人能够比的。受她的影响,赵晨阳也在徐清溪面前努力逢迎,等到她考上大专之后两家举行盛大的订婚宴,两人的关系终于过了明路,以未婚夫妻的身份正式交往。 虽然订了亲,但赵晨阳总觉得与徐清溪隔着一层薄纱。徐清溪在她面前温文客气、进退有度,外人都羡慕她找了个优雅贵公子,可是赵晨阳却看不透他。 他尊重她、爱护她,人前人后对她呵护备至,但他从来不失态、不热情、不主动,面对赵晨阳的各种主动他永远是那理智而淡定的模样。 可是今天,徐清溪见到赵向晚却是另一幅面孔。他激动、兴奋、主动,眼睛里满满都是欢喜的亮光,这让赵晨阳心里莫名一酸,转过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周荆容。 周荆容一袭墨绿色旗袍,外披一件长款白色羊毛衫,盘发斜髻,颈脖间一串白色珍珠项链颗颗浑圆莹润,总算给她那张白皙瘦削的脸庞添了几分颜色。 接受到赵晨阳的求助,周荆容缓步走来,站在她身旁: “晨阳,你们在聊些什么”周荆容身材瘦削,说话也细声细气,透着股阴郁。 赵晨阳看到周荆容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转身挽住她胳膊: “周姨,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姐赵向晚是梅心慧老师的学生,还和清溪哥哥是童年小友呢。" 梅心慧!听到这个名字,周荆容的面色微变。这个名字,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梅心慧,徐俊才深深愧疚的原配,徐清溪永远牵挂的母亲。 徐俊才的身边不乏女人,梅心慧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周荆容温柔一笑,目光却似带着毒刺,盯着眼前赵向晚: “你是梅老师的学生既然是清溪的朋友,有空来家里坐坐" 【哼!梅心慧的学生不过就是个无知少女,能斗得过我徐清溪十五岁来我家,刚开始一身的刺,现在还不是一样被我驯得乖乖的】 听到这话,赵向晚眼皮一抬,与周荆容目光相迎。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轻轻一眼,周荆容却感觉到了鄙视。她深吸了一口气,忍着脾气,依然温柔: "清溪,不给阿姨介绍介绍" 徐清溪警惕起来,往前一步,挡在赵向晚与周荆容之间: “只是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没什么好介绍的。”他转过头冲赵向晚使了个眼色, "你先回去,回头我来找你 " 【向晚,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周荆容是只笑面虎,喜欢暗箭伤人,要小心!】 听到这里,赵向晚冲徐清溪点了点头,转身对许嵩岭说: “许队,我们走吧。” 许嵩岭手一挥,带着重案组所有成员往门口走去。重案组都是气宇轩昂的大个子,众人身影一动,把胖乎乎的季锦茂露出来。 赵青云抬起头正看到季锦茂,忙伸出双手,笑着迎上前: “季总,你好。”季锦茂并没有与他握手,只敷衍地点了点头。 真假千金这件事在赵家沟并不是秘密,与赵长兴等人打过交道的季锦茂自然也知道了。在季锦茂看来,赵青云连亲生女儿都能认错,发现真相之后继续容忍假千金在身边晃悠,这么拎不清的人,脑壳一定是进了水。 赵青云的手悬在半空。 自己殷勤地与对方握手,对方假装没有看到,傲慢地背手而立。——这样的场景只在赵青云刚刚进入官场,汲汲无名时碰到过。 一阵羞恼情绪涌上来,赵青云暗自咬了咬牙,双手有些不自然地下垂,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季总这么晚了还在工作辛苦啊。” 季锦茂这回连客气点头都没有了,高深莫测地看了赵青云一眼。赵青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嫌弃。 嫌弃赵青云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季总!啊呀,今晚真是有缘啊。”一道声音从赵青云身后传来,将他从这种窘迫的状态中解救出来。 一个小腹微微突起,面容斯文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热情地冲季锦茂伸出手来: “季总,我是徐氏建筑公司的徐俊才。四季最近在珠市的酒店项目我们公司也参与了投标,希望能够合作啊。" 季锦茂笑着与他握手,寒暄了几句。 徐俊才赵向晚认真打量着他。梅心慧老师的前夫,抛弃结发妻子与儿子的渣男! 为了前程,抛妻弃子,功成名就;膝下空虚,转头又将前妻培养得十分优秀的儿子领回来。这世上的一切,似乎都在为徐俊才添砖加瓦。 那梅心慧又算什么呢他无聊时的安慰、为他留下血脉的功臣,还是替他培养儿子的仆人 善良的梅心慧老师早早过世,而伤害她的男人却志得意满,赵向晚脑中忽然闪过一 句话——杀人放火金腰带,修路补路无尸骸。 眸光暗沉,赵向晚低头沉吟。 被季锦茂忽视,赵青云这才留意到赵向晚与许嵩岭,走过来打招呼: “向晚,许队,难得在这里遇到你们,有任务" 赵向晚没有回应。 许嵩岭黑着脸:“也不算难得,我们在这里遇到过两次了。”没有一次相遇是愉快的——许嵩岭在心里补了一句。 赵青云努力尬聊: “这次的司机劫杀案侦破神速,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们省委大院还在说人是我杀的呢。" 魏美华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老脸一红,转过脸去,假装没有看到赵向晚。 许嵩岭说了句场面话: “职责所在,不必感谢。我们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带着重案组所有人走出酒店大堂。 透明的玻璃门将两队人马分隔开来,形成两个世界。 酒店大堂内,赵晨阳撅着嘴拉住徐清溪的手,娇滴滴、怯生生地央求着: “清溪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找赵向晚她,她不喜欢我。" 面对赵晨阳的央求,徐清溪不置可否,反过来问她: "为什么你叫她姐姐" 赵晨阳想着这事终归瞒不的,与其让赵向晚背后说坏话,不如由自己来说明更好,便小声解释着: “清溪哥哥,其实……其实赵向晚才是我爸妈的亲生孩子。我和赵向晚从小当双胞胎养,感情很好的。后来我亲爸妈存了私心想让我进城读书,所以擅自作主把我和姐姐替换了。" 我爸妈、我亲爸妈,赵晨阳的话语有些混乱,但徐清溪听明白了。 想到赵向晚那张与赵青云有七分相似的面孔,徐清溪内心大受冲击: "所以……向晚才是亲生的,她应该十岁时进城,而不是在乡下为了继续读书费尽心机" 赵晨阳叹了一口气: “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只怪我亲爸妈私心太重。我爸妈把我从乡下领回来,一开始是送给周姨当养女,这个你总知道吧" 徐清溪点了点头。 赵晨阳继续道: “后来你回来了,我的户口就转到我爸妈这边,我忙着读书一直没有和赵家沟那边联系,并不清楚我亲爸妈对赵向晚不好。一直到赵向晚考上大学找过来,我 才知道真相。我也知道对不住她,所以年前和我爸一起回了一趟乡下,赔偿了她一些钱,希望她能原谅我们。不过……赵向晚心肠硬,哪怕我爸承认错误,她也不肯跟他回来。" 徐清溪问: "为什么" 赵晨阳说: “或许她怨爸妈认错了人,恨我占了她的位置吧。其实我爸也说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没办法回头,将来两家当亲戚走动,我和她都是他的女儿,将来等她大学毕业帮她找工作,结婚时出丰厚的嫁妆,可是,赵向晚不同意。" 徐清溪忽然笑了:“你们不懂她。”赵向晚性子倔,爱较真,赵青云想要和稀泥休想。 听到徐清溪一口一个“向晚”,称呼亲昵而熟稔,再看到徐清溪笑容里满是怀念与温暖,赵晨阳的心被刺痛:“你认识赵向晚才两年,哪里就懂她了。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到十岁才分开,可是再见面她一点面子也不给,想想挺伤心的。" 徐清溪看了她一眼: "你很委屈"赵晨阳咬着唇,不知道如何接这句话。 徐清溪淡淡道: “亲生父母让你顶替向晚的身份进城;养父母知道真相之后依然对你不离不弃,你委屈什么" 赵晨阳抬起头,大眼睛里盈满泪水: “清溪哥哥,我是你的未婚妻,赵向晚只是你的童年朋友,谁亲谁疏,难道这还要别人提醒吗我知道,是我对不起赵向晚,可是……我并不知情呀。我已经赔礼道歉,还能怎么样时光没办法倒流,已经发生的没办法改变,不如大家捐弃前嫌,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是不是" 想到赵向晚那双清冷的眼眸,徐清溪摇了摇头: “你觉得好,可是向晚却不觉得好。” 泪水划过面颊,赵晨阳的心隐隐作痛。 小时候,赵向晚是家里最老实、勤快的那一个,对自己呵护有加。上学路上只要自己喊一声累,赵向晚就会蹲下来背她;在家吃饭时只要自己喜欢吃什么,赵向晚就会留给她吃。帮她削铅笔、写作业、洗衣服……赵向晚真的是个好姐姐。 可是,赵晨阳回报赵向晚的却是欺骗。 这一刻,赵晨阳有些后悔。如果不偷换身份呢赵向晚哪怕到了城里依然会爱护她、关照她,过得好了也会回报爸妈吧 可是,做了就得认,即使错了也 得咬牙往前走。赵晨阳深吸了一口气,既然没有退路,那就走着瞧,自己一定能过得比赵向晚好! 赵晨阳看向酒店大门处,透过玻璃,赵向晚的高挑背影似一棵青松,挺直而坚定。 赵向晚正在聆听许嵩岭的教诲。 "以后见到赵青云,有多远走多远。他自己脑袋不正常,身边也没有一个正常人。"“是。” "你周老师说得对,人呐,有气场可言。他一身的邪气,和他走得近了都没什么好结果。先是翁萍芳丢了命,后有王德堂被劫杀。这样的人,离远点好。" 朱飞鹏“哟”了一声, "难得听许队讲出这么有学问的话。"许嵩岭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看你受伤,我一巴掌就呼上去了。” 赵向晚点点头,正色道: “许队说得对。我看赵青云和徐俊才两家走得近,恐怕徐俊才也有问题。 许嵩岭皱了皱眉: “什么问题你想做什么” 夜风吹过,四月的风里带着丝暖意。 开车的刘良驹、祝康还没来,站在酒店门口等候的间隙,赵向晚决定实话实说: “这个徐俊才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想调查他。" 许嵩岭与朱飞鹏还没开口,殷勤站在一旁的季锦茂先说话: “你和他有什么过节” 赵向晚点头: “是,有过节,过不去的节。” 将徐俊才与梅心慧的过往简单说出来之后,赵向晚补充了一句: “我考公安大学当警察,就是要让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徐俊才这样的渣滓功成名就,梅心慧老师这样的好人却含恨而死,我心里过不去。" 一片寂静。 只有夜风与呼吸之声。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多少普通老百姓的心声。 身在公安系统,惩恶扬善这四个字深入骨髓,赵向晚的话引来众人共鸣,一时之间都陷入沉默之中。 良久,许嵩岭沉声道: “我让经侦办的同事查查他的公司,徐氏建筑公司这些年在星市发展很快,经济问题一定有不少。" 朱飞鹏对何明玉说: “你明天去档案科查一查,看有没有和徐氏建筑公司有关的案子,我就不信,徐俊才做工程这些年,屁股 那么干净!" 何明玉咬着牙道: “好!我这几天就泡在档案室了。但凡沾上徐氏建筑公司、徐俊才的案子,我都给你们找出来。" 季锦茂冷笑一声: “星市生意圈里,徐俊才名声一直不错。都说他和妻子伉俪情深,搞半天原来是这样!这种人品,我不屑与之来往。向晚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与他合作。" 赵向晚看了众人一眼,刚才那股憋闷感渐渐消散: "多谢大家。" 许嵩岭摆摆手: "小问题。" 朱飞鹏嘻嘻一笑: “我们是朋友嘛。” 何明玉拍了拍赵向晚的胳膊: "这样的人渣,老天不收我们来收!" 过得几日,徐俊才感觉事事不顺。 先是铁板钉钉的珠市四季大酒店工程项目莫名其妙被竞争对手顾氏星光建筑公司抢走,四处打听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接着税务部门招呼不打,直接上门查帐,公司上下忙乎了一周,补缴了几十万,方才勉强应付过去。 紧接着,几处工地曝出偷工减料、工程质量存在问题,被质监站紧急叫停,责令返工。 徐俊才感觉不对劲,晚上找到省委大院,与未来亲家赵青云商量对策: "青云,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你虽说马上就要去深市走马赴任,但毕竟在省委、建委关系多,可得帮我提个醒啊。" 赵青云也留意到了徐氏建筑公司的异常,给徐俊才倒了一杯茶,安慰道: “先别慌,喝口茶。我打电话问问。" 接连几个电话打完,赵青云低头沉思。徐俊才催促他: “怎么了” 赵青云感觉很蹊跷: "质监站陈站长说,他们接到一封匿名信,举报你的工地有问题。" 徐俊才差点被一口茶呛到: "陈站长那边我们一直都有打点,怎么几封匿名信就动真格的" 赵青云说: “可是,举报信是从公安局那边转过来的,没办法不处理。说是你们工地几名工人到公安局报案,联名写了匿名信。" 徐俊才气得面红耳赤: “这些没良心的乡巴佬,吃老子的饭、砸公司的锅!不是,谁教他们去公安局报 案的公司垮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赵青云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徐氏建筑公司在星市有五个工地,施工人员大都是农村来的打工人,一个个老实巴交,只知道埋头干活,遇到工头克扣工钱也只知道苦苦哀求,他们连公安局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去报案、还联名写匿名信 “税务局的孙主任告诉我,他们今年新上任的冯局长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你们公司偷税漏税,而且金额巨大,所以责成建立专班,对你们公司所有来往帐目进行审核。" "冯局长是今年才上任的,我只知道他是转业干部,为人刚正,不好打交道。他从哪里听到这样的消息,为什么要针对我们徐氏" "不清楚,孙主任也不知道。不过……他给了一个方向。"“什么方向你快说。” "冯局长是十五师副团级干部转业,公安局经侦科的戴科长曾经是他的老部下,两人私交很好。" 公安局,又是公安局! 徐俊才打破脑壳也想不通,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公安局的人。赵青云也想不明白,只得转换思路: "不如从投标失误入手查一查" 自从辞职下海之后事事顺利,徐俊才平日里行事、说话总带着丝气定神闲的悠然劲。可是今天,一连串的打击之下,徐俊才有些激动,声音也高亢起来。 "负责珠市项目投标的高经理找过甲方负责人,他们支支吾吾,让我直接问季总,因为是季总下的命令。你说,我到底在哪里得罪了季锦茂这个死胖子" 话音刚落,徐俊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草!不会是因为上次周荆容办生日宴没有给季锦茂发贴子,所以他小心眼了吧可是,那都是因为季锦茂从来不参加生意场上的应酬啊。 他霍地站起身,急急地说: “看来,我最近的不顺得多半和季锦茂有关,我明天去拜访季锦茂,争取解除我们之间的误会。" 赵青云拦住他: “先别急。就算这里边有季锦茂的手笔,但他指挥不动公安局的人,恐怕背后还有你不知道的缘由。" 徐俊才再一次陷入迷茫,一屁股坐下,烦躁地扯了下衣领: "公安局,两件事都有公安局的事。我向 来遵纪守法,哪里就得罪了公安局的人" 赵青云提醒他: “不如找个中间人去问问吧,如果是误会,最好早点解开。” 徐俊才想了想,终于想起一个人来: “我老丈人没退休之前是工程局局长,和公安局基建科的人有交情,我托人去问问。" 赵青云点点头: "行,只要找到症结,总有办法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脑中忽然闪过赵向晚的面容。 四季大酒店的季锦茂、公安局的许嵩岭都非常欣赏她,如果是徐俊才得罪了赵向晚,倒真有可能两人联手对付徐俊才。可是没道理啊,徐俊才今年四十六岁,赵向晚今年一十八岁,这两人根本没有什么交集。 赵青云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抛于脑后,暗自嘲笑自己神经过敏。 星市四季大酒店酒店的行政办公区设在四楼,包括总裁办公室、总经理室、酒店秘书、各部门负 责人办公、行政管理部门、酒店核心部分的综合办公区等。 当徐俊才带着助理来到酒店,和大堂服务员表达出想见季锦茂时,对方请来了卢曼凝。卢曼凝态度客气而礼貌: "不好意思,季总今天不在酒店,请您改天来吧。" 徐俊才感觉卢曼凝是故意拒绝,耐着性子说: “那能不能给个季总的联系方式我有点事要找他。" 卢曼凝微笑: "对不起,季总的大哥大号码对外保密。" 徐俊才的助理霍刚在一旁道:“卢经理,徐氏建筑公司在全国各地都有工地,年产值上千万,我们徐总今天特地过来就是想和季总见见面。大家都是生意人,和气生财是不是" 卢曼凝依然保持着微笑: “真的非常抱歉,不如徐总留个电话号码,等我们季总有空,他和您联系如何"既然季总不愿意搭理徐俊才这个负心渣男,那她作为经理自然要为季总挡一挡。 伸手不打笑脸人,徐俊才没办法,只得留下自己的大哥大号码,悻悻然离开。 再找到公安局,基建科的熟人回话: “经侦科的老戴说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要是遵纪守法,自然就不怕查。" 徐俊才气得差点骂娘。 开公司的,哪个不怕税务查做工 程的,哪个不怕质监站的人上门要是天天这样被人盯着,公司根本做不下去。 肯定有人背后捣鬼,不然公安局的人为什么把手伸那么长 可是,徐俊才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哪里得罪过公安局的人。跑了一整天,晚上他郁闷地回到家,点燃一支香烟,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周荆容殷勤地端来一盅天麻鸡汤: “今天累了吧喝点汤补补。”周荆容老家是粤省人,煲得一手好汤。 闻到鸡汤香味,徐俊才面色稍霁,掐灭手中香烟,低头喝了一口: “荆容,幸好还有你,最近实在是太累了。" 周荆容坐在他身边,双手在他肩膀上揉捏,柔声道: “看你最近太伤脑,所以放了点天麻。别着急,事情总是能解决的。" 徐俊才被她侍候得很舒服,喟叹一声: “唉……不知道最近是哪里不对,珠县那个大项目丢了也就丢了,可税务、质监站那边如果处理不好,公司就很麻烦。" 周荆容结婚后便没有出去上班,出不了什么主意,只能安慰他: “车到山前必有路,没事。” 听到这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徐俊才心中的烦闷再一次升起。他生意越做越大,眼光也越来越高。先前周荆容把家里打理得周周到到,令他一回家便放松愉快,他觉得自己很幸福。可是现在公司出了状况,需要人出出主意的时候,周荆容便显得很无用。 徐俊才突然站起身: "算了,我回公司。"说完,他拿起皮包、车钥匙,开门而去。"砰!"地一声,房门被关上。 周荆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再看一眼茶几上的天麻鸡汤,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 第36章 水杯 第36章 水杯 秦义忠转过头对着卧室门喊: “雅芬,雅芬快来,月影的案子又开始调查了。” 一个同样满头白发的慈祥妇人从隔壁房间走出来,她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支笔、指尖沾了点墨水印记,不敢置信地问: "你说什么" 妇人是秦月影的母亲,李雅芬老师。她已经退休,为了养家糊口接了些翻译的活做,刚刚正在隔壁房间里忙着工作,没有出来迎客。听到秦义忠的喊声,难掩内心的激动,笔都顾不得放下,赶紧过来询问。 秦义忠连声夸赞高广强: “幸好有高警官这样负责任的好警察,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我家月影,咱们这个案子终于又重见天日了。" 高广强受之有愧,忙解释道: “不是我的功劳,这件事还真得感谢重案一组的年轻人。是他们觉得案件有蹊跷,所以才会重新调查。" 至于为什么旧案会引起重案一组的兴趣,高广强没有问,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能够有人关注,努力找出真凶,将来哪怕退休了也能安心不是 李雅芬、秦义忠同时看向赵向晚、刘良驹、何明玉三人,泪眼婆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不断地重复着: "谢谢,谢谢你们。你们是好人,你们是好人啊……" 这样一对朴实、本分的知识分子,因为女儿落得晚景凄凉,年过半百还要为她操心受累,任谁看到都会难过。 赵向晚原本只是想揪徐俊才的小辫子,没想到翻出桩旧悬案。 看卷宗的时候感觉气愤,现在亲眼看到这个家因为此案沦落,看到秦月影落到这痴傻、瘫痪的境地,这股愤怒尽数化为浓浓的责任感。 一定要将真凶找出来,还秦月影一个公道! 刘良驹是重案组一组年纪较长的一个,结婚三年,女儿现在一岁半,正是活泼可爱的时候。每次下班之后回到家,女儿扑过来搂住他颈脖,甜甜蜜蜜地唤一声爸爸,那便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刻。现在看到这一对因为女儿被害而变得白发苍苍的父母,胸中正义之火熊熊燃烧。 顾不得这次是高广强带队,刘良驹站出来,大声道:“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尽职尽责,把凶手揪出来!" 何明玉也跟着承诺:"对,我们会努力。"她有些不确定地转过头,想从赵向晚那里获取 力量,"是吧" 赵向晚重重点头: "是!" 秦义忠、李雅芬看到这三个身穿便装的年轻人,一直噙在眼中的泪水滑落面颊。 李雅芬转身走出客厅,等到回来时钢笔已经放下,双手清洗得干干净净。她一左一右地握住何明玉、赵向晚的手,温声道: “你们尽力就好,至于结果……阿姨不强求。劳累你们警察同志跑来跑去的,我这心里,不安啊。" 她的手掌温热、柔软,中指指尖侧边带着厚厚的笔茧,这是一双知识分子的手。站了一辈子的讲台,却因为女儿需要照顾被迫提前内退,李雅芬的内心既不舍,又无奈。 但即使是这样,李雅芬与秦义忠也从来没有埋怨过一句办案的警察,更没有产生对社会的不满,只默默地照顾着瘫痪的女儿,努力挣钱、为女儿治病。 【公安局的孩子们也不容易呢,这么年轻的姑娘,和我家月影当年差不多大吧,刚刚走上工作岗位,一腔热血。八年前刚刚中毒的时候那么多警察同志都破不了的案子,现在这几个年轻人却敢挑重担,多好的孩子们啊。】 或许是因为读心术的缘故,太早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赵向晚有些排斥与人身体接 触。 可是,李雅芬的触碰是不一样的。她温柔、和蔼、善良,轻轻相握,传递过来的是关心、感激与信任,让赵向晚觉得安心。 赵向晚没有抽出自己的手,抿了抿唇,郑重承诺: "您放心,我会尽力。"何明玉左手被握住,便用右手盖在李雅芬的手背上: "您放心,我们都会尽力的。" 李雅芬连连点头,半天才松开手,又是洗水果、又是泡咖啡,恨不得把家里最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这几位客人。 赵向晚没有耽误时机,拿出笔记本,开始询问。"你们曾经见过秦月影的粉红色水杯吗" "见过的。她们学校建筑学读四年,大三暑假实习去了徐氏建筑公司,后来就有了那个水杯。月影很喜欢那个水杯,哪怕周末回家也会带着,所以我们见过。好像是虎牌不锈钢的,保温效果很好,粉红色的杯身,盖子是银色的,挺漂亮。 出事之后,我才知道这个杯子是徐俊才送给她的。唉!只怪我们 没有把孩子教育好,怎么就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呢警察同志,月影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孩子,她就是,就是太单纯,被徐俊才给骗了!" 虽然恨徐俊才欺骗,但李雅芬也没有口吐秽言,依然保持着一个人民教师的修养与克制。 赵向晚轻轻“嗯”了一声, "你们在收拾女儿东西的时候,有没有留意过这个水杯" 李雅芬摇头: “警察同志搜过教室和宿舍,都没有发现那个水杯。我们后来到宿舍去收拾月影的东西,也没有看到。" "你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同宿舍的女孩有没有异样""异样" 李雅芬犹豫了一下,半天才犹豫地说, "乔小红这孩子是外地人,和我家月影平时来往得比较多,周末有时候会跟月影一起来家里玩,两人一起打饭、一起打水,一起上自习,好得跟一个人一样,后来月影谈恋爱之后才淡了一些。我那天去宿舍的时候见到了她,她好像有话要跟我讲,可是被其他人拖走了。我到现在都记得她的表情,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嘴唇微微哆嗦,让人看了心里很难受。" "谁把她拖走的" “冯莉莉。”提到这个名字,李雅芬的眼中闪过憎恨。在她看来,虽然警方没有证据,把她放走,但这个投毒的人一定就是她。 高广强皱眉: "这个情况你没有向警方反应啊。" 李雅芬叹了一口气:“我想,可能是愧疚吧,毕竟她俩关系以前那么好,眼睁睁看着好朋友被投毒,心里肯定很难受。想和我说几句话,也蛮正常的,所以就没有和你们说。" 赵向晚敏锐地感觉到了问题:“秦月影在医院的时候,乔小红看过她几次” "几次就和同学来过一次,后来就没有来过了。唉……这孩子!她每次来我家的时候都是周六一大早,我准备一日三餐招待,铺上新被子让她和月影睡一张床,从来没有怠慢过她。可是月影一出事,她竟然只来看望过一次。后来听说她毕业之后回了老家,再没来过星市。" 何明玉发表感慨:"还好朋友呢,这么没良心!" 赵向晚转头看向刘良驹: "刘师兄,麻烦你调查一下乔小红 的家庭地址,我们得见见她。" 高广强问: "乔小红,有问题" 赵向晚反问: “好朋友被投毒,乔小红避而不见,却在看到好友母亲的时候想要搭话,话没开口被嫌疑犯拉走——你们觉得正常吗" 何明玉、刘良驹异口同声: "不正常。" 赵向晚说: “事出反常必有妖。” 高广强一拍大腿:"对啊,当时我们也询问调查过乔小红,她根本就没有提到曾经去过秦月影家,只说她俩关系不错。关于水杯的去向,可能的投毒者,乔小红一问三不知。现在想想,只怕她是知道些什么,可是有顾忌所以没有说出来。因为愧疚,所以不敢面对秦月影吧。" 李雅芬陷入浓重的后悔之中,开始语无伦次: “我,我没有想到这会是重要线索。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早点说出来,是不是就能抓住真凶我真傻啊……" 赵向晚安慰她: “这不是您的问题。罪犯太狡猾,案件太复杂,我们慢慢来,总能找到线索的。" 高广强也说: “这是我们警察的问题,李老师你自责什么。当时因为涉案人太多,警方投入力量不足,没有及时发现这条线索,应该我们道歉。" 赵向晚继续问: "您见过徐俊才与周荆容吗" 李雅芬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秦义忠忙上前递过来一颗药: "雅芬,别急,心脏重要。" 等李雅芬吃完药,秦义忠解释道: “她心脏不太好,不能激动。剩下的问题我来回答,好不好" 高广强知道这对夫妻的身体情况,连连点头: “李老师你休息一下,我们慢慢聊着,要是有什么补充的,你再来说。" 电视机传来动画片的片头曲音乐。 "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一对好朋友快乐父子俩……"秦月影嘴里发出“啉喻”的笑声,艰难地抬起双手,欢乐地拍起了巴掌。 李雅芬看了女儿一眼,眼中满是慈爱,起身坐在她身旁,抬起手摸了摸她稀疏的头发: “好看吗" 秦月影的眼睛被肥胖的面颊挤成两条缝,她边笑边 含糊不清地回答:"好看,好看。" 看到这画面,所有人都感觉到心酸。秦义忠却反过来安慰大家: "她活着,单纯、快乐,何尝不是老天爷对我们的恩赐" 听到这话,赵向晚更觉得内心沉甸甸的。善良的人总在为他人着想,可作恶的人却处处为自己谋算。 秦义忠继续着刚才的问话: “我们总共见过徐俊才三次。第一次,是在医院,他代表公司前来探 望;第二次,是确认中毒原因之后,他过来送了五百块钱;第三次,是出院之前,他看过一眼月影,一句话没有说。" 刘良驹问: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他是女儿男友的" 秦义忠咬了咬牙,第一次明显地表达出愤怒: “警察开始调查之后,我们才知道她的男友是有妇之夫。徐俊才骗她说是离异,三十六岁的大男人,这样欺骗一个二十一岁的姑娘,还要不要脸有没有良心!" "他有没有表达过歉意" "没有!”秦义忠的鼻翼一张一翕,胸脯上下起伏着,情绪有些激动, "这些年月影受着折磨,他的生意却越做越大,一点责任都不承担,何谈公平二字!" 赵向晚: “那周荆容呢你们见过吗” 秦义忠偏过头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女儿: “见过一次。结案之后,学校帮月影交了住院费,我们准备出院,周荆容陪着徐俊才一起来的。徐俊才什么都没有说,她倒是走过来和我们握了握手,说了声对不住,还送来一个装钱的信封。钱我们没有收,但是她的歉意我们接受了。说起来,丈夫出轨她也是受害者。要怪,只能怪那个不要脸的徐俊才!" 赵向晚眸色微暗。如果周荆容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那她或许会因为徐俊才出轨一事感到内疚,试图弥补一二。但从赵向晚的判断,她并不是个隐忍大度的女人,那她的所做所为就耐人寻味了。 想到这里,赵向晚问:"你觉得,周荆容面对你们的态度怎样和乔小红的眼神是不是相似" 秦义忠认真想了想,肯定地摇了摇头: "不一样。周荆容的态度很平静,乔小红却想哭。" 听到这里,赵向晚合 起笔记本,站起身:“如果您还想到什么,请与高警官联系,我们去会一会徐俊才夫妻。" 何明玉与刘良驹向来都唯赵向晚马首是瞻,立刻起身与秦义忠道别。高广强诧异地看一眼发号施令的赵向晚,感觉有些魔幻。一个还在读大学的实习警察,竟然能让资深警察这么服从 听到高广强内心的话,赵向晚没有浪费时间解释,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清亮,却带着勿容置疑的力量。 高广强一边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边站起身,与秦义忠夫妻道别离开。直到走出略显破败的小院,他还有点檬:怎么就这么听话呢 何明玉兴奋地问赵向晚: "怎么样,怎么样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室外阳光灿烂,春风和暖,与阴冷潮湿的秦家形成鲜明的对比。赵向晚眯了眯眼:“见到人再说。" 何明玉知道她话少,如果没有确切证据不会乱讲,但她与赵向晚相处时间长了,看她的表情便知道有戏。何明玉推了刘良驹一把: “走,开车去,咱们直接去徐家,这个点周荆容应该在家。” 徐家位于银莲湖畔的高端别墅区,翠柳拂岸,春花灿烂,空气里浮动着甜蜜的花香。刘良驹放慢车速,映入眼帘的繁花似锦,吹进车里的风甜丝丝的,不由得感叹: “唉,还是有钱好啊。” 何明玉白了他一眼:"师兄,你可得顶住诱惑啊。" 刘良驹哈哈一笑:“我不贪心。单位有宿舍,工资够用,老婆体贴,小妞妞可爱,满足了、满足了。" 高广强沉默不语。 【年青人啊,还是太年轻,你们根本不知道权力与金钱的诱惑有多大。秦月影案件如果没有徐俊才拿钱开路找关系,我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当时徐俊才的岳父是建委主任,下一届市委领导班子的候选人之一,徐俊才开的建筑公司业务量恨不得占了星市半壁江山,多有钱!有钱多好,住小别墅、找小姑娘、喝着小酒,被徐俊才欺骗的秦月影瘫痪痴傻,可是害人的徐俊才却依然天天歌舞升平,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听到高广强的内心独白,赵向晚没有说话,只转过脸看向车窗外。一树灿烂盛开的梨花似雪,飘来的花香却并不美好。 这个银莲湖别墅区由徐氏建筑公司承建,湖边第三栋别墅便是用 公司的工程款抵来的。 高广强敲开门,周荆容看到他明显愣了半秒。【这不是查小娼妇案子的那个警察吗他怎么来了】 赵向晚听到“小娼妇”这三个字,面色便严肃起来。时间过去八年,秦月影已经成了一个残废, 可是在周荆容眼里依然是那个勾搭她丈夫的“小娼妇”。这个女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高广强礼貌地介绍来意: "秦月影被毒案重新启动,我们过来找你了解点情况。" 周荆容心里骂着秦月影,但面上却半点没有显露出不耐烦。 "警察同志,当时我们知道的都已经说过了,现在过去那么久,哪里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对于秦月影同学的遭遇,我也很同情,可是校园投毒,像我这样一个连大学校门都没进过的人,哪里知道这些弯弯道道。" 高广强微笑: “例行公事,就问几个问题。”周荆容只得将四人迎进屋,吩咐保姆端茶倒水。 别墅客厅有一面落地大窗,正对着东南面那一株盛开的梨树。风吹过,落英缤纷,美不胜收。赵向晚坐下,目光落在窗外那一株梨树之上。 周荆容看到赵向晚,特地拿出一盒巧克力放在她面前: “是赵向晚吧我听晨阳提起过你,没想到我们还挺有缘分的,这么快就再见了。" 赵向晚的目光从梨树上转到她脸上,淡淡道: “我是梅心慧老师的学生,恐怕您并不想见到我。" 听到“梅心慧”这三个字,周荆容的面颊肌肉抽搐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赵向晚如此没有礼貌,说出来的话直戳心窝子。忍了半天,她打了个哈哈,正襟危坐: “怎么会我非常尊敬梅老师,看到你,我很高兴。" 【哪里来的愣头青,说话不过脑!梅心慧和我有什么关系她不过就是个下乡知青,只是好命做了俊才的原配,生下儿子徐清溪。除了这,她哪里能够和我相比和俊才一起吃苦的是她,可是和俊才一起享福的人是我!这姑娘说的话带着刺,好像我多么嫉恨梅心慧一样。一个死人,拿什么和我争!】 虚伪、嫉妒心强。 不过好在周荆容的内心戏丰富,不必费心去刺激、引导她暴露内心的阴暗面。 赵向晚故意低下头,没有回应周荆容的示好。 这让周荆容感觉很没面子,对赵向晚的印象更差。 【赵晨阳那么乖巧懂事,怎么和她一起长大的赵向晚却像个刺头不是说梅心慧隐忍大度、善良温柔吗教出来的学生完全不像她。】 听到这话,赵向晚抬眸与她对视,单刀直入: “你什么时候知道秦月影是徐俊才情人”周荆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转过头看向高广强:“高警官,你让一个实习小警察来问话,合适吗" 高广强咳嗽一声,喝了一口水,再悠哉哉将水杯放下: “行,那我来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秦月影是徐俊才情人" 听到一模一样的问题,周荆容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再也维持不住慈爱温柔的模样,咬了咬牙。她长得瘦削,脸颊没肉,这一咬牙,牙槽紧绷,显得更加阴郁,让人看了后背发寒。 何明玉皱了皱眉:"怎么,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吗" “问题倒不难回答,只是我觉得由一个实习生来主导问话,似乎不太合适。”周荆容稳住心神,一边说话一边思忖着对策。眼前这一波警察年轻气盛,想到什么说什么,与八年前见到她客客气气的警察不太一样。 赵向晚看一眼高广强。 高广强点点头,再一次询问: “你什么时候知道秦月影是徐俊才情人” 周荆容说话很慢,仿佛被什么拖住了速度:"警官上门,我才知道。" 【徐俊才这一辈子只喜欢梅心慧那一款,见到长得漂亮的、有点文化的女孩子就走不动道。秦月影那个小娼妇稍微一勾搭,他就和她鬼混在一起,我老早就知道了。我呸!进公司实习,每个月给她开一百块钱实习工资,当我是聋子、瞎子、傻子。】 赵向晚对高广强说: “她在说谎。” 高广强怔住,刘良驹提高音量: "为什么要说谎" 周荆容嘴角向下耷拉着,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右下方,这是典型的说谎微表情: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上门审讯我吗我可不是你们的罪犯!" 为了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赵向晚没有纠缠周荆容是否说谎,而是开始问话。她问一句,刘良驹便重复一句,周荆容躲避不及,只能选择性的回答。 赵向晚: “徐俊才在外面有女人,这不 是第一回吧”刘良驹重复。周荆容否认:“你们不要胡说!” 【他根本就不爱我,娶我只是为了我爸的权力、我家里在建筑行业的人脉。结婚前三年还好一点,可是后来他开公司,我身体查出有问题生不了孩子,他就开始在外面找女人,一年找一个、一年找一个,赶走一个再来一个,真的很烦。秦月影还以为自己是唯一呢,其实不过排名第六。前面五个情人一个比一个贪婪,拿了俊才不少钱。】 赵向晚: "秦月影是徐俊才的第几个情人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很好,原来是第六个。"刘良驹重复了一遍,但却把握住她的问话节奏,有点挫败感。 周荆容有点慌: "你问这些做什么" 赵向晚瞥了她一眼: "看,我说对了。" 周荆容被她这一眼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还挑不出理来,只得转向高广强: “高警官,你就让底下的小年轻人这样胡来" 高广强在一旁看着,觉得很新鲜。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重案一组全是科班出身,刑侦技术出色,这问话技巧!有点意思。 他哈哈一笑: “年轻人嘛,思想灵活,这是好事。” 周荆容脑仁开始疼,她抬手捂住额头,面露痛苦之色。 【人人都说我命好,嫁了个有钱的老公,哪怕没有孩子依然不和我离婚,谁能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如果不是我严防死守,恐怕徐俊才早就儿女成群了。还得感谢我妈给我的宫廷秘药,我生不出孩子,他徐俊才也别想和别的女人生!只是……不停地为他收拾烂摊子,到底还是伤了神,得了个偏头疼,看来是好不了了。】 赵向晚被听到的信息惊住。难怪徐俊才没有与其他女人生下孩子,原来竟然是周荆容给他下了药! 赵向晚认真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 “徐俊才以前的女人,您都是怎么应付的给钱,威胁,还是……动手" 声音虽小,却恍若惊雷轰鸣,吓得周荆容陡然抬起头来。 何明玉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赵向晚与周荆容的思想战。刘良驹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瞪大眼睛的高广强噤声。 此生最大的秘密被赵向晚突然喊破,周荆容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她怎么知道她 怎么会知道一个一个地对付,慢慢也有了心得。贪财的,就给钱;胆小的,就派人去吓一吓;遇到像秦月影这种单纯糊涂,满心满眼只有爱的小姑娘,那就,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赵向晚提高音量: “秦月影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她以为徐俊才已经离婚,她是认认真真谈恋爱,想要和他天长地久。这样的她,让你很有危机感吧" 【危机感是了,我比俊才大两岁,那个时候年近四十,人老珠黄,他早就不和我上床了。遇到一个年轻、漂亮、崇拜他、能够帮助他把事业越做越大的女孩,他竟然想和我离婚。 我能和他离婚吗不能!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婚姻,人前人后都羡慕不已的生活,怎么能拱手相让!以前那些女人,徐俊才玩腻了就让我出面打发,处理起来都很容易。可是秦月影不一样,她让他动了离婚的心思。】 赵向晚认真观察着周荆容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表情变化。 提到秦月影这个名字,周荆容的瞳孔开始缩小,这代表厌恶。说到危机感时,她的呼吸忽然变得粗重,鼻翼微张,面色变白,眼角泛红,这代表肾上激素飙升,她在紧张。 被戳中心思的周荆容已经感觉体温升高,额头开始冒汗,就连鼻子里呼出去的气息都是滚烫的。【这些事情我做得十分隐秘,没有人知晓,也没有留下一点尾巴。难道……是徐俊才告诉他们的不!夫妻一体,他不会说出去。那是以前打发走的女人被人发现了不!事情过去那么久,她让贺胜康去调查过,那些女人都已经结婚生子,不可能再自曝丑事。那是为什么难道…】 周荆容悚然一惊,目光瞟向窗外那棵盛开的梨花。 赵向晚顺着周荆容的视线,看向落地大窗外的那一树梨花。赵向晚侧耳倾听,呼吸声放轻,避免惊扰到周荆容的心理冲突。她有预感,案件突破就在眼前! 【冯莉莉那个贱人,去年回国说要开公司,竟然敢回头来找我要钱!她一个投毒杀人犯还敢威胁我就算是我指使那又怎样当年要不是我从乔小红那里把水杯买下来,她早就进监狱了,还能有现在的风光】 赵向晚的心跳陡然加快。果然是她,是她们干的。 周荆容指使冯莉莉投毒,乔小红藏起水杯,水杯被周荆容买下来。逻辑链清晰。现在,缺的是证据! 赵向晚加快了问话的节 奏。 "早在秦月影住院之前,你已经知道她的存在,对吧""你什么时候见到的邱莉莉出事前,还是出事后""秦月影同宿舍的女生你还认得谁樊玮乔小红" 不管赵向晚问什么,周荆容的嘴抿成了一字形,不言不发,明显是抗拒姿态,要想撬开她的嘴,难度很大。 何明玉在一旁看着,内心有些发急,抬起胳膊撞了撞高广强。 高广强这次重启调查,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他是个快退休的老警察,并非科班出身,一切都靠经验。跟着重案一组这批公安大学刑侦专业毕业的警察在一起,高广强尽量少开口,只在旁边做些辅助工作。 可是现在问话忽然出现胶着状态,场上气氛有点凝滞,高广强坐不住了,咳嗽一声,问道: "周荆容,你早知道秦月影是徐俊才的情人,为什么要对警方说谎" 周荆容看一眼高广强,终于开了口:“我能怎么办家丑不可外扬,难道我要告诉所有人,我丈夫心里没有我、没有这个家,他的心里只有秦月影" 赵向晚再想探听周荆容的心声,却发现她忽然之间在内心竖起了一道屏障。这是她心底最大的秘密,藏在最深、最暗之处。触及到这个秘密时,她的防御机制全面启动,读心术再难探寻到更多信息。 暗道一声可惜!赵向晚站起身,冷冷道:“既然周女士不愿意配合,那我们只有找徐总了解情况了。 周荆容坐姿优美,抬头看着高挑的赵向晚,牙槽紧咬,却依然努力维持着她的贵妇风度: “我非常配合警方,只是你们似乎并不尊重我。你们如果想找我丈夫了解情况,那就去吧,我只怕你们会失望。" 赵向晚目光停留在电视柜旁摆放的照片,那是徐俊才与周荆容的亲密合影,白色相框,擦拭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周女士,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您和徐总结婚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生自己的孩子徐总和梅老师生有梅清溪,这说明他身体没有问题。可是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之后,你、那么多情人,却一个都没有怀孕" "你!"周荆容的情绪再一次被挑动。 这是周荆容一生的痛,也是她最在意的事。旁人哪怕心里嘀咕,也从来不会 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问出来。 当了这么久的徐夫人,从来都只有她对别人冷嘲热讽,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个小姑娘怼到脸上,只差指着鼻子问:你自己生不出,为什么还要害得徐俊才也生不了 第一次被当众揭开伤疤,周荆容的太阳穴青筋跳动,双手紧紧捏拳,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可是,眼前这个可恶的赵向晚虽然只是个实习警察,但她身后却是市局有正式编制的警察。 不能动手,不能动手……忍了又忍,周荆容感觉胸口憋得生疼,半天才平复心情,质问道:“你这个小姑娘好没礼貌!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和案件有什么关联" 赵向晚不急不慌: “这个问题,和案件很有关联!你自己生不出孩子,便嫉恨所有和徐俊才在一起的女人。秦月影差点怀孕,所以你嫉恨她,对不对所以你巴不得她死掉,对不对" 连着两个“对不对”,直指自己有杀人嫌疑,周荆容再也顾不得风度,霍地站起,与赵向晚面对面而立。 "她差点怀孕那根本就是她异想天开!徐俊才根本就没有能力让任何女人怀孕!我嫉恨她哈哈,简直是个笑话!我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哪怕生不了一样是徐夫人!她秦月影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小丫头,也配让我嫉恨" 周荆容的声音尖利而高亢,震得头顶的水晶吊灯开始晃悠。何明玉有点被吓到,面色发白,不自觉地往刘良驹身边靠了靠。 赵向晚故意激起她的愤怒,就是为了逼出某些关键信息。她耳朵灵,已经捕捉到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赵向晚嘴角微弯,眼眸间流光溢彩: “没有能力让任何女人怀孕周女士,您是否愿意当着徐俊才的面,把这句话再重复一遍" 话音刚落, "砰!"地一声响,大门重重关上。 周荆容一惊,顺着声音看向门口。徐俊才面色铁青站在入户玄关处,钥匙还在他手里摇摆着,发出叮叮声响。 周荆容的心荡到了谷底,茫然四望。 【我刚才说了什么我是不是说了什么我也是没办法,婚前不懂事和人怀孕,流产大出血伤了根基,这辈子都没办法怀孕。为了让他不嫌弃我,只能给他下药。没孩子怕什么呢有钱就行了啊。 等晨阳将来和清溪结 婚生子,我再把他们的孩子养在身边,老了不就有依靠】 未婚先孕,伤了根基,无法生子,所以给丈夫下药这个消息实在太劲爆。 顾不得客厅里有外人,徐俊才将手中钥匙往鞋柜上一砸,快步上前,双手扣住周荆容肩膀前后摇晃,厉声道: “我没能力让女人怀孕你究竟做了什么!” 剧烈的摇晃让周荆容脑后挽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散开,珍贵的白玉发簪掉落在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瞬间碎成几段。 平时注意形象的周荆容无暇顾及这些,抬起双手抓住徐俊才胳膊,紧张地解释: “俊才,我什么也没有做,你信我!我只是被那个赵向晚激怒,胡乱说的,我乱说的,你别信外人啊……" 赵向晚火上浇油: “恐怕周女士早就知道自己身体有问题,生不出孩子,所以才要绝了徐家的后。周女士的外祖是大家族,祖传秘药应该有不少吧" 周荆容眼神躲闪。 徐俊才死死盯着周荆容,一双眼睛仿佛在喷出火来。其实他一直都在怀疑。 他与梅心慧结婚才三个月,梅心慧就怀了孩子,这说明他身体没有问题。可是和周荆容结婚三载,却一无所出,两人到医院检查过,医生都说两人没有问题。 民间也有说法,有些夫妻双方身体都没问题,但偏偏生不了孩子。可是换个对象,两人都能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徐俊才先后找了十几个情人,都没有怀孕 医生看了,佛也求过了,都没有办法。 后悔吗徐俊才努力让自己不后悔,不断在内心告诉自己一件事—— 虽然与梅心慧相恋、结婚是他人生最快活的时光,可这样的生活却不是徐俊才想要的。 从小穷怕了的他,一辈子渴望的就是成为有钱人。周荆容父亲是工程局局长,母亲是建委领导,姥姥是望族之后。通过联姻获得这样的家庭背景,他的事业将如日中天。 可是,人都贪婪的。 男人嘛,事业有了,钱有了,女人有了,徐俊才开始渴望拥有更多继承者,他幻想和古代帝王一样,有无数个优秀的后代来继承他的基因、他的荣耀。他可以选择有出息、孝顺听话的孩子继承家业,不必对徐清溪的叛逆无可奈何。 可是……周荆容毁掉了这一切!什 么医院检查没有问题,假的! 什么只要慢慢养着就一定能生孩子,假的!什么营养汤、高级炖品,那就是毒药! 徐俊才双手渐渐内收,从周荆容的肩膀缓缓移向颈脖。她那细瘦的颈子,纹路纵横,青筋暴露,抹再多粉也掩饰不了老态。 窒息的感觉袭来,周荆容惊慌失措,双手拼命拍打徐俊才的胳膊,大声尖叫起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 她最后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眼睛开始翻白。高广强看着不对,赶紧上前将两人分开。周荆容瘫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徐俊才则跌坐一旁,恶狠狠地瞪着周荆容。 对一个男人而言,没有生育能力代表着男人雄风不再,是一种能力的否认、信心的缺失。周荆容条件再好,她的家庭对事业再有帮助,但光是欺骗他不能生、给他下药不让他生,就足以 抹杀她所有功劳与用处! 徐俊才忽然站起来,拉拽着周荆容: “走!你跟我走,我们到京都去检查,免得被你舅舅那个前任医院院长一手遮天。" 周荆容被他拖倒在地,一边挣扎一边哀求: “俊才,你给我留点面子,求你了。这么多外人,你给我留点面子。" 【不能去检查,一检查就能发现我没办法生孩子,那就什么都完了。瞒了这么久,怎么就突然瞒不住了怎么办怎么办】 一时之间,周荆容的注意力全都转到怎么将眼下难关渡过,让徐俊才重新信任她这件事上,完全忘记警察过来是追查秦月影的旧案。 打的就是措手不及! 赵向晚忽然凑到周荆容面前,语调清晰、明快,仿佛闺蜜之间的随意闲聊: “粉红色水杯,在哪里" “我藏……”周荆容下意识回答,刚说了两个字,陡然清醒,迅速闭上嘴,目光迅速溜向窗外。 【在梨树下。】隐匿在周荆容内心深处的那一处心门,终于被撬开! 第37章 审讯 第37章 审讯 赵向晚不给她退缩的余地,继续追问:"在哪里屋里,还是屋外"周荆容迅速收回视线,僵硬地停留在屋内某处。 “哦,在屋外。埋了,还是丢弃”听到"埋了"二字,周荆容的眉头不自觉地跳了跳。 “嗯,原来是埋起来了。从你这里能不能看到”周荆容被她带偏,下意识地辩驳: "没有,没有。""很好,能看到。" 赵向晚目光锐利,纤指微抬,指向落地大窗,陡然提高音量: “那个投了铊盐的水杯,被你埋在那棵梨树下,对不对!" 徐俊才听到“铊盐”二字,整个人似被雷劈,松开拉扯的手,定定地看着赵向晚。盛怒之下的他终于恢复理智,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女孩非常眼熟。 ——凤眼微眯,精光闪亮,她是赵青云的亲生女儿,赵向晚。赵青云一家因为真假千金一事闹得鸡犬不宁,始作俑者就是这个赵向晚。 她过来做什么为什么要追查铊盐水杯的下落秦月影一案不是早就结案归档了吗为什么突然旧案重提 徐俊才转头看向周荆容,从她恐惧的眼神里似乎发现了什么。这一刻,所有的矛盾与愤怒都退居二线,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徐俊才冲赵向晚伸出手,打了个哈哈: “啊呀,大水冲了龙王庙,没想到是贤侄女来家中做客。我和你父亲赵青云是世交,过来之前怎么不打个招呼" 高广强却感觉自己听了一脑袋的八卦。先是妻子投毒丈夫的恋人,紧接着豪门怨妇谋害亲夫,现在莫名冒出赵向晚与被调查人是世交,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转头看一眼何明玉,眼中带着疑问。 何明玉此刻也大受震撼。赵向晚的嘴可真严,她父亲是翁萍芳的情人、省委领导赵青云调查翁萍芳案件的时候赵向晚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何明玉摇了摇头,摊开双手,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 赵向晚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沉静地看着徐俊才拙劣的表演。 魏美华觉得未婚生女是丑事,拒不承认赵向晚是她亲生女儿;赵青云倒是有心与她相认,目的却是多个孩子多条路,利用女儿的能力与人脉,让事业更上一层楼。 他们将这个秘密告诉徐俊才,多半也嘱咐过 不要外传。却不想徐俊才为了自保,第一个就把他们卖了,将秘密公之于众。 赵向晚淡淡道: "很抱歉,我和你、赵青云都不熟。"太没面子了! 徐俊才面皮抽动了一下,尴尬地收回手,弯腰将周荆容扶起,强笑道: “家务事、家务事,让大家看笑话了。各位,今天家里有事,就不招待了,请回吧。" 赵向晚却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转头对徐良驹说: “拿铲子,挖!” 徐良驹与何明玉早已被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得目眩神迷,听到她的吩咐,立马起身立定:“是!”两人小跑离开,从吉普车上拿出工兵铲,开始在梨树周边挖掘起来。 看到窗外的动静,周荆容面如土色,双手似筛糠一般抖动起来。 【怎么办水杯被发现了怎么办当时花两千从乔小红那里把杯子买下来,带回家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丢掉吧,怕被人发现举报;毁掉吧,那个不锈钢钢硬得很。想来想去,只能趁夜挖个坑把它埋起来。 一开始吧,总觉得会有人盯着,怕被人发现。时间一长,不知道怎么竟然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只要徐俊才出去找情人,我就坐在这客厅里看着梨树,一想到梨树下埋着他送给小情人的礼物,正是这个礼物差点要了小情人的性命,一颗心就说不出来的快活。 我怎么就忘记了,这个水杯可是投毒案的重要证物竟然把它放在眼皮子底下,一不留神着了赵向晚这个鬼丫头的道!我说了什么吗我什么也没有说,她怎么就知道水杯埋在梨树底下赵青云这个亲生姑娘,邪性得很!】 徐俊才压低了嗓子在她耳边咬牙骂了一句: “蠢货!” 【这样的罪证,她也敢留在家里,哪怕是悄悄扔到远处的垃圾场,也好过埋在树下!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她是生怕警察不找上门来吗真是蠢货!愚不可及!她不知道这是要砍头的吗星市的有钱人玩玩女人、生一两个私生子,那都是风流韵事,用钱就能打发了。可是投毒杀人,那是犯法!是要坐牢的!她怎么敢! 她下毒害我不能生育,固然歹毒可恨,但民不告、官不究,终归还是家庭内部矛盾,关起门来打她一顿、骂她几回也就罢了。可是秦月影……那是轰动全市的校园投毒案受害者,周荆容被抓,难道我这个做丈夫有好果子吃老子做了那么多见 不得光的事,行贿、受贿、赌博……她都知晓,万一她嘴瓢秃噜出来呢岂不是一家子都要进局子!】 赵向晚坐在一旁盯着两人,将他们的心声尽收耳底。很好,一根藤上结不了两样瓜,周荆容、徐俊才,一个都逃不了。 高广强原本想跟着出去挖土,但看赵向晚一人在客厅,怕她落了单被欺负,便坐在一旁。但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窗外忙碌的刘良驹、何明玉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徐俊才有心要把周荆容拖到一旁商量对策,却被赵向晚制止: “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请二位留在客厅。" 徐俊才被她气得差点心梗: “这是我的家!我去哪里,还得听你的”赵青云的这个亲生女儿简直是他的克星,一双眼睛像盯贼一样,让人喘不上气来。 赵向晚板着脸,表情很严肃: "涉及八年前投毒案,请你们老实点!" "你,你,你!" 徐俊才抬手指向赵向晚,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有后文。他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到电视机旁开始拨打电话。 电话接通,徐俊才说:“是姚局长吗对,我是徐俊才。你们市局来了几个警察同志,非常无礼,尤其是实习警察赵向晚,你们公安局就是这样对待守法市民的吗" 说了几句话,徐俊才将电话递给高广强:“姚局长让你接电话。” 市局专管后勤、基建的姚虎副局长在电话里教训高广强: “你们在搞什么名堂徐总是市里的明星企业家,上过电视台,工商界影响力很大。你是老同志了,做事不能太莽撞!还有那个什么实习警察赵什么晚,是什么来头你好好教育教育她……" “嗯,嗯”高广强一边敷衍,一边用眼睛余光观察着窗外的动静。突然,他正看到何明玉右手高高举起一个塑料袋,泥泞之下隐约可见一抹粉红。 ——水杯找到了!投毒案的关键证物真的找到了! 高广强兴奋地大叫起来: "找到了!"顾不得电话那头姚局长还在嘀嘀咕咕, “咔!”地一声将 电话挂断。 徐俊才看向窗外,面色一白。 周荆容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 徐俊才托住周荆容后背,低声喝 斥: “慌什么!那只是个水杯,你觉得那是我送出去的东西,心里膈应埋起来有什么问题吗莫怕!" 听到他话语里浓浓的暗示,周荆容的脸渐渐有了血色,抬起头看着徐俊才。 【是了,这个杯子是我从宿舍里捡回来的,因为是俊才送出去的东西,所以我才收起来。我不说,谁知道是我从乔小红手里买下来的】 何明玉拎着脏兮兮的塑料袋走进屋,冲着赵向晚扬了扬: “水杯找到了,回去交给物证科。”只要在里面查出铊盐痕迹,那就是铁证! 赵向晚看向高广强。 高广强虎躯一震,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作用。他抬头挺胸,大声道: "周荆容、徐俊才,请配合我们警方走一趟!" 徐俊才面色一变,退后一步:“这事和我没关系!”周荆容目光里透着哀怨,一动不动地看着徐俊才。 徐俊才大声道: “你嫉妒心可真强啊,周荆容!我到日本考察的时候一共买了两个水杯,一个白色的给了你,一个粉红的给了秦月影,怎么你就这么容不下" 夫妻这么多年,周荆容太了解徐俊才。 【他这是在暗示我,不能承认□口。是了,就算警方找到水杯又怎样我只说是从宿舍偷偷拿的,怕什么。难道我把自家的东西拿回来,也算是偷吗】 赵向晚将她的打算听得明明白白,看一眼徐俊才: “徐总,我们只是例行调查,不必这么着急把自己摘出来吧" 何明玉与赵向晚配合默契,一听就知道她想把徐俊才一起带进局里调查,立马接上: "对啊,徐总你刚才差点把周女士掐死,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想杀人灭口,请和我们一起走一趟。" 刘良驹右手提着工兵铲,摇头不屑地说:“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周荆容现在乱了方寸,警察的话正戳中心窝,颈脖间的疼痛感在提醒她:刚才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有一刹那真的动了杀念。 周荆容的目光里渐渐多了分寒意: "这个水杯,就是他让我去拿的!要是调查,那就一起去吧。 徐俊才一听,气急败坏地吼:"你,你真是疯了!" 周荆容看着他,阴郁苍白的脸上带着 狠辣: “徐俊才,当你找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的时候,当你拉着秦月影的手去做怀孕检查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徐氏建筑公司总裁、总裁夫人同时被市局拘留,这事一传开,整个市局都震惊了。 "怎么会徐俊才可是工商界的守法代表!前几年好像还颁发了一个好市民奖给他呢。" "周荆容的舅舅是省人民医院的院长,父母是建委领导,现在虽然都退了休,但一家人在星市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到底是怎么了" "听说和八年前的案子有关,痕迹科正在加班对新物证进行检测。" "重案一组全是愣头青,也就他们敢这么做。什么证据都没有,直接把人给带回来了。怕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许嵩岭此刻被卷进漩涡中心,满头包。 彭局长把他叫到办公室耳提面命: “他们年轻人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周荆容的父母、兄长都打电话过来责问,你让我怎么办" 许嵩岭腰杆挺直:"怎么办公事公办。" 彭局长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先前你说要重启旧案的时候我就不同意,可你一意孤行!这件事都过去八年,秦月影的父母都没有再追查,你在这里起什么劲现在好了,压力全都堆到我这里,你让我怎么办" 许嵩岭冷着一张黑脸:"彭局,咱们警察的职责……" 彭局长无可奈何地抬起手,打断他的话: “别跟我谈什么警察职责!现在你们的问题是,二十四小时之内必须调查清楚,如果没有直接证据,那就得放人。" 许嵩岭立定、敬礼: "是!" 彭局长叹了一口气: “我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二十四小时内不受外界干扰。还有那个赵向晚,她才大一吧只是个实习警察,不能让她事事冲在前面,现在姚局长已经对她印象不好,将来…我怕木秀于林啊。" 许嵩岭目光一凛,感觉到肩膀沉重的压力,点头应了一声:“是!她是颗好苗子,我们要保护好她。" 彭局长拍了拍肩膀:"你知道就好,抓紧 时间调查吧。" 许嵩岭回到重案一组,一群人都围上来,关切地问: "怎么样,许队彭局骂你了咱们是不是该开始审讯了" 看着一张张年青的面孔,许嵩岭深吸一口气: "只有二十四小时,咱们抓紧时间!" 目光一扫,竟然没看到赵向晚,许嵩岭皱眉道: "赵向晚呢" 朱飞鹏回答:“她把周荆容送来之后,让我们先例行讯问,她们那一组已经赶往珠市。” 珠市距离星市较近,一百二十多公里路,开车走省道大约三小时左右到达。晚上九点半,赵向晚让刘良驹留在车上,自己带着何明玉敲开一个住宅小区三楼的房间。 应门的,是一个神情疲惫的女人,三十岁左右年龄,但眼角已有细纹。她看到赵向晚、何明玉,皱了皱眉:“你们是” 何明玉亮出警官证: "是乔小红吗" 乔小红瞳孔一缩,明显有些慌乱: “是,是我,你们有什么事”见到警察,老百姓的第一反应是紧张与害怕。 赵向晚开门见山:“周荆容指证,是你将秦月影的水杯藏起来,并勒索她,请你和我们走一趟。" “勒索!"乔小红一听这话吓了一跳, “我哪里勒索她了明明是她做贼心虚,主动用两千块钱找我买的!" 何明玉一听,不由得暗自给赵向晚竖了个大拇指。这话诈得好啊,让她们狗咬狗,说出了真相。 里头传来娃娃的哭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小红,谁呀虎子醒了。” 乔小红忙对里头说:"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她压低声音: "两位警官,我丈夫卧病在床,孩子还小,有什么事能不能私下里说" 【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地道,这八年来我天天都在担忧,就怕哪一天事发。我对不起月影,所以老天也在惩罚我。两年前怀孕,志强受工伤,完全失去生活能力,孩子现在又小,我两头照顾,简直要崩溃了。】 赵向晚点头道: “我们在楼下等你,十分钟之后见。” 十分钟之后,乔小红如约而至。穿着件长袖睡衣,衣服领口带着一圈 奶渍,为了赶时间,她根本来不及修饰仪容。 乔小红小心翼翼地问:“警官同志,我真的没有勒索周荆容,请你们相信我……你们,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赵向晚摇摇头: “我们过来了解情况。” 乔小红内心略安:"那,你们要了解什么" 赵向晚: "水杯,为什么藏起来为什么卖给周荆容" 乔小红眼圈一红,转过脸看向一旁路灯下盛开的月季花,怔怔地掉下泪来。这件事,压在她心底八年,让她时时良心不安。 既然警察同志都已经知道,既然周荆容都已经将事实说出,那她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乔小红长相一般,家境普通,喜欢说人闲话,爱占人小便宜,班级一共八个女生,她人缘最差。只有秦月影善良、大方,不介意乔小红的小家子气,一来二去两人成为朋友。 两人一起早起跑步,一起打饭、一起打开水、一起上课,好得跟连体婴儿一样。秦月影原本有什么秘密都会和她分享,可是大三暑期实习之后就变了个人,每天独来独往,神神秘秘。 乔小红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过去,周末可以到秦月影家里混吃混喝,穿她的新衣服,用她的新文具,现在她连一个喝水的杯子都不肯给她用。 一来二去的,乔小红对秦月影产生不满。 只可惜秦月影沉浸在美好的爱情之中,根本无暇关注身边人,对乔小红的情绪变化丝毫没有察觉。徐俊才年纪比她大十几岁,虽然事业有成,但毕竟离过婚(徐俊才说的),再加上徐俊才一直以来灌输给秦月影的思想便是要先对外瞒着,等她大学毕业之后再宣布。因此秦月影连对自己父母都瞒着,自然也就不敢告诉乔小红。 秦月影在绘图室晕倒,乔小红正好在她身边,男同学慌着送她进医院,乔小红鬼使神差把她的水杯收进自己的书包。这个杯子是进口货,颜色漂亮得出奇,保温效果良好,乔小红眼红很久,趁着大家不注意就收了起来。 乔小红心里想的是,反正快毕业了,将来各分东西谁也不见。这个杯子她带回珠市,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同学送的,反正王不见王,死无对证,怕什么。 秦月影昏迷不醒,医院上下都在查找病因。 冯 莉莉迅速找到乔小红: "杯子是不是在你那里咱们宿舍就你最爱贪小便宜。"周荆容随即找到她: "交给我,我给你两千块钱。" 两千块钱!八十年代大学生刚毕业也就一百块钱左右的收入,乔小红一听到有这么多钱,两眼放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接下来,医院查出秦月影铊盐中毒,警方介入,自以为占了大便宜的乔小红这才知道事情大了!自己卖出去的那个水杯,是凶手的投毒证据。 谁拿走那个水杯,谁就是凶手! 冯莉莉威胁她闭嘴:“你要是敢露出半点口风,我就举报你偷水杯,还勒索了两千块钱,你是那个投毒的凶手。" 乔小红只是有点小虚荣、爱贪点小便宜,哪里有胆子杀人被冯莉莉这一吓,彻底吓成了一只鹌鹑,面对警察调查一问三不知。 可是,当秦月影的父母来到宿舍收拾物品,坐在女儿书桌前掉眼泪时,乔小红内疚了。他们都是好人,每次乔小红过去的时候他们总会精心准备好吃、好喝的,还会提前准备好松软、崭新的被褥,敞开心扉地欢迎她,从来没有指责过她爱贪小便宜。 乔小红眼中有泪,第一次有了愧疚心。 可是她刚刚走过去想要开口说话,就被冯莉莉拉走: “你是不是神经病秦月影已经成了废人,说出真相来有什么意义你能让她活转回来吗还不如拿着钱离开,大家都好。" 冯莉莉咬牙切齿,目露凶光,乔小红不敢与她对抗。 何明玉问: "你亲眼看到冯莉莉投毒吗" 乔小红摇头: "没有,我只听到她起床,拉开抽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并没有看到她下毒。" 何明玉继续问: "冯莉莉为什么威胁你,周荆容为什么找你买水杯,你没想过原因吗" 乔小红打了个寒颤:“我猜,是她们合伙下的毒吧她们是坏人!我,我不敢得罪。” "有证据吗" "没有。我只是猜测。""冯莉莉、周荆容对你说过什么,你老老实实说出来,一个字也不要漏!" 或许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良心不安。事隔八年 乔小红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说完所有细节,乔小红抬眸看着何明玉:"月影,她还好吗"何明玉此刻对她已经没有了同情: "不好。 乔小红战战兢兢地从口袋里拿出两千块钱,递给何明玉: "能不能,请你把这钱转交给秦叔叔" 何明玉摆了摆手: “我们有纪律,不能收钱。你要是有心,那就去一趟星市。秦月影双腿肌肉萎缩,智力只有五岁,她的父母老了很多,一家三口还住在一楼老房子里。" 听到这里,乔小红眼中泪水滚滚而落,声音哽咽: “我,我没有想到,我只是想占点小便宜……" 何明玉冷笑一声:“因为你藏起水杯,所以校园投毒案悬了八年。你拿着那两千块钱,发财了吗日子过得好起来了吗" 乔小红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整日里提心吊胆,像只老鼠一样地活着,从来就没机会挺起腰杆。 贪小便宜,吃大亏啊。 赵向晚三人连夜往市局赶。 车的前灯亮着,杀开眼前黑暗,旁边树木影影绰绰,不断向后移动。奔波一整天,赵向晚感觉到浓重的倦意。重大案件,传唤只有二十四小时,必须抓紧时间。 到达星市时,已经凌晨一点。二楼重案一组办公室的灯光亮着,似茫茫大海的航标灯,看到它便有一种归家的感觉。 抬手搓了搓脸,晃了晃脖子,赵向晚唤醒睡得东倒西歪的何明玉。何明玉迷迷糊糊直起腰: “我们到了”刘良驹下车活动手脚,看着楼上的灯光感叹: “唉,这么晚了大家都在加班,不容易啊。” 赵向晚跟着下车,伸了伸胳膊,弯了弯腿,坐了三个小时的车,膝盖有点难受。跟着师兄师姐们 出差,看着大家这么晚都在加班工作,深刻感觉到了当刑警的辛苦。 夜风如水,三人走进办公楼。 刚推开门,一股食物的气味扑面而来。 趴在大会议桌上睡觉的朱飞鹏被惊醒,睡眼惺忪地问: “回来了饿了没给你们留了小米粥、叉烧包,赶紧吃吧。" 赵向晚看一眼办公桌上一字摆开、整整齐齐的饭盒、保温桶,盒盖、桶身上“四季大酒店”五 个字清晰可见。闻到空气中浮动的食物香气,一阵空虚、疼痛感袭上来,赵向晚这才感觉到自己饿了。 长时间奔波,根本没有时间吃东西,一见到这么丰盛的宵夜,何明玉、刘良驹欢呼一声就直扑了过来。 "我看看,都有些什么"“猪肚枸杞阴米粥,好营养!” "还有素馅包子、响铃卷,太美味了。""啊,宵夜救我狗命……" 赵向晚打开保温桶,正准备找个饭勺舀粥,旁边伸过来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指尖拈着一个锃亮的不锈钢长柄汤勺。 赵向晚转过头,有些惊喜: "季昭!你晚上没有回家" 日光灯那白白的光亮从季昭头顶洒下,给他的面庞镀上一层莹润之光,细碎零乱的刘海遮住额角,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透着愉悦。 【我在等你。】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赵向晚心头泛起涟漪。 夜归、疲倦、饥饿。 有一个人,准备好宵夜,递过来一个勺子,说一句:我在等你。那,所有辛苦都不算辛苦了。 赵向晚接过饭勺,喝了一口粥,阴米炖得软烂,猪肚有点嚼劲,红色的枸杞星星点点,为热粥增添美丽的色彩。 季昭也不说话,就坐在她身旁,安静地看着。热腾腾、软糯糯、香喷喷,这样的宵夜让赵向晚吃得很开心。 三人吃完东西,长吁一口气,这才感觉活了过来。何明玉扬了扬手中公文袋: “同志们,我们拿到乔小红的证词了!” 随着她清脆响亮的汇报,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祝康、艾辉、黄元德都是刑侦专业优秀毕业生,校园投毒案发生时他们正在大学读书,同学之间曾开玩笑:多谢不杀之恩。大学宿舍大家天天在一起,同吃同喝同睡觉,要是真有人投毒,防不胜防啊。 因此,投毒案重启,三人像打了鸡血一样积极,誓要让这个隐藏在高校校园里的凶手绳之以法。听到何明玉的话,他们眼睛一亮。 "许队亲自审讯,周荆容说水杯是自己在宿舍拿来的。" "对,当许队说水杯并不在宿舍,而是在绘图教室时,她又改口说是从教室拿的。可是具体哪个教室,她却说 不清楚。" "要是你们找到证据,证明周荆容在说谎,那就有办法撬开她的嘴。" 听到他们的话,何明玉感觉疲惫一扫而空,兴奋地说: “赵向晚的猜测是对的!水杯的确是被乔小红藏了起来,所以在面对李雅芬的时候会愧疚。冯莉莉、周荆容果然认识,她们合伙毒害了秦月影!" 赵向晚没有这么有信心,她问朱飞鹏: "痕迹检验技术科怎么说" 朱飞鹏左手还吊着绷带,右手在桌上一捶: “铁证如山!对照案宗上留下的宿舍所有人指纹,杯盖上有乔小红、冯莉莉的指纹。" "没有周荆容的" "没有。可能出于对铊盐的畏惧,周荆容拿到装在塑料袋里的水杯之后直接埋在土里,塑料袋上有她的指纹,但水杯上没有留下。" 赵向晚环顾四周:"许队呢" 祝康回答: “他和老高一起,盯着户籍科的同事查冯莉莉的消息。” 何明玉焦急地问:"有什么消息" 祝康还没回答,房门忽然推开。 许嵩岭面色严肃,大声道: “祝康、艾辉,你们两个,开车跟我走一趟,冯莉莉找到了。” 转过头看到何明玉、赵向晚,许嵩岭面色稍霁: "回来了辛苦了,怎么样" 何明玉立定、敬礼: “报告许队,水杯果然被乔小红藏起来,在立案调查之前卖给周荆容。” 许嵩岭赞许点头: “非常好。你带赵向晚到你宿舍休息,等我们把冯莉莉带回来,就开始审 讯。 许嵩岭再看一眼季昭: "你,也先回去吧。你家司机的车还一直等在停车场。" 季昭看向赵向晚,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闪着极亮的光彩。赵向晚微笑: “我要去休息了,你也回家休息吧。” 【明天,你还来吗】"当然,我就住在这里。"【那我也住这里。】 "可是你家的司机还在等你,你爸、你妈肯定也在等你。"【像我等你一样吗】"是的,像你一 样。"【好,那我走了。】 这一刻,季昭明白了什么是“等待”。因为想见到一个人,所以安心地等待。 和季昭挥手告别,赵向晚随着何明玉踏入星市公安局的生活区。穿过操场、篮球场,来到一栋五层的走廊式单身宿舍楼。 扯亮灯绳,何明玉打着呵欠指着靠窗的那张床说: "今天同宿舍的不在,正好你睡那。" 看到床,累了一天的两个人同时扑向软软的被窝。什么择床,什么被子不是我的,什么床单有没有换……赵向晚此刻都觉得不再重要。 迷迷糊糊中,何明玉嘟囔了一句: "许队能把冯莉莉带回来吧" 赵向晚回了一句: “能……”所有声音突然拉远,香甜的黑暗如潮水般袭来,睡着了。 早上八点,审讯室。任谁在半夜三点被警察带走,都无法安眠。 冯莉莉穿着件米色针织衫、一条咖色长裤,一双平底白皮鞋,短发微卷,白色珍珠耳环泛着淡淡莹光。如果化上妆,妥妥的海归精英范儿。 只可惜,平时习惯精致妆容的她,此时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化妆,素着一张脸,失眠让她眼睑微 肿,面色蜡黄。 一见到身穿制服的公安干警,冯莉莉便站了起来,大声道: “你们这是随意拘禁,我要上诉!我要见我的律师!" 许嵩岭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冯莉莉,对吧" 听到“冯莉莉”这个名字,她目光有些躲闪: “你们抓错人了,我叫冯伊文,英文名even。” 许嵩岭盯着她: "留了几年洋,连父母给的名字都不要了" 高广强站了出来,虎着一张脸: “我是高广强。八年不见,冯莉莉同学这张脸没变,倒是打扮洋气不少。" 冯莉莉看到高广强,瞳孔一缩。 当年负责校园投毒案的警官,一张令人讨厌的国字脸,虽然老了一点、胖了一点,但冯莉莉一眼就认了出来。 许嵩岭将户籍科的信息登记表往冯莉莉面前一摔: "看清楚了!改名冯莉莉,冯伊文,哼。" 冯莉莉眼见得抵赖不了,只得坐下,偏 过脸去。 许嵩岭拿出封存在证物袋中的粉红色水杯放在桌上: "冯莉莉,这个水杯,你认得吧" 冯莉莉目光从水杯上掠过,停留在右下方: “我不记得了。” 赵向晚拿出笔录本,安静坐在旁边充当记录员。冯莉莉的心门紧闭,一丝声音都没有透出——这是个狡猾的对手。 许嵩岭提高音量: "周荆容已经主动认罪,你想清楚,到底是坦白从宽,还是抗拒到底!" 冯莉莉对于警方讯问早已有了经验,不慌不忙地回应: "你们莫名其妙把我半夜带过来,到底想要我说什么" 许嵩岭转过头,看一眼赵向晚。赵向晚微微摇头。 许嵩岭站起身,丢下一句: "给你两个小时,好好想清楚!"说罢,干脆利索转身。 高广强犹豫一下,深深地看了冯莉莉一眼,突然跺了跺脚,叹口气,紧紧跟上。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过身来: “其实……周荆容把罪名都推在你身上,如果你想减刑,还是老实交代的比较好。” 许嵩岭压低声音:"老高!"高广强忙应了一声,再不敢多说话,匆匆离开。 冯莉莉看着高广强的背影,眉头紧皱。许嵩岭与高广强已经离开,只剩下旁边一个小女警在整理笔记,这让冯莉莉的警惕心降低了许多。 【高警官那话是什么意思,周荆容认罪了明明是她承诺送我和志清出国,并承担留学期间所有费用,我们这才铤而走险。为什么现在她主动认罪,还交出水杯不对,周荆容不可能主动投案,警察在诈我!】 一想到有可能是警察诈她,冯莉莉紧紧闭上嘴,目光扫过低头慢吞吞写字的赵向晚。赵向晚感觉到冯莉莉审慎的目光,刻意放缓动作,假装不情愿地磨洋工。冯莉莉在内底嗤笑一声,坐回椅中。 等了一个小时,许嵩岭与高广强依然没有回来,冯莉莉实在无聊,看一眼守在门边的赵向晚,“喂!”了一声。 赵向晚猛地抬头,左右看看,不敢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你,叫我" 冯莉莉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r /> 冯莉莉问:“怎么就剩下你一个” 赵向晚绷着脸,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 “我还是个实习警察呢,他们破案都不带着我,只让我守在这里。" 冯莉莉没想到这个小女警有问有答,一点城府也没有,顿时来了点兴趣: “他们做什么去了”赵向晚说:“他们去提审周荆容了,听说那个恶毒的女人前两天就投案自首了,所以这桩封存了八年的旧案才被重启。" 冯莉莉大惊: "周荆容不是有钱有势,为什么忽然自首" 赵向晚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假装兴奋八卦: “我跟你说啊,她和她老公闹绷了!徐总找了个名医,检查之后才知道原来结婚这么多年没有生孩子,原因竟然是周荆容给他下了一种宫廷秘药。" “什么”冯莉莉眼睛瞪得老大,这个消息太过劲爆,如果不是周荆容自己说出来,谁能知晓这一刹那,冯莉莉信了一半。 赵向晚继续编故事: “徐总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怒火中烧,回到家便和周荆容大吵。这个时候周荆容才说出实话。”说到这里,赵向晚故意停顿了一下。 "什么实话"冯莉莉被她说的八卦所吸引,不自觉地身体前倾,催促她继续讲下去。 赵向晚将声音放低: “原来,周荆容婚前不检点,怀孕后流产,伤了根基,所以没办法生孩子。每次体检,周荆容的舅舅都会安排熟人出结果,说他们没有问题,慢慢养着就能生。后来徐俊才出轨,为了不让他在外面生孩子,她拿出祖传的宫廷秘药,下在每天煲的营养汤里,哄着徐俊才喝了,这样不管他在外面找多少个女人,都不会有继承人来分家产。" 冯莉莉万万没有想到,公安局的女警察这么爱八卦,讲出来的故事简直比电影里上演的豪门恩怨还要精彩。 不过,她思路依然清晰,很快就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可是,徐俊才被下药,周荆容不能生,这和她自首有什么关系” 赵向晚: “你别急,听我说嘛。两人吵得很凶,在别墅大打出手,徐俊才恨周荆容害他失去生育能力,死命掐她脖子,周荆容差点窒息而死。要不是保姆打电话报警,恐怕她已经被掐死在家里。" 冯莉莉:"报警所以两个人都被带到公安局& 34; 赵向晚点头: "你真聪明。" 冯莉莉被她夸得有点汗颜,勉强笑了笑: "不对,这也不算自首吧报警抓的人也应该是徐俊才。" 赵向晚继续说: “有意思的地方就在这里,徐俊才被抓,周荆容作为当事人也得去接警的派出所做笔录。结果没想到两人在警车上吵翻了,周荆容冒出一句,早知道你会杀我,当年冯莉莉下的那铊盐水就该先让你先吃了,和秦月影到阴间当一对苦命鸳鸯去。徐俊才气得脸发绿,指着她大骂,骂她是杀人凶手,是她指使冯莉莉下毒。随行的派出所警察曾参与过八年前的校园投毒案,便把人直接送到我们市局来了。" 冯莉莉一听火烧到自己这里,立刻否定:"这事和我没有关系。" 赵向晚看了她一眼: “我也觉得不是你。你一看就是那种特别会读书、非常努力的好学生,你们那个时候能够拿到奖学金到国外留学的都是特别优秀的吧做什么要投毒害室友" 不得不说,有读心术加持,赵向晚如果想要拍谁马屁,那一定会让对方每个毛孔舒展开来,五脏 六腑通泰无比。 两个字,舒坦! 冯莉莉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努力、上进与自强精神,她越看赵向晚越顺眼,开口道: "小妹妹,你是不是不喜欢当警察" 赵向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被你看出来了我吧,是我爸非让我当警察,说工作稳定,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当。" 冯莉莉说:“我开了一家建筑设计工作室,要不你来我这里当文秘吧每个月我给你开六百。”九二年的工资水平虽然比八十年代高了不少,但普遍也就是两、三百块钱,刚入职就能有六百块,的确很有诱惑力。 赵向晚的笑容很灿烂:“多谢,你真是个好人。” 冯莉莉感觉自己把控住了节奏,精神放松了许多,恨恨地说: “夫妻吵架口不择言,哪里就上升到刑警介入的高度" 赵向晚摆出一副“既然你将来会是我的老板,那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姿态,轻声提醒: “虽然是夫妻吵架的话语,但毕竟涉及到八年前的校园投毒案,这个案子让不少高校学生都有了心理阴影,影响十 分恶劣。难得现在有了线索,警察重视也是正常的。" 冯莉莉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嗯,就是……我很冤枉。" 【这小丫头一点心机都没有,幸亏有她说了这么多情况,不然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周荆容说漏了嘴,让徐俊才抓住把柄,两个人全都进了局子,现在这事有点难办。】 赵向晚点头附和: “你放心,警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你没做,就不怕。" 冯莉莉彻底笑不出来,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桌角,凝神思索,眉毛拧成了一条线。 第36章 投毒案 第36章 投毒案 徐俊才走出家门,夜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不少。他拿出大哥大,给儿子徐清溪拔了个电话: “你同宿舍是不是有个同学姓顾,珠市人” 徐清溪被宿管大叔叫下来接电话时,内心其实是抗拒的。现在已经快十点宿舍熄灯时间,没有谁会在这个点找他,只有父亲才会抽风一样,随时随地打他电话,满足他那超强的控制欲。 可是,自小被母亲管教得懂事礼貌的徐清溪并没有表达出不满,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顾之星,他是珠市人。" "我听说,他家里是做建筑生意的""是的。" “他爸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徐俊才很不满意儿子的回答,不耐烦地问: “这些未来都是你的人脉,怎么能不打听清楚他在不在宿舍" 徐清溪不会说谎: “在。”“你让他来接电话。我三分钟之后再打过来。”说完,徐俊才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徐清溪的内心翻腾着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想叫、想闹、想发脾气。 自己的亲生父亲,十五岁之前从来没有尽过抚养义务,却在母亲死后将他接到身边,当成继承人培养。 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所有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母亲去世之前不舍地拉着他的手,含泪叮嘱: “你爸没有孩子,他现在事业有成,能支持你继续读书,也能帮你在这个社会立足。妈知道你恨他,可是……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放心,他向我保证过,将来会好好弥补、好好爱护你。清溪,听妈的话,跟他去吧。" 徐俊才在帮梅心慧办完丧事之后,将他带到星市,郑重其事地向身边所有人介绍:这是我儿子。他的口气里带着一分炫耀、一分得意,还有一分说不出道不明的庆幸。他与周荆容膝下无子,万幸梅心慧还为他留了一个后,还培养得这么优秀。 很长一段时间徐俊才对徐清溪关爱有加,吃的、穿的、用的全是最好的,继母周荆容也处处哄着他、让着他,徐清溪努力适应这个新家。 可是,徐俊才骨子里的强势、周荆容藏不住的独占欲,让敏感的的徐清溪感觉很不好。他考上大学之后很少回家,哪怕是寒暑假,他也更愿意待在工地实习。 > 苹果小脸,瞳色浅浅淡淡,却带着常人所没有的坚毅。 寻到她之后,徐清溪忽然有了底气。自己如果是海上飘荡的一片孤舟,那赵向晚就是穿透迷雾的航标灯。 那天在四季大酒店见过之后,徐清溪找过赵向晚两回,聊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让他找到了未来前进的动力与方向。 赵向晚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赵向晚说:“你已成年,难道不能独立” 赵向晚说: "公道,是要不来、求不来的,你明白吗" 字字珠玑,直刺心底。 回忆往事,母亲深夜的泪水、长期抑郁引发的癌症、病榻前的不舍……历历在目。善良、勤劳、宽容的母亲英年早逝,自私、强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父亲却事事如意,这公平吗 无耻,如果被轻易原谅,那谁还愿意做一个善良的人 一番挣扎之后,徐清溪感觉压抑在他身上的那一层枷锁松脱,轻轻放下电话,对宿管大叔说:"如果等下他打电话来,你就告诉他已经熄灯,有事明天再说。" 说完,徐清溪转身上楼,拉起躺在床上的舍友: “顾之星,你不是邀我去深市打拼我同意了。 顾之星一骨碌坐起,满脸兴奋: “真的你不说你爸不让你离开星市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徐清溪: "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顾之星一拍大腿:“你想通了那就太好了!早就和你说过,像我们这种家里开建筑公司的,就该先到南方见识一下。我爸经常说,创业难、守业更难,我和我弟一个学结构、一个学建筑,将来都得在外面工作五年再回来。" 徐清溪点点头。 顾之星是珠市人,性格热情开朗,与内向沉稳、成绩优秀的徐清溪关系不错,大四毕业季力邀他和自己一起去深市找工作。 原本徐清溪还在犹豫,因为徐俊才让他一毕业就在公司来帮他,周荆容游说外面太艰苦,不如早早结婚生子、继承家业,赵晨阳更是柔情万种,舍不得他离开。可是现在,因为赵向晚的出现,他决定遵循本心,独立创业。 母亲离婚时没有要徐俊才一分一厘,凭着自己的能力将他抚养成人。难道自己作为 梅心慧的儿子,二十二岁、大学即将毕业,竟然还不能硬气一回 顾之星有了闯南方的伙伴,激动地拉着徐清溪开始畅想未来人生。 而另一边,徐俊才打电话不通,气得直跳脚。向来乖巧听话的儿子忽然开始反抗,这种感觉真他娘的不好! 第二天一早,徐俊才开车来到湘省大学,将准备一起吃早饭的徐清溪、顾之星拦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 "养你这么大,公司出了事一点忙都帮不上,将来怎么指望你继承公司" 徐清溪站定,冷冷地看着他: “我没打算继承公司。” "什么!”徐俊才大怒,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 "翅膀硬了是不是信不信老子将来什么都不给你!" 话虽这么说,其实思想传统的徐俊才心里很清楚。他创下的这家公司,偌大的产业,将来肯定都要交给与自己的亲骨肉徐清溪。怪只怪他后来找的女人都不争气,但凡能多生几个儿子,哪里还需要在这里发脾气教训徐清溪 徐清溪现在想清楚了,根本就不怕他。 "十几年前,你抛弃我妈的时候,什么也没给我妈,我妈和我一样过得好好的。现在,你依然可以什么都不给我,我一样能够活出个人样来。" "你!"第一次被儿子怼,徐俊才面上无光,颤抖着抬起右手,手指直直地指向徐清溪: “小子,你别逼我。" 说完这句话,连徐俊才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徐清溪若真的什么都不要,那还有什么可以钳制他的徐俊才只有这一个儿子,偌大的家业还能给谁 无欲则刚,我怕什么。 徐清溪轻轻一笑,侧身而过,和顾之星迈步离去。徐俊才站在宿舍走廊,看着养了六年的儿子,背影如此决绝,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当场嗝屁。 顾之星有点担忧地问: "你爸,没事吧" 徐清溪摇摇头: "放心,坏人活千年。" 顾之星哑然失笑:"哪有这么说自己父亲的" 徐清溪轻叹一声: “我宁可,没有这样的父亲。” 此刻,徐清溪不想再将痛苦往事憋在心底,索性将父亲抛 妻弃子的往事说了出来。或许,只有正视过去,才能更好地面对将来。 听徐清溪说完,顾之星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问: “所以,你爸这么无耻却一点惩罚都没有,还白捡了你这么个好儿子"徐清溪抿唇不语。 顾之星脾气直爽,继续说: “所以,你在母亲去世之后,接受他的安排读大学、在工地帮忙,毫无芥蒂地叫他爸,叫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阿姨还按照他们的要求,乖乖地与娃娃亲订了婚" 徐清溪面色一白,张了张嘴。有心想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几句,可是却感觉说什么都苍白无力。他性格软弱、被动,父亲与周荆容提供的物质条件太过丰厚,赵晨阳对他温柔小意处处讨好,如温水煮青蛙一般让他渐渐驯服。 顾之星毫不客气地说: “你呀,你呀,太老实了!你爸对不起你妈,就该好好惩罚他。吃他的饭,砸他的锅,这才是大丈夫所为。你听我的,这样这样……" 一阵嘀嘀咕咕,徐清溪眼界大开。 徐清溪说出秘密,顾之星有一种终于被兄弟当成自己人的幸福感,耳提面命,教他如何夺权报复的套路。说到后来,顾之星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爸今天来找你做什么干嘛发脾气” 徐清溪说: “我爸要我打听你爸是谁。” 顾之星哈哈一笑:“我爸我爸就是顾氏星光建筑公司的老板,你爸找你打听,是不是因为上周我爸抢了你爸的生意" 徐清溪其实性子有点闷,因为内心抗拒很少关注公司的事。听到顾之星的话,他问: “什么生意" 顾之星心情很好,搂过徐清溪的肩膀:“这事儿吧,我一开始听说之后还觉得对不住你。不过现在听你一说,觉得挺解气的。我跟你说啊,你爸现在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四季大酒店的季总,停止所有与徐氏建筑公司的合作。至于为什么……我其实也挺好奇的,传闻是季总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你爸的往事,不耻他的行为。" 徐清溪愣了一下。1973年到1992年,父亲将往事埋得很深,哪怕是把他从黄甲乡带出来的时候,也只是说知青下乡时娶妻生子,后来返乡时和平离婚。徐清溪今天是第一次对顾之星说出家事,外人从哪里知道父亲抛妻弃子 br /> 想到这里,徐清溪等徐俊才离开之后,往赵向晚宿舍拔出电话。 刚刚从操场训练回来的赵向晚被宿管阿姨叫住,拿起电话便听到徐清溪的声音: "赵向晚,早上好。" 公安大学重视学生的体能训练,跑操、引体向上、军体拳一套练下来,赵向晚额角微汗,她努力停匀呼吸: "什么事" 徐清溪知道她不喜欢拐弯抹角,便开门见山: “是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所以季锦茂停止和徐氏建筑公司的合作" 赵向晚没有否认: “是的。” 徐清溪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愁,半天才说了一句: “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你。他做工程这么多年,人脉不少,你要小心点。"面对赵向晚,徐清溪连一声“爸”都不敢说,全用“他”来代替。 赵向晚淡淡道:“让他放马过来。” 徐清溪不放心地叮嘱道: “我毕业之后会到深市工作,徐氏建筑公司……反正我也不想要,随便你怎么做,我都支持。" 赵向晚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这一声笑就在耳边,似缓缓流淌的小溪流,激到青石,发出调皮的声响。徐清溪感觉半边脸颊都在发烧,整个人不知道身在何处。 直到挂断电话,徐清溪抬手轻抚左胸,砰砰急跳的心脏在告诉他,这就是心动的感觉。让作恶的人付出代价——如果,这是赵向晚想要的,那徐清溪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电话的另一头,赵向晚抬手看了看手表。 这是一块梅花牌女式机械手表,花了一百多块钱。年前赵晨阳赔自己三千块,赵青云给了一万块,出资帮大姑在县城开了家米粉店之后还剩下五千多块,赵向晚便给自己买了一块手表。 现在是早上7:20,周五。今天没有课,等下许嵩岭会过来接她一起去市局实习。 司机劫杀案已经侦破,原本刑侦支队相对清闲,但因为赵向晚的缘故,大家同仇敌忾忙着揪徐俊才的小辫子。昨天下午,细心的许明玉在档案室找出一份与徐俊才有关的案宗,正好今天过去一起看看,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赵向晚一进办公室,许明玉便迎了上来: "向晚,你来看,这个案子挺蹊跷。" >打开案宗,这是一个没有侦破的投毒案,因为被投毒的女孩曾经是徐俊才的情妇,所以徐俊才、周荆容都被调查过。 1983年,秦月影在湘省城市建设学院读大三,暑期实习阶段认识了徐俊才,两人迅速坠入爱河。1984年春,正在绘图室忙毕业设计的秦月影忽然感觉头昏眼花、四肢僵硬,想到自己例假一直没来,她以为自己怀孕,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徐俊才这个好消息。 徐俊才和周荆容结婚十年,两人一直膝下空虚,这让他很着急。他与梅心慧结婚才两个月就怀上了儿子,这证明他身体没问题,于是一边安慰周荆容一边在外面找情人,来来去去找了四、五个,一个都没有怀上,他也很郁闷。现在听说秦月影例假停了两个月,赶紧带着她上医院检查。 hcg检查结果出来,秦月影急切问医生: “是怀孕了吗” 医生看一眼检查结果,摇了摇头: “从这个检查结果来看,你并没有怀孕。”秦月影愣住: "不可能,我例假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了。"医生: "不来例假有很多原因,不一定是怀孕。" 她抬头认真看了一眼秦月影,见她面色蜡黄,眉头微皱: “要不,你抽血检查一下其他项目吧。 秦月影听到自己没有怀孕,心情低落,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做进一步检查,拒绝了医生,捂着脸飞奔而出。徐俊才追出去,不断地安慰着她,可是秦月影却依然流泪不止。 到了下午,秦月影忽然晕倒,被送到医院。 秦月影父母匆匆赶到,看着面色蜡黄、呕吐不已、四肢抽搐的女儿,吓得魂飞魄散。等到检查结果出来,竟然是铊中毒! 铊金属严重超标,哪怕后期采取普鲁士蓝、硫代硫酸钠等药物促进铊离子排泄,但由于错过了最佳时期,依然出现肌肉萎缩、肝肾的永久性损伤,好好的一个年青女子,就这样成为了个天天躺在床上、近乎残疾的病人。 秦月影父母报案,学校也高度重视,对她的宿舍、个人物品进行检查,高度怀疑有人在她水杯投毒,但是绘图教室、宿舍却找不到她的水杯。 那是一个徐俊才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精致水杯,粉红色,满满的少女心。误服,还是有人下毒 秦月影的父母是星市某中学的老师,为人和善,只有这一个独生女儿,精心呵护着长大,原以 为大学毕业之后就能走上工作岗位、结婚生子,从此幸福生活,哪知道好好一个姑娘就这样中毒倒下。如果不是因为秦月影还有呼吸、需要人照顾,他们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看到这里,何明玉叹了一口气: “这个秦月影真的很可怜。她在学校读的是建筑学专业,在校期间成绩优秀,能歌善舞,容貌娇美,可是………就这样被毁了。" 刘良驹是重案组年纪较大的那一个,成熟老练,他摇头道:“这么优秀的女孩,为什么想不开要做人情妇太不自重了!" 朱飞鹏右手腕的石膏已经拆掉,但依然吊着绷带,反问了一句: “你认为,她之所以中毒是因为她当了徐俊才的情妇案宗上写得清清楚楚,嫌疑最大的是她的宿舍室友冯莉莉。” 赵向晚拿过卷宗,细细地从头看到尾,陷入沉思之中。 按照中毒时间推测,应该在秦月影去医院检查之前。徐俊才既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投毒机会;一直在家待着的周荆容虽然有作案动机,但没有作案时间。警方怀疑是室友冯莉莉,但因为缺乏证据,最终不了了之。 许嵩岭见旧案重提,道: “这桩案件我记得,水杯找不到、人证没有,虽然冯莉莉的男友在隔壁化工学院读书,有机会接触到实验室的铊盐,但当时实验室管理混乱,找不到她男友将铊盐带出实验室的证据。后来,警方放了冯莉莉,下半年冯莉莉出国留学,从此这件案子就封了档。" 何明玉和朱飞鹏来局里时间短,第一次听说这件没有找到凶手的案子,都有些愤愤不平: “就这样结案了秦月影正是青春得意的时候,总不能是自己服毒吧查了半天,结果凶手逍遥法外" 许嵩岭也很无奈:“我当时没到刑侦支队,这个案子不是我负责。不过,我记得隔壁办公室的高广强是当时这个案子的经办人,我把他叫过来,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吧。” 高广强现在重案三组,也归许嵩岭这个刑侦支队队长管,一叫就到。 今年五十岁的高广强精神头已经不如年轻人,不过多年刑警当下来,腰杆笔直,眉宇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 见赵向晚等人对秦月影铊中毒一案感兴趣,高广强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努力回忆着往事。 "真的非常可惜,秦月影这个孩子风华正茂,她当徐俊才的情 妇一事,也是被骗。徐俊才说已经和周荆容离婚,只是为了面子才没有宣布。他找人做了个假证给秦月影看,承诺等她一毕业就娶她,哄得她全身心地信任。"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看向刚才质疑秦月影不自重的刘良驹。 刘良驹有点尴尬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我错了,我错了。” “我们调查过冯莉莉,她出身农村,家境贫寒,长相普通,很看不惯长相漂亮、穿着时髦,家境优越的秦月影,曾经在宿舍里爆发过比较激烈的争吵。" 赵向晚问:"为什么吵" “冯莉莉谈了个男朋友,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年轻大学生。秦月影也谈了个男朋友,却是个事业有成的大叔。冯莉莉骂秦月影不要脸,找个年纪那么大的一定是给人当小三。秦月影平时都让着她,但辱及徐俊才,便回敬了几句。" "这么说来,秦月影宿舍室友都见过徐俊才" “也不算吧。徐俊才劝秦月影顾及一下周荆容的感受,毕竟周荆容与他结婚十年,只是因为没有孩子才主动退出,所以最好两人的关系不要公开以保护周荆容脆弱的自尊心。秦月影听信了他的鬼话,从不把徐俊才带到同学面前,没有对外宣布她的恋情。冯莉莉也是无意间在外面碰到过他们一次,这才知道秦月影谈了个年纪大的男朋友。" 重案组的年轻人集体叹气。刘良驹问: "就因为嫉妒、争吵,就投毒杀人" 高广强摊开手: “经过我们的询问与据医生推测,投毒时间应该在秦月影去医院检查的那天上午。投毒地点可能在宿舍,也可能在绘图教室。有机会投毒的,一是宿舍舍友,二是能进绘图教室的同学、老师。"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高广强,这让他内心产生出沉重的压力。当年这个案子因为涉及校园投毒,引发社会高度关注,学校、家属给了市局很大压力,刑警们连轴转,挨着个地在学校里问询、搜索。 秦月影的宿舍舍友一共三个,冯莉莉与她关系不好,樊玮与她关系一般,乔小红和她关系比较好。这三个女生只记得秦月影去绘图教室的时候带着水杯,但具体后来水杯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绘图教室位于学校教学楼的六楼,同一层楼里有十一间绘图教室,配备绘图桌、图板、丁 字尺等绘图工具。教室的前后门都是敞开的,人来人往,谁都可以进出,要找出投毒者,难度又更大了一层。 到底是谁这么恶毒地毒害同学 同宿舍的女生最有嫌疑,因为可以很轻松地将铊盐丢进秦月影的水杯,秦月景影早起后洗漱、去食堂吃早饭、上厕所……总会有视线离开水杯的时候,瞅个宿舍没人的时候下毒,非常容易。 同一层绘图教室的同学也有嫌疑,因为秦月影那天7:40就到教室,9点感觉不适就医,7:40- 9:00之间教室里学生很少,大家都埋头画图,没有留意教室有没有其他人进来,也没有注意是否有人靠近秦月影,更没在意有没有动过秦月影的水杯。 秦月影中毒太深,脑神经受损,智力倒退回六岁状态,那段记忆全部消失,根本没办法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因此,案件侦查进入胶着状态。 在调查了所有有机会接触到秦月影水杯的同学之后,高广强将目光锁定在冯莉莉身上。一来,据同寝室的其他两位同学反应,秦月影晨起洗漱时她们都还没起床,但听到了冯莉莉起床、翻动抽屉的声音;二来,秦月影拿着水杯离开宿舍的时候,发现开水瓶里没有水,冯莉莉难得主动地帮她倒上了开水;三来,冯莉莉的男友在化工学院读大四,有机会拿到铊盐。 可是,在审讯冯莉莉的过程中,高广强感觉非常艰难。 原以为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吓一吓、诈一诈就能突破她的心理防线,让她说出实话。没想到冯莉莉的性格异常沉稳、冷静,老老实实回话,但句句都在为自己开脱。 "对,那天我是第二个起床,但我一向起得早。我擦脸的雪花膏就在抽屉里,开抽屉很正常吧" "警察叔叔,助人为乐也有错吗同一个宿舍,我虽然看不惯秦月影,但看她开水瓶里没有水,顺手帮她倒点水,这也不行" “唉,我男朋友宋志清和我是同村人,他读书很努力,我们一起申请下来了国大学的奖学金,将来一个当建筑师、一个当工程师,前景一片光明,为什么要做犯法的事让自己前途尽毁再说了,如果能够拿到铊盐就是嫌疑犯,那是不是隔壁化工学院的所有学生都有可能投毒会不会有人追求秦月影被拒、愤而杀人呢" 因为八十年 代医学检测技术相对落后,从秦月影昏迷、送医院,到检查出中了铊毒、报警,足足 过了五天时间,这五天时间里,足够让罪犯毁灭所有证据。 哪怕所有证据链都指向冯莉莉,但因为证据不足,最后警方只能放走她。 何明玉点点头: “除非找到水杯,在水杯上找到指纹,这才算是铁锤。” 朱飞鹏补充道: “哪怕有指纹,也只能说明冯莉莉接触过这个水杯。只要她不承认,依然不能锤死。" "铊盐无色无味,溶解性好,但投毒之前总要有容器吧在冯莉莉的抽屉里搜过没有没有铊盐残留的纸袋或者其他盒子" 高广强摇了摇头: “你们现在能够想到的,我们都想到了。” 朱飞鹏恨恨地说: “如果当时有赵向晚参与就好了,让她审讯冯莉莉,一定能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许嵩岭提醒一句: "在没有确凿证据时,警察不能擅自认定冯莉莉就是凶手。我们做刑警的,切忌先入为主。" 朱飞鹏不服气地哼了一句,在心里嘀咕着:明明就是冯莉莉干的,除了她还有谁嫉妒人家长得漂亮家世好,还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呗。像她这种靠努力考大学上来的,多半就看不惯秦月影这种靠父母、靠男人,可以少奋斗几十年的人。 赵向晚问:“冯莉莉最后说的那一句,会不会也有可能化工学院有没有追求或者暗恋秦月影的男生" 高广强: “有倒是有。秦月影人长得漂亮,还是校园十佳歌手之一,名气不小。隔壁化工学院的男生中,仰慕她的人不少。不过我们调查过,出事那天都没有离校。" 这条线索又断了。赵向晚再问: "有没有可能,是买凶杀人" 高广强明显地愣了一下。 校园投毒,多半都是同学之间的纷争,出于嫉妒、愤慨等心理因素,怎么就上升到了买凶杀人的地步 朱飞鹏到底是科班出身,一点就透,眼睛亮了起来: "如果是买凶杀人,那所有的不在场证据都不存在,需要先从动机下手。" > 赵向晚记得自己在四季大酒店见到徐清溪的时候,他曾在心里说过:周荆容是只笑面虎,喜欢暗箭伤人,要小心!那个身形瘦削、面容阴沉的女人,给赵向晚留下的印象非常不好。 赵向晚高度怀疑投毒案与周荆容有关,周荆容虽然不能亲自下毒,但可以指使冯莉莉动手。 朱飞鹏难得得到赵向晚的肯定,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拿起一支粉笔,在一旁的黑板上写下“动机”二字,大声道: “要说杀人动机最强的,应该是周荆容。她丈夫出轨,找了个年青漂亮的大学生,她的地位岌岌可危,这个时候买凶杀人,可能性很大。" 朱飞鹏左手吊着绷带,右手拿着粉笔在动机二字上画了个圈圈,引出一条线,线条的另一端写上"周荆容"三个字;紧接着从“周荆容”出发,再画一条线,线条的另一端写上"冯莉莉”三个字。 “有没有一种可能,周荆容私下与冯莉莉接触,出钱资助她出国,条件是在秦月影的水杯里投毒" 高广强的脸色变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警方一开始的侦破方向就出了问题! 周荆容的嫌疑依然存在,不会因为有不在场证据就说明无辜。 冯莉莉是否认识周荆容,她和男友同时获得国外学校奖学金是否有周荆容的帮助,这些都应该重点调查。 高广强内心的沉重感越来越强。五十多岁的年龄,皱纹已经爬上额头,带着见惯风云的沧桑。快要退休的年龄了,今天突然发现已经封存的旧案有问题,他如坐针毡。 赵向晚抬起头,声音很柔和: “高警官,你们当年的调查非常详尽,我在查阅案卷的时候受益匪浅。现在我们想重启调查,不知道应该怎么走流程呢" 来自晚辈的赞赏与诚恳,让高广强心里舒服了许多,他看了一眼许嵩岭。许嵩岭一拍胸脯: “我来申请重新调查此案,重案一组接手,怎么样" 所有人齐声回应: "是!" 重案一组全是年轻人,他们斗志昂扬让高广强受到感染,站起身道: “让我也加入这个案件的调查吧,我有秦月影父母的联系方式,对当年的情况比较熟悉。" /> 握完手,高广强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才说: “其实,当初我们调查的时候也遇到了不少阻力。《星市法制周报》的记者原本一直在跟踪案件调查过程,但中途收到警告不让关注此案。负责这个案子的袁队半道被调去省厅,这也是案件后来匆忙结案的一部分原因。" 许嵩岭那张黝黑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阴云: "这一回旧案重启我来负责,绝对不会半途而废。"江湖越老,胆子越小。高广强看一眼办公室里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再一次提醒: “事情已经过去八年,物是人非,证据很难再寻,这个案子要想侦破,难度很大啊。" 朱飞鹏嘿嘿一笑:"不难,哪里用得着我们重案一组!" 重案组正式重启校园投毒案。 赵向晚第一个拜访的,是当事人秦月影。 城南第三中学这两年盖了几栋新宿舍楼,大家都欢欢喜喜搬新家,但秦月影一家却依然住在最早一批六十年代盖的老宿舍楼里。 墙脚已经斑驳不堪,爬山虎顺着山墙往上攀,将一栋六层砖混房墙面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油漆掉落的木窗。 一楼带院子,院子里种了些青菜,红砖铺地,缝隙间冒出繁盛的杂草。 站在院子铁栅栏门前,高广强大声道: "秦老师,秦老师,在家吗" 阳台房门推开,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走出来,他佝偻着腰,看到高广强,高兴地回应着: “诶,是高警官啊,来了来了。" 叮叮哐哐一阵响,铁门打开,赵向晚看清楚男人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涌上一阵酸涩感。秦月影的父亲秦义忠,一头白发自两鹭到头顶,似皑皑白雪,无一根乌丝。一双睿智温柔的眼睛,眼角纹纵横,微笑时眼睛微眯,纹路更加深刻。 才五十五岁,看上去却足有六十多岁。 高广强带着赵向晚、何明玉、刘良驹三个,秦义忠看到他身旁陌生面孔,笑着问: “高警官,今天怎么带了这么多年轻人来是有带新人的任务吗" "进屋说,进屋说。" 高广强将手中拎着的水果递给秦义忠,和他一起走过小院子,从阳台门走进卧室。 一楼采光不好,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酸 腐气。赵向晚进屋之后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会光线变化之后打量着室内的陈设。 学校的老房子,因为一楼直接开了门对院子,所以原本客厅对楼梯间的门便封了起来。阳台房改成客厅。老旧的木沙发、木茶几,电视柜上摆着一台小小的国产熊猫牌电视机,正在播放动画片。 时隔八年,物是人非,秦月影一家却似乎一直停留在昨日岁月之中。 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穿睡衣、体型肥胖的女人,头发剃得短短的,膝盖上盖着一床绒毯,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即使有客人过来也没有被打断。 这个女人,就是秦月影 案宗上的照片,秦月影身材苗条、修长的天鹅颈,漂亮的瓜子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美得和电影海报上的明星一样。 可是……现在,她完全被毁了。 沙发被秦月影占着,秦义忠从隔壁房间拿过来几张旧椅子让大家坐下,又起身端茶倒水,生怕怠慢了客人。 他的腿膝盖似乎打不了弯,行动有些不灵便,高广强关心地询问: “秦老师,你的关节炎还没好有没有敷贴一楼太潮湿阴冷,这回学校分新宿舍你们也考虑考虑搬吧。" 秦义忠摇摇头: "搬不了啊,我和雅芬年纪大了,爬不动楼。月影这个样子,也没办法换地方。” 赵向晚的眼睛顺着高广强的视线,看向秦月影那盖在绒毯下的双腿。从凸起的形状来看,这双腿细得像麻杆一样。铊中毒引发肌肉萎缩,已造成她下肢瘫痪。 何明玉也留意到了,转过脸不忍再看。 这个案子是高广强的心结,他在调查过程中与秦义忠成为好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过来探望一番。这次带着赵向晚三个过来,也算熟门熟路。 高广强简单介绍了一下赵向晚他们,说明来意: “秦老师,市局打算重启旧案,所以过来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还有没有疏漏的地方,争取把真凶绳之于法。" 过了这么多年,原以为冤沉海底,没想到投毒案竟然还能重新调查,秦义忠当激动地站了起来,眼中含泪,嘴唇哆嗦着,一把握住高广强的手: “谢谢,谢谢!谢谢你还一直记着这个案子,想着为我们月影申冤。" 第39章 嫉妒 第39章 嫉妒 审讯室里,冯莉莉陷入回忆之中。 【我就是因为做了,所以才怕。当年我看不惯秦月影长得漂亮、成绩好,找个男朋友还是知名企业家,于是给周荆容写了封匿名信,想要借她的手搞臭秦月影。 徐俊才是有头有面的人物,随便调查一下就能知道他离没离婚。秦月影被恋爱冲昏了头脑,徐俊才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我可没有那么傻。只是我没有想到,周荆容会通过私家侦探查到匿名信是我写的,主动约我在彼岸咖啡馆见面。】 咖啡馆里弥散着浓郁而甜腻的香味,耳边反复响着一首听不懂歌词的粤语歌,旋律优美动听。从小在农村长大、上大学之后刻苦求学,没一分钟敢懈怠的冯莉莉,第一次踏进这样的场所,内心忐忑而惶恐。 周荆容开门见山: "想办法毁了秦月影,我就送你去国留学。"冯莉莉当时吓得一个激灵: "毁了她那可是要坐牢的!" 周荆容的笑容阴恻恻的: “你慌什么。我这里有一包药,你悄悄下在她的水杯里,保证谁也查不出来。" 看着周荆容推到面前的一个叠成方形的小纸包,冯莉莉不敢接。 周荆容说:“只是一种让她抑郁、失眠、脱发的药,每次下指甲盖大小,慢性中毒,她只会怀疑精神压力大,绝不会怀疑是你下的毒。" 冯莉莉小心翼翼地问: "真的不会有事吗" 周荆容点头: "你放心,这是宫廷秘药,使人短期抑郁、精神涣散。无色无味,溶于水喝下去之后谁也查不出来。" 看着眼前这小小纸包,冯莉莉剧烈地思想斗争着,一刻钟之后,她伸出手将纸包收进口袋。 脑中闪过记忆中的画面之后,冯莉莉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一开始挺顺利的。我按照周荆容说的,一周下一次药,秦月影根本察觉不出来。我看她脸色越来越坏,诉苦说失眠、掉头发,心里真是爽。 可是第三次下药的早上,趁着秦月影去洗漱,我从抽屉把纸包拿出来,正准备捻一小撮粉末的时候,乔小红在上铺突然唉哟一声,伸了个懒腰,吓得我手一抖,不小心把一袋子全倒进杯子里……那可是八天的分量啊!】 听到这里,赵向晚终于明白冯莉莉下 毒的全过程。铊盐,是周荆容给她的,与她男友宋志清无关。中毒致残,是因为冯莉莉手抖,不小心投过了量。 坐在沙发上傻笑的秦月影、盖在毯子下肌肉萎缩的腿、阴暗逼仄潮湿的旧房子、比同龄人老了十岁的秦家父母 这一切,只不过缘于嫉妒。 法国作家拉罗会弗科曾经说过: "嫉妒是万恶之源,怀有嫉妒心的人不会有丝毫同情心。"周荆容嫉妒秦月影年轻漂亮、得了徐俊才的宠爱;冯莉莉嫉妒秦月影家境优渥、事事顺心。两人合谋,就这样残害了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 冯莉莉没有察觉到赵向晚的眼眸间的寒意,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现在事业刚刚起步,志清在国的博士今年毕业,马上就要答辩,绝不能摊上官司。如果周荆容将投毒罪名堆在我身上,我必须全盘否定,问题是……怎么才能对那些指控——反驳。】 【水杯上可能会有我指纹,但我和秦月影是室友,早上帮她倒水的时候接触到杯盖,很正常。警 方拿到水杯这个证物有什么意义我一样可以不承认。】 【周荆容说是我投毒那又怎样她没有直接证据,我可以反咬一口,明明是她嫉恨秦月影与徐俊才感情好才投毒杀人,却推到我身上。她有杀人动机,可以花钱请任何人帮她投毒,和我有什么关系!】 【冯莉莉,你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上次那么多警察到学校调查,那么多人说我是凶手,不是一样不了了之了吗只要我不承认,警察也没办法定我的罪!】 “吱呀——”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冯莉莉的思绪被打断,立马进入防备状态,心门瞬间关闭,再无一丝声响传到赵向晚的脑海中。 推门进来的人,是何明玉和朱飞鹏。 何明玉走到赵向晚身边,敲了敲桌面: “你,去外面守着,这里我来。”赵向晚“哦”了一声,低头离开。 冯莉莉看着赵向晚略显落寞的背影,内心升起一股同情:这个小女警,和她当年一样,不受人待 见。 走出屋,关上门,走出冯莉莉的视线,赵向晚迅速直起腰,快步朝另一个审讯室而去。二号审讯室里,许嵩岭正在与周荆容对战。 “坦白是你唯一的出路。” &3 4;给丈夫下药让他无法生育,这个罪我认。如果徐俊才告我,罚款、坐牢,随便。""水杯从哪里来的" "这是我丈夫从国外带回来的水杯,我从学生宿舍带回家也不行吗""什么时候进的宿舍" "时间过去那么久,我哪里还记得""谁看见你进的宿舍水杯放在哪里""不记得了。" "说谎!水杯明明在绘图教室。"“哦……那就是我记错了。””我看,你不是记错,你是故意说谎,混淆事实!" 周荆容不慌不忙,坐在椅中欠了欠身: “许警官,时间过去那么久,哪个能够记得这么清楚我没有说谎,我只是记不住了。" 证据这么多,周荆容竟然还能死咬不承认,超强的心理素质让许嵩岭很不愉快。 "啪!" 许嵩岭将乔小红的证词摔在桌面:“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装有铊盐的水杯根本不是你自己进学校拿的,而是花钱从乔小红手里买下来的。" 周荆容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看了证词一眼: “乔小红你们找到她了” 她皱眉拿起证词,快速浏览, “哦”了一声, "你看我这记性……大学校园我不熟,所以让乔小红帮我拿。至于花钱嘛,我看乔小红家庭条件一般,发善心给了她两千块钱,全当资助贫困生了。" 许嵩岭板起脸:"周荆容,你前面不是说不认识秦月影怎么能联系到乔小红""你怎么知道乔小红手里有水杯" "你和乔小红见面,是冯莉莉穿针引线,你怎么解释""冯莉莉出国留学期间,资助人是你,为什么" 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周荆容没想到警方准备如此充分。证据确凿,无从抵赖,周荆容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闭上嘴,一个字也不说。八年前的结案让她有了经验——只要不承认,只要能够自圆其说,证据再多警方也不能给她轻易定罪。 场上气氛有些凝重。 赵向晚恰在此时推门进来。 身穿制服的赵向晚英姿飒 爽,周荆容看着有点刺眼,转过脸去,不想再看。就是这个丫头,虎头虎脑、什么都敢说,烦死人。 许嵩岭看到赵向晚,眼睛一亮: “怎么样冯莉莉交代了没”赵向晚点点头: "交代了。"周荆容听到“冯莉莉”这个名字,立马警惕起来。 高广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真的她嘴那么硬,怎么可能交代" 赵向晚冲着周荆容方向呶了呶嘴: “还是许队有经验,你不是和她说周荆容已经将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她思来想去,决定主动坦白,争取减刑呗。" 许嵩岭哈哈一笑,面露得意之色。 周荆容面色一变,心跳如擂鼓,暗自咬牙。这些可恶的警察,自己什么时候交代罪行了张嘴就是谎话,还好意思质疑自己说谎! 不过周荆容心思深沉,脸上半点不显,低头不语。 高广强也不知道赵向晚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能按照先前约定好的套路继续问: "冯莉莉怎么说" 赵向晚说:"冯莉莉说,毒是周荆容给的。她曾给周荆容写过匿名信,没想到被周荆容找私家侦探揪出来……" 这样的细节,如果不是本人陈述,警察绝不可能知道! 周荆容慌了,额角开始冒汗。冯莉莉竟然交代了她竟然把罪名都推到了自己身上不行,绝对不行! 赵向晚的声音还在继续: "两人见面是在一家咖啡馆……"周荆容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用纸包包着,四四方方,粉末状,周荆容骗她说是致郁药,只是想小小惩罚一下秦月影。" "不对,不是这样的——" 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周荆容开始尖叫。"那药根本不会害她残废,冯莉莉下手太狠,都是她的错!" 尖利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响,刺得许嵩岭耳朵疼。经验告诉他,嫌疑人心理防线已经突破,现在正是挖掘真相的好时机! 赵向晚顺利完成任务,悄然退出。再回到一号审讯室,冯莉莉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椅中,盯着眼前桌面发呆。 赵向晚走到冯莉莉面前,慢慢坐下,示意何明玉做好记录。 r />刚才还娇怯怯的小可怜,突然面容沉静,多了一份威压。冯莉莉慢慢抬头,看着赵向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冯莉莉" "是我。" “周荆容刚才已经交代。药是她交给你,但却只是想小小教训一下秦月影,小剂量使用导致抑郁,并不会有什么太坏的结果。是你擅作主张、心思歹毒,加大下药料,这才导致秦月影中毒、残疾。事后你还勒索她,逼她资助你出国……" 什么! 冯莉莉猛地站起,带动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本就一直在忐忑、惶恐的她,被周荆容的血口喷人气得头昏脑涨。 "我没有勒索她,是她主动提出来的条件——" 赵向晚嘴角—勾,嘲讽一笑: "所以,不要隐瞒,实话实说吧。" 冯莉莉眼看着赵向晚眼中闪着锐利的光,终于意识到一点:刚才这个女警在伪装!她讲的那些八卦都是在麻痹自己! 可是……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啊。在赵向晚目光逼视之下,冯莉莉跌坐在椅中,挫败感油然而生。 赵向晚道:“投毒杀人、巨额勒索,两罪并罚,恐怕你此生都在狱中度过。你从农村考大学上来,足够努力,为的就是要证明自己比别人强。难道要让这一切都化为泡影吗你有能力、有学历、有事业基础,为什么任由周荆容将罪名全推到你一个人身上承担应该你承担的罪名。过几年出来,一样能够从头开始。" 被赵向晚精准戳中心事,冯莉莉颓然低头,抬手捂住眼睛,眼泪自指缝间渗出: “我…我说。" 审讯室外,徐俊才如坐针毡。 虽然恨周荆容下药,但冷静下来一想,他还有徐清溪这个亲儿子,没有生育能力就没有了吧,公司发展还需要周荆容家人的支持,也不是不能忍。 谁知道会扯出投毒案呢谁知道呢蠢货! 徐俊才心里暗骂,在走廊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努力安慰着自己:律师陪在她身边,她应该没有那么傻什么都往外说。 看到赵向晚从一号审讯室走到二号审讯室,又从二号审讯室转回到一号审讯室,进进出出两趟,徐俊才眼睛里冒出火花,心里暗自 寻思着: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他必定要到赵青云那里走一趟,让他好好管教这个女儿!太不像话了! 当赵向晚从一号审讯室走出来,徐俊才把她叫住: "赵向晚!"赵向晚停住脚步,冷冷淡淡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冰冷的表情、这倔强的眉眼,让徐俊才脑中闪过梅心慧的模样。 当年自己与梅心慧离婚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不哭不闹,冷峻孤傲,丢下一句:“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 结果怎么样呢拒绝一切帮助、一分钱赔偿也不要,一个人带着儿子过日子,以为独立伟大,到头来却苦了自己,郁结在怀、重病而亡。所以……做人要学会趋利避害、何必争那一口气什么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那都是骗老实人的。 徐俊才声音温和,但态度却难掩傲慢: “听我一句劝,做人不要太刚硬。认下亲生父母,你能获得赵家、徐家两家的支持,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赵向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人是不是魔怔了周荆容罪无可赦,他作为丈夫也要受到牵连,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琢磨着拉自己进他的阵营 或许是因为等待太久,内心焦灼,此刻见到气质与梅心慧相似的赵向晚,徐俊才忍不住唠叨起来: "年轻人啊,就是太冲动、太理想,总以为这世界靠自己就能闯出一片天……" 赵向晚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所以,不靠自己靠老婆,挺光荣是不是” 徐俊才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向晚。 下海经商、事业有成,徐俊才不管走到哪里迎接他的都是鲜花和赞美。没有人敢当面说一句不是,更没人敢指骂他靠老婆、吃软饭。 徐俊才的面色越来越阴沉,像雷暴雨来临之前的天空: “好,很好!牙尖嘴利,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够走多远。" 【原以为只是个不谙世事的乡下丫头,没想到小小年纪好大的胆子!这样的脾气,也难怪赵老弟不待见她。今天不好好教育教育你,只怕这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 听到徐俊才后面的心声,赵向晚半分没有后退: “我没有背叛、欺骗、伤害他人,不管走多远,都心安理得。倒是徐总,周荆容投毒案一旦定罪,你不忠、出轨一事实锤,你想好怎么应对周家的怒火了吗" 徐俊 才脸上阴晴未定,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这小丫头好厉害的一张嘴!周荆容投毒案难道脱不了罪吗如果她真的被抓,那周荆容的舅舅,还有疼爱她的父母,绝对不会饶过自己! 自己怎么办公司怎么办 "砰!" "嘭——" 两个审讯室的门被拉开,身穿制服的公安干警走出来。 赵向晚丢下徐俊才,迎上前去: “怎么样” 许嵩岭精神焕发,双目炯炯,右手一挥:“招了!证据链完整,所有口供都对得上,这个案子,破了!" 朱飞鹏扬了扬手中笔录本: "厉害,不到二十四小时破案。" 高广强哈哈一笑,兴奋得满眼放光: “八年了,终于将真凶逮住,终于让她们认罪。简直太爽了!" 谁能想到,竟然是周荆容买凶投毒 谁能想到,周荆容的初衷是让秦月影毫无察觉的慢性中毒她的宫廷秘药还真是多啊,一会毒丈夫、一会毒小三。 谁能想到,冯莉莉一时手抖,铊盐过量投入,这才导致秦月影身中剧毒。也正是因为过量投毒,所以才被发现,由警方介入。 要不是赵向晚想出“引蛇出洞、狗咬狗”的计策,周荆容、冯莉莉这两个狡猾、阴狠女人不可能会这么轻易说出真相。 想到这里,高广强看向赵向晚的目光多了一分认可与崇拜。她才十八岁,大一学生,竟然就有这样的刑侦技巧与智慧,将来不得了啊。 徐俊才听到他们的对话,双腿一软,连退数步,后背紧紧贴在墙边,这才阻止住往下滑倒的趋势。 周荆容,真的招了! 是她买凶下毒,害了秦月影。就因为自己出轨 徐俊才茫然四顾,却发现眼前全是身穿橄榄绿制服的公安干警在眼前晃,晃得他眼睛发花。哪个成功的男人,身边只有一个女人呢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她离婚,只是找了个小情人而已,怎么周荆容就容不下呢 容不下她可以跟自己讲,可以让她舅舅施压,逼自己与秦月影分手,对不对为什么要铤而走险,请人在水杯下毒 哦,对了,下毒是她的惯技。在自己 身上实验过,一丝察觉都没有,所以……想要惯技重施吧 想到这里,徐俊才终于找回一点理智,慢慢站直。对了,自己也是苦主,万一周荆容的家人找他 算账,那就先叫苦,让他们赔自己生育能力! 赵向晚将他心中所想听得明明白白,嘲讽地看了他一眼。 徐俊才此刻已经没有了教训赵向晚的心情,从包里掏出一个大哥大,疲惫地拨通电话,有气没力地说着话,慢慢往外走去。 他勾着背,缩着肩,再也没有成功企业家的意气风发。 许嵩岭拦住他的去路: "徐俊才,你妻子周荆容告你行贿受贿,请接受警方调查。" 徐俊才脚一软,差点摔倒。当朱飞鹏拿着手铐将他铐上,看着手上锃亮的“银手镯”,他的脸—下子变得煞臼,嘴唇向下耷拉着,整个看着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周荆容心肠真狠,她这是看自己脱不了罪,死也要拉多一个人下水啊! 徐俊才惶然四顾,正与赵向晚目光相对。恶有恶报,真好啊。赵向晚微笑而立,狭长的凤眼里闪着锐利的光芒。 “赵向晚,我落了难,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徐俊才咬牙切齿,满是仇恨。就是这个赵向晚捣鬼,要是没有她,他还是那个家庭幸福的星市知名企业家,根本不可能有牢狱之灾。 赵向晚的声音似雨水滴落青石,清冽而冷硬: "对你有坏处就行。" 赵向晚的决绝态度让徐俊才再一次想到梅心慧,他的心被刺痛,抬手捂住脸。如果当年不抛妻弃子,和梅心慧一起回到城里打拼,难道就一定不能成功一步错,步步错,悔之晚矣 八年旧案被侦破,重案组全体成员像打了鸡血一样,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高效率。 制作提请批准逮捕书,连同案件材料和证据一并报送检察院,所有工作终于在下午五点全部完成。 被众人簇拥着,赵向晚再一次成为中心。 朱飞鹏左手吊着绷带,右手拍打着办公桌,鼓噪起来: "漂亮,漂亮!赵向晚这回立了大功!" 所有人都笑着鼓起掌来。 "要不是赵向晚指出买凶这一方向,谁会想到将重点放在周荆容身上" “你们是没有跟着一起到徐家别墅,赵向晚只凭着周荆容惊慌的一眼就判断出水杯埋在梨树下,神了!" "故意晾着冯莉莉,赵向晚留在审讯室里套她的话,没想到还真让她给套出那么多细节!什么咖啡馆、匿名信、四四方方的小纸包……厉害呀。" 众人发自内心的夸赞声,让赵向晚心里暖洋洋的。读心术果然就该这么用! 夸完之后,何明玉问: “向晚,你怎么知道周荆容的水杯是从乔小红那里买来的”赵向晚反问: “你们觉得,周荆容有可能从哪些渠道拿到水杯”何明玉反应很快: “她进学校,从绘图教室拿走。” 赵向晚摇头: “周荆容不是学生,她进校园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留意。何况,她并不知道秦月影的绘图教室在哪里。" 朱飞鹏接上一句: "冯莉莉交给她的。" 赵向晚继续摇头: “水杯是罪证,冯莉莉如果拿到,依她的缜密思维,第一反应必定是丢弃,而不是亲手将自己的罪证交到周荆容手中。" 许嵩岭说: “今天在审讯室里,周荆容一开始说是从宿舍拿的,等到我提醒她水杯不在宿舍,她改口说在绘图教室拿的,可是再追问教室在几楼,哪一间,她又开始一问三不知,一看就是在说谎!" 赵向晚提醒大家: “你们记不记得李雅芬老师曾经提过,到宿舍收拾行李时乔小红想找他们说话,眼带愧疚,可是却被人拉开。" 何明玉点头: "对!我记得。" 赵向晚: “在徐家别墅里,我曾问过周荆容,是否认识秦月影的室友,攀玮,还是乔小红提到乔小红的时候,周荆容呼吸加快,鼻翼微张,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右上方,这说明她不仅认识乔小红,而且有过私下接触。" 朱飞鹏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别墅,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可惜!当时我不在,不然一定能对你说的微表情理论有更深刻的理解。" 何明玉双眼闪亮,双手击掌: "对!我记得。你当时连着问了周荆容几个问题,可是她抿着嘴一脸抗拒。我还让老高打个圆场,没想到你早就心中有数。" 赵向晚: “只要做过,总有蛛丝马迹留下。这两件事连在一起推理 你们说……周荆容找乔小红做什么" 众人异口同声: “要水杯!” 大家都看过乔小红的证词,何明玉更是全程参与对她的讯问,对赵向晚一见面就单刀直入的问话佩服不已: “你们不知道,赵向晚和我见到乔小红的时候,赵向晚直接就诈她,说周荆容已经交代,水杯是乔小红给她,并实施勒索。" 说到这里,何明玉有些不解: “咦你怎么知道乔小红会心虚说出实话” 黄昏的夕阳从西边窗户透过来,照在赵向晚的后背,为她勾勒出一道眩目的金光,熠熠生辉。 赵向晚轻描淡写:"做过错事的人,如果连一丝心虚都没有,那还是人吗" “哦——”众人不自觉地发出一声。也是啊,文明社会,规则、道德感、法律不断约束着人们的行为。乔小红做了对不起朋友的事,心虚不是很正常吗 为了避免同事不断追问细节,赵向晚说:"这次能够让周荆容、冯莉莉坦白,打的就是个信息差,也是一场心理战。周荆容与冯莉莉都是自私的人,认为对方会将罪责推到自己头上,不如先下手为强。" 祝康补充一句: "对,我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师曾经提到过博弈论中的囚徒困境,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刘良驹茫然地左右看看: "博弈论我们读书的时候有这门课吗" 祝康瞪了他一眼: "师兄,你读过的书都还给老师了吧" 何明玉笑了起来:“我们刑侦专业没开博弈论这门课,祝师兄你说的这个故事,应该是犯罪心理学魏森老师上课时举的例子吧" 祝康冲着何明玉竖起大拇指:“何师妹记性好!就是魏老师上课讲的故事。” 囚徒困境,两人因盗窃罪被捕,分隔开来审讯,并制定规则,如果两人同时认罪,将判两年;如果一个认罪、另一个不认,认罪的那一个将被释放,而另一个不认罪的将判刑五年;如果两人同时不 认,则同时判刑半年。 从博弈模型来看,最好的结果是同时不认罪。但因为两名小偷互相不能消息,都担心对方选择认罪以获得立功机会,因此权衡利弊,都会选择认罪。 />高广强听到这里,不由得感叹: “唉,到底是刑侦专业毕业的大学生,理论联系实践,的确很强!不愧是重案一组!" 赵向晚点头道: “是的,因为她们都担心对方坦白从宽,在我们传递假消息,让她们相信对方已经供认不讳之后,便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交代真相!" 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赵向晚很清楚,如果不是她有读心术,提前知道真相,对细节把握精准,恐怕很难让这两个狡猾的对手认输。 周荆容买凶没错,但她并没有动杀念; 冯莉莉下毒不假,但她心虚误操作,罪不致死。正因为两人都知道坦白才能争取利益最大化,所以这一场心理战,重案组获胜。 许嵩岭担心一边倒的表扬会让赵向晚飘飘然,及时总结: "这一回能够侦破旧案,不仅仅是赵向晚一人之功,也是大家齐心协力、同结一致的结果。朱飞鹏从杀人动机出发,找出侦查突破口是周荆容。老高带着大家探望秦月影一家,找到乔小红心生愧疚的重要线索。刘良驹与何明玉挖到重要证物,又一路奔波到珠市找到乔小红。祝康、黄元德、艾辉三人在邮局寻找到五年前周荆容的汇款底单……总之一句话,大家辛苦了!" 掌声雷动,所有被点名的人,眼睛里都绽放出明亮的光彩。 朱飞鹏高举右手:"还有,还有,还有许队连夜带队把冯莉莉抓回来,功劳最大!"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对对对,许队是第一大功臣!" 重案组的总结,让高广强大开眼界,摸了摸后脑勺,叹了一句: “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喽~老喽 许嵩岭这个时候意识到,重案组全是科班出身,书生气十足,缺一个老同志镇场子,便对高广强说: "老高,有没有兴趣转组重案一组欢迎你啊。" 高广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好!只要大家不嫌弃我年纪大,我当然愿意和你们年轻人在一起。" 这一回秦月影案,大家都感受到了高广强的善良、沉稳与责任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欢迎,欢迎!" 你别说,率队外出,传唤嫌疑人,这个时候的确需要一位资格老的警察,才能稳得住阵脚。不然像在徐家 别墅,周荆容面对赵向晚的询问不理不睬,工作不好开展啊。 一群人欢呼雀跃,只有一个人稳如泰山。 季昭坐在被铁皮文件柜围合起来的半私密空间里,在纸面上勾勒几笔,一枝斜伸而出的枯枝,枝头站着一只小小云雀。 而他内心世界里,那只云雀正在枝头安静立着,黑豆似的眼睛左右看着,似乎在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热闹。 高广强看一眼季昭,用眼神示意许嵩岭:别忘了,重案一组还有一个画像师。 许嵩岭回想一下,这次的秦月影旧案,季昭的画像师职责还真没有发挥的余地。关键是时间紧、节奏快,带着季昭外出办案也不合适。 “那个,我们也要感谢一下季昭啊。他爸赞助的吉普车质量好……”以前局里的老吉普,跑长途 就出状况,烦死。 "还有,季昭准备的宵夜不错。" 听到自己的名字,季昭抬起头来。他的瞳仁很黑,仿佛黑洞一般,吞噬所有光线,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 眼看得赵向晚的眼神柔和下来,朱飞鹏眸光暗了暗:无论男女,长得漂亮都占便宜。 【叫我,有事】季昭有些疑惑。赵向晚不由得笑了。高广强、许嵩岭担心冷落了季昭,殊不知季昭并不喜欢被关注。 连轴转了几天,终于可以在五点半下班,刘良驹幸福地换回便装:“两天没见到我家妞妞了,再不回家她怕是不认得我这个爸爸了。" 被刘良驹这一提醒,大家都想起忙了几天,忽视了与亲人相聚。于是,组内聚餐计划延后,全都高高兴兴回家去。 赵向晚也与众人道别,独自回到学校。 到了学校东门车站,刚下车一眼看到站在站牌下等待的徐清溪,他的身边站着一对眉眼酷似的双胞胎男生。 徐清溪微笑着和她打招呼,介绍那对双胞胎: “这是我室友,88级土木工程专业,顾之星。这是他弟弟,88级建筑学专业,顾之光。" 赵向晚打量着眼前双胞胎兄弟。 徐清溪解释道: “我和顾之星后天准备去南方深市找工作,打算过来和你告个别。正好顾之光来我们宿舍聊天,他开的侦探社遇到点蹊跷事,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过你的事迹,便 央求我带他过来找你。" 顾之星、顾之光,是顾氏星光建筑公司的两位公子。哥哥顾之星学结构,弟弟顾之光学建筑学。顾之光对建筑兴趣不大,对侦探却入了迷。在大学里开了家侦探社,接些大学校园里的小案子。顾之光擅长推理,观察细致,渐渐在校园里有了点名气。 赵向晚没有关心顾之光的侦探社遇到了什么蹊跷事,先问徐清溪: "徐俊才没有和你联系"徐俊才被关押之前一直拿着大哥大到处打电话,难道就没有和徐清溪联系 徐清溪显然还不知情: “打过两次电话,不过我这两天一直在忙毕业设计收尾,没接。怎么,他出事了" 赵向晚点点头: "周荆容涉嫌一桩八年前的校园投毒案,已经被警方拘留。徐俊才婚后多年未育,也是周荆容下的毒。" 徐清溪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说话甚至有些结巴: “她,她怎么敢”曾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徐清溪对这个清瘦、阴郁的女人有提防之心,但是……下毒想想都后脊梁发寒。 顾之星听徐清溪说起过家里的事情,当时便鼓起了巴掌: "好好好,徐总抛弃糟糠妻,没想到却娶了个蛇蝎女,大快人心啊!" 顾之光搞明白事情的前后经过之后,有些后怕地看了徐清溪一眼: “那个,你要不要到医院检查一下那女人连丈夫都下得了手,不会也悄悄给你下了慢性毒药吧" 赵向晚的目光很冷静: "不会有事。" 审讯室里,赵向晚曾经将话题引到徐清溪身上,就是担忧周荆容悄悄害了他。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周荆容没有对他下手,原因很简单—— 她想等徐清溪与赵晨阳结婚后生下健康的孩子,再留子去父。这样她就能将徐俊才和他的家业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赵向晚声音里的笃定令徐清溪无比心安,他灿然一笑: “我信你。” 自母亲去世之后,徐清溪被接到星市。徐俊才、周荆容都是控制欲很强的人,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虽然衣食无忧,但精神压力很大。 徐俊才刚开始还装了几天慈父,可是后来见儿子斯文有教养、事事恭顺,知道他和梅心慧一样,都是有骨气的读书人——宁可苦自己,也绝不做违反道德良心的 事。这样的儿子让徐俊才放下心来,开始对他进行打压、便于控制。徐清溪对徐俊才而言,就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也是对外吹嘘得瑟的资本。 周荆容不一样,她一直伪装得很好。 当着徐俊才的面,周荆容把徐清溪照顾得无微不至,大到上学开家长会、饮食起居,小到准备鞋袜文具,她都安排得极为用心。 虽然周荆容人前人后都在夸徐清溪懂事、孝顺、会读书,可徐清溪看得出来她眼神里的冰冷,感受得到她压抑在平静内心下的嫉恨,因此行事说话小心翼翼,不敢肆意而为。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在他们的安排下结婚、生子、接替家族事业,没想到赵向晚一出现,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想到周荆容被逮捕,徐清溪问:“周荆容会被判刑吧” 赵向晚点头: "会。" "那,他呢" "周荆容举报他行贿受贿,他正在接受审查。"如果调查属实,根据金额大小量刑,反正三年刑期是跑不了的。 顾之星眼珠一转:“这个消息很有价值,回头我告诉我爸,可以放开手脚抢徐氏建筑公司的业务。多谢你啊,赵向晚,今天晚上我请客!" 徐清溪瞪了他一眼: “你别和我抢,说好的,今晚我请客。” 顾之星伸长胳膊将徐清溪颈脖一箍,嘻嘻而乐: "行行行,给你面子,今晚我们要吃个够本!" 四个人来到学校对面的平价小餐馆,点了五个菜,又叫了几瓶啤酒,边吃边聊。 赵向晚抬眸看向微笑点菜的徐清溪,与记忆里梅心慧老师微笑的面庞重合。恶人自有恶人磨,梅老师若是九泉有知,一定也会感到开心吧 徐清溪察觉到赵向晚的视线,耳根有些发红。 【向晚还是小时候的模样,比我勇敢、比我目标明确、比我更为坚强。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坐在草垛读书的日子。现在的我,根本就配不上她,只希望等我从深市创业回来,能够站在她身边,说出内心的倾慕。】 赵向晚眸光微闪,低下头去。 说实话,获得读心术后的她,很排斥复杂的人际关系,对恋爱敬而远之。如果不是因为与徐 清溪有年少相交的情谊、如果不是因为梅心慧老师是她最尊敬感激的人,赵向晚现在就想离开。 徐清溪道:“向晚,我现在想明白了。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他对我母亲不义,我又何必对他孝顺我准备改回梅姓,自立山头,独自闯荡。" 赵向晚抬起头,眼中多了一丝光亮。 这一丝光亮在餐馆的灯光下映着琉璃般的幻影,徐清溪(不,以后就该称他为梅清溪了)感觉到了肯定与鼓励,继续往下说。 "徐氏建筑集团虽然规模大,占据了湘省施工项目半个山头,但是到底还是属于劳动密集型企业,利润点并不高。听说南方深市改革先行,国有土地使用权可以出让,全国各地房地产公司遍地开花,我想过去看看,熟悉一下流程。如果能做,那我会和顾之星一起,开一家房地产公司,拿地、盖房再卖出去,利润点绝对比徐氏、顾氏这样的施工企业高。" 赵向晚并不懂房地产公司与施工企业的区别,不过看到梅清溪摆脱徐俊才、独立创业,她挺支持: "好。" 餐馆人不多,老板娘上菜速度很快。梅清溪夹起一筷子辣椒炒肉,打算放进赵向晚的碗里:“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个菜,不知道现在口味变了没有。" 赵向晚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将手盖在饭碗之上,皱起眉毛,声音里带着丝抗拒: “梅、清、溪!" 梅清溪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菜放进自己碗里: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喜欢旁人夹菜,这不是难得和你吃一次饭嘛。"赵向晚“嗯”了一声,安心吃饭。 梅清溪看着她的侧颜,不知道为什么内心平安喜乐,有一种重回过去的幸福感。平时话很少的他,这一刻打开了话匣子,从考大学、选专业,到宿舍室友,事无巨细,——交代。 顾之星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清溪平时的高冷人设呢怎么一见到赵向晚就变成个碎嘴鸡婆 说到后来,梅清溪有些口渴,端起面前啤酒杯喝了一大口,却不小心被呛住,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赵向晚看得出来他压抑得太狠,难得舒展一回,也就没有打断他的话,只偶尔点头应和一下。见他咳嗽,赵向晚将他面前的茶杯推过去。 梅清溪喝了一口茶,忽然怔住,眼 角微红,泪花闪动: "向晚,如果我妈还在,该多好。"记忆仿佛停留在六年前,九月开学后的一个周末。 ——黄田乡中学教师宿舍,母亲梅心慧牵着她的手,微笑着对梅清溪说: “她叫赵向晚,是我的学生。" 梅清溪温声对赵向晚说: “赵向晚,你好。” 赵向晚抬起眼,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映着徐梅清溪、梅心慧的倒影,夏日凉风从门口拂来,时光仿佛在那一刻凝住。 【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与赵向晚已经长大,母亲却不在了。】【一切美好,都无法重来。】 听到梅清溪的内心感叹,赵向晚轻叹一声。往事不可追,只希望梅清溪你不要再让梅老师失望。 梅清溪拿着茶杯慢慢抵住额头,温热的触感令他对母亲的思念到达顶点,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向晚,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给了我反抗的勇气,让我终于感觉不再孤单。 如此浓烈的情感,让赵向晚感觉到压力,转头看向一直欲言又止的顾之光:“你的侦探社,出了什么蹊跷事" 顾之光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把最近遇到的事情说出来: “我隔壁寝室的贾俊楠,他女朋友莫名失踪,三天没有消息。” 第40章 失踪 第40章 失踪 赵向晚坐在小店里听顾之光讲失踪案的详情,店门外赵晨阳面色煞白,死死盯着这一桌热闹。店老板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同学,吃饭吗" 赵晨阳没有理会老板,迈步入内,径直走到梅清溪这一桌,颤抖着声音呼唤:"清溪哥哥……" 四个人同时抬头,看着这位不速之客。明明行事坦荡,梅清溪却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站起身来问: “你怎么来了” 赵晨阳此刻一肚子的委屈,有心要质问一句他为什么要私下里与赵向晚见面,可是却忍住了。她最大的靠山是周荆容,可是周荆容被带到公安局;她最大的价值是与梅清溪的婚约,如果两人感情再出状况,不知道赵青云、魏美华还会不会继续认她这个女儿。 "清溪哥哥,周姨和徐叔叔被警察带走了,公司里的人急死了,到处在找你,你怎么……"梅清溪的面色变冷了一些: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赵晨阳双手紧捏,牙槽紧咬,僵硬的面部肌肉让她原本漂亮的瓜子脸变成四方脸颊,看着与阴郁的周荆容竟有了几分相似。 赵晨阳努力控制着内心的负面情绪,柔弱一笑: “清溪哥哥,你爸、你爸的公司现在腹背受敌,他们都需要你。你要是有时间,就回家看看吧,毕竟,你是徐叔叔唯一的儿子,也是公司唯一的继承人,是不是" 梅清溪沉吟不语。 赵晨阳怕赵向晚,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别人背后是怎么说我的,但清溪哥哥,咱们俩认识了五、六年,订婚一年,我的心里……只有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要相信我啊。" 顾之星、顾之光对视一眼,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赵晨阳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可是顾家兄弟却宁可看赵向晚那一张冷脸。至少,真诚。 梅清溪责任心很强,想到自己与赵晨阳有婚约,虽然他现在想要摆脱过去重新开始,但也得对赵晨阳有所交代才行,便轻声道:"赵晨阳,你先回去。明天上午我去找你,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赵晨阳一听,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开始发慌。梅清溪虽然没有说要解除婚约,但他现在的态度疏远而克制,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说出绝情的话。好不容易重生一 世,抓住机会偷了赵向晚的人生,赵晨阳以为自己就能重复赵向晚曾经的幸福与辉煌,没想到老天爷像开了玩笑一样,自从赵向晚考上公安大学之后,一切都变了。 原本创立下徐氏集团,成功上市的徐俊才竟然因为行贿受贿罪立案调查了原本家庭和美、夫贵妻荣的周荆容竟然因为投毒案被抓捕了 原本和妻子恩爱和谐、官越做越大的赵青云竟然出轨其他女人,降职外派了如果过去的一切都能改变,那梅清溪的命运是不是也会改变 上辈子梅清溪大学毕业之后,与赵向晚结婚创业,做得风生水起,是星市有为青年的代表楷模。而一直与他并肩奋斗的赵向晚成为清溪集团的总裁夫人,回到家乡捐钱修路、盖小学,被村民们夸成了一朵花。 赵晨阳内心产生一个令她恐惧的念头——会不会,这一切都是赵向晚的手笔梅清溪的成功也好、清溪集团的发展也罢,其实背后功臣是赵向晚 换赵晨阳来,根本就不行! 越想越怕,赵晨阳看向赵向晚,眼中满是嫉恨,偏偏又不敢对赵向晚说重话,一肚子恶毒的咒骂 都憋在心里,整个人简直要爆炸。 赵向晚听到赵晨阳的心声,不由得暗自摇头。重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金手指,赵晨阳却偏偏只知道抢夺他人的人生。同样的道路,赵向晚能走得顺畅,赵晨阳却不一定能。 赵向晚的悠然,成功激怒赵晨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赵向晚,不管你用什么阴谋诡计,清溪哥哥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赵向晚还没说话,梅清溪先怒了。 他霍地站起: “赵晨阳,我梅清溪从来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属于任何人。我们谈恋爱也好、订婚也罢,这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和向晚有什么关系" 梅清溪向来温柔斯文,第一次当众发火,那逼人的气势令赵晨阳顿时就萎了。她的泪水滚滚而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未婚夫,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 “你,你骂我……” 顾之星和梅清溪一个寝室生活了四年,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发火,瞪圆了一双眼睛不敢吭声。顾之光拿起桌面上的卤花生,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目光在梅清溪、赵晨阳、赵向晚三人之间逡巡。 赵向晚将手中茶杯放下 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这一声清脆声响虽小,落在赵晨阳耳朵里却似被放大了一百倍,令她心中一惊。 赵向晚冲赵晨阳招了招手: “来。” "做,做什么"赵晨阳眼神躲闪、心虚胆怯。她刚刚控诉完,立马感觉到后悔。赵家沟的时候赵向晚揪住她重生的小辫子,让她随时回答赵向晚的提问,心虚的她当时答应得很痛快,但转念一想才知道自己上了赵向晚的套,怎么就承认了呢 不躲远点,还往前凑,自己是不是脑壳坏掉了!赵晨阳越想越悔,可是面对赵向晚的招手,看到她那双自带威严的凤眼,赵晨阳根本生不出反抗之心,只得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了两步,与赵向晚靠得近了些。 赵向晚淡淡道: "你觉得,未来做什么会挣钱" 赵晨阳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我,我哪里知道” 【我上辈子在星市、珠市打了几年工,就回村嫁人了,三十岁的时候重生,其实也没什么见识。不过好在上辈子我爱看电视,我记得有一部电影叫《股疯》,知道做股票赚钱。还有一部电影叫什么《房地产大亨》,知道盖房子搞房地产都是暴利,其余的……我就不太懂了。】 赵向晚看了她一眼,很满意自己所听到的。记得第一次见到魏美华的时候,魏美华在心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听了赵晨阳的话买了深发展原始股票,赚了不少钱,当时自己还奇怪赵晨阳什么时候懂得股票。原来……是一部电影给她的灵感。 赵向晚一挑眉: “真不知道” 赵晨阳被赵向晚克得死死的,陪笑道:“股票吧,我是学财会的,听说过一点关于股票的知识。我觉得吧,买股票这个东西,买到就是赚到。" 【去买吧,赔死你!96年年底,股票大跌,多少人赔得倾家荡产,天台跳楼的人排队。你要是觉得我重生了就会告诉你实话,那你做梦去吧!】 赵向晚挥了挥手: "你回去吧,没事别在我面前晃悠。" 赵晨阳犹豫了一下,总觉得被赵向晚这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很没面子,便多嘴说了一句: “我没有抢你的东西,一切都是他们的选择,对吧" 赵晨阳以为这话说出来,赵向晚一定会难过。却不料赵向晚 毫不在意: “他们的选择,我不介意。你抢走的东西,我不稀罕。" 这一刀,正戳中赵晨阳的心窝子。 曾经的得意洋洋,败在赵向晚这一句话上。曾经的窃喜与骄傲,被赵向晚的笑容击得粉碎! 重生而来,赵晨阳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抢走赵向晚的亲生父母、抢走原本属于她的资源,抢走她的人生,到时候自己光鲜亮丽地出场,和土里土气的赵向晚同框对比,赵向晚肯定会失落消沉,想想都开心。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赵向晚越过越好,自己却越来越栽。 抢来的,真的不会属于自己吗那自己重生的意义又在哪里呢赵晨阳大受打击,一颗心又气又恨,完全喘不过气来,半天才冒出一句: “那,我走了。”说完,哀怨地看了梅清溪一眼,转身离开。 梅清溪涨红着脸,有心想要道歉,但羞愧令他张不开嘴。半晌,梅清溪嗫嚅开口: “赵向晚,对不起。" 顾之星抬手抚额:“我的天呐,梅清溪你是不是灾星附体继母下毒杀人,亲生父亲始乱终弃,父母订下的未婚妻莫名其妙。" 顾之光将口中嚼碎的花生米吞下,再狠狠灌下一口啤酒,附和着哥哥的话: “是啊,赶紧分手吧。娶妻不贤,必有灾殃。" 要不要与赵晨阳退亲其实梅清溪一直有些犹豫,毕竟他对赵晨阳还有一分怜惜之情。总觉得她十岁才被接到亲生父母身边,又被送给周荆容当养女,身世似浮萍,和他一样可怜。 正是这份怜惜,让梅清溪顺从地与赵晨阳订亲,尽量配合她,陪她出席各种场合,扮演一个合格的未婚夫角色。 可是今天,梅清溪决心与徐俊才决裂,独立走自己的路,曾经禁锢在身上的那些东西渐渐消散,他有了新的想法。 梅清溪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向赵向晚解释: “赵晨阳曾经是周荆容的养女,也算是在陌生环境里讨生活,我看她可怜,所以同意和她订婚。不过现在……我会正式提出退亲。" 梅清溪终于下定决心要与赵晨阳分手,顾之星与顾之光举双手赞成。 赵向晚看一眼梅清溪,想到赵晨阳曾提及上辈子自己与他是夫妻,两人一起创业打拼,成为富豪,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自在,对梅清溪说: “你要去深市做房地产” 梅清溪点头: "对。" 赵向晚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微笑道: “挺好的,我觉得这个行业未来应该很有前途,你就认真做吧。" 梅清溪受到鼓励,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向晚你也看好吗那太好了!你放心,我会认真做的。" 赵向晚转头看向顾之光: "刚才你说的失踪案,详细说说吧。" 顾之光虽然读的是建筑学专业,但却迷恋侦探小说,入校后在专业学习之余,开了家小小的侦探社。 侦探社接受的委托任务五花八门,有水房闹鬼案,有宿舍争执案,也有分手后男友纠缠、饭菜票不翼而飞……大多数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纠纷,上升不到刑事案件的程度。 可是最近遇到的一件事,却让顾之光感觉到很棘手——贾俊楠的女友失踪了几天,一点头绪也没有。 机械自动化专业大四学生贾俊楠住在顾之光宿舍隔壁,做了四年邻居,平时总会在走廊遇到,见面频率高,一来二去比普通同学关系更亲近一些。今年贾俊楠即将毕业,已经分配到湘电器机械制造厂工作,只等毕业答辩结束,拿到毕业证、派遣证就能报到上班。 贾俊楠是农村人,家里条件不好,读书的学费都是找村里人借的,因此平时生活很节俭。他在大三的时候谈了个女朋友,两人感情挺好。女友湛晓兰也是农村人,高中没有读完就来星市打工,寄住在姑姑湛萍家里。 湛晓兰在一家鞋店做销售,因为勤快、热情,业绩不错,工资加提成每个月能拿到一百左右的收入。 听到这里,赵向晚抬起头瞟了顾之光一眼。 顾之光接受到这个眼神,忙解释: “贾俊楠不是那种吃软饭的男人,在学校勤工俭学,上进努力,从来不用湛晓兰的钱。" 赵向晚没有说什么,抬了抬下巴,示意顾之光继续说下去。 两人是在鞋店认识的,湛晓兰仰慕贾俊楠是大学生、斯文有礼,贾俊楠喜欢她身上那股蓬勃向上、努力挣钱的劲头,两个人谈了一年恋爱,约定等贾俊楠大学毕业之后就结婚,在星市共同经营一个小家。 平时两人每天都会电话联系,周末约着一起吃饭。这个星期四因为一件小事两人有了争执, 贾俊楠没有接到湛晓兰的电话,先前还以为她在耍脾气,再加上正是毕业设计的关键时候,贾俊楠也没心思去哄她。 转眼到了星期天,湛晓兰依然却没有任何消息。贾俊楠不放心,放下毕业设计找到鞋店,这才发现店员换了人,湛晓兰不知所踪。 鞋店老板告诉他,湛晓兰从周五下午五点半之后就没有来上班,招呼都没有打。贾俊楠心中不安,顾不得湛晓兰不让他上门的禁令,根据记忆中的信息找到她姑姑湛萍家。 湛萍是个离异中年女性,因为经历过丈夫出轨,变得有些偏激,并不同意湛晓兰谈恋爱,因此贾俊楠与湛晓兰谈恋爱一直不敢让她知道。 贾俊楠来到电信局宿舍区,一路问过来,终于找到湛萍。却没想到湛萍一见到他,听说是湛晓兰的男朋友,顿时就炸了,非说是贾俊楠把自己侄女拐走,揪着他的颈脖,不停追问晓兰的下落。 湛萍住的是五十年代初建的老式五层砖混楼,因为红砖墙、红瓦屋面而被当地人称之为“红房子"。 宿舍区不算大,湛萍住的是一楼,动静闹得大,惊动了左邻右舍,最后报了警,警察把两人带回去调查。细细一问,周五湛萍六点下班回家,发现家中失窃,放在床头柜里的七百块钱现金不翼而飞,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原本应该早早到家做饭的湛晓兰。 湛晓兰工作的鞋店距离姑姑家不远,因为借住的缘故,晓兰承担了大部分家务。鞋店早上九点开门,晚上九点关门,一共有两个店员,轮换着吃饭。湛晓兰每天早上买菜、洗衣、打扫房间,然后上 班。到了下午5:30,湛晓兰匆匆赶回家,做好饭菜等湛萍回来一起吃饭,六点半再回到鞋店继续上班。 可是两天前,周五湛萍准时六点到家,发现湛晓兰不在,屋里冷锅冷灶,气得骂了几句,等到快七点了依然没有见到人,就冲到鞋店去。 鞋店的另一个店员柴娜也在找湛晓兰,很不高兴地说: “她五点半就离开了,现在都七点多了还没回来,耽误我吃饭了呢。" 湛萍和柴娜争执起来,柴娜没好气地回应: “晓兰攀上了一个大学生,据说马上毕业,两人打算结婚呢。她不会是不想干了吧真是的!就算不想干了也要说一声嘛,突然不来算几个意思" 湛萍从别人嘴里听说侄女谈了恋爱,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家之 后再上上下下查了一遍,发现自己卧室的床头柜被打开,里面放着的七百块钱不见了。 房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肯定是被湛晓兰偷走了! 湛萍气得七窍生烟,可是想到自己只有一个哥哥,湛晓兰住在这里也有快四年,平时任劳任怨,不忍心毁她前途,于是把这件事闷在心里,没有报警。只想着等见到她和她男友,一定要好好骂一顿。 贾俊楠听到这里慌了,忙说:“我也有三天没有联系到她,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湛萍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晓兰向来乖巧,肯定都是你把她带坏了!” 贾俊楠怀疑湛萍把晓兰赶走,湛萍指责是贾俊楠唆使晓兰偷钱出走,两人在派出所争执不休。警察询问取证之后,排除两人作案的可能,便以湛晓兰失踪立案,让两人回去等消息。 故事讲到这里,顾之星先开口说话: “警察都已经立案调查,还需要你这个侦探社的社长做什么" 顾之光的表情很严肃:"贾俊楠主动找我,请我帮忙查一下。他说湛晓兰和他感情很好,两人去城东看过房子,还计划一起存钱结婚,好好过日子,不可能招呼不打就离开。晓兰为人正直,在鞋店工作那么长时间,从不占一点小便宜,绝对不会偷她姑姑的钱。他怀疑是湛萍知道湛晓兰谈了恋爱,在家中发生口角,将她赶走。" 梅清溪听到这里,皱起眉毛: “赶走就算是赶走,湛晓兰也应该第一时间给贾俊楠打电话啊。" 顾之光脑洞比较大: “可能湛萍把湛晓兰强行送上火车,然后故意隐瞒事实,逼他们分手呢” 梅清溪摇头: “没道理。家长不同意的恋爱多的是,没见谁搞出个失窃现场出来,冤枉人偷钱的。" 顾之光一拍大腿: “就是这点可疑!分手就分手嘛,贾俊楠又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为什么湛萍要费这个劲" 赵向晚问:“湛晓兰五点半之后从鞋店出来后,确认是回了家”顾之光张了张嘴,抬手搔了搔脑袋: "好像是。"好像是赵向晚继续追问: “厨房有没有备餐痕迹” 顾之光: "没有,说是回家做晚饭,但厨房里什么准备都没有。砧板没有拿出来,早上买的韭菜也没有摘。" >赵向晚:"鞋店和电信局家属区很近,五点半从鞋店出发,七、八分钟应该就能到家吧这个时间点有没人看见湛晓兰" 顾之光: "湛萍住一楼,南面带个小院子,但院子没有改装,没有增设对外的铁门,平时湛晓兰、湛萍进出都是走进楼梯间拿钥匙开门。住二楼的阿婆说,好像听见了关门的声音,还有咕噜咕噜的声响,不知道是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湛晓兰失踪那天是周五,警察启动调查是周日周一,时隔两、三天,有些记忆会产生偏差或模糊。邻居们说好像听见,那就真的只是好像。也许是前几天听到,也许是那天听到。" "几个人回来的" "几个人能有几个人当然是湛晓兰一个人啊。湛晓兰一个人回来,这个场景大家看熟了,所以没有在意。如果她身边跟着个陌生人,邻居们肯定就会好奇、记住。" 顾之光这个推理是对的。 所谓“灯下黑”,开灯时会发现,由于灯具的遮挡,在灯下会产生阴暗区域。同样的,人们对发生在身边、习以为常的事物或事件没有看见和察觉。 顾之星思维比较直接: "小偷就是小偷,也许钱不是湛晓兰偷的呢会不会湛晓兰那天回到家,正遇上小偷,两人一番搏斗之后小偷把她杀了" 顾之光摇头: "不不不,警察上门勘察过,现场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门锁也没有被撬,应该不是小偷。" 这也不对,那也不是,的确无解。 梅清溪问: "你找赵向晚做什么" 顾之光嘻嘻一笑: “这不是正好听你和我哥聊天提起赵向晚吗我听人提起过公安大学有个赵向晚,她的推理能力非常强,又是刑侦专业的学生,她肯定帮得上忙嘛。" 赵向晚低头沉思。 不能排除贾俊楠说谎。 虽然顾之光说贾俊楠不是吃软饭的人,但他一个大学贫困生,与鞋店打工妹谈恋爱,谁知道有几分真心实意,谁知道他有没有用晓兰的钱接受她的资助读完书,找到工作之后将她一脚踢开,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直接分手怕被人说没良心,也怕湛晓 兰不依不饶,将她杀害,再故布疑阵,将众人的关注点引到湛萍身上。 如果是这种情况,必须见见贾俊楠。他是忠是奸,读心便知。 想到这里,赵向晚抬起头: “我要见见贾俊楠。” 顾之光一听,立马站起: "好,那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 湘省大学与湘省公安大学相距不算远,顾之光打公用电话联系上正在宿舍的贾俊楠,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出现在饭馆门口。 贾俊楠个子不高,身形消瘦,戴一幅黑框眼镜,面容有些憔悴,眼睛里满是血丝。他一进到饭馆里,就抓住顾之光的胳膊,急切地询问: “怎么样有什么消息没” 【晓兰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她会失踪会不会是被她姑姑赶走了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关心我、心疼我的好姑娘,原以为我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贾俊楠的内心单纯而直接,根本没有对外设防,赵向晚把他心中所想听得一清二楚。眼神焦灼、举止慌乱,他的微表情反应与内心一致。排除掉他的嫌疑,赵向晚继续观察贾俊楠的反应。 顾之光拉着贾俊楠坐下,又让店老板送来餐具,在他的杯子里倒上啤酒,安慰道:“我们正在帮你想办法,你别急,先坐下来吃点东西。" 贾俊楠也没和他客气,顺势坐下。 顾之光介绍各位,贾俊楠心不在焉地打着招呼,显然没有心思结识新朋友。听到说赵向晚是公安大学刑侦专业的学生,这才来了点精神,眼睛里透出希冀的光。 赵向晚直截了当询问: "你们因为什么争吵" 贾俊楠有些扭怩:“我,我想和她亲近,她不愿意。” 【电器机械制造厂的住宿条件一般,像我这样刚毕业的大学生,报到之后能分配到两人一间的集体宿舍。如果结了婚,就能申请单间。我,我就是想着反正要结婚的,先租个房子住在一起,偏偏她不愿意,非要先见过双方父母之后才能让我近她的身。恋爱谈了一年多了,她一直不让我亲近,亲吻、拥抱……她都不肯让我摸摸那里,我真的很怀疑,她到底爱不爱我】 听到这里,赵向晚明白了。贾俊楠年青冲动,想和心爱之人有亲密举止,但湛晓兰明显排斥男女之间的身体接 触,于是两人产生误会。 赵向晚眉头微皱。男女恋爱,情到浓处,情难自控很正常。谈了一年时间,竟然连亲吻、拥抱都没有,湛晓兰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 赵向晚同样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所以懂得湛晓兰这种反应是不对的,或许她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赵向晚沉默的时间有点长,贾俊楠面红耳赤地为自己辩解: “我,我只是脸上挂不住,并没有生气。平时都是晓兰晚上九点下班之后,在电信局宿舍区那里的公用电话亭给我打电话,她不打电话过来,我没办法拔过去的。周五、周六我们那一组的毕业设计正是关键时候,天天都在实验室,走不开,所以没有去找她,周日有了空我就去鞋店找她了。你,你们别那样看我,我不是那种人……" 赵向晚: "你找顾之光帮忙调查,是怀疑她姑姑吗" 贾俊楠点头: “是!根本就没有七百块钱被偷,我怀疑这都是晓兰的姑姑编出来的。我听晓兰说过,她姑姑脾气不好,年青时受过男人的欺负,从此不再相信爱情,也不信任男人,经常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挂在嘴边。她姑姑将晓兰养在身边,本来就是指望她养老,非常反对她谈恋爱。晓兰和我谈了一年的恋爱,却丝毫口风都不敢透出来,说怕她姑姑生气,会把她赶回老家农村去。" 赵向晚目光微敛,陷入沉思。一个受过情伤、憎恨世间所有男人的强势姑姑,会对准备结婚的侄女表达出恶意吗 如果财物丢失是真,为什么不报警 湛萍的回答是对侄女有感情,害怕报警坏了她的名声。如果有感情,为什么不信任她 如果湛萍信任湛晓兰,她的第一反应就应该是:家里进贼了!赶紧报警。侄女失踪了!赶紧找人。 可是她没有,湛萍的第一反应是:晓兰偷了我的钱,跟野男人跑了。所以,很矛盾。 湛晓兰周四与贾俊楠发生误会没有联系,但她依然正常上下班,鞋店职员也没有发现异常。第二天,也就是周五,下午五点半湛晓兰离开鞋店,六点湛萍下班,这些行为都有人证,真实可信。 现在有几个疑问无法证实。 1、湛晓兰5:30从鞋店出来,有没有回家 2、老房子隔声效果不好,但如果是正常开关门,声音并不大,应该 很难留意到。为什么楼上阿婆会听到关门的声音还有那咕噜咕噜声是什么是记忆偏差,还是的确有人重重关门,拖重物出门 3、床头柜的七百块是不是真的丢失如果没有,湛萍为什么说谎如果是真的,到底是谁拿走 太多的疑问,因为湛萍没有在第一时间报警,令调查取证非常困难。顾之光问贾俊楠: “你怀疑湛萍编造失窃假象,污蔑湛晓兰偷钱,为什么” 贾俊楠是典型的理工男,逻辑思维清晰无比: “可能因为我过去寻人,事情闹开了,她担心自己逼侄女离开的事情暴露,所以编了个理由,想让旁人认为,晓兰拿着钱跑了。是晓兰不仁在前,休怪她无义在后。这样……不管是谁来找,哪怕是晓兰爸妈,她有理由推脱。" 说到激动处,贾俊楠脸上开始冒汗,他抬起右手托了托下滑的眼镜架: “反正那是她的家,她说丢了钱就是丢了钱,谁知道是真是假!" 顾之光看向赵向晚。 赵向晚问:“湛晓兰5:30准时离开鞋店,行为举止正常,可见在此之前与湛萍并没有有激烈冲突。如果你的怀疑是真的,那两人只可能在六点至七点这个时间段发生争执,然后晓兰愤而离家,湛萍担心哥嫂埋怨,于是诬陷她偷钱。可是,警察调查过吧这个时间段并没有异常。五十年代的老房子,隔音效果都不好,如果姑侄两人吵架,邻居们一定听得到。" 顾之光忽然猛地站了起来: “如果,根本没有争吵,湛萍直接把湛晓兰杀了呢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湛晓兰没有和贾俊楠联系!" 贾俊楠一抬眼看到顾之光惊恐的表情,说话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不,不能吧做什么要杀人" 顾之光说:"湛晓兰和我们年龄相仿,身材健康,头脑清醒,和你感情也不错,要是受了委屈,一定会来找你。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为什么会突然失踪" 贾俊楠先前只觉得是湛萍把湛晓兰藏起来,或者说偷偷赶她回乡下,气愤愤地想借助顾之光的力量把人找出来。可是现在听他这一分析,不由得毛骨悚然。 "不……不会吧晓兰父母生了五个,她是老三,学习成绩最好。可是家里穷,读到高一母亲生病要钱用,不得已才出来打工。 晓兰姑姑是当年村里最有出息的,嫁 人后跟着姑父来到星市,进电信局工作。后来她丈夫在外面有了女人,就把她抛弃。她有个女儿,六岁时被火车撞死,从此变得愤世嫉俗,见到男人就垮着一张脸。 不过,她姑姑对晓兰挺照顾的。晓兰和我说过,她刚到星市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从头到脚都是姑姑帮她置办。除了约束着不允许晓兰谈恋爱之外,她姑姑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说到这里,贾俊楠抬眼看着眼前众人,眼神有些茫然无措:“不会吧不会吧晓兰只是和我谈恋爱,我们打算等毕业之后就去见两家父母,然后商量结婚的事情。我没有玩弄她的感情,我们俩是真心相爱、要一起生活的。这样也不行吗难道她姑姑就因为这个,要害了晓兰” 想到以前看过的侦探小说,顾之光充分发挥着他的想象力。 "你不懂!像湛萍这种被男人伤害、又经受丧子之痛的女人,都有些心理变态,见不得侄女有男人疼,更憎恨她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会不会湛晓兰和湛萍说了你们的事,两人有了争吵,湛萍为了阻止侄女的离开,于是囚禁………甚至失手伤害了她" 顾之光不敢说出更可怕的字眼,实际上他心里有更可怕的想法。 【贾俊楠说过,湛萍家住一楼,外面带了个小院子。湛萍把湛晓兰杀了,等到夜半三更没有人的时候悄悄埋在院子里,再对外谎称她偷了钱跑掉,这样既能解释湛晓兰为什么会消失不见,又能在将来哥嫂找她要人时搪塞过去。只是她没想到,贾俊楠会找过来,打乱她杀人埋尸的阴谋。不行…我得想办法摸到她家,查看一下院子里有没有松土痕迹。】 哪怕顾之光没有说出口,贾俊楠却听出了他的潜台词,紧张地双手开始哆嗦,不停地说: "不会吧不能吧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她嫡亲的侄女。晓兰平时对她多好,知道她有胃病,做饭都尽量软烂、清淡,还帮她织毛衣、织围巾,就怕她冻感冒了。怎么能这样呢不会吧不能吧……" 赵向晚打断这两人的思维发散:"湛晓兰比湛萍年青力壮,哪里就能说杀就杀何况警察调查过现场勘察,并没有血迹、打斗痕迹。" 顾之光看小说看多了,一旦产生怀疑便顺着一条道走到黑: “下毒啊,下毒看不出来,也没什么打斗痕迹。" 赵向晚: “什么毒能 无色无味无痕迹派出所的人应该对厨房、客厅的水杯、器皿取样了吧既然他们说能排除湛萍的作案动机,那就要相信警方。" 顾之光很执拗: "要是下毒,早就清洗干净了,警察肯定查不出来。""那尸体如何处理" 顾之光说出自己的判断: "院子可以埋尸。湛萍可以等晚上悄悄挖个坑,把人埋进去。再种上花花草草,人不知鬼不觉的。" 贾俊楠额角冒汗,眼镜镜片开始起雾。 顾之光说: “事不宜迟,我们明天上午一起过去,人多力量大,一定要揭穿那个老妖婆的真面目!" 第41章 行李箱 第41章 行李箱 顾之光想一出是一出,赵向晚却非常冷静。 湛萍是不是老妖婆赵向晚并不能肯定。就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案件的确扑朔迷离。 如果是湛萍杀害或者藏匿了湛晓兰,她为什么去鞋店寻找为什么当贾俊楠找过来的时候报警如果是演戏,演得如此逼真投入,那她一定是天生的冷血者。 如果湛萍不是凶手,说的都是真话,那湛晓兰为什么偷钱为什么在恋爱甜蜜期失踪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赵向晚看向贾俊楠: "门锁有没有被撬的痕迹"贾俊楠摇头: "没有。""家里有没有异常响动"“没有。”“除了钱,还有没有其他东西不见了” 一连串的问话下来,贾俊楠迟疑着摇了摇头: “我,我不知道这些。当时太着急了,我一点也不相信她姑姑的话。派出所的同志说会去晓兰的老家调查,看她是不是已经回家。” 赵向晚知道派出所的办案流程。成年人失踪案调查,第一步是采集信息。 警方要求家属提供失踪者的基本信息,包括姓名、年龄、近照、口音,有什么个体特征及其数量、位置,如疤痕、痣、胎记等。并一步了解对方失踪时的衣着情况,收集失踪者的日常生活用品如牙刷、鞋袜等,采集父母、兄弟姐们等直系家属的血样。 第二步,家属到报社、电台、电视台登寻人启事。 第三步,公安机关走访失踪地点及周围群众,询问当天有无异常情况。如果有目的地,则派人或发协查函去目的地的公安机关以求协助调查。目前dna技术刚刚开始起步,失踪人口信息系统也还没有建成,只能是将所有信息登记在案,并在公安系统内部发失踪人员的协查通报。 赵向晚眉毛皱了起来: “成年人失踪,查起来进度很慢,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警方力量有限,茫茫人海,一个成年人失踪,如果没有关键线索,耗时很长。 贾俊楠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一开始,他以为湛晓兰躲着他是因为自己求欢好,让她不高兴; 等了三天依然没有联系,他心里发慌,但依然觉得湛晓兰是气狠了不愿意搭理他。 鞋店找过、湛萍家去过,直到派出所立了案,他这才真正意识到,湛晓兰不是因为生气、不是因为羞涩, 她是真正的失踪了。 失踪,有无数种可能。可能被人杀害,可能被人绑架,可能被人拐卖,可能被人…… 贾俊楠不敢往下想,于是怯懦地逃避着事实,执着地认定湛萍在说谎,她编造谎言,目的是将斩断他和晓兰的恋情,逼着他们分手。 至少,湛晓兰是安全的,是不是 现在赵向晚逼着他面对事实,贾俊楠双手似筛糠一般抖动起来,站在一旁的顾之光都不忍心看下去,拍着胸脯给他保证: "不要慌,我们一起调查,一定能找到湛晓兰。" 贾俊楠缓缓站起身,努力控制着肌肉颤抖,咬着牙说: "事不宜迟,那,我们赶紧去调查!"他是苦孩子出身,家中父母养活七个孩子、供他们上学已经竭尽全力,根本没办法给予更多的呵护与关爱。难得遇上温柔善良的湛晓兰,尊重他、关心他、对他实心实意地好,他是真心想和湛晓兰白头到老。 五个人从饭馆走出来。 夜风如水,吹动赵向晚额前碎发,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因为周荆容一案,赵向晚已经连续奔波了两天,只睡了四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提前结束、按时下班,没想到梅清溪带着顾家兄弟过来。先是赵晨阳过来闹腾,后有贾俊楠加入,要说不累,那是假话。 梅清溪的目光停留在赵向晚的脸上,昏暗的路灯下,她那双璀璨多彩的琥珀色眸子略显黯淡,这让他心中一紧。 梅清溪侧过头对赵向晚温柔一笑: “向晚,快九点了,你先回宿舍休息吧,调查的事情就交给顾之光,明天中午给你宿舍打电话汇报情况。" 赵向晚点点头,与他们挥手道别。四月的夜风,带着春的暖意。 接下来的两天,赵向晚满课,没办法外出,只能通过电话与顾之光、梅清溪保持联系。 梅清溪告诉她,他已经提出退亲,但由于周荆、徐俊才正式批捕,赵青云调离星市,双方父母根本没有精力理睬这件事。只能等梅清溪从深市回来之后,赵青云与徐俊才见过面,退回当年订亲时交换的信物,这才算正式退亲。 至于赵晨阳哭天抢地、死不肯放手、话里话外指责赵向晚插足这件事,梅清溪并没有告诉赵向晚。在他看来,自己没有将事情处理得尽善尽美,累得赵向晚被旁人误会,是件 非常丢脸的事。 赵向晚安静倾听,简单送上几句祝福。 话筒里传来的清冷声音,似玉石相击。明明是最朴实常见的“一路顺风、前程似锦”,落在梅清溪耳朵里却觉得甜美无比。 赵向晚对梅清溪而言,是在那段有母亲陪伴左右的温馨时光里,最纯真的童年好友。是在四面楚歌、无知彷徨的青春时光里,最亮眼的指路明灯。 在赵向晚看来,男儿有志四方,摆脱徐俊才、周荆容的控制,梅清溪会有更美好的前程。至于梅清溪那些深重的情感,赵向晚并不想有所回应。 这世间,最不可控的便是人心。 听多了人们的隐秘心声,看多了世间分分合合,赵向晚觉得保持冷静、远离爱情,是最明智的做法。 顾之光今年也是大四,不过建筑学专业是五年制,他暂时还没到毕业的时候。这几天接下贾俊楠的委托,积极开展调研,也有了一些进展。 “我进了湛萍家的院子,每一寸土地都查看过,没有新开挖的痕迹,埋尸的可能性被排除。” "湛萍坚称家里失窃,床头柜是她放贵重物品的地方,平时都不上锁。七百块钱有六张一百块,十张十块,整整齐齐放在一个牛皮纸信封。她还拿出存折,取款时间五月十二日,这钱是她准备买洗衣机用的。" “房门没有被撬的痕迹,我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发现窗户都有铁栏杆,没办法爬窗进屋,应该不是小偷入室盗窃。" “派出所的同志工作很负责,已经往湛晓兰老家那边发了协查函,但目前还没有消息。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排除掉湛萍杀人埋尸院子的可能性,剩下的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湛晓兰偷钱之后,卷款逃离湛萍家,继而失踪。 第二,湛晓兰并没有偷钱,与湛萍发生争执后愤而离家,继而失踪。湛萍为了躲避责任,故意说丢了钱。 第三,熟人来到湛萍家,与进屋里准备做饭的湛晓兰产生争执,伤害她,偷钱,并带走她。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湛晓兰都有危险。 赵向晚在市局整理案宗的时候,见过太多离奇失踪案。可能路遇车祸,被司机抛尸山野;可能被人贩子盯上,拐卖到深山;可能走路不 小心,掉入下水道… 总之一句话,湛晓兰一天没有现身,那就得想办法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四上午满课,第四节课结束,赵向晚和同学们一起抱着书走出教学楼。 顾之光和贾俊楠守在教学楼门口。一见到赵向晚,贾俊楠急急地奔过来,声音嘶哑: "赵向晚,晓兰没有回老家!" 赵向晚停下脚步,重复着他的话: "没有回老家" 顾之光跟着跑来,表情很凝重: “是的,我们今天上午到派出所去了,公安同志告诉我们,湛晓兰老家那边派出所传来消息,晓兰并没有回家,她父母、兄弟姐妹、亲戚那边都没有见到她。" 贾俊楠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晓兰在星市没有别的亲人,如果是被她姑姑赶走,只能回老家去。现在她老家根本没有人,她能去哪里不会真的有什么不测吧" 看着眼前贾俊楠,他的面庞黝黑,个子矮小,双手却似蒲扇一般,骨节粗大,一看就是双长年做农活的手。可是现在这双手在颤抖,他的眼神充满惶恐,为湛晓兰的生死而担忧。 走进刑侦领域,与受害者家属打交道,赵向晚内心一阵酸涩。她也只是个学生,凭借着读心术能识别谎言,失踪寻人并不擅长。 顾之光却对赵向晚有莫名的信心。 湛晓兰失踪,公安干警在有条不紊地按流程进行调查,但不知道为什么,顾之光却更相信赵向晚,直觉告诉他:有赵向晚参与,案件侦破有望。 顾之光说: “赵向晚,你今天下午没有课,和我们一起去电信局宿舍区附近走访一下吧时间过去一周,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什么线索都没了。" 赵向晚没有犹豫,点头道: “好。” 匆忙吃过午饭,三个人一起来到湛萍家。湛萍正在家午休。 电信局上午12:00下班,下午2:00上班,中间两个小时湛萍总是回家吃饭、眯几十分钟午觉。平时都是湛晓兰做好饭,但现在晓兰不在,湛萍随便对付着吃了点东西,便躺下睡觉。 听到敲门声,还没来得及睡着的湛萍一肚子火。 打开门,看到贾俊楠那张讨债鬼的脸,湛萍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没好气地说: “你又来做什么&34 贾俊楠苦着一张脸,哀求道: “请你再想一想,还有什么漏掉的线索没有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把晓兰找到。" 湛萍每天雷打不动要午休,被人吵醒脾气很不好: “该讲的我都已经讲给警察听了,没什么可说的。谁知道晓兰偷了钱跑哪里去了,你自己找去,我要休息。" 贾俊楠双手捏拳,牙齿咬得咯吱响: “晓兰无缘无故在你家里失踪,警方给她老家发了协查函, 反馈过来的消息说晓兰根本没有回去,她爸妈已经赶过来,你还有心情休息" 湛萍听到贾俊楠的指控,立马就炸了: “什么叫无缘无故在我家失踪分明是她年纪大了、心思灵泛了,偷了东西和人私奔!我没找你算账,你倒有脸来找我要人我把她从山沟沟里带出来,供她吃、供她喝、供她住,难道还供出罪过来了" 赵向晚站在贾俊楠身后,安静倾听着湛萍的心声。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让她不要谈,不要谈,她就是不听!先前找了个在外面混社会的二流子,差点连娃娃都生下来了。就这样了,也不晓得接受教训。结婚结个屁的婚,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湛晓兰曾经谈过一个男朋友这个重要消息贾俊楠并没有提及,不知道是他不知道,还是忘记提起。 赵向晚眸光微敛,认真审视眼前发脾气的湛萍。四十多岁年龄,个子中等,体态丰满,风韵犹存,眉心因为经常皱着留下一个深深的“川”字纹,让她看上去带着股凌厉的压迫感。 贾俊楠继续指控湛萍: “第一,晓兰不是偷东西的人,你别污蔑她。第二,晓兰在你家住了几年没错,但是她一日三餐、打扫卫生,冬天织围巾、夏天煮绿豆汤,这不是回报第三,我是晓兰的男朋友,她在你家失踪,难道我连追问的权利都没有晓兰爸妈收到消息,马上就会来星市,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跟他们交代!" 到底是理科生,思路清晰,一字一句,怼得湛萍哑口无言,气恨恨地抬手将门一推,就要关上。 顾之光眼疾手快,右手一挥将门板顶住,不让湛萍合上门: “湛女士,我们有事要问你,如果你不配合,那就让警察上门来!" 这一周因为湛晓兰失踪,电信局宿舍楼里身穿制服的警察来了好几趟,早就引得周围 人议论纷纷,湛萍不堪其扰,听顾之光这一说,只得耐着性子站在门口,没好气地说: “有什么要问的赶紧说,我下午还要上班。" 【一天到晚问问问,烦死了。我要是知道晓兰这丫头跑哪里去了,不早就过去把她找回来了姓贾的是个糊涂鬼,根本不了解晓兰,还一天到晚说她玉洁冰清、完美无瑕。要不是我带她去打过胎,连我都被她蒙在鼓里。谁知道她是不是不想和他结婚,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还有脸一天到晚过来找我要人,要个屁!现在事情闹大了,还在派出所立了案,我哥嫂要过来,可怎么收场哦……】 打过胎是谁的孩子这又是一个新线索。 顾之光看一眼赵向晚,见她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将那些老调重弹的话再拿过来询问一次。 “失踪那天,湛晓兰穿的是什么衣服” "白色碎花尖领衬衫,黑色涤纶长裤,黑色布鞋。"“除了钱,家里是不是还有其他失窃的物品湛晓兰有没有带走衣服、鞋子、洗漱用品” 这个问题,湛萍已经回答过无数遍: “她住西边屋,衣服鞋袜什么的都是她自己整理,我哪里知道有没有少东西" 【晓兰自从到鞋店打工,每个月工资加提成都有差不多一百块钱,没事就买些便宜衣服、化妆品回来,跟她说过无数遍,同样的钱,少买点,买点上档次的,偏偏不肯听,屋里放了一大堆没用的东西。鬼知道她带走了什么!】 农村孩子刚到城里来,眼花缭乱的,手上一有钱,控制不住购买欲也正常。不过骨子里的勤俭节约观念却挥之不去,所以湛晓兰买上一堆廉价衣服、化妆品,的确有可能。 顾之光继续问: “衣服、靴子什么的少了你不知道,那洗漱用品有没有少,你总知道吧”湛萍回答: “牙刷、牙膏、毛巾什么的都在厕所里放着,她没带走。唉呀,这些东西又不值几个钱,带不带都无所谓。" 顾之光追问: "洗漱用品没有带走,你怎么就肯定她是离家出走" 湛萍翻了一个白眼: “她偷了我的钱,难道还留在家里等我骂肯定是跑了!” 问到这里,顾之光再次转头看向赵向晚。每次都是这样,湛萍揪着湛晓兰偷钱一事不放,对其他问题都避而不谈。估计是担心侄女失踪自己要担 责,所以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将责任推卸到晓兰身上。 赵向晚走上前一步,轻声问道: "如果晓兰离家出走,总要带些随身物品,用什么装呢她有没有常用的包包在不在家里”湛萍不知道少了什么衣服、鞋子不要紧,既然她这么笃定湛晓兰是离家出走,那至少可以问清楚晓兰提的是什么袋子,有什么特征。 湛萍突然就卡了壳。 先前警察也询问过类似问题,但当时她心里执着地认定湛晓兰偷了钱之后与男友私奔,因此随口应付了几句。 顾之光被赵向晚提醒,赶紧询问: “是啊,你是湛晓兰的姑姑,朝夕相处,总不能屋里少了手提袋、皮箱什么的也不知道吧" 湛萍这几天脑袋昏沉沉的,思绪有些混乱。陡然听到赵向晚的问题,再听到顾之光说到"皮箱”,突然间“啊”了一声,急急奔向屋内。 两分钟之后,湛萍又跑回到门口,大声道: “行李箱,放在大衣柜顶上的那个蓝色行李箱不见了!" 顾之光、贾俊楠异口同声: "什么样的行李箱" 湛萍: "去年她自己买的,一口差不多五十公分高的蓝色行李箱,人造革,带轮子,过年晓兰回老家的时候就带着这个行李箱上的火车。箱子大,平时没怎么用,就放在大衣柜顶上,我根本没有留意。" 贾俊楠也明白过来: “是,这行李箱是去年十月份,我陪她一起到华侨商场买的,三百二十块钱,当时我有点舍不得,不过晓兰说她在店里见过几个空姐都拖这样的行李箱,羡慕得很,存了几个月的钱一定要买一个。" 带轮子的拉杆箱,目前在内地还是新事物,赵向晚也是第一次听说。一个箱子三百二十块,对她这个穷学生而言,实在是天价! “什么样子的行李箱能不能描述得再清楚一点有没有人看到”如果是新鲜事物,那一定会引发众人的好奇心,湛晓兰拖着箱子走出小区,应该会有人留意到,也会被记住。 湛萍有点不耐烦: “不是说了吗人造革、蓝色,五十公分高,就那种外国电影里有钱人上飞机时拖着的行李箱。小小年纪,一点也不务实,三百多块钱!有这钱不会带回去让她爸妈起新屋" 【箱子又大又笨,占地方得很,平 时放在大衣柜顶上吃灰,我根本就没有在意,还没想到这口箱子这么贵,真是折寿哦。她以为拖着口高档行李箱,就成为有钱人了真是可笑!】 顾之光也有些诧异。他家里开建筑公司,算是有钱的,但父母也没有给他买这种拉杆箱。他第一次听贾俊楠说起这口行李箱的价格,心里犯起了嘀咕。 【一直以为湛晓兰是那种勤劳朴实的女孩子,没想到舍得花三个月工资买行李箱。她又不经常出差,何必呢这种箱子我听人提起过,好像1987年才在国流行起来,是一个机长发明的,那些整天 带着行李飞来飞去的机师和空乘人员觉得这玩意儿不错。在我们星市,估计也只能是专门卖进口商品的华侨商场有卖吧。】 贾俊楠听到湛萍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 “穷人家的孩子,难道就不配拥有自己真心想要的东西晓兰喜欢,把工资攒下来买口行李箱,不偷不抢,有什么问题吗你把她带在身边,只知道让她听话,让她感恩,让她孝顺父母,让她赚钱寄回家去。你有没有真正去了解她有没有问过她喜欢什么,她的梦想是什么" 湛萍被贾俊楠突如其来的质问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我管她吃管她住还不够女孩子嘛,能够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要什么梦想!" 贾俊楠的胸脯快速地上下起伏着,呼吸也变得粗重,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开始放大,将他内心对湛萍的不满、对世界的不满尽情发泄出来。 “晓兰难道是因为成绩不好,才没有上大学吗不!她明明很会读书,可是因为家里穷,因为妈妈生病需要钱,只得高中辍学到星市来打工赚钱。你知道她想考哪一所大学吗京都航天航空大学! 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要当一名飞行员,在蓝天翱翔。哪怕当不成飞行员,她也希望自己成为一名飞机设计师、飞机机师,看着自己设计的、制造的、维修的飞机在天空中飞翔。 就是因为这个梦想,所以当她看到空姐拖着的行李箱,才会那么渴望。她那几个月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攒够钱,托关系找人换了外汇券,买下那口行李箱,怎么就不行难道她只配住在你这破屋子里,每天从店里赶天赶地往家跑,给你做一日三餐你根本就不爱她,你只想控制她!" 贾俊楠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看着没有什么男子气。但他此刻怒火中烧,眉 眼间满是控诉,令赵向晚动容。 湛萍没有想到,因为一个行李箱,竟让贾俊楠发这么大的火。她气焰顿消,嘟囔着解释: “我,我也没说什么。她买了就买了吧,难道我还能把行李箱丢了这不是你们在问行李箱的事情吗我就是照实回答。” 顾之光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先前忽视了这个细节。 他、湛萍、派出所的公安干警,都将关注重点放在湛晓兰失踪那天的衣着、打扮,却忽视了一件事:她离家出走时,有没有带行李箱 现在湛萍发现蓝色行李箱不见了,那在询问周边人群的时候,就应该将重点放在这个蓝色人造革的拉杆箱上。 这么一想,顾之光忽然就兴奋起来,恨不得马上出门找宿舍区附近人群询问:五月十五号,星期五,下午五点半到六点,你们是否看到有人拖着一口蓝色拉杆箱走出去 赵向晚似乎听到了他心中所想,对他和贾俊楠说: “你们去宿舍区周边问问,看能不能找出新线索。" 顾之光犹豫了一下: “那你呢” 赵向晚道: “我和湛女士说几句话。” 顾之光看一眼湛萍,再看一眼赵向晚,思忖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才拉上贾俊楠走出老宿舍楼。 湛萍看着赵向晚: “你要说什么” 眼前这个女孩是张陌生面孔,只有十几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和自己当年刚从乡下嫁到城里来时一样单纯青涩,这让湛萍多了一丝好感。 感觉到湛萍放松了警惕,赵向晚微笑道: “我可以进去坐坐吗”赵向晚的笑容虽然浅淡,却似微风吹过湖面,柔美而安宁。 湛萍点点头: “进来吧。” 收起一身锐刺的湛萍,面色也柔和下来,比刚刚一脸提防时多了几分和蔼,能看得出来年青时曾经是个美人。 赵向晚坐在客厅洗发,喝着湛萍递过来的热茶,轻轻啜了一口。她规规矩矩地坐着,捧茶的动作也恭敬有礼,这让湛萍更增好感。 【这孩子倒是个有礼貌的,比贾俊楠那个乡巴佬强多了。明明是他惹恼了晓兰,这才害得她离家出走。现在倒是他倒打一耙,像跟我有仇一样,脸红脖子粗地质问、质问、质问。难道我自己的亲侄女,我能害她真是可笑!还偷偷跑到我院子里挖土,未必我能杀人埋尸 不成真是可笑!】 连着两个“可笑”传到脑海,赵向晚低头喝了一口茶。茶水热气氤氲,在眼前形成一片薄薄的雾。 湛晓兰失踪案,更是一片迷雾。湛萍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说谎,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湛晓兰会在不到半个小时内消失不见 想到先前听到的话,赵向晚抬起头,审视着湛萍的面部表情: “湛晓兰在与贾俊楠交往之前,有没有谈过其他男朋友" 湛萍眼神有些躲闪,显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没,没有。晓兰十七岁来到星市,现在才二十一岁,就谈了贾俊楠这一个。" 赵向晚提高了音量: “现在每一个线索都非常重要,关系到能不能找到晓兰。所以,请你不要隐瞒。" 湛萍斜着眼睛看了赵向晚一眼: “你别哄我,晓兰出走和她前男友有什么关系”赵向晚迅速反应: "所以,她有前男友。"湛萍鼻翼微张,这代表犹豫。 赵向晚不让她回避问题: “家中失窃,房门却没有被撬的痕迹。可能是湛晓兰偷拿,也有可能是旁人干的。晓兰失踪,没有带走洗漱用品,家中少了一个五十多公分的大拉杆箱……这箱子能够装下一个身材苗条的成年人,你想过没有" “什么你别吓我!"湛萍被赵向晚的话惊住,陡然提高了音量, “她,她这么大一个人,肯定是因为和贾俊楠吵架,所以离家出去散散心,过几天就会回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赵向晚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人在哪里尸在哪里" 湛萍手脚开始止不住地哆嗦,明明是五月中旬,正是暖春时节,但她却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一直冲到天灵盖。 可以装下人的行李箱……死要见尸… "不,不会的。晓兰只是偷了钱离家出走,一定是这样的。"湛萍喃喃自语着。赵向晚问: "屋里没有打斗痕迹,说明进来的是熟人。湛晓兰的前男友是谁" 湛萍的心防已破,颓然坐倒,抬起手捂住脸,声音被手掌盖住,显得闷闷的。 “晓兰刚来星市的时候在一家饭馆当服务员,很快就谈了个朋友。晓兰不知深浅,交往没多久就失了身。后来怀孕了惊 慌失措找我求助,我才知道这件事,真的是又气又恨。早就跟她说过,不要相信男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就是不听!” 赵向晚没有指责湛萍的言论。湛萍年近五十,早已形成她自己的价值观,既然她觉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何必驳斥 "后来呢" “后来,后来晓兰怀孕,那男的不愿意承担责任,提出分手,甩了她两百块钱叫她去落胎。我怕丢脸,陪她找了家诊所做人流。万幸她年青身体好,休息半个月差不多就养好了。只是,只是……" 湛萍“只是”了半天,终于说出实情: “只是晓兰从此之后就有了心理阴影,不敢和男人亲近。有人给她介绍过两个对象,都只谈了一个月不到就分了手。晓兰和我说过,只要男的一抱她,她就恶心想吐。" 赵向晚终于明白湛晓兰会有身体接触恐惧症的原因。难怪湛晓兰会在上周四和贾俊楠争执,没有 按照约定时间和他打电话。估计是贾俊楠想要与她亲密,把她吓到,又不敢说出实情,只能先回避几天。 赵向晚看过湛晓兰的照片,身段玲珑,五官清秀,和瘦黑矮小的贾俊楠站在一块,外型上并不般配。也许因为曾经吃过亏,所以没有男子汉气概的贾俊楠反而能给她安全感吧。 “她前男友叫什么” "不知道,晓兰只跟我说是开出租的司机。"“有他照片吗”"没有。""见过他吗""没有。"“有什么特征”"我不知道。“ 赵向晚点了点头,还想再问,忽然听到门口传来顾之光的声音: “赵向晚,赵向晚——”赵向晚从椅中站起,走到门口。 顾之光额角满是汗水,跑得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喊: “有消息,有消息。”赵向晚示意他安静下来,喘匀一口气再说话。 "有人看到那口箱子!" 说完这句话,顾之光下腰,右手撑着大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等到终于缓过劲来,这才直起腰,快速将刚刚询问得到的消息说出来。 "从电信局宿舍区走出去,正对着一条大马路,路口有个修鞋摊子。老板在上周五傍晚看到过,有人拉着口蓝色拉杆箱从他摊子前面经过。老板说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当时他正在给一双红色高跟鞋钉脚跟,真是一双漂亮的真皮鞋,红得正、红得艳,钉上铜跟之后踩在地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特别洋气。" 湛萍在一旁急得不行,打断他的话: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赶紧往下说。” 顾之光说: "鞋摊老板说,那口箱子的滚轮质量非常好,在地面滚动发出的声音并不刺耳,是一种有节律的咔哒咔哒的声音。这个声音引起了老板的注意,所以他特地抬起头一看了一眼。 可能是职业习惯,他留意到箱子是人造革的,不是真皮,放得有点旧了,边缘有些毛边,颜色也开始起灰。轮子在水泥地面拖过发出的声音不大,但看得出来箱子里应该装了不少东西,声音显得很沉很闷。" 湛萍扑过来,急急地问: “是晓兰吗” 顾之光面色有些发白: “不是!老板说拖箱子的是个年青男人,个子挺高,很壮,留着长头发,看着痞里痞气的。" 陌生男人拖着湛晓兰的行李箱,从电信局宿舍楼走出去,这意味着什么那个行李箱里,到底装着什么湛萍越想越怕,只觉得天旋地转,伸出手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 第42章 2儿子 赵向晚问: ≈ap;ap;34;贾俊楠呢≈ap;ap;34;≈lt;/p≈gt; 顾之光虽然爱看侦探,也组建了侦探社,但实际上并没有接触过刑侦大案。原本以为只是个简单的离家出走案,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人命案,吓得够呛,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起来: ≈ap;ap;34;他,他去派出所报案去了。≈ap;ap;34;≈lt;/p≈gt; 赵向晚越是大案越稳得住: ≈ap;ap;34;好,那我们等派出所的同志过来,重新取证调查。≈ap;ap;34;≈lt;/p≈gt; 顾之光有些不懂: “重新取证”≈lt;/p≈gt; 赵向晚回答: “派出所先前按照失踪人口立案,调查思路按照采集信息、寻人启事、目的地调查了解来进行,探寻湛晓兰可能会去哪里。可是现在湛晓兰的行李箱在失踪时间段出现,有陌生男子入室盗窃、杀人的可能,取证、调查思路便完全不同。≈lt;/p≈gt; 换而言之,先前湛萍与贾俊楠报案,两个人在派出所争吵不休,湛萍指认贾俊楠拐走自家侄女,贾俊楠怀疑湛萍把湛晓兰赶走。因为双方意见不一致,警察没有发现室内有打斗痕迹,周边群众也没有提供异常信息,因此将此事定性为湛晓兰出走、失踪。因此侦查重点是湛晓兰平时的社会关系,可能会去往哪里之方面。可是现在新的线索出现,湛晓兰极有可能被陌生男子装进行李箱带走,生死未卜,那就是刑事大案,需要抽调警力,将侦破方向放在入室盗窃并带走湛晓兰的嫌疑人身上。≈lt;/p≈gt; 顾之光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ap;ap;34;对对对,得找到那个男人。就是不知道是闯进来的小偷,还是熟人作案。≈ap;ap;34;≈lt;/p≈gt; 头脑清醒的成年人怎么可能装进行李箱要么死亡,要么昏迷。湛晓兰凶多吉少。≈lt;/p≈gt; 顾之光与赵向晚将询问重点放在这口行李箱之后,寻找到的线索越来越多。≈lt;/p≈gt; 二楼阿婆曾在五点多听到咕噜咕噜的声响,应该就是行李箱拖过水泥路面发出的声音,这一点与警方先前调查的内容对应上。≈lt;/p≈gt; 鞋铺老板、水果摊主、小卖部的人都曾见到一个男人拖着行李箱从宿舍区走出来。是个陌生人,面相很凶,头发有点长,遮住眉眼,看不太清楚脸。≈lt;/p≈gt; 那个男人拖着行李箱走到五福路口,将箱子放在一辆黄色出租车后备车厢,然后开车离开。可惜的是,没有人留意车牌号,只知道是辆黄色微型面包车,当地人称为“面的”。≈lt;/p≈gt;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拖行李箱、开出租≈lt;/p≈gt; 车的男人,到底是谁≈lt;/p≈gt; 国产微型面包车是从京都开始流行过来的,虽然体型看着瘦小,但能轻松装下五、六个成年人;虽然冬天寒冷、夏天闷热,但价格低廉。车身刷成明黄色的面的,当地老百姓戏称为“黄虫”,出行、搬家,都少不了它。≈lt;/p≈gt; 因为“面的”常见,电信局家属区的人没有太在意它的存在,哪怕有人扛着箱子搬上去,也只觉得是搬家或者外出。≈lt;/p≈gt; 出租车司机、年青男子。≈lt;/p≈gt; 湛萍面如土色,喃喃自语:“是他吗他害得晓兰还不够已经分手三年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晓兰≈ap;ap;34;≈lt;/p≈gt; 顾之光不解地看向湛萍: ≈ap;ap;34;你知道他是谁≈ap;ap;34;湛萍点点头,摇摇头,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lt;/p≈gt; 赵向晚替她回答: “她怀疑是湛晓兰的前男友,一个开出租的男人。不过两人已经分手近三年,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ap;ap;34;≈lt;/p≈gt; 顾之光大声道:≈ap;ap;34;不管是不是他,总归是条重要线索,赶紧查!≈ap;ap;34;≈lt;/p≈gt; 派出所收到贾俊楠报警,高度重视,马上抽调人手,再一次来到电信局宿舍区。带队的是一个名≈lt;/p≈gt; 叫姚国诚的刑警,身后跟着一名身穿制服的年青人。≈lt;/p≈gt; 姚国诚看到顾之光、赵向晚在小区附近询问住户,无奈地说: “你们还是大学生吧查案子是我们警察的事,你们就不要浪费时间在这里了,好好回学校读书吧。≈ap;ap;34;≈lt;/p≈gt; 顾之光不服气: ≈ap;ap;34;姚警官,湛晓兰是我同学贾俊楠的女朋友,我们也算是失踪者的家属,参与调查怎么不行≈ap;ap;34;≈lt;/p≈gt; 贾俊楠跟在姚国诚身后回来,补了一句:“顾之光是我们学校侦探社的,处理过很多校园离奇案子。≈ap;ap;34;≈lt;/p≈gt; 姚国诚性格温和,并没有生气,倒是他身旁的年青刑警黄毅瞪圆了眼睛: “校园里能有什么案子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纠纷罢了,你们这些外行凑什么热闹!≈ap;ap;34;≈lt;/p≈gt; 鸡毛蒜皮的小纠纷顾之光感觉内心被戳了一刀,脸一红,抬手将赵向晚一指: “她,她是湘省公安大学的学生,怎么能算外行≈ap;ap;34;≈lt;/p≈gt; 黄毅上下打量着赵向晚,看她态度沉静,凤眼闪亮,不由得声音放柔和了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级,哪个专业的≈ap;ap;34;≈lt;/p≈gt; ≈ap;ap;gt;赵向晚抬眸与他目光相对:“赵向晚,91级,刑侦专业。”≈lt;/p≈gt; 黄毅一听便笑了起来,笑得嘴角咧到了耳后: “原来是小师妹啊,才大一,专业课都还没学几门呢,外行,妥妥的外行。≈ap;ap;34;≈lt;/p≈gt; 【91级啊,比我晚了六年。我85年考进公安大学的时候,女生楼还正在建呢,没想到现在刑侦专业也有这么出色的女生了。】≈lt;/p≈gt; 赵向晚眸光一闪: “我来猜猜,师兄是哪一级的”≈lt;/p≈gt; 黄毅来了点兴致,挑了挑眉: “来来来,你来猜。我告诉你,我在学校可没什么名气,你肯定不认得我。≈ap;ap;34;≈lt;/p≈gt; 赵向晚上前一步,凤眼微眯,认真审视着他脸上的每一分表情: “看你年龄,应该是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岁≈ap;ap;34;≈lt;/p≈gt; 说到二十四岁的时候,黄毅右边那道浓眉抖了抖。赵向晚点点头: “原来是二十四岁。”黄毅闭上嘴,眼中多了一丝疑惑。≈lt;/p≈gt; 赵向晚继续说话: “公安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派出所工作,刑侦中队任普通警员,应该毕业时间不长,两年三年四年≈ap;ap;34;≈lt;/p≈gt; 说到三年的时候,黄毅明显目光上移。≈lt;/p≈gt; ≈ap;ap;34;很好,原来毕业快三年了。”赵向晚微笑, “89年毕业,85年入校,师兄,我猜得是否正确≈ap;ap;34;≈lt;/p≈gt; 黄毅张大了嘴: “厉害,你这套推理逻辑非常严密。不过……”他拉长了声音,眼珠子转了转,“我一看就刚毕业不久,你这猜起来正确率高,不算什么。”≈lt;/p≈gt; 说完这句话,黄毅指着姚国诚: “你要是猜得中我师父今年多大,我就服了你。”≈lt;/p≈gt; 姚国诚板起脸: ≈ap;ap;34;小黄!≈ap;ap;34;≈lt;/p≈gt; 【我生得老相,人人都以为我四十几,其实我今年七月才满三十一岁呢。黄毅这小子捉弄人家小姑娘,可真不像话。】≈lt;/p≈gt; 黄毅嘻嘻一笑: ≈ap;ap;34;师父,就让她猜猜吧。不然我这小师妹还真以为凭着点推理技巧就能走遍天下呢。≈ap;ap;34;≈lt;/p≈gt; 赵向晚的目光移向姚国诚。≈lt;/p≈gt; 眼前刑警体形微胖,头发花白,脸颊有烧伤痕迹,新疤长拢后脸部肌肉绷紧,有些扭曲。看头发,至少得有五十岁;≈lt;/p≈gt; 看体形,有点中年发福,怎么也得有四十;看脸庞,肌肉线≈lt;/p≈gt; 条被疤痕破坏,难辨年龄。≈lt;/p≈gt; 贾俊楠大胆猜测: “快退休了吧”≈lt;/p≈gt; 顾之光斜着眼睛看向黄毅: “你既然让她猜,那说明真实年龄与外部表情不一致,警官看上去像四十五,那我猜……三十五岁!≈ap;ap;34;≈lt;/p≈gt; 黄毅看一眼顾之光,难怪这小子能在大学里开侦探社,推理起来有模有样。≈lt;/p≈gt; 黄毅看向赵向晚: “你来。”≈lt;/p≈gt; 赵向晚已经听到姚国诚的心声,自然知晓正确答案,她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姚国诚的眼睛问:“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姚警官今年才三十一岁啊。”≈lt;/p≈gt; 姚国诚与黄毅同时张大了嘴: “你!你——”≈lt;/p≈gt; 赵向晚猜对了!顾之光不敢置信地看着姚国诚,眼前这个早生华发的警官只有三十一吗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么显老!≈lt;/p≈gt; 赵向晚解释道: “我正在研究微表情行为学,通过人类的微表情、习惯性动作来判断真相。目前正在市局实习,我的师父,是许嵩岭。≈ap;ap;34;≈lt;/p≈gt; 是时候,打打师父的旗号了。≈lt;/p≈gt; 黄毅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能拱手: ≈ap;ap;34;赵师妹,我服了!≈ap;ap;34;≈lt;/p≈gt; 【微表情行为学,许黑脸的徒弟,难怪这么厉害!我师父少白头,这张脸却是为了救我才毁了的。那次抓捕行动,歹徒扔汽油弹,师父为了护住我,脸和后背被烧伤,在床上躺了个把月才活下来。现在体能没办法训练,人也发福了,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这次为了考察小师妹的能力,拿师父的年龄说事,该打、该打!等下再找师父赔罪。】≈lt;/p≈gt; 听到这里,赵向晚肃然起敬,敬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 ≈ap;ap;34;姚警官,学员赵向晚,请求参与失踪案调查!≈ap;ap;34;≈lt;/p≈gt; 姚国诚本就是个好脾气的警官,对后辈多有提携,见到如此意气风发的预备役女警,喜得眉开眼笑,抬起手打了个哈哈: ≈ap;ap;34;好好好,那你们就帮着打个下手吧。≈ap;ap;34;≈lt;/p≈gt; 黄毅补充了一句: ≈ap;ap;34;不过,警队有警队的规矩,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允许对外透露任何信息,能够做到吗≈ap;ap;34;≈lt;/p≈gt; 赵向晚、顾之光、贾俊楠同时道: ≈ap;ap;34;能!≈ap;ap;34;≈lt;/p≈gt; 两组人马兵分两路。≈lt;/p≈gt; 姚国≈lt;/p≈gt; 诚带黄毅前往湛晓兰刚来星市时打工的吉祥饭馆,调查了解她当时谈恋爱时的男友到底是谁。赵向晚则回市局,将季昭带过来,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画像。≈lt;/p≈gt; 星市是湘省最大的城市,面的数量虽然赶不上京都,但登记在册的也有一万六千多辆,如果慢慢调查不知道到猴年马月。现在湛晓兰生死未卜,必须抓紧时间,争取早一点找到这个拖箱子、开面的的男人。≈lt;/p≈gt; 当身穿黑色衬衫、黑色长裤的季昭背着画夹子出现在电信局家属区,那些小摊小贩们都围了上来。≈lt;/p≈gt; 八、九十年代对男性的审美,正是百花争鸣、五彩缤纷之时。既有国产战争片里浓眉大眼、高大威猛的硬汉,也有港台言情剧里留着长发、说话斯文的文艺男,还有那种外国电影里五官深邃、绅士风范的洋派男人。≈lt;/p≈gt; 季昭却是时下审美的一股清流。≈lt;/p≈gt; 他一身细瓷般的白皙皮肤,被一身黑衬得清高矜贵。他眼眸黝黑,不言不语,却似有万千星光汇聚。≈lt;/p≈gt; 往日季昭被季锦茂保护得密不透风,根本没有机会深入普通老百姓生活,可现在跟着赵向晚、重案组,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家长里短,渐渐染上些烟火气,眼神变得灵动许多。≈lt;/p≈gt; 这样的季昭,既有高高在上的华贵之美,又有不谙世事的天真,眉眼间自带一股书卷清气,一下子就俘获了大爷大妈们的心,主动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提供信息。≈lt;/p≈gt; ≈ap;ap;34;个子很高,头发很长,留着登角,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ap;ap;34;≈lt;/p≈gt; “穿牛仔喇叭裤,红底黑花衬衫,扣子只扣了三颗,敞开衣领,像个小流氓。”≈ap;ap;34;走路有点往前倾,右脚总像是被烂泥粘住一样,怪怪的。≈ap;ap;34;≈lt;/p≈gt; ≈ap;ap;34;脸吗没看清。我当时多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就像是有毒一样挖过来,吓得我不敢再看。≈ap;ap;34;≈lt;/p≈gt; ≈ap;ap;34;是,我也不敢看,那人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哪里敢多看。≈ap;ap;34;≈lt;/p≈gt; “我倒是认真看过一眼,其实眉眼长得还不错的,浓眉大眼,很精神。就是那打扮花里胡哨的,蛮嫌人。哦,对了,他嘴唇右上边,好像长了燎泡。≈ap;ap;34;≈lt;/p≈gt; 这一回,面对拥挤的人群,听着叽叽喳喳的话语,季昭并没有表现出慌乱与惊恐,反而和赵向晚一样,安静地倾听着一切。≈lt;/p≈gt; 听完众人的描述之后,季昭≈lt;/p≈gt; 沉吟片刻,笔走如飞,不过二十分钟,一个痞里痞气的男人便跃然纸上。≈lt;/p≈gt; 就连大一学过一年美术的建筑学专业学生顾之光都惊掉了下巴: “这,这也太出神了吧”他盯着这幅素描看了半天,望着赵向晚, ≈ap;ap;34;你确认,他只是个普通的画像师≈ap;ap;34;≈lt;/p≈gt; 赵向晚微笑不语。天才画家,超写实派开创者,季昭来市局当一名画像师,完全是牛刀小试。≈lt;/p≈gt; 【我画得像不像】季昭看着赵向晚,黑漆漆的眸子里闪着雀跃的光。≈lt;/p≈gt; 有了读心术之后,赵向晚与人对话通常会听到两道不同的声音,人们“心口不一”,这让赵向晚有些不适。≈lt;/p≈gt; 季昭不同,他的内心世界在赵向晚眼里有画面,纯洁而简单;他有语言障碍,那道少年青涩声线只有赵向晚听得到。≈lt;/p≈gt; 这份单纯真实让赵向晚感觉自在轻松,迎上季昭的目光,赵向晚微笑着点了点头。≈lt;/p≈gt; 赵向晚的笑容虽浅,却给了季昭莫大的鼓励。那雪白世界里,金色阳光洒下来,星星点点的小草从雪地冒出来,渐渐汇聚成一片草地。≈lt;/p≈gt; “啾啾啾——”云雀从树枝上蹦跳而下,站在草地中央开始鸣叫。春天,来了。≈lt;/p≈gt; 赵向晚看到他内心世界的变化,浓浓的成就感涌上来——自己的笑容与肯定,就是季昭内心世界的阳光。≈lt;/p≈gt; 顾之光的目光从赵向晚脸上移到季昭脸上,嘀咕了一句: “不就是长得漂亮一点吗小小一个画像师,哼。≈ap;ap;34;≈lt;/p≈gt; 虽说顾之光不服气季昭能得到赵向晚的笑脸,但季昭的存在的确加快了案件的侦破。≈lt;/p≈gt; 湛晓兰1988年4月来到星市,第一站便是在吉祥饭馆当服务员,不过事隔三年多,虽然吉祥饭馆还在,但老板几经易手,唯一记得湛晓兰的只有原来的洗碗工、现在的掌勺大厨。≈lt;/p≈gt; 画像出来之前,大厨连连摆手: “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当时我也和湛晓兰一样,刚来城里打工,在饭馆洗碗,就是个天天窝在厨房里的小杂工,哪里注意得到饭馆里有谁来吃过饭、是不是有人追求过她≈ap;ap;34;≈lt;/p≈gt; 画像出来之后,大厨瞪圆了眼睛: “是这个人吗我好像见过。开一辆黄色面包车,经常吆五喝≈lt;/p≈gt; 六地来饭馆吃饭,晚上喝得醉醺醺的,还敢开车回去,当时饭馆老板娘背后骂过他,说他迟早会害死别人。≈ap;ap;ap;≈lt;/p≈gt; 34;≈lt;/p≈gt; 黄毅没想到这么顺利,追问: “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lt;/p≈gt; 大厨: “只知道别人都喊他阿锋,但具体叫什么……哦,对了,他和饭馆当时的老板娘汪贵玲关系不错,你们要是能找到她,应该就能找到阿锋。≈ap;ap;34;≈lt;/p≈gt; 汪贵玲开过餐饮,在工商部门登记信息齐全,很快就被警方找到。有了汪贵这条线,公安系统很快锁定人称“阿锋”的熊成锋。≈lt;/p≈gt; 两天之后,熊成锋被抓获。可是,这人嘴很硬,什么也不肯说。≈lt;/p≈gt; 贾俊楠心忧湛晓兰的下落,顾不得毕业设计,蹲在派出所等结果。湛萍与匆忙赶来的哥嫂一起,焦急地等待消息。≈lt;/p≈gt; 与湛晓兰有关的四个人,因为共同的目标,每天都会碰头,渐渐相互了解。湛晓兰的父母对贾俊楠印象不错,就连一开始执反对态度的湛萍也大有改观。≈lt;/p≈gt; 只是……再喜欢贾俊楠又怎样呢现在连湛晓兰是死是活都不知道。≈lt;/p≈gt; 赵向晚周一学校课多,等到下课后赶到派出所审讯室,已经是晚上七点。≈lt;/p≈gt; 姚国诚与黄毅已经审了熊成锋一整天,两人胡子拉碴,眼睛泛红,神情憔悴,看得出来精神压力很大。一见到赵向晚,黄毅便将手中笔录本交给她,让出位置,示意她坐下。≈lt;/p≈gt; 姚国诚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以手揉额: “五月十五日,星期五,下午五点半到六点,你在哪里≈ap;ap;34;≈lt;/p≈gt; 熊成锋低头不语,长长的刘海耷拉下来,将眉眼遮得严严实实。≈lt;/p≈gt; 【我找过那么多个女人,也就晓兰怀了我的孩子,当时不愿意被她拖累,再加上玩腻了,毫不留情和她分了手。可是现在回过头来看,唉!只怪当时没珍惜啊。】≈lt;/p≈gt; 眼前笔录一片空白,听到熊成锋的内心戏,赵向晚略微松了一口气。不开口不要紧,只要能听到他的心声便不怕。≈lt;/p≈gt; 姚国诚等了半天,熊成锋一直拒不配合,便提高音量再次重复刚才的话。≈lt;/p≈gt; 熊成锋缓缓抬起头,看着黄国盛,嘴角扯了扯: “警察同志,都过去一个多星期了,我哪里知道那天做了什么。不如你来告诉我,那天我做了什么≈ap;ap;34;≈lt;/p≈gt; 黄毅很不满意他的态度,厉声喝斥: “严肃点!现在是我们在问你,老实回答。”≈lt;/p≈gt; 熊成锋抬起被铐起来的双手,抵在额头,懒≈lt;/p≈gt; 洋洋地回答: “不记得了。”≈lt;/p≈gt; 【呵,老实交代,牢底坐穿,这个道理我懂。我不说,谁能知道我做过什么晓兰啊晓兰,你得感谢你那争气的肚子,要不是只有你给老子怀过孩子,只怕你早就没命了。】≈lt;/p≈gt; 赵向晚的一颗心脏急速跳动起来。——湛晓兰没有死!她还活着!≈lt;/p≈gt; 主审是姚国诚,按理说赵向晚不该开口,但情况紧急,赵向晚顾不得这些。她将笔放在桌面,轻声问道: ≈ap;ap;34;湛晓兰还活着,对不对≈ap;ap;34;≈lt;/p≈gt; 赵向晚的声音清冷而平静,似溪水流过草滩,打破审讯室焦灼气氛。≈lt;/p≈gt; 抵在熊成锋额头的那双手猛地下垂,露出一双圆而大的眼睛。极深的双眼皮,眸色微黄,瞳孔一缩,显然这话直击他内心。≈lt;/p≈gt; 姚国诚、黄毅审了一天,丝毫收获都没有,正在烦躁之中,听到赵向晚这句话,黄毅脱口而出:≈ap;ap;34;她还活着真的假的≈ap;ap;34;≈lt;/p≈gt; 赵向晚点了点头。≈lt;/p≈gt; 黄毅再问: “你怎么知道”赵向晚看一眼熊成锋。黄毅抬手在脑门上重重拍了一记,也是!怎么能当着嫌疑犯的面讨论这个≈lt;/p≈gt; 熊成锋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但他心理素质好,脸上半点没有显露出来。等回过神来,他狠狠地挖了赵向晚一眼,看她一张苹果小脸,态度平和,顿时便轻慢下来。≈lt;/p≈gt; 【哪来的小警察,恐怕是刚毕业分配过来的吧屁都不懂,胡乱开口猜测。啊呸!还真让她误打误撞,猜对了。老子还等着晓兰给我生儿子呢,干什么杀了她】≈lt;/p≈gt; 再一次听到“给我生儿子”这五个字,赵向晚目光微敛。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熊成锋如此执着,似乎只有找到湛晓兰才能生儿子,但可以肯定的是,湛晓兰的确在熊成锋手里。≈lt;/p≈gt; ≈ap;ap;34;你在这里,谁给晓兰做饭饿到她、坏了身体怎么办≈ap;ap;34;≈lt;/p≈gt; 熊成锋嘴唇一歪,配合着嘴角燎泡再显邪气。≈lt;/p≈gt; 赵向晚手指微动,如果不是因为身边环境陌生,真想取出笔记本写下一笔——嘴唇歪斜,说明此人焦虑不安,可能身处困境,或遇到大麻烦。≈lt;/p≈gt; 【妈的!这帮警察动作真快。幸好我早就开车把晓兰送到我老娘那里,给她手脚戴上铁链子,拴在床脚,钥匙在我身上,我妈就是再心软也不能把她给放喽。】≈lt;/p≈gt; 听到这里,≈lt;/p≈gt; 赵向晚再无丝毫犹豫,眼中怒火一闪, “啪!”地一声,手掌拍在桌面,霍地站起。≈lt;/p≈gt; ≈ap;ap;34;既然你不担心她的安危,那看来有人帮你看守,对吧≈ap;ap;34;熊成锋身体后仰,开始躲闪赵向晚的逼问。≈lt;/p≈gt; ≈ap;ap;34;很好,既然有人看守,那这个人一定是你最信任的人。是谁≈ap;ap;34;熊成锋嘴唇紧抿,转过头,颈脖僵硬。≈lt;/p≈gt; ≈ap;ap;34;朋友,还是父母≈ap;ap;34;≈lt;/p≈gt; 审讯室忽然安静下来。熊成锋牙齿紧紧咬住嘴唇,这代表他在认真揣摩赵向晚的话:这个女警到底知道多少≈lt;/p≈gt; ≈ap;ap;34;很好,原来是你父母家。”赵向晚转过头看向姚国诚, “姚警官,湛晓兰现在熊成锋父母家,查一查他的户籍档案吧。≈ap;ap;34;≈lt;/p≈gt; 黄毅匆匆出门调查户籍资料,赵向晚却一直紧紧盯着熊成锋。熊成锋的神情忽然放松下来。≈lt;/p≈gt; 看到他双肩舒展、唇角上扬,赵向晚心生警惕:不对,他这个反应不对,这说明户籍档案可能查不到他父母的住址!≈lt;/p≈gt; 【去查,你们只管去查,能够在户籍档案里找到我妈,我算你们狠!两年前我爸死了,就把老娘接到星市,在湖夏区五支沟那里买了个旧屋住着。我就这么一个老娘,平时都是一个人过去,身边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老子杀的人多了,如果没个安全地方怎么行】≈lt;/p≈gt; 杀的人多了这人杀了很多人!大案!越是大案,越要沉住气。≈lt;/p≈gt; 赵向晚缓缓坐下,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脑子飞速运转。湖夏区五支沟——这是用读心术听来的信息,微表情行为学那一套可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能够知道如此具体的地址。≈lt;/p≈gt; 半个小时之后,黄毅跑进审讯室,大声道: ≈ap;ap;34;市局户籍科、出租车管理所那边回电,熊成锋户口不在星市,入职档案里登记的父母住址在贵省盘溪县梧宛村六组,距星市足足有一千公里路。≈ap;ap;34;≈lt;/p≈gt; 熊成锋的嘴角浮现出一道得意的笑。≈lt;/p≈gt; 鹰钩鼻,鼻尖向下垂成钩状,配合着这个阴冷的笑容,赵向晚后背感觉到嗖嗖寒意。≈lt;/p≈gt; 这人阴险狡诈,冷酷残暴。他的软肋,一是母亲,二是生儿子。必须攻破他的心防,逼他说出实话。≈lt;/p≈gt; 赵向晚对姚国诚说: “我们在出租车管理所调查过,从五月十五日开始,熊成锋一直都有营运≈lt;/p≈gt; 记录,他并没有离开星市。如果他把湛晓兰关在父母家,那一定还在星市。≈ap;ap;34;≈lt;/p≈gt; 黄毅点头,赞许地看了赵向晚一眼: ≈ap;ap;34;对,我也是这样认为。≈ap;ap;34;≈lt;/p≈gt; 说完,黄毅走到熊成锋面前,右手重重压在他肩上,瞪大眼睛、提高音量: “老实交代,湛晓兰在哪里!≈ap;ap;34;≈lt;/p≈gt; 黄毅手劲很大,熊成锋只觉得半边身体都麻了,痛得直咧嘴,却依然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警察同志,现在可是新社会,不兴严刑逼供啊。≈ap;ap;34;≈lt;/p≈gt; 姚国诚道: “只要人没事,你这罪名就不重,关上几年再出来,好好改造一样做人。如果顽抗到底,我们以杀人罪立案,那你就是死路一条。≈ap;ap;34;≈lt;/p≈gt; 熊成锋斜着眼睛看向他: “我什么也没做,哪里来的杀人罪”≈lt;/p≈gt; 熊成锋这惫懒模样惹恼了黄毅,加大手上的力度: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不是小师妹在一旁盯着,如果不是有纪律约束,黄毅真想狠狠揍他一顿。≈lt;/p≈gt; “哈哈哈哈——”≈lt;/p≈gt; 熊成锋看他光说不练,不由得笑了起来, ≈ap;ap;34;来呀,来呀,老子什么也没做,不怕你!≈ap;ap;34;≈lt;/p≈gt; 在他嚣张之极的笑声里,赵向晚缓缓开口。≈lt;/p≈gt; “我们有人证,5月15日你拖着湛晓兰的行李箱从电信局宿舍区经过,面的停在五福路街口。而在这个时间段,湛萍家失窃三千元,是你干的吧≈ap;ap;34;≈lt;/p≈gt; 熊成锋的笑声戛然而止: “三千元”≈lt;/p≈gt; 【妈的,那个婆娘诬陷老子。明明只有七百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三千他妈的,这老表子想钱想疯了吧】≈lt;/p≈gt; 越想越气,平生受不得半点冤枉气的熊成锋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lt;/p≈gt; 罗敬也愣了一下,不过他反应快,马上疾言厉色地喝斥道: “入室盗窃,1000元以上不满2500元的,处管制、拘役、有期徒刑六个月或单处罚金;2500元以上不满4000元的,处有期徒刑六个月至一年。不交代湛晓兰的去向不要紧,你偷了三千块钱,证据确凿,进去先关上一年。我们慢慢查,总能找到你父母住在哪里,是不是≈ap;ap;34;≈lt;/p≈gt; 熊成锋眼中渐渐露出凶光。≈lt;/p≈gt; 赵向晚补上一刀: “以警方名义,在报纸上发一则尸体认领启事,把你的照片放上去≈lt;/p≈gt; ,你父母看到了总会出现,是不是我们不急。≈ap;ap;34;≈lt;/p≈gt; 尸体认领熊成锋成功被激怒,大声叫了起来: “老子只拿了七百,根本够不上立案!”话一出口,看到姚国诚、黄毅、赵向晚交换眼神,他这才意识到失言。≈lt;/p≈gt; 熊成锋的反侦查意识非常强。当时湛萍家中失窃,室内除了湛萍、湛晓兰的指纹,并没有发现第三者的指纹,因此案件才更显扑朔迷离。现在熊成锋坦言是他拿了钱,那再想狡辩,也是徒劳。≈lt;/p≈gt; 黄毅感觉眼前曙光出现。熊成锋既然已经认下入室盗窃罪,偷了床头柜里的七百块钱,那离承认绑架湛晓兰也不远了。≈lt;/p≈gt; 【盗窃算个屁,才几百块钱,挽留几天就能放出来。认了就认了,老子不怕。】熊成锋将身体靠在椅背,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我就拿了,怎么样”姚国诚问: “什么时候进的屋”熊成锋漫不经心地回答: “五点多吧。”≈ap;ap;34;怎么进的屋≈ap;ap;34;≈ap;ap;34;捡的钥匙。≈ap;ap;34;≈lt;/p≈gt; ≈ap;ap;34;进去的时候屋里还有谁≈ap;ap;34;≈ap;ap;34;没看到人。≈ap;ap;34;≈lt;/p≈gt; “拉杆箱是怎么回事”≈ap;ap;34;屋里也就拉杆箱还值点钱,我顺手拿了。≈ap;ap;34;≈lt;/p≈gt; 再问,熊成锋就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勾,反正不承认见过湛晓兰,更不交代为什么用拉杆箱带走湛晓兰,审讯又进入一个死胡同。≈lt;/p≈gt; 【老子悄悄跟了晓兰一个星期,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下班,什么时候回家做饭,什么时候约会,全都摸得清清楚楚。上上周四吧晚上九点,看她在公用电话亭旁边转圈圈,上前和她搭话,没想到她像见了鬼一样,一脸的嫌弃,还啐了我一口,叫我永远不要再来找她,真他妈不识抬举!≈lt;/p≈gt; 从来只有我甩我,没有人甩我,要不是因为老子检查出来身体有问题,前前后后上过那么多女人,只有晓兰一个怀孕,我一个大老爷们凭什么回过头来找她她敢把老子的儿子打掉,他妈的!周五下午,准备好带麻醉剂的手帕,老子专程等在那红房子拐角处。看着她从鞋店走回家,等门一开,直接推她后背进去,手帕一捂,万事皆休。≈lt;/p≈gt; 戴上手套在屋里摸了一圈,顺手把床头柜上里的钱收进口袋,再从她房里拿下那口拉杆箱,把晓兰装进去,堂而皇之走出去,丢进车里,谁敢阻拦≈lt;/p≈gt; 原本想着干她一回,再弄死她。没想到看到大衣柜≈lt;/p≈gt; 顶上那口大箱子……哈哈,瞌睡遇到枕头,带回家去,生儿子。】≈lt;/p≈gt; 熊成锋的逻辑有些混乱,表述得不算清晰,但赵向晚却听明白了。≈lt;/p≈gt; 他原来的打算,是因为湛晓兰打掉他的孩子,想对她实施报复,但看到那口箱子之后改了主意,决心把湛晓兰囚禁在身边,生出儿子之后再杀掉。≈lt;/p≈gt; 一般的犯罪分子不敢白天作恶,光天化日,担忧被人发现。他却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一口装人的大箱子招摇过市,半点畏惧心都没有。≈lt;/p≈gt; 此人穷凶极恶,胆子非常大。要突破他的心防,必须另辟蹊径。≈lt;/p≈gt; 黄毅与姚国诚对视一眼。≈lt;/p≈gt; 【熬审,我们和他熬鹰!车轮战审讯,看他撑不撑得过。】≈lt;/p≈gt; 熬鹰,是训练猎鹰的一种方式。通过连续几天不让鹰睡觉,让它熬着并且困乏,消磨鹰的意志,便能变得驯服。≈lt;/p≈gt; 公安审讯对讯问时段、时长、方式都有严格的规定,黄毅他们的打算其实已经算是违规。≈lt;/p≈gt; 赵向晚观察着熊成锋的反应。一天审讯下来,黄毅与姚国诚已经疲惫,但他却丝毫不显疲态,可见这人身体素质、耐力、抗压能力很强。哪怕违规熬审,恐怕也很难达到目的。≈lt;/p≈gt; 想到这里,赵向晚看向姚国诚: “我来和他说吧”≈lt;/p≈gt; 姚国诚刚才已经见识过赵向晚的犀利,想想她是许黑脸的徒弟,便让出主审位置,示意黄毅做好笔录。≈lt;/p≈gt; 黄毅掌过纸笔,有些好奇自己这个才大一的小师妹准备怎么审讯。≈lt;/p≈gt; 赵向晚目光微敛,放柔和姿态,带着丝小女孩的天真,微笑道: “我有个秘密,和你交换一个秘密,怎么样≈ap;ap;34;≈lt;/p≈gt; 熊成锋来了点兴致,身体微微前倾。≈lt;/p≈gt; 【这小娘们什么都不懂,也能当警察现在的警察队伍,真是什么人都收啊。还秘密交换秘密她当是过家家呢。】≈lt;/p≈gt; 赵向晚没有在意他闭口不言,继续道:“我在调查湛晓兰失踪案的时候,和湛萍深入了解过湛晓兰的过去。你知道吗晓兰曾经被人骗,怀了孩子。那个孩子,应该是你的吧≈ap;ap;34;≈lt;/p≈gt; 熊成锋脸皮抽搐了一下,眼睛有些发红。≈lt;/p≈gt; 【妈的,那个孩子是老子唯一的种,偏偏被她打了!老子身体壮实、能打会扛,前前后后和二十几个女的上过床,却没≈lt;/p≈gt; 想到没一个怀孕。先前还以为那些女人都吃了什么避孕药,后来我老头死了之后,老娘求我结婚生子,我打算收心,在乡里找了个年青姑娘,结婚半年,连个蛋都没下!又找了个生了两个儿子的寡妇,还是没有!≈lt;/p≈gt; 我老娘觉得不对劲,哭得眼泪鼻涕的,求我不要让老熊家断了后,没办法,到省里大医院一检查,妈的,先天性弱精症!很难让女人怀孕。老子当时那个悔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为什么不把晓兰哄好点,让她生了孩子再甩掉不行吗只怪当时太年轻,唉!】≈lt;/p≈gt; 赵向晚轻声道: “湛晓兰是不是告诉你,那个孩子打掉了”熊成锋被她的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抬起头与她视线相对,嘴唇微张,显然已经意动。≈lt;/p≈gt; 赵向晚凤眼微微一眯,将寒光掩住: “其实……那个孩子并没有被打掉。”≈lt;/p≈gt; “什么!”熊成锋猛地从椅中站起。≈lt;/p≈gt;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令他整个人都陷入狂喜之中。≈lt;/p≈gt; 【我就说!老天爷不会绝了我老熊家的后!生下来好,生下来好!我有孩子了,当爸爸了!晓兰这娘们不错,真不错。】≈lt;/p≈gt; 姚国诚万万没有想到,赵向晚竟然坐下来和熊成锋拉起了家常。而这个秘密,也成功地让熊成锋一改之前的抗拒,变得兴奋起来。≈lt;/p≈gt; 审讯过无数嫌疑犯的姚国诚有经验,此时赵向晚已经掌握主动权,审讯终于有了进展!≈lt;/p≈gt; 熊成锋问: “男孩还是女孩”“男孩。”≈lt;/p≈gt; 熊成锋鼻翼张开,呼吸急促,态度急切: ≈ap;ap;34;他在哪长得可像我≈ap;ap;34;≈lt;/p≈gt; 他一着急,赵向晚便不急了。赵向晚将身体向后一靠,微笑道: “这,就是我要和你交换的秘密。”≈lt;/p≈gt; 第43章 3落网 人就是这样,更愿意相信自己期待发生的事情。≈lt;/p≈gt; 明明湛晓兰亲口告诉熊成锋,孩子已经被打掉。但当赵向晚告诉他孩子还活着的时候,思儿心切的熊成锋便立刻选择相信她。≈lt;/p≈gt; 一番挣扎之后,熊成锋问赵向晚: ≈ap;ap;34;你,你想知道什么≈ap;ap;34;赵向晚问: ≈ap;ap;34;湛晓兰在哪里≈ap;ap;34;熊成锋陷入沉思。≈lt;/p≈gt; 【告诉她其实也没什么,让警察把晓兰带走,老子最多算绑架,关个七、八年再出来,还是一条好汉。只要警察不去挖后院,就不会发现底下埋着的尸骨,罪名便不大。反正儿子已经有了,熊家有后,我老娘的心一安,我这一辈子也值了。不对……还不知道这死娘们讲的话是真是假,我怎么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lt;/p≈gt; “只要警察不去挖后院,就不会发现底下埋着的尸骨”这一句话让赵向晚心中一凛。这人穷凶极恶,杀人埋尸,只要找到他的老巢,就能揪出罪证!≈lt;/p≈gt; 赵向晚目光低垂,暗自思索。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他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读心术在手,赵向晚很清楚怎样包装谎言。≈lt;/p≈gt; ≈ap;ap;34;湛晓兰当年的确是打算打掉孩子的,但想想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便有些舍不得。孩子长得很好,健康聪明,雪白可爱,只是因为未婚先孕,湛晓兰不敢养在身边,所以送了人。≈ap;ap;34;≈lt;/p≈gt; 熊成锋眼中凶光一闪: “老子的娃,她竟敢送人!”≈lt;/p≈gt; 赵向晚: “那怎么办呢你甩给她两百块,让她落胎,逼她分手。她一个才十八岁的小女孩,什么也不懂,难道让她哭着求你复合吗她生孩子时大出血差点死在产床上,真的很可怜。你啊,当时不愿意珍惜,欺负一个刚从乡下出来打工的女孩,现在又不肯好好待她,把她装进箱子里带出去、藏起来,怎么能这样对待为你千辛万苦生下孩子的女人呢≈ap;ap;34;≈lt;/p≈gt; 怎样让谎言看上去和真的一样在细节处下功夫就好。≈lt;/p≈gt; 或许因为求子心切,又对母亲有依恋心理。熊成锋听说湛晓兰生孩子遭遇这么大的凶险,内心被触动,眼中凶光渐渐消散,变得柔和起来。≈lt;/p≈gt; 【这个女警察说的这么逼真,应该是真的。晓兰恨我逼她打胎,害怕我和她抢孩子,所以才说把孩子打掉。其实,那个孩子还活得很好吧不知道长得怎么样,像不像我】≈lt;/p≈gt; 赵向晚下了一记猛药: “你要不≈lt;/p≈gt; 要看看孩子的照片我在湛萍那里看到过,应该是周岁照吧,非常可爱。≈ap;ap;34;≈lt;/p≈gt; 熊成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手铐将他固定在审讯铁椅上,让他没办法有大的移动,但此刻因为整个人都被赵向晚的话所吸引,不自觉地前倾,后背呈现出一道弧线。≈lt;/p≈gt; “好。”此刻熊成锋再没半分怀疑。≈lt;/p≈gt; 他是家中独子,十五岁便从农村出来,四处打工。先在工地当泥瓦小工,因为一身好体格、敢打敢斗,被当地砂霸看中,每天不是抢地盘就是打群架,在一次群殴中失手伤人致残,判刑入狱。≈lt;/p≈gt; 从监狱里放出来后,熊成锋远离原来的环境,在星市开起面的,不过依然改不了鲁荠好斗的性子。他脾气火爆、下手狠,但因为外形高大威猛,出手大方,很吸引妹子的眼光。他本就雄性激素分泌旺盛,又没有什么道德感,几乎来者不拒,在花丛里晃悠得十分自在。≈lt;/p≈gt; 熊成锋虽然凶悍,但对父母非常孝顺。父亲去世后,面对母亲的祈求,他感觉到了传宗接代的压力。可是当他开始考虑结婚生子时,却发现自己无法让女人怀孕,这才有点慌了。≈lt;/p≈gt; 折腾了两年,当医院检查结果出来,看到“弱精症”这三个字时,熊成锋差点崩溃——无用的男人、绝后、对不起父母、愧对列祖列宗…≈lt;/p≈gt; 种种负面情绪涌上来,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lt;/p≈gt; 某一天,他开着面包车经过鞋店门口,无意间看到湛晓兰,这才想起自己曾经让这个女人怀过孕,顿时看到了希望。说不定当年那个孩子还活着呢也许他已经做爸爸了呢≈lt;/p≈gt; 越得不到的,越珍惜。——这句话,在熊成锋这里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lt;/p≈gt; 察觉到熊成锋已经意动,赵向晚起身道: “那你等一下,我去湛萍那里要照片。”≈lt;/p≈gt; 熊成锋的目光紧随着赵向晚,一直到审讯室大门关上,他依然盯着那扇门,仿佛要把那里盯出一个洞来。≈lt;/p≈gt; 半个小时之后,赵向晚进来,取出一张半寸黑白小照,送到熊成锋眼前。≈lt;/p≈gt; 熊成锋双手、身体被固定在椅中,没办法有太大的挪动。他颤抖着双手慢慢接过照片,目光贪婪地盯着这张小小的照片。≈lt;/p≈gt; 孩子剃着短发,穿着件白色短袖,一条花背带裤,赤着一双白嫩的小脚,坐在一把小椅子上,肉乎乎的身子,大大的眼睛,嘟嘟的嘴唇,一双招风大耳朵趣≈lt;/p≈gt; 致又可爱。≈lt;/p≈gt; 越看,熊成锋便越兴奋。≈lt;/p≈gt; 一直看了足足有五分钟,他的眼睛里渐渐噙满泪水,激动地说道: “我的儿子!真的是我儿子!你看这双招风耳,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有这双眼睛,双眼皮,像我,像我。≈ap;ap;34;≈lt;/p≈gt; 赵向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想儿子想疯了。≈lt;/p≈gt; 【是我儿子,我有儿子了,我对得起列祖列宗。告诉警方湛晓兰的下落没问题,不过得让他们把儿子找回来。我没有杀人,最多判一个强间、绑架罪,十几年刑期顶了天。在狱中好好表现,说不定能减刑,七、八年就放出来。到那时儿子刚上初中吧,我还能陪着他一起长大。】≈lt;/p≈gt; 赵向晚看时机成熟,再次询问: ≈ap;ap;34;湛晓兰在哪里≈ap;ap;34;≈lt;/p≈gt; 沉思片刻,熊成锋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姚国诚: “我有个条件。”≈lt;/p≈gt; 姚国诚板着面孔: “你说。”≈lt;/p≈gt; 熊成锋说: “我带你们过去,但你们得让我和我妈、湛晓兰单独说半个小时的话。”≈lt;/p≈gt; 【我得让晓兰把儿子接回来,她要是不想养就送给我妈。我这两年赚了一点钱,钱和存折放在车上的皮包里,都留给我妈。我妈还不到六十,养自己孙子肯定乐意。】≈lt;/p≈gt; 姚国诚看着赵向晚。≈lt;/p≈gt; 赵向晚点头。≈lt;/p≈gt; 明明自己资格最老,级别最高,却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听从赵向晚的意见。姚国诚感觉脸上有些发烧,抬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一声: “好。你带我们去解救湛晓兰,我同意你和她、你妈说几句话。不过……单独,那不可能。≈ap;ap;34;≈lt;/p≈gt; 熊成锋也知道警方有顾虑,只得应承下来。≈lt;/p≈gt; 熊成锋问赵向晚: ≈ap;ap;34;这个照片,我能留着吗≈ap;ap;34;≈lt;/p≈gt; 赵向晚平静回答: “可以。”估计等你知道真相,要气得把这张照片撕掉吧≈lt;/p≈gt; 警方连夜开车前往。≈lt;/p≈gt; 漆黑的乡间小路,警车大灯照亮前方。熊成锋对这条路太过熟悉,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在哪里拐弯,在哪里直行。≈lt;/p≈gt; 湖夏区位于城东郊区,从市区开过去一个小时左右,空气里传来一股水味,便离目的的不远了。≈lt;/p≈gt; ≈ap;ap;gt;≈lt;/p≈gt; 金莲湖碧波荡漾,湖岸线曲曲折折,警车开着大灯在窄小的乡道上奔驰,还真得小心开车,领头的黄毅放慢了车速。≈lt;/p≈gt; 熊成锋嗤笑一声: ≈ap;ap;34;不如我来开≈ap;ap;34;≈lt;/p≈gt; 黄毅见他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开玩笑,心中不忿: “喊!心态真好。”≈lt;/p≈gt; 熊成锋的确心情很好。他双手被铐,但依然死死攥着那张“儿子”的小照: “我有儿子了,你知道吗我有儿子了。等下告诉我妈,我妈肯定欢喜死。≈ap;ap;34;≈lt;/p≈gt; 黄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ap;ap;34;有儿子了不起≈ap;ap;34;≈lt;/p≈gt; 熊成锋咧开嘴笑开了花: ≈ap;ap;34;了不起,很了不起。≈ap;ap;34;≈lt;/p≈gt; 他的弱精症是先天性基因缺陷,医生说无药可治。湛晓兰能够怀孕,除了她是极易受孕体质外,也有运气因素。可以说,这个儿子来得非常不容易,用万中无一来形容丝毫都不夸张。≈lt;/p≈gt; 一路缓慢前行,两辆警车停在一栋孤零零的农房前。半人高的树桩筑起一道篱笆,篱笆外是大大的鱼塘,木门前乱草丛生,有一种萧索感。≈lt;/p≈gt; 车灯扫过篱笆,屋里亮起灯火,一个女性苍老的声音传来: “阿锋回来了”≈lt;/p≈gt; 听到这个声音,熊成锋抬起头,下意识将铐着手铐的双手放下夹在双腿之间,央求一左一右看管他的公安干警: “拿件衣服,帮我遮一遮。”≈lt;/p≈gt; 黄毅冷哼一声: ≈ap;ap;34;既然害怕父母担忧,怎么敢做出违法的事≈ap;ap;34;≈lt;/p≈gt; 熊成锋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继续央求: “别让我妈看到我的手铐,我怕吓到她。”≈lt;/p≈gt; 推门开车,夜风如水。黄毅脱下外套,搭在熊成锋的胳膊上,将锃亮的手铐遮盖住,冷着脸警告: ≈ap;ap;34;给我老实点!≈ap;ap;34;≈lt;/p≈gt; 熊成锋的手在衣服底下动了动,整理得更加自然一些,这才提高音量喊: “妈,我回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推开篱笆门,她那挂在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警车车顶闪烁的红色光芒时,瞬间凝住。≈lt;/p≈gt; 熊成锋迎上前去,喊了一声: ≈ap;ap;34;妈!≈ap;ap;34;≈lt;/p≈gt; 老妇人的眼睛在他身旁警察身上扫过,脚步一个错乱,差点摔倒。她扶住篱笆边沿,努力站稳,颤抖着声音说:“阿锋啊,你,你这是……”≈lt;/p≈gt; 熊成锋努力挤出一个笑≈lt;/p≈gt; 脸: “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有儿子了!”不等老妇人反应过来,他将手中一直攥着的照片塞到她手中,声音里满是欣喜, “你看,这是晓兰给我生的儿子,她其实并没有打掉。≈ap;ap;34;≈lt;/p≈gt; 没有月亮的晚上,室外昏暗一片,只有警车车灯映照出一片光亮。≈lt;/p≈gt; 老妇人就着车灯看着照片,只一眼便认定是自己的孙子,她紧紧捏着照片,眼中迸放出极亮的光芒: ≈ap;ap;34;真的唉呀,我的天神啊,就是今天死了我也安心啊,快快快,我要烧香告诉你爸。≈ap;ap;34;≈lt;/p≈gt; 熊成锋冲黄毅使了个眼色: ≈ap;ap;34;人就在里屋,钥匙在堂屋花瓶里装着呢,你们把晓兰带出来吧。≈ap;ap;34;黄毅带人冲进屋里,老妇人的嘴唇开始哆嗦。≈lt;/p≈gt; 熊成锋努力安抚着母亲: “我,我已经自首,肯定会减刑。妈你放心,存折和钱都放在我面包车的储物箱里,车在宿舍楼下,你记得去拿。我会让晓兰把儿子接回来,你帮我养着,等我出来再孝顺你。≈ap;ap;34;≈lt;/p≈gt; 老妇人一边点头一边掉泪: “阿锋啊,你可都改了吧……妈每天,提心吊胆啊。”≈lt;/p≈gt; 赵向晚从最后一辆上走下来,正听到老妇人的心里话。≈lt;/p≈gt; 【我是个没文化的农村老太婆,只知道种菜、养鱼、喂鸡、做饭,阿锋要做的事,我也阻止不了,没办法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也没能力给他什么,只能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先前他打架,把别人打得头破血流,我劝过他,他不听,结果进了牢房。放出来之后他抢劫,带人回来埋在院子里,我又劝过,让他不要再杀人,可是他不听,杀了一个又一个。这次带回个姑娘,绑在床上,造孽哦……我能怎么办】≈lt;/p≈gt; 赵向晚的目光变冷了许多。≈lt;/p≈gt;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惯子如杀子。这老妇人同样有罪,并不值得同情。≈lt;/p≈gt; 熊成锋买的农房很偏僻,被鱼塘所包围,平时无人来住。警方开了三台车过来,乌泱泱一群人,却没有惊动周边群众。≈lt;/p≈gt; 一名女警扶着面色惨白、虚弱无力的湛晓兰从屋里走出,经过熊成锋身边时,她猛地回头,一口唾沫飞出,啐在熊成锋脸上。≈lt;/p≈gt; 老妇人忙护住儿子,抬起右手用衣袖帮他擦试脸上脏污。嘴里喃喃念叨着: “何苦哦,何必呢,都是一家人……≈ap;ap;34;≈lt;/p≈gt; 听到这句“都是一家人”,熊成锋面孔扭曲了一下≈lt;/p≈gt; ,强压着怒火,对湛晓兰说: “晓兰,我知道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只求你,把我儿子接回来,你不养,我妈养。≈ap;ap;34;≈lt;/p≈gt; 湛晓兰愣了半天: ≈ap;ap;34;什么儿子≈ap;ap;34;≈lt;/p≈gt; 熊成锋看到她的表情,后背一股寒意袭上来,眼睛瞪圆,声音变得粗重起来: “你并没有打掉孩子,把他生下来了,对不对你把他送人了,是不是我都听警官说了,你姑姑那里还有孩子照片。≈ap;ap;34;≈lt;/p≈gt; 车灯光线下,湛晓兰苍白的脸上满是嘲讽: “你想儿子想疯了吧当时是你甩过来两百块,让我落的胎,你忘记了≈ap;ap;34;≈lt;/p≈gt; 熊成锋感觉那股寒意渐渐在身体内弥散开来,牙齿开始打战, “咯咯咯咯”的声音在口腔内响起,引发头颅一阵眩晕。他努力控制住这份恐惧感,转头看向站在远处的赵向晚。≈lt;/p≈gt; 赵向晚微笑不语。≈lt;/p≈gt; 熊成锋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 “不不不,是警察同志说的,她不会骗人。你看,这不就是你送人的孩子吗≈ap;ap;34;他一把抢过母亲手中照片,双手高举,送到湛晓兰面前。≈lt;/p≈gt; 黄毅的外套滑下,牢牢铐住熊成锋的手铐闪过一道寒光。≈lt;/p≈gt; 湛晓兰看到他被铐,哈哈笑了起来,她被困一周,早已心存死志,绝食抗拒,已经饿得头昏眼花,整个人瘦脱了形,这一笑便带着点疯狂。≈lt;/p≈gt; “哈哈哈哈……熊成锋,你从哪里弄来的照片现在想养儿子晚了!哪个跟你说我生下来了你找他去。≈ap;ap;34;≈lt;/p≈gt; 生儿子已经成为熊成锋的执念,湛晓兰的话却无情地将他打击,他不敢找赵向晚对质,只能哀求着湛晓兰: “我们曾经相爱过,也有过快活时光,是不是我只是太爱你,才把你带到这里来。你把儿子给我,我送你钱,多多的钱,好不好我已经向警方自首,带他们来找你,你就看在我努力赎罪的份上,把儿子还给我吧。≈ap;ap;34;≈lt;/p≈gt; 湛晓兰不为所动,在女警的搀扶下双膝微屈地站着。她体虚无力,刚刚说话说得多了,接不上气来: “我,没,生。”≈lt;/p≈gt; r /≈ap;ap;gt;≈lt;/p≈gt; 黄毅走过来捡起自己外套,拍了拍尘土,目光似电: ≈ap;ap;34;熊成锋,威胁当事人,罪加一等!≈ap;ap;34;≈lt;/p≈gt; 熊成锋手里紧紧抓着照片,仿佛那是溺水人的浮木。≈lt;/p≈gt; ≈ap;ap;34;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ap;ap;34;≈lt;/p≈gt;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呜咽: ≈ap;ap;34;这就是我的儿子,你们还我儿子!照片是谁给我的是谁给我的≈ap;ap;34;熊成锋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lt;/p≈gt; 黄毅下意识地挡在赵向晚面前。赵向晚为哄骗熊成锋交代湛晓兰的下落,编织出一个谎言,如果被熊成锋记仇,恐怕会对她不利。≈lt;/p≈gt; ≈ap;ap;34;对!就是你,那个女警察!你给我出来,你告诉我,这就是我的儿子,你说过,用这个秘密交换我的秘密,我已经交代了湛晓兰的下落,你把我儿子找出来!≈ap;ap;34;≈lt;/p≈gt; 赵向晚身材高挑,黄毅并没有将她遮挡严实,被熊成锋一眼找到。黄毅有些紧张地转过头看一眼赵向晚,却发现她淡定从容,半点不慌。≈lt;/p≈gt; 赵向晚从黄毅身后走出: “师兄,先把湛晓兰送到医院,通知家属吧,这里还有一堆事要做。”黄毅不明臼她心中所想,湛晓兰既然已经找到,熊成锋也已经认罪,此案已结,为什么说“还有一堆事要做≈ap;ap;34;≈lt;/p≈gt; 熊成锋瞪着赵向晚,低吼质问: ≈ap;ap;34;你,你是不是骗我≈ap;ap;34;≈lt;/p≈gt; 赵向晚右手轻抬,快速从他手中夺过照片,放进口袋,微笑道: “这是我从刘师兄钱包里借来的照片,得还给他。≈ap;ap;34;≈lt;/p≈gt; 刘良驹家中小妞妞今年正好三岁半,和熊成锋心中所想的儿子差不多岁数。赵向晚曾在刘良驹的钱包里看到过妞妞的周岁照,这次便打电话叫他送了过来。≈lt;/p≈gt; 妞妞那个时候因为头发稀少,半岁时家里给剃了个光头,刚刚长出来一寸长的头发,看上去像个男孩。熊成锋思儿心切,认定了这照片上的孩子就是他儿子,不断地心理暗示之下,怎么看都与自己十分相像。≈lt;/p≈gt; 见到赵向晚这般行事,熊成锋脑中一片清明——被骗了!他大吼一声,挣脱开警察的钳制,冲着赵向晚扑过去: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lt;/p≈gt; 不等他靠近,赵向晚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熊成锋横摔出去。黄毅紧跟其后,将他牢牢按压在地。≈lt;/p≈gt; 熊母急得声音都变了形: ≈ap;ap;34;≈lt;/p≈gt; 不要打他,求求你们,不要打他!≈ap;ap;34;≈lt;/p≈gt; 赵向晚居高临下看着熊成锋拼命挣扎,他那张嘴里正不清不楚地咒骂着: “死表子,敢骗老子!老子出来杀你全家!≈ap;ap;34;≈lt;/p≈gt; 赵向晚厉声喝斥: “你杀了谁交代清楚!”熊母像被卡住脖子的鸡一样,声音突然消失。熊成锋则双目通红,喋喋怪笑: ≈ap;ap;34;你等着,老子出来就杀了你!≈ap;ap;34;≈lt;/p≈gt; 赵向晚双手负在背后,抬眸扫过篱笆围住的院子,看着那棵在暗夜里树影婆娑的老槐树: “杀我呵。我看这院子,很适合杀人埋尸啊。≈ap;ap;34;≈lt;/p≈gt; 黄毅与姚国诚顿时警醒: ≈ap;ap;34;你是说,熊成锋杀了人≈ap;ap;34;≈lt;/p≈gt; 赵向晚点头: ≈ap;ap;34;对!≈ap;ap;34;≈lt;/p≈gt; 熊成锋整个人面埋下趴在地下,拼命扭过脸来看赵向晚: ≈ap;ap;34;你胡说!你胡说!老子就是绑架了湛晓兰,想问问我儿子的下落,哪里就成杀了人≈ap;ap;34;≈lt;/p≈gt; 夜风吹来,赵向晚仿佛闻到风中的血腥味。埋在地下的尸骨,终于等到见天日的这一天。≈lt;/p≈gt; 五福路派出所的公安干警忙碌了一整夜,从熊成锋家的后院挖出三大袋尸骸,其中有五个头颅。≈lt;/p≈gt; 五条人命!案件恶劣,迅速上报市局、厅局,五福派出所顿时出了名。这是重大杀人案!熊成锋、熊母全被带回市局,立案审讯。≈lt;/p≈gt; 消息传开,回到市局重案组的赵向晚顿时被簇拥包围。≈lt;/p≈gt; 许嵩岭笑容满面,一脸骄傲: “一出手就是大案,出息、有出息。”≈lt;/p≈gt; 刚调到重案一组的高广强目光里带着丝羡慕: “赵向晚,你帮姚国诚立了件大功。我估计,三等功少不了。”他还有几年就退休,也希望能够立个大功啊。≈lt;/p≈gt; 刘良驹接过赵向晚递过来的照片,亲了一口自家小妞妞的周岁照,郑重其事地放回钱包,笑嘻嘻地说: “我家小妞妞这回也算立功了。”≈lt;/p≈gt; 何明玉、朱飞鹏假意生气: “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没叫上我们两个这几天咱们组里也没什么事。≈ap;ap;34;≈lt;/p≈gt; 许嵩岭横过来一眼,这两人立马笑了起来。≈lt;/p≈gt; 朱飞鹏说: ≈ap;ap;34;喂,赵向晚,以后有这么刺激的事情一定要叫我,我保护你!≈ap;ap;34;≈lt;/p≈gt; 何明玉抬手捶了赵向晚一下: “≈lt;/p≈gt; 你说你,胆子怎么那么大一个连环杀人犯,你意敢用假照片骗他!≈ap;ap;34;≈lt;/p≈gt; 众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lt;/p≈gt; 许嵩岭板起脸教训赵向晚: “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我们也要保护好自己。你这回兵行险道,抓住熊成锋渴望生子的心理,诱他交代湛晓兰的去处。如果不是他现在身负数条人命,死刑跑不了,那等他放出来,你的人生安全就会受到威胁。以后……≈ap;ap;34;≈lt;/p≈gt;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这话说出了口: “不要太拼!一切以安全为上。”赵向晚的审讯能力太强,但这种能力会让她与罪犯正面相抗,也会让对方对她印象深刻。≈lt;/p≈gt; 对一名公安干警而言,被罪犯记住,并不是件好事。≈lt;/p≈gt; 赵向晚听到了许嵩岭对她的担忧,心中温暖,微笑点头: “记住了,师父。”≈lt;/p≈gt; 听到她喊自己“师父”,许嵩岭心情顿时变得美好起来: “你记得就好。以后审讯你不要总冲在前面,有什么需要做的,交代朱飞鹏、刘良驹他们去。人多,不容易被盯上。≈ap;ap;34;≈lt;/p≈gt; 被点到名的朱飞鹏、刘良驹和其他重案组成员同时立定: “是!”≈lt;/p≈gt; 朱飞鹏严肃不了两秒,又开始挤眉弄眼: “赵向晚,你怎么知道熊成锋执着于儿子又怎么知道他杀过人≈ap;ap;34;≈lt;/p≈gt; 考验来了!≈lt;/p≈gt; 每次审讯完毕,赵向晚都得琢磨如何把读心术和微表情行为学结合起来。如果能够让重案组的人接受,那就说明她那一套是科学合理的。≈lt;/p≈gt; 赵向晚的目光移向角落。≈lt;/p≈gt; 感受到赵向晚的视线,季昭站了起来。他将重案组的小黑板搬到中央,拿起粉笔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lt;/p≈gt; 阳光从窗户透过来,在地面投下斜斜的格子。≈lt;/p≈gt; 季昭衣袖挽起,容颜联丽,光是站着,便似一幅美人图。重案组成员一时之间都停下叽叽喳喳,目光注视在季昭身上。≈lt;/p≈gt; 季昭已经习惯众人的注视,眸光似星,认真地看着赵向晚。【你要讲解吗你说,我来画。】≈lt;/p≈gt; 赵向晚脑海中响起季昭的声音,少年独有的声线,清润、干净、阳光。仿佛初夏午后,灿烂盛开的桔梗花。≈lt;/p≈gt; 赵向晚冲季昭微微一笑,点头道: “好。”转过头来看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赵向晚将自己整理好的“微表情行为≈lt;/p≈gt; 学理论”讲述出来。≈lt;/p≈gt; ≈ap;ap;34;熊成锋头发很长,下垂遮住眼睛,审讯时低头斜向看着桌脚,极少抬头,遇到问题闪烁其辞,这说明他的内心有很多秘密。≈ap;ap;34;≈lt;/p≈gt; ≈ap;ap;34;报告!≈ap;ap;34;一声响亮的报告声打断赵向晚的话,所有人都看向站在门口的年青警察。黄毅一身制服,右手平展置于右眉处,标准的举手礼,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彩。≈lt;/p≈gt; 许嵩岭不认识他,看一眼高广强。高广强微微摇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这是张新面孔之后,许嵩岭眉毛一拧: ≈ap;ap;34;你是≈ap;ap;34;≈lt;/p≈gt; 黄毅挺起胸膛: “五福路派出所刑侦中队,黄毅。”踏入市局刑侦支队重案组的大门,黄毅的脸庞在放光,这可是他此生梦想之地!≈lt;/p≈gt; 许嵩岭“哦”了一声,看一眼赵向晚,意思是:来找你的≈lt;/p≈gt; 不等赵向晚开口,黄毅大声道: “报告许队,熊成锋杀人案已经上报市局,我今天是过来移交案子的。≈ap;ap;34;≈lt;/p≈gt; 其实案件已经非常清晰,只是细节处还需要核对,五福路派出所开挖出五具骸骨之后便按照规矩上报市局,市局再报省厅,今天黄毅过来与市局重案组对接。≈lt;/p≈gt; 许嵩岭点点头,这个案子归重案三组接手,黄毅绕路到重案一组,显然是冲着赵向晚而来。≈lt;/p≈gt; 果然,黄毅笑着对赵向晚说: “我刚刚和三组那边移交了所有资料,正好听到你的声音,就过来旁听一下。”赵向晚的声音清冷而平静,就像是六月炎天拂过的清风,黄毅在走廊里第一时间便辨识出来。≈lt;/p≈gt; 许嵩岭沉吟片刻,点头道: “那你进来吧,正好我们在分析案情。如果赵向晚有不清楚的地方,你可以补充一下。≈ap;ap;34;≈lt;/p≈gt; 黄毅乖乖坐下,像个小学生一样专心听讲。≈lt;/p≈gt; 市局办公楼是单面走廊式建筑,重案一组的办公室位于走廊东头,面积很大,足有八十多个平方米。书桌、铁皮文件柜和绿植沿墙摆放,中间放着张大会议桌,方便日常开会讨论。≈lt;/p≈gt; 众人围坐在会议桌,移动小黑板摆在北面,季昭与赵向晚并肩而立,面向众人。≈lt;/p≈gt; 身穿白衬衫、卡其裤的季昭容颜太盛,自带光环,黄毅感觉有些被眩到,连着眨了两下眼睛。≈lt;/p≈gt; 赵向晚看到黄毅一脸惊艳的模样,眉眼微弯。季昭有自闭症、语言障碍,却能迅速融≈lt;/p≈gt; 入重案组,既和季锦茂的财力与热情有关,也和他的长相有关。≈lt;/p≈gt; 漂亮的人,总能令人心情愉悦。≈lt;/p≈gt; 赵向晚继续刚才的汇报: ≈ap;ap;34;观察熊成锋的外貌与行为举止,鹰钩鼻,鼻尖下垂呈明显弯钩,一笑便嘴角斜向上方,双眼皮,眼白微黄,瞳仁很亮,被审一天,连主审警官都疲惫不堪,他却丝毫不显疲态。这代表,此人精力弥散、体力异于常人,对世间规则没有畏惧感。≈ap;ap;34;≈lt;/p≈gt; 随着赵向晚的讲述,季昭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开始描画。≈lt;/p≈gt; 黑色为底、白色为笔,不过是一钩一划,鹰钩鼻、深深的双眼皮、邪魅笑容……一个桀骜不驯、阴沉凶猛的形象便出现在黑板上。≈lt;/p≈gt; 看到黑板上的头像,黄毅张大了嘴,脱口而出: “就是他!”≈lt;/p≈gt; 黄毅看向季昭的眼神变得不一样。先前赵向晚将季昭带到派出所,让他画像的时候,黄毅还觉得有些可笑——这年头,画像师在公安系统算是个新鲜事物,都不是科班出身,绘画基础差,有些画像师画出来的人像连亲妈都认不出来。≈lt;/p≈gt; 可是等季昭画的人像一出来,黄毅就惊呆了:画得也太好了吧!哪怕没有学过绘画、没什么艺术细胞,黄毅也能看得出来这个画师水平不一般。≈lt;/p≈gt; 就凭着这一张画像,吉祥饭馆大厨一眼认出,再顺藤牵瓜迅速找出熊成锋,如果不是季昭的图唯妙唯肖,恐怕熊成锋的抓捕还要耗费一些时日。≈lt;/p≈gt; 可是那一次看到画像的震撼感,远不如这次强。季昭用的是粉笔!一支粉笔!≈lt;/p≈gt; 他笔走如飞,轮廓、草稿都不打,径直在黑板上涂涂画画,不过几分钟,一幅人物素描图便现于眼前,传神至极。≈lt;/p≈gt; 黄毅转过头,压低了声音,自来熟地问朱飞鹏: “哥们,你们这个画像师是从哪里挖来的”≈lt;/p≈gt; 朱飞鹏咧嘴一笑: ≈ap;ap;34;他可是天才画家,我们哪里挖得来≈ap;ap;34;≈lt;/p≈gt; “天才,画家”黄毅重复着这话,感觉信息量巨大,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打听起。何明玉“嘘——”了一声。≈lt;/p≈gt; 朱飞鹏立马闭上嘴,黄毅也不敢再问,两人同时抬头看着站在前方的赵向晚。≈lt;/p≈gt; 赵向晚表情严肃:“遇到这种精力旺盛的嫌疑犯,熬审根本无效。”说完,她扫了黄毅一眼。黄毅心中一突,感觉自己被她看穿。他与姚国诚审了≈lt;/p≈gt; 熊成锋七个小时,其实也存着消耗对方体力的目的,没想到把自己熬得眼圈发青,熊成锋却精神百倍。≈lt;/p≈gt; 朱飞鹏忍不住提问: “难道就因为他精力好、模样凶,你就认定他有杀人嫌疑还有,你怎么就知道他想要儿子≈ap;ap;34;≈lt;/p≈gt; 赵向晚指着熊成锋的眼睛和嘴: “审讯时,我留意到熊成锋单眼微眯、单侧嘴角上挑,这代表轻蔑。一个嫌疑犯,证据确凿被警方抓捕,为什么他敢于露出这样轻蔑的表情≈ap;ap;34;≈lt;/p≈gt; 朱飞鹏反应最快: “他犯的事,比警方现在讯问的,严重得多。”≈lt;/p≈gt; 赵向晚赞许点头,再一次看向黄毅: “黄师兄,你有没有注意到,当姚警官问他事发当日在做什么时,他的态度是紧张,还是轻松≈ap;ap;34;≈lt;/p≈gt; 黄毅努力回忆: “嗯……我记得他当时态度很散漫,还反问我们,他到底应该在做什么。”≈lt;/p≈gt; “对!如果他杀人搬尸,他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松。因此我判断,湛晓兰没有死,她只是在昏迷中被带走。为了印证我这个判断,我陡然发问,你还记得吧≈ap;ap;34;≈lt;/p≈gt; 黄毅当然记得。当时他还觉得小师妹胆子太大,明明只是个旁听的学生,却敢越级发言。要不是姚警官脾气好,恐怕早就把她赶出审讯室了。≈lt;/p≈gt; “人类最真实的,不是语言,而是微表情。那是人遇到刺激时的第一神经反应,是一种无法真正控制的生理反应,以微妙的形式,通过面部表情、肢体语言、声音等展现出来。≈ap;ap;34;≈lt;/p≈gt; 来了来了!朱飞鹏坐直了身体,整个人都来了精神。赵向晚的这一套微表情理论,用在审讯过程中让嫌疑犯无处躲藏,听着就来劲。≈lt;/p≈gt; “我问他,湛晓兰还活着,对不对他当时是什么反应双手猛地下垂,瞳孔一缩,一脸震惊,这说明……我说对了!≈ap;ap;34;≈lt;/p≈gt; 赵向晚学着熊成锋的动作,戴着手铐的手抵在额头,突然放下,双目圆睁,嘴唇也不自觉地窝了起来,≈lt;/p≈gt; 整个屋子里,高广强资格最老,他当了二十多年刑警,抓捕、审讯过无法犯罪分子,听到这里也连连点头: ≈ap;ap;34;对,这个表情代表的是惊讶。≈ap;ap;34;≈lt;/p≈gt; 赵向晚继续说话: “湛晓兰还活着,所以熊成锋神态很轻松。对他这种坐牢是家常便饭的人来说,只要人没死,他就不怕。他不认罪,谁能定他绑架杀人用他的话来说,最多≈lt;/p≈gt; 就是偷了七百块钱、一口拉杆箱,拘留几天就能出去。≈ap;ap;34;≈lt;/p≈gt; 停顿片刻,赵向晚冷笑一声: “所以,我们必须打消他关几天就能出去的念头!就算是冤枉,也得把偷盗财物上升到三千元以上。≈ap;ap;34;≈lt;/p≈gt; 听到这里,黄毅狠狠地一击掌,赞了一句: “妙啊!”虽然当时他并不知道赵向晚为什么要把湛萍家失窃的七百块说成三千块,但审讯室里养成的好习惯让他配合默契。≈lt;/p≈gt; ≈ap;ap;34;熊成锋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才出言发驳,正好,承认入室盗窃、拿走拉杆箱,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当初设置了一些问题,触及到正确答案时,他的微表情会有变化,比如挑眉、瞳孔扩大、鼻翼微张、呼吸粗重、额角冒汗等等。≈ap;ap;34;≈lt;/p≈gt; 黄毅听得目眩神迷。≈lt;/p≈gt; 不过就是一个照面,就能看出这么多恐怕这些表情动作微小到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吧而且,如果遇到的嫌疑犯经验丰富老道,反侦查手段一流,都会尽量控制面部表情。这些所谓的“微表情”在人脸稍纵即逝,很难把握住吧≈lt;/p≈gt; 赵向晚听到他心中疑问,点头道:“没错,微表情在人脸停留时间有的只有01秒,肉眼很难看到,需要精力高度集中才能捕捉到。≈ap;ap;34;≈lt;/p≈gt; 季昭抬手在黑板一侧刷刷几笔,画出人在紧张、恐惧、忐忑时的表情,众人集体“啊”了一声,≈ap;ap;34;对对对,其实这个表情我们也在一些嫌疑犯脸上看到过,只是消失得太快,当时没有在意。≈ap;ap;34;≈lt;/p≈gt; 赵向晚给大家科普了一下之后,继续讲述案情。≈lt;/p≈gt; “确认过湛晓兰在熊成锋父母手中,黄师兄立刻去调熊成锋的户籍档案,以为可以迅速找到住址。可是我留意到,熊成锋的眉梢舒展、嘴角上扬、整个人向后一靠,这说明……≈ap;ap;34;≈lt;/p≈gt; 何明玉迅速接上: ≈ap;ap;34;轻松!≈ap;ap;34;≈lt;/p≈gt; 赵向晚冲她轻轻一笑: ≈ap;ap;34;对,轻松。可是这个反应不对,说明我们的方向虽然正确,但不知道在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熊成锋不怕我们查因为他有信心我们找不到他父母的住址。熊成锋开面的已经有五年多,先后和十几个女性发生关系,怎么就没有一个知道他父母住在哪里这不正常。≈ap;ap;34;≈lt;/p≈gt; 黄毅被她的话所吸引,不自觉地重复: “对啊,不正常。档案里熊成锋的父母≈lt;/p≈gt; 在贵省,不可能千里迢迢把湛晓兰送过去。如果他父母就在星市,他为什么要这么躲闪≈ap;ap;34;≈lt;/p≈gt; 赵向晚回答: “作案者有个心理特点,他们总想为自己寻找一处退路、一块净土。对熊成锋而言,他父母就是退路。退路捂得如此严实,他犯下的事情绝对不小!≈ap;ap;34;≈lt;/p≈gt; 黄毅问: ≈ap;ap;34;所以,你猜他杀了人≈ap;ap;34;≈lt;/p≈gt; 赵向晚点头: “一切只是猜测。我也是到了油铺沟,鱼塘边一栋孤零零的院子,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冒出一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ap;ap;34;≈lt;/p≈gt; 许嵩岭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所以,你就诈了熊成锋一句”≈lt;/p≈gt; 赵向晚: ≈ap;ap;34;对啊,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说完这句话,感觉熊成锋的母亲忽然屏住呼吸,暗夜里急速加快的心跳,让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个熊成锋,一定杀了人!≈ap;ap;34;≈lt;/p≈gt; 朱飞鹏还是不明白: “好,就算你无意戳中熊成锋杀人埋尸,但总不能无端猜测他想儿子想得发疯吧谁告诉你的≈ap;ap;34;≈lt;/p≈gt; 赵向晚胸有成竹: “湛晓兰这个案子,我之所以会插手,是因为她男友贾俊楠拜托湘省大学侦探社的顾之光,顾之光再找到我。抓捕熊成锋的那两天,我虽然在学校上课,但顾之光一直在调查熊成锋,他心细、腿勤,走访了熊成锋单位的同事,上至交通运输公司的领导,下到宿舍楼的阿姨,全都问了个遍,掌握不少他的个人信息。≈ap;ap;34;≈lt;/p≈gt; 赵向晚那琥珀色的瞳仁里,闪着智慧的光芒。即使漂亮如季昭,也掩不去赵向晚的熠熠神采。≈lt;/p≈gt; ≈ap;ap;34;熊成锋今年30岁,20岁入狱三年,23岁出狱,先在工地干了三年,四年前买了辆面包车跑出租业务。他平时喜欢吆五喝六地喝酒,对女人来者不拒,按理说应该早已成家立业,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单身。顾之光找人打听过,熊成锋有过婚史,结婚三年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他与吉祥饭店的老板娘勾搭过一段时间,据老板娘所说,熊成锋看着威猛,实则床上功夫一般,时间不长,根本就没办法尽兴。老板娘的丈夫受过暗伤,本来想着找熊成锋借个种,没想到好了三个月,根本就怀不上。≈ap;ap;34;≈lt;/p≈gt; 高广强道: “哦,熊成锋身体有问题,没办法让女人怀孕。”朱飞鹏不认同: “湛晓兰不是怀了一个吗”≈lt;/p≈gt; 何明玉横了他一眼: “湛晓兰年青≈lt;/p≈gt; 、身体好,也许身体特殊,容易怀孕。古代有些大户人家,如果男主人生不出娃,就会想办法到民间找些好生养的年青女子,有的还真就能生。≈ap;ap;34;≈lt;/p≈gt; 赵向晚打断大家发散的思绪: “我问过湛萍,湛晓兰的确怀过一个孩子,但那个时候熊成锋不肯认,逼她落了胎。熊成锋折腾了这么多年没有孩子,一定会非常渴望有个孩子。熊成锋年轻时玩心重、不在乎,但到了一定年龄父性觉醒,想要个孩子的心思会非常急切。他摸到湛萍家把湛晓兰掳走,要么是想继续和湛晓兰欢好,说不定两人身体适配性好,能够再生一个;要么就是恨她拿掉孩子,一心想要囚禁报复。≈ap;ap;34;≈lt;/p≈gt;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过来。≈lt;/p≈gt; ≈ap;ap;34;渣男!湛晓兰怀上的时候他不珍惜,还逼她打掉,再在知道自己生不了,还好意思报复!≈ap;ap;34;≈ap;ap;34;他想生就生,根本不管湛晓兰是不是同意,果然……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ap;ap;34;≈lt;/p≈gt; ≈ap;ap;34;这种人,就该吃枪子儿。≈ap;ap;34;≈lt;/p≈gt; ≈ap;ap;34;人啊,对事物的珍惜程度与得到的难度成正比。得到越艰难,才会越珍惜,唉!≈ap;ap;34;≈lt;/p≈gt; 赵向晚道: “我先前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但在和熊成锋沟通的过程中,我感觉到了他对孩子的渴望,便试探着用孩子来诱惑他,没想到他果然上当了。只能说,是他内心的贪婪作祟,才会被我骗到。≈ap;ap;34;≈lt;/p≈gt; “好!”朱飞鹏站起身,大力鼓掌, “赵向晚,干得漂亮!”所有人都鼓起掌来。≈lt;/p≈gt; 黄毅竖起大拇指: “小师妹,我服了,心服口服。”≈lt;/p≈gt; 第44章 第苗慧 赵向晚和季昭一起来医院探望湛晓兰。≈lt;/p≈gt; 经历这许多事,湛萍再没有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挂在嘴边。如果不是有贾俊楠坚持、顾之辉仗义、黄毅与姚国诚等公安干警全力投入,湛晓兰恐怕已经变成埋在前院槐树底下的一具尸骸。这些人,可都是男人。≈lt;/p≈gt; 一见到赵向晚,湛萍便迎上来,笑容满面:“赵同学,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我听黄警官说了,如果不是你提醒,派出所的同志根本想不到晓兰还活着,更不可能去想办法把她救回来,你是我们晓兰的救命恩人!≈ap;ap;34;≈lt;/p≈gt; 一听到湛萍的话,湛晓兰的父母赶紧走过来。≈lt;/p≈gt; 湛晓兰的父母是典型的农民形象,年近五十,衣着朴素,脸上皱纹深重,在大城市里干净整洁的医院里有些束手束脚、不知所措。一听说眼前少女是赵向晚,湛晓兰的父母立马跪了下来。≈lt;/p≈gt; “扑通——”一声,吓得赵向晚慌忙疾走几步,伸出双手将他们扶起。≈lt;/p≈gt; “不敢当。”赵向晚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见到湛父、湛母眼中泪水,心里仿佛被什么烤着,暖暖的,偏偏又有点酸酸的。自己不过是被顾之辉拖来帮忙,因为有读心术,这才能帮上忙,哪里当得起这样的大礼。≈lt;/p≈gt; 湛母掀起衣角抹了抹泪水,颤声道: “要不是你,我家晓兰饿都饿死了。你说她这个死妮子,怎么就想不开呢。≈ap;ap;34;≈lt;/p≈gt; 医生说了,湛晓兰绝食三天,整个人十分虚弱。如果没有赵向晚引熊成锋说出湛晓兰的下落,依熊母的听之任之的个性,恐怕她会饿死在床头。≈lt;/p≈gt; 湛父不善言辞,只知道连声说着谢谢。≈lt;/p≈gt; 湛萍上前扶住哥嫂,压低声音安慰: “好了好了,咱们感谢也不用光挂在嘴上,人家还是个学生娃,别把她吓着了。”≈lt;/p≈gt; 季昭安静站在一旁,对这一家人的激烈的情绪反应有些不解。今天赵向晚过来探望病人,原本轮不到季昭跟着。不过重案组今天有外勤任务,许嵩岭不放心季昭一人留在办公室,便让赵向晚把他带上。≈lt;/p≈gt; 赵向晚现在与季昭很有默契,季昭虽然不说话,但他的心声直接而简单,交流起来并没有困难。≈lt;/p≈gt; 【他们在干什么】≈lt;/p≈gt; 赵向晚与他靠近了一些,在他耳边低语: “表达感谢。”【为什么感谢】≈lt;/p≈gt; “因为我们帮他们找到了女儿。”【这≈lt;/p≈gt; 就是父母之爱】“是。”≈lt;/p≈gt; 季昭有些触动,眼神里多了丝情感。【我的父母,也会因为你帮助我,感谢你,是不是】≈lt;/p≈gt; 赵向晚有些惊喜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lt;/p≈gt; 现在的季昭,仿佛打开了心锁,开始对外界事物有了反应,开始学习与了解人类情感,这是好≈lt;/p≈gt; 事。≈lt;/p≈gt; 季昭抬眸看着赵向晚,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里闪着悠深而温柔的光芒。≈lt;/p≈gt; 【谢谢你,赵向晚。】≈lt;/p≈gt; 【也谢谢我爸妈。】≈lt;/p≈gt; 温润的少年声线在脑海中响起,赵向晚不知道为什么五味杂陈,既有欢喜,也有心酸,更多的却是骄傲。能够让一个自闭症患者打开心扉,感受到亲人的苦心与关爱,这份成就感,难以言表。≈lt;/p≈gt; 两人一起走进病房,贾俊楠坐在床头,守在湛晓兰身旁,目光贪婪地盯着她的脸。明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他却依然不知疲倦。差一点就见不到她,差一点就失去了她!≈lt;/p≈gt; 见到赵向晚,贾俊楠慌忙站起身来,声音哽咽: “赵向晚,多谢……”赵向晚摆摆手,看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湛晓兰。≈lt;/p≈gt; 洁白床单、铁制病床、深绿色水磨石地板,病房里透着股冰冷,衬得湛晓兰那张苍白的面庞愈发憔悴。≈lt;/p≈gt; 湛晓兰的眼睫毛轻轻颤动,显然已经苏醒,但她并没有睁眼。≈lt;/p≈gt; 【未婚先孕,被杀人犯囚禁,什么清白都没有了,名声全毁了,我还活着做什么我这样一个满身脏污的女人,哪里还会有什么未来何必救我,为什么要救我!】≈lt;/p≈gt; 贾俊楠贴近枕边,轻声道: “晓兰,晓兰,赵向晚来看你了。”被迫面对现实,湛晓兰睁开双眼,一双眸子木讷讷地,呆滞地看向来人。≈lt;/p≈gt; 赵向晚与床边保持一米距离,季昭站得史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赵向晚眼神温柔,嘴角带笑,眸光浅淡,这让湛晓兰忽然回忆起她解救自己时的场景。≈lt;/p≈gt; 熊成锋那么凶悍地,她却丝毫不惧,一个过肩摔将他撂倒在地。她,真的很强大。湛晓兰喃喃道:≈ap;ap;34;为什么救我≈ap;ap;34;≈lt;/p≈gt; 贾俊楠难掩激动。湛晓兰自送进医院之后,一句话不说,不管是父母哭诉、姑姑安慰,还是自己不离不弃,都不愿意开口说话。没想到赵向晚一来,她竟然主动说话了!≈lt;/p≈gt; ≈ap;ap;gt;赵向晚反问: “你不想活”≈lt;/p≈gt; 湛晓兰呆了片刻,点头道: “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脸面活着”≈lt;/p≈gt; 赵向晚: ≈ap;ap;34;熊成锋杀了五个人,他都有脸活。你不偷不抢,凭自己双手赚钱,怎么就没脸≈ap;ap;34;湛晓兰的眼睛里渐渐有了丝神采。≈lt;/p≈gt; “别人的错误,何苦惩罚自己湛晓兰,这么多公安干警出动,辛苦这么长时间,才把你救回来,你得好好活着。≈ap;ap;34;≈lt;/p≈gt; 或许因为从小被忽视,湛晓兰自我意识较弱,非常在意旁人的眼光。听到赵向晚说她能活下来,让这么多人费神费力,愧疚立马填满了她的内心。≈lt;/p≈gt; ≈ap;ap;34;那,谢谢你们。对不起,因为我的事,让这么多人受累。我……我会听你的,活下去。≈ap;ap;34;≈lt;/p≈gt; 贾俊楠泪盈于睫,紧紧握住湛晓兰露在被子外面的右手,语无伦次: ≈ap;ap;34;太好了,晓兰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等我毕业,我们就结婚,我去找单位要房子,肯定能行。我从小到大没人疼,只有你肯对我好,我不能没有你啊。≈ap;ap;34;≈lt;/p≈gt; 这一回,湛晓兰没有抗拒他的身体接触。或许是熊成锋的囚禁突破了她的心理防线,或许是因为感受到被需要,或许是因为住院期间不断有人触碰身体,总之,湛晓兰的身体接触恐惧症不药而愈了。≈lt;/p≈gt; 目光停留在那一双交缠的双手上,赵向晚眉梢眼角泛起笑意。≈lt;/p≈gt; 用美好的、新的皮肤记忆,替代屈辱的、旧的皮肤记忆,贾俊楠的爱与陪伴,是抚平湛晓兰心理创伤的良药。≈lt;/p≈gt; 在回来的路上,季昭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赵向晚的手背。五月的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暖的。季昭的手指冰冰凉凉,玉一般的质感。≈lt;/p≈gt; 手背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赵向晚抬眸看了他一眼。≈lt;/p≈gt; 季昭的话语传到脑海——≈lt;/p≈gt; 【他拉她的手,你很开心。】≈lt;/p≈gt; 赵向晚微笑。≈lt;/p≈gt; 季昭对她的感觉很敏锐。≈lt;/p≈gt; 看到贾俊楠握住湛晓兰的手,一对历经磨难的恋人终于能修成正果,赵向晚近距离感受到如此美好的爱情,嘴角不由自主上扬,的确心情愉悦。≈lt;/p≈gt; 看到赵向晚的笑容,季昭仿佛受到鼓励,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柔柔贴在她手背之上。季昭的动作像一个孩子,单纯而快乐。他的内心≈lt;/p≈gt; 世界冰雪消融,云雀欢叫,草地上有一朵小小的野花正绽放花蕾。≈lt;/p≈gt; 画面太美好,赵向晚没有觉得被冒犯,也没有感觉心理不适,纵容着季昭继续添加上一根手指,再一根手指…≈lt;/p≈gt; 直到五根修长的手指覆盖在她手背之上,温热触感传来,赵向晚将手收回,与季昭四目相对。季昭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丰润的嘴唇泛着珠光,他的眼睛里透着欢喜与渴望。≈lt;/p≈gt; 赵向晚转过头: “好了,走吧。”≈lt;/p≈gt; 季昭与她并肩前行,与平时并没有两样,可是肩与肩的距离比往常要近了几分。初夏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道只属于他们的轮廓线。有一种外人根本切入不进来的亲密感,在两人之间弥散。≈lt;/p≈gt; 1992年6月底,期末考试结束,公安大学举行总结大会。赵向晚表现突出,被学校授予最高荣誉“英杰奖”。≈lt;/p≈gt; 站在学校礼堂主席台,接过校长亲自颁发的金色奖章、六百元奖金,听着台下雷鸣般的掌声,赵向晚目光扫向全场。≈lt;/p≈gt; 身形似竹,高挑修长,目光似电,洞察人心。这样出色的赵向晚,令坐在台下的91级刑侦专业同学与有荣焉,激动不已。≈lt;/p≈gt; 章亚岚在台下拼命鼓掌,两个巴掌都拍红了。≈lt;/p≈gt; 坐在章亚岚左边的是同寝室女生孟安南,她是个假小子,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行事风风火火,一边鼓掌还一边兴奋地冲着前后左右嚷嚷:≈ap;ap;34;赵向晚,和我住对面铺,我俩一个班,她才大一!≈ap;ap;34;≈lt;/p≈gt; 武如欣坐在孟安南左侧,她扎着一根独辫子,五官秀气,一双大大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湿漉漉的感觉,惹人怜爱。她悄悄撇了撇嘴,却不敢表露出对赵向晚的嫉妒,缓慢而斯文地鼓着掌,轻声道: “真羡慕啊,我听说咱们学校的英杰奖一般都是给大四学长颁发,奖励他们在实习中的英勇表现呢。≈ap;ap;34;≈lt;/p≈gt; 武如欣的声音不大,又掩盖在雷鸣般的掌声里,按理说应该没人听得见。偏偏章亚岚是个怪胎,耳朵特别好使,白了武如欣一眼,没好气地说: “谁说只能给大四刚才校长也说了,这是奖励咱们公安大学学生的荣誉,只要是见义勇为表现突出、协助警方立功,就能拿英杰奖。赵向晚这回以一己之力解救被绑架的人质,还抓了个杀人犯,她要是已经毕业工作,一个三等功绝对少不了。掌这个英杰奖,她够格!≈ap;ap;34;≈lt;/p≈gt; 武如欣≈lt;/p≈gt; 勉强笑了笑: “我又没说赵向晚不够格,你这个人,真是的。”≈lt;/p≈gt; 孟安南看自己一左一右两个室友争论起来,双手一抬挡在两人中间: ≈ap;ap;34;好了,别吵了,赵向晚马上就下来了。≈ap;ap;34;≈lt;/p≈gt; 说话间,赵向晚走下主席台,制服左胸上那一枚闪闪发亮的奖章格外耀眼,看得章亚岚眼睛放光。≈lt;/p≈gt; 章亚岚瞬间忘记和武如欣不愉快,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赵向晚的一举一动,等她走到自己右边坐≈lt;/p≈gt; 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枚奖章: ≈ap;ap;34;真漂亮!≈ap;ap;34;≈lt;/p≈gt; 蓝、金、白、红的绶带,挂着一枚金光灿烂的奖章,看着那上面庄严肃穆的五角星图案,旁边的同学都投过来羡慕的目光。≈lt;/p≈gt; 唯有武如欣不想看。≈lt;/p≈gt; 她自小便被人夸漂亮,只要仰起头,大眼睛眨巴眨巴,什么条件长辈都会答应。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也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原以为进入男多女少的公安大学,肯定会成为众星捧月的存在,没想到赵向晚太过闪亮,完全掩盖了她的光芒。≈lt;/p≈gt; 在一次集体训练中,她有意逃避,唉哟一声假意摔倒,身边几个男生慌忙过来搀扶,班长周若凯将她背起,完成了那一次越野跑。所有人都在为武如欣担忧,为周若凯鼓劲加油,老师也夸91刑侦班集体意识强,偏偏赵向晚不言不笑,袖手旁观,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lt;/p≈gt; 赵向晚的眼神,让武如欣很不舒服,仿佛她的一切小心思都被看穿。什么微表情行为学我呸!武如欣根本就不信那一套。≈lt;/p≈gt; 武如欣的父亲武建设是省公安厅副厅长,刑事侦查总队总队长,负责刑事犯罪侦查、经济犯罪侦查、监所管理、禁毒等方面工作,在公安系统内赫赫有名。武建设三十岁丧妻,娶了一名警员的遗孀苗慧,两人再婚时苗慧有一个女儿周如兰,武如欣是他们婚后所生的女儿。后来武建设收养了一名战友孤儿,取名武如烈,今年上高一。≈lt;/p≈gt; 从小在这么一个组合家庭里长大,母亲更关心姐姐,父亲吏喜欢儿子,武如欣察颜观色、揣摩人心自成一派,装柔弱、扮可怜、适时地夸奖、偶尔的小挑拨……她熟悉得很。人心那么复杂,武如欣还偏就不信了,赵向晚什么都看得穿不过是装深沉罢了!≈lt;/p≈gt; 武如欣从小喜欢唱歌跳舞,根本就不想考公安大学,可是父亲坚定地认为,公安子弟必须子承≈lt;/p≈gt; 父业,代代相传。姐姐周如兰读的是公安政治专业,毕业后分配到金莲湖派出所工作。≈lt;/p≈gt; 武建设在家里有绝对的话语权,武如欣拗不过,只得不情不愿地考进来,偏偏还被父亲找人塞进了刑侦专业,真是欲哭无泪。≈lt;/p≈gt; 本就无心上学,偏偏还被赵向晚的优秀不断提醒着,这次回家父亲竟然还问起她: “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赵向晚的听说她把国专家研究的微表情行为学理论应用于刑侦领域,协助市局侦破了几个大案,了不起,有点我年青时的风范,爱琢磨、肯钻研!你要向她学习,多向她请教。≈ap;ap;34;≈lt;/p≈gt; 武如欣越想越来气。明明自己才是她亲生的女儿,父亲竟然说赵向晚像他!想到这里,武如欣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一脸的不屑。≈lt;/p≈gt; 赵向晚听到武如欣内心嘀咕的话语,暗自摇头,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别人家的孩子”,武副厅长完全是在为自己拉仇恨。≈lt;/p≈gt; 开完总结大会,赵向晚与章亚岚右手拿一把学校发的小板凳,往宿舍而去。一路走,章亚岚叽叽喳喳地询问着赵向晚审讯的细节,时不时赞叹几句。武如欣与孟安南从她们身边走过,没好气地瞪了章亚岚一眼: “就你话多!”≈lt;/p≈gt; 章亚岚气得直翻白眼,一把揪住赵向晚的胳膊: “你看她,你看她,真的是太嚣张了!咱们寝室里,我最讨厌她。仗着她爸是大领导,看谁都不顺眼,偏偏男生还都吃她那一套,说她善解人意、楚楚可怜,我呸!≈ap;ap;34;≈lt;/p≈gt; 赵向晚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lt;/p≈gt; 武如欣这人有点娇小姐脾气,总认为大家应该围着她转。在男生面前一幅柔弱、乖巧形象,惹人怜爱,在女生面前却是另一幅面孔。一个寝室住了一年,谁不知道谁呢武如欣不喜欢赵向晚,赵向晚同样也不喜欢她,无所谓,大家互相尊重、相安无事就好。≈lt;/p≈gt; 两人进了寝室,洗过澡之后看了会书,快到熄灯时间了却发现武如欣、孟安南还没有回来。≈lt;/p≈gt; 章亚岚有些不安: ≈ap;ap;34;怎么回事她俩不是走在我们前面吗这都过去一个小时了,为什么还没回寝室≈ap;ap;34;≈lt;/p≈gt; 十点,灯熄了。≈lt;/p≈gt; 两人依然没有回来。≈lt;/p≈gt; 赵向晚觉得不对劲。公安大学的日常管理非常严格,学员的组织纪律性很强,不可能会出现这种十点之后,两个女生没有回来的情况。≈lt;/p≈gt; /≈ap;ap;gt;≈ap;ap;34;必须报告周老师!≈ap;ap;34;赵向晚从桌前站起,拉开门走出去。≈lt;/p≈gt; 宿舍内漆黑一片,走廊灯亮着,赵向晚快步下楼,刚刚走到二楼就听到武如欣的啜泣声,孟安南在轻声安慰着她。≈lt;/p≈gt;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武如欣虽然喜欢扮柔弱,但赵向晚和她同一个寝室住了这么长时间,并没有见她哭过。≈lt;/p≈gt; 六月的湘省,已经比较炎热。≈lt;/p≈gt; 武如欣的啜泣声仿佛小虫子一样钻进耳朵里,赵向晚感觉暑热令人浮躁,心里有些难受,急急地走下楼梯。≈lt;/p≈gt; 武如欣的哭声里带着无助,偏偏孟安南是个假小子,并不是那种擅长安慰人的类型,说起话来硬梆梆的: “唉呀,你别哭!你现在哭有什么用你妈还没死呢,等周老师过来,就能带你去医院了。≈ap;ap;34;≈lt;/p≈gt; 看来,是武如欣的母亲出事了。≈lt;/p≈gt; 赵向晚走下楼梯,一眼便看到武如欣坐在板凳上,靠着门卫室的水泥柜台边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身上还穿着开会时的夏季制服,奶黄色短袖上衣、军绿色长裤,额角汗湿,碎发贴在脑门,鼻头红红的,看着很可怜。≈lt;/p≈gt; “怎么了熄灯还不回寝室。”赵向晚询问的话语略显生硬。≈lt;/p≈gt; 孟安南像见到了救星一样站起身: “赵向晚你来得正好,刚才武如欣的姐姐打电话过来,说她妈妈进了医院,我们刚刚汇报了周老师,周老师说马上过来送她出校门。≈ap;ap;34;≈lt;/p≈gt; 赵向晚走近,看着蹲坐在板凳上的武如欣: ≈ap;ap;34;你,还好吗≈ap;ap;34;≈lt;/p≈gt; 武如欣吸了一下鼻子,揉了把脸,哼了一声,转过脸去。≈lt;/p≈gt; 【哪个要她来看热闹呜呜呜……姐姐说得支支吾吾,妈妈平时身体那么好,为什么会进医院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我不要妈妈出事,我害怕!我不要赵向晚过来看热闹。】≈lt;/p≈gt; 听到武如欣的心声,赵向晚感觉有些无奈。≈lt;/p≈gt; “赵向晚,没什么事吧”章亚岚的声音从身后追了过来。一个人留在黑漆漆的宿舍里,章亚岚有点害怕。≈lt;/p≈gt; 好吧,316宿舍的人都来齐了。≈lt;/p≈gt; 听说武如欣的母亲住院,章亚岚把刚才把她的不满全抛在脑后,拍着胸脯说: ≈ap;ap;34;不怕,我们陪你一起等老师。要是需要我们帮忙,只管说。≈ap;ap;34;≈lt;/p≈gt; ≈ap;ap;gt;女生宿舍一楼门厅的灯很亮,宿管阿姨已经休息,一楼管理岗亭放着一架红色电话,突然响了起来。≈lt;/p≈gt; ≈ap;ap;34;叮铃铃——≈ap;ap;34;≈lt;/p≈gt; 电话铃声在安静地宿舍楼里回荡,响得可怕。≈lt;/p≈gt; 武如欣猛地从板凳上弹了起来,一把抢过话筒,急切地对着电话喊了一声: ≈ap;ap;34;喂……≈ap;ap;34;≈lt;/p≈gt;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焦灼: “你还没出来吗你别动,我让同事开车去你宿舍楼接,你在楼下等着。≈ap;ap;34;≈lt;/p≈gt; 武如欣慌了: ≈ap;ap;34;姐,妈妈怎么样了≈ap;ap;34;≈lt;/p≈gt; 周如兰停顿了一下: ≈ap;ap;34;还在抢救,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你快点来吧。≈ap;ap;34;≈ap;ap;34;咔!≈ap;ap;34;地一声,那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lt;/p≈gt; 武如欣惶然四顾,正对上赵向晚的眼神,她嘴巴一扁,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我妈,我妈还在抢救,我好怕……≈ap;ap;34;≈lt;/p≈gt; 章亚岚是个温暖热情的人,走过来拥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抚: “没事没事,你妈妈不会有事的。≈ap;ap;34;≈lt;/p≈gt; 武如欣趴在章亚岚肩头,呜呜咽咽像个受委屈的孩子,泪水浸湿了章亚岚的棉质睡衣。≈lt;/p≈gt; 周巧秀匆匆赶来,天气热,跑得满头是汗: “武如欣,走!老师送你去医院。”≈lt;/p≈gt; 赵向晚刚才听到了武如欣姐姐的话: “周老师,武如欣的姐姐说让同事开车来接,我们只要在宿舍楼门口等就行。”≈lt;/p≈gt; 武如欣离开,周老师嘱咐316寝室剩下的三个女生安心睡觉。可是三人回到寝室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觉。≈lt;/p≈gt; 黑暗里,章亚岚重重叹了一口气: ≈ap;ap;34;你们说,武如欣的妈妈到底得了什么急病≈ap;ap;34;≈lt;/p≈gt; 孟安南嫌热,掌了把扇子不停地摇着,蚊帐被风带得一鼓一鼓的。她一边摇扇一边说: “谁知道呢。我也不是医科生,看武如欣哭成那样,肯定很凶险。≈ap;ap;34;≈lt;/p≈gt; 章亚岚听赵向晚没有发言,便点名问她: ≈ap;ap;34;喂,赵向晚,你说呢不会有什么事吧≈ap;ap;34;≈lt;/p≈gt; 赵向晚慢悠悠回答: “恐怕有隐情。”≈lt;/p≈gt; 隐情听到这话,章亚岚与孟安南同时掀开蚊帐,探出脑袋问: ≈ap;ap;34;能有什么隐情≈ap;ap;34;≈lt;/p≈gt; 赵向晚道≈lt;/p≈gt; : ≈ap;ap;34;如果是急症,当武如欣在电话里询问的时候,她姐姐应该说出简单的症状,比如肚子痛、呕吐、头晕、昏倒等。可是她没有正面回应,似乎有难言之隐。≈ap;ap;34;≈lt;/p≈gt; 章亚岚若有所思: “也对啊,我还觉得有点奇怪的是,为什么是武如欣姐姐在安排车,她爸爸呢≈ap;ap;34;≈lt;/p≈gt; 孟安南说: ≈ap;ap;34;她爸爸是大领导,爱人出事他肯定守在医院,哪里有心情安排这些事≈ap;ap;34;≈lt;/p≈gt; 章亚岚却不同意孟安南的观点: “大领导怎么了大领导就不是做人丈夫的了老婆出了事,如果有生命危险,肯定要把孩子都叫过来啊。他要是让人接,还需要亲自安排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怎么会是武如欣的姐姐在安排同事接人≈ap;ap;34;≈lt;/p≈gt; ≈ap;ap;34;也对。”孟安南被章亚岚成功说服,开始对武如欣的父亲产生不满,≈ap;ap;34;还是个当爸的呢,哼!≈ap;ap;34;≈lt;/p≈gt; 被议论的武如欣一到医院,直奔手术室。≈lt;/p≈gt; 手术室的灯亮着,门口走廊处围了一群人。身穿制服的武建设被手下簇拥着,周如兰却冷着一张脸,孤零零地靠墙站着。≈lt;/p≈gt; 武如欣冲到姐姐面前: ≈ap;ap;34;姐,到底怎么回事≈ap;ap;34;≈lt;/p≈gt; 周如兰穿一件素色连衣裙,头发披散着,面色苍白,见到妹妹,缓缓抬眸,未语泪先流: “妈,妈妈……≈ap;ap;34;≈lt;/p≈gt; 一阵哽咽,将她所有话都锁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lt;/p≈gt; 武如欣一跺脚: ≈ap;ap;34;急死我了,妈妈现在怎么样了手术什么时候结束≈ap;ap;34;≈lt;/p≈gt; 周如兰张了张嘴,却被武建设一声咳嗽打断。她有些忌惮地看一眼继父,低下头去,泪水滴落在脚背上,冰冰凉。≈lt;/p≈gt; 武如欣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迅速转过头看向父亲。武建设冲她招招手,示意靠近一些。≈lt;/p≈gt; 省厅领导,排面自然不一样,出行身边总会簇拥着一群人。武建设一招手,人群散开,给武如欣让出一条道来。≈lt;/p≈gt; 都是看着武如欣长大的长辈,纷纷表达慰问。≈lt;/p≈gt; ≈ap;ap;34;欣欣你来了,不要急啊。≈ap;ap;34;“要相信组织,我们会调查清楚。”≈ap;ap;34;你妈妈这次可能是个意外,希望吉人天相。≈ap;ap;34;≈lt;/p≈gt; 武如欣越听越糊涂,内心的惶恐感愈发深刻,走到父亲身边≈lt;/p≈gt; ,她仰起头,泪盈于睫,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 ≈ap;ap;34;爸……≈ap;ap;34;≈lt;/p≈gt; 武建设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你妈从七楼楼顶摔下,目前还在抢救。”七楼!武如欣脚一软,差点摔倒,从七楼摔下来,哪里还能有命在!≈lt;/p≈gt; 旁边有人伸出手扶住她,轻声道: “幸好二楼装了塑料雨篷,托了一下,没有当场死亡。不过送到医院时颅内出血,瞳孔有些涣散,医生说很危险。≈ap;ap;34;≈lt;/p≈gt; 武如欣感激地看向说话的人。一群人都在打哑谜,只有这个人说了详情。泪眼中看清楚了,是汪晓泉副厅长,和父亲同级,兼纪检监察组组长。≈lt;/p≈gt; 汪晓泉初闻噩耗,也非常惊诧。苗慧是公安战线一级英雄模范周江勇的遗孀,又与武建设再婚生女,收养武建设战友之子,性格温婉,宽容大度,整个省厅谁见了她都会伸出大拇指来夸一句: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lt;/p≈gt; 她怎么会突然在晚上从楼顶跳下≈lt;/p≈gt; 现场侦查的结果,没有第二个人存在,没有打斗痕迹,初步鉴定,这是一起自杀事件。为什么自杀苗慧拥有一个在外人看来非常幸福的家庭。≈lt;/p≈gt; 丈夫武建设行伍出身,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一步步走到副厅长这个位置,能力绝非寻常。他为人谨慎、性格沉稳,尊重妻子,对继女周如兰视如已出。他讲义气、为人善良,将战友遗孤抱回来抚养。他把两个女儿都送进公安大学读书,一家子都奋斗在公安战线。≈lt;/p≈gt; 虽然武建设话语不多,作风相对强势,但苗慧温柔娴淑,工作稳定轻松,很符合华国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模式,有利于家庭和谐发展。≈lt;/p≈gt; 大女儿周如兰已经工作,顶着烈士、英雄之女的头衔,周如兰在金莲湖派出所很快就脱颖而出,省厅工会组织关心她的个人问题,介绍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小伙子,两人正在尝试着接触。≈lt;/p≈gt; 小女儿武如欣考上湘省公安大学刑侦专业,漂亮乖巧、聪明伶俐,省厅大院人人喜欢,未来前途一片光明。≈lt;/p≈gt; 儿子武如烈今年读高一,虽说不是亲生的,但从襁褓之中带起,早已建立起深厚的母子情谊。因为读的是寄宿学校,还没有赶过来。≈lt;/p≈gt; 苗慧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lt;/p≈gt; r /≈ap;ap;gt;≈lt;/p≈gt; 手术室的灯还在亮着,外走廊乌压压站着十几个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很压抑。没有人敢乱说话。≈lt;/p≈gt; 劝家属节哀苗慧还在抢救,生死未定,现在让人家节哀不是诅咒吗≈lt;/p≈gt; 为苗慧感慨她是烈士遗孀、副厅长现任、刑事技术中心骨干,走出去谁不高看一眼哪里轮得到别人为她唏嘘。≈lt;/p≈gt; 振臂高呼寻找真相没看到武副厅长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吗老婆自杀,丈夫难道没有责任谁敢发声!≈lt;/p≈gt; 武如欣显然也看出了不对劲,她怯怯地躲到姐姐身旁,抱住她胳膊,将脑袋贴在她肩膀上,没有说一句话。≈lt;/p≈gt; 周如兰的身体在颤抖。≈lt;/p≈gt; 母亲自杀她怎么会自杀!≈lt;/p≈gt; 亲生父亲去世时周如兰才五岁,日日夜夜看母亲对着父亲遗像流泪,她笨拙地伸出小手帮母亲擦拭眼泪,脆声安慰: “妈,你还有呢。”≈lt;/p≈gt; 一年后,母亲再嫁,周如兰牵着母亲衣角,乖巧地称那个身穿制服、高大严肃的武建设一声“爸”,从此结束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lt;/p≈gt; 一年后,妹妹出世,周如兰成为一个称职的姐姐,帮着抱妹妹、学会换尿布,为的是减轻母亲的负担,让她疲惫的身体能够得到恢复。≈lt;/p≈gt; 两年后,刚满月的弟弟来到家里,弟弟身体不好、特别爱哭,整夜整夜地闹腾,母亲那个时候刚刚进入刑事技术中心,工作很忙,家里请了个保姆做饭收拾屋子,但半夜里起来喂奶、哄睡,依然得由母亲亲力亲为。周如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放学就跑到摇篮前哄弟弟玩,只有弟弟白天玩累了,晚上才不会折腾母亲。≈lt;/p≈gt; 妹妹武如欣有点小心眼,总是嫉妒她和母亲关系更亲近,可是妹妹根本就不知道,周如兰对母亲不仅仅是尊重,还有一份外人不理解的体谅与疼惜。≈lt;/p≈gt; ——母亲苗慧真的是太辛苦了!≈lt;/p≈gt; 初婚嫁给爱情,再婚嫁给责任。母亲苗慧之所以再嫁,一是因为拗不过组织关心介绍,二是因为想给周如兰一个完整的家庭。在苗慧看来,女孩子如果失去父亲的庇护,未来将十分艰辛。≈lt;/p≈gt; /≈ap;ap;gt;≈lt;/p≈gt; 苗慧一步步为武建设铺路,助他仕途顺利,不断高升,可是她却在无尽的家务劳动中艰苦前行,努力提升自己能力,寻求平衡家庭与事业的方法与道路。≈lt;/p≈gt; 帮战友抚养孤儿,好名声都是武建设的,可是做实事的却是苗慧!一个孩子,从襁褓之中便抱到身边,从奶娃娃慢慢养大,需要耗费多少体力、精力,武建设他哪里知道!≈lt;/p≈gt; 苗慧从来不对任何人诉苦,慢慢消化着婚姻中的不满,可是今天晚上,这一切成为一个巨大的讽刺。≈lt;/p≈gt; 幸福的女人,自杀了!贤惠的妻子,不想活了!她死得那么绝决,完全忘记了两个女儿!≈lt;/p≈gt; 周如兰的颤抖,仿佛有传染一样,迅速传染到武如欣身上。武如欣的牙齿开始咯咯抖,她在害怕。≈lt;/p≈gt; 今晚之前,武如欣是个霸道、自私、小气的女孩,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容不得别人比她强。今晚之后,武如欣忽然发现,妈妈更喜欢姐姐有什么要紧姐姐比她吏漂亮有什么关系姐姐的花衣裳比她多又怎么样呢她只想要妈妈活着!≈lt;/p≈gt; 如果没有了妈妈,爸爸肯定不会再疼爱她,他会把对母亲自杀引发的不满发泄到她身上。≈lt;/p≈gt; 如果没有了妈妈,姐姐也不会再疼爱她,她会黯然离家,再不肯踏入有父亲存在的那个家。≈lt;/p≈gt; 如果没有了妈妈,弟弟还有什么用他只晓得要吃、要穿、要零花钱,妈妈不在了,他会变成自己的责任。≈lt;/p≈gt; 太可怕了!武如欣越想越怕,抱着姐姐呜咽起来: ≈ap;ap;34;姐,姐姐……≈ap;ap;34;≈lt;/p≈gt; 周如兰有些心软。妹妹很少私下里叫自己姐姐,她私底下只叫名字:周如兰、周如兰,还故意把≈ap;ap;34;周≈ap;ap;34;字念得很重,似乎要刻意提醒她,她们不是一个父亲。周如兰姓周,武如欣姓武。≈lt;/p≈gt; 周如兰双手紧捏,借着那握拳的力量,强迫自己的身体离开墙壁,努力站直,双膝微屈,进入战斗状态。≈lt;/p≈gt; ≈ap;ap;34;妈妈,不会有事!≈ap;ap;34;周如兰吐词清晰,既是说给武如欣听,也是说给自己听。≈lt;/p≈gt; 武如欣第一次感觉到姐姐的力量,惶恐的心仿佛找到依存之地,她重重点头,重复着周如兰的话: “妈妈,不会有事。”≈lt;/p≈gt; “叮——”≈lt;/p≈gt; 手术室的灯灭了。周如兰快步上前,急切地等待着手术室的门打开。≈lt;/p≈gt; 武建设的眼睛里也有了一丝焦灼,将一直夹在指尖的香烟收回扁平的不锈钢烟盒里,快速将烟盒放进口袋,大踏步上前,站在手术室门口。≈lt;/p≈gt; 领导一动,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乌泱泱的人群再一次聚集起来,把手术室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lt;/p≈gt; 武如欣以前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但今天母亲还在手术室里挣扎求生,这一群不相干的人却围在这里图表现,觉得很烦。不过她装乖巧装惯了,没有直接表达不满,只扯了扯姐姐的衣角,眼睛里满是委屈。≈lt;/p≈gt; 周如兰抿了抿唇,抬头看向武建设: “爸,能不能让闲杂人靠后一点”≈lt;/p≈gt; 武建设看了她一眼,双目含威: ≈ap;ap;34;这里都是你妈妈的同事、领导,哪一个是闲杂人≈ap;ap;34;≈lt;/p≈gt; 周如兰被他眼睛一瞪,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便泄了,泪水滚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来,转过头去,暗暗咬牙恨自己懦弱。≈lt;/p≈gt; 看到周如兰流泪,武如欣噤若寒蝉,扯着姐姐衣角的手无意识下垂,端端正正放在身体两侧,双眼紧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lt;/p≈gt; 门开了,病床被推出来,医生摘下口罩,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准确找到话语者,对武建设说:“情况暂时稳下来了,不过,一切要看三天后能不能苏醒。”≈lt;/p≈gt; 武建设轻声询问苗慧的情况,周如兰扑到病床前,看着头部、身体被白色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母亲,抬手抹干泪,轻声呼唤: ≈ap;ap;34;妈,妈……≈ap;ap;34;≈lt;/p≈gt; 省厅家属楼,一栋七层,每层三米,再加上两米多高的储藏室,总高236米,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落,即使有塑料雨篷阻挡了那么一下,苗慧依然受伤极为严重。头皮挫裂伤、颅内出血、脑干损伤、脾脏破裂、下肢大面积骨折。可以说,她现在还能活着,简直是奇迹。≈lt;/p≈gt; 苗慧没有说话,双目紧闭,一动不动。≈lt;/p≈gt; 武如欣看到母亲面如金纸,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幅马上就要死掉的模样,心脏狂跳,嘴唇一扁,蹭到姐姐身边,不敢再多看。≈lt;/p≈gt; 汪晓泉一直在观察着武建设的反应。从苗慧的病床推出来,武建设一直在与医生沟通,一个眼神都没有放在苗慧身上。≈lt;/p≈gt; 不对劲,很不对劲。≈lt;/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