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清冷影后同居后》 1、同居 银色轿车在暮色中飞驰。 顾予降下半扇车窗，晚风裹挟着丝丝燥热暑气扑面而来，将她的长发吹得散乱，发尾飘摇在窗外。 她托腮望向天际，橘色云霞中浸染着大片粉紫色，很别致的黄昏。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定格下这一幕，想了想又觉得不过瘾，从包里掏出平板，放在双膝上开始画画。 坐在副驾的俞清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女儿，奇怪地问：“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喜欢晚霞啊，这段时间怎么天天画？” 顾予握着笔的手微微一紧，整颗心都因为这句闲聊似的话轻轻动了下。 因为——她喜欢的人名字里有个暮字。 姜薄暮，如晚霞一般可望而不可即。 顾予随意扯了个借口，俞清也没在意，后座视线不好，她关心道：“对眼睛不好，下车之后再画吧。” 开车的顾正霖却没阻拦，声线温和地开口：“灵感可遇不可求，就让她画吧。 行驶速度随着他的话慢慢降了下来，顾予手上不停，口中也笑嘻嘻道：“还是爸最懂我。” 顾予从小就喜欢画画，高中毕业之后如愿以偿去了心心念念的美院。 顾正霖是文学教授，兼职写作，当然最懂灵感闪过时的欣喜若狂与一闪而逝后的扼腕长叹。 俞清作为舞蹈老师，很难理解他们对灵感的狂热，忍不住摇头感叹：“你们父女俩啊……” 听出她话里的吃醋之意，顾予连忙放下手里的电容笔，殷勤地为她捏肩，真心实意道：“不过我最爱的还是妈妈。” 只有讨好他们的时候才会用这样腻死人的语气，俞清嘴上说着不吃这套，但是眼尾还是带了点笑意。 车窗外金乌沉坠，云卷云舒。顾予无暇欣赏，自顾自地沉浸在画中，只余侧脸光影斑斓。 终于画完，顾予长舒一口气，其它感官也活了过来，悠扬乐声划过耳廓，车载香薰的淡淡柑橘香飘进鼻息，窗外天色渐暗，树影摇曳，美得慵懒。 许久没换姿势，顾予觉得手腕有点僵，她一边转动一边有气无力地问：“什么时候到啊？” 每年暑假，他们一家三口都会去国外旅行，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今年有一个小小的意外，夫妻俩准备过一次二人世界，不想带顾予这个电灯泡。但女儿自己在家他们又不太放心，于是让她去朋友家住一段时间。 至于这个朋友是谁，顾予到现在都不太清楚，于是又问了一遍，今天都要住人家里了，再不知道就不礼貌了。 她百无聊赖地摁亮手机，本想看眼时间，目光却定在锁屏壁纸上，反复流连，再也移不开视线。 美人盘发，头戴王冠，于黑压压的人群之中漫不经心地回眸一瞥，顾盼生辉。 这是今天姜薄暮参加品牌活动的生图，站姐直拍。 顾予忙着收拾东西，还没来得及看直播，空暇的时候随意逛了逛超话，刚点进去血槽就空了。 她放大再放大，定定地欣赏了三分钟，然后连滚带爬地设置成了锁屏和桌面壁纸。 又瞻仰了一眼，她的目光这才恋恋不舍地上移，施舍给时间一秒。 七点半。 窗外，蓝色路标一闪而过——锦州路，昭示着已经到达最为繁华的市中心。 顾予正回想着爸妈哪个朋友住在这里，顾正霖和俞清对视一眼，神秘一笑。 俞清问：“你知道姜薄暮吧？” 顾予抓着手机的手猛的攥紧，愕然地抬起头，难道…… 俞清笑容满面地开口：“对，这段时间你住她家里。” 顾予几乎快要被这个消息砸得神志不清，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住在姜薄暮家呢？ 虽然家里确实和姜薄暮有点关系，不过那是因为奶奶才有的关系，顾予只见过她两次，从来没和她说过话。 相较于顾予的心潮澎湃，俞清就平静多了，她轻描淡写地解释：“你奶奶说她想学画画，毕竟是明星嘛，不方便外出，找私教也最好找熟人，所以你奶奶就推荐了你，一举两得的事儿，也省得我们再麻烦别人了。” 顾予沉默，所以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她会与姜薄暮同居。 与姜薄暮同居—— 只是想到这几个字，她便有些心痒难耐。 很快，轿车停在悦安府大门前。 悦安府，愉宁市寸土寸金的地带之一，亦是安保最好的小区之一，顾予偶尔路过，总会看见安保巡逻，想必这也是姜薄暮选择住在悦安府的理由之一。 她是一线女星，出道第一部电影就荣获影后，但她为人低调，从不参加综艺，连微博都不常发。 只是演技与容貌却无法低调，粉丝数是娱乐圈众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当然，私生粉同样滋生蔓延，比别的明星多出数倍不止。 人人都好奇低调美貌的影后私下里是何种模样，窥私欲滋生心魔，让人变成可怖的魔鬼。 悦安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安保太好也麻烦，严查外来车辆，没十分钟进不了小区。 俞清最怕麻烦，直接说：“一会儿你自己进去吧。” 顾予还沉浸在即将与姜薄暮同居的复杂心绪里，恍惚地应了声好。 顾正霖下车去登记来访信息，母女俩安安稳稳地坐在车里吹空调。 “记得嘴甜点，”俞清想了想，又开玩笑说，“我听我的学生说，她有很多女粉丝，只要见到她就会变成小迷妹，应该也不用我教你。” 顾予的脸也开始燥了，低头反驳：“我才不会那样呢。” 俞清莞尔一笑，道：“也是，褪去明星光环，她也是个普通人，将她当成普通人对待也挺好。” 顾予沉默，可姜薄暮是她喜欢的人，面对喜欢的人，她是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顾予轻舒一口气，转念又想到一件事，应该怎么称呼她呢？ 姜薄暮比她大七岁，总不能直呼其名，叫阿姨又太老，那叫姐姐？ 俞清点点头，“我听你奶奶说，她私下也会喊乔奶奶，你就当她是你姐姐。” 顾予的祖母是导演，姜薄暮刚出道便获封影后，便是因为奶奶执导的电影，奶奶因此也名声大噪，两人相互成就，关系如此亲密并不奇怪。 过了一会儿，顾正霖朝她招招手。 顾予便下了车，扑面而来的燥热气息，后背上几乎立刻出了汗，黏腻难忍。 天气预报显示今晚有雨。 顾正霖帮她把放在后备箱的行李箱拿下来，滚轮辘辘响了一会儿，又被抬起来放在传送带上进行安检。 顾予惊叹，不愧是最严格的安保。 她的行李箱里只有几件衣服，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很快就通过了安检。 顾予和父母道别后进入悦安府，一辆巡逻车忽然停在她面前，她不明所以，怎么还挡路啊？ 既然车不走，她便准备绕道，车上原本一脸严肃的保安哭笑不得地说：“请上车，我送您过去。” 巡逻车停在7号楼楼下。 保安帮她提箱子，又帮她摁亮楼层，顾予礼貌道谢。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喧嚣戛然而止，空调吹来丝丝凉意，自从得知要与姜薄暮同居便发懵的脑袋也清醒了不少，恍然惊觉她还毫无准备。 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她该怎么笑呢？ 顾予手忙脚乱地想摁停电梯，没想到电梯直达对应楼层，根本不给她准备的机会。亮着的那两排按钮上，数字21在发光，现在已经是13楼了。 楼号不断跳跃，她的心率也随之极速上升。 叮—— 稳稳地停在21楼。 她深吸一口气，抓着行李箱步出电梯，检查自己的衣着是否得体，又打开手机壳上的小镜子观察自己的妆容。 虽然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但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总得在仪容上给姜薄暮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左右照照，口红被自己吃得差不多了，显得面色有些苍白，正准备拿出口袋里的口红，面前紧闭的门响起一阵悦耳的铃声，随之开启。 她好像还没按门铃啊！顾予怔愣地抬头，随即呼吸一停。 面前的女人穿着黑色丝质睡袍，肤白如玉，微卷的长发随意盘着，眼风淡扫，妩媚凌厉，宛若九天之上不可亵渎的清冷神女。 神女俯瞰众生，独独温柔呼唤她的名字。 “顾予？” 2、素颜 这是顾予第三次见到姜薄暮。 第一次见面，是在电影《盛夏青春》的庆功宴上。 那时她十三岁，姜薄暮二十岁，刚刚出道，稚嫩青涩的年纪，周围全是大佬，一举一动都显得僵硬呆板。 顾予还小，并未生出非分之想，只知道姜薄暮美，比在场的所有明星都美。顾予总觉得她在发光，席间总是忍不住频频偷看。 第二次见面，是在祖母的寿宴上。 彼时顾予十六岁，姜薄暮二十三岁，相较于三年前的拘束不安，这次她从容许多，独自一人饮酒，摇晃着的红酒杯在她的脸上投射出深深浅浅的绯色光影，举手投足之间矜贵耀眼。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便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顾予觉得这是认识她的好机会，为了不给自己再次留下遗憾，鼓起勇气上前，却在靠近的时候因为她的不经意一瞥心跳纷乱，落荒而逃。 在那一瞬间，顾予确定了一件事——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这次再见，惊艳如故，喜欢亦一如既往。 她呆呆地盯着面前的绝色，一时忘了说话。 绝色细眉轻蹙着重复：“是顾予吗？” 她立刻回神，乖巧地开口：“是我，姐姐好。” 那次见面，姜薄暮应该没有注意到她，就算注意到了，想必也没有看清她的模样。 总之这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她得给“姐姐”留下乖巧可人的好妹妹形象。 果然，她见姜薄暮舒展眉眼，稍稍侧了侧身，颔首道：“请进。” 然后弯腰给她拿拖鞋。 修长天鹅颈轻垂，浓密羽睫的淡影在墙壁上晃动着，顾予多看了两眼，换上拖鞋后随着姜薄暮来到次卧。 “这是你的房间，你先随意看看，”她推开门，声音带着歉意，“我去洗个脸，一会儿我让助理过来帮你收拾一下。” 顾予这才察觉她手里一直捏着化妆棉，倒上的卸妆液已经被完全浸透，只剩浅浅的蓝色，想必是刚准备卸妆就听见声音了。 虽然来得不是时候，但顾予还是庆幸自己看到了今日的神颜，近距离去看比随手保存的图片还要夺人心魄，好想拍一张啊…… 但是她们刚认识，有点不太礼貌，于是一边遗憾一边乖乖应声：“姐姐先去忙吧，我一个人收拾也可以的。” 姜薄暮离开前朝她露出浅笑，顾予再次被迷得神魂颠倒，好一会儿才开始打量四周。 这个房间布置简单，以白色为主，桌椅书架都是木质的，唯独双人床的被子颜色粉嫩，与次卧的风格不太相符。 她眨眨眼睛，是特意给她买的吗？ 窗外还有一个圆弧形露台，随意远眺，半个愉宁市尽收眼底，把画架放在这里再好不过。 刚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便有人敲门。 开门，是姜薄暮刚刚提起的助理，一个娃娃脸的女孩，打扮得青春元气，一开口就是欢快活泼的少女音：“你好，我叫陶桃！” 顾予沉默了一秒，很难相信姜薄暮的贴身助理是个可爱的小女孩，看起来和她同龄。 “你好，我是顾予，”她释放出友善的信号，“你的名字和你一样可爱。” 想要了解姜薄暮，当然要从她的身边人下手，最好和身边人打成一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陶桃眨眨眼睛，落落大方地回答：“谢谢，我也觉得。” 顾予噗嗤一笑。 既然要收拾东西，她便准备放首歌，拿起平板人脸识别，映入眼帘的便是刚刚她在车上画的晚霞。 陶桃眼尖地瞥见，目露惊艳，惊呼着问：“这是你画的吗？太好看了！” 见她感兴趣，顾予便拿到她面前让她细看。 “是今晚的晚霞，在车上画的，比较匆忙。” “画得匆忙都这么美，”她惊叹着，“真羡慕会画画的人，可惜我手残，不然也想给我喜欢的动漫人物画画。” 顾予问：“你喜欢谁？我送你一幅。” 陶桃震惊，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立刻尖叫道：“太太！我们加个微信！” 轻轻松松地成为小助理的微信好友，顾予笑容满面地说：“你把详细设定发我就行。” 陶桃点头如捣蒜，看她的眼神里好像带着星星。 两人相谈甚欢。 和着舒缓的歌声，顾予切入正题：“陶桃，你觉得姜薄暮姐姐人怎么样？” “暮姐的人品当然没得说啦，”陶桃一边叠衣服一边随意回答，“她对我很好的，经常给我点奶茶点外卖。” 说到这儿，她气鼓鼓地捏了捏脸，说：“不过这个月我都快胖三斤了！” 顾予眨眨眼睛：“不过还是很可爱，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可爱。” 她嘿嘿一笑，想起什么，面色又带了点为难，好半晌才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觉得冒犯，不回答也没关系。” 顾予点点头。 “我有点好奇，你怎么会和暮姐一起住呢，”她问，复又自言自语，“暮姐从来没和别人同居过。” 同居…… 这个字眼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戳得顾予心跳加快，她低头掩饰，简洁地解释一番，也有点惊诧地问：“她没和你说过吗？” 作为贴身助理，这些事应该会知会几句吧？ 陶桃摇摇头，轻声说：“暮姐很注重隐私的。” 她举了个例子：“我跟暮姐三年了，进悦安府的次数数不清，但是主卧一次都没踏进过。” 顾予若有所思，向她道谢：“我记得了。” 又问：“那她的作息呢？” “很规律，”陶桃将一摞衣服放进衣柜，“没有通告的时候一般七点起床，晚上九点回房间，三餐按时吃。” 上了大学后就没有十二点前睡过觉的顾予自愧不如。 “对了，暮姐经常做饭，她厨艺很好的，顾老师有口福咯！” 顾予还没从前半句的幸福里回神，转头就听她喊自己顾老师，有些不明所以。 “你教暮姐画画，那不就是暮姐的老师吗？”她俏皮地眨眨眼，“所以我以后就叫你顾老师怎么样？” 没等顾予回答，传来三下轻柔的敲门声。 也敲乱了顾予的心。 方才面对陶桃的游刃有余都化为轻烟消散了，只余失措。 陶桃跑去开门，顾予趁机拨弄了几下头发，有些懊恼地想，方才独自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怎么没想起来照照镜子？ “收拾好了吗？” 轻柔的语调拂过耳畔，顾予下意识抬眸，望见姜薄暮的素颜。 铅华褪尽，她的脸玉白如瓷，五官依然是浓墨重彩的油画，惹眼，惊艳。 顾予蓦地想起对方的第一部电影《盛夏青春》，首映当日，她和父母包场支持，剧情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她始终记得电影里的素颜镜头。 素手轻抬，扬起的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浅淡的、幽微的光。 年幼的顾予失神良久。 七年过去，顾予依然为她的素颜心动。 “差不多了。”在姜薄暮重复第二遍之前，顾予回神。 陶桃浑然不觉她语气凝滞，将空落落的行李箱放在靠墙的位置，笑道：“任务完成，我先回家啦！” 姜薄暮点点头，缓缓开口：“路上小心。” “好，暮姐再见！顾老师再见！” 轻快的语调与身影消失在门外，顾予微微抿唇，想说话，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似乎只要迈出第一步便是亵渎女神似的。 “顾老师？” 字正腔圆，又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顾予心尖一颤，有些匆促地解释：“是陶桃叫着玩的，姐姐可别这样叫，叫我顾予就行。” 姜薄暮不置可否，环视一圈房间，轻声道：“布置匆忙，连床品都是昨天才买的，若是缺什么，你告诉我便好。” “没什么缺的，我很喜欢，”顾予终于自在了一点，甚至还开了个小玩笑，“谢谢姐姐收留我。” 姜薄暮的眸中划过浅浅的笑意，继而怔了一下，敛眸不语，眼角眼梢的融融春意消失殆尽。 顾予敏锐地察觉，被她的态度弄得七上八下，还没来得及思索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她已经往门外走去。 “我带你参观一下别的房间。” 她的语气随意轻松，或许是自己想多了，顾予乖乖跟上。 次卧的对面便是开放式厨房，粗略一看，灶具一应俱全，都是低调的黑白两色，瞧着清爽简约，顾予已经想象到每天一推门就看见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嘴角微翘。 卫生间在次卧右侧，干湿分离，洁净如新。 姜薄暮指着一排洗护用品说道：“都是给你准备的，不过用的是我喜欢的，如果用不惯的话告诉我，及时更换。” 顾予眨眨眼，乖巧点头，心里却有不少小九九，她傻了才会换。 不过为什么洗漱用具只有一套？ “主卧有卫生间，”她轻描淡写地解释，“以后你自己洗漱也方便。” 顾予却有点遗憾，如果能一起就好了。 她随意打量几眼卫生间，目光落在镜子上，恰好姜薄暮也抬眼望过来，不期然，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顾予微微怔然，姜薄暮却勾唇一笑。 刹那间冰雪消融，春风拂面。 “同居愉快，顾老师。” 3、牛奶 窗外夜雾浓重，细雨如丝。 灯火通明的愉宁市被水珠分割，墨色与金色交织，像染上鲜亮色彩的水墨画。 顾予在窗边驻足，玻璃映照出她的脸，她的身侧又慢慢幻化出姜薄暮的模样，笑着对她说：“同居愉快，顾老师。” 一句玩笑话而已，她却已经反复回味了数遍。 雨渐大，雨幕如雾，隐隐有闪，紧接着一声轰鸣，闪电划破天际。 在脑海中想象的爱情片变成恐怖片之前，顾予及时刹车，转身半躺在床上拿起手机。 刚巧有视频电话，是妈妈打来的，顾予接通，还没说话，那边就后怕着道：“终于接了！你吓死我了，我都给你打三个电话了！” “我刚刚没看手机，”顾予赶紧解释，“妈，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俞清放松了不少，笑着问，“在那里怎么样？还适应吧？” 顾予转换镜头，一边让她看房间的布置一边说：“挺好的，姜姐姐对我也很好。” 今日确实是愉快的，特别是姜薄暮说了那句“同居愉快”之后。 顾予庆幸现在摄像头没有对着自己，不然定会诚实地记录出自己荡漾的模样。 和妈妈闲聊了几句，顾予又叮嘱她明天注意安全。 明天爸妈就要去瑞士了，这是一个浪漫的地方，顾予一直心生向往，奈何这次去不了，但是她并不遗憾，与姜薄暮比起来，这算得了什么呢？ 瑞士可以随时去，可是与姜薄暮同居，可遇不可求。 挂断电话，微信立刻弹出一条新消息。 陶桃：【顾老师睡了吗？】 附带一个猫猫探头的可爱表情包。 顾予秒回：【没呢。】 陶桃激动：【我就知道你也是夜猫子！】 顾予失笑，和她聊了几句动漫。 陶桃最喜欢本间芽衣子，刚巧那部动漫她也看过，聊天界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想必是在措辞设定，顾予想了想，抓起平板画了一个q版。 星星眼的面码抱着一个鲜嫩多汁的水蜜桃，一脸幸福地蹭了蹭。 陶桃已经将详细设定发了过来，顾予大致扫了两眼，点击发送图片。 对面静了两秒，紧接着便是比窗外的雷声还要大的语音消息：【啊啊啊啊啊太太我爱你！】 陶桃火速换上了微信头像，甚至还发了个朋友圈——看到面码怀里的桃子了吗？是我是我就是我！ 顾予笑，再次被她可爱到。 然后就被陶桃长达五百字的彩虹屁小作文轰炸了。 她不得不喊停，打趣道：【我看你只做助理简直就是屈才，去打理工作室微博也能胜任。】 陶桃深以为然：【好思路，我这就去让暮姐给我升职加薪。】 继而又惊慌失措地说：【差点忘了，我还没把暮姐的微信推给你！】 顾予还没反应过来，姜薄暮的微信名片便安静地躺在了聊天界面。 头像是一个正在看晚霞的背影，很有氛围感，顾予一眼认出是姜薄暮本人，视线右移，是她的昵称——sunset。 日落。 顾予望着这张小小的电子名片出神。 作为乔导的孙女，其实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加姜薄暮的微信。 可是加上之后聊什么呢？ “你好，我是顾予。” “你好。” 再无二话。 所以她宁愿做陌生人，也不要在微信里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心里有着一个信念，她们迟早会在顶峰相见。 那时姜薄暮是星途璀璨的大明星，而她也会在别的领域闪闪发光。 不过既然现在命运安排她们同住屋檐下，她也就不客气了。 她点开名片，发送好友申请。 陶桃又发来消息：【我朋友约我打王者，太太要不要一起？】 顾予没心情玩，婉拒之后道了声晚安，然后便一边看昨天没来得及看的直播回放一边等，那边却迟迟没有通过好友申请。 顾予有些纳闷，难道忘记备注自己的名字了吗？ 她又点开名片，认真地输入自己的名字，检查无误后点击发送。 依然石沉大海。 不经意间瞥了眼时间——十一点。 顾予愣住，差点忘了，陶桃说过的，她睡得很早。 当事人早已进入梦乡，徒留她在这里上蹿下跳。 顾予笑自己傻，继续看直播，十二点半的时候终于有了困倦之意，关掉手机之前，她挣扎着抬起眼皮，定了一个七点的闹钟，又依照惯性闭着眼睛打开微信。 一夜无梦。 刺耳的闹铃声划过耳膜之时，顾予皱眉关掉，手机识别出她的脸，自动打开，微信弹出新消息。 她下意识点了一下，立刻清醒，登时坐起身。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通过的时间是05：17。 醒这么早！ 不能再赖床了，顾予放下手机，直奔衣柜，挑了件及膝碎花裙穿上，顺手拉开窗帘。 阳光普照，灼热的暖意，昨晚的雷雨不留一丝痕迹，静悄悄地褪去。 顾予在穿衣镜前练习了一会儿笑容，确保足够阳光元气，这才开门。 率先进入耳膜的是油锅滋滋作响声，紧接着，酝酿了数秒的煎蛋香气瞬间无孔不入地闯入鼻息。 她抬起头，扎着低马尾的姜薄暮正在平底锅前忙碌，鬓边一缕长发滑落，镀上浅淡的光晕，清冷的侧脸竟也显得有几分温柔。 昨日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今日在为她洗手作羹汤。 顾予许久未动。 似是听到开门声，姜薄暮将煎蛋翻了个面，这才分神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地问：“醒这么早？” 顾予回神，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我习惯早睡早起。” 她走上前，笑道：“姐姐早安！” 面前的少女笑容明媚，姜薄暮多看了两眼，这才回了句“早”。 她将煎蛋盛进盘子里，恍然又想起什么，一字一顿道：“今夜不眠？” 顾予微顿，脸上有点烧。 她念的是自己的微信昵称，刚说完早睡早起，转眼就被抓了现行。 顾予清清嗓子，不慌不忙地解释：“从今天开始一定早睡早起。” 虽然有点丢人，但是她记得自己的昵称耶，顾予尴尬之余又有点雀跃，上前帮忙，准备把煎蛋端到餐桌上。 姜薄暮立刻伸手挡着盘子，说：“先去洗漱吧。” 顾予已经伸出了手，猝不及防摸到了她的手背，滑腻、温软。 尚未回神，瓷盘在流理台上发出“刺啦”一声响，是姜薄暮将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 顾予的手悬在半空，似乎还残留着那份独一无二的触感。 目光下意识落在柔荑上，纤长漂亮，是触手生温的白玉，是古人称赞的青葱玉指。 她移开眼睛，讷讷应了声好，一眼都没敢看姜薄暮，匆匆前往卫生间。 镜子里的女人面若朝霞，胸口起伏不休。 顾予拧开水龙头，认命地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凉意顿生，终于消了几分火气。 只是摸到了她的手而已，自己居然这么大的反应。 不过姜薄暮的反应似乎也很大，毕竟是她先躲开的。 顾予心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她也不太直？ 有点后悔拔腿就跑了，如果能看一眼她的神情就好了。 多想无益，顾予叹了口气，洗漱之后作了许久心理建设很久才出去。 厨房里已经没有了姜薄暮的身影，她正坐在长桌前，桌上摆着面包、煎蛋和两碗粥，还有一杯牛奶，都没动过。 是特意在等她。 顾予心中微暖，坐到她对面。 姜薄暮问：“早餐吃得比较简单，午饭你想吃什么？” 顾予一边去拿面包一边抬头悄悄觑她的神色，可她似乎没有将那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从容淡定地喝了一勺紫薯粥。 或许只是单纯有洁癖。 满腔欢喜被浇了个透心凉。 “都可以，”顾予回答，“姐姐放心，我很好养的，不挑食。” 她舒展眉眼道：“好，以后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就好，我尽力去做。” 顾予轻巧地眨眨眼睛，不遗余力地夸赞：“姐姐好厉害！我只会煮泡面，以后姐姐也教教我吧？” 姜薄暮舀粥的动作迟疑了一秒才落在碗里，抬眼，神色恢复如常，浅笑着应了声好。 顾予无比满足地吃了一口煎蛋，学做饭的时候不就可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了吗？ 说到学，她骤然想起她和姜薄暮同居的条件，于是问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 姜薄暮道：“不着急，我们先熟悉一下，日子还长。” 顾予默默点头，喝了口粥，心想，其实我很了解你。 不过，日子确实还很长。 中央空调送来惬意舒爽的凉风，顾予笑眯眯地咬下最后一口面包，吃饱喝足，她看了眼时间，站起身道：“我吃好了，姐姐慢用。” 再过不久爸妈就登机了，她想给他们打个电话。 “等等。” 身后传来姜薄暮的声音，如玉石相撞敲在心上，清越琤琤。 顾予心跳如鼓，下意识回首。 她说：“把牛奶喝了。” 顿了下，哄孩子似的语气，又带了点宠溺。 “小朋友还得长身体呢。” 4、葡萄 姜薄暮的官方身高是167，顾予比她矮一点，165。虽然已经上大学了，但是说不定还能长高呢，确实应该多喝牛奶。 她下定决心，皱着脸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顾予从小就不爱喝牛奶，总觉得有股怪味，特别是含在口中细细品味的时候，腥味几乎要溢出来，她闭着眼睛又喝了一大口，囫囵咽下去。 见她这么不情愿，姜薄暮微微扬眉，正要开口，她的手机响了。 顾予如蒙大赦，立刻放下玻璃杯，接通爸妈打来的视频。 刚接通，那边便迫不及待地出声：“薰薰，我和你爸马上登机了！” 顾予想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刚被叫了小朋友，又被喊了小名，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应了声，悄悄去看姜薄暮。 没想到她对于“薰薰”这个昵称毫不意外的模样，继续细嚼慢咽。 明星瘦果然是有原因的，吃一个面包至少得五分钟，还吃得这么赏心悦目。 顾予收回视线，提醒道：“你们记得检查一下，别落下什么东西。” “放心，你爸都拿着呢。” 画面翻转了几下，顾予便瞧见爸爸手上的大包小包，像富家千金身边的保镖，富家千金只拎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链条包，一身轻松， 顾予同情了爸爸两秒，继而又庆幸她不在，不然她也是保镖之一了。 她换了个姿势，摄像头捕捉到喝了一半的牛奶，俞清震惊地开口：“你居然喝牛奶了？” 对面的姜薄暮抬起眼睛。 顾予轻咳一声，解释道：“是姜姐姐让我喝的。” 既然提到了她，姜薄暮便微微探身，示意顾予把手机给她。 属于她的香气盈满鼻息，顾予呆呆地将手机放在她的手心，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和爸妈打招呼。 “叔叔阿姨好，我是姜薄暮，听说你们要去旅行，祝你们玩得开心。” 她声音偏柔，放低声音的时候更显温和可亲，顺着电流传递到俞清耳边时，更惹人心醉。 姜薄暮爆红七年，俞清也看过她几部剧，见她比电视上还要美，顿时心花怒放，倒是有几分明白学生们为什么这么喜欢她了，换谁谁不喜欢啊！ “好好好，”俞清笑容满面地说，“回头阿姨请你去家里做客，你可不许拒绝啊。” 顾予捧着脸想，见家长吗？ 姜薄暮应了声好，又提起那杯牛奶：“是我让她喝的，平常她不喝牛奶吗？” 在妈妈开口之前，顾予抢先回答：“喝！只是喝得少而已！” 俞清也不和她争，顺势笑道：“对，那薰薰把这杯牛奶喝完吧。” 哄孩子似的语气，顾予皱了皱脸。 紧接着姜薄暮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想必是在翻转摄像头，下一刻目光便落在了她脸上。 被六双眼睛盯着喝牛奶，顾予硬着头皮捧起杯子，一鼓作气地喝完了，然后屏息凝神，立刻咬下一口煎蛋，压下那股味道。 “薰薰真棒，以后每天一杯怎么样？”俞清笑着和她商量。 顾予不想同意，但是更不想听妈妈唠叨，于是痛快地应了声好，反正这段时间她也看不见。 谁知姜薄暮却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开口：“阿姨放心，以后我会监督。”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肯定放心。” 扬声器里传来登机提示的温柔女声，俞清又和顾予说了几句话，很快便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顾予抱着一丝期待问：“姐姐，刚刚你在骗我妈妈吧？你不会监督的，对不对？” “看我心情，”她慢悠悠道，“不过你年纪还小，喝牛奶有好处。” 顾予有点不高兴，怎么都把她当成小朋友，她不得不强调自己的年龄：“我已经二十岁了，不小了。” 姜薄暮云淡风轻地开口：“我二十七岁，在我面前，你不就是个小朋友？” 顾予无法反驳，懊丧地想，她什么时候才能将自己当成女人看待呢？ 煎蛋已经被咬了一口，扔了浪费，她索性继续吃，想了想，又忍不住小小声辩解：“可是我早就成年了。” 姜薄暮默默不语，做个小孩子有什么不好呢？有人疼着有人宠着，还有任性的资格。 只有在爱里长大的人才会强调自己是个大人。 吃过早餐，顾予自告奋勇洗碗，并且明确分工：“以后你做饭我洗碗。” 要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谁知姜薄暮却指指洗碗机。 顾予：“……”差点忘了这个高科技。 她想了想，又提议道：“那我帮你打下手？顺便偷师怎么样？” 姜薄暮自然没意见。 顾予哼着歌回到房间，打开平板开始画画。 虽然父母给的生活费甚是充足，奶奶时不时地也会给零花钱，但是闲暇之余，她也会接稿赚钱，一是兴趣使然，二是……谁会嫌钱多呢？ 画到十一点半，她保存绘画进度，伸了个懒腰后瘫在床上玩手机。 十一点五十，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sunset：【想吃什么？】 顾予也从床上弹了起来，她一边打字一边趿上拖鞋：【我马上出来。】 推开门，姜薄暮正在切西红柿，微红的汁液蔓延，素手染上靡丽的颜色，指甲却泛着健康的光泽，极致的红与白。 姜薄暮将切好的西红柿放入碗里，这才看了她一眼，说：“我准备做西红柿牛腩汤。” 顾予已经及时收回视线，笑着上前问：“那我来切牛腩？” “你切西红柿吧，”姜薄暮洗了手，“再切两个就行了。” 顾予乖乖听从，谨慎地开始切西红柿。 她不常进厨房，所以手法很不熟练，又怕切到自己的手，所以切出来的西红柿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她有点脸红，微微侧身阻挡姜薄暮的视线。 如果被她看见了多丢人啊！ 切完一个，顾予立刻放进碗里，又偷偷瞥了她一眼，见她专注地切着牛腩，这才放下心。 视线下移，牛腩大小相差无几，顾予羞愧不已，更庆幸她没看见。 姜薄暮悄悄翘了下唇角。 切第二个西红柿的时候，顾予的胆子大了一些，切得也算有模有样了，顺利切好，她送入碗里，遮挡住下面面目全非的西红柿，终于松了口气。 把手洗干净，她一边看姜薄暮切牛腩一边问：“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先打开冰箱。” 顾予照做，上下扫了一眼，没想到食材还挺多，她一直以为明星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姜薄暮却是真的在过日子。 这让她觉得，她们的距离近了很多。 在这里，姜薄暮不是大明星，只是姜薄暮而已。 但她迟迟没有说要做什么，顾予不得不问：“然后呢？” 姜薄暮头也不抬，将牛腩放进锅里，说：“然后看看你喜欢吃什么，我来做。” 顾予：“……”像点菜似的。 于是她点了一道肉沫茄子和麻婆豆腐，都是家常菜。 顾予帮忙洗了茄子，又淘了米，便无所事事了，于是从冰箱里拿出一串葡萄，洗干净之后放在果盘里，一边吃一边看她炒菜。 肉沫放入锅中，不一会儿便飘出了香味，顾予真的有些饿了，眼巴巴地盯着锅。 姜薄暮倒上料酒，指点道：“料酒是去腥的，做荤菜的时候记得放一点。” 顾予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在教她做菜，于是表示记住了，顺便发挥勤学好问的精神，每放一个调料都要问一下对应的作用。 姜薄暮一一解答，最后加入一些白糖，不疾不徐地答疑解惑：“白糖提鲜。” 她倒入葱姜蒜，分神瞥了眼顾予，了然地问：“你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声线平淡，肯定已经看穿她的伎俩，顾予有点不好意思，又吃了颗葡萄。 怕她继续说下去，顾予连忙问：“姐姐是不是很喜欢做菜？” 姜薄暮没说话，放入焯好的茄条。 从八岁开始，她就已经踩着凳子摸索着做饭了，那时只是为了果腹而已，不得不做。 后来进入娱乐圈，名气有了，财富也有了，她不必为了果腹而做饭，但是她还是习惯了自己做。 喜欢与否，她从未思考过，这个词似乎离她很遥远。 她望着锅中翻腾的茄条与肉沫，心想，或许她是喜欢的，至少不讨厌。 于是她轻声说：“喜欢。” 听到她的回答，顾予松了口气，没有进过厨房的事情总算揭了过去。 肉沫茄子装盘，姜薄暮让她试吃。 顾予尝了一口，夸赞不已：“比我从前吃过的肉沫茄子都要好吃！” 姜薄暮柔柔一笑：“就你嘴甜。” 清冷姿容笑语粲然，顾予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心弦颤动，匆匆低首，随手抓了颗葡萄放进口中，清甜的气息瞬间溢满口腔。 姜薄暮的视线也移了过来，问：“甜吗？” 顾予这才想起来，洗完葡萄之后都没说让她吃一个！心中微窘，忙捏起一个递了过去。 停在离她的唇齿一寸之遥的地方。 顾予恍然回神，她似乎是有洁癖的，下意识想收回手，又觉得尴尬，可是不收回去似乎更尴尬。 正犹豫不决，温软的唇轻轻擦过她的指腹，衔走那颗葡萄。 姜薄暮自问自答：“挺甜的。” 5、小名 姜薄暮在切豆腐。 顾予在吃葡萄。 乍看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当然，汹涌的只有顾予，她吃下一颗葡萄便想起刚才的那一幕，柔软的唇瓣含去她指尖的葡萄，短短一瞬而已，悸动却持续了一万年。 才同居一天，她已经近距离地接触到了姜薄暮的手和唇，一次比一次更为激烈的心跳，寂静无声，却又震耳欲聋。 顾予心里的念头越来越荒唐，她吐出一口浊气，不再吃了。 做麻婆豆腐的时候，姜薄暮依然轻声细语地和她说着要点，似乎并没有将吃葡萄的举动当成什么大事。 不过想来也是，当时姜薄暮的手油腻腻的，洗一次手也挺麻烦，还不如就着她的手直接吃下去。 况且，她已经把葡萄递了过去，再大动干戈地洗手接过来，她岂不是要尴尬，对方明明是在照顾她的面子。 不管姜薄暮出于什么原因吃下那颗葡萄，都是正常的，算什么大事呢？ 也就只有她这个“动机不纯”的人会想七想八了，顾予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姜薄暮说话，视线总是忍不住从冒着香气的锅里移向她的脸。 热气氤氲了她的面庞，褪去了几分冷意，温柔似水。 她似乎并不喜欢化妆，今日一直是素颜状态，相较于荧幕与出席活动时的妆容，顾予更喜欢她天然去雕饰的模样。 从可望不可即的绚烂晚霞变成璀璨的人间烟火。 独属于她的人间烟火。 顾予情不自禁地出声：“姐姐，你好美。” 这句话，姜薄暮从小听到大，早已习以为常，于是轻轻颔首道：“谢谢，你也是。” 顾予眨眨眼睛，俏皮地问：“那我哪里好看？” 猝不及防，姜薄暮偏过脸，又微微靠近她一些，像是要观察得更仔细。 一张放大数倍的顶级神颜出现在她的面前，顾予呼吸微滞，呆呆地望着她。 怎么会有人生得这样美。 不过她敏锐地察觉姜薄暮的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不由得有些疑惑，昨晚没睡好吗？ 不过就算泛青，也只是增添了几分病弱感，无损美貌，清冷病弱美人，依然怜人心。 脑子里一瞬间蹦出这些有的没的，继而便是懊恼的情绪。 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她还发现自己左脸上有一颗小痘痘，但是急着出来，所以没管，早知道这样，她就化个妆了！ “眼睛最好看，是大而圆的杏眼，”姜薄暮端详片刻，柔和出声，“你的眼睛，和乔奶奶一模一样，所以每次看见你，我都会想起她。” 顾予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她倒是没观察过自己和奶奶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听姜薄暮这么一说，她立刻觉得像了。 两菜一汤和米饭端上桌，顾予拍了一张，分别给爸妈和奶奶发了过去，爸妈没有回复，肯定还在飞机上，奶奶秒回了一句语音：【这么丰盛，小暮做的吧？】 小暮，喊得这么亲昵。 顾予扬唇一笑，想着有段时间没见奶奶了，索性给她打了个视频电话。 奶奶又秒接，笑呵呵地问：“薰薰啊，终于想起奶奶了？” 顾予自然而然地撒起娇：“什么叫终于呀，薰薰一直念着……您呢。” 最后两个字，她卡了壳，说得格外突兀生硬，因为手机右上角的屏幕里出现了姜薄暮的脸，肩并着肩挨在一起，亲昵紧密。 她没敢动，僵直着背，维持着笑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几乎震耳欲聋。 她欲盖弥彰地瞥了眼姜薄暮，总是怀疑她听得到。 “小暮啊，”乔奶奶语气和蔼，“有日子没见了，你最近怎么样？” 姜薄暮浅笑着回答：“挺好的，您身体怎么样？” 顾予敏感地察觉到，虽是浅笑，但是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愉悦，奶奶也神色慈爱，两人像亲祖孙似的。 顾予没觉得吃醋，反而格外高兴，津津有味地听她们说话。 没想到话音一转，奶奶提到了她，一脸担忧地问：“薰薰没给你闯祸吧？她从小就淘气……” 顾予坐不住了，娇嗔出声：“奶奶！” 不夸她就算了，怎么还说她淘气呢，她小时候挺乖的啊！ 姜薄暮抿唇一笑，轻柔回应：“没有没有，我将薰薰当成亲妹妹看待，就算闯祸了也有我这个姐姐顶着。” 听到她亲昵地喊着薰薰，顾予的心化成了一缕清风，飘向一片薰衣草地，下一秒，整片薰衣草地都化为灰烬。 亲妹妹。 这三个字刺痛了顾予的心，她才不想和姜薄暮做什么亲姐妹！ 不知过了多久，顾予浑浑噩噩地挂断视频，拿起筷子吃饭，却味同嚼蜡，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见她只吃肉沫茄子，姜薄暮出声：“麻婆豆腐也不错，你尝尝。” 顾予点了下头，吃下一块麻婆豆腐，评价道：“好吃。” 不过她的味觉暂时失灵，并没有尝出什么味道。 她满脑子只有一件事，不能再喊姐姐了，再喊下去，就真的变成亲姐妹了。 顾予重振旗鼓，开始认真吃饭，吃到一半，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姐姐……” 差点咬掉舌头，刚决定不喊姐姐，怎么又喊了，出师不利！ 姜薄暮抬眼望过来，顾予收起懊恼的神色，笑眯眯地开口：“和我亲近的人都叫我的小名，以后你也叫我薰薰吧？” “好，”她缓缓点头，“这个名字很好听，薰薰，顾薰薰……用作大名其实也不错。” 顾予转了转眼睛，顺势问：“那你有小名吗？” 她唇边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冷却下来，片刻后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顾予有点慌，说错话了吗？ 姜薄暮顿了下，也察觉自己过于冷淡，静了静心，她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你别多想，是我自己的原因，和你没关系。” 她放下筷子站起身，声线平和地开口：“我吃好了，你吃完之后放在桌子上就行，一会儿我来收拾。” 说完她便径直去了主卧，房门轻轻关上，隔绝成两个世界。 顾予怔愣，好半晌才回神，也没心情吃了，简单收拾了餐桌与厨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床上，她思来想去还是准备给姜薄暮发一条消息，26宫格很快敲出来一行字：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顿了下，她悉数删除。 都说了不关她的事，她再说这句话，不就证实自己还在意吗？ 想了想，她又开始打字：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 还是不行，才认识一天而已，哪有那么容易敞开心扉，而且如果真的是伤心事，岂不是让她更难过？ 顾予再次删掉，咬了咬唇，她索性不提这件事了，飞快地敲出一行字，按下发送，不给自己后悔的余地。 【我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姐姐不用出来了。】 姜薄暮很快便回复：【好。】 顾予琢磨着这个字，有点猜不透她到底是什么情绪，冷淡？平静？敷衍？ 正思索着，聊天框里的sunset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她猛的坐直身子，期待又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 【刚刚是我失态了，你别放在心上。】 就这样啊，顾予泄了口气，见她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于是回复了一个可爱的“知道了”表情包。 等了一会儿，姜薄暮没再回复，顾予也放下手机，开始思考她为什么这么在意名字的问题。 薄暮，意为傍晚，总让她想起余晖下的云霞，斑斓似锦，霞光万丈。 “薄暮……姜薄暮……” 她默念了两遍，福至心灵，是因为黑粉给她取的黑称吗？ 薄暮谐音伯母，所以黑粉从来不喊她姜薄暮，而是叫她姜伯母，甚至还衍生出了姜大妈、姜阿姨等等诸如此类的黑称。 明明，这个名字很美。 顾予神色复杂，心泛起密匝匝的疼。 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并不在意，甚至在机场有人当面喊她“姜伯母”，她也只是付之一笑，可是，心底还是难过的吧？ 顾予更加后悔提及此事了，思来想去，决定送她一束花。 她来得匆忙，没有准备礼物，那就送一束花聊表心意吧。 不过现在正是最晒的时候，她不想出门，于是找了一家评价不错的花店，和店主详细沟通之后，预订了一束鲜花。 店主问她是否需要送过来，顾予看了眼距离，不算远，于是准备亲自去取，顺便去趟超市。 姜薄暮是个自律的女明星，冰箱里只有蔬菜和肉，连瓶饮料都没有，更别提那些膨化食品了。 顾予不能忍受没有零食的日子，就算不想吃，放那看着也赏心悦目。 和店主约好到店时间，顾予有些困倦，索性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才四点，于是简单化了个妆，准备出门。 刚走到客厅，主卧也有了动静，顾予诧异地望过去。 姜薄暮也有些意外，上下打量她一眼，问：“要出门？” 顾予点点头，笑道：“准备去趟超市，姐姐要一起吗？” 顾予礼貌邀请，心里却知道对方不会去的，毕竟是当红明星，超市客流量多，太过招摇。 所以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买零食买花，再出其不意地送给她。 正为自己的神机妙算喝彩，便听姜薄暮回答：“好啊。” 顾予想也不想便道：“那我自己……啊？” 她惊诧地抬眸，困惑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姜薄暮失笑，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好啊。” 6、送花 阳光不再刺眼，变得和煦温暖，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窗外云卷云舒，静谧祥和。 顾予坐在沙发上，开始疯狂给陶桃发微信。 【怎么办怎么办！我需要注意什么？】 【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救命啊！！！】 可发出的信息石沉大海，陶桃迟迟没有回复。 顾予有些懊悔，直接悄悄出去不就行了吗，何必多嘴问一句，现在她总觉得自己肩上扛了个定时炸弹。 她切换微博，按下搜索，噼里啪啦地打出一行字——姜薄暮私人行程。 随意划了划，都是粉丝在说话：“偷拍可耻，私人行程请勿关注，多多支持姜薄暮的xx作品吧。” 似乎从来都没被发现过，顾予却更慌了，万一今天被发现了怎么办？那她不就是千古罪人了！ 过了五分钟，姜薄暮出来了，墨镜、口罩、帽子一应俱全，全副武装，穿得也甚是简单，白t和黑色半身裙，休闲舒适的打扮。 不过不知是不是顾予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姜薄暮举手投足之间依然惹人注目，想了想，她提议道：“要不晚一些再出门吧？” 夏季昼长夜短，现在还没五点，至少要等到六点半，天才会暗下来。 姜薄暮没有异议，现在是有些早了，万一被认出来，是有点麻烦，索性去厨房准备晚饭。 顾予松了口气，赶紧和花店老板改了时间。 因为要出门，所以吃得很简单，中午的菜用微波炉叮了几分钟，再端出来依然好吃。 六点半，两人准时出门。 站在空间封闭的电梯里，顾予恍然想起昨天紧张无措的情绪，仿佛还历历在目，她偷瞄一眼身侧的姜薄暮，口罩掩盖下的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两人同行，只有一个人戴口罩有点奇怪，顾予便也戴上了。 “青松路有一家超市，我们去那里吧。” 姜薄暮冷不丁出声，顾予下意识应了声好，转而又想起小区里也有超市，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对方解释：“我想走走。” 顾予便查了一下路线，步行十五分钟，可以接受，而且花店就在附近，于是愉快地答应了。 电梯很快停在一楼，两人走出大厅，迎面晚风吹拂，风里裹挟着孩童的笑闹声与糖果的香甜气息，顾予惬意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姜薄暮已经走下了台阶，见她还站在原地，停步等待。 顾予睁开眼睛，望见那抹驻足的清丽身影，心轻轻动了一下。 昨天闪闪发光的、可望不可即的大明星，今天在陪她散步。 顾予心里飘起了粉红色的泡泡，步伐轻快地追上她，声音微扬：“走吧！” 不远处有个儿童游乐园，几个孩子在荡秋千、滑滑梯、拍皮球，离得近了，尖叫声与笑闹声此起彼伏，顾予觉得吵闹，快走几步远离这里。 她忍不住吐槽：“三岁到七岁的孩子是最讨厌的，一个比一个皮。” 姜薄暮却回望了一眼，轻声道：“这才是童趣吧。” 这话顾予赞同，笑道：“最讨人嫌的年纪确实是最快乐的，我还记得我五六岁的时候爱美，偷偷拿我妈妈的化妆品化妆，弄得满地都是口红和粉底液，就算挨了骂我也不在乎，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 分享欲冒出来，顾予意犹未尽地继续：“我还拿我爸的毛笔练过字，但是年纪小，控制不好力道，直接把毛笔尖的墨水甩到了墙上，我吓坏了，灵机一动画了幅画贴在那里，我爸还夸我画得好，没取下来，可能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幅画背后是墨水渍。” 她得意一笑，有些好奇姜薄暮的童年，于是问：“姐姐，你呢？你小时候做过什么糗事？” 姜薄暮垂眸，斟酌着开口：“似乎没有。” 她并不想回忆童年。 普通人家的孩子，童年大多都是无忧无虑的，更别提这些富人，可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小年纪便没有了任性的资格。 天稍暗，小区里的路灯便逐一亮起，沿着她们走过的路铺陈开来，像是在举行庄重的仪式，心底的晦暗也被点上一盏灯。 她摘下墨镜，遥望着天边暮色，轻轻吐出一口气。 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她早已不是七岁的姜薄暮了。 走出小区，车流喧嚣瞬间灌入耳膜，合成嘈杂纷乱的奏鸣曲。 这里是愉宁市最为繁华的地方，时刻沸腾着，永不停歇。 走在人行道上，顾予特意走在外侧保护她，时刻警觉着过往的行人，像个称职的保镖。 不过她很快便发现自己多此一举了，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到处都是身着西装的白领，步履匆匆地擦肩而过，没有人在意身边是谁，只想早点回家吃一顿热腾腾的饭。 她放松下来，不过来往车辆的鸣笛声此起彼伏，两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思，快步走向超市。 超市里的人也不少，不过都在挑选商品，没人在意她们的到来，顾予想象中的事情没有发生，终于彻底放心了。 推了个购物车直奔零食区，顾予一眼便看见心爱的薯片，拿了两包青柠味的丢进去，又瞧见牛肉干，嘴馋，丢了两包。 五分钟不到，购物车塞了一半。 顾予克制住自己想要继续的手，艰难地移开目光，问：“姐姐，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姜薄暮终于出声：“不再买点？” 询问中带着三分调侃的笑意，顾予微微红了脸，幸好戴着口罩，她底气不足地说：“我想吃的都在这儿了。” 话音刚落，她瞥见娃哈哈，忍不住又放了一排ad钙奶。 姜薄暮也不揭穿她，说：“去买点水果吧。” 进入生鲜区，入眼便是鲜嫩多汁的葡萄。 顾予再次想起中午的那一幕，心尖颤了颤，赶紧低头。 下一秒，一只素白修长的手将一盒葡萄放入了购物车，紧接着又是一盒。 “你似乎喜欢吃葡萄，”姜薄暮问，“两盒够不够？” 顾予点头如捣蒜，目光掠过她被口罩挡住的唇，耳根便是一热。 又买了一盒猕猴桃，姜薄暮继续往前走，添置了一些顾予喜欢吃的菜，又问她：“喜欢吃什么肉？” “鱼。” 姜薄暮笑：“怪不得你叫顾予。” 又买了两条鱼，顾予想着再多就拿不下了，准备去收银台。 姜薄暮边走边问：“没有要买的了？” “姐姐，咱们只有四只手。”顾予无奈，而且一会儿还有一束花呢。 姜薄暮回头看了眼洗护区，踌躇片刻，只好算了。 每个收银台都排了不少人，顾予直接略过，径直往自助结账区走去，她更喜欢自己动手。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便清空了购物车，顾予扫了眼金额，刚拿出手机，没想到姜薄暮已经扫码付款了。 一人拎着一个购物袋走出超市，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多少钱，我转你吧。” “有我在，哪有让你付钱的道理，”姜薄暮毫不在意，“以后也是我付钱，你的钱自己留着便好。” 顾予没再坚持，调皮道：“谢谢暮姐，暮姐真是财大气粗！” 她摇头失笑：“怎么和陶桃似的。” 话音刚落，顾予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看了一眼，果然是陶桃发来的，不由得叹了口气，都快回到小区了才回复！ 她简单回了一句“没事了”，正要关掉手机，陶桃又发来一条：【我快到悦安府了，需要我顺路接你们吗？】 顾予正要拒绝，想到花店，轻缓地眨了下眼睛，给她发了条消息过去，专心走路。 夜幕四合，晚霞早已收拢于夜空之中，天际只剩单调的深蓝色，穹宇之下，交相辉映。 路灯暖光依旧，远处的车流汇聚成一条银河，风吹动树叶，树影婆娑，也吹起女人的长发与裙摆，勾缠着少女的心。 顾予往她的方向靠拢了一点，飘摇的长发便落在颈侧，痒痒的、香香的，从鼻息与颈侧传递到心尖上，名为欢喜的情绪冒了出来。 “姐姐，你用的什么香水？”顾予打破寂静的气氛，轻声问。 姜薄暮想了想才回答：“大吉岭茶。” 顾予眨眨眼睛，她没用过香水，不过这个名字也是听过的，似乎是男香，但是好多女孩子也很爱用。 姜薄暮看她一眼，说：“如果你喜欢，我送你一瓶？” 顾予婉拒，她更喜欢闻她身上的味道，这才是独一无二的。 “似乎还没送你见面礼，就这瓶香水吧。”姜薄暮坚持。 顾予推拒不了，索性问：“姐姐觉得我适合什么香水？不如你选一个送我吧。” 这倒是难住了姜薄暮，她思索了一会儿，眉眼舒展地应好。 这么快就想好了？顾予有些兴奋地开口：“那我就期待惊喜啦！” 说着话，很快便回到了小区。 虽然手里还提着东西，但顾予觉得意犹未尽，索性提议道：“姐姐，以后我们每天都出来散会儿步吧。” 身边的人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看情况吧。” 差点忘了，她出门是要冒着风险的，顾予连忙说道：“你想散步的话，可以随时约我出来。” 姜薄暮轻轻颔首。 上了电梯，顾予站在她身后给陶桃发消息：【准备好了吗？】 陶桃回了一个ok。 电梯停下，顾予侧了侧身，让姜薄暮先走。 姜薄暮毫不知情地走出电梯，望着门把上挂着的花，又看向顾予，眉峰微挑。 “是我送你的见面礼。”顾予放下购物袋，笑盈盈地双手将花送到她怀里。 顾予深呼吸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同居愉快，姜薄暮。” 7、香水 接过那束花的同时，姜薄暮怔了一下。 她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忍不住问：“你叫我什么？” 迎着她不解的目光，顾予紧张得手心冒汗，面色却坦然，淡定出声：“姜薄暮呀。” 姜薄暮正欲开口，门却开了，陶桃探出脑袋，问：“你们怎么不进来？” 两人默契收声，进门换鞋。 陶桃将那束花和两个购物袋放进客厅，她们也换好鞋了，顾予把水果蔬菜和两条鱼放进冰箱，又把大部分零食放进自己房间，小部分放在桌上一起吃。 姜薄暮是什么都不吃的，陶桃也想忍住诱惑，但是没坚持两分钟就破功了，没出息地将吸管插进ad钙奶里。 顾予毫无负担地啃着薯片，笑道：“你这么瘦怕什么，要不要再吃点薯片？” 陶桃立刻躲开，悲愤开口：“过几天还有漫展呢，休想害我！” 她羡慕地看着对面的两人，一个明媚一个清冷，怎么都这么瘦这么美，还很登对，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两个女生登对！ 肯定是昨天重温《盛夏青春》的后遗症，陶桃赶紧喝了一口ad钙奶压压惊。 闲聊之后，她说起正事：“暮姐，有个电视剧想找你客串，芳姐说很适合你。” 她口中的芳姐是姜薄暮的经纪人秦芳。 自从出道以来，姜薄暮每年都会固定拍两部作品，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是票王女王，也是爆剧担当，是娱乐圈中少见的、成功的影视双栖。 而且她没有番位癌，不是一定要做女主，空闲的时候也会客串几部剧，只要是她满意的角色，就算只有十句台词，她也会出演。 所以她合作过不少导演，都对她赞许有加。 姜薄暮问：“带剧本了吗？” 陶桃连忙从包里拿出来，一边让她看一边说道：“是一部仙侠剧里的花魁角色。” 顾予也起了兴趣，她还没见过姜薄暮演花魁呢，于是也看了两眼。 这是一个被狐妖附身的花魁，对下凡历劫的男主一见倾心，却发现男主身边已有佳人相伴，很俗套的故事。 但是接下来的展开却不是雌竞，而是与女主成了好友，花魁及时斩断情丝，还帮男女主摆平了不少事。 最后狐妖拒绝了成仙的提议，直言不想被天界规矩束缚，回到青丘，继续做青丘国的公主。 姜薄暮也很感兴趣，问：“什么时候拍？” “二十天之后，一共拍五天。” “好，让芳姐去谈吧，”她放下剧本，见陶桃欲言又止，问，“还有事吗？” 陶桃这才犹豫着开口：“芳姐让我问您，要不要做几个大热综艺节目里的飞行嘉宾，反正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 姜薄暮从来没有参加过综艺，也并不想参加，皱了下眉，说：“不用，以后也不必提这件事。” 陶桃很快便离开了。 八点，两人绕着小区散步。 悦安府占地面积极大，绿化覆盖率也是首屈一指的，处处可见葱郁绿树与灌木丛，彰显勃勃生机。 路灯下，顾予调皮地踩着她的影子，闲聊道：“你为什么不想参加综艺啊？” 她听说综艺来钱快，还能维持曝光度，如果人设好的话可以吸粉，一举两得。 “乔奶奶告诉我，演员要专注作品，要保持神秘感，”姜薄暮安静地往前走，“我一直谨记于心。” “所以你连微博也不常发？” 她微微颔首。 顾予明白了，她真想告诉那些粉丝，她们没有粉错人！ 不过不营业的日子里，没有粮吃真的会饿的，她犹豫着开口：“其实偶尔也可以发一发，促进一下和粉丝之间的感情嘛。” 顾予考古过她的微博，刚出道的时候她还会发发风景照、说说心里话，但是过了一两年就慢慢少了，现在就是一个毫无感情的营业机器，三十条微博里有一张自拍对粉丝来说都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次次转评赞过百万。 姜薄暮没再聊这个，而是问道：“刚刚为什么不喊姐姐了？” 顾予顾决定装傻：“难道不能叫你的名字吗？” 她语气淡淡：“我比你大七岁。” 大七岁怎么了，顾予腹诽，大七岁就得叫姐姐？谁定的规矩！ 心里这样想，她却不敢说，无辜地眨了下眼睛，道：“我就是觉得当时叫你的名字比较正式嘛。” 尾音上扬，像是在撒娇。 姜薄暮瞥她一眼，说：“就这一次。” 她乖乖应好，心里却沮丧，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地喊她的名字呢？ 顾予没心思踩影子了，规规矩矩地迈着步子，过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那束花还在客厅，姜薄暮换了拖鞋，将花抱在怀里，语气轻柔：“谢谢你的见面礼，晚安。” 她说了晚安诶！ 顾予的心落下又扬起，飘飘然地回到次卧，过了一会儿收到妈妈发来的微信，说在转机了。 去瑞士挺麻烦的，需要转机一次，机票显示今晚凌晨三点到达，顾予想想都觉得累，再次庆幸这次没去。 她把中午的稿子画完，老板很爽快地付了尾款，征求同意之后，她打上水印发了微博，收获了不少夸赞，还有人私信约稿。 顾予想了想，都拒绝了，手里还有几个稿子没画，过几天可能就要教姜薄暮画画了，她想专注和姜薄暮培养感情，钱以后还可以挣。 她特意发了一条微博说明暂不接稿，过了一会儿便有不少哭嚎“来晚了”的评论。 顾予有五万粉，大小也算是个博主了，她回复了几条，忽然有一条与众不同的评论吸引了她的注意。 “好喜欢劳斯的画风，如果能偶尔以画画的方式更新微博就好了，肯定很治愈！” 画她的日常吗？ 顾予有些心动，她想记住和姜薄暮发生过的点点滴滴，但是又不喜欢写日记，画画是最好的方式。 她果断回复粉丝：“好主意！” 接下来她就忍不住构思人设，用q版画风画了她和姜薄暮，防止有人认出姜薄暮惹来麻烦，她特意把姜薄暮的黑长直改成大波浪，用毫不相干的“rose”代指她的名字。 不过也不算毫不相干，顾予一边在她的耳边画了一朵玫瑰一边想，她不就是最耀眼的玫瑰吗？ 至于自己，她的微博名是薰薰本鱼，那就叫鱼鱼吧，她笑着在衣服上画了一条咸鱼。 人物设定完成，顾予几乎顷刻间便有了灵感，一气呵成画完了四宫格草稿。 她越看越满意，开始细化，十二点多的时候发了条微博。 ＠薰薰本鱼：噔噔噔！新鲜出炉的漫画！ 虽然已经是凌晨了，但是很多人都没睡，粉丝们看见漫画便是一股脑的夸赞，顾予看得很是受用，直到刷到一条评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清冷年上x阳光年下，kswl！” 嗅觉还真是敏锐，她顺手划了过去，指尖却不受控制地上移，给那条评论点了个赞，想了想，又回复了一句：“只是朋友啦～” 不过是暂时的，迟早有一天，会是女朋友。 大概是因为今日醒的早，顾予已经有些困倦了，原本还想等爸妈平安落地，但是她实在困得厉害，眼泪汪汪地打了个哈欠，坚持给爸妈发了条微信，这才关掉手机睡觉。 翌日，顾予被闹钟叫醒，抬起眼皮看了眼微信，爸妈已经顺利到达瑞士，她松了口气，闭着眼睛给他们发语音：“好，你们今天多休息一会儿，明天再玩。” 越说声音越低，她松开手，沉沉坠入梦乡。 再次醒来，已是早上十点多了。 顾予睡得舒服，半梦半醒间看了眼时间，猛的坐起身，完了完了，错过和姜薄暮一起吃早饭的时间了！ 没想到昨天才立了一个早睡早起的人设，今天就崩人设了。 顾予垂头丧气地出门，正准备去洗漱，客厅却传来说话声。 她探头去瞧，果然是姜薄暮和陶桃。 姜薄暮一抬头便看见她了，淡淡道：“给你留了早饭，一会儿记得吃。” 顾予不敢和她对视，小媳妇似的点头应了声好，飞奔去卫生间洗漱，出来的时候却见早餐已经摆在了桌子上——两根油条，两个包子，一杯牛奶。 陶桃笑着开口：“不知道顾老师喜欢吃肉的还是素的，所以我都买了。” 顾予不挑，肉的素的都能吃，她随便拿起一个，吃一口包子喝一口牛奶，眉毛扭成了麻花。 终于喝完了，她像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似的，雄赳赳气昂昂地将空杯子拿到姜薄暮面前，“我喝完了！” 姜薄暮看了一眼，赞许道：“很乖。” 顾予：“……？” 夸小孩似的。 “奖励你一瓶香水，”姜薄暮将一个精美的纸袋递给她，声线温和，“打开看看？” 是见面礼！ 顾予的心怦怦乱跳，她接过来，缓缓打开包装。 尼罗河花园。 “暮姐昨天就让我去买了，但是去的太晚，专柜已经没人了，我今天掐着时间去的，”陶桃解释前因后果，又开始笑，“没想到顾老师居然醒这么晚，早知道我也睡个懒觉了。” 顾予被她说得脸红。 陶桃又待了一个小时才离开，姜薄暮放下手里的剧本，起身准备午饭。 顾予去打下手，看着她忙碌，忍不住问：“为什么送我尼罗河花园？” 姜薄暮抬起眼睛，问：“不喜欢这个味道？” “当然不是，”顾予解释，“我就是好奇为什么送我这个。” “你昨天不是说了吗，我觉得你适合哪种香，就送哪个。” 她轻声笑，气音也慵懒：“在我眼里，你就是尼罗河花园。” 赤忱的、明媚的小女孩。 8、油画 阳光落在树梢，投下斑驳的、浅淡的光影，偶尔有几声市中心难觅的蝉鸣，并不显聒噪。 天光渐晚，落日余晖散去，华灯初上。 一整个下午，顾予都在研究尼罗河花园。 她特意查了官网，这是一种花果香调香水，她在手腕上喷了一下，前调和中调早已淡去，后调却清郁绵长，让她想起燥热的盛夏。 难道姜薄暮觉得她和盛夏一样热情？ 不过香水嘛，像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千人千味，她是这样理解的，姜薄暮就不一定了。 顾予再次后悔自己当时没细问，再问一次就显得突兀了。 五点半，她准时去打下手，好奇地问：“晚上要吃什么呀？” 幽微的香气袭来，姜薄暮借着洗菜的动作微微躬身，不自然地远离她一寸，在哗哗水声的掩盖下回答：“吃鱼。” 那条鱼早已被处理干净，安静地躺在腌料里，等着被姜薄暮“上下其手”。 顾予轻咳一声，目光落在流理台上，手机屏幕亮着，她扫了一眼，是做清蒸鲫鱼的教程。 姜薄暮解释：“我第一次做这道菜，可能不太好吃。” 顾予信誓旦旦地表示：“不好吃我也能吃三大碗！” 半个小时之后，冒着香气与热气的清蒸鲫鱼出锅，顾予止不住地夸赞：“姐姐也太谦虚了！” 她兑现承诺，真的吃了三大碗，半条鱼和两碗鱼汤都进了她的肚子，但是姜薄暮却只喝了半碗鱼汤。 顾予问：“你不喜欢吃鱼吗？” “要开始减肥了，”姜薄暮轻啜一口鱼汤，“最近不能吃太多。” 顾予心中一动，问：“是接了花魁那个角色吗？” 她实在太想看姜薄暮演花魁了！ 姜薄暮点头道：“差不多了，不出意外明天签合同。” 顾予立刻问：“那你会和陶桃对台词吗？我能不能看看？” 似乎语气太过迫不及待了，她发现姜薄暮看了她一眼，连忙找补：“我第一次看人拍戏，有点好奇。” 虽然奶奶便是导演，但是她从来没去过剧组。 “如果你愿意的话，其实你也可以和我对戏，”姜薄暮头也不抬地回答，“只要念出台词便好。” 顾予轻缓地眨了下眼睛，被巨大的惊喜淹没，那岂不是就能坐等姜薄暮勾.引她了？ 她马上同意：“好呀！” 为了说台词的时候能自然点，也为了以后都把陶桃的这份工作抢了，顾予临时抱佛脚，上了几节免费的台词课，期待对戏的那天。 没想到一连过了三四天，姜薄暮都没有要对戏的意思。 顾予只好旁敲侧击去问陶桃。 陶桃：【这次暮姐就拍五天，戏份不多，一般拍之前一个星期才会对戏。】 没等顾予回复，她又发来了一个“辛苦了”的表情包。 顾予不明所以。 陶桃：【多谢顾老师替我工作，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顾予噗嗤一笑，问：【你不喜欢对戏啊？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陶桃：【唉，当爱好变成职业，再有意思也觉得没意思～】 顾予懂了，就像她画画的时候，虽然喜欢，但是没灵感又得按时交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暴走，想让世界爆炸的感觉。 她果断回复：【至理名言。】 又插科打诨了几句，有快递员给她打电话，十分钟后，快递坐着电梯到达21楼，顾予出门把快递拿了进来。 送花那天，她还在淘宝上定制了一幅数字油画，今天终于到了。 拆快递的时候，姜薄暮恰好出来，她神色慵懒，柔顺的长发略显蓬乱，手中拿着玻璃杯，似乎是午睡刚醒出来喝水的。 见到顾予，她一边倒水一边问：“没睡午觉吗？” 声线也有些低沉，像柔和的弦音，若是不看她的脸，只听声音，必然会认为是个温柔娴静的美人。 顾予听得心动，手中的小刀一颤，她立刻稳住，继续小心翼翼地打开快递包装，等完全拆开了，她松了口气，这才回答：“我不喜欢睡午觉，每次醒来都觉得恶心难受。” 姜薄暮喝了半杯水，淡淡颔首。 她站起身，正准备回房间看剧本，顾予却叫住了她。 “姐姐，不看看我送你的礼物吗？” 礼物？ 姜薄暮诧异转首，面前的少女在落地窗下盈盈而立，她的身后是骄阳的光，却比不上她明媚的、纯粹的笑容。 姜薄暮恍惚了一下，匆匆垂眸。 “是什么？” 顾予将画框拿出来，耐心讲解：“这是前几天我拍的晚霞，然后我定制了一幅数字油画，只要按照数字将这些颜料涂上去就行了，就是填色游戏，无聊的时候或者情绪起伏大的时候，最适合玩这个了，很治愈的！” 她定制的是40x40的尺寸，一共十二种颜色，每天抽出一个小时的话，完成这幅画大概需要十天。 姜薄暮认真地看了看，问：“有图片吗？” 顾予有点不好意思给她看自己画的，于是把拍的那张照片给她看。 “很有意境，”姜薄暮点评，“你也适合学摄影。” 顾予被她夸得晕晕乎乎的，还没开口，她继续说道：“现在就画吧。” 顾予眨眨眼，反应了一下才应了声好，用纸杯接了半杯水，然后将画笔放进去，解释道：“用画笔之前要先浸一下水。” 一分钟后，她取出来摸了摸，足够软了，于是抽出纸巾擦去表面的水分，看了眼画框上的颜色，先取了一点白色颜料涂上去。 她传授秘诀：“最好先画浅色，涂出线也没关系，画深色的时候再盖上，根本看不出来。” 姜薄暮表示受教了，也拿起一支画笔坐在她对面，蘸取白色和她一起画。 每个颜色的分布都是七拐八绕的，姜薄暮第一次画，免不得手抖，画到另一个颜色上去，为了不再出错，她更用心地去画。 不知不觉，心中的杂念渐渐散去，只余宁静。 顾予画完了那片白色，轻轻抬眼，看向姜薄暮。 她专注又认真地涂着颜色，长而卷翘的睫毛垂下，遮住那双动人的眼。 正看得出神，忽的有光，顾予视线向下，发现她素净的指甲上荡着幽幽的光，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地动着。 是头顶的灯，恰到好处地落在她的指尖。 顾予轻轻搁下画笔，捧脸托腮，认真地注视着姜薄暮。 虽然只是一个半成品，但是，她似乎很喜欢她送的礼物。 桌上的光线慢吞吞地挪动一寸的时候，姜薄暮抬起头，顾予没有避开，反而展颜一笑，夸赞道：“姐姐画的真好，一点都没出格！” 这是比夸她画得好看还要高的评价，姜薄暮也露出浅浅的笑，像幼儿园里得到大红花的小朋友，还是第一个得到的那种。 她低头欣赏自己的杰作，喃喃着说：“我还是第一次画画呢。” 顾予不解道：“小时候应该都有美术课呀。” “我小时候……”姜薄暮微微抿唇，“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早忘了。” 此刻骄阳正盛，她却像大雨里被人遗落的伞，神色脆弱狼狈。 并不像忘记了的模样。 顾予正要询问，姜薄暮率先开口：“这幅画就放在这儿吧，我去看剧本了。” 向来从容的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顾予微怔。 姜薄暮似乎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心事。 她却没有打开那扇心门的资格。 准备晚饭的时候，顾予一边切着西红柿一边觑着她的神色——打下手这么久，偶尔可以一心二用了。 姜薄暮已经恢复如初，神色淡然地将鸡蛋打进碗里。 顾予下午吃了零食，不太饿，姜薄暮便准备做紫菜蛋花汤，简单又好喝。 作为一个成年人，顾予自然会察言观色，那件事不能再提了，不然会将姜薄暮越推越远，所以她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语气轻松地聊起别的。 “姐姐，你到底会做多少东西啊？”她惊叹着说，“你比我妈妈厉害多了，我妈妈只会煮泡面。” 姜薄暮淡淡一笑，问：“难道做菜的天赋也能遗传？” 她说的是顾予也只会煮泡面的事情，顾予有点脸红，讷讷着开口：“大概吧。” 不过她又表明决心：“我一定会用心学的。” 姜薄暮闻言便道：“那么明天的早饭你来做。” 顾予倒吸一口凉气，厨房会炸的！ 她忙道：“我现在只会切西红柿，还是再多学几天吧。” 经过这几天的努力，她切西红柿的技能已经炉火纯青，大小匀称、速度极快。 “做饭这种事，总得迈出第一步，”姜薄暮淡淡道，“明天你试着煎蛋吧，别的我来。” 见她态度坚决，顾予只好答应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提前说出最坏的结果：“如果厨房炸了怎么办？” “只要人没事就行。” 一切准备就绪，姜薄暮往锅中倒上食用油，顺手打开抽油烟机。 她偏过脸看向一脸担惊受怕的顾予，在微噪的机器转动声中缓缓开口。 “就算有事也没关系。” “姐姐养你。” 9、煎蛋 姜薄暮，姬圈天菜。 这不是顾予封的，是万千网友一致同意的，每次盘点姬圈天菜，姜薄暮必定榜上有名、稳居前三。 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姜薄暮在电影《盛夏青春》中对另一个女主说的那句话——就算有事也没关系，我养你。 顾予每年都会重温，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她晃了神，差点以为自己身在剧中。 灼热的目光、坚定的话语，一如此刻，令人心动。 顾予还在沉思她怎么忽然说了这句话，自然没看见姜薄暮也微微怔愣，目光望向窗外，忽明忽暗的光投下一片阴翳，神色瞧不真切。 锅里的油噼里啪啦地炸开，姜薄暮回神，匆忙倒入切好的西红柿。 许是油温太高，溅起一片油花，她快速后退，油花落在流理台上，一片醒目的、糟乱的黄。 “你没事吧？”顾予吓了一跳，上前查看她的手，“有没有烫到？” 姜薄暮缩了缩指尖，却没躲，任她看。 “幸好幸好。”顾予松了口气，却没松开她的手，继续牵着。 姜薄暮微微抿唇，迟疑了一下，还是抽开了，掩饰般的拿起硅胶铲翻炒西红柿。 顾予若无其事地垂下手，心里却乐开了花，今天又摸到了她的手！ 吃过晚饭，两人出去散步。 顾予的零食差不多吃完了，又该囤货了，便提议去趟超市。 已是七点半了，街上不见步履匆匆的上班族，只余闲散的大爷大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是照看着孙子孙女，或是悠闲踱步。 偶尔有骑着自行车的少年飞驰而过，顾予总是忍不住去看一眼，叹息道：“我居然马上就要大三了。” 青春啊，总是转瞬即逝。 见她语调怅然，姜薄暮轻瞥她一眼，淡淡道：“明明正值青春。” “高中的青春和大学的青春是不一样的，”顾予忍不住反驳，“我还是更喜欢高中，如果能让我穿越时空，我肯定毫不犹豫地回到高中重温一遍那三年。” 姜薄暮不解：“高中有什么好？” 顾予马上回答：“当然好啦，和同学们一起学习一起玩，紧张又闲适，再也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她想了解姜薄暮的曾经，于是问：“你喜欢高中吗？” 姜薄暮望着近在咫尺的超市，回想了一下遥远的少女时代。 成堆的书和试卷沉重地像一座大山，压得人透不过气，那分明是一段黯淡无光的日子，多想一秒，心底的阴霾就会深一分。 “不喜欢，”她静静地开口，“我只喜欢向前看。” 二十岁之前的日子，她一天都不想再体验了。 说话间，两人进了超市。 白炽灯明亮如炬，姜薄暮下意识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复又清明。 顾予花了十分钟买好了想吃的零食，正准备去结账，姜薄暮提议：“再转转吧。” 于是又买了点水果，冰箱里的菜足够吃两天，不着急采购。 顾予推着购物车往前走，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她看了一眼，是大学宿舍群里发来的消息，于是一边回消息一边注意着姜薄暮的动向，目光没再看陈列整齐的货架。 姜薄暮在洗护区徘徊，目光掠过一排排包装精美的东西，想开口说什么，见顾予低头玩手机，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下次吧，下次一定问。 走出超市，顾予也结束了和室友们的插科打诨，笑容满面地关掉手机，拎着轻便的购物袋回家。 路上，她继续来时的话题：“姐姐，你的青春有遗憾吗？” “你说的青春是指什么时间？” “唔……”这个问题把顾予难住了，她想了想才回答，“大学毕业之前吧。” “当然有，”姜薄暮的目光飘向十字路口的路灯，“青春，有遗憾才是完整。” 顾予微微抿唇，所以她以前有喜欢的人？男生还是女生？ 可惜她不能再问了。 姜薄暮却开口说道：“薰薰是有了喜欢的人吗？” 顾予轻轻颔首，是啊，近在眼前。 她沐浴着晚风，鼓起勇气吐露心声：“我从十六岁开始就喜欢她了。” “暗恋这么多年……”姜薄暮有些意外，“没想过告白吗？” 顾予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姜薄暮便不问了，轻声道：“藏在心底也很好。” 她言语温柔，像个知心姐姐在开解小朋友，顾予不愿让她这样想自己，于是偏脸看向她，神色坚定道：“我会的。” 女人转首，茫然着问：“什么？” “姐姐，我会告白的。” 等到可以与你比肩的时候。 顶峰相见。 回到家，顾予将这段对话画成了漫画，导出、保存、发微博，一气呵成。 一个多小时没看手机了，她打开微信，家庭群里爸妈发来了风景照，她吹了一番彩虹屁，又表达了自己不能亲自一观的愤懑之情，果然得到了爸妈愧疚之下的补偿。 顾予美滋滋地点开红包，五千块！发财了！ 爸妈打来视频问她的起居，顾予得了好处，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这几天的事情挑了几件汇报了一遍，转念又想到什么，愣住了。 差点忘了，姜薄暮让她明天煎蛋！ 俞清看热闹不嫌事大：“都二十岁了，是该学学了，等我和你爸回家，你得给我们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顾予有气无力地回答：“我都怕我活不过明天。” 挂断电话之后，她立刻去搜煎蛋视频，做得完美的有很多，但是黑暗料理也不在少数，看得她眉头紧锁。 她有预感，她煎的蛋也是黑暗料理之一。 认真观摩了半个小时后去睡觉，顾予在梦里都在煎蛋，只要能做出一个，她就能和姜薄暮结婚。 结果煎蛋一会儿变成一块黑炭，一会儿化成一朵乌云，一会儿又飘出一缕黑烟，手忙脚乱一晚上，一个煎蛋都没做成。 身着婚纱的姜薄暮一直一言不发地看着，最后说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失望地走了。 七点，顾予恍恍惚惚地醒来，给自己加油打气，梦都是相反的，她肯定能做一个完美的煎蛋！ 洗漱之后，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厨房，吐司机里翻腾着香喷喷的面包片，电饭煲也在勤勤恳恳地工作，红枣黑米粥的香味飘出来。 没等她再看一眼别的，姜薄暮便从冰箱里拿出鸡蛋。 万事俱备，只欠煎蛋。 顾予有点紧张地站在平底锅前，她看过数个视频，现在脑子里却只有黑暗料理。 姜薄暮指点道：“先按开开关，等水分蒸发，倒上食用油。” 这一步不难，顾予很顺利地完成了，她担心的是倒油之后的场景，油花飞溅，比爆竹还可怕！ 她咽了咽口水，准备趁锅不注意就倒上鸡蛋液，于是拿起一个煎蛋，顺手在台面上磕了一下，没想到力气大了点，还没等她放进锅里，蛋液流了满地。 她呆住，出师不利！ 姜薄暮已经快速按下开关，然后抽出纸巾擦拭一片狼藉的流理台。 “没关系，第一次而已，慢慢来。” 温柔的话语拂过耳畔，顾予重振旗鼓，然后再次夭折在这一步——她磕在锅沿，手一滑，蛋壳和蛋液一起滑进了锅里，划出一道不那么优美的弧线。 顾予不知所措，姜薄暮继续收拾残局，声音依旧温柔：“是不是太紧张了？” “是有一点。”她讷讷地开口。 第一次煎蛋，第一次在姜薄暮面前煎蛋，双重buff加持，她压力山大。 “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姜薄暮垂着眼睛，“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煮饭的时候，水放得太多，米饭变成了米汤，炒的菜也黑不溜秋的，难以下咽。” 这是顾予第一次听到她提起幼时，感兴趣地问：“然后呢？你爸爸妈妈是不是也和你鼓励我一样鼓励你？” 姜薄暮将快要成型的煎蛋放进垃圾桶，没有回答，而是道：“继续吧，我有点饿了。” 是有点耽误时间了，顾予不再问了，立刻重新开始。 滋滋作响的油锅里倒入成功分离好的蛋液，煎蛋的香气冒出来，姜薄暮欣慰地翘起唇角，眼里的光却渐渐黯淡下来，脑海里闪过破碎的片段。 玻璃窗外的晚霞、颤抖的节能灯、满地狼藉的汤水、摔门而去的咆哮，还有哭泣的孩子。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才想给她撑一把伞。 “啊啊啊我成功了！”顾予给煎蛋翻了个面，欢呼道，“姐姐你快看！” 姜薄暮回神，莞尔一笑，说：“真好，薰薰可以独当一面了。” 顾予沉浸在喜悦中，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笑容带着几分牵强，殷勤地将早餐端上桌，笑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喜欢烹饪了，好有成就感！” 她将煎蛋夹到吐司里，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夸赞道：“好吃到可以一口气跑十公里！” 好一个王婆买瓜自买自夸。 姜薄暮也被顾予逗笑，坏心情一扫而空。 不过她还是将牛奶往她面前推了推，一本正经道：“给你两个选择，跑十公里，把这杯牛奶喝完。” 顾予：“……” 10、傍晚 顾予三下五除二把煎蛋吃完了，这才想起来没给爸妈和奶奶发一下照片。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忘了！ 她瞄了眼姜薄暮的煎蛋，轻声说了自己的请求，如愿拍了几张照片。 她精心挑选了最好看的一张开始p图，分别发了过去，面带笑容地等着消息。 不过瑞士那边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爸妈肯定睡了，她只等到了奶奶发来的语音。 “薰薰啊，这真的是你做的？”奶奶声音惊喜，“什么时候让奶奶也尝尝？” 顾予甜甜地回复：“下次去您家里，我一定给您做，让您吃个饱！” “好好好，奶奶等着！” 姜薄暮默默地听着，时不时看顾予一眼，心生艳羡。 沐浴在爱里的孩子，浑身都发着光。 “姐姐怎么不吃啊？”顾予放下手机，见她还是没吃煎蛋，有些疑惑。 姜薄暮回神，咬下一口煎蛋。 似乎也带着阳光与爱的味道。 吃过早餐，她读了一会儿剧本，但心绪纷繁，看了一页还不知道在讲什么，于是放下剧本，去画数字油画。 画画果然可以静心，全身心地投入其中，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线通通被抛之脑后，只余面前还未完成的画。 多画一笔，心跳便平稳一分。 顾予从卫生间出来，正准备回房间，却听见客厅传来的动静，好奇地去看了一眼。 今日阳光正好，落地窗前光线明亮，美人敛眸，轻垂臻首，鬓发垂落下来，划过执笔的柔荑，温柔如画。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顾予极轻极轻地呼吸，生怕惊扰了画中人。 画中人朝她望来，轻轻柔柔地笑：“薰薰，要一起吗？” 顾予无法拒绝，晕晕乎乎地走了过去。 刚画了一会儿，玄关处传来一阵悦耳的音乐，紧接着一个女声响起：“访客已进入电梯。” 顾予惊讶不已，原来是有提示的！ 怪不得她第一天来的时候还没按门铃，姜薄暮便出来迎接了。 过了片刻，顾予去开门，陶桃蹦蹦跳跳地进来了，朝气蓬勃地开口：“暮姐、顾老师早上好！你们画什么呢？” 她眼尖地瞥见数字油画，凑近些去看，越看越觉得眼熟，惊讶道：“这不是顾老师画的那幅画吗？” 这幅画目前只涂了白色，顾予根本没想到她直接猜出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 姜薄暮问：“你不是说这是你拍的照片吗？” 顾予不得不告知实情：“拍了照片，也画了画。” “可以让我看看吗？”姜薄暮饶有兴致地问。 她有些犹豫，那幅画只是随意画的，并不算精妙，如果被姜薄暮误会她的水平就这样的话多丢人。 陶桃却给了她信心：“顾老师，那幅画真的很美，我第一眼就惊艳了，暮姐肯定也喜欢，对吧暮姐？” 姜薄暮笑着颔首：“我也想看看，我的小老师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被她们俩这样捧着，顾予只好把平板拿了出来，翻出那幅画。 粉紫色的晚霞，婆娑的树影，如梦似幻。 姜薄暮看了一会儿，问：“是你来的那天画的？” 顾予惊诧地望着她，怎么猜出来的？ 陶桃抢答：“暮姐喜欢看晚霞！” 顾予抿了下唇，眸中流淌着笑意，轻声道：“我也喜欢傍晚。” 傍晚便是薄暮。 是隐晦的告白。 手心紧张地要冒汗，怕她听出弦外之音，又怕她听不出弦外之音。 姜薄暮缓缓开口：“是因为你早上起不来吗？” 顾予：“……” 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她顺着这句话说下去，哼道：“我几乎每天都有早起！” 陶桃也凑热闹：“是为了吃暮姐做的早餐吧？” 插科打诨了一会儿，陶桃聊到正题：“暮姐，这是备选的几件礼服，您看看喜欢哪个。” 后天有个颁奖晚会，需要走红毯，礼服要提前准备。 她翻出礼服图片，姜薄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画油画，兴致缺缺道：“你随便挑一个吧，我都可以。” 就知道是这样，陶桃也没再问，她在路上就选好了，正要说话，顾予问：“能不能让我看看？” 两人便坐在沙发上精挑细选起来，第一件是和上次的品牌直播活动穿的衣服差不多的，陶桃选的便是这件，上次被粉丝和路人夸了，这次肯定不会出错。 顾予不赞同道：“可能会审美疲劳。” 最重要的原因是会被粉丝骂不用心，不过她没说出口，怕陶桃伤心。 礼服的选择是要经过多方考量的，陶桃不想出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被骂不用心没什么大不了，如果选了一件不适合姜薄暮的礼服，粉丝肯定不同意。 百花齐放是好，但是谁心里不想自家姐姐艳压群芳？ 她去看第二件，是件黑色两片纱裙，美是美，但是抹胸暴露的太多，稍有不慎便会走光，又看向第三件。 松绿色高定礼服，裙摆上绣着大片花朵，却并不突兀，反而有种繁花似锦的感觉，一如姜薄暮的花路。 顾予问：“怎么不选这件，多好看啊！” 陶桃犹豫道：“暮姐从来没穿过这么鲜艳复杂的礼服……” 姜薄暮喜欢低调，出席活动的礼服大多都是简约风格，凸显气质。 顾予恨铁不成钢，那么完美的一张脸，当然要配繁复华贵的礼服！ 她去做说客，准备鼓动姜薄暮选这件，没想到她看了一眼便轻飘飘道：“好，就这件吧。” 两人都愣住了，陶桃更是惊讶地跳起来。 “偶尔也想换换风格，”姜薄暮解释，“而且，我相信薰薰的眼光。” 一句话让顾予飘飘欲仙，她扬声道：“我保证，后天你一定是颁奖晚会上最靓的仔！” 姜薄暮失笑。 陶桃敲定了一些细节便回去了，临近十二点，姜薄暮和顾予开始做饭。 姜薄暮拿起鲨鱼夹，随意将头发挽起，问：“后天你准备点外卖还是自己做？” 顾予立刻回答：“点外卖。” 开什么玩笑，目前她只会煎蛋，只吃煎蛋的话会死的！ “我教你煮面吧，”姜薄暮提议，又鼓励道，“很简单的，只需要西红柿、鸡蛋和面条。” 这三样都是顾予熟悉的，她想了想，答应了。 准备好食材，姜薄暮问：“你喜欢吃荷包蛋还是煎蛋？” “荷包蛋！” 姜薄暮便指点顾予倒上食用油，葱姜蒜爆香，开始炒西红柿。 已经学会煎蛋的顾予对此信手拈来，除了还是怕油渍之外适应良好，她看着切好的西红柿慢慢变成浓稠的汤汁，成就感满满。 “倒上两碗水。” 顾予照做，到这里她已经明白了，等水沸之后打上鸡蛋，然后放入面条就可以出锅了。 原来做饭这么简单！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觉得自己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只等实践操作了。 姜薄暮道：“还没放调料。” 顾予又泄了气，放调料最难了，她虽然不会犯把糖当成盐的低级错误，但是万一盐放多了怎么办？ 放完了别的调料，她从调料盒中舀了一勺盐，手抖得像食堂阿姨，不停地问：“够了吧？这样够了吧？” 眼看着水要沸腾，姜薄暮看不下去了，直接握住她的手，轻轻一转，一勺盐撒进锅里。 寂静无声，无迹可寻。 顾予攥紧调味勺，指尖泛起了淡淡的白，下一秒，温热的触感离开，短暂的触碰像是幻觉。 “这一勺差不多了，放鸡蛋吧。” 她的声线平稳又轻柔，一如往昔。 顾予没说话，怕暴露自己的心，她拿起一个鸡蛋磕在锅沿，蛋白与蛋黄一同滑进沸腾的锅中，紧接着又是一个。 她做得极为熟练，可心里早已是一团乱麻。 不等她理好那团乱麻，始作俑者又开口：“薰薰，等我回来，你教我画画吧？” 11、阳光 翌日傍晚，姜薄暮离开。 顾予去楼下送她，有些遗憾亲自挑选的礼服不能亲眼看她穿，只能看直播了。 上车前，姜薄暮叮嘱：“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事就给我和陶桃发微信。” 暮色中，女人的话语如晚风一样轻柔舒适。 顾予乖乖点头，朝她挥挥手，房车很快远去，消失不见。 同居好几天了，顾予第一次真切地察觉，她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落日，是握不住的流星。 胡乱思索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顾予往住所走去，走出电梯，她沉默地看着密码锁。 这几日一直与姜薄暮同进同出，她居然忘了问密码！ 火速微信联系姜薄暮。 姜薄暮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沉默了，将密码发了过去。 陶桃得知前因后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们俩真是绝了！” 姜薄暮有些羞赧，没理会陶桃，和顾予道歉：【是我的疏忽，你进去了吗？】 那边很快回复，她松了口气，关掉手机，以手支颐，欣赏着玻璃窗外的沉沉暮色，脑海中闪过这几日的同居片段，也有些失笑，怎么就忘了呢…… 在车上也无聊，陶桃便随意闲聊起来：“暮姐，你这几天和顾老师相处的怎么样？” 姜薄暮评价：“挺好。” 她向来不是多话的人，少言寡语，与她清冷的相貌相符，若是不熟悉她的人搭话，说到这里便会打退堂鼓了，不会再打扰她。 但陶桃跟了她三年，自然知晓她是外冷内热的人。 偶尔，她也是需要陪伴的。 陶桃继续问：“那你觉得顾老师人怎么样？” “也很好，”姜薄暮说得多了一些，“她很阳光。” 当初只是孤独久了，想找个人作伴，所以乔奶奶提出想让孙女借住的请求的时候，她便应了，下一秒又后悔，怕接踵而来的麻烦事，现在却只剩庆幸。 物质富足与精神富足养出来的孩子，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光，总让她想起向日葵，向阳而生，明媚热忱。 靠近顾予，会驱散心底的阴霾。 正沉思着，手机又响，她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是顾予发来的消息。 【今晚吃外卖，明天再下厨！】【图片】 配图是kfc套餐，每一块炸鸡上都带着她精挑细选的可爱小表情，姜薄暮也莞尔一笑。 转瞬又想起什么，笑意微凝。 她敛眸，压下眼底的情绪，回复道：【记得喝牛奶。】 那边秒回了一个生气的表情包，又说：【明天早上再提醒我，不然我会忘记哦。】 姜薄暮当然答应，哄小孩似的回复之后，她放下手机，看向窗外。 暮色消失殆尽，黑沉沉的夜空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她打开顶灯，闭目小憩。 到达宜清市的时候已经十点了，姜薄暮在酒店下榻，准备入睡的时候却有些睡不着，许是在车上睡了太久的缘故。 她索性起身，点燃香薰，找了一部老片，静静地欣赏、揣摩。 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早上七点，姜薄暮被敲门声惊醒，门外陶桃嗓音嘹亮：“暮姐！起床啦！” 她淡淡应了声，长时间没有说话，声线压得低沉，怕陶桃听不见，她喝了口水，又回应了一声，想到昨晚的承诺，她给顾予发个消息，这才起床。 紧接着便是化妆、穿礼服、拍摄物料，一直忙到中午。 毕竟要参加活动，午饭也不能吃太多，她换上了宽松的衣服，慢慢咀嚼着减脂餐。 对面的陶桃一边偷笑一边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姜薄暮狐疑地看她几眼，没管。 她不说话，陶桃却出声询问：“暮姐，我能让顾老师看看今天拍的照片吗？” 姜薄暮颔首。 陶桃欢呼一声，手指点个没完，不一会儿便发了十八张图过去。 姜薄暮：“……你到底拍了多少？” “也就用掉了我1个g的内存，”陶桃一边继续发一边感叹，“顾老师挑的衣服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她难掩激动地出声：“暮姐，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看！” 今天拍摄的时候她就想好热搜词条了——＃姜薄暮花仙子＃，后面还得跟个“爆”字！ 顾予与陶桃的脑电波同步，点开图片的时候呼吸便停了。 女人长发挽起，发丝间闪着细碎的光，眉眼温柔，静静地坐在秋千上，长裙曳地，像是铺出了一路繁花。 她知道姜薄暮穿上这件礼服会很美，但是没想到会美得不可方物，每一张图片都是可以出圈的程度。 她忍不住全部保存，正准备再细细欣赏一遍，耳边划过一道温柔的女声：“访客已进入电梯。” 顾予愣住，看向玄关处，有人来了？ 她走了过去，猫眼显示屏里很快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眉眼冰冷却妩媚，若不是身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顾予差点以为她是姜薄暮的圈内好友了。 这么漂亮的姐姐，顾予不忍让她干等着，便问道：“您是哪位？” 想必是听出她的声音不是姜薄暮，门外的人抬起头，顾予被美颜暴击，听到她淡声回答：“姜薄暮的表姐。” 怪不得是一家人，都美得这么惊心动魄。 顾予缓了一会儿，让她稍等，怕姜薄暮在忙，于是给陶桃打电话，得知确实是表姐，她连忙开门，邀对方进来。 表姐却没进去，从容道：“你把这个交给她就好。” 她双手递来，顾予连忙接过，眼尖地瞥见一截皓腕上规规矩矩系着的红绳，颜色已经旧得发黑，甚至还有些尚未修剪的线头，与价值不菲的西装格格不入。 “谢谢，我先走了。” 只来得及看一眼，表姐便干脆利落地收回手，转身走向电梯，只留下一个窈窕背影，徒留顾予呆呆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她关上门，还有些回味，若说姜薄暮是天边暮色，余温绵长，表姐便是一弯明月，清冷孤傲。 暮色与明月，很难选。 顾予花痴了两秒，手机震动了一下，点开，竟是姜薄暮发来的消息。 【记得吃午饭。】 不难选了。 顾予翘起唇角，乖巧回复：【好哦！】 12、吊坠 等晚会直播的间隙，顾予画好了漫画四宫格。 当初她还在纠结能不能日更，毕竟她是个拖延症晚期患者，不到最后一刻不交稿，赚钱尚且如此，不赚钱的事情她可能没有毅力坚持下去。 现在想来是多虑了，和姜薄暮共度的每分每秒都让她忍不住记录下来。一天一更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七点半，直播千呼万唤始出来，主持人简单说了几句话后，众星终于开始走红毯了。 顾予已经得到了陶桃的内部消息，姜薄暮大概八点二十分出场，还获得了候场美图一张。 顾予感动得无以复加，一边用手机看直播，一边画陶桃的设子。 八点刚过，她立刻停下，专心致志地观看，陶桃也在微信实时直播：【还有十个人！】 【八个！】 【五个！】 顾予原本不着急的，但是情绪是会传染的，对方这么激动，她发现自己也有些呼吸不畅，比姜薄暮走红毯还要紧张。 她怕自己更慌，所以没理会陶桃，随手刷了刷微博。 工作室早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发了照片，热搜上，＃姜薄暮花仙子＃的词条排在第10位，后面还跟着个“沸”字，顾予点了进去。 虽然已经看了数十张照片，但她的心还是跳了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屏幕顶端弹出陶桃的消息：【下一个！下一个！】 她的视线移向平板，主持人正在念手稿：“欢迎姜薄暮！” 下一刻，美神降临。 全场的聚光灯都聚焦在入口处，花仙子提着裙摆优雅前行，所到之处，繁花盛开。 左下角的弹幕已经彻底疯狂，主持人静了两秒才慨叹着开口：“暮暮今天真的好美……太美了……” 真正想赞美一个人的美貌的时候，是会词穷的。 顾予深有体会。 走红毯短短一分钟，热搜已经冲到了第三，顾予也忍不住贡献热度，在广场上发疯。 接连发了三条微博，有粉丝评论：【原来劳斯也是暮光！啊啊啊我也好爱暮暮！】 暮光是姜薄暮的粉丝名。 顾予激烈的心跳冷却下来，这是大号，万一被粉丝猜出来rose便是姜薄暮…… 她不敢赌，准备删微博，又觉得欲盖弥彰，索性回复：【我爱所有用美貌鲨人的女明星！】 博爱，才是最好的归宿。 走完红毯，颁奖典礼便正式开始了，顾予一边玩手机一边看，顺便转发了几张别的女明星的红毯图，直到听到主持人喊姜薄暮的名字，她猛的坐直身子。 摄像头机械地转到台下，诚实地记录着姜薄暮的一举一动。 她站起身，婉拒了同台领奖的男明星想要搀扶的绅士行为，却牵住了身边身着一袭黑色紧身短裙的女明星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相携着往台上走去。 顾予捧脸托腮，出道以来，姜薄暮从未和男明星传过绯闻，女明星倒是一大堆。瞧瞧，又是一对cp，弹幕上的网友甚至已经取好了cp名——岁聿芸暮。 这速度令顾予叹为观止。 此时两人也走上了台，手自然而然地松开，顾予有些羡慕，居然牵这么久。 领了奖，照例要说获奖感言，轮到姜薄暮，她的发言中规中矩，不出错也不出挑，不过也没人关心她到底说了什么，弹幕上全是“姐姐嫁我”。 顾予心里泛酸，怎么这么多人和她抢老婆！ 看完直播，她来到露台。 愉宁市灯火通明，轿车往来穿梭，车灯极亮，人间在下一场横冲直撞的流星雨。 她的视线没有停留太久，因为不远处的led大屏广告缓缓变成姜薄暮的照片，是今晚的花仙子造型，美得惊心动魄。 不知道是哪位有钱的粉丝买的。 顾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灵感迸发，开灯，将画架放在此处，在空无一物的白纸上绘出一片斑斓。 翌日下午，姜薄暮归来。 她没有化妆，戴着帽子与口罩，那双眼睛隐在阴翳下，却依然显出惊人的美。 “不打算请我进去吗？”她淡淡开口。 顾予猛的回神，侧身让出一条路，问：“你吃午饭了吗？” 姜薄暮心情不错，难得开了个玩笑：“没有，留着肚子等着验收成果。” 昨天中午，顾予做的便是荷包蛋面，拍照之后给她发了过去，姜薄暮便回等她回来也要吃。 顾予闻言便心虚，精修图和实物不符怎么办？ 昨天不知道哪个调料放多了，只是好看而已，其实并不好吃，她不想浪费，但是吃了几口还是觉得难以下咽，于是忍不住点了外卖。 她朝厨房走去，一边备菜一边打预防针：“要不再点个外卖吧，我怕发挥不好。” 姜薄暮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回应道：“不用，我不挑食。” 声音虽轻，却不容拒绝。 顾予硬着头皮继续，想起前天表姐送来的东西，她告知了位置，姜薄暮“嗯”了一声，起身去看。 虽然好奇高冷表姐送的东西是什么，但顾予忍住了，没有去看，垂首认真切西红柿。 紧接着，脚步声传来，是姜薄暮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 顾予便以为她是来监工的，顿时一阵紧张，幸好最近刀功进步了不少，手上没乱一寸，切出来的西红柿大小均匀，厚薄适中。 成功切好，她放下刀，正暗自得意，脖颈忽的一凉。 低头，吊坠闪烁，宛若银河。 忽而，长发被拨到一侧，后颈处传来酥麻，女人指甲温热、指腹柔软，似有若无地触碰到她的肌肤，像是撩拨。 吊坠还在前后晃动，心跳却早已停摆。 13、鼻尖 夏日的阳光总是刺眼的，叫人不敢直视。 顾予被姜薄暮扶着肩膀调转了180度，下意识垂着眼睛，捏起吊坠细细地瞧，连抬头都不敢。 天边暮色似是得了仙法，忽而比太阳的光辉还要灿烂盛大。 “看来我的眼光还不错。” 对面的人言语带笑，顾予便也笑意盈盈起来，只是还是没敢抬眼，怕她发现眼底的欢喜。 顾予压着翻腾的心跳，轻声问：“姐姐，怎么忽然送我礼物呀？” 这是第二次送礼物了，第一次是见面礼，那这次是什么？ “只是觉得适合你，”姜薄暮上下打量着她，“所以便买了。” 表姐薄时月是挚言珠宝的设计总监，由她亲自设计的首饰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是以一价难求，不过这个没必要告诉顾予，姜薄暮没多说。 送礼物送的是心意，知晓价值几何会让收礼物的人徒增烦恼。 顾予快要藏不住雀跃的情绪，她一边低头洗手一边道：“我也有礼物送你，这就去拿！” 关上房门，她终于绽开笑容，名为欢喜的神色一点一点地攀上来，眉梢与眼角都沐着和煦春风。 坐在化妆镜前，她仔细去看吊坠，两尾游鱼嬉戏盘旋，形似字母“y”。 顾予眨了下眼睛，姜薄暮挑选礼物真的很用心，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确定自己不会再露出欢喜的神色之后，顾予小心地捏着画纸走出次卧。 她将画纸铺在长桌上，笑盈盈地问：“除了检验厨艺，要不要再检验一下我的画技？” 姜薄暮走上前，诧异地望着画。 她穿着昨天那件礼服坐在秋千上，轻轻靠着花枝缠绕的绳，睡颜安恬，裙摆荡出一条花路，身后，霞光万顷。 姜薄暮抚摸着油画质感的自己。 每次出席活动，都会有粉丝画画，她见过，但是终究隔着手机，远远不如此刻触动，灵魂在震颤。 “谢谢……”她轻声开口，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我很喜欢。” 顾予却有点不好意思道：“原本我想等画框送来的时候再送你的，就这一张纸，显得很潦草。” “潦草？”姜薄暮抬眸展颜一笑，“明明是最值得珍重的心意。” 挨了好一通夸，顾予飘飘然地继续煮面，严格按照步骤来，结果最后放调料的时候还是出了错，酱油放得太多，像凶杀案现场，惨不忍睹。 顾予：“……要不还是点外卖吧。” 姜薄暮没说话，静静地看着那一锅黑暗料理，下一刻拿起碗，鼓励道：“没事，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顾予亲眼看着她咀嚼数下，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然后又是一口。 美人的一举一动甚是赏心悦目，像是在品尝珍馐美馔，只可惜，那只是一碗黑乎乎的汤面。 顾予也默默盛了一碗，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吃下去，没想到味道居然意外地还不错，她眼睛一亮，如果少放点酱油，那这一碗面肯定色香味俱全！ 姜薄暮抬首笑道：“恭喜你，做的荷包蛋面已经出师了。” “还是姐姐教得好，”顾予甜甜一笑，又下定决心，“下次我肯定做出一份完美的让你尝尝！” “好。” 吃过午饭，姜薄暮本想去睡个午觉，毕竟这两天都在奔波，心里的弦时刻紧绷着，不得片刻安宁。 回家的路上她便困了，强撑着，没想到吃完午饭之后那股困意却消散了，于是没回房间，去画数字油画。 顾予自然作陪，顺便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 姜薄暮认真地涂着明黄色颜料，道：“明天吧。” 今天的大脑是一团浆糊，肯定学不到什么，况且她也想好好休息一下。 顾予点点头，两人继续画画。 只是有些太过安静了，她拿出手机滑动几下，随意选了首歌点开播放，一段悠扬的旋律流淌着，紧接着，略显伤感的女声深情地唱着—— “我问为什么/那女孩传简讯给我/而你为什么/不解释低着头沉默……” 顾予口中哼着歌词，枯燥的填色游戏也变得生动有趣。 姜薄暮安静地听完，在接上下首歌的间隙，她放下画笔，问：“要去看电影吗？” 她说的看电影不是去电影院，而是在家，卫生间左侧还有一个小房间，她布置成放映厅，除了投影仪与幕布，还有一个双人沙发和一盏小夜灯，简单至极，但是很有氛围。 顾予环视一圈，坐在里侧，姜薄暮随即落座，性感的晚香玉花香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息，撞在心上，气氛无端暧昧。 影片忽然开始放映，广电的bgm声响极大，顿时驱散了不少旖旎，顾予眼观鼻鼻观心，目光投向幕布。 这部电影有些年头了，她不太爱看老电影，于是趁着身处昏暗的空间，大胆地偷瞄了眼身边的人，她看得认真又专注，电影画面在她的瞳孔里缩小成一团彩，像是不断变幻的、极美的暮色。 她轻轻眨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垂落，投下一小片阴翳，转瞬，暮色再次绽放，永不停歇。 怕她发现自己一脸花痴的样子，顾予收回视线，靠坐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把玩吊坠，目光微转，便发现姜薄暮薄薄的脊背直挺着，蝴蝶骨微微凸起，振翅欲飞。 女明星的坐姿可真是优雅又迷人，她感叹着，肆无忌惮地打量，想了想，伸出手搭在靠背上。 若是幕布有眼睛，一定会错认为是恋人相拥。 顾予的心被隐秘的欢喜占满，正要往右侧靠拢一些，姜薄暮忽的动了动，她顿时定住，没想到人家只是低了下头，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顾予放下心，又暗嘲自己做贼心虚，于是没再动，认真去看电影，看完之后肯定要和姜薄暮聊天的，也得言之有物才行。 过了几分钟，姜薄暮又动了一下，扬起的天鹅颈微微低垂，弯起令人垂怜的弧度，下一秒，往前倒去。 顾予早有预料，眼疾手快地将她捞起，侧首看她一眼，双眸紧闭，暮色融入黑夜。 果然是睡着了。 顾予轻舒一口气，幸好接的及时，她轻轻将姜薄暮放在自己的肩上，花香味盈满鼻息。 她再次小幅度地偏过脸，打量着睡美人，心中满足，想象中的拥抱，实现的如此轻易。 可是还不够。 许是黑暗滋生了欲望与勇气，顾予定定地打量两秒美人挺翘的鼻尖，被蛊惑般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 投影仪还在认真工作，按部就班地播放着俗套的电影桥段。 沙发上相拥的人，是比电影更值得记录的画面。 14、奶茶 电影停止放映的瞬间，肩上的人似有感知，羽睫微颤，有醒来的迹象。 顾予极力维持着平静，尽量不去看她，摁亮手机，随意划了几下，在姜薄暮醒来的瞬间慌不择路地点开微博热搜。 肩上骤然一轻，柔顺的长发缓缓滑过后背，微痒，下一秒又滑过后颈，过电般的触感，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激得顾予下意识挺直脊背。 本是做贼心虚，被这么一撩拨，又变成了小鹿乱撞。 “我睡着了？” 刚醒的人声线微哑，神色略显懵懂，和以往端庄优雅的形象有所出入，但谁不爱姐姐的反差萌呢？顾予勾起唇角，轻轻点头。 姜薄暮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又问：“我睡了多久？” “大概一个半小时吧，”顾予想了想，又评价道，“睡得挺香的。” 连偷亲都没发现。 姜薄暮惊诧地偏脸看她一眼，问：“我一直枕在你肩上睡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姜薄暮视线偏移，皱眉望向她的肩。 今天她穿的是件吊带长裙，肩上挂着一条细细的绳子，更显她双肩瘦削，细看，肩窝里藏着一颗小小的痣，平添几分媚意。 姜薄暮凝神看了两秒，恍然垂眸，暗嘲自己一声，本意是为了观察她的肩是否有什么不适，没想到竟看得入神。 不过二十岁的女孩子，清纯中又带点不自知的欲，处处都美好的让人心生羡慕，谁会舍得立刻移开视线呢？ 定了定神，姜薄暮开口：“会不会很疼？” 声线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宛若春风拂面。 顾予转了转眼睛，本想回答不疼的，但是想了想，她装模作样地摸了下肩膀，无辜道：“好像有一点。” 会帮她按摩吗？ 没想到姜薄暮却道：“我房间有按摩仪，你要不要用一下？” 顾予主动出击：“多麻烦啊，不如姐姐帮我按一按吧，按一分钟就行。” 说着她背过身，默数到三，一双柔软的手迟疑地落在她的双肩，纵然早有准备，还是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我第一次按摩，如果疼了就告诉我。” 她声音轻柔，力道也是舒缓的，顾予闭上眼睛享受，看一次电影换来一个吻和一次按摩，真是物超所值啊。 姜薄暮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垂着眼睛，目光反复落在那颗小痣上，指腹却下意识避开那个位置，安静地按了两分钟，收回手，手心却残存着滑腻的触感，像上好的羊脂玉，触手生温。 顾予伸了个懒腰，肩膀果然软了不少，她笑着道谢：“舒服多啦，谢谢姐姐！” 走出房间，她问：“你要不要再去卧室睡一觉？” 距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 姜薄暮觉得头昏脑涨，确实还没睡够，她点了下头，快要走到主卧的时候忽然问：“那首歌叫什么？” 顾予愣了下才想起画画时放的歌，和她开了个小玩笑：“冷门歌手孙燕姿的歌呀，《我怀念的》。” 姜薄暮配合地牵起唇角，回到房间，她打开手机自带的音乐app搜索，略显伤感的前奏响起，她倚靠在门板上，默默地听着。 她当然知道孙燕姿，上学的时候有同学追星，周杰伦、孙燕姿和林俊杰的名字常常挂在嘴边，但是她几乎不听歌，第一次发现歌词的魅力，居然是今天。 “我记得那年生日/也记得那一首歌/记得那片星空/最紧的右手/最暖的胸口/谁忘了……” 一字一句，都让她想起七年前。 平静了许久的心，还是因为这首歌泛起波澜，胸口隐隐作痛。 她设置为单曲循环，在歌声中闭上眼睛。 临近傍晚，她猛的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片刻，随手拭去睡梦中残存的眼泪，坐起身，却已经忘了做了什么梦。 手机已经自动关机，她充上电，又平复了一会儿，去做饭。 身为演员，她当然没有在顾予面前表现出任何破绽。 吃过饭，她依然身心俱疲，不想去散步，吵吵嚷嚷的，难以静心，于是提议在家画画。 顾予说画画可以静心，事实确实如此，每将一片区域均匀地涂上颜色，就像在修补空落落的心，让情绪不再外泄。 顾予丝毫没有察觉姜薄暮的不对劲，明天便要开始学画画了，她便一边画一边商量着明天几点开始，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说得口干舌燥。 姜薄暮给她倒了杯水，顾予看了眼淡而无味的白开水，委屈巴巴地问：“我能不能喝饮料？” “少喝饮料多喝水，如果非要换，只能换成牛奶。” 顾予：“……”那算了。 她老老实实地喝完，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很久都没喝过饮料了？” 姜薄暮点点头，平静开口：“三个月前喝过小半杯奶茶。” 三个月！小半杯！ 明星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顾予打了个冷颤，她一个星期不喝两杯奶茶就浑身难受。 一说到奶茶她便想喝了，只是现在太晚了，她便一直忍着。 翌日吃过早饭，她把画架搬到客厅，正准备开始授课，奶茶便送到了家。 姜同学一脸不赞同，顾老师振振有词：“我已经很久没喝了！” 一边说一边撕开吸管、插进杯中、暴风吸入，一气呵成。 麻薯与冰沙一同在口腔中融化，鲜甜的水蜜桃气息让顾予幸福地想转圈，忍不住又喝了两口，终于开始讲课了。 她们昨天商量好了，每天上午学两个小时，其余时间自由支配，虽然只是随便学学，但顾予还是认真备了课，教得极为细致。 姜薄暮学得认真，但最后半个小时的时候让她画面前的正方体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敢下笔。 顾予本想做甩手掌柜，见状便亲自示范了一下，鼓励道：“迈出第一步就好了，画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笑你的，我就是姐姐的夸夸群群主！” 见她终于开始动笔了，顾予便没再盯着，她深知初学者刚开始都会紧张，特别是老师盯着的时候更紧张，推己度人，她往旁边走了走，喝着奶茶玩手机。 过了二十分钟，她走上前，姜薄暮已经画完了，顾予笑容满面道：“姐姐画的挺好的呀，我讲得你都听懂了。” 得到表扬，姜薄暮明显松了口气。 她的悟性确实不错，顾予与有荣焉，调皮地问：“我请姐姐喝一口奶茶以示奖励？” 姜薄暮垂眼看向还剩半杯的奶茶，神色犹豫，喝一口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于是她问：“好喝吗？” 顾予眨眨眼睛，见她真的要喝，连忙安利：“是水蜜桃味的，里面还有麻薯和啵啵，香糯清新，q弹多汁！” 她递上前，姜薄暮俯身。 喝奶茶这件事，顾予只和关系最好的朋友共享过，每次都心无波澜，可是这次不一样，她双眼放光地盯着对方嫣红的唇瓣，在吸管上留下隐形的印记。 她的视线太过灼热，姜薄暮自然察觉到了，有些不自然地喝了一口，心跳有些快。 “好喝吗好喝吗？” 原来只是在问口味，她微微抿唇，轻轻颔首。 过了好一会儿，顾予才故作不经意地喝了一口奶茶，心尖发烫。 嘿嘿，也算是间接接吻了吧？ 15、试探 翌日是夏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厚重的积云覆盖艳阳，连风都少了三分燥热，经由层层枝叶的过滤，沁着丝丝凉爽之意。 高楼林立处，空调24小时转动，睡着的人却面色酡红，额间薄汗隐现，片刻后，红唇轻启，喃喃着喊：“姐姐……”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穿透积云，在半掩的窗帘缝隙中直直地照进床边长发散乱的人脸上。 顾予极不情愿地伸手挡住阳光，就算再不舍，也不得不从美梦中脱身了。 意识到梦境远去的时候，她懊恼地打了几个滚，差一点就亲上了！明明近在咫尺！ 坏心情一直持续到臭着脸开门，没想到一出门便看见了姜薄暮，视线下意识落在娇艳的唇瓣上。 有个词叫不点而朱，姜薄暮的唇便是如此，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嫣红的，唇珠明显，饱满且精致的唇形，隐隐泛着水光，让人想一亲芳泽。 顾予咽了下口水，心虚地移开目光。 “我正想喊你起床，没想到还没敲门你就开门了。” 唇瓣一张一合，顾予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此处，随口回答：“我们心有灵犀嘛。” 唇瓣便翘起完美的弧度，姜薄暮道：“去洗漱吧，早餐已经做好了。” 说完她转身去厨房，顾予连忙去了卫生间，顾不上刷牙，先往脸上掬了捧水让自己冷静，恍然间，她想起第一天，也是这样做的。 都这么久了，还是这么轻易被美色所惑！ 顾予默念着“阿弥陀佛”让自己冷静下来，片刻后若无其事地准备出去吃早餐。 刚推开门，姜薄暮的声音传来：“我说过了，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 刻意压低的声线，却还是抑制不住满腔怒火，清清楚楚地传递到顾予耳边。 她忍不住猜测打电话的人是谁，却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于是加重了关门声。 背对着她的人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即掐断电话，平平和和地笑道：“薰薰，来吃饭吧。” 与往常无异。 若不是顾予真的听到了那句话，都快以为自己刚刚出现幻觉了。 影后的演技，真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 她敛下心思坐了过去，借着拿面包的动作偷偷打量对面的人，瞥见姣好的面容上一闪而逝的疲惫与落寞。 顾予的动作下意识滞了滞，随即才若无其事地咬了口面包，心底的酸涩蔓延，她怅然地想，是前任求复合的电话吗？ 虽然她并不知晓姜薄暮有没有谈过恋爱。 可是二十七岁的人了，没谈过恋爱，谁信呢？ 一直以来，她刻意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可是今天还是忍不住纠结起来，香软可口的面包也变得难以下咽。 方才还满腔旖旎心思，现在心头却只剩酸涩。 怕她看出来，顾予掩饰般地打开手机，恰好有消息弹出。 简雅：【中午要不要恰火锅？】 简雅是她的高中同学，两人姬达感应，一见如故，做了三年好友，只是大学不在一个地方，不过放假的时候还是会抽空见几面。 虽然已经半年没见好友了，但是顾予还是毫不犹豫地回复：【不要。】 简雅：【震惊.jpg】 简雅：【你不爱我了吗baby！】 简雅：【我是你最爱的小雅啊！】 简雅：【你外面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紧接着便是语音消息狂轰滥炸，顾予无语，她这个朋友什么都好，就是话痨，能连说一天不带停的，她焦头烂额地回复：【我有事，过几天。】 一会儿还得教姜薄暮画画呢，这才是头等大事。 没想到消息刚发出去，对面的人开口：“薰薰，今天停一天吧，我有点不舒服。” 顾予指尖一滞，是因为电话里的那个人吗？ 她若无其事地回答：“好啊，刚好我今天也有事。” 她期待着姜薄暮问她有什么事要做，可是对方只是点了下头便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了。 连一丝好奇心都没有吗？ 顾予心中挫败，撤回那条消息，答应好友见面。 十一点半，她准时赴约，简雅比她来得更早，已经抱着菜单点菜了，见她过来，哼道：“不是不来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顾予耸耸肩，无所谓道：“心上人不需要我，只好来找你咯。” 从前简雅放她鸽子，都是这句话，现在终于轮到她说了，顾予心中暗爽，总算驱散了几分不虞的情绪。 简雅听到这话，菜都顾不上点了，双眼放光地问：“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啊，我快好奇死了！” 从认识顾予开始，简雅就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但是这么多年了，她的嘴还是一如既往地严，简雅恨不得每天晚上趴她床边偷听她说梦话。 顾予笑笑，依然没说，从她手里抽出菜单，选了几道菜，转移话题道：“鸳鸯锅？你看不起谁？” 她果断划掉，选了牛油锅。 今天就是要辣个痛快！ 简雅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为了照顾她吃不了辣嘛，好心当成驴肝肺！ 还是没打听出来她的心上人到底是谁，简雅已经习惯了，也没再多问。等上菜的间隙，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说说，她怎么不需要你了？” 不等顾予开口，她自顾自地猜测：“她谈恋爱了？或者猜出你喜欢她，所以对你退避三舍？还是……” “今天早上，我听见她的前任给她打电话。” 简雅也沉默了。 爱过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往往会藕断丝连，直到爱意消失殆尽。 惆怅还没持续三秒，简雅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今天早上？” 顾予轻飘飘地回答：“是啊，我和她住在一起。” 简雅压住快要脱口而出的尖叫，疯狂摇她的肩膀泄愤，扬声问：“都同居了还拿不下她？” 顾予木然回答：“实不相瞒，快半个月了，我甚至还没弄清楚她的性取向。” 她和姜薄暮的交谈总是流于表面，稍微深层的话题从未触及，只有那次散步的时候提到过一次，但姜薄暮岔开了话题，她也不好再多问，不然便是讨人嫌了。 对方将自己的感情经历隐藏地滴水不漏，反倒是她按捺不住，早早地便吐露心声，让姜薄暮知道了她有暗恋的人。 和姐姐相处太难了，况且她的这位姐姐还是位演技精湛的影后。 但简雅毫不知情，痛心疾首地望着她，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丢人！ 作为身经百战的花丛老手，简雅向菜鸟好友支了几招，顾予觉得不符合自己在姜薄暮面前的形象，通通婉拒了。 不过虽然主意很烂，还是给了她些许启发。 说话间，牛油锅底开始沸腾，烟雾升腾，花椒与辣椒的气息散布在四面八方，顾予马上掩唇打了个喷嚏，含泪吃下火锅。 不能吃辣非要逞强的下场就是痛感直线上升，顾予在好友面前强撑着，回到家之后直奔冰箱，也不觉得牛奶腥了，一口气喝下一整杯，萦绕在唇齿间的辣意终于消散了不少。 “今天居然主动喝牛奶了？” 冷不丁的，姜薄暮的声音传来，顾予下意识抬起头，这才发现她就在客厅，手里握着画笔，似乎在画数字油画。 按理说，现在应该是她的午睡时间。 因为那通电话，居然没睡着吗？ 辣意散了，苦涩却蔓延开来，顾予怕她发现自己情绪不对，匆匆低头去洗杯子，扬声道：“火锅太辣了，喝牛奶解辣。” 将杯子放回原位，她去看了眼数字油画。 几个小时不在，油画竟已经完成不少了，顾予抬眸看了眼认真画画的人，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画吗？ 顾予敛下心绪，担心她眼睛受不了，提议把今天欠下的课补上。 姜薄暮颔首。 顾予觉得自己一身火锅味，于是先去洗澡，进卫生间之前，她认真叮嘱：“姐姐不许画了哦。” 姜薄暮放下画笔，温柔应了声。 那通电话似乎只是带给她片刻烦忧，此刻她又变成了淡然如菊的姜薄暮。 快速洗了个澡，喷上姜薄暮送的香水，似乎也洗去了顾予眉间的几许薄愁，重新变得明媚动人。 前任纠缠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近在眼前的暮色，只有她可以肆意欣赏。 很快便开始授课，照例是顾予先讲解一遍，然后让姜薄暮画，不过这次顾予没有离开，一直站在她身边，目光却没有停留在画纸上，而是跟随着她的手移动。 直到出现一个明显的错误，顾予上前半步，覆上那只白皙柔软的手。 午后阳光刺眼，修剪平整的指甲反射着淡淡的光，指尖也像有了魔法，光泽如玉，温热微暖。 顾予清晰地感知到那只手瑟缩了一下，她握得更紧，慢条斯理地开口：“专心。” 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改好之后，她立刻松手，笑道：“姐姐没有认真听课哦，刚刚我讲得很仔细的。” 似乎触碰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姜薄暮垂眸，继续画画。 乍看毫无波澜，握笔的手却微颤，耳垂也悄悄红了。 顾予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悄悄靠近她，故作懵懂地问：“姐姐的脸怎么红了？” 16、触感 热气在耳边吹拂，呼吸间尽是尼罗河花园的清甜气息，仿若置身于开满鲜花的溪边，一身轻快。 姜薄暮却并不觉得轻快，她不自然地倾了倾身，装作认真画画的模样，这才开口：“什么？” 顾予转了转眼睛，深知不能操之过急，只要知道她面对女人的触碰会不自然就够了，于是随意岔开话题，去冰箱里拿了些水果，洗干净之后先捧到姜薄暮面前。 对方的手拿着画笔，不好再吃东西，顾予故作后知后觉，从果盘里捏了颗葡萄递到她唇边。 一秒之后，姜薄暮吃下，没有碰到手。 没有机会也要给自己创造机会，顾予收回手的时候再次故作不经意地压了下她的唇瓣，饱满柔软，触感极好。 亲上去，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是不是该去趟超市了？” 本意是撩姜薄暮，顾予却在不知不觉间走了神，听到她说话才反应过来，迟钝地点头。 她继续作画，只留给顾予一个侧脸，被长发挡住些许，美景在前，顾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柔顺的长发挽至耳后，清冷侧脸完整地展现在眼前。 紧接着，一张神颜缓缓出现，眸光如星，唇瓣娇艳，略显诧异地注视着她。 顾予的心跳空了一拍，仓促解释：“我怕影响你发挥。” 姜薄暮莞尔一笑，清冷感消失殆尽，她调侃道：“你一会儿喂我吃葡萄，一会儿摸我头发，才是真的影响我发挥。” 那摸你的手呢？ 你真的当成是教学吗？ 顾予几乎要脱口而出，幸而忍住了，她轻缓地眨了下眼睛，俏皮道：“那我离你远点，省得姐姐画不好怪到我头上。” 她在沙发上坐下，忽然想起姜薄暮的话，回道：“是该去趟超市了。” 不等对方出声，她立刻无辜开口：“这次是姐姐先问的，我可没主动打扰你！” 姜薄暮失笑，没再说什么。 顾予往嘴里扔了颗又大又圆的葡萄，鲜甜的汁水在口腔中迸开，她心满意足地歪在靠枕上。 八点半，两人出门。 今日有风，将往常若隐若现的星星吹得极亮，道路两旁的绿植簌簌作响，转瞬又被冲破天际的鸣笛声所掩。 “唉，什么时候能归园田居呢？”顾予伸了个懒腰，说着自己的畅想，“还是住在乡下好，空气清新、人少空旷、热情淳朴……” 姜薄暮勾了下唇，口罩遮住了讽刺的笑容。 只有住在城市里的人才会这样想，农村，住两天是天堂，住两个月便是地狱，哭爹喊娘要回去。 不过何必惹人不快，她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顾予的憧憬。 “姐姐你呢？”顾予说完了，转首看向她，好奇地问，“你喜欢城市还是乡村？” 姜薄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顾予震惊，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快节奏的城市呢？她这么平和从容，明明慢节奏的乡村生活更适合她。 姜薄暮只回答了五个字：“由奢入俭难。”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姜薄暮抬眸望向广袤的星空，淡淡道，“身在耀眼夺目的名利场，没有人不想往上爬。” 那些明星所谓佛系、人淡如菊的人设，也只是人设罢了。 顾予消化着这个消息，觉得自己又重新认识了姜薄暮一遍，她如此坦诚，又如此清醒。 不过顾予不想让话题变得沉重，她笑着问：“如果我进娱乐圈，会不会和你一样红？” 姜薄暮问：“你想做明星还是做演员？” “……演员吧？” 姜薄暮认真分析：“乔奶奶是你的祖母，影视资源不用愁，我是你的姐姐，当然也会提携一二，你的长相也会讨人喜欢，所以只要你演技过关，甚至会超过我。” 顾予眨了下眼睛，忽然觉得进娱乐圈也不错，姜薄暮会提携她，那以后见面的机会岂不是更多，而不是止步于不足短暂的借住关系。 可惜她并不想走这条路，演员这碗饭也不是人人都能吃的，需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饶是在娱乐圈中看似顺风顺水七年的姜薄暮，也曾经历过全网黑的时刻，这似乎是成为当红明星的必经之路，挺过去，涅槃重生，反之，查无此人。 顾予心情复杂地走进超市。 姜薄暮云淡风轻地打量着琳琅满目的货架，将需要的东西一一放进购物车。 顾予依然是想吃什么拿什么，完全没有做计划，在生鲜区看见活虾，马上馋了，问她会不会做，还有些面露难色：“虾是不是很难做啊？” “很简单，”姜薄暮无奈地给厨房小白科普，“煮几十秒就熟了。” 但顾予还是不遗余力地吹捧：“姐姐好厉害！” 于是翌日的午饭便多了一道油焖大虾。 顾予全程围观，不过买的虾有些多，姜薄暮便让她帮忙剪去须、爪、嘴，再挑去黑线，两人忙活了半晌，终于要下锅炸了。 姜薄暮倒入食用油，顾予立刻想要躲远，又好奇到底油焖大虾到底是怎么做的，进退两难。 恰在此时，温柔的女声响起：“访客已进入电梯。” 姜薄暮替她做了选择：“应该是陶桃过来了，你去开门吧。” 顾予一步三回头地往玄关处走去，叮嘱道：“等我过来再炸哦！” 她笑着应好。 顾予开始百米冲刺，没看监控便拧开了门，没想到走出电梯的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儒雅男人，与姜薄暮有几分相似。 虽然猜出了男人的身份，但顾予还是问道：“您是？” 想必是没想到开门的人不是姜薄暮，男人特意看了眼楼层，这才文质彬彬地回答：“我是小暮的父亲。” 果然如此，只有这么风度翩翩的男人才能养出姜薄暮那样平和从容的女儿。 顾予露出笑容，正要开口，姜薄暮的声音遥遥传来：“薰薰，怎么不进来？” 顾予扬声回答：“姐姐，你爸爸来了！” 咣当—— 是重物砸在木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 紧接着便是拼尽全力的、犹如困兽般的嘶吼：“让他滚出去！” 17、藤蔓 同居十几天，顾予从未听姜薄暮这么歇斯底里过。 她的声线低柔，语调平缓，又总是轻声细语，不管做什么都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 顾予很难不被这样的姜薄暮折服，她以为她会永远这么优雅从容，可是刚刚发生的一切颠覆了顾予的认知。 还没反应过来，一道人影飞快掠过，直直地冲到她面前，发尾的馨香丝丝缕缕地飘散在玄关处。 顾予看不见她的脸，却能看见她单薄的身形在微微颤抖，似乎要靠着极大的自制力支撑才没有倒下。 反观男人，依然风度翩翩，金丝镜片折射出锐利的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他淡然自若地开口：“小暮，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顾予垂眼，发现姜薄暮的手紧握成拳，没有再说一个字，直接将男人推出门外。 顾予愣住，紧接着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姜薄暮也出去了，只留给她一道门板，所有的喧嚣都被阻隔在外。 这里是不受世俗纷扰的世外桃源，可顾予却想离开，她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姜薄暮一看见那个男人就变得焦躁不安。 她不敢直接推开门，想起电子监控，她立刻转身前往，却在靠近的时候停下迅疾的脚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既然对方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不能擅自探听。 她挡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却忍不住去猜测，脑子里一瞬间炸开无数个想法，如油锅一般沸腾不止。 等等，油锅！ 顾予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查看。 抽油烟机在高速运转，但依然挡不住青烟四起。 果然没关！ 她抿了抿唇，有些害怕看似平静的油锅会突然爆炸，但不得不去关掉，于是先拿锅盖挡住脸，然后火速盖上，断开开关。 危机解除，她松了口气，继而又叹息一声，姜薄暮到底和姜父有什么恩怨，居然让向来沉稳的姜薄暮忘了关火。 正沉思着，玄关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啪嗒”声，她抬起头，望向从阴影中走来的姜薄暮。 短短五分钟，她满脸疲惫之色，伶仃地站在明亮凉爽的客厅中，像一株迅速枯萎的玫瑰，就算洒上琼浆玉露也无回天之力。 顾予的心上扎了一根尖尖的玫瑰刺，她想去拥抱玫瑰，可玫瑰却向她走来。 没有泪痕，面容算得上平静，只是过于惨白，麻木了似的。 “刚刚忘了关火，”姜薄暮平平静静地开口，甚至还露出一个笑，“幸好你还记得。” 见她如此，顾予张了张口，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刻意提起，是在揭她的伤疤，闭口不谈，顾予又无法坐视不理。 正进退两难着，姜薄暮站到油锅前，再次出声：“油已经烧坏了，我重新……”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有一双温暖的手覆上她握住锅柄的手。 “姐姐，我来做饭吧，”顾予小心翼翼地说，“你去歇一会儿吧。” 安静了两秒，姜薄暮轻轻点头，转身去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脊背永远挺得笔直的人，忽然整个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只露出一截脆弱的白皙后颈。 是双手抱膝的姿势。 离得远，顾予拿不准她到底有没有在哭，自然不好上前，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开始准备食材。 她不会做油焖大虾，只会煮面，但是米饭快煮好了，不能浪费，只得硬着头皮去查西红柿炒蛋的做法，又搜了一下怎么做虾最简单，看完教程，信心满满地做了一道白灼虾。 做完两道菜，米饭也熟了，她试吃了一下，味道还不错，但是好不好吃有什么区别，现在的姜薄暮是尝不出来的。 没想到将饭菜端上桌后，姜薄暮开始大快朵颐，夸赞道：“薰薰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失去的神采去而复返，她又变成了那个优雅从容的姜薄暮。 可她是演技精湛的影后，饶是顾予看不出来她的表演痕迹，心里却确定她在演戏。 何必逞强。 顾予抿了抿唇，就算是经历过风浪的大人，也是可以脆弱的。 没有人规定成为大人就必须坚不可摧。 想到这里，顾予抬起头，正要出声，却见对面的人在无声痛哭，泪珠砸到碗里，饭粒变得晶莹剔透。 她不再忍耐，冲过去抱住姜薄暮，轻声安抚：“姐姐，有我在。” 一双手忽的落在后背上，肩上也多了一份重量，她紧紧地抱住顾予，像是失足落下悬崖的人握住了一根救命的藤蔓，细小的、柔弱的。 温暖的。 她终于放声大哭。 温香软玉就在怀里，这是顾予肖想过无数次的事情，但是此刻却生不出半分旖旎心思，她缓缓地拍着姜薄暮的背，满是心疼。 到底经历过什么，居然让她连哭都这么小心翼翼。 肯定是因为那个所谓的父亲…… 怀里的人骤然离开，顾予抬眸，下意识想要抓住，却又退缩，指尖慢慢收回。 发泄之后，姜薄暮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眼眶虽然还红着，但是神色算得上轻松，她沙哑着嗓音说：“谢谢你，薰薰。” 顾予摇摇头，这是她应该做的，道什么谢。 安静了一会儿，姜薄暮轻声说：“答应你的油焖大虾，下次一定会做。” 都这么难过了，她还记得这件事。 顾予心尖一暖，却也知道下次做这道菜的时候肯定会想起今天，于是轻声道：“姐姐，我不想吃油焖大虾了。” 她想了想，又道：“下次，我给姐姐做份小蛋糕好不好？” 吃甜品会开心的，她想让她开心。 窗外天高云淡，偶尔有几声忽高忽低的蝉鸣，一片静好。 姜薄暮眺望了好一会儿，因为顾予说的那句话，心情变得更舒畅，她露出浅笑揶揄：“半个月之内吃得到吗？” 顾予连声保证：“三天之内一定可以！” 她正要应好，温柔女声再次响起：“访客已到电梯。” 姜薄暮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抽离，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顾予见状连忙去看了眼监控，扬声道：“是陶桃来了！” 转首便见姜薄暮松了口气，匆忙拭去泪痕，并不想让人看出她的脆弱。 可是她的眼睛还红着，一看就是哭过了，顾予自然要帮她，于是轻声说：“姐姐去洗个脸吧，我会告诉陶桃你还在午睡。” 姜薄暮心里的弦轻轻颤动，看向这个二十岁的女孩，嘴唇翕动了几下，正要开口，门铃响了——虽然有密码，但是姜薄暮在家的时候陶桃还是会礼貌地按门铃。 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匆匆走向主卧。 房门轻轻关上，顾予调整了一下情绪，笑着去开门。 陶桃欢快地说：“暮姐、顾老师，我来啦……诶怎么不见暮姐？” 顾予将准备好的理由告诉她。 “啊，暮姐今天睡这么久，”陶桃没多想，将手提袋放到桌子上，“那我多待一会儿。” 顾予给她倒了杯水，听到她礼貌道谢的瞬间，忽然有种自己是女主人的错觉，这感觉真不错。 她看了眼主卧的方向，雀跃之色又变得萎靡。 可是真正的女主人有太多心事，却一件都没有告诉她。 18、树洞 姜薄暮还没出来，顾予和陶桃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问：“你知不知道怎么做蛋糕？” “唉，上帝给我开了无数扇窗，偏偏把厨艺和绘画这两扇门给关上了，”陶桃叹了口气，“我这条命是外卖和外卖小哥给的。” 顾予噗嗤一笑，便听她问：“你怎么忽然想做蛋糕了？直接去买一份不就行了。” “你的厨艺技能没觉醒，我的马上就要点亮了，”顾予眨眨眼，“我最近爱上了烘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陶桃是姜薄暮的助理，但是她还是没把真正的原因告诉陶桃。 陶桃羡慕不已，忙道：“到时候记得让我试毒，我百毒不侵的！” 顾予：“……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两人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通，主卧的门轻轻开了。 姜薄暮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瞥了眼陶桃，颇为意外地问：“来了怎么不喊我一声？” 陶桃完全没看出来她是演的，笑着说：“顾老师说你睡得正香，我没好意思打扰。” 姜薄暮倒了杯水润喉，闻言点了下头。 顾予有一瞬间的恍神，真的以为她是刚刚睡醒，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全是她的臆想。 不过，如果真的没有发生，该有多好。 姜薄暮和陶桃在客厅说话，虽然没有让她回避，但顾予还是自觉地离远了一点，去厨房研究烤箱。 厨房里什么机器都有，不过烤箱不常用，覆了一层薄薄的灰，她简单清洗一下，搜了几个做蛋糕的视频，其中不乏惨不忍睹的失败案例，但顾予毫不气馁，煎蛋的时候也是这样，最后不还是成功了吗？ 做蛋糕肯定也能成功！ 她信心满满地查了几份清单，再查漏补缺，打开备忘录认真记上，准备一会儿就出门采购。 天色渐晚，陶桃准备离开，顾予便和她一起出门。 “顾老师，你可真是个行动派，”陶桃佩服地看着她，“我也就只有去漫展的时候这么迅速了。” 顾予望着电梯上不断减小的楼层数字，随口回答：“一样的啊，都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嘛。” 陶桃敏锐地听出“喜欢的人”这几个字，八卦地问：“顾老师是要给喜欢的人做蛋糕啊？” 说完她又嘿嘿笑：“那我可不能试毒了，第一口当然要留给你喜欢的人咯，我吃边角料就行！” 顾予轻咳一声：“别瞎说。” 她想让陶桃别将这件事告诉姜薄暮，但是说出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便没开口。 想到姜薄暮，她立刻说道：“陶桃，你知不知道她家里……” 迟迟没有听到她后面的话，陶桃一脸懵逼地望着她，问：“谁家里？” 顾予轻轻摇头，随意扯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就算陶桃知道，但毕竟是姜薄暮的家事，这种事怎么能问陶桃呢，她等着对方亲口和她说的那一天。 在超市买齐了食材，工具却不够，她送陶桃离开，去蛋糕店碰碰运气，顺利买到了所有工具。 店主极为热情地说：“我也可以教你的。” 顾予婉拒了，准备实在做不成再来学。 走出蛋糕店，曙色散尽，华灯初上，风光旖旎。 顾予沐浴着晚风走在回家的路上，憧憬着姜薄暮吃到第一口蛋糕时的幸福神色，心里也雀跃着。 坐上电梯，她将东西放下，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忽然滞了下，她好像忘了一件事。 姜薄暮正在减肥，真的能吃蛋糕吗？ 她懊恼地拍了下额头，怎么就忘了这茬！ 闷闷不乐地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正在准备晚饭的姜薄暮瞥了她一眼，好笑地问：“去的时候不是神采奕奕吗，这是怎么了？” 过了一个下午了，她已经可以谈笑风生了。 顾予将东西放在桌上，去厨房洗手，这才将原因告诉她。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姜薄暮松了口气，“没事，我可以吃的。” 顾予瞪大眼睛，有点不相信。 “真的，”她认真解释，“下午我和导演讨论了一下，这个角色是唐朝花魁，太过纤瘦并不合适，所以这几天我会正常吃饭，吃一块蛋糕而已，没问题。” 顾予欢呼一声，第二天不用闹钟催就醒了，洗漱之后直奔厨房，打奶油、切水果……忙得不亦乐乎。 时间缓缓流淌，蛋糕开始成型，肚子也开始抗议，顾予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她恍然惊觉，姜薄暮怎么还没起？ 点开微信准备发消息，手又缩了回去，算了，让她再睡会儿吧。 顾予将还没完成的蛋糕放在一边，着手准备早饭。 十分钟后，她将早饭端上桌，敲了敲主卧的门。 姜薄暮很快便应了一声，过了五分钟，她推门出来。 顾予一眼便看见她眼底的红血丝与眼下的两团乌青，像个病美人，虽无损美貌，但难掩憔悴。 顾予神色复杂地望着她，昨晚肯定失眠了。 “薰薰准备得这么丰盛啊，”姜薄暮毫不在意地笑着，“今天我有口福了。” 顾予抿了抿唇，忍不住出声：“姐姐，有些事情或许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她凝视着对方，轻声却坚定地说：“我愿意做你的树洞。” 绝不背叛，只为你摇旗呐喊。 19、打赌 姜薄暮静静地望着顾予。 除了演戏的时候，她很少与人对视，自从同居以来，除了短暂的视线交汇，这是她第一次直视对方。 面前的女孩长发微卷，为了烘焙方便，随手扎了个低马尾，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鬓边，慵懒又随性的模样，偏偏那双眼睛亮的惊人，目光坚定，带着少女独有的清澈与希冀，是会发光的。 姜薄暮被那团光笼罩着，可是也灼痛了眼，她稍稍偏过脸，避开了。 顾予眼里的光顷刻间黯淡了下来。 下一秒，鬓边的发丝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柔荑轻轻撩起，轻柔地别在耳后，淡淡的香萦绕在鼻息，是雅致的柑橘香。 “薰薰，家丑不可外扬，就算我说了，你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姜薄暮云淡风轻地开口，“我吃蛋糕就好了。” 可是…… 顾予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虽是婉拒，但掷地有声。 是啊，她是什么身份，凭什么探听对方的家事，无缘无故又莫名其妙，是个人都会拒绝的吧？ 是姜薄暮的过分温柔给了她勇气。 此刻勇气尽褪，热气从心口直直地往上升，臊得她脸热。 姜薄暮没再看她，转身走向餐桌，笑道：“吃饭吧，你第一次这么精心地准备了早餐，如果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饭的时候，向来不会多话的姜薄暮一改往日做派，关心起她的学业与生活，顾予一一应答，心里也明白对方在告诉她，她们之间不会因为这个小插曲有隔阂。 面对她，姜薄暮总是这样游刃有余。 在她面前，姜薄暮只是一位平和的、温柔的、体贴的……姐姐。 顾予咬了一口煎的格外完美的煎蛋，垂眼，多了一个并不明显的牙印，心里也空了一块。 吃过早饭都不饿，蛋糕并不急着做，顾予收拾好情绪，教姜薄暮画画。 过了一个多小时，姜薄暮开始画画，顾予去做蛋糕。 客厅隐约可闻断断续续的铅笔沙沙声，厨房里却咣咣铛铛，顾予怕影响她，担忧地问：“我没有打扰你吧？” “没事，如果画完画刚好可以吃到蛋糕，那就是双倍幸福。” 顾予微微一笑，狡黠道：“那我们打个赌？” 姜薄暮起了几分兴致，问：“赌什么？” “看看谁先完成，如果我赢了……”顾予想了想，“姐姐就得吃两块蛋糕。” “我赢了呢？” 顾予撂下三个字：“自己想！” 姜薄暮摇头失笑，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如果我赢了，你再送我一幅画，我做你的人体模特。” 顾予轻轻眨了下眼睛，可以故意输吗？ 这算是什么惩罚，明明是奖励！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全力以赴了，蛋糕胚和食材都已经准备好，只剩抹奶油和裱花了，她笨拙地转着转台，不太熟练地用刮刀抹平奶油。 六寸的蛋糕，她忙活了十几分钟才勉强完成，虽然蛋糕表面坑坑洼洼的，但是好歹能看。 裱花就容易多了，毕竟她是美术生，手很稳，试了两次就可以做得很完美。裱花完成，正要放上切好的水果，对面传来姜薄暮的声音：“我画完了。” 顾予扬声：“差一点我就赢了！” 胜负欲虽重，不过她也没有很失望，那个惩罚对她来说利大于弊，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姜薄暮看，简直就是福音！ 认真地放上水果，她小心翼翼地将蛋糕端到餐桌上。 “很漂亮，”姜薄暮认真地看了看，“真的是第一次吗？” 这话怎么这么有歧义呢，顾予的脸热了下，又暗骂自己想得多，连忙回答：“当然是第一次做蛋糕。” 姜薄暮顿了下，也发现自己说得不妥，有些尴尬地坐下。 顾予却噔噔噔跑远，关掉所有的灯，又拉上窗帘，室内顿时一片黑暗。 姜薄暮正不明所以，顾予又跑回来插上蜡烛，微弱的火光映照着彼此的脸，她能看见顾予眸中跳跃着的最纯粹的欢喜与雀跃。 那份情绪也感染了她，她以手支颐，放松又惬意地看着对面的人。 真的像个小太阳。 她第无数次庆幸答应了乔奶奶的请求。 “虽然今天不是什么节日，但是既然有蛋糕，怎么能不吹蜡烛呢，”顾予颇有仪式感，“我们许个愿吧，一起。” 一起双手交握，一起闭上眼睛。 一起许愿。 一起吹熄蜡烛。 姜薄暮的满腔郁气，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 “姐姐许了什么愿望？”顾予好奇地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姜薄暮笑着，见她失望，稍微透露了一点，“是关于你的。”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对方这么一说，顾予顿时抓耳挠腮，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和她有关的愿望！ 女孩撒起娇来也是浑然天成的，让人招架不住，被她磨得受不了，姜薄暮只好道：“如果下午对词让我满意，我就告诉你。” 顾予：“！” 差点忘了，今天还要对台词呢！ 昨天临睡前姜薄暮就告诉她了，但她一心想着蛋糕，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吃完蛋糕，她要了份剧本，临时抱佛脚，在房间苦练很久，自认满意，于是给陶桃发了段语音让她点评。 陶桃不解：【顾老师，不用这么认真的，不管你说的怎么样，暮姐都会入戏的。】 顾予摇头叹息：【你不懂。】 下午三点，顾予自信地走出房门，自信地翻开剧本扮演男主的角色，结果第一句就卡了壳。 “这位姑、姑娘，你可有见过……此人？” 明明自己念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见到姜薄暮就变成了这样，顾予欲哭无泪，忐忑地抬起头，忽的怔住。 姜薄暮还没开口，可是神色已经从温柔清冷的姐姐变成了妩媚娇艳的花魁，微微抬眸，含着一汪清凌凌的水，勾魂摄魄，又暗含羞怯，将情窦初开的绝色花魁诠释得入木三分。 她轻飘飘地扫了眼并不存在的画像，这才出声：“似乎是见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公子可否进来详谈？” 男主本该拒绝，顾予却情不自禁道：“好啊好啊！” 20、愿望 话音落下，客厅中静了许久。 顾予有些羞赧，怎么就说出真心话了呢，明明拒绝的话已经到嘴边了！ 她有点不敢去看姜薄暮的神色，她看过一些花絮和路透，姜薄暮拍戏的时候还是很严肃的，她这样乱说台词……还没胡思乱想完，身边忽的传来一声轻笑。 顾予下意识抬头，便见她笑意融融，眼角眉梢尚有风情，像是花魁看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东西，笑得令人神魂颠倒。 顾予看呆，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美的人。 “再错三次，我就不告诉你我许的愿望了，”姜薄暮心情不错，“薰薰，我们争取一次过，好吗？” 顾予回神，问：“这次算吗？” 如果算了，她亏大了！ 姜薄暮扬眉：“当然不算，继续吧。” 顾予松了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着剧本，语气悲痛道：“在下还有要事，姑娘长话短说吧。” 天杀的男主！简直就是无情无欲！ “可是奴家记性不好，需要想一想，”花魁故作为难，“公子，这可怎么办？” 声音简直能酥掉骨头，再看一眼剧本，这里的动作是花魁去扶男主的肩，从宽肩慢慢滑到胸膛处，无声却勾人。 顾予却不得不冷酷地念出台词：“请姑娘自重。” 甚至还避之不及地后退了两步！ 顾予几乎咬牙切齿地将这部分台词念完，才终于松了口气。 拒绝美人也太难了！ 她看着面前在剧本上认真写着什么的姜薄暮，有些失神，到时候她妆发精致地穿上花魁戏服，置身于夜夜笙歌的秦楼楚馆，肯定比此刻更美吧？ 姜薄暮放下剧本，抬头见顾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明所以。 顾予眨了下眼睛，实话实说：“我只是在想姐姐穿上花魁的衣服是什么样子。” “等这部剧开播的时候就看到了，”姜薄暮随口道，“或者拍戏的时候我让陶桃给你拍一张发过去。” 可是她想亲自去看。 亲自去看…… 这个念头一起便开始肆意疯长，她可以陪姜薄暮一起去剧组啊！ 她打着腹稿，只是还未措辞完成，姜薄暮便道：“继续吧。” 这次顾予扮演女主，她漫不经心地念着台词，心里思索着该如何让姜薄暮同意，屡屡走神，又总会被风情万种的花魁吸引，一心三用，成功用掉了两次机会。 再一再二不再三，顾予不再去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肯定有办法！ 终于完成了今天的对词任务，她松了一大口气，期盼地看着姜薄暮，到底是什么愿望？ “我想来想去，你什么都不缺，唯一挂念的只有这一件事。” 顾予要急死了，她挂念什么？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偏偏姜薄暮没看出她着急，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润喉，这才目光温柔地开口：“我希望薰薰以后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咚—— 心率变得平直。 紧接着又活蹦乱跳起来，跳得顾予呼吸不稳，她说什么？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喜欢的人，不就是她吗？ 顾予尽力保持平静，可嘴角的笑容却止不住，扬声道：“嗯！我们会的！” 我们。 我和你。 顾予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眸。 姜薄暮失笑：“就这么喜欢那个人？” “当然喜欢啦，她就是我的crush。” “crush？” “就是短暂又热烈的迷恋，和以前的男神女神差不多的意思。” 姜薄暮消化了一下现在大学生奇奇怪怪的词汇，又笑：“四年可不算短。” “也是哦，”顾予悄悄吐出一口气，故作不经意道，“那她就是我的女神。” 姜薄暮看着她，问：“女神？” 顾予仔细地观察她的神色，不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可惜她只是扬了下眉，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只好直球出击：“姐姐，你的性取向也是女吧？” 姜薄暮没有明说，而是问：“为什么这么说？” 顾予吹嘘：“见你的第一面，我的姬达就响了，我看人很准的。” 姜薄暮静静地望着她，想过隐瞒的，但是面对敞开心扉的顾予，她也想说实话，于是淡淡道：“确实挺准，还有吗？” 就这样承认了！顾予趁热打铁，故弄玄虚道：“我猜你现在没有女朋友。” 没有吧，没有吧，一定没有吧？ “确实没有。” 顾予激动地快要跳起来了，硬生生忍住，只是满脸的笑容却藏不住，她眨眨眼睛，狡黠道：“看吧，我说对了。” “行了，你已经有我的把柄了，准备卖给哪个狗仔？”姜薄暮开了个小玩笑，“姐姐的料，报酬还是挺高的，可以让你发一笔横财。” 顾予却正襟危坐道：“即日起，姜薄暮专属树洞正式营业，已投入悄悄话一条，树洞关闭，等待姜薄暮女士再次开启。” 姜薄暮满目柔和地望着她，和有趣的人交朋友，真的很有意思。 原本计划的五天对词任务只用了四天便完成了，放下剧本，顾予有些不舍，还不知道能不能去剧组呢，下次再见到花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姜薄暮轻轻瞥了她一眼，问：“何故垂头丧气？” 尚且沉浸在戏中的人，说话带着古人的味道，眼角眉梢俱是春意，一举一动都让人将她和花魁联系在一起。 顾予被这一眼折服，下意识说：“我想看姐姐演花魁。” 打好的腹稿全都没用上，她只想将真心话说出来，陪姜薄暮去剧组，不是心血来潮的决定，而是认真想了好几天的结果。 姜薄暮莞尔一笑：“我也正有此意。” 顾予瞪大眼睛，所以真的可以去剧组了？ 她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连声道：“我这就去准备东西！” “不急，明天也不晚。” 也是，三天后才去剧组呢，是有些心急了，顾予便放心躺平了。 第二天才知道，原来她们说得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一大早，陶桃带着三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进来，姜薄暮介绍说是负责艺人造型的，然后便在客厅忙起来了。 顾予一头雾水，马上就要去剧组了，难道这几天还有什么活动吗？ 不过她也不好打扰，安安静静地回房间画画。 过了两三个小时，陶桃敲门请她出来。 顾予走出房间，问：“怎么……”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她静止在原地。 客厅里，姜薄暮身着红色华丽古装，纤纤玉指交叠在小腹处，往上，露出一片白皙天鹅颈，锁骨惹眼，再往上，妆容精致，人比花娇。 她静静地站在光亮处，所有的光却成了她的陪衬。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姜薄暮。 “薰薰，来兑现承诺吧，”她风情万种地笑着，“想让我摆什么姿势？” 21、暖阳 天空是奢侈的蓝，阳光并不刺眼，或许是因为所有的光都落在了姜薄暮身上。 此刻，每个细微的动作与神情都值得铭记。 顾予飞奔回房将画架与画布拿出来，忽然想起忘了拿颜料，又飞快地跑去取，再回来的时候，姜薄暮已经坐到了沙发上，随意而闲散地靠着靠背，以手支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像勾人的妖精。 姜薄暮不是姜薄暮了，现在她是花魁白玉。 顾予没有拿起画笔，而是举起手机，问：“我能拍几张照片吗？” 她轻巧地点了下头，红唇轻启，蛊惑人心般，以至于顾予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好让她重复一遍。 “我说，要不要合照？” 咔嚓—— 顾予新奇地看着手机里的合照，同居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一起拍照呢，明明第一天的时候她就想拍了，怎么就忘了呢？ 笑容满面地收起手机，顾予认真问：“画画的时候模特很无聊的，姐姐要不要先活动一下？或者吃点东西？” “不用，我就当我在扮演雕塑，”姜薄暮向来敬业，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这样可以吗？” 美人半躺在沙发上，因着她的姿势与齐胸襦裙，胸前连绵起伏，压出一道明显的沟壑。 顾予咽了下口水，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去看她染了丹蔻的手，撑着额头，似是在闭目养神，可那双眼睛却动人，叫人移不开目光。 顾予脑海里只有四个字——软玉温香。 想要去剧组的心愿更甚，这么美艳的姜薄暮，万一被人抢走怎么办？ 虽然只有短短五天，但是万一呢？ 她不想赌。 用铅笔勾勒出轮廓，顾予一边调颜料一边故作不经意地问：“姐姐，要不要我陪你说说话？” “好啊。” 她答应得这么痛快，顾予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差点将颜色加重，她洗笔后重新取色，随意扯了个话题。 漫无目的地闲聊一会儿，时间也恍然而过。 “你学画画几年了？” 姜薄暮忽然发问，顾予懵了下，她很少问起这些的，不过顾予乐意回答：“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就喜欢涂鸦了，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爸爸觉得我有天赋，所以送我去兴趣班，然后一直坚持到现在。” “你父亲对你很好吧？” 稍显落寞的声音响起，顾予握着画笔的手紧了紧，怎么忘了，提起爸爸，会让她想起她的爸爸和一连串的伤心事。 自从那天之后，她似乎一直在失眠，眼下乌青更重，今天化了妆，虽然遮掩了所有的憔悴，但是卸了妆，依然是那幅令人心疼的模样。 顾予不敢轻易提起，所以只能当做视而不见。 她轻轻“嗯”了一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观察姜薄暮的神情。 姜薄暮便看见一双水而润的杏眼，带着些许惊慌与歉意，受惊的小鹿似的，似乎只要她露出一点伤心难过的表情，小鹿便要马上逃往森林深处。 她被自己的脑补笑到，唇角微微勾起，解释：“别误会，我只是在揣摩白玉的心思，方才我的语气像不像她？” 剧本里，花魁白玉身世坎坷，为了给兄长娶媳妇，被父亲卖给青楼，老鸨看出她日后定然是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相貌，用心栽培两年，准备及笄夜□□。 白玉事先得知要委身于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以折磨女人为乐趣，不甘受辱，自缢身亡。 青丘公主白玉便是在这个时候附身的，虽然对花魁白玉的前尘往事不感兴趣，但她还是决定帮花魁报仇，只是时不时的受到寄居于脑海里的花魁的干扰，面对父兄总会流露出属于花魁的情绪。 虽然还没有开始拍戏，但她已经身临其境，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已然成为了剧中人。 顾予有些佩服地点头，姜薄暮真是天生的演员，语气和神情拿捏得极为传神。 不过……万一姜薄暮真的是在说她自己呢？ 无从考证。 很快两个小时过去，油画完成了三分之一，顾予伸了个懒腰，问：“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姜薄暮瞥她一眼，淡然道：“雕塑是不会累的。” 顾予：“……雕塑也不会说话。” 敬业的某演员深以为然地点了下头，道：“从现在开始，我不说话了。” “别！”顾予急忙喊道，“我忽然想起来有部电影里的雕塑是会说话的。” 某雕塑用眼神询问是哪一部。 顾予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借着画架的遮挡偷偷用手机搜索“哪部电影的雕塑会说话”，找出结果，她笃定道：“《博物馆奇妙夜》！” “没看过，”美人雕塑终于开了金口，“有时间陪我一起看。” 这事顾予当然乐意，不过以防百度出错，她又偷偷查了下到底有没有这个电影，得到确切的答案，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姜薄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纵容一笑。 不过她还是准备吓吓顾予，疑惑出声：“你在玩手机？” 哪怕隔着画架，对方也立刻将手背到身后，像高中生玩手机被抓包，惶然失措地抬头，一秒后又故作镇定地开口：“没有啊，我调颜料呢。” 姜薄暮依然没有拆穿，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二十岁的年纪，还未脱离校园踏入社会，浑身都闪着光，网上最近有句很火的话怎么说来着。 哦，大学生的眼神里流露着清澈的愚蠢。 很生动。 但是在姜薄暮看来，那并不是愚蠢，是她再也寻不回的少女时光。 可顾予正当年，有爱她的父母和祖母，有要好的朋友，有喜欢的人。 姜薄暮垂眼，她的二十岁，只做到了其中之一。 从指缝里漏出的光，足以让她感激上苍。 后来五指紧闭，唯一的光熄灭了，又出现了一整颗太阳。 高高地悬在上空，一抬头就能看到。 身在冷寂中的人，何尝不想靠近暖阳。 姜薄暮平静地望着认真作画的顾予，心中却不可抑制地掀起一丝波澜。 “姐姐，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予收起手机前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多了，她有点饿了。 姜薄暮无可无不可：“你点外卖吧。” “你吃什么？” “减脂餐。” 顾予不解：“不是能正常吃饭了吗？” “昨天那块蛋糕，热量可不少，”姜薄暮扬眉看向她，“你忘了？” 顾予轻咳一声，给她点了一份牛肉沙拉，给自己点了汉堡套餐。 过了半个小时，两份外卖一起送达，顾予本来只有七分饿，但是闻见香味，立刻饿得前胸贴后背，可雕塑美人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美得超凡脱俗。 大概这就是凡人和仙女的区别吧。 顾予感叹一声，咬下一大口汉堡，又喝了口冰可乐，满足到想流眼泪。 吃到一半，见姜薄暮还是不为所动，她计上心来：“姐姐，你不方便动，一会儿我喂你吃吧？”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午饭，顾予端着减脂餐坐在地毯上，拿起叉子叉了一块牛肉，喂到她唇边。 红唇微启，贝齿隐现，精准地咬下牛肉粒，慢慢咀嚼，赏心悦目。 这不是她第一次喂姜薄暮吃东西，但是还是出神地望着这一幕，直到姜薄暮提醒，连忙喂下第二块。 “似乎忘了问你，我这个花魁扮相好看吗？” 何止是好看，简直和剧本里写的倾国倾城一模一样，顾予已经预见到过几天的路透会霸榜热搜，播出那天的剧照更是会席卷整个网络。 心中澎湃，但顾予还是忍住了，评价道：“客观来讲，比所有剧里的花魁都好看。” 姜薄暮：“……已经是主观了。” 22、按摩 余霞成绮，天空灿金，街上的路灯与窗外的led大屏接连亮起，璀璨如昼，皎白月光也失色。 姜薄暮静静地望着，直至余晖散尽，夜空如黑色绸缎，点缀着稀疏的、半明半昧的星子，却添华美。 “大功告成！” 女孩的声音拉回她的视线，她想起身，刚撑起手臂就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上，由于长时间没有活动，整副身躯都变得毫无知觉。 姜薄暮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平躺着，等待各项身体机能恢复。 从顾予的角度去看，便是一副玉体横陈美人图，她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其实边画画边让姜薄暮在沙发上睡一觉也不是不行。 不过现在想什么都没用，她该去做点什么了。 顾予走上前，跪坐在她的腿边，双手慢慢抚上纤长的腿。 古装繁琐，纵然隔着层层布料，顾予依然心潮起伏，按摩的力道时轻时重，悄悄看眼姜薄暮，没什么表情，想来双腿还是没有知觉。 她先斩后奏，尤带关切地开口：“姐姐，我帮你按摩一下吧？” 姜薄暮立刻睁开眼睛，瞥见身侧的顾予，目光很快落在那双手上，修长漂亮，指关节凸起，指甲修剪得平整圆润，并没有美甲，却依然闪着健康的光泽。 只一眼，她便移开目光，不甚自然道：“不用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那怎么能行？”顾予故作懵懂，“你躺了那么久，饭都是我喂的，现在不舒服，我按摩一会儿又没什么，姐姐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说着她按得更起劲，殷勤道：“这个力道怎么样？” 或许她的按摩起了一定的作用，姜薄暮觉得双腿没有那么麻了，可以感觉到那双手在她的小腿上跳跃，像在弹钢琴，音符流泻，听者本该享受，她却下意识曲了曲腿。 “太重了吗？”顾予放轻力道，“这样呢？” 姜薄暮张了张口，却没再说什么。 算了，按摩而已，何必多想，就由着她吧。 身体没有发出拒绝的信号，心理上却总觉得别扭，姜薄暮闭上眼睛，想象给自己按摩的是医生，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身穿粉色护士服的顾予。 要命。 她睁开眼睛，默默从1数到100，平静开口：“可以了，我觉得我能动了。” 顾予心中惋惜，放手却快，生怕对方看出她目的不纯，揭穿她的真面目。 和影后打交道真是累啊。 顾予在心底感叹了一声，又美滋滋地想，不过她的演技已经可以瞒过影后了！ 等下次见到奶奶，不如让奶奶给她一个小角色试试水，她也出道好了，说不定也一炮而红了呢？ 顾予yy了一会儿和姜薄暮一起站在颁奖典礼上捧起奖杯的样子。 啊，真是般配。 余光瞥见姜薄暮站起身，顾予立刻殷勤地上前扶着她的手臂，生怕她站不稳摔倒。 “没事，已经好了，”姜薄暮轻柔地推开她，“去看看你画的画吧。” 顾予登时紧张起来，虽然她觉得自己超常发挥，但是万一对方不喜欢呢？有些忐忑地上前，想第一时间观察对方的神情，视线却下意识落在画上，不由得感叹。 啊，真是完美。 有一只白皙的手缓缓抬起，靠近那幅画，顾予回神，立刻严肃阻止：“还没干透，会破坏这幅画。” 姜薄暮怔然地收回手，喃喃道：“我好像看到了白玉。” 画架上，美人横卧，一手随意托着脸，娇媚的芙蓉面定定地看向某处，像是在等候情郎，又像是在想心事，惹人遐想，情不自禁地被这幅画吸引。 顾予侧目看向姜薄暮，心想，明明白玉就站在我面前。 她总是演什么像什么，不说主角，就算只是在某部剧里客串一个出场三分钟的小角色也让人念念不忘，从头发丝夸到脚底，每次b站盘点必定榜上有名，还得是做封面那种。 她就是天生的演员，而奶奶拥有一双识人的慧眼，将这块璞玉从沙漠里挖了出来。 这次饰演花魁，当然也一样，明明还没有进组，她就已经是白玉了，媚眼如丝，勾魂摄魄，只要招招手，便会有大堆的人前仆后继。 “薰薰，可以吗？” 一道轻柔的女声唤回她的思绪，顾予懵懂地问：“什么？” “我说，你愿意把这幅画授权给我和剧组吗？” 顾予眨眨眼，被这个消息砸蒙了，半晌没说话。 “这幅画，我真的很喜欢，”姜薄暮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所以我想和导演交涉一下，剧快播的时候用这幅画预热，你怎么想？” 她听明白了，下意识拒绝：“我画的没那么好。” 她只是一个美院学生而已，顾予很有自知之明。 “我喜欢就够了，”姜薄暮盈盈笑着，“如果导演不同意，我自己留着也行，这个价可以吗？” 她伸手比了个数字，顾予呼吸一滞，立刻眼冒金光：“富婆姐姐包养我！” 此言一出，彼此都愣了愣。 顾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神色微窘，硬着头皮解释：“我是说这钱都够包养我……不对，我的意思是……” 越解释越乱，顾予索性摆烂：“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姜薄暮抚了抚鬓角，从从容容地开口：“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现在不就是在包养你吗？” 咳，道理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她还是开始细数自己的优点：“我会煮面，会做蛋糕，会陪你散步，还能教你画画，还有……” 她故意停顿，眸中笑意浮现。 姜薄暮配合着问：“还有什么？” 顾予眨眨眼睛，俏皮开口：“还有，我可以哄你睡觉，只是失眠而已嘛，入睡没那么难。” 姜薄暮眼波流转，静静地望着她，良久，终于开口：“再说吧。” 顾予神色轻松，其实手心里已经冒了汗，她笑道：“好，姐姐好好想想。” 她根本没抱姜薄暮立刻同意的希望，所以委婉拒绝也在意料之内，慢慢来，总有一天会同意。 这个不着急，她现在发愁的是怎么让对方同意她去剧组，眼看着后天就要出发了。 趁着姜薄暮去换衣服，她仔细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直说，这又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何必遮遮掩掩不讨喜。 过了二十分钟，姜薄暮终于出来了，不仅换了衣服，连妆都卸了，清清冷冷的一张脸，完全看不出来半个小时前她还是风华绝代的妩媚花魁。 顾予酝酿了一下感情，委委屈屈地开口：“过两天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姐姐，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剧组啊？” 说着她抬起头，神色粲然，目光清澈，面对这样的顾予，姜薄暮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就拍一个星期而已，带上她也没什么。 不过她还是提醒道：“剧组不是享受的地方，我担心你适应不了。” “我没问题！”见她同意，顾予欢呼一声，“你放心吧，让我抗着行李爬三十楼都行！” 23、失眠 夏日漫长燥热，幸好绿树葱郁，浓荫蔽日，飞驰而过的绿意总会让人心情舒畅。 顾予凝眸看了一会儿，眼皮渐沉。 已经在去剧组的路上了，原本她还在兴奋，但是昨天睡得太晚，今天起得太早，她还没睡够，需要补眠，索性倚靠在座椅上打盹。 光影时而浅淡时而浓烈，落在她微阖的眼睛上，睡意也时有时无，只好转了个方向，面向同样坐在后座的姜薄暮。 不知是中枢神经太敏感还是她的心在作祟，稍有个风吹草动她便想睁开眼睛看看对方在看什么，反而睡得更不好。 折腾了一会儿，也睡不着了，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偷观察姜薄暮。 她正在研读剧本，长而卷翘的眼睫垂着，遮住那双清冷的眸，光影在她的鼻梁上跳跃，平添几分暖意，不知读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她唇角微翘，更显温柔。 稍顷，长指夹着书页慢悠悠地划过一页，像电影里加上了柔焦光晕的慢镜头，岁月静好。 顾予不忍破坏这种氛围感，却又情不自禁地凑上去，亲昵地靠在她肩上，似乎也从路人甲变成了电影里的主角。 姜薄暮僵了下，却没有拒绝，目光依然注视着文字，平缓地扫过一行，却什么都没记住。 顾予打了个哈欠，喃喃着问：“我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会儿吗？” 先斩后奏。 “睡吧，”姜薄暮声音轻柔，“到了地方我会喊你。” 前座的陶桃在玩手机，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羡慕道：“暮姐，我也想靠在你肩膀上。” 这怎么能行？顾予第一个拒绝，她拍拍自己的肩，笑道：“来，我的肩膀借给你。” “能靠在顾老师肩上也不错，说不定能分我一点绘画天赋，”陶桃双眼放光，“我这就来！” 顾予画的那副油画，她今天也见到了，惊为天人，各种角度拍照，想发微博发朋友圈，奈何暂时不能透露，只能放在相册里欣赏。 “别闹了，让她睡会儿吧，”姜薄暮出声阻止，“你也睡一觉，这几天会很忙。” 每次进剧组，团队里最忙的就是明星助理，要打点照看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刻也不能分神。 陶桃乖乖应了声好，放下手机闭目养神。 喧闹了一会儿的车厢陷入寂静，只余空调发出的轻微声响，送来阵阵舒爽凉风。 顾予借口不想睡了，陪姜薄暮一起看剧本。 这部剧是由一部小说改编的，并不是大制作，男女主的咖位也不大，但是小说很有意思，改编的剧本当然也差不到哪去，如果演技过关，肯定可以带来不小的热度。 顾予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立起的剧本忽然被放倒，“哗啦”一声，落在脚下。 顾予小幅度地抬头，果然见姜薄暮歪在车窗上睡着了，只是眉头轻轻蹙着，睡得并不安稳。 陶桃听到动静回头，顾予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陶桃点头，打手势让司机开慢点。 车速很快降了下来，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顾予慢慢抬起头，脱离姜薄暮的肩膀，没有惊扰到陷入沉睡的人。 她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剧本，没有拾起来，好不容易睡着的，千万不能惊醒了。 这段时间，姜薄暮一直失眠，能在车上睡一觉也好。 只是她的睡姿不太妥当，万一碰到减速带或红灯，车身一震，靠在车窗上肯定会被惊醒，顾予小心翼翼地环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姜薄暮轻轻动了动，顾予心中默念“不要醒”，幸好肩上的人只是蹭了蹭她的肩，眉头一点一点地抚平，十足依赖的模样。 顾予心中欢喜，将她拥得更紧。 手机震了一下，顾予下意识看了眼姜薄暮，没什么反应，她松了口气，调成静音，点开消息。 陶桃：【顾老师真厉害，我跟着暮姐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见暮姐这么信任一个人。】 不知为何，顾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苍老沙哑的声线：“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少爷笑得这么开心。” 都是少不更事的时候看玛丽苏小说惹的祸！顾予将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到脑后，回复：【嗯哼～我就是她的命中注定。】 认真地敲下这行字，她笑容满面，陶桃肯定以为她在开玩笑，其实她在隐秘地说真心话。 九点整，轿车驶入长安市。 此处拥有众多名胜古迹，古香古色的布景并不难寻，所以除了横店，很多剧组都会来这里拍摄，可以偶遇不少明星。 高中毕业旅行的时候，顾予和朋友来过，所以对此甚是熟悉，时而扫眼窗外一闪而过的景，时而望向呼吸平稳的姜薄暮，还剩五分钟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终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她睡眠浅，只拍了一下便悠悠转醒，懵懂地望向四周，那双有距离感的眼睛也变得分外圆润可爱。 手比大脑反应快，“咔嚓”一声，顾予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姜薄暮立刻清醒，直起身子淡淡扫她一眼，又看向那张和自己平时大相径庭的图片，没说话。 顾予礼貌地问：“姐姐，我能保存吗？” “随你。”姜薄暮并不在意。 目的地近在眼前，顾予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 车窗外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井然有序地站在离入口处不远的地方，一手拉着横幅，一手挥舞着小旗子，口中还呐喊着什么。 不用想，肯定是姜薄暮的粉丝。 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粉丝追星，顾予有些激动，又拿出手机拍照，手刚举起来，臂弯里便塞了一个未拆封的口罩，头上也戴上了一顶黑色帽子，宽宽大大的帽檐，遮住了她半张脸。 顾予茫然地回头，怎么她遮的比大明星还要严实？ “乔奶奶不想让你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姜薄暮顿了下，“我也不想，所以我要好好保护你。” 不等顾予说话，她继续道：“我要下车了，你低头。” 顾予照做，装作低头玩手机的样子，心却怦怦跳。 奶奶不想让她曝光的原因她明白，那姜薄暮呢？姜薄暮为什么不想？ 下一秒，车外的尖叫声裹挟着热浪涌来，很快又被隔绝在外。 顾予抬起头，单向玻璃外的女人身穿墨绿色吊带长裙，身姿曼妙地立在车前，在陶桃的陪伴下挥手和粉丝打招呼、双手接过一封封带着爱意的信、在明信片上签名、与粉丝合照。 出道七年，她一直这样对待粉丝，从未改变。 过了好一会儿，姜薄暮和陶桃终于上车了。 不过她们也没什么机会说话，车驶进拍摄地，姜薄暮下车前让司机直接送顾予去下榻的酒店，剧组忙乱，今天有一堆事要做，她照顾不到顾予。 顾予想陪着她，但是自己在这儿确实没什么用，只好答应了。临走前，她依依不舍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姜薄暮望着满眼只有她的女孩，如此讨人喜欢，又如此依赖她，她摸摸女孩柔软的长发，笑道：“很快，薰薰去酒店等我，好不好？” 语气里带着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柔宠溺。 一旁的陶桃眨了下眼，视线在两人脸上睃巡片刻，挠了挠头，她怎么觉得不像姐妹，更像恋人？ 顾予满足了，朝她们挥挥手，十分钟后到达酒店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躺下就不想再起来，但是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姜薄暮摸头发的样子，傻笑不止。 临近十二点，陶桃发来消息说外卖到了，顾予顺便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两点多的时候陶桃才回复：【大概得晚上了，瘫倒.jpg】 顾予沉思，七点是晚上，零点也是晚上，差好几个小时呢，看这情况，大概率是后者。 今日舟车劳顿，纵然困意早已消散，她还是支撑不住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七点了，撑着昏沉的眼皮摁亮手机，微信毫无动静，只有爸妈发来了几张游客照。 顾予吹了一波彩虹屁，将爸妈哄高兴了，这才抬头望向窗外，车水马龙，繁华如故。 她的心轻轻动了一下，她喜欢的人，是这里最繁华的一部分。 临近十点，房门外终于有了动静，紧接着微信置顶多了一个小红点：【睡了吗？】 顾予连忙趿上拖鞋去开门，姜薄暮果然在门外，依然是原来的装束，只是眉眼间难掩疲累，见她开门，露出一个笑：“还适应吧？” 顾予点点头，和她闲聊了两句便赶人：“你快去睡吧。” 今天这么累，说什么都不如让她好好休息。 姜薄暮也没客气，很快便转身走向对面的701，关上门之前，她轻声道别：“晚安。” 趁她还没进门，顾予出声：“姐姐晚安。” 姜薄暮回眸一笑：“薰薰晚安。” 顾予轻轻眨了下眼睛，提醒道：“如果睡不着，记得喊我哦。” “……好。” 顾予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这次居然答应了，怀着雀跃的心情回到房间，只是直到过了零点，微信也没什么动静。 都一个小时了，肯定已经睡了，顾予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欣慰，睡着就好。 她今天下午睡得太久，反而睡不着了，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熬到两点多，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玩了，正准备将手机放在床尾，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sunset：【睡了吗？】 顾予呼吸微滞，刚点开，那边便显示“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似乎在担忧自己的举动是否不合时宜。 顾予毫不犹豫地回复：【你睡不着吗？】 似乎有些意外她的秒回，对方过了一会儿才说：【嗯。】 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又想进一步的感觉，顾予琢磨了一会儿，直截了当地开口：【助眠师薰薰随时待命。】 不给对方犹豫的机会，她飞快地敲出两个字：【开门。】 世界安静两秒。 顾予却觉得时间停滞了两个小时，她连呼吸都不敢，聊天框里终于冒出一条回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