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们都爱你[无限]》 第 1 章 【3月11日。十字路口附近出现了随机杀人犯,我应该像每位市民一样害怕那位杀人犯。 可我得了怪病,我很乐意出门。 今天,是我去第一人民医院看病的第二天。我相信医生一定可以治好我。】 ———— “蔺先生,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您没有生病,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除了有些贫血之外,您是一个很健康正常的自然人。” 第一人民医院的主任医师会诊室内,一名头发半秃的中年医生在见到拄着盲杖进门的青年后,停下了创建病例的鼠标,双手从电脑键盘移开。 这是于医生不知道第几次见到青年。在此之前,青年连续好几天天,且每次固定预约时间,踩点进入这间会诊室。仿佛在遵循某种特殊的强迫症一样。 青年手持盲杖,礼貌地轻合上门,将嘈杂隔绝在外。修长白皙的指骨捏着门诊病例本,会诊室的阳光很好,正巧一缕照在青年身上。 青年把架在脸上的墨镜取下,他的右眼缠着正方形的绷带片,棉质的皮筋束带绕了脑袋一圈。 不过转身,青年就被阳光刺了下眼睛。他眼睫垂下,微微眯起,那只唯独露出的浅灰色瞳孔折射出些许光亮。 在看到青年右眼上的绷带后,医生倒吸一口冷气。 “蔺先生,您的眼睛......您没必要这样伤害自己。” 青年穿着简单的纯色宽松T恤和长裤,标准亚裔审美长相,骨架小,看上去单薄不堪。他的头发在室内应该是黑色,但因为家族基因的缘故,发丝在阳光的倾照下会呈现着美妙柔和的棕金色。 “我需要这么做,于医生,你知道的。”在听到医生的话时,蔺寻枝站定,透出几分固执。 实际上,那只眼睛只是昨天在医院外面逗猫的时候被挠伤了。青年夸大事实,撒了一个幼稚的谎。 仿佛只要这样做就能骗医生治他的病。 “第一人民医院是全国最好的医院,于医生您是医院的招牌。您一定能治好我的。” 说完,他把盲杖放好,拿着病例,坐在会诊桌的另一边,医生的正对面。 于医生叹了一口气,把脸上厚重的眼镜取了下来,随手抽了张手边的卫生纸,一边擦拭眼镜一边和青年讲道理。 “蔺先生啊,不是我说不治,我也看过您的转诊记录,您从老家的医院一路转诊到我院,真的很辛苦。但无论是我院最精良的扫描仪,还是各位主任级别医生集合会诊,得出的结论都是没病。” “于医生,我的病一旦发作,没人能救得了我。”青年慢悠悠地开口,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 于医生被打断也没恼,现在他对于这位年轻人的无理取闹只剩下无可奈何。 “那根据蔺先生您的表述,这个病需要您一直处于危险的环境中......心率要保持100以上是吗?你看现在这个房间里非常安全,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和事故,请问您的病为什么没有发作呢?” “总有一天,我会因为我的病死掉。医生您现在不治我的病,我不就正处于这种危险之中了吗?”蔺寻枝的语气仍然平静,仿佛事实真的如他所说。 “什么歪理。”医生摇头,差点真的被他带进沟里,“您的会诊时间结束了。蔺先生,请回吧。” “医生,你是想杀我的人吧。”青年温和的声线击打在医生的耳膜上。 “我也,不想逼你的......” 闻言,医生顿住了捏镜腿的动作。接近八百的高度近视,在眼镜挂上鼻梁的瞬间回复了清明。 单眼缠着绷带,长相过分漂亮的青年,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医生看到那双基因特殊的浅色瞳孔在说出那句话之后,散发出几分不自然的诡异。 半拉的窗帘遮挡住了青年脸上的阳光,眼睛失去光线的投射变得空洞无神,仿佛一个真正的盲人那样。 “但是我真的需要治疗,我想活着......我讨厌每天保持什么狗屁心率。于医生你救救我,好不好?你......救救我!”青年的情绪突然波动。接受过无数次的拒绝,他已经有了应激反应。 但随后又逐渐变换成委屈哀求的口吻,“求求你了,于医生。” 像是一个躁郁症患者。 [寻枝,冷静。] [你吓到医生了。] 这道声音突然出现,蔺寻枝手腕上的心率手环瞬时跳到了122次/分。 又出现了。 那个声音。 蔺寻枝的指尖无法控制的颤抖着。 [如果你认为医生能帮到你,我不会阻止。但是你们人类的医生做不到,能治好你的只有我。] [寻枝,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这样亲密的称呼,如同情人间的耳边呢喃。 看到医生的手覆盖在看诊台的座机上面时,蔺寻枝知道自己吓到对方了。 “我讨厌你。”蔺寻枝开口。这句话是对那道声音说的,但是医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没头没尾的,你在讨厌谁,寻枝。告诉我。] 他在暗示蔺寻枝念出他的名字。他一向对此怀有诡异的执着。 蔺寻枝没有如他所愿,再次看向医生的眼神转变为浓重的失望。 “明天见,于医生。”蔺寻枝说完这一句,就拿着盲杖起身,出了会诊室。 在开门的瞬间,蔺寻枝周身骤时被人群的喧闹包裹。青年戴上墨镜,难耐地拧眉,抬手看了一眼电子手环上显示的心率。 107次/分。安全数值,维持得不错。 自从两年前那场大火幸存过后,这个病就一直伴随着他。 起火的是一个博物馆,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像是要将那样遥远的东西以这种视觉错位的方式吞噬。 就像‘李’。 从火灾中心被送到医院之后,他昏迷了两个月。再醒来,李就出现了。 蔺寻枝不清楚李的是谁,他只告诉了青年一个单薄且广泛的姓氏,用来称呼。 就像神明不会打听自己在人间的称谓,因为祂们不在意。 初次见面,李就暴露了自己的爱意。他说他爱蔺寻枝,他是蔺寻枝的救命恩人。 同样出现在他身体里的,还有一场诡异的【病】。 他的心率需要实时监控。 一旦潜意识感到【安全】,心跳下降到100次/分,青年就会突然体会到空气被抽干的窒息感,以及全身骨头融烂的灼烧痛感。 就像是再次亲临了那场火灾。 这个病,如同一直连接着他生命的脐带,可这位“母亲”对孩子没有半点温情,但要是他拒绝这些可怖的养分,又必死无疑。 回忆总是会耗费精力,蔺寻枝吐出一口气,正要把墨镜戴上的时候,突然迎面撞上来了一个戴着口罩帽子和黑衣黑裤的男人。 青年被撞的半个身子倾斜过去,墨镜被甩到了地上,差点摔倒。但是对方不仅没有道歉,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那个黑衣男人是故意的。 手环上显示心率的数字开始跳动,几乎是在几秒内增加到了120次/分。 蔺寻枝愣了愣。 数据急剧上涨,接着青年闻到了一阵血腥味。这里是医院,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前胸的湿意却是让人无法忽略。 他的衣服脏了。 痛意接踵涌上,青年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向腹部。 蔺寻枝的大脑出现了霎那的空白,直到面对青年的人群看着他,纷纷立在原地,表情逐渐惊恐。 “杀......杀人了!医院有人杀人了——”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尖叫。 像是羊群中突然出现了一只无法辨别的狼,他们吓得开始四处逃窜。 蔺寻枝顿时想起了最近全市播报通知的随机杀人犯。 他也是因为这个,才选了这几天出门看病。 蔺寻枝只是想要一些危险因素来照顾自己的【病】,但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中奖。 毕竟他是一个即使闭着眼睛闯红灯也不会被车撞的究极幸运体质。 血。 是出现在他身上的血,还有一把埋进身体里的,只剩下一个手柄末端的刀。 在看到那抹扎眼红色的瞬间,惊惧将青年包裹。他对血液有严重的洁癖,但这反倒诱发大脑发出了狂喜的信号。 蔺寻枝任由两种完全不同的极端情绪在神经中交错,大脑中混杂。他的右眼球像是突然起了炎症反应,痛痒齐上,心跳仍然在加快——失去了营养供给的器官在疯狂的向心脏索取血液。 青年唇角微抬,眼球瞪大,笑着将这些狰狞的感觉占据己有。 这个位置和出血量,会死吧...... 青年那张惊艳的五官之下,做出的表情以及行为举止都透着荒诞。仿佛他不是被捅刀的受害者,而是举起刀子挥向他人的犯罪者。 要死了吗? 这个认知带来的危机感席卷蔺寻枝的大脑,却也因此处于一种极端愉悦的环境下。 他不用再费劲维持心率,对死亡的强烈恐惧能让他活很久。矛盾,又令人向往。这样的感觉很棒。 他的病需要这些可怕的感受。 但—— 他还不想死。 这场【病】同时也让他变成一个对生存有着极度偏执的偏执狂。 医生,护士......为什么大家都不见了。蔺寻枝的眼前逐渐模糊,持续失血也抽走了他的力气。 观世音、耶稣、圣母玛丽亚!谁都可以!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逃? 没有人看到我在流血吗?巨大的绝望笼罩下他生出了强烈的欲望。 “李。”蔺寻枝在最后念出这个名字。 我不想死...... [嗯,我在。寻枝。]李不紧不慢地开口。他并没有被身体机能的失调影响到,于是从容的充当起了一个全心全意的旁观者。 他年轻的爱人寻枝,执拗又令人心生怜爱。他在等什么时候寻枝会向他投降。 所以李对此无动于衷。他是那么的爱寻枝,却也可以冷漠地看着他去死。 李希望将他驯服,而不是成为一个始终处于情感低位的工具。 这场杀人事件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救我。”蔺寻枝无力地跪倒在地,他四面无援,甚至没有墙壁可以供他支撑。 [你说过不需要我的帮助。] [而且你现在看上去很快乐,亲爱的。] 手环进入了心率报警数值,“滴滴滴”的声音十分刺耳。但蔺寻枝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摁掉它了。 像是在跟李合起伙来欺负他。 蔺寻枝确实很享受满足了【病】的需求后的刺激感,但代价是花命来玩,他做不到。 青年握着刀柄,这个器具的作用就像是在可乐里放进几颗残忍的曼妥思。蔺寻枝无法阻止鲜血从指缝里流出。 “让我活下去......”青年的语气软软的,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获取李的同情,“我死了,你也不存在了不是吗?” [寻枝,我无所谓死活,但你不一样。] [你知道该怎么拜托我一些事情,寻枝。不要装傻。] 祂原谅了青年单薄的威胁,甚至大发善心的提醒他该怎么做。 蔺寻枝拧着眉头,额前因为痛觉敏感的缘故布了一层冷汗,昳丽的五官上铺了一层病态,这样奇异的美感只在青年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爱你。”蔺寻枝放弃了挣扎。 “李,我爱你。” 青年被迫进入了一个陷阱。 [我听到了。] [我在。我也爱你。]祂嗓音含笑。 【最后一名玩家集结完毕。】 【恭喜您获得游戏资格。】 第 2 章 有形的乌色沼泽先是触碰到他的后背,再轻柔地描绘青年的身体轮廓,凹陷出了一个人型。 脚踝、手腕、腰际、嘴唇、鼻尖。 一时间蔺寻枝分不清是他被捉住了,还是沼泽在主动拥抱他。 这些冰凉的类非牛顿液体顺着他的皮肤包裹,覆盖住他的整个身体,像是想在青年失血过多之前,以这种方式将他就此溺死。 最后是眼睛。 李似乎在他耳边轻笑。青年陷入一片黑暗。 *** 【欢迎进入‘祥安公寓’】 【玩家蔺寻枝,你是公寓的租客。你怯懦、眼盲、不堪一击。晚上,你经常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但那只是其他租户们弄出的普通动静。不用在意,不用查看。】 【您抽取到的人物卡牌是‘胆小鬼’】 【您的任务是:在公寓存活7天】 【温馨提示:1.公寓里有充足的食物和水,可供您生存七天。 2.在游戏期间,您的行动绝对自由。 3.公寓的外面很危险,请勿独自外出;如您一定需要外出,请带上一瓶未启封的矿泉水或食物,将它交给您第一个见到的人。他会带您去任何您想去的地方。】 在五感重新恢复后,蔺寻枝就听到了这串由电子音播报出来的信息。 青年保持着‘躺’的动作,心跳得很快。虽然一切都裹挟着不真实感,但是他顺畅的呼吸,以及腹部消失的痛感表示他真的活过来了。 人总是会先在意自己得到了什么,再转眼清算自己失去的东西。 蔺寻枝堪堪反应过来刚才耳边掠过的声音。 这是一场......游戏? 李带他进了一场游戏,所以他现在还活着。 所以游戏的地点,在他的租的公寓里?蔺寻枝伸手接触了一下四周,身上的被子还有手下廉价床单的触感告诉他现在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眼前一片漆黑,蔺寻枝下意识地去摸床头灯的开关。 但在青年听到‘咔嗒’一声后,光明却没有伴随着到来。 蔺寻枝眉头轻蹙,以为灯坏了。 正要坐起身的时候,青年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密密麻麻的恐惧感席卷而上——他半撑着身后的硬板床,背脊僵硬地顿在原地。 青年的鼻尖感到了一阵凉意。 刚才一时心急,他忘记自己的床头挂了一把刀。 蔺寻枝的心率瞬时增加到152次/分,耳边再次响起‘滴滴’的报警声。 [小心,寻枝。]李缓缓开口。 [不要因为是我送你的东西,就随意对待。] 他指的是这条新的生命。 蔺寻枝放轻了呼吸的动作,一点点往后躺倒,余惊为定地抬手把刀取了下来放在床头柜上。 做完这串动作,他才再次起身,道:“如果您也害怕,那您应该早点提醒我的,先生。” 李沉默了一下。 [你在怪我吗?] 正对着床的落地镜映出青年的样子。蔺寻枝穿着一件款式随处可见的竖条纹大号睡衣,是清仓的断码。这样宽松的长度搭在青年身上更显得身形单薄。 他的长相过分漂亮,脸上的每一道线条都是极致美妙的描画。 五官好看到一定程度是具有攻击力和不可亵渎性的,但是蔺寻枝却是亲和的貌美。 如果在街上看到他,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再靠近一点。 就像是,一只自觉剪干净爪子的白毛猫咪。无害又可爱。 “没有。”蔺寻枝诚实地回答着。 和李聊天的时间算是安全期,在这段过程中,他不需要刻意保持心率,就像是李在替他握住了【病】的调节天平。 [接下来,我会注意的。]李的语气平和。 能感受到爱人的依赖,是一件既兴奋又幸福的事情。 “我的灯坏了。”青年嘟囔了一句。他蹲在床头桌的前面,来回按压灯的开关,但始终得不到想要的应答。 蔺寻枝没有多余的钱去买一个新的灯。 李被青年这样无意间的撒娇行为取悦到了。 [不是灯坏了,寻枝。] 蔺寻枝闻言微微眯眼,有些不解。 李:[还记得游戏说的吗?你现在是个盲人。] 听到李的话,青年最后再按了一次开关,接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道:“它说得太快了。这也是游戏的一环吗?” 青年听到失去视觉,有一瞬间的慌乱。但也只是稍纵即逝。 或许是在自己的房子里能得到特殊的安全感的缘故,又或者刚刚死而复生,导致他对其他异常事件无感。 李没有回答。 “喵~”蔺寻枝听到了一声猫叫。 这一声突兀地出现,青年被惊了一下。他现在看不见,就算是朝猫叫的方向看去,也只是一片不见底的黑暗。 公寓不准养宠物,这是规定。 所以猫是从哪里来的? 蔺寻枝站了起来,一步步的往前探去。这是他的公寓,但也只搬来了两天,他还不是很熟悉房间里的摆陈。 而且据说这栋公寓死过人,闹鬼。 一开始,青年就是听了这话,才搬进来的。这些潜在的危险因素十分吸引蔺寻枝的【病】。 他伸直双臂,往猫叫的方向探索。一路上磕磕碰碰,两次差点被乱放的纸箱和垃圾桶绊倒。习惯了能看得见,现在瞎了青年才发觉视觉的重要性。 之前的盲杖,是蔺寻枝在公寓的衣柜里发现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上一任租户会留一只盲杖在衣柜,但本着好玩的心态,就带出去见了医生。 闹鬼的公寓,和突然出现的猫。两者即使单独存在,也是会望而止步的存在。 此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砸门声,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仿佛要将肺吹破一般。 可这栋楼里并没有蔺寻枝认识的人,他也只是来这座城市看病,所以也不会是朋友、亲人。 再者,他分明已经进了一个游戏。 这个游戏将他放回自己的公寓,给他了一丝真实,却又下放了那么多的不真实。 眼盲、生存、野猫、敲门的人。 “游戏”到底想做什么? 【您的任务是:在公寓存活7天】 电子音再次出现。这次,它回答了青年的问题。 “叩叩——”敲门声再次响起。和上次的频率不同,一下一下轻松地敲着,像是变了个人,耐心地等候公寓主人的回复。 蔺寻枝立在原地,睁着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往门的方向看去。青年没有主动开门的想法,门离他太远,会摔跤的。 万一门外是个杀人犯...... 蔺寻枝听到了胸腔里的心跳,紧接着他被自己这个突然的想法逗笑了。 像是听到了他的笑声,门外正要敲门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即握住了公寓的门把手。 青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然后静静地听着门把被慢慢扭开的声音。 心率:144次/分。 “咔嗒——”门锁开了。 听到对方聪明的做法,青年轻轻挑眉。 没错,蔺寻枝并没有锁门。每次回到公寓,门都是未上锁的状态。 [寻枝,不逃吗?] [在这个游戏里,你的猜测或许是能够成立的。你的心跳告诉我,你现在很害怕。] “先生。” 蔺寻枝听到李的声音,开口回答道:“我其实,一点都不怕。” [为什么?] 青年看不见之后,李说的每句话就像是能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在他的眼前。 无尽黑暗里的红色字体,在李说完之后就以扭曲的方式被黑色吞噬消失。 “我猜,这个游戏和你有关。”蔺寻枝抿起嘴角,露出一丝笑,“如果被杀死,那我就再求求你,先生。” “要是我死了,就没有人说爱你了。你会救我的。”青年的语气笃定。 为了活着,他能随口向李撒下无数个这样的谎,并且情感真挚到能够骗过自己。 李听到这话,轻轻刮蹭了一下青年的脸颊。 蔺寻枝突然感受到这道碰触,猛地后退一步。他瞪大了双眼,十分的不可置信,“你......” [你猜中了,亲爱的。] [这个游戏和我有关,所以,我能碰到你了。虽然我还没有身体,但你接触到的一切——] [床单、枕头、被子、被你反复按压的开关、你身上穿着的衣服、被你吃进嘴里的食物、用来冲洗身体的水......甚至是你面前的空气。] [——每一个都可以是我。] 蔺寻枝顿时起了一身冷汗,他接触的这个空间里的空气仿佛凝成了固态。李缓缓地抚摸过青年漂亮的眉眼、鼻梁,最后到达嘴唇。 [我可以随时拥抱你,只要你想要。] 当身旁的一切死物都拥有了生命,那将是一种潜意识里带来的原始恐惧。 人不会惧怕一只笼子里的野兽;但如果笼子成为了摆设,人就会用尽全力逃跑了。 “别碰我。别碰我!”蔺寻枝接连后退两步,试图挥开面前代表着李存在的空气。 [我的爱人寻枝。]李在蔺寻枝的耳边轻声的说着。像是安抚,也像是在下蛊。 蔺寻枝的呼吸紊乱,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要冲破束缚跳出来。青年捂住自己的口鼻,眼前无法拨开的黑暗让他恐惧。 此时的情绪充分满足了【病】的需要,他全身的细胞都在享受这场狂欢派对。 那个前来开门的陌生人,是唯一一个和李无关的人! 越是限制空气的输入,机体就越是逆反的想要吸进氧气。 逃! 这个想法在青年心虚的大脑肆虐。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蔺寻枝不顾一切的往门口冲去。 无论如何,让他逃。 就算是杀人犯,也请先带他逃离这里。蔺寻枝骗过李太多次了。他不想让这个谎言成真。 青年冲进了一个怀抱,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冒昧又无礼,“出去,带我出去,拜托你带我出去......” “跑得那么着急,难怪没关门,小枝。”声音自青年的头顶传来,是一道含笑的男声。 进入鼻腔的是一股从泥土里带出来的,极具冲击性的刺鼻气味。除去这些,走廊里还有很重的血腥味。蔺寻枝下意识的皱了眉头,想要远离男人的怀抱,但在听到男人说的那句话和最后的称呼后,他顿住了所有动作。 蔺寻枝的右眼皮跳了两下。他正要抬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小枝要去哪?我带小枝去吧。”男人扶住了青年,随后慢慢将蔺寻枝揽进怀里,颤抖地收紧双臂。 如同失而复得的至宝。 【解锁扮演者——应祀。】 【作为外出的交换,您会给他什么呢?】 【水/食物】 【很遗憾,您好像什么都没带。】 【请在三十秒内回到公寓。如您三十秒后还在公寓的外面,您将吸引所有的‘扮演者’,进行一场追逐游戏。】 第 3 章 应祀。他的前男友。 青年在男人的怀抱里手脚冰冷,但对方的身体比他还要寒凉几倍。 “应......应祀?”蔺寻枝犹豫地念出这个名字。 男人的双臂再次收紧,透出几分惊喜,“小枝还记得我。” 蔺寻枝浑身僵硬,他的心率手环达到了161次/分的好成绩。 应祀已经死了两年,因为博物馆的那场大火。同样葬身火灾的还有蔺寻枝的父母。 那是父母和应祀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准确的来说,应祀是他的未婚夫。 倒计时出现在了青年眼前,还剩下十秒的时间。 蔺寻枝不清楚‘扮演者’是什么,但游戏说的【追逐游戏】他暂时还不想经历。 “我们......先进去,好不好?”蔺寻枝磕磕绊绊的把这句话说全。 前有狼后有虎。他身上没有食物和水,还瞎了,现在只好再回到公寓。 应祀身上的泥土味很重,蔺寻枝不由得怀疑他是直接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这个游戏正在源源不断的向青年放大自己的存在感。 “好。”应祀答应得很快。接着男人抓住青年的手,主动走进了公寓。 倒计时刚好定格在【0】,蔺寻枝松了一口气。关门声随后响起。 “现在是晚上,怎么不开灯?但是,算了。”应祀说到最后,笑了一下,接着他动作轻柔地将蔺寻枝推到墙边,“小枝,我好想你。” “整整两年七个月零十四天。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应祀再次抱紧青年,语气里激动和兴奋并存。 “你无法想象我有多想再见到你。”男人在青年额前落下一吻。 蔺寻枝两眼无神地张合,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紧接着青年想起了李的无处不在——也就是说,他现在靠着的墙...... 蔺寻枝的思绪被拉回。应祀在亲他。 青年能感受到应祀的脸就在眼前。男人的吻和两年前一样温柔亲密,又在不经意间能感受到他的霸道。 可是蔺寻枝感受不到对方鼻息。 冰凉的唇舌在嘴里——他在跟一个死人接吻。 蔺寻枝能察觉到身体里李的不满,但他无所作为,再次将自己摆放在了一个旁观者的位置。 甚至是在应祀出现之后,他就藏起来了。 蔺寻枝靠在墙上,想要推开应祀,但体力悬殊,他根本推不动男人。 反倒是青年触碰到男人的手和胸膛,异样的触感让青年逐步停止挣扎。没有皮肤,也没有肌肉...... 他摸到的是骨头。 “你已经死了,应祀。”蔺寻枝别过头,开口。 应祀被游戏称为【扮演者】。青年无法形容见到死去的前男友是什么感受。 听到蔺寻枝的话,应祀只是笑了笑,接着他抬手摸了摸青年的眼睛,“别害怕,小枝。” 此时像是为了应景,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很是沉闷,因为没关窗的缘故,窗帘被风吹得手舞足蹈。 “今晚会下雷暴雨,我是来陪你的。你先在这里待着别动,我去关窗和开灯。”应祀揉了揉青年的头,然后转身往窗户走去。 【恭喜您解锁支线任务:借宿人。】游戏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这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您心软且毫无防备的让身份不明的人进了你的公寓。系统为您的善良喝彩。】 【不过请小心,他身上有刀。】 【玩家蔺寻枝,您的任务是: 1.在3天内查明应祀的身份。(他看上去很怪) 2.应祀吃光了冰箱里的所有食物,耗尽了矿泉水。由于您的卡牌身份特殊,所以您需要在12h内补齐冰箱里的所有物资。(善良的玩家,您可以向借宿者寻求帮助)】 蔺寻枝听完了系统的话,电子音也仿佛跟着括号里的夸奖和关切变得人性化起来。 这是限时任务。 “如果我超时没有完成,会怎么样?”他问。 【您将被扮演者‘应祀’杀死。】 “小枝。”应祀突然出现在青年面前,分明上一秒钟他才听到了几米开外开灯的声音。 这是一个十分靠近的,暧昧的距离。 刚才听到系统说应祀会杀死自己的话,下一瞬对方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对话衔接的时间太过巧妙,导致青年的大脑先行将他们缝合在一起,仿佛应祀马上就会拿出刀子杀了他。 “小枝,你在和谁说话?”应祀盯着蔺寻枝。暖黄色的灯光照进青年的瞳孔里,但反射不出一丝光亮。 此时蔺寻枝的手环迟钝的发出警报声。 应祀低头,那只半白骨化的手握住了青年的手腕。他看着手环,道:“在我离开的这两年里,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 “你在害怕我?” 他,会杀死你。 蔺寻枝的脑子里重复着这句话。 这种感觉很奇妙,从医院的死里逃生,到进入游戏,再见到死了两年的前男友,任谁都是不小的震撼。 但蔺寻枝却是在这个时候终于对游戏起了一些兴趣。 一个,无处不在的爱慕者;一个,已故的爱人。 还有公寓外面那些未知的‘扮演者’们。蔺寻枝手环的滴滴声一直不是恐怖的催命符,而是他的【病】在表示喜悦。 这个诡异的游戏世界,十分适合他生存。 不用每一秒钟都为了心率发愁,这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吗? 不需要在床头挂刀;不用和杀人犯一起上街;不用去医院;也不用见医生。 青年的要求不高。有着被掌控的生命和一定的自由,这里简直是他的天堂。 “有人跟我说,你会杀死我,应祀。”蔺寻枝无意间扬起了嘴角,看上去心情很好。 这样的表情和青年嘴里说出的话语实在不匹配。但忽略这些,现在,该为此做出解释的,是应祀。 “小枝......” “那个人说的话也不全是错的。”应祀抬手,没有皮肤包裹的指骨轻轻地叩在青年光滑的脸蛋上。 如同一柄锋利的刀刃。 蔺寻枝抬起脸,那双无神的瞳孔直视着对方。脸上的笑容不变,青年想从应祀的口中扒出更多有趣的东西。 从进门接触到对方身上的白骨开始,蔺寻枝就没把他当成曾经的爱人了。 他顶多是一个披着前男友人皮的恶鬼。 连皮囊都没做好,就自以为是的来骗他这个小瞎子了。 “就算瞎了,你也还是那么的敏锐,小枝。”应祀的指骨顺着脖子往下,在那片白嫩的皮肤上深压,几乎是同时就见了血。 冷白皮肤撒上暖光,这抹绯色的血在映照之下显得格外可口。 “好香......”他吞咽着口水,语气痴狂。 夏天想要汽水,冬天想要暖酒。蔺寻枝是他名为干渴的欲望。 “人类的□□是累赘,你的灵魂纯粹无比。让我把你的心脏摘下来,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小枝?” 蔺寻枝握住男人的手腕,阻止他的进一步深入。 青年受不了一点疼,任何这样刺激神经的行为都能引起他本能的烦躁。但他当下的心率充分满足了【病】的需要,两两相抵,倒让蔺寻枝能平静应对眼下的情况。 长相绮丽的青年两手抓着死去男友的手腕,放在脸边蹭了蹭,露出一些乖顺的样子,不经意地靠近他转移话题,“应祀,我饿了,我不会做饭,能不能给我做些吃的?” 应祀十分乐意接受小男友的主动。蔺寻枝带着包含生命和灵魂温热的身体贴近他时,那些疯狂的难以自抑的情感如潮水般涌上。 仿佛在某个瞬间,他能感受到那颗裹着泥土的心脏开始了跳动。 他果然是喜欢小枝的。应祀笑了一下,半白骨化的手掌抚摸着青年的后背。 “我去做饭。”应祀在他的脸颊上短促地亲了一下,然后把蔺寻枝带到了厨房前的餐桌边。 一路上,应祀走在前面清除脚边的障碍,最后他将青年安放在椅子上,“坐在这里,别动。” “好。”青年眨了眨眼,应声道。 那双失去视力的浅色瞳孔里装满了他的样子。应祀在餐桌上放了一个东西。 蔺寻枝听到声音,问:“那是什么?应祀。” “刀。”男人将这个字随意地说出口。那就是他的凶器。 “我可以看......摸一下吗?”蔺寻枝还是没适应自己的已经瞎了的事实。 应祀从鼻腔里带出一声轻笑,接着他把刀自餐桌拿起,把它放在了蔺寻枝的手心里。 青年握住刀柄,小心的摸过刀身。半个菜刀的宽度,这是一把切片刀。 刀具里最常见的凶器。 蔺寻枝摸到了一些半干涸的液体。他闻到了血液的味道,紧接着迅速皱眉,把刀扔回了桌上,“刀上有血,好脏。” 死人身上带不出血来。刚才走廊里的血腥气是因为应祀杀了人。 “应祀,帮我擦掉它。”蔺寻枝把手推出很远,仿佛一只碰到了水的猫咪。 当下公寓里装了一个杀人犯,青年不再需要迎合这些满溢出来的不适。 那样无法形容的厌恶,就像是嘴里被塞满了呕吐物,连张嘴把它们吐出来的动作都嫌脏。 应祀低头,圈住青年的腕骨,将那些其他人的血在蔺寻枝的指尖打转抹匀。 随后他弯腰,将手指纳入口中。在见蔺寻枝之前,应祀一直饿着。 再没有比青年更鲜美的食物了。 蔺寻枝的指尖轻颤,眼皮狠狠地抽动了两下。在视觉失灵的情况下,其他五官的感觉总是会被放大数倍。 蔺寻枝记住了刀柄的触感。 和在医院里那柄杀死自己的凶器一模一样。 第 4 章 这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蔺寻枝的大脑里。 青年面无表情,任由男人含着自己的手指。应祀舔舐这些不属于他的血液,却又甘之如饴。 野兽。 蔺寻枝的眼睛感知不到光的存在,他顺着触感看向向他俯首的男人。 这个游戏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掉墙皮的老旧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十点整。 窗外的雨天出现了几下爆闪,整片天空骤得恢复成白天的样貌,又突然地熄灭。 察觉到外面的动静,应祀将手掌覆盖在蔺寻枝的耳边,向他预告着:“要打雷了,小枝。” “啊啊啊啊啊!” 青年被捂住了耳朵,可在打雷声出现之前,窗外传进来的这声惨叫直接冲进了青年的耳膜。 这是一串正在下坠的凄厉尖叫! 事发突然,蔺寻枝呆愣在椅子上。 后知后觉的认知让神经骤然紧绷,一阵凉意自后脊冒出,细密的不适感如公寓外的雨点一颗颗扎进他的心脏。 ......有人,跳楼了? 蔺寻枝的大脑一片空白。 “轰隆!”一声前所未有的惊雷在青年的耳边猛地炸开,连窗户的玻璃都为此战栗。青年被连续的刺激惊到,条件反射地抓住应祀的手臂,头靠到了对方身前。 蔺寻枝的手环再次响起警报声,伴着迟缓的神经轰鸣声。 雷声短促尖厉。他听到了那令人绝望的尖叫过后,肉/体和地面的激烈碰撞声。 像是知道蔺寻枝眼盲一样,它们井然有序的让青年明白刚才发生过什么。 【‘租户603’在和扮演者的游戏中失败,宣布死亡。】系统电子音在公寓上方响起。这次不仅仅是在跟蔺寻枝对话,而是在向这栋楼里的所有人宣告。 【夜场狩猎仍在进行中。祥安公寓原有租户50名,现有租户32名。扮演者共十名,现被发现七名。】 【请玩家尽快找到所有扮演者,公开他们的身份。】 【长夜漫漫,游戏愉快。】 “小枝别怕。”应祀一副全然没听到系统声音的模样,他专注的安抚着怀里的青年,语气平静的像只怪物。 遮挡在青年耳边的不过是没有皮肉包裹的白骨,那些坠楼和打雷的声音一个不落地进了青年的耳朵里。 应祀确实是个怪物。 青年的身体正在无意识地颤抖着,应祀一下下地抚摸他的背脊,哄道:“这里暂时很安全,小枝不用怕。” 听到男人的话,低着头的青年抖得更加厉害。 蔺寻枝的肩膀沉了一下。他能够辨别应祀的双手,所以这突兀出现第三只手的出现也不知道是为了参与安抚,还是为了想看青年更害怕的样子。 这个世界已然扭曲。就像是一个另外的和现实相像却又完全不同的平行时空。 “扑哧——”在短暂的沉默后,蔺寻枝再也无法抑制,让这丝愉快异常的笑意冲出了口腔。 “哈哈哈哈哈......”青年的眼前笼罩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但那双不可视物的漂亮瞳孔里,明显缠裹着浓厚的喜悦。 听到青年的笑声,应祀抚摸的动作顿住了。 什么死了两年的男友,什么跳楼的住户。那分明——是他美好的未来! 廉价公寓的隔音不太好,有了租户坠楼的惨叫作为开端,整栋楼都躁动了起来。 走廊陌生人的奔跑声,他们嘴里的饶命、恐慌和哭喊传进了青年所在的公寓。 蔺寻枝将吵闹的手环扯了下来,扔在一边。 他已经不需要它了。 出去吧。去看看他们。突如其来的念头占据青年的思绪。 是【病】的催促。 “应祀,你听到刚才有人跳楼了吗?”蔺寻枝停止了大笑,抬头亢奋地问着。 应祀轻嗯了一声。 他在观察青年。 “冰箱里没有吃的,我们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些东西吧......我还从来没见过那种现场呢。”他的语气轻松,完全没把公寓门外的声音当回事。 楼上的租户,是被推下去的。 蔺寻枝需要在12小时内补齐冰箱的材料,另外,他很想知道公寓外面是副什么模样。 现在是夜场游戏时间,门外那么热闹,直接说晚安...... 太没意思了。 听到他想下楼,应祀显然有些诧异,“现在已经十点了,小枝。尸体不会跑,等明天——” “不要。”蔺寻枝任性地说着,“应祀,带我出去吧。我想吃楼下便利店的关东煮了。” “我帮你买回来......” “你要离开我?”蔺寻枝再次打断男人的发言。 应祀一时间无言以对。在这句话上,他无法辩驳青年。 他的小枝不管在哪里都是绝对焦点,即使冒着犯规的风险,他也想把小枝藏起来。 但是他无法拒绝青年。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请求,应祀用不着跟他较劲。 他的小枝很依赖他。应祀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小枝。我先帮你找好出门的衣服。” 说完,应祀还没迈出一步,就被蔺寻枝拽住了衣角,“一个宵夜而已,不用那么麻烦。” 得到了男人的回答,他的大脑开始释放欢愉信号。青年一时间无法辨认这究竟是潜意识的想法,还是被【病】强迫做出的选择。 应祀感受到衣服的拉扯,回过头,视线稍微低下。他本意是想看青年的脸,可那件大号睡衣的领口下也在视线范围里一览无余。 青年的肤色很白,也就衬得被衣服盖住的,如同禁忌的那处所在愈发粉嫩。应祀崩了崩牙关,雨点持续地打在窗户玻璃上,青年听不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好香—— 应祀眯着眼舔了舔嘴角。要忍不住想吃掉他了。 “应祀?”蔺寻枝道。对方的沉默给青年带来了一丝危机感,“我们直接下楼吧?” 听到下楼两个字,应祀猛地回过神。这是他答应了的事,不能反悔。 不过在恐惧状态下的小枝,会更加可口。 “乖小枝,春天的晚上凉,我去找衣服。”应祀揉了揉青年的发,也按捺下了心底叫嚣的狂热欲望。 让蔺寻枝就这样出去,简直是在给他们过节。 应祀打开衣柜,开始翻找。等把小枝喂饱了,就是“祂”的晚餐时间了。 一个年轻且鲜活的生命。这样光洁昳丽的极具吸引力的灵魂,才够格成为【祂】的祭品。 这是美食家独有的耐性。祂的生命冗长且枯燥,看着小羊长大,最后被屠宰的过程具有十足的趣味性。 只是祂的这具身体并不听话。祂抓取衣物的动作一顿一顿,像是被一个虚无的存在牵制着。 “外面很危险,你想害死小枝吗!”声音从祂单方面的意识束缚里逃了出来。 突兀怪异。 是真正死去的应祀。 这颗早已腐烂的大脑里装了两个无辜的灵魂。 祂为此感到意外。 可鸤鸠从来不需要向喜鹊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占用它的巢穴。祂将应祀的意识压制,转而无视了他的问题和愤怒。 “你不能让他出去!告诉他好好待在公寓里。” “外面那些怪物会害死他的!” 祂牵拉着这具身体面部的皮肉,皱起眉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可就算压制了意识,抢夺了身体主导权,祂也无法拿走应祀言语的自由。 认识到这点,祂笑了起来,“小枝很乖,很可爱,他,很爱我。” “我满足他,的请求,但如果,你想介入,我可以,现在就,吃掉他。” 说到吃的时候,祂面露陶醉,仿佛已然进入到了情境当中,“他的,血很香,一定会,很美味的。” 祂的语句并不连续。不再效仿应祀的语言习惯,这就是真正的祂。 一个口吃的神明。 应祀咬牙切齿:“变态,杀人狂,恶心的畜牲。” “你的,冒犯,和失礼......不过是,弱者的歇斯底里。如果是我让你重新活过来了,你应该感谢我。”祂的字词缓缓连成句,一步步恢复成应祀,“为我生为我死,为我贡献你的一切。” “这是你的荣幸。” 另一边,青年坐在桌子旁。搭在肩膀上的手从刚开始就没下来过. [寻枝,你很紧张。] 听到李的声音,青年没有回答。 蔺寻枝的表情镇定,可胸腔里的那颗脏器诚实无比,释放的每一个频率都在出卖他。 [放松。] [既然能接受死人的亲吻,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触碰。] 这句话出现在蔺寻枝的耳边,与此同时他的小腿被蹭了一下。柔顺的皮毛刮过脚腕,留下了些酥痒的触感。 接着是一声猫叫。 蔺寻枝皮肤神经敏感的轻颤。原来真的有猫在他的公寓里,“如果生气,为什么不在应祀亲我的时候阻止他。” 李闻言,笑了一下。 [在这之前,你想逃出去。] [应祀身上的不可抗因素太多,接受他是寻枝主动做出的选择。就算寻枝把自己玩死了,也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个屋子很安全。] [但寻枝,你招惹了一个不听话的疯子。] 蔺寻枝抬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先生,我现在还活着。在我和【病】共存的期间,安全是最没用的东西。” [不要离开我太久,寻枝。]李难得用了恳求的语气。 青年眼前随即出现了一个倒计时,视觉的黑暗充当了白色数字的背景板,让它更加显眼起来。 00:59:57。 [时间超出一秒,我都无法保证我会做出些什么出乎意料的事,如果寻枝有充分的自信,认为他能保护你。] 他仍然温柔,但字里行间的绝对支配感分明把青年逼到了椅子边。 空气凝聚成一定的密度,也就有了触碰的实感。李如愿碰到了青年柔软的脸颊。 “小枝,我找到衣服了。”没过多久,应祀走到了蔺寻枝身后。过程中没有发出分毫的脚步声。 听到声音,李意犹未尽地放开了青年的嘴唇,连同周遭的物品带上了不满的情绪。蔺寻枝迅速遮住凌乱的领口,掩饰着缺氧的喘息声。 实际上,寻枝和那堆臭尸烂肉没有进行口头上的分手。所以—— 这大概算是一场偷情? 应祀歪着头看了看青年,接着将手轻轻搭在蔺寻枝的肩上。 “我们可以出门了。” 第 5 章 公寓门被拉开,撕扯出几声牙酸的喊叫。应祀握着蔺寻枝的手,走在前面帮他清理干净路障。 蔺寻枝的手腕被没有皮肤包裹的骨头反扣,在某些方面,倒是很像青年的盲杖。 “公寓里的坏人很多,跟紧我。”应祀开口,接着往楼梯口扫了一眼。 只是看到蔺寻枝出现,那些弱小又卑贱的存在就按捺不住了。如果没有祂,小枝会被他们怎么样? 失去安全屋的保护,整栋公寓的扮演者都会逾越楼层权限,疯了一样地冲上来,撕扯祂的小枝...... 尽管应祀就是第一个无视【规则】的扮演者。 “好。” 蔺寻枝吐出一字。应祀差点因为这层自发的幻想抓狂,就要展开一场猎人间的屠杀。可在听到青年的声音后,祂突然安静了下来。 “小心,门口有垃圾,抬脚跨过它。”应祀平复情绪,将激动的眼球推进眼眶,细心地开口提醒。 垃圾? 虽然有疑问,但青年还是照做了。可在抬步的时候没把握好高度,蔺寻枝的脚尖勾到一块又硬又软的物体—— 没有意外地被绊到了。 应祀早有预料,扶住青年道:“抱歉,小枝,我应该早点收拾掉的。受伤了吗?” “没有。”虽然看不见,但蔺寻枝还是将视线条件反射地往地上投射过去,“应祀,那是什么?” 应祀立正青年的身子,瞥了一眼脚下的东西,搪塞道:“没什么。” “......好。”蔺寻枝迟疑地应声。 话音刚落,还没等青年再走出一步,突如其来一只冰凉的手,它卡住了青年的脚踝,将他猛地往下一扯。 那只白皙的脚腕被手掌整个圈住,仿佛能轻易捏碎。 失去温度的指骨死死地扣着蔺寻枝,像是也想将他拉进这场属于玩家的地狱。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冲得蔺寻枝头晕。 刚才绊倒青年的不是垃圾,而是一个人。 此时,应祀察觉到了男友的异样。 在食物的味道出现在应祀鼻腔的时候,应祀嘴边的笑容猛地拉开,如同剧场帷幕一般露出了嘴里的尖牙。 他的眼眶跟着空洞,两颗眼球渐渐后退,像是早就被他消化掉了,皮肤在短时间内腐坏变烂,整颗头颅在最后变成了一颗干枯苍白的骷髅。 “别、别碰、他。你好、好脏。” 他的小枝盲了,看不见他的样子,不用担心会吓到他。 应祀的尖牙转变成平齿,皮肤再次回归,他转头看向阻碍青年前进的那只手。 吃掉小枝吧。只要吃掉小枝,就没有人会再看上他。小枝就可以永远属于祂了。 祂美丽的祭品。 应祀的五官因为压抑食欲呈现了扭曲的状态。 是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类!该死! “救......救救我。”玩家向蔺寻枝发出求救,他的头上带着一顶沾血的棒球帽。大量失血让他在清醒和混沌中挣扎,将握在手里的温度视作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人还活着!棒球帽玩家看到蔺寻枝头上的玩家标识,心头涌上一阵狂喜。 503号房是特殊安全屋,【扮演者】不会伤害里面的人。 这是他躲在衣柜里,亲耳从扮演者嘴里听到的消息! 只是他前脚刚得知有安全屋的存在,后脚就被发现。好不容易逃到503,谁知扮演者就在角落等着他! 敲了多少下门,他也就被捅了几刀。最后,他倒在了蔺寻枝的公寓门口。 最开始敲门的,是他。蔺寻枝将因果串了起来。 走廊的血腥味,也是他。 青年的脚踝,被应祀找出来的长裤包裹得严严实实,玩家没有碰到他的皮肤。 可“垃圾”没有安静死去本身就是错误。现在甚至生出了想要触碰祂的祭品的心思。 应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样饱含玩弄和僭越的肮脏举动,祂无法忍受。 这栋楼的防水措施不到位。雨在外面下,水就透过天花板缝隙一点点拍打在地板上。在这条安静的走廊里,任何一样声音都无比清晰。 此时又亮起了一道闪电。 两条骨化的双臂和那张血肉残破的诡异面容被闪电照明,当即唤起了玩家的恐惧。 “啊啊啊——!” 他的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突然多了许多力气来为自己的恐惧发声。 【放开他放开他放开他放开他,丑东西别碰他】 【你往后看啊,安全屋的门不是已经打开了吗】 【扮演者的杀意值已经超过八十了】 【你完蛋了】 在雷声之后,各式各样的言语参差出现,在玩家耳边洗脑般的低语。 棒球帽玩家在听到这些声音之后猛地放开了蔺寻枝的脚腕,往安全屋的方向连滚带爬。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进安全屋能活,我也可以!” “安全屋、安全屋......我进去之后你就不可以杀我了!我进去之后就安全了!动不了我的。求你妈,老子才不求你。你......哈哈,扮演者不能杀我了,我要进去了......哈哈哈哈,门开着,见鬼去吧傻逼扮演者......哈哈哈哈。” 眼盲之后,青年的听觉就被放大了不少。对方的语序混乱,状态癫狂,疯了一样想进他的房子。 蔺寻枝同样也听见了那些声音。 是他们让这个玩家进公寓的。 应祀见他朝房子里走,慢慢停下了拿刀的动作。 门并没有关上,男人口口声声说着安全屋,可里面装着的—— 是李。 男人半个身子探进了安全屋。就在这时雷声打响,公寓门借此猛地关了起来。 “小枝,要打雷了。” 蔺寻枝被应祀护在了怀里,泥土的腐烂味在他的鼻腔肆虐。青年无法听到应祀的心跳,也无法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可这样可怖诡异的感觉却叫他十分安心。 “砰——” 蔺寻枝的听觉敏感到极致,伴随着关门的巨响,对方的身体被拦腰截断,一半在门里,一半在门外。 公寓的隔音不好。这位陌生租户的惨叫声满溢整条走廊。青年反握住应祀的手掌,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随后公寓大门再次打开,伴随着黏腻的血和碎肉被一同扫出了门外。 棒球帽男人凄厉的叫喊持续着,仿佛永远无法休止。 他被【安全屋】拒绝了。 应祀一下下地轻拍着青年的背脊,从柔软的头发摸到清瘦的腰脊,手法很像在抚摸一只猫咪。 蔺寻枝的脑袋挨在应祀的胸膛前,他能感受到衣物覆盖之下的空洞,曾经和泥土相拥腐蚀的肋骨,就隔着一层单薄布料和青年贴着。 男人冰冷的指骨时不时蹭到青年的脖颈,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毫无预兆的捏断他的颈椎。 无声无息的死在祂怀里。 蔺寻枝的心脏把对方本来的心跳也携带进来,以双倍的频率跃动。 应祀的目光盛放在公寓再次开启的大门里。 之所以始终开着,不是为了诱导迷路的玩家,而是在等刚出门的主人回家。 蔺寻枝听到了男人喉结滚动的声音。 应祀正在疯狂分泌口水,因为那堆被扫出门的碎肉。 祂们熟知彼此。那个卑鄙恶劣的寄生虫一向知道该怎样让祂在祭品面前出洋相。 玩家的惨叫声仍然在继续。那堆肉里,李唯独留下了玩家的声带和嘴。 这些声音在应祀的耳朵里,俨然是诱发食欲的音符。 【‘租户303’在和扮演者的游戏中失败,宣布死亡。】系统公开了玩家的死讯。 【玩家‘蔺寻枝’获得观众喜爱值,‘租户303’直播间转接成功!】 【主播‘蔺寻枝’进入直播间。】 蔺寻枝的思绪被系统带有情绪波动的声音扯了回来。当他正疑惑直播间是什么的时候,它就自己带着定义来了。 【晚上好,新主播。之前的主播是给你的欢迎仪式,你喜欢他的死法吗】 【新主播真好看。希望你能活久一点】 【美貌值...竟然是0吗】 【0?小于50就已经不是人类了。怪物能当主播了啊】 【他分明很漂亮,我爱他】 这些出现的声音和那个棒球帽玩家身上的一致。他就是‘租户303’。 “声音们”撺掇玩家进的公寓。他们是故意的。 现在青年身边又多了一群缺乏同理心的怪物,现在正通过某种方式看着他。 【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是传言美貌值为0的意思是绝对吸引和绝对排斥。他的存在被所有玩家厌弃,被所有扮演者锁定】 【意思是,他将以祭品的身份被分食。】 在两年和李的共处中,蔺寻枝逐渐练出来无视这些声音的本领。可他的求生本能抓取到这段话,强硬地塞进了他的脑子里。 “将以祭品的身份被分食”。 他们在为青年预告,预告他的死亡。 【系统检测到玩家行动。】 【您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扮演者‘应祀’。作为外出的交换,您会给他什么呢?】 【水/食物】 系统像是在响应蔺寻枝的祭品身份。 【很遗憾,您好像什么都没带。】 【请在三十秒内回到公寓。如您三十秒后还在公寓的外面,您将吸引所有的‘扮演者’,进行一场追逐游戏。】 应祀还在吞咽口水,早在蔺寻枝的心思被转移到直播间的时候,男人的视线就放在他身上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比起水和食物,应祀看上去更想吃掉他。 又或者说—— 他也可以是水和食物。 第 6 章 倒计时出现在眼前,危机感随着涌上。蔺寻枝轻轻推了一下男人,“应祀,我们好像忘带伞了。” 青年的眼瞳一片漆黑。瞎子不会察言观色,蔺寻枝可以不知道应祀正在对他流口水。 25秒。 “小枝想回去拿伞吗?”你要回安全屋吗? 应祀说着,再次吞咽口水,他空虚的胃袋很需要食物填满。 蔺寻枝轻易地从应祀怀里脱离出来,摇头道:“伞在门后,我在这里等你。” “好。”男人应了一个字。他为蔺寻枝的决定窃喜,“等着我。” 最好,永远不回那个屋子,只待在他身边。 在他的胃里存活。 蔺寻枝目光低垂,点了点头。 18秒。 应祀长腿一迈,拐进了公寓里。青年听到了男人翻找物品的声音,同步抬起了步子。 他没有很多时间,但应祀的动作足够快。 15秒。 公寓走廊熄着灯,游戏刻意营造了这种氛围。黑暗中的未知最大限度引起玩家的恐惧,这也是扮演者喜欢的。 血腥味还萦绕在这条廊道里,下雨的潮闷形成的天然屏障,让味道更加难散。 如果那些碎肉一直在,应祀这颗定时炸弹就直接失去保险销。 蔺寻枝需要把它们处理掉。 10秒。 那名死去玩家的声带不堪重负,已然有些沙哑。蔺寻枝循着声音走过去,在鞋底踩到稠密的血液时,他的毛孔立了起来。 越走近,味道也就越大。蔺寻枝强忍着恶心蹲下,迅速进行了一轮心理斗争后,他伸手掐住了死去玩家的喉腔。 失去声带震动,尖叫声也就停下了。 应祀握住伞柄,眼珠旋转180度往门外的方向看了过去。羔羊有敏锐的危险感知,祂甜美的祭品正在做一些挣扎。 祂唇角上抬,期待着蔺寻枝给出的惊喜。 5秒。 蔺寻枝站了起来。倒计时的数字转成红色的警告,但远没有他手上的鲜血淋漓。 应祀拿伞走出了公寓。青年立在门口,按照约定等着他。 3秒。 2秒...... 羔羊,要遭到狼群的围猎了。 应祀的刀握在另一只手上。饥饿的神明做不到公平瓜分,祂想要独自享用祭品。 祂答应蔺寻枝要去便利店。可在倒计时归零后,祂就有失约的权力了。 “小——” 应祀闻到了青年手上的血味。 在念出第一个字音时,祂嘴里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蔺寻枝的手指深入对方的口腔,在把它推到一个无法吐出的深度后,又立马退了出来。 “食物。应祀,这是我外出的交换。”青年立在祂跟前。 来不及咀嚼,应祀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把东西吞了下去。 倒计时归零。 那是死在门口的玩家的肉块。应祀拿刀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蔺寻枝。 “食......食物?”他死去的味蕾发出惊叹。 这是,小枝的东西。小枝给祂的...... 虽然只有微量,但肉块因为在蔺寻枝手上,所以也沾上了一些他的味道。 这是小枝送给祂的礼物! 应祀咧开嘴角,黏滑的血肉通过残破的食管进入胃带,身体因为因为迎来食物掀起了狂欢的信号。 多么令人满足。 “好、吃。”祂开口道,期待再来一块,“喜欢。” 蔺寻枝忍耐着洁癖带来的不适,但他满意自己做到了。应祀接受了自己的食物。 青年流水线般的一块接一块,把手里的东西放进祂的嘴里。祂不知咀嚼地重复吞咽动作,两手放身体两侧,微微弯了腰,把脖子垂下来由着青年喂祂。 每进入一块肉,祂眼里的爱意就再狂热一分。 只是一些带着小枝温度的低级肉,就能让祂这样上瘾......如果能把小枝吃掉,到底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祂无所不知,却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难。没有谁可以告诉祂答案,祂同样也不希望有谁能知道。 一个令人抓狂的悖论诞生了。 蔺寻枝把最后一块肉放进祂的嘴里,滑过祂的舌苔和唇瓣,最后闭合了祂的下巴。 牙齿碰撞的声音和骷髅骨一样清脆。青年在试探祂的反应。 【你安全了,枝枝】 【难以置信它们的面板设置里存在‘爱’】 【枝枝应该把食物放在手上,这样容易被咬到手】 【动物无法分辨该吃的和不该吃的】 【但它们通常清楚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声音们”无处不在,随心所欲的将这些文字装进蔺寻枝的耳朵里。 在短时间内,青年就多出来了一个属于他们的称呼。 “声音们”将应祀称为【动物】。蔺寻枝笑了笑,在他眼里,应祀做的事确实和野兽无异。 游戏并没有做出解释——直播间为什么会从死去的玩家身上扒下来,然后安放在了他身上。 但蔺寻枝清楚自己是【关系户】,所以大概从进入游戏开始,他的配置就和其他玩家不一样。 声音的存在让蔺寻枝生出一种被时刻窥探的感觉,这是一种被戳破隐私,从潜意识带来的窒息。 可“他们”的态度良好,甚至算得上亲近。 蔺寻枝把自己关进笼子里,邀请带着松垮锁链的恶人共舞,却另外得到了一篮子以变态方式存在的善意和好心。 何尝不是一串散发危险的猜疑链。 青年一呼一吸,摁住胸腔过激的频率,笑了起来,比任何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还要开心。 这个世界,就是可以治病的药。 应祀带青年下了楼。楼梯早就被雨水打滑,蔺寻枝无所顾忌地走下每一步,把安全感丢给了应祀。 他从来没有那么轻松过。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对得病之后的他来说是寻死的路。 现在他不用担心弄得满身狼狈的泥水,还要当个恶劣的病人爬起来想着什么时候会再摔一跤。 应祀会扶住他的。 两人到了一楼,系统持续播报租户的死亡情况,可一路上他们都再没看见夜间逃杀的租户和扮演者。 他遇到的扮演者只有应祀一个。 应祀撑开伞,看了眼不远处亮着灯的便利店,接着对蔺寻枝说:“小枝想吃什么,现在雨下得太大,我帮你去买回来。” 蔺寻枝挽住应祀的胳膊,已然做好进入雨里的准备。青年温热的体温贴近,应祀心神摇晃,不露痕迹地舔了舔唇角。 蔺寻枝疑惑地朝应祀抬头,瞳孔无意义地转动,看向对方。 如果在应祀离开期间遇到其他扮演者,那些不可控的杀人犯大概会也把他变成雨夜里的一具尸体。 对比之下,想要玩得开心,待在应祀身边最安全。 像是猛然察觉到了身后的某种存在,应祀捏着伞柄的动作一顿,紧接着握住了青年的手腕,低声道:“别说话,跟紧我。” 见对方突然转变口风,蔺寻枝愣了一下,随后被男人揽到了伞下。 一场无声的对峙在青年身后展开。把祭品放在视线范围之外确实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路灯忽闪,雨点裹着风砸在伞上,力度之大,像是想把伞捅出一个窟窿。 应祀带着青年绕过路边的水洼,街上没有一个人。便利店近在眼前,成了唯一的光源。 自动门感应到客人到来,玻璃朝两边拉开,感应器发出声响:“你好,欢迎光临。” 在经过连续的怪异事件后,这句欢迎光临也显得诡异起来。 可关东煮的味道闻着暖心开胃,蔺寻枝的肚子叫了两声。收银台没人,应祀把滴水的雨伞搭在门边,身高的优势让他的视线越过货物架,将整个便利店纳入眼中。 蔺寻枝的裤脚被雨水打湿,拖在脚边有些难受。应祀提了一个篮筐,便利店里没有同类的味道,这让他稍微安下心来。 他眯起双眼微笑,对青年道:“小枝,这里到处都是货架,容易磕到。你坐在这里,我去买关东煮。” 男友的声线在蔺寻枝的耳膜上细细摩挲,熟悉的同时又陌生无比。他伸手摸到了旁边靠着玻璃门的桌子,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失去了视觉,他就是个小拖油瓶。 蔺寻枝摸索到高脚凳坐下,死去玩家的肉块带来的柔软触感还留在掌心。 青年翻转手背放在大腿上搓了几下。虽然已经洗了手,但只要想到自己碰过血,他就又皱起了眉头。 裤腿沾了水,垂在脚边有些重量。蔺寻枝坐的位置离门很近,雨点在便利店外面滴滴答答,这些白噪音的存在仿佛在为青年舒缓神经。 直到蔺寻枝听到了一串若有若无地蛇吐信子的声音。 感官被雨声催眠的有些迟钝,蔺寻枝自发将这道声音和谐进了雨里。 “嘶嘶——” 冰凉的触感在脚腕打转,混淆着青年的触感,顺着大腿走向腰间。在他充分适应后,再贪婪地一步步往上爬。等蔺寻枝终于回过神的时候,他的身体早被蛇身缠绕,吐信子的声音近在咫尺...... “嘶嘶——” 就在蔺寻枝的耳边! 什么时候! 蔺寻枝瞬间忘了呼吸。他的身体被一条蛇圈住了! 应祀...... 蛇在他的脖颈上缠了一圈,泛凉的鳞片贴在青年皮肤上缓缓收紧。青年想起来呼救,可蛇身迅速覆盖他的唇瓣,让他念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气道被压迫,蔺寻枝眼角泌出些泪水,呼吸开始急促。求生的本能让青年抬手抓住蛇身,试图将它从脖子上扒开,可这个动作不好使力,反倒提醒了蛇,猎物还有挣扎的余地。 被蛇缠绞必死无疑。大脑提供了最后的绝望信息,却让蔺寻枝进入了兴奋状态。 多余的蛇身绕到青年手腕上,毫不留情地束缚住了他最后的自由。 这条蛇......到底有多长。 青年全身被绕紧,呼吸不畅导致鼻尖扇动,嘴唇因为充血异常红润,他想要张嘴汲取氧气,可纳入口腔的只会是蛇身。 蔺寻枝的身体轻颤,被窒息的感觉折磨得不轻,无法吞咽的津液顺着唇角流下,绮丽的五官在缺氧的作用下铺了一层病态绯色,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应......祀。”他含糊不清地发出呜呜声。 蔺寻枝想得没错。如果离开应祀,其他的怪物会没有丝毫犹豫的杀死他。 第 7 章 “您好,欢迎光临。”便利店的自动门应声打开,门口的感应铃再次响起。 束缚脖颈的紧致感猛地撤离,蔺寻枝原本处于极度紧张状态的肌肉在顷刻间放松,他得以夺回获取氧气的能力,贪婪地喘息。 得救了...... 如同一尾搁浅的鱼。不过一个向生而死,一个死里逃生。 蔺寻枝朝前趴在了便利店的桌子上,显然还没从刚才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捂住嘴,压下因为情绪激动而拉扯出来的笑容,这样精神分裂般存在的表情不应该让其他人看到。 蔺寻枝感受到了对方投向自己的视线。相貌出众的人总是能得到社会优待,不出意外的,进门的人朝自己走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蔺寻枝边平复呼吸边想着该怎么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心肠的人总是难打发。 “你好......” “你找我未婚夫有什么事吗?”应祀的声音出现在蔺寻枝的身旁上方。时机掐得很准,没给对方任何跟青年搭话的机会。 试图询问情况的是一个男人,他的嗓音温润,被应祀打断了也没恼。在听到应祀介绍两人的关系时,似乎是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为自己的失礼道歉,“抱歉,这位先生......” 说完这句话,他再次停顿,语气有些迟疑,“你......” 蔺寻枝只听男人又往前走了两步,像是为了看清应祀的模样,接着惊喜道:“你不是应祀吗?真巧啊,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你了。” 应祀闻言皱眉,把关东煮放到了青年的旁边,柔声道:“关东煮在这,小枝小心烫。” 蔺寻枝刚应声,应祀就绕到了蔺寻枝座位的另一边,把青年整个挡在了身后,道:“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听到对方否认,男人只是笑了笑,“没关系。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刚才进门的时候看你的......未婚夫脸色不太好,所以职业病犯了。” “心理医生也看身体疾病吗?”应祀面无表情地说着,仍然将身后的蔺寻枝护得密不透风。 医生得逞地笑了:“你看,这不是认识我吗。真是好久不见了,应祀,上次见到你还是两年前......” “我们该走了。”应祀没有想继续话题的意思。他转身握住了蔺寻枝的手,迅速转变态度,“走吧,小枝。我们回家吃。” 蔺寻枝还没来得及点头,应祀就拿好关东煮和装满了食物的纸袋,牵着他要走出便利店。 医生见他片刻都不想和自己多待,只好无奈地侧身让步。 自动门打开再关上,将三人隔在了两边,应祀才终于露出担忧的神色,指腹蹭了蹭青年眼角的泪迹,接着开始仔细查看青年脸颊、脖颈和手腕,问道:“小枝,告诉我刚才发生什么了,受伤了吗?” 蔺寻枝由着他翻看,发生了刚才那出,被蛇身的感觉也不是那么深刻了。但他还是如实道:“有条蛇爬到了我身上。” “蛇?”应祀听到这个存在,目光猛地锐利起来,“那条蛇,碰到了小枝吗?” 蔺寻枝点头,庆幸自己没有多嘴。要是应祀知道那条蛇不仅碰到了他,还舔了他,差点弄死他,大概会再冲进便利店把那条蛇翻出来剁成丝再喂狗吧。 想到这里,蔺寻枝回过神来。在和医生的那段对话之后,应祀似乎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刚才,应祀摸他脸的手,是柔软、有皮肤包裹的——尽管指尖仍然没有温度,但不是冰凉无感的指骨。 因为妒忌和占有欲,所以重新生成了人的情绪和肉/体吗? 不再是屠夫与羔羊,也没有高位和地位。医生的出现,一下子让他们回到了两年前交往时期的状态。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蔺寻枝有些不敢认领。 分明只是间隔了两年,他们之间就有一道生死屏障了。一切终于那场火灾,也从那场火灾开始。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才更像他的未婚夫应祀。 背喂饱的野兽面对猎物开始怠惰,还是因为那个假冒伪劣的恶鬼终于被压下去了?又或者,这只是引诱蔺寻枝放松的方式。 “伤害小枝的人和事,我都会为小枝解决掉的。”应祀向青年保证,“让小枝受到伤害,是我的疏忽。” “不怪你。”蔺寻枝开口。 比起想分食掉我的你,蛇的做法看上去温柔得多。 应祀单手抱着两大纸袋的东西,另外抖落雨伞上的水滴后撑开了雨伞。雨势小了很多,也不再有雷的附和,仿佛就要结束这个疯狂的夜晚。 蔺寻枝提着热腾腾的关东煮,进入伞下,在走出一段路后,应祀顿住了脚步。 正当青年疑惑的时候,只听应祀沉声道:“小枝,现在距离你的脚尖往前三米的地方,就是那具坠落尸体的位置。” 蔺寻枝没想到应祀还记得这个。空气中的只有潮湿的泥土味,如果不是被提起尸体的存在,蔺寻枝大概会忽视那些细微的血腥味。 应祀开始为青年描述,“是一个女性玩家。因为是头着地的缘故,脑浆散了一地,如果小枝再往前一步,就会踩到她的脑子了;她的四肢呈现扭曲的姿态,一对手脚向左,一对手脚向右,有几根肋骨穿破了背——她摔得很好看。” 这些针对性的描述足够让蔺寻枝的大脑成像,只是对于手里这份关东煮来说,恐怕就有些难办了。 “够了,应祀。”蔺寻枝怕应祀说着说着,就又想杀他,“我有点累了。” 应祀轻轻地笑了一下,“好。” 公寓有电梯,但挂上了维修的标识。在房东发消息说修好之前,他们只能走安全楼梯。 这两天的行程仓促,又是见医生又是搬家,每天晚上蔺寻枝都是倒头就睡,还没来得及见房东。 从拿起租赁广告开始,和他沟通的就一直是中介。 无论是租金、合同还是公寓的钥匙,中介说都由他来全权处理。可当蔺寻枝询问房东是不是不在本地的缘故时,又被告知他就在这栋楼里,只是不想露面。 这只会徒增青年的好奇心。 再加上游戏的缘故。安全屋说得好听,不过是把李锁在了里面。 能让李吃瘪,蔺寻枝很好奇是谁做的。 在即将到达一层楼梯间的平地时,蔺寻枝听到了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的声音。 这里是三楼。 应祀拍了拍青年的背,没有停下脚步。 蔺寻枝知道是什么东西倒了,那些气味仿佛将蔺寻枝浸泡在了血里。刀子从肉身里抽出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对方也同样看到了他们。 化着小丑妆,带着可笑的爆炸头假发的扮演者拿着刀子抬头,刚杀完人的脸上还剩下一些癫狂的笑。 “嘶溜——”爆炸头小丑舔了舔嘴唇,吧唧出声,“很香的兔子。” “扮演者竟然还要去便利店里买东西,你旁边的细皮嫩肉,不就挺好吃的吗?吸溜——” 说到这里,小丑再看向应祀手里的纸袋,突然明白了过来,接着他抬高音调,扯起嗓子大笑:“噢!你在养他哈哈哈!!你想做什么呢哈哈哈?养成小鬼吗?还是最后再吃掉哈哈哈?他看上去很香很美味,嘿嘿哈哈哈......我们一起吧——我和你,一起分食掉他哈哈哈——” 爆炸头小丑说出每一句话的句末都加上了一声特别声调的笑。 谁让他是给人带来欢乐的小丑呢!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哈哈哈?嗯?很棒吧,小丑热爱分享哈哈。嘿嘿嘿他是你找到的,我要得不多,给我一条腿就够了哈哈哈......另外,” 他突然开始扭捏起来,涂着白色油彩的脸颊竟然透出了异常的红润。 “哈哈哈说出来有点下流......我喜欢圆形的东西,哈哈我想要他的乳/头,你可以满足我的吧哈哈,我会把他放在我的大鼻子里面。我喜欢收集乳/头,这个癖好很特殊吧哈哈,但是我就是真的很喜欢嘛,你觉得呢,你也认为这是一个变态的癖好吗哈哈?” 爆炸头小丑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楼道里还在回荡他的笑声。蔺寻枝揉了揉受难的耳朵,默默往应祀的方向靠了靠。 接着,蔺寻枝感受到应祀肩膀的肌肉崩了起来。 “你说,你喜欢圆形的东西?”应祀弯起眼角,带着笑意开口。 蔺寻枝了解这个语气。应祀的话里的笑声越重,就越是生气。 “对对对对对!!!我喜欢圆形的东西!我喜欢把我的话听进去的人,我喜欢你!哈哈哈你好认真,我喜欢你!”爆炸头小丑再次大笑,脸上往两边抹开的红色油彩,势必要一直将这道笑容扭曲到耳边。 小丑的每一个笑都用尽全力。 “你想、要,分食,我,的小枝。”将最后一个字念全,祂哼笑出声。 “小丑,愚蠢的圆形小丑。”祂念诗唱调般地说出这句话,“我喜欢满足别人的愿望。” 爆炸头小丑被说得兴奋起来,竟然就要上前直接执行自己的这些想法。 纸袋摔在地上,里面的食物有些散了出来。应祀揽着青年的腰,低头抬起青年的下巴,吮蜜一般亲吻青年的嘴唇,仿佛在进行某种杀戮前的精致仪式。 应祀喜欢亲吻。 蔺寻枝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所以即使再剥夺一个瞎子的听力是很残忍的做法,应祀也还是这么做了。 第 8 章 当耳边的笑声突然按下了静音键,蔺寻枝感觉踩在脚下的地板都变得不再那么真切而有实感。 像是一下子被放空了大脑,连思考都无法坠地。细密的惊悚感一圈圈将他包裹,应祀远离了自己。 在应祀松开自己的一瞬间,蔺寻枝感到了瞬间的强烈恐慌。 即使在事情结束之后,他仍然会回到自己身边。 “别走......”他好像是说了这么一句。 但他听不见,也看不到,现在甚至难以感受到喉咙声腔的震动。 他真的说出口了吗?应祀松开了蔺寻枝的手。 “让我听到你在我面前,让我听到你做了什么,让我听到,让我知道......” 但青年该得到的声音还是没有出现。留下的只有愈来愈深的不安。 蔺寻枝伸手,抓住了应祀,急切地喊着他的名字。 那只骨化的手臂只是轻轻拍了拍青年。 蔺寻枝慌乱地往前,抱住应祀,“把声音还给我,应祀。”说完,他踮着脚尖向上,主动将美色送了上去。 应祀不会拒绝他的亲吻,停下了动作。 蔺寻枝张开唇瓣,红着脸和男人的舌尖纠缠。以这样的方式想要进行一场的交易。 他害怕极了。 应祀把青年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发,摩挲他颤抖的背脊。直到这个吻带上咸湿的味道,应祀才瞥到了青年的泪痕。 多么黏人、令人怜爱的小枝。 可同样身处此地的第三人,他也想要你。你美好的不自知。这是一场必要的战斗,小枝。 任何,觊觎你的存在。都是我的敌人。我该如何向你解释,我的维纳斯。 我想要成为蔺寻枝的唯一。 无论是爱你的,还是杀你的。 摘下听力,是为了掩盖那些不堪入耳。我敏感又脆弱的爱人,我在以这种方式保护你。 应祀的亲吻转移到青年的脸颊,一点点将青年脸上的泪舔舐干净,野兽般的示好和安抚。 随后他再次推开了青年。 —— 蔺寻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失去听觉之后,他整个人的步子都是虚浮的,紧紧抓着应祀才敢往前走。 至于期间过了多久,蔺寻枝一直盯着眼前那串倒计时数字。 是很短的时间,只有五分钟。 应祀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蔺寻枝脸上的表情始终没再有过波动。 应祀把青年放在了椅子上,他的眼角仍然红红的,瞳孔里装不下一丝光亮,像一个失去丝线控制的玩偶。 “刚才你打了架,去洗澡吧。”蔺寻枝终于能听到自己说的话。 应祀像是从血池里泡了一圈出来。见青年又开始说话,应祀即刻顺着他,“等小枝吃完关东煮,我就出来了。” “嗯。”蔺寻枝只是应声。 直到听到浴室关门的声音,蔺寻枝才放松下来,背靠在椅子上。眼前的倒计时已经不见了,蔺寻枝不知道还能看着什么地方,最后直接把眼睛闭了起来。 在进门的最后一刻,倒计时掐着点归零。蔺寻枝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随后又放下。 要想不露痕迹的让应祀快点破局,这是他当时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再让应祀和小丑玩下去,他就不能按时到家了。 即使那样的情绪也让他猝不及防。蔺寻枝的双手仍然在不可控制的抖动。 当他听见从其他扮演者嘴里说出的恶劣词汇,他才对这个游戏重新刷新认知。 虽然在便利店遇到了一条蛇,但目前为止,遇到的事物也只是异常的程度。直到小丑扮演者出现...... 面对应祀离开的恐慌,或许里面参杂了一些真实情感。 良久,蔺寻枝重新睁眼。桌上的关东煮剩下最后一点温热,还没打开包装。 “为什么不说话?”蔺寻枝靠在椅背上没动,“李。” [我在等你。]他向来都是这样斯文冷静的调子。 李的所有时间都在蔺寻枝身上,他总是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比蔺寻枝还要了解自己。 “刚才......” [我都看到了。]李突然碰了碰蔺寻枝的指尖,像在逗弄一只猫咪。 一阵风突然吹在了蔺寻枝的脸上。窗外的雨声停了。 [没有我在身边,是你想要的样子吗?] 蔺寻枝伸手,试图碰到李,但失败了。 李看到他的做法,笑了一下,提醒道:[不要觉得自己扑了空,寻枝。当下在你身边的一切,包括你坐着的椅子,都是我。] “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蔺寻枝突然说起这句话。 从李出现在他身体里以来,蔺寻枝从来没问过这些问题。但现在他突然好奇了。 浴室里的流水声还在源源不断。 李难得沉默了一下,之后他回答说:[你可以把我画出来,小画家。] 画家这两个字,像是猛地叩进了蔺寻枝心底的某处。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从得病之后。 公寓里长短不一框架般的行李上包裹的牛皮纸已然陈旧,几次搬家蔺寻枝都没拆开过。如果不是李提起,他早就忘了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了。 那些全是蔺寻枝曾经完成的一幅幅油画。 [遗憾吗?] [想知道我的样子,那就尝试把我画出来吧,寻枝。] [我勇敢的小画家并不缺乏再次拾起画笔的勇气,你愿意把我画出来吗?] 男人抚摸蔺寻枝修长的手指,描绘着青年手指的形状,一点点往前,插/入他的指缝。 他们十指交扣。 言语持续撞击蔺寻枝的胸腔。情感旖旎,近乎哄骗般的,他让青年做下一副画作的承诺。 尽管青年骗过他很多次。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怎么能画出你?”蔺寻枝感受着掌心的实感。李的温度和空气对等,但是当下,青年甚至可以摸到男人手指关节的纹理。 [我的五官一片空白,身体残破不堪。我在你的耳边留言,心里留印。你是唯一知道我存在的人,也是唯一可以创造我的......] 李笑着。这是他第一次向青年说起有关自己的事。 [神。] 他在齿间反复研磨这个字,最后将它宣之于口。 一句不经意的话,得到了一连串可怕的答案。这个向来傲慢的怪物在邀请自己做他的神。 蔺寻枝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恐惧。 “我饿了。”青年岔开话题。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周身的空气顿时凝结。 突然失去呼吸的能力,蔺寻枝的表情也静止了。可在肺脏里的氧气耗尽之前,空气又开始重新流通。 [我喂你。]李再次开口,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张嘴。] 蔺寻枝动了动唇瓣,慢慢张口。紧接着他被喂下了一个吻。 “唔嗯!”他的舌尖被李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刚才抽离空气只是小小的警告,真正报复青年玩弄他的行为,从现在开始。 李在空气中拟态,从关东煮里夹出一块萝卜,放进吻里,最后再推进青年的胃里。 蔺寻枝终于能够碰到李的身体,随即整个人被扶着腰就从椅子上抬了起来。一时间身位调转,蔺寻枝坐在李的腿上被摁着亲。 如果是一个正常人,看到自己被空气带来带去未免显得诡异。但蔺寻枝现在是一个瞎子,触感带来的一切都是可视的真实。 蔺寻枝瞬间就乱了呼吸,他的两只手被李抓着反折在身后,被迫挺起背脊接受李的亲吻。 李口对口的把关东煮喂进他的嘴里,一不小心萝卜挤出来的汁液就顺着蔺寻枝的嘴角往下流—— [别浪费了,寻枝。这是你好不容易和应祀出门一趟才拿回来的食物。] 蔺寻枝听到了语气里包裹着很严重的醋意。 游戏给了李从蔺寻枝身体里出来的机会,也成功让李能够抓住蔺寻枝。突破了这层限制,他简直是一匹恶狼。 等应祀打开浴室的门,一碗关东煮就已经让两个饥饿的人都饱餐了一顿。 李把蔺寻枝放回椅子上,不过转眼,空气拟态就消散。 分明自己才是真正的玩家,蔺寻枝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回合制游戏的NPC。 应祀露出脚步声,走到青年身边。关东煮的碗里只剩下一点汤。看来他的小枝是真的饿了。 蔺寻枝别过脸,饱满的嘴唇微微隆起,脸色还没从红润中缓和。 不负责任的“情夫”正在一边看着他如何处理这个烂摊子。 “小枝。” 应祀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蔺寻枝就赶忙道:“我先去洗澡了,应祀,有事出来再说。” 说完,蔺寻枝就摸着桌子边站了起来,动作笨拙又灵敏,一路扶着手边的东西走到床尾,逃也似的拿起睡衣就冲进了正对的浴室。 应祀的头倾斜了一下,响起咔咔的骨头声。 他的小枝很反常。 浴室里立马响起反锁的声音。上半边是毛玻璃的缘故,蔺寻枝只好蹲靠在门上,才开始慢慢平复呼吸。 [寻枝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为什么那么怕他?]李的嗓音含笑,明知故问。 “那你刚才就不要亲我!”蔺寻枝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像只张牙舞爪的猫。 “怎么了,小枝。”浴室外面突然传来应祀的声音,毛玻璃的另一边也留下了一个人影的轮廓。 门将两人隔开,但距离仅有一步。蔺寻枝的眼睫颤动,眼皮也跟着跳了两下,他结巴的解释着:“没......没事,我看到了一只虫子,但已经被我打死了。” [对,虫子。这样有趣的理由,我会信的。] “闭嘴!”蔺寻枝压着嗓子,他简直想把李的嘴缝起来。 [但小枝可以现在开门。] [我们把他弄晕,塞进绞肉机里然后冲掉。] [这样就再也没人能看到我和小枝想做什么了。] 第 9 章 蔺寻枝将李口中那些可怕的想法屏蔽。这个理由实在牵强,但应祀也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不久后离开了。 镜子正对大门,镜像毛玻璃里的人影逐渐消失。蔺寻枝听着脚步声走远,这才扶着门站起。 可就在进门的时候,他总能感受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青年解着衣服扣子,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起来。 蔺寻枝的手指停在第二颗的纽扣上,薄薄的眼皮敛起,鸦羽般的睫毛几乎要跟下睑碰撞。他轻轻抿唇,继续手里的动作。 这次他加快速度,把衬衫外套脱下来,留着里衣就直接穿上了那件宽大的睡衣。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睡衣下摆很长,蔺寻枝再把裤子换下来就出了浴室。 才打开浴室门,蔺寻枝就听到公寓门口的谈话声。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应祀轻易放过他的原因。还没等蔺寻枝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应祀就把门关上了。 “小枝这么快?”应祀随口问了一句。 蔺寻枝听到这句话,抱着衣服移步到床边,不满道:“我只是很干净。” 应祀在反应过来青年在反驳什么后,低头笑了一声。 在遇到医生过后,应祀就变得好相处多了。虽然中间有个扮演者小丑的插曲,但直到现在他都没再说出要吃掉或者杀掉蔺寻枝的话。 雨已经停很久了。 “刚才,你在和谁说话?”蔺寻枝问。他不认为一个已经死了两年的人会有新的人际关系,医生的出现就足够蔺寻枝惊讶了。 既然准备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了,那么他应该弄清楚一切。 应祀朝蔺寻枝走来,一边道:“是我父亲公司的助理,说是既然我已经回来了,明天就去打卡上班。” “既然已经回来了”这几个字在蔺寻枝看来不免显得诡异。 就好像应祀只是出了个远门一样的稀松平常。没有任何的解释,他就直接和世界接洽了。 医生的话语也全然没把他当作一个白骨化的死人对待。蔺寻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还是说,只有自己注意到应祀死了。 ......和死人相处,蔺寻枝还是有些膈应。尽管对方是自己的男朋友。 一个把他当作食物对待,随时可以吃掉的男朋友。 应祀在蔺寻枝跟前站定,没了雨声帮忙遮盖,男人喉结滚动,吞咽口水的声音极其明显。 蔺寻枝的头发看上去很好摸,顺毛的样子透着几分别样的乖态。因为视觉障碍的缘故,所以总是目光迟钝地盯着一个地方,像是在发呆。 只有听到声音的时候,才会抬头,稍微的往声音的方向看一眼。不过也仿佛很难有事物能让他提起兴趣,更多只是施舍一个眼神,就收回了视线。 他说过的。他的小枝,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觊觎。 唯一完全停止这场争斗的方法,就是吃掉小枝,让小枝成为一部分,永远待在自己身边。 应祀再次咽下口水,露出骨头的手指十分渴望触碰小枝。 他刚才已经洗得很干净了。 泥土、血液、口腔......他的食管、胃袋、肠子。全都洗干净了。 小枝会住得很舒服。 蔺寻枝不露痕迹的后退一步,和应祀保持距离。他听到了应祀吞咽口水的声音,也清楚他又开始犯病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应祀。”蔺寻枝靠在床尾,努力把气氛往正常的方向引导,“早点睡吧。” 这张单人床蔺寻枝一个睡,空间绰绰有余;但想要再多躺下一副骨架就有些乏力了。 不着急。应祀看到蔺寻枝微微抗拒的可爱反应,扬起了嘴角。 【祂】随时可以吃掉小枝。但另一个同样爱小枝的灵魂在【祂】的脑子里作祟,告诉【祂】不要让小枝讨厌【祂】。 羔羊的垂死挣扎会很有趣,但仔细想来,祂似乎也看腻了。反观一只惜命的羔羊沉沦,自愿献出生命又何尝不是一种强烈满足征服欲的事。 应祀最后一次吞咽口水,伸手摸了摸青年的发,没有温度的指骨转而又握住了青年的手,绅士又克制的在青年指骨骨节的地方印下一个吻。 食欲作祟,祂只能用这种方式代偿。不断靠近小枝,和小枝有更多的肢体接触。 蔺寻枝的心跳始终保持在【病】的接受范围内,原本随时随地让他焦心的事情得到了解决,太过放松,蔺寻枝开始困了。 青年随便应祀牵着自己的手。就当作,养了一只人型宠物。猫咪生气了也会挠人,应祀只是极端了些。 那道令人不适的视线再次出现。蔺寻枝的双眼陷在面前病态粘稠的黑暗里,无法看到任何事物。 这道视线近乎窥探,从浴室到床边,在两个空间随意切换,给人一种无处不在的错觉。 谁在看着他? 李不会像这样露骨变态。但是李没有阻止那个偷窥狂这么做。 就像是在互相遵循某种特殊的约定,所以李默许了。大家都拿到了这间公寓的入场券,以及参与分食蔺寻枝的晚宴资格。 真是冒犯。 “喵~”蔺寻枝又听到了猫的声音,它在蹭青年的腿。尽管什么都看不见,蔺寻枝也还是低头了。 来到他的公寓里,是因为外面有吓人的扮演者吗?蔺寻枝松开应祀的手,缓缓蹲了下来。没等他找猫,猫就主动蹭上了青年的手。 这间公寓才是整栋楼最危险的地方,却被扮演者们称为【安全屋】。 现在猫成了唯一能和蔺寻枝分享这个笑话的生物。 蔺寻枝摸了两下猫头,猫就向他露出了肚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猫咪喜欢蔺寻枝。 他们面前就站着一个拿着刀的杀人犯,但谁都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 蔺寻枝的情绪开关失灵是常态,早就被【病】的病毒摁坏了。可他的心脏还仿佛要跳过胸腔出逃,但因为血管韧带的束缚和捆绑,反倒像是在用力的起舞。 虽然活着没什么意义,但总有人想要拿下他的生命的时候,蔺寻枝就决定活到死了。 青年嘴边是一个淡淡的笑意。把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当作他治病的工具,是不是就没那么可怕了。 应祀的视线下移,随后将僵硬的颈椎掰转角度,这才完整的看到一人一猫的玩耍场景。 小枝可爱。猫也可爱。但是他的小枝比猫更可爱。 好想吃掉...... 应祀弯起眼角,吞咽口水,果然最喜欢小枝了。 “叮铃铃......”一阵短促的电话铃声突兀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是应祀的方向。 这样独特的声色只存在于老式按键机。蔺寻枝顺着铃声看去,他的手机在应祀的口袋里。 第 10 章 “应祀?”青年发出疑问。像是知道男人会做些什么,蔺寻枝在他正要按下挂断的时候喊停了他的动作。 “小枝,这只是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应祀拎着手机,没有想要还给青年的意思。 蔺寻枝掀起眼皮,将那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瞳孔对准应祀。两人的相处模式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 应祀确实是一个温柔贴心的男友。起初,应祀只是喜欢检查蔺寻枝通讯录不认识的同性和异性,并且他走到哪,应祀就跟到哪。蔺寻枝把这些行为归咎于热恋期的情趣和男友的占有欲。应祀不在身边的时候,他甚至会主动报告自己的行程。 身边的人一个个减少了联系,应祀在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 直到蔺寻枝从学校的宿舍搬出来,住进应祀的房子里;以及那些曾经关系好的同学在看到他之后纷纷绕道走,他才惊觉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应祀。 蔺寻枝的社交圈子被应祀孤立,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博物馆的那场火灾。应祀和他的父母一起死了。 所以两年前,蔺寻枝在监护病房里醒来的时候,只有父母的遗产律师探望。 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应祀达到了目的,但是把自己也埋进了火堆里。 “不要再碰我的手机了,应祀。”蔺寻枝抱着猫站起身,在应祀手上摸了几下无果,接着直接朝他伸手索要。 “小枝。”应祀见他的反应,眼底隐有情绪波动,“是我错了,小枝。我不会再随便离开你了。你不需要手机,也不需要其他任何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只要有我就够了......” 蔺寻枝抱着猫,整个人扑进了男人怀里。青年靠在应祀的肩头,闷声道:“我只有你就够了,应祀。” 蔺寻枝将他的话重复一遍。应祀顿时停住了接下来的告白。 “我的通讯录里只有你一个,没人会来找我的,你在担心什么。把手机还给我吧,你说明天要去公司开会,如果没有手机,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怎么联系你?”蔺寻枝效仿猫咪的举动,在应祀的肩头蹭了蹭。 电话铃声持续作响,不一会停下了。 应祀没说话,他知道这只是青年为了达成目的的把戏。 他厌恶所有想要和蔺寻枝接触的人。他们带着□□和恶心气味的手掌,和带着卑劣口气的句子。即使是站在几米开外和蔺寻枝说话,也会弄脏他的小枝。 蔺寻枝埋在应祀肩头的脸上面无表情,他柔着语气再喊了一次男人的名字,“应祀。” 应祀只是抬手,享受蔺寻枝主动给他的温存。 青年再往前了一小步,抬起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属于人类的温热鼻息若有若无打在男人的脖颈和喉结间。 “应祀......”蔺寻枝拖着长调,用了撒娇的语气。 应祀无动于衷。 蔺寻枝轻轻崩了崩牙关,接着道:“老公。” “把手机给我吧,老公。”说过一次,第二次也就好开口了。 听到这个名词,应祀的瞳孔剧烈地抖动两下,苍白的指骨差点把手机握碎。 此时又吹进了一阵风,窗户直接被吹开两边,噼啪作响。紧接着衣柜也被风吹动了。 这些不过是小枝为了达成目的的把戏而已。应祀笑着,但是小枝第一次叫他老公。 他的小妻子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多么伟大的进步! “给你。”应祀摊开掌心,做出了回应。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但他的小妻子抱着猫腾不出手,于是应祀贴心地帮他按下接听键,然后打开了免提。 “蔺寻枝!蔺寻枝!救我!蔺寻枝!” 电话对面响起几声呼救,语气里满满的恐惧。但在看到显示通话顺畅后,对方像是蒙上了一层狂喜,语无伦次地喊着青年的名字。 蔺寻枝听到这样的状况怔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地开口,“你好?” “救我,救我!蔺寻枝......蔺寻枝!!好我知道了,对不起!不要杀我,我知道了......我会说的。” 男人像是被刀架在脖子上胁迫着,他抖着嗓子,一副要哭出来的语气,接着道:“玩家蔺寻枝......恭喜你成为‘便利店店店’的新聘夜班店员......请于,请于明天晚上八点点钟准时到店上岗。” 终于对着纸片念完,电话对面男人已经哭了,“你你一定要来,蔺寻枝,求求你......你,你不来我会死的,你一定要......” 这场求救进行得异常迅速,还没等蔺寻枝再说些什么,应祀就挂断了电话。 “这只是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应祀又说了一遍。 在半夜打来的怪异电话说自己成功应聘了楼下便利店的夜班店员,任谁都会认为是诈骗团伙。 可打电话的人指名道姓喊出了蔺寻枝的名字。 并且就在对方念出自己的名字之后,系统的声音在蔺寻枝脑中同步响起。 【恭喜您解锁支线任务——夜班店员】 第 11 章 “小枝不用在意。”应祀笑着,提起青年怀里猫的后颈,就往地上放倒。 低劣未开智的生物,即使是猫,也不能插足祂和小枝。 ** 两人躺在床上。青年拒绝了更亲密的举动,退而求其次地被男人揽在怀里。床似乎无法承受这突然上升的重量,只是轻微的动作都能得到浓烈的响应。 蔺寻枝背对应祀,身形单薄的青年轻易地被男人整个搂进怀里。 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蔺寻枝仿佛听见了自己被放大的心跳和高居不下的频率。拥抱着自己的男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连放在腰间的手掌都是没有皮肤的白骨。 可蔺寻枝是安心的。 让杀人犯上了床,他就不用在床头挂刀了。这个不听话的疯子想杀了他吃掉他,同样也喜欢他为他着迷。 这样危险、惊悚的杀意和爱意,何尝不是能让蔺寻枝活下去的养分。 代价只是一个拥抱或者一个亲吻,他当然可以做到。 那道藏匿在黑暗里的未知视线让他难以忽略......身上的被子,身下的床垫,进入鼻尖的空气—— 蔺寻枝的心跳狂热,夜晚终于不再跟失眠挂钩。他的神经从未如此轻松。 *** 青年再醒来的时候,应祀已经不在旁边了。窗外仍然是阴天,雨声让空气也带上了一层湿腻感。 “应祀?”蔺寻枝坐了起来,呼出男人的名字。 没人应答。昨晚在公寓门口的对话,应祀没有骗他。 蔺寻枝接着下床,尽管他已经大概记住了去厕所还有厨房的路,地板上未拆封、仿佛随机刷新的行李也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绊倒他。 随即蔺寻枝想起放在衣柜里的盲杖。如果公寓里的东西一直维持着他去医院前的样子,盲杖应该还在衣柜里。 蔺寻枝在一人高的衣柜前站定,握住木制把手后将门往两边拉开,接着开始摸索那只盲杖。 从左到右,蔺寻枝才发现衣服全被应祀挂了起来,显得有些拥挤。 最终他还是在角落找到了盲杖。雨天的缘故,盲杖有些潮湿,但这不影响蔺寻枝利用它一路畅通的到达厨房。 蔺寻枝同样没有察觉到李的气息。他们很默契的给了蔺寻枝一个安静惬意的早晨。如果不是蔺寻枝还需要盲杖,他大概会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以及游戏的真实性。 从昨晚应祀和小丑的举动来看,扮演者和玩家像是在进行一场鬼捉人的游戏。就像系统最开始说的那样——如果出门的时候不带上食物和水交给第一个见到的人,将会开始一场抓捕游戏。 因为应祀始终跟着自己的关系,所以蔺寻枝对这个游戏的了解并不深;也因为这样,才导致蔺寻枝有一种割裂感。 就像是所有人都在以他们特殊的方式告诉蔺寻枝,他和其他玩家不一样。 只要不离开安全屋,他就绝对安全。 【早上好,终于又可以看到你了】 【枝枝早上好】 【早上好枝枝】 如同弹幕的发言突然在耳边出现,蔺寻枝敏感地缩了缩脖子。 【可爱的动作】 【冰箱上的便利贴是谁写的】 【那个已经死掉的扮演者很早就走了】 【便利贴上的话很变态,还好枝枝看不见】 【他只是很爱枝枝,所以才会进枝枝的公寓】在蔺寻枝耳边说话的声音男女都有。这句话给了蔺寻枝足够的陌生感,却又让蔺寻枝注意到了他语气里的特殊。 【前因后果都说出来了,你就是进枝枝公寓贴变态便条的变态吧】 接下来的这句话同样也是蔺寻枝的想法。他走进开放式的厨房,往印象中冰箱的方位走去,一边伸手,摸向“声音们”所说的便利贴。 在碰到便利贴之前,蔺寻枝就踢到了脚边的废纸团。 不止一张,四处都有。看来这个偷偷潜进公寓里的变态并不是“有备而来”。 【枝枝天生吸引他们】 【但是别害怕】 【枝枝】 【公寓里不止有你一个人】 【还有人在枝枝的公寓里】 【剧透警告——他知道你发现他了】 蔺寻枝摸到冰箱上的便利贴的指尖微微颤动一瞬,他就感受到了压在背脊的视线。 紧接着,那些男男女女的声音笑了起来。 如同沉寂已久的剧院舞台被观众自发拉开了序幕。他们的亢奋不减,完完全全为这场恶作剧而生。 蔺寻枝立在原地,通过【屏幕】看着这场游戏直播的观众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看失明的青年无知无觉,成就了他们上帝视角的施虐欲。 观众亲切地喊他枝枝,让蔺寻枝误以为他们真的【爱】他。 在蔺寻枝之前的那个棒球帽男人听了【观众】的发言,就毫不犹豫地进了公寓。 当下身份嫁接,人物变换。应祀和李不在身边,蔺寻枝终于成了他们可以捉弄的对象。 蔺寻枝抿着唇角,装作没听见那些声音的模样,侧身准备抽出厨房桌面的刀具。 当下的心跳已经足够稳住病症。换句话说,他并不是很喜欢一直处于绝对被动的状态。 在这样难得平静且安定的早晨,他不希望有人来打扰他的惬意。咖啡粉就在刀具旁边,因为□□有亢奋神经的效果,所以蔺寻枝也有了轻度的上瘾症状。 如果李在旁边,肯定知道蔺寻枝在压着自己的起床气。 “别动。”身后的人张口想要制止青年的动作。 蔺寻枝眨了眨眼,拽着刀柄,始终背对那人,听话照做了。 接着两人迎来一阵沉默,蔺寻枝耐心地等着对方再次开口。 此时窗外传来一道谨慎脆弱的雷声,蔺寻枝的目光低垂,仍然保持着手里的动作。身后的人却是被这突然的雷声吓了一跳,猛地捂住耳朵,像是要将自己缩起来。 全程观看两人动作的那些观众一致静默,这样的发展显然完全没有进入他们的预期。 直到雷声结束,蔺寻枝都没等到对方的下一句话,他转身面对那个胆小的青年,手中已然握着一柄水果刀。 “我听到了!你不准动!”【他】同样拿着刀对向蔺寻枝,可【他】的肢体语言早就让手里的武器失去了所有攻击性,“这是我的房间,你到底是谁!” 蔺寻枝放松肩膀,水果刀被他松垮地捏着,垂在身体一侧。 蔺寻枝缓缓抬起眼皮,那对无法聚焦的浅棕色瞳孔迟钝地向上,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即使拿着刀,也不会有人相信蔺寻枝会刺伤任何人,反而会责备刀刃锋利,将他暴露在被伤害的范围里。 这个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说,这是你的房间?”蔺寻枝反问:“为什么?” 对方害怕的神情将两人的攻守调转,可蔺寻枝什么都没做。 “你......你就站在那里,别过来,不要靠近我!”【他】的刀尖抖动地厉害,连同声音都带着极大的恐惧。 蔺寻枝重新拿起盲杖,往那人的方向走去。 谁想对方见状的第一反应是后退,最后将自己逼进了衣柜和墙形成的角落。 蔺寻枝听到【他】的动静,点盲杖的声音停止。 【他】竟然会惧怕一个手里握着盲杖,才能找到他方位的盲人。 【公寓的租客】、【怯懦】、【不堪一击】。眼前未知的他更像系统描述的玩家,而蔺寻枝在无意间成为了反派NPC。 “离开我的公寓......滚出去!我杀了你!”那人举着刀,猛地冲了过来。刀尖在空中胡乱比划,颇有一副兔子急了要咬人的架势。 刀刃挥舞的呼啸声让蔺寻枝后退几步。 见蔺寻枝退步,【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也增长了【他】的勇气以及愤怒。 “应祀应该杀了你,为什么他没有杀了你......你抢走了我的身份,我的公寓,我的李,我的应祀!” “祂们爱的是我,爱的是我啊......”【他】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显得万分诡异,“是我攻略了祂们。都是我的攻略对象,你想......抢走祂们吗?” 一个盲人,是啊,他只是一个瞎子!就算拿着刀,也只是一个瞎子而已。 有什么好怕的。 冒牌货占用【他】的公寓,拥抱应祀,亲吻应祀,甚至和应祀相拥共枕。 怎么可以这么做? 实在该死。 所有人都弄错了。 所以杀了他,就在这里杀了他......只要杀了他,所有被他抢走的东西就都回来了。 “游戏资格是我的!李认错人了,应祀也认错人了。冒牌货,死的人应该是你!” 【他】将蔺寻枝重新逼到厨房,语气疯狂:“你不是蔺寻枝......” “我才是。” 第 12 章 “早安,蔺。” “这样的雨天,你喜欢吗?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知道你喜欢......” “我庆幸我终于有合理的理由出现在你面前。” 冰箱便贴上的字迹很好看,这封断断续续的情书有它特殊的顺序。 是一个【Lin】的形状。 “我喜欢你(被划掉了)。抱歉,我说错了。我是说: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 “你大概无法理解我的想法。我们的姓氏很相配。蔺,因为你,我爱上了我的名字。” “你想说,你不认识我,对吗?” “我们第一次见面很短暂,但我知道你的所有事。” “你最喜欢的食物是关东煮;你不喜欢出太阳的天气;你经常去医院,但是医生对你的态度很不好。他们明明可以天天见到你。” “蔺,你睡着的样子很美。” “我很爱你,蔺。” “请和我交往吧。” 蔺寻枝一步步后退,背靠上了冰箱门。那些带着汹涌爱意的句子仿佛通过这种方式再次得到了被抚摸的机会。 只是它无法让蔺寻枝知道它在说什么。 一个话多的哑巴。 背脊感受到冰箱门间的电流涌动,给蔺寻枝传递出些许凉意。 蔺寻枝听到了对方的脚步声,那双失去焦点的浅色眼眸让他看上去茫然又无辜。 “你想拿走吗?”蔺寻枝缓慢开口。 甚至没有问为什么,蔺寻枝就顺着“他”的话,主动成为了对方嘴里的冒牌货。 感受到心跳的过激搏动,蔺寻枝眸子弯了弯,带出唇畔的笑。 这种情况下,正常人不应该做出这样的表情。 但请别为难一个病人。蔺寻枝无法控制自己为每一件带来危险的事情感到兴奋。 蔺寻枝不清楚眼前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潜入的公寓,至少昨天晚上,他看到了应祀进了公寓。 “你想,拿走吗?”蔺寻枝再次重复自己说的话。对方的刀刃挨在他的脖颈上,就是这些来自金属的颤抖凉意,让蔺寻枝有了和【他】对话的机会。 但凡对方犹豫一瞬,蔺寻枝就该前进了。 【他】的生命被懦弱和胆怯充斥,刚才的作为只是因为一时兴起的愤怒,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得来的勇气。 蔺寻枝怎么会不了解蔺寻枝呢。他在心底和自己说了个笑话。 “这些本来就是我的!”【他】又激动起来。 “好,都是你的。”蔺寻枝因为【他】突然抬高的音量手抖了抖,失明的眸子里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接着蔺寻枝双手举起,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公寓、应祀还有李,全都是你的。我是冒牌蔺寻枝。” 蔺寻枝抬起眼皮对向【他】,微笑的弧度在脸上定格,带着怪异的柔和,像一个长相精致的人偶。 听到这段话,【他】很惊讶。 “带走所有人,也把我的病拿走。”蔺寻枝期盼地说出这句话:“我主动退出游戏,你来当游戏的玩家。” “我把所有东西都还给你。” 【他】:“这个世界只能存在一个蔺寻枝,你出去的唯一方法就是杀了自己,病也就会跟着死去。” 闻言,蔺寻枝的瞳孔渐深,空洞的模样仿佛能轻易将人吸进去。现在是蔺寻枝的沉默时间。 “如果想死,我早就死了。”青年缓缓说出这句话,“自杀是人拥有的最愚蠢的权力。” “我在找,治病的方法。因为无法死亡,所以你永远理解不了为什么求生。”蔺寻枝如此说着,两只空空的手又在【他】面前晃了晃。 握在手上的刀已经不见了。 早在他举手投降的时候,水果刀就捅进了怪物的身体里。蔺寻枝没有伤人的想法,全然是被【他】吓到的应激反应。 还真是一只反应迟钝的怪物。蔺寻枝默想。 “你、你你你......”【他】的声音卡顿,像是程序运转不过来导致的重复用词。 趁着【他】低头的空当,蔺寻枝扭开【他】的手腕,盲杖往前一顶,和对方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刀没有见血,【他】并不是真实的人。没有病,不会死。多么幸运。 蔺寻枝没有过多的思考时间。没有善意的怪物身边,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 “你害怕祂们,对么?”蔺寻枝步步后退,盲杖点在公寓的门上,接着他摸到了门把手。 不然【他】怎么会在李和应祀离开公寓的时候出现。 “祂们爱、爱我,我我我,杀杀了你你你。”【他】的语言系统完全崩溃,跟随着脚步声往蔺寻枝的方向冲去。 【他】虽然有呼吸,但无论如何都是固定的频率,就算再生气,也无法让心脏跟着情绪波动。 逃。 这个字再度出现在蔺寻枝的脑子里。 蔺寻枝能感知到李还在这栋公寓里,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扮演者】。这场分辨“真假”玩家的游戏,就由祂们决定。 这个世界,只需要一个蔺寻枝。他无法忍受对方顶着自己的身份说爱那些怪物。 青年反手拧开门把,再次举起盲杖调整角度,就往声音传来的方位重重一顶。 人们总是会忽略一个瞎子的战力,想当人的怪物也不例外。 蔺寻枝的盲杖捅进了一个圆滑的腔道。 “啊啊啊!”【他】大叫了起来。两人的声线相似,一时间蔺寻枝以为是自己喊出了声。 见对方还能说话,蔺寻枝就知道自己捅穿了【他】的眼睛。原本只是为了限制怪物行动,却没想到怪物竟然也有痛觉。 蔺寻枝随即将盲杖扯了出来。攒够怒气值,青年就拉开了公寓大门。 盲杖在地板上击打,和青年的脚步声重叠。 在跑出几步后,蔺寻枝放缓步伐。直到听到大门被再次拉开的动静,他才重新动员双腿。 如果青年还带着心率手环,恐怕整个走廊都将萦绕着这个小小仪器的警报声。 蔺寻枝往前跑,时不时顿步确认【他】的距离。就像是未经同意就独自开始了一场玩耍的孩子,总是要确认另一位玩伴是否还愿意陪自己玩下去。 这样有关生死的追逐游戏,被蔺寻枝以这样幼稚的方式带出。 就像是在邀请对方杀了自己。 青年玩笑的模样,成功惹恼了【他】。 在进入安全楼梯之前,蔺寻枝没有过多犹豫,可终归是需要一些心理准备。 【病】源源不断地向自己预告前方的危险,也催促着蔺寻枝前进。 【171次/分】 蔺寻枝的潜意识把心跳次数算了出来。 楼下,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等他? 第 13 章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一名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死死地拽着前面两个年纪相仿的青年的袖子,“我才搬进来一个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杀手,扮演者。” “你们......不会扔下我吧。”女孩的话里俨然有了哭腔。 ‘祥安’是大学附近最便宜的公寓,因为准备考研的缘故,女孩早早的搬出了宿舍。就在昨天,她住进公寓刚好一个月整,当天晚上这栋公寓就发生了翻天覆地发变化。 平日里非常友善的邻居奶奶闭门不出。在女孩拿着新鲜水果敲响奶奶的门,想要答谢一个月来的照顾时,她发现门一推就开,根本没有上锁。 进门后看到的景象,让女孩直到现在都还后怕—— 奶奶上吊自杀了。 在这之后,女孩就听见脑袋卡在绳子上的邻居奶奶突然开口念出了自己的名字。她被游戏选中,被迫进入了这个副本。 听到女孩的抽泣声,染着黄毛的不良青年赶忙转身捂住女孩的嘴,“嘘!你他妈别吵!我们好不容易躲到现在,你想被那些怪物发现吗!” 他压着嗓子接着道:“如果你想跟着我们,就老实一点,闭上你的嘴!” 女孩被黄毛的架势吓到,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顷刻绷断,她哭着点了点头。 “吓吓得了,别太过。”黑衣青年看上去更加沉稳,他拍了拍黄毛的肩头,示意松开女孩,“还有12个小时开始夜场狩猎,找齐所有扮演者就能拿到一张豁免卡牌。现在只剩下三个扮演者,如果被剩下18个人找到,今晚就不好躲了。” 女孩感激地看了眼黑衣青年。 黄毛叹了口气,松手道:“我知道,但是系统说过扮演者不会轻易在白天出现。” 三人接着前进。 “你记得昨晚那群怪物说的安全屋吗?”黑衣青年双手抱胸,视线飘忽,短促地往女孩身上看了一眼,“昨天躲在我们隔壁柜子里的,听到安全屋就冲了出去。” 黄毛在看到黑衣青年的眼神后,愣了一下,随即接话,“对对,如果不是安全屋开了,那个怪物马上就会抓到我们。” 女孩在后面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头雾水,怯怯地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去找安全屋,还是找扮演者?” 此时黄毛和黑衣青年在楼道拐角两三米前顿步,身后女孩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们?”黄毛侧头看向女孩,他笑道:“确实是——我们。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你也知道,游戏规则说安全楼梯是公共区域,不管哪个楼层的扮演者都能随意通过。” 女孩双手相对握拳放在胸口,缩着脖子,迅速地点头。 接下来,黄毛就回答了她的问题。 “所以听我的。觉得害怕,就大声喊出来。”他的声音带着年龄特有的青涩低沉,黄毛伸手一把扯过女孩的长发,女孩顿时就叫了起来。 极致的恶也是年龄限定。 黑衣青年冷着眼,往旁边挪了一个身位,好让两人过去。 “高材生姑娘,告诉那些怪物这里是几楼,好不好?”黄毛拽着女孩的头发,随手指了个窗户,“不然你可能会先被我扔下去。”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不会拖后腿的!就让我跟着你们,求求你!”女孩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她抓着黄毛的手,压着声线求饶。 可只有三人的走廊里,声音压的再低,也能清楚听到说出来的每一个字。 黄毛笑了笑:“你猜,明明扮演者还在旁边,为什么昨晚我们隔壁柜子里的人听到安全屋就冲出去了?” 女孩闻言,瞳孔骤缩,“你们......是你们。” 黄毛手里的力气不减,称赞道:“不愧是高材生。那个蠢货磨磨蹭蹭的,被扮演者抓到也是迟早的事。” “而你,会比他有用。”黄毛拖拽着女孩,走到了楼道的拐角。 “啊啊啊怪物,怪物来了!怪物!怪物!啊啊啊啊!”楼道才呈现在黄毛和女孩眼前,女孩就惊声了出声! 先一步看到这副景象的黄毛呼吸一窒, 站在楼梯平台不远处的,是一个长相怪异的青年。 黄毛的双眼瞪大,眼里带着极大的恐惧,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是引起了潜意识内最猎奇的事物的恶心。那样流脓生疮的面容,瘆人到令人想吐。 青年的盲杖点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蔺寻枝听到女孩的尖叫声,下意识往旁边避了避。 女孩的尖细的嗓音在整个楼道蔓延。她想逃走,但是眼前的怪物吓得她腿软,根本没有站起来的能力。 在他们看来,蔺寻枝的相貌扭曲肿大,似乎被各种各类的虫子咬过爬过,活像是一个病毒集合体。 黑衣青年就跟在两人的后面,在看到黄毛吓傻了之后,猛地拽起女孩就往蔺寻枝的方向推了过去。 【恭喜玩家解锁扮演者。】 【检测到场上共有四位玩家。请所有玩家在扮演者周围三米内停留三分钟,过程中如有一位玩家死亡,则解锁失败。】 系统的声音同步到四位玩家的大脑里。 女孩吓瘫在地上,根本没有进行任务的勇气。黄毛在听到系统的任务发放后这才回神,他扭头看向黑衣青年,只见黑衣青年的视线根本没在他身上,而是往楼道上方看去。 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他背着一只手,不知道从哪伤到了眼睛。可即使破了相,也完全不影响整体美感,反倒是那些鲜艳的血衬托青年,美得十分残忍。 相比不远处的盲杖怪物,青年的出现堪比神迹。 黑衣青年看向怪物手里的盲杖。比对伤口,那只眼睛,就是盲杖怪物伤的。 三分钟倒计时在楼道白墙上方出现。盲杖怪物手里没有武器,黑衣青年趁着对方还没有下一步动作,迅速上前把女孩拉了回来。 接着他朝楼梯上的青年开口,“快下来,任务开始了,现在抱团是最好的做法。” 蔺寻枝茫然地张合双眼,他听见【他】小声地说了个好。 三名玩家已然把他当成了扮演者。可蔺寻枝不是。 何况【他】并不属于玩家或者扮演者的任何一方。【他】没有玩家的身份;如果是扮演者,应祀和李也不会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所以系统说的那位扮演者是谁? “哥,如果要在公寓里待七天,是不是我们只要把所有扮演者都解决掉就安全了?”黄毛盯着蔺寻枝开口,“我们这么多人,可以弄死他了。” 女孩被黑衣青年拉到墙边,还没从惊吓中回神。 黑衣青年没有回答黄毛,而是伸手扶住【他】,低声询问:“你的眼睛,是这个怪物伤的吗?” 【他】颤抖着双唇,害怕地攥紧了黑衣青年,“他在追杀我。如果没有你们,我肯定会死的。”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谢谢你。” 闻言,黑衣青年的表情变了变,转手将【他】护在了身后,持续向这个脆弱的青年释放善意,“别怕,你现在安全了。” “哥?”黄毛有些不理解,但在看到青年的湿漉漉、仿佛就要哭出来的眼神后,他将自己的疑问咽了下去。 大哥只是为了游戏胜利才这么做的。继而黄毛转变口风,“我们就在这里解决了他。” 蔺寻枝抿着唇瓣,听完了他们的所有对话。 怪物......蔺寻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紧接着想起昨晚那些观众说的话。 “绝对吸引和绝对排斥”。他的美貌值为0。 玩家们恶意的由来,蔺寻枝更愿意认为这是系统给予特殊照顾的标志。而【他】用着蔺寻枝的相貌,利用系统的设定将两人的身份随意调转。 玩家保护了一位貌美的凶手。 心率:180次/分。 “嘿嘿......”楼下突然传来一道笑声。不仅是蔺寻枝,玩家也都听到了。 他猛地拉开一段链条,电锯的声音在整个楼道回响,血腥又诡异,和笑声一起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嘿嘿哈哈哈,找到你了,哈哈哈......你终于出来了哈哈哈。小兔子......你和上次一样可爱,我又看到你了哈哈哈。你太漂亮了,整个晚上,我都在想你......我一点一点把身体拼起来,就是为了找到你啊哈哈哈!!我的身体太碎了,直到现在才能站起来哈哈哈,但是没关系,我还是找到你了哈哈!!” “哈哈哈哈你的眼睛最好看,但是昨天晚上跟着你的那个男的太凶了哈哈哈,所以我只敢要乳/头哈哈哈,没想到他什么都不想给我......好东西应该让大家分享才对啊,对不对!哈哈哈哈!” 这样的笑,是小丑。 第 14 章 楼道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阴雨绵绵。 玩家和小丑堵住了两个出口,如果还打算逃,那么蔺寻枝只能往上。 这显然是个愚蠢的想法。 小丑还“活着”让蔺寻枝有些惊讶,但至少他现在知道【扮演者】都有不死的技能。 电锯的震慑很到位,病毒开始在神经网络里肆虐。可这种程度的危险没有商量的余地。 蔺寻枝紧了紧盲杖,下意识的想把李喊出来。从某种角度来看,李已经成了蔺寻枝自我保护机制的一环。这种情况他可以把身体借给李,解决完事情之后再拿回控制权。 只是这个自我又傲慢的怪物通常不会听话,把身体还给他。 李还在这栋公寓里。或许他就藏在角落里看着这场三方对峙,等着蔺寻枝求他,做下一笔不情不愿的交易。 “扮演者。哥,是扮演者!”黄毛听到小丑的电锯声开始一惊一乍,“这是怎么回事!扮演者有两个?” 黑衣青年仍然护着身后的青年,即使再冷静,在看到敌我武器悬殊的时候也该慌了。 “系统的确没有说明出现了几个扮演者。”黑衣青年瞥了眼墙上的倒计时,还剩下一分半钟。接着他看向蔺寻枝,对身后人道:“只是电锯小丑好像不是来找我们的。” 时间已经过半,无论如何不能前功尽弃。 “我、来、了、哟——小兔子哈哈哈哈哈。”像是知道青年眼盲,小丑拉开嘴角,举着电锯大声为他预告。 蔺寻枝后退两步,在小丑即将上前的时候叫住了他:“小丑先生!” 小丑脸上笑容的油彩停止了继续向上扩张,竟然真的就在蔺寻枝面前停了下来。他的体型有青年的两倍,看上去能彻底地将青年遮盖住。 他惊喜地把电锯挪到一边,右手在空中打圈,最后放在胸口鞠躬,做了一个绅士礼仪,“小兔子想和小丑说话吗?” 听到小丑这样的反应,蔺寻枝愣了一下。 “小兔子是第一个跟小丑说话的人哈哈哈!”他脸上的油彩像是有生命一样,跟着小丑的表情乱飞。他手上的电锯因为情绪激动四处飘舞,“哈哈哈小兔子不害怕小丑!” 蔺寻枝稳着呼吸,不露声色地后退,躲过电锯的袭击。 他现在需要冷静。 “小丑先生,你要找的兔子——”青年的心跳始终在异常的频率,此刻更是犹如在刀尖上跳舞,“在那里。” 电锯就在眼前,蔺寻枝伸手指向先前玩家发出声音的位置。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玩家,扮演者也一样才对。 蔺寻枝握着盲杖,他的举动让黑衣青年更加紧密地护着身后的人。 盲杖怪物弄瞎了他的一只眼睛,现在又试图让小丑杀了他。 来自怪物的嫉妒加重了黑衣青年想要保护身后人的欲望。 怯懦的租客永远只会躲在别人的后面。蔺寻枝收回手。多么符合人设的举动。 蔺寻枝眼睫微敛,身体的重心压在盲杖上,嘴唇微张喘着气。经常心动过速对心脏不好,从楼梯一路跑下来,蔺寻枝逐渐开始呼吸不畅。 这样病弱的举动让青年整个人披上一层疏离感,越是有反骨的人就越想上前侵犯或觊觎。 小丑的头歪了歪,脑袋差点因为这个动作掉下来,他扶住因为缝合线才得以支撑形状的头颅,顺着蔺寻枝手指的方向看去。与此同时电锯的链条打完,停下了嘈杂,楼道重归于静。 “噗噗哈哈哈好丑的眼睛......哈哈哈。”小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接着他重新看回蔺寻枝。 在听到这句话后,【他】的面容逐渐扭曲。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兔子,哈哈哈!”小丑猛地贴近蔺寻枝,粗糙的舌面被两条线拉着——他的舌头也被应祀割了下来。小丑长长的舌头舔了一口蔺寻枝,紧接着他露出陶醉的表情。 青年能感受到心脏就在喉间跃动,浑身的肌肉紧绷。可并不是全然痛苦,小丑看到那具皮囊之下,藏着一个正在狂欢喜悦的人。 小丑又癫狂地笑了起来,那只圆木一般粗大的手臂肌肉绷紧,再次拉开电锯链条。 “嗡,嗡——!” “我的小兔子哈哈哈,在你的里面哈哈哈。”小丑盯着蔺寻枝,脸上的油彩将五官拉扯出一个巨大的笑容,“我要把他抓出来,对,我可以切断你的身体,把他从里面抓出来哈哈哈。我们会是全世界最棒的马戏团哈哈哈......小丑要环球巡演,给所有人带来欢乐哈哈哈!” 小丑没有停止发笑,他持续工作的嗓子仿佛永远不会干哑。电锯举至蔺寻枝的脑袋上空,机械链条呼啸的风波及了青年的发丝。 蔺寻枝跟随着电锯的角度仰头,浅色瞳孔迟钝地放大,撑满了整个虹膜。空无一物的眼瞳像是能容纳一切。 一切在霎那发生,却又像一个个慢镜头。电锯的链条无论如何都会让他受伤,蔺寻枝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的活着了...... 怎么可以让他在两天之内连续经历两次死亡。 躲在人们身后的【他】静默地看着这场即将开始的猎奇电锯秀,嘴边的笑容在顷刻间膨胀,尖细的利牙溢满了整个脸颊。 而站在【他】身前的黑衣青年和黄毛毫无察觉——只有无力蹲坐在角落的女孩看到了一切。 女孩的双眼渐渐瞪大,连瞳孔都在为眼前的恐怖景象战栗。 这个带着脆弱感,能轻易引起人们保护欲望的受害者,才是真正的【怪物】! 就像邻居奶奶一样。 被天花板垂下来的绳子吊死的尸体旁边,站着一个和邻居奶奶一模一样的人。 脸上挂着慈祥和善的微笑,一如每天早晨互相问好的时候。只是因为被女孩发现了真相,【奶奶】嘴角的笑容就像眼前这个青年一样。 排排紧密的细牙,都是相同的怪物。 这个游戏的隐藏信息,只有女孩看到了。公寓里藏着一批和玩家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它们不是扮演者,却和扮演者做着相同的事情—— 杀死玩家。 只要杀死玩家,它们就拿到了成为扮演者的备选资格,再以【第二批玩家】的身份进行游戏。 玩家和“玩家”的最终任务一样:在副本中存活七天。 这是怪物之间的晋级方式。只要完成了任务,它们就是新的扮演者。 电锯的巨大响声在耳边嗡鸣,蔺寻枝根本分不清远近。他放弃了控制身体的权力,任由笑容拉开,做出一个餍足的弧度。 【病】得逞了。 【别怕】在一旁观看始末的观众轻声在蔺寻枝耳边发言。 【枝枝别怕——】 【祂们都爱你】 蛰伏在墙角深处的阴影终于开始忌惮。 青年会在祂们面前迎接死亡,成就杀死自己的事实。 祂知道蔺寻枝做得出来。 各式各样极致的情绪在蔺寻枝大脑里绕转,最终拥有天使一般脸庞的青年伸长脖颈,盲杖被他随意地甩到一旁,失常地张开双臂,拥抱一般的迎接电锯带来的血肉派对。 系统终于有了动静。楼道上的倒计时变成鲜红的血色,数字顷刻被不明物体腐蚀消失。 蔺寻枝用了一个十分极端的方式,来逼出祂们。 他需要知道这栋公寓里,到底还藏着多少跟他有关系的人;或者说—— 爱他的人。 “检测到三楼扮演者【小丑】的异常行为!”系统的电子音仿佛也跟着叹号有了情绪波动。 “游戏管理者介入,游戏暂停。” 【解锁扮演者——林沈佚】 系统提示进入了场上所有玩家的大脑。 【请保持缄默,您或许还有生还的机会。】 第 15 章 小丑的电锯悬在蔺寻枝的脑袋上,因为游戏中止的缘故,这个响彻楼层的危险信号在霎间转变成了一束鲜花。 ——仿佛给青年变了一个鲜艳又诡异的魔术。 青年不熟悉的脚步声从楼道上方传来。在急剧的嘈杂过后,蔺寻枝的耳朵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屏障,像是为了阻隔青年对这个残忍世界的认知。 如同定格动画一般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突如其来的一声响指,小丑手上的花束再次发生转变。眨眼间,小丑的视角切换,到达了比头颅还要高的上空。 那样顶着五颜六色爆炸发型的头颅出现在扮演者小丑的两手之间。小丑涂抹着星号油彩的眼睛夸张地张大,几乎要将眼球瞪出来,接着他的视线朝下看去—— 应祀没有为小丑留下任何一段完整的身体部位,全盘地切断和斩碎,如同对待屠宰场的牲畜。 蔺寻枝看不见也听不到,所以应祀不需要注重效率,而是满心想着,该如何在这具公牛一样强壮的身体上制造痛苦。 以此惩罚他让小枝在他的脑子里停留,还有那些肮脏的想象。 *** 小丑看到了空无一物的肩头,缝合线绷断成两个残端,脖颈处是一道整齐的切割痕迹。 他咧开嘴大笑道:“哈哈哈!一个没有头的人!他也穿着小丑装哈哈哈!小兔子你看到了吗,这里还有一个小丑哈哈哈!他是来抢我们生意的小丑吗哈哈哈!” 小丑时不时提起一句小兔子,可蔺寻枝的感知全盘放在了那个新出现的扮演者身上。 “可是这里只能有一个小丑,就是我......无法原谅!!但是没有头的小丑不能给所有人带来欢笑......因为他笑不出来哈哈哈哈哈,你听懂我的笑话了吗小兔子,我聪明的小兔子,你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让我听到你的笑声,小兔子哈哈哈......” 说到最后,小丑看到了肩头上带着血迹的黄色笑脸勋章。他的笑声顿时停止,可即使愤怒,他也仍然支起嘴角,让笑容在脸上始终绽放:“你偷了我的勋章!这是团长给我的!我是全世界、全世界最棒的小丑!还给我!把勋章还给我!” 小丑的反应迟钝,被和着脑浆一起捣碎的大脑似乎不足以支撑他进行过多的思考。 他无法明白自己正抱着自己的头颅,疯狂叫骂着自己的身体。 黑衣青年和黄毛愣在原地不敢动。谁都没有想到扮演者的自相残杀,会迎来一位作为玩家的他们在游戏规则内从未接触过的存在。 在黑衣青年眼里,台阶之上男人的面容阴郁,看上去很清瘦。他的穿着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属于是放在人堆里会被自动忽视的那类人。 额前微长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半张仿佛久不见阳光的,完全苍白的脸。男人的目光始终在那个盲杖怪物的身上,紧接着只见他的脸颊慢慢升起两坨红晕,唇角扬起一个病态的弧度。 这样荒唐的杀人游戏里,还有着除系统以外的秩序管理者。 “林沈佚。”青年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可也算不上完全陌生。 扮演者的脚步声猛地停住,像是被按下了急刹车。蔺寻枝听到动静,才后知后觉他已然念出了扮演者的名字。 危机暂时解除,可小丑总还保留着一定的杀意。青年扶着墙壁后退,摸到了一扇半开的窗。 从窗外潜入的雨丝有些许贴在了蔺寻枝的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让青年的肌肉有了片刻的舒缓。 雨天总能让他感到放松,或许是因为曾经极度害怕雷声。而只有那样携带风暴,让天空变成橘黄色的雷雨夜能让【病】安分下来。 蔺寻枝以为出现的会是李,或者是回来的应祀。 林沈佚,是出现在租赁合同上的甲方,也就是那个一直没露面,却又一直居住在公寓里的房东。 一个陌生的扮演者,叠加了蔺寻枝对危险的程度判定。 在这段猜疑链被最终解决之前,都是【病】的安全期。自心脏绽放的愉悦随着雨势一起扩张放大,蔺寻枝轻靠在窗旁,突兀掉进了【病】为自己捏造的美好幻境里。 蔺寻枝的大脑放空,那双美丽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某处。一个算不上宽敞的楼道里塞进了两位扮演者,普通的玩家应该恐惧,从而想着该如何逃出去活下来。 但作为一个情况特殊的病人。蔺寻枝只想要持续这样的境遇。他抬起唇角,微微笑了起来。 要越多,再多一点。 蔺寻枝并不知道他正盯着发呆的角落,就是新来扮演者所站的方位。 林沈佚不清楚蔺寻枝当下在想什么。 他只看到了青年在朝他微笑。 如果说玩家害怕小丑是因为他骇人的大笑,还有嗡鸣运作的电锯带来的物理恐惧,那么突然出现在楼梯上面的这个男人,就是一个随时能以铅笔做刀刃,执着于无差别杀人的精神病患者。 “沈佚......”缩在黑衣青年身后的【他】在看到林沈佚后,解开了玩家的保护,主动的走到了男人面前。 【他】眼尾泛红,仅仅看一眼就能轻易引起人们的同情心,【他】的声线里裹着因为激动带出来的颤抖,“你来了......沈佚,有人想杀了我。他们都好可怕,你终于来救我了。” 黑衣青年看到【他】的举动,愣了一下。 “哥......”黄毛在震惊里回神,隐蔽地扯了扯黑衣青年的衣袖,他甚至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幅度,生怕引起了这位扮演者的注意。 只见先前那个躲在他们身后寻求保护的青年转眼开始攀求台阶上的扮演者,亲昵的称呼像极了久别重逢的情人。 【他】抬步,慢慢上楼,最后到达林沈佚面前。 林沈佚不舍的从这场令人心动的对视中抽身,接着看向走到跟前的、和蔺寻枝相貌相似的青年。 【他】托起男人的手,放在脸颊一边,蹭了蹭男人的手心。 在重叠的发丝底下,林沈佚眼睛微眯,没带出任何的情绪,只是目光飘到了【他】的伤眼上。 见林沈佚注意到自己的眼睛,【他】即刻开始告状,“沈佚,我的眼睛受伤了......是他,那个伪装成我的样子的怪物,我的眼睛好疼,沈佚,还好你来了。” 【他】指着站在窗边的蔺寻枝。 林沈佚的呼吸平稳,拇指指腹轻柔地抚摸了一下血肉模糊的患眼边缘。 紧接着他的手指滞空,猝不及防地从伤口中心摁了下去。 “啊!”【他】惊叫出声。 听到对方的惨叫,林沈佚无动于衷,剩下的四指锢着青年的后脑,没给他逃走的机会。 原本凝结的血液此刻再次外涌。像极了一个小型喷泉。 蔺寻枝将这些声音纳入耳中,同样对扮演者的做法感到意外。 心率再次飙升,一串脚步声在【他】的惨叫发出时同步出现。 黑衣青年冲到蔺寻枝跟前,抽出早就准备好的折叠刀,手法利落地对准了蔺寻枝的颈动脉。 “放开他,不然我杀了他。”黑衣青年没有废话。即使【他】的行为属于背叛,黑衣青年也仍然选择救【他】。 蔺寻枝像个脆弱的玩偶,任由黑衣青年带来带去。 锋利的刀刃割开了脖颈上薄薄的皮肤,一切起源于他。他看上去那么无辜,却又有罪。 看到血珠渗出,林沈佚的指尖动摇一瞬,这样细小的动作反而加重了【他】的疼痛。 蔺寻枝轻轻皱眉,刀尖划破皮肤的痛感总是延迟蔓延。 这条虫子弄疼他了。林沈佚藏在黑发下的目光有了情绪波动。 “离开他。”他的声音轻飘飘的。 他未曾这样靠近蔺寻枝,但是这条虫子正拥着他,还弄伤了他的脖颈。 好嫉妒...... 好嫉妒。 “离开他。”林沈佚重复这句话。 “没关系,没关系的。”【他】握住林沈佚的手,忽视了男人为蔺寻枝说的话,“我愿意你这么做,沈佚,我可以把眼睛送给你,两只眼睛都可以。” 黑衣青年见林沈佚没有放开【他】的意思,瞳孔骤然下沉,举起手里的折叠刀,迅速调整角度,打算直接刺死怀里的怪物。 怪物和怪物要相爱。他也想和青年在一起。 即使这是他们的初次见面。他是那么的美丽、脆弱,生来就应该处于被追求者紧密保护的状态。 但青年现在屈服于怪物之下,他嘴里的爱意已然是人质情结的扭曲结果。 让青年变成那副模样,怪物死不足惜。 黑衣青年毫无怜悯地握紧刀柄,往蔺寻枝的脖颈处刺进。 “哥!不要!!”黄毛在看到黑衣青年的举动后连忙叫住他,喊出来的话带着浓重的急切,像是要提醒他些什么。 可鲜血瞬间铺满他的手臂,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他们来了!”黄毛的表情转变,想要上前截停黑衣青年的动作,眼神从惊愕到恐惧再到绝望,“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第 16 章 身体最重要的血管被刺破,始终在体内循环的血液得到了四个通道的选择权。 是接着为了主人的生还而泵入断面的那端维持大脑血供,还是选择进入食管和气管,噎死或呛死主人。 又或者,顺着刀口溢出,奔向绝对的自由。 很遗憾,心脏打回了血液的所有意愿。因为主人无法阻止窦房结的起跳,于是血液变成了致命的武器,叛逆地装满了所有能进入的腔道。 一个人型喷泉,完成了。 [寻枝,你大概不会喜欢这个惊喜。] “小枝,他的血溅到你了,再靠近我一点。” 蔺寻枝不过从一个怀抱转移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两道声音同时出现,他接着被应祀带着后退了几步。 李又回到了蔺寻枝的身体里,如果没有他的操纵,这场救援大概不会那么顺利。 蔺寻枝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镇定,生理层面上的恐惧永远存在,就像他无法让指尖和唇瓣停止颤抖。 应祀扶着青年的背脊,将他翻转朝向自己,给了青年一个完全的拥抱。 “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抱歉。” 蔺寻枝靠在应祀的肩头,双手主动缠上了他的腰,就像以前的每个拥抱一样。 可男友空荡的腹部仅有一根脊骨支撑,一段段骨节构成的双臂轻拍青年的后背,蔺寻枝抱住的,不过是一具半腐烂状态的骨架。 他的男友应祀,已经去世两年了。 蔺寻枝下意识想推开他,但随即他想起了自己是一个得了怪病的人。 他应该接受这个已经死去之人的爱。 应祀感受到了青年的挣扎,他温情地持续手里的安抚动作,等待青年的抉择。 最后,青年和他相拥。 由于游戏中止的缘故,应祀和李的出现并没有引起系统提示。 黑衣青年亲手将刀捅进了自己的脖颈。 黄毛在看到眼前这副景象,一时间被吓得动也不敢动。 他们来了......他们是来救那个盲杖怪物的。 可也因为游戏中止,黄毛看见了白骨扮演者怀里怪物的真实模样。 怪物长得和刚才被他们救下的瞎眼青年一模一样。 不对。黄毛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怪物比那个青年要好看的多。 如果说在见到怪物的真面目之前,青年的伤眼是能够引起保护欲的残缺美感,那么在看到怪物之后,青年的那只眼睛就仅能给他打上残疾人的标签。 即使再像,伪造品也永远不该试图共享珍宝的称赞。 “要杀了他们吗?”应祀停下拍背的动作,开口问道。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是在问蔺寻枝中午想吃些什么。 系统的设置里,仅有一个可以调整的进度条。祂们的爱意值和杀意值对等。 可当扮演者的杀意向外,蔺寻枝就得到了绝对的安全以及全部的爱意。 保证羔羊在被吃掉之前的安全,这是一名合格的牧羊人该做的。 林沈佚松了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而是径直绕过了“蔺寻枝”,走到楼道平台。 应祀冷冷地看着黑衣青年,即使满地的血彰示他活不了多久,他也仍然站立着。 虫子的□□和毅力让应祀有些烦躁。刚才他不仅威胁小枝的生命,甚至还抱了小枝。 “杀了吧。”应祀说出这几个字,接着就要上前补刀。 “他马上就要死了,还有其他玩家,也放过他们吧。”蔺寻枝拽住应祀,说出自己的决定。 他没有想当圣父的意思,只是这些玩家全都无意中当了他营造气氛的工具。 让蔺寻枝见到了那个始终不露面,却能把李封在安全屋里一个晚上的房东。 林沈佚。公寓冰箱上的便贴是【Lin】的顺序,虽然不知道便条上写了些什么,但蔺寻枝推测这或许就是林沈佚的杰作。 在他的公寓里随进随出,除了满地写废了的便利贴,没有留下任何其他异常入侵的痕迹。 只有对公寓布局极度熟悉才能做到这种程度。目前出现的扮演者里,林沈佚完全符合这些条件。 小丑终于从头身分离中反应出来,抱着头面向所有人,大笑道:“观众哈哈哈!小丑又多了很多观众,大家都爱小丑哈哈哈!啦啦啦啦大家都是来看小丑表演的吗!小丑非常荣幸哈哈哈,大家看到小丑的头了吗哈哈哈,这是一个魔术......马上,各位观众就可以看到小丑把头接回去哈哈哈。”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见证小丑奇迹的时刻哈哈哈哈——” 小丑尖锐的笑声断在了嗓子里,他被缝合线拉在一起的身体突兀崩裂,顷刻间,有着两米高巨人体型的“小丑建筑”倒了下来,变成一堆重叠的碎肉。 不会停止大笑的小丑被剥夺了扮演者的身份,断头魔术永远停止在接头之前。 蔺寻枝并没有说要放过小丑。林沈佚站在距离青年五米开外的地方,行使了副本管理者的权力。 黄毛在看到这样血腥的场景后,也终于腿软,跌坐在了那名同行女大学生的旁边。 眼前的情况让黄毛不知所措,一边的女生早就吓痴了。 这个楼道里究竟装了多少个扮演者,他完全不清楚,而唯一能带他逃出游戏的人也要死了——就像是经历了怪物的玩笑,不过这个玩笑需要拿命来玩。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从黑衣青年脖颈伤口上挤出来的血液却越来越少。 黑衣青年的腿脚失去力气,动作僵硬地跪在了地上,可他的眼睛始终盯着蔺寻枝。 “寻、枝......” 他艰难的咬出这两个字,讶异和惊喜在他的眸中来回翻转,最后只留下了不甘和绝望。 寻枝,小枝。他终于知道了青年的名字,这是一见钟情。 其实他们的身份相同,不过都喜欢蔺寻枝,并且尽自己所能保护他。 他们又完全不同,卑劣的蚂蚁不应该觊觎神明的爱人,光是将在祂们面前将他的名字念出,都是莫大的亵渎。 被赋予死亡的结局,只是因为这是人类这种生物所能接受的最终极的惩罚。 蔺寻枝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要应声,但在开口之前,应祀捂住了青年的唇瓣。 有着冰凉触感的指骨贴在蔺寻枝的皮肤上,他轻声在青年耳边道:“小枝,别那么做。” 回答,是对他的奖励。别这么做。 随即蔺寻枝听到一串脚步声,往黑衣青年的方向走去。 抬起、开窗、推下。林沈佚放轻声音,做了三个十分简单的动作。 【‘租户602(1)’在和扮演者的游戏中失败,宣布死亡。】 【‘租户602(2)’在和扮演者的游戏中失败,宣布死亡。】 【‘租户306’在和扮演者的游戏中失败,宣布死亡。】 游戏在扮演者小丑死亡之后继续开始,系统的提示音一个接一个在蔺寻枝的大脑里响起。 他们低估了一个瞎子的听力,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进行一场谋杀。 雨水冲刷他们的罪恶。 蔺寻枝靠在应祀的怀里,男人能感受到青年在发抖。像极了一只听话又温顺的羔羊。 病毒在蔺寻枝身体里的每个角落打转,四处散发有违人伦的快感信号。 这是一群疯子。 一群用精美的礼物包装打结,却拆掉玫瑰靡丽的花瓣,只送给他长满荆棘和倒刺的根茎的疯子。 可怕的是,蔺寻枝需要祂们,并且十分喜爱这样的礼物。 第 17 章 应祀答应了蔺寻枝的事,林沈佚没有义务遵守。 场上的三名玩家通通被抹杀存在。祂们十分默契的用这样的文字游戏蒙骗青年。 玩家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因为害怕蔺寻枝因此承受罪恶感,林沈佚夺走了他们为生命呐喊的能力。 这场无声的谋杀结束。 唯一没有参与却看到了全程的只有停留在台阶上的“蔺寻枝”。 没有人想过【他】是否会因为看到了这些血腥的事物而做一晚上的噩梦,也不会有人拥抱【他】,向【他】承诺每个打雷的夜晚都将人会陪在【他】身边。 【他】红着眼眶,另外半边脸颊的伤口仍然血流不止,一点一点弄脏了衣领。 【他】也同样讨厌血。讨厌死了。 为什么都在他的身边,分明【他】才是蔺寻枝。 按系统的说法,他们之间没什么不同,只是因为蔺寻枝得到了所有的偏爱,以至于他才是“真的”。 所以一开始他就想杀了蔺寻枝。 【他】爱祂们。 “蔺寻枝。”委屈到极点后,【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他】念着青年的名字,接着开口道:“你知道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蔺寻枝听到这句话,猛地怔住。 应祀安抚青年的动作一顿,仿佛知道接下来【他】会说些什么。 林沈佚擦干折叠刀的血迹,那是他从黑衣青年身上顺走的东西,接着男人看向楼梯上的“蔺寻枝”。 没有人打断“蔺寻枝”的话。他们就像完成了任务的NPC,在一段剧情的动画结束后,立在原地待命。 蔺寻枝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失去聚焦能力的双眼里带着愕然。 “是你做的。”【他】轻易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它不是什么秘密。 “什么......”蔺寻枝感到一瞬的眩晕。 “你以为我是从昨晚的游戏开始才‘存在’的吗?”【他】道:“我遇到祂们,远在你之前。” 林沈佚将视线放在【他】身上,听到这句话,他迈步往楼梯上走去,额前黑发下的眼神没有半点情绪溢出,“已经,够了......” “对于其他玩家来说,这只是一场恐怖游戏,但你和其他的玩家不一样——”在看到林沈佚朝自己来的时候,【他】的眼泪坠下,但嘴角仍然上扬,“这是一场攻略游戏,蔺寻枝。” “医院的那次,你本来应该死了。”【他】的声音在发抖,“我试图用杀死你的方式继续通关我的游戏,可我失败了。” “李救了你。游戏判定你成为玩家。蔺寻枝,实际上,这只是祂们的游戏。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可你还有六天......” “我是说,逃走吧。” “尽一切可能,逃出这个游戏。祂们是一群怪物。” 林沈佚回到原来的位置,“蔺寻枝”脚下台阶的上一格。折叠刀始终处于张开的状态,男人在背后环住青年,仿佛一个极为亲密的、情人专属的拥抱。 只是他带来的—— 是死亡。 “尽管祂们爱你。”从左到右,青年的脖颈被一点点划开。 窗外出现一道闪电。可他的神情却极其放松,毫无痛苦,甚至是伸长了脖颈,方便林沈佚的动作。 这是一道响亮的雷声,但是青年不会再怕了。 “不要......”蔺寻枝听到声音,想要上前阻止,但他无法挣脱出应祀的怀抱。 他还没把话说完! “小枝,他在骗你。”应祀向蔺寻枝解释。 医院里行凶的人不是应祀,是【他】。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但最后那些话突然让蔺寻枝乱了。 六天后。 宛如轮回一般的话语,带出了蔺寻枝的恐惧。 如果【他】是六天后的自己,那蔺寻枝的死亡结局就是既定事实。 之所以没有逃出去的想法,就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可以和病和谐生存。但现在不一样了。 【玩家攻略进度展示——】系统提示音在蔺寻枝的脑中响起。 【扮演者‘应祀’:70/100】 【扮演者‘牧调’:暂未解锁攻略值】 【扮演者‘喻吞’:暂未解锁攻略值】 数值一格格在蔺寻枝面前排开,尤其最后两行引起了他的注意。 【扮演者‘林沈佚’:!!!/100】 【扮演者‘李’:0/100】 第 18 章 【3月12日。雨下了一天,像是永远不会停。 今天,我遇到了房东先生,他看上去很不情愿和我说话。林沈佚,这个名字很适合他。 我想,他应该也很喜欢这个名字。今天我的病好了一点,每次我都能看到他躲在墙角看着我微笑,可当我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又跑掉了。 很像一只小狗。】 —— 比起房东不明所以的三个叹号,李的【0】更让蔺寻枝疑惑。 一个经年累月待在青年脑子里,口口声声“我的爱人寻枝”,说会帮他治病的这样一个人—— 对他的好感值只有【0】。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是一场攻略游戏,那么蔺寻枝需要知道系统是不是弄错了。 让这样的谎言重复两年,蔺寻枝无法想象李是为了什么。 “李。”蔺寻枝试图把他喊出来,就像在进入游戏之前他无数次呼喊能得到准时回应那样。 可在李把蔺寻枝从黑衣青年手中救出来后,就没再跟蔺寻枝说一句话。仿佛在遵循某种特殊规则,一人在他身边,其余的人就识相的离去。 但是应祀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李!”蔺寻枝忙从应祀怀里挣脱出来。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受到任何的阻力。 应祀松手了。 与此同时玩家面板上扮演者‘应祀’那一栏的攻略进度条猛地跳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从三位数字掉转至下,切换成了两位。 【攻略指数:80/100】 蔺寻枝打算回到公寓找李。可在走出几步之后,他后知后觉地停下转身。 攻略指数跳得太快,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还是注意到了。 “我没有权力阻止你,小枝。”青年只听应祀说了这么一句。 蔺寻枝心尖颤了颤。 这样温和的语气和腔调,是应祀。 是他死去的男友,应祀。 “应祀......”蔺寻枝的声线颤抖。仅需一句话,青年就认出了他。 他还活着。 【攻略指数:85/100】 蔺寻枝的脑内突然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对这个情况做出什么反应。 像是因为陷入了两难的情景,于是【病】选择出现帮助他—— 周身的氧气骤然消失,这样如同真空负压的环境,将青年气管挤瘪。实际上并没有空气被抽走,只是青年无法呼吸了。 从骨头里钻出来的灼烧感一个劲地外冒,蔺寻枝几乎是瞬间倒在了地上。 一旦发病,没人能救他。 蔺寻枝缩在地上,身体蜷曲。指骨放在脖颈上,大口喘着气,绮丽的五官呈现痛苦的神色,像是一只在濒死挣扎的天鹅。 【病】会突然发作,难道是因为应祀出现了吗? 青年甚至做不出任何求救的动作,他无声地说出救命,但出现在耳边的只有自己微弱的气声。 “就是这样,小枝,叫我的名字。即使没有权力阻止你,我也依然会让你留在我身边。”应祀在青年面前缓缓蹲下,没有血肉包裹的白骨抚摸青年的脸颊,“不要随便离开我,我讨厌你一声不吭地走掉。” “你无法想象我会有多难过。” 【攻略指数:90/100】 “又有多想吃掉你。”应祀吞咽口水,“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永远把你留下来的方法。” 是危险。 蔺寻枝夺回呼吸的权力,全身猛地从病毒的牢笼里放松。 百分之九十的杀意值等同于百分之九十的爱意。等攻略完成,就是蔺寻枝被杀死的时候。 攻略指数的来回横跳,是刚才真正的男友出现,刺激到恶鬼了。 “你说要吃掉他?”楼梯上,林沈佚突然开口。 虽然男人是扮演者,但是存在感太低,以至于直到他再开始说话,蔺寻枝才又一次注意到他。 尽管他刚才杀了场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玩家。 应祀像是有些惊讶林沈佚会参与这场对话,紧接着他嗤笑一声,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林沈佚,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同为扮演者,就算知道小丑的结局,应祀也看上去并不怕被这位副本管理者制裁。 “没听到小枝说了我的名字吗?”应祀露出护食的眼神。 “林沈佚。”蔺寻枝念出房东的名字。 名字、名字。他想,他找到了规律。 李说过喜欢蔺寻枝念他的名字,应祀也一样。他们仿佛都对蔺寻枝念出他们的名字有一种特殊的执念。 就像是......一种契约。 听到蔺寻枝的声音,应祀愣了愣,“小枝?” “我说,林沈佚。”蔺寻枝挥开应祀的手,扶着台阶站了起来。 林沈佚手中的刀一个没拿稳,就这样掉在了地上。刚才抹开玩家脖子的动作有多干净,现在捡刀的模样就有多狼狈。 他就像是被跟踪对象当场抓包的偷窥狂,手忙脚乱地掩饰自己的所有异常行为,可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只会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可疑。 最后他放弃了捡刀,站在台阶上有些局促,最后还是额前遮挡了自己眼神的头发给了自己些许安全感,最后林沈佚红着脸低头应声:“是......是,我在这里,对,对不起。” 如果不是听到了林沈佚刚才的暴力行为,以及系统和应祀都承认了他是副本管理者的身份,想必蔺寻枝会先入为主把他当成玩家。 “房东先生,可以带我回到我的公寓里吗?我的眼睛,看不见。”蔺寻枝露出一个微笑,更换了称呼。 青年背对应祀,只是朝林沈佚伸手,“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 “小枝?!”应祀不可置信,“你要带他去你的公寓里吃饭?他刚才杀了一个‘你’!” 蔺寻枝的笑容不减,主动抬起步子迈上台阶,摸到了林沈佚的袖子,“可以不要让应祀打扰我们吗,房东先生?” 这是刚才“蔺寻枝”做过的动作。 但是得到的结局完全不同。 林沈佚双唇紧抿,被青年抓住袖子后,他的额前出了一层薄汗,头发些许浸湿,一缕一缕的散在眼前。 如果青年能看见,想必能注意到黑发下的黑瞳里藏着多么汹涌狂热的爱意。 蔺寻枝几乎能听到对方因为心跳加快而急促的呼吸声。 “好。”他说,“我知道了。” 第 19 章 当应祀成了那个起了杀心的杀人犯,就说明蔺寻枝需要寻找下一个【庇护】了。 和菟丝子相同,不过青年蚕食的是爱意和杀意间的平衡。就像一把随时会捅向自己的刀,但只在【病】即将发作的时候出鞘。 房东先生显然是最佳人选,同时他的出现也让青年起了好奇心。 蔺寻枝在两天前搬进公寓,究竟是怎么招惹上他的。细想“蔺寻枝”的话,他似乎是进了一场以死亡为结局的攻略循环。 如果没有完成攻略,就会在七天后,也就是下一个“蔺寻枝”进入游戏的时候被杀死。 攻略面板里显示了两个未解锁攻略进度的扮演者,可对于这两个名字,蔺寻枝完全陌生。 青年拿到的进度,不是“蔺寻枝”攻略中断的,而是全新的,从零开始的游戏。 不幸的是,他要在七天内攻略六个人;幸运的是,【病】和他在这六天内会玩得很开心,并且他知道了通关规则。 至少在第七天之前,他能活着。 另外—— 蔺寻枝一向知道自己足够幸运。 攻略名单里有六个人,就从这个社交能力负数,但杀人不眨眼的入室狂开始。 “我知道了。”林沈佚应完这句,系统的声音随即出现。 【日间是游戏的最佳时间段,经过夜场狩猎的玩家,急需一场‘沉浸式海龟汤’作为狩猎的余兴节目。 接下来,系统将随机抽取六名玩家进入‘海龟汤’】 【玩家抽取完毕。】 听到要进行其他的游戏,蔺寻枝有一瞬的惊讶,但结果公布的极其迅速,还没等青年做出其他反应,只听系统接着道: 【正在抽取扮演者...】 【系统成功判定扮演者‘应祀’为该游戏裁决者。】 “林沈佚......”应祀的五官抽搐,白骨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他笑得悚然,“你以为这能拖住我吗?” “我会找到小枝的。我、会、找、到、你、的。无、论、你、在、哪、里。” “小枝。” 【攻略指数:99/100】 应祀全身白骨化,五官失去血肉填充,再次出现被泥土浸泡的痕迹,这样才真正符合从墓地里爬出来寻找生还的爱人的形象,“我、会、的......抓住我,逃跑的羔羊。” 【游戏地点传输中...传输完毕。】 【祝游戏愉快。】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出现,又在这之后销声匿迹。 连同应祀那些可怖的句子一起,消失了。 蔺寻枝和林沈佚之间,还横着那具尸体。尸体长着和蔺寻枝相同的五官,喉咙被切开,嘴边停留着满足的微笑,仿佛死亡在他看来是一件正确的事。 可他分明输了这个游戏,并且被攻略对象杀死了。 “他去哪了?”蔺寻枝淡淡地平视前方,此时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沉寂了一些好看的光晕。 男人才答应他,下一秒系统就做出了反应。 蔺寻枝没想到林沈佚会以这种方式支开应祀。还有应祀的攻略值到达了99。 差点,就死了。 青年的唇边突兀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他的心跳地很快。应祀知道该怎么吓他,他也成功了。 “一个......暂时找不到你的地方。”林沈佚回答。他的声线极轻极缓,像是生怕惊动了空气。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男人存在感低下的原因。 林沈佚没有做出过多的保证。在他看来,应祀不会太按照规则办事,就像他在蔺进入游戏的半个小时后就急不可耐地敲响了安全屋的门。 把所有扮演者都引到了五楼。 应祀知道蔺的存在对他们有多大的吸引力,他会这么做无疑是在告诉其他扮演者,规则不是不能打破的。 也因为这个事故,导致副本差点崩坏。林沈佚被迫和那个占尽了便宜的家伙合作,才让副本得以继续进行。 时刻和蔺在一起,整整两年。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好嫉妒。 尸体上衣腹部有刀口捅进的痕迹,但是没有见血。 被衣物覆盖的身体下面,有很多咬合伤。没有血,是被吃空了。 紧接着林沈佚注意到蔺笑了。见状,男人的瞳孔张大,露出沉浸的神色,也跟着笑了起来。 蔺笑得很好看,像一个天使。林沈佚在心里开口,一个可爱的天使。 蔺不一样。他和脚边这个丑陋的尸体不一样。独一无二的蔺、美丽的蔺、他爱的蔺。 喜欢。 他爱他。 林沈佚看着蔺寻枝,露出一个痴汉的笑容。 青年看不见,因为眼球干涩的缘故,他眨了眨眼,接着探了探前面的路,绕过尸体,走到了林沈佚旁边。 林沈佚的目光全程跟随青年,蔺停留在身边的每一秒,他都想要好好记住。 出门的时候,他忘记带相机了。下次要记得带上。林沈佚目不转睛,连同大脑的思考都变得迟缓。 蔺拉住了他的袖子。这件衣服不会再洗了,它会被放进收藏橱里。 到了晚上,他就可以拿出来,拥抱它入眠。 幸福...... 蔺握住了他的手。这只手也要被放进橱柜里了...... 什么?林沈佚愣住,被青年碰到的时候全身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紧接着呼吸一窒。 蔺,握了他的手! 蔺,握了他的手! ......他和蔺牵手了! 因为动作的缘故,林沈佚额前的头发再次将眼睛全部遮盖,几乎是瞬间脸红。 右手是他的惯用手,从现在开始,他要练习用左手拿刀了。 蔺不喜欢血。但好在蔺握住他的手之前,他就把手上的血擦掉了。 虽然看不见林沈佚脸红,但蔺寻枝能感受到他的情绪起伏。蔺寻枝贴上了对方温热的手掌,这是在他进入游戏之后第一次感受到除自己以外的人的体温。 杀人狂的血是热的。 杀人狂的心脏,在为自己跳动。 “房东先生,走吧。”蔺寻枝道。 第 20 章 比起交握,林沈佚更像是将青年的手搭在自己的掌心上虚揽着。只要蔺寻枝想,他随时可以将手抽出。所有的主动权,都在青年手上。 林沈佚全程没有开口说话,仿佛就心甘情愿的充当起了盲杖的角色。 两人之间除去脚步声,就只有外面的雨声。时间在眼前一点点流逝的感觉让蔺寻枝潜意识有些不适,在普通人眼前的末日倒计时也不过如此,但是【病】十分享受这样的焦虑。 带动着蔺寻枝的情绪一起兴奋着。 刚起床就经历一场追杀,蔺寻枝的肚子适时叫了两声,表示抗议。 青年不习惯沉默,一格格台阶往上走,刚好找到了打开话匣子的时机,“房东先生,你会做饭吗?” 虽然林沈佚不用低头就能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他还是多此一举,做了这个动作,道:“我......会一点。” 蔺寻枝:“我住在503。” “我知道。”林沈佚即答,随即他反应过来,慢吞吞地编着解释:“我,我是房东,是我租给你的......我知道。” 他很不会撒谎。 “所以房东先生在这之前就认识我?”蔺寻枝夹藏目的,故作从容地将这个问题抛出。 蔺寻枝完全不了解林沈佚,至于攻略指数的三个叹号含义,他也无法判断是好是坏。只是男人现阶段还是友好的,他决定多了解一些事情。 林沈佚抬步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往前走。默认了。 楼层是公共区域,容不得林沈佚停下。雨声愈来愈大,夹杂着一些细碎的怪异音节。 蔺寻枝一心想着得到答案,全然忽视了周身环境。 也许是青年一向随遇而安。因为【病】的缘故,无论什么事物,他都能全盘接受。或许在普通人看来他的行为太过怪异,可蔺寻枝的追求就是单纯的“活着”。 就像工作熟能生巧,蔺寻枝也就不打算当那个勤于学习的员工,稳住倒数第二的业绩,不被开除就是他的追求。 但现在,要是不能在七天之内完成这局攻略游戏就会死。日夜相处了两年的人,最终给出的好感度连及格线都没有。 情况发生转变,许久未启封的胜负欲也终于开始作祟。 他需要主动一些。无论什么缘故,他都一时兴起地,打算攻略所有扮演者,赢得这场游戏。 “房东先生,认识李吗?”蔺寻枝问。 林沈佚点了点头,接着想起来青年看不见,才开口“嗯”了一声。 他能做到绝对坦诚,但他不喜欢蔺在他面前提到其他人。 “昨天晚上,我没有参与夜场狩猎。”蔺寻枝说完这句话,脖颈掠过一块东西,带下来一片潮湿。 “李没有告诉我,我接触的游戏和其他玩家的不一样。”青年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被舔了。 盲了眼的青年看不到眼前涌上了多少怪物。 林沈佚扫了一眼那只舔了蔺寻枝的长舌女人,加快了带着青年往前走的步伐。 两人上到最后一格台阶,包裹在身上所有的不适感在霎那消失。 “你是独一无二的。”林沈佚突然顺畅的开口。在这个副本里有好奇心不是好事,但如果蔺想知道,他也不会隐瞒。 独一无二这个词出现,仿佛在瞬间将蔺寻枝放在了玩家的对立面。 林沈佚带着蔺寻枝走出楼道,踢开维修中的牌子,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电梯原来可以使用。 在等待的过程中,房东再次开口,“那些玩家的任务......是在这里存活七天,和、和你一样。只是在白天,公寓里有多个副本随机刷新,被选中的玩家将会参与这些游戏......到了22点,日间游戏结束,所有仍存活的玩家会回归自己的房间,参加以公寓为主场的夜场狩猎......放心,这两个游戏,都不会波及你。” “扮演者是日间游戏的裁决者,也是夜场狩猎的‘鬼’。在夜场期间,玩家一旦被扮演者连续抓捕两次,则游戏失败。” 是死亡。蔺寻枝在心里补充。 “你的任务只和扮演者有关。”林沈佚笑了一下。说完,电梯的开门声响起。 攻略他们,蔺寻枝知道。 一个是加了惊悚元素的恋爱游戏;一个是彻头彻尾的求生。 蔺寻枝无法判断两者的危险程度谁要更胜一筹,但他们之间绝对毫不相关。 所以林沈佚说独一无二。 “那个被杀死的我......” “他因为你才存在。”蔺寻枝还没说完,就被林沈佚打断,“他不是你,在这之后,也不会再有【他】了。” “你是真正的,唯一的蔺。”他嘴边扬起一个笑,看着青年放在自己掌心的手,脸上的红晕更甚,“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电梯门打开,窗户被雨幕遮盖,分不清白天还是夜晚。 “除了公寓和便利店以外的地方吗?”蔺寻枝突然握紧林沈佚的手,仿佛这句话触碰到了某个关键词,“博物馆呢?” 蔺寻枝没把“蔺寻枝”的话忘掉。他说爸爸妈妈是他杀的。 感受到青年的紧握,林沈佚眼中的痴迷神情更甚,“当然可以。蔺想做什么,想去哪都可以。这里和所谓的现实世界没什么不同。” “这里就是蔺的家。” “我们到了。”林沈佚道。 林沈佚说的话很怪异,但和攻略指数放在一起,蔺寻枝也就能理解他的思维了。 三个叹号,不会是正常人。 虽然是租房子的人,但在房东面前,开门这种事也就不需要青年动手了。 男人的所作所为,仿佛都在服务青年。 “咔嗒——”一声,门开了。 “请......请进。”到了公寓门口,他的语言系统又突然卡壳了,像是在害羞什么。 尽管青年什么都看不见。 难道是因为冰箱上的那些便贴吗? 还有......为什么是请进?这里,是蔺寻枝的公寓。 林沈佚的外套口袋正在往下滴一些液体,声音粘腻地砸在地上,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雨声此时不再令青年心境平和,这些轻快的频率此时像是在敲打蔺寻枝的神经。 “这里,是几楼。房东先生?”蔺寻枝站在门口,问着。 林沈佚低声笑了一下,慢慢拢住青年的手,回答道:“六楼。” 一路上,林沈佚都在给蔺寻枝离开的机会。 但他知道,蔺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 无论如何,蔺都留在他身边了,主动的,留下了。 这里不是蔺寻枝的公寓。 “603。”房东缓缓念出房间编号,他的声音仍然弱弱的,但也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可怕。 这是昨晚被推下楼的租户房号! “欢迎回家......蔺。”林沈佚嘴边的笑容拉得无限大。 口袋里,是一条舌头。马上要被放进收藏橱柜、碰过蔺的舌头。 第 21 章 粘腻又湿滑的液体再起一滴,落在公寓走廊的地上。 蔺寻枝无法想象那是什么东西的声音,但绝对不是正常事物该有的。 被林沈佚放在口袋里的舌头仿佛还连着主人,拥有属于它的生命,不断地分泌津液。 这里是603,和青年的公寓仅仅一道墙的距离。每个楼层都有负责它的扮演者,蔺寻枝被带到了这里,想必这里就是房东的地盘。 廉价的出租屋房。每次下雨,墙壁的底端都会被雨水浸湿,带下些许块状的白泥灰,看上去年久失修。 潮湿的空气进入蔺寻枝的鼻腔,同样还有公寓里食物的香味。 林沈佚已然准备好了午餐,像是提前就知道青年会来到这里。 蔺寻枝知道房东是未知又危险的存在,但还是一步步跟进了他的圈套。感受着胸腔里不断加快的心跳,蔺寻枝不露声色地皱了眉。 【病】为了满足危险的需要,麻痹青年的神经,也欺骗了青年的大脑。它给了蔺寻枝一种能在房东身上找到安全感的错觉,这样他才会迟钝又听话地待在林沈佚身边。 就像和应祀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可无论是【病】的影响,还是他的主动选择,蔺寻枝的目标不过是在这个游戏里活下去。 想要逃走已经是蔺寻枝很久之前的做法了,渐渐他发现和【病】较量是一场很有意思的游戏。 “或许在房东先生这里解决了午餐也是不错的选择。”青年转而灿烂地笑着,避开了李的话题,附和林沈佚。 他想知道林沈佚攻略数值的组成模式。究竟是达顶了,还是比0更低下。 先是好奇心,再是胜负欲。 将那些关于害怕的、恐惧的、悲伤的、压抑的情绪掩盖,换上从容的假笑,又或是恰当的示弱和展示自己的无害。这样,作为一个特殊的病人,也就能够轻易融入每一个圈子。 林沈佚看到青年的笑容,藏在头发下的眉眼放松。没有任何的质疑,他只是稍微松了松握在手心里的刀和绳子,重新放回出租屋旁边生锈了的消防箱上。 蔺是个乖孩子。 乖孩子应该得到糖果。 男人接着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塞给了蔺寻枝,又回归局促道:“这是......橘子味的。” 意外拿到了男人的糖果,只见蔺寻枝又把它推回了他面前。 以为收到拒绝的扮演者加副本管理者见状涨红了脸,他没有接回青年的糖,而是从口袋里再拿出了几支不同口味的。 “如,如果不喜欢,我还有其他......的。”他执着的把口袋里剩下的糖果都给了蔺寻枝。 林沈佚几乎比蔺寻枝高了一个头,手掌大小自然比不了,才把糖果放在青年手里,就往地上掉了两颗。 蔺寻枝耸着脖子,他没想到房东杀人狂的身上带了那么多糖。 为了防止二次坠落,蔺寻枝只好将手放在胸前,抱着那些多余的糖果。见林沈佚会错了自己的意思,青年轻笑着:“房东先生,我喜欢橘子味的糖。” “只是我眼睛看不见,剥不开糖纸,才想请房东先生帮帮我。” 蔺寻枝将瞬间的狡黠掩下,瞎子的眼睛里,当然要看不见任何神情。 林沈佚盯着青年,听到他的回答,立马接过了蔺寻枝手上的糖,熟练地剥开。 听到糖纸的摩擦声,最后脱壳,蔺寻枝跟着张开了嘴唇。 糖果正好默契地被放进了青年的嘴里。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直到蔺寻枝尝到了甜味,才反应过来他们刚才做了什么。 看到蔺寻枝含住了他的糖果,林沈佚的瞳孔骤然放大,整个虹膜被漆黑的瞳孔撑满,像是野兽的圆瞳。 因为投喂的缘故,两人挨得很近。蔺寻枝能听到对方异常的呼吸声。 青年水润的唇瓣像是藏了引人上瘾的蜜,糖果鼓起脸颊的一边,带动津液分泌,蔺寻枝下意识地吞咽口水—— 糖果被林沈佚粗暴的拖曳出来,一条透明的液线从蔺寻枝嘴里拉扯出来,进而进入青年口腔的是男人的唇舌。 蔺寻枝后退几步,谁知林沈佚跟着动作往前,最后青年被推倒在公寓门边的墙上。 林沈佚没能控制住力道,撞得青年的后背生疼,生理性泪水霎间湿润眼眶,好在男人护住了他的后脑。 系统攻略面板上,林沈佚的那一栏的三个叹号正在跟着两人的动作颤抖,想要前进,再前进。 可数值进无可进,只见那三个叹号一点点被晕染成血红。 蔺寻枝的心率还在上升,被突然上前来的亲吻弄得七荤八素,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刚才是哪个动作招惹到了林沈佚。 糖果因为和墙壁碰撞的动作再次洒落了些许在地上,但已经没人在意了。 吻还在持续,林沈佚像是永远尝不够这两片唇瓣,来回厮磨,重复碾蹭。橘子味的气息在两人的呼吸中消耗殆尽,最后男人得以亲吻到了独属于蔺寻枝的味道。 当这场唇舌的游戏结束,蔺寻枝的眼神四散,无力地维持着微张唇瓣的动作,糖全掉在了地上,眼角因为这个吻泛着红。青年的手指微曲,搭在林沈佚的胸前,头轻轻倚靠在男人的掌心上,胸口微微起伏,平复着呼吸。 看上去就像一块刚出炉的可口糕点。 想再吃一口,但是糕点会承受不住这样的冲撞。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林沈佚受惊般地缩回手,攻略进度条已经红了一个叹号。 “......对,对不起。” 憋了半天,林沈佚只憋出了一句道歉。 蔺寻枝睫毛轻颤,刚才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被杀了。在楼道里,林沈佚给他的印象就是闷声不吭执行玩家的死亡程序。 青年的心脏就抵在喉咙口,仿佛只要做个呕吐的动作,就能将这个生命中枢吐出来。 可同时,蔺寻枝看到了攻略数值的上升空间。 “不要,害怕我。”林沈佚往后挪了一步,眼睛却始终在蔺寻枝身上,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我不会,杀了你......暂时。”他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句话。 蔺寻枝呼吸的动作跟着一停。 “所以......先不要害怕我。” “蔺。” 第 22 章 暂时......不会杀了他。 蔺寻枝感受到太阳穴旁边的青筋一阵战栗,同时他胸前涌上一阵病态的狂喜。 是了...... 【病】仿佛是所有危险的事物和人的狂信徒,因为这句死亡预告,它让青年也跟着它一起兴奋起来。 蔺寻枝的脑袋支撑在身后的墙壁,平复着被病控制的极端情绪。 他听到了林沈佚吞口水的声音。 怪物们的爱永远因为食物链而裹藏着杀意。 可那哪是什么狗屁杀意,不过是披着行为疯狂的壳子,试图贴附在他身上诉说的暴烈爱意。 整整两年的痛苦求医,蔺寻枝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他们—— 解药。 青年的生理层面害怕他们,但凌驾在这些恐惧之上的,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喜悦。 青年心跳过快的频率显示了林沈佚输入的密码正确。 或许会有人觉得他是个疯子,但得了这个【病】还活下来的人,怎么可能还是一个有着普通逻辑思维的正常人。 对于亲密关系,蔺寻枝有一种特殊的渴望。 在进入游戏之前,青年的身边从来不缺乏追求者,但那些男人总会在得知【病】的症状以后慌忙远离,避他如蛇蝎。 懦弱又无趣。 所以以杀死的前提,他和房东接了一个吻。 无异于在和蔺寻枝说: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爱他吧,就这样爱他。无论如何都在往坟墓前进,何尝不是一种向死而生。 “房东先生......”他开口念出这个由自己独创的称呼。因为被疼痛刺激出眼泪的缘故,他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水色,湿漉漉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想将他牢牢的保护起来。 林沈佚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瓣,他利用青年眼盲,将目光放在青年身上肆意打量。听到蔺寻枝突然叫了自己,他倏然回神,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紧张道:“嗯......怎么了。” 虽然蔺寻枝眼盲,但他能看见系统面板上的数值。青年盯着攻略值那一栏发红的叹号,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为什么要亲我?” 他知道这是因为林沈佚对他有好感的缘故,但是除李之外,他的攻略指数也存在着未知因素。 为什么不是正常的数字,而是一串令人疑惑的叹号? 难道和其他扮演者相比,他对自己的喜欢更加特殊吗? 见青年问出这个问题,让他顿时有些慌乱,“对不起,我只是......” 话说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低头因为害羞憋红了脸。 “什么?”蔺寻枝追问。 话音刚落,只见林沈佚的攻略进度条再次上升,浸红了第二个叹号的点。 “我只是......”林沈佚抬起脸,被藏在厚重刘海下的瞳孔里压着呼之欲出的痴恋,“喜欢蔺。” “喜、欢、蔺。”他逐字逐句,夸张地重复咬着这三个字的音节,缓慢又虔诚的将它说出。 林沈佚的手指瘦削修长,食指和拇指间还夹着从蔺寻枝嘴里抢出来的棒棒糖。 他看上去习惯了微微弓着身体,头发遮盖了眉眼。时而正常,又时而疯癫地说出这些句子,像极了一个狂信徒。 在表达完爱意后,林沈佚没有向蔺寻枝要同样的结果,他嘴边始终拉着一个笑,仿佛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又或者是因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令男人太过激动,以至于蔺寻枝只需要知道自己爱他就够了。 “和我共进午餐吧......蔺。”他说着,把糖果重新送进了蔺寻枝口中。 在吃饭之前吃糖不是一个好做法,但是林沈佚想要青年这么做。 不要着急将糖果咬破,那样会失去它的乐趣和意义,应该顺着糖果的形状一圈圈舔舐。 蔺寻枝的手再次放在林沈佚的掌心之上,只不过这次是完全交握。盲了的青年什么都看不见,只是跟着林沈佚朝着散发食物香气的地方走去。 糖和牙齿时不时发出碰撞声。口腔里肆虐着甜意,糖的味道仿佛能麻痹神经,让人心情保持愉快。 直到丝丝福尔马林的味道夹在食物的香气中出现,闪过一阵违和,蔺寻枝才停止了翻转糖果的动作。 虽然和青年的公寓仅一楼之隔,但蔺寻枝所感受到的这片空间,和他住的廉价又狭小的公寓不一样。 尽管如此,蔺寻枝还是能听到窗外的雨声。 此时嘴里出现了一阵甜腥味。血液的味道和橘子味的甜糅杂,青年霎时愣了愣,舌头再次舔舐糖身,一个锋利的片状物品跟随着动作在他舌尖豁开了一条口子。 蔺寻枝脚步急停,瞬时将嘴里的糖吐了出来。 糖果的里面,藏了一张刀片。 林沈佚握着青年的手,微笑起来,“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惊喜。蔺喜欢吗?” 这样的刀片向来锋利无比,并且在最初切割皮肤的时候不会感到丝毫的疼痛。 痛感延迟,口连心。房东是故意把这样的糖给他的。 在发现刀片之前,糖果就在青年的嘴里乱撞,撕拉出了很多小伤口。蔺寻枝伸出舌尖,没过多久,就渗出了一颗血珠。 青年有些不可置信。 林沈佚异常沉重的呼吸声在旁边出现,只听他按捺着这些过激的情绪,道:“我......为蔺准备了很多这样的糖......但是糖里不一定都有刀片。它可以在,蔺需要的时候......缓解病症。” 让心跳增快的方法有很多种,除了靠近危险恐惧的心理刺激,就是疼痛还有失血的生理发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沈佚知道自己的【病】,但是他给的糖果完全契合病症的需要。 蔺寻枝将舌尖的血珠咽下,血液的铁锈味溢满口腔。这确实是一个,十分有趣的惊喜。 “我喜欢。我喜欢这个惊喜,房东先生。”蔺寻枝笑着开口,接着他抿着下唇道:“只是我的嘴疼。” “没关系......我给蔺准备了粥和烫,现在已经温下来了。”林沈佚向蔺寻枝介绍。 蔺有一条猫舌,却很喜欢关东煮和火锅那类急烫的食物。每每想起,林沈佚都会因为这个细节发笑。 可爱的蔺,总是能轻易让人产生宠溺的想法。 皮蛋瘦肉粥和萝卜排骨汤。这两样东西,几乎花了林沈佚一个晚上的时间准备。 仅仅因为蔺的早餐没有按时解决,午餐应该清淡饮食。 听到是粥,蔺寻枝有一瞬的失望,但口腔的状况俨然不允许他吃这以外的食物。 林沈佚为他准备好了一切,只等他的到来。 能熟练到这种程度,蔺寻枝无法想象在此之外林沈佚究竟见到了多少个循环的“蔺寻枝”。 青年始终平视前方,因为看不见的缘故,蔺寻枝无法对这个房间形成具体的印象,只能接触到邻近的事物,和听到闻到的东西。 比方说刚才的福尔马林。 林沈佚将青年安放在饭桌前坐下,粥和汤就在蔺寻枝面前,但是那串诡异又违和的气味自从被发现之后,仿佛就在鼻尖无法消散一般。 防腐剂和腐烂的东西挂钩。 房东先生的公寓里,或许藏着一具尸体。 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猜想。虽然和接触房东只是短暂的时间,但林沈佚不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人。 任由这样的想法发散,蔺寻枝不由得开始怀疑摆在眼前的粥和汤。同样是肉,就算吃进嘴里的不是普通的肉,蔺寻枝也无法判断。 林沈佚的视线灼热,就在蔺寻枝旁边盯着他。可他自己的面前却没有一套餐具,整张饭桌上,仅有一份为蔺寻枝准备的单人餐。 可他饿极了,也没有理由拒绝房东的食物。 蔺寻枝抬手,摸到餐桌上的勺子,舀了一勺粥没有犹豫的放进嘴里。粥微烫不凉,刚好是入口的最佳温度,连伤口也照顾得很好。 时间卡得过于微妙,仿佛青年的一举一动都在林沈佚的掌控之中。 第一口粥进入胃里,将饥饿感放大,蔺寻枝也就没了剩余的顾忌。一口接一口,还没完全将粥的味道尝出来,一碗就见了底。 林沈佚没等青年开口,就把空了的碗拿走,重新再把盛满的碗端到青年面前,道:“蔺......想要多少,这里都有。” 蔺寻枝舔了舔嘴唇,轻轻点头。直到吃完第二碗粥和旁边的排骨汤,蔺寻枝才放下碗筷,打着饱嗝,吃得有些撑了。 见青年吃完,林沈佚无声地勾起了一丝笑,“我去洗碗,蔺......可以在这里四处走走消食,但是不要乱跑......” 说完,林沈佚拿出了青年落在楼道的盲杖,交给了他。 像是为青年开放了一段探索和玩耍的时间。 蔺寻枝有些惊喜林沈佚带回了他的盲杖。作为一个盲人,没了盲杖就等同于正常人失去双腿。 “另外......这间公寓打通了隔壁,和楼下的504连在一起,所以有一段楼梯......楼下很危险,一定不要下楼。”林沈佚同时做出警告,“如果下去了......蔺一定会后悔的。” 蔺寻枝接过盲杖,点了点头。可这样单薄的警告无异于在告诉青年该往哪走。 紧接着林沈佚的脚步声没入厨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关上了厨房的门,将两人的空间彻底隔绝。 蔺寻枝支着盲杖站起,先是确认林沈佚说的打通了两个公寓的空间。 可这层公寓除了空间大点,没有任何的特殊——独立卫浴,没有专门的卧室,只是随便放在角落的床,以及基础的家具陈设。 蔺寻枝转圜几圈,最后盲杖点在落空的楼梯前。 青年无聊地开始数着自己的心率,在听到身后仍然有着流水声时,他感受着自己的心率一步步增快。 【病】在劝他下去。 福尔马林的味道,就是从楼下传上来的。 观众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蔺寻枝的大脑里,他们随心所欲出现,又随便的离开。 此时也跟着【病】的节奏,在青年耳边低语。 【下去看看吧,枝枝】 【枝枝也想知道下面有什么吧】 【那个扮演者还需要一些时间,只要枝枝快点上来,他发现不了的】 【去看看吧】 在观众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蔺寻枝的盲杖先行点地,迈下了第一步。 即使这些观众不出现,蔺寻枝也还是会下去。 如果不能知道下面有些什么,源源不断地好奇心会将他狠狠折磨。 蔺寻枝只是想知道福尔马林的来源,无论事实究竟如何,他的好奇心也就此为止。 身后的流水声还在持续。青年举着盲杖探前方的路,这是一个圆形楼梯,等他到达最后一个台阶,上面的流水声也就无法再听到了。 蔺寻枝的瞳孔漆黑一片,福尔马林的刺鼻程度因为青年的靠近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蔺寻枝同样压低了盲杖的声响,将听觉的敏感度提至最高,仔细辨别身边的每一个物品。随着越往前走近,防腐剂的味道就开始熏得他睁不开眼了。 “嗒、嗒。”盲杖和玻璃制品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甚至能听到些许回音。 林沈佚同样也将楼下的两间公寓打通了。 蔺寻枝捏着盲杖,伸手摸到了一块巨大的玻璃,接着他左右分别走了几步,将玻璃的大小定位—— 这是一个长十米,宽一米,高两米的水族箱,就像是海鲜餐厅门口的玻璃水族橱窗。 它横在了出租屋的中间。 只不过水族箱里装着的,并不是水,而是一整箱的福尔马林。 盲杖探索的声音停止,蔺寻枝站在原地,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再没有了多余的动作。 流水声一直没停止。 因为水龙头无法停止。 唯一能够将它关上的人,在厨房的外面—— 注视着蔺寻枝的举动,跟随着蔺寻枝的脚步。 林沈佚向来没什么存在感,所以总能不引起猎物的警觉,就轻松地接近了他们。 就算不是瞎子,也无法发现他。 蔺不一样,他很聪明。这或许是一种天赋异禀。 “你不应该这么做......蔺。”林沈佚手里拿着刺刀和一些小工具,慢慢地,他笑出声,“但是你发现了我。” “聪明的孩子......应该得到奖励——知道真相的权力。” 还没等青年对此做出什么反应,林沈佚出现在了蔺寻枝身后的咫尺处。 男人将青年轻揽在怀里,手里的刺刀没做过多犹豫,就扎进了青年的双眼。 “看看吧,蔺......如你所愿,看看他们吧。” 第 23 章 系统面板上,林沈佚的攻略指数再次开始上升。 刀身整个埋入青年的眼眶,死亡带来的恐惧让蔺寻枝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青年的痛觉一向敏感,不过只是推搡的动作就能将泪水逼出来。而此时受到生命的威胁,让他再次想起在医院里被杀死的经历。 蔺寻枝应激般地抬起盲杖,就要往林沈佚的脚捅去,可也在下一秒,他停住了动作。 林沈佚握着刀柄在眼眶里来回搅动,这个听上去就伴随着痛苦和血腥的过程中,蔺寻枝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疼痛。刀扎进眼睛里,甚至没有带出一滴血。 那些血液像是都跑进了林沈佚的攻略进度条里,第二个叹号变红了。 在拔刀的时候,林沈佚埋在头发里的眼睛垂下,看了青年一眼。 接着他的嘴角缓慢耷拉下来。直到笑容消失,才叫人能够发现他有一颗小小的唇边痣。他的双手搭在青年的肩膀上,视线转向前方。 “现在,蔺能看见它们了。” 男人的话仿佛是什么隐藏的指令。解开失明的镣铐,林沈佚看到了他眼里生动的情绪...... 他眸底颤抖的神色,以及对眼前事物的震惊。 那个放满了福尔马林的大型水族箱里,浸泡了许多尸体。尸体呈站立的姿态,一个个被左右的玻璃隔开,排成了一排。 他们稍稍漂浮在这些透明的液体里,双眼闭合,像是橱柜里展出的等身人偶。 他们永远保持着鲜活的样子。 如果说尸体的出现符合了蔺寻枝对福尔马林的猜想,那么接下来他看到的,就仿佛将当下所有出现的线索缝合出来,努力为青年拼凑出的、一个变态的真相。 林沈佚将青年的表情纳入眼底,再次笑了起来,“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和蔺有不同程度相似的地方。” 一个一个字在他嘴里连成惊悚的句子。 他们长得和蔺寻枝一模一样! 蔺寻枝心跳地快要发疯,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所以我留下了他们。”林沈佚害羞的别过视线,被本人看到了自己珍藏的橱柜,他显然有些紧张和激动。 蔺会如何评价呢?他大概不会喜欢,但是已经被蔺发现了,现在应该怎么办...... 蔺寻枝的双眼应接不暇,除此之外,这个有两个公寓大小的空间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摄像头,窃听器,微型相机。消防员、警察、医生、装修和排下水道的工人等各式各样用来伪装的职业制服...... 以及一墙的监控显示器,蔺寻枝的公寓、浴室、以及外面的走廊。蔺寻枝的每一条必经之路,都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内。 最后,监控的旁边,是所有有关蔺寻枝的照片,虽然是明显的偷拍角度,但每一张都无比清晰。 蔺笑的时候、蔺皱眉的时候、蔺和别人交谈的时候、蔺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蔺自言自语的时候、蔺因为【病】的缘故晕倒的时候、蔺的病床前—— 放在所有照片最中央的,是一张蔺寻枝和林沈佚的合照。 背景是一片类似公园的地方,青年举着相机,和林沈佚坐在同一张长椅上,笑得很开心。 林沈佚的样貌和现在没多大变化,只是面对镜头,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但两人挨得很近,那是一个亲密的距离。 在这张相片里,他们的关系不言而明。 蔺寻枝看着照片出神,仅是这一样东西的出现,就足以让他对刚才其余看到的东西视而不见了。 他没有关于相片的记忆,但相片里的自己,蔺寻枝并不陌生。 它像是来源于梦里的记忆。 不知不觉间,蔺寻枝已经从林沈佚的身边走开,到了那张照片前面。 林沈佚在看到青年拿起那张相片后,心跳都跟随着动作漏了一拍。 攻略指数随着林沈佚心跳的频率上升。 “蔺......你,看到它了。”他的话语听上去谨慎又小心,接着道:“有想起一些什么吗?” 因为各种各样的限制,他只能保持这样谜语人的发言。 林沈佚没有权能,但他可以引导青年。 就像现在这样,让蔺寻枝主动发现。 听到林沈佚的话,蔺寻枝迟钝地回头看向他。照片里的人当即和不远处的林沈佚重叠,这是蔺寻枝第一次跳脱盲人的身份,仔细看到林沈佚的样子。 这个空间里的所有事物都透着关于死亡和爱的特殊荒诞,而布置这一切的就是眼前的林沈佚。 但男人抿着唇,黑色的眸子透过发丝,用那样迷恋和炙热的眼神看着他,蔺寻枝说不出半个错字。 他爱他,只是做法都很极端。 蔺寻枝避开他的目光,再看回照片。谜团一个接一个将青年推着前进,这个圈套,从昨晚应祀出现的时候,就开始了。 先是死了两年的前男友回归,再是一个记忆里从没出现过的人和他的情侣合照。 如果说一开始进入游戏,蔺寻枝只是为了在这里享受李送给他的新生,以及和【病】适配的危险环境。那么现在,这场诡异的游戏成功让他有了探究真相的欲望。 李、应祀、林沈佚。他们到底为什么出现在他身边? 蔺寻枝盯着相片里的自己,开口道:“抱歉,房东先生。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再抬头,青年看到林沈佚的笑里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蔺会想起来的......去找医生。” “他能帮你。”说完,林沈佚的攻略值卡在了最后一个叹号的一半。 和应祀一样的进度。 “医生?”蔺寻枝又听到一个陌生的词汇。 “蔺见过他。”林沈佚提出几个关键词,“便利店,昨天晚上。” 那个时候,他就在楼下的公寓门口,“意外”碰见了蔺寻枝和应祀在一起。 如果不是他,应祀一路上不会那么顺畅。 那个疯子被活吞还是切碎无所谓,只是其他扮演者的目的是蔺。他们会伤到蔺。 蔺寻枝听他这么说着,也就想起来了。如果不是医生碰巧进店,他大概会在蛇的缠绕之下窒息。 应祀认识的心理医生。原来他也是扮演者。 “去找他吧,蔺。就现在。”林沈佚没头没尾地说出这句话。 正当蔺寻枝要问去哪找的时候,林沈佚只是笑着,道:“便利店。每天晚上,他都会去那里。” “但现在不是晚上......”蔺寻枝疑惑。 “只要是蔺,想做什么都可以。这是游戏规则。”话音刚落,系统的声音随即传来。 【玩家‘蔺寻枝’解锁便利店支线副本,您的身份是:夜班店员。】 【玩家传送中......传送成功。】 【预祝游戏愉快。】 第 24 章 蔺寻枝看不见了。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几乎是系统声音出现的下一瞬,蔺寻枝就被传送到了便利店。 只留下了一些琐碎的信息,林沈佚像是急着将他推到这里。是为了让他快点恢复记忆吗? 从一开始,蔺寻枝就没什么机会好好观察这个地方。他接触的地方也就只有便利店门口,以及门旁边朝向落地窗的座椅。 另外,就是那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蛇。 窗外的雨仍然在下,只是这次没有沾湿青年的裤脚。 游戏屏蔽了雨声,开始播报副本背景。 【大众便利店位于祥安公寓对面,是这片街区唯一的便利店。据说在一个月前,大众便利店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事件,自此便利店里白天不再有顾客——】 【还有人说,便利店的客人,只会在晚上出现。】 【玩家蔺寻枝,您的身份是:一位眼盲的夜班店员。上班时间为22:00—8:00(来便利店的顾客不会忍心捉弄一个盲人,或许你能成为他们最喜欢的夜班店员。)】 【任务一:请确保进店的客人不要偷便利店内的任何东西; 任务二:在上班期间,无特殊情况,请不要离开便利店; 任务三:对待顾客保持微笑。请活过今晚。】 系统电子音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青年耳边的雨声再次响起。 时间仿佛从此刻开始流动,便利店墙上的电视机在放当日的新闻,柜台关东煮正好沸腾。因为蔺寻枝被传送到门口的缘故,便利店的自动门随之开启,边上的提示铃放出:“欢迎光临。” 不过一个恍惚间,蔺寻枝就产生了强烈的割裂感。 游戏的规则和现实的烟火气在此时牵扯碰撞,在青年的脑子里打架,仿佛只要谁打赢了,谁就能让青年留在属于它们的地盘里。 蔺寻枝的心跳维持着过激的频率,虽然游戏规则说得很清楚了,但蔺寻枝还是有些无措。 现在,他应该去到柜台前?蔺寻枝握着盲杖,四处敲了敲。 “喂,新来的。” 紧接着一道男声从青年身后响起,像是就为了回答他的问题而存在。 蔺寻枝提着盲杖,跟随声音的方向转身。原来便利店里,有另外的店员。 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上了工作服,只是摸到恰好摸到身前的围裙,才反应过来衣服变了。 转身之际,店员的目光落在蔺寻枝身上,下意识开始打量。 青年穿的是最常见的那种绿黑相间颜色工作服,均码的工作服正好,可因为腰细的缘故,这种审美失常的制服在他身上竟然有修身的感觉。 足以让人认为,这些制服就是为了配在青年这样的店员身上,才被制作出来。 蔺寻枝头上扣着一顶和自己同款的黑色鸭舌帽,和他修长白皙的脖颈相得益彰。只是那条美丽的脖颈上,有一道血液干涸的痕迹。 这些痕迹在他身上,成了易碎感的代名词。无法想象这些罪恶的血痕究竟是怎么出现的,但他实在漂亮。 这样的美貌,以至于让任何人,对他做出任何事,都是能被理解的。 蔺寻枝的眸里一片漆黑,他只是单纯看向声音的方位,就成功和对方对视了。 只见店员猛地挪开视线,扭头咳嗽两声,掩饰自己因为看一个玩家而出了神。 随即他瞥到了青年手里的盲杖。符合设定——他是一个盲人。 蔺寻枝听到动静,点着盲杖朝他的方向走去,最后成功到达柜台前,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好。”青年礼貌地说道。 作为盲人,神经应激应该比平常人更加敏感,但眼前的青年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全然没有其他玩家接到夜班店员的任务时,对NPC的惧怕,亦或者是恭敬。 仿佛他只是在和一个普通的店员,进行一场普通的对话。 “......你好。”一时间,店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蔺寻枝仍然微笑。他在判断对方是玩家还是NPC,很快他就得到了结果。 根据游戏规则,玩家不会对他释放善意,更不可能主动跟他打招呼。 “我马上就要下班了。在下班之前,我会教你怎么使用收银机......既然你看不见,补货的事情,等我明天上班来做。”店员的话语很冲,但蔺寻枝能听出来他是装出来的凶。 “好的。”蔺寻枝应得乖巧。既然是游戏NPC,那也就有可能和蛇有关。 青年绕过柜台,到了店员面前。 按照房东先生的说法,医生随时可能来到便利店。连林沈佚都会受到限制的事物,蔺寻枝决定在向医生提起这些的时候,旁边没有任何可以打扰他们的人。 学习不熟悉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件耗时间的事,更何况,青年是个盲人。 不出意外的,在练习收银的过程中,便利店迎来了夜班的第一位顾客。 男人从雨夜里走出,身上的黑色雨衣还在滴水。 “滴答——”不过这次掉落下来的雨珠,沾上了一些血迹。 “......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沙哑,仿佛沉寂已久的再次开口。 第 25 章 “这里有卖止血的药吗......我摔了一跤,这里是附近唯一的一家便利店。” 对方说完,一瘸一拐地往收银台走过来。 “近日,我市发生多起失踪及恶性杀人事件。目前失踪15人,已有11人确认遇害。” 便利店里,电视机的声音此刻不明缘由的被无限放大。每一个字节的发出仿佛都在击打青年的神经。 “受害者以男性为主,凶器为一柄长约18cm的切片刀。凶犯作案手段残忍,行凶过后有碎尸举动,警方正在全力抓捕中。” “经市民举报,凶犯经常出现在烂尾楼区一带,特殊时段,请各大地区市民外出时小心,避开该危险区域。如遇紧急情况,请冷静应对,并迅速拨打110......” 电视里的女声正好将新闻播报完毕,这位来自雨夜的客人就到达收银台前。 新闻里所说的烂尾楼区,也就是蔺寻枝所在的这片区域。 也是因为最近被冠上这个称呼的缘故,蔺寻枝才能在城区里租到这样便宜的公寓。 蔺寻枝握着盲杖。这种情况之下,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求身边前辈的帮助。尽管那位店员只是一个NPC,但对青年来说,从某种意义上,NPC比玩家更加友好。 只听店员道:“等下会有快递员来收店长的快递,你告诉他在老地方就好。既然你已经学会怎么用收银机了,我就该下班了。明早再见。” “......希望如此。”不多时,只听他又补充了一句。 说完,他就转身走进了员工更衣室,只留下蔺寻枝和夜班里出现的第一位客人面对面。 NPC没有回应他的帮助,这也是必然。 蔺寻枝把盲杖放在收银台边上,贯彻游戏规则所说的微笑服务。男人的雨衣还在往下滴水,他沉默着等待蔺寻枝的回答。 “这位先生,我很想帮你,但这是我第一天上班,还没完全熟悉商品摆放。另外很抱歉,我是一个盲人,我猜想店里应该不会有药售卖,但您可以找找。” 青年的话语和缓,态度很好。那双浅色的眸子始终盯着一处,薄薄的眼皮半敛,由于五官过于优越的缘故,他的相貌给人一种不真实感,穿着店员制服的模样,就更像是放在人偶公馆橱窗里展示的人偶了。 客人的脸埋在雨衣里,此时抬起头来看了眼蔺寻枝,默默“嗯”了一声,随后又一瘸一拐地往货架去了。 见客人并没有为难他,蔺寻枝暂时松了口气,将心脏过快的频率稍稍压下。持续高压泵血的环境,已经让他的心脏有些不舒服了,但【病】很享受,甚至还在源源不断地向他的神经输送愉悦信号。 就算是喜欢跳舞的疯子也会因为体力不支的缘故停下脚步,可【病】丝毫没给青年喘息的机会。 它像是知道了蔺寻枝企图在这种环境下和它共生,所以切换成了另外的方式,让他的心脏过劳停摆,将他折磨致死。 蔺寻枝不打算让他得逞,而林沈佚已经为他提供了解决思路。 他有种强烈预感:找到医生,就能知道这一切的源头。 货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雨衣男人在翻找的动静。与此同时,便利店的播报铃再次响起。 夜班才刚开始,客人就一个接一个,这片街区里唯一的一家便店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只听那位刚进门的客人拿起门口的货物框,脚步声就往零食区的方向走去。如同扫货架一样,将无论牌子的膨化食品揽进了框里,再打开冰箱,拿了几听啤酒。 没过多久,客人来到收银台前,将货物框放了上来。他似乎戴了几个项链在胸前,跟随着动作,它们相互碰撞,响了起来。 “晚上好。”蔺寻枝提起精神,把框里的商品拿出来一件件过机器,一边跟对面的客人搭话。 系统没有给蔺寻枝任何的人员提示,为了避免错过医生,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回道:“你好。” 接着他看到青年用手摸索货物,还有始终保持着同一个方向的视线,主动问道:“你看不见?” 闻言,蔺寻枝眨了眨眼,抬起唇角向他微笑,“是的,先生。但我知道怎么操作,不用担心。” 医生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见状,客人扫了眼装了满框的零食,开起玩笑道:“看来我不应该拿那么多东西。麻烦你了,小店员。” “不过别误会,我平常不这样......我今天被喜欢的人拒绝了,所以买那么多零食。”他自来熟一样开始跟青年谈论起自己的遭遇。 蔺寻枝摇摇头,“没关系,这是我的工作。”他将最后一包薯片对准机器,报出最后的金额。 “今天还真是难过的一天。”蔺寻枝伸手,往收银机旁边摸了一通。最终他如愿摸到了糖果盒,从里面取出了一支糖,递向客人,道:“这是送你的,不收钱。祝你能再找到喜欢的人。” 看到青年手里的糖,他沉默了一瞬,目光随即转到青年的脸上。 那是一个纯粹且真诚的笑容。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这个想法出现,他望着青年,无声地笑了一下,道:“谢谢,可是被我喜欢的人总是会害怕我。” “我讨厌他们的眼神,但是你没有。”他接过蔺寻枝的糖果,长长的美甲有意无意撩过青年的手心。 “因为你看不见,所以你不会害怕我的样子。”涂抹着红唇的男人嘴边扬起一丝笑,他用这种方式暗示青年,自己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接着他抓着青年的手,猛地将蔺寻枝拉向自己的下方。 “感受到了吗?”男人在他耳边说着,“盲人的触觉更加敏感,你应该能察觉。” 异装癖。男人穿的是女装。 蔺寻枝摸到了重重叠叠裙摆的布料,在那之下,是男人的...... 这个给了青年以礼貌印象的男人,转眼朝他耍了个流氓。 看到青年愣住,男人无趣地挥开蔺寻枝的手和糖,转而把钱放在了他手里,“你只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无法做出他们的眼神。” 这个幅度很大的动作,让蔺寻枝不得已将半个身体越过收银台,才能到达那个位置。 他不出意外地撞到柜台上,痛感即时开始刺激神经。 见青年眼眶突然红了一圈,男人顿时停住动作。蔺寻枝控制着鼻尖涌上的酸意,慌忙扯着帽檐往下拉,以免让男人看到这副模样。 他的本意是找到医生,并不想惹麻烦。 “我没有别的意思。钱你已经给了,糖不要我可以给下一个人。”蔺寻枝后退两步,远离了男人。 空气跟着沉默两秒,见到青年的表情,男人的瞳孔亮了亮。 “为什么,是这种可爱的表情。”他无意识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 青年并不害怕,只是因为自己弄疼他了。 可就算自己做出了那些举动,青年也只是压着帽子,把释放出来的善意都藏起来。 随时准备把糖给下一个人...... 可在他看来,那支糖分明是示爱信号。 青年的表情足以引起任何人的怜悯——谁来爱他都可以吗? 谁来爱他都可以。 男人轻抚着胸前的十字架,放在嘴边虔诚亲吻。 那岂不是神明。 蔺寻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对方沉默得太久,以至于青年觉得他已经走了。 “我将为此忏悔。请,原谅我对您犯下的错。”只听男人微笑着再次开口。因为激动的缘故,血液涌上大脑,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些晕红。 【恭喜玩家解锁扮演者‘牧调’,攻略进度:30/100】 一个受伤的人,怎么可能放过向他释放善意的心软神明。 牧调。女装男人的名字出现在蔺寻枝面前。 开始听到男人的话,蔺寻枝疑惑地皱眉。紧接着系统有了攻略显示,蔺寻枝也就理解了为什么。 他不能用常人的思想揣度这些有攻略条的怪物。但现在他要找到医生,暂时还不是进行攻略的时候。 就在场面僵持不下的时候,便利店门口的铃声再次响起。 一位穿着快递员工作服的人携带雨声进门,三两步就插进了两人中间。他看向穿着女装的男人,以及布满了收银台的零食和啤酒,拧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被拒绝了。”牧调言简意骇,耸了耸肩,语气有些无奈。 快递员无语:“......算了,等我把东西拿了再说。” 三两句对话,暴露了两人熟识的关系。他同样也不是医生,蔺寻枝再次压低帽檐。 接着快递员看了眼蔺寻枝,道:“新店员?我来拿你们店长的快递。” 见快递员喊到自己,蔺寻枝开口,说出了先前那个店员NPC教给他的话,“快递在老地方。” “好,我知道了。”快递员的眼神显得意味深长,但蔺寻枝没能看见。 快递员往员工休息室走去,更衣室也同样在那里。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只跟蔺寻枝说道:“我把东西拿走了。” 看着青年警惕的反应,牧调笑了一下。最后他拿起装满零食和啤酒的纸袋,跟蔺寻枝说了声再见。 直到两人走后,蔺寻枝才后知后觉,自从那名店员进了更衣室之后,他就没再出来过。 快递员去的方向,也是那里。 在这样一个随时能接触到扮演者的情况下,蔺寻枝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虽然扮演者同样是NPC,但蔺寻枝也见证了小丑的死亡。 电视里播放着不知名的广告,雨声逐渐和缓,便利店里的氛围趋向于平静。 太过平静不好。青年拿起盲杖,决定一探究竟。 蔺寻枝走向那个房间,这又是一片全新的未经探索的区域。 盲杖在前面点地,蔺寻枝一步步跟上。在走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青年顿住脚步,先敲了门。 没有回应。 蔺寻枝随即握住休息室的门把,缓缓转动直至扭开。过程中他感受到了一阵小阻力,但门并没有上锁。 旋开门把,蔺寻枝站在原地,接着将门推开。 “咔咔——”响起了一串不知名的声响,听上去像是什么东西被折断了。 最终门和墙壁碰撞,休息室里的状况终于显现。 可这对于一个盲了的人,门开与否没有区别。他只能前进,再倚靠盲杖辨别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在这之前,蔺寻枝的嗅觉已经告诉了他一些信息。 比方说,弥漫了整个休息室的血腥味。 这样熏人的冲天血味,店员NPC大概率已经死了。 青年捏了捏鼻子,先让盲杖在前面探了探,确保自己不会直接踩到店员的尸体。 就在这个时候,蔺寻枝捕捉到了一个细小的,类似丝线绷断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球状物体垂了下来,撞在门前。 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球,恐怕不会太过引起蔺寻枝的注意。只见这个“球”里带出了一些液体,喷溅到了青年脸上和身上。 蔺寻枝紧绷身体,一时间大脑紧急屏蔽了所有有关外界的声音,青年只能听到自己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吸、呼...... 那颗“球”店员的头,而沾到了身上的,是店员的血。 厌恶远比恐惧可怕。在大街上看到一只长了四条触须和八只腿的蟑螂,人们下意识的反应可能是躲开; 但如果这样的蟑螂出现在了自己的卧室里,为了避免在睡觉的时候它进自己的耳朵里产卵,绝大多数人的做法是弄死它。 蔺寻枝的喘息声加重,洁癖的缘故让他对血液生理厌恶到了极点,瞬时失去了察看尸体的欲望。 但便利店里没有洗手间,如果要去,他只能去外面的公共厕所。 没做多想,蔺寻枝就准备出便利店。 拿着盲杖胡乱点地,顺着记忆里的路径,青年成功走到了便利店大门。店门感知到来者,自动开启,可蔺寻枝还没出去,就径直撞到了一个人。 对方显然不清楚穿着店员制服的青年为什么火急火燎的离店,但当他看到是蔺寻枝后,随即扶住了青年。 “又见面了,应祀的......” 医生原本想打个招呼,但在看到青年脸上和衣服上的血迹后,面色凝重了起来。 “你怎么了?”他迅速问道。 青年全身发着抖,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无数次的潜意识暗示,让蔺寻枝在听到医生的声音后,下意识地向他寻求帮助。 “血......我讨厌血。” 蔺寻枝连带着声线也开始颤抖。见青年这副模样,医生的眼皮动了动。他握住青年的肩膀,道:“听我说,小枝。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但是我就在这里,我能帮你。你可以相信我吗?” 青年的眼眶红红的,呼吸和心跳完全乱套,根本没听清医生说了些什么。 见状,医生直接将他拥进了怀里,无所谓血会不会沾到自己身上,只是暂时通过这种方式让他安静下来,“你听,小枝,现在在下雨,我先帮你把脸洗干净,好吗?” “......好。”蔺寻枝应了。 青年跟在医生身后,因为还处于强烈应激反应的缘故,医生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医生接着雨水把蔺寻枝的脸和手洗干净之后,蔺寻枝终于平静了下来。虽然他对这身沾了血的衣服还有抵触,但远没有比皮肤上的血反应大。 “除了衣服,小枝的身上已经没有血了。我刚从医院下班,包里有一套干净的衣服,如果不嫌弃,小枝可以先换上。”医生再次强调青年身上的血已经被洗掉的事实。 蔺寻枝点头,随即注意到医生在喊他小枝。一开始,蔺寻枝还认为和医生的沟通会很难进行。 毕竟他不是普通的医生,而是游戏里的扮演者。但现在看来,医生远比他想象中的好相处。 像是猜到了蔺寻枝的疑问,他扶了扶眼镜,先一步回答道:“我并不知道你的名字。小枝,是我听到应祀这么叫你的。” “谢谢你......医生。”蔺寻枝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只听医生笑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姓蒲,蒲公英的蒲。蒲默青。” 接着他走回自己原来进门的位置,把包里的衣服拿了出来,再到青年跟前,将掉在地上的盲杖和自己的伞一起递给了他。 “据我所知,这附近有个公共厕所。但这把伞只能撑一个人,换衣服的事,我就不陪你去了。我是这家店的常客,如果信得过我,我能帮你看店,直到你回来。” 便利店里,雨衣男人仍然在货架上翻找。但看医生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切,蔺寻枝拿着衣服,再次道谢。 蒲默青帮他撑开雨伞,看着蔺寻枝走进雨幕。身形单薄的青年在雨里,仿佛空中只要起一些风就能轻易将他吹走。 医生慢慢地笑了起来。 小枝...... 作为常客,怎么可能不知道便利店里有更衣室,又怎么可能知道更衣室不能用了。 小枝,单纯的小枝。他叫人不忍心欺骗。 可游戏才刚刚开始,怎么可以就知道真相呢。 那样多么无趣。 医生的眼镜片上被打上了一片雨滴,蔺寻枝的身影也顺着雨水的纹路,逐渐模糊发散。 ——这是一场有关所有人的美梦,是为小枝而存在的乐园。 要听话,继续玩下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