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胎嘎嘎征服异能界》 1、第 1 章 盛夏七月。 下午四点,虞城上空的天却黑透了。阴云堆积旋涌,大风呼啸,闪电在云层中穿梭,忽明忽暗。 “气象局发布雷暴大风蓝色预警,预计未来12小时预警区域内将再次出现雷暴大风天气,阵风风力达7级以上或有较强雷电,请有关单位和人员做好防范准备......” 连续三天的极端天气让行人们都多少有了些经验,开始急迫的奔跑。 豆大的雨点“扑啦啦”的撞在玻璃上,留下蜿蜒如爬行动物一般的湿痕,这个点是虞城人民医院手术室交班的点,白班的麻醉师和护士下班,由夜班人员接管未完成事务,因人员骤减,往往是最凌乱忙碌的时间段。 手术室里人声嘈杂,前台却传来推车滚轮雷鸣般的轰动。 “起床起床!别睡觉了!!来脑外伤了!!” “骨科会诊!!烧伤科会诊!!” “市中心连环追尾!!喊三值班来帮忙快点!!” 血腥气、皮肉烧毁的焦烤味道以及厌氧菌繁殖以后的恶臭在走廊里蔓延开来,医护班子表情凝重,奔跑来去化作一道道忙碌的残影。 姜添是烧伤整形外科今年新入职的员工,也是烧整科学科带头人邓重华教授的关门弟子,今晚恰好轮到他值班,没想到赶上这么一场大工程,他一边洗手一边跟护士埋怨今天不应该嘴馋吃什么芒果,后急急忙忙的跟着邓教授冲进手术室。 甫一进门,他就听见他的老师在发火。 “急诊那边什么意思!双侧瞳孔散大没有生命体征还往手术室送?他们是不是缺钱缺疯了!” 护士在一旁打圆场,“主要是家属表示还想抢救一下——” “不要浪费时间。”邓重华冷着脸摆手,“抬下去,换能救的,家属那边我去沟通。” 姜添靠墙站,消过毒的双手举的略僵硬,他踮脚朝手术床上看了眼,躺在那儿的是个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整个胸廓失去了本来的形状,像个被创变形的易拉罐,衣服跟皮肤已经分不清界限了,红的是血黑的是碳化的皮肤,唯有一颗脑袋还算完整,有点儿秃顶,脑袋两边有几缕白发。 生命体征一片死寂。 这么大的烧伤面积和损毁程度......老师的判断没错。 姜添叹了口气,退开半步,给卫生员让路。 卫生员这份工作薪水一般,光吃体力,所以聘请的大多是县城来的身强力壮的中年男女。 可眼前这个...... 姜添愣了愣。 眼前这个卫生员有点子不寻常。 那套粗糙浆洗的手术衣穿在他身上显得四肢修长,脑袋被口罩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光露出一双眉眼,极年轻,还是个双眼皮。 如果不是因为他夹着卫生员的胸牌还熟练的干着卫生员的活儿,姜添会以为他是新来的男护士。 一晃神的功夫,对方已经将尸体搬到了事先准备好的黑色垃圾袋上,麻利的用推车推出了手术室。 削瘦的身材大大的力量,这么年轻,干卫生员可惜了。 姜添感慨了半句,转头去安置新入的病人。 - “卫生员”埋头在人群里穿梭,忙的风风火火,毫无违和感。 他耳蜗里的那枚微型对讲器在持续输出。 “搞毛啊开心!你该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勤劳朴实的卫生员了吧!!” “别忘了你的任务!任务!!” “没忘没忘。”盛欢被吵得短暂耳鸣,那边统筹规划的护士长正在拼命冲他打手势,看口型是在喊“接病人接病人”,盛欢调转龙头就扶着推车又冲出了手术室。 “遇上连环追尾了,全是重病人。”盛欢跑出了风的感觉,一面认真的解释:“我不帮忙的话他们完全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关你屁事啊!是他们在给你发薪水吗!”他的联络人怒声道:“快去找货!” “很快!”盛欢说。 “很快是多快啊喂!”联络人被敷衍麻了。 每到此时他都不得不感慨,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庞贝市面上最抢手的赏金猎人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年轻,心软又爱管闲事,有时候像个磨磨唧唧的小佛陀。 时过午夜,手术室终于消停了些许,盛欢悄无声息的后走廊穿出,来到了僻静的标本收纳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是泄露的福尔马林,挥发之后浸淫在空气中的结果,收纳间门口有个大饮水机桶,里面的液体见底,水龙头则维持着开启的状态,还在往外滴水,绵延水痕在地上一路蔓延进处置室。 也不知道是哪个新手员工手残干的好事,这要是被抓到了肯定要被护士长骂的狗血淋头。盛欢屏了屏呼吸,推开处置室的门。 这里存放着所有手术取下来的标本,小的用标本袋存放在隔间里,大的......比如方才几小时内切割下来的坏死断肢,只能用黄色的塑料袋层层包裹,靠墙安置。 墙边的黄色塑料袋堆积成山。 盛欢带着手套过去蹲下,挨个儿拆封。 没了塑料袋的遮掩,感人的气味扑面而来,单薄的口罩根本挡不住,能叫人把去年的隔夜饭也吐出来,盛欢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却十分平静,他翻了一阵,很快从这对残肢断手的底部托起了一颗头颅。 照理说,标本室里是不应该出现这么一个部位的。毕竟,没有人能在没有头颅的情况下存活。 而死人,往往不需要送什么劳什子的标本化验。 所以这颗头颅出现在这里是不应该的。 可它却出现了。 还十分完整。 不仅完整,还很干净,很新鲜。 没有被血污沾染,皮肤冰凉柔软,须发皆在,被精油理的平整,嘴唇还能算得上是红润,五官健全,能看得出来生前是个体面有钱的老爷子。 盛欢的目光不经意掠过脖子下方。 一点儿也不平整,粉色的血管小嘴似的怒长着,朝向各个方向,里面早没血可流,骨茬参差不齐,扎手的很。 硬生生被扯断的? 盛欢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个念头,被耳机里的动静打断。 “不该看的别看,停止你的脑补。”联络人倒是很了解他,“抓紧送货,你不想早点下班啊!” “想啊。”盛欢说。 他掀开衣服下摆,手术衣里面还有一层黑色的紧身衣,他将头塞进衣服下摆,面无表情的走出标本室,按亮了旁边的货梯。 今天一天他已经把整个手术室的构造摸得熟透,还在跟某运输员擦肩而过时顺走了对方的门禁卡。 夜深人静,他从住院部的偏门走出,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停在路边。 盛欢拉开门,囫囵脱了手术衣,露出里面纯黑的紧身t恤,他削瘦颀长的身材,像一只充满力量的黑猫。 “套勾。”他把头递给司机。 “啥?”司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黑话,货物交接的意思。”盛欢费解道:“你新来的?” “嗐!”司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挥挥手道:“阿提密斯说跟你没那么多讲究,车开的够平够稳就行。” 盛欢:“?” “上车吧。”司机不在意的将头颅扔进密封箱,热情的拍了拍车后座,不像个搞赃物运输的更像个中年男保姆:“睡一觉,不是说还要去参加什么校友联谊会——” 盛欢有些发愣,“校友会要到下周呢,这你都知道?” “下周也不远了呀!不得有个良好的精气神吗?”司机教育他说:“阿提密斯说了,小小年纪,总熬夜会不长个子的。” 盛欢:“......我一米八了!” 他时常会为联络人过量释放的关怀情绪所困扰。 不过阿提密斯不会害他倒是真的,盛欢没再吭声,猫腰钻进车里。 司机替他把后座放平了,像一张略窄的席梦思,虽然不算宽敞,但比他那张总是“咯吱咯吱”的弹簧床要舒服多了,发动机缓缓启动,噪声被隔绝在外,微微震动像是按摩功能,盛欢侧着身子闭上眼,外界的喧嚣须臾间拉远。 然而漆黑宁静只在他眼前维持了不到五秒钟的时间。 他依稀听见一声凄厉的鸣啸。 似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透过千山万水,尖锐中带着层层回响。 司机毫无反应,显然什么也没听见。 盛欢的眼球在眼皮下轻微震动。 仿若影院的放映机猝然启动,有无声的画面落在他的视网膜上。 两三帧,一闪而过。 ...... 秃顶的老年人从黑色的垃圾袋上坐起来,光着屁股走出门。 光屁股的原因不是他想,而是两辆车对创的时候,爆燃起的烈焰将他的裤子燃烧殆尽,不仅是裤子,还有臀腿部大面积的皮肤,这也是他的死因之一。 ...... 盛欢看见的地方是手术室的处置室,是专门存放垃圾以及尸体的地方。 他亲手把这位死去的老人家运到的处置室,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这位胸口还有个大窟窿的老大叔将要在手术室完成一场裸奔行动。 盛欢猛地睁开眼,起身拉开了面包车的门。 面包车已经启动了,行驶速度至少是赛过小电驴的,盛欢就这么跳了车,在地上一滚就跑没了影,给司机活活吓清醒了。 “喂喂喂!!”司机急了,冲着对讲机大叫,“阿提密斯你的摇钱树跑了!!” “笨蛋!你开车都不锁门的吗!!”联络人在耳机里怒吼。 “我锁了我锁了!”司机委屈的不行,“但小伙子开锁的手艺一流啊!瑞思拜!” 联络人在那头沉默了,听声音好像在吸氧,好一会儿才道:“那小子又发什么神经了……算了,东西给他了吧!” “东西?”司机的尾音上扬,“什么东西?” 联络人:“我特么——” 在他暴怒前后一秒钟的时间,司机连声找补:“给他了给他了!东西不在了!车后座就他一个人睡过,肯定是他拿走了!!” 联络人这才松了口气,后道:“那你告诉他使用方法了么?” 这回司机彻底沉默。 “那是我们最新剽窃来的联合国的高新技术啊!!!”联络人炸了。 “应该不用太担心吧......”司机讪讪然笑道:“现在年轻人都挺会玩儿数码产品的,自己摸索摸索应该——” “应该个屁啊!!”联络人抱头惨叫:“使用说明有一百八十多页!!光启动手册就有六十多页!!” 司机笑不出来了。 “他这是去做什么了啊......”他将脖子探出面包车,忧心忡忡的仰望着灯火通明的住院部大楼。 与此同时,一辆稳重的黑色suv从旁侧疾驰而过。 窗户是略带炫彩的单向玻璃,从外面看不见里面,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带墨镜的胖子,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对着耳机道: “外勤组虞城分队抵达任务地点!” “收到,请汇报实际到组人员。” “3022级熊提,伍琳琅。” “经验证,组内人员无督导资质者,未达成组标准,请尽快确认督导位。” “我去,还非要督导位不可啊!”熊提停止了咀嚼动作,略焦灼的与副驾驶座上的氧气美女对视,“这可怎么办?” 美女美眸一转,飘向车后座,像在看一头待宰的羔羊。 “喏,就他了,江湖救急。” “你确定?”熊提狐疑道。 “怕个锤子。”伍琳琅很是豪迈。 熊提眉头一皱。 “顾沨止,督导位是3021级的顾沨止。” “滴” “督导资格审核通过,组队完成。” “任务详情已发送,祝一路平安。” 2、第 2 章 得到了系统的肯定,熊提与伍琳琅一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遂又齐齐回首往后看。 车后座上睡着一个年轻男人,白衬衣黑衬裤,脸上盖了顶鸭舌帽,横放的车坐垫根本容不下他的长腿,只能斜斜的屈着踩在地上,他拢着手臂,衬衣袖口上卷,露出的小臂健壮修长,手腕上带着一块泛着金属光泽的圆形腕表,样式复古,紧紧贴合着皮肤,下方有青筋脉络隐约纵横,性感且贵气。 熊提拧着眉头看了半天,还是有点子后怕。 “这合适吗?”他吐了口香糖,减肥期的食欲灭了一半:“顾哥醒过来会不会打死我俩?” “有什么不合适的?”伍琳琅怡然自得的坐正,对着手机壳上自带的小镜子整理空气刘海:“咱这顺风车可不是白搭的,都不需要付出点什么吗?长得帅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当饭吃的!” “咱事先也没说啊!”熊提的危机意识很到位,愁眉苦脸:“顺风车顺风车,收费的那叫嘟嘟打车。” “你速战速决,不告诉他不就行了。”伍琳琅催促说:“看任务赶紧的。” 熊提一想也是,把suv停在路边,对主系统道:“苏格拉底,加载任务详情。” 车载音响的位置处鸭子坐着一个巴掌大的jk少女,是栩栩如生的全息投影,脑袋上飘过一行粉色的“数据加载中...”,未几,她拍手微笑道:“任务详情加载完成,已发送至组员终端。” 车厢内同时传出三阵震动提示音。 伍琳琅和熊提的表情如遭雷劈。 “你down数据的时候不会勾了目标全选吧!”伍琳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瞳孔巨震。 熊提哭丧着脸,“好像忘记改了......” 随后,一声低沉喑哑的“嗯”从后方传了过来。尾音上扬,如大提琴弓弦撩人的轻颤。 ——是顾沨止被震醒了。 熊提和伍琳琅生无可恋。 男人抬手抓起脸上的帽子扔到一边,半眯着眼去掏口袋。从后视镜里,熊提可以看见男人花了好一阵子功夫才把手机摸出来,举到眼前老近老近的位置,白亮的手机光芒将其高挺耸立的山根映的像刀片,熊提“咕咚”咽了口唾沫,下一秒,他的驾驶座后背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力透椅背,把熊提撞到方向盘上又弹回来,安全气囊都差点儿飞出来。 伍琳琅战术性后仰,“啪”的合上了化妆镜,行云流水的把队友卖了,“顾哥!我反复劝他了!熊子不听啊!非要你当督导员!你不督他就哭就闹就走不动道儿!” 熊提:“???” 熊提:“伍琳琅你做个人!!” 顾沨止活像一只刚从古墓沉眠里爬出来的吸血鬼,幽幽的倾身靠过来,一左一右扒住了两个驾驶座的后背,十根苍白的手指嵌进皮垫里头去。 “今天中午十二点五十三分。”他哑声说:“我的上一个外勤组才解散。” 熊提强颜欢笑,“顾哥我造啊!” “现在是凌晨两点整,我又进了一个新的组。”顾沨止咬牙切齿:“我已经连续跳组六个月了熊提!今天我是请了年假回来的......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一旦进入外勤组,生活作息就像被扔进了绞肉机,一般人出勤半个月要修养半个月,不然人不死也要废,跳组指的是进出组时间小于72小时,相当于只留了一口喘气的时间,熊提的最高记录是跳组一月半,那段时间他的朋友圈像个巨型垃圾场,每条状态都能展现出他的精神状态,哀嚎辱骂诅咒世界毁灭应有尽有。 跳组半年的顾沨止,其强大的心理素质和体能已经不属于人类该有的范畴了。 但也能看得出来,顾沨止有在崩坏的临界线徘徊,所以自请了半年假期回家,上面想都没想就同意了,顾沨止的家乡在虞城,而虞城又恰好是熊提和伍琳琅的任务目的地,他就搭上了这辆顺风车,从上车开始他就在补觉,现在看来,就在他补觉的过程中,顺风车变成了贼船。 如果说跳组间隙72小时是为了让人喘口气,那熊提这刚过了14个小时就又拉顾沨止进组相当于连喘气的机会都没给人家,实在是畜生行径。熊提自己也很心虚,双手合十道:“顾哥我错了!!我发誓您什么也不用做!您睡觉就行!!” “是啊是啊,总结汇报我们写。”伍琳琅在一旁毫不走心的附和说:“纯粹只是借你的名字成个组啦!” “你们正经组个人很难?”顾沨止恶狠狠的发问。 “难!难于上青天!”提到这个熊提立刻变的哭唧唧的,“临近期末大家刷学分的刷学分补考的补考答辩的答辩,哪样不是要留着完整的胳膊和腿儿的,当然不会有人选这时候出外勤啊!” “是啊顾哥,你是不做饭不知柴米油盐贵!”伍琳琅说:“就在你忙着跳别人的组的时候,自家全靠卫哥撑着,卫哥是能一个顶俩呀但最近他也被调去瑞士了,可怜我跟熊子沦落成了留守儿童。”她西施捧心。 熊提:“孤寡,孤寡!” 这俩人一唱一和,搞得气氛一片悲惨世界。 顾沨止叹了一口气,竟然无法反驳。 的确,他都能被拎着连轴转六个月,可见人手之不够用。 “事先声明,我真的什么都不打算管。”顾沨止说。 “开玩笑!”伍琳琅一拍大腿,豪情万丈:“c级任务我跟熊子闭着眼睛都能完成,您老就踏实睡吧!别让无情的工作压力损毁了您英俊的容颜!” “奏是奏是!”熊提摇头晃脑的接话:“您好不容易回趟家乡,故地重游,万一遇到什么前任什么的,顶着俩黑眼圈不知道还以为您肾虚呢哎哟喂——” 伍琳琅一肘拱在熊提身上,打断了他的满嘴跑火车。 顾沨止的眸子里不经意掠过一瞥弧光。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熊提瞪着伍琳琅,满头问号。 伍琳琅不吭声,面色凝重非常,直到车载音响边上的主系统苏格拉底突然开始跳可可爱爱的极乐净土,才打破了僵局。 这是一个待机动作。 苏格拉底有很多版本,什么pc端版本,手机端版本,车载版本等等等等,作为被广泛使用的ai主系统,其初始形象是以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为原型的智慧老者。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版本更新迭代,信息部门紧跟潮流,皮肤功能应运而生...... 顾沨止凝固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这是我最喜欢的漫画少女联名款皮肤!限量200个!只要1688!”这一刻,熊提表现出了一个宅男对于可爱美少女的那种刻在dna里的热爱,手舞足蹈道:“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熬了三个通宵,眼睛都熬红了。” “......” 这话题转的简直不能再生硬了,顾沨止的表情有些空。 “不要跟用了一万年原皮主系统的人卖这种安利啦。”伍琳琅拍熊提的肩膀,语重心长,“顾哥上次看到我把苏格拉底变成小爱豆,也是这副老爷爷地铁看手机的表情。” “我实在是没办法接受一个常年穿tunic的老者突然对你wink或者是说什么‘姜还是老的rua’。”顾沨止的表情缓过来了,幽幽道:“我甚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某种程度上来说,顾哥的无欲无求造就了他的无懈可击。”熊提由衷的感慨,“佩服,敬重。” “受不了你们了。”顾沨止一仰头倒下去,枕臂阖眸,决定叫停这类慢性自杀的行径,“睡了,没事别叫我,有事也别叫我。” - 摸顺了顾沨止的老虎屁股,伍琳琅与熊提开门下车。 暴风雨后的地面犹自湿漉漉的,空气却是异常的清新,入目是高耸入云的住院部大楼,在夜间灯火通明。 “你刚才拱我干嘛?”熊提纳闷道。 伍琳琅抬手架上墨镜,幽幽道:“怕你在顾哥的雷区被炸得尸骨无存啊。” “是吗?我踩着顾哥雷区了?”熊提大为意外,“哪句?” “前任那句。”伍琳琅说。 熊提:“?” 两秒后,他纳闷道:“不是,真有前任啊?” “不然嘞?”伍琳琅说。 “可是顾哥不是保送进斯宾塞的吗?”熊提说:“什么样的人才能保送进咱这地方,那不仅仅得是成绩好啊!我当顾哥这种神级精英不会谈那种无疾而终的早恋呢!” “何止是无疾而终,顾哥还是被甩的那个。”伍琳琅继续语出惊人。 “whaaaat?!”熊提的下巴果真被惊掉了。 好半天,他龇牙咧嘴道:“想嫁顾哥的女人排起队来能横跨瓦尔登湖吧!这女人是哪路神仙!” “whotmknows?”伍琳琅抬腕以手指点触脉搏的位置。 无数泛着微光的粒子汇聚凝集,一块实体表盘自皮肤下“长”了出来。 圆形的表盘样式与顾沨止腕上所佩戴的如出一辙,非要说的话,这其实不能算得上是一块表,无数细小的齿轮镶嵌在内,被看不见的力量驱动,其中仿佛有无限的空间,银色的雾翻腾又落下,像是蜿蜒勾连的丝状神经网络。 熊提按住了鼻梁上的墨镜,与伍琳琅做了同样的动作。 他与伍琳琅的双瞳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剔透的晶蓝色,变得不像是人类的瞳孔,像是某种高新的电子芯片,在这一刻传输着大量的数据。 耳蜗里的微型通讯器,主系统的声音恢弘,仿若能穿过岁月长河的钟缶,撞入二人的脑海之中。 一是萝莉音一是奶狗音,提示内容一致。 “‘精神匣’启动完成。” ...... 03:10am 急救工作终于进入了尾声,邓重华去写手术记录了,仅有的几个护士忙着写交接单送病人,手术室里只有一个姜添在给仅剩的患者进行最后的缝皮步骤。 从下午四点忙到现在,就是头牛也会精力不济,手术室里很安静,没人能分得出神来多聊一个字的废话,姜添神思恍惚,机械性的重复着进针出针的动作。 房间里的灯忽然间闪烁了一下。 片刻后又是一暗。 灯管发出接触不良的“丝丝”声,寒意森森,姜添回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7号手术室的感应门紧闭着。 门是沉重的金属,厚度足以挡住大半的x光辐射,上部有透明的玻璃可视区,供里外的人观察情况。 透过这片玻璃,姜添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人。 由于玻璃区狭长,姜添看不全这个人的全貌,只能看见对方的脑袋和部分肩颈,皮肤苍白,双目无神,两鬓发丝稀少,领口破旧。 常年在手术室里的人,经常会发生摘下口罩帽子就认不得谁是谁的情况。因为按照规定,相对无菌区内,必须穿专门的洗手衣,佩戴口罩帽子。 整个手术室都是相对无菌区,管理异常严苛,里里外外光门禁就有三四道,还处处都有摄像头,活人想要在这里正常同行,必须规范穿着打扮。 姜添陡然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外面站着的这个人大喇喇露着脸。既没有戴口罩帽子,也没有穿墨绿色的洗手衣。 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3、第 3 章 稀昏的脑子从混沌沌的睡意里被捞出,姜添缓缓意识到自己曾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人,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从手术床被搬移进黑色垃圾袋,由他的老师亲口宣布的死亡。 难道老师的判断出了错?这个人其实还有救?那他专门从隔壁徒步走到这里来是为了医闹?! 姜添甩了甩头。 不可能,这么多年来,邓重华的判断鲜少出错,且这个人的伤势之重有目共睹,即便不死,也绝不可能在没有人搀扶的情况下,独自一人行动自如。 可倘若老师的判断没错那么—— 姜添猝然间感到后背发凉。 此时他宁肯相信是前者!! 那人突然咧嘴笑了,嘴角几乎吊至耳根,露出一口满嘴参差不齐的烟黄牙。 姜添一阵腿软。 他不知道对方突然发笑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会儿能保护他的仅剩下那扇钢铁的手术门,可对方只要抬抬脚踩进镶嵌在墙壁里的感应格,他们之间的这扇大门就会打开—— 姜添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下意识的扔下持针器,改握住锋利的手术刀。 必要时无菌观念也要给人身安全让步...... 再抬头时,门外那人却不见了。 姜添一愣。 这是几个意思? 不知道这门怎么开,所以就走了? 可是这门,稍微看过一点儿医疗剧的应该都知道怎么开吧?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三两下关好腹,姜添撕开手术衣疾步出门。 “老王!”他大喊:“送病人了老王!” 把病人送走他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见鬼的,他再也不要一个人值晚班了! 空荡的走廊里回荡着他的声音,头顶的灯管再次“丝丝”颤动起来,忽明忽暗,平常卫生员们都会及时应答的,此时却不然,仅有沉重的脚步声跟随着他,像赤着脚在走,姜添僵硬的扭头,他又看见了那个人,那个微笑着的死人。 ——歪着脖子朝他步行过来。 对方脖子歪斜,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人体力学的古怪姿势移动着,腐坏的血肉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的污痕,姜添全身像是被灌了水银,极度的恐惧让他四肢厥冷,无法驱动,对方很快走到了他跟前,既没有动手打他,也没有提刀捅他,就在姜添以为自己有了一分生机的时候,对方突然从鼻孔里喷出了一股液体。 干外科被喷一脸污物是家常便饭,姜添还带着口罩,倒是没有立刻反应闪躲,一条胳膊却闪电般挡在他跟前,抖开一片墨绿色的无纺布手术巾单,活像个斗牛士。 “啪” 那口“鼻涕”喷在了巾单上。 姜添的瞳孔皱缩。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口“鼻涕”在手术巾单上剧烈的蠕动着! 来人是那个双眼皮儿护工,这会儿很不讲道理的将那块手术巾单掀翻在中年人的脸上,大有“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架势,而后抓住姜添的手臂就跑。 姜添:“?!” 脑细胞里窜过一万个念头,两秒后,姜添冲口而出:“你不是护工!!” 盛欢的嘴角在口罩下剧烈的一抽。 与此同时,耳机里传来了联络人无情的嘲笑。 “看看看看,死到临头那么多关键问题他偏偏关注最没用的那个!” “你不是护工,你当然不是护工!你是黑市的最强蛇眼儿(注释:卧底,黑话)!” “你救他,他见过你的样子,好大一个目击者啊!这目击者还是个本硕连读的医学高材生,记忆力绝不是盖的,一旦警察找他录口供,你的麻烦就大了我的宝!!” 一阵嘈杂的电波干扰淹没了联络人的声音,盛欢不做应答,“哐”的撞上走廊尽头的铁门,他用力拧了几下门把手,纹丝不动。 “锁了。”他面色微变,“怎么会!” 姜添退了几步。 行走的尸体,会动的鼻涕,空无一人的手术室......还有一个稀奇古怪的护工。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沉浸式恐怖游戏吗!他不好这口啊!脑子乱的快炸了! 左手边的储物间门户大开,姜添余光一瞥,愕然发现货架之间瘫坐着一个死去的护工,那是一个真正的护工,皮肤黝黑身材壮硕,此时双目圆睁,口鼻翕张,无数细小的翠绿色触手从脑袋苍白的孔窍里伸出来,如一簇簇流苏,又像蚯蚓一样蠕动,偏偏嘴角上扬,几乎与耳根相连,那极致的诡异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姜添一把捂住嘴,喉管一阵阵痉挛翻涌。 他嘶哑的呼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微笑虫的种子有很强的侵袭性。”盛欢语速飞快的说:“接触到皮肤会立刻种植繁衍,所以千万别碰他的□□。” 他的声音明亮温润,如一泓清泉,叫姜添的心绪稍稍安宁了几分。 “什么微笑虫?!” “中东生长的一种虫草类污染物,我只见过一回,具体名字忘了。”盛欢改用铁丝倒腾锁孔:“寄生菌丝会牵动口轮匝肌,让宿主表现出微笑的样子,所以叫微笑虫。” “你还见过?!”姜添被他过于轻描淡写的语气震麻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是什么人有这么重要吗!”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万金油的□□也排不上用场,这两扇门固若金汤,盛欢抬腿踹了两下,终于暴躁起来,“有本事你猜啊!” “我猜......”姜添忽然说:“你是特工!” 盛欢:“......?” 两秒后,盛欢沉稳道:“没错,我就是特工。” “难怪这么训练有素!”姜添顿时对他油然而生一股子信任,然后继续惊恐的用力拍他肩,“救命!!我们快要被追上了!!” 盛欢扭头。 那行尸拐了个弯,于几尺开外缓缓迫近。它的头歪的更厉害了,将近九十度,那些触手簇已经生长的长且密,水藻一样在半空中乱舞,“砰砰”的撞着天花板与墙壁,眼孔和眼窝都被撑得变了形——头部结构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摇摇欲折。 姜添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触手在所过之处留下一滩滩粘稠的液体,液体包裹着的种子像蜗牛一样无序的蠕动,四散,显然在寻找新的宿主。他猛地又想起了储物间里那个死去的护工,浑身发冷,这大概就是所谓唇亡齿寒吧。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我不想当培养皿啊!!!”他扒着盛欢的肩膀激动道。 “别慌别慌。”盛欢心知逃跑无望,一横心道:“我有秘密武器!” “有秘密武器......秘密武器好啊!”姜添碎碎念,尾音骤然拔高:“你脱裤子干嘛!” 盛欢三两下把那水桶似的手术裤扒了,里面居然是一条迷彩裤。 “我以为一条手术裤已经够不透气的了......”姜添瞳孔巨震,一瞬间感觉到了世界的参差,“你居然能在里面穿一条更不透气的!不热啊你!” “不然怎么进得来啊!”盛欢痛苦面具道:“前阵子我就衣服下摆没扎进去,被护士长拎着背了二十遍无菌原则,要了我的老命了。” 姜添:“......” “有了!”盛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 姜添瞅了眼,讶异道:“蓝牙耳机?” 盛欢面容肃杀:“是秘密武器!” “太好了!”姜添振臂欢呼:“咱们有救了!!” “可是——”盛欢砸了一下嘴,“我好像不太会用。” 姜添的笑容僵在脸上。 行尸已至跟前。 姜添感觉自己在心梗的边缘大肆徘徊。 “手术刀借我用用!”盛欢突然说。 姜添还没回过神,手里就空了,盛欢扑过去,手起刀落。 少年跳起来将手术刀插进对方的两眼之间,动作狠辣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姜添确信这如果是个人就绝无生还之可能。 可惜对方不是。 仿若被切到了痛觉神经,一部分触手簇绷得笔直,发出尖锐的嘶叫,像是一万个吃不到奶的婴儿在齐声啼哭,令人头皮发麻,其余触手簇则舞的更狂更凶猛,充气般急速膨胀,好似一根根巨型香肠。那截脖子终于不堪重负“嘎啦”一声断裂,浑浊的液体混着动脉里未凝的血化作血箭直射像姜添与盛欢! 电光石火间,姜添福至心灵,抬脚踹开了隔壁手术间的感应门。 “这东西不会开感应门的!”他大声道:“快进来!” “妙啊。”盛欢说。 两人连滚带爬的钻进去,眼睁睁看着大门掩上,行尸被隔绝在外。 姜添松了口气,听盛欢催促道:“脱衣服脱衣服,还有口罩帽子!一样别留!” 姜添:“???” 就今晚这状况,发生什么姜添都不会感觉到奇怪了,遑论现场脱个衣服! 弄脏的衣物被扔到角落,附着在上面的污物迅速“钻”过了布料本身,堪称无孔不入,在地上化作一滩滩游弋蠕动的墨绿色生命体,很难想象若没有及时脱掉这衣服会有怎样的后果。 姜添被扒的赤条条,盛欢倒好,洗手衣里面还有件私服,此刻倒是十分体面,姜添也终于得以看见他的真实样貌。 被两条裤子包裹都不显臃肿的双腿细长笔直,腰窝劲瘦,充满了力量感,短发黑亮,依附着柔和的下颌角,脖颈白皙好似天鹅。 带着口罩帽子时,姜添光看那双眸子,曾想过这应当是一张相当好看的脸。 事实上,这少年比他想的还要俊秀美貌。 ——也更年轻。 怎么能这么年轻呢! “你们什么部门啊,还用童工?”姜添盯着他那双过于青涩明亮的眼眸看了一阵,冲口而出道:“感觉你国中都没毕业啊?!” 盛欢还在埋头摆弄那块形似“蓝牙耳机”的秘密武器,闻言脊梁骨一僵,像是被戳到了隐秘的痛处,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没有,我只是看着小。”他严肃道。 “真假的?”姜添不信:“所以你其实——” “四十,离异,带个娃。” “......” 4、第 4 章 姜添瞠目结舌。 半晌他唏嘘道:“都是为了孩子啊……” 盛欢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就在盛欢震惊于这凭空出现却莫名厚重的信任感时,门外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枪声。 透过长方形的可视玻璃可以看见,密集的子弹连成了一条宛若油性笔绘出的长线,击中行尸的头颅,深陷进去绽开一朵一朵的血肉之花,舞动的触手簇在巨大的冲击力中立正僵直,随之被切割。 行尸的头部结构在枪林弹雨中不复存在。 这画面多少带了点血腥,姜添捂嘴发出惊呼,“老天......” 盛欢一步上前,他趴在可视玻璃上近观,眉峰轻轻耸动。 满地的污血烂肉。 但这一刻他们仿佛是真正的污血烂肉,一动不动,细细看去切割面上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被冻住了,在低温的条件下发生了变性。 是那些子弹的作用吗? 盛欢横目。 从这个角度他无法看清子弹的来路,但这些子弹来的密集而凶猛,集火面积却不大,甚至可以谈得上是精准描刻,除了行尸的脑袋以外,没有损伤哪怕一盏日光灯泡。且这是两股子弹流,射击的间隔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连声音都是成片的,何等的默契。 “果然,没有任何一个神经类污染物能在帕拉马雷神百万伏特级别的电击下维持活性。”耳机突然又有声音了,阿提密斯啧啧感慨道:“还有东墟龙女打配合,死不死啊!” 盛欢诧异道:“你怎么突然活了?” “怎么说话呢你。”阿提密斯不满道:“我费老大劲才黑进的‘天水墙’!” “天水墙?” “联合国特战部门使用的独家警戒系统。”阿提密斯语速超快的说:“能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包括不仅限于空间以及通讯,现在这里就是一处封闭的刑场。” “难怪我刚才会突然打不开消防通道的门。”盛欢说:“那你刚才说的帕拉马雷神和东墟龙女又是什么?” “是图腾。”阿提密斯说:“你可以理解为超能力,前者操纵雷电,后者操纵各种形态的水!” “虽然听不懂但是莫名感觉好很厉害啊!”盛欢说。 “你怎么好像很开心?”阿提密斯说。 “有这么厉害的人帮忙,当然开心。”盛欢说。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不会这么开心。”阿提密斯道。 “为什么?”盛欢说。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干嘛的?”阿提密斯说。 “没忘。”盛欢说:“但我现在感觉自己很安全,非常安全,甚至想把你接过来一起欣赏这壮观的画面。” “你没事儿吧你?”阿提密斯说:“对面可是正牌特工,专逮你这种不法分子,你这感觉多少带点离谱了!” 盛欢说:“可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护工罢了呀。” “你可拉倒吧。”阿提密斯嗤笑:“什么护工身上会有传奇武器啊喂?” “传奇武器?你说这个蓝牙耳机?”盛欢道。 “什么蓝牙耳机!这是我通过私人渠道弄来的当下最先进武器技术......的高仿!”阿提密斯说:“你现在就是个卖盗版的,正版发行商在你跟前,你猜他们会不会骑在你脸上暴打你一顿,每年因为屁股没擦干净被抓进去吃牢饭的蛇眼儿手拉手能绕地球一圈半,还有几个幸运儿会因为知道的太多了被枪毙,你想加入他们的family吗?” “可是我只是拿在手上,连怎么启动都不会。”盛欢不满道。 “哦?你手拿盗版漫画告诉正版商你一个字儿也没看,谁信啊!”阿提密斯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又没拆封,为什么不信?”盛欢嘟囔道。 “蓝牙耳机”忽然震动起来。 淡蓝色的光泽如流淌的泉水般点亮了金属外壳上的纹路,盘桓迂曲如同某种古老的刻印被解除了封印。 “哇哦,拆封了耶。”阿提密斯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这下你不信也得信了。” ...... “传奇武器授权成功。” 苏格拉底的声音带了点混响,回荡在漆黑的车厢内。 蜷在后座上休眠的男人猛地睁开了双眼。 顾沨止是个典型的浓颜系帅哥,骨相深邃硬朗,一双凤眼尤其明亮锐利,引领着整个面部线条中的侵略性,叫人想要看他,却又不敢久看。 此刻他的瞳孔微微透明,像是某种晶体矿石,与他腕上的表盘一同闪烁着蓝白交错的光。 他侧身挤到了前座。 jk少女如有所感,抬头望他。 “督导位身份验证成功。” “给我看现场情况。”顾沨止说。 少女一挥手,虚拟屏幕张开,屏幕中央是那具血淋淋的破败行尸。 其惊悚血腥程度当代电影分级都不够用,面对如此急剧冲击性的画面,顾沨止眉毛也没动一下,只是拿了微型耳机塞进耳蜗。 伍琳琅和熊提从入校开始就是拍档,两人曾获双人射击锦标赛三连冠,记录至今没被打破。再加上水与雷电的图腾元素相辅相成,c级目标于他们而言,的确不够看。 “我刚刚想起来一个问题。”顾沨止环臂倚在车靠背上,猝然开口,声音略喑哑,“成组至少要有一个‘预言家”和一个‘建筑师’,你们两个是‘兵位’我也是,怎么组的?” “顾哥你睡醒啦?”伍琳琅的声音听起来游刃有余,都不带喘的,欢喜道:“这才多大一会儿?” “我就是个操心的命。”顾沨止哼道:“这是盘索拉虫草?” “不愧是我顾哥!火眼金星!”熊提的蹲姿坚固如磐石,还不忘吹彩虹屁,“最近市里各大医院老有护工失踪,始作俑者就是这恶心玩意儿,看我打不死它!” 顾沨止在虚拟屏上点出一个抬头为“legendaryweaponinuse”的列表。 “我们申请了‘斜曲魔方’和‘贯穿之瞳’,勉强能代替建筑师和预言家的位置。”熊提说。 伍琳琅道:“好在c级任务对组员的要求不那么高,苏格拉底分分钟就给批了。” 顾沨止狠狠的掐住山根:“合着你俩那点聪明劲就成天用来卡系统bug了是吧?” 熊提和伍琳琅:“阿巴阿巴阿巴巴。” “洛克魔方”和“威拉里之瞳”的名字赫然在系统的运作名单上,下方却还紧跟着一串乱码。 顾沨止盯着这个“吚悡凘蛬の蛧”,眉峰轩起几分。 “你系统开的自动扫描授权?”他问。 “那可不,省事儿啊!”熊提说。 “那你们上了几件传奇武器?”顾沨止冷不丁发问。 熊提茫然道:“带了两件,当然就只用了两件啊!” “熊子不好!”伍琳琅忽然大叫。 屏幕一阵虚颤,那无头行尸的胸口骤然间爆出血花,一只巨大的蠕虫以短小的触手撕开了行尸的肋骨胸廓,嘶吼着探出半截肥胖白腻的身躯! “小东西长得真别致啊!”熊提大吃一惊:“虫草虫草,还真有虫啊!”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完全发育出虫体的盘索拉虫草。”伍琳琅尖叫道:“恶心心!!” 子弹如狂风般激射向蠕虫的头部。带着绛紫色高压电流的子弹能瞬间麻痹焦化所有生物的神经,再被极致低温的寒冰水汽凝固,分子结构变的脆质,一碰就能碎成齑粉,没有什么活物能在这样的攻击模式下逃脱。 然而下一秒,蠕虫张开了它庞大滑腻的口器。 上下两排三角形的锯齿密密麻麻,滴落白色的粘液,其喉腔里仿佛有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将子弹暴风吸入! 哑火了。 “卧槽!”正在隔门观我的姜添大惊失色,扭头道:“你同事有危险!” 盛欢正开了后门准备开逃,闻言动作一僵:“什么同事?” “啊?我以为你跟他们是一起的。”姜添茫然道。 “哦......你说他们啊!”盛欢张口就来,“我们不是一个部门。” “你还跟他废什么话。”阿提密斯在耳机里催魂,“快跑吧!” “再等一会儿。”盛欢说,他旋首,看见白色的巨虫陡然间引项长啸。 白亮的灯管在他的嘶吼声中次序爆裂,就连手术门上的可视玻璃也出现了裂纹。 随后那巨虫操纵着行尸朝着走廊的另一头狂奔而去! “警告,警告,盘索拉种子尚未灭活,侵袭污染性极强,切勿近身搏击,切勿近身搏击!” 苏格拉底的声音在耳机中紧绷拉响! “啥玩意儿?!”熊提骇然变色:“你在开玩笑吧!” 伍琳琅已经扔了枪,从纤腰一侧的皮鞘里甩出了折叠刀,是可以直接被拉去主演古墓丽影的程度,闻言跟着炸了,“任务详情里也没说它会吞子弹啊!” “你们俩是第一天出勤啊!”顾沨止一阵头疼:“这是应激进化。” “进化的这么彻底的吗?不能近身子弹又打不穿!还他妈还怎么玩啊!”熊提暴躁道。 “你们俩传奇武器带的是摆设是吧!”顾沨止骂道。 一语点醒梦中人,熊提如梦初醒:“对啊!我们还有传奇武器呢!” “熊子,我是淑女,干不来这个。”伍琳琅把刀插回鞘中,面无表情道:“交给你了。” 熊提大吼一声,“看我的!”倏地单膝跪下,掌击地面。 在触及地表的瞬间,腕骨上的表盘辉光隐耀,看不见的领域迅速扩张,熊提跟前笔直的长廊顷刻下压,如同一张被折叠的纸,形成了一个陡峭至九十度的坡! 传奇武器——斜曲魔方(lkrubik''''scube)。 古老神话中的线条之神洛克,其力量能将三维空间变成可供任意旋转折叠的魔方。 行尸的动作大开大合,他奔跑的速度极快,眼看着到了跟前,却在这一刻急坠下去!它四肢乱划乱抓却找不到任何着力点,原本停靠在两旁的医疗器械随着空间结构的改变也坠落下去,沉重吨位的金属覆盖了行尸,最终重重的砸在底部的墙体之上。 轰隆隆—— 姜添和盛欢皆退了半步,听到了粉身碎骨的声音。 “老天......”姜添颤抖道:“八十多万的storz腔镜机器!” 盛欢的眼睛却微微发亮。 “原来传奇武器是这么用的!”他由衷的感慨:“太酷了!” 那头,阿提密斯听麻了,气急败坏道:“所以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走——”他话说了一半,像一台中途歇了火的跑车,“奶奶的,我都能猜到你要说什么!” 他与盛欢异口同声道:“再等一会儿!” 5、第 5 章 话音未落,金属的碎片堆松动,被砸到变形的蠕虫复又钻出头来,前足膨胀,竟长出了一圈吸盘! “又长了!”盛欢诧异道。 “这叫应激进化,是多细胞无脊椎污染物的一种防御机制。”阿提密斯说:“因为本身发育的程度低级,所以发育方向的限制极少,关键时刻能进化成任意形态以适应环境。” “那他这样就能爬上去了!”盛欢急道。 “爬上去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阿提密斯奇怪道。 “他们会有危险......”盛欢轻声呢喃。 “他们?”阿提密斯冷笑了一声,“他们是你的对家,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盛欢没吭声。 蠕虫彻底挣脱了那具散了架的尸体,以新生的吸盘死死吸住垂直的走道开始缓缓上爬。 盛欢死死的盯着巨虫,忽而低声道:“阿提密斯,如果非要想出一个对付他的方法,是什么呢?” ...... “切割。”顾沨止说。 “切割?都不能近身!怎么切啊!”熊提暴跳如雷,“子弹他都能吞进去!匕首扔过去跟给它剔牙也没区别吧!” 顾沨止盯着传奇武器的使用列表,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颜色,他忽道:“现在方便开外放吗?” “唉?”熊提一愣。 “不方便我也要开了,你少说点没营养的话。”顾沨止道:“苏格拉底。” “天水墙扩音系统已开启。”苏格拉底说。 整个手术室刹那间被包绕在了立体环绕的音效之中。 顾沨止深吸了一口气。 “糟透了真是糟透了。”他哀声长叹,每一个字都散发出真情实感的悲切,如莎士比亚文学中的身负血海深仇的王子,“我们怎么能遇到这么危机又突发的状况......如果能有名为伊利斯蚕之网的传奇武器就好了,定能救我们于水火!让一切转危为安!” “咱就是说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话剧风啊喂——”熊提话说了一半,被伍琳琅猛地掐了一下,戛然而止。 “我听说伊利斯蚕之网虽然锋利无比,却操作简单易上手,扔出去就会自动结网!”伍琳琅接过话头道:“蠕虫没有闪避意识,真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我们不配拥有了!” 熊提更迷茫了:“那也要扔得够准够远才行吧,扔歪了那不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苏格拉底及时关闭了外放。 熊提这回自己刹住了声儿。 片刻后,他有点子回过味来了,狐疑道:“你们俩刚才那番话......是故意说给谁听的吗?” “熊子。”伍琳琅难以启齿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里时常会散发着一股——” “清澈的愚蠢。”顾沨止冷冷道。 熊提:“......” “操纵激活的稀有武器,拯救不可一世的正版发行商。”顾沨止的眸光慵懒却锐利,“我不信有哪个高仿持有者此刻能忍得住。” 巨虫已经爬到了近处。 它爬的越来越熟练,速度也越来越快,吸盘与地砖碰撞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叽咕叽之声。伍琳琅和熊提都微微屏住了呼吸,就在那巨虫距离他们只剩两三米的时候,似是有一阵略带质量的风“啪”的迎面吹了过来。 顾沨止凝眸。 那东西无色透明,仅在屏幕中留下薄薄的微光一闪。 下一刻,蠕虫穿了过去。 巨大的白色虫子速度不减又攀爬了两步,圆钝的头部陆续掉了一地。 紧接着是身体。 就像一块被工整切割的奶酪,碎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方,墨绿色的粘液以染料的姿态勾勒出那片封在走道尽头无色透明的丝网,晶莹剔透的小格均匀分布,编织出了一种危险的曼妙美丽,如同上好的翡翠,叫熊提与伍琳琅皆睁大了双眼。 那厢,一直坐在车内远程调控的顾沨止露出几分了然的神色。 事态都在按照他的推测有序进行下去。 “逃逸警告。”虚拟的jk少女忽然间说,“检测到通风管内有异常信号移动。” “知道了。”顾沨止开门下车。 他长腿迈动,两步走到suv的尾部,打开后备箱。 很难想象这辆其貌不扬的suv后备箱里居然塞了一把加特林,一架手扛式火箭//筒,还有若干别说过安检了,在大街上拿出来都会被巡警大叫着直接拧送带走的高危武器。 顾沨止在里面挑菜似的翻来翻去。 “不能近身,不能破坏公共治安。”他轻声自语,“唉?那熊子刚才使用洛克魔方,好像已经砸了不少东西了。” 他离开了车载系统,改用了精神匣内嵌版本,苏格拉底终于从那粉粉嫩嫩的格裙少女变回了原装的智慧老者,说话也稳重了许多。 “截至目前,损坏金额累计约一百万人民币。”苏格拉底说。 “告诉我做什么?”顾沨止淡定道:“谁拆的找谁去。” “根据以往的处理记录,熊提专员累计损坏公物金额高达八百一十四万元,98.7%由您着手摆平。”苏格拉底说:“大数据指示,顾sir,汇报给您的效率更高。” 顾沨止:“......” 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 “我也真是活该了。”他貌似开始烦躁了,随意从后备箱里拎了把m82出来。 “战略提示,目标残留物移动速度较快,m82容错率较低,推荐武器:俄罗斯prg火箭筒。” “都已经要赔一百多万人民币了,还让我用aoe?”顾沨止叹气,拿了墨镜架上眼:“行了别啰嗦了,定位发我。” “定位发送。”苏格拉底说:“另外,根据关键词推送一则相关战略信息。” “来。”顾沨止说。 “近日全球多处黑市市场出现高仿传奇武器,已对我方执勤专员产生了不可忽视的潜在威胁,对如发现相关可疑人员,请即刻捉拿归案。” “果然。”顾沨止哼笑一声。 他的墨镜镜片是微缩投影屏,此刻正实时追踪着那只漏网之鱼的位置。 “怎么上天台了?”顾沨止微有讶异。 - 盛欢的脑袋瓜子嗡嗡的,因为阿提密斯已经持续在耳机里咆哮了有十多分钟了。 “你不累吗?”他捂着持续冒血的手指头哼哼。 “你不怕死吗!”阿提密斯怒吼不止。 就在刚才,伊利斯蚕之网启动的时候爆出来第一根钢蚕丝,纤细晶莹,若隐若现,盛欢这小子就像一只好奇心不死的猫,脑子一抽居然上手去摸了,手指头差点儿没给切割下来。 随后,他们突然听见了几句外放的对话内容。 泄露的突然,掐断的也很突然,就好像是有人无意间碰到了扬声器一般。 但交谈的内容都精准的落在了盛欢的心坎儿上。 阿提密斯心里清楚,让盛欢扔下手术室里的这群人不管决计不可能,且这小子对于传奇武器的使用有股子莫名的狂热,说话的人看似无意,但实际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经过巧妙斟酌,是专门说给盛欢听的。 天水墙的威力阿提密斯早有耳闻,这个集隔断监听视等功能于一体的系统是当代智能屏障的天花板,怎么可能说泄露消息就泄露消息?明摆着在钓鱼。 可盛欢偏偏是个胖头鱼! “我觉得我很有玩儿悠悠球的天赋。”盛欢一边跑一边说。 他好像还挺开心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触着武器盒的感应开关,蚕丝射出来又收回去,晃里晃荡。 “是啊是啊,隔着那么远的垂直距离你都能精准投掷,把你厉害死了!”阿提密斯抓狂道:“西面的货梯,我给你临时开了条道,进去之后上21楼,从天台的消防通道下来,那里人少,速度!” “ok。”盛欢说。 “我就搞不明白了。”阿提密斯说:“他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就没想过他们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在引蛇出洞啊!” “想过。”盛欢说。 “那你还照做!”阿提密斯说:“就这么想玩儿?” “也不是。”盛欢的嗓音不经意间软了几分:“主要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很......” 阿提密斯:“听起来什么?” 盛欢倏地沉默。 “没什么。”他改口道:“就是玩儿!” 阿提密斯:“???” 他阿提密斯是何等的精明,稍一沉思就洞悉了。 “哦,合着你小子是个声控啊!” 盛欢:“......哈?” 回想方才对话的一男一女,男的声音像是刚睡醒,低沉沙哑的厉害,女的声音倒是悦耳清脆,阿提密斯疑惑揣摩道:“你喜欢御姐音?” 盛欢:“......” 他好像有点跟不上阿提密斯的脑回路,也答不上来。只能加快速度推开顶窗,顺着铁梯爬上去。 晚间的风烈烈吹拂,他将伪装的衣物统统脱掉,扔在天井旁边,露出劲瘦干练的迷彩裤和黑色紧身衣,洒脱干练。 那团衣物在他转身的瞬间往前蠕动了一寸。 盛欢倏地顿住脚步。 他听到了那专属于软体动物游弋蠕动时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别回头!”阿提密斯忽然发出短暂的怒喝。 怎么能不回头! 不回头那包裹在黏液中的种子会立刻吸附上他的后脑勺!也有可能是后颈!然后穿破他的皮肤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正面抵挡他也许还有几成机会! 盛欢霍然转身! “啪” 像一团爆浆的口香糖,那跃地而起的种子被中途击落,迅速烧成一团,明亮的火光里,那生命体被烤干,发出尖锐的嘶叫,很快急剧收缩成干巴巴的焦土。 盛欢怔了一怔。 他猛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阿提密斯跟他说“别回头”并非是为了这残留的盘索拉虫草,而是别的更危险的存在—— 这一刻他想也没想,掉头就跑! 而另一处,西北方向世贸大厦的高层阳光房内。 顾沨止的墨镜镜片上映射着一组数据,苏格拉底有检测目标实时移动速度的功能,盘索拉虫草的瞬间移动速度在刚才的一个时刻高达180km/h,并且在蛇形走位。如果是其他人,此刻m82就成了一个摆设。 但顾沨止不是其他人。 “目标已无生命信号。”苏格拉底说:“现切换目标,顾sir,新目标疑似携带高仿传奇武器,符合副任务条件,是否发起进攻?” 顾沨止破天荒的没有说话。 苏格拉底发起重复确认:“是否进攻?” 男人顿了片刻,缓缓将眼睛挪开了瞄准镜。 他眼瞳中的晶体光泽熄灭,恢复到了往常的深棕色,那是精神匣与系统断连的标志,居高临下的无机质感消散了,独属于人类的七情六欲随之浮现了几分。 他似是有些恍惚,许久喃声道:“放弃进攻。” 6、第 6 章 盛欢一头扎进面包车。 司机师父看似磨磨唧唧,踩油门的动作却十分凶狠,引擎发出爆裂轰鸣,飚出去的瞬间仿佛这不是一辆面包车,而是一架法拉利。 “阿提密斯,帮我反追踪。”盛欢的呼吸有些不匀。 合作近两年,在阿提密斯的印象里,盛欢其实很少提要求。他曾从南区的一处军事基地代替人质出逃,背后是六架高精密的无人机,红外光束探照如蛛网,他也没有这么火急火燎的问阿提密斯寻求帮助。 有的人可能天生就适合做某些事,盛欢就是这样的人,这小子半路出家,丝毫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却能做许多雇佣兵都不能做不敢做之事,屡屡在枪林弹雨甚至是更加恐怖糟糕的经历当中抽身而出。 所以今天这个任务的难度在盛欢的赏金生涯中根本无法论资排辈。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怕呢。”阿提密斯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情绪:“放心,对方没有追上来。” 盛欢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车后座上。 他手一松,那只武器盒滚落,暗淡的表面沾染了凝固的血渍还有一层薄汗。 阿提密斯略有意外。 “你真怕啊?”他说:“你在怕什么?” 盛欢没回答,闭上眼缩成一团。 “我困了睡会儿,到了叫我。” 睡会儿? 之前哭着闹着喊你睡你都不睡,现在天都快亮了你说要睡觉?糊弄谁呢? 阿提密斯轻轻翻目,懒得拆穿他。 困了确实是托词,盛欢闭着眼,却半点睡意也没有。 他之前那句话没有说完。 那个声音听起来很像一个人,像一个他会无条件听从信赖的故人。 脑子里,略微沙哑的低沉男声在立体环绕的外放加持下追回了那些挥散不去的旖旎梦境。 ...... “自由活动!” 体育老师吹哨,虞城中学六年一班的学生一哄而散。 夏季的体育课并不受欢迎,比起在骄阳下奔跑,大家更宁愿躲在树荫下谈天说地。 社会教育进展到三十世纪往后,义务教育的年份早已由九年改为了十六年,前十三年的教育被称之为知识储备阶段,后三年开始学习高等科目,为毕业后的国考做准备,各大高校按国考成绩排名接纳毕业生,给予他们进一步深造的机会,所以其本质上卷的内核从未改变。 虞城中学是虞中的重点公立院校,分为低年级部和高年级部,低年级部有十三个年级,高年级部有三个年级,两个校区之间就隔了一道铁丝网,操场毗邻,彼此可以遥遥相望。 有人神秘道:“我打听过了!高三年一班在篮球场练三分灌篮!谁要跟我一起去看顾学长!” “我我我!” “还有我!!” “带我一个!” “拍到照片记得发给我,我要正面照!” “姐妹修完图记得发到福利群啊!本周手机屏保就靠你了!” 一呼百应,男生女生都有,什么明星偶像来开演唱会也不过如此。 盛欢没跟他们凑这份热闹,他随着溜去小卖部买棒冰的大部队行走,于操场的一隅悄然拐弯,靠近高耸的铁栅栏。 铁栅栏的顶端是尖锐的菱形,像是冲天的矛,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电线,为的就是防止学生翻墙逃学,但并不妨碍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交流。 栏杆外倚着一个穿汗衫裤衩的男人,大热天还不停的翻着打火机的盖,显然等的很不耐烦。盛欢小跑着过去,对方大着嗓门道:“怎么才来啊!” “对不起对不起,最近主任抓翘课抓的比较紧。”盛欢仓皇的道歉,他手在两侧校服裤兜里掏了半天,将两叠零零散散的钞票汇总递给男人。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现金啊!”男人发出不屑一顾的嘲笑,吐了一口唾沫在手指上,娴熟的数着钱。 盛欢面对奚落没什么反应,只是叮嘱道:“记得吧,不要卖药给我爸。” “你爸?”对方心不在焉道:“你爸哪位?” “就是盛世网咖的老板盛长泽,那个每天傍晚问你批发艾斯挫仑的戴眼镜的男人。”盛欢说。 “哦,有印象。”男人扭头说:“那你让你爸别问我买不就行了,钱给我我没理由不赚啊!” “你正常收他的钱,给他淀粉丸子就行。”盛欢说。 “哈?”男人横目看他,好奇。 老子花一分钱在自己这儿买药,儿子花另一份钱让老子买不到药,他收两份钱却连货都不用出,也太赚了吧! “你还真是个大孝子啊。”老板怪声道。 “他在你这里买不到药就还会去别的地方买的,这是最好的办法。”盛欢低声说:“拜托了大叔。” 男人舔了下嘴唇。 这小男生长得男生女相,俊美异常,明明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却一板一眼的穿着虞城中学的夏季校服,身上有种纯真和叛逆交错杂糅的隐忍感,很难让人不生出几分欺凌的欲望。 “卖假药,这违背诚信啊!”男人装模作样说:“我赵水皮看起来是那种会被金钱腐蚀的人吗?” 盛欢茫然道:“你不是吗?” 男人:“......” 他将那叠五块十块的票面抽出来,搁在掌心里“啪啪”抽响,恶狠狠道:“这点钱,不够!” “不够?!”盛欢眼睛睁大:“你昨天明明说够的!” “昨天是昨天!” “可我砸了三个储蓄罐,帮人家跑腿买烟攒了一周才攒齐!”盛欢急了,“你现在说不够,我上哪儿弄钱去!” “你可以帮人跑腿买烟也可以帮人干点别的嘛,我又没说不答应你。”男人的眼神多了几分泥泞晦暗,倾身透过栅栏之间的缝隙,将腥腻的口气吐到盛欢的脸颊上:“放学之后,来弥陀巷的修车铺找我,一个人来——” 盛欢温润的瞳孔短暂收缩。 他藏在裤兜里的五根手指慢慢的攥紧了。 “怎么样?”男人期盼的追问。 “不怎么样。”有人替他回答了。 伸长的手臂揪住了男人的汗衫领口,来人轻而易举的将这个成年男人提的双脚离地。 盛欢急退半步。 那是一条修长的手臂,在金色炽烈的日光下白的像是大理石雕塑,紧绷的肌肉线条下隐隐可见青筋,英俊且性感。 就像手臂的主人一样。 盛欢抬眼,看着跟前这个高年级。 “敲诈勒索卖假药猥亵未成年人。”对方懒懒道:“你可真刑啊!想判几年?” 不知是不是天热的缘故,赵水皮的汗大颗大颗滴落,衬的他一张紫胀的脸油光满面。 他其实不太想跟学校的这些人打交道,现在能办公立重点学校的基本都跟白道有关系,教育局警察局,为了响应国家保护青少年的号召,抓混混一抓一个准,真被关进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误会,误会。”他讪讪然,冲盛欢使眼色,“我们只是在聊给他爸爸买药的事,对吧?” 盛欢犹豫了一瞬,低声道: “对。” 他说完,心口闷得厉害。 这应该是哪个高中部的学长吧,看校服样式应该是......好心来帮忙却得到这样的回答,肯定觉得他特别不识好歹,会很生气吧。 盛欢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那个学,学长......”他试图劝对方离开。 “顾沨止。” 盛欢一愣,抬眸。 “高三一班,顾沨止。”对方说:“你的直系。” 差了三级下去,算哪门子直系? 盛欢张了张嘴,不欲与他争辩,只好顺着道:“顾学长......” “哎!”顾沨止飞快的应下,笑吟吟掏出手机,“喂?110吗?这里有个假药贩子敲诈勒索我学弟,猥亵未遂还试图恐吓受害人,对,被我拎着呢......就在虞城中学后墙这里。” “唉你你你!你还真报警啊!”赵水皮大惊失色,冲盛欢大叫道:“小鬼!你还想不想要你爸好了!我进局子了你就等着你爸在家发疯吧!” “我——”盛欢哆嗦了一下,宛若被戳到痛处,这下也急了,上手扒拉顾沨止,“我都说了没事了你干嘛!!你把电话挂了!!” 顾沨止比他高上大半个头,能轻而易举的躲开他的扒拉,盛欢跳了几下无果,彻底急眼了,一道锋利的银色弧光从他的掌心里探出,朝着顾沨止拿手机的腕骨划过去。 顾沨止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诧异。 电话被挂断了,顾沨止腾出手来捏住盛欢的腕骨,看清了他手里藏着的东西——那是一枚被掰直了的回形针。 “原来是只小老虎。”顾沨止挑了挑眉,转眸看向赵水皮,“这东西用好了可不比管制刀具差,你确定要喊他单独去你家玩儿?” 赵水皮:“......” 赵水皮在抖。 盛欢挣扎了几下无果,白皙的耳根子通红,顾沨止的五根手指圈他的手腕绰绰有余,铐子一样纹风不动,他有种被拆台的羞恼,怒声道:“要你多管闲事!” “卖假药的也是人,我也要关心人家的人身安全好不好。”顾沨止振振有词:“不过我说了都不算,看,警察叔叔来了。” 盛欢本以为顾沨止只是路见不平一声吼,但对方当着警察的面一通颠倒黑白,那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流畅程度足可以去当传教士,让赵水皮背下了全部的锅不说,还将自己从这场交易里完全摘了出去,整个故事严丝合缝无懈可击,盛欢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方对自己的了解也许不仅仅是“初三一班”这么简单。 赵水皮被警察带走了,顾沨止活动了一下指骨,发出“噼啪”脆响,看起来心情不错。 盛欢的心情却很糟糕。 爸爸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每天不是靠酒就是靠艾司唑仑入睡,最近甚至有了双管齐下的趋势。 爸爸很疯,但他却是唯一的亲人,盛欢不想失去他。 他的嘴角抽动了两下,低下头,刘海遮住了半边眼睛。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他的声音不大,嗓音也温润清朗,其中的攻击性却不假,“你根本不知道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顾沨止垂眼,不愠不怒,目光里带了几分饶有兴致。 他忽然变戏法似的指间一晃,一块手机垂到了盛欢的眼前,上面是一片短信界面,抬头是【网咖老板-安定】 半月前18:00 【晚八点弥陀巷】 【到了。】 10天前21:23 【晚十一点西康路夜总会门口】 【到了】 三天前20:56 【最近货紧缺,只有20片,总价不变啊,先钱后货,十二点整,弥陀巷。】 【知道了。】 10秒前 【最近卫生系统抓药贩子,不方便当面交易,八点老地方,药在垃圾桶上,钱过段时间一起给。】 【知道了,谢谢你。】 盛欢一愣。 “赵水皮的手机?”他纳闷道。 顾沨止不置可否,收了手机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润喉糖的罐子,倒出几粒白色的糖果来。 “这个够不够像艾司唑仑?”他问。 盛欢:“......劲爆薄荷味儿?” “就白酒吞,什么味儿应该也吃不出来吧?”顾沨止耸了耸肩。 盛欢:“。” 好有道理。 不当面交易的话,是谁卖假药好像都无所谓。 但是等等,为什么这家伙连爸爸吃药就的是白酒的事都知道! “还有问题吗?没问题的话,我送你回去上课?”顾沨止说:“一三一班的盛欢同学。” 盛欢猛地抬起头。 “你怎么连我名字也知道!”他错愕道:“你——” “别误会,我可没有找人查你什么的,只是观察了你几节体育课。”顾沨止摆手道:“很多信息其实通过分析就能得到,比如你每次都借自由活动加课间休息这半个小时来找赵水皮交易,他总是记不得你爸爸是谁,所以你每次都要把你爸爸安定配酒的事迹说一遍。” “这么偏僻的地方,你用肉眼观察?”盛欢震惊道。 “抱歉,并不是。”顾沨止以食指指了指斜上方,梧桐树的树冠翠绿如盖,电线缠绕近进出,一枚金属物被挡的严严实实,“这里有个老摄像头。” 盛欢:“......” “你们班体育委员家里是做白酒批发的。”顾沨止说:“你跟他的沟通来往最密切,应该是能底价拿到两瓶酒吧,代价是运动会上替他包揽所有他不擅长的项目。” 盛欢:“......” “至于名字,你在低年级部很有名。”顾沨止笑的有些闷骚:“原因,大概和我差不多。” “你会出现在这里果然不是一时兴起。”盛欢麻了,幽幽道。 顾沨止轻轻勾唇,居然还挺骄傲,“嗯,是蓄谋已久。” 7、第 7 章 车子突兀的一个急刹。 盛欢差点儿没从后座上滚下去,疑惑的支棱起上半身。 “到了?”他疑惑道。 “没有没有。”司机打开车门,回头嘱咐,“是雇主方来办货物交接了。” “在这里物品交接?亲自来?”盛欢诧异道:“这么急的吗?” “就是很急啊!”司机说:“我去就行,你睡你的。” 说完,司机关上门,盛欢原本就没有睡意,这下好奇心更是打败了一切,他起身扶着窗户,将窗玻璃摇下一条缝。 他们的车停在了跨江大桥的一端,此刻漆黑的江面像是黑曜石打造的镜子,将对江的霓虹灯影倒映的迷离且浮华。一辆加长林肯停在他们这辆破面包车的前方,从车上下来三女一男,男士穿着纯黑的西装皮鞋,女士身着同色系的缎面黑裙,头带西式的薄纱发夹,丧气弥漫,他们面色悲痛的从司机手上接过盒子,年长的女士身形一晃,差点儿晕过去,被几双手搀扶住才勉强没有摔倒,随后他们一面道谢一面哭哭啼啼的返回了车厢内。 司机办完交接,哼着小曲儿上车。 “这群人是谁啊?”盛欢扒着他的椅背问。 “你不认得?”司机问。 “不认得。”盛欢老实回答。 司机想了想,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药盒递给他。 “非洛地平缓释片?”盛欢问。 “你看背面。”司机说。 盛欢将药盒翻过来,看见背面印着“凌氏药业”一行字。 “就他们家的公司。”司机说:“虞城所有的药,九成都是他们家的。” “大财阀啊。”盛欢说。 “呸呸呸,共产主义社会哪儿有财阀。”司机说:“但是很有钱就对了,那个差点儿晕的是凌正亭的遗孀,剩下的两女一男是他的两个女儿和儿子。” “所以我带回来的是凌正亭的头。”盛欢说。 “对啊,老头子寿终正寝,死的倒是挺安详的,但是就在出殡的那天,脑袋没了,你说离奇不离奇。”司机说:“像这种大户人家又特讲究,肯定不能让尸体不完整啊!所以就找咱们帮忙咯!” “为什么不报警啊!偷尸是犯法的。”盛欢说。 “看不出来你小子给黑市干活,法律意识还挺强。”司机乐了,发动车子:“像这种大户人家,肯定特怕什么丑闻啊杜撰啊股价暴跌啊!总之见不得人的。” “那你说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偷凌正亭的头呢,还扔在医院的标本储藏室里,这不神经病吗?”盛欢说。 “我看啊就是打击报复,像他们这种豪门世家,仇人肯定特多,唉,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好奇心那么重呢!”司机腾出一只手去按盛欢的脑袋顶,“睡觉睡觉!以我的车速,你还能睡二十分钟!” 盛欢撇撇嘴,躺回去。 他双手枕在脑后,细细看他的眼底有些密布的红血丝,是精疲力竭的表现,眼睛却依旧没有闭上,直勾勾的看着车顶上一闪一闪的光调。 许久,面包车驶入了下城区。 窗外的吵闹嘈杂之声明显变多了,高饱和度的迷乱灯光随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狂颤,隔着金属的车厢也轰然作响,面包车屡屡急刹,都因为有喝嗨了或者打架斗殴的市井份子突然冲到车轮子下面,险些被创飞。 司机面不改色,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大场面,他方向盘打死,车子在名为“瓦尔登蓝”的酒吧跟前停了下来。 盛欢呵欠连天的下了车,与司机一同进去。 迪斯科球旋转释放出光怪陆离的色彩,舞池里一群疯狂的男男女女正在贴身狂舞,气氛火热,盛欢绕过这片酒池肉林去到吧台处,几个酒保冲他微笑示意,然后喊道:“老板!” 晶莹剔透的酒墙每一格都错落有致,各色调味酒的颜色凝融成了大片虹彩,背面有个独立卡座,座位上坐着一个金发男人。 这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有着一张亚洲混东斯拉夫血统的美丽面孔,穿着白色的欧风衬衫,黑色丝质长裤,膝上是一台电脑,手边是一杯“落日”,仿佛他身处的不是地下庞贝黑市,而是风和日暖的夏威夷。 “恭喜你,开心,雇主追加了佣金,一共二百万,你我五五开,合作愉快。”阿提密斯说。 一夜一百万进账,如果是普通人,大概早就欢欣雀跃了,盛欢看起来却没什么高兴的神色,他往阿提密斯对坐下,认真道:“璃黄金,现在有货吗?” “有,庞贝市面刚刷新,500g,售价一千二百万。”阿提密斯说。 “买!”盛欢一捶桌缘。 阿提密斯横目道:“一千二百万,你确定?这个价格虚高了几倍不止,你完全可以等下个季度,单价回归到均线......” “不,现在就买。”盛欢急迫道:“我这半年存下来的钱够吗?不够我再想想办法。” “你这半年在我这儿赚了九百来万。”阿提密斯说:“我坚定的相信我这里是你经济来源的大头,这里都攒不够的钱,其他途径也很难想到办法。” 他这话一针见血,盛欢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下去。 “那怎么办?” 阿提密斯想了想。 “我可以借钱给你。”他伸了三根手指,犹豫了一下,缓缓收掉两根:“不过要收利息,这个数。” “可以!”盛欢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阿提密斯愣了愣。 纵使他自诩为庞贝市面上最精明的奸商,此刻也会产生几分“趁火打劫”的内疚感。 “你小子疯了吧。”他一面说着一面在电脑上操作着交易,“忙活年把什么也没得到,就他妈买了两块破金条回去,还是有辐射的那种。” “谢谢你,阿提密斯。”盛欢笑了笑。 阿提密斯看不得他这副样子,拧着眉头收回目光。 “下单了,一周之内会有人把东西快递到你家。” “好。” 盛欢打了个呵欠。 他的眼神已经有点不聚焦了,阿提密斯瞥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排出两个没拆封的药盒递给他。 “行了,早点回去睡觉,做个好梦。” “阿提密斯。”盛欢接过药盒,随意往口袋里一塞,蔫哒哒的倚在他的真皮沙发上,赖着没走,“问你个问题。” “说。” “有男的老发这个给我是什么意思?” 阿提密斯垂眼轻扫他推来的微信界面,一天五六条,全是某领带品牌的广告链接,随即嗤笑出声。 “这还看不出来?想你买了送他呗。” 盛欢若有所思,“这样......” “什么人啊?”阿提密斯道。 “一个学长。”盛欢说:“之前每次翘课都帮我打掩护,挺仗义一人。” 阿提密斯“啧”了一声,一幅“我懂了”的表情。 “这个牌子的领带挺贵的,而且必须配货,以你的财力,买不到。” 盛欢“啊”了一声,表情略惆怅。 “不过我恰好是他们家的发烧客户。”阿提密斯笑眯眯道:“本季度最新款我都有买,还没来得及拆封,可以送你一条我最不喜欢的款式做人情。” “真的?”盛欢闻言双眸发亮,跳起来欢呼道:“阿提密斯你人太好了!” “校友会......”阿提密斯哼了一声,忽而伸手拍了拍盛欢的后腰,意味深长,“作为过来人,给你一句忠告。” 盛欢:“啥?” 阿提密斯:“保护好你的小屁股。” - 顾沨止坐在车里,出神的看着窗外。 伍琳琅和熊提这俩货正在前面咋咋呼呼的补出勤报告。 盘索拉虫草事件整体符合污染物攻击进化的一般规则,报告不算太难写,苏格拉底在非作战模式下会变得人性化许多,甚至有唠闲磕的功能,正在帮他们俩查漏补缺。 “真险啊。”熊提心有余悸的说:“如果当时那位黑市的朋友多心狠那么一丢丢,我跟琳琅是不是就要魂断手术室了!” “不会的大熊。”苏格拉底严谨道:“首先斜曲魔方可以二次折叠空间,其次,若是空间无法阻挡盘索拉虫草,当贯穿之瞳打开,顾sir可以在千里之外透视目标,以m82或者定向发射的火箭炮干扰目标进程,亦或结束战斗。” “这样。”熊提恍然大悟,扭过胖胖的身体对着顾沨止发射爱意,“顾哥,我就知道你还是爱着我们的!么么哒!” “所以其实只是为了诈一诈那个家伙对吧。”伍琳琅扭头喜道:“那诈出来了吗顾哥,顾哥?” “嗯?什么?”顾沨止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句。 “我问你诈出那个黑市的小偷没有?”伍琳琅期待道。 “那还用说嘛,肯定诈出来了!”熊提东张西望:“不过没看到人呢!是不是原地击毙啦!” “人......”顾沨止意外的犹豫了片刻,摇头道:“没诈出来。” “没诈出来??”伍琳琅和熊提异口同声。 “预判了顾哥的预判啊。”熊提瞳孔巨震:“这人是何方神圣!” “我忽然间觉得有些危险是怎么回事......”伍琳琅环臂抱紧了瘦瘦的自己,“顾哥都搞不定的人......” “你们俩差不多得了。”顾沨止面无表情道:“我不是神,当然做不到事事无懈可击,有失误很正常。”他托腮,重又看向窗外,眼底浮光掠影,掩埋了他波澜起伏的情绪。 微型耳机里,苏格拉底“滴”一声开启了私聊模式。 “顾sir,检测到你有不真实言语行为。” “有本事拆穿我。”顾沨止说。 “你知道以你的权限,我不会轻易否定你的决策。”苏格拉底说:“但作为信息储备中枢,在面对存疑指令时必须要有所作为,现需要你提供对方的身份定位,方便后续的行为分析。” 顾沨止抿了抿唇角。 “身份定位啊......”他哼笑一声,意味不明的出声,“大概是前男友吧。” 8、第 8 章 前男友。 雨水重刷的车窗未干,模糊的映出顾沨止深邃的半张侧脸。 不得不承认,反观他先前做出的决策,是冲动且愚蠢的。 上一次这么失去理智还是两年前的那个夜晚...... 这么久远的时光,那么遥远的距离,隔着一个瞄准镜。其实即便是他顾沨止,也无法百分百确信自己可以认清一个人的样子。 但他就是下不去手。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会伤害到对方,他也不想冒这个风险——他会因此感觉到害怕。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事儿吗?”他忽然开口道。 “啊?没事儿了。”熊提扭头说:“报告也写得差不多了。” “没事儿我先下车了。”顾沨止说。 “唉?顾哥你就这么走啦!”熊提热情不减道:“吃完夜宵再走啊,我刚搜到这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小龙虾,我请客!” “不了,百分之十五的体脂率维持起来不容易,有事电话联系。”顾沨止拉开车门。 “虚无缥缈的数字而已!干嘛这么执着啦!”熊提悲愤道,一面恋恋不舍的目送,“我还想请顾哥吃顿好的嘞!” “他哪有心思吃啊。”伍琳琅轻轻叹息。 “什么意思?”熊提扭头道。 “你没听见顾哥刚才说了三个字吗?”伍琳琅唏嘘道:“算了,你肯定没听见。” “哪三个字?”熊提果然很茫然。 “前男友。”伍琳琅说。 “前男友怎么了?”熊提说:“不就是前——前男友?!” 听着他的声调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伍琳琅对他嫌弃的不行,“果然顾哥说你的反射弧拉直了能绕地球三圈不是开玩笑的。” 熊提:“......” 趁着熊提石化的功夫,伍琳琅摸出手机给远在瑞士的卫殊拨了电话。 未几,电话接通。 “阿伍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监控了?”对面的男人啼笑皆非,语调温柔:“我这好不容易有半个小时的空挡吃个饭,你电话就打来了。” “说明你注定要替我答疑解惑啊卫哥!”伍琳琅笑嘻嘻道:“瑞士的公差生活怎么样?有没有给我们带巧克力的打算哪!” “你还惦记巧克力?我现在只想吃故乡的大米饭好不,天天吃土豆,我都快吃成土豆了。”那厢,卫殊正端着餐盒在自助餐厅里舀土豆浓汤,满脸的嫌弃:“你要问什么?” “顾哥的前男友是怎么回事?”伍琳琅问。 卫殊诧异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居然叫顾沨止出柜了?” “他没出,是我耳朵尖,偷听到的。”伍琳琅说。 “不愧是伍八卦啊。”卫殊笑道:“小雷达灵的要命,来说说看偷听到什么了?” “最近黑市有传奇武器的仿冒犯你知道的吧?”伍琳琅神秘道。 卫殊:“知道,怎么?” “我们今天出任务撞到一个,跑了。”伍琳琅说:“我和熊子还奇怪这人得有多大本事,居然能从顾哥手底下全身而退,后来听顾哥给苏格拉底汇报,他对于手底下有漏网之鱼这件事居然一点儿都不暴躁,要换做从前,以他的胜负欲一定会疯狂复盘外加自我反省,写上一百篇的差错评估报告,然后我就听到了‘前男友’三个字。” 卫殊轻轻吸气。 “阿沨不是拎不清的人。”他忽而慎重道:“就算如你所说真的是前男友,他也不会徇私,后面一定会想办法把人再带回来的。” “哎呀我不是在质疑顾哥啦。”伍琳琅兴奋道:“只是好奇,好奇你知道吗?顾沨止的前男友哎!!帅哥不能配恐龙吧?而且能让他这种死工作狂动心,得长成什么样啊!” 卫殊:“......阿伍你不对劲。” 伍琳琅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你想,对方一出场就是黑市的蛇眼,正义之师顾沨止在放他走的时候该是什么心境?心痛?不忍?还是爱恨交织!往事甘苦历历在目!老天——我最喜欢这种狗血的剧情啦!” 卫殊:“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变态。” “所以顾哥的前任不是什么天仙,居然是个男的!”熊提跟不上伍琳琅一泻千里的脑补,尚沉浸在男神变弯的冲击里不能自拔。 “我有幸看过一回照片,是男人,也是天仙。”卫殊端着盘子坐下,将手机摆正,往薯条上挤酱,语气正经了不少,“不过听说闹得很不愉快就是了,你们没事别在他跟前提。” “有多不愉快?”伍琳琅问:“就因为顾哥没有抢占先机主动提分手?” “事情要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卫殊摇了摇头,“我听说对方是为了五百万把阿沨甩了。” “啥玩意儿?!” 伍琳琅和熊提异口同声,那动静差点儿没把电话那头的卫殊送走。 “你们俩真够意思,这么默契怎么不去唱双簧啊!”卫殊一面掏着耳朵一面纠结道:“啊对对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拿五百万从我儿子身边滚开’。” “五百万??区区五百万!”熊提的表情看起来仿佛被贱卖的是自己,捶胸顿足道:“顾哥这种极品男人,会比不过区区五百万???” 伍琳琅远比他理智,意外道:“这么看问题也不全出在对方身上,如果是父母从中阻挠,把话摊开来说清楚,不至于回不了头。” “但偏偏对方就是冲着钱来的。”卫殊将自制的汉堡塞进嘴里,慢慢道。 伍琳琅微微一怔。 “收到钱的当天就消失了,甚至没有支会阿沨一声,放阿沨淋了一夜的雨。”卫殊说:“那天恰好是3022年12月24号。” 空气中的生机随着这个日期的曝光而凝固,温度直降零下,冰冷无常。 “你说顾哥在3022年的12月24号淋了雨?!”熊提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我记得那年你们俩应该刚入校吧?”卫殊说:“刚开始三个月是我一个人带的你们班,其他班都是两个学长学姐。” “对对对。”伍琳琅说:“顾哥是第二年年初才来的。” “因为他在精神中心接受了三个月的稳定治疗。”卫殊顿了顿,低声道:“差点儿没能出来。” - 虞城是顾沨止生长了十多年的地方,饶是这些年城区改造变化颇大,他的出行也是几无阻碍。 天边有一丝淡淡的辉光,是黎明将至的表现,顾沨止打开手机,发现微信列表里不止一个人给他发来了校友会的邀请函。 虞城中学是本地的重点中学,分低年级部和高年级部,高年级部升学率可观,每年出不少尖子生,校友会是历年来的传统,专门邀请那些发展势头良好的毕业生跟校内在读生搞联谊,起到榜样效应。 顾沨止毕业三年,年年到这个时候都会收到短信轰炸,邀请他去参加校友会,也许有人会享受被人追在屁股后面吹捧的快感,但对于他而言,休假的时间宝贵,耗在无谓的社交上纯属慢性自杀。 他信手将消息一条条划掉,举手拦了辆的士。 “帅哥去哪儿?”司机问。 顾沨止想了想说:“盛世网咖。” 司机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吸气道:“没听说过这地方啊......我导航上搜搜看。” “那去虞城中学吧。”顾沨止也不欲为难他:“停后门,我下来自己走。” - 盛欢回到盛世网咖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门口的光牌好像出了点故障,灯管频频闪动,亮度感人,那种凋零的气息呼之欲出。 随着经济发展随着手游肆虐市场,这年头网咖的生意早就大不如前了,五六年前盛长泽还能用这家网咖养活他和盛欢,现如今盛世网咖的收入连电费都交不起。 之所以还留着这家门店......不过是为了缅怀盛长泽曾经生活过的那点痕迹罢了。 盛欢推门进去,灯也不开,径直上了楼。 边上楼他边将阿提密斯给他的两盒药拆封,一盒写着艾司唑仑,一盒写着奥氮平,他撕外包装的手法极粗鲁急迫,纸做的外壳被撕成一片一片的不规则形,极致的困意像一只鬼爪死死的扣住他的天灵盖,精力透支的极限差不多也就是如此,盛欢的眼皮子再也睁不动了,他掰出两片药空口咽了,随手拉下弹簧床,脱了衣服踢进床下,整个人跌躺下去,昏沉沉闭上眼。 他曾经看过一篇不大科学的报道,说人入睡的过程至少在十五秒钟以上,十秒内的失去意识不叫睡眠,叫昏厥。 是昏厥就好了。 ...... 不知过了多久,盛欢睁开了双眼。 窗外的天还是黑的,屋里没有开灯,也是黑的。 看样子还是没能睡太久。 即便吃了艾司唑仑,即便是累到这种地步,他还是做不到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样糟糕的睡眠质量,这样颠倒的作息,怎么看都是无可救药。 他的身体很累,哪怕是挪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很艰难,盛欢挪了挪眼珠,看向墙壁上的挂钟——他想知道现在几点了,还有多久能天亮,天亮他会有安心的感觉。 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他意外的看见了墙壁上的挂钟,但古怪的是,挂钟上没有指针。 盛欢豁然瞪大了双眼,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挂钟上的十二个数字开始变色。 1、2、3、4...... 像是某种倒计时,数字挨个变成了诡异的猩红色,字体融蜡般的拖下长长的红痕,衬的钟面惨白,恐惧将盛欢的脊梁骨浸泡在其中,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想要逃跑,想要求救,竭力的挣扎,但身体宛若被封进了水泥,一动也不能动—— ...... “砰” 灯管爆裂的声音将盛欢从梦境的泥潭中狠狠拖拽了出来,他宛若一个溺水的人,猛地从深水面下探出头,水还没有从气道里排出去,就迫切的吸入新鲜的空气,心率能有每分钟近二百下,几乎要从他的耳膜、喉咙里跳出来。剧烈的呛咳和应激令他整个人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 未几,他听见楼下传来说话声。 “有人在吗?” 声音低沉磁性,意外压倒了耳蜗里漩涡般的嘈杂心跳声,如安眠曲,如圣歌。 多说几句......再多说几句。 “店面的灯牌好像被我扯坏了,赔偿的话,我应该找谁?” 店面的灯牌......对了,他们网咖的灯牌年久失修了,会坏很正常。 所以这是现实,是安全的现实。 盛欢如梦初醒,猛地从床上翻坐起来。 他用尚在颤抖的手推开边窗,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楼下的街道,黎明前的风吹在脸上没有那么刺人,将浑身的汗湿带走了几分,他低下头,对上一张熟悉却又不那么熟悉的面孔。 盛欢愣住。 “不考虑下来一趟吗?”顾沨止昂起头,冲他笑了笑。 盛欢“咕咚”吞了口唾沫。 别下去。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别下去,这是一个陷阱。 但腿脚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慢吞吞的挪开了步子。 推开店门,盛欢才发现,“盛世网咖”四个字已经变成了“皿世x咖”,而始作俑者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一截断电线。 “突然掉下来,我以为是蛇呢。”顾沨止说。 盛欢“啊”了一声。 他很困,无法分辩其中的真假,只局促的揉了一下衣角。 “没事,本来也坏的差不多了。”他小声说:“不用你赔,你走吧,我上去了。” 说罢他转身,却被顾沨止再次喝住。 “可它刚才掉下来的时候电着我了。”男人慢条斯理的说:“既然不用我赔你,不如你赔我吧。” 盛欢:“?” 9、第 9 章 盛欢猛地扭过头去,头上飞过几个豆大的问号。 要么送上门被讹,要么就讹人,怎么好像非要跟自己扯上点关系不可的样子? 两年前他不告而别,只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沨止,当年不知道如何面对,现在只会更加不知所措,他本来也不是什么长袖善舞的人。 所以时隔两年,顾沨止再次找上门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不,不会,他的窝一直就在这盛世网咖从来没变过,如果要兴师问罪,早两年就该来了。事实上两年前顾沨止也没有过多纠缠就选择了放手。 也是,虞城商业巨鳄顾家的独子,全面发展保送名校的尖子生,无论怎么看都是前途一片大好,不必为了他这样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坎儿逡巡逗留,迈过去才是正解。 今天来应该也只是一时兴起,只为看看他这个见钱眼开的主日子过得如何,以消解当年的怨恨吧......盛欢无奈的想,无论顾沨止说什么,他不反抗就是了,反正已经够无地自容的了。 胡思乱想间,顾沨止已经走到他身畔。 跟当年相比,盛欢长高了,顾沨止也长高了,两人还是相差半个头,对望时恍惚还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 顾沨止颔首看他。 盛欢穿了一件白色的无袖旧卫衣,宽松居家,衬的手臂劲瘦,胸廓侧壁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流畅到没有一丝赘余,脸孔倒是没什么变化,清秀如初,除了两个大黑眼圈。 跟三年前比起来,青涩感褪去了不少,但另一种纯且欲的气质盈上来,顾沨止想,这卫衣的效果跟女生穿吊带有什么区别? “那个电压不高的,被电一下应该......没什么大事。”盛欢道。 如果不是顾沨止,一般人可能还真听不出来他是在安慰人。 “可我手疼。”顾沨止说。 他将手举到盛欢跟前,平摊着掌心,骨节明晰有力,指骨冷白修长,关节处有一些薄茧,让这双手看起来性感却又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盛欢的目光微动。 他的基因里好像还存着一些条件反射,在看到这双手的时候就会想把自己的手放进去,潜意识如此,但理智遏制了他。 “我头还有点儿晕。”顾沨止补了一句。 “那你进来休息会儿。”盛欢无奈道,心知躲是躲不过了。 “好。”顾沨止微微一笑:“谢谢。” 盛欢抬手捂了一下额头,没再吭声,转而推开了网吧的门。顾沨止紧随其后,盛欢身上不情愿的情绪以及要溢出来了,是个人都能看得见,但顾沨止无所谓,他早料到两人的见面不会太愉快,但他今晚仍然是来了。 网咖里的状况比他想的还要破败,随处落手都是灰,显示屏和主机也都是过气型号,顾沨止没有落座,只是抄兜倚在一处桌角,状似好奇: “你拿了五百万,都没有把这里装修一下。” ...... 这是嘲讽吗? 盛欢无从分辩,他绕到柜台后翻箱倒柜,“都是我爸爸的东西,我不会动。” 顾沨止以为他要翻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没想到他从一个塞满了发。票的橱柜里翻出了两包口味不同的泡面。 这凌乱邋遢的程度让顾沨止叹为观止,他皱眉道:“你这算是夜宵还是早餐?” “无所谓啊。”盛欢说:“你要吃吗?” 少年吊起眼梢看他。 那件地摊甩卖二十块都不见得有人要的卫衣是纯白的,一般人应该不会买,毕竟这色调容易显黑,但这规律在盛欢身上不做数,他白的惊人,反之,发丝和眼睛的色调极深极纯。轮廓细腻的像是个瓷做的人,纤细,易碎。 嘴上虽然在邀请,手却把那两包泡面抱得死死的——护食护的仿佛饿了八百年。 顾沨止咳嗽了一声,“不用了谢谢。” 盛欢:“哦。” 他认认真真的抱出一口锅来煮泡面,趁着这个功夫,顾沨止缓缓开口:“我昨晚在附属医院看到一个长得很像你的人。” 盛欢的动作微微一顿,扭头问道:“你生病了?” “没有,路过而已。”顾沨止眼睫浮动:“那个人是你吗?” 盛欢缓缓的咽了一口唾沫。 是巧合吗? 他前脚在手术室听到了疑似顾沨止的声音,后脚顾沨止就问他是否去过附属医院。 他们当真有过这样的时空交错吗? 可如果不是巧合,顾沨止为什么要这么问? 一丝凉嗖嗖的麻意舔上他的脊梁骨,盛欢咬了一下唇角,矢口否认:“不是,我昨晚一晚上都在家,没去过附属医院。” “这样。”顾沨止点头,没有发出质疑。 盛欢松了口气。 “开心哥哥!” 忽然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推开网吧的门,一路小跑到盛欢身边,一把抱住了盛欢的胳膊。 “平儿?你怎么来了?”盛欢面露诧异:“这才几点,你不睡觉啊?” “我爸爸又带女人回家了,他们好吵,我睡不着。”平儿说:“我昨天下午就想来找你了,可是你一直都不在家,网咖门也关着我只好......” 他话说一半,听见盛欢在疯狂咳嗽。 “怎么了开心哥哥?”平儿满脸茫然:“你感冒了吗?” 盛欢表情麻木。 ......世界上大概找不到第二个打脸效率比他还高的匹诺曹了! 这让顾沨止怎么看他! 贪财,狡猾,沉闷无礼...... 盛欢生无可恋的朝顾沨止看过去,却发现顾沨止接了个电话,迈动长腿快速离开了网咖。 ——还真是路过啊。 盛欢如释重负,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开心哥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平儿怯生生的发问,“我把那个哥哥气走了吗?” “没有,他就是个路人。”盛欢笑了笑,“你肚子饿不饿?” 平儿到底年纪小,注意力飞快被转移,可怜巴巴道:“饿,我晚上就吃了半块烧饼,还是冷的。” 隔壁发廊老板的老婆死的早,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平儿被放养,动辄饥一顿饱一顿,发廊老板每天就知道给自己找乐子。 盛欢也没有爹妈,对他多少有点共情,时常收留他,他不在平儿就帮他看店,一来一去就熟了。 盛欢从许久不开张的收银机里翻出了十几块的碎零钱,对平儿道:“帮我看着火,我去买点鸡蛋和火腿肠来加餐。” “好!”平儿拍手:“我最喜欢开心哥哥打在泡面汤里的水鸡蛋了!” 盛欢莞尔。 对面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盛欢去买了打折的火腿肠和蛋,出门时就见一辆跑车刹在了路边,从车上下来一个人,穿着价格不菲的印花西装,脚踩尖头皮鞋,大步流星的踏上人行道。 “杜学长?”盛欢认出了他。 杜朝飞,虞城中学当下的风云人物,老爸是校董,老妈是银行千金,常任学生会会长,教导主任的心腹小棉袄,长得浓眉大眼,bid上校园告白墙,传说是能成为“顾沨止第二”的人物。 自打父亲去世,盛欢的学习生活就呈断崖式下跌,两年多前差点儿没能顺利升迁高年级部,之后,他就进入了半辍学状态,如果说为啥不干脆辍学了拉倒,大概是因为身边没有活着的监护人替他去办理辍学手续。 盛欢翘课逃学给阿提密斯打工的那些日子,学校隔三差五的查岗,杜晨飞作为学生会主席,会时不时给他打打掩护,倒让他省去了不少麻烦,虽然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企图,但盛欢还是挺感谢他的。 “我收到斯宾塞的通知书了。”杜朝飞行至他跟前,激动道。 斯宾塞学院,联合国名下的至高等学府,各界精英分子的摇篮。用每年誓师大会上念的最笼统的词来形容,比常春藤还要尊贵一百个京北。 据说能被斯宾塞录取的学生绝不仅仅是成绩拔尖,各方面素质都高人一等,斯宾塞学生们的朋友圈日常是环游世界,在读期间就能按年薪拿钱,是纯粹的人上人,比如当年的顾沨止...... 所以这的确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至少对于杜朝飞而言是。 盛欢有点意外杜朝飞大半夜大张旗鼓的开车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毕竟他们好像......没熟到那个地步,至少他单方面这么觉得。 “国外跟我们有时差,我刚才在开轰趴,收到邮件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你了,我希望能跟你分享这份喜悦!”杜朝飞神秘的眨眨眼,“盛欢,开心吗?” 盛欢想说一般。 他的喜怒哀乐早已跟正常人脱轨,锦绣前程固然让人开心,但相比之下,睡个安稳觉会更让他开心。 “恭喜。”他挠了挠头敷衍道。 “你手怎么了?”杜朝飞眼尖,一眼看到了那道切割伤,关切的握住他的手腕。 这触碰来的突兀,少年半边身体的肌肉短暂的紧绷,像一条蓄势勃发的钢鞭,但很快又松弛下去,盛欢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搬东西的时候被木刺划的,没事。” “怎么这么不小心。”杜朝飞埋怨,他捏着盛欢的指尖轻轻吹气,心疼道:“往后我不在虞中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盛欢:“......” 按不住了。 为了防止杜朝飞筋断骨折,盛欢猛地抽回了手,干笑道:“学长,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我准备了一份礼物,祝你步步高升,我现在去拿来给你。” 指尖一阵刺痛潮湿,似乎是薄薄的血痂在攀扯的过程中裂开,盛欢将手藏在背后轻轻甩了两下,听杜朝飞道:“不急,既然是这么重要的礼物,怎么能随随便便送?”他躬身凑近,用仿佛充了百吨二氧化碳的气泡音在盛欢的耳畔一顿输出道:“校友会那天正式送给我吧,给我留一些浪漫的悬念,ok?” 盛欢“咕咚”咽了口唾沫。 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一尴尬就会咽唾沫,今晚第三次了。 届时杜朝飞的手机震响,他抬手揉乱了盛欢的头发,说了句“好梦”,便转身回到车里去。 “得手了吗飞少?”手机那头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背景是震耳欲聋的dj。 “小学弟听见你的骚话有没有羞的脸红红?想想就觉得很色啊!” “摸到屁股没有?上次看他穿校服感觉屁股又紧又翘,两条腿可长嘞!” “这不比妞劲爆啊!” “难怪当年叫顾沨止欲罢不能,从男神变成了雨中淋湿的狗!” “开玩笑。”杜朝飞似乎很不想听见有关顾沨止的褒奖之词,“像他这样缺爱的小男生,我给他的重视绝对够他受宠若惊的了。”他变脸变的飞快,冷笑一声,“顾沨止的前男友,我分分钟拿下。” 10、第 10 章 在顾沨止的记忆里,盛欢还停留在最初的那个阶段,是个貌似乖顺实则有些傲娇的少年,相处一年多,虽说兰因絮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老实的。 普普通通的男国中生怎么可能跟黑市啊怪物啊什么的挂钩呢?这是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所以即便在现场看见了一个与盛欢相似的人影,顾沨止也没有立刻怀疑盛欢。 但多年来执行任务的经验教会他下任何结论之前都一定要有足够的把握,所以顾沨止还是选择第一时间故地重游。 所谓故地就是位于虞城中学后门对角街的盛世网咖。 这是盛欢的家,是他们曾经屡屡约见的场所,是记忆地图里带着橘橙色暖意的标志性建筑,他笃定一定能在这里找到盛欢。 如顾沨止所料,人找到了,可好家伙的没一句实话。 盛欢还是那个盛欢。 这种有意隐瞒的行径触动了顾沨止骨子里作为特工的本能,几乎就在那一个瞬间,他认定盛欢一定与此事有关。 好歹是业内的老人,宠辱不惊是基操,即便是听说彗星即将撞地球,在亲眼见证世界毁灭之前顾沨止也不会有任何多余的面部表情,他看似风轻云淡的路过,来了去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实则掉头就联系了伍琳琅和熊提。 伍琳琅和熊提是他手下的两员人形核武器,一个八卦成性唯恐天下不乱,一个身宽体胖莽字刻骨,优点是执行任务的依从性高,缺点是都不太爱动脑子,要么死命往前冲,要么在原地踢一脚才肯挪一步,这种时候配一个稳重可靠的成年上级就显得尤为重要,而顾沨止就是那个倒霉的成年上级。 令他意外的是,这一次对面那俩铁疙瘩居然没有等他拿鞭子抽就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 电话是对面儿主动打来的,听筒那一头伍琳琅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莫名的兴奋。 “顾哥,我们刚才勘察现场发现有一名目!击!者!” “发生这么大的事没有目击者才奇怪吧?”顾沨止嘴角轻抽。 “我发现的琳琅!让我说让我说!”熊提在旁疯狂邀功。 “行行行你来。”伍琳琅说。 “顾哥!”熊提兴致勃勃的抢白:“我发现这个目击者跟那个黑市的仿冒犯有过近距离接触,巧不巧巧不巧!只要从他口中问出对方的样貌特征再找个侧写员,一切就水落石出啦!” 顾沨止微微一怔,瞳光凝练。 他倒不是惊讶于这个方案,毕竟他本来也打算这么安排,只是对面这俩人太过积极,积极到有些违反常理,不知道还以为这俩人是那黑市仿冒犯的忠实粉丝呢,迫不及待的要跟偶像搞见面会。 “熊子这思路清晰的仿佛被人用漂白剂洗过脑子一样。”顾沨止狐疑道:“没事儿吧你俩?” “顾哥你怎么这么打击人家家积极性了啦!”熊提嗷嗷叫唤,悲痛欲绝状。 “熊子只是努力的想要替你排忧解难而已,毕竟一个仿冒犯窜逃在外,威胁到的是全体斯宾塞校友的安全!是可忍孰不可忍!”伍琳琅信誓旦旦。 “没你事儿?”顾沨止幽幽道。 伍琳琅:“俺也一样。” “好吧,难得你们能有这份绝悟。”顾沨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揉了揉眉心,“回头把见面的时间地点发我。” “okk。”伍琳琅满口答应。 挂断电话,顾沨止悄无声息的从盛世网咖的屋檐处垂下来,轻巧踢开了那扇虚掩着的窗。 此处应是盛欢的卧室,方才盛欢就是从这里探出头来与他遥遥相望。 所有执行任务的专员在出勤期间,一举一动都会受到苏格拉底的观测监督,这位究极庞大的人工智能系统在发现任何异常行径时都会立刻播报提醒。 “顾sir,私闯民宅是违法行为。”苏格拉底在他耳畔实时敲响了警钟。 “调查黑市仿冒犯的案件,这是必要的探索环节。”顾沨止理由一大堆,闲庭信步,“况且进前男友的卧室算什么私闯民宅?顶多算是故地重游。” 苏格拉底:“。” 顾沨止在室内大致转了一圈,这间卧室除了能展现出屋主的穷以外,实在是没什么特征,倒是角落里的那张弹簧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床那枕那被褥,顾沨止看了好久都不挪眼。 “顾sir。”苏格拉底又在竭力履行自己的劝诫职责,“虽然是前男友睡过的床和被子,但人类不同于动物的地方就在于人类是可以控制自己原始欲望的高级生物......” 顾沨止一个闪现。 他倒是没有去对那些沾染了盛欢气息的床上用品做些什么,而是从床下翻出了一堆东西。 一条迷彩裤和一件黑色的紧身衣。 ——和他在瞄准镜里看到的一样。 “你刚才跟我说什么?”顾沨止问。 苏格拉底沉默片刻,中肯的改口:“没什么,您做的很好。”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还是只猜测,那么眼前的这套衣服则起到了进一步的佐证作用。 指尖轻轻摸索着那件黑色的紧身衣,是吸水功能很好的亲肤面料,上面似有若无的沾染着男高中生独有的干净气息。顾沨止捏着证物不撒手,神色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看来我的前男友有很多故事啊......” 苏格拉底觉得顾沨止的言行有哪里不对,可它又说不上来,于是宕机了老半天。 这时,顾沨止起身回到了窗畔。 街对角的便利店门口多了一对人影。 是盛欢,以及一个男性路人,两人之间靠的颇近,举止亲密,有那么几个瞬间似乎还产出了错位的耳鬓厮磨感。 顾沨止的眉峰聚拢。 “苏格拉底,申请使用‘枯叶蝶’。” 苏格拉底道:“顾sir,贸然监听是侵犯对方的隐私权的行为。” 顾沨止歪了歪头,语重心长道:“苏格拉底,如果你有前男友你就会明白,你想侵犯的绝不仅仅只有他的隐私权。” 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没有前男友,所以苏格拉底不明白。 身为全球顶级的智慧主脑,质疑再多也架不住顾沨止的特级权限放在那儿,权限是用户多年来积攒的信誉的象征,是人工智能唯一认可的通行证,苏格拉底叨叨完,还是替权限狗解锁了“枯叶蝶”。 一只拇指盖大小的蝶形无人机从窗台上飞了出去,于半空中变得通体透明,丝滑的融入了夜色背景,就像那拥有极高伪装本领的蝴蝶。 顾沨止带上墨镜。 枯叶蝶捕捉到的高清画面立体声分别在墨镜和微型耳机中呈现,说他是身临其境都不为过。 他现在就像站在盛欢和杜朝飞之间,切身体会这俩人的深夜密语。 这是一种很新的体验。 说是当面被浇油都不为过。 有那么几个瞬间,顾沨止的拳头都硬了,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好在盛欢没有跟杜朝飞促膝长谈,只十几分钟就分道扬镳。 苏格拉底有人脸识别加自动检索的功能,在画面中杜朝飞的脑袋旁边添加了两条小小的注释tip。 目标a.盛欢:master前任,疑似黑市仿冒犯。 目标b.杜朝飞:虞城中学2018级应届毕业生,父亲是校董,母亲是虞城商业银行千金,成绩中上游,长相7分,素有顾沨止第二的美名。 顾沨止:“?” 顾沨止:“骂谁呢?” 苏格拉底将自己撇的干净,“以上皆摘录自虞城中学超话板块。” 顾沨止颤巍巍的抬起手,猛地按住了自己疯狂跳动的额角。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他咬牙切齿道:“而不是让我沉浸式围观一个低配版的我在泡我的前男友。” 苏格拉底停顿了片刻,后台传输大量数据流,未几,他发出了“滴”的提示音。 “顾sir,由大数据校对得知,私人感情正在影响你的判断。” 顾沨止矢口否认:“不,我没有。” 苏格拉底的语调中流露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恢弘和权威:“你佯装受害试图与目标a产生肢体接触,计划未遂,目标b却轻而易举的借查看伤势为由,触摸了目标a的手,你由于内心强烈的不平衡感导致对目标b存在过量的敌意,这种现象常见于自然界许多力量型的雄性生物,他们往往会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去争夺未标记的地盘或是配偶,显然,此举略显愚蠢。” 顾沨止深吸了一口气:“我——” “为保证沟通的质量,2分钟前我已经在豆酱电影板块倍速加载完《前任攻略》以及《前任攻略2》,收录了文学板块的《分手后的100件蠢事》及三千部相关的文学作品。”苏格拉底说:“此条观测播报的专业性毋庸置疑。” 顾沨止:“......” 这回换顾沨止沉默了。 他抬头看了看悬于天际黯淡浅薄的月亮,忽而纵身跃出窗棱,跳下雨棚,又轻盈的落在马路边。 那厢,盛欢正好返回了网咖店内。 顾沨止遥遥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好吧,我承认我是不甘心。”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凛然犀利,“但这份不甘心不是干扰因素,是驱动力。” 说完,他大步流星的转过身。 “缺乏不在场证明,拥有相仿的穿着以及传奇武器造成的手部切割伤,如果目击证人的供词也对得上,那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仿冒犯。”他低声道:“调查报告就按照这个来。” 他总能精准凝练的列出重点,基于这些口述内容自动生成的ai报告,往往比许多人脑琢磨十天半个月憋出来的还要完善可靠。 苏格拉底:“收到。” 忽然,顾沨止像是想起了什么,在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驻足。 ...... “校友会那天正式送给我吧,给我留一些浪漫的悬念,ok?” ...... 仅仅是回忆都能让人被油的够呛,顾沨止的唇线不由自主的抿直,不爽的掏出手机。 这种时候他就想大大方方的承认,他就是苏格拉底口中说的那种不太聪明的雄性。 校友会,就是他和杜朝飞的兵家必争之地。 微信列表里,那几条校友会的邀请信息早就沉没到了消息列表的底层。 顾沨止上划屏幕翻出来,点开。 他随便挑了一个,将时间地点截屏,在那句“顾学长,诚邀您拨冗参加,不知您赏脸与否?”的问句后面敲了几个字。 “收到,期待相见。” 11、第 11 章 盛欢很疑惑,之前也没觉得杜朝飞有这么油啊。 大概还是接触的太少的缘故? 他抱着两大包打折的火腿肠和生鸡蛋,魂不守舍的回到了店里。 平儿已经在柜台后面等得睡着了,脑袋枕着手臂,吹出俩大鼻涕泡。 盛欢把东西放下,感觉旁边的煮锅发出的声音不大对劲儿,忙奔将过去打开锅盖一看,果不其然,面汤烧干,面饼吸水胀成了坨,雕像似的粘在锅底。 盛欢拔了插头,对着这锅卖相感人的食材心绪复杂。 他一点儿也不想去参加什么校友会。 这种聚会想也知道是好学生的天堂,坏学生的□□现场,尤其他还是那种极不合群且人缘抄底的人...... 去了会引起轩然大波吧? 但杜朝飞这一年多来的掩护确实替他省了不少麻烦,这点毋庸置疑,说不感激是假的,盛欢不想欠杜朝飞的人情。 区区校友会而已! 他过去送完领带就走,眼睛一闭一睁就结束了! 总不可能是想取沛公项上人头的鸿门宴,这年头没有项羽,他盛欢也不是刘邦。 “开心哥哥你回来啦!”平儿睡醒了,揉着眼睛道:“我看火看困了,对不起。” 盛欢回过神来,轻扯唇角。 “没事,可惜面糊了,你只能吃面疙瘩了。” “好啊!红烧牛肉味的面疙瘩也挺好吃的。”平儿砸了咂嘴说:“虽然我更喜欢香辣牛肉味的。” “你要求还挺多。”盛欢乐了:“信不信我下次买泡姜口味的给你吃。” 他搬了两张椅子过来和平儿围着收银台面对面坐,拆了两包淀粉火腿肠吃,平儿一面拿勺子费力的拆分着面坨一面道:“开心哥哥,我觉得一开始进店的那个哥哥比较适合你。” 盛欢正在往齁咸的面疙瘩上浇白开水,闻言手一抖。 “你在说什么登西?” “后面来的那个开车的叔叔花里胡哨的,不像正经人,你不要被他骗了。”平儿一本正经的说:“我爸爸就一天到晚带这种不正经的女人进家门,好几次差点被人打。” “......” 盛欢沉默了片刻。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口中的那个叔叔比那个进店的哥哥要小两岁。” “是吗?看着不像呀。”平儿咬着勺子说:“进店的哥哥比较有气质。” 盛欢:“这点我赞同,但看人不能光看外表。” 平儿的小脸皱成一团:“开心哥哥,你这么帮着那个开车的叔叔说话,是不是更喜欢那个叔叔啊?” “......那倒也没有。”盛欢面无表情道:“我两个都不喜欢。” 平儿:“不可能!我不信。” 盛欢:“我跟他们俩就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平儿:“那你要发生关系的话!记得一定要找那个进店的哥哥,不要找那开车的叔叔哦!” 盛欢:“......???” 到底是这小子早熟还是自己店铺里的风水不对,亦或是他本人的行为举止不够检点,所以带坏了小孩子? 盛欢想不通,光觉着离谱。 好在快天亮的时候发廊里留宿的女人急匆匆离开了,平儿得以回家,盛欢也终于有了一时半刻的清净。 他呵欠连天的爬上楼,捉摸着自己要不要再吃两颗药睡觉。 一闭眼就做噩梦的毛病很磨人,如果一个人连睡觉都不得安生的话,生命注定要精疲力尽。 盛欢正是如此。 自打爸爸死后,噩梦愈演愈烈,他很惧怕睡觉,但又不得不睡觉,无奈之下,他只好借助一些精神类的药物,如安定,如奥氮平。 用药的过程中,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样子似乎越来越像是曾经的爸爸了,那个靠酗酒磕安眠药才能入睡的可怜的男人。 盛欢打开床头灯,一屁股坐在弹簧床上,躬身用力抱住头。 片刻后,他睁大了眼睛。 像一只幽夜中敏锐警觉的猫,盛欢的眼睛左右飞快的转动,而后猛地趴下去翻床肚。 那身衣服还乱糟糟的堆在床下没错。 盛欢身体僵硬,缓缓站起,走到窗户边。 窗户虚掩着,碎石堆砌的窗台凹凸不平,没有脚印也没有灰尘,和走时一样。 第六感就是很神奇。 说不上来。 可他总觉得屋子跟自己走之前的有些不一样。 盛欢捞了一把额前的刘海,给阿提密斯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一秒接通,背景音依旧是嘈杂的蹦迪音乐,阿提密斯这人就仿佛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冰美式和酒精。 阿提密斯态度怡然道:“开心?怎么了?” “我想我可能被正版发行商盯上了。”盛欢说。 阿提密斯停顿了两秒,嗤笑道:“早说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了,留了那么大一个目击证人在那儿,不被盯上很难吧?” 盛欢不吭声。 阿提密斯嗅到了一点儿紧迫感,收敛了戏谑的神色,“怎么?被追捕了?” “那倒没有。”盛欢说:“我就是觉得......家里似乎被人翻过了。” “少东西了?” “没有,就是感觉。”盛欢说:“有生人气。” “除此之外呢?”阿提密斯道。 “我前男友突然找上门来,问我昨天晚上人在哪里。”盛欢说。 “你前男友?哪位?”阿提密斯疑惑道。 “就是......”盛欢抿了一下唇角,将唇色抿到泛起嫣色,似是难以启齿,“我在虞城医院的手术室有听到他的声音。” “啊?”阿提密斯诧异说:“哪句?” “第一句,伊利斯蚕之网......什么的。”盛欢说。 静默—— “那声音是你前男友的??”阿提密斯的语调骤然间拔高。 盛欢:“嗯啊......” 阿提密斯有种茅塞顿开之感,“靠,我还以为你——难怪你当时依从性那么高!”阿提密斯说:“等等,是他甩的你还是你甩的他?” “非要说的话......是我不跟他好的。”盛欢烦躁的抓了抓头,“问这个干嘛!” “你甩的他你这么卑微干嘛!”阿提密斯大叫。 “啊呀不是这么回事啦......他后来去国外深造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手术室听见他的声音,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找上门来,问我昨天晚上在不在虞城医院。”盛欢急道。 “你说他去国外深造了。”阿提密斯恢复了冷静,沉吟道:“哪所学院?” “好像叫什么......斯宾塞学院。”盛欢说:“现在很有名的那个。” “你说他在斯宾塞念书???”阿提密斯嗓门儿的分贝又上来了,“好家伙......他叫什么名字?” “顾沨止。”盛欢茫然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名字出,电话那头的阿提密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沉默让盛欢感到忐忑不安。 过了半晌,伴随着键盘密集的敲击声作为背景音,阿提密斯道:“开心,你知不知道你的前男友是联合国名下斯宾塞执行基地里的排行前五的王牌专员,其余四个有三个都被做成纪念雕塑放在校史馆里,还有一个在当校长。” “斯宾塞执行基地?那是什么东西?”盛欢茫然道。 “一个全球公共安全保卫部门,你可以理解为一个超能力版的fbi,保密程度更高的军情六处,或者是塞满了传奇救世主的国安局。”阿提密斯说:“他们的人喜欢披着国际名校的马甲行事。” “我听不懂。”盛欢木着脸道:“但我感觉摊上事儿了。” “如果我是你,现在会立刻出发去解决那唯一的目击证人。”阿提密斯说。 “我现在哪儿还顾得上他。”盛欢无奈道。 “你错了。”阿提密斯说:“根据我的经验,斯宾塞那群人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潜在威胁,一旦证据确凿,你的家门口会立刻被武装队伍包围的水泄不通,既然现在没事,那说明他们对你顶多是怀疑,现阶段还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而且......”阿提密斯的语调沾上了些许揶揄,“你当时在天台上有跟那个顾沨止正面交锋吧?” 盛欢一怔。 那枚燃烧着的子弹从他的眼前划过。 稳准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是怎么逃脱的,心里没点数吗?”阿提密斯似笑非笑道。 “你是说......”盛欢咬着拇指甲认真琢磨道:“顾沨止用的狙击枪太老了射击间隔太长!” “......”阿提密斯道:“你小子缺觉缺的脑神经都死完了是吧?” 盛欢:“......” “你没看他的履历你不知道。”阿提密斯看着屏幕上长篇累牍的勋章,扶额嗟叹,隐隐钦佩:“能从顾沨止手底下逃脱,除了他心软放你一马以外,我找不到第二种可能性。” 12、第 12 章 盛欢一阵愣神,脱口而出,“不可能,他只会恨我才对。” “我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甩他?”阿提密斯问,此刻他的电脑屏幕上有顾沨止的全身照,男人宽肩窄腰大长腿,脸孔英俊立体,眼底的锋芒若隐若现。 “南桐市场上最抢手的大猛1,有钱有颜有腹肌,他会被甩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阿提密斯直咂嘴,“难道他活不好?” 盛欢的表情一片空白,“啊?” 听他这反应,阿提密斯就知道是自己污浊的大脑想太多,咳嗽了一声道:“没什么我瞎说的。” “当时其实是......生活所迫。”盛欢费解的组织语言,“我很缺钱,正好他妈妈找到我跟我说拿了五百万从她儿子身边滚开......” 阿提密斯:“......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盛欢:“啊?” 阿提密斯:“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真的拿了五百万抱成一个团圆润的滚走了吧?” 盛欢很不想承认:“......嗯呢。” 如果两人现在面对面,一定会是两脸懵逼的状态,阿提密斯会震惊于这场爱□□故诞生的原因居然会是这么该死的狗血,而盛欢会震惊于阿提密斯的震惊怎么能这么夸张。 “你傻呀!”阿提密斯怒了,仿佛在追一部虐身虐心的家庭苦情剧,盛欢就是那被恶婆婆欺负到不知怎么还手的傻白甜儿媳妇,“跟着顾沨止这种男人,来日进账何止五百万!先不说斯宾塞那边是按年薪发钱的,他爸妈去世了遗产不都归他顾沨止继承吗!你算不明白这笔账啊!” 盛欢久久不言。 也不知道是被骂傻了还是怎么的,好半天他才低声道:“可我当时真的很需要那五百万。” 电话那头的阿提密斯猛地一怔,耳畔是盛欢绵长又不甚平稳的呼吸声。 这对于阿提密斯而言还怪新奇的。 从他第一次接触到盛欢开始,盛欢就鲜少表现出真正的慌乱情绪,无论遇到多危险的情况,哪怕无人机瞄准他的后脑勺抬炮了,大多数时候也只是阿提密斯在通讯器里火急火燎的催促,而盛欢不紧不慢的践行一些黑市人不该践行的人道主义行为,这纯属夹带私货,有些迟钝,有些天然呆,有些无厘头。 没想到这样的盛欢会因为一个“前男友”的出现方寸大乱。 “也许如你所说,当初你拿了五百万走人,给顾沨止那上等人的自尊心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他的确会怨你恨你,但相信我,得不到的往往是最好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阿提密斯说:“再见面,只会是往昔旧爱压倒一切——不然他为什么这三年都没有恋爱经历啊?必然是因为惦记你!” “你怎么知道他三年没有恋爱经历?”盛欢狡辩:“他处对象是还能告诉你还是怎么的?” “你是在质疑我的检索能力吗?”阿提密斯冷笑出声。 有些东西可不能随便质疑,盛欢这点逼数还有, “你就别安慰我了,还旧爱,我觉得他是因此恐同了才对,换做是我经历那种事也会封心锁爱的好不好......”盛欢开始烦了:“哎呀哎呀,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状态不好不给你打工了对不对?你放心,我现在就去解决姜添,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阿提密斯:“我说你小子——” 盛欢挂电话挂的干脆利落。 朝阳升起,晨辉从窗台上流泻进室内,像是大片的金箔。 每到此时,黑夜都像是蛇蜕下的皮,彻底的远离了盛欢。 纵使很累,盛欢的心情还是稍稍轻松了一些,白日让他感觉到安全,遂呼出一口气。 这时阿提密斯给他发来了消息。 “我们之间的通讯严格加密,对方的系统无法检索,你有情况尽管联系我。” “另外近期药物市场受监管,艾司唑仑可能会出现一月左右的短缺,你救的那位目击证人恰好是有执业执照的医师,处理他之前可以先请他帮个小忙,我把他的相关资料发送给你。” 不得不说阿提密斯真是精致利己主义里的战斗机,盛欢自愧不如。 - 晨七点四十,顾沨止来到了虞城附属医院,因为八点钟医生要交班,所以伍琳琅特地选取了一个就近就早的时间地点约见姜添。 到底是市内重点医疗机构,即便时间还早,门口也已经人山人海,一架suv破开人群长驱直入,带着喷射的尾气,车尾上嵌有一块银质的衔尾蛇的图标,张牙舞爪的映入顾沨止的眼帘。 顾沨止微微一怔,当即给伍琳琅拨去电话。 “喂顾哥?你到了吗?”伍琳琅接通电话:“我和熊子在一楼咖啡馆靠窗的位置。” 顾沨止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那辆suv远去:“那个姜姓目击者到了吗?” “还没有,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多挤不进来。”伍琳琅说:“我让熊子去门口等了。” “我看见无限集团的车了。”顾沨止说。 这句话像是黄脚胡蜂探出的剧毒的尾刺,叫伍琳琅猛然间变了语调。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看来我们的保密工作做的还不到位啊。”顾沨止吸了一口气,将通话转接到通讯器,用手机打开了整个虞城附属医院的的鸟瞰图,“你让熊子现在就去c楼东面的电梯,那里人少且直达14楼的烧伤整形科,应该是姜姓目击者每天上班的必经之路,如果没有半途被劫,记得把人带回来。你就留在咖啡厅继续等,以防对方只是纯粹的迟到。” “明白。”伍琳琅低声说:“那你呢?” “我去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花样。”顾沨止的脚步逐渐加快,他与周遭缓慢移动的人群彻底脱离开来,化作一道半透明的疾风流入地下停车场,别说岗亭里的保安尚未来得及看清,就连他跟前的监控屏幕上,也没有留下几帧痕迹。 - “叮” 电梯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修长身影走出电梯门。 他戴着口罩,目不斜视的穿过长廊,迈步走进十四病区整形外科的病房。 前台的办公护士刚忙完,抬头看见他,一时惊艳,口罩上方露出的一双桃花眼秀气明澈,足以让人脑补出整张脸的美貌。 医院分工明确,不同的岗衣着鲜明易识,办公护士眼底闪过好奇之色,脆生道:“老师您找哪位?” “姜添姜医生组上有个昨晚开刀的外伤病人要会诊。”盛欢将口罩上缘压平整:“他人呢?” “姜医生刚才被叫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去开会了。”护士的眼神不经意从他胸口的衣袋上飘过,试图捕捉一些讯息:“老师您怎么没带胸牌啊?” “有个实习生借去刷门禁忘还了。”盛欢说:“有空还得去补办。” “带实习生的确不容易呀。”护士完全没有对他起疑,感叹道。 “那你知道姜医生去哪儿开会了吗?”盛欢道。 “不知道,不过我看他按了二十楼的电梯,你去二十楼的会议厅看看呢?”护士说。 盛欢“哦”了一声,“谢谢,那我先去看一眼病人。” 他佯装在病房转了一圈,后乘电梯上到高层。 这层是一片会议专区,大大小小的议厅星罗棋布,透明的不透明的。 盛欢在开阔的长廊里走了两步,猛地闪进几何形墙体的折角内。 不远处出现了一群穿着深色正装的人,拎着纯黑的公文包和设备箱。 如果不是他们像赶羊似的将包括姜添在内的七八个医务人员一同赶进了一间封闭式的会议厅,盛欢会以为他们只是一群搞销售的医药代表。 “砰” 会议厅的大门关上了。 盛欢一怔,疾步上前,他袖口里的铁丝都抖出来了,结果发现这里的锁是刷卡的。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盛欢低头给阿提密斯拨去了电话。 “怎么了?”阿提密斯电话接的很快。 “阿提密斯,我需要你帮我查点东西。”盛欢说:“银色的衔尾蛇代表了什么?” “银色的衔尾蛇?”阿提密斯的语调微变,“你在医院看见银色的衔尾蛇了?!” “嗯,一群穿黑西装的人,胸口还有手提包上都有这个标志,像是某些组织。”盛欢说。 “是无限集团。”阿提密斯的声音一阵阵发紧,前所未有的凝重:“开心,这下麻烦大了。” 13、第 13 章 “麻烦?什么麻烦?谁的麻烦?”盛欢道。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阿提密斯道:“甭管谁的麻烦,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找到那个小医生把傻瓜药剂打进他的血管儿里好让他彻底忘掉不该记得的事!” 所谓傻瓜药剂是黑市上广泛使用的一种麻醉药物,有使人短暂逆行性遗忘的作用,效果跟脑震荡差不多,往往用来处理目击证人。盛欢兜里揣了一支,按照他的计划,他只需要找到姜添面对面三秒钟,一切就都结束了。 哪晓得会出现眼下的变故,别说跟姜添面对面了,他连跟姜添同屏出现都做不到,这间会议室的大门就是那王母娘娘以金钗划出的天河水! 盛欢拧着眉头陷入沉思,忽然间,他又一次听见了那阵短暂却凄厉的嘶鸣。 像是某种鸟在空谷之中哀啼,又像是一些寻母的婴孩,在他的耳畔逡巡不去,都是旁人听不见的动静,随后他的眼前闪过几帧凌乱的画面。 ...... 漆黑的会议室,白亮的ppt,还有尖叫哭泣晕倒的人们。 ...... 盛欢的瞳孔细微的收缩,他抬手抵住胀痛的太阳穴,冷不丁问道:“如果我没能搞定姜添会怎么样?这个无限集团难道比正版发行商还难搞么?” “何止是难搞。”阿提密斯冷笑了一声,“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正版发行商是君子联盟,那么这群人就是强盗团伙,正版发行商或许会因为没有确切证据而保留你的基本权益,无限集团的这群狗东西......嗅到一点风吹草动没有证据伪造证据也要把你拿下。” “那感觉我真的危了。”盛欢说。 “可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没在怕的呢是怎么回事?”阿提密斯幽幽道。 “我只是在想,照你这么分析君子联盟和强盗团伙之间应该也有矛盾。”盛欢说。 阿提密斯想了想,“正解,他们彼此看不惯。” “那危的就不一定是我了。”盛欢说:“古语有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都这样儿了,你还想当渔翁?”阿提密斯活活给气笑了,“我看他们联合起来抓捕你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不见得。”盛欢说:“阿提密斯,这里的电脑有总控系统吗?” “有,在总控室。” “总控室在哪儿?” “离得倒是不远,就是你右手边第七间,但门禁跟行政是一体的,如果解开,整栋大楼都会报警,有些麻烦。”阿提密斯说。 “总控室应该有窗户吧?”盛欢道。 “靠北有扇窗。”阿提密斯说:“那个倒是能开,但你怎么过去?飞过去?” “我看这窗户跟窗户之间倒是离得不远。”盛欢潜进一间空的示教室,拉开窗张望:“墙上有外接的水管,挺粗,我也不重。” “你别太荒谬了,左右没有护栏你又不是蜘蛛侠,摔不死你。”阿提密斯拧着眉道。 “问题不大。”盛欢眯了眯眼,无视叫人心慌致死的垂直陡角,一跃而上窗台:“反正也没有planb。” - 姜添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 触手,蠕虫,死去的护工,破败的活尸,七零八落如战场废墟一般的手术室,价值八十万却被创的稀烂的腔镜机器...... 镇静剂的作用让他在特护病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由于没受到什么器质性的伤害,姜添睡了一觉起来精神状况尚可,他第一时间是去摸手机,发现手机快被未读信息塞爆了。 信息内容五花八门,大多是问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了,仿佛他只是普普通通晕了一个台。 姜添不免疑惑,就在他整理思绪欲发条朋友圈抒发一下自己尽毁的三观时,企业微信上发来了一条通知。 “请速到二十楼会议中心集合,迟到缺席后果自负。” 听起来似乎事态紧急,姜添不敢耽搁,匆匆忙忙下地,他先回了一趟病区拿白大褂,而后直奔二十楼。 抵达高层的会议中心,他发现与他一同被召唤来的还有昨晚同值最后一班岗的护士与护工,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六七个人,大家面面相觑,都面带疑色。 “姜添。”一个年长些的护士喊住他,低声道:“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把我们突然都叫过来?” “昨晚......”姜添刚要回答,肩头被人按住,他回首,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正装的男人立在他背后。 对方什么时候靠过来的姜添毫无知觉,胸前的银色衔尾蛇苍白如鬼魅,眨眼的功夫他们一行医护就被对方的黑衣军团包围,姜添被用力推搡了一下,听见对方冰冷道:“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砰” 会议室的前后两扇门被关上反锁,百叶帘降下,最后一束光也被阻隔在外,偌大的会议室没入黑暗。 姜添眉头轻蹙,他感觉到身边的小护士明显打了个寒战,结巴道:“干嘛呀这是......我们待会儿还要去交班呢!” “可能是针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问问情况吧。”姜添低声安慰道:“应该不会耽搁太久,他们肯定也跟你们护理部打过招呼了。” “讲道理我现在宁愿去交班挨护士长骂。”小护士哭丧着脸道。 话音未落,前方的投影仪猝然开启,白亮的光几乎要刺瞎人的双眼,座下几乎没有谁不再用手臂遮目,直到一个小护士缓缓的放下手臂,在看清投影仪上画面的一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姜添悚然一怔。 他的视线还很模糊,但惨叫声此起彼伏,身后传来“咚”的跌倒声,他记得那个叫老王的护工就坐在那个方位。 姜添汗毛林立,他艰难的撑开眼皮,望向前方的画面,瞳孔紧跟着骤缩。 入目是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尸体照片。 如果说前一晚他只是从某几个角度目睹到被微笑虫寄生的活尸,那么此时此刻的巨幕投影仪正在全方位的展示人类被微笑虫寄生后的各阶段的状态。 那些细细的簇状触手从不同的人的孔窍中长出,那些人有的刚死不久,有的浑身腐败,有的化为白骨,有的则还有一线生机......令姜添最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是一张动图,被寄生的活人正在努力的朝着摄像头的方向走近,两个眼珠一个朝上一个朝下,随后被触手顶的掉落出来,被他一脚踩碎,他似乎很痛苦,艰难的张开五指,胡乱的挥舞着手臂,像是在求救。 姜添不懂摄像的人当时为什么有空拍下这一切却没有去救对方,身为烧伤整形科的医生,他胳膊腿乱飞的大场面见过不少,昨晚更是亲临现场,但即便有如此多重的心理建设,此刻在看到这些画面时仍旧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心脏跳如擂鼓,他都尚且如此,更毋庸提周围的那些普普通通的打工人。 “你们放这些图是......什么意思!”姜添一把扶住身旁哭泣不已的小护士,昂首怒道:“至少打个码吧!把人吓出问题来算谁的!” “我以为在座诸位都是专业人士,血腥场面都见得多了,内心会毫无波澜。”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背头男人,他站在投影仪旁边,手里拿着红外线笔,似笑非笑。 “那你现在知道了!”姜添咬牙道:“大家都是普通人,麻烦你把投影关掉!” “关掉?nonono。”对方耸肩道:“即便再血腥丑陋,这都是真实,是你们在座各位都必须要认识到并且全盘接受的真实。” “什么?”姜添皱眉。 “异变生物是吃人的,他们为了在人类的社会生存下去会不择手段。”对方的话语抑扬顿挫,表情生动,像是在做一场传教,“所以人类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污染物的容器。”他说着,款款从讲台上走下来,皮鞋落在实木的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叠响,傲慢又不近人情,“它们会吸食你们的血肉,榨干你们的脑髓,将繁衍的孢子黏附在骨骼的缝隙当中,从你们的毛囊里长出长长的菌丝......”他走过姜添身边,手轻轻拂过那个缩成一团的小护士的头顶,惹得对方尖叫连连,“所以你们的生存环境其实是相当危险的。” “那又怎么样!”姜添气急败坏的拍开他的手。 “我们无限集团的存在,就是为了消除这些异变生物,还人类社会一个安定。”对方倏地转身,皮鞋跟碰撞,“其中的必要性,姜医生,你能理解吗?” “行了知道你们很重要了。”姜添不耐道:“现在能放我们走了吧?我们每个人都还有工作要做!” “不急。”对方慢条斯理道:“我现在需要你们每个人回忆一下昨天晚上,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异变生物出现和消失的全过程,一个细节都不可以遗漏。”他微微一笑,字字冷锐,“事关社会公共安全,麻烦各位配合。” “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加班到那么晚,回值班房就睡了,根本没遇到过什么怪物啊!” “放我走!!放我走!!” 座下一片哀鸣,背头男子却无动于衷,只冷笑了一声,举起了手中的红外线笔。 “看来诸位还没有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既然都不记得,那只能借助一些动态的音画素材来帮助各位回忆了——” “不要再放那些东西了!!”姜添吼出声来:“这些东西不仅在伤害生者也冒犯了逝者!!你们还有没有人道主义精神啊!!没有人有义务必须看这些!” “姜医生,这里你说了不算。”背头男冷冷道,用力按下了按钮。 姜添一口气屏住。 光是那些无声的图片已经足够让他感受死者的悲惨可怖,若是换做有声录像,他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受住那些感官冲击,会精神出问题的吧。 ——遑论其他人。 画面频闪。 短暂的雪花片过后,屏幕上跃然而出两个衣不蔽体的大胸□□,一个举着蜡烛,一个拿着皮鞭,搔首弄姿又叫又喘,屏幕中央赫然一团好大的马赛克。 会议室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背头男的嘴角剧烈抽搐起来,而后他猛地将红外线笔扔在地上,推门而出,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咆哮:“谁干的!!” ...... 会议中心总控室 窗户大开,盛欢正在盘膝坐在一排黑压压的服务器后方,带着手套将u盘从插孔里拔出来。 “你往人家主机里导什么了?”阿提密斯问。 “我存的风景图,做护眼屏保用的,管他呢,只要不是他们自己的东西就行。”盛欢拍拍屁股起身,“我就不信他们不开门出来,这样鹬和蚌就能碰上了,他们打起来我就能乘虚而入啦!”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阿提密斯幽幽道:“鹬万一不来呢?” 盛欢“啊”了一声。 这时,他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动静。 “这里是二十楼,是非公开的办公区域。”阿提密斯还在碎碎念:“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能伪装成本院职工混进来的,君子联盟之所以叫君子是因为他们办事会严格遵守规章制度——” 盛欢欠身贴墙,眼睁睁看着从二十楼的高空破窗而入,一面掸着身上的玻璃屑一面疾步前行如同怪物一样的顾沨止,讷讷道:“你确定......?” 14、第 14 章 “我为什么不能确定?”阿提密斯疑惑道。 “因为我刚刚看见我的前男友......我是说你口中牛掰哄哄的王牌执行官,从二十楼的窗户外面直接创进来了!好家伙,百米高空哎!像一只鹰!现在他浑身的玻璃碴,走路带风带杀气,实在是不太君子。”盛欢震撼道:“跟他的行为一比,我刚才的蜘蛛侠行为简直是洒洒水啦!” “我猜那是因为医院的门禁实在太多了,一次性破坏那么多门禁系统,光书面报告就得著作等身,还不如赔一扇玻璃来的痛快呢!”阿提密斯说:“你看,他们对内部人员都这么严于律己,还不够君子啊?” “总觉得你对他们那边儿的人有些奇怪的滤镜呢。”盛欢嘀咕道:“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可以开总控室的门禁了。” “嗯?”阿提密斯道:“你不怕打草惊蛇?” “待会儿鹬和蚌都要打起来了,响个区区警报算什么?”盛欢说:“接着奏乐接着舞!” “好歹是前男友,这么损的吗?”阿提密斯微有诧异,而后笑道:“我喜欢。” 警报声大作。顾沨止面色骤变,低声道:“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已静音警报器,10秒后开启天水墙封锁现场。” 顾沨止揉了一下被吵得耳鸣的耳朵道:“刚才怎么回事?” “有人强开行政区门禁系统。”苏格拉底道:“初步判定,与7月28日入侵天水墙为同一算法程序。” 盛欢正蹑手蹑脚的从总控室里溜出来,一路走,前方的顾沨止猝不及防的回头,他忙溜进旁侧的洗手间内。 “让我猜猜你现在藏在哪儿?该不会是公共洗手间的隔间里吧?”阿提密斯有点儿幸灾乐祸。 “是又怎么样?”盛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你至于吗?好歹是前男友。”阿提密斯戏谑道:“就算你这么坑他,见面三分情,他不一定会对你赶尽杀绝哦!” “快别开玩笑了你——”盛欢龇牙,他骤然间收了声,屏住呼吸。 顾沨止不知何时竟闪现至洗手间门外,两人之间就隔了一堵墙。 盛欢无声的咽了一口唾沫。 ......是被发现了吗?还是自己心虚造成的错觉? 他的余光扫过自己身上的白大褂。 昨天装护工今天装医生,两米开外就是他的作案现场,u盘还在衣兜里装着,这时候被揪住他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沨止忽然抬起头。 走廊的另一端,忽然疾步奔将来一群黑衣人。 盛欢听见顾沨止哼笑了一声。 这一声低沉磁性,宛如流沙过耳,酥了他半边的听觉系统,盛欢蒙了两秒,下意识的抬手去触,发现耳垂滚烫。 那厢,顾沨止终于还是调了个头,顺带礼貌招呼了一声: “金正浩西。” 他只迈了两步,就已经与黑压压的无限集团两军对阵,对方人头攒动,顾沨止孤身一人,男人两手抄兜,近一米九的身高意外的比对方的绝大部分人都要高上许多,此刻正以一个俯瞰的视角扫视对面,半点不输气势。 背头男站在阵列的最前方,他是人群当中唯一一个从身高方面来说没有输太多的人,此刻依旧不得已微微踮起了足跟。 比起顾沨止松弛的态度,他明显疏离得多。 “你是......顾沨止?我听过你的名字。”他冷冷的说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阁下在这里有何贵干?” 从黑衣军团出现的那一刻起,压迫感就转移了,盛欢立马得以通畅呼吸,他放纵的放空了两秒钟大脑,听阿提密斯在通讯器里道:“开心,你前男友好像要替你背锅了耶?你快去帮帮他呀!没准儿能缓和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哟。”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盛欢哼哼:“你之前都教我明哲保身——” “你之前也不是这个态度啊。”阿提密斯反唇相讥,“你之前是对前男友的嗓音毫无抵抗力的小绵羊——” 盛欢:“......” 男孩子条件反射的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飘在心底丝丝缕缕的流连忘返悉数消散,变得恼羞成怒起来:“不去!”他从门缝里暗中窥探,男人的身形倒映在他的瞳孔深处,俊美昳丽如太阳神阿波罗。 “他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啊......”盛欢磨着后槽牙。 ...... 顾沨止轻轻挑唇:“刚到,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金正浩冷笑了一声。 他看样子就没往信的方向想过,使了个眼色,一个黑衣人从他身后闪出,一路小跑着绕过顾沨止,去往总控室的方向。 顾沨止岿然不动,双手随意的抄兜,足尖轻轻点地,白板鞋和牛仔长裤令他浑身的青春气息焕发,帅气逼人,被拉去演偶像剧都毫无违和感,他听见金正浩冷冷道:“是你在总控室里做了手脚?” “听不懂你说什么。”顾沨止说。 他身形一闪,凭空出现在了长廊的另一端,会议厅的门前,黑衣军团像是被收割机推过的稻田,被迫朝两边分开,一个个东倒西歪之余,脸上都布满了错愕的神情。 “拦住他!”金正浩怒声道。 顾沨止充耳不闻,他拉开门,入目是座下一群凄惶若惊弓之鸟般的医护。 这是无限集团的惯用手段,往往经历过类似逼供的目击者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精神紊乱,严重者伴随终身,是为了杀鸡儆猴...... 顾沨止二话不说,率先将室内所有的灯都打开,而后疾步上前关切道:“诸位——” 几个面色苍白的护士挨个儿从桌肚里爬了出来,顺了顺气,开始七嘴八舌: “救命,我爱光!” “人生真的是大起大落啊......” “就是说我做梦也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看那种片子......” “本来我挺害怕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很冷静,非常冷静,甚至有点儿想笑......我是不是出毛病了?” “不,是你成长了,下次可以单独值抢救室的班了。” “呸呸呸我才不要嘞!” “老王!老王!”那厢,姜添正在给晕倒的护工做cpr,没按两下,对方抽气儿似的弹坐起来,惊慌失措道:“小姜!我做噩梦了!!吓死我了!!” 姜添脱力的跌坐在地,长舒一口气道:“还好你没事。” 顾沨止:“......” 怎么看这群人的精神状态好像还可以似的...... 他退了两步到讲台上,去点触控屏,大约操作的人当时赶急忙慌,所以虽然显示屏是黑的,主机却仍然在运行,音箱里隐约传出点儿声效,音量很低,哼哼吟吟,不知道在做什么,顾沨止的神色愈发凝重,他按了一下显示屏的开关,屏幕一晃,大团不可描述的内容冲入眼帘。 “......” 那一瞬间顾沨止甚至有点晕奶,他呆了两秒,顶着通红的耳朵,“啪”的把电源线扯断了。 就这会儿的功夫,无限集团的人再次涌入门内,将他团团包围起来。金正浩的脸色铁青,他道:“顾沨止,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沨止抬手捏住了挺直的山根。 “比起放浪形骸的欧美大熊女我其实更喜欢东亚人。”他似是有些困扰,又由衷的感慨,“似有若无的矜持,欲拒还迎的推拉,更能勾起我的......兴趣。” 金正浩:“?” 金正浩:“我踏马问你这个了??” 15、第 15 章 大概是顾沨止的表情太过正经,正经到外人还以为他真的在认真的点评什么,金正浩的表情呆滞了足足有五六秒,再次暴跳如雷。 “我踏马是在问你这个吗!!” “那你想问什么?”顾沨止终于正眼看他了,突兀的上前一步,凌厉的下颌低颔,在喉结的地方落下小片深色的阴影。 “问盘索拉虫草的事?”顾沨止倾身凑近金正浩的耳畔,轻言细语:“已经解决的事有什么好问的?就算是把这群人的脑子都挖出来通直流电成像,无限集团也不可能重临现场。”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早上买咖啡附送的餐巾纸,在上面“刷刷刷”龙飞凤舞的写了一通,以两指夹着递给金正浩,漫不经心道:“真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找我啊,我给你划重点,放心,全是干货,十分钟带你走进盘索拉虫草的内心世界。” 金正浩:“......”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瞳孔深处隐约跳动着黑色的火焰。 顾沨止指尖夹着的餐巾纸陡然间燃烧为灰烬。 这诡异的变故似乎都来自于狂怒的金正浩的情绪,顾沨止头顶的天花板上“咔咔”裂开了一条漆黑的缝,蜿蜒曲折直向末端延伸,所过之处灯管震颤,摇摇欲坠。 仿若陷身于天塌地陷之中。 盛欢听到一些动静,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 他的眼中浮现出几分担忧,终于还是出去了,小心翼翼的贴着墙行走,手指攥于掌心。 忽然,他看见无限集团的一汪汪人忽然跟开了倒放一般挨个儿退出了会议厅的前门,一个个动作板正如僵尸,而在队伍的最末端,金正浩微微趔趄着退了出来。 光看金正浩的反应,不知道还以为他在被枪管子抵着脑门呢,但事实上与他面对面的只有顾沨止。 顾沨止手上也没有拿枪,只一手抄兜,一手触着金正浩的脖子,他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并拢,点在金正浩胸锁乳突肌内侧中下1/3,颈动脉搏动最强烈的位置。 “金正浩西。”顾沨止幽幽发笑说:“你的大动脉走形,很标准。” 你有病吧!放着美女的身材曲线不看关注人家的大动脉走形做什么!! 金正浩的表情很紧张,他在竭力压制着抽动的唇角。 斯宾塞对于内部人员的信息保密工作做的相当好,因此顾沨止的名号,他虽然在无限集团内部有所耳闻,却对这个人不甚了解。 斯宾塞有诸多卓越的专员,顾沨止在其中以年轻闻名,在看到顾沨止照片的时候,金正浩的第一反应是:这小子绝逼他妈的垫过肩了吧!不然年纪轻轻的哪儿来的这么宽阔有型的肩背线条! 作为做梦都想变成双开门冰箱成精的h国男人,金正浩牙都快酸掉了。 金正浩自诩拥有兼具烈火与山崩地裂的凶悍异能,到哪儿都能横着走,然就在顾沨止伸手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不敢动了。 男人贴在他颈动脉位置处的指腹微凉,不像皮肤,竟像刀锋。 他的颈动脉每搏动一下,那种被切入的感觉都呼之欲出,刺痛感微弱,却让人无法遏制的感到危险。 ——不可能啊,明明就是手指,顾沨止的指甲都没留长半寸。 但金正浩就是有理由相信,他再妄动一下,脆弱的颈动脉就会被截断,高冲量的动脉血会“咻”的一声直喷到天花板上。 这是为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看,我说他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吧。”趁着顾沨止与无限集团对峙的功夫,盛欢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拉开会议厅的后门,一溜烟钻进去,像一只猫儿,“他一个人把人家一个连给逼出去了。” “我觉得你对他也有奇怪的滤镜,”阿提密斯说:“这哪儿有一个连?” “修辞手法行不行啊!”盛欢说:“咦,我看到姜添了。” “快去。”阿提密斯催促:“药没丢吧?” 傻瓜药剂是肌注药,作用范围是肌肉群,手背或是后脖颈甚至是屁股,随便找一处扎进去就能立竿见影的生效,盛欢不动声色的靠近,而后在姜添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 阿提密斯大吃一惊:“搞毛啊你!” 他还没来得及骂出口盛欢就故技重施的把通讯掐了。 姜添回头,微微瞪大了眼。 “后门开了,快走。”盛欢言简意赅。 姜添愣了两秒,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他巨懂无比,迅速起身。 顾沨止的瞳孔微抬,就瞥见一群医护鬼鬼祟祟,你推着我推着你的从会议室后门窜出去,逃的那叫一个脚底抹油。 就是人数好像......多了一个。 顾沨止的眼底荡开几许涟漪,兴致盎然。 - 姜添推开小阳光房的门,发现盛欢已经背着手在那儿等他了。 “我就知道是你!特工兄弟!”他喜不自胜,冲上去先给了盛欢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拉起盛欢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圈奇道:“上次是护工这次是医生,你怎么穿什么像什么啊!” 盛欢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低调低调。” “明白明白!”姜添的表情看起来比他还兴奋,拼命挤眼睛道:“刚才那段儿乱入的视听画面是你放的,对吧?” 盛欢没多想,“嗯呢。” “干得漂亮啊兄弟!!你成功拯救了我们的san值!!真的,我们都快被吓出精神病了!多亏你给洗了洗眼睛。”姜添又在他的肩膀上猛拍一下,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但是下次还是别放那个了......公共场合多少有点儿太狂野了!” 盛欢不解道:“......狂野?” 姜添捏着下巴道:“我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心理疗法,我曾经看到过一篇文献,说人类大脑感到恐惧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会对特定的元素产生联想,但假如切断这些思想联系或者移花接木一些欣快感的源头,就会大大的削弱恐惧带来的效应,就好比现在!”他握拳道:“我再看见那些恶心的寄生虫!就会直接联想到皮鞭!蜡烛!还有大熊的欧美女——” “等会儿!什么大熊的欧美女?”盛欢感觉事态逐渐离谱:“你打住!” 他懵了两秒,试探性的问道:“你们看到的......不该是风景图吗?” 这回换姜添发蒙了,“风景图?什么风景?” 盛欢循循善诱,“高山,白雪,湖泊,丛林!护目!静心!” 姜添的表情很空白:“不是两女一男的爱情动作片吗?” 盛欢:“......shift!”他嘴角抽动,以疑问的句式阐述着一个不可置信但又板上钉钉的事实,“我带错u盘了?!” 16、第 16 章 姜添没听清:“你说什么?” 盛欢迅速接受了现实,木着脸道:“没什么。” “不管怎么说。”姜添感激的抓住盛欢的手,用力甩了两下,“特工兄弟,你昨天晚上救了我一次,现在又救了我们一群人,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过奖过奖。”盛欢抿了抿唇角:“但这不能说。” “不能说?”姜添愣了一愣,脑子里浮现出毕生看过的所有谍战片的桥段,而后恍然,“哦我懂了,那群黑衣人是你的死对头对吧?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把你供出去的!哦不......我不会再跟他们打交道了!他们连搜查令都没有,凭什么把我们抓过来审问啊!恐吓加囚禁,都是违法的行为!我要去报警抓他们!” “其实......也不仅是那群人。”盛欢犹豫了一会儿,慢慢道:“还有后来来的那个男的——” “你说那个大长腿的帅哥?”姜添说。 这个形容虽土但贴,盛欢用舌尖抵了一下腮肉,倒是没法反驳,含糊的“嗯”了一声。 “我以为他是你的同事呢!”姜添诧异道:“你俩一个调虎离山一个暗度陈仓,配合的那么默契!少一环都没法儿把我们带出来。” “不是不是,这个真不是。”盛欢斟酌了半天这个形容,觉得怪复杂的,不欲全盘否认,“默契......可能是有一点儿,但真不是同事,我跟他之间......有过私人恩怨,不好见面,你懂吧?” “哦我懂我懂。”姜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句话,你没来过,这些事儿跟你也没关系。” “就是这样,麻烦你了。”盛欢说。 “小意思,没道理恩将仇报啊!”姜添笑道。 “哦,还有件事。”盛欢想起了阿提密斯的提点,递了张纸条给姜添,“你能找人帮我开点儿药么?” “艾司唑仑和奥氮平?”姜添瞅了眼纸条,诧异道:“你家里有人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啊?” 盛欢张了张嘴,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末了不尴不尬的“嗯”了一声。 姜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抱歉,在他肩头宽慰似的拍了两下。 “我们的处方权有限制,像艾司唑仑这样的药不能开太多,万一有人屯药自杀就不好了。”姜添说:“这样吧,我尽可能给你开,你随时需要随时来找我。” “也行。”盛欢说。 “你就对他这么信任?”盛欢离开医院时恢复了通讯状况,就听见阿提密斯在他的通讯器里冷冷发问:“没有任何的刚性约束,大脑里的讯息通过声带传递给另外一个人只需要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人如果连这点信任都给不出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盛欢轻声感慨:“我刚上来的时候听见几个医学生聊天,原来国中毕业后还要四五年才能培养出一个医学高材生,要是被药坏脑子了,岂不是社会和人民的损失?” “你还挺有大局观?”阿提密斯气笑了。 盛欢撇撇嘴,每次遇到阿提密斯类似的挖苦他都是闷不吭声的应下。 - 姜添回到办公室,意外发现他的老师邓重华教授正坐在空空如也的办公室里等他。 大医院的内卷程度远超想象,且不说他们科的小医生每天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在去往手术室的路上,生病也不敢轻易请假,邓重华作为学科带头人除了本职工作以外还要出席各种会议讲座,更是忙的不见人影,此时竟然能稳稳当当的坐在这办公室里,实在是有点离奇。 虽然是师生关系,但邓重华不苟言笑的严厉性子远近闻名,姜添心有点子忐忑,毕竟出了昨天晚上那档子事,时至现在他还没能投入到正常的工作中去,对于平时紧锣密鼓的日程而言难免是耽误.......不知道邓重华是不是为此事生气了, 他不好装看不见,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办公室。 邓重华抬眼望见他,沉声道:“你人怎么还在这里?” 姜添“啊”了一声,讷讷道:“我.......我看一眼排班。” “你看什么排班!”邓重华拍案而起,声如洪钟,“你现在立刻给我下班回家休息!” “啊?” 姜添在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刚才已经给保卫科打过电话了。”邓重华冷冷道:“以后所有没有搜查令的无关人员严禁出入病区!更不准随便带我们的医务人员走!什么集团公司都没用!有意见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姜添愣了愣,眼眶瞬间炙热。 “邓老师.......” “行了,下夜班就别在这里杵着了。”邓重华挥了挥手,看腕表,“我还有个会,马上也要走了。” “您也注意身体。”姜添感激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他租的房子离医院不远,故买了一辆单车通勤,姜添在值班房换了常服,去往医院后面的停车棚拿车,忽然听见有人在他背后轻轻吹了声口哨。 姜添闻声回头,就看见一个身量高挑的影子倚在树干上,翠墨色泽的树影斑驳投下,像一首夏日的盎然的颂歌。 “是你?”姜添认出他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沨止。”对方彬彬有礼的走出阴翳,答的毫不拘束:“姜医生,恭候多时了。” 论岁数,姜添其实比顾沨止还要虚长几岁,但面对顾沨止,他总觉得对方身上有种极强大的气场,能把握一切,若君王亲临,叫他心生怯惧。 “顾先生是有什么公干吗?”姜添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公干谈不上,方便找地方聊几句吗?”顾沨止轻抬下颌。 “我跟顾先生应该......没什么可聊的。”姜添局促道:“我下夜班,急着赶回家睡觉,先走了。” 他迈腿欲走,听顾沨止在他身后不紧不慢道:“昨天晚上跟你在一起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小男生吧?” 姜添的脑海里迅速闪过盛欢的警告,他学霸的脑子在这一刻挖掘出了精密的记忆点,斩钉截铁道:“不!那人四十,离异,还带俩娃!” 顾沨止:“?” 这个答案终于让从容如顾沨止的眼中明明白白的浮现出疑惑来。 姜添梗着脖子,为表达自己的理直气壮。 两人古怪的对视了许久,顾沨止垂首,抻了一下修长的指骨。 “还好说的不是丧偶。”他嘟囔了半句,露出了一种杂糅了惋惜留恋追忆旧爱的专属表情,掷地有声道:“我承认,错误是我犯的,分手是他提的,证是在新西兰扯的,婚是三年前离的,孩子确实有过,领养的,有一个叫平儿。” 精准到点的信息量如海潮般席卷大地,姜添瞳孔巨震,满头问号。 “这是我俩当时去扯证时拍的照片。”顾沨止贴身摸出一个略旧的gucci经典款皮夹,打开最外层,卡槽里插着一张带了些岁月气息的拍立得照片。他抽出照片夹在指间,递送到姜添的眼前。 照片上是两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一个年长些个儿高,一个年幼些略瘦弱,两人肩并着肩而立,各有各的美貌,食指相触,笑容绚烂如星辰,背景却早已模糊难辨。 “中国有句老话,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顾沨止摇头叹息,说的有模有样,“我找他没有任何恶意,更与公事无关,只为了弥补一些当年的遗憾和过错,说难听些,求复合罢了。”他望着姜添的瞳光里隐隐含着雪亮的锋芒,口中仍然循循善诱着:“所以姜医生,你那天晚上看到的......是这个人吗?” 姜添的瞳孔收缩了一瞬。 他的目光悬在照片上,先是扫了眼盛欢,而后飞快的转移至照片中顾沨止的脸上,他拧着眉头看了又看,不忘抬眸去端详顾沨止的脸孔,以确认顾沨止话语中的真实性。 不像假的。 无论是内容,还是那种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难舍难分的情感。 好像他们真的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姜添用力舔了下唇角,盛欢的叮嘱犹在耳畔,整一个天人交战,少顷,他下定决心一般,“不......” 不等他将否认的话说出口,顾沨止就收回了动作。 男人微微一笑,将那张照片塞回了卡槽的夹层处,捋平边角,“啪”的合上了皮夹。 “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了,谢谢你,姜医生。” 17、第 17 章 从姜添这种普通人身上套出某些讯息于顾沨止这种专业人士而言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纵然姜添一个字也没有讲,但看相片时,他的眸光几乎没有在盛欢的脸孔上逗留,反而在反复的确认顾沨止存在的真实性,可见其对盛欢长相的熟稔与笃定。 截至目前,盛欢与庞贝黑市勾连参与其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事实放在眼前,顾沨止非但没有觉得尘埃落定,心底的疑云却愈加的滋生暗长起来。 盛欢,一个尚未毕业的男学生,为什么会跟庞贝黑市扯上关系呢?如此危险的行当,普通人别说是做,就是连知晓打探都无从下手,他盛欢凭什么?又为了什么? 在分手后的这两年里,盛欢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事情,为何他看起来与从前相比,大不一样了。 顾沨止满腹思绪。 这时,熊提向他发来了语音通话的邀请。 “歪,顾哥!”熊提大咧咧道:“我跟琳琅看见无限集团的车走了哎!你打听到那仿冒犯的消息了吗!” “嗯。”顾沨止道:“确定了。” 熊提石破天惊的“嗷”了一嗓子,“还真是你前男友啊!” 顾沨止:“......” 电话两端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少顷,熊提的脑子终于追上了那在前面夺命狂奔的嘴,干巴巴的笑道:“啊顾哥......你别误会,我们不信谣不传谣,主要是琳琅那天听你提了一嘴——” 顾沨止面无表情道:“伍琳琅我要是你我就把熊子按死在马桶里。” 伍琳琅一手肘捅在熊提的游泳圈上,恶狠狠道:“英雄所见略同。” 等熊提惨叫完毕,伍琳琅道:“所以顾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掺和了私事的公事不好办吧?” 她问的很正经,没有平日里戏谑玩笑的意味。 “是啊是啊,狠点儿吧觉得伤感情,不狠吧又不好交差。”熊提在一旁直咂嘴。 “那我们不一样。”顾沨止懒懒道:“我最喜欢私事公办,借个由头上门就不会显得我很猥琐。” 伍琳琅:“?” 熊提:“?” 伍琳琅:“怎么做到把这么无耻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 熊提:“6。” “总而言之先回家换身像样的行头。”顾沨止愉快起来:“要跟前男友正式见面了,决不能太拉跨,挂了,有事再联络。” 电话挂断,少顷,熊提和伍琳琅在他们的三人小群里刷了满屏的“不愧是你”的熊猫头,充分抒发了内心的钦佩之情。 顾沨止眯了眯眼,他走到路边,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届时,他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段锦织”。 这回顾沨止只垂眼看了看,后一声不吭的将手机丢回裤袋。 振动持续良久停下,而后又振动起来,再次停歇,就这样周而复始了好几遍,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又过了许久,对面锲而不舍的发来了一条条语音消息。 “阿沨,听说你回虞城了,最近我们住在云台北府,你不要走错了。” “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提前告诉我好吗?我让佣人准备你喜欢吃的菜,你现在喜欢吃什么呢阿沨?” 手机振的人心生烦躁,屏幕一闪一闪,夺人眼球,顾沨止粗略的扫了眼过去,眉间眼梢都是冷嘲。 他屈指飞快的敲了几个字回过去。 “想吃泡面,有吗?” 对面几乎是秒回。 “为什么要吃泡面那种没有营养的东西?” “银鳕鱼和海胆刺身可以吗?新鲜空运来的,配上深海鱼子酱,我和你爸爸都很喜欢,你也一定会喜欢。” “回来跟我们聊聊斯宾塞的生活好吗?” “我和你爸爸都很想你,毕竟你是我们家的骄傲啊!” 顾沨止眼底的嘲弄越发刻骨,按灭了手机。 “先生去哪儿?”司机见他迟迟不发话,便主动问道:“云台北府吗?” 云台北府是虞城寸土寸金的富人区,从刚才的语音内容来判断,车后坐着的应该是一位上流圈子里留学归来的少爷。 “不去。”顾沨止冷冷道:“去星澜公寓。” - 盛欢从医院出来时已经将那一身伪装的行头撤的干干净净,他穿着一件最普通的短袖t恤,一条洗的发皱的运动裤,顶着一头凌乱乌黑的短发,立在车水马龙的路边。 正午的阳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如上好的宣纸,除了眼下的两个黑眼圈,几乎没有瑕疵可言,眼睛大而明亮,似能将夏日朝露盛入其中,盈盈荡漾。 饶是他穿着一身最不起眼的地摊货,路过的年轻女孩们还是会被他的模样吸引,忍不住回眸含着笑多看两眼。 盛欢打了个呵欠,熟视无睹,兀自从医院步行回家。 盛世网咖的门口停着一辆快递车。 派送员下来道:“盛欢!你有一箱生鲜要签收!” 璃黄金往往会打着生鲜的名号配送,这是阿提密斯的基操,盛欢早就习以为常,他签了字,接过派送员搬来的一个四四方方的纸箱,颇有分量。 这分量让他心下稍安。 他搬着箱子进了门可罗雀的破网咖,门也懒得锁,径直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堆放着一些报废的主机和显示器,还有几张坏掉的电竞椅,盛欢绕开杂物去到墙角,用足尖踢开了一块弹簧板。 “咔哒” 下方露出暗格,暗格内存放有另一个黑色的金属箱子。 盛欢将纸箱的外包装拆卸,露出里面同色系的黑色箱壳,这是一个双层罩底的设计,他伸手到箱子底部按开锁扣,谨慎的掀开了箱身。 里面是两块沉甸甸的金条。 这金条的外观与市面上的黄金略有不同,色泽偏暗,表面是亚光的质感。 放眼全球都十分稀有的合成金属——璃黄金。 盛欢呼出一口气,此时此刻,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暗格里的箱子被同路数打开,里面竟然已经整整齐齐的存放了一排并指宽的璃黄金条,看起来足有四五斤,盛欢小心翼翼的将新入手的璃黄金转移进暗格,又将铅盒的外包装拆分展平,严严实实的覆盖在表面,确认安置妥当,才将弹簧板重新关上。 “砰” 他支身坐在暗格边,一手撑地,一边用力的喘息,仿佛刚刚不是在归置金条,而是搬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砖。 喘着喘着,盛欢忽的觉得鼻头一热,他下意识的抬手去摸,在人中的位置摸了一手的血。 18、第 18 章 这会儿他才感觉到歇了这好一阵子功夫并没有什么卵用,他非但没有感觉到力气回还,头反而晕的厉害。 阿提密斯说的没错,璃黄金的辐射虽然微弱,但近距离的长时间的接触,还是伤身的。 盛欢撑着地面爬起来,胡乱抹了两下脸,扶着把手离开地下室,他步履蹒跚,径直上了二楼,借着这阵头晕的劲一头栽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睡意张牙舞爪的吞噬了他的意识。 时间在昏睡的时候就宛若插了翅膀般走的飞快,天眨眼睛就黑了。 古怪的吵闹声不绝于耳,盛欢烦躁的在床上翻了个身,试图用枕头堵住耳朵,但用处不大,他听见有人在敲他的房门。 “咚咚咚” “咚咚咚” 盛欢豁然睁大了双眼。 房间的基调是压抑的灰色,墙上时钟走针沉重,每一下“滴答”声都如巨人的脚印般狠狠踩在盛欢的耳膜上,他不得已坐起身,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咚咚咚” “谁啊!”盛欢哑声喊道:“谁!” “盛欢!”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嘶哑混沌,带了点神经质,“盛欢!!开门啊!!!” 是爸爸?! 盛欢一个机灵清醒过来,慌忙起身下床。 他连鞋也顾不上穿,赤足奔去开门,门开,那个穷困潦倒的男人立在那儿,头发打结,眼中布满了血丝,与这通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过分惨白的脸和干裂起皮的嘴唇,下巴上灰白交杂的胡须随着嘴唇的颤抖而战栗不已。 “盛欢,他们追过来了!他们追过来了!!”盛长泽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整个脸颊都在剧烈的抽动纠结,似是惊恐到了极点,“盛欢!!!他们就要来了!!!” 这一声失控的嘶吼惊雷般炸响在盛欢的头顶,让他浑身僵硬厥冷,鸡皮疙瘩传染病一样在身上疯狂蔓延,他顿生出末日将来的恐怖,然而下一秒,更大的恐怖如火山灰般将他包裹。 盛长泽的头掉了下来。 他双手稍拢,恰好接住了那颗头,喷涌的鲜血将他浇的半身黏腻,呼吸困难,血珠从浓黑的睫毛上一滴一滴的坠落,他透过猩红模糊的眼帘,望见盛长泽凝固却安详到有些诡异的表情。 “好孩子。”那颗断头的嘴巴干瘪的翕动,末了居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让盛欢如坠冰窖。 “不——”他猛地蹲身下去,疯了一样的嘶吼,气力被耗竭,仿若被死死的扼住喉咙!盛欢从窒息感中猝然惊醒过来。 他直挺挺的从床上弹坐而起,浑身连带着指尖都在虚颤不已,冷汗沿着脊柱往下淌,像是黏腻的蛇,浸湿了衣服,他双目空洞,瞳孔收缩如针尖,耳边一时间除了宏钟般的呼吸和心跳,什么也听不见。 两秒后,盛欢仓皇将床头柜上的东西拂落,抖着手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了艾司唑仑的瓶子。 “哗啦啦” 颠倒瓶底,盛欢倒出一把药片,也没数其中究竟有几片药量为几何,就这么一仰脖子生吞了下去,他慌不择路的摔回枕头上,用力闭上眼,湿淋淋的睫毛兀自颤抖不止。少顷,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搁在小腹上的手臂则顺着身畔不受控制的滑落下去。 这次,盛欢没有再做梦。 他像是某种退化了呼吸系统的鱼类,被按进了深海黑色的腹地里,无知无觉,失去了与世界的所有联系。 ...... 过了不知多久,他依稀听见有人在他的耳边大声的喊着些什么。 那声音似是离得很远,又有那么几刻似是靠的很近,声线时高时低,陌生中夹杂着一些熟悉的感觉。 意识未回感觉先走,这种状态教人如烹油锅般的煎熬,盛欢努力想要睁开双眼,但是眼皮异常沉重,像是灌了胶,事实不仅是眼皮,还有身体的其他部位,他都失去了掌控权。 有那么几个瞬间,盛欢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 直到一点刺痛落在他的脖颈处。 而后,像是被大力拽出水面,盛欢猛地寻获了呼吸,他感觉有人正紧紧的攀着他的肩膀,边摇晃边迫切的喊着他的名字。 他说不出话。 “开心哥哥!!!开心哥哥你不要死啊!!!”平儿见状“汪”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床单上。 盛欢复又用力睁眼,视线里尽是重影。 重影的尽头又汇聚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如同教堂中高悬着的巍峨圣像,轮廓都散发着柔和的微光,盛欢不由自主的抬起手,反握住对方紧绷的坚硬臂膀,喃声道:“顾......” “我在。”仿佛不舍他多说一个字,顾沨止急切的抢白,“开心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目光扫过床头打翻的空药瓶,散落在外的药片所剩无几,世界上不乏大量吞噬艾司唑仑的求死之人,若非方才平儿熟门熟路的推门进盛世网咖找盛欢,半天没有寻到盛欢的影子,呼喊也得不到回应,他们不得已上楼破门而入,也许此刻盛欢早已在无人发现的境地中深度昏迷直至断气,这个事实足教他的心如同被绑了重石般坠下去千百次。 “我还好......你放手先。”盛欢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被顾沨止捏的有点儿疼,遂挣扎了一下。 顾沨止却半点要撒手的意思也无,宛若稍稍撤一分力道,盛欢就会连人带魂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盛欢抵着他的动作若隔靴搔痒,岿然不动,反教对方一向气定神闲的俊容隐隐发青。 “开心哥哥你为什么要自杀呀!”平儿在一旁扯着个嗓子乱叫。 “谁自杀了?”盛欢扭头看他,满面茫然:“我才没有——” “你有你有!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平儿气呼呼的嚷嚷道:“吃很多很多的药片,然后就像睡美人一样死过去啦!” 盛欢:“......” 他下意识的要抬手扶额。 颈部肌肉一阵抽痛,盛欢骤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哑声痛苦道:“我怎么搞的......” “长腿哥哥给你打针啦!”平儿。 “打针?”盛欢错愕。 “阻断剂,能阻断大部分药物的吸收。”顾沨止低声说:“我恰好身上带了一支。” 盛欢呆了呆。 他这才发现顾沨止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这个他口中的“不省油的灯”在医院面对那么多荷枪实弹的盗匪都没有皱一下眉头,此刻却连呼吸音都是粗粝而紊乱的。 竟然......那么害怕吗? 19、第 19 章 盛欢的心像是被攥住又狠狠揉捏了一下,酸慰难当,他扶在顾沨止小臂上的手指微屈,而后松弛了下去。 “我没有想要......那个。”他的声音软软的,没什么攻击性,像是有些愧疚,有些心虚,“我就是想要......睡一个好觉。” 顾沨止的眸光微垂。 少年的手指细长白皙,指端圆润干净,甲盖是健康淡粉色,底端有一个窄窄的小月亮,看着十分可爱。这会儿来回小幅度的摩挲着他小臂上的肌肤,若藏了心机的猫儿在用毛茸茸的尾巴讨好着主人。 顾沨止的心口被这毛茸茸的尾巴撩的痒痒的,先前焦灼急惧的疮疤被抚平了大半,他轻挑唇瓣,松开了盛欢的肩膀。 盛欢呼出一口气,艰难的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一个姿势睡眠而僵硬的肩膀,一面低着头偷偷用余光观察顾沨止的表情。 他的脑子在人醒了之后就开始高速的运转起来,第一时间盘算起当前的情形究竟为何? 他大概是一个不小心嗑药磕多了,被经常跑网咖的平儿发现,平儿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又对顾沨止有着莫名的好感,所以才会喊路过的顾沨止来帮忙。 只是顾沨止真的是“路过”吗? 盛欢不信。 “顾学长找我有事吗?”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翻身下床。 他身上的那件旧t恤汗湿了又干,被睡的皱巴巴的,衬的他的身形分外单薄纤细,顾沨止的目光凝在他白皙的肩颈处一瞬不瞬,口气则恢复了往昔的戏谑轻松。 “有事。”他说:“想邀请你一起去校友会。” “校友会?!”盛欢猛地回头,脸上的诧异之色掩不住,“你也参加校友会?!” “我为什么不能参加校友会?我难道不是虞城中学毕业的么?”顾沨止歪了歪头,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我们之间难道不是直系学长和学弟这样的关系吗?” 盛欢的眼眸显而易见的睁大了些。 顾沨止的一派说辞无懈可击。 若非阿提密斯提前告知了他顾沨止真实的身份背景,他此刻也许就信了。 盛欢的手心渗出些汗液,他总有一种自己在渐渐步入一张顾沨止亲手编织的看不见的巨型罗网之中。 ——会是陷阱吗? “可校友会是明天。”盛欢努力的给自己找补拒绝的理由,“你今天来干嘛呢?太早了吧——” 顾沨止:“放心,我明天还会来的。” 盛欢:“?” 盛欢:“???” 盛欢:“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不等他陈述自己正儿八经的意思,顾沨止已经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提溜着他大步流星的下楼。 “喂——” 盛欢满头问号,平儿则乐颠颠的紧随其后。 “吃什么?”顾沨止道。 平儿抢答:“披萨!牛排!炸鸡!” 盛欢:“我方便面就——” 顾沨止:“你忍心让六岁的小孩儿顿顿防腐剂?” 盛欢:“......?” 被道德绑架的不要不要的盛欢沉默了。 路边停着一辆闪闪发亮的小跑,顾沨止拉开车门将盛欢塞进副驾驶座,平儿则非常自觉的爬上车后座。 盛欢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不容他细想,顾沨止也上了车,锁上车门倾身过去替盛欢系安全带。 男人的发梢于盛欢鼻尖跟前方寸之处拂过,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弥散开来,像看不见的藤蔓丝萝向他张开了怀抱,盛欢这才发现顾沨止今日来不仅开了车,连衣着也是别有心机,米色的休闲裤与浅绿色系的衬衣饱和度极低,柔和的像是春日最生机的嫩草,衬的男人的下颌线棱角清新分明,是异常精致的俊美。 ...... “你好像很喜欢绿色,不然为什么看到绿色的东西都要停下脚步来望一望?” “因为绿色很清新,没有攻击性,所以喜欢呀。” “那我以后多跟绿色沾沾边,你会不会爱屋及乌,更喜欢我一点?” ...... 盛欢一个机灵,心跳声暴涨到了咽喉的位置。 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动作幅度大一些他的心跳声就会溢出来,只能任凭属于顾沨止的一切在他的跟前来去,紧紧攥住他的视觉和嗅觉。 “咔哒” 安全带被压进了槽里。 这应当是一个句号,盛欢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期待顾沨止尽快回到驾驶座的位置上,好让他们之间回归到一个较为安全的社交距离。 但顾沨止的动作忽然间变得迟缓。 他开阔精悍的肩背横在盛欢眼前,让盛欢完全无法挪开眼,大脑是特别的器官,光是看,通感的力量就能令那些温度和肌肤质感浮上心头。 就在盛欢紧张到只能以指尖去搔刮真皮的座椅时,男人毫无预兆的偏过头来,狭长的眼尾上挑,勾起一点儿璀璨又慵懒的笑意,定定的看着他。 “喜欢吗?” 喜欢......什么? 香水的味道?衣服的颜色?还是......人? 盛欢的语言系统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数次猝不及防的侵略般的试探令他变得不知所措,唯耳根烧得厉害,快要融化了一样。 好在顾沨止适可而止的坐回了原处。 盛欢如释重负的呼出半口气,又听顾沨止道:“我是说车。” “......” 这四个字将场上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尴尬氛围推到了顶峰。 盛欢木了两秒,默默地坐正了平视前方。 他感觉浑身的热度都如潮水般褪去,只剩拳头硬了。 20、第 20 章 “我不认得车。”盛欢炸毛了,语气裹挟了几分气急败坏:“也不知道顾学长现在混得这么好。” “学长混得不好。”顾沨止轻车熟路的发动引擎,车身微震,起步平稳:“学长都快三年没回家了。” “啊?”盛欢微微一怔,疑惑的看向,“为什么?” “都说了因为混得不好呗。”顾沨止说。 “可是你不是在那个很有名的国际名校深造——”盛欢疑惑道。 “什么学校?”顾沨止明知故问。 “就那个斯——”盛欢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答道:“斯宾塞!” “哦。”顾沨止似有所感道:“斯宾塞人也分三六九等的,并不是踏进去就一劳永逸了呢。” “是吗?”盛欢瞪圆的眼睛透着些懵懂和茫然。 “嗯啊。”顾沨止说:“学海无涯,不进则退,我不巧正好是混的最差的那一批。” “所以你现在在做什么?”盛欢果真被绕进去了,继续追问道。 顾沨止忽而侧目看他,眼底含着戏谑调侃。 盛欢被他看的扑闪了两下眼睛,“问你话呢!” “我饿了,先吃饭。”顾沨止话峰骤转,一脚踩下刹车。 盛欢:“???” “吃饭喽!!”平儿在后面跟着振臂欢呼。他屁颠儿屁颠儿的推门下车,小尾巴似的跟上顾沨止的步伐,留盛欢一个人在副驾驶座上目瞪口呆。 “你们两个怎么——”他不得不下车追赶,高声道:“顾沨止你别带着平儿乱跑啊喂!!他好歹是邻居家的小孩儿——!” 顾沨止隔着一段距离按键锁车,步子迈得气定神闲,像个目的达成的钓手,他单手掂着车钥匙,不忘垂目冲平儿挤眼睛。 “我干得不错吧!”平儿骄傲的一梗脖子,“开心哥哥的一举一动我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哦!” “嘘,小声点儿,别让你开心哥哥知道了。”顾沨止伸了一根手指抵唇,神秘兮兮的笑,“特别棒,待会儿想吃什么随便点,顾哥请客。” “好耶!!”平儿欢呼雀跃。 顾沨止笑的愈发厉害,他按住平儿的发顶,驻足回头等盛欢,远远的就看见盛欢歪着脖子,一边儿跑一边儿半身不遂似的“斯哈斯哈”。 “这么疼?”顾沨止有些意外。 盛欢捂着颈侧“嗯”了声。 他清隽的眉头蹙着,小脸皱巴巴透着股委屈感,顾沨止顿觉心疼,伸手想触他的颈子,却被盛欢闪电般避过。 这回盛欢学聪明了,身体微微后仰,隔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瞪着顾沨止悬在半空中的手道:“你别套路我。” 顾沨止愣了愣,随即乐了。 “我冤枉啊。”他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手臂改环抱胸前,好整以暇道,“这不是怕你被扎坏了么?” “我没那么容易坏。”盛欢很认真的反驳。 “顾哥顾哥!开心哥哥的脖子那么细,为什么不打屁股针呀!”平儿又有问题了:“我去医院,爸爸都是给我打屁股针的!” “我打什么屁股针啊......”盛欢对平儿就差把“我的母语是无语”几个字挂在脑门上了。顾沨止却在一旁闷笑两声,嗓音低醇道:“那不行,你开心哥哥跟我还没熟到那个份儿上。”他顿了顿,瞅着十脸懵逼的盛欢,意味深长的补了句,“什么都给我看,他会害羞的吧。” 盛欢猛地涨红了脸。 “我害羞什么——”他欲张嘴分辩,顾沨止却又牵着平儿继续向前走了,一派若无其事,反倒是平儿一步三回头,好奇的向他发出追问,“神马神马!开心哥哥光屁股都不会害羞吗!开心哥哥真胆大!!” 盛欢一巴掌糊在脸上,决定跳过这个越描越黑的话题。 他在顾沨止跟前怎么老跟被下了降头一样啊喂! 你糊涂啊!盛欢! 对于这顿饭,盛欢简直充满了担忧。 大抵也是因为顾沨止有些诱供甚至是诱惑人的本事在身上,用只言片语就能将他带进沟里去,而他每次觉察异常都为时已晚。 譬如所谓专业方向,阿提密斯那会儿就差把顾专员的黄金履历读给他听了,他竟然还会傻傻的去追问顾沨止究竟在学什么,信了对方“混的一般”的鬼话,甚至为了这么个子虚乌有的事情追下车来恰饭。 这明摆着就是个陷阱! 他掉进去了,真是男色误人! 那么接下来,犀利狡猾如顾沨止一定会在用餐席间通过各种途径旁敲侧击的打探他的秘密—— 可事实却是,直到这顿饭吃完,顾沨止都没有这么做。 平儿一路都在叫披萨,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无一例外都会把炸烤类的东西视为美食的最高规格。顾沨止领着他们去了一家口味亲民装饰明亮的披萨店,一看就是孩子王的聚集地,盛欢不懂西餐,事实上如果说他非要懂点什么的话大概也只有煮泡面了,所以全程他除了吃,就是听顾沨止给平儿讲披萨的发展史。 有那么几个瞬间,盛欢甚至觉得自己在对方眼里跟平儿没两样,顾沨止那十二万分耐心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在审犯人,更像是在哄小孩儿。 盛欢迷惑了。 酒足饭饱后,顾沨止将他和平儿分别送回了家,而后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驱车离开,他的干脆让盛欢都心生愧疚了,感觉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盛欢的心情很复杂,思绪的线头数不胜数,随便抓一个捋下去,都能迁出联翩的青葱回忆,幼稚的,纯洁的,暧昧的,炙热赧然的,令人兼顾不暇。 很难想象三年前的自己怎么能记得那么多的事情,而仅仅是一个系安全带的举动,就将它们悉数唤醒。 盛欢的手心又开始冒汗。 那些不可名状的悸动随血液奔流,营营供养着活动亢奋的细胞和神经,他翻了个身,浑身燥热,不得不并拢膝盖,压抑住抬头的御望,嗓子里发出闷哼。 ...... “小心你的小屁股。” ...... 阿提密斯先前针对校友会莫名其妙的忠告忽然在耳畔炸响,驱走了所有的靡丽荒尘。 盛欢猛地睁大了双眼。 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犹自刺痛的脖子,自顾自的窘迫羞耻,他扯了被子过来盖在腰上,又缓缓的把手伸进了被子里。 他咬着牙喘,对自己下手不甚轻柔,眼眶都湿且热,都怪平儿,盛欢昏昏沉沉的想,自己是对平儿的“屁股针”言论产生了阴影。 阿提密斯,预言家,刀了! 21、第 21 章 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照进来,今天是个实打实的晴天。 盛欢不太记得昨晚是几点钟到家又是几点钟爬床睡着的,总之这一夜过的好像还算太平,楼下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铃铛响,盛欢心神一动,从窗户里探出头。 顾沨止的衬衣和长裤是柔和的莫兰迪色系,将他冷白皮帅哥恃美行凶的优势充分发挥,这家伙骑着一辆颇有年代感的二八大杠车停靠在马路牙子边上,那叫一个盘儿靓条顺,两条长腿稳稳的踩地,还能绰绰有余的曲着膝盖,老车,旧街,参差的电线杆与矮楼都因为他的出现变成了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盛欢感觉自己的脑子又要开始宕机了。 “喂,发什么呆?”顾沨止昂首,神采奕奕的冲他吆喝,“洗漱一下,去参加校友会了!” 盛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洗脸刷牙的,脑子晕晕乎乎,待到下楼的时候,他发现顾沨止已经停好车进来了,好整以暇的坐在一张电竞椅上,以腿作为发力点一圈圈的打转。 “你进来干吗?”盛欢杵在那儿发问。 “等你啊。”顾沨止说。 “你在外面等也可以。”盛欢说。 “等不及了。”顾沨止说:“年纪大了,耐心不够用。” 盛欢:“那你的车——” “二八大杠,总不会有人偷吧?”顾沨止说。 盛欢的舌尖打了个结,“我不是说这个——” “哦你说我为什么换二八大杠?”顾沨止的解释娓娓道来:“因为虞中离你家不远,单车的话路线更近,而且你昨天说你不认得车......”他眨了眨眼,佯作懊恼:“通过展现车给你带来安全感的想法似乎行不通呢。” 话是真的都被他说完了。 盛欢张口结舌。 “好了吗?”顾沨止说。 “好了。”盛欢垂头丧气,“走吧。” 顾沨止一撑椅子起身。 两人步出网咖,顾沨止拎着二八大杠的车头转了个方向,对盛欢道:“坐前面还是坐后面?” 盛欢:“......” 他盯着那大前杠,好像电视剧里经常会这么演,娇小的女主侧身坐在这根细细的金属之上,会有一种被男主拥在胸前的错位感。 光用想的盛欢就不行了,是美男计吧,一定是!让他用脚趾扣出一座布达拉宫对顾沨止有什么好处啊! “坐后面。”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行。”顾沨止点点头。 盛欢同手同脚的坐上了他的车后座,有种上了贼船的既视感。 他的双手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抓稳了么?”顾沨止还问。 “抓......”盛欢纠结了半天,祭出两根手指,虚虚的揪住顾沨止的衬衫面料攥成一团,“抓好了。” “亲故,我这衣服很容易皱的。”顾沨止体会了一下腰间的着力点,向他发出“善意”的提醒,“而且这么做并不能怎么降低你摔车的发生率。” 盛欢在炸锅的边缘徘徊:“那我要怎么——” “搂腰。”顾沨止说:“搂,住,我,的,腰。” 盛欢:“......” 顾沨止:“还是说你要坐前面?” 盛欢二话不说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泄愤似的勒紧臂弯,满心想让顾沨止付出点儿代价,但他忘记了顾沨止的体格,那是能从二十楼外破窗而入的雄鹰超人,腹肌看着薄,实则坚实如钢板。 盛欢给自己累的气喘吁吁,对方却连大气儿都没有喘一下,末了反倒被他的小动作逗笑了,低低的共鸣从喉结的位置一路蔓延到小腹,震动了盛欢的手腕。 “你就不是一时兴起!”手不顶用,盛欢干脆改用脑袋,使劲儿朝顾沨止的背心来了一下。 男人被创的身体微微前倾,倒也没生气,笑声更响亮爽朗,“是啊是啊,我是蓄谋已久。” 他说完这话倏地怔住。 盛欢也怔住。 ...... “你会出现在这里果然不是一时兴起。” “嗯,是蓄谋已久。” ...... 相似的对话,相似的场合,相同的人,缔造出了无法规避的心灵默契。 盛欢忽的松开手。 顾沨止感觉车后座一轻。 相反的,他的心随之下沉,匆忙回首道:“开心,你去哪儿!” 是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禁忌吗? 那些......是禁忌吗? “我落东西了,上楼拿!”盛欢一路小跑,窜的飞快,两秒后,他从二路的窗户里冒头,让人想到打地鼠游戏里探头探脑的小耗子,嗓门巨大的嚷嚷:“顾沨止你等我一下!” 顾沨止微有恍惚。 随后,他如释重负的笑了两声,倾身将手臂搁在车龙头上,手机在掌心转了转,他点开微信,发了一条朋友圈。 【一直以为患得患失是青春期小孩子才会得的病。】 盛欢很快从网咖折返,手里拿着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这是之前阿提密斯送给他的,号称当季推出的最违反设计美学的一款,拿给他的时候是满脸的嫌弃,但嫌弃之余又似乎有些揶揄的意思,盛欢并未细究。在他看来好看与不好看都一样,香车配美人,杜晨飞又不是美人,所以车香不香的不重要。 顾沨止的目光掠过礼盒表面暗金色的logo,表情中闪过几许诧异,而后盛欢若无其事的坐上他的车,手绕过他的腰际,那礼盒就直挺挺的撞进了他的眼帘。 除了那为富人们所熟知的镀金商标以外,顾沨止还在盒子的底部发现了一行特殊的花纹标识。 exclusiveforlovers。 “我好了。”盛欢歪着头提醒他。 顾沨止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 “这是要送人?”他佯装镇定的踩下车踏板,语调平淡。 “嗯啊。”盛欢说。 “送谁?”顾沨止道。 “一个马上要毕业的学长。”盛欢说。 顾沨止应了一声,没再多问。 - 校友会的地点定在距离虞城中学不远的一家水会,里面足浴桌游ktv等活动应有尽有,价格也是十分感人,杜晨飞等一行人是这里的常客,人均一张vip卡,今日不等约定的时间点到就提前聚集起来,一群二世祖在浴池里喝酒聊天。 杜晨飞高考超常发挥,接到国际名校橄榄枝的事情固然好吹,但他们今天都颇有默契一般,话题始终围绕着另一个人。 “杜少,那小学弟今天会来的吧?” “肯定啊,杜少的魅力毋庸置疑,多少网红美女争着往他怀里扑哦!” “可我听说那小子家里很穷,这种上档次的地方他出得起钱吗?” 杜晨飞哼笑道:“我的人,账自然算我头上。” 这话一出,场下心知肚明,当即开始起哄。 “哦对对对!他是杜少的人了!” “要么怎么说杜少是风流潇洒的弄潮儿呢!马子换的快也就算了,还敢一马当先搞男色!到时候一定要分享经验啊!” “杜少!带他来泡温泉!衣服湿了就脱,也让咱们开开眼界!我听说男人比女人紧实多啦——” 接下来的内容就不那么放的上台面了,杜晨飞大笑不止,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一旁的托盘里摸出手机。 跟他们混在一块儿的人里总有个把个家境不太好的,这类人往往入不得杜晨飞的眼,也不配跟他们一起寻欢作乐,只配替他们干一些跑腿的工作,例如杜晨飞手机里这个叫孙家成的,现在正在水会的大门口替杜晨飞望风。 “人来了没?”杜晨飞的口气略有不耐。 泡着温泉不方便接电话,他索性开了外放,孙家成的声音在温泉上方回荡开来。 “暂时还没看到人呢杜少。” “还没来?”杜晨飞皱眉:“他不会不知道大门朝哪儿开吧?” “有可能哦!毕竟他们家就是个开破网吧的嘛!”周围人又是一阵讥笑。 杜晨飞不免有些急躁,他好像生怕盛欢不来似的,对孙家成道:“你白痴啊就在门口死站着,不知道去路口看看吗?” “好好好我这就去!”孙家成噤若寒蝉。 “蠢死算了。”杜晨飞骂道。 “来了来了杜少!我看见他了!”孙家成火急火燎的接话,他往外走了两步差点被门槛绊一跤,结巴道:“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啊?”杜晨飞被他的支支吾吾弄得愈发暴躁,破口大骂:“你会不会说人话!是不是没脑子!” 孙家成急的面红耳赤,索性也管不上这言辞够不够宛转,会不会让杜晨飞丢面,脱口嚷道:“但是他是跟着顾沨止一块儿来的!” 22、第 22 章 盛欢跟着顾沨止的车来了。 这句话像一颗深水炸/弹,猛地砸进了杜晨飞置身所在的温泉,水花四溅。 那群原本围着嬉笑讥嘲的二世祖们此刻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滑稽,残留的笑容像是某种陈旧的油污,洗也洗不掉,续也没法儿续,只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所措的大眼瞪小眼。 “顾沨止为什么会来啊?”有人小声问了一句,倒是问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 另有人反应更灵窍一些,知道先给几个发邀请函的人递去问询的消息。 “收到了收到了。”他仓促道:“顾沨止......顾沨止他昨天,哦不,前天,是前天晚上!突然就同意来了。” “为什么没人说这件事!”杜晨飞勃然大怒,狠狠一拍水面。 “因为......因为他们每年都邀请顾沨止,顾沨止从来不回应,一堆邀请函都石沉大海了,所以就没太在意——”那人说着说着,不敢知声了。 杜晨飞粗粝的呼出一口气,脸色铁青。 他如今在虞中已经是最响当当的风云人物了,家里有钱,长得又帅,学业有成,被说不清的学妹与网红投怀送抱,人人都叫他男神,还会叫他顾沨止第二。 顾沨止第二...... 杜晨飞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称谓。 在他眼中顾沨止也算不上是什么了不得的存在,帅吗?身材比他好点罢了,有钱?也没见他开什么豪车带什么名表,学历?斯宾塞他也考上了不是吗? 顾沨止有的他都有,顾沨止能做到的他也每一样都能做到,他甚至可以超过顾沨止,凭什么所有人都叫他顾沨止第二!仿佛他是一个效仿者,一个替身! 杜晨飞暗地里咬碎银牙。 “杜少,杜少。”孙家成忽然小声喊他,“顾沨止骑得是自行车哎。” 杜晨飞闻言一怔。 “还是个二八大杠。”孙家成说:“盛欢坐的车后座!” 杜晨飞不免有些疑惑了。 这种场合,大家都是怎么体面怎么来,化最全的妆穿最贵的衣服开最豪的车,顾沨止怎么会想起来骑自行车? 难不成......这些年在斯宾塞混得不咋地? 对啊,杜晨飞福至心灵,有关顾沨止的传说止步于他毕业之后,保送进斯宾塞是他的高光时刻,而后的一切就都不得而知了,没准他在斯宾塞周边送外卖也说不定啊! 用自行车送前男友......他杜少爷前天开的可是超跑,一比简直是相形见绌。 而且...... 杜晨飞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光泽。 顾沨止是前天改变了注意决定来参加校友会,而前天,他正好去盛世网咖找过盛欢。 看样子......顾公子是对前男友有几分余情未了啊。 那他如果抢走了盛欢,岂非是对顾沨止莫大的羞辱!不,是完胜!各种意义上! 自行车和超跑,长了眼睛的人都应该知道该选谁吧! 杜晨飞忽然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他澡也不泡了,裹了浴袍就大步流星的进了更衣室。 - 微风拂面,盛坐在顾沨止的车后座上,感受着二八大杠慢慢悠悠的稳定前行,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的错觉。 顾沨止上学的时候常骑这辆二八大杠,倒不是因为他开不起昂贵的私家车,顾家的财力说富可敌国都不为过,只是二八大杠方便在可以随骑随停,顾沨止有时候忙里偷闲,就能这么长腿支地的坐在车上等盛欢放学,然后一边儿打手机游戏一边儿在初中部的校门口等上半个下午。 不仅如此,二八大杠慢悠悠的姿态能将他们有限的相处时间拉的无限长,他们可以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环着腰晃着腿的沿着老街溜达,偶尔因为一两个急刹车的碰撞嗤嗤傻笑,从午间直日落,从虞中到盛世网咖。 盛欢的脸贴着顾沨止的背,昏昏欲睡。 “到了。”顾沨止冷不丁停了车,扭头道:“你等我停车,待会儿一起进去?” “不用了,我自己先进去。”盛欢甩甩头,伸了个懒腰含糊说,他想他不能模糊此行的目的,他不是来享受交际的,且不说他负担不起这里昂贵的消费,他与那些人包括杜晨飞在内都无话可说,所以他只想进去公事公办,把领带送了就尽快离开。 顾沨止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嗯”了一声,盛欢跳下车,将礼盒夹在腋下走上人行道。他还没走近那高昂奢华的会所大门,就见一个小个子的戴眼镜的男生迎面冲上来,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将盛欢拖进了室内。 “你总算来了!”孙家成的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谄媚,盛欢跟他实在不算熟,名字都好半天没想起来,只能任凭孙家成拖着走,一路上他穿过各色娱乐区,遇上了林林总总抵达的虞中校友,他们无一不穿得光鲜亮丽,同时陆陆续续回头看他,以一种微妙的审视的眼神,有的则克制不住的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盛欢哎,他怎么来了?” “不是说被退学了吗?怎么会好意思来校友会?” “没退学吧,就是街溜子,一直旷课而已。” “他爸有精神病,他也是怪胎,不危害社会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唉,白瞎这么好看一张脸了。” “你可别被他的皮囊哄骗了,听说他爸死了以后他,他家网吧经营不善,他没钱生活,就偷偷去那种地方做皮肉生意啦!” “啊?做鸭啊?下流!” ...... 盛欢强压下打呵欠的欲望,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困得很,这些声音在他耳畔听起来离得很远,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膜。 孙家成忽然大叫了一声,盛欢抬起头,他看见不远处,杜晨飞站在万众瞩目的中心,脚下滚出一条红毯,神采奕奕的冲他伸手。 如果说那天晚上杜晨飞穿的已经足够花哨,那么今天他简直比那天还要骚一百倍,各种奢侈品牌的logo都亮在明处,西装,手表,领带,鞋子,边夹,即便是盛欢一个不识货的土包子也有被晃到眼,那些窃窃私语都在这一刻屏住了,众人仿佛在等着看一场更大的好戏。 “盛欢,你来了。”杜晨飞微微笑道:“我等你好久了。” “杜......”盛欢的眉头皱了皱,没将这个招呼进行下去,他缩了一下脖子,一副被膈应的不行的样子,飞快的从腋下拿出那盒领带递过去,“这是送给你的听说你考上了斯宾塞所以祝你前程似——” 他话未说完,就被杜晨飞一把拉过手腕。 盛欢呆住了,他手里一空,杜晨飞将他送来的领带盒高举起来,炫耀一般的展示,在众人一声高过一声的起哄里道:“我太感动了,盛欢,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你的心意,我也接纳了。” 盛欢一愣。 这阵仗叫他始料未及,他不喜欢被万种聚焦,这就仿佛昭示着这场处刑自闭选手的社交永远也不会结束了,盛欢下意识的后退,然而不知谁在他背后使绊,反方向推了他一把,他撞进了杜晨飞怀里。 那厢,顾沨止恰好迈入门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又不知是谁适时发射了一桶亮闪闪的彩炮,透过漫天的金粉碎光,盛欢被一群人连推带挤,身影消失在了屏风后。 顾沨止的瞳孔微微收缩。 记忆中的大雨瓢泼而至,天穹昏暗无光。 他忘了寻避雨处,也没等到想见的人。 雨声在他的耳畔炸成一片尖锐的嘈杂,他于眼前看见了去世多年的祖父。 阿尔兹海默症晚期的老人坐在轮椅上,骨瘦如柴,死去的时候,甚至没有人替他清理衣服上的尿液和粪便。他的父母几乎是连夜将祖父的尸体送去火化,避之不及的样子让他恨极怨极。 世间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天上下的这是什么雨啊,每一滴都苦到人的骨子里了。 ...... “警告,master精神值出现异常搏动。警告,master精神值出现异常搏动。警告——” 苏格拉底的声音于他脑海中惊雷般炸响,铿锵敲击着他的听觉中枢。 顾沨止倏地吸了口气,抬手抚上左腕的金属表盘,瞳孔扩张,恢复了清明。 他垂眼,看见了一个戴眼镜的矮个子男生,好像叫孙家成,刚才作为杜晨飞的急先锋出来迎接盛欢来着。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个想法,但这厮大抵是在跟杜晨飞共情,此刻眉间眼梢都挂着凯旋的喜悦,还佯装彬彬有礼道:“顾学长大忙人一个,还专门来送盛欢参加校友会啊,真是不胜荣幸,杜少让我替他向您说声谢谢,顺便问您一句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顾沨止眯了眯眼。 “怎么?这是逐客令吗?”他环起手臂,似笑非笑的看着孙家成。 “顾学长想到哪儿去了!”孙家成谄媚说:“主要今天里面半场都被杜少包了,今天说是校友会,其实本质是杜少的庆功宴,您说您在这儿自己添堵也就算了,给杜少和其他人添堵——”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被顾沨止按住肩膀。 男人前倾身体,凑到他的耳畔,微微一笑。 “你是不是不知道这里的老板以前经常跟我一起打斯诺克?”顾沨止说:“劝你不要这么跟我说话,不然我心情不好,可能会让老板把这里清场,那多不好看。” 说完,他在浑身僵硬的孙家成肩头用力拍了两下,支身迈入这片声色犬马。 要打爱情战争是吗?那就宣战好了。 23、第 23 章 周围的起哄声莫名其妙间就变得震耳欲聋起来。 盛欢知道自己离经叛道,是许多人眼中的差生、怪胎,这里的人都瞧不上他,在背后编排他,疏远他,但若仅仅是疏远,倒也不会让他眼下如此迷惑。 他们现在到底在起哄什么呢? 他送礼,杜晨飞出于回应礼貌抱了他一下,大家都是男人,理论上来说好像也没什么,但为什么周围的人这么兴高采烈,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含义吗? 盛欢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感觉浑身不舒服。当下好像也没有谁去点破这其中的一层潜在意义,包括杜晨飞在内。他们甚至连一个关键词都没有提!这就导致盛欢全无切入点去去质疑和反驳。 盛欢想难道他应该对杜晨飞说一句“我只是想要还你一个人情,没有别的意思?” 但杜晨飞也没说对他有意思啊? 别人接下来是不是就会问他,“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觉得杜少对你有意思吧?”“你在自作多情什么东西?” 会引来什么样的冷嘲热讽他几乎都可以想见了。 “那个......”盛欢被这种社交难题弄得头疼,他本就不是什么社交达人,不然也不会没有朋友,此时陷入了一种空前绝后的煎熬,他不欲惹事生非,满脑子只想溜之大吉,遂低声道:“我想去上个洗手间——” “上什么洗手间啊!你这是紧张了吧!来来来,别紧张!”杜晨飞不给他这个机会,热情相邀:“有我在呢,坐这里来。” 四面八方伸过来的手像是洪流,将他挤入另一方陌生喧闹的小天地。古色古香的屏风不着痕迹的将外厅分为了里外两片,杜晨飞显然拥有里面那一部分的掌控权。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杜晨飞邀请的姿态热忱官方,把面子做的极足。他盛欢要是甩脸子砸场子,可就真是大恶人了,远处还有几个安保模样的壮汉在走来走去,真打起来的话......又要进警察局又要赔钱,不能够不能够! 盛欢皱了皱眉头,心想忍字头上一把刀,算了算了,大不了原地放空,原地入定,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他们觉得从自己这里找不着乐子,大概就会放他走了吧,几个小时说过去也就过去了。 ...... 顾沨止单手抄兜,寻了一处地方坐下。 几个路过的大堂经理都眼熟他,次序上前来问他是不是有事要找老板,是否需要代为联系。顾沨止倒也没有真的打算仗势欺人,微笑致意也就过去了。 从进门开始他就感觉到来人的势力割裂,有一部分人是杜晨飞的附庸,同样是这一部分人在着力疏远和提防着自己。在盛欢献礼的时候,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甚至带了点儿同情。 顾沨止有点儿无语。 年纪轻轻一群学生,拿着家里给的经济钱财挥霍,以为是自己的浑厚实力,搞社会上的那些派头做什么?空泛的虚荣罢了。 在斯宾塞跟着外勤组天南海北奔波的这两年,他看淡了很多事,年少时的一些执着和胜负欲在生与死的面前显得尤为不重要。 但同时,他也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不可以说放手就放手的。 与三年前的狼狈相比,今日这算得了个啥?都是浮云。 顾沨止随意拿了听气泡水,单手拉开拉环。 雪白的泡沫上涌,沾湿了他修长的指尖。 大抵是因为他终于做了一件接地气的事,旁边诸多蓄势待发已久的后辈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个好奇的拥上来。 “顾神!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您这次能来参加校友会实在是意外之喜啊啊啊!我们都太激动了!!” “我高一就听过好多您的事迹,您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 “顾学长,您在斯宾塞专攻的什么专业方向哇!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就业形势,我们也好找到努力的方向!” ...... 类似的问题苏格拉底曾经罗列过三千多条,将人类可能产生的好奇点全面覆盖,每一位斯宾塞的专员对外都有一套天衣无缝的完美人设。 “哦,我学的工商管理专业,交流机会挺多的,毕竟斯宾塞的实践基地覆盖全球。” “大学只是敲门砖,就业还是要看个人能力,绩点分数什么的不能说明所有的问题。” “斯宾塞是综合性学院,专业分类很多,光金融这块就有四百多个分支,入校后可以二次选择,什么专业最厉害,不好说。” “斯宾塞固然名声响,但最重要的还是选择适合自己的学院基地,并不是说考不上斯宾塞就是失利了,选专业有时候比选学校更重要。” ...... 顾沨止的每一个字都谦逊而得体,他上学时数理化包括体育在内都成绩超群,除了精通英语之外还懂一些弹舌的小语种,当时是若干精英高校之间争夺的香饽饽,被保送斯宾塞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他半点没有表现出学神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这就让众人觉得神秘神圣的斯宾塞并非是那么的遥不可及,遂一个个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顾学长学工商管理肯定是为了毕业以后回去继承家业呀,是注定要成为霸道总裁的男人呢!还这么谦逊绅士,可靠死了!”有女孩双手捧心的感慨:“想嫁!” “继承家业......”杜晨飞那边觥筹交错,耳朵却始终竖着,“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在外头混不下去了。” 他填的专业名字生僻到连他自己都没记住,里面似乎还有几个阿拉伯语单词,总之他就是顾沨止口中那个为了选学校不择手段的存在,实在是没什么可聊的。其实他也早早考虑过,深造学院么,混个名头罢了,等他周游列国玩够了,这边儿该吹嘘的也吹的差不多了,他就让他爸买个温暖的小岛瘫下来养老,有钱任性,还真当要靠这玩意儿吃饭么。 这时他的手机震了震。 经久不用的电子邮箱收到了一封邮件,抬头为《致斯宾塞人》,发件人为:socrates【注释:苏格拉底】 “哦豁!” 杜晨飞眼前一亮,从email这种颇为守旧的联络方式中感受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厚待,遂举起手机朝周边的人激情展示: “看看,看看!不愧是名校,这仪式感!” “哇!已经有上流高等学府内味儿了。”邮件抬头的版面做成了精美的欧风设计,有人止不住的发出艳羡,“我听说有钱的高校里超多实践社团的,可以免费滑雪、冲浪!其实就是度假村!入学介绍里会说的超详细的!” “快打开看看呀杜少!让我们这群土包子也开开眼界!” “明年就冲斯宾塞!兄弟们好好学习啊!” “学个屁啊就你那脑子,学一百年也不可能有杜少的成绩。” 盛欢一直在放空。 这会儿他的目光移了移,横挪到了杜晨飞的手机上。 他离得近,从他这个角度,防窥膜都没法防窥,于是他看见了杜晨飞按下信笺正文,跳出来一组数字。 这是......坐标? 盛欢一愣,他一眼就看穿了那组数据的本质。 但杜晨飞没有,眼里浮现出迷惑的光。 “怎么了杜少?”旁边有人毫无眼色的追问:“快打开!念给我们听听啊!” 杜晨飞半晌没吭声,胳膊稍曲,似是打算收手机。 “急什么急,项目太多了,等我回去研究研究再说。”他低声嘟囔。 不等他顺着自己找的台阶下来,就听有人似笑非笑道:“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咨询我啊?” 众人抬头,讶异的发现顾沨止竟不知何时绕过了那架屏风,踏足了这片领域。 他一个人来的,但走到哪里,都自带气场般叫人纷纷侧让开来,转眼间,他行至盛欢背后。 大概是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长驱直入,杜晨飞瞪圆了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客气了,不过不好意思,我没什么不懂的。” 男人长身玉立,一手拎着半罐炫彩壳装的气泡水,一手垂落,貌似随意的搭在了盛欢的一侧肩膀之上,指尖收拢,眼神懒懒的望着杜晨飞。 “小杜,都是校友,未来还是同事,跟前辈那么见外做什么?还是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前辈的事,没脸跟前辈开口啊?”他的口吻半开玩笑,力道却顺着薄薄的衣料加注在盛欢的肌肉骨骼之上,若宣誓主权般的握紧了。 盛欢一整个裂开。 顾沨止这个不省油的灯为什么要来拱火啊!这下更要没完没了了,真不知道他小欢欢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个领带的搬运工而已啊!他现在没什么想法,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喧嚣纷扰的世界,回去躺平补觉啊喂! 而后他肩头一松,鬓边一痒,顾沨止居然给他递了张名片过来。 “楼上温泉会馆的老板我认识,你如果有需要可以上去开间房睡一觉。”顾沨止说懒懒道:“当然,睡之前必要时先洗个澡,把身上沾了脏东西的衣服换掉,免得做噩梦。” 24、第 24 章 脏衣服,做噩梦。。 这他妈是在内涵谁? 杜晨飞在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嘴角一阵阵抽动。 从那辆二八大杠开始,顾沨止似乎就在有意维持着一种锋芒内敛的温和假象,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所有人都因此放松了警惕,甚至斗胆开始拿他玩笑。 而现在,就从刚才的几句话为标志,他仿若苏醒的雄狮亮出利爪。那些话语锋芒具现,每个字都意有所指。 不止是杜晨飞,众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他们不敢再将自己先前的立场表现得太过分明,三三两两的站起身。 “顾学长来了我们都还没打招呼呢!”有人仓促支会了一句,被空气中无形的火/药味儿呛的气息微弱,“学长好啊!” “学长好学长好。” “顾学长大驾光临辛苦了。” “别这么拘谨,我来敬敬诸位学弟学妹。”顾沨止浅笑,手里的易拉罐悬在盛欢的发顶轻轻晃动,反客为主,“听说大家今年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后生可畏啊!” 撇去别的不谈,得到顾沨止的夸奖本质还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所以场下除了杜晨飞以外,大家都竭力憋着笑,小幅度的点着头回应。 这是谁包的场啊,盘儿的重心都出现了无形的倾斜,杜晨飞冷笑一声,将手机一翻。 他心想顾沨止到底还是没沉住气,撕开了对方沉静高贵的伪装还是让杜晨飞极有成就感的,他索性伸手按住了盛欢的另一侧肩膀,挑衅似的望向顾沨止。 被当成扶手的盛欢整个人都不太好,翻了个白眼儿,选择继续灵魂出窍,他听杜晨飞口气不善的笑道:“顾学长,往后又要叫你一声学长喽。” “荣幸。”顾沨止说。 “不知道学长之前入学的时候有没有接到过一封加密的电子邮件?”杜晨飞满脸好奇道。 “加密的电子邮件?似乎没有。”顾沨止说:“你收到了?” 他的这般反应叫杜晨飞一阵狂喜,全身都洋溢着战胜后的得意洋洋,“看来是到了顾学长的知识盲区呢!”他提着玻璃酒瓶,“当”的与顾沨止碰杯,笑嘻嘻道:“既然学长帮不到我,那也没必要细说了,毕竟......不是人人都要效仿你走过的路,你走的也未必是最好的那一条。” 个中的逼视与不屑溢于言表。 顾沨止挑了挑眉。 “是入学测试顾sir。”苏格拉底给了他回答,“您的祖父是斯宾塞的终身教授,拥有内推免试资格,且您作为保送优选的执行专员也无需此步骤。” “我知道。”顾沨止说:“我没有生气,相反,还有些担心他的人身安危,这种入学测试......听着就不太友好。” “入学测试需要单独完成,来自体制内的任何干预都将造成成绩无效。”苏格拉底说:“顾sir,严禁插手。” “你想多了。”顾沨止笑开。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十字架锁骨链。 这根链子是什么时候买的他已经不记得了,毕竟家里有很多类似的饰物,他根本戴不过来,也不会专门去记。这根之所以遗落在裤袋里大概率也就是哪次送去干洗没有及时取出来。 此刻,周围的人都胆战心惊的盯着顾沨止的反应。 这一波博弈怎么看都是杜晨飞在压着传闻中的顾沨止在打,顾沨止身上散发着那种跌落神坛的落魄,他们心中难免有些唏嘘,也迫切的想要知道顾沨止接下来会作何反应。 会被激怒的吧?一定会。 要是打起来的话,他们要不要拉架?帮哪边才比较好?可都是难题啊! “挺好。”顾沨止忽而亲昵的笑了起来,他放下了气泡水,改握住杜晨飞的一只手,将那根十字架轻轻放到了杜晨飞的手心里。 “作为前辈,也没准备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根十字架我一直随身携带,开过光的。”他一本正经的说着,“愿主保佑你......出入平安。” 杜晨飞:“?” 不知怎么的,他竟从顾沨止的眼中读出了一种名为“惋惜”或者是“怜悯”的情绪,就好像他是一个罹患绝症的病人,即将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一样。 杜晨飞莫名的被激怒了,他下意识的想要扬手就这根十字架扔出去。然而有凑的近的人一把压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腕,激动的大叫道:“哇塞!是镶钻的耶!” 杜晨飞:“......” 这群土包子! 那人恨不能把脸都贴到他的手掌面上,只为看清更多的十字架的细节。 “我见过我见过!是卡地亚展柜里那款!要好几万!” “顾神真是大手笔啊!” “呜呜呜这就是来自前辈的沉甸甸的爱啊,好感动!” 全场沸腾,唯有盛欢还坐在原处,像一尊好看的雕像一动不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仿佛被他屏蔽了似的。 顾沨止垂眸复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居然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下打起瞌睡来,顾沨止的眼神复杂,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旋身离开。 等他离开,盛欢才缓缓睁开眼,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要不装睡,这场闹剧指不定什么时候结束呢!他刚才是真担心顾沨止和杜晨飞现场打起来,杜晨飞也就罢了,动手未免降了顾沨止的逼格,没必要,真没必要,且他也不想变成“引起斯宾塞精英学子公然内斗”的话题中心,要知道历史上每一个引发争端的祸水都没有好下场。 他现在应该可以走人了吧! 这时,他听见另一侧的杜晨飞恼羞成怒的跳起脚来,大骂道:“卡地亚你们没见过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大抵是为了赚回一点儿面子,杜晨飞挣开周围吃瓜的一行人,理了理发皱的衣角,大声道:“我现在有点正事儿要出去,不跟你们在这儿浪费时间。” “杜少这是急着去哪儿啊!”有人不解道。 杜晨飞似是等着他们问这句话,昂起高傲的头颅道:“咱们虞中的基金校董凌先生来了,他们家跟我们家是故交,我得去打个招呼,恕不奉陪了诸位。” 说完他紧了紧领带,在万众瞩目之下大摇大摆的绕出了屏风。 待到他也离开,盛欢才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他麻溜的从卡座里弹射起身,逃也似的绕出了屏风。 他长驱直奔洗手间的方向,在泱泱来去的人群里忽的看见了一个人。 足尖碰足跟,盛欢冷不丁一个趔趄,这种违背人类平衡规律的动作令他差点儿没摔倒,但即便是这样,他的瞳光还是没有从那处挪移至脚下。 ——他看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魁梧老人。 那老人穿着高定的西服,大热天里面内衬的是一件丝绸的灰色高领,体面矜贵,在人群中分外夺目出挑,但他的脸色又异常的苍白,像是电影中复苏的吸血鬼,老年斑都被衬的显眼了很多。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盛欢的呼吸有一时半刻的凝滞,连带着手指都凉冷下去,那是震惊与骇然的结果。 这张脸......哦不,准确的说是这颗头,他见过——在医院的标本存放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