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 旧楼(1) 【名称:旧楼】 【主线任务:存活七天】 【支线任务:前往顶楼】 【你是一名舞蹈系的大四学生,这次放假,你和三位同校学生合伙在学校附近租了间便宜的出租屋暂住。】 【然而搬进出租屋后,你发现这里处处透露着诡异。】 晏栖睁眼时正身处一间陈旧的出租屋内。 斜前方的镜子折射出他此时的模样——他刚才似乎是在练舞,热得额上都是薄细的汗,运动过后气血翻涌上来,教他两颊都透出淡粉的色泽。 一滴汗从他下颔处滑落,沿着细长的颈项蜿蜒,蔓出条转瞬即逝的水痕,——最终落入他的锁骨窝里头。 晏栖毫无所觉,兀自问道:“系统先生,那三个同校学生也是玩家吗?” 【副本相关的任何东西系统都不能透露,请玩家自行探索。】 系统的声音冷冰冰的,十足的不近人情。 “好吧。”晏栖眼里浮出失落,却没维持太久,随手拿过毛巾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汗。 热汗黏在皮肤上难受得紧,他想尽快去洗个澡。 几乎是这个念头刚升起,他耳畔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栋居民楼格外老旧,门上的猫眼被堵得死死的,他想看看门外是谁都没有机会,只能直接开门。 门外站着的男人身形高大,将外头映进来的光遮挡了一大半。眉骨微耸下来一点,好看是好看,却有股玉石一样的冰冷和坚硬感。双瞳沉得像墨般折射不出一丝光线。 看着就是一幅不太好相处的孤狼模样。 ——这是这间出租屋的房东,黎郁明。 晏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眼前人,轻声问道:“有事吗?” 他说着,像是清楚了门外人的身份,放心地将原本只开了一条缝的房门往外敞了敞。 像只被拙劣伪装欺骗的笨蛋兔子,任由天敌长驱直入。 黎郁明的目光在青年面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黑沉的眸色似泛起些许波澜,却又快得像错觉般转瞬即逝,通知道:“附近电线要进行例行维修,晚上七点半开始停电,明天早上才会来。” 闻言,晏栖微瞪圆了眼睛,那岂不是一整晚都会停电? 年轻房东看着他无措的模样,眸光微顿,补充道:“晚上没有光,说不定……会发生些什么。” 晏栖听懂了他话语中的意味深长,意识到这是有关副本的提醒,始终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一紧,一股寒意从后背升了起来,让他刚运动后的身体迅速冷却下来。 他僵得半晌说不出话,正慌乱着,头顶却传来房东的声音。 “我那里有几只用作照亮的蜡烛。” 晏栖双眸几乎是立刻便亮了起来,下意识抬头望过来。 青年似乎是刚运动完,两颊被热气蒸腾得白里透粉。 最吸引人眼球的却是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在黄昏时分暗淡的出租屋内显得格外明亮,如同缀了星星般,熠熠生辉。 里头盈满了期待和欣喜,还有几分尚未放下的警惕。 黎郁明目光下移,落在了青年那两片唇中间的凸起上。 ……这粒唇珠好像生来就该被含着。 这个念头突兀闯入他的脑海中,黎郁明轻蹙了下眉,不知又想到什么,视线跟着停滞一瞬。 青年似乎一点都不觉得他现在这副模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大方方地站着,好像完全没有躲开的意识。 薄纱制成的练舞服沾湿了贴在他胸前,稍一垂眸便能看见一片雪白的胸膛,甚至能看见—— 黎郁明没再看下去。 “蜡烛可以借我一支吗?”晏栖眼巴巴道。 黎郁明颔首,他恍然松了口气,迫不及待道:“那我现在跟你去拿可以吗?” “可以。”黎郁明话音微顿,“不过——你最好换件衣服,现在这样出门恐怕不行。” 晏栖有些懵地低头看了眼,“!!!”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脸“蹭”得红透了,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胸前,唇哆嗦了好几下才小小声道:“不好意思,我刚才在练舞,本来打算去洗澡的……” 黎郁明眼中浮出些许玩味的笑意,随口道:“蜡烛等下我给你送过来吧。” 晏栖道谢后匆忙关上了门,一想到自己刚才几乎是半.裸着见的人,呼吸便蓦地一顿,头脑都像浸入热水中似的,脖颈往上裸.露在外的肌肤红得好似能滴血。 他捂住脸,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好丢人呀……” 系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蹲下身,将头埋进了臂弯里,嗓音冷淡道:【请玩家打开你的新手礼包抽取随机道具。】 听到这话晏栖双眼微亮,从羞赧的状态中缓过劲,手离开发烫的面颊,深吸一口气,心里暗暗祈祷能开个有用的道具,随即打开了新手礼包—— 一阵金光出现在他眼前。 光芒持续了足足两秒,光团的中央出现了一张旋转着的、金丝勾边的卡牌。 【恭喜玩家晏栖获得卡牌道具一张】 【名称:未知】 【属性:未知】 【等级:传说级】 【卡牌设定: 1.你热爱所有强大的非人生物 2.只有跟它们示爱才能活下去 ……】 看清卡牌上写的什么时,晏栖蓦地一顿,大脑一片空白了好半晌才茫茫然地唤了一声:“系统,这个道具它……” 它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用的样子? 不仅没什么用,而且还多给他加了些桎梏。 【请玩家遵照卡牌规则执行。】 晏栖忍不住拍了下另一只手的手背,他怎么手黑成这样???新手礼包不仅没抽中有用的道具,反而给自己抽了两条规则出来? 系统冷眼望着眼前的青年玩家,目光从小漂亮泛白的唇色下移,落到了他因不安而绞紧的一手上,那十根手指葱白一样,干净、漂亮,只在指腹处透出些淡而健康的粉来。 这么弱小、这么胆怯,真的能撑到和那些东西示爱吗? 晏栖像是不愿意相信,鼓足勇气和他确认了一遍卡牌上的规则。 系统收回目光,淡淡道:【是,玩家需要按照卡牌规则来执行,传说级道具不可转赠、不可售卖、不可遗弃。】 这番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晏栖耳旁。 他眼泪汪汪地想,这不是在为难他吗?他要怎么和……那些东西告白啊? 兴许是看他太过可怜,进入副本后一直寡言少语的系统难道主动开口,【在副本里浪费时间哭泣可不是明智之举。】 晏栖被他冰冷的嗓音弄得打了个哆嗦,几乎是下意识站了起来,目光看了眼窗外下沉的夕阳。 天快黑了。 他慌里慌张地去看墙上的时间,六点,距离停电只剩一个小时,留给他行动的时间不多了。 晏栖看着面前的卡牌,安慰自己好歹是张金色卡牌,让系统把道具收起来,转而进了淋浴间。 出租屋的淋浴间很小,稍不注意便会碰到冰凉的瓷砖。 水雾逐渐笼罩上来,他闭着眼站在花洒下,任由温热的水自他肌肤上流淌而过。 片刻后,他擦了下面上的水珠,在朦胧水汽中睁眼。 那双偏琥珀色的眸子被打湿得彻底,瞳仁深处折射出一点不明显的微光。面颊被热气熏腾得发粉,像棉花般软得让人想咬上一口。 晏栖望着面前盘旋的水雾,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他现在的身份是大四学生,想和那种东西示爱的话,他只需要把人设稍微改动一下…… 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让他双眼一亮,将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系统,期待对方给出回应。 【请玩家自行定夺,系统不会给予帮助。】 晏栖忽略了系统声音里的冰冷,越思考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忍不住抿了下唇,露出个格外浅的笑来。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双眼也愈发亮起来,至于他告白的对象—— 原身在租房前曾和学长查过这栋居民楼,想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租金会比别处得便宜上这么多,最终从网上查到了一点踪迹。 三十年前,曾有一位世家的大少爷死在这里,死得不明不白,对外的口供是意外,但有知情人说这位少爷死后尸体也跟着莫名消失了,至今都未被发现。 从那以后,夜里路过这栋居民楼的人都有可能撞见那位少爷的亡魂。 晏栖费力回想着,那位少爷似乎叫叶…… 啪嗒。 灯光霎灭,四周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只余淅沥沥的水声回响在窄小的淋浴间内,这声音在黑暗中被放大了数倍,完全盖过了别的声音。 晏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得呼吸大乱,茫然地扭头四处查看,慌张道:“系统?已经七点了吗?” 系统没有给出答案。 一片漆黑中,青年费力地睁大了眼想看清眼前的事物,却只是徒劳。忽地,他发觉淋在身上的水变得冰凉起来,像小石头一般打在皙白的肌肤上,让他不自主打了个哆嗦。 停电了,热水器也就停止运作了。 晏栖从没洗过冷水澡,匆匆关掉花洒,拿起宽大的浴巾将自己裹了进去,抹黑朝外走去。 天彻底暗了下来,客厅里也是一片漆黑,并不比方才半密闭的淋浴间好多少。 晏栖两眼一抹黑,心里的紧张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中成倍增长,就算是停电也不会这么安静呀,可…… 他想着,额头忽地撞上了什么东西,“砰”地一声,让他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踉跄着停下来。 “什么呀……” 晏栖的视线渐渐适应了黑暗,捂着被撞疼了的额头、眼里氤出了点水汽朝前看去。 他隐约窥见了一个模糊的高大人影,就站在他面前。 他不太确定面前的人是谁,想到之前说会送蜡烛来的房东,有些生涩地唤了一声房东的名字。 “黎……黎郁明?” 旧楼(2) “是我。” 黑暗中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声。 “啪嗒”的按动声在黑暗中响起,下一瞬,一道橙红的火光点亮了黑暗。 黎郁明灭掉打火机,将燃烧着的白烛往前递了递,那团微小的火光也跟着被送到了晏栖面前。 晏栖盯着火光愣了两秒,讷讷道:“黎先生,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分明记得他把门锁上了。 白烛的光并不强,仅仅只能照亮两人所处的这一小块区域。 火光颤巍巍地摇曳着,投向四方的影子也跟着晃动,年轻房东轮廓分明的脸时而出现在亮处,时而出现在暗处。然而无论白烛的光强还是弱,那双漆黑的眸子从始至终都处在黑暗中。 不曾有一点暴露在光下。 “我过来时敲门没人应,我试着拧了下门把手发现门没锁就直接进来了。”黎郁明话音一顿,问道:“……我敲门时,你在做什么?” 晏栖忙道:“抱歉抱歉,我刚刚在洗澡,没听见外面的声音。” 他压下心里有关门的疑惑,小心问道:“我的手机不在身边,是已经七点了吗?” “停电时间比预计的提前了十五分钟。”黎郁明说着,将手中的东西往前递。 那根白烛辗转落到了晏栖手上。 客厅的窗户似乎没关,冷风席卷凉意穿堂而过,火苗晃动得厉害,眼看就要熄灭,他匆忙伸手护住了蜡烛,却听身后人道:“不好好看护的话,蜡烛会很容易熄灭。” 晏栖忙找了块避风的桌面把蜡烛立在上头,而后才起身送黎郁明出门。 临出门时,年轻房东回头看了眼,意味深长道:“现在的情况,没有光可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晏栖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说得一惊,下意识抬头,却只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前。 他微愣,被冷风一吹才回神,匆忙关上了门。 门关上后,年轻房东前进的身形骤然停了下来。 那道高大的影子站在暗处,漆黑的眸子盯着出租屋看了许久。 晏栖特地检查了一遍,确认门被锁好才扭头去拿蜡烛,——然而他才刚走到近前,黑暗中唯一的火光便倏地熄灭了。 他动作一顿,在黑暗中惊慌睁大了眼。 怎么突然灭了?! 晏栖下意识抓紧浴巾一角,凭记忆抹黑走到蜡烛前,摸出被黎郁明一同留下的打火机,想把蜡烛点亮。 火芯颤巍巍地亮了起来,他还没高兴两秒,便又骤然熄灭。 他不死心地试了三次,怎么都没办法把蜡烛点燃。一次点不燃是意外,两次、三次就绝不是了。 晏栖感觉心脏快跳出来了,甚至能听见胸膛里传来的、急促的心跳声。 明明黎先生在一点就亮了,怎么他一直都点不亮? 还是说,只有黎先生在的时候蜡烛才会亮? 他忽然打了个哆嗦,察觉到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似乎屋子里也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了青年的脖颈,他眼里也渐渐漫开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像极了一只愚蠢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使之惊动的兔子。 暗处有不知名的声响,晏栖睁大眼朝声源处看去,却只望进一片朦胧的黑暗中。 ……什么声音? 晏栖在极度安静的情况下再次听见了那道声音。 绷紧的神经骤然断开,小漂亮手抖脚抖地打开房门,想也不想便从密闭的房间跑了出来。 客厅内同样是一片漆黑,窗外有黯淡的微光透进来,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晏栖心慌地攥紧手机,忽地想到了那位再三提醒他的房东,几乎没怎么犹豫便拨通了黎郁明的号码。 他才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浮萍般,带着颤音开口:“黎先生,你、你可以再过来一下吗?” 他有些磕绊地说道:“我……我点不燃蜡烛。” 话一出口,晏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太过荒谬了,偏偏这是事实,他只能绞尽脑汁搜刮着别的理由,心虚地补充道:“我听见外面有声响,不敢出去看……” 另一边,年轻房东眼里有明显的笑意溢了出来,如同猎人引诱到了蜷缩于洞穴中的猎物,“好。” “我现在就过去。” 电话挂断,手机也正好耗尽最后一格电,陷入关机状态。 目睹一切的系统冷冷地想:真是天真。 他的目光从上至下落到了青年发红的漂亮眼尾上,在心里补充道,像这样天真的玩家,说不定活不过今天晚上。 系统冷眼旁观着第一次进副本的小漂亮在黑暗中抱臂哆嗦,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写满了害怕,珍珠似的泪从他眼角滑落,一颗接着一颗。 他的目光停在小漂亮盈满泪珠的绯红眼尾,久久没有回神。 晏栖没等多久,房门便再一次被人敲响。 他正好在换衣裳,头从棉质睡衣的领口中挣扎出来,摸黑小跑去开了门。 “黎先生!”晏栖脆生生地唤了声。 冷白的月光从天井上投下来,伴随推开的门洒进了室内,照在出租屋门口站着的高大男人身上。 因着背光,他的面目甚至是有些模糊的。 黎郁明的目光落到他白净的脸上,唇角微勾,露出的笑意透着几分意味不明,像是满足,又像是看见了自投罗网的猎物般。 可惜晏栖恰好在此时转头,错过了他眼里露出的种种情绪。 年轻房东抬腿,一步迈进了这间窄小的出租屋中。 房门在他身后合拢,月光被隔绝在了那扇门后,留下的只有无止境的黑暗。 ——青年完全不知道被他欢天喜地迎进来的是好还是坏。 黑暗如病毒般肆意蔓延,从那双半裸的足往上爬,直至…… 将青年整个人吞没。 晏栖献宝似的将蜡烛递过去,那一小团橙红的火光竟又燃了起来。 火蛇肆意摇曳,看着像是马上要熄灭一般,黎郁明的目光从蜡烛上一扫而过,这颤巍巍的蜡烛竟顽强地挺住了,没再重蹈覆辙。 晏栖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黎郁明主动问道:“你听见外面传来的是什么声音?” 晏栖身形微僵,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就是忽然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我刚才开门的时候看了看,应该是猫。” “是吗?”黎郁明眸中溢出些许琢磨不透的笑意,明知故问道:“可楼里似乎没有谁家养了猫。” 晏栖眼睛垂得更低了些,目光局促地禁锢在膝盖上,“那应该是我看错了,兴许、兴许不是猫呢?” 黎郁明双手合十置于腹部,微微往后靠在了沙发上,模样矜贵十足,一点也不像个普通房东。他的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最近来了几只不听话的野猫。” “这些猫野性未除,一向是不懂规矩的,和乖巧的家猫没有可比性。” 不知是不是晏栖的错觉,房东分明在说猫,视线却若有似无落在了他这里。 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晏栖疑惑地看向他,对方却停住不言,好像刚才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都是错觉般。 房间里安静极了,除了蜡烛燃烧发出的“哔啵”声外,便只剩下两道清浅的呼吸声,还有老式时钟秒针行走时会发出的“滴答”声。 晏栖却在这极安静的环境中莫名察觉到一股浓浓的困意,他费力地抬头朝对面的沙发上看了眼,发现黎郁明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双眼半阖的模样好像也被影响着将要睡着了。 他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有东西不想让他醒着。 会是……黎郁明吗? . 天亮了。 晏栖有些懵地抬眼看了看四周,房东不在,白烛融化后凝固的蜡油滴满了茶几的一个角。除此之外,出租屋内的一切都和他昏睡前看见的一模一样。 【系统先生,我还活着……】他低眉喃喃道,声音里含着雀跃,【房东是好人,他没有对我下手。昨天晚上有他在,我也没有遇到危险!】 他心下高兴着,忽地听见开门声。 走进来的是个一身轻便黑衣的男人,眉目冷峻,目光裹着刀一样锋利,看着就是一幅不好招惹的模样。 这人是……昨天晚上一直没出现的室友陆景。 陆景的目光落到那张写满天真的漂亮脸蛋上,停顿两秒后视线微微下移。 青年似乎刚睡醒,衣领松散,领口处隐约透了些玉白的肌肤出来。 陆景回忆起刚才在门口遇见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 他打量晏栖的同时,晏栖也在看着他,猜测着眼前人的身份,不知是npc还是玩家……系统先生说过最好别被npc发现玩家身份。 他想着,试探开口:“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陆景淡淡道:“这是我的私事。” “对不起,只是昨天晚上停电了……不太安全。”晏栖用了个有些模糊的词。 陆景没接他的话茬,表明了自己的玩家身份。 晏栖眸光微亮,正要开口,便听眼前人冷漠道: “在副本里,光有一张脸可活不长,而妄想靠着那张脸攀上npc来通关,无疑是最愚蠢的做法。” 旧楼(3) 晏栖微愣,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穿着,发觉领口歪斜到几乎露出了大半个肩头,忙伸手把领口拉正。他察觉出是自己这副模样让陆景误会了什么,神情带上些羞恼。 他才没那么做! 他有心想解释,但陆景却径直略过他朝另一间卧室走去。 擦肩而过时,晏栖鼻尖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陆景受伤了? 他的目光追着陆景的后背。 ——黑衬衣上藏着些许凝固了的血迹,看不出来具体是哪个位置受了伤。他一惊,却又瞥到了男人垂落在身侧的手,扣在内侧的掌心有模糊的血迹,瞧着像是擦伤。 这位新室友昨夜去了哪? 停电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个危险的象征,陆景却在那样的情况下出了门,并且在第二天活着回到出租屋。 看他的样子只是受了点轻伤……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简单的人。 晏栖回神时,客厅里已然只剩下他一人,他愣了会才想起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打开手机编辑了条道谢的信息发给房东。 做完,他打开系统面板,发现存活七天这个任务后面多了一个小括号,里面写着第二天。 他舒出一口气,转而看向支线任务提到的顶楼。 搬进来之前,居民楼的管理员曾经警告过他们不能靠近顶楼。 这是副本放在明面上的规则,可任务偏偏又是前往顶楼…… 任务是必须完成的,那只能避开管理员去看看了。 想到这里,晏栖换了身轻便不起眼的衣裳,打算趁着天还没有完全亮去楼梯口看看情况。 他出门前忽然想起什么,从房里找出什么东西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才转身离去。 他走后没多久,另一间卧室紧闭的房门打开。陆景的目光远远落在茶几上,动作微顿。 ——茶几上放着一个应急药箱。 . 晏栖到楼梯口才发现小算盘落空了。 通往顶楼唯一的楼梯被一扇铁门牢牢封锁,从楼梯转折的间隙往上看,也只能看见扶手上的灰尘和黏连的蛛网。 他有些沮丧,正打算离开,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声音。 “开门的钥匙有两把,其中一把在管理员身上。” 晏栖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去。说话的是个长卷发的青年女性,叫安溪,同时也是系统提到的三个同学其中之一。 安溪似乎正要说什么,却在看清他的脸时顿了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我和你一样。”她回神道。 得知同样是玩家,晏栖心里升起的警惕稍减,朝她笑了笑。 安溪道:“这次一共进来四个玩家,我、你、你的室友和我的室友。” 晏栖没想到上来一趟还能有意外之喜,微压过后压着欣喜小声道:“谢谢!” 能知道玩家的身份对副本的通关无疑是好的。 安溪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般,漠然道:“我没什么善心,死的人多了,就不好通关。”她微顿,像是察觉到什么,微微侧了下头,往栏杆外扫了一眼。 晏栖有些紧张地跟着看过去,却只看见靠走廊一侧的花架上摆放着的一盆盆黑色玫瑰。 他懵里懵懂地回头,却见安溪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脚步轻得像只常年游荡在外的野猫,甚至没有惊出地面的灰尘。 “别在这层楼乱晃,这是房东的地盘。” 她扫视了一遍面前的走廊,而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闻言,晏栖有些紧张地左右看了看,确保周围没有旁人后才侧身抬头看向被牢牢锁住的楼梯。 顶楼住着神秘莫测的npc,应该远离,但他的支线任务……难道要晚上趁着npc睡着再来做吗? 可夜里似乎会更加不安全呀。 小漂亮纠结得咬住了饱满的下唇,齿尖从唇瓣上一点点滑了过去,这动作是极缓慢的,又是极惊心动魄的。 被咬住的地方是带着肉色的粉白,松开后却像熟透了的樱桃般,染着殷红。 空气在此时凝滞了一瞬。 走廊安静到甚至能听见呼吸声,在副本中,这样的安静显然是不正常的。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小漂亮打了个寒颤,收回视线正要走,余光不经意瞥到地面,霎时一顿。 走廊外惨白的天光洒了进来,晏栖透过地面的影子看见了自己身后还站着另一人。 ……是谁? 他呼吸微滞,身形也跟着微僵。 晏栖在这近乎死寂的空气中一点点转过了头,而后,他对上一双冰冷漆黑的眸子。 似乎只是一瞬间的错觉般,那双眸子漫开了些许浅淡的温和与善意。眼睛的主人问:“你怎么在这?” “黎先生……” 看清身后人是谁时,晏栖下意识放松了身形。 经过第一天的相处,他已经认定了房东是友好型npc,对他没有产生恶意。 “我……”晏栖顿了顿,飞快找了个借口,“我想为昨天的事谢谢你,但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就想着上来看看。” 黎郁明似笑非笑,“你走错了。”他带着晏栖看向另一边,“我的房间在那里——要找我的话,得去那边。” 晏栖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试着问道:“今天晚上还会停电吗?” “你不喜欢停电?” 晏栖小声道:“我怕黑。” “兴许不会。”黎郁明淡声道,目光落在青年眼侧被碎发遮住的小痣上,无意识摩挲了下指尖,好像那上头还残留着青年肌肤的触感般。 “……但也说不准。” 他突然在心里改了主意,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晏栖有些小紧张,却在听见黎郁明下一句话时放松了神经,“如果再停电,我会去找你。” 黎郁明说着,抬手摸了摸晏栖的头,露出的笑有几分温和,乍一看倒像是邻家哥哥般,让人不自觉对他升出信服和依赖。 “谢谢黎先生!”晏栖朝他弯起唇角,这个笑比之前面对安溪时要灿烂得多,也真诚得多。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在他这一笑后,黎郁明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寒意彻底消散。 他想着,目光被黎郁明身后的盆栽吸引。刚到这层楼他便发现了,这层楼到处都摆着花架,栽种的却无一不是同一种花——黑玫瑰。 黑色的花似乎总带着不详的意味,显得走廊这方扁长的小天敌格外逼仄阴森。 “好看吗?”黎郁明问。 晏栖“嗯”了声。 黎郁明又问:“喜欢吗?” 晏栖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却听年轻房东用有些漫不经心的语气道:“那它现在是你的了。” 他一惊,猛地扭头朝房东看去,“……什么?” 黎郁明面上似乎总含着点淡淡的笑意,大多数时候这几分笑意都虚伪得很,只有在面对晏栖时,他面上的笑会变得真实。 “你不是喜欢它吗?” 他点了下花架最上方开得最烂漫的黑玫瑰,嗓音有些慵懒,“它说它也喜欢你。” 晏栖下意识想拒绝,却在对上黎郁明那双漆黑的眸子后稀里糊涂应了下来。 等他回神时,他已经抱着花盆回到了出租屋。 茶几上的应急药箱不见了,应该被陆景拿走了。 晏栖低头看向手里的黑玫瑰,打了个激灵,恍惚生出了正抱着个烫手山芋的感觉。 他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懊恼。 【系统先生,在副本里能随便收npc送的礼物吗?】不等系统回答,他又自我安慰道:【万一是某种关键道具或者提示也说不定。】毕竟收都收了,这时候再说不要就有些不礼貌了。 系统静默着,没有戳穿他的自欺欺人。 晏栖抱着花回到房间,刚一进门便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打了个哆嗦,随手将小花盆放在桌上,他拧眉走到窗边,顶着外头肆虐的风关掉了窗户。 “咔哒”的上锁声隔绝了外头猎猎的风声。 晏栖温热的手心握者冰冷的窗把手,忽地想起一件事。 ——他离开房间时有开窗吗? 房间此刻分明是密布的,晏栖却感觉有一股冷气朝自己席卷而来,从掌心的那点冰冷开始蔓延。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清晰的视野也跟着变得模糊起来。 房间里安静的吓人,寂静的环境滋生了恐惧的增长。 晏栖隐约察觉到出一道冰冷的视线投向了他,指尖无意识开始发颤,心里几乎快哭出来了。 【系统先生,房间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东西?】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系统的提示声骤然响起,伴随着滴滴滴的嗡鸣。 【警告!警告!】 【玩家生命值过低,请尽快恢复生命值,否则将触发负面状态且有百分之十概率触发死亡状态!】 晏栖很快便体验到了自动提示中的负面状态是什么样。 他手脚发软,身子顺着墙壁往下滑直至跌坐在地,眼前模糊一片,恐惧、不安纷纷涌上心头,繁杂的情绪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耳边出现冗长的嗡鸣,晏栖恍惚听见了系统冷淡的声音,似乎是句提示。 【玩家背包中尚存一张金色卡牌道具。】 电光火石间,晏栖一片浑噩的脑中蓦地回忆起进副本第一天抽到的卡牌,以及他锁定目标的告白对象。 那位英年早逝的叶家大少爷…… 叶纪明。 晏栖身子向前靠,额头抵上冰凉的墙壁,低声开口: “我……第一次看见您的时候就喜欢上您了。” 小漂亮的声音还带着点颤,兴许是因为害怕,又兴许是觉得将心底的爱慕说出口是件极不好意思的事。 他此刻难受极了,微张的嘴缓慢吐出一股绵密的、带着香味的湿热气息。 他细瘦的身形往后靠,雪白的脸晕开一层粉色,同样泛粉的眼尾沾着泪渍,欲哭不哭又羞怯于启齿的模样像极了…… 在祈求某个不知名的存在怜爱他一般。 旧楼(4) 一颗透明滚圆的泪珠朝地面坠去,却在抵达地板前被其他东西伸手接住了。 晏栖双眼雾蒙蒙、湿淋淋的,用微哑的嗓音诉说爱语。 “我最喜欢的是您的眼睛,它似乎能透过照片看向我,——我一直都在希望您能够真正看我一眼。” 晏栖话落,察觉周身的阴寒似乎停滞了一瞬,心里猛的一紧,彩虹屁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冒。 他说得口舌干燥也没听见生命值上升。 青年此时难受极了,绵长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一团乳白的雾从他唇缝间吐出,缓缓消散在冷空气中。 他咬住下唇,饱满的唇肉被欺压一般。 【系统……】 他还是难受。 卡牌难道没有生效吗?他不想……这么快就死掉。 短短两个字裹满了小漂亮的委屈。 系统几乎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垂眸望着仰头的青年,目光在那双泪津津、含满可怜的眼上停留了许久。 【请玩家选择卡牌使用对象。】 或许是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系统罕见地提醒了一句。 被不知名存在弄得七荤八素、手软脚软的小漂亮一点就透,微微绷紧了身子,饱满的唇挤压着,念出了叶家大少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呓语。 “叶纪明……叶先生,我……没办法告诉您我喜欢您。” 周遭的森寒与扭曲在短暂的停顿后骤然消失。 与此同时,晏栖耳边传来系统冰冷的提醒: 【玩家使用卡牌道具“爱慕”,道具已生效,清除负面状态及效果】 【玩家生命值回复】 好一会儿,死里逃生的晏栖瘫软在地,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才彻底放松。 【刚才好危险呀系统先生,我差点就死掉了。】 晏栖轻声喃喃道,声音里满是后怕。然而没多久他就期待地点开了自我属性面板查看生命值,模样看上去甚至是有点高兴的。 一看就是记吃不记打的好骗类型。 一直这样,说不定会被不怀好意的npc骗走藏到副本最深处,永远也别想离开,只能每天被npc欺压,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含满眼泪和旖旎…… 【!!!】 晏栖双眼倏地明亮,压抑着兴奋小声道:【我的生命值增加了十五点!】 十五点,约莫是一天半的生命。 只是这么点生命值就高兴得面颊通红,看上去好满足得不得了。 晏栖忍不住弯唇笑了下,这次说出口的话比之前多了份真诚。 “叶先生,我会一直喜欢您的!” 每次告白换来的都是生命值,他当然会越来越喜欢叶先生!晏栖乐滋滋地盘算着,丝毫没有注意身旁。 那盆黑玫瑰顶着惨白的天光朝晏栖的方向延伸,似乎是想离他更近一些。 盛放的玫瑰轻颤,如同人类窃窃私语。 一片漆黑的花瓣被风吹落,径直落在了晏栖头顶,那股风却从他颈间穿拂而过,像是对他的告白做出回应。 晏栖压着声音小声说了好几句喜欢,才安心地住嘴,打算找室友商量下支线任务。 客厅里,陆景侧头听着青年说自己的计划。 话罢,晏栖安静等着在同一阵营的室友给出回应,目光不自觉去看室友裹着纱布的右手,鼻尖也传来了若有似无的碘伏味,看来是处理过伤口了。 陆景忽然开口道:“我昨天去了楼顶。” 盯着纱布看的晏栖精神一震,又听陆景道:“还没靠近npc那一层楼就被巡逻的管理员发现了。我身上的伤是和他打斗时弄的,而早上我回来的时候他一幅没见过我的样子。” “管理员npc白天和夜晚是两个性格,你想夜晚去顶楼查探情况,要先避开管理员,他会在凌晨两点后回房间,每一个小时出来巡逻一次。” 这些信息对晏栖很重要,他抬头诚恳道:“我知道啦,谢谢。” 陆景喉头微痒。 他们此刻坐在同一张沙发上,身体间的距离很近,青年身上的香气持续萦绕在他鼻尖,像阳光又像花香,还有一点柑橘被碾碎后迸发出的味道。 很好闻。 这股香气酒一样,随着时间的发酵愈发浓烈。 分明不是酒,却有着和酒一样的作用。 陆景的目光不知不觉间落到了青年随意搭着的手上,指节细长,肌肤白皙,指尖晕开一层淡淡的粉,正若有似无地摩挲着沙发深棕的布料。 那点布料被他戳得凹陷进去,视觉上给人一种裹住了那根圆润指尖的错觉。 看着像是……某种无意识的引诱一般。 晏栖正垂眸思考着什么,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道声音。 “在副本里,美貌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他反应了几秒才轻轻“嗯”了声,但仍有些不太懂,仰头朝陆景看去。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提醒过你一次。在副本里,用脸攀上npc或者玩家都不是明智之举。这种行为不仅愚蠢而且危险。” 陆景凉薄的目光自上而下望过来。 这个角度能让晏栖看见那双漆黑的眸子深处暗藏的冰冷和深不可测。 陆景此时的样子,竟比那些捉摸不透的npc还要危险。 “如果你想像迷惑那个房东那样迷惑我……那你选错人了。” 晏栖对上那双冰冷深色瞳眸,愣了几秒后脸蹭地红了,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但更多是被冤枉的委屈。他张嘴想辩解,却直觉面前人不会花时间听他的话,忍了又忍才克制着,只是往旁边坐了过去。 【这人好讨厌,动不动就说我这样那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他不太高兴地和系统说。 【早知道不给他送医药箱了,就让他疼着。】 陆景似乎很满意他的撤离,眸色略深,冷淡地补充道:“把你的那些小心思都收起来,放在过副本上。” 经过刚才那一番话,晏栖心底有些抗拒和陆景交谈,快速说清自己探查的情况。 “我刚才也上去看了看,唯一的楼梯被铁门锁住了,钥匙暂时还不知道在谁的手里。从楼外也能踩着空调外机爬上去,只不过很危险。” 晏栖认真想了下,把后一个想法否定了。 “这些消息我可以分享给别人吗?”不等陆景问起,他便老实交代了在顶楼遇见的安溪。 “……随你。” 知恩图报的晏栖于是高高兴兴地拿出手机,把得到的消息都编辑成短信发给了安溪。 他的身份和三个玩家彼此间认识,有联系方式也正常。 安溪回了收到,晏栖正打算把手机收起来,就见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安溪:我今天晚上独自行动,以及,提醒你一句,副本里的所有人都不可以相信。】 晏栖一愣。 他此刻的模样就像是即将被献祭的羊羔,从里到外都是干净雪白的,临到头了还是懵懂无知的,丝毫不知道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一看就是从小被宠大的,没见过一点脏污,以至于到了危险的无限副本里头,还保持着最基础的善恶观。 【她的提醒没错。】系统忽然出声道。 晏栖有些错愕,系统从未主动开口过,这还是第一次。 【我知道的,不能太过相信npc。】 天真的小漂亮以为安溪的提醒只针对npc,丝毫没往玩家身上想。 系统盯着他色若春华的脸看了半晌才进入待机状态。 接下来的半天晏栖都没待在房内,而是在楼内走了一圈。 明明是白天,楼内的家家户户却都房门紧闭,甚至连窗户都关得死死的,楼道内见不到一个活人。 他从住处一直走到一楼,才终于遇见一个跳绳的小女孩。 小女孩停下手上的动作,攥着绳柄怯生生地往后退了退,似乎是想躲回家,却又在看见他时停下了动作。 晏栖在口袋里找了找,翻出一块棒棒糖递了过去。 没有小孩会不喜欢糖,小女孩的眼睛顷刻落在了这一小块糖上,细声细气地说了句谢谢,剥糖的同时时不时抬头看他几眼。 “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叫我小月亮。” 晏栖耐心道:“那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他这张脸似乎天生就招人喜欢,不过两句话的工夫小女孩就放下了防备。 “小月亮,你家里人有告诉过你不要去楼顶吗?”晏栖心里没多少把握,问出口时的语气格外软。 “有的。”出乎他意料的,小女孩点了下头。 “管理员叔叔和奶奶都说过,不准我们私自上去玩,说那上面有坏东西。”说到这,小女孩噘嘴道:“管理员叔叔骗人,他不准我们上去,自己却偷偷上去过,我看见过的。” 晏栖双眼微亮,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这番话传达出一条重要的信息:顶楼的钥匙在管理员身上。 他心底生出了一点找到线索的微末成就感,同时禁不住去想,他也没有陆景说得那样糟糕嘛。 他才不是空有美貌的笨蛋! 看他高兴的劲头,好像不是找到了线索,而是已经把副本通关了。 好满足得不得了。 晏栖回神才发现小女孩一直盯着他看,兴许是察觉到他没有恶意,小女孩便从偷看转为正大光明地盯着。 他心里奇怪极了,下意识摸了下脸,疑惑道:“我脸上有东西吗,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小女孩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夸奖道:“哥哥,你可真好看。” 她的声音很低,又因为咬着糖,字音透出些模糊: “大哥哥要是见了你,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晏栖没听清她后头的那句话。 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查探到情况就心满意足地回了出租屋。 才刚走到出租屋门口,他就收到管理员发来的短信。 【管理员:最近楼道里的野猫猖狂,经常出来捣乱,昨天晚上还趁着我不注意溜进了档案室,把里面弄得一塌糊涂,让我很是苦恼。】 【管理员: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帮我整理档案室?】 旧楼(5) 晏栖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紧了下,不等他思考要不要答应,手里攥着的门把便被一股力量拉扯开。 他迎面撞上正要出来的陆景。 两两相望,晏栖从陆景的动作里读到了什么。 “你也收到管理员的短信了?” 他有些担心地咬紧了唇,浓长得像把小刷子似的眼睫发着颤,明显是有些害怕。 他的目光朝陆景手上看了一眼,越发笃定了这份没由来的害怕。 管理员连这么厉害的室友的都能打伤。 像他这种小脆皮,肯定撑不了一下。 不去的话,说不定会错过什么关键线索。 陆景将他的担忧尽收眼底,上身忽地前倾,凑近了晏栖。 离得近了,先前那股香甜的气息又如影随形般席卷而来,扑满他整个鼻腔。 他的目光落到蝶翼般轻颤的睫毛上,被水汽濡湿后黏连在一块,看着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晏栖正左右为难得快哭出来时,忽地从脑海中传来一道声音。 【线索都是相同的,多一个人并不会多一份线索。】 晏栖微愣,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系统这是…… 让他不用去了吗? 【你完全可以把找线索的任务推到别的玩家身上,主线任务只说存活七天,并没有让你做其他的事。】系统冷冰冰地计算道:【他们出力你受益,无论怎么看,对你都只有好处。】 他抿唇,小声谢绝了系统。 【为什么拒绝?】 似乎是第一次被拒绝,系统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道: 【你很害怕、也很弱小,无论是智力还是体力都只在及格线上。这是经过分析最适合你的方案,你不是很害怕吗?】 晏栖被说得噎了下,好半晌才道:【系统先生说得都对。但我不想不劳而获,副本里太危险了,如果我总想着让别人来冒险,就没有办法在副本里存活下去,总有别人没法帮我的那一天。】 【没有玩家会拒绝这个提议。】 系统是这样说的。 而那些玩家也都是那样做的。 ——除了晏栖。 【副本的目的不是为了让玩家死,会有关键性npc指引玩家探索线索。】 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但出口的话怎么听都像提醒。 晏栖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弯了下唇,激动得双颊都漫上绯红,【谢谢系统先生!】 档案室在二楼,晏栖跟在陆景身后,楼里的情况还和他出门时一样,原住民一个都看不见。 一直走到档案室门口才看见三道人影。 为首的是管理员,身后是早早赶到的安溪和第四位男性玩家李什。 晏栖还是第一次见这位恶名远扬的npc。 出乎他意料的,管理员看着很年轻,模样俊朗,颀长的身形裹在墨蓝色的制服里,肤色苍白得像一尊大理石雕像,没有一点血色。 听见脚步声,这位年轻的管理员侧头看过来。 晏栖猝不及防对上了那双无机质的淡蓝色双眸,呼吸轻轻一滞。 该怎样去形容这双眸子呢? 如同野兽一般凶狠,但却没有野兽该有的情绪,像极了蜿蜒爬行的冷血动物……不,他比冷血动物还要冷血。 简直,像个毫无声息的机器人。 那双眼睛扫过新来的两个玩家,似乎格外在晏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这一瞬间的区别对待没有让被看着的人发现,反而是他身旁的人发现了些异样。 晏栖收敛心神,朝安溪打了个招呼就将目光移向管理员。 “被野猫弄乱的只有外三层柜子,弄混的文件我大致分成了几类,你们只需要按照我给你们的名单把文件都放回原位就行了。” “多余的事情,”管理员的目光扫过陆景,“一件都不要做。” 晏栖点点头,目光看向管理员手中。 那是打开柜子专用的小钥匙。 管理员把钥匙分别发给了站在前面的几个人,轮到晏栖时,他手里空空如也。 晏栖:【……嗯?】 他有些茫然地想,怎么轮到他就刚好没有钥匙了? 晏栖的想法很简单,没有钥匙了就等于他很可能会离开群体被请求帮忙做另一件事。 他还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更何况恐怖故事里,最先死掉的一定是那个单独行动的。 想到这,他打了个哆嗦,抬头朝管理员看去。 小漂亮生怕被要求单独行动,才一个低头的工夫双眼就氤出了点水汽,雾蒙蒙地看过来,里头含着未曾说出口的祈求和希冀。 微张的唇泛起殷红,分明是来的路上因为紧张咬出来的,此刻瞧着却像是被什么野男人亲红的。 管理员瞳孔轻轻闪了下,拿出另一串钥匙。 “可以请你帮我看着他们吗?天黑之前我会过来检查。” 身形高大、面容冰冷的管理员像是刚学会说话的机器人般,口舌笨拙道:“重要资料,有很多……不能别他们弄坏,这很重要。” 晏栖心里一喜,认真“嗯”了一声。 他接过档案室的钥匙,不自觉弯唇笑了下。 他笑时和哭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模样,却都无一例外能让看见的人移不开视线。 管理员盯着他看了两秒,藏在碎发下的耳尖倏地一红,在被发现前匆匆离开了档案室门口。 自以为好不容易拿到钥匙的晏栖高兴完才发现在场的玩家都在盯着他看。 他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怎么了吗?” 和安溪同一间出租屋的李什看看他手里的钥匙,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下头,“运气真好啊……”分到了最轻松的任务。 不过若是分钥匙的人是他,也会将钥匙单独留给晏栖吧。 毕竟他看起来…… 脆弱到好像被吓到就会晕过去一样。 档案室内只有两扇气窗,白天也需要开灯。灯一打开,最吸引人视线的无疑是满地泛黄的纸张。 看这杂乱的模样,没有一天时间是收拾不完的。 晏栖的目光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书柜旁的数字编码,发现那上面的日期是五年前。 他在迷宫似的档案室里转了转,发现每个柜子上都有编码,越靠近门口的时间越近。 被弄乱的三层柜子分别是五年前,十年前和六十五年前。 【系统先生,你说的那些线索是藏在这些资料里吗?】 不等对方回答,习惯了自言自语的晏栖又肯定道:【一定在里面。这栋楼里枉死的人只有三十年前的叶家大少爷,副本给出的背景介绍里强调的也是他。】 【他曾经应该在这里住过。】 晏栖想到什么,小小地叹了口气,有些提不起劲来。 他舒完气才注意到自己正站在陆景要整理的柜子旁,迎上对方疑惑的眼神,晏栖面颊涨得微红,“我在想,档案室里应该有那位死因不明的叶大少的资料。” “但他是三十年前的人,我们整理的资料最近的是五年前,最远的是六十多年前,都不符合呀。要是可以趁着管理员不在偷偷看几眼就好了。” “——可以。”陆景道。 晏栖微愣,“管理员不是说不可以做多余的事情吗?” “你可以。” 陆景说着,从不归他管的另一侧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文件夹,随手翻开。 晏栖猝不及防看见了那上面的字,似乎是住户档案,左上角的一寸照上是个中年女人。 “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吗?”小漂亮不理解地问道。 陆景审视地看着他,“你果然能看见。” 晏栖一头雾水,又听对方道。 “才刚开始,档案室这么重要的地方就对所有玩家开放,一点都不像副本里会出现的事。一扇门打开了,那另一扇窗一定关上了。” “这些档案,只有你能看见。” 晏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猜测惊到了,压低声音在心里叫了好几声系统先生。 “我看不见里面的内容,我能看见的只有装订成册的档案封面。” 晏栖惊得唇瓣微张,看过来的模样懵懂又天真,像是想问副本怎么还会这样。 他不死心,找安溪又确认了一遍,得到了相似的回答。 原本还有些轻松的晏栖顿感压力,顶着队友的视线艰难地点了下头,“那……我去找下三十年前的档案。” 系统几乎想问,为什么不拒绝他们? 明明怕得指尖都在哆嗦、明明彼此都不认识。 小漂亮丝毫不知道他的想法,兀自安慰道: 他好歹有张金色的卡牌道具,大不了遇到危险生命值下降的时候他就…… 他就当着那些东西的面表白嘛。 晏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叶纪明的名字,如同握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朝档案室深处走去。 档案室修得仿若迷宫,晏栖一排排柜子找过去,最终停在了一面几乎顶到天花板的柜子前。 最顶上那排朝外的书脊上刻着“叶”字。 三十年前,叶家,对上了。 位置太高,他伸手也够不到。 晏栖左右看看,找了个小梯子过来,站在上面才勉强够到顶上一排。 他抽出一本,身子半趴在梯子上翻看起来。 “——晏栖?” 晏栖正找得出神,忽地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回头。 他还没来得及看到什么,便猝然被人拥入怀中,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牢牢环住了他的腰,让他几乎没有办法动弹。 “唔……” 晏栖的脸被迫埋在来人怀抱里,好一会才挣脱出来,顶着被闷得通红的脸有些恼怒地抬头去看,想看看是谁这么讨厌突然来抱他。 他对上了一双墨似的眸子。 “……黎先生?” 旧楼(6) 看清眼前人的脸后晏栖微愣。 “你怎么在这里?” 黎郁明唇角带了点笑意,好像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一幅温文尔雅的模样。这点笑意中和了他身上的攻击感,以至于晏栖没能在第一时间生起疑心。 “我过来找些资料,远远地就看见你了。”他停顿了下,又问:“只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进来的时候还看见了你的那几个同学,他们都在外面整理资料。” 晏栖像只呆兔子似的,被他轻而易举就引走了话题,甚至忘了第一时间挣脱开黎郁明环住他腰的手。 黎郁明也满意极了他的遗忘。 手下的触感软得像陷进了云里头,指尖和肌肤只隔了层轻薄的布料,他甚至能感受到晏栖说话时身体轻微的颤动,像风中摇曳的菟丝花般。 这点布料根本藏不住什么,相反却有些欲盖弥彰。 晏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仰头看向黎郁明,认真解释起来。 “管理员请我们帮他打扫档案室,被弄乱的一共就三个柜子,到我刚好就分完了,所以他让我看着陆学长他们。” 涉世未深的青年太过相信眼前人了。 他看过来的那双眸子天生含着点水雾气,湿漉漉的,里头含着的是连主人都未曾察觉的信任和一点依赖。像被裹在黑丝绸里的雪白珍珠般,因着底色的浸染,周身晕出的那层旖旎的、乳白的光也跟着沾染上几分欲/望。 这双眼睛太漂亮了。 漂亮到……让人想永远把它珍藏起来。 晏栖顿了下,又心虚地解释道:“我听见这边有声音,担心是野猫又窜进来了,才想过来看看。” 他不大会撒谎,说话时目光有轻微的闪躲。 黎郁明的目光扫过他手上拿着的那本档案。 他始终没有开口拆穿这个薄弱至极的谎言,就如同他的手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晏栖的腰。 “是吗?”黎郁明微笑道:“那辛苦你了。”他说着,眉毛轻拧,面色透出些不自觉的苦恼来。 对上晏栖疑惑的眼神时,他才将自己的难处说出口。 “我在想,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顺带帮我也找一下资料吗?——这里放的资料有些太多了。” 年轻房东空闲的那只手遥遥一指档案室的最深处。 档案室越往里走,灯光也就愈发昏暗。窗都开在了靠外的地方,连同光明一起被留在了外侧。 他手指的地方只有一盏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点光芒犹如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地消失在黑暗当中。 “——可以请你,帮帮我吗?” 年轻房东的眸色越发深沉,如同墨色的旋涡般,光亮无法到达的地方挤满浓墨重彩的情绪,却始终没有让面前人发现分毫。 晏栖侧头发了会愣,心里蓦地生出一股微末的恐惧来,然而对眼前人的信任却让他在此刻忽略了那些坏情绪。 “好呀……” “晏栖。”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晏栖下意识回头,朝声源处看去。 另一边,陆景单手扶着文件柜,视线越过npc,落在了晏栖腰上搭着的那只手上。 这姿势当真显得他们之间亲密极了,不像副本里刚认识的,倒像是进来前就认识了很久的熟人般。 陆景缓缓朝晏栖走来,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蹙眉望着晏栖,目光一派冷然。 “你在做什么?” 经他这么说,晏栖才注意到自己此时的姿势,下意识往后挣脱。 黎郁明顺势松手。 不等晏栖问起,他便弯了弯唇角,笑得温和无害,“抱歉,我没注意。——之前伸手也只是以为你快从梯子上掉下来了,一时情急。”他略一停顿,“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晏栖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话,乖乖摇头,柔顺的黑发擦过面颊,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软得像团蓬松的。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的,但还未开口就被打断了。 “管理员让你盯着我们,你已经离开太久了。” 说话的明明是陆景,晏栖的目光却下意识望向黎郁明,抱歉道:“不好意思呀,我先答应了要帮别人的。” 小漂亮的神情是没帮上忙的沮丧,“等我忙完了再来帮你可以吗?” “没关系。” 立场不明的npc像条毒蛇,先用柔软的腹部将晏栖一圈圈缠绕住,才朝外来者竖起浸满毒液的獠牙,目光冰冷得像在看死物一般。 黎郁明轻笑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动作半是安慰,“我自己也能找到,方才那么说……”他一顿,蛇一般冷血的目光透过低着头的晏栖,直直射向他身后的陆景,漫不经心地补全了话。 “——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多待一会。” 话音落下的同时,陆景的眸色也在一点点变暗。 年轻房东在对上晏栖有些错愕的脸时,又转瞬卸下了防备,变得温顺起来。 他这副模样,一点都不像逃生副本中诡谲莫测的npc,反而像个值得信赖的邻家哥哥,瞧着欺骗性十足。 晏栖有些茫茫然地看着他,像是想问为什么。 黎郁明没给他机会,意味不明道:“你身上好香……比上一次洗完澡时香多了。”这句话的声音很轻,轻到晏栖差点没听清。 他茫茫然地看着房东礼貌告别后转身朝档案室最深处走去。 晏栖正看得出神,下颔倏地被人用力捏住了。 陆景抬起他的脸,面色阴沉,压低的声音更显冰冷。 “我不是说过了,在副本里不要卖弄你的那些小心思吗?” 他此刻的模样吓人极了,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男人高大的身形几乎将晏栖完全笼罩,目光一寸寸扫视过眼前人的脸,最后停在了他眼尾漫出的绯红上。 “你想说没有?那刚才是怎么回事,甚至还是在档案室就明目张胆地勾引npc?” 直白的字眼火星般烫了下晏栖,他错愕得合不拢嘴。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说过的小漂亮反应过后登时生气了,气得小脸通红,又羞又恼,眸子反而因为气恼蒙上一层润泽的水汽,水洗过的葡萄般漆黑明亮。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用力推开了陆景,用力揉了揉被捏得酸痛的腮肉。他皮肤太过雪白细嫩,才一会的工夫就留下了两个鲜红的指印,瞧着暧昧极了。 陆景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下。 他冷硬道:“我提醒过你不止一次,你的脸并不是万能过的通行证,用脸勾搭npc无异于与虎谋皮。” 晏栖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胸膛剧烈起伏着,好半晌才反驳道:“我没有!刚才是黎先生以为我要摔倒了才会抱住我的。 “那他说的‘你身上很香’还有‘比上次’是什么意思?” 晏栖没想到这人听力这么好,唇抖了又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陆景,一字一顿道:“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你下次胡说八道我就……” 他顿了顿,一时间找不到什么事可以用来威慑对方,只好又用力瞪了一眼陆景。 他似乎全然不知自己此时的模样。 双颊绯红、泪眼摩挲,衣领在推搡中歪向一边,完完整整都露出了细长的脖颈和细窄的锁骨,圆润的肩头也跟着露出一小半,上头也跟着蹭了点说不清的红痕。这白里透粉的肌肤平时都被藏在了衣服底下,此刻却全被另一人收入眼中。 怎么会有人生气时连身上其他肌肤都会跟着红呢? 晏栖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泪腺发达就算了,关节处还都带着粉,看着就是个娇气的人儿。 泪珠在青年眼眶里攒满了,如同荷叶上的水珠般,顺着他的眼睫悄无声息地坠落,快得仿佛错觉般。 似乎是觉得在这种时候激动得掉眼泪是很没出息的事,晏栖用掌心用力擦了下脸,非但没抹去多少泪痕,反而在那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更多的痕迹。 还不够…… 还不够。 旧楼(7) 晏栖在心里闷声道:【这人真讨厌。】自我安慰能力很好的小漂亮转瞬又说:【看在同样是玩家还在同一个副本的份上我勉强忍他这一次,等出了副本我才不要理他呢。】 他没注意到对面的陆景忽然不说话了。 等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陆景面上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不冷不热道:“你愿意和npc在一起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过来只是想问你在资料里看到什么了吗?” 这场争锋才刚起来没多久,转瞬便偃旗息鼓。 晏栖收拾好情绪,打定主意要做一个公私分明的人,翻开了手中的资料档案。 “这栋楼是叶家的,叶宅最早也是在这附近,后来搬迁了,原因不明。叶大少是个体弱多病的人,出生那一年正好是他母亲去世的那一年,第二年,他的父亲也去世了。”他有些纳闷,“这本册子里夹了几张族谱的复印件,写明了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乱放啊……” “档案最后一页还有叶家某个长辈的批注。”晏栖将书翻到最后一页,“他说,叶家小儿是克亲命、是天煞孤星。” “——其一生,至亲不可活,所爱不可得。” 晏栖动作微顿,心里生出不小的惊诧。 他正要往下念,目光忽然被夹在册子里的一张相片吸引了。 那是张已经泛黄的老相片,似乎是张再普通不过的大家族合照,顶多是人数多了些。 ——唯一不同的是,相片上所有人的脸都被涂黑了。 他下意识想将相片拿给身旁唯一可以讨论的人看,却又想到对方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只好把相片举到灯光下,试图透过光看见笔迹下的人脸。 昏黄的光影摇曳,晏栖从漆黑的墨色印记中隐约窥见了一对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相片中唯一坐着的那个。 晏栖蓦地升起一股怪异感,好像真的透过这张泛黄老旧的相片,和三十年前的人对视了。 前面的叶家人说叶大少天生体弱,坐着的人难道是他吗? “这张纸上写了什么?”陆景问。 晏栖摇摇头,“是张相片。”他把自己看到的都和陆景描述了一遍。 “叶家早逝的大少爷……”他小声喃喃道:“总感觉他会是关键npc,可他早就死了呀。” 晏栖忽地住了嘴,后知后觉联想到副本的特殊性,以及不久前濒死时的表白,登时觉得浑身不自在,手里的相片也变得烫手起来。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将相片塞回册子里。 系统的话打断了他。 【请玩家遵循卡牌规则。】 晏栖身子微僵,捏紧了相片一角,硬着头皮举起相片在光下又看了一眼。 那双眼睛几乎被模糊成了噪点,又被墨汁压得死死的,要很努力地去分辨才能看清。 他久久地注视着相片上的眼睛,忽地发现了不对。 照相的人都会习惯性地注视前方,晏栖刚才觉得相片里的人在看自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此刻,他却是把相片高举过了头顶,自下而上地透光观察。 按理来说,刚才那种错觉会因此消失。 可是没有。 相片里的人仍然在看着他。 ——从始至终。 晏栖身子骤然僵住,指尖无法克制地开始发颤,相片也由此滑落,犹如羽毛般,轻飘飘坠落到地面上,沾染了尘土。 离开了光,那漆黑的墨汁重又覆住相片上所有的人。 一片又一片墨痕像窗户纸般,隔着这层轻薄的、几乎没什么遮掩能力的痕迹,相片上的所有人都好似在沉默地、隐秘地注视着他。 这些目光如同雪花一般无处不在。 向来怕鬼的晏栖惨白着一张脸,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正撞上一旁的陆景。 怕极了的他伸手攥住了近在咫尺的袖口。 “你怎么了……” 陆景话音骤然停住。 小漂亮抬头望着他,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恐惧与害怕,粉白的五官皱着。 漂亮的眸子里染上了淋淋水雾,拨开这层雾,藏在底下的是害怕和祈求,泪在他眼角聚集成一颗饱满的珠子,很快又随着他身体的轻颤滑落。 这滴泪来得又快又急,滑过绯色的眼尾,猝不及防滴落在陆景那只打了绷带的手背上。 苍白的绷带中晕出一点猩红。 这点猩红又被泪洇湿,涟漪般往外扩散。 明明几分钟前才说讨厌眼前人,现在却又不得不抓住对方的袖子,哭得眼角通红。 晏栖怕得想现在就离开档案室,咬了咬下唇,带着哭腔道:“那张相片……相片里的人在看我。” 陆景拿起那张被他丢弃的相片,垂眸看他。 晏栖既惊又委屈,“你把它拿过来干什么?” 对上陆景毫无波澜的冷漠视线后,他才想起除了自己,别人都看不见纸上的内容。 “……我没骗你。”小漂亮张了张嘴,有些呆呆地道:“相片里的人真的在看我,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感觉到……”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说辞可信度太低,他抿紧唇,努力把自己看到的都描述出来。 陆景听后一言不发,晏栖实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有些惴惴不安地望着他,像是等待宣判的羊羔般。 男人冷淡的目光落到被葱白似的手指攥出折痕的袖口上,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晏栖,你和谁都靠得这么近?” 晏栖:“?”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此时的姿态,猛地收回手。 搭在深色袖口上的指尖撤走了,折痕却还是留在了那上头。 一如那滴恰好坠落的泪。 晏栖解释道:“我只是被吓到了。”他脸上斑驳的泪痕还未干,让他此时做出的所有表情瞧着都像极了委屈。 陆景盯着他红通通的鼻尖,冷冰冰道:“我和那些npc不一样。” 晏栖疑惑。 “——我和你以往遇见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不要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也不要妄想用你的脸在我这里获得好处。不论你的手段多高明,我也不会上当。” 话是这么说,陆景却始终没有把相片的正面朝向晏栖,更是在说完后径直将相片夹回书中。 晏栖的恐惧和害怕都被升腾上来的恼怒冲干净了,在心内愤愤不平道:【系统先生,他这个人好自恋也好讨厌哦。】 他不解道:【他为什么总是认为我是在……他?】中间的词难听到小漂亮甚至没办法就这么说出来。 这个灵魂太过干净了,由内至外都干净得像张白纸。可越是这样,越让人想弄脏他干净的灵魂以及…… 那漂亮的身躯。 晏栖把册子放回柜子里,又把其他几本标注着叶家的资料都拿出来挨个看了看,得到的信息都不算多,直到翻开最后一本标注着叶家的书册。 这竟然是本相册,和先前那张合照完全不同,相册似乎是独属于叶大少的。 ——两者唯一相同的是人脸部分都被涂黑了。 晏栖想这应该是副本不想让他这么快找到线索,心下有些失落。 相片共一十八张,每张的人都是不同的年岁,从四五岁的孩童时期开始,到青年时期结束。叶大少似乎很喜欢蝴蝶,好几年的相片身后都有蝴蝶为背景。 副本给出的线索到此为止,晏栖不死心地把柜子重看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恰在此时安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只能锁好柜子离开。 走到档案室外围时,晏栖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陆景,心里有股说不出的不舒服。 安溪道:“一个小时前管理员过来了,但只是在门口看了眼,问我你去哪了,我应付过去了。” 晏栖闻言立马朝她道谢,而后把看到的东西都和盘托出。 “天马上黑了。”安溪朝窗外看了眼。 傍晚应当是这一天当中日光最强烈的时刻,却仍然被厚重的阴云遮着,只偶尔能看到惨白的光,瞧着像是要下暴雨了。 管理员在刚开始下小雨时过来了。 他穿梭在一排排柜子间,确定文件都归位了才略一点头,朝他们索要钥匙。 晏栖有些心虚,归还钥匙时刻意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他低着头也因此没注意到管理员的眸色沉了沉,像是没得到主人赏识的大狗一般,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却连毛茸茸的大尾巴都垂到了地面。 晏栖抽出手,指腹轻而快地擦过管理员的指腹。 这一下触碰轻得宛若蜻蜓点水,却在触碰的瞬间让管理员眸色骤亮。 ——好像背后那条无形的尾巴都跟着不停摇晃了起来。 管理员收手,借着口袋的遮掩攥紧了被碰过的手,藏在碎发下的耳尖已然通红。 回去的路上晏栖落在了最前头,想尽快回去,踏上最后一阶楼梯时他动作一顿。 平时空无一人的走道上突然出现了两个背对他的小孩。 他的停顿自然被身后的陆景察觉。 “那里有两个小孩。”晏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下意识看了眼两个小孩身后有没有影子。 有影子。 他松了口气,靠近后才发现两个小孩分别是一男一女,其中的小女孩赫然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小月亮,而另外一个小男孩有着一张和小月亮相似的脸。 是对龙凤胎吗? 晏栖唤了声,“你们在这里干嘛?” 小女孩看见他后双眼微亮,“漂亮哥哥!”她话音落下,又看见了晏栖身后走来的人,本能往旁边靠,做了一个躲避的动作。女孩指向身旁的弟弟,“我在和弟弟找猫,之前楼里一直出现的那只流浪猫忽然不见了,明明今天早上我和弟弟还摸过它的,我和弟弟都可喜欢它了。” 晏栖脑海里回忆起管理员说的野猫,难道就是他们说的那只吗? 小男孩扯了下姐姐的衣角,和她说起悄悄话。几秒后,女孩眼里冒出希冀抬头看过来。 “哥哥,你可以帮我们找猫吗?” 晏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 “——别答应她。” 晏栖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下意识照陆景说的话拒绝了面前的两个孩子,并叮嘱他们快点回家。 两个孩子不太情愿地照做了,临走时,小女孩抬起头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却又顾忌有外人在,只能畏惧地走开了。 关上出租屋的大门后,晏栖看向陆景,不等他开口,对方便漠然道:“她在撒谎。” “她全身都沾了猫毛,如果只是单纯的抚摸,应该只有袖口有。而鞋后有一滴血迹,躲在她身后的那个男孩手臂内侧有猫抓痕。” 陆景目光冰冷。 “——她说的喜欢,和你理解的喜欢可不是同一种喜欢。” 旧楼(8) “……她在虐猫?” 晏栖满眼都是惊诧,他下意识抬头,却正好撞进了陆景幽深的瞳眸中,里头满是平静的冷漠,似乎无论副本里的npc做了什么都没有办法让他情绪波动。 这是个冷静到近乎冷血的男人,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眼底的寒潭惊起波澜。 晏栖忽然有些分不清是自己的室友更冷漠一些,还是刚才状若天使却两手沾满血腥的双生子更冷漠一些。 他一时哑然,不等他仔细思考这个问题,陆景便同他擦肩而过,径直回了出租屋。 晏栖盯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唤道:【系统先生,你说陆景的猜测是真的吗?】 他已经习惯了在心里自言自语,正要自顾自往下说,耳边忽然响起系统冷冰冰的嗓音。 【是。】 【玩家满足先导条件既可开启隐藏任务,你满足了,但你刚才拒绝了。】 晏栖先是一喜,而后又微讶道:【隐藏任务会有什么奖励吗?】 【不会。】系统道:【隐藏任务可以是奖励,也可以是惩罚,可以是通关,更可以是死亡,而更大的可能是无事发生。】 晏栖拨拉下心里的小算盘,发现隐藏任务的害大于利,登时觉得室友阻止自己可真是做了件好事。 他边想,边关上了房门,走到窗边望向盆栽。 在档案室的那段时间外头似乎下了场小雨,漆黑的玫瑰叶片上沾满雨珠。他本想看一眼就走,见状却有些犹豫。 盆栽毕竟是重要npc赠送的,万一触发危险的条件是玫瑰受损呢? 思及此,他伸手将放在窗外的盆栽搬回了屋内。 正要收回手,晏栖的目光忽地被花盆底座内的什么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小撮漆黑的毛发。 晏栖轻轻吸了口气,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猫毛。 他捏着那几根毛发,转身正准备去找陆景,动作蓦地顿住了。 房门口俨然出现了一只通体漆黑的猫。 ——它盘旋在衣柜笼罩的阴影下,背部弓起,尾巴上扬。冰冷的竖瞳在暗处映射出莹莹的碧色幽光,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宛如看到了自投罗网的天敌般。 被盯住的晏栖浑身冒出冷汗,一瞬间警铃大作,某种小动物般的直觉让他本能想要逃离。 对视这个瞬间的惊惧几乎让晏栖以为他是被某种大型野兽盯上了。 屋内的气氛登时凝滞起来。 晏栖眼眶积满了湿热的泪,被吓得面颊微白,【系统先生,它……】 被选中的小漂亮几乎要哭出来了,【它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两相僵持间,黑猫似是确认了眼前人没有威胁,漫步从暗处走出,蹲在原地朝他歪了歪脑袋。 晏栖一愣。 迎着光,他这才发现黑猫有一对蓝黄的异色瞳。伴随着歪头的动作,双眼瞳孔骤然睁圆,半是好奇半是放松地看着他。 晏栖小心地往旁边挪动,黑猫的圆溜溜的眼睛也跟着移动。 他意识到眼前的黑猫没有敌意,压下心头的害怕,目光看门把手。他打开房门,想将猫放出去。 黑猫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而后起身用布满软毛的身子蹭他雪白的脚踝。 晏栖被蹭得有些犹豫,下意识咬紧了唇。 他不害怕猫,正相反,他很喜欢这类毛发柔软的小动物。在进入副本前,他一直幻想着将来有一天能够养只宠物,但这个想法对于他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 因为天生体弱,他待在医院的时间比常人多了好几倍。这样的体质,又怎么会奢望去养宠物? 晏栖握在门把上的手指尖瑟缩了下,似是想将敞开的房门关上。 黑猫看了眼他的手,像是察觉到眼前人的态度软化,轻而软的小声喵呜了一句。 晏栖心里一软,当即卸下防备,默许黑猫暂时留在房内,同时安慰自己道:不过是一只猫,留下来也没什么。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此时响起,窗外的世界已然一片漆黑,雾气早在落日消失时便悄无声息蔓延开,将破旧的楼房笼罩其中,密不透风。 晏栖余光扫到窗边的玫瑰,忽地想起什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险,差点忘记了卡牌设定。 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领,走至窗边微垂下头,举起的双手交握抵住了泛粉的鼻尖,姿态祷告一般。 青年殷红的唇瓣张合,一股湿热的气息伴随着他的话扑向前,在原本剔透的玻璃上染出了一层白蒙蒙的雾。 “叶先生,我今天在档案室看见你的照片了。”他的声音是软的、绵的,像是在爱人耳畔的喃喃絮语般,里头含满了半点也不作假的爱意。 “我知道我不应该在没有经过别人允许的情况下擅自翻阅那些档案,但,”晏栖顿了顿,半睁开眼,浓密纤长的睫毛蝶翼般轻颤,像是惶恐又像是激动,“我看见叶家的档案时,想着你或许会在那上面。我只是、我只是……” “——太想知道关于你的一些消息了。” 小漂亮情绪激烈地说着,细瘦的肩微颤,紧握的手松开,随即又用柔软的掌心贴住玻璃。 他的十指指尖是粉的,掌心也是粉的。 带着温度的软肉贴上冰冷的硬物,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显得可怜又可爱。 他的眼尾也漫开了一层薄红,泪水飞快充盈着他的眼眶,不过片刻便有成串的泪珠顺着他的面颊滑落,沾湿这张粉白的面颊。 “命运太不公平了,叶先生。” “如果,我和你是同一个年代的人,我能亲眼看见你,那该多好……” 泪珠在晏栖的下颔处汇聚,他忽地沉默下来,吧嗒吧嗒地淌着眼泪,压在窗玻璃上的手微微用力,雪白的手背上若隐若现浮出几条青筋。 这些青筋如游弋的小蛇一般,缠绕住了这只手。 他全心全意诉说爱语的模样像极了挂在枝头饱满成熟的果子一般,教人想剥开外头那层轻薄的果皮,触及里头香甜可口的果肉。 这甜蜜至极的果肉应当被慢慢吮开,从汁水到肉都该被拆吃入腹,不舍得浪费分毫。 他的紧张、期待、失落……种种情绪尽数倒映在黑猫硕大的圆形瞳孔中。 黑猫缓慢地眨了下眼,所有景象在它的瞳孔中不停放慢,它紧紧盯着晏栖,喉咙里发出微小的咕嘟声,好像是满足的,又好像是不满的。 还不够,仅仅只是这样……还不够。 . 晏栖表白完第一时间是让系统调开数据面板查看,发现生命值上升了二十,登时没忍住弯起眼睛笑了。 【系统先生!这次卡牌给的生命值比上一次多!】他雀跃道。 晏栖似乎很容易满足,明明不久前还在害怕,现在却能因为这么件小事而笑出来。 系统冷眼看着他用手背擦净脸上的泪,近乎漠然地判断道:晏栖之所以会这么天真,全是因为他还从未亲眼见识过副本的残忍。 等到那时候,他还会像现在这样笑得乖巧满足吗? 晏栖找出几件旧衣服给黑猫搭了个简易的小窝,位置就在床脚。临睡前,他抚了下黑猫的脑袋,轻声道:“晚安。” 他没能睡得太沉。 半梦半醒间,晏栖的思绪无限拉长,复又收缩。梦里的他行走在一片灰蒙蒙的雾中,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去路,只是朦胧中有声音告诉他要朝前走。 他遵循这声音朝前走了约莫十来分钟,雾气渐散,露出了面前建筑物的全貌。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老宅。 他此时正站在台阶下,穿堂风自他身旁吹拂而过,朱红的大门两侧悬挂的红纸灯笼也跟着晃动,火光时明时暗,洒在青石造就的短阶上。 晏栖茫然又害怕,望着敞开的大门和里头空无一人的庭院,心跳擂鼓般猛烈,声声敲击着他的耳膜。 这是哪里? 他抱着寻求答案的目的抬头去看老宅上方。 那块牌匾被一块白布遮得严严实实,猩红的光摇晃着洒向苍白的布。透过明暗交替的光,只能瞧见一些模糊的金色字迹。 晏栖越发想看清那牌匾上写的是什么,便越发看不清。 从身侧穿过的风忽地大了起来,吹得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眼睛看不见了,其他的感知便愈发明晰起来。他听见白布砰楞作响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被风骤然掀翻了,下一刻,锦缎丝滑的面料骤然将晏栖盖住。 他浑身一惊,下意识睁开双眼,眼前却被遮得只能看见茫无目的的白。 晏栖心下一惊,呼吸微窒,好似缠住自己的不是一块白布,而是一条吐着蛇信、獠牙里含满剧毒的蛇。这条毒蛇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他,慢条斯理却又让他在这缓慢的动作中逐渐失去呼吸,最终只能落入那尖利的獠牙当中,被撕得粉碎。 他手忙脚乱地掀开那块布,庆幸的是这块布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毒蛇那样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没了遮掩,他的视线在短暂的聚焦后落到了牌匾上。 也正是此时,他看清了那上头描金的字迹。 ——叶宅。 手里的布骤然变得烫手起来,晏栖指尖不自觉瑟缩,想也不想便将白布丢了出去,僵硬着身子呆站在原地。 他的双眼骤然蒙上一层湿淋淋的水光,咬紧了殷红的唇,在止不住的颤抖中往后退了一步。 一只苍白的、强有力的手扶上他细瘦的肩,帮他稳住了身形,却也让他由此落入到那个毫无温度的、不似活人的怀抱当中。 晏栖耳畔是冰冷的气息,他听见身后人慢声询问: “阿栖方才,是想离开吗?” 旧楼(9) 梦里的晏栖浑身发冷,哆嗦着抬起头,看向扶住他的人。 那是个穿着黑衣黑裤的高大男人,身形颀长,周身气质静谧如水,面部笼罩在一片漆黑中,教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清一双眼。 一股浓烈的药香自他身上传来,掺和着某种雪似的气息。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充盈了晏栖整个鼻腔,他下意识想:这人似乎曾生过什么大病。 晏栖眼里满是惧怕,粉白的指尖抖了抖,几乎想伸手将男人推开。 他半是疑惑半是恐惧,心里想的什么,面上便藏不住地展现出什么。 陌生男人在黑暗的遮掩中弯了弯唇,“阿栖在想,我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似乎正看了过来,那眼神好似是薄凉又含情的,冷凉的气质如一块上好的玉,温和中透着强硬,“不是你说,想多了解我一些吗?” 晏栖身子微僵,到了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的陌生男人究竟是谁。 那位早逝的、被他和卡牌规则一同选中的叶家大少。 ——叶纪明。 他脑子一片空白,梦境与现实的记忆交织,他眼前浮出一片场景:光线昏暗的档案室,模糊的、被涂黑的相片,以及相片上那双如寒潭般朝他看来的眼睛。 那双眼睛渐渐同眼前这双含笑的眼重叠在一起。 晏栖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想也不想便伸手推搡面前人。 谁成想男人并没有用力,被他轻轻一下便推开了。他撑着发软的腿脚后退几步,控制不住跌倒在地。 “你……” 小漂亮怕得浑身都在发颤。 他漂亮的、殷红的唇褪为惨白,又被齿尖咬得几乎浸出血来,血痕似雪上寒梅般落在他唇上。双眼不知何时浸满了泪,随着他身体的颤动滑落,玉白肌肤底下翻涌的气血也随之晕染开,眼尾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甚至连颈项都透着粉。 “——阿栖这是在害怕我么?” 叶纪明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声线缓慢,嗓音优越,却透着股莫名的渗人。 这个梦太过漫长也太过真实,晏栖太过害怕了,不得不仰起头张嘴喘气。 快醒来,快些醒来! 他攥紧手,在心里不停默念着。 白蒙蒙的烛火光透过红纸,被染得猩红,这片血色的猩红落在叶纪明身上,却照不亮他的面容。 晏栖忽然有些不敢直视他,下意识将目光移到了地面。 地面空落落,似乎少了些什么,他于是在心内问道:什么样的人会没有影子? ……死人。 他正呆愣着,一只苍白的手伸向他。 “跌疼了吗?” 晏栖怕鬼。 他怕得浑身所有的器官都在无声尖叫,想要逃离,但仅剩的清醒却让他硬着头皮将手搭上男人的掌心。 旋即他便被一股力拉了起来。 他轻声说了句谢谢,避开叶纪明的目光想将手抽出来。 男人却没有让他如愿,紧紧握着他的手,好似忘记了要松开一般,嗓音含笑提醒道:“阿栖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晏栖想也不想,谎话张口就来,“不是害怕。” 他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含着满眼剔透纯粹的泪,仰头去看叶纪明。他抬头时,一滴泪恰好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不偏不倚掉在了面前人的手背上,带着点微妙的灼烧感,更多的却是股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 “是太激动了。”他绞尽脑汁地搜刮着借口,“我……我第一次在相片之外的地方见到您。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梦见您。” 叶纪明不曾开口,晏栖只能看见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那里头藏着的墨色好像无论如何也无法化开。 他忐忑地想,这个理由能让叶纪明信服吗? 他边想边抿紧唇,可怜巴巴地抬头,试图让面前人松开握上之后就不愿意离开的手,“您能先松开我吗?” 叶纪明道:“当然可以。” 晏栖心里一喜,正要将手抽回来,面前便骤然落下一片阴影。 ——一个吻落了下来。 他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吻。 冰凉、柔软,没有半点活人应该有的温度,唇上的伤被细细舔过,一丝铁锈味逐渐在唇舌间弥漫开,为这个不似真人的吻增添了些许温度。 “唔……”他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完全禁锢在了陌生男人的怀抱中,动弹不得。 小漂亮是第一次被人亲,笨拙得要命,连接吻时要怎么换气都不知道,十根葱白似的指尖在身前用尽力气想要把人推开,用力到了指尖都开始发白,却只是徒劳。 男人在交缠的唇齿间半带强迫的命令道:“张嘴。” 身体都不由自己控制的晏栖被迫照做。 他无力地仰起头,承受着不属于自己气息的侵/入,身体软得如同一滩水。 一直到他快要呼吸不过来时,叶纪明才往后退了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好乖。” 晏栖眼前一片昏天地暗,茫茫然地抬头,眼神却是没有对焦的,他像是完全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面颊白里透粉,黑白分明的眼被水雾熏腾得朦胧,胸膛猛烈起伏,情绪激动到了连领口处露出的肌肤都是粉的。 他迷茫得像一只已经被送上祭台,却还傻乎乎地沉浸于梦乡中的小羊羔,笨拙又呆滞地想着: 这真的是梦吗? 对上面前男人含笑的眼,晏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又羞又恼,正要开口说什么,脑子里浮出卡牌规则,登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然而他却越想越委屈,眼里迅速聚集起泪,埋头闷闷道:“您亲我……” 叶纪明目光猝然一顿。 大颗大颗的泪断线的珍珠一样滚落,淌得到处都是,衣领、脖子、手背,肆意流淌的泪里充斥着委屈。 晏栖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人一瞬的僵硬和无措,小小声道:“就算我喜欢您,您也不可以随意亲我。” 到了这种地步,也仍然牢牢记着卡牌的规定。 叶纪明的眼底渐渐失了笑意,紧紧盯着一声不吭掉金豆豆的青年。 僵硬的模样像极了惹恼小主人的恶犬,原本是想用恶作剧来逗小主人,可这个恶作剧却吓坏了它的小主人。从来没哄过人也不懂要哄人的恶犬只能呆愣在原地,耷拉着耳朵一动也不敢动。 他用哭腔道:“您太过分了……” 梦境戛然而止,晏栖猛然睁开了眼。 他盯着眼前的天花板看了良久才迷茫地坐起身,感觉到一股凉意,伸手擦了擦,发现脸上全是泪。 晏栖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他还能感受到梦境残留的情绪,但对于梦里发生的一切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系统先生,我睡着的时候有发生什么吗?】他问道。 【没有。】 他疑惑地望着指尖湿润的痕迹,“那我为什么会哭?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 晏栖有些茫然,起身缓了好一会才从梦境带来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点开系统面板查看。 【主线任务:存活七天(3/7)】 【支线任务:前往顶楼(待完成)】 他直愣愣地看着那个数字七,脑子里忽地冒出一道声音。 “——七天后,是我生辰。” “你能来,便再好不过。” 【第七天是叶大少的生辰。】晏栖无意识地喃喃了两句,忽然疑惑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系统先生,是你告诉我的吗?】 【系统禁止透露任何副本相关信息,请玩家在副本内进行自由探索】冷冰冰的提示冒了出来,否决了他的猜测。 晏栖忽地想起什么,出了房间匆匆忙忙敲响了室友的房门。门刚一打开,他便忙道:“我知道为什么是存活七天了,第七天是叶大少的生辰!” 他一顿,“他的生辰同时也是他的忌日。那一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系统定的存活期限不会是七天,我想弄清楚他去世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景默然,他比晏栖高出一头,看人时的目光也是自上而下的,正如此时。 晏栖才刚脱离梦境,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此时的模样有多不妥。 天温微凉,他穿着宽松的长袖睡衣站在门口,被泪浸湿的领口歪斜向一旁,露出大半个圆润的肩头,底下如羊脂玉般的肌肤白得近乎发光,却又从雪白中透出粉来。 ……怎么关节都是粉的? 陆景喉结微动,下意识站直了,因着姿势的变化,更多肌肤都展露在他视野里。 ——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印了红痕的肩头。 陆景目光猝然顿住。 晏栖肌肤娇嫩,稍不注意就能留下些印子在他身上,但他肩头的痕迹却绝不是无意间弄到的,反而更像是不知名的存在刻意留下的烙印,好让旁人……知道些什么。 晏栖抬眼时恰好撞进了他冷沉的目光中,不自觉愣了愣。 “怎么了吗?” 陆景一言不发。 系统忽然道:【整理衣服。】 晏栖本能听从系统的话,乖乖把领口拉回原来的位置,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奇怪。 他攥紧一点衣角,发现线索的喜悦淡去。 怪异的氛围持续了良久,晏栖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我先回去了,线索我等下会告诉另外两个玩家的。” “——你昨天一直待在房里?” 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旧楼(10) 晏栖微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景自上而下地看着他。 晏栖其实有些怕这位身材高大的室友,一直以来,他都在尽力避免和室友交恶。 可现在…… 委屈和气恼一同升上来,在心底翻涌着,教他生出了拔腿就走的冲动。 陆景的嗓音天生就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和凶恶,说出口的话更是毫不留情,“我说过,让你离我远一些。” 可晏栖没这么做。 他会笨拙地对他示好,同他分享线索,更是几次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他面前。 一如此时,晏栖双颊和脖颈都被热气蒸腾得玫粉,领口歪斜,露出羊脂玉般温软湿热的肌肤,甚至能透过他半敞的领口窥见那肌肤上被不知名的野男人大力弄出的红痕。 他甚至没穿袜子,赤脚踩在柔软的深灰色地毯上,足弓被用力绷紧了,新雪似的白净中又掺杂着裸粉,隐隐能看见足底艳丽的玫红色。 娇气到连脚踝都是粉□□白的。 陆景又闻到了从小漂亮身上散发出的香气,比之前还要浓烈几分,变浓后的气味没有了那股干净和纯粹,反而处处透着引诱,芬芳如兰,哪怕屏住了呼吸也能轻易盈满鼻腔,好似能勾魂摄魄般。 陆景向来厌恶这样的人。 娇气、软弱、天真、自以为是。 ……没错,他向来厌恶这样的人。 晏栖低垂着头,委屈得几乎要掉眼泪了,闷闷地想:好心当作驴肝肺,他以后不理陆景了。 他说到做到,当即转身就走。 身后的陆景一顿,似是没意识到晏栖会就这样离开,紧蹙的眉先是一松,而后复又拧紧了。 倘若有第三个人在这,便能发现他脸上的神情不再是冷血和漠然,反而像只被抛下的、嘴硬的大狗。 嘴上说着不喜欢主人,讨厌主人在自己身边,用尽方法想将主人赶走。 ——可等到主人真的转身离去时,它又慌了神。 晏栖在房里独自待了会儿,收拾好情绪打算出门找人问问线索。 他在楼里转了一圈,下到二楼时正好撞见李什,对方独自一人站在某间屋子的门前,似乎是刚吃了闭门羹,神情很是懊恼。 晏栖随口问道:“怎么了?” 李什苦笑一声。 “这家的主人是个老婆婆,你不是发信息告诉安溪第七天是那个叶少爷的忌日,我就想出来找原住民问问看,本来想老人家心软些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结果你也看到了。” 他顿了下,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里的原住民好像都有病,白天从来不出门,傍晚才出来散散步,谁敲门都不开,我一开始还以为没人在,后来看见窗帘动了才知道里面有人。” 晏栖没说话,目光看向李什身后的屋子。 紧闭的窗帘被拉开了一点,躲在帘后的老太太佝偻着背,一双浑浊的眼直勾勾盯着李什的后背,如同看见腐尸的秃鹫般锋利、凶狠。 李什蓦地打了个寒战。 老太太的视线移到晏栖身上,远远朝他摆了摆手,赶他走。 晏栖身子微僵,一股寒意顺着领口钻进后背,他朝面前人轻轻摇头。 察觉到什么的李什停下喋喋不休的嘴,惊恐地侧头看了眼。 屋子里的窗帘被猛然拉上了,那双眼消失在帘后。 晏栖松了口气,正想赶紧离开。忽然听见李什惊疑不定道:“她怎么好像只盯着我,你好像很受欢迎……对了,管理员和那个房东,他们有没有送你什么东西?或者有东西寄放在你这啊?” 他摇头,“有。” 李什的目光蓦地一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匆匆追问道:“什么东西?” “一盆花。”晏栖如实道。 听到这个答案,李什顿感失望,连声招呼也没打便走了。 晏栖心里怵得很,往上爬了好几层楼梯才停下,还没从被盯上的恐惧中缓过神,便看见对面走廊上走过一个修长的身影。 他下意识唤道:“黎郁明!” 那身影应声回头,自廊下抬头向他看来。 隔着遥远的一层楼,晏栖对上那双墨一般的眸子。 他想过去问对方几个问题,仔细看了看黎郁明所在的楼层,猛然发现那层楼恰好是他的出租屋所在地。 他后退两步,离开黎郁明的目光范围后侧头看了眼。 晏栖此时站着的位置正好是房东的住处,从门口到石砌的围栏只需四五步,再略一低头,便能将他的出租屋尽收眼底。 他上次来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现。 晏栖轻轻摇头,将这个思绪从脑海中抹掉,转身下了楼。 黎郁明还站在原地。 他远远地看见晏栖朝他奔来,风吹过青年瓷白的面颊,又扫过他柔顺的黑发,穿堂而过。日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下来,金黄的、蜂蜜一样的日光被围栏与支柱分割开,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他周身飞扬着的、细碎的尘埃颗粒。 这个诡谲寂静的副本好像因他的到来而变得鲜活起来。 “你去找我?”黎郁明问。“有什么事吗?” “我昨天看见小月亮身上有血迹和猫毛,你知道她和她弟弟的情况吗?我有些担心她是在虐猫。”对待信任的人,晏栖向来是毫不遮掩的,心里想的什么便径直说了出来,怪软地像个布偶娃娃。 “这件事我并不清楚,不过,”黎郁明漫不经心的话音微顿,“——你想知道,那我便去问问。” 晏栖心下一喜,弯了下眼睛,甜滋滋道:“谢谢黎先生。” 他忍不住在心内同系统道:【黎郁明果然是副本里唯一的好npc!】 他兀自高兴着,半点也未曾发现,黎郁明应下这件事的出发点只有一个。 ——他。 刚才的对话,从始至终,黎郁明在意的都只有他,只有提起他时,这位立场不定、捉摸不透的npc才会揭开面上虚伪的面具,眼里的笑意才会浸染到眼底。 “有件事让我苦恼了很久。”黎郁明忽然开口道。 晏栖下意识追问到:“什么?” “我做错了一件事,让我在意的人生气了,如果换做是你,有别的人让你生气,你要怎样才会原谅对方?”黎郁明抬头直直地望向他,漆黑如墨的眼底亮起了某种奇异的光亮,如同寒潭水面泛起的涟漪一般,同样的微弱、不起眼,却隐隐预兆着什么。 晏栖垂眸思索着,也因此,他没能及时察觉到面前人投向自己的目光。 “换做是我的话,送我喜欢的东西我就不生气啦。不过前提是这个人必须是真心道歉的,不然他再怎么认错我也不会原谅他。” 黎郁明追问道:“这样么——你喜欢什么?” 晏栖没有犹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头道:“花。” “我喜欢漂亮的、有生命力的东西。”他像是经由这个小小的问题,想到了他最喜欢的东西,于是眉梢眼角都漫出了满满的笑意。 毫不掩饰的喜欢自他身上散发开来,他弯着唇,被穿堂风吹拂得不断摇晃的碎发不堪重负地垂了下来,搭在他精致的眉眼处,柔软、蓬松,让人想到和熙的日光和饱满的云雾。 “黎先生之前送我的那盆玫瑰,我就很喜欢。” 晏栖撒了个小小的谎。 他是喜欢花,但副本里的花,还是一看就代表了不详的黑玫瑰……他是真心喜欢不起来呀。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送他花的人。 黎郁明长久地注视着他的脸,良久,他收回视线。 “是么,我知道了。” “不过黎先生在意的人不是我,我喜欢的东西不代表别人喜欢的,黎先生最好是当面问问。”晏栖认真给他出着主意,打从心底希望黎郁明可以获得原谅。 “——不用了,我知道他喜欢什么。” 晏栖道:“黎先生,我还有问题想问你,你知道楼顶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会荒废呀?” 黎郁明目光微顿,“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晏栖察觉到眼前人的停顿,小声道:“有些好奇,我搬进来之前在网上听人说这栋楼曾经死过人,似乎是某个大家族的少爷。网上还说,楼顶之所以封闭,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黎郁明的动作又恢复了那股漫不经心,态度仍是温和随性的,好像刚才那个瞬间的凝滞不过是晏栖的错觉。 “子虚乌有。”他道:“不过是些网络传言,我没见过这样的事。——你对这些传言很感兴趣?” 房东不紧不慢地说着,态度随意至极,好像当真不觉得自己的房子有什么不妥。 晏栖有些沮丧,闷闷地点了下头,兀自失落了会才提起精神道:“黎先生,我先回去了。” 黎郁明站在走廊,目送晏栖走向出租屋。他紧紧追着那道身影,眼底升腾起无法满足的欲/望与晦暗,想要独占,想要把靠近罗网的猎物缠住,想要更多…… 他的目光蓦地一顿。 ——透过面向走廊的窗,他同窗后站着的人对上了视线。 ……那是,晏栖的室友。 陆景目光冰冷,含着明显的厌恶和警示意味,像是在警告他离这间屋子远一些。 黎郁明眼底同样一片冰冷,面对不相干的人,他甚至不曾戴上那层伪善的假面,那点浅薄的温良自他眉眼散去,露出了底下刀锋般极具攻击性的眉眼。 他的温和、漫不经心、闲散随和好像都只有在面对晏栖时会出现。 真是……碍眼。 碍眼又碍事的东西,早就该被除掉了。 黎郁明的目光如同在看死物般,不含一点情绪。 陆景眼底藏着火,无声道:“——离他远点。” 旧楼(11) 黎郁明移开目光,叫住了即将关门的晏栖。 晏栖不明所以地折回来,“还有事吗?” 黎郁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动作轻柔地帮他顺了顺散乱的额发,举手投足都透出股自然而然的亲昵,状若无意道:“头发过来的时候被风吹乱了。” 晏栖有些不好意思道:“麻烦黎先生了。” “刚才在楼上不是叫我黎郁明吗,现在怎么不叫了?” 晏栖一愣,这才发现房东竟然听见了他脱口而出的称呼,面颊微红地低下头,小小声道:“我觉得这样不太礼貌……” 黎郁明的目光都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半点也不像个破旧居民楼里的房东。更多时候,他周身的气势都是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同时又有着一股傲然。 教人不禁怀疑他当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房东吗? 那份自他身上透露出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强大气势是没法骗人的。 “你可以这么叫我,你想怎么称呼我都行。——我们是朋友,对么?” 晏栖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胡乱应下了对方的话。 “回去吧。”黎郁明道。 关门声在走廊响起,黎郁明的目光还是同样的漫不经心,移到在场隐秘的第三人身上,同样无声回复道: “——你没资格。” 这场交锋没有被晏栖知道,他关上出租屋的房门,刚一抬头,便恰巧撞见从房内出来的陆景。 他微愣,想到早上闹的不愉快,不太高兴地避开视线,快步走回房间,以免和对方撞上。 晏栖小小地舒了口气,目光在房里扫视一圈,猛地发现了什么不对。 昨天钻进他房里的黑猫不见了。 晏栖心下一紧,左右找了找,却没能在房里发现第二个活物的痕迹,好像昨夜的一切不过是幻觉,只有床脚搭出的猫窝提醒着他黑猫的存在。 小猫又从窗户钻出去了吗? 他困惑的目光看向窗户,愕然发现关紧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晏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声喃喃道:“是小猫开的窗户,还是窗户坏了……” 总不会是不存在的东西开的窗吧。 他被这个猜测弄得后背一阵发冷,忙加了件外套,急匆匆地出了门去找猫。 室友虽然讨厌,但他的猜测却极有可能是对的。如果双生子喜欢虐猫,黑猫在外面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被他们发现。 晏栖在楼道里钻了一圈,只在角落里发现几根黑色的猫毛,一点猫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犹豫片刻后敲响了双生子的房门。 “呀!是漂亮哥哥!”开门的是小月亮,看见他,对方双眼微亮,神色是满满的惊喜,好像当真喜欢极了他。 小月亮问:“哥哥找我有事吗?” “你和弟弟找到猫了吗?就是那只你们很喜欢的黑猫。”晏栖不敢说得太明显,哪怕面前站着的是个瞧着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 室内似乎没有开灯,窗帘也封得死死的,显得昏暗极了。 小月亮的身子几乎都藏在门后,只露出小半张脸,瞳仁极轻地闪了一下,微微歪头朝他看过来,声线带着幼童独有的稚嫩与轻慢。 “哥哥见到它了吗?——你怎么知道,那是只黑色的猫。” 晏栖下意识低头,撞进女孩浅棕的瞳孔中。 双生子有双如出一辙的浅棕色瞳孔。 这双眼睛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秀气且独特的,透亮、明晰,好似没有什么情绪能留在上头一般,显得格外无机质。 ……一点也不像真人的瞳孔。 晏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小月亮的唇角向上,面部肌肉也跟着牵动,神情乍一看是笑的。 倘若遮住她的嘴,只看她的眼睛,便会发现——她虽然在笑,但那笑意却未曾有分毫到达眼底。 晏栖掌心出了冷汗,他用力掐紧指尖,硬着头皮面不改色道:“……我昨天刚好看到一只黑猫在楼道里逛,我想应该就是你们在找的那一只,不过很可惜,我没有抓住它。” 小女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走神,又像是在思考。 半晌,她忽地笑了,这次的笑容幅度比之前大得多,双眼都因此而闭上了,“谢谢哥哥还记得这件事,不过我和弟弟现在不用找猫了。” “奶奶她呀,最讨厌的就是猫。”小女孩顿了下,“奶奶发现我们做的坏事了,她如果看见小猫的话,会不高兴的。” 不等晏栖做出反应,小女孩又垂下头,小声苦恼地道:“要是奶奶知道我给陌生人开了门,也会不高兴的……哥哥再见。” 她说着,径直将门关上了。 晏栖盯着紧闭的房门,神情有些怔松。 “——喵呜。”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猫叫,他应声回头,看见楼梯口飞快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朝楼上的方向跑去。 晏栖下意识追了过去。 黑猫的尾巴出现在楼梯的缝隙间,慢悠悠地晃了晃,旋即猛地一下蹿了出去。 他追到一半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走廊抬头往上看,心里是止不住的惊诧。 ——黑猫去的地方……是楼顶。 猫咪小巧的身影穿过铁门上方的空隙,大摇大摆地跳进了那截和楼顶紧紧相连的楼梯,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楼顶上不去的,可是猫…… 晏栖有些焦急,在楼梯口轻声唤了几声小咪,这个名字是他昨晚试出来的,黑猫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散开,隐隐有回声从四面八方传回来。他看着楼梯的缝隙等了又等,半晌不见黑猫探头,似乎是已经跑远了。 晏栖忍不住后退几步。 “是你?” 一道冷沉的男声从旁传来。 他顺着声音的发源地看去,穿着深蓝制服的管理员站在走廊的花架旁,手里提着个洒水壶,正在给花架上的盆栽浇水。 晏栖心里那点想上楼顶的想法在看见对方时烟消云散,有些讷讷地点了下头。 管理员似是察觉了他的情绪滴落,浇水的动作停下,迈开长腿朝他走来,淡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忽地道:“你遇上困难了吗?” 晏栖点头,随后又摇头,心里不太想说。 对方是打伤了室友的npc,在他这里已经被归于危险类nppc通常都有独立的规则,玩家偶然间做出的事或者说出的话触犯禁忌、破坏了规则便会惹得他们出手。 而这些规则又被称为:猎杀规则。 是的,猎杀。 就像狼犬对羊群展开的捕杀一般,大多数羔羊都在惊吓中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被锋利的獠牙咬断咽喉,流干体内鲜红的血,尸体或被吞噬、或腐烂成泥。 这些信息是安溪给他的回礼。 自从知道这些后,晏栖便打从心底不愿意和这样的npc接触,生怕自己笨手笨脚的惹恼对方。 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死掉。 他不说,管理员却没有就此作罢,反而说道:“我可以帮你。” 身形高大的管理员微微低头,外表分明冷漠无机质得如同一尊没有情绪的完美雕塑,但说出口的话却像极了忠心不二的狗狗,浅蓝的眸子里盈满认真,“有难题,可以找我。” 他一字一顿,近乎许诺道:“我会帮你。” 晏栖忍不住在心内问道:【系统先生,我可以相信他吗?】 系统的目光落在他面上。 毫无疑问的,晏栖的立场产生了动摇。 只是一句举重若轻的话而已,有什么特别的呢? 竟然真的会因为一句话而去相信没见过几次面的npc。 他的目光扫过管理员,几乎要在对方身后看见一条摇晃不止的尾巴。 ……没出息的、一点也不懂隐藏意图的npc。 系统没有出声,但监督系统订下的条条规则却在此时显露出效果,鲜红的大字跳了出来,充斥着他的监管界面。 与此同时,晏栖耳边也听见了监督系统警告的电子音。 【禁止系统帮助玩家】 【禁止玩家向系统寻求帮助】 两条不同的警告,但表达出的意味却是相同的,监督系统在阻止系统和玩家靠近。 晏栖失望极了,不太高兴地小声咕哝道:【知道了知道了,监督系统真烦,我又没有真的要问系统先生,你就着急忙慌地跳出来警告威胁我,真讨厌。】 电子音骤然停下,像是知道自己被讨厌了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晏栖回神,选择将遇到的难题说了出来。 他不设防的模样单纯极了,好像在他的世界里非黑即白,只要选择了信任的人,之后无论怎么对他,他都只会睁着眼乖乖地接受。 管理员眼里冒出清晰的疑惑:“猫?很重要吗?”他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物种般。 晏栖点点头,“它跑到上面去了,我没有钥匙,不能去把它捉下来。” “你不能上去,上面很危险,没有人可以上去。”闻言,晏栖以为这事完不成了,不禁有些失落。然而管理员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嗅到了一丝机会。 “我可以帮你把猫带下来。”他认真地像晏栖寻求一个保证,“答应我,不能私自上去。” 好像只要晏栖开口,他就会相信一样。 晏栖双眼一亮,立马点点头,软声道:“谢谢。” 管理员身子微僵,下意识避开了他充满期待的目光,而后又忍不住偷偷看过去,登时同青年澄明的眼对上。他呆滞几秒,脑袋轰地一声炸开,垂在身旁的手用力攥了下,眼前好像冒出了绚烂的烟花般,拿出对应的钥匙打开了通往楼顶的铁门。 “在这里等我。” 脚步声渐行渐远,晏栖满心欢喜,正要退到一边去等待,余光不经意一瞥,视线骤然凝固住,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有一线微弱的光从门的缝隙里透出来,落在了他脚边。 ——管理员上去时没有锁门。 旧楼(12)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这栋旧楼有着非比寻常的安静,晏栖甚至能在这极安静的氛围中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 咚咚。 咚咚。 快速且剧烈,为脑海中那个危险至极的猜想而跳动着。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袒露出的那条门缝,身体甚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开始有些缺氧。 他趁着这个时间偷偷上去一趟,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会有npc发现他吗? 顶楼到底有什么,为什么支线任务是这个,又为什么居民楼里的人都谈之色变,管理员上去前叮嘱他的话也是。 晏栖问过系统,主线任务是离开副本必须完成的,任务失败会被立即抹杀,又或被永远地困在暗无天日的副本里。 支线任务与之相比轻松多了,无法完成的后果最多不过是扣下大量的生命值,却也有着一定风险。 只有活人才能离开副本。 生命值归零的、死掉的人是没有办法离开副本的。它们无法从副本中出来,无法通过那一道至关重要的求生之门。 ——它们将被永远困在这无休止的副本里头。 也就是说,在生命值充足的情况下,可以选择不完成支线任务。 这已经是进副本的第三天了,晏栖之所以不着急完成支线任务,便是因为手中握着的底牌。 金色卡牌道具——“爱慕”。 可凡事皆有万一,卡牌道具也不是万能的,若是反扣的生命值超过了卡牌道具能给予他的,他仍然会死。 他不想死掉,更不想被困在副本中。 晏栖攥紧了湿热一片的掌心,咬紧下唇准备放手一搏。 他伸手,葱白似的指尖搭上生锈的铁门,轻轻往外拉开了这扇门。 楼道里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年久失修的铁门被拉开时轻又缓的嘎吱声,如同一曲死亡到来前的交响乐。 晏栖放轻脚步踏上了前往楼顶的台阶。 吧嗒。 声若蚊吟。 晏栖转了个弯,抬脚踏上剩下的半层楼梯。 随着他的缓慢前进,楼顶的景象也渐渐展露出来。正对楼梯口的是一张破败腐朽的红木桌,地面积满灰尘,不知名的蚊虫尸体躺在上头,随处可见随风飘荡的蜘蛛网。 晏栖小心谨慎地抬头,在看清不远处的前方是什么时身形蓦地僵住。 心跳声在此刻猛地加大起来,响得骇人,如同有人拿着一把小锤贴着他的耳畔落下重重一锤,惊得耳膜都开始隐隐作痛。 红木桌上还放着一面铜镜,镜面斑驳,中心位置却依稀能照出人形。 ——晏栖对上了镜中自己的眼睛。 他几乎以为他的举动被人发现了,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面镜子。 可恐慌和心悸却并没有因此消失。 它们反而扩大了,如同潮水一般涌到晏栖身旁,将他逐渐淹没。 他进退两难,呆站在楼梯中央。 镜子里的人好怪哦。 可是那是他自己。 晏栖在心底低声呢喃道,他为什么觉得镜子里的人在看他,——那是因为他也在看镜子里的人。 耳畔突兀传来系统的提示。 【警告】 【玩家生命值降低】 晏栖悬在空中的脚蓦地顿住,脑海中不停重复着这两句话,无数句话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将他牢牢囚困其中。 他下意识收回了那只脚,慌得几乎握不住扶手,掌心冷汗直流,额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现在就逃回楼下,远离这看似只是一层普通的、荒废的楼层。 支线任务可以再找时间做,可急速下降的生命值却没有太多办法升回来。 ——可他没机会了。 一道高大的影子自上而下将晏栖笼罩,已经是傍晚,但外头的天还没完全黑,有光从走廊里洒进来。 他眼前骤然一暗。 晏栖僵着身子,目光死死盯着地面的人形阴影,几乎不敢抬头去看。 ……是管理员吗? 极度恐慌中,大脑失去思考的能力,茫然地将这句话在心底反复念了几遍,晏栖才呆愣愣地、近乎于条件发射地抬头向上看去。 迎着惨白的天光,他看见四周飞扬的尘埃颗粒,和站在最后一阶楼梯上的人。 那人穿着深蓝的制服,身形精瘦有力,透过衣服布料,能够隐约窥见他手臂的肌肉线条。本就苍白的皮肤在光下显得愈发没有血色,如同冬季降临时,灰暗天幕落下的、纷纷扬扬的大雪。 寒冷、灰白,象征着死亡与衰败。 晏栖从这白到近乎石膏像的肌肤中看见了男人的眼睛。 淡蓝的眸显得格外沉静,自上而下低头望过来,里头干净得挂不住丝毫情绪,只有一片通透的默然。 这样的眼神,是生气了吗? 还是触犯到了npc的禁忌,他准备杀掉他? 他的小身板能扛住多少伤害呢?npc打算怎么杀死他?是用那双宽大的手掌掐死他吗?还是将他从楼上扔下去?又或是用刀戳开他的血肉,将他折磨至死? 晏栖脑海中翻来覆去闪现出npc残暴的模样,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这,他再也忍不住情绪的决堤,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 眼泪正是在此时夺眶而出的。 面上一片湿润,大颗大颗的泪珍珠一样往下流淌,飞快打湿了衣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已经隐隐有了预兆,天光格外强烈与苍白,在这光下,小漂亮的面庞暴露无遗。 漂亮的眼睛哭得通红,瞳仁像水洗过的葡萄一般,干净透亮。他面上满是恐惧与害怕,懵懂又慌张,像初生的小动物在毛发尚且柔软时意外闯进了外面这个险状环生的世界,哆嗦着、害怕着,只能委屈地用柔软的长尾巴将自己埋进去,自欺欺人地不敢抬头。 通红的眼,雪白的肤。 两种极致的色彩在这张极昳丽的面庞上碰撞,如同一件艺术品般。 眼尾的红由血色氤氲开,几乎是可以被称作艳丽绮姝的。 肌肤的雪白又像新雪,这种白同管理员的白是全然不同的,一个透着死气与灰败,几乎无法从中找到一点生机。而晏栖的白却是莹润的,如同珍珠一般丰盈润满的乳白,柔软、干净,透着勃勃生机。 现下这颗珍珠上却布满了水痕。 楼梯间的死寂由此被打破。 管理员面色一变,快步走向晏栖。 害怕的晏栖踉跄着一退再退,细瘦的肩膀最终抵上楼梯转角处的墙壁,颇为用力地撞了上去,疼得他漂亮的脸皱在一起,轻而小声地“嘶”了一下,继而不安地盯着管理员。 真是可怜。 被撞到了都不敢疼出声。 晏栖心里忍不住想,他这么怕疼,死亡可比现在疼多了,到那时他能接受得了吗? 他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又哭了,眼眶里盈满泪珠,委屈巴巴地看着面前步步逼近的管理员,怕得想开口求饶。 没出息的小漂亮嗫嚅着轻声道:“对不起……” “疼吗?” 两道声音同时在楼道里响起。 哭得停不下来的晏栖一顿,下意识抬眼望去。 这一看,登时便看到了他在恐慌之下忽略的许多细节。 管理员面色焦急,似乎是想伸手来碰他,却又停在了空中,纠结犹豫得不行。 两两对望,男人面上浮出担忧,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惹得主人不高兴的狗狗,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别哭……怎么会哭,是我上去太久了吗?” “别哭,我找到你的猫了,我把它抱来了。” 他献宝似的从怀里举出一只猫。 被塞了满怀猫的晏栖一顿,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小小的疑问:【系统先生,他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呀?他是不是打算先假装安慰我,趁我不备再杀掉我……】 系统沉默。 明明准备偷上楼顶的人是晏栖,紧张慌乱的却是管理员。 他的手虚空碰了下晏栖的肩膀,忍不住道:“是撞疼了吗?” 晏栖含着满眼雾蒙蒙的水光抬头,唇上留着两个紧张之下咬出的齿痕,神情委屈又茫然,从任人拿捏的白面团子变成了任人欺负的粉面团子。 管理员的目光轻轻顿住。 他愣了很久才僵硬地收回目光,像是从一场幻梦中苏醒,神情都带着怔松,“……肩膀疼吗?” 晏栖的手搭上被撞的那边肩膀,细长的指尖捏住衣领往下扯了扯,侧头想去看肩膀。 管理员的身子骤然僵硬,本能想移开目光,但却控制不住地抬眼看去。 被撞到的地方在后背,晏栖多费劲都看不见,可站在他身侧的人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锁骨连接着的肩头圆润削薄,透着淡淡的粉,目光顺着一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往下看,肩胛骨在薄薄的皮肉下凸起,透着难言的性感,如同振翅的蝴蝶般,脆弱又纤细,好像被风轻轻吹到便会承受不住地散开。 甚至可以想象到,宽大有力的掌心覆上这薄弱的肩头时,掌下传来的触感是怎样的。 小漂亮费力地掰着肩膀,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毫不客气地用着力,软腻的肌肤被他按压得凹进去几个小窝。 肩膀处娇嫩的肌肤被撞红了一片,氤氲开的血色刺目极了。 ……也暧昧极了。 这件衣服的衣领实在宽大,两人间的距离倘若再近一些,便能轻易透过衣领的缝隙,看见更往下的内容。 看不见后背,晏栖有些着急,【系统先生,能拜托你帮我看看我撞到哪里了吗?】 系统久久没有出声。 晏栖有些疑惑,据他所知,这样的问题不属于“系统帮助玩家”的范畴,系统为什么会不说话。 他忍不住又唤了两声,得到的仍是沉默。 晏栖想去问管理员,面前的人却像是被刺到了般,如同遮掩什么一般猛然背过身去,身体线条绷得极紧,好像一块石头般。 晏栖更不解了,正要开口,余光瞥见了什么。 ——那是管理员泛红的脖颈和耳垂。 旧楼(13) 晏栖茫然地在心底发问,【系统先生,他怎么了吗?】 系统的声音隔了很久才传来,【……把衣服拉上。】 他不明所以地松开了手,隐约从耳旁听见了一声松气。 怀里的黑猫在此时挣扎起来,像是遭受了什么刺激般不停喵喵叫,两只爪子用力扒拉着他的衣服,显得格外着急。 “怎么了?”他忙问。 黑猫忽然不出声了,一双异色瞳直勾勾地盯着他。 晏栖以为怀里的小猫被吓到了,不由得搂紧了它,“别怕了,下次不要乱跑了,我会找不到你的。” 背对他的管理员看不见青年脸上的神情,却能听见他绵软的声音,还带着点残存的哭腔,犹如涓涓溪水流淌过山涧。 这声音仿佛有魔力般缠绕在他耳旁,久久未曾散去。 半晌,管理员似乎是想转头看他,却又在做出动作的前一刻停住了,只是别扭地侧了一点头,声音闷闷的:“你肩上的伤要揉开……” 他的声音顿了下,像是在迟疑,又像是想到了别的什么,“不处理会变严重,可能会更疼。” 晏栖有些茫茫然,轻轻“啊”了一声。 管理员却在此时转过身,蓝眸铺满真挚和诚恳,“我有药。”他的目光下意识扫过面前人的肩头,面色忽然又变得别扭起来。 晏栖面上流露出惧色,像只柔软无害的小动物般,怯生生地抬起一双清澈的眼去看将自己围住的大型野兽。 【他好像不打算杀我,系统先生。】 【……是。】 晏栖觉得系统的声音有些奇怪,却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他心里怵得慌,听管理员说要带他走,脑子里忍不住开始乱七八糟地猜,等到了地方后他才迟钝地发现:管理员似乎真的只是想给他上药。 他一手抱着对方找回来的猫,另一手握着药膏,膏体微凉的温度传递到掌心,提醒着他眼前的一切都并非是假的。 “被撞到的地方要用药膏揉开。”管理员道。 晏栖小心看着他的面色,下意识回道:“伤在后肩,我够不到。” 他有些苦恼道:“我不知道可以找谁帮我擦,这样好像很麻烦别人。” 管理员一顿,把刚给出去的药膏又拿了回来,“我帮你。” 晏栖没有抗拒,乖乖坐在椅子上,反手将衣领往下拉,露出底下雪白细腻的肌肤。 管理员的指尖为不可查地颤了一下,目光不受控制地紧紧盯着这片肌肤,教养让他不能这么偷看别人,心声却不停引诱着他,让他想看更多。 微凉的药膏接触到温热的肌肤,晏栖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身子本能地向前躲,却被稳住了。 “……别动。” 同样微凉的掌心随之覆了上来,动作轻柔地像对待瓷娃娃,稍微一用力便会被碰碎似的。可他肩上的伤痕已经隐隐发紫,不大力揉开,之后只会更疼。 手下的肌肤太过细腻温软,如同豆腐似的,又比豆腐更加软,好像指尖都要陷进这层绵软的肉里。肌肤之间并没有任何隔阂,若是有,那便只有一层湿滑粘稠、正因为热度而不断融化的药膏。 已经化开的膏体顺着凹进去的、漂亮的脊柱沟缓缓滑落,隐入衣服深处。 晏栖不耐疼,才揉了两下眼底就积攒出满满一汪泪,他攥紧椅子扶手,疼得身体不停发颤。 管理员很快发现了他的紧绷,有些无措地问道:“很疼吗?我……我轻一些。” 晏栖蹙着秀气的眉,粉白的脸几乎皱在一起,紧紧咬住了下唇,唇珠在饱满唇肉的挤压下可怜巴巴地寻求着一席之地,却又被染上水渍。 他疼得嗓音里也含上了细微的颤栗,声音几乎是从鼻腔里出来的。伴随着轻微的抽泣与吸气声,他极轻地“嗯”了声。 ——这声音几乎无法用语音来形容。 只是让听见的人如同触电般,酥酥麻麻的电流感过遍全身,大脑骤然宕机,只能不断地重复着他的哼声。 晏栖觉得自己第一遍回答的声音太小了些,又轻声道:“疼。” “你再轻一些,可以么?”他的声音如同祈求,沾染着热汗与缱绻,周遭温度急速上升,却忽地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小漂亮哭疼的声音。 过了很久,那没出息的管理员才沉声应下了他的要求,指尖又覆上他的肩膀。 晏栖攥紧了哆嗦的指尖,忍不住开口打破这静谧,“我没听你的话,偷偷上去了,”他短暂地停了下,又问道:“你不生气吗?” 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不会生你的气。” 管理员道:“更何况,你不算上去,你只是站在了楼梯上。” 晏栖忍不住舒出一口气,悬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好了。”管理员说道,自觉退后了几步,将沾满药膏的手背在了身后。 晏栖小声朝他道谢。 管理员身体紧绷,耳根通红一片,甚至是屏着呼吸的,额上还冒出了细密的汗,活像刚被欺负了似的。 可怜的大狗狗抬头看向没有察觉的主人,背在背后的手忍不住摩擦了下,好似还能感受到指尖那湿腻温热的触觉。 “天快黑了,你快回去。”说起正事,他才终于从快要窒息的感觉中脱离出来,顾不上满头的汗和满手湿滑的药膏,“天黑之后不要待在外面。” 晏栖察觉出这是来自npc的规则提醒,有些紧张地往外看了眼,发觉天快黑了。 他也顾不得确认自己的猜测,抱着猫匆匆回去了。 管理员的房间在最底层,而二楼是双生子的住处。 寂静的楼道里忽地响起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封死的窗后,紧紧拉上的窗帘忽地动了下,紧接着便被掀开了一条缝。 缝隙中露出一只眼睛,浅棕色的瞳仁死死盯着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脚踝。 漆黑的屋内响起幼童的碎碎念。 “好喜欢……好喜欢……” 这声音神经质地念了七八遍,忽地停下了,没多久,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能动、不能动……可是好喜欢……” 漆黑的屋内不停响起童声,渐渐变得微弱起来,直至归于寂静。 回到屋内的晏栖忽然打了个哆嗦,他的目光在客厅里看了一圈,发现空调的温度是极低的二十度,难怪气温这么冷。 他抱紧怀里的猫,并没有多管闲事,轻手轻脚地回房。在他关上门的瞬间,另一扇房门也随之打开。 晏栖把安静了一路的黑猫放在床脚,呼唤道:【系统先生,我还有多少生命值?】 【5点。】 晏栖被这个低到骇人的数字吓了一跳,“这么低?!” 他之前还有两位数呢!怎么一下掉到只剩半天了,甚至昨天加的生命值都掉干净了…… 楼顶这么危险的吗?那支线任务……晏栖有些焦急,要知道,半天时间一瞬就没有了,不想办法尽快恢复生命值,他很快就死掉了。 晏栖咬住下唇思索片刻,双眼微微一亮,【有了!】 他翻箱倒柜找出纸笔,言之有理道:【总不能一直说空话表白,我换个方式,看看增加的生命值会不会变多。】 他展开纸,在上面写下第一句话:叶先生,您好。 写完这句话他就顿住了,他从没写过情书,不知该在里面写些什么,身体彻底垮下来、住院之前倒是收过很多。 晏栖努力回忆着曾收到过的情书内容,一边在纸上写,一边又无意识地轻声呢喃了出来。 “我很想写些什么东西给您,但话到嘴边,又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写出来。”他的声音很轻,柔和得像河畔杨柳刚开出的枝叶,又软得像一阵拂面而过的风。 “您从未见过我,但我却从别的地方知道过您……如果有机会,我想和您一起去倾听海浪的声音。” 晏栖写得认真,也入了迷,把能想到的情话都抄了上去,完全没注意到黑猫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桌面,蹲在一旁认真看着写他这封不会寄出去的情书。 他突然顿了下,目光扫过自己刚写完的一句话。 ——虽然我和您之间隔着漫长的时间,但喜欢是一件永远的事情,无法被时间所打败,唯一能让我见不到您的,只有生死的隔阂。 我在您从未知道的地方深深地爱着您。 我不奢望您能回应我,只希望有地方倾诉我对您的爱。 【系统先生,这样会不会有些肉麻。】他有些犹豫,毕竟用嘴表白时他可说不出这么直白明显的爱语,甚至没有认真地说过一次喜欢。 他道:【就这样吧,先试试看。】 晏栖高高兴兴地在右下角标上书名,折了两折装进信封中,满怀期待地问道:【卡牌承认我写的信吗?生命值有上涨吗?】 一旁的黑猫伸出爪爪碰了下信封,像是瞧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半晌,他抬头看着晏栖。 锋利的竖瞳在触及青年时转化为圆瞳,漆黑的瞳仁完完整整地映进去一个人形,此后便再容不下其他。 窗外风雨交加、飘摇不止,却在此时骤然停住。无数透明的雨滴暂停在空中,维持着下落的姿态,风声也骤然止住。 枝头黑沉饱满的玫瑰无风自动,花瓣颤巍巍地晃动着。如同从灵魂深处发出的颤栗,像是听见了小漂亮的声音、收到了他所寄出的这一封情书。 无形的手从青年耳旁穿过,似乎是想碰碰他,却又始终隔着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所有的异样都在晏栖觉察前恢复如初。 【玩家使用卡牌道具“爱慕”成功,生命值上升】 晏栖双眼蓦地亮了起来。 他太高兴了,竟半点也不曾注意到黑猫长久的注视,高兴地检查了自己的生命值余额便上床躺下了。 他闭上眼的同时,窗外飘摇的风雨也跟着停止,——整个世界都跟着停下了转动。 出租屋内一片死寂,青年陷入安睡的同时,无数道漆黑狭长的影顺着门窗的缝隙滑了进来,在床边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人影俯身,一个冰凉的吻落在青年额头位置。 ——晚安,我的宝贝。 与此同时,另一间卧室内的陆景猝然睁开双眼。如同察觉了什么,黑暗中,他的目光如同刃尖般雪亮森然,死死盯着房门,浓重粘稠的影洒落在他拧紧的长眉上,显得格外阴郁。 房门另一头,是晏栖的卧室。 旧楼(14) 晏栖睁眼时,面前是一条幽深的长廊。 居民楼所有楼层都有这样一条长又宽的走廊。廊柱同样宽大,将视线分割成了一块又一块。他往外看,天色黑沉,如同被漆黑的布笼罩住了一般,什么也看不见。 ——“天黑之后不要待在外面。” 脑海中突兀浮出这句话,晏栖猛地一个激灵,从茫茫然的状态中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环绕四周,继而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奔跑起来,想要逃进自己不算温暖但安全的小窝里。 整栋楼都安静得吓人,鸟叫、虫鸣、人声……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他急促奔跑发出的脚步声,一声叠着一声,如同惊雷。 道路尽头是一间敞开门的房屋,晏栖眼里只容得下那扇门。 房门似乎越来越近了,他这样想,可怎么这么久了还是没跑到门口? 晏栖突兀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所有声音都在此刻骤停,好像除了他发出的声音外,这里什么也没有。 他怕极了,生怕跑动声引起别人的注意,缓过呼吸后开始小步小步朝前走着。 吧嗒吧嗒。 是他的脚步声。 晏栖猛地一停,脚步声也跟着骤然停下,他怀疑是自己太过于疑神疑鬼了,把脚步放得更轻开始往前走。 吧嗒吧嗒。 还是他的脚步声。 晏栖又停下了,越发觉得这声音奇怪,可一旦他停下来,那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他抬脚,却管不了这么多,满心只想尽快赶回去。 吧嗒吧嗒。 晏栖悬在半空的脚骤然僵住,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在此时冲到了头顶,耳膜被血液湍急的声音吵得隐隐作疼,心脏也在此时坠入谷底。 脚步声又出现了。 ……可他的脚还没落到地上。 这次没了阻碍,他清晰地听见这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并且离他越来越近了。 声音停顿,紧接着是无限的死寂。 晏栖想也不想,趁着这个机会拔腿就跑,嘈杂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都是他奔跑的回声,又好像是无数个看不见的人在身后追赶着他似的。 他肩上有冰凉的气息滑过去。 晏栖几乎要哭出来了,他体弱,才一会的工夫就快要接近窒息,可是身后的脚步声一直在朝他靠近。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他在心里焦急地喊:【系统先生!系统先生!快救救我,有鬼在追我——我要死了系统……】脑海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回声,晏栖甚至尝到了喉头涌上的血腥味,但他不敢停下来。 出租屋的房门好像只有几步之遥,他却没了力气。 冰凉的气息潮水般涌过来,他听见紧跟着他的东西笑嘻嘻地说:“……抓住你了。” 晏栖瞳孔骤然紧缩,也是在这时他的一只脚终于垮进了那扇敞开的房门,身后有谁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他还没来得及跨进来的另一只脚狠狠绊在了自己身上,旋即重重向前摔去。 失重感传来,晏栖以为自己会从楼上跌下去,——他摔进了不知谁的怀抱里,身后的嬉笑也在这一刻蓦地消散。 晏栖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出租屋灰白的天花板,右手上传来有些沉的重量,像是被什么压着了,他掀开被子一看,黑猫趁他睡着时偷偷爬上了床,抱着他的手围成一团地睡。 他恍惚了半晌才意识到那不过是个噩梦。 是踏上楼顶的后遗症吗? 晏栖面颊一片冰凉,他伸手一抹,全是睡梦中流出的泪。他讷讷地唤了一声:【系统先生,你在吗?】 【在。】 晏栖这才敢确定他此刻不在梦中,他双眼一红,忍不住小小声道:【我梦到不好的事情,梦里我一直在叫你,你一直没有出现。】 他当真是委屈极了,身子都有些微的颤抖,像是风中摇曳的菟丝花,每一根茎叶都是柔韧绵软的,离开为他遮风挡雨的参天巨木便会彻底失去生机,蜷缩着枯萎。 系统再一次沉默。 【那只是个梦。】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安慰别人,尽管出口的话仍旧带着无法祛除的冰冷。 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曾在他看来脆弱到一碰就碎的青年。 晏栖哭过后又不好意思起来,顶着红通通、粉扑扑的面小声道歉。他忍不住回忆起梦里的事,生怕里面掺杂着什么线索,醒过一段时间后,梦境变得虚浮陌生起来,如影随形的恐惧感却还牢牢跟随着他。 【我醒之前,好像闻到了一股药香。】他不确定道,【那扇打开的门,方向好像是反着的,居民楼所有的门都是朝外右边打开,那扇门却是朝里左边打开。】 结合了现实的梦境、古怪的药香和相反的门。 最让晏栖忍不住纠结的还是那股药香,他不可避免想到了档案室看到的资料,小声自言自语道:“叶家大少爷,多病,常年服药,但其手腕一点也不像个将死的体弱之人,反而强硬如铁,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他心里有个渺小的猜测冒出了头。 最后抱着他的人……难道是这些日子来被他薅羊毛的冤大头叶纪明? 晏栖有点小心虚,下意识往桌边看了眼,——桌面上的信封还在。 黑猫早在他颤抖着哭泣时便醒了,此刻正趴在他手边安静看着他,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晏栖下床,打开房门。 两道开门的声音一前一后地响起,晏栖本能想回避,却在对面的人开口时停住。 陆景道:“李什失踪了。” 晏栖愣住,“我昨天下午还见过他。”对方当时还好好的,现在突然失踪了。 陆景漠然判断道:“多半回不来了。——在副本里落单,往往意味着死亡。” 晏栖有些唏嘘,正要去往浴室,又听室友加重声音重复了一遍,“在副本里,落单和死亡是百分百挂钩的。” 他隐约猜测到这番话背后的意思,但依照室友对他的态度而言,这个猜测多半是他的错觉。“是吗?” 陆景不语,薄唇压平,黑沉的眸子沉默着看向他。 晏栖转身想尽快躲开他的视线,但身形高大的男人挡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他必须收缩呼吸,侧身小心地绕过去。 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陆景的目光落到晏栖后背,原本沉甸甸的眸子猝然冰封。 “晏栖。” 被叫到的晏栖一僵,心里打起警惕,耳边传来室友低沉冷冽的嗓音。 “你后肩怎么了?”他问。 晏栖不以为意,“可能是昨天不小心撞到的。”他说完便往前走,手臂却猛地被人拉住了。 他回头,对上陆景凝重的目光。 这下,他也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有些害怕地抽出手跑到卫生间,飞快将上衣脱掉对准镜子。 他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凉气。 雪白的肌肤上晕开一大片淤青,青紫交叠,乌泱泱地一片,显得格外骇人。仔细看淤青中央,是两个不太明显的掌印,掌印是正常大小,但又比成年人小了一圈,瞧着像是女人或老人的手掌。 梦境里发生的事飞快浮现在眼前。 带着恶意的声音、恶作剧得逞般的嬉笑,还有在他即将进门时狠狠推过来的手。 梦里的事……真的和现实产生了关联。 晏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无力又惶恐地看着面前的镜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梦里可能差点死掉一次。 小漂亮慌了神,茫然无助又下意识抱紧了双臂,滚烫的泪从他面颊滑落,他本就红着的眼眶愈发殷红,瞳仁被水泡得透亮温软,可怜委屈得让人甘愿为他付出一切。 形状优美、线条流畅的肩胛骨隔着薄薄一层皮肉凸出来,像是振翅的黑色蝴蝶。 他正害怕着,一件外套落到他肩上。晏栖抬头,露出布满泪痕的脸,透过前方的镜子,他看到身后站着的男人,眉压低,写满生人勿进的疏离,眼神黑沉,如同某种冷血动物伪装时会露出的的姿态。 向来冷血的陆景道:“我说过,别在副本里落单,接下来我会和你一起行动。”他像是掩饰着什么,才说完又迫不及待地划清界限,“算是对你这几天给出的线索回报。” 晏栖微张着嘴,隐约看见里头一截粉嫩的舌,他唇上也沾了亮晶晶的水渍。明明是苦涩的泪,却在落在殷红的唇上时变得格外甜蜜。 他相信了身后人的话,小声道:“……谢谢。” 听到这一句不含避让和气恼的话时,陆景压低了好几天的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这是恢复药剂,喷上之后伤口会消失不见。”效果好的同时付出了高昂的兑换代价。 晏栖忍着眼泪,以为和管理员给他擦的药膏一样,要用手揉开,乖乖将刚穿上的衣服又褪到臂弯处,粉白的身躯微微前倾,姿态乖顺至极。 【系统先生,我错怪陆景了,他好像不算那么讨厌。】他认真在心里道。 【……嗯。】系统这次的回复隔得有点久,言简意赅,似乎含着点不同寻常的情绪。 陆景拧开药剂瓶盖,正要往晏栖后背喷,忽地闻见了一点不属于他购买的药剂的药味。 而这味道是从晏栖身上传来的。 ……还有人像他这样,给晏栖擦过药? 旧楼(15) 冰凉的药剂在后背蔓延开,晏栖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后人的手蓦地一顿。 “好了。”陆景收回手。 晏栖有些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扣好扣子后回头又一次道谢。陆景没有说话,默认了他的道谢。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将梦里的事情如实告知,却莫名没有提起最后闻到的那股药香,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最好还是别让陆景知道为好。 陆景垂眸似是思索。 晏栖的目光忽然被房门里窜出来的黑猫吸引了。他匆忙之下忘记了关门,黑猫此刻从门缝里钻出来。 那门是浅白色的,黑猫的身躯从上头擦过,蓦地多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 晏栖眼皮一跳,下意识叫了声黑猫的名字。偷偷溜出房间的小猫咪被吓了一跳,再次往后靠,门上鲜红的痕迹也往它身体所触碰到的地方抹开。 红色的……难道是血?! 晏栖一惊,忙跑过去,但黑猫却像是被他吓到一般朝门口跑去。 晏栖眼睁睁看着猫熟练地打开房门,径直窜了出去。 他愣住,身旁有声音冷不丁道:“那只猫昨天也是那么出去的。” “昨天也这样?”晏栖有些吃惊,看着门上抹开的大片红痕,也顾不上这么多,连拖鞋也没来得及换便匆匆出了门。 晚出来一些的陆景冷静道:“门上是朱砂,它没受伤。” 晏栖正要松口气,又听陆景补充道:“还掺了点血,不像是今天出现的,色泽暗沉发褐,应当已经死了很久。” 他被这人的故意停顿吓得不轻,也愈发想快快找到黑猫。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墙壁、走廊、地面上都被蹭上了一点朱砂的痕迹。晏栖顺着痕迹追过去,忽然发现这是通往小月亮家的路。 “陆景。”他有些害怕地往身旁靠了靠,“小月亮给我的感觉很不对劲,小咪去她家会不会被欺负?” 他忍不住担忧起来。 陆景冷漠道:“她不如管理员。”他说这话时的样子冷静极了,恰恰是这种冷静最能给人安全感,晏栖不由得放松了些。 “那只猫应该蹲在窗户外朝里面看了一段时间,你看窗户上的朱砂。”陆景道:“我去敲门,你在后面。” 敲门声响了很久,门里始终没有动静。 陆景面色不变,长眉微拧,正打算采取别的手段,就见晏栖越过他,伸长手臂敲了下门。 这截手臂莲藕一样,雪白细腻,指尖是深粉色,关节是淡粉,唯一格格不入的颜色是手腕处突起的骨头上缀着的那颗黑色小痣。 这只手在陆景面前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泡沫般转瞬即逝。 紧闭的房门传来松动的声音,从晏栖敲门到屋子里的人开门,时间总共不超过二十秒。 房门半掩着,门后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浑浊的眼在虚空摸索了一阵才落到晏栖身上,微微睁大了一点眼,看面相是和蔼慈善的人,但她的态度却有点不冷不热,甚至是带了点说不清的厌恶的,和李什之前遇见的那个老太太有些像。 “随便敲别人的房门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年轻人,你有事么?”老气沉沉的声音。 晏栖声音柔和道:“婆婆,我在找我的猫,它好像受伤了,身上还带着血,把您的窗户弄脏了。” 老人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移开目光去看窗台,她看的姿态很奇怪,身子藏在门后,伸长脖子去看,一点要出门的迹象都没有。随着她的动作,房门不可避免地又打开了一些,晏栖一眼望见屋内地板上鲜红的痕迹,像是流淌着的血,却又更粘稠一些。 他下意识抓紧了衣角。老人也在此时缩回了门后,“就那样吧,你说的猫我没见过。” “——你孙子孙女见过。”陆景的目光自上而下看过来,制止了想开口的晏栖,声线冷淡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他们找乐子的事情你知道,不承认是因为心虚,还是怕被那些东西缠上?” 老人握着门框的手哆嗦了下,到这时才终于抬眼看向陆景,满是褶皱的面皮哆嗦了几下,面色是明显的被冒犯,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心虚。 “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我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老人的声音低了下来,嘟囔着:“狂妄的外来者,早晚会死在这里……” “这里不欢迎你们,快滚!”房门被砰得砸上了。 晏栖着急地看向陆景,无措问道:“怎么办,你似乎惹恼npc了?” 【陆景做事好张扬激进,他一点也不怕被npc盯上吗?】 【陆景在主世界是声名远扬的激进派玩家,认为自己实力足够强大,从不遵守副本规则。】系统冷漠点评道:【激进派玩家所有的缺点他都有:狂妄、冷血、不可一世。】 他用更加冷漠的语气在心里下了宣判:这样的人,早晚会死于自身。 ——哪怕再强大。 晏栖想起第一次遇见陆景时,陆景在危险至极的副本里彻夜不归,回来时不仅摸清了管理员的巡逻时间,更是只受了一点轻伤。这几天对方早出晚归,应当是查到了不少关于副本的线索。 他忍不住羡慕道:【强大啊……这样也挺好的,我想这么做都没有实力。】 走在前面的陆景脚步忽然一顿,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晏栖也跟着停下。 “印记没了,它应该被人抱走了。” 晏栖眼角向下,忍不住为黑猫捏了一把汗。他正着急着,耳边传来一道轻盈的脚步声。 是安溪。 他们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安溪所在的楼层。 安溪的目光先是落在晏栖身上,而后才扫了一眼陆景。 “李什失踪告诉他了吗?”她问,得到晏栖肯定的答复后又若有所思道:“说不定现在副本里就剩下三个活人了。对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找我有事?” “是为了找猫。”晏栖向她描述了一遍,略带希冀地问道:“你有看见吗?” “它被管理员抱走了,或者说,它跟着管理员走了。”安溪淡淡道。 听到这个回答的晏栖一愣,管理员把猫抱走的原因总不会……是因为他昨天表明了那只猫现在是他的,想帮他才会把猫抱走的吧? 这个答案很快便得到了验证。 晏栖在管理员这接到了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猫,他抚摸着猫咪柔软的被毛往回走。 陆景跟在他后面,两人来时和回去的站位完全相反,现在是他落在后面。才走出去没多远,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更准确点来说,是落在晏栖身上。 陆景抬头寻找着,在往上两层的位置看见了那位年轻俊美、神秘莫测的房东。 房东站在廊柱投下的阴影里,目光却似毒蛇一般紧紧盯着他们,瞳仁发着微微的幽光,面无表情却透露着明显的不虞。 两人的位置也调换了。 ——npc需要花小心思才能获取的信任,玩家的身份却可以轻易获得。 陆景停步,唇角忽地往上挑了一下。 这一下细微到了极点,却能让npc发觉。——那是明显到了不能再明显的挑衅。 “陆景,你怎么不走?”前方传来晏栖的声音。 陆景收回目光,神色又变回了以往的漠然。 回去的路上,晏栖问道:“你看清屋子里的是什么了吗?我感觉像是血。” 陆景目光扫一眼黑猫,晏栖登时反应过来,“也是朱砂?哪来的这么多朱砂,她用朱砂来做什么?” 他说着,轻轻推开房门,打算将猫关进房间里再出来详谈。 可一进房间,晏栖的身子便僵硬了,悬在空中的脚一顿,小心又小心地收了回来。 他房间的地面上都是朱砂,从门口一直往里延伸,痕迹越来越重,最终消失在了床底。这么一看,黑猫身上的朱砂从何而来便有了结论。 推开床一看,果不其然,床底几乎铺满了朱砂,依稀看得出来地板上画了什么。 晏栖盯着地面大片的红色痕迹,脑子里有个词跳了出来,“难道是某种符咒或者阵法?” 陆景肯定了他的想法,“是阵。” 晏栖一顿,双眼忽地一亮,“我知道了!”他忍不住猜测道:“刚才那个老人房间地上的朱砂……不会也是阵吧?” 陆景没有多言,径直回房推开床一看。 他的床底果然也有朱砂。 没有调皮的猫咪捣蛋,陆景床底朱砂画成的阵是极其完整的。 “这东西是画上去不会超过一个晚上。”只看了一眼,陆景便笃定道:“我每晚睡觉前都会检查房间,想不被我发现,只能是我睡着后动的手脚。” 他眉目有些阴恻恻的,瞧着骇人极了。 晏栖心里有不好的猜测,掏出手机发了短信问安溪。 片刻后,安溪直接找上门来。 “我和李什床底都有,李什床底的朱砂干透了。还有我隔壁那间无人居住的房子,我翻窗过去看过了,每张无人居住的床底都有干透的朱砂,唯独我床底是新鲜的痕迹。” 晏栖听着,忽然有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猜测。他的眼睫扑簌颤动,如同振翅的蝶翼,几乎不敢将这个猜测宣之于口。 居民楼的住户不算多,原住民少之又少,大多都搬走了,偶尔会有租户住进来。 可他进副本已经是第四天了,有见到过一个租户吗? 那些租户究竟是离开了…… 还是永远地留下了? 旧楼(16) 想弄清楚朱砂和李什失踪是否有关系,唯一的办法只有挨家挨户地去查,无人居住的房子好查,有人的房子却没那么轻松。 晏栖左右看看,自觉承担起后一项责任。 “我去找他们问问吧,我敲门他们多少会开。”他抱着黑猫后退,“至于剩下的空房间,你们去吧。” 晏栖注意到他说完这话后,在场两人都不轻不重地蹙了下眉,像是不满他的分配。 安溪朝他靠近,“我和你一起,楼里的npc可能会有危险。查空房间不是能张扬的事情,两个人目标太显眼,我身手比不上他,他自己去应该不成问题。” 她站到和晏栖水平线的位置。 安溪反应快,话说的也满,却让人挑不出错来。 晏栖心里有些怪异,挨家挨户敲门的过程中忍不住偷偷看了安溪好几眼。安溪侧头,面上带着疑惑,“我脸上有东西?” “没、没有!”偷看被抓包的晏栖一顿,紧张地开口的话都结巴了。 安溪转身同他面对面,目光平视过来。到了这个时候,晏栖才发现她的那双眼睛并不是黑色的,而是深到近黑的褐色,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她目光淡然又平静,好像不会有什么事能引起眸子的波动一般。 “有话就说。” 晏栖犹豫了下,“你和陆景的关系看起来不太好。”何止是不太好,安溪几次遇见他和陆景,都只和他说话,从未和陆景开过一次口。刚才那番话又把陆景堵的死死的,好像无形中将陆景独立了出去。 安溪深褐的瞳孔轻微晃动,轻轻眨了下眼。 “他抢了我的东西。”女性声音平淡,如同在述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若是和她对视,便会发现她的眸色深沉到分不清是黑还是褐,如同暴风雨席卷而来时形成的旋涡般,暗沉的天色下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很重要的……” 最后那两个字的声音有些轻,晏栖没能听清,下意识认为对方说得还是东西。 他本能以为安溪所说的事发生在两人以前碰见过的副本里,轻轻“哦”了声便闭口不言。 半天时间里,晏栖敲遍了所有住着人的房屋,房屋主人似乎都很乐意给他面子,总会将门打开,甚至还有人邀他留下来坐坐,被他婉拒后也不恼。 下午,三人又在出租屋聚集,双方信息交汇,确认了李什的失踪跟朱砂有关。 床底朱砂干透的几乎都不在了。 晏栖在手机上问了房东,黎郁明给出的答复是那些人都搬走了。他盯着屏幕上的回答,无意识咬紧了唇,面上浮出些许担忧。 他听说阵是不能被随便破坏的,随意破坏的人可能会遭到反噬。 黑猫把阵搅乱了,画阵的朱砂更是沾在了身上,不会出什么事吧? 【它只是只猫。】系统破天荒主动开口道。 晏栖明白系统的意思,但却控制不住地担心:【可它很乖、很听话。它扰乱了我床底的朱砂,怎么不算帮我避开危险?】 【系统先生。】晏栖唤了一声,带着希冀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我的猫也带出副本?可以吗?】 【没有。】 【副本里任何除了道具之外的东西,都没有办法带出副本。】 【他们在跨出副本之门的瞬间,便会化为灰烬、不复存在。】 系统的话彻底绝了晏栖的想法,他脸上的担忧和失望悉数落进系统眼中,像被暴雨淋湿的小花,垂下自己湿漉漉的花苞。 他闭了闭眼。 “你的支线任务是什么?”安溪忽然问道,问完又率先将她的支线任务告知,“我要寻找厉鬼遗失的珍宝。” “李什的任务和我相同。” 晏栖不明所以,将任务内容告知。 陆景垂眸淡声道:“杀死管理员。” 晏栖一瞬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景,心里满满都是惊愕。 好危险的任务! 陆景的任务和他们的任务,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难道是因为他太强大了?晏栖忍不住在心里猜测,又控制不住地想,若是被随到这个任务的人是他…… 他可能在杀死管理员之前便会被发现意图,反被管理员杀死吧。 “据我所知,李什生命值不够,是在做支线任务的过程中死亡的。我的生命值足够,这次的支线任务我不会做,其他有可能大量损失生命值的行动也请避开我。”安溪表明了她的态度,转身下楼,走得决绝。 晏栖忍不住问道:“你的任务……” 他略抿起了一点唇,粉嘟嘟的唇肉挤在一块,隐隐泛出些许肉白,柔软瞳眸中是真切的关心。 哪怕几个小时前,他还对室友避之不及,现在却能因为阵营的改变而转换态度。又或者,晏栖对陆景的态度一直都是友善的。 “我能办到。”陆景略微咬重了一点字音,不变的神色是漠然。 这就是属于激进派玩家独有的自信和傲然。 晏栖看着他沉稳的面色,忍不住目露羡慕,他的眸子极为漂亮,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如同璀璨的群星一般,稍不注意便会沉溺其中。 “不对。”晏栖复盘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忽然发现了什么,“小月亮明明在家,为什么开门的是她奶奶?” 小月亮曾经说过,奶奶最讨厌陌生人,不会轻易给陌生人开门,她只能趁着奶奶不在时偷偷出来玩。 前几天,双生子的奶奶都没有出现,晏栖便以为这是个只存在于nppc,但今天这个传说中的奶奶却出现了。 客厅地上的那些朱砂……之前明明没有。 晏栖隐约意识到什么,拧紧秀气的美想了半晌,一个想法如惊雷般劈开他的脑子。 那些阵难道是她画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消失的前几天又都在做些什么? 疑惑似毛线球一般堵塞了晏栖的脑子,他握着手机的掌心不断收紧,柔软的掌心被坚硬的金属边缘咯出了竖长的红痕。 手机突然叮了声,晏栖骤然回神。 发消息的是黎郁明,对方让他过去一下。 晏栖没有过多犹豫,正要走,身前的路却被一道健硕的胸膛挡住了。 陆景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压低的眉眼写满说不清的阴狠,如同一只即将丢失猎物的猎豹,“我不是说过一起行动吗?你现在是要去哪。” 晏栖还没回答,就听见他吐出一个人选。 “——去见那个npc?” 晏栖本能点头,“是。” 陆景目光沉沉地望着他,“npc都很危险,他无缘无故让你过去,说不定是想害你。” “可是黎郁明和其他npc不一样,他是好人。”晏栖认真同他解释道。 他始终认为黎郁明和其他人不一样,哪怕这栋旧楼里所有npc都是厉鬼,他也不认为房东有问题。 晏栖和旁人不一样,在他这,信任一旦建立便无法轻易崩塌。 ——除非亲眼见到信任崩塌的过程。 陆景没能拦住固执起来的晏栖。 “我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拜托你帮我照顾一下猫,别让它再跑出去了。” 晏栖匆匆赶往最临近楼顶的那层楼。 他到时,黎郁明正在浇花,花架上的玫瑰比晏栖第一次来时开得更艳,未开的花骨朵也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绽放,如同汲取了生机的食人花,处处都透着鲜丽诡谲。 “我那天回去后认真思考了你提出的问题。”黎郁明说着,慢条斯理地将衬衫袖口挽了上去,露出一截覆着薄薄肌肉线条的小臂。“我是几年前才成为这的房东,你说的那些传闻未必是假的。我本来想找上一任房东问清楚,但我打电话后才知道,上一任房东已经死了。” 黎郁明的声音不急不缓,显得格外从容,配着他此时正在做的动作,像个偶然生了闲情雅致的贵公子般。 “尸检报告显示他的死因是服用朱砂过量。” 晏栖眉心狠狠跳了下,粉白的指尖也忍不住攥紧了。 又是朱砂。 “——你没让你那个室友碰你吧?”黎郁明话音忽地一转,不经意问道。 晏栖还没从被疑云笼罩的状态中回过神,茫然地抬眸望过来。他的眸光柔软得如同初生的小动物,含着一点懵懂抬头,姣好的面容在仰视的角度下显得格外精巧,好像一个巴掌就能完全覆盖上去,像个被人牵着走的人偶娃娃一样。 黎郁明眉尖轻蹙,修长的指节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我……不太确定我有没有看错,但昨晚,我看见你那个室友在半夜出了门,他回来时,月亮刚好出来,我看见他背后没有影子。” “以及,我刚才好像看见他的背后,仍然缺少影子。”他的声音低沉优雅,如同大提琴弹奏时发出的悦耳声响,说出的话却如同惊雷般落在晏栖耳边。 晏栖花了两秒的时间来消化这个惊天的消息。 一股寒意顺着脖颈钻进他的衣领,顺着脊骨往下满眼,逐渐冻结了他四肢百骸流淌着的血液。 他想起早晨时陆景抓住他手臂的动作……是这个时候吗? 是这个时候,陆景把他背后的伤痕说了出来。 他当时穿的睡衣领口并不宽松,常人真的能一眼就看见他后背的伤吗? 除了正常人,还有什么人知道他后背的伤—— 始作俑者。 那个嬉笑的、带着恶意的声音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一股冰凉的气息抚过他耳畔,仿佛在说:被你发现了呢。 黎郁明盯着他几经变化后煞白一片的小脸,手上动作不变,唇角却极轻、极轻地上扬了一点。 好像捉到猎物的猎人般自信满满。 晏栖真正信任的人,会是谁呢? 旧楼(17) 晏栖心慌意乱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的脚步一点点慢了下来,最终停在楼梯口。晏栖满脑子都是从房东那里听见的话,——房东不会骗他。 晏栖脑子一团乱麻,时而是陆景冰冷的话语和轮廓硬朗的脸庞,时而是盥洗室内,陆景说会帮他的场景。 他能相信陆景吗? 因着这个不确定的猜测,晏栖丧失了回去的勇气,躲在楼梯间垂头丧气。等他从自己的猜测中脱离出来,走廊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黯了。 今天的天黑得格外早。 晏栖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回出租屋,加快脚步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他刚走了没两步,目光往前方一扫,猛地顿住了。 现在的场景,和他梦里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 黑天、长廊,还有这死一般的寂静。 晏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明暗的灯光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落在他脸上,又滑向地面。他的面庞隐藏在了两盏灯即将交界的黑暗地带,指尖忍不住发颤,攥紧了衣角。 他疑神疑鬼地回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一阵冰凉的风从长廊上穿过,晏栖往前走的动作又蓦地停住了。 他察觉一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这道视线冰冷粘腻,满是恶意,带着腥臭的气息,如同血池里爬出的怪物,浑浊发黑的眼死死盯着他。 晏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系统……有人在看我吗?】 【别回头。】他得到的回应只有这三个字。 晏栖明白了什么,僵着身子迈开腿,抓着衣角的手已经用力到泛出青白之色,咬紧了下唇强装镇定往前走。 那道视线始终紧紧跟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自上而下缓慢扫过他身体的每一寸,像在看即将被剥皮的羔羊一般。 一步、两步…… 走到第四步时,晏栖停下了脚步。 原本空无一人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男孩,晏栖见过这个孩子,他是小月亮的弟弟,曾经出现过一次。这个孩子有着浅棕色的瞳仁,很小,眼白的占地过分多了,显得他的眼睛不像人类的眼睛。 这双不似真人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 晏栖鼓起勇气又迈了一步,那双眼睛却在此时移开了视线,还不等晏栖松口气,他死寂的目光便越过晏栖,看向他身后。 不知名的气息在此时靠近,冰凉的气喷洒在他后颈,顺着领口钻进后背。 ……后面有东西。 晏栖的心思瞬间跌至谷底,前后都有那东西。他只能自欺欺人地用力闭上了眼,等待死亡的到来。纤长的睫在他苍白的面颊上投出一片颤抖的影,好像蝴蝶振翅,他的双颊都因紧张泛出病态的酡红,凄美得像是雨中飞翔的蝴蝶,被摧残得好像要就这样死在无情的雨中。 【系统先生,救救我……】他祈求着,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可系统是不能帮助玩家的,刻入核心程序的指令会在系统萌发哪怕一丁点念头时发出铺天盖地的警告。 哪怕晏栖哭得再可怜无助,系统也没有办法发出一点声音,他的出声权限和操作权限都在警告声中被临时制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晏栖。 盖在薄薄眼皮底下的眼球因害怕而不停颤动,羽睫根部逐渐被濡湿,黏连在一块,泪珠从晏栖晕出绯红的眼尾飞快滑落,雪白的牙齿死死咬住了饱满的下唇,强忍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冰凉的气息不停吹拂着他的后颈,死亡离他近极了。 忽地,他听见了什么,“漂亮哥哥。”是双生子弟弟的声音。 “怎么不回头看看呢?”他说着,那道稚童独有的声音却在下一刻忽然间出现在了晏栖耳畔,“——奶奶在看我们哦。” “奶奶她呀,最讨厌不听话的人了。” 晏栖差点没控制住尖叫出声,危急时刻,他脑子里飞快划过一道白光。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又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咬的唇瓣缝隙中吐出一个名字。 这声音裹着湿热的气,软得如同一滩水,明明是在怕到了极点时脱口而出的,却莫名沾上了些许旖旎。 “叶纪明……带我离开,叶先生……” 可怜的羔羊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个便宜的心上人身上。 这个名字如同某种禁忌,周遭的风停住了,走廊上气息也凝固了,如同被尘封一般。 “——晏栖?”羔羊没能等来心上人,只等到了刚分别不久的年轻房东。 绝望之下的晏栖不可置信地睁眼,朝前方看去。 黎郁明站在楼梯口,深邃的眉目在光下显得温暖可靠,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微讶。 是真的房东。 晏栖像被欺负的孩子,鼻头发酸,忍了一路的眼泪在此时夺眶而出,不敢看近在咫尺的小孩,也没去管身后是否站着的老人,疲软的身躯好像骤然被注入力量。 他径直朝黎郁明跑去,跑到近前了也未曾停下,反而一把扑进了黎郁明怀中,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这个怀抱很暖,带着死人绝不会有的体温和心跳,甚至还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香气,像是玫瑰与雨水混合在一起,里头好像还掺了淡淡的、不明显的药香。 “秋姨,我刚才下来的时候听见小月亮在找你,你怎么和叶槐在这里?”黎郁明接住飞奔过来的晏栖,伸手回抱住了晏栖,确认他无事后才抬头。 晏栖完全藏进了这个温暖的怀抱中,一点也不想听外界的声音,但那苍老的、如同风箱般沙哑的声音还是传进了他耳中。 “小月弄丢了新玩具,我和小槐出来找。”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晏栖收紧手,肩膀不停发颤,闷声唤道:“黎郁明……”他没说话,只是很小声地呼唤着,后背被人轻缓地拍抚着,这是黎郁明给他的回应。 老人鹰隼一样狠辣的眼睛落到晏栖背部,几乎要在他身上烫出两个大洞来,“你要带他走?”老人眼里是冰冷的怒火,像是在因黎郁明的做法而生气,“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和小栖正在交往。” “热恋中的人总是分不开的,小栖只是太想我了。” 旧楼(18) 晏栖身形一僵,难掩心中的惊愕抬头去看黎郁明。 ……他和黎先生,正在交往中? 这个角度,晏栖只能看见房东线条流畅分明的下颔轮廓,还有带着骨感的喉结,也因此他看不见房东的面色,只是感觉到在他抬头后,黎郁明伸手轻轻抚了下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他,让他略微等一等。 晏栖搭在黎郁明后腰的手指尖难捱地蜷缩在了一起,不知该对这句谎话作何反应。 那道锋利的视线抵着他的后背,如同一把开刃的慢刀子,凌迟着他的皮肉与心脏。 “秋姨,小月亮一个人在家或许会有些危险。”黎郁明温和道。至少在晏栖听来,房东的声音是温和有礼的,无论姿态还是声音都是长辈喜欢的那种人。 那道阴毒的视线撤离晏栖的脊背,沙沙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逐渐远去。 即将走下楼梯时,双生子中的弟弟停下了脚步,回头静静地看了一眼晏栖,小嘴张开,声音小小的、轻轻的,但那番话却像是生了翅膀飞到晏栖耳边,钻进他的脑中。 “漂亮哥哥,我下次再来找你玩哦。” 尖细的童声轻轻笑了下,“我很喜欢你呢。” 晏栖死死抓紧黎郁明的衣角,才刚落到实处的心脏又猛地悬了起来。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黎郁明嗓音极尽温柔,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安抚意味,“秋姨走了。” 他顿了顿,问道:“刚才你是在害怕秋姨吗?” 任他怎么劝说,怀里的人都像只被吓坏了的鹌鹑,将头埋进他怀中后便不肯抬头往外看一眼。黎郁明没有半点不耐烦,声音也愈发柔和温厚,对上晏栖,他的耐心好像是永远用不完的。 在他一声声的安慰下,鼻尖也逐渐盈满淡淡的香气,晏栖逐渐冷静下来,松开攥得发酸的手,自黎郁明怀中抬起头。 晏栖此时的样子就像一只雨中狼狈的小猫,漂亮干净的毛毛湿透了,宝石一样熠熠生辉的眼睛覆满剔透的泪,鼻尖通红,白净的小脸上是止不住的委屈。 可他看过来的目光又是那么依赖和信任,像是眼前的人无论说什么,他都会轻易相信。让人只想抱住他,吻上他发红的漂亮双眼。 无害、纯粹、漂亮,这些词都可以用在晏栖身上,但又都无法描述出他的模样。 黎郁明目光微微一顿,喉结轻轻滑动。 晏栖带着鼻音问道:“你怎么下来了?” “我不放心你,万一你的室友真的对你做出什么,有我在,你至少不会觉得孤立无援。” 晏栖被这番话说得双眼含泪,感动得快说不出话了。从来没对人袒露过真心的小笨蛋就这样乖乖把心里话说出来,“秋姨刚才好像想杀了我。”他把最近发生的事悉数说了出来。 他说完便有些忐忑地对上黎郁明的眼睛。黎郁明的黑眸平静温和,光是看着便会给人极大的力量,此刻这双眼里没有出现任何晏栖不想看见的情绪,反而极认真地考虑起他的话来。 “我会看着她。——你之前说的那只猫我也找人问过了,那只猫在这附近很久了,身上总是带着伤,有居民看见楼下的双胞胎……有些不太好的习惯。” 这番话证实了虐猫的事情。 “至于床底的朱砂,闻所未闻,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先远离那些朱砂好吗?”黎郁明面上是深切的关怀,“我会帮你的。” 晏栖感激地用力点头,又忽地想起刚才的话,忍不住红了耳尖,颇为不好意思道:“黎先生刚才,为什么说和我在交往中。” 黎郁明目光不变,晦暗的眼底有不明的光亮极轻地闪了一下,声线还是那样挑不出错处的温和,“情急之下的说辞,不这样说,秋姨可能不会离开。冒犯到你了吗?真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眼神里却没有一点歉意。 如果晏栖能在此时抬头,便会发现,他一直以来认为是好人的房东对他的态度与对旁人有多不同。黎郁明长久地凝视着晏栖,里头是浓郁到要将人溺毙的、令人恐惧的爱意与偏执。 以及不满。 不满仅限于此的触碰和遥远的距离。 不满无法将眼前哭得可怜极了,只会巴巴望着他的羔羊藏进怀中,让任何人都没法再觊觎。 晏栖很大度地跳过了这件事,和黎郁明肩并肩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他心里拨拉着小算盘,同系统商量道:【系统先生,你说我可以去黎郁明的房子里躲一躲嘛,我有点害怕陆景。】 他兀自叫了几声,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嗯?】 不知道系统规则的晏栖猜测这个问题应该超过系统能回答的范围了,只好歇了小心思。 走到门口时,黎郁明停住脚步,薄唇晕出淡淡的笑意,“回去吧。”他温和地说着,眼里的漫不经心散去,带上了罕见的认真,“有任何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伸手,修长的指节帮晏栖顺了下翻过来的衣领,“我会不顾一切来到你身边的。” 晏栖和他对视,看着黎郁明漆黑的双眸,他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怪异,但他说不出这股怪异从何而来,又是因为什么。 晏栖心头的不安和怪异在关上房门后扩大,正隐隐有些焦虑时,他看见了书桌上的信封。为了安心,他当即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轻声开始每日必备的表白。 金色卡牌道具是有使用时限的,系统没说,但晏栖隐约能猜到这张卡牌一天只能使用一次,因此他很珍惜这次使用的机会。 “叶先生,还有几天就是您的生日,我在想要怎么送您一份您满意的礼物,好像送您什么都有些俗气了。” 晏栖半睁开双眼,眼底铺着细碎的光,那是波光粼粼的大海一般璀璨,全心全意扮演着他谱写的痴情人设。 “又或者,您能告诉我您喜欢什么吗?” 晏栖道:“无论您喜欢什么,我都会想方设法送给您。” 他的话音落下,周遭的温度开始下降,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进副本的每一天好像都伴随着雨,雨水敲击玻璃发出哗啦的声响。 在这嘈杂的响声中,晏栖心底的不安愈发扩大了些,他忍不住睁大眼四下查看着。 没有异样。 那他为什么会感觉到不安? 晏栖的情绪有些焦急,十根葱白似的指尖紧紧绞在了一起,心里如同被蚂蚁啃噬,哪怕听见脑子里传来道具使用成功的提示音时,他焦躁不安的情绪也没能缓解分毫。 除了黎郁明,似乎唯一能缓解害怕的只有告白。 哪怕道具已经使用成功了,晏栖仍然张开嘴,用上了比之前真诚万分的语气,虔诚得如同叶纪明的信徒般一字一句述说着对叶纪明的喜欢。 他闭上了眼,伸长的脖颈如同即将被献祭的羔羊般。 愈发激烈的雨声中,一道隐蔽的视线落在了晏栖身上。 闭眼呢喃的晏栖半点也未曾发现。倘若他可以睁开眼回过头,往身后挂在墙上的镜中看一眼,便会发现,镜中人的身形不断抽长,如同被浓郁的影覆盖住,等到那影散去时,一道高大的身形已然出现在晏栖身后。 冰凉的手自身后抱住了低声细语的晏栖,粘腻的、森冷的、如同某种带着剧毒的蛇类的气息席卷过来,这气息中还掺杂了浓烈到化不开的药香味,以极霸道的姿态席卷了晏栖的鼻腔,在他身上染满了这股独特的气味。 晏栖身形骤然僵住,身子开始控制不住地轻颤。 他听见阴冷的气息响在他耳畔,声线低沉斯文,语气却坚定极了。 “——你。” 旧楼(19) 室内的温度不知何时变得格外阴冷,晏栖被困在不知名的怀抱中。身后人的气息阴冷、粘稠,竟让他在恍惚间生出被一条剧毒的蛇缠住的错觉。 心跳前所未有的剧烈,晏栖死死咬住下唇,克制住尖叫出声的冲动,他垂在身侧的手也死死抓住了衣服一角。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身后的东西不是活人。 ——是鬼。 只有鬼才会拥有这样冰冷的体温,也只有鬼会让他产生这样的恐惧感。 晏栖怕到指尖都开始不住颤栗,哪怕心里再怎么告诉自己要冷静,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盈满了眼眶,如同被蛛网束缚住的蝴蝶,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天敌到来。 “晏栖。” 身后的东西叫着他的名字,晏栖后颈倏地一凉,浑身过电般。 如果忽略掉周遭死寂的气氛和身后人是鬼的事实,这道呼唤他名字的声音甚至可以说是好听的,低沉、优雅,如同某种古老的乐器奏出了一曲缓慢悠扬又充满爱意的乐声。 晏栖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鬼究竟想做什么,他颤抖着嗓音发声问道。 “你……你想做什么?” 是要杀了他吗? 为什么,他才从npc手下逃出生天,转眼却又落到了另一个更加恐怖的存在手中…… 这就是系统所说的、危险至极的副本吗? 晏栖怕极了,泪从他的眼眶溢出,将睫毛沾湿成一簇簇的,被泪水洗涤过的双眼像璀璨却又易碎的琉璃。 “你说你爱我。” 身后的男人将头搭在他的肩窝,晏栖只觉得一颗毒蛇的头颅搭了上来,身后人的目光像摇曳着的鲜红蛇信,一寸寸扫过他雪白细腻的侧脸。 “你每夜入睡前都会和我说一遍喜欢,你还写了那样一封信给我。” 晏栖瞳孔渐渐瞪大,猛然意识到身后人的身份。 ——叶纪明。 那个被他白嫖了这么久生命值的叶家大少爷,对方不是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吗?!出现在他身后的这个,果然是鬼…… 晏栖有些窒息,【系统先生!系统先生——】几近崩溃的他在脑内大声叫喊道:【我的告白对象还会现身的啊???】 系统:【。】 晏栖快哭出来了,他忍不住用发颤的软糯嗓音开口,应付着身后人:“是您……”小漂亮卡了壳,他不知道叶纪明现身是为了什么,是觉得他太讨厌了吗?还是在回应他?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恐惧,如同一只在炸毛边缘的小猫,装出了激动到失语的样子。 “真的是您吗?您……您出现在我身边,是知道了我对您的心意吗?”晏栖眼里有零散拼凑出的爱意。 这爱意并不算真,但却足以蒙蔽一只鬼。 颤抖的身躯、满眼的泪似乎都在此时有了解释。 ——全都是因为晏栖太兴奋了,他激动到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死去多年的心上人忽然又出现在眼前的事实。 晏栖心里忐忑极了,小心试探着叶纪明前来的原因。 “你说想见我,我便来了。”叶纪明的嗓音不急不缓,带着内敛的柔和,每个字都说得格外悦耳,但组合在一起却让晏栖有些不敢认。 头脑一片空白的晏栖缓了很久才小声道:“您能松开我吗?” 叶纪明的怀抱太冷了,这种冷不是天气或室温的原因,而是独属于死人的冰凉,这幅身躯下早已没有了流淌着的鲜血。晏栖分明和他离得这么近,却没有感受到他的呼吸。 他甚至感受不到一点来自身后人的心跳。 晏栖在这极端的寒冷中想到了另一个怀抱。 满是阳光与玫瑰的香气,温暖、热切,无处不透露着舒适与贴切。在阴暗漆黑的副本里,好似只有那个怀抱象征着安全与美好,是唯一可以依靠的避风港。 他一愣。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黎先生? “——你在想谁?”叶纪明的声音骤然沉下来,那点伪装出的温和情绪在此时烟消云散,露出了原本阴冷森然、布满戾气的真面目。 晏栖悄然攥紧了湿热一片的手心。 “……我在想您,我想好好看看您的样子,这一次,不再是从屏幕或者相片里,而是面对面地看看您。” 片刻后,晏栖听见身后男人的声音,“好。”带着明显的愉悦,似乎很高兴。 他不可置信叶纪明这么轻松便被糊弄过去了,与此同时也随之松了口气,用力闭了闭眼,在叶纪明松手到转身这短短的十秒时间里收好所有害怕的情绪,微微屏住呼吸抬头朝眼前人看去。 先前拥住他的男人容貌俊美,一双薄凉的眼收进入鬓长眉下,漆黑的眸子看似平静内敛,却让人不敢与他对视,好像多看一眼,魂魄都会被收进这双眼中。 叶纪明穿着黑衣黑裤,袖口领口打理得整齐服帖,右手上还戴着一串玉佛珠。 很平常的打扮,却因叶纪明的气质而显得神秘低沉起来。 哪怕看上去再像人,他也不是真正的人。 晏栖在心里告诫自己,而后眨了眨眼,眼底细碎的泪光在此时好像都转变成了倾慕与激动,殷红的唇颤抖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真的是您……”他喃喃着。 晏栖泪眼朦胧道:“您怎么会出现在在我身边?”他面上有惊惶,“是我搅扰了您的长眠吗?” 叶纪明静静地看着他,看得晏栖心里打起小鼓。叶纪明和他见过的其他人不一样,他的情绪很内敛,除非他愿意,否则不会透露分毫让外人察觉。 “怎么会呢——”叶纪明伸手,冰凉的指尖抚上晏栖浮出红晕的脸,“我来,只是为了你。” “你说喜欢我,我也给过你回应了。” 叶纪明忽地弯了下好看的眸子,眉眼间的薄凉和戾气都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当中消散,变得比之前更像一个正常人。 他不笑时眉眼都因常年笼罩的病弱气息而显得阴翳深沉,看着便是深不可测的危险。笑时却显得格外干净,惨白的肤色和黑得骇人的眸子都好像变得乖顺起来。 “我问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晏栖甚至从他的语气里听见了些许期待。 好像一个渴望得到爱的少年。 他瞳孔骤缩,背在身后的手骤然捏紧了,指甲深深陷进软肉里,然而这微不足道的刺痛却没能引起他的注意。晏栖满脑子都在重复着这句问话,茫然又懵懂地望着叶纪明,险些连演戏都忘了。 叶纪明什么时候回应过他了?!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 叶纪明唇角含着浅浅的笑意朝他看过来,等着他的回复。 晏栖被这眼神看得慌乱极了,惊慌之下的他脱口而出道:“爱人!我们是……爱人关系。” 互相喜欢,一方表白而另一方给出了回应的,除了爱人,晏栖想不到其他的回答了。 话音落下,他便紧紧盯着叶纪明。 直到叶纪明唇角的弧度骤然扩大,面色也从暴风雨来宁前的平静变为了真正的平静,眉梢眼角的戾气和阴沉都散去,轻轻摸了摸晏栖柔软的头顶。 “小栖好乖。” 这句话似曾相似,晏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听过。 不等他松口气,叶纪明又问:“有的事出现在爱人间是极正确的,对吗?” 晏栖那点小动物似的直觉开始哔啵作响,他咬了下舌尖,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自舌尖开始扩散,他试探着问道:“您说的是指什么?” 天真的小羊羔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遭遇什么。 他只是抬起头,水洗过后格外柔软的眸光直直朝叶纪明看来,清澈的眸子一眼便能望到底,如同阳光下璀璨的宝石,无论从什么角度欣赏都是极耀眼绚烂的。 漂亮,又惹人怜爱。 下一刻,叶纪明动了。 眼前覆上一片阴影,唇上随之传来柔软的触感,尚在懵懂中的晏栖过了足足十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叶纪明微微往后撤开,笑眯眯道:“这样的事。” 晏栖眼里倒映出叶纪明无可挑剔的微笑,那微笑在他瞳孔里渐渐放大。 叶纪明又吻了上来。 这次比之前热烈得多,双臂紧紧搂住晏栖细瘦的、不堪一握的腰肢,隔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冰凉的掌心微微用力按上了柔软的皮肉。 “唔……” 力量的悬殊让晏栖几乎没有挣脱的可能,他被迫仰起头,露出的脖颈如同引颈受戮的天鹅般。雪白的面颊晕开病态的酡红,一股热气蒸腾上来,熏得晏栖头脑晕乎乎的,像被抽走了魂魄一样。 后腰紧贴的手分明是冰冷毫无温度,但晏栖却恍惚感觉接触到的那一片肌肤火烧火燎似的滚烫。 他的手推搡着,粉白的指尖抵住叶纪明的胸膛,另一只手徒劳地在空气中抓握了几下,似乎是想握住什么,手骤然绷紧,又被迫泄了力气,软软地垂落下去。 这只手在下一瞬便被叶纪明牢牢攥住了。 晏栖被吻得好像化作了一滩绵软的春水,甚至没有办法站直,只能被迫依附着他想要逃离的存在。 难捱的低吟伴随着泣音从滑动的喉中涌出。 密闭的室内涌动着缱绻与暧昧,还有…… 厉鬼的欲/望。 旧楼(20) 即将缺氧时,叶纪明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他,搭在他腰上的手却没有离开。 晏栖骤然被放开,求生的本能让他半颓下身子,死而复生般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舌根被吻得发麻,浑身过电一样,颤栗感从脊椎开始,随着奔腾不息的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晏栖十根粉白的指尖无力又脆弱地蜷在了一块,眼底悉数是细碎零散的光。 叶纪明单手搂着晏栖,望向他的眼里是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病态爱意,黑沉的眸子里亮起奇异的微光,血一般浓稠,像是满足,又像是不满。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此刻脸上满是食髓知味的愉悦。 这只吃人的恶鬼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缺氧让晏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昏暗的灯光在他视野内旋转着,所有景象都如同万花筒,他在这片迷乱绚丽的景象中找见了唯一的黑暗—— 叶纪明。 晏栖含着羞愤的泪抬头望着叶纪明,他甚至开始疑心自己在这张俊美无俦的面上望见了得逞的笑意。 男人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望过来,空余的那只手指尖弯曲,冰凉的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抚过他柔软的眼睑,拭走了那处湿润的泪痕。 这点微不足道的温热滚烫的岩浆一般烙在叶纪明指腹处。 晏栖被亲懵了,“您……”他又惊又气,心底甚至升起了一股荒唐感。 他以为迎接他的是死亡,可叶纪明……却这样亲他! 晏栖甚至不知道他应该庆幸还是气愤,指尖哆嗦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推了把。 当然,他没能推开。腰间束缚的手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才刚有要抽离的迹象,便又被牢牢困了回去,折翼的金丝雀般蜷起翅膀藏在这方冰冷的怀中。 “您亲我……”晏栖眼里迅速聚集起泪,有些委屈地小声道,他并不知道这样的话对眼前讨厌的恶鬼来说会不会起作用,只是凭着直觉开口。 叶纪明面上的笑意渐褪,眼底似乎有疑惑翻涌上来,瞧着格外不虞,“恋人间难道不该做这样的事吗?” “……”晏栖顿了下,飞快搜刮着借口,“您说得对,但您至少应该问问我。” “我问过你了。”叶纪明道:“你没有否认。” 头顶是男人低沉微哑的声线,说话时不急不缓,不像快节奏的现代会有的说话方式。每个字音都咬得板正清晰又悦耳,带着一份独有的、旧时上位者会有的、不急不缓的强调。 “恋人间可以牵手。” 骨节分明的手覆了上来,晏栖指尖略微蜷起一点,像是想逃离,却还是被牢牢握住了。 “可以拥抱。” 落在后腰的手臂略微收紧,晏栖被迫贴近眼前人,冰凉的下颔抵在了他的额头处。 “可以接吻。” 话罢,叶纪明低头朝他吻过来,晏栖有些慌乱地闭上了眼妄想逃避,却迟迟等不到该来的东西。 他忍不住睁开一点眼睛,颇为小心地自浓密的羽睫下抬眼。——他对上叶纪明那双墨色浓重的眸,眸底的情绪晦暗不明,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间的距离近极了,晏栖可以清晰感受到这近在咫尺的冰冷与危险。 可叶纪明始终没有吻上来。 他只是这样若有似无地贴着晏栖。 “恋人间,还可以……”叶纪明侧头,薄唇贴着晏栖玉白的耳尖,轻轻吐出了一个词。 “——同床共枕。” 晏栖瞳孔猛地一缩,轻若鸿毛的话落在他耳中,仿若平地一声惊雷,血液好似凝固了一瞬,而后又疯了般飞速流窜起来。玉白的耳尖染上绯色,修长的脖颈也跟着漫上薄红。 他从里到外都红透了。那点小动物似的直觉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人的意图,浑身的毛跟着炸开了。 晏栖吓得半死,近乎是手忙脚乱地伸手推搡着,慌不择路地想要逃开。 疯了,简直是疯了!他怎么可能跟叶纪明……那个!!! “你……我……”惊慌失措下,晏栖连“您”都忘了说。 “阿栖不愿意吗?”叶纪明淡淡道,眼里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淡了下去。 “不!”晏栖瞥见他面上的阴沉,下意识否认道。等到眼前人面上重新带上笑意时,他又忽然有些后悔脱口而出的话。 “不……我的意思是,我和您的恋爱方式是不一样的,我的恋爱观是平等、循序渐渐的!”生怕叶纪明失去耐心,他飞快道:“即使我们互相喜欢,可您才刚认识我没多久,我也才见到您第一面,哪怕我们现在是恋人,做这些也有些太操之过急了。” 他努力眨眨眼,巴巴望着叶纪明。 叶纪明同样回望着他。 “不是刚认识,从你搬进来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和这里……格格不入。” ——也不是晏栖第一次见他。 晏栖一愣,下意识问道:“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您都听见了?” 叶纪明微颔首。 晏栖呼吸一窒,想到这些日子他都说了些什么,登时一股热血涌上头,手脚有些不知道该放在哪,缓了好半晌才找回声音。 “你给我写的信我也看了。” 叶纪明说着,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又绽出一个浅浅的笑,“三天后是我生辰,我知道你在为难要送我什么。” 他望向晏栖,藏在漆黑眸子下病态粘稠的爱意似不可名状的黑暗涌上来,这些爱意生成了个温柔的、布满蜜糖的陷阱,只等被选中的猎物一步踏错—— 狠狠地跌进来。 “我不想要其他的,我只想要你。”他的声音好像也因为这句话里饱含的爱意而变得温柔起来。 望着这双眼睛,晏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是……我们是恋人不是吗?”晏栖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恋人间的关系应当是平等和互相尊重的。” 他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到您生辰前的这三天,您按照我的方式和我相处可以吗?” 冰凉的指腹抚上他的眼睫,动作轻柔地拭了过去,好像在触碰易碎的泡沫那样轻慢。 “——好。” 叶纪明定定道:“不管小栖想要什么,我都愿意。” 晏栖心下有些惊讶,险些觉得叶纪明是个好说话的人了。短暂的晃神后,他提出了第一个要求,“您能先松开我吗?” 叶纪明微微蹙眉,晏栖立马补充道:“您可以牵着我的手。”紧皱的眉头才有松开的趋势。 他牵引着叶纪明在床边坐下。 “我暂时还没有办法和您做太亲密的事。不如这样,您可以跟我说说您吗?我想多了解您一些,您的身份、您的喜好,还有……您的死因。” 晏栖说最后四个字的声音轻极了,他紧紧盯着叶纪明,做好了触怒这只恶鬼的冲动。 出乎意料的,叶纪明面色分毫不变,深不可测的目光落到他他面上。 “你都知道的。你用手机查我时,还有在档案室里看资料时,我都看见了。” 晏栖心下一紧,想到了网上一直盛传的“谣言”和那份由叶家人提笔撰写的日志。 ——至亲不可活,所爱不可得。 叶家大少爷,克死了父母不够,还克死了叶家本家的几位长辈。如果不是他有手段有心计,未必能活到大,更不可能将叶家从旧时的大家族经营到了现在这样庞大的商业帝国。 外界都说叶家家主是惊才绝艳的天才,唯独命不好,没能看到叶家盛大的现状。 叶纪明望着他的眸子,忽然道:“阿栖在心疼我吗?”他敏锐地从晏栖的神情里揪出一丝异样,愉悦道:“我喜欢你为了我动容的模样。” “但那些传言也有错的,比如说,我和叶家的关系并不好。” “叶家那些老东西,早就该死了。” 他的声音薄凉极了,眼底一片森冷的漠然,晏栖甚至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一丝藏得极深的恨意。 “至于死因,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叶纪明看向他时,眸中剧烈翻涌的情绪又都消失不见,笑得眉眼弯弯,“我会回答阿栖除了这个问题外所有的问题,作为交换,阿栖也答应我一件是好吗?” “——不要上去楼顶。” 这是晏栖第二次从npc口中听见这句话了。 第一次是管理员,第二次是叶纪明,黎先生也暗示过他,让他最好不要到处乱跑。 楼顶到底有什么? 晏栖下意识咬了下舌尖,不上楼顶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的生命值一直处在岌岌可危的地步,支线任务完不成,他可能真的得永远留在副本里了。 更何况,他现在就在欺骗npc的感情。 晏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略过这个问题,再次选择了欺骗。 “好,我答应你,不会上去的。” 他在心里补充道:不会让叶纪明知道他上去的,他偷偷的,完成了任务就下来。 “阿栖好乖。”叶纪明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晏栖趁着他还笑在笑时,问了他几个问题,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还想知道,这栋居民楼里有叶家本家人存在吗?” “有。”叶纪明道:“阿栖不是已经猜到是谁了吗?” ——那对双生子,叶月和叶槐。 晏栖心略微往下沉了点。耳畔随之传来叶纪明的声音,“阿栖现在问完了,我们可以就寝了。” 沉浸在神思中的晏栖下意识点了下头。 短暂的沉寂后,晏栖猛地抬头看过去,眼里写满惊愕,像只死到临头才反应过来的笨兔子。 刚才不是说好了要循序渐进吗??? 插入书签 旧楼(21) 晏栖唇瓣微张,有些茫然又有些委屈地看过去,“您不是说好了要按照我的方式来体验恋爱吗?” 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叶纪明静静地望着他,晏栖心头那点微末的怒气在这平静的眼神下渐渐变得偃旗息鼓,又小声提醒道:“您答应了我的……” “答应人的东西,不可以不作数的。” 叶纪明弯着唇角浅浅地笑了下,“答应过阿栖的事,自然不会反悔。只是阿栖现在不困吗?” “已经很晚了。”他意有所指道。 晏栖正想说不困,却忽然打了个哈欠,眼皮也跟着变得沉重起来。 叶纪明面上的笑似乎更深了些,主动退了一步,低沉的声音带上了不属于邪祟的温柔。 “我就守在床边陪着你,好吗?” 晏栖听出了他的意思,虽然心里仍旧留有怀疑,但面上还是装出满怀信任的样子点了下头,“您会走吗?” 他这样问,好像骤然间得到神明眷顾的孩子,抱着唯一的仅有的偏宠不愿意松手。神情在期待中掺杂着一丝隐约的不安,害怕被抛下、害怕怀里的东西其实并不属于他。 小漂亮的眸子很漂亮,同样是漆黑的色泽,他的眸子却像熠熠生辉的黑曜石,眸底是绚烂细碎的、碎玻璃一样的微光,清澈又干净剔透。 ——不会有人在对上这双眼时舍得移开视线。 怎么会有人不想独占呢。 冰凉的触感抚上鬓角,动作轻柔得像一阵阴风从身旁擦了过去。 “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你进入梦乡。” 晏栖好似不舍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突如其来的困倦,乖乖躺进被子里。 深灰的床品太过柔软,他柔软的身躯好像要被身后的被褥吞噬般,面颊被衬得格外雪白细腻,上头残存的泪痕让晏栖此刻看起来像是一枚被收在黑丝绒展示盒里价值不菲的珍珠,即使在暗处也晕出了淡淡的乳白色光芒。 又迷人,又醉人。 晏栖怀着满腹不安闭上了眼。 室内变得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晏栖的呼吸变得清浅平缓时,垂坐在黑暗中的叶纪明动了。 他紧紧盯着晏栖的目光轻微移动着,落到了沉湎的小美人被打湿的眼睫处。 晏栖眼角一直都带着泪,好像怎样都流不尽。 他睡着后,这滴挂在他眼尾的、似珍珠般圆润的水珠在他肌肤上蜿蜒,即将隐入发根时被一只冰凉的手接住了。 叶纪明指腹略微摩挲,这滴泪便在他指尖消失,残余的温度却久久没有散去。 他又将目光移到了晏栖面上,长久地凝望着晏栖。半晌,他俯身,冰凉的吻落在晏栖唇上,很轻,轻得无人知晓。 “我的……”黑暗中,厉鬼喃喃道:“你是我的。” 他一同在这张床上躺下,隔着一层轻薄的夏凉被拥住了里头的睡美人。 厉鬼将汹涌的爱意倾诉到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拥抱中。他病态的缠绵的爱意有如实质,一点点将晏栖缠绕包裹,最终弄折了他的羽翼,封住了他的口眼。 晏栖像被蛛网裹紧的蝴蝶般,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夏凉被下,他的手指尖略微一蜷,似是想要握紧,最终只是无力地颓丧张开。 . 晏栖第二天起来时,叶纪明已经消失不见。 他条件反射看了一眼书桌上的信,惊觉那封信竟然消失了……不,或者说,那封信被该拿走的人拿走了。 晏栖有些呆愣,【系统先生,昨天晚上你看见了吗?】 系统缄默着。 晏栖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抽到卡牌的时候,你也没有告诉我我的告白对象会听见呀。】从未觉得如此倒霉的晏栖垂下腰,将脸埋进了发凉的掌心中,仍有些不敢相信昨夜发生的事。 【npc表面和正常人无疑,甚至会有少量玩家被npc蒙骗。】惜字如金的系统忽然开口,【玩家和npc接触过密对自身存活起不到任何作用。】 小漂亮委屈道:【我也不想和他接触。】 那是他不想吗! 他新手礼包里的道具就两样,一张金色卡牌道具还要在特定情况下才能触发,另一样低级道具“瞬间移动”还有范围限制。 晏栖无可奈何道:【居民楼又出不去,第一天的时候我试过了,瞬移我也逃不掉。】 晏栖就着低头的动作,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小声提议道:【系统先生,你们可以赊借道具吗?】话罢,不等系统回答,他又小声嘟囔道:【我这才是新手副本,一点积分都没有,你们给的新手礼包又不靠谱……】 【……】 系统道:【主系统不允许。】 言外之意是,就算他想借,主系统也不会允许他出借。 更何况,系统的目光略微移开了些,检测系统的警告一条接着一条冒出来,从昨晚开始便不曾停歇。 【禁止系统帮助玩家】 【禁止系统向玩家出借积分】 【禁止系统和玩家关系密切!!!】 系统的目光落到最后一条警告那四个鲜红的大字上,冰冷地嗤笑一声。 晏栖本就没抱多大希望,闻言只是情绪有些滴落,在心里安慰了下自己,而后查看了下副本的监察面板。 第五天了,他的支线任务迟迟没有头绪。 晏栖有些焦急,咬住下唇思索着,枕头边的手机在此时响了声,是黎郁明给他发的消息,叮嘱他不要忘记给那盆玫瑰浇水,植物长时间得不到水分会枯萎的。 晏栖本能听从他的话,在出租屋里找到个水壶,小心斟酌着将水倒在玫瑰的根茎。水分浸入土壤,不知是不是晏栖的错觉,他总觉得玫瑰比之前开得要艳丽许多。 正当他望着玫瑰发愣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黎郁明是房东,身上绝对会有通往楼顶的钥匙,他可不可以…… 问黎郁明借用一下钥匙串? 他记得黎郁明所有的钥匙都锁在柜子里,开柜子的钥匙只有一把,他没听黎郁明提起过,但这么重要的钥匙,应当是随身携带的。 他可以找借口弄丢了自己房间的钥匙,再问对方把开柜的钥匙借过来,之后的事便会简单多了。 晏栖双眸微亮,当即便行动起来,背着不确定是不是人的陆景轻手轻脚出了出租屋,一溜烟跑上楼。 听了他的来意,黎郁明很好说话地点了下头,随意指了下一旁的外套。 “钥匙在口袋里。” 晏栖心里是止不住的惊喜,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一直到将那把黄铜钥匙握进手里时,他还有些不可置信。 “放钥匙的柜子在进门右手边,你们那一层的钥匙都在中间那排盒子里。”黎郁明又道。 晏栖用力点点头,背对浇花的黎郁明踏进房间。 楼顶的锁和平常开门的锁有很大的区别,管理员开门时他注意了下,那是把十字型、偏大的青铜钥匙,应当会特别显眼。 他侧头悄悄看了眼门外的房东。 黎郁明正面朝走廊,应当是不会注意到他的。 晏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心里紧张得不得了,打开柜门后小心在里头翻找起来。房子里很安静,钥匙和钥匙碰撞发出的金属声都能惊吓到蹑手蹑脚的晏栖。 他边找边回头去观察门外。 时间一点点流逝,晏栖却始终没找到那把独特的钥匙,他不由得焦急起来。 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掺杂着药香在此时飘过来,晏栖轻轻嗅了下,只觉这股气味熟悉极了,似乎是黎先生身上的…… “——找不到吗?”耳旁突兀传来询问声。 沉思中的晏栖悚然,微僵着身子回过头。黎郁明不知什么时候从门外进来了,正站在他旁边注视着他。 对上这双黑沉的眼,晏栖第一次有了心惊的感觉,但很快,他便将这份感觉压了下去。 黎郁明似乎并未察觉他的来意,侧头看向柜子,状似无意道:“前几天丢了把钥匙,不知是谁偷的,柜子里的钥匙也被翻乱了,一时半会可能找不到。” 晏栖直觉弄丢的这把钥匙是他想找的那把。果不其然,耳畔又传来黎郁明漫不经心的语气,“丢的那把不太重要,放心,不是租户的钥匙。” 这番话把晏栖的猜想落实得八九不离十,他攥着黄铜钥匙的手不自觉用力,坚硬的棱角镶进肉里,教他心头涌上一股无力感。 黎先生这里的钥匙没了,那唯一能让他上楼顶的…… 是管理员的钥匙,而且是唯一一把。 “找到了,这是你那个出租屋的所有钥匙。”黎郁明将贴着门牌号的钥匙递过来。 晏栖心绪纷乱,随手接过钥匙,丝毫没有察觉黎郁明的目光长久地凝视着他。 “说起来,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晏栖。”黎郁明唤他的名字,嗓音低沉、咬字清晰,说得格外慢,像是舍不得教这两个字从舌尖上溜走。 “你有对象吗?” 晏栖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摇摇头,柔软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晃荡起来,擦过他有些发红的曾哭过的眼睛。 “没有。”他诚实道。 随着他这两个字说出口,室内流动的风忽地停顿了下。 黎郁明始终含着淡淡笑意的眸子顿住,那点不明显的笑意飞快消失在他眼底,本就漆黑的眸子更加浓稠得像未化开的墨,瞧着沉甸甸的。 “喜欢的人呢?”他又问,“喜欢的人也没有?” 晏栖不明白房东为什么会问这些,出于对眼前人的信任,他带着不解乖乖摇头,又出声否认道:“我没有喜欢的人,喜欢的猫倒是有一只。” 虽然是只神出鬼没还爱捣蛋的黑猫,弄了满地的朱砂,他把地面弄干净都花了好长时间。 晏栖之所以摇头否认,完全是因为他在心里想:反正,叶纪明不在这,他也不需要使用道具续命。 ——更何况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个好心的npc。 插入书签 旧楼(22) 回到出租屋后,晏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在副本即将结束前赌一把。 他今天晚上要去偷管理员的钥匙。 陆景曾说过管理员的行动路线,他可以在两点后出门,对方巡逻的那一段时间就是他可以下手的时间点。 凌晨两点四十,晏栖掐掉震动的闹铃,把差点被吵醒的小猫安抚好,抽出手轻手轻脚地出门了。 临出门前,他的目光落到出租屋另一间卧室的门前,心情有些复杂。 现在的陆景究竟是不是人呢。 晏栖心事重重地下了楼梯。 夜色为这栋老旧的居民楼增添了几分神秘莫测,昏黄的灯光自廊顶投射,已经有些破旧的灯泡被风一吹便止不住地晃动,本就微弱的光线也跟着晃动。 光影融合交替流转,一如他许久前曾做过的那个诡谲至极的梦。 晏栖的脚步声放得很轻,蹲在一楼楼梯口小心观察着情况。 他蹲得腿脚酸麻也不敢动弹分毫,不多时,晏栖远远地看见管理员的房间亮起光。 管理员要出门巡逻了。 晏栖悄无声息地往下走了几步,避免被出门巡逻的管理员发现。 管理员的巡逻路线向上,他此时藏在下一层的楼梯转折口,正好躲开了管理员的巡查范围。 晏栖抬头,目光紧紧盯着楼梯的缝隙。 他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逼近。 晃动的光影间,他瞥见管理员的脸,冰冷、苍白,比白日看着更加让人生畏,蓝眸冷漠、平静得好似无论如何都不会泛起波澜,像一尊空泛虚无的石膏像,被操控着生硬地做出指令。 管理员忽然停住,晏栖的心随之提起。 黑暗中,那双蓝眸微微闪了下,似是想朝什么地方看去,又在即将做出动作时被克制住。 氛围安静到了极点,晏栖隐约听见心跳传出的扑通扑通声响,好像激烈的鼓点,一声急促过一声。 下一刻,沉稳的脚步声在他头顶响起,那道高大的身形逐渐远去。等脚步声消失,晏栖才敢舒出这口憋了许久的气,紧绷的身子放松,头也垂了下来。 总算是离开了,接下来他可以偷去管理员房间里了。 晏栖白天不止是在找那把青铜钥匙,在此之前,他看见了一把标着管理员房门的钥匙。 现下这把钥匙就躺在他右侧口袋中。 时间不多了,晏栖抬脚往楼上走,余光瞥见什么,动作蓦地一顿。 ——他在楼梯口看见了一双笔直的裤腿。 晏栖瞳孔骤缩,心跳在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他像被扼住咽喉般,呼吸隐约开始不顺,视线忍不住顺着那双裤腿上移。 看清楼梯口的站着的人时,晏栖心猛地沉入谷底,愈发猛烈的心跳在此刻断了线,沉沉坠入深渊。 ……竟然是李什。 这位消失多日的玩家站在楼梯最上方,直勾勾望着晏栖。 他的目光看得晏栖很不舒服,下意识往后退妄图躲开,那道目光却紧紧追随着他,半点也不曾移开。 晏栖无意识咬紧下唇,背在身后的手攥紧了,忍不住想眼前的究竟是人是鬼。 他飞快扫了一眼李什身后。 有影子。 晏栖不确定地思忖道,那应该是人? “晏栖,你的支线任务是上楼顶对吗?”站在上方、身份不明的李什忽然开口,轻飘飘的声音由上至下落进晏栖耳中,在此时的状况下简直堪比恐怖片。 “我看见你想上楼顶了,和管理员那次。” “你们不是很想知道我这段时间都在哪里吗?”他的声音愈发轻了起来,神态和眼神都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我一直在楼顶藏着,我发现了很多东西。” 李什微微抬头,喟叹般重复道:“……很多东西。” 晏栖却没能控制住悄悄将脚尖往后挪了一点,谁曾想这点微不足道的距离被李什瞬间发现,他猛地低头,目光鹰钩般死死缠住了晏栖那只做小动作的脚。 晏栖僵住,如同被天敌盯住的小动物,惊慌之下一动也不敢动。 “你不相信我。”李什脸上写满不爽,“我当然是人了,倒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混蛋……他才是有问题的。” 晏栖心里咯噔一下,李什说的人是陆景,连他也察觉到陆景的不对劲了吗? “你的支线任务做完了吗?”晏栖问道,他本不愿和李什多说话,却从他的话里察觉到了什么。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个不可错过的机会。 “我已经找到破局的办法了,没有人能阻止我逃出去。——我也知道你们的任务要怎么做了。” 李什突然伸手,指缝间露出什么东西。 “这是你想找的东西吧。” 晏栖看向他的手,眉心蓦地一跳。 那赫然是把青铜钥匙,十字开口、偏大,上面贴着“九楼”的标签。 晏栖恍然,黎先生丢的那把钥匙原来是被李什偷走了! 李什拿着那把钥匙,“我们做个交易,我带你上楼顶,你负责帮我完成我的支线任务——在楼顶帮我找一样东西,它必须是耀眼的、惹人喜欢的,是一件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无价之宝。” “那是厉鬼遗失的珍宝,唯有找它才能活下来。”李什的声音低落下去,神情透出些许绝望,“我的时间不多了。”话罢他的神情又变得癫狂起来。 晏栖满腹疑问,下意识道:“为什么是我?” 找东西这种事,李什自己难道做不成吗? “只能是你。”李什掌心收缩,死死攥住了那把钥匙,如同攥住救命稻草,“——你对祂来说是最特别的,只有你能找到那样东西。” 晏栖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李什,他正思索间,李什的声音传来,彻底粉碎了他的犹豫。 “你只能跟我合作,管理员那边是行不通的,他是维持秩序的npc,现在的我们属于严重违规,被他抓住就会立刻绞杀。” 绞杀。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落到晏栖耳中,却像平地一声惊雷。 他心底的害怕翻涌上来,不可避免地被这番话说得心动,再次确认李什身后的影子没有不对,这才小心贴着扶手往上走,算是同意了李什的合作交易。 “等十分钟,管理员会回房,到时候再上去。” 李什收起钥匙往下走,在一楼楼梯处动作缓慢地坐下,而后闭目养神。他这几天似乎遭遇了很多,不过说了几句话便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晏栖在离他稍远的地方站住。 约莫几分钟后,头顶传来脚步声,开关门的声音响起,晏栖走到楼梯口探头看了眼,管理员屋子里的灯已然熄灭。 “走。” 两人一前一后往上走着,一路都沉默极了。 走到出房东那层楼时,李什略微停了下,不明所以的晏栖也跟着停了下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也在此时消失。 下一瞬,一双手骤然从身后伸了过来! 晏栖险些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那双手却早有预谋地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拖进一旁无人居住的屋子里。 关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晏栖受惊的兔子般瞳孔骤缩,几乎以为他会死在这。 “是我。”冷淡的声音压得很低,是陆景。 那双手松开,晏栖紧张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侧头看了眼,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 陆景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听着外头的脚步声。 李什嘶哑的嗓音气急败坏地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后,那道脚步声变得焦急起来。 晏栖紧张极了,紧紧盯着面前一只手就能制住他的男人。 昏暗的光从脏污的玻璃窗外透进来,洒在陆景冰冷的侧脸上,线条明朗、轮廓分明的侧脸半融进黑暗中。男人的呼吸轻得近乎于无,若不是眸底涌动的、仿若鬼魅的暗光,晏栖几乎察觉不到眼前人的存在。 又过了很久,脚步声消失,屋外彻底安静下来。 陆景收回视线,冰冷的目光落在晏栖面上,开口时的声音都带着怒气。 “我不是说过不要独自行动?副本里处处都是危险,如果我不在,你就跟着李什上去了?!” 最后那句话的声调提高了不少,听起来格外生气。 晏栖望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眼里是明显的惊吓,像是因为陆景的语气而被吓到了般。 只有系统知道,他此刻心里满是不服。 陆景动作微顿,再次开口时声音比之前缓和了不少,“我知道你心急,我会带你上去。” “李什身份不明,在副本里失踪这么多天,他不可能还是个活人,你贸贸然和他上去,就不怕他是鬼吗?” 晏栖小声辩解道:“他有影子的。” 更何况,被别人看到没有影子的是陆景。 陆景抿紧唇一言不发,沉着眉眼的样子格外凶狠,像只暴躁的大猫。 “下次不要单独行动了,我就在隔壁,你有事随时叫我。”他咬重了后几个字。 晏栖点头,模样看着乖极了。他心里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和眼前人走,忽地,他想到一个办法。 “能让我牵着你的手吗?” 陆景身形顿住。 晏栖仰头巴巴地望着他,眸子新雪一样干净,声音软糯得像是在撒娇。 “我有些害怕。” 晏栖等了会,没等到他的拒绝,于是小心伸手,牵住了陆景的手。 柔软的带着香气的手主动而温顺地覆了上来,粉白的指尖带着点融融的暖意,陆景被触碰的地方过电一样酥麻,那点温度和触感好像一路顺着食指传到心尖。 好像一片缓缓落下的羽毛,瞧着轻到了极致,落下后却不住泛起令人心难安的涟漪。 晏栖的动作很小心,一点点试探着面前人的底线,警觉得好像只要发现一点不对,就会随时逃开。 有体温。 他的指尖状似无意搭上陆景的脉搏,微微用力按住那块,汩汩的脉搏传递过来,让晏栖略微松了口气。 脉搏、体温、呼吸,所有活人有的东西陆景都有。 他在心里松了口气,“先回去吧。” “……嗯。”陆景道。 晏栖其实有些疑惑,陆景是怎么发现他出门的,对方的听力这么好吗?以及,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去楼顶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难的目光向下,落在鞋尖处。 走廊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出来了,如水般凉薄的月色静静流淌在他脚下,一道淡淡的虚影由他脚边生出,映衬着他的模样。 晏栖在地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也只在地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插入书签 旧楼(23) 晏栖掌心出了湿热的汗,才刚放松的警惕在瞥见地面时又倏地升了起来,比之前更加剧烈凶猛。 他压制住想逃开的冲动,却还是控制不住将手抽了回来。 陆景往前走的动作停住。 昏暗的楼梯间内,晏栖看见面前的男人侧头,向上的眼尾似乎透着淡淡的不虞。他的心跳也因此加快了几分,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上前几步,挽住了陆景的手臂。 入怀的触感和常人无疑,晏栖却察觉到了几分寒凉。 他甚至开始疑心他抱住的是条色彩昳丽的毒蛇,漂亮的外观吸引着路人的注意,只有等到凑近之后才会发现这条毒蛇闪着寒光的獠牙。 “……我觉得牵手太容易走散了。” 晏栖避开陆景的目光,死死盯着脚尖,视野逐渐模糊,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憋了满眼的泪。 他不敢抬头,害怕此时的异样被身旁的东西发现。 明明拥有活人有的一切,为什么陆景不是活人…… 晏栖忽地感到了一股无所适从的委屈。他刚才都已经相信了陆景,却又看见了那道虚无的、本该存在但却不曾存在的影。 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不是新手副本吗?为什么他连埋藏在身边的是什么都弄不清…… 晏栖一路低着头回到出租屋,松开那东西的手后便机械般走回房。 关上门后,他转身,紧绷了一路的身子在此时失去所有力气,顺着门板瘫软着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黑猫在此时凑过来舔了下他的手背,他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双眼失神地望着前方。 【系统先生,我究竟可以相信谁?】 他低声喃喃着。 系统、安溪……他们都告诉他,不要太过相信npc,他于是选择信任了玩家。 可陆景没有影子。 活人会没有影子吗? 巨大的荒唐感涌上来,晏栖甚至怀疑从一开始,出现在他面前的陆景便不是活人。 真是这样的话,他只能说陆景伪装得实在太好,如果不是黎郁明提醒他,他直到现在还会傻傻地被蒙在鼓里。 【黎郁明不……】许久没有说话的系统忽然道。 晏栖疑惑:【嗯?】 他等了片刻,没等到系统接下来的话,【黎郁明怎么了吗?系统先生?】 出声权限又被剥夺了,刺耳的警告声伴随尖锐的长鸣响起,鲜红的警告通知浮在系统眼前。 系统甚至隐约对这鲜红的颜色产生了厌烦。 系统的核心守则一直都有这条规矩,他从前没触发过,竟不知这规矩恶心成这样,连一句话都不许多说。 就在晏栖要开始担心系统出什么问题时,系统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没什么。】 【玩家存活守则很重要,是新手玩家在副本存活的关键。】 晏栖没理解他的话,有些茫然地把刚进副本时,主系统下发的存活守则再次点开了,目光一条条扫过那为数不多的规定。 他不解极了,目前为止,他没有触犯过守则上的规则,系统为什么突然提醒他? 正当晏栖疑惑时,那份守则突然在他面前变成了无数乱码,与此同时,鲜红的警告跳了出来。 【系统遭受不明攻击,数据损毁】 【警告!警告!请玩家稍安勿躁,系统正在补修排查中……】 晏栖一愣,【发生了什么?】 他惴惴不安地等了半晌,系统只是抽空安抚他冷静,之后便没了消息。 晏栖登时慌乱起来,开始担心道具会在这次攻击中受到损毁,他骤然合拢双手,闭眼开口,浓密的眼睫不住发颤,如同飓风来临下无力躲逃的蝴蝶,拖着湿透的身子试图寻找一个安身之所。 “叶先生,今天是和您在一起的第一天……” 晏栖心不在焉地诉说着喜欢,这几乎成了他慌乱之下必做的事,同时也可以查看卡牌道具还能不能发挥作用。 他的话音落下,过了两秒,系统提示音响起。 【您已成功使用卡牌道具“倾慕”,生命值增加】 晏栖扑簌簌颤动的眼睫这才平息了些,如同新生的雏鸟般睁开眼,懵懂、谨慎、不安地朝外面未知的世界看去。 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他轻轻咬了下抵住唇瓣的指节,疼痛刺激大脑,让他短暂地恢复了清明。 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事了,只是弄丢了些文件数据。】 晏栖于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没事就好。】 他绷紧的神经连同身子一并软了下来,细瘦的肩向后折,轻轻靠在了冰凉的门板上。 似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蹭着晏栖右手的黑猫轻轻抬头,像是看见了什么般朝前走。 它在晏栖身前停了下来,抬头看过来。 晏栖只以为小猫咪是在看自己,不甚在意地看了眼就移开视线。 如果—— 他看得再仔细一些,便会发现黑猫看得不是他,而是他身后那堵白中泛灰的墙。 窗外,厚重的云层自月下避开,于是那清冷微黄的月光便顺着窗户的缝隙,擦着花盆里盛放的暗色玫瑰,落到了地板上。 被框住的月光同样映亮了墙壁。 满墙都是深红的痕迹,隐约浮出了几个色泽红中发黑的字。那似乎是句话。 可小咪不过一只猫,是动物,动物又是怎么能看得懂字的呢。 它只是抬高下巴,圆形的异色瞳一眨不眨地望着墙上隐约浮出的字迹。 墙上鲜红发深的字迹被它圆溜溜的眼完完整整地倒映了进去,双眸鲜亮的色彩中骤然掺杂进一丝嗜血的鲜红,配上猫科动物在夜间发亮的双眸,着实骇人。 晏栖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再次抬头时,黑猫眼里那点格格不入的红色已经彻底消失。 如同再度被阴云笼住的月色,如水般悄然消逝,无人知晓。 晏栖耐不住好奇道:【发生了什么呀,为什么系统也会被攻击?】 【激进派玩家多种多样,有陆景那样暴力拆副本的,也有疯子会不顾惩罚和警告攻击系统,还有疯子抓住副本漏洞攻击npc。】 小漂亮着实吃了一惊,【激进派玩家这么……】 这么狂妄的吗? 暴力拆本、攻击系统、攻击npc……桩桩件件都不在晏栖的意料之中,他唇瓣微张,惊愕得说不出话。 晏栖向来循规蹈矩,有的事他连想都不敢想,更遑论做。 他小小地咋舌了下,收起对无关事项的好奇,在心里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陆景不是人,管理员立场不明,安溪置身事外…… 这么来看,他这时候唯一可以信任的好像只有李什了。 晏栖看了下生命值,又找系统询问了支线任务通常会扣多少生命值,发觉他还远远够不上,轻轻吸了口气,在心里暗下决心。 ——他选择相信李什。 只要李什是人,他仅剩的瞬移道具便会对对方起作用,好歹他可以瞬移到别的楼层,左右也只剩两天时间了。 今天是倒数第二个夜晚,明天是第六天,也是仅剩的、唯一的夜晚。 思及此,晏栖从手机里找到李什的联络方式,给对方发了消息。 【李什:你为什么走了????】 【李什:你不会是害怕了吧?你有足够的生命值吗?你觉得你能活到离开副本吗?这个副本只有你一个新手玩家,我是第二次进来,安溪和你那个室友可都是高级玩家,你觉得他们会带你通关吗?】 晏栖悬在屏幕上的指尖略微一顿,原来安溪也是高级玩家吗?难怪他总觉得对方身上有股不输陆景的气质。 【李什:明天傍晚是最后的机会,我知道得比你多,这栋楼的居民在傍晚不会出门,包括房东。公告栏贴了公告,管理员明天九点前不在。不能再等到晚上,最后一天情况多变危险会剧增。】 【李什:天黑之前我在七楼等你,错过这次可就没有机会了。】 晏栖默默记下这个时间,收好手机时忽然惊觉叶纪明今晚没出现。 他顿时紧张起来,慌张地左右看看,有心想叫叶纪明,但又害怕真的把人叫来,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放弃。 这一晚晏栖又做噩梦了。 他进副本的这几天总是噩梦缠身,又每每在苏醒后会将一切遗忘。 可这次的梦非比寻常。 梦里他被无边无尽的漆黑与汹涌似海的阴气给牢牢缠绕,腿脚悉数被牢牢缚住,如同沉进水中般被封住口眼,唯余呼吸用的鼻子。 恐惧、慌乱、惶惑在他心头交织着,形成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本就飘荡的他困在了里头。 再也无法逃脱。 晏栖在极度的迷惘和不安中睁开了眼,下意识伸手捂住了狂跳不止的心脏。 他做噩梦了。 可什么也没梦见,但为什么他觉得他梦见了所有不好的东西。 晏栖在迷蒙晨光下起身,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桌面。 一支雪白的玫瑰静静躺在红褐色的桌面上。 它似乎才从枝头被摘下,层层叠叠繁重的花瓣堆叠在一块,犹且沾着露水,每一片花瓣都生得恰到好处的鲜活。犹如白净的雪簇拥着鹅黄的芽,稀释过的蜂蜜一般的晨光洒在上头,美好得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 他一顿,这支花,他临睡前还没有。 是他睡着后谁送来的? 晏栖拿起这支雪白干净的玫瑰,低头浅嗅,而后飞快确定了赠送它的人是谁。 ——叶纪明。 他凑得很近,鼻翼在浓郁的玫瑰香气里头闻到了一点不属于花香的味道,仔细辨别过后发现是股叶纪明身上常有的药香。 晏栖记得这股味道,他昨天睡醒时身上也沾染了这股味道。 很奇怪,他的嗅觉明明没有那么发达,却总能从各种气味中一下分辨出这股药味。 这股药味很熟悉,他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还在哪里闻到过。 【叶纪明为什么送玫瑰给我啊,系统先生,这个能问吗?】刚起床的晏栖有些茫然。 【恋爱。】系统冷淡道。 晏栖恍惚有种荒唐感。 亲吻、陪/睡、送花,悉数是恋爱中的人会做的,叶纪明还答应了他的要求,排除掉对方鬼的身份,似乎……完全挑不出错来。 晏栖拿着这支花,恍惚觉得手上拿了个烫手山芋。 他突然觉得自己多了个新的身份:爱情骗子。 他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想想叶纪明可能躲在哪里偷窥,于是把这支玫瑰找了个瓶子养了起来,心头的压力稍减。 昨夜睡得很沉,晏栖出房门时已经是用中餐的时间点了。陆景没出门,就在出租屋。 他转了一圈,用了午餐又缩回房里。 临近约定好的时间,晏栖又出门看了眼,发觉客厅没有陆景的身影,顿时放心了。 “你在看什么?”身旁传来一道声音,晏栖探头的动作微僵。 “没……”他底气不足地辩解道。 陆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你在找我?” 晏栖用力摇头,“我想问问你安溪能相信吗?她给我发消息让我单独过去一趟,说有线索和我交换,而且她……不太想让你知道。” 陆景盯着他的眼睛。 晏栖的眼睛很漂亮,干净又透彻,和人说话时目光略微往下垂了一点,显得格外柔软,甚至是有些弱的。 这股弱势在他撒谎时往往会变成优势。 好像只要他开口,无论说什么,听的人都会相信。 “她是正常玩家。” 晏栖早猜到陆景会这么说,小声道:“那我过去一趟,很快回来。” 开关门的声音响起,出租屋只余下陆景一人。 几秒后,一只黑猫从卧室蹿出,大摇大摆地在客厅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又钻了回去。 陆景的目光落在黑猫身上,显得格外冷漠。 他一直如此,对不关心的人、不关心的事冷漠到了冷血的态度,似乎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在乎的。 . 晏栖赶到约定的地点时,离傍晚还有好一会。 天色渐暗,李什才踏上楼梯。 晏栖瞥了眼他身后,确定这次来的人也有影子,紧张的情绪缓解不少。 今天是少见的晴天,天边挂着的残阳如血,不详的鲜红自走廊两侧洒进来,落在晏栖脚后,如同蜿蜒流淌鲜血印在了他的脚后。 嘎吱。 通往楼顶的大门打开,轻微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顶,直到从楼梯踏上楼顶的地面,晏栖才从极度紧绷的情绪中意识到一件事。 他居然就这么上来了。 一路顺利极了,他所预想的意外一个也没有出现。中途没有人打岔,房东和管理员也并未出来阻拦。 ——顺利得好似做梦。 真的好顺利啊,晏栖想,好像他前几天的冒险都是徒劳。 【我的任务完成了吗?】他有些期待地问。 【没有。】系统道:【这类任务往往涵盖探索性质,其目的不是让你踏上这个地方,而是这个地方有副本想让你知道的东西。】 晏栖大失所望。 “你去那边的房间找,我在右边找。”李什沙哑道,他似乎说了太多话,嗓子听起来很不舒服。 楼顶这一层堆砌了许多杂物,各种破旧损坏的家具都堆在走廊上,或多或少蒙了层灰尘。 随处可见厚厚的蜘蛛网,甚至不少房间连门窗都是破旧的,透过玻璃窗坏掉的地方朝里看,房里不仅灰暗,还一片死寂,唯有尘埃在夕阳光下飞舞着。 晏栖有些呼吸不畅,忍着不适推开房门一间间看过去。 无价之宝会收在满是灰尘的地方蒙尘吗? 他边思索着,随手推开了一扇房门。 进去后,晏栖动作微顿。 这间屋子和之前的那些很不同,里头堆了各种……晏栖不知该怎么形容的东西。 一张八仙桌在客厅放着,桌子靠墙,墙上有个神龛,下头贴着晏栖不认识的神仙像。 桌边靠着好几把扫把,桌上是烧了一半的白烛、线香,半拉开的抽屉里放着数不清的生锈的剪刀,桌上还有生了厚厚霉菌的东西,瞧样子像是大蒜或者什么叶片类的东西。 晏栖转身,在不远处发现了一缸发霉的糯米。 一股很浓烈的腥臭传来,他顺着味道找去,在厨房的小桶里发现了一通凝固成实体的深红色东西,瞧着像是放了很久。 旁边的地面上也洒着发黑的红色痕迹。 晏栖正要蹲下身,突然听系统冷漠道:【是血。】 他一惊,下意识抬头去看小桶里的东西,说话的声音有些磕磕巴巴,【这里面……这是什么血?人血吗?】 【黑狗血。】 他咬紧下唇,慌乱地退出了厨房,心有余悸地打开了厨房不远处的一扇门。 里头是书房。 晏栖随意挑了几本查看,什么也没发现,他到处找了找,正要退出,目光忽地落在了上锁的书桌抽屉上,心里冒出犹豫。 十几秒后,锁头被砸开,晏栖拉开抽屉,在里头找到了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上面只用浓墨写着一个“叶”字。 他的心跳渐渐加快,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升了上来,那点小动物似的直觉也开始晃动,过热的血经由心脏传递到四肢百骸,掌心也出了湿热的汗。 极度的紧张下,耳畔忽然传来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 【玩家完成支线任务,请于副本结算后查看相关奖励】 晏栖愈发笃定了,这本线装书就是副本想让他看的东西。 这本线装书,和叶家、叶纪明一定息息相关。 从它关联着支线任务这件事便能看出,它说不定是某个叶家人的日志,或者说家族回忆录、传记之类的东西。 晏栖微微屏住呼吸,翻开了第一页,目光落在第一行字上。 【今天是写日志的第一天,不知道该写什么,好烦哦。 我今天很不乖,偷偷出门玩了,没在规定时间前回房,幸好我找到地方躲起来了。这个地方可真糟糕,才躲了一小会奶奶就进来了,大伯伯和二伯伯也进来了。 我听见他们在讨论事情,什么叶家势弱、讨厌的人、祭祀、打生桩,我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离开时,我听见大伯伯笑了。】 【他说,这是送给叶纪明最好的、独一无二的生辰礼物。 他还说,家主就应该为了叶家舍生忘死、以身躯和血肉滋养叶家是他的荣幸。 这份礼物听起来好吓人。】 晏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几乎可以确定这本日志是叶家某个年幼的小辈写的,甚至有几个同音的错别字,但不影响观看。 四周寂静极了,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他的大脑如同一根绷紧的琴弦,随时可能绷断,他隐约察觉这摆了满屋的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打生桩、献祭、叶家…… 叶纪明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浮在他脑海中,晏栖想,叶纪明没有说出口的死因,他恐怕已经猜到了。 ——吱呀。 开门声传来,晏栖做贼一般,条件反射将这本日志藏进了衣服里。 来人是李什,他古怪道:“原来你在这啊,我在外面叫了你好几声,你一直不应,我在那边的房间找到了点什么,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晏栖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太紧张了,后颈生出了细密的汗,甚至浸湿了一点衣领,所幸李什忙着去找东西,并未察觉。 隔着外套,晏栖死死攥着那把日志,走出房间好一会才意识到身旁并行的人是队友,不是邪祟,他没必要这么紧张。 但莫名的,他没有将这本日志拿出来。 前行的路上,李什有一搭没一搭道:“说起来,你在这个副本的人设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那些npc对你的态度这么……奇怪。” 晏栖心不在焉地摇了下头。 李什追问道:“什么特别之处都没有吗?有没有关系特别密切的人?你喜欢的人?或者隐藏的身份你没发现,我这个身份的生成的记忆里显示你喜欢鬼……怪一类的东西,还加了大学的灵异社团。” 晏栖实在不想搭理他,所有心绪都被怀中的日志引走,干脆一次性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有,没有关系密切的人也没有喜欢的人,更没有隐藏的身份,我也不喜欢鬼怪这些东西。” 他抿了抿唇,“我最害怕这些东西。” 李什的脚步突然顿住,晏栖刚要察觉出些许不对,便听他说:“到了,推门进去看看吧。” 晏栖纷乱的思绪在此时被打断,极度紧绷之下的他什么异样也没察觉,兀自伸手,将面前的房门推开了一些。 ——浓重的深红色映入眼帘。 晏栖眼前条件反射地一花,下意识以为那是外头仅剩的残阳余晖,他还没看清屋子中央摆了什么,身后猛地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 他被一把推进了房内。 晏栖急忙用手撑住了地面,掌心和膝盖传来疼痛感,疼得他忍不住深深抽了一口气,眼泪骤然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他余光瞥见了深黑的一角,像是什么家具的边角,漆黑的木中勾勒出一笔金色的字迹。 晏栖本能睁大眼去看。 ……他面前俨然是副漆黑的棺材,沉甸甸的黑木正中央,并未写着常见的“福”或“奠”。 那金色的大字分明是——“压”。 晏栖鼻尖有淡淡的酒气,他按在地上的指尖也传来了湿润的触感,空白一片的头脑什么也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低头去看。 是朱砂。 画阵用的朱砂要掺酒研磨开,那股酒味混合着不知名的气味飘进晏栖鼻尖,教他猛地打了个哆嗦,思绪骤然回拢! 整个房间地面都是朱砂的痕迹,大片大片的鲜红蔓延开,像是飞溅的鲜血,浓重、压抑,还有被困在符咒正中央的那副名贵的棺材。 宛如地狱般的景象看得晏栖眼底也被映射出淡淡的红芒。 晏栖要疯了。 他猛地回头去看将他推进来的罪魁祸首,几近崩溃的质问道:“李什,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什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里满是阴翳。 他身后,如血残阳彻底坠了下去,黑暗无声无息笼罩上来。 他忽地张嘴,提高声音道:“我把偷东西的贼带过来了,你弄丢的东西就在他身上!” 他等了会,不可置信道:“凭什么?!我的任务应该完成了!偷东西的贼就是他!” 晏栖受伤的地方疼得厉害,李什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什么偷东西的贼……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李什愤怒得像只发狂的野兽,目光忽地死死盯住了晏栖。 “祂遗失的东西一定在你身上。”他神经质地喃喃道:“那些npc都在看你,他们都在关注你……你没有偷叶家家主的东西他们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那是不是什么关键性的道具,你拿出来呀,拿出来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你难道忍心看我死吗——?!” 最后那句话的声调骤然拔高,甚至有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晏栖愕然地望着眼前癫狂的人,好半晌才喃喃道:“你疯了……” 李什彻底疯了。 他现在一点也不像个正常人,反而癫狂得像只鬣狗。 他不自觉往后靠,李什神经质目光死死盯着他,见状又要发狂。 下一瞬,青年的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 晏栖有些紧张地张开了眼,发现他此时正蜷缩在不知哪的柜子里。透过柜门的缝隙,他看见外头积了满地的灰。 这也意味着,他还没离开楼顶。 晏栖瞳孔骤缩,怎么可能!他给道具设置的最远瞬移点明明是三楼,为什么没有成功?! 【系统先生?】 【道具使用失败,超出道具生效范围,已自动将宿主移至安全地点】 晏栖快绝望了,指尖无意触碰到怀中的日志,反应过来后骤然攥紧了那本线装书。 他所处的屋子似乎离李什很远,但即使隔了这么远,晏栖也依然能听见他愤怒之下发出的嘶吼声,这声音过了许久才消失。 晏栖用手死死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柜子里的空间狭窄极了,空气也格外稀薄,他憋得难受极了。在这极小的地方,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剧烈、庞大,他甚至觉得这声音会让他因此被发现。 可这不过是他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晏栖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衣料摩挲发出的窸窣声响都能惊他好几下。 没有信号。 这层楼仿佛被看不见的结界屏蔽了,没有一点声响、没有一点活物的痕迹,甚至于蚊虫的尸体都没有。 已经很晚了,陆景发现他不见,约莫会去找安溪,到那时,他的谎话便会被拆穿。 ——陆景会上来找他吗? 晏栖心里甚至升起了微末的期望,他不敢出去,怕李什就守在外面,他一旦出去便是自投罗网。 他现在能怎么办? 晏栖咬紧了舌尖,最终茫然又无望地发现他此刻什么也做不了。 绝望和无力感笼罩住他,晏栖忽然委屈得很想哭。 滚烫的热泪在眼眶聚集,恰在此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精神极度紧绷的晏栖骤然咬紧了手背,强行控制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吧嗒。 吧嗒。 似乎是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 是谁? 李什吗? 晏栖胡乱猜疑着,目光死死盯着柜门的缝隙。 他看见一条笔直的裤腿,那脚步声似乎是在朝他的方向走来,却不知是不是朝着他。 他的紧张到达了极点,心脏好似要脱离胸膛跳了出来,那双鞋即将走到柜子前时,忽地停了下。 那双鞋略过柜门前的缝隙,毫不犹豫地转向另一边。 晏栖克制着放松身子,眼里盘旋的泪猛地落下来。 他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他了。 下一瞬,光明从眼前降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旁打开了柜子。 晏栖的心跳猛地停住。 他颤抖着抬眸,对上一双漆黑深沉如寒潭般的眸子。 ——和黎郁明面无表情的脸。 插入书签 第24章 旧楼(24) 这是晏栖第一次知道,原来恐惧到了极点时,会短暂地失去五感。 他耳旁是持续不断的喻鸣,所有声音都在这个瞬间骤然远去。视野隐隐发黑,漆黑的痕迹如同烙印在视网膜上,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 恐惧如影随形,似跗骨之蛆般顺着偃到发木的脊梁拳爬上来。 晏栖的心脏几乎要停跳了。在这个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要如何呼吸。 黎郁明站在他面前,目光居高临下望过来,漆黑的眸子一如往常,平静、温和,却又好像和以往格外不同。 从前他的目光是随意中带着温和,语气是温文尔雅的舒适,态度却总带了点游戏人间的漫不经心,好似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情绪骤变。 而现在,他的温和却像冬日暖阳下的清泉,乍看之下涓涓流淌的溪水干净又透彻,水面折射出灿烂的日光。可只有等到踏进这汪清泉时,才会发觉—— 一切不过是假象。 过了许久,黎郁明低沉的声音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阿栖。”他道。晏栖呆呆地望着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来不及思考。 恐惧到了极点的他甚至没能察觉出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至极的称呼。 男人堵住了柜门,也遮住了走廊上昏暗的光线。晏栖被困在阴影里头,目之所及只剩年轻房东高大的身躯。 微凉的指腹落在晏栖眼睑处,生着薄茧的手极尽耐心地拭去眼尾湿润的痕迹。男人的目光落到他面上,好似高高在上的神明审视不忠的爱人。 "怎么哭了呢?" 他问,那声音当真是温柔极了。晏栖却从这温柔到了极点的声线中察觉出沼泽般腐烂浓郁的爱意,他微张的唇颤抖着,迟迟不敢回应年轻房东的话 ——为什么会这样? 空茫的大脑中骤然划过疑问。 ——黎先生分明是好人。可他却从黎郁明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庞大的、难以名状的恐惧。 是因为他做错事了吗?所以才会心虚、才会害怕、才会恐惧。不……不是因为这些。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晏栖头疼得厉害,身上的伤口迟迟没有处理,随着时间的过去愈发疼痛起来,像无数只虫蚁哨噬他,丝丝缕缕 的痛处牵扰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分辨心底翻腾的情绪。 黎郁明的目光下移到晏栖抱着的膝盖处,瞥见了裤腿上晕开的深红痕迹。他面色不变,指尖却触了上去。 晏栖受惊的兔子般,条件反射往后退,可他的背已经抵住了衣柜深处,他还能再退到哪里去呢? 裤腿被人挽起,黎郁明低头,光影从他锋利的眉骨上滑了过去,也让晏栖第一次发觉:原来房东先生的眉眼这么具有攻击性。 温热的气流吹拂在伤处,隐隐作痛的膝盖变得酥麻起来。黎郁明的一举一动都轻极了,也暖昧极了,对待易碎的珠宝般,垂眸凝望着他的伤口,眸底情绪翻涌。 那些涌动的情绪在抬眼时被压了下去。 他的声音好似惋惜。 "怎么这么不小心?" 晏栖浑身绷紧,那点小动物似的直觉尖叫着妄想逃离,大脑传递出的信号让他意识到一件事。他和黎郁明离得太近了。 近到年轻房东身上的侵略性和攻击性将他紧紧缠住,成了他恐惧不安的最新来源。 晏栖被吓得狠了,一言不发掉着泪,雾气氤自的眼中带上了让人怜惜的祈求,如同笼中被困住的、婉转低泣的金丝雀。可他不知道,他越是祈求。便越让人想摧毁。 良久,晏栖鼓起勇气开口,问话的嗓音犹且带着哭腔。"黎先生……" 他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打断,黎郁明起身后退两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向晏栖。 年轻房东的动作是优雅绅士的,如同年轻俊美的王子迎接沉眠已久的睡美人,态度却适着不容许睡美人拒绝的强势。 黎郁明微笑道: “阿栖不是一直想看看楼顶都有什么吗?”"我现在,便带阿栖去看。" 晏栖总觉得眼前的人古怪极了,像是黎郁明,却又和黎郁明有着细微的差别。他盯着那只伸出的手,好半晌,他才硬着头皮将手放了上去。 温热的掌心顷刻间覆盖上来,牢牢握住了他的手。如同握住他的咽喉。 晏栖在黎郁明的接扶下迈出了狭窄的衣柜,出了这间屋子。 期间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黎郁明,心情忐忑又不安,担心被他认定为好人的npc会在下一刻撕开面具,将触犯规 则的他毫不留情地杀死. 出了屋子,晏栖左右看看,发觉这间屋子是离李什最远的一间。 四周暗极了,破败的走廊上,发黄的光线一闪一闪地晃动着。很安静,安静得仿佛他此刻身处的不是被划为禁忌的楼顶,而是一层普通的楼层。 晏栖被晃动的光线吓得不轻,惊弓之鸟般靠近黎郁明,双手攥紧他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 黎郁明动作微顿,在晏栖察觉前再度迈开步子。 晏栖忍不住问道: "我们现在要去哪?""去看你想看的东西。" "我不想看了……”晏栖怯生生道,开口的嗓音里带着严重的哭腔, “我们现在下楼回去可以吗?" 他死死抓住黎郁明的手臂,好像一株骤然经历风吹雨打的菟丝花,漂亮的面貌都随着那场暴风雨逝去,被洗礼过后的根茎孱弱又无力地拳附住身旁的参天巨木。 之前的晏栖对副本的一切都怀着股说不清的平常心。或许是因为这个副本太平静安稳。 安稳到第一次进副本的他总有股致命的错觉——好像副本也没什么可怕的。 黎郁明停住,侧头向他投来目光。 晏栖的直觉在某些时候很准,声音愈发软糯起来,哭过后的双眼适着惊人的联丽,委屈抿紧唇瓣的模样如同一株饱满馥郁的玫瑰,被一颗骤然滴落的水珠打湿得颤颤巍巍。 "我身上的伤好疼啊,黎先生,我们现在回去可以吗?"近乎是哀求的语气。 黎郁明目光平静地看著他。 被注视的晏栖心里开始打起小鼓,几乎要察觉出不对了,可下一刻,黎郁明看向他的眼中又带上了熟悉的笑意。他的嗓音温柔得好似能抚平所有伤痕。 “阿栖想看。” 短短四个字否决了晏栖所有想借此逃离的想法。 黎郁明道: “那就带阿栖去看。” 晏栖心头升上说不出的恐慌,越往前走,他便越觉得黎郁明的前进的道路有问题。直到再次站在那间他曾逃出的房子面前,晏栖心头的不安化为千斤重的顽石,死死压住心脏。 他慌乱地回头, "我不想看这里面的东西!" br />黎郁明握住他想撤离的手,滚烫的温度从手背一路蔓延上升,以往让他安心的体温此刻却仿佛成了催命的信号,惊得他浑身汗毛竖起。 晏栖眼里露出惊恐,有些不明白黎郁明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强势。年轻房东就这样,从身后半环着他,维持着这样将他半笼罩在怀中的姿势,轻轻推开了那一扇破旧的、单薄的房门。 ——吱呀。 大片殷红鬼魅的符号映入眼帝,瞳孔被刺激得泛出猩红。那副漆黑的棺材也一并闯进晏栖视野,偌大的“压”字镇住的好似不是底下的亡魂。 而是晏栖。 他的呼吸在这个瞬间变得剧烈,如同缺氧干涸、逼近死亡的鱼骤然接触到河水,迫切地、急促地呼吸着。 指尖控制不住地哆嗦,细瘦的肩、笔直的双腿也开始发颠,比之前更加剧烈凶猛的恐惧翻涌上来,双腿生根般被钉在原地。这股恐惧适过交叠的双手传给了身后人。 "——阿栖看见了什么?" 薄唇近乎要吻上近在咫尺的玉白耳尖。晏栖的声音也开始发颤, “棺材和阵…….” “还有呢?”年轻房东不紧不慢地发问。"还有、还有……" 晏栖大脑一片空白,还有什么?一道阴毒怨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慌乱中的他下意识顺着那道视线找了过去。 是李什。 晏栖瞳孔骤缩,而后忽地反应过来李什现在的模样不太对劲。 他维持着面朝下的姿势趴在地上,如同被什么东西重重压倒在地的。角落的地面洒着尚未研磨的朱砂,他的脸似乎是狠狠擦在了那些细小的砂石上,半边脸上悉数是殷红的痕迹,分不清是血还是朱砂。 李什的手脚呈不自然的弯曲状,正沉闷地喘息着。 晏栖惜了,前后不过一个小时,李什便从那副癫狂的模样变成了现今这副狼狈衰败的惨状。发生了什么?是谁把他弄成这样的? 李什怨毒的视线死死盯着他,晏栖几乎觉得他会被这股视线烫到。 他忽然有一股不合时宜的委屈,明明是李什骗他上来,又说了那些乱七八精的话。李什现在这样看着他,好像对方此时身上的伤和惨状是他造成的。 等等,晏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脊 背一点点变得僵硬,哆嗦的身躯也被突如其来的想法抽走了所有力气。 这道目光看的不是他。 ……是他身后的人, 晏栖近乎呆滞地想,他身后是谁呢?他有些茫茫然地垂眸,看见了握住他手背的那只手。 有温度、有呼吸、有…… 心跳呢? 晏栖和身后人挨得很近,他的后背牢牢抵住黎郁明的胸膛,适过那层单薄的衣衫,他没有察觉到任何来自于身后人的、心脏的跳 动。 没有心跳。 黎郁明没有心跳。 这只天真的金丝雀一直到被沾染剧毒的蛛丝层层缠绕住,被困在了暗无天日的茧中时,才终于迟钝地、可悲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哆嗦着漂亮光滑的尾羽,葡萄一般的双眼中含满了湿润的珍珠一样的泪,低低的哀泣着。 ——可是来不及了。 他已经被彻底困在了这张为他精心打造的蛛网上。 李什愤恨地低吼着, "你让我问的问题我都问了!我也找到了愉走你珍宝的贼,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高声喊着,不甘极了, "系统!系统——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 晏栖垂着头,睁圆的眼中满是惊恐。和副本相关的所有东西都被自动消音了,也就意味着黎郁明听不见,他却能猜到李什想说什么。 可他还是不懂。 李什为什么执念是他偷走了厉鬼的珍宝。 晏栖在慌乱中飞速思考着,他什么也没拿黎郁明的,仅有的那盘玫瑰还是对方送他的,难道是那盘玫瑰? 不过一些玫瑰,能有多贵重? "——阿栖怎么不说话?" 熟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侧响起。 温热的、好似活人般的气息拂上晏栖耳尖,一旦发现异样后,那些伪装就如同纸糊的窗,无需据开便能知道后头究竟是什么。环住他的好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鲜红的蛇信和雪亮的獠牙盘桓在他脆弱的脖颈处,做好了准备,随时会将他——拆吃入腹。 “阿栖想看看棺材里是什么吗?”黎郁明温柔地问着。 他径直无视了李什,任由那愤怒不甘的 声音回响在这间屋子里。晏栖被他牵着,走到了棺材前。 每走一步,他都能听见心脏狂跳不止的声音。这声音伴随着身后沉稳的脚步声、角落濒死之人发出的咒骂,形成了一曲诡异至极却高/潮迭起的交响乐,盘旋在晏栖心间。 脚步声停住。乐曲声萼地中断,愈发猛烈的心跳盖过了其他的声音。 一直握住晏栖的那双手腾出一只,随意按在棺盖边缘,而后轻轻一推。沉重的棺盖骤然滑开, “砰”的一声,它重重落在地面上,惊起满地灰尘。 晏栖被这惊天的一声吓到了,条件反射往后躲,反而顺势躲进了黎郁明怀中。他惊愕不已地望着那只手,已然明白了这绝非正常人会有的力气。 他想逃避,惶恐会在棺材中看见什么不好的,比如腐烂的尸体…… 尽管内心极力抗拒,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望了过去。 ——是花。 棺材打开了,里头全是花。 这一幕完全在晏栖意料之外,他望向前方,久久没有动作。 或者说,这副上好的棺材里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玫瑰,却都只有两种颜色。殷红的血、沉闷的墨,强烈的对比刺激着眼球。 芬芳的花香扑鼻而来,馥郁得近乎要教闻见的人奎息。每朵花都是精挑细选的,层层叠叠的花瓣繁多又柔弱,被棺盖落地惊起的风吹得纷飞。 红黑双色的花瓣交织着纷纷扬扬地洒落,如同下了一场漫天的花雨。这一幕简直美到了极点。 极端的美丽是会让人奎息的,晏栖此刻才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殷红的花瓣轻飘飘落在了他的锁骨处,却又被那新雪似的肌肤衬得黯然失色。 黎郁明从始至终都在望着他。 铺满棺材的、好似要将人溺毙的玫瑰并未吸引走他的视线,他的视野内永远只有一个人——晏栖。 打开的棺材如同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便再也没法关上了。 短暂的沉寂后,晏栖胸膛剧烈起伏起来,过量的紧张让他控制不住张大嘴开始喘息。 “阿栖说过,最喜欢漂亮的东西。”黎郁明道。这满棺的玫瑰竟是邪祟精心准备了许久的礼物。 r /> “你想做什么?”他张了张嘴,慌乱地出声询问。 黎郁明答非所问, "难道不喜欢这些东西吗?"“阿栖——”他的声音温柔得一如棺材里的花,是能将人溺毙的美好。柔柔地唤着晏栖的小名,亲昵至极。 晏栖却从他始终不变的温柔中察觉到了什么。……黎郁明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 房东叫他时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哪怕是上次,将他从秋姨身边带走时,也只是唤了他一声"小栖"。 “阿栖”这个称呼,只有一个人这么叫。 晏栖头脑断了线,哪怕已经用力攥紧了手,他的指尖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颠,连带那条手臂也跟着发颠。 "叶纪明……”他从哆嗦的唇瓣中吐出了这个名字, “你是叶纪明……" 黎郁明和叶纪明,分明是同一个人! 晏栖终于想明白了这件事,他眼前浮光掠影般回忆起一幅幅画面。 第一天夜晚时,好心提醒他的男人微微弯着一点双眼,在不久后于黑暗中给他送来了一支救命的蜡烛。可蜡烛只有在黎郁明在时才会点燃,他不在时,那蜡烛便怎么也燃不起来。 从他选择让黎郁明过来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踏入了这个精心伪造的陷阱里头。 安溪发来的短信提醒、陆景同他强调过npc的危险、系统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有那本损毁的守则。这么多、这么多的提醒,他却始终没有注意,一意孤行地选择了相信黎郁明。晏栖的心重重摔进谷底,沉入深不见底的沼泽。 他忽然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人了。如果,黎郁明和叶纪明真的是同一个人..… 那昨天在屋子里,黎郁明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时,他否定得那么坚定。李什那些突然的问题和吼出的那句话,在此时迎刃而解。 晏栖从未有过这么心慌的时刻,他感觉整颗心脏都像被浸泡在了毒液当中,每一下跳动都牵引着剧毒进入心室。他一边对叶纪明说爱,甚至为了稳住对方,还提出了那个荒唐的恋爱方式。 ……一边又在外人面前否认了他说出口的喜欢。 被背叛的叶纪明会杀了他吗? 身后的人亲昵地拥住了他,晏栖被这突然的动作吓得失去了所有力气 ,瘫软得甚至无法独自站立。 黎郁明含着笑意的声音问他: “阿栖在想什么?”这声音平常极了,和以往没有丝室区别,语调、嗓音,处处都适着完美。 偏偏是这股极致的完美催生出了强烈的荒诞。 他分明听见了那个名字,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眼前混乱的一切和他好像无关,黎郁明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晏栖。 晏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侧过头,不安的雪白面庞完整暴露出来,那双含满泪水的眼瞧着当真是委屈极了,凄凄切切地望过来,精致的喉结上下滑动,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如同幼猫般的鸣咽。 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撒娇。 更像是鸟雀濒死时发出的哀鸣。 怎么会让它死呢。 黎郁明望着这双祈求的眸子,却没有放手。他反而收紧手臂,国住了晏栖的腰,神色仍然温柔,唇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 “阿栖想说对不起?"他这样说, “没关系。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只要——”"阿栖是爱我的。" 这几个字轻极了,却像一柄大锤,重重敲在晏栖心头,砸得他耳膜隐隐作痛,舌尖上滚了好几圈的话最终还是没敢吐出来。 黎郁明说,只要他爱他就够了。可他们都知道,那些倾诉的爱意和诉说的爱语不过是个轻薄到一戳就破的谎话。 黎郁明却始终不曾戳破。 晏栖近乎茫然地想,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阿栖承认了,你是爱我的。” 黎郁明的目光带着近乎病态的偏执,他只相信,也只愿意相信自己认可的真相。他声音温柔地又重复了一遍。 他说话时并未压低声音,这些话通通传进了被压得喘不过来气的李什耳中。李什的声音骤然拔高,恍然大悟地嘲讽道:"你竟然勾搭了npc,难怪你能活到现在……" “那些问题你都听见了!"他话音一转,声音尖利地嘶吼: "黎郁明!他骗你的,他说的话都是假的,都是系统给他的人设!”"——他根本就不爱你!" 李什恨到了极点,用尽所有力气喊出这句话,空旷的房内隐隐传出回 声。前面的话被屏蔽了,可最后那句话却完完整整地传到了晏栖耳中。 他慌乱至极地抬头去看黎郁明。黎郁明面色不变,仍旧温柔地笑着。李什在他的背后嘶吼着,却连一个字也换不回他的动容。 晏栖惶惶然地听着李什的声音,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眼眶盈满细碎的泪珠,粉白的指尖无力地攥住了不知谁的衣角。 黎郁明面上的笑淡了下来,看向晏栖,认真道: “他好吵。”晏栖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我让他闭嘴好不好?" 晏栖无措极了,在心里发问:【系统先生,他要怎么让李什闭嘴?】没有回应。 他被黎郁明发现后,系统便像掉线了般,怎么都叫不出来。若不是系统商城和背包还能打开,晏栖这会已经被吓昏过去了。他疑惑着,只见黎郁明松开了手,靠近李什。李什的嘲笑声等地小了许多。 ——下一瞬,晏栖瞳孔骤缩。 黎郁明掐住了李什的脖子,线条分明的侧脸适着说不出的冷血,无形的阴气形成了无数道利刃,而李什就在这利刃裹挟下…粉身碎骨。 万劫不复。 热血溅得到处都是,天花板、地面、培壁,温热的血液混合着朱砂,将整个房间染成了不详的深红色。那血甚至流淌到了晏栖脚边。 也染红了晏栖的双眼。一点温热的痕迹落在他的脸颊处,他迷茫地眨了眨眼,下意识伸手摸了下。 是血。 他完全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腿肚子不住抽搐,浓重的血腥气息污染了房内的空气,他快被这血腥味逼得呼吸不过来了,鼻腔都是这股味道,几欲作呕,视觉上大片鲜红却更加让他恐惧。 李什死亡的过程是飞快的,甚至是悄无声息的,不等晏栖看清便被解决了。可他还是体会到了害怕,仿佛被剥皮拆骨的人是他。 黎郁明站在满地血泊中转身,他的面容无疑是俊美无俦的,眉眼含着浓郁到令人奎息的爱意,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身上没有沾到一点血迹,好似身后的一切与他无关。 他朝晏栖伸手,神情带上了微弱的期待。这是个邀约的姿态。 r /> 眼前这一幕带给了他极大的震撼感,晏栖控制不住往后退。黎郁明目光不变,伸向他的手仍旧悬在空中,似乎随时等着他搭上来。 那充满爱意的粘稠目光只会让晏栖想要逃离。 他太害怕了,甚至忘了身后便是那副装满玫瑰的棺材,这一退,便让他的小腿肚骤然撞了上去。晏栖失了重心,身子猛地向后跌。 他的目光随着身体的跌落而移动着,从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移,望见了黎郁明含笑的脸。他分明在笑,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黎郁明的眼底只有一片冰凉,双眸浓黑似墨,好似没有光亮能投进他眼底。 他的视线持续上移,看见了沾染血迹的天花板。 细瘦的身子骤然跌入玫瑰丛中,花瓣被惊起,又纷纷扬扬落下,洒在晏栖的面颊、脖颈、手背。他被埋进了这堆玫瑰中。 棺材里暗香浮动,这副棺材名贵极了,木材上能嗅到淡淡的香气,玫瑰的气味缠在在里头,愈发相得益彰起来。 晏栖却满眼都是恐惧,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自棺材里坐了起来。他甚至还来不及松口气,一双冰凉的手自玫瑰丛底下伸了出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一具冰凉的身躯破开层层花瓣的阻拦,带着满身浓烈的花香和药香葵来。身后人的下颔靠在晏栖脸侧,他险些被吓得尖叫出声,条件反射侧头去看,映入眼帝的是张熟悉的脸庞。 …叶纪明。 ——这副棺材是叶纪明的棺材。 晏栖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慌忙推操着身后的人,妄想从死尸的怀抱中逃开。可他的力气一向是微弱的,只能如折翼的鸟雀般被牢牢困在叶纪明怀中。 叶纪明漆黑的眸微垂,盯着他惊惶的侧脸看了许久。他的目光落在了晏栖侧颊被抹开的鲜红上。 晏栖真的很白,肤色似雪似瓷,干净细腻,那抹血色落在他肌肤上,被衬出几分触目惊心的美感。他眼中是惊惧,怯怯望过来的模样极大激发了人的凌虐欲。 他已经被逼到角落,走投无路了。 叶纪明伸手,指腹自那抹殷红上擦过,将剩余的这点痕迹擦拭干净。别人的血,碍眼。 做完这个动作后,他的眸子带上点笑意,唤道: “阿栖。”晏栖哆嗦着身子不敢动,他的余光中,黎郁明朝他 走近,最终在棺材旁停了下来,目光居高临下望过来。 明明是同一个人,晏栖却恍惚有种被捉/奸在床的荒谬感。 叶纪明像是察觉了他的情绪不对,声音轻缓,指腹若有似无摩挲着晏栖的手腕。"阿栖更喜欢谁呢?" 晏栖一惜。 叶纪明捏着他的手,面上虽有笑意,但那笑意同样没有浸染到眼底。"我信阿栖爱我。 “可——” “阿栖对我说的话,我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不是答应过我,不会私自上来的吗?”叶纪明如玉石般冰凉的额轻轻抵住晏栖的额。 晏栖慌极了,殷红的唇被吓得发白,辩解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围,最终又被他咽了下去。叶纪明真的会听吗?还是说,他只是想找一个借口对他下手? “阿栖愿意花心思骗我,我很高兴,这说明阿栖把我放在心里。——你说的谎我都可以忽略不计,只要你是爱我的。” 邪祟弯起眉眼,在这副装满了玫瑰的棺材里朝他的心上人索爱。 “可阿栖,你不该上来的。”叶纪明话音微顿,声线如裹满□口的蜜糖,一旦被吸引,便会在不知不觉间亲手咽下肠穿肚烂的毒药。"你不该生出离开我的想法。" “你怎么能离开我呢?”叶纪明神情似悲似凄,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 “你说过会永远爱我,想示远同我在一起,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答应阿栖的事,我做到了,阿栖也应该做到,不是吗?" 晏栖喉咙发出一声鸣咽,望着叶纪明写满爱意的双眸,他的脑子里忽然目出了一个念头。 叶纪明果然是鬼。只有鬼会这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个念头,只是望着叶纪明满是爱意的眸子,他忽然找到了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叶纪明爱他。 晏栖心口酸胀发麻,甚至于眼眶都有些发酸,感到了一股巨大的、难以言说的展撼。叶纪明是鬼……鬼也会爱人吗? “明天是我生辰,也是最后一天了。”叶纪明忽地道,神情是淡淡的喜悦,含笑的唇轻轻吻了下晏栖颤动不已的羽睫。他接下来的话让晏栖猛然睁大了眼。 "——过了明天,阿栖就 永远离不开了。" 叶纪明为什么会这么他难道知道副本的事?他明明、明明只是个npc!这些事和七天的时限,他都不知道的?! 叶纪明望向晏栖惊骇不已的眸子,唇上的笑意淡下去。“阿栖果然是想走的。” 抿直的唇角复又弯了起来,叶纪明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宣誓,郑重又认真地和他做着保证。"没关系,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话音落下,他骤然吻了过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晏栖完全失了挣扎的力气,被迫仰起头承受着邪祟的爱意。他面颊浮出病态的薄红,双眼渐渐失了焦距,喉结不住上下滑动,舌根被吮得发麻。 一只雪白的手臂被迫搭在棺材边缘,而后另一只冰凉的手覆了上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不许他逃离。手臂内侧的软肉被有些用力地按住了,微微陷进一点小窝,周遭也泛起淡淡的粉。 鲜嫩的玫瑰被挤压着,印上折痕,绯红的花汁溢出,染粉了晏栖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气。他里里外外都沾上了叶纪明的气味。 晏栖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直到被叶纪明放开时,出走的五感才一点点回到身旁。 他的唇色被吻得殷红,覆着一层晶亮的水光,本就明显的唇珠此刻被吻得微红微肿,唇好似都合不拢了。 晏栖小口小口喘着气,室内的温度太低了,他每次呼吸都会吐出一阵白蒙蒙的秀。过了许久,缓过劲的晏栖不自觉咬住了一点唇肉,而后又慢慢松开了,一点猩红的舌尖自他的唇瓣的缝隙中露出。 叶纪明的指腹缓缓抚上他的下唇。晏栖头脑发蒙,好半晌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抬头,对上叶纪明加深的眸色,一股小动物般的直觉迅速从后背窜了起来,让他支撑着瘫软的身子往后靠,眼里不自觉露出祈求。不能再继续了... 他会疯掉的。 叶纪明的笑意在这个吻中加深了,终于落到漆黑的眼底。"我答应过阿栖。" 晏栖抓着棺木边缘的手松开,却没注意一本线装书从他外套里掉了出来,落到被□□的玫瑰上。是那本叶家小辈的日志。 晏栖浑噩中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只修长的手将那本 书拿了起来,随意翻开查看。他猛地回神,小心观察着叶纪明的面色。 叶纪明神色淡淡,随意扫了两眼便丢出棺材,而后他像是发觉了晏栖的紧张,略微提起一点兴趣。"阿栖想看这本日志?" 凝成实质的阴气将他丢出去的书捧了回来。之前看不见时不觉得,现在看见了,晏栖才发觉这层楼已经完全被阴气吞噬,甚至到了凝出实体的程度。 那聚拢而来的阴气又飞速散去,一小缕气息却亲昵地蹭了蹭晏栖的食指,不愿离开。晏栖微愣。 叶纪明寒凉的目光随之扫来,那缕阴气才依依不舍地散开了。他的目光随之移到晏栖身上,目光里的冷意骤然散去,温柔道: “阿栖想看,我念给你听。之前没告诉过阿栖的死国,我也说过 你听。" 晏栖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搂入怀中。 "说起来,写这本日志的人阿栖也认识。"晏栖微顿,脑子里冒出两个人选,——那对双生子。 “是叶槐。” 晏栖心道果然是双生子中的其中一个,他对弟弟没有太多印象,除了那次在秋姨面前,对方说喜欢他,还会来找他玩。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有些忐忑地小声问道: “叶槐和您一样,都是三十年前的人。”他短暂停顿了下, “三十年过去了,他怎 么还是小孩的相貌。" "当然是因为他也死人。" 叶纪明笑得好看极了,眸中是漫不经心, “我再告诉小栖一个秘密,这栋居民楼所有你见过的、没见过的原住民都是叶家人。” "——叶家人已经死绝了。" 晏栖惊住了,随之升起些许疑惑,若说叶家人都死了,那网上所说的叶氏集团…… 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般,叶纪明又道: “还活着的自然是叶家旁系或没参与那件事的人,叶家本家所有人都死在了三十年前。" 他顿了下,像是觉得这样会吓到胆小的心上人,有些无車道: “那两个孩子不是我杀的。”这番话承认了其余叶家人是死在他手下的。 晏栖后脊升起一股寒意,心跳也加快了不少,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再次去人了和自己身处同一副棺材的是只性子 不定、喜怒无常的鬼。 “叶槐叶月是被秋姨杀的,他们两个是我父亲私生子的孩子。” 叶纪明的父亲早逝,秋姨是他父亲的外室,而那两个孩子是叶纪明那位私生子兄长的孩子。晏栖不明白极,秋姨是这两个孩子的奶奶,又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为了镇压我。”叶纪明淡淡道。 晏栖学心出了湿热的汗,他生平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或事,更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舍得对自己的孩子下手?而让他更加无法理解的事还在后头。 叶家在叶纪明父亲那一辈时便开始势微,私生子和嫡子混乱不堪,叶父死后,这些虎视眈眈的私生子为了抢夺家主的位子而撕破脸皮,开始内斗。 他们争了十余年,直到叶纪明十六岁那年,被遗忘了多年的叶纪明异军突起,以非人的心计和手腕,拖着孱弱的身躯,在十七岁这年正式接过了叶家家主的位子。 此后他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十二年。 直到他身边最亲的人联手设下了一个瞒天过海的陷阱,将他骗进这栋楼,做了叶家的垫脚石。以一个荒唐的、打生桩祭祀的名头。 但叶纪明命格特殊,死后可化为厉鬼,需要两个八字纯阴的孩童镇压,更需以人命来养,不若叶家会被搅得不得安宁。叶槐和叶月就是为了镇压他而生,他们前前后后谋划了十几年,最终将叶纪明的尸骨和魂魄一同压在了这栋楼底。 ——永世不得超生。 直到二十年后,没了叶纪明的叶家彻底败落,几个不懂事的年轻人意外找到了这本日志,妄想依靠叶纪明的力量重振叶家,将叶槐叶月的尸骨挖出来烧成了一捧白灰。 之后的事晏栖都能猜到了,他的神情有些怔松,目光下意识望向叶纪明,只觉心口一阵发紧。 叶纪明的出生伴随着别人的死亡,他的死亡也伴随着无車者的死亡。他化为厉鬼从地狱带着血海深仇爬出来,最终结束这场荒诞的祭祀。 “你心疼我。”叶纪明忽地愉悦道, “晏栖。”他这次唤得不是晏栖的小名,而是他的本名。 "我喜欢你为我动容的样子。" 他伸手,冰凉的指节捏住晏栖下颔,眉眼的侵略性和强势扑面而来,牢牢禁锢住了晏栖,那双漆黑的眸子灼热明亮。"我回答了阿栖所有 的问题,所以作为交换,我要向你提一个要求。" 邪祟说。 "——吻我。" 0 第25章 旧楼(25) 晏栖在惊愕中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瞳眸。 邪祟眸底面上含着极淡的笑意,源着这个抬头的姿势,他能清楚看见邪祟的眼底。那里头迸发的爱意像腐烂的泥沼,浓烈厚重到了哪怕他只是看一眼便会呼吸不畅的程度。 “阿栖。” 叶纪明淡淡地唤了一声。 刚才那点粉饰太平的平静在此刻骤然消失,晏栖心跳又开始剧烈起来,直觉告诉他,叶纪明现在很危险。他最好照着叶纪明的话去做。 晏栖攥紧掌心,尚在哆嗦的身子朝前,含着满眼的泪吻上了面前死去多年、饱含怨恨从地狱里头爬出来的邪祟。 冰凉的触感。这个吻轻得像一片羽毛,打着旋从空中落下,好似举足若轻,落地时泛起的涟漪却久久不曾停息。 晏栖后颈目出了冷汗,只觉手脚冰凉一片,身形也不置可否地僵住。他真的很怕鬼。 怕到哪怕只是听见都会心生畏惧的程度。更遑论让他去亲吻一位厉鬼。 ——可他现在的确是在这么做。 潮湿的、温热的泪顺着眼尾滚落,他闭着眼的模样那么可怜、那么委屈,像是被逼献祭的羔羊,明知前方是深渊,却因没有后路可退,只能被迫踏了上来。 他细瘦的肩发颜,手掌宁愿去握棺木也不愿握住叶纪明。 叶纪明睁着眼,视野内是晏栖被泪打湿得一簇簇的眼睫,薄薄一层眼皮覆盖下的眼球因不安而颤动着,迟迟不敢睁开。 为什么要这么害怕呢? 明明,说过爱他的。 “你不能怕我。”邪祟的声音适着十足的阴冷。 叶纪明往后退开了,指尖掐住晏栖湿润的下颔,在怀中人茫然时以更加凶狠猛烈的趋势复又吻了上去,像一只疯到了极点的野狗,凶猛、不知轻重。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晏栖身子哆嗦得更厉害了。叶纪明发现了他的害怕,也国此生气了。 意识到这点,层栖睁大了眼,眸中的惊恐直白地透露出来,他本能抗拒挣扎,却反而引来更加猛烈的亲吻。不要…… 呼吸被剥夺,视野也被丝带般的东西遮住。晏栖在黑暗中听见了邪祟病态又缠绵的声音。“等阿栖不怕我了,我再解开,好吗?”他 问着,却没有给晏栖选择的机会。 黑暗带来的恐惧织就一张巨大的网,晏栖的思绪逐渐变得浑浑噩噩起来,视觉、听觉、唯一还能感知到的只有邪祟触碰他的、冰冷的手指。 【副本剩余倒计时:24小时】【请玩家在倒计时结束前离开副本,副本关闭后玩家将永久滞留】 十二点过去,第七天降临。 晏栖失踪了。 陆景发现这一点时已经是傍晚,那只讨人厌的黑猫不知为什么一直在扒拉他的房门。他开门后发现对面晏栖的房间房门大开,里头却空无一人。 想起晏栖出门的目的,他下楼去敲响了安溪的房门。门开了,想找的人却不在里头。 "我没给他发过消息约他。”安溪冷冷道, “你们遇见李什了?"陆景眉心壁得死紧,眸子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安溪从他的默认中猜到了些什么。“只剩最后一天了,找不出来晏栖、带不走他——他会永远留在这个副本。” 晏栖不知外面的时间过去了多久,系统除了自动提醒他副本倒计时的消息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头脑时而清醒时而混沌,为数不多的几次清醒,身旁都陪着叶纪明。 他被迫躺在深不见底的棺材里,承受着邪祟的吻。 叶纪明大多数时候都不曾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吻着他,有时候又会笑着说爱他。他还要昱栖回应. “就说阿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叶纪明的声音含着笑意,倘若晏栖能看见,便会发现他此时的面上的笑冰冷极了。 哪怕看不到,晏栖也条件反射地绷紧神经。他已经惹怒过叶纪明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晏栖拼命回忆着,试着张了张嘴,微弱的鸣咽声传出。叶纪明想让他说话时他才能开口。 "……我第一次见到怒时,就喜欢上怒了。"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卡牌道具时说出的话。 "我最喜欢您的……眼睛。" "如果我早出生一些,或者您晚出生一些,是不是一切就都会不一样。""我希望和悠一起去看海浪。" "……我在怒从未知道的 地方深深地爱着恣。""我想好好看看您的样子……" 晏栖每说完一句话,便有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他被这时不时的吻弄得浑身颜抖,缚住双眼的缎带也被泪泅湿。等到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还说过什么时,叶纪明才满意地喊了停,指腹抚上他泛红的面颊。 "阿栖这不是很爱我吗?" 他道:“我也爱你。” ".…永远。" 这两个字传进晏栖耳中,让他控制不住地浑身哆嗦,一股绝望涌上心头。难道他会被永远困在副本里头吗?他会死吗?又或者说,那后果会比死亡还精糕。 他几乎不敢去想离不开副本的后果,鸣咽着蜷起了身子,想起什么,又小心抬头,声音带着祈求。"现在几点了?" 系统的提示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晏栖没有办法判断副本结束还有多少时间。其实他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做出反抗。 但晏栖不甘心,他不想就这么轻易死去。 “傍晚了。”叶纪明道。 "——我的生辰,就快结束了。" 晏栖和他做的三天约定,只到他生辰这一天,过了这一天,之后要怎么办,全凭叶纪明高兴。 晏栖身子顿抖得更厉害了,蒙住眼睛的布条彻底湿适,他的眼睛也哭得难受,但泪却止不住。心里的恐惧也止不住。 “为什么要哭呢?”叶纪明问,声音轻地得像是呢喃。"明明对房东笑得那么好看,对你那个室友是笑的、对你那个朋友也是笑的,更甚至对楼下那个管理员也是笑着的。" "对我为什么要哭呢?" 晏栖不说话,咬紧了唇想将脸埋进玫瑰里头。叶纪明的声音却仍旧不紧不慢地追着他。 “阿栖应该还不知道吧,他们看你的视线,让我讨厌极了。”叶纪明厌恶道。"他们怎么敢喜欢你呢?——阿栖爱的,明明只有我一个,我说得对吗?" 晏栖无声哭泣。叶纪明的爱太沉重也太固执,他承担不起这份厚重的爱意,便只能用沉默来对待。 耳边是叶纪明絮絮的话,鼻尖盈满玫瑰香气,在这香味 下还有一丝淡淡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的血腥味,这缕味道时刻提醒着晏栖,他面对的是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厉鬼。 他在脑内开口,声音因为哭音变得更格外软糖。 【系统先生,我要留在这个新手副本了吗?】他当真是难过极了,【你要绑定下一个玩家了吗?我还不想这么快死,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让我活下去吗?】 【……有。】系统的声音带着喵杂刺耳的电音,听上去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口的。 晏栖心里的绝望微顿,险些以为这是他濒死前产生的幻觉。但下一刻,他听见系统用力道:【——有!】 这一声破开了滋啦作响的电子音,真真切切传到了晏栖耳中。晏栖愣住了,他绝望了太久,猝不及防得知这个消息,头脑都是惜的,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叶纪明的声音突然停下。与此同时,另一道电子音在晏栖脑中响起—— 【副本剩余倒计时:一小时】【请玩家尽快离开居民楼,成功踏出居民楼大门的玩家将离开该副本】 下一秒,晏栖耳畔忽地听见了一点细微的声响,像是什么巨大的爆炸产生的波动,他的耳朵被捂住太久,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声音是从何而来的。 就在他怀疑这是错觉时,一股类似某种展动产生的余波骤然扫了过来。 晏栖听见了花叶簌簌翻飞的声音。 他敏感地察觉到身旁的叶纪明停下了动作,周身气势往下沉了许多,填满楼顶、近乎遮天蔽日的阴气翻涌着,传达着其主人的怒气。晏栖的心跳加快, "刚刚……是什么?" “一点小插曲。”叶纪明安慰着他,转头却又说: "我现在去把外面的脏东西解决掉,再回来陪阿栖。""阿栖乖乖待在这等我好吗?" 能让这一天一夜来对他寸步不离的叶纪明说出这种话,晏栖已经隐约猜到刚才的波动是什么了。他在棺材里屏住了呼吸,疲软的指尖略略一蜷,心头猛地升上一丝希黄。 系统先生没有骗他。 他真的还有离开副本的机会! 晏栖笨拙地藏起了这突如其来的喜悦,生怕被邪祟注意到。 冰凉的吻落在他额头,叶纪明目光森冷,语气却是温柔至极的。“等我。 ” 阴冷感从他身边离开,晏栖几乎不敢相信叶纪明会离开得这么彻底,等了又等,始终没等到什么动静,这才摸索着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扯掉了遮住双眼的缎带。 长时间没有接触光亮的双眼很不适应外头的光,晏栖缓了许久才再一次小心地睁开了眼。入目的一切让他愕然。 整个室内都铺满了羧黑的阴气,这些气息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水,又好像雾气般笼罩住了棺材。或者说,笼罩住了棺材里的他。 晏栖从未见过这么多、多到铺天盖地的阴气。 他攥紧了掌心,惊骇得说不出一句话。左右看看没发现叶纪明的身影,心里那点逃跑的小心思开始鑫鑫欲动。 晏栖从棺材里翻了出来,踩在铺满朱砂的地面,那些漆黑的阴气在碰见他时便如潮水般散。看见这一幕,他的神情微愣,来不及多想,在模糊一片的阴气中辨别出房门的位置,摸索着走了过去。 他所到之处,阴气也跟着避开了些许。 晏栖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叶纪明才说过是傍晚,但天色沉得像日出前最暗的时候,一点光都适不出来,有的只是走廊上昏黄黯淡的光线。 纷乱喏杂的声音顺着狭长的走廊传进他的耳中。 晏栖辨不清那是什么声音,只是越靠近楼梯,越能感觉到空气中和阴气纠缠搏斗的不知名力量。他一路走来,发现这里的地面、培壁、家具都在呈现逸散的姿态,好像要灰飞烟灭般,空中悉数是层浮的尘埃,看得晏栖格外心 惊。 【系统先生,究竞发生了什么?是副本要关闭了,所以这里也要推毁了吗?】晏栖等了一会才等到系统的回应,仍然伴随着那道刺耳的电流声。 【楼顶有结界……结界不稳,有人在攻击结界和叶纪明,所以副本也跟着开始损坏。】 晏栖吃惊。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对方间接救了他的命,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晏栖这么想着,抬头的瞬间撞进了一双黑沉沉的眸中。 他的呼吸下意识停滞,随后发现那双眼并不来自叶纪明,而是另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选。是陆景。 阴气在靠近楼梯口时便散去了,不,它们被其主人收了回去。也 国此,晏栖看清了此刻的楼顶是什么状况。 叶纪明站在上方,身形几乎融进那秀蒙蒙的阴气当中,眉眼诡谲莫测,双眼又沉又冷,像一把藏在寒酒深处多年的刀,上头沾染的鲜血好似还未曾淡去。 嗜血、冰冷、黑暗。 整个世界都被这黑暗笼罩。 黑水一般的阴气蒙绕在叶纪明苍白的指尖,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侧头看过来。 陆景也一同侧头望过来。 晏栖瞳孔踢缩—— 陆景背后是炽烈燃烧的、冰冷的火焰,那焰明亮灼热,焚烧着触碰到的一切,包括黑水般的阴气,原本俊关但冷漠的脸在这能能火光中被映得带上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他在铺天盖地的森冷阴气中焚烧出一片火红的光来。那双漆黑的眼也被仿若亮着的光。 晏栖呆愣地睁着红通通的眼看着眼前这一幕。 【副本进入最后倒计时时,玩家在主世界的力量将逐渐恢复。】系统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适时缓解了他的疑惑。 晏栖愣愣道:【陆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鬼吗? 不,叶纪明骗了他这么久,当初作为黎郁明告诉他的那些消息很可能都是假的。那怎么解释陆景那天晚上身后消失的影子?是幻觉吗? 他呆愣间,陆景在火红的烈焰中朝他伸手,向来冷淡的眸光被衬得灼灼起来。 他说: "我来带你离开。" 0 第26章 旧楼(26) 晏栖眼眶微红,水汽翻涌上来模糊了他的双眼。不记仇的小漂亮几乎是眼泪汪汪道:【系统先生,之前是我错怪陆景了。】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胸腔酸软发胀,像是忽然间找到了主心骨,一直以来的恐惧、不安、焦躁都有了可以宣泄的地方,随着眼泪飞快打湿了面颊。 晏栖身形微动,几乎就要伸手搭了上去—— 他在最后一秒被制住了。 邪祟的身形融进了漫天阴气中,紧接着,那道身形出现在晏栖身后,略一伸手,无数漆黑的线雾随着他的动作伸了出去,牢牢牵制住晏栖的手脚,将他单薄细弱的身躯往后带。 晏栖不受控制地往后跌去,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他眼里浮出恐惧,泪水化珠融进那朦胧的阴气中。 晏栖摔进了邪祟冰凉的、病态的、掺杂着怒气的怀抱中。他听见了邪祟阴恻恻的声音。 "阿栖想去哪?" 晏栖猛然攥紧了掌心。 邪祟呢喃似的低语响在他耳边, “阿栖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待在那里等我回去吗?为什么要出来?”“是因为,知道那条疯狗来了?” 疯狗?叶纪明说得难道是陆景? 晏栖抬头,如濒死的天鹅般的脖颈完整露出来,喉结不住上下滑动,悲凄又绝望,嗓子里漫出的都是细碎的哭音。阴气完全将两人笼罩其中,鲜红明亮的火光逐渐远离晏栖视线。 下一瞬,那火光倏地能能燃烧起来,恶狠狠攻向叶纪明。不死不休。 【陆景打不过他。】系统声音里的电子音愈发纷乱起来,【力量恢复需要过程,系统会根据副本评级自动压制力量,陆景现在的力量远远不够。] 晏栖揪住衣角,根本无心听他在说什么,死死咬住下唇同叶纪明对视着。 漆黑的气和鲜红的火在他们身前厮杀,叶纪明的目光却始终盯着怀中人。“我不会让你走的。”邪祟指腹摩挲着他的下唇,硬生生撬开他几乎渗血的双唇,制止了他的自我伤害。 晏栖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温热的泪水顺着白净的面颊滑落,滴在叶纪明手背上,轻轻的一下,稍不注意便会被略过的程度。但他却感受到了滚烫,那滴泪如同阴气最外层攻击 他的火焰般,却比火厉害得多。 分明是滴在了手背上,但灼烧得好似是心脏。燃烧着的烈火被风一吹,火势庞大地烧进了邪祟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中。 晏栖悄悄格住手臂内侧的软肉,他必须做点什么,陆景一个人没办法将他救出去。他要从叶纪明这里下手—— 他要算计眼前的邪祟。 用对方眼底能让人溺毙的爱意。 晏栖慌乱不安极了,但求生的欲望支使着他,撑起他疲软的身躯,让他用通红的鼻尖去蹭叶纪明冷硬的脸,状似讨好。 "悠说过,这三天里听我的……" 晏栖的声音很小,含着浓重的哭腔,又委屈又难过,却还鼓起勇气抬头和叶纪明对视。 晏栖后颈是细小的汗,早就打好腹稿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围,最终还是被他吐出。"您不是问我,我的爱情方式是怎样的吗?我现在回答您好吗,您应该尊重我的意愿——" 晏栖的意愿是什么呢? 他想离开这栋楼。 他离开后便不会回来了。 叶纪明阴冷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晏栖婉转哭泣的面上。这一次,他望进了晏栖的眼底。 那里头干净纯粹。——干净到一丝爱他的痕迹都没有。 ……骗子。 早该察觉的,倘若晏栖追求的是平等的爱,那对他的称呼就不会一直都是“您”了。 从一开始,层栖呼唤他名字时说的就是“您”,哪怕是在被拆穿后、被他逼着说出那些曾说过的话时,层栖也仍然称呼他为"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晏栖耳边是系统倒计时的关闭提示音。 【副本关闭倒计时:三十分钟】 怎么办……怎么办?!! 叶纪明不会放他走的,时间要来不及了!他绝对不能留在这!他不要这样,他要活着离开副本—— 晏栖的泪愈发多了起来,整个视野都变得模糊一片,茫然无助地睁着眼,试图看清眼前的一切。他在一片朦胧中抓住了叶纪明的手。 叶纪明垂眸。 雪白柔软的、发颤的指尖死死抓住了他,他神态近乎漠然地望着这一切, 直到晏栖伸出了另一只手,有什么东西从他袖口中轻飘飘掉了下来,打着旋落在了布满灰尘的地面。 叶纪明短暂地移开目光去看,瞳孔骤然顿住。 ——那是片雪白的花瓣。被□□得到处都是折痕,瞧着像是在慢慢枯萎当中。 晏栖身上沾了很多玫瑰花瓣,红的、黑的,他身上也悉数是糜烂的玫瑰香气,肌肤甚至染上了鲜红的花汁。 可没有一片花瓣和这片一样。 它是独一无二的。 这片花瓣属于一朵不该出现在这的玫瑰上。 叶纪明忽地意识到什么,拉开了晏栖外套的内侧口袋。他在那贴近心脏的口袋里看见了一朵雪白的玫瑰,骨朵硕大饱满,层层叠叠繁复的花瓣收拢在一块,藏起了最里面娇嫩的花蕊。 这株玫瑰被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 “……”叶纪明喉结上下滚动,心口一阵发紧。 恰在此时,一滴冰凉的泪落在了他的手背,如同有千钧力,恍惚的错觉烫得他久久没有回神。他低头,对上那双已经哭得红肿的眸子。 晏栖不是喜欢哭的人,只有到怕到了极点时,泪水才会盈满眼眶。可从踏上楼顶后,他便一直在哭泣。眼前的一切都是浑浊的、脏污不堪的,可他怀中近乎哭到昏厥的晏栖却如新雪般飘飘扬扬落了下来,在他未曾知道的地方将他拥 住。 “阿栖爱我,对吗?” 叶纪明忽然出声问道。 晏栖忙不迭点头,颤抖着声音认下了这句话,他耳旁,系统的声音和叶纪明的声音交织了在一块。 【副本关闭倒计时:二十分钟】 “阿栖答应我。”晏栖被面前的邪祟抱住了,叶纪明抱得很紧,几乎要将他镶进身体里,他一动不敢动,仿佛是只等身高的真人娃娃。 "——你只是出一趟远门,还会回来。" 晏栖听懂了这句话,猝不及防愣在原地。他仍有些不可置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叶纪明在突然间转变了想法,甚至怀疑是自己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 然而下一刻,叶纪明的话肯定了他的意思。 “把我送你的花也带出去。”叶纪明的声音发紧,抱住晏栖的手用力收紧,鼻尖盈满那 几乎腐烂的玫瑰花的香气,“长时间不浇水,玫瑰会枯姜。" 他的爱意也像这近乎腐烂的玫瑰,偏执、病态、缠绵,温柔时能将人溺毙,危险时又充斥着血色。 一如出租屋培壁上写了满培鲜红混乱的字迹,它们重叠交在一起,每一个字都饱含爱意。——"我永远爱你,我的宝贝。" 那是晏栖从不曾知晓的话。 叶纪明说: “吻吻我。” 晏栖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心地踮起脚尖,轻轻吻在了叶纪明下颔。他太紧张太激动,这个吻甚至亲歪了地方,明明只照着唇的方向去的,结果却反而亲到了下颔。 他顿时惶恐起来,生怕叶纪明会因此反悔。 可他没等来邪祟的发怒。 面前的邪祟朝他轻轻弯了下眸子,褪去阴冷后,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像极了晏栖在日志中读到的那个叶纪明。 俊美、强大、无所不能。 "今天是我生辰。" ……也是他的忌日。 叶纪明说: “我很喜欢阿栖送我的这份礼物。”那个亲歪了的吻比得上这世上任何东西,也是他唯一想要的东西。 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积聚太多的泪终于顺着面颊滑落,晏栖视野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叶纪明放开了他,周围的阴气也如潮水般散去,不再层层围绕,晏栖也终于看清了不远处面色沉得骇人的陆景,他恍惚生出一种做梦的感觉,直到脚下踩着的地从虚无变成了走廊的地面,才终于有了点真实感。 叶纪明居然放他走了。 晏栖有些怔松,短暂地愣了两秒,而后便朝陆景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到了后面几乎是小跑着奔向陆景。 他真的怕极了叶纪明反悔,也怕极了这栋会吃人的楼。 晏栖跑到陆景面前时有些站不稳,幸好男人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才让他得以稳住身形。 陆景望着近在咫尺的青年,身后的火焰凭空消逝,眸中的红光也骤然散去,转而又回到了冰冷如霜的状态。他像一个守卫者挡在了晏栖身前。 那道满是寒芒的目光死死盯着晏栖的背 影,他后背的汗毛倒竖,走下楼梯时没能忍住,回头悄悄看了一眼。这一眼恰好对上了叶纪明。 晏栖顿住,唇瓣哆嗦几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距离副本关闭只剩十分钟了。 从最顶上的两层楼下来时,晏栖才看见此时的副本变成了什么样。整栋楼的房门敞开,那些见过面的或没见过面的npc都站在门内,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眼睛不曾眨一下。 晏栖宛如掉进恶鬼堆里唯一的生人,无数道目光都紧紧追在他身后,长久的沉默的注视着他,看得他忍不住贴紧了身旁的陆景。走到出租屋所在的楼层时,层栖脚步一顿,小小声道:“我想回去宇点东西。” 他没办法回应叶纪明的爱。 除了告白这件事,其他事他也没撒过谎。 更何况只是拿一盐玫瑰走而已,那盆玫瑰能不能带出副本先不说,好歹他要先做到这件事。陆景一言不发地陪在他身旁,在卧室门口看见他走了进去。 晏栖原本打算拿了花就走的,余光不经意一瞥。 他看见了满墙深红的痕迹,整面培壁都被填得满满当当,一丝一毫的空白都找不出来。这样大面积的红色似乎预兆的永远都是不详,层栖仔细看了两眼,隐约从深深前期那交叠的鲜红中看出几个字。 但那痕迹实在是太重了,重到他多看几眼都觉得自己会奎息。他最终放弃了看清这上头写的是什么,抱着花盘往外走。 倘若晏栖可以回头,便会发现满培鲜活的色彩在他转身的瞬间便消散得彻底。仿佛从未出现过。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堵墙上写了什么。 层栖一步步向下走 或明或暗有无数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走到二楼时,看见了档案室虚掩着的门,还有从门内流淌出的鲜血。晏栖莫名有些愣怔,想起了陆景的支线任务。 陆景完成了他的支线任务吗? 管理员……被他杀了吗? 晏栖脚步微顿,瞥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本能将目光投了过去。叶月从门后站了出来,小声道: "小叔叔准备了东西给你……啊,他不让我们叫他小叔叔,让我们叫他大哥哥。" 晏栖看一眼陆景,后者脚步微顿,耐心地候在一边。 小月亮钻进屋内,没多久手上便拿着 一个香衰出来,"本来大哥哥之前就让我拿给你的,但是奶奶不准我出门,所以东西一直留在这没给出去。" 她突然笑了,"不过现在好啦,给你。" 香表小小一个,淡蓝的底色,握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那股味道却让晏栖熟悉极了。是叶纪明身上的药香。 "大哥哥说里面放的是安眠的草药,戴在身边可以清明思绪。" 晏栖不自觉捏紧了香表,余光注意到门后还有一人。 是叶槐。 见他回头,内向的叶槐从门后站出来,轻声道: "哥哥,我很喜欢你,我们下次再一起玩好吗?" 这番话耳熟极了,上次遇见他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晏栖却没多少害怕的情绪,陡一看到叶槐时,日记里的那些话便接二连三浮在了他的眼前。 双生子被至亲所害,死时才七岁。这么小的年纪,恐怕连死亡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在死后,也仍然跟在杀人凶手身边,亲昵地唤对方奶奶。 ……叶纪明也一样。 日志上没有说,一个被控制了一生的小孩能知道的事情不多,关于叶纪明的死,也不过是寥寥几笔带过。晏栖却能想象到。 至亲离去,天生病弱的叶纪明在吃人的宅院里被遗忘冷落。他花了这么多年时间重新站起来,没有被病骨打败、更没有被所谓命格打败。 却在最风光的时候被至亲之人所害。 他死后,魂魄被囚、尸身粉碎,化作不起眼水泥牢牢沉在了这栋楼的脚下,任由来来往往的叶家人践踏、折辱、吸血。直到叶家人再度败于贪欲,他才终于从深不见底的深渊中爬了出来。 可那个一身病骨、惊才绝艳的青年永远死在了深宅大院里。他的生辰亦是他的忌日。 晏栖轻轻吸了吸鼻子,朝叶槐小声“嗯”了下。在副本里从未笑过的叶槐于是笑了。 "漂亮哥哥呀,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你比奶奶、比伯伯、比小叔叔他们都要好得多呢。" r /> 耳边骤然清净下来,所有的景象和声音都在飞速远离,晏栖回头,发觉刚才跨过的普普通通的铁门浮出了浅绿色的盈盈幽光,一层适明的薄膜般的屏障将两个世界完完整整地隔开了。 从此副本是副本,系统空间是系统空间。 两不相容。 再无可能。 晏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下意识抬头去看陆景,张了张嘴想问什么。 陆景提前猜到了他的问题,回答道: “安溪先一步离开了。” “谢谢你回来救我。”小漂亮满心都是感激,眼泪汪汪地看过来,甚至为了之前怀疑陆景、不听陆景的单独行动,结果把自己行动丢了这件事产生愧疚。 陆景黑沉的眸子望着他,默然良久,下沉的锋利眉骨渐渐松开,面色和缓的同时避开了这个话题。"我向你发送好友申请了,通过一下。" 晏栖匆忙点点头,刚想问好友申请在那里同意,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系统提示音。 【恭喜玩家晏栖通关副本《旧楼》】【副本结算中,正在将您转移到系统空间] 不过眨眼间的工夫,晏栖再抬头时眼前一切天旋地转,陆景消失不见,他也从居民楼外瞬移到了一间屋子里。他愣住了。 这间屋子难道就是系统空间吗? 【副本结算完毕】 【主线任务(已完成):存活七天支线任务(已完成):前往顶楼】 【恭喜玩家晏栖获得道具‘安神香’、道具‘致命玫瑰" c级道具‘安神香’ 技能介绍:清醒的大脑有助思考。使用后获得灵台清明效果,持续时间1分钟,使用次数1次 a级道具‘致命玫瑰'''' 技能介绍: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致命的东西有时候反而能救命。使用后将抵御一次致命攻击,使用次数3次] 【玩家个人能力待抽取,已暂存至背包】 后面还有些乱七八精的积分结算和生命值结算,晏栖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低头看怀中抱着的花和香裹。两样东西他都带出来了,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两样东西竟然都是道具。 尤其是那盐花! 听起来 好有用的样子! 他把两样道具都收进背包里,听到系统又说了什么。 【玩家晏栖触发隐藏任务如下: 1.找到叶纪明的魂魄寄居处(已完成) 2.双生子的秘密(未完成) 3.找到厉鬼遗失的珍宝(已完成) ……】 目光落在第一条上,晏栖愣住,他什么时候找到的叶纪明的魂魄寄居处?还有遗失的珍宝,那不是李什的支线任务吗?【您好,我是智能答疑ai,您的系统009因触犯多条规则,现已被带走进行改造,您有任何疑问可以问我】晏栖闻言有些担心,“系统先生犯的问题很严重吗,他还会回来吗?” 【009将在接受完改造后重回职位】 晏栖放心了,将疑问和盘托出。 【检测到npc叶纪明的魂魄寄居处放在您的右手边,请您进行查看,npc叶纪明尸身损坏,魂魄栖息处是他唯一的弱点,破坏此处将给予npc重创】 “我右手边只有一盘花啊……”晏栖疑惑地说着,目光停在那盘花上,忽然明白了什么。 ——叶纪明的魂魄寄居处在这盘玫瑰里。 晏栖忽然失了声音,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盘盛放的玫瑰。 这盆玫瑰是第一天时,叶纪明作为房东黎郁明时送给他的,对方当时好像还说了什么。 "它也喜欢你。" — "它现在是你的了。" 晏栖恍惚有股荒唐感,一直到出了副本,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叶纪明最初说的好像不是这盆花。而是他自己。 ——他也喜欢你。 ——他现在是你的了。 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而已,为什么要把这么贵重的花送给他? 一个近乎不可能的答案从心底浮出,这念头似雪球般越滚越大,晏栖下意识想要否认,可目光落在玫瑰的叶片上时又忽地停住了。 叶纪明从那时候开始就爱他了。 ……早在他虚伪的告白之前。 晏栖胸腔一阵酸楚,伸出手,指尖轻轻点了下玫瑰顶端。硕大的花骨朵摇晃着歪向一边, 而后又歪了回来,亲昵地蹭着他的指尖,像一条粘人的小蛇,偏执又固执地粘了上来。 叶纪明的玫瑰和他太像了。 漆黑、绚丽、浓郁,爱是浓郁的,恨也是浓郁的,恨到杀了所有叶家本家的人,爱到明明想囚禁他,却还是会因为他的哀求与哭泣选择自欺欺人。 ——他会永远在副本里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晏栖眼眶漫上热气,胸腔的酸胀感愈发浓烈,让他有些闷闷地难受。 “怎么这样啊……”这么相信他,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信到一开始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他,信到愿意放他离开,信到甘愿自欺欺人。 【您受到两条好友申请,来自于悠上个副本的两位玩家,请问是否通过?】 晏栖下意识点了下头,仰头努力眨了眨眼,试图让模糊的视野恢复清明。 申请刚通过,安溪的消息便率先发了过来。 【安溪:我的支线任务完成了,猜猜看,我提交的答案是什么?】 晏栖在看见下一条消息时蓦地睁大了眼。 【安溪:你 安溪:厉鬼遗失的珍宝是你。】 0插入节答 第27章 禁忌画家(1) 短短几个字合成一句幻梦般的话。 晏栖愣住了。 【晏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安溪:你被骗走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我在房间里捡到了李什的手机,上面有他这些日子拍摄的视频和照片,可惜带不出来呢。】 【安溪:每张照片背后都有人在跟着你、看着你。】 【安溪:即将出副本之前,我试着把你的名字提交了,结果显而易见,我的支线任务完成了。】 李什的寻找方向不完全是错的,他普无数次从正确答案旁擦过。 晏栖轻轻地“啊”了一声,尾音消散在空气中,目光落在那盆漆黑的玫瑰上。浓郁、深沉,这株玫瑰的色泽从一开始便代表了叶纪明的感情。 【晏栖:谢谢你告诉我。】 【滴,检测到玩家身上有遗漏道具,正在重新扫描】突如其来的提示音打断了晏栖想编辑的话。 【扫描完成,恭喜玩家晏栖获得道具“唯一的白玫瑰” s级特殊道具‘唯一的白玫瑰” 技能介绍:纯白的玫瑰只此一株,矢志不渝的真心只此一颗。使用后将召唤npc叶纪明一次,在此期间npc将对玩家言听计从,持续时间一分钟。]这个道具…… 晏栖从口袋里拿出微微蜷起的白玫瑰,粉白的指腹从花瓣上轻轻略过,层层重叠花瓣随之摇曳,如同湖心荡出的波澜久久不息。多少是个s级道具,晏栖看了两眼,无奈把东西收进背包。 【副本《旧楼》核心数据遗失,现已永久封锁] 走神的晏栖骤然回神。……核心数据,不会是他带出来的这些东西吧? 他指尖一烫,放下玫瑰心虚地摸摸鼻尖,又听智能ai喋喋不休道:【新副本生成中……请玩家于三天内进入副本,逾期者将自动抹杀】 副本等级不同,通关后可用休息时间不同,新手本休息时间普遍只有三天。 三天后。晏栖按下了进入新副本的确定键,眼前蓦地一黑,再回神时,耳边响起系统的声音。 【副本名称:禁忌画家】【副本类型:多人副本(24)】【主线任务: 1.逃离古保 2.寻找画家最爱的作品】 【支线任务:(1)待刷新] 【传闻中的天才画家孤高怪异,居住在悬崖边的古老别墅中。他的系列画作‘折翅’引得无数人争相抢夺,直到最近,画家决定将这个系列卖出】 【你是有钱并意欲购买的美术系学生,受邀前来古堡居住。】【入住当天,你在墙上发现让你快跑的字迹。】 晏栖还没明白支线任务的待刷新是什么意思,一只手便伸到了他的面前。 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这位小先生怎么坐在地上?" 晏栖抬头。 朝他伸手的男人微垂着眼,斯文又高雅。优越的眉眼藏在单边金框眼镜下,上扬的眼尾带来的桀骜感被很好地藏了起来,雪白的衬衣熨帖齐整,配着一件深黑的单排扣西装背心。 他伸过来的手戴着贴合的白手套,手腕上一只复古表。 晏栖脑子钝钝的,下意识把手搭了上去。男人唇角弧度微扬。 扶他起来后那只手便飞快收了回去,惴惴不安的晏栖只来得及看清表上的时针。 大约是晚上七点。 他和一群玩家站在古堡的铁门内,古堡背后是高悬的圆月以及背景介绍的悬崖。 方才扶他的人开口道: “我是这座古堡的管家。” "——请随我来。" 古堡的外墙漆黑尖锐,如同刺破天弯的尖刺,折射着冰冷的月光,好似上世纪血族的寄居地,浓墨中映射出一缕殷红。 出乎意料的是,古堡内的装潢很正常,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并不是一致的暗沉色调。 晏栖离管家最近,走在了最前面。 他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他。 匆匆回头又无法捕捉到那股视线,晏栖侧头望着身后的人想。玩家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整整二十四个,人多的副本容易产生混乱,混乱容易产生意外。 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意外。新手副本里的李什和黎郁明都属于意外的范畴。 晏栖眉间露出一点担忧。他身后的玩家直观瞥见他的脸,脚步顿住,立刻便让后面的人升起不满。 "别挡路啊白痴,还有前面那个你看什么……"这人的 声音湮没在看清晏栖正脸时。 晏栖如同惊弓之鸟,骤然缩了回去。那张漂亮惨白的小脸消失在视线内,说话的人面上浮出懊恼之色。 进了古堡后,晏栖原本以为会见到背景介绍里的天才画家,但对方并没有出现,只是经由管家的口传达了一条信息。想买他画的人必须在古堡住满十五天,十五天的时间里听从他的差遣,这样才能拥有购买的资格。而最为重要的禁令是: "——禁止揭开古堡里任何挂起来的画作上盖着的布。" 闻言,晏栖下意识抬头。 一路走来,古堡几乎处处都挂着画框,但无一例外的这些画都被蒙上了厚重的白布,底下的颜料都无法透出来。他本来还奇怪为什么,现在得知这条规矩顿时没那么好奇了。 命比其他东西要紧。 分房间时,晏栖特别注意了下,他的房间窗外是一座花园,半开的窗缝中有浮动的暗香。他靠着窗整理刚才愉听到的消息。 这些人身份各异,但都无一例外非富即贵,通通是画家的沉迷者或想买画家的画。 晏栖此时的身份是一名美术系的大学生。 他这个学生可不是普通学生,背后的家族有钱到居住地也是这种通常买来只是用作收藏的古堡,日常的维护费和家具损耗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最关键的是,这次的身份是特殊npc画家的毒唯。虽然和画家素昧蒙面,但他非常热爱画家的画,也是因为画家才会学美术。 晏栖认真思考了会,除了这次的身份比上次有那么一点用处外,没找到太多线索,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 【滴,您的系统009已上线】 失落中的晏栖猛地抬头,眼里是明显的亮光。【系统先生,你回来了嘛!】 【嗯。】系统淡淡应声。 晏栖有些高兴,【我还以为陪着我的又会是ai,那个ai好讨厌,老提醒我还有多久进副本。】 系统没说话,听晏栖软着声音抱怨了好一会才开门见山道:【这次的副本有额外人设扮演要求。】【你的设定是画家的……狂热爱慕者,在遇见画家时对他一见钟情,总是找机会和画家相处,却每每被性子高冷的画家冷落。】 晏栖乖乖点头,【我知道啦。】他有点小雀跃, 这样的话就不用费心去编使用卡牌道具时要用的人设了。 上次是深爱厉鬼的男大学生。这次是画家的狂热爱慕者,简称毒唯。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 晏栖把先前关于支线任务的疑惑和系统说了。 【支线任务会在特定情况下触发刷新,多为限时任务。】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 晏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目光从窗边移到房间的培壁上,想起背景介绍,他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仔细搜寻着可疑的字迹。他一路摸索到床边,才从被柜子遮掩的地方发现了些用餐刀刻下的字迹。 ——快逃!快逃!!! ——来不及了,走不出去的... 字迹杂乱,甚至掺杂了些许鲜红的痕迹。 晏栖几乎能想象到一个快被逼疯的人躲在房间里,用偷藏起来的餐刀沾着血在上头雕刻。背景介绍里轻飘飘的两三句话,到现实中却显得格外惨烈。 这栋古堡里有什么东西让刻字的人如此惧怕? ——咚咚。三下缓而轻的敲门声传进晏栖耳中。 他动作一顿,神经倏地紧绷起来。 会是谁?同行的玩家吗?还是.. “小先生,是我。”管家的声音。 晏栖记得这个npc。古堡的位置处在偏僻的郊外,他在来之前被丛林里的狼嚎吓得跌倒在地,是对方把他扶起来的。 他犹豫片刻,将门打开一条缝隙。 门缝外,垂眸的管家轻轻掀起眼皮,大半张脸被身后的光线模糊,晏栖的身子隐在阴影中,只能看见单边眼镜折射出的光。冰冷锋锐的金属色。 管家的态度分明是恭谦的,晏栖却总觉得不安极了。 薄薄一层平光镜遮住了管家眸底所有情绪,让他看不清面前人的神色,只能听见那富有磁性,甚至可以说是性感低哑的嗓音。 那声音仿佛围绕在他身边。 “我看您在外面弄脏了衣服,为您拿了干净的衣物过来。” 晏栖摔倒时的确弄脏了衣服下摆和侧边裤腿。他接过管家手里的衣服,确定那不过是几件再正常不过的衣服,悬着的心稍微放松。 他正要关门。 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以 近乎强硬的态度握住了门,从衬衣袖口和手套尽头露出的手腕微紧。晏栖蓦地抬头。 管家的态度仍是谦恭的,甚至可以说是谦卑,低眉顺眼,甚至没有和他对视。"请您将弄脏的衣物交给我,我会让下人洗干净送到您的房中。" 晏栖又松了口气,神经几度绷紧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匆匆换上丝绸衬衣,把弄脏的衣裤一同交出去。 雪白的手套落在孱弱的单薄的衣物上,指节似乎有些用力,牢牢地、牢牢地抓住了这件衣服。周遭的衣服摺皱都格外深,手套宛如陷入这些还带着体温和香气的衣服堆里。 无人知晓,这对雪白手套下的手指尖颤了一下。 管家垂着眸,目光落在弄脏的衣服上,喉结微动。 晏栖朝他小声道: “麻烦你了。”话罢,他正打算伸手关门,一只手再度握住了门板。 几乎放松警惕的晏栖回头,而管家恰在此时抬头。先前晏栖看不见的目光和神色在炽烈白光的背面朝他展露出来。 管家的态度、肢体语言都谦卑恭顺极了,挑不出一点错处,那双雪白的手套遮住了他绷紧的、爆出青筋的手背,好似也一同遮住了他的情绪。可他的眼睛却让人完全无法将他和恭谦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那是一双狼一般的眼腈,雪亮、幽深,透着桀骜的野性难驯的光,灼灼又明亮,仿佛真的成了野狼,为即将捕捉到手的猎物而亮起双眼。 单片眼镜完全遮不住这股目光。 两种极致的反差却完美融在了管家身上。 管家朝他微笑道:“如果您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任何要求都可以,包括那些……" "难以启齿的。" 括入书签 第28章 禁忌画家(2) 晏栖蓦地摸紧了手,反应两秒后薄红攀上耳尖,几乎怀疑是他听错了。 他讷讷道: "你……" 管家在他开口的瞬间松开了手,那双狼一般的雪亮锋利的眼复又垂了下去,眉眼的不驯乖戾被隐藏得很好。他的态度仍然是恭顺的。 恭顺到晏栖怀疑那句话和那个目光不过是他的错觉。“希望您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梦。”管家告退。 关上门后晏栖还在疑神疑鬼,【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没有回答,系统很少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搭理他。 晏栖也不恼,默默把管家拉进不信任的名单里头,继续思考他的主线任务。已知,他最少要待满十五天才能找到机会离开,同时要找到画家最爱的作品。 破局的关键点在画家身上。 他的设定也和画家息息相关….. 【支线任务: (1)走到窗边】 系统的提示音突兀冒出来,晏栖被小小地惊了下,反应过来这是个即时任务,当即起身走到窗边。 他等了会不见任务完成,面露苦恼,余光望见点什么。 ——暗香浮动的花园内站着一个身影。那身影笼置在冰冷的银色月光下,颀长挺拔,雪白的衣和纯黑的长裤,比月色还冷然孤寂。 像是察觉到晏栖不加掩饰的目光,那人回头。 晏栖对上一双淡蓝的眼睛,如同清澈的湖水,又像初冬时湖面结的薄冰。干净透彻,也寒冷彻骨。 那约莫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眼窝深陷轮廓分明,标准的东方长相,身形瘦而不弱,气质冷如高山之巅的霜雪。晏栖猝不及防和他对视,呼吸短暂停了几秒,心跳在这个瞬间骤然加速,如同被捕捉到的猎物般。 他看向支线任务。 任务一多了条已完成的后缀。 【支线任务: (2)待刷新] 花园里的人仍在看他,目光自下往上,但却带着上位者俯瞰人时的漠然和冷傲。【他就是画家墨徊。】系统忽然提醒道,声音是有些冷的。 晏栖想到了他的人设——对性子高冷的画家一见钟情。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带着满脸绯色回望,眼里是狂热繁多的爱慕,还有一丝心原达成终于见到仰 慕之人的满足。晏栖低声喃喃道: "墨徊……" 他伸手捂住心口,指尖发热,面颊滚烫,纯然一副见到心上人的单纯模样。 花园里的画家骤然收回视线,微垂的眼眸写满生人勿进。他从花园的小径离开。 晏栖松了口气,用力舒出胸腔里憋了许久的气。【系统先生,我刚才演得可以吗?】 [……嗯。】 很好。 好到无论是谁,都会沉溺在他这双盈满爱意的眸中。 进副本的第一天晏栖不想节外生枝,早早睡下了。 约莫是因为临睡前发生的两个插曲,他又开始做些光怪陆离的梦,没有具体内容,但慌乱和心悸始终笼置着他。 鼻栖醒了,柔软的鸭绒被里满是热气,他脖颈和额上布满细密的汗。 晏栖没有睁眼,指尖微微蜷了下,条件反射般。他鼻尖嗅到了一股很浅的气味,像是某种冷调的木质香气,他一时间形容不出来。 晏栖突然僵住了身形。 ……有人站在床边看着他。 这股气味是那个不知名存在所带来的。 对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黑夜里注视着他,一言不发地沉默着,晏栖迟钝浑噩的思绪在发现那道目光的瞬间清醒,被子下的手狠狠哆嗦了下。 ……是谁? 会是谁? 才是进副本的第一夜,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有东西在盯着他?晏栖攥紧了柔软的衣服布料,呼吸愈发轻软,牙齿咬住舌尖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那道月光一直在,它就那样长久而静默地注视着晏栖。 晏栖这一夜没敢再睡,直到第一缕日光落到眼皮上方,他才稍微放松了一点身子,而后极小心、极小心地将双眼微微睁开了一点缝。 没有。 床边空空如也,窥视他的人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晏栖出了满身冷汗,坐起身来,松开湿润的掌心。 会是管家或者墨徊吗?管家离开前给过他暗示,墨徊又和他对视过,两个人都有可能。 晏栖没在房间待太久,早上八点整,佣人敲响他的房门,让他前往餐厅就餐。过去的路上他遇见了其他玩家。 r />一个穿卫衣的年轻人凑到了他的身边,试探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晏栖。" 年轻人把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念了两遍,耳根突兀一红,小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纪南。" 晏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他现在所处的这条走廊,左侧是一扇扇精美的彩绘玻璃窗,右侧则高高挂着那些被蒙了白布的画,晨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落到白布上,将布染上了不一样的颜色。 晏栖视线落点同样是一幅画,不同的是,那幅画一角的白布垂落下来,露出了画的一角。 他窥见了花团锦簇的一角,红的粉的白的花团团簇拥着。 从这些馥郁的花中露出了一只雪白的手。指尖泛着粉,骨节漂亮,肤肉匀亭。 是佣人没挂好,还是……昨晚有人偷看过那些画? 晏栖不敢让人发现他看见了这些异样,在纪南察觉之前匆匆收回视线。即将离开走廊时,他远远地看见有佣人走过来,伸手将白布又蒙了上去。 等待早餐时,晏栖一直在想刚才看到的画面。那会是谁的手? 看起来是个青年男性,会是管家的手吗?但管家一直戴着手套。——还是画家的手?可他没见过墨徊的手,就算见过,他也未必分辨得出来。 这些画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什么不收起来? 明明是不允许旁人揭开的画,却故意摆放得这么显眼,几乎每一处地方都挂着几幅,看上去就好像…….在故意引诱玩家去看。 坐在他身边的纪南忽然道: “那个画家来了。” 昱栖下意识抬头, 二楼楼梯处站着个很眼熟的人,和他昨天见到的模样一般无二,又冷又傲,俯瞰过来时,餐厅内悄然变得安静无声。晏栖有些怵他那双眼睛。 很漂亮很干净的天蓝色,却总让他想到无机质的玻璃球。 他刻意避开了那双眼,却听身旁的纪南忽然奇道: “他好像在看我们这边。”晏栖敏锐地察觉到那道视线从他身上扫了过去。 很轻。 却让他后颈汗毛作起。 靴子敲击光滑地 面,发出轻微的脚步声。那道脚步声在晏栖身旁停下。 审视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而后这位阴晴不定的画家在晏栖身旁的主位上坐下了,一股淡淡的冷气随之袭来。晏栖听到了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他旁边竟然是主位! 怎么没人告诉他?! 墨徊的身上有颜料所拥有的独特气味,却并不难闻,和花香掺杂在一块。 主人到场,早餐正式开席。晏栖全程没敢抬头,总怀疑那道目光还在盯着他。 “有问题的现在可以问了。”声音很冷,像一股裹挟寒气的水流。"这些画为什么都被遮住了?"有胆大的玩家问出了这个问题。 闻言,晏栖不动声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悄悄竖起耳朵。 “——我不喜欢别人看。”墨徊冷冷道,眸子里是明显的不虞,不满竟然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向他问这样的问题。桌上的其他人又问了几个问题,都和副本息息相关,晏栖默默听着,原本打算一直这么安静,忽然听到系统提示音。【支线任务: (2)向墨徊提问】 晏栖微微张了张嘴,有些茫然。啊?他没有问题的呀,为什么要让他提问? 小漂亮雪白的牙齿咬紧丰润殷红的下唇,眸子里浮出纠结和苦恼,握住银色餐刀的手略微摸紧,手背浮出的青筋像摇曳的小蛇,牢牢缠住他。 餐桌上有不少人一直在看他。系统冷漠地想,但晏栖一个也没有注意到。 ——他的世界纯粹简单到只容得下他信任的人。 墨徊眉尖轻轻蹙了下,神情中的冷倦生恹转瞬即逝,快得像是幻觉。他微微眯了下眼。 晏栖结合设定随便想了个问题出来,软声问道: "您喜欢什么?" 这个问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毕竟晏栖刚才的表情为难极了,看上去好像只要他开口,任何要求都会满足他。 墨徊微领,对上晏栖的眼。 黑白分明,瞳仁黑得像曜石,眼白部分又干净得像新雪,眼底有明亮的熠熠生辉的光。晏栖微微歪了下头,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画,——这座城堡里所有的。” 很简单的回答,甚至可以说是敷衍,和主线任务完全不沾边,但晏 栖的眼睛更亮了,弯唇轻轻笑了下, "是吗?我也很喜欢您的画,悠的画好像有生命,每一幅都让我喜欢得不得了。" 他在诉说对他的喜欢。 不,是对他的画的喜欢。 墨徊突兀拧紧长眉,面色冷硬。晏栖有些慌乱,不明白他说错了哪句话。他在惊慌间看见了刷新出来的第三条任务,双眼骤然瞪圆了。 【支线任务: (3)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墨徊表白] 括入书签 第29章 禁忌画家(3) 晏栖便着身子,膝盖上的手悄然攥紧,抓住了一点裤子布料。 墨徊面前的早餐已经享用完毕,看起来随时都可能走。可那个支线任务…太难以启齿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墨徊表白……这算什么支线任务?! 晏栖余光中,年轻画家用一方手帕擦拭干净手,身子微动,起身想要离开。他心下一急。 “墨徊先生!” 在场的人目光都移到了突然出声的晏栖身上,看得他忍不住垂头,耳根泛起薄红,再开口时的声音变得微弱极了,如同蚊吟。“我还有一个问题……” 冷淡的眸光落在他乌黑的发旋上。 晏栖甚至能感受到npc淡淡的疑惑。 “我、我想问问您——”晏栖几度张嘴,殷红的唇瓣上下碰撞,雪白的牙齿咬住了唇肉。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点热气,血液在这热气蒸腾下涌上他的头顶。 晏栖快被这么多的视线看得冒烟了。 "您有喜欢的人吗?" 话音落下,餐厅里变得安静起来,先前没有看向晏栖的目光也在此时投向他,或好奇或惊讶或奇怪,他却只能察觉到其中最为明显的那道目光。 “没有。”短暂的沉默后,画家道。 晏栖忍不住抬头,含着蒙蒙水汽的目光去看墨徊。他对面的人轻轻吸了口气。 墨徊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面无表情望过来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 晏栖说不清对上的这双蓝眸里是什么样的感情,悄悄看了眼支线任务。没有完成,想也知道,这样隐晦地发问肯定是无法被判定成功。 他垂下双眼,浓密卷翘的羽睫遮住湿淋淋的眼睛,面颊的薄红如同盛开在雪地里的花,有股惊人的联丽。 "我很喜欢您的画……更喜欢您。" 晏栖讷讷道,像是把身体剖开了,将胸腔里的真心捧出来的怀春少年一样,任谁看了他此时的表情,再结合他的话,都不会猜不到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室内的氛围陷入到一种诡异的静谧当中,心慌慌的晏栖没注意到—— 有另一道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隐晦却冰冷,透着不甘。 墨徊蹙紧了眉,淡蓝的瞳孔 颜色加深,而后蓦地转过身,冷淡的躯壳稍微裂出一丝缝隙。 晏栖心脏一紧,【墨徊这是感觉被冒犯了吗?】他不会因为这个就触犯规则吧? 离开的脚步声响起,似乎和来时一模一样,却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餐厅里的氛围并没有因为npc的离开而变得安静下来,晏栖也不敢和看向他的目光对视,纠结地绞紧了十指,无措又茫然。“昨天晚上有发生什么吗?”纪南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其他玩家相继开口,如同之前的事没发生过,用隐晦的话术小声讨论起来。 "我打听过了,在古堡里可以自由活动,但不能去东边的塔楼。" “西边的塔楼是墨徊的画室,他的住处也在那边,这两个地方肯定有问题——我倾向于东边,西边太显眼,那什么不会让我们这么简单找到的。" "说起来,我昨天好像听到了一点声音……" 晏栖没加入这场讨论,恨不得缩成巴掌大藏进桌子底下。 他低垂的脸满是红晕,【系统先生,这里好多人……】这么多人都听到了他的话,他们不会觉得他很奇怪吧,居然在副本里对npc告白。 【为什么要在乎他们?】 晏栖小小声道:【我不好意思嘛。】他脸皮真的很薄,被叶纪明亲的时候能红透,上个副本没有人旁听他告白,是以他能轻松解决,结果这个副本.. 晏栖想想都窒息。 玩家各执意见不同,有人已经抱团组成了小队伍,打算独自探索,还有的把目光打到了晏栖身上,朝他这边迈步。 一名女佣在这些蠢蠢欲动的玩家之前靠近晏栖,微微弯身。"墨先生请悠过去一趟。"咬字清晰坚定,语气温柔。 还没从社死里缓过神的晏栖: "啊?"天真的小漂亮仰头看过来,眼里是清晰的茫然,反应过来后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等等晏栖。”纪南忽然开口,面露担忧低声道: “最好不要单独和咳咳见面,太危险了。" 多人副本往往意味着死亡的人数增多,任何规则都有可能触发死亡。 一只手忽地挡在了晏栖身前。两人同时朝那只 手的主人看去,笑容甜美的女佣弯着眼,语气温柔到了极点。 "请这位先生留在该待的地方。" 女佣微微睁开了眼,眼里是冰冷的寒光。 “请这位先生后退,好吗?”明明是询问句,但却让晏栖背后汗毛作起,某种小动物般的直觉告诉他,此刻的女佣非常危险。纪南好像被突然变脸的女佣吓住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晏栖。 拦在他身前的手没有丝毫后退。 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向这里,只是在角落发生的小插曲,但餐厅所有佣人的视线都移了过来,形成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晏栖恍惚感觉这无数道目光是毒蛛吐出的丝线,慢慢的、一点一点将他围堵其中。 他立马给了纪南眼神,示意对方后退。 女佣收回手,眼睛又弯得近乎闭上,那些明晃晃投过来的闪着寒光的视线也随之消失。她温柔笑道: "请您和我来。" 往前走的路上,晏栖看向窗外,大概判断出他现在正在往西边去。西边是npc的画室,也是npc的住所。 “墨徊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是因为刚才在餐厅的事吗?”女佣道: “墨先生只让我请您去见他。” 在偌大的古堡里行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女佣在一扇门前停下,门前的佣人和女佣说了些什么,随后侧身推开门请他进去。“墨先生请悠来,让我们为您画一幅肖像画。” 惴惴不安了一路的晏栖:"……画画?" 女佣点头,笑着解释道:"原本应该是由墨先生亲自为您画的,但他现在有些不方便。——当然,您也可以选择拒绝,不过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所有在古堡里的人都会拥有一副肖像画,没有的话,可能会有些不合群呢。" 晏栖朝她身后的培壁看去,他见过的佣人的脸都被画了下来,整整齐齐装裱在墙上。女佣刚才的话是警告吗?不被画下来是否意味着触犯规则,那又会发生什么? 晏栖不想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果断点头答应。 "这么多的画,都是墨徊画的吗?"他忍不住问。女佣: “不,墨先生不喜欢画人,这些画——”她回头看了一眼,“是少爷画的。” 晏栖心神一震,直觉告诉他这个“少爷” 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是关键npc,状似不经意开口,实则悄悄撐紧了掌心。"你说的少爷是?他也很喜欢画画吗,我看这些画的画工很好,笔触很漂亮。" "是的。少爷会为每一个进古堡的新面孔画画,这个规矩也是他流传下来的。" 晏栖旁敲侧击问了几句,除了最开始的问题,其他的女佣都温柔地摇摇头表示她什么也不知道。晏栖不肯放弃,把问题又转向墨徊。 "你知道墨徊先生的喜好吗?他特别喜欢什么,或者特别讨厌什么?" 晏栖生怕被察觉到不对劲,问完了就垂下脸,努力把脸颊憋得通红, “我想多了解墨徊先生一点,哪怕是和他的画相关也是好的。" "您的画好了。”女佣停下动作,把那张速写从画架上拆下来, “我刚来城堡没多久,对小先生您问得这些并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一个可以回答您答案的人。” “管家。” 晏栖指尖略略一蜷,管家说的话猝不及防浮在耳边。——"您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包括那些难以启齿的。" 女佣的声音响起,“您可以去问管家,他现在——”"就在您的身后。" 晏栖瞳孔骤缩,想也不想便猛地扭头。他看见一双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戴着雪白的手套。 晏栖便着身子一点点抬起头,对上了管家没有一丝表情的脸。这个瞬间,晏栖神经绷紧,僵到发麻的指尖肌肉痉挛了下。 …管家是什么时候站在他背后的? 晏栖心里慌得一塌糊涂,硬着头皮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管家先生……”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管家,下意识按照最习惯的称呼来叫。 管家垂头看人时,眉眼的桀骜和凶恶暴露得一览无遗,野狼捕猎似的目光从单边眼镜下直直看过来,像是用眼神把人剥皮拆骨。晏栖被这眼神看得心里疯狂打鼓。 就在他心脏快跳出胸膛时,管家后退,唇角带上笑意。“您不必这么客气。”这个瞬间,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恭顺的完美管家。 但晏栖不敢放松警惕。 > 晏栖胡思乱想着,丝毫没注意佣人们悄无声息退出了画室,眨眼间,便只剩他和管家两人…..共处一室。 管家的眼镜很好盖住了眉眼,不与人对视的姿态也让他看起来格外安全。 晏栖最终还是没抵住心慌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吓到您了吗?"管家贴心询问道。 晏栖愣愣地摇摇头,表情像只呆头呆脑的笨兔子,明明已经被天敌围堵在洞口,却仍然觉得他是安全的。 "我刚来没多久。" 管家唇角微勾,如果晏栖能看见他的眼睛,便会发现这里头满是闪烁的恶劣笑意和淡淡的凉薄。"从您说“喜欢”墨徊、想多了解墨徊的时候来的。" 晏栖大脑轰得一下炸开了。 括入书签 第 30 章 禁忌画家(4) 第30章 管家好像意识不到他说的话对晏栖有多大的冲击,抬眼望过来。 他微笑道:“我说过,您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来找我。” “我不会拒绝您的任何要求。” 嘴上说着您,眼底却没多少尊敬的情绪。 晏栖像只红透的虾,放在膝上的手握紧又松开,【系统先生,我要怎么说?管家看起来不像好人……】 管家没给他思考的机会,“您想了解什么?” “啊,我……”晏栖绞尽脑汁搜刮着借口,紧张得掌心出汗,“我想在古堡里转转,但是我不认路,怕走到不该去的地方。” 他有些怯怯地抬头,新雪般的明亮的双眸自浓密的羽睫下看过来,“……你可以帮帮我吗?” 管家目光顿住,良久,他倏地垂下双眸,却是道:“可以。” 晏栖松了口气,幸好管家没有追究墨徊的事情,说起来,管家早餐的时候好像不在,是有什么事吗? ——如果、如果晏栖在此时抬头,应当会发现,管家幽深的眸又抬了起来,紧紧盯着他,眸底激烈的情绪翻涌着,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 狼子野心。 这匹狡猾的狼在被发现前把自己伪装成了一只无害的大狗。 晏栖和管家并行走在古堡里,古堡的玻璃大多是绚烂的彩绘窗户,日光被割裂成七彩的映射在地上,衬着古堡的环境,给人一种童话的错觉,好像这里不再是危险至极的副本。 经历过上一个副本的晏栖想,这些伪装的假象就想裹满糖衣的毒药,戳破美好的虚伪后,底下全是森森白骨。 “墨徊先生的画室在哪里呀?”怕被怀疑,晏栖忙道:“我只是想看看他平时都是怎样作画的,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墨徊先生的画。”他特意加重语气重复了两遍。 管家微顿,眼中迸射出冷光。 晏栖侧头,带着疑惑看向他。 管家的表情仍是带着点淡淡的笑意的,如同一副完美的面具,“您不应该对我这么客气。” 他没有回答晏栖的问题,“——魏仞。” 管家喉结微动。 “您可以这么叫我。” 晏栖没有如他所愿,“我知道了,魏管家。” 管家眼里有一闪而过的不满,“画室在这边。” 闻言晏栖顿时紧绷起来,左右看看,记下往这边来的路,等走到门前后他问:“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管家侧身为他推开门。 晏栖却没进去,他不确定管家的话是真是假,只是站在门口,小心屏住呼吸越过管家朝画室里看。 这间画室比他之前待的那一间大得多,窗帘紧闭,室内显得格外昏暗,靠墙放了很多用以展示的玻璃柜,地面上也放了很多画框,正中间的画架上也架了一幅画,但无例外的是,这些画悉数被白布遮得严严实实,一点边角 也没有露出来。 晏栖有点小失望,本来还以为能在画室里看见什么呢,结果什么也没有。 “这些画也不能看吗?” 晏栖抬眼,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此刻和管家的距离有多近。 近到管家甚至能看见他紧抿的红唇和上头被自己咬出来的齿痕。 管家眸子微暗,“是。” “这样啊……那回去吧,我没有其他想看的了。”晏栖很努力地扮演了一个只对墨徊感兴趣的人设,“谢谢魏管家。” 晏栖想不通这些画都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不能见人。 主线任务的第二条他找不出半点头绪……《折翅》,会是这幅在背景介绍里提起的画吗? 不,没有这么简单,副本是不可能把答案直接告诉他们的。 那如果画家最爱的作品被遮住了呢? 他应该铤而走险,触犯唯一的一条禁忌,去掀开白布看底下的画吗? 主线任务和死亡禁忌,孰轻孰重,一时间还真的不好分出来。 至于逃离古堡,没有完成第二条,直接离开也没什么用。 晏栖垂眸思索着,半点没有注意到有嘈杂的脚步声朝他跑来。 他隐约听见了一声狗吠。 晏栖疑惑抬头,他此时正在古堡正面的花园里,耳边是喷泉簌簌的水声,外面的太阳很大,日光几乎到了刺眼的地步。 “魏管家,这里有养狗吗?” 几乎是在晏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黑色的身影从草丛里窜了出来,猛地扑向他! 晏栖猝不及防被扑得往后退,小腿碰上喷泉边缘,他及时用手后撑,但还是控制不住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刹那间水花四溅。 晏栖好险撑住了没掉进去,但大半边身子都被喷泉淋湿了。 一声狗叫传来,差点把他扑进水池里的罪魁祸首围着他的脚乱转,尾巴摇的飞快。刚才的动静太大,大狗身上的毛也被贱满了水,它停顿了一下,飞快甩动身子毛甩干,又继续往晏栖身上蹭。 晏栖还没缓过劲又被甩了一脸水,带着湿漉漉的水痕抬头看管家。 ……什么东西? 管家似乎是笑了一下,晏栖不确定是不是他看错了。 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伸到他面前。 “伯恩,下去。” 晏栖站起身,听见管家低沉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直白的命令着。 黑色大狗充耳不闻,兀自绕着晏栖转圈圈,兴奋地汪汪叫。 “伯恩。”这次的声音带着警告,黑狗依依不舍地退下了。 一个佣人匆匆跑来,“抱歉魏管家,伯恩它力气太大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定要往这边跑,我拽不住才脱手了。” 管家道:“它冲撞了人,带它回去。” 黑狗像是知道做错事情,一点点趴下去,双爪捂住了鼻子。 晏栖对小动物一向很有耐心,低头 看了眼,对上黑狗委屈的双眸,登时心软得一塌糊涂,忙不迭道:“没事的,我只是弄湿了一点,不怪他,是我自己没站稳。” 黑狗应和似的“汪”了声,往前爬,用湿漉漉的鼻尖去蹭他的裤腿。 管家面上适时露出了一点为难,“它把您身上都弄湿了。” 晏栖简直像只湿漉漉的小猫,脸上都是水痕,毛毛都湿透了,还在倔强又努力地告诉别人他没事。 “麻烦你带我去换衣服,只是湿了点,没什么的。魏管家,不要罚它了可以吗?”湿漉漉的小猫笨拙地学着大狗,用鼻尖蹭蹭管家。 管家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在晏栖发现不对前移开视线,对上地上趴着的黑狗,轻轻摇头。 “——回去。”这两个字被咬重了。 “我带您去换衣服。” 晏栖拧了拧袖子上的水,有点担忧,【系统先生,狗狗应该没事吧。】 系统看着。 小漂亮担心完了狗狗,才开始幽怨自身,他特别不喜欢湿漉漉的衣服贴着身体,很难受。 可他的衬衣有些透。 雪白的衬衣打湿后紧紧贴着身躯,身后几乎全打湿了,甚至能看后腰上那两个浅浅的、好像盛满了水的腰窝…… 系统蓦地垂下双眼。 片刻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又骤然抬头。 【别……】 核心规则应声而动,飞快剥夺了他的出声系统,一点空隙也不曾留下。 系统空间内,监视ai冷冰冰的声音和警告交织在一起,死死把他压住了。 【系统009,鉴于你已触犯过一次规则,再有下次,将短暂剥夺你与玩家接触的权限。】 【警告,禁止系统帮助玩家】 系统眼神变得阴沉起来。 晏栖这样浑身湿透的样子,会被管家带到哪里去?管家又想对他做什么? 【系统先生?你想说什么呀?】 天真的小漂亮微微抬头,眼里写满疑惑。 他身后,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将房门关上。 咔哒。 门锁咬紧齿轮。 等不到回应的晏栖放弃了交谈,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的房间,“魏管家,这里是?” “——我的房间。” 晏栖心头微紧,但管家给出的回复格外合情合理。 “我的房间有您之前换洗好的衣服,又比较近,所以自作主张带您过来了。回去的路上可能会遇见不少人,您现在的样子……不太方便。” 晏栖忐忑的心稍微往下放松了一些。 管家把换洗好的衣服拿过来,叠得很整齐,“本来想洗好后给您送过去的,但看起来佣人还没来得及拿过去。” 晏栖粉白的指尖落到深红的卫衣上,直接被衬得像上好的羊脂玉,莹润光滑。 他蜻蜓点水般的碰了下那衣服,手又缩了回去。 “能 请您……”晏栖不自觉咬紧了唇,眼神不自然起来,耳尖漫上些许薄红,“转过去吗?” 管家走到门边,转过身。 晏栖小小地舒出一口气,指尖搭上纽扣。 窸窸窣窣的布料碰撞声传来,在安静的房内格外吸引人注意。 晏栖身子白得过分了,被凉水激得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他一向体弱,新手副本有福利,额外给他屏蔽了身体的负面状态,但这个副本却没有。 虽然是晴天,但喷泉里的水却依然是冰凉刺骨的。 他忍不住哆嗦了下,细瘦的肩像振翅的蝴蝶,显得可怜极了。 晏栖正对的地方一扇彩绘的落地窗,窗户被金灿灿的日光模糊了,依稀折射出室内的一点形状。 ——斑斓的窗映出了管家漆黑的眼,明亮、灼灼,像捕捉到猎物的野狼,控制不住露出雪亮的獠牙和利爪。 晏栖忽然感觉到了些许不安,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管家仍然背对着他。 是他的错觉吗? 晏栖攥紧掌心,“好了。” 听见声音,管家这才转身,面上带笑,似乎心情很好。 晏栖不是第一次见到管家笑了,但这次他却莫名觉得不太舒服,那点小动物一样的直觉簌簌立了起来。 管家朝他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直至最终站在了他面前。 晏栖心里的不安稍微扩大了些,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身后是那张深黑的床,这一退便坐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管家蹲下身子,牢牢攥住了晏栖的脚踝,将他的脚捧了起来。 晏栖没换袜子,湿漉漉的袜子在脚上待得太久,他的脚也变得冰凉起来。 那双手隔着一层手套,缓缓褪去了湿透的袜子。 “……魏管家?” 下一刻,晏栖瞳孔骤然一缩。 管家脱掉单边手套,滚烫的掌心毫无阻碍地贴了上来,握住他绷紧的漂亮的足弓,管家的肤色就是很健康的正常人的肤色,和他的脚背贴在一起,却骤然被对比成了小麦般的颜色。 晏栖的脚控制不住蜷在了一起,像块即将融化的冰,落入管家的掌心。 ……最终融化在这滚烫的温度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6-0723:22:53~2023-06-0823:5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ju够大你不满意?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1 章 禁忌画家(5) 第31章 “魏管家,你……” 晏栖有些害怕,脚尖控制不住蜷缩在一起,足弓在管家手中绷直了。 滚烫的温度好像顺着冰凉的掌心,一路窜进他的肌肤当中,落入肌理之下,将被触碰到的皮肤一点点灼烧,直至殆尽。 管家怎么突然把手套脱掉了? 晏栖迟钝地想,惊吓过度的脑子却怎么也分辨不出原因。 ——动物界中,某些弱小的动物会在感知到天敌来临时僵在原地,想要逃跑,可四肢百骸都不听使唤,只能呆愣愣地站着,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晏栖此刻便是这样。 恍惚中,他对上管家的双眼。 那双眼中好似也是滚烫的,那点火热的温度顺着交互的视线,烫了晏栖一下。 柔软的纤维布料碰了上来。 一边是滚烫的、贴近他脚底的掌心,一边是微凉的、略粗糙的手套。 “您的脚也弄湿了。” 管家慢条斯理地诉说着事实。 晏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下意识缩回脚,却反被牢牢拽住脚踝。 他只能怯生生道:“我可以自己来。” 管家眉眼间写着不赞同,说的话、做的事好像都是恭谦的,却只让晏栖察觉出一股畏惧。 “我是您的仆人,仆人应该服侍主人。” 似无情的薄唇吐出两个称谓,字音落进晏栖耳中,柳絮一样飘忽轻柔,却在触及他肌肤时沾染上火星,在瞬间烈火燎原。 长裤和柔软单膝点地的地毯接触,管家单膝点地,将他的脚搁在大腿上,示意晏栖踩稳。 他抬头,雪亮的目光从单边眼镜后望向晏栖。 “让您忠心的仆人来帮您,好吗?” “——主人。” 晏栖被这两个字砸得失去思考能力,畏惧、羞怯、恼怒、迷茫,情绪交叠着笼住他的大脑,他如同一尾搁浅的人鱼,在日落时分被岸边巡逻的高大巫师捡了回去,坠入那浑浑噩噩的梦境中,分不清脚下踩着的是陆地还是海洋。 恍惚间,他敏/感的鱼尾被滚烫的掌心寸寸抚过,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落在他的尾巴上。 “都湿透了呢。” 巫师跪伏在这圣洁的、天真的、漂亮到绝无仅有人鱼小王子身旁,目光自下而上却仿佛是在俯瞰。 巫师弯着眼睛,状似帮忙,“我帮您擦干。” 双脚的袜子都被褪去,晏栖恍惚有种被剥干净的错觉,他惴惴不安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管家仍然只脱了一只手套,用一方雪白的毛巾慢慢给他擦拭水痕。 从细瘦到单手就能握住的脚踝,到绷紧的、浮满青筋的脚背,棉麻的布料最终拭过他的脚心,蜻蜓点水般。 ……痒。 好痒…… 晏栖隐约察觉到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太对,有些 难受,明明身上是凉的,却感觉到了一股滚烫。 【你发烧了。】 系统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很厚的屏障传来。 【系统先生,你在说话吗?】晏栖茫然道,他有些听不清了。 系统阴沉沉的目光转向魏仞。 男人低着头认真做手上的事,唇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副本里是绝对不能生病的,生病会引起负面状态叠加,这种情况下,更容易中了npc的招。 ……晏栖已经中招了。 晕乎乎的小漂亮伸出空闲的那只脚,径直踩在了人模人样的管家大腿上,将他的手踩在脚底。 “我的袜子呢?”他问。 魏仞顿住。 晏栖乖乖等着他的回答。 “弄湿了。”管家轻描淡写道。 晏栖脚尖上下点了点,“为什么不给我找新的袜子,魏仞?” “是我的疏忽。”管家短暂地松开了手,滑腻温热的触感从指尖溜走。 他翻出一双白袜,褪去另一只手的手套,将裤腿顺着笔直的小腿卷上去,慢悠悠地给晏栖穿上。 微微绷紧的袜子边勒住了青年雪白的小腿肌肤,软肉从袜子边被可怜巴巴地挤了出来,略微拉开一点,娇气的肌肤上已经浮出淡淡的红痕。 魏仞眸色加深。 绯红的印子如同烙印在他视网膜上,让他久久不曾挪开眼。 晏栖缩回脚,歪着头似乎是想了下,又毫不客气地把脚踩在他的膝盖上,“我的鞋。” “……不需要穿鞋。” 管家抬头,笑得完美无缺,“您该午睡了。” “我服侍您入睡。” 晏栖愣了会,双眼水汪汪的,“我头疼。——魏仞,我不舒服。” 管家用手背贴上晏栖的额头,触手的温度滚烫。 一如既往的娇气。 这么快就开始发烧了,这么脆弱的身躯,要怎么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活下去呢。 晏栖光嘴上喊了,心里也委屈巴巴地喊,【系统先生,我头疼,耳朵也疼,好多杂音,可是都听不清。】 系统在仅限的操作范围内把操纵面板调了出来。 晏栖聚焦了许久才把目光移到身体数值上,他迟钝地想,原来他生病了。 他捂住额头,突然小声喃喃道:“我不能生病……” 会死掉的。 他不想死掉。 晏栖眼里含满了泪,可是他现在好难受,控制不住要晕过去了。 他被npc算计了吗?他会死在管家手里吗? 要怎样才能活下来,对了,他的卡牌道具,这个副本强大的非人生物是……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墨徊……”晏栖含混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声若蚊吟。 是画家吗? 可是想杀他的人是管家,管家的名字是什么? ……晏栖想不起来了。 他只是用带着泣音的声音又唤了几遍墨徊的名字。晏栖身后,灿烂的日光被厚重的阴云遮盖,天转眼变得昏沉起来,噼里啪啦的雨珠打在彩绘窗上。 日光彻底消失殆尽。 “主人在叫谁?”管家问。 晏栖呆呆愣愣地重复了一遍。 管家目光冷然,俯身贴在他耳侧道:“您叫错人了。” 他手把手教晏栖唤出了另一个全新的名字。 “魏……魏仞?” “是。”管家夸赞道:“好乖。” 晏栖身子的力气悉数被抽走,视野变得模糊,思绪一点点沉入海底。 他两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 夕阳光洒在眼皮上,青年浓密的羽睫狠狠颤了两下,随后唰得睁开。 晏栖猛地坐了起来。 这是哪里?!他现在在哪?!! 【系统先生,我晕过去了吗?】 【……嗯。】 晏栖捂住狂跳的心口,环绕四周,发现他居然还在管家的房间内,而且正躺在管家的床上。 他不是发烧了吗?怎么会出现在管家床上?是管家把他抱上来的吗? 管家又去了哪? 晏栖一把掀开被子往床下走,在房间里绕了一圈都没找到鞋,郁闷又茫然,【npc为什么没有趁着我晕过去害我?难道管家是好人吗?】 【感觉不像,还是说我没有触犯规则,所以管家奈何不了我吗?】 系统始终沉默着。 晏栖对晕过去之前的事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忽地发现眼前是个大好的机会。 他赤脚在房间里摸索起来。 管家的房间整体都是暗色的,很简单,硕大的衣柜后是个脏衣篮,他换下的衣服正装在里面。 晏栖有些意外,这里的房间到处都放着画,他的房间也有好几幅,大多是风景的装饰画。管家的房间却只有一幅,画面单调到只有一个装满玫瑰的花瓶。 他看着那幅画微微眯眼,不断后退,试图看出画的奇特之处。 直至肩膀抵上墙壁,他也没看出什么。 正要离开,晏栖忽地发现身后的墙不对劲,用手小心摸索试探,猛地意识到墙后是空心的。 墙壁上藏了扇暗门。 门后是条幽深的隧道,一眼望不到尽头。 暗道? 另一头是什么地方? 晏栖心念微动,几乎要走进去了,却忽然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响起。 “魏管家,你之前说让我拿去那位小先生房里的衣服怎么不见了。” 交谈声隔着门传来。 “不用了,我会自己拿过去。”是管家的声音,很冷淡似的。 “对了,他们发现有人半夜在古堡里捣乱,顺走了几把餐叉和冰锥,你看要怎么处理?”先前说话的似乎是个佣人。 晏栖关上暗门,贴近房门偷听着。 “不用在意,只要不是动画,随便他们。” “——有人动了。” 门口短暂的寂静,晏栖微微屏住呼吸,听见管家冷漠宣判道:“处理好这件事。” “墨先生那边需要给他通报吗?” “他还不配。” “好的,我先下去了。” 门被拧响,管家推门而入,一眼望见床上躺着、似乎还在熟睡的青年。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 晏栖紧张地几乎不敢喘气,寂静中,一只手搭上他的额头,“您醒了吗?” 他装作才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睁开眼,“魏管家?” 管家眼底是兴致盎然,“您醒了就好,烧应该退了,还觉得难受吗?” 晏栖摇头。 “您发烧时身上出了好多汗,我去找了新的衣服过来,才没能守在您身边。” 一套全新的衣服被放在了床头柜上。 “您换好后就该去餐厅用餐了。”管家退出房间。 晏栖身上的确黏糊糊的,难受极了,理所当然伸手把衣服拿了过来,他只以为这衣服和之前换的一样只有上衣和裤子。 直到两件衣服间掉下一块轻飘飘的布料。 晏栖低头,对上那块布料。 几秒后,他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回忆起管家微笑的面庞,羞恼感油然而生,热气冲上大脑,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红透了,做贼般猛地用其他衣服捂住那块布料。 管家怎么把……这件小衣服也给他准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注定没有姓名,我不说是谁(。 感谢在2023-06-0823:58:36~2023-06-0923:5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柟染4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2 章 禁忌画家(6) 去餐厅的路上,晏栖忍不住轻轻扯了下衣服下摆。 管家真是……太贴心了。 他想起方才看见的小衣服,忍不住摸了摸滚烫的耳根,按捺住心内的情绪,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魏仞是古堡的管家,这些不过是他的分内事。 管家在餐厅门口停了下来,“请您进去。” 晏栖微顿,察觉出管家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魏管家,你不进去吗?”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告退。” 晏栖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耳畔又浮出偷听到的话语。他侧着头,大半边雪白的脸都藏在了阴影里,斑斓的余晖落在青年下颔和脖颈处。 管家要处理的事……不会和玩家有关吧? 直到入座,晏栖还有些走神,直到一道冷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从纠结的状态中回神,下意识掀起眼皮看了眼。 ——明里暗里在看他的人其实很多。 他几乎消失了一天,没有在任何玩家面前出现,最后一个达到餐厅,还换了身新的衣服,更不要说他本身又是那样的引人注目…… 没有人在对上他时会舍得移开视线。 看他的是画家。 晏栖身形一下变得微僵。 墨徊冷淡的目光从他面颊往下落,落到那件崭新的、一看便很昂贵的、雪白的丝绸内衬上。 这衣服很衬晏栖,不是颜色上,而是品质上。 昂贵的、干净的东西似乎生来和他相匹配,晏栖此刻看起来十足像极了一位优雅安静的小少爷。 “你换衣服了?”纪南忽然问道。 晏栖点头,“原来的不小心弄湿了,这是管家给我的备用。” 纪南声音压低,“你今天都去了哪?我一直没看见你。”他又摇头,“别在这里说,等下……走了再说。”他眼珠子微移,飞速示意了下主座上的npc。 晏栖等到用餐完毕,餐厅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时才开口,“我去墨徊的画室看了看,但是没找到线索,里面全是被蒙住的画,那些画和管家说的画应该是一样的不能被揭开。” 他还说了发烧后在管家房间歇息了一个下午的事。纪南似乎很喜欢和他待在一块,两人并肩走着。晏栖不敢完全相信他,略过了管家房中密道和偷听谈话的事。 前方有熙熙攘攘的嘈杂声,离开餐厅的人群在同一面墙前停了下来。 晏栖不喜欢凑热闹,等人都走了才靠近去看。 ——整面墙上都挂满了肖像画,全是新进入古堡的玩家们。 他条件反射蹙眉,肖像画难道不应该挂在那个小房间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们是客人还是…… “嗯?”晏栖的目光落在墙壁下方,一共二十四名玩家,墙上有六排,每排四个画框,最后一排却缺少了一个,一眼望去这唯一的空白格格不入极了。 纪南也发现了,“少一个。” “似乎是刚进古堡时,那个质问前面的人为什么停下来的。 晏栖记得那个人。 纪南试图叫住从旁经过的一名佣人,对方温柔却冷淡地拒绝了他,“抱歉,我现在有些事,劳烦客人您自己解决。” 晏栖闻声回头,面上带着淡淡的疑惑。 正要离开的女佣顿住脚步,弯起眼睛温柔笑道:“这位小客人您有什么问题吗?” 晏栖察觉到身旁的纪南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他犹豫着问:“是不是少了一张画,这次被邀请来的人应该有二十四个,这里只有二十三张。” “是小客人您记错了呢,这次墨先生邀请前来的一共二十三位客人。” 晏栖愣住。 多的那个人被直接……抹除了? 【系统先生,副本的人数显示有变吗?】他忙在心里问道。 【没有。】 晏栖不理解极了,微微睁圆了眼,瞧着无辜又可怜,女佣的生意愈发温柔起来,“天黑之后,小客人最好还是不要在古堡里到处走动,现在该是睡觉时间了。” 等女佣走远,纪南才惊讶道:“那个佣人怎么对你有问必答啊?” 晏栖从上个世界就隐约察觉到,副本里的npc对他似乎……态度都很好?他原本只以为那是上个副本的特性,没想到这个副本中也一样。 他想起放在背包里还没抽取的个人能力,微微一哽。 他的个人能力不会是这个吧?被npc喜欢可不算什么好事。 纪南似乎还想说什么,晏栖却微垂着头在想女佣的提醒,“npc说的话不完全是错误的,我先回房了。” 纪南停留在原地,目光随着他远去的背影而移动。 走廊上的灯光昏黄,咋咋呼呼的青年忽然变得格外安静,转而面向墙壁,平视画框里的肖像画。他的目光专注而长久地凝望着晏栖那一张。 许久,他唇角忍不住一弯,藏在阴影里隐秘地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 他伸手,指腹隔着一层玻璃框,描摹上画中人的眉眼。 片刻后,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收了回来,青年余光不经意一瞥,落到自己的画像上。他神情淡淡,如同看见陌生人般毫不在意地移开目光。 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一声叠着一声,渐行渐远。 . 晏栖在准备抽个人能力。 在个人空间休息的那几天,智能AI提醒过他让他抽取,但晏栖觉得那段时间的运气太差了,抽出来的很有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尤其是新手副本里抽到的那张规则卡牌…… 【个人能力需要在个人空间才能抽取。】 晏栖止不住惊诧,失望道:【在副本里不行吗?系统先生,你之前和我说个人能力在副本里会被压制,规则是怎样的?】 【个人能力只有在玩家空间会完全开放,能力越强进入副本后被压制得越多, 辅助性能力几乎不会被压制,比如说幸运加成。这是为了确保在同一副本的玩家们彼此间的差距不会太多,并从该方面制止部分玩家自相残杀。】系统冷淡道。 这几乎是系统说过最长的一段话,晏栖听完后愣了两秒,目光落到窗外的花园。 如水月色流淌在斑斓绚丽的繁花丛中,昨夜他见到的人今夜没有出现。 晏栖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谢谢你。】收回视线时他的余光滑过墙上的画框,动作微顿。 这幅画上是一捧雪白的玫瑰,被插/在细颈大肚的青色花瓶里头,团团玫瑰拥挤在一块盛放,后景是宽而高的窗,无垠月色像一匹薄纱流淌在层叠的花瓣上,这一幕和他方才见过的景有三四分相像,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因为昨晚发生的事,晏栖今晚没睡太沉,半梦半醒间,那道视线似乎出现了,又好像只是他在朦胧中产生的幻觉。 “咚咚咚——!” 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在此时透过模糊的梦境,深入他的脑髓。 如同隔着水面,声音被模糊扭曲。 “咚咚咚——!!!” 无人回应,那道敲门声变得更加大了起来,伴随着嘈杂的人声,晏栖骤然从迷离的幻梦中脱离出来。 他闭着眼,思绪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谁在敲门?现在是几点? 晏栖胸腔有些发闷,心脏在二模处剧烈地跳动着,难受极了,他从枕头下翻出手机,在微弱的亮光里半闭着眼看清了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七分。 砸门声越发急促,催命的亡铃般尖锐又刺耳。 “救救我……求你……开门……求求你开开门!”带着哭腔的求救声和砸门声交织在一起,黑暗增长了不安,晏栖忍不住攥紧了衣服,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系统先生、系统先生……门外是什么人啊?】 系统没有开口,晏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在逐渐暴躁的求救声中用力闭了闭眼。 这么晚突然有人来敲他的门求助,怎么看都不像好事。更何况外面的人闹出这么大的声响,却没有佣人和客人出来看一眼…… 是陷阱。 晏栖觉得头脑从来没有转动得这么快过。 “求你开开门、你开开门啊!有人要害我,求你救救我……” 哭声渐渐微弱,在某个瞬间骤然消失。 晏栖闷在被子里出了一身细汗,心脏狂跳不止,对未知的恐惧死死按捺住了开门的冲动。 直到声音完全消失,他才小心地支起身子,往门缝处看了眼。 走廊上似乎开了壁灯,有昏黄的光从门下的缝隙透了进来,在黑暗中洒出一线微弱而惨淡的光。 古堡年代久远,壁灯大多是昏黄的,也有不少现代化的设备,但更多都是上年纪的东西。 晏栖赤足踩上地毯,看似柔软的地毯绒毛轻轻扎了下他的足底,不是很疼,但却像一颗刺扎进了他心里。 他微微屏住了呼吸,朝门口挪去。 晏栖贴着门听了片刻,门外一片死寂,刚才拼命呼救的人好像走了,得到这个结论,他悬着的心往下沉了沉。 ⒌七彩胖鹦鹉提醒您《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正想开门看看,他的目光忽地看见了脚旁微弱的光。 万一门外的人没走呢…… 他开门,岂不是会落入门外的那东西的陷阱中。 晏栖被这个猜测弄得头皮发麻,指尖忍不住蜷在了一起,犹豫从心底翻涌出来,好半晌,他攥紧湿热一片的手心,小心地弯腰,膝盖触底,朝那条极窄的门缝内看去—— 他不敢开门,只能通过这个方法判断门外的人走了没有。 晏栖在近处望见了一片深沉的红色,他迟钝地回忆着,走廊上的地毯是什么颜色的? ——棕色。 那他看见的这片深红是什么? 晏栖的心跳愈发急促起来,某种小动物般的警觉让他想立刻站起来,远离这扇门,但瘫软的手脚却让他无法动弹。 一股微弱到近乎不会被人察觉的气息,却在此时顺着这条极窄的缝隙扑到了晏栖面上,湿热的气将淡淡的腥味带了进来,以堪称强势的态度卷进他的鼻腔。 晏栖不受控制地掀起眼皮,目光顺着深红的地毯往远处看。 ——他对上了一只瞪大的、漆黑的瞳孔。 苍白的眼白中是过度恐慌下放大到近两倍的瞳仁,另外半只眼随着剩下半张脸被染上鲜红、埋进了棕红的地毯。 晏栖忽然明白过来那片发黑的深红是什么了。 是血泊。 而那股微弱的、带着腥臭的气,是门外人临死前呼出的最后一口气。! 第 33 章 禁忌画家(7) 晏栖耳畔嗡嗡作响,血液流动发出的湍急声响如同雷声不断炸开,寒意不受控制漫上脊背,顺着这极速奔驰的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他手脚冰凉、身子僵硬,眼球甚至开始隐隐作痛,只能用力捂住了嘴防止尖叫出声。 那只苍白的眼死死盯着他,似哀似怨,鲜红的血丝布满眼球,仿佛下个瞬间便会“砰”的一声炸开。 刚才求救的人,死了…… 晏栖僵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个事实,他用尽全身力气转动眼球,想从这条细窄的门缝看见更多东西。 那具尸体忽然极轻地动了下! 晏栖短促地尖叫了声,反应过来后死死捂住嘴。 极度恐慌中,他看见一双棕色的靴子踩在了尸体上,轻轻踢了踢。 门外不只有尸体……“凶手”也在门外。 是人? 还是鬼? 晏栖脑子从来没有动得这么快,撑着无力的身子挪到了墙边,张大嘴无声地急促呼吸着,保持头朝下的姿势太久,血液倒流进头部的感觉让他几近窒息。 他刚才发出的声音被门外的人听见了吗?对方会破门而入吗?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咚咚。” 熟悉的敲门声复又响起,晏栖的身子蓦地绷紧,猝然转头看向身旁的门。 那敲门声周而复始,伴随着带哭腔的求救。 光是听着便能感觉到求救声里的绝望。 晏栖脑子里却只有那双放大的瞳孔。 最开始敲门的人,明明已经死了,现在敲门的……是谁? ——那个多出来的人发现他了。 “它”想把他骗出去。 晏栖死死攥紧掌心,拼命往后挪,不愿意靠近那扇门。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知道他不会再开门后,求救声终于停住,等晏栖再次顺着门缝往外看去时,门外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只留下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对上那双眼睛时晏栖还是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双腿一软,磕到木质地板上,扶着门板的手也滑了下来,落到地面。 滑腻的手感让晏栖下意识低头,鲜血不知何时顺着门缝淌了进来,他一摸便是满手刺目的鲜红。 晏栖呼吸一窒,想也不想用衣服去擦。 可这血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越弄越多,弄脏了他的衣裤和双手,血液独有的铁锈气涌进他的鼻腔,堵得他没法呼吸。 良久,晏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光这样是擦不干净的。 他绷紧的身子骤然瘫软,目光茫茫然地望向虚空。 【系统先生,有人死了……】他的心声都在止不住地发颤。 大片的殷红唤醒了晏栖一些不好的回忆。 他想起了那间破败老旧的屋子,溅的到处都是的血,和血泊中朝他弯唇微笑的邪祟。 脸上痒痒的,晏栖伸手一摸,满 手都是冰凉的水痕。 ——是眼泪。 晏栖被吓得不轻,控制不住蜷起身子僵坐在地毯上,直到天边的一丝微光洒进房间的地面,他才小心地抬头。 天亮了。 晏栖有心想看看门外的尸体还在不在,但他不敢,假如、假如门外的那东西还在呢? 他在门里等着,门外的东西也在等他放松警惕。 晏栖又委屈又害怕,死死抱紧膝盖靠在墙角。 良久,平稳的敲门声响起,门外是佣人轻柔的提醒声,示意他早餐时间就快结束了。 晏栖不敢开门,他不知道门外的是真佣人还是那东西伪装的。 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佣人有些疑惑,再度敲响门询问,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听见离开的脚步声,晏栖小小地舒了口气。 没多久那道脚步声有一次响了起来,隔着门板,晏栖听见门外的佣人焦急道:“这间房的客人天亮后一直没有出来,我敲门也没有回答,只能麻烦您过来看看。” “这边交给我,你先下去吧。”沉稳的男声响起。 晏栖微顿,从臂弯中抬头看向门板。 ……佣人把管家魏仞叫过来了。 门外是魏仞是真的魏仞吗? 晏栖无法确定,听了大半个晚上的敲门声再度响起,他身子轻轻颤了下,过度紧绷的神经条件反射开始恐慌。 “晏先生,您在里面吗?” “……我在。”晏栖小小声道。 管家似乎听出了他就在门边,“发生了什么?” 门内一片沉默。 “您想出来吗?” 晏栖不答反问,“魏管家,是你吗?”他没办法确认管家的身份。 唯一确认管家的方法,似乎只有直接问。 “是我。”魏仞的声音格外坚定,音色如同空旷场地里奏响的提琴,低沉醇厚。 单就外貌条件而言,魏仞其实并不像个管家,他的长相太过出众,薄唇搭着上挑的狐狸眼,像一柄薄而轻巧、华美至极的匕首,不好驯服,稍有不慎便会将这把匕首把玩成双面剑。 这份匕首般的攻击性平时藏在了他服从恭顺的姿态下,上挑的狐狸眼也被单边眼镜卸去了一半狡黠。 晏栖仍然沉默。 魏仞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犹豫和怀疑,低低地笑了声,再次开口时,嗓音带着摄人心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 “您不想出门的话,我会吩咐佣人不要靠近这间房。——我会满足您的所有要求,无论什么样的,也包括那些……” 雪白的手套压上门板,隔着这层木头,仿佛是在抚摸里面被吓坏的小可怜。 “难以启齿的。” 近似蛊惑的。 一模一样的话语。 “咔哒。” 那扇被牢牢压制的房门自发打开了一条缝,容纳了魏仞的进入。 晏 栖还坐在地上,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魏仞看见了那双通红的眼,瞳仁被洗得漆黑透亮,像浸泡在浅金色水湾中的琉璃,带着一丝很淡的水雾汽,里头的委屈和害怕水一样漫了出来。 像只被逼到绝路、彻底走投无路的笨蛋兔子。 魏仞蹲下身,平压在门上的手掌略后撤开,指尖若有似无顺着门板往下滑。 “您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昨天晚上有人敲我的门,向我求救,他说有人要杀他,我没有开门,后来他死了……?[(” 晏栖有些茫然地低下头,他穿了身雪白的睡衣,腹部和袖口都染上斑驳红痕。 “血从门缝里流进来,我不小心碰到了。” 他控制不住地眨眼,眼里是细碎的泪光,眼尾一片蔓延出去的绯红。 晏栖忽然想起什么,怯怯地朝着门外看去,原本溅上鲜血的地毯此刻焕然一新,没有半点红色。 ……怎么可能? 他明明亲眼看见地毯被血泊染成了深红,还有死人……那具尸体呢? 晏栖控制不住地瞪大眼。 所有可以佐证他经历的东西都消失了,没有血泊、没有尸体、没有靴子…… 只有他身上来历不明的血迹。 “魏管家,我……” 晏栖对上了魏仞的双眼,沉静、恭顺,好似一位真正效忠于他的管家。 年轻管家薄唇轻启,用以蛊惑他开门的嗓音极尽温柔,平和的情绪传递到晏栖心口。 “我相信你。”他这样说,摒弃了对“主人”的称呼,仿佛他只是位可靠安全的邻家哥哥。 “您的衣服脏了,面色也是惨白的,想必昨夜没有睡好,如果您想好好睡一觉,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如同童话传说中会蛊惑人心的海妖,年轻管家眉眼微敛,身子不着痕迹地靠近,他身上那股很淡的木质香气也随着他的动作将晏栖包裹进去。 像找不到痕迹的蛛网,丝丝缕缕细白的线形成了一只密不透风的茧。 魏仞抬眼,漆黑的、旋涡般的双眼牢牢禁锢着眼前人。 “——我不会离开您的。” 雪亮的匕首最终还是出了鞘,露出了锋利的刀尖。 “我不想睡觉……我有点饿,但是我想先洗个澡,这套睡衣可以丢掉吗?”晏栖闷声道。他用力闭了闭眼,血迹却像烙在他的视网膜,微微的灼烫感烧得他难受极了。 “好。”管家望着他,半晌微颔首。 晏栖被管家哄出了房间,等他洗完澡、换了一套衣服出现在餐厅时,早餐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餐厅只剩一名佣人。 管家只送他到餐厅门口便离开了,和上次一样。 “魏管家吩咐给您单独留一份早餐,请您慢用。” 晏栖往餐桌上看了看,有两份早餐。 还有一个人没来餐厅。 难道是昨天死在他面前的人 ?看来对方也是被邀请来的客人。 会是谁呢…… 早餐吃到一半,餐厅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晏栖没有回头,耳畔传来一阵平缓的皮靴敲击地面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耳熟。 晏栖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双笔直的长腿,他不经意侧头,看清来人时动作蓦地顿住。 来的人竟然是画家。 “……墨先生!”晏栖下意识挺直了腰背。 墨徊在剩下的那份早餐面前坐下,淡色的眸轻扫过他的面颊,眉尖极轻地蹙了下,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你看起来很不想在餐厅见到我。”嗓音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晏栖攥紧勺子柄,“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撞见您,我……我很高兴能和您独处。” 他双颊通红地低下头,又飞快抬头瞄了一眼画家。 “有句话我想对您说。” 晏栖故作镇定地伸手舀了一下盘子里外观漂亮的甜品,“我很久之前就听说过您的名字,我一直都很崇拜您,您对我来说是偶像,这些话不是因为想买您的画而虚构出来的,而是……” 晏栖把勺子里的甜品吞咽进腹中,双眼蓦地一亮。 好好吃! “我的肺腑之言。”他面颊红得像初春的桃花,漆黑的眼明亮的同时又柔软地如水波流转。 话毕,晏栖飞快低头看了眼,把这道饭后甜品的样子记下来——是道淡蓝色的、海浪一样的慕斯状甜品。 画家似乎是动容了,冷淡的目光盯着他看了许久,长眉拧紧,放在桌下的手却悄然捏紧。 先前裂开的那条缝隙似乎又更大了些。 晏栖记完甜品后才打开背包,看卡牌使用成功没有。 昨晚真的吓到他了,他急需生命值来做底气。 成功了,但进账却只有少量的生命值。 晏栖很失望。他隐约猜到卡牌的使用判定和被他告白的非人生物有关,却猜不到更进一步的判定规则。 既然没了好处,和重要npc待在一起就不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晏栖起身。 “有人还在等我,我就不打扰您用餐,先回去了。” 晏栖背对墨徊推开餐厅的门,小小地松了口气,那道视线一直盯着他,不知其意。 正要往外走,晏栖动作顿住。 ——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门扣赫然是道高大修长的身影,一身体面熨帖的燕尾服,斯文的单边眼镜上有光飞快滑过。 管家独有的、标志性的、大提琴般的声音在餐厅内响起。他面上含笑,姿态恭谦。 “——您这么快便好了么?我本来还担心太早过来会打扰到您。” 管家余光似乎看见了什么,目光短暂越过晏栖,看向他身后。 而餐厅内,听见声音的墨徊身形先是微顿,转而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两道视线在空中碰撞。 管家眼底浮出冷意,朝餐厅里的人挑了挑唇角,乍一看是在笑,仔细一瞧却只能瞧见他笑中隐含的不善。 向来高冷的画家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如同审视死物,他看所有人的目光好像都是一样的,高高在上的同时冷漠至极,眼里容不下任何人。 ——原来晏栖说等他的人,是魏仞。! 第 34 章 禁忌画家(8) 管家率先收回目光,垂眸望向眼前疑惑的晏栖。 天真的小漂亮半点也没有察觉到两人视线的变化,飞快回头看了眼,发觉墨徊没在看他,这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他松开撑着餐厅门的手,那扇厚重的双开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倘若晏栖在此时回头,从这条缓缓闭合的缝隙向里看去,便会发现—— 墨徊垂着眸子,久久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如同一尊苍白的、被人遗弃的石膏像。 管家把晏栖带到了客人的画像墙前,“您昨天看到的死人在这上面吗?” 这番话顷刻将晏栖的思绪带回到昨夜,他不自觉朝管家靠近了,几乎大半身子都和管家产生重叠,抬头仔细观察着墙上的画像,可他记得的只有小半边脸和那只快瞪出眼眶的硕大眼球。 “……我没看清那个人的脸。”晏栖情绪有些低落,“但是我记得他的求救声,声音比较细,是个男声。” 管家安抚道:“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只是试试,不必有心理负担。” 晏栖闷闷地应了声,余光看着管家自然下垂的左手,犹豫了下轻声唤道:“魏管家。” “你和墨先生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僵硬?”他找了个委婉些的词。 新手副本遭遇的事让晏栖涨了记性。 管家一直没和画家碰面。画家神出鬼没,碰不到他正常,但管家却好几次站在餐厅外却不曾进去,而每次餐厅里的人都有画家。 按理说,墨徊是古堡的主人,魏仞身为管家,见到雇主时的态度不应该这么……避之不及才对。 晏栖对这两个npc的身份已经起疑,直到刚才两人碰面他才打消了一点怀疑。 “我想是您误会了。” 年轻管家伸手抚了下单边眼镜,一尘不染的镜片有反光一闪而过,模糊了他藏在镜后的眼。 “墨徊并不是我的雇主。” 出乎晏栖意料的答案。 “我的雇主是古堡的上一任主人,墨徊先生是后来出现的,我从来都不受雇于他。” 离开走廊时,晏栖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魏管家,你不要再这么称呼我了,‘您’这个字感觉太严肃了,你可以直接叫我……”他纠结了下,旋即道:“晏栖,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管家站在画像墙前目送他离去,忽地笑了。 他说:“好。” “……晏栖。”这两个字仿佛是在他心里翻来覆去念过很多遍,每一个读音都被咬重了,如同毒蛇的尖牙留下的印记。 牢牢地。 标记着什么一般。 晏栖谢绝了管家送他回去的请求,在古堡内部转了几圈,趁佣人没注意悄悄进了管家带他去看过的那间画室,同时也是墨徊的画室。 卡牌这次的使用效果没能让他满意,他得从别的地方地方找补回来。 墨徊的画室是他 一早便选好的地方。 画室门轻声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声线。这间画室似乎做了额外的静音处理,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偌大的室内寂静得吓人。晏栖视线扫视一圈,目光落到占据大半个房间的画框上。 ?本作者七彩胖鹦鹉提醒您《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他当然看不见底下的画,只能看见被四四方方的画框顶出不同痕迹的白布。 这一幕荒诞而又诡异。 轻微的脚步声摩擦着空气中细小的尘埃。 晏栖走到画室中央的唯一的画架上,他瞳孔细微地闪了下,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好像在做什么坏事一般…… 他俯身,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光洁的额头触上柔软的纤维布料,触感熟悉却又怪异极了。 “墨先生……” “很抱歉擅自闯入您的画室,很多话我不敢对您说,只好说给这满房间的画听,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些画能将我对您的情意转述出来该多好。我这次前来不是为了那幅画,而是为了您,我之所以学画画也是为了能更懂您。” 晏栖闭眼狂吹,喉咙干涩时才停下。 他怀着期待的心打开了系统面板,发觉通知栏多了一条生命值增加的提醒,看清上面的数值时,晏栖眼前一阵发黑,恍惚有种天上掉大饼的感觉。 怎么突然……增加了这么多生命值?! 这个数字比以往的要多得多,晏栖来回深呼吸好几次才缓和下来,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眼前的画框。 这画框好值钱啊,他忍不住感叹道。 “砰”的一声。 似乎是什么小样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在落针可闻的画室内格格不入。 晏栖往外冒的喜悦停住,侧头看向画室角落的棕木书柜。 声音是从这后面发出的。 一罐白色的颜料出现在书柜边缘,晏栖此时还没意识到什么,靠近想将这罐颜料捡起来。即将靠近书柜时,他猛地停下,目光死死盯着书柜后多出的一片地板。 书柜后……怎么还有这么大的空间??! 这罐颜料…… 晏栖快步逼近,转过书柜的瞬间—— 他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淡蓝色双眸,像剔透的冰又像凝滞的海。 这不起眼的书柜竟然是双面的,背后一反常态地装上了一扇宽大的玻璃窗,柜子背部放着种类繁多的画具。墨徊正攥着只被弄脏的画笔,骨节分明的手指节蹭上了点灰色,一旁的高脚桌上放着斑斓的调色盘和许多颜料。 很显然,对方在画画时被他打扰了。 晏栖大脑一片空白。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都被墨徊听见了? 墨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张柜子后怎么还别有天地? “墨徊……你刚才都听见了?”晏栖愣愣问道。 蓝眸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不答反问道:“听见什么?” 晏栖唇瓣微张,试图从一团乱麻的脑 子里找出话来反驳,可所有借口都在对上npc的双眼时不攻自破。 没有借口能骗过眼前人。 墨徊将那只弄脏的笔放下,鞋子敲击地面发出轻微的碰撞,沉稳、平缓,落到晏栖耳中却如惊雷,和他狂乱的心跳渐渐交织在一块。 他又懵又怕,清透黑亮的瞳仁中倒映着墨徊逐渐放大的脸。 “你都说了什么?” 冷淡的画家逼近了他虚伪的爱慕者。 那冷淡的眸光像是医院走道上方的白炽灯光,又好像悬在晏栖头顶的长剑折射出的寒光。 离得太近了。 眼前人的眉眼好像要烙进视网膜,毫无疑问的,画家生了张极优越的脸,光看眉眼好似含着三分杨柳般的情意。那点虚伪的情意在看清他的眼时粉碎殆尽,只余下生人勿进的冷冽。 异色瞳中同样倒映出了晏栖的身影。 那么慌乱。 那么惶恐。 晏栖好像忽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手软脚软地地站在原地,像只呆愣愣的兔子。 为什么闯进我的画室?[”墨徊问道。 晏栖回答不上来。 墨徊的态度好像是随口一问,根本不在乎答案。 “你说你喜欢我。”平淡又笃定的语气,淡蓝的眸色却悄然变亮,青年的声音也是平稳而冷淡的。 “你会对我产生欲/望?” 晏栖呼吸一滞,狼狈地避开了墨徊的视线,试图避开这个荒唐的答案。 “爱情和欲/望相互无法分离,你的爱情究竟是嘴上说说还是有所表现。” 墨徊的嗓音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 好像他的问题再普通不过。 晏栖羞恼地不敢抬头,即便如此,他仍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紧紧盯着他,让他如芒在背,可他偏偏无法反驳。 卡牌设定他热爱所有强大的非人生物。 所有的npc都非人,只不过是一串数据,他从上个副本就明白了这件事。想增加生命值,只需要在进入副本后朝这个副本的关键npc表白。 更何况,这个副本有额外的扮演人设。 他绝对不能否认墨徊的话。 晏栖无力地张了张嘴,热意阵阵翻涌上来,蒸红了他的面颊,也让他不得不闭上了眼。 偌大的画室寂静得只有两道交错的呼吸声。 一道清浅平稳,一道急促慌乱。 世界如同旋转的万花筒,在这个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晏栖微不可察地、颤巍巍地点下了头。 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下一瞬,画家蓦地凑近了这个满口谎话、羞恼不堪的爱慕者。 比之前更近的距离,近到好像可以就这样吻上彼此。 晏栖的呼吸不可避免地喷洒到墨徊脖颈处,他慌乱地颤着眼睫,朦胧的水雾氤氲上来,眼睫根部也因此变得湿漉漉的,湿热的气息绵绵地缠了上来,有如实体。 好像轻轻戳一下便会溢出水来。 他逃避着,也因此未能看见近在咫尺的青年喉结猛地滑动了下。 那双浅蓝的眸鲜亮得像宝石、浓郁的色彩好像也快溢出来了。 “墨先生……”晏栖颤巍巍地道,似乎想用这句话阻止画家的靠近。 他摸不准画家对爱慕者的态度,天真又可怜地以为自己会被杀掉或被厌恶,嗓音里带上了哭腔。 晏栖不想被关键npc讨厌,也不愿意做让npc讨厌的事,可他的人设就是这样。 他无法选择。 ——他们离得真的太近了。 晏栖甚至恍惚生出自己已经被吻住的错觉。 墨徊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到晏栖湿润的眼睫处,定定地看了几秒,眼里的情绪如退潮般飞速掠去。 晏栖在害怕。 如果真的亲上去,他或许会被直接吓哭。 那股冷淡的气息骤然离去,绷紧的晏栖蓦地松了口气,调整好情绪再度抬头,正想结束尴尬的会面逃走,听见耳畔传来的提示声,整个人都不好了。 【支线任务:(4)观看墨徊作画并赞美他】! 第 35 章 禁忌画家(9) 一切都是为了支线任务。 默念了三遍这句话,晏栖硬着头皮没动,墨徊没让他离开,他大着胆子将这视为默许他留下的信号,往前走了两步,画架上即将完成的大型画作也顺势闯入他视野。 墨徊画的是窗景。 难怪书柜后有一扇这么大的窗户,原来是为了作画。 晏栖看见了墨徊笔下的画,很漂亮也很完美,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墨徊画的是画,也只是画,而不是景。 他觉得……这幅画没有生命。 晏栖被这个一闪而过的猜想惊到了,他怎么会觉得一幅画该有生命力?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画笔搅动颜料、落到画布上的细微摩擦声。 “你喜欢这幅画吗?”墨徊忽地停笔,侧身望他。 “啊?”猝不及防被问到的晏栖面上浮出明显的慌乱,下意识看了眼画,用力点头。 墨徊冷冷看着他,唇微微抿紧了。 “你不喜欢。” 过于笃定的语气让晏栖觉得心慌意乱,“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花应该是白色的。”他的目光落到古堡外围的蔷薇丛上,脑子飞速转动着,找了个自认为挑不出错出的回答。 “所以你不喜欢它。” 墨徊直截了当地下了定论。 他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看也没看一眼即将完成的精美画作,吩咐画室外的佣人将身后的画拿去烧了。 晏栖愕然抬头,张了张嘴,小声否认了画家的结论,“没必要这么做,我真的挺喜欢这幅画的……” 墨徊垂眸,浓密的眼睫盖住了冰霜似的瞳仁,模样透着说不出的沉寂和悲悯。 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垂眸,看向祂消失殆尽的信仰。 ——既然是不被喜欢的东西,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我不喜欢勉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会有你喜欢的画的。” 晏栖没听懂这番话,无措地目送画家转身。 颀长的背影透着说不出的偏执。 晏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用这个词去形容画家。 他回头,发现佣人已经打开了小露台的门,准备将这副颜料都未干的画投进火盆中。 “就这样烧掉不会觉得很可惜吗?”晏栖喃喃道。 “墨先生经常这样做,如果有不满意的画他会当场让我们烧掉,您无需担心,这并不是冲着您发的脾气。”佣人温声解释道。 “不满意的画作唯一的下场只有被销毁。” 橙红的火光在盆中熊熊燃了起来,火蛇把米白的画布一点点吞噬,如同一条真正的毒蛇分食落入陷阱的猎物。 透过扭曲的空间,晏栖看到不远处的墙角处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的思绪顿时被吸引,最后看了眼火,飞快踏出画室。 “项启明?”刚进来时玩家都有自我介绍过,晏栖不确定地喊了声,害怕认错人。 偷偷摸摸的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做出了防御的姿势,看清身后人时又不自觉卸下了防备。 “你是……晏栖?”项启明眼里有惊喜,你怎么在这??[(” “我刚才在楼上看见你了。”晏栖开门见山地挑明了来意,上个副本吃亏就吃亏在没有队友的帮助,个人能找到的线索太少了,收效远不如团队合作。“你有什么发现吗?我可以和你交换线索。”他补充道:“不会让你吃亏的。” 项启明一愣,“被你看见了啊。”他挠挠头,“行啊,你先说你的线索,我的是则报纸。” 他从外套口袋露出了报纸陈旧的一角。 “现有的23个人当中有个人已经死了,昨天晚上就死在了我的门前,凶手不确定,但墙上的照片没少,我问过佣人了,今早除我之外去餐厅的共有22个人。” “也就是说,死去的那个人又出现在了我们之中。” 晏栖朝项启明摊开白嫩嫩的掌心,“我的说完了,你的呢。” 晏栖心里小小地捏了把汗,昨天那么大的呼救声都没人出门,很可能是针对他来的,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看别的玩家的反应。 项启明面色严肃道:“我知道了。” 晏栖心一松,接过那则皱巴巴的报纸。 第一次交换线索就成功了,他忍不住在心内小小地雀跃。 项启明道:“上面的所有新闻我都背下来了,东西可以直接给你。”他顿了顿,看着眼前青年白生生的小脸,忍不住提醒道:“你最好别把这东西给别人,有的玩家知道之后会刻意引诱你触犯npc的规则,以此来摸索那些隐藏的死亡规律。” 晏栖没说话,脑子里却立刻浮现了李什的身影,心头一阵后怕。 上个副本如果不是他花言巧语骗过了npc,可能就没有这个副本了。 “谢谢。”他朝项启明礼貌道。 出于谨慎,回到房间后晏栖才打开换来的线索。 【是十年前的报纸。】看了眼年份,晏栖在心里道。 系统道:【报纸会有一则最大的新闻作为头条。】 晏栖乖乖翻到封面,从头开始读了一遍,得到了两条他觉得有用的线索: 第一条:‘连环杀人犯又作奇案’。 第二条:‘灭门惨案中离奇失踪的大儿子’。 报纸太短了,有用的线索只有这么多。 晏栖不死心地把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有些苦恼地垂下脸。上个副本的关键线索藏在了被锁住的楼顶,这个副本的关键线索……难道在画室? 不,还有可能是画家的房间。 晏栖的目光落到复古的床头柜边,忽然意识到他住的这间房间还没找过,立马起身翻找起来。 半小时后,一无所获的晏栖有些恼怒地将目光移到了床边的画像上。他的房间干净得过分,不同寻常地似乎只有这两幅画,一幅中小型画作是挂在床边的月下玫瑰,一幅大型画作是 落日。 难道线索藏在这些随处可见的画里? 晏栖盯着墙上的月下玫瑰,不确定道:【系统先生,之前画上的玫瑰是有掉花瓣的吗?】 桌面和窗棂出现了几片椭圆的小型花瓣,那捧白玫瑰看上去像是不小心被匆忙而过的人碰掉了花瓣。 是他记错了吗? 还是这幅画变了? 晏栖心下一紧,葱白的指尖扶住棕木画框,将这幅画小心取了下来,一张纸片从画框后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晏栖定睛一看,发现这是张被裁剪过的报纸,标题是“奇闻!顶级豪门奔赴千里收养孤儿”。 报纸剪掉了配图最关键的部分,晏栖只能看见一双模糊的眼,直面镜头,透过薄薄的纸张都能感受出的沉稳和平静。 管家说过他的雇主不是墨徊,难道……这个被收养的孤儿是管家? 还有那条暗道,暗道尽头是什么地方?藏了什么秘密? 晏栖有心想去管家的房间看看,抬头却发现快日落了,只能作罢。先有佣人提醒他不能在夜晚醒着,昨天又出现了那样的事。 【支线任务:(5)调查管家房中出现的暗道】 任务提示突然出现,晏栖微愣。 这么巧? 这些即时刷新的支线任务到底在引领他做什么? 晏栖小小地叹了口气,将摘下来的画归为原位,起身往窗外看了眼。 他在小花园里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墨徊。 画家似乎很喜欢来这里。 晏栖细细看了下,画家衣袖挽到手肘,露出冷白修长的手臂,微微俯身给附近的花浇水,模样瞧着挺认真的。 花……和他的任务会有牵连吗? 晏栖想得入神,一时间忘了移开目光,直到墨徊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身看过来,他才猛地回神,下意识躲到了窗帘后。 画家好像又看见他了。 晏栖心脏剧烈跳动着,熟悉的心慌意乱感涌上来,他纠结着,又小心地探出大半边身子。 墨徊保持着望向这边的姿势,冷淡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晏栖攥紧手,远远地朝着墨徊打了个招呼。 画家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晏栖承受不来他的注视,刷地一下将窗帘拉上了,这才松了口气。 没多久,他正要前往餐厅时,房门忽然被敲响了,来的是个佣人,托盘上放着一个雕琢精美的玻璃花瓶,里头省着几只鲜嫩的花。 “晏先生,这是墨先生交代我送过来的。”佣人慢声细语地说着:“用这束花为他白天的失礼道歉,他让我转述他的话:那幅画原本是打算送给您的,但却被他失手烧了。” 晏栖低头看了眼,这些花……是小花园里的那些。 佣人道:“我给您放到桌子上。” 晏栖敞开门让她进来,弄好后,他起身和佣人一同前往餐厅。去的路上晏栖碰到了纪南,对方无 比自然地问道:“有没有新发现?我白天在佣人房,你呢?” 晏栖随口说了画室。 这个答案超乎纪南想象,他蓦地顿住脚步,侧头看过来。 前后不过几秒,在晏栖察觉前,他便大踏步追到和晏栖并肩,人畜无害地笑了下,模样纯然只是一个热心肠的陌生人。 晚餐过后天便彻底黑了。 晏栖点燃烛台,关掉了房间的大灯。这烛台是他找佣人要的,他原本要的是手电筒,但对方说古堡里除了必需的生活用品外没有现代化设备,只好将就拿了烛台。 室内一下便暗了,烛芯哔波燃烧着,发出轻微到无法被肉耳捕捉的声响。 橙红的光摇晃着,映出了晏栖被拉得瘦长的影子,随着火光闪烁不停摇晃着,乍一看如同正在缓慢爬行的冷血蛇类,地面、墙壁、天花板,到处都是这逐渐融入黑夜的影。 “咚咚咚。” 晏栖正要上床,敲门声忽地响起。 他一下便顿住了,垂眼扫了下还算稳定的烛光,在门边停下。 晏栖的手握上门把,随口问道:“谁?” “咚——咚——咚。” 短暂的安静后,门外再次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比之前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些。 晏栖微微蹙了下眉,握着门板的掌心忽地觉出一丝淡淡的凉,下意识收回了手。 “有事吗?我睡下了。”他提高声音朝门外道。 无人回应。 “咚咚咚。” 敲门声第三次响起,和第一次的声音一模一样,快而短。 这敲门声经由鼓噪的耳膜传达到了晏栖心口处,他的心跳不知不觉间快了许多。 三短三长三短的敲门声过后,门外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晏栖盯着眼前的门,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他身后是蜡烛摇曳的光,将他的影子投映到了面前的门板上,光晕一圈圈散开,逐渐模糊消逝。 这样看着,好像他面前的不是影子。 而是一个完整的人。 极致的寂静让晏栖忍不住胡思乱想,门外的人走了? 他像被蛊惑般伸手,葱白似的指尖被烛光染上淡淡的红。 快了。 他马上就能把门打开了。 影子随着他的动作伸出手,先他一步接触上门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了一下。 就快了。 【晏栖。】 系统冷淡的声音如同一道冷泉,骤然划入他的脑海。 晏栖骤然回神,猛地抽回手,【系统先生,怎么了吗?】 系统又沉默了。 晏栖心慌慌地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匆匆看了眼面前的门,下意识想要转身打算离开。 转过身的瞬间,晏栖余光扫到地面,身子蓦地僵硬了。 他木着大脑低下头,走廊上的灯还没关,他看见了从门缝里溢进来的光,那线光并不是完整的,它被两条笔直的东西挡掉了一块。 晏栖头脑从来没动得这么快过,几乎是瞬间便猜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是脚。 门外敲门的东西还在。! 第 36 章 禁忌画家(10) “咚——” 声响隔着木质门板传进来,晏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耳畔骤然爆发出长而尖利的嗡鸣。 开门呀……你开开门呀……▍[(”门缝飘进来一道尖细的男声。 这声音…… 是之前敲门救命的玩家,他明明已经死了…… 晏栖头皮近乎发麻,死死捂住嘴不让喉咙里的尖叫溢出来。不行!不能让门外的东西发现他醒了! ——会死的。 会死的。 他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能……不能被门外的东西发现。晏栖僵着身子往后挪,慢慢远离了面前这扇门,视野内,他的影子渐渐扩大如同巨兽一点点吞噬门框。橙红的烛光舔舐上他瓷白的面颊,映亮了他惊恐之下瞪大的双眼。 火光忽而晃动了下。 四面八方都是被映出来的虚影,随着火光的晃动而摇曳,像是无数个人影叠在一起窃窃私语。 “开门呀,快开门呀——” 晏栖甚至分不清这声音是门外的东西还是他的影子发出的,他抖着手熄灭了蜡烛,缩在柜子和床的缝隙间妄图藏进去。 良久,房内归于寂静,门外的东西好像终于离开了。 等了又等还是没有声音,晏栖轻轻舒出口气,松开攥紧的双手,哆嗦着酸麻的双腿爬起身想回到床上。朦胧月色从身后的窗外洒进来,室内静的吓人,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 砰砰—— 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闷得发慌,晏栖侧耳听了半晌,忽然发现发声点有了偏移,不像是他的心跳声,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敲打玻璃,等等,玻璃…… 晏栖忽然意识到什么,呼吸紧跟着变得急促,漆黑的瞳仁往身侧瞥去,可这样什么都看不见,他于是只能慢慢转过僵硬的脖子。 ——他骤然对上一张惨白的鬼脸。 见他终于转过身,死去多时的‘人’停下敲窗的手,慢慢将脸贴到玻璃上,它贴得格外用力,薄薄的面皮被玻璃狠狠挤压扭曲,细黑的眼珠透过冰凉的玻璃死死盯着晏栖,嘴角缓缓裂出了一个人类没法弯出的弧度,像是饿了很久终于抓到猎物的野兽般眼里迸射出一种奇异的幽光。 它的嘴唇一张一合,动作大得下巴随时都可能掉下来,冷冰冰地质问道: “你为什么不开门?” 晏栖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凝结成冰。 这是……那天晚上死去的玩家,晏栖记得他死时灰青的瞳仁和尖细的声音。 ……它没有走!它根本就没有离开! 它一直都在窗外注视着他,看他吹灭蜡烛、看他从床脚爬起来……它一直都在等晏栖发现它!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开门……你眼睁睁看着我去死……”鬼脸伸手重重拍响了窗户,一边愤怒地质问着,一边用贪婪的眼神死死盯着晏栖,窗户被拍得砰砰作响,脆弱 得根本挡不住任何攻击。 晏栖再也控制不住恐惧,尖叫争先恐后涌出喉咙。 ▌七彩胖鹦鹉提醒您《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慌乱中他不停往后退,后背狠狠撞上墙壁。 与此同时,身旁的房间大门被人撞开,晏栖面带惊恐条件反射侧头,恰巧撞进管家那双写满担忧的、黑沉沉的眸子里。 他想也不想便投进魏仞怀中,死死抱住了眼前人。 “魏管家……那东西来了,它在外面、它在窗外!它想杀我……它想要我的命!!!” 魏仞微顿住。 晏栖抱他抱得很紧,如同落水之人抱住唯一的救命稻草,用力到瘦薄的脊背都控制不住发颤,头也逃避似的埋进了他怀中。 此时此刻,他全身心地信任着魏仞。 ——意识到这一点的管家伸手拥住青年,他隔着薄薄的手套和衣服布料抚摸着那发颤的后背,恍惚中,相隔的两层布料好似消融在指尖,教管家能感受怀中人肌肤的温热同细腻。 晏栖抬头,那双漂亮的眸子盈满了恐惧与不安的泪,发白的嘴唇颤抖着吐露话语: “魏仞……魏仞,它在窗外、它质问我为什么不开门救他……” 一滴泪沿着他殷红的眼角掉出脸颊,坠落在近在咫尺的管家衣领处,洇出一处深色的痕迹。 他哭得那样可怜、那样柔弱,原本殷红的唇被咬得泛白,隐隐透出几分肉色。眼尾哭得殷红、眼瞳哭得发亮,绯红的眼尾透出股惊人的昳丽。 ……他哭得又是那样惹人怜惜,好像在祈求唯一的神明拯救他。 魏仞眸色微沉,“我恰好在附近巡视,听见尖叫声就撞门进来了。”他简短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又问:“你说的那东西在哪?” ——站在房门的位置分明可以把这间房里的一切尽收眼底,也包括那扇窗。 晏栖不敢回头,小声道:“窗子外面。” 他怕极了,说完又将头埋进管家怀中,双手死死攥住了管家的衣服。 他身后的窗外,那张鬼脸仍贴在玻璃上,死死盯着他的后背。 而一向谦卑恭顺的管家抬头,单边镜片折射出凉薄的冷光,眉眼锋锐得像把开了刃的匕首,凶恶而危险。 他微笑着无声道:“滚。” 窗外的鬼脸骤然消失。 晏栖埋着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了会儿没听见管家的声音,他小小声唤道:“魏管家?” “窗外没有东西。”管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会不会是您看错了?” 没有?那张脸明明就在窗外? 可是魏管家不会无缘无故骗他的。 晏栖试探着回头飞快往身后看了眼,然后懵住了。 没有。 如管家所说,窗外什么东西都没有,那张死不瞑目的脸连带那双贪婪的眼一并消失了。 “发生什么了?”赶过来的纪南满脸焦急问道。 晏栖从管家怀里冒头,“你怎么 过来了?” 纪南道:“我在房间里听到尖叫声,担心出事就赶过来了。”看清两人的动作,他脚下步子微妙的凝滞了几秒。 转角处又有两名玩家走过来,“谁在叫啊?” “又有人死了?” 这层楼一共住了六名玩家,一大半都赶过来了。 惊魂未定的晏栖顶着众人的目光小声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他顿了顿,忽然提高声音道:“对了,这次我看清它的脸了,我知道死的是谁了。” 人一多,管家便不动声色松开手退到一旁。有玩家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却大都只看了几眼,并没有过多在意这个态度恭敬、极少在人前露面的npc。 ……除了纪南,他盯着管家足足看了十几秒才收回视线。 晏栖道:“那面照片墙,第二排的第三张画像,第一天自我介绍的时候他说他叫崔……”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赶来的最后一名玩家从墙后露出了脸。 晏栖下意识侧头去看,声音戛然而止。其余人察觉到什么,纷纷看向来者。 偌大的走廊顿时变得格外安静。 “怎么都看着我?”最后一名玩家像是没发现这诡异的氛围般,目光遥遥地落到了晏栖身上,晏栖被这目光骇得说不出话。来的最晚的玩家身材瘦得过分,微微驼着背,耷拉着眉眼,看着便是一幅好欺负的样子。 不管怎么看,都像个活人。 唯独他那双眼,哪怕再极力掩饰,也由内而外地露出一股贪婪。 ——那是鬼对上生人时对血肉的贪。 有认识他的玩家蹙紧了眉,声音轻若蚊吟:“……崔亮?” 被叫到的年轻男人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熟悉得让晏栖后背寒毛乍起的笑。 “刚才……”混入人群的鬼这样问:“是你在尖叫吗?” 晏栖用力咬住舌尖,头脑有短暂的晕眩,他避开那道目光看向其他玩家,唇瓣无声张合了几下,肯定了众人的想法: ——是他。 ——那个死掉的人,就是崔亮。 晏栖眼里又氤出水雾,几乎要哭出来了,目光求救般看向管家。 管家上前一步,轻易挡在他身前,将那道目光隔绝在外。 他淡淡道:“晏先生刚才在房间里被老鼠吓到了,不是什么大事,明天我会让佣人把这层楼都重新仔仔细细地打扫一遍。——时间不早了,各位请回吧,佣人应该提醒过各位,天黑之后别随便在古堡里走动。” 管家咬重了最后一句。 两三句话就把聚起来的人群遣散。 纪南临走时回头没忍住回头看了眼,面上是浓浓的担忧。 晏栖朝他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所有人走完后他悄悄松了口气,带着鼻音小声道:“谢谢你魏管家。” 魏仞转过身,“您不必向我道谢。” 忠心耿耿的管家弯起唇角,压低的嗓音显得格外缱绻。 “——能满足您的要求是我的荣幸。” “这扇门被我弄坏了,明早我会让人来修,我安排您入住别的房间。”还红着眼圈的晏栖正要点头,又听管家话音一转,“可古堡里好像没有打扫好的房间。” “现在太晚,佣人大多都睡了,想换房间只能等到明早。在此之前……” 管家话音一顿,舌尖顶住上颚,背在身后的手控制不住收紧,雪白的手套被他攥出许多道深深的折痕。 他微垂着头,看向地面的眼里迸发出了某种奇异的、诡谲到让人只看一眼便开始不寒而栗的光芒,克制不住的浓厚的情绪从他眼底喷涌而出,像是兴奋,又像是别的更复杂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情绪。 管家开口,声音几乎要因为过度饱满的情绪而颤栗。 “……要委屈您暂时睡在我的房间。” 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的晏栖擦了擦眼角的泪,用力“嗯”了声。 管家攥紧的手骤然一松,喉结上下滚动。 倘若晏栖在此时抬头,赫然会发现,在他面前一直装得低眉顺眼的管家…… 眼里是镜片也无法遮住的势在必得与危险。!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37 章 禁忌画家(11) 晏栖不是第一次来管家的房间,他的视线扫过靠墙的柜子,慌乱了一晚上的大脑忽地想起系统给他的支线任务。 现在不正好是个机会吗? “天色很晚了,——我不打扰您休息了。” 晏栖的思绪被打断,后知后觉道:“你要走?” 得到管家肯定的答复时,晏栖呼吸微微一顿,管家要是离开了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夜还长,万一…… 那只鬼再次出现怎么办? 管家右腿动了动,似乎下一秒就要转身离去,即将落单的恐惧让晏栖想也不想便伸手挽留。 他顾不上没完成的支线任务,满脑子都只想着留住管家,慌乱道:“别走!” 魏仞视野内,攥住他衣袖的那只手骨肉匀亭,指关节晕开了淡淡的粉色,从指尖到手腕都漂亮得不像话。袖口没有将手臂完全覆盖,手套上方露出了一点空隙,发颤的手恰恰握住了这节没被盖住的地方。 ……温热的。 晏栖很怕管家就此离开,怯生生道:“我害怕……魏仞,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分明不记得那天发烧之后的事,却凭借准得吓人的直觉在惊慌之下喊出了会让管家愉悦的称呼。 晏栖笨拙道:“我可以睡在地上,不要走可以吗……” 魏仞顺应他的心思,自薄薄的平光镜片后掀起眼皮同他对视。 他没有笑,压低了的眉眼透着桀骜不驯,像匹饿狠了的狼,分明危险至极,黑沉的双眸却透出几分意味不明。 晏栖被他盯得莫名有些心慌,下意识缩回手。 ——他没能成功。 魏仞隔着白手套反将他的手完全握在掌心,两人间的距离近到他能一下桎梏住晏栖。魏仞忽然笑了,眉眼的凶恶消失殆尽,转瞬变回了之前那个恭顺的管家。 “我不走。”他说,低沉的声线像某种乐器,微微的闷中加进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温柔,半是蛊惑,半是忠诚。 “我不会离开您的……主人。” 魏仞薄唇张合,吐出的称呼足以让晏栖面红耳赤,晏栖晕乎乎地想,似乎只有在私下管家才会这么叫他。 “您是主人,怎么能睡在地上呢?” 晏栖被他看得心里直敲小鼓,“可我不想让你睡在地上。”他想让管家睡在他能看到也能摸到的地方,但又担心管家不会同意。 反正都是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又不会有什么。 他有些忐忑地表露了自己的意思,直至听见管家同意才放下悬着的心。 啪嗒。 灯光熄灭,晏栖在被子里悄悄伸手,自以为隐蔽地攥住了一点管家的衣角,这才放心地闭上眼。 黑暗中,魏仞的双眼始终没有闭上,他像一匹蛰伏在暗处的狼耐心地等待着,直至身旁人完全熟睡才侧过头。 下一瞬,不怀好意的npc有了动作—— 他用褪去雪白 手套的双手握住晏栖的手,切切实实地感受着肌肤细腻温热的触感,可只是这样还不够,他于是再次伸手,完完全全地抱住了晏栖。 睡熟了的青年很安静,像个任人摆弄、没有抵抗之力的洋娃娃。 系统冷眼看着npc将头埋进晏栖肩窝,面上露出满足。 魏仞又笑了。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微微笑着的,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忠心耿耿、让人安心的好管家,而现在他的笑透出几分邪性。 魏仞闷闷地笑了几声后,顺从心意吻上近在咫尺的细长的脖颈。 细密的吻接连落在晏栖侧颈,睡梦中的人略略挣扎了下,却反被抱得更紧了。 他怎么会离开呢? 他的小主人被吓得那么惨,哭得双眸通红,望向他的眸子里也满是祈求。 ——他怎么舍得离开呢? 他会顺从晏栖的想法留下来,他会……永远保护晏栖的。 . 晏栖在天蒙蒙亮时醒了过来,他睁眼往身旁一看,四周静得吓人,管家似乎早就离开了,房间里只有他。 晏栖还没来得及缓过神,耳畔忽然传来系统的声音,冷冰冰地提醒道:【任务。】 【系统先生?】晏栖猛地坐起来道:【支线任务!管家现在不在,我刚好可以去调查那条暗道!】他双眼微微一亮,翻身下床,在熟悉的地方摩挲了几下,暗门在他面前打开,他咬咬牙一鼓作气走了进去。 【不知道里面通往哪里……】他在心底自言自语道。 暗道很长,墙壁每隔一段距离挂了盏灯,越往里走空气越发稀薄,不知过了多久,晏栖眼前出现一条岔路,他犹豫了下选择往右走,最终停在了一扇老旧的木门前。 木门被锁上了。 门后面是什么? 晏栖停住脚步,目光落在门锁上。 这是管家房里的暗道,钥匙不用想,肯定在管家身上,他想打开这扇门只能去找管家,可……npc会这么好心帮他把门打开吗?管家虽然目前看来对他没多少恶意,但终究是npc。 晏栖上次被npc骗了一整个副本。 他的思绪忍不住发散,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叶纪明那个骗子。 ……不,这和叶纪明有什么关系?晏栖咬住下唇,甩甩头把杂乱的思绪从脑子里清出去,抬头看向眼前的木门。 【系统先生,你说我用蛮力可以破开这扇门吗?】他纠结道:【从管家身上找到这扇门的钥匙太危险也太不稳定,木头做的门破开应该不会太麻烦。】 晏栖盯着眼前一人高的木门,门上清晰倒映出了他的影子,他看着,忽然生出股没由来的怪异感。晏栖往后退了两步,视野内,门上他的影子也跟着往后退到了一半的位置。 晏栖动作猛地一顿。 ……影子不对。 暗道里没有灯,只在木门前挂了一盏,他的影子为什么会从身后投到门上? 只有 一个可能。 ——在他没有发觉的情况下,他的背后多出了一个人。 又或许,不是人…… 晏栖瞬间悚然,心脏如同被只大手紧紧攥住,极致的寂静中,他听见了另一道清浅的呼吸声。 那道并不属于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这也就意味着,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人其实离他很近、很近。 他会死吗? 身后的东西是npc还是鬼? 他偷偷进暗道被当场抓住,一定会死的吧…… 晏栖身子僵得厉害,不知名的恐惧笼罩住他,他的呼吸在发现身后存在时便不自主地停住了。 混乱至极的大脑中蓦地冒出一张熟悉的脸,冷淡无情的眼、薄削的唇、生人勿进的表情……是画家,晏栖的卡牌作用对象。 卡牌!他还有卡牌! 晏栖抓住救命稻草般哆嗦着张开嘴,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溢出来:“我……” “晏先生。”身后人先一步开口。 晏栖身子一僵,他太熟悉这道声音了,就在昨天,这道声音的主人将他从恶鬼手下救了出来,又给了他一个安心之所。 一只手从身后伸出,动作轻柔又熟稔地覆上他的手臂。 晏栖几乎是被胁迫着回了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他眼里有泪光闪烁,如同骤然经历疾风暴雨的玫瑰,娇弱的枝叶被打得枯萎,几近死亡。 “魏管家……”晏栖近乎呜咽道。 不要……不要杀掉他。 他不想死。 魏仞垂眸看了他两秒,目光从他湿润的眼角缓缓扫过,忽地道:“您想知道门后是什么吗?” 晏栖愣住。 管家脸上绽开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兀自回答道:“既然您好奇,那我带您进去看看。” 他的目光落到晏栖绯红的面颊上,又关切道:“这里的空气不流通,待久了会难受,我们尽快看完然后出去。” 【……唔?】晏栖懵了。 管家的话和态度简直正常得过分。 晏栖呆呆地看着管家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止不住胡思乱想道:管家该不会是想骗他开门,借此引诱他触犯规则,然后再光明正大地杀掉他? 出乎他意料的,门后是个很宽阔的房间,四处摆了很多高大的收藏架,晏栖在门口往里一扫就能将架子上的东西尽收眼底。 漂亮的蝴蝶标本、做工精美的座钟、蒙了画纸的古典灯笼……而摆放最多的还是各种各样的风景画。 这是个收藏室。 晏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眶里含着的泪甚至来不及往外掉,近乎于无措地站在门口。 “魏管家……我、这里?” 魏仞随手放下烛台,朝晏栖伸手。 纤维布料摩挲着眼下的肌肤,管家隔着雪白的手套轻轻擦掉了晏栖面上的泪,“主人怎么又哭了?”声音轻得近似呢喃。 “ 我以为……”晏栖仰头看着他,无措的模样乖顺得像只绵羊。 他以为管家会生气,然后杀掉他。 管家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没有往下追问,只是沉默着同他对望。 晏栖忍了又忍,小声问道:“魏管家你不生气吗?我是你瞒着你偷偷进来的。” “生气?”管家轻笑一声,“不过是个收藏室而已,您想进来随时都可以。” “我的话在面对您的时候永远有效,无论任何时候,您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去帮您。” “——任何要求。”这四个字被单独拎出来重复了遍。 魏仞的眸子像是具有某种魔力般能摄人心魄,晏栖在对视中恍惚生出了种被吞噬的错觉。 从他进副本的第一天开始,管家就说过类似的话,可npc的话真的能让人相信吗? 晏栖之前是这样想的,但现在,他的想法有了偏移。 管家这个npc没有骗他。 “不是想看吗?进来仔细看看。”魏仞道。 晏栖试着往收藏室里迈了一步,见管家没有反应,这才放下心,“这些画我可以碰吗?” “当然。” 晏栖拿起就近的一幅画,画上是巍峨的雪山,苍凉又孤寂,这幅画后还放着一幅,上头是浮光跃金的月牙湖,碧色的湖水好似真的在翻涌,作画者的功底毫无疑问,入目所及的风景画几乎都能教人心生震撼。 他的目光落到画纸左下角,那块有个小小的白色标记,瞧着很特别,其他画上也有相似的标记,晏栖左右看看,顿时明白了这是作画人的签名。 “这些画是墨先生画的吗?”他放轻声音问道。 “不。” 管家的回答在晏栖意料之外,他愣了下,“那是谁的?”魏仞房里暗道连同的收藏室,难道这些画都是魏仞画的?可剧情并没有提到管家会画画。 “这间收藏室……” 魏仞抬眸,目光一寸寸扫过那些风景画,他虽然在笑,但那笑意却是淡淡的,甚至可以说是凉薄的,漆黑的眸子也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般,沉得仿佛能滴出水。 管家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晏栖昳丽的面上。 青年的神情半是茫然半是迷惘。 魏仞说:“——是小少爷的。”! 第 38 章 禁忌画家(12) 小少爷? 这是晏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想起之前找到的线索,顶级豪门奔赴千里收养孤儿,难道这名小少爷就是那个被收养的孤儿?可他进副本已经好几天了,始终没有看到对方出现。 不会是什么隐藏npc吧? 晏栖心里困惑得紧,忍不住问:“少爷是?我之前也听佣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是这座古堡曾经的主人。”魏仞的话点到即止,似乎不打算过多透露‘少爷’的存在。 晏栖又问:“我可以知道他的名字吗?”他顿了下,生怕管家怀疑他的动机,补充道:“我只是觉得他画画很好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买一幅用作收藏。” 管家的回答注定会让晏栖失望。 “——有机会的话会见到的。” 【好神秘啊这个少爷,管家连名字都不告诉我,又说有机会能见面,难道是什么特殊的隐藏npc?】晏栖在心里悄悄怀疑了几句。 他看着满收藏室的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来古堡的目的——《折翅》。 来古堡好几天了,他不仅没遇见过少爷,也没看到过这幅背景介绍里被单独提起的画。 “魏管家,你知道《折翅》系列存放在哪里吗?你也知道我和其他人这次前来的目的是买画,我一直想看看这个系列,会是在……东边塔楼吗?” 买物前先看看物,很合理的要求。 晏栖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是管家能带他去看就再好不过了,管家不让的话他就去找画家,旁敲侧击画家的喜好,要是还能顺便一举两得表个白增加生命值就再好不过了。 晏栖正在心里拨拉小算盘,这边管家已经给出了他的答复。 “很抱歉,我不知道这个系列的画作放在哪里。——画的事,一向不归我管。” 晏栖还没来得及失望,又听管家话音一转。 “至于东边的塔楼,那可不是个能轻易靠近的地方,最好还是远离。” 从暗道里离开时,晏栖落后了管家两步,侧头回望那扇被重新锁上的木门。 收藏室里还有另一扇门,看模样应该是正门,管家这扇门也是暗道。 为什么收藏室连同的是管家的房间…… 走到先前的岔路口时,晏栖的脚步有一瞬的停顿,暗道右边连通的是收藏室,左边会通往哪里呢? 出了暗道,晏栖收到支线任务完成的通知,他一愣,看来在岔路口前他选对了,无限系统想让他调查的就是那间收藏室,可里面明明什么没什么重要道具,他得到的唯一线索是‘少爷’。 到餐厅时晏栖还满脑子都是画和少爷,遇上纪南跟他打了声招呼,他点点头,随即便发现餐厅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玩家们从站位上分成了两边,纪南正站在人多的一边朝他招手。 纪南道:“你来的正好,他们正在交换线索,昨天晚上到处都不太平。” 晏栖微讶,“怎么回事?” 一名红发女玩家正在说话,晏栖靠近了听她咬牙道:我昨天晚上明明亲眼看到他死了,结果今天早上他又出现了,我试着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能答得出来,唯独不记得自己早就死了。??[” “这个副本有古怪,一点也不像个低级本,到现在为止摆在明面上的规则只有两三条,一条不能看被遮住的画,一条天黑之后不能随便在古堡里行动。” 红发女隐晦地朝人群另一边看了眼,嗤笑一声道:“那群白痴,是人是鬼都分不出来。” 晏栖来的有些晚,错过了先前的消息,轻轻扯了下纪南的衣服小声询问:“死的是谁呀?” 纪南:“那边那个穿黑卫衣的,死的就是他。” 晏栖有些吃惊,双眼瞪得圆溜溜的,“死人……他们为什么围在一个死人身边?” “那个黑卫衣说红发撒谎,还说昨晚红发想骗他出门,幸好他发现红发背后没有影子。有的人相信黑卫衣,有的人相信红发。”纪南对上晏栖写满问号的双眼,声音压得很轻,“玩家间自相残杀是常态,规则需要死人来试探,通关之后的奖励也只有那些,有的副本人一旦多起来就会变得鱼龙混杂。” 晏栖对这句话深有同感,上个副本的李什就是这样的玩家,他心里忽地冒出个疑问,纠结地咬住下唇开口:“你怎么确定红发说的话是真的?” “我看到黑卫衣死了。” 闻言晏栖又是一惊。 到现在为止,他知道的死了的玩家一共有三个,刚来副本时吼他的那个玩家、死在他门前的崔亮和刚才得到消息的黑卫衣。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有的玩家死了之后还会重新出现,而有的玩家死后却被彻底抹除身份,甚至连画像都只剩下二十三张了,要不是系统给出的人数是二十四,他都要怀疑是自己记错了。 晏栖想得入神,突然被身边人轻轻碰了下。纪南示意他往人群另一边看,“崔亮来了。” 晏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伪装成人的鬼在人群里找着什么,晏栖呼吸微窒,下意识往纪南身后躲了躲。 纪南无比自然地挡在了他身前,顺势问道:“你昨天在管家那边还好吗?我有些担心你,毕竟管家是作为指引npc出现的,按理来说,他不应该会管多余的事才对,贸贸然对你释放好意让我觉得很奇怪。” 晏栖道:“我很好,只是……” 他的话音顿住,他要将收藏室的事说出来吗? 犹豫再三,晏栖略过管家,把发现收藏室的线索说了出来。 纪南听完面上没露出什么异样,只是道:“现在的进展太慢了,两个主线任务都没有线索。” “这座古堡白天和黑夜完全是两个样子,白天正常得过了头,我有理由怀疑线索全藏在晚上和那些被明令禁止不能去的地方,可以的话还是要多查查看。” 晏栖轻轻点了点头,赞同他的话,玩 家当中他比较信任的人只有纪南。 他被最近发生的事弄得头疼欲裂,在心底小声开口:【系统先生,低级本都让我觉得好难,等以后过到高级本该怎么办呀?】 不等系统回话,垂头丧气的小漂亮又可怜巴巴道:【以我的能力,可能都撑不到高级本。】 他低着头,模样瞧着丧气又委屈,鸦青的发顺着耳廓滑落,遮住了昳丽的眉眼。 从系统的角度只能看见小半边雪白干净的侧脸,微鼓起的弧度像块豆腐一样,模样又软又乖。 【你比大部分玩家上进。】 话音出口的瞬间系统便顿住了。 他拧紧长眉,情绪罕见地带上了几分不可思议。 他明明想说晏栖的怀疑并无可能,像他这样的玩家,能活过新手本已经是侥幸,越往后的副本越是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可话在开口的瞬间便变了。 甚至变得这么……有人情味? 系统几乎要被后头这个形容词弄笑了,他目光沉沉望着晏栖,将他之所以换了说法的原因归结于小漂亮此时的模样太过可怜。 可怜到好像听见一点点打击就会哭出来。 系统从没遇见过晏栖这样的玩家。 拥有顶尖的美貌,性子却这么单纯,天真、胆小,在面对副本里的各路鬼怪时怕得眼泪根本停不下来,却没想过放弃。 一如绝地里生出的、漂亮的花。 瞧着娇弱无力,承受不了一点风吹雨打,根茎却是有韧性的。 ——他最大的愿望似乎只是想在副本里活下去。 【谢谢你哦系统先生。】得到夸奖的晏栖有些 受宠若惊道,短短几分钟他又打起了精神,【纪南说得对,晚上虽然危险,但是线索比白天多,要通关一定得找到线索!】 系统沉默。 纪南看出晏栖的想法,好心提醒道:“晚上出门要小心佣人,别看白天他们客客气气的,晚上在房间外碰见他们可不一样,这群佣人会有极大的概率攻击不守规矩的客人。” 晏栖听得有些底气不足,但目标已经说出来了,再反悔也不好,他于是心虚道:【不过在找之前,我还是、还是先找画家攒点生命值好了……】 乌乌,晚上怎么这么危险,他害怕。 然而天不遂人愿,画家今天没来餐厅。 晏栖用餐完毕后又在餐厅等了好久都没见到人,他找女佣问了才知道画家吩咐了今天闭关不见人,画室也不对外开放。 晴天霹雳。 女佣似乎不知道她的话对晏栖来说是多么重大的打击,温柔询问:“您有急事我可以告诉魏管家,他不能处理的话我再帮您找墨先生。” 晏栖如丧考批地摇了摇头。 卡牌“爱慕”的判定标准是他在表白时,要么直接面对npc本人,要么……至少是在和卡牌作用对象息息相关的地方,闭关意味着画家今天不会出现了,会被卡牌判定告白生效的画室又不予开放。 他上哪去找第二个能让卡牌判定生效的地方? 晏栖难受极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在古堡里到处走了走,提前为晚上踩点,古堡里到处是神出鬼没的佣人,只有画家的住处和东边塔楼附近没碰上佣人,想来是喜欢安静的画家提前吩咐过。 至于东边塔楼,应该是管家的吩咐。 走累了的晏栖在小道上停住脚步,他仰头,发现从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画家的房间,只是窗户关着,窗帘也拉紧了,他什么也看不见。 晏栖看了会儿,脖子微酸也没看到有人拉开窗帘,他失望地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看来今天是见不到画家了,晏栖心想。 几乎是在他转过身的同一时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帘后伸出,将紧闭的窗帘挑起一条缝隙。 窗帘后站着的人眉目冷寂,目光自上而下落到他身上,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范围内,那只手又将窗帘拉紧了。 偌大的房间寂静到落针可闻。 良久,室内响起低声的呢喃,窗后站着的人念着楼下人的名字,声音轻到几乎要消弭在空气中。 “晏栖……”! 第 39 章 禁忌画家(13) 夜晚的古堡黑得吓人,有脚步声和灯光从一墙之隔的走廊透过来,那是夜里提着灯笼巡视的佣人,晏栖靠着门缝小心地屏住呼吸,等那脚步声离去才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他打算去东边塔楼看看,越忌讳的地方越有问题。 直觉也告诉他东塔楼藏着什么。 管家给他重新安排了住处,佣人问他时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想住得离画家近一点,抱得就是这个打算。 无垠月色透过圆形窗洒在地上,晏栖踩着窗棂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前行。 他第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忍不住屏起呼吸。 “……是。二楼的客人不太老实,下午的时候有佣人看到他偷偷靠近了展厅,短暂地溜进去了一会,他好像碰了里头的画,不仅手脚不太老实,眼睛也不太老实呢……” 拐弯的地方有谈话声传来,晏栖大脑有一瞬的空白,脚步蓦地顿住,想也不想便贴紧墙跟将身体藏了起来。 有人? 这么晚了,谁会在走廊上交谈? 另一道晏栖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冷淡、不夹杂一丝感情,如同久居高位的上位者,教人不自觉低下头去听他吩咐。 “——处理掉。” 晏栖瞳孔微微收缩。 魏仞。 他要处理谁?这批玩家中难道有人犯了npc的禁忌?!是什么…… 一墙之隔,最开始说话的佣人又开口了。 “二少……他好像趁乱回来了,古堡感应出来了,需要告诉墨先生吗?” “无关紧要的人物罢了。” 一墙之隔,晏栖听见管家低声笑了下,嗓音低沉磁性,像是嗤笑又像是轻嘲,不知是对那个佣人没能完全说出口的称呼,还是对着后半句话里的墨徊。 “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他能改变什么?还不是——都和从前一样。”管家这么说。 晏栖心脏猛地漏了一拍,他微微抬头,有些怔松地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墙面上。 墙上是古堡里随处可见、被白布遮掩的画,白布连带画框都在阴影中,管家的身影却被烛火倒映在了墙上,影子背对着画框,随着烛芯晃动而摇曳,像是有谁伸出手妄想将画上盖着的布揭开。 画家和管家的关系似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那个没说完的二少又是什么?难道是少爷? 晏栖藏在窗帘后想了半晌,他再回神时,管家早已不知去了哪儿。 管家刚才的声音好冷,和他平常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晏栖轻轻摇头,快步走出住宿区的范围,目标明确地朝东塔楼去,即将走到地方时,他的脚步又被迫停住,有些焦急地探头看了看前方。 一名女佣捧着烛台遥遥走了过来,高跟鞋踏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轻到几乎可以被忽略,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如惊雷般格外骇人。 晏栖 见过她,这名女佣之前在餐厅请过他去画像。 出门前纪南提醒过晏栖,副本里除了关卡bss之外还有许多小bss,女佣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她的穿着也比普通的佣人等级高一些,但还没越过管家。 ?七彩胖鹦鹉提醒您《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嗯?” 女佣突然停下脚步,蓦地侧头。 她斜后方的晏栖瞳孔圆睁,猛地往后一缩,那种被天敌盯上的感觉又如影随形地附着上来,万籁俱寂中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是谁在哪儿?”女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温柔极了。 透过正前方少有的没被布盖住的画框玻璃的倒映,晏栖看见女佣面上露出了冰冷的笑,一如之前在餐厅拦住纪南时的模样,声音温婉动听,笑意却是冰冷森然的。 “是前几天来的客人吗?夜很深了,怎么不在房间里睡觉呢?是失眠了吗?” 哒哒的脚步声和晏栖骤然猛烈的心跳交织在一起,他的大脑前所未有的空白住了。 画框上,女佣举起烛台朝他靠近,好像真的在关心客人的作息般。 下一瞬,晏栖瞳孔蓦地放大,一股让他头皮发麻的恐惧顺着脊椎骨升了上来。 女佣从宽大的围裙里拿出了一把尖利的剔骨刀,银白的光从刀锋上飞速滑过。 ……她面上还带着笑,声音甚至比之前还要温柔几分。 “这位客人是迷路了吗?您出来吧,我会送您回去的,您不需要害怕,请不要随意走动。” “这附近很危险的呢。” 脚步声一点点逼近,晏栖甚至从画框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刀光,恐惧犹如跗骨之蛆般紧紧将他缠绕,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好似要破开胸腔往外跳出来,喉咙也像被浸水的棉花堵塞住般,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他得做点什么! 他得逃! 他得尽快逃走,否则……会死的!!! 晏栖死死咬住下唇,濒死的威胁让他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迎着风猛地朝走廊另一端跑去。 急切的奔跑声在走廊里回响,晏栖用出了浑身的力气,他在走廊上四处跑着,耳边只有簌簌的风声,喉咙里甚至有铁锈味涌出。 饶是如此他也没敢停下脚步,只因女佣的声音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不能停下来,停下来被抓住会死的…… “客人您似乎不太听话,晚上禁止在城堡里跑动,会吵到少爷的。” “您跑累了吧,要不要停下来歇歇,让我送您回房去。” “客人、客人?您该停下来了。” 古堡里寂静得吓人,除了他奔跑发出的声音外,只剩女佣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内,柔和细密得像针尖般。 晏栖在心里大喊系统的名字,然而一到关键时刻系统就和死了一样安静,怎么都喊不出来,他只能更加用力地咬紧了下唇,生怕泄劲后再也跑不起来。 ……他好累。 双腿已经没有力气了,肩膀酸痛麻木得像针扎一样。 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晏栖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体很差,但他没想到现在连逃跑都跑不动…… 他真的……要没有力气了。 “砰——” 晏栖猛地撞上不知是谁的胸膛,卸力的双腿条件反射往前曲折,在膝盖磕到地上前先摔进了面前人怀中,鼻尖狠狠磕了上去! 疼痛感涌上来,晏栖却顾不上这些,下意识睁大眼抬头去看,而后瞳孔骤缩,身体四周因奔跑而翻涌的热血在顷刻间冷却下来,一瞬间如坠冰窟。 他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 ——接住他的人是墨徊。 晏栖惊恐地瞪圆了眼和眼前人对视着。 彼此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他甚至能看见墨徊的双眼。 那双淡蓝的、冰霜似的眸子里清晰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的眼眶里含着细碎的泪光,久违的运动让他瓷白的肌肤泛上一层薄粉,鼻尖被撞得通红,神情既惊愕又恐惧,甚至有几分不合时宜的茫然无措。 他大抵是怕极了,饱满的下唇被咬出一排深而整齐的齿痕,唇角甚至破了个小口,殷红的血翻涌上来,在不经意间被涂抹开。 于是他唇上便洇出了这一抹惊心动魄的、美到足以摄人心魄的血色。 墨徊的目光自上而下落了过来,眉眼写满冷倦生恹,神情拒人千里之外。 晏栖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翕张的唇缝涌进肺部,冰锥一样凉得刺骨。 怎么会是画家? 对方会杀了他的,他违反了规则,npc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的,npc不会帮他的。 可画家是他的卡牌作用对象。 晏栖浑浑噩噩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句话,他如同的溺水者般,抱着那一丝连自己也不敢确认的希望,将生机依附在了这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npc身上。 “墨徊,救救我……”颤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被追赶的,天真无辜的猎物根本不知道,他此时的模样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可怜,反而能从心底深处最大激发出人的凌/虐/欲。 想让他颤抖着哭出来。 想听他哀声祈求。 想看他无人可依。 晏栖在画家眼皮底下伸出颤抖的手,攥住了npc冰凉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握住墨徊好似握住一块剔透的冰。 “有人在追我,帮帮我……墨先生,求你帮帮我……” 远处,女佣温柔的嗓音逼近,晏栖甚至能想象出她是如何握紧那把剔骨刀的模样。 他甚至……能想象出身体被刀尖粉碎的疼痛。 晏栖不想死,他怕疼,也怕死掉。 近处,墨徊双眸冷得似刀,他盯着晏栖眼角滑落的泪。 那颗珍珠似的泪顺着绯红的面颊滑落,啪嗒一声,坠落在他被晏栖握住的手背上。 很轻。 轻到没有任何的重量,带着些微痒,隔着这层浅薄的皮肉触及灵魂。 ?七彩胖鹦鹉的作品《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这滴泪也是滚烫的。 和他握上来的掌心有着一样的温度。 ——不近人情的npc没有推开这双滚烫的手。 也同样没有拒绝这滴滚烫的泪。 画家伸手,骨节分明的大掌桎梏住晏栖纤细的腰肢,将他轻而易举搂入怀中,就这样将他完全操控。 晏栖愣住了。 墨徊……在抱他? 他在这个怀抱里嗅到满腔植物的香气,这味道几乎是争先恐后地涌进他鼻腔,将他身上其他人的气息都覆盖住。他在这好闻到要将他溺毙的气味里嗅到了些许颜料的气息。 似乎不是颜料。 而是一方天地。 他经由这点微末的颜料的味道,眼前浮出了画家笔尖曾勾勒出的广阔天地。 晏栖就这样靠在墨徊怀里,心甘情愿被困住,他试探着将脸贴上墨徊肩膀,像株孱弱的菟丝花,离了眼前人便活不了。 他们肌肤相贴,亲昵得好似一对彼此深爱的情侣。 晏栖觉得而自己疯了,他居然在这冰冷的、没有几分活人气息的怀抱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那种心安甚至莫名地有几分熟悉。 他鼻尖好似浮出了玫瑰的香气。 拐角处,女佣骤然探出头,她左手举着那大到寻常人没办法单手拿起的烛台,温柔的脸在橙红的烛火映照下变得扭曲畸变,不似活人。 她的右手始终背在背后。 “墨先生?抱歉,我不是故意叨扰您的,我在追不听话的客人……” 没在这里看见犯了错的客人,反而看见了画家,女佣脸色乍白。 她说着,目光忽地落到了墨徊怀中。 从来不近生人的画家怀里抱着个身影,那身影的主人埋着头,距离太远,画家又抱得太紧,女佣乍看之下根本分辨不出那是谁。 女佣问:“您这是在?” 墨徊掀起眼皮,以往淡蓝的眸色此时深邃得像无法触及的海中深渊,却又在灯光映照下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鲜活,又好似……一块融化了的冰淌进蔚蓝的海。 他像是被打扰的巨兽,周身气息充满戾气。 他冷冰冰地开口道:“这里没有客人。” “出去。”!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40 章 禁忌画家(14) 四周一片寂静,晏栖听见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声。 画家话音落下,女佣面色苍白地答应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条走廊。 晏栖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悄悄抬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画家轮廓分明的下颔,看不到画家的表情。 他有些不敢相信。 画家帮了他……为什么? 女佣离开,墨徊便松了手,晏栖忙从他怀里出来,生怕晚几秒画家会不高兴。 他小声道:“谢谢你墨先生。” “现在是半夜,为什么不待在房间里?” 墨徊冷淡的质疑声让晏栖刚放松的心又猛地提起,他还没想好应该用什么借口来搪塞,便听墨徊一针见血道:“你想去东边的塔楼。”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晏栖下意识将这冷淡的话视作npc对他的警告,连连否认,“不!我没想去,我只是……” “我今天一直没看到你,我担心你,所以晚上睡不着,就想着过来看看,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亲眼看看你。但是古堡太大,我出来没多久就不小心迷路了……” 墨徊的视线有如实质,轻飘飘落在晏栖因为心虚而慢慢低下去的头顶。 晏栖始终低着头,若有似无地避开了和墨徊对视。 也正因此,他没能发现画家那双微暗的、异于平常的双眸,更没去深想画家为什么会帮他。 “墨先生。”晏栖被看得头皮发麻,“看到你没事,我心里放心多了。” 他忽地伸出手,两根葱白的指尖极小心谨慎地抓住墨徊整齐服帖的衣角,声音软得像是能掐出水般。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您……的作品,墨先生。” 青年双颊透出绯红,不知是因为运动还是因为羞恼,昳丽的眉眼微微耷拉着,浓长的羽睫遮住了底下黑白分明的双眼,只能看见被泪水濡湿的睫毛根部。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没有半点虚假,你可以——” “试着相信我一下吗?” 到了此时,他才抬头。 墨徊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晏栖刚才趴在他怀里流了许多眼泪,双眼经过雾气氤氲后黑得发亮,里头含着微末的期待和祈求。 动作神态小心翼翼又满含希冀。 他在示爱。 墨徊蓦地移开视线。 晏栖抓住他袖口的动作很轻,轻轻到画家略微有了动作,那截衣角便从他手里抽出。 【卡牌“爱慕”作用生效】 晏栖在心底长舒出口气,悬了半宿的心终于往下落了点。 “我很好。”画家冷淡开口,回应的却是他最开始的问题,“你该回去了。” 墨徊转身。 眼见他将要离开,晏栖忙道:“我可以跟着你吗?这里太大了,我不认路。”晏栖没说谎,他逃跑的时候太急,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 么回去,贸贸然在古堡里行走说不定又会遇到佣人。 最优解当然是跟着画家一起走。 画家脚步顿住?[(,微微侧头,冰冷俊美的侧脸一大半都被阴影笼罩。 他没有说话,但晏栖却离奇地懂了他的意思。 画家默认了! 古堡和他来时一样安静,晏栖紧紧跟在画家身后,七拐八拐后出了走廊才发现他竟然跑到了画室附近,难怪会碰上画家。 “墨先生,你画了这么多的画,有没有一幅是你特别喜欢的呀?”一路太安静了,安静到晏栖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开口没话找话道。 画家冷冷道:“没有。” 晏栖有些失望,两个主线任务他都没有头绪,本来还想从画家这里下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的。 “您所有画作里我现在最喜欢的是《折翅》系列,但是您只对外公布了其中的几幅,我想知道剩下的几幅……有没有机会可以亲眼看看?” 画家没有回应,晏栖又试探着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公开拍卖?” 墨徊突然停住脚步。 晏栖抬眼一看,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一扇门前,出了这扇门再走两三分钟就是他现在的房间,朝另一个方向走则是画家的房间。 “你该回去了。” 晏栖望着半圆形的拱门哑然。 “……我不想这么快回去,我还可以在您身边待一会吗?”像是生怕画家拒绝,他又飞快道:“就一会儿L。” 【你想做什么?】寂静许久的系统忽然出声。 【系统先生!】晏栖先是一喜,而后情绪又飞快低落下来,【我不敢一个人待着。】万一离开了墨徊,女佣又找上门来他岂不是完蛋了。 【任务一直没头绪,在墨徊身边待着说不定可以找到点线索。】他说着,忽然想起系统曾经提醒他npc有多危险,底气不足地补充道:【我有卡牌在,和墨徊在一起不会很危险的。】 小漂亮心想,落单才最危险。 画家垂眸看了他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兀自转身离去。 晏栖当他默认了,忙跟了上去。 画家似乎没想回房,而是去了就近的私人画室,晏栖在进门前犹豫了下,他没忘记佣人说这间画室禁止外人进入。 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不进来。 他这是……被允许进来了? 晏栖的目光落到房内,这间画室和其他画室都不大一样,更像是个微型的起居室,角落有茶水吧台和沙发,展示柜和地上堆叠着许多画框,而窗边放着展开的画架和画到一半的画纸。 画家这么晚不睡原来是在画画。 他眼睁睁看着画家在画架前坐了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画笔,蘸了调色盘里的颜料往纸上涂抹。 “我可以在这里到处看看吗?”晏栖试着问。 没有出声,又是默认了。 晏栖在画室 里转了一圈,这里头的画也大多被遮住了,没被遮住的画各式各样,有的是风景、有的是抽象派的画。画家最爱的作品应该不会这么大剌剌地摆放出来,晏栖左右看看,忽然发现了角落里一扇不起眼的上了锁的门。 里面是什么? “——展厅。” “那扇门后面。” 墨徊冷淡的嗓音在画室里响起。 陷入深思中的晏栖被小小地吓了一跳,反应过后随口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意料之中的被拒绝了。 晏栖余光瞥见墨徊垂下了眸子。 “——里面的画,我暂时还不想给你看。” 这句话完全超出晏栖预料,他神情微讶,下意识回头去看。 从进副本看到画家的第一面起,画家一直都是那副高冷倨傲的模样,外界对他的称呼一直是脾气古怪的天才画家,他本人也证实了这个称呼。 而此时,画家身上那副冷淡的躯壳好似裂开了一些。 察觉到他的模样,墨徊掀起眼皮看过来,眸光依旧冷淡得像把锋利的尖刀,里头写了淡淡的疑惑,仿佛在问晏栖为什么盯着他发呆。 对视的瞬间,晏栖条件反射哆嗦了下。 他半强迫地将思绪放在门后的展厅上。 展厅里放的会是什么样的画? 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又上了锁,画家还亲口说出不想让别人看……难道主线任务说的最爱的作品就藏在后面? “墨先生,有机会的话可以让我到展厅里去看看吗?” 墨徊作画的手顿住,他笔挺的脊背向后延伸,头微微仰起,轻靠在椅背上。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晏栖面上,直把晏栖看得后背发凉。 良久,晏栖看见画家微微颔首。 【系统先生,第二个主线任务的判定标准是什么呀?找到那副作品就可以了,还是要把作品带走提交?】 系统:【带那幅画离开古堡,任务会自动判定成功。】 也就是说,两个主线任务是需要同时完成的。 晏栖边想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紧绷的神经放松过后困意便席卷上来,在有安全感的环境下他格外容易犯困,头一个劲儿L地学小鸡啄米,身子一点点放松直至靠上沙发。 晏栖快困糊涂了,在脑内小声道:【系统先生,可以拜托你十分钟后把我叫醒吗?我真的好困……】 话音还没落下,他就控制不住地闭上了双眼。 【……】 【可以。】 天真的笨蛋。 系统想。 改不了轻信npc的毛病,甚至在bss身边睡着了。 叫他时也坚持加上先生这个后缀,累赘又无用。 系统听见了晏栖的呓语,声音糯糯的,像一团绵绵的云絮,【系统先生,要记得……叫醒我哦……】 系统闭上眼,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天真的笨蛋。 清浅平稳的呼吸声在画室内响起,墨徊停住作画的手。 余光中,青年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 他起身,画笔被随手丢在桌面上,咕噜噜滚了出去,顺着桌面到墙的缝隙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却无人在意。 墨徊走到沙发前。 他的阴影将晏栖罩住,也遮住了后方白晃晃的冷光灯,小漂亮在睡梦中微微蜷缩在身子,漂亮的小脸轻轻皱着,好像梦到了吓人的东西。 阴影中伸出一只手,轻轻碰了碰晏栖的脸。 软的。 像豆腐一样。 不对,比豆腐还要软。 那只手往后退了退,被盖住的肌肤露出原本模样,上头蹭上了点颜料,殷红似血的色泽在瓷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墨徊拧紧长眉,目光死死盯住那点颜料。 碍眼。 碍眼的东西应该消失才对。 他伸手,颇有些固执地用指腹去摩挲那一小块颜料,将显眼刺目的红一点点蹭开,直至消失才满意地停下动作。 良久,画室内响起他呢喃似的声音。 “晏栖……” 画家凝视着熟睡青年的样貌,舌尖再度吐出唤了无数遍的名字,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似的,他眸色微深,一字一顿开口。 “晏、栖。” “……找到了。”! 第 41 章 禁忌画家(15) 晏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境五彩斑斓,颜料被打翻在地板上,他的视角很低、很低,像是个孩子。他的手里握着一支做工精致的画笔,心情低沉又迷茫,似乎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有争吵声远远传来,晏栖还听见了什么东西被摔打到地上的声音。 屋内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伸手捂住了耳朵。 好吵。 不要吵架。 不要吵架……他不喜欢。 忽然有什么人握住了他的手,晏栖看不清他的脸,他骤然被拉出了这泥沼般的梦境。他们一路向前奔跑,穿过穿过斑斓的彩绘玻璃窗、穿过无人的走廊、穿过森冷繁复的树林—— 画笔被他丢开,他们奔跑时掠起的风掀翻了桌上没压实的画纸,晏栖视角突兀转变,骤然从第一视角脱离出来,远远地看着那张纸落在地上。 纸上是谁的肖像画,他同样看不清,可晏栖就是知道这画上的人就是刚才突然窜出来的人。 他的视角又开始了转变—— 晏栖看见自己躲开四下寻找的佣人,最终筋疲力尽地累倒在一片花丛中。 馥郁的花香扑进他鼻腔,他像跑累了的飞鸟栖息在这片荆棘丛最柔软的中心,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心安。 牵着他的人和他一起躺了下来。 一只倦鸟挨上了另一只倦鸟,柔软洁白的羽翼相互蹭着。 明明是美好的场景,晏栖心里却忽的涌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迷迷瞪瞪睁开了眼,面上一片冰凉,他伸手去摸,指尖触碰到的悉数是湿意。 他怎么哭了? 【你梦到什么了?】久未开口的系统突然问。 晏栖神情怔然,【系统?】他想起那个奇怪的梦,忍不住放轻了声音:【我梦到有人带着我在城堡里奔跑,还有飞鸟、花、树林……】 【不,好像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晏栖脱离了梦境里浑浑噩噩的情绪,擦干脸,忽然一惊。 窗外天光大亮,已经是白天了。 【怎么天亮了系统先生?我不是拜托您十分钟后叫醒我吗,完了完了,我在副本bss旁边睡了一觉,会有什么后果吗?】 晏栖慌忙摸起身上,一把将衣服扯开看看底下的身体有没有新增几条伤口。 系统:【……】 系统猝不及防窥见了一大片雪似的肌肤,惊心的白。 检查完发现身体完好无损的晏栖呼出一口气,余光瞥见什么,而后身形一点点僵住。 画家在门边不知站了多久,淡蓝的双眸窥不见一点情绪。 晏栖徒劳地张了张嘴。 “我……好像有东西爬进我衣服里了,痒痒的。”他吞咽了下口水,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墨先生,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一直在。】 “我一直在。”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晏栖神情缓缓呆滞,下意识低头去看—— 他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两边圆润的肩头裸/露在外,衣领堆叠在手肘处,腰带也松了许多。 晏栖几乎要控制不住哀嚎出声了。 画家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吧?在别人的画室里脱衣服,怎么想都…… “——把衣服穿好。” 冷淡的声音在画室内响起,少年的嗓音悦耳至极,低沉华丽,落入耳廓时像听了一首富含韵味的钢琴曲。 墨徊话毕,转身背对晏栖。 晏栖如获至宝连忙穿好衣服,小声唤了句。 画家薄唇微启,惜字如金地下了逐客令。 “佣人在找你。” 出了画室,晏栖紧张得大口大口呼吸,【系统先生!】他想说的话有太多,一时间不知该先说什么,于是话题又绕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 系统的声音也是冷冷淡淡的电子音。 【我叫了你,但你睡得太熟,做梦一直在说梦话,怎么都叫不醒。】 晏栖又呆住了。 他不仅在npc身边一觉到天亮,甚至还说了梦话。 ……晏栖快呼吸不过来了。 【我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吗?等等,墨徊不会都听见了吧,他有做什么吗?】 【剩下的事不在我的监管范畴。】 系统对他睡着的事一问三不知,晏栖心头剧震,忍不住小声呜咽了下。 他顿住脚步侧头回望。 画室门窗紧闭,其实这间画室并不在高高的塔楼上,再往上才是画家的房间。照常理来说,画家的身份贵重,哪怕不是管家的雇主,卧房和画室也不会处在这么偏僻的位置。 画家他……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 会客厅内,玩家大都聚集在这里,——他们无一例外是被佣人请过来的。 晏栖坐在角落里,朝纪南轻摇头,“昨天攻击我的女佣是门口的那个,剩下的佣人我没碰见。”他简单说了下昨晚出门发生的事,按下遇到画家和发现展厅的事没说。 晏栖并没有那么相信纪南,更何况周围的玩家太多,人多眼杂,他还不确定这个线索是可以拿出来共享的。 等了大约十分钟,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推开厅门。 身着燕尾服的管家微微笑了一下,“很抱歉让各位等了这么久,我有些事耽搁了。” “在这里等了一个早上了,有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能说啊,非得等所有人都在这里才行。” 晏栖耳尖微动,数了下在场的人数。 23个。 消失的玩家还是没有出现。 崔亮和黑卫衣也在人群中,晏栖心里不由自主冒出一个疑问——现在的玩家当中,究竟有多少人是活人? 又有多少人是死去后重新出现的?被看见的死人只有两个,没有被看见的地方, 死去的又会有多少人? 会不会,场上已经有超过一半的玩家是死去后重新出现的,而剩下的玩家却始终没有发现,还当他们像寻常人一样。 晏栖被这个联想弄得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脸色也微微泛白。 管家的声音突兀一顿,立马有人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金丝边框折射出淡淡的冷光,管家眸色暗沉,不冷不热道:没什么。?” 晏栖抬头—— 管家面上又露出了亲人的微笑,和蔼得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般。 开口的人一愣,心里不住疑惑管家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这么爱笑了…… “在座的各位来到古堡是为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进古堡的这几天也总有人在私下问我画作的下落,更有的客人不遵守规矩,险些扰乱这里长久以来的安宁。” “——而应我的雇主要求,今天请各位来,无非是想带领各位去展厅参观《折翅》系列。” 管家不紧不慢地说着,他的话如同一枚炮弹落入人群,顿时惊起数不尽的窃窃私语。 晏栖微睁圆了瞳孔,面上是止不住的惊讶之色。 【系统先生,你听见他的话了吗?可以去看画了!】 据说《折翅》系列是前所未有的旷世之作,晏栖从记忆里翻出在外面看到的一篇新闻稿—— “那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画,每一幅都拥有摄人心魄的魅力,你光是站在它的面前用眼睛看着它,你便会被它吸引。它是潘多拉的魔盒,见过的人将再也无法忘记。” 管家的目光在人群里一扫而过,唇角的笑意加深,“尽管我极力劝说,但我的雇主还是决定让各位去亲眼看看那些画,同时他吩咐我——” “我将代替画作的主人在三天后选出拥有购画资格的人。” 晏栖正惊讶着,手里突然被塞进一张小纸条。 ——是纪南。 他朝晏栖悄悄眨了下左眼,抬手握拳挡在唇前微不可察地摇下头。 这是叫他不要声张。 纪南凑到他耳畔,几乎是用气音道:“没人的时候看。” 热气喷洒在晏栖耳廓,耳朵敏感的小漂亮轻轻哆嗦了下,控制住捂耳朵的冲动,那太显眼了,他不想被别人发现。旋即他像是被这喷吐出的热气熏红了耳根,闷不吭声地点了下头。 两人凑得太近,晏栖甚至能闻到纪南身上淡淡的气味,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松木。 ——还有淡淡的、像是晒足了太阳的棉花气味。 晏栖感受着掌心纸张的厚度,不动声色把纸藏起来。 一道目光忽的落在他的头顶,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却发现那道目光藏进了人群中,任他找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管家叮嘱完注意事项,让门口的女佣牵引着客人出门。 晏栖等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在即将踏出门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轻轻一带便将他拽住。 他眼睁睁看着厅门关闭,周遭也变得寂静下来。 “魏管家?有什么事……” 魏仞摘了手套,手背贴上他光洁的额头,向来态度温和的管家微微蹙着眉,探了半晌方才收回手。 他的动作仍然是温和的,却从温和中透出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 晏栖有点懵。 管家忧心忡忡道:“您不舒服?我刚才说话时看见您的脸色都白了,瞧着身体很不舒服的样子。” 他当真担心极了,晏栖手忙脚乱地解释自己很好,可惜效果甚微。下一瞬,他瞳孔骤然放大。 ——管家俊美的脸在晏栖眼前放大。 魏仞竟然贴了上来,额头轻轻抵住晏栖的额头,同他肌肤相贴。他们此时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似乎下一秒便要唇齿相贴,晏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见了管家的双眼,沉甸甸的墨色,好似什么光都无法透进去般。 晏栖的呼吸一下顿住,慌乱中竟然想不起应该如何反抗。 他有些晕乎乎的,本就透着粉的面颊在这凑得极近的距离下一点点变得通红,活像煮熟了的虾,指尖也忍不住蜷缩起来。 潜意识让晏栖想要逃离,可管家攥住了他的手臂,就这样轻而易举侵入他的安全范围内,强势、不容拒绝。 “魏管家?”被轻易桎梏住的小可怜声音都带着些微哽咽。 “您好像不太舒服。”管家是这样解释的,他意味不明地顿了顿,旋即又道: “——需要我带您下去休息一会吗?”! 第 42 章 禁忌画家(16) 晏栖几乎要答应下来了,下一瞬,厅门被人骤然打开??[,背对厅门,晏栖看不到进来的人是谁,他从晕乎乎的状态中骤然抽离出来,咽下即将出口的应声。 “……该走了。” 是纪南。 魏仞眸光暗沉,在不被晏栖所察觉的地方,管家定定地看了纪南许久。 被npc盯上的人似无所觉,兀自伸手,长臂自身后虚虚揽住晏栖,将他从密闭的会客厅里带了出来。踏出门时,这名自进副本第一天开始,便一直装着莽撞话多的青年遥遥回望了一眼,目光平静沉稳,里头没有半分面对npc该有的恐惧。 出了门,两人匆匆追上人群,这才放慢脚步走在最后。 趁着无人注意,晏栖落后两步,悄悄在掌心展开了纪南先前塞给他的纸条。 【我有办法能分辨出画家最爱的作品。】 才看了第一句,晏栖双眼便骤然睁大。 【我的能力是超出常人的第六感,如果你心里有怀疑的画可以告诉我,我虽然没办法找到那幅作品,但当它和别的画一同出现在我眼前时,第六感能帮助我分辨出它和其他那些的不同之处。】 【我昨夜摸黑出去了,玩家里又有人死了,这件事先不要声张,我怀疑现在的玩家里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贸贸然捅破这件事说不定会引起□□。】 【以及,这座古堡正在活过来,留给我们逃跑的时间不不多了。看完之后找地方销毁纸条。】 晏栖压制住心里的震惊,借着袖口的遮掩一点点把纸条撕得粉碎,路过壁炉时随手把碎屑丢了进去。 领路的女佣越走越偏,最终在一扇高而宽广的门前停了下来。 “展厅居然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闻言晏栖微愣,先前听管家说要去展厅,他又刚得知画家的画室内有个展厅,便想当然地以为他们会去的是画室。 可结果不是。 不过想想也是,那间展厅在禁止别人进入的私人画室后面,藏得这么隐蔽,自然不会随便带人进去。 两名佣人用力地推开了展厅高大的门,将客人请了进去,烛台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从天花板到墙壁悉数是黢黑的,整间展厅都铺满了深红色的绒毯,走道两旁挂着的厚重帷幕也是相同的颜色。 幽幽的烛光映在深红帷幕上,氛围诡谲又神秘。 鱼贯而入的佣人站在巨大的画框旁,帷幕被同时拉开了,露出了后头的画。 晏栖在看清画作的瞬间站直了身子,喧闹的人群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沉默而专注地凑近了去看这些画。晏栖正前方的画框里是乌鸦,漆黑的羽毛落在被白雪覆盖的地面,乌鸦呈坠落的姿势往下跌去,分明是漆黑的鸟类,却在作画人近乎鬼斧神工的笔触中拥有了圣洁。 “……” 是的,圣洁。 哪怕晏栖不懂画,也能感受出这幅画的情绪。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折翅》 会被外界夸得天花乱坠了。——那些夸赞每一句都是真真切切的。 《折翅》系列的确拥有魔力,而且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魔力。 ?想看七彩胖鹦鹉写的《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第 42 章 禁忌画家(16)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这幅画正下方用金子做的铭牌标上了命名——《鸦》。 一共十二幅画,暴露在玩家眼前的却只有十一幅。有人迫不及待开口询问最后一幅的下落,晏栖看见昨晚追了他大半个古堡的女佣站出来,笑意温柔道:“第十二幅画是折翅的中心画作,同时也是最为宝贵的画作,被单独放在了——” 她指向房间尽头,被警戒带隔开的一面墙。 “那里。” 她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几名佣人极小心地拉开帷幕,露出了后头被高悬着的、近乎有整个房间墙壁高的画作。它尘封在玻璃后,被保护得严严实实。 看清上头的画时,晏栖脑子骤然空白了。 不止是他,其他的玩家也同样,偌大的展厅鸦雀无声,只能听见烛火哔啵作响。 该怎么用语言去形容呢? 堕落的天使踏着血色朝画外走来,祂好似要穿过这层画纸般。殷红、雪白、漆黑三色交织,似乎是血流淌在黑与白的交界处,圣光自祂身上洒向大地,可祂背后,漆黑的六翼折了大半。 神明垂眸望向画外,有那么一个瞬间,晏栖甚至觉得画上的祂是活着的。 这幅画庞大、诡谲、阴郁、圣洁、混乱得毫无秩序,又好像暗藏希望,那缕希望像彻底堕入深渊前迷幻的光,隐入尘埃。 晏栖轻轻眨眼,浓长的羽睫颤动,望向下方的铭牌——折翅。 这个系列便是因这幅画而冠名《折翅》。 晏栖心头忽的冒出个疑问,折翅折翅,折去的究竟是谁的翅膀? 他再度抬头望向那幅画,初见时的诡谲和恐惧褪去,他心头莫名涌出一股莫大的悲伤,心脏在这潮水般汹涌的情绪侵袭下隐隐作痛。 【系统先生,我好像感受到作画人的情绪了?——这情绪让我很不舒服。】 【闭眼。】 青年猛地闭上双眼,轻轻侧过头,昏暗的烛光映照下,系统瞥见一滴透明滚圆的泪珠自他雪白的侧颊滑落,正正滴在衣襟上,晕出一个深颜色的小点。 系统:【……】 那滴泪像是落入平静的湖面般,泛出一圈又一圈涟漪,久未曾停歇。 警告声骤响,系统也闭上了眼,熟悉的权限剥离感升起,他却什么想法也没有。 青年落泪的一幕好似烙印在了他的记忆程序里,任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挥散。 “我想买这幅画,三天后是吗?墨画家有说要怎么样才能拥有购画资格吗?可不可以请他把卖画的时间提前,我真的……我太喜欢这幅画了。”有等不及的玩家开口,打破了展厅内的静谧。 晏栖睁眼。 在场的人几乎要为这幅画疯魔了,他忍不住蹙了下眉,心想这些玩家都不太对劲,他们又不是真的前来买画的客人,这些玩家此刻把任务 抛诸脑后,对这幅画表现得趋之若鹜。 余光瞥见纪南神色如常,他道:“你看起来不想买画。” 纪南朝他笑笑,“我对画没什么兴趣。”他的目光从晏栖泪痕未干的眼尾一扫而过,“等出去后我再跟你细说。” 晏栖神色一凛,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头。 出了展厅,玩家们脸色的神色仍然是恍惚的,唯一没怎么受影响的只有晏栖和纪南,走到无人处,晏栖有些期待地问道:“你的第六感有发现吗?” “不在展厅里,十二幅没有一幅是正确答案,而且我从那些画上头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先前的方向错了,最危险的不是古堡里走来走去的npc,也不是画家,而是那些画,背景介绍有误导,它只提了画家,却没说画。” “只有刚才展厅里的画有问题吗?” “不,”纪南压低了声音,“被盖住的画最开始是没有问题的,但现在它们也开始变得危险起来,我推测,如果三天后画贩售时我们还没有找到正确的画离开……” “——将会被永远留下来。” 一直到两人分开找线索时,晏栖耳畔还回响着纪南的话。他被骇到了,迷茫得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哪,抬头一看才发现他已然走到厨房来了。 “小先生,”一名帮工的女佣抬头望见他,态度近乎是欣喜的,“您屈尊前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不不,我只是想过来看看,在古堡里呆着太无聊了,你们随意。” 他的声音一响,其他佣人也停下手头上的活走过来,转瞬把他围在中心。晏栖被热心肠的年轻女佣们围了一圈,无措的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好半晌才从被包围的姿态中缓过劲,把话题转向他心里的疑问。 “对了,我这几天在古堡意外听见了一个称呼,似乎是叫——小少爷,但我似乎没见过他,你们有人知道他是谁吗?” 女佣们面面相觑,最开始开口的女佣柔声道:“非常抱歉小先生,这三个字在城堡里是禁忌,不能提呢,这是魏管家和二少爷共同制定的规矩。” 晏栖一怔,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二少爷是墨先生吗?” “不是呢。”这名女佣似乎知道得比其他人多,“二少爷是被收养的孩子,现在并不在城堡中,他的去向我们也无从知晓,有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管家说。” “——二少爷一定会回来的,这里有他必须回来的理由。” “更多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了,您想知道更多的话可以去找管家,管家是最早来到城堡的人,我们不知道的消息他都知道。您去找他,他一定会告诉您的。” 出了厨房,晏栖径直去找了管家。 看见他主动找过来,管家眸中闪过一抹光亮,浅薄的笑意浸透面具,发自内心地笑了。 听完晏栖略有些忐忑的赘述,魏仞取下单面镜,那双雪白的手套又戴回到他手上,他用指腹轻轻擦了擦光洁的镜面,漫不经心开口。 “他的确离开过一段时间,但最近,他兴许要回来了。” 晏栖从管家口中得知了二少爷的名字—— 秦迹淮。 他追问道:“有他的画像吗?” “没有。秦先生不喜欢画像,他原先是孤儿,我和他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不过,”晏栖正要失望,又听魏仞话音一转,“我记得他脖子后面有个纹身,是英文字母‘q’。” . 临近傍晚晏栖才再次和纪南碰面。 他今天收获颇丰,确定了报纸里被收养的孤儿是古堡的二少爷秦迹淮,虽然他原本是想打听小少爷的。 晏栖在餐厅外把线索和纪南交换完,而后一前一后地进了餐厅。刚一走进去,他便敏锐地发现餐厅此时的氛围不太对,几名佣人守在了餐厅门边,追他的女佣匆匆从门外走进来,面色严肃扫过人群,再开口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一点温柔不见。 “今天的晚餐时间稍后,有些事要告诉客人们。” 晏栖将目光投向门口,身着燕尾服的魏仞自门后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他摘掉了单边眼镜,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瞧着比之前更加斯文,却莫名教晏栖打了个哆嗦。 魏仞不紧不慢开口。 “——昨夜失窃,一副贵重的画被盗走。” “根据我今天排查到的线索,偷画的是外来者。” 他微微顿了下,镜片折射出一道冷淡的光。管家仍然是笑着的,但那笑却不达眼底,掺着几分高位者面对蝼蚁时常有的漫不经心。 “有的人,不太安分呢。”!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43 章 禁忌画家(17) 魏仞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原本喧闹的餐厅变得落针可闻。 没有人知道偷画的后果是什么,但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窃画,触犯了规则。 触犯规则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在场的玩家都心知肚明。 在场的佣人们神色肃穆,包括那名温柔的女佣在内,他们不再垂着头露出一幅低眉顺眼的样子,而是高昂起头颅扫视着在场的外来者,目光冰冷,如看死物般的眼神。 餐厅的氛围格外诡异,晏栖在心内小声惊叹,【偷画的人胆子好大。】 【被抓住的小偷会死的吧?】小漂亮有些忧心忡忡地说,他实在不希望偷画的是玩家,现在副本的情况不容乐观,多一个活人即有可能是多一个帮手。多人副本免不了要团队作战,别的不说,单就逃离古堡这条任务,一看便是个人无法完成的。 “——为了避免类似事情发生,劳烦诸位和佣人交代清楚你们昨晚都在哪。” “尤其是那些,”魏仞短暂地顿了下,低沉华丽的声线分明是极悦耳的,此刻却像宣布死刑的刽子手,“——昨夜没有待在自己房间的、不太听话的客人。” 晏栖猛地睁大了眼。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还有他一份,手脚登时僵住,平方在大腿上的双手无意识蜷缩起来,裤子柔软的布料被他揉在手上,烙下许多折痕。 晏栖心想完了,他岂止是不在房间,他甚至……整个晚上都不在房间里。 纪南余光落在陡然僵硬的晏栖身上,朝他递了个疑惑的眼神。 晏栖声音压得很低,“我昨晚不在房间。” “你后半夜没回房?” 晏栖有些卡壳,不知该不该把在画室里睡了一晚的事说出来。 他的难言之隐落到纪南眼中,纪南朝他露出个善解人意的微笑,“不知道怎么说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会和佣人说你后半夜和我在一起。” “撒谎吗……被发现的话你会很危险的。” “没事。”纪南朝他眨了下左眼,“我有分寸。” 晏栖把他的态度转换了下,觉得纪南应该想说都是同一个副本的玩家,互帮互助也没什么,顿时在心里被感动得眼泪汪汪。 【系统先生,纪南人真好。】晏栖想了想又说:【他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和别的玩家都不一样,我觉得有的线索可以和他说,他的直觉也很有用,他说不定真的能完成任务通关!】 系统缄默着,一点声音也未曾发出。 佣人走到近前询问时,晏栖已经悄悄和纪南对过口径了,对答如流。他刚要松口气,便询问的佣人们聚在一起说了几句话,突然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您说您一直待在纪先生的房间里,是吗?” 晏栖感到了股莫名的慌乱,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前半夜时,有位客人说他刚好睡不着在赏月,隔着窗户看到您离开了所在的楼层,他有 意识地观察了您行进的路线,发现您最终进了城堡东边的范围内。但是,据我所知这位纪先生的房间在完全相反的地方。” 晏栖是坐着的,而佣人是站着的。 npc没有温度的视线自上而下落到晏栖面上,晏栖像骤然栽进雪堆里,浑身都打了个机灵。他被迫和npc对视着,旋即,他听见npc问: “可以请您解释一下您在去往纪先生的房间前曾经去了哪里吗?” 晏栖头脑嗡的一声炸开了。 昨天晚上……有人看到他了? 那个人把他的动向告诉给佣人了。 他的谎要被戳破了……他该怎么办? 晏栖浑身的血液悉数凝固了,死死攥住裤子,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借口。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被发现他不在房间里,后果会怎么样? 管家的目光遥遥落到僵直的晏栖身上,忽而抬腿朝他靠近,同时开口道: “他……” “——他昨晚和我在一起。” 一道冷淡的嗓音响起,犹如天籁之音骤然落进晏栖耳中,骤然将他从困境中拉了出去。 他猛地回头。 魏仞还没出口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沉了下去,即使有平光镜片的遮挡也透出股隐藏不住的阴鸷。 管家一点点、缓慢地拧紧了眉。 迎着餐厅大半人的目光,墨徊神色未变,目光隔着重重人群落到晏栖身上。 ——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 又或者说,他眼里似乎永远都只有一个。 询问的npc慌乱道:“墨先生,这……” 墨徊轻蹙眉,薄唇轻启,重复道:“我说了,他整个晚上都和我在一起。” 晏栖有些狼狈地舒出一口气,心想:得救了。他松开手才发现裤子布料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忙用力抚了两下,望向把裤子抚平。 “不用查了。” 面对画家,佣人的态度是惊恐的,求助地看向在场另一个有话事权的人身上。 魏仞漫不经心道:“这似乎不合规矩。” 他微微眯起眼,眸子沉得能滴出水来。 “画是我的。”墨徊像是这时才发现魏仞的存在般,冷冷道:“我有决定权。我说不用查了就是不用查了,丢了就丢了,不重要。” “可墨先生,那幅画有问题的呀……”佣人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在画家冰冷视线的注视下彻底偃旗息鼓。 晏栖心头一紧,竟有些担心。 这好像是他印象里管家和画家第一次正面交锋,上次管家来找他时也遇到了画家,但两人之间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应该不算交锋。 饶是晏栖再迟钝也察觉到了—— 管家和画家虽然水火不容,但暂时是不会戳破表层那层虚假的相安无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中制衡,制止npc间厮杀。 晏栖没把握那不知名的东西还能制 衡这两个npc多久,他飞快偷看了几眼管家,发现管家的面色冷硬如铁,又悄悄去看画家,发现画家也是不遑多让的冰冷,登时心如擂鼓。 他们不会现在打起来吧? “既然墨徊先生这么吩咐,那就照做吧。” 出乎晏栖意料,画家的话说完后,魏仞静了十几秒方才懒懒开口。他的态度并不恭敬,却真的按照画家所说不再去查,询问的佣人们也停了下来。 晚餐一切照常进行,晏栖用餐途中一直偷看画家,好几次险些被发现。 晚餐过后,画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而管家早在晚餐开始前便离开了,只留下服侍的佣人。 出了餐厅,晏栖恰好碰见追他的那名女佣,条件反射咽了咽口水,刚想离开便被女佣发现了。她好像没发现昨晚追的人是晏栖,脸上又浮出温柔的笑意。 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_[(” 晏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按捺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却还是管不住余光一直去看女佣围裙宽而深的口袋,他记得那把剔骨刀就是从这里掏出来的…… 笑得这么温柔,谁能想到她随身带把剔骨刀啊?! “不、不,我有个小疑问,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晏栖试探道:“我想知道弄丢的画叫什么名字,是被盖住的还是没被盖住的?” “那幅画没被盖住,它原先被放在塔楼上,后来换了位置挂在从来没用过的大舞厅里头,那里上了锁一直不准人私自进去,昨晚守夜的佣人在巡视的时候意外发现锁头被人破坏,里面的画也不翼而飞。——您应该没有见过那幅画,它是花高价买来的,被命名为《亲爱的拥抱》。” 女佣大致描述了下画的内容,晏栖光听名字也能把画的内容猜得大差不差。 “说起来,我昨晚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往舞厅赶去了,路上还碰见一个迷了路的客人,只可惜他走得太快我没追上。” 晏栖:“……” 他干巴巴地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呢,看起来女佣真的不知道追了半宿的人是他…… “我们之所以会这么紧张,完全是因为那幅画带着不详的征兆,您应该听说过‘被诅咒的魔画’。不管小偷知不知道这个传闻,他都做了一件彻头彻尾的错事。” 晏栖心里猛地一跳,像是断了根弦似的,那点小动物似的警觉升腾上来,他慌乱地左右看看,乌黑的碎发擦过洁白的耳廓,忽地注意到餐厅门口只有他一个……外来者。 不远处的窗外,天色不知何时沉了下去,如血残阳隐没在地平线,沉默的佣人们点燃了蜡烛,橙红的火光交织成一条绵长幽远的线。 餐厅门口静得吓人,女佣轻柔的声音飘忽朦胧,尾音随着烛光的晃动消散。 “被诅咒的画,可是会害死人的呢……” . 晚上回房时,晏栖看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纪南笑盈盈道:“我故意把汤撒在床上了,跟收拾床铺的人说我是你的朋友,他就把我暂时安排到你的房间隔壁了。” 晏栖正想找他,打瞌睡有人枕头来了。他把女佣透露的线索悉数说了。 “偷画的人不一定是为了任务,也有可能是他找到了关键线索不想分享,打算弄出点乱子来再趁机逃走,副本的奖励是有限的,通关的人越少,奖励越多。” 每个副本都会有一到两个关键线索,晏栖过的新手副本的关键线索便是那本双胞胎写的日记。 “总之,接下来的三天要小心再小心。”纪南认真道:“找画的任务要拜托你了,我对画真的不太敏感,这个副本把我压得很狠,我必须有明确的怀疑对象第六感才会发挥作用。” “我会尽快把古堡摸透。”纪南说着,忽地抬头,用深棕的双眼望向晏栖,里头是湖水般的平稳安静,教人一看,便控制不住听从他的话。 “到时我们一起逃出去,好么?”! 第 44 章 禁忌画家(18) 闻言,晏栖没有过多犹豫和怀疑地点了下头。 即将回房时,纪南突然提出要和他互换房间,理由是他被分到的房间他已经翻遍了,想换个房间找找看,晏栖寻思他说得也对,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梳理完白天的线索,晏栖睁着双眼去看天花板,直到双眼酸痛才眨了眨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古堡房间的纹路在移动,等他定睛去看,又发现那不过是眼睛干涩带来的错觉。 他于是闭眼沉沉睡去。 ——晏栖又做梦了。 这次梦境的地点并不在古堡,而是在一座院子里,他等了不知道多久,一对雍容华贵却满面愁容的夫妻朝他走过来,他听见这对夫妻说话,声音像隔着水似的,扭曲又模糊。 “你一定要用你的性命去保护他……你要叫他哥哥,记住了吗……无论他……我要你拼尽一切、不顾性命地护住他。” “你要做保护他的规矩……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秘密……你是……被创造的……” “我们恐怕陪不了他多久了……危险……别让他再去碰那些画了……” 梦里的身体不受晏栖控制,他用力点头。 梦境被水融化了般散去,又转而凝聚起新的场景。晏栖感觉坐在不知何处的台阶上,有谁朝他靠近,他被这人从身后抱住了。 “——哥哥。” “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我不会让他们发现我的,哥哥,你只要一直看着我就够了。” 晏栖敏锐地察觉到这具身体里的情绪是抗拒的,近乎逃避地弯腰,将头埋在膝盖上,却始终没有推开身后的人。 他此时的情绪和这具身体截然不同,他无比好奇身后人的脸孔,拼命挣扎着想从这具身体里出去,想要看看身后人的模样。 大抵是晏栖的情绪太汹涌,梦里的人将头抬了起来。 晏栖就要看清那张脸了—— “咚咚咚!” 一阵凶猛的敲门声传来,晏栖猛地睁开了眼,身子向前扑去,这一下教他骤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着火了了!醒醒,里面的人快醒醒,隔壁起火了!” 晏栖匆匆将门打开,熊熊火光一跃而起落进他眼底,他仔细看了下,旋即脸色猛地变了。 起火的房间……是他的。 不,那里现在住的是纪南!纪南呢?!他会不会有事! “我朋友……我朋友住在那里面!”晏栖慌乱地在走廊上左顾右盼,火势凶猛,几乎整个房间都要燃起来了,到处都是急于灭火的佣人,然而这些人里头却始终没有纪南。 晏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想也不想便加入到救火的队列里,旁边的佣人眼疾手快将他拦了下来。 “小先生!您不能过去,火势汹涌,您会有危险的!”佣人斩钉截铁道:“您绝不能过去!” 两名佣人把心急如焚的 晏栖拦住了。 待到最后一束火苗被扑灭时,佣人方才放松,晏栖焦急地探头去看,始终没在房间里看见他寻了半天的身影。 他还想再往前去,有谁不由分说攥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出了人群。 “纪南?!”晏栖双眼猛地一亮,悬在心头的担忧终于散去。 纪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这里人多嘴杂。 晏栖压低声音喃喃道:“你不在房间里?还好你不在房间里……” “我没事。”纪南望着眼前人的乌黑的发旋,忽地道:“你很担心我?” 晏栖用力点头,面上是不作伪的担心。 他缓过劲了方才抬头去看纪南,这一看便发现了些许不对。他印象中纪南相貌普通,属于是丢在人群里一眼不会找到的类型,可现在…… 明暗的阴影落在他面上,照出了他分明的轮廓和深邃的眼。 晏栖甚至疑心是他看错了。 ……他印象中,纪南的相貌是这样的吗? 仿佛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纪南朝他的方向靠近,被阴影笼罩大半的脸骤然暴露在光下,仍然是丢进人群里也找不出来的普通,刚才似乎只是晏栖神经高度紧绷下的幻觉。 很快,这丝疑虑便被担心的情绪冲散。晏栖悄声问道:“你去了那里?你的房间着火了你知道吗,要是你在房间里……” “我知道。”纪南试探着伸了下手,见他没有反抗,在他手心轻轻写下几个字。 随着他书写的动作,晏栖的眸子一点点睁圆了。 ——【火是我放的。】 指腹从掌心滑过的感觉痒痒的,晏栖睫毛微颤,强逼自己按捺住了。 纪南又写:【看守太多,丢过一次东西后巡逻的人数也翻了番,不好在晚上行动,所以我想弄出点什么动静把他们都引走,就往房间里放了把火。】 晏栖圆溜溜的瞳孔里满是震惊,显然是被离经叛道的做法惊到了。 纪南收回手,“我翻窗走的时候看到有身影鬼鬼祟祟地靠近了那间房,我着急去找出路便没管他。” “天哪!” “这是什么?等等——” “是人!那是个人,死人了!” 尖叫声骤起,在场的人慌乱地奔逃着,晏栖心头剧震,听见不远处的一名玩家低声喃喃道:“死的是……客人。” 出现尸体的房间就在纪南隔壁。 火势汹涌,最开始起火的房间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相邻的两间房悉数被波及到一点,晏栖现在住的房间在这间房正对面,要不是被走廊隔开,他的房间兴许也会起火。 晏栖的目光落到墙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死得太惨了。 墙边赫然是具尸体,浑身上下都被烧得焦黑,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是个人,他似乎是蜷缩着靠在墙边的姿势,需要很认真地看才能辨别出些许人形。 ……不对。 佣人灭 火灭得很及时,相邻的房间并没有被烧到多少,只有墙壁和天花板被熏黑了些。 而那具尸体的样子,瞧着像是在焚化炉里待了几个小时。 尸体不在床上,说明起火时他是醒着的,分明醒着,着火点也不在他的房间,他却没有选择从房间里离开,而是蜷缩着躲在了……床脚和墙壁的夹缝中? “床下好像有东西。”纪南忽然道。 两名胆大的佣人自发走进房间,协力将房间内烧毁大半的床移开,弯身从从床底拖出什么东西。 ——是画框。 晏栖一晚上接二连三受到惊吓,饶是他早有准备,看清画框里的画时也还是止不住小腿哆嗦,恐慌弥漫在他心头,他的指尖在空气中摸索着,下意识将身旁纪南的手抓住了。 这幅画框干干净净,和火灾现场格格不入,甚至连灰烬都未曾沾染。被框在里头的画纸上——赫然是个人在伸手拥抱着什么。 晏栖想起方才那具尸体的姿势,那尸体看上去…… 不是不想逃。 更像是……有谁从墙里伸出双手,将他死死抱住了。 女佣的传说是真的,这幅名为拥抱的画真的被诅咒过。 晏栖头脑里的弦骤然绷紧了,他死死盯着羊绒地毯上那副“被诅咒的魔画”。 “这幅画就是被弄丢的那幅,纪南……” 尸体和诡异的画被赤/裸/裸摆在众人面前,有胆子小的受不住了,尖叫一声,疯狂嚷嚷着让佣人把画丢开。 晏栖旁边的玩家显然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他的恐惧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深,害怕得近乎不正常。 纪南察觉到这一点,轻轻拍了下晏栖手背,示意他去看。 纪南问:“杜闯,你怎么这么害怕?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被点到名的玩家先是浑身猛地一颤,旋即狼狈地抬起头,目光却没有落到纪南身上,而是越过纪南,落到了晏栖身上。 “这幅画、这幅画……我明明看见它被放进了……” “你的房间啊。” ……什么? 晏栖瞳孔骤然放大,脑子里一直绷紧的那根弦骤然断掉了。 杜闯双眼中满是惊恐,喃喃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亲眼看见死掉的人拿着丢失的画进了你的房间,刚才你和纪南换了房间,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发现了这一点,想要骗个白痴来帮你顶掉危险,可你们两个竟然都没有事……” 杜闯说第一句话时,其余玩家便默契地闭了嘴,偌大的走廊寂静到只能听见重叠起伏的呼吸声。 杜闯的话没说完,晏栖却已经猜到他后面想说什么了。 他没有死,和他换了房间的人都没有死。 ——拿画想陷害他的人反而死于非命。 晏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大的恐慌,明里暗里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像细密的蛛网将他黏住,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点微弱的窒息感。微凉的夜风穿过走廊上大开的窗,顺着他的领口钻了进去,这点微末的凉意骤然席卷全身。 看向他的目光里悉数是怀疑,晏栖知道这些玩家在怀疑什么,他们怀疑他已经不是人了…… 让他恐慌的是,那幅画原本竟是被人偷放进他的房间里的。 “换房间是我提出的,和他无关。” 晏栖冰凉的双手骤然被人反握住,他耳畔,纪南的声音温凉如水,却是那么有力量感。 “房间里的画框我发现了,但我不喜欢这幅画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所以把它还给送过来的人了,有问题吗?” “至于会发生这样的事,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纪南的掌心是温温的,渐渐捂热了晏栖冰凉的双手。纪南话音落下后,走廊上仍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开口,玩家各怀鬼胎地沉默着,——至于那些佣人npc,他们从一开始便是沉默着的,像只有固定程序才会被触发的玩偶一般。 “——够了。” “火被扑灭,各位客人再聚集在走廊上似乎不太妥当。” 低沉的嗓音穿过人群,语速不紧不慢,但熟悉的嗓音却让在场的人不敢不听。 ——不知何时赶过来的管家微抬着头,目光自上而下扫过人群,最终落到晏栖发白的面颊上。! 第 45 章 禁忌画家(19) 管家铁血手腕,他的命令下达后,先前沉默着的佣人们如同接收到什么程序般,接二连二抬起头,将客人送回房间。 “请你回房。” “这位客人,请不要在房间外逗留。” 人群潮水般散去,不多时,走廊上只剩下三人。 魏仞始终注视着晏栖,此时才抽出空来瞥了眼纪南,态度漠然中掺着几分轻视。 他的目光下移,落到晏栖被纪南握住的手上。 魏仞蹙了下眉,旋即他伸手,脱下西服外套,长臂一伸将外套披上了晏栖肩头,也顺势隔开了眼前的两人。 晏栖垂头讷讷道:“魏管家……” 管家低低的“嗯”了声,目光片刻不离青年苍白的面颊,自然也没有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惧。 “纪南先生也该回房了。”魏仞漫不经心瞥了眼纪南,“我记得你的房间在这边。” 他说的是交换之前的房间。 纪南不避不闪迎上npc凉薄的眼,“我朋友会被安排到哪里去?他的房间是起火的那间,隔壁的空房间死了人,怎么安排似乎都不合理。” “这件事,”管家的手搭上晏栖双肩后并未撤开,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将晏栖半抱在了怀中。 “——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魏仞侧头去问怀里的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带着晏栖转身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晏栖浑浑噩噩的大脑忽地想起什么,侧头朝纪南看去。 他被吓木了,双眼氤氲起一层潋滟的水光,小巧的鼻尖通红,唇色和面色悉数是惨白的,只眼里透出些许色彩,朝纪南示意他没事。 晏栖这晚上又睡到了管家的房里。 【系统先生,玩家和玩家间……】 怎么会是这样相互厮杀的关系? 新手副本的李让害他是为了支线任务,这个副本里的玩家害人却是为了用别人的性命去试探规则与禁忌。 晏栖心乱如麻,他在这晚上又一次直面了玩家间的恶意,这恶意催生出恐惧,几乎将他淹没。他犹豫了很久,最终朝管家小声提了个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的要求。 “魏管家,可以——让我握着你的手吗?” 魏仞欣然同意。 仗着无边无际的黑暗,狼子野心的管家一点也不曾遮掩,幽深的目光紧紧盯着蜷缩起来的小主人,眼里是意味不明的笑意。 雪白的手套被管家取下,服帖地垂挂在桌面。 坐在床边的管家握紧了主人的手,旋即他弯下腰,唇虚虚落在晏栖冰凉的手背上。 “……别害怕。” “您不会发生任何事,我会在您身前替您挡掉一切危险和恶意。” “我永远,——是您最忠实的仆从。” 夜色缱绻,管家低沉的嗓音诉说着誓言。他的誓言比晏栖曾编造的任何誓言都要真诚,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晏栖感受到了管家滚烫的呼吸,他的情绪似乎很激动。 倘若晏栖可以看见,便会发现,那不是激动,那是…… 某种不知名情绪得到满足而产生的愉悦,管家愉悦的甚至身子都开始颤栗。 晏栖好像躺在了一张甜蜜的、占有剧毒的蛛网上,他的身躯在柔软的网状上蜷缩,这蛛网高高悬着,连带他也被悬在了高空中,底下是不见底的深渊,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可他却察觉不到半点危险。 他被蒙上双眼,在这张由甜蜜与剧毒织就的网中沉沉睡去。 梦境再次席卷而来。 晏栖在这次的梦境中瞧见了个熟人——管家魏仞。 似乎是许多年前,管家还未曾进到城堡时,他以局外人的视角眼睁睁看着管家——不对,这时候他只是魏仞。 魏仞似乎是来应聘管家的,很神奇,他居然在梦中看清了魏仞的脸。他的视角跟随魏仞一路往前,看见他最终在一个年轻人面前听了下来。 年轻人以上位者的姿势开口。 “你就是那个被推荐来应聘管家的魏仞?” “是。” “你的履历我看过了,很漂亮。你若是想到城堡里来,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对他持有完全的忠诚,他也是你的唯一的雇主和主人。你必须照顾好他,他的所有要求都要照做。” “剩下的一次说完吧。” “……”年轻人皱眉看着魏仞,良久才接上之前的话,“哥哥他喜欢画画,但你不能让他碰画笔。也绝对不能让他走进那个展厅,其余的事不用你多管。” “看好别让所有除我之外的人进展厅,里面的东西与你无关。” “——别看。” “——也别碰。” “我对那些画不感兴趣。” 梦里的管家和晏栖平常见到的管家似乎不太一样。 梦里的管家是……阴鸷沉闷的,面上没有一丝笑意,晏栖甚至疑心他从那里头看到了杀意,他站在古堡庞大的彩绘窗下,周身洒满阳光,却冰冷得好像独自同这个世界隔开了。 ……好可怕。 年轻人让魏仞同他来,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最终在一间卧房门口停了下来。晏栖的目光顺着年轻人推开的房门看去,他在昏暗的房间内瞥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看见那道影子的瞬间,他的视角骤然由房间外转换到房间内部。 晏栖微微抬头,朝房间外看去。 管家眼里的阴沉在瞥见他时骤然消散,他缓缓地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微笑,那双眼里也亮起了狼似的幽光。魏仞用舌尖顶了顶上颚,旋即含着笑意将那一声称呼唤了出来。 “……” 什么? 离得太远,晏栖没能听清。 他于是费力地去看魏仞,最终在梦境消散前看到了管家放慢的口型。 “……小少爷。” 晏栖猛 地惊醒,额上覆了层薄细的汗,慌乱地四处张望着。 他刚才梦见的那是? 不,那好像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可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晏栖怔怔望着眼前花纹复古的墙,脑海里浮出纪南写在小纸条上的警告。 【这座古堡正在活过来。】 晏栖脑子里灵光一闪,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喃喃道:【我好像……得到关键线索了,系统先生。】 副本的关键线索出现的方式多种多样,可能是诗、日志,也可能是虚无缥缈的梦。 进这个副本这么长时间了,关键线索一直没有被找到,晏栖原先以为线索被人藏了起来,直到现在他才把这四个字和自己做的虚无缥缈的梦境联系起来。 有了重大发现,晏栖急急忙忙去找纪南商量,他顺带将之前碰上画家和隐藏展厅的事一并和盘托出。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做梦吗?做梦有没有频率和触发条件?” 晏栖一愣,这个他还真没注意。 离《折翅》开售只有两天了,也就是说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纪南道:“我昨晚出去也找到了个至关重要的东西,我发现了一条密道,密道连接城堡外围的树林,穿过那片树林再穿过围栏便能逃出去了。” “这是第一个任务。” “至于第二个任务,我也倾向于你说的展厅,里头很有可能便藏着画家最爱的作品,不管里面是什么,那间展厅都必须进去一趟。” 晏栖双眼蓦地一亮,大喜道:“只要确认了第二个任务,就可以通关这个副本了!” 可以离开了! 高兴之余,晏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心情复又沉闷下去。 “别的玩家……” 进副本的玩家一共二十四位,关键线索在他这里,别的玩家再怎么努力也不一定能找出第二个关键线索,更别提逃离了。 纪南目光平稳,“你想把线索分享给其他人?” 晏栖轻轻摇头,又有些心虚地小声说:“我其实只想分给小部分人。” 比如那位脾气火爆的红发小姐,还有和他交换过线索的项启明。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飞速传开,今早在餐厅时,别的玩家质疑晏栖时,便是那位红发小姐路见不平开口呛回去的,他对红发存了些感激,而且红发莫名让他想起上个副本遇到的安溪。至于项启明,对方和他交换过一次线索,还曾好心提醒过他。 这些玩家不应该死在副本里,他们都是鲜活的人。 “好,听你的。”纪南微笑道。 他答应得格外爽快,晏栖有些开心地点了下头,趁着白天的时间找上红发和项启明。 他只说了两件事: 一是关键线索在他身上,他暂时还没有头绪,有头绪时会分享给他们。二是古堡有通往树林的密道,逃跑时可以利用这条密道,他只给了两人一个大概的位置,毕竟密道的位置是纪南发现的。 晚餐时,红发特意坐在了晏栖身旁。 “谢谢你啊,我和我队……朋友搜了一整天都一无所获,最后被条狗引了过去,那地方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你朋友连这也能找到,不错啊。” “至于你说的展厅,我会在剩下的时间里去查清楚。”红发笑吟吟道:“不管怎么说,这次你真是帮大忙了。” 晏栖小小地点了下头,耳畔传来寂静许久的系统提示音,他顺势点开了任务面板。 【支线任务:(6)借走《拥抱》】 晏栖瞳孔骤然放大。 久久没有刷新的第六条支线任务是……让他借走那幅刚害死人的、被诅咒的魔画?! 第 46 章 禁忌画家(20) 晚餐过后,晏栖硬着头皮找上管家。 那副被诅咒的魔画在被发现时,便被佣人交给管家了,最后是管家让人处理的画。 “你想借画?” 晏栖绷紧身子,违心开口:“嗯……我对那幅画很感兴趣。” 才怪。 他对那幅画一点兴趣都没有,天知道那幅画受到的诅咒是什么。 乌乌,他也不想的,都怪无限系统给他刷的任务。 “不可以吗?”晏栖等了几秒,怀揣忐忑的心情抬头望向管家。 晏栖胆子是真的很小,他此刻眼眶里头都是剔透的泪,将落未落,眼底更是暗含淡淡的委屈,秀气的眉轻轻蹙着。 好像魏仞不答应,他微红着的眼眶里头的泪便会应声而落。 “……” 晏栖虽然怕那幅画,但更怕支线任务无法完成。副本里的危险,他背包里好歹还有些道具可以抵抗,但完不成任务。 那便是真的完蛋了。 管家的默然落入晏栖眼中,他几乎以为自己失败了,在心底打定主意,如果管家不同意借给他,等会他就去找画家借,反正两人在城堡里的权力都差不多,找谁都一样。 “好。”魏仞忽地道。 晏栖一喜,眼睁睁看着管家吩咐人去将画取了过来。 画框被浅色的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晏栖硬着头皮接住佣人递过来的画框,隔着厚重的包装,他捏住那截木头做的画框。 陡一入手,便有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他的手臂。 晏栖哆嗦了下,“我可以把外面的包装拆开吗?” “您随意。” 晏栖望着眼前的管家,恍惚了下,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 那似乎是梦境里的管家。 他没有佩戴眼镜,桀骜的眉眼像一匹不驯的野狼,目光锋利又漠然,扫过来时眸子里好似泛起了狼捕捉猎物时的凶光,有些玩味,又有些漫不经心。 危险又凶恶。 晏栖停住打算离开的脚步,微微侧头。 余光中,魏仞站在原地,身形一半隐没在影子里,一半暴露在烛光下。他自平光镜片后遥遥看过来,态度谦恭,笑得那么柔和,倒好像,他真是什么温柔至极的人一般。 ——可纪南分明说,管家是仅次于画家的npc。 晏栖脑海里飞速滑过什么,那速度太快,教他没能抓着转瞬即逝的想法。 “您还有什么需求吗?” 魏仞这样问,他似乎很欢欣晏栖来找他,面上浅薄的笑意浸透肌理,骤然浓厚了起来。 “魏管家,你为什么换眼镜了?”心里的疑问争先恐后涌到唇边,最终出口的确实无关紧要的问询。 “原来的因为一些小意外坏掉了,您这么问,”魏仞于镜片后掀起眼皮,“是喜欢我戴原来的眼镜吗?” 晏栖点头又摇头,“我觉得……都很 适合你。” 他犹豫不决着,半点没有察觉管家在朝他靠近。 “——魏管家,你是为什么来到这座古堡当管家的?” 魏仞似乎顿住了。 晏栖耐心等着,有些期待管家说出口的答案,但出乎他意料的,管家微垂眸,轻笑一声,那笑声酥麻极了,带着几分梦境里才有的漫不经心,听上去是那样悦耳。 却又是那样让晏栖迷惘。 “恕我暂时还不能将原因告诉您。”管家摘下平光镜片,拿在手里把玩。 “但早晚您会知道的,我来这里的原因,从来都只有一个。” “我,”魏仞伸手,将这副眼镜送到了晏栖手中,示意他收下,“其实并不喜欢戴眼镜。但有的时候需要眼镜来看清什么东西。” 晏栖愣愣地望着手中的银质方框眼镜。 管家为什么突然把不离身的眼镜给了他?难道这也是关键线索吗? “算我的一点私心作祟,将这副眼镜献给您,我的主人。” “希望它能帮您看清这幅画。” “……也希望它能帮您看清,任何您想看清的事情。” 没了眼镜的管家露出凌厉的眉眼,他垂着眉,面带笑意,眼里是琢磨不透的玩味,目光流转间露出的是一位忠心不二的管家绝不会拥有的势在必得。 他收回手,一步步往后退,直至身形完全被黑暗吞没。 晏栖的注意力悉数在眼镜上,自然也就错过了这一幕。 如果—— 如果他能在此时抬头,便会发现,魏仞看他的目光含着近乎将人溺毙的爱意,那庞大的、滔天的爱意织就了一张甜蜜的、铺天盖地的网。 管家漆黑的双眸里完整倒映出了晏栖清瘦的身影。 甜美的猎物被引诱着一步步踏入黑暗,一脚踏进了这张细密的蛛网里头。 晏栖在光下发着愣,每一根发丝都染上了暖橙色的烛光。 ——他会如愿以偿的。 就快了。 就快了…… . 晏栖回神时,管家已经离开了。 【系统先生,魏仞说的话好像别有深意,是线索吗?】晏栖有些低落道:【可我没听太懂。】 如果是线索的话,他岂不是要错过了? 【……】 【别……】 系统的话音刚出口,发声权限便被剥夺,他想说让晏栖别听。bss的帮助都是有代价的,他接下了管家的帮助,自然要付出些什么。 而魏仞想要什么? ——显而易见。 【系统先生?你是想说什么吗?】晏栖奇怪道,他盯着眼镜看了半晌,琢磨出了点什么,【这副眼镜……好像是关键道具,虽然我还没太懂它有什么用,但先收着吧。】 耳畔一片寂静。 晏栖习惯了这种寂静,关上房门,小心拆开了魔画的包装,露出里头的画, 画上的内容和他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差别。 【支线任务怎么没有完成?】 这意思是画里藏了线索? 晏栖满头雾水,指尖轻抚画纸,颜料和画纸交融的手感粗糙极了,他的指腹从画纸上一点点滑过。他抿紧唇,害怕的同时还有几分委屈,上半身一点点趴下去,将头埋进臂弯里,就这样睡着了。 梦境席卷而来—— 这是个碎片化的梦,晏栖从中看到了以前的管家,他孤身一人慢慢行走在城堡内。 他还看到了那个引路的年轻人,他的视角飞速旋转,看清了年轻人纹在后颈的纹身,那纹身是个英文字母,纹身的主人转身,似乎是想朝他奔过来抱住他,身影却飞快淡去,转瞬浮出别的场景。 有重叠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哥哥……” “哥哥喜欢我的,对吗?” “这是少爷喜欢的东西,你不该动,既然动了,那就——去死吧。” “我的主人,我永远是您最忠诚的奴隶。” “您是喜欢我,还是更喜欢那些画?” “……小少爷,那些画变了。” 画纸从画框里剥落,最终露出了底下的…… 又一幅画。 晏栖惊醒了。 他的视线落到身下压着的画框上,一股惊悚涌上头皮,这才发觉他是趴在画框上睡着的。晏栖忙用双手支撑着桌面,猛地一下站起来了。 刚才的梦……等等! 晏栖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最后一个场景,恍然大悟。旋即他小心拆开画框,看到了画纸下的又一张画纸,待到看清里面那层画纸上的内容,晏栖久久无法回神。 底下的画还是拥抱,却又不是。 画上的人从墙壁里探出身子,无数双手争先恐后伸出来,死死抱住墙外站着的玩家,将他一点点拖进了墙壁里,周遭是疯涨的烈焰,玩家面孔扭曲,瞧着似乎是在惊声尖叫,而又一只手从他身后探了出来,捂上他的嘴,就这样将他活活困死在此处。 别出声…… 也别想逃离。 否则下场将是万劫不复。 晏栖头皮发麻,他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附着上了恐惧,身上的热气骤然蒸发,他像是一头栽进雪里,从头顶一路冷到脚尖。 毛骨悚然的感觉。 晏栖死死咬住下唇,把喉咙里的尖叫吞咽回去。 原来这才是支线任务想让他知道的东西、原来这才是关键线索要让他知道的。 他梦到的所有东西……悉数和任务息息相关。 一股前所未有的怪异感席卷上晏栖心头,他无力地张了张嘴,最终选择将相熟的几名玩家聚集了起来。 项启明望着画框咋舌,“死的真惨啊……”他边摇头边抱紧了手臂,面带后怕。 红发胆大,举着第二幅画在烛光下细细观察了半晌,侧身和她的队友对视了眼。——她把队友也叫过来了,有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男生是寸头,女生是个冷脸的短发姑娘,晏栖看到她时下意识想到了安溪。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红发说:“那面挂了所有玩家肖像画的墙,既然是关键线索,没道理会这么吝啬只给一幅画,很有可能别的画下面也有第二幅。” “要真是这样,那这副本还真他妈的损啊……”寸头说的画也是在场其他玩家的心里话。 如果是真的,那说明关键线索就藏在城堡随处可见的画上,可偏偏这些画是重中之重的禁忌,导致稍警惕一点的玩家在刚进副本时完全不敢动画。 线索就在眼前,他们却怎么都发现不了。 光想想都气。 晏栖紧挨纪南坐着,闻言开口问:“那要去拿几幅画来看看吗?” 他往窗外看了眼,天色已然暗沉,现在出去,碰上npc的概率只大不小,更何况,他们还是去拿这个副本最重要的、被严令禁止触碰的禁忌—— 画。! 第 47 章 禁忌画家(21) “去。” “必须去,我和他去。”红发站出来指了指另一个寸头,“薇薇之前和领头的那个女佣npc对上,受了点伤,这次我和寸头两个人去就够了。” 项启明忙道:“我也去!晏栖你就不用去了,你发现的已经够多了。” 房里很快便只剩二人,短发姑娘面色惨白地靠着沙发闭目养神,晏栖右手攥着口袋里的眼镜盒,神情恍惚。 “很累吗?”纪南轻声问道,“你看起来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晏栖闻言掀起眼皮看他,泄气似的点了点头,他进副本以来一直没有睡好,睡着了不是会被莫名的声音吵醒,就是会翻来覆去做梦,而且…… 自从开始做梦后,他心头一直被一股不安笼罩。 晏栖搞不明白这股不安的来源,于是这股情绪似滚雪球般愈来愈大。 “等副本结束,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纪南是这样安慰他的,“这个副本……就快结束了,到时一切尘埃落定,可以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最起码能睡个好觉。” 晏栖点了点头,随后也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纪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就这样长久地凝视着晏栖,而后唇角轻轻一抿,露出了个格外浅淡的笑来。 他在回忆刚才的梦境。 梦里给出的信息太繁杂,他需要安静下来才能理清楚。 魏仞入职古堡时,领头的年轻人是那个被收养的孤儿秦迹淮,他同时也是古堡的二少爷。领养他的应当是小少爷的父母,但这对夫妻现在并不在古堡,兴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又或和副本无关所以并未出现。 后来二少爷离开了古堡,原因不明,魏仞只说他会回来的。在那之后,古堡里的关键npc便只剩魏仞和小少爷,再后来,小少爷也消失了。他的消失更是禁忌中的禁忌,上到领头,下到帮佣,无人敢提起他的消失。 而现在,古堡中出现的只有管家一人。 ……那么画家呢?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古堡的,又是以什么身份待在古堡的,孤儿和小少爷还在古堡时画家并未出现。中间那么长的一段空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又为什么离开了古堡,画家又是怎么拥有和管家一样的话事权的? 晏栖想,制衡这两人的不知名规则一定和小少爷的离开息息相关。 他对画家知之甚少,为数不多的接触都是为了表白。 他的梦境里也没有画家的身影,他好像是突然出现的。 “嘎吱——” 房门骤然被人推开,又砰的一声被关上,晏栖一惊猛地抬眼去看,进来的几人气喘吁吁,红发把背包丢在地毯上,小声骂了句什么。 “倒霉催的,遇到那个不好对付的管家了。”项启明拍拍胸脯,面上是残存的惧色,“多亏这位小姐姐机智过人,用道具把管家引走了,不然得折一个进去。” “没什么,回来的路上不是 还弄丢一幅吗。” 一直保持安静的短发姑娘蹲下身翻了翻背包,把里头的画框一一拿出来,而后她的目光落到晏栖身上,轻声道:“弄丢的那幅是你的。” 晏栖瞳孔圆睁,脸上浮出止不住的惊愕。 红发抱歉道:“管家追的太紧,拉链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拉好,有幅掉下来了,我没时间去捡又担心被发现就顺脚踢到楼下灌木丛里去了,等白天去找找,你别担心,要是不巧被发现了就说是我拿的,我还有道具可以应付。” 晏栖咬了咬下唇,轻轻摇头,“没事的,一幅画而已。” 他也有道具,上个副本拿到的道具现在还一直没用——二次致命抵抗和一次叶纪明召唤卡。 前者的作用可大可小,后者虽然只有一分钟体验卡,但叶纪明是副本bss,这张卡的珍贵可想而知。 他们说话的功夫,短发和寸头手脚利落拆开了彼此的画框,动作俱是一顿,然后接连拆掉了所有画框—— 每幅画后面都有第二幅。 晏栖从画框中挑出了二幅,分别是崔亮、黑卫衣和昨晚上被火烧死的玩家。 崔亮的第二幅画是在走廊,他被什么人踩在脚下,从他倒塌的身下蔓延开一片血泊。黑卫衣的第二幅画是在什么宽大的房间里头,他被无数张涂黑的画围在一起,于惊恐中死去。被火烧死的玩家的第二幅画是他伸手去偷画,而画上的人也在同一时间朝他伸出了手,指尖穿过保护画纸的玻璃落到该玩家头顶,像是神的恩赐。 已死之人的第二幅画,画的竟然是他们的结局。 晏栖心头久久不能平静,又急忙去看活人的第二幅画。 红发的画是一扇逃离的暗门,短发姑娘的画是她被女佣追杀后躲起来的场景,项启明的是则新闻…… 活人的第二幅画竟然是线索。 这些画里头没有晏栖,他于是和纪南凑在一块,研究对方的第二幅画。 纪南的画瞧着格外蹊跷,是个全身漆黑的人偶娃娃,除此之外什么也没了。 晏栖茫然道:“这是让你去找画上的娃娃吗?” 纪南瞳仁微动,目光落到他白白净净的小脸上,晏栖对他的信任是任谁都能看出来的,青年此刻脸上写满了担忧,见他不言,又嘟囔道:“你看出什么了吗?这线索好奇怪啊,不知道我的画后面是什么……” 纪南神色淡淡,目光复又落在那个漆黑的人偶娃娃上,淡得像是在看毫不相干的东西般。 那种淡一点也不像迷茫和未知,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了些什么,——可他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东西,他不好奇线索也不想知道该怎么逃离,更无心探索那个诡异的人偶娃娃。 他的视线又在无意中落到了晏栖身上。 就好像,他早已形成某种习惯。 ……他在乎的只有一个。 一群人聚在一起研究了会,发现画框后头的第二幅画是会变的,玩家还活着的时候,第二幅画可能是线索,可 能是预知的危险。 一旦玩家死了,便会成为他们的下场。 “我最开始还以为这些画完成的先后顺序是死人的先后顺序,谁能想到要把画框拆开才能看到后面的线索啊。” 红发提议道:“既然都知道了,把画装好统一交给一个人保管,我建议给我,我的房间离那面墙最近,如果偷肖像画会触犯规则,我也好把画再放回去。” 晏栖没有意义。 线索共享完已经快天亮了,众人又四散开来回到各自的房间,临近天亮时巡视的佣人会稍作歇息,正好给了他们自由活动的时间。 短发姑娘受的伤似乎很重,第一个人开门离开时她才撑着沙发起身,和晏栖擦肩而过。 晏栖有些发愣,直到关门声响起,房里只剩他时方才回神。 他低头,展开手心被揉成一团的纸,上头用潦草的字迹写了一句话—— 【你朋友不太对劲,逃跑时别太相信他了。】 纸条是短发塞给晏栖的,她说的是……纪南? 纪南身上有什么不对吗?短发想提醒他什么? 晏栖下意识否决了怀疑的念头,纪南怎么可能会有问题,他明明一直在帮晏栖。 “……” 短发兴许只是怀疑错了。 窗外,天色好像在乍然间变白,惨白的天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缝隙洒下来,如同神明的哀悼般。 离早餐的时间点还有很久,晏栖被今晚的事弄得睡不着觉,索性仔仔细细把新换的房间翻了一遍。他连着换了二个房间,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认真找一遍,以防漏掉什么线索。 晏栖最后从床垫里摸出来一本薄薄的册子,他屏住呼吸小心翻开。 【进副本的第一天,我觉得这座古堡一直有人在偷看我,但是我怎么都找不到那道视线是从哪里看向我的,我身边明明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上一批来副本的玩家的记录? 这可是个了不起的线索,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晏栖忙往下看。 【进副本的第二天,昨天晚上我出去看了,城堡里到处都是巡逻的佣人,他们好危险,追的我迷了路,不小心走到一座偏僻的花园了。】 【我看到那个画家站在花园里,他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又像是在等谁,副本的bss会在等什么人啊?】 【今天有两个玩家吵起来了,其中一个不小心把画上的布撞掉了,好可怕……那个女佣当着我们的面把他杀掉了,真是要疯了……】 【进副本的第五天,我和同伴找到一个储藏室,但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管家发现了,他特别生气,差点就要死在储藏室门口了,好险。】 【偷听到画家和管家谈话了,他们好像在说谁,我隐约听到了些字眼,‘少爷’‘那个孤儿’他们都是谁?】 【又有人不遵守规则偷偷掀开看画了,我在对面楼偷偷看到一点,画上好像是个人,是白天那两个bss在谈的人吗,感觉好像 不是。】 【……】 ?七彩胖鹦鹉提醒您《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进副本的第十天,这座古堡完全活过来了,我的直觉没有出错……没有出错……真的有眼睛在看我,它们无处不在,逃不掉的、逃不掉的……画的后面还有另外一幅画,别被发现、别被发现、别被发现……】 【进副本的第十五天,我们好像出不去了,主线任务是无法完成的……】 【进副本的第二十一天,这个副本真的好长,我看到那个孤儿了,他是秦迹淮,古堡的二少爷,他回来了,不,他其实一直都在城堡里,我发现他在哪里了,他好像……也在找一个人,找到这个人,这个漫长的任务说不定就能终结了。系统说的无限定时限根本就是个骗局,要是有规定时间就好了,我真的要崩溃了,我没有办法再待在这个该死的副本里了!!!他们到底在找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愈到后面,字迹愈发混乱,晏栖指尖摩挲着纸张,翻到了下一页。 【进副本的第多少天……我忘记了。】 【为什么要和我抢画,我爱上那幅画了,为什么要和我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该死,为什么要和我争画,为什么要和我枪画,我才应该是有购买资格的人。】 紧接着,大段混乱鲜红的字迹猝不及防跳入晏栖眼中,写的全是相同的字眼—— 去死。 其中偶尔夹杂着几遍‘逃不掉了’。 晏栖低低惊呼一声,册子一个没拿稳,从他的手心跌落下去,窗户没关稳,寒风自窗外呼啸而过,册子的内页被翻得哗啦作响,最终停在最后一页。 【原来我已经死掉了,我不是我了。】 【我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是谁了,他们好像,找到他了。】! 第 48 章 禁忌画家(22) 【他们好像,找到他了。】 晏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这最后一条记录上,一股淡淡的恐惧自他后脊攀爬上来,窗外的风好似吹进了他的骨头缝中,教他浑身冰凉,甚至连手脚都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 npc要找的是谁? 【系统先生,这是在我之前的玩家留下的线索吗?】晏栖讷讷道。 【是。玩家可以自行在副本中留下记录线索,副本分为三种,一种是完成后会全面刷新生成全新的副本,一种是可重复利用的副本,还有一种是一次性副本,用后即毁。】 晏栖愣住,这声音……分明是他在系统空间时曾听过的ai。 【你好,】晏栖小声和问答ai打了声招呼,【我的系统呢?】 【玩家您好,您的系统因违规操作,现已被召回总部进行批评反思,我们会尽快让他回到您身边的。】 【系统先生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四十小时。】 晏栖掩住心内浓浓的失望,兀自将草草翻看的册子又翻回到第一页,重复看了一遍,从中找出条近乎被忽略的线索。 这名玩家说,他的同伴在床下的木板里找到了遗留的字迹。 晏栖当即趴下身去看他的床底。 没有。 他的床底空空如也。 他又看看窗外,天光大亮,这时出门在古堡里行走是完全安全的。 晏栖做了决定——他打算去之前的两间房床底找找看。 十五分钟后,晏栖倒真的在那间被火焰牵连的房间床下发现了些模糊的字迹。这张床的床头被烧了一半,他干脆鼓劲将床板翻了过来,举着烛火凑近了去看。 “千万……不能冒犯……这是什么字啊,被烧了一半,我怎么都看不清,好像写的是少爷?”晏栖低声嘟囔着,“疯狗……杀人犯管家,这条和管家有关,后面是告诫,不能靠近……” 晏栖费劲地辨别着字迹,漆黑的瞳仁跟着移动,“墨徊有问题……”这句话刻得格外用力,几乎剜掉一大块木屑下来,重复写了三遍方才休止。 一共四句话: 第一,千万不能冒犯小少爷。 第二,疯狗杀人犯管家。 第三,不能靠近东边塔楼。 第四,写了三遍的墨徊有问题。 晏栖盯着字迹看了好一会儿,把这四句话记下来,脚步一点点后退,打算离开。 他后退的脚忽地磕到了什么,后背紧跟着撞上去。 晏栖举着烛台的右手猛地一晃,眼看要打翻,身后忽地伸出一只手,牢牢把握住他的手臂。 晏栖身子骤然一僵,慢慢低头向下看去。 握住他手臂的那只手……戴着只雪白的手套。 “——您在干什么?”魏仞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似大提琴般悦耳。 “我的主人?”压低的话音,尾音上扬,带着疑 惑。 晏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慌乱的目光左右环顾着,最终聚焦在深色床板的刻字上——疯狗、杀人犯管家。 晏栖身子更僵了,犹如木雕泥塑。 管家迟迟没有松手,就这样把握着他的手臂,他甚至伸出了另一只手环住晏栖的腰,自身后将晏栖完全拥住了。 淡淡的冷杉香气传递到晏栖鼻腔,他木着大脑,听视力优越的管家慢条斯理将床板上的刻字念了出来。 魏仞话音落下,房内骤然寂静到落针可闻。 要完了。 管家会生气的吧……这些信息,说不定已经触犯了npc杀人的规则。 看来得用掉背包里的道具了。 良久,惊惧中的晏栖咬住下唇,开口的声音几乎带上哭腔,“魏管家……” 他只是唤着身后人的称呼,旁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该怎么解释?管家会听他的解释吗? “您听起来,”魏仞顿了顿,再开口的声音含上了晏栖没能察觉到的愉悦,“似乎哭了。” “——您在害怕我吗?” 晏栖条件反射点了下头,而后又飞快摇头,“不!不是的,我、我……” 他磕磕绊绊说了两个字,心里忽地升起一股无力感,想要求救,却走投无路,他只能默默捏紧背包里的道具,做好准备随时使用。 “是因为被我发现了您的秘密吗?”魏仞不紧不慢将话说完。 晏栖想:完了,管家好像真的要对他动手了…… “您无须担心,无论是什么样的秘密,我都会为您保守的。”魏仞这样说着,“我是您最忠心的仆从不是吗?” 他嘴上说着臣服的话,桎梏晏栖的双手却没有离开丝毫。 晏栖看不见的地方,这位恭顺贤良的管家卸下伪装,恶趣味的愉悦和恶劣一点点从发亮的双眼中溢了出来,他面上的笑是玩味的,像只捕捉到猎物却只是在掌心玩弄的猫科动物。 又或者说,他想要的不止是这些。 因为想要的东西太多、太贵重,是以这坏心眼的猫科动物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欲/望。 晏栖微愣,“……真的吗?”天真的小漂亮几乎是下意识开口问道。 魏仞从胸膛里发出了几声沉闷的低笑,“我绝不会背叛您。” 晏栖于是真的听信了npc的鬼话,小声提要求:“可以先把我松开吗魏管家,你这样扶着我不太舒服。” 管家应声松手,晏栖也跟着松了口气,转过身,对上的管家仍旧低眉顺眼,恭顺得一如往常。他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副新的眼镜,这次的镜框同最开始的那一副相同,悉数是金色的。 晏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单边眼镜的管家像极了他想象中的管家,专业又恭敬。 银方框眼镜的管家像个斯文败类,彬彬有礼的同时又带着几分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甚至于有些时候,晏栖是怵这样的管家的。 而金框眼镜的管家则多了几分贵气,一点也不像个管家,反而像个优雅高贵的子爵。 ……这样的管家是杀人犯? 床板上的字迹蓦地浮现在晏栖眼前,“谢谢你帮我保守秘密。” 他丝毫没有察觉,管家口口声声说要替他保守的秘密,分明是管家自己的。 您不需要向我道谢。只是,我有个小小的不情之请,我帮了您的忙,作为代价,您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晏栖不设防地问道:“什么要求?” “——给予您忠诚的仆人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话音落下的瞬间,晏栖眼前的阴影忽地扩大,管家自镜片后抬眼,双眸发着奇异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微光,像是蓄满雷点的阴云,从漆黑中透出了点点明亮的光。 他甚至还没有理解清楚魏仞的话,便被压在了床板上。 烛台最终还是打翻在地板上,上头的火早在落下前便被吹熄了,微凝的灯油低落在木质地板上,弄脏了这块干净的地面。 晏栖瞳孔骤然扩大,彼此的呼吸交融。他的双手被禁锢,管家强势得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管家逼近他,说出口的话还是恭敬的,“可以吗,我亲爱的主人。”他弯起双眸,眸子里是狼一般的幽光。 晏栖懵了。 他懵得很彻底,花了很大一番功夫才理解清楚管家说的话,像是才反应过来般,双眼瞪得圆圆的,绯红骤然漫上面颊,教他看起来像只红透了的虾。 “……魏仞?!” 管家疯了吗?!他怎么会……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晏栖又气又恼,惊惧不已地看着眼前人,像是第一次认识管家似的。 “是,您有什么吩咐?”管家神色如常,态度也恭敬得不行。 单看他的态度,完全看不出他此刻正将他尊敬的主人压在竖立的床板上。 “你、你……”晏栖磕磕绊绊道,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点小动物似的危机涌了上来,他胸腔里头的心脏跳得前所未有的激烈。 他甚至比被发现时还要恐惧。 魏仞离他太近了,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将晏栖罩住。 晏栖像是落入猎人网中的小动物,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妄想将手从魏仞桎梏中挣扎出来,可这只是徒劳。 魏仞简直是有病。 疯子,魏仞真的是个疯子! 他怎么可以在说出这样的要求后,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神色如常地面对他,可偏偏他的手又完全将晏栖锁住了,让他无法逃离。 “放手……”晏栖的声音微弱。 “很抱歉,您没有答应我的请求,所以我暂时不能放开您。” 晏栖一口气堵在胸口,想骂人的心思在此刻达到了极点。 “你……换一个要求!不准提这个!” 魏仞俯 身逼近,他的唇几乎要吻上晏栖的唇,却始终隔着一层虚虚的距离,可这个距离对晏栖来说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他逃避似的扭过头,狼狈得可以。 “——我想要的只有这个。” “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我就想吻您了。” “想吻您的指尖、您的手背……您的唇,还有您的……” 他细细数着,薄唇贴近晏栖耳廓,最后的几个字轻得如若蚊吟,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晏栖瞳孔蓦地放大,甚至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耳廓被吐出的热气蒸的绯红,清瘦的身子控制不住狠狠哆嗦了下。 他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声呜咽。 呜变/态…… 管家甚至咬住了他耳廓,齿尖摩挲着他耳部柔嫩的肌肤,热气一股接着一股涌上来,晏栖满心崩溃地闭上了眼,他有心想要制止管家的动作,却无能为力,指尖也不受控地攥紧了。 “主人。”魏仞道,他的嗓音缱绻又暧昧,低低地诉诉说着,想将他天真无邪的主人从云端上拉下来。 堕进黑暗。 同他沉沦。 “让我吻您,好吗?” “不、不准……” 晏栖咬紧牙关,他睫毛根部几乎被泪濡湿,眼尾红得像是被妆点过一般。他浑身都泛着粉,颤抖着落下一滴泪。 他有道具,他可以用什么道具——晏栖茫然了,他的道具似乎只能抵抗致命攻击,剩下的道具是使用后灵台清明的,也没有用啊! 难道要因为这样难以启齿的事情动用那张叶纪明召唤卡吗? “魏仞……”晏栖开口的声音都在哆嗦,“你说过会听我的话的。” “是,奴仆会永远听从主人的话。” “我答应你……”晏栖的声音低得微不可察,旋即又猛地提高声音道:“但是不是现在!等以后,把这个吻放在以后!” 这已经是晏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咬住他耳廓的人松了口,魏仞目光自上而下望过来,一寸寸扫视过晏栖,而后唇角一勾,笑里是十足的恶劣。 “——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管家顺从地松开手,晏栖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终于敢睁眼往外看。 管家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临走时,看似温顺的管家提醒道:“您要记得答应我的话。” 【系统,npc疯了吗?】 ai系统回答:【可能是。】 晏栖哑然,他脑子一团乱麻,一时间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震惊,最终咬牙在心里打定主意: 一定、一定要离管家远一些。 再远一些。 事实上,他最近见到管家的次数也比之前少了许多,管家似乎在忙什么? 而比管家出现得更少的则是画家。 思及此,晏栖忙打开生命值看了眼,旋即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生命值岌岌可危。 难怪管家这个混蛋会发现他。 晏栖要委屈死了,管家这个死变/态…… 魏仞甚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走了。 ?七彩胖鹦鹉提醒您《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晏栖忍不住咬紧下唇,不能再拖了,这下必须去找画家了。 今天的早餐画家也没有过来,晏栖心不在焉地用完早餐,找佣人询问了画家的位置,佣人给出的回答并不精准,只大概说是在西边塔楼。 晏栖出门直奔画家住处。 等到站在了房间门口,他方才的勇气骤然衰竭下来,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犹豫着不知是不是该敲下去。 直接找画家表白,能得到的健康值固然会多,但…… 晏栖有些怵npc,更何况,画家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 ……还是改道去画室吧。 晏栖正要收回手,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嗓音,“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他下意识回头,对上画家冷冰冰的脸,那目光里是淡淡的冷意。 晏栖的声音好似都被这股冷意冻结了,好半晌才找回知觉,张了张嘴道:“我想来找你。” “……我想见你,墨先生。” 墨徊抬脚朝他逼近,晏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身后的房门大抵没有关紧,就这样被他推开了,他却丝毫不敢回头去看。 墨徊身上淡淡的香气传了过来。 那是和管家身上全然不同的气味,画家似乎经常去花园,身上沾染了各种花的香气,又从这花的气味里头迸发出一股颜料和木头的味道。 管家身上则是完全的冷杉木的味道,沉闷、低调,淡到近乎没有。 晏栖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管家。 墨徊好似看穿了他在想什么,目光骤然凛冽,冷声道:“你在想谁?” “我在想您……” 晏栖下意识撒谎道,却被画家捏住了下颔。 墨徊的动作很轻,轻到了他轻轻一挣便能脱离出来,可他只是僵硬着身子配合地抬头,同那双淡蓝的眸子对视。 那双眼冰冷得好似利刃,雪亮的光从刃面一闪即逝。 好像有冰霜凝成的花盛开在他眼底,像是飓风形成旋涡般,晏栖几乎要被这目光里铺天盖地的冷意吞噬。 画家的眸子里完整倒映出他的模样。 “你骗不了我。”他说。!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49 章 禁忌画家(23) 晏栖呼吸微微凝滞。 他呆呆地望着画家,想要狡辩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画家冰冷的双眼好似能洞察一切。 ——而他的谎言会被一一拆穿。 墨徊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到晏栖面上,轻而易举看穿这张漂亮的脸孔底下藏着怎样的小心思。 晏栖分明,一直都在害怕他。 “骗子。” “说喜欢我是撒谎,说想见我也是撒谎。” “你根本就不会撒谎,晏栖。” 墨徊每说一句,晏栖的心便往下沉几分,他慌得胸腔里的心脏好像要跳出胸外,情绪完全被画家牵住。 “我不是……” 格外苍白的辩解。 晏栖眼里蒙上淡淡的水雾,他的面色发白,唯独眼尾和下唇殷红。因着被拆穿的紧张,雪白的牙齿从唇缝探出头,紧紧咬住了下唇。 他咬得格外用力,些许血色从深深的齿痕中沁出。 晏栖哑口无言,一股莫名的委屈升腾上来,教他干脆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望着眼前人。 画家的目光下落到他饱满殷红的唇瓣上,上唇的唇珠于是被可怜巴巴地挤压在两片红唇之间,宛如熟透了的果子般诱人采撷,下唇上的齿痕与血迹格外显眼刺目。 他伸手—— 拇指指腹轻轻按上晏栖唇角,将被青年紧抿着的唇撬出一条细微的缝。 唇上的触感是无法忽视的冰凉。 画家的手天生便比旁人冷上几分,像块剔透的冰被晏栖含在唇间。 晏栖微微愣住了,不受控地眨眼,浓长的羽睫蝶翼般抖动,眼眶里酝酿的泪骤然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啪嗒。 这滴剔透的、晶莹的、似珍珠一般的泪坠落到画家手背上,灼热、滚烫,好像要透过那层薄薄的肌肤烙进他的骨骨髓里。 “……” 墨徊忽然有些没由来的烦躁,这股烦躁并不是冲着晏栖,更像是…… 冲着他自己。 他不想见到晏栖哭,不想看到晏栖眼底的恐惧,也不想看到晏栖此时委屈又茫然的模样。 他同样不愿意听到晏栖违心说出的谎。 下一瞬,晏栖开口道: “墨先生,我没有撒谎。” 小漂亮的声音绵软怯懦,像是一汪盈盈的春水。他水光潋滟的眸子好似能摄人心魄,直直朝墨徊望过来。整个人都像极了初春里的柳条,纤细、柔韧,只能承受得住和风细雨。 好像只要他伸手,便能轻而易举地将晏栖完全禁锢在身边。 墨徊突兀想到了那满园子精心呵护的花。 离了他,花会枯萎的。 “——我喜欢您。”晏栖说。 他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笨拙地朝他表达爱意。 “不是撒谎。”晏栖鼓足勇气,两手并用捧住了画家捏 住他下颔的手,柔顺地将脸贴了上去,“我不想对您撒谎,我喜欢的不是您的画,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您,而不是别的。” “墨徊先生,我喜欢您。” 墨徊沉默着,他身上的戾气在晏栖一遍又一遍的温声重复中渐渐退却,转而又恢复到之前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晏栖心里慌得要死,他的手其实一直在抖,花了很大的工夫才遏止住。 总得先把画家骗过去。 画家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晏栖被这眼神看得后背汗毛竖起,万幸的是画家虽然没开口,但也没有将手抽开。 晏栖将这视为画家信他的表现,在心里悄悄舒了口气,“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永远留下来,留在您身边,只可惜……” “晏栖。” 画家忽地打断了他的话。 向来高高在上的冷漠画家朝晏栖逼近,他抽出了手,蓝眸神色淡淡,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晏栖下意识往后退,这一退便彻底退进画家的领地里头,他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四周的环境,慌乱地盯紧画家的薄唇,心情忐忑又慌乱。 他甚至不知道这股慌乱是从何而来的。 “你说你喜欢我,那就证明。” 晏栖瞳孔骤然一缩,他下意识抬头,对上画家冷沉的眸子。 证明? 画家想让他怎么样证明,难道让他留下来一直陪在画家身边? ——不!不可能,他绝不会留在副本里! 晏栖慌乱地想要开口,下颔却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画家态度强硬,迫使他抬头和自己对视,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 “证明给我看,晏栖。” 他唤着眼前人的名字,语速极其缓慢,出口的声音又是那样缱绻,像是情人在低喃,却莫名透出股教人无法拒绝的强硬。 画家的强硬和管家的强硬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画家的话合情又合理,晏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喜欢他,而现在,他只是让晏栖给出证明,仅此而已。 “……您想让我怎么证明?” 晏栖在心里祈祷,最好是他能办到的证明,只要画家提要求,他一定会努力办到。 可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墨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似审判似漠然,薄唇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吻我。” 晏栖愣住了。 这个要求……怎么和管家一模一样??!npc是都疯了吗?!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大脑一片空白,好半晌才找回声音,磕磕绊绊道:“这有些太、太……”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要求。 墨徊抬脚,骤然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晏栖眼睫狠狠颤了下,指尖控制不住蜷缩起来,这距离已远超过社交间安全距离,他的心脏也跟着猛地颤动起来。 画家想做什么? “我来 教你该怎么证明。” 话音落下的瞬间,墨徊俯身朝他吻了过来。晏栖瞳孔中软扩大,呆滞的大脑响起尖锐的警鸣声,唇上的触感温软,不断提醒着他正在被画家亲吻。 这是个切切实实、落到实处的吻。 意识到这一点,晏栖倏地回神,下意识挣扎起来,双手用力推拒着墨徊的胸膛。 他没能成功。 “墨徊……墨徊先生你疯了吗!”唇瓣相贴的间隙,晏栖低声骂道,但他属实不太会骂人,残存的理智甚至还挣扎着加上了先生这个称呼。 晏栖要疯了,他狠狠咬了下画家,旋即趁画家顿住一把将他用力推开。他用手背用力擦着唇,语无伦次地想说些什么,又崩溃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疯了,都疯了。 管家疯了,画家也疯了……这些npc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系统!!】晏栖在脑子里大喊,【为什么npc突然之间都想变成这样了?!】 他身前,画家唇角渗出一抹殷红,哪怕被咬伤,他也仍旧面色冷淡,好像刚才的一切悉数是晏栖的幻觉般。 他伸手擦了下被咬破的地方,鲜红的色泽染上指腹。 画家盯着这抹红,眼前浮现了另一抹颜料的红,他好似又回到了密闭的画室里头,面前是因信任而熟睡的青年。——墨徊像是忽然想通什么,倏地掀起眼皮,眼里迸发出从未有过的明亮,灼热得像岩浆,稍有不慎掉进去便会被彻底融化。 晏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他慌乱地往后退,后背不知撞上什么东西,像是画架。 墨徊伸手将青年压在了画架上,复又俯身亲了上去。 晏栖瞳孔再次放大,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在即将出口前被另一人牢牢封住了。 唇齿交融。 晏栖双手被牢牢桎梏,画家单手攥住他玲珑的手腕,将之高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禁锢住他纤细的腰肢,画家的腿也挤进了他的双/腿之间,从上到下将他完全控制。 这个吻像汹涌的潮水,湍急又危险。 不食人间烟火的画家动了情,淡蓝的眸亮了起来,那亮度像是骤然爆发的岩浆,又好似捕捉猎物时饥/渴的蛇。他于漫长的人生中头一次失态,呼吸也不再平稳,不断索取着眼前的青年。 晏栖快喘不过气了。 他的舌/尖被吮得近乎发麻,眼泪胡乱流淌,冰凉的水珠淌进衣/服/里,教他滚/烫的身子狠狠哆嗦了下。 他连站都站不稳,只能依靠画家的手臂才能勉强维持站姿。 危险。 要尽快逃掉才对。 他要逃…… 可是怎么逃得掉呢? 出笼的野兽是无法再回到笼子里去的。 那副不近人情的冷淡躯壳最终还是裂开了,画家彻底卸下伪装,倘若晏栖能在此时睁开眼,便会发现画家眼里浓厚得全是情。 ……与欲。 墨徊想,为什 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他,对他撒谎,露出害羞的神色说喜欢他呢? 他明明给过晏栖机会了。 无数次。 墨徊一再控制着心里暴戾的足以将一切吞噬的情绪,一次又一次远离晏栖,可天真的小漂亮半点也未曾察觉,他一次又一次靠近他,妄想用甜蜜的语言来骗过他。 骗子应该受到惩罚才对。 画家身上的气味完全将晏栖包裹,这个糟糕的姿势让他像个布娃娃只能任人摆弄,他满脑袋热气,浑浑噩噩地想着,这气味好熟悉,他好像在哪里闻过。 “不专心。”画家声音冷淡。 他微微松开手,晏栖骤然软了身子,趴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而下一瞬,画家收紧手臂。 “呜……”又被吻住的晏栖小小呜咽了声,“墨徊……”他想求饶,他终于发现眼前的npc有多可怕了,晏栖无比后悔今天来找画家。 可现在求饶已经晚了。 墨徊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他的挣扎逐渐微弱下去,画家的吻却在逐渐激烈起来。 画架被碰到,晏栖身子后跌,骤然靠上地上堆叠的画框,他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摸索着,落到了盖在画框上的白布上。 好像有电流窜进身躯,晏栖大半边身子酥酥麻麻,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 不是他的,悉数是墨徊的。 他的手用力抓紧了那块轻薄的白布,呜咽着哭出声,画家的余光落到那块白布上,忽地轻笑一声。 这是进副本以来,画家第一次笑。 晏栖睁着水雾朦胧的眼朝他看过去,眼中满是迷惘,思维迟缓地想: 画家在笑什么? ——他很快便知道了。 “不是一直好奇画室后面的展厅里放了什么画吗?”墨徊说。 他的手覆上晏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激得晏栖指尖狠狠哆嗦,从后带着他的手攥住了那块白布的一角。 晏栖一团乱麻的大脑突然意识到画家想做什么了。 “不——” 不能掀开,会触犯规则的!!! 飞扬的白布自他眼前滑落,猝不及防的,晏栖的目光骤然落到画上,他本能想要低头避开,却在瞥见画纸上的东西时骤然僵住。 他终于知道这白布后头盖着的画是什么了。 是他。 画上……分明是他婉转哭泣的脸。! 第 50 章 禁忌画家(24) 看清那幅画时,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恐惧将晏栖笼罩,他甚至忘了挣扎,呆呆地睁大眼睛,任由泪顺着面颊尽情滑落。 怎么……会这样? 画家房里被白布盖上的画上是他。 墨徊将手指一根根插/进他的指缝中,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他鼻尖亲昵地蹭着晏栖通红的鼻头,这个动作其实有些奇怪,像是小狗一样。 他说:“那间展厅里,全是这样的画。” 晏栖呆愣愣地看向他。 “所有。” “都是你。” ……画家是从什么时候对他有的想法?晏栖茫茫然地想着,他的目光又落到地上的那幅画上,他此时的模样和画里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细微的不同。 画上的他可没被亲月中唇。 “你既然想看,那我就带你去看。”墨徊又道。 晏栖下意识摇头,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拔高:“不!我不要去看!”他不想看,他不想知道那展厅里头的画是不是还有更……更过分的。 疯子。 画家才应该是那个疯子。 晏栖心里的委屈快溢出来了,他的衣服在拥吻中变得松散,红唇微月中,满脸都是泪痕,被欺负得很彻底。 “我教了你该怎么证明,现在,该你来证明给我看。” 闻言,晏栖呆愣愣地抬起头,心情几乎全面崩溃,画家亲了他半天,居然还要他证明? 墨徊空闲的那只手缓缓抚过他的唇,“你说过你爱我,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只有我。\" 他什么时候说过爱? 他说的明明只是喜欢! 耳旁传来ai提示音,大抵是知道晏栖现在没空去看道具卡,ai贴心地为他播报他增长了多少生命值——那是个多到可怕的数字,甚至比之前的几次加起来还要多。 如果将这生命值换算成npc此刻的爱意,晏栖想,那几乎是能将他淹没的。 墨徊怎么会……爱他? 晏栖迷茫极了,一如上个副本里,他同样不知道叶纪明为什么会爱他。甚至不止墨徊,管家对他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为什么爱他? 墨徊眸光微冷,忽地问道:“你在想谁?” 晏栖条件反射摇头否认,想起眼前的npc不好糊弄,于是笨拙地找了个借口,“您亲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不是。”墨徊声音冷淡,转瞬又道:“是爱。” 他的嗓音宛如优雅的三角钢琴,低沉又富有磁性,骤然划破晏栖昏沉的头脑,嗓音缱绻似爱人的低喃。 “我爱你,晏栖。” 晏栖只觉荒唐得可以,又听画家重复了第三遍让他证明。 画家眼里是冷淡的眸光,晏栖不敢和他对视,也没办法在此刻逃离。面对恭顺的管家,他还可以命令对方离开,将那个吻无限延期,面对画家,他却没有一点办法。 他只能忍着 满心恐惧,哭泣着闭紧双眼胡乱亲了上去。 这个吻不得章法,笨拙又青涩,轻轻啄吻着,时而落在墨徊唇上,时而落在他面上。晏栖面上的泪蹭在了画家面上,又在彼此肌肤相贴中被蒸腾消失。 墨徊又笑了。 晏栖感受到这笑声是从胸膛里发出来的,墨徊当真是愉悦极了,这笑同样是短暂的,可那愉悦却无限延长,甚至透过相贴的肌肤传递给了晏栖。 “就是这样。”他夸赞道。 晏栖心情七上八下开口:“我可以走了吗?我、我朋友还在等我。” 他此刻的姿势几乎是被墨徊完全抱在了怀中,身子腾空,只得伸手抓住了墨徊的衣角,小声祈求道:“我不能和朋友失约,墨徊……” 在某种方面,晏栖的直觉准得吓人。 他去掉了礼节性的后缀,放软了声音糯糯地开口,同时笨拙地亲着墨徊的脸,学着画家刚才的样子亲昵地蹭着对方的脸颊。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墨徊不答反问道。 这个问题有些耳熟,惊慌之下的晏栖没能深想,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是决定他能否走出墨徊房间的关键。 “爱人!”他毫不犹豫给出这个答案,“你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男朋友。” 晏栖咬了咬舌尖,唤道:“我可以去找我朋友吗?——男朋友、墨先生、墨徊……” 他胡乱叫着会让画家高兴的称呼。自己也不知说自己喊出口的是什么。 墨徊笑得很淡,晏栖一时看得有些出神,画家的外表无疑是俊美无俦的,深邃的眉眼、薄削的唇,面部轮廓分明得如同大理石雕塑,搂住他的手臂也强而有力,尤其是他那双淡蓝的眸子,特别到晏栖第一次见他时便有些被吸引。 而画家冷脸和笑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模样。 晏栖更喜欢笑着的墨徊。 ——墨徊答应了他的请求,他拥住晏栖,力道之大好像要把眼前人融进骨血里,从此永不分离。 在离开之前晏栖又被拥住狠狠亲了一通,出了门便逃也似的离开了,一路跑回房间才气恼地骂道:“疯子……” 晏栖摸了摸唇,微微的疼痛感传来,他于是更加生气了。 “疯子!疯子疯子疯子!” ai听他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骂了许多遍,惊奇地发现这名玩家竟然不会骂人,真是单纯啊。 【请玩家消消气,毕竟还是在副本里头。】ai贴心提醒道。 晏栖的声音低了下去,【好噢……】 被今早发生的事结结实实吓到了,晏栖独自在房间里待了半天方才出门去找纪南他们。若说先前只是怀疑,现在他多半可以确定了——主线任务里,画家最爱的作品一定在那展厅里头。 更甚至,那幅画可能和他有关。 晏栖将前面的猜测宣之于口,红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又做梦了?” “……嗯,我梦到的。” 他总不可能说:因为bss爱他吧? 纪南忽地道:“你的嘴怎么了?” 晏栖含糊不清地解释:不小心弄的,可能对食物有点过敏。?_[(” ……都怪画家这个讨厌鬼。 纪南微垂眸,晏栖被他问得耳根倏地冒出绯红,慌乱又无措,瞳仁轻轻闪烁,羽睫低垂遮住了水津津的眼,看他的模样分明是心虚了。 良久,他收回视线,轻轻勾了勾唇。 几人商量了好一会,离《折翅》开售只剩一个晚上的时间了,明天就是管家宣布的第三天,再不逃,恐怕便没机会了。既然已经知道画藏在哪里,当然是带上画找个时间离开古堡。 晏栖倾向半夜离开,那条密道他去看过了,很隐蔽,周围也没有巡逻的佣人。 他们只需要在前半夜将画偷到手,后半夜再通过密道,悄悄到城堡外围的树林里,翻越围墙离开。 “我去拿画吧。”晏栖提议道:“我知道展厅的位置,而且我……有办法从画家手里走掉,哪怕被发现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纪南和我一起去。” 他看向纪南,“到展厅需要靠你的直觉找出那幅画了。” 纪南微笑道:“好。” 晏栖莫名感到一股怪异感,“你现在的心情好像很好?” “是。就快要离开这里了,我的心情当然很好。” 纪南的话一出,项启明赞同道:“这个副本总算可以结束了,我太怕那两个npc了。管家永远都是那副刚杀完人的样子,画家倒是不常见,但他可是bss。还有这群佣人,上一秒冷冰冰的,下一秒就可能掏刀子捅人,都是一群疯狗。” “……管家吗?”晏栖听得有些奇怪。 管家看起来很吓人吗?还有佣人,佣人的态度一直都很温和吧。 红发道:“行,那就你们两个偷画,薇薇你在密道前接应,我和寸头去看住画家,项启明你看住管家,有变故的时候把他们引开再去通知大家。这个分配没问题吧?” 在场的人纷纷点头。 “——万事小心。” 晏栖轻轻“嗯”了声。 行动的时间在天黑后,其余玩家悉数离开了,只余纪南在晏栖房里。临近天黑,晏栖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提示,两条通告先后刷新了出来。 【支线任务:(7)找到古堡被收养的孤儿】 【逃离副本倒计时已刷新,请各位在倒计时结束前逃离古堡。】 【倒计时:24小时】 熟悉的逃离倒计时,晏栖的目光落在第一条上,忍不住疑惑,【支线任务还没有结束吗?它的刷新时机和地点都好奇怪,如果我已经完成了主线任务离开了古堡,支线任务还会刷新吗?】 ai解释道:【并不会,随机刷新的支线任务是指引玩家通关副本的,一旦您完成了主线任务,支线任务便会停止刷新,但建议您最好跟着支线任务走呢。】 晏栖明白了,他想起之前找到的玩家日记。 那上面说,二少爷秦迹淮是第三十一天出现的,但既然支线任务刷出了找秦迹淮的任务。也意味着,二少爷并不是在第三十一天突然出现的,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古堡里,只是从未被玩家发现而已。 秦迹淮离开和回来的原因是什么?他会藏在古堡的什么地方,又或是,他其实变成了哪个npc…… “天黑了。”纪南出声道,他站在落地窗边,颀长的身形被灰暗的天光一点点淹没。 最后一缕微弱的夕阳光从他平静的眸中消失,那双瞳仁中于是只剩一片漆黑。 他转过身,朝晏栖道:“走吧,我们去拿画。”! 第 51 章 禁忌画家(25) 日落后,古堡便彻底安静下来,到处都是被夜风吹得微微摇晃的烛火,被火光映出的重重影子也跟着摇晃。 晏栖的脚步声轻得恍若蚊吟,纪南走得略快一些,超出他半边肩膀。 不知是不是晏栖的错觉,他总疑心,好像有谁在暗处盯着他,他被这个猜测弄得毛毛的,然而等他顿住脚步回头,他身后却又空无一人,静谧到了极致,偌大的走廊里只能听见他和纪南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古堡四处都挂着画,晏栖的目光搜寻一圈无果,缓缓落到画框上。 看着他的东西难道是这些画吗? 无数的画好像无数的目光,晏栖怵得离纪南更近了些。 “到了。”纪南倏地停下脚步,晏栖刹车不及时,额头轻轻撞上他后背,发出“砰”的声响。 他自纪南身后探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画室门口。 门被打开又合拢,晏栖手一指藏在柜子后上了锁的门,“那扇。”展厅的门上了锁,但纪南说他有办法能打开。 他话音未落下,纪南便迈出步子朝那扇隐蔽的门直直走了过去。 晏栖看见他在门前略微停顿了下,而后伸手在一旁的柜子内部翻出一道隔层,开门的钥匙正静静躺在那里头,与周遭沉闷的复古木色格格不入,显眼得很。 他看着钥匙,心头忽地升上股怪异。 是什么呢? 什么东西让他觉得这么奇怪? “吱——”钥匙插/进锁孔,门被应声推开,发出不小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房间里头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骤然在晏栖耳中炸响。 快心虚死了的晏栖飞快回头看了眼画室大门。 没有动静。 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暗门后是条向下的楼梯,纪南抬脚,一步迈了进去。晏栖落在后面,走到楼梯尽头发现还有一扇门,纪南正站在门口,他正疑惑对方怎么站着不动了,陡一抬头,所有的声音都湮没在唇齿间,像被雷劈了似的,久久发不出声音。 ——画室后的这间展厅别有洞天。 它很大,层高也远超寻常的房间,地面下沉,到处都是暗红与暗金交织的绒布与帷幕,一幅又一幅画被挂了起来,密密麻麻像是拼图般,甚至从那墙上都找不出空隙来。 而那些画上…… 晏栖眼里的惊愕似压顶的乌云。 所有的画,——无论什么样的,画上都只有一个人。 是他。 站着的晏栖、坐着的晏栖、奔跑的晏栖、睡熟的晏栖、哭泣的晏栖……晏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捕捉记录,被珍而重之地封框落在这间展厅里头,不容许外人窥见丝毫。 npc爱他。 这密密匝匝的、令人惊诧爱意在此刻突然具象化了,像个密不透风的匣子,不,这间展厅更像牢笼,它困住了npc对晏栖浓厚的、沼泽一般的爱意,也锁住了npc,好教晏栖 不能察觉分毫。 晏栖指尖一阵阵发麻,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他也被结结实实地惊到了。 “……我也不知道这里头这么多的画都是我,可能npc是疯子吧。”晏栖小声和同行的伙伴解释道,想起正事,他忙问:“这些画的数量超出我的想象了,你的直觉有办法在这么多画里辨别出我们要找的那一幅吗?” 纪南微颔首。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墙上的画,抬腿穿梭在画框与展示柜之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将每一幅画都看遍了,乍一看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但这展厅里昏暗的烛火吞噬了他的情绪,也让晏栖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异样。 “不是这些。”纪南找完房间左右两边的,调转脚步走到中间,晏栖跟着他一路走到房间最深处。 纪南突然在一幅画前停下了脚步。 晏栖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去。 这是幅半人高的画,画上的他浑身赤/裸,手臂抱紧双腿,逃避似的将头埋进臂弯里。 可若仅仅只是这样,晏栖也不至于被惊到,真正让人惊诧的是——画上,他清瘦的蝴蝶骨后生出了一对庞大的黑色羽翼。 羽翼以收拢的姿态包裹住了里头雪白无瑕的青年,像是坚硬蚌壳里生晕的乳白色珍珠。 这对翅膀扬起来时能遮天蔽日,每一根羽毛都泛着绸缎似的光泽,漆黑又华丽,极致到了浓稠的黑色深深刺痛着观赏者的眼球。 空中是洒落的羽毛,黑与白交织成一场漫天的雨。 生着翅膀的晏栖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渊。 晏栖几l乎要被这幅画震撼住了,同时他也冒出个八九不离十的猜测,“是它,对吗?” 纪南的目光紧紧盯着这幅画,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控制不住缩了下,似是想伸手去触碰,却又顾忌着什么。 他点头。 晏栖心里的高兴骤然迸发出来,有些激动地一把攥住了身边人的手,“我把画框拆开,把画纸卷起来带走!” 可以离开这个副本了! “……嗯。” 晏栖小心剥离画框,将画纸卷成极细的卷筒藏进外套内侧的口袋中,匆匆向着出口走去。 进来时是晏栖落在后头,出去时落在后面的人反而变成了纪南。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晏栖同纪南并肩而行,高兴之余,他也没忘了支线任务,“纪南,你在古堡里找的时候有没有从佣人嘴里听说过,古堡的前主人曾经收养过一个孩子,那是个孤儿,后来成了这古堡的二少爷。” “好像有听说过。” “你知道他的房间在哪里吗?我想去他的房间看看,离约定的时间还有挺长一段时间的,来得及。” “知道。”纪南在一扇推开的窗边停住了脚步,这里恰好没有烛光,他的上半身藏在黑暗中,朝着窗外的方向轻轻抬手,“秦迹淮的房间在那。” 晏栖略有些期待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费 力地寻找着。 身后人的视线落到他身上,晏栖察觉到了,却没有在意。 他的视线聚焦点落在一扇窗户上,正要开口,迟钝的大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纪南怎么知道那个孤儿叫秦迹淮? 夜风从窗外吹进寂静无声的走廊,顺着领口钻进晏栖的衣服里,像只冰冷的、无形的手。 晏栖浑身滚烫的血液都在这个瞬间凝固了,撑着窗棂的指尖控制不住发麻,这么久、这么久以来,纪南身上发生的事都在他脑海中浮出。 纪南主动靠近他,姿态无害又单纯,像个吵吵嚷嚷的邻家弟弟。 最开始,是他提醒晏栖应该在晚上出门找线索的。 后面的事…… 突如其来的互换房间、想害他的人意外死亡、光影下扭曲的面庞、红发和队友怎么都找不到的暗道他只用短短两个小时便找到了,以及塞进他手心的纸条和那准到吓人的直觉……纪南还对刚才那扇门的钥匙了若指掌,更甚至,他知道二少爷秦迹淮的名字,也准确无误地指出了秦迹淮的房间,姿态自然到没有半点停顿。 纪南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 晏栖心脏狂跳,血液在身躯里崩腾,他的耳膜因着那个不可能的猜测发出嗡鸣。 “没看见吗?” 纪南的声音突然贴着耳畔响起,晏栖狠狠惊了一下,猛地闭上眼,羽睫用力颤动。 纪南微俯身,示意他往外看,“那层楼,从左往右数的第三扇窗户。” 晏栖的视线落到他的指尖上。 纪南此刻将他微微环在了怀中,这个姿势亲密极了,他好像什么也没发现般,声音温和地说着话。 “别动。”晏栖用力攥了攥手心,“你领口上好像沾了什么东西,我帮你拿下来。” 被叫到的人于是乖乖保持着俯身的姿势。 他伸手,葱白似的指尖拨开纪南一丝不苟的领口,将里头的衣领翻了出来。 晏栖哆嗦着把那扣紧的袖扣解掉一颗,完整露出纪南的颈部肌肤,他的目光迫切地朝着纪南脖颈上寻去,带着连自己也分辨不出是希望还是恐惧的情绪。 ——那白皙似冷玉般的肌肤上,俨然有个黑色的痕迹。 晏栖指尖骤然僵硬。 他认得这个痕迹……是花体英文的‘Q’,漆黑的字母背后是同样漆黑的一对翅膀,尾翼从颈部往下延伸至后背,逐渐隐入衣服领口中。 “弄好了吗,是什么?”纪南问。 晏栖用力咬了下舌尖,大脑受到刺激猛地回神。 “好像是个绿色的虫子或者树叶,别在你领口这里,我解开你的领口它又往里面掉进去了。” 面前的人直起身子,“那不用管了。” 晏栖的视线随着他的姿势改变而上扬,忽然发现眼前人此时好像高了许多,昏暗的影子下,他的面庞又出现了微微的扭曲,瞧着完全像是另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确实是。 晏栖用力闭了闭眼,管家说过的话和短发递给他的纸条悉数浮现在他脑海里,他耳畔传出系统提示音。 【支线任务(7)已完成】 【支线任务:待刷新】 纪南就是那个被收养的孤儿。 他就是秦迹淮。 难怪他会知道这么多东西,难怪他有这么精准的直觉。 恐怕从最开始进副本以来,晏栖认识的那个纪南便已经是秦迹淮顶替过的,这名npc对玩家和系统熟稔得信手拈来,晏栖不敢深想这背后究竟花了多大的工夫。 他只知道npc顶了玩家的身份藏在他身边,整个副本,他都像一名真正的玩家般,用完美无缺的演技将他骗得团团转。 秦迹淮究竟想做什么? “——晏栖。” 秦迹淮忽然道:“你在想什么?”!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52 章 禁忌画家(26) “不是说想去秦迹淮的房间看看吗?该走了。” 秦迹淮说着,面色如常,他抬头的间隙,晏栖忙睁开眼,压下心中的恐惧。 “先等等,我房间里有上任玩家留下的笔记,我想试试看那东西能不能带出这里,你可以帮我去拿吗?我担心去了秦迹淮的房间再回房拿会来不及,我先把画送去给薇薇,她离出口最近,到时我们在三楼楼梯口碰面。” 秦迹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正盯着晏栖看。 他的目光似乎一直都是沉稳平静的,好像永远也无法被触怒,也没有什么事能惊到他,这种沉稳最开始被晏栖理解成了他曾经历过很多副本的表现。 他的目光像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晏栖被这目光看得前所未有的心慌起来,刚要开口,便听秦迹淮说:“好,我去帮你拿。” “四十分钟后,楼梯口见面,我要是去得早了就在那里等你。” “好,我早到了也会等你。” 晏栖用力点头,等纪南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时,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才怪!!! 他才不会等这个骗子npc! 骗子!混蛋! 这个副本的npc没有一个好人,全都是讨厌鬼!!! 晏栖又气又委屈,咬紧牙用力奔向红发所在的地方,打算把这个消息传过去,让他们提防纪南。 红发两人为了看住画家,一直守在画家的房间门口,那里离画室并不远,五分钟就能到的地方,晏栖却跑了整整十分钟也没有到,越跑,周围的景色就越陌生。 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 他前进的方向明明是对的,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到地方,以及,墙上的画…… 位置变了。 不,不只是画的位置变,其他的摆设位置也一一变了。 “晏栖!” 窗外忽地传来耳熟的呼唤声,晏栖从敞开一半的窗户往外看去。 斜对角的窗户里,红发探出半边身子,高声朝他问道:“你拿到画了吗?” “在我这里。——纪南有问题!不要相信他说的话,你等一下我现在过来!” 斜对角的窗户就在这条长廊右边的岔路口,晏栖转身,打算面对面和红发谈。 他快步走向前,略过转角,“我发现……” 声音戛然而止,面前的走廊空空如也。 红发和寸头呢? 晏栖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始终没有发现红发的身影,他于是想退回到窗边,可一转身,他的动作便再次顿住。 那扇窗户……没了。 身后的走廊和他一分钟前走过的天差地别,晏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顺手打开身旁的房间门,不经意往身旁一瞥,身子彻底僵住。 门后是另一条走廊。 【系统,这是什么?】 ai道:【请玩家自行探索。】 晏栖下意识将面前的门关上了,想到什么,他又将门打开,门后的场景再次让他愣住,——短短几秒的时间,这后头竟然变成了佣人房。 “……” 晏栖彻底愣住。 他连着开了好几道门,有的门后是走廊,有的门后是房间。每扇门被推开后的景象都是天差地别,关上门再打开又是新的房间,走廊的转角一旦走过,之前的路便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条新的路。 晏栖!!!?_[(” 窗外忽地传来惊声呼唤,晏栖急忙将手边的窗完全打开,惊诧不已地发现窗外竟然变成了一间房。 红发的位置也发生了变化,她站在房间另一头的门前,焦急如焚道:“你别乱走了,给我好好站在那里听我说!别关窗,别过走廊,别乱开门!” “这座古堡完全活过来了,它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空间迷宫,走过转角是全新的地方,门和窗户都是媒介,现在这里的每一扇门窗推开后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地方,我和寸头就是这样走散的。——我刚才碰上画家了,他多半已经发现画不见了,进入狂暴模式了,幸好我及时关门才躲过一劫。” “死过一次的玩家会被古堡同化,npc和他们会无差别攻击所有外来者,遇上他们的时候你就开门躲进去或者翻窗再关上窗户。” 红发那边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她往门外看了一眼,语速飞快道:“npc追上来了,你有关键线索,破掉这个空间迷宫的钥匙在线索里,你尽快想清楚后发消息给我!” 她用力朝晏栖抛过来什么,而后猛地将门关上,身影和匆促的追赶声骤然消失。 窗外的房内变得格外安静。 晏栖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她扔过来的锦囊,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三张传话符道具。 他来不及深想,身后忽地传来一阵开门声。 领头的温柔女佣从门后探出身子,晏栖眼尖,瞥见了她背起来的手,登时毛骨悚然。 看清是他,女佣眼里的凶光骤散。 “小先生,原来是您。”她挂上温柔的笑,“您是迷路了吗?现在可不适合在城堡里乱走,我送您去您想去的地方吧。” 晏栖:“……” 好耳熟。 女佣该不会想在路上动手杀掉他吧? “不用了,我没有迷路,我只是在找东西。” 他正对女佣,边说,边悄悄挪到一旁的门边,轻轻拧开门把手。 女佣眯着眼,“有什么是我能帮到您的吗?” 晏栖突然问:“你背后是什么?” 女佣动作一顿,面上浮出几分慌乱,背着的手拿出一把剔骨刀。她像犯错事后被抓住的孩子般无措了几秒,旋即用力将刀丢开,焦急地解释道:“这不是针对您的,我只是想……” 她抬头,正好看见青年不知何时打开了房门,正悄悄往后退去。 女佣满 面惊惧地朝晏栖扑过来,她张大了嘴?,高声呼唤着什么:“小少——” “砰!” 房门被用力甩上,一切声响都在霎那间消失殆尽。 晏栖发软的双腿再也撑不住,身子往后一跌,骤然靠在了什么东西上,用力舒出口气。 好险,差点就被追上了。 好不容易缓过神,晏栖抬头看向四周,这里似乎是间书房。 他靠在了沙发垂落的雪白帷幔上,目光所及之处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框,床边有张宽大华贵的木桌,上头堆满发黄的画纸,桌旁的柜子上也同样塞满了画纸。 这里是谁的书房? 晏栖撑着沙发起身,靠近书桌时,他的目光忽地顿住。 画上的……是墨徊。 几乎所有的画上都是墨徊,各种姿态和服装,站卧走坐都有。 作画的时间似乎过了很久,画纸严重发黄,笔触边缘也被模糊了,但都保存得很好。晏栖轻手轻脚地翻阅着桌上的画纸,又转身去看柜子上的画册。 画册上标注了时间,他一张张看过去,发现时间的跨越足足有二十年,越早的画册笔触越稚嫩,最早的一本里几乎都是火柴人,瞧着像是小孩的无心之作。 署名却始终是同一个。 这个特殊的署名标记,晏栖曾在管家房内的暗道里见过。 这些悉数是小少爷画的? 他想到什么,倏地抬头,目光一寸寸扫过眼前的书房。 他此刻所在的地方,便是那个人人都讳莫如深、不敢轻易提起、被视作禁忌的小少爷的书房。 晏栖指腹摩挲着画纸上碳素笔的痕迹,心里升上古怪,有什么念头飞速从他脑中滑了过去,同之前一样稍纵即逝。 他蹙紧眉,究竟是什么,什么东西让他觉得这么古怪? 晏栖有心想深究,时间却不容许他这么做,倒计时只剩二十一小时了,他还被困在这间古堡里。 而破局的方法——便藏在他曾做过的梦里。 晏栖闭上眼用力回想,他耳边又传出了重叠交错的呼唤声。 “哥哥爱我吗?” “有多爱呢?” “您喜欢我吗?” “我们是什么关系?” “……” 数不清的问句充斥着晏栖的大脑,他费力地从中分辨着,直至一道略有些冷淡的嗓音划破层层叠叠的迷障,骤然映亮了他混沌的脑海世界。 “……我花了些时间将这里改成了玩具。” “空间迷宫……唯一的操纵者……可以用它来……” 有另一道声音传进晏栖耳中,模糊得好像水面的涟漪,随时会消逝。隔着不知名的屏障,他完全无法听清那是谁的声音,只能听见影影绰绰的内容,似乎是说了句好。 先前的声音复又响起。 “我不放心……我会加一道开门的钥匙。” “——墙上的画,只要手一直触摸内容有白玫瑰的画,便可以从空间迷宫里脱离出来。” 晏栖猛地睁开眼。 破局的关键是墙上的画! 他匆忙将这个消息写在传话符上,传递给了红发,略等了十几秒,传话符亮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其他人。计划有变,一小时后在密道外集合,纪南虽然有问题但那条密道经探查是安全的,我们尽快带着画离开这个副本。另,一张传话符可供传递一个来回的消息,使用后会自动销毁。再另,管家知道纪南的事了,他也失控了,他屠杀了三名被同化的玩家。再再另,画家在找你,万事小心。】 晏栖的目光落到最后几行字上,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面色也微微泛起苍白。 ai轻声道:【再不逃,玩家好像要逃不掉了呢。】 晏栖心头狠狠震颤了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ai说的风凉话是真的。 他欠了管家一个吻,还拆穿了画家的假面具,更发现了秦迹淮的真面目。 这些npc…… 只怕都想将他永远留在副本里。 【叮】 【支线任务:(8)折一支玫瑰给您的心上人】! 第 53 章 禁忌画家(27) 这个支线任务是想? 晏栖茫然,但很快,他将任务抛开,在书房的墙上找了找。 古堡里带花的画很多,却鲜少看见带有白玫瑰的,这间书房的墙壁上恰巧就有那么一幅,也只有一幅。 晏栖匆匆折了几道攥在掌心,推开书房大门,外头的走廊连接着远处的楼梯,布局果真恢复正常了。 走出去很远,晏栖方才回过头。 小少爷书房的位置竟然在东边塔楼,难怪副本不允许玩家过来,小少爷的卧房和画室兴许也在这上头。 一路走来畅通无阻,空间迷宫和现实似乎是共存却又彼此相隔开的,如魅影般来去无踪的佣人们消失了,真真假假混杂的玩家也消失了,这座古堡寂静得吓人,甚至听不见虫鸣鸟叫。 走到会客厅时,晏栖突然听见一阵狗叫。 他微顿,想起刚来古堡时扑了他一身水的黑色大狗。正打算转身离开,桌底下窜出一道黑影,激动地围在他脚边转圈圈,使劲嗅他。 大狗朝他用力“汪”了两声,身后的尾巴摇得飞快。 晏栖对动物一向是没什么抵抗能力的,对上大狗明亮的双眼,心理防线飞速动摇,忍不住轻轻揉了把狗头。 大狗更激动了,不停绕着他转圈圈,晏栖被它蹭得有些站不住脚,小小声道:“好了好了,别闹,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嘹亮的狗叫。 晏栖低声喃喃道:“你只是只狗狗,回答不了我的问题。” 大狗不停用脑袋蹭着他的右手,晏栖无奈地伸手摸它,藏在袖子里可以出迷宫的画纸却忽然被咬住了,晏栖一时不察,让它将折了好几l道的画纸完全叼了出来。 “乖狗狗,别闹,把画纸给我。”晏栖敲敲大狗脑袋,朝它摊开手。 大狗咬着画纸盯着他看了几l秒,正要把画纸吐出来,忽地从他身后看见什么,神情登时激动,猝不及防撒开腿越过晏栖往门外跑去。 “……嗯???” 晏栖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微愣,下意识起身去追狗,刚推开门跨出去,他便忽然意识到什么,想要往后退去。 “砰”的一声,他的后背撞上墙壁。 晏栖猛地转身,他身后俨然是堵严严实实的墙。 “……” 因为贪心撸狗丢了画的小漂亮要哭了,他有些恨恨地咬牙,低声骂了句:“坏狗狗……” 空荡荡的房内回响起他的低声喃喃,晏栖回头,本想看看他现在在何处,目光却落到了不远处的身形上,原本有些放松的心态骤然绷紧,身子也一点点变得僵硬起来。 管家漆黑的眸子望着他,微笑道: “您好。” 晏栖大脑嗡地一声。 完蛋了。 大抵是死到临头,他甚至有闲心想:他看见管家就一点也不好了,然而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终归不敢说出口。晏栖绞尽脑 汁想着应付的话,继而打算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魏管家,这里怎么变样了,我一推开门就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魏仞目光饶有兴致地看他面不改色地撒谎,他抬眸,从墙壁扫到天花板,声音温柔地像是能将人溺毙进去,可那话音里又透出股教人毛骨悚然的欢悦。 “这座城堡现在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不老实待在房间里随便走动的话,连我也不敢保证推开的门后会是哪里。” 他解释得很清楚,晏栖甚至在这慢声的解释中缓了缓神。 然而魏仞的下一句话让他在瞬间心惊肉跳。 “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您应该比我清楚,——毕竟,您拿走了那幅画,我的小主人。” 魏仞的目光一下落到晏栖面上,向来恭顺的管家慢条斯理剥开雪白的手套,动作优雅至极,晏栖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忽地发现手套一角沾上了殷红的血迹,联想到红发给他传的消息,他控制不住狠狠哆嗦了下,甚至恍惚觉得: 管家剥的不是手套,是人皮。 手套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露了出来,晏栖从未在光线良好的地方完整地见过管家的右手,可现在,他看见了。 那只右手手背上,分明是个火焰般的漆黑印记。 那是什么的标记? 魏仞的目光随着他的目光落到自己的右手上,他将这个印记完整地展示给晏栖看。 “这个标记可是和您息息相关呢。”他说着,眼里都溢满了愉悦而璀璨的光。 魏仞抬手,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摘了下来,露出全脸。 这样的管家让晏栖心头疯狂敲响警钟,目光警惕而小心地四下巡视着,打算趁其不备逃走。 魏仞轻轻捏了下侧颈,“不用找了,最近的门在我身后,窗户我都封死了。” 他微微眯起双眼,皮鞋碾过昂贵的羊绒地毯,朝晏栖一步步逼近,危险和强势扑面而来,似天罗地网般完全将他盖住。 “您发现秦迹淮了。”管家平静地陈述着这句话,“也发现那间展厅了,更看到了里面的画。但是您不应该将那幅画拿走的,画一旦被拿走,这座城堡便会变成迷宫,无法轻易停下来。那幅画可是新的开启开关。” 晏栖拼命往后缩,妄想从魏仞的压迫中逃开,却忘了身后是墙,他根本没有办法逃掉。 晏栖用力闭了下眼,低声道:“魏管家!” “你离我太近了,我不喜欢,可以离我稍微远一些吗?”他天真地将希望寄托于管家会听他的话上,望向依靠这个命令让管家走开。 魏仞盯着他看了良久,漫不经心一点头,“好。” 然而下一瞬,他的身躯骤然覆了上来,桎梏住晏栖的双手将他抵在了冰凉的墙面上。 “——您应该想听到我这样的回答,但很抱歉,恕我现在没有办法做到。” 魏仞眼里都是恶劣的光,他弯着唇角,面上的笑意浓厚,整个人由内而外地迸 发出一股迫不及待的欣悦,漆黑的眸子也发出亮光。 抓住晏栖的瞬间,他眼底有满足升腾上来。 魏仞的声音也含满了细碎的笑意。 像是处心积虑布了一场长久的局,耐心的猎人如愿以偿地抓住了想要的猎物,他无比的满意,也是无比的高兴,满心盘算着应该如何将眼前可口完美的猎物拆吃入腹。 他很早之前便开始想了。 想吻到晏栖双眼通红流泪,想听他低声啜泣着呼唤他的名字,想看他躺在漆黑的天鹅绒床品上,他白净无暇的小主人会像颤巍巍的蚌壳,被他强行撬开柔软的内里,窥见藏在最深处的、最饱满的珍珠。 想让晏栖的眼里只能容得下他。 想让晏栖永远躺在他的臂弯中,只有依偎着他方才能安心睡去。 魏仞会打造出温柔乡,让他天真的小主人永远陷在里头,再也离不开他。 “魏仞……松开我,魏仞!”晏栖小幅度地挣扎起来,然而一切都不过是徒劳。 魏仞轻而易举擒住了他,低沉的嗓音像流动的乐符。 “我来讨债。” “您似乎还欠着我一个吻。” 晏栖身子狠狠哆嗦了下,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两片圆溜溜的瞳仁里头倒映出了魏仞的脸,还有他唇角意味不明的笑。 “我答应替您保守秘密,我做到了,我没有把您深夜偷偷出房间的事告诉任何人。”魏仞一件件说着,晏栖愈听愈发觉得惊恐,管家似乎一直在暗处看着他,桩桩件件都是他曾偷偷摸摸做过的事。 “——我更没有说,您做这些事的目的只有一个……离开这里。” 晏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面色惨白,嗫嚅良久方才颤巍巍地道:“你故意的……” 这么久以来,魏仞之所以对他格外宽容、对他知无不言,明明发现了他一直以来的小动作,却始终没有说出来,全都是因为…… 魏仞想把他永远留下来。 他在等他触犯规则,等他偷画激怒画家。 唯有这样,魏仞才能顺理成章地将他永远留下来,留在这个副本里头。 ——可是为什么? 晏栖想不明白,为什么魏仞的目标会是他?为什么魏仞一定要将他留下来,又是为什么,他想逃走会触犯到这个副本的规则? 大抵是因为脸色惨白的小漂亮瞧着太可怜,魏仞微微笑着,温声回答道:“因为是您啊。” “——只能是您。” 晏栖呆愣愣地看着魏仞疯狂的双眼,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从他脑海中闪过,恍惚间,他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凭着直觉本能地喃喃道:“魏仞,你喜欢我。” “是爱您。” 魏仞纠正了他话里的错误。 他心情真的很好,毫不掩饰地宣泄着满腔变/态扭曲的爱意,薄唇贴上晏栖近在咫尺的眼睛,在上头落下一个轻得似羽毛般的吻,珍而重之。 眼皮上的触感温温的。 一股悚然攀上晏栖心头,他被迫仰起头承受着npc恐怖的爱意。 “——我爱您。” 他的嗓音甚至带上了些许颤栗。 晏栖感受到了,那恐怖的、似沼泽般的爱意汹涌地朝他奔过来,他近乎窒息,满心都只有一个想法:逃。 魏仞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这样沉重的爱,他无法回应也承受不起。 他该拿什么去回应? 晏栖闭紧双眼,泪不断往外涌出,睫毛被打湿成一簇簇的,密密的吻接连落在他面上,他低声呜咽着,只觉得他像被剧毒的蛇缠绕住,冰凉滑/腻的气息让他控制不住地双腿发软。 “您该偿还给予我的吻了。”魏仞微笑着提醒道。 晏栖愈发闭紧了双眼,捏住手心的叶纪明召唤卡。 【玩家已使用s级特殊道具‘唯一的白玫瑰’,已为您召唤bss叶纪明。】!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54 章 禁忌画家(28) 系统宣告声出来的瞬间,时间禁止,甚至于空间都被凝滞了。 一股磅礴的阴气凭空出现,汹涌如潮水般,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管家。身上的禁锢骤然松开,晏栖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浓厚的、似黑水般的阴气随着npc的出现在房内弥漫开。 那铺天盖地的黑色阴气将晏栖完全笼罩住,熟悉的阴冷攀上他的后背,却让他在这个瞬间感到了莫名的安心。 他知道,他和管家被隔开了。 晏栖微垂的视野内出现了一截笔直的黑色裤腿。 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视线顺着那截黑色裤腿往上,略过整齐服帖的西裤、骨节分明的双手和笔挺的背,晏栖最终看见了npc俊美无俦的侧脸。 是叶纪明。 晏栖眼睫忽地狠狠哆嗦了下。 被召唤出来的恶鬼面朝管家,微笑着发出警告。 “——离他远点,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 有那么一个瞬间,晏栖甚至恍惚以为面前的npc是真正的叶纪明,而不是被系统召唤出的分身。 房内的阴气太过浓烈拥挤,管家到底不是副本bss,不敌叶纪明,他单手撑着地面,抬头去看隔开他和晏栖的是个什么东西。 他慢慢站起身,面色却骤然沉了下去,眉眼透出化不开的阴鸷。 “你是什么东西?” 恶鬼朝心上人伸手。 ——晏栖没有一丝犹豫,将手搭了上去。 于是那恶鬼面上露出了温柔到能将人溺毙的笑,轻轻一带便将心上人搂入怀中。 叶纪明没有给出答复,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出现了。 魏仞双目沉得骇人,周身戾气骤起,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他死死盯着晏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除掉这条碍眼的狗,将遗失的珍宝夺回来。 晏栖靠在恶鬼怀中放松了身子,阴气蹿进他的骨头缝隙里,让他身子发凉,却教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 “带我走,叶纪明。——带我离开这里。” 耳边响起系统冷冰冰的声音,提醒他道具卡只剩三十秒了。 另一侧,叶纪明轻轻摩挲着他的耳尖,温柔道:“好。” 铺天盖地的阴气将青年的身影笼罩,下一瞬,他骤然消失在原地,连带这强大到可怖的阴气也在瞬间消逝。 魏仞站在原地,他攥紧了手,喉结上下滚动几瞬,暴戾的情绪在胸腔内翻腾着,薄唇间极缓慢地溢出一丝刺目的殷红,连带他的眼也被染上这浓墨重彩的颜色。 逃不掉的。 魏仞怒极反笑,指尖碾过唇角,将溢出的鲜血狠狠擦掉。 他的小主人已经触犯了规则,触犯了规则就会被留在这座古堡里头。 ——晏栖将插翅难飞。 他绝对没有可能离开这里。 . 晏栖被带到了一间偏僻的小型会客厅里头,他颤巍巍睁眼抬头去看,叶纪明墨色的眸完整倒映出他此时的样子:额上覆着薄细的汗,面色惨白,脸上悉数是惊魂未定,真是狼狈极了。 晏栖看得有些愣,呆呆地唤了一声:“……叶纪明。” 【道具生效时间剩余二十五秒。】 听见他的呼唤,叶纪明蓦地弯起唇角,这个笑很干净,干净到只有与他久别重逢的欣悦。 他微低下头,唇瓣印在晏栖光洁的额头上。 这是个很轻很轻的吻,同叶纪明的笑一样干净,里头同样承载了npc的爱意,却莫名没有让晏栖生起负担,他像被彻底洗干净过后的人偶娃娃,被晾在了暖融融的日光下,温暖又舒服。 【倒计时十五秒。】 “小栖很聪明,对吗?”叶纪明忽地道:“有的事情不能光看表象,有问题的地方要从另一个角度去看。” 【倒计时十二、十一……】 室内有短暂的寂静,晏栖无措地眨了眨眼。 【八、七、六……】 “做你想做的事。”叶纪明温声说着,眼里是细碎明亮又璀璨的光。 “——我总会帮你的。” 晏栖透过满眼、满空间的阴气,窥见了恶鬼最无暇诚挚的爱意。 一如漆黑中生出的那唯一一朵雪白的玫瑰。 【倒计时归零,道具已失效。】 铺天盖地涌来的潮水在触碰到晏栖的刹那消散,如同阳光下的泡沫,消失得干干净净。 道具失效,叶纪明不见了。 晏栖莫名有些愣,他下意识伸手碰了下额头,好像那上头还残存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这个叶纪明,和他见过的叶纪明不一样。 晏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系统召唤出的叶纪明很干净,包括对他的爱意也是,但他曾见过的叶纪明……某种程度上,对方和魏仞很像,偏执、固执、病态、扭曲。 他们都用满腔爱缔造出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想将他永远困在笼中。 直觉告诉晏栖,他刚才见到的叶纪明才应该是正常的。 他咬住下唇,对恶鬼消失前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换个角度看问题,可他现在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没办法离开这座空间迷宫吗? 晏栖起身,目光扫过他此刻所在的会客厅,这个地方他曾来过,在城堡最偏僻的地方,但却离那条密道很近,显然是个好地方。思及此,他翻看起墙上的画,试图从中找出一幅带白玫瑰的。 “咔哒——” 开门声从身后响起,晏栖身子一僵,下意识朝最近的门跑去。 “是你?”身后的声音很耳熟,晏栖停住脚步。短发姑娘正目光诧异地看着他。 晏栖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npc,虚惊一场,你不是在密道前守着的吗,为什么会进 到古堡来了,进来了就不太好出去了。” “古堡发生变化之后我担心你们出事就进来了,我运气好碰见项启明,他把大致情况都和我说了。”短发淡淡道。 她话毕,捂着左侧小腹在沙发上坐下,“你朋友原来是npc啊。” “说到这个,”晏栖顿了顿,疑惑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他不对劲的,他伪装得明明很好。” “我在以前的副本拿到一个罗盘道具,可以在副本里作用三次,我怀疑你朋友,所以问了罗盘。最开始,罗盘说你朋友不是活人,但我眨了眨眼发现它给出的指向又变了。” “它竟然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它不知道你朋友是活人还是死人。” 短发从贴身的单肩包里拿出一个精巧的罗盘出来。 晏栖抿紧唇,秦迹淮伪装得可真好,连道具都无法分辨。 “他确实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而是npc。” 短发侧耳听着,余光忽然注意到什么。 罗盘上的指针开始飞速旋转,速度快到了令人惊骇的程度,几秒后,那旋转中的指针蓦地一停。短发倏地抬头,看向指针的尽头处—— 晏栖兀自问道:“你们在之前的副本里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罗盘。”短发说:“它在指你。” 晏栖话音戛然而止,被这短短几个字弄得毛骨悚然。 短发蹙着眉,目光越过晏栖看向他身后。即便是到了最后关头,也没有玩家敢擅自解开画框上盖着的白布,晏栖身后的墙面上正挂着一幅画,雪白的布上还叠了深红的帷幕。 在此之前似乎有别的玩家也曾进过这间会客厅,白布被扯下来一小半,露出画上人清瘦的肩膀,却始终没被完全揭开。 晏栖心里头都是恐惧,瞥见短发的异样,他跟着回头,目光落到那副半遮的画上,忽地理解了什,“罗盘指的原来不是我,是那幅画啊。” 短发盯着那半边肩膀,微微眯起了眼。 “我觉得不一定。” 她的目光落到晏栖身上,“从进副本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你难道没有发现,这里的npc好像都对你格外网开一面吗?知道你有关键线索时,我以为这是npc优待你的原因,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完全是。” 晏栖听着她的话,先前无数次从心头划过的猜想又悄悄然冒了出来。 “你想说什么?” 晏栖心跳如擂鼓,那个近乎荒唐的想法在冒出来的瞬间便被他下意识抹除了,可愈来愈多的怀疑伴随着这个想法涌出来,他的思绪被这纷扰的困惑冲散。 短发说:“所有和你有关的事情都这么巧合,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有古怪吗?” 晏栖忽地回忆起被叶纪明带走前,透过对方怀抱曾看见的场景。 魏仞明明气疯了,却在笑,那笑里是满满当当的势在必得,极笃定似的。 ——他在笑 什么? 怀揣着这个疑问,晏栖慢慢侧头,看向他身后被白布遮住的画。 他头脑中冒出的猜测近乎是异想天开,但现在,只剩这个不可能的想法了。 晏栖走进那副被玩家们唯恐避之不及的画。 这是这个副本唯一摆在明面上的禁忌,也似乎和他们的主线支线任务毫不相关,大部分玩家都很聪明地没有去动画。只除了小部分玩家在初听规则时,认为这是副本给出的、不得不看的线索,悄悄去动了画。 而他们的下场无一例外是死亡。 ——为什么要将有的画遮住? 遮住画,同时也遮住了秘密。 晏栖伸手,极致的紧张让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畅,指尖哆嗦着拽住了那块雪白的布。 短发淡声提醒道:“想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没必要冒着触犯禁忌的风险去看那后面的画,它不会对我们出副本有任何的增益。” “晏栖,你确定要看吗?” 回应她的是巨大的‘哗啦’声,雪白的布连带深红的帷幕骤然落了下来,露出后头的画框,那里面装载的并不是画,而是张灰白的相片。 晏栖恍惚听见了心脏坠入深渊的声音。 他在相片里看见了他。 相片上的晏栖穿着深蓝色的背带服,坐在书桌前,他手里拿着一支碳素铅笔,桌上是摊开的素描本,画上的人像是忽然被人叫住,带着几分微讶抬头,笑得惬意又自在。 是晏栖。 可那又好像不是他。 晏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从来没有穿过这件深蓝色的背带服,更没有画过什么画,也不曾留下照片。 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强烈的直觉传递给他一个消息。 他茫茫然地唤出了一个称呼。 “……小少爷。” 画上的人,是那位被称作禁忌的小少爷。 画上的人,同时也是他。 ……晏栖就是那个被称作禁忌的小少爷。! 第 55 章 禁忌画家(29) 晏栖大脑空白了很久。 这张照片和画家私人展厅里的那些全然不同,画家展厅里的画他都有记忆,而这张照片他却根本记不住。 他耳边忽地浮出嘈杂的呼唤声,无数道声音叠在一起,亲昵地向他索爱,他眼前也浮出无数的画面。 梦境中,有人贴在他的脊背上,轻声说着会永远保护他。 现实里,秦迹淮伪装成了玩家,在他身边待了整个副本。 晏栖又想起不久前看到的管家意味不明的笑,还有女佣扑向他时没有完整喊出口的称呼…… 管家在很早之前曾说过,墨徊不是他的雇主,后来晏栖从关键线索里得知他的雇主是小少爷。 而这么久以来,魏仞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 ……主人。 细细想来,他每次做梦的前提好像都是碰到画,而那些梦,不,那些记忆会在他接触画后出现在他脑海中。 他和小少爷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晏栖抬头,这间小型会客厅里不止一幅画,他咬紧牙关,一股劲把所有的布都掀开了。短发甚至来不及阻止,白布落下后,她看着画框里的东西也陷入了沉默。 这些被蒙住的画框里……都是晏栖。 这间会客厅里被遮住的画都是晏栖,有的是照片,有的是画,它们记录了晏栖在这座古堡各个地方的模样。 恐怕其他被遮住的画框里也都是晏栖。 折翅、折翅…… 晏栖曾想,折的会是谁的翅膀呢? 而现在,他有了答案。 好半晌,他才在心里讷讷道:【系统,副本还可以这样玩的吗?】 【这个问题并不在我能回答的范围内,玩家可等您的系统回来后再进行询问。每个副本数据都是独一无二的,您可以选择自行探索。】 晏栖彻底说不出话了。 短发的目光在这些画间来回巡视着,注意到右下角的署名,神情逐渐从震惊转为狐疑,旋即她猛地睁大眼。 “主线任务有问题!”短发死死盯着墙上的画,“墨徊不是画家,小少爷才是那个画家!” “墙上和你有关的画是墨徊画的,这里有他的署名,但是折翅系列没有!我把那几幅画完完整整地研究了个遍,上面的署名根本不是墨徊。” 像在蒙蒙雾气中行走了许久的人终于拨云见雾,晏栖头脑骤然清醒过来。 小少爷爱画画。 肖像画的规矩是他定的、管家不准旁人进入的储藏室也是小少爷的、梦境中的秦迹淮也曾说过哥哥喜欢画画。 管家曾说,他极力劝阻他的雇主不要让玩家看画。 他的雇主是小少爷,小少爷能决定是否让人买画,试问怎样的人才能做出这样至关重要的决定?——当然是作画者本人。 主线任务从一开始便在误导玩家。 墨徊的确是名画家,但主线任务提到的画家却根本 不是他。 这样一来…… 他们顺顺利利拿到手的那幅画便不是正确答案了。 晏栖心猛地一沉,贴着心口收藏的那幅画好似发着烫?,烫得他心脏猛地一跳。 电光火石间,短发开口:“晏……” “砰!!!” 她的声音湮没在厅门被猛地打开发出的撞击声中,惊愕中的晏栖下意识回头,正对上门口画家冷若冰霜的脸。 他的呼吸倏地一顿。 墨徊淡蓝的眸在此刻变为深海般的颜色,浓得像厚重的云絮。 晏栖太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了。 他听见画家冰冷的嗓音:“我找到你了。” “快跑!” 短发高声道,她从背包里拿出了什么道具飞向画家,那是只玄铁制成的飞镖,大抵是什么道具,她打算用道具控住npc来获取逃跑的时间。 晏栖懂了她的意思,想也不想便打算开门逃跑,然而伸出手的瞬间,他的动作突然停住,犹如老电视卡碟一般。 副本的时间被暂停了。 飞镖顿在半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了上来,慢条斯理地将之捏成齑粉。 道具碎裂,能量逸散,透过纷纷扬扬的光影碎片,晏栖对了上墨徊冰冷至极的眸子。 要死了…… 短发的身子被无形的力量抬了起来,最近的一扇门自动打开,下一瞬,她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扔出门外。 房门再度合拢。 晏栖眼睁睁看着墨徊走到近前,恐惧缠绕住他的心脏,经由崩腾不息的血液流向四肢,他的身子如木雕泥塑般无法动弹。 墨徊冷淡道:“你又想逃。”他微微垂眸,浓长的睫毛半遮住眼帘。 片刻,画家抬头,在会客厅里环视一圈,扫到地上的白布时他的目光微凝,转瞬又回到晏栖面上。 “你已经看见了。” “不止这些,展厅里的那些你也看见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知是不是晏栖的错觉,他从这话中听见了些许若有若无的期待。 墨徊也和魏仞一样,期待他触犯规则,好顺理成章地将他永远留在副本里吗? 晏栖惊恐地瞪大了眼,一连串金豆豆似的泪珠顺着他的面颊滚落。 ……然后被一只冰凉的手拭去。 “你不该哭。” 同样冰冷的指腹轻轻碰着他的眼睑下至,晏栖被眼前人环住了。 怀抱外的世界天旋地转,不过眨眼间,晏栖便被带到了他从未见过的、画家的卧房里。 他在惊恐之余发觉这个房间有些眼熟。 画家好似能看穿他的想法般,“这是你的房间。” 晏栖流着泪抬头,兴许是因着到了领地,画家对他的桎梏松开,他终于能动了。 他伸出手臂环住了墨徊的脖颈,猝不及防将头埋进画家肩窝处。 “我没想逃的墨徊。我只是 太害怕了。” 脖颈处的肌肤沾染上微凉的泪,晏栖紧紧抱着他,好像找到了唯一的依靠般。 他笨拙地哭泣着。 墨徊只觉得颈部肌肤像被火焰灼烧般,青年委屈的泪透过他的肌肤,似燎原的星星之火,一路滚烫到他的心脏最深处。 “我很害怕,我不想离开的,我只是太害怕了,墨徊、墨徊、墨徊……”他一声声唤着,如歌如泣。 晏栖的直觉在某些方面精准得吓人。 他其实没在梦境里看见画家,但这个副本的bss却是画家。叶纪明确实提醒到他了,他应该换个角度来看事情,不止是那些画,还有画家。 晏栖哭得更厉害了,身子都在轻轻颤抖着。 “你别生气好不好?”他用沾了泪的唇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墨徊侧颈,“不要生我的气,墨徊,我不想你生气……” 画家的身子似乎有微微的僵。 晏栖死死压制着心中的恐惧,心想拼了。 ——他抬头,唇瓣贴上画家的唇,青涩地讨好着。 墨徊太聪明了,他能轻而易举看穿晏栖的谎。这样的前提下,想骗过画家不是件容易事,他干脆换了种方法。 墨徊是爱他的。 晏栖几乎被这个副本骗得团团转,到现在,他唯一能确认的只有这件事。 “你都知道的,我现在走不掉了。” 晏栖泪眼朦胧地拿出那幅墨徊作的画,“答案不是它。” 墨徊冷沉的目光落到画纸上。 他没有否认。 npc不一定知道这是个副本,但bss却是绝对知道的。他们和普通的npc不一样,bss凌驾于整个副本之上,更甚至,规则是由他们来制定的。 墨徊一定知道真正的答案在哪里。 他一定知道,——小少爷这个真正的画家最爱的作品在哪里。 墨徊伸手。 他搂住青年盈盈一握的腰,吻掉他淌不停的泪,旋即他一把将晏栖抱了起来,走到黑天鹅绒铺就的床榻边。 晏栖被珍而重之地放在了上头。 这床铺太柔软,他的身子才略微靠近,便浅浅地陷了进去,令人舒适的香气扑进他鼻腔,带着摄取人心魄的目的将晏栖包裹起来。 他被怪物藏在了无人知晓的巢穴里头。 晏栖挣扎着,用力咬紧舌尖,迫使大脑清醒,惶惶不安道:“墨徊,你想做什么?” 画家垂眸望着他。 晏栖忽地发觉,他完全看不透画家,那冰冷的面具下似乎藏了许多东西。 他的思绪愈发沉闷,恍惚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 ……墨徊果然是想将他永远留下来的吗? “我养在花园里的玫瑰被人折了一朵。”墨徊冷冰冰道。 罪魁祸首此刻便躺在他面前,无措地小声道歉。 “是我摘的,对不起……”他想着支线任务兴许会有用,所以开门随机到花园时摘掉了一朵玫瑰踹在衣服口袋里。 “我不想听。” 晏栖眼眶里的泪流得更凶了,他死死掐住掌心,企图从这诡异的香气中逃脱出来,让神志变得清醒。 “我摘它是想送给你。”他小小声解释道。 “花。” “在口袋里。” 晏栖话罢,眼睁睁看着墨徊自他口袋里将那一朵被轻微蹂/躏的花取了出来,垂眸望了几秒,忽地道:“我收下了。——它是我的。” 这是什么意思? 晏栖迟钝的大脑再也分辨不出画家的神情,他的眼皮似有千斤重,视野逐渐缩小,直至完全闭上了眼。 意识在闭上眼的瞬间消失。 墨徊指尖把玩着那朵玫瑰,目光一片冰冷。 “骗子。”他的目光落到昏睡的青年身上,眼里的冰冷似霜雪消融,带上了不甚明晰的情绪。 他的情绪从来只会在看向晏栖时出现。 哪怕是睡着了,青年也仍然在哭,眼泪委委屈屈地挂在睫毛上,陷进床榻中手也攥得死紧。 昏暗的室内响起墨徊低沉的声音,似是喃喃。 “……骗子。” 墨徊的视线落到那支玫瑰上,眼中一片让人畏惧的冰冷。 撒谎的人应该受到惩罚。! 第 56 章 禁忌画家(30) 晏栖被困在了梦境里。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几十分钟,又兴许是一天,他终于从一片浑浑噩噩中听见了些许声音。 “……你到底想做什么?”是魏仞。 管家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晏栖甚至疑心他从中听出了愤怒。 “这件事似乎轮不到你来管。” 回答他的是墨徊,声音如出一辙的冰冷。 他们似乎是在为什么事而争吵,晏栖分辨不出他们愤怒的原因,他只是在梦境里哆嗦着抱住了自己,脸上有冰凉的触感,是泪。 他会再也醒不过来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没多久,一道目光落到晏栖面上。 墨徊垂眸,冰冷的指尖从好似永远也无法醒来的青年面上抚过,为他拭去泪珠。 房门口,魏仞阴恻恻地看着他触碰晏栖。 “他把摘的花给我了。”墨徊突然道,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魏仞目光倏地一沉,眼底翻腾起来的情绪似是嫉妒。 墨徊嗓音清冷: “所以,我做出的决定有什么不对?” “——我说过,任何东西都不能困住他。” 室内一片死寂,倘若晏栖此时意识清醒,便能察觉到,桎梏管家和画家的平衡已然摇摇欲坠、几近崩裂。 熟睡中的晏栖小幅度地挣扎了下。 他在迷迷糊糊中想:墨徊做出的决定是什么? 有打斗声传进他耳畔,铺天盖地的阴气碰撞消散,却始终没有靠近晏栖分毫,他躺在那张黑天鹅绒铺就的柔软床铺上,陷入更深的沉睡当中。 【已为玩家使用c级道具‘安神香’,玩家获得灵台清明效果。】 【晏栖,睁眼。】这冷冰冰的声音…… 系统先生,他回来了? 晏栖的思绪骤然清醒过来,他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了眼,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 滔天的烈火熊熊燃烧着,火光将漆黑的天际微微映亮,与之对抗的是一团漆黑的雾,这雾将古堡完全笼罩其中。两方近乎不死不休地厮杀着,空间都为之震颤。 这幅场景眼熟极了,有那么一个瞬间,晏栖甚至以为那浓黑雾气的来源是叶纪明。 至于另一团烈火,看起来和陆景肖似。 却远比被副本压制的陆景强悍许多,疯狂又炽烈,焚烧着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 “墨徊……” 晏栖从黑雾中瞥见了个熟悉的人影,画家似乎受了伤,漆黑中透出了一大片刺目的鲜红。 他旋即又从烈火中看见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迟钝的大脑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画家和管家,这两个副本里的npc打起来了,看这架势几乎是不死不休的程度。 晏栖疲惫极了,眼皮不住往下坠,他控制不住闭上眼,等他再睁眼时,漫天灼灼的火光已经黯淡下去。 画家踏着火光 朝他一步步走来。 他每走一步,周身萦绕的黑雾便将烈火吞噬一点。 晏栖愣愣地看着墨徊。 他鼻腔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管家消失了,但画家似乎也受了很重的伤。 晏栖余光中看见不远处有一堆未灼烧殆尽的灰烬,像是有什么画被毁了。 来不及深想,沉重的眼皮阖上,连带他的意识一同坠入黑暗。 又不知过了多久,晏栖睁开眼,视野内的景物不停变化着,他这才发觉他被墨徊抱在了怀中,一步步朝前走去。 “你打算带我去哪?” 晏栖开口,声音虚弱,尾音弥散在空中。事实上,他的身子更加虚弱,手脚没有一点力气,呼吸都泛着微微的疼。 画家动作蓦地一顿。 晏栖感觉到紧紧挨着的胸腔小幅度地震动了下,像是画家在用力呼吸,他极尽疲倦地问道:“你杀了管家吗?” “……嗯。” “纪南也被你杀了吗?” 晏栖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空落落的,好像失望极了,他抬起无力的指尖,轻轻抓住墨徊的袖口。晏栖还想说些什么,千言万语涌到唇边,最终他只是顺从心意轻轻唤了一声。 “小徊……” 这一声太轻。 轻到晏栖甚至没意识到他唤出口的是什么。 晏栖面上突然一凉,一滴冰凉的水珠落了下来,正正坠在他鼻尖上。 昏沉中的他没法辨别出那是什么,茫茫然地问:“下雨了吗?” “……嗯。” 晏栖张了张嘴,莫名有股淡淡的难过从他心头弥漫开。 似乎真的下雨了,接连有细薄的雨丝从空中落下,打湿了他的脖颈,冰凉、寒冷,濡湿的感觉顺着颈项淌进他的衣服里头。 【副本倒计时:59分钟】 画家抱着他走了很久,最终在不知什么地方停了下来。 晏栖费力地张开眼,心头剧震。 画家竟然将他带到了城堡外围,他被放了下来,双腿接触到地面的刹那蓦地一软,又跌回画家怀里,他条件反射抬头,目光忽地顿住了。 墨徊半边身子都是被烧灼的痕迹,冷白的面沾染上黑灰,却又从黑灰中拖出一条微湿的泪痕来。 他忽然反应过来了。 ……天上没有下雨,落在他脸上的分明是泪。 发生了什么? 晏栖不解极了,他彻底昏睡过去前,分明听见画家说撒谎要受到惩罚,他以为那惩罚是将他永远留下来,可现在,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墨徊伸手,将他紧紧拥住。 他抱得很紧,像是要将晏栖融进骨血般,晏栖颈窝一片温热的潮湿,他听见了墨徊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你喜欢的布丁,我学会了。” “那幅画不在我手里,魏仞把它藏得很深,只有杀了他我才有办法找到它在哪 里。” “我等了你很久。” 对上晏栖惊愕的目光,墨徊垂下眼帘?_[(,“……你会想起来的。” “你该离开了。”他说,“我会等你回来的。” 晏栖还没反应过来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手心忽地被塞进什么,紧接着,拥住他的墨徊轻轻一推—— 晏栖被猛地推出了这个副本。 眼前的一切都在此刻变成了慢动作,他看见画家冰冷的眸,那双眸子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冷,学不会其他的情绪。可晏栖却莫名从这张脸上看出了另一种悲伤的情绪。 ——他亲手将晏栖送了出去。 画家身后,大片足以遮天蔽日的树林枝桠缭乱。 再远的地方,冰冷森严的城堡自迷雾中露出尖尖的一角。 下个瞬间,晏栖骤然跌进柔软的床铺里。 【恭喜玩家晏栖完美通关副本《禁忌画家》】 【副本结算完毕】 【主线任务(已完成): 1.逃离古堡 2.寻找画家最爱的作品】 【支线任务(已完成):(1)至(8)】 晏栖猝不及防对上系统空间的天花板,他缓了半天才从床上起来,满心都是惊愕和疑问。 【系统,npc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改变主意,他怎么会送我出来?npc之间难道还会互相残杀?我什么时候完成第二个主线任务了,我的系统回来了吗?】 他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画家明明想永远把他留下来,却又选择了将他推出来? ai道:【您确实完成了任务,任务二在您的右手中,请您仔细查看。】 晏栖一愣,这才发现攥紧的掌心里有幅画。 他将微微褶皱的画纸展开。 画上是四人一犬。 魏仞、墨徊和他都在上面,至于这第四个人晏栖并不认识,他猜那是秦迹淮。 晏栖是画上唯一坐着的人,画家和管家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秦迹淮半蹲在他身前右侧,一只手轻轻靠在了他的膝盖上。 而黑色大狗端坐在他左侧。 画上的人都在笑,即便是少有情绪的画家也从眼里透出了淡淡的笑意。 【刚才情况特殊,所以特批您的系统009暂时回来了五分钟,他在回来的五分钟里擅作主张替您使用了一样c级道具,这是严重违规行为,鉴于系统009已有过多次违规行为,现将他的反思时间翻倍至八十小时。】 ai顿了顿,【至于您的其他疑问,会在该副本额外的‘补充剧情’中得到答案,您可自行选择是否查看。】 【查看。】晏栖带着满腔疑问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正在为您加载‘补充剧情’】 【剧情加载完毕,已为载入记忆数据】 . 墨徊是画中生出的灵。 他在被创造之初曾听创作者一边画一边嘟囔,想 要一个好朋友。 最后一笔落下时,墨徊睁开了眼睛。 创造他的是个雪白的、糯米团子似的小孩。小孩攥着蜡笔,用黑白分明的双眼望着他,奇怪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的声音也糯糯的、软软的。 墨徊想到他刚才的嘟囔,重复道:“我是你画出来的。” 小孩将他和画认真对比了下,而后欣喜道:“哇——你是我画出来的!”他顿了下,又说:“我可以给你取名吗?” “徊。”他说,“我喜欢这个字,小徊,我叫晏栖。” 墨徊想,他其实更喜欢晏栖这个名字。 他没能出现太久,便又回到了那茫茫的黑暗中,直到晏栖下一次将他画了出来。 “你来了!” 再次见到他的晏栖双眸微亮,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不太高兴地嘟囔道:“上次怎么不告而别了,这么不想和我玩嘛……” 墨徊凭借冥冥中的本能回答:“我是被你画出来的,你画得越好,我能出来的时间就越长。” 小朋友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不计前嫌地拉着他在城堡里疯玩了一个小时,而后又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眼前。 晏栖住在古堡里头,他不用上学,会有专门的家教老师上门教导,他的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极好的,唯独缺少了朋友。 偌大的城堡找不出一个同龄人可以和他成为朋友,是以他经常画墨徊。 画册积了一本又一本,时间也转过一秋又一秋。 晏栖十岁时,他笔下画出的墨徊已经可以出现大半天的时间了。 一个晚上,晏栖睁着亮晶晶的眼、缩在被子里看他,问道:“小徊,你不会笑吗?” 墨徊想,他确实不会。 他只是画。 画不会有情绪。 晏栖十一岁生日时,他那对极少出现的父母回家了,对于他们的到来,晏栖原本是很高兴的,可随着墨徊的存在被发现,父母房间里频频传出争吵声,他脸上的笑也渐渐没了。 直至又一次争吵,墨徊站在走廊尽头,看见晏家父母的房门打开。 门后,贵妇人用力抱住晏栖,颤抖着声音道:“妈妈不准你再画画了,晏栖你不准再画那个怪物了,也不准再碰画了!是妈妈的错没能陪在你身边,从现在开始,你会有很多朋友。” “你绝对、绝对不能再碰画笔了!” 墨徊往后退,他彻底退到了黑暗中,也彻底退回到画上。 他想:他可能不会再睁开眼了。 可到了晚上,他看见了晏栖。 小朋友显然生气极了,裹着被子气鼓鼓地看他,指责他的又一次不告而别。 之前每一次,小朋友都会认认真真地和他说再见。 墨徊心里忽地生出了个疑问。 晏栖为什么再次把他画了出来?他被创造的初衷是晏栖希望能有个好朋友陪着他,而现在,他有了别的 朋友。 他本该不再需要墨徊了的。 墨徊:“我只是画。” 晏栖应该有别的朋友。 “你才不是!”他的声音激动极了,“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任何人都比不上你!” “我永远喜欢小徊,我想小徊能永远在我身边。” 墨徊看见了晏栖在黑暗中亮晶晶的双眼,那里面完整倒映出了他的样子。 喜、欢? ……那是什么? 永远又是什么? 墨徊不知道,只是在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时,他突然不想那么快回到画纸里去了。 他开始在夜晚和晏栖见面,在无人的地方,晏栖絮絮叨叨和他说白天发生了什么。他说话时,墨徊总是沉默地侧头盯着他看。 有一次,晏栖说着说着睡着了。 墨徊像被什么驱使似的,冰凉的、类人的指尖虚虚描摹着晏栖的五官。 从眉,至眼。 由额头,到手背。 他心里倏忽升上一股从未有过的、隐秘的满足感。 可是还不够。 还不够…… 他旋即伸手,轻轻拥住了晏栖。 他的指尖控制不住颤栗,空荡荡的胸腔好似涌入一股滚烫的热流,那捧鲜血在他漆黑的心上浇灌出了一株雪白的玫瑰。 怪物在这一刻无师自通学到了一个词: 占有。 从那之后,墨徊能体会到的情绪愈来愈多,晏栖没画他时,他也能睁开双眼,穿梭在古堡繁多的画里,借着别人的眼睛片刻不停的、贪婪地望着晏栖。 他听见那对夫妻同晏栖说,会给他带一个弟弟回来。 晏栖很高兴地答应了。 看着他发亮的双眼,墨徊心脏蓦地疼了一下,他在画里抬手,愣愣地捂住了心口。 怪物又学会了一个词,它叫——“妒忌”。 这股强烈的情绪驱使着他离开画框,落到了这对夫妻的肩上,跟随他们去了千里之外。 墨徊在这里见到了一名巫师,也听见了许多他从未知道的事情。 晏栖有一双充满魔力的双手,只要他想,他可以让任何画出来的东西成真。这个秘密太危险、也太吸引人,晏家父母发现了这个秘密,是以他们搬到了这座偏僻的古堡里头,制止晏栖出门,这样便不会有人伤害到他们的孩子了。 可晏栖身上的魔力愈来愈强大。 一开始,他只能让死物成真,可现在,他竟然能够创造生命。 墨徊便是被他创造出来的,他是一个全新的、类人的生命。 晏家父母怕极了这个消息传到外界,他们不敢想象到时会有多少人想将晏栖抢走。所以他们借口收养孤儿,花重金找专研禁术的巫师定做了一个巫蛊娃娃。 他们要这个人偶成为晏栖的弟弟、成为晏栖的守护者,不惜一切去保护晏栖。 附着在这对父母身后 的墨徊想:他会的。 他进到黑色人偶的体内,融合了人偶的灵魂再度睁开眼。墨徊捂着胸腔里鲜活的心脏,面上露出了温和的笑。 他终于不再只是一幅画了。 他学会笑了。 他作为秦迹淮被晏家父母带回了古堡,见到晏栖时,他弯起双眼唤道: “……哥哥,我很喜欢你。” 白天,他作为秦迹淮陪在晏栖身旁。 午夜,他作为墨徊从画中走出来。 这个秘密本该永远埋藏在心底,但一次夜里他用人偶的身体拥抱晏栖时被发现了。 他用人偶的身体从背后拥住晏栖,轻声道: “哥哥,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我不会让他们发现我的,哥哥,你只要一直看着我就够了。” 晏栖起初有些抗拒,但他向来心软,更何况墨徊是他最好的伙伴、秦迹淮是他最疼的弟弟,两个人一起缠着他撒娇时,他便一点气也生不起来了。 晏栖十六岁时,他的父母在一次远航中出了意外,被吞噬在茫茫大海里,再也没能回来。 晏栖伤心欲绝,墨徊心底却莫名生出了些隐蔽的、不为人知的欢悦。 他想,现在晏栖身边只有他了。 他会永远保护晏栖的。 因为他…… 他什么? 墨徊蹙眉,不知道这句话后头应该接上什么。 晏栖十七岁时,墨徊筹备了一场惊喜,他那时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能保护晏栖,便带着他出海游玩。 在游轮上时,晏栖意外撞掉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帽子,他伸出葱白的指尖将那顶漆黑的帽子捡起来,笑吟吟递了过去。 “抱歉,有撞疼你吗?实在不好意思,我有一些太高兴了。” 年轻男人目光顿住,良久才接过帽子,紧紧盯着晏栖离去的背影。 墨徊在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是一桩灭门惨案中唯一存活、下落不明的大儿子,同时也是最近让四处都风声鹤唳的连环杀人犯,据说他叫……魏仞? 不重要的人物罢了。 后来魏仞伪造身份,用一份完美的履历进入古堡应聘管家。 墨徊知道他的身份,但他无意探究魏仞从杀人犯改行再就业管家的原因,更何况,除却杀人犯这个身份,魏仞的确是个好管家,对晏栖毕恭毕敬。 ……甚至恭顺听话得过了头。 直到墨徊在无意间发现了他望向晏栖的眼神。 他又学到一个词:愤怒。 魏仞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晏栖。 他冷冰冰地唤来魏仞,打算将他辞退,年轻男人只是慢不经心地说:“小少爷很喜欢我。” “你因为嫉妒心辞退了古堡里大半的佣人,你觉得,他知道之后还会不会再信任你?如果我和他说,他父母当初的事是你造成的,你猜,他会不会相信我?” “我不可能离开。” “——我爱他。” 墨徊满腔冰冷的怒火在听见最后三个字时骤然凝固。 类人的怪物在夜晚抚上晏栖面庞。 他终于懂得了最后一样,也是最至关重要的情绪: 爱。 他爱晏栖。 墨徊本想直接杀了魏仞,对方不过是个不择手段的杀人犯而已,顶多有些不同于常人的本领。 偏偏晏栖喜欢他,更甚至将他当成了哥哥。 墨徊无法忘记,晏家父母死去时,晏栖哭得双眼红肿,连着几个晚上无法入睡。 他不想让他的小少爷再流一滴眼泪。 所以他放下了满腔杀意。 晏栖十八岁的一个雨夜,他在古堡外围捡到一只意外闯入的黑色小狗,小狗浑身湿漉漉地趴在林子里,叫声微弱。 墨徊难得神色微讶,不明白这只狗是怎么闯进来的。 刚发现他时,晏栖高兴极了,在得知小狗活不长时,他的情绪又骤然低落下去。 墨徊看着他眼眶里打转的泪,心脏微微缩紧。 他想让他的小少爷开心。 所以他又切出了一部分的自己,救活了那只小狗。 晏栖给狗取名为方块,他抱着重获新生的小奶狗,眼里一扫阴霾,笑得那样雀跃又欢欣,双眼亮晶晶的,一如无数个夜里曾望向他时。 墨徊想:这就够了。 只要晏栖开心,哪怕将他切得七零八落,他也甘之如饴。 他是晏栖的伙伴、是他的弟弟、是他的小狗。 狗狗会永远保护主人。 墨徊的确把晏栖保护得很好,一直到二十岁那年,他都不曾知道他的笔尖能创造生命这件事,他始终懵懵懂懂,误以为墨徊的存在是上天给予的奇迹。 二十岁生日时,晏栖亲手画了幅画,画上是四人一狗。他将这幅画挂在了卧房里,笑着说这是全家福。 也是他所画过的、最爱的一幅画。 墨徊送了他一份生日礼物。 ……我花了些时间将这里改成了玩具。?[(” “外面太危险,可你又喜欢玩,我不放心,所以上手将这里完全改造了,它现在是个可以随意启动的空间迷宫,你是它唯一的操纵者,只要你想,它便可随你的心意所动,可以用它来和方块捉迷藏。” 这无疑是个惊喜,晏栖笑吟吟地朝他说:“我不要一个人操纵,小徊,你和我一起好不好?” “好。” “太好啦!我还想和罗莎琳德她们一起玩,方块是笨蛋,它找不到我会生闷气的。” 罗莎琳德是古堡里笑得最温柔的女佣,也是从小看着晏栖长大的佣人之一,她分明陪在晏栖身边近二十年,模样却始终没有变化,仍然年轻如初。 墨徊垂眸:“我不放心她们。” “我会另外再做一道钥匙。” 晏栖用力“嗯”了一声,被长成大狗的方块带向花园,和暖的日光洒在他身上,他的每一根发丝都沾染上了暖融融的金色光芒,像一只快乐的鸟。 晏栖二十二岁时,他忽地道:“小徊,你有没有发现罗莎琳德姐姐好像太年轻了?” 墨徊垂在身侧的手颤动了下,在背后悄然攥紧了手。 “罗莎琳德保养得很好。” 晏栖恍惚道:“是吗?那也太好啦,我印象里罗莎琳德好像从来没变过。” 其实不止罗莎琳德,晏栖十八岁后模样便再没有发生过变化。 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放在心上。 墨徊用力闭了闭眼,掩住眸中的风起云涌。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方块撞掉了晏家父母房间的门锁,晏栖为了抓调皮的狗狗跟了进去,——父母去世后,他便再也没有靠近过这里。 晏栖在房里发现了两张死亡证明书。 墨徊发现不对寻过去时,他已经翻开了证明书,茫然地坐在黑暗里,自知犯错的方块呜呜咽咽地趴在他脚边。 “小徊,为什么这上面说,父亲和母亲是老死的?这两张老人的照片又是谁的?” 墨徊指尖控制不住颤动,向来冰冷的蓝眸中情绪翻涌交叠。 ……瞒不住了。! 第 57 章 沉默的守门人(1) 墨徊将这个秘密隐瞒了许多年,久到他也忘记了多少年。 晏栖最终还是发现了。 他的父母并非意外死亡,而是老死的。 晏栖在很小的时候,小到他没有记忆模块的时候,曾无意间和恶魔做了个交易。 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着一幅被诅咒的魔画许愿: 他希望他能画出想要的食物。 那幅画应允了,不仅如此,它甚至让晏栖之后画出的所有东西都开始慢慢成真。 晏栖并不知道那是一场交易。 他付出的代价是时间。 晏栖的时间被无限减缓了流速,直至他十八岁后,他的时间将被彻底凝固,永远停留在十八岁。 他生长得太慢了,慢到他的父母已经垂垂老矣,他还是少年模样。 墨徊在贵妇人临死前曾去见过她一次,贵妇人灰白的眼珠死死盯着他,声音像破旧的风箱般。 她说:“你发过誓,会永远保护他的。” 贵妇人很聪明,早早地从秦迹淮的身躯里认出了他,在确认他对晏栖完全没有恶意后,她放弃了拆穿这件事。 墨徊想:他一定会。 许愿是无法逆转的,墨徊找到那幅画,又许下了一个全新的愿望。 他将晏栖周遭的时间流速变慢了,范围是那座古堡。 既然无法让小少爷的时间再流动起来,他便陪着他的少爷、他的哥哥一同停留在时间的长河里。 他打造了一个乌托邦般的存在,隔绝外界,同时修改了晏栖的记忆。 罗莎琳德是自愿留下的佣人之一。 ——这座古堡里的佣人深深爱戴着他们的小少爷。 离开古堡,其余人的时间还会再度流动,但他们在古堡里待了多少年,离开之后的时间就会快进多少年。 晏栖听完愣了很久很久,轻声问:“小徊,你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墨徊沉默。 晏栖情绪激动地让他抬头,而后对上了他一片冰冷的双眼。 作为代价,墨徊好不容易生出的、让他成为人类的情绪被完全剥夺,只留下了对小少爷的爱。 他由人类变回了怪物。 也彻底失去了拥抱小少爷的资格。 ——怪物是不配爱人的。 找回记忆后的晏栖丢失了灵魂。 一个雾蒙蒙的早秋,他踏着满地灰败的枯叶,跨过荆棘,无声无息地逃离了这座古堡,去找回他丢失的灵魂。 发现他失踪后,魏仞几乎急疯了。 墨徊却只是淡淡垂眸,在掌心展开了晏栖留下的字条。 【——我会回来的,小徊,不要追上来。】 如果这是小少爷的愿望,墨徊想,他会等他回来的,无论多久,无论代价几何。 再后来,数不清的玩家怀揣着目的踏入这座古堡,‘秦迹淮’混进玩家里,一次又一 次地寻找着,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着。 直到一名长相稠丽、身体病弱的青年踏进这个副本。 一别经年。 那怪物心间终年不化的雪于此刻消融,露出了里头那朵雪白的、颤巍巍的玫瑰。 他等到了他的玫瑰。 . 脱离补充剧情后,晏栖愣了很久。 所有疑惑在此刻迎刃而解。 画家活着的所有意义都是为了他,又怎么会舍得伤害他? 晏栖想离开,画家便会不顾一切地送他走。他爱晏栖、遵从晏栖的意愿高于一切,而这无疑和管家相背,所以两名npc打起来了。 墨徊赢了。 却也付出了半条命的代价。 他拖着几乎被摧毁的身体,从古堡里找出了那幅正确答案的画交给他。 一同交付的还有怪物那颗诚挚的真心。 ——而后墨徊亲手将他送出了副本。 他明明等了那么久,久到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和小少爷相处的时间多一些,还是等他回来的时间多一些。 他在副本里等着一个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 晏栖望着手心里的画,情绪像水面化开的涟漪般久久不曾停息。 墨徊爱他。 他只是一幅画,可是这幅画爱他。 ……叶纪明也爱他。 甚至某些时刻,晏栖从墨徊身上感觉到了叶纪明的身影。 这怎么可能,他们都不过是副本生成的数据npc罢了,会给他相像的感觉说不定是因为数据有所重叠。 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晏栖摇摇头,将这荒诞的猜想甩出脑外。 【恭喜玩家获得道具‘真实之镜’、道具‘空间迷宫’ a级道具‘真实之镜’ 技能介绍: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是真。使用后可解任何疑惑,使用次数2次 s级道具‘空间迷宫’ 技能介绍:这里是墙,那里也是墙,出口究竟在哪里呢。使用后可将目标困在迷宫内,持续时间30秒,使用次数不限】 晏栖微愣,打开背包看了下,真实之镜是那副魏仞给他的银框眼镜,而空间迷宫的图标……是他手上这副堪称‘全家福’的画。 【检测到玩家个人背包内有尚未抽取的个人能力,请玩家进行抽取。】ai提醒道。 晏栖猛然想起还未抽取的个人能力,打开背包怀着期待按下抽奖。 【个人能力抽取中】 【恭喜玩家晏栖获得‘幸运’buff加成 ‘幸运’ 能力介绍:顾名思义,你将获得极致的幸运,灾难始终慢你一步,好好利用的话你或许会在危急关头逃出生天呢】 “……” 晏栖已经不知该说他是幸运还是倒霉了,有用的能力这么多,他偏偏抽中了一个没什么用的buff加成。 但加成的又好巧不巧是幸运。 【鉴于您通关的副本《禁忌画家》为a级多人本,通关为完美通关,您此次可获得七天的休整时间,将在七天后为您抽取新副本。】ai说完便进入了待机模式。 ?想看七彩胖鹦鹉的《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吗?请记住[]的域名[( 休整时间一晃而过,几天后,晏栖迎来了他的系统009。 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双眸微亮,掩饰不住的雀跃,【系统先生,您终于回来了!】 他向系统道谢。 晏栖虽然天真,却也知道009犯规是为了他,他现下对系统心里全是真真切切的感激。 【嗯。】009淡声道:【抽新副本吧。】 【副本抽取成功,正在为您加载中】 【副本名称:沉默的守门人】 【副本类型:多人副本(7)】 【主线任务:逃离人偶镇】 【支线任务:完成人偶师的心愿】 【传闻中有个名唤人偶的小镇,里面住着一位巧夺天工的人偶师。】 【若是将死之人找上他,只需要带上三样东西便可以延长寿命: 1需要一具等身高的空白人偶 2一张相片 3付出他想要的代价】 【同时带着这三样东西找到这位大名鼎鼎的人偶师,他便可让你从此远离生老病死,不死不灭。】 【你是人偶师深爱的妻子,同时也是被人偶师创造出的、独一无二的、最完美的人偶。】 . 晏栖睁开了眼。 他正处在一间造型古朴的房间内,周遭陈列的摆设复古诡谲,角落有一台缝纫机和一张巨大的深色木桌,木桌上是画笔和颜料,靠墙放着一尊昂贵的座钟,地上摆着几个缩小的人偶模型。 他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眨眼,想站起身,身子却蓦地往前跌去。 疼痛感最先泛起来。 晏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瞬间从面庞滑落,这才发觉身子僵硬得不像话,手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忽地有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掀开门后遮光的帘,快步朝他走过来。 晏栖还没操纵着僵硬的身躯抬头,便骤然落入谁的怀抱中,被极小心地放回了宽大舒适的椅子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来人问,“我才走开一会就跌下来了,这样让我怎么放心你。” 晏栖茫然抬头,映入他眼帘的是个俊美温柔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眼窝深陷,一双上扬的狐狸眼带着几分寒刃似的薄和利,望向他时眼里是满满的柔情似水,里头的深情好像能将人溺毙进去。 他面部轮廓分明,肤色像冷白的玉石般,端的是副俊美无俦的模样。 晏栖看得有些愣,这张脸……竟然和画家有细微的相似之处,但画家眼里是无法被融化的冷意,他眼里却是浓情蜜意。 年轻男人忽地弯唇,狐狸眼里透出些许意味不明的光亮,似是愉悦。 “就这么不想离开我?” 他的声音也带着几分缱绻的情意。 年轻男人在说完这句话后俯身,薄唇吻去眼睑处微凉的泪。 晏栖瞳孔骤然放大,想问他怎么上来就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却发不出声音。 他惊惶道:【系统先生,我怎么说不了话?!】 【人物设定里,你是不会说话的人偶。】系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 晏栖还想问眼前人的身份,可那冰冷话音落下的瞬间。 年轻男人蹲下身单膝点地。 温热的掌心覆上晏栖的小腿,雪白的肌肤滑腻得像块豆乳,几乎要被这对人偶来说堪称滚烫的温度融化了。 他的腿被捧了起来,刚才摔下地磕到的伤口暴露在年轻高大的男人面前。 男人发烫的掌心顺着小腿一路向上。 最终覆在了膝盖的伤口处。 晏栖眼睫止不住发颤,殷红的唇翕张,下意识想避开男人的触碰,却因为笨拙的手脚只能被牢牢圈住。 他看见了自己的伤口,破损的地方没有渗血,只是被弄脏了。——想来也是,他是具人偶,人偶的身体里又怎么会流淌出血液来? 可是好疼…… 小人偶的身躯敏/感得过分,不过是摔了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便溢满了细碎的泪光。他颤抖着落下一颗冰凉的泪,指尖青涩地抓住了面前人的手臂,喉咙里漫出声微弱的、淡淡的呜咽。 他疼得身子控制不住用力,粉白的脚背绷得紧紧的,骤然从男人大腿上滑落,蹬在他的腹部,脚踝隐入黑衣的褶皱里。 男人微微垂眸去看踩在自己小腹的脚,眼里泛出一股奇异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光。 他似是愉悦极了。 然而那情绪从他面上飞快滑过,半点也未曾被晏栖发现。 良久,他收回手。 晏栖含泪的双眼委屈地看向他,朝他做了个口型:我疼。 抱歉。?”年轻男人轻轻抚着他柔软的黑发,指腹若有似无摩挲着他的后颈,动作轻佻又暧昧,“但这都是为了让伤口消失,这样便不会疼了。” 晏栖闻言顿住,低头看去。 他膝盖上的伤口消失了,那上头的肌肤完好如初,只余下微微的疼,更甚至连这丝痛感也不过是他的心理效应。 “——不过疼些也好。” “下次,”年轻男人望着他,眼里是淡而璨烂的笑意,却没多少温度,“我不在小栖身边,小栖便会记住不该乱动了,对吗?” 晏栖狠狠打了个哆嗦,为这话里头平静得让他悚然的掌控欲。 他忽然无师自通地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这名年轻男人恐怕就是背景介绍里那位能延长寿命的人偶师。 费林。 ——同时也是晏栖的丈夫。! 第 58 章 沉默的守门人(2) 想通这点,晏栖蓦地抬头。 费林望着他,面上的笑仍是淡淡的,像平静的湖面,底下却暗藏着数不清的波涛汹涌。 晏栖被这目光看得陡一激灵,慢慢伸出手,抓住了费林的袖口,示意他把手递过来。 年轻的人偶师眸光淡淡望着他动作。 晏栖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地写: 我醒来时没看见你,我着急见你才不小心跌下去的。 哄npc这件事,他现在做起来甚至有几分得心应手,刚写完第一句,他便瞧见人偶师面上的笑骤然浓厚起来,浸透了表面那层漠然的面具,带上几分真实。 晏栖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他又写:费林,你刚才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 他抬眸,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人偶师,里头含着委屈。 “抱歉。”费林面上露出歉意,他骤然抓住了晏栖写字的手,转变姿势化为十指相扣,而后将椅子上的晏栖抱到大腿上。 “是我的错,没有在你睡醒的第一时间赶过来。” 他亲昵地吻着晏栖面颊,同他耳鬓厮磨。 “都是我的错才让小栖受了伤。”他说,“我在工作室忙,那里的椅子不如这边舒服。” 晏栖葱白似的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袖口,透露出的意思显而易见。 他只想和费林待在一块。 npc被他这个小动作弄得愉悦极了,抱着他一把掀开了门帘,一步跨入到工作室里。 待到看清工作室全貌时,晏栖头脑嗡得一声炸了。 偌大的工作室里放了许多空白的等人身玩偶,乍一看几乎要以为无数身形肖似的人,但仔细看却又会发现,这些人偶面部一片空白,本该是五官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人偶身后是柜子,里头放着假发、空白面具与颜料。 背窗的地方有张庞大的桌,上面放着一张画到一半的面具。 晏栖恍惚有种被无数明里暗里的视线盯住的感觉,他的后背升上一股寒意,更加用力地攥紧了费林的衣襟。 “小栖害怕?”费林问。 晏栖用力点头,人偶师将他放在了桌子旁的沙发上,弯起直接刮了下他的鼻尖,“你呀,跟我进了工作室会害怕,不跟我进来又委屈。” “该拿你怎么办呢?” 人偶师状似苦恼地问着,晏栖却察觉出对方明明很享受这种被他粘着的感觉。 npc双眼晶亮地盯着他,显然是在等他给出答案。 晏栖只好顺从他的心意写道:喜欢费林,不想离开费林。 小人偶面皮薄,哪怕不是亲口说也羞得红了耳根,写完这一句他便低下了头,显然是不好意思极了。 费林的眼睛更亮了,飞快亲了下他的鼻尖,骤然将他抱入怀中,坐在了工作桌前的椅子上。 “小栖既然这么离不开我,那我便一直抱着你。” “…… ” 晏栖在心里忿忿地嘟囔了下,表里不一还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的npc。 讨厌鬼。 晏栖在心里小声骂完,目光落到桌上。 人偶师的手从他身后伸出,在蘸着颜料的画笔在面具上一点点勾勒着什么。 是眼睛。 桌上还放着一张相片,而人偶师正根据相片上人的模样,往面具上描摹。 这张面具在完成之后会戴到人偶的脸上吗,副本介绍里说的延长寿命,难道就是靠费林画的面具? 晏栖看了许久,等他再抬头时天色已然接近傍晚,工作室的房门忽地被人敲响了。 门外的人扬声道:“费先生,马车已经备好,该进行晚间祷告了。” 这四个字蓦地闯进晏栖耳中。 这么说,他有机会可以出门了? 费林放下面具,摩挲着晏栖后颈滑嫩的肌肤,“也该带你出去晒晒太阳了。” 踏出工作室的房门,坐到马车里,晏栖才看见这座人偶镇的全貌。 这座小镇普通得像是无数小镇中的一座,唯一不同的是周遭气氛森冷沉寂,茂密的树林将小镇围得严严实实,林间弥漫着浓厚的雾气,仿佛走进去便再也没有办法出来了似的。 祷告的地方在小镇的中心位置,教堂前的空地上。 一路走来几乎没怎么遇见过别人,直到马车停下,晏栖才发现整个小镇的人都聚集在空地上。 祷告是全小镇的居民一起进行的。 人群不远处有亮光一闪而过,像是镜子,晏栖双眼被晃了一下,他下意识顺着那点亮光看去,意外在人群中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是新手本曾经遇见过的安溪。 晏栖瞳孔略微睁大,心情骤然激动起来,然而一只大手在此刻将他扶下了马车。 “发什么愣。” 费林的声音满是宠溺。 即使是在人前,他也半点没有收敛,半环着他脆弱易碎的小人偶妻子,姿态是显而易见的保护。 小镇居民自发在他们面前散出一条道路,无数双眼睛看向晏栖,平静又沉寂地望过来。他下意识往费林怀里缩了缩。人偶师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唇角,半抱着他穿过人群走到空地中心,理所应当地站在了微型钟塔最下面。 费林在这座小镇的统治力可想而知。 人群分散又合拢,四周一片诡异的死寂,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钟塔之上,神父低声念起祷告词,小镇居民的头接连低了下去,他们闭上双眼,跟随神父小声念诵起来。 晏栖根本无心祷告,趴在费林怀里往安溪的方向看。 安溪和她身边的几人格格不入,想来那些人都是进这次副本的玩家。 “小栖在看什么?” 耳畔忽地响起低低的问询声。 晏栖身形骤然一僵。 年轻的人偶师并没有跟着祷告,他含情的目 光从晏栖身上离开,落到不远处的几名玩家上,神色转为凉薄。 他问:在看新来的游客?薄唇紧紧贴着晏栖,声音轻到只有彼此能听见。 ?本作者七彩胖鹦鹉提醒您最全的《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尽在[],域名[( 人偶师呼出的热气悉喷洒在他侧颈,痒痒的,晏栖不甚熟练地低下头躲开讨厌的npc,白玉似的耳廓已然红得滴血。 他轻轻点了下头。 费林淡淡道:“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又一批执念不散的人。” 晏栖听得微愣。 人偶镇每五年向外界开放一次,在这期间便会有无数怀揣执念的人毅然决然地走进来,妄想付出代价,延长生命。 他心头升起微妙的感觉,悄悄抬头偷看费林。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人偶师轮廓分明的下颔与喉结。 他愣愣地看了许久,视野内的喉结忽地滑动了下。 费林骤然收紧手,声音发紧:“别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看。” 晏栖还没习惯无法发声这件事,张了张嘴想辩解,动作到一半他便反应过来,转而抓住费林的手。 ‘费林不是别人。’ 贴着他的胸膛颤了几下,人偶师的愉悦几乎要溢出来了,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晏栖听见系统提示音,顺手打开了控制面板。 “!!!” 卡牌将他的话视作告白,这一下给他加了多到让人惊讶的生命值。 生命值的多少和npc的情绪直接挂钩,这也说明费林是真高兴。 晏栖微微挣了下,趁npc心情好,大着胆子提了个要求。 他想和那群游客见一面。 这句话陡一写出来,费林的动作便顿住了,他微微垂头望向晏栖,黑沉的眸子里笑意微凝。 “不行。” 费林说着,好像是全然为了他着想般,“到底是外来者,你现在的身体又易碎易折,不能随便和外来者接触。” “再说,”他道:“小栖只看着我难道还不够吗?”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蓄着暗沉的光,紧紧望着晏栖。 “小栖的眼睛,只能看着我。” 晏栖被看得心慌意乱,不明白阴晴不定的npc怎么忽然变换了心情。 周遭细碎的念叨声忽地一顿。 神父的声音传来,“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愤怒道:“这个外乡人鄙夷祷告词,他简直……对生命没有任何敬畏之心!” “又是这些讨厌的游客。” “要不是为了庆典,真应该把他们赶出去,怎么能够不敬畏生命?” 晏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引走了视线,费林的声音也蓦地一顿,眸光淡淡地侧过头。 好奇心旺盛的小人偶扒着他的肩探头去看。 人群中散开一个圈,被围在中心的是个满脸慌张的矮小男人,他显然没想到随便一个眼神就能引起小镇居民动乱,正慌张地解释着。 然而没有人肯听他说话。 剩余的游客站在群情激奋的小镇居民中,神色警惕中透出几分慌乱。 被围住的应当是个冒失的新玩家,晏栖想着,从游客里又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分别是红发和寸头。 他双眼蓦地一亮。 七个玩家里,除去他还有六个,其中一半他都眼熟! 神父苍老的声音自钟塔上传来,缥缈、虚无。 “既然如此,便请治安官来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费林用身形挡住晏栖望向游客的视线,他不紧不慢地摩挲了下指尖,牵住小人偶的手,陈述道:“祷告结束了,我们回去。”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听见这番话的晏栖心里满是疑惑,不解地写道。 回应他的是落在鼻尖上的轻吻,“小栖不是害怕看见治安官吗?” 分明是极正常的询问,晏栖心头却蓦地升上点莫名的不安,抓着费林袖口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 ‘那名游客会怎么样?’ 费林并未作答,兀自拥着他穿过人群,走到了来时的马车上。 马车发动,将小镇居民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广场上,小镇居民迎出了冷面无情的治安官,他们七手八脚地押住了游客,迫使他跪了下去,嘴里激动地叫喊着什么。 治安官眼里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凶光,冷漠道: “不敬畏生命的人,自然也不配拥有生命。” 话毕,他将手里的长鞭一点点缠绕在满脸惊恐的矮小男人脖子上。 居民高声呼喊着,眼里泛起炽热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凶光。 “吊死他!” “——吊死他!吊死他!” “这样的人不配拥有生命,应该吊死他!” 无数人在此刻异口同声地重复着,矮小男人甚至没有丝毫抵抗之力,被长鞭拖上了刑场。 已经远去的马车内,晏栖倏地意识到什么,猛地打了个寒战。 对生命的敬畏之心是npc的禁忌,那个身形矮小的男人显然是触犯了禁忌。 在副本里,触犯npc禁忌的下场只会有一个—— 死亡。 晏栖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在此时凝固了。 “……” 怎么会这样,才刚进入副本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竟然就有玩家死去…… 忽地,费林温柔地拥了上来。 “游客犯了错,自然应该受罚。” “——但小栖留下来会害怕的。” 人偶师担心他的小妻子害怕,所以他们提前离开了。 他的声音是那样缱绻、那样暧昧,轻得好似呢喃,里头满满都是对妻子的爱意,甜滋滋的,却好像包裹着剧毒般,在落入晏栖耳中时让他狠狠颤了下眼睫。 “小栖不会犯错的,对吗?”他问道。! 第 59 章 沉默的守门人(3) “小栖不会犯错的,对吗?” 晏栖恍惚觉得他好像被一条剧毒的蟒蛇缠绕。 毒蛇雪亮的獠牙候在他颈侧,只等他犯错,那带着剧毒的獠牙便可顺理成章刺入他的肌肤、咬断他的咽喉、折断他的气息,将他一点点拆吃入腹。 侧颈一片温热,是费林的吐息喷洒在了那上头。 又好似蛇的呼吸。 晏栖在这温热中轻轻地哆嗦了下。 拥着他的人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状似无意道:“小栖怎么哆嗦了,是因为天气太冷了吗?” 他的声音分明含着关切,面上也带着笑,晏栖却莫名生出股恐惧。 双手骤然被人握住,火热的温度顺着相贴的肌肤骤然窜进皮肉里。 晏栖怀揣恐惧轻轻点了下头,认下对方的问题。 费林于是笑了,他生得俊美,笑起来时那双眼里悉数是浓厚的情意,就这样缓缓摩挲着怀中青年的肌肤,忽而温声道:“我知道小栖最乖了。” “乖孩子是不用受到惩罚的。”他说,“小栖要做的,就是乖乖待在我身边。” 返程的路上,马车小窗上的帘子无意被风吹开,晏栖顺着这道被吹开的缝隙往外看,发现不少居民已经从中心广场离开了,正在装饰着这座死气沉沉的城镇。 费林注意到他的目光,“他们在为了庆典装扮,四天后便是五年一次的庆典。” 晏栖眼里是疑惑。 “要不是之前的那次意外,小栖的记性也不会这么差,连庆典都忘记了。”费林说着,面上是淡淡的遗憾,“不过没关系,这些事忘便忘了,我会一一再同你说的。” 晏栖迟疑着,轻轻点了下头。 人偶师太过阴晴不定,上一秒还是笑吟吟的,下一秒神色便会冷下来,漆黑的眸沉沉望着他。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身份……他绝不会主动靠近这样的npc半步。副本会根据人物设定随机生成剧情交代给玩家,但他一点之前的记忆也没有,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费林,原来是出过意外。 晏栖觉得这个极好的找到线索的机会。 他写: ‘费林,我们是怎么相爱的,我有些不太记得了,你可以告诉我吗?’ “小栖忘了吗?——我对你一见钟情。”人偶师眼里铺满笑,他似乎很高兴晏栖的提问,慢声描述着:“你是在十年前被我创造出来的,当然,你对我的感情亦是同样的。某年,你在生日当天向我许了个愿望,说你想要同我永远在一起。” “我们两情相悦,现在已经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七年了。” 他的描述简短而美好,晏栖还想再问,费林却忽地收紧手臂,喉结上下一滚,话音骤然一转。 “小栖总不会忘记——我们的初次是你主动的。” 他眸色微暗,晏栖被这沉甸甸的双眼盯了片刻,忽地福至心灵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时从内到外红透了,在心里慌 乱道:【系统先生!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要我和他……】 后面的字晏栖难以启齿。 系统似是冷笑了声,快得让人疑心是错觉。 【不需要,应付过去。】 晏栖绷紧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下,忙在心里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头。旋即,他避开费林饿狼一般的目光,写字的手都因羞恼而轻微地发着颤,本就缓慢,如今更是哆嗦许久才能写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我……不记得了。’ ‘还在外面,费林,我们之后再说,好不好?’ 他抬眸,雪白的面颊上是两团绯色,漂亮的眼里也被那羞赧的热气氤氲出一层水汽,反倒更加透出股欲语还休。 费林极有耐心地等他写完,目光直直望向他。 他漆黑的眸中倒映出了小人偶的脸,巴掌大的一张,白得像雪。 良久,他在晏栖哀求的眼神中蓦地弯唇。 “——好。” 人偶师的确很有耐心,不是吗? 就像猎人在捕捉猎物之前,会精心编织一张充满诱饵的、甜美的网来,将天真又美味的猎物一点点诱至陷阱中……再一口咬住猎物的脖颈! 将他拖回到漆黑的巢穴里。 . 费林的住宅离中心广场有些距离,回到住宅时天色已然暗沉。 随着满月一点点升上来,晏栖只觉得僵硬的四肢和关节像被上了润滑般,骤然活了过来。 那感觉怎么说? 他好像从一具身体僵硬,只能勉强做出大动作的人偶逐渐变为了一个人。 晏栖惊奇地动着手脚,又试了试嗓子,发现还是无法发声。 “天黑后你才会完全活过来。”他动作时,费林便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同他解释道,“小栖毕竟忘了许多事,有不记得的、不确定的都可以问我。” 系统的声音同步在晏栖耳畔响起。 【白天你只是一尊僵硬的玩偶,不会说话也无法做出细微的动作,要避免长时间接触阳光直晒,日落后的这段时间一直持续到下一个日出才是你真正存活的时间。】 晏栖小心地伸出脚,从费林怀中离开。 他的脚尖轻轻垫了下地面,旋即一用力踩实了。 【好神奇啊系统先生。】晏栖惊奇道。 白天身为人偶的感觉太难受了,他甚至走不了多少路,去哪里都被不放心的费林抱着,连在他手心写字这么个简单的动作都要花上全身的力气。 小人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在地上走了两步,而后转身朝费林走来。 还未彻底入夜,他的手脚关节并不怎么利索,走到近前时双腿一软跌进人偶师怀中,又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在他手心飞快写道:‘我想在家里走走,你去忙工作吧。’ 人偶师面上含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小栖一个人可以吗?” 晏栖迫不及待地点头。 “一个 小时。”人偶师说,“就寝的时间我来找你。”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晏栖忙将手心里藏着的传话符拿出来。 红发上个副本给他的传话符道具还剩两张,他本想找机会还给对方,但因为不会加好友只能作罢。 没想到现在居然发挥作用了! 【七人副本,除你之外,我已找到剩余五名玩家,其中有一位似是你的旧友。另,‘对生命的敬畏之心’是npc禁忌,切忌勿犯,傍晚的玩家已死,加上我只剩六人。再另,如有空,我会在人偶师住宅附近等你。】 晏栖估计了下出一趟门的耗时,发觉来得及,便约好时间回了红发。 他抬头往四周看了看,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人偶师又没有说不准他出门。 他反复念了两遍,像吃了剂定心丸般拍拍胸脯,悄无声息从住宅离开,赶往约定好的地方。 红发和寸头正等在树下。 远远看见他的身影从雾气中显现,红发微眯了下眼,压低声音道:“先说下彼此的身份信……” 她看见了晏栖的全貌,声音骤然被掐断。 晏栖满头雾水道:“怎么了吗?” 面前的两名玩家愣愣地看了他十几秒,红发艰难地移开视线,素来锋锐的人说话都有些飘忽。 “你出门之前照过镜子吗?”她委婉道。 晏栖更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了?” 青年完全不知他此时的模样有多吸引人。 像是吸人精气的妖邪,在入夜后悄无声息活了过来,稠丽的眉眼带上几分横流的魅色,眼波流转时像是要将人的魂魄勾走般。在此之前,她虽然知道晏栖漂亮,却没想到这种漂亮还能在翻出新的高度。 红发看着,忽然感觉后背一凉,像是有谁在暗中冷冷地盯着她。 她猛地回头,后背空空如也。红发没放松警惕,打量了下四周,再三确认没有别的活物后方才道:“你晚上尽量少出门吧,我觉得你的样子有些……危险。” 简直像块吸引人的免费小点心在街上乱晃,搞不好会吸引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晏栖乖乖点了下头。 “除你之外,我们六个人两两配对,都是一个正常人陪着另一个将死之人赶来的人偶镇,我怀疑我们的身份是经过筛选的,不然不会这么巧。” “我是得了癌症的妹妹,刺猬是心系妹妹安危的哥哥。” 红发简单说了下其余几名玩家的身份,又问道:“你呢?我白天看见你和那个人偶师在一起了。” 晏栖指了下喉咙,又轻轻摇头,用口型解释道:‘我是人偶师的妻子,设定里我不会说话。’ 红发眼里露出惊讶,“你这设定还真是……” 上个副本通关得太突然,红发几乎以为晏栖会折在里头,出了副本经由系统解释才恍然大悟。 晏栖没察觉到她目光里的复杂,兀自道:‘我不能出来太久,我会先把 人偶师的家查一遍。’ “好。”红发道:“安溪试过了,这座小镇根本没有出口,顺着树林往外走会被雾气拦住,不管走多久,再回头时位置还停留在原地。” “我们推测,小镇应当是某种独立的空间,就像上个副本后期的古堡迷宫,副本不会设置必死的难题,这座小镇上,一定藏着开门的钥匙。” 晏栖将这条重要消息记下,信息交换完毕,他顺着来时的路又悄无声息回去了。 满月彻底升上夜幕,晏栖周身沐浴在无垠月光下,只觉得身躯中充满了让他几乎要惊叹出声的、无穷的生命力,这感觉让他通体舒畅,思维也懒洋洋的,忍不住发出声舒服的喟叹。 他下意识伸手捂上心口,那里空空如也。 人偶的胸腔内并无心脏。 他会疼、会动,拥有人类的情绪和思想,甚至能像人类一样发出均匀的呼吸,哪怕他并不需要。 可他却没有血液和心脏。 晏栖在恍惚中想到了副本给出的信息,他是人偶师最完美的作品。 这几个字熟悉得让他忍不住咬紧下唇,余光忽地瞥到微开的窗户上。 一抹雪白划破了漆黑的夜色,晏栖下意识寻着这抹颜色,将窗户完全打开了。 ——他的窗棂上俨然是朵雪白的玫瑰。 晏栖动作骤然一顿。 ……白玫瑰? 又是这种花。 他第三次在副本里看见这种花了。 他面露迟疑,将窗上的玫瑰捡了起来于指尖轻转,饱满的花瓣颤巍巍哆嗦着,一滴微凉的露水自花心中坠落,正正好好滴在他的手背上。 这是……谁送来的? “——小栖在看什么?”问询声突然响起,那声音紧紧贴着他,与此同时,问话的人自身后将他紧紧拥住。 走神的晏栖一惊,唇中溢出些微弱的呜咽。 慌乱中,那支玫瑰顺着窗棂跌了下去,落入深棕的土壤里头。 深棕与雪白交织,柔嫩的花瓣用力地、缓缓地颤了一下,坠入尘埃。 人偶师的目光从雪白的花尖上一扫而过,漆黑的目光中带上点冷意。 他伸手。 轻轻的一声“砰”,窗户严丝合缝地闭上。 “小栖身上好凉。”费林喃喃着。 他埋在了晏栖的颈间,动作极轻地嗅了一下,动作忽然一顿,而后一点点直起了身子。 “你身上有生人的味道。” 闻言,晏栖眼里浮出极明显的慌乱,猛地将头低了下去。 人偶师鼻子这么灵?! 他和红发他们见面拢共不超过二十分钟,他回来时还特意从廊外的花园里穿过,就是为了扰乱人偶师的思绪。 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晏栖心虚地掐住掌心,摇头否认。 费林却眸色平静地拆穿了他,“小栖刚才出门,是去见之前看到的那群游客?” 话音落下的瞬间,晏栖蓦地睁圆了双眼,惊惧交加地看向费林。 他知道?!! 这个npc为什么会知道他去见了谁??! 像是看穿他在想什么般,人偶师坦然道:“我不放心,中途离开了工作室想来找你,但却怎么都找不到你。”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跟踪自己的小妻子是件不好的事,说得格外理直气壮,像是完全么看见晏栖眼里的惊恐般,声线也随着眸色微微沉了下去。 “小栖不是才答应过我不会擅自出门的吗?” “难道答应我的话是骗我的?”人偶师面上的笑一点点淡了下去,“小栖为什么总想往外跑呢。” “你不乖。”他说。!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60 章 沉默的守门人(4) 人偶师沉冷的话音像是宣判。 晏栖眼眶里飞速积蓄起泪光,浅浅一层覆在他黑黑的眸中,像是水洗过的葡萄般,殷红的唇无声张了张,唤着眼前人的名字。 他抓住了费林的手,茫然中带着几l分无措,浑然一副被冤枉的模样。 一滴剔透的泪骤然坠落在人偶师的袖口上,他的目光追随那滴泪,眼睁睁看着那水珠将布料洇湿出一个淡而圆的小点来。 他的小妻子用柔滑细腻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明明委屈到哭出来了,却仍旧保持理智在他手心写着。 ‘我没有,我只是在门口走了走,恰巧碰见他们所以说了两句话。’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写:‘你冤枉我……’ 如果有心脏,晏栖想,过分激烈的心跳肯定会暴露他的心慌。 他不避不闪,直直迎上npc的视线,愈发用力地掐紧了掌心。 人偶的身体疼痛感是之前的数倍,他一掐,眼眶里的泪便滚滚落下,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砸在npc的手背上,触感滚烫。 人偶师忽地轻轻叹了声,将晏栖抱紧了,轻声哄道:“小栖怎么这么爱哭?” 晏栖绷紧的身子蓦地松了,他紧紧抓着人偶师,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般。 “是我不好,冤枉了你。”费林温声哄了许久,才见晏栖止住眼泪,抽抽噎噎又无比认真地在他手心写。 ‘你下次不可以随便冤枉我了。’ ‘我知道是我没有信守承诺擅自出门了,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你冤枉我,我会伤心的,费林。’ ‘我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我希望你可以对我持有完全的信任,我对你也相同。’ 晏栖顿住手,犹豫了下,又将剩下的几l个字补齐了。 ——‘我爱你,费林。’ 指尖从掌心划过,拖出长长的一笔,像是羽毛落在他心脏上,那点微弱的痒意顺着掌心搔进心脏。 人偶师漫不经心的动作蓦地一顿。 被他一手创造出的小人偶仰起了瓷白的小脸,脸上印着斑驳的泪痕,清透的眼被水打湿后反倒更加明亮,哪怕是最纯粹的宝石也无可比拟。 那双眼底是分明的委屈,但因着是在信任的人面前,他便肆无忌惮地撒着娇。 晏栖心里还有些忐忑,极小心地观察着npc的情绪,眼见他做写完那三个字后,人偶师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方才在心底松口气。 赌对了。 他没有触犯规则,费林只是生气他擅自跑出去。 ‘我困了。’晏栖急着岔开话题,随手在人偶师掌心写到。 费林望着他,漆黑的眸子意味不明。 他到底没有再说出别的让晏栖心慌的话,而是拥着小人偶躺在了床上。 晏栖后头这句没撒谎,他确实困了,不知是不是人偶身体的原因,夜色越深,他的思绪便 越发困倦。 这种感觉,像是出过一场重大的事故般,以至他需要睡眠来休养生息。 小人偶被圈在费林温暖的怀中,思绪坠入缥缈无际的大海中,渐渐沉进海底最深处。 黑暗中,费林睁开了眼。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怀中人看了许久,随后像是缴械投降般拥住晏栖,低声喃喃道: “小栖,乖一些。” “……再乖一些。” 他一手创造的小人偶,就应该乖乖地待在他的身边,他会爱着他、护着他,对他予取予求。 只要,他的小人偶不会想着离开。 . 晏栖第二天醒来得知费林要在工作室内待一天的时间。 他心下一喜,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找来个小本子和笔,在上头刷刷写字。 ‘我可以出门在镇子上走走吗?我会很小心的,我想看看大家是怎么布置庆典的,我记忆里找不到这些东西。’ 费林的目光从纸上一扫而过,落到晏栖期待的小脸上。 ‘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很无聊,我保证只出去一会。’ 晏栖如今的身体虽然一到白天就僵硬,但基本的动作还是能完成的,他只要再小心一些,应当就不会出问题。 费林问:“小栖就这么想出去?” 晏栖那点小动物似的直觉在此刻额外敏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微僵,几l乎以为这阴晴不定的npc又要开始生气。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费林不紧不慢地笑着要求道: “亲我一下,我就让你出去。” 晏栖:“……” npc看起来是认真的呢。 小漂亮几l次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他现在的身份是费林的妻子,费林要求他给一个离别吻,似乎是很正常的要求。 可是他…… “小栖不愿意吗?” 晏栖一惊,想也不想用力摇头。 人偶师倾身将他覆住了,双手绕过他的腰撑在了桌面上,这个姿势极具侵略性,晏栖控制不住地往后瑟缩,后腰抵上近在咫尺的桌面,咯得他皱起鼻尖。 费林的动作是漫不经心的,姿势也极随意。 他身上有不知名的气味传了过来,那味道是极好闻的,像是松树上的雪,又像是湖畔盛开的花,一点点侵入他的思绪。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像是被蛊惑般,在这说不出是什么的气味里晕乎乎地点了下头。 费林面上骤然露出笑意,眼里浸出笑意,好整以暇道:“小栖答应了,那便吻我吧。” 晏栖:“!” 他才反应过来刚才答应了什么,瞳孔瞪得极圆,像只呆愣愣的小猫般。 费林略微凑近了点。 晏栖被逼得退无可退,一咬牙闭上了眼,身子前倾,生疏地将唇贴上面前人的唇。 下一瞬,他骤然落入人偶师怀中,费林加 深了这个吻,撬开他殷红的唇向里探去。 小人偶双腿狠狠哆嗦了下,指尖无力地抓住费林后背的衣服。 ⒋七彩胖鹦鹉的作品《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他甚至觉得吻住他的是匹凶恶的狼。 不知过了多久,晏栖头脑晕乎得厉害,费林方才意犹未尽地往后一撤,墨色的墨直勾勾望着他。 小人偶的肤色极白,一点淡淡的绯色浮现都会显眼至极。他的鼻尖是红的,眼尾也是红的,浓密纤长的羽睫被泪打湿成一簇簇,同样殷红的唇瓣上覆着层晶亮的水光,连唇珠都被吻得微肿。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小人偶双眼迷蒙地望过来,下意识舔了舔唇。 猩红的舌尖自雪白的齿尖探出,似是想拭去唇上的水光,却反而将饱满的唇打湿得更彻底。 那小截舌尖缩了回去,只依稀能从唇/缝间窥见一点痕迹。 费林眸色沉得骇人,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蓄满了沉甸甸的电光,他同晏栖咬耳朵,“小栖被亲得好漂亮。” “这样了还想出去吗?” 晕乎的晏栖听到关键词,发软的、几l乎要融化成一滩水的身子骤然挺直,猛地抓住了费林的手,眼神央求。 ‘我想出去,你答应了我的。’他用口型说道。 人偶师的指腹轻轻碰着他的下唇,忽地用力在那上头碾了下,晏栖身子跟着哆嗦了下,心想真是见了鬼了。 费林俯身,又在他面上吻了吻,方才完全撤开了。 “小栖晚点再出去。” 费林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精良的怀表,“别忘了,你白天最多只能在外面待四个小时,以防万一,三个小时半的时候回家,好吗?” 晏栖点头。 费林看着他乖巧的、全然信任自己的模样,攥着怀表的手略略收紧,终是没忍住,又在他唇上吻了下。 “记得避开阳光。”他最后叮嘱了句,才派人用马车将晏栖送出门。 他来的时间正好,几l名玩家悉数聚集在中心广场上。 驾驶马车的人在晏栖身后撑起一把漆黑的伞,晏栖有心想和安溪交谈,碍着身后的人止住了。他在小镇上随意走了走,找了个借口把紧紧跟着他的人打发走了,方才靠近红发一行人。 安溪的目光从晏栖面上扫过,落到他微僵的手上。 “好久不见。”她露出个微微的笑,忽的问道:“你是不是一直没看见消息?” 晏栖几l乎快把离开副本后玩家能通过系统交谈的事忘记了,慢吞吞地用口型问:‘我漏了什么吗?’ 安溪轻笑一声,旋即轻轻摇了下头,“没什么。” ——只不过是有条疯狗最近一直在找晏栖罢了。 系统空间里都传遍了,激进派玩家中较为出名的那位一直在一个相貌昳丽的青年。 看起来,晏栖似乎一直没有看好友信息啊。 其余的两名玩家都在偷偷看晏栖,外号刺猬的寸头锁紧眉头道:“昨天死的那个玩家尸体不见了。” 晏栖神色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被他担忧的目光直直望着,刺猬忽然顿了下,不着痕迹地低下头,“让丹朱和你说吧。” 晏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红发,也就是傅丹朱道:“刺猬和薇薇过的是同一个新手本,他们两个都在里面得到了同一个道士的道具,也算是半个道士。刺猬昨天晚上卜了一卦,发现在这个副本里他应该少说话。” 事实上,刺猬卜出的卦象分明是让他离晏栖远一些。 晏栖是无害的,可他身后的东西却危险至极,无论刺猬再卜多少卦都无法看清那一团迷雾,光是占卜,他便觉得后背一阵寒凉,他像是无意靠近恶龙的财宝,被误认成了觊觎财宝的窃贼。 为了活命,他唯一要做的便是远离这独一无二的、为怪物所属的财宝。 晏栖自然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闻言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红发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空草地上,“昨天那名玩家被吊死在这里,死不瞑目。晚上我去找你时分明看见那尸体还在。” “我们今早再过来看时,那具尸体已经不见了。”! 第 61 章 沉默的守门人(5) 晏栖悚然,又听红发补充道: “后来我们找到那具尸体了。” 红发面色凝重,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土地上,“他的尸体被大地吃了。” 晏栖心里的惊讶透过双眸传递给面前人。 “字面意思,是吃,不是被埋进去,如果你想看,等晚上没人的时候把土抛开还能看见底下的干尸。”红发顿了顿,“那样子,就像枯萎的花一样。” 何止,那尸体简直像被吸干了养分,薄薄的一层皮挂在骷髅上,几乎瞧不见底下的血肉。 安溪紧随其后道:“昨天晚上有东西敲响了我的房间门,我没在门后听见呼吸声,所以……那东西不是人。” 其余玩家也简单说了下昨天发生的事,轮到晏栖时,他将写满字的纸递了过去。临出门时,他拿了纸笔,想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别的玩家说话时他便开始慢吞吞地写字了。 【小镇在举行五年一次的庆典,不知道是在庆祝什么,但我觉得这里的人没有一点要举办庆典的样子,除了那些装扮的人之外,白天也很少看到居民,他们白天似乎都不喜欢出门。】 安溪的目光从整齐的字体上一扫而过,沉吟片刻道:“两两分开来找吧,晏栖,——我和你一组?” 晏栖没有意见,攥紧了手中的笔。 他和安溪负责的是小镇南面,晏栖将目光投向广场附近的一家卖杂物的商店,店门被厚重的党风帘遮住了,但却没有闭门谢客,他朝安溪指了指那处。 杂物店的老板娘坐在半透明的玻璃后,安溪走进了,假借买东西的名义想问些问题,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而后不耐烦地将她驱赶开了。 “走开走开,你们这些游客,又不做生意,尽问些无厘头的问题。” 晏栖心一紧,将写好字的小本子递过去。 ‘这里的人很排外,怎么办?’ “猜到了。”安溪看向他,忽地道:“你和我一起去问问看。” 晏栖不太熟练地掀开门帘朝杂物店走进。 老板娘只以为是刚才来过的人,边说边回头道:“怎么又来了,我说了你那些问题……” 她不耐烦的声音忽地一顿,看见了站在门前无措又柔软的小人偶。老板娘愣了几秒,骤然笑开了。 “不好意思呀晏先生,原来是你,我还以为又是那些讨厌的外乡人。” 她问:“费先生今天没陪着你出来吗?” 晏栖摇头,在纸上写:‘他忙,我自己出来走走。’ 对着他,老板娘的态度从疾风骤雨变成了和风细雨,说话的声音都变柔了,像是在看自家孩子般,语气甚至带上了些许小心翼翼,宛如面对极名贵的宝贝,捧在手里都怕摔了。 “那怎么能行呢?万一不小心磕到碰到怎么办,下次你还是和费先生一同出来比较好。——你看看,想要些什么,我让人送到你家里去。”她热情地说着,转身就打算去店里的东西 。 晏栖生平头一次遇见这样的热情,忙操纵着僵硬的身子用力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来是有些问题想问。’ 老板娘推开里屋门的动作一顿,“是了,费先生说过了,你的记忆有损,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她爽快道:你问吧,凡是我知道的我一定会知无不言。” 安溪就站在门口,闻言视线落到晏栖身上,眼里浮出点若有所思来。 ‘我想知道这镇上的庆典是在庆祝什么?’ “生命。” 提及这个词,老板娘眼睛里满是虔诚,“为了庆伟大的生命。你不觉得,活着是件值得庆祝的伟大事项吗?庆典一开始是每年都会举办的,但费先生说你不喜欢吵闹,才渐渐改为五年一次的。” 晏栖听得微讶,没想到这件事还和他的身份有关。 “你不记得这个了?” “或许……”老板娘琢磨了下,又道:“你还记得那个传说吗?” 直觉告诉晏栖,这个传说兴许和副本息息相关。 他忙递了个眼神给安溪,后者改变了站姿,从半倚着墙变为站直了。 “可以详细说说吗?” 人偶镇的白天静得吓人,门帘隔绝了外头的一切声音,在这间窄小的杂物店中,老板娘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将传说娓娓道来。 传闻中,有位高居云端之上、悲天悯人的神明。 祂年复一年地从天上望向人间,无人知道祂在看些什么,像是在找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地观察着这无妄人间。 祂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明。 而神是没有感情的。 但漫长的时间里,神明无意窥见了人间的一位青年,于这惊鸿一瞥中祂生出了感情,并逐渐习得了其余的感情。 祂犯了爱欲之罪,一步步从神坛上走下,堕入人间。 堕落的神明最终和祂心爱之人站在了一块。 老板娘话音落下,忽地说:“教堂内放着这位神明的神像,但庆典前几天,教堂关闭,没有人能进去。” “擅自进去被治安官发现的话,可就惨了呀。” 老板娘淡色的眼珠蒙上了一层晦暗的光,她的视线落到店里唯一的外乡人身上,说话的嗓音都透着阴森森的警告,显然是看穿了外乡人打得是什么主意。 出了杂物店,晏栖困惑地看向安溪,写道:‘传说里这位神明既然已经是堕神了,又为什么要堕神的神像放教堂里。’ 晏栖当真是疑惑极了,在心里也不解地问系统。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看向了不远处的教堂,雪白的外墙上悬挂着的是同样雪白的十字架,尖端隐没在雾蒙蒙的天色中。刚才极短暂的出了会太阳,不过一小会的工夫,那日光又缩进厚重的云层内。 他忽然理解了什么,讷讷道:【我知道了。】 系统问:【什么?】 【他们的信仰不纯。他们信仰的是 生命,而不是上帝,在这座小镇的居民眼中,生命是比上帝更高的存在,而那个传说里也没有上帝。】 只有一位因爱人而堕入人间的神明。 小镇上的居民迫切地寻找着什么来信仰,即使是一位堕神,只要能庇佑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谁会在乎神明是端坐云端的,还是堕入人间的? 系统缄默着未置一词。 系统空间内,那鲜红的警告框随心而动,又蓦地从四面八方跳了出来,近乎执拗地警告着他,不允许他对这位特殊的玩家动哪怕一点感情。 这铺天盖地的警告,比起严苛的监督,更像是某种……无法被发现也无法言明的情绪。 就好像是……在让他别妄想觊觎玩家。 分开的众人又聚在了一间老旧的别墅里头,小镇没有旅馆,但每隔五年对外开放时会有外乡人找上来,是以治安官单独批了栋房子给他们这些外来者居住。 除晏栖外的几个人都暂住在这里。 晏栖说不了话,由安溪简单交代了从杂物店老板娘那里得到的线索。 红发道:“这里似乎是只进不出的。我们查过了,小镇居民足以自给自足,如果不是五年一次的庆典让人偶镇对外开放,恐怕外面的人永远也没有办法找到这里。” “甚至没有出去的路,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树和雾气。”红发的声音忽然顿了下,“我试着和一位老人说我想离开,原住民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重复了好几遍我们既然进来了就别想离开了,进来人偶镇的人就没有擅自出去的道理。” “那人还说,既然我们是有求而来,没有人偶师点头,谁也别想提前离开。” 晏栖在心里默默总结道:【现在看来,离开的钥匙只可能在几个地方,人偶镇没有镇长,只有治安官,要么在治安官的住处,要么是那座不允许人随便进入的教堂,再不然……】 他的话音一顿,忽然意识到什么,讷讷将剩下的话补充完毕。 【再不然就是费林家里。】 他光想着看小镇的情况,反而把人偶师的住处忘记了。 人偶师的住处是独栋的双层小屋,兴许是因为费林是纯正的东方人,他的住处也修建得古色古香,和整体偏西化的小镇格格不入,处在小镇偏僻的地方,四周没有多少人,离广场有近二十分钟的车程。 晏栖忙将他的猜测写下来递给安溪。 “嗯?”安溪放下本子,“可我们之中没有人能在那座宅子里自由活动。” 她说:“我们都有求于人偶师,——当然,现在我没有了。” 和安溪搭对的玩家正是昨天众目睽睽之下死去的玩家,两人的设定是父女关系,安溪的角色是位牵挂父亲生死的孝女。 “刚来人偶镇时,人偶师说过,他会在庆典之后帮我们完成心愿,只是在此之前,他希望不要有任何人去打扰他。他还说,如果他不高兴的话兴许就没法为各位延长寿命了。”红发补充道。 有个玩家轻轻“啧”了声,“明晃晃的威胁。” 安溪道:“在此之前,只能让你一个人先去查了,如果你有明确的怀疑目标可以说出来,到时我们再潜入人偶师家搜查。” 晏栖顿感压力,迎着几人的注视点了下头。 “这个小镇到处都怪怪的,明明这么排外,却又会这么重要的庆典季将外乡人放进来。” 红发拧眉说着,“他们的态度和情绪也很奇怪,我不知该怎么去形容,就好像……” “咚咚咚。” 忽地有敲门声响起,房内,红发声音倏地一静,警惕心极强地立马扭头,死死盯着独栋别墅的大门。 晏栖的视线落到那扇大门上,门缝内透出一点影子遮住了地面。 他看着地上的影子,莫名有股心慌升腾上来,他揣在口袋里的手背似是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他旋即握了上去,发现东西圆圆的,像是块表…… 等等!怀表!! 他从口袋里抽出那块怀表,飞快往上头看了一眼。 指针的时间明晃晃地表示着,他已经出来三个多小时了。 偏偏是这时,别墅的大门又被人敲响了。 晏栖呼吸一滞,慌乱地站起身,已然意识到了门外的人说不准是被他支走的佣人。 外头敲门的人等了两秒,见房子久久无人回应他,而后耐心告罄。 “砰!” 巨大的一声过后,房门被人骤然踹开了。 身形高大、面容俊美的男人不紧不慢收回腿,目光漫不经心扫过神色各异的玩家,最终落到被巨大声响吓得呆滞的晏栖身上。 “抱歉。” 他文质彬彬地说了这两个字,面上却没多少歉意,墨色的眸牢牢锁住晏栖,长腿迈开,几步走至晏栖面前。 他伸手,于众目睽睽之下握住了小人偶的手。 十指相扣。 “我来接我的爱人回家。”! 第 62 章 沉默的守门人(6) 人偶师话音落下,别墅内所有人的视线悉数落到晏栖身上。 被明晃晃盯着的晏栖满脸慌乱,第一反应伸手去拿笔想写字解释?_[(,但他指尖刚有了动作便骤然被人攥住。 “小栖。” 他唤着,声音分明是极温柔的,却莫名教人从后背凉到脚跟,像是骤然栽进雪堆里,微融的雪仿佛能将骨髓浸透。 人偶师望着他,双眼是一团化不开的墨。 “我们回家。” 他的话不容置喙,晏栖被直接抱到了马车上,甚至没能抽空看一眼剩下的人。 马车门帘紧闭,驾驶的佣人候到了远处,离这辆马车远远的。 晏栖对上了人偶师的双眼,墨色的眸中凝聚出旋涡,而在那旋涡之下是蓄着电光的阴云。 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一件事:人偶师生气了。 费林面上没了笑,高大的身影将面前惊慌失措的小人偶完全笼罩,不留一丝缝隙。 这方密闭的空间太过狭窄,晏栖甚至避无可避,只能被他圈在怀中同他对视,他的鼻尖都是人偶师身上那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他微微掐紧了手心,张开了殷红的唇,无声唤了句眼前人的名字。 人偶师截断了他无声的话。 他问:“小栖不是答应过我,只在外面待一会吗?” 骨节分明的手伸进晏栖口袋,将那块金色的怀表拿了出来并打开,又将那上头的时间展示给他看。 “一个上午,三个小时四十六分钟。”他话音微顿,将怀表盖上了,轻微的“啪嗒”声落入晏栖耳中,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费林的目光难得带上冷意,怒火似岩浆般从底下喷涌出来,一个又一个问句接连从他薄唇中抛出。 “小栖难道忘记了,你现在,白日最多只能在外头待四个小时。” “你明明也答应过我,三个小时半时会回家。” 但晏栖没有做到。 刚成为人偶没多久的他甚至完全遗忘了时间。 晏栖怯生生地挽上了费林的手臂,细白的指节轻轻绞在一起,‘我忘记时间了,对不起……’他无声地道着歉。 费林面部也覆上了薄薄的怒意。 “小栖根本不看重身体,也完全没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是吗?” 晏栖连忙摇头,动作到一半,人偶师骤然倾身过来,封住了张张合合的唇。 将他心虚的辩解、慌乱的动作一一堵了回去。 小人偶瞳孔蓦地睁大。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撕咬。 晏栖恍惚觉得他好像要被眼前人拆吃入腹。 他心头恐惧极了,又羞又怕,指尖用上力气去推动面前人的胸膛,却反被钳制住双手举过头顶。因着心中带怒,人偶师亲吻的动作也是凶狠的,像是头盛怒之下的狼。 晏栖被他吻得身子发颤,指节在空中无力地抓挠着,妄图抓到些什么。 然而人偶师只是将他的手举得更高。 晏栖无力地、被迫地承受着费林带怒的吻。 人偶师……很生气,晏栖被吻得七荤八素地想。 人偶是不需要呼吸的,可他却在此时感觉到了微弱的窒息和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很短暂的几分钟,又兴许过了许久,费林才往后撤开。 晏栖唇上一痛,条件反射皱起脸,被咬得疼出了眼泪。 “这是惩罚。” 人偶师的声音也是冷淡,平静地述说着他的怒气。 “我希望小栖可以牢牢记住我的话。像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对吗?” 晏栖指尖搭在被咬破的唇周,微红着眼眶点了下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费林倾身来察看。 小人偶殷红的唇被吻得微肿,遭到残忍蹂/躏的唇珠饱满欲滴,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桃子,只需用齿尖稍稍用力咬破外皮,便能品尝到里头甜津津的汁液。 而在这漂亮的仿佛艺术品般的唇角,俨然是个被咬出了齿痕的伤口。 人偶师的指腹带着薄茧,按上晏栖敏感的唇。 伤口被摩挲得泛起微微的疼,他条件反射闭紧了眼,再睁开来时满眼都是剔透的泪。 费林眸色微暗,忽然不想让这伤口好得这么快了。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晏栖惨白的小脸上,眼里的怒火略微停息,旋即他伸手,将颤抖着的小人偶拥入怀中。 “小栖乖一些,好么?”声音轻得只有彼此能听见。 晏栖心里头都是委屈和愤愤,却半点不敢和npc发泄,他有些抗拒地垂眸点了点头。 系统却清楚听见了他的心声。 ——他才不要。 晏栖真是个很与众不同的人,他想,瘦弱、渺小,除了那张漂亮到无法用语言阐明的脸外,他身上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但又好像,青年光是站在那里便是最特别的。 架势的佣人又回到了马车上,拉起缰绳用力绷紧,车子飞速向前驶去。 下车时,晏栖已经止住了满眼的泪和心里那点微小的愤愤不平,乖巧地窝在怒火平息的人偶师怀中,被他一路抱了回去。 住宅的大门在他们身后被佣人上锁,人偶师下达了无情的宣判。 “小栖今天没有出门的机会了。” 闻言,晏栖眼睫颤了颤,他似是还再争取下机会,抬手时才发觉有股无力感,这酸麻的感觉自他右手手臂往上飞速蔓延,眨眼间,他半边身子都没了反应,像是骤然被什么东西麻痹了似的。 他满眼惊恐地看向右手。 他被人偶师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身子几乎完全蜷在了对方怀中,唯独右手露出了些许肌肤。 临近中午,日光变得浓烈了些,穿透厚重的云层洒下来,正好落在了他手背上,映亮了那一小块雪似的肌肤。 费林也察觉到了这一缕日光的存在, 面色骤然阴沉下去。 他匆匆将晏栖抱进了住宅中,用一方宽大且不透光的黑色斗篷将小人偶牢牢包裹住。 晏栖被骇得忙在心里唤道:【系统先生!我右手不能动了,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沉默着。 事实上不止如此,晏栖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在照晒到日光后变得格外僵硬,关节都像生锈了似的,他费力地抬头去看人偶师,眼神里悉数是恐惧。 难道是npc对他动的手脚吗……npc想对他做什么? 为了不让他再偷跑出去吗? ——晏栖被牢牢裹在了斗篷里。 费林目光沉沉同他对视,“小栖忘掉的东西太多了。” “你只能在外面待四个小时,超出时间再晒到日光便会变回没有生命的人偶,无法动作。”他说:“这里常年都是阴冷天气,只有庆典前后几天是晴朗天。” “所以我才生气。”他说。 “我这么担心小栖,小栖却半点也没有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 “你现在应当离日光远远的,还有其他人。——外面来的人身上生人气息太重,和他们待久了对你也不利。” 晏栖呆愣愣地望着眼前人。 人偶师不许他在外面待太久的原因居然是担心。 变成没有生命力的人偶的感觉可不太好,晏栖无措的同时也慌乱极了,被这骇人的话语吓到双目含泪,还能动作的左手死死抓住了费林,想问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多久。 可随即,他便惊恐住了,——他甚至无法张开嘴。 人偶师洞察了他的情绪。 “恢复需要一段时间,最好也是最快的办法是等月亮出来。” 费林眼里一点笑意也没有,这股沉冷不是对着晏栖的是,他略微沉吟着,只有短暂的几秒。 “照到月光,变成人偶的部分便能再次活过来了。——小栖现在可以记住我的话了吗?” 晏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点了下头,眼里铺满泪光。 “我的事还未完成。”费林抚了下他柔顺漆黑的发,站起身道:“我就在旁边的工作室里,小栖得自己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了。” “等我弄好会第一时间过来。” 房门被人偶师带上,晏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他周身被那件漆黑的斗篷裹得紧紧的,本就僵硬的手脚现下处处受缚,难受极了。 【系统先生,我不喜欢这个副本。】 憋屈的小漂亮在心里道,声音都透着股委屈。 不能说话,只能在夜晚自由活动肢体,身份还是离npc最近的,现在连太阳都不能晒了。 仅仅晒到一小块肌肤,他便难受成这样。 系统看着他全然信任自己的模样,有话涌到唇边,他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晏栖只听见了那冷冰冰的电子音。 【副本具有随机性。】 言下之意是,抽到什么样的副本都是无法决定的 。 唯一可以解决这个办法的是组队,组队后,一旦队伍中的某个人抽到了副本,那其余人也会被他带进相同的副本里头。 说白了,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运气游戏。 晏栖越躺头脑越发昏沉,意识随着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消失。 009听着他的心声渐渐微弱下去。 系统空间内又变得一片暗沉的虚无与寂静,警告框被他静音了,系统垂眸,有鲜红刺目的光从他眼前闪过,他却像是早已习惯了般,兀自沉思着。 临近副本的傍晚,床上躺着的青年眼睫轻颤,下一瞬,他睁开眼。 那双明亮的眼骤然闯入系统视线中。 他眼睁睁瞧着沦落为人偶的玩家在斗篷里挣扎了下,费力地从中挣脱出来了。 兴许是因为手脚还没完全恢复,他挣扎的动作也透着几分新生儿学走路时的笨拙,上衣的衣角被蹭得往上卷,露出一截纤细的腰。 比鲜红更加刺目的白。 系统用力闭了闭眼,那抹雪一样的白却还存在于他眼前,仿佛他伸手,便能将那抹白…… 搂住。 然后细细地亲吻、吮吸。 因为玩家信任他,他说不定可以肆无忌惮地剥去那层外衣,切切实实地触碰到平日都被藏得极好的肌肤。 那触感会是怎样的呢。 像是绵软的豆腐,又像是浅浅的积雪,又或许,是絮状的云。 那肌肤上会开出殷红的痕迹,犹如雪地上凋零的残梅。不止是后腰处雪白的肌肤,他身上其他地方也会被弄出红痕。 009早在第一个副本时,便曾窥见过一点。 ……淡淡的粉色。 和晏栖被吻得动情的模样一样,他一身雪白的肌肤都会被蒸腾出淡淡的粉,那股媚色是从他肌理深沉透出来的。 也是无法抹去的。 漆黑一片的系统空间都因着009离经叛道的想法骤然摇晃起来,硕大的警告框骤然从黑暗中跳出来,严严实实封住了他的眼球,制止他继续往下看。 视线是被遮挡了,但那小片雪白的肌肤却死死烙印在系统的记忆数据中,无法抹去。 晏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在心内喊系统。 这个副本里他无法说话,便格外喜欢在心里喊系统,多余的话全说给系统听了。 熟悉的沉默,晏栖早已习以为常,试了试手脚,发觉意识又回到了身躯内,登时放心了。 他真的害怕变成一具不能说话不能动的人偶。 如果真失去意识,他便永远也无法从这个副本里出去了。 晏栖想着这个可怕的后果,禁不住哆嗦了下。 房间外的夕阳光透过白蒙蒙的窗纸,洒在石转地板上,极微弱的一缕,晏栖的视线被这一缕黯淡的日光吸引,下意识伸手想去捕光。 在靠近光的前一刻,他想起人偶身体的特性,及时停了下来。 下一瞬,那抹光随着下沉的夕阳消逝。 耳畔忽地传来一道极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人在敲窗般,发愣的晏栖下意识回头。 视野内,似是有谁从外拉开了他的窗户。 旋即,一支雪白的玫瑰从窗缝内递了进来,被小心地放在了他的窗棂上。!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63 章 沉默的守门人(7) 晏栖的目光骤然顿住。 周遭天色暗沉,唯独推开的窗缝透进一缕昳丽的幻梦似的光,那一支雪白的玫瑰盛着光,映亮了这间暗沉沉的房间。 昨天晚上他回房时,似乎也有这样一支白玫瑰出现在窗棂上。 晏栖想着,忽然意识到这玫瑰是刚刚被放上来的,也就意味着放花的人还没走。 他想也不想立即起身,用力将窗户推开了。 窗外站着个少年,约莫十七八的年龄,生得很好,高眉深目,黑发黑衣。少年似是没想到房间的主人在里面,身子骤然僵硬,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好半晌,他愣愣地抬头对上晏栖的视线。 晏栖也是一愣,他用口型问道:‘昨天的花也是你送我的?’ 被抓包的少年呆愣愣地看着他,脸上是淡淡的疑惑,显然是看不懂。 晏栖示意他别走,起身回屋去找纸笔,他再回到窗前时,那少年仍旧在,只是换了个姿势,颇为拘谨地站在他窗前,眼睛一点也不敢乱看,直直地盯着地面深褐的土壤。 过了许久,才有一张写满字的纸条被递到他眼前。 ‘昨天的花也是你送给我的吗?’ 少年望着纸上端方的字,又抬头悄悄地飞快地瞄了一眼晏栖,藏在黑发里的耳尖倏地红了。 他点头。 动作是极轻微的,连呼吸也不敢大声,像是生怕动作大了些便会惊扰到眼前漂亮得不似人类的青年。 那张纸被抽了回去,再回来时上头添了新的问句。 ‘为什么要送我花?’ 晏栖对收到陌生少年送的花这件事没什么抵抗,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花的品种,他在小镇找线索时分明瞧见了到处都是花店,这里的时节与外面不同,什么季节的花都有开。 副本里有这么多种花,为什么偏偏是白玫瑰? 少年指腹摩挲了下纸上的字,好像透过这张薄薄的字去触碰眼前的青年,他这一下有些用力,纸张被他攥得透出些许折痕,他余光瞥到字迹也跟着纸皱了起来,登时有些荒地松开了手,用力抚平白纸。 “因为觉得你会喜欢……”他说。 晏栖听得耳朵有些发痒,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带着这个年龄会有的少年感,偏生又多了几分磁性。 少年紧随其后问道:“你喜欢吗?” 他双眼明亮,里头满是期待。 晏栖倏忽一顿,一时间不知该回答什么,他有些拿不准面前人的身份,是关键性的npc还是普通npc,这支玫瑰又是否和关键线索挂钩。 更何况,他真的很在意这朵花的品种。 白玫瑰…… 他短暂的停顿落入少年眼中,少年眼神带上些失落,活像不被人喜欢的小狗,高昂起的头都垂了下去,“你不喜欢吗……” 晏栖迟疑着摇了下头,又点了下头。 陌生少年的目光跟着他的动作倏地一亮,又慢慢黯淡下 去。 一张纸被推到他眼前:‘玫瑰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它代表的意思很严肃,只有对真心喜欢的人或者自己的爱人才能送这样的花,很抱歉,但你的花我不能收。’ “为什么?” “我是真心的呀……” ——他是真心喜欢眼前的青年,从刚看见对方时就喜欢了。 为什么不能送青年花,少年忍不住想。 少年抬眸,晏栖清晰看见了他那双微微濡湿的眼,他被这双眼盯着,忍不住在心底轻轻抽了口气。 ……真的像条小狗。 他对毛绒绒的小动物一点抵抗能力也没有,对小动物一样的人也没什么抵抗力,这双眼总让他想起在补充剧情里看到的黑犬方块的眼睛。 同样的漆黑、同样的湿漉漉。 晏栖破天荒地迟疑了下,握住花杆的指尖微微发着烫,被这双眼盯得差点控制不住点头。 ‘你拿走吧,我真的不能要。’他闭了闭眼,狠心将花塞回少年手中。 少年握着那支玫瑰,安静地低垂下眉眼。 原来不喜欢啊…… 不喜欢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背起手,在晏栖看不见的地方,指尖发了狠地攥紧了雪白的花,用力的、一点点将花瓣揉碎了,带着香气的花汁浸湿他苍白的指腹,花瓣带着一身被蹂躏出的折痕、破碎着坠入肮脏的土壤里头。 他仍旧垂着头,背着的手连动作都是漫不经心的。 “不可以收花的话,哥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少年再抬头时,眼里都带上了淡淡的祈求。 晏栖呼吸又是微顿,对这样无害的眼神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只是个名字而已……说了好像也没什么事。 他于是将名字写在纸上递了过去,少年接过他的名字,漆黑的眸底骤然升腾起光亮,方才还低垂的眉眼微微上扬,溢出的都是狗狗似的雀跃,毫不掩饰地高兴着。 “晏栖……”他喃喃着,将这个看起来哪哪都顺眼极了的名字记住了,“晏栖!” “哥哥的名字很好听,我喜欢这个名字!” 少年漆黑的眼格外明亮,如果他背后有尾巴,此刻一定摇晃得飞快。 “哥哥……”他还想说些什么,忽地有敲门声响起,晏栖下意识回头。 费林低沉的嗓音透过门板。 “小栖,醒了吗?” 晏栖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莫名有些心慌,有种被丈夫抓住和外人的诡异感,他下意识捂住了心脏的位置,想让窗外的人先离开,然而刚一转头,他便愣住了。 窗外的少年悄无声息离开了。 土地上还残留着他的脚印,有雪白的一点从中露出些痕迹,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下一瞬,房门被费林推开。 费林的目光在屋内搜寻几秒,而后落在了坐在窗前的青年身上。 “小栖已经醒了?” 他无比自然地伸手关了窗、抱起晏栖,“窗边风大,小栖上次不是和我说吹久了感觉身体不是很舒服吗?” 晏栖乖乖靠在他怀中,用眼神问人偶师忙完了吗。 他还穿着那件纯黑的斗篷,本就白皙的小脸在斗篷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雪白,费林眼神微顿,心脏好像被羽毛轻飘飘地拭了过去。 他亲亲晏栖的鼻尖,“还差一些,但我想这会小栖已经醒了,一个人待着会闷,所以就过来陪你了。” “最近这段时间我都很忙,没能好好陪在小栖身边。”费林面上露出一种类似惋惜的神色。 晏栖被他放在了床上,顺着他的话在他手心写:‘费林在忙什么?’ “无聊的事。”他说,“任何事情都比不过小栖重要,小栖才是最重要的。” 晏栖哑然。 他的本意是借着这个话题打探人偶师的心意,毕竟这次他的支线任务是完成人偶师的心愿,谁料对方说出口的话…… “小栖想知道我在忙什么?”似是察觉到他有些低落的情绪,费林敏锐道。 晏栖心里一紧,忙点了下头。 “那些外乡人带来的人偶就在工作室里头放着,照片也在一并送来了,早些弄完,庆典后我便可以放下心来专心陪着小栖。” “左右不过是群执念于生命这种虚妄东西的人。——既然他们想要,又给得起我要的代价,帮帮也无妨。” 费林的嗓音带着冷意,在说起与晏栖无关的人时,他眼里的情绪便迅速褪去,几乎是面无表情地述说着。 他的态度也是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那人人都想要的、追捧与信仰的东西,在他这里不过是路边的野草、脚下的废土。 他根本不在乎、也不觉得生命是多值得赞颂的东西,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拥有着非人的力量,可以让寿命短暂的人类变得……不死不灭。 晏栖从他近乎漠然的态度里领悟到一件事: 人偶师没有信仰。 小镇居民全都信奉生命,谈起生命,神情里的狂热藏也藏不住,人偶师却神色淡淡。 他根本不信仰生命,那他的心愿应当也与生命无关。 晏栖悄悄把最初猜测的候选答案划去,转念又奇怪地想,为什么人偶师为旁人延长寿命,他想要的代价又是什么? 他不禁有些担忧安溪一行人。 能和生命作兑换,代价可想而知有多贵重。 晏栖放松了抓着费林手臂的手,没再说什么。 这一晚,他仍旧是在固定的时间开始犯困,浓浓的困意席卷上来时,他特意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发现正好是午夜子时,他让系统帮忙记下时间,旋即便再也抵挡不住沉重的眼皮,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晏栖恍惚感觉到搂住他的手臂抽离开,费林似乎是从床上起身了。 察觉到这一点,晏栖迷迷瞪瞪的思绪骤然清醒,死死掐了把大腿内侧来抵抗困意。 费林去开门了。 “什么事?” 门外的人压低了声音,“费先生,治安官在巡逻时发现有人试图闯进教堂,那个人逃得很快,没看清穿着打扮,但应该是个身形瘦弱的男性或女性。” 费林微侧着头,目光落到沉睡的小人偶身上,轻轻蹙了下眉。 禀报的人很有眼色,声音压得更低,生怕将床上的人吵醒。 “虽然没看清是谁,但我们都猜——” “那是个不守规矩的外乡人。”他说,声音里透着股狠劲儿L,“毕竟,只有这些不守规矩的外乡人会在庆典前试图潜入教堂,我们这儿L的人可都是一等一地守规矩。” “治安官让我来问您的意思,那人是打算从后院翻进去的。” 费林似乎说了什么,晏栖没能听清,他的声音太低了。 紧接着,关门声传来。 装了半晌的晏栖骤然睁眼,从床上缓缓坐起身,目光落到合拢的门上。 ——人偶师在半夜出门去做什么?!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64 章 沉默的守门人(8) 晏栖存了满心的疑惑,翻身下床,悄悄将房门推开一条缝隙,心里犹豫着。 【系统先生,我要跟上去看看吗?】他问,【看人偶师离开的方向,他应该是去教堂。】 教堂里藏着什么? 为什么不允许进入,甚至夜间还派人严加看管? 门外月色皎洁,费林已经彻底离开了,走廊上一个人也看不见,人偶师喜静,是以宅子里伺候的佣人并不算多,到了夜间,宅子里更是空无一人。 漆黑的夜色仿佛食人的野兽张开的嘴,晏栖后颈一凉,这点微弱的凉意顺着他的脖颈一路蔓延至空荡荡的心脏。 啪嗒。 有轻微的碰撞声自身后传来,晏栖骤然一惊,回过头去才发现是夜风将未关上的窗吹上了。 可他为什么觉得有人在看他? 那视线并不是单一地从某个反向朝他看来的,而是…… 从四面八方。 不知名的存在隐没于夜色中,无数双眼睛投射出无数的视线,每一只眼睛都紧紧地盯着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旦青年踏出房门。 一步踏错…… ——他便会骤然落入那铺天盖地的陷阱里。 犹豫再二,晏栖回到了床上,【人偶师已经走远了,现在出去也追不上他,而且……】、 他那点小动物似的直觉拼了命地告诉他,今晚不适合出门。 黑暗中,似乎有不知名的东西饱含失望地喟叹了声。 晏栖侧躺着等了许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费林悄无声息搂住小人偶的腰,将他拥入怀中。 他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在费林掌心写:‘怎么了?’ “吵到小栖了?”他问,“临时有些事出去了一趟,和小栖无关。” 费林道:“睡吧。——你该好好休息才对。” 低沉的嗓音流淌在无边夜色中,同月光一般的冷。 温热的掌心覆上晏栖眼皮,他被深深拥入人偶师的怀抱,额头抵上对方坚硬的胸膛。 鼻腔中满是费林身上的香气,若有似无,但这香气中却掺杂进了一丝别的气味。 晏栖用昏沉的脑子费力地分辨了半晌,猛地意识到…… 多的气味是血。 这味道很淡,几乎是在他发现时便悄然弥散。 ……费林刚才去做了什么? 他身上为什么会沾染到血腥味,又有人死了吗? 晏栖这晚没能睡得安稳,临近天亮时,他做了个浑身浴血的梦,醒来后那腥味好像还萦绕在他鼻尖,骇得他头皮发麻。早晨,求得人偶师的同意后,他出门去找安溪一行人。 “是,昨晚靠近教堂的是我。”安溪压低了声音,面色发沉,“我原本以为有道具在手不会被发现。” 但小镇居民的警惕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刚靠近教堂外围的 墙,安溪便被不知从哪儿来的治安官和小镇居民发现了,如果不是她跑得快,说不准真的会被当场抓住。 而下场,自然是和之前那个矮小男人一样。 ——会死。 晏栖猛地哆嗦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如果昨晚他跟上去,下场也会只这两个字。 “你说人偶师出去了,你知道他去了哪儿吗?”安溪问。 晏栖轻轻摇头,‘我没跟上去……’ “你担心是陷阱?”红发问,“倒也有可能。” 她的目光落到晏栖漂亮得晃眼的脸蛋上,再出口的话避开了另外几人,声音压得很低。 “……你太吸引npc了。”她说,挑了一个格外含蓄的词,“最好还是再警惕一些,我们现在是队友,不要贸贸然一个人冒险,尤其是在这个副本。” 晏栖神色透出几分微微的愣怔,下意识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不远处。 送他前来的佣人npc一言不发地等候在那。 昨天的事让人偶师格外生气,今天晏栖再提出想出门时便难了许多,好在最后他答应了,但同时也提出了几点要求:缩减出门的时间,不能离开佣人视线。 以及,到达规定的时间之前晏栖必须回家。 如果没能及时回来,费林还会像之前一样……出来寻他。 晏栖看着那名沉默不语的佣人,心头莫名生出淡淡的烦躁和焦急。 说是看护,实则是监视。 因着这名npc的存在,几人说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讲到敏感话题时都是写在纸上的。 这个副本太特殊,晏栖的身份注定了他没有办法在小镇自由活动,他必须,也只能依靠队友,所以他将想到的、猜到的线索悉数告诉了队友。 “昨天晚上虽然惊险,但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安溪忽然道:“我在教堂里看见了神父,他当时跪在神像前祷告。”她顿了顿,眼神里浮出淡淡的疑惑,“什么样的神父会在半夜祷告?” 晏栖心里骤然跳出一个答案: ……信仰不纯的人。 出门的时间被严重缩减,几乎是疑惑刚被抛出,监视的npc便朝晏栖走来,众人顿时截住话头,生怕被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佣人弯腰,同时伸出一只手臂,毕恭毕敬道:“晏先生,您该回去了。” 这也太快了。 晏栖咬了咬唇,有信心想拖延,对上npc毫无生机的眼时,他冒头的那点小心思又都一一焉了,搭上npc被衣服覆盖的手臂借力站起来。 费林仍然在工作室内,听见马车声也没从里面出来。 送晏栖回来的佣人目送他进门后便离开了,偌大的宅院内只剩下他一人,晏栖盯着大门合拢,忽然发现这是一个绝佳的探查人偶师住宅的机会。 费林没有禁止他在住宅里到处走动,他的活动范围很自由,——也就是说,只要不出住宅,他可以在任何地方活动。 晏栖一间房一间房地摸索着,从二楼走到一楼,推开一楼第一间房的大门,他动作骤然顿住,面色古怪地往门外看了看,确定上面没有挂什么牌子,又疑惑地踏进了房内。 【系统先生,这里……好多女孩子的衣服啊。】他喃喃道。 这间屋子充当了衣帽间的作用,偌大的房间被各式各样的裙子填得满满当当。晏栖站在衣服堆里,随手从身旁拿了一件浅白色底、上绣金线的旗袍下来,裙子是收腰的设计,裙长大约到膝盖,入手的触感尽显绸缎的柔软,手抚摸在衣服的面料上,好像骤然陷到了绵软的云层里头,款式与料子都是一等一的贵气。 【这里有住女性吗?】晏栖满脑袋问号。 他不太熟练地操纵着身子,耐心地一件件查看了这些衣服的尺寸,发觉都是同一个大小。 系统应声朝他看去。 青年白皙的、青葱一样的手指在衣服堆里翻找着,指尖晕出不规则的浅粉与绯红,竟比那华美的长裙还要吸引人。他的手腕也是雪白的,肤色比手背上还要白一些,纤细的手腕上骨节微凸,细细一截腕子,玲珑得很。 009盯着那截手腕许久,而后才去看满屋子的女装。 他比天真无知的小漂亮要聪明,打眼一看便知道这些衣服都是定做的,胸口处并不是平常的设计,甚至极为反常地收紧了。 就好像,即将穿上裙子的人胸口处一片平坦。 【……】 系统蓦地掀起眼皮,骤然意识到这些衣服都是给谁穿的。 ……给眼前天真的青年。 衣服的主人显然还没发现这一点,兀自在衣服堆里找了半晌,没能发现这里头藏着线索,带着一头雾水满脸失望地离开了。 系统眼尖,瞥到了角落里几件被藏得很深、款式也更惹火的。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数据化的身体胸膛狠狠颤动。。 【系统先生?】晏栖听见了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忙问:【你是想说什么吗?】 【……提醒玩家,副本bss是比npc更危险的存在。】 【玩家应该,】系统顿了下,无视空间内跳出的警告,【离bss远一些。】 【再远一些。】 否则,会被充满坏心思的bss带到衣服深处,再也无法从这金银堆里出去的呀。 青年的皮肤这样白,穿上那几件黑红的衣服…… 裙子短到无法盖住嫩生生的大腿/根,甚至能想象出细腻的肤肉被过膝袜勒挤出薄红的痕,好像一抹即将融化的堆雪。 【……】系统猛地闭上眼。 【哦哦,】晏栖听话地点头,【我知道啦!】 他当然想离bss远一些…… 谁让他的身份偏偏是和bss同床共枕的妻子。 晏栖快郁闷死了,甚至不知道用这个身份该怎么逃出人偶镇。 楼梯附近有扇极隐蔽的门,晏栖注意到这里,探出身子看了下,发现那是通往阁楼的门,旋即想也不想将手搭了上去,想去阁楼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正要推门,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 等他将视线投过去时,只来得及瞥见地上新鲜的、沾了泥土的脚印。 【有谁从庭院过来了。】他道,【我想跟过去看看。】 不等系统给出回应,晏栖便做了决定,目光往雕花长廊外看去。傍晚时分,天色已然暗沉下去,那点微弱的日光被收敛进云层后头,只能依稀窥见些许痕迹。 他顺着脚印一路走到后院,在满庭院盛开的花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上次送花的少年。 听见脚步声,少年回头,满脸生人勿进的冷色,这抹冰冷的情绪在看清是谁时骤然消散,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唤道。 “哥哥!” 晏栖骤然恍惚一瞬。 ……好像。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以为站在他面前的是画家墨徊。! 第 65 章 沉默的守门人(9) 两人的年纪相差不大,都是十八九的少年,又都外貌俊朗、气质干净,神情、身形也都是相似的。更甚至,连眉眼也沾了几分微妙的、不好辨别的相似。 乍一看几乎分辨不出是谁。 但仔细看,却又能轻易将他们分出来,晏栖想。 墨徊身上没有少年感,他本就非人,身形虽然会变化,但始终不变得是非人的本质,双眼仿佛不化的冰川,里头空茫茫的没有一点情绪。 眼前人却不同,光站着便有充满生命力的少年感朝晏栖扑面而来。 看清是他,少年面上冷冰冰的警惕骤然春风化水,克制不住地朝他走了两步,在即将碰到他时又停了下来。他的呼吸都微微屏住了,忽然意识到这次没有隔着讨厌的窗棂,想见的人就站在一步远的地方。 近在咫尺。 陌生少年漆黑的眸子蓦地亮了起来。 “哥哥……” 少年悄悄朝他挨近了些。 晏栖被这个称呼弄得有些恍惚,忍不住攥了攥指尖,开口想说话,忽然意识到面前人读不懂唇语,又在口袋里翻了下,空空如也,他出来得匆忙忘记带纸笔了。 “哥哥是有话想跟我说吗?”少年问道。 晏栖点头。 “哥哥没有带纸笔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少年瞳仁轻轻颤了下,忽地朝他伸出手,摊开掌心,“写在我手上吧!”他说,“我能认得出来哥哥写的是什么的。” 晏栖和费林交谈时便是这样,他也没多想,指尖落在平摊的掌心上。 ‘不要叫我哥哥,叫我晏栖就可以,你这样叫我我不太习惯。’ 他总觉得这两个字怪怪的,这个称呼也总让他想到…… 晏栖闭了闭眼,将画家冷淡的双眼从脑海中抹去。 “哥。” 少年却没按照他的话改口,兀自删减了个字,弯起双眼看向他,眼里盛满璨烂的光。 这个称呼比起叠字要好太多,晏栖没多计较,略一点头应下了,他捏着少年的一点衣袖,指尖复又开始写。晏栖微垂着头的模样太过认真,以至比他高出一截的少年只能看见他乌黑的发旋和雪白的自领口探出的脖颈,陌生少年瞥了几眼,耳尖倏地红了。 掌心的触感格外温软,像是有片云飘飘然坠落到他的手心上。 每一下触碰都好像透过肌肤触及灵魂,微弱的痒意让他没能控制住,喉结极轻地上下滑了一下,眸色微深。 ……好软。 少年目光往上抬了抬,看见了青年微微抿紧的、殷红的唇,还有被紧紧含住的那一滴欲滴的唇珠,倘若他能说话,那从这两片薄薄的唇瓣里吐出的气息也一定是芬芳的、摄人的。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哥哥……哥问我的名字?”陌生少年眼里是欣喜的光,他猛地垂下眼帘,眼睫将双目遮了大半,像是不好意思极了。 几秒后,晏栖才听见少年清朗的声音。 “——巫默。” 他说。 “静默的默。” ‘你住在这里吗?’晏栖将这个名字记住了,又写道。 巫默对他有问必答,“是,我暂时是住在这里的。” ‘你是镇上的居民吗?’ “我是。” 听见这一声,晏栖动作微顿,犹豫着要不要向眼前身份不明的npc问些线索。他的心思是真的藏不住,巫默轻而易举便看穿了他的想法,善解人意道:“哥是想问我问题吗?” 他笑着道:“我呀,知道哥哥忘记了很多事情。” 晏栖神色微讶,巫默又道:“哥很惊讶我为什么知道吗?这在镇上可不是个秘密,——不过我知道的可不知这些呢。” “哥哥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我和别人不一样。” 他说,被晏栖握住的手反过来,一把将晏栖握住了,那动作起先是试探的,见眼前人没有太多反抗的意思,便得寸进尺地将整个手腕都握住了。 巫默眼里都是细碎的亮光,自黑暗中缓缓升腾。 “我会对哥哥知无不言的。” 他的声音也满含眷恋,甜滋滋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和别人不一样的。” “不仅如此……” 晏栖愣怔着抬头,对上了他浓黑似墨的双眸。 巫默朝他一点点靠近,大抵是因为他的长相和姿势都太无害,晏栖少见地没有升起多少抵抗的心思,眼睁睁看着巫默凑到他面前,唇瓣一张一合,声音轻得好似呢喃。 他说: “——我还知道,你想离开这里。” 晏栖瞳孔骤然瞪大了,眼里的错愕和惊诧藏也藏不住,本就雪白的小脸在听见这句话后更像是霜打了的小白菜般,更白了几分。 巫默为什么会知道?!! 如果他将这件事告诉人偶师和治安官,那…… 晏栖想也不想摇头否认,慌乱中,他抽出被平握住的手。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哥哥。”巫默制住他摇头的动作,无比认真道:“哥可以试着相信我。” “我知道的东西可比哥想象中多得多。” “哥的想法,我都知道,你不喜欢这里,甚至厌恶这里,只想离开这里。” “只要哥哥开口,我总会想尽办法帮你的。” 巫默话音蓦地已转,双眼里甚至带上了几分不被相信的委屈,小小声道:“哥怎么可以怀疑我……我明明一直都站在哥这边。” 晏栖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垂下脑袋的少年,【系统先生,我听他的意思,他之前就认识我?】 他将这个猜测说了出来,便见巫默双眸蓦地一亮,耷拉下的大狗尾巴又飞速摇晃起来。 “哥哥记起来了!” 他说着,脑袋凑到了晏栖面前,满脸都是明晃晃的期待,“哥记起我了 吗记起我了吗?!!” 晏栖被他晃得有些头晕,忙叫了停,示意他伸出手心:‘我们很熟吗?’ ㈡七彩胖鹦鹉的作品《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他同时在心里问了系统,对方给出的回答是无可奉告。 巫默的目光从他皙白的指尖上移,面上的笑淡了淡,“哥现在记不起来也没关系的。” 他说:“真要算起来的话,哥其实是第一次真的和我见面。” 他曾经见过很多次晏栖。 ……在对方不曾知晓也未曾发现时。 那目光从黑暗中投射出来,从四面八方落到眼前白雪似的青年身上。 那目光无处不在。 “没关系,”他说,声音显得格外低沉,像是落日时分旖旎的天色般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缱绻,“就算哥不记得我、不认识我,我也总是会站在你这边的,无论哥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帮你逃离费林身边、逃出这座小镇,只要哥哥开心,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哥想知道这镇子的秘密吗?”巫默问。 晏栖此刻坐在庭院旁的长廊下,面前的少年蹲在他身前,一只手试探性地搭在了他的膝盖上,像只调皮却忠实的狗狗。 晏栖微低下头,对上眼前人的双眸,有些出神。 眼前的少年有双漆黑的、浓黑似墨的眸子,——以往,这种浓厚的、仿佛永远也无法化开的色泽只会教他生出恐惧,但他此刻望着巫默,心里却格外平静,甚至默许了对方搭上来的手。 墨眸中仿佛凝聚出了旋涡。 只消看上一眼,他便会被卷进去…… 粉身碎骨。 晏栖思绪有短暂的空白,他定定地看着眼前人,周遭风声骤消,整个世界都好似在此刻缄默起来,极轻地冰柱了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 晏栖鬼使神差般,红唇微张,做了个简单到一看便能懂的口型。 巫默看懂了,他于是笑了。 “哥明天白天可以在镇上四处走走,和那些你或许不记得的居民多接触接触。”他说,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愉悦,“镇上所有的居民,——他们都是同类呢。” 晏栖眼睫用力颤了下,隐约察觉到巫默的话蕴含了极大的信息量,但他暂时无法分辨其中的含义。 巫默往长廊外看了眼,暮霭沉沉,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彻底暗了下来,他抿了下唇,眼里有不虞一闪而过,“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他不太高兴地低下头,神色不满极了。 “我不能陪在哥身边太久……”他后头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晏栖没能听清。 系统却听得一清一楚。 他说得分明是——会被讨厌的东西发现。 晏栖眼前忽地一黑,巫默趁其不备凑上来飞快抱了他一下,快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得逞的少年满面笑意,“哥,明天见!” 晏栖有些晕乎乎的,直到坐在了房间里才猛地回神,惊觉他居然又在npc面前放松警惕,甚至还暴露了真实想法,后知后觉的晏栖苦恼地咬紧了下唇,【系统先生,我好像又贸贸然相信了npc……】 【但巫默看起来和我关系颇深,说不准能通过他知道些什么。】 系统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晏栖自言自语圆上了逻辑,甚至无暇去想他对巫默这股天然的信任从何而来。 他换下白天的衣服时,无意间在口袋里碰到了什么,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朵雪白的玫瑰,想到巫默临走前抱他的那一下,晏栖登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当即就想处理掉这朵花。 这朵玫瑰自然是不能让费林看见的。 ——他现在的身份毕竟是人偶师深爱的妻子。 深爱的妻子瞒着丈夫收下了别的男人送的玫瑰,怎么想,都不是件会让人高兴的事。 【直接扔掉吗?】心里的话刚出口,他便觉出不妥,直觉让他下不去手,好像一旦扔掉了,便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发生。 他谨慎地想了又想,最终将这朵雪白的玫瑰放进了不常用的抽屉里,又刻意地往深处推了推。晏栖关上抽屉,余光中有什么纸片似的东西自空中落下,骤然跌入冷冰冰的地面。 ——那是张半个掌心大的黑白相片,被裹进抽屉的夹层里,被他用力关上抽屉的动作震得飘飘然落了下来。 晏栖弯腰去捡,指尖触碰到相片的同一时间,他也看清了那上面是什么,动作霎时顿住。 ……相片上是他。! 第 66 章 沉默的守门人(10) 晏栖指尖微顿。 相片上的青年正坐在扶手宽大的乌木椅上,乌发雪肤,黑白分明的眸直直看向镜头,唇角微勾,分明没多少笑意,却因着那昳丽的眉眼而显得格外耀眼。青年背后是高而深的宅院,唯他身形纤细,是整张照片里唯一的亮色。 乍一看,像是东方传说里被拘住的艳鬼。 这张相片……他完全没有印象。晏栖对这个副本是完全陌生的,他没有一点记忆,为数不多的信息都是系统和副本介绍透露的。 【系统先生,这张相片给我的感觉好怪。】晏栖在心底喃喃道。 他将那张相片举到顶灯下,透过光影认认真真地端详着,越看,他心里便越发觉得怪异。 可他竟说不清这股怪异感从何而来。 晏栖下意识捂上空荡荡的心口,将相片又藏回抽屉深处,目光往窗外瞥了眼,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去。 人偶师还在工作室内。 晏栖起身,打算去工作室看看,他刚屈起手指要敲门,房门便吱呀一声往后打开一条缝,里头微弱昏黄的灯光透过这条缝洒出来,静悄悄落在离他双脚不到毫厘的地面上。 门没锁,意识到这一点,他在心底轻轻抽了口气。 费林说过让他不要随意进工作室,可想离开人偶镇得找到钥匙,其他地方他都看过了,目前最可疑的…… 只有这间工作室。 晏栖心一横,径直走了进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费林并不在里头。 晏栖一眼看到那张宽大的工作台,上头是几乎就要完成的面具。他收回视线,余光不经意瞥到影影绰绰的身影,下意识看去——那是房内排放得整整齐齐的空白人偶。 他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走近了,目光游走在空白人偶身上,这些人偶做工很好,连接手脚的地方缝线整齐、针脚漂亮,乍一看几乎和真人相差不多,可一旦将目光移到脸上,便会瞬间诞生出一股惊悚,那本该是脸的地方像是被层层叠叠的厚布死死蒙上了,只从布料外透出凹陷的五官形状。 这些人偶的身形和真人差不多,盯着看久了,晏栖几乎要觉得人偶里藏着一具真人。 ……一具真人的尸体。 他被这个想法弄得后背发凉,匆忙移开视线,走到桌前去看费林即将完成的面具。 只一眼便让他再度头皮发麻起来。 面具上是个中年男人,双眼瞪得大大的,晏栖猝不及防对上这双眼,惊得浑身汗毛乍起。费林的画工格外好,眉眼都真实得吓人,真实得像一副从活人脸上生生剥下来的□□。 晏栖越看这张脸越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他索性换了个方向,绕到桌子前,对上面具上的人脸。 ……不对。 晏栖在心底低声道,他忽然站起身,换到桌子侧面。 他再一次和人脸上的双眼对视上。 晏栖骤然掐紧了掌 心,突然明白了这股不对劲从何而来。 ——面具明明是平放在桌子上的,他换了好几个视角,却总能和那双眼睛对视。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那双眼睛也在盯着他看。 晏栖呼吸骤然一窒,小腿肚狠狠抽了一下,他纤薄的肩用力地颤抖,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指尖一阵发酸发麻。 面具上的这张脸是活的。 意识到这一点,晏栖无声尖叫了声,猛地往后退,后背骤然撞上什么,巨大的倒地声响起,他惊慌失措地回头,这才发现被他撞倒的不是别的,而是等人高的人偶。 脚踝被什么东西轻轻划过,晏栖浑身触电般用力哆嗦了下,慌乱撤开。 视野内的东西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蛇或鬼手。 而是人偶苍白的指尖。 “……” 晏栖胸膛剧烈起伏了好几下,被吓得胸口闷闷的,耳边是巨大到几乎将他淹没的嗡鸣声,在这嗡鸣声中忽地掺入些别的声响。 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呼吸声。 晏栖目光呆愣愣的,满室寂静,只余下他的呼吸声,急促且不稳,充满惊吓过后的恐慌。 可在这道呼吸声中,又溢出了另一道呼吸。 清浅的。 平稳的。 ……不属于他的。 那声音被满室死寂衬得愈发大了,晏栖寻着这模糊的声音,不可置信地看向人偶。 他终于发现这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了。 是人偶在呼吸。 晏栖面色骤然一白,瘫软着跌落在地,身子颤巍巍地哆嗦起来,像是暴风中的蝴蝶,柔弱的翅膀甚至来不及撑开便被吹裂。 恐惧争先恐后涌上心头,晏栖眼眶里飞速聚集起泪珠,哆嗦着手脚爬起身,想逃离这间恐怖的工作室,然而房门不知何时被带上了,他哆嗦着双手去攥门把,拼了命地往下压。 刚才摔了一下,痛感一阵阵传上来,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恍惚有种被抓住的窒息感。 晏栖要哭了。 【打不开……怎么会打不开?!!!】 房门似乎被他无意间上了锁,无论他怎么用力下压,也没办法将这扇门打开。 明明进来的时候还没上锁的……怎么会这样?!! 后颈忽地一凉,像是有什么人正贴在他后背上,朝他领口吹气。 晏栖悚然,动作骤然停住,僵着身子微微侧了下头,有清浅的呼吸声传入他耳畔,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那无脸的人偶贴在和他没有一丝缝隙的背上,没有五官的头凑在他后颈处无声地呼吸着。 晏栖想,他们之间一定贴得很近、很近。 否则,他怎么会听见这么清楚的吐息声? 粘腻、冰冷。 一点也不像人类的吐息。 晏栖心底惊声尖叫,发疯似的用力推门,然而面前的门纹丝不动,彻底 隔绝了他妄想逃离的念头,他没法打开这扇门,也没法逃出去,意识到这一点,他浑身的力气都在此时泄了个干净,泪珠骤然脱离眼眶,双腿一软,绵软的身子控制不住下滑。 他不想死…… ——眼前的房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了。 一双漆黑的、笔直的裤腿骤然闯入晏栖低垂的视野。 他瘫坐着,在无尽的恐惧中抬头。 然后,他对上了人偶师费林面无表情的脸。 小人偶真的怕极了,巴掌大的小脸上遍布泪痕,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顺着他尖尖的下颔滑落,眼尾湿红,羽睫湿透,几根乌黑的发被泪濡湿,紧紧贴在他苍白的侧颊,让他显得那样凌乱、那样无助。 青年丰润的唇被咬得破碎,甚至有血珠从中渗出,将他惨白的唇染得格外艳丽。 这张漂亮得像艳鬼的面上布满恐惧,凄惨的双目却在看见费林的第一时间亮了起来,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他伸出颤抖不止的指尖,艳色的唇无声地、喃喃地唤着npc的名字。 吓坏了的小人偶只能向未知的怪物祈求庇护。 他也只能向怪物求助。 费林伸手,晏栖身子一轻,被他轻而易举抱了起来,他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径直伸手搂住了费林的脖子,将头深深埋进他怀中,汲取着费林身上活人鲜活的气息。 他在这气息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湿热的气息在费林颈窝处蔓延,伴随着冰凉的泪。 费林垂下眼帘,墨色的眸被遮了大半,几秒后,他抬手,温热而滚烫的掌心轻抚小人偶的后背,无声安慰着。 晏栖死死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想说话,想问费林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在工作室里,也想说那些人偶活过来了,而他最想要的无疑是让费林带他离开这里。 他不要留下来,哪怕一秒。 “小栖?”费林的声音里是淡淡的困惑,“怎么哭了?” 晏栖不肯抬头,粉白的指节绞紧了,满心只想尽快离开。 “——不是说过,让小栖不要随便进来吗?” 人偶师声音淡淡。 晏栖那点小动物似的直觉飞快冒头,明明还哭得快喘不过来气了,却敏锐地从这一声问询里察觉出了些什么,他抬起被泪打湿得透彻的双眸,怯生生看向人偶师,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笨拙地同他比划着想要离开。 ……先离开这里。 离开之后他再和费林解释。 费林指尖摩挲着小人偶滑腻的后颈肌肤,循着他的心意问:“发生了什么,让小栖想离开这里?” 晏栖眼里是祈求。 在他目光注视下,费林薄唇轻启,低沉的嗓音淡漠又无情地拒绝了他一手创造出的小人偶的请求。 “不。” “小栖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乖乖 听我的话。” 他说着,修长的腿一步迈入工作室内,坐在了工作台后,晏栖眼里有惊恐浮出,拼了命地摇头抗拒。 “小栖说了,我们再出去,好么。” 晏栖呆愣愣地对上他的视线,只觉得这双眼前所未有的冰冷。 不…… 他不要在这里…… 费林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却还是带他进来了。 走投无路之下、误以为抓住的是救命稻草的晏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他抓住的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即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还能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 晏栖骤然想起了那张金色的保命卡。 他薄而瘦弱的身子哆嗦了下,眼睫都狠狠颤了一下,有泪珠顺着他的面颊滑落。 费林的视线寻着那滴湿润的泪。 晏栖凑近了,笨拙又生疏地将唇贴了上来,近乎讨好地吻着他。 抱着他的人呼吸轻轻一顿。 ——这几乎可以算是他第一次主动的亲吻。 晏栖刚察觉到这一点,身子便被人摆正了,强有力的手臂揽上他盈盈一握的腰,另一只手固定住他的后脑,略略退开了。 “睁眼。”费林勒令道。 晏栖无助地抓紧了衣服下摆,好半晌,他颤抖着睁开双眼,眼睫像被风雨湿润的蝶翼无助地轻颤,眼尾却漫开一片诱人的绯色。 “乖孩子。” 费林夸赞道。 下一秒,汹涌的、仿佛铺天盖地的吻朝晏栖席卷而来。!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67 章 沉默的守门人(11) 晏栖恍惚感觉他像只贪食的蜜蜂,被一步步引诱到晶莹剔透、深不见底的糖浆罐中,甜腻的气息争先恐后涌进他鼻腔,从脚踝开始一点点向上,逐渐淹没他的指尖、胸膛、下颔…… 分明是不需要呼吸的人偶,却恍惚生出了窒息感。 唇齿交错间,晏栖后腰抵上宽大的工作台,冰凉的桌面触着他的肌肤,教他轻轻抽了口气,上衣的衣角不知什么时候卷了上去,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 “专心。”费林低沉的嗓音贴着他耳畔响起。 话音落下,汹涌如潮水般的吻再次涌了上来,晏栖目之所及是费林深邃的墨眸,他的双手被桎梏,上身控制不住后仰,青涩的身体像张绷紧了的弓弦,几乎要软倒在工作台上,忆起台面上放着什么,晏栖眼里浮出恐慌,指尖游鱼般挣脱禁锢,下意识抓住眼前人的袖口。 晏栖迎着费林沉甸甸的视线,被吻得微肿的唇上,殷红的血色褪去,转瞬变得苍白。 ‘别……放开我……’他用口型颤抖着道。 他不想倒在桌面上,那上头的面具…… 是活的。 他害怕…… 晏栖煞白着小脸埋入费林怀中。 亲吻被打断,外界盛传脾气不好性格冷漠的人偶师npc却只是垂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怀中人的发旋,直到他的小人偶抬起那双漂亮的、布满雾气的双眸,柔顺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我们出去好不好?’ 小人偶小心翼翼地哀求着。 他的鼻尖红彤彤的、眼尾也红彤彤的,伏在他怀里发着轻微的抖,费林的掌心隔着衣服布料抚摸到青年纤细的微凸起的肩胛骨,像一只漂亮的、走投无路的蝴蝶,于狂风骤雨中落到了唯一的安稳处,无助地哆嗦着被雨淋湿的翅膀。 青年巴掌大的小脸湿漉漉的,唯独双眼黑白分明,被泪打湿得愈发透彻。 费林一眼望进他漆黑澄澈的眼底,里头干干净净,所有情绪一览无余。 察觉到他的停顿,晏栖绞紧了抓住他衣服的手指,将唇齿间萦绕了许久的、他羞于说出口的话无声说了出来: ‘——我爱你,费林。’ 费林呼吸微滞。 工作室内的空气也在这个瞬间骤然凝滞。 若有似无的心跳声与呼吸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窥伺视线,都在短暂的停顿后烟消云散。 晏栖怕得厉害,眼前一片雾蒙蒙的,教他无法看清人偶师的脸,也就无从分辨他的话是否有效。 下一瞬,身子骤然腾空,晏栖惊慌之于忙伸手搂住了费林的脖颈,顺势将脸埋进他肩窝处。 他被带离了这间毛骨悚然的工作室。 一直到走出去很远,晏栖才小心翼翼抬头,飞快瞄了一眼费林,从他的位置只能看见人偶师轮廓分明的下颔和喉结。 他这是……安全了? 晏栖被小心放置在那张柔软宽大的羽绒被上, 小心翼翼抬头,露出湿红的眼尾,无声诉说着他受到的惊吓和委屈。 ‘我想见你,但一直等不到你,到工作室门口敲门发现门没锁才会进去的。’他抓住费林抽离的手。 费林缄默着未置一词,垂着眼皮看晏栖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又在他写完后反手一握。 掌心滚烫。 晏栖甚至恍惚觉得灵魂也被这温度烫了下,有微弱的怪异感从他心头升起,这感觉突如其来,却在他心间留下了不浅的痕迹。 “我知道。”费林说,“是我出来晚了,抱歉。”人偶师的嗓音淡得像块薄冰,微末的凉意顺着他的话音落到晏栖耳畔,教他用力眨了眨眼,浓密的羽睫似蝶翼般抖动。 “等过了这段时间,小栖想去小镇上的哪里都可以。” 晏栖眼皮蓦地一跳。 费林不急不缓地道:“但在此之前,小栖听话些,好么。” 是问询的话,语气却平静淡漠得宛如通知。 晏栖表面听话地点点头,费林不知是对他此刻的顺从满意,还是对之前听见的那一声告白满意,微微勾了下唇角,俯身凑过来。 微凉的、羽毛般的吻落在晏栖额上。 像是错觉般,他竟然从这个吻中感受到了珍视,就好像,对于人偶师而言,他是一件需要时时刻刻捧在心上的、易碎的无价之宝。 人偶师现在心情似乎很不错,想到支线任务,晏栖犹豫再三,够到一旁的纸笔,刷刷写了张字条递过去。 【费林,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你。”费林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回答道。 晏栖动作微愣,耳根有些发烫,他偏过头避开费林仿佛要吃人般的目光,唇瓣嗫嚅几下,似是想说些什么。 【我是说,除我之外,费林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却没有完成的心愿?】 最后一句话才是晏栖想知道的。 他这两天在小镇上打探过了,人偶师和小镇居民相处不深,居民尊重敬畏甚至是惧怕费林,但却实在不了解费林。住宅里的佣人堪称神出鬼没,平时根本找不到人,想通过他们了解人偶师这条路也行不通。 似乎想要完成支线任务,只有接近费林本人。 费林垂下眼帘,目光一寸寸扫过白纸上的黑字。 “小栖好像……”他短暂地停顿了下,晏栖的心跟着高高悬了起来,几乎要以为是自己问得太直接,被费林发现了些什么,“很好奇我的事情。” 晏栖心虚得差点咬到舌尖,忙写道:【我这几天认真思考过了,我忘记的东西实在太多,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明明我们是彼此的爱人,但却只有费林知道我喜欢什么,也只有费林记得我们相爱的记忆,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记得你的喜好、你的习惯、你的所有……好多东西我都记不起来了,可我们是爱人,爱人间应该多了解一点彼此,不对吗?】 【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因为……我爱你。】 费林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句话上,他眼底似有浓烈的情绪翻涌,胸膛用力起伏了两下,倏地掀起眼皮看向晏栖,眸中闪烁着狼一样的幽光。 晏栖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要不是看到生命值增加的提示,他差点以为费林生气了。 下一瞬,他瞳孔骤然扩大。 这个吻只有最开始是猛烈的,接下来的过程似春雨般温和细腻,晏栖舌根被重重吮了下,头脑一阵育晕眩,费林抱得很紧,像是要将他完全揉进身体里。 他忍不住蹙紧眉,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掌心。 这个动作像是某种预兆,费林一根根分开他泛粉的指尖,手指强势地、不容拒绝地插/进他指缝中,同他十指相扣。 晏栖晕乎乎地想,费林似乎很喜欢这样牵着他的手。 上次来接他,还有上上次去祷告时,对方都是这样牵着他的。 他忍不住有些茫然,不明白费林为什么会突然间这么亢奋,难道是因为他写的话吗? 晏栖很快便没了多余的心神去想别的。 青年的身躯深深陷进了这柔软的羽绒被里头,他躺在深黑的床品上,裸/露在外的肌肤被衬得像生晕的珍珠。 惊人的白。 这样雪白的像粉面团子的一个人,偏生关节处泛着淡淡的粉,被吻得情绪激动,血色翻涌着浮在玉白的肌肤上,一股绯色自他眉眼升腾起来,他迷蒙着双眼被费林放开,如同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喘着气。 倒真像是吸人精气的艳鬼。 “小栖说的话,我很爱听。”费林道。 他一点点吻着晏栖的面颊,从昳丽的眉眼到尖细的下颔。 “如果小栖想知道我的心愿,我只有一个愿望。” 晏栖微微睁圆了眼,透过眼前那片湿润的、朦胧的水雾去看。 “——我的心愿是,希望小栖能够永远待在我身边。” “我有时候真希望小栖能是个不会动的人偶,只能被我搂在怀里,哪里也去不了,如果可以,我想将小栖藏起来,让小栖只能看到我、只能听到我……” “最好是让小栖……永远也无法离开我。” 费林用华丽低沉的音色诉说着爱语,那里头的爱意犹如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晏栖: 眼前非人的npc爱他。 晏栖像被泼了桶凉水般,从头顶凉到了脚后跟,亲昵时翻涌上来的热气在此刻退却,他得很用力地攥紧了掌心,才能不让身体在此时颤抖。 这些话传达出的只有一个意思—— 费林不允许晏栖离开他身边,更不会让晏栖离开人偶镇。 如果这就是费林的心愿,那么…… 晏栖默不作声闭上眼,有些焦躁地咬住了舌尖,直到尝到血腥味才麻木地松开牙齿。 那就意味着,他的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完全相反的。 他将无法逃离人偶镇。 夜深了,困意准时抵达,晏栖有所察觉般挣扎着想起身,却还是没能抵挡住汹涌而来的困意,沉沉睡去。 晏栖做了个弥漫着血腥气的梦,梦境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似乎是出口,他像天性逐光的小动物朝着光点奔过去,最终扑进了不知谁的怀中。这个怀抱有着很淡很淡的香气,像是松木堆叠的松散的雪,随时都可以能消融在风中,又像雨后盛开的花,淡得被雨冲散,更像是某种他说不出名字的颜料。 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唤他哥哥。 晏栖起初以为是画家,但随着那声音逼近,他发觉唤他的人是笑着的。 不是画家,是…… 晏栖张了张嘴,在他将名字说出口的前一秒,梦境骤然消散。 半梦半醒间,晏栖察觉到床上只有他一人。 费林不在。 在他睡着后,人偶师悄无声息离开了。!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68 章 沉默的守门人(12) 晏栖身旁空无一人,察觉到这一点时,他像骤然栽进雪堆般思绪清醒了不少。微凉的夜风顺着没关的窗外吹进来,像只冰凉的手若有似无触碰着晏栖的后颈,他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子微僵。 【系统先生,】晏栖愣愣的,【我记得费林睡觉之前好像把窗户关上了,是么?】他的声音里满是困惑。 晏栖困得很厉害,大脑一团浆糊,甚至想不起入睡之前发生的事。 耳畔是熟悉的缄默。 晏栖知道系统不会回答,把满心的疑问咽下去。 身侧的床铺是凉的,说明费林早就离开了,他又生出出门看看的想法,但那莫名而来的困意见风就长,几乎是拖拽着他陷入昏睡。 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经天亮了。 晏栖看向不远处的窗户,瞳孔微微一缩。 窗户又被关上了。 他在被子里无声攥紧了手,手心一片潮湿的汗。 晏栖基本可以确定,他这幅人偶的身体有问题,白天,他身子僵硬得厉害,无法在户外活动;傍晚,他才算真正活过来,可到了午夜固定的时间点,他又会昏厥,这么算下来,他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只有傍晚到午夜的短短几个小时。 人偶的设定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对副本的探索。 晏栖忍不住拧紧眉,雪白昳丽的脸上是困惑和不解,好像迷失的羔羊,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无助与迷茫。 系统默不作声看着,数据库轻轻颤了一下。 快到来不及被检测系统发现。 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过多的发声权限。这很奇怪,似乎只有在面对晏栖时,检测系统才会这么尽职尽责,甚至……尽责的过了头。 晏栖这个早上没见到费林,他问送他出门的佣人,对方只说费林一早就出门了,似乎是有事,走之前还交代了让他早些回家。 晏栖心里升起淡淡的怪异感,他压下心头的不安,出门去见安溪,把昨夜人偶师又出门的事说了。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红发道:“昨天晚上我们没人出门。” “是,前天晚上贸贸然出门被发现,后果比我们预料的还要大,昨天夜间巡逻的人比之前翻了一倍,尤其是我们住处附近,想偷偷溜出去不容易。”安溪顿了顿。 “他们看我们看得很紧。” 那种紧张的程度超出了对外乡人的厌恶和排斥。 红发接上她的话,“我听说治安官后面还有一位上司,但具体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位都不知道。这位上司在小镇待的时间长达二十年,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 “他、神父、人偶师,还有……”红发说了几个居民的名字,都是镇上比较出名的npc居民,“这些人大约就是最早一批来到镇上的人。” “这几天晚上都会有人来敲门。” 剩下的两名玩家的身份是夫妻,发言的是其中抽到健康身份牌的妻子,“我没开门, 敲门持续时间是二点左右到四点,我不确定目的是为了让我们开门还是确保我们是否在房间里。” 安溪问:“你呢晏栖,你在npc的屋子里有发现什么吗?” 聚精会神听着的晏栖动作微顿,把巫默透露给他的线索简单说了,却没透露巫默的存在。他写着,想了下又把面具的事加上去了。 ‘……面具是活的,人偶也是。’ 安溪极轻极轻地蹙了下眉,“这个副本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一个将死之人和一个正常人的搭配,听起来多奇怪,想要延长寿命必定要付出代价,可我们进入副本已经第四天了,人偶师始终没有透露一点关于‘代价’的口风。” “这不正常,副本的目的不是为了让玩家死,不会一点线索都不透露给玩家,但现实却是我们知道的东西少之又少,能找到的线索寥寥无几。最重要的关键线索也迟迟没有冒头。” 对啊。 费林一直没有告诉玩家延长寿命的代价是什么。 晏栖微愣,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应付费林和找线索上,再加上特殊的身份,这段时间他完全把副本介绍里说的‘代价’抛之脑后。 经安溪这么提醒,他才猛地想起这件事。 现在是进副本的第四个白天,距离费林所说的庆典只剩下不到两天时间,这个小镇神秘、古怪、排外,除了晏栖外,其余玩家这几天在镇上吃尽了冷脸,尽管如此得到的线索也是少之又少。 “你说那张脸很眼熟,会不会是你在镇子上的哪里见过?”红发突然问道。 晏栖皱眉沉思,而后轻轻摇头,这几天见到的人太多,他想不起来。 气氛有些寂静,只余下晏栖慢慢写字时,笔尖与纸张碰撞发出的刷刷声,寸头原本在想事情,被这声音吸引得目光往纸上看,他轻轻碰了下红发的胳膊,示意她去看。 晏栖正好写完了,顺势递过去。 ‘关于代价的答案多半藏在教堂内,教堂在庆典时才开放,费林也同我说,庆典后一切会结束,说明庆典是个关键的时间点,我们不能等到庆典后,到那时估计已经来不及了。’ ‘而钥匙,我在费林的工作室里没找到不对劲的东西,他身上也没有,但我总觉得费林知道开门的钥匙在哪里。’ 又或者,开门的钥匙被费林藏起来了。 后面的猜测晏栖没写出来,但在场的人多少都能猜到一些。 寸头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确定人偶师一定知道钥是在哪里?万一在治安官或神父身上也说不定。” 晏栖只写了两个字。 ——‘直觉。’ 很奇怪,但晏栖向来相信他的直觉。 费林不止是这个副本的bss,对方知道的东西一定不比另外几个npc少。 晏栖提前出了房间,递给同行的佣人一张纸条,告诉对方费林规定的回去时间还早,他想在小镇上逛逛,沉默的佣人只是为他撑起一把宽大的黑 伞,伞面倾斜,将他单薄的身形牢牢笼罩。 天色仍然是阴沉沉的,但却偶尔有几缕阳光从云层后探头。 晏栖对阳光有些后知后觉的害怕,下意识朝佣人挨近了些,后者身形微顿,将黑伞举得更稳了些。 他沿着小路慢慢走着,等手上的小本子写好才递到佣人眼皮底下。 【你来宅子几年了?】 这是个小小的试探,晏栖没有十足的把握佣人会回答他的问题。 短暂的沉默后,黑伞下响起一道沉闷沙哑的嗓音。 “十年。” 晏栖微顿,这个时间和他被创造出的时间正好吻合。 他心神一凛,突然意识到他之前找错方向了,想要得到线索,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费林身边的npc旁敲侧击。 他低头去写字,耳畔又传来那道沙哑的嗓音,像是好端端的一把嗓子遭受变故,被什么东西毁坏了。 “我懂唇语,您不用费劲写字。” 晏栖微讶,侧头朝他比了个口型,‘你能看懂我说话?’ 这名护送他的佣人一直以来都低垂着头,晏栖也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只大概知道这几天的时间都是对方护送他出门。 “能。” 似乎是为了看清他的口型,佣人微微抬头,自过长的黑发下抬头,作答后又飞快垂下头去。 即使只有短暂的几秒时间,晏栖也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张……有些可怕的脸。 从眉骨上方蔓延的疤痕斑驳又可怖,几乎贯穿佣人整张脸,将他的眉眼遮挡得严严实实,像路边杂乱生长的野草,纵横交错。 最长的一条伤深可见骨,愈合后的疤歪歪扭扭像条蜈蚣。 晏栖忍不住想,难怪他一直低着头。 ‘你可以不用一直低着头的。’他戳了下佣人的手臂,隔着厚厚的衣服,这一下轻得几不可察。 “我习惯了,更何况,我不配直视您。”佣人沉默寡言道。 晏栖问:‘你这样能看清我的口型吗?’ 佣人点头。 晏栖克制地朝他脸上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他无心窥探别人的伤痕,但这件事可能牵扯到他的任务,他只好问:‘你的伤和声音是怎么来的?’ 佣人垂眸,“小时候调皮,用玻璃瓶玩鞭炮,嗓子和脸都是在那时候不小心弄到的。” 晏栖哑然,他咬紧下唇纯,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问起他曾发生的意外。 “抱歉,关于您发生的意外我并不知情,这件事或许只有费林先生知道。” 晏栖没抱太多期望,又问:‘我和费林以前的关系怎么样?我是指在我失去记忆之前。’ “……您和费先生关系很好,很亲密,他很爱您,您也同样。” 很官方也很无用的回答。 晏栖又试探地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的答案要么模棱两可,要么官方至极,他顿感无聊,随口道:‘说起来 ,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晏栖先生,佣人顿了顿,似是很少这么唤,沙哑得像风箱般的嗓音透着几分干涩,态度认真到近乎虔诚。 ?本作者七彩胖鹦鹉提醒您《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我是您的奴仆,——奴仆不需要名字。” 晏栖脚下步子一顿。 跟在他身旁的佣人胸膛明显起伏了好几下,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回答惹得年轻的小主人不高兴。他的嘴唇动动,想说话,却猛地发现晏栖看的不是他,而是不远处的墙角。 那里蹲着两个小孩。 ——这才是晏栖停下的原因。 佣人掀起眼皮看过去,片刻后又垂下头,恢复到佣人的身份,沉默着为晏栖撑伞。 墙角是两个小男孩,一个看着只有六七岁,另一个更高,年龄看着也稍大一些,但不会超过十岁。年龄小的男孩蹲在地上,苍白的下半张脸埋进浅棕的衣服外套里,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年龄大的高个男孩站在一边,眼神冷漠。 晏栖忍不住放慢脚步去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妈妈答应过我会来接我的。”矮个男孩低声低气道。 高个男孩冷漠道:“你妈妈不可能来接你了。” “你骗人!”矮个男孩猛地仰头,面上带着明显的怒意。 晏栖看见了男孩过分苍白的脸色,脚步微微顿住。 “妈妈答应过我会来接我的,她不会撒谎,她一定会来接我的……”小男孩说完,重新低下头去,有湿润的水珠落到地上,飞快濡湿了土壤。 高个男孩张嘴,“我说过,你能不能……”他余光瞥见附近的晏栖,话音猝不及防一顿,再出口的话成了一声尊敬的称呼。 “……晏先生。” 他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声音很低,头也一并低了下去,晏栖不经意朝他身侧看了下,发现眼前的男孩微微攥紧了拳,身子绷得很紧,看样子很紧张。 “中午会出太阳,您该回去了,——费先生会担心您的。”高个男孩垂眸道,“我会带小鸥回去,和他说清楚的。” 说清楚什么? 晏栖有心想问,却来不及在纸上写字,只能眼睁睁看着高个伸手去拽地上穿着浅棕外套的小男孩,矮个不太情愿地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踢着地上的小碎石。 走在他前面的高个男孩两条腿的裤脚挽起来了一点,脚踝和部分小腿裸露在外。 随着他的走动,晏栖看见他小腿肚有条巴掌大的伤痕,像是不小心在什么地方划到的,还没来得及处理,白惨惨的皮肉外翻,瞧着格外骇人。 晏栖正打算让佣人叫住面前的两个小孩,帮忙处理下伤口,忽然察觉到什么。 他猛地回头,目光死死盯住高个男孩腿上的伤口。 ……没有血。 伤口没有流血。!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69 章 沉默的守门人(13) 这么大一条划痕,周围却一点鲜红也没有,只有表层翻卷出了惨白的皮肉。 晏栖死死盯着这条伤口,耳畔仿佛又浮出了少年清朗的嗓音: ——“镇上所有的居民,他们都是同类呢。” ……他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巫默是在隐晦地告诉他,小镇上的居民……都是人偶。 晏栖头脑一阵晕眩,恍惚有种窒息感,他盯着两名男孩消失的路口,死死攥紧了潮湿的掌心。 他得把这个线索尽快告诉给队友。 这个猜想成立的话,小镇居民的种种异样都能找到解释了。居民对外乡人的排斥、对生命非同寻常的信仰与渴望,以及人偶的身体到了夜间会格外兴奋……难怪安溪会在靠近教堂的第一时间被治安官发现。 要探索小镇,白天恐怕才是最佳时机。 而到了晚上,小镇的人偶居民会彻底活过来。 晏栖骤然回头,目之所及的地方一半是小镇建筑,一半是高而远的树林。即使是临近中午,笼罩在林间的雾气也并未淡去一丝一毫,白桦木上的伤痕像无数只眼,从浓稠缥缈的雾中透出,沉默地注视着这座小镇。 小镇上有多少人? 晏栖没特别关注过,但他粗略算过,小镇的人数不会低于三百。 这么多的人,如果都是人偶,按照那个传说,他们都是被延长了寿命的将死之人,——那么代价呢? 副本早在一开始就给出过线索,想要延长寿命自然要付出代价,而生命的代价会是什么?这样庞大的小镇、这样庞大的生命,他们又付出了什么才能换来生命? 晏栖头皮一阵阵发麻,日光在此时从云层后探出一缕,他呆愣愣地望着那缕落到地上的日光,忽地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镇上的人偶,似乎只有他会惧怕日光。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的玩家身份? 晏栖满心都是困惑,正欲抬脚朝小镇中心去,一只手臂却在此时拦在他面前。佣人仍垂着头,语气不容置喙,“到时间,您该回去了。” 晏栖:“……” 佣人道:“这也是为了您着想。” 晏栖无法,回头看了眼身后,旋即和佣人一同回到马车,又回到那间古色古香、与整个小镇格格不入的中式住宅。传话符还剩最后一张,晏栖想了又想,选择留到最后再用,至于线索他打算等傍晚祷告时再传递出去。 宅院的大门在晏栖身后缓缓关闭,一道视线透过那不断靠近的门缝落到他身上。 晏栖似有所感,下意识回头。 他看见朱红的大门,沉默的佣人自黑伞下抬头,从台阶最下方自下而上地朝他看过来,那双眸子漆黑、沉静,同时也一片死寂。明明他的脸更加引人注目,但晏栖却只看得见那双黑沉沉的眼。 晏栖心头有什么东西飞快划了过去,像蜻蜓略过水面,快到只有水面荡开的圈圈涟漪能证明方才有 东西飞过去了。 这股怪异感来得很快,走得更快。 晏栖在宅子里转了一圈都没看见人偶师的身影,这不应该,往常他回家时对方都会立刻出现。他脚下步子一转,停在了工作室门前。 工作室房门紧闭,似乎有人在。 晏栖敲门后又等了良久房门才被打开,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人偶师嗓音温柔:“小栖今天也有按时回家,很乖。” 费林抬手,指尖顺着晏栖鸦青的发轻柔地抚摸。 晏栖垂在身旁的手虚虚攥了一下。 又来了。 他又在人偶师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快得像是他的错觉——已经是第三次了。 费林每天都在忙什么?他到底是怎么帮将死之人延长寿命的?那些面具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间宅子绝对藏着什么。 . 傍晚,佣人准时敲响费林的房门,提醒他该去祷告了。临出门时,晏栖余光有什么东西晃了下,他下意识抬了抬头,目光穿过费林的肩。 ……是只雪白的玫瑰,被放在了乌木窗棂上。 天色黯淡,被屋檐遮了大半,一线微弱的光自窗缝洒下,正好落在那只雪似的玫瑰上。微光下玫瑰的每一片花瓣都是那么饱满鲜嫩,自窗棂上施施然垂落,成了昏暗小屋内唯一的亮色。 巫默送的玫瑰?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小栖。”费林忽然开口道。 晏栖回神,目光转而落在人偶师面上,黑亮的双眸中满是疑惑。 费林唇角弯着,眼神微凉,“我只是不喜欢小栖在我面前走神。”他收紧手臂。 晏栖忙伸手,藕节似的手臂搂住费林,额头抵在他颈窝处。 这是个非常明显的依赖姿势。 人偶师周身气息放松了些,晏栖悄悄在心底舒了口气,打算找个时机悄悄把玫瑰藏起来。他不敢随便扔掉npc送的东西,万一是什么道具呢?又或者丢掉npc赠送的东西是禁忌呢? 晏栖不敢赌。 马车在中心广场停下,晏栖被裹在一席宽大的斗篷里抱下了车,费林贴近他耳畔:“等会可能会出太阳,小栖晒到阳光就不好了。” 晏栖耳朵有些痒,忍不住攥紧指尖。 人偶师的嗓音条件很好,低沉的嗓音浸染了几l分温和的笑意,显得他像个谦谦有礼的君子。——但晏栖心里再清楚不过,身侧站着的人是个阴晴不定、诡谲莫测的副本bss。 压低的祷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窸窸窣窣又异口同声。 晏栖是为数不多没有低下头的人,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站满人的中心广场,心尖不由得轻轻颤了下。 ……不敢想象,这里所有的居民都是人偶。 被赋予了生命的、和真人一般无二的…… 人偶。 晏栖光想想就一阵头皮发麻,指尖也跟着颤了两下,忽地被一双大手握住了,滚 烫的掌心跟着覆上来,像是烟头抖落的火星,烫得他恍惚生出了微微的疼感。 “小栖在想什么?”费林唇瓣紧紧贴着他耳畔,声音压得很低,“小栖又走神了。” 晏栖唇色微白:‘……我好像想起来一些关于我们之间的事了。’ “嗯?” 费林漫不经心道,在四起的祷告声中贴近晏栖。他的呼吸均匀喷洒在小漂亮眼皮上,微微的热,是独属于活人的气息,但却让晏栖感到莫名的心慌,这股心慌从刚进副本、看到费林的第一眼时便生了出来。 “小栖想到了什么?”他问。 晏栖下了一步险棋,他把有关人偶镇的猜测当成想起的记忆写在了费林掌心。 别人不知道代价是什么,身为创造人偶的人偶师……费林绝对知道。晏栖想来想去,人偶师妻子的身份禁锢了他的同时,也给了他接触npc的最好机会。 “看来,”他顿了顿,“小栖当真想起了些什么。” “小栖很好奇他们付出的代价都是什么,对吗?” 晏栖瞳孔微微发亮,迫不及待地点了下头。 “这个问题得等小栖自己想起来,我直接告诉小栖,小栖说不准会偷懒不再去想。”费林仿佛没察觉到他骤然失望的情绪般,笑吟吟望向他,黑沉如潭的眸定定望着晏栖。 祷告完天色已经彻底暗了,费林有事去办,暂时留晏栖在马车上。 “……你们不能靠近这里。” “我是晏先生的朋友,我只想和他说几l句话。” “抱歉。” 有争执声透过厚厚的门帘传来,晏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忙掀开侧窗窗帷往外看。 被拦住的是红发。 看见他探头,红发指向他,“你家晏先生都听见声音出来了。——我只是想说几l句话而已,就隔着车窗,我不进去。” 面对外乡人,佣人npc沙哑的嗓音又冷又硬,“我说过,抱歉。我无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只细白的手从后方抓住了他的袖子,葱白似的指尖晕出血气的粉,关节处也是同样漂亮的粉色,上头覆盖的甲片像一片片贝壳。 这只手搭在他深黑的袖口上,白得刺目、白得惊心。 佣人顺着这只骨节分明的手向上看。 天黑后太阳便不会出来了,兴许是忘了这点,他脆弱易碎的小主人仍待在那方斗篷里,只从宽大的兜帽下露出巴掌大的脸,漆黑的斗篷、雪白的脸,一双眼亮晃晃地看着他。 “……” 晏栖朝他比口型,‘她是我的朋友,我只和她说两句话。’ 佣人沉默。 晏栖以为他是听了人偶师的吩咐,不由得有些委屈,‘我只是想和朋友说两句话,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吗?’ “……不。”佣人恭顺地退到一边,深深低下头,遮住了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您有这个权利。” 红发在离侧窗还有两步时停住了,和他攀谈起来,有npc在,她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晏栖余光注意着佣人,悄悄将一张卷成筒的小纸片扔了出去。 红发接住纸筒,又说了两句废话才转身离去。 晏栖目送她离开,注意到不远处一道笔挺的身形。那是个年轻人,神色冷肃,穿着和小镇居民全然不同,深蓝色的制服和长靴,瞧着和第一个副本的管理员很像。 候在一旁的佣人忽然被拍了拍肩,动作很轻,从力道上就能分辨出是谁。 佣人微微抬头,看向小主人张张合合的殷红的唇。 他回答:“那是治安官。” 不用晏栖问,他简单解释了下,“您以前不喜欢那些治安官,出事后又从没有见过治安官,自然认不出来,那是03号治安官,代称零三。” 晏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心头生起的微弱怪异感让他很在意。 治安官在他视野内渐渐远去。 天色将晚,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泛黄的灯光穿透缥缈的雾,洒在深绿的草地上。晏栖盯着那片草地,思绪飘散到刚进副本的第一天,以及死在第一天的那名玩家。 ……等等。 他知道他为什么觉得面具上的那张脸很熟悉了。 那张脸,分明属于第一天死去的那名玩家。!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0 章 沉默的守门人(14) 死去玩家的脸为什么会出现在面具上? 副本给出的限定条件分明是将死之人,“将死”和已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每个副本都是不同的,有的副本里死去的人会以另一种形态回来,而有的副本里死去就是彻底的死去。 晏栖一开始以为这个副本是后者,死去的矮小男人已经出局,可现在,事态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测……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晏栖心里一团乱麻,无意识咬紧下唇。 玩家进入副本拿到的身份有两类: 一是将死之人。 二是不愿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死去的人。 矮小男人和安溪在副本里组成了一队。如果他还活着,他的身份是“一”,而安溪是需要付出代价、延长他寿命的“二”。 可他死了。 ……却又没有完全死去,以现有的情况而言,和他组队的安溪……很有可能面临危险。 晏栖掀起眼皮,视线短暂的恍惚后聚焦在了钟塔上。——教堂是小镇最高的建筑,钟塔紧随其后。 路灯折射出微黄的光线,却无法映亮灯杆之上的钟塔,无尽的黑暗将雪白的屋顶吞没,暗处似乎有双眼睛,贪婪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座满是秘密的小镇。 ……费林究竟想做什么? 他的心愿又是什么? 费林、费林…… 晏栖唇齿间无声唤了几遍这个名字,眼里浮出深深的疑惑。 忽然,晏栖察觉到什么,停了无声细念的动作。他心念微动,目光下移,对上一双漆黑沉静的眸。 不远处,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踏着夜色慢步而来。 晏栖眼睁睁看着人偶师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一只略微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隔着侧窗捏上他的下颔,触感微凉。动作很轻,却让他无法拒绝地抬起了头,同费林对望。 费林似乎心情不错,黑沉的眸中透出几分奇异的亮光。 略带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下晏栖的唇瓣,费林眼里溢出些欢愉,更多的是深深的情意,如珠似宝。 “让小栖等久了。”他说。 晏栖:‘你去忙什么了?’ 费林的心情确实很不错,弯了下唇角,向来冷肃阴鸷的眉眼透出笑,这笑切切实实浸透到他眼中,“小栖想知道?” 晏栖点头。 “虽然很想现在告诉你,但这是我准备送给小栖的礼物,是惊喜。”他说,“提前揭露,就算不得惊喜了。” 回去的路上,晏栖靠着车壁悄悄抬头偷看费林。 人偶去做了什么,回来时这么高兴? 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蓦地侧头,同躲闪不急的晏栖对视。 “小栖?” “……小栖一直看我,是有话想和我说?” 被抓包的晏栖有些僵硬地点了下头,犹豫再三,在他手心小心写道:‘你今天很高兴 ,是因为……’他顿了顿,‘即将带给我的惊喜吗?’ 人偶师神色松散,漫不经心抓住了晏栖写字的指尖,把玩玉器般垂眸赏玩。 他应下了晏栖的猜测。 “——小栖会喜欢这个惊喜的。” 晏栖于是更疑惑了,人偶师想送给他什么?对方为什么这么笃定他会喜欢? “还有一件事,”费林捉住他指尖,在那透着血气的指尖轻轻啄吻了下,“我晚上有些事,小栖得一个人在家了,我会留几名佣人在宅子里伺候。” “乖一些。” npc薄唇贴上晏栖耳畔,近似呢喃。 “睡觉的时间好好待在房间,不要随便出来,更不要离开宅子。——宅子里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除了工作室和杂物间,杂物间东西太多你身子又太脆弱,我已经让人落了锁。” 晏栖瞳孔微缩,听完费林的话他微微抬头,露出一双覆着水光的眸子,没被制住的手攥住了费林的衣袖。 ‘你今晚还会回来吗?’ 他漂亮的面上带了些许害怕,殷红的唇微张,露出一截小而软的舌尖,‘我一个人睡有些害怕。’ “我会在天亮之前回来。”他说,“小栖一定要乖一些,好么。”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晏栖转身。 他的目光扫过朱红大门旁垂眸站立的佣人,对方手里还拿着那把黑色长柄伞,用力到指节都泛出青白。晏栖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问过佣人,他们曾经并不认识。 这种熟悉感似乎只是错觉。 晏栖推开房门,果不其然在窗棂上看见了玫瑰,他离开时是什么样,再回来时又是什么样。 他把只开了条缝的窗户推得半开,捡起玫瑰,突然发现窗台上有一行蘸水写就的半干的字。 ——【哥哥,看到字时回头。】 晏栖微愣,下意识转头。 ……巫默在他身后? 站在窗边能把整间房的布局收入眼底,他视野里什么也没有。 那么这句回头是? 晏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蹙起鼻尖,甚至疑心是自己看错了,这么一想他便经不住回头去看窗台上的水迹。 甫一回头,他对上双漆黑的眼。 来人含笑唤道:“哥哥。” 晏栖一惊,身形猛地往后晃了晃。 巫默和费林一样,瞳孔都是纯粹的黑色,但费林的眼像一潭沉静冰冷的死水。巫默眼里却全都是细碎璀璨的笑意,看见他时眼里的亮光藏都藏不住,含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巫默:“我算准了哥哥会这个时候回来,特意在这等着。” 晏栖闻言疑惑,头顶几乎要冒出个歪歪扭扭的问号,巫默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人偶师在小镇时明明是临时有事被人叫走的。 巫默笑,“我看见了。” “我担心哥 哥,所以一直有偷偷看着你。”他说,态度很坦然,一点也不觉得跟/踪和偷/窥是错事,“我只比哥哥早回来一小会。” ……难怪窗台上蘸水写的字还没干。 晏栖问:‘你怎么又给我送花?’ 还有,巫默的称呼什么时候又变回了哥哥? 这个称呼实在让他想到一些…… 他不愿意想起的事。 ……和人。 晏栖攥着玫瑰纤细的根茎轻轻转了转,听着巫默对他的称呼,心尖猛地颤了下。 “因为喜欢哥哥啊。” 巫默望着他,眼里盛着澄澈的爱意,像只冲着他摇尾巴的大狗,满心满眼都只有主人,“喜欢哥哥,所以送花给哥哥。——哥哥上次只说了不愿意收,没有说不让我送。” 晏栖哑然。 像是生怕他再下禁令,巫默话音一转,压低了声音问道:“哥哥今天在镇上看到了吧?” 他说的是那两个小男孩。 晏栖迟疑着点了下头,就见面前的少年骤然笑开了,往他跟前凑了凑,“哥哥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吗?我知道你的秘密,也知道你想做什么。” “——我总会帮你的。” 晏栖有轻微的怔松,好耳熟的话。 好像还有谁对他说过相同的话。 “我再告诉哥哥一个秘密,不止镇上的居民,和哥哥朝夕相处的费林也不是人类,不过他和居民不一样。” “他是异类。” “人类和人偶他都不是。” 晏栖早有预料,人偶师能做到替人延长寿命,是人类反而会让他觉得奇怪。 巫默忽然凑近道:“哥哥不问问我是人类还是人偶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挨得很近,现下更是到了呼吸交融的地步。近到晏栖可以在巫默眼中看见倒映出的自己,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现在的身躯不需要。 他顺着巫默的提问问到。 “我可不是人偶。” 巫默话毕,忽地抬手,在晏栖还没来得及反应时骤然握住他的手腕,牵着他的手贴上胸膛。 隔着薄薄的上衣,晏栖清晰感受到了少年的心脏在胸腔内跳动。 巫默是人类。 向他表明身份后,巫默道:“哥哥回来时一直愁眉不展,是在担心朋友对么?” 见晏栖点头,他又道:“如果哥想要朋友安全的话,就让他们远离费林、远离这里,延长寿命哪有这么容易。”他最后一句话降低了声音,听起来像孩子气的嘟囔。 晏栖听得忍不住蹙眉,甚至忘了把手抽回来,任由巫默开开心心攥了许久。 “——我有东西想给哥哥看,哥哥随我来?” 晏栖有些犹豫。 巫默:“就在这间宅子里,我知道哥哥不能随便出去。” 【跟他去。】 一道沉冷的声线突兀响起,晏栖第一时间 没能反应过来这是谁在说话,【系统先生,你怎么会……】 很少说话的系统先生怎么会主动提醒他? 系统言简意赅:【关键线索。】 晏栖懂了,他于是顺从地点了下头,被巫默领着走出房间,穿过走廊、庭院……看到目的地时,晏栖微微瞪大了眼,脚步停顿。 ……竟然是工作室。 巫默微微攥紧了他的手腕,不疼,反而给足了安全感,“有我在,哥哥不用怕,——他不会知道的。” 少年的声音有种奇异地让晏栖想要相信的感觉,他眼睁睁看着巫默的手覆在了门板上,几乎以为他会被拦在门外,但巫默却没有片刻停顿地推开了门,径直走了进去,穿过空白人偶的包围,停在工作台前。 晏栖又听见了呼吸声,随着庆典的日子逼近,那呼吸声也逐渐加强。他不由得恐慌起来,直到巫默攥紧他的手,而工作台上的东西也在此时吸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那上面摆着三张勾勒完成的面具。 从左到右依次是: 第一天死去的矮小男人,红发,以及剩余两名玩家中那个有胎记的女人。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拿到的身份,都是将死之人。 晏栖望着这三张栩栩如生地像从活人身上扒下来的人/皮面具,在察觉到那上头的脸甚至有呼吸时,他控制不住打了个颤,唇色骤白。 “画完的面具和人偶会在明天送进教堂,当然,”巫默顿了下,“还有那三名将死之人。” 巫默:“费林会在庆典开始时完成将死之人的心愿,庆典在后天,哥哥,你的朋友们时间不多了。——庆典是从零点开始的,你的朋友……最多最多也只有一天的时间了。” “进了教堂,再出来时,可就算不上人类了。” 他垂眸望着晏栖苍白的脸,贴近那冰凉的耳畔,有那么一个瞬间,npc生出了就这样吻上去的冲动。 ……可这样会吓到眼前人的。 哥哥会害怕他的。 于是巫默忍下了所有欲望同想法,室内响起他清冽的嗓音,是句至关重要的提醒。 “——成了人偶,可就再也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小镇了呢。”!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1 章 沉默的守门人(15) “……” 晏栖攥紧了手,过量的信息冲击着他的大脑。他缓了半晌才找回思绪,刚要感谢巫默告诉他这个至关重要的线索,忽然间反应过来一件事。 ?七彩胖鹦鹉提醒您《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巫默说:人偶无法离开小镇。 ……他也是人偶。 更甚至,他是人偶师一手创造的人偶。 晏栖的身份很特殊,他不是将死之人。而是纯粹的先天人偶。 想到这一点,晏栖大脑变得一片空白,瘦弱的身形似风雨中的蝴蝶,不受控地发颤。他想到那次试探时,费林说他的心愿是让晏栖永远留下来、留在他身边。 “……” ……他会死在这个副本里吗? “哥哥……哥哥?” 巫默忧心忡忡唤了几声,晏栖才从打击中回过神,猛地抬头,眼里凝聚出了薄薄的泪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碍着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柔顺的睫毛微微垂落,遮住那双水雾朦胧的漂亮的眼,神情茫然又惶惑。 巫默蓦地顿住。 晏栖心里一团乱麻,几根细细的手指碰到什么东西,下意识抓紧了。 “……哥哥。” 巫默忽然道。 心慌意乱的晏栖循声侧头,望进一双漆黑的眼中。 “——不论哥哥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那双眼好似旋涡,只消望上一眼便会将他卷进去彻底搅碎,让他变为一堆枯骨。 可在处处是危险的副本里,又好像唯一的救命稻草。 只要他伸手,就能握住,被带离绝望的深渊。 ……只要他伸手。 如果这具人偶的身躯里有心脏的话,那晏栖想,他此时的心跳一定快得像是要破开胸腔。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在此时被放大,他甚至能听见耳膜在嗡嗡作响,少年的嗓音落入他耳中,如同一份被精心打包的、完全符合他心意的礼物。 ……晏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知不觉点了头。 巫默双眸骤亮,笑意几乎要从那张俊美的脸上溢出来,“太好了哥哥!” “哥哥终于肯相信我了。”他高兴得甚至忘了相处的分寸,晏栖的双手被他捉住,愣愣抬头,盯着巫默灿烂的笑脸看了几秒。 ‘……我不太习惯别人碰我。’ 晏栖写完不太自在地攥了下手腕。 有那么一个瞬间,巫默紧盯他的目光往下偏移了点,从晏栖皙白的双手上略了过去。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下。 ……触感比看上去,要好得多。 “哥哥,”少年微笑着道:“我带你去教堂看看吧。” 晏栖很轻很轻地“唔”了一声。 巫默:“这几天镇上的治安不太好,巡逻的居民是以前的两倍还多,前两天晚上又出了那样的事……那个长卷发的女生偷偷潜入教堂被发现了不是吗?” “他们已经错过一次潜入 教堂的机会了,加强巡逻后没办法再擅自进去了。但我,”他顿了顿,蓦地勾起唇角,笑的弧度格外大,“……现在就可以带你进去,那是间有魔力的教堂呢,哥。” 少年离得很近,从他身上散发的热气尽数蹭在了晏栖身上,甚至有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晏栖耳侧,那股热气沿着晏栖白玉似的耳垂向下,如同一条蜿蜒的鲜活的小蛇,摇晃着猩红的蛇信漫进衣服遮掩的地方,用那光滑冰冷的蛇身磨蹭着细腻的肌肤。 ?本作者七彩胖鹦鹉提醒您《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然后一圈圈缠绕、盘旋、包裹。 贪婪又肆无忌惮。 ……那种心脏被微微掐紧的感觉又来了。 晏栖想。 长久的沉寂后,几乎被巫默拥入怀中的瘦弱青年终于有了动作,迎着巫默期待的目光,他很轻却很坚定地摇了下头。 “……哥不想去吗?” 巫默问:“还是哥在担心费林?有我在不会被他发现的,哥难道不担心朋友吗?” 晏栖轻轻摇头,这是个极好的探索机会,还有关键npc带路,可他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或许是因为巫默的npc身份? 身体里那点小动物似的直觉在巫默凑近时争先恐后冒了出来,晏栖其实很想答应,这个线索太吸引人,但和npc擅自闯入被视为禁地的教堂…… 晏栖坚决地摇了摇头。 风险太大,远超他所能获得的线索,不划算。 更何况主线任务是逃离人偶镇,而不是解开人偶镇的秘密,他的支线任务也与教堂无关,除非离开的钥匙藏在教堂。 巫默眸色微黯,身后无形的狼尾巴好似都垂了下来,“好吧……哥既然不愿意和我去,我不勉强哥哥。” 巫默来得很突然,离开也很突然,见他抬腿打算走,晏栖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袖口。 “哥?” 晏栖咬紧下唇,将纸上早就写好的疑问鼓起勇气递了过去。 巫默视线触及纸张,一目十行,“哥哥想知道费林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算什么东西。” 晏栖怔住,巫默竟然也不知道。 “我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但我可以告诉哥哥另一件事,这座宅子里也藏了个巨大的秘密,而那个秘密的所在地……”少年抬起指尖,隔空轻抚晏栖胸膛,“哥知道,它就藏在那里。” “很期待下次和哥哥的见面。”巫默禁不住轻笑了下,这句话里似乎有某个词让他很高兴,高兴到离开时都是哼着歌走的。 ……下次再见面,哥哥就会是他的了。 【系统先生,巫默的话是什么意思?】晏栖愣愣侧头,从这扇窗往外看,只能看到被弥天大雾笼罩的树林,往上看是镰刀般的银色弯月,冰冷又锋利。 这样的景让他感到了浓烈的不安和困惑,晏栖胸膛微微缩紧,仿佛心跳漏了一拍般微乎其微的痛感传来,他在细微的刺痛中闭上眼,费林临走时的叮嘱又 浮现在耳畔。 ——“宅子里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除了工作室和杂物间。” 工作室、工作室……人偶师不喜欢他私自进工作室,难道说,里面藏了什么?刚才巫默带他进去时,他仔仔细细察看了一遍,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 难道这句话的重点是杂物间? 晏栖蓦地起身推门出去,穿过曲折的回廊,他的目光落在杂物间上锁的大门上,两手用力一拉,锁头与锁链叮当作响,两扇大门被拉开一条很勉强的缝隙。 晏栖咽了咽口水,莫名有些紧张,眼睛对准门缝去看。 透过这条狭窄的缝,只能窥见杂物间内灰蒙蒙的地板,像是很久没来过人。 晏栖确认了这门无法打开,颇有些失落地松手。 【系统先生,我好像理解错巫默的话了。】晏栖心内喃喃道:【又或者,他给出的是条错误线索。】 微凉的夜风顺着晏栖后颈吹拂而过,他哆嗦了下,猛地回神发现自己在做的事有些大胆了,转身正想走,猝不及防看见回廊尽头的身影,晏栖身形一僵。 ——是那名毁容的佣人。 他立于廊下,漆黑的身影几乎要融进无边夜色中,像一尊缄默的塑像,那张毁容大半的脸被阴影覆盖,一时间辨不出神色。 晏栖隐约感觉到佣人在看他,他压下心头的惊慌,强撑着没有动。 长廊死一般的寂静。 佣人张嘴,似乎是说了什么,晏栖看不清他的口型,微微眯眼费力地分辨。 佣人倏忽抬腿朝着他走来。 晏栖无措地往后退了退,鞋后跟撞上门槛发出轻微的砰声,打破了仿佛要将他溺毙的沉寂。佣人脚步不停,转眼走到晏栖面前。 晏栖几乎以为他是来抓自己回房的。 “晏栖先生。”佣人唤道,他从臂弯展开一件厚实的深色大衣,隔了些距离小心地披在晏栖肩上。 晏栖微愣,又听佣人说:“夜里凉,您穿得太单薄,还请披上外套。” 晏栖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茫然地看着他。 佣人垂下的眼微抬,他慎之又慎地替晏栖将大衣领口拉紧了,轻微得像对待某种易碎品,收回手又迅速退到一旁垂下头。 “……费先生出门前吩咐过,不能让您着凉。”沙哑的嗓音解释道。 晏栖想说他是人偶,应该没有生病的功能,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咽下去了,抓住大衣边缘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夜深了,您不该独自在外面。” 晏栖微抿紧唇,‘我没出宅子。’ 他的目光移到低眉顺眼的佣人头顶,心里冒出个隐隐约约的想法。他迟疑了很久,指尖戳了下佣人的衣服。 很轻。 像某种无害的小动物伸出的试探的触角。 殷红的唇瓣张合,晏栖无声询问。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这个疑问是忽然间冒出的,甚至连晏栖自己也无从知悉源头,他只是觉得,佣人给他的感觉有些熟。 “……不。”佣人否认了他的猜想,“在进入这座宅院工作之前,我和您从未见过,进入宅院之后我有幸在您身边照顾过您一段时间,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会让您产生对我眼熟的错觉,毕竟您现在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晏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心想:是这样吗? 他的的确确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这名佣人。 晏栖思绪飘散的几秒内,佣人似乎是想抬头看看他,然而最终他选择的是低下头,将丑陋可怖的脸藏起来。 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晏栖很快将之抛诸脑后,又问:‘杂物间是你锁上的吗?’ “费先生亲自上的锁,我们没有备用钥匙。” 等等! 晏栖忽然察觉到什么,一个杂物间,费林竟然亲自动手锁上了……他和其他玩家找了许久仍然没发现一点踪迹的‘钥匙’,不会就藏在这里面吧? 晏栖忙追问佣人是否知道费林把钥匙放在哪。 出乎他意料的,佣人给出了答案—— “钥匙在费先生的房间。”!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2 章 沉默的守门人(16) 晏栖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佣人跟在身后。他停住,佣人也跟着停下脚步。 见他面露疑惑,佣人低声道:“我的首要职责是确保您的安全。” 晏栖哑然,任由他送自己到房间外。 见他进去,佣人盯着房门看了许久,转身离去。 房间内,晏栖拿出最后一张传话符。明天午夜十二点庆典正式开始,别的玩家绝对不能进教堂,也就意味着他们得在那之前找到关键线索。 晏栖想了又想,镇上各处都找遍了,如果杂物间内仍然一无所获,便只能冒险进入教堂了。 玩家里只有他拿到了特殊身份。 只有他是人偶。 也只有他才能在进入教堂后原样出来。 红发的回应来得很快。 【好。拿到杂物间的钥匙后,你在宅子顶楼西侧的窗户上挂块蓝色的布巾,我看到后会和他们拖住人偶师,npc离开后你抓紧时间行动,万事小心。另,我还剩余最后一张传话符,如有不对告知你后立刻撤退。再另,刺猬又卜出一卦,与你有关,你切记要小心身边之人。】 晏栖目光落在最后一句话上,一个名字在他舌尖滚了几圈,无声地喃喃着。 ‘费林……’ 他的身边之人。 黄纸一点点溶解在空气里,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晏栖轻轻握紧手,符纸的质感还残留在他手心,他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离天亮只有不到一个小时,费林答应过他会在天亮前回来,宅子里还有佣人守着,今夜不适合再出门,那只能明天去找杂物间的钥匙了。 晏栖打消念头,靠在窗边支着脑袋等费林回来。 他等得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身子悬空,猛地睁大眼慌张地去看。 “是我。”费林的声音。 晏栖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接收到的信息,身体已经先一步放松,这一下让他的头正好贴近费林心口处,过大的心跳声隔着胸膛传进他耳中,晏栖下意识蹙紧眉,莫名很讨厌这声音。 费林走得很慢也很稳,一直到了床边才松手,将怀里娇贵无比的小人偶安置好。 而后,人偶师眼皮微垂。 晏栖困得实在厉害,陡一靠近松软的被子便惯性缩了进去,大半张瓷白的脸都埋入被中,露在外头的双眼半睁半闭,迷迷糊糊地和他对视,好像一块半融化的奶油蛋糕,光是看着便能想象到尝入口中会有多甜美。 人偶师压低了声音,像是担心说话声惊扰了眼前人的睡意。 “怎么在窗边睡着了?” 晏栖下意识张嘴,说了几个字才反应过来他这个副本不会说话,不太高兴地瘪住嘴。 他不能言语,费林却能轻而易举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的小人偶一定想说:——“我在等你回来。” 多么动听的话。 高大俊美的 人偶师立在窗边,目光自上而下盯着晏栖看了许久,冰冷漆黑的双眸似化不开的浓墨。晏栖勉强和他对视几眼便按捺不住汹涌的困意,又闭上眼睡了。兴许是人偶身体的副作用,他在这个副本的夜晚总是莫名嗜睡。 良久,人偶师伸手,修长的指节捻住晏栖散乱的额发顺到一旁。 这张脸生得秾艳稠丽,足以惑乱人心,陷入沉睡时却总是格外乖顺。 也不尽然,对上他时晏栖总是这么乖顺的。 费林冰凉的指尖落到晏栖眼皮上,隔着这层薄薄的眼皮感受着底下温热鲜活的眼球。 再乖一些吧。 ……乖到他无法狠心。 . ‘你已经画好所有的面具了?’晏栖有些惊诧。 费林唇角含笑答道:“是。”他凑近晏栖,声音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在庆典前终于可以好好陪着你了,小栖。” 坏了,晏栖无意识咬紧下唇,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费林最后一天竟然不打算出门。 “——你似乎不太高兴。” 温热的吐息均匀喷洒在他侧颈处,语调冰冷,晏栖被问得毛骨悚然,恍惚生出种错觉,此刻在他耳畔摩挲的是条毒蛇,一旦他出错,后果将是万劫不复。 晏栖忙伸手,两条细白的胳膊缠住费林,将脸埋进他颈窝,用行动表明他很高兴。 他讨厌死这个阴晴不定的npc了。 人偶师甚至比上个副本的管家还要讨厌,至少管家的脾气比他稳定。 费林说到做到,一整个白天都在宅子里寸步不离地陪着晏栖,他半点机会都找不到,一提出想出门就被费林捏着下颔亲得七荤八素。 晏栖心里急得要命,表面还得装作依赖费林、离不开费林的模样。临近傍晚,晏栖急得心里愈发烦躁,咬了咬牙正打算拉住费林,远远看见有名佣人跑来。 “——费先生!”佣人恭敬道:“镇上出了点事,抓住一个惹事的外乡人,治安官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晏栖心头巨震,猜测是他整天都没有动静,红发他们事急从权,弄出了点动静帮他把npc引走。思及此,他偷偷看了眼费林,对方却连眼皮也不曾掀,嗓音冷淡。 “不去。” “费先生,这……治安官大人说了,一定要请您到场。您不去,我无法交代,求您务必过去一趟。” “一个外乡人都无法处理,他还当什么治安官?”费林声音里满是冷意。 传话的佣人吓出了满头冷汗,哆哆嗦嗦道:“可治安官大人他……他交代了一定要让您过去。” 晏栖闻言有些奇怪,明明之前那次费林也是被治安官派来的人叫走了,那时还是半夜,费林的态度和现在截然不同,前来通传的佣人对治安官的称呼也有所不同。 那名丑仆说过,镇上一共九位治安官,有一位管理着其他八位。 这名‘治安官大人’应该就是那位领头了。 这倒是个 很好的机会…… 晏栖下了决定,按下费林把玩他指尖的手,翻开来在他掌心写道:‘他这么焦急,应该是出了很重要的事,你不如和他去看看。’ ?本作者七彩胖鹦鹉提醒您《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费林掀起眼皮看向他。 人偶师面无表情时的模样瞧着有些狠戾,尤其是那双黑沉的眼,阴冷、死寂。 晏栖大着胆子和他对视,掌心已然被温湿的汗浸透。 那双黑沉的眸静静盯着他,一如冷血动物发现猎物时的模样,几乎要从这冷冰冰的瞳仁中窥见猎物之后的惨状。 短短十几秒,晏栖后背都要被冷汗浸透了,才听见费林漫不经心地问:“小栖想我去吗?” 晏栖若无其事抬头,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那看来是了。”费林面色含笑地微微颔首,笑里含着的温柔仿佛能将人溺毙。人偶师于是慢条斯理道:“小栖既然想让我去,我去就是。” 晏栖心虚得不怎么敢看他的眼睛,胡乱点了点头,人偶师身形消失后,他猛地起身,径直朝人偶师房间走去。 费林喜静,佣人从不在宅子里出现,他一走,偌大的宅院基本只剩晏栖一人,他总算可以放开手脚了。 人偶师的房间简约朴素得不像主人房,晏栖翻箱倒柜找了好一会,始终没能找到钥匙藏在哪里,他忍不住纳闷:【难道那个npc骗我?】 不应该啊,类似佣人这种脸谱化的npc,应当没有理由欺骗他。 今天也是难得的晴天,傍晚时分,天边漫开的彩霞透着鲜血般的艳丽,透过那层纸糊的窗显得分外模糊。晏栖垂眸看着脚边一小块柔和了的光,忽然发现这场景很眼熟。 第一个副本里,他也做过类似的事。 叶纪明当时把钥匙放在了哪儿?——他的外衣口袋中。 晏栖似有所悟,把衣柜里衣服的口袋摸了个遍,最终在一件单独存放的深灰色大衣中摸到了个硬物,他不可置信地握住硬物往外抽了抽,直到看见钥匙一角,晏栖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了些。 他猛地松了口气,用力一抽。 随着他的动作,一张薄薄的纸片被带了出来,这纸片被不知从哪来的风托举着逆旋而上,猝然盖住晏栖左眼。 他下意识伸手去摘,却在看清纸上的东西时视线凝滞。 这是张他的相片,相片里的晏栖穿着和之前那张抽屉深处的相片里相似的衣服,软着身子倚着窗,动作间勾勒出的身形清瘦得过分,昳丽的眉眼半阖,如一支纤细孱弱的离了依靠的菟丝花,被一点点抽离生命,缓慢而又无法阻止地衰败着。 怎么又是相片,他想。 晏栖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衣柜,他面洽的这件大衣外形很旧但被保存得很好,单独放在一间衣柜里。 奇怪的是相较于费林的身材而言,这件外套……似乎偏小。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晏栖随手收好相片,又把房间恢复原样,攥紧钥匙匆匆走到杂物间门口。 随着推门的嘎吱声响起,他只觉得心脏一阵紧缩,过度紧张下,他甚至听见了虚无缥缈的心跳声。 晏栖习惯性地伸手,掌心贴上胸口以此来求慰藉,那幻想中的心跳声愈来愈大,好像他这幅人偶的身躯里真有一颗肉做的心脏。 ——嘎吱一声,门开了。 杂物间出乎意料的很大,联通了近三分之一的一楼房间,按理来说这里面应该有很多灰尘,可晏栖目之所及的地方都很干净。 这种反常让他更心慌了,耳朵都出现了轻微的嗡鸣。 他忍不住安慰自己,可能是宅子里的佣人常来。 晏栖花了些时间翻找,才找到一半他就放弃了,杂物间实在太大,他一个人全找一遍太浪费时间,那么只能用道具卡了。 【玩家已使用a级道具‘真实之镜’,效果生成中。】 杂物间内,青年浓密的眼睫颤了颤,有轻微的扑簌声传到他耳中,像是什么庞大的东西煽动时发出的气流声。晏栖猛地侧头,视线死死盯着泛灰的墙壁。 这声音……在墙那头。! 第 73 章 沉默的守门人(17) 晏栖快步朝声源处走去,起先还是走,渐渐变成了小跑,踢踏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杂物间内回响。 最终停在一扇平平无奇的房门面前。 愈靠近,那扑簌的声响便愈大,在道具加持下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晏栖深吸口气,抬脚跨进去的瞬间,他仿佛破开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般,眼前一花,等他能再看清时,杂物间依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首先看见的是张宽松且大的床铺,上头铺着天鹅绒被,深深浅浅的床幔一直垂到羊绒地毯上,如同半开的蚌壳,只缺了一颗明珠。 晏栖微微一愣,下意识朝床的位置抬脚,才走出几步,他的目光被另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面极宽广的浮雕画。 浮雕延绵数米,画上只有两个身影,稍高些的‘人’背对看画的人,身形笼罩在乳白与淡金交织的光晕中,看不清楚,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从他肩胛骨处生出那一对雪白的散发着淡金光辉的双翼,庞大到足以遮天蔽日,让人无法忽视。 而真正让晏栖愣住的是,画上这对翅膀正在颤动。 ……它是活的。 翅膀颤动的幅度其实不大,但因体型太过庞大,每一下轻微的扇动都能引起扑簌的让人惊诧的气流声。 视线越过骨节上白如雪的覆羽,晏栖忽然发现了这双翼的展开是有原因的,——羽翼的守护范围最里侧,一对臂弯托起了一位蜷缩着的、纤瘦的青年。 青年只露出小半张脸,眉目如画,似艳丽的腐败的花,又像即将消融的凛冽的雪。 “……” 晏栖看着这张熟悉至极的脸,指尖缓缓摩挲上侧颊,忽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画上的青年是他。 晏栖哑口无言,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挪开视线,看向浮点前悬着的一幅纯金的卷轴。卷轴周身散发的光晕如有实质般飘散在空中,随着呼吸被驱散,又再度聚拢。 很显然,这东西非同寻常。 望向它时,晏栖瞳仁极轻地闪烁了一瞬,剧烈的、无法忽视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倘若他还保留几分清醒,便会惊奇地发现这心跳声分明来自他的胸膛。 如同受到诅咒的睡美人般,晏栖不受控制抬腿,一步、两步…… 他朝卷轴走去。 与此同时,晏栖垂在身侧的左手掌心蓦地亮了下,一张陈旧的黄纸凭空出现在他手心,上头只写了两个潦草急促的字: 快走!!! ——晏栖毫无所觉,径直伸手。 他指尖触碰到卷轴的刹那,轴身骤亮,若有似无的金光剧烈到映亮了小半个房间。 “小栖。”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晏栖瞳仁里倒映的金光骤散,猝然惊醒! ……他在做什么?!! 晏栖惊慌失措地转身,恰对上一双漆黑的瞳眸,阴翳、沉冷,如同不见底的深渊,眼睛的主人死死地、一瞬不瞬地 盯着他。 晏栖在极致的进恐慌中生出股错觉,好像此刻盯着他的不是人偶师,而是致命的毒蛇。 室内一片死寂,人偶师冰冷的目光顺着他的脸部肌肤一寸寸扫过。 晏栖被看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被扫视的肌肤像沾了蚀骨之毒般,他甚至能听见滋滋的腐蚀声。 面前的npc生气了。 晏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可他实在太害怕了,身子做不出一点反应,浑身上下只有瞳孔还保留着基础的活动。 费林目光从他的脸下滑,定格在他攥死的手背上,薄唇微张。 “……你在做什么?” “你手里拿着什么?” 晏栖木愣愣地随着他的话低头去看,这才发现那张卷轴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握在了手心,恐惧到极致所诞生的窒息感在此时争先恐后涌了上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闯进他视野。 态度是他熟悉的温柔与不容忽视。 掌心蓦地一空,晏栖的心也跟着空了。 费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他不是出门了吗?他该怎么解释,他会不会……死在这里? 费林修长的指节弯曲,慢条斯理地敲了敲轴身,晦暗不明的神色甚至带上了几分漫不经心,唯独周身散发的冷意清楚表明着他的怒意。 人偶师问了问题,却并不想得到答案,只因那答案是他一手给出去的。 他的小人偶在卷轴被抽走后一直低垂着头,妄想用这样的方法逃避,模样看上去可怜又无辜。 “小栖。”费林淡淡唤道。 晏栖小腿肚条件反射哆嗦了下,听见费林问:“你为什么不能乖一些?”晏栖僵着脖颈抬头,惨白的唇哆嗦半晌。 费林又一次猜到了他的小人偶想说什么,于是轻笑着开口。 “小栖想问,我不是走了吗?” “你想我走,那我便走。”他顿了顿,笑意减缓,“可我没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晏栖脸色惨白,肩膀不受控地轻颤,双手死死攥住衣角,费林淡然到近乎冷漠的情绪明明白白表露出——这是个针对他设下的圈套。 而他也不出所料,一脚踏了进来。 “小栖,你答应过我会听话。” 话毕,费林面上的笑彻底消失,卷轴也紧随其后消失在他掌心。 气温骤降,房内的气氛也在此刻降到零点。 晏栖那点小动物似的直觉争先恐后冒出头,慌乱之下的第一反应是想要逃离眼前的npc,他抬脚就想跑。 ……会死的。 盛怒之下的npc会杀了他的。 晏栖连指尖都在发麻发颤。 可他又怎么可能逃得出bss为了他一手打造的牢笼呢? 迈开腿的下个瞬间,晏栖眼前天旋地转,他直直落入人偶师怀抱,那只强有力的手臂缠了上来,禁锢住他的腰与后颈,紧得让他喘 不上气。 晏栖感受到了费林的气息,那么剧烈、那么强大,让他连灵魂都开始颤抖。 凶狠的吻落在他唇上。 他抗拒地用力闭上了眼,人偶师的怀抱滚烫,他只觉肌肤相触的地方要融化了。 无声又凄惨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升起,被费林一点一点碾磨吞噬,自然也包括晏栖的求饶。 唇舌交缠,晏栖身子轻轻发着颤,眼前是炫目而闪耀的白光,人偶的身体敏/感得超出他所有想象,未知的感觉从身体深处涌出,他又慌又怕,哭得像在热气里熏过一遍般,雪白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双腿无力地哆嗦打颤。 ……费林是要吃掉他吗? 晏栖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甚至有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内弥漫开,他也分不清这血腥味怎么来的,怕得眼泪止不住地落,珍珠般顺着面颊滑落,打湿了两人贴紧的衣领。 晏栖无声喊着眼前人的名字,妄图得到人偶师的再次怜惜。 不要…… 不要吃掉他,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费林、费林、费林…… 如果晏栖在此时打开系统后台,会发现他背包中唯一的那张s级卡牌正在发亮,通知栏被无数个雪白的数字刷新。 ——那是磅礴的生命力。 晏栖双手用力推着眼前人的胸膛,他拼了命地想逃离费林的怀抱,四肢却被吻得失力,软趴趴倒在费林臂弯里,咸涩的味道顺着面颊落入唇中,悉数是他哭出的泪。 他愈想逃,却愈逃不掉。 这几乎不能称得上是个吻,分明是场单方面的撕咬。 不知过了多久,费林动作稍缓,晏栖浑浑噩噩察觉到这一点,抓住机会死死抓住费林的手,含泪的漂亮的眼眸自眼睫下望过来,里头写满祈求,便是天底下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舍得对他狠下心。 不要这样……别这样对他,费林…… 费林从他殷红的眼尾、湿亮的瞳眸中读出了这个信息。 他的小人偶妻子哭得是那样好看,眼尾湿红、眼瞳湿亮,目光楚楚可怜,雪白的印着两枚被掐出来的鲜红指痕,还有被吓到惨白又被吻到殷红的唇,唇角还残留着鲜亮的口津。 那么无助、那么凄惨、那么让人心软。 下一瞬,晏栖的眼遮住了。 “我不想听。”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堵住了晏栖所有的解释。 失去了视觉,别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他感觉到自己被压倒在柔软的天鹅绒中,身子往下陷,如同陷进沼泽一般,失重感和失明感都加剧了他的恐惧。 而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面前凶残的npc。 他只能依靠他,也只能感受到他。 汹涌的吻似晚春的雨,潮湿又暧/昧,唇短暂地分开又紧紧贴在一起。 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混着亲吻的水声响起,晏栖不知道,此刻被套在他身上的衣服赫然是他之前在衣帽间里看见的那件。他当真成了被主宰的人偶,双手高举过头顶,而后手腕蓦地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扣了上来。 费林想怎么折磨他? 晏栖惶恐不安地边哭边想,他茫然地张嘴,唇瓣张张合合,只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略有些粗粝的指腹摩挲上他湿润的下唇,重重碾了过去。 费林抽手,沾着晏栖口涎的手指向下,点过精巧的喉结、泛红的胸膛……而后停住。 晏栖身子骤然蜷了起来,哆嗦着哭成了泪人。 良久,费林俯身,舌尖舔舐过青年被弄脏的下颔,动作很慢,慢到晏栖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升出毛骨悚然的情绪。 活似恶鬼的npc微笑着问: “小栖现在会听话一些了,对吗?”!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4 章 沉默的守门人(18) 晏栖几乎是哭晕过去的。 哪怕是晕过去了,他也没有得到片刻安宁,npc对他的沉沉爱意编织出了一个又一个噩梦,他被笼罩其中,身躯不断往下沉,最终坠入深不见底的沼泽。而那梦里总是有双漆黑的眼,如跗骨之蛆般跟着他。 他不要npc的爱…… 他不想要这份爱,他真的不想…… 晏栖半梦半醒间听见费林问他:“小栖一直在找离开的钥匙,对吗?” 他恐惧地流泪,潜意识却服从地点头。 长久的死寂。 “——倘若我告诉你,”费林微顿,而后一字一句道:“离开这里的钥匙一直在我身上。” 高大的人偶师俯身,他伸手,指节一根根插/入晏栖指节,带着他的手碰上自己心口,温热的吐息席卷上晏栖白玉似的耳垂。 人偶师薄唇张合,告诉了他钥匙究竟在哪里。 听清他说了什么后,晏栖如坠冰窟,在绝望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方空间内没有窗也没有钟表,晏栖无从得知外头的时间流逝,他醒了又晕,大约两三次后,费林将他从那软到不可思议的床铺上扶了起来。 他仍旧被蒙着眼,却能感受到微温的指尖在他身上游走着。 晏栖慌张地转头,试图感知费林的位置,‘你想做什么?’ “——我来带小栖……参加庆典。” 晏栖布料后的双眼骤然睁大。 替他换好衣服后,费林解了他面上的布带,那张俊美的脸复又映入晏栖眼帘。他眼眶通红地抬头。费林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眼里净是奇异而微弱的亮光,在他眼皮上轻轻吻了下。 “庆典已经开始了。” ……别的玩家已经被送进教堂了? 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般,费林漫不经心道:“你的那些新朋友还在镇上,没被送进去。——要进去的只有你,小栖。” “……” 人偶师毫不掩饰他的谎,晏栖无言,这很显然又是一个针对他的圈套。 似乎此时唯一的好消息是:费林只在乎他。 别的玩家他不屑多看一眼,也就意味着红发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不知费林做了什么,晏栖的身躯又回到了僵硬的状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费林抱了起来,迈出这方隐蔽的空间,浮雕画和庞大的羽翼在他身后远去。 小镇的天彻底黑了。 雾气似乎相较之前更浓了些,一盏又一盏彩灯亮了起来,空中飘扬着彩带与不知名的香气,所有的人偶都走了出来,站在小径两旁沉默地注视着晏栖。 忽视掉这些怪异的人偶,小镇的氛围倒真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庆典。 人偶居民把亮如白昼的中心广场围了起来,见人偶师到来,人群如摩西分海般散开,偌大的广场只能听见几道急促的呼吸声,场面肃穆又怪诞。 晏栖在教堂门口看见了被 五花大绑的其余玩家,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去,发现五名玩家全在这里,心尖控制不住轻颤。 ……怎么会这样? 这个副本难道想要他们全军覆没?这究竟是什么评级的副本?! 除他之外的玩家手脚被缚,跪朝教堂,身后押解的赫然是冷面的治安官,晏栖之前见过的零三并不在其中,他有些奇怪,又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这里只有四名治安官。 察觉到他肩膀的颤抖,费林唇瓣贴着晏栖耳垂,嗓音温柔又宠溺,“小栖在害怕?” “有我在,无需害怕。” 可他害怕的就是人偶师啊…… 晏栖默默抓紧衣角,又想到他们找了这么久的钥匙所在处,心头登时漫上一阵绝望。 “费先生。”有人远远迎了上来,“那几名外乡人都在这里了,人偶也已经运进教堂,只等……”他的话中满是暗示意味。 费林冷淡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黑压压的人头,又转回到说话的人脸上。 那人心领神会,高声宣布道: “我宣布,庆典从此刻——开始。”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拥挤的人群整齐划一地朝前迈了一步。下一瞬,无数冰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落在被束缚的外乡人身上。 贪婪、觊觎,如同饥饿之人看待肥美的羔羊般。 神父苍老的声音被夜风扩散到小镇的各个角落,他饱经沧桑地喟叹了一声。 “感谢神明与上苍赐予我们宝贵的生命,从那一刻起,我今后活着的每一刻都是在对生命无比的感激与敬畏之下进行的。” “生命啊,是支撑自然生灵的伟大产物,我们敬畏它、爱戴它,也因此拥有了它。而生命啊,如今您忠诚的信徒再次恳求您,请允许这样卑微不起眼的我在神明见证下、请允许高高在上的您——延续我那蝼蚁般的生命——!!!” 神父话音落下,钟声适时响起,无数道人偶居民的声音响了起来,复述着他的话。 震天的祈求声与钟鸣交织,几乎要捅破天幕,分明是虔诚的祷告,却只能让人感觉到恐慌。晏栖从人偶居民的脸上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热忱与虔诚,每个人的神情都是相差无几的,无论是神父,还是治安官,又或者一眼望去数之不尽的人偶居民。 从未见过这种场景的小漂亮被吓到了,条件反射缩进讨厌的npc怀中。 人偶师却并没有留在广场上,反而抱着他走向教堂,滔天的祈求声都落在身后。晏栖悄悄抬头,发现人偶师的神情格外让他琢磨不透。 人偶师冷漠淡然得像个旁观者。 这种冷漠似乎掺了点麻木,晏栖无法形容,他甚至恍惚生出股错觉——费林好似在恨着什么。 突然,整齐划一的念诵声被打破,人群发出骚动,尖叫声骤响,含着疯狂的辱骂与呵斥,“他在干什么?!他们在干什么?!快抓住那些外乡人!!他们要破坏庆典,抓住他们!” 晏栖一愣,旋即意识到 是其余玩家动手了,他抿紧唇,眸光黯淡下去。 其他玩家找不到钥匙的。 就算知道在哪里,他们也拿不到。 ……这个副本里只有人偶师能拿到那把钥匙。 晏栖指尖微蜷,目光仍看着人偶师,费力地分辨着对方面上的神情。直觉告诉他,这个副本似乎还有着……一线生机。 他不想放弃,哪怕这线生机微弱到像是他的错觉。 诡异的庆典典礼并没有让费林停住,人偶居民的尖叫也没有让他停下脚步,一直到将晏栖带进教堂,安置在座椅上,他才微微侧头。 人偶师冰冷的面庞隐没在夜色里。 ……不老实的蝼蚁。 费林看向晏栖,冰冷的面色微微融化,声音是难得的温和,“小栖暂且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很快解决完问题回来。” 厚重的大门在眼前关上,隔绝了晏栖看向费林的视线,也隔绝了一切声音,小镇上的喧嚣与吵闹都在此时消失,教堂里安静得可怕。 晏栖起身看向身后。 这座教堂修建得很常规,乍眼望去甚至找不到有哪里不寻常。 小镇被妆点得灯火通明,教堂里却还是往常的样子,冷清又寂静,晏栖在这非比寻常的寂静中站了良久,方才迈开酸麻的腿,踩着彩绘窗投下的模糊的影,慢慢走到神像下站立。 好奇怪。 晏栖在心里喃喃道:【我看不清这尊神像的脸,系统先生,这要是副本内容之一吗?】 脑中一片静默。 晏栖仰头盯着神像看了许久,斜前方忽然有声音响起,他闻声侧头,恰好看见一道敏捷的身影从二楼跳了下来。 从天而降的安溪开口问:“你找到钥匙了吗?” 晏栖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愣愣点头。 “那就好。”安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露出几分轻松。 “我们看见你挂出的蓝色布巾就立刻行动了……也不枉那两人在镇上搞了一天的破坏,倒是那个寸头运气不太好被治安官抓住了,不过他很聪明,自己挣脱开了。” 闻言,晏栖眼底升上清晰的疑惑。 ……他没找到机会放布巾啊。 “先不说这个,出了这里有的是时间慢慢说,——你拿到钥匙了吗?” 晏栖面色发白地摇头。 安溪:“没拿到也没事,你告诉我钥匙在哪,我有办法可以拿到。” 晏栖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他往安溪身后看了眼,瞳孔蓦地放大。 变故陡生。 从后方伸出的两双手将安溪牢牢抓住,猛地扣押在地! ‘砰’的一声巨响!晏栖听见安溪膝盖跪在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声音,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头,震得他耳膜隐隐作痛。 两名治安官一左一右扣住安溪肩膀,目光冰冷,高高在上地审视着偷跑进教堂的老鼠。 晏栖眼神惊恐, 还没来得及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眼前一花,猝不及防被人抓住双手反拧到身后,另有一名治安官绕到他身侧冷冷地盯着他。 这四名冷脸的治安官突然出现,迅速扣押住了教堂里的外乡人。 不过几个瞬息,教堂内便多出了几人,却仍然安静如初。 “愚蠢又自负的外乡人。” 晏栖身侧的治安官看向安溪,不冷不热地评价了一声。 后者却是轻笑了声,“外乡人?” 治安官没有说话,似是懒得和她费口舌。 晏栖现在很不好受,他双手被缚、身子前倾,被迫低着头,视野内只有跪着的安溪和四双长靴,他费力抬头看了眼,又很快低下头。 这短短的一眼足以让他看清身旁的治安官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零三。 晏栖死死咬紧下唇,之前的疑惑迎刃而解。 难怪他在外面看见的治安官只有四人,剩下的原来都在教堂里守株待兔。 零三发现了晏栖的小动作,冰凉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开口。 “晏先生,很抱歉,是我们失礼了。” “零六并非故意对你动手,实在抱歉,抓住您的朋友也不过是我们职责所在。”零三重复了一遍,倒好像是真心实意地在对他道歉。 “请您放心,我们不会对您做什么,我们要处理的只有她,费林先生也在外面对付那几个很有本领的外乡人,顾及不到这边。” “请您稍候片刻。” 晏栖望着视野里的长靴,忽然发现了不对。 加上这四名治安官,也还差了一位…… 几乎是这个念头刚生出来,晏栖耳畔便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长靴靴底敲击着冰冷的大理石,每一下都发出有条理的笃笃声,不紧不慢、不急不缓,足以窥见其主人有多漫不经心。 第九位治安官直直朝他们走来。 一双深灰的长靴闯进晏栖视野,他听见这名治安官低沉悦耳的嗓音,含了些雀跃,甜滋滋地唤道:“我们又见面了。” “……哥哥。”! 第 75 章 沉默的守门人(19) 晏栖很熟悉这道声音。 他身形僵硬,好半晌没有动作。直到那声音有些冷淡地吩咐道:“把她带出去,你们也出去,别打搅了我和哥哥相处。” 治安官来了又走,教堂内很快便只剩下两人。 晏栖用力闭了闭眼,浑身的血液都在此时涌上头顶,他看向面前的人,神情带着被欺骗后的茫然与无措,瞳仁覆了层薄薄的水光,愈发剔透。 巫默和他对视,看见他的神情时有些慌乱,伸手来扶他。 “哥哥怎么这样难过?”他说着,态度是全然的关心,正常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晏栖再一次感受到了npc有多可恶。 巫默的外表太无害,甚至几次三番给他线索,他虽然对巫默保留了几分警惕,但这警惕薄薄的像纸一样一捅就破。 晏栖唇瓣张张合合,一句话也说不出。 巫默也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见他不打算开口,于是道:“哥想说什么?”哪怕是到了现在,他看着晏栖的眼里满是纯澈的爱意,干净纯粹到映不出别的东西。 晏栖无声道:‘……你骗我。’ “我没有。”巫默说,“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哥哥,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巫默说得诚恳,晏栖却有些生气,然而这股气大多是对着他自己的,他气自己又一次轻信了npc。 明明系统先生三番两次警告过他,不能轻信副本里的npc,可他却还总是放松警惕,以至于上当受骗。 “哥哥怎么可以不信我?” 换上治安官制服的巫默看着和之前似乎没什么不同,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哥哥想知道镇上的居民是什么,我告诉你了,你想知道费林是什么,我也如实说了,我确实不知道他算什么东西。” “那副卷轴就藏在宅子一楼的杂物间,哥问我,我也告诉你了。至于别的,你没问,我也就没说,这难道也算撒谎吗?哥怎么可以说我欺骗你?”代号零一的少年垂眸,神情竟然带了几分被冤枉了的委屈,“你不相信我的爱,也不相信我的话。” 巫默问:“哥哥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呢?” 这话说得好像晏栖是个负心人。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险些被巫默就这么绕进去,用力掐了下手心,‘我问你在我失忆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你当时说只见过一面,你还说看不懂我在说什么……’ 巫默眼也不眨道:“唔……唇语是我为了哥现学的。”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哥失忆之前,我们的确只见过一次呀。” 话毕,他忽地伸手牵住晏栖,半强迫地将那只手带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而后蓦地笑开了,黑曜石般的眸子散发出欣悦而明亮的、璀璨的光。 “我对哥哥……可是一见钟情呢。” 教堂里实在太安静了,余音在这空旷的场地里绕了几圈,最终落进晏栖耳中,让他感觉到一股莫名 的荒诞,他心里一时是困惑,一时又是恐慌。 晏栖很害怕面前状似人类的npc。 ‘……你和说你不是人偶。’他抿紧唇,无声质问道。 “我当然不是外面那些东西,却也不是人类。我虽然没有告诉你,但我也没有说谎欺骗你,哥哥。” 晏栖忍不住道:‘那你现在为什么告诉我你的身份?’ 巫默看着他,唇角一点点勾了起来,弯起的眸中满是欢喜,“因为我爱你呀,哥哥。” “我爱你,所以不想对你有任何隐瞒。更何况,哥现在知道钥匙在哪里了,也当然知道,离开这座小镇的钥匙你们永远也拿不到。” “……” 教堂内一片死寂,晏栖眼睫轻颤,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好似又被带回不久前。 那方空间中,费林带着他的手碰上心口。 人偶师那时的声音和此时巫默的声音相结合,诉说着同一个秘密。 ——“钥匙是它。” “毕竟那把钥匙,是费林的另一颗心脏。” 巫默的笑愈发灿烂,“哥哥,留下来难道不好吗?留在这里,和我永远在一起。”npc的眸中是密密匝匝的情意,铺天盖地而来,将晏栖牢牢裹住,他一瞬间如坠深海,npc的爱像海水吸附住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晏栖闭着眼开口:‘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我离开这里。’ “是。”他说,“我怎么可能让你离开我呢,哥哥。” ……晏栖想不明白。 早在第一个副本他便有了这样的感觉,熟悉的、想要将他永远留在副本里的感觉。 为什么bss都爱他,都想将他永远留下来? 巫默体贴地给他预留了接受的时间,而后才牵住他的手,高高兴兴带着他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其实最开始我也很想帮哥哥杀了费林的,但那时候不行,至少在庆典结束前还不行,他对哥哥还有用。” 晏栖闻言下意识抬头,‘你和费林……究竟想做什么?’ 巫默在他面前蹲下身,目光分明是自下而上的,他面上也带着笑,可周身那股强势的、不容人忽略和违背的侵略意味却还是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这才是巫默身为治安官的真面目吧,晏栖有些麻木地想。 “我和费林不是一伙的,但费林心里想的和我一样。他想让哥哥永远留下来,留在他身边。” 巫默顿了顿,目光从晏栖煞白的小脸上扫过,黑亮的瞳仁忽然极轻地闪了下,状似无意道:“他想让哥哥永远成为一具受他操纵的人偶,只能待在他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他微微俯身,手搭上晏栖大腿,微笑道:“哥哥喜欢他还不如喜欢我,我才不舍得这样对哥哥,我只是想让哥哥留下来,仅此而已。” “……” 巫默笑得灿烂,“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除了……离开。” 非人的npc情意缱绻地望着他,声音很轻,如同一根羽毛坠在晏栖心上。 “——哥哥,我爱你。” 巫默第二次在他面前说出这三个字,晏栖却是听出了他藏在这三个字后的未尽之言。 ……因为爱他,所以不可能放手。 “我不奢求哥哥的爱,我只想要哥哥能永远不离开我。” 晏栖已经没心思去计较巫默是否说谎这件事,浓长的眼睫止不住发颤。教堂雪白的顶灯打下来,在他眼睑下至投出一片淡灰色的扇形阴影,如同某种扭曲古老的图腾。 他猛地闭上眼,像是在妄图用这样的方法逃开npc腐烂病态的爱意。 教堂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巫默也知道不能把他逼急了,靠在窗边朝广场上看了会,动作透着股漫不经心的闲适。 “哥哥,你那几个新来的朋友还挺有闹腾的本事呢。”他嗓音带笑,“比之前来的那些都有本事。” 少年眼里是纯粹的恶意,很显然,他非常期待费林和玩家两败俱伤。 晏栖闭着眼没有回应。 巫默也不恼,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愈看愈高兴,只觉得空落落的胸口一下被塞满了。 他忽然道:“哥哥听过镇上的传说吗?” 也不管晏栖有没有回应,巫默又道:“哥哥听过的吧,早几天你们打探消息的时候我让人松了口风,看见哥哥去问,他们肯定会说的。” “关于一位高高在上、没有感情的神明的故事。” “这个故事其实还有后半截。” 巫默话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什么,停住动作朝教堂大门的方向微微侧头。 “还是那么优柔寡断。” 巫默的嗓音很平静,晏栖却没听懂他的意思。 “哥哥,”巫默说完那一句便专心致志地望着他,认真道:“我下手一向干净利落,人死之前不会感觉到一点疼痛,我和费林一点也不一样,我不会留那些外乡人一个活口。” 晏栖心尖剧烈抖了抖,颤巍巍睁眼,对上巫默写满认真的目光,登时哑口无言。 他发现了,巫默是这镇上唯二没有信仰的人之一。 巫默似乎很欣悦他再次睁眼,像讨赏的小狗一样握住他的手,高兴得身后无形的尾巴都在摇。 “哥哥是不是也觉得我的做法比较好?” “勉强活下来也是受苦,不如全部杀了。” 和他对视时,晏栖只觉得手脚一阵冰冷。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巫默才是这个副本最危险的存在,巫默的一举一动都像个极端的孩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翻脸。 晏栖用空闲的那只手按上心口,恍惚感觉到人造的皮肉下好像有颗心脏在汩汩跳动,速度快到要突破胸腔跳出来一样。 晏栖用力咬紧后槽牙,压下这种错觉,也连带压住心中的恐惧和慌乱。 ……他不能坐以待毙。 晏栖抬眼。 巫默呼吸微顿。 小漂亮一双含着水光的眼怯生生的,受惊的兔子般看着他,眼周通红,鼻尖也通红,下唇甚至被咬出了一排整齐的齿痕,显得愈发可怜。 ‘巫默。’晏栖唇瓣张合。 巫默眼里亮起光,笑着提醒道:“哥哥,这是你第一次叫我,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零一。” 晏栖迟疑着张嘴,做出这两个字的口型。 巫默的双眼更亮了。 晏栖无声道:‘……你靠近我一些。’他垂着头,小刷子一样的睫毛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 巫默很听话地朝他靠近了些,毫无防备的,晏栖掌心重重拍上他心口! 【玩家已使用s级道具‘空间迷宫’,迷宫生效中】 【倒计时:180秒】! 第 76 章 沉默的守门人(20) 这还是晏栖拿到空间迷宫后第一次使用,只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巫默的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地。 ……成功了。 晏栖猛地舒出一口气,不敢再耽误时间,爬起身跌跌撞撞准备逃跑。 空间迷宫隔开的地方一片模糊漆黑,里面看不见外面,外面也看不见里面,虽然看不见,却能听见。 身后不断传来巨大的轰响声,晏栖被这几乎震天的声响吓得小腿肚都在哆嗦,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再三确认巫默出不来才稍微放松了些,可那碰撞一声接着一声,光是听着就让他止不住心惊肉跳。 巫默出来一定会撕了他的,他得赶紧跑…… 指尖贴上教堂侧门时,斜后方传来了晏栖此时最不愿意听见的开门声,他后背蓦地一凉,那点小动物似的直觉在心里颤巍巍冒头,咬紧牙关伸手推门。 ……快!他得快点跑!!! “小栖。” 声音响起的瞬间,晏栖惊恐地发现他动不了了。 他在离侧门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而后身子不听使唤地被迫转过身去。 教堂正门处,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站,微凉的夜风穿过他漆黑的衣袖,有浓厚的血腥味被带到晏栖鼻腔中,他分不清这是人偶师的血,还是人偶师不小心沾在身上的。 血腥味随着npc的靠近变得浓厚。 晏栖不受控制地瞪大了眼,蓄起的泪顺着眼尾淌过惨白的面颊,挂在下颔将落未落。 这滴泪在坠落之前被接住了。 费林神色淡淡看着他。 &ld;哭什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教堂的大门没有合拢,晏栖透过半开的门看见了小镇的场景。 ……堪称地狱。 人偶居民的双眼冒着幽幽的红光,面上都是对生命的垂涎与渴望,他们似乎都失去了理智,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小镇上游荡,嘴里低声念着什么。 “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死……” “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我才三十五,为什么要让我摊上这种事情,我不想死啊!!!” “妈妈说她想看着我长大……” “你骗我,你说为了让我活着什么都愿意,你为什么骗我,你难道不想让我活着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啊……” 晏栖侧耳,在听清这些字眼时毛骨悚然。 到了现在,他已经猜到费林想要的代价是什么了。 ——是生命。 晏栖早该猜到的,生命的代价当然只有生命。 或许在很久之前,这些人偶居民也曾经是他们口中的‘外乡人’,能进入这座小镇的人都是成双成对,都是同一种类型的人。 一个将死之人和一个不愿意心爱的人死掉的人。 晏栖想到了副本介绍里,人偶师提出的三个条件: 第一,需要一具同等身高的空白人偶。——用来寄存将死之人消散的灵魂 ,和日后可供他们活动的身躯。 第二,一张相片。——用来描摹那副人/皮面具。 第三,付出人偶师想要的代价。——第二人的生命。 晏栖也大概猜到了所谓的庆典是为了什么。 想要延长生命需要的自然还是生命,而当那不属于他们的第二条生命被消耗殆尽时,这些早该死去的人会愿意心甘情愿地等死吗? 答案显而易见。 于是有了庆典和被蒙在鼓里的外乡人。 庆典五年一次,意味着每隔五年便会有倒霉的外乡人被选中,而后一无所知地在庆典上被这些人偶居民撕成碎片。 晏栖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害怕,泪水断线的珍珠般往下滑,飞快模糊了视野。他原以为看不见人偶师的脸就不会害怕,但真看不清后,他反而更加害怕了。 他甚至无从分辨他此时在害怕什么。 是人偶居民?还是帮他们延长寿命的费林? 晏栖死死咬紧下唇,神情慌乱,他想停止哭泣,却反而越哭越凶。 【恭喜玩家,‘空间迷宫’道具生效时间延长至30分钟】 系统冷声道:【费林加固了你的迷宫,他是副本bss,有这个能力。】 009很长时间没出现过了,他来去都很突然,说完这一句尾音便猝然消失。 温热的指腹抚上面颊,晏栖感觉到面上的泪被一点点拭去,视野再度变得清晰,他还是有落泪的冲动,勉强忍住了,只用一双湿漉漉的眼去看费林。 ‘……你要把我永远变成那些东西吗?’他忍不住问。 晏栖心里全是委屈,这个副本他过得很憋屈,身份处处受限,先被bss欺负,又被npc欺骗。 支线任务迟迟没有眉目,主线任务倒是知道怎么做了,但想完成这个任务几乎不可能。人偶师的心脏是离开小镇的钥匙,但他不可能把心脏给玩家,也就意味着他们想离开小镇,唯有杀掉bss这一条路。 费林:“他们都想活着,所以我给了他们机会。” 他淡淡道:“我也要你活着。” 不是想,是要。 晏栖还是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可我是你亲手制作出来的人偶……我不想变成他们那样,我只想离开这里。’ 那样的活着,还算是活吗? 费林神色骤然阴沉了下来,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逆鳞般,他静默良久,再次抬头望向晏栖时,那双冰冷凉薄的眼中复又盈满了爱意。 晏栖熟悉至极的浓厚爱意,如同海水般将他淹没覆盖。 他以为他的最后一句话惹人偶师生气了,下意识闭紧双眼,却听见了人偶师近乎低声的喃喃,如同不可违背的誓言般。 “你不会变成那种东西。” “你会活过来,不再害怕白天和太阳,也再不会没由来的犯困,你会拥有真正的心跳、呼吸和温度。” 微温的吻落在眼皮上方,轻得像是 蜻蜓点水,晏栖承受不住地一个劲眨眼,他不懂这个动作包含了什么,也不懂费林眼底压抑的、黑沉沉的情绪。 晏栖茫茫然地看着眼前人,心头升上一股淡淡的怪异感。 ……费林究竟想做什么? 他动了动指尖,发现费林对他的无形桎梏放松了点,立刻伸手去抓费林的袖子,祈求道:‘让我走吧,费林。’ 小漂亮笨拙地诉说着拙劣的爱语:‘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不想变成那些东西,我害怕……我想和你一起离开。’ “撒谎。” 费林淡淡道:“小栖又不听话。” 晏栖苍白无力地摇头,却被不想再看的费林抱了起来,他慌张伸手搂住人偶师,一路惶惶然地被带进教堂内部一间宽大的祷告厅里。 这间祷告厅和外面的风格全然不同,华贵、辉煌,天花板极其高,穹顶绘着风格诡谲又神圣的壁画。雪一样的白色大面积铺开,细细的淡金色杂糅其中,从每一块地砖到每一次根柱子的花纹都华丽至极。同样的色系,却给人天差地别的感受。 就好像这间祷告厅才是这座教堂的核心,被禁止进入的也不是外面,而是这里。 地砖花纹华丽诡谲,一路朝正中央延伸,而在花纹中心处…… 赫然摆放着一具棺椁。 看见这东西时,晏栖瞳孔骤然扩大。 这是谁的棺材?费林带他来这里想做什么?棺材里是不是有东西,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晏栖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他用力攥住费林的衣襟,睁大的眼中满是惶然和祈求。 他含着泪轻轻摇头。 费林脚步不停,径直走向这具雪白的棺材。 靠近了,晏栖才发现棺椁里什么也没有,他下意识松了口气,可旋即又变得惊恐起来。 ……这副空棺材是给谁准备的? 窒息感层层叠叠涌了上来,晏栖心口一阵紧缩,下意识张大嘴呼吸。 棺材的盖子并没有盖上,从他的视角能看见内部,棺材里铺了一层厚厚的、雪白的花瓣。晏栖分不清那是什么花,那股淡而奇异的幽香却随着他的动作涌入鼻腔。 费林俯身。 晏栖被小心地放进了这副棺材中。 他控制不住又哭了起来,自棺内伸手,纤细的指节死死攥住费林的手,如同花缠绵而柔软的根茎,顺着相接点攀附上来,柔弱又凄惨。 晏栖眼前一片模糊,大脑也一片浑浑噩噩,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念头: 他不能待在这里。 他讨厌棺材,讨厌这样逼仄的环境。 他也讨厌这个副本和满口谎言的npc。 ——更讨厌说话不算数的费林。 明明说过不会让他变成外面那些东西,却还是将他独自一人放进了棺材里。 这样可恶的npc、这样可恶的费林…… 晏栖哭得身子都在颤抖,他是真的很害怕,心头甚 至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绝望,只能不抱希望地哀声祈求。 ‘我害怕……费林,我害怕……’ 晏栖看不见费林的回应,却能感受到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的眼皮上,他紧随其后失去了视觉,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掌心死死攥着的、费林的手。 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也是催命符。 “我会很快的。”费林低沉的嗓音在此时显得格外冷漠。 晏栖在黑暗中被撬开双唇,有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唇瓣源源不断流进口腔,他下意识抗拒,却被两根指尖抓住了舌头,被迫进行吞咽的动作。 他漫无目的地猜想着这会是什么东西,越想越怕,甚至几欲作呕。 晏栖哭着摇头抗拒,身子不断往棺材深处缩,那不知名的液体洒在他前襟,顺着领口一路延伸至小腹,凉得他不住颤抖。 “小栖听话些。” 晏栖无助地在棺材一角蜷起身子,并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是什么。 很快,他四肢百骸开始发热,关节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痒意,肌肤像是要融化了般,微微的疼和麻意交织,他一时间也分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觉得很折磨。 晏栖在浑浑噩噩间感觉他被费林抱住了。 他咬紧下唇,调动全身的力气,生气地想要推开对方,眼泪流了满胸膛,无声地呜咽着让人偶师滚开。 费林垂眸。 青年蜷在角落,纤薄的身子小幅度地发着颤,那张昳丽的面上布满泪痕,委屈得像是暴雨夜被打湿的小猫,因为被人类遗弃过,所以宁愿蜷在脏兮兮的角落独自舔拧成一咎一咎的毛毛,也不愿意再让讨厌的人类靠近自己一点。 那么脆弱又惹人怜惜。 晏栖被这细密的疼痛折磨得不停呜咽,不知过了多久,他耳畔传来费林骤然粗了一瞬的呼吸,快到像是错觉。 人偶师也踏进了棺材里,紧紧拥住了晏栖,同他十指交扣。 “疼的话就咬我吧。”他说,“很快就好。” 身体里源源不断有疼痛泛上来,晏栖哭着想:他可能会死在这个副本了。 既然这样,还在npc面前装什么? 晏栖毫不迟疑张开嘴,用力咬在费林侧颈处,舌尖有湿滑的触感,他分不清咬进嘴里的是泪还是费林的血。 他好像恢复了些神志,又好像更糊涂了,在心里难过地告别:【系统先生,我好像要永远留在这个副本了,对不起……我们以后不能再见了,希望你绑定的下一个玩家可以聪明一点,能让你不再这么费心。】 他当真是难过极了,心里也在流眼泪。 至少,不要像他这么笨……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npc欺负、戏弄、哄骗。 【等等。】系统忽然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还带着滋滋的电流声。 【……看后台。】 系统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字音,晏栖听清后,告别的动作蓦地一顿。 系统让他看任务。 打开后台的同一时间,晏栖耳边响起冷冰冰的系统通报声,和009的声音相似,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清晰冰冷、不掺杂任何感情地宣告着什么。 【玩家已完成支线任务,请于副本结算后查看相关奖励】!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7 章 沉默的守门人(21) 晏栖猝不及防愣在原地。 他下意识松了咬住费林侧颈的牙齿,茫茫然地在心里唤了好几l声系统先生,可除了那道冷冰冰的提示音外再也没有一点动静。 支线任务是怎么完成的? 他都不知道费林在做什么,怎么突然就完成了? 晏栖懵得很彻底,等他回神时才发现身体里的异样消退,他下意识坐起身,身为人偶时的僵硬感和关节活动时的阻塞感消失无踪,这幅身躯前所未有的轻松。 “费林?” 话音出口晏栖便惊住了。 他听见了他自己的声音,熟悉到恍如隔世,还带着细细的哭腔。 “……嗯。” 晏栖还在呆愣中,耳畔传来人偶师的应声。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侧颊,动作轻柔间带了点小心,这种感觉是晏栖在人偶师身上从未感受到的。 他心里的异样感愈发浓厚,恐慌的情绪在此时消退不少,下意识用手背抹了把下颔,触感湿润,显然是费林之前喂给的液体。 这是什么? 晏栖心里想着这个问题,还没反应过来他此时已经能说话了,嘴上顺势问了出来。 费林答道:“水。” 晏栖:“……” 他看起来很好骗吗? 这触感带着微微的粘稠,像有些凝固的露珠,散发着淡淡的味道,晏栖无法辨别这股气味是好或坏,他只觉得他在这股气味里好像嗅到了万物。 很怪异也很笼统的形容词,可他脑子里只有这个词。 晏栖朝声源处侧头,小声喃喃道:“你骗我,它有味道,不是水。”他分明很害怕,但还是支撑起身子怯生生地发出质疑。 费林的嗓音依旧冷漠:“有味道的水。” 晏栖刚减淡几l分的心慌又争先恐后涌了上来,手下意识攥紧了,这才发现费林的一只手从始至终都被他捏得牢牢的。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些不对劲。 ……他和费林的体温好像突然间交换了,人偶师的皮肤变得冰冷,他的皮肤却有了温度。 ——独属于活人的温度。 “这水是什么颜色的?”晏栖有些执着地问。 “无色。” 晏栖四肢都很疲倦,头脑也昏昏沉沉的,思绪却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他忍不住蹙紧眉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把你变成外面那些东西。” “……” 饶是晏栖再迟钝也发觉了异样。 人偶师说把他变成了外面的那些东西,可他却感觉不到身体有任何不对劲,反而像大病一场的人突然回光返照般,他的身体的确很疲倦,却是从未有过的鲜活。 晏栖不确定地呼唤了声:“费林?” 人偶师答应得很快,“嗯。” “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 “过会就好 了。” 晏栖不信。 他大脑一团乱麻,诸多疑问盘桓在心里,有种置身迷雾之中一无所知的感觉。 费林握住他的手不紧不慢地把玩,等晏栖好不容易回神时才发现面前的npc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他试探着唤道:“费林?” “嗯。” 晏栖紧张地舔了舔上唇,不抱希望地开口:“我想离开这里……可以吗?” 长久的寂静。 晏栖心里始终存着一点微末的期盼,他也知道,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靠在棺材里和一个冷血无情的bss谈论离开,毫无疑问很荒谬。 ……可他还是想再试试。 万一呢? 晏栖心尖颤了颤,鼓足勇气重复道:“我想离开。” 他很害怕面前的npc被激怒,话刚出口,早已停住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开始流,明明害怕到了开口都在颤抖,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尝试。 透明的、饱满的泪顺着小漂亮潮红的面颊滑落,费林的目光紧紧追着这滴泪。 看它坠落、看它湮没。 “你很讨厌这里?”费林不答反问。 晏栖没有作答。 惨白的脸色、哭到发红的脸和他骤然握紧的、潮湿一片的掌心已经给出了费林答案。 “——好。” 等待的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晏栖猝不及防听见了肯定的回答,像是错觉一样,他彻底愣住。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费林把什么东西放进他的手心。 一向阴晴不定的人偶师垂着眸,替晏栖收拢指节,半带着他握紧了他掌心的那样东西。 晏栖脑子里冒出一个疑问: ——这是什么? 柔软又绵韧,像是一朵花、一朵雪白的玫瑰。 下一瞬,晏栖的身躯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弹开了! 他像落水一样,所有的感知都在此时变得朦朦胧胧。 眼前时而是费林阴冷俊美的面容,薄唇轻启,唤出的是晏栖的小名,那双因为上挑而显得生人勿进的眼在望向他时总是含着满满的爱意,真真切切,于是npc一向凉薄无情的眉眼也沾染上些许轻浅的笑意。 ——“小栖。” 他眼前又时而是巫默的脸,眉梢眼角都是灿烂且毫不掩饰的笑,看见他时,那双眼总是像狗狗一样明亮,纯粹到容不下除他之外的任何东西。巫默眼底也有和费林相同的、沉甸甸的爱意。 ——“哥哥。” 眼前的一切像被水打湿的墨迹般晕开,飞速分解,又以更快的速度汇聚成全新的黑暗。 晏栖听见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好,我让你走。” ——“哥哥……求你别走……别离开我,哥哥……” 【恭喜玩家晏栖完美通关副本《沉默的守门人》】 【副本结算中】 【请问您是否选择载入‘补充剧情’?】 晏栖茫然地在系统空间内睁开了眼,副本通关得太突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上一秒他还难过地想他要死在副本里了,这一秒他就已经坐在系统空间内了。 ……怎么会这样? 晏栖下意识低头,映入眼帘的衣襟干净整洁,没有一点被打湿的痕迹,随着脱离副本,一切又都恢复如初。 费林喂给他的是什么? 副本最后关头,被递进他手里的东西……是花吗? “系统先生?009?” 响起来的声音是ai,【非常抱歉玩家,您的系统009遭受病毒攻击,目前正在维修当中,维修时间不定,但在您进入下个副本之前我们会修好他,让他重新回到您的身边。】 【副本正在结算中,请问您是否选择载入‘补充剧情’?】 有了上个副本的经历,晏栖毫不犹豫地选了是。 【正在为您加载‘补充剧情’】 . 晏栖睁眼,看见墙角一束雪白的花。 一阵微风拂过,重重叠叠的花瓣颤巍巍晃了下,他跟着咳嗽了两声,伺候的仆人闻声推开房门,将一件轻薄暖和的外袍披在他身上,絮絮叨叨地叮嘱。 “少爷,您身子骨弱,不该坐在窗边的,小心等下着凉了。” 晏栖听见自己的声音,病弱、上气不接下气,“我只是想看看外面,你看那墙角的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好漂亮。” “您若是喜欢,我现在就让人去摘些过来放在花瓶里。” “不了。” 侧倚在窗边的青年摆手,自袖口中伸出的手肤色青白瘦削,手腕只有伶仃的一截,随着他摆手的动作颤巍巍地晃,恰如墙角被风吹拂的花。 青年天生体弱,眉宇间总是染了几l分郁色,他生得其实很好,眉眼昳丽,一双含泪的眼清丽明澈,哪怕满脸病容也是让人一眼惊艳、继而在心中挥之不去的存在。 晏栖问:“这是什么花?” “瞧着像是玫瑰。” 晏栖不顾仆人劝阻,靠着窗低下身去,白皙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饱满的花骨朵,低声喃喃道:“就让它活着吧,这样好的花,摘下来就死了。” 仆人闻言面色微变,“少爷……您别说这样的话。” 窗户被牢牢关上,那朵晏栖指尖触碰过的花无风自落,被拢进另一人温热的掌心内。 下一瞬,那花骨朵中心拥拥簇簇的花瓣骤然盛放至茶靡。 “你……” 窗户骤然被人打开,去而复返的晏栖站在窗内,蹙眉望向外头的陌生人。 更准确地说,他望向的是来人手心的花。 “这花开得这么好,你为什么要把它摘下来?” 捧着花的人被他这样直白地注视着,愣了许久才出声道:“……抱歉。” 晏栖有些小脾性,上挑的眼尾轻轻瞪了他一下, 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都摘下来了还说什么抱歉。” 他不太高兴地扫了眼外面的人,伸手拿回不小心忘在窗棂上的手帕,而后那窗户又‘砰’的一声合上了。 被晏栖砸窗对待的……赫然是这天地间唯一的神明。 从那之后,这位神明总是看着晏栖,连祂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时间一天多过一天,日复一复、年复一年。 祂并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祂只是想就这么看着这个病体沉疴的青年。 晏栖开心时眉眼都会舒展,激动时雪白的面颊会带上潮红,像初生没多久的小猫,软乎乎的在人心尖上打颤。 晏栖身体不好,时常咳嗽,每次咳嗽时他都会不受控制地攥紧拳,用力到巴掌大的脸皱在一起,看着让人心里平白也添了几l分难过,恨不得将心剜出来给他。 晏栖喜欢看有生命力的东西,尤其是花,他爱花,所以不许仆人摘花,他房内也并未摆设花瓶,更多时候,他都喜欢靠着廊柱看院子里盛放得一簇又一簇的花。 晏栖还很讨厌喝药,却一天三顿都在喝,他讨厌这苦涩的药味,每次喝完眼里都会溢出细碎的泪,又不肯在人前掉泪,等伺候的仆人离开了,才背过身无声地躲起来呜咽,活像只小猫,蜷起身子用粉嫩的舌尖去舔舐湿漉漉的鼻子。 神明看着,忽然很好奇这药是什么滋味。 这世上没什么事是祂不能做的,神明随心所欲,趁晏栖闭目安睡时,祂微微俯身,偷尝了青年殷红唇瓣上那一点淡褐的药渍。 ……很新奇的味道。 好像是甜的。 那为什么晏栖这么害怕这股味道? 神明疑惑地垂眸,却倏忽撞进晏栖充斥着惊诧的、清明的眼中。 “……你?” 房内烛光昏暗,神明望着眼前人明亮的双眸,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祂这么做不太对。 晏栖才刚说了一个字便双眼一闭睡了过去,房内只余下一位偷香窃玉的神明。 神明站在黑暗里,长久地、静默地注视着晏栖的睡颜,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喜欢这样看着。 晏栖第一日醒来时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觉得昨晚上好像做了个很奇怪的梦,仆人把一天三顿的药端到他手边,他魂不守舍地喝了一口,惊奇地发现药变甜了。 晏栖忍不住蹙了下眉,他喊来仆人尝了尝这药,对方被苦得一个劲咋舌,“这药没什么问题呀,少爷可是觉得太苦了?我吩咐人去拿些糖糕来。” “不、不用了。”晏栖一头雾水,不信邪地又喝了好几l口。 还是甜的。 他有些懵地盯着药碗看了很久,直到仆人催促才一饮而尽。 ……其实这不是晏栖身边发生的第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他好几l次睡前赏月忘记关窗户,本以为会着凉,结果第一天醒来时窗户永远是合拢的。花园里种了好几l年却一直没开的西洋花在一夜之间盛放,他在乎的 花开得总是别的要茂盛,以及明明是梅雨季,但只要他出门,便会顷刻间风收雨歇。 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偏爱他。 除此之外,晏栖还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 那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像风中细细的雨丝缠绕在他面上,他摸不到却能感觉到。 晏栖疑心他被鬼盯上了。 抓到这只‘鬼’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晏栖身子很弱,隔三差五就爱生病,白天贪玩在屋外多吹了会风,回屋便开始发热。 半夜,他烧得迷迷糊糊时,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紧随其后便是一股清凉涌入身躯,奇迹般的缓解了他身体里的难受。 神明准备离开时被一只手牢牢攥住了。 祂回头,再次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 极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瞳仁被水汽蒸腾得湿润明澈,有细密的泪溢出来,将青年的睫毛打湿成一簇簇的。 ……真的很像只湿漉漉的小猫。 晏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看着祂,一言不发。 明明疲惫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不肯松手。 “之前……是不是你?”晏栖问。 鬼迷心窍般,祂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让晏栖昏睡过去,反而保持了长久的缄默。 晏栖低声喃喃道:“真的是你啊……” 他闭了闭眼,手上的力道却没松,指节用力到泛白,“下次别这样做了,每逢我出门就有怪事发生,外面已经传得风风雨雨了,说我早就病死,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鬼。” “……抱歉。” 神明第一次对同一个人类说出了这两个字。 晏栖勉强睁眼望向他,忽然很好奇眼前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存在:“你叫什么名字?” “……费林。” 神明的名讳是费林。 ——传闻中,有位高居云端之上、悲天悯人的神明。 祂年复一年地从天上望向人间,无人知道祂在看些什么,像是在找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地观察着这无妄人间。 祂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明。 而神明本应毫无感情、高高在上,漠然又冰冷地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但祂遇见了一个人类青年。 只是隔着窗户的惊鸿一瞥,短短的两句话和一朵花的邂逅。 那朵雪白的玫瑰在无形中化作神明的另一颗心脏。 神明爱上了一个名唤晏栖的人类青年。! 第 78 章 沉默的守门人(22) 晏栖有了一个非人的朋友。 他的这位朋友不喜欢说话、能力很大,似乎这世界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这位朋友很特别,除了晏栖之外没有人能看见他。 费林不理解晏栖为什么喜欢种花,更确切地来说,他不理解晏栖为什么喜欢生命盛开后衰败、衰败后再次盛开的过程。 明明只要晏栖说一声,他就能让这些花永远保持盛放。 晏栖看懂了他眼底的疑惑,裹紧外袍小声反驳道:“可那样活着不算活着呀。” 费林不懂。 神明该懂得这些吗? 晏栖伸手揪他衣服上的流苏玩,“我以后慢慢说给你听,好吗?” 费林垂眸,恰望进他温软湿润的双眸里。 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神明似乎懂得了一些东西。 “好。”他答应了。 后来的一个暴雨夜,晏栖和费林外出,即将到家时,他起身掀开车帘往车窗外看了眼,发现雨收风止,这才靠回费林身侧打了个哈欠,神色懒洋洋的,带着几分舒适的倦怠。 费林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只看见一片连绵的阴霾。 下了马车回房,晏栖余光一瞥,在不远处的树下发现一只被疾风骤雨打得濒死的小鸟。 他一向很爱惜这世间的万物圣灵,小心捧着鸟雀,自倾斜的油纸伞下抬头望向费林,问他有没有办法能救救这只鸟。 费林说有两种。 第一种办法,是彻底杀死它,再将它的灵魂渡进神明捏造的人偶中,重获另一种新生。 第二种办法能维持它的生命,但却需要付出别的代价。 费林觉得第一种办法很好。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抓回来囚在身边、养在心头,日夜看护? 但晏栖选了第二种。他那时还不明白第二种办法需要付出的所谓代价是什么,直至手里濒死的鸟雀挥动翅膀飞回树上,仆人却惊慌失措地跑来告诉他,花园里的大片茉莉枯萎了。 晏栖眼里写满惊讶错愕。 费林淡淡道:“生命的代价只有生命。” 晏栖看着枝头雀跃蹦跳着的小鸟,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很久之后,费林才听见他低低地问:“费林,我让你帮我救它是不是错的?或许生命有它自己的轨迹,我不该强行要求濒死的生灵活过来。” “你没错。”费林道。 晏栖难得听他这么笃定的说话,忍不住问:“为什么?” 费林看着他,眉眼冷戾似刀,漫不经心道:“你不会有错。” 神明是不会有错的。 祂认为晏栖没错,晏栖就一定没错。 晏栖被他冷硬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相处得久了,他也知道费林在某些方面和小孩子差不多,也就按下了和他争辩的心思。 费林从他近乎无奈的态度中察觉出了什么。 —— 他的做法让晏栖感到为难了。 费林于是神色淡淡地剥离了那份朝着阴暗面发展的情绪。祂是无所不能的神明,不过是去除一些晏栖不喜欢的情绪面,对祂来说轻而易举。 不被晏栖喜欢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 一年冬天,屋外的雪下得纷纷扬扬,铺天盖地都是洁白的新雪。 晏栖浑身裹得密不透风,抱着暖手炉坐在窗边看外头飘扬的雪,融融暖意将他的鼻尖熏腾得红通通的,那双昳丽的眼灼灼明亮。 有一粒雪星子拂过他的眉眼,轻飘飘坠到费林鼻尖上。 那粒雪打湿的不止是鼻尖,还有神明的心。 “——费林!” 有熟悉的呼唤声响起。 费林抬头,漂亮得不似凡人的青年携着满身风雪朝他而来,径直冲进他怀中,带着湿漉漉的雪水气将他拥了个满怀。 这位生来无知无感的神明忽然间明白了冬天存在的意义。 费林对晏栖的占有欲日渐增多,他越来越不满足于现状,他想要得远比现在多得多…… 想让晏栖湿漉漉的眼里只能容得下他的身影,想让那张殷红的唇只对他吐露温声软语,想让那具温热的身躯永远待在他怀中。 想让晏栖永远只能看见他、听见他、感受到他。 他发了疯地想独占晏栖。 晏栖很有一些小性子,他虽然体弱,却爱玩、爱闹也爱笑,他爱作弄费林,但往往会被当场捉住,裹进密不透风的被子里罚坐。 晏栖不喜欢这样被束缚的感觉,只好软声软气地求费林放过他,往往他这样说时满眼都会盈上细碎的薄薄的泪光,瞧着可怜极了。 可他从不知道,他这副模样只会让人愈发想要欺负他。 ……想让他更可怜些。 费林想,最好隔绝掉他和外界的所有联系,让晏栖即使再想逃,也只能哭到身子泛红发颤,蜷缩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喘气。 让他崩溃、让他绝望。 ——让晏栖不得不依附他。 ……让晏栖心里、眼里永远都只有他。 费林每这样想一次,那份早在很久之前便被他剥离出的阴暗情绪便越壮大几分,直至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这份情绪。 ——晏栖身边出现了一个陌生少年。 少年满口谎话,除了出众的相貌外毫无优点,但他惯会哄晏栖开心,一叠声的‘哥哥’叫下来,甜滋滋的声音听得晏栖耳根子发软,小小声地应了。 晏栖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笑吟吟地回答: “巫默。” 费林冷眼望着,面色冰冷阴沉。 他无法杀死巫默。 ……因为对方是被他摒弃的阴暗面。 巫默每次出现都是随着他的动心动念,他对晏栖的占有欲越强,巫默也就越强。 巫默望向晏栖的眼里爱意一日浓过一日,他出现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多,直至再无法离去。 费林彻底控制不住这团阴暗面的情绪了。 他发现这个事实时,巫默正跪在晏栖身前?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伸手环住晏栖的腰,慢慢将脸埋进晏栖小腹处,低声道歉。 “我不是故意浇坏那些花的,哥哥,原谅我吧……” 晏栖气极,伸手软绵绵地推了推他,动作虽然是抗拒的,却没用多少力气,“你这个月浇坏我第三批花苗了。” 巫默非但没被推开,反而愈发收紧了手,将头脸一并埋进晏栖衣服中,深深地嗅了一口,才继续低声喃喃着道歉,“哥哥,原谅我吧哥哥,我给你赔罪……” 晏栖很少真生气,缓过劲了又轻轻踢了脚巫默,让他赶紧从地上起来。 巫默起身,面上骤然笑开了,环在晏栖腰间的手却没撒开,反而无比自然地贴近了。 “我就知道哥哥不会怪我,哥哥最喜欢的是我,不是那些花,对吧?” ——巫默当然是故意的。 他恨极了那些花。 他恨极了那些能分走晏栖注意力的东西,明里暗里对花园下了好几次手,瞒不过去时才会装可怜求晏栖原谅,实则心里毫无悔意。所有靠近晏栖的人都会被他冷冰冰恶狠狠的视线逼退,就算和晏栖告状也没用,——他在晏栖面前永远是一幅笑吟吟的模样,恭顺、谦和。 费林侧身去看花园里的花,连根茎都被浇得透透的,死得彻底。 他没有拆穿巫默。 对方源于他的情绪,对方想做的……自然也是他想做的。 巫默的任何情绪都来自他,是更纯粹、更彻底的他,这点费林一早就知道,更甚至巫默性格里所有的恶都来源于他。 晏栖二十六岁生辰时生了一场重病,病虽然好了,但他的身体却一天天虚弱下去。 这种没由来的虚弱连费林都找不到原因。 祂头一次感受到不可置信,祂是掌管世间万物的神明,这世上竟然有他无能为力的事情。 费林日复一日地往晏栖身躯里输入神力,晏栖不喜欢他用生命换生命,所以他只用自己的命数去换晏栖的命。 可是没用。 多可笑,神明庞大到足以让任何生灵活下去的神力与神的命数换不回他的心上人。 晏栖身体的衰败像是早已注定好的程序,再多的生命力落进他的身躯中,都会像热水滴在烧红的煤炭上,瞬间被蒸发般无影无踪。 晏栖的生命终止了。 这个世界在同一时间山崩海啸、风雨飘摇,世界几近崩坏,那是无法挽救心上人的神明在恸哭。 发现晏栖呼吸停止后,巫默没有一丝犹豫地放弃了自我随他而去。他靠在晏栖膝侧化作一团庞大的、浓黑的雾,紧紧笼罩住他了无生息的哥哥。 他因他而生,也因他而死。 哥哥去哪里,他便去哪里。 ——他只活在有晏栖的世界。 费林忽然觉得很可笑,祂救不了晏栖,祂身为神明竟然救不了 他的心上人…… 那祂还做什么神明? 天地万物一同悲泣,它们失去了唯一的神明,转而迎来了一位阴晴不定、暴戾恣睢的堕神,堕神关闭了人间和神殿的交界处,祂让这世间再无神明。 堕神打破了生死的规则,祂开始研究死而复生的法子。 人死后灵魂或会消散、或会轮回,晏栖却不同,费林在他尸身旁守了七天七夜,只等到一缕残魂。 晏栖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在死亡的那个瞬间,他脱离了这个世界。 堕神在这七日的等待中窥破了什么,祂于是用骨与血塑了和心上人一般无俩的人偶身躯,将青年尸身里残缺的魂魄引入人偶的身躯中,养护在心脏深处,日日夜夜以心头血浇灌。 死而复生,多荒谬的词。 即便是神明也无法做到让死去的生灵复活,祂无法彻底打破这份生死的规则,祂只能日复一日地等。 等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缕残魂被温养修复,等晏栖再次睁开双眼。 世间沧海桑田、几经变化,堕神没有等到祂的爱人,先等来了两个奇怪的人类。其中一个命不久矣,而另一个却哀求着,甘愿付出一切想要让第一人活下去。 费林忽然想到了那只濒死的鸟。 祂的目光居高临下扫过去,漫不经心地问:“为了他活下去,你确定什么都愿意付出?” 那人迫切地说是。 费林没要太多东西,他只要了和生命同等价值的东西。 后来一批又一批不甘赴死的玩家找上他,等待的时间太漫长也太无趣,他不介意在等到晏栖之前做些别的,比如:打破这名为世界的牢笼中被制定的生死规则。 堕神给出的条件永远只有三个: 一具人偶、一张相片、一条甘愿付出的生命。 来找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凡有所求者,只要付出代价,堕神都会帮他们达成心愿。 再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百年,又或是数不清的轮回,那具唯一由费林亲手塑造的人偶睁开了双眼,泪光朦胧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陌生的惊慌。 可这具身躯里的灵魂却是那样熟悉。 怀里的人偶身躯冰凉,费林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滚烫。 ……他等到了。 随着晏栖再次睁开眼,巫默也再次出现,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堕神小心隐藏起他或不安或卑劣或偏执的想法,好像一切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偶师。 人偶师的心愿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复活死去的爱人。 他始终记得晏栖说过,这样的活着不算活着。 费林在漫长的等待里寻到了一个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办法,那便是神明的半数神力、三碗心头血和一颗心脏,这些东西足以让这世上任何一个生灵复生。 神明有两颗心脏。 一颗是足以让玩家解脱这不老不死的长生诅咒、离开人偶镇 的钥匙,而另一颗在晏栖的胸膛中汩汩跳动。 庆典是费林一早就挑好的日子。 ?想看七彩胖鹦鹉的《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晏栖想到了那天夜里,他在费林身上闻见的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还有总是出现的、心脏跳动的错觉。 他眼前光影变化,再次回到了庆典当天,而这一次,他睁开了眼,清清楚楚看见费林做的一切。 喂进他口中的液体呈浅淡的金色,那是神明血液该有的颜色。他害怕得不住挣扎,浅金的液体洒了他满身,顺着他雪白的胸膛恣意流淌,甚至溅上费林下颔。 人偶师只是漠然地逝去下颔上淡金色的血,迈进棺材里拥住了他。 ——“很快就好。” 磅礴到肉眼可见的生命力在此时源源不断涌入晏栖的身躯,将他从人偶变回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呼吸、有温度、有心跳的人。 费林单手扶着棺材边缘,晏栖看见他的面色从未有过的苍白,那双漆黑的眼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晏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诉说的谎言那样拙劣。他还看见费林轻轻闭了闭眼,薄唇开合,答应了他的话。 ——只要他活过来,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哪怕是离开也无妨。 剖开危险至极的npc胸膛,里头却是一颗雪白的心脏。 那颗雪白的心脏化作一朵被精心呵护数年的、永久盛放的玫瑰,落进晏栖泛着血色的掌心。 晏栖耳边又浮出了两道相似却全然不同的声音。 ——“好,我让你走。” ——“哥哥……求你别走……别离开我,哥哥……” . 晏栖脱离了补充剧情。 副本结算完毕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他却低头望着手心,下意识虚虚握了一下,好像玫瑰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那。 他轻声喃喃:“费林……” 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晏栖下意识抬手捂住心口,即使知道费林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发生在副本里的事,他也还是有些模糊。 费林把两颗心脏都给他了。 费林爱他。 ……他好像忽然没那么恐惧这份爱了,晏栖愣愣地想。 副本最后,费林让他走。 空间迷宫内的巫默却在哀求他别走。 他看了补充剧情,也顺带看见了最后一刻发生的事,巫默猜到了费林的心意,发了疯地挣脱开那方桎梏他的空间迷宫,不惜折损自身匆匆赶过来。 在离棺材仅几步之遥时,晏栖通关了。 他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9 章 万花第一高级中学(1) 晏栖愣愣地望着季流云,神情茫然得像天性无害的小动物。他很轻地“唔”了一声,生病迟钝的脑子让他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季流云的话。 季流云想要什么样的感谢? 晏栖的心思几乎全写在了脸上,季流云低头,几乎要望进他眼底,声线平稳如初。 “亲我。” 晏栖睫毛用力颤了颤。 ……什么? 季流云慢慢俯下身,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晏栖像是被蛊惑了心智般,下意识屏住呼吸。两人间的距离极近,近到他再次嗅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头脑于是跟着一阵晕眩。 晏栖慌乱中想,他似乎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季流云是他的男友,还救了他,副本介绍又是那样的。不答应的话,季流云会不会生气? 晏栖抬头,可怜巴巴道:“我很难受。”嗓音也因为高热变得微微沙哑。 季流云静静地盯着他。 室内陷入到诡异的寂静中,晏栖没由来感觉到一阵后背发凉,他硬生生压住了想逃离的本能,低声开口。 “流云……” 医务室的门传来两声轻响,门把旋转,两名穿着校服的学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有人进来,季流云退后一步,顺势拉开了距离,站在病床边冷冷望向门口。 “班主任让我过来看看他。”开口的是先进来的男同学,“他忘了东西在教室,我顺便帮他送过来。” “你的校规。”男同学咬重了后两个字。 系统:【副本介绍里提过校规是随身物品。】 晏栖瞬间明白眼前人是玩家,他接过东西小声道谢。校规是本巴掌大的小册子,说是小册子其实只有薄薄一面纸,封面被火漆印了个痕迹,显然还没有打开。副本介绍里提起两次校规已经足以说明它的分量。 玩家:“你没事就好,我回去上课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人:“这位同学是数学课代表,他说他过来是帮老师拿假条给你的,你下午不用去教室了。” 医务室的门被关上,晏栖后知后觉发现室内又只剩他和季流云两人。 他拆小册子的动作一顿,想起季流云方才的话,登时觉得浑身不自在,避开后者平静的视线,小小声提要求:“我有点口渴,想喝热水。”他来时看到热水机被放置在一楼大厅。 季流云看了他几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找借口把人支走后,晏栖忙拆开小册子。 ——【你好新同学!非常荣幸你能成为万花第一高级中学的一员,以下是我校校规,请熟读并牢记!】 【第一条,请做一名守时的学生。 第二条,任何时候,发现教室只有你一人时请逃离教学楼。 第三条,保管好你的随身物品,如有遗失请第一时间前往教务处补办。 第四条,我校所有班级教室并未设立铭牌,如果发现教室门上出现铭牌, 不要盯着铭牌看,立刻、注意是立刻闭上双眼取走铭牌并交给你信任的教师或学生。 第五条,教室内的标语是白色,看见红色的标语时请移开视线,不要刻意记忆任何一条红色标语。 第六条,你的班主任是男性,如看见佩戴班主任铭牌的女性时禁止回应她的任何话语,无视她,等她消失后再迅速返回教室告知班长。 第七条,我校自习课一向由班长负责,如有自称老师的人出现并进行巡逻请无视。 第八条,我校各个班级都设有且仅有一名班长,没有其他学生职务,请不要收下其他职务的人给你的任何东西。 第九条,我校十分重视学生的心理健康,在校期间如果感觉到任何异样,例如:出现幻觉、幻听、幻象等情况,请立即前往心理辅导室,会有心理教师接待并安抚你的情绪。我校有且仅有两位心理教师。 第十条,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你的校规内容,除了班长。禁止出借、遗失、怀疑校规,禁止违背校规。】 ——【请遵守每一条校规,我校会确保遵守校规的好学生的人身安全。 最后,再次欢迎你来到万花第一高级中学,希望你在我校期间拥有轻松愉快的学习生涯,同时能够顺利毕业。 万花一高全体师生敬上。】 晏栖仔细看完每一条校规,动作忽地一顿。 他有些迟疑地偏头,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张薄薄的请假条上,【……系统先生,那个玩家说跟在他后面来的学生是……数学课代表?】 晏栖看看校规上白纸黑字的大字,浑身汗毛倒竖,身子往后缩远离床头柜上的被纸巾盒压住的纸条。 ……他已经收下这东西了!他该怎么办?扔掉? 不!他不能碰这东西! 晏栖满眼惊恐,医务室内只有他一人,极致的静谧环境里,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巨大的声响让他一阵一阵地头脑发昏。 “嘎吱”一声,门被人推开。 季流云一眼望见蜷缩在角落身形僵硬的晏栖,心里一紧,快走两步上前问:“怎么了?” 看见他,晏栖仿佛一下便找到了主心骨,紧紧抱住季流云双臂,眼里氤氲的泪快掉下来般,“假条……” 他将脸埋在塑料男友侧肩,声音闷闷的,“是自称课代表的人送过来的,我们学校不是一向没有其他学生职务的吗?我、我害怕,流云。” “——你能帮帮我吗?” 声音轻软,语气忐忑极了。 晏栖微微抬头,露出的小半边脸肌肤雪一般,巴掌大的脸皱在一块,可怜巴巴道:“帮我把它拿走可以吗?我真的很害怕。” 季流云是他的男朋友,那他提的要求,对方不会拒绝的吧? 季流云会拒绝他吗? 他心里没底,心虚地抬头去瞄季流云,却恰好撞进那双漆黑的眸中。 季流云的神色平静到了冷漠的地步,刚才的关心幻觉般骤然从他身上蒸发 。 晏栖手腕忽地被握住了。 季流云垂眸望着他楚楚可怜的小男友,眸色一点点变深,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神情似乎是带上了恨的,深邃的眉眼也染上了几分怨气,冰冷又阴湿,又从始至终都维持着那层冷淡与平静的假面。 晏栖没由来打了个哆嗦。 “我可以帮你拿走它。”他说,“你用什么来谢我?” 低沉的嗓音落入晏栖耳中,他蓦地想到方才那个被打断的吻,或者说未开始的吻,——那便是季流云想要的谢礼。小漂亮浓密的眼睫倏地颤了颤,如同受惊的蝴蝶振翅,神情羞怯中带了几分恼。 他拒绝不了季流云的提议。 晏栖鼓足勇气,飞快在季流云唇上碰了碰,快得像是蜻蜓点水。就在他要撤离时,一只手从身后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被压入季流云怀中,慌乱抬眼。 “流云……” 轻软的声音淹没在骤然的吻中。 晏栖逐渐失了力气,身子在这双臂弯里慢慢化成一滩温软的水。唇舌相贴,他无力地抓紧了季流云的衣服,薄薄的肩背被迫后折,挂在眼角微温的泪珠顺着面颊滚落,落入季流云衣领中。 晏栖小声呜咽着无助地小声求饶,季流云吻得太用力,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医务室里的床只有那么大,季流云单膝跪了上来,挤开了晏栖并拢的双腿,隔着薄薄的校服裤布料,他的膝盖抵上晏栖软乎乎的大腿肉,触感软得像团棉花,几乎要陷进去了。 这种被人全然掌控的感觉实在太糟糕,晏栖莫名生怵。 “不……” 模糊的字音从他喉间溢出,舌尖忽地一痛,晏栖用力闭了闭眼,推开季流云捂住嘴,血腥味先一步在口腔内蔓延开。晏栖茫然抬起一双泪眼看过去,眼神询问季流云为什么乱咬人。 “我不喜欢你拒绝我。” 晏栖有点懵,忍不住轻声唤道:“流云。” 季流云掀起眼皮看他,晏栖面颊绯红,双手捂着嘴,一双湿漉漉的、惹人怜惜的眼睛望着他,模样是全然的懵懂无害。 他不太高兴,又不敢明着表现出来,怂哒哒地小声嘟囔:“那你也别咬我呀。” 晏栖忐忑地说完,没听见任何回话,微低的视野范围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上桌面,将假条折了两道放进口袋。 “刚才送这东西来的人长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晏栖努力回想,却发现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数学课代表’的脸,不是记不清,也不是无法描述,而是一片空白。 就好像睡觉时梦到的人脸,睡醒后什么也记不起来。 他下意识抓住了季流云的手,怯生生摇头。 季流云黑沉沉的目光在他绯红却昳丽非常的眼尾停留了好几秒。 “小栖。” 他唤着晏栖的小名,冷冰冰的嗓音却透不出多少亲昵,“你很害怕那些东西?” 晏栖小鸡啄 米似的点头。 他当然怕! 怎么可能有人不害怕鬼! 不知是他那句话说得不对,季流云下颔绷紧,一言不发地看了他许久,转身离去。 晏栖一头雾水,【季流云好奇怪,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系统心内冷笑:【你只需要知道离他远点。】 晏栖:【可副本介绍里说了他会保护我,这难道不是要我多靠近他吗?】 系统垂眸,【凡事皆有代价,他终归是npc。】 晏栖小小声‘哦’了下,把系统先生的话记在心里。他经常犯错付信任给npc的毛病,不过这次不同,季流云这个npc是经过副本认证的……应该可以相信吧? 想到方才那个凶狠的吻和嘴里的刺痛,晏栖又发怵地摇了摇头,觉得系统先生说得也没错。 他捧起水杯小口小口啜饮,心里琢磨季流云阴晴不定的态度,一时间竟然发现这冷脸的塑料男友脾气快比上费林了。 但费林是真心爱他…… 晏栖想得入神,直到医务室的门被推开才惊醒。 进来的人面容俊美,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细边的眼镜,有细细的链条从他太阳穴处垂落下来,斯文优雅。他好像不知道医务室里有人,对上晏栖的视线,微微诧异道:“这位同学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听他这么问,应该是医务室的老师。 晏栖受惊的兔子般直起的身子又放松,在心里小小地舒出一口气,“老师,我有些发烧。” 男人闻言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一支全新的温度计递给他。 “我姓宋,全名宋锦。” 宋锦顿了顿,轻笑一声:“你应该误会了什么,我不是医务室的老师,我是隔壁的心理教师,最近学校……有些怪事,医务室的钱老师请假回家了。” 晏栖轻轻“唔”了声,“……宋老师,我最近总觉得不太舒服。”他随便瞎编了点状态不好的话,小心观察宋锦的神色,想试试能不能从眼前的npc嘴里问出什么,可惜宋锦的回答让他失望了。 年轻的心理教师靠着办公桌,姿态松散随意,闻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暗金色包装的巧克力。 “下次觉得情绪不对劲的话吃点甜食,能缓解负面情绪。如果再出现幻觉,到隔壁的心理治疗室来找我。” 他修长的手扶了下镜框,“我一直都在。” 五分钟到了,宋锦抽出温度计看了眼,“三十八度二,低烧,吃过药了吗?” 晏栖乖乖点头。 宋锦:“张嘴。” 晏栖听话地朝他张开嘴,一片薄薄的木质压舌板抵了上来。 宋锦垂下眼帘,眼前青年的唇微红发肿,下唇上莹着一层浅浅的水光,从他居高临下的视角看过去,能清楚看见藏在牙齿后的那截猩红的舌。 以及舌尖上那明显是被什么疯狗咬出来的细微伤口。!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0 章 万花第一高级中学(2) 晏栖愣愣地望着季流云,神情茫然得像天性无害的小动物。他很轻地“唔”了一声,生病迟钝的脑子让他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季流云的话。 季流云想要什么样的感谢? 晏栖的心思几乎全写在了脸上,季流云低头,几乎要望进他眼底,声线平稳如初。 “亲我。” 晏栖睫毛用力颤了颤。 ……什么? 季流云慢慢俯下身,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晏栖像是被蛊惑了心智般,下意识屏住呼吸。两人间的距离极近,近到他再次嗅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头脑于是跟着一阵晕眩。 晏栖慌乱中想,他似乎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季流云是他的男友,还救了他,副本介绍又是那样的。不答应的话,季流云会不会生气? 晏栖抬头,可怜巴巴道:“我很难受。”嗓音也因为高热变得微微沙哑。 季流云静静地盯着他。 室内陷入到诡异的寂静中,晏栖没由来感觉到一阵后背发凉,他硬生生压住了想逃离的本能,低声开口。 “流云……” 医务室的门传来两声轻响,门把旋转,两名穿着校服的学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有人进来,季流云退后一步,顺势拉开了距离,站在病床边冷冷望向门口。 “班主任让我过来看看他。”开口的是先进来的男同学,“他忘了东西在教室,我顺便帮他送过来。” “你的校规。”男同学咬重了后两个字。 系统:【副本介绍里提过校规是随身物品。】 晏栖瞬间明白眼前人是玩家,他接过东西小声道谢。校规是本巴掌大的小册子,说是小册子其实只有薄薄一面纸,封面被火漆印了个痕迹,显然还没有打开。副本介绍里提起两次校规已经足以说明它的分量。 玩家:“你没事就好,我回去上课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人:“这位同学是数学课代表,他说他过来是帮老师拿假条给你的,你下午不用去教室了。” 医务室的门被关上,晏栖后知后觉发现室内又只剩他和季流云两人。 他拆小册子的动作一顿,想起季流云方才的话,登时觉得浑身不自在,避开后者平静的视线,小小声提要求:“我有点口渴,想喝热水。”他来时看到热水机被放置在一楼大厅。 季流云看了他几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找借口把人支走后,晏栖忙拆开小册子。 ——【你好新同学!非常荣幸你能成为万花第一高级中学的一员,以下是我校校规,请熟读并牢记!】 【第一条,请做一名守时的学生。 第二条,任何时候,发现教室只有你一人时请逃离教学楼。 第三条,保管好你的随身物品,如有遗失请第一时间前往教务处补办。 第四条,我校所有班级教室并未设立铭牌,如果发现教室门上出现铭牌,不要 盯着铭牌看,立刻、注意是立刻闭上双眼取走铭牌并交给你信任的教师或学生。 第五条,教室内的标语是白色,看见红色的标语时请移开视线,不要刻意记忆任何一条红色标语。 ?想看七彩胖鹦鹉写的《万人迷在无限流里告白续命》第 80 章 万花第一高级中学(2)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第六条,你的班主任是男性,如看见佩戴班主任铭牌的女性时禁止回应她的任何话语,无视她,等她消失后再迅速返回教室告知班长。 第七条,我校自习课一向由班长负责,如有自称老师的人出现并进行巡逻请无视。 第八条,我校各个班级都设有且仅有一名班长,没有其他学生职务,请不要收下其他职务的人给你的任何东西。 第九条,我校十分重视学生的心理健康,在校期间如果感觉到任何异样,例如:出现幻觉、幻听、幻象等情况,请立即前往心理辅导室,会有心理教师接待并安抚你的情绪。我校有且仅有两位心理教师。 第十条,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你的校规内容,除了班长。禁止出借、遗失、怀疑校规,禁止违背校规。】 ——【请遵守每一条校规,我校会确保遵守校规的好学生的人身安全。 最后,再次欢迎你来到万花第一高级中学,希望你在我校期间拥有轻松愉快的学习生涯,同时能够顺利毕业。 万花一高全体师生敬上。】 晏栖仔细看完每一条校规,动作忽地一顿。 他有些迟疑地偏头,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张薄薄的请假条上,【……系统先生,那个玩家说跟在他后面来的学生是……数学课代表?】 晏栖看看校规上白纸黑字的大字,浑身汗毛倒竖,身子往后缩远离床头柜上的被纸巾盒压住的纸条。 ……他已经收下这东西了!他该怎么办?扔掉? 不!他不能碰这东西! 晏栖满眼惊恐,医务室内只有他一人,极致的静谧环境里,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巨大的声响让他一阵一阵地头脑发昏。 “嘎吱”一声,门被人推开。 季流云一眼望见蜷缩在角落身形僵硬的晏栖,心里一紧,快走两步上前问:“怎么了?” 看见他,晏栖仿佛一下便找到了主心骨,紧紧抱住季流云双臂,眼里氤氲的泪快掉下来般,“假条……” 他将脸埋在塑料男友侧肩,声音闷闷的,“是自称课代表的人送过来的,我们学校不是一向没有其他学生职务的吗?我、我害怕,流云。” “——你能帮帮我吗?” 声音轻软,语气忐忑极了。 晏栖微微抬头,露出的小半边脸肌肤雪一般,巴掌大的脸皱在一块,可怜巴巴道:“帮我把它拿走可以吗?我真的很害怕。” 季流云是他的男朋友,那他提的要求,对方不会拒绝的吧? 季流云会拒绝他吗? 他心里没底,心虚地抬头去瞄季流云,却恰好撞进那双漆黑的眸中。 季流云的神色平静到了冷漠的地步,刚才的关心幻觉般骤然从他身上蒸发。 晏栖手腕忽地被握住了。 季流云垂眸望着他楚楚可怜的小男友,眸色一点点变深,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神情似乎是带上了恨的,深邃的眉眼也染上了几分怨气,冰冷又阴湿,又从始至终都维持着那层冷淡与平静的假面。 晏栖没由来打了个哆嗦。 “我可以帮你拿走它。”他说,“你用什么来谢我?” 低沉的嗓音落入晏栖耳中,他蓦地想到方才那个被打断的吻,或者说未开始的吻,——那便是季流云想要的谢礼。小漂亮浓密的眼睫倏地颤了颤,如同受惊的蝴蝶振翅,神情羞怯中带了几分恼。 他拒绝不了季流云的提议。 晏栖鼓足勇气,飞快在季流云唇上碰了碰,快得像是蜻蜓点水。就在他要撤离时,一只手从身后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被压入季流云怀中,慌乱抬眼。 “流云……” 轻软的声音淹没在骤然的吻中。 晏栖逐渐失了力气,身子在这双臂弯里慢慢化成一滩温软的水。唇舌相贴,他无力地抓紧了季流云的衣服,薄薄的肩背被迫后折,挂在眼角微温的泪珠顺着面颊滚落,落入季流云衣领中。 晏栖小声呜咽着无助地小声求饶,季流云吻得太用力,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医务室里的床只有那么大,季流云单膝跪了上来,挤开了晏栖并拢的双腿,隔着薄薄的校服裤布料,他的膝盖抵上晏栖软乎乎的大腿肉,触感软得像团棉花,几乎要陷进去了。 这种被人全然掌控的感觉实在太糟糕,晏栖莫名生怵。 “不……” 模糊的字音从他喉间溢出,舌尖忽地一痛,晏栖用力闭了闭眼,推开季流云捂住嘴,血腥味先一步在口腔内蔓延开。晏栖茫然抬起一双泪眼看过去,眼神询问季流云为什么乱咬人。 “我不喜欢你拒绝我。” 晏栖有点懵,忍不住轻声唤道:“流云。” 季流云掀起眼皮看他,晏栖面颊绯红,双手捂着嘴,一双湿漉漉的、惹人怜惜的眼睛望着他,模样是全然的懵懂无害。 他不太高兴,又不敢明着表现出来,怂哒哒地小声嘟囔:“那你也别咬我呀。” 晏栖忐忑地说完,没听见任何回话,微低的视野范围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上桌面,将假条折了两道放进口袋。 “刚才送这东西来的人长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晏栖努力回想,却发现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数学课代表’的脸,不是记不清,也不是无法描述,而是一片空白。 就好像睡觉时梦到的人脸,睡醒后什么也记不起来。 他下意识抓住了季流云的手,怯生生摇头。 季流云黑沉沉的目光在他绯红却昳丽非常的眼尾停留了好几秒。 “小栖。” 他唤着晏栖的小名,冷冰冰的嗓音却透不出多少亲昵,“你很害怕那些东西?” 晏栖小鸡啄米似 的点头。 他当然怕! 怎么可能有人不害怕鬼! 不知是他那句话说得不对,季流云下颔绷紧,一言不发地看了他许久,转身离去。 晏栖一头雾水,【季流云好奇怪,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系统心内冷笑:【你只需要知道离他远点。】 晏栖:【可副本介绍里说了他会保护我,这难道不是要我多靠近他吗?】 系统垂眸,【凡事皆有代价,他终归是npc。】 晏栖小小声‘哦’了下,把系统先生的话记在心里。他经常犯错付信任给npc的毛病,不过这次不同,季流云这个npc是经过副本认证的……应该可以相信吧? 想到方才那个凶狠的吻和嘴里的刺痛,晏栖又发怵地摇了摇头,觉得系统先生说得也没错。 他捧起水杯小口小口啜饮,心里琢磨季流云阴晴不定的态度,一时间竟然发现这冷脸的塑料男友脾气快比上费林了。 但费林是真心爱他…… 晏栖想得入神,直到医务室的门被推开才惊醒。 进来的人面容俊美,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细边的眼镜,有细细的链条从他太阳穴处垂落下来,斯文优雅。他好像不知道医务室里有人,对上晏栖的视线,微微诧异道:“这位同学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听他这么问,应该是医务室的老师。 晏栖受惊的兔子般直起的身子又放松,在心里小小地舒出一口气,“老师,我有些发烧。” 男人闻言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一支全新的温度计递给他。 “我姓宋,全名宋锦。” 宋锦顿了顿,轻笑一声:“你应该误会了什么,我不是医务室的老师,我是隔壁的心理教师,最近学校……有些怪事,医务室的钱老师请假回家了。” 晏栖轻轻“唔”了声,“……宋老师,我最近总觉得不太舒服。”他随便瞎编了点状态不好的话,小心观察宋锦的神色,想试试能不能从眼前的npc嘴里问出什么,可惜宋锦的回答让他失望了。 年轻的心理教师靠着办公桌,姿态松散随意,闻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暗金色包装的巧克力。 “下次觉得情绪不对劲的话吃点甜食,能缓解负面情绪。如果再出现幻觉,到隔壁的心理治疗室来找我。” 他修长的手扶了下镜框,“我一直都在。” 五分钟到了,宋锦抽出温度计看了眼,“三十八度二,低烧,吃过药了吗?” 晏栖乖乖点头。 宋锦:“张嘴。” 晏栖听话地朝他张开嘴,一片薄薄的木质压舌板抵了上来。 宋锦垂下眼帘,眼前青年的唇微红发肿,下唇上莹着一层浅浅的水光,从他居高临下的视角看过去,能清楚看见藏在牙齿后的那截猩红的舌。 以及舌尖上那明显是被什么疯狗咬出来的细微伤口。! 七彩胖鹦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