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朱三太子》 第4章脑洞大开的李来亨 李岳微微一笑,说道:“这算不得什么,练过几天弓箭的,差不多都能射中。” 黄立摇着头,说道:“要真那么容易,靠山吃山,岂不是天天有肉吃?” 山寨里是什么样的生活,他这几天还是了解到不少,勉强吃饱而已。要说吃得好,根本谈不上。当然,对他的特别优待,他心里也清楚。 “打猎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有时候转悠一天也是空手而回。”李岳解释道:“今天运气好,应该是黄先生带来的好运。” 黄立耸了耸肩膀,觉得李岳跑偏了,他说的是箭术,和运气没太大的关系。 “黄先生想学吗?”李岳发现黄立的目光在弓箭上游离,拍了拍背着的弓。 黄立想了想,笑着说道:“艺多不压身,小公爷肯教,在下就愿意学。” 李岳倒很热情,说道:“那就现在吧,你看我的姿势,要这样……” 黄立用心地听着,仔细地看着,虚心地学习着。 “握弓手主要使用拇指和食指夹住弓,搭箭在食指弯上,拉弦手三指开弦,夹箭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李岳一边讲解着,一边示范着,双脚跨开,脚掌介于丁字和八字之间,拉弦至颌下,略微瞄准松弦。 古代的弓没有弓窗,没有标尺刻度箭台瞄准器,这极大地增加了射击准确的难度。 李岳做了两遍示范和讲解,便笑着把弓递给了黄立。 黄立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接过,脑中回忆着李岳刚才的动作,左手握弓,脚跨开,三指拉弦至颌下。 李岳在旁边指点纠正着,“你个子高,两脚再跨开一些;肩胛再平一点,拉弦的时候深吸气,前手推后手拉,不要一只手使劲……” 黄立依着指点调整着动作,又一次拉开了弓弦。 “拉满之后,脸朝拉弦手稍微偏一点,偏多少就靠多练习,自己才能感觉摸索出来。这叫靠位,是最难的两个步骤之一……” 黄立反复练习了几次,直到李岳点头称好,才停了下来。 “黄先生好大的力气。”李岳看黄立并没有疲累和气喘,眼中闪过诧异,赞道:“悟性也高,动作已经有模有样儿了。” 黄立咧开嘴笑了两声,说道:“是小公爷教得好,在下可不敢说有悟性,笨力气倒是有那么几斤。” 李岳摇了摇头,说道:“这张开元弓虽是软弓,可也有四五力。你还未掌握全部技巧,便能连续拉开,气不长出面不改色,着实是气力惊人。” 难道我有神射手的天赋,以前没发现,现在才显露出来? 黄立挠了挠头,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小公爷过奖了。在下力气大,应该是能吃的缘故。” 李岳呵呵笑着,和黄立一起走回山寨,边走边看似随意地闲聊着。 “又在探我口风!”黄立腹诽着,只是依着编造的海外游历、刚刚回国的故事来作答,自觉得也没有什么破绽。 山寨里已经有了很多早起的人,显得那么淳朴,沿路遇见李岳和黄立,都恭敬地施礼。 还有一些孩童在嬉戏跑跳,如果抛开悲催的历史,倒有几分世外桃源的风情。 可惜,这里将变成战场,成为废墟,不知多少人,包括那天真活泼的孩童,也将在战乱中死去。 黄立闪身躲过一个疯跑过去的熊孩子,听着他发出咯咯的欢笑,心情却愈发沉重。 李岳把黄立送到住处,把山鸡野兔交给照顾黄立的两人整治收拾,又随意地聊了一会,便说还有事情,转身离去。 等到李岳回到主寨,见到父亲李来亨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临国公李来亨听了儿子的述说,好半晌沉思不语。 “父亲,他今天透露出离去之意。”李岳开口提醒道:“您看,该如何处置?” 李来亨挑了下眉毛,缓缓说道:“明天你请他来,为父要与他谈一谈。” 李岳试探着问道:“父亲,您能够确定他的身份?” 李来亨看了李岳一眼,抿了下嘴角,说道:“为父能看出他的出身不一般,应是养尊处优,或是身份尊贵。连最常见的拱手礼,也显得生疏,甚至是错误,你觉得是何原由?” 李岳想了想,说道:“要么是他很少向别人行礼,要么就是没人教他。” “应该是没人敢教他。”李来亨脑洞大开,还觉得自己比儿子思虑得更细致。 如果是朱三太子,除了他老爹,吊死的崇祯,应该就是他最大,自然是不必向任何人施礼屈尊。 “他还识得字,若真是一个读书人,必不会如此。”李来亨继续发挥着想象力,说道:“若是难民,在美食佳肴面前,也不会那般习以为常。” 李来亨口中的美食佳肴,也就是有些酒肉,但对于黄立来说,在四处旅游时,各地美食吃得多了。 而象肉蛋之类,更是家常便饭,当然没有饥不择食、狼吞虎咽,或者是赞不绝口的表示。 李来亨已经尽量优待这位天上掉下来的疑似“三太子”,但当时的饭食,也就那么回事。 黄立以自己的标准,认为很正常。甚至还腹诽厨子的手艺,那味道真是不敢恭维。 再加上黄立的衣服鞋子,更是李来亨等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款式和材料。 至于黄立不会写毛笔字,李来亨已经脑补给他找到了原因。 甲申之变时,三太子才五六岁的样子,就算练字也没几年。之后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哪还有心情继续坚持? “那,说不定真如他所说,是海外游历归来,不谙中华礼仪风俗。”李岳眨巴着眼睛,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李来亨摇了摇头,说道:“那你说,就凭他的奇装异服,和种种可疑之处,从海外归国,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李岳无语了。 确实如父亲所说,这里又不是沿海,乃是内陆。就这身穿着打扮,估计登岸都难。 况且,沿途的清军难道都瞎了,或者他能巧妙地避开所有盘查,这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他或是一直躲藏在深山老林,或是某处隐密庄园之中,身边有忠心的护卫,应该还带着不菲的钱财宝物。” 第5章何去何从 李来亨缓缓说道:“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或许是三省清军大动,护卫觉得不安全,带着他转移避难,中间出现了意外,导致护卫失散,他也坠崖落水。” 没错,这就差不多能够对得上了。带在身上的皇家之物,不谙世事的举止言行等等。 “即便不是朱三太子,也极有可能是宗室。” 李岳已经被父亲说服,用力点着头,脸上也露出喜色,建议道:“父亲可修书各家,共拥三皇子。只要齐心协力,便能继续反清复明的大业。” 李来亨摇了摇头,说道:“如今的形势,此事还不宜大肆宣扬。况且,他是怎样的态度,还不得而知。” 停顿了一下,李来亨似乎下定了决心,对李岳吩咐道:“也不用等明天了,你中午便去请朱三,嗯,请黄先生过来。先不要透露什么,更不要让他觉得咱们已经看穿了他的身份。” 是不是朱三太子,还不能十分确定。既然人家报的是黄立的名字,显然不想被人拆穿,那就先这么叫着。 李岳痛快地转身而去,屋内只剩下李来亨一人在继续脑补。 “黄,立。三太子为什么取这个化名呢?” 李来亨在纸上写上这两个字,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又分别写上了同音或谐音的“皇历”、“皇立”、“皇烈”等词语。 “确实有隐含之义,只是不知道哪个?”李来亨用笔在“皇烈”、“皇立”两处词语上点了点。 皇烈倒过来读便是“烈皇”,崇祯皇帝死后谥曰:庄烈愍皇帝,简称“烈皇”;皇立嘛,也可以解释为皇帝当立,或是当立吾皇。 反正,李来亨的脑洞开得不小。有先入为主的心理,蛛丝蚂迹都能往他以为的事情上靠拢。 ……………… 这边,李岳走后,已经有人来给黄立送来了早上的饭食。 杂粮饼,稀粥,咸萝卜条,早餐如此,黄立也觉得正常。哪怕在后世,早上也没有吃大鱼大肉的。 “黄先生,您请慢用。”应盈把篮子里的食物拿出来,恭谨地施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对于这个姑娘,除了感谢,黄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十六七岁的年纪,很苗条的身形,鹅蛋脸,眼睛挺大,很清秀的样子。 和后世的美女标准还是有些差距,只是人家是素颜,天然的,一笑起来还有个小酒窝,顿时又增添了几分光彩。 “谢谢。”黄立点了点头,便坐下来吃饭。以前让过两次,应盈羞赧地拒绝,黄立便不再强人所难。 在山寨里,百姓都是吃两顿饭的。就连士兵,不在战时,也是一样。 第一顿饭叫朝食,大约相当于上午九点左右;第二顿饭叫哺食,一般是申时(下午四点左右)吃。 一日两餐,和当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习惯也是相匹配的。 明朝的时候,在江南地区,平民百姓已经有了一日三餐的习惯。但早晚两顿都是喝粥,中午才吃得上干饭。 黄立吃着简单的饭食,脑海里还在思考着自己将来何去何从。 如果历史还按原来的轨迹发展,他留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倒计时,数着天呼吸无污染的空气。 既然不想变发型,也就是那个丑陋的金钱鼠尾,并且老老实实地苟且偷生,他就只能想办法逃离。 出海似乎是个选择,不管是占个岛屿,还是下南洋当华侨,也比在满清统治下当奴隶更好。 只不过,要从这川鄂交界的内陆逃到海边,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说不定路上就被清军抓住,因身份不明而掉了脑袋。 另外的选择也有,那便是帮着明军与清军作战,干就完了。胜了逆袭,败了吃席。没准能死中求活,渡过此次危机。 当然,这需要明军的信任,至少是李来亨这股武装力量。没人听你的,说啥也没用,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尽管直到现在也没感觉到穿越带来的啥惊天动地的金手指,但身体的强壮,脑子的灵敏,黄立觉得就是上天赋予他干大事的资本。 何况,他最大的作弊器应该是来自后世的知识,对历史轨迹的准确了解。 谁让他看过南明史,特别是最后的夔东之战所发生的大事,不能说是了如指掌吧,也知道得七七八八。 三个月,或许也就两个多月,从西安调来的驻防满兵,以及京师的禁旅八旗,就会进入这片还飘场着大明旗帜的弹丸之地。 两三个月的时间,应该是最后的机会。等到清军完成四面合围,就算有通天之力,也无法扭转乾坤了。 黄立吃完了早饭,应盈很快地过来收拾碗筷,他则心事重重地起身,走出了屋子。 照顾或者说是保护或监视黄立的张五弟前施礼,笑着对黄立说道:“黄先生,您看,这是小公爷交代的,俺们都做好了,您看行不行?” 黄立愣怔了一下,抬眼察看,才发现在不远的院墙处,立了一个草靶,赵小川手里还拿着有些眼熟的弓箭。 赵小川刚长出茸毛胡子,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年轻,憨笑着将手中的弓箭弯腰呈上。 “小公爷对黄某真是,太好了。”黄立一直认为是李岳救的自己,当然这也不算错。 他伸手接过弓箭,看着不远处的靶子,感觉距离有点近,便又向后退去,快到院墙了才停下脚步。 就这样,还是不够远。黄立有些无奈,也只能先将就。毕竟,他只是早上跟李岳学习了简单的射箭要领,还没有实箭射击过。 脑子里回忆着李岳的指点和教导,黄立搭箭拉弓,全神贯注,瞄准靶心。 就在他要松手放箭的一瞬,突然调整了一下,也只是前手稍微抬了一两毫米的样子,似乎是自然而然,也好象就是手抖,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箭离弦而出,飞过二十多米的距离,精准地射中了靶心。没错,不是靶子,就是正中只有铜钱大的靶心。 “好箭法!”赵小川率先叫好。 张五弟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但旋即也鼓掌叫道:“黄先生神射啊!” 第6章原来我有神通 神射?!这么远的距离,应该不难射中吧? 黄立咧嘴笑了笑,没有因为称赞而发飘。他伸手再抽出一支箭,拉弓搭箭,继续瞄准。在集中精神之后,一种有些玄妙的感觉出现了。 刚才是下意识地微调,这回却不一样了,他在最后松手放箭时,稳稳的,并对射中靶心十分的自信。 果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黄立射出的箭再次命中靶心,和第一箭的箭头几乎是挤在一起。 叫好声再次响起,张五弟和赵小川看向黄立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第一箭可能有运气成分,第二箭就几乎排除了这个因素,确实是射手的技艺超群。 但张五弟心中却闪过疑惑,小公爷明明说过,这位黄先生刚学射箭,才特意留下弓箭让他练习的。 黄立没有继续再射箭,而是站在那里,盯着不远处的靶子,眼睛微眯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张五弟和赵小川不明所以,收住了叫好之声,面面相觑。 好半晌,应盈端着洗好的碗筷出来,向着入定发呆的黄立微微一躬,便转身离去。 黄立轻轻点头,却还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目光却随着应盈在移动。 应盈推开篱笆门,走出院子,脚下急停,躲开了一个跑过去的小孩,似嗔似怒地斥了两句,然后向东而去。 一切都是那么平常,但黄立却抿了下嘴角,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并收回了目光。 垂下眼帘,黄立又开始发呆,直到张五弟张口欲说话提醒,他才说道:“麻烦把靶子搬到寨外,我想试试更远的距离。” 张五弟和赵小川痛快地答应着,搬了靶子,便和黄历向寨外走去。 不到一个时辰,黄立便和扛着靶子的张五弟和赵小川又回了山寨。一边走,张五弟和赵小川还在恭维着黄立的射术,简直是箭无虚发、百步穿杨。 黄立的脸上也满是笑容,显出心情的畅快。笼罩在心头的阴霾淡去了不少,因为他终于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样的超能力了。 没错,称之为超能力是十分确切的。他能预见未来,自己的未来,尽管在他的估算中,应该只有十几秒钟。 如果人生只有这十几秒,黄立更愿意将这个超能力称之为人生模拟器。当然,尽管时间很短,可他也拥有了改变自己命运的作弊器。 不仅是他,还会有很多人,因此而改变原来的命运吧?黄立抿起嘴角,有些开心。 这真是很新鲜而奇妙的感觉,黄立的目光向左移动,继续试验着自己的超能力。 一个壮年男子脚步匆匆,扛着锄头回家吃饭。在路过一棵小树时,锄头被树干刮了一下,他身子一晃,差点没摔倒。 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再次转移,看向一个扒着院墙要翻出来的淘小子,碰掉了墙头的几块石头。 一个正路过的女人慌忙躲避,张嘴要斥骂时,却发现了黄立的目光。她赶忙微垂下头,逃也似的离开。 这女的,长得还挺哇塞呢! 黄立咧嘴笑了笑,却马上又微皱了下眉,头有些痛。应该是太过集中注意力,有些耗神费脑啦! 他赶紧收了神通,放松精神,头痛的感觉果然缓解了不少。 也是哈,就是能预知,也没三步一算,两步一卜的。就是神算,也顶多早上或出门前卜个卦,测个大概的吉凶。 黄立对于自己的超能力,还有些疑问和不解,可也不想再多做试验。 回到了住处,黄立让张五弟二人去吃饭,他进到屋内,拿出纸笔,略微沉思了半晌,便在上面写写划划起来。 凭借着越来越灵活强记的头脑,黄立按照记忆,画出了一幅夔东的地图。 李来亨占领的是兴山县,茅麓山区在兴山县西面,差不多处于夔东地区的中央。 北面是竹山、房县,原是郝摇旗所部的根据地,因被陕西提督王一正所率的清军击败,根据地已丢失大半。 西北面是大宁县、大昌县,大宁县的岐侯贺珍已经病死,其子贺道宁已向李国英投降。大昌县的袁宗第,也被李国英击败,率军退走,与郝摇旗合营。 西面是夔州和巫山县,已经被李国英率清军占领; 西南是施州卫,由荆国公王光兴所占据,但其为旧明将,实力不算强,与前身为顺军的各家少有往来,更不用说是联合作战了。 南面是巴东,是皖国公刘体纯的根据地;东南则是兴山县前出长江的咽喉要道香溪口。 至于马腾云、党守素、塔天宝三部,兵少地盘小,已经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而两三个月之后,夔东十三家所面临的形势将会更加严峻,主要是四个方向的敌人。 北面是陕西提督王一正所部,西面是李国英所部和西安赶来增援的满兵,东面是从京师开来的禁旅八旗,南面则是湖广清军。 “还有希望嘛?!”黄立看着地图,皱紧了眉头。 如果从兵力对比上看,当然是没有胜算。但要仔细分析的话,如果十三家能够精诚团结,协力对外的话,相差得也不是很悬殊。 敌人是满汉清军十万之众,可十三家能够抽调五万人马猛攻巫山,必然也留有守家的部队,加起来的话,至少也应该有六七万吧? “还是不齐心,难以协调统一,共同对敌。”黄立叹了口气,感到很是无奈。 历史上的夔东之战也确实显示出十三家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各自为战。 清军也是个个击破,先是袁宗第、郝摇旗,再是刘体纯。王光兴、马腾云、党守素、塔天宝则是丧失信心,向清军投降。 最后,就剩下了李来亨踞守的茅麓山。即便如此,清军强攻之下,也是损失惨重。最后是靠着长期围困,才最终击败了李来亨。 “应该是有机会取胜的,但至少得支棱起来,别坐等着敌人集结围攻才行。”黄立轻抚着额头,开始从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例中寻找灵感。 尽管粉碎清军的这一次围剿,并不能扭转敌强我弱的大形势,满清依然占据大半天下,明军依然是僻处一隅。 但清军想再卷土重来,根据古代的调兵运粮的速度,至少又需要数月时间,甚至半年一载。 第7章初见国公李来亨 黄立的要求不能太高,能好好地多活些日子都是好的。关键是不用苟且偷生,不用东躲西藏。 “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黄立苦笑着摇了摇头,难以想象留着金钱鼠尾,动不动就下跪磕头,在暴力和死亡的漩涡中挣扎的滋味。 没有黄石,没有陈新,没有邓香菇,有资格创造奇迹的,恐怕也只有自己这个穿越者。 但自己行嘛,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黄立挠了挠头,其实并没有多少的信心。没带仓库,又没有空间,甚至连件后世的武器都没有…… 半分钟的人生模拟,能有多大的作用? 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黄立赶忙收起地图,起身迎到门口。 “黄先生在嘛?”李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黄立一边答应着,一边打开房门,伸手相让,“小公爷,快请进。” 李岳走进屋,笑着说道:“没打扰黄先生休息吧?” 黄立赶忙说道:“在下的身体已经康复,正坐在屋里发呆呢!” 李岳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正好。某奉家父之命,前来请黄先生前去一叙。” “国公大人要见我?”黄立愣了一下,随即便露出笑容,说道:“小公爷派个人通知便可,又何必亲来。在下这便前去拜见国公大人。” 黄立提前做了些功课,确实是在等着与临国公李来亨见面。 要想创造奇迹,就必须有实力。没实力的话,就要借助外力。否则,你想得再周密细致,再能出奇制胜,没人听也是白搭。 所以,关键还在李来亨的态度,能否让黄立出谋画策,能否言听计从。 如果李来亨还是按历史轨迹走,那黄立只能是走为上策了。 嗯,走是来不及了,黄立得撒丫子赶紧跑了。 在刚刚的胡思乱想中,黄立也给自己找了其它的道路。能不能成功,那就只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也没什么收拾的,黄立便随李岳一路前往主寨。 作为热爱旅游和户外探险运动的黄立,在后世还真来过茅麓山,凭吊过李来亨抗清遗址。 虽然是遗址,但大部分保存还比较好,古道与桥梁在后世依然沿用。而黄立现在看到的完好建筑,在后世则已经夷为平地,只剩下屋基和砖头、瓦片。 “百羊寨四面环山,形势险要,易守难攻。”李岳颇为自豪地给黄立做着向导,“百羊寨村山下还有足够三万多部队驻扎屯田的营地。” 百羊寨在茅麓山中,原名王殿坪。除了驻扎士兵,是屯田的营地,李来亨在这里建立起庄严的帅府。 黄立微微颌首,却并不感到安心。 越是险要,恐怕越是导致李来亨所部选择坚守的原因。最后被围困在绝地,求战不得,粮食物资耗尽,军心大乱之下只有灭亡一途。 山区屯田,土地贫瘠,能有多少产出?再说,光吃粮食啊,盐呢?还有作战的火药、箭矢等等。 “家父还修建了圣帝行宫。”李岳伸手指了指,说道:“黄先生请看,那里是圣帝行宫之碑。” 圣帝行宫是为关公大帝所修的行宫,石碑立在白羊寨山顶的关帝庙前,高米,宽近1米,篆额“圣帝行宫碑”,底为长方形碑座,巍峨挺拔,极为醒目。 黄立连连点头,称赞不已。其实,对关二哥倒没啥意见,但他觉得供奉岳爷爷似乎更好。 李岳引着黄立,很快到了帅府,也不用军兵通报,二人便直接走进府内,来到了会客的厅堂。 询问过外面的军兵后,李岳先进去通报了一声。很快便出来领着黄立进了厅堂,临国公李来亨已经坐在主位上相候。 “在下黄立,拜见国公大人。”黄立躬身施礼,有些不伦不类,称呼也有问题。 但李来亨却显得很大度,并没有计较,笑着伸手示意,“黄先生请坐。” “多谢国公大人。”黄立再次躬向施礼,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李来亨脸上带着和熙的笑容,先是关怀,或者说是客套了几句。 黄立有些紧张,但强作镇静,按照自己编好的经历,又简单地讲述了一遍。 李来亨微笑颌首,突然话锋一转,开口问道:“黄先生游历海外,见多识广。如今满清大军压境,形势甚是危急,黄先生可有良策教本公?” “国公身经百战,精通兵书战策,在下岂敢班门弄斧?” 黄立先是谦逊,或是恭维了李来亨一句,然后才继续说道:“在下的愚见,此时已是拼死一搏的时候,唯有主动反击才有一线生机。” 李来亨点了点头,这个建议并不新奇。 十三家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东西两线一胜一败,被动的形势并没有扭转。而想要再集合各家力量,进行大规模的反击,面临的困难却是很大。 李来亨不想说各家人心不齐,各自为战的事情,转而问道:“那依黄先生之见,反击作战的敌人,当选哪个?” 黄立沉吟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道:“在下只是听小公爷的讲述,对目前的军情并不是太过了解,倒是不好随便乱说。” “这个倒是容易。”李来亨笑着起身,引着黄立来到偏厅,在桌上的地图上指点着,给黄立介绍了一遍军情。 黄立认真地听着,与记忆中的资料进行验证,对目前敌我双方的情况有了更准确的认识。 湖广提督董学礼统兵三万,从湖广进剿;陕西提督王一正统兵两万五千,另有河南省的河北镇总兵鲍照统兵五千,凑足三万,从陕西进剿; 四川总督李国英的部下除提督郑蛟麟和重夔、建昌、遵义、永宁等镇陆师以外,还有降清且熟悉三峡形势的谭诣、谭弘部水师,兵力相当雄厚。 “东线的湖广清军被我军击败,大概剩一万五六千人马,龟缩于夷陵(今湖北宜昌市)。” “西线的李国英所部在巫山,水师陆师齐备,实力甚强;北线的王一正所部在房县……” 李来亨讲完之后,向黄立投来征询的目光。 第8章否认三连 各路清军的强弱虽然有了分析判断,但真正的作战还要考虑到其它因素。 黄立知道要说服李来亨,绝不能信口开河,还要更加地有理有据。 这是对自己的考验,如果不能令人信服,那就只能按照历史轨迹发展,以最终的悲剧结束。 于是,他就按照自己设想好的话题,继续向李来亨询问,以期得到更多的信息。 “敢问国公大人,现在要主动进攻湖广清军或是四川清军,面临怎样的困难?” 李来亨若有所思地看了黄立一眼,缓缓说道:“湖广清军虽败,尚有近一万五六千人马。主要是夷陵城池坚固,形势险要,又有水师护卫,难以攻克。”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补充道:“四川清军兵力较为雄厚,非我部独力能抗衡。新败之后,再想联合各部出战,非易事耳。” 黄立有些明白了,西线反击失利,损失不小,人心更散了。不管是继续打击湖广清军,还是再攻巫山,估计只能靠李来亨所部独力完成。 这就直接否决了反攻四川清军的行动,连战力最弱的湖广清军,都难以进行有力的反击。 见黄立紧皱眉头,半晌无语,李来亨目光闪烁,颇有深意地说道:“自文督师不幸去世后,十三家群龙无首,虽公推皖国公为首,但却各有心思,不能做到令行禁止。” 人多乱,龙多旱,正常。 黄立望着李来亨,精神集中,非常认真地听着,这是可能的转机。 “公推皖国公为首,东安王朱盛蒗却依附于郝摇旗,朝廷又委派联络各家的最高官员总督部院毛寿登,在荆国公王光兴所占据的施州卫……” 这是永历朝廷,或者是南明朝廷,对于原大顺军为主体的各路武实施的分而治之的策略。 因为历史问题,原大顺军的余部,在南明时期一直遭到歧视和排挤。对他们一直是利用的多,却不肯加以重用。 督师文安之以其资历(天启朝进士)和年龄,更重要的是呕心沥血、精忠报国的精神,胸怀全局的眼光,使得十三家出现了短暂的精诚团结。 黄立聚精会神地听着李来亨在讲述,奇异的感觉又出现在脑海里,如同影视片的外进,他竟然能预测到李来亨接下来将要说什么。 “昭宗(永历庙号)在滇殉国,复明抗清的旗帜既倒,难免令人悲观绝望。” 李来亨看着黄立,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真情实感,满怀期待之色,“若有近支宗室挺身而出,或许能凝聚人心,鼓舞士气,重树拥明抗清的旗帜。” 黄立眨巴眨巴眼睛,竟预测出了李来亨接下要说的话,不禁苦笑道:“国公大人,我不是宗室,也不姓朱,更不是朱三太子。从年龄上,便能看出来吧,对不上啊!” 我才二十六,长得就这么着急嘛?就算是崇祯最小的儿子永王朱慈炤,现在也有三十多了吧? 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俺就是姓黄,可没什么姓朱姓李的老爹。还三太子呢,要不要弄个风火轮啥的? 李来亨没说话,专注地看着黄立的表情,似乎想从中分辨出真假。只是他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如果是朱三太子,或者就是崇祯的后代,对于大顺军心存芥蒂,甚至是怨恨,并不奇怪。 毕竟,崇祯是被李闯逼得自挂东南枝的。这杀父之仇,可是不共戴天。 所以,李来亨对黄立的否认,是有心理准备的。 尽管他只是李过(李自成的侄子)的养子,顺军占领京师时,他还小,并不在其中。 但不待他出口,黄立便否认三连,反倒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不是做贼心虚,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能是什么? 自己只提到了近支宗室,他就否认自己是三太子,嘿嘿,到底是年轻,不谙世事,一诈便露馅了。 黄立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超能反倒引起了更大的误会。 他垂下眼帘,挠了挠头,嗫嚅道:“我真不是什么三太子,可若说崇祯的后代,太子肯定是没了,但定王或永王应该还在。” “据在下所知,吴三桂引清军入关时,顺军弃城而走,永王先是被顺军一毛姓将军带到河南,后来失散,又到了凤阳,遇见一位致仕的御史……” 根据黄立所记忆的资料,朱三太子唯一有据可察的,应该是化名王士元的余姚女婿。 这家伙又是当和尚,又是当教书匠,最后娶妻生子,一直隐藏到康熙四十七年,已是古稀之年,才被清廷侦缉抓捕。 当然,康小三也没放过这个人畜无害的老人,给其安上冒充的罪名,处于凌迟之刑。 按康小三的话说:“朱某虽无谋反之事,未尝无谋反之心,应拟大辟以息乱阶。” 李来亨看着垂首述说的黄立,微抿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出口打断了他的话,“本国公已然明白了。” 黄立有些愕然,抬头看着李来亨,心道:这就明白啦?俺还没说永王现在的化名,居住在哪,好让你们去找呢! 李来亨微笑着说道:“既然三太子尚在,那一定是在等待时机,只要振臂一呼,便有无数忠义之士应者云集,与鞑子血战到底。” “是嘛?!”黄立咧嘴笑了笑,说道:“其实,不管是定王也好,还是永王也罢,抑或是别人,都不过是一个旗帜和一个名号,真正是谁,并不重要。” 李来亨竟然颌首赞同,说道:“黄先生所言极是。昭宗殉难,下落不明的三太子,应该是最有号召力的反清旗帜。以后,三太子肯定会现身,且不会是一次两次。” 永历尚在时,被各路抗清人马奉为正溯,自然不会有人想到什么朱三太子。但永历没了,传说中的朱三太子自然成了反清义士最容易利用的名义。 从康熙元年开始,蓄谋已久的“朱三太子”便四处现身,忙得不可开交,和康熙展开了几十年的相爱相杀。 第9章朱三太子有神功 康熙在位六十一年,“朱三太子”搞了他七十回,称之为梦魇也不为过。比较大规模和有影响的行动,便不胜枚举。 康熙元年,苏北朱三太子起义,这是拉开了序幕,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康熙二年,广东渔民周玉抗清起义,直隶朱三太子起义;失败后,朱三太子开始闭关修炼身外化身和不死不灭的神功。 康熙十二年,杨起隆假借朱三太子在北京起事; 康熙十六年三月,“朱三太子”出现在福建漳州,振臂一呼,蔡寅率领几万“白头军”起义; 同年六月,“朱三太子”又来到河南柘城指导当地的起义工作; 康熙十八年八月,“朱三太子”又跑到了吴三桂那里添柴加火,被安亲王岳乐擒获,带回北京杀掉; 同年,“朱三太子”死而复生,再次活跃在陕西汉中、兴安一带; 康熙三十八年,七十多岁的“朱三太子”伙同“金和尚”在太湖谋刺南巡时的康熙,事败,“朱三太子”再次引颈就戮; 康熙四十六年十一月,八十多岁的“朱三太子”练成身外化身的神功,同时在江苏太仓和浙江四明山起义。事败,“朱三太子”又壮烈牺牲; 康熙六十年,台湾爆发了朱一贵起义,“朱三太子”又老当益壮,施施然出现在了起义现场。 到了雍正七年,死而复生多少回的“朱三太子”,不仅熬死了老冤家康熙,还不放过他儿子,又在广东出现。 一直到乾隆初年,“朱三太子”以百岁之高龄还巡游浙江和广西。只不过,因为年纪太大,力不从心,“朱三太子”不再搞事,终于放过了乾隆。 可以说,“朱三太子”这个虚构出来的名号和身份,简直成了反清起义的标配。不打出朱三太子的旗帜,你都不好意思造反。 当然,现在人们还没有发现“朱三太子”所蕴含的巨大魔力,没有发掘出这个名号的价值。 也是,永历刚死,抗清武装人心涣乱,反清运动处于低潮,新的起义还要等待更成熟的时机。 对李来亨的分析判断,黄立连连点头,非常地赞同。 “朱三太子正在闭关修练,待到神功大成,才会重现江湖,几十年如一日,神出鬼没地纠缠和折磨康小三。” 黄立想到此处,脸上不由得露出稍有些怪异的笑容。 李来亨观察到了黄立的表情,在他看来,是松了口气的表现。或是,编造的谎言瞒过了他的如释重负。 只不过,黄立很快又为恶劣的局势而发愁了。各部联合作战的难度很大,甚至可以说是短时间内没有希望。 可清军的援兵在两三个月后便会齐集夔东,那个时候的腾挪余地更小,反败为胜的希望更加渺茫。 目光再次移注在夷陵,黄立思索半晌,抬起头开口问道:“国公大人,不知夷陵城的具体情形如何?” 李来亨淡淡一笑,说道:“夷陵素有‘三峡门户’、‘川鄂咽喉’之称,城周长为八百三十六丈,高二丈二尺,有垛口三千九百零三个。” “城墙为青砖墙面,中用黄土填充,城墙东南北三面挖有城壕。壕沟阔四丈五尺,深两丈,壕内引水溢之。西南城墙濒临大江,凭借长江之险予以护城。” 如数家珍,看来,李来亨对于夷陵也是相当重视,之前应该侦察过多次。只是实力不许,难以攻而克之。 黄立沉吟了一下,又问道:“若从东南北方向攻城,能否排水并填塞城壕?另外,国公大人率全军出动的话,能否在野战中击败清军,使其龟缩于城中?” 李来亨想了想,说道:“湖广清军战力不算强,又刚刚大败而归,我军若出动两万多的兵力,应该能够使其不敢出战。” 接着,他又补充道:“至于填塞壕沟,既然要攻打城池,那就是最基本的准备行动。只是时间快慢,伤亡大小的事情。” 李来亨虽然是十三家中最为年轻的一方统帅,实力却是最强的,差不多有近三万人马。 因为他的养父李过,是李自成的侄子和继承人,原大顺军的嫡系部队便由李过统率。 这么多年过去,军队虽然在多年的战争中遭到了比较严重的损失。但和各家相比,实力依旧是最强大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下倒有数日内便攻破城墙的办法。尽管不是万无一失,但成功率还在六成以上。” 黄立期盼地望着李来亨,诚恳地说道:“如果能再给湖广清军以沉重打击,相信清军在湖广地区,很难在短时间内再聚集起足够的兵力。” 看起来,湖广清军是三路敌人中最菜的。那没办法,只能继续揪住了使劲揍,打到湖广清军彻底崩溃为止。 “湖广富庶,能够获取足够的粮草物资,甚至是兵员,以备与清军的最后决战。况且,待清军四方云集,围攻夔东时,也必从湖广输粮征伕。” 攻打湖广,一是征集缴获粮草物资,其次则是破坏将来清军的征粮拉伕。话不用说得太透,李来亨自然是明白的。 “六成把握的话,应可一试。”一直没有插话的李岳,眼中闪出几分喜色。 在此危急关头,别说六成,就是三成四成,也完全有必要搏一下。胜了,生死危机得以缓解;败了,也还是原来的结果。 李来亨的眸光一闪,便又恢复了平静镇定的神态,只是微笑颌首,说道:“黄先生既有破城妙法,攻打湖广倒是可以考虑。” 很快,他语气一转,脸色正肃起来,缓缓说道:“北有陕西河南的清军,我军独力进攻的话,恐怕难以全军发动。此事,我会与皖国公通信商议,希望他能联络各家,再次合兵助战。” 棋胜不顾家,这是李来亨所不敢冒险的主要原因。虽然茅麓山地势险要,山林密布,可也要留下防守的人马。 也就是说,李来亨要单独行动的话,估计只能出动一万六七千人马。这个兵力,对据守夷陵的湖广清军,显然并不具备优势。 第10章忽悠使劲忽悠 现在战败的袁宗第和郝摇旗,都投靠了刘体纯,三营合兵,应该能够抽调出人马前来支援。也不用多,万八千的差不多就够了。 十三家中,虽然同出顺军的几部关系较密切,但也有亲疏分别。刘体纯、袁宗第、郝摇旗、李来亨比较亲近,象塔天宝、马腾云等人,则要远一些。 “皖国公骁勇有大略,定然能看出破局的关键。不能拼死一搏的话,便形同坐以待毙。” 黄立诚恳地说道:“现在,大陆上只有夔东地区还打着大明的旗号。满清必然倾尽全力,被动防守只有死路一条。” 话说得很严重,形势也确实如此。李来亨等人也心中清楚,否则也不会联合起来,发动东西两线的反击。 “黄先生所言极是,相信皖国公等人,与本国公的想法也是一致的。” 李来亨伸手相请,说道:“黄先生请坐。既是游历归来,可否给本国公讲讲山川地理和奇闻趣事,也让某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黄历赶忙拱手,说道:“国公大人客气了。” 三人坐了下来,喝着茶水,随意地闲聊起来。 黄历没听出李来亨有意把海外游历缩减了两个字,在闲谈中,李来亨看似随口的询问,却主要是在国内。 “京师嘛,倒是去过。紫禁城,也见过。”黄立说动了李来亨出兵反击,尽管还不是十分确定,但心情还是略微放松下来,随口讲了讲游故宫的所见所闻。 黄历腹诽着游故宫的体验:游故宫不好买票,还要预约,还不一定能预约到。各种排队,找路,自己去玩儿的话,特麻烦,浪费时间和钱。 “进了午门,就是金水桥,然后是太和门、太和殿,太和殿也就是金銮殿,是宫殿楼阁中最壮观最精致的,红黄两色显得富丽堂皇……” 李来亨听得很认真,李岳却象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充满好奇地问道:“听说金銮殿铺的都是金砖,屋顶都是金瓦……” “哪有!”黄立笑了起来,说道:“刷的金漆和铺的金黄色琉璃瓦而已,外面以讹传讹罢了。” 即便是皇家,也没奢侈豪富到那个程度。想当年,崇祯穷得还向百官募捐呢!要有金砖和金瓦,早把金銮殿拆了,还能留给李自成? 李来亨点头称是,又询问了几处细节,比如太和殿屋顶上的脊兽和月台上陈设的铜龟、铜鹤和铜鼎。 黄立还真知道,在故宫博物院看见过这全世界唯一的一组脊兽。因为,只有这一处是十只,其余地方最多只有九只,导游当时还特意作了解说。 “一龙二凤三狮子,天马海马六狎鱼,狻猊獬豸九斗牛,最后一个是行什。”黄立呵呵笑着,说道:“这有个口诀,比较容易记住。” 对于游览过故宫的人来说,是比较普通的常识。但在封建社会,有几个人能进到紫禁城,还知道这些比较偏的东西。 李岳听得津津有味,还重复着口诀,李来亨面带微笑,眸子却不时闪动,显示着内心的不平静。 李来亨当时还未被李过收为义子,也没到过京城。但他觉得,就算是去了京城,进了紫禁城,也不会去注意或打听屋顶上的瑞兽。 除了常在紫禁城里走动,或是经常能看到金銮殿的,或是年少好奇,才会关注那些瑞兽吧? 李来亨的脑海里浮现出想象的情景,宫人环侍,一个三四岁的孩童穿金戴银,在金銮殿前驻足,伸着小手指着屋脊,脆声地询问那是什么。 “南京啊,我也去过。”黄历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说道:“板鸭,还有鸭血粉丝汤、龙袍蟹黄包,味道真是鲜美极了。” “还有扬州,蟹粉狮子头、三丁包子、扬州炒饭……”黄立发挥着吃货的本色,给李岳介绍着地方美食,连他都要流口水了。 李岳这个小青年羡慕极了,瞧人家这日子过的。四下游玩,山珍海味。 反观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般悠闲的时光,更没有尝过那些闻所未闻的美食。 李来亨看到儿子那副神情,不禁心中暗叹,开口岔开话题,询问起地理风物。 这倒也难不住黄立,后世信息爆炸的时代,都不用亲身去过,看看电视,或是百度一下,差不多都能知道个一二。 “应该是走过万里路的,江河大川,知道得甚为详细。”李来亨看着黄立没有太多风吹雨打痕迹的脸庞,心想:“可却全不象逃难,更不象颠沛流离……” 要么坐飞机,要么坐高铁,再不济也得有防晒套装,后世谁会晒得黝黑,步行去旅游啊! “可惜水师不够强大。”黄立说到了长江,不禁发出现实的感叹,“若能称雄大江,便可顺流而下,攻击沿岸城镇,或是从崇明出海……” 李来亨目光一闪,看到亲兵入内,便不再询问,笑着开口说道:“黄先生大才,令本公大长见识。已经到了饭时,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一说吃饭,黄立还真感到了饥饿,赶忙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谢过国公大人。” 饭菜不算丰盛,炖的野鸡,烧的河鱼,还有青菜和豆腐,主食是杂粮饭,还有一壶酒佐菜。 李来亨也有自己的心思,太过盛情,会有种巴结的难堪;太寒酸,又显得不够重视。 所以,采取了折中的档次,有鱼有鸡,有酒有菜,在当时的条件下,已经算得上是礼贤下士了。 毕竟,李来亨是找的善待读书人,尊重读书人的理由。既然黄立要隐瞒出身,他在拿不准的情况下,也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 “国公大人,在下需要一些矿工,传授他们坑道爆破之法。” 黄立咽下嘴里的食物,向李来亨提出条件,“会挖井的最好也能找几个,还有就是火药,国公大人也要多多准备。” 李来亨点了点头,转向李岳,吩咐道:“你负责调拔人手,完全听命于黄先生。另外,要保证黄先生的绝对安全。” 第11章十三家之弊 从黄立的发型上,李来亨基本能够判断出他不是奸细。如果是清军所派,要剪辫蓄发的话,没有两个月长不了这么长。 而清军在两个月前就培养奸细,就为了现在打入明军内部,哪能想得那么长远,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何况,联络刘体纯等人,也需要时间。趁机观察一下这位黄先生,或者说疑似“朱三太子”,到底是不是在信口开河。 黄立也知道还未得到李来亨的全部信任,自然要努力表现,鼓舞其发动反击的信心。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小命儿的大事,马虎不得。 虽然在表面上黄立稳如老狗,象是智珠在握的样子,可心里却慌得一批,生怕忽悠不住李来亨。 而李来亨经过之前的一番试探,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结论。吃饭期间便不多加询问,只是在闲聊中还是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夔东地区山高水急,形势险要,进可出击两湖、豫西、陕南和四川,退可据险自守。” 李来亨话锋一转,说道:“但人烟稀少,生产不发达,在兵员的补充和物资供应上,都有很大困难。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正如是也。” 黄立深以为然,说道:“国公所言极是,利弊分析得透彻。敌强我弱的局面将长期存在,以一隅敌全国的形势短时间内也难以改变。” “但满清虽然几乎占领了全部大陆,人心却未能安定。很多汉人,包括降清的汉官、汉将、汉兵,都心存大明。只要咬牙坚持下去,形势还是会出现对我们有利的变化。” 满清虽然基本上平定了大陆,但民族矛盾在全国范围内依然普遍存在,统治阶级的内部矛盾也将逐步激化。 再过三四年,康小三便会擒拿鳌拜,这是满清内部矛盾的爆发;而外部,反清起义更是连续发生,几乎每年都有。 到康熙十二年,更有吴三桂起兵叛乱,席卷大半个中国的“三藩之乱”,持续了八年之久。 在黄立看来,反清复明依然有很大的号召力。诚哉天道好还,何况人心思汉。 只要时机成熟,很多汉人和少数民族上层人士,还有一些地区的农民、奴仆都会做出积极的反应,三藩之乱便是明证。 “那黄先生觉得如何才能长期坚持?又如何摆脱夔东地区的弊端?”李岳给黄立倒了杯酒,很诚恳也很期待地问道。 李来亨也投来关注的目光,想听听黄立的高见。 黄立苦笑了一下,实在是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在目前的危急形势下,先力保不败是最重要的。 至于以后,他暂时倾向于向四川发展。 虽然四川紧邻滇贵省,盘踞那里的吴三桂更加凶狠,实力更强。但云贵土司降而复叛,也给吴三桂带来了不小的麻烦,黄历觉得似乎可以借势利用。 就在李来亨以为黄立恐怕无法解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想到黄立却缓缓开了口。 “这两个问题我暂时都没有很好的答案。”黄立微微垂下眼帘,沉声道:“但我认为按照目前的状态,即便粉碎了清军的这次围攻,也无法长期坚持。” 叹了口气,黄立接着说道:“如果明军各部不能协调统一,还是各自为战的话,被清军攻灭是早晚的事情。” “既然不能解决这个最大的困难,那就只能壮大自己的实力,不需别人的帮助,便能够按照制定的战略战术迅速而坚决地展开行动。” 按照古代的通讯速度,要各部联合行动,并且配合默契,显然是很高的要求。况且,还要经过来往的联络、商议,可能却不能达成统一。 这样的机制模式下,在对敌时,造成延迟和失误是不可避免的,也使得胜算大降。如果原来有六七成,最后可能只剩下三四成。 历史上,在清军围攻夔东明军的过程中,就暴露出了明军的最大弱点。最终,被个个击破。 李来亨也很无奈,暗自叹了口气。 在各部明军中,他的实力最强,可辈份最小,资历最浅。要知道,刘体纯、袁宗第等人都是叔辈,与他的义父李过是一代人。 而永历朝廷遍封国公、侯爵,也是各部不相统属的重要因素。如果封个亲王或郡王,可能会有助于事权的统一。 “虽然弊端对战局影响极大,可也要击败清军的围攻后,再想办法解决了。”李来亨举杯示意了一下,微笑道:“黄先生,请。” 黄立举杯回敬,说道:“形势虽然万分危急,可绝境中往往有一线生机。我称之为大浪淘沙,浴火重生。”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 在清军的大举进攻下,悲观失望者、意志薄弱者将暴露无遗。比如荆国公王光兴,还有党守素、塔天保、马腾云。 说白了,最后能够欢呼胜利的,都是最坚定英勇的抗清斗士。 黄立最大的希望,便是在苦战获胜后,明军能够完成统合,成为一支精诚团结、令行禁止的坚强武装。 至于那些投降者,既然现在不能联合作战,也就不用再指望他们什么。 反倒是去除了不稳定因素,不会再被人背后捅刀子了。比如重庆之战时,谭弘、谭诣的反叛,就使大好形势急转直下,以致功亏一篑。 李来亨应该听出了黄立话中的深意,眸光闪动,若有所思。 吃饱喝足,黄立便起身告辞。表现得差不离了,也就准备这么多,再现场烙饼就要抓瞎露拙了。 李来亨也没勉强挽留,送到门外便返身而回。显然,经过这次会面交谈,他也有很多信息需要思考,需要消化。 李岳派人送黄立下山回寨,便来到书房,躬身禀告道:“父亲,孩儿已经派人送黄先生回寨了。” 李来亨抬起眼帘,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缓缓说道:“岳儿,你怎么看?” 有些事情,旁观少语者可能看得更清楚。李来亨征询儿子的意见,也是对他的一次考验,看他能否从小处发现些端倪。 第12章燃起的斗志 李岳坐下后,略微想了想,便开口说道:“父亲还未询问,他便矢口否认,还直言三太子,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应该是心虚,才脱口而出,急于摆脱嫌疑。”李来亨露出微笑,说道:“为父既没说他是宗室,更没提及三太子,他就连连否认,却不知道反倒露出马脚。” 李岳得到了鼓励,又接着说道:“对紫禁城很了解,甚至可以说是如数家珍。即便是亲眼所见,不是长期观察,亦不能如此熟悉。” 李来亨微笑颌首,没错,这又是一个佐证,尽管并不能证明他就是三太子。 “有此两点,再加上之前的证据,应该足以确定三太子的身份。”李岳目光咄咄,显得甚为兴奋,“如此,父亲便可向各家言明,共拥三太子,继续抗清大业。” 李来亨微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为父反复思量,觉得在现今的形势下,此事还不可张扬。” 李岳露出迷惑之色,没有立刻提问,他知道父亲肯定会给出解释。 李来亨伸出一根手指,严肃地说道:“清军大兵压境,若是得知三太子在此,定然疯狂猛攻,必欲除之而后快。” 没错,十三家一直能坚持,与清军没把注意力放在这穷山僻壤有很大关系。而西南遭受不断的进攻,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有永历帝在,目标太大。 “即便我军能获得一两场胜利,清廷也不会善罢干休,清军更不敢轻言撤退。” 清廷对于明朝宗室的忌惮,是昭然若揭的。入关之后杀了多少,几乎没有放过的,就是担心他们有号召力,能够鼓舞人心。 “此其一也。其二,各家联军刚刚新败,为父便搬出三太子的名号,别人不知内中详情,会怎么想?会认为我在争权,要对他们发号施令。” “况且,消息一旦传出,早晚会让清军知晓,其一的情况,便会重演,增加我军击退敌人的难度。” 李来亨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不对外宣扬的话,万一战败,为父还能派人将三太子秘密送走。否则,天涯海角,也再无三太子存身之地。” 李岳仔细琢磨着父亲所说的道理,兴奋激动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最终叹了口气,承认父亲考虑得深远。 李来亨拍了拍桌案上的纸张,说道:“为父要给皖国公去信,请他派兵助战,再攻湖广清军。不说三太子,只说招揽到了智谋超群的高士,有破城之法。” 李岳迟疑着问道:“皖国公能出兵嘛,信中这样讲的话,好象缺乏可信的依据。” 李来亨苦笑了一下,说道:“那也没有办法,姑且一试吧!为父相信皖国公,再说又不用出动太多,万八千的兵力足矣,五六千也可。” 刘体纯和郝摇旗、袁宗第已经合营,加在一起,也有一万四五千的人马。出动一半不算勉强,就是再少点,五六千也勉强能够发起反击。 转守为攻,主动反击,打破清军围攻的企图,应该是夔东明军的共识。否则,也不会有东西两线的激战。 只不过,新败之后,刘体纯等人会不会有再次反攻的信心,李来亨其实也不太确定。 集结兵力,筹集粮草物资,在古代要发动军事进攻,十分不易。 李来亨已经大致估算过,再次反攻的话,屯积的粮草物资便要消耗大半。 “绝地反击,向死而生。”李来亨暗自咬了咬牙,胜负在此一举,不能取胜的话,连坚守山林的资本都要失去了。 李岳知道父亲也没有多少信心,本来拥戴三太子可能是个转机,但被父亲的几句话浇灭了热情。 “三太子这些年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兴许真的曾避祸海外。” 李来亨把身体靠进椅中,脸上浮起笑意,说道:“倒是长了见识,开了眼界,应该已不是深宫贵胄那般,不知民间疾苦。” 李岳点了点头,随口说道:“也不知道他所说的破城之法管不管用?” “所以才要你跟在身边,既是保护,也是多加观察验证。”李来亨说道:“你明白为父的深意吧?” 李岳眨着眼睛,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心中浮起几分黯然。 如果在清军的围攻中失败,自然是由他保护三太子逃出生天。父亲应该是决心死战到底的,李岳岂能不明白。 李来亨满脸慈爱地看着儿子,轻轻摆了下手,温言道:“去吧,按黄先生的要求选拔人手,便跟在他身旁听用。” 李岳站起躬身一礼,沉声道:“那孩儿这便去了。” 李来亨微笑颌首,目送着儿子大步走了出去,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黄立的到来,没有对疑似“三太子”的脑补,历史上的李来亨便没有再发动反攻作战。 一来是各家联合作战没有再度实现,其次是粮草物资不足,最关键的原因,可能是和心气有关。 虽然李来亨英勇奋战,直到最后壮烈殉国,但在他心里,恐怕在恶劣的形势下,失去了抗清复明的信心。 不得不说,永历被杀,李定国和郑成功相继病亡,对抗清大业,以及反清义士是非常沉重的打击。 可现在,尽管李来亨还是不能百分百地确认黄立的身份,但一个非常疑似的理由,也足以重新燃起他心中的斗志。 “连三太子都知道不拼死一搏,便是坐以待毙,某又岂能不如他?何况,三太子也赶来并肩作战,某又怎能瞻前顾后、畏怯不前?” 李来亨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方的山峦叠障,眼睛微眯,握紧了拳头。 人的心理便是如此,就象朱三太子的名号能够鼓舞人心,一呼百应。 人们可能并不在乎朱三太子是真是假,只要一个响亮的名号,一杆不倒的旗帜,一盏黑暗中指引方向的明灯,一丝奋斗拼搏的希望。 黄立出现的意义便在于此,这恐怕比他掌握的那些知识,熟知历史的轨迹,更加地重要。尽管他还没意识到这点。 ………………… 第13章采蘑菇的小姑娘 酒足饭饱,又比较成功地忽悠了临国公李来亨。黄立的心情很好,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山寨的路上。 古代的人真是淳朴啊,都没把背包打开,拿出些新奇东西来证明自己确实是在海外游历过。 黄立伸手摸了摸背包,停下脚步,伸手指了指已经在望的山寨,对送他的小兵说道:“马上就到了,你不用再送,这便回去吧!” 小兵稚嫩的脸上还有些犹豫,吭哧道:“可小公爷吩咐了,要小的把黄先生送回山寨的。” 黄立呵呵一笑,说道:“就这么一点路,送到这里也算是到山寨了。回去吧,小公爷若是询问,你便说是我让你走的。” 小兵眨巴着眼睛,在黄立坚定的拒绝下,只好三步一回头地离开。 这下彻底放松了,黄立大步向着山寨走去,山路两旁的竹林草丛,还点缀着野花,大自然的清新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还得再作些功课,免得被人看穿底细,这个先生也做得不牢靠,不长久。 黄立心里盘算着,目光一闪,却是一只野兔从草丛中窜出,瞪着红色的圆眼睛看了黄立一眼,又钻进了树林。 嘿嘿,抓住你,晚上吃顿烧烤。加上李岳给的野物,能让赵小川和张五弟也尝个新鲜。 黄立玩心大起,迈步进了林子,追赶着蹦跳蹿跑的野兔。 可很快,野兔便没了踪影。黄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徒手抓野兔,你当自己是奇侠呢,跑得比风还快? 自嘲地笑了笑,黄立辨了下方向,便要向林子外面走。正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叫。 黄立听声音象是个小孩子,赶忙快步冲进树林,循声找寻而去。在树木间左拐右绕,他很快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跌坐在地,捂着小腿在痛哼。身旁的篮子歪倒,里面是蘑菇和野菜。 在不远处,一条蛇正蜿蜒游走,三角形的脑袋分外明显。 黄立急忙上前,蹲下身子问道:“毒蛇咬着你啦?” 小女孩忍着痛,抬着满是眼泪的小脸儿,看着黄立,扁着小嘴点了点头。 “让我看看伤口。”黄立拔开小女孩的手,挽起裤腿,看到了小腿上的伤口,不禁皱了皱眉。 “是毒蛇,叫烙铁头。”女孩带着哭音,大眼睛里又流出了泪珠,“我,我会死嘛?” 烙铁头是俗称,是蝮蛇的一种,毒性中等,主要为出血和抗凝血毒素。 “不会的,我这里有药,专治蛇毒的。”黄立挤出笑脸,安慰着小丫头,取下背包打开,翻找着药物。 在野外生存,自然少不了急救包。尽管很多人会对急救包进行个性化设置,但消毒药品却是必备的。 黄立的急救包中就有一种南方很常用的解毒药——季德胜蛇药,能够解蛇毒,算是最对症的。 先是手脚麻利地把女孩的小腿上部扎紧,再用小刀在蛇咬的牙痕处切出十字状的口,黄立双手挤压排出毒血,把水葫芦里的水冲洗伤口。 “吃下去,能解蛇毒。”黄立又拿出药片,摘下小丫头身上背的水葫芦,递到她的嘴前。 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顺从地张嘴就着水吃下药片。 黄立用两片药和着水外搽到蛇咬的伤口上,能够更好地消肿止痛。才用纱布简单包扎,完成了全部的救治。 “这就治好了吗?”小丫头不再流泪,反倒有些好奇和疑惑,轻声问着黄立。 黄立点了点头,微笑道:“救治得及时,应该没事儿了。” 小丫头长出了一口气,咧开小嘴说道:“谢谢您,黄先生。” “你认得我呀?”黄立也不奇怪,山寨里那么多人,见过他的不在少数,可他却是心事很重,并没有热情地与他们相处。 女孩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俺知道你很有学问,连小公爷都喊您先生呢!” 黄立笑了笑,说道:“来吧,我背你回去。被蛇咬了,不能走动,会加速蛇毒的扩散。” 小丫头估计也不知道啥叫扩散,反正听着挺吓人,便顺从地爬上了黄立的后背。 “抓紧了啊!”黄历提醒着,一手拎着背包,一手抓起篮子,起身向林子外走去。 小丫头双手抱着黄立的脖子,一路上也没说话。状态有些迷迷糊糊,头晕也是中了蛇毒的症状之一。 黄立把东西交到左手,右手向后揽住丫头的腿,免得她手上没劲儿,再掉下来。 好在离山寨已是不远,黄立很快就进了山寨。这个时间,人们多在田里劳作,显得有些空荡。 黄立问了两声,小丫头迷糊地嗯啊,却说不出住在哪里,姓啥叫啥。 没办法,黄立只好先回到住处,把小丫头放在床上,让她先休息休息。 “这是应家的小丫头。”赵小川帮着黄历忙活,仔细打量后,终于认了出来。 “应家?”黄立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和应姑娘是一家的?” “是应姑娘的小妹,小名叫薇儿。”赵小川说道:“她们的父亲,便是军中的应诏应将军。” 别看十三家的军队不多,可军官却是一大堆,还尽是高阶,什么将军、总兵,挂印总兵并不少见。 黄立点了点头,伸手试了试薇儿额头的温度,又数了下脉搏,觉得还算正常,便转身去了外屋。 在桌前坐下,黄立把自己的背包整理了一下。别的东西还暂时用不上,两个红皮土豆却被他摆到了面前。 这种红皮土豆在后世的话,产地就是兴山县,以及长阳和五峰两个土家族自治县。本来是他在户外活动时,向农户讨要的,准备烤着吃。 现在,这两个土豆的价值,显然比吃到肚里要高不知多少倍。而且,在兴山县能够种植春秋两季土豆,秋土豆现在种下,十一月份差不多就能收获。 按照种子和收获的比例,两个土豆种下去,能收二十个;明年春秋两季都种植的话,年底就是两千个,能够较大范围的种植了。 “不管能不能打赢这一仗,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黄立思虑已定,哪怕是为兴山的老百姓留下种子并能传播开,也是一件造福万民的好事。 第14章生机尚存一线 把土豆收好,黄立拿出纸笔,还有自己画的地图,又开始了冥思苦想,并不时地纸上记录所思所想。 虽然形势十分危急,但从敌我双方的实力来看,还不是很悬殊。为什么会失败,黄立认为明军在战略战术上都有着失误。 再怎么困难,也比红军刚在井岗山建立根据地时要强得多。可红军依靠避实击虚、诱敌深入等灵活机动的战术,还是取得了数次反围剿的胜利。 而在夔东之战中,各部明军却采取了最笨的办法。 地利虽然可倚,但面对强大的敌人,节节抗击,节节失利,地盘越打越小,腾挪空间被不断压缩,最终只剩下了茅麓山这方圆百里的弹丸之地。 “诱敌深入应该是能够取得成功的,特别是对骄横的禁旅八旗,轻敌是他们最大的破绽。” “避实击虚也是有机会的,山峦叠障、地势险要的茅麓山作为内线,能以少量兵力牵制住大量清军;还要有一支精锐部队跳至外线作战,或截敌粮道,或攻取防卫虚弱的城镇……” 黄立考虑得更加细致周到,也发现了更多的问题,找到了更多的致胜机会。 他画的地图也逐渐扩大,原来只有夔东地区,现在把湖北的一些地方也包括进去。 “十万清军围困茅麓山,粮草物资基本上全靠湖广征集输送。而湖广清军参与围攻后,其后方的空虚是显而易见的。” “批亢捣虚,攻城拔寨,或是破坏其输送粮草,一定能对战局造成影响,有力地支援内线的长期抵抗。” 历史上,清军对茅麓山的长期围困持续了六七个月。这可是不短的时间,对清军的后勤保障也是相当巨大的压力。 而这半年多的时间,也足够外线部队避实击虚、流动作战地尽情施展,制造出更多能够产生变局的因素了。 思路打开了,黄立发现形势虽然很不利,但办法不少,生机也存在其中,并不算是九死一生的危机。 “关键还在于反击作战,在于夷陵。三峡门户,川鄂咽喉,”黄立的目光停留在地图上的夷陵,久久凝视。 “清军据此阻遏明军顺流而下,袭扰湖广湘鄂,可谓是军事重地。那里也一定屯积了巨量的粮草物资,一战获胜,明军也有了长期抵抗的物资基础。” 黄立眯了下眼睛,回忆着李来亨对夷陵城的描述,可谓是城高池阔,易守难攻。 夷陵城西南濒临大江,有长江之险卫护城池。凭明军的舰队,难以击败湖广水师,从此处破城。 “可惜时间不够,赶造新式武器装备,使明军水师强大起来,是来不及了。”黄立苦笑了一下,无奈地摇头。 凭着他的化学知识,造出比窜天猴还厉害的火箭,是没有问题的。 而以火药为推进剂,在射程上远超普通弓箭发射的火箭,攻击舰船的帆樯,应该很厉害。 还有“一硫二硝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可看夔东明军的穷困,白糖是不用想了,连火药的数量应该都不是太多。 看来,高科技现在是搞不了啦!黄立觉得满肚子的知识,不能转化为杀人武器很是遗憾。 好吧,算鞑子运气好,等以后再让你们尝尝“要你命三千”的厉害。 黄立目光一闪,迅速收拾起纸笔,应盈已经着急忙慌地小跑进屋,后面还跟着不停出言安慰的赵小川。 “黄先生——”应盈看见黄立,匆忙施了一礼,目光却向里屋直瞟。 黄立笑了笑,说道:“进去看看吧,应该是没事儿。” 应盈赶紧进了里屋,黄立和赵小川也跟了进去。 看见躺在床上的妹妹,应盈便扑了过去,摸摸头,捏捏手,又察看她小腿上被包扎好的伤口。 嗯——应薇儿被弄醒了,发出鼻音,伸手揉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姐姐”。 “嗳!”应盈答应着,紧张的脸上才现出笑容,伸手抚着妹妹的小脸儿,柔声问道:“哪里不舒服,头晕吗,腿疼吗,恶心吗?” 看来,被毒蛇咬伤,对于山寨里的人来说,并不算少见。应盈就知道一些症状。 薇儿眨巴着大眼睛,慢慢清醒过来,扁了下嘴,委屈巴巴地说道:“头还有点晕,腿也疼。” 黄立凑近过去,检查了一下伤口的情况。有些肿胀,但不算厉害,应该是蛇药有效,救治得也及时。 赵小川也明白一些,说道:“看起来没什么大碍,老刘头儿被毒蛇咬的时候,都肿到大腿根了。” 应盈的心放下大半,对着黄立施礼道:“多谢黄先生搭救,让小妹拣回一条命。” 黄立摆了摆手,说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蛇药看来有效,我去包一些,你们拿回去按时服用敷药。” “还不谢谢黄先生。”应盈含笑看着小妹,满脸的宠溺。 “我都谢过了。”薇儿咧开小嘴,笑着说道:“那就再谢一次好了。” 黄立呵呵一笑,转身出去,把蛇药包好,进屋递给应盈,又交代了使用方法。 “奴家这便带小妹回去,不打扰黄先生了。”应盈把药收好,再次大礼相谢。 黄立伸手虚扶了一下,吩咐赵小川,“你帮应姑娘把薇儿背回去吧!” “放心吧,黄先生。”赵小川似乎很愿意干这差使,背对着薇儿蹲身弯腰,笑着说道:“来吧,小丫头。” 薇儿抽了抽鼻子,似乎有些嫌弃的样子,看了一眼黄立,眼神中闪过期待。可黄立并没有看她,小丫头立刻现出失望神情,很勉强地趴了上去。 黄立送几人离开,也没继续进行脑力劳动,把背包里的调料盒拿出来,迈步出屋,去了伙房。 他的背包里,原本装着很齐全的户外运动必备物品。 象什么地图、望远镜、指南针、太阳镜、防晒霜、手电筒、急救用品、火柴、刀、野炊调料、食物等等。 只是在穿越的过程中,背包也被刮坏,丢了一些物品。但黄立检查过之后,觉得丢失的东西还不算重要。 第15章雷厉风行的准备 穿越还能随身携带,黄立觉得已经是非常幸运,没有什么不满意了。看看那些附身魂穿的前辈,不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调料盒里的辣椒、孜然、精盐、胡椒粉,让黄立感到了亲切感。尽管穿越了,还能尝到后世烧烤的味道,或许是很奢侈很奇妙的感受。 黄立收起感慨,开始处理已经洗剥好的山鸡、野兔。切块拿调料腌制,这些准备工作先做好,晚上就开始大快朵颐了,可惜没有啤酒。 好好吃一顿,满满地正能量啊! 黄历走出伙房,做着扩胸运动,呼吸着满是负氧离子的空气,心情舒爽又畅快。 今天过得挺充实,忽悠了李来亨,救了个小丫头,还能吃上熟悉味道的烧烤。希望以后天天都有好心情,都有好运气。 ………………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秋高气爽,温度适宜,令人感到舒服惬意。 黄立刚吃过早饭,李岳便赶了过来,请他去黄粮镇的明军营寨,指导已经召集而来的矿工。 “小公爷这么快就召集好了人手,真是雷厉风行,令人钦佩。”黄立对李岳的办事效率有些许的惊讶,随口恭维着。 李岳笑了笑,说道:“在下也知道形势危急,岂敢懈怠拖延?” 黄立也觉得越快越好,时间紧迫,真的是不等人。他也不再多说,随李岳和几个亲兵一同骑马向黄粮镇赶去。 “黄先生多加小心。”李岳放慢了马速,陪在黄立身旁,也看出他骑术差劲,出言宽慰道:“这匹马性情最是温驯,是特意挑选出来给黄先生骑乘的。如果黄先生喜坐马车,到了营寨,再给先生更换。” 黄立自打骑上马之后,便神情肃然,身体僵硬,有些不顾形象地半趴在马背上,生怕掉落下马。 听到李岳这般说,他勉强地挤出笑容,嘴硬道:“不必更换,容我练上两天,也就差不多了。” 坐着马车征战,岂不让人轻视?我不要面子的嘛? 黄立觉得也不必象马背上的民族那样,能骑着马玩杂耍,只要比较正常的骑乘,不象现在这般狼狈,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何况,李岳还说了,这是最温驯的马,难道还掌握不了? 李岳见黄立这么说,也不再坚持,转而教授起骑马的窍门来。 “黄先生放松身体,要展胸直腰,随着马背的起伏来用劲儿。掌握缰绳的松紧,来控制方向,以及马匹的起止快慢。” 黄立用心地听着,慢慢地进行调整。 缰绳就是方向盘,骑马和坐船一个道理,不过是上下晃和左右摇的区别,要让身体顺着那股劲儿来。 马匹确实是挑选过的,不急不缓,跑起来比较平稳。黄立的胆子逐渐变大,腰背也挺了起来。 风吹在脸上,带着乡野的气息;马背起伏,有种涌动的感觉,还象是在蹦迪跳舞。 “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嗯,这个配乐与现在也不搭嘎呀!黄立摇了摇头,甩开了突然冒出来的歌词。 当你适应了马匹奔跑的节奏,就会享受到那种激情和力量,有如在风中飞翔。 李岳看到黄立神情的变化,不禁抿嘴微笑。这就是初学骑马者都有过的经历,好象小孩子得到了新玩具,理解,理解。 “黄先生所说的破城之法,应该是穴攻吧?”李岳找了个空子,开口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攻打夷陵的成算不大。” 接着,他又补充道:“在巫山城下,我军就使用过此法,但却未能破城。” 黄立眨着眼睛,有些好奇地问道:“小公爷可否详细讲述一下,在下对巫山之战的过程知道得并不详细。” 李岳点了点头,脸上现出几分沉重,语气也低沉下去,缓缓说道:“我军抵达巫山城后便昼夜轮番进攻,志在必克,建造了土囤、挨牌、云梯……” 四川总督李国英在明军到来之前便加固了巫山城防,并于西山观修筑寨城,造敌楼炮台,挖掘壕沟,东北角的高地亦筑土城。 同时,清军在火力上也远胜于明军,火炮鸟铳的数量众多。 有坚固工事,又有强大火力,明军在攻城过程中虽然勇猛冲锋,却损失惨重。 而限于兵力的优势不是太过明显,明军不能围城作战,使得城内清军能够偷偷出城,伏击明军的运粮队。 至于李岳所说的穴攻,显然和黄立所说的坑道爆破是两码事。在李岳的讲述中,黄立认为是要抵近城墙,再在城墙根部挖掘洞穴。 “九月初七,清军三路出动,展开反击。我军虽疲饿交加,依然奋勇作战,从清晨杀到午时,才不支败退。此战惨烈异常,我军各部光是阵亡,便达到七千之多……” 李岳脸上现出沉痛之色,声音也有些颤抖,垂下眼帘,沉浸在苦痛之中,半晌无语。 “十二天的激战,损失竟如此之大!”黄立心中暗自叹息,“明军可谓元气大伤,难怪再无主动反击之举,只能被动防守,节节败退。” 即便如此,李来亨还是能够下决心主动反击,这该是多信任自己呀! 黄立蓦然觉得身上背负的沉重,不胜则死,这是最后的绝决之战。或许,他还是认为自己是什么“三太子”吧? 风吹在脸上,黄立很快从复杂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他的神情重新变得坚定。 “小公爷所说的穴攻,与在下所言的并不相同。” 黄立缓缓说道:“更加准确的叫法,应该称之为‘坑道爆破’。此法不必抵近城墙,数百米之外便可实施,应该能避开城上的炮火。” 李岳转头看着黄立,眼中又现出光采,心中又浮起希望。 黄立还在沉声讲述着,“夷陵城外的护城河是个不小的障碍,只要能够排水填塞,破城就大有把握。” 巫山城外没有护城河,但却有壕沟,在城上的火力打击范围之内。明军强攻,就要付出很大的伤亡。 第16章预备方案 如果是黄立在场,他会建议以壕沟对壕沟,掘壕曲折地逼近城墙,从而减轻敌人炮火的杀伤。 只要能夺取敌人的一至两道壕沟,便可实施坑道作业,挖掘通往城墙的地下坑道。 将来在攻打夷陵城时,要进行坑道爆破的最大障碍则是护城河。不管是疏浚排水,还是土袋填塞,只要能克服这个困难,成功便值得期待。 至于时间,十几天应该是够了。湖广清军遭到惨败,几乎全部兵力都在夷陵,且不说援军还没有,就是能凑出来,也不会那么快。 至于巫山城的四川清军,虽然取得了城池保卫战的胜利,估计也有相当的战损。这也能解释,李国英要等到西安的八旗军赶来增援,才敢有所行动。 同样,已经占据竹山、房县的陕西和河南绿营,多半也不敢孤军深入,要等到大军云集再统一行动。 “可惜,这只是可能,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李来亨还是要留兵守家的。”黄立再次评估分析之后,得出了有些无奈的判断。 李岳的心中燃起希望,但还是有所疑虑,犹豫着开口问道:“黄先生,除了那个,那个坑道爆破外,可还有备用的破城之法。” 倾尽屯积的资源,调动大半的人马,这已经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不能破城取胜,就算损失不大,也是难以承受的失败。 鸭梨好大呀!黄立感觉身上的沉重又多了几分。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不怕伤亡,抵近到城墙,或是城门,从外部进行爆破。”黄历眯了下眼睛,开口说道:“就是不知道,炸开城门的话,我军能不能攻入城内?” 李岳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说道:“攻城作战首重城门,如果能炸开城门的话,比爬云梯蚁附攻城,可要容易得多啦!” 在古代的攻城作战中,城门是重点进攻的目标。与厚重高大的城墙相比,城门无疑是整座城池构造中的薄弱环节了。 攻破城门,大军便可长驱直入,这可比翻越城墙的效率高多了。 所以,既便有云梯爬城,也多是分散并牵制守军,城门依然是攻击的重点。 黄立苦笑了一下,能够想象得到,冒着敌人的炮火矢石,把爆炸物送到城门下,会有多大的伤亡。 城门是弱点,无论是攻方,还是守方,都是清楚明白的。守军必然会加强城门处的防御,并有象瓮城和悬门之类的手段。 “即便是有备用方案,也不能保证绝对能够攻破夷陵。”黄立挠了挠头,谨慎地先打个预防针,“是否拼死一搏,最后还是要由国公大人决定。” 李岳看着黄立,试探着问道:“如果攻打夷陵最终未能实施,黄先生是否还会留下来?” 黄立垂下眼帘,陷入了沉默。 在他看来,如果在这一隅之地不能坚守,那便转移到清廷控制能力薄弱的地方去。 但李来亨所部有士兵,也有家眷,拖家带口地长途转移,绝对有难以实现的困难。勉强进行,也必然是九死一生。 从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当然不想在这里坐以待毙。早离开,早安全,待到清军云集,四面围上来,再想逃就来不及了。 在李岳期待又忐忑的目光注视下,黄立终于抬起了头,沉声说道:“如果实在不能主动反击,那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将部队分为两部,一部坚守茅麓山,一部跳出包围圈,内外配合呼应,打破清军的围攻。” 李岳连连点头,说道:“这个策略风险较小,完全可以付诸实施。” 黄立苦笑一声,说道:“本来兵力就不多,再分为两部,你觉得能有多强的战斗力?” 李岳愣住了,疑惑地望着黄立。 黄立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希望国公大人能与各家联络,若抵挡不住清军的进攻,便退往兴山,最终合兵一处。兵力是增加了,可粮草物资就不够了。” 合兵作战,算是精诚团结、号令统一了。可那是为形势所迫,各部遭到失败,最后能剩下多少人马,也是未知数? 再说,合兵之后确实能够扩充军队的数量,可消耗的粮草物资也要大大增加,后勤压力猛增。 这样做所导致的后果就是内线坚守的时间会大大缩短,历史上是七八个月,现在可能就只有三四个月啦! 如果外线部队在三四个月的时间里,不能打破清军的围困,就成了没有根据地的流窜之军,后果也相当严重。 李岳很快就明白了黄立的意思,先是点头,随后又皱起了眉头。 黄立淡淡一笑,一纵马缰,加快了马速。 说来说去,还是要先在夷陵拼一下。说不定,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赌一赌,摩托变路虎。 ……………… 夕阳西下,染红了山边的晚霞。山寨里又忙碌起来,劳作的人们回来,家中的人也在生火做饭,炊烟袅袅。 应薇儿挎着小竹篮回到了家里,嘟着小嘴,很不高兴的样子。 “跟你说啦,黄先生没回来呢!”应盈伸手拿过竹篮,关切地叮嘱道:“快去歇着,伤还没全好呢!” 应薇儿胯着小脸儿,嘟囔道:“这都好几天了,怎么还不回来?我特意让小虎去挖的竹笋,要送给他吃呢!” 应盈拿出篮子里的竹笋,笑着说道:“你要感谢的话,也不急着在这几天。黄先生肯定还会回来的,到时候现挖也来得及。” 应薇儿象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坐在小竹凳上,望着灶塘里的火,闪动着目光。 应盈摇了摇头,觉得妹子这个模样挺好笑,便调侃道:“你是想黄先生,还是想吃他烤的鸡腿?” 做烧烤的那天晚上,正赶上应盈去送饭,黄立便让她拿了鸡腿和鸡翅膀回去。应盈只是浅尝辄止,觉得甚是美味。应薇儿更是吃得满嘴流油,连呼好吃。 应薇儿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还咽了口唾沫,咧开小嘴笑道:“阿姐,我哪有那么馋,就是想报答黄先生的救命之恩。” 第17章皖国公刘体纯 “是吗?”应盈挑了下眉毛,笑道:“俺家薇儿最是知恩图报,等黄先生回来,你天天去感谢吧!” “嗯!”应薇儿用力点着小脑袋,说道:“挨着黄先生很舒服,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要是能让他再背着才好呢!” 应盈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这可不成,人家是贵客,是大人物,怎好背着你这个小丫头。” “我又不沉。”应薇儿翻了翻眼睛,鼓起腮帮,生气的样子显得甚是可爱。 应盈见锅已烧开,赶忙下米做饭,一时中断了与妹子的闲聊。 应薇儿走到外面,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天边越来越淡的晚霞,不知道在想什么。 …………… 巴县,天池寨。 桌案上的饭菜已经放了许久,皖国公刘体纯却没有动筷,还在细读着李来亨派人送来的密信。 在信中,李来亨执语甚恭,按辈份,他本来就小,诸家首领都算是他的叔辈。 李来亨分析了目前严峻的形势,再次提出联合作战,反攻湖广清军,攻打重镇夷陵的作战意图。 为了提振信心,李来亨还声称有奇士黄先生来投奔,献上破城秘法,已经试验过,甚是犀利有效。 “现今的形势,危如累卵,我岂能不知?”刘体纯叹息出声,目光投注到墙上的地图,黝黑的脸上神色变化,左侧脸颊上的一道小伤疤也在微微颤动。 经历巫山之败后,刘体纯所部只剩下了万把人,还要面临四川清军的压力,要抽兵作战,实在是有些为难。 在川鄂交界的吴家垣子,还有袁宗第和郝摇旗的合兵,加起来也不过四五千人,算是离得最近的友军。如果各家都出兵的话,勉强能凑出五六千。 好半晌,刘体纯才收回目光,再次注视桌案上的秘信,暗忖道:“小老虎倒是异常的绝决,准备出动大部人马。置北面的清军于不顾,这是要破釜沉舟,决死一战哪!” 李来亨在书信中言辞恳切,但也表示出拼死一搏的决心。即便各家无法出兵助战,他也要独力出击,不会坐以待毙。 同时,李来亨还表示将承担各家援兵的粮草物资。这也是孤注一掷的决心,不能获胜的话,长期坚持的资本也没了。 刘体纯挠着头,实在是真的为难,对所谓奇士黄先生的本事,也有深深的怀疑。 “小老虎不会是被人巧言欺骗了吧?”刘体纯摸着下巴的胡须,胡乱猜疑着。 思虑已久,直到亲兵入内收拾碗筷,才发现国公大人一口未动,饭菜已经凉了。 “不用热了,我随便吃两口就成。”刘体纯温言阻止了亲兵,开口吩咐道:“派人去吴家垣子,请靖国公前来议事。” 袁宗第和郝摇旗虽是合营,但只是名义上的,还是各自带着所部。同样,他们也要防范清军的进攻。 所以,刘体纯只请袁宗第前来,那里还有郝摇旗坐镇。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和袁宗第曾长期共事,关系甚是亲近。 如果要派援军的话,刘体纯不能亲自统率,他希望由袁宗第来指挥。 袁宗第曾任大顺军右营制将军,长期自领一军,负责一个方向独立作战,军事能力还是信得过的。 终于有了不是决定的决定,刘体纯心中稍宽,随便吃了些饭菜。还没等他吃完,便有亲兵入内禀报,李来亨派人送到密信。 “哦,小老虎竟如此心急?还是有别的紧急军情?”刘体纯心中疑惑,赶忙让信使进来,收了密信,安排信使下去休息。 坐到桌案前,刘体纯打开了密信,只是看了几行,便皱紧眉头,脸上现出震惊之色。 “不可能吧?”刘体纯勉强压制翻腾的情绪,继续阅看密信,神色不断变幻,显出心情的激荡。 李来亨原本不想拿朱三太子说事儿,可送走第一封密信后,反复思虑之下,又觉得不妥,便改变了主意。 在密信中,李来亨也没有下断言,而是把诸般证据或疑点描述出来,再阐述自己的分析判断。 在李来亨想来,哪怕只是疑似“朱三太子”,也能振奋明军的士气和军心,对刘体纯的决策也会产生有利的影响。 确实,密信的内容给刘体纯带来的巨大的震撼。 他先是怀疑李来亨被骗了,可李来亨说得明白,黄先生已经当面否认了宗室出身。 人家既然没冒充,又何来欺骗之说?李来亨也只是凭着蛛丝蚂迹,进行的分析猜测,得出可能的判断。 刘体纯仔细认真地看了两三遍密信的内容,才慢慢放下,身体靠进椅中,眼睛似闭非闭,手指轻轻叩击着大腿,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小老虎没有隐瞒,也是怕日后说不清楚,影响相互间互信的关系。”刘体纯明白了李来亨的本意,微微颌首。 不管到底是不是,李来亨觉得应该坦诚。同时,这也表现出对刘体纯的信任。在书信中,他特意嘱咐,不可泄漏,此事他只告诉了刘体纯一人。 甚至于,他还提醒刘体纯,密信阅后即焚,千万不可被他人知晓。 “这真是一把双刃剑啊!”刘体纯苦笑起来,“三太子的名号固然能提振士气,凝聚军心。可也会招来清廷的忌惮,清军的猛烈进攻,不死不休的那种。” 刘体纯有些明白李来亨为什么会要断然绝决地发动反攻啦,这是得到了鼓舞,或者说是受到了刺激。 “或许真是三太子?!”刘体纯回忆着信中所描述的细节,心中不免也狐疑起来。 “或许三太子真的先在国内四处逃难,随后又远赴海外,最近才辗转归国的。” “小老虎也没错,拼死一搏,死也死得壮烈,强似坐以待毙。三太子不是决定因素,但却使他得到了鼓舞,才做出艰难而绝决的决定。” 刘体纯揣测着李来亨的心理和思维,他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巫山惨败之后,再次反击的重重困难,使他丧失了信心和动力。 第18章绝决奇术 不管三太子是真是假,刘体纯都认为主动反击是唯一的破局之道。如果不是现实的困难,他和李来亨将是同样的选择。 要知道,东西两线的反击作战,便是刘体纯所首倡,并得到了李来亨等部的全力支持。 反复思虑,权衡利弊,刘体纯也得出了和李来亨相似的结论。那就是此事暂不可声张,反击作战嘛,是一定要进行的。 “形势虽然万分危急,可绝境中往往有一线生机。可称之为大浪淘沙,浴火重生。” 刘体纯呼出一口长气,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方的山峦森林,听着那风涛阵阵,眼中现出了凌厉的光芒。 “这位‘三太子’倒是看得通透,若是连联合作战都做不到,又何谈复明,又何论抗清,早晚或败亡或投降。” 刘体纯的脸上现出坚毅之色,心中也做出了决定,转身回到桌案前坐下,拿出纸笔,开始给各部明军写书信。 党守素、马腾云、塔天宝,这三部虽然较为弱小,但要同仇敌忾的话,还是能抽调出千人马。 现在,一兵一卒都是宝贵的。投入到反击作战,也将增加一分力量,提高一分胜算。 来与不来,不必强求,但这确实是一场考验。能够精诚团结、顾全大局的,自然是风雨同舟。 胜则强大起来,再迎战增援而来的清军;败则壮烈,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犹豫着,刘体纯还是没给施州卫的荆国公王光兴写信。既然要反击作战,能够保密,增加行动的突然性,自然更有胜算。 施州卫太远,王光兴又与顺军余部的公侯们素来不和,刘体纯也不想自讨没趣。 书信写完,刘体纯没有急于派人送走,而是又陷入了对“三太子”的沉思。其实,还是对于是否向众家公开这个消息,心存犹豫。 毫无疑问,如果搬出“朱三太子”这尊大神,对于鼓舞军心有巨大的作用。何况,经历巫山之败后,明军各部正处于人心涣乱之时。 尽管后遗症很严重,可能会招致清军持续不断的猛烈攻击。但现实的好处,还是让刘体纯心动不已。 已经是危如累卵的严峻形势,如果能够反败为胜,化解眼前的大劫,又何必考虑得那么远呢? 到了走一步看一步的地步,刘体纯倒有了豁出去的觉悟,比李来亨更加激进。 “还是与小老虎再商议一下,要再确认三太子的身份。”刘体纯拿起笔来,又给李来亨写信,“最重要的,还是要三太子承认他是三太子。” ……………… 夕阳在山后只剩下了半张脸,余晖金黄,把王殿坪的帅府,周围的山峦树林,都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帅府书房内,临国公李来亨正在听着儿子李岳讲述这几天的经历和感触。 “黄先生所说的破城之法,与穴攻相近,但又不尽相同。威力更大,破城更速。” 李岳眼睛里有光,语气也显得激动兴奋,“他称之为坑道爆破,如果能够顺利作业,攻破坚城如掀片纸。” 李来亨有些将信将疑,问道:“做过试验吗,你不是亲眼所见吧?” 李岳赶忙说道:“做过一次小型的试验,孩儿亲眼见识过其威力。对了,后日要进行一次较大型的实战演练,请父亲前去观摩察验。” 李来亨这才露出微笑,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黄先生称之为坑道爆破,想必重在坑道,重在爆破。” 李岳笑着说道:“父亲一猜便中。坑道挖掘倒还简单,与地下采矿一样。只是这爆破,要惊天动地,要一轰破城,却还有很多门道。” “黄先生可说过,是从何处所学到的,这个,坑道爆破?”李来亨开口问道:“不会是从书中看到,拿来便用吧?” 李岳说道:“黄先生所言,是在海外游历时,见识过泰西人的战争。泰西人擅用火药,每每用之克敌制胜。黄先生仔细观察琢磨,才从中获得其中之秘。” 李来亨一哂,笑道:“既是秘密,岂能为一外族人所得?” 轻叹了口气,李来亨无奈地说道:“既然还是不想表露身份,便暂时由他吧!兴许此番粉碎清军围攻后,形势有所缓和,他才会改变心意吧!” 李岳苦笑了一下,说道:“黄先生还贡献了新火药的配方和制造工艺,使其威力倍增。孩儿已命匠人全力赶工,争取十天内将库存的火药全部改造。” 虽然火药是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但在十五世纪之后,欧洲人对于火药的研究和发展,却超过了中国。 1635年,也就是崇祯八年,英国人公布了标准火药配方,硝石75、硫黄、炭。 这虽然不是黑火药的最佳配比率,但已经相差很小了。 直到十九世纪,英国化学家才得出了黑火药的最佳化学反应方程式,并据此得到了最佳的火药配方。 显然,这是缺乏化学知识的明清所难以做到的。 当时的火药配方在各本兵书中的记述都不同,比较接近最佳配比的是《西法神机》和《武备志》 黄立提供的新火药配方是硝75、硫黄10、木炭15,主要是量具的精度所限,这已经是当时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调整火药配方的同时,黄立还加上了颗粒化技术。要知道,这可是黑火药技术的革命。 颗粒化能使黑火药的威力提高一倍还多,这也意味着在同等威力下,火药消耗量的大大减少。 而且,颗粒化的黑火药防潮性能较好,长途运输也不影响使用。 虽然早在明朝后期,已经从西夷那里引进了火药新配方,以及颗粒化的加工技术。 但黄立却惊诧地发现,明军所使用的火药,还是粉末状。他还询问过李岳,发现清军好象也是如此。 其实,这并不奇怪,没有理论上的层层揭示,没有基于现象上的科学分析。 配方或工艺不可能形成公认的标准,并得到很好的规范和传承,或者是跨跃式的发展。 所以,到了鸦片战争时期,清军的火药配方依然没有统一,甚至比明朝时还要落后。 第19章高皇后高夫人 比如广东水师所使用的火药配方,便是硝80、硫10、炭10。可以看出,该配方含硝量过高。这样的火药容易吸潮,不便长久保存,且爆炸效率低。 “这也试验过?”李来亨有些动容了,又怀疑儿子被黄先生给忽悠瘸了,说啥是啥。 李岳点头称是,说道:“试验过两个小型爆炸物,黄先生称为地雷。孩儿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李来亨缓缓眨着眼睛,沉思良久,才开口说道:“为父后日前去观摩,如果属实,反击作战又增胜算。” 李岳就希望父亲能亲眼所见,倒不觉得父亲这般说,这样做,有些不相信他的嫌疑。 “黄先生即便不是三太子,也是高人,是奇人异士。”李岳在这几天时间里,似乎已经变成了黄立的铁粉,毫无心理障碍地吹捧。 李来亨淡淡一笑,说道:“为父倒希望他就是朱三太子,并且能承认身份,并勇于承担起他的责任,而不是隐姓瞒名。” 武器性能上的提升,在李来亨看来,远不如人心稳定能更加重要。 打着抗清扶明,嗯,现在应该是反清复明的旗号,却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名义,如何能安定军心,如何能招兵扩军? 自永历父子在昆明遇害,大明在政治上已经死亡。为什么而战,继续战斗还有什么意义,便成了明军最大的困扰。 其实,这不仅是夔东明军面临的困难,也是所有抗清武装要解决的问题。 按理说,当时最有实力的抗清武装非郑氏莫属。另立新君的话,也是他们最有资格,最有条件。 因为寓居台湾或金门的宗室人数不少,如泸溪王朱慈旷、巴东王朱江、乐安王朱俊、舒城王朱著、奉南王朱熺、益王朱锆、宁靖王朱术桂等人。 但这些藩王都属于远支皇族,并且名望普遍较低,不足以承继大统、号令全国。且鲁王朱以海病死,最有资格的候选人也没有了。 这可能只是郑家不立新君的一个原因,他们还可能不想因为公开拥立朱姓皇族为帝,而成为清朝首要打击目标。 清朝以异族入主中原,自身正统性严重不足,因此十分在意名号问题,但凡发现有称王称帝者,必然要竭尽全力予以消灭。 永历的死无疑是个警钟,他已仓皇逃往缅甸,对清朝已不构成任何实质威胁,但由于他依然拥有皇帝的名号,仍不免遭到穷追捕杀。 另外一个可能,便是郑家有割据称雄的野心,不允许有更高的权威存在。 李来亨当然也有顾虑,也担心树大招风,使清朝倾尽全力,并持续不断地进攻,必欲除之而后快。 李岳也有同样的想法,可却不象父亲那般迫切,开口宽慰道:“如今之形势,三太子不想暴露身份,也是唯恐遭到清朝的忌惮和重视,给我军造成更大的麻烦吧?” 李来亨摸着下巴,没有吭声。 他还是希望“朱三太子”能够挺身而出,举起抗清的大旗。 甚至于,哪怕只是私底下向他承认身份,也能令他感到欣慰,并更加坚定地与清军死战到底。 关键是李来亨已经有以死殉国的觉悟,不管有没有三太子都一样。可那些明军将士们,心存迷惘茫然,难免意志动摇。 李岳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孩儿就此话题试探过黄先生,他还是那个说法。朱三太子有没有不重要,如果真的迫切地需要稳定军心,便使用他的名号好了。” “如果是那般容易便好了。”李来亨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先不说这事。为父已经写密信告诉了皖国公,希望他能有好办法。” “嗯,算时间,这几日也该有回信了。”李来亨垂下眼帘,说道:“这两天,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孩儿不累。”李岳起身施了一礼,说道:“这便去山寨陪着黄先生,能多听听他的奇思妙想,收录下来禀报父亲。” 李来亨含笑颌首,不再多说,轻轻挥了挥手。 不管怎样,黄立的知识和见闻非常广博,李来亨对此也钦佩不已。让李岳陪着黄立,一来是开眼界、长见识,二来也和“三太子”增进感情。 李来亨一直怀疑,三太子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与他们以前的顺军出身有关。 打进京城,逼死了人家的老爹,害得人家从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到颠沛流离、历经苦难。怎么都不能说是轻易遗忘的惨痛回忆吧? “唉,那时俺还很小,真没参与过这事儿。”李来亨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李来亨思虑再三,站起身,出了书房,直接去了后宅。 “国公大人。”丫环见到李来亨,赶忙敛衣施礼。 李来亨点了点头,和颜问道:“夫人今日心情如何,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丫环赶忙答道:“夫人今日很好,饭也吃得好,还去花园里转了转。现在,正在屋中看书呢!” 李来亨露出笑容,说道:“你去通禀一声吧!” 丫环进到屋内,很快便又出来通传,“夫人请国公大人进去。” 李来亨整理了下衣裳,迈步进屋,来到厅堂,向着坐在椅中的妇人施礼参拜,“祖母大人,敬请安康。” 妇人五十来岁的年纪,素衣淡妆,脸上轮廓分明,少了女人的柔,却显出几分英气。 人长得虽不甚老,脸上却显出沧桑之色。正是李自成的夫人高桂英,又称高皇后,得南明隆武帝赐封为节孝贞义一品夫人。 按照辈份,李来亨是李自成的侄孙,义父李过死后,便是他一直在奉养高夫人,并称为“祖母”。 “快坐吧!”高夫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说过多少次了,不必如此正式,你就是不听。” “礼不可废。”李来亨施完全礼,才在旁边的椅中坐下,嘘寒问暖地关怀一番。 高夫人看着李来亨的神情,微笑道:“这些客套就免了吧!看你好象有心事的样子,可方便说来听听?” 第23章预判了你的预判 黄立回屋吃完早饭,便收拾起进山打猎的物品。背包是肯定要带的,还有那张硬弓和箭囊,以及装满水的水壶。 应盈重新返回,时间掌握得还是那么精确。收拾了碗筷,便要离开,却被黄立叫住。 “应姑娘,你说过家中的院子里有块小空地,还没种植。”黄立询问道:“现在可还空着?” 应盈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菜地,已经收完了,正想着再种点东西。” 黄立拿出那两个土豆和几粒辣椒籽,说道:“这是从海外带回来的新作物,麻烦你种下去,还得勤加照顾。” “黄先生的吩咐,奴家照做便是。”应盈痛快地答应下来。 黄立伸手示意应盈坐下,他把土豆和辣椒的种植方法简单地讲述了一遍。 应盈认真地听着,不时问着不解之处,黄立都做了解答。 “黄先生放心,奴家听明白了,一定细心种植。”应盈很珍重地把土豆和辣椒籽收好,起身施礼后,端着碗盘款款而去。 黄立望着应盈的身影,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觉得一阵轻松。又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结果如何,却不是他能决定的。 时间不大,李岳带着两个亲兵过来,寒喧几句,便和黄立出了寨子,向山林行去。 赵小川和张五弟在黄立身后紧紧跟随,帮黄立背着登山包,还有一些其它的应用之物。 “这山林深处的野物不少,可越是深入,危险也越大。”李岳边走边给黄立介绍着,“不仅有金钱豹、黑熊这样的猛兽,还有带剧毒的五步蛇。” 黄立认真地听着,心中却为终于能够亲身体验而有些兴奋。 在男人的骨子里,应该有一种狩猎的本能。喜欢各种武器,差不多也是男人的特性,就象男孩子都喜欢枪刀之类的玩具。 而且,大多数的男人都有尚武情怀,而狩猎恰好为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男人,对于打猎乐此不疲。 黄立还没有体验过,但作为男人,本能和特性一样不缺。在穿越之前,他看着网络上的狩猎视频,也是羡慕不已。 这个时代可没有啥动物保护的概念,狩猎也没有限制,只看自己的能耐,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越是深入山林,李岳的话越少。一是讲得差不多了,其次则是在狩猎中要保持安静,免得惊动猎物。 于是,在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里,只有刷刷的脚步声,还有风吹树木的哗哗声,以及偶尔的说话声。 黄立左手握着弓,倾听着四周的响动,眼睛仔细地四下搜寻着,精神也开始高度集中。 奇妙的感觉又出现了,他的脑海里象视频快放般地闪现着一幅幅场景,又和眼前马上发生的场景一一重合。 对于超能的激发和掌握,黄立经过不断的练习,已经愈发地熟练,持续的时间也更长,还不至于头晕脑胀。 走在最前面的李岳和亲兵都没有注意到,黄立的右手已经从箭囊中抽出了箭,眼睛微眯,突然停住了脚步。 张五弟和赵小川走在黄立身后,有些迷惑地看到黄先生站定身形,张弓如满月,微微调整后向着前方的某处射出了重箭。 隔着错落的树木,一头野猪在五六十米外的草丛中突然闪现,哼哼叫着,又猛然向一片灌木丛中窜去。 正在此时,一支重箭疾射而至,正中野猪的头部,就好象野猪是故意撞上去的一样。 能射穿铁甲的重箭大力射进了野猪的脑袋,给它带来了致命的伤害。 在凄厉的嘶嚎中,野猪还是窜进了灌木丛,只见灌木丛剧烈晃动着,片刻后才停息下来。 李岳和亲兵都有些愕然地转过头,看着刚射完箭矢的黄立。 黄立嘿嘿一笑,说道:“蒙的,运气可真好啊!不知道能不能射死,或许带伤跑了。” 这是运气,和天下掉馅饼的概率差不多吧?李岳等人眨巴着眼睛,有些呆滞。 张五弟和赵小川互相对视了一眼,便欢叫着向前奔跑而去。来到灌木丛前,用长枪和腰刀拔开寻找观看。 “射死啦,一箭就中。”张五弟兴奋地回过头,向着走过来的众人笑着大叫着。 赵小川更是乐得差点蹦起来,叫道:“足有两百斤,这下可能好好吃顿肉啦!” 两百斤的野猪,真不是特别重,只等算是中等。要知道,我国常见的野猪,一般体重都是在一百五十斤到四百斤。在国外,更有超过八百斤的庞然大物。 但对于打猎来说,能有这样的收获,却是非常难得。特别是在只有弓箭和刀枪的条件下,想要猎取跑得又快又凶猛的野猪,相当不易。 李岳和黄立等人也赶到近前,看着被张五弟和赵小川拖出来的野猪,咂舌惊叹。 “果然是一大杀招,只凭这个技能,便能被称为当世第一狙击手了吧?”黄立注视着野猪的伤口位置,眼中精光闪动。 能够预测十几秒后发生的事情,也就等于他射出的箭矢只要在空中滞留不超过这个时间,能够保证百发百中,甚至连目标的移动都能估计在内。 在别人看来,野猪似乎是主动撞向射来的重箭。但黄立知道,他已经预测出了野猪的行动,并有射出箭矢时作出了调整。 射击移动的目标,高手便要估算和预判目标的行动速度和方向,再做出提前量的调整,以保证能够射中目标。 黄立则可以算是高手中的高手,目标想躲都躲不开。因为,他射击的地方,就是目标躲避的位置。 以这只被猎杀的野猪为例,从闪现到消失到灌木丛,是人们在正常反应中无法张弓搭箭、瞄准射击的。 而黄立预测出了野猪的出现,也预判到它的行动,并进行提前量的调整,且预测到他的重箭能够准确命中。 如果在战场上,在有效射程内,他将能轻易狙杀清军的重要将领。 哪怕其穿戴着重甲,哪怕是处于移动状态,只要不是全部包裹,他就能向着目标的薄弱之处射出精准的一箭。 不好意思,我预判了你的预判,我能射中你的眼睛、鼻子、手指…… 第24章靖国公袁宗第 李岳简直钦佩极了,命亲兵挖出重箭,擦净后还给黄立,诚挚地称赞道:“想不到黄先生对于硬弓的熟悉掌握会这么快,这一箭势大力沉,射透铁甲也不稀奇。” 黄立收起重箭,谦逊地说道:“勉强能够使用而已,可不敢说熟练掌握。” “黄先生不必谦虚,事实如此嘛!”李岳指了指野猪的伤口,说道:“虽然距离不算太远,但射透野猪的头骨,说明黄先生应该拉开的是满弓。” 黄立不否认自己确实全力施射,更不想暴露自己的超能。李岳只说势大力沉,显然是认同了他蒙中的说法,他乐得如此。 “这张硬弓十分犀利,我用起来也顺手。”黄立拱了拱手,说道:“这还要多谢小公爷。” 李岳赶忙还礼,说道:“黄先生不必如此客气。与您的全力帮助比较,一张硬弓根本算不得什么。” 停顿了一下,他岔开了话题,笑着调侃道:“黄先生一箭中的,却也结束了这次狩猎,可以提早回去了。” 他们在山林中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返回时却要抬着两百斤的野猪,路难行还要负载,可以说没有办法再继续狩猎了。 要继续打猎也可以,也只能是野兔、山鸡之类的小野物。再大的猎物,就只能是黄立和李岳两人自己扛回去了。 “晚上吃,还是中午吃,都是一样的。”黄立主要是想多加练习,对于能打多少猎物也不太在意,笑着说道:“那咱们就往回走吧,抬着野猎,走得要慢不少。” 张五弟和赵小川,还有两个亲兵,砍了粗树枝做棍子,用绳子捆扎后,四个人扛起来,踏上了回寨的路。 黄立和李岳在后面跟着,边走边聊。 这期间,黄立又张弓搭箭,继续熟练着自己的技能,以及手中的硬弓重箭。 “很好,真是强大的技能。”黄立从树上拔出箭矢,射中的位置正和他预测的一样,不禁露出笑容,“一发入魂,射哪指哪,躲都躲不掉。” 李岳不是很明白三太子为何乐此不疲,但对三太子的力气倒是钦佩不已。 “看来,三太子这些年受了苦,应该也得到了高人传授。至少,这身体是真壮。否则,怎么敢独身一人来这战乱之地闯荡?” ……………… 王殿坪,帅府。 李来亨听到禀报,皖国公刘体纯派来了使者,赶紧命人快请进来。 可等使者进了厅堂,他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赶忙起身施礼,“袁叔,怎么,怎么是您?” 靖国公袁宗第身材高大,脸上棱角分明,浓黑的剑眉,眼睛不算大,却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上前两步虚扶了一下,袁宗第哈哈笑道:“小老虎,临国公,咱们既是同僚,便不必以辈份相称呼。” 跟在袁宗第身旁的年轻人,盔甲鲜明,眉眼与袁宗第有几分相像,但看起来有点憨乎乎的,在袁宗第的目光示意下,上前躬身施礼,“末将袁东宝见过临国公。” “不必多礼。”李来亨嘴上说着,打量了一下袁东宝,目光转向袁宗第,猜测道:“可是袁叔的令郎?” 袁宗第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正是犬子。此番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开开眼界。” 李来亨再次仔细审视袁东宝,颌首赞道:“虎父无犬子。英武不凡,直追袁叔当年的风采。” “莫要夸奖,他还嫩得很哪!”袁宗第摆了摆手,脸色正肃起来,说道:“是先说黄立的事情,还是先去拜见夫人?” 李来亨想了一下,说道:“夫人亦知道此事,并有所建议。刘叔叔和袁叔是如何决定的,不如先叙谈后再去拜见。” “也好。”袁宗第依言坐下,已经有亲兵奉上茶水,他也着实渴了,接过茶杯便大口喝了起来。 李来亨在旁边陪坐,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能否听到好消息。 袁宗第喝过茶水,看了一眼李来亨,开口说道:“皖国公和我等已经决定出兵,与你的部队联合主动反击,拼死一搏。” 李来亨心中一松,拱手道:“两位叔叔高义。如此一来,反击作战又增胜算。” 尽管袁宗第亲来,让他已有预感。可听到确实的消息,才算放下心来。 袁宗第沉吟了一下,说道:“皖国公和某仔细商议过,认为从鼓舞士气、振奋军心方面考虑,公开黄先生的身份,利大于弊。要知道,现在的形势危如累卵,清廷将要调八旗兵前来围攻,这个消息是刚刚收到的。” 看着李来亨,袁宗第的脸色严峻起来,沉声道:“既然如此,三太子对我等的影响,公不公开,已是差别不大。只是对三太子来说,恐怕日后无地存身。” 李来亨点了点头,说道:“消息我也是刚刚收到,总归是要死战到底的,如你所说,夫人也是这个意思,但却不是完全相同………” 把高夫人的建议详述了一遍,李来亨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只是黄先生不肯承认身份,这倒是件为难的事情。” 袁宗第骨节分明的粗糙大手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拍击,思索半晌,说道:“再与他谈一谈吧,兴许能让他改变心意。” 李来亨颌首道:“我也正有此意,本想在明日观摩完演练后再说。袁叔叔既如此说,今日倒也可以。只是袁叔叔远途疲累,却是不能休息了。” “不过是赶路,这副身板还挺得住。”袁宗第起身道:“如此,便去拜见夫人,正好能仔细商谈,再请夫人指点。” 作为李自成的遗孀,高夫人自然得到了众将的尊重。袁宗第先去拜见,也是应有之意。 李来亨赶忙在前引领,直奔后宅而去。 袁宗第并不再次询问黄立的情况,显然是李来亨在密信中已经说得清楚,他和刘体纯也相信,且没有大的怀疑。 或者,对于他们来说,哪怕是个假的,甚至是捏造出一个,只要能稳定军心,也不是不能考虑。 以前还没那个想法,没那个心思,经过黄立横空出世这么一闹,反倒让刘体纯等人打开了思路。 第25章计议已定 反正也是危急万分的形势,只要能有转机,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更差吧? 何况,从种种迹象表明,这位黄先生是朱三太子的可能性很大。再不济,也应该和三太子有关系,甚至是三太子的亲信心腹。 袁宗第带着儿子袁东宝,在李来亨的陪同下,拜见了高夫人,也谈到了目前的形势,和说服黄立的事情,意见是基本统一的。 其实,高夫人并不能做出决策,她已经退居幕后,安心养老。但李来亨等人出于敬重的拜见和请教,还是坚定了二人的信心。 出了后宅,李来亨便陪着袁宗第随意地参观了帅府,二人边走边谈,开始认真商议。 “施州卫的荆国公王光兴,一直未参与作战,手中还有万余人马,亦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如果有三太子坐镇号令,说不定能与我等共同作战。” 袁宗第指了指不远处的小亭子,率先迈步走去,显是要坐下歇息商谈。 李来亨在旁跟随,缓缓说道:“其实,只要荆国公不降清,四川清军便不能全力进攻,牵制作用亦是不小。” 夔东十三家现在其实只剩下八家,除去已经降清的贺珍所部,还有刘体纯、袁宗第、郝摇旗、李来亨、党守素、塔天宝、马腾云,以及王光兴。 其中前七家都是顺军出身,关系还算可以。只有王光兴,是明军出身,与他们关系甚为疏远,很少联系,更不要说联合作战了。 王光兴不听刘体纯的号令指挥,可若是三太子,就完全不同了。 显然是出身明军的王光兴与出身贼寇的其他各家相比,与三太子的关系应该更加紧密和亲近。 停顿了一下,李来亨又接着说道:“皖国公可联络了党守素、塔天宝等部,他们能出兵助战吗?” 袁宗第苦笑了一下,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有些无奈地说道:“巫山惨败,各家损失不小。皖国公要联合各家再次出战,并不容易。如果用三太子的名号,应该更有希望。” 出身顺军的各家抗清武装,虽然接受了南明皇帝的册封,但也受到了排挤和歧视。 因此,他们都有心结和后顾之忧,便是攻入京师、灭亡明朝、逼死崇祯的经历。 如果三太子出世,他们应该会努力表现,争取让三太子不计前嫌,解除他们心中的隐忧。 关键是今时不同往日,在大陆上高举大明旗帜的,只剩下了夔东这几家武装。除了他们,三太子还能依靠谁? “还是需要黄先生配合。”李来亨沉吟着说道:“不管是三太子,还是三太子所派,都能达到凝聚军心、重振士气的目的。对于统一各家行动,也大有帮助。” 自失地笑了一下,李来亨说道:“之前没有向诸位叔伯说明,倒是我有所顾虑。担心有人置疑我此时抬出三太子的名号,是要夺权。” 袁宗第很理解地点了点头,说道:“皖国公和某也猜到了你的犹豫和为难,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现在的形势用三太子的名号,利弊参半,你既不怕成为清军的首要目标,还要独自出兵反击,我等岂能相疑,又岂能不全力相助?” 李来亨向着袁宗第拱了拱手,感谢之色溢于言表,却不必多说什么。 “此次皖国公出兵五千,我部出动千五,益国公出兵一千。”袁宗第手指轻点着石桌,有些惭愧地说道:“这差不多已经是我和益国公能出动人马的全部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若是四川清军趁机进攻,留守人马抵挡不住的话,皖国公和我等便要带着将士和家眷投靠于你啦!” 在巫山之战前,袁宗第和郝摇旗两军便被川军和陕西河南绿营所连续击败,损失很大。现在,真的是有心无力了。 “叔父们全力相助,某感激不尽。也莫要说投靠这样的客气话,能够前来相聚,是我求之不得。” 李来亨拱手致谢,说道:“如此一来,反击的兵力便能达到近三万之众,对湖广清军占据了优势。” 有了这六千多援军,李来亨准备出动两万人马,只留下六七千兵力守家。这样的布置,攻防都兼顾到了,不算是太冒险。 “兵力优势有限,夷陵又城坚池阔,胜算不是很大呀!”袁宗第并不觉得轻松,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在西线反攻巫山时,明军各部能出动五万人马,一战损失了七千多,算是伤筋动骨啦! 如果不是黄立的出现,明军各部便丧失了主动进攻的能力。但主要是精神和心气上遭到重挫,被三省清军牵制,难以再展开孤注一掷的统一行动。 关键是黄立的身份,不管是三太子,还是三太子的亲信,都是顺军出身的各家的希望,以及统一指挥的资本。 要知道,十三家虽然名义上以刘体纯为首,但在实际上却各有山头,听不听号令完全是靠关系,以及个人的利益。 再者,永历朝廷对这些顺军余部也是不太信任,利用为主。 督师文安之离世后,永历朝廷又派了总督部院毛登寿负责联络各家,但却是在荆国公王光兴军中,隔阂甚为明显。 所谓的居中联络,也只是空谈。比如巫山之战,王光兴便没有出兵助战。四川清军进剿,他也没有丝毫行动加以牵制。 李来亨笑了笑,说道:“好叫袁叔知道,这几日来,黄先生改造火药、教授坑道爆破之术,使我军攻坚能力大为提升。夷陵虽坚固,却也不是没有希望。” 哦?!袁宗第发出惊疑之声,望着李来亨,等他详细述说。 李来亨却只是简单讲述,便笑着说道:“明日便是实践演练,我陪袁叔正好一同观摩。” “眼见为实。”袁宗第连连颌首,说道:“既如此,那就明日再与黄先生见面商谈,你以为如何?” “也好。”李来亨见亲兵过来,知道饭菜已好,起身道:“袁叔,一路车马劳顿,还是先去用餐休息。” 袁宗第也不客气,随着李来亨一同而去。 虽然皖国公刘体纯决定出兵,再次反击作战,打破被动的局面。但对于攻打夷陵,也是心存疑虑。 之所以请袁宗第前来,一是看看三太子的真假,另一方面也是考察,估计下反击作战的胜算几何。 ……………… 第26章久未知肉味 山寨里,已是一片如同过节般欢庆的气氛。人人脸上带着笑,互相打着招呼,端着盆罐向打谷场走去。 打谷场内,几口大锅烧得正开,野猪肉已经被切碎,在锅中翻滚浮沉,肉香味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李岳的两个亲兵和几个百姓在锅前忙活着,给百姓们盛上肉汤,还要挟上两块肉。 在黄立的住处,院子里架着火堆,洗剥干净的两条猪腿,还有两只山鸡在火上烤着,油不断滴进火里,弥漫着特殊的香气。 “都是托黄先生的福,大家可是很久没尝过肉味儿啦!”李岳给黄立倒上了酒,笑着说道:“每个人都能喝上肉汤,这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山民未必有野物吃,打渔的也多是穷苦人家。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一样。有钱的不用辛苦,就能山珍海味;贫穷百姓,终年劳累,连裹腹都难。 “其实,啃骨头喝汤也挺香的。”黄立收起感慨,指挥张五弟向猪腿上撒着调料,赵小川则熟练地翻着猪腿,香气更加浓郁,令人垂涎欲滴。 李岳笑了起来,刚要吩咐张五弟去打谷场给黄立拎罐肉汤,再来两根多肉的骨头,却看见一个小脑袋从院门探了进来。 “小丫头,进来吃肉啦!”黄立也看到了,笑着招呼。 薇儿羞赧地笑着,有些扭捏地走进院子,手里还拎着个竹篮,嗫嚅地对黄立问道:“黄,黄先生,蘑菇和竹笋能烤着吃嘛?我今早刚采的,很新鲜。” “能啊!万物皆可烧烤,人生皆能如意。”黄立的目光在篮子里一扫,便痛快地给出了答案,让小丫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把篮子递了过去。 黄立伸手接过,发现已经收拾清洗得干净,便拿起几根竹签,把蘑菇和竹笋串起来,放在火上烧烤。 薇儿转身欲离开,可步子迈得很小,直到传来黄立的挽留“去哪呀,快过来一起吃烤肉”,她才咧开小嘴,眼中闪过一丝小小的狡滑。 黄立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薇儿立刻乖巧地坐下,眼巴巴地瞅着滋滋冒油的猪腿,还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军民鱼水情,在古代竟能看到这样的场景,令黄立甚是惊讶。 百姓看到李岳这个小公爷,还有明军,不但不害怕,反而甚是亲近。这样的军队,才是他要倾力相助的。 不管是形势所迫,在此长期占据,要“御众严明,颇知爱民”。反正,黄立看到的是结果,而不是深究李来亨是否别有用心。 纪律严明,不残民害民,离人民子弟兵是差之甚远,但却让黄立极为欣慰。只有这样的武装,才是他愿意融入,愿意为之贡献全部才智的军队。 在历史的资料上,刘体纯等部对待百姓也是差不多的。以至战死之后,当地百姓都为之伤心落泪。 李岳看了看小丫头,呵呵一笑,继续与黄立聊着天。没两句,便又说到了反击作战的事情。 “四川清军倒是不太担心,可虑的还是房县的陕西和河南的清军。如果没有牵制的话,我军全部出动也是可以的。” 黄立还真不敢让李来亨所部倾巢出动,谁敢保证清军得到消息后,不会趁虚而入来偷家呢! “留守五六千人马,依靠险要有利的地形地势,应该能够抵挡住清军的进攻吧?” 黄立伸了伸无方王殿坪的位置,说道:“山林密布,形势险要,易守难攻。防御的话,能够以一当十。” 李岳对此倒也赞同,甚至有些骄傲,说道:“若说是防御,那自然如此。战壕、栈道、山路,炮台等等,再加上山势险要,道路狭窄难行,数倍敌人也难以攻破。” 果然,历史上李来亨选择在茅麓山坚守,确实是有所凭恃。可他没想到,清军会不惜耗费极其巨大的人力物力,围困长达半年之上。 黄立沉吟了一下,提醒道:“有险可恃,自然是好。但没有外援的话,弱点也很明显,那就是陷入全面的被动。” “何况,粮草物资也是问题,难以承受长期的围困。清军若挑堑排桩,密匝围之,恐怕求战不得,不战自败了。” 李岳还未意识到被围困的危险,在他想来,茅麓山周围一百五十余里,清军要挑堑排桩,封锁住所有出口,耗费的人力物力简直难以想象。 何况,清军也是需要粮草物资的。数万大军在这穷乡僻壤,全靠外地运粮,又能围困到几时? 他当然不会想到,清军为了剿灭大陆上的最后一支明军武装,不惜残民以逞,强征民伕运粮,转输络绎往返,不下数百万之多,因此而死者不计其数。 见李岳有些不以为然,黄立也不再深说。毕竟,他是熟知历史轨迹,才知道形势的危急,远出各家明军的意料之外。 赵小川依着黄立的指点,拿过烤得金黄喷香的猪腿,将烤熟的肉用刀割下,放到一个大盘子里。 黄立和李岳吃肉喝酒,大快朵颐,也没忘了小丫头,给她一个小盘子,装得却是很多。 薇儿开始还有些羞赧,可吃了两口后,眼睛亮了,动作也快了,小嘴嚼得欢快,还赞不绝口。 李岳哈哈笑着,也喜欢这小丫头,又吩咐赵小川把烤鸡也纷给薇儿。 “可惜没有饮料,小孩子也不能喝酒。”黄立笑着对薇儿说道:“渴了的话,就喝茶水吧。” 小丫头嘴里塞着肉,含糊地摇头,表示不渴。 “这是山民用野果酿的,不是很烈。”李岳伸手拿过一个小坛子,笑着给薇儿倒了一小碗。 黄立摇了摇头,这酒他喝了一点,酸酸甜甜的,确实度数不高。但就算是啤酒,给小孩子喝也不合适呀! 喝了一口所谓的烈酒,嗯,顶多三十多度,酒精考验的黄立认为误差不超过五度。 “搜集蛇毒的事情,就交给小公爷了。”黄立叉了块肉,边吃边提醒着李岳。 李岳用力点着头,说道:“黄先生放心,也就几天的事情,绝误不了出兵作战。” 第27章老虎来了也撂倒 精准无比,甚至带追踪功能的冷箭,再加上所淬的蛇毒。只要射中,应该没有哪个鞑子能够幸免。 山林密布,毒蛇也不少,山民们便有捉蛇卖钱的。蛇类入药,在《神农百草经》中便有记载。 但捕蛇也是很危险的工作,柳宗元所写的的《捕蛇者说》中,就讽刺了社会的黑暗,官吏的贪婪盘剥。苛税猛于虎,更毒过蛇。 “黄先生要蛇毒做什么?”薇儿咽下了嘴里的肉,好奇地问道:“毒蛇多可怕,要不是您搭救,奴家的命都没了。” 小丫头自称奴家,惹得黄立笑了起来,说道:“我要用蛇毒杀敌,甚至用毒蛇也能打胜仗呢!” 薇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道:“那让陈大叔去给您抓,他抓蛇可厉害了。嗯,蛇肉也好吃。” 三句离不开吃的。黄立并没有笑话她,反倒生出几分怜悯。知道百姓生活条件艰苦,太过缺嘴的缘故。 薇儿突然站起,有些惶急地张望了一下,便躲到了黄立身后。 黄立和李岳有些奇怪,但很快,应盈的身影出现在院外,他们相视一笑,心中恍然。 挺直腰身,黄立把小丫头遮挡得更严实,嘴角含笑,象没看到应盈似的,继续喝酒吃肉。 应盈在寻找着妹妹,见院子里几个大男人在吃喝,自是不好意思仔细张望,更不好进院,只是略扫了一眼,便微低着头,走了过去。 等应盈走远,黄立才拱了拱后背,对紧贴着他的小丫头笑道:“出来吧,你姐走了。” 薇儿抓着黄立的袖子,探头探脑地看了看。没看见姐姐,才咧开小嘴,露出轻松放心的笑容。 “回去的时候给你姐带点好吃的。”黄立好笑地把小丫头拉出来,说道:“要不,可是要挨揍的。” 薇儿嘿嘿地笑着,小脸儿红扑扑,也不知是吓的,还是那野果酿的酒挺上头。 张五弟和赵小川也坐了下来,不过是在旁边,大口吃着烤肉,酒却喝得少。 按照李岳的安排,他们将是黄先生的贴身护卫,要时刻保护黄先生的安全。这是最重要的工作,他们不敢懈怠,更怕喝酒误事。 既热闹,又舒心,只是不能长久。 黄历与众人随意地闲聊着,却不时有些发呆。 如果不是战乱,他很享受这种生活。人们都很淳朴,没有勾心斗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而又平和。 可惜,叵测的命运避无可避,没有英勇的奋斗,就只有黑暗无边的苦难生活。 小丫头又靠了过来,仰着小脸,笑着把一串烤蘑菇递到黄立面前。 黄历接过烤蘑菇,伸手摸了摸薇儿的小脑袋。那天真无邪的笑容,让他再次坚定了心志。 反清复明的口号可以暂不考虑,只是为了守护这样恬静安适的生活,让他们多些笑容,也要奋斗到底! 意外地死里逃生,诡异的穿越,让黄立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说白了,他想开啦!这条命反正是拣来的,索性使劲地折腾,率性而肆意地张扬一回。 这是一种什么精神,是一种豁得出去,是一种敢于大胆冒险的精神。 结局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说不定就能改变历史,改变李来亨等明军悲壮的命运呢! 如果把自身利益与李来亨等人捆绑在一起,黄立才发现不使出浑身解数地全力施为,自己的命运恐怕也会同样悲剧。 既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黄立发现自己也没那么高大上。 在思想境界上,远没有李来亨、刘体纯等人那么大义凛然,身上那股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杀身成仁的民族气节,让他也为之汗颜。 “酒逢知己千杯少。”李岳有了五六分酒意,举杯向黄立敬酒。 黄立也有醺然之感,嘿嘿笑着调侃道:“我接下一句,老虎来了也撂倒。” 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黄立,就差冒出小星星了,喃喃地嘟囔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老虎来了也撂倒。黄先生好厉害呀!” 黄立和李岳不由得哈哈大笑,本来是小幽默,可让小丫头一本正经地重复一遍,就显得那么地好笑。 薇儿不明所以,也跟着咯咯地笑。小脸红扑扑,可眼睛挺亮,并没有喝多的迹象,难道是天赋,天生有量? 眼看日近黄昏,这场烧烤大餐才算酒足饭饱。李岳傻笑着告辞,黄立也带着七八分酒意,回房休息。 薇儿提着半只烤鸡,一路笑呵呵地连蹦带跑地回家。半路上,便碰到了黑着脸的老姐。 只是被老姐瞪着,还没斥骂,小丫头的脸僵硬了,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眨巴眨巴眼睛,赶忙再次挤出笑容,走过去把手里的烤鸡给老姐看,“阿姐,我给你拿了烤鸡,可好吃了。” 应盈神色不动,还是那般严肃,小丫头好怕怕,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 “我,我去给黄先生送蘑菇……”薇儿低下头,嗫嚅着解释,又装可怜地拉着阿姐的手摇晃着,“我,我错了,阿姐别生气啦。要不,你打我吧!” 应盈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神情已经放松下来,嘴角微抿,似笑非笑。要是太过容易地原谅,古灵精怪的妹子下次定然还会如此。 小丫头心中忐忑,屁颠屁颠地跟着,嘴上还说着讨好服软的话。 “黄先生身份尊贵,你不要老蹭在他身边。咱们的身份,要识得上下尊卑。”应盈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严厉些,象是训斥的口吻。 哦,小丫头看不到姐姐的表情,只好嘟囔着解释道:“知道了,阿姐。可黄先生对人很好,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呢!” 应盈眨了眨眼睛,没说话,但对此却深以为然。 黄先生爱干净,经常洗澡,身上也有淡淡的香味,不是女人脂粉气,也无损他男人的形象,确实很好闻。 黄立若是在,很想告诉这姐妹俩,香皂很快就会用完的。 “阿姐,黄先生今天对了一句诗,我记住了。”小丫头没话找话,扯着阿姐的袖子,说道:“上一句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第28章坑道 应盈微微一笑,语气更加和缓,故意问道:“那下一句呢?” “下句是来了老虎也撂倒,哦,不对,是老虎来了也撂倒。嗯,好象都差不多,我记不清了。”小丫头拧眉皱眼,直挠头。 应盈咯咯地笑了起来,揉着小妹的脑袋,知道这是大人的玩笑话,自家这妹子竟当真了。 薇儿也跟着笑了两声,知道姐姐终于消气,心里松快下来,赶忙又把烤鸡递过去,“姐,你吃呀,可好吃啦!” 应盈摸了摸妹子的头,伸手接过烤鸡,眼见已到家门,两人说笑着走了进去。 ………………… 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秋高气爽的温度,碧蓝如洗的天空,使黄立备感舒惬,精神振奋。 刚刚洗漱完毕,应盈便踩着点前来送饭,准时的象掐着表。 嗯,粥里竟有鸡肉丝,咸淡适口,不错。这姑娘挺用心,黄立看了院里的应盈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应盈没有觉察,把被褥抱出来,晾在院中。苗条的身段,碎花的裙袄,垂到腰间的乌黑长发,透出一股青春的气息。 黄立很快吃完饭,检查了一遍背包,装好水壶,准备等着李岳前来,一同前往演练场。 “中午和晚上不要送饭啦,今天可能要忙到晚,还不一定回来住。”黄立对着收拾碗筷的应盈说了一声。 “奴家晓得了。”应盈端着托盘,心里莫名地有些小失落。半晌,她略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沉默寡言,甚至是拘谨畏缩,这可能就是古代女子的行事标准吧! 黄立不是很清楚,老百姓的和出身大户的女子是不是都一样。但他确信,肯定没有后世那么开放。 李岳准时赶来,带着两个亲兵。黄立的跟班小张和小赵也出现,随在他的身旁,一起骑上马,赶往演练场。 轻车熟路,不到两个时辰便来到了演练场。黄立也没有休息,马上就去检查了土营的准备工作。 没错,由二十来个会挖矿掘井的专业人士所组建的“营”,已经被黄立取了新名字。 而黄粮镇子外的一段寨墙,据说是元朝时所建,已经残破不堪,但还有几十米相对完好,正好作为坑道爆破的目标。 “黄先生,坑道已经掘好,某也检查过了。”卢三畏陪着黄立站在坑道口,好心地劝阻道:“里面狭窄气闷,又挺危险,您就不必亲自下去了吧?” 卢三畏身量不高,却很墩实,左脸受过伤,应该是被火烧的,眼角处粘连,使得两只眼睛大小不一。 黄立看好他的机灵,能较好地理解他的讲授。也对他的名字甚为好奇,询问之下才知道这是有讲究的。 《论语》: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没想到,这名字竟然还是出自孔老二之口。 “此次实际演习必须成功,你既能下去,我为何不能?”黄立摆着手,婉拒了卢三畏的好意。 临国公李来亨和重要将领是要来观摩的,失败的话,丢人是小,攻打夷陵的信心遭到挫折,才是大事。 卢三畏无奈,只好亲自陪同,先下到竖井内,再沿着坑道向前移动。 坑道昏暗,黄立打开了太阳能手电筒,不是那种有太阳才亮,没太阳就不亮的。 洞内的光线立刻明亮起来。他随即让满脸讶异的卢三畏熄了油灯,免得消耗不多的氧气。 作为演习,坑道自然不需太长,但也有五十多米。虽然土质还算可以,黄立依然要求采取两柱一梁的支护,以确保绝对的安全。 因为距离较短,通风问题就不算是很重要。但黄立也让卢三畏等人做了准备,比如用人力鼓风机被动通风,或是用空心竹筒打到地面。 只有想得周到细致,到了战场上,才能够对突发情况有足够的应对办法。比如地下水位较高,再比如土质疏松,或是坑道的距离很长等等。 走到尽头,黄立看到了寨墙的地基,已经按他的要求掏出了药室。 仔细检查过后,黄立伸手指点着说道:“火药填充后,这边要筑起墙壁。因为工程量较大,今天便用简单的办法。在这里安放火药,把坑道炸塌,进行封闭。” 卢三畏想了想,询问道:“那火药引线就要通过空心竹筒,才能引到外面。” 黄立赞赏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看好卢三畏的原因所在。 能很快想到办法,不用手把手地教,反复地讲,这节省了他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和卢三畏又商量了炸塌一段坑道的布置,二人才出了坑道。李岳正在外面等候,很是担心焦急。 “黄先生,以后还是不要亲历亲为的好。”李岳张口就劝道:“特别是这种比较有危险的工作。” 黄立不以为意,呵呵一笑,说道:“以后就不用了,卢三畏学得很快,足堪大任。”说完,他吩咐卢三畏,可以向里面运送填充火药了。 “黄先生,家父等人已经到了,就在那边等着观摩。”李岳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席棚,征询着黄立的意见,“您是先去见见,还是忙完这边的工作?” 黄立想了一下,说道:“不来回折腾了,先把这边弄好,爆破成功后,再去拜见国公大人。” 李岳也不勉强,派亲兵回报,他还是陪在黄立身边。 靖国公袁宗第的到来,李岳是知道的,却特意没说,怕影响黄立。反正一会儿就能见到,现在说了,又要解释回答,白费很多唇舌。 席棚内,李来亨陪着袁宗第坐在椅中,随意闲聊着,百米开外便是寨墙。 他们刚刚已经去看过,寨墙厚有两米,高有一丈,虽比不上坚城,作为演习却也是足够了。 “嗯,与穴攻相似,又不尽相同。”袁宗第看着李岳所画的简易图示,并没有太过的惊奇。 图示有些地方并不详细清晰,文字标注也少,比如填装火药、封闭药室等等,都没有记录。 李来亨有些忐忑,尽管他相信儿子亲眼所见,应该真实。但也唯恐演习失败,导致袁宗第信心不足,对援军助战产生影响。 第29章爆破威力如斯 “我记得在第二次攻打开封时,曾经使用过火药炸城,但却失败了。”袁宗第转向李来亨,开口询问道:“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李来亨摇了摇头,说道:“我亦不知详情。好象是在城墙损毁最严重的地方用火药炸,可城墙没炸开,倒是伤了不少自家将士。” 黑火药爆速低,没有足够的束缚,积攒不出足够爆发力。 所以,要让其爆炸,还是在没有封闭的空间,就要采取一些手段,可不象高爆速炸药那样,简单裹扎成炸药包就能轰然爆炸的。 如果让黄立来分析开封炸城的失败原因,他可能会得出结论,那就是密闭不够,最后只是放了个大嗞花。 坑道爆破也同样要使火药处于相对密闭的状态,用厚重的棺材是一个办法,将树干锯成段,中间掏空再填装火药,是另一种方式。 如果是铁制或石制容器,效果应该更好。但时间所限,黄立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木制的容器盛装火药。 正常的棺材太大,在狭窄的坑道内移动困难。小型的就很方便,可以多个叠加,效果都差不多。 这边,土营的战士们已经填装完毕,黄立不顾李岳阻拦,又下坑道检查了一遍,并让卢三畏采取双引线,以保万全。 所有工作都做好,众人退到掩蔽处。黄立微眯眼睛,集中精神,又发动了专属技能。 “黄先生。”卢三畏躬身请示道:“是否可以开始?” 没问题啦,此炸必开!黄立睁开眼睛,微抿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 卢三畏赶忙命人点燃引线,好半晌,沉闷的轰鸣响过之后,肉眼可见,二十多米的坑道出现了塌陷。 黄立再次聚精会神,又再次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命令点燃主引线。 红旗竖了起来,并用力摇摆。旗帜在空中猎猎飘扬,卢三畏挥舞得虎虎生风。 “要开始了。”李来亨终于松了口气,时间不长的等待象是过了很久,让他都有些焦躁。 袁宗第也有些心急难耐,他还不如李来亨,知道些爆破的大概程序。听到提醒,赶紧注目于寨墙。 寨墙并没有丝毫的动静,好半晌依然如此,袁宗第不禁疑惑地望向李来亨,张口欲询问。 突然,大地似乎在轻微颤动,袁宗第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桌上抖动作响的茶碗,现出疑惑之色。 轰!轰鸣声震耳欲聋,在袁宗第和李来亨震惊的目光中,寨墙下面宛如冒出了一头怪兽,猛地将寨墙拱起。 烟尘弥漫,砖砾横飞,灰尘和硝烟形成的雾团膨胀升腾,将寨墙完全笼罩,什么也看不清了。 李来亨和袁宗第相顾骇然,这样的声势虽不说惊天动地,可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这,这个坑,坑道爆炸——”袁宗第缓缓眨巴着眼睛,声音有些发颤,“威力竟,竟强大如斯?” 李来亨也是出乎意料的震惊之色,咧嘴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坑道爆破的威势,令某也大吃一惊。” 袁宗第再次转过头,眯起眼睛,想透过烟尘看清寨墙的情况。但随即,他便赶忙招呼着李来亨,“赶紧换个地方,这风向不对呀!” 一阵大风吹来,将尘灰烟雾向这边刮了过来。李来亨也觉察不对,赶忙和袁宗第等人躲避。 即便如此,人走得也没风快,待烟尘过后,走出老远的李来亨和袁宗第等人也是一身尘土、灰头土脸。 “嘿嘿。”袁宗第看着李来亨那模样,也知道自己差不多的狼狈,不禁自嘲地笑了两声,调侃着说道:“黄先生是故意整咱俩吧?” 李来亨笑着摇头,吐出嘴里的沙土,说道:“刚来的时候好象不是这个风向,黄先生难道能呼风唤雨,让咱们先吃一嘴土,不好开口商谈?” 袁宗第耸了耸肩膀,转头看向寨墙,目光凝滞了一下,便大步走了过去。 寨墙已经坍塌了十几米,有如豁了牙的破嘴。离得还有几十米,脚下便是崩飞的瓦砾碎砖,离得越近,散布得越多。 “厉害,厉害!”袁宗第一边走,一边连声惊叹,“大明是火德吧,能让火药威力倍增,或许只有承继大明遗统的三太子了。” 五德终始说是战国时期的阴阳家邹衍所主张的历史观念,“五德”是指五行木、火、土、金、水所代表的五种德行周而复始的循环运转。 这个学说成为历史变迁、皇朝兴衰的解释,大概是说某王朝因得天授五行中一德,即“受命”于天而成为天子。 而当其德衰微,无法继续统治时,便会有新王朝具五行中排序下一德取代,“革命”于天而重新受命。 自秦始皇扫灭群雄,统一天下后,全面接受了邹衍的“五德终始说”,自称以“水德”君临天下。 到了元朝,官方对“五德终始”这一学说根本就不感兴趣,也没有讨论元朝的德运。仅仅是民间进行讨论,认为元朝为金德。 明太祖朱元璋最初参加的“红巾军”,追认的是宋朝的仁政遗德,宋朝为火德,明朝也就崇尚火德,尚红色。 清朝继续延续五行相克理论,水克火,定水德。 据传,明朝的火奇旺,有“三重火”之说,一重为炎汉之火,二重为朱姓之赤火,三重为“明”之拆为日月,皆为火。 清朝统治者改女真为“满洲”,改金为清,便是以“三水”克“三火”。 这当然是封建迷信,但在当时,却为人广为信奉,笃信不疑。 从黄立的观点出发,他还是相信最初的“五德终始说”,而不是什么五行相克。 大明灭亡,是德行衰败,而不是女真人的“三水”所克。历朝历代的兴亡,也皆是如此。 对于袁守第的穿凿附会,李来亨却是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脸上既有兴奋激动,也有几分骄傲。 三太子哦,那可是花落咱家。更是自己透过蛛丝蚂迹,猜到了三太子的身份,才有了这危亡之际的转机。 爆炸中心处,寨墙已经被掀飞,瓦砾碎砖泥土混杂,形成了不到一米的斜坡。 第30章正统已失何所待乎 袁宗第仔细察看着塞墙的宽度,以及被爆破摧毁的程度,难掩震惊和激动之色,颇为自信地说道:“若是能在夷陵城下成功爆破,则坚城一鼓可破。” 李来亨面色凝重,从地上的瓦砾堆中抬起目光,缓缓说道:“拼命一搏,向死而生。攻打夷陵,我军必尽全力。” “我与皖国公等人,亦会全力相助。”袁宗第沉声说道:“若此前还有疑虑,如今皆释。” 李来亨和袁宗第目光相触,半晌都展颜而笑,多日以来的担忧顾虑终于烟消云散。 尽管有坑道爆破,要攻破夷陵也不是有绝对把握。但形势危急,只要超过五成胜算,就已经是令人振奋喜悦了。 “看,黄先生也过来了。”李来亨目光转向,笑着说道:“犬子一直陪在黄先生身边,某看倒是颇有长进。” 袁宗第目中一闪,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儿子。袁东宝到底是年轻人,体力好,好奇心也重,正围着坍塌的寨墙左右打转,看个不停。 李岳满脸的兴奋,一直是笑着和黄立说话,显示出激动的心情。从远处便能看出坑道爆破的成功,自然是欣喜若狂。 “要是火药再多一些,那威势定能达到惊天动地的程度。”李岳踢开地上的一块碎砖,笑着说道:“这样一来,只要夷陵的护城河能够克服,城墙便不在话下。” 黄立也很激动,这毕竟是他的设计,甚至说是发明也不为过。辛苦的工作见到了超出预期的效果,喜悦高兴自是不用说的。 “实战时可能还会遇到意料不到的困难,为了此战必胜,还要多做准备,尽量周到细致。比如外部爆破城门,可以作为备用方案。” 黄立强作出矜持沉着的神色,这才显出自己智珠在握,爆破成功很正常嘛,小case啦! “只是火药数量有限,不能再多做试验。”李岳摇了摇头,有些意犹未尽。 你当是过年放炮啊,试验起来上瘾?! 黄立暗自翻了下眼睛,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李来亨等人,略有些奇怪地问道:“临国公旁边的是什么人,看起来很没有礼貌的样子。” 李岳翻了下眼睛,赶忙解释道:“好叫黄先生知晓,这位是靖国公袁宗第,赶来商议合兵作战的事情,正好赶上了爆破演练。” “那——”黄立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问道:“他的辈份比临国公大?” 李岳有些不好意思,但吭哧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靖国公是家父的叔伯辈。” 那就是你叔爷爷啦?!黄立盯着李岳,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又忍住了。 李岳无奈地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嗫嚅道:“没错,靖国公是我的叔爷。那个年轻的,是靖国公的儿子袁东宝,我要叫他叔。” 黄立咧嘴笑了,说道:“这没什么害羞的。我还看见过半百老头儿,给三岁小娃磕头拜年,直叫爷爷的。” 李岳点了点头,并不觉得稀奇,但好象心里舒服了那么一点。 眼见已到近前,两位国公灰头土脸地迎上来,还笑眯眯的模样,黄立赶紧快走几步,躬身施礼:“在下黄立,见过临国公,见过靖国公。” “黄先生不必多礼。”李来亨伸手虚扶了一下,笑着对袁宗第说道:“看来,不用某介绍啦!” 袁宗第哈哈一笑,上下打量黄立,连连点头,赞道:“黄先生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一看便知是英雄人物。本公闻名已久,此次得见,实是有幸啊!” 气宇轩昂也就算了,跟古代人比身高,比营养,还是有些自信的。可玉树临风好象不搭嘎吧? 黄立笑了笑,谦逊道:“国公过奖了,在下汗颜。” 袁宗第倒是出自本心,黄立确实挺高大,但称不上魁梧有力。且看肤色和手脚,便能看出可不是那时候的劳动人民。 兵不象兵,民不象民。说是读书人吧,行为举止和言谈,又不是那么彬彬有礼、谦谦君子,显得有些生硬,甚至是不伦不类。 可越是四不象,越能让人脑洞大开地瞎联想。这么想不通,就往别处想。李来亨和袁宗第使用排除法,得出的结论还是相似的。 “黄先生的坑道爆破之法,确实犀利。”李来亨正色道:“使我军反击作战,更增几分胜算,本公在这里谢过了。” 黄立赶忙侧身让开,嘴里谦辞着,不敢受李来亨的大礼。 袁宗第叫过儿子,让袁东宝给黄立见礼。袁东宝很恭敬地施礼,黄立也赶忙还礼,这又是一个小公爷哈。 果然是事实胜于雄辩,实力决定一切。坑道爆破的成功,又提升了自己在李来亨等人心目中的地位。 看这态度,多看重自己,黄立这样想着,却愈发不敢露出轻狂傲骄之色。 随意地聊了几句,袁宗第不易觉察地给李来亨使了个眼色。李来亨心领神会,知道他这是耐不住,要与黄立摊牌了。 “岳儿,你带东宝去看看坑道口,给他讲讲大概的过程和原理。”李来亨看向李岳,不用使眼色,便能让儿子领会他的意思。 李岳讪笑着点头,伸手相请,“袁叔,请随我来。” 袁东宝有些憨,下意识地看向父亲,得到袁宗第的应允,才跟着李岳这个大侄子离开。 黄立觉得也没自己什么事了,刚想找个借口离开。 李来亨已经伸手示意,说道:“黄先生,请借一步说话,有要事与您相商。” 黄立不明所以,可也不好拒绝,便伸手道:“两位国公大人请。” 袁守第也没走远,就沿着寨墙缓缓而行,微微转头,对黄立说道:“现在的形势,黄先生想必比我等更清楚。” “如清廷所说:‘天下事无复可望,又何所待乎?’自永历帝殉国,正统丧失,对于抗清武装来说,便有如失去了奋斗的目标,没有了指引的旗帜。” 黄立对此当然清楚,正统在当时人们的心里,还是顶重要的。说白了,没有了奋斗的目标,那又何来的动力?哪来的坚定意志呢? 第31章黄尊使出炉 哪怕是个人,也是要有理想的。否则,和咸鱼有什么两样? 就如袁宗第所说,反清复明是口号,是凝聚人心、鼓舞斗志的号召。但皇帝都没了,又复的哪门子“明”? “夔东各家武装,始终不能统一号令,合力对敌,这是最大的弊端和弱点。如果不是形势所迫,联合进攻巫山,也是难以团结。” 袁宗第停下脚步,期盼殷殷地望着黄立,诚挚无比的说道:“黄先生,请容许我姑且如此冒犯地称呼您。” “皖国公、益国公、临国公,还有某家,如枯苗盼雨,都希望您能挺身而出,树起正统大旗,重新燃起各家将士们,乃至全天下有志复明的仁人志士的振奋之心。” 黄立苦笑起来,无奈地再次重申,“我真不是宗室,不姓朱,更不是什么朱三太子。” 袁宗第神情不变,依然凝视着黄立,有如那痴痴的…… 李来亨在旁助攻,缓缓说道:“如果黄先生还有什么疑虑,尽可明言。我等可对天明誓,至死效命,绝无二心。” 停顿了一下,他又郑重地保证道:“而且,即便战败,我等也必然提前安排,尽全力保您退而无虞。” 黄立直挠头,话说到这份儿上,他的否认三连再次被人无视了。之前对李来亨的解释,显然也没被相信。 如果是之前,冒充朱三太子肯定是黄立不能答应的,那等于绝了他的后路。 清廷对于朱姓宗室的忌惮,黄立怎能不知道。唯恐民心生乱,那是宁杀错不放过。 崇祯第四子朱慈焕隐姓瞒名,化名王士元,苟且偷生到七十五岁,可谓是人畜无害,可依然在康熙四十七年被凌迟处死。 所以,一旦以朱三太子的身份露面于人前,这辈子就难逃清廷的通缉追杀,想苟着多活几年,也是极为困难。 那时候可就是脑门锃亮,目标更明显不过,藏到哪里也不安全。就算是逃到海外,没准清廷也会派人追缉。 逮到就凌迟啊,小刀子割肉,多疼,太特么疼了。 但这些日子以来,黄立的心理又起了变化。 一辈子或许是几十年,或许也就是几年,甚至是一两年。但只要活得畅快,不必东躲西藏、提心吊胆,未必就不完美。 更重要的是,黄立对于明军的认同,对李来亨等人的敬佩,让他有了与抗清将士相近相似的思维。 “甲申年,本公与皖国公率部经商洛驰赴襄阳,后又移师河南,京师却是没有机会前往。”袁宗第声音比较低沉,突然说到了往事,还偷看了黄立一眼。 李来亨赶忙说道:“甲申年时,本公只有十几岁,随义父在陕北。” 甲申年,李自成率军攻入京城,崇祯带着太监王承恩在煤山自缢。 两位国公急着辩解,就是告诉黄立,你老爹上吊,不干俺们的事哈,俺们连京城都没去过。 黄立眨巴着眼睛,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使劲挠头。好半晌,他才终于缓缓开口,有些低沉的声音在两位国公的耳边回荡。 “如果能够凝聚军心,振作士气,且不怕清军的猛烈报复,以三太子作为号召,又有何不可?” 黄立的思路清晰起来,但依然不能承认自己是朱三太子。本来就不是嘛,俺可是实在人。 在他想来,朱三太子就是一个名号,拿来用就完了,还非得找到真人? 何况,就朱慈焕那德性,窝囊怯懦、毫无血性,只知苟且偷生之辈。真的拥戴他,反倒更坏事。 李来亨和袁宗第的眼中有了光,听出黄立的话风有变,期待着作出他们希望的表态。 唉,黄立心中暗自叹息,还是实力所决定,才如此迫切地需要一杆旗帜指引,需要一个收拢人心的号召。 如果实力强大,压制着清军,有没有朱三太子,还不都是一样。 等了半晌,黄立很是疑惑地左看右看,既然你们嫌死得慢,他也已经表态了,怎么这两位国公却没有反应。 李来亨也察觉出三人的思路有些跑偏,他们是希望黄立表明三太子身份。可黄立好象想得很简单,跟他没关系,随便搬出朱三太子的名号就成。 干咳了一声,李来亨说得更直白了一些,“只是三太子的名号,当然可以对外宣称。外人不明就里,可各家明军如何能信服?统一指挥,合兵作战,依然是困难重重。” 袁宗第颌首赞同,苦口婆心地劝说道:“黄先生,不管是三太子,还是三太子所派,要让人信服,二者必占其一。” “黄先生既是知道三太子的下落,想必知之甚深。如此一来,您不愿表露身份,便以三太子所派的名义,作为三太子的使者或代表,也能令各家服膺。” 见黄立还在犹豫,李来亨只好退而求其次,拿出第二套方案。 黄立感觉自己光挠头了,什么白发骚更短,自己这黑头发再挠也要秃啦! 怎么就这样执着,比自己还犟呢?不过,听起来也有道理,也挺有可行性。反正朱慈焕是缩头乌龟,没谁会来指证自己。 “这样啊——”黄立从挠头改为摸脑门了,思索了半晌,才迟疑着说道:“若是三太子所派,倒是可以考虑,也不怕被人拆穿。” 您就是三太子,哪会露馅呢!唉,非得这般麻烦,还是对抗清大业缺乏信心,或是对我等有防范之心哪! 李来亨心中叹息,和袁宗第相视一笑,倒也有了轻松之感。总算是答应了,尽管不是最完美的结果。 袁宗第躬身一礼,郑重道:“黄先生既是三太子的使者,便如三太子亲临,我等自当遵从号令,共兴大业。” 李来亨也施礼拜见,说道:“如此,便由皖国公向各家发出号令,合兵作战,并前来拜见尊使。介时,还请黄先生出示皇家信物,以证视听。” 皇家信物?!我哪有那玩艺儿,黄立瞪大眼睛,傻傻地望着李来亨。你们要我来作假,不会连包装也没有吧? 第32章谣言 李来亨又误会了,以为三太子不愿出示贴身之物,便又补充道:“黄先生随身携带的那柄龙纹匕,便是明证。” 那个地摊货,二十九还是三十九来着? 黄立很疑惑,从身上取出浮雕铜鞘龙纹匕首,很不自信地问道:“这玩艺儿就行?” 李来亨微微躬身,双手接过,神情郑重而庄严,略微端详了一下,便递给袁宗第观瞧。 袁宗第同样是恭谨、敬重,甚至是虔诚的态度,接过匕首打量着,轻轻抚摸了一下,发出由衷的赞叹,“皇家之物,果然巧夺天工。” 这也行,就没人怀疑,造假也太不专业了吧? 黄立觉得有些奇幻,古代人这是怎么啦,这么好骗。不,这么淳朴嘛? 难道是病急乱投医,要把自己包装成三太子,推出去顶雷?! 肯定的,清廷的雷霆,就要咣咣地往自己脑瓜子上砸啦! 黄立的狐疑刚刚生出,袁宗第已经开口说道:“此间大事已了,某便马上返回巴东,由皖国公联络各家,再次合兵反击。” “时间很紧,辛苦袁叔奔波了。”李来亨没有丝毫的奇怪,拱手道:“不管有多少友军助战,十天之后,我军都要发动。” 袁宗第点了点头,说道:“皖国公、益国公和某家的军队,定然按时赶到。至于其他各家,想必也不会坐视。” 得到了较为满意的答复,拿到了皇家信物,袁宗第的信心爆涨,说话的语气都笃定了不少。 “犬子便暂且留下,给黄尊使作个贴身侍卫,也请黄尊使费心,多多指点。”袁宗第向着黄立施礼,说道:“犬子虽愚钝,却极是听话。” 黄立的手在空中无意识地划了一下,苦笑道:“还是叫我黄先生吧,这尊使听起来有点那个——” 尊使,听起来有些怪怪的,有股江湖的味道。这让黄立想起了神龙岛、韦爵爷、洪教主、美貌无比的教主夫人,叫什么来着…… “便如黄先生所愿。”袁宗第改口也快,且说走就走。将袁东宝叫过来吩咐完,便带着二十余骑亲兵返回巴东。 李来亨安排了护送人员,送走了袁宗第,又来请黄立去帅府暂住。 “我还是在镇上住几天吧!”黄立婉拒道:“诸多的准备工作繁杂,时间又紧,我就地指导,更加方便。” 李来亨也不勉强,亲自给黄立挑选了二十人的卫队,由李岳和袁东宝率领,负责黄立的安全。 “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吧?”黄立觉得挺安全,至少这些日子和军民们在一起,大家都和颜悦色,挺喜欢他的。 李来亨坚持这样安排,也有他的理由,“黄先生之前身份未显,自然无人有不轨之心。如今却不一样,风声传开,敌人很可能会派人来刺王杀驾。” 刺王杀驾?!不是说好了,就是三太子的使者,来忽悠大家都出兵作战,拼命打仗嘛? 黄立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退而求其次,只要五六个侍卫就够了。 于是,李岳、袁东宝,再加上二人的亲兵,以及黄立用惯了的赵小川和张五弟,总算是确定了侍卫六人组。 把李岳安排在黄立身边,是出于李来亨的私心。 一方面,拉近和三太子的关系,免得日后被追究逼死崇祯的旧账;另一方面,如果战败,也是李岳保护三太子逃出生天,给自己留下一脉骨血。 袁宗第应该是猜出了李来亨的心思,把袁东宝也留下,希望能成为三太子的亲信。 感情有了,三太子怎么也不好翻脸无情吧?如果宝宝在保护三太子的时候表现突出,那就更安全无事了。 黄立不知道他们有这么复杂的考虑,只觉得是重视自己的表现。身份不同了,三太子的使者或代表,是不是有钦差的味道? 何况,自己博学多才嘛,李岳和袁东宝这两个年轻人,也能学到不少东西,快点长进。 尽管年纪差不多,但黄立生长在信息爆炸的时代。 上过义务九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那脑袋里全是知识,乱七八糟的太多,呼呼地,都要冒出来啦! 黄立留在了黄粮镇,李来亨也没有回去,在军营开始发号施令,调动部队,运输粮草,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准备工作。 随着部队的集结,粮草的集中,大战的气氛愈发浓厚起来。而朱三太子派来使者,代其坐镇夔东,继续抗清复明的消息也扩散传播开来。 “三太子隐辱负重,不愿同室操戈,一直不肯暴露身份,却去了海外游历学习。如今抗清大业面临低谷,他才毅然回国,派来黄先生,并去了台湾联络郑家。” 这是最标准的官方说辞,是李来亨与黄立商量过才统一的口径,还派人通报给了刘体纯。 但口口相传,总会有谬误。开始还是微小的,可越来越跑偏,越来越离谱,最后和原来的版本面目全非,也不算意外。 “其实,三太子就在帅府,国公大人严密保护,不让他在人前轻易露面。” “我听说黄先生就是三太子,只是诈称使者,以迷惑清军,以免目标太大。” “黄先生就是三太子,从海外学到了奇术,能招唤雷公,一个炸雷下去,震耳欲聋,地动山摇。” “三太子就是黄先生,在海外遇到了神仙,不仅学会唤雷术,手还能放出耀眼的强光。那天晚上,是我亲眼所见。” 多种版本的传言散播开来,黄立还不知晓。毕竟,没人在他面前说这些,他也不能微服私访,听听军民们的心声。 如果他知道这些传言,可能又会产生奇幻的感觉,认为自己穿越到了修真世界,并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唤雷术、炫光术,相当地牛掰。 “以讹传讹!”李来亨倒是听到了手下的汇报,并没有丝毫怒意,反倒微露笑意,缓缓说道:“不能堵住别人的嘴,就让他们传去吧!” 与黄立达成的协议,并不完全符合李来亨和袁宗第的想法,只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 第33章赢了逆袭败了吃席 所以,当标准的官方版越传越变形,越传越跑偏时,李来亨竟然发现,这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什么使者,明明就是三太子,李来亨一直坚信自己的分析和判断。尽管黄立屡次否认三连,也不能动摇他的心志。 李来亨心情不错,在打发走高弘智之前,很随意地询问道:“黄先生这几天在忙什么?” 高弘智名如其人,虽然长相普通,属于扔人堆里找不着,使人极容易脸盲的那种。但却是负责军情谍报的军官,头脑不是一般的灵敏。 “黄先生画出图纸,指导工匠打造出一种梭镖发射器,利用竹板的弹力发射,一次能射出几十根梭镖,只是距离较近,只有三四十步,且发射较为耗时。” 高弘智躬身答道:“但末将看来,此武器在近战时,十分犀利。黄先生看似并不满意,还在进行改进。” “另外,黄先生还画出了可拆卸的投石机的图纸,工匠们正在加紧打造,尚不知其威力如何。” 李来亨微微颌首,说道:“看来,黄先生所说的在海外见识过他国战争,并不是虚言。也好,多一种武器,我军便多一分战力。好了,你退下吧!” 高弘智施了一礼,告退而去。 大帐内恢复了寂静,只有李来亨在若有所思,似笑非笑的神情,手指在轻轻叩击着桌案,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笃笃之声。 ……………… 夔东之战,在历史上惨烈异常,但主要还是在茅麓山展开,时间长达七八个月之久。 禁旅八旗伤亡惨重,镶红旗副都统贺布索、一等阿达哈哈番桑图、穆里玛的第三个儿子苏尔马都被击毙。 即便最后获胜,凯旋回京的八旗兵将仍然心有余悸。至嘉庆年间,北京还有谚语称最艰难的事莫过于“又上茅麓山耶”。 其实,仔细分析之下,夔东各部明军失败的最大原因,并不是兵力太少,而是缺乏统一指挥,以致被清军个个击破。 在西线的反击战中,进攻巫山有七部明军共五万参战,战败后阵亡七千多。 也就是说,如果明军出动了三分之二的兵力,留三分之一守家,再除去七千阵亡的话,总兵力应该还有六七万左右。 而这,还没有把施州卫的荆国公王光兴所部计算在内。 围攻茅麓山的清军,兵力在十万上下,确实占有不小的优势,但却并不悬殊。至少,黄立经过仔细地分析计算,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在八旗兵赶到之前,各家能够集中兵力,击破三省围剿中的两路还是有转机的。巫山之败,其实也可以避免。” 黄立摇了摇头,把巫山战败的遗憾甩开,重新分析目前的战局。 六七万的人马,只要出动一半,打击已经遭到严重失败的湖广清军,辅之坑道爆破和外部爆破的战术,胜算应该很大。 “可惜,恐怕不会这么容易,能凑出两万五六千人马,应该就是极限了。” 黄立思索着,目光在纸上停留片刻,用鹅毛笔在党守素、塔天宝、马腾云的名字上,轻轻划了一下。 从精神意志上,这三人的坚强程度,不能与刘体纯、袁宗第、李来亨、郝摇旗相提并论。 刘体纯等人是被打败的,而党守素三人却是被清军的气势吓倒,不战而降的。 “先生,最新的情报。”李岳走了进来,将情报递给黄立。 黄立接过来阅看了一遍,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看来,之前的消息还算准确,现在不过是确实了。” 清廷调动西安八旗和禁旅八旗赶来参战,并没有保密,反倒象是在有意宣扬。 这样做的目的也昭然若揭,便是以强大的气势进行震慑,希望起到不战而胜的效果。 历史上,这样的威慑战略确实很成功,王光兴、塔天宝、党守素等人便悲观绝望,解甲归降。 不仅是这四人,连袁宗第和郝摇旗手下的将领,也丧失了信心,纷纷叛变。 “西安将军傅喀禅、副都统杜敏带领驻防西安的七八千八旗兵由陕入川,从水路抵巫山,再向东攻击。” “一万京师八旗禁旅,以都统穆里玛为靖西将军、都统图海为定西将军,率领所部前往湖广,与湖广清军会合后从东向西进攻。” 黄立在地图上作着标记,也判断出了清军的布署,不禁微抿起了嘴角。 还是三面围攻,西路的川军将会合西安八旗兵,实力最强; 北面房山还是王一正率领的陕西与河南绿营,实力次之; 东面的湖广清军得到禁旅八旗的加强,实力应该与北路清军相当。考虑到满洲大兵的战力,应该比北路清军要强一些。 由此看来,现在反击湖广清军是最正确的选择。湖广清军经历惨败,实力最弱。战胜过他们的明军,在心理上也占据优势。 “先生,现在可谓是山雨欲来,形势更为危急。”李岳看到黄立似乎微微露出笑容,心中也安定了不少,沉声道:“反攻夷陵,似乎是唯一的转机。” 黄立点了点头,说道:“胜则逆袭,败则吃席。只能是孤注一掷,拼死一搏了。” 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问道:“皖国公那边可有消息?时间可是不多了。” 李岳不懂吃席啥意思,但这么简单也能猜到,躬身答道:“好叫黄先生知晓,家父刚刚收到书信,靖国公、益国公准备率全部军民与我部合并。” 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李岳继续说道:“靖国公率援军已经启程赶来,不日便可与我军会合。益国公带其余人马和眷属缓行于道,皖国公继续坐镇巴东,抵挡西路清军。” 哦,黄立脸上露出喜色,三太子的名头如此好使,如同黑暗中的明灯,马上就引来了扑火的飞蛾。嗯,这个比喻不恰当。 但黄立随即苦笑起来,说道:“合并是好事,可全部集中在兴山弹丸之地,粮草物资怕是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目光转向地图,黄立的眼睛眯了眯,用手指重重点在夷陵位置上,沉声道:“看来,不能攻克夷陵,万事皆休。” 第34章武穆遗书的包装 李岳高兴之余,也知道即将到来的反击作战,关系到明军的生死存亡。败了就那个,那个吃席。 “不管怎样,这已经是好的迹象,至少有四家是精诚团结,号令统一。”李岳嘿嘿笑道:“这全是黄先生的功劳。” 嗯,这一点黄立倒不用谦逊。历史已经改变,总归是好的。但轨迹偏离还要更大,大到足以逆袭获胜。 现在的形势,已经是最低谷,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更坏,还能掉进十八层地狱不成? 已经是敌强我弱的局面,各家还守着各家的地盘,既分散,力量又小,怎么抵挡清军的进攻? “茅麓山方圆百里,山林密布,地势险要,足以抵挡数倍清军的猛攻。临国公和益国公将家眷迁来,比较安全,让将士们也没有后顾之忧。” 黄立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写下的兵书要义,封面上四个大字“武穆遗书”。 李岳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几张纸,很想知道三太子这些日子在写些什么,应该是很厉害的东西吧? 火药的颗粒化改造,坑道爆破的威力,还有什么配重式抛石机、木炮、地雷,都是令人感到震惊的犀利武器。 在李来亨和李岳看来,这些都应该是三太子带出来的皇家秘藏兵书,海外游历也确实学到点东西,才会有这样超出常人的见识。 “这本书是岳飞岳爷爷的遗著。”黄立轻轻拍了拍这本薄册子,缓缓说道:“不知为何,竟流落海外,在一华人手中。我侥幸读过,只记得其中二三。” “武穆,原来是岳爷爷的谥号。”李岳恍然大悟,眼神中闪过热切。 在古代,文臣的最高谥号乃是文正公,比如说宋代范仲淹、元代耶律楚材、明代李东阳、清朝的曾国藩。 而武将的最高谥号为忠武,如三国诸葛亮和司马师、唐朝尉迟敬德与李晟和郭子仪、宋代李继隆和韩世忠、元朝的伯颜和木华黎、明代常遇春等等。 但说起武将的谥号,最有名的却不是忠武,而是武穆。原因很简单,岳飞的名气太大,从古至今,都在历史长河闪烁着熠熠光辉。 所以,历史上被谥为“武穆”的那些名将,如唐朝的李光弼、北宋的高怀德、南宋的刘琦等,都被岳飞的光辉所掩盖,并不为众人知晓。 “果然还是要包装,要有名人站台,还能吸引眼球,今古都是一样滴!”黄立心里想着,用力而笃定地点了点头,将册子推给李岳。 李岳欣喜难抑,伸手郑重接过,保证道:“先生放心,在下交给家父,定然苦读珍藏,不予外人知晓。” 黄立赶忙摆手,说道:“还请国公大人将此兵书传授给可信将领,也包括马上要赶到的靖国公、益国公等人。如此,我军要改变作战策略,才能如臂使指,没有滞碍。” 泄密?!嘿嘿,《孙子兵法》传得可哪都是,几百上千年的时间,是个指挥打仗的差不多都读过。可为何还有高下之分、胜败之别? 就象毛伟人的游击战精髓,就十六个字,为何敌我都知道,却还难以破解? “黄先生高义。”李岳躬身谢过,说道:“这么说,传抄也是可以的?” 黄立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微笑道:“当然可以。” 看,在古代混就这么容易,东拼西凑搞一搞,马上就能出书扬名,还不怕被人告剽窃侵权。 为了复明大业,为了自己曾经敬佩的英雄,也为了自己的小命,黄立真是拼了。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差不多是一个没落。 可惜,条件所限,还有很多牛掰的杀器,黄立只能暂时搁置。可即便如此,随着准备工作的不断推进,他的信心也在不断增强。 ……………… 巴东县,老木崆。 袁宗第率领援军早已经出发,郝摇旗也率领部下和眷属前往茅麓山,与李来亨合营。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皖国公刘体纯率领五千余人马,独自抵挡西面的四川清军。 只不过,清廷增兵助战的计划,使得四川清军和陕豫清军处于坚守等待的状态。巫山到这里也路途艰难,清军短时间内没有继续进攻的迹象。 因为袁宗第和郝摇旗两部的离开,使得刘体纯不得不独自面对压力,可依然派出了原定的五千人。 但袁宗第和郝摇旗要与李来亨合营,却是倾巢而出,使得援军兵力依旧超出预期,达到了九千之众。 按照袁宗第带回来的准确信息,李来亨准备派出一万五千人马进行反击作战,总兵力就有两万四千。 “湖广清军原有三万,惨败之后应该还有两万上下。虽有优势,但却并不是太过明显。” 刘体纯注视着地图,面上还有忧色,“或许,小老虎会根据形势变化,再抽调部分人马,两三千也好啊!” 尽管清军可能会等援军赶到再统一行动,但也不排除会继续进攻的可能。出动人马太多,总是冒险之举。 刘体纯知道李来亨其实已经是尽了全力,不太奢望他继续增兵。 所以,他更希望党守素、塔天宝、马腾云三部在接到他的书信后,能够出兵助战。 不用太多,三部能够出动千人,就能给反击作战再增加几分胜算。 虽然都是顺军余部,但也分帮结伙。 刘体纯和袁宗第、郝摇旗比较亲近,大概是因为同辈,且并肩作战过。 党守素、塔天宝和马腾云是一伙,因为同封侯爵,比国公差了一级,才要抱团取暖,不致听人号令指挥。 李来亨辈份最小,实力最强,和刘体纯等人关系还好,党守素、塔天宝等人却是差了一些。 “就算他们对三太子的消息半信半疑,也总要派人前来证实,再决定行止吧?”刘体纯估算着时间,不禁有些烦躁。 正在思索苦恼之时,儿子刘享迈步走了进来,躬身道:“父亲,刚迁来的家眷已经安置好了。” 虽然刘体纯在巴东也要数处地势险要的据点,比如陈家坡、天池寨等,但与茅麓山相比,却有着不小的差距。 第35章华人髡为夷苟活不如死 加上留守的兵力不多,刘体纯不得不收缩防线,主动放弃一些据点,以便集中兵力坚守数处要地。 随着布署的改变,必然要迁走家眷。甚至于,刘体纯还要做好向茅麓山转进的准备。 刘体纯点了点头,说道:“你也要做好安排,准备护卫部分眷属向兴山转进。” 刘享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父亲为一军之主,系军民所望。若是战事不顺,当先行撤退,由我来殿后挡敌。” 刘体纯很严肃地看着儿子,说道:“让你去兴山,是听命于黄先生,表示忠心,并多学些知识,以增强我军的战力。” 袁宗第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几名工匠,这是黄立所建议的,为刘体纯所部改造火药、制造爆炸武器,增强其战力。 见识过新式火药武器的威力后,刘体纯既惊叹又振奋。有了这些武器,坚守各处要点,便多了几分胜算。 而让儿子刘享前去黄先生手下听命,刘体纯与袁宗第打着差不多的心思。既拉近与三太子的关系,也是为儿子多争取一条生路。 因为,当看到袁宗第带回的龙纹匕首,听到他的陈述后,他信了。哪怕有很小的可能不是三太子,也必然是宗室无疑。 “再等两天,你便出发,护送老弱家眷的同时,也把皇家信物还回去。”刘体纯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得有失,你应该是清楚的。” 刘享躬身道:“孩儿明白。此乃三太子的身份证明,能够令各家拥戴,齐心对敌。” “这也是三太子日后能够再次复起的明证。”刘体纯沉声强调。 停顿了一下,他又暗自叹了口气,解释道:“即便我军最终不能击败清军的围剿,你们也要尽死力保护三太子逃出生天。” 刘享听出了父亲话中之意,目光黯然,无奈地低头领命,“是,孩儿听从父亲的吩咐就是。” 刘体纯露出笑容,脸色稍霁,说道:“兴许到不了那地步,三太子的出世就是好的转机,定能扭转乾坤。” “黄先生真的是三太子吗?”刘享还是有些怀疑的,问道:“为何他不愿承认,非要搞个使者的身份?” 刘体纯无所谓地淡淡一笑,说道:“按他的初衷,连使者身份都是不愿承认的。如今的形势,他有顾虑,也是理所当然。” 轻轻挥了挥手,刘体纯温言道:“你下去好好安排准备吧!” 形势在向好,或者说是出现了转机,刘体纯看得很清楚,这就够了。不管是三太子,还是所派的使者,差别并不大。 袁宗第和郝摇旗为什么要与李来亨合营,一来是李来亨盛情邀请,这在历史上是没有的。 原因可能是因为辈份,李来亨觉得几个叔叔大爷来到跟前,会影响到他的指挥。那些叔叔大爷可能也抹不开面儿,落难时跑到小辈那里求收留。 但有了三太子就不一样了,李来亨作为最先的发现者,三太子算是依附于他,自然身份和地位大有不同,且有自身的实力作保障。 最重要的还是三太子这个名号发挥的作用,袁、郝两部已经遭到重创,继续孤守据点几无胜算。 与李来亨合营,他们可不算是投靠小辈,而是归并三太子麾下听命。 虽然袁、郝两部的行动,对刘体纯造成了一定影响,但总体上是不大的。即便如此,他还是从大局出发,毅然派出了四千援兵。 “可惜党守素、塔天定和马腾云还没有回信儿。”刘体纯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甚是焦急。 ……………… 推车、挑担,背着包袱,长长的队伍行于路上,都是百姓的穿着打扮,老弱妇孺更是不少。 郝摇旗跳下马来,让亲兵牵走拉车,减轻家眷们行走的负担。 曾经身为顺军中的大旗手,郝摇旗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浓密的眉毛下是又大又圆的眼睛,高颧骨挺鼻梁,宽下巴被半寸来长的连鬓胡子包裹。 “还有不到百里,两三天总归是能到达兴山的。”郝摇旗徒步而行,望着远方的山峦,轻轻呼出一口长气。 作出与李来亨所部合营的决定,郝摇旗也有着多重的考虑。袁宗第的决定和劝说,当然是主要因素。 现在,袁宗第和郝摇旗所部,连遭失败后,都算得上是残兵败将,连一营人马也凑不出来。 茅麓山方圆百里,形势险要,这是袁宗第亲眼所见。为了家眷考虑,退至这里也是最安全的。 原来的根据地大昌、竹溪、房山,已经被清军占领,两部归附于巴东刘体纯,也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三太子在兴山,前去投靠,应该还能保持独领一军的地位。”郝摇旗边走边思索着,“小老虎再怎么样,也不会将我和老袁的人马吞并吧?” “三太子肯定不想一家独大,免得日后被架空权力,成为傀儡。嗯,帝王心术便是如此。” 郝摇旗停下脚步,伸手从路过的一个老人身上拉过大包袱,背在了自己身上。 “国公大人,您——”老人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想争过来,却被郝摇旗挡住。 “是某无能,战败而逃,累得你们也要受苦。”郝摇旗面带愧色,摆着手说道:“就让某出点力,心里也好受些。” 老人摇了摇头,用低沉而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国公大人言重啦!从来到夔东建立根据,到现在已经是二十年啦!” “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又让老百姓能够安逸的生活,国公大人和将士们尽力了,千万不必愧疚于心。” 二十年,一代人的时间。过得这么快嘛,郝摇旗在瞬间竟有些恍惚。 老人摸了摸头上的发髻,笑着说道:“二十年啦,还能留着这头发,不全亏了国公大人。” 剃发易服,华夏沦亡!因为这不仅是发型和衣冠的简单问题,而是要剥夺汉人的骨气和廉耻。 “华人髡为夷,苟活不如死!”为捍卫中华几千年的传统与气节,各地人民纷纷揭竿斩木,力抗强暴。 汉人为此而拼死抗争,也招致了满人的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总计死难不下数百万。 第36章东安王的疑虑 “一人不剃全家斩,一家不剃全村斩”,在血淋淋的屠刀下,人民屈服了。但心中的火焰还未熄,仇恨还在燃烧,只等着再次奋起而战的机会。 郝摇旗没想到人们会这么容易满足,甚至还在感激他。眨巴着眼睛,一时竟无话可说。 显然,他还是低估了衣冠和留发对于汉人的意义,那是祖宗传下来的。剃发易服,是最大的屈辱,连祭拜祖先都觉得可耻。 “国公大人,听说三太子就在兴山,咱们这是去投靠他吧?”老人紧张的心情似乎放松下来,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不少。 郝摇旗点了头,微笑着纠正道:“是三太子派来的使者,三太子本人,应该是去联络延平郡王。” 老人笑了笑,说道:“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有了大义名份。要论宗室亲疏,三太子比永历更有资格作皇帝。” 郝摇旗呵呵笑着,说道:“三太子之前是担心同室操戈,才一直隐忍。现今,抗清大业面临困难,他才挺身而出,再树旗帜。” 老人连连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说道:“从北京逃出来的时候,三太子应该只有五六岁吧?又是弘光,又是隆武,皇帝就没断过,他还真没法露面。” “永历殉国,再没有了正统名分,三太子就必须出来,让大家有个念想。否则,还说什么复明,空话罢了。” 郝摇旗笑着颌首,连老人都知道三太子出世的重要性,可见他的决定也是正确的。 这时,一个亲兵过来,接过了包袱,并告诉他,东安王朱盛蒗有请。 郝摇旗很快就见到了东安王朱盛蒗,以及永历所派的总督部院洪育鳌。这两人都弃车驾而步行,与郝摇旗边走边谈。 东安王朱盛蒗是楚王系的,血脉太远,再怎么也不会得到拥戴和支持。 这一点,他是心知肚明的,依附于郝摇旗所部,一直老实本分,不敢有非分之想。 洪育鳌则是在唐王朱聿键入福建时,以诸生的身份在三山迎接,被授予衡州通判后开始的仕途。 郝摇旗受南明招抚后,在永历元年(1647年)由道州入境时,一路剽掠。 洪育鳌赶到军营,斥责道:“士兵跟贼众的区别在于畏朝廷法律,受知县节制,不犯百姓;现在如果要纵掠如以前,则仍贼,为何要侮辱皇上的命令!” 郝摇旗甚是佩服他的胆识,说道:“公非百里才也,行当佐吾军,一同入朝。” 等到夔东十三家都封了爵号,永历朝廷在廷议监军时,难以选到合适的人选,永历便升洪育鳌右佥都御史,令兼诸镇,出驻湖南。 其后,永历又加洪育鳌为总督兵部右侍郎,令其镇抚十三家。但在当时,洪育鳌无论是从资历,还是实力,都无法令十三家俯首听命。 “黄先生只是三太子所派的使者吗?”东安王朱盛蒗看了一眼郝摇旗,眼中闪过疑色,问道:“可孤听说,他就是三太子。” 洪育鳌捋着颌下的长须,也把探询的目光投向郝摇旗。 郝摇旗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恐怕是谣言,当以靖国公的言语为准。” 袁宗第和李来亨一样,把黄立脑补成了三太子,并笃信不疑。但还是尊重了黄立的意思,统一口径,对外只称是三太子的使者。 朱盛蒗微皱眉头,说道:“孤看过信物,确实应是皇家珍藏。当年三太子仓惶离京,又颠沛流离,身上想必不会有多余之物,怎会把这唯一信物交与使者?” 按照袁宗第的复述,三太子是落入顺军手中,后来顺军退出京城时,由毛姓将军带至河南…… 如果是这样的话,三太子不太可能在身上藏有太多的皇家之物。只剩这把贴身匕首,倒还是比较可信。 三太子要向众人证明身份,龙纹匕首是很好的信物,就不太可能轻易付诸于人。 郝摇旗挠着头,想了半晌,说道:“三太子在凤阳不是遇到了朝中的御史,或许现在他身旁也有能证明身份的随从,自不必靠一件皇家之物。” 朱盛蒗其实并无敌意,反正他也不是竞争对手。但郝摇旗的勉强解释,让他疑窦更增,但却不好再追根究底。 洪育鳌干咳一声,说道:“郡王并无他意,只是提醒国公,黄先生身上的疑点不少,要多加小心才是。” 郝摇旗颌首称是,心中却不以为然。 袁宗第的猜测和结论,也告诉了他。因为他知道更多的细节,才会做出合营的决定。 早去早得利,至少在三太子那里落个好印象。反正已经没有地盘,人马也损失殆尽。 但三太子既然不肯承认身份,他自然也不会故意揭穿,惹三太子不快。 对于洪育鳌的提醒,郝摇旗敷衍地点着头,说道:“郡王放心,洪督师放心。黄先生可能是有些隐瞒,但也是为了三太子的安全考虑,并无害人之意。” 洪育鳌见郝摇旗这个样子,也不好深问,不明白郝摇旗为何处处帮着黄立说话辩解。 东安王朱盛蒗自失地一笑,说道:“其实,不管是三太子本人,还是所派的使者,终归是重新树起了复明大旗。但同样,也必然招致鞑子的全力报复。” 郝摇旗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郡王之虑,我与皖国公等人也仔细权衡过。就如今的形势,鞑子大军压境,必灭我军而后快。有没有三太子,已经是影响不大。”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但对我军来说,意义却非同小可。对内可凝聚军心,对外则能号召抗清志士。” 洪育鳌点了点头,说道:“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权衡利弊之下,确实如益国公所说。” 东安王朱盛蒗暗自叹了口气,知道郝摇旗定然有所隐瞒,但依附的事实,也使他硬气不起来。 无奈地笑了笑,朱盛蒗展颜说道:“三太子既然能挺身而出,足见是个英武无畏的宗室。大厦将倾之时,尤为可贵。希望能借此转圜,扭转现今不利的形势。” 不管怎样,朱盛蒗也不希望十三家战败,自己丢了性命。既然有实权的国公们都统一了意见,那就折腾去吧,他又何必顾虑怀疑呢! ……………… 第37章三太子的面子得给呀 此时,老木崆,刘体纯终于等到了党守素。他是亲自来的,显然是既有期待,又有提防之心。 说是期待,实在是形势所迫,如果能有转机,党守素等人不想放过。 提防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担心刘体纯和李来亨在搞事情。弄出个朱三太子的名号,来指挥调动他们,甚至是借此来统一事权。 “益国公和靖国公已经率所部军兵和眷属走了,前去兴山与临国公合营?”党守素刚端起茶水,便瞪大了小眼睛,纵是满脸胡子,也能看出十分惊讶。 刘体纯笑了笑,说道:“兴平侯不必惊讶,若是再迟一日,我部的眷属也要启程前往兴山。” 党守素在顺军中的资格也很老,虽然不如刘体纯、袁宗第、郝摇旗,可也是很早就投奔了李自成,是“老八队”中的一员,更被封载侯,曾镇守兰州。 所以,在兴平侯党守素、宜都侯塔天宝、阳城侯马腾云这三人中,他是主事的带头大哥。 正因为他说了算,才亲自赶来一探究竟,才好决定是否出兵助战。 “这么说,朱三太子果然出世,派来使者也是真的啦?”党守素放下茶碗,目光投向刘体纯。 刘体纯点了点头,说道:“我等认为是真,还请兴平侯再鉴别一二。”说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亲兵将皇家信物呈上。 如今那地摊货已经身份暴涨,珍贵非常,精雕的檀木匣,明黄的绸布,立时便有了一股庄严尊贵的气势。 “这——”党守素眨巴着大眼珠子,脸上现出震惊和敬畏之色,伸手想摸一摸,又觉得有些不敬无礼,便停在了空中。 “兴平侯可仔细观瞧,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刘体纯淡淡一笑,说道:“既然是信物,自然要让人细看分辨的。” 党守素嘿嘿笑了两声,珍而重之地捧起匕首,观察摩挲,半晌才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匣中。 刘体纯也不询问,挥手让亲兵收起,缓缓说道:“兴平侯来得及时,本公明天便要派犬子随家眷同行,将此物护送回兴山,交到黄先生手中的。” 党守素微皱眉头,轻轻颌首,说道:“使者的名字是叫黄立,我在书信中已经知晓。” 思索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再次反击清军,也是黄先生的意思吗?” 刘体纯说道:“没错,这是黄先生提出来,临国公同意后,书信联系我等,共同决定再次拼死一搏,不能坐以待毙。” 党守素有些为难地说道:“巫山之败,各部都损失不小,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再次出兵作战,很是困难。” “鞑子不会给我军恢复的时间啦!”刘体纯摇了摇头,说道:“趁敌人援兵到达前,反击获胜,应是我军的唯一转机。” 党守素又陷入了沉默,思索半晌才问道:“不知我军反击的目标是哪里?巫山怕是不行吧?” 为了作战的隐秘,刘体纯并未在书信中提及具体的地方,党守素自然不知道将剑指夷陵。 刘体纯简短地说道:“反击湖广清军,攻打夷陵。” “夷陵?!”党守素眉头皱得更紧,诧异地看着刘体纯。 确定他没开玩笑后,党守素才疑惑地说道:“夷陵城坚池阔,为三峡门户,亦有重兵防守,并不比巫山差多少。” 之前,十三家一般出击的目标是兴山以东的当阳,房山以北的郧阳、谷城等地,还能够获取一些人口和物资方面的补充。 依党守素的猜测,西面的巫山是打不动了,要反攻的话也只有当阳、远安等地了。那里虽然清军薄弱,可也不会有多大的收获。 刘体纯何尝不知道夷陵的难攻,但一旦攻克,收获之丰,将是难以想象的。 “这也是黄先生的意思。”刘体纯面色平静地解释道:“他有破城奇技,攻打夷陵的胜算在六七成。”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其实,如果没有友军助战的话,临国公也要独自出兵。当然,兴山会很空虚,兵力也稍嫌不足,胜算也会降低一两分。” 党守素眨巴着小眼睛,形成反差的浓密的眉毛锁成了疙瘩,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显然,刘体纯等四位国公的行动,带给了他莫大的压力。当然,这也与他们三人的迟缓反应有关。 在党守素想来,刘体纯等人肯定还知道更多的秘辛,有关三太子的,并没有如实相告。 否则,难以想象他们会做出这般果决的行动,竟然有四家合一的趋势。 “如果只是区区一个使者,万里迢迢而来,只带着空话许诺,应该不至于。难道所谓的使者不过是烟幕弹,来的是真的三太子?” 党守素抬头看了刘体纯一眼,见他正不慌不忙地喝着茶水,不禁摸着颌下乱篷篷的胡子,再次思考起来。 “反攻夷陵,看起来还颇为自信,凭老刘的为人,应该不会是虚言欺骗。难道三太子或是三太子的使者,在夷陵有暗线,能够开门献城?” “如果真的能成功,收获多少还在其次,东面封锁便被打破,形势确实有了很大的转机。” 党守素思来想去,终于在压力下做出了决定,抬头望着刘体纯,慨声道:“既是如此,我等愿出兵六千助战。” 看着刘体纯微皱眉头,党守素赶忙又解释道:“我等三部全力助战巫山,失败后损失很大。除去留守的兵力,确实难以抽调太多的人马。” 三家每人出两千,这应该是可以做到的。要知道,现在他们三家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万两三千人。 党守素是宁错判勿错过,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四位国公都给了三太子面子,也带给他们巨大的压力,把他们三个挤得没有了退路。 不管怎样,他们还是明军,还得在夔东混。之前刘体纯没有使用强硬的手段,是以商量的口吻来决定行动。 现在,刘体纯的底气很足,另外三位国公也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展开了行动,他们必须有所反应。 第38章内线外线的作战 万一真的打下了夷陵,既结好了三太子,又能从缴获中分得一批物资。甚至于,整个的作战形势都会有所改观,他们也会从中受益。 刘体纯沉吟了一下,勉强地点了点头,说道:“本公虽然理解三位的难处,可时间不等人。再有六日,我军便要由兴山县黄龙山启程发动,兵指夷陵,你们……” 党守素略微估算了一下,说道:“六千人马,只带三四天的干粮,轻装疾进,应能及时赶到黄龙山。” 半晌,他又补充道:“如果误了发动之期,我军也会全力追赶,在抵达夷陵之前,与大军会合。” “如此甚好。”刘体纯终于展颜一笑,说道:“远道而来,本公已备下酒宴,咱们畅饮一番。” 党守素连连摆手,谦辞道:“吃饭没问题,某也真饿了。酒嘛,就不喝了。某急着返回调兵遣将,不敢耽误军情大事。” 刘体纯也不勉强,起身请党守素前去用饭。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谨慎小心,却还爱占便宜,且心思甚多。”刘体纯嘴角微翘,暗自得意。 用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终于让党守素上钩,多了六千援军,刘体纯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 兴山县西南四十余里,便是黄龙山,这里山峰峻拔,溪水潺潺,景色优美。在后世,是兴山县很著名的风景旅游点。 同时,这里处于武当山脉的延伸带,绵延百里。山高林密,巍峨险峻,地势十分险要。 奇峰怪石、瀑布流泉,以及茂密的森林,生态环境比后世还要优美。如果不是心头有重担压着,黄立定要痛快地游览一番。 “我军当时拒守黄龙山,湖广清军屯万朝山下,相持三月有余。”李来亨指点着山下,声音朗朗入耳。 “时值秋雨连绵,清军衣甲尽湿,又懈怠疲惫,我军集中力量,猛然出击,于大茶园击败清军,清军死伤惨重,抱头鼠窜,遗尸百里,南阳河为之不流。” 黄立用力点头,瞭望着山下的连片营寨,似乎听到了那激昂的呐喊,刀枪的铮鸣。 这是李来亨、刘体纯、郝摇旗三部的联合反击,将士奋勇冲杀,无畏矢石,杀得湖广清军如丧家之犬,狼狈逃回夷陵。 李来亨继续说道:“如果现在进行战略转进,可东取当阳,绕过夷陵,杀入荆襄汉水地区。” “但拖家带口,在荆襄地区未必能够站得住脚。茅麓山险峻异常,作为最后的根据,本公以为最为稳妥。” 黄立的目光转向北面,二十里外便是茅麓山,准确地说,是茅麓山山区,其中还有数座山峦险要,比如狮子垭山、洞头山、七连坪山等等。 方圆百里,山林密布,看似有不小的回旋余地,李来亨凭险据守的信心还是相当强。 “不过,看了《武穆遗书》,还有黄先生的谋划,本公深以为然,之前的凭险据守,确实太过被动,有如守死。” 李来亨的话锋一转,引得黄立十分诧异,不由得转头,有些愕然地注视。 淡淡一笑,李来亨继续说道:“有内线有外线,方有转圜之机。这和兵法中的犄角之势,互相呼应,有异曲同工之妙。” 黄立恍然,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国公高见。茅麓山虽然险要,但粮草物资是难以解决的困难,被团团围困的话,早晚会因粮尽而军心大乱。” “如果有一支部队在清军合围时,跳至外线作战,批亢捣虚,截敌粮道,使其难以长期围困,终能打破围攻。” 敌进我进,这样的战法确实能让人耳目一新,李来亨因此而大受启发,并对黄立的备用作战计划深以为然。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在古代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十数万清军围攻茅麓山达数月之久,按照当时的运输条件,所耗费的粮草物资称得上是天文数字。 放眼周边,也只有湖广能够供应十数万清军的消耗。黄立的外线作战,自然要把湖广作为主要目标。 趁着湖广清军屯于茅麓山,纵深的统治区空虚,只要万余精兵,便能够攻城拔寨,纵横扫荡,将其后方搅成一锅粥。 而要跳至外线的办法,还是很多。 比如兴山县周边的山林众多,部队可以化整为零,在武当山、神农架等处潜伏。待清军过后,再化零为整,在约定的地点集合成军。 “不管攻打夷陵是否能成功,内外两线的作战策略,本公也要提前安排布置。”李来亨郑重地说道:“介时,还请黄先生率军在外线作战。” 在茅麓山坚守,和在外线作战,危险性看似差不多。但在外线却有个好处,那就是能够逃到荒野,内线则逃无可逃。 黄立呵呵一笑,并不推辞,说道:“国公大人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虽然领军打仗是个外行,但黄立的招数多,在当时很多都是具有独创性的,在外线作战更容易发挥。 凭险防守的话,真的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而且,在绝境中,更考验将士们的凝聚力,李来亨是最佳的人选。 李来亨笑了笑,并不深究黄立的想法。问得太细,反倒显得黄立胆小懦弱,准备逃跑似的。 “国公大人刚才说到了当阳。”黄立又有了新思路,便开口问道:“不知以我军的战力,要击败一万禁旅八旗,需要多少人马?” 禁旅八旗赶到战场的路线,应该是走襄阳、当阳,再向西经远安,到达茅麓山。 如果能在清军四面围攻前,击破其一路,也就粉碎了清廷的围剿计划。 黄立认为如果攻下夷陵,再北上当阳,迎战禁旅八旗并战而胜之,岂不是更为简单了? 李来亨想了想,谨慎地说道:“鞑子悍勇,且禁旅八旗装备精良,若是堂堂正正的阵战,我军数倍之,也不敢轻言获胜。” “若是施计伏击,也需占据两到三倍的兵力优势;可要倚坚据守的话,兵力相当,鞑子也占不到便宜。” 黄立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鞑子坚守城池,我军在外围攻并破城入内,然后在城内厮杀混战,是不是能够拉近战力上的差距?” 第39章满洲大兵吓唬谁呢 李来亨奇怪地看了黄立一眼,不知道他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但略微想了想,他还是如实答道:“在城池之内厮杀混战的话,鞑子难施所长,我军两倍以上的兵力,应该能够获胜。” 黄立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并不认同李来亨的谨慎判断。 在当时,可能大多数的人在计算清军各部的战力时,会按照满洲兵、汉军旗、三藩的嫡系兵马,然后才是各省绿营来排序。 但黄立却认为,除了装备精良,还有骑射出众外,满洲八旗的战斗力已经严重下降,只不过清廷讳莫如深,尽力掩饰罢了 尽管每一个新兴王朝在军事上,都有一个由盛转衰的过程,但满洲八旗的由盛转衰,却来得特别迅速。 所谓的无敌和悍勇,只是表面上未被戳破的泡影。 我们来计算一下,满洲八旗入关时总兵力约为十万,这其中还包括了汉军和蒙古兵,真正的八旗兵不过几万人。 征战十数年,再加上水土不服和天花等病毒,八旗兵战死和病死的人数已超过人口自然繁殖。 而且,进入中原富庶地区后,八旗兵迅速腐化,开始追求生活的享受和安逸,远不象入关前后那样勇于用命。 到了永历六年(顺治九年),八旗军中的经验丰富、功勋卓著的大将几乎都已死光。 而承袭了他们爵位的后代,既缺乏战斗经验,又狂妄自大,并不能很好地替代那些八旗宿将。 于是,对南明的抗清势力的作战中,清廷越来越倚重汉军和绿营,采取以汉制汉的策略。 可以看到,在占领江南和与西南大西军的战斗中,几乎都是三藩和汉军,以及绿营在出力。 八旗兵将在多数的战役中,基本上处于二线,只是起到监军作用。或是在最后接近胜利时才出动,抢夺已经到手的功劳。 到了三藩之乱时,满洲八旗的战力低下,终于全部暴露,绿营成为了征战的主力,清廷也不得不放松对他们的监督和管制。 要知道,虽然清廷采取以汉制汉的策略,但对全是汉人组建的绿营,还是深存防范之心。 自康熙年间开始,便不允许各省绿营军使用各式火炮,只可以使用鸟枪、抬枪等小口径火器。 当时八旗军装备四千四百斤的武成永固大将军炮,两千斤的无敌大将军炮等许多种类,可是绿营就连九十斤的轻型后装佛朗机也不允许使用。 清廷还下令民间严禁私自习练火器,并在京师设置火器营,制造的最精良火器全由八旗兵将掌管。 害怕就意味着心虚,反正黄立对于满洲八旗兵的印象,并不象李来亨那般忌惮和谨慎。 切,禁旅八旗有多少作战经历,取得过什么样的战绩?还在吹嘘无敌,吓唬谁呢? 其实,历史上的茅麓山之战,也真的证明了满洲八旗就是来督战和抢功的。 狂妄而仓促的首次进攻就遭到失败,穆里玛的儿子都被打死,损失惨重后,八旗兵便再没有出战的记录,全部由汉军和绿营来完成。 当然,黄立的想法也只是一瞬的闪现,并不成熟和完善。一切的后续作战,都要等到进攻夷陵的结果出来之后再决定。 李来亨突然伸手一指,微笑道:“那应该是靖国公所部的先头部队到了。” 山下是连绵的军营,李来亨所部的参部人马,已经基本集结完毕。 此时,一千多人的部队,正在被引领着走向军营,还有哨骑向这边赶来,应该是报告情况的。 黄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趁着袁宗第未到,提醒一下李来亨。 “国公大人,前来合营的各路人马,我希望能尽量多地派出去作战。即便留下的,也尽量先安排到茅麓山的核心阵地之外。” 李来亨心里咯噔一下,不解地望着黄立,缓缓眨动着眼睛,迟疑地说道:“黄先生,你不放心前来合营的部队?” 黄立苦笑了一下,说道:“对诸位国公,我是绝对信任的。但小心无大错,形势险恶,不得不防其部下的动摇叛变。” “茅麓山是最后的依托,而堡垒最易从内部攻破。派出去作战,是一次考验;留下的,希望也能有观察的时间。” 李来亨微皱眉头,郑重地问道:“本公手下的将士,黄先生觉得可信嘛?” 黄立点了点头,说道:“绝对可以信任,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仔细观察得出的结论。” 之所以要提醒李来亨,是因为在历史上,袁宗第、郝摇旗和刘体纯所部的将领和军官,有不少是叛投清军的。 尽管当时形势已经极为险恶,他们有丧失斗志和信心的理由,但在黄立的心里,却还是埋下了防范的种子。 李来亨略微松了口气,说道:“黄先生所虑也不无道理。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如果形势危急,人心思变也不可避免。放心吧,本公会妥善处置的。” “国爷大人理解就好。”黄立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怏怏不乐。 李来亨知道黄立能单纯与自己说这话,足以表现出对他的信任,也明白形势恶化之下人心变化的不可避免。 气氛有些沉重,李来亨心中暗叹,便岔开话题,笑着说道:“为黄先生准备了一副铁甲,已经送去了住处。黄先生试穿一下,不合适的地方让工匠马上修改。” 顶盔贯甲?!自己这么高大威猛,换个皮肤,岂不是更牛掰,更炫酷啦! 黄立甩开郁闷,拱了拱手,展颜笑道:“多谢国公大人。” “上阵杀敌,自然要防护周全。”李来亨摆了摆手,颇有深意地说道:“黄先生身份贵重,更是万不可有失。” “我会多注意安全的。”黄立笑了笑,也不想多做解释。因为他发现,越是辩解,好象越是起到反作用。 自打与李来亨第一次见面,他便否认三连。随后也多次申明,可事态却越来越向相反的方向发展。 ……………… 第40章兵贵神速发动吧 随着袁宗第和郝摇旗所部的相继到来,出征的大军开始了最后的准备。 九千援兵分成了三营,李来亨所部则以五营一万五千人之众,成为当之无愧的主力。 袁宗第作为出征的主将,是刘体纯和李来亨都比较放心的人选。而与刘体纯一样,李来亨也要坐镇根据地。 郝摇旗作为袁宗第的副将,也是各方能够接受的。 而得到黄立提醒的李来亨,惊喜地发现,袁、郝两部是倾巢出动,倒少了如何安排防范的麻烦。 “这样也好。兴许一场大胜之后,能够振奋军心士气,使某些意志薄弱者能够坚定起来。” 黄立看到这样的安排,也觉得很是满意。既然是考验,还有比血火厮杀更好的吗? 好消息接踵传来,再有两三天,党守素、塔天宝、马腾云所派出的六千人马也将赶来会合,使得反击作战的总兵力达到了三万。 “巫山之败,果然惨重。不仅是人员上的,还有心理上的打击。当时是五万,就算阵亡七千,还应该有四万多机动兵力,可现在总共才能出动三万。” 黄立虽然满意,可也有遗憾。显然,党守素、塔天宝等人是保存了实力,刘体纯也不得不留守相当的人马,以防范四川清军。 但据此估算的话,各部明军加在一起,差不多还是能拼出六七万左右的人马。 “这已经是超出预期的兵力啦!”李来亨却是相当地欣慰,“大败之后,短时间内又能合兵作战,皆是黄先生的功劳。” 黄立嘿然一笑,说道:“各家如此积极地出兵助战,若是不能攻下夷陵,我也真是没脸儿回来。” 李来亨赶忙摆手,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黄先生千万不可如此想。万一战事不遂,黄先生千万记得,要以脱身为要。” “我会多加注意的,安全第一。”黄立点着头,却觉得鸭梨山大,一点也没感觉到轻松。 为了此次反击作战,李来亨不仅出兵最多,还动员了八千多民伕,或者称为辅兵,随军而行,运输粮草物资。 如此一来,积屯的粮草物资消耗过半,对于将来坚守茅麓山有着很大的影响。 这样的孤注一掷,全因为相信黄立。如果攻打夷陵没有缴获,无功而返的话,黄立真的觉得无脸见人。 可惜,自己似乎已经江郎才尽,在没有所需材料的情况下,无法再弄出什么大杀器。 即便如此,李来亨也是十分满意的。 不管是火药改造,还是配重式抛石机,还有简单易造的木头炮,各种木制、陶制的爆炸物,都提升了己军的战力。 随着工匠们加班加点的生产制造,武器数量在很快增长,更使李来亨对坚守茅麓山有着很强的信心。 只要能攻下夷陵,获取城内大量的粮草物资,便能够长期坚守,一年半载也不在话下。 兵法有云:急攻则伤士,久围则耗粮。清军虽众,驻于野外,风吹雨打,又能围困到几时? 当然,李来亨对于黄立提出的内外线作战,依然是十分钦佩推崇。 在他看来,坚守既然有把握,有信心。跳至外线作战的部队在数量上,便可以更多,在清廷虚弱的统治区纵横攻掠。 正在此时,袁宗第和郝摇旗联袂而来,李来亨和黄立赶忙起身迎接。 从辈份上,李来亨要叫两位国公叔叔大爷;从官爵上,黄立只能算是个白身,只是有三太子使者的加成。 “临国公和黄先生都在呀,正好在一起商议。”袁宗第和郝摇旗其实并不意外,笑着还礼,称呼着李来亨的爵位,显示出以公对公的态度。 李来亨客套了两句,便依言和黄立坐下。四人一桌,就差一副麻将牌了。 郝摇旗干咳了一声,开口说道:“如今八营已经编制完毕,各有统领的军官。等兴平侯的人马赶到,自编两营,也没有什么麻烦。” 由于是各家联军,总不能打散重编,基本是按照原班人马划分,各营的统领也是哪家的兵,哪家来指派。 比如李来亨派出的五营人马,便分由将军李春缑、高凌云、周士贵、王希忠、黑有功率领; 郝摇旗所部由挂印总兵武自强率领;袁宗第所部由挂印总兵赵云率领;刘体纯所部由总兵锁彥龙统率。 这些将领自然都是李来亨、郝摇旗、袁宗第所信任的,由他们统率本部人马,最是放心。 至于李岳、袁东宝、刘享这三位国公之子,还是在黄立身边,名为侍卫,目的却不一般。 郝摇旗继续说道:“所谓兵贵神速,靖国公和我认为前锋、中军已经可以开拔,兴平侯的援军赶到,可以作为后队。” 现在已经是九月底,黄立的记忆中,西安八旗兵是在十一月底赶到巫山,禁旅八旗则是在明年春才到达茅麓山下。 但清军的进攻,却是先在西线展开,由西安将军傅喀禅、副都统杜敏统领的八旗兵,与李国英所部,攻占了巴县,逼近兴山。 也就是说,这次反击作战的时间,只有两个月,或者更短。 毕竟,要迎战清军的话,就要调兵回援,先做好准备,这又要用去十天半月的时间。 所以,郝摇旗说到要提前发动,黄立轻轻颌首赞同。 郝摇旗见黄立点头,胡子脸上立刻露出善意的笑容,向着黄立点头示意。 李来亨也看到了黄立的动作,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已经由袁叔和郝叔统领部队,行止自然由您们决定,某无异议。” 不过是提前一两天的小事情,反正都准备好了,影响不大。 袁宗第也看到黄立点头,但还是把目光投注过去,客气地询问道:“黄先生以为如何?” “我也同意。”黄立笑了笑,说道:“清军援兵正在赶来,时间对我军来说,十分宝贵。” 自从冒充了三太子的使者,黄立得到了更大更多的尊重。虽然李来亨、袁宗第、郝摇旗都是国公,但凡事都用商量的口吻,征求他的意见。 第41章这宝贝好玩儿吧 大家都很有礼貌嘛!对此,黄立感到挺舒服。他来自后世,对于繁琐的礼仪,对于上下尊卑,本来就有抵触情绪。 “既然没有异议,明日一早益国公便率三营作先锋,向夷陵推进。”袁宗第开口说道:“本公率五营人马,稍后出发。兴平侯的人马最迟后天赶到,便作为后队。” 李来亨沉吟了一下,说道:“不如留一营人马,与兴平侯的部队一路行动。” 袁宗第和郝摇旗对视了一眼,便痛快地答应下来,从中军抽调一营。 相对于刘体纯、袁宗第等人的雷厉风行,党守素、塔天宝和马腾云的行动是迟缓的。如果单独作为后队,说不定还会拖延。 袁宗第转向黄立,笑着说道:“黄先生便随中军一起行动,为本公出谋画策,拾遗补阙。” 这不是商量的口吻,也就容不得黄立辩驳反对。毕竟,这是为了他的安全,他岂能好赖不知? 其实,他还真想作为先锋出发启程。在知识的广博上,他当仁不让。可对于古代的军事,他还只停留在理论上。 象最简单的行军布阵、安营扎寨、侦察刺探,他就是门外汉,需要观察,需要学习,需要请教。 黄立稍显无奈地点了点头,伸手取过登山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架望远镜。 单筒高清微光夜视非红外望远镜,上有指南针,中央调焦,放大倍率8—12倍,50大物镜,多层完全镀膜ed镜片,适用于户外运动、演唱会、体育比赛…… 李来亨等人都投来目光,带着疑惑、惊奇,不知道三太子拿出的又是什么皇家宝物。 黄立手中这款是两百多块的入门级单筒望远镜,放在登山包里也没怎么用,但防水性能是杠杠的,据说是充了氮气。 “既然我随中军行动,这个望远镜便借给益国公使用。”黄立把望远镜放到桌案上,推给郝摇旗,说道:“能看清远处的东西,对于侦察刺探很有作用。” 郝摇旗伸手要拿,可又尴尬一笑,收回手,说道:“黄先生,不知这宝物如何使用?” 黄立这才想起,后世普通的玩艺儿,在这个时代就是独一无二的宝贝。 象李来亨、袁宗第和郝摇旗,别说使用了,就是看…嗯,恐怕连听都没听过。 黄立拿起望远镜,微笑着说道:“请三位国公到外面,见识一下这望远镜,很好用,也很好玩,也有趣的玩艺儿。” 李来亨率先起身,笑着说道:“黄先生既如此说,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袁宗第招呼着郝摇旗,笑道:“走吧,咱们难得能见识这稀世宝物,一定要开开眼界。” 郝摇旗笑着点头,自嘲道:“与黄先生相比,咱们都是土包子呀!” 四人来到外面,正处在山腰处的几座房屋内,向下瞭望,便是连绵的军营。 见黄立等人出来,李岳、刘享、袁东宝等侍卫互相看了看,还是很有默契地跟在后面,显出忠于职守的样子。估计是怕老爹嫌他们不够尊重,不够忠心侍主。 黄立找了个视野比较开阔的位置,给三位国公演示着望远镜的用法。 先是打开目镜和物镜的盖子,再放到眼前,调整焦距,瞭望山下的军营。 三位国公认真地看着黄立的动作,听着他的解说,在未知而神秘的事物面前,恭谨敬畏地象个小学生。 “益国公先试试?”黄立只是略微观察了一下,便笑着递给郝摇旗。 郝摇旗搓了搓手,嘿嘿笑着,珍而重之地接过来,学着黄立的样子,把眼睛凑到目镜上,开始瞭望。 哦,咦,啊! 也不知是赞叹,还是震惊,怪声从郝摇旗口中不断迸出。 他把望远镜挪开,瞪大眼睛望着山下,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接着又举起望远镜瞭望。 放下,举起;举起,放下。如是者三,郝摇旗才不再重复,缓缓移动着望远镜,瞭望着更大的范围。 “好宝贝,好宝贝呀!”在众人眼巴巴的注视下,郝摇旗才回过神来,不舍地放下望远镜,发出连连的赞叹。 袁宗第都有些等不急了,伸手拿过望远镜,有样学样,也望向山下的军营。 啊!与郝摇旗的动作差不多,袁宗第也被突然拉近的景物吓了一跳,放下后定睛观瞧,醒了醒神,又举了起来。 “不用这望远镜,山下的军营看得模模糊糊。”郝摇旗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先行者,开始剧透,“用这望远镜,便把远处的东西拉到眼前,看得清晰无比。” 李来亨眨巴着眼睛,紧盯着袁宗第,好奇心爆棚。如果不是辈份小,真要抢过来先睹为快。 好半晌,袁宗第发出满足的叹息,放下了望远镜。觉察到李来亨那炽热的目光,笑了笑,递了过去。 李来亨终于能够见识这有趣又好玩的玩艺儿了,举着就不放下,嘴里也发出“哦,啊,嘿嘿”的怪声。 袁宗第望向黄立,意有所指地问道:“黄先生,这等稀世宝物,想必海外也没有吧?” 黄立点了点头,说道:“有功能相似的,但却差得很远。望不了那么远,看得也没这么清晰。” 这是大实话,就是西夷已经有了单筒望远镜,估计也就四五倍顶天了,哪里能赶得上这后世的精良制造。 袁宗第和郝摇旗对视一眼,心中了然,一个眨眼,一个挑眉,表示有着同样的猜测和判断。 “原理嘛,我倒是知道。”黄立突然意识到,望远镜也是军中利器,胜过肉眼侦察,“如果有透明水晶,有能雕磨宝石的匠人,便能造出仿制品。” 李来亨突然放下望远镜,看着黄立说道:“此乃军中利器,黄先生既知其制造之法,我等一定尽全力搜购水晶,寻找匠人。” 袁宗第用力点头,说道:“临国公此言极是。这两个条件,应该不难办到,只管派人去做,肯定能成。” 郝摇旗看了看旁边几个年轻的小子,全是充满好奇和期待的眼神,眼巴巴的样子甚是好笑。 第42章脑门锃亮没退路 “临国公,让这几个臭小子也见识一下。”郝摇旗翻了下眼睛,笑骂道:“瞧那没出息的样子,都要馋出口水了。” 李岳等人暗自撇嘴,心说:还有脸说别人,你刚才就象个土包子、乡巴佬。 李来亨看着几个年轻人,郑重地嘱咐道:“一个一个地来,不得争抢,摔坏了这宝物,砍了你们的脑袋,都不够赔的。” 袁东宝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步法,突然越过众人,在几道愕然的目光注视下,笑嘻嘻地向李来亨伸出双手。 “不知谦让,皮子又紧了吧?”袁宗第哼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李来亨却是哈哈一笑,把望远镜交到袁东宝手中,说道:“什么谦让,袁叔实在是过于严厉了。东宝不失淳朴率真,岂不是难能可贵?” 袁东宝被老爹哼得心脏乱跳,幸亏李来亨给挡了过去,感激之余心里还有些腹诽:按辈份,你是大哥。可这东宝东宝叫得,好象高了一辈似的。 你看我看,几个年轻人凑到一起,更没有定力,发出的声音更响更怪。 “小心点,别抢,别摔了宝贝。”李来亨斥着李岳,撸胳膊挽袖子,好象要上前收拾自家的崽。 袁宗第也对自家的东宝吹胡子瞪眼,迈步上前。 黄立赶忙拦住两位国公,笑着说道:“无妨,无妨。不过是个玩物,就是没有,也不影响我军打胜仗。” 即便如此,几个小年轻也收敛起来,不再争抢,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可惊叹之声还是不绝于耳。 “可惜就是个望远镜,无论看得多清晰,对战局也影响不大。要是来个火箭筒啥的……” 黄立摇了摇头,甩开这个无用的念头。要真能为穿越带武器过来,他宁肯是枝狙击步枪,再加上几百发子弹。 “东安郡王想要见见黄先生,可出兵在即,黄先生怕是没有闲暇吧?”郝摇旗是比较清闲的,没把儿子塞到黄立身旁,好象也没儿子。 这,你都替我找好理由了,那就先不见面的好。 黄立笑了笑,说道:“益国公所言甚是。还是待此战之后,在下再去拜见郡王吧!” 见不见面,并不重要。黄立也不喜欢这繁琐的礼节,尽量他已经决定,跪天跪地跪父母,再不向别人下跪。 估计在礼节上,朱盛蒗也不好挑毛病,但黄立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某已经把郡王安排到帅府暂住。”李来亨在旁缓缓说道:“夫人觉得王殿坪东北角的那处小院落很清静,非要搬过去,怎么劝说也没用。” 这是挺正常的事情,高夫人觉得住进外人,她一个妇道人家很不方便,便作出谦让。 袁宗第点了点头,说道:“便由着夫人吧!那处小院落某看过,确实很清静,多派些人服侍也就是了。” 李来亨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某已让人在王殿坪重新选址,再修盖几处宅院,供夫人长住。” 这是没办法的解决办法,连他都将帅府让了出去,自己都另寻地方办公了。 如果不是大战在即,其它地方不够安全,兴山县这么大的地方,还安置不了朱盛蒗? 说到修盖几处宅院的时候,李来亨看了黄立一眼。意思虽不明显,但也能猜到,这是给他特意盖来居住的。 “如果你承认了身份,帅府就是你的,改成王府多好。”李来亨有些无奈地暗自叹了口气。 黄立并没有注意听,也没猜到李来亨的意思,听他们说到高夫人,有些好奇,可也就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住在哪,并不是黄立要首先考虑的事情。打胜这一仗,给人生余额充充值,才是当务之急。 能走到现在这个程度,一半是黄立的努力和忽悠,一半则是被李来亨等人推着,被形势裹协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黄立无奈地发现,自己已经在明军的战车上越绑越牢,越捆越紧。 虽然三太子的使者是冒充的,可清廷会放过自己吗?显然是不会,宁杀错不放过,一向是清廷对朱姓宗室的狠辣态度。 自己晃悠了这么多天,很多明军都混了个脸熟,兴许日后就会在清军的逼迫下指认自己。 况且,自己这么高大威猛,这么英俊潇洒,称得上是脑门锃亮,这帅气逼人的脸到哪都好认哪! 好吧,别想乱七八糟的了,自己面前似乎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是撸起袖子加油干! …………… 山寨里冷清了不少,特别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很多都被征为民伕,随军出征。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古代打仗,运粮征伕是常有的事情,不管是清军,还是明军。 只不过,明军不虐待民伕,李来亨还承诺,获胜归来,每人赏赐五十斤白米。 尽管当时的兴山县百姓,还是以种植水稻为主,但产量不高。五十斤白米对民伕来说,可是不少的报酬。 何况,随军出征,是能吃饱饭的,也省了自家的粮食。 应盈起得挺早,鸡鸣头遍便穿衣洗漱。虽然黄先生自走后,便再没回来,可早起是她的生活习惯,并不因此而有所改变。 走到院子里,沐浴着阳光,应盈在院中的几垄地里检查了一番,惊奇地发现,竟然能看到土里的几个绿点。 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辣椒籽终于发芽出土,但小苗还没冒出地面,只露出象是小眼睛的绿点在地面,似乎在偷窥观察着外面。 “黄先生说这个辣椒七八天能出土发芽,那个土豆则需要月余。”应盈欣喜地蹲下来,仔细看着那几个绿点,希望它们早点冒头儿,展露枝叶,开花结果。 “那个烧烤的调和里就加了辣椒,吃起来有些辣,但比茱萸的味道要好。”应盈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妹子拿回来的烤肉,真的很香很美味。 一个小身影出现在院中,揉着惺忪的睡眼,嘴里含含糊糊地叫着“姐姐”。 应盈站起身,笑着问道:“起得挺早哇,怎么不多睡会儿?” 应薇捂着嘴,又打了个呵欠,才懒洋洋地说道:“本来想多睡一会儿,是你弄出的动静吵醒了我。” 第43章塔天宝来援 应盈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妹子的无赖甚是无语。自从黄先生走后,这小丫头是越来越想念,嘴里念叨个不停。 “黄先生还会回来的,是吧?”薇儿看着院中的田垄,自我安慰着,“他要种的辣椒和土豆都在这,肯定会回来收的。” 薇儿突然捂着小嘴嘻嘻笑了起来,在姐姐不解的目光中,她才笑着说道:“黄先生是馋猫,爱吃好的,肉啊鱼啊……”说着,她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 应盈被逗笑了,但很快觉得不妥,赶忙收起笑容,正色道:“黄先生身份尊贵,可不能这样在背后议论,很无礼,很不敬。” 哦,薇儿闭上了小嘴,微微嘟起,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姐姐的一脸严肃。 应盈摸了摸小妹的头,语气放缓了一些,说道:“黄先生是三太子派来的使者,那是相当于钦差。他说的话,就代表三太子,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薇儿的小脑袋点得欢快,咧开小嘴笑道:“戏里面说的,如朕亲临。” 应盈抿嘴笑了起来,说道:“嗯,意思差不多。” “可我听别人说,黄先生就是三太子。”薇儿缓缓眨着眼睛,说道:“什么使者,是骗外人的。” 应盈也听到了议论,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应该是谣言吧?” 薇儿象小大人儿似的摇摇头,说道:“我看他就是三太子。那么有学问,什么都懂,对人也和气。” 应盈抿嘴微笑,说道:“不管他是使者,还是三太子,反正咱们都得非常尊敬。不能因为他对人和气,便忘了身份差别,上下尊卑。” “可爹爹也是将军呢!”薇儿有些不服气地皱起小眉头,说道:“咱们可不是普通老百姓,是将门之女。” 应盈虽然没这么自大,但还是笑着点头,哄着妹妹高兴。 要知道,在明军中,有将军这样名衔的军官,可是很多,并不能与军队的数量相匹配。 这就造成了很多将军并没有多少权力,甚至在生活上,也并不比普通士兵和百姓高得太多。 历史上,在清军围攻的强大压力下,很多明军叛逃,也有长期在穷乡僻壤,生活艰苦的因素。 ……………… 当塔天宝率领六千兵将赶到黄龙山时,大队人马已经在昨日启程出发,向夷陵推进,只有李来亨在此地等他。 在党守素、塔天宝、马腾云三人之中,党守素是智商最高的,塔天宝则是情商最高的,马腾云则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正因为如此,前去刘体纯处打探虚实,观察形势的是党守素,而率军赶来助战的则是塔天宝。 毕竟,在爵位上,党守素等人是矮了一头。在原顺军的地位,也是一样。既然硬气不起来,让能左右逢源的塔天宝前来,就顺理成章了。 “我等已向皖国公约定了会师之期,大军怎地不能再等一日。”塔天宝听到消息,胖脸上显出惋惜遗憾,稍有些抱怨地说道:“我部也是按时赶到,没误日期。” 李来亨笑着说道:“兵贵神速,形势危急之下,更不敢延误。你们能按期赶到,足见高义。先休息一下,明日再出发,作为大军的后翼。” 也正是考虑到这三位侯爵派来的部队远道而来,需要休整,袁宗第和郝摇旗才决定提前出发。否则,又要耽误将近两天的时间。 塔天宝拱手道:“多谢国公体谅。我部便略作休整,明日启程,定以最快的速度与大军会合。” 致谢完毕,塔天宝眨巴着眼睛,试探地问道:“不知黄先生是在前军,还是随中军行动?” 李来亨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塔天宝,反问道:“黄先生身份贵重,就应该随中军行动,宜都侯因何有此一问?” 塔天宝干笑了两声,说道:“这不是急着想见到黄先生,一睹其风采,并想早些聆听他带来的三太子的指示嘛!” “指示,倒是说得。”李来亨点了点头,说道:“黄先生知识渊博,每有发人深醒、令人眼前一亮的精僻之论。宜都侯迫切之心,本公理解。” 塔天宝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虽然是按期赶到,但之前的迟缓反应,终于还是惹得众国公不满,并不肯以实言相告。 而且,大军提前出发,似乎也在表明一种态度。那就是别拿自己当盘菜,没你们这六千人马,照样会展开反击作战,攻打夷陵。 看来,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位侯爵,已经在黄先生那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国公们都以最积极的行动作出支持或拥戴的表示,你们还拿把儿,最后才勉强赶来,是瞧不起谁呀? 不比不知道,有了对照,黄先生肯定会心存芥蒂,这可不是好事。 塔天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不停眨巴着眼睛,胡思乱想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李来亨还真的没埋怨的意思,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没想到竟然会让塔天宝瞎联想了一通。 来了就好,李来亨设宴款待了塔天宝及其将领,并拔出了粮草肉酒,算是犒劳远道而来的援军。 在闲聊等待开宴的空当,李来亨取出一本小册子,交给塔天宝,说道:“皇家秘藏的《武穆遗书》,黄先生凭记忆写出了部分,某读之甚有感悟。” “皇家秘藏?!”塔天宝赶忙郑重接过,展开观瞧。 印刷得很粗糙,纸张也不是很好,但塔天宝却不在意这些,而是被“皇家秘藏”这四个字所吸引。 其实,黄立并未写得很多,也不是很详细。毕竟宋朝与明朝,已经有了巨大的代沟,在兵器和战法上已经不太适用。 所以,他专注于理论,和《孙子兵法》一样,微言大义,或说是含含糊糊,才显得神秘莫测,能够适用于各个时代。 “原来是岳王爷的兵法,用来打鞑子是再合适不过。某定会仔细研读,不负黄先生的苦心。”塔天宝只是略微翻阅了一下,便珍而重之地收起。 岳爷爷打的是女真人,满洲八旗也是女真人。黄立在编书时,倒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第44章在实践中学习 塔天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既是皇家秘藏,黄先生就不担心流传出去,为敌所获?” 李来亨呵呵一笑,说道:“《孙子兵法》广为流传,可以说是武人必读,敌我皆用,可战争依然有胜败之分,何也?” “国公爷高见。”塔天宝露出恍然之色,钦佩地说道:“如此浅显又精僻,令末将茅塞顿开。” 李来亨摆了摆手,笑道:“我哪有什么高见,这是黄先生说的。” 塔天宝眨巴着眼睛,笑容有些凝滞,但转而便又恢复如常,说道:“国公过谦了。只是能领悟黄先生的微言大义,便不是末将这等糙汉所能及的。” “不说这个啦!”李来亨笑道:“难得又聚在一起,走,咱们痛饮一番。既是接风,也算是饯行。” “国公盛情,末将敢不从命。”塔天宝呵呵笑着,起身随着李来亨而去。 ……………… 古代的行军,三十里为一舍,也就是说每天大概只能走三十来里。 但这只是大概的距离,通常在没有袭扰和阻击的情况下,走四五十里也不算太远。 每天四十余里,这是袁宗第等人商议的结果。兴山到夷陵大概是二百四五十里路,计划在六天进抵夷陵。 “原来行军是不披甲的,这样才能保持战兵的体力,有敌情时,才会披甲执兵,准备投入战斗。” “那所谓的无边无沿、彻地连天,什么旌旗招展、精甲耀日,就是艺术的夸张,胡说八道。” 黄立骑在马上,边走边吐槽:真不是小说和影视中的过家家,军队每行五至十里,都要停下来进行短暂的整顿,以保持队列的整齐。 还有斥候侦骑的重要性,通常在军队前方至少五里,便要放出。进入敌境后,甚至要远探到十几里、几十里。 连将士们的解手也有严格的规定,不能随便跑到路旁解决。不经报告和允许,擅自离开队列,那可是要砍头的。 安营扎寨就更是个繁琐的工作,绝不是黄立所想的那么简单容易。 比如安营扎寨的位置,既要通风干燥向阳,还要兼有自固和扼敌,以及要保证粮食,草料,燃料与饮水运输等便利。 幸好有专业人士管这事,军中一般都会设置管理营寨、规划修建等工作的军官,不用自己去操心费力。 “安营扎寨也有数种,平原地区一般用方形,靠山的时候则用半圆。要做到营中有营,队中有队,能够相互联系,相互支援。” 身旁的李岳还在给黄立普及着常识,“营寨的外面要建立防御措施。比如壕沟、鹿砦、陷阱等等。” 黄立认真地听着,不时颌首,不时地提出问题,虚心地学习着。 “这些军事常识,在《武经总要》上都要记述,但也不是一成不变,还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进行调整。” 黄立点了点头,说道:“《武经总要》是宋朝的兵书吧,到了现在,肯定有不合时宜之处。本朝的兵书,比较实用的有哪些呢?” 李岳想了想,说道:“实用和全面的话,应该是《武备志》。先生要读的话,我那里倒有一本,就是有些陈旧,有些破损。” “无妨,读书破万卷嘛!”黄立笑着说道:“我也要熟读兵书战策,免得让人笑话。” 李岳笑道:“绝对无人笑话黄先生。所谓术业有专攻,黄先生的见识广博,却也不必苛求样样精通。” 没错,我其实就是样样稀松。什么都懂一点,可要深入探讨,涉及到具体而微的细节,却是远不如古代人。 已经是出发的第三天,黄立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远不是光靠读书就能掌握的。 或许,在实践中不断学习成长,比熟读兵书的效果更好,更具有实用性。 黄立这样想着,脑海里也闪过很多从草根成长起来的将帅,还真的不在少数。 临近黄昏时,长长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结束了一天的行进,该是吃饭休息的时间了。 由于有郝摇旗率领前锋的辛苦工作,大军有现成的营寨。虽然简陋,但有大量的楯车屏护,也能起到寨墙的作用。 很多楯车都是普通板车改造而成的,就是加上一个车厢,前面的木板则更高一些。里面可装粮草物资,前方的木板则可以遮护弓箭、火枪。 何况,这里距离夷陵还很远,刚经历惨败的湖广清军,应该还没有主动截击的实力和底气。 “顶多再有三天,就能够抵达夷陵城下。到时候,就是能否逆袭翻盘的关键一战了。”黄立在给自己安排的帐篷内坐下休息,思绪翻腾。 越是接近目标,就难免心生忐忑。因为除了夷陵,已经没有更好的反击对象。说是胜负在此一举,也不为过。 一旦遭到失败,兵力受损,士气再挫,清军又是大兵云集,形势恐怕比历史上还要恶劣。 “时间也很紧,如果无法在二十天以内攻破夷陵,也只能是黯然退兵,无功而返了。” 黄立估算着时间,不由得再次挠头。尽管八旗兵抵达的时间大概要两个月,但粮草供应却限制了反击作战的时间。 “黄先生,靖国公请您前去一起用饭。”帐篷外,刘享作着通报。 黄立答应了一声,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出了帐篷,带着几个亲兵前往袁宗第的大帐。 两个帐篷离得很近,黄立很快就见到了袁宗第,叙礼已毕,便各自就座。 “黄先生,这是益国公刚派人送来的急报。”袁宗第趁着饭菜未端上的空当,把军情报告递给黄立。 黄立接过来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便又还给了袁宗第。 “按照目前的行进速度,后天便能抵近夷陵。”袁宗第微笑着说道:“依本公的意思,行进速度可以放缓,使前锋、中军、后队,不致脱节。” 黄立点头赞同,说道:“越是接近夷陵,越有爆发战斗的可能,谨慎一些最为稳妥。” 第45章天宝来了 对于这种类似于请示汇报的口吻,黄立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上是喜欢,还是惶恐。 所以,他只有确定绝对没问题的时候,才会给出自己的判断。多数的时候,他就任由袁宗第来决定。 但袁宗第这样做,似乎成了习惯,就是为了表示对黄立的尊重。 饭菜端了上来,很简单,味道也不敢恭维。毕竟,两人都没有专配厨子,吃的也是大锅饭。 黄立倒没挑剔,和袁宗第很快就吃完饭,然后,两人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随意地闲聊着。 “这几天仔细阅读《武穆遗书》,本公颇有感悟。上面所说的游击战,倒与三十多年前的很有相似之处。” 袁宗第说得有些委婉,毕竟顺军当时是叛贼,造崇祯的反,正在与官军作战,也就是明军。 现在他们也打着明军的旗号,黄立又是三太子,涉及他老爹的事情,总要避讳一些。 黄立倒没感觉到什么,只是以事论事,笑了笑说道:“游击战和流窜作战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最重要的一点,游击战是有稳固的根据地,流窜作战则没有。” 流窜是好听的,应该叫流寇才对。游击战和流动游击,也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尽管李自成在崇祯十三年后,得到李岩和牛金星的辅佐,才转变流寇思想,以陕西为根据地,终于灭亡了明朝。 可是当大顺军在一片石之战中败于清军后,李自成的流寇思想又死灰复燃,急着要退出京师,逃回西安,最终被追剿覆灭。 或者说,李自成建起的根据地还虚弱得很,只有表面功夫,根基却浅得如墙头之草,耐不得狂风骤雨。 所以,对于流寇主义者来说,建立起政权,往往也是昙花一现。黄巢和李自成,都是一样。 袁宗第点了点头,说道:“茅麓山算得上稳固吧,我军接下来的作战,能以游击为主?” 黄立不是很确定,说道:“其实,我倾向于游动性较强的运动战,作战的主要目的消灭敌人,而不是攻城拔寨,也不是坚守某处重城要隘……” 运动战是由游击战过渡而来的,但它的战斗规模更大,战斗目地不再是骚扰敌人,而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它的主要特点是战线不固定、领土不固定,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不再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 袁宗第似懂非懂,缓缓说道:“就是遗书中所说的:得地失人,人地皆失;得人失地,人地皆得?” 黄立连连颌首,说道:“正是如此。在面对强大敌人时,寸土必争,拼人力消耗肯定会落在下风。运动起来,不断的流动转移,就能拖垮敌人庞大的军队。” 历史上,十三家明军面对清军的四面围攻时,便是采取的节节抗击,寸土必争。结果是越打人越少,越打地盘越小,越打人心越是涣散。 袁宗第陷入沉思,可能是在总结自己战败的教训,反思在战术上的失误。 黄立也不再多说,其实他也不敢说自己的战略战术就是最好的。 在他看来,游击战和运动战对于现在的明军来说,都不能完全照搬,只能是借鉴,根据实际情况而调整。 但不管怎样,都要动起来,不能让清廷消停,更要鼓舞人心。对人心的消磨,最可怕的就是没有希望,静默无声。 好半晌,黄立才开口说道:“天道好还,人心思汉。只要我们能造出声势,那些迫于屠刀而当顺民的汉人,心就不死。” 袁宗第抬起头,深深地望着黄立,过了好一会儿,才展颜笑道:“黄先生所言令人振奋,天道好还,人心思汉,确实如此。” 正在此时,亲兵入内禀报,宜都侯塔天宝到了。 “天宝来了,怎么这么快?”袁宗第很是惊讶,看着亲兵问道:“大队人马也到了?” 亲兵躬身道:“宜都侯只带了几十名亲兵,未见到大队人马。” 哦,袁宗第恍然,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随后便想通了,看了黄立一眼,笑着起身道:“这是来向黄先生报到的。黄先生,咱们用不用迎一迎?” 黄立不以为意,笑着说道:“能够出兵助战,就要感谢人家,迎一下是理所当然。” 他从来也没把自己当成三太子,连这个使者也是被迫冒充的,总有点心虚,也就彬彬有礼,不敢倨傲。 “天宝来了,君宝还不知哪发疯呢?”黄立和袁宗第走出大帐,心里还有些好笑。 等看到大步而来的天宝,黄立不禁暗自咧了下嘴,这形象和他想的差别太大。 既不高大英武,也没有虎步生风的嚣张,塔天宝是个短粗胖,象个小缸似的平移而来。 “末将见过靖国公。”塔天宝一眼便看到了袁宗第身旁的黄立,也马上得出了判断,但还是依据礼数,先给袁宗第施礼。 不管是不是自成一家,在国公国侯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是爵位,还是顺军中的资历,塔天宝口称末将都不为过。 袁崇第哈哈笑着,伸手虚扶了一下,说道:“天宝啊,不必多礼。”说着,他转向黄立,伸手示意,“这位是黄立黄先生。” 黄立赶忙拱手道:“见过宜都侯。” 塔天宝笑着还礼道:“久仰黄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仪表堂堂,本侯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侯爷谬赞了。”黄立谦逊了一句,对于别人的夸赞,他已经有了免疫力,实在是这些日子以来太多太多了。 袁宗第看塔天宝这副模样,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便请塔天宝入帐叙谈,又让亲兵去取饭食来款待。 进到大帐,三人落座,塔天宝便先向袁宗第请罪,解释了会师迟误的原因。 如果按照党守素与刘体纯的约定,塔天宝率部赶来的时间,并不算拖沓延误。但大队人马的提前开拔,让塔天宝胡思乱想,心里发虚。 他率领的部队还有五十来里的路程,便有些坐不住了,带着亲兵兼程赶来,一是见见这位举足轻重的黄先生,另一方面也想着做些补救。 第46章不传谣不信谣 “果然是英武不凡,相貌堂堂,且举止言行有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在哪里也应该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塔天宝得出了初步的印象,愈发相信黄立绝不仅仅是使者那么简单。如此显眼的形象,怎么能穿过清廷的统治区,潜行到此? “除非有高手护卫,拼死护送;或是一直就隐藏在周边的深山老林,终于等到了机会才现身。” 塔天宝认为只有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个,都能证明黄立的身份绝非寻常。 这也难怪,穿越者无论是形体,还是言行神情,都与古代人有着很大的差别。绝不是换身装束、变个发型,便能遮掩过去的。 要想没有破绽,需要长时间的学习和适应,才能彻底融入同化。显然,黄立还缺乏这样的改变。 “皮肤白净,没经历太多的风吹日晒;手看起来也不粗糙,更不象有过辛苦劳作的;牙齿整齐又洁白……” 别看塔天宝并没有使劲地打量黄立,却已经发现了很多线索。同李来亨、袁宗第等人一样,自动开始了脑补。 “宜都侯何来请罪一说,约期会合,贵部并未迟到。倒是我军提前出动,失约之举,要请宜都侯多多理解呢!”袁宗第摆着手,表示无须请罪。 黄立只是淡淡地微笑,并不随便插话。尽管他也猜到了一些,这个塔天宝似乎是为他而来的。 就这样啦,你看过他再来看,好象自己身上有什么稀奇,或是有什么秘密,等待他们发掘似的。 塔天宝看到黄立的神态,更加放心了一些。这不是袁宗第在自作主张地谅解,而是这位黄先生本就不在意。 也是哈,约期又没耽误,若真是怪罪,倒是毫无理由,不讲道理呢! 塔天宝急着前来,就是想表达个态度,不让黄先生产生别样的想法。见到黄立本人,塔天宝自忖来得没错,这位黄先生的身份很不简单。 与他率领的两个营一起作为后队的,还有李来亨所部的一个营。塔天宝旁敲侧击之下,从一些军官和士兵口中,很是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而黄立的形象和言谈举止,让塔天宝开始相信,无风不起浪,真的可能是三太子本人。 塔天宝向袁宗第汇报了本部人马的情况,又请教了此次作战的布署,可心思却并不这些军务上。 公事告一段落,塔天宝也思虑清楚,转头笑着对黄立说道:“黄先生,本侯这几日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该怎么向本部将士言说?” 黄立眨巴着眼睛,有些疑惑,又有些专注地望着塔天宝,不知他所听说的风言风语是指什么。 在军中,议论黄立身份的传言已经有了数个版本,但黄立却并不知道。 毕竟没人会当着他的议论,李岳等人知道也不会告诉他。与李来亨等人一样,他们是乐见其成的。 袁宗第在旁打岔道:“谣言止于智者,宜都侯不必为此感到迷惑。” 塔天宝嘴张着,想要说出的话憋住了,脸上现出难受又尴尬的笑容。 黄立却不用他说出,已经预测出了他要说的话。 他暗自叹气,摇头道:“我就是三太子所派的使者,宜都侯不必疑惑其它。至于传言,如靖国公所说,止于智者。” 冒充使者已经是九死一生了,你们还嫌活得长,瞎传什么三太子? 黄立很无奈,因为这种事情还不能强行去遏制打压。否则,很可能起到反作用。 但他并不怎么后悔,如果不是有三太子这个名号,此次联兵作战多半是难以成功,还会以悲壮结束。 收益和风险并存,黄立早就知道这是把双刃剑。可要权衡利弊的话,眼前的危机才是最需要解决的。至于以后,还真的不能考虑那么长远。 塔天宝只是愣怔了一下,便连连点头,说道:“黄先生所言极是。道听途说,难免以讹传讹,本侯不信也就是了。” “不传谣,不信谣,慢慢也就平息了。国公以为如何?”黄立看向袁宗第,有些怀疑,背后有没有他或李来亨、郝摇旗的推波助澜。 袁宗第赶忙正色道:“本公会再晓谕将士,重申黄先生的身份,并禁止他们胡乱猜测,造谣传谣。” 塔天宝的眼珠转着,心里胡乱猜测着:靖国公似乎有意放任所谓谣言的传播,但黄先生却好象不愿意。 嗯,这也在情理之中,暴露身份可就是众矢之的,清廷绝不会放过。为了安全考虑,黄先生便假冒使者。真实的身份嘛,差不多就呼之欲出了。 这就没错了。如果只是个使者,李来亨、刘体纯、袁宗第等人怎么会如此齐心,如此积极地展开行动。 要知道,即便是对永历朝廷派来的监军或督师,除了文安之,各家也不是言听计从,号令统一。 看来,这几位国公是准备拼命挣个拥立之功,彻底洗清出身顺军的污点,以此来消解三太子可能的怨恨之心呢! 这也只是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如今的形势下,孤注一掷、拼死一搏,争得转机也在情理之中。 塔天宝挠了挠胖脸,试探地询问道:“国公,黄先生,夷陵城高大坚固,难攻程度可以说是不下于巫山。此番我军进攻,不知有几分胜算?” 袁宗第微微一笑,说道:“若是没有黄先生的破城奇术,就算我军在兵力上占有优势,也是难以攻破夷陵。” 塔天宝转向黄立,眼中闪着惊异的目光。 黄立却是很谨慎地说道:“如果一切顺遂,胜算当在六七成左右。” “六七成已经足够。”塔天宝现出喜色,开口说道:“本侯看过黄先生所记录的皇家秘藏的《武穆遗书》,上面似乎并没有介绍攻城奇术。” 黄立淡淡一笑,说道:“在下确实没有把攻城术写出来,主要还是为了保密。毕竟,日后攻城拔寨大多是要靠坑道爆破的。” “原来叫坑道爆破。”塔天宝连连点头,说道:“待到了夷陵城下,本侯便可开眼界,见只这破城奇术了。” 正说着话,亲兵端来的饭食,塔天宝也不客气,拿过来告了声罪,便大口大口地吃喝起来。 第47章造谣咱是专业的 夜空明朗,如一块巨大的蓝色幕布;疏星闪烁,象是在好奇地眨着小眼睛。 黄立告辞而出,回了自己的帐篷,却没有马上进去,背着手站在外面,微微仰视着深的天空。 胡乱传播的谣言,其实对他的影响并不大,这或许也是李来亨、袁宗第等人乐见的。 既然你不承认三太子的身份,俺们也不敢勉强。但下面胡乱议论猜测,你还能堵住别人的嘴不成? 嗯,他们肯定是这样想的。没准儿,他们是故意说得含糊,把自己的怀疑透露出去,才会有谣言的初始版本。 黄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这事儿无法杜绝,谣言只会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 夜空中闪过一颗流星,也可能是黄立凝视久了,产生的错觉。但他却抿起了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既然无法杜绝,索性就放任不管。当然,还要加进对自己有利、对敌人有害的内容,多搞它几个版本。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黄立坏笑起来,转身进了帐篷,在简陋的小桌前坐下,拿出纸笔,开始了编剧的跨行操作。 大帐内,吃饱饭的塔天宝和袁宗第在聊着天,或者说在谈论着黄立,还有此次反击作战。 “若说黄先生只是三太子的使者,孤身至此,某是很难相信的。”塔天宝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怀疑,“形象太过显眼,他是怎么穿过清统区,来到这里的?” 袁宗第摊了摊手,说道:“不仅你是这样想,我和皖国公、临国公也有这样的疑惑。只是,黄先生不肯承认是三太子,连出身宗室都连连否认,你说怎么办?” 塔天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几位国公果然有着同样的怀疑,只是黄先生执意如此,他们也无可奈何。 “这样也好。”袁宗第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也算是给黄先生留了条退路,万一我军战败,尽量保他逃脱便是。” 塔天宝点了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话说,那个破城奇术,确实是有吗?” “不仅有,还实验过。”袁宗第笃定地说道:“你以为没有把握,或是只为讨好黄先生,我们就会孤注一掷,再屯兵坚城之下吗?” 塔天宝松了口气,说道:“诸位国公都是身经百战,绝不会冒险浪战。既有胜算,某家便放心了。” “就算攻克夷陵,对现今的形势来说,也只是有了转机。”袁宗第缓缓说道:“鞑子援兵已在路上,最多两个月便能赶来。那时候,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塔天宝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想了想,问道:“国公所言极是。不知接下来的计划可否制定,能否破除危局?” 袁宗第沉吟了一下,说道:“虽然有计划,但一切都以攻克夷陵为前提。黄先生所提出的内外两线作战,本公认为很好,将来或可实施。” “就是那个敌进我进的战术吗?”塔天宝显然也读了《武穆遗书》,对此有所了解。 袁宗第颌首道:“内线倚坚防守,外线捣敌之虚,正是此战法。” 塔天宝不置可否,却认为这种战法的要求很高。不仅坚守的要顽强英勇,在外线作战的也要面临清军围剿的危险。 袁宗第也不想深说,更没有提夷陵之战后合兵共同对敌的事情。毕竟,八字还没一撇,犯不着现在就让塔天宝产生防范之心。 “天宝,一路奔波,着实辛苦了。”袁宗第见塔天宝不再说话,便笑着关怀道:“帐篷已经安排好,你休息一夜,明日便返回后队指挥。” 塔天宝起身施礼,说道:“末将告退,国公也早些安歇。” 袁宗第起身,将塔天宝刚送出帐篷,却见黄立急匆匆地赶来。 “黄先生。”塔天宝站定脚步,拱了拱手。 黄立拱手还礼,说道:“宜都侯好,又见面儿啦!” “是啊!”塔天宝笑了笑,试探着问道:“黄先生这是有要事与靖国公商议——” 黄立呵呵一笑,说道:“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突然有了个想法,想与国公探讨一下。宜都侯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参与一下,众人智长嘛!” 塔天宝心中一喜,赶忙说道:“黄先生相邀,本侯不幸荣幸,敢不从命。” 袁宗第笑着又请二人进帐,亲兵赶忙又奉上热茶。 黄立刚坐下,便拿出自己草草编出的剧本,对袁宗第和塔天宝说道:“我回去想了想,觉得谣言可传,但最好是对咱们有利,对敌人有害。所以……” “不是不信谣不传谣嘛?怎么这么快你倒开始编造谣言了?”袁宗第和塔天宝互视一眼,都闪过惊讶、奇怪、疑惑的神情。 黄立看着自己打的草稿,没注意到二人的神色,兴致勃勃地解说道:“这第一个版本,就说三太子一直在吴三桂那里,被他极为隐秘地藏了起来,只等……” 三藩之乱时,吴三桂起兵也曾搬出过“朱三太子”这块金字招牌。只不过,他后来甩开了三太子,自己单干称帝了。 “这么编也能找到依据,让人真假难辨。”黄立抬起头,说道:“吴三桂对永历帝一路追杀,甚至不惜深入缅地,就说是为了三太子扫清道路。” 袁宗第嘿嘿笑了两声,表情怪异,心说:三太子这是祸水南引,要坑吴三桂,使自己能更安全些。 “好,此离间计甚妙。”塔天宝表现得比较夸张,一拍大腿,叫起好来,“使清廷生出疑惧猜忌,还让吴逆有口难辨。” 黄立连连点头,显得更加兴奋,说道:“这还有第二个版本,便说三太子就潜伏在京师,联络了不少反清志士,准备着一击杀掉鞑子皇帝。” “在京师的三太子,是通过吴应熊,也就是吴三桂的儿子,与吴三桂还保持着秘密联系……” 袁宗第眨巴着眼睛,似笑非笑,心说:三太子呀,你有多恨吴三桂哪,咋就可着他一个人坑呢?编,接着编。 塔天宝挠了挠胖脸,与袁宗第也有同感,但却没什么抵触,再次点赞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三太子潜伏在京城,也说得过去。” 第48章防守反击谁不会呀 何止说得过去,过上几年来着,就有个叫杨起隆的假冒三太子在京城起义,狠狠地搞了康小三一下子。 黄立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此次造谣编剧,等于打开了他的思路。 知道不少清宫秘辛,如果不好好利用,对得起康小三那熊孩子吗,对得起孝庄那老娘们儿吗? “第三个版本我也有了思路,很快就能编好。或许还有更多,云里雾里地让清廷疑神疑鬼,真假难辨。”黄立把草稿递给袁宗第,意犹未尽地搓了搓手。 袁宗第伸手接过,称赞道:“黄先生的离间计施展得出神入化,本公明日便安排人散布出去。” 黄立笑得甚是畅快,起身道:“天色已晚,在下就不打扰靖国公和宜都侯休息了。” 袁宗第和塔天宝刚起身要相送,黄立已经拱了拱手,转身出帐而去。 “嘿嘿,黄先生这是要尽量摘清自己,至少能够更安全一些呀!”塔天宝等了半晌,确认黄立走远才咧嘴笑道:“不过也好,要是能把吴逆拖下水,着实解恨。” 对吴三桂的仇恨,顺军将领是最深的。正是吴逆引清兵入关,击败了大顺军,使他们陷入到穷途末路的败亡之局。 袁宗第点了点头,说道:“看来,黄先生也深恨吴逆,与我等倒是一样。” 塔天宝拱了拱手,笑道:“末将也告辞,国公早些歇息。” 袁宗第再次相送,回到帐内又思考了好半天,才脱衣就寢。 ……………… 当明军前锋距离夷陵不足百里时,夷陵城中的湖广提督董学礼便得到了情报,立刻召集众将进行军议。 董学礼可谓是三姓家奴的代表,他原是明朝镇守花马池的副将。后来投靠李自成,得授怀庆总兵。 顺治元年,董学礼投降豫亲王多铎,招降宁夏提督陈之龙,并随英亲王阿济格平定陕西。因功而编入汉军正黄旗,终于有了自称“奴才”的资格。 从外表上看,董学礼倒也称得上相貌堂堂、威武不凡,根本看不出竟是个卑鄙无耻的软骨头。 “贼人集数万之众,正杀向夷陵,大概两三天便能到达城下。” 董学礼腰背挺直,声音朗朗,扫视着下面的将领,沉声问道:“诸位有何破敌之计,尽可说来。” 对于明军的大举进攻,董学礼心中是感到震惊的,也是愤怒的。 震惊的是明军在巫山惨败后,竟能在短时间内再次合兵展开反击作战;愤怒的是明军瞧不起他,明显把他看成了软杮子,欺负到家门口了。 现在的夷陵城内,有他调集的东线清军三个镇,分别是郧阳镇、襄阳镇、辰常镇。 虽然在黄龙山经历了惨败,损失近万人马,可加上原夷陵的守军,依然有两万三四千。 况且,夷陵作为三峡门户、川鄂咽喉,城坚池阔,明军怎么敢来进犯? 董学礼的声音听似平静,但了解他的将领却知道,他的怒火在燃烧,那阴沉的眼神,便能说明一切。 郧阳总兵穆生辉神色镇静,沉声说道:“依末将看,贼寇是穷途末路、以求一逞。敌欲战,我军便要镇之以静。以坚城挫敌锐气,再伺机反击,必能获胜。” 襄阳总兵于大海发出粗豪的笑声,说道:“贼寇在巫山城下惨败,以为夷陵易攻乎?有提督大人坐镇指挥,我军大破贼寇,是肯定的事情。” 辰常总兵高守贵拔弄着桌案上的顶戴花翎,冷笑道:“前番挫败,皆是川军迟疑不进,不予贼寇以牵制。此次贼寇进犯,正是我军一雪前耻的好机会。” 话说得不是那么清楚,毕竟,辱骂四川总督李国英是犯上之举。但这也是董学礼等人败回夷陵后的总结,对四川清军心存怨恨。 四川清军占据巫山后,便按兵不动。这使得明军能够集中兵力,在东线展开反击。 而湖广清军就是太过卖力,先占香溪口,后逼近黄龙山,与贼寇相持数月,兵疲力竭,才被明军击败,损失惨重。 之后明军的西线反击,则在巫山城下遭到失败,让李国英和四川清军白拣了个大功劳。 “龟缩守城谁不会似的?若是我军稳踞香溪口,不向纵深推进,怎么会有一场惨败?” 董学礼嘴角微翘,露出些许笑意,对三位大将的发言甚为满意。 先坚守,趁敌疲惫时,再凌厉反击,重演巫山城下的一幕。技术含量低,变数少,取胜把握还大。 这应该是最稳妥最简单的战术打法,董学礼却怕背上畏敌的帽子,让手下大将们先说出来。 “城池坚固,储备丰足,避敌锐气,击其惰归,你们所言,甚合吾意。”董学礼开口说道:“既如此,便加固城防,分汛防守,先挫贼寇于城下。” “末将请守北城。”郧阳总兵穆生辉主动请缨,从明军来攻的方向,以及周四边的地形地势看,北面应该是主攻方向。 由于在黄龙山的惨败,穆生辉所部最为狼狈,现在有坚城可恃,他便想表现一下,挽回自己在提督大人心目中的形象。 董学礼点了点头,甚为赞赏,说道:“城中原来的守军,便拔调与你,坚守北城,不得有误。” 明军远道而来,后勤吃紧,利在速战;清军有坚城可恃,粮草充中,利在持久。选择防守反击的策略,相当正常,倒不能说是董学礼畏战。 定下了基调,接下来的军议便简单了。划分了防守的区域,再加固城防,以待敌军。 “哼哼,李国英能在巫山城下击败贼寇,并没有什么奇谋妙策,本提督同样能够做到。” 军议后,董学礼又走上城墙巡视,望着城外的护城河、梅花桩,以及高大宽厚的城墙,他信心更足,斗志更高。 本来是想等禁旅八旗赶到,再大举围攻兴山县。可贼寇不知死活,赶到城下来送人头,那董学礼自然不会客气。 这些日子以来,从湖广各地运来的粮草物资一直在向夷陵集中,为将来的大围攻作着准备。 再想到如此雄厚的物资基础,董学礼更加踌躇满志,决心要用一场大胜来洗刷前番战败的耻辱。 ……………… 第49章夷陵在望 明军进入夷陵百里之内,便放慢了行进速度,侦察刺探的工作却再次加强。 前锋、中军、后队的距离越拉越近,最后只相距里许,离夷陵城也只剩下了三四十里。 “今日便能抵达夷陵城下。”袁宗第扬鞭指了一下,说道:“据益国公送来的情报,清军的斥候在快速退却,清军应该是准备坚守城池了。” 黄立点了点头,说道:“从兵力数量上来权衡,清军采取先坚守再反击的策略,并不意外。” “强攻则伤士,久围则费粮。”袁宗第似乎有些顾虑,声音低沉,“自古以来,攻打坚城都是很艰难的事情。” 这和近乡情怯可能差不多的心理,干事前信心满满,事到临头又犹豫迟疑。 黄立对此并不责怪,毕竟这是清军大兵云集前的最后转机,胜败关系重大。 “我们准备充分,士气高昂。若是还无法攻克夷陵,那也是天意使然。” 黄立淡淡地说道:“即便无功而返,我军依然还有生机。现在已将至城下,便专心打好此仗,不必考虑太多。” 袁宗第看了黄立一眼,那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坚定之色,不由得自失一笑,说道:“本公确实有些患得患失,让黄先生见笑了。” 心态的改变,有时候是不知不觉的。袁宗第可以说是身经百战,但到了此时,沉重的压力让他有些失态。 反倒是黄立,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人生的第一战,很是期待,甚至还有点小兴奋。 “国公大人,在下想赶去前锋,向益国公学习接敌和安营扎寨的军事常识。”黄立觉得慢吞吞的赶路挺没意思,又觉得骑术有所提升,想纵马驰奔一下。 袁宗第沉吟了一下,颌首同意,又向李岳、袁东宝等人严肃交代,要保护好黄立的安全。 黄立拱了拱手,一纵马头,向前奔驰而去。 开始时的速度不快,离开中军后,大路上宽敞起来,黄立才腿挟马腹,感受着驰骋飞驰的畅快。 与前锋的距离已经不是很远,黄立等人很快便追了上去。 郝摇旗见黄立赶来,稍感诧异,但很快便笑容满面,与黄立并马而行,边走边聊。 “清军撤回了斥候,不与我军纠缠,应该怕被擒拿,泄露城内的情况。”郝摇旗缓缓说道:“前面十几里便是镇镜山,我军将倚山安营,明日再至城下。” 镇镜山是夷陵城北的门户,距夷陵城约六里,与望洲岗相望,占领镇镜山,明军向南可长驱直抵城下。 黄立对此没有异议,兵书上说的,倚山而营,也是常见的选营原则。 “国公,这个——”黄立伸手指着郝摇旗胸前用明黄绸子包裹的东西,诧异地问道:“包着的是望远镜?” 郝摇旗点了点头,说道:“某一直随身携带,如此宝物,定然不会损坏,黄先生尽管放心。” “不是……”黄立的手在空中无意识地划了两圈,无奈地说道:“国公,不必如此珍而重之吧?就是个能望远的器物而已。” 古代能用明黄色的只能是皇家,甚至是皇帝的专属颜色。对于这个常识,黄立岂能不懂? “皇家之物,只有绸布包裹,已经是不敬了。”郝摇旗理所当然地说道:“只是为了方便使用,才用的这权宜之法。” 黄立暗自翻了下眼睛,心说:你这么一弄,不知道军中又会出现什么谣言了。 此时,郝摇旗已经岔开了话题,说道:“据派来夷陵的谍子密探所报,这些时日以来,向夷陵城运送粮草物资的船只不断,城内的屯积应是极为充裕丰厚的。” 这不出意料,湖广清军在向兴山进攻时,夷陵便是物资转运中心,后勤基地。为了接下来的大围攻作战,当然要继续充实粮草。 黄立呵呵一笑,说道:“这不就是我们所希望的?据情报,夷陵有三镇清军,郧阳、襄阳、辰常应该很空虚。只要夷陵被破,就会产生连锁反应。” 郝摇旗颌首称是,说道:“房县未失守,我军还曾数次进军郧阳、谷城一带,虽未攻城拔寨,还是颇有所获。如今清军占据房山,我军恐怕并不能趁虚攻取。” 而郧阳在房县以北,襄阳和谷城在房县以东。 现在甘陕绿营和河南绿营占据房县,对郧阳和襄阳有卫护作用,从夷陵向北进攻的话,也就剩远安和当阳两座小城,意义并不大。 “离襄阳、郧阳也太远了。”黄立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并不切实际,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说道:“还是继续向东进攻吧,比如荆门、荆州。” 湖广清军的大半在夷陵,只要取得突破,防守空虚的城镇便敞开在明军的兵锋之下。 不强求再歼敌多少,只要破坏地方,削弱湖广筹措粮草物资的能力,给湖广百姓的心里种下反抗的种子。 同时,应该也能招募到不少的士兵,增强明军的实力,以备与满清大军的决战。 只是时间比较紧,这支反击的人马便要回师,为接下来的大战作准备。 “夷陵必须攻克,这是逆袭翻盘的关键。”黄立微眯起眼睛,神情沉静下来,暗中给自己打气鼓劲。 ……………… 明军占领镇镜山,倚山安营扎寨,前锋营盘距离夷陵北门两里左右,从旗号上看,有郝摇旗、袁宗第、李来亨三部,总兵力在三四万左右。 情报不断送到湖广提督董学礼的案前,大战的气氛也在夷陵城中浓厚,并蔓延开来。 董学礼却心中稍定,敌人的兵力稍占优势,但守军有坚固城池,并不落下风。 “垂死挣扎,以求一逞。”董学礼登上了北城,瞭望着远方的明军营寨,甚是轻篾地撇了撇嘴。 既然敌人急于求战,己军就更应该稳如泰山,坚守待变。 “巫山之战打了十二天,在这夷陵城下,我倒要看看贼寇能坚持几时?”董学礼抚着胡子,脸上带着鄙夷的冷笑。 他的信心十足,当然有充分的理由和依据。兵力是差不多相当的,但在其它方面,清军则远远超过明军。 第50章兵临城下 明军劳师袭远,能携带多少粮草物资?要继续运输补给的话,又需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 在董学礼看来,顶多十天半个月,胜负就能见分晓。趁着敌人粮尽退兵,士气低落之时,便是他取得大胜的机会。 “大人,城防已经加固完毕,您只管放心便是。”郧阳总兵穆生辉陪在身旁,向着董学礼作着保证。 董学礼点了点头,说道:“凭敌人的兵力,不能四面围攻,估计北面便是他们的重点进攻之处。我会再调兵力,充实北城的防御。” 穆生辉躬身道:“末将亲自坐镇北城,必率部英勇奋战,将攻城贼寇杀得血流成河。” “我很放心。”董学礼赞赏地笑着颌首,说道:“贼寇是穷途末路,只要顶住他们前几次的疯狂进攻,其败势便可确定。” 伸手指了指城外的护城河,董学礼用满是狂傲的口吻说道:“巫山可有护城河?可有夷陵这般高大的城墙?想在这里取得突破,贼寇真是瞎了狗眼。” 穆生辉连连点头,附和道:“大人英明,贼寇必败。” 董学礼微微一笑,挺着腰板,龙行虎步,昂然在城墙上走着,还不时指点着城防,穆生辉等将在后跟随,不时阿谀恭维。 倚仗着坚固的城池,充足的粮草物资,以及两万多人马,湖广清军的将领们对于守住夷陵的信心相当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夷陵作为军事重镇,即便是十三家最强大的时候,也没有失守过。 何况是现在,明军在巫山遭到了惨败,兵力和士气都受到重大打击,又勉强来攻坚,胜算着实不大。 而包括董学礼在内,所有的将领们都没有出城作战的。满洲大兵就要开到,在这之前求稳,守住夷陵是最重要的。 ……………… 明军抵达镇镜山之后,立刻开始安营立寨,先立稳脚跟,是第一要务。 郝摇旗和塔天宝率领本部,分别安营,相距里许,离夷陵不过两里,并护卫住袁宗第的中军大营。 两座前营正对的,是夷陵北左门和左望门之间的护城河与城墙,这里将是进攻的突破口。 第二天,营盘已经牢固,袁宗第派出大量民伕在镇镜山继续砍伐树木,打造楯车等攻城器械、装填土袋等准备工作,他则率领众将前往夷陵城下观察情况。 袁宗第等人很快就来到了夷陵城下,在距离里许的地方停下,仔细观察着夷陵的城防。 五百米,这是当时大部分火炮的射程之外。红夷大炮能打得远一些,但据情报,夷陵城并没有。 “地势西高东低,要填壕排水的话,先要在西面堵塞源头之水,再在东面挖沟渲泄。”袁宗第伸手指点着,“这个工作,预计要三四天才能完成。” 黄立点着头,在身经百战的几位国公国侯面前,他并没有贸然提出自己的意见。 土营统领卢三畏正带人进行试挖和勘测,在得到准确的数据前,他也不会信口开河。 尽管地下水可能会很浅,但采取支护来挖掘坑道,应该还没有问题。与之前的预料一样,护城河果然是最大的障碍。 但同样,护城河就是护城河,不是大江大河。要填出两道堤坝,再放掉中间的水,还是能够完成的。 另一边,塔天宝终于见识到了望远镜的奇妙之处,咧着大嘴,看个没完,还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有个总兵大旗,那个就是郧阳总兵吧。嘿嘿,大傻瓜,在城上向外瞅呢!” 郝摇旗白了塔天宝一眼,觉得这个土包子挺丢人的,全忘了自己当初也是差不多的模样。 “先填石头,再用沙袋,水流也不急,怎么也能截断护城河。”黄立回忆着电视上抗洪救灾堵决口的画面,说道:“不行就用木笼车装石头,整个地推进去。” 郝摇旗笑着说道:“黄先生放心,这填塞护城河,我军还是有些经验的。两边填塞,中间放水,也就两三日的时间。” 袁宗第望着几百米外高大的城墙,微眯起眼睛,脸色严肃,显示着心情并不轻松。 半晌,袁宗第才沉声说道:“巫山城虽然没有护城河,但有数道壕沟,我军接近壕沟,便要遭到壕沟内敌人的反击,以及城上火炮的猛轰,伤亡不小。” 黄立看了袁宗第一眼,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楯车作用不大的话,或许可以挖掘壕沟,向敌壕或阵地接近……” 壕沟不仅能御敌,还能作为一种进攻的手段。后世便有壕沟战术,也就近迫壕沟作业。 就是在攻击敌人的时候,挖掘数条壕沟逼近敌军防御线,距离敌军防线甚至只有几十米的地方构筑攻击阵地。 壕沟战术不仅能为战士们提供很好的掩护作用,还能缩短冲锋的距离,从而大大地减少伤亡。 袁宗第的眼睛亮了起来,郝摇旗眨巴着眼睛,连连点头,颇为感慨。 说实话,在进攻巫山城时,明军连城墙的边都没挨上,围绕着几道壕沟作战,已经是伤亡不小。 “要是黄先生早来便好了。”袁宗第叹了口气,说道:“巫山之战,纵是不能获胜,想必也不会损失惨重。” 郝摇旗无奈地苦笑,说道:“此时也不算晚。若能攻克夷陵,我军便打破了三省清军的围剿。至少争取到了一两个月的缓冲时间,也使我军有了回旋空间。” 如果没有湖广清军,禁旅八旗能独力进攻茅麓山吗?这是一个日后要考虑的问题。 按照郝摇旗所说,攻破夷陵这个川鄂咽喉,便打开了入鄂的通路。同时,也彻底解除了东面的威胁,战略意义非凡。 此时,塔天宝终于凑了过来,恋恋不舍地把望远镜递给黄立,嘿嘿笑着说道:“果然是皇家秘藏之宝,世上罕有,让某家开了眼界。” 黄立笑了笑,伸手接过,只是略微瞭望了一下城上的情况,便交给了袁宗第。 袁宗第和郝摇旗轮流使用望远镜,观察了清军的城防情况,又探讨了一番,才准备退回营寨。 此时,卢三畏赶来向黄立汇报,根据勘测结果,下挖一丈也未见地下水,已经是符合挖掘坑道的要求。 第51章填壕伤亡 按照黄立的经验,坑道的顶度厚能达到一米,并加上支护的话,应该就是结实的,甚至于在地面上种地都可以。 所以,一米多的厚度,再加一米六七的高度,一丈深度的挖掘,已经能够满足最基本的条件。 黄立心中石头落地,马上向袁宗第等人通报了这个好消息。 袁宗第等人大喜,立刻便短暂商议了一下,决定明日便开始填塞护城河,并挖掘壕沟,为坑道爆破扫清障碍。 此次反击行动,当然是越快成功越有利。 行军赶路、安营扎寨已经用去了六七天,按照八旗兵赶来的路程来计算,攻破城池的时间就相当地紧张。 城头上,董学礼率领着众将自始至终地瞭望着明军的动向,只不过,没有打出旗号,只有守卫北城的穆生辉立着总兵大旗。 “贼寇观察已毕,明日便要大举进攻了。” 董学礼伸手指了指远去的明军,沉声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贼寇虽是垂死挣扎,前几日的战斗还是会十分激烈。诸位,要戮力同心,奋勇杀敌。” “大人放心。” “定要把贼寇杀得人头滚滚。” “贼寇不自量力,就让他们在城下血流成河。” 众将七嘴八舌地表着决心,群情激愤,很有自信。 董学礼点了点头,微笑着,用赞赏的目扫视众将,给他们激励。 前几日的战斗不会很激烈,护城河的阻碍便不易突破,应该是大举进攻前的准备工作,但董学礼却不敢说出放松的话。 北面的两道城门,或许是敌人进攻的重点。 但石拱桥上进攻面狭窄,敌人的兵力施展不开。城楼上却集中了火炮弓箭,还有滚木擂石,定能使敌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为了以防万一,把北门从里面都堵住。”董学礼转身走下城墙,又回头叮嘱穆生辉,“敌人就是冲到城门,也无计可施。” 穆生辉躬身领命,说道:“大人放心,末将这就派人去做。” 董学礼满意地笑了笑,在众将的簇拥下,下城离去。 …………… 第二天,明军早早吃过饭,稍微休息,便列队出营,足有两万人,分开两阵,压住北左门和北望门。 数千士兵和民伕则推着楯车,运着土袋和石块,拿着挖掘工具,集中在两门之间的城墙处。 紧张威压的气氛越来越浓厚,如同实质的阴云,笼罩在城上城下。 袁宗第已经调派完毕,在军官的指挥下,在战鼓的隆隆声中,几十辆楯车向前推进。 楯车的速度不快,显示出所载石块土袋的沉重,或许也显示出人心的沉重。 另一边,几道壕沟已经开始挖掘,灰土飞扬,上千人在挥锹抡镐,分段施工。 黄立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城上清军的动静。虽然楯车还离得远,可也能看到清兵在忙碌地准备,炮口正在伸出垛口。 “可惜我军没有携带火炮,就是带了,数量也不多,更无法和城上居高临下的火炮轰击相抗衡。”黄立无奈地叹息,只希望楯车、遮牌能够尽量减少伤亡。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两百米……城上的火炮终于发出了轰鸣。 实心炮弹以肉眼可见的轨迹,从城上飞下,划着弧线,越过护城河,落在地上,迸溅起一团尘灰,又弹跳了几下,才失去了动能。 这是清军的试射,黄立等人都很清楚,但心情也沉重起来。伤亡在所难免,可这是单方面的损失,令人不爽。 黄立眯起眼睛,观察着炮弹的落地点,脑子急速地转着,希望能够想出减弱伤害的办法。 经过几炮的试射,城上的炮火逐渐密集起来。而楯车也推进到护城河,将石块沙包卸进河里。 箭矢从城上射了下来,虽然有楯车的掩护,仍然有民伕和士兵中箭倒地,惨叫声听得黄立心中乱颤。 他的手握成了拳头,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战场,嘴里发干发苦,下意识地咽着唾沫。 在图上作业,纸上谈兵,挥斥方遒,好不潇洒。可在真正的战场,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场景,听着那瘆人的惨叫,没有强大的心理,却很难承受。 何况,黄立还是个初上战场的菜鸟。在后世,何尝见过这样惨烈的景象。 而在袁宗第等人眼中,这根本不算什么,离真正惨烈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但看到黄立脸色刷白,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身体僵硬的样子,他们也没有笑话,反倒认为这才是真实的反应。 轰!一颗炮弹落地弹跳,砸中了楯车,木屑横飞,推车的民伕被迸射的木刺扎中,倒地痛苦地翻滚。 又一颗炮弹在地上弹跳,接连撞中了两人,使得地上血肉一片。两人没有惨叫,倒毙于地。 填塞护城河的队伍并没有停止行动,只是稍微的停顿,一小会儿的混乱,便继续舍生忘死地继续前进,继续工作。 在火炮的轰鸣中,石块、沙包、土袋不断掀入河中,激起一股股的浪花。分段挖掘的壕沟,则象怪蛇,蜿蜒向前延伸。 黄立用力地咽了口唾沫,眼珠一轮,恢复了灵动。他转向袁宗第,开口说道:“我想出了减小炮火伤亡的办法,还请国公暂且撤回填壕部队。” 不说话不知道,黄立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嘶哑,难听得厉害。 袁宗第转头看着黄立,犹豫了半晌,才点头道:“好,就依黄先生。” 这才刚刚开始,虽然有伤亡,但远没有到达袁宗第的心理底线。退回来的话,可能会使士气受到小挫。 可袁宗第看到了黄立眼中的急切和不忍,心中感叹三太子还是过于仁慈,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血腥场面。 但要真有办法减少伤亡,袁宗第认为也可以一试。毕竟,要填塞护城河,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这段时间里,兴许就能挽救很多人的生命。 随着鼓号响起,不明所以的军官和士兵,带着民伕退了回来。 城上响起了阵阵欢呼,清军为取得的初胜而兴奋激动。这不是什么大胜,但在战场上,任何可以当作胜利的小事,都会被放大,用来鼓舞士气。 第52章土山防炮近迫作业 黄历纵马赶了过去,召集了退下来的军官,还有几个民伕的头领。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就在地上用树枝划着,进行了重新的安排和布置。 “前进的路线要改直为弯,不必太曲折,是绕行的弧线。在此之前,要在敌人能够轰击的区域内,挖土成堆,或用土包垒砌……” 树枝在地上点了很多的小坑,黄立抬头看着很是茫然的军官和民伕头儿,苦笑了一下,再次进行解释。 “炮弹就是个实心铁丸子,落地直接砸着人的可能性很小,主要是靠弹跳来撞击伤人。在坚硬的地面上弹跳次数多,松软的障碍就会卸去它的冲力……” “有了松软的土堆和沙包堆,不仅能掩护穿行的将士,还减弱了炮弹的威力,降低伤亡……” 为了更加形象地说明自己的意图,黄立又划出一条直线,代表城墙,再划出炮击的轨迹。 “如果是平地,炮弹打过来,一下两下三下,能打出这么远;有土堆的话,也许一下就止住了。土堆错落分布,第一个挡不着,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一个大胡子军官眼睛亮了起来,躬身道:“黄先生的意思,末将明白了。” 黄立现出喜色,把手中的树枝递给他,说道:“请你划出进击的路线,以及土堆的位置。” 大胡子军官嘿嘿笑着,好象有点不好意思,这副模样儿和他的形象相比,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几道弧形的路线在地上划了出来,大胡子军官又划出了很多个小圆圈,抬头望着黄立,有些忐忑地等着他的肯定或否定。 “很好,就是这个样子。”黄立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环视众人,说道:“你们明白了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答应着,显然还是有笨人,不知道这般麻烦是为了什么。 “这位将军贵姓?”黄立客气地拱了拱手。 大胡子军官赶忙还礼,有些惶恐地说道:“末将姓应名炤。” 黄立点了点头,说道:“应将军,这些工作便交给你负责,没问题吧?” 应炤躬身道:“末将遵令,黄先生放心便是。” 很好,看来旁边这些人没有比应炤更大的官儿了,自己也不算是瞎指挥、瞎提拔。 黄立松了口气,退到一边,旁听着应炤重新安排人员,布置工作。 “姓应的这么多嘛?”黄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应炤,可这大胡子的形象,怎么也和那清秀的应氏姐妹联系不起来。 “先生,我也去帮忙吧!”李岳在旁请命。 看着李岳跃跃欲试的样子,黄立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应将军是这里的指挥,你可不要越权啊!” “先生放心便是。”李岳笑道:“这点规矩,某还是懂的。” 别看李岳是小公爷,可这里负责指挥的是袁宗第和郝摇旗、塔天宝,他的职责是黄先生的侍卫。 黄立没有离开,就在那里等着,观察着部队经过调整,再度展开了行动。 应炤别看外表粗豪,做起事情来却有板有眼。 他先是带人划出了弧形的绕弯路线。并用向城墙进行目测的方式,在路线之外钉上木钉,指示出土堆的位置。 “嗯,这样应该是最靠谱的安排。”黄立暗自点头,对应炤颇为赞赏。 古代人的教育缺失,象黄立这样交代工作,很多人都不能理解。而说得越是具体简单,人们才能做得更好。 就象近现代,在训练队列时,很多士兵分不清左右,还要在腿上或胳膊上做标记。 尽管士兵和民伕并不清楚新工作的意义,但还是不折不扣地开始执行。 或是掘土,或是堆砌沙包土袋,一座座障碍物拔地而起,交错排列,向着护城河延伸过去。 袁宗第和郝摇旗、塔天宝三人,开始还远远的迷惑地看着,对这个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操作,胡乱猜测。 “黄先生初经战阵,也少见血腥,还不太适应。”袁宗第缓缓说道:“不管他想出的办法有没有用,且顺着他的意吧!” 郝摇旗点了点头,说道:“有仁慈怜悯之心终是好的,某倒是希望他能一直保持。” 塔天定深以为然,说道:“益国公此言有理,末将极为赞同。象我等这些人,总是有心病的。日后能不能善终,还要看黄先生能否宽宏大量。” 袁宗第垂下眼帘,沉声道:“黄先生连普通人的生命,都看得很重,应该不是嗜杀之人。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就是他的本性,某相信不会改变。” 郝摇旗和塔天宝都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同样的想法,四个字概括,就是“但愿如此”。 历史问题,一直是出身顺军的这些将领的心结所在,也是他们一直受到歧视排挤的原因所在。 尽管他们小心翼翼,对于永历朝廷也算是忠心耿耿,可依然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 黄立如果是朱三太子,当然,他们现在基本上就是这么认定的。那积怨比永历还要更深,他们将来的命运如何,也难免心中忐忑。 与城墙呈四十五度度的壕沟还在不断延伸,虽然填塞护城河的工作慢了下来,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城上的火炮开始了轰击,看来是想阻止壕沟的掘进。但实心炮弹的威胁实在不大,民伕和士兵们在壕沟里轮番挖掘,进展极速。 “黄先生说这叫近迫作业,能极大地减少伤亡。”袁宗第放下望远镜,递给郝摇旗,感慨地说道:“果然有很大的掩蔽作用,可惜在巫山城下竟不知此法。” 郝摇旗举起望远镜,看着城上发射的炮弹在壕沟外落下,激起团团灰尘,却对壕沟挖掘影响甚微,也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塔天宝眼巴巴地瞅着,终于等郝摇旗放下来,赶忙伸出双手,主动讨要。 举着望远镜观察良久,塔天宝也发出感慨,“原以为黄先生就是纸上谈兵,现在看来,却是某少见多怪。这近迫作业对于炮火的掩蔽效果,令人意想不到的好。” 第53章这就是战争 放下望远镜,塔天宝又伸手指了指远处筑起的土堆,说道:“我大概猜到了黄先生的用意,那就是用土堆来降低炮弹的威力……” 土堆不是由远向近依次构筑的,却象是无序的,东一个西一个,每个土堆被分配给十几个士兵或民伕来挖掘堆垒,速度较快。 所以,作用已经开始显现出来。有两三颗炮弹便明显缩短了飞行的距离,甚至是直接打到土堆上。虽迸溅起大量的沙土,却也没有了伤害。 不用望远镜,袁宗第和郝摇旗立于高处,也能看到大概的情况。得到塔天宝的提示,他们也很快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郝摇旗恍然大悟,拍了下大腿,说道:“炮弹的弹跳距离大为缩短,对我军的杀伤大为减弱。” 袁宗第用力点头,赞叹道:“黄先生虽初经战阵,却能很快发现火炮的弱点,这般睿智敏锐的头脑,世所罕见,堪称绝顶聪颖。” 塔天宝举着望远镜,一时不舍得放下,嘴里啧啧有声,“果然好用,等土堆全部构筑完毕,效果会更好。” “嗯,要是我军处于防守,在阵地上好象也可做类似的布置,减弱敌人火炮的威力和杀伤。” 开花弹是没有的,当时的火炮要么发射实心大铁丸,要么发射密集的霰…弹,没有别的花样儿。 当然,开花弹可能已经发明出来,形似带着长引线的地雷,装入炮筒后,与火炮的发射药一齐点燃。 这样的开花弹不仅发射繁琐,还非常危险,属于很不成熟的武器,甚至并没有装备部队,进行过实战。 至于后世传闻的左宗棠发现明朝开花弹,已经证明是讹传。所谓的开花弹,不过是地雷罢了。 虽然都是爆炸物,但开花弹和地雷却是迥然不同的两样武器,难易程度不可相提并论。 而且,长身管的加农炮是不能发射开花弹的。膛压太大,非常非常地危险。当时能发射开花弹的,也就是短身管的臼炮,后世迫击炮的原型。 如果给黄立充足的时间,他倒是能搞出来。可惜,时不我待,现实的形势根本容不得他猥琐发育,猛爬科技树。 土堆越筑越多,形同一座座小土山,在城外排列开来,并不断地向护城河伸展蔓延。 清军的火炮又开始轰鸣,向着进入射程之内的填塞护城河的敌人进行轰击。 但很快,清军便发现,火炮的威力好象减弱了。炮弹落地弹跳的距离变短了,甚至根本没有弹跳,落地便被土堆吸收了动能。 “这个——”穆生辉手扶垛口,瞪大眼珠子仔细观察着,好半晌才似有所悟,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铿锵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便是提督董学礼的声音传到耳边,“贼寇筑起土山,减弱了我军炮火的威力呀!” 穆生辉赶忙转身,向着满身披挂的董学礼施礼,“末将见过大人。” 董学礼微笑颌首,缓缓说道:“看来,贼寇还是有备而来,在失败后学到了些许的手段。” 穆生辉笑了笑,说道:“也仅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董学礼手扶垛口,望向城外,好半晌才开口说道:“不可轻敌呀!开始贼寇并未筑起土山,但很快就退下去做了调整。能在短时间内想出办法,是有高人啊!” “还有挖过来的壕沟,如果没有护城河阻挡,贼寇的迫近还真是很棘手。” 穆生辉想了一下,脸色凝重起来。 确实如此,这不象是深思熟虑,或是提前就有的手段,更象是临阵想出进行的调整。 “大人睿智,末将受教了。”穆生辉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填塞护城河不过是些民伕,末将以为可用弓箭阻敌,待敌大举进攻时,再用火炮猛烈轰击。” 董学礼点了点头,指了指城外,说道:“真正的激战当在填塞护城河之后,现在就暴露我军实力,有些过早了。” 虽然敌人有效地遏制了火炮的发挥,护城河的填塞也是时间早晚的事情,但董学礼并不紧张害怕。 城下还有密布的梅花桩,城上还有滚木擂石、弓箭火炮,在高大坚固的城墙下,敌人必将横尸枕籍、血流成河。 而且,从敌我兵力来看,董学礼也有着胜利的信心。 城上的火炮渐渐停止了轰击,但接近护城河还是遭到了弓箭的射击。倚仗着楯车的掩护,伤亡还是不可避免地持续攀升。 “这就是战争?!”黄立看着不断抬下来的伤员和尸体,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瘆人的惨叫和呻吟,令他怔怔的发愣。 原本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有着超过这个时代的知识和理论,黄立在潜意识中,是俯视众人的心理。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和那些民伕士兵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鲜活的生命,都会在转瞬间消逝。 而且,这些人在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因为自己所谋划的军事行动。 “我能做些什么?只会纸上谈兵,只有徒劳无益的伤感和怜悯吗?”黄立转过头,望着远方的城墙,握紧了拳头。 …………… 黄立许久没有回来,但让人送回了望远镜,方便袁宗第等人的指挥。 “黄先生在救治伤员?”袁宗第盯着自己的儿子,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他,还会医术?” 袁东宝恭恭敬敬地回答老爹,“是的,国公大人,黄先生说是略懂略懂。” “黄先生这是谦虚。”袁宗第摆了摆手,吩咐儿子,“赶紧回去,尽好你贴身侍卫的职责。” 袁东宝再施一礼,赶忙转身离去。说心里话,他还真愿意呆在黄立身边,没有在老爹身旁那么大的压力。 略懂,略懂!这真不是黄立谦虚。他还是在户外运动俱乐部学了点急救知识,尽管并没有几次实践的机会。 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黄立觉得手熟之后,可以尝试给伤口缝针,或者用烙铁止血之类的操作。 只要敢下手,黄立觉得自己应该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外科大夫。主要是当时的救治水平低下,他那点急救手段,已经算是挺厉害了。 第54章我要杀人 “黄先生仁慈,我等应该感到高兴才是。”郝摇旗笑了笑,并不在意黄立去干什么。 塔天宝用力点头,深表赞同。 不管是三太子,还是三太子的使者,有一颗仁慈的心,对于袁宗第等人,都能够轻松许多。 袁宗第也无话可说,举起望远镜,观察着整个战场,指挥着全局。 填塞护城河,挖掘壕沟,都是攻城前的准备工作。敌我双方都没有尽全力,战斗的激烈程度也很弱。 日近黄昏,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行动。但明军只是稍事休息,吃过晚饭之后,还要继续填塞护城河,挖掘壕沟。 而夜幕的掩护,将使清军的火炮和弓箭威力大减,对于明军来说,却是相当有利。 黄立这时才回来,与袁宗第等人一起用饭,并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不行,太危险了。”袁宗第断然拒绝,神情严肃,“黄先生身份尊贵,万不可有失。” 郝摇旗也附和道:“黄先生,现在接近城墙并无用处。我军未派出弓箭手与敌对射,便是不占优势,徒增伤亡。” 虽然能够就地制造抛石机,但射程太短,且相当笨重,就是城上火炮的活靶子。而用弓箭手在城下压制掩护,那是攻城时才会派出,却不是现在。 塔天宝咽下嘴里的饭,也好心地劝说道:“两位国公说得在理,黄先生应该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 黄立却很执拗,说道:“我身着重甲,又有楯车遮护,再加上侍卫的保护,只是接近护城河,绝无大碍。”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不是逞能,也很怕死。敢这么做,自然是有绝对的把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请诸位相信我,一定不会出事儿,一定会安然回来。” 袁宗第皱着眉头,听出了黄立坚定的语气,一时犹豫起来,难以决定。 郝摇旗和塔天宝对视一眼,都显出无奈之色。 黄立既然有此心,且很坚决,就算他们拒绝,也会自己想办法偷偷过去。与其这样,倒不如多派人保护,尽量地保证他的安全。 真是愁人啊,既要尊重黄立的意见,还要由他胡闹。 袁宗第苦恼地轻抚额头,思虑再三,才命人把李岳等人叫来,以极为严厉的口吻命令他们全力保护黄先生的安全。若有差错,也不用回来复命了。 得到这样的结果,黄立有些羞愧。因为他不是任性,可原因却没法说出来,却连累了李岳等人。 “杀戮,终归会进入自己的生活。现在已经是这样了,不能尽快适应,不能锻炼出铁血的性情,也注定了自己不会走得太远。” 黄立甩开了愧疚,起身施礼,告辞而去。 李岳知道黄立的箭法不错,且有硬弓在手,走在黄立身旁,试探着问道:“黄先生是要射杀清军吗?” 黄立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我还未杀过人,手上更没沾过血,但以后战场厮杀是不能避免的。所以,这道心理障碍必须越过。” 这只是一个理由,却不是全部。 在救治伤员的过程中,那些伤员们的痛苦,让黄立感觉到了愤怒值在攀升,让他痛恨敌人,那些也是汉人却在杀戮同胞的清军。 如果仅仅是在战场上,各为其主的话,还勉强说得过去。 可在黄立的记忆中,在围攻茅麓山的历史上,清军驱赶着成千上万的民伕背粮入山,体力不支、行动迟缓的便直接砍杀,投尸山谷,死者不下十数万。 “……派取粮石、人夫运米随征,男儿嚎于道,妇子泣于室。民役西山,死者十之五。” “虏兵督挽运,丁夫死者积崖谷,益峻法驱里民,三千里外诸军负挽,披蓑笠,缘绝峭壁蚁行,延绵弥望不绝……” 这不是艺术夸张的文章,而是满清官吏所记,染在府志、县志上的斑斑血泪。 李岳和袁东宝等人交换了下眼色,没有再说什么,便去找了应炤,做着各种的准备工作。 夜幕降临下来,休息已毕的民伕和士兵又开始了行动。不少土堆上燃起了柴火,为行进的楯车照亮。 零星的火堆,并不会增加士兵和民伕的危险,至少在权衡利弊后,应炤决定这样做。 黄立思索了一番后,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弓箭不比后世的枪械,隔着百米射击,只能靠密度来杀伤对手,谈不上精准施射。 何况,多几个火堆,也不会比白天更明亮。从城上望下来,只能看到车影绰绰。 最危险的时候,则是在靠近护城河,向河中倾倒石块和沙包。为此,应炤在护城河边缘放置了一些楯车,还垒起了一人来高的沙包墙。 向护城河倾倒沙包石块的楯车,不是从正面冲过去的,而是斜着贴着沙包墙,到了护城河边上,才掉转车头,使得受到箭矢攻击的时间大大缩短。 虽然不能防护周全,但在箭矢密集的时候,躲在车后或墙后,还是能够减少弓箭的伤害。 对于应炤的布置和指挥,黄立很是赞赏,发现在其粗豪的外表下,倒是很聪明,能够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同时,这也给了他启发,并给应炤布置了新工作,希望能在夜里全部完成。 “半环形的土垒,或是沙包堆砌,一人多高,后面再挖深一步左右……” 黄立在地上划出与实际尺寸差不多的形状,望着应炤说道:“调集人手,争取在今晚修好。” 应炤听明白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作用,躬身领命。 “咱们走吧!”黄立转头看着几个侍卫。 李岳等人推起两辆楯车,把黄立挡在后面,向着护城河逶迤前进。 “这盔甲可真够沉的。”黄立全身披挂,感受着铁甲的重量,也更加了解古代作战的不易。 皮甲、绵甲还好些,铁甲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不能战斗太长的时间,负担太大了。 黄立的体力不错,也在逐渐适应着身上的铁甲,使自己的行动能够尽量保持正常。 每一次尝试都是锻炼,哪怕只是身着铁甲在行动。黄立发现自己需要学习和掌握的东西还有很多,而在战场和纸上谈兵,完全是不同的感悟。 第55章首血二杀三杀 城上有火光点点,也能看到人影晃动。箭矢还在不断射来,但比白天已经稀疏了很多。 显然,清军不想浪费箭矢。董学礼、穆生辉等人也知道,现在只是攻城的准备阶段,犯不着使出全力。 何况在夜里,光线昏暗,距离又远,想要大量地杀伤敌人,变得很困难。 穆生辉盔甲齐全,亲自在巡视城防。看着城上堆积的滚木擂石,还有大量的震天雷,以及沉重的火炮,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等到敌人开始攻城,那密集的队形,将在各种武器的猛烈打击下,血流成河。从远到近,层次性的投射火力,将使敌人付出惨痛的伤亡。 扶着垛口,望着城外的稀疏火堆,还有那影影绰绰的人影,穆生辉嘴角微抿,脸上满是轻篾。 此时,黄立等人已经悄悄地接近了护城河,躲到了一堵沙包墙之后,向着城墙窥探。 “护城河的宽度,再加上城下梅花桩的范围,大概有一百二三十米。”黄立眯起眼睛估算着,“弓箭虽然可及,但精准射击的话,清军中应该没有那么多高手。” 同样,这一百多米的距离,在破城后的冲锋中,也会成为明军迅速攻入城中的障碍。 “加大爆破的药量,坍塌的城墙会把梅花桩掩埋掉吧?”黄立观察着,分析着,脑海里闪过一个个的方案。 “还有护城河,排完水后,全部填平的话,工程量太大,时间会向后拖延。但要填出几条通道,或是填土使护城河变窄,用云梯和长木板搭桥……” 黄立并不是只想杀几个清兵,拿下自己的首血。他还要确保坑道爆破后,明军能够迅速突入城内,不浪费难得的机会。 对于明军来说,或许只有一次机会。坑道爆破不是随便就能成功的,不管是时间,还是携带的火药,黄立都要力争确保万无一失。 思虑已毕,黄立得到了远远观察所难以得到的第一手资料。抵近侦察的效果明显,哪怕没有斩获,也是值得的。 接下来,该是施展神射,拿下一血、双杀、三杀的时候了。 黄立拿起了弓箭,略微犹豫了一下,换上了轻箭。 箭头有蛇毒,五步还是七步,反正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有了蛇毒的加持,箭头的杀伤力便可以放在其次,不追求给敌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在李岳等人的目光注视下,黄立缓缓拉开了弓,向着城上瞄准。他眼睛眯了起来,场景如快进的影片,在他的脑海里闪现。 弓如满月,黄立却并未放箭,他微微调整,全神贯注,终于松手,射出了平生第一支杀人的箭。 尽管不需要太大的威力,比如破甲之类的,但黄立还是追求着最大的伤害,哪怕是轻箭,也射向清军的要害。 一个清兵正凑到垛口处张望,突如其来的利箭便划破昏暗的夜色,象长了眼睛似的,正射中了他的面门。 他惨叫着,捂着伤口倒了下去,在地上痛苦翻滚,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渗出。 惨叫声引起了城上清军的混乱,这还是开战以来的第一例伤亡。倚仗着城高池阔,清军一直认为不会遭到反击。 明军没有火炮,这是清军已经知道的情况。弓箭手呢,隔着百多米射上城墙,就是能避开城垛的掩护,还有多少力量,有多大的准头儿呢? 但居高临下就不同了,弓箭可以射得更远,箭头下落时的重力,也能给无甲的民伕和士兵造成伤害。 “一血拿到!”黄立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兴奋,也没有什么心理的不适。 “或许,只有面对面的厮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肉迸溅、惨叫凄厉,极度的血腥而残酷,才会是真正的考验吧?” 他略微稳定了下心情,看到的是李岳等人钦佩崇拜的目光。清兵的惨叫,他们也听到了。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军队,杀的敌人越多,越能体现自己的英勇和武力,能得到众人的崇拜和欢呼,而不必接受任何的惩罚。” 黄立抿了下嘴角,心情相当复杂。但他还是在阴影中再次拉开了弓,从楯车后闪出半个身子,向着城上瞄准。 二杀!黄立的心情更加平静,平行移动着位置,在二三十米外停下了脚步。 三杀!这一箭竟直接射死了一个小军官,引起了城上的一阵喧嚣。 “没想到,黄先生的射术如此高超。简直是神乎其神,箭无虚发。”袁东宝憨乎乎的脸上,现出激动和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射杀敌人。 李岳张了张嘴,想炫耀一下,黄先生的箭术是他教的。还有这硬弓铁箭,也是他送的。可想了想,不好当着黄先生的面说,又闭上了嘴巴。 刘享的眼中闪着光,为三太子的英勇而激动,竟然让人有热泪盈眶的感觉。 城上的清军大声咒骂着,寻找着隐于暗处的射手,并发泄似的向外射着箭。 这倒给了黄立更多的机会,但他并没有再轻易发箭,而是在冷静的观察。 郧阳总兵穆生辉也被惊动,赶到了现场,看着两具尸体和一名伤员,紧皱起了眉头。 两具尸体都是箭中要害,一支从眼睛射入,另一支则直插咽喉,中者立毙。 另一名伤员则在痛苦地惨叫,蛇毒造成了剧痛,溶血素则使伤口血流不止。 “大人,这箭上好象有毒。”军队的郎中不能得出准确判断,只能猜测着向长官汇报。 “贼寇真是阴险毒辣!”穆生辉咬牙咒骂着,缩回了要接箭仔细查看的手,象被烫了一下似的。 不管是什么毒,追究这个已经没有意义。 穆生辉转头对着一个军官问道:“可找到了这个该死的弓箭手?” “大人,夜色昏暗,难以找寻到敌人的确切位置。” 军官躬身禀告道:“末将以为敌人箭法精准,又有夜色掩护,不如让士兵们小心防护,不要轻易暴露身体去寻找敌人。” 穆生辉抬头向城外望去,只看到十几堆火在闪烁不停,在光亮中,人影绰绰、车声滚滚,还不断传来沙包、石块落入水中的声音。 第56章老古董抛石机 他向前迈了两步,刚贴近城垛口,军官便上来阻挡,劝谏道:“大人小心,还是安全为要。” 穆生辉犹豫了一下,想到毒箭的可怕,便从谏如流,退了回去,并赞赏地对军官说道:“很好,你想得周到,便让士兵们多加注意,小心防护吧!” 护城河还未填塞,梅花桩依然屹立,敌人再怎么折腾,也没有什么威胁。况且,小心防护也不是缩头闭眼,监视和骚扰还是不会停止的。 望向城外,穆生辉能听到锹镐挖掘的声音,只是看不清敌人在做什么。反正离得远,堆土山啥的,对城池也没有威胁。 清军的弓箭没有停止,还是多集中在填塞护城河的几个固定位置上。 那里是准备筑起堤坝,将由西向东流向的护城河截断,再利用挖掘出来的壕沟放水。 而明军士兵和民伕也越来越有经验,推着楯车上前,将石块、沙袋卸入河中,又倒着把楯车拉出来,最大限度地利用楯车的掩护功能。 数千人的轮流施工,填塞护城河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绵延五六十米的区域,已经填成了直角三角形,并在不断向外延伸。而直角的一边,很快就会形成阻断护城河的堤坝。 说是堤坝,却不是窄窄的一条。填塞工作继续下去的话,就将在护城河上形成几十米宽的坦途大道。 这对于敌我双方来说,都不是意外的结果。要攻打城墙,没有一个比较宽大的正面,如何展开兵力? 此时的黄立,已经在侍卫的保护下,悄然远离城池,回到了安全地带。 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李岳等人的轻松,毕竟他们完成了任务,尊贵的黄先生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用弓箭杀死了两个或三个敌人,黄立却并未感到特别的兴奋和激动,更谈不上喜悦和快感。 在他看来,一个人的能力再怎么强,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 就算他箭无虚发,对成千上万的敌人来说,死伤百八十,也没有太大的影响。除非是射杀至关重要的人物,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斩首战。 但这需要机会,更多的还是运气。黄立不想把胜败寄托在运气上,就只能提升整个明军的战力。 虽然已经是深夜,黄立却没有休息,骑马疾行,带着几个侍卫赶去了主营。 主营背倚镇镜山,随军而来的工匠们,便带着部分民伕在山上滥砍滥伐,不惜破坏自然环境,为明军打造各种器械。 楯车的数量是最多的,还有坑道所需的立柱和木板,以及可能会用上的重武器——抛石机。 抛石机和投石机只有一字之差,但制造和性能却相差甚远。 看过电影《天国王朝》的,都会被号称中古大炮的配重式抛石机摧枯拉朽般的破坏力所震撼。 而在中国的历史上,抛石机的极致则出现在南宋。在蒙古攻城拔寨,灭亡南宋时,倚仗的便是被称为回回炮的配重式抛石机。 黄立知道要造出大型的抛石机相当困难,但中小型的却要简单得多。 也不需要投掷几百斤,甚至是一吨重的石头,能把二三十斤的重物扔出两百米左右,他就非常满意了。 在兴山县的时候,黄立便指导工匠们造出了抛石机的样机,并进行了实验和改进,且最后定型。 既不是太过笨重,又能把三十来斤的石头扔出近二百米,百多斤的石头则只有五十来米的射程。这样的数据和效果,是黄立折衷之后的决定。 而在兴山,李来亨也组织了大量的人手,在赶制抛石机。 在他看来,这种简单易造的重武器,很适合山区作战。放置在山的反斜面,很隐蔽,扔出石头或地雷,能给敌人以突然而猛烈的打击。 前线的民伕和士兵在连夜填河,工匠们也分班昼夜工作。当黄立赶到火堆照明的工地时,很快就找到工匠头儿,并得到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从昨晚到现在,已经打造出了五架抛石机?” 黄立看着眼前强壮却有些局促的中年男人,不禁露出了笑容,称赞道:“很好,这么高的工作效率,我会向靖国公为你们请功颁赏。” 工匠头儿赶忙施礼致谢,诚惶诚恐的样子,让黄立有些奇怪。 传言早已经在将士和民伕们之中散播,黄立露面儿的次数也不少,人们的认知虽有偏差,可也都知道他的身份尊贵。 而象工匠头儿,更希望面前这位就是朱三太子。能和他和蔼地说话,还连声夸赞。这可是他一辈子的荣耀,能和子孙吹上半辈子的光荣事迹。 “继续全力打造,你叫些人手,天亮前把这几架抛石机运到城下。”黄立吩咐着,甚为急迫。 “先生放心,小的这就去办。”工匠头儿连声答应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黄立稍微放下心来,带着侍卫疾驰回营,和衣而卧,抓紧时间休息。 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侍卫便来叫醒了黄立。抛石机已经运到,需要他去安排布置。 这一宿折腾的,黄立打起精神,赶到城下,叫来应炤询问,得知所构筑的炮塔已经完工了七八个,才指挥着民伕在夜色中把抛石机推上去。 半环形的工事,把抛石机遮住了大半,只有六七米的长臂伸出。距离护城河还有几十米远,离城墙则有一百二三十米。 距离都是黄立用望远镜测量后,才在指定位置划定的。抛射近百斤的重物,能够填塞护城河;抛射二十来斤的石头,还能打上城头。 “先生是要用它抛掷沙包土袋,来填塞护城河?”刘享观察着距离,若有所思。 黄立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伸手指了指前方,黄立解释道:“你们看,填塞护城河是越来越难,楯车不好继续推进,用抛石机就能解决。” 古代又没有推土机,护城河内的石块沙包堆积而起,高低不平,楯车推进很困难。 这个时候,通常就是用人背着沙包冒死上前,或是顶着盾牌继续施工。不管哪种方法,伤亡大增是肯定的。 第57章炮塔流 用抛石机的话,填塞护城河的速度可能会降低。但与人命衡量,黄立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抛石机前堆砌起的工事,能够有效防护操作抛石机的将士。尽管不是绝对的安全,但以前膛火炮的精准度,想要准确命中,却是相当的困难。 “我觉得,用抛石机也能攻击城上的敌人。”刘享望着黄立,不太确定地说道:“工事再加固,火炮也难以轻易摧毁。” 黄立笑着颌首,说道:“你说得很对。在这个距离,抛射十几斤的石头,确实能打击城头的清兵。” 相对于李岳和袁东宝,刘享稍显得沉默寡言。 但黄立发现,他虽拙于言辞,却是善于思考,属于蔫坏的那种。要是配上副薄眶眼镜,绝对是某位大佬的狗头军师之类。 刘享果然坏笑了起来,说道:“倒不是非用石头,属下有个想法,可得去准备一番。” 黄立挥了挥手,说道:“尽管去准备。反正,暂时也不没打算攻击敌人。” 填塞护城河,为挖掘坑道铺平道路,才是当务之急。有了抛石机,不过是具备了还手的能力,黄立也没指望用抛石机战胜城上的火炮。 抛石机和火炮有着代差,已经属于淘汰的武器。即便造得更大,抛掷得更远,也不过是增大了目标,更容易被火炮摧毁罢了。 但用抛石机打击城上的清兵,不在于战果的大小,还具有扰乱清兵视听,掩护坑道挖掘的作用。 忙碌的工作,一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抛石机才全部安放到位。环形工事又进行了加高加固,黄立才算是松了口气。 “黄先生,十五个炮位全部完工。”应炤终于明白这个工事是做什么的了,赶来向黄立请示,“末将以为,还可以再多筑工事,以便抛石机随来随放,或是移动以避敌炮。” 黄立越发赞赏这个大胡子将军了,微笑着说道:“应将军思虑周详,便如此去做吧!” 距离已经标定好,沿着护城河布置十几架或几十架抛石机,倒也是威势惊人。反正有的是树木,工匠们也可以日夜赶工。 黄立已经见识到了古代火炮的威力,影视剧中炮弹落地,火光升腾、硝烟弥漫是不存在的。不过是烟火特效,博取眼球的夸张。 虽然火炮发射时有声光的炫目效果,但大铁丸子确实威力有限。在黄立看来,震慑对手的作用更大。 轰隆的巨响,喷吐的烟火,确实威势惊人,很能打击敌人的士气,使对手产生恐惧和紧张。 当然,如果有足够数量的火炮和弹药,火炮用于攻城,倒是能够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 天边逐渐亮了起来,鱼肚白变成了粉红色,火红的朝阳即将升出天际。 填壕的将士和民伕退了下去,他们将吃饭休息。另一批人则将顶替他们,继续这未完的工作。 从进度来看,不能说是超额完成。但也如袁宗第等人的估计,再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完全能够达到预期的目的。 抛石机已经全部安放就位,配重箱里装满了石头沙袋,长臂端的弹袋里也装了沙包,准备着进行试射。 城上的清军也终于看清了城下的景象,土堆沙包星罗布置,不少损坏的楯车都被扔到了土堆上,弧形的道路在土堆沙包间环绕。 宽有四丈五尺的护城河,在几处已经被填塞大半,将水流挤压得只剩下尺把宽的通道。甚至有一两处已经被完全堵塞,只能向外渗着水。 穆生辉扒着城垛口,瞅了半天,也不是很清楚对手又搞出了什么妖蛾子。那个半圆形的工事做什么用的,难道是藏人向城上放冷箭? 此时,黄立已经回到营寨,吃着热乎饭,恢复着精力。不过是晚上少睡了几个时辰,对于他的年龄和身体,还算不上什么。 “先生,抛石机让我来指挥吧!”李岳边吃着饭,边向黄立主动请缨,“在兴山的时候,我就学得七七八八。现在,正好多实践实践。” 黄立沉吟了一下,摇头道:“还是不要冒险,你若出了事,我没法向临国公交代。” 名为侍卫,是在保护自己的安全。可李岳的身份摆在那儿,黄立也不得不慎重对待,免得对不起李来亨。 如果不是自己的侍卫,是在军中归袁宗第或郝摇旗来指挥,那压力就不在黄立身上。 其实,三位少国公在身边,让黄立感到挺不自由。当然,人家是为了自己好,他得感激,也能理解,不能好赖不分。 在别人眼里,黄立就是初上战场的菜鸟,属于口中有唾的新兵蛋子。再加上身份使然,处处照顾也在情理之中。 李岳执拗地说道:“战阵厮杀,刀枪无眼,家父岂能因此而怪罪?让某随军而行,也是历练的意思,哪能只躲在后面。” 黄立挠了挠头,无奈地说道:“好吧,那咱们一起去。就那几个在兴山简单学过的士兵,实在是太少,还得多培养一些才好。” 操作抛石机很简单,不过是绞盘拉下,装弹,再砸开铁钩释放长臂。不过,要想打得准,却不容易。 毕竟,火炮能靠炮弹的弹跳伤人,抛石机的石弹基本上是靠从天而降的砸,击中目标的概率更小,除非靠石弹的数量和密度来弥补。 黄立也没法在纸上作业,利用什么斜抛来计算弹道和射程。再说,他也记不清斜抛公式是啥啦! 况且,在古代的教育水平,整个明军中也挑不出多少识文断字,能够理解数学计算和物理原理的。 所以,黄立想了个笨办法,就是类似于数学查表计算。 经过多次的实际操作,把配重、弹重和射程的数据记录下来,编成一本小册子,给操作抛石机的将士作为依据。 现在查看看,等到背熟了,凭经验就完全能够操作自如。 而这其中,测距是最关键最基本的技术。不光是抛石机,还有火炮,以及各种远程武器,连距离都测不准,就别想发挥多大的威力了。 好在黄立还学过跳眼法,可以教授给比较聪明,领悟能力强的士兵。比如李岳、刘享,袁东宝,普通士兵没文化,可能掌握得要慢一些。 ……………… 第58章恶心攻击 太阳渐渐升高,明军再次出营列阵。探马游骑绕城奔驰,侦察着清军的动向,提防其出城攻袭。 袁宗第等人登上高处,举着望远镜瞭望观察,评估着昨天一日一夜的施工进展。 “今天就能填塞住护城河,并掘口排水。”袁宗第看似比较满意,把望远镜递给郝摇旗,微笑着说道:“黄先生昨晚潜近城下,射死射伤了三名清兵。” 哦?!郝摇旗露出惊异的神情,说道:“没想到黄先生竟有此神射之术,以前倒没听说过。” 袁宗第笑着说道:“黄先生学会射箭之术不过半月,还是临国公之子李岳所教。他所使用的硬弓和铁箭,也是李岳所送。” 李岳到底是没忍住,背着黄立向袁东宝、刘享等人炫耀了一番。 “半个月便能成为神射手,黄先生的悟性真是非凡。”塔天宝感叹道:“还能用硬弓,这力气也令人惊讶。” 要知道,古代训练一名合格的弓箭手,少则一年,多则数年。 正是因为训练周期太长,虽然火枪初期在性能和威力上不敌弓箭,可依然因为能短时间内爆兵,而逐渐淘汰了弓箭。 所以,黄立顶多只练了半个月弓箭,就能远距离射杀敌人,肯定会引起众人的震撼和惊叹。 “很勇敢,更加聪慧,平常人家的出身,绝对不会培养出如此优秀的人物。” 郝摇旗把望远镜递给了塔天宝,沉声说道:“如果能攻克夷陵,那就是天降黄先生,重拾抗清复明的大业。” 塔天宝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举起望远镜,瞭望观察着城下的情况。 鼓号声响起,昨日白天劳作的民伕又开始了施工。城上的清军射出一篷篷箭矢,阻挠着对手的行动。 “放!”李岳用力挥下了手臂,一名士兵立刻挥起锤子砸开了铁钩。配重箱迅速落下,长臂挥舞,带动了弹袋,将十余块石头猛地抛掷而出,向着城头飞去。 石头噼噼啪啪地砸在城墙上,迸溅起灰尘和粉末,又纷纷落了下去。 “离垛口还差了几米。”黄立观察着弹着点,并没有马上出言提醒,而是等着李岳自己作出判断。 李岳眨巴着眼睛,作出了自己的分析判断,命令士兵:“配重箱再加五十斤,石弹数量装填不变。” 两个士兵转动绞盘,绳索收紧,把短臂配重箱拉了下来。用铁钩加以固定后,两个士兵向配重箱里又装填了一袋沙土。 黄立凝神发功,然后微笑着点头,这给投来探询目光的李岳以肯定和鼓励,信心大增。 城上的清军也发现了似乎正在遭到对手的反击,喧嚣了一阵,推出了火炮,向着这个环形阵地瞄准。 抛石机的另一个优点,便是操作起来比较简单,发射的速度比火炮要快上很多。 调整完毕的抛石机再次发射,石块划着弧线,飞上了城头。多数越过垛口,有两块砸在城墙上,激起碎屑。 石块都是挑选过的,大概有两三斤重,一次抛掷十余块。要真砸在头上身上,受点轻伤在所难免。砸中要害,要了狗命也不算意外。 显然,城上的清兵还没有足够的警惕和防备,几个倒霉蛋便被击中,发出惊呼和痛叫。 更多的抛石机开始了发射,石块愈发密集,打在城墙和垛口上噼啪作响,更有击中清兵的惨呼和惊叫。 “轰!”城上的火炮发出了轰鸣,炮弹划着弧线越过炮垒,砸在地上,只弹跳了一下,便撞进土山,不再前进。 “轰,轰!”又有火炮喷吐出火光和白烟,炮弹击中了炮垒,打烂了沙包,激起一片沙土便耗尽了动能。 石块再次凌空飞起,如群鸟在空中飞翔,象看见了食物一般,扎向城头。 就在这石块的反击中,一支冷箭疾射而出,在空中划着漂亮的弧线,神奇地从垛口处飞入,正中一名清军把总的面门。 惨叫着倒退两步,把总带着满脸的血污颓然倒地,捂着脸,痛苦地翻滚痛呼。 又来了!这个神箭手当真了得,这么远的距离,还是仰射城头。 穆生辉吓得赶忙缩头,不敢轻易暴露,唯恐也落得同样的下场。 又是一支箭矢从女墙的垛口处射了进来,一个举着火把要点火发炮的清兵倒了下去,咽喉处的箭簇颤动。 黄立发箭已毕,抄起弓箭,在侍卫们推动的楯车掩护下,奔向下一个炮垒。 箭矢不断射来,打在楯车上笃笃作响。黄立全神贯注,脸色严肃。 突然,他伸手拉了一下弯腰推车的袁东宝,停顿的瞬间,两支箭矢便擦着袁东宝的身体,射到了地上。 袁东宝还不知道黄立救了他,使得他免于受伤。憨憨地一笑,继续推动着楯车。 楯车离着炮垒还有十几米远,一股异味便飘了过来,引得众人都皱眉。 说是要好好准备的刘享,此时就在炮垒之后,看到试射成功后,正督促着两名士兵把几个罐子放进弹袋。 看到士兵紧鼻子皱眉的样子,来到炮垒后的众人也发现那异味就来自地上的几个罐子。 “这,这是屎尿?!”黄立掩住鼻子,皱着眉头看着刘享,不用问,就明白了这家伙的损招儿。 泼屎泼尿,这很象无赖和泼妇的作风,皖国公骁勇有方略,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是真坏呀! 刘享嘿嘿坏笑着,还向众人展示他的杰作,以及他的奇思妙想。 “我不怕脏不怕累,搞到了几罐子屎尿,全给他扔到城上去。”刘享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解释着:“熏也熏死这帮王八蛋。” 众人都神色怪异地看着刘享,掩鼻子、皱眉头、翻眼珠,没有一个赞赏夸奖的。 “好象抗日战争时围困鬼子炮楼,也用过这招儿。”黄立回忆着,“应该是大夏天扔死猫死狗,硬是把鬼子给熏跑了。” 刘享的热情被众人的漠然和嫌弃给浇灭了,直到黄立开口,他已经黯淡的眼神才又明亮起来。 “这是个很好的战术。”黄立一锤定音,给予了绝对的肯定,也放下了掩鼻子的手。 第59章这是化武攻击好滴很 众人有些愕然地望着黄立,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发自真心。 黄立伸手拍了拍刘享的胳臂,微笑着说道:“在我看来,只要能让敌人难受的招数,都是好的。” “蒙古灭宋的时候,就曾用大型的抛石机将人或马的腐烂尸体扔进城里,导致城内瘟疫爆发,不战而胜。在海外游历的时候,我也曾见过围攻坚固据点。” “当时正值夏季酷热,据点外有护卫的壕河。攻方不仅将屎尿倒入壕河,还扔进了不少动物尸体,硬是用臭味把守军熏跑。” 黄立看了看众人有所改变的神情,笑着说道:“我觉得只在这一处抛掷这个,这个屎尿罐子还不够,在其它地方也要同样操作,让臭味的范围更大一些。” 这是化武攻击呀!黄立虽然不是很赞成,但也知道人刘享是动了脑筋的。这得鼓励,这得支持,千万不能打消他的积极性。 不光是说,黄立还上前,伸手拎起了地上的罐子,招呼着众人前往下一个炮垒。 炮塔屎尿流,对高墙加火炮。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黄立一边强忍不适,一边还得面带微笑。 当然,他的言行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不仅是刘享的眼中有了光,其他人也一改态度。 “黄先生,这个我来。”赵小川和张五弟抢上前去,夺过他手中的罐子,又抢着把地上的罐子都拎起。 “你就搞了这么几个,哪够用啊!”袁东宝扎撒手,嘴上埋怨着刘享,脚下却又迈起了奇妙的步法,进不进退不退,令人佩服。 还是他的亲兵有眼力架儿,上前把最后两个罐子拎走。 刘享哈哈笑着,说道:“先别着急,看我打完这一下子,管保命中。” 抛石机已经准备完毕,伴随着刘享亲自挥动锤子,砸开铁钩,几个粗陶罐子飞出弹袋,向着城头飞了过去。 离得远,响声没听到,但却看到罐子在城墙和垛口撞碎,黄色的东西四下迸溅,十分地,恶心。 刘享发出更加畅快的笑声,招呼着赵小川、张五弟等人,“走,跟着我去下一个炮垒,都给它扔到城上去。” 袁东宝赶忙挡在黄立前面,嘿然笑道:“这点小活儿,就让他去干,咱们还是回去吧!诸位大人们,还等着和您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呢!” 黄立无奈地点了点头,叮嘱着刘享,让他尽快回去。 城头上,一股恶臭弥漫开来,垛口处黄色的污物令人作呕。 “真是卑鄙无耻!”穆生辉捂着鼻子怒骂着,看着几个士兵拎来水,洗刷屎尿。 噼哩啪啦!不远处,又是几个罐子扔了上来,引起清兵的一阵惊呼。 这玩艺儿,弄不死人,可它太恶心,谁也不愿沾上,都避如蛇蝎。 臭味儿愈加浓烈,简单是沁人心脾,无孔不入,令清兵能随时享受如厕的感觉。 穆生辉气得简直是头顶生烟,命令火炮猛烈轰击,打掉敌人能攻击城头的堡垒和抛石机。 “这伙贼寇,是越来越坏,越来越没有下限了。”穆生辉不愿呆在城上,怒气冲冲地走下城墙。 此时,董学礼带着几个亲兵赶来巡视,眼见穆生辉这般模样,不由得心中奇怪。 “末将见过大人。”穆生辉虽然满肚子火,可还是要施礼参见。 董学礼抬了抬手,和声问道:“穆总兵这是怎么了,难道城上出了什么变故?” 穆生辉苦笑了一下,气呼呼地把敌人使用埋汰战术说了一遍,还抱怨道:“贼寇怎么这么坏呢,以前没这样儿啊!” 董学礼出言安慰道:“贼寇眼见攻城无望,恼羞成怒之下行卑鄙无耻之道,穆总兵不必因此而动怒。” “多谢大人教诲。”穆生辉躬身道:“无论如何,想激我军出城作战,都是痴心妄想。” 董学礼迟疑了一下,也没了上城巡视的心情,怕把刚吃的饭都吐出来。又安慰了穆生辉几句,便带着亲兵离开。 护城河被填是早晚的事情,激烈的攻防战刚拉开序幕。董学礼并不紧张,对着夷陵的城防,有着极大的信心。 ……………… 战斗又持续了一天,明军不再是挨打的被动,利用抛石机展开反击,虽然在火力上处于劣势,可也给清兵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到了中午时分,两道北门之间的护城河便已经被填塞隔离。排水壕沟立刻挖通最后一米,开始排水作业。 到了黄昏时分,在预计的主攻面,护城河已经被填出了宽达十几米的通道,进攻城池的最大障碍——护城河,终于是克服了。 夜幕降临,八架抛石机在夜色的掩护下,被推进到挖好的炮垒内,在李岳等人的指挥下,安放好,准备继续向城上反击。 楯车在昨晚已经停止了打造,工匠们带着民伕,正在全力打造抛石机,使得制造数量在迅速增加。 尽管在清军看来,敌人要进攻城墙,还有梅花桩要突破。但对于黄立和土营来说,水位已经下降到满足进行坑道施工的条件。 夜色中,两座大型的土山已经堆积而起,距离护城河不到四十米。土山后面,不是抛石机,而是斜向下挖掘的坑道口。 卢三畏指挥着土营士兵,终于开始了坑道的挖掘。预计明天天亮,便能挖到护城河。 两丈深的护城河,坑道的顶厚一米,高一米八,就算底有淤泥,也留出了一尺多的余地。 “先生放心,护城河那边末将已经观察过,只要盖上些树木,就足以遮掩我们的挖掘行动。” 卢三畏恭谨地向黄立做着汇报,“由护城河的南沿向城墙挖掘,大概有三四十步,顶多一天一夜就能完成任务。” 这些都是按照黄立制定的计划在行动,黄立也没什么好说的,点着头说道:“放手去做,护城河上的遮挡,我已经让人去做了。” 护城河排干水后,就是一道又宽又深的壕沟,对于坑道掘进来说,如果能避开城上的监视,倒是省了不少的工程。 第60章破城在即 黄立在计划中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在填塞护城河时,便交代给了应炤,由他指挥民伕和士兵来行动。 虽然现在看来还有些不如意,但还有半夜的时间进行调整和弥补。 那就是在坑道进入护城河的位置,填出几道简单的支撑。上面再盖上砍伐下来的树木,遮挡住进入干涸的护城河,进行坑道掘进的土营将士。 如果今晚能够完工的话,明天土营便能隐蔽进入护城壕,加紧挖掘的话,一天一夜就能完成坑道爆破的准备。 “这比预计的时间要快不少啊!”黄立在等待应炤前来的空当,仔细估算着,感到十分地振奋。 两天两夜的时间,能够完全达到突破护城河的目的,为坑道爆破铺平了道路。再有两三天,坑道挖掘也能够完成,破城便近在眼前。 六七天的时间,能够攻破重镇夷陵,这是黄立也没有想到的速度。如果成功,该有多么震撼人心、惊世骇俗。 抬头望着深邃而幽远的夜空,黄立的思绪在飘飞,胡思乱想着,竟然有种如在梦中,仿佛又回到了后世的幻觉。 直到应炤前来,施礼问好,黄立才缓醒过来,不由得自失苦笑。说实话,哪怕后世过得再不如意,也比现在这样的生活要强得太多。 可没办法,他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只能在这个糟糕的时代奋力拼搏,向着那难以预测的未来艰难前进。 听到黄立的交代,应炤好象很熟悉这种操作,笑着说道:“先生放心,填壕搭梯,扎棚挖窑,这也是很常见的攻城战术,稍加改进,便能令先生满意。” “填壕”是为了“搭梯”清除障碍,而“扎棚”又是为“填壕”提供掩护。“挖窑”则是一种地道攻城的方法,却不同于坑道爆破。 黄立不掩赞赏,微笑着说道:“那就劳烦应将军调动人手,越快完成越好。所需的树木,我已经命人运来了不少。” 坑道掘进马上要开始,所需的梁柱还要就地加工,就在远离城池的营寨之外,便有工地,并不断有木材运来。 “今夜差不多便能完工。”应炤稍微盘算了一下,给了黄立很笃定的保证。 黄立甚是满意,夸赞了两句,便带着人回了营寨休息。 昨夜没睡好,今晚他不打算再熬。凡事都要亲历亲为,他还不得累死。很多工作,已经有了称职的人去完成,他选择相信他们。 这次攻打夷陵,黄立学到了很多东西。同时,也要培养出一批得力的人手。这对于将来的发展,十分有利,也是必须经历的阶段。 第二天早上,黄立便先赶去了城下,听取了应炤和卢三畏的汇报后,对破城的信心爆增。 不管是护城河,还是又宽又深的壕沟,都能起到阻碍坑道爆破的作用。而护城河,还要更困难一些。 如果攻下夷陵,整个作战的过程,便可以作为教科书般的成功战例,使很多明军将领能够掌握,并在指挥水平上得以提升。 同时,这也为所有人积累经验提供了很好的机会。护城河都不在话下,又何况没有水的壕沟? 黄立赶回营寨,吃过早饭便去见了袁宗第和郝摇旗。 “护城河这个障碍已经被突破,挖掘坑道将从今天开始。”黄立说出的好消息令人振奋,“如果不出意外,破城将在三日之内。” 袁宗第和郝摇旗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出心中的激动和振奋,原来忐忑的心情,也因为这个好消息而松缓了很多。 “黄先生的奇谋妙计,令人大开眼界,也让人叹为观止。”袁宗第感叹着说道:“除了这个好消息,黄先生还有何计教我?” 袁宗第和郝摇旗对黄立的钦佩是发自内心的,只是填壕作战,他独出心裁的办法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大大减少了伤亡,这是他们所想不到。 黄立赶来通报情况,显然还有其他事情要征求他们的同意,或者是为下一阶段的行动献计献策。 “我想在今晚展开几次佯攻,声势要大,却不会直接攻城,主要的目的是骚扰清军,使其睡不安寢,并为真正的进攻破城做准备。” “明晚也展开相同的行动,如果坑道爆破准备就绪,便在凌晨时分全力进攻,一举破城。如果工程延后,那便在后日凌晨再发动总攻。” 黄立目光咄咄,声音清朗有力,显示出强大的自信。在袁宗第和郝摇旗看来,则是慑人的气势,又可称为王霸之气。 “黄先生可否细说究竟?”袁宗第脸上有着迷惑,虚心地向黄立请教。 黄立点了点头,说道:“国公不提,我也会详加解释的。” 坑道爆破不仅要炸开城墙,如果能大量杀伤敌人,那当然是两全其美。发动佯攻,就是将敌人尽可能多地吸引到城墙,再一轰灭敌。 如果只是要达到这两个目的,那发动总攻的时间就不用精挑细选,选个什么黄道吉日。 但攻打夷陵是为了什么,一是重创或歼灭湖广清军,打破清廷三面围剿的不利局面;其次则是要夺取粮草物资,为接下来的反围攻奠定雄厚的物质基础。 如果是白天进攻,可能会在爆破时杀伤大量的清军。但在破城后,清军的反应也会很快。或是组织抵抗或反击,或是去焚毁粮草物资。 “……凌晨进攻则会大不一样,通过两夜不断的佯攻骚扰,清军不可能全军戒备,只能是轮流警戒,轮流睡觉休息。” “我军破城后,城内的过半清军可能还在梦乡,反应迟缓,难以组织。这将更有利于我军狂猛突进,占领城内的粮仓、武库等重地。” 袁宗第不断颌首,郝摇旗也露出笑意,对黄立的作战计划表示赞成。 “很好。”袁宗第开口出声,不掩赞赏之色,“黄先生思虑周详,作战计划事无巨细,本公深为赞同,没有异议。” 郝摇旗用力点头,说道:“确实没什么可以改动调整的,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的作战计划。” 第61章刀盾精通 黄立笑了笑,说道:“在下只是纸上谈兵,如何行动,还须两位国公布置安排。” “这就简单了。”袁宗第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顿觉身心轻松下来,说道:“破城已经极有把握,我等不用再心中惴惴,忧虑难眠了。” 压力是巨大的,孤注一掷的军事行动,袁宗第都不敢想象失败后的结局。 可万万没想到,按照黄立自信满满的表示,七天以内攻破夷陵是大有希望的。简直了,袁宗第再看黄立,差不多要惊为天人了。 郝摇旗笑着说道:“现在就布置下去,军队分为三部,轮流休息,晚上便出动骚扰敌人。黄先生,你着实辛苦,也好好休息。” 黄立起身告辞,却没有回去帐篷补觉,招呼着李岳等侍卫,去了营外一片少人的空地。 刘享得到了鼓励,还在城下鼓捣他的“生化武器”,真是不嫌脏不嫌恶心。袁东宝则对坑道爆破颇感兴趣,跑去观摩坑道掘进。 一个两个地都不靠谱,黄立只得嘱咐两人的亲兵,好好保护这两位小公爷。他还有他的事情,可不能反过来去盯着他的侍卫。 光有一支穿云箭的远程技能,怎么也是不行。谁知道以后会不会遇到危险的时候,需要自己赤膊上阵,与敌厮杀血拼? 经过反复的思考权衡,并且试过几种武器后,黄立终于选择了自己的近战主技能——刀盾精通;副武器则是长枪,技能名为“破甲连刺”。 开玩笑的,黄立就是练的刀盾,主要是能更好地配合自己的专属技能——预测半分钟。 在混乱的厮杀中,对于射来的箭矢,黄立只要用盾牌一挡就成,用不着蹿蹦跳跃地躲闪。 你要是拿着长枪,虽然有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而且能快速成才,但在敌我密集的战场上,要防住箭矢,只能靠身上的盔甲。 黄立倒是有铁甲,且比较精良,可也够沉,影响到了他的敏捷行动和灵活走位。 “真正的猛士,应该象斯巴达克思那样,露着健硕的肌肉,怒吼着、咆哮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黄立脑海里幻想着那绝世猛男的威武形象,在侍卫的帮助下,戴好了铁制的臂盾,拎起了鱼头形环首刀。 这把刀不是定制的,但经过精挑细选,质量也算上乘。黄立看中的是它的刀身较直,前端有反刃,可砍可刺,马上步下都能使用。 其实,武器本没有高下之分,关键还是看使用者的武技。谁练得好,谁就有胜算。 李岳手持单刀,让亲兵也拿起了武器,是一把长枪,只不过枪头拆掉,还用布包裹,生怕误伤了三太子。 这样很好,谁说没枪头就杀不死人的。黄立很满意,这下就能完全放心地演练了。 “先生看好了。”李岳舞起单刀,把最简单的刀法慢慢地演示了一遍。 劈、撩、扎、挂、斩、刺、扫……没有花哨的动作,全是战阵厮杀的实用招术。 黄立专注地观看着,认真地模仿着。 这可真没练过,虽然仗着身强力壮,拿把西瓜刀也能从南天门砍到尖沙咀,我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单刀的特点是勇猛快速,刚劲有力,气势逼人。”李岳把钢刀抡得呼呼带风,嘴上还讲解道:“枪扎一条线,刀砍一大片……” 没错,没错,果然厉害。这刀抡起来真带劲哪,虎虎生风,掌握不好的话,很容易造成不分敌我的无差别伤害。 都离我远点哈,刀枪无眼,看某家这刀似猛虎的绝世表演啊! 黄立不缺别的,一膀子力气是相当自信。再加上身高臂长,那刀舞得寒气逼人,李岳等人但觉刀风刺面,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 俗话说得好,月棍年刀十年剑,百年修得共枕…嗯,百年才练得一杆枪。越是看似简单的东西,其实越是易学难精。 别看军队中的士兵装备长枪的数量最多,好象只要会向往捅啊捅,就能上阵杀敌,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当然,棍子肯定是最好练的,大力出奇迹,卯足了劲,猛怼就是啦。在人类还是猴子的时候,就知道拎着棍子打野升级嘛! 只不过,对于黄立这样的身份,抡着棍子砸人头,怎么也不象那么回事,太掉价啦! 爽啊!这下可痛快啦! 黄立一刀劈断了旁边无辜的小树,额头见汗,却是精神抖擞,好象发泄出了心中的积郁。 “刀似猛虎剑如龙。”李岳这才敢走上来夸赞,“黄先生这么快就领悟了用刀的精髓,这气势足以令敌人胆寒。” 黄立摆了摆手,笑道:“我初学乍练,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虽然有点笨力气,可这刀法,还差得远呢!来,咱们接着练。” 人贵有自知之明,听人家两句吹捧就飘,肯定没长进。 接下来,黄立更加认真,一招一式跟着李岳学。这其中还有步法,以及臂盾的招架,以及配合进攻。 没错,臂盾不大,用铁打造,盾上还有突出的兽头。“咣”地撞在脸上,鼻口冒血是肯定的。 李岳没想到黄立会有这么强烈的热情,直练到黄昏时分,都感到了精疲力竭,才算结束。 “明天还有一个白天,嗯,恐怕只有半天,要是晚上攻城的话,得保留体力,别成了软脚虾才行。” 黄立脚步有些沉重,也估测出了自己的体力极限。回营吃过饭,便回了住处,倒头就睡。 半夜时分,一队队明军开出了营寨,列出严整的阵势,在袁宗第和郝摇旗的指挥下,向着北城缓缓开了过去。 城上的清军很快就发现了明军的异动,立刻通报给了穆生辉。穆生辉赶忙登上城头,忍着不断袭来的恶臭,向城下观瞧。 “不可能啊,梅花桩还没拆除,就能进攻城墙?”穆生辉很小心,身边的亲兵手持盾牌,保护得也很严密。 白天的抛石机和火炮对战,明军这边的损失要更大一些。 数个炮垒被毁,后面的抛石机也被打碎成了零件,人员也伤亡了一些。城上的清军也有不少士兵被砸得头破血流,但死亡的却只有几个。 第62章公德心呢让不让人睡觉 即便如此,穆生辉依然认为这是亏本的买卖。因为火炮耗费了很多弹药,才有这样的战果,给敌人造成的伤亡,十分地不划算。 在那个时代,人命是真的不值钱。视如草芥,也是很平常。 但穆生辉不知道,借着夜色的掩护,几架抛石机又进入了城下的炮垒,准备继续给城上的清军以打击和骚扰。 月色下,黑压压的明军停下脚步,盔甲闪射着月光,威压的气氛愈发浓厚起来。 “全军戒备,敌人可能真的要进攻。”穆生辉不敢大意,立刻传下命令。 城下的抛石机突然发动,几十个闪着火星的重物在夜空中划着弧线,向着城上飞来。 多数爆炸物都越过了城墙,落进城内,也有爆炸物撞在城墙上,被弹落城下。 “这是什么东西?”清兵们有些愕然,不知道敌人又搞什么妖蛾子。 这些爆炸物有的是粗陶罐子,外面捆扎着厚厚的杂草,有的是一截尺把长的树木掏空塞进火药,都是简单易造的爆炸弹。 轰,轰,轰……连续的巨响爆发开来,一团团迸现的火光耀花了清兵的眼睛,升腾起一股股硝烟。 “杀,杀,杀呀!”明军战阵中爆发出阵阵呐喊,并向城墙逼进。 一个木制炸弹落在城墙上,滚落在马道,就在不远处轰然爆炸,带起了一阵惊呼惨叫。 穆生辉用力摇头,脑瓜子被震得嗡嗡的,眼睛也瞬间发黑,被爆炸的火光闪得失明。 “开炮,放箭!”穆生辉大声嚎叫着,心中有些惊惶,没想到敌人是真的发动了进攻。 城上的清兵喧嚣纷乱,忙碌着执行长官的命令。又是一批爆炸物飞来,片刻后,在城下城上响起了爆炸的巨响。 明军并没有继续靠近,在里许外停步,在撤退的金鼓中缓缓退了下去。 火炮轰鸣,火光迸现,炮弹落在城下,基本上都被星罗棋布的土堆和沙包堆挡住。 炮声、爆炸声、呐喊喧嚣声,惊动了城内的清军。不管是城头巡视的,还是已经睡着休息的。 董学礼匆忙披挂整齐,带着一队亲兵驰奔赶到,快步登上城头。 轰!爆炸在不远处轰鸣,亲兵愈发紧密地护卫着董学礼,缓缓向前移动。 明军退了下去,抛石机也渐渐停止,可城上的清军还在发炮射箭,好半天才在穆生辉的命令下,停止了反击。 董学礼走近垛口,小心地向外瞭望。他看到的是明军在月色下列阵以待,以及城下土堆炮垒后的人影绰绰。 “大人。”穆生辉奔过来,喘着气禀报道:“贼寇有攻城举动,末将已用炮火迫使其后退。” 董学礼皱着眉头,没有马上说话,还在仔细观察。过了半晌,他摇头道:“城下的梅花桩还未破除,贼寇如何进攻城墙?” 穆生辉一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其实,他现在也缓醒过来,知道这可能是敌人的疑兵之计。 董学礼回头看了穆生辉一眼,强压着心中的不悦,沉声道:“依本提督来看,这不过是疑兵之计,惊扰我军,使我军精神紧张,难以好好休息,直至疲惫不堪。” 穆生辉羞愧地低下头,嗫嚅道:“大人英明,是末将中了贼寇诡计。” 竟然忘了提督大人在月前把小妾接来了夷陵城,不知是搂着娇躯睡得正香,还是提枪上马,正干得痛快?希望别给吓出毛病,这辈子都记得自己。 董学礼脸色缓和下来,说道:“虽然是疑兵之计,可也不能懈怠疏忽。把部队分成三部,轮流戒备巡城,轮流休息。若遇危急,马上报与本督。” “是,末将遵令。”穆生辉有些惶恐地躬身领命。 董学礼也没有说重话,简单巡视了一圈,便下城回去休息。 可穆生辉却牢牢记住了提督大人话中的重点:梅花桩未破除,敌人便不能真正的攻城; 不到危急之时,别打扰提督大人睡觉; 敌人骚扰也就罢了,大晚上的,你就别轰轰地乱打炮,让城内的友军也不能休息。 “也对啊,敌人离直接攻城还差得远呢,自己为啥那么紧张?” 穆生辉仔细一想,也不禁自嘲地笑了,“连云梯都没抬出来,敌人就是虚张声势,看把自己给吓得。” 城下,袁宗第和郝摇旗听着城上的炮声停止,不禁把目光投向黄立。 黄立想了想,转头对袁宗第说道:“请国公下令,抛石机继续发射,再派一营人马以小队为单位,借着土堆的掩护,靠近护城河。” 袁宗第颌首答应,传下了命令。很快,三千将士便行动起来,进入火炮射程,在土堆间不断移动,接近了护城河。 城上的清军也发现了敌人的动向,马上向穆生辉报告。 穆生辉在城上观察了一下,把自己总结的三大重点回想了一下,命令清兵不准开炮,不准鼓噪,只以弓箭进行还击。 他不想弄出大的响动,可明军却不依不饶,接下来又派了三千士兵接近护城河,抛石机又扔出了爆炸物,轰轰地响个不停。 “有没有公德心,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穆生辉恨得咬牙切齿,叫过几个军官,仔细地吩咐一番,他也下了城回了住处,捂头大睡。 观察着城上的动静,黄立微抿起嘴角,露出了冷笑,更象是坏笑。 狼来了,狼来了,狼来了!等到狼真的来了的时候,恐怕就没人信了。 他要的也正是这样的效果,等到轰然破城时,清军的反应最为迟缓,给大军涌入争取最多的时间。 在半宿的折腾中,城上的清军也愈发懈怠起来。只是碍于穆生辉的命令,却不敢都躺倒,还得强撑着精神,等待着天明,才能下城休息。 清军却完全没有想到,在时不时的爆炸声中,城下却有着数百人在紧张地工作,全力地向着城墙根基掘进。 土营在日间便已经挖掘到护城河,并通过上面的掩蔽,开始在护城河的南侧河床上进行了挖掘作业。只不过,白天还比较小心,掘进的速度较慢。 第63章敢为先登 到了夜间,卢三畏便调动了全部人手,轮流施工,随挖随支,两条坑道以惊人的速度延伸至城墙之下。 什么梅花桩,对土营来说,形同虚设,他们已经顺利地掘进到城下,开始在地基掏挖药室。 按照黄立的设计,此次爆破所使用的火药量将会很大,不仅要爆开城墙,还要将城下的梅花桩掩埋大半,形成冲进城内的通道。 根据爆破演习的效果,再根据寨墙和城墙的高厚比进行计算,黄立认为是完全能够成功的。 而梅花桩的保留,则是麻痹清军的最大因素。隔着锅台就上炕,显然是违背常识的作法。 也正是如此,在攻破城池的时候,才具有最大的突然性,使清军措手不及。 天色微明的时候,明军纷纷撤退回营。而工匠们连夜赶制的抛石机,又运来了数架,进入了炮垒。 一上午的时间,黄立和夜里出营骚扰的将士们都在补觉。直到中午,黄立才起来,吃过午饭,又变得精神抖擞。 城上清军的火炮还在轰鸣,与城下顽强的抛石机,展开着对战。敌人还不知道,对手为何如此的执着。 黄立终于收到了好消息,是土营派人来报告的。城墙下的药室已经掏挖完毕,可以装药进行爆破。 “让卢三畏带人先撤回来休息,天黑后再填装火药,凌晨进行爆破。”黄立估算着时间,下达了命令。 尽管护城河的水基本排掉,但筑起的堤坝处还有渗水。过早地装填火药,黄立担心受潮,影响爆破的效果。 而通过昨夜的骚扰,清军在夜间的反应已经给黄立吃了定心丸。在夜里装填火药,会更加隐蔽安全。 除了土营,黄立还让操纵抛石机的将士也停止轰击,返回营寨休息。 这是大战前的宁静,让将士们养足精神,保持最好的状态,以备晚上的破城激战。 布置好了这一切,黄立便赶往大帐,向袁宗第进行汇报,并布署晚上的作战计划。 尽管此次征战的主帅是袁宗第,副帅是郝摇旗,或者再加上塔天宝。可黄立发现,如何作战,好象都是他说了算,三人对自己是言听计从。 好吧,谁让自己坏水直冒,嘿嘿,是那个才思泉涌,总有创新的战法,总有意想不到的思路,还有不错的效果呢! 能者多劳,这也正常。并不是他们言听计从,而是自己始终是正确的。 黄立进到大帐,便看到袁宗第、郝摇旗和塔天宝三人都在,还真是碰巧了。 “黄先生快请坐。”袁宗第起身伸手示意,笑着说道:“刚刚还说到破城的事情,宜都侯还不相信呢!” 塔天宝赶忙解释道:“非是某家不信,而是对这坑道爆破一无所知,实在是孤陋寡闻,想请先生解说指教。” 黄立笑了笑,说道:“宜都侯过谦了,您是沙场老将,哪需要某这个战场新丁来指教?今晚便要攻破夷陵,宜都侯亲眼一见,便知其中关窍。” 哦?!塔天宝现出震惊之色。 虽然从袁宗第和郝摇旗口中得知了很快要破城的消息,但他却并不相信。可黄立自信满满地再次重申,让他不由得惊愕异常。 光是填塞护城河,已经伤亡过千,这还是有土山等的防护,大大减少了伤亡。 等到更接近城墙,用人工破除梅花桩,城上的铳炮箭矢齐下,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花费多少时间。 黄立转向袁宗第和郝摇旗,说道:“今晚还是出动人马,就象昨晚一样。清军以为我军是疑兵之计,但我军却要一鼓破城。具体的布置,请两位国公和塔侯爷商议确定。” 袁宗第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既然黄先生有如此信心,那自然是全军出动,倾尽全力。不仅要攻克夷陵,缴获城内的粮草物资,还要尽可能多地歼灭敌人。” 郝摇旗微笑着说道:“靖国公和我已经制定了作战的计划,黄先生有什么指正建议,尽管提出。” 只要打开入城的通路,剩下的就很简单了。不过是派出多少军队直接冲进去,以及对逃出城的敌人予以截杀拦击。 从兵力上对比,明军占有优势,破城还有突然性,仓促迎战的清军肯定是抵挡不住,溃败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袁宗第和郝摇旗制定的作战计划是兵分两部,八个营攻城,两个营绕到城池西南,截杀败向江边乘船而逃的清军。 黄立并没有多余的建议,只是希望派出最能打的两个营,作为先头部队,在爆破前潜近护城河,以最快的速度杀入城内。 “将士们对于坑道爆破并不了解,很可能因为惊愕迟疑而耽误战机。”黄立沉声说道:“所以,在下希望能够指挥这两个营,及时地发起进攻。” 袁宗第和郝摇旗、塔天宝交换着眼色,对于黄立的主动请缨,显出犹豫不决的神情。 这是要身先士卒,破城先登啊!什么功劳还在其次,关键是黄立的安危,实在是让三人难以放心。 好不容易请出了三太子坐镇,战场上刀枪无眼,可不管你身份是尊贵,还是卑贱。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从长远来看,打下夷陵也是得不偿失。 “本公会调派最有战力的两营人马担任先锋,黄先生还是在后指挥,以旗鼓为号,肯定不会耽误战机。”袁宗第终于缓缓开口,婉拒了黄立的请求。 郝摇旗赶在黄立开口之前也表示了拒绝,“靖国公所言极是。黄先生身系全军之望,万不可冒险。” 塔天宝陪着笑脸劝谏道:“黄先生勇武之心可嘉,但也要考虑到军心士气。身为主将,万不可轻易涉险。” 黄立眨巴着眼睛,微微一笑,说道:“诸位大人有所不知,在下不仅要指挥,还要给冲锋的将士指出路线。” “要知道,爆破之后,烟尘弥漫,如果不够熟悉了解,就要等烟尘散尽。耽误了时间,清军很可能就反应过来,要攻入城内就不容易了。” 第64章都来沾点光儿 袁宗第等人皱起了眉头,这个理由相当充分,他们竟然无言以对。 黄立拱了拱手,说道:“请两位国公和宜都侯放心,在下对自己的小命还是很珍惜的。有侍卫保护,又趁着清军未反应过来,先攻入城中,反倒是更加安全。” 袁宗第再次和郝摇旗、塔天宝交换眼色,终是无奈地颌首,说道:“既是如此,那便依先生。不过,本公也会下令,让侍卫严加保护,绝不让先生行险。” “好的,好的。”黄立点着头,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 不让行险,就是看着自己别往上猛冲呗!自己原也没这个打算,躲在后面放冷箭,咱可是专业的。 刀法还没练成呢,真当战场是古惑仔打群架,一把西瓜刀就能从东砍到西呀!还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吹牛! 计议已定,黄立便告辞而出。等着袁宗第给他派出精锐之士,晚上跟着他先登入城。 只不过,刚刚的辩解倒是提醒了黄立。想要尽快入城,烟尘弥漫确实是个问题。没有护目镜,没有口罩,还能弄不出蒙脸布吗? 也就一个多时辰,李岳便来通报,八千先登部队已经集结完毕,四名军官赶来参见,并请黄立前去检阅。 “八千?”黄立听到这个数字,极为迷惑。 两营不是六千嘛,咋的,还整出加强营啦? 看着黄立疑惑的神情,李岳笑着解释道:“这八千兵将都是军中精锐,分属四部。由诸位国公和宜都侯所派,每部两千人……” 这是啥好事儿呀,都想沾个边儿,都想好好表现一下?黄立听了李岳的说明,无奈地摇了摇头。 四部精锐分别由皖国公刘体纯、临国公李来亨、宜都侯塔天宝,再加上袁宗第和郝摇旗两家合资的一部。 未必是要争抢先登之功,但一定要让三太子见识本部精锐的悍勇。虽然刘体纯和李来亨未来,也不能捧高踩低,总要公平才是。 黄立赶忙将四位统军将领请进来,一一施礼相见。 “末将高凌云,参见黄先生。” “末将锁彥龙,见过黄先生。” “末将武自强,见过黄先生。” “末将冯可与,参见黄先生。” 黄立微笑着还礼,对这四位将领的形象甚是满意。都五大三粗,颇为精壮,甚至有凶悍之感,肯定是在战阵厮杀中锻炼出来的。 “诸位将军,一看便是久经沙场、身经百战。在下却是新丁,此番破城之战,还请多多关照。” 四人赶忙躬身谦逊,他们已经得到了上司的严令,也大概知道黄立的身份,神态都极恭谨。 黄立请四位将军坐下,细聊之下,才知道这四位都是总兵之衔,还有两位是挂印总兵,不禁甚为惊讶。 要知道,在古代,除了晋爵,总兵已经是武将的官阶天花板,挂印更是了不得。 这还是黄立对于十三家军队不够了解,兵少将多,总兵、将军一大堆,有些烂大街了。 甩开吃惊,黄立还以为是高职低就,是袁宗第等人特意安排的,保证攻城的顺利,并保护好他的小命。 “不管两位国公是否交代了作战计划,以及作战要点?”黄立微笑着环视众将,缓缓说道:“某在这里再讲一遍,好叫诸位将军知晓。” 入城要快,进攻要猛,尽量在清军反应过来,并组织反击前,彻底击溃其建制,使清军陷入混乱。 “……入城后沿着街道迅猛攻击,快速前进,不要管身后和侧翼的威胁,目标是城内的粮仓和武库。” “虽然没有最新的侦察情报,但根据以前的城内建筑分析,粮仓和武库大概就在这么几个区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一张白纸呈现在众将面前,黄立伸手指点着,继续布置战术,“从北面破城,我军便沿着两条主要街道猛攻疾进,然后再分开,从其它街巷迂回前进……” 夷陵城中是“两直两横”的主要街道,围绕城墙向四面伸展。其它的小街小巷,则先不用去管它。 而先登部队与大队的距离也不过一里来地,考虑到炸开城墙的宽度,部队涌入的速度不会很快,差不多就是前后脚的时间。 这样一来,先登部队只管向前猛冲猛打,占据两侧城墙并顺着城墙攻击的任务,就交给大队人马。 这样一来,先登部队也有后援可恃,不至于孤军冒进,遭到清军的围攻夹击。 况且,在黄立看来,先登部队有八千人,城内守军不过两万,就算兵力处于劣势,却占着突击和有组织的的优势,不太可能遭到过于强大的反击。 “化整为零,最小的作战单位定为千人大队,粉碎清军组织反击的企图;后续部队也会如此行动,哪里有战斗就冲向哪里,哪里有敌人就杀向哪里……” 乱中取胜,倚仗的是总体上的兵力优势,以及突如其来的破城所造成的恐慌和混乱。 时间是最宝贵的,结成战阵的推进,或许稳妥,但却会给清军留出烧毁粮草物资的机会。 而只有在清军认为城池失守已成定局,才会这样做。况且,这还需要接到上面的命令,看管仓库的清军可不敢擅作主张。 黄立讲说完毕,扫视着众将,开口问道:“诸位将军,我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或是有更好的建议?” 四位将领互相交换着眼色,由挂印总兵武自强躬身答道:“末将等都听明白了,定会按计而行。” 黄立点了点头,伸手拿过自己刚作的蒙脸布,就是一块三角形的红布,说道:“这是蒙脸防尘的,你们交代给手下将士,每人都要备一块,颜色不限。” 说着,他还把红布蒙在脸上做了个示范,解说道:“城墙倒塌时,尘灰飞扬,视线和呼吸都要受到影响。这个虽不能全部防止,却还是有点作用。” “末将遵令。”四位将领躬身领命,告退而去。 黄立起身送到帐外,望着四人远去的背影,呼出了一口长气。 第65章红巾万事俱备 “先生不去检阅部队,给将士们说些什么,鼓舞下士气?”袁东宝在旁试探着建议道:“四位将军嘴上没说,应该是有所期待的。” 黄立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那个必要,就让胜利来鼓舞他们吧!” 倒不是在人前讲话打怵,而是黄立有自知之明。没有麦克风,连个大喇叭也没有,喊破喉咙能有几人听到? 要知道,那可是八千将士,能黑压压地站一操场。检阅演讲啥的,充其量就是在众人面前亮个相儿,或者说是作秀。 黄立可并不希望自己的曝光率太高,也不想高调地瞎炫。 大战在即,黄立也不练刀法啦,吩咐众人好好休息。今晚必然是个不眠之夜,得攒足精神熬个通宵。 四位将领走出营寨,边走边商议着,冯可与突然用探询的口吻说道:“蒙脸巾还是都弄成红色的吧!” 武自强、锁彥龙和高凌云不约而同地看了冯可与一眼,有惊异,有奇怪,有赞同。 “这是肯定的,冯兄为何有此一问?”高凌云眨巴着眼睛,奇怪地问道。 武自强笑了笑,说道:“大明尚火德,三太……黄先生以红巾为例,虽未特意强调,我等也应心领神会。” 锁彥龙用力点头,说道:“冯老弟是宜都侯所部,来得稍晚,有些事情还不知道,可以理解。” 切,原来我是小丑。你们都打定主意,却不说,还要我傻傻地提醒,傻傻地问。 冯可与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说道:“是某家愚笨,惹人笑话啦!” 武自强三人互相看了看,知道这家伙生气了,不禁露出无奈的苦笑。 “冯兄,是我等的不是。”武自强赶忙拱了拱手,说道:“你来得晚,有关黄先生的传言并不知晓。我等呢,也不好乱传,倒不是隐瞒不告。” 锁彥龙赶忙附和道:“确实如此。黄先生因为谣言四起,还很生气。三位国公特意交代过,不要再瞎传。” “是啊。”高凌云也来助攻,解释道:“国公已经传下令,对黄先生要绝对地服从。” 冯可与这才有些消气,苦笑道:“多谢诸位详说,某家全明白了。” “明白就好。”武自强亲热地拍了拍冯可与的肩膀,笑道:“待攻克夷陵,咱们一定要痛饮三杯。我就觉得与几位投脾气,日后要多亲近才是。” 高凌云用力点头,说道:“那是肯定的。用不了多长时间,估计明天就能喝上酒。” 锁彥龙也兴高采烈,连声附和。 “这么有信心嘛?就算三太子是火德,又不是雷德,还能用雷把城墙炸开不成?”冯可与脸上带着笑,可心里却还有所疑虑。 “可惜黄先生不肯检阅,见识下我等统领的精锐之师。”武自强甚是遗憾地摇了摇头,“估计还是谣言让黄先生心中有芥蒂,不愿意多抛头露面。” 高凌云说道:“那是肯定的。黄先生既不想暴露身份,自然会低调行事。” 肯定,肯定,肯定。除了这个,你还会说别的不?众人暗自腹诽,说着聊着远去。 夜幕刚刚降临,黄立便又赶到了城下,在高高堆起的土山后,土营将士正在忙碌,将火药运进坑道。 “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要小心。”黄立脸色郑重地嘱咐着,把充得足足的手电筒交给卢三畏。 “先生放心,末将亲自监督,绝不会出问题。”卢三畏珍重而敬畏地接过“神器”,没错,在他和土营将士看来,这就是神仙才能有的宝物。 黄立点了点头,退到一旁,看着土营将士把一箱箱火药运进坑道,看着卢三畏打着手电筒,进入了坑道。 胜败在此一举,黄立也不得不极度重视,小心谨慎,认真到了极致。 远处的抛石机还有一搭无一搭地向城上发射,偶尔扔个爆炸物,响起轰隆的巨响。 骚扰不能停,既是掩护火药的装填,也让清军更加皮实耐造,更加麻痹。等到破城之时,也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反应过来。 火药的装填用了将近两个时辰,主要是坑道内空气流通的问题,不能进人太多,免得气闷窒息。 长长的引线通过竹筒被拉了出来,还是双引线,最保险,最令人放心。 黄立凝神发功,确认没有问题后,便下令开始封闭坑道。石头、沙包又被运了进去,还设置了炸塌坑道的地雷。 已经过了子时,土营将士终于全部完工,个个都汗流浃背。 黄立确认之后,极为满意地赞扬了一番,才让土营将士下去休息,只留下卢三畏等数人进行最后的操作。 此时,军营内的明军将士分部开出,在北城前列阵,与昨晚是一样的行动。 另有两营部队悄然开拔,绕过西面城墙,准备在西南城下截击向江边逃窜的敌人。 “先生,您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李岳带着几十人赶了过来,背着上百枝带尖的火把。 火把有一人来高,黄立要在冲入城内的过程中,插在沿途,为后面的部队指引出一条光明之路。 黄立检查了一下,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刘享,由他带着人插火把并点燃。 “抛石机加大投射频率,多扔爆炸物。”黄立给李岳下达命令,并派人去通知先登部队,可以分批向城下潜进了。 破城之战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只差临门一脚,黄立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细致地安排着任务。 爆炸声频繁了起来,这是最后对清军的麻痹,也是最后的骚扰。 城上,穆生辉今晚最后一次巡城。对于明军的行动,他满脸的不屑,冷笑着骂道:“黔驴技穷,只会这些无耻的宵小伎俩,败亡不远矣。” 坚守着提督大人的三项基本原则,穆生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带着亲兵下城睡觉去了。 随便折腾去吧,疑兵之计,嘿嘿,看谁更疲惫,更抗不住? 时间在流逝,多半个时辰过去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在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中,坑道也被炸塌,且没有引起清军的警觉。 第66章破城 黄立发出了命令,先登部队的将士们都戴上了蒙脸布,只露出两只闪亮的眼睛。 “全军准备进攻!”袁宗第也收到了信号,下达了命令。 他是期待的,也是紧张的,下令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远处黑乎乎的城墙上,闪烁着不多的灯火,如此高大坚固,他的心又忐忑起来。 郝摇旗握紧了拳头,手心里是潮湿的,嘴紧闭着,目不转睛地望着城墙,显示着心里的极度紧张。 塔天宝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无知者无畏,他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满心的疑虑的好奇。 “准备进攻!” “准备进攻!” “准备进攻!” ……… 命令被不断重复着,在先登部队中传播蔓延。即便是不明所以,将士们还是各持兵器,紧张地注视着城墙。 “点火!”黄立凝神注视着高大的城墙,好半晌才冷然一笑,向着卢三畏发出命令。 火花嗞嗞,闪进了竹筒之中。黄立抽出了战刀,李岳等人也各持兵器,卫护在他身旁。 大地突然颤动起来,与不断爆炸造成的震动,差别很大。紧接着,在众人惊愕和疑惑、猜测中,轰然的巨响爆发开来,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即便是在百米外,黄立等人也被震得身体晃动,脑瓜子嗡嗡作响。 在他们的视线中,城墙仿佛被地下的什么巨兽拱翻了一样,猛烈上升,又从内部爆开崩塌下来。 紧接着,浓重的烟尘笼罩了近百米的城墙。在凄冷的月光下,密集的砖头、碎石纷纷落下,噼噼啪啪,如同下雨一般。 有的碎砖甚至飞过护城河,砸在地上和土山,令人心惊胆战。 “都闪开哈,看我装逼,成为万众瞩目的最帅最酷的那个仔!” 黄立眯着眼睛,凝神望着烟尘弥漫的城墙,嘴角微抿,左手打开了电筒。已经是最强光的档,炫目的光柱从地上平移,射进了涌来的烟尘之中。 “冲锋!” 一声大吼惊醒了李岳等人,但见黄立一手炫目强光,一手半举着战刀,已经迈开大步,向着浓重的烟尘中冲了过去。 “冲啊,杀呀!”李岳赶忙擎起长枪,吼叫着,率领袁宗第特意增派的几十名侍卫,紧追着黄立的脚步向前冲杀而去。 “冲啊,杀呀!” “冲,冲上去!” 虽然视线模糊,烟尘呛人,但呐喊声越来越响,脚步声轰隆,盔甲铿锵。 先登部队已经看到黄立率人冲进了烟尘,看到了他手中放出的炫目强光。还有一支支火把被点燃,沿路插放,指引着他们冲锋的脚步。 “城破了吗?”郝摇旗大瞪着眼睛,并不确定坑道爆破的效果,死死地望着远处城墙黑乎乎的一片。 “擂鼓进攻!”袁宗第用力咽了口唾沫,大声下达了命令,“相信黄先生,不用犹豫和迟疑。” 塔天宝目瞪口呆,被这惊天动地的爆破声势所震撼,大张着嘴巴,人似乎僵住了,连精神带,都停止了运转。 战鼓声隆隆响起,大军向前推进,先走后是小跑,速度越来越快。 塔天宝的眼珠一轮,恢复了神智,看了袁宗第和郝摇旗一眼,难以置信地问道:“城破了吗?” 郝摇旗伸手指了指,说道:“应该是攻破了。你看,先登部队正在向里冲。” “这怎么可能?”塔天宝惊讶无比地叫了起来,呼呼喘了两口粗气,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难以置信,城池就这么一下子被攻破了?” 黄立全神贯注,即便是强光手电,也照不了多远,全靠着他的技能向前小跑。 踩着坎坷不平的沙袋,这是护城河上被填出的通道。 他冲了过去,脚下突然松软,大量的残土把梅花桩都掩埋,混着碎砖烂石,竟一直延伸到护城河的边沿。 深一脚,浅一脚,黄立眯起了眼睛,继续攀登前进。 虽然有蒙脸布,可混着硝磺和尘土味道的烟尘,还是呛得他呼吸困难,忍不住地想咳嗽。 忽然,一阵风吹在了脸上,令他精神一振。仰脸向上望去,模模糊糊,他似乎看到了灰蒙蒙的夜空,还有那朦朦胧胧的弯月,以及城内稀疏的灯火。 又奋力向上走了十几步,风更大了,他已经爬上了城墙坍塌所形成的坡顶,原来的城墙已经被他踩在了脚下。 穿堂风真凉快!爆破很完美! 黄立加快了脚步,向城内冲去。尽管脚下松软,几次陷足,差点跌倒,但他还是很快调整了平衡。 当他就要脚踏实地的时候,前面的地上慢慢爬起来一个清兵。 也分不清是兵是官,在手电强光的照射下,满脸满身的尘土,迷迷糊糊、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黄立挥起了战刀,瞪大了眼睛,借着下坡的惯性继续冲,准备给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家伙致命一击。 手起刀落,鲜血迸溅,惨叫凄厉,或许还有热乎乎的鲜喷到自己脸上。黄立做好了思想准备,要拿下自己面对面交战厮杀的首血。 突然,一个人影从他身旁跃过,在“杀”的呐喊中,一杆长枪如游龙般猛刺而至,正中清兵的脖子。 李岳落地的时候,手腕使劲,顺着刺出的力道,将清兵的尸体扫到了一边,不由得松了口气。 完美地保护了三太子的安全,虽然这个清兵看起来已经没有威胁,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血确实溅到了黄立的脸上,可却不是他砍杀的,马上就要手起刀落不眨眼,却被李岳抢了他的首血。 黄立来不及郁闷,又看到了一个敌人的身影,马上就冲上去,挥起了战刀。 噗!一杆长枪凌空飞来,将清兵钉在地上。 我——黄立的刀又没了目标,还差点闪了胳膊。 谁,又是谁,抢了我的生意,拿个首血就这么难哪? 黄立这下可有点郁闷了,眼角的余光闪过,袁东宝的五短身材在他身旁跑过去,伸手抽出了他的长枪,还转脸冲黄立笑了笑。 这家伙满身的灰尘,好象是从坡上滚下来的。如此着急,就为了抢俺的首杀嘛? 第67章清军的仓惶失措 “俺谢谢你啊!”黄立再次郁闷地收起刀,寻找着下一个目标。可惜,他没机会了。 呐喊声高昂起来,一个两个三个,精锐侍卫奋勇争先,好象都以超越黄立为目标,很快就把他挡在了后面。 黄立试了两次,都无法反超侍卫们的人墙,只好郁闷地收起了战刀。特么的,下次一定要用枪,隔着老远就能捅死人。 “先生,您还是用弓箭吧!”身旁只剩下了赵小川和张五弟,手持盾牌,背着黄立的弓箭。 黄立无奈地点了点头,一边随着侍卫往前冲,一边把箭囊接过,背在自己身上,又接过硬弓,抽箭搭弦。 看来,还是主打远程攻击吧!想手起刀落,这帮家伙是一点机会也不给呀! 李岳、袁东宝和刘享,还有赵小川、张五弟,以及袁宗第、郝摇旗精挑细选出来的几十名侍卫,那真是尽职尽责,在用生命来保护尊贵的黄先生。 黄立心知肚明,除了感激,也真不能不知好赖地埋怨人家。 在夜风的吹拂下,烟尘散去的很快,先登部队的涌入也骤然加速。没有什么整队,就在当先冲锋的军官带领下,沿着街巷向城内冲杀。 城墙上的清兵死伤惨重,离得稍远的也被震得晕头转向,很长时间都迷迷糊糊,没有作出反应。 等他们清醒过来,城下已经冲来了数千弓箭手,和抛石机一起,向着城上施射,护住了坍塌的城墙两端,保证着几十米宽的入城通道。 “城墙果然被炸开了。”袁宗第等人也看到了烟尘散去后,在月光下出现的巨大豁口,不禁欣喜若狂。 “冲啊,杀呀!”激昂的呐喊声如雷鸣一般,震撼着夷陵古城。 已经不用再下命令,同样振奋激动的明军将士,冒着稀疏的箭矢和偶发的火炮,向缺口猛冲,不断地涌入,坚定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英勇的情绪鼓舞着他们,胜利的喜悦使他们激动异常,只有大声吼叫,才能发泄出心中的积郁,显示出振奋的心情。 “冲,冲,都给老子往上冲。”塔天宝纵马上前,直抵城下,扯着脖子大声指挥着。 超乎想象的破城速度,匪夷所思的破城之法,令塔天宝在极为震撼之余,已经不知道怎么来表达他的情绪。 其实,同塔天宝的情绪相类似的,还有正在冲入城中的明军将士。 这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战斗模式,没有伤亡惨重的蚁附攻城,甚至连云梯、撞车都没用,高大厚重的城墙就以他们所绝想不到的速度坍塌了。 坚固的城防,曾经令他们感到绝望,都以为是一场惨烈而残酷的作战。但胜利来得如此突然而奇怪,颠覆了他们认知。 这是老天在相助,这是鬼神之力,对于大多数明军士兵来说,恐怕也只有得出这样的结论和判断。 仿佛得到了神秘力量的加持护估,明军将士热血上涌,只有大声的怒吼和疯狂的砍杀,才能平复躁动的心情。 而随着明军的不断涌入,并沿着城墙攻击前进,很快就击败了仓惶不知所措的清军,牢牢控制住了入城的通道。 爆破炸开城墙,不仅使守卫的清军死伤惨重,更使幸存的清军惊惶恐惧。城墙可以说是他们最强大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造成的打击是致命的。 城内,先登部队分成数路,迅速地向纵深冲杀,迎面碰上仓促迎战的清军,规模既小,又处于懵逼状态,在凶猛的攻击下,很快便被杀散溃败。 黄立被侍卫们保护着,跟随在高凌云所率的一营人马之后,接连杀散了数支小队清军,直扑城中的一处武库。 之所以跟着高凌云,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李来亨的手下,和黄立接触过几回,又有李岳的帮助,是黄立比较信任的将领。 “战斗在城内快速蔓延,失去先机并陷入混乱的清军,已经没有了将明军反击出去的可能,全城失守不过是时间问题。” 黄立听着远处和附近的喊杀之声,得出了相对准确的判断。现在,只看最后的战果,也就是能够缴获多少的粮草物资了。 前方再次爆发了战斗,比前几次更加激烈,刀枪交击、呐喊惨叫,不绝于耳。 黄立也收起思绪,跑到街旁,这里的射界比较开阔,他握弓抽箭,向着前方的敌人瞄准。 这是一支差不多近两千人左右的清军,率领他们的将领正是穆生辉。 从睡梦中被推醒,得知北城失守的消息,他根本就不相信,大声斥骂着亲兵胡说八道。 换了谁也不会轻信,敌人难道是飞进城的?否则,怎么会如此之快。城下的梅花桩呢,城上的守军呢,难道都是摆设? 直到披衣出屋,听到城内喊杀声四起,穆生辉才大吃一惊,知道亲兵所言非假,敌人确实已经不可思议地攻进了城池。 梦中的地动山摇,难道就是敌人攻破城墙所搞出的动静? 穆生辉来不及细想,急忙披挂整齐,并让亲兵去调动人马。 可惜,他所统领的兵力有三分之一在守卫城墙,已经是损失惨重;另三分之一驻扎在接近城墙处,惊醒后仓惶出动,被凶悍进攻的先登部队击败溃逃。 最后这三分之一的人马,也就是两千人,已经是穆生辉的全部兵力,急吼吼地向北城赶来,还幻想着将敌人反击出去。 要知道,北城失守,作为主将的他,责任可大了,砍他的脑袋也不为过。 敌我双方兵力相当,在大街上迎头相撞,立时便杀在了一起。枪刀齐举,箭矢横飞,由于街道狭窄,实际上的交战人员却只有前排的数十人。 “冲,冲上去,打垮敌人。”穆生辉骑在马上,挥舞着腰刀,气极败坏地嚎叫着。 作为经验丰富的将领,他也听到了城内所响起的喊杀声,也意识到了形势的危急。 如果不能尽快杀到北城,堵住敌人入城的通道,从双方的兵力来看,己军便是败局已定。 第68章猛冲猛打迂回穿插 但战斗刚开始,穆生辉就发现当面之敌十分悍勇,绝对是精锐之师,竟打得他的部队连连后退。 这是个大官儿!穆生辉的嚎叫并没有起到多少鼓舞士气的作用,反倒引起了黄立的注意。 一支重箭被抽出,黄立张弓搭箭,向着目标瞄准,眼睛微眯,全神贯注。 嗡!弓弦响处,重箭激射而出,划着弧线,越过正激战的敌我士兵,精准无比地正中穆生辉的面门。 铁箭头正射在穆生辉的人中处,穿过薄薄的嘴唇,击碎了两颗门牙,余势未衰地插进了他的嘴里。 穆生辉的嚎叫戛然而止,直挺挺地仰摔下马,立时引起了亲兵们惊惶尖呼。 黄立再次搭箭,迅速找好了目标,略微瞄准后,松弦发射。 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在前面指挥作战的清军军官捂着眼睛倒了下去。鲜血汩汩从指缝间流出,他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行擒王。 黄立这两箭又狠又准,顷刻间便斩首了两个对作战至关重要的清军将领,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清军的混乱和恐慌。 高凌云的战阵经验丰富,抓住机会指挥将士们发动猛攻,一举将清军击败,并造成了崩溃。 一排排清兵被无情地杀戮,明军将士发出激昂的喊杀之声,追着敌人逃跑的脚步凶猛追杀。 斜刺里,一支明军从小巷里突然杀出,对着溃败的清军便是一通狂砍乱杀,加快了这场遭遇战的终结。 两军很快合于一处,小跑着继续向预定的目的地杀去。 董学礼从小妾温软的身上爬起时,不仅迷迷糊糊,还起床气勃发,恨不得挥刀砍了这个胡说八道的亲兵。 但很快,他也和穆生辉一样,通过城内各处响起的喊杀声,意识到了形势的危急。 城破了,梅花桩,还有城墙没挡住贼寇。而且,贼寇已经深入城中,战斗异常的激烈。 董学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击得失去了思维,如同堕入了无底深渊。 在亲兵们的忙乱中,董学礼才披甲戴盔,脑子也渐渐清醒过来。 他不顾小妾的哀叫抱大腿,带着亲兵冲出府宅,匆忙传下命令,要各部集中力量反击,将敌人赶出城去。 尽管在总兵力上处于劣势,但董学礼还存着一丝幻想。那就是入城的敌人在数量上还不占优势,奋力作战还有夺回城池的希望。 当然,这种奋战一下的心理是正常的,闻听城破,便烧毁仓库,惊惶逃跑,才是出人意料。 只不过,董学礼没想到的是,明军采取沿着街巷穿插猛进的战术,打乱了清军的组织,分割了各部的联系,连他下的命令,也不能顺畅传达。 最激烈的战斗在东西两城,沿着城墙猛烈进攻的明军,与襄阳总兵于大海、辰常总兵高守贵率领的清军,展开了血战厮杀。 随着进入城内的明军越来越多,仓促迎战的两部清军不断败退,渐呈不支。等到穿插的明军不断发起侧翼攻击,清军终于被打崩,向南城溃败。 而董学礼率领的千余清兵,离着北城还很远,便遭到了迎头的攻击。时间不大,又一支明军穿插而至,形成了锁彥龙和武自强两部的夹击。 “是提督大旗,是董学礼那厮。”武自强激动得直蹦高,大声吼叫着,“弟兄们,给我狠狠地打呀,抓住那三姓家奴,活剐了他。” 锁彥龙也认出了提督大旗,与武自强一样的兴奋,督促着手下拼命进攻,要抓住这条大鱼。 “提督大人快走吧!”亲兵队长眼见败势已定,赶忙带人拥着董学礼向南逃跑。 董学礼面色仓惶,失魂落魄地象个提线木偶般,任由败兵裹着,钻入一条小巷逃窜。 此时,董学礼心里已经明白,夷陵失守已成定局。而由于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也就没有预先的布置。 没有得到他的命令,看管粮仓武库的清军是不敢擅自烧毁粮草物资的。等到明军打进去,再想要烧毁,怕是也晚了。 心中的恐惧、绝望、惊惶终于被强压下去,董学礼还是派人去传令,要各处粮仓武库的守将放火毁仓。 后面有穷追不舍的贼寇,附近的喊杀声也不绝于耳,董学礼也知道这个时候下达命令,十有是扯淡,只是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罢了。 完了,完蛋啦! 董学礼满心悲凉,再次重演了在兴山大败的凄惨景象。越逃越无心应战,越逃越是抱头鼠窜,但兵败如山倒,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来遏制。 又一支明军突然从街巷中斜刺杀出,截断了清军的大部,董学礼侥幸逃出,身边却只剩下了百余人。 眼前终于一亮,董学礼看到了已经被打开的南藩门,但随即心又沉了下去。 从南藩门出城,便能直逃到江边,那里有水师驻扎,上了船才能绝对安全。 但此时南藩门下黑压压全是溃败的清兵,人马杂沓,喧嚣嘈杂,拥挤不堪。 很多清兵丢盔弃甲,或是溃逃时扔下的,或是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穿的,显得是狼狈不堪。 “闪开,闪开!”亲兵队长大声嚎叫着,带着几个亲兵当先而行,驱赶着清兵,“提督大人在此,让提督大人先走!” 远处的喊杀声,使得败逃的清兵高度紧张,都盼着早一步出城求生。人又密集,哪还有让路的余地。 亲兵们怒了,挥舞着战刀,用刀背击打着这帮不知上下尊卑的丘八,怒骂着:“让开,让开!混蛋,反了你们了。” 清兵们痛叫着,挤挤揸揸,依然行进缓慢。狭窄的城门洞被堵得严实,成为了逃窜出城的瓶颈。 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清兵败逃下来。一旦溃败,谁还能刹住脚,谁还肯为别人去阻击敌人? 天空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在朦胧的光线下,远处招展的红旗已经出现在清兵的眼中。 人群更加混乱,拥挤更加严重,惊呼惨叫响彻南藩门。 第69章有病吧这还笑得出来 惊慌恐惧的清兵终于发生了踩踏,倒下就完蛋,无数双大脚劈头盖脸,根本站不起来。任凭你凄惨的嚎叫,也只能是越来越声小,直到断气。 就在此时,城外突然响起了呐喊和惊叫,越来越清晰,竟然是激昂的喊杀之声。 “敌人杀过来了!” “敌人堵住城门啦!” 对于失魂丧胆的清兵来说,这是最大的噩耗,也是对他们心理上最为沉重的打击。 前面的想往后退,后边的还在往前挤,很快便使城门洞彻底堵塞,哭嚎声、斥骂声、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走小南门!”已经被人流裹在中间的董学礼等人,惊惶失色,又横行霸道地向外冲。 但明军的迅猛攻击,已经使清军丧失了最后的逃生之机。 大队的明军沿着城墙包抄而至,还不断有明军从街巷中杀出,如狼似虎地冲向处于绝境的清军。 “降者不杀!” “早降,早降!” 凶狠的喊杀声中,终于还是出现了别样的声音,给了清军以最后的一线生机。 天边愈发明亮,由白至粉,再至于红。接着,仿佛一声清亮至极的吟唱,天空开展,云片被冲开,一轮朝阳冒出头儿,将半边天空染成了金黄色。 “投降,投降!” “投降,饶命!” 成百上千的清兵跪倒在地,在他们偷视的视线中,冲上来的明军将士沐浴在朝阳下,如同穿着金色盔甲的天兵天将。 几匹战马突兀地站立着,亲兵茫然又绝望,无措地把目光集中在他们的提督大人身上。 董学礼面如死灰,手里拎着宝剑,上面没有血迹,比他的脸还要干净。 一队明军杀到了眼前,刀枪齐举,怒目圆睁。当先一员大将,手中提着一杆染血的大枪,恶狠狠地盯着董学礼这条大鱼。 特么的,还挺能跑,差点就丢了这一件大功。武自强呼呼喘着气,咬牙切齿,还露出几分狞笑。 一声清脆的金铁之声,董学礼扔下了手中的宝剑,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头耷拉脑地滚下了战马。 城外的战斗还在继续,在两营明军突然而猛烈的截击下,逃出城的数千清军象一群绵羊或鸭子,顷刻间便被杀散,四下亡命奔窜。 襄阳总兵于大海,此时已经弃掉了盔甲,大步流星地向着江边奔跑,小辫子飘在脑后,显示出他惊人的速度。 人高马大,浓眉大眼,于大海向来觉得自己是气宇轩昂、英武不凡的形象。但此时,他的脸上是红一道、黑一道,脏得一塌糊涂。 但不得不说,于大海的机敏和果断救了他的命。是他率先意识到城池失守已成定局,是他先率部败退,是他先打开小南门,向江边逃窜。 尽管他没想到明军会赶尽杀绝,竟然在城外还派兵拦截。但此时,他离江边已是不远,逃得一命的机会还是很大。 嗖,嗖,嗖……十几支箭矢从身后射来,惨叫声不断响起,但于大海恍如所闻,只是调整了方向,斜着向江边奔跑。 能跑到这里的清兵,早就都甩掉了盔甲,甚至是兵器都是累赘,都扔掉了。这使得他们非但没有还手之力,还防护也是薄皮,轻箭都能造成伤害。 于大海耳边带风,奔跑如飞,他已经看到了江上的帆樯。 但这时还远不到放松的时候,水师的江船正在驶离码头,因为他们看到了追杀而来的明军,离己方的士兵太近了。要想接人上船,敌人的抢登就难以避免。 但这对于大海来说,并算不了什么,他甩掉了上衣,累赘。 光着膀子的于大海,如同脱缰的野驴,在追击的明军惊诧的目光中,竟然还能再次加速。 小辫子已经成了六十度,这也是于大海的极限,甚至是超常的发挥。 他的脚终于踩到了江水,可却没有停顿,趟着水前行十数步,身子猛地向前一蹿,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老子号称浪里白条,能潜水三天三夜,生食鱼虾而色不变。”于大海劈波斩浪,以极为娴熟的狗刨式,奋力向着几十米外的江船游去。 江水很凉,正好给于大海奔跑得发热的身体冷却了一下,他甚至还喝了口水,缓解了一下缺水的干燥喉咙。 江船停止了远离,两名清兵跑到船边,等着接应这位泳技高超的袍泽。对于大海的奔跑和泳速,以及那潇洒的狗刨式,他们简直佩服极了。 在于大海身后,百多名清兵哭嚎着跑到了江边,也学着总兵大人的样子,往水里跳。 但紧追而至的明军还不想放过他们,张弓搭箭瞄准射击。 惨叫声不绝于耳,一股股鲜血染红了江水,又很快被稀释,只剩下拼命扑腾的身影,以及载沉载浮的尸体。 于大海趴着船帮,被水师的清兵给拉上了船。这家伙坐在船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亚于刚赛完铁人三项。 “您是于总兵。”一个清兵认出了于大海,赶忙拿来干衣服,让光膀子的于大海穿上。 另一个清兵拿来了水葫芦,于大海喝了两口,觉得又恢复了些许的体力。 “把船划远点,小心弓箭。”于大海全然不顾还有在江水中挣扎扑腾的清兵,气刚喘匀便命令船只启动。 水手们划动木桨,赶紧离开这危险之地。他们也怕死,也不想被射上一箭两箭。 箭矢还在射来,但已经力竭,落在水里,对船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威胁。 于大海这才精神起来,扶着船帮站起身,冲着江岸上的明军,发出了爽朗畅快的大笑。 不仅如此,这家伙还开了嘲讽技能,高声叫嚣道:“爷爷是襄阳总兵于大海,你们这帮杀不尽的贼寇,想抓住爷爷,做春秋大梦去吧!” “有病吧?”江岸上的明军士兵面面相觑,全军覆没,只身逃离,还特么的能笑得这么欢快。 岸上的黑有功呼呼喘着粗气,脸被气得更黑,骂道:“他娘的,下次再遇到这个王八蛋,于大海是吧,都光着膀子追,一定逮住他,老子要割了他的舌头。” 第70章大胜再攻巫山如何 清兵在丢盔弃甲地跑,可明军却不能丢盔弃甲地追,这就让于大海等清兵占据了轻装的优势。 又有一些清兵仗着水性好,游上了江船。江船也逐渐驶远,并缓缓地顺流而下。 还有不少清兵从其它城门逃出,四散在躲在岸边,船只还能接上一些。但漏掉这点逃兵,明军已经不在乎了。 城内的战斗已经基本停息,郧阳总兵穆生辉和辰常总兵高守贵被阵斩,提督董学礼被生擒,只有襄阳总兵于大海逃脱生天。 群龙无首的清兵被斩杀六七千之多,投降的上万,只有不到两千的清兵成功窜逃出城。 空前的大胜之后,明军也没有闲心沿江搜杀,或是在周围的山林围剿,全都沉浸在欣喜若狂之中。 “报国公,城内两处武库完好,三处粮仓有一处焚毁近半,其余两处完好夺取。具体数量正在统计当中。” 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军火物资和粮食分开屯储,也免得出现什么火灾之类的意外,全部报销。 前来报告的军官声音都有些颤抖,那是激动的情绪难以抑制,那是巨量的粮草物资所带来的兴奋和喜悦。 袁宗第精神焕发,所有的顾虑的担心一扫而空,仿佛年轻了几岁一般,挥手笑着吩咐道:“好,很好。去吧,尽快把数量统计出来。” 军官刚走,郝摇旗便忍不住哈哈大笑,无比畅快的心情,似乎也只有这样的放浪形骸,才能够表达出来。 袁宗第也绷不住了,极没有形象地往靠背椅中一瘫,仰脸笑个不停,手上还连拍着扶手。 近乎全歼了湖广清军,差不多是两万多人,还缴获了巨量的粮草物资,应该是前所未有的大胜。 何况,这又是在形势极为危急之下的拼命一搏,争取转机的孤注一掷。 现在,尽管形势依然很是不利。但经此一战,不仅获取了长期坚持的粮草物资,还打破了三省围剿,争取到了缓冲的时间。 就算八旗兵赶到,缺少了湖广清军的助阵,没有粮草物资的供应,也不能马上对兴山展开进攻。 在袁宗第看来,此次大胜,至少争取到了一个月的时间。清军必须重新准备,调动人马,还要筹集粮草。 好半晌,两人才先后停住了笑声,大眼瞪小眼地瞅着,颇有喜极而泣的模样。 “此战大获全胜,全仗三太子之威。”郝摇旗咧开大嘴又笑了两声,才缓缓说道:“此乃大明不灭,天助我军,终在绝境之中觅得一线生机。” 袁宗第用力点头,坐直了身体,目光咄咄,说道:“三太子实乃天选之人,能够追随效命,是我等的福分,亦是天下汉人的福泽和希望……” 房门突然打开,塔天宝大步走了进来,左瞅右看,对着两位停话不语的国公咧嘴笑道:“靖国公,益国公,某都听到了。你们还要隐瞒,可就太没意思了。” 袁宗第伸手示他坐下,又提高声音吩咐了一声,让外面的亲兵把门关好。 郝摇旗干咳了一声,解释道:“天宝啊,并不是我们有意隐瞒,而是黄先生始终不承认是三太子。” 袁宗第附和道:“况且,我等也是心中猜测,并不能十分确定。” 塔天宝翻了下眼睛,有些不满地说道:“那某家也猜测,认为黄先生就是三太子。” 郝摇旗耸了耸肩膀,说道:“随便你啦!军中将士们也有猜测和传言,我们也管不着。” 袁宗第笑了笑,说道:“看破不说破,其实也是不错的办法。天宝,你说是不是?” 塔天宝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难得糊涂是吧,既然三太子要这样,也只能让他就这么装下去了。” 停顿了一下,他眼中放光,前倾着身子说道:“某在军中早就听到一些传言,说三太子能召唤雷霆,还能手放炫光。没想到,全是真的。” “三太子继承大明火德,这也并不奇怪。”郝摇旗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淡淡地说道:“火德尚红,先登将士都以红巾蒙面,便是此理。” 袁宗第沉吟了一下,说道:“本公以为,红巾蒙面可全军推广,你们以为如何?” “正该如此。”塔天宝一拍大腿,说道:“三太子借朱红加持,一举炸开城墙。他虽然不说详细,但却是瞒不住的。” 加持?!天宝,你也懂这个,咱们切蹉一下。 三人确定了蒙脸打劫,哦,是蒙面打仗的事情,又兴奋地讨论起接下来的行动。 “三太子的意思是打当阳,并向襄阳推进,沿途摧毁清廷统治,并让百姓逃难避战。” 袁宗第铺开地图,指点着说道:“京师八旗兵将从此路南下,先行扫荡,增加其困难。” 八旗兵过,寸草不生。 残暴到连洪承畴都看不下去的清军,为了攻打茅麓山,强征民伕、牲畜、粮草,以致死亡载道。 黄立的想法很简单,尽量驱散百姓,并从攻城拔寨的缴获中给百姓钱粮补给,从而使清军无法就地补充,行进困难。 当然,这也只是他过于理想的行动方案。对于袁宗第等人来说,却是妇人之仁。 塔天宝轻轻摇头,说道:“三太子过于仁慈,想得很好,却难办到。当阳等地虽然守卫空虚,但我军攻克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 郝摇旗的目光投注到巫山,微微眯了起来,沉声道:“本公想再战巫山,你们以为如何?” 巫山惨败,不仅是郝摇旗的心中之痛,也是所有人的心头之伤。近万将士血洒城下,尸骨无还,想起来便如锥心刺骨。 如果说在攻克夷陵之前,不管多么愤恨,郝摇旗也不会提出再攻巫山。但现在,他的提议,袁宗第和塔天宝互视一眼,竟没有反对之意。 巫山之败,原因不少。 首先是清军铳炮众多,火力强大,倚坚城硬寨,使明军难以攻克; 其次是巫山城下壕沟宽阔,梅花桩密布,明军以简易器械进攻,遭到城上城下的火力猛击; 还有一点,便是粮草后勤。明军就是粮道被断,导致军心不稳,被清军反击所败。 第71章扭转局势的诱惑 经过夷陵之战后,袁宗第等人获得的不仅是空前大胜,更学到了不少黄立独创的军事手段。 比如迫近作业,就能很好避开敌人炮火的杀伤;比如土堆、沙垒,有效地降低了火炮的威力;更厉害的当然还是坑道爆破,可以越过梅花桩,直接炸开城墙。 剩下的问题就是后勤保障,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多加保护,不让清军再断粮得逞,也就是了。 “湖广清军已经彻底崩溃,四川清军再被击败,就不是转机,而是海阔天空啦!”袁宗第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用力点了点,发出笃笃的响声。 东线的威胁已经彻底解除,没有数月时间,湖广组织不起数万规模的军队,运不来足够支撑长期作战的粮草物资。 如果能够击败西线的四川清军,局面便豁然开朗,八旗兵赶到,也要处于劣势,无力独自发动进攻。 关键是巫山集结了四川清军的绝大部分,如果能一鼓而灭,明军便能溯长江而上,或攻重庆,或入四川,甚至能够杀入汉中。 塔天宝轻轻呼出一口长气,眨巴着眼睛说道:“要再攻巫山的话,恐怕各部要倾巢而出,才能在兵力上占有优势。” 四川清军有三万,经过大昌、茶园坪、巫山等数次大战,不可能毫发无伤,现在应该有两万五六千。 而明军上次进攻巫山,动员了近五万人马。虽然有七八千的损失,但各部肯定还有留守的兵力,倾巢而出的话,差不多还能达到这个数量。 就象党守素、塔天宝、马腾云三部,此次各出两千兵参与反攻夷陵之战,留守的还有七八千。 刘体纯已经决定放弃巴东,只是要替兴山卫护侧翼,抵挡巫山的清军,才留下了四五千人马。如果反攻巫山的话,这些兵力应是能够全部调动的。 其实也用不上达到五万,在袁宗第等人的估算中,四万以上的兵力,就能够展开反击巫山的行动。 两道目光投注到塔天宝身上,他自知是何意思,不由得挠头苦笑,半晌才开口说道:“好吧,某家这便写信给兴平侯和阳城侯,希望能说服他们。” 停顿了一下,他又正色补充道:“即便他们有所顾虑,某家的人马却是会全力助战的。” 仗打到现在,四位国公应该是尽了全力,只有党守素等人还有所保留。所以,反攻巫山反倒要看他们能出动多少人马。 塔天宝的表示也不出意外,亲眼目睹了夷陵坚城的攻克,缴获之丰也令他欣喜若狂。 信心陡然提升,对三太子简直是惊为天人。那手放炫光,挥刀先登的英姿,不仅是塔天宝,差不多所有目睹的明军将士都会深刻于脑海之中,难以抹灭。 “借大胜之余威,反攻巫山。”袁宗第用力地拍了下桌案,慨声道:“现在,只要三太子同意,便可付诸行动。” 三太子的火德旺盛,也是厉害无比,攻城拔寨如探囊取物,攻打巫山,那是非他不可。 此时,黄立带着几名侍卫,正在赶来帅府的路上。抢占了一处武库,他便带人留守防卫,不再强求手起刀落的机会。 反正,明军已经蜂拥入城,进展神速,也不太需要他这个神箭手。关键是,一大帮人还要保护他,很不方便。 直到战局已定,黄立没看到烟火冲天,才放下心来。很好,粮草物资基本无恙,这可比他多杀几个敌人更有价值。 简单清点了一番武库的存货,黄立还是很满意。 火药数量不少,虽然都是面面儿,配方估计也不对。但现在能用就是好的,质量不好数量凑呗! “先生要练枪?”李岳的脚步略停,奇怪地看了黄立一眼。 黄立面色不变,淡淡地说道:“刀作为副武器,我觉得还是枪更厉害。” 袁东宝连连点头,附和道:“先生高见。枪乃百兵之王,战阵厮杀最是厉害。使枪的名将更多,项羽、张飞、秦琼、赵云、岳飞……” 矛和枪一样嘛?黄立挠了挠头,差不多吧,都是挺老长的,带尖儿的,都是捅啊捅的。 李岳白了袁东宝一眼,心说:就你那小短胳膊,不用枪用啥? 也懒得纠正袁小叔的错误,李岳开口说道:“先生既然要用枪,某带人去武库里精挑细选,定为先生寻到称手的短枪。” “不要太短,也别太长,和你用的那杆差不多就行。”黄立赶忙提出要求,免得李岳寻到的枪太短。 其实,这是他的误区,并不知道古代的长短枪的真正区别。 古代的短枪,又名花枪,是指跟身高差不多,或者等于持有者直立伸手高度的格斗类长枪。 除了短枪,长枪通常是指战阵类所用,一般都超过两个身体长度,在五米以上,甚至有七八米、一丈左右的。 短枪的特点是灵活,长枪则是组成战阵的不二之选。成百上千的士兵斜举长枪,有如枪林,令人胆寒。 军队中还有骑枪,长度在短枪和长枪之间。但骑在马上,能运用自如的很少,难度加三星。 李岳满口答应着,并不知道黄立是遭到了他和袁东宝的两次暴击,受刺激了。不玩手起刀落,改玩枪如游龙,一刺封喉了。 金枪小霸王,亮银枪横戳竖挡,杀个七进七出,牛掰!嘿嘿,好象是比刀更炫酷哈! 黄立的心情好了起来,等听到活擒了董学礼,更是高兴。这可是个大官儿,三省围剿中的一路总指挥呀!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去看看这个囚犯的心思。死到临头了,也没啥可看的,没啥可说的。 一路上,不时有一队队的明军走过,看到盔甲鲜明的黄立,都侧立一旁,躬身施礼。 那是崇拜、敬畏的目光嘛?黄立一一还礼,并不倨傲,但心里还是美滋滋。这在后世,应该是咱的铁粉吧,那流量得哗哗滴…… 刚到了临时帅府,也就是董学礼的府宅,便听到女人的啼哭和悲泣。随后,便看到几个军兵,推推搡搡地押出数个女人。 第72章这娘们不象好人 “哭个屁呀,也不是砍你们的脑袋。”一个军兵大声斥骂着,抬头看到黄立,赶忙躬身施礼,脸上也瞬间出笑容。 黄立好奇地随口一问,“她们是怎么回事?” 军兵马上伸手指点着解释道:“回黄先生的话,这是董学礼的爱妾,叫个什么花,这几个是丫环。” 黄立打量了一下这位爱妾什么花,篷乱着头发,哭得梨花带雨,身段挺苗条,可这脸是抹的土呢,还是钻了地洞。 爱妾看到英武不凡的黄立,眼睛亮了一下,但马上又扁起小嘴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儿,低眉顺眼,不时偷瞟着黄立,象是在眉目传情。 “这娘们儿,看起来不象好人。想勾引我,真是拿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黄立看到了那三寸金莲,不由得撇嘴,摇了摇头,走进了帅府。 军兵们见黄立走了,才又押着几个女人向前走,边走还边议论着。 “咱们瞅着是绝色,可三太子根本没看上,瞧那一脸的嫌弃。” “别乱说,是黄先生,上边都说了,不要瞎传。” “嘿嘿,这又没外人,都是自家兄弟。”说完,这个军兵瞪起大眼珠子,面色不善地瞅着这几个女人。 什么花低头敛首,装作失聪的样子,可眼珠儿却在乱转,心里翻起了波澜。 三太子,哪来的三太子,是崇祯的儿子吗,好象只有他才能这么个称呼。 再说黄立,进了帅府,便有人上前引领,并通报给袁宗第等人。 “卑职见过黄先生。”迎面碰上高弘智,恭恭敬敬地施礼。 黄立拱手还礼,对这个扔人堆找不着的家伙可不敢小瞧。特务头子,情报局,以后的用处可大着呢! 就是编故事传谣,这家伙干得也不错,令黄立甚为满意。 等黄立进到厅堂施礼参见,迎接他的是三张热情洋溢的老笑脸,以及无微不至的关怀问候。 “以后可不行身先士卒地往前冲了,派了那么多侍卫,都犯傻,都不知道拦着。” “黄先生身份尊贵,可要千万注意安全,不可轻易涉险。” “君子不立危墙,黄先生是读过书的,肯定知道此话的意思。” 黄立连连点头,拱手连连,虚心地接受批评,也感谢国公国侯对自己安危的关心。 终于能坐下好好说话啦,黄立暗自松了口气,端起茶杯,舒惬地喝着。 “我等刚刚商议了下一阶段的行动,准备趁热打铁,反击巫山。”袁宗第看着黄立,开口说道:“黄先生,你以为如何?” 黄立差点呛着,赶忙放下茶碗,疑惑地问道:“两位国公,还有侯爷,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是要打当阳,并进攻荆门或荆州吗?” 这是打了个胜仗就飘了吗,刚有了点筹码,咱慢慢押着赢不好吗,怎么又要梭哈啦? 对于董学礼的湖广清军,黄立还不是很在意,毕竟是李来亨、刘体纯和郝摇旗联手击败的,且败得很惨。 但对李国英所率领的四川清军,黄立倒也不是畏惧,而是很重视,不敢轻敌。 所以,他认为在实力还不足的情况下,积小胜为大胜,还是尽量别搞孤注一掷的冒险行动。 玩命儿嘛,有一次就差不多了,夷陵这场大胜,至少是赢得了时间,也为内外线的作战奠定了物质基础。 可现在,再与四川清军进行一场决定生死的较量,黄立是不太愿意的。万一输了怎么办,八旗兵到了,哪还有抵抗的力量? 袁宗第笑了笑,把目光投向郝摇旗和塔天宝,意思很明显。 郝摇旗和塔天宝心领神会,你一言我一语,把反攻巫山的重大意义,向黄立讲解清楚。 “道理是这个道理,如果东西两线都能反击获胜,转机也可称之为转折。”黄立微皱着眉头,谨慎地说道:“可四川清军不比湖广清军,战而胜之,不太容易。” “虽说不易,但机不可失。”郝摇旗继续劝道:“我军大胜,一扫失败之颓,正可趁士气正旺时,趁胜进军。” 塔天宝用力点头,胖乎乎的脸上肉都抖动,“正是如此。趁八旗援兵还未赶到,正可一举扭转形势。” 击败巫山清军的重大意义,我当然明白,可真的有必要再赌一把嘛?你们好象都飘了,太膨胀了吧? 黄立挠了挠头,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保守了。但想了想,他还是很谨慎地说道:“兹事体大,且容我三思。明日,再给诸位答复如何?” “来得及,完全来得及。”袁宗第很宽宏地点着头,笑道:“黄先生辛苦,住处已经安排好,可以先去用饭,再好好休息。” 郝摇旗微笑着说道:“黄先生若是缺身边侍候的人,董学礼小妾的那几个丫环,可挑选两个。” 丫环没啥问题,侍候黄立的起居,挺好。小妾就算了,看那狐媚子样儿,别把三太子给带坏了。 “不必了,不必了。”黄立连连摆手,起身说道:“我也确实有些疲累,便先告辞了。” 三位大人都站起身,目送黄立离去,这已经是很大的尊重了。当然,这还不是对三太子的礼数。 “如果三太子实在不愿,那也就不要勉强了。” 袁宗第慢慢坐下,并没有多少的无奈,反倒是微笑着说道:“夷陵之战虽然获胜,想必他也不轻松,不想再有孤注一掷的行动。” “不轻松嘛?”塔天宝并不是很理解,疑惑地说道:“这才几天,就拿下了夷陵重镇,超出预期的空前大胜啊!” 郝摇旗沉吟了一下,猜测着说道:“攻打夷陵是死中求活,不得不拼死反击。如今已经有了转机,三太子不想再过于冒险,也是有情可原。” 塔天宝眨巴着眼睛,是真的挺无奈。能够一举翻盘,自然好过慢慢的熬。他确实不明白,能够轻取夷陵,为什么就不能复制到巫山。 黄立来到帅府内给他安排的房间,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叫来李岳,详细地询问了一番。 巫山之战的失败原因,黄立认为自己了解得还不够详细。 第73章再攻巫山是个挑战 说是被切断了粮道,导致将士们忍饥挨饿,可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巫山附近的地形地势是怎样的,为什么不能近城安营,而是露出粮道运输的破绽? 详细询问之后,黄立已经在纸上画出了大概的图示。思索良久,又从李岳那里得到了几处细节后,黄立才让李岳离开。 现在,黄立觉得自己应该是抓住了巫山之败的几大原因。 巫城并不是孤立的城防,在城外还建有西山观的寨城,和东北角的高地土城,形成了犄角之势。 尽管巫山城没有护城河,但清军挖掘的壕沟是明军极大的阻碍。明军在试图填壕时,遭到了城上炮火的大量杀伤。 如果说这些困难还能够克服的话,黄立认为有两个不利因素,必须要得到解决。 一个是清军虽坚守巫山,却不象董学礼所率领的清军那样,龟缩在城内,完全是被动防御的状态。 在明军攻打巫山城的时候,李国英数次派军队出城,反击明军营垒。并且还派兵袭击明军的运粮队,使明军前线的补给中断。 而之所以明军不能近城扎营,便是因为巫山城的南面离江很近,又是依山而建,周围并没有足够宽广的纵深,来给明军构筑营寨。 清军还有水师,明军又不可能以船只为纵深,倚江建寨。 所以,明军选择了提前登岸,与巫山有大宁河相隔的陆地上安营扎寨,并通过浮桥来保持攻城部队与后方的畅通。 也就是说,明军并没有进入巫山城的江面,也就是突破巫峡西口。 正因为这样的布置,才给李国英创造了机会。不仅能够截击粮道,还能烧毁浮桥来阻断明军。 “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守城,这个李国英真特么是个混账。” “要想打赢巫山之战,即便有近迫作业,在火力上,也不能太弱。” “粮草后勤是重中之重,如何缩短粮道,保证后勤供应,真是个不小的挑战。” 黄立微眯着眼睛,脑海里急速转动,思考着一个个方案,又一个个地否决,只留下稍具可行性的,再加以完善和改动。 尽管不是很赞同再次反攻巫山,但黄立也理解袁宗第等人的心情。能够一举扭转形势,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现在已经是十月十一,历史上,西安八旗和禁旅八旗将在十二月初抵达兴山。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如果现在做准备,一个月后进攻巫山,或许还比较有胜算。”黄立觉得自己的信心不应该这么欠缺,可怎么也提不起心气。 “把把梭哈,确实太悬了。”黄立躺到了床榻上,觉得脑袋有点沉,是得好好睡上一觉,有了精神再动脑筋了。 ……………… 兴山县黄龙山。 山下的军营早已经空空荡荡,只有数百的人马暂驻,负责军营的防火等事项。 临国公李来亨再一次走出座落在半山坡的院落,举目瞭望,从军营又延伸向遥远的东方。 虽然看不到什么,但在李来亨的脑海中,却似乎能想象到夷陵城下的情形。 无数明军正在填塞护城河,正在拔除梅花桩。城上铳炮齐射,箭矢如雨,不断有士兵倒下,但其他人依然前仆后继,不畏牺牲。 “已经十二天了。”李来亨终于收回目光,再次准确地算着时间。 其实不用算,他就差每天在墙上划一道,象数着日子等待释放的囚犯。什么时候有了确切消息,不管好坏,也算是能够解脱了。 慢慢走到一棵大树旁,李来亨仔细凝视着树上的纹路,没有原因,就是想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其实,算上行军的时间,明军在夷陵城下只有六七天,这么短的时间,李来亨也觉得取得重大进展的可能性不大,应该是正在相持。 但这已经是孤注一掷的行动,从军队出发两三天后,他便开始牵肠挂肚,脑子也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 几个骑兵从远方奔来,吸引了李来亨的注意,他期盼着是出征的部队送来的急报,可又生出忧惧之心。 就这么站立着等待,直到骑兵登上山坡,由亲兵通报,是茅麓山那边派来的信使,李来亨才心情复杂地松了口气。 很快,信使送来的报告呈上了桌案,李来亨也坐回屋内,翻看起来。 黄立虽然随军出征,但还留下了几张图纸,要求工匠们进行打造和试验。 “抛射炮已经试验成功!?”李来亨看到这个报告,不禁露出微笑,心中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两斤黑火药,能将十斤重的炮弹扔出一百五六十步,爆炸能将十步以内的木靶尽皆炸倒。” 再仔细看试验的数据,李来亨微微颌首,虽然不是特别惊人,但他认为这不失为一种比较实用的武器。 所谓的抛射炮,与后世的油桶炮,又被称为没良心炮,基本上是一样的,只不过口径缩小了一倍还多。 由铁打造的抛射筒,先装填抛射药包,再装弹爆炸物,也就是炮弹,同时点着引线,利用抛射药包的爆炸发,将炮弹抛射出去。 古代一步相当于一点三米,抛射炮的射程就是近两百米,爆炸杀伤半径达到了六七米。 虽然射程和威力都差强人意,但相较于当时的火炮,这种抛射炮却很轻便,制造起来也很容易,可以大量生产制造,装备部队。 李来亨再次拿起第二份新武器的试验报告,是名为火箭的东西。 虽然中国在宋代就已经能够制造用火药推进飞行的火箭,但并未得到长足的发展,且未能成为战场上的实用武器。 墙里开花墙外红,如同黑火药的发展一样,火箭大概在元代或明代传入了印度,被阿三进行了实战化的发展。 其实,阿三的仿造对象应该是中国名为窜天猴的烟花,只不过是进行了几十倍或上百倍的放大,并把火药筒改成铁制而已。 没错,从造型上看,就是大号的窜天猴。通常的大小和一杆长枪差不多,在避开火焰的情况下,还可以手持发射。 第74章欣喜若狂李来亨 很熟悉吧,用手轻捏着药筒,点着引线,窜天猴“咻”的一声飞上天空,然后“啪”的一声在空中爆炸。 “能射到两里地之外?!”李来亨这下可是震惊了,尽管他不知道这会被黄立视为不合格产品。 要知道,阿三仿造的山寨火箭,大型的长度可达半米以上,内径有八厘米,竹制平衡导杆就有六米长,射程更是可达两公里以上。 而当时的火炮都是前装滑膛,就是一般使用的千斤左右的红夷大炮,有效射程也不过是五百米左右,最大射程不到三里。 要达到更远的射程,红夷大炮就要达到万斤之上,实在太过笨重,通常只是在大型的海军舰船上装备。 所以,能飞到两里地的火箭,已经在射程上能与清军的火炮抗衡,不管是巫山城的,还是夷陵城上的。 “可惜,只是造出了几个样品,就是日夜赶工,也没法给大军送去,在攻打夷陵时发挥作用。”李来亨轻轻拍着报告,甚是惋惜。 李来亨其实还是过于乐观了,火箭是造出来了,但离实用,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首先,这种简易的火箭危险性很大,有时候飞出去还能飞回来。炸敌不成先炸己,这个问题不解决,谁用起来都得心惊胆战。 此外,火箭的精准度很差,不能有效改进的话,只能靠大量的发射来弥补,成本极高。 突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亲兵队长不告而入,身后还跟着两个满脸尘灰的军人。 “国公,禀报国公,夷陵大捷,大捷呀!” 亲兵队长看到皱眉投来目光的李来亨,方知自己莽撞了,赶忙单膝下跪,大声宣告着令人兴奋到难以抑制的好消息。 李来亨的眼珠一轮,腾地站起身,死死盯着那两个单膝跪地的军人,他认出来了,这是他的手下,随军出征的将士,虽然叫不出名字。 “禀国公,夷陵大捷,攻克城池,全歼敌军。”信使颤抖着声音,也不知是激动所至,还是一路驰奔气没喘匀。 李来亨急走两步,来到近前,劈手夺过信使双手呈上的捷报,只是略扫了一眼火漆封印,便撕开信封,取出书信细看。 捷报是第一时间发出的,很多情况还没有详述。袁宗第只是通报了大概情况,并催李来亨尽快派来水师,运回缴获的粮草物资。 即便如此,对于李来亨来说,已经足够了。无比畅快和轻松的感觉涌上来,弥漫全身,大喜过望的临国公不由得开怀大笑。 亲兵队长和信使也露出欢畅的笑容,却还强自抑制,尽量不发出声音。 好半晌,李来亨才逐渐收住笑声,可脸上的笑意却依然未消。一屁股坐回椅中,晃着手中的捷报,连声道:“好,好啊,太好了。” 从巨大的喜悦和激动中勉强清醒过来,李来亨拿起令箭,对亲兵队长吩咐道:“派人马上赶往香溪口,命令水师立刻启航,前往夷陵。” “等等,把这个让水师捎给黄先生,让他也高兴高兴,顺便指点一二。”李来亨想起一件事,把桌案上的汇报资料也递给了亲兵队长。 在香溪口待命的不仅有李来亨所部的水师,还有刘体纯、郝摇旗、袁宗第派来的,可以说,这四家的水师已经合并,足有数百条船只。 巫山战败,水师却未受损失,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再加上党守素、塔天宝、马腾云手下的,明军水师还能承载数万人马展开行动。 当然,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把缴获的粮草物资运回兴山,为将来的大战做好后勤方面的准备。 “国公,卑职告退。”两个信使开口请示道。 “别着急,都坐下,给本公好好说说这仗是怎么打的。”李来亨很不近人情地摆了摆手,说道:“讲完再下去休息,本公还有重赏。” 两名信使相视而笑,恭谨地坐在椅中。李来亨让亲兵端上茶水,看着他们喝完,才笑眯眯地开口询问。 “什么,三太子统领先登营?还,还是第一个冲进夷陵城的?” 李来亨大吃一惊,随即就斥骂道:“李岳、袁东宝、刘享是干什么吃的,不好好保护三,那个黄先生,回来我踢死他们。” 虽然知道黄立安然无恙,可李来亨还是余怒未息,但对袁宗第、郝摇旗的安排,他不敢公开埋怨,只能对几个小辈撒火。 “三太,哦,黄先生安然无恙,国公爷不必发火。”一个看起来比较稳重的信使赶忙劝解。 李来亨摇了摇头,压住气恼,继续问道:“你们把我军到达夷陵城之后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讲来。” 十二天的时间,刨去行军赶路,也只有六七天来攻城。如此之快地占领夷陵,让李来亨还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前来报捷的信使也不是随便指派的,他们不仅是军官,而且很是精明能干。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补充着,把作战的经过比较完整地讲述出来。 “哦,原来挖掘壕沟也能作为进攻的手段,叫什么,迫近作业,嗯,名字倒也贴切。” “筑土山,砌土垒,竟能减少伤亡,降低火炮的威力。” “用工事保护抛石机,还能与火炮抗衡,真是想不到的妙计。” “梅花桩没有拔除,被坍塌的城墙埋上了,我军一鼓破城,清军措手不及、仓惶迎战……” 随着信使的讲述,一幕幕场景在李来亨的脑海中形成,使他时而激动兴奋,时而若有所思,时而惊讶赞叹。 “好,好啊!”李来亨感觉到了自己语言的贫乏,大胜的喜悦和振奋也确实是很难用言语来完全表达出来的。 “你们着实辛苦了,先下去好好休息。”李来亨站起身,破天荒地将两人送到门外,使两个军官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目送信使离开,李来亨激动喜悦的心情还是难以平复,瞭望着周围的景色,顿觉心胸畅快,神清气爽。 “虽然还称不上转折,但称为转机却毫不为过。三太子出世,凝聚了涣散的军心,鼓舞了低颓的士气。” “再经此空前大胜,在军心士气上,已经彻底得以改观,并得到了大幅提升,甚至可以用旺盛来形容。” 第75章流寇死社稷真讽刺 说到转机,并不仅仅是取得了夷陵大捷,更深层的意义,却在于各家抗清武装有了结束各自为战局面的迹象。 团结就是力量,两次反击湖广清军的行动,毫无疑问地证实了齐心协力、精诚合作的重要性。 也只有继续保持这样的大好局面,才能与即将到来的清军决一死战。否则,只能是被个个击破。 如果不是扯起三太子这杆大旗,李来亨不认为能够再次合兵展开反击,这是最关键的因素和前提条件。 “经此大胜,党守素、塔天宝、马腾云应该不会再有所保留了吧?” “不知道施州卫的荆国公王光兴,会不会也加入进来,共抗清军?” 李来亨盯着几片枯黄的树叶在风中飘荡,最后落在地上,不禁微抿起嘴角,生出了更多的憧憬和希望。 蓦地,李来亨想到了什么,赶忙呼唤亲兵,马上派人去给巴东的皖国公刘体纯报捷。 经历过患得患失、忧虑担心的李来亨,太知道也在眼巴巴等待消息的刘体纯,肯定是同样的心情,同样的煎熬。 ……………… 夷陵。 天空素净无云,秋风轻轻拂面,望着远处的江水奔腾,黄立不禁思绪翻腾,久久伫立。 应怜中土成荒寨,万里长风吹古愁。遗民泪尽胡尘里,中土再无大明旗! 如果历史还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一年后便正是此诗的真实写照。有如那滔滔的江水,不管人间冷暖,不顾王朝更替,依旧奔流不休。 “野蛮战胜文明,在历史上并不是绝无仅有,也没什么奇怪。但海贼守国门,流寇死社稷,实在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讽刺。” “该降的不降,不该降的全特么降了。只剩下一群被称为贼寇的匹夫,不识时务地守望着文明之火。以一隅之地,固执地抗击着滔天之敌。” 苦笑着连连摇头,黄立对这个充满光怪陆离现象的时代,真的是无力吐槽了。 他缓缓转过身,踩着松软的江滩,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去。 不远处,是十几个忠心的侍卫,投过来的是关心、崇拜、钦佩、敬畏、恭谨的目光。 “吾虽尝为巨寇,亦自磊落行志,安能作狗彘行乎?” “顽民无所为,将欲存中国于一隅,全礼义于百世,岂徒惜此数茎顶上毛而已。” “宁死荒徼,无降也!” “无他,不欲为奴耳!”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慷慨陈辞,不畏强暴、卫尊严、争自由的声声呐喊,有如黄钟大吕,在黄立的耳旁回响。 这一刻,他似乎悟了,或者是装作悟了。但不管怎样,他明白了曾为贼寇反抗明朝,现在又在英勇守护大明旗帜和衣冠的这群匹夫的心志。 “王侯贵人剥穷民,视其冻馁,吾故杀之,以为若曹”,这是反抗压迫的不惜螳臂当车的勇气,是对视民如草芥的腐朽统治者的揭竿斩木。 “江山易主非我百姓阻扰,但绝不雍缚异族之习,逼我弃祖万万不能,更勿想吾人替清朝卖命。” 这是对满清残酷严苛统治的声讨,是替那些在剃发、逃人、圈地、投充下依然活不下去的汉人百姓,所发出的震天呐喊,是烈火焚身若等闲的壮烈。 望着那一张张熟悉又年轻的面孔,黄立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扶着刀柄的手用力地握紧。 “来吧,战斗吧!我将带领你们继续赢得胜利,继续英勇而壮烈地守护文明之火。这是使命的召唤,上天的安排。” 李岳上前一步,躬身请示道:“先生,咱们还是回城吧!” 黄立点了点头,说道:“走吧,我已经想通了,马上给国公们回复。” 是积小胜为大胜,还是再来一把梭哈。 黄立真的想清楚了,这只取决于实力,以及是否有充分的准备。两天来的冥思苦想,以及望江顿悟,终于让他的思想境界提升了一个层次。 抛开小富即安的心理,黄立才发现自己实际上还是有“苟”的想法。有了转机,就觉得又延长了小命,能够再拖几个月的时间。 “风暴早晚要来,与其被动等待,不如趁胜连击,彻底打破清军的三省围剿,打开夔东抗清的新局面。” 趁着八旗兵未至,湖广清军也没有了威胁,反击其它两路清军,或许真是最好的时机。 一旦击败巫山的四川清军,不仅能够溯流而上,兵锋直指虚弱的重庆,还能进行战略转移,或入川,或进入汉中,极大地拓展腾挪的空间。 黄立担心入川后遭到云贵的吴三桂的攻打,对于这个大汉奸,以及他手下的骄兵悍将,实在是没有信心。 而汉中作为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以及历史上最早有“天府之国”称呼的风水宝地,不仅形势险要,更有养民、屯兵的农耕条件。 汉中便如盆地,镶嵌在北面高峻险拔的秦岭,南面浑厚绵长的巴山(米仓山)之间。 由秦岭可西抵陇山、东连熊耳山、伏牛山;巴山则绵延于川、陕、鄂,与武当山、荆山、巫山等山相连。 汉中的北面,通过秦岭与宝鸡市(古名陈仓),至关中平原相接;南面,经巴山与四川相接;西面,则与甘肃省接壤;东面,与安康接壤。 正可谓“秦巴咽喉,襟陇带蜀”。且自刘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出击关中,最后统一天下,又有了“得汉中者得天下”之说。 “真是个好地方啊,不仅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栈道,还有汉江、嘉陵江所形成的丰富水系,土地肥沃,有西北小江南之称……” 要苟也得在汉中苟着,在这进可攻、退可守的宝地猥琐发育,窥天下大势而定进取之策。 穿越到这个糟糕的时代后,黄立从迷茫到玩命儿,终于有了自己的战略思想和长远规划。 尽管进取汉中不会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其间要经历很多艰难困苦,甚至会是数年之功。但有如万里长征,只要坚定地向前,总会达到目的。 “打,一定要打巫山,干翻李国英这个大汉奸。尽管这家伙不是易与之辈,曾经击败过孙可望和蜀王刘文秀。” 第76章坐地分赃 黄立的步伐愈发轻快而坚决,走路都带风。现在,有如漆黑的夜晚出现了指示的明灯,让他眼中有光、身上有力。 回到帅府后,他直接去了大厅,那里已经是临时的军事指挥部。 袁宗第、郝摇旗和塔天宝都在,似乎在商议什么,看各自的脸色,应该是产生了争论。 见黄立进来,三人又强作笑脸,寒喧问候。 “诸位大人,我想明白了。”黄立坐下后,也没有废话,开口说道:“再攻巫山,可以列入计划。”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袁宗第微笑着说道:“黄先生有了决定,我等终于能放下心了。” 郝摇旗说道:“趁着我军士气旺盛,缴获颇丰,攻打巫山确实是个好机会。” 缴获的不仅是巨量的粮草,还有夷陵城上的上百门大小火炮,以及完好的千多枝鸟铳。 火力的增加,自然给了袁宗第、郝摇旗等人更大的信心。当然,最大的倚仗,还是那能一轰破城的坑道爆破。 塔天宝用力点头,说道:“本侯马上就写信给兴平侯和阳城侯,请他们全力助战。就算他们还担心根据地空虚,本侯也会率所部全军出动。” “宜都侯高义,且把形势看得通透。”黄立很是赞赏地颌首,说道:“四川清军和陕西、河南清军分占两处,一北一西,相隔甚远,难以支援。所以,还真的不用太担心根据地的安危。” 为了更大的胜算,全力进攻巫山是必须,就算达不到第一次西线反击的兵力,也不应该相差很多。 五万人马都没打下巫山,考虑到四川清军也有战损,没有四万五六千的兵力,黄立也要重新考虑再攻巫山的作战。 既然要反击四川清军,刘体纯就不用再留兵防范,应该能够倾巢而出;党守素、塔天宝、马腾云再能全军出动的话,加在一起就差不多有一万五六千。 这边的主力战损不大,还有两万七千左右的兵力,再加上清军的俘虏,还是能够满足黄立的条件。 袁宗第也开口表态:“本公也会马上写信,请临国公、皖国公早作准备。” 黄立暗自松了口气,一直纠结考虑的事情决定下来,立刻就感到轻快。 塔天宝眨巴眨巴眼睛,稍显迟疑地说道:“黄先生,某与两位国公正在商议缴获的物资如何分配的事情,想听听您的意见。” 袁宗第和郝摇旗微微皱眉,但随即脸色如常,都把目光投向黄立。 哦,这是在坐地分赃呢,估计是不太满意,才想找自己主持公道。 黄立并不想掺和这事,在他想来,按出力大小分配最简单,也最公平。一共十营人马,就分成十份,谁派的兵多就多得呗! 但他也没马上说出自己的意见,而是开口问道:“不知三位大人是如何分配的,哪位又觉得不妥?” 塔天保明显是不满意,袁宗第和郝摇旗已经是一伙的,不会产生冲突。 嘿嘿干笑了两声,塔天保有些尴尬,挠了挠胖脸,开口说道:“两位国公的意思是按照出兵的多少来分配,本来是很公平,某家也没意见。只是某家想用火炮多换些粮食,正在与两位国公商议。” 火炮和粮食孰重孰轻,还真不好衡量,关键是看各自的想法,觉得自家部队最缺什么。 黄立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大概猜出各家都比较重视粮食。大战在即,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应该是这样的想法。 袁宗第笑了笑,说道:“本来交换也没什么,都是明军,互补互助是再正常不过。可临国公为此次反击作战,已经提供了很多粮草,我们却不方便代他作主。” 黄立点了点头,明白了袁宗第的意思。 如果还是各顾各家,那只要商量着办,这个不愿意,那个却可能乐于交易。 可现在,袁宗第和郝摇旗已经与李来亨合营,还要加上皖国公刘体纯。他们已是一家,自然要考虑到自身的利益,以及李来亨和刘体纯的意见。 黄立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宜都侯不想要火炮,那就交换些粮食,我日后与临国公和皖国公去解释。” 袁宗第和郝摇旗对视一眼,并没有什么怨色,不约而同地微微颌首。 塔天宝大喜过望,拱手致谢,说道:“多谢黄先生。” 黄立呵呵一笑,说道:“宜都侯不必客气。你觉得火炮用处不大,我却是另有他用,各取所需罢了。” 袁宗第和郝摇旗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心道:三太子果然是火德旺盛,凡是带火的武器,在他手中都能发挥出超常的威力。火炮换粮食,不亏。 塔天宝又有些犹豫了,可话已出口,不好反悔。再转念一想,如何使火炮增加威力的办法在三太子那里,他留着火炮也是无用。 “虽然是要再攻巫山,可想胜券在握,还是要做充分的准备。” 黄立沉声说道:“而且,只攻下夷陵还不够,趁着湖广清军遭到重创,我以为可趁胜攻取当阳。” 夷陵与当阳只有一百三四十里地,且城池的坚固程度不能与夷陵相提并论,守军亦是不多。 其实,这也是攻克夷陵后的既定计划。 黄立原想着进攻当阳后,再继续向北进攻,把京师禁旅八旗所要走的路,先清扫一遍,使其难以就地取粮,拖延其抵达兴山的时间。 现在既然要攻打巫山,他就必须抽出身来,全力地准备一些更厉害的武器。部队要重新集结,也不能打得太远。 “当阳地区,本公曾经去过。虽然没能攻城拔寨,但对当阳城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郝摇旗主动请缨,“也不需要太多的人马,一万左右即可。”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黄先生能去最好,那个坑道爆破乃是破城的关键。” 黄立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尽快返回兴山,赶制攻打巫山的武器。但这也无妨,土营已经掌握了坑道爆破的技术,可随益国公前往。” 郝摇旗显得有些失望,但也没再勉强,还是颌首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