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管我》 第一章 云城卫视中秋网络晚会,后台。 大咖们有自己单独的化妆间,没名气的小艺人们则挤在公用空间里排着队等上妆。 还有像陈铃这样的,咖位仅比伴舞们高0.5线,排队也排不上号,只能将就找个角落待着,由经纪人蹲在艺人跟前艰难为其施上粉黛。 其间不时有人经过,吆喝着“欸那个谁,你让一下,别挡”,被称做“那个谁”的陈铃便和他的经纪人布朗尼往里一缩再缩。 又一位造型浮夸的艺人从他们面前走过去要他们让一让,把人让走了,布朗尼小姐忍不住叹了口气:“早知道在公司化完妆再过来。” 陈铃安慰她:“有这么一席之地给我,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其实没有早知道。素颜来电视台,是主办方要求的,此外主办还说不得带化妆师,也不得自备服装,原因是避免艺人妆造和晚会整体风格不搭。 来了之后主办方的人又让陈铃他们等了再等,等到还有一个多小时晚会就将开场的时候才说化妆师人手不够,让他们自行解决一下妆容。 还好衣服还是给了,对方给陈铃丢过来一套露背的打歌服。 衣服除了摸上去质量不大好,倒没有其他问题,是新的,不是别人穿过不要的,也不丑,是他们这种偶像男团成员经常穿的风格,bling bling的。 非要说的话这套打歌服还挺华丽好看,要是再搭配上一副亮闪闪的妆容,亦是十分吸睛。 可问题是——陈铃不是上台表演唱跳卖帅的。 他今天是来表演说相声的。 是的,他一个偶像男团的成员,被喊来说相声。 还是打扮成花里胡哨的模样去说相声。 陈铃心里明白,自己这是被刁难了。 没有不能自带化妆师的道理,在场多少位艺人都是拖家带口过来的。 也谈不上人手不够,节目单上比他晚上场的都已经坐到化妆镜前了。 大概是有人存心想让他别太好看罢了,毕竟一般来说,艺人和经纪人哪怕会化妆,也比不上专门给人化舞台妆的。 但又要他穿华丽的打歌服,一方面,如果妆容撑不起闪亮亮的衣服,整个人会显得很垮,另一方面,这副打扮去讲相声,本身也很招人骂。 但也没辙,明知人家在为难他,陈铃也得硬着头皮上。 再怎么样,这也是个露脸的机会。 - 能得到这个被刁难的机会,还要从两周前一场风波说起。 要说这陈铃,是刚从最新一届《新生偶像》出道的限定男团成员,出道即小山包的巅峰,从此人生全是下坡路。《新生偶像》办了好几年,开头那两届关注度极高,也确实捧出过几个至今仍然叱咤内娱的顶流。然而办到后来这节目已经无人再看,一模一样的节目套路让观众不禁以为自己在看每年暑期《还珠格格》循环重播,练习生们复制粘贴式的热血梦想和可以预见到的房屋结构不牢固等问题,也让观众感受到能出道的人都是相似的,只有被割韭菜的粉丝各有各的不幸。 偏偏两周前有营销号冲kpi,把该选秀节目历届冠军拉出来评比,重点说了前几届的c位林阅欣——也是如今的顶流之一,和最新一届卡在吊车尾位置出道的陈铃,说俩人不管是长相还是人设都是同个类型,甚至于陈铃在各方面都要更胜一筹,陈铃的脸和性格都是天生的,不像林阅欣,脸是人造的,性格是表演的……又说只可惜陈铃时运不济,赶上了选秀节目青黄不接没有观众的时期,背后也没资本捧,不然发展得肯定比林阅欣要好。 营销号这么一夸,陈铃确实见识到了前所未有的流量涌向了他。 全是骂他的,一时之间他社交平台底下的评论全是污言秽语。 陈铃心里直喊冤,他哪来的预算搞营销,就算有机会营销,他脑子也不是被驴踢了,怎么可能搞拉踩红人前辈这一套? 他纯粹就是被人当炮灰了。 粉丝们正为正主冲锋陷阵呢,正主倒是直接找上了他。林阅欣那方先是赔礼道歉,说粉丝不懂事,又拉了拉关系,说大家都是一个选秀节目出来的,也算是学长学弟的关系。 最后人很好地给陈铃推荐了资源。 是林阅欣即将参加的中秋晚会上的一个相声节目。 当时林阅欣是这么讲的:“这个节目本来是让我上的,但我已经有一个节目了,最近身体不太好,实在演不动两个节目。正愁着怎么跟电视台的人说我不上了呢,现在我寻思着你上刚刚好,这讲相声的节目是特意让偶像来演的,电视台的领导说了这样子才有反差,偶像上台讲相声,多新鲜哪……还能突出一个传统与现代相结合,让传统文化迸发出新的活力。也不用担心自己不会讲相声,台里都会给台本的,何况你本来讲话也挺有意思的,肯定能演好这节目~” - 在人来人往的角落里,布朗尼终于为陈铃描好最后的唇妆,又稍稍将身子往后挪了一点,视线黏在陈铃脸上,如同艺术家在创作完毕后欣赏自己的杰作:“哪怕我不是专业的,但你确实是好看的。” 陈铃捧了面小镜子,也看着镜中的自己。 配合组合新专辑风格而染的金发柔顺地垂在肩上。妆容秾丽,湖蓝色的美瞳与特意勾勒出的上翘眼线及发红眼尾相得益彰,嘴唇微微噘着,闪着晶亮的光泽。 今天的妆造的确无可挑剔。 布朗尼小声道:“要我说你这张脸得是美神亲自描画的脸吧,不是我看你有滤镜,我是真觉得,你这脸放在这俊男美女扎堆的娱乐圈里也是拔尖儿的。” 陈铃心想布朗尼说话真是特别夸张,任谁脸上抹这么一堆东西那都不能丑啊。不过他也没驳了她话,毕竟现状已经是苦哈哈的了,还不许他们自恋一番苦中作乐不成?于是他捧着布朗尼说:“刚才在我脸上画来画去的不就是您吗?谢谢美神姐姐显灵。” 布朗尼被逗乐:“就你长了张嘴,不然说你适合讲相声呢。” “不过说真的,打扮成这样讲相声真是有点过分了,祖师爷要是知道,得气活过来,”陈铃指了指自己的脸,“看我这亮晶晶的脸。” 说着陈铃站起身,打歌服上系着的小铃铛跟着叮铃哐啷响,陈铃指了指衣服,继续道:“这亮晶晶的衣服。” 接着陈铃指了指外头:“再配上外边那亮晶晶的舞台灯一照,我整个就是一亮片儿成精。” 最后陈铃自问自答,自己得出了结论:“不过祖师爷看我可怜,总得让我有饭吃,应该能理解。” 布朗尼哈哈大笑,还没笑一会儿,打陈铃指的方向那儿进来个人。 陈铃脑袋一空。 来人身着黑色暗纹大褂,是位长身玉立的青年,走过来时虽没有像在台上迈四方步那么夸张,但端的也是一副好仪态。君子如竹,形容的大概就是这人这样的。 这位是相声演员叶答风,如今相声门的中流砥柱,代表官方到过海外演出,上过春晚,也常到基层表演,深受人民群众喜爱。 见着叶答风往他这边走,陈铃条件反射般弹射起身,迎到叶答风跟前,却又不敢走得太近。陈铃停在离叶答风几步远的地方。 布朗尼像过年时喊家里不懂事的孩子叫亲戚似的,对着陈铃挤眉弄眼:“小铃儿,快和叶老师打招呼!” 刚才还能说会道的陈铃磕磕巴巴地唤了一声:“师……叶老师。” 叶答风走近了陈铃身边,先是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目光留在了陈铃那张被修饰得过分精致的脸上,没出声。 陈铃眼神左右乱飘,最后解释道:“那个,我不是故意要这么上台的,是领导安排我这么穿的。” “我知道,”叶答风顿了顿,夸赞一句,“挺好看。” 陈铃:“谢谢嗷。” 叶答风又笑道:“你没有别的要跟我说了?” 叶答风笑起来应当是很和煦的,此时的笑容在陈铃看来却不知为何暗藏杀机。 半天了陈铃终于开口,问的却是:“您……您怎么来了啊?” “我来不得?”叶答风反问。 “那倒不是。”陈铃依然显得局促,“您也没在节目单上啊。” 这整台晚会就一个相声节目,表演者是陈铃和另一位也没什么名气的相声演员,昨天他俩一起排练了,俩小时前那位演员还给陈铃发微信说待会儿再对对活。 “我来演节目啊,陈铃老师。”叶答风看向陈铃。 陈铃对叶答风喊他“老师”一事甚是惶恐,嘴上胡说八道着:“讲单口?这一台晚会两个相声节目,不应该啊。” 叶答风继续笑说:“今儿个我给您量活。” 陈铃:“……” 对口相声一般有两位表演者,逗哏的和捧哏的,用通俗的话讲,逗哏的是站在桌子外头叭叭的那位,捧哏的则是站在桌子里头捧着的。量活儿,是捧哏的另一种说法。 叶答风给他捧哏,疯了吧。 “这儿人多口杂,”叶答风揉了揉眉心,“到我休息室来吧。” 布朗尼听着这两人的交流,越听越感觉不对,他们怎么看起来很熟的样子?聊起来甚至视她于无物! …… 电视台给叶答风安排的单人化妆间兼休息室也不远,但后台人确实多,陈铃跟在叶答风身后亦步亦趋,一路上遇到好几个停下来跟叶答风打招呼的。 叶答风笑着一一应和,陈铃心里直打鼓。 好容易到了休息室,反正没外人——叶答风自己没带人来,布朗尼则被留在公共后台。叶答风把门一锁,也不装了,劈头盖脸开始训斥陈铃:“翅膀真的硬了是吧,人让你来上这种节目你就来,要不是在网上刷到别人骂你的帖子,我都不知道你要参加这个晚会!” 陈铃:“……” “来就来了,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说,你平时跟我那副嚣张的样子呢?” 陈铃表情确实逐渐嚣张起来:“那你都知道我被欺负了,你还跟着那么大声做什么!” 第二章 叶答风并未回话,只是挑眉,看向陈铃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陈铃嚣张不过三秒,马上连声音都弱了下去:“我没有顶嘴的意思……” 叶答风往休息室的小沙发处走,陈铃在他后头跟着,他坐下了,陈铃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又辩解:“我就想着也没什么,表演个节目而已。”模样像足了正挨训的小学生。 叶答风仍旧不作声,陈铃无计可施,终于嗫嚅道:“对不起师哥……我应该事先找您商量。” 叶答风拍了拍自己边上的空位:“过来。” 陈铃察颜观色一番,见叶答风没真生气,脸上便绽了个笑,颠儿颠儿地跑到叶答风边上挨着对方坐下,又问了一遍:“所以您怎么来了?” 陈铃坐了过去,叶答风习惯性抬手,想摸摸小孩儿头发,看到人家精心抓出来的发型,顿感无从下手,想捏一把脸,又怕蹭一手粉底,最后这手无处安放,尴尴尬尬地搭到了陈铃肩上。 一搭下去又不得了,叶答风碰到陈铃裸露在外的皮肤,冰冰凉凉,他于是站起身,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件外套来,扔给陈铃,陈铃接了个满怀。 叶答风道:“差点忘了这茬儿……穿上。” 陈铃穿的节目组给的打歌服,是件露背装,室内空调温度调得还挺低,但陈铃为了尊严,坚持道:“我不冷。” 叶答风又扫了他一眼:“你师哥觉得你冷。” 陈铃最终还是把外套套上了,回了一句:“我以为我师哥嫌我这么穿有伤风化呢。” 他们这一来一回聊得极其熟稔,要是有第三人在场,决计想不到这俩人已经好几年没正经相处过。 两人的确是师兄弟,打小一块儿学相声。直到前几年陈铃的师父叶应清——也就是叶答风的父亲*去世,叶答风继续说相声,陈铃本来专心求学,后来阴差阳错当了练习生,中间又发生许多事,两人这才渐行渐远。 上一次见还是清明节两人给叶应清上香时碰上面了,匆匆聊了几句。 不过两人以师哥师弟互称,却也不单单是曾经共同学艺,他们在同一屋檐下长大,说是竹马成双更为贴切。叶答风长陈铃八岁,小时候不管是学艺还是生活,有一大半时候都是叶答风在管教陈铃。 ——被叶答风管习惯了,以至于陈铃如今哪怕满了十九岁,且已经好几年没和师哥待一块,见着对方时,还是本能地有点发怵。 叶答风坐回沙发上,终于答了陈铃刚才的问话:“我不是说了么?在网上看见你被人骂呢。” 云城卫视把节目单放出去宣传了,网上的评价,陈铃自然也看了。混饭圈的骂他不仅碰瓷顶流还抢走了顶流的资源,说他必翻大车。曲艺爱好者则认为这样的节目空有噱头,明面上说弘扬传统文化,实际上都是这些个莫名其妙的偶像明星在炒作,因此对陈铃也很是看不上。 但陈铃并不大在意,毕竟吃这碗饭就得挨这份骂,再者说了,人家不知道他会讲相声,不认可他,很正常。 叶答风继续道:“我就跟电视台里认识的人求证,人家跟我说是啊,你在呢,说你不知道得罪了谁,连个化妆师都不给你配,缩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 陈铃:“倒也没那么……” 叶答风叹了口气,叫了陈铃的乳名:“小宝。” 陈铃坐直了,嘴上嘟囔着“干嘛这么叫我”,等着叶答风的下文。 叶答风欲言又止,本来有很多想说的,又想陈铃自己多半也知道演这个节目有多吃力不讨好,但他愿意上台,就是有自己的考量。于是叶答风最后只说:“没什么,来对活儿吧。有多余的话演完了再讲,不浪费时间了。” 陈铃不明所以:“我原先那个搭档呢?真换成您了?” “临时搭的也能叫搭档吗?”叶答风刚还温情了会儿,现在又用那种凉凉的眼神看陈铃,他接着说,“是换回我了。” “换回”二字有两重意思。一是原来这台晚会这个节目的相声演员请的就是叶答风,只不过当时叶答风也觉得这种节目哗众取宠,还给别人抬咖,他给拒了。现在为了师弟,他又费了些功夫跟编导说他能来演,还好人家卖他面子,让他作为惊喜嘉宾出场。原定的演员,则由叶答风私下给了人家一些补偿。 这事儿说来话长,叶答风暂时没和陈铃详细讲。 第二重意思,原先陈铃和叶答风就是一对搭档,原定的演员换成了他,那自然是换回来了。 不过陈铃这小兔崽子没心没肺,压根儿没意识到他的咬文嚼字。 - 陈铃心里是真高兴。原本吧,能有机会重新上台讲相声他就够高兴了,自打当了练习生,后来又出了道,他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干回老本行。因此哪怕他知道他以偶像的身份去讲相声无异于自愿跳进一个大坑,哪怕电视台只给了他一个不怎么样的台本,还不让他自由发挥,哪怕他在后台被人为难了……那他也还是愿意试试。 如今师哥从天而降,还说要给他量活,过了最初那阵五味杂陈的劲儿之后,陈铃越发觉得高兴。 之前给配的演员和他的确毫无默契可言,哪怕只是照着台本你一言我一语,陈铃也觉得两人节奏和思路都不在一条线上。 而师哥不同,他打小就是和师哥搭的,他和师哥有默契,在师哥旁边站着他也不局促。 想到这里,陈铃又有些迟疑……这毕竟是以前。他这么久没上台讲了,师哥也常和其他人一起搭,或许早就有不同的表演习惯。 不过也没关系,师哥水平高,往极端了说,他就是在台上胡说八道把话说到月球上去,师哥也能立刻化身嫦娥,闪现奔月把话给他带回地面。 叶答风就这么看着陈铃的表情变了又变,嘴角的弧度刚上扬一点又往下耷,耷下去一点,又似乎是想到什么好事情,很快又往上翘起。心事全写脸上。 “在想什么呢,想好等会儿要讲什么了吗?”叶答风问。 陈铃回过神来,愣道:“不是按给的台本来吗?” “给的台本……你觉得那玩意儿算是一段相声吗?” 电视台给的台本,就是一段传统相声《打灯谜》的节选,刚好对应中秋主题,应景。问题是电视相声时长有限,拢共就给十分钟左右——传统的相声段子,常常要三四十分钟起步,并不一定打开头就让人捧腹,讲究三翻四抖,慢慢把包袱抖出来,以达到让观众会心一笑的效果。但这么一删减,前边的铺垫都没了,节选出来那一段单这么听也不是很可乐。 这倒也罢了,不知哪位神仙编剧还往里添了些迎合主旋律但和相声段子完全不搭的词,尬上加尬。 陈铃虽然不喜欢这种“相声”,毕竟人微言轻,没辙。 这会儿师哥这么说了,陈铃福至心灵:“我能改?” “改吧,想好怎么讲了再跟我说,我兜着你,”叶答风挽起大褂的长袖子,看了一眼手表,“就是这节目马上要开始了,你最多花二十分钟想,剩下的时间我还得和你对一对。” “……得,我一个回归玩家遇上的第一个副本就是地狱难度的。”陈铃又问,“师哥,你就不怕我搞砸了吗,我毕竟这么久没说相声了。” 指的是正式在观众面前说,私下里陈铃倒没少琢磨。 叶答风瞟他一眼:“我看你敢接这瓷器活,说明你有这把金刚钻,行了,别废话了,想吧。” …… 四十分钟后,陈铃同叶答风站到了台上。 一上台,陈铃还没“重操旧业”的感慨,首先感受到了什么叫出师不利。 两人先是对着台下鞠躬。作为逗哏的,陈铃理应先开口进行自我介绍,但他还没发出声音,先听到了台下的喝倒彩。 虽说晚会舞台离观众席远,不像小园子里说相声的几乎和观众挨着,但陈铃参加的又不是歌舞类节目,没戴耳返,因此能清晰地听到台下一小撮人正对着他发出嘘声。 甚至有姑娘对他大喊“下台”。 这声一喊出来,整个演播厅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不过安静只有一瞬,很快,在场观众的议论声汇聚成了一片嘈杂。 陈铃大概也能理解。 这个节目本来官宣的演员是他的“学长”林阅欣,很多粉丝还是买了高价黄牛票从外地赶过来看自己偶像的,结果货不对板。网上还传是他抢走了林阅欣的资源。 换作是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冤种。 电视台的人估计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毕竟今时今日观众应该都比较高素质才对……而且本场晚会还进行了网络直播,出现这种情况,真是十分严重的舞台直播事故。 不知道直播收音怎么样,收音好的话,现在全网都该知道陈铃讲相声未遂就准备被人轰下台。 陈铃余光瞥见已经有安保人员要去捉拿闹事的观众了。 陈铃深吸一口气,看向边上的师哥,师哥对他点了点头。 他环视全场,稍作停顿后朗声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几时休?早知死后无情义,索把生前——”* 说到这儿,他拈起八仙桌上的醒木,重重一拍。 “——恩爱勾!” 第三章 原先算得上闹哄哄的现场,因着陈铃这一声而静了下来。连本来正犹豫着是否要中断直播的导播都打了个手势,示意在场人员继续观望。 陈铃念的是两句定场诗。定场诗,顾名思义就是定住场子的诗句,旧时演出环境复杂,好点儿的时候,曲艺演员们能在茶楼里演,一般的就在街市上,那是真的吵闹。定场诗能让观众迅速将注意力集中到演员这儿来,演员也能更快进入表演。本来定场诗一般多见于评书,讲相声的也有念的,但多半也是讲单口相声的才会在开场前念几句,讲对口相声的,比较少念定场诗。 在后台对活儿的时候,陈铃他们本也没打算念这个,毕竟谁也没想到在电视台的晚会上都能碰上找茬的观众。但赶上了,陈铃本能地就这么应对了。 尽管是对着麦念的,但陈铃的声音和平日里单纯透过麦讲话时不同,似是用丹田发声,声音清脆但洪亮,语调铿锵且动听,给人一种即便他不用麦,声音也能回荡全场的感觉,加上醒木一砸,在场观众的确都被震慑住了。 除了被声音本身镇住,更多人想的是——这位糊逼怎么真有这本事? 见台下归于安静,陈铃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扶了扶立麦,又望了边上的师哥一眼,这回师哥嘴角噙了点笑,仍是对他点头。 他心里有了点儿谱,于是似无事人那般进入流程:“上台来先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我是唱跳组合Shining By的成员陈铃。” 说着还将双手举起来比了个大爱心,同时歪了歪头,咧了个笑容,再眨眼做了个wink,就是一个正统偶像该有的样子。 随后他又道:“旁边这位是青年相声演员叶答风叶老师,今天由我俩给各位说一段相声……” 叶答风打断了他:“欸您等等,您说您是什么人?” 陈铃:“唱跳组合成员。” 叶答风:“唱跳组合成员?那您不唱歌跳舞去,来说什么相声?” 陈铃理直气壮:“谁说唱跳组合成员就只能唱歌跳舞?您为什么要给我的人生设限?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舞台在哪里,我的梦想就在哪里……这是个相声舞台,那我就能说相声。” 叶答风:“胡说八道,那我要是不小心看到个唱跳舞台,我还能立刻开始唱歌跳舞不成?” 陈铃笑说:“当然可以。” 叶答风:“可以什么可以,我没练过唱跳,我可不敢上。” 陈铃:“您看内娱哪位偶像的表演像练过的呀?” 台下哗然。 陈铃又说:“不会唱跳没关系,上去胡乱摆弄一下,到时候说自己是养成系偶像,还是个孩子,已经很努力了,大家都会体谅。” 叶答风做出惊讶状:“我都二十有七了,还是个孩子呢。” 陈铃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虽然是说相声砸挂*,但众人也没想到陈铃说得这么狠,这时候不知道哪位大哥带头喊了一声“好”,场上居然响起了阵仗不小的掌声。 编导们也愣了,这不是事先对好的台词啊?!哪怕说相声开始前有段垫话,可以让演员适当自由发挥,但说这么刺激的话,过后要是被粉丝清算可怎么是好?他们这台晚会还是邀请了不少偶像和流量的。 但节目正直播着,总也不可能掐掉。 不过现场反映倒还好,确实也有发出嘘声的,毕竟在场的有挺多观众就是追星的。但她们倒是没像刚才那样闹出太大的动静。 ——陈铃都这样说了,她们反应要是太大,显得像在对号入座似的。 业务水平不高的爱豆是有嘛,但反正说的肯定不是自家爱豆啦。 陈铃很老练地抬手,示意观众们安静下来。 叶答风继续道:“隔行如隔山,您说的或许是你们行业的情况,但我们相声门不是这样的,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说相声。” 陈铃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也是没辙了才来说相声,这不是在家里蹲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去了个商场开业仪式上跳舞,老板大气,给了两千块,但还要和我那十个冤种队友分钱。实在没工作了,家里一口人都等着开饭呢……” 叶答风:“日子过得确实比较艰难。” 陈铃:“是啊,不能挑活儿啊。” 叶答风:“确实……不是,什么叫挑活儿啊?感情您还看不上这份工作是吧。” 陈铃:“哪有,我绝对没有内意思,我是想说,年轻人嘛,别给自己设限,有什么机会都可以尝试一下,这是一种敢于冒险和积极进取的精神。” 叶答风毫不留情:“噢,说得好听是有冒险精神,说得难听点就是鲁莽、莽撞。” 陈铃却说:“莽撞怎么了?年轻人,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舞台在哪里,我的梦想就在哪里……” 叶答风:“这话您刚刚说过。” 陈铃:“总之我今天就要当一回娱乐圈莽撞人,我非说这个相声不可。” 叶答风:“那我不拦着您。” 陈铃继续道:“这古往今来,也不止我一个莽撞人。” 叶答风:“那您倒是说说,还有些什么人?”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说到这里,才算是要入活儿了。前边都是些垫话,为了引出“莽撞人”这一内容。 “莽撞人”这一段,出自传统相声《八扇屏》,说的是三国张飞的故事。《八扇屏》本来是运用贯口*的方式介绍一些古人生平,通常来说垫话和正活儿内容都是逗哏的揶揄捧哏的无法与古人相提并论,从而造成笑料。但他们只有十分钟时间,为了力求让观众的注意力打一开始就被吸引,陈铃毅然决然改成拿自己和自己所在的行业砸挂。 原先电视台让他们讲的是《打灯谜》,但哪怕可以进行改动,放到这个舞台上来讲也是中规中矩。说《八扇屏》中的莽撞人,是陈铃灵机一动的想法。 一来可以很丝滑地由自己是个唱跳歌手来引入——包括他今日这副装扮,也有了很好的解释。 其实并没有哪条规定说说相声必须穿大褂,大褂也不过是彼时相声发源时艺人们的常服,后来慢慢才演变成人们印象中的演出服。但穿什么服装,也要跟所说内容相符,先前预备要讲《打灯谜》,陈铃这身打扮就莫名其妙。而如果他在台上“扮演”的就是一名唱跳歌手,那他这副打扮就是合情合理。 二来还可以展示一下自己的贯口/活儿。 十分钟的相声段子,不一定能说出多么惊天动地逗人笑的东西,但如果来上一段贯口,绝对能让人耳目一新。 “我说说,您听听,在想当初——”陈铃说着往外迈了一步,做出个武二花*的身段来,气势凛然,“后汉三国有一位莽撞人。自从桃园结义以来,大爷姓刘名备字玄德,家住大树楼桑。二弟姓关名羽字云长,家住山西蒲州解良县。三弟姓张名飞字翼德,家住涿州范阳郡。后续四弟,姓赵名云字子龙,家住镇定府常山县,百战百胜,后封为常胜将军。只皆因长坂坡前,一场鏖战,赵云单枪匹马,闯进曹营,砍倒大纛两杆,夺槊三条。马落陷坑,堪堪废命。”* 才念了一小段,掌声陆陆续续响起。 前头陈铃的垫话已经让人觉得这小子真敢讲,但大多数人,包括通过网络看直播的网友们,也都认为这就是极限了。 大家也没真当这是个相声,都把它当成用相声形式来讲的脱口秀来听而已。 毕竟陈铃哪怕装得再怎么有模有样,他本职也是个偶像。 但陈铃开始念贯口时,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是相声里的基本功,使贯口/活儿,不单单要演员把文本背下来,还要有起有落让人听来如一首节奏舒畅的诗,每个字落到耳朵里,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盘。 且陈铃说的这一段莽撞人,又不像报菜名之类的贯口,只需念出各式菜名,莽撞人是故事,表演者还需使身段,用眼神,真正地把观众带到故事里去。 而陈铃正是这么做的,他看上去游刃有余,甚至不像在背贯口,只像在说故事——如果不是他确实用着贯口的节奏的话。 念到末了,陈铃的语速越来越快,却还是字字清晰:“……曹操听真,现有你家三爷在此,尔等或攻或战,或进或退,或争或斗。不攻不战,不进不退,不争不斗,尔匹夫之辈……”* 随着他语速加快,现场观众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一时间掌声如雷。 过了这段,陈铃的贯口又像跌落瀑布之后进入平原缓缓流淌的溪流:“……后有诗赞之:‘当阳桥前救赵云,吓退曹操老奸臣,姓张名飞字翼德,万古留芳——莽撞人!’” 这整段贯口,拢共八百多字,陈铃一字不落地念到最后,现场掌声也越来越响,陈铃粗略扫了一眼台下,发现有些刚才喝倒彩的现在也情不自禁鼓起掌,但被他一看,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悻悻把手放下。 陈铃和叶答风一同鞠了个躬,下台。 刚从舞台上下来,陈铃身子就一软,叶答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再去捏他的手,发现他手心全是汗。 “……”陈铃顺势将下巴支在叶答风肩上,小声道,“刚刚吓死我了。” 声音可怜兮兮的,完全不能将其和舞台上那个大放阙词还大秀基本功的逗哏演员挂上钩。 第四章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陈铃几乎是马上反应过来,后台人来人往,多少眼睛正盯着他们看呢,他这么个样子不像话。于是他直起身重新站好,没注意到叶答风本想拍一拍他背的手停在了半空。 叶答风将手收了回去,说了句:“表现得挺好。” “您觉得挺好就行……” 这短短十分钟,让陈铃感觉如同过了十年。别看他在台上的时候讲台词像在指点江山,背起贯口来潇洒自如,实际上他心里没底得很,哪怕有着上台的兴奋,这种兴奋中却也夹杂了更多担忧,怕久未上台把握不好尺寸,怕出错,还怕观众不买账。 也怕被师哥批评。小时候学艺,师哥比师父还严苛,常常是陈铃学了点新东西就志得意满去邀功,最后被叶答风挑一堆刺儿,还被抓去对着白墙反复练习——真正的面壁思过。 倒也没有练不好不让吃饭或者挨打这种桥段,但是如果他练不好,师哥会坐定并把他扛到自己腿上,面无表情地挠他痒痒肉,挠到他眼角飙泪双腿乱蹬苦苦求饶也不一定收手。 真是十分可怕的酷刑,陈铃至今想来仍然心有余悸。 不过他都成年了,师哥应该会比较照顾他的尊严,不会再这样搞他了。 ……吧。 叶答风可不知道陈铃的心思千回百转,只说:“走吧。” 两人往休息区走。布朗尼一直等在后台,见他俩下来了,立刻迎了过去,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她简单对叶答风打了招呼后,又把陈铃拉到一边小声讲:“行啊你,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说你会说相声只是调侃自己这张贫嘴,没想到你是真的会!” 陈铃看了眼被晾在一边的叶答风,又看回布朗尼,咳了咳:“略懂而已。” 布朗尼又举着手机屏幕给陈铃看,陈铃大致看了一眼,其实看不太清上面是什么内容,布朗尼于是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直播弹幕反映很热烈!说你前面用定场诗救场救得好,最后背贯口反差很大,听起来有点东西,还说你和叶老师这种专业的一块儿讲也没怎么露怯……最值得一提的是你嘲讽内娱那段,我搜了一下,已经被很多人截下来搬运到各个平台了。 “这才刚演完就有人自发搬运了,讨论量也不小,我感觉这些视频再传播一下,你说不定能上个热搜!” 陈铃只上过一次热搜,是他参加选秀节目到了成团之夜的时候,热搜话题是他们组合出道。很显然这是运营团队买的热搜,那次点开热搜话题,除了一些水军和少数的真粉,网友的真实评论基本都是“怎么这个选秀节目还在选啊,都是什么人在看啊,没一个认识的”之类的吐槽。 没见过世面的陈铃还挺高兴:“这么厉害啊。” 布朗尼接着道:“还有就是之前不是别人还骂你抢了林阅欣的节目吗,我看直播弹幕其实还是有些人在为你鸣不平的,特别是他几个粉丝在台下起哄的时候……” 说曹操曹操就到,布朗尼话还没说完呢,余光看见林阅欣走过来了,于是吓得把话赶紧咽了回去。虽说这后台嘈杂得很,林阅欣往他们这边也还有一小段距离,不可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布朗尼和陈铃此刻都有种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尴尬。 林阅欣今天打扮得没那么像爱豆,穿的是比较素雅的中式服装,发型也梳得简单又规矩,之后有他的节目,他要上台献唱一首中国风歌曲。 陈铃心想,比起花里胡哨的自己,对方看上去确实更像要去说相声的。 林阅欣走近了,陈铃想着先开口向对方问好,毕竟对方是前辈。哪知他还没开口,林阅欣先道:“对不起啊学弟,我有些粉丝确实不懂事,给你添了麻烦……”语气十分恳切,看起来也的确满怀愧疚。 这是什么展开?别家粉丝互掐,正主也会互相道歉吗?陈铃本身也没把粉丝行为上升到林阅欣身上,就算知道人家给自己这表演机会应该也不是真的发善心,但总的来说他还是感激林阅欣的。现在这样,陈铃有点手足无措:“……没事的。” 边上有人转过来看,在一旁想等陈铃和经纪人说完话的叶答风几步迈过来,按住了林阅欣的肩。 本来都做好弯腰鞠躬这个预备动作的林阅欣一愣,也没法继续诚恳道歉了。陈铃和布朗尼也不知那两人要演哪一出,一动不敢动。 见叶答风过来了,林阅欣也只能和他打招呼:“叶老师……没想到您会来。” 这说的是最开始晚会邀请了叶答风,叶答风给拒掉的事。林阅欣本来想着如果是和叶答风一起演,那是互相锦上添花的事,但叶答风婉拒说没档期,再加上那段时间有别的偶像参加涉及传统文化的跨界表演翻了大车,林阅欣对这节目就有点兴致缺缺了。刚好他家粉丝不知为何和一个他都几乎不记得名字的后辈杠上了,他便顺水推舟把这节目丢给了陈铃,还顺手卖了个人情。 可今天一来才发现,节目还是叶答风演,而且那后辈表演效果很是不错,这让林阅欣颇感微妙。 叶答风当然没有正面回答,他拿开刚才按住林阅欣的手,似笑非笑道:“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林阅欣:“……” 接着叶答风又滴水不漏道:“没能和您一起演这节目是我的遗憾,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林老师,您还得准备接下来的节目吧,我也不打扰您了。”说罢还点了一下陈铃:“陈铃,你东西还在我休息室,要跟我去拿吗?” 陈铃待在这儿快尴尬死了,听到这话立刻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那个……阅欣前辈,我先失陪。” - 叶答风说有话和陈铃讲,又说等会儿由他送陈铃回去,于是布朗尼就自己先走了。到了休息室,叶答风就不像刚才对外人那样满脸假笑了,陈铃一边觉得叶答风可能又要训他,一边还能分出神天马行空地想,想叶答风推开休息室的门就像推开什么表里人格切换的大门,一进来就变脸,刚刚也是这样,现在也如是,想着想着他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叶答风:“你笑什么呢?” 陈铃正色:“……没什么。” 叶答风往沙发上一坐:“跟别人在那学长学弟前辈后辈的,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陈铃也很自然而然挨过去了:“我就是礼貌一下啊……您不也跟人家进行了亲切的对谈,还搭人家肩呢。” 叶答风扶额:“他要跟你鞠躬道歉你没看出来吗?挑那么多人的地儿演这出,等下来个路人甲乙照片一拍发上网,别人又要说你一个后辈这么嚣张,居然欺负得前辈给你鞠躬道歉。” 陈铃:“……那么夸张啊。” 叶答风:“防人之心不可无,长点心眼吧小宝。” 陈铃:“那得亏您帮我按住了。” 叶答风深深看陈铃一眼,本想说你这样在外面我怎么放心?又觉得这话说着爹味实在很重,陈铃估计也不爱听。想了想,换了个折衷的说法:“你之后什么打算呢?” 不过,就算只是这样说,陈铃看着也不太自在:“什么‘什么打算’啊。” 混得不好的时候,谁都不喜欢被亲人长辈问这种问题的。 叶答风道:“你那限定团不是要解散了吗?之后什么打算?” 其实不仅仅是限定团要解散的问题,一般的选秀偶像,等到限定团解散了,回到原来的娱乐公司以个人身份或跟其他组合重新活动就行了。 可陈铃很倒霉。 原来签的娱乐公司因为他搞不懂的集□□系斗争而变成炮灰关掉了,公司里有点水花的艺人都找了下家接盘,要么就是拿着赔偿金做些别的,但陈铃暂时还没遇到合适的下家。 条件好有资源的公司他够不上,还有些没什么资源靠着赚违约金发财的公司,陈铃也没那么想不开去签那种。 他确实也很愁之后干点什么,当偶像吧,没赶上风口……可能也没那个红命。 要么就去直播带货算了。 或者干脆趁着没有合约束缚退出这圈子,回去校园里好好读书。 ……其实他都没有跟师哥说过这些,不过这都不是秘密,师哥要知道也很容易的。 陈铃忽然难堪起来,还有点难过,他囫囵回答了一句“再说吧”之后转移了话题:“我换个衣服……话说咱哥俩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他拖长了尾音,有点像撒娇:“……师哥带我去吃好吃的吧。” 第五章 陈铃不想聊,叶答风心里虽还是担忧,但并没有非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顺着陈铃的话,问道:“想吃什么?” 本来陈铃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才随口这么说,真让他想要吃什么,他还真没主意,何况他也不饿。他正纠结着,叶答风又说:“要不去我那儿吧,我随便做点东西你吃。你这嘴刁的,带你去外面吃,等会儿你又在那挑三拣四。” 倒也没有,陈铃心想。叶答风说的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像他这样连网剧都没得拍一部的底层娱乐圈民工,没那么娇气。在外头,合作方给什么他就吃什么了,哪怕吃到不爱吃的,也不能给合作方留下事儿逼的印象,只能抱着“又省一餐饭钱”的想法开解自己,实在难以下咽的,就说自己正在减脂期,就这么饿着。 他想说随便吃点也行,没必要专门跑到师哥家里去吧,正犹豫着怎么说,叶答风直接把他的想法点破:“不愿意去我那儿?” “怎么会呢。”陈铃否认。 叶答风不大信。自打陈铃去当练习生起,到出道,一直都住在海城,考的大学也在海城,离叶答风所在的云城一北一南,几乎跨了半个中国。平时说路途远,不方便聚,但如今都来到云城录节目了,陈铃也没想着知会他一声……遇到麻烦事不想告诉他就算了,陈铃甚至压根没想要和他碰上一面。 要不是他在电视台逮到了人,兔崽子大概率录完节目就溜了。 他俩现在看起来也算相谈甚欢,可叶答风知道,陈铃跟他还是有些隔阂。 倒也不是不想跟他这个师哥来往那种,毕竟陈铃自己不敢直接问叶答风近况,但偶尔会跟其他师兄弟打听。 不知道在造作个什么劲。 “那就换衣服,”像是料到陈铃可能会找点借口,叶答风又补充了几句,“这是个网络晚会,没有最后一个节目所有人都必须上台谢幕的环节,也不用去晚宴,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陈铃:“……”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我当然知道你,”叶答风瞟他一眼,“想吃东西也是你先提的,别一副我逼你上我家的样子。” 陈铃:“……好的师哥。” 陈铃从随身带的包里翻出件T恤,休息室里有个小更衣室,陈铃进去换好便装出来,又把美瞳捏下来,简单卸了个妆,看上去清爽许多。 脑袋上还有个发饰,也是电视台给的,得摘下来还给人家,但陈铃在摘的时候遇到点困难,蝴蝶翅膀形状的发饰中间镂了空,刚好缠住了他的头发,他对镜努力半天也扯不下来,只好求助叶答风。 叶答风走过去,抬手帮陈铃将卷到发饰里的头发丝抽出来,怕扯到他,动作很轻很慢,好不容易把发饰拿下来,叶答风觉得节目也表演完了,破坏一下发型应该无所谓,终于在陈铃头上蹂/躏一通。 摸狗一样的动作,顺着脑袋抚下来,放上去,又抚下来。 末了叶答风好像还不太满意:“头发没以前软了。” 陈铃:“……” 叶答风道:“别老漂头发,对头皮和发质都不好,上回才看你染了个奶奶灰,这才多久又换成金毛了。” 陈铃甩了甩头:“新专辑造型嘛。” 叶答风:“我还想说呢,都快解散了还出新专辑。” 陈铃对此很有话说:“运营他们打的主意就是能割一点是一点啦,其实说是新专辑,根本也没新歌,就把之前发的单曲合在一张碟里,再拍了个几千块的影楼水准MV,说是什么典藏纪念版。我们团总共也就那么点儿粉丝,都是真爱粉,可着人家使劲割,卖这破专辑我心里都过意不去,不过这也确实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知道,我买了,”叶答风又说,“几个版本呢,好像也就封面和赠品不一样,还有一版有签名。” 陈铃感到很羞耻:“买来干嘛啊。” “我是自愿当韭菜的,”叶答风阴阳怪气道,“那我不是只能买了吗?我又不像你这朋友那朋友的,人家能收到陈铃老师亲自送的,还能发上微博给你rep。” 陈铃瘪了瘪嘴。 叶答风又摸了摸陈铃的脑袋,继续说:“非得漂头发的话也没办法,不过你其他生活习惯真的得改改,不是师哥啰嗦,平时也没机会跟你说这些。你别老喝饮料吃垃圾食品,我知道你吃不胖,但是这些不健康,也影响嗓子……没工作的时候就早点休息,老是半夜三更开直播玩儿游戏,我都怕你猝死。” 此刻陈铃心情复杂,换做是以前,师哥压根不会给他乱吃东西和熬夜修仙的机会,在家里作息规律得像当兵的。 他只是在想,他以为离师哥很远了,可师哥竟然其实一直关注他的动态。他以为他是一只流浪的野鸟,原来是一只风筝,飞出去好远,线还在师哥手上。 真好,他其实以为师哥不爱管他了。 陈铃又不想让叶答风看出自己其实在偷偷高兴,面上装得像个叛逆少年,说着敷衍的话:“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叶答风温声道,“想师哥了就回来,老跟别人打听我,你要有什么想知道的,我本人是不爱搭理你还是如何?” 叶答风摸头也摸够了,一边说,一边把刚才摘下来的发饰放到陈铃手心。 “……”被戳破心事的陈铃有点儿恼羞成怒的意思,皱了皱鼻子,动作粗暴地接过叶答风递来的东西,又把人家手甩开,瞪视叶答风,语气恶狠狠但毫无杀伤力,“你少管我!” 叶答风笑了起来,拍了拍陈铃的肩:“行了小宝,我也去换件衣服带你回去,在这儿磨磨唧唧半天了……你发个信息给你那经纪人说一声。” 该配合陈铃演出的叶答风完全不接他的茬,陈铃一个人演着独角戏:“……我不,我干嘛要听你的。” 叶答风:“随你。” 陈铃“啧”了一声,掏出手机给布朗尼留言,说自己晚点再回酒店。 - 陈铃坐在叶答风车的副驾上玩着手机。 他很少拥有这么高的关注度,最近一连遇到了两回,头一回是莫名其妙惹了林阅欣粉丝那次,挨了好几天骂。这回也不知能不能算是否极泰来,微博评论里很多新的留言,夸的踩的都有,不过夸的竟然占了多数,和布朗尼说的差不多。粉丝数也涨了。 微信里也有朋友来祝贺他,包括他们那小糊团的队友,夸张地在那说什么陈铃要是红了别忘了带带兄弟。 陈铃真挺开心的,本以为上这个节目负面影响会更大一些,没想到最终反响还可以。陈铃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看正在专心开车看路况的叶答风,决定还是认真感谢一下对方:“要不是有师哥,今晚不能成,要是按着给的剧本讲,这节目应该就是个凑数的炮灰节目……您说能改,我才有机会说一些有意思的。 “而且您捧得也好。” 叶答风:“说这些。” 陈铃道:“我是真心实意!” 抛开那些多余的,只说节目,陈铃也算是满意的,尽管只讲了十分钟,但他很久没有如此畅快淋漓。这的确多亏了叶答风。不仅仅是叶答风给了他改节目内容的自由,还因为叶答风在台上能托住他,因此哪怕他这么久没上台,站在叶答风身边,他的底气也更足一些。 而且他们还是很默契,似乎阔别相声舞台几年,对他们没有一点影响。 布朗尼突然打了电话过来,陈铃接起。 听对方叨叨了一堆,中心思想大概是今晚不止舆论风评上好转了,甚至陈铃的事业也有了一些实质性的上升,之前在谈的下家突然就说可以再谈谈合同细节,连原先陈铃没敢想的一些个娱乐公司都抛过来橄榄枝。这圈子实在是非常现实,只要有了一点点热度,有一点可以扶起来的苗头,就会有人愿意看你一眼。 而且大概是怕之后陈铃的热度有持续上升的可能,他们甚至等不到次日的上班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拟了方案敲了布朗尼。 布朗尼现在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其实刚从助理成为艺人经纪没多久,结果就遇上公司倒闭,一样还没找到下家,就说先继续带陈铃和其余一两个同样无处可去但还有工作的小艺人,有收入的话大家分一分,抱团苟着。 大概聊了一些,布朗尼说详细的等回去再说。陈铃挂了电话,想了想,还是对叶答风道:“师哥,我可能不用失业了,有新的公司愿意签我。” 按理说是好消息,不过陈铃的模样还没有刚才看那些夸夸时那么愉悦,眉眼间的笑意反而淡去了不少。 正好到了个红绿灯路口,车停下来等绿灯,叶答风听陈铃说完,并未作声,只是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方向盘。 两人都无话,车里一时只剩下交通电台播的歌曲还在流淌。 第六章 师哥不开心。 陈铃说了有新公司愿意签他,叶答风并未对此有过多评价,两人照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但陈铃知道,师哥不开心。 来到师哥住的地方——说来可能没人信,这其实是陈铃第一次来这地儿。这两年叶答风不大愁钱,换了套位置不错的住宅,大平层。陈铃进门,叶答风从玄关的鞋柜拎出一双拖鞋扔给他换,尺寸竟然刚好合脚,不大也不小。 叶答风让陈铃自便,自己则稍作整理,转身进了厨房。 陈铃先到沙发上干坐了一会儿,感到有些局促,于是站起来小幅度走动,也算是在参观了。总的来说,师哥是个老派人,这房子的装修摆设和陈铃想象的出入不大,打了一套红木家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老头儿的家。 客厅和饭厅隔开的地方立了个雕花刷红漆的大收藏柜,陈铃走过去瞧,最上一层是他看不懂的瓷器大瓶子,不过应该不是古董,再下来几层摆了些折扇、醒木、印章……还有师父留下的御子板。 视线再往下,画风陡然一变,陈铃看见三排专辑CD被整理好了摆着,都是陈铃他们那个糊团出的碟。至于为什么有整整三排,那是因为里头有大量重复的。 师哥刚刚不是说笑,他是真买了一堆碟在家放着。 陈铃:“……”总算知道到底是些什么人在给他们贡献销量了。 再一看,陈铃还发现边上摆了本摊开的相册……里头插的是随专辑附赠的小卡。 相册里凹着各种非主流造型的若干个陈铃和尬在柜子外的真人陈铃大眼瞪小眼。 最后真人陈铃受不了了,拉开柜子门,皱着一整张脸“啪”一声飞速把相册盖上了。 离谱极了,陈铃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太没心没肺了。怎么说呢,这比喻虽然不大合适,但师哥这样好像一个等待游子归来的可怜空巢老父。 许是听到动静,叶答风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问:“你干嘛呢?” 陈铃看了一眼已经合上了的卡册:“……和平行世界的我进行亲切的会晤,并把他们抹杀掉了。” 叶答风很快端出两碗炒饭,放到饭桌上之后一边解围裙一边喊陈铃过来:“用家里存货随便做的,先将就吃吧,别把你饿死。” 本来陈铃还真不饿,刚说想吃东西都是胡说八道,不知怎的就发展到现在待在师哥家这一步了。但闻到炒饭的香气,他的馋虫很快被勾上来。 饭桌不大,陈铃坐到叶答风对面,看到叶答风那碗饭顶上堆了一小堆切成片儿的香菇。 叶答风说陈铃嘴很刁是真的,就比如吃这样一碗平平无奇的炒饭,以前在家陈铃要求多多,又喜欢用香菇吊味道,又觉得菌类口感都很奇怪,坚决不愿意吃,叶答风每次就会在炒完之后把它们一片片挑出来。 这么久了,叶答风竟然还记得。 陈铃拿起勺子挖了一口放进嘴里。别的人在外打拼怀念的都是什么妈妈的味道,他没有妈妈,想的就是这一口。 打小的时候,他们师父是不做饭的,师娘身体也不好,家务活包括做饭就是几个师兄弟轮着来。不过陈铃做得少,可能因为他没什么天赋,用人话说就是做得很难吃,每回轮到他的时候叶答风会赶他去背贯口或是唱太平歌词,自己取而代之。 而且别的师哥没有叶答风这么惯着他,不会让他点菜还帮他挑出不喜欢的。那时候他每周小小的快乐就是盼叶答风做饭这一天。 就像现在的人盼疯狂星期四。要是时光倒流,他应该给每周师哥做饭的那天起名风狂星期四。 好烂的谐音梗,是在台上说完会被观众翻白眼的程度。 这么想完,陈铃狠狠被自己尬住。 “下次来再给你做别的吧,今晚确实有点匆忙。”叶答风说得不动声色,实则悄悄预约了下一次相见。 按照这几年陈铃的习惯来说,他本应该应付一句“看看什么时候咱们都不忙再说”之类的话,但现下陈铃感觉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种话来,等半天终于吐出一个“好”字来。 “合您胃口吧?”叶答风又问。 陈铃:“您说这话就多余了。” 叶答风又阴阳怪气了两句:“那谁知道呢,人都是会变的。”不过他虽这么说,陈铃还是明显感觉他的情绪昂扬了不少。 但师哥应当还是不开心的,陈铃知道师哥为什么不开心。 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习惯,除了开头那几句,两人沉默着吃这顿夜宵。陈铃干饭干得很快,又进去添了一碗,吃完了说要去洗碗,叶答风把他拦住了。 以为叶答风又是像以前那样嘴上嫌他笨手笨脚,实际上不愿他多干活,谁知道叶答风说:“我们家有洗碗机。” 陈铃:“……”也行,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之后两人干坐了会儿,陈铃一直与自我作斗争,纠结着怎么开口,叶答风也无话,任时间就这么流逝,实在到了夜有点深了,叶答风站起来,拎着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噢。” 走到门口,换回自己的鞋,将要出门的时候,陈铃终于张了嘴:“师哥……” “嗯?” 陈铃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没什么,叫叫您。” - 陈铃十五岁那年中考前,一个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晚上,他带了一份合同回来。 是已经白纸黑字签完还按了手印的。陈铃那时候未成年,甚至没到十六岁,没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合同是师娘何秋韵给签的。 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由师父师娘养大,师父去世了,当时师娘是他剩下的唯一的监护人。 他带回来一份专属艺人合约,告知叶答风,他要去做练习生了。 那晚叶答风做完兼职回来,满身疲惫,本来陈铃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过多打扰对方的,但这算件要紧事,得跟对方说。 叶答风起初还保持着心平气和问他:“你喜欢唱歌跳舞?想做明星?” 陈铃很老实地否认:“没有什么感觉。” 叶答风抖了抖手上那几张纸:“那你什么意思?” “就是……想着我也长大了,不想老是在家吃白饭。” 彼时师父刚去世没多久,师娘又病倒住进医院,为了给师娘治病,本来经营状况也很一般的相声园子也卖了,其他师兄弟和演员都各找出路。叶答风刚大学毕业,平时上班,还做了一份兼职,周末有空还跟人搭伙讲相声赚点外快。 家里的经济情况十分糟糕,而这些重担全压在叶答风一个人肩上。 陈铃有提过自己也可以跟着去讲相声,被叶答风拒绝了,叶答风让他先专心学习。事实上自打陈铃上了初中,家里就没让陈铃继续跟着练功学艺了,说以后真要靠说相声吃饭是很难的,还是得学文化,考个大学,以后才有好的出路。 不过陈铃自个儿喜欢,一边学习一边也没耽误练功,空了也会跟师哥上台说上几场。 后来园子停业卖掉,叶答风就彻底不让陈铃继续说了,耽误学业是一回事,以前在自家小园子讲,可以随心一些,但出去外边接商演,要看人眼色,有时卖了很大力气也分不到几个钱,叶答风觉得没必要让陈铃跟着他到处跑。 见叶答风沉默,陈铃小心翼翼地补充:“这个不像说相声……要是红了能挣很多钱。” “那要是红不了呢?你什么都不会,马上就能出道?马上就能红?” “当练习生也有基本工资……而且老板知道我要用钱,有说可以提前预支……” 叶答风发了陈铃记忆中最大的一场火,他把合同摔在桌上:“我有要你出去挣钱吗?我用得着你吗?你知道这合同里挖了多少坑吗?别人给你画饼你就信,有多少傻逼抱着想红的心去签这些野鸡公司,签之前人家跟你说得天花乱坠说你条件好能红,让你以为你马上就要成为世界巨星,结果要资源没资源,好一点的让你当个伴舞,差一点的让你去做些脏活,你就全毁了知不知道啊??解约又他妈解不了,一说要解约就是好几百万解约金,活活耗死你。 “等他妈合约期过了,最该充实自己学点东西的时间也全被浪费了,做明星做不成,出来没有学历没有技术什么也不会工作都找不到,最多当个网红在那求榜一大哥打赏,你但凡跟我商量一下呢???你有没有当我是你哥? “我妈肯定也不懂这些,你还哄着她给你签了。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懂事特牛逼,今天告诉我是来跟我邀功?那我还真是谢谢你还愿意通知我一声哈。” 那时候的陈铃的确是什么都不懂,星探找上他,对他一阵游说他就心动了,他觉得对方给的条件很好,有得吃有得住,哪怕没出道也有保底的收入,还给他安排学校。虽然要离家,他从没试过,也觉得不舍,但他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像师父他们那一代人跟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在走南闯北讨生活了。 他的出发点很简单,他不想师哥那么辛苦。 他知道如果跟师哥商量,师哥一定不会让他去,师哥宁愿自己累死,也要让他像别的小孩儿一样过个轻轻松松的学生时代,师哥希望他唯一的烦恼只是考试没考好。 所以他才没有说。 可是他也没想到回去以后就是被劈头盖脸这么一顿骂,他也很委屈,口不择言道:“你凭什么管我啊?我自己想做什么关你什么事?我就非得跟别人一样读书考学找工作吗?这是我的人生还是你的人生啊?” …… 合同签都签了,再怎么样也无济于事。那年陈铃头一次自己一个人南下,师哥没有去机场送他。 第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改了下,不过已经看过的朋友也不用重新看~只是把师兄弟抱抱那里删掉了,感觉还没那么快发展到这一步,是我太急了QAQ
当然,也没有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陈铃虽然管叶答风叫师哥,实际上叶答风又岂止是师哥而已,十几年来同吃同住,师哥视他如亲手足,要不是有这么个师门辈分,陈铃该叫叶答风一声大哥。 俗话说长兄如父,师父仙去后叶答风负起照看陈铃的责任,没有说不管就真不管的道理。但双方本就各自哽着一口气分开,再加上后来又多了桩桩件件说不清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可经年累月之后,哪怕面上谁也没再提当年,终究也是生分了的。 像这样独处的时刻更是少之又少。 今天陈铃知道了,师哥还是很记挂他,刚刚陈铃坐在师哥对面,吃着师哥做的饭,被照顾着,仿佛回到过去,他和师哥之间一如往常,亲密无间。 看着这样的师哥,陈铃有好几次想开口……具体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是旧话重提,但他们之间误会不少,总不可能在这种高兴的时候一件一件说,十分扫兴。不说这个的话,或许他也可以问问师哥意见,让对方帮着看看来接触他的公司,毕竟到现在陈铃都记着叶答风质问他“你但凡跟我商量一下呢?你有没有当我是你哥?”时的模样。 最开始他当叶答风是在生气,还要摆家长威风,到了很后来,某次回想起叶答风当时的神情,陈铃才惊觉对方眼里都是疼。 可是……算了。 今天师哥从天而降来帮忙,他再和师哥这样待一块,这都是他完全不可能料到的意外。意外只是意外,大家已经各自朝不同方向去了,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没必要说些多余的话给人平添烦恼,陈铃想,就这样吧,顶多以后他逢年过节把发祝福短信改成给师哥打个视频电话。 被师哥送到酒店楼下,说了再见之后,陈铃脑子里胡糟糟地想,刚才简直像进了什么修仙里的幻境,人一进去就能美梦成真,但出来以后世界还是这样的世界。 回到现实。 - 次日陈铃真的上了热搜,不过据他了解,这热搜也不是网民自发搜索搜出来的,背后的推手是其中一个想尽快把陈铃签过去的娱乐公司。 这天上白掉的馅饼,陈铃大吃特吃,他立刻转发了网上传播量最大的一个视频,配文说:我私底下就是玩很大,贯口快板柳活儿样样都来。 惹来一些网友到他的评论区哈哈哈个不停,说他长得那么好看,结果说话真哏儿,调侃说是不是因为是个谐星所以美貌才被埋没,又起哄叫他来一个。 也有人不爽他的,主要是一些追星的,尤其是林阅欣的粉,他们认定本来应该是他们家偶像上这个节目,内容是固定台本,贯口嘛,背下来之后谁不会说?何况林阅欣本来也会说rap,能念快嘴的rap难道不能念这种东西?如今林阅欣的风头全被抢了! 在陈铃转发完微博之后没多久,林阅欣主动关注了陈铃,还到人家评论区去道歉,空降成为热评第一,说的是自家部分粉丝不太懂事,在演出过程中没有遵循观演礼仪,给陈铃添了麻烦云云。 林阅欣的粉丝于是更不爽了,岂有此理,自家偶像打一开始就被碰瓷,再让了资源,现在还因为一些无脑粉而不得不低头给一个上蹿下跳的糊咖后辈道歉……不,那些无脑粉是否真是他们家的都还有待确认,保不齐就是陈铃自己搞的噱头。 毕竟那可是电视台的网络直播,怎么会出现观众起哄让演出者下台这种乌龙?假得要死! 但明面上,这些粉丝又不能顶着林阅欣的粉籍直接开骂,于是很快,陈铃的评论区里涌进来一堆“纯路人”。 -纯路人表示,这位陈铃弟弟说的段子确实有意思,但是感觉内容非常傲慢,语气中充满对偶像的不屑,虽说他自己也是偶像,我可以认为他在自嘲,也能理解喜剧就是需要进行一些讽刺,爱豆里面也总有一些个垃圾,大家可能在看陈铃的段子时也会代入那些人觉得很好笑,可是看完可能会潜移默化地认为“对啊爱豆就是都很烂”,这对那些一直在努力的小偶像们来说一点也不公平。 -我还是认为,即便他自己在偶像行业因为努力不够水平不佳而没有受到多少关注,他也不能把其他认真且优秀的偶像们拉到跟他一样的层次,加重外界对偶像们的偏见。 说得非常理性客观,并一下把问题上升到引发外界对全个偶像行业的偏见上了。 又有人说: -路人,本来觉得偶像能说成这样也还可以,但是感觉评论里有些人是不是给他捧得太高了,我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从小听着相声长大的,这种水平的贯口/活儿我们这里的小孩子都能说,吹成专业水平是不是过了? 深谙先扬后抑之道,肯定了对方在业余里面算是不错,又搬出自己资深听众的身份,把其他人的夸夸认定为抬得太高,毕竟他们这样的资深票友才有鉴赏水平,别的人都听不出好赖,乱夸罢了。 …… 说什么的都有,陈铃看着这刷刷上涨的评论量和新增粉丝,喜不自胜,转头问布朗尼:“我听说微博上被骂多了平台还会给分钱来着。” 布朗尼无语:“不是被骂多了会分钱,是平台有广告共享计划,流量大了会给加入计划的博主分钱。” “那都一样,”陈铃开始算,“这么多人骂我,算上上次的,那不是赚大发了?怪不得天天有人发些乱七八糟找骂的东西,我感觉我找到致富的道路了。上次人家骂我,我还有点儿小伤心,现在我已经无坚不摧,希望多来点人骂我。” “醒醒,我们没加入这个计划,被骂了也分不到钱,”布朗尼帮着陈铃把直播用的设备调整好了,退到了一边,“来吧,开始你的表演。” 两人因公出差,第二天就回了海城。限定团那边对陈铃这两天的事自然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有这么好的热度当然要立刻蹭,因此运营让陈铃赶紧开个直播随便说点什么,宣传宣传他们那个马上就要解散的团,最好是直接能在直播里卖卖专辑和告别演唱会的票,最后再割一波韭菜。 割韭菜陈铃是不太愿意,但还是得听从安排。 陈铃的直播开得很突然,但因为关注度正高,马上就有不少闲着没事儿到处吃瓜的群众进了直播间。 虽然说得好像只要来个活他就会立刻去干,可实际上他还是要点儿脸,没有办法对着直播说些太豁得出去的话。 于是他说:“谢谢各位捧场,给大家唱唱歌吧。” “刚才不是有评论起哄让我来一个吗?我柳活儿确实可以的,在团里我也是vcal,给大伙儿唱一段我们的新歌吧。” “怎么有人问我知不知道柳活儿是什么啊?”陈铃没说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相声不知道才有鬼了,只说,“我做过功课的,相声四门功课说学逗唱,唱指的是唱太平歌词,唱别的东西叫学唱,也叫柳活儿,唱就是柳儿,所以我唱流行歌也可以叫使柳活儿,问题不大。” 刚才陈铃评论区里还吵得热火朝天,前几条热评里就在说他就是业务水平拉胯才红不了,不得不搞些剑走偏锋的操作来吸引流量。很多人没看过他舞台,没听过他唱歌,也没真的期待他能唱多好,除了选秀时期就一直追的一小小撮死忠,其他人要么是来看热闹的,要么是来看笑话的。 还有人就是来看看脸的,抛开那些引发争议的内容不讲,陈铃这张脸很值得一看,那天节目上的打扮就有人在涛,说拿给不了解饭圈的人看,很多人还以为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不得是个大明星? 今天直播间里的陈铃抱着吉他,穿着印了限定团lg的卫衣,刘海绑成个往上竖的小揪揪,模样干净清爽还有点可爱,和那天化着秾丽妆容的样子比起来又是不一样的好看,很有校园里阳光男大的感觉。 对这部分观众来说,陈铃唱得行不行都无所谓,他们舔舔屏还是可以的嘛。 陈铃清了清嗓子,拨了吉他弦,清亮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淌至每位收看直播的观众耳朵里。 “如果那天你奔向我/我会牵起你的手……” 歌是很口水很无聊的抒情歌,曲子也很平庸,但人的耳朵能分辨出好听与否。 虽然没有什么转音高音之类需要人炫技的地方,可陈铃这么一开口,唱了一小段之后,直播间的画风一下变了。 -这。。还挺好听的啊,难道是因为我期待太低? -音色蛮不错的,跟那天说相声时那种字正腔圆的感觉不一样,意外地还挺适合唱流行歌嘛。 -这歌听着也没什么特别的甚至有点土,但是怎么就听进去了??不确定,再听听。 -不过唱这种口水歌也没什么难度吧,KTV里随便抓个人只要是声音条件不错的都能唱好啊,这就夸好听了,你们多听点好的吧。 …… 又掐了起来。不过陈铃离手机屏幕很远,根本也不知道他们在掐,唱完一段之后他停了下来。 他把吉他放好,站起身。直播间里的观众还以为他唱这么几句就要下播了。 -这就结束了? -我还以为他是来力破他实力不行的谣言,怎么说呢,他这首歌唱得是蛮好听,但也给我感觉他只能唱这种简单的,不敢露怯。 -不是,你们去搜一下他以前选秀的舞台不就好了,人家确实能唱高音的好吧,当时就是因为唱了个非常离谱的key再加上性格不错才开始逆袭的。 -选秀里没修音你们信吗= =。。要是真有本事不早秀出来了 …… 结果陈铃站起来之后并不是要关掉直播,他站得挺拔,微微侧着身子,做出了唱曲儿时才会做的身段。众人正纳闷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下一句,他重新起了个调门,用的还是这首歌,咬字和腔调却完全不同了。 “你说此事无关风月/我的思念却无药可解……” 用的竟是戏腔,将原有的旋律进行了改编,若断若续,听来却十分凄婉,再配上他的身段和流转的眼波……他一望向镜头,直播间内又翻了天了。 -卧槽绝了,我收回我刚刚的话。 -怪好听的……而且他虽然穿着卫衣,打扮得有点随便,但我竟然能脑补出他戴着头面扮旦角的样子……好有画面感。 -妈妈他在用眼神勾引我啊啊啊啊啊啊 -谁刚刚说他不敢露怯来着,这听着比一般的高音要有难度多了吧 -啊??这和刚刚是同一首歌?这是刚刚那首口水歌?? -这算是戏腔嘛??怎么和我平时听的歌里那种戏腔不太一样??该不会是为了哗众取宠乱编乱唱的吧 这时候一位用户名为“京剧人剪秋水”,名字后面还加了V的用户留下一条长弹幕:路过乱入一下,回答一下前面人的问题,流行歌里的戏腔一般都不是真的京剧唱法,只是模仿京剧的听感,用嗓子发声,硬飙高音。陈铃这个不是,他是真按京剧来唱的,如果有稍微懂一点的人来听的话,可以听出来他用的是程派的唱腔,而且确实唱得还不错。基本功这么扎实,而且在这个年纪能唱出这种韵味,还不是职业唱京戏的,这真的非常难得。 这位剪秋水,是当代较为著名的京剧演员,而且因为乐意将传统京剧和现代流行乐结合在一块,在年轻人里也有一群拥趸。 如今他冒出来给陈铃如此正面的评价,刚才还在质疑的人一时失了声。 剪秋水又补了一句:嗯。。不过他好像是说相声的,说相声的肚子里能开杂货铺,会唱戏或许也正常?还有,我也听了不少相声,虽然我是相声门外汉,但我感觉那个贯口也不是谁都能背出来的,至少我不行。 陈铃恰好唱完一小段,本来也颇为忐忑,毕竟这些他也很久没在人前唱过,他余光看见布朗尼脸色奇怪,马上就要扭曲了,心里暗道完了,以为弄巧成拙,又发生了什么幺蛾子,赶紧凑过去看屏幕。 ……哦原来是因为表现太好被夸了啊,那没事了。 不对。 陈铃立刻澄清:“内个……谢谢各位观众,也谢谢秋水老师,真是过奖了,我不是说相声的,更不会唱京剧,就是班门弄斧一下。我是Shining By的成员陈铃,请大家多多支持我们的告别专辑和告别演唱会~拜托啦。” 弹幕:草,好装。 第八章 刚下播,陈铃发现自己又上了热搜,这次说的是他的戏腔,几个营销号带了他的直播切片,不过暂时还没多少真人开始进入话题互动,很明显又是买的热搜。 陈铃也在浏览这个热搜话题里的内容。从昨夜到今天,起先他还会因为失业危机得到缓解和上热搜而喜滋滋,现在倒是冷静不少。 正走马观花地看着,手机上传来微信消息,陈铃点开一看,是跟他同团的另一位给他发来的,消息上说:兄弟,听说这两个热搜都是山河娱乐给买的,你是不是要签他们了啊? 陈铃给他回了信息。 叮叮叮:有瓜吗? 对方:没瓜,我就是来八卦一下,听说他们条件开得不错,还只要签五年,你确实可以考虑一下啊。 叮叮叮:这么细节的事你都知道,合同是你拟的吗?帮我把分成金额改成我10他们0吧,另外我还想每年都上春晚,做更适合中国宝宝体质的全民偶像,谢谢^^ 对方:哈哈哈哈,反正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苟富贵,勿相忘。 叮叮叮:狗富贵,互相汪(深情狗叫.gif 陈铃打着嘻嘻哈哈的文字回复对方,脸上表情却相当凝重。布朗尼本来想跟陈铃复盘直播数据,看他眉头皱起,问:“怎么了?” 陈铃简单解释:“队友来问我是不是要签山河娱乐。” 布朗尼也很惊讶:“嗬,他们消息还挺灵通。” “就是说啊,”陈铃道,“什么老阴逼公司,我要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儿我就上当了。” 布朗尼纠正:“你现在也才十九呢。” “不重要,”陈铃继续说,“反正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别人搁点奶酪渣渣在那儿,我就像个八百年没吃过一口饭的杰瑞一样往捕兽夹里冲。” “怎么还把自己比作老鼠呢?” 陈铃又说:“还没签之前肯定都给我画饼啦,又是给买热搜又许诺这资源那资源的,让我以为我要成为世界巨星。进去以后大概率就是把我身上能引起热议的部分正炒反炒,榨干我的价值之后就让我自生自灭……虽然我确实是想找个下家,但是这么迫不及待地签新的卖身契,我看是成为不了什么巨星,巨缺根筋还差不多。” 布朗尼:“这个我接不上了。” 陈铃炸毛:“不用接了啦!!你这是要当我的捧哏吗?我拒绝!” 布朗尼:“哈哈哈哈没有,你现在人设不是相声演员吗?我接一下茬过一下瘾嘛。” 陈铃小声说:“那也不行,我有搭档的。” 布朗尼来劲了:“我还没仔细问你呢,你是小的时候真学过相声啊,怎么那么厉害啊你……叶老师真是你师兄啊?你说的搭档是不是他?不过我看他平时也跟别人搭着说相声啊,他搭档不能是你吧。” “是不是的你不都看见了嘛……不过你也先别往外说了,其实我不想蹭叶老师热度,”陈铃显然不想细讲,话题又回到刚刚说的那些,“其实那个山河娱乐,之前我也觉得他们开的条件还不错……但是他们这跟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到处往外说,疯狂给我买热搜,搞得别人都以为我要签他们家,怎么说呢,有种猥琐男买了个礼物强行寄给某个妹子,还到处跟别人说马上要追到妹子的感觉,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布朗尼也认真跟他讨论起这事儿:“是的,就想给你点压力让你签了他家。还有一点,其实短时间内连着上两个热搜,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很多路人网友看了只会说‘怎么又是他’……反正我们还是多看看,还好你是个沉得住气的。” “也不是什么沉不沉得住气,毕竟吃过亏……”陈铃认真地看着布朗尼,又说,“还是很谢谢姐姐。” 其实布朗尼也失业,这家公司给他开的条件里包括把他的经纪人一块签走,对于经纪人来说,签约的风险没艺人那么大,艺人红不了可能就得度过无人问津的糊糊的一生,但经纪人不同,一个经纪人手上可以有若干个艺人,这个红不了,那就捧下一个,哪怕同时带十个十八线,那也足够她吃饱喝足了。 而且山河娱乐是大公司,在那边,布朗尼的基础待遇都能提升不少,但她也没有急于让陈铃赶紧签约。 布朗尼笑眯眯道:“你可是我未来的摇钱树啊,肯定得给你精挑细选一处适合你的土壤啦。” 手机微信消息提示音又响了一下,陈铃还以为又有人来八卦这件事,没想到是叶答风。 叶答风说:有什么娱乐公司或者节目要接触你的话,仔细甄别一下,别急匆匆地就签了。如果和经纪人都拿不准,问我也可以。 陈铃正想着怎么回,叶答风又发来一条:不是想管你。 然后又撤回了。 撤回之后再次发来一句:还是得管你,不然你又被卖了,你不喜欢也得听听哥哥的意见。 目睹叶答风将信息发过来又撤回去又发过来,陈铃心情五味杂陈。 他知道的,那年他轻易签了合同,这事儿一直是师哥心里的一根刺。 昨晚在师哥那里,他就感觉师哥始终欲言又止,大约是怕旧事重演,他自己也有好几回差点想提一提这个事,最终还是作罢。 他又回想起那个时候。 一开始陈铃真以为叶答风在他说完“你凭什么管我”之后就不再愿意理会他,毕竟他孤身南下,叶答风一句问也没有,只有师娘每天传来讯息。他也不愿意先低头,觉着自己明明是想为师哥减轻点负担,师哥非但不领情,也不愿意听他说,只不分青红皂白骂他一顿。他离家了,师哥竟也真就对他不闻不问了。 那时他想,该道歉的怎么也不是他吧。 直到次月月头,陈铃收到了叶答风打到他卡上的一小笔生活费,比以前他在家上学收到的零花钱要多不少。 收到转账短信的时候,陈铃说不开心是假的,在练功房里当即蹦起来,惹得一同练习的同期调侃,说他收到生活费就高兴成这样。他心说哪里是钱的问题,是他师哥还记挂着他。 但转念一想,他本意是想帮家里卸点儿负担,现在叶答风给得更多,那不就和他本心背道而驰了吗?他把钱又转了回去,给叶答风发信息,说自己在这儿有吃有住也有钱,没有其他需要花钱的地方。 还说以后也不用给他转钱。 他想着努努力,以后说不定还能反过来享受一下包养师哥的快乐。 钱转回去,叶答风发来简短的一句回应:行,那你好好努力。 很久以后,陈铃才反应过来,那会儿师哥百分之百误会他了,以为他的举动是为划清界限。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得很远——当练习生不比学艺轻松,他没有舞蹈基础,除了上文化课,剩下的时间他几乎都泡在练功房,真有空了,公司给的那仨瓜俩枣也不够他去哪里玩的,更遑论回家,机票贵得飞起。 第一年过年的时候师哥师娘还都问他要不要回来,刚好赶上同期一批练习生被打包扔到韩国集训,陈铃说自己回不去。第二年过年又赶上别的什么事,反正年年都错过,陈铃好几年没回去吃年夜饭。 他留在海城,练习,出道选拔,落选,后来才知道出道人选是内定好的,高层在公司里大张旗鼓搞内部选拔只是为了让他们这些炮灰衬托出道团是“万里挑一”。 在自己公司出不了道,但外边选秀办得如火如荼,陈铃一开始还希望能轮到自己去,出道他是不想了,起码在观众面前刷刷存在感,可一直到选秀节目办到糊穿地心,也没轮到陈铃。 他偶尔接接给人伴舞之类的工作,就这么耗了两年,等到某年选秀导演再来他们公司挑人面试的时候,依旧没拿到名额的他厚着脸皮溜进去参加面试。 小小地逆袭了一番,最后也在没有买出道位的情况下吊车尾成团……但也就那样了。 陈铃后知后觉发现叶答风在他离家前骂他的那些话好像都是对的。 师哥不是不领他的情,师哥是舍不得他在外头受委屈。 直到现在亦然,哪怕师哥认为“管他”可能会让他反感,可还是管了。 但他有点……无颜面对师哥。当初要是听师哥的,哪还有后面那么多事啊,要是没去当那劳什子练习生,说不定现在能跟师哥一起当受欢迎风评又好的艺术家,这么想想,他就觉得自己哪还有脸在师哥跟前这样那样的。 …… 陈铃斟酌了很久,回了个“知道了,谢谢哥”,附上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 叶答风收到陈铃发回来的信息时也有些摸不准,陈铃是真的知道了,还是只是客套?他一直认为自己足够了解这个被他从小带大的弟弟,后来才发现未必,也许他对对方的脾性和表露出来的外在一清二楚,可谁又敢说能完全看穿另一个人的内心? 何况他们也已经好几年没在一起了。 昨天强行把人捞回来,以为关系能缓和一点,实际上进度条却一动不动……说不定某些方面还往后倒了。叶答风也很沮丧。 看起来陈铃还像以前一样,会跟他吵吵,跟他耍赖,可那都是面上的。 陈铃真遇到什么糟心事了,他在陈铃身上看到的态度只有“不想麻烦别人”,他是那个别人。 叶答风叹了口气,又在输入框里打字:行,反正你想清楚再拿主意。你什么时候还有空?你师娘说想你。 第九章 叶答风又收到句“明白”,也没见陈铃再有什么后文。 等过了一阵去了何秋韵家,叶答风才听老太太说:“小宝前阵子给我打视频电话,说他也想我了,不过他说他最近有些工作要做,忙,等过阵子来看我。” 又听何秋韵继续调侃:“他怎么说的是他‘也’想我了?我又没跟他说我想他,是谁在外面造谣呀?” 叶答风坐在茶几一侧,把蒸软了的糕点再切成小块,推至何秋韵跟前,面不改色心不跳:“我造的谣,怎么了?” 何秋韵:“都不明白你们哥俩在互相较个什么劲。” 叶答风问:“他就没说别的了?” 何秋韵拈了一块点心,她年轻时也是唱评剧的角儿,哪怕年华已逝,一举一动仍带着旧日的风雅,说话也慢条斯理的,就是吧,说得越慢,听在叶答风耳朵里越阴阳怪气:“有的人说的怕是师娘想他,那他肯定是只来探望师娘,关他师哥什么事呀,他师哥又没想。” 叶答风:“……” 老太太伶牙俐齿,叶答风无言以对,一时间小客厅里变得沉默,只有电视广告里的演员在吱哇乱叫。 过了会儿,广告结束,叶答风视线转向电视屏幕:“看节目吧您。” 是个喜剧竞演类节目,叫《无乐不作》,算是近来比较受欢迎的喜剧类综艺。 这一期有陈铃,他是踢馆嘉宾。节目录制时间是几天前,陈铃刚因为晚会和直播的戏腔小出圈一把时就受到了节目邀约。原本节目都已经录好,为了能及时赶上热点,节目组把人找来硬补录的片段,还要剪辑成陈铃本就有来参加节目的样子。 这些都是叶答风从其他相关的朋友那儿听来的。 不过好歹陈铃没马上去参加其他乱七八糟的节目,而且这节目叶答风有认识的人,他没明着说,只提了几句,别人也能关照一二。 节目没搞什么幺蛾子,到了踢馆环节,陈铃和另一名相声演员许竞贤共同登场。 按照综艺套路,先是放些采访片段,再拍拍他们排练时的样子,倒没什么特别的,节目组在他们挑选上台服装时多给了一些镜头。 许竞贤的意思是说还是穿大褂好,陈铃也同意,不过陈铃自己没大褂可穿,因为临时也无法赶制合身的大褂,让陈铃在节目组提供的现成大褂里挑。 许竞贤穿的是一身棕红色的大褂,便让陈铃挑同样颜色的。 陈铃摇头:“我再看看。” 许竞贤说:“一般来说搭档都是穿一个颜色的。” 陈铃眨了眨眼,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咱们哪能算搭档呀,也就是露水情缘。” 许竞贤又道:“万一咱们能踢馆成功,还是能捆绑一段时间。” 陈铃戏瘾大发,扭过头抬起手比了个垂泪的动作,掐着嗓子道:“像我这样的无根浮萍,又岂敢奢想有归处去。” 许竞贤哈哈笑,最后陈铃挑了件黑颜色的大褂,又正色说:“其实是因为黑色显瘦。” 节目组大概是觉得这段相对有意思才剪进去,叶答风看着是全程没笑,老太太先感叹了句:“小宝念着你。” 不是规定死的,但一对搭档上台,约定俗成,通常是要穿一样款式一样颜色的大褂。陈铃在节目里看起来像个不懂规矩的圈外人,实际上却是没认这位临时搭伙的演员是自己的搭档,才不肯跟对方穿同个颜色。 老太太又说:“要说你们哥俩是像,特别在这些地方。” 何秋韵没把话挑明了说,叶答风却知道他母亲指的是什么。这些年叶答风演出颇多,自然也有长期一起搭的,可他上台也有个臭毛病,同样要和同台的演员穿不一样颜色的大褂。 这还只是外人看得到的。 此外,他每次做新大褂,都要做两身,一身是按着陈铃的尺寸做的——当然也大都是通过网络图片目测的尺寸,不过总也没机会送出去,都齐齐挂在家中的衣柜里。 叶答风没接话,只说:“看电视。” 很快两位演员上台。 如今陈铃已是长身玉立的少年,穿着黑色大褂,撩袍端带地走,颇有旧时风雅文人的气度。只不过可能是为了保留特色,仍是顶着那头金发。 走到台前了,他又模仿西式礼仪,将大褂下摆当作裙摆提起来,弯腰行了一礼。 两种动作都相当优雅,却因为都太一本正经,反而显出一些滑稽来。 陈铃对着镜头自我介绍,仍自称是男团成员。又介绍旁边那一位。 这种竞演类的节目,同样以短时间内能逗乐观众优先,传统相声拿出来讲,优势并不大。因此这是个原创的活儿,叫做《偶像之路》。 如今陈铃身上最值得议论的话题,就是他作为偶像却来说相声这件事儿。不过和上次的娱乐圈莽撞人不同,尽管那样犀利的内容容易引发观众讨论,但回回都那样讲就没意思,这回陈铃主要讲的还是自己的事。 前头说得还比较顺利。相声表演风格按类型来说有帅、卖、快、怪四种,陈铃应当算是第一种,在台上没有太夸张的肢体动作,也不太扮丑,将一件事娓娓道来,在让人感到赏心悦目的同时又让人会心一笑。 他先说自己刚当练习生那时候的事。 “我最大的优点是未雨绸缪,刚进公司第一天,开始发愁以后出门被粉丝认出来怎么办,咱得提前想好措施啊,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别的大明星出门不都戴墨镜掩饰自己,我那时候当练习生还没工资,买不到合适的墨镜,愁得一晚上没睡着。” “最后怎么办呢?” “这不是一晚上没睡着嘛?”陈铃用双手比了两个圈放到眼睛上,“生产出了一对天然墨镜,非常自然,没有那种刻意戴墨镜的做作之感。” “可不嘛!” 陈铃又说:“我还愁以后被粉丝要签名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 “公司的前辈让我别想太多,努力练习。” “是得好好练习。” “我努力练习也的确得到了回报。” “您成功出道了?” “我获得了小区硬笔书法比赛第一名。” “嗐,练的签名啊?” …… 后来又说了自己参加选秀节目的事。 陈铃:“我这人不是喜欢未雨绸缪吗?我怕自己遇到恶意剪辑,想了个办法。” “什么办法呢?” “每天在手上套不同颜色的手环,这样一来,要是节目组胡乱剪,观众会发现我上一秒戴的是红色手环,下一秒手环变成了蓝色。”* “是个好办法,有用吗?” “卓有成效,我还因此收到了很多粉丝的评论。” “哦?为您鸣不平的?” “问我变色手环在哪儿买的。” …… 最后讲自己出道之后。 陈铃:“其实出道之后无人问津这种事,我也早有料到,毕竟我未雨绸缪——” 相声讲究三翻四抖,按一定的节奏来说。原本说到这儿,应该还是许竞贤问陈铃又做些什么了准备,陈铃再说要想脱颖而出就要有个人特色,要走别人未曾走过的路,他经过深入调查和研究发现,没有任何一名偶像在当相声演员。 这也是这节目的底,也就是最后的包袱,陈铃说完这个,许竞贤再来一句“去你的吧,我经过研究也发现,还没有卖炒面的在当宇航员呢”,这段相声到此就可以结束,两人等待评分即可。 谁承想许竞贤不知是否太过紧张,一个嘴瓢,直接接道:“所以您改变赛道,当了一名相声演员?” 说完之后,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把底给刨了,许竞贤张了张嘴。 综艺节目最喜欢这种意外和效果,后期特效特意把两人的对话停在这里,给了许竞贤一个脸部表情特写,又把镜头切到了评委那里。 评委也在那儿说些话烘托紧张气氛:“完了完了,我看过他们的彩排,不是这么说的,捧哏的把底儿都刨了,陈铃这接下来该怎么说。” “前面本来都说得挺好的,真是可惜了。” “你们觉得他救得回来吗?” “很难,这种除非是有丰富演出经验的演员能来点现挂挽回一下……像这种非专业的演员,能按着捋好的思路来说就已经算是不错……” 镜头又回到陈铃这里,能看出他表情上确实也有一瞬的凝固。 不过几乎是马上,他又接着说:“那您可太小瞧我了。” 许竞贤也不知道陈铃接下来会说些什么,硬着头皮捧着:“那您说说,您都准备了些什么了不起的措施。” 陈铃道:“要想红,得不择手段。” 说着在兜里翻翻掏掏,竟然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就在台上公然使用起了手机! 许竞贤:“……” 评委那边也在说:“什么意思?所以这个不择手段的方式就是在台上玩手机吗?这什么馊主意。” “我看他样子蛮从容还期待他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救一下场……欸?” 他们还没议论完,就见陈铃打开了自己微博的二维码:“摄像老师,请您给个特写。” 陈铃又说:“因为我早就料到我有可能红不了,所以我要抓住一切曝光的机会,上这个相声舞台,也是为了我的偶像事业努力。现在全国的观众都可以看到屏幕上的二维码,欢迎各位扫一扫,加个关注不迷路,我是Shining By的陈铃,多一个关注就多一个人买我们的数字专辑,提前谢谢各位捧场……” 许竞贤回过神来,推了陈铃一把:“做广告做到这里来了,去你的吧!” 两人鞠躬。 因着这段插曲,评委给的分数比原先预计的还要高些。 电视前的何秋韵看得有滋有味:“也是有很多年没见着小宝这么有模有样地上去说相声,以前跟你一起说的时候,还只有这么点儿。”老太太用手比划了下,“就到你腰那么高。那时还说,让他当逗哏的,是不是因为怕他进了桌子里,观众就瞧不见他了。” “妈。”叶答风试图打断老太太絮絮叨叨的怀旧,怕她又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来。 不过没能拦住,何秋韵接着道:“那时候我不该帮小宝签他那个合约,不然你们哥俩还好好的,说不定还在一起说相声。” - 陈铃在宿舍,也在看这节目播出,他回来得稍晚些,知道播出之后网上已经讨论过一轮。 正好看完自己和许竞贤那段,节目留了悬念,没说陈铃到底有没有踢馆成功,不过陈铃知道是有的,这种节目谁走谁留,除了水平实在和平均线差得太远的没法糊弄观众,不然基本都是定好的,节目组已经跟他签了合同,让他之后几期都过来继续录。 原本他还接到了其他好几个节目邀约,其中有个是音乐类节目——因为他用戏腔引发热议,之前的一些舞台也被翻出来,有一部分观众很希望他继续唱歌。参加音乐节目,按理说也更适合他偶像的身份。 但录制时间和《无乐不作》撞了,他和布朗尼讨论了几次,思虑再三,还是选了《无乐不作》。 他喜欢相声。 布朗尼打来电话,陈铃以为是要讲他在《无乐不作》里的表现,电话一接起,他就有些得意洋洋:“姐姐,你也想说我真的太厉害了对吧,那么短的时间写了那么好玩的活儿,最后还救场了……” 布朗尼打断了他,语气听起来也不太妙:“《无乐不作》那边说下期的录制你先不用去了。” 陈铃愣住,硬生生把原先高涨的情绪捏扁收回,又怕是自己听错:“……嗯?” 布朗尼重复一遍:“遇到点状况,他们说,下期的录制……先不用去了。” 第十章 陈铃问:“出了什么状况啊?” 布朗尼让他先看看微博。 头两次上热搜,也算小出了点圈,陈铃涨粉不少,转赞评数据对比起之前只能用飙升来形容。这次上《无乐不作》,虽然不至于像前面几次那样引发较大规模的热议,但他表现可圈可点,不光新关注他的粉丝觉得他不错,还有一波平时就喜欢看喜剧节目的路人观众也对他赞誉有加。 这是先前陈铃看到的。 本来是好事一桩,虽说他一个偶像靠相声吸粉属实离谱,但只要有了关注度,以后往哪个方向发展都不愁没有粉丝基础。 然而才过没多久,不管是节目组还是营销号发的有关他的片段底下,热评都从夸夸、玩梗……变成了科普。 有人做了大长图,科普他的瓜。 陈铃还和布朗尼保持着通话,一边点开热评里那些长图,没人被骂会开心,但陈铃尽量保持乐观:“糊了这么久,终于有黑粉了,真是可喜可贺。” 布朗尼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醒醒,人家有黑粉可以虐粉是因为本身粉丝就多,粉丝黏性也高……你这属于还没开始就有人想防爆……” 陈铃:“这说明我比较有潜力。” 布朗尼:“你说得对。” 陈铃:“让我来看看我有什么斑斑劣迹值得人家做了一整条长图来控诉!” 长图做得十分有条理,还用了能快速吸引人往下看的动线去排版。因为长图首先是在《无乐不作》相关微博里发布的,第一点先列出《无乐不作》节目组有黑幕,对比了节目里评委们着装和妆容的微妙差异,贴上了录制时评委的日程,以及现场观众欢呼场景被重复剪了几次,最后再贴上匿名聊天记录爆料,说明陈铃的踢馆是后来加塞的。 还说因为加塞了他,有位非常努力、靠自己厮杀到后面的喜剧人被强行淘汰。 陈铃:“加塞的事情确实无法反驳……但是我来的这期也还没有被淘汰的,何况我算个什么东西,节目组怎么可能会为了我淘汰掉别人啊!!” 第二点,由上述事件引出陈铃在其他场合使用特权的事。当然陈铃为人所知的事也不多,之前别人就知道的“抢顶流的节目”被一笔带过,这次图里重点说的是陈铃擅自改节目内容。说台里原本给的台本是《打灯谜》,陈铃没有经过沟通就改节目内容,并且因为是直播,连出现了过激言论导演组也没办法处理云云。 并附上了打了码的工牌和原始节目单等内容,非常具有可信度。 陈铃:“嗯……也不是假的……” 最后说的是陈铃造假——直播的戏腔是事先录好修音的,还附上视频链接,说把视频放慢N倍以后就会发现画音其实不会完全同步,节目上救场也是假的,说许竞贤虽然名气不大,但是是很有经验的演员,不会犯刨活这种低级错误。 连晚会那次台下起哄的人都是陈铃那边安排好的,还要甩锅到顶流身上,让人家觉得是顶流粉丝在发疯。 陈铃:“……我真是谢谢,怎么不说我晚会时背的贯口也是对口型的?” 布朗尼:“因为他们发现对口型比单背贯口还要难,说你对口型可能是对你的一种抬举。” “确实,那是双簧了,哪那么简单?”陈铃滑着手机屏幕,看着这张批判他的大字报,倍感唏嘘,“真是很会春秋笔法啊,里头的事情有真有假,把真事的动机说成恶的,再加些虚构的东西,看起来倒很像那么回事。” “最后还有彩蛋呢。” 仍旧是一个视频链接,点开来一看,居然是晚会后台他和叶答风的一小段互动。 视频是从监控里截出来的,里头的陈铃恶狠狠地甩开了叶答风的手,还对其叫嚣“你少管我”。 陈铃:“……我真的好嚣张啊!!” 等陈铃终于慢慢地看完这张长图,布朗尼才道:“所以《无乐不作》节目组那边的意思是,他们确实蛮认可你的业务能力,本来也是想让你再多出演几期,但是现在舆论都在攻击节目组搞黑幕,他们想趁着还没公布踢馆结果,直接把你后续的部分砍了……呃,还说这样也算是从另一个方面给你做澄清。” “绝了,和我撇清关系我也能理解,但做这种不厚道的事还要说一句这是在给我做澄清,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了,”陈铃问,“签了合同也能这样的吗?” 布朗尼:“合同里有说如果艺人方引发一些负面舆论,他们可以单方面中止合作。” “社会真的好险恶。”陈铃顿了顿,“那我们现在怎么做?不管?澄清?还是什么?” “先看看,马上跳出来说什么,怕人家有后手,”布朗尼又说,“你参加这个节目表现得好没上热搜,现在你因为成了一个嚣张的特权分子上热搜了。” 嚣张得只能住在限定团宿舍只为省点房租钱的特权分子陈铃:“……” 被防爆是肯定的,能拿出那么多内部资料来断章取义地锤他的,也必然是在圈子里有点人脉的,陈铃只正面得罪过林阅欣,不用多想肯定也是他在操作。但其他一些推波助澜的内容,包括后来上的黑热搜,倒不一定只有林阅欣在搞他,毕竟这一行里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哪怕他没开罪别人,别人也怕他日后真能起来。 只不过陈铃确确实实没想到后来的黑热搜是山河娱乐那边买的。 第二天陈铃被山河娱乐的一位资深经纪人约出来,二人共同静坐在一间私密性极好的茶室。 那位经纪人很坦诚:“之前让你出圈的热搜是我们操作的,昨天的黑热搜——源起不是我们,但我们的确添了把柴。” 陈铃没搭话,吃起桌上的点心。 日式和果子,造型很是精致,一小块还没硬币那么大,标价比陈铃一天的生活费还高。 陈铃暗暗下定决心,今天他就要来大吃特吃这免费的午餐。 不过大抵是从小家风严,陈铃动作上还是慢条斯理的,很文雅,吃相令人看来赏心悦目。 毕竟如果吃相不雅,会被师哥瞪视到无地自容。 对面的经纪人丝毫没看出这人是因为没什么机会吃到好吃的,所以才吃个不停,看他那悠哉游哉的模样,感受到了一丝嘲讽。 这位经纪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想说,我们能在短时间内把你捧成出圈的爱豆,但也能马上让你陷入舆论风暴中心,甚至让你从此不能翻身。” 陈铃顿了顿,把点心咽下去了,又小抿了一口茶水,这才真心实意地说:“非常厉害。” 该经纪人:“……”怎么回事,一般的小偶像听到这种话不是应该紧张起来了吗?毕竟他们这种大公司,确实能拿捏很多小艺人,特别是陈铃这种糊怕了,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又立刻被黑的,不是应该更着急忙慌地询问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吗? 但话已经说到这个分上,就算陈铃没按着给的剧本演,这位经纪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当然,我们是很认可你的能力,所以前期就算还没和你签约,也先给你一些投入,我也可以直接跟你说,我们还给你做了一些规划,能保证你以最快的速度跻身一线。” 嗯嗯,先画个大饼。 陈铃诚恳道:“十分感谢。” “……”这经纪人稍微有点没底气了,“但是我们也不是做慈善的,我们条件开得不差,你硬和我们拿乔没好处,看看昨天的黑热搜,你应该能想明白。” 再来一棍。 这经纪人接着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要是愿意签到我们这边,黑热搜的事很快就能得到解决,包括那条长图里提到的事,我们都会一一澄清或者压下来。” 好家伙,最后又给了颗甜枣。 陈铃好奇了:“我想请问贵方打算怎么解决呢?” 这经纪人见陈铃终于有了反应,心说这小孩果然也是沉不住气的,之前在那故作深沉,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谈出更好的筹码?他清了清嗓子,道:“比如说你没礼貌,对着叶老师大放阙词那些……我们会请叶老师帮忙说几句话。” 陈铃:“………………” 陈铃:“噗嗤。” 第十一章 饭局不欢而散,对方经纪人保持着体面,但是再没提让陈铃抓紧签约的事。 从茶馆出来,陈铃打电话给布朗尼:“姐,我把山河娱乐那个李哥气走了。” 布朗尼:“你是真不想签他家了对吧。” 陈铃:“不想。” 布朗尼:“倒也还可以再看看别家……我就是担心他们打压你。”不用刻意针对,对这些满手把着资源的娱乐行业巨头来说,随手打压一下也够陈铃喝一壶的了。 陈铃说:“没事的,慢慢来就好。” 陈铃没有说的是,他有点不想签公司了,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下家,那他可能不想在这个圈子里待着了。 虽说他也没想好不混娱乐圈的话以什么谋生。 前阵子公司刚倒闭,陈铃就有想过这个问题,并且持续地想这个问题。后来他意外得到一些小曝光,以为自己还是有机会吃这碗饭,结果马上有人冲过来要把他饭碗砸了。 愿意给他饭碗的,端着碗对他说如果你不听话,我们也一样随时可以把这个碗砸得稀巴烂。 当然他本来也知道这十分正常。能在娱乐圈里混出名堂的,各个不是省油的灯,红的人之所以能红,大多不只靠自己,谁更红一点,谁次一点,很多时候是背后的资本和势力博弈的结果。 说到底进入这个圈子就像飞鸟飞入笼,笼中的鸟雀哪有做主的自由? 他实在是很厌倦了,打从十五岁以来,为了有机会红,拼命练习,察言观色,在选秀节目里也知道按着观众喜欢的样子修饰自己,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机会,发现就算是红了,还是任人摆弄的玩偶一个,还不知道哪天是个头。 陈铃感叹了一句:“姐姐,你说这个圈子像泥潭一样,怎么还是那么多人抢着往里头跳呢?” “……”布朗尼道,“当然是因为一天能赚208万啊!” 陈铃:“……对不起!!我现在就回去舔刚刚那个李哥!” “神经病!”布朗尼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说起来你要不要让叶老师发个微博帮你说几句,你们不是师哥弟吗?” - 很显然,陈铃拒绝了布朗尼的提议,不仅没让叶答风帮他说几句,其他的指控他也一概不理。他才不干六子剖粉这种事,在那儿一条条反驳完又怎样,人家想打压你,你反驳了ABCD,人家也能列出EFG条新罪状,更何况反驳得再多,别人只要来一句“他澄清了你就信?”,就可以KO比赛。 并且江湖上会永远流传着那些明明已经澄清过的瓜。 该怎样就怎样,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的。 于是陈铃不仅没针对网传的瓜做任何回应,还发了几个视频,就是唱唱歌跳跳舞,还拉了一段三弦儿。评论也没关,热评都在逼逼赖赖,还有对他有好感的粉丝让他说句话。 他回了其中一条问他“你看了网上说你的那些瓜了吗”的,说:看了啊。 网友又问:那你对此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说:好瓜,精彩,再来点。 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给人树立了一种非常高深莫测的形象。 而且陈铃的工作量其实没有因此骤减,毕竟有要为了保全名声而不管三七二十一取消合作的节目组,也会有只要是热度管你是黑是红先蹭上流量再说的合作方,何况陈铃本人表现得都不太在意挨骂。 这天他得到一个杂志拍摄的机会,再次千里迢迢去了云城。杂志拍完了,这次不需要像之前那般匆忙,次日他先去看了何秋韵,去完还余下了时间,想了想,刻意路过了叶答风平时讲相声的园子。 哪怕后来有了些名气,叶答风也会坚持每周在小园子里演至少一场。爆满是肯定的,叶答风的粉丝群体很难评,除了一些真喜欢听相声爱曲艺的大爷大妈,还有一些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听个什么玩意儿但是觉得叶答风很帅票价又很便宜所以经常来的。 但大爷大妈们抢票抢不过小年轻,为此,每次轮到叶答风的演出场次,都会留下部分现场票,供不懂网上购票又想听相声的中老年网友现场购票。 陈铃现在就站在票房那儿,工作人员跟他说票已售罄,他掏出手机,打开何秋韵的照片,厚着脸皮说:“我母亲最喜欢的相声演员就是叶答风,但她来不了,我进去开个视频让她远程听一段儿,求求你,好心人,实现我一个小小的心愿……” 工作人员甲:“……” “这不是叶老师的母亲吗?”工作人员甲恶寒,“您一个大小伙子难道也跟那些小姑娘一样玩什么叫老公的把戏?叶老师的母亲就是您的母亲?” 陈铃犹豫两秒:“……如果这样就可以进去的话那也不是不行?实不相瞒,我确实是叶老师唯一的妻子。” 工作人员甲皱起一张脸,摆手劝退他:“下回自己在网站上抢了票再来!” 陈铃本想着算了,这就是没有缘分,结果另一个一直一言不发注视着他的工作人员乙忽然开口:“站住。” 陈铃站住了。 对方又说:“摘下口罩我看看?” 陈铃:“……不太好吧。” “看看。” 陈铃全副武装,黑口罩黑帽子,像个歹徒。倒也不是觉得自己是多红的大明星,只是觉得来这里看看师哥,有谁认出他那都是麻烦事一桩。 他迅速扯下口罩:“只给你看一眼。”又把口罩拉上。 工作人员乙:“……我去,陈铃。” 工作人员甲:“谁?” 工作人员乙:“利用权势逼迫叶老板跟他一起说相声,还对叶老板很嚣张那个唱跳歌手。” 工作人员甲用了另一种不可言说的眼神打量陈铃:“强取豪夺?自称是叶老师唯一的妻子,其实从来没有被承认?因为叶老师一直回避他,所以他追到了叶老师演出的地方?” 陈铃:“……你们不要当着我的面就这么议论起我的八卦还给我编这种离奇故事好吗?” 工作人员甲:“所以你是因为对叶老师不好,之后又后悔不迭,跑过来追夫火葬场的吗?” “啊对对对,”陈铃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和宝宝都很想他,我很后悔没有好好珍惜他,希望两位大哥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痛改前非。” 工作人员乙:“那……放你进去?我跟叶老板说一声吧。” 陈铃急忙拦住:“千万别。” “嗯?” 陈铃作出苦情模样:“我只要默默地在远处看着他就好~” 这话虽然说得抓马,但某种程度上也是陈铃的真实想法,开玩笑,这么久又没联系师哥,偷偷跑来看演出,被逮住了不被家法伺候说不过去。 跟这两个也很哏儿的工作人员扯完皮,陈铃最终还是顺利进了场。说实话这园子很大,能容纳的观众不少,陈铃坐在最后最角落的地方,打消了顾虑,这必不可能被一眼瞧见。 保险起见,歹徒陈铃又给自己戴上一副黑框眼镜。 边儿上的小姑娘很健谈,十分自来熟地跟陈铃聊了起来:“你是男粉吗?” 陈铃不知该怎么作答:“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 对方:“自己的性别都不知道吗?” 陈铃:“哈?所以你问是不是男粉问的是性别吗?” 对方:“虽然你裹得严严实实,但看起来很清秀的样子,所以不确定你是男孩子还是比较帅的女孩子。” “我谢谢,”陈铃想了想,否认了男粉这一说法,“我不是粉,是个平平无奇的曲艺爱好者。” 对方很是惊讶,甚至往后仰:“真的假的?真有年轻人是曲艺爱好者?” 陈铃愣了愣。 对方无恶意,但这句话还是让陈铃感觉到了被刺伤。 是啊,很多年轻人对这些老古董根本不感兴趣。 不过对方很快又说:“好难得啊,你是因为受家里老人影响还是什么?我以前从来不听这些东西的,而且我是南方人嘛,对相声的认知就是每年春晚那种很无聊的对话,直到叶老师横空出世——” “听出来口音了,你是大老远专门跑过来?”陈铃又说,“啊,叶老师是很厉害,在这一辈里。” 那女孩子表情不无得意:“是啊,一开始我是偶然刷到叶老师的视频,觉得他穿大褂拿折扇的样子也太俊了吧,抱着看脸的想法去搜了他别的相声作品,发现还蛮有意思的……欸,要开始了。” 这是一场普通的相声大会,虽然观众大多是为叶答风来,但并非叶答风的专场。开场是一段快板书,中间有好几场别的演员的节目,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攒底才到叶答风。 叶答风和另一位大他一个辈分的先生一同上台,还没开始自我介绍,底下有些观众往台上送礼物,不过仔细一看,都是些信件或是手工制品。 旧时人们捧角儿,角儿上台,底下的人往上头扔什么的都有,叶答风一开始成名时也有人这么做,给他送了很贵重的礼物,他千方百计退回了,后来三令五申,除了信件和小手工,别的都不收了。 叶答风今天穿的是一身宝蓝色的大褂,那么明艳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竟也不突兀,站到了桌子里,旁边那位先生则是一身黑。两人说了一段《歪唱太平歌词》,这也是传统相声,连说带唱的。 老先生的节奏和唱功自然没话讲,叶答风在边上捧得极稳,金句频出。陈铃边上的姑娘乐得像个傻子。 确实好。以前陈铃在园子里长大,别的师叔伯师哥在台上演,他也在下边搬个板凳儿看,再到后来自己也登台了,也常常在自己没演出的时候听其他人说。 他喜欢相声,说的时候喜欢,听也喜欢,却也很多年没有机会这样全情投入地听上一整场。 不经意间,叶答风他们已经说完,鞠躬退场,场下掌声不息,喊返场的声音震耳欲聋。 于是叶答风重新上台来。 他扶了扶话筒,道:“非常感谢各位的热情,那就再给大伙儿说上一小段……但光我说不行,我想随机抽取个幸运观众上来给大家唱段太平歌词。” 于是掌声变成了尖叫,虽然大家不见得会唱太平歌词,也不知道叶答风想玩什么很新的东西,但抽取幸运观众欸,指不定能上去握手拥抱什么的。 大家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只有陈铃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下一秒,叶答风指了指陈铃所在的方向:“就那位黑帽子黑口罩黑框眼镜黑衣服,看着非常神秘的朋友来吧。” 第十二章 非常神秘的观众朋友低下头想找个地方缩起来,但又没有地方可以供他躲,几乎全场的观众都转过来看他,边上的女孩儿还在尖叫“哇你太幸运了吧”……陈铃心里还怀着一点儿侥幸,师哥是认出了他还是没有?如果只是随机指一下,或许可以赖掉。 于是陈铃摆了摆手,又双手交叉在胸前比了个叉,表示自己不行的。 师哥催了一句:“快点儿,磨磨唧唧的。” 此句一出,陈铃知道了,叶答风认得是他,才会用这种语气。太离谱了吧,他都包成这样了,叶答风是有透视眼还是怎的?也有可能是门口那两个工作人员告的密,真是人心不古,明明那俩答应了他不说的。 陈铃还在忸怩,叶答风大步流星地迈过来了,惹得场下观众一片惊呼,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来到陈铃面前。 陈铃:“……” 陈铃弱弱地站了起来,叶答风拎起陈铃衣服后领口,像拎小猫似的赶着人往前走。陈铃快要臊死了,往台上走的过程中,他还能听见旁边有人说“这是在玩什么”“哦莫我们温柔的叶老师竟然会如此狂野地对待一个观众”“不过再怎么说强迫一个社恐上台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这位观众有点眼熟”…… 陈铃在心里回答:你们温柔的叶老师就是会这样狂野地对待我!!所以我才不敢见他!! 好不容易走到了台上站定,叶老师首先下达了指令:“帽子眼镜口罩都摘了。” 不过陈铃上了台就会下意识地调整话筒,并且自然而然地接上了梗,对着话筒说:“我能不摘么?” 叶答风:“您是通缉犯?” 陈铃:“说得没错,我是芳心纵火犯。” 叶答风:“十分油腻。” 底下已经有人在议论到底怎么回事了,这观众怎么这么熟练啊,是不是安排好的? 接着叶答风说:“介绍一下吧,一般来说都是逗哏的先介绍,不过我旁边这位神秘人业务水平低下,连自我介绍都不会……” 陈铃打断:“怎么说话呢,我是被您临时拉上来的,是观众,我要是有业务能力,要你们专业相声演员干什么?” 这就说起来了。 叶答风:“那您介绍介绍您自己。” 陈铃:“我不。” 叶答风不惯着他,抬手把他帽子给摘了,一头金发散落下来,陈铃举手抱头,但手速没叶答风快,叶答风又帮他理了理头发,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的口罩也扯了。 陈铃:“……” 叶答风点评道:“长得也不丑啊,怎么怕被人看见呢,真是做了坏事心虚了吧?” 因为返场不是正式表演,通常都是演员随意说上一小段,又或者按观众的要求表演一些别的,这会儿叶答风也拿出闲聊的姿态来跟观众介绍:“如大家所见,这位是陈铃老师,有的人不知道这是谁的,可以现场搜一下。” 陈铃只好道:“大家好,我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偶像歌手,今天只是来听相声,真没想到被抓到台上来,实在抱歉。”说着把眼镜也摘了,放到八仙桌上,虽然不是正式演出,但戴眼镜上台不太合规矩。 在叶答风把陈铃的帽子口罩摘掉时,就有观众惊呼出声,虽说陈铃知名度上升,但本质还是那个糊糊,不至于人人认得出他来,但在场的有大半是来捧叶答风的,平时也看叶答风的其他节目关注他的动态,自然也知道陈铃这个人。 陈铃扫了一眼底下,包括刚才他邻座那位和他大聊特聊的女孩现在也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叶答风继续道:“大家搜完了这位的资料,应该大致能了解到,我和他有一些未了的恩怨,没想到此人嚣张到这种地步,竟敢到我的演出现场来,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所以我把他抓上来,主要是为了我自己出出气。” 陈铃虽然在心中疯狂地“啊啊啊啊搞什么今天就不应该来”,但面上还是很配合地表演出心虚又故作嚣张的模样:“您怎么血口喷人?!” 叶答风:“我血口喷人?您的恶行才是罄竹难书!明明什么也不会,还在直播里假唱,我这样的正义人士,断然是看不惯这种现象的,何况您态度嚣张,逼迫我和您同台说相声,对我还很没礼貌,今日让我逮着了您,我就非要让您下不来台。” 陈铃佯装要走,叶答风同样佯作死死摁住,叶答风又说:“我们刚才不是表演了个《歪唱太平歌词》么,来,听说您对相声颇有了解,想必唱一段也不大困难。” 台下不少人举着手机录制着,等会儿这些片段一发出去,总能堵上一些人的嘴。师哥在用这种方式替他澄清之前那些事,陈铃心头一热。 叶答风指了坐在第一排的一位观众,是位看上去已到花甲的大爷,叶答风道:“来,大爷,您受累,说说您有什么想听的。” 大爷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来一段《照花台》吧。” 为了表演效果,陈铃开始作妖,故作深沉道:“《照花台》有什么难的!谁不会唱?但让我唱是要给出场费的。” 这园子的音效老师也是个懂的,听到这句话以后播了一句:“支付宝到账,二,元。” 观众哈哈大笑。 陈铃:“……” 叶答风:“出场费给了,您唱吧。” 陈铃眼珠子转了转,换了个托词:“今天嗓子不好。” 叶答风:“没听出来。” 陈铃急了:“哎呀,我不挨这儿,我要下去!” 叶答风直接把麦克风几乎怼到他嘴边:“今天您要是唱不出来就别想走。” 陈铃结结巴巴地“我”了半天,台下已经开始嘘他,最后他做出心一横牙一咬的表情,道:“唱就唱,谁怕谁。” 说着甚至拿起桌上一块玉子板儿,先打起了节奏。 底下的观众:什么?来真的?他甚至会给自己贴板儿! 顺着板眼的节奏,陈铃缓缓开口:“一呀么更儿里哟,月了影儿照花台。秋香姐定下了计,她说晚傍晌儿来。牡丹欸亭前我们多恩爱,但愿得鸾凤早早配和谐……” 最后的转音婉转悠扬,本来闹哄哄的现场竟然真因为他唱的这段儿而静了下来,连前头几位大爷大妈也跟着频频点头。 太平歌词《照花台》是传统的北京小调,说的是唐伯虎和秋香的故事。 陈铃不仅技巧层面唱得好,甚至将有情人不能相见那种哀愁自然而然地融进调子里:“左等也不来呀,右等也不来,唐解元望苍天,止不住的好伤怀……” 唱得好好的,却被叶答风强行打断了,他将陈铃的麦抢了,真叫陈铃吓了一跳:“干什么呢。” 叶答风说:“奇袭一下,看看您是不是偷偷播录音,对口型。” 陈铃:“胡说八道!” 叶答风:“行吧,您继续唱。” 陈铃唱完一整首,观众中有不少愿意给他掌声的,还有人叫好。当然也还有一些人仍旧是云里雾里,不知道今天这出究竟是葫芦里卖什么药。 大概是为了让大家确定前面那位老先生不是托,叶答风又在那儿喊别的观众点歌。 有这种点歌活动,大家自然是都很积极参与的,所以到最后,陈铃唱了好几首,什么《白蛇传》《层层见喜》……后来还有人点他背贯口的,于是他又背了一整段《报菜名》。 差点没把他累死。 现在在场的几乎没人再信网上传的了,这人就是会!而且和叶老师看着关系也不错。 演出正式结束,陈铃跟着叶答风下后台,后台还有几个演员待着,心里都好奇,但又没敢上前多问,只是夸赞了陈铃几句。 叶答风让人给陈铃倒了水过来,陈铃刚才连说带唱的,的确口干舌燥,接过水来开始吨吨吨。那给他递水的正是刚刚在票房的工作人员,见此情景,又忍不住口嗨:“原来陈铃老师不是强取豪夺,叶老板和他是双向奔赴?” 陈铃一口水直接呛到,他放下水杯,开始咳个不停。叶答风拍拍他的背:“慢点喝,急什么。” 又问那工作人员:“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陈铃疯狂给工作人员眼神示意,却被叶答风瞪了一眼:“你眼睛抽筋了?” 陈铃:“……没事。” 那工作人员一番察言观色之后,开始添油加醋地对叶答风描绘陈铃企图蒙混进场时的情景,又是什么“唯一的妻子”,又是“我和宝宝都很想他”的,听得陈铃快要死过去,这辈子都没这么想死过。 倒是叶答风,耐着性子从头听到尾,最后挑一挑眉:“的确,这位是我童养媳。” 当然了,说相声的都是满嘴跑火车,该位工作人员哈哈一乐之后也就过了。 谁知道下一秒,叶答风忽然站起身来,语气分外凶狠,他对陈铃道:“你给我过来。” 陈铃条件反射般弹射起身,低着头,乖乖跟着叶答风走。 工作人员和其他在场的演职人员颇为震惊,叶老师素来脾气很好,还有这副面孔呢?看着两人进了小黑屋锁上了门,有好事的贴到了门边去听。 隐隐听到那叫陈铃的小明星在求饶:“……我错了……别这样……我都十九了!!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怎么扒我裤子……啊啊啊啊叶答风你这个狗东西……我错了呜呜别!哈哈哈……别!!!求你!” 感觉话说得颠三倒四,有时候带点哭腔有些话说得又很张狂,精神有点失常的样子,很不妙。 第十三章 屋内,叶答风正襟危坐,陈铃则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整个人变成一长条趴在叶答风腿上,手紧紧攥着沙发布。叶答风手起刀落……抬手“啪”一下打在陈铃屁股上,陈铃就像个发声玩具一样吱哇乱叫。 一会儿求饶,一会儿叫骂。 倒不是因为痛,说实话叶答风也没用劲儿,都是轻轻的。 主要是实在太没有尊严了!十九岁了!!被师哥按着打屁股!!! 陈铃又骂了一句,叶答风就再打一下:“谁教你这么跟师哥讲话的?” 陈铃能屈能伸,立刻开始嘤嘤嘤地说自己错了,叶答风又问:“错哪儿了?” 陈铃讨好地说:“师哥说我错哪我就错哪儿了,师哥就是我的天……我靠!怎么还来!” “听起来你不是很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叶答风语气听着没有波澜,手上动作却极为阴毒,他把陈铃翻过来,手掐到他腰上——开始挠他痒痒。 “啊哈哈哈哈你……我错了我错了,真的!我不该不听师哥的话,不该故意无视师哥给我的暗示,遇到麻烦不该不和师哥说……” 叶答风停下来。 陈铃刚才挣扎扭动,此刻竟然有点喘气,胸口一起一伏,双唇微微张着,微长的金发也散落开。他脸红扑扑的,眼里也含着水光。似乎是意识到叶答风终于不折腾他了,便飞快起身,赶紧跑到门边。 颇有一种马上要跑路的样子。 叶答风道:“你现在这样出去,人家会以为我对你这个童养媳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陈铃:“难道不是!” 叶答风:“别出去污我名声。” “敢做不敢当!”脱离了叶答风的魔爪,陈铃气焰又嚣张不少,“狗东西,我再也不要搭理你。” 叶答风睨他:“你本来有搭理我?” 陈铃:“……” 叶答风:“刚叫我什么?” 陈铃:“没有啊,叫的师哥啊。” 叶答风:“我怎么听着不像?” “叫你老公,行了吧,反正没有叫你狗东西,你听错了,老公,我怎么会管你叫狗东西呢老公,”陈铃摸了摸肚子,“我命好苦,怀着宝宝,还要被老公家暴。” 叶答风:“………………闭嘴。” 陈铃不管他,继续哀怨道:“男孩子嫁错人就是一生苦难的开始……” 叶答风太阳穴突突直跳:“是不是还想被打屁股?” 陈铃立刻不敢再胡言乱语,伏低做小:“师哥我错了。” “过来。”叶答风拍了拍自己边上的位置,示意陈铃来坐,“不闹你了,师哥跟你聊聊。” “噢。”陈铃小心翼翼观察叶答风的表情,确认叶答风应该不会再使诈,不会再对他做出那等令人无语的离谱之事,才放下心坐到叶答风旁边。 叶答风抬手,揉了揉陈铃的脑袋,陈铃眯起了眼。 只听叶答风道:“我没有暗示你。” 陈铃睁了一只眼,挤眉弄眼地看向叶答风:“啊?什么?” 叶答风:“我没有暗示你,就是你师娘想你而已。” 陈铃十分无语:“那太好了,那我的罪状减去一条。” 叶答风说要跟陈铃聊,态度摆得的确端正,不再像刚才那般满口胡言,道:“那天好不容易见到你,没好好把事情跟你掰扯明白,我也有问题。我想着你现在确实也是大人了,很有自己的主见,我不应该说太多。你遇到事情想怎么处理,都是你的自由,所以后来我看到别人在网上造谣你,甚至造谣你对我态度不好,我看你没有回应,也没找我这件事,我觉得你应该是有你的想法,所以我也没自己跳出来。 “今天看到你来,我是挺惊讶的,喊你上台去,是当下那么想就那么做了,事后想想确实不一定是你想要的,师哥跟你赔个不是。” 陈铃靠在叶答风身上,听得很认真,他很久没听师哥跟他讲那么多,心情像打翻五味瓶,复杂得很。他道:“没有,您是为我好,我都知道,也为我解决了大麻烦了,是我该谢谢师哥。” 叶答风又摸了摸陈铃的头发。 陈铃接着问:“好奇怪,我都裹得严严实实了,你怎么认出我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工作人员跟你告密。” 叶答风说:“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陈铃:“倒也不用让我化成灰这么狠。” “我也从没气你‘不听我的话’,我的话又不是圣旨,非听不可么?你认错都没认到点子上。”叶答风轻叹口气,又说,“我也不是气,只是多少有些伤心,好像你不拿师哥当师哥,遇到大小事都用不着我,能不见到我就尽量躲着我,我竟不知我做了什么事招你那么恨。” “师哥,您这个样子未免有点太哀怨了吧,要不您换个正常语气咱们再说话?”陈铃总感觉叶答风下一秒就要说他是个负心汉,神经病,现实中哪有人这样讲话的,是不是戏本看多了,“哎呀,我不是讨厌师哥,真的,我就是……” 叶答风:“你就是什么?” 陈铃:“我们INFP就是这样的,很纠结,很verthink,想很多,别看我现在搁这跟你侃侃而谈,其实我的心里住着一个流泪猫猫头。” 叶答风:“你在说什么东西,什么I什么的。” 陈铃:“您不是天天上网吗,怎么不知道这个,现在很流行的啊,MBTI,后现代星座,社交利器。要不我给您发个网址您现在测测您是什么人格类型。” 叶答风:“少在这转移话题。”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陈铃的确有点顾左右而言它的意思,想用比较戏谑的方式把这种严肃的氛围消解掉,真叫他讲他对师哥到底怎么回事,他又怎么说得清楚。他自然重视师哥,很爱师哥,可是他就是这样啊,遇到问题就想逃避,连想清问题的症结在哪里的勇气都没有。 有时候想说说,又怕别人会觉得屁大点事犯得着这么矫情吗? 确实,他和叶答风之间可能有一些陈年误会,可似乎也不是多大的事,但错过了最好的解决时机,又不在同个地方不像旧时同在一屋檐下,久而久之也就疏远了。他曾经认为叶答风心里有刺,以为师哥早已不想管他,现在想想,实际上这刺长在谁心里还不好说。有几次,叶答风给了他台阶下,他也不敢迈出去。 “我最后悔的事是没有早点把你按在这里,”叶答风见陈铃不说话,也不勉强他说,只道,“小宝,我就是想跟你说,你想做什么都好,只要不是坏事,我都可以支持你——” 叶答风还想说,他也不像以前,现在只要陈铃想,他可以帮上很多忙。那时候他对幼弟离家的事无能为力,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用处,才让一直被他视作珍宝的弟弟不得不出去漂泊,常常为此而痛,也会自暴自弃地想不怪小宝不想再亲近他,毕竟他不仅不能帮上丝毫,还在对方想出一份力的时候那样斥责了他。 那时候小宝应该很委屈吧,以至于之后他频频找机会示好,小宝也找各种理由把这些示好不动声色地推了回去。所以到后来,他也不再自讨没趣。 可现在不一样。 叶答风继续说:“你如果还想做偶像,我会帮你找靠谱的公司,如果你觉得这份工作没意思,就继续读书,别的什么都不用想,如果和以前一样还喜欢讲相声……就回来。” 陈铃:“我……” “不是什么‘为你好’,是为了我自己,”叶答风道,“是我需要你。” “好肉麻,”陈铃依旧一听这些话就浑身别扭,可他还是顺着叶答风的话讲,“那我就谢谢哥给的退路了……但我确实也没想好以后做什么,让我再想想吧。还有就是……” “嗯?” 陈铃顿了顿:“还有就是,我跟师哥说声对不起,师哥也跟我说声对不起,我们和好吧。” 陈铃越说越小声,叶答风把人揽过来,又拍拍他脑袋:“什么和不和好,像小学生。” …… 那天晚上睡前,陈铃自己复盘起白天的事,忽然觉得又被叶答风这逼骗了,一开始打他屁股让他尊严尽失,后面又在那温情脉脉地说些糖衣炮弹,这不也是给一棒子再喂颗甜枣吗?怎么别人这样的时候他不上当,叶答风一使这计策他就头脑发昏? 真是离谱。 久违地,陈铃给叶答风发了信息,不是那种有事说事的信息,只是一些闲聊。 叮叮叮:叶答风你睡得着吗,我睡不着[/微笑] 显然叶答风没看出陈铃话中暗藏的怒气,很正常地做了回复。 叶答风:怎么睡不着? 叮叮叮:没事,你怎么不睡,你在干嘛。 叶答风:在搜索INFP的资料。 叮叮叮:………… 叮叮叮:那你自己测了吗 叶答风:没有,感觉是小孩子才会测的东西 叮叮叮:变相说我幼稚?你懂啥,在韩国明星里面很流行的,他们自我介绍的时候都要说自己是什么MBTI 叶答风:你想去韩国发展? 叮叮叮:我倒也不是没去过,我还在那里集训了一年 叮叮叮:吃了一年泡菜,归来仍是素人 叮叮叮:我不去,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叮叮叮:你查到什么了,虽然我能说会道,但我确实是I人,想不到吧,你知道I人是什么意思吗?* 刚刚叶答风还在秒回他,突然就不回复了,过了会儿,陈铃听到敲门声,他说:“进——” 穿着睡衣的叶答风拧开了门,倚在门边满脸无语:“你现在住在我家,我就在你隔壁,有什么话非要发信息讲吗?” 陈铃扭捏道:“对不起,我很内向。” 叶答风:“……” 第十四章 “和好”的第一天晚上,叶答风让陈铃就在他家里睡一晚,明天再回去,多少还能省个房费。 陈铃一开始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拒绝:“出外务机酒都有报销的。” 收获了叶答风的瞪视。 陈铃实际上还觉得别扭,虽然他心里也很想和师哥待一块,可他是个会想很多的INFP啊!有这样的吗,这不得循序渐进着来?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但为了表现出自己大方爽快不娇柔做作,他硬着头皮答应了。 第二次来叶答风家,这次不仅参观了客厅还参观了客房,是他晚上要睡的房间。 一打开吓一跳,陈铃大惊道:“你管这叫客房!这不就是我的房间吗!” 陈铃说的是他小时候住的房间,当然,那时候住在郊区的大院里,他的小房间比现在这个要小要旧,但他小时候的书桌柜子等旧物都被搬过来了,归置得整整齐齐,床单被套换了新的,不过也是照着他喜欢的颜色买的,上面有蓝天和微笑的小白云图案,床上还摆着他小时候玩过的玩偶,一只被玩到秃毛褪色的丑狗——他离开家后没多久,听说师哥带着师娘离开了原来的地方,院子不知道是租出去了还是卖了,总之里头的东西,他以为早就清理掉了。 陈铃走到床边摸了摸新换的被单,很柔软,不过因为还没换衣服洗澡,他没坐下。又环视房间一周,大体知道这房间应该常常有人来清扫。 他再走到衣柜处一打开,底下的收纳箱里放着他以前的衣物,挂着的是一些新的睡衣睡裤之类,按着他现在的身高买的。 陈铃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叶答风,一时之间讲不出话。 叶答风道:“你以前的大褂都挂在另一个衣帽间里,我还给你做了新的,你要是想要也可以拿过去。” 陈铃语调都有点变了:“师哥……” 叶答风咳了一声:“也没什么,当时收拾的时候顺手带过……” 陈铃打断了他:“不知为何有种变态的感觉。我说您。” 叶答风:“……我就多余跟你说。” 说心里没有起什么波澜当然是假的,不过陈铃很快握紧拳头表现出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我一定要努力,我要红,我要赚很多钱。” 叶答风:“受什么刺激了?” 陈铃:“我也要买房。” 叶答风:“?” “我得把我这些东西拿走,谢谢师哥帮我保存了这么久,”陈铃道,“你想啊,你这儿就三个房间,一个主人房,一个衣帽间。” 叶答风习惯性捧哏:“那不是刚刚好么,够用。” 陈铃接着道:“您以后要是娶妻生子了怎么办?您和嫂子住一间,等您有了崽,崽得要一间……要么我不努力了,您继续努力,再换个大别野,或许也可以有个我的房间,但我又不是你们一家的,横插在你们中间多不合适。” 叶答风沉下脸:“闭死你那个嘴。” 陈铃:“我说真的啊,您都奔三的人了,也快成家了。” 叶答风这次不接话了,跟他讲卫浴怎么用,各类用品在哪里,让他无聊了还可以看看书。 陈铃估计是看师哥这样怪有意思,本来以为没什么东西可以拿捏师哥呢,没想到他和广大适婚青年一样不愿被催婚啊:“我就随口一说啦,您该不会是过年被其他三姑六婆催得烦了吧?” 叶答风没搭理他,陈铃得寸进尺道:“真可怜,不像我,还能再浪个几年,谈谈恋爱,再进入婚姻的坟墓。” “这就想谈恋爱了?”叶答风终于有所反应,他顿了顿,又问,“之前自己在外面的时候,早恋了没?” 为了尊严,陈铃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一个月换一个对象,毕竟知道以后出道了就不能恋爱了,肯定得赶紧在爱河里畅游。” 叶答风:“……” 陈铃哈哈笑了几声,又说:“开个玩笑,当练习生的时候又忙又累,每天净想着怎么练习了,看异性跟看一颗白菜感觉差不多,出道以后我又很遵守男德,虽然拢共就没几个粉丝,可也不能做让人家伤心的事啊。” 没等叶答风说什么,陈铃又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语气神秘:“但我有一个绯闻对象。” 叶答风:“……就你?” 陈铃对叶答风的反应很是不满:“什么叫‘就我’?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闹绯闻啦,我是说,我深谙卖腐之道,选秀的时候有个CP,我们没事就一起贴贴拉手手,后来一起出道了,虽然是微信都没聊几句天的关系,但我们彼此很默契,只要出现镜头,我俩就会开始恩恩爱爱。” 叶答风:“噢,原来确实是卖腐。” “什么意思?” 叶答风表情略显阴森:“我知道你们这个CP。”并且还掌握了对方的所有资料。 - 陈铃被叶答风拉到台上成为人形点歌机的视频很快传得到处都是,因为参与点歌的观众众多,大家难得成为热点事件的当事人,当天体验又很不错,都很愿意出来说话。 这些人都有平时就很活跃的社交平台账号,路人点进去能发现他们平时追什么的都有,大部分参与了点歌的人都晒了票根和当时拍的照片和视频,说陈铃唱的太平歌词和段子都是他们随机点的,他们都不是托。 其中还有个是叶答风和林阅欣双担,也跟着发了一条,说她为了刁难陈铃,也点了一个她认为很难的,虽然心情微妙但陈铃在舞台上应该没作假。不过后来因为此人粉籍敏感,该条微博很快被劝删。 也不妨碍一些截图侠拿着这图到处发,说林阅欣的粉总不可能是托吧。 虽然也有人质疑一切太过巧合,陈铃怎么就突然去听相声,还刚刚好被叶答风捉上去了?都是安排好的吧。而且太平歌词本也不是多难唱的,《报菜名》这种贯口,相声听得多的说不定也能背出来。但大体上,多数人还是觉得陈铃应当是会一些的。 还有人表示,觉得说陈铃背后有势力这种言论也很扯,真那么有势力会从出道开始就查无此人?最后竟要靠说相声杀出重围?哪个当红偶像会觉得说相声出圈是偶像事业上升的标志? 陈铃本人依旧没对网上的争论有什么回应,不过倒是接受了一个采访。 采访里面有一段快问快答。 记者:“您小时候是学过相声吗?” 陈铃:“学过。” 记者:“师从哪位?” 陈铃:“少年宫兴趣班里学的。” 记者:“哈哈,原来是这样,那您是怎么认识的叶答风叶老师呢?” 陈铃:“以前不认识,在那个晚会上才认识的,我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成了忘年交。” 记者:“忘年交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陈铃:“这是对他的一种尊敬。” 记者:“哈哈哈哈,之前网传的您对叶老师甩脸色是怎么一回事呢?不是说刚刚认识吗?” 陈铃:“在排练小品,我说的是台词,叶老师演我爹,这个节目将在明年的二月三十号通过云城卫视放送,请大家届时一定要来收看。” …… 十月底,成军一年半的Shining By终于举行了告别演唱会,演唱会地点在海城,临到了开场前,还有黄牛在场馆门口叫卖:“半价票要不要?” 叶答风从黄牛面前经过,推了推墨镜:“我有赠票。” 黄牛:“那要不您把票卖给我,我四百收……算了,收了都不知道卖不卖得出去。” 叶答风:“……”还真不是一般的糊啊。 他本意是想炫耀一下手上的赠票罢了。 这是小宝第一次送他票,邀请他来看自己的演出。 进场后发现上座率倒也还好,而且放眼望去能看见不少人是冲着陈铃来的,那些身上戴了铃铛相关装饰的,基本都是喜欢陈铃的。 也是造化弄人,陈铃当初算是吊车尾进的团,在糊团里也是垫底,如今团要解散了,阴差阳错,他倒成了这里头最受关注的。 其实陈铃很适合当偶像,长了一张爱豆脸,练习很刻苦,业务能力也不差,还知道怎么营业,就差别人推他一把。叶答风坐在台下看了两个小时,看他们跳群舞,再看到单人sl的part,陈铃像一颗耀眼的小星球,在舞台上光芒璀璨。 演唱会到最后,所有成员都出来轮番讲话,内容无非是感谢歌迷的支持,感谢兄弟们的陪伴,再展望展望未来。 轮到陈铃的时候,他先按部就班地表达了一些感谢。 然后他握着麦,抿住嘴,停顿了一小段时间。 他深呼吸一口气,在长长的沉默之后终于开了口:“有一件事想向大家汇报。这是我刚刚才做的决定,我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可能也显得有些冲动……说是刚刚做的决定也不算准确,其实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只是刚刚把整场演出演完之后,我突然想通了。 “我决定以后不当偶像了,也不是要当演员歌手之类的。” 这话一出,全场观众,台上的队友,台下的其他工作人员,都表现出讶然。 毕竟陈铃现在发展势头一片大好,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找新的下家,大家也都觉得他还在挑或是还在谈条件。怎么会有人在上升的时候主动放弃红的机会?难道下一句是要说些什么反转的话吗?或者是在搞什么噱头? 叶答风坐在观众席里,遥遥望着台上穿着闪亮的打歌服,打扮得像漂亮娃娃一样的陈铃,虽然在第一排,但也隔了一些距离,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他们视线在那一瞬间交会了。 这事陈铃确实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包括他叶答风。 不过…… 叶答风看见陈铃对着自己这个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不是搞什么反转和噱头,陈铃只是很诚恳地将自己所想说出来:“能够在这段旅途中结识各位是我的荣幸,只不过我看完这里的风景后,想去新的地方了。其实我还没想好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看看上天怎么给我安排吧。不过不管新的目的地是好是坏,我都很期待。我知道大家喜欢我,很爱大家,我也不是什么闹退圈闹消失,等我找到新的方向了,一定会告诉大家的。” 说完,陈铃深深地向观众席鞠了一躬。 第十五章 误打误撞进入这个圈子,也渐渐知道了圈子里的各类潜规则。明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很难出头,但陈铃一直在努力,不管做什么,他都希望尽自己努力做到最好。 但要说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做一个偶像,他也很难说清。 辛苦学会跳一首歌时的成就感是有的,选秀时从背景板到最后能出道,出道那晚也流了好多眼泪,和队友抱作一团,以为前路都是好景无限。 出道之后虽然不尽如人意,可也有一些从头到尾都陪伴着他的粉丝,她们总会出现在评论区,出现在各个演出场合,还遇见了会为她努力争取多一点资源和优待的经纪人姐姐,因为她们,陈铃一直都觉得自己可以更努力一些。 在台上表演时,聚光灯打到身上,掌控这个舞台,成为瞩目的焦点,那样的快意也是有的。 无论如何,对偶像这个身份,他总还是抱了点爱。 可是今晚在这个舞台上,当他表演完一首接一首,到最后一刻,他的想法竟然是“可以解脱了”。 如释重负。 在那一瞬他知道了,他其实不想继续当一个偶像了。 或许当偶像也能让他收集很多珍贵快乐的碎片,或许他确实站到了风口上,在旁人看来他有无限可能。 但他更喜欢自由。 - 演唱会结束,谢幕,下了后台,果然一堆人围上来问怎么一回事,陈铃应接不暇,这时候倒是暗自后悔起来了,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冲动,在人这么多的时候说,他应该找个时机躲在家里发完一条微博之后就装死。 陈铃挨个应付,远远看见人群之外站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 林阅欣向他招了招手。 陈铃心里直犯嘀咕,但还是走了过去,维持着一些表面的热情:“前辈怎么来了呀。” 这人虽然是有点讨人厌吧,可要不是最初对方嫌那个晚会上的相声节目不好,他也没机会捡这个漏。 林阅欣弯了弯眼睛:“方便找个地方聊聊吗?没别的事,是我自己有些话想跟你说。” 后台倒是不缺小房间这些的,陈铃不知道林阅欣又想搞什么鬼,左右一想自己都说了不打算混娱乐圈了,林阅欣还能干嘛?于是真找了个储物间,关上门来。 他也留了点心眼,开了个录音。 不过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关上门确认摄像头没有在工作之后,林阅欣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拿出一支夹在两指间,吞云吐雾起来。 陈铃:“……前辈这是?” 疯了吧,林阅欣可是清纯小白花甜美懵懂人设,搁这儿抽烟抽得这么熟练! 林阅欣此刻的模样和平时镜头前的甜豆形象很不相同,他垂着眼,看上去颇为消极,他笑笑,呼出一口烟,道:“表示一下诚意,证明我接下来想说的是真心话,我现在这个样子,总不可能是为了套路你说些什么话害你,毕竟我也在做崩人设的事情,你可以录像。” 陈铃:“那么相信我不会往外发?” 林阅欣:“感觉你蛮善良的。”说着又吐了个烟圈。 “那前辈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陈铃又说,“要不您把烟灭了吧,封闭空间里面这样抽,我不喜欢二手烟,而且这里纸箱子这么多,我怕着火。” 林阅欣:“……” 这装逼失败掐灭烟头的样子又真的很狼狈。 “前辈有什么话就说吧。”陈铃找了个地方靠着。 “没什么,”林阅欣停下来,似乎是斟酌了一番用词,“就是很羡慕你,还有点佩服你。” 陈铃皱眉:“不是,您一个顶流跟我说这些,是否有点过于贴脸嘲讽了?” “我说了我是真心这么想的,”林阅欣又说,“今天晚上你在那上面说,你不要再当偶像的时候,我就觉得,哇,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该多好。” 陈铃:“您也可以的,支持反行业内卷,人人躺平。” 林阅欣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让我好好说完,这个话你非要接不可吗?” “不好意思,您继续说,”陈铃颇为尴尬,又道,“您不是出了名好脾气吗,居然会翻白眼还会怼人的吗?” “……你也知道那是人设,”林阅欣深呼吸,“好我继续说,他妈的情绪都被打断了。” 陈铃大惊:“妈呀,还会讲粗话!” 林阅欣:“……” 陈铃做了个“请讲”的手势,并死死闭上了嘴。 “我第一次和你有接触就是那个节目,当时觉得我不要的节目,而且是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表现的节目,你也只能抢着要,蛮可怜的,”林阅欣说着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样子像又想点根烟,不过最后他还是作罢,继续道,“当然我没觉得我多了不起,不是在高高在上地看你,虽然说这种话像在给自己洗,但确实我不要这个节目也是公司安排,把烫手山芋一样的节目当作人情甩给你也是公司安排。” 陈铃不再接话了,他端详着林阅欣,两人此刻对坐,离得很近,陈铃能看见对方脸上施了粉黛仍遮不住的疲态。 卸了妆之后估计跟鬼差不多。 所以说糊逼也有一些糊逼的好处,不用去打针也能保持好状态呢。 “然后你把那个别人一定会搞砸的晚会节目成了你逆风翻盘的机会,我心底里是觉得还蛮厉害的,不过这种欣赏有限,因为你刚好会这个技能,只能说你赶上了,”林阅欣道,“反正我也不多说了,那些很讨人厌的事确实都我们干的,为了让我一直红嘛。当然我也不是来说什么自己有苦衷或是道歉或是求原谅什么的,重来一百遍,我还是得做这些啊,不是你,我也得针对其他人,以后还得一直做个别人世界里的恶毒反派。” 陈铃忍不住了:“高处不胜寒嘛。” 林阅欣:“……” 陈铃:“您继续。” 林阅欣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真正觉得有点佩服你的时候,是你拒绝山河娱乐挖你那次。别人可能不知道,我是很清楚那边想要捧你的。他们想推一个我的竞品,你刚好在风口浪尖上,资质条件都比我好……说实话,你要是在我那届选秀,我觉得会被看中的可能是你。 “不过你心底里应该也不会想被看中吧,被选中,被花大力气推到公众面前,看起来在贩卖梦想,其实只是贩卖包装过的漂亮谎言。什么梦想初心的早就没了,人看起来是人,其实都是提线木偶。” 陈铃啧了一声:“谁说我不想被看中,我也想日入208万好吗?你不想干,就别干,让给我,让我替你承受你的痛苦。” 林阅欣:“……” “反正就是,晚上听到你在舞台上那样说,觉得很有勇气,很羡慕。就是想跟你说这个,没别的意思,以后不是同一条赛道上的了,我这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坑害你的机会,也不会再跟你有什么交集。”林阅欣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又停住,“算了,说不想道歉的,但还是跟你说声对不起吧,不是我本意。” “……不接受,而且我录了音,还要曝光你,”陈铃瘪了瘪嘴,道,“能理解你身在局中身不由己,你很可怜,不代表我就要接受,白白挨了那么多天骂呢,换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已经发大疯了。而且说什么很羡慕我,你要真不爱干就别干,装模作样的。何况这个圈子再乱,也还是有人不靠别的什么,自己挣出一片天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来这儿表演一下鳄鱼的眼泪,走了,录音你发吧,笑死,反正他们都能压下去,”林阅欣顿了顿,最后又道,“祝你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啊。” “走好嘞您,”陈铃也说,“不过还是真要谢谢你的,要不是你,我确实也没机会阴差阳错迎来一个高光时刻。” “关我屁事,你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 林阅欣摆摆手,出了门,正好看见门口站着个人,是叶答风。林阅欣稍怔,立刻换回平时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叶老师?好巧,您怎么在这儿。” 叶答风也皮笑肉不笑:“散步。” 林阅欣:“……” 叶答风也没有要和林阅欣多讲话的意思,一言不发地盯着人看,把人尬走了以后,才问坐在里头箱子上晃着双腿的陈铃:“怎么一下了台就不见了,在后台找你半天才知道你躲这儿来了,跟你那学长还是什么前辈的聊什么呢,还关起门来聊。” 陈铃随口跑火车:“他邀请我跟他一起炒CP。” 叶答风:“???” 陈铃又说:“相爱相杀,有多恨就有多爱那种,成为别人的意难平,这样就能被人记住很久。” 叶答风:“他还要脸不要了。” 陈铃:“就是啊,不要脸,我跟他说我是有老公的人了,就不接受他的邀请了,不能三心二意。” 叶答风:“你还要脸不要了?” 陈铃嬉皮笑脸道:“我又没说这老公是您,生什么气?你忘了我跟你说的了吗,今天和我一起在台上的那些人里也有我老公,除了我那个卖腐的官配,还有一些别的拉郎老公,等会儿庆功宴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叶答风脸都黑了,他本就站在门边,听陈铃讲完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之后直接出门,反手把门一带:“你就在里面关着吧!” 第十六章 这天晚上过得相当充实,先是去了庆功宴。陈铃带着叶答风一起去的——师哥毕竟不可能真把他关在后台的小房间里,因为师哥没有房间钥匙。 如无意外,这应该算是这个团和这些工作人员最后一起聚齐,一开始还有各个公司的领导在这儿,大家各自讲了些场面话,等领导走后,留着的人渐渐放开。陈铃喝了点儿酒,在这种场合叶答风不会拦着他喝,没想到他酒量极差。叶答风想了下,陈铃还在他跟前的时候还小,根本没有喝酒的机会,他确实真不清楚陈铃能喝多少酒。 又后悔让他喝,又有些怅然若失。 喝了一点儿之后陈铃就开始在席间又哭又笑,先是抱着布朗尼哭,说对不起姐姐没有跟她说好就擅自决定不干了辜负了姐姐的努力云云,布朗尼拍着他的背说没事没事,说她衷心希望小铃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然后又抱着别的队友哭了一圈。 其他有些人也哭,整个场面非常混乱。 不过哭了一会儿陈铃又高谈阔论起来,拉着一位队友到叶答风面前,煞有介事道:“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的官配老公!周明光!我们的CP名叫欢迎光铃!” 叶答风:“……” 周明光是清醒的,脸上带着抱歉的笑,对叶答风道:“抱歉叶老师,小铃一喝酒就是这样,他醉了胡说八道,您别介意。” 叶答风也挂着笑,淡淡道:“我当然看得出他醉了。” “就喝了那么点,醉什么醉,微醺而已,我很清醒好吧,”陈铃又笑嘻嘻道,“快点小光,给叶老师表演一个那个。” “什么啊。” 陈铃:“就那个,我们各自看向别的地方但是假装下意识要勾手那个。” 周明光一脸无语:“……走开走开,团都解散了,卖什么卖。” 陈铃:“这叫优质的售后……嗷。” 讲一半,陈铃被叶答风拽过来,叶答风道:“不用卖给我看,我恐同。” 周明光应了句:“对啊,你要卖也得卖给正确的受众嘛,哪个大老爷们喜欢看俩男的拉拉扯扯。” 陈铃被拽到叶答风身前,就顺势面对面地像树袋熊一般抱住了叶答风,脑袋埋到他胸口。 周明光:“怎么还解锁了酒后乱抱人的新癖好?”说着想帮忙把陈铃拉开,叶答风却说不用。 周明光有点看不懂了,这位不是恐同吗,还能这样跟男人贴贴的?不像他,他每次卖腐都要使出他这辈子最好的演技! 正好有其他人找他,他跟叶答风打了声招呼,又去了别处。 陈铃依旧保持着正面环抱叶答风的姿势,奈何矮人家一些,想要跟叶答风说话了,就着这个姿势仰起头。 脸蛋红扑扑的,出了点汗,眼睛像蒙了一层雾气,就这么盯着叶答风看,偶尔眨一下眼,因为喝了酒,动作有些迟缓。 可爱。 叶答风本来也有些郁结,看到陈铃这个样子,闷气又生不起来了。 周围闹得很,其他人大声说笑的有,抱头痛哭的有,叶答风听见还有人开始张罗玩桌游,还有人提议换个地方去下一摊。 叶答风低下头去,小声说:“怎么了?” 陈铃哼哼唧唧道:“确实有点……晕晕的,师哥带我去吹吹风吧。” 叶答风问:“不回去睡觉么?” 陈铃摇头:“就想去吹风。” 叶答风轻叹一口气,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其实很晚了,凌晨两点半。除了配合别人进行演出录制,叶答风很少在这个点还醒着,更别说在外头晃。 明明能回去休息,却在外面吹风,不符合他的习惯。 不过今天对于小宝来说是特殊的一天,他要是想,那就去,浔江从海城横穿而过,他们吃饭的地方刚好就在江边。 下楼就有一条沿江修建的步道,这么晚了,应当也没什么人。 “好,”叶答风又温声道,“站好来,我带你下去。” 如果是平时,叶答风可能会说陈铃站没站相。 陈铃松开了手,但又在叶答风眼前摊开右手手心:“走不动啦。” 叶答风轻笑出声,摇了摇头,拉住陈铃的手:“走吧。” 他跟还在场的人打了声招呼,带陈铃离席。 其他人在他俩走后不约而同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微妙,但队友甲又说:“毕竟小铃喝醉……” 队友乙:“其实也不算真的喝醉吧,他就是喝了酒之后会有点点不同,但感觉他还是能思考的……怎么说,就比较放飞自我?” 队友丙:“真的没关系吗?这个叶老师靠谱吗?我们小铃会被带去潜规则吗?” 周明光:“他说他恐同来着。” 布朗尼出来打了句圆场:“拉倒吧你们,人家从小认识的,小铃儿跟叶老师比跟你们熟多了。” 队友丁:“嗐早说呀,害我们瞎担心,来来来继续,刚才到几号玩家发言来着……” - 秋夜的风拂过来不算可亲,一下楼陈铃就打了个哆嗦,不过叶答风早有准备,把外套给陈铃披上,又说:“清醒点没,还要牵吗?” 讲真,陈铃刚才是有点迷糊,跟师哥待一块就想到小时候,忍不住就想让师哥拉着他。现在的确清醒一点,只是清醒一点,不多,想到自己已经是个大人,决计没有让人牵着的道理,于是当机立断道:“不牵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是我卖腐对象,牵什么牵!” 叶答风:“……” 叶答风往前走,拐到沿江的步道上,陈铃几步跟上,和他并肩,又哀道:“师哥——走慢点。” 叶答风阴阳怪气了一句:“你不当偶像了可以去学中医。” 喝了多达两瓶啤酒的陈铃脑袋有点钝:“为什么啊。” 叶答风想说,随便说一句话就够扎心的,适合去做针灸。不过转念一想陈铃也没有什么错。 因为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亲近人,没有哪个大人会和另一个大人黏黏乎乎的。 因为不是小孩子了,中途还离开他身边好长一段时间,哪怕他努力借着别人拍下的镜头补习——刚才陈铃的队友认为他讲话很讨人欢心,不讲很多,比如对着甲说“你上次在节目里提到的那个收纳方法真的很好用”,又对着乙说“我小时候也养过一只大白公鸡”,都是这些人在别的场合提过的琐碎内容,可能就聊个两三句,但让这些人受宠若惊,原来比他们咖位大这么多的老师会看他们的节目,还记住了人家说的话。 可其实只是因为把陈铃出场过的综艺和节目都看了而已。 然而即便这些东西看得再多,他对现在的陈铃了解依然有限。 原来陈铃不会喝酒的,喝那么一点就会出现醉态。 原来陈铃现在没有那么挑食了,刚才想帮他挑走他不喜欢的菜来着,还没来得及,看见他面不改色的吃下去了。 原来陈铃没有很喜欢最近大热的那部日本动画,只是节目里随口乱说的,这是队友们刚才说到的,但叶答风去补番了。 …… 自诩最了解他,但这些东西叶答风都不知道,一起卖腐的队友可能更清楚。 深夜里的沿江步道几乎没有其他人影,只有远处大桥上还有车辆通行灯光闪烁,叶答风转头看陈铃,陈铃眼里也亮晶晶的,似乎还在等他回答。 叶答风说:“随便说的。” “噢。” 两人往前走着,一开始只有风吹过行道树摩挲树叶的声音,忽然陈铃开了口,语速和平时比起来慢了很多,估计是组织语言组织得有点费劲:“跟你说哦,那个林阅欣今天来找我,说什么,很羡慕我,佩服我,觉得我很有勇气来着,好像我,说不干就能不干!” 叶答风不否认这点:“你很有自己的想法。” “但我没有跟他讲,因为师哥……给了我很多退路,”陈铃继续说着,依然是慢慢的,有点吃力那样子,“让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可能,还是会签那个合约吧,运气好就,红一下,然后说不定会变成林阅欣那个样子,其实我觉得他,好可怜。” “谢谢师哥,”陈铃说,“以后不想和你……闹别扭了,没有你我过得好辛苦。” 陈铃说着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头也埋着,肩膀一抽一抽的。 叶答风蹲到他旁边,抚着他的背:“小宝。” 很突然地,想起小的时候,陈铃大概五六岁,是会蹲在墙边看蚂蚁搬家的年纪,叶答风长他八岁,已经是个初中生,本来只是在旁边看着,问陈铃蚂蚁有什么好看的。 小陈铃牙齿漏风,说话奶声奶气:“小小的,但是背了很大块的东西,好厉害。” 初中生叶答风跟着蹲下了。 后来可能蹲到脚麻了,又可能因为莫名其妙在那里浪费了好久时间而被父亲训斥,想不起来了。 现在的叶答风也蹲在陈铃身边,问了他一句:“我不是你卖腐的对象,能跟你抱一下吗?” 陈铃吸了吸鼻子:“可以。” 第十七章 醒来后的陈铃倍感丢脸。 昨夜种种情形历历在目,放电影一般在他脑子里回播。他想起他搁那像苦情剧主角似的抱着师哥汪汪大哭,蹭了师哥一身鼻涕眼泪。 好像还说了很多话,说自己不应该跟师哥闹别扭,又说觉得过得不好都是自己不懂事的惩罚云云。 他倒是真的这么想过,这些年来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自己当时要是不跑出来,是不是会更加顺利,可是想也没用,还不是要努力生活。 而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起码他饿不死,还得到了一些爱,没有遇到太肮脏的事,这已经挺好了,人应当知足。 只是偶尔想想的东西,放作平时,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来的,开玩笑,这么傻逼的话他怎么说。 但是喝了点酒,又在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身边,话匣子就停不住了,哗啦哗啦倾泻而出。 师哥否认了他的说法,温柔地摸摸他头,好像是这样说的:“不是什么不懂事的惩罚,小宝很厉害,年纪小小就能出去独立生活。外部环境靠自己有时很难改变太多,但你已经在自己能做的范围内做到最好了,如果我跟你在同样的处境,或许我没办法为自己争取更多,我可能压根没法去选秀,也没法从背景板去出道位。 “我猜你说的没有我你过得很辛苦,是因为我没有给你提供情感支持,这是我不好,对不起……但我觉得抛开这方面,你是个有能力的,有主见的,很优秀的人,哪怕暂时辛苦,但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这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就像你能在台上说出不想当偶像了,你说是因为我给了‘退路’,可是我想,如果没有我,你也会遵从你的内心,做出你认为对的选择。我如果在你身边,能为你做点什么,那都是锦上添花而已,不要讲这样自我贬损的话,乖。” 当时陈铃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又抽抽了一会儿,转移话题质问叶答风:“就是,都不给我提供情感支持,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不来看我。” “冤死了,你自己不要我管的,”叶答风说,“我来看过你的,好几次,怕你烦我,一般就是在你练习的那个公司门口待了一会儿,看到你和几个伙伴从里面有说有笑地出来,还去过你读书的地方。我都感觉自己像变态跟踪狂。” “确实,有点恶心……”陈铃说。 后来的事陈铃记得不清楚了,脑子晕晕乎乎的,好像就扒在师哥身上睡着了。 陈铃坐起身,大脑开始运转,然后是师哥把他带来酒店的?他醒来感觉浑身清清爽爽,也是师哥帮他换了衣服擦了身子? 真是非常离谱。 他环顾四周,这一间大床房应该本来是师哥自己过夜落脚的地方,不过师哥好像不在房里,他喊了一声,也没人应他。 拿起被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开机,忽略了其他信息,点开微信里师哥的对话框,师哥果然给他留了言。 叶答风说自己有别的行程急着走,又交代了些琐事,说叫了客房服务,中午有人会送粥过来,不想住了直接退房也行,有什么事再联系。 陈铃心想真是谢谢叶答风没有留在这里,不然一醒来看到对方,陈铃真的会尴尬得想拉开窗户纵身一跃。 这辈子都不要喝酒了。 又看了看别的消息,布朗尼说有些遗留的工作要交接一下,让陈铃找个地方见面,陈铃有点懒得动弹,干脆就说约在这家酒店楼下的咖啡厅见,问布朗尼方不方便。 布朗尼:方便啊,刚好在这附近办事来着,那待会儿两点半左右见吧。 布朗尼:话说你怎么跑那里去了? 叮叮叮:昨晚在叶老师这里睡了 布朗尼:酒店啊 叮叮叮:嗯哪 布朗尼:哈?你不会真被带去潜规则了吧 陈铃看到这条消息,脸直接皱成一团。 叮叮叮:离谱,潜什么规则,叶老师跟我亲哥一样,搞骨科啊 布朗尼:? 布朗尼:你不对劲,你怎么在认真解释,一般来说你不是应该说“对对对度过了难忘的一晚”之类的吗 叮叮叮:刚醒,还没进入状态,再来 陈铃把上一条说叶老师跟他亲哥一样的信息撤回了。 叮叮叮:啊对对对,度过了非常刺激又难忘的一晚,我最喜欢搞骨科了,这种禁忌的爱恋真是让人无法自拔~ 布朗尼:哈哈哈哈哈贫的你,不跟你扯了,下午见啊。 - 遗留的一些工作处理完,陈铃又在海城待了一些日子。他现在是自由人,手头还有点儿存款,够他潇洒一段时间,学校那边之前也办了休学,暂时不用回去,他可以慢慢考虑接下来搞点什么好玩的事。 他先把头发染回了黑的,又剪短了些,不用再顶着这头金毛出门,谢天谢地,其实他并不怎么享受那种很惹眼的感觉,发色太张扬,走出去别人都要看他,他出门只好戴帽子,把头发塞进帽子里。 又趁着空闲时间多,把之前一直想看又没空看的几本书看了,去逛了几个展览,听完了嘻哈音乐节听摇滚音乐节,去迪士尼玩了世界第八大奇迹小飞象,在高空中欢呼。 小日子过得非常不错。 十一月中云城已经入冬,陈铃裹着羽绒服去了云城,打算先在师哥那儿住一阵,也没什么具体的安排,有时候去师娘家里陪师娘唠嗑,还见了别的几个同门的师哥叙了叙旧,更多时候会去叶答风现在待的相声园子。 那园子叫安然茶馆,是个比较传统的小剧场,搭了个舞台,台下摆了满满当当的八仙桌,还有二楼,二楼设有隔间雅座。 茶馆不仅有相声节目,还有唱戏的,唱评剧的,唱大鼓的。 陈铃来得比较频繁,不只师哥演出的时候来,反正平时没什么事了就来听。 次数多了,人家知道这是叶老师的弟弟,以前当过小偶像的。再加上陈铃很好聊,大家闲着没事也会和他搭几句话。 陈铃来这儿看,别的曲种他隔行如隔山,不敢多评价。相声的话,每周大概会演三场,周中一场,周末两场。叶答风通常只来其中一场,具体哪个场次不固定。 他发现一件事,如果不是叶答风来的场次,观众席坐得稀稀拉拉,多半还是附近的街坊。 倒不是说相声演员们的业务水平次,很多人基本功扎实,也算是各有风格,要是不好听不可乐,陈铃也不愿意经常来。非要说只是诸位讲得较为传统,不大能吸引年轻观众。 就像今天,离开场还有四十分钟,只卖了三分之一不到的票。 后台的演员跟陈铃相熟了,正好闲聊着,就说起了这事儿。 他们很坦诚地说,这茶馆的相声票基本都是靠叶答风的名气卖的。他们分账大体上还是按照旧时拿份儿的方式分,大角儿会拿多点,蹭上角儿在的场次,大家的收入也能水涨船高。 所以大家对这种情况其实态度也微妙,因着大多数观众都是为了叶答风来的,如果没有叶答风,这些演员赚的可能没如今这么多。可因为都是为了叶答风来的,叶答风一不在,就无人捧场,他们又会产生一种自己能力不行的挫败。 以前老板还试图让叶答风在这儿多演几场,但叶答风确实抽不开身。他现在有许多别的工作,要经常去外地演出,去一些晚会,偶尔还会上一些综艺。坚持每周都来,是因为在大舞台上说相声与在小剧场里说不同,小剧场里说,能得到观众的实时回应,锻炼演员随机应变的能力,何况相声最早的时候就是撂地演出,面对面讲给人听,是一种没有距离感的艺术。叶答风怕自己久不在小剧场说,会逐渐忘了这门手艺最开始该有的样子,把相声说成了脱离群众高高在上的东西。 其他演员讲自己能力不行水平有限,实际上是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陈铃和叶答风关系亲,不用怕什么说错话得罪人,他直接说:“那倒也不是的,我不敢说自己欣赏水平多高,但我认为能在这里说相声的,水平都不会差到哪里去。我说实话,叶老师当然也说得好,但很多人是为了他的脸来的。” 这话没说错,叶答风的粉丝群体里乌泱泱的一堆美少女。 有位演员道:“也不是这么说,其实就算是为了脸,那人家来了之后,也得听得进去才能持续地捧场。何况如果原来有人是对相声不感兴趣的,但因为垂涎叶老师的容貌,以此为契机一头扎入相声的世界,那也是一件大好事。” 陈铃:“您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我也不是贬损我哥,但如果他已经把他的粉丝转化为相声的观众,那么这些人就不只会听他一人的节目。说到底还是没有。不过我认为这不是众位水平的问题,实在是今天的观众可选择的娱乐活动很多,更快更刺激的东西多了去了,再加上现代人时间都很宝贵,连语言类的喜剧节目大家都更爱听只有几分钟的脱口秀,大家都追求短平快,老东西都慢悠悠的,确实没什么优势。” “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 相声是娱乐方式贫乏的年代诞生出来的产物,逐渐跟不上时代也是料想之中的事,也不只这一门艺术如此,很多传统的曲艺甚至民俗活动都面临相同的困境。 在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的时候大家都会把这些内容拉出来遛,但平日里真正去欣赏它们的人实际很少,慢慢的,这些艺术就都被束之高阁,成了众人眼中虽不明但觉厉的“文化遗产”。 陈铃拍了拍大腿站起来:“确实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不过目前还是有可以马上解决的事嘛……我觉得大家还是能为卖多点门票努力一下的。” “这都要开场了,怎么努力一下啊?” “哎呀,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陈铃眨了眨眼,“如果各位不嫌小弟多事的话,我有一个想法,想试试看。” 第十八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什么法子?” “倒也不是什么新鲜的,”陈铃道,“可以到附近吆喝吆喝,拉拢一些人来。” 和陈铃聊得起劲的几个演员没想太多,以为吆喝就是纯粹的吆喝:“试试倒也可以,不过真的有用吗?要一起去吗?” 陈铃拒绝了:“我一个人去吧,刚好去溜达溜达,就顺带吆喝一下,各位等会儿还得上台,得抓紧准备准备。” 主要是他这突如其来的提议也是挺没溜儿的,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要是带上这些演员一块去,万一没拉来几个人,等于是浪费人家的时间和精力,还平白让人生了期待,期待又落空。 他自己去的话,就算没成,他就当作是积攒经验了,也没什么损失。 而且陈铃没细说自己想怎么做,其他人就当他只是说着玩,并没有抱很大希望,说一些调侃的话就带过去了:“好啊,那看看你能不能给我们带回好几万人,我们可以来个真实的《卖吊票》*。” 陈铃出了茶馆的门。这茶馆地理位置不差,过了条马路,对面就是一个人流量颇大的商场,恰逢周末傍晚,正是吃完饭出来溜达的时间,人头攒动。 商场门口的小广场真有人插了小音箱在卖唱,还有跳街舞的,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很是喧闹。这是个卖艺友好的商场,吟游诗人和流浪的舞蹈家们不会遭到驱逐。 陈铃掏出手机看了看表,还剩三十分钟,他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和很有限的条件下尽量拉一些人去茶馆里,也验证一下他心里某个想法的可行性。 旧社会老艺人们演出,不一定能在有遮有挡的茶馆剧社里演,更多是找块人多的地儿就开始,这叫撂地演出。但也不是站到那儿就会有人来看你表演。说相声的常说一句话,叫“平地抠饼,对面拿贼”,为了招徕观众,老前辈们总要使出浑身解数,圈了块地,把看客留住,得了些打赏,能够混口饭钱,这叫平地抠饼,说得好了,让人走也不想走,不敢走了,这叫对面拿贼。* 以前撂地拉拢观众,常见的手段有白沙撒字,即艺人准备一小袋白色粉末,以地为纸,以沙为墨,右手撒字,写出来的字形神兼备,竟不输于毛笔字,极具观赏效果,同时艺人左手击打竹板口唱太平歌词,与撒字的动作同步进行,相得益彰。看客觉得神奇,不知不觉就站定在该处,期待起艺人开始使活儿。 还有唱开门柳的,艺人进行一些开场小唱,等看客聚集起来了,再开始说相声。 总之就是到人多的地方整点活儿吸引大伙的注意力。 白沙撒字可能施展不了,先不说难度的问题,哪怕会使,现在在大街上随意撒沙子,估计很快会被当成毁坏市容市貌的坏典型抓起来。 唱歌么有点普通,大街上到处都是唱歌的,人家抱着吉他深情弹唱一首民谣可比他们唱太平歌词时髦多了。 陈铃挑了个相对没那么吵闹的地方站好,从包里摸出一对竹板,双臂一张,手腕一动,板子和板子之间撞击出的清脆响声有节奏地响起。 他准备说段快板书。 快板书,一段就是一个故事。 他先打了一会儿节奏试试手感,马上有人见这里居然有个浑身上下穿着潮牌的小帅哥在打竹板,停下来围观。 有社牛一点的好心人出声提醒:“小哥哥,你这是搞直播吗还是什么?怎么不弄个音响啊,这别人要是离得远点儿听不见吧。” “可以听见哦。”陈铃答了她。 那路人听见这声音也是吓了一跳,这把声音并不能说是“大声”,但很洪亮,而且很清晰。 不过陈铃也没空多做解释,旧社会哪有音响和麦克风这种东西,在嘈杂的街市里演出,或是在那种场子很大观众离得很远的地方演出,只能靠自身的本事让声音传到看客们耳朵里去。 光靠喊的肯定不行,伤喉咙,听起来还聒噪,也没有美感,他们打小就学了一套专门的发声方法,用丹田发声,当然跟能震天响的音响效果不能比,但让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听清还是没有问题的。 陈铃摆好架势,再打了一会儿板,逐渐找到感觉,进入状态,卡到一个板眼上,开始说起来:“打二零四四起迎来了新世界,太阳无光要毁灭,人类挖洞住到了地心里,地球屁股上安了推进器……” 走过路过的人听见有人在念快板书,感觉还挺新奇,有些停下来了,有的多瞄了一眼。 还有的瞄完一眼就要走,听见飘进耳朵里的词,等等,这人在说的是什么鬼,听起来好熟悉,难道不是《流浪X球》的剧情吗? 这种快板不都配的那些土掉渣的词吗,什么“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之类的。 还能这样?? 陈铃接着说:“……地球旅行到木星,说起那地底下有兄妹俩,不听劝,上地面,看那大好的河山都冻成冰……” 有一种群聚效应,说的是本来只有三五个人在这儿驻足,路过的人看有人在这儿围观,便也停下来看看发生了什么。这种效应在此处也发生了,于是很快,围着看陈铃说快板书的人竟然渐渐围了好几圈,还有人举高了手机录像。 陈铃继续往下说了几段,说的确实就是电影《流浪X球》的剧情,电影热映的时候,陈铃心血来潮照着以前的快板书老本子,改编出了快板书版本的,本来想录成视频传到网上去,蹭个热度,后来种种原因导致他也没上传。 但本子写在备忘录里,他刚刚走过来时翻出来看了两遍,重新记住了。 他想的是,说些古早内容可能不会有太多人感兴趣,但把大家非常熟悉的流行作品和传统的东西融合在一起,就会有人觉得这活整得有意思。就像找两个普通的相声演员在那儿说对口相声可能没几个人会看,但做个live2D的初音X来和洛X依一起讲相声的视频传到视频网站上,应该会有一堆老二次元前去捧场。 果然他的猜想是有点道理的,此刻那些听得津津有味的看客就是最好的证明。 更何况,他念快板书时本身的尺寸也把握得很好,语调娓娓动听,节奏该慢的时候不急不徐,该快的时候一气呵成。哪怕是不知道他在玩梗影视剧的路人看客,也能得到一场很好的听觉享受。 陈铃说到收尾的地方:“……世界人民大团结,开走的运输车齐调头,为了地球来奋斗,不到最后都不走……刘培强,炸木星,为地球,换生机。我把它编成小段儿您听听,歌颂人类有勇气!” 最后陈铃鞠了一躬。 有人带头叫好,还有人起哄说再来一个《流浪X球2》的版本。陈铃心想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赶紧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各位移步到马路对面的安然茶馆,演出还有十分钟开场,有兴趣的朋友现在跟我一起过去。” 至于2么肯定是没有的,因为陈铃压根没编。 有人问陈铃会不会上台表演,陈铃没说会也没说不会,卖关子说“您去了就知道了”,有人问去了能不能加他的微信,陈铃说“您都还没去那我肯定不让您加”。 还真有人跟着陈铃走,毕竟就在不远处,票价也不贵,去哪打发时间不是打发?而且有了个起头的,就有了更多人跟着走。 等陈铃带着浩浩汤汤十多个人到茶馆门口的地方,票房的工作人员惊得下巴都掉了:“我以为来了个旅游团。”吐槽完妥善引人在线上或是现场买票,再把人带到里面去。 另一位工作人员是知道陈铃刚刚说要出去吆喝的,没想到他真的拉到人来了啊!!于是不太确定地问:“叶夫人,您怎么做到的,该不会为了不丢脸,事先掏钱给这些路人财主们,让他们来给您充面子吧?” “想什么呢你,我在外面打板打得口干舌燥,快给我搞点东西喝。” 工作人员递上一杯:“来,柠檬水,对养胎有好处。” 他是怀有身孕的叶老师妻子这个梗真是过不去了!! 很快,主持人报幕,开场的演员一上去也吓了一跳:“好家伙,今天真的来了好几万人啊!” - 晚上回去,师哥大发慈悲说可以吃夜宵,亲自给陈铃下了一碗小馄饨。饭间他们是不太说话的,因为食不言寝不语。等陈铃吃完了,摸着肚子靠着椅背歇息时,叶答风冷不丁问:“听说你今天上街去给他们招揽客人了?” “嗯哪,”陈铃说,“哥哥们人都挺好的,让我白嫖听了那么多场。” “按以前来说,同行的确可以不买票就来看。” “我又不是同行,”陈铃也没说过自己之后要回去说相声,并不认同自己是同行这一说法,又问,“他们这就给您讲了?” “后来说了,”叶答风道,“不过一开始我是在网上看到的。” 叶答风关注了陈铃的超话,如今也是很久没有新动静,顶多是一些粉丝在发以前的图,还有问有没有人知道陈铃现在在干什么的,问为什么这个狠心的男人连一条微博都不愿再发。 今天却突然多了几个视频,一开始是一个路人传上去的,是陈铃在商场门口说快板书的片段。那个路人语气不太确定:大家看看这个男孩子是不是陈铃,我有点不太敢确认。 很快就有粉丝出来认领了。 -啊啊啊啊是他是他!身形声音都是他!而且他在说快板书,他本来也会这个! -在哪里!!羡慕能偶遇的楼主! -其实我也在现场来着,但是因为发型换了,我一时没认出来(对不起我不是真爱粉),好后悔当时没要个签名啥的,最后也没去他打广告那个茶馆,他说去了能加微信来着 -他这是在给什么说相声的剧场揽客吗?以后当相声演员了? -我倒是不知道这人原先是个小明星,刚刚首页刷到了才知道,跟楼上的姐妹说一下,去了能加微信是假的,大骗子,去了之后他说他是个很传统的人,一般用飞鸽传书跟朋友交流,所以没有微信这种东西……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含泪买票,而且买完票发现他根本不参与演出,气死我了。不过他那个快板说得挺有趣的。* -他就是嘴很贫的hhh -小铃在的时候我没有珍惜,现在好想他QAQ说相声也好干嘛也好起码发发微博说一声嘛 …… 叶答风把这些视频和评论都给陈铃看了,又说:“刷到以后没多久,看到茶馆的群里在说今天的事,说你带了好几万人来,真是厉害。” 陈铃愣了一下,重点完全错了:“……我都忘了您在群里了。” 因为叶答风从不参与群聊,而编外的陈铃同学反而像个原住民似的天天跟群里插科打诨,叶答风不说话,大大降低了陈铃的戒备心,以至于陈铃平时都想不起叶答风也是在群里的。 那平时他们那些污言秽语不是全都被叶答风看见了? 陈铃立刻坐直了身子,瞪大了双眼,拿起手机,双手微微颤抖,就在刚刚,他还一边摸着肚子一边跟里头的某工作人员胡说八道。 票房冠军:叶夫人到家了吗,刚才还有人锲而不舍要你的微信哈哈哈哈 叮叮叮:到家了,夜宵都吃完了 叮叮叮:不能给,我有家有室的人 然后看着自己摸肚子的动作,又手贱补了一句。 叮叮叮:宝宝踢我[/流泪] 其实是吃得很饱的意思。 叶答风起身,敲了敲桌子:“去把碗洗了,叶夫人。” 陈铃:“……” 也没什么的,只要人的脸皮够厚,也是没什么的,陈铃怒从胆边生:“怎么有这样的老公,还要怀孕的妻子洗碗!” 叶答风不咸不淡道:“那你别洗,让它发烂发臭。” 陈铃很是卑微地站起来:“好的,对不起师哥,我这就去洗。” 为您提供大神 失眠电灯 的《你少管我》最快更新 第十八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九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正如陈铃自己所讲,他想的拉拢观众的法子其实并不新鲜,就是拿以前的老艺人常用的招来改改。但现在的一些演出者在茶馆剧场里待久了,也不知是思维固化还是端着了些,没有请专业的宣传团队倒是情理之中,但自己做宣传吧,大多就是发发传单,在网上发些中规中矩的节目表。 陈铃只是在演出前一小段时间去人流密集的地方讲了个快板书,就能拉来十几个人,这事儿让茶馆老板感觉大有可为,让负责相声的经理拉拢陈铃再整整别的活。陈铃虽不是他们茶馆的演员,但整天游手好闲,且对这方面的确感兴趣,也就跃跃欲试地应了下来。 撂地演出能吸引一些人,就让小园子里的相声演员轮着去表演,表演的时候带上二维码,别人是求打赏,他们是让大家关注一下公众号和微博抖音号之类的,先引流——当然要是有金主愿意直接打赏,那他们也是百分之百欢迎。 再就是等各个账号的粉丝稍多了一些之后,发一些物料上去。以前运营安然茶馆账号的并不懂自媒体,基本就是个节目表播报机器,数据几乎是没有,转赞评约等于零。 陈铃起先是剪了一个接茬合集。园子里的每场演出基本都有专人录像,但录下来这些视频也不知道到底有个什么作用,就那么放着,成了电子积灰数据。陈铃要来了近一段时间的存档,没日没夜地看了好几天,从几十个小时的视频素材里挑出三分钟左右的精华内容。 这些内容大概是这样的,比如逗哏演员正讲到自己“饿了几天肚子”,也是巧了,第一排有人立刻扔了一个包子上去,边扔边说“赶紧吃”,逗哏演员愣在原地一秒,本是要讲其他内容,反应过来后却马上将包子捡起来说了声“好人一生平安”,捧哏演员又灵机一动,顺嘴就说了句“肉包子打狗啊?”,惹得观众哈哈大笑。 再比如正讲传统相声《满汉全席》,逗哏演员问捧哏的喜欢哪家烤鸭店,喜欢全聚德还是便宜坊,底下有人来了句“肯德基”,逗哏演员立刻佯怒,“这是烤鸭店么?这是炸鸡店!”又说,“这里都是麦门信徒,吃肯德基的给我出去!” 最多的还是占台上演员便宜的,演员正按着台本说到“我爸爸”,台下有人接“欸”,说“我母亲”,便有人接“乖儿子”,说“爷爷”,立刻有人大喊“爷爷在此”。 当然陈铃也不忘把园子里唯一的顶流叶老师的演出片段剪进去当流量密码。有一段是叶老师和别的前辈说得正兴起,突然有人吼了一声“叶答风你好帅!”,叶答风几乎是马上接道:“以前只听说过说唱、摇滚、电竞这些是男人最好的医美,没想到还有人觉得说相声的帅。” 结果观众不依不饶:“你是真帅。” 叶答风:“您意思是那些搞说唱搞摇滚的都是假帅,怎么这样诋毁别人。” 一下把矛盾转移了,又让那位观众有了点百口莫辩的喜剧感。 这视频本身内容就逗乐,发出去以后热度居然不小。再加上一般的演出很少有这种和台上演员互动的机会,但相声不同,相声是离观众最近的一种艺术,以前演出的地儿是集市上,是天桥底下,三教九流的人都来听,就站在演员的对面听,于是什么意外都可能出现。相声演员演一半有人顺嘴接话是很正常的,对演员来说这很考验演员临场反应能力,但对观众来说能和演员来个你问我答,体验感直接拉满,不管演员是来了个精彩的现挂,又或者只是在台上故作窘迫,都是很好玩的。* 这让不少人对看现场的相声产生兴趣,接话欸,上学的时候接个话还要被老师批评,现在去相声演员跟前接个话还能丰富他们的表演,实在是让部分社牛选手很动心。 除了这视频,陈铃变身专职剪刀手,拿园子里演员们的日常剪了一些要么鬼畜要么搞笑的新奇玩意儿,他自己有时候也出镜,以前他的那些粉丝蹲他的微博账号蹲不到更新,但可以在茶馆的号里看到他的身影,也都跑来看安然茶馆相声大会这个号。总之,渐渐地,他竟然把茶馆的号做了起来。 附近有人偶然刷到视频,当下可能不会有立刻买票去看的冲动,但留下了印象,以后出去玩,除了吃饭看电影,可能又多了一个选择。 不管怎么说,陈铃这些办法还是有点效果,来听相声大会的人比以前是多上了不少。老板乐得包了两个大红包给陈铃,陈铃喜滋滋地跟师哥炫耀,师哥说他好骗:“别人要请一个专门的营销团队得花多少钱,你一天到晚忙着给人做义务的宣传大队长,人家给你发了区区俩红包,你就乐得跟什么似的。” 陈铃说:“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嘛。” 叶答风管不着他,之前发现陈铃熬夜剪视频,勒令他早点睡,谁知这小子竟阳奉阴违,等叶答风查完房了,半夜又偷偷爬起来剪,有次剪了个通宵,碰上早起的叶答风,还要装模作样说句:“师哥我刚起,哈哈,早晨起来,拥抱太阳。” 叶答风阴阳怪气道:“拿你收到的红包买点遮瑕,遮遮你那黑眼圈吧。” 看陈铃高兴,叶答风其实是不想理太多,但他总觉得这样很容易出问题,不光是说陈铃的作息,还有别的隐患。可小宝好不容易找到做得开开心心的事,叶答风很不想扫他兴,最后千言万语只成了一句话:“反正你别老傻不拉几的。” 陈铃震怒:“怎么一大早就人身攻击?” 又是一天,宣传大队长陈铃照旧去茶馆里溜达。他现在成了非常受欢迎的人物,后台的演员们觉得他鬼点子多能干讨喜,老板图他不要钱,常来的观众则都知道他目前是官号的皮下,以前还是个小偶像,来了都想和他套近乎,也都知道他是会一点相声的,还想拱他上台。 不过陈铃对上台的要求一般都是婉拒,一是觉得自己长久没有上台,先前在电视台或者喜剧节目上说那种不太正式的倒也罢了,现在要他重新当一个相声演员的话,他觉得自己还需要再磨练磨练,不能这么随意草率地就登台了。二是认为这里的演员都是搭好的,他去横插一脚就意味着有人暂时要少演一场,少演一场那就是少拿一场的钱,他觉得这是夺人饭碗的事,不愿意干。 但人家起哄要他上去的时候,他都只是说:“我是个非常内向非常社恐的人,真的没有办法上台。” 听到这话的人就吁他。 今天倒是碰上了意外的状况。他一来,看后台有个演员愁眉苦脸的,过去问人家怎么回事。那演员是个捧哏的,叫赵劲松,搭档和陈铃叶答风他们同辈,叫蔡答琛。蔡答琛刚才就一直联系不上,临到快要上场了,才说刚刚在路上追尾了,有点小严重,正在扯皮中,人家报了警,他走不开。 把赵劲松愁坏了,四处问等会儿有没有人能上去和他临时搭一场。 本着助人为乐的优良精神,陈铃过去问了一嘴:“你们本来是要说什么活儿?” 赵劲松道:“本来是想说《学聋哑》。” 不是什么新活,倒还行,主要是后台暂时没有别人答应下来跟赵劲松搭,前面演的人还没下来,后面的人说自己的活还没对完。陈铃心想总不能让节目开天窗,试探着问了一句:“您要是不嫌弃,我跟您搭一场?” 他说“您要是不嫌弃”,是一种自谦的礼貌用语。虽然陈铃觉得自己还没经过打磨,上台不太妥当,但救急的情况又不同,何况《学聋哑》这样的段子,他小的时候就演过好多遍。 谁知那赵劲松真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对方有些狐疑:“平时只看你演一些小段,这种整个的活儿你能行吗?而且这活儿不仅要说,还要手舞足蹈地演,不是看看台词照着说就成的……小铃,我也不是说看不上你,但我得对观众负责。” 陈铃啧了一声,本来还只是问问,也没有百分之一百非想要上这个台不可,他能理解赵劲松的担忧,确实他先前在人前演过的段子都不算太复杂,但被这么一激,他胜负欲还是上来了,他道:“合着平时列位起哄让我上台都是逗我玩儿呢,区区《学聋哑》有什么难的,您要是不信我能说,我们现在来对对活儿。您要觉得我可以,那等会儿我们就上去,您要是觉得不行,这事儿也好处理,把节目再往后顺延,等得到蔡老师回来自然好,等不到,也能再问问还有没有其他人能行,再不济,您上去改讲个单口也挺好。” 赵劲松犹豫一瞬,最后点了头:“行,那你就先试试我看看。” 为您提供大神 失眠电灯 的《你少管我》最快更新 第十九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十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二十分钟后,陈铃还是和这位赵劲松一起登了台。俩人的节目在第三个,陈铃撩着大褂上台时,还惹来台下一阵惊呼。 这可不是节目单上的人,而且陈铃不是说不上台的吗? 找好位置站好,鞠躬,调整话筒,陈铃先自我介绍:“今天这节目原本来的应该是蔡答琛老师,但他临时有点事儿,由我来给大家说一段。我叫陈铃,经常来的观众可能知道我,我是这个茶馆的打杂工。” 赵劲松也作了自我介绍,又道:“之前呼声很高,有不少观众希望能看到他的表演,他呢嘴上说不愿意上台,实际上也是蓄谋已久,给蔡老师下了几天的巴豆,今天蔡老师终于来不了了。” 陈铃:“没错,先挑他下手,再把其他人一个一个都毒死,这样我就能霸占这个舞台。” 刚刚在后台,陈铃简单和赵劲松对了一下,诚如赵劲松所言,《学哑语》这个活儿讲的是一个小哑巴走在路上和阔别多年的儿时玩伴重逢,小哑巴不会说话,只能比手画脚地和发小叙旧,在逗人笑的同时,让人们感受到身体不方便的人士在生活中的不易。 而小哑巴这一角色,由逗哏的来扮演,平时一般都是逗哏演员的话多,在这个段子里,却没什么说话的机会,开口就是“阿巴阿巴”。逗哏的要学出小哑巴的样子,要用丰富幽默却并非故作丑态的肢体语言来表达角色的意思,这比单独说要难得多。 因此陈铃主动提可以一起搭时,赵劲松会产生怀疑,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陈铃平时再怎么嘻嘻哈哈,也是个还不满二十的少年人,长得好看,还是个前偶像,就算他知道怎么演,难道真能不顾形象地豁出去? 在场的观众,有以前就听过《学哑语》的,难免有和赵劲松一样的想法。 俩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顺着讲下去。赵劲松先提到:“您之前的工作是当偶像,那您知道相声的四门功课是什么吗?” 陈铃:“您这就真是太小看我了,我再怎么着也是在少年宫大学相声专业里系统学习过的,哪能不知道相声的四门功课是什么?” 赵劲松:“那您说说。” 陈铃:“刷朋友圈,刷微博,刷抖音,最后是刷小红书。” 赵劲松:“去去去,您这是对我们相声行业一无所知。” 陈铃:“开个玩笑,我当然知道,说学逗唱嘛。” 说学逗唱说到学,说这个天上飞的地上走的,相声演员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模仿。 陈铃道:“这个机会难得,不如我们切磋一下这相声的基本功,来学点什么。” 赵劲松:“您先学学我看看。” 陈铃:“为什么是我先?您不敢啊。” 赵劲松:“您是前偶像嘛,演点什么肯定是不在话下的。” 陈铃:“我可没演过戏啊。” 赵劲松:“你们不都有自己的人设嘛?这不得演?” 台下又发出一阵哄笑。 陈铃:“说得也是,那我学点儿什么?” 赵劲松:“学个小哑巴吧。” 陈铃依旧正对着台下,指了指赵劲松:“敢情是在为自己搭档报仇呢,我给他搭档下巴豆,他就给我毒哑了,给我这个当逗哏的机会,但不让我说话。” 赵劲松:“您太聒噪。” 陈铃:“来就来吧,假设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好兄弟好朋友,在大街上遇到,这一叙旧就停不下来。” 两人各自走到舞台两边,再重新往回走,做出迎面遇上的样子,碰上了,陈铃嘴巴里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眼里亮晶晶的,对着赵劲松招手,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对方,最后伸手要去和赵劲松对拳。 赵劲松:“您哪位啊?上来就和我称兄道弟的。” 陈铃又比了一次,赵劲松还是表现得认不出他是谁,于是陈铃脸上表情急切起来,眉头蹙起,刚才发亮的双眼依然水光盈盈,里头盛的情绪却从欣喜变成了被故友遗忘的急切和委屈。身体上也有别的动作,他双手攥成圈握在胸前,仰着脸看赵劲松,赵劲松再问他是谁,他急得跺了几下脚。 等赵劲松终于道:“哦,你是小时候住我们家对面那个小哑巴啊。” 陈铃用力“嗯”了几声,脸上重新绽开笑容。 台下有一些年轻点的观众都愣了,草,这哪是什么相声里的小哑巴啊,这根本就是妈妈的心肝宝贝!! 接下来的内容无非就是俩人叙旧,陈铃开始问候赵劲松的各个家人情况可好,手舞足蹈地比划出各种人物的特征,比如要问他爸身体情况,他爸是个膀大腰圆的,陈铃就岔开了腿,稍稍下蹲,拍了拍胸脯,笨重地挪着自己身子往前走。 台底下的人哈哈大笑,笑出声的多是些新入坑的观众。那些平日里听相声听得多的大爷大妈们,《学哑语》这种经典段子更是看过许多遍,尽管如此,这些人也感觉在陈铃的表演里看出些新鲜感,很给面子地勾勾嘴。 一片欢声笑语的海洋。 赵劲松:“您这是想打听我家后山上那大猩猩过得怎么样?” 陈铃皱眉摇摇头又摆摆手,重新走了一遍,赵劲松才做恍然大悟状:“噢,您问的是我爸爸啊。” 于是陈铃又喜笑颜开地点头。 …… 终于表演结束,台下掌声不小,甚至还有叫好声。陈铃松了口气下台,确实他在台上看着并不露怯,可心里还是有点儿紧张。一来是节目本身有一定难度,他怕演不好,二来是怕看惯了赵劲松和蔡答琛搭的观众会不买他的帐,再者还有,是他没和赵劲松搭过,其实他和别人搭的经验一直很有限,以前小的时候也基本都是跟师哥一块儿讲,形成了一种固有的表演方式,和别人搭总是不太习惯。 但刚才一开始他太过乐于助人,没想太多就去要给人救场,被怀疑能力之后更是急于证明自己。 当然赵劲松跟他对完,也很认可他的能力,才让他一起上台。 从观众的反馈来看,观众也是认可的。 两人下台后,赵劲松毫不吝啬地又夸了陈铃几句:“我一开始真是有眼无珠。说真的,你真不是跟着哪位师父学的?你这基本功扎实得很啊,要是自学的,那你可真是祖师爷硬把饭塞到你嘴里啊。” 陈铃刚想说确实是跟师父学的,当然他没打算说太多,反正今天只是救个场,不过还没来得及说,原定的演员蔡答琛风风火火赶来了:“对不住啊各位,我来迟了,咱们的节目演上了没?” 赵劲松答他:“放心吧,演了,这不刚下来么。” 蔡答琛问:“找的哪位替的我?我好好谢谢人家去,真是给人家添了麻烦了。” 赵劲松指了指边上的陈铃:“他呀。” 蔡答琛“啊?”了一声,又自觉这么个反应有些失态,很快改口道:“没想到是小铃,谢谢你啊。” 赵劲松道:“我跟你说,刚刚没看到小铃露一手时,我也跟你一个反应,心说就这小孩儿能行吗?结果人家给我演了一下,别提多灵了,上去之后观众也喜欢。” 陈铃笑道:“哪有,我没把你们招牌砸了那就是谢天谢地了。” 蔡答琛抿嘴挑眉,又说:“那真是挺好。” - 整场演出结束以后,蔡答琛说请大家吃个夜宵赔个不是,陈铃自然也跟着去了,一群人到附近的苍蝇馆子里去吃涮羊肉,刚坐好不久,有人刷着抖音视频,忽然惊叫出声:“刷到咱们小铃下午那场《学哑语》的片段啦。” 陈铃本来正吸着豆奶,听到这话兴冲冲地起来,去到那人身后,那人便把手机举到后头给陈铃看。 还是别人稍微剪辑过的,主要都是陈铃在模仿小哑巴时的各种逗趣动作,传神的小表情,会说话的眼神戏。 陈铃看了一眼,溜达回自己位置上:“哈哈哈哈好羞耻啊。”这么说着,其实又挺高兴,这说明他哪怕讲一整个稍微复杂点的活也是可以的,起码还是得到了观众的认可,甚至被人当做高光时刻剪出来了呢。 那人又把视频分享到群里。点的东西还没上,正好无聊着,好几个人就点进这视频里了。 陈铃也再看了一遍,还顺带把底下的评论也看了看。 -活的小铃!!!在舞台上的小铃!! -这真的是很有趣,而且很有美感,很可爱。之前一直想说不是长得好看的人就演不好喜剧,喜剧并不是一味地通过扮丑来逗笑别人。侯宝林先生就讲过“相声表演要讲究美”,张寿臣老先生也说“挺大的人说难听的话,把人逗乐了自己也寒碜”*,形神举止扮丑的演员,笑料低俗的段子,确实也能让人笑,可这种笑毕竟是廉价的。并不想拉踩其他人,但很久没看到这种又美又逗趣的表演了,这个小演员确实不错,未来可期。 -我不懂那么多高深的理论啦,我只知道我看了觉得很好笑!!而且真的不是因为觉得这个演员“可笑”才笑的,就是那种心生欢喜所以不由自主笑了的感觉!!他模仿得也很到位,让人觉得小哑巴可怜又可爱…… -对的,就是可怜又可爱那种感觉。虽然现在相声都说是什么文明相声,说学聋哑这种节目是为了让观众体会残疾人的不易,也确实删掉了一些太过分的包袱,但其实我看了很多场,感觉大多数人演的还是把聋哑人的身体缺陷当笑料,所以我真的不爱看这类的包袱……今天意外刷到这视频,他学得很好,好笑,然后也真的让人觉得小哑巴可怜兮兮的好心疼! -还不错,我经常去安然茶馆听,说实话演员的风格有点僵化了,陈铃带来了一些新的东西。 -什么,陈铃现在真的就当相声演员了吗??快回来唱歌跳舞啊!!! …… 其他人估计也是在看,还有人开始对陈铃进行一些商业尬夸:“挺厉害啊小铃,第一次正式登台就收获了这么多好评。” 陈铃的尾巴都摇出残影了,嘴上却说:“没有没有,都是我刚刚偷偷买的水军。” 他又往下刷了刷别的评论,突然看到一条: -陈铃的大褂好眼熟,那个暗纹,叶答风是不是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图片] 好家伙。陈铃心想,什么火眼金睛,这都能被发现? 为您提供大神 失眠电灯 的《你少管我》最快更新 第二十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十一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没多久,叶答风不请自来,他进了小馆子的门,径直走到他们那桌,笑道:“怎么团建没人喊我?我该不会被孤立了吧?” 于是马上有人张罗着给他添张凳子,还有人解释说:“您今晚不是不在茶馆嘛。” “听见有人请吃饭,我立马就过来了,这种好事怎么能落下我?”叶答风道,“不用麻烦,我坐小铃旁边。” 其他人面面相觑,又说:“叶老板和小铃关系是真好。” 叶答风进来的时候其实有听到他们正在讨论今晚陈铃的表现,虽然是夸赞居多,可未免太出风头,陈铃一个新来的,在他们眼里没什么资历,今晚也是在这边初次登台,却得到一边倒的赞许,其实并非好事,他怕陈铃被捧杀,更怕有人心理不平衡。 他坐下来,身上还带着外头夜风的寒意,又说:“天气冷了,吃点羊肉是好。”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旁的人自己聊起来以后,叶答风才看向旁边的陈铃,跟对方交头接耳,“你不是不吃羊?” 陈铃小声说:“合群。” 叶答风道:“随便糊弄下,晚点再给你弄别的吃的。” 陈铃有点高兴:“师哥最近好慈悲,以前都不让我吃夜宵的。” 叶答风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对孕妇,是必然不能太苛待的。” 陈铃冷不防被师哥这么一取乐,脸上微微发烫,但嘴上不能输,又扮出一副哀怨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原来也不是因为爱我,只是为了你们老叶家的血脉,才对我好一点……臭男人就是这样,我早该知道……那一晚我……” “收,”叶答风打断了陈铃大发的戏瘾,又问,“新大褂穿上了?还挺合身。” 陈铃端坐好:“穿上了,您这么快就看见了?” 大褂是叶答风前阵子带着陈铃一起新做的,这几年来他要换新大褂都是做的一式两套,给陈铃的那件,都是让裁缝比着照片估算的,现在好不容易能量体裁衣,自然是把人拉到店里去。 起初陈铃还说做了也没机会穿,不要浪费那个钱——毕竟师哥挑剔,选的料子是极好的,裁缝师傅的手艺也是顶尖的。但陈铃不穿,衣服在家里当摆设,那就没有多大必要。可敌不过师哥的眼神攻击,陈铃还是乖乖跟着去裁缝那儿了。 新大褂做好了直接送到了茶馆里,陈铃还没来得及带回去,今天刚巧要上台,本来他们还说给他找一身差不多能穿的,他赶紧拒绝,把新做的大褂拿出来上身。 鹅黄色的,天气一冷,师哥就喜欢穿暖色调的,他也喜欢,好像衣服也能起到调候的作用似的。领子那处绣了一圈叶子和果实的暗纹,让整件大褂看上去不会太单调,但也不至于花里胡哨。 叶答风道:“看见了,能不看见么?网上到处都是您的视频。” 陈铃:“嗐,这不是意外么。” 叶答风:“有些人嘴上说自己现在不说相声了,做了大褂也是浪费,结果我一不在,就穿着和我一套的大褂跟别的人搭去了。” 陈铃用肩膀轻轻撞叶答风:“哎呀,怎么酸溜溜的呀。” 他俩正说着小话,本来跑去后头跟店老板拿饮料的蔡答琛回来了,见叶答风也在场,愣了愣,打了声招呼:“师哥,您也过来了。” 叶答风和蔡答琛寒暄完,陈铃又小声吐槽:“有些人真是到处都有他的好师弟啊。” “说得也没错,”叶答风学刚才陈铃的话,但面无表情,“哎呀,怎么酸溜溜的呀。” “啧!”陈铃又道,“不过实际要说的话,人家才是你亲师弟,我跟您都不是一门的。” 确实是如此。陈铃当初让叶答风的父亲叶应清捡回来,稍能明事理的时候就自然而然拜了叶应清为师。 但叶答风虽是在父亲跟前学的艺,却因为相声门没有拜自己父亲为师的道理,他拜在的是父亲的师弟谢应俭门下。 因此他二人虽然以师哥师弟互称,却是不同分支的,而坐对面的这位蔡答琛同是谢应俭的弟子,跟叶答风才是真师兄弟。 这些事说来弯弯绕绕也多,多是些上一辈的恩怨情仇。简单说来,叶应清和谢应俭都是相声名家后人。早年间叶应清名气也不小,可这老头习惯不了在盒子一样的电视里,在高高在上的剧场里说相声,从曲艺团里出走,游走于民间。后来成了家,才找了个地方定下来,自己弄了个小园子,也开始收几个徒弟,但无论如何都是不愿回到体制内。 谢应俭则继续深耕于主流曲艺界,有段时间年年上春晚,是真正家喻户晓的相声艺术家。 而叶答风拜师这事儿,也是叶应清和谢应俭哥俩从老早前就约好的,约定的是俩人的小孩要互相拜彼此为师。不过因为身处异地,且彼时叶答风年幼,除了逢年过节叶答风会去见一见谢应俭这位亲师父,平日里,他都是跟着自己父亲学。 直到父亲去世,叶答风自己出来打拼,在一个喜剧比赛上,才让谢应俭认了回去,谢应俭也才真正开始尽到做师父的责任。 谢应俭在主流相声界乃至艺术界地位都颇高,叶答风天赋高又肯吃苦,给了叶答风不少指点和机会,这些机会叶答风一一把握住了,这才有了今天的小成绩。 在安然茶馆说相声,除了叶答风本人意愿,也是谢应俭的意思。谢应俭说他如今根基不算稳,不能忘记初心,得找个离观众近的地方再多打磨自己。 …… 要说起来,叶答风的师弟多了去了,谢应俭那一门的就一大箩筐,他父亲收的那些徒弟也是各个管他叫师哥的。陈铃说他到处都有好师弟,还真没冤枉他。 叶答风又对陈铃道:“你不是我亲师弟,是我亲弟,高兴了没?” 陈铃心满意足了。 - 这顿饭吃得是意兴阑珊。陈铃是不爱吃羊,只能挑蔬菜涮着吃,但还是觉得沾了羊的味道,别人说不膻,但他天生对味道更敏感,吃得很是痛苦。师哥给他点了别的熟食,让他不用因为怕扫别人兴而硬着头皮吃,大家吃高兴了聊起来了,没人在意他吃了什么没吃什么。 叶答风也没吃多少,本身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再加上一直和座上的人说些场面话。 半夜,一桌人终于吃完散了,陈铃直接上了叶答风的车,跟他一起回家。 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陈铃道:“今天很多人夸我。”样子十分像要跟主人邀功的小狗,仰着脸,眼睛亮亮的。 “看见了,听见了,你今天表现得确实不错。”叶答风也不吝惜自己的赞赏。 车子驶出车库,陈铃闻着师哥车里好闻的橘子香氛味道,有些昏昏欲睡,但还是继续说着:“我之前说不愿意上台,是因为怕自己讲不好……以前用偶像的身份去说相声么,观众对我的要求没那么高,而且那时候说的都是些简单的,可要我正儿八经地说,我是真没底,可是今天,大家都夸我欸。” “想说相声?”叶答风问。 “想呀。” “都行,”叶答风目视前方,“不过暂时只能和我搭。” 陈铃怔了怔,笑出声:“干嘛呀你。” 叶答风睨他一眼:“本人有着较强的占有欲。” 占有欲强只是说笑,他有别的顾虑,只是怕说了打击小孩儿的积极性。反正他兜着呢,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陈铃难得不贫嘴,又问:“那能安排得过来吗?” “茶馆老板之前就想让你上,不过当时觉得演员都是固定的,排不太开,你意愿也不强烈,就算了,”叶答风道,“不过你要是想上,有很多法子,和李老先生那场我肯定是不能把他换下去的,偶尔我们仨可以说个群的。再有就是我可以再加一场。” 叶答风因为忙,现在一般一周就说一场,和一位叫李应祥的老先生搭,那位身体状况不佳,说多了身体吃不消,也是不能说太多场,俩人刚好凑一块。 再加一场的话,就是专门和陈铃一起搭的了。 陈铃:“那您不是累死了?” “这有什么累的,”叶答风道,“反正就这么定了。” -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因为说了要上台,师哥每日的举动让陈铃觉得梦回八九岁,每天一大早就被叫起来练基本功,有时候背贯口有时候唱太平歌词,时不时师哥给他说活儿。 做得不好时,铁面无私的师哥会来些高火力阴阳怪气,陈铃这人也是变态,叶答风骂他,他高兴地发朋友圈说“太好了又被叶老师批评了”,引得一众人给他评论问号。 陈铃心想你们不懂的,他希望叶答风骂多点,或者罚他抄东西做家务之类的也行。 因为不然的话叶答风会挠他痒痒的:) 对比起这个,其他的一切惩罚都是如此的可亲。 …… 到了下一周,节目单上就正式有了陈铃的名字,和叶答风的名字挨着。 节目单一发出去,票友们哗然。 一部分是对他俩关系好奇的观众。他们的关系实在很扑朔迷离,一开始大家以为他们关系不好,可后来一向不爱管闲事的叶答风为了帮陈铃澄清那些黑料,做了很不叶答风的事,把陈铃拉到台上去让人即兴演了一堆。 可说他们关系好吧,又再没什么互动。虽说陈铃在告别偶像舞台之后一直在叶答风说相声的园子里出没,但和叶答风根本也没直接的交集。 后来有人说他俩好像穿了同款大褂,毕竟大家都知道叶答风从来没和一起搭的演员穿过一样的,偶尔有人闲得无聊也会猜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结果终于见到同款了,却在另一个压根也不能算是正式演员的人身上。 不过同款大褂这种事也很难说,搞不好是后台批发的呢…… 还有一些对这节目单有想法的,是觉得陈铃上一次演《学哑语》表现虽然好,可再怎么样也不能直接沾叶答风的光演攒底的节目吧?相声节目哪个在前哪个在后都是有规矩的,角儿越大,节目就安排在最后,多少人都是讲了许多年以后才慢慢能把自己的出场顺序往后挪的,他陈铃唯一一次上台说正活,还是给人救场,怎么就能一步登天? 不只一些观众有意见,其实园子里也有人想提,不过碍于种种原因,也没人真把这事儿拿上台面上来说。 不管人家怎么吵,哥俩还是迎来了阔别多年后的第一次正式登台。 身着同样颜色有着同样纹路的大褂,两人一同上得台来,一个是风度翩翩,另一个活泼灵动,两人动作出奇地同步,一起对观众鞠躬,再一起调整好立麦。 陈铃先自我介绍:“感谢各位衣食父母前来捧场,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陈铃,相声界的一名小小学生,旁边这位是我的搭档——叶答风老师。” 为您提供大神 失眠电灯 的《你少管我》最快更新 第二十一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