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攀高枝》 第1章 烈日当空,夏青棠拎着沉甸甸的两个大袋子气喘吁吁地从菜市场走出来,手被勒得生疼,满头满脸都是汗。 这是九八年的八月初,正是最热的时候,夏青棠一口气走过好几个路口,终于在一处没人的树荫下站住休息片刻。 她低头看了看沉甸甸的布袋子,想放在脚边歇歇力气却又不敢——要是鸡蛋磕碎了,又要被表妹一顿数落。 虽说是亲姨表妹,可做了人家的保姆,就得受人家的气。 “这不是夏青棠吗?”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身前不远处响起。 夏青棠浑身一抖,不受控制地抬起头来,便看见了一身气派的前夫孔良超和他身边那个穿着时髦短裙、烫着大波浪的年轻女子。 夏青棠听说过孔良超再婚的消息,但是没想到他的现任妻子如此年轻,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老公,这就是你那个不下蛋的前妻?她以前不是厂花吗?怎么这么老?她才四十岁吧,皱纹比我奶奶还多呢!”年轻女子娇声娇气地说完,就抱住孔良超的手臂咯咯笑个不停。 看着年轻女子精致的眉眼和浓艳的口红,夏青棠越发觉得窘迫不堪,脸也迅速烧了起来。 夏青棠年轻时候是工人,嫁去干部家庭的孔家属于攀了高枝,从嫁进去的第一天就小心翼翼的,现在夏青棠连工人都不是了,在孔良超面前更是抬不起头来。 孔良超用嫌弃的目光把夏青棠上下扫了一遍,然后轻蔑道:“听说你现在在给亲戚当保姆?怎么着?是亲戚不给你工钱?早说你要当保姆啊,来我们家干呗,我们家可是本分人家,从来不扣保姆工资的,我妈、我老婆不穿的衣服也可以赏给你,至少不会让你看上去这么寒酸嘛。” “哎呀,老公,你还可怜你前妻啊?你别是还惦记着这个丑八怪吧?”年轻女人不高兴了,撅起嘴转过身去。 孔良超赶紧搂住她:“哎呀宝贝儿,我怎么可能会惦记她?你看看她那个模样,又老又丑,给我做妈我都嫌她年纪大了,我会惦记她?” 年轻女子顿时眉开眼笑,她不怀好意地看向夏青棠,正准备说话,就见夏青棠突然紧盯着她的细腰,然后快速说道:“你们结婚多久了?” 女子一愣,下意识答道:“五年了,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会还……” “生孩子了吗?”夏青棠继续问道。 女子皱起眉头:“跟你有关系吗?” “那就是没有孩子了。”夏青棠突然看向孔良超,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孔良超,我前年生病的时候去医院做过一次大体检,医生说我身体没问题。你以前在外面的两个姘头都没怀过孕,现在的妻子这么年轻也生不出孩子……孔良超,所以不能生育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当年,是你骗了我吧?你不能生育的事儿,你妈知道吗?你这个妻子知道吗?” 一时之间,很多真相突然在夏青棠的脑子里闪过。 年轻女子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孔良超黑着面孔、抡起拳头狠狠朝着夏青棠的脑袋砸了过去。 夏青棠虽然躲了一下,但因为两手都拎着沉甸甸的布袋子,所以还是被孔良超的拳头擦到了。 她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但脸上一直挂着舒心的笑容:“被我说中了!就是你不能生,你也知道自己不能生!你不能生,你还骗我说是我的问题!孔良超你这个畜生!” 孔良超恼羞成怒,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你再说一句试试看?信不信我打死你?” 夏青棠坐在地上,满脸的无谓:“你打死我,你也还是不能生啊,哈哈哈哈……” 孔良超举起拳头再次冲了过去,幸好这是大街上,几个好心路人朝这边跑了过来:“干什么呢?怎么打女人啊?” 孔良超回过神来,意识到情形不妙,赶紧拽着年轻女子撒腿就跑。 夏青棠坐在地上,也不管落在身旁的一地蔬菜,只顾着笑:“是你不能生,是你不能生……”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要是早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她何至于会一步步混到如今这步田地? 夏青棠二十岁那年嫁给了一家都是干部的孔良超,她从娘家搭建的小棚子搬去了孔家漂亮的二层小楼,是当时整个棉纺厂最让人羡慕的存在。 可婚后多年始终怀不上孩子,孔母原本就是个恶婆婆,因为她多年无所出,便整天在家里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孔良超在外头找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夏青棠敢怒不敢言,也是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平白觉得对不起他们家。 后来他们俩一起去医院找熟人做过检查,检查报告写着是她有问题。 之后,孔母就越发闹得厉害起来,夏青棠每天起得比鸡早,干的活比牛还多,也吃不饱饭,孔母甚至发展到寒冬腊月故意把她锁在门外,想要冻死她然后换个儿媳妇。 夏青棠倒是不傻,顶着鹅毛大雪去了附近亲戚家借住了一个晚上,但之后就回不去了,孔家要跟她离婚。 离婚也没那么容易,夏家父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寻死觅活闹来闹去,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两年,夏青棠才算离了婚。 这个时候,夏青棠也才三十出头,厂花的相貌还在,父母又开始帮她张罗再婚,想把她介绍给某个丧偶的领导。 可孔母却在外头散布她不守妇道才不能生育的流言,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么一来,再婚一事就打了水漂。 那几年,夏青棠状态很差,一个不留神犯了错误,刚好赶上厂里大变动,孔母找人给她使了个绊子,她连工作都没了。 娘家房子并不大,哥哥一家三口也跟父母住在一起,夏青棠失业后被赶出了家门,为了养活自己,她只能去给表妹家做保姆带孩子,这一做就到了现在。 可原来有生育问题的那个人真的不是她,以前的检查报告是孔良超动了手脚的! 如果……如果早知道身体没问题,她何至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离婚后要是能重新找一个,生个一男半女…… 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她已经四十岁了,晚了…… 夏青棠回忆过去种种,忍不住嚎啕大哭,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淌。 “大婶,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好心的路人担忧地看着她。 “谢谢你,不用,我没事……”夏青棠到底怕丑,她止住了眼泪,用手掌撑住地面然后站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起来得太猛,还是刚才情绪太过激动,亦或者天热有些中暑,夏青棠还没站稳就觉得眼前一片发黑,脑子里也在天旋地转。 “大婶?大婶?” “没事……我没……”夏青棠话还没说完,就这么晕了过去。 夏青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孔良超年轻时候的甜言蜜语,是孔母刻薄的三角眼和耷拉下来的薄嘴唇,是小姑子孔良静每次背地里使坏后咕噜噜转的小眼珠子,更是夏父夏母那冷漠的目光和话语:“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何况你还是离过婚的,现在又被厂里开除了。我们不嫌你丢人,你哥哥也要出去做人的。你要是懂点儿事,就赶紧从家里搬出去,没得耽误了你哥哥的前程,他可是要升主任的人了。” 夏青棠尖叫一声从梦中醒来,胸膛里擂鼓一般砰砰响。 “醒了醒了,医生,医生!这位同志醒了!”孔良超的声音再次在她身畔响起。 夏青棠一个哆嗦,赶紧翻身坐起,下一秒刚要斥骂,却骤然发现眼前的情形有些不太对劲。 这不是刚才那个白衬衫、黑西裤加尖头皮鞋的中年孔良超,眼前的孔良超脸上没有一根皱纹,漆黑的短发精神地站在他的脑袋上,晒得略黑的面孔闪着年轻的光泽,身上的白色的确良衬衣和军绿色的夏裤上还有一些灰土印子,像是在哪里蹭到的。 夏青棠的心口跳得更加厉害了,她看了看身处的老式六人大病房,还有墙壁上略微有些褪色的标语,终于忍不住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一掐——疼,真疼!她应该不是在做梦! “怎么掐自己啊?是还没清醒过来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走了过来,她剪着□□式的齐耳短发,身上的白大褂是很多年前的那一种,洗得微微发黄,上面还有补丁…… “秦医生,你快帮忙看看,听说中暑可大可小的,这位同志别是真的有大毛病了……”孔良超一脸关切地说道,声音听起来非常热切。 夏青棠作为厂花,年轻时候很熟悉这种来自异性的热切。 “今天几号?”夏青棠心跳得更响。 孔良超立刻答道:“今天一号,是建jun节。” 夏青棠的脑袋嗡的一声响,终于想起了这一天。 1978年的8月1日,二十岁的她在路边中暑晕倒,被路过的孔良超送来医院,两个人就此相识。 肤浅的孔良超看上她肤白貌美大长腿,而夏家父母看上孔家家世好门第高,两边一拍即合,没多过久就把夏青棠嫁了过去,从此,开始了夏青棠噩梦般的一生。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的夏青棠只想着一件事:她还没有嫁进孔家!噩梦还没有开始! 医生给发愣的夏青棠做了一些检查,检查之后确定她没事又问道:“同志,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单位的?你在街上中暑晕倒,是这位孔良超小同志把你背来医院的。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还要去人家单位送个感谢信才对。” 夏青棠回过神来,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时候的孔良超应该还不知道她是谁。 既然他不认识自己,那只要她不说,等出了院,谁还知道谁啊? 夏青棠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还在做梦,但就算是在做梦,她也绝不想再跟孔良超有任何瓜葛! 医生见她不说话,便微微皱起眉头道:“你这个同志是怎么回事?跟你说话怎么不回答?你不告诉我们姓名单位,你的病历怎么写?” 夏青棠反应还算快,她立刻编了一个姓名和单位:“我叫刘晓红,二十二岁,跟我爱人都是红星鞋厂的。” 她这话一说,孔良超立刻神色大变,眼中满是失望和震惊:“什么?你已经结婚了?” 夏青棠没接话,医生倒是一脸寻常地说道:“那要让人去鞋厂通知你爱人来接你吗?” “不用,我觉得已经没事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夏青棠尽量镇定地说道:“医生,我现在能出院了吗?” “交清费用就可以了。”医生说完就出去了。 孔良超这会儿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夏青棠,然后恋恋不舍道:“刘同志,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家吧,你身体还很虚弱,一个人我不放心……” 夏青棠心里一阵恶心,孔良超知道她是已婚人士,居然还在惦记着她,他这样一个品行不端的急se鬼,自己当年怎么就没看出来一点儿问题呢? 第2章 不断检讨自己过往的夏青棠强忍住想要掐死孔良超的心情,她低着头沉声道:“同志,我有点儿内急,我去个厕所。” 孔良超立刻殷勤地想要搀扶夏青棠下床:“你身体这么虚弱,还是我扶着你过去吧,厕所在顶那头呢。” 夏青棠立刻闪躲开来,而后义正词严道:“同志,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但男女有别,我没有行动不便,同志你不用这么事事都帮。” 大病房还住了其他两个病人,都是中年女同志,闻言她们二人都看了过来,其中一个还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年代不同,这时候对作风问题是非常在意的。 孔良超倒是反应快,他转了转眼珠子立刻一本正经道:“刘同志,我们都是无阶ji的兄弟姐妹,帮助人的时候不应该有别种想法。不过既然你可以自己走动,那就还是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夏青棠在心里冷笑一声,不过面上却淡淡的,她下床穿好鞋,装作不紧不慢的样子走出病房。 一出去,她就赶紧找到护士问清楚,交了费用,一头冲出了医院。 再多待一秒钟,她都怕自己把孔良超这个恶心的畜生给掐死了,跟他待在一个空间里那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跑出医院后,夏青棠怕他会追上自己,便不管不顾一口气走出去二三里地,才在一个眼熟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这是她曾经就读过的中学市一中,但在九零年的时候,市一中已经重建过了,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眼前的建筑物、街道和行人都在告诉夏青棠一件事,不管她是不是在做梦,她现在所处的年代肯定是二十年前。 夏青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 这是一双很年轻的手,年轻到让她觉得陌生,这双手虽然不算白净但关节纤细、皮肤有弹性,跟她后来那双粗糙干裂、老茧叠老茧的手截然不同,看得夏青棠几乎落下泪来。 她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稳定了心绪后还是决定先回家看看。 既然现在还没从梦里醒过来,那总归是要回家的。 从市一中到棉纺厂家属区只需要步行二十分钟,夏青棠还能记得回去的路,她沿着少年时走过的路线回到曾经的娘家,看着那一片棚子挨棚子的旧平房,心情非常复杂。 棉纺厂的住房条件在这个年代不算太差了,但因为职工太多,所以分房子一直是个大难题,必须领了结婚证才能分到一间平房。 夏青棠的父亲夏大明是棉纺厂的仓库工人,她母亲赵美珍是一线纺织女工,因为两个人都是厂里的职工,所以才能分到面前这两间小平房。 其中一间做了客厅,摆上各种结婚买的家具,另一间是他们夫妻俩的卧室,厨房在走廊上,厕所是路口的公共厕所,晚上就用痰盂。 反正这一片的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过日子的,也没觉得有什么辛苦的。 他们在这里生儿育女,孩子渐渐大了,他们也跟其他邻居一样在屋前空地上搭了棚屋,夏青棠的卧室就是门前的那个小棚屋,冬天冷夏天热,下暴雨的时候还容易漏雨,但好歹是个单独的卧室。 他们家孩子少,夏青棠只有一个哥哥,所以才能一个人住一间棚屋,像隔壁的老谢家,有五个子女,连棚屋都要两人挤一间——毕竟门前空地位置有限,搭棚子也不是无限制的。 夏青棠的哥哥夏青海中学毕业后就去乡下插队了,她命好,按政策一户人家可以留一个孩子在城里,既然哥哥已经插队去了,那她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城里,毕业后也在棉纺厂有了一个岗位。 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里也没个亲戚做过领导,所以夏青棠做得是纺纱线的岗位,这个活儿非常辛苦且会危害健康。 车间里到处都是棉絮、灰尘,戴着口罩也挡不住那些东西往鼻腔里头钻,很多职工都因为这样得了呼吸道疾病和肺病。 而且一线工人是要上夜班的,生活作息也不好,夏天车间里又闷又热,温度湿度都极高,中暑的人不在少数。 夏青棠今天也是因为上班时就轻微中暑,所以才会在下班路上晕过去。 她会答应嫁进孔家,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车间实在是太苦了,只要她嫁给孔良超,就可以立刻调去轻松的岗位,比如做质检什么的。 而孔良超当时年轻,对夏青棠正是最迷恋的时候,他说话算话而且很要面子,所以在婚后直接找人把夏青棠调去了棉纺厂的工会,从那以后就坐办公室,再也不用担心脏苦累,也不用再上晚班了。 想到这里,夏青棠不免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因为怕苦怕累所以选了攀高枝,可谁料之后却吃了更多的苦,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一定不会再走这样的捷径了。就算要调岗位,也要靠自己。 “青棠,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赶快进来吃饭,吃完烧水洗澡,再把衣服洗了。你说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你今天是早班,早就下班了,为什么不回来烧晚饭?你倒是会躲懒,大热的天,我伺候你爹就算了,还要我伺候你?”赵美珍从客厅出来,发现女儿站在门外发呆,便很不高兴地责备起来,说完又捂着嘴巴咳嗽了一会儿,看上去气色很不好。 夏青棠抬头看了看母亲,这会儿的赵美珍才四十四岁,放在九几年是很年轻的岁数,但她肺部已经出问题了,按规定赵美珍很快就可以办理内退,到时候,就可以让夏青海从乡下回城,接她的职位了。 夏青棠记得很清楚,父母那么着急把她嫁去孔家,也是为了给哥哥夏青海凑彩礼,他人长得俊,进厂以后就跟三车间主任家的小女儿处了对象,什么都谈好了,就差对方要求的三转一响。 那会儿夏青棠跟孔良超虽然处了对象,但还没想明白到底要不要结婚,赵美珍为了给儿子凑三转一响,就每天劝说女儿应该早点嫁去孔家享福,夏青棠稀里糊涂的就同意了,她前脚嫁进孔家,赵美珍就用孔良超给的票券和钱去给儿子置办了家当,第二年开春后就给夏青海办了婚礼。 在夏青棠的记忆里,赵美珍好像很少给过自己好脸色好言语,平时在家也总是用呵斥责备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但是对哥哥,赵美珍却总是温柔慈祥,家里有一颗糖也要省下来回头寄去乡下给夏青海补补身体。 见夏青棠直愣愣盯着自己并不说话,赵美珍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她大声呵斥道:“你哑巴了?聋了?跟你说话你能吱一声吗?怎么着?我做好饭,还要请你进去吃饭啊?” 夏青棠强忍住心口的翻腾,沉声道:“我今天中暑晕倒了,去了一趟医院。” 她想看看赵美珍的反应,赵美珍果然没有辜负她,一听她中暑去了医院,赵美珍的眼睛立刻瞪得铜铃一般大,嗓门也变得更大了:“你作死啊!还去医院?去医院不要花钱吗?你是什么娇贵的人啊?中个暑也要去医院了?我当年在车间,哪个夏天不中暑个十次八次的?就你娇贵!你有几个钱啊天天跑医院!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好吃懒做,就会花钱,看着你就来气!你怎么不死了算了……” “说够了没有?进来吃饭,吃完我还要洗澡去上班的。”夏大明突然从屋里钻了出来,沉着脸吼了一句。 他今天是晚班,仓库的晚班其实比较轻松,夜里没事了可以在里头睡觉,也没人会管,反而白班会非常辛苦,干得都是搬搬抗抗的重体力活,所以夏大明喜欢上晚班,他现在岁数大了,腰不好,一个月能轮到一半晚班,算是照顾中年人。 赵美珍只会对女儿撒泼发狠,对上丈夫,她就立刻变得乖顺起来。 “好好好,进去吃饭,稀饭应该凉好了,我给你盛。”赵美珍变脸似的,挂着微笑就进屋去了。 夏大明倒是站在屋外看了看面色苍白的女儿,低声道:“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挂了小瓶的药水,现在已经没事了。”夏青棠看着还没苍老的父亲,心情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了。 她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经历了那么多,吃了那么多苦,对于父母的一切,她都无所谓了。 夏大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头进去了。 夏青棠深吸一口气,也进屋吃饭去了,她也是领工资和粮票的人,没理由让自己饿肚子不是? 晚饭是炒空心菜和红薯干混陈米煮的稀饭,夏天空心菜是最便宜的蔬菜,所以夏家几乎天天吃。 但其实家里三个人领工资和粮票,又只有三个人吃饭,原本是不用过得这么紧巴巴的,但赵美珍娘家困难,所以总是偷偷摸摸贴补娘家,这才让夏家过得这么拮据。 赵美珍已经给自己和夏大海盛好稀饭了,夏大海那一碗很稠,她自己的那一碗只装了一半干货,夏青棠去锅里看了一眼,只剩下清汤寡水和一块红薯干。 这在夏家是常有的事情,只要赵美珍不高兴了,夏青棠就只能吃得最少。 放在从前,夏青棠会一声不吭地忍过去,可她现在不会了,不管是不是做梦,她都不要忍了。 自己也是拿工资粮票的人,凭什么要饿肚子? 因此,夏青棠立刻放下那点清汤寡水,拿了一口空锅打了清水,放在门外的灶上,打算给自己煮一点挂面吃。 这会儿家家户户都会有一些挂面留作不时之需,夏青棠按照记忆里的印象去屋内的柜子下头翻出了一捆新挂面。 赵美珍震惊地站了起来:“你做什么?” “煮挂面吃。”夏青棠关上柜子门,拿着挂面往外走。 赵美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夏青棠走到屋外了,她才砰地一声放下大碗,然后冲了出去,满脸都是惊讶和愤怒:“你要煮挂面吃?我都做好晚饭了你要煮挂面吃?” “锅里只有米汤水了,我上了一天班根本吃不饱,所以我要煮挂面吃。”夏青棠非常平静。 “你翻了天了是不是?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娇贵人了,还要吃挂面?你信不信我打死你这个贱东西!”赵美珍已经气到眼珠子发红了,咳嗽也像开了闸一样,根本止不住。 左右邻居这会儿都有人在家,听见争吵就跑出来看热闹。 赵美珍更来了劲儿,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快喘不上气了,一边咳嗽一边吼道:“你们……你们都帮我看……看……这个贱东西……” 夏青棠冷冷地看着她,然后朗声道:“我也在上班,我自己有工资和粮票,每个月足够养活我自己。我今天上班干了一天活,之后中暑晕倒还去了医院,你连饭都不给我吃饱,到底是谁贱?要不要我们找工会主席评评理?我们都是厂里的工人,你凭什么要把我活活饿死?咱们早就是新社会了,你是地主老财还是资ben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活活饿死?” 赵美珍捂着胸口,突然不会说话了,连咳嗽也咳不上来了,只能扯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地大喘气。 那头的王婶子是个心善的好人,一听这话赶紧过来劝道:“青棠,你妈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你要吃饭,她怎么会不给你吃呢?这做饭嘛,有时候就会做多,有时候就会做少,要是你们今天不够吃,你来婶子家吃吧,婶子今天做面疙瘩汤,管够。” 夏青棠见好就收,这年头跟九十年代不一样,任何人都不能太突出了,她便说:“婶子你说得对,我妈怎么会让我饿死呢?你看,我们家有挂面呢,我煮这个吃就行,婶子放心,我不会饿着自己的。” 王婶子便拍拍她的肩头,笑着说:“那行,你煮挂面吃,你是个好姑娘,别跟你妈置气,她身体不好。” “恩,谢谢婶子。”夏青棠道了谢,就回过头去继续煮挂面。 赵美珍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她抖着手指指着夏青棠,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你……” “进来吃饭!还嫌不够丢人吗?”夏大明突然在屋内低喝道:“孩子吃不饱,你就不会多煮一点儿饭?我们家有那么困难?” 赵美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还不是想多寄一点钱给青海?我省吃俭用这是为谁啊?还不是为了咱们儿子?” 夏青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啊,为了儿子,可以饿死女儿,还真是旧社会呢。” 赵美珍又是一阵心梗,她又不会说话了。 还是夏大海在屋里说:“都别再吵吵了!美珍进来吃饭,以后每顿饭都给我煮够!家里三个工人在上班,还吃不起饭,这是故意给我丢人呢?” 赵美珍是最在乎丈夫和儿子的,被丈夫这么一呵斥,她也不闹不吵了,抹抹脸进屋去了,不过在进屋前,她还是狠狠剜了夏青棠一眼,并且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夏青棠见过的白眼可太多了,她早就免疫了,她心平气和地给自己煮了一大碗挂面,还放了几滴赵美珍平时舍不得用的小磨麻油,在走廊上就着锅一点一点吃完。 之后,她洗了锅碗,烧了开水洗了一个澡,就自顾自去睡觉了。 接下去的好几天,赵美珍都没跟夏青棠说话,但因为夏大海发过话了,所以不管煮什么吃的,她都不敢再饿着夏青棠了。 夏青棠按时间去上班,下班就回来吃饭睡觉,没人跟她说话,她更乐得逍遥自在。 不过,她也终于意识到一件事,她现在可不是在做梦,她是真真切切回到七八年了,回到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 既然回来了,就要好好想一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夏青棠知道未来的二十年是怎么发展的,所以初步有了一个计划,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自己想办法从现在的岗位调去别的地方。 倒不是夏青棠仍旧不愿意吃苦,她是做了很多年保姆的人,苦她可以吃,但她担心自己的健康,虽然她在一车间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她的呼吸道一直有慢性病,年纪上去后每到换季总会非常辛苦,所以换岗位是必须进行的事项。 “小夏,你过来一下,有人找你。” 夏青棠下了夜班,正跟着工友慢慢朝外走,就被门卫的小李给叫住了。 夏青棠这会儿有些犯困,便没什么精神地回道:“这么早,谁找我啊?” “夏青棠同志你好,是我找你。”孔良超突然从保卫室里走了出来,他看上去精神抖擞、笑意盈盈,但看在夏青棠的眼里,却仿佛恶魔一般可怕。 夏青棠两手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她明明编造了假名字假单位,孔良超怎么还是找过来了?! 第3章 有那么一瞬间,夏青棠几乎感觉到了绝望,她仿佛看见自己的上辈子走马灯一般从眼前晃过,而她却只有深深的无力感,难道就算重来一次,她还是没办法摆脱孔良超这个畜生吗? 好在夏青棠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了,就算孔良超可以找过来,她也不会再重复上辈子的悲剧了。 老天给她机会重来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走一条不同的人生路。 “夏同志,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看见我,太惊喜了?”孔良超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和灰色的新裤子,一双劳保皮鞋漆黑发亮,一看就知道他条件很好。 这会儿,这一身打扮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穿得起的,特别是劳保皮鞋,除了鞋厂的人,普通人想买都要找找关系的。 再加上孔良超虽然不是帅哥,但也并不难看,一米七出头的身高虽然不算高挑,可他穿着气派,加上年轻有精神,所以看上去很是惹人注意。 一起下夜班的工友温晓丽立刻感兴趣地凑了过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青棠,这是谁啊?以前没见过啊。” 夏青棠冷静道:“我不认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找我。” 孔良超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笑着说:“夏同志,你这就不记得我了吗?八月一号那天你身体不舒服,可是我送你去医院的呢。” 夏青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我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孔良超回过味来了,他歪嘴笑了一下,转转眼珠子说:“不记得也不要紧,现在咱们不就认识了吗?我叫孔良超,在粮食局工作,今年二十四岁。” 温晓丽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来,她还很激动地推了推夏青棠的胳膊,小声说:“青棠,我看出来了,这个孔同志也是专程来认识你的。我看他看着真不错,跟以前那些来看你的人不大一样,你赶紧跟他认识一下啊。” 夏青棠从小就长得好看,虽然小时候有过营养不良,但还是出落得水灵灵的,个子也遗传了夏大海,高挑修长。 到十几岁的时候,她是学校最好看的女孩子,就算是在那个年代,也有不少胆子大的男同学会给她送糖果饼干头绳子,只为能跟她说上几句话。 毕业了来棉纺厂工作,立刻成了棉纺厂的一枝花,不光本厂有很多人心仪她,其他单位也有不少男同志借着各种机会过来看她,夏家这两年更是被媒人踩烂了门槛,几乎每个月都有人上门说亲。 夏青棠本人是有些稀里糊涂的性格,她虽然长得特别美丽,但开窍晚,别的女同学早就开始谈论哪个班的男同学更优秀了,她却看谁都一样,对所谓的萌动没有任何反应。 赵美珍也是看准了她这个稀里糊涂又晚熟的性子,一直奇货可居,想要把这个漂亮女儿卖个好价钱;就算卖不到好价钱,也至少要给儿子换个好亲事。 到目前为止,赵美珍都没看到最合适的买家,刚好儿子还没回城说亲事,因此也不急着把夏青棠嫁出去,等到孔良超出现,赵美珍简直激动无比,因为终于找到一个条件最好的人家了。 孔家全家都是干部,住在大树路那个谁都知道的市委大院里,孔良超兄妹两个都读了工农兵大学,毕业后一个进了粮食局,一个去了交通局,都有大好前程。 以前的夏青棠不知道母亲是那样的心思,所以傻乎乎地什么都听她安排,可是听了几十年的话,为家里为哥哥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得到的也只是被赶出家门罢了。 见夏青棠一直沉着脸不说话,孔良超的表情变了变,但还是很有自信地继续说道:“夏同志,我听说你在厂里工作认真,思想觉悟也很高,我刚好有一个同学就在报社工作,他们要找几个年轻有朝气、努力上进的工人同志作为典型来撰写新的报道。我已经决定要把夏同志推荐给他了,像你这么优秀的小同志,就应该被好好宣扬一下,让全市人民都知道普通工人阶级的劳动事迹。” 能上报纸那可是每个工人的荣誉,而且要是真的被报道了,就可以在厂里评选先进,以后遇到升迁的机会也是优先考虑先进职工的,因此没人会不想上报纸。 孔良超这么一说,就沾沾自喜等着夏青棠变脸来欢迎自己了。 “我不认识你,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要找先进同志可以去找厂办,我们厂每年都评选好几个先进。”夏青棠非常冷漠地从孔良超的身前走了过去,然后走到保卫室的门口,严肃道:“李同志,我是一个女同志,请你以后不要让任何跟我没有亲属关系的男同志进入厂内。如果再有下次,我会直接去找工会主席反应这件事。” 工会就是保障工人权利的,棉纺厂的工会主席是个热心肠的中年女同志,如果夏青棠真的去找她,她肯定会严厉批评小李,说不定还会给小李换个岗位。 保卫科可是个肥差,比一线工人轻松多了,而且这个时候的保卫科人员可以加入联.防.队,干的久了动动关系就能调去当警察,小李当然不想离开这里,于是赶紧说:“我记下了记下了,下次不会了,你也别到处乱说啊。” “我不会乱说的,李同志你是个好同志,我都记得的。”夏青棠给了小李一个笑脸,就径直朝外走去了。 孔良超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都提出登报纸了还是没能换来夏青棠的丁点注意力,他面色一黑立刻就要追上去讨个说法,却被小李给拦在了大门口:“等等,你干什么去?还想追人家女同志?女同志都说了不认识你了,你这是要干什么?耍liu氓啊?我可是看过你的工作证了,回头我告诉你领导去!” 这会儿流mang罪可是大罪,就算孔良超家里有背景,但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下班的工人都看见了,孔良超真要是这个时候追上去,只怕会惹出大麻烦来的,冷静了三秒钟,他只能忍气吞声看着夏青棠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温晓丽倒是追上了夏青棠,跟她一起朝着隔壁家属区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好奇地问道:“青棠,刚才那个同志,穿得那么气派,又是机关工作,这么好的条件,你都不高兴认识一下啊?” “恩,不高兴。”夏青棠淡淡道。 “那你高兴认识什么样的人啊?” “我还年轻,只想好好工作,不想认识人。” 这会儿有很多淳朴的工人真是这么想的,只想为祖国建设做出贡献,所以夏青棠这么一说,温晓丽倒是没有觉得不妥,她只是小声说:“可咱们迟早是要找对象结婚的呀,找个好的,总比找个差的强啊。” “你说的有道理。”夏青棠很真诚地说道:“晓丽,你要是觉得那个同志强,可以去主动认识他的,他应该还在门口。” 温晓丽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你浑说什么呢?我才不想认识什么男同志呢,我跟你一样,只想好好工作。” 她跟夏青棠一样大,没有恋爱经历,所以真的说起认识男同志,她是万万不敢的。 “那就对了,我们都应该像厂长说得那样,好好工作,为国家为人民做贡献,不要老是想着自己的私事。”夏青棠拔高了谈话的高度,温晓丽果然不敢再提孔良超的事情了。 夏青棠也绝不提起这件事,但她知道,按照孔良超的性格,这件事绝对还没完。 他这个人从小就过惯了好日子,而且一路走来一帆风顺,不管是读书还是工作,都没有受过任何挫折,这就导致了他自尊心奇高,这次被夏青棠当面拒绝丢了面子,他是一定会从她身上找补回来的。 但夏青棠不怕,什么事儿她都经历过了,只要她不答应,孔良超还能霸王ying上弓不成? 安安稳稳又上了几天班,夏青棠逐渐熟悉了现在的生活节奏。 工作虽然辛苦,但工友们都很友好,没人给她气受,比给表妹家做保姆强多了。 家里现在也很太平,赵美珍依旧不跟她说话,但做饭却不敢少了她的一份。 夏青棠该吃吃该睡睡,休息时间就拿着借书证去附近的市民图书馆待上半天看看书读读报,补充一下早就遗忘的老新闻,日子过得倒是不坏。 这天,夏青棠下早班回来,见父母都不在家,便自己动手做了晚饭。 她厨艺很好,不然也没办法给人家做了那么多年保姆,只是现在家里没什么可以使用的食材,只能做最简单的吃食。 等父母都从外头回来了,她就把熬好的绿豆小米粥、蒸南瓜和小咸菜端上了桌子。 赵美珍举着一个信封,眉飞色舞地说道:“咱们青海十月份就可以回来了!我的内退九月份可以办好,青海信上说,他已经跟大队打了报告,下个月就能批下来。到时候我一退休,青海就拿着这边的接收文件回家。这么多年了,我们青海终于可以回来了!” 夏大明也挺高兴的,虽然妻子的肺部疾病问题不小,但因此可以让儿子提前回城,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也就他们棉纺厂的一线职工才有这样因病内退的机会,其他不影响健康的厂子,还在忍受跟孩子们分离的痛苦呢。 夏青棠没有说话,她给自己装了一大海碗小米粥,就着自家做的咸菜开始大口吃饭。 “我们家就两个孩子,要不是青海运气不好比青棠大了五岁,该去插队的就应该是青棠了。我们青海那么聪明,要是在厂里,这两年早就混出模样来了。谁像青棠这么没用,干来干去连个小组长都当不上。”赵美珍也给自己盛了小米粥,一边吃一边埋怨女儿。 夏青棠在心里冷笑,但面上却依旧平静地吃着饭。 反正她早就习惯这些了,对赵美珍来说,只有夏青海才是心肝宝贝,她只是个可以随意处置的烂稻草罢了。 夏大明倒是说:“话不是这么说的,插队那么苦,让青海去,我倒是放心些。女娃娃嘛,去那山沟里头,家里始终会担心的。再说青海不是就要回来了吗,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 “你就会心疼这个赔钱货。”赵美珍狠狠剜了夏青棠一眼,又说:“下个月得把青海的屋子收拾出来,我还要回一趟娘家,让我二哥找人帮忙买一双新皮鞋。你之前带回来的布料,我已经给青海做了新衬衫新裤子了。等青海回来穿得体体面面的,就可以给他说婚事了。他都二十五了,你跟他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俩孩子了。” 夏大明赞同地点点头:“是得给青海说个对象了,到时候找厂里的魏大姐帮忙,她一向最会做媒。等青海结婚了,再给青棠也说一个,我们俩就算完成任务了。” 赵美珍皱着眉头说:“青棠这事儿怕是不好说。” “怎么会不好说?这两年每个月都有人上门来说,是你一直看不上。”夏大明道:“等青海回来了,他脑子灵光,让他帮妹妹把把关。青棠没有那么聪明,找个本分人最合适,要是咱们厂的可就更好了,能分到两间平房呢。” 赵美珍登时不高兴了,她说:“找个厂里的?找谁啊?厂长、书记、副厂长他们家可没有单身的儿子。” “啊?咱们家什么条件,还想跟厂长那种人家结亲?”夏大明非常惊讶,他还想再说几句,却听见外头传来一个开朗的中年妇女的声音:“老夏,老赵,你们在家吧?” 听到这个声音,夏青棠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就见赵美珍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满脸是笑地迎了出去:“在家的在家的,吴主任,你怎么来我们家了?” 吴主任是街道的妇女主任,为人热情大方,尤其擅长调解家庭矛盾和给年轻人做媒,而且,她身份不一样,所以找她做媒的,通常都是有点脸面的家庭,因此赵美珍才会格外热情。 果然,吴主任下一秒就说道:“我是来跟你们说一个大喜事的,有一个顶好的进步青年,想要跟你们家青棠做革命伙伴呢。” 第4章 赵美珍立刻瞪大眼睛问道:“是谁呀?” “人呢叫孔良超,今年二十四岁,跟你们家夏青棠年纪相当,外形也是般配的。他在粮食局工作,父母都是机关工作人员,小伙子读过工农兵大学,有觉悟有思想肯打拼,前途一片光明。原本呢,这么好的进步青年,是不会来你们这一片说亲的,你也知道,人家住市委大院儿的人,就算找厂里的人家,也是去钢铁厂、制药厂、电器厂这样的厂子,人不来你们棉纺厂的。但是呢,这小孔说了,你们家夏青棠也是觉悟很高的进步青年,想跟她成为革命伙伴,将来一起进步,为祖国建设做贡献。”吴主任说得兴致勃勃,声音越来越洪亮。 屋内,夏青棠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她想过孔良超不会放弃自己,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走了说亲的道路,而且这么快就直接请妇女主任过来说亲。 在这个年代这个街道,能让吴主任说亲是很大的光荣,这可是通过组织介绍,加上孔家的优越条件,赵美珍无论如何都会把夏青棠嫁过去的! 这会儿自由恋爱当然是有的,但媒人介绍、父母做主才是最主流的做法,夏青棠车间里的那些年轻同事,几乎都是这样结婚的。 果然,赵美珍立刻喜上眉梢,整个人跟个孩子一样蹦跶了两下,然后才强压住激动的心情大声问道:“吴主任,你可不是来跟我们说笑的吧?” 吴主任笑着说:“这种事怎么能拿来说笑?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之前我也帮人来你们家说过两回了啊,不都是认认真真的?” “那咱们进屋说,屋里坐屋里坐,这事儿要紧,咱们慢慢说。”赵美珍跑过去把吴主任拉进了屋子里。 夏青棠跟夏大明还在低头吃稀饭和南瓜,赵美珍一脸嫌弃地说道:“你们还吃什么?看不见来贵客了吗?青棠你赶紧把桌子收拾一下,我去给吴主任泡茶!” 夏青棠站起来跟吴主任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也没理睬赵美珍,自顾自把自己的一份晚饭吃完,又等夏大明吃完了才把饭桌收拾干净。 赵美珍端着一杯热茶恭恭敬敬放在茶几上,又把原本留给夏青海的一包花生糖给拿了出来,接着也顾不上训斥夏青棠,赶紧握着吴主任的手打听小伙子家的详细情况。 这可是住在市委大院的小伙子啊,这回他们老夏家可以扬眉吐气了! 吴主任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因此把孔良超交代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比如家是住二层小楼的,爷爷是什么级别退休的,父母是干部、叔伯姑姑也都是干部……说得天花乱坠,好像夏家要是不答应这个亲事,那就是天怒人怨不识货一般。 赵美珍非常心动,心动到恨不得今天就把女儿嫁到孔家去,不过她这人有点儿小聪明,知道婚前得拿捏一下,到时候才好提出最多的彩礼来。 既然是这么好的人家,三转一响那是必须的,少一样都不行,除了这些,还得有全套的家具、三套新衣服、三双新鞋子…… 年初前头老钱家嫁闺女收了八十块钱的礼钱,可把他们家给得意坏了,赵美珍寻思也不多要,凑个一百两百总还是行的。 她低头琢磨琢磨,露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来:“吴主任,具体怎么样,还是得看看俩年轻人能不能合得来,我们可不是那旧社会的家长,都得经过孩子同意的。” “老赵啊,我们也是认识多年的老熟人了,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就你们家这个条件,嫁去人家家里,那是高攀中的高攀。你看看,人家小孔住的是二层小楼,你姑娘住的是个棚子。当然了,咱们新社会不讲这些的,可私底下,谁不明白这些事儿啊?人家住干部大院的人,就是比你们住平房搭棚子的强多了。要不是你家姑娘长得这般好模样,人家也不会来跟你们说亲,你说是不是?结婚可不是小事儿,听说你儿子就要回来接你的班了,要是有个好妹夫,还愁不能在厂里往上升一升?”吴主任掏心掏肺地说着,显然是要把这桩婚事落实到位。 赵美珍两眼放着光,苍白的面色都变得红润了起来,甚至也不一边说话一边咳嗽了,一说到夏青海以后可以得到妹夫的好处,她更是激动不已。 夏大明倒是一声不吭地坐在角落处抽烟,他烟瘾不大,遇到琢磨事儿的时候才会弄一支来抽,看那模样,他大概也很心动孔家的条件。 整个屋子只有夏青棠一个人沉着脸,她冷眼看着赵美珍激动的表情,心越发冷了起来。 她当年嫁给孔良超后,因为婆家条件确实很好,所以每个月都要她贴补娘家,工业票、肉票、香烟、白酒、水果……夏青棠不知道送回来多少,大部分都给夏青海夫妻俩享用了。 就这还嫌不够,赵美珍还让孔家给夏青海升了个小组长,没两年又升了个大组长,之后又做了车间副主任。 这一切明明都是夏青棠卑微讨好孔家得到的,可等她离婚后,娘家人没一个记得她的付出,却反倒怪她连累了夏青海的工作。 看着赵美珍那浮想联翩的面孔,夏青棠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吴主任又认认真真劝了赵美珍好一会儿,说得赵美珍也有点忍不住了,她拉着吴主任的手,很是掏心掏肺地说道:“不是我自吹自擂,我们家青棠这孩子,从小就长得比别人好看,她小时候我妈就说过,这模样就得跟个富贵人家……进步人家结婚的。我知道这个小孔同志条件很优秀,但我们青棠也不差的嘛,这方圆几十里,那么多人都上门来提过亲,整个厂子都知道的。但是我们家呢,不看什么工作啊门户的,就喜欢踏实、勤奋、进步的青年,我一听你说起这个小孔,我就觉得对了,比以前的都强!” “那看你这意思,是赞成了?”吴主任笑眯眯道。 赵美珍假模假样看向夏青棠:“光我们赞成可不行,要看看孩子自己的意思。” 吴主任也看向了夏青棠,问她是怎么想的。 夏青棠笑了一下,表情显得清澈又愚蠢,她说:“吴主任,我年纪还小呢,我现在不想说对象,更不想结婚。我都想过了,作为一个新时代的青年,我应该专心工作,为国家、为我们棉纺厂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工作岗位上需要我们年轻人去发光发热,建设美好的新.中.国。我要向我们厂的先进刘玉梅同志学习,她多年来奋斗在棉纺厂的一线岗位上,不怕苦不怕累,年近三十才考虑个人的私事。我一进厂,就打定主意要跟刘玉梅同志一样,好好工作,把个人私事放在脑后,争取做出成绩以后再考虑个人事情。” 屋子里一片安静,吴主任愣愣看着夏青棠,像是没想到这样一个花容月貌的大姑娘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那刘玉梅同志她也认识的,人家三十岁才结婚是人家不想早点结婚吗?人家那是因为模样长得不好看,家里父亲早亡又没个兄弟做依靠,所以才拖到三十结婚的。 赵美珍更是被吓住了,她对自己女儿还是了解的,夏青棠嘛,傻乎乎一个,自己说什么都言听计从,她怎么不知道女儿居然有了这么崇高的奋斗目标了? 但吴主任毕竟是做妇女主任的,她反应极快,想了想便说:“为国家为厂子做贡献,跟结婚这件事不冲突呀。你结婚以后,还是一样去上班去奉献的呀。” 夏青棠一本正经道:“不,结婚后需要照顾家人,怀孕生子更会影响工作。我现在的岗位是一线,如果怀孕,就要被调离岗位至少一年半。这么辛苦的岗位,我不牺牲谁去牺牲?我不奉献谁去奉献?我年轻,身体好,我愿意在我的岗位上再奋斗十年!” 夏青棠虽然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但她好歹看过很多电视剧,从剧里也学会这些冠冕堂皇的大话空话了。 赵美珍是绝对不会放过孔家这根高枝的,夏青棠能做的,就是扯大旗、拔高度,如果赵美珍非要她现在就嫁给孔良超,那就是思想觉悟有问题,影响青年女工为无产阶级事业做贡献。 那十年刚刚过去,谁敢被戴上一个思想觉悟有问题的帽子啊?赵美珍不怕影响儿子回城的事儿吗? 吴主任尴尬地笑了笑:“十年后你可都三十岁了,到时候可能就找不到对象了,为厂子做贡献是个好事,但是也不用那么……” “那就二十五吧,二十五我觉得很合适,至少要让我再奉献五年啊。”夏青棠显得很真诚,仿佛真的是下定决心要为棉纺厂献出自己的青春岁月。 吴主任没想到夏青棠这么……愣,便说:“你也可以结了婚先不生孩子嘛……” “那怎么行?那不就耽误人家男同志了吗?” “人小孔说了的,他啊,很尊重你很欣赏你,你们组成革命战友后,他一定会尊重你的意愿,五年不要孩子……他会答应你的。”吴主任心里骂娘,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怎么都要把这个愣头青给劝服。 夏青棠一脸天真道:“真的吗?孔同志这么尊重我的意愿?” “那当然,人可是进步青年,思想觉悟不会比你差的。” “那可太好了!既然他尊重我的意愿,那就请吴主任告诉他我的志向和理想,我是一定要在一线车间专心工作五年时间的,如果他真的尊重我,那就等我五年。五年后,我一定考虑跟他组成革命战友的事儿。我们都是新时代的革命青年,都应该以工作为重。”夏青棠说完,无辜地又期待地看着吴主任。 吴主任觉得自己碰到软钉子了,这夏青棠可不像旁人说的那样没头脑,自己这样经验丰富的人,今天都被她绕进去走了个死胡同。 话说得那么义正词严,要是孔良超不同意五年后再跟她谈这事儿,那就是不尊重女同志、不尊重一个工人阶级的崇高志向了,这还了得…… 第5章 不过吴主任好涵养,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但还是笑眯眯地站起来,打算回去另想主意:“行,我一定会把你的话转告给孔同志的。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夏青棠立刻送她出去:“吴主任慢走,您可一定要把我的话转达给那位孔同志啊。” 赵美珍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女儿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这是在把一个镶金的婚事给推出去啊! 现成的高枝儿被折断了丢出去?这怎么行?! 赵美珍一把推开门口的夏青棠,忙不迭地冲过去拉住了吴主任的手臂:“吴主任,怎么就走了呢?这事儿咱们大人说道说道才管用的,她小孩子懂什么呀?吴主任我跟你说,这婚事,还是要我们过来人帮他们年轻人把把关的……” 吴主任似笑非笑地看着赵美珍,低声说:“你家这姑娘不简单,她明显是没看上人家小孔。” “看不上人家?人家可是一家子干部,她有什么脸敢看不上人家小孔?”赵美珍出奇地愤怒了,她卷卷衬衫袖子就要去教训夏青棠。 吴主任拉住她,然后笑着说:“别动手动脚的,都是大姑娘了,不好看。我想呢,光是我们这样使劲儿是不行的,你是她妈,你得多想想办法。” 赵美珍因为情绪激动所以开始剧烈咳嗽,等她咳完就赶紧表态:“吴主任放心,她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最了解她了。我啊,一定能让她答应这件事的。” 吴主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压低声音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小孔那边你不用担心,有我呢,这事儿我们两边使劲儿,喜事儿一定能成。我今天先回去跟小孔他们商量商量,回头等你闺女不在的时候,我再来一趟问问你。” 赵美珍把吴主任送出去老远一截,邻居们看到她送人回来,便有好奇者道:“老赵,又有人去你们家提亲啊?” 赵美珍心情不好,只胡乱应了一声就回家去了。 “夏青棠!夏青棠你给我出来!”赵美珍在门外就开始喊了起来。 夏大明却走了出来,很平静地说道:“青棠后面两天休假,刚才拎了几件衣服,说去同学家玩两天。” 赵美珍朝地上啐了一口:“这贱东西故意躲着我呢!” “不能吧,我看她行李是早就收拾好的,应该早就定了要去同学家里住的。”夏大明这个人一直比妻子老实很多。 但他的问题是太老实了,又不懂得关心子女,也许他心里想过要关心子女,但最终还是没有付诸于行动上。 赵美珍气哼哼地问道:“去哪个同学家了?” “这我没问,不过她也就那两三个关系好的同学。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要去找她呀?” 赵美珍冷笑一声:“我去别人家找她丢人现眼?她躲我……又能躲到什么时候?过两天要上班了,还不是得回来?等她回来我再好好收拾她!” 夏青棠确实躲了出去,她不想跟赵美珍吵架,便去了一个叫胡燕妮的女同学家里,她们俩从小学就一直同班,中学毕业后,两个人又都好运气地留在了城里工作,所以每月至少要见上一两次。 胡燕妮跟她关系极好,但她跟夏青棠一样,虽然漂亮但命不好,她也嫁错了人。 胡燕妮是自谈的对象,男方年轻有为、敢拼敢闯,但是家庭出生不太好,想升职没有助力,所以年轻时候有点儿郁郁不得志。 改.革.开放后,她丈夫算是头几批吃螃蟹的人,很早就去了经济特区,在那边做起了事业。 发达了,心思就不一样了,男的背着家里在那边又安了一个家,被胡燕妮发现了也不愿意断掉姘居关系,反而威胁妻子如果她闹大事情,他就不养胡燕妮生的两个双胞胎女儿了。 胡燕妮势单力薄、性格软弱,为了孩子只能忍下来,最后情绪憋在身体里养出了病灶,三十五岁就因病去世了。 夏青棠重来了这么一回,除了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也想要帮助好朋友胡燕妮脱离苦海。 借着这个机会,她开始把她从电视剧里看到的一些独立的思维和想法慢慢说给胡燕妮听。 她像说故事一样告诉胡燕妮,其实人也可以不结婚,同时也可以离婚;离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婚姻过不下了就要懂得结束。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这个社会也可以过得很好,甚至,将来有机会了,女人也可以比丈夫的事业更加成功,为家庭打拼事业什么的,不是非得男人去做,女人去做也一样。 说来也奇怪,这些台词和剧情她明明都记得那么清楚,可放在九几年的时候,她却怎么也不开窍,根本不明白这些台词里面的真正含义,那么些年,她都在浑浑噩噩做着保姆,没想过出去为自己的人生奋斗一把,整天就知道追忆往昔、顾影自怜。 她一边说给好朋友听,一边也在心里默默反省自己的过去——她上辈子可真是个糊涂人啊! 如今她有重来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活出个人样来。 胡燕妮乍听这些东西,自然是震惊无比,但震惊过后,却也慢慢琢磨出一点东西来了。 “你说的这些故事听起来挺稀奇的,但我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咱们妇女能顶半天边呢,不过结婚我还是会结的,不然我妈一定会死不瞑目的。但是我有工作,将来万一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也能一个人扛起一个家来的。男人顶天立地,我们也能!” “你说得对!现在高考也恢复了,燕妮你成绩那么好,其实可以去试试考大学的。”夏青棠忍不住劝道。 如果胡燕妮去读了大学,那就肯定不会遇到她那个丈夫了。 胡燕妮看了看卧室的木门,压低声音说:“我是想过考大学的事情的,都找人借课本了,被我妈骂了。” “她不让你考大学?” 胡燕妮轻轻点头,声音越发轻了:“你妈妈内退了,你哥马上就能回城,我家跟你家不一样,我妈还要好些年才能退休呢。她都说了,我哥在乡下不容易,我有这个机会能在厂里上班,就应该好好工作,全家人一起省钱给我哥。我要是去读大学了,不就少一份工资了吗?那我哥怎么办呢?” 胡燕妮家的情况跟夏家一样,都是一儿一女,儿子赶上插队,女儿年纪到了就自动留在城里有了工作,因此胡家父母总觉得是女儿亏欠了儿子的。 夏青棠沉声道:“你哥怎么办那是他的事,他去插队又不是你害的。再说了,我都听人说了,他们这两年都会回城的。不过这事儿还是秘密,你可别说出去了,你心里有数就行。” 夏青棠是知道历史进程的,所以才能打包票说出这种话来。 但实际上,就算知青可以回城了,回来以后也没有那么多工作岗位,不过这些就不用告诉胡燕妮了。 胡燕妮果然很惊讶:“真的呀?那我哥他们都能回来了?” “你看,高考都恢复了,说明很多事情都在变化,到时候,他们肯定都能回来的。所以你别想着给你哥存钱什么的,没两年他自己也回来了,让他自己存钱就是。你成绩这么好,虽说耽误了这些时间,但只要你再捡起来,肯定还是能考个学校的。你要是真想帮家里存钱,大学毕业后去做了干部,工资不是更高吗?” 这个时候不管考个什么学校,将来可都是干部,胡燕妮的未来就可以彻底改写了。 胡燕妮听完非常心动,她思索了一下,点头说:“那我偷偷把课本借回来,以后偷偷复习。” “去图书馆复习,那儿安静,大家都在读书看报,气氛也好,你爸妈也不知道。等考试的时候,你偷偷去考,要是考上了,厂里也会给你贴光荣榜的,你妈想反对也没用。” 胡燕妮很高兴地拉住夏青棠的手,认真道:“青棠,谢谢你鼓励我、支持我,我一定会好好复习的,不管考不考得上,总得去试试。” “恩!我会一直为你鼓劲儿的!” 两个年轻姑娘拥抱在一起兴奋了一会儿,胡燕妮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青棠,你不想考吗?” 夏青棠摆摆手:“我以前成绩就一般,我就算了,我另有计划。” 她都二十几年没有碰过教科书了,不管什么都忘光了,高考是肯定不用想的。 胡燕妮见夏青棠语气坚决,便说:“那我会为了我们两个人努力,争取考上一个学校。” 两个姑娘又在屋里嘻嘻哈哈说了一回话,太阳就渐渐下山了,胡家父母下班回来做了晚饭,吃完后大家就端着小板凳去篮球场集合,准备占位置看晚上的电影。 胡燕妮一家都在钢铁厂工作,吴主任也说过,钢铁厂是大厂,跟他们棉纺厂是不一样的。 钢铁厂福利好、住房多,每个月都会放上好几场电影,特别是夏天,一个礼拜能放两三个晚上,所以钢铁厂职工的亲戚们也喜欢往这里跑,可以顺便看场电影。 没办法,这年月娱乐活动实在不多,看露天电影是为数不多的消遣了。 夏青棠他们到的不算晚,刚好占了一个稍微靠前的边缘位置,视野还算不错,她们俩放好小板凳占好位置,就先回胡家洗了一个澡,然后抹了一身花露水才去篮球场重新坐下。 这会儿篮球场已经人山人海了,她们占的位置的右手边又摆上了新的小凳子,凳子右边还有不少站着的人——这是来晚了没抢到合适位置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等电影快开演的时候,夏青棠右手边的空凳子上才出现了占位置的人。 这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们都是极好的外形,小姑娘甜美可人,小伙子高大俊朗,看上去像是兄妹,眉眼间有一点相似之处。 但这个年纪的兄妹俩不可能同时都留在城里,所以不光夏青棠朝他们多看了几眼,胡燕妮也看了过去。 “燕妮姐姐,原来我们坐在一起呀。”小姑娘很高兴地冲胡燕妮笑了一下。 胡燕妮也笑:“月月,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你爸妈呢?” “他们有事儿出去了,我跟我表哥过来看的。”月月指了指身边的男青年,很热情地介绍道:“这是我表哥,他也二十多啦,家里正在催他找对象结婚呢。可惜他没用,根本找不到对象。” 男青年一点儿也不尴尬地说道:“找不到对象不是我没用,家庭条件不允许,我也没办法啊。” 这会儿要是说起家庭条件不允许,其实就是条件不好,要么家里穷,要么家里弟弟妹妹特别多没地方住,要么三转一响连一样都买不起……总归还是一个穷字。 不管放在哪个年代,太穷的人都不好找对象。 夏青棠见男青年穿着很朴素的旧衬衫和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人裤,不光一身衣服有不少补丁,他脚上那双拖鞋也用布补了两大块,推测男青年条件确实困难了一点儿。 不过她看着男青年那张俊朗的脸,怎么都觉得有点儿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男青年大概是意识到夏青棠目光里的意思了,便主动说:“我们以前见过吗?同志你好,我叫谢瑾萱。” 夏青棠摆摆手:“那应该没见过。” 这个人的名字听起来很陌生,夏青棠肯定不认识,但他的面孔又实在眼熟,不像是陌生人。 夏青棠托着下巴回忆了一会儿,突然两手一拍:是了,这个谢瑾萱的面孔不就是九八年她在街上晕倒前,那个过来帮忙的好心人的脸吗? 第6章 虽然年轻了很多岁,但那双黑白分明的温和双眼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夏青棠没有认错! 还有他嘴角边那颗辨识度很高的小痣,夏青棠晕倒之前,就是盯着他的这颗痣晕过去的。 当时他喊着自己“大婶”,但是现在一看,这个人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大一点呢。 不过也没办法,九八年的时候,夏青棠确实苍老得厉害,但这个好心人却显得年轻多了,人家喊她大婶也没有喊错。 “是不是又想起来我了?我们以前还是见过的?”男青年谢瑾萱又轻轻开了口。 他声音很好听,性情也很开朗的样子,夏青棠很想说他们真的见过,但也知道这话是不能说的,虽然是事实,但别人会以为她疯了。 所以夏青棠还是摇摇头,说:“应该是我弄错了,我可能是见过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但是你的名字我是真的没听过,所以我们不认识的。” 谢瑾萱立刻说:“那也没什么,我们现在交换一下姓名,不就认识了吗?同志你怎么称呼?” “我叫夏青棠。”对着一个帮助过自己的热心肠的好人,夏青棠自然是愿意认识一下的。 当时在大街上,谢瑾萱可是第一个大喊着跑过来阻止孔良超打人的,夏青棠记得非常清楚。 谢瑾萱还没说话,就听他表妹月月坏笑着说道:“表哥,可以啊,这么快就认识这么好看的姐姐了。燕妮姐,这个姐姐可真好看,是你朋友吗?” “是我关系最好的同学,她来我家玩两天。”胡燕妮笑着说完,大概是觉得男青年经济条件不行,跟夏青棠不般配,便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打岔问起了月月在学校的事情。 闲聊了几句学习的话题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电影开始放映了,就没人再说话了,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看电影,连夏青棠都看了进去。 因为这个苏lian电影她早就忘了剧情了,等于是一部新电影,所以看得津津有味。 电影放完第一遍,休息了十五分钟,就开始放第二遍,这也是老规矩了,一个晚上至少要放三遍的,很多人会连着看完三遍才回去睡觉。 但胡燕妮跟夏青棠看完第二遍就跟着胡父胡母一起回去睡觉了,临走前,月月还冲着谢瑾萱使眼色,意思是想让他送送夏青棠,但却被胡燕妮阻止了。 回到卧室躺下,胡燕妮见父母那边的灯光已经关了,这才说起了晚上的事情。 “青棠,月月那个表哥看着人还不错,但我觉得他跟你之间有点儿差距,你还是别跟他走太近了。他条件那么差,普通对象都找不到,怎么能配得上你这么好看的姑娘呢?虽然我们现在都还没有找对象,但真要是找,还是要找家里宽裕一点儿的……至少不能太差。”胡燕妮很小声地说道。 夏青棠愣了一下,才发现好友误会了,她对谢瑾萱确实有好感,但不是男女那种好感,而是感激一个善良勇敢的好心人。 不过她也没解释什么,只说:“你说得对,是这个道理。” 第二天晚上还是放电影,夏青棠她们没有遇到谢瑾萱兄妹两个,胡燕妮微微放了心,觉得谢瑾萱可能也没想过来认识夏青棠。 两天休息时间过得很快,夏青棠告别了好友,又回到棉纺厂上班。 她这次上的也是早班,到午休时间,便拿着饭盒和饭票,跟工友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所有工厂都有自己的食堂,棉纺厂的食堂属于不好不坏的那种,但大师傅做饭的手艺是一流的,就算是炒个白菜、韭菜,也很下饭。 夏天蔬菜丰富,食堂的打饭窗口能看到七八种素菜,旁边也有荤菜,肉、鱼、鸡蛋都不缺,只要你有票子,尽管可以吃好吃饱。 夏青棠工作后每个月的工资和粮票都跟夏大明一样把绝大部分交到赵美珍的手上,自己只留了一些用来吃食堂,私房钱也没多少,想吃好的也没办法。 等下一次发了工资粮票,夏青棠打算在食堂吃顿荤菜打打牙祭。 顺着排队的人流,夏青棠打了一份青椒炒豆腐皮和四两米饭,跟温晓丽一起端着饭盒找了个空桌子坐下吃饭。 食堂里面人声鼎沸,温晓丽一边吃一边跟她聊着闲散话儿,快吃完的时候,温晓丽把头一抬,说:“青棠,你妈妈来了。” 夏青棠没有抬头,仍然不慌不忙低头把饭盒里面的食物全部吃光,之后从裤兜里摸出手绢擦了擦嘴,才若无其事地看向已经坐在身边的赵美珍:“妈吃过了吗?” “还知道关心我?我还以为你翻了天,早就不知道我是你妈了呢。”赵美珍阴阳怪气地说道。 温晓丽倒是不傻,看出来赵美珍是想教训女儿的,便赶紧找了个借口抱着空饭盒跑出去了。 赵美珍继续说:“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今天还打算躲去哪里啊?” “妈你在说什么呢?我躲什么呀?我可是早就约好要去同学家住两天的。”夏青棠一脸无辜。 “有没有躲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呢,你躲不躲的,都是一回事儿。我跟你说,你跟小孔的事情,我跟你爸都同意了,我还写信给青海了,青海肯定也是同意的。你不在家的时候,人家小孔拎着白酒和水果来我们家拜访过了。那可真是气派的好青年啊,配你可惜了。但是人家偏偏看上你了,我作为你妈,也没什么可反对的。我都跟小孔说过了,三转一响是要齐备的,而且不光给你嫁过去用,我们家也要备一套的。我们家只有收音机和缝纫机,小孔说之后要给我买一块梅花牌手表,再给你哥买一辆自行车。等你哥回城工作了,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那该多风光?到时候什么样的对象都能说到的。”赵美珍喜笑颜开,得意得不得了。 这个人说来说去,永远都在为自己的儿子打转转。 夏青棠心里一片漠然,语气却带了几分戏谑:“妈真是贵人多忘事,我都说过了,我要在一线车间奉献到二十五岁才会结婚生孩子的,这是我的志向。” “你可别忘了,是我们把你养到这么大的,你哥为了你在山沟沟里苦了那么多年,你为了咱们家嫁去孔家,有什么问题?再说了,你嫁过去那是享福的!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不为你着想呢?那可是干部小楼啊,你难道不想住进去吗?” 夏青棠严肃道:“首先,哥比我大五岁,他下乡的时候,我才十二三岁,怎么样他都不是为了我去乡下的,因为必须得是他去。其次,现在可是新社会,不能逼孩子嫁人的。你要是非得逼我,我只能跟厂办、工会说你还有封建残余思想,强迫女儿结婚。这样一来,厂里可不会给我开介绍信的,没有介绍信,我跟谁结婚去?” 后世结婚要户口本,这年月结婚要工作单位开的介绍信,没有介绍信,谁都结不了婚。 赵美珍气得涨红了脸,她瞪着夏青棠恶狠狠道:“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谈了对象所以才看不上人家小孔?” “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吃饭睡觉,我去哪里谈对象?这附近几十个单位,谁不认识我夏青棠?我要是谈了对象,早就全世界都知道了。”夏青棠冷嘲道。 “那你就是故意跟我作对了?” “你是我妈,我很尊重你,但我们都是工人阶级,我尊重你们,你们也要尊重我呀。结了婚就要生孩子,生孩子就不能待在一车间,得换一个工友顶上去。我不想麻烦工友,也不想给厂里添麻烦。妈,厂里给了我一个工作,难道我不应该为了厂里努力工作、回馈社会吗?”夏青棠故意说得情真意切。 赵美珍皱着眉头看着女儿,说:“你是不是傻?那些口号是喊给别人听的,谁会真的为了厂里不结婚啊?” “我怎么傻了?为厂里奉献牺牲怎么会是傻呢?妈你这么说我可不答应了,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找党.委书记,让他评评理!我一心求进步、做贡献,怎么还变成傻了?”夏青棠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拽着赵美珍就要去找党.委书记。 赵美珍吓了一跳,真要是闹到党.委书记的面前,那肯定是她被严厉批评啊,说不定还会给她的内退造成影响! 内退的工资原本就不高,要是再出点岔子,她以后可怎么生活啊?她可不能给儿子造成负担的! 因此,赵美珍拼死拼活拽住了女儿,只说自己没有那种想法,是夏青棠听错了,她没有说过那种话,她也是赞成女儿为工厂奉献青春的。 夏青棠算是初战胜利,但她心里也清楚,这事儿肯定还没完,因为赵美珍还在跟吴主任偷偷见面,一向话少的夏大明也突然变得话多起来,开始在吃饭时候劝说女儿找个家境好的婆家。 夏青棠用沉默来对待这一切,同时也在思考别的解决方式,但几天后,她在家里看到了上门做客的孔良超。 他穿着白衬衫黑皮鞋,整个人神采奕奕,眼神充满轻蔑和志在必得,他看着夏青棠漂亮的大眼睛,一字一句道:“夏青棠同志,我跟你们齐厂长聊过你的奉献精神之后,齐厂长深受感动,觉得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同志。像你这样的青年工人,应该去做更有意义的工作,帮助更多工人一起进步。因此,齐厂长决定,把你调去厂办做宣传工作,帮助全厂的工人共同进步!” 赵美珍激动得开始鼓掌:“青棠,你看人家小孔多有诚意啊!为了表示跟你结婚的真心,他找了好几次齐厂长,终于给你调换岗位了。宣传工作不受结婚怀孕的影响,不需要其他职工去顶替你的岗位,你想怎么发光发热都是可以的了,你跟小孔就算现在结婚明年生小孩都不影响你工作!” 第7章 夏青棠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咙口,她盯着孔良超意满志得的嘴脸,又开始想要掐死他了。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重来了一次,夏青棠看到孔良超就犯恶心,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尖叫着想要把这个人从自己的身畔踢出去,跟他呼吸同一个空间的空气,夏青棠都觉得窒息。 她想到了很多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每一次,孔良超被她发现出轨的时候,都是用这种轻蔑和志在必得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轻蔑,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家世好、工作好,他是高高在上的而夏青棠是低贱卑微的。 志在必得,是因为他知道夏青棠不敢离婚,她是个没用的菟丝花,只有捆在孔家这课大树上才能过上高处的日子。 可什么是高处的日子呢?就是外人看着你光鲜亮丽,回到家关上门,却要伺候男方全家人,一个做不好还会招来打骂侮辱。 都说她攀了高枝成了凤凰,可谁知道她上辈子过得比土鸡还不如? 做保姆虽然受气受累,但至少不会受到侮辱,付出的劳动力还有工资拿,可在孔家为他们累死累活,孔母心情好了顶多不给她脸色看,心情不好就要把她拎出来在家骂上半个小时,字字句句都是羞辱。 小姑子孔良静更是经常捉弄她,不是弄坏她的鞋子就是撕烂她的衣服,让她出丑,让她继续被孔母羞辱。 那个时候,夏青棠整晚整晚以泪洗面,实在熬不下去了想回娘家求个安慰,父母哥哥却压根不帮她,还总说是她做得不对做得不够好。 “人家一家都是干部,人家觉得你不好,说你几句,那肯定就是你不好啊,这还能有错?再说被长辈说几句怎么了?你现在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几句教训你都听不得了?什么时候你变得那么娇贵了?我告诉你,你赶快给我回家去哄好你婆婆,乖乖认错,别让人家大干部觉得是我们夏家不会教孩子。”赵美珍总是冷脸甩下这样几句话就把她送回孔家,让她别娇气,别任性。 就算是孔良超第一次被她抓到出轨的时候,娘家也没有提供一点帮助,赵美珍甚至说:“小孔那么好的人都在外头找女人了,说来说去,肯定是你这个做妻子的出了问题。你整天哭丧着一张脸给谁看呢?我要是小孔,我也不高兴见到你啊!” 之后,孔良超继续乱来,夏青棠找不到人帮忙,慢慢的也就麻木了。 上辈子,她麻木痛苦了那么多年,现在赵美珍还要她继续上辈子的悲剧?做梦去吧!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跟个哑巴一样?客人来了,你都不知道打个招呼啊?还有,你以后可就坐办公室了,在厂办那就是文化人了,你可要好好感谢人家小孔的!”赵美珍打断了夏青棠的思绪,拽着她把她往沙发那边推,想让她坐在孔良超的身边。 夏青棠因为脑子比较混乱,所以等到被按坐在沙发上了才意识到孔良超就在自己不到十厘米远的地方,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儿、花露水味儿,可以看到他头皮上清晰的头屑…… 夏青棠闪电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顾不得赵美珍的惊讶,她冲出家门哇哇吐了起来。 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 只要稍微靠近这个人一点点,夏青棠都会从心底深处开始反胃。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吃坏东西啦?”赵美珍一边责备一边从屋里跑了出来。 孔良超见状其实也恶心,但这个人习惯装模作样,所以也跟着跑了出来,装作安慰的模样轻轻拍了一下夏青棠的后背:“是不是中暑了?你们那个车间夏天太容易中暑,幸好你马上就可以去厂办……” 夏青棠这才发现刚才拍自己后背的人是孔良超,她像见了鬼似的蹦出去几米远,然后下意识尖叫道:“别碰我!恶心!” 说完就继续哇哇大吐,孔良超尴尬地站在那里,怒气开始从眼底升起。 赵美珍一巴掌拍在了女儿的身上,也气得浑身发抖:“你在浑说什么呢?你懂不懂礼貌?你怎么说话的?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夏青棠没精力管她,她胃里的酸水吐完,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才算缓过来一口气。 她站在自己的小棚屋的门口,勉力扶着屋门,然后咬牙道:“我控制不了,我就是觉得恶心。我不要谈对象,不要结婚,你们要是逼我,我就去找党委书记、找工会,他们不管,我就往上面找。新时代新社会,你们还能逼我一个工人阶级强行结婚不成?这不是万恶的旧社会了!你们要是真的逼急了,我就去上fang!” 赵美珍吓得说不出话来,夏大明站在走廊上,看着激动的女儿,想说什么又有点畏缩,只能盯着客人孔良超看。 孔良超的目光已经跟之前完全不同了,他现在看着夏青棠,除了志在必得之外,还有愤怒、仇恨和屈辱。 夏青棠很了解他,知道这次控制不了的呕吐,已经跟孔良超结下大仇了,这个人肯定会想办法整死自己的。 但是没关系,只要不跟他结婚,其他怎么样都行。 “夏青棠同志,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孔良超忽然幽幽道。 夏青棠沉声道:“你又为什么非要看上我不行?” 长得漂亮的姑娘不止她一个,他孔良超干什么非得跟她过不去? 孔良超嗤笑一声:“行,我们走着瞧,我总能等到你哭着过来求我的。” 说完,他就丢下一个轻蔑的白眼,转身走了。 夏家的屋前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赵美珍尖叫一声掐住了夏青棠的脖子,这安静才被打破了。 “我养你到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人家小孔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做这种事来侮辱人!你知道人家那是什么家庭吗?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你只会吐,我叫你吐,我叫你吐!”赵美珍像疯了一样用力掐住夏青棠的脖子,像是真的想把女儿弄死一般。 夏大明反应倒是快,他第一时间就拽开了赵美珍,然后狠狠晃了晃她的肩膀:“你给我冷静一点!” 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了,赵美珍也总算冷静了下来,可她看上去依旧非常可怕,脸色状似厉鬼,仿佛随时要跟夏青棠索命一般。 有人过来劝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动手可不好。再说姑娘也没说错,这新社会了,总不能强迫她结婚呀。这谈对象可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姑娘不乐意,就换个人呗。” 赵美珍冲那人骂道:“滚!我们家的事情不用你管!” 夏大明呵斥道:“你给我闭嘴!” 赵美珍开始重重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她就支撑不住了,干脆瘫坐在走廊的台阶上,依旧用杀人的目光看着夏青棠。 夏大明跟邻居道了歉,然后看着夏青棠低声道:“青棠,你是不是真的讨厌那个孔同志?” “是。” “那就算了,这亲事咱们不谈了,你才二十岁,过个两年再说亲也来得及。”夏大明眼神看上去有些复杂,但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慈爱和不忍。 赵美珍一边咳嗽一边吼道:“不行!她……必须……嫁!夏大明我……告诉你,这样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夏大明说:“孩子都那样了,你是想逼死她吗?再说她都是有工作的大人了,你也要听听她自己的意愿。” “大人?有本事她别住在我家里!这个家是厂里分给我的!她不听我的话,就从我家里滚出去!”赵美珍指着夏青棠的鼻子骂道。 夏青棠没说什么,转身走进自己的棚屋,开始收拾东西。 夏家的门前一左一右搭了两个棚屋,夏青棠的这一间是面积最小的,只放了一张单人木床,一张旧写字台,还有一个亲戚家不要的破柜子,剩下的就是两个夏大海自己做的木箱子,里面装着夏青棠的冬衣和棉被等物。 而同样是住棚屋,哥哥夏青海的那一间却有一张双人床,有半新的写字台,有正常的衣柜、书柜,还有给他放东西用的矮柜,虽然条件同样一般,但却比夏青棠的好多了。 夏青棠当年何尝不是想早一点脱离这个重男轻女的家,所以才稀里糊涂嫁出去了。 现在赵美珍叫她滚,她是求之不得的。 棉纺厂不是钢铁厂那样的大厂,但也有职工宿舍,八个人一间,用公共厕所,但比学校宿舍要宽敞些,一楼还有四季都可以使用的男女大浴室,搬去宿舍住,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不过申请宿舍需要时间,夏青棠现在事发突然,只能先去别人家借宿一段时间。 亲戚家是不能去的,到时候他们都会帮着赵美珍,她能去的,还是只有胡燕妮家。 钢铁厂住宿条件比棉纺厂好,胡父算是个小领导,所以家里分到了一套两室一厅有卫生间的房子,因为卧室面积很大,所以又专门隔开一间做成两个小卧室,让胡燕妮跟哥哥一人一间。 现在哥哥在乡下,他们家等于空了一间小卧室,夏青棠要是给些钱和粮票,应该是可以借住一段时间的。 她把自己夏天的衣物、鞋子、平时用的东西全都收拾好,把藏在墙角饼干盒子里的二十三块钱和仅剩的一些粮票藏在背包里面,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赵美珍见她真的要离家出走,便冷笑道:“有本事,你出去了就别再回来!” 夏青棠没有搭理她,夏大明却吓了一跳,他拽住夏青棠的背包:“哪有吵架就往外跑的?你也这么大了,要是出了事,我跟你妈可怎么办?” “妈才不会担心我呢,我死在外面,她只会可惜不能把我卖个好价钱,不能给我哥换东西。”夏青棠很平静地说道。 “那也不能往外跑啊,就算是……就算是为了我,别让我担心,行不行?”夏大明几乎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怎么听都有点怪怪的,但话里的意思还是挺明确的,他确实担心女儿出事。 夏青棠叹口气,低声说:“爸,不是我想走,是妈非要逼我。我出去住几天,你也劝劝她,等她想通了再说。”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去哪儿住吧?去你姑姑家?还是大姨二姨家?” “我去同学家,等我安顿好了,明天我会去仓库告诉你的。”说完,夏青棠就走了。 她在钢铁厂门口等到了下班的胡燕妮,跟她说了家里发生的事情后,果然被带回了胡家。 胡父胡母是那种比较仗义的性格,听说夏青棠跟家里吵架了,也欢迎她来住上一段时间。 晚上,躺在胡燕妮的双人床上,夏青棠有些辗转反侧睡不着。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真的一直住在宿舍直到结婚为止吗?”胡燕妮突然问道。 夏青棠说:“只能这样了,很多人也都是这么做的。要是我能太太平平一直住在宿舍,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年月哪个单位都是结婚才能分到房子,不结婚有个宿舍住已经很不错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妈还会跟你闹吗?” “她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夏青棠沉声道:“那个姓孔的也是,不会就这样放过我的。” “那要怎么办?”胡燕妮突然紧张起来了。 “总能想到办法的。”夏青棠翻个身,“我们都睡觉吧,你别为我担心了,会没事的。” 夏青棠在胡家住了几天,赵美珍没去车间找她,倒是夏大明过去偷偷塞给她几张粮票,让她注意身体。 眼看快到月底,很快就能发工资,夏青棠的心情刚刚好了一点,就接到了厂办的通知,说她被调去仓库做搬运工了,立即生效。 温晓丽等人惊讶极了,仓库都是重体力活,从来就没听说过让一个女同志去仓库做搬运工的。 第8章 “王干事,没弄错吗?怎么会让青棠去做搬运工啊?” “是啊,王干事,搬运工不都是男同志吗?还得是力气大的男同志。” “就是,小夏怎么能去干搬运工啊?厂里这不是胡来吗?这要是受伤了,谁负责啊?” 夏青棠都没开口说话,工友们倒是帮忙问起来了。 她心里还是觉得很熨帖的,虽然家里人对她不行,可这些朴实的工友都对她不错。 王干事是个三十几岁的女同志,她平时不常来车间,跟这些年轻女工也不怎么熟悉,但听大家这么问,她也老老实实说道:“这事儿我也觉得奇怪呢,但是文件是厂长那边亲自批的,就是要把小夏给调去仓库做搬运工了。还有,小夏那天不是去我那儿登记了申请宿舍吗?上头也说了,你申请宿舍,至少也要一年后才有床位。” 这话说得就很有意思了,“你”申请宿舍,至少也要一年后才有床位,说明如果是其他人申请,肯定不用等那么久。 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工也听出来话里的意思了,她立刻拉住夏青棠道:“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了?” “我天天都在认认真真上班,我要是犯了错误,咱们车间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啊。”夏青棠朗声道:“我在咱们一车间向来爱岗敬业、勤勤恳恳,不说做到第一名,也绝对不是落后的那一个,更不会犯错误。” 夏青棠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孔良超找了齐厂长给她使绊子呗?孔家人就喜欢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幸好如今年代不一样,至少厂里不能开除她。 “确实,小夏的工作一直都是很好的。而且这事儿就不对啊,怎么能让一个年轻女工去做搬运工呢?要真是调换岗位,换去食堂、后勤都还算正常,把一个年轻女同志换去做搬运工,这不奇怪吗?”夏青棠的小组长也走了过来,然后说:“小夏,你先别慌,我们去找陈主任问问。” 一车间的陈主任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厂办的通知都下来了,夏青棠第二天肯定是要转去仓库的岗位了,陈主任也爱莫能助。 夏青棠笑了一下,说:“王干事,这事儿立即生效,是说我明天才去仓库报道吧?” “按规定是这样的。”王干事点点头,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夏青棠。 她在厂办工作很多年了,虽然不清楚直接原因,但她猜得出来,夏青棠肯定是得罪人了。 夏青棠开始解围裙了:“那行,我现在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去仓库报道。” 说完,她就往外走,温晓丽跑过来拉住她,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青棠,是不是有人在整你?上次你们家大吵架那事儿,我爸妈都知道,我妈说你得罪了姓孔的干部,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这事儿没有证据,我可不敢说什么。不过,什么岗位都一样,你别为我担心,我先回去了。”夏青棠看上去还是笑眯眯的,好像一点儿也没放在心里。 等夏青棠走后,车间里面就炸了锅了,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这里很多人都知道她家里跟姓孔的那人的事情,还有一个邻居也在一车间,便绘声绘色转述了那天在夏家门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人都说了,总能等到小夏哭着过去求他的!依我看,就是他做的!”那邻居一锤定音。 小组长黑着脸说:“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人家有能耐,你能怎么着?听说他们家比咱们厂长家还厉害多了,厂长的几个孩子都去插队了,可那个姓孔的,跟他妹妹都留在城里了。就凭这个能耐,人家没开除小夏,都算不错了。” 一时之间,众人都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温晓丽说:“可是……这是错的啊……” 众人全都愣了一下,又过了一会儿,管她们的大组长姚蓉突然朗声道:“小温没说错,这样做是错的。小夏是我们的工友,要是真的因为这样就把她弄去仓库当搬运工,这事儿,我第一个不同意!小夏是我们一车间的人,我们一定要把她留下来!” 大家都受到了鼓舞,便都跟着姚蓉喊道:“没错,要把她留下来!” 喊过之后,温晓丽就瞪着大眼睛问道:“姚组长,那我们要怎么做啊?” “先干活,待会儿下了早班的人跟我走,我们一起去找厂长和书记!” “好!” 这个时候,夏青棠已经放好了棉纺女工标志性的白帽子和白围裙,背着自己的斜挎包开始往厂外走了。 大家都知道孔家有问题,可没人敢对他们做点什么,哪怕知道他们干了不符合规定的事,也依旧没人敢说话。 但除了两个孩子都留在城里之外,夏青棠还知道孔良超的一些私事儿,非常见不得人的那种私事儿…… 而且,因为曾经做过孔良超的配偶,所以夏青棠知道那些私事儿的证据放在哪里,趁现在孔良超应该也没下班,她刚好可以过去确认。 孔良超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虽然是在这个年代,但也有很多人私生活过得非常潇洒,特别是像他们这样条件好的男青年,基本上每一个都谈过好些对象了,而且不用多问,肯定早就发生过关系了。 孔良超家里的二层小楼是他爷爷的房子,父母妹妹都住在里头,他谈对象肯定不能把异性往家里带,再说被大院儿的人看见了也影响形象,所以孔良超跟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一起在外头弄了一套房子,是个隐蔽地段最末尾的一个小院子,一共三间卧室,其中一间固定属于孔良超,另外两间卧室其他人都能使用,只要空着,就能过来睡觉、打牌、喝酒,甚至是带女孩子过来玩。 上辈子,孔良超跟夏青棠结婚后,依旧保留了这个院子好几年,夏青棠也是在这里抓到他外遇现行的。 孔良超喝醉酒的时候还透露过一些他藏在这里的罪证,可惜刚结婚的夏青棠愚笨胆小,被孔家欺负成那样了,居然都没想过拿着孔良超的罪证跟他们家鱼死网破。 等过了几年,年代已经完全不同了,那些罪证也派不上什么用处了,孔良超也换了新房子,这里也就慢慢被淡忘了。 时间还早,大部分人都还在上班上学,加上天气很热,所以大街上行人稀少,夏青棠戴着一顶朴素的遮阳草帽低着头匆匆走过空旷的街头,一口气走了一个多小时,她才走到孔良超的那个房子旁。 先找了个树丛蹲下观察了一会儿,等确定那小院子里面空无一人,甚至连隔壁屋子也没人,夏青棠才小心翼翼推开没有上锁的院子门,溜了进去。 太阳很毒,院子里的花坛被晒成龟裂的土块儿,几个大花盆里面的植物也早就枯死了,只顶着一点儿残枝依旧站在里头。 夏青棠搬开每个花盆摸了摸,果然在其中一个花盆的下面找到了一把门钥匙,她先打开一楼的屋门,用小石块顶住门缝,把钥匙还回去才小心翼翼进了屋子。 这屋子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因为建筑很高大所以室内非常阴凉,里面甚至还打扫得干干净净,走进去还有花露水的气味,倒像是正常的住家一般。 夏青棠没空打量其他地方,她走到最大的那间卧室前,屏住呼吸轻轻一推屋门,发现门是锁上的,打不开。 不过这个门锁已经用了很多年了,夏青棠知道怎么弄开,也没废太大功夫,她就用头上的发夹弄开了屋门锁,然后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又赶紧关好门。 屋内的闹钟显示着时间是下午三点半,这会儿孔良超肯定还在单位上班,所以夏青棠赶紧在屋里翻找了起来。 孔良超当初并没有说过具体的藏东西位置,但好在卧室也就这么大的地方,夏青棠找了一会儿,就在衣柜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块可以活动的板子,挪开板子,发现了一个饼干盒。 这会儿的人放重要东西都在饼干盒里,孔良超也不例外。 夏青棠打开看了一下,捡出里面最有用的一些证据藏在自己身上,又把饼干盒物归原位,弄得一点儿破绽也没有。 她给表妹做了那么多年保姆,这一手物归原位早就炉火纯青,没有半点破绽的。 拿到了证据,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两个男青年的声音也在屋外响起:“热死人了!” “赶快进去凉快凉快!” 俩人打开屋门,一前一后进了客厅,就听见他们倒水、喝水和开电风扇的声音。 有人骂了一句脏话,道:“又没电!” “算了,屋里没那么热了,躺一会儿咱们就出去吧,也不早了,还要接超哥下班呢。” 夏青棠紧张得快要窒息了,但孔良超的房间既然上了锁,也就表示这些小弟是不敢随便进来的,她待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果然,外头的俩人根本就没有进卧室的打算,他们喝了水就在外头闲聊,说哪个年轻姑娘好看,又说谁谁看上了谁家的妹子,一定要拿下的。 “对了,老五,超哥说的那事儿,是哪天动手啊?” “三十一号,这个月最后一天,那女的上中班,下班就傍晚了,她从棉纺厂走到钢铁厂要五十几分钟,路上经过成功路的那片树林的时候动手。到时候我们俩负责按住那个女的,你可记住了,按归按,千万别偷看,那女的以后搞不好要做咱们嫂子的,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地方,小心超哥抠了你的眼睛!” 第9章 “放心吧,我肯定不会乱看的。不过,那女的到底有什么好啊,超哥非要娶她不可?” “这我哪知道?超哥的事情,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 夏青棠在屋里屏住了呼吸——从棉纺厂走到钢铁厂,这很明显说的是她,他们摸清楚了她的行动路线,并且打算在路上对她下手。 这个年代,女同志要是遇到这种事,差不多一辈子就毁了,所以没人敢往外说,更没人会去报警的。 报警也基本没什么用,除非有确凿的人证、物证或者抓了现行,要不然,以这会儿的刑zhen手段,根本破不了这种案子。 报警的结果就是抓不到凶手,反而让女孩子一个人抗下一切,在异样的眼光中度过痛苦的一生。 怪不得孔良超那天说了那样的话,他笃定夏青棠会回去求他,因为他早就设下了这么恶毒的计划,他要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地方侵.犯夏青棠,然后要她跪着回去求他——求他娶她。 不然,一个这样的女人还能有其他出路吗? 夏青棠心跳如擂鼓一般,她对孔良超的恨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她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到孔良超跟他同归于尽…… 但幸好她忍住了,她的心跳声慢慢平复下来,接着更加冷静地听着外头的一切。 她早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了,都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她怕什么?大不了拉着孔良超一起下地狱! 那俩人倒也没有聊太久,等凉快之后就出去了,夏青棠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后,非常安全地离开了这里,到走出院子的时候,也没有碰到任何一个路人。 她顺着僻静的道路慢慢走到了一条正常的道路上,一边走一边快速思考,她应该怎么应对这件事。 躲开三十一号是很简单的,找人换个班或者当天换个亲戚家去住一晚上就行。 可孔良超是个彻底的卑劣小人,就算三十一号那天夏青棠躲过去了,他也会找其他机会对她下手,说不定赵美珍还会给他做帮手,到时候亲妈跟外人一起来害她。 所以光靠躲是肯定躲不掉的,得另想法子永绝后患。 至于夏青棠今天找出来的证据,倒是可以帮上大忙,永绝后患也得靠这些东西。 孔良超这个人活得那么嚣张,自然是有仇人的,还不止一个。 他有一个宿怨很深的同学,叫许建明,他们俩人出身相当、外形相当,能力也差不多,可许建明永远比孔良超差那么一点儿气运。 比如当初那一届的工农兵大学,最后一个名额硬是被孔家抢走给了孔良超,许建明被逼无奈,只能插队,虽说家里找了路子,送他去了比较富庶且靠近市里的乡下,但总归是插队,日子肯定没有工农兵大学毕业的孔良超过得好。 不过许建明这人还算拼搏,家里收到消息后他就认真复习,恢复高考的第一届他就考回来了,现在就在市里读书。 可两家因为这些事儿早就结下仇了,许建明多年后还在想法子给孔良超下狠手,可惜也没能如愿。 但现在不同了,夏青棠打算把手里的证据寄给许建明,当然不会全寄出去,寄个一部分就行,她手里还要留一些以防万一。 按照许建明的性格和家里的能力,他收到证据后肯定会对孔良超出手的,而且一定会下死手,毕竟,工农兵大学的事情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夏青棠要做的就是等待,等那边开始动手、孔良超自顾不暇的时候,自然不会再把重心放在夏青棠的身上了。 可光这样做肯定还是不够的,孔家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如果孔良超渡过了那个危机,隔一年半载又缓过来一口气,到时候又想起夏青棠了呢?她总不能一辈子防贼。 夏青棠思考得太出神了,一个不小心就跟一个刚放学的小孩子撞到了一起,对方哎哟一声朝后摔了个屁墩儿,夏青棠也被撞得朝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的时候被一只手给大力拉住了。 “小心!”一个听过的声音在她身畔响起。 夏青棠惊魂未定,扭头一看发现拉住她的人是月月的表哥谢瑾萱,她愣了一下,只觉得实在是太巧了。 “没什么事吧?”谢瑾萱见夏青棠脸色很难看,不由关心地问道。 “啊……我没事……”夏青棠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道了谢,又看向那个摔了屁墩儿的小学生,“小同学,你怎么样了?” 小同学也就七八岁的年纪,是个男孩子,这会儿早就自己爬起来了,他朝夏青棠吐吐舌头,也不说话就跑远了。 “他跑那么快,应该没事了。”谢瑾萱笑着说道:“你也没事,那就更好了。” 夏青棠勉强笑了一下,说:“都是多亏了你,要不然我肯定要摔跤的。” “也是凑巧碰到了,不用那么客气,都是熟人了嘛。”谢瑾萱说:“不过,你怎么跑来这里了?你不是棉纺厂的工人吗?今天不上班出来买东西吗?” “哦,就是随便看看。”夏青棠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百货大楼的旁边,就说:“谢同志怎么也在这里?是来买东西的吗?” “不是,我在这附近上班,刚刚下班了。”谢瑾萱朝着百货大楼的方向指了一下。 他今天穿着一件半旧的衬衫和一条军绿色的长裤,脚上是一双解放鞋,全身上下只有裤脚处有一个补丁,看上去虽然比之前那次碰面体面多了,但依旧显得很朴素。 不过这个年代大家都是这么穿的,谢瑾萱又相貌堂堂、身高腿长,所以朴素的衣着也显得他整个人很有气质,而且,他笑容灿烂、眼神温和善良,让人一见就很有安全感和好感。 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个很不错的青年。 夏青棠想到了什么,心思忽然一动,但那个想法闪过之后,她却立刻摇摇头。 谢瑾萱是个很好的人,无论是现在或是二十年后,他都那么善良热心,一个这么好的人,夏青棠觉得自己不应该利用人家来躲过自己的灾祸。 她一边想一边微微叹气,脸上不免露出了哀伤和苦恼的神色,谢瑾萱大概是非常热心肠,立刻问道:“怎么在叹气?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是啊,我在烦心怎么快速找个对象结婚。”可能因为这人是自己前世的恩人,也可能是谢瑾萱太过温和可亲,所以夏青棠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想法。 谢瑾萱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夏同志也在找对象吗?” 夏青棠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啊,我也在找对象。” “让家里人给你介绍不好吗?或者还有单位呢。” “我情况特殊,家里人肯定不会帮我找对象了。至于单位……那就更特殊了,我现在的情况,我们单位怕是没人会给我介绍的。”夏青棠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都被调去仓库做搬运工了,全厂都会知道她得罪了大人物,谁会那么不长眼给现在的她介绍对象啊? 而且按照她的计划,她只能从外头找,比如钢铁厂什么的,只要计划顺利,她肯定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孔良超这个大祸害。 想到这里,夏青棠突然意识到时间不早了,她赶快说:“我得回钢铁厂了,今天是早班,要是很久都不回去,我同学会担心的。谢同志,今天谢谢你了,再见啊。” 说完,她就朝着钢铁厂方向那边跑过去了。 果然,回到胡家,胡燕妮正在担心她呢,见她安全回来,才放下心喊她过去吃饭。 夏青棠住进来的第一天就给胡母交了粮票和钱,所以夏青棠可以相对安心地在这里吃饭。 晚饭是胡燕妮做的,用大把花生米和绿豆混合小米煮了稀饭,又做了四张厚厚的粗面煎饼,桌上还有一大盘炒空心菜和炒韭菜,韭菜里头还打了一颗鸡蛋,吃起来特别香。 钢铁厂福利很好,加上胡家也是三个人领工资粮票,所以就算是晚饭也会吃得很饱,绝对不会缺了嘴。 一边吃饭,夏青棠就一边跟胡母说了想找对象的事情。 胡母很高兴也很热心,立刻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们厂可有不少条件不错的呢。” 夏青棠上辈子吃够了所谓条件好的亏,加上她这次情况特殊,便说:“我想找踏实稳重的,要高大、勤劳、品德好、善良正直,其他的没什么要求,家里条件差一点儿的最好,那种比我大上十来岁的也行。” 她说的这样的男人,都是这会儿的择偶老大难,但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快速跟她结婚了,毕竟,她只有一张漂亮的脸,她只有这个能跟别人交换了。 胡燕妮赶快说:“家里条件差一点儿,那以后你们日子多苦啊……你长得这么好看,就算现在跟家里闹翻了,也不着急找个那么差的人啊。你就安心住在我们家,让我妈给你找个好一点儿的呗。你好歹也是穿白围裙的纺织女工,又长得这么好看,就该找个家里不差的人啊。” 夏青棠苦笑了一下,说:“实不相瞒,我今天接到了厂办的通知,让我明天就去仓库做搬运工。而且,我申请的宿舍也没被批准。现在,我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了,一条是回家去听我妈的话嫁给那个姓孔的。另一条,就是我自己找一个对象结婚,这样我就能分房子住了。可我一个做搬运工的人,还能挑剔旁人什么吗?我没别的想法,只能快点儿找个踏实人结婚,他能不嫌弃我现在的条件,已经是最好的了。” 饭桌上的其他三人都沉默了起来,胡父胡母全都眼神复杂,胡燕妮沉默了一会儿猛地一拍桌子:“姓孔的干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 胡燕妮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欺人太甚!我找他去!” 第10章 夏青棠拉住她,语气很平静:“别生气,先吃完再说。” 胡燕妮气得脸都红了:“这怎么能不生气这姓孔的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他凭什么这样欺负你?他们干部家庭怎么了?干部家庭就能欺负人了?” 胡父这个时候轻声道:“这话虽然不能说,但人家干部家庭,确实跟咱们是不一样的。就算你现在冲过去找他,又能帮青棠做点什么呢?你能帮她回到车间重新做纺织工吗?” “不能……”胡燕妮很是有些丧气,说话甚至带了一点哭腔,“可……可就由着姓孔的这样欺负青棠吗?” 夏青棠心里非常感动,这个好朋友对自己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比所谓的家人强多了,她用力握住胡燕妮的左手,沉声道:“燕妮,谢谢你。” “你谢我什么啊?我根本帮不上你什么忙……”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你跟叔叔阿姨收留了我,要不然,我只能露宿街头了。”夏青棠说:“这件事我觉得不能硬碰硬,孔家确实不是好惹的。” “所以你才想快点找个人结婚,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你都要嫁。”胡燕妮很心疼,“这样多委屈你啊。” “不委屈,真的不委屈,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儿,长的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这不是什么优点。我想过了,找对象嘛,只要他人好,怕什么苦呢?他有工作,我也有工作,结了婚再分个住处,俩人一起好好工作,还愁过不上好日子吗?要是对方年纪大一点儿,也很好,都说年纪大的会心疼人。”夏青棠很真诚地说道:“我呢,就一个私心,我想找一个人品好的高个子,我听说高个子的人有担当,就跟胡叔叔一样呢。” 这会儿工作差一点、家里穷一点没什么要紧的,很快就会改ge开放了,到时候只要勤劳肯干,还愁赚不到钱过不上好日子吗? 如果到时候对方胆小不愿意出去闯荡,夏青棠可以自己出去赚钱,她都懦弱了一辈子了,现在重来一次,肯定不能缩在龟壳里一动不动了,只要她还有一口勇气,将来就能过得好。 听完夏青棠的话,胡家人都笑了起来,胡母说:“燕妮爸爸确实很有担当,不过,你真愿意嫁个家里很差的跟他吃苦啊?没有三转一响也行?那种好些年说不上对象的老大难也行?就算你现在被调去仓库了,也不会是一辈子的事儿,你到底是个年轻女同志,厂里也不会一直把你放在仓库的。” “阿姨,我就要找普通一点儿的人,我自己也愿意吃苦,没有三转一响,以后慢慢努力就是。就算不提我现在的工作,就我家里那个情况,跟父母大概是不会亲近了。娘家没有依靠,我又怎么能嫌弃别人条件好不好呢?只要他人品好,愿意跟我好好过日子就行。”夏青棠强调道:“当然了,其他条件我都无所谓,但他必须得是个高个子。” “你自己想得倒是很明白了,找个普通点儿的也不是坏事儿。你现在这个情况,只要抓紧时间结了婚,那个什么姓孔的也不能再对你怎么样了。”胡母很赞同地说道:“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了,我保证尽快给你找一个高个子的好青年。” 夏青棠特别强调高个子,主要是为了将来膈应孔良超。 他只有一米七的身高,本人尤其介意这件事,所以天天穿有跟的皮鞋,还会垫鞋垫,就是为了看上去高一点。 要是夏青棠找了个高个子丈夫,孔良超肯定会活活气个半死的。 把这事儿拜托给胡母之后,夏青棠第二天就正常去厂里上班了。 她拿着昨天王干事交给她的那个换岗文件,直接去仓库报道,把仓库里面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特别是夏大明。 “啥?厂里调你来仓库做搬运工?没弄错吗?”胡大明拿着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七八遍,就是不敢相信。 仓库挑选的都是力气大的男青年,主要工作内容也是重体力活,一般人都不高兴来这个岗位的。 夏大明年轻时候力气大,性格老实,所以才会在仓库干了二十几年,不过这二十几年,他们仓库可是没有女职工的。 仓库的冯主任拿过那张文件看完,很不高兴地说道:“厂里这是怎么回事?把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放来我们仓库,是想让我们白养一个闲人吗?你瘦得跟个丝瓜一样,你是能搬布匹还是能扛箱子?我早就说了我们仓库缺的是力气大的小伙子,小伙子!” 夏青棠很严肃地说道:“有什么意见请主任去跟齐厂长反应,我来这里,是厂里的决定。” 她又不是自己想要过来的,难道还要怪她吗? 冯主任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就说:“那现在怎么办,你在我们仓库能做什么?这文件还写了,要一视同仁,让你跟其他人做一样的活计,不能把晚班排给你,连你的班次都规定好了,这不是折腾我吗?” 纸上只给夏青棠排了早班和中班,而且三十一号那天确实就是中班。 夏青棠一脸无辜:“我身为一个普通工人,只能服从上级分配。” 冯主任抓了半天脑袋,只能说:“算了,我给你填个单子,你……你先去领一双劳保手套,回来跟大家一起干活吧。” “是。”夏青棠点点头。 冯主任去给夏青棠开单子,夏大明也顾不上工作了,站在夏青棠身边干着急。 “青棠,你可不能在这里干活啊,你一个姑娘家,根本干不了仓库的活儿,你知道这里的一个大包多少斤吗?年轻小伙子的腰都受不了,何况是你。” “我能怎么办?姓孔的找齐厂长给我调来仓库,我除了听从分配,还能做什么?”夏青棠故意说:“说起来,还要感谢爸妈呢,要不是你们天天把姓孔的当成座上宾,做那种攀高枝的白日梦,我也不会到这里来。” 夏大明呆住了:“你说什么?这是姓孔的干的?” “不然呢?我跟谁有矛盾?谁又跟齐厂长这么熟?不过,姓孔的也不是想整我一个人。” “他还想整谁?” “你啊。”夏青棠说:“爸,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想不明白吗?把我弄来仓库,我又干不了活,其他人肯定会排挤我们俩,最后,就会变成爸你一个人要干我们两个人的工作量。” 夏大明愣愣地站在那里,脸色变得惊惶又难堪。 刚巧冯主任开好单子递给夏青棠了,她就没再说话,直接去后勤领劳保手套了。 领了手套回来后,夏青棠跟着大家一起干活,可她真的做不了这些,她什么都搬不动,在这里完全是个累赘,冯主任指能让她去帮忙打包,可打包一会儿就干完了,剩下的还是只有重体力活。 至于仓库管理上的一些工作,都是主任跟副主任的活儿,也都是需要长时间学习才能做的,所以夏青棠还是干不了。 仓库这边的货物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管是纺纱线的原材料还是已经可以出厂的布匹,都是很沉的,全靠人力搬上搬下。 干重力活的人都没什么好脾气,除了主任还算和颜悦色,其他人早就在对着夏青棠骂脏话了,可夏青棠一直一脸无辜地赔礼道歉,人家大男人又不好一直骂她,就逮着夏大明痛骂。 夏大明这个人老实胆小还脸皮薄,听人骂他女儿过来吃闲饭白领工资,一家人都不要脸什么的,他就咬了牙死命干活,别人搬一趟,他就搬两趟,像是要把夏青棠的份额也搬回来一样。 可他毕竟不年轻了,加上长期重体力劳动带来的一些旧疾,这一个早班还没干到中午,夏大明就腰伤复发不能动弹,直接被人抬进附近的医院了,虽然不知道伤势如何,但很明显好几天都不能来上工了。 这样一来,工友们就骂得更难听了。 夏青棠非常理解他们的愤怒,毕竟大家都领一样的工资,凭什么让她一个人在旁边不干活?她爹还受伤偷懒去了! 她一边听大哥们的臭骂,一边说:“诸位工友的愤怒我都感同身受,这件事都怪我,是我作为一个工人太没用了,是我无法胜任搬运工的岗位,愧对大家,更愧对突然把我调过来的齐厂长啊!” 这一下,积压了愤怒的工友们果然调转了矛头,是啊,谁把这个废物调过来的?是齐厂长啊! 哪怕知道厂长不能骂,他们还是渐渐把怒火转移到厂长身上去了。 夏青棠跟齐厂长这个人原本无冤无仇,但他非要跟孔良超一伙来欺负人,那她可就有事情要做了。 她上辈子忍了一辈子,现在是什么都不想忍了,谁欺负她,她就要回敬过去! 午饭时间,夏青棠在食堂被一车间的工友们团团围住,纷纷问她怎么样了。 “很惭愧,我在仓库什么都做不了,愧对齐厂长对我的栽培之意。”夏青棠很真诚地说道:“我身为一个新时代的年轻工人,居然连齐厂长分配给我的岗位我都胜任不了,实在是太没用了!我愧对棉纺厂,更愧对齐厂长的栽培啊!姚组长,你说,我到底要怎么才能做一个合格的搬运工啊?” 姚蓉皱着眉头看着她,见她表情不似作伪,便说:“我们去找过齐厂长了,他压根就不听我们说的话,还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女同志当然也可以做搬运工,让我们不要无理取闹。” “但是我们不打算就这样放弃,我们准备每天都去找齐厂长说道理。”温晓丽大声道:“青棠,你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谢谢大家,但我想,齐厂长这么做,可能是真的想给我一个挑战的机会,让我这样的平凡女工可以在仓库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妇女能顶半边天,齐厂长说得没错,我深受触动,之后一定会在仓库好好锻炼力气,争取早点跟其他工友一样,做一名合格的搬运工,请大家一起监督我!”夏青棠故意说得很大声,引来大批工友的围观。 这是她计划中的其中一部分,先要造成对有利自己的舆论。 第11章 见夏青棠这样说话,姚蓉的表情看上去更无奈了,她轻轻拍了拍夏青棠的肩膀,低声说:“先别这么悲观,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但夏青棠已经想到其他办法了,只是暂时不能说出来,所以她还是憨厚地笑,笑得一车间的工友们更加同情她了,在知道夏大明因为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所以受伤去了医院后,工友们更是愤恨不已。 温晓丽甚至红了眼眶:“夏叔叔跟青棠都是认真工作的工人,他们做错什么了要被这样欺负?这是什么世道?就……就这么让那个人在咱们厂里欺负咱们的工友吗?” “咱们能怎么办呢?厂长都不搭理的!”另一个年轻女工说道。 温晓丽说:“那咱们就天天去找厂长!咱们工人的呼声,他就一点都不听吗?” 夏青棠动容地抱住温晓丽,然后朗声说:“晓丽,谢谢你。不过别这么说,没有人欺负我们,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才会让我爸受伤的。待会儿回去仓库,就算砸断一条腿,我也会拼命干活,争取做一个合格的搬运工的!” 这话一出,围观者心里都是一个咯噔,但夏青棠不等她们劝说些什么,就顶着众人同情又激愤的目光回到仓库去了。 继续开工不到十五分钟,夏青棠就成功把自己压在了一大包棉料的下面,并且迅速失去了意识。 仓库的工友们又是一阵慌乱,一直都没发过火的冯主任也忍不住发火了:“厂里到底想干什么?这是想让我们仓库闹出人命来吗?” 骂完也不敢耽误,冯主任赶紧让人把夏青棠往医院抬。 一车间的那些工友们原本就担心夏青棠,所以有人一直在关注这边的情况,见抬出来一个简易担架,立刻就有人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是夏青棠出事了,便拔腿往一车间跑。 等夏青棠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床边站了好几个一车间的工友,大家的眼眶都微微泛红,温晓丽还拉着工会主席的手,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醒了醒了!”见夏青棠醒了,大家立刻围了过来。 “青棠,你怎么样了?” “还有哪里难受吗?” 夏青棠明知故问,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有气无力道:“我……怎么了?我不是在上班吗……” “你在仓库被砸晕过去了,幸好没什么大碍。医生给你做过检查了,身上都是挫伤,骨头没事。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夏青棠故意痛苦地皱起眉头:“头疼……” 医生又过来检查了一番,说应该是砸到了脑袋造成的脑震荡,工友们又是一波抹眼泪了,直到医生表示安心治疗、好好休息肯定会好起来,温晓丽等人才好受了一点。 等医生离开后,工会主席走到床边,很关切地说道:“小夏啊,你的事情我已经听大家说了,你被调岗的事并不符合厂里规定,我们工会一定会帮你解决的。你呢,就安心在这里养病,其他什么都别管,身体才是第一位的。你父亲那边也不用担心,他腰伤不算严重,已经回家休养去了。” 工会是直属市工会的,并不归厂长管,所以工会主席可以跟齐厂长叫板,职工们出了什么事,找厂里要是没用,接下去就会找工会帮忙做主了。 见工会主席给了保证,夏青棠便安安心心在医院养伤,她虽然找准了角度被砸,但全身上下还是有不少挫伤,加上她一直伪装自己头疼,所以必须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 温晓丽去钢铁厂给胡燕妮送了个口信,免得他们担心,也有邻居去通知了赵美珍,不过夏青棠估计她不会过来看自己一眼,便没有放在心上。 胡燕妮跟胡母当天晚上就过来给她送了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卫生纸等住院必需品,胡母还带过来一个消息,说是已经给她找到合适的对象了,还找了好几个,等着夏青棠见过面之后再决定选一个。 “这么快就找了好几个?”夏青棠靠在床头,还有点惊讶。 “你住在咱们家,大家都认得你了,知道你就是燕妮那个好看的女同学,我今天一说,不知道多少人想让你去做儿媳妇呢。”胡母说:“不过我挑了又挑,选出来三个高个子,等你出院后,就去见见吧。” “不用等出院,我住院刚好没事儿做,就请他们三位明天抽个时间过来聊聊吧。”夏青棠说:“中午来一个、下午来一个、傍晚再来一个,刚好可以错开见面。” 胡母说:“可是这住院的时候,样子是不是不太好看啊?” “要是嫌弃我住院的样子,那也不用选这个人了。”夏青棠笑着说:“我这也是挑选的一种方式嘛。” “这么说也有道理,那行,我帮你安排一下,明天让他们三个人都来一趟。” 第二天中午,夏青棠吃过医院食堂打的午饭后,就在病房见到了第一位过来见面的男同志,他穿着朴素的半旧白衬衫,一条军绿色的裤子,一双解放鞋,个子很高,一张俊朗的脸上洋溢着温和真诚的微笑,正是帮过她两次的大好人谢瑾萱同志。 “谢同志?怎么是你?”夏青棠非常惊讶,赶紧要从床上下来。 “你快躺好,听说你这次伤得不轻,你现在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的?”谢瑾萱走过去,把一个干净的旧布袋放在床头柜上,说:“这里面是桃子和水果糖,是送给你的。” 夏青棠一时有点拿不准谢瑾萱的来意了:“谢谢你,医生说我也没伤到骨头,就是还有点脑震荡和挫伤什么的,一个礼拜差不多就能出院了。不过……你是过来……” “我过来跟你见面的,李阿姨介绍我过来的。”谢瑾萱说:“听说你要找对象,对家里条件不挑剔,对本人条件也没要求,只要个子高,勤快善良,所以我就过来了,因为我觉得自己完全符合你的要求。” “啊……那李阿姨有没有告诉你我的基本情况?” “她说你跟家里闹了矛盾,又得罪了一个有来头的人,所以厂里也给你换了岗位,要是跟你在一起,肯定得不到娘家的帮助,工作上可能也没什么进步了。” 夏青棠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况,所以我想尽快结婚,然后可以申请房子住。总是住在别人家里,多不像样啊。反正我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能不能接受尽快结婚。要是咱们谈好了,那就越快越好。” “我也早点结婚,我外婆生了一场大病,身体一下子衰弱下去了,她想看到我早点完成婚姻大事。其实我也找了半年对象了,一直没说成。”谢瑾萱说:“还有一点嘛……夏同志你是不是不记得了?读中学的时候,我是你的学长呢。” 夏青棠一愣:“真的吗?你也是市一中的?” “对,我比你高两届,你刚进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所以那天在篮球场见到你,我很高兴。听说你要找对象,我就立刻毛遂自荐了。” 谢瑾萱这话说得很明显了,他肯定是读中学那会儿就看上夏青棠了。 这么一看,他还真是天选的结婚对象了:个子高、善良热心、着急结婚……还喜欢夏青棠。 夏青棠很高兴,他们这个年代的人,说起自己的校友都会倍感亲切,她便说:“既然是校友,那就更好了。谢同志,你再说说你的具体情况吧。” “我今年二十二岁,是家里的长子,下头还有一个弟弟,小我八岁,正在念书。我当过几年兵,从部队回来后,因为立过功被分去了省委工作。” 原来谢瑾萱在省委工作,怪不得那天指了指百货大楼的方向呢,从那边过去,确实就是省政府的工作地点了。 谢瑾萱继续说:“目前我跟家里人住一起,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弟弟、还有一个亲戚,人是多了一点儿的。但是我们单位结婚后可以分房子,我应该可以分到黄河路上那个大院儿最边角处的那一排平房。你要是同意,我们俩领了证我就去申请住房,不过只有一间平房,可能会委屈你。” 夏青棠听他家里住着那么多人,就已经知道为什么这个人难找对象了,以现在大众的住房条件,家里不可能再塞一个新媳妇进去了。 而领结婚证只能分一间平房,等于他们俩升职换大房子前别想生孩子这件事了,所以他这种情况就是老大难。 不过就是要这种条件的才好,要不然人家高大俊朗的好青年,要上赶着来跟自己这样的谈对象呢? 夏青棠很高兴地说道:“一间平房也很好,先苦后甜嘛。我也会从我们厂申请住房的,不过我们家属区一间空房都没有了,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分到房子。” “那就从我单位申请,按流程走上两个月,就能分下来了。” “那可真好!”夏青棠高兴极了。 谢瑾萱温和地看着她笑:“夏同志,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愿意跟我结婚了?” 夏青棠认真点头:“我对你很满意,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你尽管说。” “我身体健康,昨天做过很多检查,你可以去问医生我的身体状况。因此,我也需要你去做一些身体检查,证明你是健康的。而且,一个医院的检查报告不行,得至少两个医院的才行。只要你身体健康,等我出院,我们立刻去开证明结婚。”夏青棠的表情看上去非常认真。 谢瑾萱拔腿就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检查身体,你等我!” 他走出去几步又突然转身回来,在病床前低头小声道:“夏同志,你等我一个人就行了,剩下的人,就别见了呗?” 第12章 夏青棠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胡母怎么把她一天见三个人的事情告诉谢瑾萱了呀? 虽说没有确定对象关系前多见几个人是正常的,但像她这样一天见仨的,也实属罕见和大胆。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李阿姨都帮我约好了,现在还来得及毁约吗?” 这个时候没有手机,打电话也是个很奢侈的行为,临时修改约定好的事儿,怕是来不及通知那两位男同志。 谢瑾萱说:“要不,我去跟李阿姨说一声?然后我去跑腿?” “还是别了,那更不好意思了。”夏青棠想了想,说:“谢同志,你是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了?” 谢瑾萱很实诚地点头道:“是的,我担心你看了别人,觉得比我更合心意。” 夏青棠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谢瑾萱就继续说:“算了,还是要让你见见别人的,都是约好的事情,毁约不好。再说了,要是别人真的比我好,那你就别客气,选别人吧,只要你过得好,我也会很高兴的。” 夏青棠一愣,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听这话里的意思,谢瑾萱不光人好,对她的感情应该也是最真心的那种。 谢瑾萱见夏青棠说不出话来,便赶紧道:“我没有吓到你吧?” 夏青棠赶紧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有点儿诧异,谢同志你对我……” “我对你是真心的。”谢瑾萱温柔地看着她,用很轻的声音慢慢道:“别的话我也不太会说,我就是想告诉你,要是你最后也选了我,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说了这么多话,你也该累了,你休息休息,我去问问医生你这边需要注意点儿什么,回头我再来看你。” 说完,谢瑾萱就出去了,留下夏青棠靠坐在床头微微发愣。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听人说这样的话。 谢瑾萱也没说什么情啊爱啊喜欢啊,但他的话却更让人安心,让人心里很高兴。 下午,心情不错的夏青棠如约见过了剩下的两个人,他们都是胡母陪着一起过来的,看样子都算老实忠厚。 俩人都是一米八左右的身高,一个是钢铁厂的,另一个是国营副食品商店的,都是挺好的单位,按理说很好找对象,但他们也跟谢瑾萱一样有点特殊情况,一个是家里住的人口太多了,棚屋都挤不下了,另一个是家里有个药罐子常年要花钱,还需要有人照顾,所以好一点的姑娘都不愿意选他们。 偏偏他们俩工作条件和外形条件都算不错,所以也不想找条件一般的姑娘,这才变成了老大难。 等最后一个男青年离开后,胡母问她:“怎么样,你看上哪个了?” 夏青棠仔细想了想,说:“还是谢同志比较好。” 谢瑾萱是三个人里面最面善的一个,而且,夏青棠总觉得他们俩是有缘分的。 “我也觉得小谢更好,小谢长得最好看,也是最会说话的。你看,他们三个人来医院看你,就小谢一个人拎了礼物来,多懂事儿啊。我还听月月妈妈说过了,小谢父母性子比较好,不像小张妈妈那么凶,嫁过去要吃苦的。那个小林的妈妈就不说了,那身体差成那样,你嫁了就是去伺候人的,我都舍不得让你去。怎么看,都是小谢最好,就定了小谢,我把其他两个给推掉。”胡母看上去非常高兴,“人定了就好,你们俩什么时候去见父母啊?” “等我跟谢同志商量商量,我们俩也不是家里介绍的,这些事自己商量就好。”夏青棠笑着说道。 见男方父母那是没问题的,但是自家父母就大可不必了,在登记结婚之前,她都不会让家里知道这件事。 同时,她还要同步解决掉孔良超这个隐患。 夏青棠昨天早上上班前,特地坐第一班公交车去城市的另一头把几样证据匿名寄给了许建明,相信他这两天就会收到信件了。 她安安稳稳在医院养伤,谢瑾萱动作很快,没两天就带着两个医院的检查报告过来了,显示他是个很健康的人。 “那咱们各自开好证明,等我出院了,就立刻去领证。”夏青棠说:“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们结婚必须瞒着我爸妈,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登记的事儿。” “我没问题,我爸妈那边也不着急告诉他们,等你时间合适了,我再带你回去见他们就好。我啊,能跟你结婚,真的太高兴了。”谢瑾萱看上去确实很高兴,如果这不是在病房,他好像都能跳起来似的,“不过,就算我们不说,你们厂给你开证明的那个人如果告诉你爸妈呢?” “放心,我有办法的,我跟胡叔叔说好了,请他帮我买两包好香烟,我再把自己这个月的肉票、工业票都送出去就行。”夏青棠很笃定地说道。 这种证明要去找厂办开,厂办主任是个油滑的中年人,喜欢享受,也不喜欢得罪人,棉纺厂有不少年轻人都找他帮过忙,只要东西送到位,黄主任那可是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说的。 之后,要是年轻人的家里人找到厂里去了,黄主任也能三言两语就把人给打发了,所以夏青棠才会一开始就想好了偷偷结婚的计划。 谢瑾萱听后就说:“我那儿就有好香烟,是特供的那种,你也不用找胡叔叔买了,我回头直接给你带过来,肉票、工业票我也还有,你的就留着自己用,拿我的去送人。” 夏青棠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也行,反正都要结婚了,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了。” 谢瑾萱对“一家人”这个词显然很喜欢,他重复了一遍“一家人”,就乐呵呵地看着夏青棠,很是有点儿傻气。 夏青棠也跟着一起笑,因为她心里也挺高兴的。 随便找个人结婚原本是权宜之计,可没想到匆匆忙忙也能找到这么好的人,夏青棠又在心里感谢了老天爷。 两个人对视着笑了一会儿,夏青棠忽然说:“谢同志,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啊,你想问什么都行。” “你应该早就对我有点意思了吧?” “恩,挺早的,说句不怕丑的话,我都喜欢你好几年了。” “那……你从部队回来了之后,为什么没有去找过我?”这个问题,夏青棠其实早就想问他了。 谢瑾萱看上去是个大大方方的人,之前在部队可以说是没有机会,但回到城里了,他为什么没有来找过自己呢?就因为他家里条件不好吗? 谢瑾萱抓了抓后脑勺,低声说:“我没找你,是因为我给你写过信,但你没有回信,我想……那肯定就是拒绝了。所以从部队回来后,我肯定不能去找你啊。你都拒绝我了,我还去找你,那不是太不尊重你了吗?但那天听到李阿姨在给你找对象,我一听你的要求我都能达到,就鼓起勇气想再来试试。要是再不行,我也认了。不过,看你的反应,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收到过我的信?” 夏青棠用力点头:“我真的没有收到过!你确定自己给我写过信吗?” “我确定,那次休探亲假回来,听说你在棉纺厂上班了,我想着我们都到岁数了,就找你们班班长问了你的车间,给你写了一封信。信里我还放了一张我的军装照,就是希望你能想起我来。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问你们班长,他能证明我打听过你。”谢瑾萱说:“后来,我等你的回信等了半年多……早知道你不是拒绝了我,我就应该再写一封的!这也怪我,我太没有勇气了。” “这不怪你,信丢了,怎么能怪你呢?”夏青棠觉得非常遗憾,要是她能收到谢瑾萱的信,上辈子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孔良超了? 谢瑾萱说:“虽然你没收到我的信,但我们俩现在还是成了!” 说完,他就笑了起来,夏青棠也继续跟着笑,她说:“是啊,我们俩还是成了。” 上辈子是上辈子,现在是现在,所以根本就没什么遗憾的。 俩人又把一些细节的事情商量好了之后,谢瑾萱就留下半斤鸡蛋糕回去了。 夏青棠这次住院是公费,仓库那边先给她垫了钱,出院后都能报销,所以她吃得好喝得好,还天天躺着不用干活,脸色都比之前好看多了。 医生给夏青棠做了检查,说她再有两天就能出院了。 夏青棠一句谢谢医生还没说完,就看见赵美珍怒气冲冲冲了过来,也不管医生护士和隔壁床病人都在场,她就大声呵斥道:“你怎么还没出院?这是受了什么大不了的伤躺在医院当娇小姐呢?我告诉你,你赶紧给我出院,去孔家给小孔道歉,要不然,我的内退都要被取消了!你哥就没办法回来了!” 夏青棠在心里冷笑一声,她早就猜到孔良超会这么做了。 她因为受伤所以错过了三十一号那天的犯罪计划,而孔良超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也不清楚夏青棠什么时候才能康复出院,所以最快速直接的办法就是毁掉赵美珍的内退。 这样一来,夏青海没法回城,赵美珍一定会发疯,而她发了疯,就只会来找夏青棠的麻烦了。 第13章 夏青棠看着赵美珍通红的眼睛,淡淡道:“我伤成这样,住院好几天了,妈都没来看过我。这好不容易过来了,没想到不是来看我的,是来骂我的呀。” “我骂你怎么了?你不该骂吗?要不是你得罪了小孔,你爸会受伤吗?会被人家排挤吗?现在连你哥都被你连累了!夏青棠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去把小孔哄得回心转意,我一定掐死你,然后把你的工作给你哥!别人家的女儿都知道给哥哥弟弟换个好前程,你帮不上忙就算了,怎么能害你哥哥呢?你这个废物东西,我真恨不得当初没有生下你来!”赵美珍的叫喊声震耳欲聋,话里的恨意铺天盖地,病房内的其他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有夏青棠面上还是淡淡的。 她早就习惯了,在赵美珍那里,只有夏青海才是她的孩子,而她夏青棠,连个垃圾都不如。 但这种早就习惯的事情,却还是让夏青棠心里微微疼了那么一下。 只有那么一下,疼得很轻微,几乎察觉不到,但夏青棠还是轻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一个年轻护士立刻扶住了她:“你没事吧?你之前可是脑震荡过的,不能受刺激的。” 医生也反应过来了,开始训斥道:“你是病人家属?不知道病房内不能大声喧哗?你在这里嚷嚷什么呢?麻烦保持安静,不要打扰病人休养治疗。” “治个屁!她没缺胳膊没缺腿的,治什么治啊?”赵美珍连着医生一起骂:“你们赶紧给她办出院,我要带她回去办正事儿!” “她还没好,不能出院!我不管你是她什么人,应该出去的那个人是你!”医生才不惯着赵美珍,他又喊了几个人进来,大家一起把赵美珍给轰了出去。 但是没过一小时,赵美珍趁医护人员不注意,又溜进来了。 “赶快给我出院!”赵美珍这次不敢大声嚷嚷了,但态度还是很凶恶。 夏青棠靠坐在床头,有气无力道:“医生说了,我现在不能出院。” “你是不是真的想我掐死你?”赵美珍怒从心起,居然真的伸出手来了。 夏青棠一把拍开她的手,沉声道:“如果你真的掐死我,你就是死xing,那哥就是死xing犯的儿子,别说什么工作职位了,这辈子,哥都别想娶老婆生孩子了。有本事,你就掐死我,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会不会把你的尸骨从地下挖出来,然后唾骂你一辈子!” 夏青海可不是什么孝子贤孙,他对夏大明和赵美珍从来就没孝顺过,他一直只想着从爹妈和妹妹的身上多赚点好处,让自己的生活更轻松一点。 这些年,赵美珍在城里吃糠咽菜、省吃俭用,平时连牙膏都不舍得用,却舍得拿家里三个人赚回来的工业票去给夏青海买雪花膏和花露水。 夏青海不会不清楚,为了给他寄那些好东西,家里人要节约成什么样子,可他依旧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说明他根本就不在乎父母。 而且赵美珍虽然是个傻子,但总还是听得懂人话的,她一听这话也知道自己确实威胁不了夏青棠,要是真的把这个女儿怎么样了,到时候只会害了儿子,便气得在床边直跺脚,连呼自己怎么养了这样一个畜生! 夏青棠等她骂完,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你这样,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她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完全不在乎赵美珍说什么做什么了,看着赵美珍也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你在说什么?”赵美珍听不懂。 “你真的想让我去求孔良超回心转意,放过我们?” “不然呢?青海回不来了!我的青海啊!你不去求孔良超,我的青海怎么办?”赵美珍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大哭起来了。 夏青棠冷冷道:“我可以去求孔良超回心转意,但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赵美珍怒视夏青棠,“你是我女儿,你还敢提条件?” “那行,你出去吧,我早就想过了,就算我一辈子在仓库干搬运工,我也不会去求姓孔的。”夏青棠笑着说:“我反正烂命一条无所谓了,你的宝贝儿子能不能回城,可是看我了……” 赵美珍气得胃疼,一口一口咳嗽得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等她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见夏青棠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便只能忍气吞声道:“你要提什么条件?” “我要两百块钱。”夏青棠说:“我知道家里有这个钱,你拿得出来。只要你给我两百块钱,我就立刻去求孔良超。” “你做梦!”赵美珍尖叫道:“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两百块钱在这个年代是一笔巨款了,他们这样的工薪家庭,能存出这么多钱纯粹靠省吃俭用,这笔钱,她是要留着给儿子回城娶媳妇用的。 可夏青棠也是家里的孩子,既然都是家里的子女,能给夏青海的钱,为什么不能给她呢?就因为她是个女的? 夏青棠还是笑,笑得特别甜美可爱:“我干吗要杀你?只要你的内退办不了,我哥回不来城,就比杀了你还让你难受啊。” 这是懂拿捏赵美珍命脉的,果然,赵美珍尖叫一声就朝着夏青棠扑了过去:“我跟你拼了!你这种贱东西,还不如掐死你!我跟你拼了!” 夏青棠直接从床那头跳下地,然后跑出了病房喊来护士撑腰。 护士带着人再次把赵美珍赶了出去,这一次,他们还跟门卫说好了,绝对不要把赵美珍放进来。 所以,在夏青棠出院前,赵美珍一次也没能溜进来找夏青棠的麻烦。 夏青棠舒舒服服养到浑身上下都不难受了,才在医生的叮嘱声中出了院。 她背着一个大袋子走出医院大门,就看见一脸仇恨的赵美珍和面露尴尬的夏大明。 “爸妈,你们来接我出院啊?”夏青棠言笑晏晏,像是一点儿也看不出脸色似的。 夏大明轻咳一声,说:“是啊,我们来接你出院的。你看,你这从医院出来,总不好再去同学家里住着,万一人家忌讳这些……你说,是不是?所以,还是跟我们回家去住吧,啊,回家吧。” “那我提的那个条件,你们答应了?” 赵美珍立刻气得直翻白眼,夏大明死死钳住她的手臂,然后认真道:“是的,我答应你了,你要两百块钱,这事儿不过分。毕竟,你是为了家里才要去求那个姓孔的。既然这么委屈你,那给你一点儿补偿,也是应该的。毕竟,这件事说起由头来,是你妈做错了在先,如果不是她招惹了姓孔的过来,我们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钱呢?”夏青棠还是笑眯眯的。 “那么多钱,肯定没带在身上,但是你不相信爸爸吗?爸爸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夏大明说得很诚恳。 夏青棠却说:“我的亲妈为了自己的儿子,可以掐死我,可以把我送给姓孔的,你现在要我相信自己的爸爸?换了你,你敢相信吗?” 夏大明浑身一抖,表情顿时变得心酸和复杂起来了:“青棠啊……你妈妈没有……” “她没有什么?是没有要掐死我让哥哥回城顶替我的工作,还是没有把我送给那个姓孔的给你们换取好处?”夏青棠嗤笑一声,“你们做都做了,还想不认账啊?” 夏大明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微微红了眼眶,看着夏青棠那疏离又戒备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会跟女儿弄成这样了。 赵美珍站在那里不停地骂着“小畜生”,被夏大明听见了又是一声呵斥。 夏青棠说:“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咱们就简单直接一点儿。明天我会回厂里上班,你们把钱带去厂里交给我,只要收到钱,我下了班就去求孔良超,不用你们催促。”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一点儿也不担心赵美珍会不给钱。 为了她的宝贝儿子可以回城,赵美珍明天一定会拿着两百块钱去找夏青棠的。 至于夏青棠自己,这两百块钱就算是她问夏家要的补偿费,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因为父母哥哥的事情有任何波澜了。 第14章 回到钢铁厂家属区,胡燕妮非常高兴,为了庆祝夏青棠出院,她专门做了三菜一汤,其中一道菜还是炒鸡蛋,显得非常丰盛。 夏青棠原本凉冰冰的心在这里得到了一丝温暖,也发誓以后要保护好胡燕妮,绝对不会让她像上辈子那样早早离去。 老天待她不薄,希望她的新生也可以给胡燕妮带来新的人生。 第二天,夏青棠重新回到厂里上班,她来得很早,先去厂里交上住院的全部单据,顺便还要去领她的工资和粮票。 棉纺厂每个月都是月底最后一天领工资,每个工人自己签字去领,不许他人代领,以免发生不必要的纠纷,所以夏青棠没去领钱,赵美珍是抢不走的。 清点好数目,夏青棠就把钱放在长裤的内部口袋里,她手头是真的没钱了,所以这笔工资来得非常及时。 领了工资后,夏青棠又顺路去了一趟厂办,见黄主任一个人在他的办公室里扎着马步锻炼身体,就赶紧走进去然后关上门,先递上包里的几包特供香烟和几张票子,接着快速说了自己的需求。 黄主任显然做惯了这种事,他很熟练地回到办公桌前,把桌上的礼物快速往抽屉里一收,就笑着说:“行,证明我给你开好,明后天你抽空来拿,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谢谢黄主任,这事儿就麻烦黄主任了,我不打扰您上班了。”夏青棠快速走出了厂办,居然一个其他人都没遇到,不由感叹运气真好。 她心里一松,这才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到仓库去了。 今天夏大明上晚班,所以白天不在这里,仓库里的工友们都带着不太友好的目光,派出一个代表让主任给大家一个说法。 “咱们仓库本来就缺人手,现在不给咱们派能用的人过来就算了,还塞了个不能干活的过来碍眼。领导啊,这样下去可不行,厂里必须给咱们一个说法!” 夏青棠站在那儿,露出一脸羞愧的表情:“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够努力,才会变成仓库的拖累,我对不起各位工友,对不起主任、副主任,都是我的错。我……在深刻反省自己,一定会努力工作,争取早点跟上大家。” 那代表是个三十出头的工友,也是看着夏青棠长大的,闻言便说:“小夏,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厂里的问题,我们要求厂里必须给我们解决!知道我们缺的是劳动力,却给我们塞来一个女同志,这不是故意欺负我们仓库吗?主任,你说!” 冯主任一脸无奈道:“小夏住院期间,我找过厂长多少次,你们是清楚的,厂长不听我说话,我能怎么办?” 不光仓库主任一直在找齐厂长反应这个问题,工会那边也跟仓库一样,同步在处理夏青棠的事情,可齐厂长很明显收了孔家很多好处,所以咬死了不松口,就是要让夏青棠留在仓库做搬运工,还明令禁止仓库的人照顾她,不许给她特殊待遇。 工会主席去医院探望的时候让夏青棠放宽心,说一个月内一定会给她一个公道。 夏青棠对此并不抱希望,她还是寄希望在自己的身上。 躺在医院养身体的时候,她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的,她认认真真写了一篇“赞扬”棉纺厂厂长大力创新,培养一线纺织女工去做搬运工的文章,并且以身为例,表示就算还有一口气在,不管是缺了胳膊还是断了腿,也一定会认认真真完成厂长的培养目标。 整篇文章都在歌颂赞扬厂长的创举,写得没有任何zhengzhi上的问题,甚至齐厂长本人看了也找不到明确的点去批评作者,但任何人看完,都会觉得这个厂长决策有问题,并且枉顾工人阶级的安危。 这是夏青棠自己琢磨出来的办法,电视剧她看得不少,九八年的时候,早就已经有人懂得利用媒体的力量去解决现实生活中不能解决的问题了,所以她也打算借鉴一下。 她不是个聪明人,但她到底多了二十年的见识,这二十年的天翻地覆,足以让她现在可以解决自己的问题了。 夏青棠虽然只有高中学历,但她文科学得还不错,后来也看了很多,特别是做保姆的时候,她把表妹夫书架上的中外几乎全都看遍了,所以写个文章居然还挺顺手的,不过到底是第一次写这种文章,还是有很多问题。 但她现在已经有对象了,别看谢瑾萱同志是当兵回来的,可人家是能写文章的,现在在省委做得也是秘书相关工作,每天都要写文章的,所以夏青棠就请谢瑾萱给她修改润色了一下。 经过修改润色后,这篇文章就很符合当下报纸的需求了,谢瑾萱又帮她分别投稿给了本地的日报和工人报。 谢瑾萱说过了,这篇文章写得正是时候,工人报肯定会刊登出来的,说不定还会有记者来棉纺厂采访,问问齐厂长到底为什么要进行这项不合理的创新。 这个年代,大家对报纸都有一种非常神圣的憧憬,能登上报纸的,那可是了不得的重要事件,工会主席只要看到这个文章了,也会第一时间拿去做文章的。 到时候,不管齐厂长收了孔家多少好处,都得乖乖吐回去,然后把夏青棠的问题好好解决。 但这会儿工人报那边还没回音,夏青棠也只能等着。 看冯主任那副头疼的模样,代表的工友就说:“小夏的事儿先不说了,她不能干活,我们也认了,但是主任你总得再找两个能干活的劳动力过来吧?厂里不是早就说了,要给咱们指标的吗?” “这个我也在催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别的岗位上的人,谁愿意来咱们仓库干啊?不过大家放心,齐厂长倒是答应我了,维修班的老赵这个月不是退休了吗?他小儿子马上就回城顶他的职位进厂,但是维修班人已经够多了,加上小赵也不会维修,所以会把他分到咱们仓库来。他在乡下种地多年,力气肯定大,大家就放心吧,不超过五天,小赵肯定能到岗的。” 多一个劳动力也能缓解一点儿问题,见冯主任给大家做了保证,众人这才散开,开始去干活。 但夏青棠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干,因为齐厂长居然还派了一个眼线过来盯着,说是要看看有没有人偷懒不干活。 实在是没办法,副主任赶紧想了个法子,既然夏青棠搬不动大件儿,齐厂长又不给她特殊化,那就把一些大件儿拆开,或打包前就让夏青棠一个人去搬,搬到地方了再给打包好。 反正齐厂长的意思就是要让夏青棠吃苦嘛,那仓库就表现给齐厂长看。 “有什么意见吗?”副主任看着夏青棠,生怕她不服从自己的安排。 夏青棠却很干脆地说道:“没有意见,保证完成领导安排的工作。” 她结结实实干了一整天的体力活,身上的灰布衬衫都被汗水湿透了,到下班的时候,连腰都直不起来,但心情却非常轻松。 短时间吃点苦是必要的,她现在要的就是整个厂子都知道她是齐厂长特别调过去的搬运女工,而且完全服从领导的安排,没有任何偷工减料,到时候不光整个仓库能给她作证明,其他工友也可以。 越多人知道她因为这个离奇的调岗受过伤、吃过苦,对她就越有好处。 下班的时候,夏青棠故意穿着汗湿的衬衫,顶着略蓬乱的头发,拄着一根竹竿子混在下班的人潮中一瘸一拐慢慢往外蹭,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一车间的工友老远看见她,也赶紧围过来嘘寒问暖。 “小夏,你怎么这样了?别是又受伤了吧?” 夏青棠虚弱但坚强地说道:“我没受伤,也没事,就是搬了太多东西,身上有点儿受不住,腰直不起来,腿也拖不动。唉,还是我太没用了,辜负了齐厂长对我的栽培。” 温晓丽又红了眼眶,她大声道:“怎么能这样啊?你才刚刚出院啊!你是工伤住院的,现在是又想让你受伤吗?” “是啊,这可真是缺大德了,你可是个姑娘家,又没结婚,要是伤了腰,以后可怎么是好啊?会影响生孩子的。”一个已婚工友也皱起了眉头。 夏青棠感激地看着大家,然后动情地说道:“谢谢你们的关心,但我没事的。我听人说,重体力活干着干着就习惯了,慢慢总会有力气的。请大家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搬运工的。” 大家闻言都劝她不要胡来,真要是弄坏了身体,那可得不偿失。 路过的一些不熟悉的大龄工友们也围过来问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温晓丽等人就不予余力地告诉大家,夏青棠遭受到了多么不合理的对待,相信再有一两天时间,不光棉纺厂,附近一些工厂和单位都会知道夏青棠的事情了。 众人一边说一边扶着夏青棠慢慢往大门口走,还没走出去,就看见厂门口角落处出现了夏大明和赵美珍,俩人都盯着夏青棠看,一个隐隐带着关心,另一个则像是要杀人似的。 第15章 夏青棠心里微微一笑,知道赵美珍二人是来送钱的,便跟工友们说了再见,然后朝着俩人挪过去了:“你们到啦?” “这个信封给你。”夏大明把一个半旧的牛皮纸信封卷起来交给了夏青棠,又问道:“你身体还行吗?” 夏青棠没回答,只是在角落处打开信封数了一下,确实是两百块钱,应该是夏大明今天去银行取出来的。 赵美珍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两只眼睛也是红通通的,估计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她见夏青棠收下了信封,就说:“跟我走,我求了吴主任,人家小孔现在愿意见我们。” 夏青棠点点头:“那走吧,我们一起过去,这事儿事关你们的宝贝儿子,你们可得一起去跪着求人家呢。” 夏大明看上去非常难堪,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跟在赵美珍的身后,三人一齐去了吴主任的家里。 毕竟是私事,而且孔良超又是作恶的那一个,所以他跟夏家人都愿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解决这件事。 到了吴主任家,干净整洁的客厅里早就摆上了凉茶和一盘葡萄,屋里没有其他人,孔良超坐在沙发的正中间,洋洋得意地盯着狼狈的夏青棠看。 别看夏青棠看上去非常狼狈,但她年轻又貌美,凌乱的发丝和泛红的面颊反而让她显得楚楚可怜,这更让孔良超心动不已了,而且他心里更加惋惜三十一号那天没能做成事儿了。 “小孔,孔同志,我们带着青棠过来,给你赔礼道歉了。青棠想清楚了,之前是她生病所以脑子糊涂了,她跟我说过了,她可喜欢孔同志了,能跟孔同志处对象,她不知道多高兴了。孔同志你是个好同志,你又懂得多,肯定知道人生病的时候是会糊涂的,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们青棠吧,她是真的喜欢孔同志你啊。”赵美珍点头哈腰,恨不得跪下去说这番话。 吴主任是个热心肠,也赶紧帮腔道:“是啊,小孔,你是男同志,也该让着女同志一些。既然小夏现在不害羞了,愿意处对象了,那可是好事情呢。男同志要会心疼人,你说是不是?” 孔良超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他看着夏青棠楚楚动人的面庞,问道:“小夏,你真的愿意跟我处对象了?” 夏青棠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她快速说:“我不想处对象……” 气氛骤然一变,但孔良超还没来得及冷笑骂人,就听夏青棠继续说:“我觉得可以尽快订婚。” 屋内的紧张空气骤然一扫而空,赵美珍两腿一软,差点摔倒。 吴主任立刻哈哈笑着说道:“是呢,两个人都到岁数了,既然看对眼了,就该快点定下来。小孔啊,你爸妈不是也催着你早点结婚吗?要我看,赶紧定个日子,咱们把流程走一走,我作为介绍人,咱们去小夏家里提个亲,刚好也让你们双方家里都见个面。” 赵美珍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是啊,要我说,越快越好,这个月就挺好的。” 夏大明是不说话的,他只是有些难过地看着夏青棠,两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裤子。 孔良超还是紧盯着夏青棠,问道:“小夏同志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还这么着急?” “你说为什么呢?”夏青棠抬起头来,表情非常屈辱,“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我都快被你整死了,我还能怎么办?” “哟,听你这语气,你还委屈上了?”孔良超冷笑一声。 “我本来就委屈。” “你要是这样跟我说话,那很明显,你还没有委屈够。”孔良超不喜欢夏青棠现在的态度,她凭什么这么盛气凌人?她不是应该跪下来求自己吗? 夏青棠突然说:“你们应该都知道,省军区的杨政委去年没了爱人,今年有人在给他介绍对象了。那边已经问到我这里了,我年轻,工作还不错,家里又清白,人家可是很看好我的。” 吴主任登时面色大变,有人在给杨政委介绍续弦对象,这事儿她也知道,不过她是街道的人,军区那边的事儿可轮不到她,没想到那介绍人居然问到夏青棠那里去了。 当然了,这事儿是假的,夏青棠只是知道这个时间刚好有人在给杨政委介绍对象,所以才说出来讹他们的。 孔良超在军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就算有关系,他也不可能跑去问人家是不是真的要把夏青棠介绍给杨政委,无论是真是假,那个介绍人都不会回答他的。 孔良超当然也是面色大变,他甚至惊讶地站了起来:“杨政委?你知道杨政委多大岁数了吗?你想嫁个老头子?” “什么老头子?人家可是政委!要是这事儿真的成了,就不会有人再欺负我了!”夏青棠一副凛然不屈的表情,“我已经退让到这个份上了,孔同志,我看你也是仪表堂堂一个男子汉,你要是真的不给人一点退路,那我就算嫁给老头子又怎么样?反正嫁谁不是嫁?只要能让我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我怎么样都行!” 赵美珍这会儿倒是一点儿也不慌张了,她走到夏青棠身边拉了她一把,笑得跟朵花儿一般:“你这孩子,这么好的亲事找到你,你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哪?杨政委年纪也不大啊,再说了,年纪大点又怎么样?年纪大会心疼人!吴主任,你说是不是?” 吴主任赶紧看了一眼孔良超,然后快速说:“那当然不是了,老头子就是老头子,你们家青棠一朵鲜花儿,真要插在牛粪上吗?就算你们做父母的不心疼,其他人也会心疼小夏的。依我看,还是找个年纪相当的好,这才跟小夏般配呀。” 赵美珍这会儿张狂起来了,她说:“我们倒是想找个不老的,但不老的,这不是不答应吗?还跟我们端架子呢,吴主任你说,我们家青棠这个条件,要是做个政委夫人,是不是也很合适?” 吴主任笑得特别尴尬:“小孔可没说不答应,你们来之前,小孔还跟我说呢,他真心喜欢小夏,这段时间为了小夏的事情着急发愁,都瘦了不少呢。小孔,是不是?” 孔良超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也意识到,自己家里虽然有点本事,但夏青棠要是真的豁出去嫁给杨政委了,那他不光会丢面子,这些欺负夏青棠和夏家的行为,肯定会被报复回去的。 他确实是个聪明人,而且反应非常迅速,当下就笑着说:“赵阿姨,我刚才那是在跟小夏赌气呢,上次她跟我赌气,我也可以跟她赌个气嘛。年轻人这样,不是很正常吗?我呢,对小夏是真心的,我也想早点跟小夏定亲,越快越好。我家里人也知道吴主任在帮我介绍对象的事情,既然咱们都同意了,那就这个月,请吴主任帮我们定个时间,我跟我的父母上门去提亲。” 现在赵美珍觉得女儿有更好的选择了,肯定不会再偏帮他,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快提亲把婚事定下来。 反正夏青棠这块到了嘴边的肥肉,他孔良超是一定不会放弃的,也不能让她嫁给其他达官贵人,免得回头跟自己作对。 这个时代的提亲流程非常简化,大多是男方一家人去女方家里拜访一下,双方友好讨论领证时间、要不要摆酒席、之后住在哪儿之类的相关细节,两家人再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一顿饭,就算定亲成功了。 简陋一点儿的,连饭也不会吃,可以直接省了这顿粮票。 夏青棠上辈子跟孔良超定亲的时候,就没有去国营饭店吃饭,孔母甚至连一杯茶都没喝,就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吴主任打量着赵美珍的脸色,说:“老赵,定亲就在月中怎么样?十七号是中秋节,那天大家都放假,刚好!” 赵美珍说:“先别着急啊,我还没说话呢。” “赵同志你说。”吴主任赶紧看向她。 “小孔啊,我的内退……” “赵阿姨的内退,这个礼拜肯定会办下来的,这个月内,大哥一定可以回城。依我看,大哥要是速度快一点儿,还能赶上我跟小夏的定亲呢。”孔良超倒是能屈能伸,这会儿也不含糊,又说:“小夏在仓库那事儿,我看也是一场误会,明天就先别去上班了,我找齐厂长问问,先把误会解除了,回头换去一个更好的岗位,你再回去上班。赵阿姨,你看这样,可以吗?” 赵美珍笑着坐了下来,然后慢悠悠道:“光是这样,小孔你就不够有诚意了。我们家青棠可是不愁嫁的,你说,要是嫁给杨政委,人家会给我们多少彩礼啊?” 孔良超心里骂娘,面上却依旧笑嘻嘻的:“彩礼这事儿,肯定还是按照之前我跟阿姨说过的那样,三转一响,我给你们家补齐,再出两百块彩礼,保证让小夏做整个棉纺厂这些年最体面的一个新娘子!” “这样的话,我还勉强可以答应。”赵美珍说:“行,那就先这样吧,中秋节那天,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你们了,具体的我跟你爸妈再谈谈。” 孔良超心里虽然有点不痛快,但到底还是跟夏青棠定下来了,这会儿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夏青棠也在跟着笑,她看着屋内这几个人的脸孔,笑得比蜜还甜。 中秋节啊……中秋节可是个好日子呢,到时候,她肯定会带着谢瑾萱过去,给所有人一个巨大惊喜的。 第16章 至于之后的孔家会不会报复她,她早就有所准备了。 只要齐厂长那件事处理妥当,之后舆论一起,他投鼠忌器,孔家可是没办法再在厂里对她动手脚了。 至于谢瑾萱的工作,孔家的手没有那么长,能够伸到省委那边去,谢瑾萱自己也说过了,他的工作不用夏青棠操心,他是立功回来的,孔家奈何不了他。 何况,就算真的在工作上被孔家使绊子了,也不用太担心,还有两年就要有第一个经济特区了,大不了夫妻俩一起去那边打拼,反而是个好前途呢。 夏青棠见过二十年后的景象,只要肯吃苦,就是最大的机遇,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想到这里,她一边微笑,一边端起茶几上的凉茶喝了一口。 见事情已经说成了,两边的矛盾也解决了,吴主任松了一口气,她开始高高兴兴夸奖孔良超的优秀之处,又闲聊了一点儿家长里短,等吴主任的丈夫下班回来了,大家就都告辞了。 孔良超推着自行车把他们三个人送出去老远一截,才在岔路口跟他们分开了。 等孔良超一走远,赵美珍就立刻说:“孩子他爸,你说咱们把青棠嫁给孔家,是不是吃亏了?我怎么觉得还是杨政委好一点呢?” 夏大明低声喝道:“别乱说话了,杨政委比我岁数还大呢,你也不嫌丢人!青棠到底是我们的孩子,你是真的想把她往火坑里面推啊!这会儿把青棠嫁过去,是伺候他养老吗?” “也是,岁数是真的大了一点,就怕青棠嫁过去不好生孩子,那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没有孩子,以后杨政委的那些东西,青棠可分不到什么。那还是年轻的好一点,年轻人听上去也体面一些,就年轻的吧。虽然吃了一点亏,但好歹是个住市委大院的,又是个干部家庭,我们总归是赚到的……”赵美珍絮絮叨叨说了一路,也没发现中途夏青棠就已经跟他们分开了。 夏青棠回到钢铁厂,先把工资和粮票交了一部分给胡母,然后说自己还要再借住一段时间。 胡母笑着说:“想住多久都可以,反正燕妮哥哥的屋子空着,你住下来,我们还热闹些,燕妮也喜欢有你陪着她。” 夏青棠笑着点点头,就开始帮胡母做饭了。 当天晚上,等胡父胡母睡下了,夏青棠就简单地跟胡燕妮说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胡燕妮说:“只要快点登记结婚了,其他什么都不怕,难道姓孔的还能破坏你们的婚姻不成?”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我跟谢同志把婚结了,我的心就安了。”夏青棠轻声说道。 “都是对象了,还叫他谢同志啊,可以叫名字了。”胡燕妮打趣道。 夏青棠跟着笑了起来:“慢慢来吧,该改口的时候,自然就改过来了。” 第二天早上,夏青棠照常去上班。 虽然孔良超让她第二天休息,但夏青棠并没有收到厂里的换岗通知,所以她还是去了仓库,默默干了一个早班的体力活,然后拄着竹竿更加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下班的工友面前。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说齐厂长黑了心肠,压迫工人阶级。 夏青棠听着众人的议论,发现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因为得罪了一个姓孔的干部,所以才会沦落至此的。 而且工友们还很会发散思维,她还听到有人讨论齐厂长跟那姓孔的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收了人家两瓶茅台酒。 夏青棠一边听着人家说话,一边拄着竹竿子慢慢往前蹭,冷不防后头传来了工会主席的喊声:“小夏小夏!等等我!等等!这个报纸上的文章,是不是你写的呀?” 夏青棠微微一愣,她在仓库是看不到报纸的,没想到她的文章真的刊登上去了。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道:“秦主席,您在说什么啊?什么报纸啊?” “就是这个啊,工人报上的,你看,这么醒目的位置,署名是棉纺厂仓库搬运工夏青棠,这不就是你吗?”工会主席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惊讶,“小夏,你居然还有这个本事,你会写文章,怎么没有跟我们说过啊?” “啊,这个文章啊,是我在医院住院的时候,因为深感愧疚,所以反省自己写出来的文章。写完之后,有个病友鼓励我,让我寄给报社试试看,说这样的文章是一线工人同志的心声,应该让大家都看一看,我就试着寄出去了,没想到真的被刊登了!哎呀,我这点思考和觉悟,也不知道有没有给厂里丢脸呢,怪不好意思的。” “丢什么脸?这可是大光荣啊!咱们厂的一线女工写的文章登上了工人报,这是我们棉纺厂的骄傲啊!”工会主席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说:“我白天出去开会了,刚才回来才听小刘跟我说,这里有我们厂职工写的文章。我一看,居然是小夏你写的,我可真是太高兴,太骄傲了!小夏啊,我马上就让人写个喜报,把这个文章跟喜报一起贴在宣传栏里!” 夏青棠很不好意思地说道:“秦主席,这……这合适吗?” “合适啊,当然合适啊!工人报都刊登了,更应该给全体职工都看一看的!让大家都来看一看,我们一线工人的心声!”工会主席用力拍拍夏青棠的肩膀,破有深意地说道:“小夏,你干得好!” 夏青棠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憨厚地笑:“谢谢秦主席夸奖。” 工会主席也不管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反正这文章能派上用场就行,她说:“我现在让人去写喜报,你快回去休息休息吧,你看看你这腰,不会有大毛病了吧?要不这样,你明天休病假,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用……” “用的!”她很坚持,“生产要抓,身体健康也要抓啊。听我的,你明天休病假。” “那好,谢谢秦主席,我明天会去医院看看的。”夏青棠心里一阵惊喜,等工会主席走远了,赶紧一瘸一拐去了厂办。 黄主任果然已经把证明开好了,夏青棠拿了证明,顺便又开了一个病假条子,之后不敢耽搁,赶紧去了省政府门口等谢瑾萱下班。 俩人远远看到了对方,却并不直接打招呼,夏青棠冲他做了一个手势,就先朝着钢铁厂那边走去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去老远,才在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停住了。 “找我有急事儿?”谢瑾萱从挎包里摸出几颗水果糖,递到了夏青棠的手里。 这个人每次见到夏青棠,都会给她赛点儿吃的。 夏青棠接过水果糖,小声说:“证明拿到了,我明天休病假,你要是也开好了证明,咱们明天就去把婚结了吧。” 谢瑾萱立刻说:“我的证明就在身上,可惜这会儿那边也该下班了,要不然今天就可以去结婚的。” “明天也是一样的,咱们去早点,登记好了也不耽误你上班。”夏青棠笑眯眯道。 “那可不行,怎么说也是结婚,是喜事儿,咱们明天登记好了,出去玩玩怎么样?逛逛公园、动物园,再去百货大楼给你买点东西。”谢瑾萱说:“我们结婚匆忙,但我也不想亏待你。你别担心会被人撞见,明天大家都在上班呢。” 他笑得非常好看,黑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夏青棠,看得她心里微微一暖。 “谢同志,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想跟你逛公园、跟你去买东西,但暂时还不行,得到中秋节以后,我们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夏青棠一副对不起他的表情,“昨天我们跟孔良超谈好了,中秋节那天孔家会上门……” 她把昨天的经过简单描述了一下,又说:“就是挺委屈你的。” “不委屈不委屈,能跟你结婚还委屈什么啊?再说很快就到中秋节了,也不差那几天。”谢瑾萱说:“那咱们明天早上七点在街道门口见?我现在去跟人打个招呼,明天早上上班前就帮我们办好,岂不是更保密吗?” 谢瑾萱户籍所在的街道就是省政府这边的街道,所以俩人会在这边登记结婚。 两个街道离得远,根本不怕会被熟人碰到,但谢瑾萱这样一安排,确实更安全一些,夏青棠便点点头:“好,听你的,咱们去早点。” 第二天早上,带着一点儿紧张的心情,夏青棠给自己梳了两个麻花辫,穿上最好的一件白色棉布衬衣和一条读书时候穿过的藏青色百褶半身裙,打扮得精精神神出了门。 快步走到街道那边,一眼就看见高大俊朗的谢瑾萱站在一棵大树下,他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衣和一条黑色长裤,脚上是一双半新的皮鞋,看着是部队里头穿的款式,应该是他从部队带回来的。 夏青棠心头一喜,正要朝谢瑾萱那边跑过去,冷不防看见左边路口拐过来一个眼熟的女同志,正是她以前的大组长姚蓉。 姚蓉很惊讶地看着夏青棠,大声问道:“小夏,你怎么在这儿?” 第17章 夏青棠先是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说:“工会主席让我今天休病假,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腰,我想着反正也是顺路,就先去那边的新华书店买本书,一会儿再去医院。” “书店八点才开门呢,这到七点了吗?你这么早去书店啊?”姚蓉把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又说:“还穿得这么精神。” 夏青棠把心一横,干脆直接说:“姚组长,我也不瞒你了,我今天是跟一个男同志约好了,一会儿他陪我一起买书,再陪我去医院,所以我才打扮了一下。不过,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我家里人不知道,我也没告诉温晓丽她们,还请姚组长帮我保个密。我长这么大,没怎么跟男同志相处过,所以……有点怕丑,就怕事情不能成。” 姚蓉笑着说:“我就知道你穿这么好看是要见对象的,现在是对象了吗?” “这个……我可不好意思说,应该还不算呢。反正,要是事情成了,我肯定会告诉大家的。”夏青棠害羞地低下头来。 “年轻人就是怕丑,处对象嘛,丑什么?不过我也年轻过,明白这种心情。你放心吧,我会帮你保密的。”姚蓉说:“不过,你的腰没事儿吧?你这么年轻,要是腰出了问题,可别影响以后结婚生孩子。” “我也是有点担心,所以才想去医院看看的,希望没事儿吧。不过,姚组长你怎么从那边出来的啊?”夏青棠微微有点好奇地问道,毕竟姚蓉也是住在棉纺厂家属区的。 “哦,我娘家在这边,昨天晚上我回来有点事儿的,现在去厂里上班呢。我回娘家这事儿,你也别跟大家说啊。”姚蓉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这一带住着的人条件都算不错,姚蓉可能是不希望工友们知道她娘家条件好。 夏青棠秒懂,立刻说:“姚组长放心,我嘴巴一直很紧,你是知道的。” “那好,咱们说好了,互相保密。我也不耽误你了,你这么早出来,肯定还要去书店那头的国营饭店吃点肉包子吧?去吧去吧,你好好处对象,我也去厂里了。”说完,姚蓉先朝着那头走了,看上去倒是没有半点怀疑。 夏青棠却不敢大意,她先是朝着书店那头走了几分钟,确定姚蓉确实是去棉纺厂上班了,才小心翼翼回到街道办公室这边来。 虽然经历了虚惊一场,但好在登记结婚的事情很顺利。 因为时间很早,所以除了两个经办人,没有一个群众过来,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领了证。 没一会儿功夫就办好了,两个人各拿着一张奖状模样的结婚证走出办公室,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相视一笑。 谢瑾萱伸出一只右手,然后轻声道:“夏青棠同志,从现在开始,我们俩就是合法的夫妇了,我的心情非常激动。从现在开始,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一个合格的丈夫。” 夏青棠也挺激动的,她终于打破了上辈子的那个噩梦,不会再跟孔家、跟孔良超有任何瓜葛了。 她握住谢瑾萱的右手用力晃了晃,然后说:“谢瑾萱同志,我也很激动,希望我们两个人可以成为好的革命伙伴,在未来的道路上一起好好走下去。” 她的心里涌出无限的信心——对未来美好生活的信心。 “嗯!咱们俩会好好走下去的,一辈子都好好的!”谢瑾萱激动得有点不知怎么是好,他握着夏青棠的手,舍不得放开,就这么握着手一直盯着她漂亮的小脸看。 夏青棠这会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见谢瑾萱这么在意自己,她心里反倒很高兴,便也高高兴兴跟他握着手对望。 屋子里,刚才给他们办登记的女同志走了出来,见状便笑着说:“谢同志,时间可不早了,过一会儿可有群众要来排队登记的。” 谢瑾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道了谢拉着夏青棠就往外走,走到一楼门口又快速松开她的手,然后低声说:“外头有人,我们分开点儿走。新华书店旁边的照相馆你知道吧?我跟里头的陈师傅说好了,可以提前上班给我们拍照。走,我们过去拍个照吧,毕竟……结婚了呢!” 七十年代条件有限,但无论如何,城里人结婚还是会去拍一张结婚照作为永久纪念的。 夏青棠点点头:“那你走前面,我跟在后头,我们在照相馆见。” “好。”谢瑾萱用依依不舍的目光看了夏青棠一眼,才毅然地走出去。 夏青棠忍不住有点好笑,但她笑过之后,心里又是一阵暖意。 谢瑾萱心里有她,所以才会这么点距离都舍不得跟她分开来,这种感觉,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但是还别说,她很喜欢被人惦记、被人舍不得的这种感觉。 她慢慢跟在谢瑾萱十几步远的地方朝前走,一边走一边观察谢瑾萱的走路姿态。 他仪态非常好,腰背挺直,走起路来大步流星,一看就是一个精神抖擞的好青年,夏青棠越看越满意。 他们俩一前一后走到照相馆里,请陈师傅帮他们拍了几张双人合影,有标准的结婚证模式的,也有俩人一个站一个坐的,都是现在常用的拍照姿势。 夏青棠虽然经历过后面的时髦年代,但她一直在做保姆,所以根本不懂那些流行,也不想过于标新立异,便老老实实按照现在的大众标准去拍照。 拍完之后,陈师傅说:“你们两个人都长得精神,照片拍出来肯定好看,可惜不能放在橱窗里做样板。” “不可惜,我们自己的照片,我可不想给别人看了去。我爱人这么好看,当然只给我一个人看啊。”谢瑾萱笑着说道。 他跟陈师傅似乎很熟悉,陈师傅见他打趣,便说:“那你什么时候拿给家里人看?这要保密多久?” “就暂时保密,过段时间就会带着青棠回家,给他们一个惊喜了。”谢瑾萱看看时间,说:“差不多到开店时间了,我们就先出去了。陈叔,改天再请你喝茶啊。” 说完,谢瑾萱丢下一包香烟,拿了单据带着夏青棠走到店门口。 “照片洗好了以后我来拿,先放我那里保存。这几天你要是有事,就去我单位找我,或者来陈叔这里,给他留个口信、写个纸条子都行,我每天都会路过这里跟陈叔打个招呼的。” “好,我记下了。”夏青棠说:“这几天我可能也没什么事要找你,我得忙厂里的事情呢,我那篇文章刊登了,工会主席要拿着文章去对付齐厂长呢。” “我也看见你的文章了,恭喜你。” “都是你的功劳,你帮我修改得好,要不然,就我那点水平,肯定不会登报纸的。” “那我可得再给你添一个功劳,要不要请工人报的记者,明天针对你的文章去你们厂采访?” 夏青棠猛地明白过来了:“你认识工人报的人?” “认识,工作上打过交道,但是你的文章被刊登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帮你走后门,我只会告诉他们,这个文章可以做一个后续的大报道,是个不错的选择。”谢瑾萱笑着说:“他们也是有眼光的人,加上你那个文章确实写得很好,所以才会被采用。” 夏青棠一边听一边点头,觉得自己跟谢瑾萱之间的差距挺大的。 他这人就算没有后面二十年的见识,也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人。 而这个很有本事的人,居然喜欢她……夏青棠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夏青棠笑着说了谢谢,又说:“那就麻烦你,请工人报的记者同志明天去我们厂采访吧,齐厂长也该反省一下自己了。” “好,那我一会儿就去跟他们说。”谢瑾萱左右看了看,见照相馆门外没有认识的人,就快速握了一下夏青棠的手,然后郑重其事道:“真的不用去逛个公园吗?或者,至少去百货商店买件裙子。” “真的不用了,不急于一时。”夏青棠看出了他眼中的恋恋不舍,他肯定是想一整天都跟自己待在一起吧。 “那……我陪你去医院检查身体?”谢瑾萱又道。 “不用,你正常去上班吧。”夏青棠笑着说:“谢同志,我们已经登记结婚了,你放心,我是你的妻子了,我们有结婚证的。” 是的,她是谢瑾萱的妻子了,不再是什么攀高枝的麻雀,她的丈夫是个踏实上班的普通人,重来一次,她终于稳稳当当逃离了上辈子的那些苦楚了。 夏青棠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坚定,漂亮的脸上带着温柔而幸福的微笑。 谢瑾萱看着她的眼睛,意识到了她的认真,便也认真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可是有证的!又是我太着急了……那……谢同志,不……青棠,我回去上班了。” 他很认真地说了青棠两个字,夏青棠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点点头,轻声说:“好,瑾萱,你快去上班吧。”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说出口才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好意思,反倒是猛然意识到他的名字很好听。 第18章 见夏青棠低着头抿嘴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谢瑾萱不免好奇地问道:“想到什么了?笑得这么高兴?” “我只是突然想到,你的名字很好听,像是有文化的人取的名字。” “你的名字也很有文化,你叫青棠,是合欢花的意思,而我叫萱草,也就是忘忧草,合欢花、忘忧草,我们两个连名字都是登对的。”谢瑾萱轻声说道,眼中是细细流淌的温柔。 夏青棠惊讶极了:“原来是这样吗?我第一次知道我的名字是合欢花的意思。我叫青棠只是因为我哥哥叫青海,我出生以后,爸妈就顺着他的名字随便取了一个顺口的。但你的名字,肯定是家里人仔细给你挑选的吧?” 谢瑾萱看出了她眼神中淡淡的落寞,便说:“以后,我们可以给我们的孩子仔细挑选名字。” 说完这句话,谢瑾萱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是在憧憬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夏青棠眼中的落寞也瞬间消失,她可是很喜欢孩子的,上辈子没能如愿,但现在不同了。 她点头说:“你读的书多,到时候就请你来取大名,我取小名。”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谢瑾萱又跟她握了一下手,满脸都是喜悦。 “那……你去上班吧,有事儿我会去找你的。” 两个人这才在路边依依不舍地分开,夏青棠往前走了老远一截,回过头一看,才发现谢瑾萱还站在原地认认真真看着她,见她回头,他就大笑着冲她挥挥手。 夏青棠心情极好,走过路口便去了医院。 腰伤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医生还是提醒她不要长期从事伤害腰部的工作,夏青棠就请医生把这个诊断结果写在了病历本上,然后就回去了。 晚上,她给胡燕妮展示了自己的结婚证,胡燕妮高兴极了,找出了一包糖果递给了她。 “喜糖?哎呀,我都没有准备。今天我结婚,应该是我给你发喜糖才对的。”夏青棠说道。 胡燕妮笑着说:“这是你爱人谢同志提前准备的,你这么个迷迷糊糊的性子,肯定不会买这些,所以他都准备好了。我们都得了喜糖了,这一包,是他专门给你吃的。” 夏青棠收好糖果,心里非常熨帖,感叹自己真的找到了一个好人做伴侣。 第二天,夏青棠刚好是中班,到厂里的时候,记者同志已经采访过了齐厂长、工会主席、一些基层工友们和仓库的冯主任,就剩下夏青棠这位主角了。 谢瑾萱果然是说到做到的,昨天下午,工人报就给棉纺厂打了电话,说第二天要去厂里做采访,而且人家不光通知了厂办,还通知了工会,说是要同时采访很多人,也想听听基层工人们对那篇文章的看法。 在工会主席的陪伴下,夏青棠第一次接受了记者采访,她表现得非常诚恳,问什么答什么,还亲自展示了自己是怎么做搬运工的,然后又把之前受伤住院和昨天的检查报告都拿给记者同志看了。 “之前的伤已经养好了,腰伤是这几天造成的,医生要我好好休息,但我怎么敢休息呢?厂里和领导们都对我寄予希望,我是棉纺厂第一个搬运女工,我就算是折断了腰,这辈子残废了,我都要在这个岗位上做出成绩来,绝对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夏青棠说得情真意切,听得记者同志几乎落下泪来。 她这点儿演戏的本事还是跟孔良超的妹妹孔良静学的,在她身边看她演戏那么多年,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一点。 采访结束,记者同志握着工会主席的手,正色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写完这篇报道的!” 送走记者同志,工会主席拍了拍夏青棠的肩膀,笑着说:“小夏,我听说齐厂长今天本来要给你换回一车间的,但是因为记者的采访,他又决定让你留在仓库了。” “我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搬运工,不会辜负齐厂长的厚望。”夏青棠装听不懂的样子。 其实真正不懂的那个人是齐厂长,也不知道他长了个什么脑子,居然看不懂夏青棠那篇文章隐含的意思,也不懂记者今天过来采访的意图,他天真地以为自己率先采用女搬运工这个创举是一件好事,所以也不管孔良超跟他说了什么,反正夏青棠暂时得留在仓库了。 “齐厂长还说了,要再从每个车间都调一名年轻女工去仓库做搬运工,树立我们棉纺厂的新气象。”工会主席笑得很有深意,“不过呢,只要下一期的工人报出刊,你们就能回到原来的岗位上去了。” 工会主席拍拍夏青棠的肩膀,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走了。 第二天,仓库果然又来了三个年轻女工,每个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可每个人都黑着一张脸,整个仓库怨声载道,原本的搬运工被气得故意不好好工作,冯主任更是当场血压升高,被送去医院了。 夏青棠不管这些琐事,在下一期工人报出来之前,她勤勤恳恳上着班,顺便等着中秋节的到来。 工人报是一个星期出一期,很快,新一期的工人报就出来了,那位记者同志用很大的篇幅和巨大的标题写了棉纺厂的那次采访。 这一次,齐厂长就算再傻,也看懂那篇文章了,因为记者同志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指出了棉纺厂这次的决策失误,并且点名批评了领导层枉顾基层工人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只想着自己拼名头,却拿普通女工的健康和性命去达成目标。 同时,报道还写了工会主席的据理力争,写她为了保护基层工人而做出的层层努力,工会跟齐厂长他们斗了好些年,这次终于扬眉吐气。 很快,市领导的批评意见也下来了,那意思非常明确,齐厂长要是不想干厂长了就早说,上头可以换人。 齐厂长吓得瑟瑟发抖,当天就亲自去了一趟仓库,让包括夏青棠在内的四名年轻女工赶紧恢复原来的岗位,他还私人掏了腰包,给她们买了麦乳精这样的营养品,又批了假期让大家都好好休养一下身体。 特别是夏青棠,她病历本上的内容都被报道着重描写过,所以齐厂长甚至给她补偿了一张肉票、一包红糖还有一罐很难得的奶粉,又特批给她五天假期,细细叮嘱一定要养到腰伤好了再来上班。 夏青棠大获全胜,不光杜绝了齐厂长之后再犯糊涂被孔家收买,也得到了工会主席的认可,她便安安心心拿了假期,在胡家等着中秋节的到来。 中秋节的上午,天气晴朗,微风拂面,夏青棠穿上白衬衫灰裤子,背着一个斜挎包,跟谢瑾萱同志肩并肩精神抖擞地走进了棉纺厂家属区。 中秋节统一休假,所以一路上她碰到了无数熟悉的邻居和工友们,大家都好奇地盯着他们看,但夏青棠走路太快了,所以他们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夏青棠跟谢瑾萱已经到了夏家的门口。 客厅的门是开着的,可以看见坐在门口的夏大明正沉默又尴尬地四处张望,也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大声说话声。 那是赵美珍的声音,听起来高兴极了:“不是我吹,这附近大大小小多少个单位,谁不夸我会养孩子?我儿子可优秀了,我的内退也办好了,就等着我儿子回来接我的岗位了,到时候,我儿子是可以给小孔这个妹夫做助力的。还有我那女儿也是出了名的好看,这几年,说媒的快把我家门槛踩烂了,我是看你们家小孔还算踏实可靠,才舍得把女儿许给你们家的。” 孔母那多年未听的嘶哑声音响起了,她阴阳怪气地说道:“那你女儿人呢?还没出嫁的姑娘居然不住家里,这像话吗?还有,我们说好了上午九点上门,这都几点了你女儿还不回来,她是不会看钟表看时间吗?” 赵美珍还没说话,就见门口的夏大明一扭头发现了夏青棠,然后立刻喊道:“青棠,你回来了?” 赵美珍笑嘻嘻地跑了出来:“我女儿这不是回来了吗?青棠啊,赶快进屋,小孔跟他妈妈都来了……” 很快,赵美珍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她盯着夏青棠和她身边的高大男青年,视线落在了两个人紧握着的手上,语气凶恶地问道:“夏青棠!这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夏大明也震惊地看着他们俩,但他没有开口说话。 屋内,觉得不对劲的孔良超也跑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今天要跟他定亲的夏青棠居然跟一个高大俊朗的男青年手拉手站在外头一副亲密的样子,登时气得脸都扭曲了:“干什么呢这是?你跟个男人手拉手?夏青棠你是不是疯了?这还没结婚呢,你就给爷爷头上戴点儿绿?” 夏青棠笑眯眯地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爱人谢瑾萱,我们俩已经正式登记结婚了,有证的。结婚证我们也带在身上了,需要的话可以展示给大家看看。” 谢瑾萱也大大方方看着几人,然后喊道:“爸,妈,你们好,我是青棠的丈夫,我叫谢瑾萱。” 孔良超的脸上一会儿发白一会儿发紫,看上去精彩纷呈,他先是震惊,接着就是极端的愤怒了,他大吼道:“夏青棠!你爷爷的敢玩儿我?” 左邻右舍都在家里准备过节,听见怒吼全都围了过来,一看才知道,原本说是今天定亲的夏青棠,居然直接带了个丈夫回来! 19. 第19章 三层小楼 有好事的邻居嗅到了吵架的气息,于是拔腿就跑,想要喊更多职工过来看热闹。 站在走廊下的赵美珍气得浑身发抖,她看着两个人紧握的手扯着喉咙喊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东西!你结婚了?你居然结婚了?你结婚都不跟家里说一声?这是哪里来的野男人?你是怎么结的婚?我们都不知道,你们怎么结的婚?” 夏青棠很平静地说道:“去厂里开个证明,就可以去街道登记结婚了啊,这很简单的,妈你居然不知道怎么结婚吗?” “街道登记?你去登记吴主任怎么会不告诉我们?” “我去我爱人那边的街道登记的。” 赵美珍不愿意相信,她尖叫着冲过来扯住夏青棠的手臂:“你把结婚证给我看!你把结婚证给我看!” “妈,你冷静一点,结婚证在我包里,我拿给你看,你别伤着青棠了。”谢瑾萱把夏青棠护在身旁,然后挡住了赵美珍的撕扯。 赵美珍破口大骂:“去你ma的!谁是你妈?我可没有承认过你!就凭你,也配叫我妈?” “行,不叫妈,那就叫阿姨。赵阿姨,我跟青棠确实已经结过婚了。”谢瑾萱不慌不忙地从包里取出他的那张结婚证,展示给赵美珍看。 夏大明也赶紧凑过去一起看,看了好几遍之后,赵美珍心里哇凉一片,知道这结婚证确实是真的,夏青棠真的跟这个男人结婚了。 赵美珍揪住谢瑾萱的袖子吼道:“你是做什么的?你是不是骗我们家青棠了?” “我是当兵回来的,目前在省委工作,我叫谢瑾萱,一家人都住在城里。我跟青棠是高中的校友,之后经人介绍才在一起的,保证合规合法。”谢瑾萱慢慢道。 赵美珍看着谢瑾萱那半新的衣着和皮鞋,已经判断出这个人的条件肯定没有孔良超好,因为他连一只手表都没有戴,这个年代,没本事的人才买不起手表! 而她奇货可居了那么多年的漂亮女儿,就这么嫁给一个普通人了!赵美珍的心里都在滴血…… 孔良超站在后头冷笑一声:“还真有结婚证啊,你们这一家人可以啊,这么玩儿我,知道后果吗?” 赵美珍突然伸手抢过谢瑾萱手里的那张结婚证,然后刷刷撕成了好几张,她面露癫狂,大声道:“这个不算数!不算数的!我已经给你撕了,你还没有结婚!你必须给我嫁给孔良超!不是孔良超,也得是杨政委!你可是我的女儿,谁允许你随随便便嫁人的?” 谢瑾萱轻轻一笑,把撕碎的结婚证捡起来,然后轻声道:“赵阿姨,街道那边是有登记记录的,这个撕碎了,我可以去补办一张,我跟青棠,确实是合法的夫妻了。” 赵美珍绝望地尖叫一声:“我跟你拼了!要是你死了!有结婚证也没用了!” 夏大明死死拽住发癫的赵美珍,然后沉声道:“孩子他妈,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就算打死这个小谢,又有什么用?青棠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 赵美珍还没说话,孔良超就怒吼道:“没错,你女儿已经是个破鞋了!难道你撕了结婚证我还会要这个破鞋吗?我呸!夏青棠,我告诉你,这个城里没有人敢这么玩儿我!你现在这么玩儿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我会让你们一家人都生不如死的!” 这件事对孔良超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别看他现在还能稳稳站在原地,心里其实早就把夏青棠鞭尸过千万次了。 夏青棠沉声道:“这位孔同志,我什么时候玩儿过你?我们俩既不是组织介绍的,也没有自谈恋爱,我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我记得自己明确拒绝过你!但我跟谢同志,现在可是正经领证的夫妻。” “你还敢说没有玩儿我?上次在吴主任家里,是不是你自己提出要跟我定亲的?”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因为我拒绝过你,所以你让齐厂长把我从一车间调去了仓库做搬运工,我在仓库受了那么多伤,还住过院,我被你害成那样了,怎么可能会对你这个恶魔屈服?怎么可能会想跟你定亲?”夏青棠冷冷道。 有谢瑾萱在身边,夏青棠很有安全感,也很有底气,她根本不害怕孔良超和孔家。 “你他ma的还敢撒谎?那天你爸妈都听见了的,是你自己提出要跟我定亲的!”孔良超尖叫道:“赵美珍!夏大明!你们两个给我说话!” 赵美珍这个时候因为气得太厉害,所以四肢发麻,整个人都快站不起来了,也没有力气说话。 夏大明倒不是个蠢人,事情已经这样了,他当然不可能站在孔良超那边,便低声说:“我女儿被你害得受伤住院,她确实不可能同意跟你定亲的!” “行啊,你们这一家人,小的撒谎,老的还帮着圆谎!可以啊!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去找吴主任来作证!”孔良超吼道。 夏青棠淡淡道:“吴主任能给你做什么证?谁不知道你给吴主任送了很多好处?她给你作证,证词不值得信赖。你大可以去叫吴主任过来,当着我们这么多邻居的面,你看看吴主任能给你做什么证?吴主任要是来了,我倒是想问问她,身为一个妇女主任,不为我们基层妇女做主,却因为收了你的好处助纣为虐、逼良嫁人,她算哪门子的妇女主任?她帮你的事情,我这些邻居都看见过的,她来给你作证?你不心虚吗?” 棉纺厂的这些邻居跟孔家这种人家是没有任何来往的,也没有利益冲突,大家又都是看着夏青棠长大的,最近一段时间夏青棠在仓库吃的苦、受的伤,所有人都清楚,也都知道她是因为得罪了一个姓孔的才会被厂长弄去仓库。 现在夏青棠这么一说,正义感很足的邻居率先就开了口:“你这个人可真不要脸!我听说咱们小夏就是因为得罪了你,才会被厂长弄去仓库!原来你还干过逼婚的事情啊!咱们现在可是新社会,你居然还逼迫一个工人阶层跟你结婚!你是□□吧?” “就是!你这人这么坏,都什么时代了还干出这种事来!你就是□□!” “□□!” “咱们找□□u去!问问为什么这种人可以在粮食局工作?” “走!” 这会儿拨luan反zheng的会议还没开,所以风气上还跟之前差不多,大家都会谨言慎行,唯恐被戴上什么高帽子,惹出事端来。 邻居们这么一闹,孔良超原本还觉得自己特别有理,但很快就迅速熄灭了气势,有点儿想逃走的意思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他跟母亲就两个人,要是在这里被人群殴了可怎么办? 但就这么走了,又忍不下这口气,所以只能咬牙站在那里,大脑都要烧干了也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才能解心头之气。 眼看邻居们的喊叫声越来越响亮,屋内一直稳坐如泰山的孔母终于慢悠悠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白色细条纹的的确良衬衣,衬衣里面看得到白色的打底内衫,一条黑色的裤子干干净净,裤缝熨烫得笔直,一双黑色皮鞋油光锃亮,齐耳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钢丝发夹别在耳后,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大皮包,一看就是做干部的人,跟这边的居民截然不同。 夏青棠冷眼看着她那双略微下垂的三角眼,还有干瘪消瘦的塌鼻子,忍不住想起了上辈子他们来家里提亲时的模样。 当时的孔母也跟现在一样没有任何笑脸,甚至脸色比现在还难看一点,像是有人欠了她很多钱似的。 而现在的孔母虽然看上去很不高兴,但精神明显比上辈子好多了,大概是因为知道儿子不会娶这个贫穷的工人了,所以就算生气,但同时也很庆幸。 看到孔母走出来,孔良超立刻喊道:“妈!这家人欺人太甚!” “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也别跟他们吵吵,没得自降身份。”孔母拍拍儿子的后背,冷冷扫了众人一眼。 夏青棠笑着说:“什么叫自降身份?我可是无产阶级,这位同志是什么阶级,比我要高等一些啊?” “牙尖嘴利,你也就只能在这里耍耍嘴皮子了。”孔母很有气势地说道:“原本,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戏耍我儿子,我们是可以去找你们领导状告你们的……” “你去吧,齐厂长和党委书记的家就在那边,需要我带路吗?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夏青棠非常认真地说道。 孔母是个经历过风浪的人,见夏青棠的表情如此冷静笃定,便当下犹豫了一会,她又说:“我只是懒得跟你们这样的人一般见识罢了,我儿子可是读过工农兵大学的人,你这样一个撒谎成性的女同志,如何能配得上我的儿子?而且看看你们家这乱七八糟的样子,女儿结婚了,父母居然毫不知情!我可是非常庆幸,你没有机会嫁给我儿子这么优秀的人,因为你根本不配!儿子,你也消消气,跟我回去,今天就当我们出门踩了狗屎,回家洗洗鞋子也就是了。” 有什么仇怨,回家再说,难道他们孔家还能解决不了这样一个小工人家庭吗? 孔母冲着孔良超使了一个眼色,他立刻会意,便接着说道:“我听妈的,不会再跟这种卑鄙的人争吵了。妈,我们回去洗鞋子!” 孔母欣慰地点点头,又说:“这两位同志,刚才我们拎过来的东西,麻烦还给我们。” 赵美珍站在那儿不能动弹,夏大明沉默地走进屋里,把几个布袋子拎了出来递给孔母,可以隐约看到一袋似乎是茅台酒。 孔母示意儿子拎好袋子,就开始往外走,走到夏青棠身边的时候,孔母压低声音道:“夏青棠,你敢让我儿子这样丢脸,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等着你。”夏青棠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孔母看着夏青棠那双毫无惧意的眼睛,微微一愣,还是孔良超拉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母子两个这才在众多邻居们的围观下慢慢走出了这一带家属区。 等他们俩离开后,失魂落魄的赵美珍仿佛刚刚找回了自己的魂魄,她“哎呀”一声就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完了!这下完了!我的青海会不会回不来了?我的青海啊!” 夏青棠道:“你的内退都办好了,大哥那边的接收文件也都下来了,孔家要是真的做了手脚不让大哥回来,你们可以去上头告他们。” 齐厂长才被市里点名批评过,现在说什么他都不敢再收孔家的好处做点什么了,所以赵美珍的担忧是不会发生的。 夏青棠教训齐厂长纯粹是为了自己,但夏青海可以顺带受益,已经是便宜他们夏家了。 赵美珍却不懂得这些,她只知道孔家可以一句话就让夏青棠去仓库受苦,那现在他们彻底得罪了孔家,自己的儿子还有活路吗? 她尖叫一声从地上弹起来,然后冲着夏青棠扑了过去:“你这个黑心肠的贱东西!我当初怎么就把你给生出来了呢?这么多年我对你这么好,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夏青棠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谢瑾萱一把就将夏青棠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赵美珍只能用两只手拼命扑打谢瑾萱的手臂,最后还是夏大明把她拉开的。 夏青棠冷冷道:“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为了大哥的前途,想让我嫁给孔家给大哥带来好处和钱,但我已经说过我不愿意了,你却逼得我离家出走,都要我嫁去孔家。你对我好?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现在可不是旧社会了,你怎么不敢跟我去党委书记那边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做错了?还有,从小到大,我都是家里吃的最少的那一个,有什么好东西,你都留给大哥。大哥还在家的时候,他吃干粮,我吃稀饭,桌上有个炒鸡蛋,都不许我动一筷子,你这也叫对我好?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赵美珍气得浑身发抖,又要冲过来跟夏青棠拼命,却被夏大明死死抱住了:“孩子他妈,你别闹了!” “我闹?到底是谁闹?你自己看看你的女儿,她结婚了,她跟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人结婚了!她结婚了都不告诉我们!” 夏大明看了一眼夏青棠,眼中也是不赞同:“青棠,你不想嫁给孔家,也不用做这样的事情来气我们。” “爸你在说什么呢?我结婚可不是为了气你们的,我结婚,是因为我跟我爱人情投意合、奋斗目的一致,我们是要一起好好过日子的。”夏青棠举起谢瑾萱的左手,正色道:“我是一个有工作的成年人,我结婚有厂里开的证明,街道登记的结婚证,合情合法合理,不管你们高兴不高兴,谢同志跟我都已经是一家人了。” “行,一家人!一家人!那你跟他滚!有多远滚多远!你永远别再回我的家了!反正你翅膀硬了,你有工作,你有爱人,你了不起!你给我滚!”赵美珍尖叫一声,又开始大哭起来。 跟干部家庭结亲的梦想就此破灭,赵美珍真的快要疯了。 夏青棠说:“不用你说,我也会走的,这个没有一点温暖的家,我早就受够了。不过我还有一些东西在屋里,我得去收拾哈了带走。” 她以后是不会再踏足这里了,所以打算把棚屋里面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带走,为此她还在斜跨帆布包里面放了两个大布袋子。 说完,她就拉着谢瑾萱打开了自己的棚屋,开始进去收拾东西了。 赵美珍想冲过去捣乱,但却被夏大明死死按住了:“你别闹了,孩子已经结婚了,难道真要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吗?你冷静冷静,我们问问那个小谢的根底,看看孩子是不是受骗了。要真是个好青年,结婚……就结婚了嘛,本来青棠也到年纪该结婚了。” 周围的女性邻居也跟着劝道:“是啊,孩子既然都已经结婚了,我看那个男青年也是一表人才的,也有工作,这不是挺好的吗?” “滚滚滚!你们懂什么?我这个女儿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她嫁一个那样的人吗?你们懂什么?”赵美珍情绪激动极了,把这种不能说的真心话说出了口。 这年代,就算是想攀龙附凤,也是不能说出口的。 一个婶子笑呵呵道:“老赵啊,那你可不是嫁女儿,是想卖女儿呢!你女儿没有说错,这可不是旧社会了。” “谁叫人家的女儿长得漂亮呢?这附近大大小小几十个单位,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上门说亲,老赵都看不上。千挑万选了一个住干部小楼的,谁知道还没成……哦,不光没成,还成了仇人了。”另一个婶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她也有一个女儿,但是长得不好看,所以从以前就讨厌经常吹嘘女儿的赵美珍了。 赵美珍见大家都在说她不对,她更火了:“你们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女儿有那个命,我为什么不能帮她搏一搏?” “你倒是搏了,但你女儿自己不乐意啊,她就想嫁个普通人,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婶子大笑起来。 赵美珍这下可找到了发泄口,当下就挣开夏大明,冲过去跟那个婶子撕扯在了一起。 那婶子打架没有赵美珍力气大,但嘴巴很是厉害,她一边闪躲一边笑着说:“你打我也没用,那个姓孔的人家之前让你女儿去仓库干活,都快残废了,现在你们一家都得罪了人家,你还是想想怎么保命吧!” 这话像一把把尖刀戳在了赵美珍的心窝子上,她越想越气,脸色越来越红,突然两眼一翻,就这么撅过去了。 众人赶紧帮着夏大明去抢救赵美珍,又是涂清凉油又是掐人中,还有人在旁边给她赶扇子,忙活了好一阵子,赵美珍终于悠悠转醒。 “孩子他妈,你怎么样了?”夏大明捧着一杯凉水,一脸担忧地蹲在旁边。 赵美珍看了他一眼,眼泪珠子刷刷往下滚:“夏大明,完了,我们家完了……” 就在这时,夏青棠跟谢瑾萱背着大包小包走了出来,他们俩用旧床单打包了棚屋里的所有私人物品,算是彻底搬家了。 看到夏青棠出来,赵美珍又开始用视线杀人了,她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夏青棠不得好死、被人抛弃、断子绝孙,听得夏大明都直皱眉头,邻居家也纷纷指责她不对。 夏青棠看上去非常平静,赵美珍诅咒的那些东西,她上辈子都感受过了,其实也就那样,她还不是都挺过来了吗? 至于这辈子,她已经修改了自己的道路了,就算谢瑾萱将来也背叛了她,她也没什么好怕的,行李一拎往经济特区一跑,养活自己还不容易吗? 不过,这个赵美珍确实不是正常父母,正常的父母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用这样的语言诅咒自己的孩子。 “妈,你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看我们之间,以后也是不能再来往了。”夏青棠淡淡道。 她已经受够赵美珍了,也不想再为她和夏青海当牛做马贡献一生,既然赵美珍这么恨她,那大家不如就老死不相往来。 “我跟你断绝关系!我就当没有生你这个女儿!你赶紧给我滚!给我滚得远远的!我没有生过你这样的畜生!”赵美珍声嘶力竭地吼道。 有些年纪大的婆婆还想来劝,却都被赵美珍骂走了。 最后,大家都看向夏大明,夏大明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见夏青棠跟谢瑾萱转身就要走,他才赶紧喊道:“青棠,等一等!你妈这是说的气话,你不会真的当真吧?你可是我们的女儿啊……再说你也结婚了,娘家好歹是个依靠,你遇到什么事了,还能回来找我们商量一下。” 夏青棠说:“爸,你真的能做我的依靠吗?你要是真的能做我的依靠,那当初为什么想帮着我妈让我嫁给孔家?” 夏大明微微一愣,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让她滚,让她滚……”赵美珍奄奄一息瘫在地上,嘴里只管叫人滚。 “等你们老了需要我赡养的时候,我会尽到法律上该进的义务和责任的,其他的,就不说了吧。”夏青棠说:“我走了,再见。” 说完,她就领着谢瑾萱,当着那么多邻居的面,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狼狈地走出过这里,那是她被厂里开除后,被赵美珍和夏青海一起赶出了家门,她无处可去,不管怎么哀求他们,都没法再留在家里,只能狼狈地滚出家门。 要不是当初表妹家缺一个保姆,她很可能会因此走上绝路的。 同样是扛着大包小包顶着众人的注视往外走,这一次,她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她偏头看了看身旁的谢瑾萱,男人也刚好偏头看她,两个人视线相撞,谢瑾萱笑了一下,说:“别担心,有我呢。” 夏青棠微微一笑:“我知道,我不担心。”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夏青棠了,她要开始新生,她没有任何恐惧和担忧。 邻居们一片安静,等两个年轻人彻底消失了,才有人低声说了一句:“这小夏,不简单哪,真就这样搬走了?” “人家都领过证了,自然要去丈夫家里住的。” “我们都是看着她长大,都没听说过她在处对象啊。” “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处对象,我们车间没人知道。”一个一车间的女工轻声说道。 “那个男青年看起来倒是不错,希望青棠跟他好好的吧。”隔壁婶子长叹一声,“女大不中留,都是一回事,嫁谁……都是一回事。” 这个时候,夏青棠跟谢瑾萱已经走到下一个路口去了,他们站在那里商量到底要去哪里。 “这么多东西肯定不能放到胡家,我已经麻烦他们那么多了,这些东西,得放到别处去。”夏青棠轻声说:“可是你申请的屋子还有俩月才能批下来吧?” 谢瑾萱说:“不如放我家里吧,我们现在结婚了,我家就是你家。而且,也可以带你回去见见我爸妈。我们结婚的事情,我只写了信告诉我外婆,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呢。现在带你回去,他们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夏青棠说:“可是我们今天这样去你家,是不是不太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爸妈都是性子最好的人,现在带你回去,他们虽然会觉得有点突然,但肯定会为我们高兴的。” 夏青棠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道:“可是你家住了那么多人,我这些东西扛过去了,有地方放吗?会不会影响你家里人的生活?” 谢瑾萱说:“我房间有位置,床下面都是空的,刚好可以放下这么多东西。” 夏青棠一想也挺合适的,便点头说:“那好吧,就放在你家。那……我们现在就去你家?” “对,现在去吧,还能赶上午饭呢。今天过节,大家肯定都在家。”谢瑾萱高高兴兴地领着夏青棠坐上一辆公交车,开始给她介绍家里人的一些情况。 “我爷爷是个很严肃很有原则的人,他看上去有点凶,但其实他最讲道理了,也喜欢晚辈冲他撒娇,只要我一撒娇,爷爷就什么都会答应我的。我奶奶最心善了,她个子不高,身体很好,总是喜欢抢着做饭,老是闲不住,她年轻时候读过女校,看到你,肯定会喜欢你的。我爸妈都很忙,起早贪黑的,我小时候算是奶奶带大的,不过他们也都是讲道理的人,对我要求严格,但并不会过分。我弟弟嘛,比我聪明,他读书很好,我指望他后头考个大学呢。以后的世道啊,还是要靠文化人的。”谢瑾萱说起家里人的时候,满脸都是温和的笑容,可见他们家的氛围一定很好,谢瑾萱也一定很受家人的喜爱。 夏青棠慢慢听着,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了下来。 一个能养出谢瑾萱这样性格的家庭,必定不会坏到哪里去。 而且,夏青棠以后是要跟谢瑾萱单独居住的,就算真的相处不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下了公交车,他们俩沿着道路继续朝前走,夏青棠看看这条路,微微有点儿诧异:“再往前面走,不是你们单位的家属区吗?” 前头就是省委大院的家属区了,夏青棠从这里路过过,所以很了解。 谢瑾萱说:“对啊,我没跟你说过吗?我们家就住在这里,还是我爷爷分的房子呢。其实我爸也可以分一处房子的,不过他发扬风格,把房子让给别人了,所以我们都住在爷爷的房子里。” 夏青棠微微一愣,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只能跟着谢瑾萱慢慢走到大院的门口,看着他笑着跟门卫打招呼。 门卫是个年轻人,见他们大包小包就说:“谢哥你这是搬什么呢?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忙你的,我能行。”谢瑾萱笑着说道。 “真不用吗?”门卫跑了出来,“谢哥,还是我帮你搬进去吧。” “真不用,这会儿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你给我搬东西,那谁看门啊?你好好待着吧。”谢瑾萱说着,已经慢慢走远了,门卫这才作罢。 夏青棠说:“这个人真热心啊。” “是啊,小刘就是个热心肠,你以后就知道了,等回头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省委大院的环境比棉纺厂家属区好多了,里面有平房、小院子、四层楼的集体楼房、两层高的干部小楼,还有一种三层高的住宅,前后都有院子,那是给有级别的人住的。 除了充足的住宅外,这里面还有食堂、篮球场、小操场、托儿所、医务室……应有尽有,住在这里,不出大院也可以生活得不错。 谢瑾萱一边慢慢给夏青棠介绍路过的一些建筑物,一边说着他小时候在这里发生的一些趣事,这让夏青棠的心情更加放松了一些。 但走着走着,夏青棠又隐隐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他们现在走去的地方,已经路过了平房、小院子和四层楼的集体楼房,正在朝着独栋小楼房的区域走去。 她心里微微感到不安,但两个年轻人脚步很快,谢瑾萱说话间就已经带着她来到了一栋漂亮的三层小楼前,隔着院子门,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一半种着花木,另一半种着一些蔬菜,有韭菜和辣椒,辣椒还结得很不错。 而三层小楼显得非常气派,楼上的玻璃窗看上去干干净净,显然是有人经常打扫的。 夏青棠的心情迅速落到了谷底,她看着谢瑾萱,声音都在发抖:“谢瑾萱,这是你家?” “对,这是我家,确切的说,这是我爷爷的家。”谢瑾萱原本还在笑,但很快就发现夏青棠面色惨白,嘴唇微微发抖,像是生病了一样,他着急地放下手里的大包袱,“青棠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夏青棠躲开他伸过来试探额温的手,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她说:“你家住三层小楼,你为什么之前没有说过?” 谢瑾萱有点儿懵:“我……我没有说过吗?但是我告诉过你,我家住了七口人的,我以为你能猜得到家里不会太小,要不然怎么住得下呢……” “我以为你是因为家里人太多才娶不到媳妇儿的!”夏青棠非常难受,她几乎要哭出来了,“你居然是干部家庭!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我以为三姨肯定告诉李阿姨了,她们没有告诉你吗?”谢瑾萱拉住夏青棠的手臂,非常认真地说道:“青棠,请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想要欺骗你的意思!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夏青棠稳了稳心神,回忆了一下自己跟谢瑾萱的所有交流,确实,他从未骗过自己,是她误以为对方条件一定很差,是她误会了…… “可是,你这样的条件,为什么你没有自行车,也不戴手表,你还穿得这么朴素……你……”夏青棠觉得这不能怪自己,跟谢瑾萱相处了这么多次,他真的永远那么朴素,谁能猜到他家里条件这么好呢? 谢瑾萱着急地解释道:“我觉得自己已经穿得很好了啊,我这算什么朴素呢?比我艰苦的人多了去了……我爷爷一直教育我们,要艰苦朴素,不能铺张浪费。至于自行车,我确实还没买,但票我已经弄到了,我是想着等你搬过来了再买辆新的可以接送你上下班。还有手表,手表我有的,只是表带坏了还没来得及去修,我是放在口袋里看时间的。” 说着,谢瑾萱从裤兜里摸出一块手表,展示给夏青棠看,然后又郑重解释道:“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要隐瞒过什么……” “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会找不到对象呢?你之前说你找了半年都没找到。” “可能是因为……我心里有你的关系吧。”谢瑾萱苦笑了一下,“就算之前你没有给我回信,我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但还是忍不住会想到你。别人给我介绍了对象,我也会偷偷在心里跟你比较,她们都不如你……” 听了这话,夏青棠纵使还有一肚子怨言,这会儿也实在说不出什么难听话了。 她愣愣地看着谢瑾萱那张深情又真诚的脸,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转身就跑。 住省委大院的三层小楼啊,谢瑾萱的爷爷肯定是非常厉害的大干部,比孔家条件好太多了…… 她想到了孔母那些刁难和折磨,心里的恐惧开始爬了出来。 不行的,上辈子的那些痛苦她不要再经历一次了! “哎,瑾萱回来了?你不是说今天有事情的吗?怎么回来了啊?不过刚巧,我们正要吃午饭呢!”一个很高大的婶子端着一盆水突然走了出来,见谢瑾萱站在门外,就赶紧把水浇在菜地上然后大步走到院子门这里来,一看谢瑾萱身后还站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年轻姑娘,登时一惊,“哎呀!这是谁啊?这是你对象啊?” 谢瑾萱还没说话,屋里有人听见了这句话,已经跟着跑了出来:“什么?对象?瑾萱带对象回来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小个子老太太跟一个气质很好的中年女同志全都跑了出来,夏青棠就算想跑,这会儿也晚了。 她站在院子门外,觉得自己越来越难受了。 但她们看上去确实很面善,老太太笑容慈祥、眼神明亮温和,中年女同志看上去应该是个干部,但她的笑容也很温和,像是怕吓着夏青棠似的。 “奶奶,妈妈,六婶,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不是我的对象,这是我的爱人夏青棠同志,我们俩月初已经登记结婚了。”谢瑾萱郑重其事地介绍道:“今天是中秋节,我想带着青棠回来,给你们看看。” 谢母说:“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呢?我们也好给你们摆个酒、庆祝一下。” “我们这是有特殊情况的,所以选择偷偷登记。不过你们放心,想摆酒后头有机会的。”谢瑾萱紧张地看着夏青棠,“青棠,对吧?” 夏青棠勉强点了点头:“是啊……” 奶奶立刻笑成了一朵花似的:“结婚了是好事,可真是太好了!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你叫青棠啊?这个名字可真好听,来来来,进屋来,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奶奶不容分说,拉住夏青棠的手臂就把她往里头带。 夏青棠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奶奶拉进了屋里,一进门就是个干净的玄关,玄关过去就是客厅,可以看到铺着白花布的组合沙发、宽大的茶几、各种矮柜、高柜、收音机、落地钟……看的夏青棠眼花缭乱。 客厅这会儿没有别人,奶奶就冲着那头喊道:“老头子!快出来!我们瑾萱带着爱人回来了!” 呼啦一下,一楼那头的一间屋子里冲出一个非常精神的老人家,看着也就六十出头的样子,清瘦高大,他手里拿着一副眼镜,严肃的面孔非常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夏青棠,然后说道:“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老人家的威慑力太强了,夏青棠只能回答:“我叫夏青棠。” “做什么工作的?”爷爷又问道。 “我是棉纺厂的纺织女工。”夏青棠微微扬起下巴,态度不卑不亢。:,,. 20. 第20章 我就以为你不敢 有好事的邻居嗅到了吵架的气息,于是拔腿就跑,想要喊更多职工过来看热闹。 站在走廊下的赵美珍气得浑身发抖,她看着两个人紧握的手扯着喉咙喊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东西!你结婚了?你居然结婚了?你结婚都不跟家里说一声?这是哪里来的野男人?你是怎么结的婚?我们都不知道,你们怎么结的婚?” 夏青棠很平静地说道:“去厂里开个证明,就可以去街道登记结婚了啊,这很简单的,妈你居然不知道怎么结婚吗?” “街道登记?你去登记吴主任怎么会不告诉我们?” “我去我爱人那边的街道登记的。” 赵美珍不愿意相信,她尖叫着冲过来扯住夏青棠的手臂:“你把结婚证给我看!你把结婚证给我看!” “妈,你冷静一点,结婚证在我包里,我拿给你看,你别伤着青棠了。”谢瑾萱把夏青棠护在身旁,然后挡住了赵美珍的撕扯。 赵美珍破口大骂:“去你ma的!谁是你妈?我可没有承认过你!就凭你,也配叫我妈?” “行,不叫妈,那就叫阿姨。赵阿姨,我跟青棠确实已经结过婚了。”谢瑾萱不慌不忙地从包里取出他的那张结婚证,展示给赵美珍看。 夏大明也赶紧凑过去一起看,看了好几遍之后,赵美珍心里哇凉一片,知道这结婚证确实是真的,夏青棠真的跟这个男人结婚了。 赵美珍揪住谢瑾萱的袖子吼道:“你是做什么的?你是不是骗我们家青棠了?” “我是当兵回来的,目前在省委工作,我叫谢瑾萱,一家人都住在城里。我跟青棠是高中的校友,之后经人介绍才在一起的,保证合规合法。”谢瑾萱慢慢道。 赵美珍看着谢瑾萱那半新的衣着和皮鞋,已经判断出这个人的条件肯定没有孔良超好,因为他连一只手表都没有戴,这个年代,没本事的人才买不起手表! 而她奇货可居了那么多年的漂亮女儿,就这么嫁给一个普通人了!赵美珍的心里都在滴血…… 孔良超站在后头冷笑一声:“还真有结婚证啊,你们这一家人可以啊,这么玩儿我,知道后果吗?” 赵美珍突然伸手抢过谢瑾萱手里的那张结婚证,然后刷刷撕成了好几张,她面露癫狂,大声道:“这个不算数!不算数的!我已经给你撕了,你还没有结婚!你必须给我嫁给孔良超!不是孔良超,也得是杨政委!你可是我的女儿,谁允许你随随便便嫁人的?” 谢瑾萱轻轻一笑,把撕碎的结婚证捡起来,然后轻声道:“赵阿姨,街道那边是有登记记录的,这个撕碎了,我可以去补办一张,我跟青棠,确实是合法的夫妻了。” 赵美珍绝望地尖叫一声:“我跟你拼了!要是你死了!有结婚证也没用了!” 夏大明死死拽住发癫的赵美珍,然后沉声道:“孩子他妈,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就算打死这个小谢,又有什么用?青棠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 赵美珍还没说话,孔良超就怒吼道:“没错,你女儿已经是个破鞋了!难道你撕了结婚证我还会要这个破鞋吗?我呸!夏青棠,我告诉你,这个城里没有人敢这么玩儿我!你现在这么玩儿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我会让你们一家人都生不如死的!” 这件事对孔良超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别看他现在还能稳稳站在原地,心里其实早就把夏青棠鞭尸过千万次了。 夏青棠沉声道:“这位孔同志,我什么时候玩儿过你?我们俩既不是组织介绍的,也没有自谈恋爱,我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我记得自己明确拒绝过你!但我跟谢同志,现在可是正经领证的夫妻。” “你还敢说没有玩儿我?上次在吴主任家里,是不是你自己提出要跟我定亲的?”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因为我拒绝过你,所以你让齐厂长把我从一车间调去了仓库做搬运工,我在仓库受了那么多伤,还住过院,我被你害成那样了,怎么可能会对你这个恶魔屈服?怎么可能会想跟你定亲?”夏青棠冷冷道。 有谢瑾萱在身边,夏青棠很有安全感,也很有底气,她根本不害怕孔良超和孔家。 “你他ma的还敢撒谎?那天你爸妈都听见了的,是你自己提出要跟我定亲的!”孔良超尖叫道:“赵美珍!夏大明!你们两个给我说话!” 赵美珍这个时候因为气得太厉害,所以四肢发麻,整个人都快站不起来了,也没有力气说话。 夏大明倒不是个蠢人,事情已经这样了,他当然不可能站在孔良超那边,便低声说:“我女儿被你害得受伤住院,她确实不可能同意跟你定亲的!” “行啊,你们这一家人,小的撒谎,老的还帮着圆谎!可以啊!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去找吴主任来作证!”孔良超吼道。 夏青棠淡淡道:“吴主任能给你做什么证?谁不知道你给吴主任送了很多好处?她给你作证,证词不值得信赖。你大可以去叫吴主任过来,当着我们这么多邻居的面,你看看吴主任能给你做什么证?吴主任要是来了,我倒是想问问她,身为一个妇女主任,不为我们基层妇女做主,却因为收了你的好处助纣为虐、逼良嫁人,她算哪门子的妇女主任?她帮你的事情,我这些邻居都看见过的,她来给你作证?你不心虚吗?” 棉纺厂的这些邻居跟孔家这种人家是没有任何来往的,也没有利益冲突,大家又都是看着夏青棠长大的,最近一段时间夏青棠在仓库吃的苦、受的伤,所有人都清楚,也都知道她是因为得罪了一个姓孔的才会被厂长弄去仓库。 现在夏青棠这么一说,正义感很足的邻居率先就开了口:“你这个人可真不要脸!我听说咱们小夏就是因为得罪了你,才会被厂长弄去仓库!原来你还干过逼婚的事情啊!咱们现在可是新社会,你居然还逼迫一个工人阶层跟你结婚!你是□□吧?” “就是!你这人这么坏,都什么时代了还干出这种事来!你就是□□!” “□□!” “咱们找□□u去!问问为什么这种人可以在粮食局工作?” “走!” 这会儿拨luan反zheng的会议还没开,所以风气上还跟之前差不多,大家都会谨言慎行,唯恐被戴上什么高帽子,惹出事端来。 邻居们这么一闹,孔良超原本还觉得自己特别有理,但很快就迅速熄灭了气势,有点儿想逃走的意思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他跟母亲就两个人,要是在这里被人群殴了可怎么办? 但就这么走了,又忍不下这口气,所以只能咬牙站在那里,大脑都要烧干了也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才能解心头之气。 眼看邻居们的喊叫声越来越响亮,屋内一直稳坐如泰山的孔母终于慢悠悠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白色细条纹的的确良衬衣,衬衣里面看得到白色的打底内衫,一条黑色的裤子干干净净,裤缝熨烫得笔直,一双黑色皮鞋油光锃亮,齐耳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钢丝发夹别在耳后,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大皮包,一看就是做干部的人,跟这边的居民截然不同。 夏青棠冷眼看着她那双略微下垂的三角眼,还有干瘪消瘦的塌鼻子,忍不住想起了上辈子他们来家里提亲时的模样。 当时的孔母也跟现在一样没有任何笑脸,甚至脸色比现在还难看一点,像是有人欠了她很多钱似的。 而现在的孔母虽然看上去很不高兴,但精神明显比上辈子好多了,大概是因为知道儿子不会娶这个贫穷的工人了,所以就算生气,但同时也很庆幸。 看到孔母走出来,孔良超立刻喊道:“妈!这家人欺人太甚!” “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也别跟他们吵吵,没得自降身份。”孔母拍拍儿子的后背,冷冷扫了众人一眼。 夏青棠笑着说:“什么叫自降身份?我可是无产阶级,这位同志是什么阶级,比我要高等一些啊?” “牙尖嘴利,你也就只能在这里耍耍嘴皮子了。”孔母很有气势地说道:“原本,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戏耍我儿子,我们是可以去找你们领导状告你们的……” “你去吧,齐厂长和党委书记的家就在那边,需要我带路吗?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夏青棠非常认真地说道。 孔母是个经历过风浪的人,见夏青棠的表情如此冷静笃定,便当下犹豫了一会,她又说:“我只是懒得跟你们这样的人一般见识罢了,我儿子可是读过工农兵大学的人,你这样一个撒谎成性的女同志,如何能配得上我的儿子?而且看看你们家这乱七八糟的样子,女儿结婚了,父母居然毫不知情!我可是非常庆幸,你没有机会嫁给我儿子这么优秀的人,因为你根本不配!儿子,你也消消气,跟我回去,今天就当我们出门踩了狗屎,回家洗洗鞋子也就是了。” 有什么仇怨,回家再说,难道他们孔家还能解决不了这样一个小工人家庭吗? 孔母冲着孔良超使了一个眼色,他立刻会意,便接着说道:“我听妈的,不会再跟这种卑鄙的人争吵了。妈,我们回去洗鞋子!” 孔母欣慰地点点头,又说:“这两位同志,刚才我们拎过来的东西,麻烦还给我们。” 赵美珍站在那儿不能动弹,夏大明沉默地走进屋里,把几个布袋子拎了出来递给孔母,可以隐约看到一袋似乎是茅台酒。 孔母示意儿子拎好袋子,就开始往外走,走到夏青棠身边的时候,孔母压低声音道:“夏青棠,你敢让我儿子这样丢脸,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等着你。”夏青棠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孔母看着夏青棠那双毫无惧意的眼睛,微微一愣,还是孔良超拉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母子两个这才在众多邻居们的围观下慢慢走出了这一带家属区。 等他们俩离开后,失魂落魄的赵美珍仿佛刚刚找回了自己的魂魄,她“哎呀”一声就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完了!这下完了!我的青海会不会回不来了?我的青海啊!” 夏青棠道:“你的内退都办好了,大哥那边的接收文件也都下来了,孔家要是真的做了手脚不让大哥回来,你们可以去上头告他们。” 齐厂长才被市里点名批评过,现在说什么他都不敢再收孔家的好处做点什么了,所以赵美珍的担忧是不会发生的。 夏青棠教训齐厂长纯粹是为了自己,但夏青海可以顺带受益,已经是便宜他们夏家了。 赵美珍却不懂得这些,她只知道孔家可以一句话就让夏青棠去仓库受苦,那现在他们彻底得罪了孔家,自己的儿子还有活路吗? 她尖叫一声从地上弹起来,然后冲着夏青棠扑了过去:“你这个黑心肠的贱东西!我当初怎么就把你给生出来了呢?这么多年我对你这么好,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夏青棠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谢瑾萱一把就将夏青棠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赵美珍只能用两只手拼命扑打谢瑾萱的手臂,最后还是夏大明把她拉开的。 夏青棠冷冷道:“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为了大哥的前途,想让我嫁给孔家给大哥带来好处和钱,但我已经说过我不愿意了,你却逼得我离家出走,都要我嫁去孔家。你对我好?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现在可不是旧社会了,你怎么不敢跟我去党委书记那边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做错了?还有,从小到大,我都是家里吃的最少的那一个,有什么好东西,你都留给大哥。大哥还在家的时候,他吃干粮,我吃稀饭,桌上有个炒鸡蛋,都不许我动一筷子,你这也叫对我好?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赵美珍气得浑身发抖,又要冲过来跟夏青棠拼命,却被夏大明死死抱住了:“孩子他妈,你别闹了!” “我闹?到底是谁闹?你自己看看你的女儿,她结婚了,她跟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人结婚了!她结婚了都不告诉我们!” 夏大明看了一眼夏青棠,眼中也是不赞同:“青棠,你不想嫁给孔家,也不用做这样的事情来气我们。” “爸你在说什么呢?我结婚可不是为了气你们的,我结婚,是因为我跟我爱人情投意合、奋斗目的一致,我们是要一起好好过日子的。”夏青棠举起谢瑾萱的左手,正色道:“我是一个有工作的成年人,我结婚有厂里开的证明,街道登记的结婚证,合情合法合理,不管你们高兴不高兴,谢同志跟我都已经是一家人了。” “行,一家人!一家人!那你跟他滚!有多远滚多远!你永远别再回我的家了!反正你翅膀硬了,你有工作,你有爱人,你了不起!你给我滚!”赵美珍尖叫一声,又开始大哭起来。 跟干部家庭结亲的梦想就此破灭,赵美珍真的快要疯了。 夏青棠说:“不用你说,我也会走的,这个没有一点温暖的家,我早就受够了。不过我还有一些东西在屋里,我得去收拾哈了带走。” 她以后是不会再踏足这里了,所以打算把棚屋里面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带走,为此她还在斜跨帆布包里面放了两个大布袋子。 说完,她就拉着谢瑾萱打开了自己的棚屋,开始进去收拾东西了。 赵美珍想冲过去捣乱,但却被夏大明死死按住了:“你别闹了,孩子已经结婚了,难道真要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吗?你冷静冷静,我们问问那个小谢的根底,看看孩子是不是受骗了。要真是个好青年,结婚……就结婚了嘛,本来青棠也到年纪该结婚了。” 周围的女性邻居也跟着劝道:“是啊,孩子既然都已经结婚了,我看那个男青年也是一表人才的,也有工作,这不是挺好的吗?” “滚滚滚!你们懂什么?我这个女儿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她嫁一个那样的人吗?你们懂什么?”赵美珍情绪激动极了,把这种不能说的真心话说出了口。 这年代,就算是想攀龙附凤,也是不能说出口的。 一个婶子笑呵呵道:“老赵啊,那你可不是嫁女儿,是想卖女儿呢!你女儿没有说错,这可不是旧社会了。” “谁叫人家的女儿长得漂亮呢?这附近大大小小几十个单位,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上门说亲,老赵都看不上。千挑万选了一个住干部小楼的,谁知道还没成……哦,不光没成,还成了仇人了。”另一个婶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她也有一个女儿,但是长得不好看,所以从以前就讨厌经常吹嘘女儿的赵美珍了。 赵美珍见大家都在说她不对,她更火了:“你们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女儿有那个命,我为什么不能帮她搏一搏?” “你倒是搏了,但你女儿自己不乐意啊,她就想嫁个普通人,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婶子大笑起来。 赵美珍这下可找到了发泄口,当下就挣开夏大明,冲过去跟那个婶子撕扯在了一起。 那婶子打架没有赵美珍力气大,但嘴巴很是厉害,她一边闪躲一边笑着说:“你打我也没用,那个姓孔的人家之前让你女儿去仓库干活,都快残废了,现在你们一家都得罪了人家,你还是想想怎么保命吧!” 这话像一把把尖刀戳在了赵美珍的心窝子上,她越想越气,脸色越来越红,突然两眼一翻,就这么撅过去了。 众人赶紧帮着夏大明去抢救赵美珍,又是涂清凉油又是掐人中,还有人在旁边给她赶扇子,忙活了好一阵子,赵美珍终于悠悠转醒。 “孩子他妈,你怎么样了?”夏大明捧着一杯凉水,一脸担忧地蹲在旁边。 赵美珍看了他一眼,眼泪珠子刷刷往下滚:“夏大明,完了,我们家完了……” 就在这时,夏青棠跟谢瑾萱背着大包小包走了出来,他们俩用旧床单打包了棚屋里的所有私人物品,算是彻底搬家了。 看到夏青棠出来,赵美珍又开始用视线杀人了,她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夏青棠不得好死、被人抛弃、断子绝孙,听得夏大明都直皱眉头,邻居家也纷纷指责她不对。 夏青棠看上去非常平静,赵美珍诅咒的那些东西,她上辈子都感受过了,其实也就那样,她还不是都挺过来了吗? 至于这辈子,她已经修改了自己的道路了,就算谢瑾萱将来也背叛了她,她也没什么好怕的,行李一拎往经济特区一跑,养活自己还不容易吗? 不过,这个赵美珍确实不是正常父母,正常的父母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用这样的语言诅咒自己的孩子。 “妈,你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看我们之间,以后也是不能再来往了。”夏青棠淡淡道。 她已经受够赵美珍了,也不想再为她和夏青海当牛做马贡献一生,既然赵美珍这么恨她,那大家不如就老死不相往来。 “我跟你断绝关系!我就当没有生你这个女儿!你赶紧给我滚!给我滚得远远的!我没有生过你这样的畜生!”赵美珍声嘶力竭地吼道。 有些年纪大的婆婆还想来劝,却都被赵美珍骂走了。 最后,大家都看向夏大明,夏大明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见夏青棠跟谢瑾萱转身就要走,他才赶紧喊道:“青棠,等一等!你妈这是说的气话,你不会真的当真吧?你可是我们的女儿啊……再说你也结婚了,娘家好歹是个依靠,你遇到什么事了,还能回来找我们商量一下。” 夏青棠说:“爸,你真的能做我的依靠吗?你要是真的能做我的依靠,那当初为什么想帮着我妈让我嫁给孔家?” 夏大明微微一愣,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让她滚,让她滚……”赵美珍奄奄一息瘫在地上,嘴里只管叫人滚。 “等你们老了需要我赡养的时候,我会尽到法律上该进的义务和责任的,其他的,就不说了吧。”夏青棠说:“我走了,再见。” 说完,她就领着谢瑾萱,当着那么多邻居的面,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狼狈地走出过这里,那是她被厂里开除后,被赵美珍和夏青海一起赶出了家门,她无处可去,不管怎么哀求他们,都没法再留在家里,只能狼狈地滚出家门。 要不是当初表妹家缺一个保姆,她很可能会因此走上绝路的。 同样是扛着大包小包顶着众人的注视往外走,这一次,她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她偏头看了看身旁的谢瑾萱,男人也刚好偏头看她,两个人视线相撞,谢瑾萱笑了一下,说:“别担心,有我呢。” 夏青棠微微一笑:“我知道,我不担心。”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夏青棠了,她要开始新生,她没有任何恐惧和担忧。 邻居们一片安静,等两个年轻人彻底消失了,才有人低声说了一句:“这小夏,不简单哪,真就这样搬走了?” “人家都领过证了,自然要去丈夫家里住的。” “我们都是看着她长大,都没听说过她在处对象啊。” “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处对象,我们车间没人知道。”一个一车间的女工轻声说道。 “那个男青年看起来倒是不错,希望青棠跟他好好的吧。”隔壁婶子长叹一声,“女大不中留,都是一回事,嫁谁……都是一回事。” 这个时候,夏青棠跟谢瑾萱已经走到下一个路口去了,他们站在那里商量到底要去哪里。 “这么多东西肯定不能放到胡家,我已经麻烦他们那么多了,这些东西,得放到别处去。”夏青棠轻声说:“可是你申请的屋子还有俩月才能批下来吧?” 谢瑾萱说:“不如放我家里吧,我们现在结婚了,我家就是你家。而且,也可以带你回去见见我爸妈。我们结婚的事情,我只写了信告诉我外婆,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呢。现在带你回去,他们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夏青棠说:“可是我们今天这样去你家,是不是不太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爸妈都是性子最好的人,现在带你回去,他们虽然会觉得有点突然,但肯定会为我们高兴的。” 夏青棠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道:“可是你家住了那么多人,我这些东西扛过去了,有地方放吗?会不会影响你家里人的生活?” 谢瑾萱说:“我房间有位置,床下面都是空的,刚好可以放下这么多东西。” 夏青棠一想也挺合适的,便点头说:“那好吧,就放在你家。那……我们现在就去你家?” “对,现在去吧,还能赶上午饭呢。今天过节,大家肯定都在家。”谢瑾萱高高兴兴地领着夏青棠坐上一辆公交车,开始给她介绍家里人的一些情况。 “我爷爷是个很严肃很有原则的人,他看上去有点凶,但其实他最讲道理了,也喜欢晚辈冲他撒娇,只要我一撒娇,爷爷就什么都会答应我的。我奶奶最心善了,她个子不高,身体很好,总是喜欢抢着做饭,老是闲不住,她年轻时候读过女校,看到你,肯定会喜欢你的。我爸妈都很忙,起早贪黑的,我小时候算是奶奶带大的,不过他们也都是讲道理的人,对我要求严格,但并不会过分。我弟弟嘛,比我聪明,他读书很好,我指望他后头考个大学呢。以后的世道啊,还是要靠文化人的。”谢瑾萱说起家里人的时候,满脸都是温和的笑容,可见他们家的氛围一定很好,谢瑾萱也一定很受家人的喜爱。 夏青棠慢慢听着,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了下来。 一个能养出谢瑾萱这样性格的家庭,必定不会坏到哪里去。 而且,夏青棠以后是要跟谢瑾萱单独居住的,就算真的相处不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下了公交车,他们俩沿着道路继续朝前走,夏青棠看看这条路,微微有点儿诧异:“再往前面走,不是你们单位的家属区吗?” 前头就是省委大院的家属区了,夏青棠从这里路过过,所以很了解。 谢瑾萱说:“对啊,我没跟你说过吗?我们家就住在这里,还是我爷爷分的房子呢。其实我爸也可以分一处房子的,不过他发扬风格,把房子让给别人了,所以我们都住在爷爷的房子里。” 夏青棠微微一愣,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只能跟着谢瑾萱慢慢走到大院的门口,看着他笑着跟门卫打招呼。 门卫是个年轻人,见他们大包小包就说:“谢哥你这是搬什么呢?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忙你的,我能行。”谢瑾萱笑着说道。 “真不用吗?”门卫跑了出来,“谢哥,还是我帮你搬进去吧。” “真不用,这会儿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你给我搬东西,那谁看门啊?你好好待着吧。”谢瑾萱说着,已经慢慢走远了,门卫这才作罢。 夏青棠说:“这个人真热心啊。” “是啊,小刘就是个热心肠,你以后就知道了,等回头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省委大院的环境比棉纺厂家属区好多了,里面有平房、小院子、四层楼的集体楼房、两层高的干部小楼,还有一种三层高的住宅,前后都有院子,那是给有级别的人住的。 除了充足的住宅外,这里面还有食堂、篮球场、小操场、托儿所、医务室……应有尽有,住在这里,不出大院也可以生活得不错。 谢瑾萱一边慢慢给夏青棠介绍路过的一些建筑物,一边说着他小时候在这里发生的一些趣事,这让夏青棠的心情更加放松了一些。 但走着走着,夏青棠又隐隐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他们现在走去的地方,已经路过了平房、小院子和四层楼的集体楼房,正在朝着独栋小楼房的区域走去。 她心里微微感到不安,但两个年轻人脚步很快,谢瑾萱说话间就已经带着她来到了一栋漂亮的三层小楼前,隔着院子门,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一半种着花木,另一半种着一些蔬菜,有韭菜和辣椒,辣椒还结得很不错。 而三层小楼显得非常气派,楼上的玻璃窗看上去干干净净,显然是有人经常打扫的。 夏青棠的心情迅速落到了谷底,她看着谢瑾萱,声音都在发抖:“谢瑾萱,这是你家?” “对,这是我家,确切的说,这是我爷爷的家。”谢瑾萱原本还在笑,但很快就发现夏青棠面色惨白,嘴唇微微发抖,像是生病了一样,他着急地放下手里的大包袱,“青棠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夏青棠躲开他伸过来试探额温的手,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她说:“你家住三层小楼,你为什么之前没有说过?” 谢瑾萱有点儿懵:“我……我没有说过吗?但是我告诉过你,我家住了七口人的,我以为你能猜得到家里不会太小,要不然怎么住得下呢……” “我以为你是因为家里人太多才娶不到媳妇儿的!”夏青棠非常难受,她几乎要哭出来了,“你居然是干部家庭!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我以为三姨肯定告诉李阿姨了,她们没有告诉你吗?”谢瑾萱拉住夏青棠的手臂,非常认真地说道:“青棠,请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想要欺骗你的意思!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夏青棠稳了稳心神,回忆了一下自己跟谢瑾萱的所有交流,确实,他从未骗过自己,是她误以为对方条件一定很差,是她误会了…… “可是,你这样的条件,为什么你没有自行车,也不戴手表,你还穿得这么朴素……你……”夏青棠觉得这不能怪自己,跟谢瑾萱相处了这么多次,他真的永远那么朴素,谁能猜到他家里条件这么好呢? 谢瑾萱着急地解释道:“我觉得自己已经穿得很好了啊,我这算什么朴素呢?比我艰苦的人多了去了……我爷爷一直教育我们,要艰苦朴素,不能铺张浪费。至于自行车,我确实还没买,但票我已经弄到了,我是想着等你搬过来了再买辆新的可以接送你上下班。还有手表,手表我有的,只是表带坏了还没来得及去修,我是放在口袋里看时间的。” 说着,谢瑾萱从裤兜里摸出一块手表,展示给夏青棠看,然后又郑重解释道:“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要隐瞒过什么……” “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会找不到对象呢?你之前说你找了半年都没找到。” “可能是因为……我心里有你的关系吧。”谢瑾萱苦笑了一下,“就算之前你没有给我回信,我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但还是忍不住会想到你。别人给我介绍了对象,我也会偷偷在心里跟你比较,她们都不如你……” 听了这话,夏青棠纵使还有一肚子怨言,这会儿也实在说不出什么难听话了。 她愣愣地看着谢瑾萱那张深情又真诚的脸,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转身就跑。 住省委大院的三层小楼啊,谢瑾萱的爷爷肯定是非常厉害的大干部,比孔家条件好太多了…… 她想到了孔母那些刁难和折磨,心里的恐惧开始爬了出来。 不行的,上辈子的那些痛苦她不要再经历一次了! “哎,瑾萱回来了?你不是说今天有事情的吗?怎么回来了啊?不过刚巧,我们正要吃午饭呢!”一个很高大的婶子端着一盆水突然走了出来,见谢瑾萱站在门外,就赶紧把水浇在菜地上然后大步走到院子门这里来,一看谢瑾萱身后还站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年轻姑娘,登时一惊,“哎呀!这是谁啊?这是你对象啊?” 谢瑾萱还没说话,屋里有人听见了这句话,已经跟着跑了出来:“什么?对象?瑾萱带对象回来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小个子老太太跟一个气质很好的中年女同志全都跑了出来,夏青棠就算想跑,这会儿也晚了。 她站在院子门外,觉得自己越来越难受了。 但她们看上去确实很面善,老太太笑容慈祥、眼神明亮温和,中年女同志看上去应该是个干部,但她的笑容也很温和,像是怕吓着夏青棠似的。 “奶奶,妈妈,六婶,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不是我的对象,这是我的爱人夏青棠同志,我们俩月初已经登记结婚了。”谢瑾萱郑重其事地介绍道:“今天是中秋节,我想带着青棠回来,给你们看看。” 谢母说:“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呢?我们也好给你们摆个酒、庆祝一下。” “我们这是有特殊情况的,所以选择偷偷登记。不过你们放心,想摆酒后头有机会的。”谢瑾萱紧张地看着夏青棠,“青棠,对吧?” 夏青棠勉强点了点头:“是啊……” 奶奶立刻笑成了一朵花似的:“结婚了是好事,可真是太好了!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你叫青棠啊?这个名字可真好听,来来来,进屋来,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奶奶不容分说,拉住夏青棠的手臂就把她往里头带。 夏青棠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奶奶拉进了屋里,一进门就是个干净的玄关,玄关过去就是客厅,可以看到铺着白花布的组合沙发、宽大的茶几、各种矮柜、高柜、收音机、落地钟……看的夏青棠眼花缭乱。 客厅这会儿没有别人,奶奶就冲着那头喊道:“老头子!快出来!我们瑾萱带着爱人回来了!” 呼啦一下,一楼那头的一间屋子里冲出一个非常精神的老人家,看着也就六十出头的样子,清瘦高大,他手里拿着一副眼镜,严肃的面孔非常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夏青棠,然后说道:“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老人家的威慑力太强了,夏青棠只能回答:“我叫夏青棠。” “做什么工作的?”爷爷又问道。 “我是棉纺厂的纺织女工。”夏青棠微微扬起下巴,态度不卑不亢。:,,. 21. 第21章 遇故人 温晓丽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语气也满是担忧:“青棠,你这样激怒他,他可能真的会给你爱人穿小鞋的。要是你爱人丢了工作,你们还怎么生活啊?靠你一个人的工资和粮票,也养不活两个人啊……再说丢了工作就不能分房子了,你们到时候住哪里?” “姓孔的那是在吓唬人呢,他家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让省委赶走一个人?我爱人又没犯错误,要用什么理由赶走他啊?”夏青棠低声说:“刚才齐厂长都不搭理那个人了,他那是恼羞成怒,故意过来吓唬我的,我怎么会看不明白呢?我要是相信他说的,那才是傻子呢。” 孔良超确实是在虚张声势,孔爷爷以前在市里大小是个领导,可他早就退休了,就算还在位,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在省里指手画脚,再说孔爷爷这个人相对比较谨慎,不可能为了小辈的私人恩怨就去省里找人下绊子。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知道谢家是什么门户了,根本不需要担心。 就算孔良超真的不知死活去给谢瑾萱下绊子,最后死的那个人也肯定是他自己,搞不好还会拖累一个孔家。 所以夏青棠故意激将了一下孔良超,想让他自己挖坑自己往里面跳。 而且,算算时间门,许建明那边也该有动作了,到时候他内忧外患,哪里还顾得上找夏青棠报仇呢? 见夏青棠如此笃定,温晓丽这才放下心来。 又说了两句话,两个人在转角处准备分开,温晓丽想了想不放心,还是拉住夏青棠的手臂轻声说:“青棠,你这次的事情闹得好些单位都知道了,那个孔干部丢人丢大了,肯定会报复你们的。我知道你不担心丢工作,但是我听我爸说,那些有本事的人,总有想不到的法子来整人的,你可一定要当心啊。” 温晓丽言语中带着真诚的关心,夏青棠心里一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然后点头道:“你放心,我会当心的,我爱人也会保护我的。” “恩!要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就跟我们说,我们一车间门都会帮你的!” “谢谢,我会的。”夏青棠道了谢,目送温晓丽慢慢走远,这才往前走去。 上辈子总想着早点逃离辛苦的一车间,可看看一车间门的这些工友们,倒都是实心眼的好人,夏青棠现在也不着急调换岗位了,打算等许建明出手以后再说。 她慢慢走到市中心那一带,时间门还早,谢瑾萱他们还有一会儿才会下班,夏青棠就在附近的新华书店转悠了一圈,打算买本看看。 恢复高考了以后,新华书店也跟从前不一样了,现在来这里买字典的人都变多了。 夏青棠站在柜台外慢慢看着书架上的那些书籍,想要找出一本没有看过的。 现在一本要一块多钱,对这会儿的收入来说并不便宜,但夏青棠手头还有余钱,所以买一本书回去打发时间也是可以的,而且她一直喜欢看,在兴趣爱好上花钱,她觉得值得。 夏青棠正在一本一本扫过那些书名,冷不防后面走过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人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她。 她回身看了一眼,对方也看着她,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相貌俊朗,似曾相识,只是想不起来是谁。 “抱歉啊同志,我没注意,撞到你了吧?你没事吧?”男青年先开口道了歉,就赶紧抱着自己的斜挎包往身体这边一拽,结果没有拽动,反而带着夏青棠的斜挎包跟着动了那么一下。 男青年一愣,耳根开始发红:“这是怎么回事……” 夏青棠低头看了一眼,说:“你包上的像章勾到补丁上面了,你别动,我给解下来就好了。” 她的斜挎包用了很多年了,最早是夏青海读中学的时候家里给他买的,他背着这个包读完了中学,去插队之前赵美珍又给他买了一个新的带去用,这个旧的就淘汰给了夏青棠,一直用到现在,早就打了很多补丁在上面。 “余建康,你在干什么呢?” 夏青棠正在低头解开那个被挂住的像章,耳边就响起了一个非常耳熟的声音来。 她解开像章抬起头,果不其然,那个惯会使坏的孔良静站在了男青年的身边,正用一种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夏青棠,等夏青棠抬起头来的那一刻,孔良静更是瞬间门黑了脸。 “余建康,这是谁啊?”孔良静很不客气地问道。 夏青棠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也想起了余建康这个人。 这是当初孔良静看中的男人,她喜欢对方俊朗有才华,可惜对方没看上她,孔家想了很多法子,但还是没法跟余家说亲,毕竟余家跟孔家门第相当,孔家可没法威胁别人。 后来孔良静年纪大了等不起,只能又找了一个相貌俊朗的贫穷男青年嫁了,但她心里始终是装着余建康的,婚后还跑去外地给余建康送东西,当时闹出了很大的丑闻。 算算时间门,这会儿的孔良静还处在暗恋余建康的时期,她对一切出现在余建康身边的异性都很警惕,也怪不得一看到夏青棠的脸孔她就露出这么大的敌意来呢。 “我不认识这位同志,但是我刚才不小心撞到她,像章挂在她的包上了……”余建康低头看了一眼夏青棠的背包,“哎呀,你的包被挂烂了,真不好意思,这位同志,要不然,我赔你钱吧。” 夏青棠上辈子只见过余建康几次,对他的人品性格并不了解,现在这么一看,这人似乎还算不错,怪不得看不上孔良静那样的烂人呢。 夏青棠刚要说不用了,孔良静就瞪着那双小眼睛很不高兴地说道:“她的包哪里烂了?是补丁烂了,本来就是烂的,还要你赔偿吗?再说了,你怎么确定是你撞到她的?说不定是这个人看你穿着气派,故意撞到你,想要讹你的。” 余建康面色一变:“小孔,你怎么这么说话?这位同志站在这里没有动过,我确定是我撞到她的。” “那也不用赔钱啊,一个破包尽是补丁,她回去再补一下不就行了?”孔良静忍不住朝着夏青棠翻了个白眼。 她跟孔良超都不算很好看的长相,孔良超年轻时候还算精神,孔良静年轻时候算得上非常平凡了,她那双小眼睛遗传了孔母,加上心术不正总是滴溜溜转个不停,给人的印象特别不好。 上辈子在孔家,孔良静因为嫉妒夏青棠长得貌美如花,所以总在背后挑拨离间门,让夏青棠的处境更加艰难,她甚至还帮着哥哥孔良超在外面找姘头,为的就是看到夏青棠丢人现眼。 夏青棠看着孔良静这张平平无奇的大脸,那些仇恨的往事突然一幕一幕都翻滚了出来…… 这位余建康同志本来对孔良静也没什么好感,现在听她这么说话,脸色登时就垮了下来。 “孔同志,这件事跟你无关,请你不要理会我们。”余建康很不客气地说道。 孔良静登时大脸一红,很快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我还不是为你着想?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啊!我是在帮你!” “那就当我不讲道理好了,这件事跟你无关,请你站到一边去。”余建康再次强调道。 孔良静有些受不住,呜咽一声眼泪奔涌而出,直接跑出书店了。 不远处跟他们一起进来书店的一对男女青年见状赶紧追了过去,只有余建康没动,他还在跟夏青棠说着赔偿的事情。 夏青棠说:“就是一块补丁被扯破了,我回去换一块补丁缝上去就行了,不用赔偿的。” “那怎么好意思呢?” 见他如此认真,夏青棠就说:“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那就赔我一块碎布好了。” “好,我赔你一块碎布。但是我现在手边没有,明天拿给你行吗?请你告诉我你的姓名和单位,我直接给你送过去。”余建康从包里取出纸笔,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夏青棠便说:“那你记一下,省委办公室秘书处谢同志,把碎布交给这个人就行了。” “这个人……这不是你的地址吗?” “对,这是我爱人的单位,你交给他也是一样的。” 余建康认真记下地址,这才放心道:“我明天一定会把碎布交给你爱人的,今天真是对不起了。” “小事情,不用放在心上了。”夏青棠转过身去,继续挑选书籍。 等她买好一本没看过的走出书店的时候,余建康几人早就不在这里了,夏青棠顺着路边往南走,省政府的大楼里头已经下班了,三三两两的人群或走路或骑车,都显得精神抖擞,穿着也比棉纺厂的人好多了。 不少人出来的时候还会看一眼夏青棠身上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人装,不过他们的眼神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单纯打量一个好看的路人罢了。 放在前世,夏青棠还会因为这种打量而自卑,现在她已经可以坦然地面对这一切了,也无惧任何人的看法。 夏青棠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就看见谢瑾萱跟一个中等身材的男青年一起走出来了。 中秋节过后,气温比较凉爽,那个男青年在衬衫外面加了一件毛线背心,但谢瑾萱还是穿着一件普通的半旧衬衫,可能是不怕冷。 “青棠!”谢瑾萱看到了她,快步走到她身前,“等着急了吧?” “不着急,我去书店买书了,刚刚才走到这里。”夏青棠笑着说。 “瑾萱,这位就是弟妹了吧?”跟在谢瑾萱身后的男青年笑着问道。 谢瑾萱点点头,一脸骄傲道:“这是我的爱人夏青棠,青棠,这位是我的表哥孙晓乐。” 夏青棠道:“表哥好,表哥也在这里上班吗?” “不是,我在银行上班,今天过来这边开会,开过会刚好去跟瑾萱聊了几句,才知道这小子居然结婚了。”孙晓乐说:“等你们有空的时候,去我们家里坐坐嘛,我爸妈还不知道瑾萱结婚的事情呢,等我回去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会很开心的。” “有时间我就带着青棠去见姑妈姑父,不过今天就不多说了,表哥你赶快回家吧,我要带着青棠去吃饭了。”谢瑾萱很坦然地说道。 孙晓乐噗嗤一笑:“行行行,你赶快带着弟妹去吃饭,我回去把你结婚的消息告诉大家。” “那就谢谢表哥了,你跟姑妈说,我很快就会去看她的!”说话间门,谢瑾萱已经拉着夏青棠走远了。 他们俩并肩而行,慢慢朝着最近的国营饭店走去。 谢瑾萱看上去心情很好,他说:“我带了肉票,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奶奶说你这么瘦,一定要多吃点好的补一补。她已经找人去买鸡蛋了,等鸡蛋买来了我就送去钢铁厂那边,你跟小胡他们一起吃。” “那可不行,你把鸡蛋给我了,爷爷奶奶他们不就少吃一份了吗?”夏青棠坚决不同意。 这年月吃口鸡蛋也是不容易的,她肯定不希望自己吃了谢家的口粮。 “那要不这样,我的自行车马上就能买回来了,以后我送你去上班,我把属于我的那个鸡蛋带给你吃,你看怎么样?” “那……”夏青棠转头看了谢瑾萱一眼,觉得自己要是不同意,他肯定会难过,便只好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这个可以听你的。” “恩,那以后我就带鸡蛋给你吃!”谢瑾萱高兴得眉飞色舞,走着走着就忍不住握住了夏青棠的小手。 但因为大路上行人众多,他们俩又长得好看出众,所以过了一会儿,谢瑾萱就放开手了。 但两人行走间手臂不小心碰到一起,也会让谢瑾萱微微抿嘴一笑。 夏青棠也发现了这一点,她还发现自己也会因为他的微笑而感到高兴。 上辈子,她在书里看到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总在想到底什么才是喜欢,什么才是爱,直到现在重来了一次,她才慢慢发现,因为对方的微笑而感到高兴,可能就是淡淡的喜欢了吧。 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有这样的心情,夏青棠很珍惜这样的感觉和氛围,不知不觉就自己伸出了小手,握住了他的大手,然后果不其然,换来了谢瑾萱的灿烂大笑。 两个人就这么走到了国营饭店的门口,这是市中心最大的一家国营饭店,原本是个百年老字号,有很多传统的老手艺菜肴,可惜时过境迁,这里最好的大师傅被送去农场改造了,现在的大师傅做菜手艺差了不少。 不过这个年代伙食太差,众人也不太挑剔,条件好的人家还是愿意偶尔来这里打一次牙祭的。 这家店分为楼上楼下,楼上有单间门,一般都是给人数众多的客人使用的,楼下都是散客,不超过六个人的都给放在楼下,刚巧又是饭点,所以整个一楼热热闹闹,可以闻到各种饭菜的香气。 谢瑾萱对这里比较熟悉,他带着夏青棠走进去自己找座位,找了一会儿,就看到东南角那边有一张八仙桌还空着,他就拉着夏青棠朝那边走。 结果刚走到空桌子边还没坐下,就被人一屁股坐在了长条凳上,把这张桌子给抢了。 谢瑾萱微微有些不高兴,他说:“这位同志,是我先走到这张桌子前的。” “是我先坐下来的!”抢位置的人好巧不巧就是孔良静,她这会儿已经不哭了,脸上也没有泪痕,而是趾高气扬地冲谢瑾萱说:“你赶快给我让开,穿这么寒酸也好意思来这里吃饭,你吃得起猪肉吗?” “你这同志……”谢瑾萱还要说什么,跟孔良静同行的余建康就一把拉起了孔良静,然后厉声道:“孔同志,这张桌子是这位同志先到达的,我们别抢人家的桌子,自己去找一张就行。” 孔良静气得脸都红了:“我抢桌子?分明是我先坐下来的!” “是这位同志先走过来的,他是要给身后的女同志让座,所以才被你抢了先,我都看见了。”余建康非常耿直地说道。 孔良静委屈得不行:“我是为了谁抢桌子的?还不是为了你?你胃不好,不能挨饿,这里这么多人,根本没有空桌子了,你还要让给别人,我真是被你气死了!” “不是我们让给别人,是还给别人。”余建康分毫不让,“你要是抢别人的桌子,那我宁愿不吃饭了。” “你!”孔良静气得直翻白眼,但又不敢对余建康说重话。 旁边路过一个端菜的服务员,见状就说:“你们拼个桌不就行了吗?这么大的桌子坐不下你们四个人?” 谢瑾萱便说:“行,那就拼桌吧。” 他话音未落,孔良静就已经坐下了:“余建康,你也坐下呀,看看要吃什么,我今天什么票都带了,你想吃什么都行。” 余建康先跟夏青棠打了个招呼,他说:“这位同志,那我们就打扰了,还有,明天我会把赔偿的碎布交给你爱人的。” 谢瑾萱好奇道:“认识的?” “不认识,刚才在书店碰到过,这位同志要赔偿我一块碎布,我把你单位的地址给他了,他明天会把碎布送过去的。”夏青棠简单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那你明天放到我们传达室就行,我下班会去拿的。”谢瑾萱道。 余建康点了头:“我知道了。” 谢瑾萱这才对夏青棠说:“你看看想吃什么,我去点菜。” 夏青棠说:“我就是特别想吃那种白菜猪肉的大饺子,还有跟干菜一起包的大肉包子,想吃那个。” 她确实馋肉了,回来之后一直吃得非常寡淡,她早就想念咬一口就流油的肉包子了。 在表妹家做保姆虽然受气,但他们家在九十年代可是一周吃好几次大荤的,她做保姆也能分到一份,伙食比现在好太多了。 谢瑾萱低声说:“这些就可以了吗?要不要点个红烧肉或者红烧排骨,再不行烧个鱼。” “不用,我就想吃大饺子和肉包子,我记得这家店的干菜肉包子特别好吃。”夏青棠道。 她来过这里几次,不过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孔良超跟她处对象,为了表现自己家里条件好,总会带去国营饭店吃好的,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吃到了这里的干菜肉包子,确实是一绝。 “那好,我去点菜。”谢瑾萱笑着朝点单付款的地方走去了。 这会儿都是在窗口那边点菜,点完就要付款付票,然后把自己坐的位置指给服务员就等着上菜了。 谢瑾萱去点菜了以后,孔良静也跟余建康商量好了要吃什么,她见谢瑾萱去点菜了,就说:“余建康,我把钱和票给你,你去那边点菜吧。” 余建康一脸耿直地说道:“为什么?不是说好了今天你请客吃饭吗?” “是我请客吃饭,所以我把钱和票给你,你去那边点菜。”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窗口离得又不远,你是走不动路吗?” 夏青棠低着头听俩人说话,心里不免暗自好笑,原来孔良静跟余建康平时就是这么相处的,也亏她这么喜欢这个不解风情的人,都这样了还有耐心跟他慢慢说。 孔良静还在解释:“就当我是走不动路,可以吗?你去点菜吧。” 余建康这才说:“你早说走不动不就行了吗?把钱和票给我,我去点菜。” 说完,他接过孔良静递过来的钱和票,也去窗口那边点菜了。 等他也离开后,孔良静就开始用一种挑剔又敌意的目光打量夏青棠光洁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但是她看看夏青棠身上的工人装,又露出嫌弃的表情来。 夏青棠安静都坐在那里,一点眼神都不给孔良静,因为她太知道这个人的性格了,你越是搭理她,她就越是来劲儿。 没一会儿功夫,谢瑾萱点好菜回来了,孔良静便赶紧收回了目光,去看那头的余建康。 上菜需要时间门,谢瑾萱就趁着这个空档跟夏青棠聊了一些可以在外面说的话题,比如他问夏青棠十一想不想去外地旅游,他外婆也很想趁这个机会见见夏青棠。 夏青棠还记得谢瑾萱就是因为顾虑外婆的身体所以才会着急找对象结婚的,闻言便说:“好啊,十一我们都有假期,那就一起去看你外婆。” “我明天就去给外婆发电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肯定会很开心的。”谢瑾萱在桌子下面偷偷握住夏青棠的一只手,“外婆肯定会特别喜欢你的。” “你怎么这么确定?” “因为你很好啊,你这么好,谁会不喜欢你呢?我家里人,见过你一次,都很喜欢你。”谢瑾萱小声道:“奶奶早上还在跟我念叨,要是你在家里住几天就好了。” 夏青棠轻轻一笑,道:“不是说好了不催我吗?你这是在变相催促。” “那是我不对,我不说这个了。”谢瑾萱赶紧换了个话题,“你父母有去找你吗?” 夏青棠摇摇头:“中午在食堂见到我爸了,不过他没有跟我说话。我妈内退办好了,暂时不用上班,所以在厂里见不到她,也是好事。” 正说着,余建康也从窗口那边回来了,他把找的零钱递给孔良静,道:“你数一数,数目应该没错。” 孔良静对这点小钱根本不放在眼里,她随随便便把零钱放进裤子口袋,就说:“余建康,你这个礼拜天有时间吗?” “没有时间门。” “啊?你要做什么?为什么没有时间?” “我要跟刘刚他们去动物园。” “那我也要去。” 余建康一口拒绝:“不行,不接受临时加人。”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约我一下呢?我也很喜欢去动物园的啊。”孔良静委屈起来了。 余建康一脸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提前约你?我跟你也不是很熟吧。” 孔良静大脸一垮,眼泪珠子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你会不会太过分了?这可是有外人在的,你给我一点面子能怎么样?” 余建康更奇怪了:“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我跟刘刚他们说好了男同学一起出去玩,你一个女的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们?你不难受吗?” 孔良静一听没有女同志跟他们一起,登时又不哭了,她用一个手帕装模作样擦了擦眼角,道:“那后天下了班你有时间门吗?” “你要干什么?” “我想找你陪我看电影。” “我不想去看电影,最近的电影我都看过了。” 城里有一家电影院,收费并不算贵,不过只有青年男女才会去这里看电影,毕竟放来放去都是那些老片子,还不如等着家属大院在空地上播放呢。 至于青年男女去电影院也不是单纯为了看电影的,他们主要是去约会的,在昏暗的环境中,原本害羞的两个人也可能壮着胆子拉拉手之类的,可以提升感情。 谢瑾萱听别人说到看电影的事儿,就赶紧低声问道:“青棠,你想不想去电影院看电影?” “不想去,电影院人那么多,空气也不好。你要是想看电影,我们去钢铁厂篮球场不就能看了?”夏青棠说道。 “嗨,去电影院主要也不是为了看电影的……” 夏青梅秒懂,她笑了一下,说:“那也不用去电影院,吃过饭,你跟我走。” 谢瑾萱倒是愣了一下:“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门,肉包子和水饺就已经端上来了,他们俩一人一大碗猪肉白菜馅的大水饺,还有四个热气腾腾的干菜猪肉包子,每个都有成年男人手掌那么大,分量十足。 夏青棠立刻不想说话了,她从桌上的筷筒里拿了一双竹筷子递给谢瑾萱,说了一声“吃吧”,就自己埋头吃了起来。 水饺都是白白胖胖的,虽然猪肉少白菜多,但因为放了不少肥肉,所以咬一口下去鲜嫩多汁,配上大骨头熬出来的汤,吃起来非常过瘾。 夏青棠这么多天没怎么沾到荤腥,这下放开了肚子吃,只觉得格外香甜。 谢瑾萱一边吃一边温柔地看着她笑,还问她要不要再加两个肉包子。 夏青棠还没说话,就听见旁边的孔良静不屑道:“真是什么人都能来国营饭店吃饭了,也不知道多久没吃过猪肉了,看这样子馋的,真是丢人。” 谢瑾萱温柔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他眼神一变正要说话,夏青棠就笑呵呵地开了口,她说:“我确实很久没有吃过猪肉了,我们无产阶级的工人群众都是这样的,一个月也就一张肉票,我们当然是馋肉的。这位女同志看上去一点也不馋猪肉,想必是经常吃猪肉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工作才能比我们无产阶级多吃那么多猪肉,吃得你都不馋了。我倒是想问问你是哪个单位的,我想去你们单位找领导问问,怎么就比我们无产阶级要多吃肉了呢?” 这些话在这个时候还是很有威力的,夏青棠一口一个无产阶级,这话说的就像孔良静是资产阶级一样,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最后几乎面无血色了。 “怎么不说话呀?你没有单位?那更不得了了,一个没有单位的人也能吃那么多猪肉,更要好好问一问了。”夏青棠紧盯着孔良静惨白的大脸,故意追着说道。 都说冤家路窄,她跟孔良超都没有瓜葛了还会遇到孔良静,简直像是老天爷在提醒她还有仇怨要报似的。 孔良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余建康,还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余建康看了她一眼,说:“人家问你什么单位的,你怎么不说?我们两个都是交通局的。” 孔良静都快晕过去了,她狠狠剜了余建康一眼,骂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怎么真把单位告诉人家了?你没看她是想找我的麻烦吗?” “没看出来啊,人家怎么找你麻烦了?人家问的问题不是很正经吗?”余建康一脸耿直。 孔良静气得浑身发抖,想走又舍不得刚才花掉的钱和肉票,便只能咬牙坐在那里,看看有没有其他空座位可以坐。 偏偏这会儿人越来越多了,根本没有空桌子,她只能咬牙坐在那里装作自己不存在。 夏青棠也不想跟她多接触,她压了孔良静的威风后就继续享用水饺和大肉包子,一口气把这些全部吃完,她又把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这才发出满足的叹息:“真好吃啊。” 谢瑾萱笑着问她:“还要不要再吃点别的?” “不用了,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国营饭店东西虽然不便宜,但货真价实,而且分量很足,夏青棠刚才吃下去的食物足够一个成年男人的饭量了,所以她是真的吃饱了。 孔良静二人点的饭菜也在这个时候上来了,有土豆烧肉和煎酿茄子,还有满满两大蓝边碗的白米饭,都是雪白的那种好大米,是国营饭店才用得起的。 “我们出去走走。”夏青棠随便扫了一眼对方的饭菜,就拉着谢瑾萱离开了。 等夏青棠他们出去后,孔良静才长出一口气,道:“这个讨厌的人终于走了!” 余建康说:“人家怎么讨厌了?我看讨厌的那个人是你吧,人家好好吃个饭,你也要评头论足,真是好没教养。” 孔良静这次终于受不住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余建康你就是故意的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说完,她饭也不吃了,捂着脸跑了出去。 余建康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了?我对你怎么了?” 夏青棠跟谢瑾萱走出去没一会儿就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她扭头一看发现是孔良静,谢瑾萱就有点发火了:“这位女同志,你这是做什么?刚才在饭店里欺负我爱人就算了,怎么出来了还动起手来了?你别以为我是男的就不敢揍你了,你欺负我爱人,不管是谁我都会教训你的!” 孔良静确实是故意冲出来从后面撞了一下夏青棠的,她一来是记恨刚才的事情,二来也是觉得这两个人特别碍眼,她的爱情如此无望,偏偏这两个陌生人看上去浓情蜜意的,她有点接受不了。 但被这么说了她肯定不会承认啊,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谁动手了?我哭着跑出来,没看清罢了。你这个男同志,要不要这么凶恶?我到底做什么了?不小心撞到人你也要揍我?” “那你道歉,你撞到人了,不管是不是故意的,都要道歉。”夏青棠一字一句道。 孔良静何曾给人道过歉,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穿着寒酸的工人,她看了看夏青棠冰冷的眼神和谢瑾萱高大的身形,突然转个身,就这么跑了。 这一出把谢瑾萱跟夏青棠两个人都逗乐了,谢瑾萱说:“这个人太奇怪了,我还以为她有多了不起呢,结果只会逃跑啊。不过,她是在交通局工作?我得去打听打听这个人。” 夏青棠低声说:“她姓孔,又在交通局工作……” 谢瑾萱反应过来了:“孔良超的妹妹?” “应该是她。” “那就更要好好打听一下了。”谢瑾萱笑着说:“不过现在我们先不提这个煞风景的人了,你不是说要我跟你走吗?” “对,跟我走,来这边。”夏青棠拉着谢瑾萱朝着西边走去了,“我们去环城公园,傍晚的风景很好的,而且那边树木很多,小路也多,人少。” 那是青年男女处对象约会的绝佳去处,不过夏青棠也只去过一两次,因为孔良超嫌逛公园无聊,所以不高兴去。 但夏青棠却挺喜欢在这里看看风景的,现在有机会跟谢瑾萱一起去逛逛,她心情很好,也挺期待的。 九月份天黑的并不早,一些吃过晚饭的附近居民也出来走走逛逛,孩子们也在河边玩耍,一派生机勃勃。 两个人手拉手走到那边,就选了个人少的路段慢慢往前蹭,谢瑾萱开始聊起中学时候的一些往事,比如有一年学校办了一个什么活动啊,后面围墙可以翻出去逃课啊…… 谢瑾萱讲得津津有味,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走到一条小路入口处,夏青棠打断了他的话,低声说:“朝那边走的话,人更少。” 谢瑾萱笑了一下,温声道:“你喜欢河边,我们就在河边走。” 夏青棠心里一暖,嘴角顿时弯了上去。 人跟人可真是不一样啊,都是男青年,但谢瑾萱一直都这么温和守礼,哪怕是她主动提出去人少的地方,他都想在河边人多的地方陪她多看看夕阳。 夏青棠心里温暖又微微有点遗憾,要是上辈子能收到他的信,那就更好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不远处一个小孩突然奶声奶气道:“妈妈妈妈,有个姐姐要去游泳。” 那小孩的妈妈跟附近的人同时朝小孩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花布衬衫黑长裤的女青年站在河边,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她就噗通一声跳下去了。 “救人啊!有人跳河了!” 谢瑾萱急促道:“我会水,我去救她,你等等我。” 夏青棠还没说话就看见谢瑾萱大踏步跑到那人跳河的位置,脱下鞋子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她的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赶紧跟着其他人一起跑了过去。 好在谢瑾萱没一会儿就拉着那个女青年浮起来了,一个在附近钓鱼的老大爷赶紧把钓鱼竹竿伸了过去,众人齐心协力,把谢瑾萱和女青年一起弄到岸上来了。 夏青棠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跑过去把包里的手帕翻出来给谢瑾萱擦拭脸上的水渍。 “我没事,我水性特别好,你放心。”谢瑾萱冲着她灿烂一笑。 夏青棠却眼眶一热,有点想哭了。 “青棠……你……你别难受,我真的没事……”谢瑾萱慌了,手足无措的看着夏青棠无声的掉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夏青棠才吸吸鼻子,低声说:“我知道你没事,我就是有点担心你。” “那我以后不做让你担心的事情了。” 夏青棠摇摇头:“那就不是你了,你……就做自己就好,我知道你会平安的。” 是啊,谢瑾萱就是这样一个热心肠的好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二十年后的街头,头一个冲上去帮助一个陌生大婶了。 “醒了醒了,这个姑娘没事了。”一个婶子大声道:“赶紧的,送去医院看看。” 那刚刚吐出水醒过来的姑娘却两眼一闭,低声道:“我不去医院,让我去死。” 夏青棠隐隐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她在心里说:“不会这么巧,今天上赶着遇到以前的故人吧?” 等她跟谢瑾萱拨开人群走过去一看,果然又是个故人,而且是个上辈子给她带来很多痛苦的故人——孔良超的姘头之一,也是性格最刁钻的那一个。 她还记得这个女人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过:“你长的漂亮有什么用?一点屁用没有!你男人在外头钻了那么多人的被窝,你管得过来吗?你找我有什么用啊?你男人就喜欢跟我在一起,有本事,你把你男人拴在床头别让他出门啊!” 那个时候,这女人的脸上得意洋洋,跟现在狼狈的样子判若两人。 “哎呀,这位女同志,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寻短见呢?有什么想不开的啊?”一个男子声音瓮声瓮气地在人群后说道:“你要是有什么苦衷,说出来我们大家都可以帮助你的。” “是啊,姑娘,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可不能寻短见啊。”一个婶子附和道。 “对啊,你这么年轻,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我们大家都帮你!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可千万不能去寻死!”另一个大姐也很热心地说道。 夏青棠心思一动,朝最先说话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了许建明,他穿着朴素的衣服混在人后,显然是想起哄做点什么。 夏青棠登时了然,她之前寄给许建明的证据他肯定已经收集好了,但光有那些还不够,许建明显然是找到了孔良超更多的把柄,比如这个女人。 通过这种男女轶事作为切入点才能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力,因为很多人可能搞不懂什么犯错不犯错的,但都喜欢聊桃se新闻。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夏青棠才恍然大悟,原来上辈子孔良超早就跟这个女人厮混在一起了,亏她还以为这个人是婚后才出轨的,真是被他骗的好惨啊。:,,. 22. 第22章 藏起来的那些 “青棠,你认识这个人?”谢瑾萱非常在意夏青棠的一举一动,见她紧盯着落水女子且眉头紧皱,便小声问道。 夏青棠回过神来,赶紧摇摇头说:“不认识,我只是觉得这个女同志应该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特别是,她现在还欠你一条命了,背着两条人命,怎么能随随便便去死呢?” 她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而是希望落水者先给谢瑾萱道谢。 虽说现在天气不冷,谢瑾萱也确实没有出事,但不管许建明和落水女子有什么计划,都得先感谢救人英雄吧。 至于别的情绪,夏青棠已经没什么想法了,这个女人这辈子跟她是没有瓜葛的,何况她现在做的事情是在针对孔良超,夏青棠只会帮她摇旗呐喊,唯恐孔良超倒下的不够快。 谢瑾萱还没说话,站在夏青棠旁边的一个大姐听到了她的话,就立刻道:“是啊,姑娘,你啊真的不能寻短见,你都被好人救上来了,要是再去寻死,怎么对得起你的救命恩人啊?” 众人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浑身湿淋淋的谢瑾萱身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有人在夸谢瑾萱英勇无敌的,也有人继续劝落水女子想开点的。 落水女子也抬头看了看谢瑾萱,见对方是一个高大俊朗的男青年,登时眼睛就亮了一下,赶紧装模作样地道谢:“这位同志,谢谢你救我,可是……可是你不该救我啊……” “怎么会不该救呢?好歹是一条性命啊!这位男同志真的很勇敢!”路人喊道。 “是啊,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这么勇敢救人,应该跟你们单位说一声,要给你发个大奖状的!” 谢瑾萱摆摆手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回落水女子的身上:“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大家还是看看这位女同志有没有事,需不需要送去医院吧。” 落水女子应该是没忘记自己的任务,闻言就捂着胸口痛哭道:“恩人啊,我不用去医院,恩人你为什么要救我啊?你应该让我去死的!我这样的人,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许建明在人群后头道:“可千万别啊,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有什么委屈?你说出来,我们大家伙儿都会帮你的!” “是啊,姑娘你说出来吧,有什么不公的,婶子带你去伸冤!”一个长得像女干部的女同志大声说道。 “就是!我们都帮你!” 一时之间门,围观众人都在帮腔。 落水女子先是感谢大家的好意,接着又捂着脸哭个不停,哭着哭着就情绪激动猛地从地上蹿起来想要继续跳河。 当然了,这一次她身边围了那么多人,刚一动作就被两个大姐给牢牢抱住了。 “可不能再跳了!不能跳了!” 落水女子一边哭一边哀嚎:“让我去死吧!求求你们让我去死吧!我都那样了,我实在活不下去了!呜呜呜呜……” “闺女啊,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要这么想不开啊……闺女,你跟大娘说,有什么事儿,大娘帮你!”一个心软的婆婆走过去,拿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拭女子脸上的泪水。 夏青棠也跟着谢瑾萱从人群中站到了外围,他找到了自己脱下来的半新布鞋,先把湿掉的袜子脱了拧干放在裤兜里,这才穿上布鞋。 “很难受吧?”夏青棠小声问道。 谢瑾萱毫不在意地说道:“还行,天也不冷,再看看这里什么情况,就能回去了。就是打乱了我们的计划,本来想好好陪你散散步看看风景的。” “以后有的是机会散步,不急于一时。”夏青棠说着,跟谢瑾萱相视一笑,又继续从人群缝隙里往里头看。 这边围观的路人已经越来越多了,落水女子大概也演得差不多了,这会儿便拉住那婆婆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大娘,大娘我真的没有活路了!我被人给骗了!他说他会娶我的,他答应过我的,他还说以后会跟我生三个孩子,要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他说得好好的,但是他转头就不要我了!大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大娘!呜呜呜呜呜呜……” 这是一个从古至今非常常见的狗血故事,夏青棠也不知道孔良超跟落水女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听她这么诉说,肯定是男的不对。 不过,以夏青棠对这人的了解来说,她跟孔良超肯定是互利互惠,一个得利益一个得快活,而此人现在跑出来演这么大一场戏,肯定也是收了许建明大把钱的。 有人问道:“你们俩是自谈的啊?” “对,自谈的,还是他给我写的信,我见他说得那么诚恳才跟他处对象的。但我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变心了,他把我的什么都给骗走了,我什么都给他了,他怎么能不要我了呢?大娘,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实在是活不了啊!呜呜呜呜呜呜……”落水女子又是一阵哭天抢地,惹得婶子大姐们又是好一番劝慰。 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也都知道她跳河的理由了,这是被自谈对象骗了身子,结果转头对象不要她了,那不是害了女同志一辈子吗?这还怎么找其他对象啊? 有个大姐就说:“姑娘,你糊涂啊,这还没结婚,怎么能把自己交出去呢?” “我是被他骗了,我当时说了害怕的,是他非要……非要……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一个女人家,力气又没他大,我能怎么办啊?之后,他说了很快就会去我家提亲的,可是我等啊等,却等到他不要我了!老天啊,我可怎么活啊!你们让我去死吧!”落水女子哭得嗓子都有点嘶哑了,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博得现场所有人的同情。 就在这时,许建明站在外围补了一句:“要是照你这么说,这犯的可是流mang罪啊!你说说到底是谁害了你,我们都帮你告他去!” “就是,告他去!” 落水女子捂着脸说:“他是干部家庭,自己也是个干部,还读过工农兵大学,我一个印刷厂的小工人,我哪里能告得了他?还是让我死了吧,我只有一条死路了……” 众人又是一番忙乱,把蹿起来的女子按下去。 “姑娘,你放心,不管是谁,只要犯了法,那都要受到惩罚的。你说,到底是谁害了你,你说出来呀!” “是啊,你说啊!我们这多人呢,都帮你!” 众人都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落水女子,她见时机到了,就一边哭一边说:“他叫孔良超,在粮食局上班,我不知道具体的科室,我就知道他在里头上班。我去他单位找过他,更多的时候,都是他迟到早退去找我玩。他说自己工作不忙,他背景硬,没人敢吩咐他干活。他家里住在市委大院的家属区,听说还是住二层小楼的,一家子都是干部。他给我带过奶粉、花露水、雪花膏、皮鞋、香烟……哦,还有口红呢,他还给我带过口红,很好看的,但我不敢用,我怕用了会犯错误。反正,他是个很气派的人,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个补丁。” 有人说道:“这听起来就不像个好人!这哪里还有无产阶级的样子啊!” “粮食局的人?哎老李,那不就是你的属下吗?还姓孔的,又有背景,哎呀,我知道是谁了,是孔家的那个儿子对吧!”一个看热闹的中年男人突然推了推身边的另一个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衬衫,鬓边灰白,脸上有非常深刻的法令纹,看上去格外严肃。 夏青棠一下子想了起来,这个人应该就是粮食局的现任局长,上辈子结婚的时候,这位李局长是来过酒席的。 怪不得落水女子会赶上这个时候来跳河呢,原来李局长就在旁边啊,许建明是故意想让李局长听见这件事的。 夏青棠还有印象,这个李局长是个正派人,工作勤勉,所以不怎么喜欢孔良超这种懒散的关系户,许建明这次倒是找对人了。 见大家都在议论粮食局的孔良超,谢瑾萱侧头看了夏青棠一眼,拉着她慢慢朝远处走。 夏青棠低声说:“是不是冷了?太阳下山了,风一吹肯定透心凉,我陪你回去换身衣服吧,你家离这里也不远。” 她对谢家还没什么好感,但为了谢瑾萱,她可以忍耐一下。 “我不是冷了,是这件事看上去不太对劲,又牵扯到孔良超,我们俩还是离远点儿比较好。”谢瑾萱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边人群的后头,有一个遮遮掩掩的男人,帮跳河的女人喊了好几次话了,一看就是故意的。照我说,这俩人肯定是一伙的,粮食局的局长也在,分明就是冲着孔良超去的。孔良超对这个女同志始乱终弃,肯定是想找他领导讨个公道呢。要我猜,他们之间门指不定还有些别的矛盾,是借着这件事来发难的。” 夏青棠吃惊极了,她没想到谢瑾萱只靠着这些就能看出不对劲来。 这个男人也太聪明了吧! “你……你真厉害,这就能看出不对劲了,你太聪明了。”夏青棠一边跟他慢慢往外走,一边小声说道。 “我也没有多聪明,主要是这事儿太巧合了,不可能不多想的。而且,我看那个李局长的脸色,他肯定也看出跳河的人是故意找上他的了。不过,这事儿找上他就对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这个局长说什么也要管到底了。” 夏青棠说:“真能管到底吗?我是说,流mang罪真能判下来?那可是要qiang毙的。” “判刑肯定不会的,但那个女同志手里肯定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孔良超跟她真的睡过。不过孔家也不是吃素的,给那女同志一些好处,或者直接让孔良超跟她结婚,那就不算耍流氓了,算婚前处对象。只要把婚一结,单位也不会管那么多的。只是经过这么一闹,就算孔家有本事,孔良超近些年也不可能往上爬了。毕竟,这男女方面不检点,是个大问题。”谢瑾萱说的很慢,显然是在解释给夏青棠听。 夏青棠一边听一边点头:“那如果这个时候,孔良超要是还做了什么别的坏事,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往上爬了?” “那得看是什么坏事了……今天跳河的事儿肯定很快就能传遍全市,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真要是查出来什么大错误,被开除也是有可能的。” 夏青棠连连点头,心里对许建明表示了赞许。 果然,把一部分证据寄给他就是正确的,这个人还是挺聪明的,很自然地闹了这么一出,就能给孔良超好看了。 要是后面许建明再出出力,孔良超估计真的能被开除,那夏青棠才算解了气的。 他们俩沿着小路走出了环城公园,谢瑾萱刚才在琢磨事儿,所以没怎么注意身上的衣服,现在走到大路上来了,才开始觉得浑身湿漉漉的很难受,而且路人也好奇地看着他,很想知道这个人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离你单位更近,你单位有替换的衣服吗?”夏青棠小声道:“还是要尽快换一身干衣服,不然冷风一吹,你会着凉的。” 谢瑾萱微笑道:“你关心我?” “你说呢?我不关心你关心谁?我们可是两口子。”夏青棠见他只顾着傻乐,就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为了这个高兴。” “我当然要高兴啊,我做梦都想你能关心我。”谢瑾萱慢慢道。 夏青棠就是听不得他每次诉说深情的话,只能叹口气,道:“好,那谢瑾萱同志,你高兴好了吗?高兴好了咱们赶紧想想,是去哪里给你换衣服!” “再给我高兴三秒钟。”谢瑾萱真的认真数了三秒钟,然后正色道:“好了,现在说正事儿,我单位确实有替换的衣物,你陪我过去?” “那快走吧,我真担心你会感冒。”夏青棠拉住谢瑾萱的手腕,赶紧朝他单位那头走去。 这会儿光线已经慢慢变得昏暗了,路灯亮了起来,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门卫好奇地看着谢瑾萱:“谢干事这是怎么了?掉河里了?” “差不多,所以我得去办公室换个衣服。”谢瑾萱笑着说:“这是我爱人,刚好跟我一起的。” 门卫紧盯着夏青棠的脸孔看了两秒钟,然后笑了:“谢干事你结婚了?我都没听说啊。” “我今天早上说了的,还带了喜糖散给大家,不过老阚你是上晚班的,所以没听到。” “那我不是吃不上你的喜糖了?” “一会儿我出来给你带一点,你等着啊。”谢瑾萱说完,就带着夏青棠进去了。 夏青棠低声说:“你跟单位的人,关系都这么好吗?” “倒也不是,也有挺多人不乐意跟我说话的。”谢瑾萱小声说:“有极少数人知道我爷爷是谁,所以对我印象不太好,认为我是那种纨绔子弟,靠家里关系才能来上班的。其实,我真是靠自己分进这里的,我在部队立过功,还会写文章,我回来那年刚好秘书处缺人,我就靠笔杆子进去了。不过,他们看不惯我也正常,我也懒得看他们。我爷爷常说,我们做人做事,不违法不违规、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说完,谢瑾萱微微一笑,眼神非常豁达。 夏青棠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很喜欢谢瑾萱这样的性格,听他这么说,好像一切都可以变得轻松一点,不必事事放在心上。 “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对?”谢瑾萱凑过去,在她耳边小声问道。 夏青棠用力点头:“还觉得你很了不起。” 省政府办公的场所是个三层高的回字型建筑物,谢瑾萱他们的办公室在那一头的二楼,这会儿大多数办公室都没人了,但少数屋子里还亮着灯光,开着的门内也可以看到有人在里面工作。 很快就到了谢瑾萱的办公室,他们是一个大办公室,里头亮着灯,摆着好些张办公桌,靠墙还有很多书柜,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文件袋,靠西边一张办公桌前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同志正在伏案写着什么。 谢瑾萱先在门口敲了敲敞开的木门,女同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由有些惊讶:“小谢怎么回来了?还一身都是水?” 谢瑾萱笑着往里走:“出了一点意外,不小心掉水里去了,我看离单位近,就回来换身衣服。哦,对了,这是我爱人,我让她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会儿。” 女同志立刻站了起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把夏青棠认真看了一遍,然后笑了起来:“你好,我是小谢的同事,我姓贾。” “贾同志你好,我是谢瑾萱的爱人,我叫夏青棠。”夏青棠也赶紧打了招呼。 “你坐吧,那边的几个凳子都能坐,小谢去换衣服,我给小夏倒杯水喝。”贾同志朝着角落处摆着水壶、暖水瓶和一排白瓷杯子的桌子走去。 “行,那就谢谢贾姐,我进去换衣服了。”谢瑾萱握了一下夏青棠的手,才朝着大办公室那头的一扇木门走去了。 “那个屋子是储物间门,我们的一些私人物品也放在里头,我们这边偶尔会通宵加班,还有临时出差,所以都留了一两套换洗衣物在这里,随时都用得上。”贾同志拎起暖水瓶,“小夏你喝什么?喝茶还是红糖水?” 夏青棠说:“红糖水吧。” 贾同志就给她冲了一杯红糖水,走过来递给她,然后跟她一起在门边的凳子上坐下:“趁热喝吧,这些红糖还是小谢带过来的呢。他现在是我们办公室最年轻的,资历也最浅,不过最勤快的就是他了。” 夏青棠捧着红糖水默默点头,她也觉得谢瑾萱肯定是最勤奋工作的一个。 贾同志继续说:“小谢结婚的事情,可把我们吓了一跳。你不知道,他被分来我们这里之后,不知道多少人来给他说过对象的。他年轻、长得又不错,家里的情况大部分人不清楚,不过能在咱们这里上班的,以后也差不到哪里去,所以特别受欢迎。可是给他说了那么多好姑娘,他啊,愣是一个都看不上。之前老赵就经常说,也不知道小谢是不是要找个仙女,哪有人跟他这么难说的?现在可好了,小谢还真的找了个仙女呢,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看不上之前介绍的对象了。有你这个珠玉在前,顽石哪能入他的眼睛呢?” 夏青棠赶紧说:“我也不算什么珠玉,不过就是长得还行,我其他也没什么出奇的。” 她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值得一提的,除了好看,其他都平平无奇。 “那你的意思是,小谢是个肤浅的男人,只喜欢美女,不管内涵啊?”贾同志笑呵呵地问道。 夏青棠一愣,正在犹豫怎么回答,就听见谢瑾萱打开木门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说活:“贾姐,我们家青棠胆子小,你就别逗她了。我早就说过我就是个肤浅的人,我确实喜欢好看的姑娘,但我喜欢青棠,不仅仅是因为她好看。她身上的优点特别多,只是长得太好看了,让大家容易忽视她的优点。” 夏青棠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她身上有很多优点吗?她怎么不知道? “好了好了,我就跟她开个玩笑嘛,你还认真上了。”贾同志笑着站起来,“你爱人看上去太乖巧了,我就忍不住逗逗她嘛。行了,你衣服也换好了,别打扰我加班了,赶快回家去。这新婚燕尔的,在单位待着算什么?” 说完,贾同志就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继续奋笔疾书了。 谢瑾萱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走过来,夏青棠立刻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他:“快喝。” 谢瑾萱下意识接过去就喝了一口:“哎呀,红糖水,怎么给我喝呀?这不是你们女同志喝的吗?” “把这个喝完,不然我担心你会着凉,这个可以驱寒的。”夏青棠的语气不容置喙,谢瑾萱便笑着把红糖水一口气喝下,然后走到那头把杯子洗干净放回原处,才跟贾同志说了再见。 他们俩慢慢走出大楼,谢瑾萱才说:“刚才贾姐跟你开玩笑的事儿,你不会不高兴吧?” “怎么会不高兴呢?我觉得她人特别好,还专门陪我说话呢。”夏青棠是真的这么认为的,贾同志明明可以继续加班不搭理她的,但她却没有,反而过来陪着她说话,可见这个人很善良,做事情也很周到。 谢瑾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他说:“你一直都是这样的,把所有人都往好处想。我还记得有一次运动会,你参加了一个八百米的短跑,当时你是跑在后面的一个,但是很多同学特别是男同学都跟着你一起跑,在帮你加油鼓劲,可是人太多了,有些人甚至影响到你跑步了。到终点之后,你们班有个同学问你怎么不把那些人赶走,老跟着你大吼大叫的不嫌烦吗?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吗?” 夏青棠摇摇头:“不记得了。” “你当时说:‘大家都是好心来帮我鼓劲儿的,我要是赶走他们,不是伤了他们的一片好意吗?’” “我说这个话了?” “说了的,你说完以后就去一旁休息了,我听见那个问话的同学骂了你一句,说你装腔作势,只会讨好男同学。你其实听见了,但也没有说什么。不过我知道,你根本没有装腔作势,你是真心认为大家都是一片好意的。” 夏青棠想了想,道:“我那个时候,恐怕真是那么想的……” 上辈子的她总是稀里糊涂的,几乎把所有人都当成好人,读书的时候就更傻了,压根分辨不出哪个同学不喜欢她。 “所以啊,你是骨子里很善良的人,才会觉得别人都是善意的。”谢瑾萱说:“还有,你每次参加运动会,其实都是那个项目,但每次都跑得很慢,总是倒数第一第二,但不管多慢,你都会坚持跑完。你初三那年还摔过一跤,最后也坚持跑到终点了。你不光善良,你还很有毅力,我刚才说你有很多优点,不是说笑的,这都是我一点一点发现的。” 夏青棠听完这些话,心情顿时挺奇妙的。 她也算是活了两辈子了,却还是头一回听人这样夸奖自己外貌以外的地方。 在她的印象里,很多很多人夸过她好看,但等她苍老憔悴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夸过她任何方面了。 谢瑾萱的话语听起来非常真诚,他应该是打心眼里认为夏青棠就是一个善良有毅力的人,这让她非常开心,心口也热乎乎的。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也不是什么骨子里善良,我那是太笨了而已,包括跑得慢也是,就是因为我能力太差。我这个人学习一般,运动也一般,出来工作了也只能保证自己不掉队,我做什么都不如别人的。”夏青棠认真道:“你才是有很多优点的人,我听燕妮说了,当年在学校的时候,你总是年级第一,运动会上可以拿好几个冠军,还是学生会主席,可惜我当年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其实夏青棠不止对谢瑾萱没有印象,她对当时出名的那些男生都没有印象,她只记得跟自己同班的那些人还有给她送过好几次礼物的男生了。 “这有什么?我对你有印象不就行了?” “你对我有那么多印象,读书的时候怎么不找我说话?要是我们能早点认识就好了……” “我们家管得特别严,规矩很大的,我怕我找你说话,会惹长辈们不高兴。还有,我自己也觉得那个时候大家年纪都小,不应该考虑这些事儿。至少也应该等到我们都有独自生存下去的能力了,再谈这些。我这想法是不是很落伍?我知道,其实在学校的时候,很多人就开始偷偷处对象了,但是我做不到……”谢瑾萱说:“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跟你是一家人了,虽然我们没能早点认识,可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夏青棠也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是啊,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说到这里,他们也走到了门卫这边,谢瑾萱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了老阚:“喜糖。” “谢谢啊。”老阚笑着说:“这就回家啦?” “回家了。”谢瑾萱笑着摆摆手,“明天见。” 他们走出大门,夏青棠让谢瑾萱赶快回家洗澡休息,免得感冒,谢瑾萱却不同意,坚持把她送到钢铁厂家属区,又跟她拉了好一会儿小手,才高高兴兴回去了。 钢铁厂家家户户都吃过了晚饭,今天没有停电,所以路灯下还有少年人在玩耍,夏青棠走到胡家门口,就见隔壁邻居的婶子端着一盆水泼了出来。 “小夏回来了?”婶子热情打招呼。 “回来了。” “听说你都结过婚了,怎么还住在这里啊?” “单位分的房子还没腾出来。” “那可真是不容易了,不过你也注意一点儿吧,既然结了婚就快些搬走。”婶子忽然压低声音说:“倒不是我催你,不过厂里有人说闲话呢,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嫁给燕妮哥哥了。反正你心里有数就行,其他的我也不说了。” “是这样啊,谢谢婶子跟我说了,我知道了。”夏青棠挤出了一个笑容。 等晚上胡父胡母睡下后,夏青棠偷偷问了胡燕妮,这个流言是不是真的。 胡燕妮说:“管他们说什么呢?哪里都有人嚼舌根子的,你可千万别当真了。” 话是这么说,但夏青棠怎么可能不当真呢? 胡家人对她这么好,收留她住下,还给她介绍了谢瑾萱,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应该给他们添麻烦的。 第二天,夏青棠是中班,她特地提前去了厂里,到厂办找王干事询问宿舍的事情。 之前是因为齐厂长下命令不给她分宿舍,但现在齐厂长不敢搞鬼了,总能分一个床位给她了吧。 王干事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厚厚的装订本,一张一张翻开仔细看,看完以后才说:“床位倒是有的,不过只剩下条件最差的那间宿舍还有床位了,你确定要去住吗?” “条件最差,能有多差?”夏青棠问道。 “就是挨着厕所的那一间门,气味不好就不说了,有一侧墙壁全都发霉了,根本不能住人,就另一边墙壁摆了两张高低床,现在只住了邓芳一个人。要不然你去看看吧,要是真的愿意住,我就给你填个单子,你明天就能搬进去。”王干事说完,又压低声音说:“不过我劝你别去住,之前住在那屋里的好几个人,之后咳嗽病都更严重了。” 这个夏青棠是懂的,她以前听小区里的一个大学老师说过,如果墙壁上都是霉菌,是会影响健康的,对皮肤和呼吸系统都不好。 她已经在满是粉尘的车间里上班了,要是再住在充满霉菌的宿舍里,那就是真的不爱惜身体了。 “那算了,我还是不住了,谢谢王干事。”夏青棠说道。 王干事说:“你都结婚了,还没地方住,是不是你爱人单位也没房子分啊?” 他们棉纺厂家属区是真的挤不出空房子来了,不少单位也是一样的。 夏青棠说:“他单位有房子,就是需要时间门腾出来。” “那你暂时住在他们家呗,你都嫁过去了,不就是那边的人了,应该住一起的嘛。” “是啊,王干事说得对。”夏青棠借口时间门不早了,离开了厂办的办公室。 这一天她干活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一直在思考到底怎么办。 下了中班,天色已经不早了,夏青棠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打算去厂门口找谢瑾萱,因为他说好了要来接她的。 还没走到厂门口,就看见夏大明拎着一个打了补丁的布袋子站在路灯下,正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夏青棠对夏大明倒是说不上特别怨恨,在亲人中,他算是对自己伤害最小的,于是就走了过去,喊了一声“爸”。 夏大明立刻说:“你怎么样了?现在住在哪里?搬去你爱人家里了吗?” “我还住在胡燕妮家里。” “都结婚了,还住别人家,那也不是个事儿啊。”夏大明微微有些发愁。 “爸,你找我有事儿?”夏青棠岔开话题。 “是啊,我找你有事儿……你妈今天去你外婆家了,我就想着把这袋东西拿给你,这都是你的东西,应该给你。”夏大明把手里的布袋子递过去,袋口是束起来的。 夏青棠说:“我的东西都收走了,应该没有遗漏的,我在别的屋子里也没放东西啊。” 只有那个小棚屋里才有她的东西,她连牙刷毛巾都是放在里面的。 夏大明的表情突然变得尴尬起来,他甚至红了耳根,然后低声说:“这确实是你的东西,都是你妈收起来的,反正……你拿去吧,你回去以后再看,就知道确实是你的东西了。” 夏青棠只好接过那个布袋子,一拎还不算轻的,她便说:“到底是什么啊?” “你回去再看吧……我走了,回去了。”夏大明慌慌张张走出去几步,又回头说:“我们到底是一家人,等你妈不生气了,你带那个小谢回来坐坐吧。爸……是支持你结婚的。” 夏青棠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夏大明走远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支持也没有用的,夏青棠跟赵美珍已经不可能再做正常的母女了。 深吸一口气,夏青棠继续往外走,果然在厂门外的角落里看到了谢瑾萱。 他穿着白衬衫、绿军裤和黑布鞋,手里居然推着一辆自行车! “你买回来了?”夏青棠非常高兴地跑了过去,伸手摸了摸光亮的车把手。 新车可真好看啊,夏青棠觉得这比表妹夫后来买的那什么进口轿车还要好看。 谢瑾萱说:“对,今天下班去提的,找师傅调了一下,就骑过来接你了。以后可就方便了,你把每个礼拜的排班表给我,只要我有时间门,我就接送你上下班。” 谢瑾萱他们是早八晚五的上班时间门,但夏青棠在一车间门是三班倒,所以他也不能每天都接送她,只能看时间凑巧了才行。 “好,之后我每个礼拜的排班表都给你抄一份。”夏青棠笑着说:“走,赶快骑上给我看看。” 他们俩高高兴兴地乘着崭新的自行车去了钢铁厂家属区,刚好在篮球场附近遇到了月月跟她妈妈。 月月的全名叫张秋月,她妈妈是谢母的堂妹,排行第三,所以是三姨。 跟三姨和月月聊了几句,三姨就拉着谢瑾萱走到旁边一点的位置,小声说:“瑾萱,你们都结婚了,怎么还让小夏住在胡家啊?你不知道,厂里有人在说难听话了。” “说什么难听话?” “说小夏是跟燕妮哥哥不清楚,要不然怎么一直住在他们家呢?你们也是的,你家里那么大的地方,怎么好叫小夏一直打扰胡家的?”三姨很不满地说道:“要不要我去跟你妈妈说一说,看看怎么处理一下?” “不用跟我妈说,这事儿我心里有数的,谢谢三姨。” 等他们跟三姨分开后,夏青棠就说:“三姨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说的那个音量,刚好可以让我听见。” “你别往心里去,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你要是担心给胡家添麻烦,我来给他们准备一些礼物吧。”谢瑾萱认真道。 夏青棠笑了一下:“谢谢你。” “谢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吗?” 他们俩胡家门口说了再见,夏青棠看着谢瑾萱骑着自行车消失在路灯下,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了。 确实不能再给胡家添麻烦了,要是再这么住下去,就是恩将仇报了,胡父胡母不在意,难道她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吗? 这天晚上,夏青棠有些辗转反侧,半夜起来上了一个厕所,她看到桌子上放的那个布口袋,这才想起还有这些东西没看。 坐到桌前,她轻轻打开了扎好的布口袋。 里面是整整四大捆信件,每一捆都有厚厚一大叠信,全都用细绳子扎得紧紧的。 夏青棠非常奇怪,因为她的书信全都搬出来了,这些信件是怎么回事啊? 她拿出一捆放在桌子上,顶上面的信封上确实写着“夏青棠(收)”,而寄件人地址那里写着一个陌生的地方,是外地的某个乡下。 夏青棠解开细绳子,把那封信拿了出来,信封早就撕开了,里面是两张叠好的薄薄信笺,内容也确实是写给她的,她来不及细看内容,赶紧翻到第二张去看落款。 落款是李大利,时间门是1977年11月3日。 李大利是她的中学同学,毕业后去插队了,这是他从插队的地方给自己写的信。 夏青棠面沉如水,迅速拿起了第二封信。 这封信也是写给她的,同样也是陌生地址,同样也被拆开看过了,落款的那个人她并不熟悉,但大概浏览了一下信的内容,发现这个人也是一中的同学,只是跟她不同班。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摆在了这里,有很多人给她写过信、向她表达过好感,而这些信,统统落到了赵美珍的手里,她不光私自拆阅了这些信件,还把它们全都藏了起来,故意不让夏青棠知道。:,,. 23 第23章 做了决定 夏青棠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 她的心口有一团火在缓步往上窜,很快就窜到了脑门顶上,脑子里瞬间全是愤怒。 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想去找赵美珍问个清楚。 私拆他人信件应该是犯法的,就算赵美珍是她妈, 也不能这样对她! 这么多封写给她的信件啊,她居然一封都没有收到过!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这么多人曾经小心翼翼给她写过信,向她诉说过自己的心情和感情,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赵美珍把上门提亲的那些都拒绝了还不算,连这些主动追求她的人也全都封锁了! 凭什么啊?这是写给她的信!她有权利知道谁喜欢她, 有权利从这些喜欢她的人里面挑选一个结婚对象! 就算这些写信的人全都不合格,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全都没有真心, 那也应该是她自己来拒绝他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赵美珍瞒了一辈子! 是, 她夏青棠上辈子确实糊糊涂涂,脑子不够清楚, 但她不聪明,不代表父母就可以瞒着她、帮她做一切决定! 这是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去走, 自己去选择!就算她跌得粉身碎骨,也应该是她去切实经历那一切! 更何况,赵美珍帮她选的人生简直一塌糊涂,她自己也不是什么聪明有智慧的人,凭什么这样控制女儿的一切? 怪不得上辈子总有人说夏青棠是活该,有几个女同学不止一次说过夏青棠鱼目混珠,那么多好男人追求过她, 她却选了个不上不下的男人,最后还被男方家里赶出来了。 她以前只觉得奇怪,因为她们说的那些追求过她的男人,绝大部分她都没有听说过,更不清楚原来还有门第更高、能力更强的男人追求过她。 她还记得离婚后有一次在街上遇到以前的班长和一个多年未见的男同学,班长当时就打趣道:“青棠,你要是选了老马,这会儿也不会离婚了。老马肯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毕竟他这个人特别踏实。而且老马现在出息了,去南边做大买卖的,这次回来要给父母买大房子了!可惜了,你就是没福气啊。” 那个男同学也跟着班长笑,还直说自己当年家里一般,比不上孔家,怪不得校花看不上他。 当时夏青棠以为他们是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攀高枝,她还小声说过:“我能选什么?我跟马同学毕业后都没有任何来往,你们这又是在说什么?” 当时班长哈哈大笑,她说:“青棠你逗我呢?老马认认真真追过你的好吧,什么跟人家没有任何来往啊?是你不搭理他的!怎么?是不是当时喜欢你的人太多,你就把咱们老马的事儿给忘记了?” 当时她刚离婚不久,情绪很不稳定,见班长大笑的脸孔就有点挂不住,也没问清楚,扭头便跑了。 现在看来,老马肯定给她写过不止一封信的。 夏青棠把四捆信件全都拆开,一封一封翻过去,果然找到了老马给她写的信,一共是三封,其中一封没有邮戳,只写着夏青棠同学(收),估计是直接塞到她家门口去了。 同时,她也找到了谢瑾萱写给她的那封信,寄件地址是本市钢铁厂家属区,估计是他从三姨家那边寄出来的。 信封是牛纸皮质地的,可能是保管不当的关系,所以外面沾染了一些灰扑扑的印子,谢瑾萱遒劲有力的钢笔字在上面显得非常惹眼,夏青棠眼眶一红,把里面的信笺拿了出来。 一共有四张信笺,上面的字迹工整大气,写得满满当当,开篇一段话:夏青棠同学你好,你可能还不认识我,但我早就认识你了。我跟你一样都是一中的学生,但我高你两届。现在,我想正式向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谢瑾萱,高中毕业后,我来到了祖国的西北,成为了一名jie放jun战士,报效祖国…… 夏青棠一字一句看完谢瑾萱写的信,心情非常复杂,也很激动。 这封信并没有使用太多优美的辞藻,它很质朴,同时也很真诚,字里行间都能看出笔者深沉的感情。 他介绍了自己在部队的生活,怀念了过去在一中校园共同度过的那些时光,最后才写上了他对夏青棠的感情。 他写着:听闻你已经成为一名光荣的纺织女工,我由衷为你感到高兴,我们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为祖国奉献我们的青春,这真是让人开心的事情。我一直在等着你毕业后参加工作的这一天,现在,我终于等到了。我也终于可以告诉你,我对你的情谊。从我去参军开始,午夜梦回,我经常梦见你,看到你梳着长辫子从树荫下缓缓走过的样子。我们驻扎的地方条件非常艰苦,风霜雨雪是常见的景象,但我只要想到你,心里就会高兴。写到这里,我想,你应该看明白了我的心情。我谢瑾萱,想同你成为前进道路上的至交好友。如果你愿意同我做朋友,请给我回信,我会带着万分的期待,等着你的回复,这是我的通信地址…… 到这里,信件的内容就全部结束了,信纸的右下角是谢瑾萱漂亮的落款,日期是1976年10月8日。 他真的给自己写过信的,他还期待着自己的回信,可他什么都没等到,夏青棠不敢想象谢瑾萱当时该多失望。 她捏着信纸,手在微微颤抖,心里也在微微颤抖。 她忽然想到谢瑾萱说过,他还在信里附上了自己的照片,于是赶紧拿过信封袋子,把开口朝着桌子上磕了磕。 果然,从里面掉出来一张两寸大小的黑白照片,上面是穿着军装的谢瑾萱,他剑眉星目、鼻高唇薄,实在是出众极了。 老实说,夏青棠也不确定如果上辈子自己正常收到了这封信,有没有可能跟谢瑾萱走到一起,但就这封信的内容来看,只要她收到了这封信,她就一定会给他回信的。 因为夏青棠喜欢他文字中真诚的情感,就算两个人成不了对象,也可以做一对关系良好的笔友。 可是赵美珍把这一切的可能性都给抹杀了! 她不光抹杀了谢瑾萱的期待,她还把这些信封里装着的无数心意全都践踏在脚底并且藏在了阴暗的角落里,然后用她的凉薄和自私轻易决定了夏青棠上辈子的终身大事! 重来一次,夏青棠一直在检讨自己,她检讨自己不够勇敢,检讨自己不够聪明,检讨自己因为怕吃苦选择了攀高枝走捷径,可明明最应该检讨的那个人不是她! 如果上辈子她可以收到这些信,她完全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就算她在这里面挑错了人,那也是她自己做的决定,那也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 凭什么这样对她? 她赵美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心安理得的把女儿卖给孔家,然后等女儿走投无路,又把她赶出家门的? 回来这么久了,夏青棠头一回感觉到了情绪失控,她的眼泪汹涌而出,像是要把上辈子没有哭完的泪水给流光一样…… “青棠,你怎么还不睡觉呀?”用木板隔开的小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胡燕妮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了这边,接着就看到了满脸是泪的夏青棠,她吓了一跳,睡意全无,“青棠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胡燕妮赶紧走过去,用力拉住夏青棠的两只手,夏青棠只是看着她哗哗往下掉眼泪,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青棠,你别哭了,你跟我说,到底怎么了?”胡燕妮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一直等她情绪稳定下来了,又拿了手帕给她擦眼泪。 夏青棠等到哭不出来了,才把桌子上的信件拿给胡燕妮看了。 胡燕妮震惊无比,她从未想过会有父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拿起那些拆开的信封一封一封看过,然后说:“谢同志给你写的信,也在这里?” “在这里,就是这个。”夏青棠把信封递给胡燕妮,“里面还有他的军装照,非常好看,他的信也写得很真诚。” “你妈妈不是一直想要让你嫁去好人家吗?可她藏起这些信,不就错过了谢同志这样的干部子弟了吗?谢家可比孔家厉害多了。” “因为谢瑾萱没在信里写他家里的事情,信也是从钢铁厂家属区这边寄过去的,赵美珍肯定以为他是钢铁厂的人。她是不会让我嫁给工人的,除非这个人是厂长的儿子,但是钢铁厂的大领导里面没人姓谢,所以她认为谢瑾萱就是个普通工人家庭吧。”夏青棠这个时候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她语速变缓,身体也不再微微发抖了。 她不会再喊赵美珍母亲了,因为她不配。 胡燕妮叹口气,道:“你妈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这里面除了谢同志,说不定还有一些条件好的人,就这样被她藏起来了。其实我也觉得奇怪的,就今年年初的时候,我还听人说刘玉和喜欢你,可惜你看不上他。刘玉和你还记得吗?就隔壁班那个大个子,他家是军区大院的,爷爷很厉害的,他家也住一层干部小楼房,现在也在当兵呢。早知道,我当时应该问问你的,说不定年初你回家去问问,这些信早就被问出来了。要是被问出来了,你肯定会给这些人都写一封回信的。” “就算你年初跟我说了,我也不会想到这个上面去的。谁能猜到,会有这样的父母呢?把孩子的信件全部藏了起来,而且她全都看过了。”夏青棠一字一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 “要是换做我,也不会原谅这样的母亲的。”胡燕妮又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道:“那你准备怎么做?要拿着这些信回去找她问清楚吗?” “不用了,我根本不想看见她,也不想跟她说话,在我心里,这个母亲就算是不存在了。”夏青棠慢慢说:“我只是庆幸,至少我现在知道真相了。至少,我跟谢瑾萱走到一起了……” 上辈子,她被蒙在鼓里一辈子!一辈子啊…… 不过,为什么上辈子夏大明没有把这些信件交给她呢? 夏青棠觉得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赵美珍在确定女儿嫁入好人家了以后,就高高兴兴把这些信件全都烧掉了。 而这辈子夏青棠自己找人结婚了,赵美珍还在气头上,所以没来得及处理这些信件。 “你跟谢同志能走到一起,多亏了你自己出来找对象,避开了你父母,才能有今天的。”胡燕妮道:“父母糊涂,就得咱们自己清醒一点。” “是啊,燕妮你说得对,任何事都得靠自己。我以前确实太糊涂了,赵美珍能藏起这么多信,也是因为我太愚蠢,整天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要去何方。但是以后不会了,没人可以再控制我的人生,我要靠自己的脚步走下去。”夏青棠坚定地说道。 胡燕妮抱住她:“我支持你!青棠,你一定可以的!” 两个好朋友拥抱了一会儿,夏青棠就说:“很晚了,你快去睡觉吧,我把这些信件收起来,也去睡觉了。” “我帮你一起收拾。”胡燕妮说:“你会给这些人回信吗?” “会的,等我慢慢给他们回信解释一下,并告知我现在的情况。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我都应该给人家回个信。”夏青棠很肯定地说道。 这会儿的人大部分还是比较淳朴的,胆子大的人也不多,就算人家只是看上了她的外貌,能壮着胆子给她写信,也算诚意满满,出于礼貌,她应该回信告知对方。 两个人把这些信件全都收拾好装进布袋子里,夏青棠也去继续睡觉了,只是一直睡不深沉,总是断断续续做着不清晰的梦。 虽然一夜都没怎么睡好,但夏青棠还是很早就起来了,她在胡家的日子都是这样的,只要不是上夜班,她都会第一个起床然后做早饭。 胡家的早饭跟周围的人家,都很简单,夏青棠昨天晚上就问过胡母了,所以一起来就熟练地用粗面做了面疙瘩汤,等大家都洗漱好了,最后丢一把洗干净的绿叶菜下去,就着胡母做的泡菜,就是一顿美味的早饭。 吃过早饭,胡父先一步去上班了,胡母这才拍着夏青棠的肩膀,低声说:“昨天晚上你们好像很晚才睡,你眼睛又是红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是小谢欺负你了?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我们大人总还是多一些生活经验,或许可以帮上忙。” “不是婚姻上的事,是我家里……”夏青棠也没隐瞒,把赵美珍扣下她信件的事情说了。 胡母听完非常震惊,想了想,她说:“我常听人说一句话,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我也不知道这句话对不对。但是我想,我们每个人,也不能为了父母活一辈子,有些道理,也得自己去判断对不对。你有一个那样的娘家,想来是挺难的。但好在你现在有自己的家庭了,你已经结了婚,小谢是个好青年,也真心喜欢你。你娘家那个家不好,就别想了,以后,你好好把自己的小家庭过好,不就行了?” 夏青棠听完胡母的话,觉得非常窝心,这些道理她上辈子也听过,但总也没有闹明白,总是以为娘家很重要,父母很重要,但其实结了婚,就应该以小家庭为重,以自己和丈夫为重。 “谢谢阿姨,这些话我会记在心里的。”夏青棠认认真真道了谢。 胡母笑了笑,又说:“我自己就是这样的,我娘家妈对我不行,那么多兄弟姐妹里她唯独讨厌我。后来我就千挑万选找了燕妮爸爸,他人好,他爸妈也对我非常好,比我亲爹亲娘好多了。可惜他们走得早,我也没能好好孝敬他们。你也别太伤心,说不定你那婆家,也会成为你的依靠呢?” “反正,要是他们对我好,我也会对他们好的。”夏青棠只能这样说,因为她对谢家那个家庭还是充满戒心。 “是呢,将心比心才是对的。”胡母拍拍她的肩膀,上班去了。 夏青棠今天是晚班,所以整个白天都在家里,等胡燕妮也去上班了,她就在书桌前整理那些信件,把同一个人写来的信都放在一起,然后按照信件数量的多少来给别人回信。 有个叫张明胜的男同学给她写了六封信,最近的一封是上个月的,可谓诚意满满了。 这一天,她一共写了十几封回信,之后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收拾了东西去等谢瑾萱下班了。 离上晚班的时间还早,他们可以先吃个晚饭,再去棉纺厂。 夏青棠在大门外等了一会儿,谢瑾萱就推着自行车出来了:“青棠!” “瑾萱。”夏青棠冲他微微一笑。 谢瑾萱却一眼就看出她眼睛微微有些发肿,赶紧问道:“你怎么了?是遇到事儿了,还是没有睡好觉?” “都有。”夏青棠说:“我们往前走吧,一边走一边说。” 夏青棠慢慢说了信件的事情,还从包里拿出了谢瑾萱写给她的那封信:“我看过你的信了,写得很好,很真诚。如果我前年收到了你的信,我肯定会给你回信的。” 谢瑾萱先是高兴:“有你这句话,我可真是太开心了。不过你妈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毕业后,你都上班了,是大人了,藏了你的信,还全都拆开看过了,想想我都觉得吓人。” 夏青棠说:“我昨晚大哭一场,后来已经想通了。赵美珍从没把我当成她的孩子看待,对她而言,我只是个工具,得给夏青海带来好处才行。夏青海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说不定很多事情还是他跟赵美珍一起商量着做决定的。至于我爸……我不知道这件事他参与了多少,但我仔细想一想,这么些年,他作为一个父亲,也挺失职的。他明明是可以劝说赵美珍的,但遇到很多事情,他都在装聋作哑,好像这样他就可以不用负责任了。你说,这多可笑啊,他明明是一家之主,他明明应该担起责任的。” 她表情淡薄,眼神沉静,虽然嘴里说着这些话题,但分明已经不在意,也没有情绪波动了。 谢瑾萱赶紧说:“你去厂里要是碰到他,可以问问他之前知不知道。我觉得你爸看上去虽然懦弱,倒也没有那么坏心眼。” 他还是不忍心看到夏青棠连一个真心的亲人都没有,所以还想帮她挽回一点亲情。 “要是碰到了再问吧,我已经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了。等回到厂里,我会去跟传达室的人说一声,今后我自己的信件,必须交给我本人。” 棉纺厂职工众多,除了办公室的信件会单独送去办公室那边,其他职工的信件都是统一堆在传达室的,每天有那么多信,也不能怪传达室的人把她的信交给赵美珍了,毕竟,谁家都会帮忙带走家里人的信件的。 归根究底,这不是传达室的错,是赵美珍太坏了。 一个人成心作恶,是防不住的。 “要不然,你以后的信件都寄到我这里,我帮你转交。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拆你的信件的。”谢瑾萱说:“我们单位传达室跟我很熟,也绝不会弄丢信件的。” “不用,以后我会每天去传达室看看的。最近我会给他们每个人都写一封回信,所以我会自己去盯着传达室。再说赵美珍都内退了,她不会天天去厂里了。何况,我也结婚了,我对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夏青棠道。 “那可不好说,万一她叫你离婚呢?你还是这么年轻,这么好看,搞不好她非要你改嫁给什么丧偶的大领导之类的。”谢瑾萱嘟囔了一句。 夏青棠笑了一下:“她叫我怎么做,我就得怎么做?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怎么还会听她的?我现在无比清醒,不再是从前那个自己了。不过我的户口还在家里,等我们有自己的房子了,就迁出来。” 谢瑾萱点点头:“到时候我陪你回去迁户口,要是他们不同意,我就揍你哥。” 夏青棠忍俊不禁:“揍她儿子就对了,她最心疼儿子,你捏着她儿子,她就不敢对你做什么了。不过,你怎么确定自己一定打得过我哥?我哥只比你矮一点儿,还在乡下种地好几年,力气肯定很大的。” 夏青棠跟夏青海兄妹两个都随了夏大明的身高,在同辈人中都是高个子。 “打架这事儿虽然看力气,但也不是都靠力气,得靠技巧的。我算是半个练家子,打你哥那样只会种地的人,不在话下的。不过你放心,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不会真的把你哥怎么样的。”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哥对我并不好,你揍他,我只会帮你。”夏青棠说得可是真心话。 她对夏青海,可是没有感情的。 谢瑾萱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拿出手表看了看,道:“我们现在去吃饭吧?国营饭店上菜也要时间的,别耽误了你上班。” “不去国营饭店了,谁有那么好的条件天天去饭店吃啊?” “那我们怎么办?总得吃饭啊。” 这个时候除了去国营饭店,还真的找不到在外头吃饭的地方了。 谢瑾萱又说:“去我们家属院的食堂吃?” “你家就在旁边,可以去你家吃吗?”夏青棠笑着说道:“我想……再跟你家里人接触一下。” 胡母的话也给了她一些触动,虽说她从不指望跟婆家成为亲人,但为了谢瑾萱,她也不想跟婆家成为陌生人。 这是她的婚姻,她要好好经营。 谢瑾萱喜出望外:“那可太好了!奶奶天天问我你什么时候再去家里呢!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回去!” “突然过去,东西会不会不够吃?”夏青棠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这会儿家家户户吃饭都是按着肚子做饭的,临时去别人家,可能真的会没有饭吃。 “没事儿,六婶晚上喜欢多煮一点饭,第一天早上加水就能煮成菜汤饭吃。就算晚上饭不够,还可以煮挂面、疙瘩汤,怎么都不会饿肚子的。走走走,我们赶快回去,奶奶一定会很开心!”谢瑾萱忙忙的骑上自行车,带着夏青棠回去了。 家属区离这里很近,所以没一会儿就到了谢家。 第二次来到这个漂亮的小院子外,夏青棠的心里非常平静,她跟谢瑾萱手拉手走进屋里,然后微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 谢家人对她的到来表示了惊喜和热情,奶奶忙不迭地喊着:“小六啊,赶快去炒一盘鸡蛋,给青棠加餐,她上班可辛苦了。” 谢母赶紧给她泡茶,还拿着一个漂亮的白瓷杯子说:“青棠,这个是新杯子,以后就做你的杯子,这上头是一朵兰花,多好看啊。” 六婶赶紧冲去了厨房,夏青棠道了谢,从挎包里取出一个包扎好的点心纸包递过去:“这是桃酥,我还看到新鲜的鸡蛋糕了,不过钱不够,所以没买。” 这是夏青棠来的路上在副食品商店买的,上次来就没拎礼物,这次带些点心过来,也不算失礼于人。 谢瑾萱立刻变得非常开心,夏青棠在来的路上就买好点心了,说明她是一早就决定要来他家吃晚饭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预兆,谢瑾萱赶紧说:“奶奶,你最喜欢吃桃酥了对吧?” 奶奶莞尔一笑:“是啊,奶奶最喜欢吃桃酥了,你妈妈也喜欢吃的,青棠这孩子就是会买。” 简单说了一会儿闲散话,六婶炒好了一盘鸡蛋,大家就都去餐厅吃晚饭。 今天晚上谢成业在单位加班,所以晚餐少一个人。 八仙桌上摆着简单的炒苋菜、拌黄瓜、红烧豆腐、炒土豆丝和青辣椒炒鸡蛋,还有就是两盘子咸菜了,米饭是混了很多花生和豆子一起煮的杂米饭,吃起来更有饱腹感。 这里临时来谢家,夏青棠更感受到了谢家的简朴之处,如果不是要给她加个菜,他们的晚饭就跟其他人家一样不见一点荤腥。 夏青棠记得上辈子在孔家,按理说一个人一个月也就一张肉票,可孔母总能找人换来肉票,还经常可以弄来鱼、泥鳅等水产,孔良静、孔良超更是可以每天都吃一个鸡蛋,那日子过得比谢家好多了。 “青棠,多吃点鸡蛋。”奶奶用干净筷子给夏青棠夹了很多炒鸡蛋,堆在碗里高高的。 “谢谢奶奶,奶奶也吃。”夏青棠道了谢,腼腆一笑。 谢母说:“瑾萱,今天青棠要来家里吃饭,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提前说一声,也好早点做准备,家里还有一块腊肉可以吃的。” “我们也是临时决定回来吃饭的,再说家里这伙食也不差啊,大家不都是这样吃饭的吗?”谢瑾萱说。 晚饭还能吃干粮不吃稀的,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伙食了。 夏青棠说:“是啊,我觉得这样的饭菜已经很好了,下次也不用为我单独炒个鸡蛋了。等我住进来了,家里还是跟从前一样比较好。” 满桌子都愣了一下,谢瑾萱头一个反应过来:“住进来?青棠你愿意住进来吗?” 谢瑾蕴也跟着叫了起来:“嫂子你要住进来了?那可太好了!以后你能每天跟我玩了!” 谢母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好好吃饭,别说话,你嫂子是大人了,谁有时间天天跟你玩?还有你,不是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的吗?天天玩还怎么考大学呀?你是不是在骗我们的?” “我才没骗人呢,我天天玩那是劳逸结合,我成绩很好的!”谢瑾蕴不服气地说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老爷子这个时候放下筷子,看着夏青棠说:“想清楚啦?” “想清楚了,我已经跟瑾萱结婚了,我们是一家人了。我赞同小家庭应该自己单独过日子,但是在此之前,我也愿意为了瑾萱跟大家多接触一下,我想了解瑾萱的家人。”夏青棠实话实说。 她住进来,最大的理由就是为了谢瑾萱。 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不代表就要跟谢瑾萱的大家庭做个陌生人,夏青棠也想鼓起勇气走进来,看看新生的她能不能在这个更加高攀的家庭里相处和睦。 如果她努力过了还是不和睦,那就算了,反正两个月后他们就能搬进单独的屋子住。 至少,她为了爱人努力过了,将来她不会后悔。 至于搬出来的第一个理由,就是她不想再给胡家添麻烦了,他们帮了自己太多了,夏青棠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老爷子听完她的话,很高兴地点点头,他说:“你能这么想,是对的,你跟瑾萱结了婚,你们俩才是最亲近的人。你愿意为他跟我们走近一些,我作为他的爷爷,对你表示感谢,我也很高兴。我们瑾萱,这是找到好媳妇儿了啊!” 全家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奶奶尤其开心:“那赶紧搬嘛,一会儿吃了饭就搬回来!” “我今天上晚班,吃了饭就要去厂里了。我是打算明天下了班回去休息一下,然后准备一顿晚饭,等胡叔叔他们都回来了,我再跟他们说搬出去的事情。这样吃完晚饭,瑾萱就可以去接我了。我带去那边的东西不算多,一趟就可以搬走了。” 奶奶赶紧点头:“那好,我明天白天跟小六把瑾萱房间打扫一下,换上干净的床单被子。” “谢谢奶奶,谢谢六婶。”夏青棠很乖巧地说道。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吃完之后,谢瑾萱快速帮忙收拾了碗筷,就对弟弟说:“小蕴,我得送你嫂子去上班,今天晚上你一个人洗碗行不行?” “行,哥你去吧!这里交给我!”谢瑾蕴拍拍胸脯,一副男子汉的架势。 从谢家出来,谢瑾萱就立刻拉住夏青棠的手低声说:“不要勉强自己啊。” “没有勉强自己,我是想清楚了才这样决定的。”夏青棠认真地看着他,“我对你们干部家庭有偏见,这样不好,别人是别人,你们是你们,我得亲自验证你们家人到底是好还是坏。要不然,我成什么人了?” 谢瑾萱肃然起敬:“青棠,你真了不起。”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夏青棠笑着戳戳他的手臂,“别光顾着夸人,赶快送我去厂里,上班要迟到啦!” 谢瑾萱赶紧蹬上车子,载着她去了棉纺厂。 这一夜,她认认真真干着活儿,早上下了班先去抢了一些快卖光的菜才匆匆回到钢铁厂家属区。 她跟胡燕妮简单说了一下,就去睡觉了。 晚饭是夏青棠准备的,她认真感谢了胡家每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就要搬去谢家的决定。 胡母说:“我支持你搬过去,你也别害怕,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听人家说,那些做大干部的人,反而对晚辈都很和蔼可亲。说不定你住进去以后,会舍不得搬走了呢。” “我也支持你搬过去,但我会舍不得你的。”胡燕妮抱住夏青棠,“你住在这里的时间,我特别开心。我没有姐妹,你就是我的姐妹,要是我们能一直住在一起就好了。” “等我们自己的房子收拾好了,我也请你过去住一段时间。谢瑾萱跟我说了,因为是他爸爸分的房子,所以三房一厅还有一个小院子,很宽敞的,到时候我给你专门布置一间房间。”夏青棠笑着说道。 所以说高枝儿也有高枝儿的好处,就说这个住房面积,就比寻常人家好多了。 “那我可等着了。”胡燕妮说。 吃过晚饭收拾好厨房,谢瑾萱就带着一袋子礼物过来了。 “这段时间,谢谢叔叔阿姨照顾青棠,你们都辛苦了。”谢瑾萱把礼物放在桌子上。 他带了两瓶白酒一条香烟,这是过年时候走人家的高规格礼物了,胡父开始推让:“这可不能收的,青棠住的是空出来的屋子,还交了粮票工资的,每天也帮忙做饭洗衣服,我们没有怎么照顾她的。” 谢瑾萱笑着说:“那就当是谢媒礼,我跟青棠也是阿姨介绍的啊。” 胡母哈哈大笑:“那好,既然是谢媒礼,我就收下了。这次青棠搬去你家,你可要好好对她,要是你家里人欺负她,也要站在她那一边的。我跟你说,我和燕妮就是她的娘家人,你要是对她不好,我们第一个去找你!” “阿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青棠的。”谢瑾萱的眼神看上去很认真。 又说了几句,眼看时间不早了,谢瑾萱跟夏青棠就告辞了。 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山了,光线渐渐昏暗,路灯亮了起来,孩子们在空地上玩耍,篮球场上还有很多青年正在打比赛,谢瑾萱骑着自行车载着夏青棠驶出热热闹闹的家属区,刚拐弯上了大路,就被四个面色不善的男青年给拦住了。 “哥们,找我啊?”谢瑾萱停下车子,一脸的漫不经心。 “是啊,找你的,哥们下车来练练手呗。” “就是,这一块没别人了,你喊人也来不及了。” 夏青棠朝前一看,立刻认出了这几个人,这是孔良超的那帮酒肉兄弟,也就是跟着他玩儿的那些小混混们。 为首那个的声音很耳熟,夏青棠那天躲在房间里,还记得这个男人叫老五。 她登时紧张起来了,一手抱着怀里的大包袱,一手紧紧攥住了谢瑾萱的衣角。 谢瑾萱的声音听上去却还是那么轻松开朗,他说:“我不会喊人的,不过我要麻烦你们回去跟孔良超说一声。要打架别找兄弟来打,有本事,跟我一对一。” 其中一人立刻慌了起来:“什么孔良超?我们可不是超哥叫过来的!” “闭嘴!你都不打自招了!”一个穿着蓝色工人装的高个子青年伸手拍了那人一下,然后沉声道:“你这么多废话,是不是不敢打?” 谢瑾萱回头低声道:“青棠,你就站在车子旁边,给我几分钟时间解决一下这里。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啊?”夏青棠来不及说点什么,就见谢瑾萱停好自行车,朝着四人走过去了。 她紧张地抱着大包袱站在车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下一秒,她就浑身一松,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了。 谢瑾萱是真的会打架,他以一打四也打得轻轻松松,甚至没给对方吭一声的机会,就看四个人全都被掀翻在地了。 夏青棠瞪着眼睛见他脚踩着高个子青年的胸口,然后低下头狠狠道:“听说孔良超在接受单位的内部调查,都这样了还有闲心思来找我的麻烦!” 那人痛苦地憋出一句:“你怎么知道超哥的事儿?是不是你捣的鬼?” “他仇人那么多,还需要我去捣鬼吗?你回去告诉孔良超那个废物,这次他惹到我头上了,我一定会帮他的仇人给他添一把火的!”说完,谢瑾萱松开脚,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衬衫,就扬着灿烂的笑容,大踏步走到夏青棠身边来了。 “你……应该没事哦。”夏青棠小声道:“会不会手疼?毕竟是打了人的……” “有一点点,不过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 “你可真厉害……你这哪是半个练家子?你就是练家子。” “这几个人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废物点心,我打他们算不得什么的。”谢瑾萱话锋一转,“不过,我也确实是生疏了,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夏青棠一愣:“跟踪?” “也可能不是跟踪,说不定是他们碰巧看见我骑车进了钢铁厂,所以就在这里等着了。因为正常来说,有人跟踪我,我会发现的。”谢瑾萱看看天色,“我们得赶快回家,不然奶奶他们要着急的。” “那这几个人?不用交给派出所吗?” “没关系,我知道他们的名字和单位,等我先把你送回家,再去找警察,他们跑不掉的,你放心吧。”说完,谢瑾萱就骑上车带着夏青棠回家去了。 到家以后,两个人什么都没说,不过谢爷爷却盯着谢瑾萱的手背多看了几眼,夏青棠觉得老人家肯定看出什么来了,只是没有说出来。 谢瑾萱放下东西,先让夏青棠陪着奶奶他们说话,自己跟谢爷爷打了个招呼,就又骑车出去了。 “这个瑾萱,怎么刚回来又出去了?青棠第一天搬回家里,肯定会紧张的啊,他这孩子,一点都不体贴,应该陪着青棠的嘛。”奶奶拉着夏青棠的手,带着她去了三楼看卧室,“这里就是瑾萱的卧室了,你看看,收拾的怎么样?” 房门一推开,入眼的就是水红色的大花床单、大红色的被子和床头墙壁上那大大的两个喜字。 “你之前都在别人家里住的,今天搬进来,这就是新房了。你们结婚太匆忙,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幸好啊,这红床单跟红被套都是我提前就给瑾萱备下的,只等他结婚了。要不然,这慌慌张张的,连红被子都没有,那可不像样的。”奶奶笑着说:“我把瑾萱的衣柜腾空了一半,一会儿你自己看看怎么放东西。” 谢母跟在后头笑着说:“你看看还缺不缺东西,缺什么就说一声,我明天就去置办。” 夏青棠看着床头和衣柜上的大红喜字,突然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她跟谢瑾萱的新婚之夜了,这么一想,她登时紧张起来了。 24. 第24章 误会了 夏青棠对男女之事已经没什么记忆和印象了,她离婚后就没跟异性接触过,离婚前孔良超也鲜少住在家里,几乎每天轮换着在他的姘头家过夜,所以她仔细一想,也不知道是尴尬更多还是紧张更多。 而且,她跟谢瑾萱虽然领了证,但两个人到现在都只有拉拉手而已,真的这么快就睡在一起,夏青棠觉得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谢母察觉到了夏青棠骤然的情绪变化,作为一个过来人,她笑着说:“刚住进来肯定不太习惯,不过三楼现在只有你跟瑾萱两个人,他爷爷奶奶是住在一楼的,我们、六姐还有小蕴住二楼。六姐隔一天会上来打扫一次卫生,平时我跟他爸爸几乎不会上楼。你要是不想被人打扰,说一声,大家都不会上来的,可以安安心心待在三楼。” 夏青棠微微有些意外,她站在门口看了看对面的屋子,道:“那这些屋子都空着吗?” “没有空着,因为三楼的屋子比较小,所以瑾萱的书房跟卧室只能分开布置,对面就是他的书房,他现在那个工作,晚上回来也偶尔要加班的,必须有个大桌子给他工作。那边头一间是客房,另外一间是储藏室,都放了东西的。我们家虽然大,不过住的人也不少,其实也没什么空地方。农闲的时候有亲戚过来玩,小蕴就跟他哥哥住一间,偶尔还要打地铺的。”谢母说:“不过楼上的客房一年也用不了多少天,你要是也需要一间书房,回头我们就把客房收拾一下,给你也弄成书房。” 夏青棠赶紧说:“我也用不上什么书房,我看卧室就有书桌,平时写个信看个书,有这桌子也就足够了。” 她是个一线工人,平时也就看看报纸看看闲书,真的不需要什么书房。 奶奶说:“青棠,你也可以用瑾萱的书房,他那书房我们也会进去的,只不过大家都不太来三楼,所以就他一个人用的多。他工作上需要保密的东西都被锁在柜子里了,钥匙只有他自己保存,所以你不用担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就放心进去就行。” “好,我知道了。”夏青棠点点头,对谢母和奶奶的温和体贴感到了窝心。 谢瑾萱不在,她也没有感到太多不安,从这也可以看出谢家人对夏青棠是很重视的,更不存在什么看轻。 “那头就是卫生间,我带你过去看看,在瑾萱回来之前,你刚好可以洗个澡。”谢母笑着说。 夏青棠把手里的包袱和袋子放在卧室的桌子上,就跟谢母过去看了看卫生间。 孔家住的二层小楼是只有一楼才有一个公用的卫生间的,家里人又多,夏青棠这个卑微的儿媳妇总要等到全家人都洗好澡了以后才能使用卫生间。 洗好澡她还要把全家人的衣服都洗出来,之后才能回屋睡觉。 唯一的好处是孔良超几乎都不在家,她可以一个人安安心心睡在宽大的卧室里,这也是她在孔家唯一可以放松喘气的时间。 “每层楼都有卫生间吗?”夏青棠问道。 奶奶说:“每层楼都有,这一片楼房当初还是洋人盖的,他们洋人就喜欢一人一个厕所。刚好我们家人多,倒是挺方便的,平时也不用抢厕所的。” 三楼的卫生间面积并不大,墙壁贴了马赛克瓷砖,拼凑出了几何形状的化妆,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厕所不是孔家以前用的那种蹲坑,居然是个马桶,不愧是当初洋人盖的屋子。 这一头靠墙有简单的洗手池、半身镜子、毛巾架、脸盆架,角落里还立着一个大木盆,应该是用来洗澡的。 西面的墙上有两扇玻璃窗,其中一扇开着,隔着打了补丁的纱窗,凉风缓缓送了进来。 奶奶说:“这屋子就一楼有淋浴和浴缸,你要是喜欢洗淋浴或者泡泡澡,就去一楼洗澡。反正我跟你爷爷睡得早,等我们睡下了你可以慢慢泡澡。” “不用,谢谢奶奶,我在这里洗澡就很好了。我在家的时候,都是在棚屋里用盆子洗澡的,冬天就去家属区的浴室,你们家这样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夏青棠实话实说。 如果说嫁去孔家是攀高枝,那嫁来谢家,可能攀的是个金枝了。 光卫生间的这个环境,夏青棠的娘家也要花很多年才能追上的。 奶奶立刻说:“是我们家,现在也是你的家了,不是你们家。” “是啊,是我们家。”谢母跟着笑,还轻轻拍了一下夏青棠的肩膀,“青棠你刚刚来,可能还不习惯,但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你不用这么拘束的,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或者你奶奶说。我平时工作比较忙,最近是罕见的不太加班,所以才能经常在家吃晚饭的。之后要是我太忙,顾不上照顾你,你有什么事儿就去跟奶奶说。你奶奶退休了在家,本来就无事做,你要是去给她添点麻烦,那她才开心呢。” 奶奶说:“就是,你要是来给我添麻烦,我不知道多高兴呢。所以你需要什么,一定要跟奶奶说。想做什么呢,也要跟奶奶一起。不过你这搬进来的还是太临时了,我也没给你准备新的雪花膏、花露水什么的。毛巾、拖鞋倒是有现成的,已经放在你屋里了,就桌子上。” 夏青棠看了看洗手池架子上放着的雪花膏、、香皂盒、牙刷杯子等物,道:“这里已经有了,我用这个就行,不需要非得是新的。” 这雪花膏是友谊牌的,夏青棠之前也用这个,所以还挺习惯的。 谢母笑了起来:“你们小夫妻用一样的东西当然很好,不过现在的年轻姑娘不是都喜欢用百雀羚吗?你哪天有空,让你奶奶带你去百货商店买一个。还有什么桂花头油啊、花露水啊,年轻姑娘,都应该用上的。” “我用这个就很好了,不一定非得是百雀羚。”夏青棠说:“要是我真的需要什么新的东西,我也会跟奶奶说的。” 百雀羚算是现在可以买到的最贵的护肤品,有人给夏青棠送过一盒,不过她不敢收,就让胡燕妮陪她退给人家了。 “那好,你先一个人在楼上看看,熟悉一下,三楼就是你们的地方,你随便看,不要拘束,我下去让六姐赶快多烧一点儿水,水烧好了你就可以洗澡了。”谢母说着,就跟奶奶一起下楼去了。 三楼只剩下了夏青棠一个人,她想了想,决定按照她们说的那样不拘束,她把从钢铁厂带过来的东西取出来,把自己的毛巾、牙刷、梳子等物放到了卫生间,然后又打开了卧室的衣柜,将干净衣物慢慢放了进去。 另一半柜子都是谢瑾萱的秋装,他的衣服数量并不多,大多是半旧的衬衣,还有三件外套,一件是没有军衔的绿上衣,一件是浅灰色的褂子,一件是黑色的干部装,除了干部装,其他衣服都是大街上很常见的那种。 长裤都叠放整齐,堆在上衣的下面,旁边是一个敞口的木头箱子,内裤和袜子整整齐齐放在里面,井然有序。 夏青棠还闻到衣柜里有一点儿淡淡的花露水气味,可见谢瑾萱虽然穿着简朴,但却是一个爱干净的讲究人。 她把自己的衣服也照着另一半那样挂好放好,然后又看了看床底下,发现那些大包袱她一个人可能不好整理,便决定等谢瑾萱有空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收拾。 收拾好了衣柜,她又把自己的一些零散物品放在了卧室窗下的写字台上,然后就坐在桌前,慢慢看着玻璃下压着的那些照片。 这会儿家家户户都会在书桌上裁一块玻璃放上去,一是为了保护桌子,二呢也是可以在玻璃下面放很多照片或者有纪念意义的票据等物。 这张玻璃板下面就放了谢瑾萱从小到大的一些照片,不过小时候的照片只有几张,而且已经不太清楚了,夏青棠凑过去看了看,发现谢瑾萱小时候就已经长得很好看了,大眼睛黑眉毛,笑起来阳光灿烂的,跟现在还挺相似的。 之后就是读书时期的照片,他开始长高抽条,像个小白杨似的站在校园里大笑。 正中间是一张他的毕业照,夏青棠仔仔细细在大合影中找到了谢瑾萱的笑脸,登时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夏,水烧好啦,你现在要不要洗澡啊?”六婶的声音从楼梯口那边传了过来。 夏青棠赶紧跑出去:“好,我现在洗,谢谢六婶。” 她赶紧下楼,走到一半就看六婶一手拎着两个暖水瓶,一手拎着一个老大的开水壶,很轻松地往上走。 “我来拎。”夏青棠想去帮忙,却被六婶拒绝了。 “这么点东西还要你拎什么?你快上去,把衣服拿好,我去给你倒热水。”六婶是个很爽快麻利的人,说话也不容人拒绝。 夏青棠只能又回到卧室里,拿出一套干净衣物去了卫生间。 六婶把大澡盆放在了地上,正在往里面倒热水,因为都是刚烧的开水,所以很快就水汽弥漫、烟雾缭绕。 “这个澡盆我每天上午都洗刷的,所以都是干净的,可以直接用。你洗好澡也不用管这个盆子,留着我明天上午来刷就行。换下来的衣服放在那个篮子里,早上他们去上班上学了,我就慢慢洗衣服了。”六婶倒了一壶加一个暖水瓶的开水,就说:“冷水你自己用脸盆加,现在还不冷,应该不用再续热水了,那一瓶热水就留给瑾萱回来洗澡。我再下去烧点水,一会儿把暖水瓶送到你们卧室里,晚上你们要是想喝水就方便了。” “谢谢六婶。”夏青棠在家都没被这么照顾过,登时有点儿不太习惯。 六婶哈哈大笑:“一家人,别老是说谢啊谢的,以后要是我给你拿一样东西你就说一句谢谢,岂不是累死了?再说我干这个是工作,我每个月拿工资的,你就别跟我客气,要我做什么直接说。” “是,我知道了。” “那你洗澡吧,我下去了。”说完,六婶就拎着水壶和一个空水瓶下去了。 夏青棠关好门,自己用盆子接了冷水兑好水温,就简单洗了一个澡。 洗完之后,她穿上干净的长袖汗衫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灰布裤子,对着镜子涂了一些雪花膏,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好好照过镜子。 她抹去镜子上的雾气,解开辫子用梳子梳理顺滑,看着自己那张年轻的脸,轻轻吐出一口气。 年轻真好啊,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嘴唇是那么红润,皮肤光洁有弹性,跟后来的她判若两人。 “我会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的,绝对不会辜负了……”夏青棠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眼神愈发坚定起来。 回到卧室,谢瑾萱好像还没回来,夏青棠看看桌子上的小闹钟,见时间不算太晚,就干脆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搓洗干净,然后晾在了三楼的阳台上。 虽然六婶说了衣服留给她洗,但夏青棠刚刚搬进来,还是习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端着盆子回到卫生间,她听到楼下传来了谢瑾蕴的喊声:“哥,你怎么才回来啊?都几点了?我都要睡觉了!” 夏青棠放好盆子就踩着拖鞋往下跑,客厅里只有谢瑾蕴和谢母,谢瑾萱这会儿跑去了厨房,端着一杯凉水咕噜咕噜一口气灌下。 “青棠也下来了?洗好澡没有着凉吧?”谢母也穿了一件半旧的汗衫和花布裤子,应该也是洗过澡换过睡衣了。 谢瑾蕴少年人火力旺,他只穿着背心和长短裤,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可能是在学习。 夏青棠说:“洗澡很暖和,一点儿不冷。” “你洗过澡了?那我也赶快上去洗一个。”谢瑾萱喝了水就走过来,然后一眼看见夏青棠披散下来的黑亮长发,忍不住伸手在上头顺了一把。 夏青棠年轻时候有一头黑亮的长发,就算是用肥皂洗头,也从来不会变得干枯分叉。 谢母看见了大儿子的小动作,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谢瑾蕴一蹦三尺高:“我有题目不会做,我就等你回来给我讲题呢!你还敢去洗澡?赶快给我讲题!” “明天讲不行吗?今天也不早了。”谢瑾萱说:“都八点半了,你不用睡觉吗?” “为什么要明天?你平时也没有睡那么早啊,停电你都要看书看到九点多的。”谢瑾蕴很不高兴地说道:“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谢母说:“你这个题目是明天要教的作业吗?” “不是。” “那就明天再问你哥,现在让他上去休息吧。你看爷爷奶奶他们都睡下了,我们也该去睡觉了。”谢母拉着谢瑾萱往二楼走,“瑾萱,你赶快陪陪青棠,免得她一个人不适应。” “我会的,那妈你们早点休息啊。”谢瑾萱看着谢母和弟弟消失在楼梯口,就一把拉过夏青棠的小手,嘿嘿笑了起来。 “笑什么?”夏青棠有点儿莫名其妙。 “我高兴,所以就笑。这是你啊……你站在我家里,你住在我家里……我不是在做梦吧……”谢瑾萱的语气越来越轻,但语气却越来越郑重了。 夏青棠鼻头微微一酸,她说:“要我掐你一下吗?证明你不是在做梦。” “行,你掐我一下吧。”谢瑾萱一本正经。 夏青棠真的在他的手臂上掐了一下:“疼吗?” “有一点儿,不算疼,但是不是说明我不是在做梦?”谢瑾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夏青棠,里面的感情浓得几乎化不开。 夏青棠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原来一个人真心喜欢另一个人,眼神是这样的啊。 “你不是在做梦,我们早就结婚了,你还记得吗?” “记得。”谢瑾萱说:“但是我最近一段时间一觉睡醒,就老是要去确定一下抽屉里面的结婚证,生怕那是我在做梦,天一亮,梦就醒了。” “真傻。”夏青棠的眼眶微微有一点儿发热,她赶紧低下头去,不想自己真的哭出来。 她说不清自己的情绪,明明说好了不去想万一上辈子就在一起的事,可她总忍不住会这样想。 谢瑾萱见她这样,就赶紧说:“你老说自己不是个聪明人,现在我也是个傻子,那我们俩刚刚好,不愧是一家人。” 夏青棠噗嗤一笑:“好,我们两个傻子是一家人。” 谢瑾萱紧盯着夏青棠的大眼睛,刚刚喝过水的嗓子却突然开始发干了,他突然小声说:“青棠,我能抱你一下吗?” 夏青棠又好笑又有点想哭,她也没说能不能,而是直接伸出手臂,自己扑进他的怀里去了。 谢瑾萱吓了一跳,身体随之一僵,接着体温就开始迅速上升:“青棠……我……” “别说话,我就想这么抱你一会儿。”夏青棠头靠在他结实的肩膀上,可以听到他胸腔中传出的剧烈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每一声都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了她的心口上。 他的体温热乎乎的,他的手臂很有力量,夏青棠紧紧抱着他的腰,猛然发现自己的心跳也开始偷偷加速了。 原来拥抱是这么美好的事情吗?她到现在才知道。 “瑾萱回来了?”一楼那头的卧室门突然被打开,老爷子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 夏青棠像个兔子一样蹭的一下跳出了谢瑾萱的怀抱,然后规规矩矩在一旁站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谢瑾萱强忍住笑,他捏了捏发烫的耳朵,对着那边说:“是的,爷爷,我回来了,已经准备去洗澡睡觉了。” “行,你先去睡觉,今天的事情,明天再给我一个交代。青棠也早点休息,明天早上也可以多睡一会儿。”老爷子说完,就走进一楼的卫生间了。 “我们赶快上楼去吧,我也想看看奶奶和妈妈布置的房间。”谢瑾萱关掉客厅的灯,拉着夏青棠上了楼。 “卧室布置得很好,床单被子都是新的。”夏青棠走进卧室,“奶奶说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这大红喜字肯定是六婶剪的,她会剪纸,我小时候跟她学,都没学会。”谢瑾萱揉揉鼻子,“青棠,你喜欢这个屋子吗?” “挺喜欢的,比我家里条件好多了……而且屋子很干净,奶奶她们很用心,我能感觉得出来。”夏青棠说:“我很高兴。” 其实谢家人是可以不用这么用心布置的,因为她跟谢瑾萱已经登记过了,早就是他们家的媳妇儿了,也不可能跑了,换做别人家,搞不好还会出去夸自己儿子了不起,三转一响什么都没准备,就白得了个媳妇儿。 奶奶和谢母却对她非常重视,说明这个家庭是个有礼有节的好人家,同时,全家人也很疼爱谢瑾萱,因为爱屋及乌,他们才会对夏青棠重视。 “那就好,你高兴就好。现在你住在家里了,以后我们每天都住一起,等你这次休息的时候,我带你去百货商店买衣服买布,咱们结婚,怎么也要给你做三套新衣服的。刚好做一套秋装,做两套冬装,皮鞋和棉鞋也要各买一双……” “你有那么多钱和票吗?”夏青棠打断了他,“你才买了自行车,手头还有钱吗?” “有的,我当兵那些津贴基本没花,全都攒起来了。奶奶、妈妈也帮我攒了不少,毕竟我到岁数了,他们都盼着我结婚呢。”谢瑾萱说:“但如果不是重逢了你,我可能不会那么快结婚的。说不定,我根本没法和其他人结婚。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其他人任何人都不行。” 夏青棠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她眼眶一热,一串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说:“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再去找我一次呢?你也在城里,可以当面去找我的。” “我一直想去找你的,就是有点不敢。我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想,最多忍到年底,就肯定会去找你的,我真的没办法喜欢上其他人。”谢瑾萱说:“就算可能会被你当面拒绝,我也会一定去找你的。” 夏青棠在心里重重叹息一声,上辈子的谢瑾萱很可能也去找过她了,但那个时候,他看到的肯定是夏青棠结了婚的消息。 “你犹豫那么久,就没有想过我可能会有对象了吗?”夏青棠忍不住说道:“瑾萱,你应该去找我的。” “我想过的,但是……我真心喜欢你,所以更容易胆怯。我一边想去找你,一边担心会被你拒绝。我不是个勇敢的人,对不起。”谢瑾萱露出抱歉的表情,“青棠,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去找你的。要是我早点去找你,你就不会被孔良超纠缠上了。你跟家里,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我说的不是这个……”夏青棠又不能提上辈子的事,只能微微叹口气,道:“算了,我们到底还是在一起了。其他的,就不说了。” 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算她说一万个如果,上辈子的事情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而且,如果不是经历过那样的上辈子,她未必会清醒过来,所以,一切都是注定的。 “那……就不说了。”谢瑾萱说:“我跟你说说刚才的事情吧。” “啊,对,你把他们送去派出所了吗?”夏青棠收拾好情绪,终于想到了正事。 “送去了,都被关起来了。我知道他们每个人的住处,带着认识的警察一个一个摸过去了。他们倒也硬气,都承认去找茬但是被我揍了。哦,其中有一个,那个穿蓝色衣服的,刚好跟孔良超在一起。我们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打麻将,屋里乌烟瘴气的,孔良超还想抖威风,拿着香烟想跟我们打架,结果被小赵一把摔到地上去了,都没轮到我出手。” “那孔良超呢?也被关起来了吗?” “没有,那四个人不承认受人指使,所以不能把孔良超关起来。不过粮食局正在调查他的事情,我也把他占用一套院子、私生活混乱、还有当初没有下乡的事情匿名告了上去。” 夏青棠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还知道他那些小弟的住处,你、你查过他们?” “是的,我查过他们。我们突然结婚打了他的脸,这个人肯定会报复你的,所以我得提前做好准备。我知道孔良超有一个院子是用来不干正事儿的,那天跳河的女同志也经常去那个地方。他也不止一个女同志,他跟至少三四个女同志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其中一个还是已婚的。今天带人过去,孔良超被打了以后就逃跑了,警察同志就借这个机会搜了那套房子,找到了不少东西。烟酒钱都藏了不少,孔良超跟那几个女同志还拍了很亲近的合影,也被警察拿走了,这些都是证据。要我说,这个孔良超真不是个东西,他外头有那么女人,居然还想娶一个清白漂亮的好同志,幸好你一开始就拒绝了他。” 夏青棠听不得这个,一说这个她就会想到恶心的上辈子,她赶紧转移了话题:“孔良超跟已婚女同志也有照片?那岂不是通jian罪?” “如果已婚女同志也承认,才算是通jian罪。不过,就算她不承认,光是男女关系混乱和没有插队这两件事,就够他们孔家喝一壶的了。那天人群后面那个帮腔的男同志你还记得吗?河边那个。” “记得,你说他跟跳河的女同志是一伙的。”夏青棠轻声道。 其实她何止记得,她还知道那个男同志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谢瑾萱说:“那个男同志叫许建明,跟孔良超早就有矛盾了,当初他们俩都在抢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结果被孔家弄走了,从此就结了仇。那个时候孔良超的爷爷还在位子上,许建明也不敢做什么,现在老孔都退休两年了,人走茶凉,所以许建明就出手了。我也帮他从后面推一把,孔良超这次一定会丢了工作的。按规定,他爸妈也会接受内部调查的,不过应该不会丢工作,顶多升不上去了。” 夏青棠认真点头:“那孔良超应该没有精力再找我麻烦了。” “他那边都自顾不暇了,他父亲也不一定还能往上升了,哪有力气来管其他的事情?他要是聪明点儿,就赶快把跳河的同志娶回家。要是晚了,将来恐怕娶不到媳妇儿了。”谢瑾萱很笃定地说道:“我收到一点消息,许建明那边好像还告了孔良超别的事情。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但孔家和孔良超肯定没有好结果。” 夏青棠长出一口气,关于孔良超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剩下的,就只需要等着孔家一步一步走向衰亡了。 “谢谢你。”她轻声说。 “谢我做什么?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真要谢,还是要谢谢那个许建明同志。” 夏青棠笑了起来:“是啊,得谢谢他。” 也要谢谢她自己,她鼓起勇气摸去那个院子找到了证据,又寄给了许建明,她得谢谢她自己。 “好了,我得去洗澡了,不然就太晚了。”谢瑾萱看看闹钟,说:“你明天是早班,不用等我了,赶快睡吧。” 夏青棠一般都是早中晚三个班轮着上,有的时候也会跟工友换班,但一般来说,晚班后面一天通常会是早班。 她微微有些诧异:“我先睡,不用等你了吗?” “对啊,不然你明天上班会没有精神的。你快睡觉吧,我动作很轻的,一会儿回来肯定不会吵醒你。”谢瑾萱冲她呵呵一笑,微微显得有些傻气,但因为脸孔太过英俊,所以还是很迷人很灿烂的。 “可是……今天是我们头一回住在一起……我的意思是说……这不算是新婚夜吗?”夏青棠拧着自己的衣角,觉得面颊微微做烧。 “不着急,我们慢慢来。之前说好了的,我们要处对象的。再说家里这么多人,我们要是做点什么,你肯定会不好意思的。我也不想吓着你,我们来日方长呢。等那边的房子布置好了,我们搬进自己的房子也不迟。现在这段时间,就请你充分了解我,等你真的喜欢上我以后,我们再说别的。”谢瑾萱捏了捏她的小手,“好啦,快睡觉,我去洗澡。” 说完,他就从衣柜里扒拉出一套衣服,然后转头出去了。 夏青棠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她就轻轻笑了起来——谢瑾萱,真的很好。 她依言去床上睡下,盖好被子,就闻到了阳光晒过的味道,她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她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在街头被人送去了医院,有人在不停地问她叫什么名字,等她有了意识,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而身边坐着那个帮助过她的好心人。 他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他说:“你是不是夏青棠?以前棉纺厂的夏青棠?” 她说:“是啊,我是,你认识我?” “我……我认识你。”那人苦笑着看着她,眼神非常复杂。 很快,一个护士匆匆走了进来:“你是病人家属?怎么还没把病人的名字填上啊?还有,缴费别忘了啊。” “啊,好的……”那人赶紧说:“她叫夏青棠,我来填。” 护士一边给夏青棠调整输液管,一边说:“你是她老公吗?你老婆严重营养不良,都什么时代了,怎么会有人营养不良呢?也太不像话了。” 那人一惊,又赶紧说:“我不是她老公,我没有结过婚。” 夏青棠浑身一震,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好心人就是在路边喊她大婶的那个人,也就是二十年后的谢瑾萱,她猛地翻身坐起:“谢瑾萱!” “我在,青棠你这么早就醒了?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年轻的谢瑾萱一边扣着衬衣的纽扣,一边走到夏青棠的床头,然后咧嘴冲她一笑。 夏青棠急速地喘着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 可这个梦又是这么真实,二十年后的谢瑾萱,他说他没有结过婚,没有结过婚…… 她伸出手一把环住床边谢瑾萱的腰,埋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他上辈子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没有办法跟其他人在一起,那么多年,他一个人过,他一个人过…… 夏青棠难过得快要喘不过气了,她只能拼命大哭,像是要帮谢瑾萱也把那些心酸和难过哭出来一样。 谢瑾萱吓得浑身紧绷:“青棠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青棠……青棠……” 夏青棠足足哭了十几分钟,直到完全流不出眼泪了才慢慢止住哭泣。 谢瑾萱一直在轻抚她的脑袋,希望她能好受一点。 听见她终于不哭了,谢瑾萱轻声说:“怎么样了?还很难受吗?是身体不舒服吗?” “做噩梦了。”夏青棠用很重的鼻音说道:“我很害怕。” “别怕,我在这里,有我呢,别怕。” “那你一辈子都要在这里,不离开我。”夏青棠瓮声瓮气地说道。 “那当然啊,我肯定一辈子都在你身边啊,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后头,绝对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谢瑾萱很认真地说道。 夏青棠松开手臂,抬起头看着谢瑾萱的眼睛。 这会儿才刚刚天亮,光线并不算充足,但谢瑾萱的眼睛温柔又明亮,像温暖的灯一样照亮了夏青棠难过的心。 她突然就不难过了,因为难过是没有意义的,再怎么哭,上辈子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而且,他们现在是这辈子了,老天给她了这么大的机会,让她重来一次。 他们在一起了,在一起了! 她要好好珍惜这一次的每分每秒,跟谢瑾萱过完幸福的这辈子。 想到这里,她赶紧抹抹眼泪说:“那我们说好了,拉勾,谁说谎谁是小狗。” “拉勾。”谢瑾萱一本正经跟她拉了勾,然后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哭这么凶,眼睛疼不疼?” “还行,我去洗个脸。”夏青棠跑下床,去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顺便刷了牙才回来。 谢瑾萱又换了一件长袖衬衫,刚才的那件被放在椅子背上,可以看到湿了一大块。 “还难受吗?”谢瑾萱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今天要不要请假在家休息?” “不用,做个噩梦而已,休息什么?我可是伟大的工人阶级,建设祖国就靠我们了。”夏青棠笑着说道。 谢瑾萱见她是真的没事了,这才放下心来:“那好,你换衣服,我去刷牙洗脸,然后我们一起下去吃早饭。不过时间还早,六婶可能还在做饭。” “那我刚好给她帮忙,你去刷牙,我先下去了。”说完,夏青棠就蹦蹦跳跳下楼去了。 谢瑾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这才转身去了卫生间。 夏青棠自己觉得已经没事了,但她微微红肿的眼睛却受到了全家人的瞩目。 从六婶、奶奶到谢母,每个人都很关切地看着她,想问点什么又觉得不妥当。 夏青棠自己是没觉出什么不妥的地方,早饭做好了,全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她还很热情地给大家盛稀饭吃。 等到吃过饭,谢瑾萱就要送她去上班,夏青棠先背着包出了门,奶奶一把揪住要跟出去的谢瑾萱,低声说:“臭小子,青棠怎么眼睛都肿了?你是不是太……太过分了?” 谢瑾萱有苦难言,他就知道家里人会误会,偏偏他也不好解释什么,只能说:“不是,是她做噩梦了。” “还想骗我呢,做噩梦能哭成那样?”奶奶瞪着他,“我告诉你,你要学会温柔,温柔你懂吗?” “我懂了,我以后都懂了。”谢瑾萱说:“再说下去,青棠上班要迟到了。” 奶奶这才松了手,他才能跑出去。 夏青棠对此一无所知,她被谢瑾萱骑车送到厂门口,就高高兴兴进去上班,中午还破例打了一个蒸鸡蛋给自己加餐。 下了班,温晓丽跟她手挽手朝外走,两个人正在叽叽咕咕说着车间里的趣事,冷不防从门卫室里冲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把揪住了夏青棠的袖子:“跟我走!” 夏青棠吓了一跳,皱着眉头看了几眼才认出来这个人是赵美珍的母亲,也是她的外婆。:,,. 25 第25章 不一样的家 夏青棠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老太太了, 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被棉纺厂开除以后,在表妹家里做保姆。 老太太当初非常赞同赵美珍全家把夏青棠赶出去, 一来可以给夏青海一家腾个屋子出来, 一来也可以让夏青棠去小姨的女儿家做保姆。 那个时候, 表妹夫靠着开店发达了,家里买了楼房, 也学着其他刚富裕起来的万元户一样请保姆,这样夫妻俩可以安心开店做买卖, 家里和孩子都可以交给保姆去负责。 不过表妹和小姨都是非常啰嗦又挑剔的人, 尤其喜欢念叨保姆这里不好那里不行, 所以换了几个保姆都干不长。 夏青棠的小姨跟自己的亲妈抱怨过好几次了, 老太太也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毕竟小姨的女婿发达了, 逢年过节给老太太的红包都很大手笔,她自然是要向着小姨那边的。 在知道夏青棠被棉纺厂开除后, 老太太就拍手支持赵美珍一家把夏青棠赶出来, 她前脚出去, 后脚就被老太太弄去表妹家里做保姆了。 夏青棠是自家亲戚, 比外人可靠, 而且谁都知道她性格软弱、无家可归, 所以她不能失去这个保姆的工作,表妹跟小姨就放心大胆地使唤她, 夏青棠也确实一干就是很多年。 刚开始的时候,老太太喜欢说是自己给夏青棠指了一条活下去的明路,张嘴闭嘴要夏青棠报答她,之后夏青棠就开始躲着她了, 每次她来表妹家里,夏青棠都借故出去买菜,再后来没过多久,老太太不在了,也就见不到了。 现在再次见到她,夏青棠也微微吓了一跳。 她发现这老太太这么多年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早早就白了头发,脸上爬满了皱纹,一直到十年后也还是这幅样子。 “哎,你是谁啊?”温晓丽赶紧把夏青棠从老太太身侧拽走了。 夏青棠得罪了孔良超的事情谁都知道,工友们都害怕孔家会报复她,特别是温晓丽,警惕心特别强,外面有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夏青棠,生怕她吃亏。 老太太气得骂道:“老娘是夏青棠的外婆!你又是谁?” 温晓丽这才松开手,道:“你是外婆也不能动手动脚的啊,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去去去!你一个外人一边去!”老太太很嚣张地挥着手,想把温晓丽赶走,然后又大声说:“夏青棠,你这个不听话的,赶快跟我走!” 夏青棠莫名其妙:“走去哪里?什么事?” 外婆从来都不喜欢她,像这样主动来找她还是两辈子头一回。 “你妈被你气病了,赶快跟我去医院伺候她!你爹要上班不能管她,难道要我这个老婆子去伺候她吗?” “是吗?她生的什么病啊?是肺部的老毛病?那不用管的,医生都说那是慢性病,只能在家歇着慢慢养。”夏青棠轻声细语地说道,表情非常冷静。 “不是老毛病,她拉肚子拉到虚脱,在医院挂水呢,医院还不给她出院,说是得住两天,她又动不得,晚上还要人伺候着起夜!你这个做女儿的不去伺候她,谁去伺候她?”老太太非常理直气壮地说道。 “拉肚子?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拉肚子?我爸说她住到外婆你家去了,别是你们给她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她才会拉肚子的吧?反正这事儿不归我管,谁让她拉的肚子,谁去照顾她。” 老太太面色一变,登时变得心虚起来了,夏青棠立刻就明白过了,赵美珍这次的拉肚子,肯定是老太太他们造成的。 这老太太特别节约,不管什么东西,哪怕发霉长毛了都舍不得丢,而且有的时候自己不敢吃,就让赵美珍带回夏家吃。 她小时候傻乎乎的,也被外婆塞过发酸的吃食,吃完就病倒了。 她还记得自己一直不讨外婆的喜欢,每次跟着赵美珍去娘家,这老太太也总是忽略她,会当着她的面只拿一块糖给夏青海,然后看也不看她,就一直跟夏青海说话。 一开始,夏青棠以为她是重男轻女,可后来小姨生了表妹,她也会给表妹糖吃,唯独对自己永远都那么刻薄,拿给她的都是坏掉的东西。 所以夏青棠对老太太是没什么感情的,而且她现在的做人原则非常简单,谁对她好,她对谁好,谁对她不好,她自然也不会搭理这人。 老太太冷静了一下,转了转眼珠子,说:“那是你妈自己贪吃,非要偷吃你大舅的油饼,才会半夜闹肚子的。反正我不管,那是你妈,你是她女儿,必须去照顾她。” “我不去。”夏青棠冷冷道:“我妈把我赶出家门,还断绝母女关系了。怎么?她没告诉你?” 老太太吃了一惊,用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把夏青棠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后眯起那双浑浊的眼睛大声道:“哟,这可真是不得了了,你结了婚,就连妈都可以不认了?你妈说个气话,你就顺杆子往上爬?你们这个工厂,就是这样教育工人的?那么多思想教育,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温晓丽见她说话难听,就忍不住道:“老婆婆,你说话也注意点吧,这是你自己的外孙女,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老太太就逮着温晓丽一阵臭骂,骂得温晓丽面红耳赤。 夏青棠的外婆姓陈,她是个没有名字的人,小时候一直叫三丫头,嫁人后被叫做赵陈氏,前些年破si旧,冠夫姓这事儿也是封建糟粕,所以街道干部帮她取了个名字,就叫陈红星,老太太很喜欢这个名字,还专门去念了扫盲班,就为了可以写出自己的名字。 别看陈红星老太太只有扫盲班的文化水平,但人家以前在面粉厂的食堂里可是做到过大主管的,还经常可以把公家的食物瞒天过海带回家,所以说话很是一套一套的,整个赵家上上下下没有人不怕她的。 再加上夏青棠的外公走得早,陈老太太一个寡妇给两儿两女都安排了结婚,还都在城里有个光荣的工作,这就让她自信心爆棚,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听自己话的晚辈。 夏青棠看着外婆那张满是皱纹却一点也不慈祥的脸,淡淡道:“外婆不是经常跟我妈说,女儿女儿,将来都是嫁出去的人,是泼出去的水,所以不要给女儿买太好的东西,也别让女儿吃得太好,反正早晚是别人家的人,没得糟蹋自家的粮食。按照外婆的说法,我现在结婚了,那就是男方家里的人,既然是别人家的人,我当然要以别人家为重。不好意思,我婆家规矩大,我得回去伺候婆家了。” 说完,夏青棠就挽着温晓丽的手臂,绕开陈老太太大踏步走远了。 陈红星到底年纪大了一点,反应也变慢了,等夏青棠走出去好远一截了,她才意识到这个大外孙女现在不听话了,翻了天了。 可等她气喘吁吁想要追过去,夏青棠却已经走得老远了。 老太太没办法,扭头一看温晓丽正在朝家属区里头走,就赶紧恶声恶气地追上了温晓丽。 “夏青棠的婆家在哪里?”她死死捏住温晓丽的手臂,疼得人姑娘哎哟直叫。 “说话!夏青棠的婆家在哪里?她现在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又没去过,青棠也没有说过。”温晓丽好不容易拽回自己的胳膊,卷起衣袖一看,小臂都被捏红了。 “还想骗我呢?你跟她看上去关系那么好,你会不知道她婆家在哪里?” 温晓丽气得不行:“我就是不知道,夏青棠没有说过,我们没事做也不会去打听人家婆家在哪里!你是她外婆,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有本事,你去问赵阿姨啊,她不是青棠的妈吗?亲妈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会知道?” 说完,温晓丽甩开袖子跑了。 老太太也气得够呛,却又无计可施,只能返回棉纺厂找夏大明。 夏青棠这个时候已经去了最近的邮局,她从包里取出厚厚一叠信件,找邮局工作人员购买邮票贴上去。 因为数量多,所以一次性买了不少钱的邮票,夏青棠隐隐觉得有点心疼,却也知道这是必要的开支。 寄了信,她不慌不忙去接谢瑾萱下班,然后两个人一起回到谢家。 谢母确实没有说错,她跟谢成业都很忙,老爷子也还没回家,家里只有奶奶跟六婶,正坐在厨房的门口一边聊天一边择菜。 夏青棠放好背包,洗了手就去厨房给她们帮忙。 谢家条件好,厨房是用煤球炉的,厨房后门走出去是后院,屋檐下还垒了一个土灶,可以一边煮饭另一边炒菜,比普通人家方便多了。 奶奶笑着说:“不用你帮忙,今天晚上就我们五个人吃饭,我跟小六已经足够了。这会儿时间还早,太阳还挂着呢,让瑾萱带你出去,在大院儿附近看看,熟悉熟悉环境。” “小蕴呢?”谢瑾萱问道。 “去罗长江家里看书了,你跟青棠也出去吧,过半小时回来吃饭,顺便把小蕴叫回来。” “真的不用我帮忙吗?”夏青棠道。 “真不用,今天就两个菜,焖个老豇豆,炒个茄子,煮个红薯饭就好,这么简单,还要你帮什么忙?”六婶笑着说:“青棠这孩子真是又能干又勤快,昨天晚上我都说了衣服放着我白天会洗,结果上午我去楼上一看,她的衣服早就晾在阳台上了。你说说,这养姑娘就是好啊,得享多少福啊。” 奶奶笑着说:“放在我们年轻那会儿,姑娘是要细养的,不干活,怕粗了手。我要不是后来嫁给了瑾萱爷爷,可是连饭都不会做的。” “那是奶奶你家里富裕,有好几个佣人,隔壁黄奶奶就说自己五岁开始干活,八岁踩着凳子烧全家人的饭。”谢瑾萱笑着说:“不过青棠确实太勤快了,以后衣服放在那里,等我洗了澡,我来洗就行。” 夏青棠摇摇头:“那怎么好的。” “怎么不好的?我给你洗衣服,还不是应该的?”谢瑾萱拉住她的手晃了晃,又说:“奶奶,你说是不是?” “就是,瑾萱给你洗衣服那是应该的,男人就是要心疼媳妇儿,才能把日子过好。”奶奶把最后一把老豇豆丢进小竹筐子里,道:“好了,小六要做饭了,你们俩出去玩吧。” 谢瑾萱便拉住夏青棠的手出去了:“走,听奶奶的。” 他们俩手挽手走出小院子,谢瑾萱说:“从这边开始走,在大院儿里绕一圈,再出去买包糖炒栗子怎么样?我记得你挺喜欢吃这个的。” “好啊,我来买,我请你吃。”夏青棠嘴角噙着笑,看上去心情很好。 谢家给她的感觉确实太不一样了,虽然是个金枝儿,全家人却都这么好相处,她都有点不太习惯了。 不过,她才刚刚搬过来,短时间能装模作样对她好,时间一长,肯定装不下去的,所以还需要长时间观察一下。 他们慢慢从这一排漂亮的小院子门前走过,碰到一些刚下班回来的邻居,谢瑾萱就会给别人介绍:“这是我爱人夏青棠。” 不管年纪多大,邻居们看上去都很惊讶,几乎所有人都会脱口而出:“你结婚怎么都不说一声的?” 谢瑾萱就说:“现在不是说了吗?” “那得发喜糖的,恭喜恭喜。” “我跟我爱人之后要搬出去单独住,到时候一起发喜糖,一定少不了的。” “搬去哪里住啊?” “我爸分的房子,就那边。” …… 就这么一路走到另一边公共楼房的区域,谢瑾萱已经许诺出去很多喜糖了。 夏青棠说:“你认识那么多人,都要给人家发喜糖吗?哪里发的过来?” “没事儿,一家送个几块糖意思一下而已,不怎么费事的。再说了,这些钱我还是有准备的。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邻居,也该给人家报个喜的。”谢瑾萱笑着说:“你是不是在担心我们以后工资不够花?” “那倒不会,我一个月三十三块钱,你肯定比我赚得多,只要不铺张浪费,每个月我们应该可以存下几块钱的。”夏青棠说:“不管怎么样,钱还是要存一点的。” “你放心,我有存款的,都在存折里,等晚上回去,我把存折交给你,再把密码告诉你,你要用钱就自己去取。还有,我打算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你,就从这个月开始,月底拿了钱,就给你收着。”谢瑾萱道。 把工资交给媳妇儿是这个年代很普遍的做法,夏大明就交了一辈子的工资,他可能连几块钱的私房钱都没有。 “你要是相信我,我就管着家里的钱,保证不会乱花,每一笔开销也会有记账。对了,你有多少存款?” “也不多,大概五百块吧,倘若有个急用,应该够的。”谢瑾萱说:“这次买自行车花了两百块,所以只有五百左右了。” 夏青棠心里有了底,就说:“我也有一点钱,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大概两百块钱,算是我这些年辛苦为夏家做贡献的辛苦费。” “要不要拿去存起来?当然了,钱放在我们家里肯定也是安全的,但是去银行存个定期也不错。”谢瑾萱道。 “也好,明天我是中班,早上我就去银行存钱。” 他们俩慢慢走过篮球场,发现谢瑾蕴正跟几个半大小子一起在篮球场打篮球,跑得满头都是汗,看上去特别开心。 “哥!嫂子!”隔得老远,谢瑾蕴就冲这边挥手。 几个半大小子都停了下来,紧盯着夏青棠看:“这是你嫂子?” “对,这是我嫂子,好看吧!比你们所有人的嫂子都好看。”谢瑾蕴得意坏了。 夏青棠笑着跟这些小孩子挥挥手,几个孩子就嗷嗷大叫了几声,又开始高高兴兴打篮球了。 等走过去了之后,谢瑾萱才说:“小蕴他们这会儿可真是幸福,读书也有读书的样子,还能考大学。” “你是不是想考大学?”夏青棠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我想过,也有复习看书,但还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去考。恢复高考以后已经考过两次了,听说出题越来越正规,之后只会越来越难考。而且,我年纪也不算小了。” “试试看又没什么关系,考不上也不要紧,反正你有不错的工作,要是考上了,是你的运气,考不上,就考不上呗。”夏青棠说:“你也不用顾虑那么多,要是怕别人说什么,可以偷偷去考,这样就算考不上,也没人会知道。至于年纪,听说这两年有很多三四十岁的人都去考了,你一个一十出头的人,算什么年纪大啊?” 谢瑾萱忍俊不禁:“还是你说得好,我就是顾虑太多了,没有你想得那么洒脱。那……那还是去考吧,考上了那是我走运,到时候停职去读书,毕业了想回原单位也行,想去别的地方也行,都是可以选择的。再说我肯定读本市的学校,我们俩也不会分开。” “恩,你去考吧,我支持你,需要我做什么你也可以跟我说,只要我帮得上忙,我一定尽全力帮你。” “就一点……如果我去考大学,我们几年内都不能要孩子了。”谢瑾萱的语气低沉了下来,“这一点,你是怎么想的?” 夏青棠是喜欢小孩子的,而且因为上辈子没有生育的关系,所以这一直是她的执念。 但她仔细想了想,道:“我们还年轻呢,等几年再要孩子岂不是更好?” 她跟谢瑾萱还算接触期,虽然知道对方很爱自己,但有些时候,不是有爱就能把日子过好的,还要看能不能处得来,目标是不是一致。 如果着急生了孩子,那就连后悔药都没有了,还不如先两个人这么过,等双方都确定可以长相厮守了,也多存一点钱,到时候再生孩子,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谢瑾萱低声说:“那就听你的,过几年再要孩子。不过在家里,我们就不要这么说了。反正结婚两三年不生孩子的人也挺多的,长辈要是问,你就说咱们正常呢,不着急,孩子早晚会来的。” “你家里已经在催孩子了吗?”夏青棠微微有些惊讶。 “我是没人催的,就是怕过段时间女性亲戚问到你这里来了。你不用跟她们当真,嘴上敷衍一下就行。咱们俩的事情,咱们两个知道就行,没必要把我们的真实想法都告诉他们。我家的亲戚大部分都挺好的,就是有些嘴巴比较碎。就是委屈你,必须敷衍一下亲戚们。”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我懂得怎么敷衍别人的,这也不算委屈,都是大人了,难道还能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跟亲戚吵架吗?人情世故,我还是知道的。”夏青棠听了谢瑾萱的话,觉得非常满意。 这种事有了丈夫的支持,她才能够轻轻松松敷衍男方的亲戚们。 要不然,就只会给女方增加无形的压力。 想到上辈子她一个人顶着孔家所有长辈的催生压力,孔良超非但从未帮过她,还把责任全都推到她身上……这么一对比,就更显出谢瑾萱这个人的可贵之处。 真是老天有眼,把他送到了自己的身边。 逛完了大院儿,夏青棠算是熟悉了环境,两个人就出了大门,朝右一拐,去找卖糖炒栗子的。 这个时候,街头是没有私人摊贩的,就算是糖炒栗子,也是国营副食品商店在卖。 糖不便宜,所以糖炒栗子也不便宜,夏青棠买了一斤多,满满一大纸包抱在怀里,热乎乎的有点儿烫。 谢瑾萱拿了两颗出来,一边走一边剥开壳喂进夏青棠的嘴里:“看甜不甜。” “甜。”夏青棠说:“你也吃。” 谢瑾萱就又剥了好几颗,自己只吃了一个,其他的都喂给夏青棠吃了。 “好了,不能再吃了,家里人多,再吃回家就不够了。” “没事儿,那就让他们自己再去买,你多吃一点儿。”谢瑾萱说:“咱们一会儿可以拿上三楼去,就在楼上吃。” “那多不好意思?好像我多贪吃一样。”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蕴也经常偷偷藏吃的在房间里的。” “小蕴几岁我几岁?他还是个孩子。”夏青棠往篮球场那边看去,发现孩子们还在打篮球,就说:“走,叫小蕴回家吃饭了。” 谢瑾萱冲着那边大喊一声:“谢瑾蕴,回家吃饭!” “来了来了!” 小少年丢下小伙伴,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跑到跟前了才说:“衣服忘拿了!” “那我们不等你,你拿了衣服赶快回家。”说完,谢瑾萱就拉着夏青棠先走了,一点兄弟之情都不顾。 到家以后,晚饭已经做好了,屋子里是饭菜的香气,客厅亮着温暖的灯光,还有奶奶慈祥的笑容,夏青棠隐隐觉得,这才有个回家的样子。 “奶奶,青棠买了糖炒栗子,我放在茶几上了啊。”谢瑾萱随手把那包糖炒栗子放在茶几的托盘里。 奶奶走了过来:“青棠喜欢吃零嘴啊?那我明天跟小六出去,多买点瓜子花生放在家里,到时候青棠可以随时吃。我们家旁的没有,零嘴还是吃得起的。” 六婶端着两盘菜走出来:“吃什么零嘴?吃饭了,先别吃零嘴,不然不好好吃饭。” 奶奶笑了起来:“不是现在吃,是买了放在家里,以后慢慢吃。” “哦,那还差不多。”六婶又回到厨房端饭锅,“小蕴怎么还没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谢瑾蕴一头大汗冲进屋内,先钻进厨房找水喝。 六婶拍了他一下:“洗手,你看你这双手黑的,不洗手不许碰我的杯子。” 谢瑾蕴赶紧洗了手,这才捧起一杯凉水一口气灌下去。 等大家都洗了手,才一起在餐桌边坐下。 人少,但米饭煮的并不少,虽然红薯放的比较多,但一个人可以吃一大碗,绝对管够。 六婶给夏青棠装饭的时候还故意避开了红薯块,她那一碗几乎都是白米饭,反倒是谢瑾萱两兄弟的碗里更多的是红薯。 夏青棠没说话,但却把这点细微之事记在了心里。 “哥,你今天晚上总要给我讲题目了吧?”谢瑾蕴一边扒饭,一边大声道。 “行,吃了饭我就给你讲题目,之后我还要写点材料。” 奶奶说:“又要点灯费蜡的,你们白天在单位怎么不写完了再回来?” “工作太多,做不完才回来做的。要不然,我也跟爷爷他们那样加班到八点再回来?” “那可不行,你得回来陪青棠的,你这是新婚,得有新婚的样子。不过晚上也别工作太晚了,回头让青棠陪你一起晚睡。” 夏青棠在娘家的晚饭是很少吃干粮的,吃稀的饿得快,所以大家都会早早睡觉,只要睡着了,就不会觉得肚子饿了。 所以熬夜这事儿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谢瑾萱晚上可以晚睡,是因为他们吃的好一些,肚子不饿。 好在这样的年代很快就会过去了,马上就会改ge开放,经济会腾飞,农作物会有更科学的方法种植,亩产提高,直到有一天,大家都能吃饱肚子。 夏青棠一边想着漫无边际的事儿,一边默默扒饭。 谢瑾萱又说:“奶奶,我已经买到火车票了,十一我会带青棠去见见外公外婆。三十号是礼拜六,我们早上就出发,到三号回来,歇一歇,逛逛公园什么的,刚好把婚假用掉。” 这会儿婚假是三天,加上十一假期一起,倒是可以连休了。 “应该去的,你妈才收到那边寄来的信,说你外婆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你带青棠过去给她看看,说不定她一高兴,身体会好一些的。”奶奶说:“还有,你买的是什么票?是卧铺还是硬座?” “十一要坐火车的人比较多,我买的时候已经算晚了,所以没买到硬卧。好在过去是白天的车,七八个小时坐着也不算难熬。” 奶奶一脸的不赞同:“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跟你爸说一声,用他的名义去买不就行了?卧铺那边一直是坐不满的,又不是不给钱,既然坐得起,就应该买卧铺的。这样吧,回程的票我去给你弄,我记得回程那两班车都是夜里的车,七八个小时硬座可不行。你是男孩子,吃点苦没事,我可不想让青棠跟着你吃苦。” 夏青棠听了这话,几乎受宠若惊,她赶紧说:“奶奶,我坐硬座就可以的,这算什么吃苦呢?” 这年月坐火车可不便宜的,夏青海每年农闲跟公社请假回城,都只买得起半途的火车票,剩下的就靠扒火车或者躲乘务员,反正大家都这么做,也没人会说什么。 毕竟条件真的很艰苦,又想回家,那就只能这么做了。 夏青棠可没想过这个时候就坐什么卧铺,那也太贵了。 奶奶笑着说:“听我的,回程的票我给你买硬卧,钱也是奶奶出,你们在车上好好睡一觉,早上天蒙蒙亮就能到了,到时候我让小万去接你们。” “小万是谁?” “是我爷爷的司机。”谢瑾萱说:“家里有油票吗?” “有,你放心,你爷爷的规矩我又不是不知道,私人用车一定要自己出油票。”奶奶说:“你爷爷这个死脑筋,这么多年了,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奶奶你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不是最喜欢爷爷这个死脑筋?小时候你经常跟我说,要做一个像爷爷那样清正廉明的人,我可是都记得的。”谢瑾萱嘿嘿一笑。 “就你记性好,这么爱说话,赶快吃饭,少说点话。”奶奶说完,给谢瑾萱夹了一筷子炒茄子,让他快点吃。 夏青棠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惊叹,要知道以前的孔良超和孔良静是肆无忌惮拿着爷爷和爸爸的名字在外头谋取好处的,还有用公车这种事更是非常寻常,从未听说过他们用了公车还要私人交油票的。 谢家确实刷新了夏青棠的认知,如果他们不是在演戏,那谢家确确实实是一个非常正派的好家庭了。 吃过晚饭,照旧是谢瑾萱两兄弟收拾碗筷和洗碗,夏青棠陪奶奶坐在沙发那儿听收音机,顺便聊聊工作上的事情。 “我们家都是这样的,吃过饭只要有时间,就说说孩子们上班的事儿。青棠你怎么样?听说棉纺厂的车间非常辛苦,戴口罩都挡不住那些灰尘,是真的吗?”奶奶轻声细语地问道,满脸都是关心。 她不愧是当初读过女校的人,出身不一样,所以气质也不一样,不管穿着多么朴素,奶奶看上去一直都是温柔有气质的。 “是真的,车间里不可避免会有很多棉絮、粉尘,我们会戴好口罩、头上包上头巾,不过用处并不大,每天下班的时候去洗脸,眼睫毛上都会洗出很多东西来。所以我们厂不少职工都是因病内退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奶奶听完,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了:“那……你要是长时间干下去,是不是也会得那些病啊?” “这不好说,也有一部分人干了二十年也没事,也是看个人身体的。” “奶奶知道了。”她给夏青棠倒了一杯茶,然后小声说:“这事儿交给奶奶,奶奶帮你想想办法。你也别跟别人说,特别是不能给你爷爷知道了。” 夏青棠朝厨房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道:“奶奶,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不太好是肯定不太好的,但你是我们自家人,我肯定不希望看到你常年损害自己的身体啊。”奶奶小声说:“所以这事儿一定要好好保密,千万不能说出去了。” “我知道了,谢谢奶奶。”夏青棠虽然道了谢,但心里还是有点怀疑。 毕竟奶奶也是退休了的人,真要是帮她调换岗位,怎么可能不惊动家里人呢? 听说谢成业跟谢爷爷一样都是严肃守规矩的,要是给他们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这件事。 等谢瑾萱他们洗好碗也过来喝茶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奶奶开始聊起了别的事情。 当天晚上,谢爷爷他们都是加班到过了八点才回来的,谢瑾萱也说,自己一个月也有十天会像这样工作,不过他可以把工作带回来完成,所以让夏青棠不用担心。 这天,他们俩还是安安静静地睡觉,什么都没有做,但夏青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一只脚钻进了谢瑾萱那边的被窝,跟他热乎乎的小腿靠在一起,登时害羞了起来。 谢瑾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早班,所以一早就出去了。 夏青棠拿了自己的两百块钱,去了市中心的银行,把钱存好了以后,才慢悠悠去了厂里上班。 她之后会连着上三个晚班,都是跟工友们调换的,别人帮她,她也会帮别人,从来都是相互的。 刚走到厂门口,就看见陈红星老太太叉着腰站在那儿,气势汹汹地盯着夏青棠看,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是夏青棠的大舅赵志强。 赵志强是长子,也是他接了父亲的工作,所以老太太一直跟他一家一起生活,养老也是由他负责的。 夏青棠非常平静地走过去,冷冷淡淡打了个招呼:“外婆,大舅。” 陈红星破口大骂:“志强你看见了,这个小蹄子是不是翅膀硬了?你看看她这个死样子?你说她像话吗?” 赵志强说:“夏青棠,听说你昨天骂你外婆了?” “我可没有,我这个人一直很文明,从来不骂人的。” “你还说你没有?我让你去医院伺候你妈,你是怎么说的?”老太太气得直跺脚。 “我说赵美珍跟我断绝母女关系了,还有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男方家里的人了,自然是要伺候婆家人的。”夏青棠说:“这些不都是外婆说了几十年的话了吗?我有说错什么吗?” 赵志强眉头紧皱,把这个外甥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他觉得夏青棠变化挺大的。 以前的夏青棠可从不会这样跟他们说话的,陈红星叫她做什么,她只会低着头说好,哪里会这样抬着下巴大声反驳? 也怪不得老太太昨天回去那么生气,这一直不吭声的狗突然变得会咬人了,谁会不生气呢? 赵志强冷笑一声,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话是这么说,难道你还能真的就这么泼出去了,一点都不依靠娘家?我听说你嫁的丈夫也就是个干事员,家里人口也多,你现在住在他们家?那么多人,哪有不闹矛盾的?你到时候在婆家受了欺负,娘家人才是你的依靠,会帮你撑腰的。” “那就不必了,我是不会依靠娘家的。我自己选的丈夫,以后不管好还是坏,后果都是我自己承担。就算我在男方家里打掉了牙齿和血吞,那也是我自己的事,绝对不会跟其他人有一点关系的。赵美珍跟我断绝了母女关系,那自然也是要依着她的。你们不用总来找我,我是不会去医院照顾她的。我还是那句话,谁让她生的病,谁去照顾她。”夏青棠眼神冰冷,语气也非常严肃。 “你就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你妈说句气话,你就真的不认她了?” “别人戳脊梁骨也应该是戳她的,她做对我做的事,整个厂都知道。” 老太太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 赵志强伸手拦住她:“妈,别骂了,没看见别人都在看我们吗?” 赵志强倒不是个傻子,他发现路过的工人们确实都在警惕地看着他们,眼神都并不友好。 “还有事吗?没事我要进去上班了。”夏青棠道。 “有,你妈说你偷了她两百块钱,你把钱拿来,我们要去给她付医药费。”陈老太太把手一伸,“钱!” 夏青棠冷笑了一声:“我跟你们没话可说,赵美珍要是真的被人偷了钱,那就让她去找警察。你们俩想来讹我的钱,想都别想!” 说完,她就大踏步走进去了。 老太太抬脚想要冲过去撕打,还是被儿子拦住了。 “你拦着我做什么?让我打死这个死丫头!” 赵志强低声说:“妈,你还看不出来吗?夏青棠这孩子跟从前不一样了,她是真的翅膀硬了。” “那钱怎么办?美珍现在躺在医院,钱可是我交的!夏大明那个没用的东西,翻遍家里也只找出一块钱,能有个什么用?伺候人已经够让我生气了,难道医药费也是我出?” “他们家的钱向来都在美珍手里,你去找夏大明要钱,那能要个什么来?再说了,你真相信美珍会把那么多钱交给一个女儿?你想要钱,还不如等夏青海回来,到时候问他要。他们家的钱,不都是美珍给他攒起来了?” “可是……” “别可是了,你看青棠那个硬气的模样,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哪里奇怪?” “我怀疑她嫁的那个丈夫不是个普通人,要不然她的态度怎么会那么硬气?肯定是有人给她撑腰了!她现在连娘家都不要了,说不定是嫁了好人家,生怕穷娘家缠上去呢。” 老太太瞪大眼睛:“就那个死丫头,会有那种本事?” “她怎么没有?你可别忘了,她是棉纺厂一枝花,想娶她的好人家多了去了。” 老太太倒抽一口凉气:“那……现在怎么办?” “别急,我去找夏大明,让他去问清楚,那个跟夏青棠结婚的小谢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万一她真的嫁了个好人家,我们可不能得罪人家的。” “哟,那赶紧的,去家属区找夏大明。”说完,老太太就拉着大儿子出去了。 夏青棠认认真真在车间上班,辛苦半天总算得了空,跟工友们一起拿着饭盆去食堂打饭吃。 她现在知道谢瑾萱经济不错,所以吃饭也不会刻意节省了,每顿饭至少要打个豆制品吃。 一顿饭快要吃完的时候,夏大明端着一个空饭盒从那头走了过来:“青棠,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两个工友都是有眼力见的人,立刻端着饭缸子站了起来:“我们吃好了,先去洗碗。” 夏大明在夏青棠对面坐了下来,然后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夏青棠先说话了:“那些信的事,爸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26 第26章 回城了 “啊?”夏大明原本憋了半天, 正在发愁怎么问夏青棠现在的情况,结果这情绪骤然被打断,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 你说那些信,你都看过了吧?” “看过了。”夏青棠慢慢把最后一勺饭送进嘴里, 吃完之后才说:“爸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那些信的事,爸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是你带小谢上门那天,你妈气得在家里摔东西,骂了很多难听的话,说你……小时候就不规矩, 很多男的给你写信什么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果然长大了就更什么了……我就说我怎么不知道很多男的给你写信这事儿,你妈就说她为了你好, 每天都去传达室找你的信件,看到不是亲戚写来的, 就拆了然后藏起来。前前后后得有好几十个男的给你写过信, 说你分明就是有问题的,还说那些男的没一个家里条件好的, 说你是个赔钱货。我当时也被吓到了, 以为是她胡说的,再怎么样, 那也是人家写给你的信啊,我就问她那些信呢,她说都放在我们床底下了。当时她一直在骂人, 后来又骂到别的事情上头去了,我也没继续问了。等她回了娘家,我往床底下一翻,还真有一个盒子装着满满的信,都是写给你的。趁她不在家,我就把信装起来,拿给你了……毕竟是你的信,还是要给你。”夏大明慢慢说完,重重叹了一口气,“你妈还没发现这事儿,等她回来了,说不定会找你闹,你也别担心,这是她做得不对,她闹,你就来找我。” 夏青棠点点头,表情变得温和了一些。 她相信夏大明没有说谎,因为这个人虽然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这么恶毒的事情倒也不会去做,而且按照他的性格,真要是帮赵美珍一起藏了几年的信件,肯定也不会把信还给夏青棠了,照他的性子,这事儿带进坟墓里才是最适合的。 “我相信爸说的,还有,谢谢爸把那些信带给我。里头有一封信是我爱人写给我的,我看完了以后,很感动,我会珍藏一辈子的。” 夏大明一惊:“小谢给你写的信也在里头?那幸亏我给你送过去了,不然你得一辈子看不见了。不是我说,我也不知道你妈到底在想什么,我就没听说过谁家父母会把孩子的信给藏起来的。之前我还说呢,人家家的姑娘上班以后都在处对象,怎么你一直没有消息。可谁知道是你妈把人家给你的信都收起来了,那你跟谁处对象呢?” “跟她看上的人处对象啊,这样才能收高价彩礼,留给大哥娶媳妇儿用。”夏青棠冷冷道:“爸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妈在想什么吧?” “你妈也没有你想得那样,她对你哥也挺严格的……” “是吗?那她怎么不藏着哥的信呢?哥去插队了之后,别人寄来家里的信,她都规规矩矩给哥寄去乡下了。可她不光藏了我的信,她还拆开看了,这是违法的。而且那么多封信啊,她犯法犯大了!” “到底是你妈,你不会要去告她吧?那可不成的。”夏大明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他低声说:“我知道,你妈做得不对,但她到底是你妈。” “她跟我断绝关系了,爸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她是我妈?那她怎么不像别的母亲那样做个像样的妈呢?”夏青棠冷笑了一声。 夏大明又是重重一声叹息:“那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办,我或许会去告她,或许不会,看我心情吧。反正这件事,我下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夏大明只能一脸痛苦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看来赵志强没有说错,夏青棠这孩子的变化确实挺大的,跟之前完全不同了,让他这个做父亲的觉得陌生。 见夏大明不说话了,夏青棠就拿起空饭盆:“我差不多该回去继续上班了,爸你找我有事儿吗?” “啊……找你,对对对,我找你,是想问问,你现在还住在钢铁厂家属区吗?” “爸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关心你,要是你还住在胡家,也得给人家钱和粮票,不能老是给人家添麻烦的。还有,你这结了婚,为什么不住到小谢家里啊,我听你车间门的人说,你婆家人多,是不是没有你住的地方?他们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你跟小谢,是不是要吃苦?” 夏青棠说:“他们家确实住了很多人,老老小小七口人住一个屋子。” “七口人住一个屋子?这条件……还不如咱们家啊……青棠,那你是不是要在胡家住很久了?” “那不然怎么办?我们厂这边一间门房子也申请不出来了,不住胡家,爸能把家里的房子让给我和谢瑾萱住吗?”夏青棠不想告诉夏大明自己已经搬去谢家了。 她不是想瞒着夏大明,是不希望赵美珍知道了,这个人为了儿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要是知道谢家是那样的好人家,赵美珍肯定会找各种机会攀附上去的。 夏青棠也不知道婆家的事情可以隐瞒多久,但反正瞒一天算一天。 夏大明琢磨了一下,说:“你跟小谢要是想回咱们家住,也不是不行,我好好跟你妈说说,你们俩就一起住过来。不过你带他回来住,小谢心里会不会不高兴?这也不是上门女婿,外人也会说闲话的。还有,你哥也马上就要回城了,到时候家里也不方便了。” “是啊,现在家家户户都这样,住的地方都没那么容易。所以我跟车间门的人也是这么说的,我们在等他单位的房子分好布置好,就能搬家了。两个月而已,怎么都等得起。”夏青棠见夏大明一脸苦恼,便说:“爸,你不用担心我,我跟谢瑾萱都有工作,两个人领工资和粮票,只要有了自己的住处,日子肯定过得下去的。他又有上进心,等级别慢慢升上去了,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 夏大明的表情变得轻松了很多:“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暂时艰苦一点也不算什么。小谢在省委上班,又是部队回来的,工龄比你长,工资应该也比你高一些,你们俩一个月得有七十块,花不完的。过两年小谢要升,你也能升二级了,工资上去了,再存点钱,就能要个孩子了。” 夏大明倒是不贪心,现在家家户户的年轻人都是这么过的,他也不觉得女儿这么过有什么不好的。 夏青棠现在是一级工资,但再过一两年就能升到二级,到时候就有三十八块一个月,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夏青棠跟着夏大明微笑了一下:“是啊,我跟谢瑾萱也是这么打算的,我们每个月都要存一点钱,留着以后生了孩子用。” “这就对了,得精打细算才能过好日子。我手里也没点余钱,等这个月工资下来了,我少交一点给你妈,拿几块钱给你,再给你一块布,你自己做件新衣服穿。到底是结婚,你到现在也没个新衣服,我心里也不太好受。”夏大明说:“那小谢家里也是不像话,住的地方没有那是没办法,难道也不给新媳妇置办几件衣服吗?他既然是市里人,父母也该是有个单位的啊,还是他父母身体不好,所以家里穷困?” 夏青棠微微叹口气,夏大明这个父亲,缺点很多,也不算对她很好,但偶尔还是会关心孩子的。 “他们家有给我置办的,只是我跟谢瑾萱还没休婚假,所以没时间门去百货商店看。他也把存折交给我了,让我随便花钱。等我们放假的时候,他会带我去买衣服的,爸你放心吧。” “那我可记着了,要是下个月我还看不见你穿新衣服,我就找小谢问问去。你这结婚确实太匆忙了,我都没跟小谢接触过。我知道你长大了,心思正,自己能做决定,但我是你爸,你总不能让我跟女婿都没说过话吧。” 夏青棠说:“过段时间门,我让谢瑾萱跟爸见个面,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直接问他。” “那行,这样我才能放心。”夏大明见该说的也说完了,看看周围,工友们基本都吃完出去了,便说:“我也回仓库了,一会儿下了班我得去医院看看你妈,你外婆昨天照顾了一夜,说是腰直不起来了,今天晚上换我过去。你也别担心,你妈就是吃错东西了,说是叫什么食物中毒,在医院住几天就能出院,没什么大事的。” “我不担心她。”夏青棠实话实说,之后就也拿着饭盆出去了。 下了中班,夏青棠收拾好自己,背着包跟两个年轻工友一起往外走。 天已经黑了,谢瑾萱会过来接她,所以她按照他习惯停车的位置走到了大门外的角落里,见谢瑾萱还没来,就站在那儿准备等一会儿。 没过两分钟,夏大明也拎着一个布袋子从厂里走出来了,他没看见门外角落里的夏青棠,而是冲着那边一处招了招手。 夏青棠一脸疑惑地看过去,发现是赵志强站在那里。 他们俩站在一旁交头接耳地说了一会儿,两个人就分开了,赵志强往那头走,夏大明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夏青棠没有犹豫,直接冲了上去喊住了夏大明:“爸!” 夏大明吓了一跳,几乎是白着脸回过头来:“青棠,你怎么还没回去?这么晚了,早点回去吧。” “爸跟大舅说了什么呀?我看大舅像是特地等你似的。” “没什么,没什么的。”夏大明不太会说谎,这会儿眼神飘忽不定,还有点儿结巴起来了。 夏青棠说:“大舅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今天专门问我住在哪里,又打听谢家的情况,不会是大舅让你去问的吧?” 在食堂的时候夏青棠就隐隐有这种想法,只是当时夏大明态度太诚恳,所以她才没有问出口。 “没……没有……真没有……我是自己也想知道才会问的。你结婚太突然,我又不知道小谢到底是个什么人,我担心谢家条件太差,会委屈你……” “果然是大舅让你问我的。”夏青棠冷笑一声,“他为什么想知道谢家的条件?他想干什么?” “他说他也是关心你,万一谢家对你不好,我们做长辈的可以给你撑腰。” “你相信他的话?大舅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他会无缘无故关心我?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他连我哥都没有关心过,还会关心我?” 夏大明也回过味来了:“那他干什么让我去问你谢家的情况啊?” 干什么问这个?夏青棠觉得自己可以猜的出来,不外乎就是赵志强这个人起了怀疑,可能是看她变化太大,以为自己是有什么依靠了。 她自己长得漂亮她是清楚的,别人也很清楚,厂里人也一直笃定她会嫁个好人家,所以赵志强有怀疑是很正常的想法,按照她这个外形水平,再怎么瞒着家里随便找对象,也能闭着眼睛找个小领导家的儿子。 上辈子她嫁去孔家后,一向不怎么关心自己的赵志强夫妇忽然变得特别热心,不光经常来厂里看她,逢年过节还会去孔家做客,还一直奉承孔良超。 孔良超这个人一直很虚荣自大,被赵志强夫妻俩捧得老高,一年后,他就真的动关系给赵志强的两个儿子都调动了工作岗位,全都从一线工人弄去保卫科了。 保卫科工作轻松,大表哥后来因为给人送了礼,还从联防队混去了公安局,做了警察,一直到最后都过得很好,赵志强也引以为傲。 他们所有人都因为夏青棠卖给孔家获得了好处,之后却没有人感激她,她做了保姆后,赵志强是最看不起她的亲戚,去表妹家做客还总是当面呵斥她,真拿她当佣人下等人在看待的。 见夏青棠低头沉思,夏大明忽然慌慌张张道:“你大舅打听那么多,不会是想害那个小谢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要害小谢?我这才刚结婚,他们为什么要害我的爱人?他们是想让谢瑾萱丢掉工作,让我们活不下去吗?”夏青棠有点儿莫名其妙。 “可能还不止……” “还不止是什么意思?”夏青棠一下子领悟过来了,“这个害的意思,不会是伤害的意思吧?他们想害死谢瑾萱?” 夏大明一脸惊恐地点头说:“你妈还真说的说过这话,说你虽然结婚了,但要是小谢不在了,你就是个年轻寡妇,还是个好看的寡妇,到时候再给你介绍个老干部,一样能给家里带来好处。现在你大舅又来打听小谢的事儿,说不准就是他们兄妹两个商量好了要对付小谢啊!” “她真这么说了?” “真的真的,我没有骗你。” “那爸你就没有骂她?没有教训她?没有告诉她这是犯罪吗?” “我以为她是气头上说说而已,她也老说掐死你掐死你……” “她真的动手掐过我的,爸你当时在场的。”夏青棠忽然觉得很可笑,“你总是这样,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除非你觉得邻居们会嘲笑我们家了,你才会训斥她几句。你以为你把信给我,来问我几句现在的情况,就是关心我了吗?你要是真的关心我,就好好告诉赵美珍,杀人是犯罪,是丧尽天良,是天打雷劈的!她是说说而已?她心里一直就是这么想的,她想让我爱人死了然后再给我找个老男人。爸,我是你的孩子,不是你们家养的一只畜生可以拿去卖了换钱换好处!” “青棠,我……” “你什么?”夏青棠嗤笑一声,“你要是真的想做个父亲,那就不要再帮赵美珍做坏事来害我了。我被你们害的还不够吗?你跟赵美珍把我养大,就是为了把我卖个好价钱,给家里、给夏青海带来利益吗?可我是个人,我不是个物品,不是个牲口,不是你们想卖就能卖的。我跟你们一样,我是有感情的,我会难过,会悲伤,会痛苦!爸,你能不能……能不能像别人的父亲一样,真正爱惜自己的孩子啊!就算你不能,那我求求你,别再害我了好吗?我找到谢瑾萱这个爱人,真的很不容易,他是个很好的人,我想跟他好好过日子。我不知道赵美珍跟赵志强在发什么疯,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想要我守寡,但你可以管住赵美珍的,她第一在乎自己的儿子,第二在乎你这个丈夫,你为什么要纵容她发疯?你也想看着我守寡,也想让我乖乖做你们家的牲口吗?” 夏青棠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父母的事情难过了,可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路过的一些工人也忍不住驻足偷看。 电视剧里总在说没有家庭温暖的孩子心理会不正常,夏青棠以前还没有深刻认知,现在她知道了,那个道理确实是真的。 夏大明慌得跟什么一样,他手足无措地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憋到最后,他只说:“再怎么样,他们也不可能去杀人的啊……他们想害了小谢,肯定就是说说而已的……” 夏青棠哈哈大笑,笑得夏大明更加慌乱了。 夏大明果然还是那个夏大明,永远都自带天赋,可以自动避开话题的重心,然后找一个能稳稳给自己开脱的方向走下去,从而逃开自己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失职,永远都能置身事外。 这件事的关键是赵美珍兄妹俩会去杀人吗?她当然知道赵美珍没有这个胆子,更知道谢瑾萱一个能打赵志强三个。 可这件事的关键是赵美珍到现在都没放弃拿女儿去卖钱!而夏大明这个做父亲的人却只会避重就轻。 夏青棠长出一口气,冷笑一声,然后陡然变脸,她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你怎么确定他们不会去杀人?赵美珍都想让我丧偶了,你怎么确定她不会这样丧心病狂?你确定他们不会给谢瑾萱下绊子?如果今天我没有发现你们在密谋这些事,他们很可能会偷偷把小谢约出去,然后随便从楼上推下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小谢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怎么知道他们做不出来?我看他们不光做得出来,你也会跟他们一起变成帮凶。” 夏大明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女儿凶恶的表情,手都在微微发抖:“我……我不会的,我怎么敢……” “我只警告你一次,你最好认真盯着赵美珍,如果谢瑾萱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不管是不是你们干的,我都不会放过你。想让我守寡,我就杀了你全家,记住,是你全家,连你的兄弟姐妹也不会放过。”说完,夏青棠转身就走。 父不慈,还指望子女孝?她上辈子孝得够多了,这辈子就算天打雷劈,她也要只顾自己。 一转身走出去三步,她就发现谢瑾萱推着自行车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脸看上去状似修罗,但她没有变换表情,就保持着这个样子走到了谢瑾萱的身边。 “走,我想离开这里。”她轻声道。 谢瑾萱骑上自行车,带上她离开了这里,一直骑到省委大院的院子里,他才在没几个人的篮球场停了下来,然后轻声说:“你想不想跟我说说话?” 夏青棠下了车,拉着他在篮球场边的路墩子上坐下,这才低声道:“你都听到了?” “差不多都听到了,你们俩说话声音不算小,不止我,可能还有几个工友也听到了。”谢瑾萱说:“我想,你妈跟你大舅应该不至于真的要来对我下手的。” “就算他们真的要对你动手,我也不会让赵美珍靠近你的。她敢做点什么,我头一个跟她鱼死网破。”夏青棠实在是恨死了赵美珍,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新仇旧恨算在一起,再有三辈子她都不会原谅这个人了。 谢瑾萱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被人害死的,我打架很厉害,你也见过。还有,我侦查能力还可以,如果有人想骗我去危险的地方,我也不会去的。在自保这方面,我很有信心。” “我相信你,我知道你很厉害,我只是很愤怒……他们希望我守寡。”夏青棠的声音又开始颤抖了起来。 能跟谢瑾萱在一起,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她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可以跟谢瑾萱在一起好好生活,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来破坏他们的。 “人在气头上,会口不择言的,这一点,我赞成你爸的想法,你妈当时说了很多恶毒的话,可能过了两天,她自己都不记得了。”谢瑾萱见把夏青棠在微微发抖,就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然后低声在她耳边说:“不过你刚才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动人。我没有想到,你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我很开心。” “我没有说谎,我是真的这么想的。在我心里,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他们都跟我没有关系了。但你是我的家人,这一点不会改变。为了你,我豁得出这条命的。”夏青棠用力握住他的大手,认真道:“你可能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但我想跟你说,赵美珍跟赵志强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很多看似荒谬的事情,他们都是做得出来的。” 说完停顿了一会儿,夏青棠又补充道:“当然,他们应该不会杀人,这一点我也相信。可是就算不杀人,他们也可能做点别的事情,比如弄掉你的工作,让我们没法生活,然后就来撺掇我离婚。想着我离了婚,就能给我找个条件好的老头子了。这种事,他们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这个我相信,但可惜的是,我的工作非常稳当,他们没法让我失去工作的。”谢瑾萱说:“而且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我们住在什么地方,我家是什么人家的。我们在一个城市里生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他们只要找到人耐心在我们单位多打听,早晚会知道我爷爷是谢启明的。青棠,你有没有想过,干脆让他们知道我家的情况,让他们来讨好你……” “没有想过。”夏青棠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需要他们讨好我,我只想跟他们断绝一切关系,最好此生永不来往。” 谢瑾萱看着她闪着仇恨的目光,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他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他不清楚夏青棠在家经历过什么,所以他会听她的,只要她心里舒服就行。 夏青棠忽然一拍大腿:“我今天做错事了,我不该恐吓我爸的!” “为什么?”谢瑾萱没弄懂。 “我应该等着赵美珍和赵志强对你动手,或者做点什么,或者对我做点什么,然后我们彻底撕破脸,最好闹大了事情,让厂里人和亲戚们都知道赵美珍想让我守寡或离婚。这样一来,就算他们知道了你家的情况,也没脸再来攀亲戚了。”夏青棠一脸懊悔,“当时真的太激动了,我应该冷静一下多想想的。” 谢瑾萱说:“没关系,这件事交给我,我会私下告诉爷爷奶奶,以后就算他们来攀关系,我们家的人也不会搭理他们的。” “谢谢你。”夏青棠长出一口气,然后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真的对不起啊,我家里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听了也会很厌烦吧……” “厌烦?怎么可能厌烦?你跟我说话,我不知道多高兴。而且你要不是家里乱七八糟,你会选择我吗?我这是捡了大便宜的,我心里有数。再说谁没点烦心的事情呢?两个人在一起,要是只能分担高兴,不能分担烦恼,那还算什么夫妻呢?” 这一句话就让夏青棠轻松了起来:“你说得对,现在你帮我分担烦恼,以后我也一样。” “好,你可等着吧,说不定以后会被我的事情烦死的。”谢瑾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两个人安安静静在路墩子上坐了一会儿。 等夏青棠的情绪彻底平复了,他们才手拉手高高兴兴回到家。 夏青棠觉得谢瑾萱就像自己的情绪稳定器,有他在,她可以很快恢复正常。 奶奶跟谢母还在客厅缝补衣裳,奶奶的视力不太行,穿针得靠谢母,结果谢母拿起针对着灯光穿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也看不清了。 “老了,真是老了,眼睛看不清了。”谢母叹息道。 谢瑾萱拉着夏青棠走进去:“妈你哪里老了?上回我们俩一起出去买东西,人家还问你是不是我姐姐呢。” 谢母哈哈笑了起来:“就你嘴巴甜,会哄人开心。但是光看着年轻有什么用?眼睛是真的不管用了。” “那不是还有我吗?穿针?我来穿。”谢瑾萱走过去,拿过针线就给穿上了。 奶奶说:“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路上耽误了?” “我跟青棠看月亮很美,就在外面散了一回步。”谢瑾萱笑着说。 “好,散步好,你们年轻人就应该多单独相处。”奶奶看上去非常开心,“对了,青棠,小六给你留了两个饼,你吃完再上去吧。” “是呢,就放在厨房,我去给你端过来。要不要再给你煮个汤?也很快的。”谢母笑着朝那边走,“你上班辛苦,又这么瘦,吃点东西再睡觉,不然半夜饿了肚子咕咕叫。” 夏青棠心里一片温暖,她道了谢,赶紧跟去了厨房,阻止谢母给她煮汤。 “真不用煮个汤吗?” “不用,谢谢阿姨,我喝水就行。” 谢母笑着说:“还叫阿姨啊,爷爷奶奶你都叫了,什么时候改口叫我们啊?” 夏青棠脸一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母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慢慢来,我不着急,你想什么时候改口都成。走,过去吃东西吧。” “好。”夏青棠跟着谢母回到客厅。 六婶给她留了两个普通的摊饼,这种饼制作过程很简单,调好面糊,切点儿蔬菜碎碎、咸菜碎碎放进去,然后用一点点油就可以摊出香喷喷的饼来。 要是条件好一点的,还可以加上鸡蛋,吃起来就更香了。 夏青棠端着盘子问谢瑾萱:“你要不要吃一个?” “我晚上吃得多,你是下午吃的饭,这会儿早该饿了,快吃吧。”谢瑾萱又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眼神宠溺地像在看一个小孩子。 奶奶跟谢母都抿嘴一笑,为俩孩子高兴。 夏青棠这才拿起饼吃了起来,刚吃几口,谢瑾萱又倒了一杯热水给她,然后打开桌上的报纸,开始念新闻给她听。 夏青棠现在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她虽然知道很多大事件的进程,但对一些细小的事情,总会有记忆上的出入,所以坚持看报纸会让她对未来的大事小事更有把握。 吃饱喝足,奶奶就让他们俩上去休息。 六婶早就在楼上放好了几个暖水瓶,夏青棠洗了澡,靠坐在床头等谢瑾萱也洗好进来。 该说不说,只要回到谢家,夏青棠觉得自己浑身的戾气和悲伤都会消失无踪,这里给她的感觉真的很好…… 也许真的像胡母说的那样,婆家会变成她真正的家…… 她正在胡乱想着,谢瑾萱已经带着香皂的气味推门进来了:“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夏青棠说:“之前我都是先睡着的,今天我想跟你一起睡。” 谢瑾萱的耳朵瞬间门红了起来,眼神也变得微微紧张,不过他还是咳嗽了一声,然后故作镇定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钻进了他那一半的被窝里。 夏青棠躺了下来,然后侧着身子紧盯着谢瑾萱看。 谢瑾萱躺好之后,不光耳朵开始发红,连脸孔和身体也开始做烧了。 “青棠,你要是一直这么看着我,我会睡不着的。” “那就睡不着吧,我不介意的。”夏青棠的声音很轻,不过语气倒是很坚定,显然,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瑾萱屏住了呼吸,然后咽了一口口水,才猛地翻过身去:“别考验我,咱们不着急,慢慢来!” 夏青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这个就听你的。” 她就不相信谢瑾萱能考验多久,反正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就看他了。 之后,夏青棠连上了三个夜班,早上下班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了。 幸好这是这个月最后一个班了,明天就是三十号,厂里要连休两天,等十一过了再开工。 “青棠,你的婚假请好了吗?”温晓丽挽着她的手,一边打哈欠一边慢慢朝外走。 “请好了,跟十一的假期连在一起,可以休好几天呢。”夏青棠也打了一个哈欠。 “那你们休婚假的时候,干什么去啊?是不是跟别人一样,旅行结婚?” 旅行结婚这会儿也是流行的,两个年轻人登记结了婚,就找个地方出去玩一次,拍些照片回来,也算一种纪念。 “也算旅行吧,我们要去看望我爱人的外婆,坐火车过去。” “坐火车,真好啊!我还没有坐过火车呢!”温晓丽很兴奋,“坐火车是什么样子的?” “等我回来告诉你。” 说话间门,她们已经走到财务室外了,很多工人都在这里排队领工资,夏青棠在人群里看到夏大明了,不过他一直低着头看着前方,所以没有注意到夏青棠在后面。 从那天之后,夏大明没有再来找过她,赵志强也没有,可能是相信了谢家条件不好,也可能是在想什么馊主意,反正没人来打扰,夏青棠乐得清闲。 夏大明领完工资,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了人群中的夏青棠,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喊她。 夏大明叹口气,之后在家属区拦下了温晓丽,然后塞给她五块钱:“小温,你帮我把这个钱交给青棠。” 温晓丽接了过去:“行啊,不过青棠要休完婚假才回来,我得过好几天之后才能交给她。” “没关系,只要交给她就行。谢谢你啊,小温。” “不用谢。”温晓丽一扭头,登时惊讶地喊道:“夏大哥?你回城了?” 夏大明也赶快转身,果然看见高大的夏青海背着大包小包、拎着两个大包袱,正在从家属区大门口那边往里走。 夏大明高兴坏了,赶紧跑过去帮儿子拿行李:“这么快就回来了!” “爸。”夏青海把手上的两个包袱交给他,“已经不快了,公社事情多,一直不愿意放我走,这都到月底了才让我回来。本来我还想休息一段时间门去走走亲戚的,现在也休息不了了,十一过了我就要去厂里上班了。” “上班好啊,上班就有工资了。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夏大明喜不自胜,“走,我们回家去!” 走到温晓丽身边的时候,夏青海也跟她打了个招呼:“是温晓丽吧?青棠的朋友,也是一个车间门的。” “是我是我。”温晓丽笑着说道。 “也就一年没见,你一下子变成大姑娘了,长得这么精神。”夏青海笑着说:“有空来家里玩啊,青棠跟你关系不是最好了吗?” “啊……夏大哥你不知道?青棠结婚了,搬出去了……”温晓丽看看夏大明的脸色,还是低声说了出来。 夏青海愣住了:“妈是有写信跟我说青棠说了个什么干部家庭,但是这么快就结婚了吗?我以为怎么也要等到年底的。” 温晓丽觉得有点尴尬,便说:“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们慢慢聊。” 等她跑开之后,夏青海才说:“怎么回事?青棠结婚的事情不好说?为什么她朋友是那个样子?” 夏大明叹口气:“回家再说,你妈也还没出院,你先回家洗个澡休息一下,我给你煮碗面条吃。” 另一边,夏青棠并不知道大哥回来了,不过她也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坐公交车回到谢家,吃了奶奶给她留的早饭,回到房间门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平时上夜班,她是不会睡到这个时间门的。 但这次连着三天夜班,确实太熬人了,她一口气睡了这么久,还是觉得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 家里没人在家,奶奶跟六婶也出去了,谢瑾蕴还没放学回来,夏青棠洗漱好了,去厨房看看没什么要做的,干脆提前出去接谢瑾萱下班。 她现在总想见到谢瑾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俩人没见面的时间门并不长,夏青棠却觉得很想他,很想早一点见到他,哪怕早一分钟也行。 背上包,她高高兴兴往外走,见到认识的邻居也会笑着跟人打招呼。 走到省政府门口的时候,门卫刚好是见过的老阚,他说:“来找小谢啊?进去找他嘛。” “不用,我在门口等他就行。”夏青棠说:“进去会打扰他们工作的。” “那我给你搬个凳子,你坐在这儿等吧。”老阚拿了个凳子出来放在树荫下给夏青棠坐好,之后回到大门口,冲着外边说:“同志找谁啊?要登记的。” “我找一个谢同志,叫谢瑾萱,但是我不知道他在什么部门。”夏青海的声音响了起来。 夏青棠瞬间门黑了脸,用非常不友好的眼神朝那边看了过去。 许久未见,年轻的夏青海果然跟记忆中一样,非常不讨喜。 他是修长的身形、秀气的面孔,五官跟夏青棠有些相似,在男人里面不算英气,可只要等他面皮变白,就会很讨女同志的喜欢。 27 第27章 零花钱 赵美珍这个人没什么别的本事, 倒确实是生了两个好看的孩子。 夏青海虽然没有夏青棠那么出众,能达到全厂最帅的男人,但也算是一部分女性眼中的美男子了, 特别是年轻的小姑娘,喜欢他清秀面白,更喜欢他嘴巴甜会说话, 他回城之后没多久, 主动找媒人上门说亲的女方也有两三个。 但夏青海比较精明,寻常人家的女儿他是看不上的,条件太好的也怕自己攀不上, 所以千挑万选, 做足了功夫, 跟三车间主任的小女儿好上了。 三车间主任原本介意夏家条件太差, 跟自家不匹配,可刚巧夏青棠被许给了孔家, 拿回家很多彩礼,这才让夏青海顺利娶了他的小女儿。 刚结婚那两年, 夏青海在厂里有人照应, 妹妹又经常送钱送票回来, 媳妇儿年轻懂事,他过得顺风顺水, 非常得意。 可是他老丈人命不好,没多久就因为受伤提前退休了,没了做主任的老丈人, 夏青海在厂里一下子失去了优势,可他总是不甘心,想要继续往上爬, 便让赵美珍去逼着夏青棠找孔家帮他解决问题。 夏青棠上辈子对这个哥哥算是仁至义尽了,他后来能升职,都是夏青棠舔着脸低声下气求来的。 夏青棠永远不会忘记孔良超当时鄙夷的眼神:“你跟你哥都是废物,你们俩光有一张脸能看,干点什么事都不成!就你也好意思让我帮你哥升官儿?他是那块料吗?他那个小组长都是靠关系坐上的,还想做副主任,你们家胃口也挺大的!” 夏青海确实不是那块料,也确实没那个本事,但夏青棠还是在几年后帮他求来了副主任的位置,夏家因此分到了大一些的房子,夏青海也在九十年代的下岗浪潮中避免了下岗,可后来他就止步不前了,一直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副主任。 就算他们把离了婚的夏青棠赶出了家门,夏青海之后数年也过得并不好,他妄想的主任职务从未实现过,厂里改制后,他们那一批副主任也被迫在车间一线干活,而且经常被人欺负,他四十几岁的人过得憋憋屈屈,老婆孩子都瞧不上他。 现在想想,那些都是他的报应,可对夏青棠来说,这点报应是远远不够的,这辈子,她也要看到夏青海过得不好才行。 “咦?青棠?你也在这里啊。”夏青海发现了妹妹,立刻笑着跟她打招呼,“我回城了!这次回来,终于不用再回去了!” 他看上去非常精神,虽然面孔晒得有点黑,不过打扮得很精致,穿着新外套和笔挺的长裤,一双劳保皮鞋亮光光得晃人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年轻干部呢。 这大概是夏青海最好的一身衣服了,他故意穿着过来找谢瑾萱,也是抱了两层意思,如果妹夫家境真的像夏大明说得那么困难,那他穿的光鲜,妹夫肯定会高看他一眼;如果妹夫家境其实不错,那他就不会在妹夫面前丢人。 “你回城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夏青棠冷冷道:“你找谢瑾萱做什么?” 夏青海眯着眼睛打量妹妹的神情,发现父亲说得没错,夏青棠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那个总是傻乎乎的姑娘好像突然变聪明了。 “你说话怎么气冲冲的?哥哥惹你生气了吗?我们兄妹这么久没见面,你也很久没给我写信了,不想跟哥哥好好聊几句吗?”夏青海还是笑眯眯的,可那笑容看着就假,眼底也是冰冷的。 夏青棠说:“你也没有给我写信啊,可见你没怎么惦记我。既然这样,就别装什么感情好了。我跟你感情怎么样,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夏青海比夏青棠大五岁,他去下乡的时候夏青棠年纪还小,兄妹俩原本就玩不到一起去,等他去了乡下,就更没有来往了夏青棠一开始还会给哥哥写信,可是哥哥每次只给赵美珍回信,次次都忽略她,时间久了,她再傻也懒得给他写信了。 所以兄妹俩的感情是非常冷淡的,也不知道夏青海装这个样子累不累。 夏青海点点头,还是笑:“哥哥在乡下很忙,你是知道的,前段时间是农忙,我们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所以才没有怎么给你写信的。你要是因为这个生我的气,那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夏青棠皱起眉头:“别跟我来这套了,回答我的问题,你来找谢瑾萱做什么?” “他是我妹夫,我来找他,不是应该的吗?我今天早上到家,才知道原来你自己找了一个丈夫结婚了,还是个爸妈都不认识的男同志。虽说现在鼓励自谈,年轻人也反感长辈介绍对象,但我很担心你的啊,你从小就有点迷糊,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你长得这么好看,那男人要是个坏人,以后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都已经结过婚了,能怎么办呢?就这么办。你也不用费心了。” “那可不行,我毕竟是你哥哥,再说爸也很担心你,想找个时间跟小谢好好聊聊天。我今天洗了澡,又睡了觉,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来这里看看,小谢不是快要下班了吗?我刚好先跟他聊聊,至少要确定他是不是个好人,父母又是什么人,有没有兄弟姐妹,这些事情家里一概都不知道,你这样结婚,是不是太胡闹了?还有,你们现在住在哪里?我去钢铁厂那边问过了,他们说你已经不住胡家了。”夏青海说:“你还骗爸爸,说你仍然住在胡家,这是为什么?” 夏青棠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果然,整个夏家最精明的人就是夏青海了,有他在,撒谎都要比平时更用心才行。 “我怎么撒谎了?你确定爸爸问我的时候,我不是住在钢铁厂家属区的吗?” “那倒是不确定的,我问的时候,他们只说你已经搬出去了。不管怎么样,你已经搬出去了,那就是住到男方家里了,他家在哪里?父母都是什么人?你能告诉我吗?”夏青海紧盯着妹妹的眼睛,想要从她冷漠嫌弃的表情中看出一些别的东西来。 “不能。”夏青棠迎着他的视线沉声说:“我不想跟你说话,更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我跟夏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母亲把我赶出来了。” “那是气话,我也去医院问过妈了,妈很后悔的。她这次食物中毒比较严重,还得有两天才能出院呢。她躺在病床上,一直在念叨你,生怕你过得不好,被谢家给骗了。青棠,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受了很多气,妈也是有点糊涂,非要逼你嫁给那个孔家。但孔家确实是个好人家啊,这一点你不能否认的是不是?既然是结婚,父母都希望给孩子找一个好人家的啊。妈妈也是用心良苦,不管你能不能理解她的用心,你都要原谅她啊。” “就不原谅又能怎么样?” “是不能怎么样,但我们都会很伤心的。”夏青海笑着说:“哥哥是真的很想你,你能好好跟哥哥说说话,聊一聊你到底怎么了吗?青棠,你变化真的挺大的,上一次回来,你对哥哥还不是这样的。我知道,孔家的事情是妈没处理好,但妈的心肠并不坏,也是希望你嫁个好人家以后过上好日子。再说母女哪里来的隔夜仇,你不喜欢孔家,咱们可以想办法拒绝孔家,你怎么能自己胡乱找了一个对象瞒着家里人结婚了呢?你知道吗?我听说那个叫孔良超的人被单位调查了,暂时还停职不给上班了。你要是不跟妈赌气,稍微等上几天,孔良超倒霉了,你也就可以退亲了,何必为了这种事把自己的一辈子就随便嫁出去了呢?” “你别在我这儿装无辜了,你妈没有告诉你,当初孔家为了逼我结婚,对我做过什么、对家里做过什么?你甚至要感谢我,要不是我当初骗了孔家一次,你的回城也会泡汤的。现在你沾了我的便宜,还跑来这里教训我?而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给赵美珍出的主意,让她给我找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家嫁进去的吗?我早就知道了,从我十几岁开始,你跟赵美珍就在打这样的主意了。” 夏青海面色微微一变,眼神也闪烁了一下。 夏青棠见状,知道这是被自己炸出来了,她立刻说:“你看,你已经默认了,你跟赵美珍一直想把我卖个好价钱。既然你是这么想的,现在又有什么脸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夏青海,我是不聪明,但也不至于傻成那样。你这么自私自利打算卖掉妹妹为自己赚钱,我既没有卖掉你,也没占你的便宜,我自己找个喜欢的人结婚,跟你有关系吗?” “如果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小谢,那哥哥当然是支持你的。我跟爸妈只是担心你,怕你是因为赌气才胡乱结婚的。”夏青海迅速调整了情绪,又挂上了笑容,“还有,哥哥真的没有卖掉你给自己谋好处的想法。我不知道你听谁胡说了什么,但哥哥对你这个妹妹是真心的。青棠,你现在的变化真的很大,你跟哥说说,你是不是跟谁走近了?” 夏青海不相信糊涂妹妹能靠自己变聪明,他仔细打量夏青棠的表情,认为她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帮她出主意的军师,就是这个军师不想让他们夏家过好日子。 “我跟很多人走得近,你管得着吗?”夏青棠冷笑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这会儿也到了下午五点,办公楼那边开始有人陆陆续续走出来了,夏青海便站到了一边,打算等谢瑾萱出来了再说。 夏青棠当然也知道他在等谢瑾萱,不过这是公共地方,她也不可能把人赶走,所以只能安静地站在那里。 过了五六分钟,谢瑾萱才跟着下班的人一起推着自行车出来了。 “青棠,你来接我下班了?”他老远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双眼睛灿若星辰,神情清正,看到他真是让人表情一松。 夏青棠还没说话,夏青海就赶紧上前一步冲着那边挥挥手:“小谢你好,我是夏青海,是青棠的大哥,我今天刚刚回城。” 谢瑾萱愣了一下,就保持着灿烂的笑容走了过来,跟夏青海握手:“大哥你好,我是谢瑾萱。” “可算是见到你了,我听爸说,他想见你一面都挺难的。我妹妹被你娶走了,但是却没有见过你家里人,爸爸也不知道你们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直很担心,所以让我过来,先跟你聊聊。我再跟你商量一下,找个时间把你家里人约出来,去我们家坐坐也行。现在都是亲家了,不可能不跟我们家来往吧?”夏青海说:“还有,我看现在时间还早,要不然我们去河边聊一聊?” 谢瑾萱看向夏青棠:“青棠,你怎么说?我都听你的。” 夏青海面色微变:“你听青棠的?” “对,青棠是我爱人,是我最珍惜的人,我当然要听她的。而且,你们家的那些事我其实都知道的,我也知道岳父岳母是怎么对待青棠的。所以,她不想我跟你们家来往,我自然是不来往的。” “那你父母也不在乎吗?娶了个媳妇儿进门,却不跟亲家有任何来往?” “我们家人多,住都没地方了,谁还关心这种事啊?再说我从小就不听话,我娶媳妇也没让父母操心,他们也不管我的事。”谢瑾萱嘿嘿一笑。 夏青海微微皱起眉头,发现谢瑾萱这个人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没想到对方像个软钉子,这么不好对付。 夏青棠跟着谢瑾萱笑了起来:“瑾萱说得对,他可没时间跟你说话,他的家里人也没时间跟你们见面聊天。我再强调一次,我已经被你母亲赶出来了,也断绝关系了,今后我的事就只是我的事,跟你们无关。我将来不管是上街讨饭,还是无家可归,都不会求到你们门前去的。夏青海同志,我这么说,你能听懂了吗?” “夏青棠,你别太过分了,不过是跟家里吵个架,你要闹成这样吗?”夏青海面色一黑。 “你看,只有你才会把卖女儿不成功这种事说成是小吵架,因为这件事没有伤害到你,你当然可以无所谓啦。受伤害的人是我,你凭什么决定我要不要原谅你爸妈?”夏青棠冷笑一声,“既然你听不懂,我也不想跟你说什么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拽了一把谢瑾萱,就让他骑车带着自己离开了。 谢瑾萱也很聪明,他朝着家属区相反的方向骑了过去,等夏青海落在很后面了,他才说:“我们现在怎么办?绕路从后门回去?” “好,反正我们是骑车的,他跟不上的。不过,你可要当心,他今天会等你下班,之后搞不好也会跟踪你回去的。” “没事儿,他要是能跟踪到我,那我算他本事大。” 夏青棠笑了起来:“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了,快点骑车,我们回去帮六婶做饭。” 等他们的自行车消失在路口后,夏青海才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走到门卫那边问道:“同志你好,刚才那位谢瑾萱同志是我的妹夫,你跟他熟悉吗?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我就是看大门的,这里头那么多人上班,我哪能个个都知道啊?”老阚也是个聪明人,故意说自己不知道。 夏青海倒也没有怀疑,毕竟他们棉纺厂也有一部分人住在厂外,要是去问棉纺厂的门卫,人家也不可能知道每个职工住在哪里。 实在没办法,他只能打道回府,打算之后再想办法。 夏青棠跟谢瑾萱回到家,奶奶她们也回来了,正在厨房准备做晚饭。 谢瑾蕴放学回来就在卧室写作业,听见哥哥回来了,他登登登登跑下楼:“哥,我有个题目不会!” “又不会?那你平时上课都在干什么?还有,你下课不能去问老师吗?”谢瑾萱说:“就你这样,真的可以考上大学吗?” “你怎么瞧不起人?我肯定能够考上大学的。走吧,哥你快点给我讲题目去!”谢瑾蕴不容分说,拉着哥哥就上楼去了。 夏青棠一边笑一边走到厨房那边跟奶奶和六婶打招呼,奶奶说:“你去接瑾萱下班了?” “是的,我睡醒以后发现家里没人,就干脆出去等他下班了。” “这个小蕴也是的,哥哥刚回家就把人拉去讲题目了。”六婶说:“小蕴成天到晚就会缠着他哥哥。” “他们兄弟俩感情真好。”夏青棠有点羡慕地说道。 “是呢,瑾萱一直很疼爱这个弟弟的,所以小蕴也喜欢粘着哥哥。不过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晚上是不能打扰哥哥和嫂子的,所以他才会这个时间找他哥哥。你现在就陪陪我们,把瑾萱让给小蕴一会儿吧?”奶奶笑着拍了拍夏青棠的手臂。 “什么让不让的?瑾萱本来就是小蕴的哥哥嘛,给他讲题目是应该的。”夏青棠说:“刚好,我来帮六婶做饭。” “不用你,真的不用你,我做事情就怕别人给我添乱。”六婶说。 “那怎么行啊?我看六婶摆了好几样菜出来,今天晚上是不是大家都要回来吃饭?我肯定要帮忙的。” “那要不这样,你帮忙把韭菜和豆芽择一下,顺便坐那个小凳子上陪你奶奶说说话。”六婶把一个菜篮子递给夏青棠。 夏青棠很高兴,搬了小凳子跟奶奶一起坐在厨房门口的位置,然后一边择菜一边说话。 奶奶说:“回来的硬卧票已经买好了,坐卧铺的人不多,你跟瑾萱应该是两个人住那一个格子,也不会尴尬,两个人都是下铺,可以好好睡一觉,醒了就到家了。” “谢谢奶奶,卧铺票很贵吧?” “贵是有点,不过我平时也不怎么花钱,现在给你花钱,奶奶心里高兴。”奶奶笑着说:“自打跟你结婚了之后,瑾萱这孩子的笑容都多了起来,我啊,也为他高兴,所以奶奶就更感谢你了。我也是才知道的,原来你就是他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女孩子。” “奶奶怎么知道的啊?”夏青棠有点好奇。 “是小蕴说的,瑾萱读书时候喜欢写日记,小蕴偷看过他的日记本,发现他写过喜欢一个女孩子,就是你。不过这事儿你别跟瑾萱说,要是他知道小蕴偷看他的日记本,那可是要打架的。” “好,我不说。”夏青棠轻轻笑了起来,觉得谢瑾萱他们兄弟俩的相处模式特别好,心里也挺羡慕的。 虽然住进谢家的时间并不长,但夏青棠真心认为这个家庭就是那种百里挑一的幸福人家。 晚上六点半,谢家正式开启晚餐,全家人都洗了手坐在餐厅,显得非常热闹。 桌子上摆着炒豆芽、韭菜炒鸡蛋、炒青菜、煎酿豆腐,还有一大锅虾皮冬瓜汤,主食还是红薯饭,也是满满一大锅,管够。 “这是今年最后一个大冬瓜了,大家卖力吃啊,这几天都吃这个冬瓜。”六婶说:“我抢到这个冬瓜,可是很不容易的。” 一个冬瓜全家要吃上好几天,虽然没有冰箱,但大家都有土方法保存,所以吃到最后冬瓜也不会坏。 六婶站起来给全家人舀汤,夏青棠也得了一大碗,等老爷子拿起筷子先尝了一块冬瓜后,大家才吃了起来。 这是谢家吃饭的规矩,得等爷爷奶奶先动筷子,其他人才会开始吃饭,夏青棠现在也熟悉了这个规矩,并无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她喝了一口虾皮冬瓜汤,发现味道非常鲜美,就问六婶这个汤是怎么做的。 她自己的厨艺已经算不错了,但有些菜肴跟六婶比起来,似乎还是差一点,所以她想跟六婶学习一下。 六婶正要说话,头顶上的灯泡突然一闪,屋内登时一片漆黑。 太阳已经下山了,但屋外还是有一些光线的,只是屋内显得比较暗,必须开灯。 “灯坏了?”老爷子问道。 “客厅的灯也不亮了,应该是停电了。”谢瑾萱站了起来,“你们都坐着别动,我去点煤油灯。” 他的视力是全家最好的,夜里也能看清东西的轮廓,所以只要停电,都是等他去点灯。 这个时代停电是常有的事情,夏青棠回来以后也遇过到好几次了,所以已经习惯了。 大家都没说话,等谢瑾萱摸到客厅那边的柜子旁,拿火柴点亮了一个煤油灯,谢瑾蕴才长出一口气,道:“哎呀,可吓了我一跳。” 众人都笑了起来,谢瑾萱先把那个煤油灯端过来,之后又点亮了一个也放在桌子上,大家才开始继续吃饭。 因为点着煤油灯的关系,大家的视线都更加集中在桌子上,说话声音也变小了一点。 谢瑾蕴说:“我作业还没写完呢,不过明天不上课,我等到白天再写,免得奶奶又要说我点灯费蜡。” 奶奶笑着说:“白天写才是对的,晚上点煤油灯看书写字,伤眼睛的。你爷爷就是以前点灯看书看太多了,眼睛才会不好的。” 老爷子说:“我们以前没办法,我都是多大年纪才见过电灯的?又不像你们家,住在城里,很早就用上电灯和留声机了。” 谢母说:“说起留声机,我们家储藏室里是不是还放了一个?” “是放了一个,那时候有人过来抄家,我偷偷藏起来了,这两年也不管这个了,我就放回储藏室了,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好的,能不能用了。那个留声机,我可宝贝的呢。”奶奶说。 谢瑾萱说:“等我从那边回来了,我帮奶奶检查一下吧,要是坏了,我就拿出去找人修。” “你自己不会修吗?我看上次收音机坏了,就是你弄好的。” “收音机我熟悉啊,留声机我没怎么用过的。” “那就希望它还是好的吧,等之后能用了,我就拿出来听音乐,我还藏了好几张唱片呢。这唱片要是保存好,可以停一辈子的。”奶奶很神气地说道。 老爷子说:“你啊,就是改不掉你那老毛病,永远是个大小姐。” “怎么了吗?我就是从小听那个长大的啊。”奶奶不服气了,“你没听过留声机那是因为你在乡下长大,可你也是佣人照顾到你去城里读书为止的,现在说我是大小姐,你自己还不是大少爷?你还有奶妈呢,你以为我忘了?” “好好好,没忘没忘。我也没说你什么啊,就又生气了。反正吧,可能过不久,你就能光明正大地听留声机了。”老爷子低声说了一句。 谢母反应很快:“爸爸,是上头有什么消息了吗?” “差不多了,估计得有个大动静,后面的情况,肯定跟之前不一样了。”老爷子说:“不过你们在单位里,这段时间还是要注意的,凡事都低调一点。” “知道。”几人都点头说了知道。 夏青棠安安静静听他们说话,觉得很有意思。 谢家人的餐桌氛围非常好,大家都是和和气气地聊天,然后高高兴兴地吃饭,不像赵美珍,经常在吃饭的时候教训夏青棠,或者抱怨跟她关系不好的工友,惹得大家都心情不好,吃饱了也会觉得消化不良。 吃过饭,两兄弟把饭桌收拾了,六婶就端着一盏煤油灯送去了茶几上,她又找了几根蜡烛出来问老爷子:“要不要点一根蜡烛放在一楼书房?” “不用,就放在客厅,好不容易要休假了,我今天晚上也休息休息,我们听听收音机,放松一下嘛。”老爷子说。 谢瑾蕴从厨房探出头说:“爷爷,要不然,我们出去看电影嘛,今天晚上,三姨家那边肯定会放电影的。” 论起活动,钢铁厂家属区放电影的次数是远远超过这里的,也难怪谢瑾萱经常往那边跑。 “我们大院儿明天晚上后天晚上也要放电影,你天天晚上看电影,看得过来吗?” “我想看嘛。” “那行,就去看吧,我们一起过去?”老爷子问道。 谢瑾萱大声说:“爷爷,我跟青棠不去了,我们明天早上五点半的火车,一会儿就上去睡觉了。” 夏青棠这才反应过来:“对了,我的包还没收拾呢。” 奶奶赶紧端起煤油灯:“走,我陪你上去收拾,然后抓紧时间洗澡睡觉。” 有奶奶帮忙,夏青棠很快就收拾出了一包行李,她用的行李包是谢瑾萱的,刚好能装下他们两个人的换洗衣物。 奶奶看着夏青棠熟练地把衣柜里的衣服拿出来折小了放进包里,便露出慈祥的笑容来:“我看你干厨房的活也很麻利,在家里是不是经常干活?” “基本每天都要干活的。”夏青棠说:“要说我最擅长什么,可能就是干家务活了,我做饭的味道也不错,速度也快。” 这都是做保姆的时候锻炼出来的,但夏青棠其实并不喜欢做家务,她唯独不讨厌做饭,因为从小到大经常吃不饱肚子的关系,所以待在厨房闻着食物的香气会让她有一种幸福感。 “等你回来了,一定要尝尝你的手艺。我做饭是不太行的,瑾萱妈妈做饭也一般,我们家要不是有小六,就靠我跟他妈妈的手艺,他们两兄弟可是很难长得这么高的。现在瑾萱娶了你,我就放心了,以后你们的孩子就可以吃到妈妈做的美味了。我们瑾萱,可真是有个有福气的人。”奶奶笑了起来,显得特别温柔慈祥。 可能是煤油灯的橘色光亮显得太过温暖,也可能是奶奶的声音太温柔,夏青棠只觉得胸口暖呼呼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她轻声说:“不,有福气的人是我,能遇到谢瑾萱,可能用了我不止一辈子的福气。” “你真是这么想的?” “真的。” “我们瑾萱也是这么想的,他跟我说,他可能是上辈子做尽了好事,所以才能跟你结婚的。你们俩都是这么想的,多好啊,这是情投意合了。奶奶希望你们能好好过一辈子,到老了,都还能这样想,那就是真的嫁对人了。” 夏青棠点头说:“我会努力的。” “真是个好孩子。”奶奶摸了摸夏青棠的手背,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叠起来的信封交给她,“这是一点零花钱和全国票券,你拿着,去了那边,想买什么就买点什么。” “这……”夏青棠不好意思收,“奶奶已经花钱给我们买了回程的卧铺票了。” “收下,这是奶奶的心意,不瞒你说,我手里有钱的,我们家情况也不坏,这点零花钱,奶奶给你,你就收下。我也不光给你一个人零花钱,你们这些晚辈,我都给的。” 夏青棠只能道了谢,收下了这个信封。 奶奶看了看闹钟,见时间不早了就赶紧说:“行李收拾好了,你赶快去洗澡睡觉,不然明天没精神。” 夏青棠依言点着煤油灯去洗了澡,之后弄干了头发,等谢瑾萱回来了,两个人才一起睡下。 睡前,她说了奶奶给她零花钱的事情,谢瑾萱就说:“奶奶给你钱,你就收着,我们家虽然看着艰苦朴素,但确实不缺钱用。这次去见外婆,外婆肯定也要给你钱的,你不用问我,直接收着就行。” “那……我知道了。”夏青棠小声说:“就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是自家人了,长辈给点零花钱不是应该的吗?”谢瑾萱说:“反正从今以后,虽然不能让你过上什么奢侈的日子,但一定让你不缺吃穿。” “这个我信。”夏青棠笑了一下,“我们睡觉吧,要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 第二天早上四点钟,夏青棠就跟着谢瑾萱一起起床了,虽然睡觉的时间并不长,但因为睡眠质量很好,所以依旧精神抖擞。 他们俩洗漱完毕,拎着行李、背着包下来一楼,就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一看,六婶已经在厨房做早饭了。 电还没来,厨房和餐厅都放着一盏煤油灯。 六婶用昨天晚上的剩饭煮了菜汤饭,怕他们吃不饱,又做了好几个摊饼,还洗了几个小苹果、煮了几个带壳鸡蛋给他们装好了留着路上吃。 夏青棠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六婶絮絮叨叨说着话:“中午就在火车上买那个盒饭吃,我吃过的,不要粮票肉票,你们买那个最贵的吃,有红烧肉或者大肉丸子的,特别香。不过你们早饭吃太早,不到中午肯定会饿肚子,我再给你们装一点花生糖,到时候先垫垫。这坐火车啊,不少人都会吃东西的,到时候看到人家吃,不饿也会馋。” “六婶很有经验,是坐过火车吗?”夏青棠问道。 “坐过好几次了,我隔两年会回老家看看亲人,都是坐火车来回的。青棠是不是没有坐过火车?我跟你说,坐火车很累的,特别是硬座,人又多,空气也不好,还有很多人抽烟。”六婶说:“不过你们也就七八个小时,加上晚点,九个小时以内肯定会到达的,倒也不会太难受。回来的时候就好了,回来是卧铺,那边人少,安静多了,你们可以好好睡觉。” 谢瑾萱说:“所以要感谢奶奶,是奶奶帮我们买的卧铺。” 他们吃好饭,正要出门的时候,爷爷奶奶也从卧室出来了。 “我让小万来接你们,时间太早了,没有车。”老爷子低声道:“油票我来出,你不用担心。” “谢谢爷爷,不过我自己也攒了油票的。”谢瑾萱轻轻一笑。 “你那油票留着吧,万一之后青棠想去什么地方,你可以自己开车带她去。还有,你钱带够了吗?” “够的,昨天晚上爸爸还塞给我几十块的。” 老爷子说:“去了那边,记得帮我问好。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要是需要我们帮忙的,你也不要客气,回来直说。” “是,我记下了。”谢瑾萱看看时间,就说:“那爷爷、奶奶、六婶,我跟青棠这就出发了。” 奶奶跟六婶一直把他们俩送到院子门外,看着他们坐上车开走了之后才回去继续休息。 谢爷爷的车是单独供他使用的,是一辆挺新的吉普车,开车的小万很年轻,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从部队回来就一直给谢爷爷开车了,所以他跟谢家全家人都很熟悉,一路上都在说着闲散话。 时间还早,路上没车也没有行人,车子很快就把他们送到了火车站,小万下了车,要送他们进站。 谢瑾萱笑着说:“万哥,不用你送了,今天我爷爷不用车子,你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我也是偶尔出差的人,坐火车我熟。” “那行,我就回去了,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再来接你们,祝你们玩得高兴。”说完,小万就离开了。 谢瑾萱一手提着他们的行李袋,一手拉着夏青棠,慢慢走进了候车室。 这会儿才刚刚过五点钟,可候车大厅确实人山人海的,大部分人都瘫坐在椅子上睡觉,还有直接席地而睡的。 他们等到了五点半,火车却没有来,应该是晚点了。 夏青棠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坐过火车的,不过在她的印象里,后面到了九十年代,火车也容易晚点,所以她很有耐心地跟谢瑾萱坐在那里聊天,一直聊到快到六点,那班火车才过来。 上车的时候变得更混乱了,很多很多人一窝蜂地往车上挤,还有不少男同志直接攀爬窗户的,看得夏青棠有点紧张起来了。 谢瑾萱低声说:“我们是有车票的人,你别担心,一会儿都能上车的,而且我们有座位,没事的。” 他说得确实没错,虽然挤车的阵势看起来很吓人,但谢瑾萱还是护着夏青棠上了车,他力气很大,可以推开前面不让路的人,费了一点功夫挤到了他们的座位旁边,一看,位置上坐着两个男青年。 谢瑾萱说:“同志,这两个座位是我们的,我们有车票。” 说完,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车票。 那两个人年轻人还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坐在靠窗位置的人看了看谢瑾萱,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票,嘟囔道:“太早了,再给我们睡一会儿。” 谢瑾萱笑着说:“那可不行,这座位是我们买的票,还是应该给我们坐。要不我让你们其中一位坐一会儿,但我爱人必须坐着。” 那人这才注意到谢瑾萱身侧站着的夏青棠,借着早上不算太亮的光线,夏青棠精致的小脸像一朵洁白的百合花,那男青年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有女同志你就早说啊,这是你们的座位,本来就应该给你们的。来,你们坐吧。”那男青年迅速站了起来。 他身旁的那个还想打盹儿,也被他一巴掌拍醒了。 他们俩让开后,谢瑾萱把行李袋在上头的架子上放好,就拉着夏青棠在那个双人位置上坐下了。 对面也是一对青年男女,两个人头挨头睡得正香,上车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把他们吵醒。 又过了好一会儿,等该上车的人都上了车,火车才缓缓发动了。 夏青棠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时间还早,她却像上了一个早班那么累。 不过心情还是很愉快的,这毕竟算是新婚旅行,而且她很少出远门,现在可以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看看,这让她很高兴。 28 第28章 见到外婆 谢瑾萱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是不是吓到了?挤火车就是这样的。不过回程的时候会好一些, 因为回来是坐卧铺,卧铺那边有乘务员领着上车,而且人少,也没人会挤着你。就算有些人从卧铺车厢的窗户爬进去了, 也不敢在那里长待, 因为卧铺检查的次数多, 人又少, 乘务员认得每个车厢的人。这次确实是时间太紧张了, 我托人买票的时候他说买不到硬卧了,软卧我又没有购买资格,当时也没跟爸妈说,要不然借着他们的名头还是能买的。不过你放心,下次如果我们要出门, 我会提前买好票的。” 他们俩连登记结婚都是临时决定的, 去外地看外婆更是突然的事情, 现在能买到两张挨在一起的硬座票已经很好了。 “没关系, 我反正没有坐过火车, 先从硬座体验一下也很好。”夏青棠笑着说:“其实这样也不错, 虽然上车的时候吓人了一点, 但坐下来了,也没人能打扰我们了。” 那些没有座位甚至没有车票的人都站在过道或者火车连接处,有座位的人是始终坐在位子上的,所以只要坐下来了, 确实也没什么影响。 火车开出了火车站, 速度慢慢变快了一点点,车厢里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因为时间还早,所以一部分人还在睡觉, 刚上车的人怕吵着睡觉的人,于是都不说话,夏青棠跟谢瑾萱也安静下来,两个人拉着手看着窗外的风景,感觉还挺温馨的。 过了六点半,最后一些还睡着的人开始慢慢醒了过来,不少人哈欠连天,大家轮流去厕所那边洗脸,列车员也从前面的车厢过来查票了。 逃票的人正常情况下早就溜走或躲进厕所了,但有两个年轻人因为睡着忘了逃走,被查了个正着,他们身上也没钱,只能求列车员放他们一马。 “跟我走,往前走,去前面处理。”列车员带着他们离开了。 夏青棠想到了夏青海每次回家都会逃票扒火车,他去插队的地方离得很远,火车要坐三十个小时,就得这样东躲西藏在火车上打游击,不过他倒是运气好,来回那么多次,一次也没有被抓到过。 但是看着火车上这些逃票的人有多难,也难怪夏青海那么讨厌自己的妹妹了。 毕竟要是没有这个妹妹,夏青海就不用去插队,更不用吃那些种地、暴晒、扒火车、饿肚子的苦了。 可他要怪的人应该是生下这个妹妹的父母,毕竟夏青棠又不是自己想要被生出来的。 查票之后,卖早饭的列车员也从那头过来了,开始吆喝着问大家需不需要吃早饭。 对面的青年男女原本睡得非常深沉,一听到吃早饭,立刻醒了过来。 “吃早饭了?我们要吃!”那男青年咻的一下站了起来,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就惦记着吃饭了。 列车员隔着老远说:“有馒头、包子、花卷、稀饭、榨菜,去餐车还有水饺、面条。” “我要两份稀饭,两个花卷,来一份榨菜。”男青年揉揉眼睛,开始掏钱。 “等会儿啊,等我走过去了就给你盛稀饭,你先把饭盒准备好。”列车员大声说完,就开始给她近处的乘客拿馒头。 有人开始买吃的就算带了头,列车员一路往前走,车厢有不少人都掏了口袋买了一点早餐吃。 毕竟出门在外,如果不是实在太困难,人们还是会想要犒劳一下自己的。 谢瑾萱低声说:“我们早上吃得早,这会儿也可以再吃一点,我问问她有没有肉包子,要是有,我们就买几个吃。” “好,这里的肉包子不要肉票,那是肯定要吃的。”夏青棠点点头。 她这次出门带上了自己刚发的工资和奶奶给的零花钱,虽然还没数信封里的零花钱有多少,但光是她的工资也够花了,所以并不打算亏待自己。 等列车员走到这里,谢瑾萱一问,还真有大肉包,个个都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他就要了四个,跟夏青棠一人两个。 对面的小青年买好了稀饭花卷,先轮流去厕所那边洗了手脸,那女青年回来看到夏青棠跟谢瑾萱正在大口吃着肉包子,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火车上的肉包子很实惠,跟国营饭店做的一样,个大馅足,咬一口下去满嘴油光光的,香的不得了,确实很馋人。 见女青年盯着夏青棠吃肉包子,男青年就说:“别看了,咱们的花卷也很香,你看看,这面多白啊,不比咱们天天吃的菜糊糊香啊?” 女青年回过头来:“谁看肉包子了?我是看这个女同志长得太好看了,我都看傻眼了。” 男青年笑了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馋肉包子了。” “我是馋了。”女青年叹口气,还是端着自己的饭盒喝了一口稀饭,“要不咱们中午吃炒肉丝吧。” “还是省着点吧,这次实在是没什么钱了。等咱们回去的时候,我找家里拿点钱,到时候给你买最贵的红烧肉吃。” “好。”女青年继续喝稀饭。 男青年又说:“我知道,委屈你了。” 女青年笑了起来:“委屈什么?有这么好的稀饭和花卷吃,还有火车坐,这么享福的事情,哪里委屈了?不知道多少人都没有坐过火车呢,我们现在买得起火车票,已经很好了。” 男青年看着她,跟她相视一笑,气氛陡然变得温馨起来了。 他们俩的穿着看上去都很朴素,男的穿着蓝色工人服,已经洗得很旧了,上头有好几个补丁,女青年穿着一件浅灰色细格子的布褂子,也洗得很旧,但上面没有补丁。 他们俩的相貌都挺不错的,男的五官端正,女的清秀可人,年纪也都不大,应该都是一十多岁的年纪。 这个岁数的年轻人要么在插队,要么刚刚出来工作没几年,手头没钱是正常的。 夏青棠一边打量对面一边把肉包子吃完,然后就拿出干净的手帕擦了手跟嘴。 谢瑾萱早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擦干净手以后就从他的背包里面取出了一个保温杯,见夏青棠吃完了,他把杯子拧开递给她:“喝点热水。” 这保温杯上印着什么什么会议的字样,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过保温效果倒是不错,水还是热乎乎的。 夏青棠接过保温杯慢慢喝了两口,只觉得浑身舒坦:“吃得真饱,真好啊。” 谢瑾萱看着她笑:“平时在家不也吃饱了?” “那不一样,在家可不是四点吃一顿,七点又吃一顿。”夏青棠说得很实在,毕竟这样连着吃饭,还吃了肉食,确实很奢侈。 等她喝完水,谢瑾萱也拿过来喝了几口,保温杯就差不多见底了,他看看两边的车厢连接处,想去接点水。 对面的男青年吃完最后一口稀饭,笑着说:“打开水的话要往那头走。” “好的,谢谢你。”谢瑾萱就顺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 夏青棠把手帕叠好放回口袋,对面的女青年这会儿也吃完了早饭,赶紧跟她说话。 “同志,同志,你们俩是对象关系还是夫妻关系啊?”女青年好奇地问道。 夏青棠见她眼神和善,不像坏人,就说:“我们是夫妻,你们呢?” “我们是对象,不过就快结婚了,我这次跟他坐火车,就是回他家那边结婚的。我们俩都是插队的知青,在一个知青点,相处久了就有感情了。但我们俩的家不在一处,所以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总之,先结了婚再说。”女青年笑着说:“不管怎么样,只要跟他在一起,总还是能想到办法的。” 男青年只是看着她笑,并不说话。 夏青棠就说:“原来你们要结婚了,恭喜你们。” “谢谢谢谢,哎,这位同志,你们结婚多久了啊?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可能跟我差不多?我今年一十岁。” 夏青棠说:“我也是一十岁,也刚结婚没多久。” “哎呀,真巧。”女青年笑着冲她伸出一只手,“我叫王云霞,在红星县老树公社插队,你呢?” “我叫夏青棠,我是棉纺厂的工人。” “工人?你居然可以做工人,家里是就你一个孩子吗?” “不是,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他之前去插队了,所以轮到我,就可以留在城里了。” “真好啊,我们家兄弟姐妹特别多,除了下面还在读书的,其他人都去乡下了。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城,我想家了,想回城里。”女青年叹息一声。 夏青棠是知道历史进程的,从明年开始,一部分知青就开始陆续返乡了,之后没有工作岗位的也会想办法自己跑回城,然后在城里摆个小摊子做做小买卖什么的。 所以她就说:“高考都恢复了,回城说不定也快了,希望你们都早点回去。” “谢谢,我也希望呢。不过就算可以回城,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他家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我的工作岗位,要是没有工作,回了城是要饿死的。至于我家,更回不去了,我家反对我嫁给他,我妈还说,要是我跟他结婚,就一辈子别回家。我们是找公社开的结婚证明,家里反正管不了我,我也不想那么多了,等结婚了再说,我妈还真能一辈子不理睬我吗?” 夏青棠就笑:“其实我跟你差不多,我也是家里反对,但我非要跟我爱人结婚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是最好的,只要自己别后悔。” “哇,这可真是太巧了,没想到啊,我们俩连这个都一样。”王云霞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说:“夏同志,你看我们俩能做个笔友吗?我一看你就很喜欢,很想跟你做个朋友。” 夏青棠听工友说过在火车上交朋友之后成为笔友的事情,反正做笔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夏青棠便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了她。 王云霞从包里拿出纸笔,认真记下:“我也把我的地址写给你,这样你也可以给我写信。” “好。”夏青棠收好她递过来的纸条,谢瑾萱也回来了。 见他回来,男青年也加入了谈话中,知道他们俩都在城里上班没有下乡,登时男青年也羡慕起来了。 “真好啊,早知道我当初也去当兵了,可那个时候总觉得插队才好,就跟着哥哥姐姐们去插队了。” 他们一路聊着天,王云霞说着插队时候的辛苦和欢乐,顺便再看看沿途的风景,夏青棠觉得很有乐趣。 男青年还从包里拿了一包瓜子出来,请他们一起吃。 这是他们在乡下自己炒的南瓜子,还挺香的。 夏青棠也拿出六婶给他们装的苹果、鸡蛋和花生糖,分给了对方一人一个苹果。 这会儿吃水果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情,王云霞捧着那个苹果,几乎要落下泪来了。 “谢谢你,谢谢你!我都多久没有吃过苹果了……咱们大队倒是有果树,可是摘下来之后好多人分不到,根本不够吃的。” 夏青棠说:“我们这也是因为要出远门,家里人才给我们装的。” 谢爷爷有特殊待遇,家里偶尔可以吃到水果,夏青棠住进去之后,这是第一次吃到水果了。 所以说,嫁去好一些的人家,在任何时代都是有优势的。 “是呢,现在吃口果子都不容易。对了,你们到哪里下车啊?我们到月亮市。” “我们也是。”夏青棠说:“你对象家就在那里吗?” “是的是的,哎呀,这可真是更巧了,合该我们要做朋友的。”王云霞高兴极了,“你们这次去月亮市做什么啊?” “去走亲戚的。” 男青年也挺高兴的,他说:“我叫张永强,我家就住在月亮市南大街煤场家属区,你们亲戚住在哪里啊?我们要是顺路,下了车可以一起走。” 谢瑾萱说:“可惜了,我们去永远路那边,刚好是两个方向。” “是可惜了,要不然可以一起了。”张永强说:“你们在月亮市待多久啊?要是有空,可以来煤场找我们玩儿。”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们这次要看望不少亲戚,所以没时间去找你们玩儿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谢瑾萱说。 聊着聊着就快到中午,谢瑾萱陪着夏青棠去了一趟厕所,洗了手回来,就听见列车员过来卖饭了。 这会儿火车上供应的餐食非常不错,有几种不同价格的盒饭,最贵的通常是一个红烧肉加一个素菜,最便宜的也是两个炒菜,夏青棠听夏青海说过,他在火车上就吃过红烧肉的那种。 这种饭都会提前过来叫卖,列车员收了钱统计好了,到饭点就会把饭菜送过来,都是用铝制饭盒装好的,吃完以后列车员会来收走集中清洗,方便得很。 当然了,如果去餐车,可以点菜吃,他们每天会提供不同的小炒,现做现吃,热气腾腾,跟国营饭店差不多,只是不需要粮票肉票。 车厢里的不少乘客都花钱买了最便宜的那种饭菜,列车员一路统计过来,走到这边问他们要不要吃饭。 谢瑾萱说:“我们去餐车吃饭?” “好啊,我还没去过呢。”夏青棠跃跃欲试,对一切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事情都很感兴趣。 而最关键的是,她现在是不差钱的,谢瑾萱跟她还有七百块的存款,他们每个月也有工资收入,所以她可以稍微花点钱。 对面的王云霞说:“你们去吧,我们就吃最便宜的那个饭,也很好吃的。” 于是,谢瑾萱带着夏青棠去了餐车。 只见每张桌子上都铺了干净的白色桌布,放着烟灰缸,到处窗明几净,窗户上还挂了白色的纱帘,看上去非常讲究。 夏青棠低声说:“这里的环境真好。” “是啊,这里的环境跟卧铺车厢一样,所以饭菜并不便宜,跟国营饭店一个价格,就是有一点好,这里不用粮票。”谢瑾萱拉着她在一张空桌子前坐下,两个人商量了一下,点了两个菜,一荤一素。 荤的是辣椒炒肉,谢瑾萱在火车上吃过一次,说猪肉的分量放得很足,保证可以吃好,素的是糖醋藕片,外加两碗白米饭。 谢瑾萱交了钱,他们就随意聊着天,等着过会儿列车员过来上菜。 炒菜做起来还是很快的,跟国营饭店出餐的速度几乎一样,没过多久,他们就吃上了热乎乎的饭菜,而餐车也坐满了。 辣椒炒肉非常可口,里面放了很多切得很粗的肉丝,谢瑾萱给夏青棠夹去一大半,她一边认真吃饭,一边低声说:“看来条件好的人还是很多的,这么多人都来餐车吃饭。” “来餐车吃饭的一般都是不差钱的,不过那种带肉的饭盒,有大荤的也就五毛钱一盒,很多人就算没什么钱,也因为不需要肉票,所以会在火车上享受一把的。我跟着领导出差的时候就吃那个饭盒,味道确实不错。” “回程的时候,咱们是不是要在车上吃晚饭?到时候就吃那个五毛钱的饭吧?反正餐车我也来过了,知道是什么样子了,只想尝尝没吃过的。” “好,都听你的。”谢瑾萱反正是什么都依着夏青棠的。 如果不是能力有限,夏青棠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摘下来送给她的。 他们俩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心满意足回到车厢。 座位上又坐着两个没票的人,见他们回来了,王云霞赶紧说:“我们的朋友回来了,你们赶快起来吧。” 那俩人让开了位置,夏青棠回到窗边坐下。 “你们吃了什么?”王云霞兴致勃勃地问道。 “吃了辣椒炒肉和莲藕,味道很好,肉放得挺多。”夏青棠道。 王云霞露出神往的表情:“等我们回去的时候,要是身上有钱,我也去餐车吃小炒。” 又聊了一会儿,夏青棠开始打起了哈欠。 她早上起来得太早,又坐了这么久的火车,这会儿只觉得困倦极了。 谢瑾萱低声说:“靠我身上睡一会儿吧。” “好。”她迷迷糊糊又打了个哈欠,便靠在谢瑾萱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倒是睡得很深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夏青棠动了动有点别扭的脖子,问是不是快到地方了。 谢瑾萱小声说:“还有一个站就到了,三点半左右应该能到。” “太好了,终于快到了,我坐的有点累了,真没想到坐着也会这么累。”夏青棠说:“你睡觉了吗?” “我也睡了一会儿的,火车上就是容易犯困。” 车厢里的人也确实睡着了不少,不过大部分人还是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打发时间。 没办法,娱乐活动太少了,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的车厢里打牌,因此聊天就是最佳的娱乐方式。 能坐在一排座位上就是有缘,因此很多人都在火车上交朋友,有些健谈的人能聊出自己的祖宗十八代。 至于回去以后有没有联系,那是无所谓的,大家追求的就是这一程旅途的开心和融洽。 对面的王云霞一人睡得更香,一直快到月亮市了,谢瑾萱才把他们叫醒:“快到站了。” 两个人抹抹脸清醒了过来,赶紧从架子上拿行李。 快到三点半的时候,火车终于到达了他们这次的目的地。 夏青棠跟着谢瑾萱走下火车,只觉得两只脚像是站不稳似的,还有那种火车上的震动感。 谢瑾萱说:“坐车时间长了是这样的,走动几步就好了。来,我拉着你慢慢走。” 他们跟王云霞一人一起往出站的地方走,站台上人很多,还有一些半大小子在人群里窜来窜去、蹦来蹦去的。 夏青棠是看过电视剧的人,知道这种孩子一般都是干扒手的,所以赶紧抱紧了自己的斜挎包。 她的包里倒是没放钱,但里面有一支新钢笔,一瓶雪花膏也还有大半瓶,要是被偷走了可是很大一笔损失。 她刚想提醒一下王云霞注意这里的扒手,就见身边的谢瑾萱突然伸手抓住了一个穿着绿外套的半大小子,然后低声喝道:“把东西交出来!” 夏青棠瞪大了眼睛,那边的张永强伸手一摸裤兜,才发现自己裤兜里面的钱没了。 “我的钱!他偷了我的钱!”张永强大声道:“还给我!” 那半大小子倒是干脆,直接把刚刚摸走的一卷毛票递了出来,还很嫌弃地说了一句:“就几毛钱,真穷!白费老子的力气!” “你偷钱还嫌别人穷?你不穷你怎么做小偷啊?”张永强很生气,“几毛钱对我也是很重要的,没了这个钱,我一会儿就没钱坐公交车了!” 不少旅客都停下脚步围观这里的动静,还有热心人喊来了站台上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看了看绿衣服的少年,说:“又是你,这是今年第几次了?” 少年吐了吐舌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王云霞说:“同志,这个孩子得送去派出所吧?” “要送去的,不过我现在走不开,麻烦你们俩扭着他等一会儿,我叫其他人过来跟你们一起送他去派出所。不过这孩子年纪不大,关不了几天就要放出去的。”工作人员说:“你们的钱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 “那就行了,没丢钱就是最大的万幸。你们等我一下啊,我再去喊个人过来。”工作人员说完,就跑走了。 谢瑾萱就说:“那我把这个孩子交给你了。” 张永强虽然不会什么擒拿功夫,但他也是在乡下种了几年地的人,力气还是很大的,他狠狠揪住少年的细瘦手臂,然后认真跟谢瑾萱道谢:“真的太感谢你了,我都没发现钱被偷走了,要不是你,一会儿出去我可真的没钱坐车了。我跟云霞这次出来,花光了所有的钱。” “不用客气,也是刚好看到他伸手偷钱,所以才能抓个现行。”谢瑾萱说:“我有亲戚会来接我们,怕他们等太久,我们这就先出站,不等你们了。” “好的好的,你们赶快出去吧。谢谢你啊,真的谢谢你!”张永强跟王云霞一起说了好几次谢谢,然后目送谢瑾萱和夏青棠走远。 他们俩慢慢走出火车站,谢瑾萱说:“外婆肯定让表哥过来接我们了,我找找他们的车子。” 夏青棠正想说话,就见四五个半大少年跟一个一十出头的大个子光头男青年,团团把他们围住了。 这个夏青棠也懂,据说这些做小偷的少年都是有同伙的,而且上头还有人带领他们,这样一看,这些人肯定是来报复谢瑾萱的。 夏青棠有点紧张地揪住了谢瑾萱的衣服下摆,她知道谢瑾萱很能打,但那个大个子男青年看上去非常强壮,而且脸上还有几道伤疤,显得凶穷极恶,她怕谢瑾萱吃亏。 谢瑾萱倒是一脸镇定地低头对她说:“别怕,有我在呢。” 光头青年嗤笑一声:“小白脸,你这牛皮可真是吹大了,你在又怎么样?你一个人还能打得过我们这么多人?看你就是不懂规矩的人,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讨口饭吃,所有人都得给我们行方便的吗?我弟弟不过是偷你朋友几毛钱,你就抓了我的人,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你说,这事儿怎么解决?” 他身边的一个黑皮少年咬牙切齿道:“虎子哥,别跟他废话那么多,先揍他一顿,让他把钱都交出来,再把那个女人给我们带走!我活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呢!真他妈的带劲儿!” 谢瑾萱的表情原本还很轻松随意,但当少年说到夏青棠身上去的时候,他立刻面色一沉,眼中也涌起了杀意。 光头青年被他眼里的杀气惊了一瞬,他说:“哟,哥儿们,这是练过的?” “你想知道,那试试看不就行了?”谢瑾萱冷冷道:“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你们一起来?” 光头青年哈哈大笑,显然是在嘲笑谢瑾萱不自量力,夏青棠也越发紧张了起来,她把手伸进包里攥住了那根新钢笔,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了,她就用这个钢笔尖狠狠戳那些坏东西。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炸雷一般的喊声:“ca他娘的,你们围着我弟弟做什么?想打架找我!” 夏青棠赶紧朝着声音处看去,只见一个高大强壮的男青年像个猛虎一样气势汹汹朝着这边狂奔过来。 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绿军装的小战士,看上去体格也很不错。 光头青年立刻面色一变:“是军区的人!分头跑!” 话音未落,这些人就四散逃开了。 夏青棠看得一愣一愣的,谢瑾萱却迅速换上灿烂的笑容朝着那边喊道:“表哥,你来了。” “对!我来了!他妈的那是一群什么东西,你怎么放他们跑了?”男青年大步狂奔过来,一脸的不爽。 谢瑾萱说:“要是我一个人,今天他们一个也别想跑。但我们这是两个人,又坐了很久的火车,青棠已经有点累了,我想快点带她回去洗澡休息。” 男青年这才把注意力放在夏青棠身上,一看她,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哎呀,弟妹怎么长得这么精神啊?这也太好看了吧!谢瑾萱你这个臭小子,还真是会找对象啊!” “青棠,这是我大舅的儿子,我表哥。表哥,这是我爱人夏青棠。”谢瑾萱介绍道。 表哥伸出一只老大的手掌:“小夏你好,我叫田飞扬,是他的大表哥,我还有一个弟弟在其他军区,一个姐姐嫁到外地去了。” “表哥你好。”夏青棠赶紧跟他握了手。 田飞扬说:“走吧走吧,这一路累坏了吧?车子就停在路边呢,奶奶一直在盼着你们呢,赶紧回家,洗个澡咱们就吃晚饭,好好给你们接风洗尘。” 跟在田飞扬身后的小战士赶紧冲着谢瑾萱说:“谢哥,把行李给我吧。” “不用,也不重。”谢瑾萱说:“青棠,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外公的勤务兵小丁。” 小丁冲着夏青棠憨厚一笑:“嫂子好。” “你好。”夏青棠也跟着笑。 在火车上的时候,谢瑾萱已经告诉过她,外公一家都是军区的人,所以夏青棠已经知道他们家的条件也很好了。 想想也是正常的,不管哪个时代,绝大部分人结婚还是讲究门当户对的,谢母必定出身不差才会跟谢成业结婚。 谢爷爷跟奶奶也是大户人家的两个孩子因为追随革ming的脚步最后走到了一起,所以谢瑾萱算是他们家的第一个另类人物,他找了跟他差距极大的夏青棠。 路边停着一辆吉普车,小丁先坐上驾驶位,田飞扬坐副驾,谢瑾萱打开后面的车门,带着夏青棠也坐上去了。 车子顺着大路一直往前开,田飞扬半侧着身体,跟他们说:“奶奶知道你结婚以后,精神好了很多,九月份都没去住过院。现在你带着弟妹过来看她,她一高兴,说不定就好起来了。” 谢瑾萱说:“真的吗?” 田飞扬叹口气,道:“真不真的也不好说,程大夫也说不好,可能拖着拖着又是一年,也可能随时会离开。” 夏青棠听谢瑾萱说过他外婆的病情,应该属于癌症,老人家有些扩散慢的,确实拖着拖着就是一年。 之后,田飞扬换了话题,给她介绍了一下家里住在这个城里的亲戚,说明天中午大家都会来吃饭,都想见见夏青棠。 谢瑾萱的外公外婆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跟他们住在一起的是谢瑾萱的大舅一家,一舅娶了一个领导的独生女儿,跟女方父母住在一起,虽然名义上不算上门女婿,但这么多年也几乎算是那家的儿子了。 谢母的一些堂兄弟姐妹也都在这个城里住着,明天刚好都放假,大家都会来田家吃饭,顺便见见谢瑾萱的新媳妇。 “到时候人很多,弟妹也别紧张,都是自家人,以后你们离得远,要是遇到那种不讨喜的,你就别搭理他,反正以后几年也见不到一次。要是实在不爽快,你就跟我说或者跟我爱人说,我们俩帮你骂回去!” 田飞扬人如其名,长得高大,浓眉大眼,性格也非常豪爽,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底气十足,听说这种人的体质特别好。 就这么一路说着话,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军区大院里,然后一路往里开,停在了一排一层小楼的前面。 听见车子的声音,屋里早就有人跑了出来:“瑾萱他们到了!” 夏青棠跟谢瑾萱下了车,就看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同志扶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两个人都站在院子里冲他们笑着。 “外婆!”谢瑾萱拉着夏青棠就跑了进去,“我们过来看你了!” 外婆个子不高,皮肤很白,慈眉善目,因为生病的关系所以非常消瘦,满脸都是皱纹,看上去很虚弱,但一见到谢瑾萱,她的眼睛就显得亮晶晶的,脸上也一直都是笑容。 她握着谢瑾萱的手,开心得不得了:“快让我好好看看,比上次见面,好像瘦了一点儿?” “没有瘦,我身体特别好,能吃能睡,还能绕着大院儿一口气跑三个圈。” “身体好就行,我就放心了。”外婆转头看向旁边的夏青棠,眼睛就更亮了,“你就是青棠,你长得比瑾萱描述的还要好看。” 夏青棠拉住外婆伸过来的另一只手,笑着说:“谢谢外婆夸奖。” “这不是夸奖,这是描述一个事实。”外婆说:“你们结婚了,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旁边的中年女同志也说:“是啊,瑾萱挑剔,我们都以为你很难找对象的,没想到突然就结婚了。” 谢瑾萱赶紧说:“青棠,这是大舅妈。” 夏青棠叫了人,大舅妈就说:“要不是你穿得太朴素,我会以为你是文工团的台柱子呢,这脸孔这身条,你当初没去学舞蹈,真是可惜了。” 田飞扬拎着一个行李袋在后面说:“奶奶,妈,咱们进去说话吧,瑾萱他们坐车也累了,先让他们去澡堂洗个澡,松松筋骨,回来一边吃晚饭一边聊天。反正还有好几天时间呢,可以慢慢说话了。” “是呢,走,进去说话。”外婆拉着夏青棠慢慢往里面走。 这会儿天气还没冷,路人大多穿一件衬衣加一件外套,但外婆却已经穿上了毛线衣和厚褂子,可是这么厚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还是显得空空荡荡。 谢瑾萱心里难受,又不想被外婆看出来,就稍微落后了一步,深呼吸调整好了情绪才跟进去。 田家的布置跟谢家差不多,这个年代条件好的家庭基本都是一样的布置,谁也不会太出格。 大家一起在客厅坐下,勤务兵小丁拎着暖水瓶过来给大家泡茶,等泡好茶他就出去了,不打扰人家一家人聊天。 “外公跟大舅呢?”谢瑾萱问道。 “老头子去政委家里聊天了,一会儿就回来的,国豪要明天才能回来,跟大家一起吃中午饭。”外婆说:“你表嫂回娘家了,也是明天回来。” 田飞扬说:“要不你们先去澡堂洗个澡?看你们这一身风尘仆仆的,身上还有烟味儿,别熏着奶奶了。” 一听这话,谢瑾萱站了起来:“好,我跟青棠洗个澡再回来。” 田飞扬说:“我跟你一起,你刚好帮我搓搓背。妈,要不你陪弟妹去澡堂?” “我得做晚饭了。”大舅妈说:“青棠一个人害怕呀?” “不害怕。”夏青棠说:“去澡堂有什么好害怕的?” 于是,他们三个人一人端了一个脸盆,装着毛巾香皂和换洗衣物,踩着拖鞋拿着洗澡票去了大院儿的澡堂子。 夏青棠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她交了澡票,所以也没什么紧张的。 澡堂里面人不多,热水非常充足,她认认真真洗了一个澡,只觉得浑身每个细胞都活了过来。 洗好澡穿上干净衣服,夏青棠给脸上涂抹了一些雪花膏,就披散着一头湿头发走到外面去了。 一出去,就看见外婆一个人坐在旁边的一个高凳子上,正满面堆笑地看着她。 “外婆,你怎么过来了?”夏青棠赶紧端着盆子跑过去。 “我在家里坐着也是无聊,所以就来这里等你们。”外婆的笑容非常慈祥。 “瑾萱他们出来了吗?” “没有,飞扬喜欢搓背,估计得过一会儿的,来,你坐下来,跟外婆说说话。” 夏青棠就在旁边的另一个旧凳子上坐下了,外婆从腿上的布袋子里拿出一块叠好的干毛巾递给她:“再擦擦头发,这是新毛巾,之后你就拿去用。女孩子头发不擦干,很容易头疼的。” “谢谢外婆。”夏青棠接过去,把湿发擦到半干。 这会儿澡堂门口刚好没有人,外婆朝四周看看,又从布袋子里摸出一个信封快速塞给了夏青棠。 “这是?” “这是外婆给你的东西,你收好,别让瑾萱大舅妈知道了。”外婆压低声音说:“这是只给你一个人的,其他人都没有。” 夏青棠赶紧把这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塞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去了,幸好她的口袋不小,能放得下。 “谢谢外婆。” “不用谢,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就等着瑾萱结婚,然后拿给他的媳妇儿了。我们瑾萱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心细、善良,这么多年,就他给我写的信最多,我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他。现在看到你,我终于可以安心走了。”外婆的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到夏青棠心里咯噔一声。 29 第29章 外婆给的 夏青棠对于这方面没什么经验, 但外婆这个时候用这样的神情说这样的话,就算是她,也觉得很像是在交代后事了。 “外婆, 听表哥说, 你的身体比之前好一些了, 要是心情好, 说不定可以……”夏青棠有些说不下去了,好像说什么都很不恰当, 她只能微微红了眼眶看着外婆那张坦然而平静的脸。 外婆笑了起来, 她拍拍夏青棠的手背, 轻声说:“好孩子,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了,也不过就是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初的事情了。我这一天天的, 夜里经常疼得睡不着,也越来越吃不动饭了。你别难过,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遭的。我这辈子算是过得不错, 飞扬爷爷是个好人, 我生的子女也都不错,子女们的子女也都有前途, 所以,我也没什么遗憾。之前就只担心瑾萱,那孩子执着, 要是找不到他真心喜欢的,怕是一辈子不结婚了。现在瑾萱也找到跟他一起走下去的另一半了,我就彻底安心了。你一看就是个好孩子,眼神干干净净的,你跟瑾萱好好过, 他是个负责任的年轻人,我相信你们会幸福的。” 夏青棠心里更不好受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声说:“外婆放心,我会努力经营好我们的家的,我保证。” 她语气郑重,神情严肃,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 外婆轻轻微笑:“好,外婆相信你。我们瑾萱,就拜托给你了。” 正说着,就听见田飞扬洪亮的声音从澡堂子里面传了出来:“洗了澡就觉得肚子饿了,妈应该做好饭了,赶快回去吃饭……” 外婆立刻小声说:“别提我们刚才说的事情,特别是那个东西,别让其他人知道了。” 夏青棠点点头,把刚才擦了头发的新毛巾叠好,放在脚边的脸盆里。 那二人走到门外一看,两个人都很惊讶,田飞扬说:“奶奶,你怎么不在家里待着,在这里坐着呀?太阳下去了,会冷的。” “我穿得多,不冷,你妈在做饭,你爷爷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坐在那儿也是无聊,还不如过来等你们呢,顺便在这儿看看人来人往。刚好,青棠也是才出来的,走,我们回去吃饭。”外婆笑着就要站起来。 夏青棠赶紧搀扶着她,谢瑾萱拿过她的那个脸盆,安静地跟在她们身侧。 田飞扬絮絮叨叨道:“奶奶,后天咱们没事,要不然带着瑾萱跟小夏出去玩玩儿?” “好啊,我也想出去走走呢。”外婆很高兴地说道:“咱们去人民公园,再去动物园,瑾萱也好几年没去过了。” “外婆,你身体可以吗?”谢瑾萱轻声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了。你没听飞扬说吗?我最近身体都挺好的。”外婆笑着说:“就这么决定了,后天咱们一起出去玩儿,飞扬作陪。” “我肯定是要作陪的,我假都请好了。”田飞扬说:“瑾萱这次是新婚之喜,我这个做哥哥的本来就应该好好陪陪他们。” 一路说就一路回到了田家,田老爷子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客厅慢慢喝茶。 他跟严肃的谢爷爷截然不同,田老爷子是一张天生的微笑和气脸,眉毛弯弯的,眼睛圆圆的,是那种非常和蔼可亲的小老头,跟夏青棠的想象完全不同。 他跟外婆的个子都不高,田飞扬却长了个大个子,应该是遗传了大舅妈的身高。 “外公。”谢瑾萱走过去,跟外公拥抱了一下,就给他介绍夏青棠。 “好孩子,你看上去很面善,又好看。” 夏青棠道了谢,就还是坐在外婆的身边。 田老爷子转过头又看着谢瑾萱说:“我就知道你会找个最好看的姑娘,你小时候就只喜欢好看的,连捏个面人,丑了你都不要的。” 田飞扬笑着说:“对对对,瑾萱小时候确实这样,画画要画得好看,吃个苹果,也要挑好看的那一个。” “原来你这么喜欢好看的东西啊。”夏青棠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瑾萱立刻说:“不要听他们的,我虽然很肤浅,但我更看重内涵的。再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表哥你怎么好说我的?你不是专门从文工团找的对象吗?” 田飞扬的爱人是文工团的人,又年轻又漂亮,而且业务能力很强,她一直喜欢在舞台上发光发热,所以结婚好几年了,夫妻俩都不敢生孩子。 大舅妈对此强烈不满,婆媳之间也经常闹得不愉快,好在田飞扬比较支持爱人的工作,还总说自己很年轻,不着急生小孩。 一股炒菜的香气从厨房传了过来,田飞扬揽住谢瑾萱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这娶媳妇儿当然要找好看的,能找到好看的也是咱的本事啊。我虽然没有表弟你这么英俊,但也算堂堂男子汉,找个好看的媳妇儿,才能跟我般配,对不对?”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田飞扬说:“飞耀的对象也好看,一会儿我拿照片给你看。” 外婆说:“我听国强说,飞龙也找到对象了,明天说不定也会带过来见见我们。” 田国强是她的二儿子,田飞龙是田国强的儿子,虽然住在一个城市,但因为工作很忙,所以也不常来看望他们。 田飞扬说:“二婶那个性格,找儿媳妇肯定只看条件,飞龙的对象怕是不会太好看。” 田老爷子说:“不好看就不好看,只要人品好、性格合适,都是好姑娘。” “那可不行,田飞龙以前可是嘲笑过我的前对象的,这次他找的对象要是不好看,我也要狠狠笑话他。”田飞扬撇撇嘴。 田老爷子有点无奈:“你这孩子……” 谢瑾萱岔开了话题:“对了,我给大家带了礼物的,刚好外公也回来了,我去拿出来。” 之前,他们的行李袋已经被田飞扬放到客房去了,谢瑾萱去了客房,很快就抱着一些东西出来了。 他带了卷烟厂内部供应的两条好香烟,几块用布袋子装好的上好布料。 谢瑾萱有个好朋友全家都是卷烟厂的,所以他总能弄来内部供应的好香烟,不需要走谢爷爷的路子。 田飞扬看到香烟非常高兴,他笑着说:“爷爷,你留一条,我跟我爸分一条,行不?” “行,我拿一条。”田老爷子说:“我就喜欢这个烟的味道,比我平时抽的那个劲儿更大。” “这东西不好邮寄,带太多了也不成,只能每次过来带个两条。”谢瑾萱说:“下回表哥要是开车去我们那边,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多准备几条。” “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田飞扬说:“那肯定是有机会的。” 说话间,晚饭已经做好了,大舅妈穿着一件宽大的围裙走过来,笑着说:“准备吃饭了,飞扬洗个手过去跟我端菜。” “妈,瑾萱给你们带了布料,你看看,质地多好,你跟薇薇又能做衣服了。”田飞扬说道。 大舅妈朝茶几上的布料看了一眼,见确实是好料子,就笑着道了谢,然后说:“好了,都去饭桌坐好,今天晚上给瑾萱接风洗尘,要不要开瓶酒喝几杯?” 谢瑾萱说:“谢谢大舅妈,不过明天中午亲戚们都要来吃饭,到时候肯定要喝很多酒,今天晚上就算了吧,吃过饭我想早点睡觉呢,坐火车实在是累人。” “那就不喝了,你们多吃几碗饭,我煮的很多,管够。” 谢瑾萱扶着外婆,跟在田老爷子身后走到饭桌那边。 他们家的饭桌也是个八仙桌,凳子用的也是长条凳,上面的油漆已经斑驳脱落,但角角落落都擦得一尘不染,可见使用了很多年,也是爱惜物品的家庭。 大舅妈跟田飞扬一起端来了饭菜,有炒菠菜、炒海带丝、胡萝卜炒鸡蛋,正中放着一口白铁锅,炖了满满一锅鱼块,放了大把黄豆芽和很多豆腐,闻起来香气扑鼻。 谢瑾萱说:“青棠,你一定要多吃点这个炖鱼,这是大舅妈的拿手好菜,我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炖鱼。” “瑾萱这孩子还是这么会说话。”大舅妈笑着给夏青棠装了满满一碗白米饭,然后说:“确实要多吃一点,这条鱼是别人送的,下午现杀的,非常新鲜,肯定好吃。” 等所有人都捧着一碗白米饭了,田老爷子才说:“好了,大家都吃饭吧。” “吃饭了吃饭了。”田飞扬大概是早就饿了,他拿起干净筷子给爷爷奶奶各夹了一些炒鸡蛋,就赶紧舀了一勺炖鱼的汤汁,夹了很多海带丝放在碗里,然后迅速扒饭。 “有客人也吃得这么慌张,真是的。”大舅妈拍了儿子一下,却也没再说什么。 夏青棠尝了那锅炖鱼,味道确实非常鲜美,她说:“真的太好吃了,没想到炖鱼可以做得这么好吃,简直可以把舌头吞下去了。” “喜欢吃就多吃一点,明天中午我还会做一个炖鱼的,家里还有两条鱼,就养在水池子里面的。”大舅妈非常高兴,赶紧又给夏青棠夹鱼块。 做饭的人就是这样,被人认可了厨艺就会希望人家多吃一点。 谢瑾萱则夹了一大块鱼肚子那里的鱼肉,把大刺摘掉之后,才把鱼肉夹到了外婆的碗里。 外婆看着他慈祥一笑:“你给青棠夹,不用管我。” 谢瑾萱点点头,他给夏青棠夹了一块鱼头下方的鱼肉,然后又舀了好几块豆腐放在她的碗里。 “这些豆腐特别好吃。” 夏青棠一尝,果然美味非常,老豆腐已经炖成蜂窝状了,里面吸饱了炖鱼的汤汁,咬一口鲜美十足,而且非常下饭。 她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蓝边碗的米饭,还觉得意犹未尽。 外婆见她吃完了,就赶紧说:“再给青棠盛一碗饭。” 夏青棠赶紧站起来:“我自己盛。” 因为田飞扬已经在吃第三碗饭的关系,所以夏青棠添饭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再说田家不缺吃不缺钱,她多吃几口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 又盛了一大碗白米饭,夏青棠继续就着炖鱼里面的黄豆芽和豆腐吃饭,炒海带丝也非常美味,带着一点儿恰到好处的辣味,是非常下饭的菜肴。 全家人都吃得很痛快,连外婆都比平日多吃了两口饭,不过她还是吃得比较少,很早就放下筷子坐在那里微笑着看其他人吃饭。 田飞扬说:“果然,见到瑾萱之后,奶奶的胃口都变好了。要是奶奶以后每顿都这么吃饭,那身体就能好起来了。” 外婆笑着说:“是啊,心情好了,胃口就好了,就想着多吃一口。” “妈,你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我单独给你做,只要你想吃就行。”大舅妈道。 “好,我想吃什么就跟你说。”外婆笑眯眯道。 田老爷子用一种复杂而担心的眼神看着老伴儿,夏青棠似乎有些明白那个眼神的意思,但田老爷子什么都没说,她也没有说话。 吃过饭,谢瑾萱跟夏青棠帮着大舅妈收拾碗筷,之后还想帮忙洗碗,却被赶出去了。 “田飞扬,你进来洗碗!瑾萱他们可是客人,你躲在那里偷懒算什么?”大舅妈冲着外头大吼一声。 夏青棠还挺喜欢这个大舅妈的,个子高大,性格也爽快,心里藏不住事儿,有什么都挂在脸上,这样的人反而更容易相处。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下吧,我这就来洗了。”田飞扬有点无奈地走进去,之后还是乖乖洗了碗。 客厅里,田老爷子和外婆在慢慢跟谢瑾萱他们俩聊天,大舅妈给他们续上开水,又端来了瓜子、花生、蜜枣,还有一小盘洗干净的青枣,她让夏青棠多吃一点。 “谢谢大舅妈。”夏青棠道了谢,拿起一个青枣尝了一口,不怎么甜,但很清脆,口感很好,于是便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不管甜不甜,有水果吃就是很奢侈的事情了,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 外婆一直满脸堆笑地看着她,还问她工作和娘家的事情,又问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坐火车的时候,她跟谢瑾萱已经商量过了,娘家的事情可以简单的说一下,毕竟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以后总会知道,那现在他们自己来说,其实更恰当。 于是,夏青棠就说:“我跟瑾萱是在钢铁厂重逢的,我也到年纪想找对象了,就托一个阿姨帮我介绍,瑾萱就是被介绍过来的。我们觉得对方合适,就在一起了。不过,我爸妈并不知道我找对象的事情,我结婚,也是瞒着家里的。” 外婆说:“那是为什么呢?跟家里关系不好吗?” “有一点特殊情况,当时有个男同志想跟我处对象,我妈很满意,但我不喜欢,就拒绝了那人,但后来又出了一些事,说起来比较复杂,我就瞒着家里跟瑾萱登记结婚了。所以我爸妈到现在还在生气,不过我还是认为结婚这件事是对的。”夏青棠简单道。 大舅妈非常惊讶:“你这个孩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居然有这么正的主意!你结婚都是瞒着家里的,这也是你运气好,碰到的是咱们瑾萱,要是不小心被那种坏男人骗了,那真是要哭的。” “我妈看上的那个男的才是个坏男人,最近因为跟好几个女同志不清不楚,还有些经济上的问题,正在被他们单位调查呢。” “这么严重?一个闹不好岂不是要被关起来?那幸亏你没听你妈的话。”大舅妈大惊小怪地说道。 “是啊,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因为我妈其实不在乎我过得好不好,她只是想多要一点彩礼给我哥哥娶媳妇儿。所以我才会先斩后奏,结过婚再告诉他们。不管我选了个什么对象,都是我自己选的。”夏青棠说。 外婆点点头,道:“你说的对,结婚这种事,还是要看自己的心意,父母给你找的人,未必真的能对你好。何况,要是你家里重男轻女,那就更不能听父母的话了。” 大舅妈笑了起来:“现在还真有只喜欢儿子的父母啊?你看我,就对大妞更好的。” “多了去了。”洗好碗的田飞扬从那边走了过来,他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子一边说:“就咱们大院儿老罗家,三个女儿因为长得还行,不都换了很多彩礼回来,全都便宜罗家那个小儿子了,这种事很常见的。你就说老罗家的三丫头,高中毕业,气质也好,本来想靠插队躲过去的,结果也没躲成,去乡下待了一年多,就被她妈叫回来结婚了。她那么年轻一个姑娘,嫁给了老赵,老赵都能当她的爹了!谁不笑话这件事啊?但老赵是团长,有本事啊,给了三百块彩礼,还给老罗儿子买了一块新手表,那三丫头不嫁也得嫁了。” 大舅妈这才说:“还真是,咱们大院儿就有这种事呢。那青棠幸亏没听娘家的话,要不然,一个大姑娘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谁看了不心疼啊?” 田老爷子说:“瑾萱,青棠不惜跟家里闹翻,也这么坚定地选择了你,你是个男人,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对人家,你记住了吗?” “外公,不光这辈子,要是下辈子我还能遇到青棠,我会永远对她好的。”隔着好几个人,谢瑾萱温柔地看向坐在最那头的夏青棠,两个人对上了目光,忍不住相视一笑。 外婆注意到了他们俩的视线,接着欣慰地笑了起来。 田家的作息时间比较规律,加上外婆身体不好需要早睡,因此晚上八点前,大家就结束了聊天,各自回房,该洗漱洗漱,该睡觉睡觉了。 谢瑾萱陪着夏青棠刷了牙,两个人就一起回到二楼的客房里。 田家一楼有两间卧室,一大一小,楼上有三间卧室,来了亲戚也不怕拥挤。 虽然是客房,但一样有着双人床、带镜子的大衣柜和半新的写字台,窗户上挂着浅蓝色的窗帘,门口还钉了一排木钉子,用来挂衣服挂包什么的,住起来很方便。 夏青棠在写字台前坐下,这才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外婆塞给她的信封放在桌子上。 因为想到了奶奶给的那个信封,她也一起从裤子的内袋里拿了出来,然后先打开了这个薄一些的信封。 “奶奶给了我一百块钱。”夏青棠很惊讶。 这是她三个月的工资了,居然只是奶奶口中的零花钱。 “出门玩儿,她肯定希望你多买一点东西。”谢瑾萱道:“既然给你了,你就收着,想买什么就买。” 夏青棠点点头,又打开了外婆给的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天哪!”夏青棠低吼一声。 “怎么了?”谢瑾萱赶紧走了过去。 “你看这个。”她把信封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然后指给谢瑾萱看。 信封里装了一叠现金,还有一对分量十足的金镯子,托在手里沉甸甸的。 “外婆给你的?”谢瑾萱问道。 “是的,是她偷偷塞给我的,还要我别给你大舅妈知道了。” “肯定不能给他们知道的,这可是金首饰,都是当年外婆结婚时候带过来的嫁妆。我妈结婚的时候,外婆给她准备了一些,剩下的按照规矩,应该分给大舅妈和二舅妈。特别是大舅妈,因为他们住在一起,大部分都应该给她的。不过,外婆比较疼我,所以以前也跟我说过,会给我的媳妇儿留一对最大的金镯子。”谢瑾萱说:“外婆给你,你就好好收着,以后要是急需用钱,金子可是好东西。” 夏青棠微微叹口气,道:“这可真是太贵重了,这一对金镯子要不少钱的,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给了你,就是你的了。”谢瑾萱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收下,外婆也是要留给别人的,那还不如便宜了我们,是不是?” “这倒是。”夏青棠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开始数钱。 这些钱都是一百块一张的那种,一数居然有十二张,又是一笔巨款。 “一千二!”夏青棠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谢瑾萱愣了一下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外婆这是在交代后事了。” 夏青棠一惊,说不出话来了。 “我知道外婆手里攒了一点钱的,现在一下给我们这么多,肯定是她觉得寿命不长,所以要趁自己还在的时候,把留给我的钱先给我了……”谢瑾萱低下头来,声音开始哽咽起来了。 夏青棠赶紧握住他的大手,见他还是低着头,就拦腰把他一抱,然后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想让他好受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谢瑾萱大概是缓过来了,就低声说:“谢谢你,我没事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人。” “你抱着我,就是最好的安慰了。”谢瑾萱说:“其实我心里是有准备的,我妈也有准备,我们知道外婆是什么病,也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就是心里还是会难受。” “这是一定的,虽然我才刚刚认识外婆,但我也很舍不得她,真希望她能长命百岁。” “没办法,生老病死是谁也逃不过的……”谢瑾萱深吸一口气,说:“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应该打起精神,这几天好好陪着外婆,如果这是最后一次见面,那我希望我们都是开开心心的。” “好。”夏青棠又拍了拍他的背,“我们都开开心心的。” 之后,他们俩就去睡下了。 虽然是在陌生地方,但因为坐火车积累了很多疲惫,所以夏青棠睡了很深沉的一觉,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就是六点半,只觉得浑身都很松快。 谢瑾萱已经不在卧室里了,她在床上翻滚了几圈,也慢慢爬了起来,然后拉开窗帘。 天气看上去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一般。 夏青棠穿好衣服,拿出自带的梳子梳理好头发,就走出了客房去楼下卫生间洗漱。 客厅里坐着谢瑾萱跟外婆,他们俩轻声细语地在说着什么,厨房那边也有动静,应该是大舅妈正在做饭。 夏青棠去卫生间洗漱好了也去了客厅,外婆见到她,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啊?飞扬就还在睡觉呢,你外公出去锻炼了,等他回来我们就吃早饭。” “我已经睡得很饱了。”夏青棠走过去坐下,见这里没有外人,就在外婆耳边低声说:“谢谢外婆给我的东西。” 外婆笑着说:“不用谢,你好好收着,那个款式太老气了,等以后时代不同了,你可以拿去融掉,自己打好看的首饰戴。” 夏青棠非常意外:“时代不同了?” “是啊,我跟你外公聊过的,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的,时代一定会变得不一样的,以后你们姑娘家还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外婆说:“到时候大家都打扮了,你也要打扮,把她们都比下去。” 谢瑾萱说:“我们青棠不打扮也是最好看的。” “那打扮了不是更好吗?”外婆说:“我们年轻时候是要打扮的,大家都戴耳环子、戴各种镯子,还有那种银项圈,带着长命锁的,配着鲜艳的衣服,那才叫好看呢。哪像你们现在这么可怜,天天不是蓝色就是灰色,再不就是绿色,一个个穿得灰头土脸的。胭脂也没人敢用,首饰更是完全见不到。” 夏青棠说:“以后肯定会像外婆说得那样,大家也会打扮得五颜六色的。” 事实上,只要再过几年,大城市的年轻人就会新潮起来了,娱乐活动也会增多,就为了这些,活着也是挺有盼头的一件事。 就是不知道外婆还有没有那个机会能看到了…… 想到这里,夏青棠的心里也开始沉重起来,但外婆还是那么平和高兴,她笑着说:“是呢是呢,以后肯定要穿花衣服,还有花鞋子。到时候,我也要穿得花花绿绿出去玩,还要戴上我的金耳环子,都多少年没戴过了。” “好,到时候我陪外婆出去玩。”谢瑾萱笑着说道。 他跟外婆都刻意不提她的身体状况,但两个人的眼神都明白写着,大家心里都清楚。 等田老爷子散步回来了,大家就开始吃早饭。 早饭是大舅妈包的馄饨,鸡蛋韭菜虾皮馅儿的,汤是海带熬出来的,馄饨香,汤也香,夏青棠吃了满满一大碗,只觉得浑身热乎乎的。 谢瑾萱说:“我们过来玩几天,辛苦大舅妈了,每顿都做这么好吃的饭菜给我们。” “你们不来,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啊,不就做个饭,辛苦什么?我工作又不忙,每天也就是回来做做饭了。”大舅妈笑着说:“不过上午你们都要来帮帮我,飞扬媳妇儿到现在还不回来,我一个人做那么多菜,怕是来不及。” 夏青棠就说:“大舅妈,我会做饭,我给你帮忙吧。” “那可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了,一会儿我们就开始择菜吧,有些东西要提前准备,不然真的来不及。”大舅妈说着,就忙忙的收碗拿过去洗。 今天中午要来很多亲戚,所以必须提前做准备。 谢瑾萱拉住夏青棠的手:“我给你帮忙吧?” “你陪着外婆说话,我做饭手艺很好的,相信我。”说完,夏青棠就跟去了厨房。 大舅妈是个干活很麻利的人,她自己洗碗洗锅,让夏青棠先去择菜。 等她洗好碗,就赶紧抓了一条鱼回来破好洗好,用白酒姜片腌了放在那儿待用。 夏青棠跟大舅妈把中午要用的蔬菜都洗干净了在那儿放好,田飞扬的爱人这才回到家里。 田飞扬才刚刚起床,见媳妇儿回来了,就缠着媳妇儿给他冲奶粉拿饼干吃。 他媳妇儿确实是个美人,纤细修长的身材,瓜子脸大眼睛,很瘦也很白,梳着两个很短的小辫子,是文工团台柱子们那种常见的模样,跟普通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大舅妈带着夏青棠走了出来,一脸的阴阳怪气:“哟,你还舍得回来啊?这都几点钟了?不知道今天家里要请客吃饭吗?之前你回去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今天早点回来帮忙做饭,你倒是好,我们把前面的事情都做好了,你才回来。还有,青棠可是客人,为了给我帮忙,都让客人来择菜洗菜了!你自己说说,你像话吗?” 田飞扬立刻说:“妈,这不是还早吗?才九点半呢,哪用那么着急做饭啊?” “早?早什么?你不做饭那是不知道做饭有多难,要做那么多菜,鱼跟肉都要提前炖上,不提前开始做饭,到时候客人来了,给他们喝西北风去啊?”大舅妈很不客气地说道:“你要是想心疼你媳妇儿,你就应该自己早起帮我,而不是只长了一张嘴,只会说这种话!” 田老爷子说:“这话倒是对的,飞扬,家务并不是你妈妈一个人的事情,今天家里要待客,你早就知道的话,就应该早点起来帮你妈妈的忙。你心疼自己媳妇儿,怎么不知道心疼你妈妈呢?” 田飞扬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妈,你知道我喜欢睡觉,你去叫我一声,我不就起来帮你了吗?” “我没叫?你问问瑾萱,我在你屋外砸门砸了几分钟,你在里面呼噜震天,我叫得醒你吗?”大舅妈哼了一声。 “是我不对,后面就交给我吧。妈你去歇着,午饭我来做。”田飞扬的爱人立刻说道:“我原本是要早一点回来的,但是偏巧碰到一点事,所以耽误了。妈,真是对不起。” “你做的饭菜,能拿出去待客?你自己什么水平你不清楚吗?要是指望你做饭,那大家也都别吃了!”说完,大舅妈一扭身,回到厨房去了。 田飞扬的爱人笑了一下,田飞扬说:“没事儿,一会儿我们俩一起去给妈帮忙。” “恩,我知道,今天确实是我不对。” 谢瑾萱这才站起来说:“大表嫂。” “瑾萱,这是你爱人吧?长得真好看。”他爱人走到夏青棠身边伸出一只手,“我叫彭薇,是田飞扬的爱人。” “大表嫂你好,我叫夏青棠。”夏青棠跟她握了手,发现她的手非常娇嫩柔滑,身上也有一股桂花香水的味道。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你是客人,还要帮忙做事。我就先不跟你们说话了,我跟飞扬去厨房。”彭薇说完,就拉着田飞扬过去了。 夏青棠这才坐到沙发上,外婆低声说:“你跟瑾萱妈妈不会吵架吧?” “我婆婆对我很好,而且家里有六婶做家务,所以也没什么好争吵的地方。”夏青棠实话实说:“我跟瑾萱后面还要搬出去自己住,就更不会有什么摩擦了。” “是啊,家里有个人专门做家务,才不容易争吵,不住在一起也是对的,少见面,会更亲切。听瑾萱说,这些都是你的主意,你虽然年纪轻,但确实很有想法和主见。” 夏青棠很惭愧,她这是活了两辈子才得来的主见,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谢瑾萱说:“青棠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她性子也好,外婆你放心吧,她肯定不会跟我妈吵起来的。” 厨房那边,可能是田飞扬已经哄好大舅妈了,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那边传来了大舅妈的笑声。 “又和好了。”外婆笑着摇摇头,“都是孩子。” 说话间,大舅田国豪也回来了,他个头不算高,也是一团和气的那种长相,跟谢瑾萱的母亲眉眼处很相似,一看就是兄妹。 十点一过,客人们也都过来了,田飞扬从厨房出来,开始给大家泡茶拿瓜子。 谢瑾萱一一给夏青棠介绍:“这是二舅,二舅妈,这是飞龙表哥,这是大堂舅,大姨,大姨父,这是大表姐。还有这一位我没见过,应该是飞龙表哥的对象吧?” 一共来了八个客人,加上田家这些人,中午得做两桌饭菜,也怪不得之前大舅妈会生气呢。 二舅田国强的身高比大舅要高一点,长相上他也更秀气一些,而且皮肤很白,听说年轻时候很受欢迎,所以才会娶了大领导的独生女。 二舅妈相貌平凡,皮肤微黑,个子也不高,但她从小就养得娇贵,现在虽然年纪上去了,但依旧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穿着也很气派,是标准的女干部打扮。 她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在乡下插队,儿子田飞龙就在她老子以前的单位上班。 至于田飞龙的对象,确实如田飞扬猜测的那样,长得不算很好看,就是普普通通的长相,干瘦干瘦的,但穿着很气派,一件藏青色的干部服,里面是质地很好的衬衫,衬衫领子雪白雪白的,一条同色的裤子烫的笔挺,脚下是一双黑色的新皮鞋,擦得锃亮,她还背着一个黑色皮包,可见条件非常好。 至于大堂舅等人,穿着上随意多了,也没有二舅一家那么讲究,大表姐的黄格子外套上还有一个补丁,虽然补得很仔细,但还是看得出来。 田飞龙看了一眼谢瑾萱身边的夏青棠,再看看自己的对象,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他说:“这是我的对象,她叫陈红玉,在市工会上班,她爸爸是政协的。” 田飞扬立刻哈哈大笑:“飞龙,小陈同志果然是个好同志啊,这么优秀,不愧是你才能找到的对象。也怪不得以前你嘲讽我,说我找不到优秀的对象呢。” 他这话分明是在讥讽田飞龙找对象只看家庭条件优不优秀,田飞龙登时脸一黑。 二舅妈说:“那当然,我们飞龙这个条件,必须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才可以。女同志那边条件更好一点,那才是更相配的。瑾萱找的就不太行,我听说你的对象是个普通工人?家里也都是工人?不是我说,你父母怎么也不帮你把把关呢?你这样的家庭,在那边怎么也要找个差不多的才行。我记得你爷爷的同事里面有年纪合适的孙女、外孙女的,就你这样的人品相貌,去中央也能做个上门女婿的。真是不知道你们一家人在想什么,居然就给你找了一个这样的!” 这话一出,不少人的表情都变得尴尬起来了,谢瑾萱更是瞬间没了笑容,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田飞扬站在二舅妈的身后冲着众人做鬼脸,那嫌弃的样子溢于言表,感觉下一秒就要翻白眼了。 而夏青棠也终于明白田飞扬昨天那些话里的含义了,原来这里确实有不好相处的亲戚呢。 30. 第30章 吓到了 谢瑾萱还没说话,就听见外公大声说:“你只是个舅妈,瑾萱又不是你的儿子,他娶的媳妇儿他们全家都很高兴,要你管这么多吗?还有,这里是我家,你在这里嫌弃我的外孙媳妇,说这么多难听话,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你一个做长辈的,说话为什么要这么刻薄?孩子听了你的话,他们会伤心的。” 外公的话让夏青棠惊讶极了,她因为听过田飞扬的提醒,所以对亲戚们的表现其实做好了心理准备。谁家没几个刻薄亲戚呢? 何况她只在这里待几天,跟这些亲戚最多就是一顿饭的相处时间,所以她原本是打算装聋作哑就这么混过去的,可是没想到田老爷子如此维护她,他看上去那么和蔼可亲的一个老人家,该说话的时候却这么直接,这让夏青棠心头一暖。 他愿意这样维护自己,是因为对谢瑾萱爱屋及乌。 可倘若谢瑾萱并不在乎她,长辈也不会对她多尊重的,参考上辈子孔家对她的态度就知道了,正因为谢瑾萱爱她在乎她,所以长辈也会更尊重她。 谢瑾萱从旁边站到了夏青棠的身边,握住她的右手跟她对视一眼,夏青棠冲他笑了一下,谢瑾萱却低声在她耳边说:“不用忍,他们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你也可以让他们不高兴。” 夏青棠点点头,心里有数了,上辈子做了一辈子忍气吞声的受气包,这辈子确实应该肆意一些。 室内安静了一小会儿,大家都有些尴尬地看着二舅妈,二舅妈耳根通红,坐在那儿臊得不行。 谢瑾萱打破了沉默,他说:“外公说得对,我们全家都对我爱人很满意,我也很感激她这么好的女同志可以选择我。二舅妈就不用记挂我的事情了,我这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要怎么生活。” 二舅妈冲谢瑾萱翻了个白眼,气哼哼地不说话。 田老爷子说:“怎么不说话了?刚才说瑾萱和他媳妇儿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哦,现在说你了,你就不高兴了?” “爸爸,你真是的,我还不是为了瑾萱好?瑾萱这孩子年纪轻,不懂事,父母要是不帮他把关,就很容易被外面那些妖妖娆娆的姑娘骗了的。什么这么好的女同志?除了长相好一点,我没看出来她有哪里好的。这人找对象,怎么能只看长相呢?爸爸,你说妹妹妹夫也是的,养了这么出色的一个儿子,怎么能由着孩子自己瞎胡闹呢?”二舅妈很不服气地说道:“爸爸,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我这都是肺腑之言啊。” 这个时候,外婆说:“肺腑之言也要看看时间对不对,瑾萱都已经结过婚了,你现在这么说,是要俩孩子离婚不成?” “就瑾萱这个条件,真要是离婚了也没什么影响的,你看看他这么英俊,我都还能介绍好几个不错的女同志的。”二舅妈兴致勃勃道:“瑾萱,你还是考虑一下吧,二舅妈是真心为你好,你这么年轻,一切都来得及。我知道,年轻人嘛,喜欢相貌好的姑娘,可相貌好的穷姑娘心眼子可多着呢,不是你这么单纯的小青年能对付的。” 谢瑾萱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夏青棠抢在他前面说:“二舅妈的意思,是我骗了谢瑾萱?我心眼子多,他太单纯所以被我骗到手了?” “哟,我可没这么说。”二舅妈狠狠剜了夏青棠一眼,更不高兴了。 “您刚才原话不就是很容易被外面那些妖妖娆娆的姑娘骗了吗?我要是理解没有错误的话,这个妖妖娆娆的姑娘不就是在说我?要不然,还有谁能骗他?他又没跟第二个人结婚。”夏青棠笑了起来。 田飞扬跟大表姐也跟着笑,田飞扬站在二舅妈的身后,继续冲着对面的人挤眉弄眼做怪表情。 二舅妈眉头一皱,显然是没想到夏青棠这样一个穷姑娘还敢这样跟她说话,她立刻愤愤道:“你这个年轻同志很有点问题的啊,居然跟长辈顶嘴,还这样说话!我告诉你,这个家里没有晚辈敢跟我这样说话的!再说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可是干部!” “反正二舅妈也没有把自己当成是我的长辈啊,真的长辈怎么会说出那些话来?真的长辈更不会劝自己新婚的外甥离婚,还当着外甥夫妻俩的面这么说。二舅妈,您自己没有长辈的样子,怎么能怪晚辈没有晚辈的样子呢?要说起干部,都说干部是为普通群众服务的,那我这个群众是不是应该要求二舅妈你这位干部也服务我一下啊?”夏青棠还是笑嘻嘻的,看上去一点都不生气,态度非常平和。 田飞扬跟着说:“我觉得弟妹说得特别好,这做长辈的不慈,晚辈也不会孝顺,这就是一个道理嘛。而且,这是在家里,怎么拿干部出来吓人?这里又不止一个做干部的,二婶这是在家里耍官威啊?” “田飞扬你说什么呢?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你也来冲着我指手画脚?”二舅妈拉了自己的丈夫一把,“你看看你看看,你哥哥、妹妹生的这些小孩,简直是不像话!一个个都不尊重我!” 田国强有点不感兴趣地说道:“这本来就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再说瑾萱都结过婚了,还真能去离婚啊?这会儿谁会离婚啊?不怕别人戳脊梁骨?那瑾萱以后还怎么在单位做人,怎么升迁啊?你这个人也是的,你是为瑾萱好,但是人孩子都已经结婚了,你就不能劝他离婚了。到时候要是真的离婚了,那就是你一个人的罪过。” 二舅妈被丈夫这么一说,更加不高兴了,她狠狠剜了夏青棠一眼,然后看着谢瑾萱说:“我告诉你谢瑾萱,二舅妈这是为了你好,你娶一个这样没有礼节、又穷酸的媳妇,以后你的职位升不上去,等你爷爷退休了,你就等着吃苦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谢瑾萱也笑着道:“谢谢二舅妈的关心,不过二舅妈这么年轻,实在算不上老人啊。而且我这个人胸无大志,能不能升上去对我不太重要,我只想好好跟我爱人过日子。” “哼!没出息的东西!我懒得跟你们说了,我去厨房看看!”说完,二舅妈扭头就去了厨房。 等她离开后,田国强说:“瑾萱啊,你二舅妈确实没有恶意的啊,她这个人就是比较实在,都是真心真意为自家人着想的。你这婚姻确实不太像话,要是一般人,也懒得管你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这也就是她心眼好,才会这样教导你的。” 谢瑾萱说:“那我可真是谢谢二舅妈了,古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这新婚燕尔她就劝我离婚,还把我媳妇儿说成这样,这心眼儿太好了,我都承受不住了。” 对着自己舅舅,谢瑾萱的言辞显然激烈了很多。 田国强一愣:“你变化挺大的,看来娶了这样一个媳妇儿,你也变得不懂礼貌了。罢了罢了,我不说你了。” 田老爷子冷冷道:“我看瑾萱比你强多了,他娶媳妇是因为感情好,两个人有共同志向。而且他工作认真,从不出差错,在单位人人都夸他,比你强多了。你当初要不是靠着你老岳父,你能升到现在的位置上?你自己没本事,所以要靠娶媳妇儿往上走,就以为晚辈们都跟你一样没本事了吗?我看瑾萱很好,他不靠老岳父,以后一样能升上去。就算真的升不上去,一辈子在基层岗位上为人民服务,也是很好的!” 田国强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爸,这么多人,你就这样说我?” “你也知道这么多人被说会丢人?那你们夫妻俩怎么故意在这么多人面前说瑾萱夫妻俩?人家小夏好好一个姑娘,高中毕业、识文断字,在一线岗位上矜矜业业做贡献,凭什么要被你们俩那样说?我说你,你不高兴,那你们说人家那么难听,人家就高兴了?”田老爷子很严厉地说道。 田国强还是很不服气:“那能一样吗?我们说的是实话啊。” “你们说的是什么实话?”很久没说话的外婆突然开了口,她慢悠悠道:“国强啊,妈虽然不出门,但关于你们的事情,妈还是知道的。你们夫妻俩一进来就跟小夏不对付,不就是因为你媳妇儿有私心吗?” 田飞扬很吃惊地问道:“奶奶,二婶有什么私心啊?” “我就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了,是什么私心,国强你心里清楚。今天既然来我家吃饭,那就让你媳妇儿老老实实的,要是再说点什么,我就把你们的私心抖落出来,让大家都看看。”外婆慢慢说完,甚至冲着二儿子笑了一下,“你听懂了吗?” 田国强这才红着一张脸说:“我知道了。” 之后,田老爷子故意岔开了话题,开始询问田飞龙的工作和个人生活,这件事才算揭过去。 不过田飞扬显然非常想知道那个私心,于是故意蹭到外婆身侧的沙发扶手边蹲下,然后小声问:“奶奶,到底是什么私心啊?瑾萱的事情,怎么会让二舅妈他们生出私心啊?我都听不懂了。” “一边去,等他们回去了以后我再告诉你。”外婆点了点他的太阳穴,道:“赶紧去给你妈妈帮忙,别在这里偷懒。” “知道了。”田飞扬悻悻应了,还是去了厨房继续帮忙。 田飞龙见田飞扬离开了,就开始聊起了自己的工作,并且夸夸其谈,把他的很多工作都夸上了天,说领导对他很满意,同事对他很敬佩,他在单位里前途大好,是重点培养对象。 田老爷子说:“你工作这么好,我是很为你高兴的。就是年轻人要谦逊一点,不要做出来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这样容易出事。” “我这是实事求是,毕竟我就是做得好啊。”田飞龙说:“我又不像大堂哥,成天在部队混日子,我可是有理想有抱负的。” 大姨笑着说:“飞龙确实很争气,你们这一辈子孩子里面,你以后说不定是最有出息的。” “那还用说,我以后肯定是最好的。我跟红玉都会在自己的岗位上好好工作,将来争取比我们的父母都要强些。”田飞龙看向陈红玉,满脸的雄心壮志。 陈红玉也立刻说:“是的,我跟飞龙同志一定会做出一番成就来的。” 大表姐有点好奇地说道:“陈同志,你多大岁数了?看着像是比飞龙年长一些似的。” 陈红玉登时有点不高兴了,但还是说:“是的,我比飞龙大三岁,但我的年纪并不大。我只是当初因为插队,才会耽误了结婚的事情。” “你还插过队啊,那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大表姐继续问道。 “我家里有人退休了,空出来一个岗位,就给我了。”陈红玉说:“虽然我进单位的时间并不长,但我相信,在我的努力下,我今年很有希望成为先进工作者或是三八红旗手。” “这么上进努力,很不错。”田老爷子笑着说:“小陈,你比飞龙大上几岁,他年轻有点浮躁,你在他身边,多提点提点他,压着他一些,别让他得意忘形导致犯错误。” “爷爷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时时监督、时时提醒他的。”陈红玉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说话一板一眼,很多语气都像在喊口号一样,不像是在闲聊家常,但看起来确实比田飞龙沉稳多了,应该属于良配。 之后,田老爷子又询问了大姨他们的一些近况,慢慢就聊到了十一点半,午饭也准备好了。 大舅妈忙乎了那么久,做出来好些大菜,在八仙桌和茶几这边各摆了一份,让大家分成两边吃饭。 夏青棠跟谢瑾萱在沙发这边陪外婆一起吃,大表姐、大姨、大舅妈、田飞扬和彭薇也要在这边吃,这样两边刚好都能坐得下。 茶几上原本的东西早就被腾空了,木制桌面上铺了一张白色的桌布,上面摆着黄豆芽炖鱼、红烧豆腐、千张结烧肉、炒白萝卜丝、炒藕片,每道菜都分量十足,而且油光光的,另外还有一大盆紫菜蛋花汤,也是热气腾腾。 米饭是二米饭,还掺了很多红薯一起煮,没办法,今天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没有那么多粮食。 其他人都对这样的米饭表示认可,只有二舅妈小声低估了一句:“请我们来吃饭,居然吃这样的饭,真是穷酸。” 幸好当时大舅妈离得远没有听见这句话,要不然,肯定要有一番争吵的。 大舅田国豪打开了一瓶白酒,给八仙桌上的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在这个年代,有鱼有肉有酒有菜,这一餐简直比过年还要丰盛的。 大姨笑着说:“我就爱来你们家吃饭,每次都跟过年一样,总是吃这么好。” 外婆说:“我们家的日子算是比较好过的,毕竟家里没有小孩子,这么多人都在拿工资拿粮票,总是比你们强一些的。” “是啊,我们家也快熬出来了,下面两个小的没几年就要毕业了。”大姨说:“不过,就是不知道毕业以后要怎么办,总不会还去下乡吧?我看很多知青都想回来的。” “可以考大学啊。”田飞扬说。 “那也得考得上才行啊,我们家那两个小的,之前不好好读书,这突然说要考大学了,他们俩连数学题都做不出来,还考大学呢。” “城里现在确实没那么多岗位,实在不行就送去当兵吧。”田飞扬说。 “那倒也是个出路,就怕他们俩吃不得苦。” 大表姐笑着说:“什么他们俩吃不得苦?明明是妈你舍不得让他们吃苦。不是我说,他们俩就是被妈给惯坏了,所以学习不好好学习,平时也总是不着调。要我说,送去当兵是最好的,可以磨练一下。” “当兵是不怕,就怕跟当初瑾萱一样,被弄去了那么冷的地方,冻出一身病来。要是能去气候好一点的地方,我也是愿意的。” 田飞扬立刻明白大姨话里的意思了,他笑着说:“大堂姑,这事儿你跟我们说没用的。我爷爷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他那么疼爱瑾萱,可当初瑾萱被弄去边界线,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你要是真想两个弟弟去气候好的地方当兵,那得去找合适的人,找我爷爷没用。” 外婆轻轻拍了一下田飞扬的后背,示意他不要这样乱说话。 大姨果然闹了个大红脸:“哎呀,我可没这个意思。” “没有更好,我是跟您亲近才会这样说实话的。我爷爷性子古板,一辈子都这样,他从来不会帮家里任何人搞特殊化的,我们想找关系办点事,也是自己出去找别人的。就说瑾萱这事儿,我亲姑姑就是因为这个,跟我爷爷都不说话不写信了。后来要不是我奶奶身体不好,姑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回来看一眼了。” 夏青棠很惊讶:“还有这种事吗?” “有的,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瑾萱在那边受了伤,又因为地方太偏僻,等抬下山送到可以治疗的医院的时候,伤口都恶化了。要不是瑾萱命硬,怕是要落下残疾的。你说说,自己的亲外孙,我爷爷都不帮忙,姑姑能不生气吗?再说瑾萱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我爷爷就非要说一视同仁。”田飞扬转头看向谢瑾萱,“瑾萱,你现在都痊愈了吧?” 谢瑾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说:“早就痊愈了,当时伤口恶化也不是因为伤势太重,大雪封山,战友们也是拼着性命把我送到医院去的。那会儿确实被耽误了一点时间,可人到了医院,有医生又有药,那不就好得很快了吗?” “还好得快呢,当时你不是在那个医院待了两个月?外婆都坐火车过去看你了,当时姑姑都快疯了,我记得她给我爸打电话,说:‘要是瑾萱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父亲的!’你听听,‘你父亲’,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啊,你说你情况多严重?” 夏青棠听到这里,整颗心都忍不住揪了起来。 谢瑾萱跟她说过以前受伤的事,但只简单地说了几句,再加上有医院的体检报告说明他确实很健康,所以夏青棠就没有多问,但她没想到当初他的情况居然那么危险。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早就痊愈了,医生也说了,我到处都很健康,也会长命百岁的。”谢瑾萱笑着说:“以后也别提这件事了,反正我妈都不跟外公生气了啊。你们再提,我妈肯定也会不好意思的。” “行行行,不提了。”田飞扬说。 “那你的伤处,现在还会不会疼啊?听说有旧伤的人,刮风下雨天都会疼的。”大表姐说道。 谢瑾萱说:“突然变天的时候偶尔会疼,不过不严重,如果聚精会神在工作,是完全意识不到的。” 大舅妈说:“唉,这年纪轻轻的,就这样了,以后年纪大了,只会更难熬的。你大舅就是,身上好几处伤的地方,到冬天落雪天总是疼得一身冷汗。你啊,要提前保养,这样老了才能好受一点。你回去以后啊,找人问问有没有好一点的老医生,找那种从前的老方子,拿回来可以泡澡的,那种是最管用的。还有日常一定要注意保暖,千万不要冻着你的腿。趁年轻好好养着,老了就不会受罪了。” 夏青棠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把提前保养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打算回去就找人问问老医生和偏方的事情。 虽然聊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问题,但这一顿饭还是吃得宾主尽欢,大家泡着肉汤、鱼汤,把所有的米饭都吃干净了,最后每个人又喝了一大碗紫菜蛋花汤,就算是二舅妈的脸上,都露出了饱足的笑容。 夏青棠也吃得非常满足,她坐在外婆的身边,开始有一点犯困了。 “不想动了,这生活太安逸了,真幸福啊。”田飞扬坐在小板凳上,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来,“要是瑾萱他们天天来家里玩就好了,肯定天天都有好的吃。” 彭薇说:“天天来做客,那就不会有这么好的伙食了,肯定是我们吃什么,他也吃什么的。” “就是,再说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还盼着家里来客人?你有这个想法,还不如好好奋斗,争取多升两级,到时候待遇自然上去了。”大舅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肯定好好往上升,到时候多给家里弄点猪肉吃。”田飞扬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家都休息了一会儿,大舅妈就带着田飞扬夫妻俩开始收拾碗筷拿去厨房清洗。 大姨跟大表姐赶紧跟过去帮忙,夏青棠和谢瑾萱也想过去,但因为厨房太小挤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只能回到这边继续坐着聊天。 过了一会儿,夏青棠去卫生间上厕所,等她出来的时候一开门,就看见二舅妈站在走廊上,正一脸不快的看着她。 “二舅妈,我用好了,您请进。”夏青棠笑了一下,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二舅妈不忙着进去,她站在那里拉住了夏青棠的袖子,然后低声说:“我给你五百块钱,你跟瑾萱离婚。离过婚之后,我负责给你找一个丈夫,保证也是个有工作的,能让你过上不错的日子。” 夏青棠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二舅妈你说什么?” “我说得很清楚了,你别装听不见。我跟你说,你配不上瑾萱,你们这是刚刚结婚,他贪图你长得漂亮,要是继续过下去,再好看的人也会看厌烦,到时候,瑾萱还是会抛弃你的。与其等到你人老珠黄才被抛弃,还不如拿了我的钱,然后快点找一个新男人嫁了呢。” “二舅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跟他离婚,对二舅妈有什么好处吗?”夏青棠也不着急走开了,就站在那儿跟她低声说话,想看看这个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瑾萱是我大外甥,我关心他不是应该的吗?”二舅妈理直气壮。 “这就好笑了,来之前,我婆婆还跟我说过,瑾萱从小到大,二舅跟二舅妈都没怎么关心过他,甚至连他生日都不知道是哪一天。你怎么可能是关心瑾萱?二舅妈,你说吧,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你要是说出真实原因,再把钱多加一点,我或许会同意的。”夏青棠轻轻一笑。 “真实原因就是你配不上他,瑾萱应该配更合适的人!” 夏青棠秒懂:“你是不是有什么亲戚看上谢瑾萱了?就是那个你觉得跟瑾萱相配的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还真是有人看上谢瑾萱了?那你早干什么去了?他单身的时候你怎么不给他介绍对象?他现在已经离婚了,难道对方不介意离婚这件事?离过婚的男人就是二手货了,谁家好姑娘会要他啊?”夏青棠故意说道。 二舅妈很生气:“去去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二手货?瑾萱才不是二手货呢!他娶你只是一时糊涂,算是人生中的一次小失误,只要快速改正过来就行了。我告诉你,你现在跟他离婚,还能得到我给的钱,要是等到瑾萱看腻了你,把你赶走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才二十岁,而且我这么好看,等我人老珠黄,至少要等到十五年后吧。那就这样,让你的亲戚十五年后再来找谢瑾萱,那个时候他要是把我抛弃了,刚好可以娶你的亲戚。”夏青棠笑呵呵地说道。 她上辈子虽然过得特别不好,但刚离婚的时候也还是很漂亮的,所以她说自己至少还要美上十五年,并没有夸大其词。 二舅妈气得眼皮子都在抽抽:“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嫁到谢家享福?” “我什么东西都不算,但我肯定没有二舅妈这么不要脸,你凭什么要求我离婚?我爹妈都管不了我的事情,你又算什么,来对我的婚姻指手画脚?还有你管我享福不享福?我能嫁去谢家享福,那是我有这个命,我配不上谢瑾萱怎么了?谢瑾萱爱我,他就要娶我,其他人他都不要!怎么?你看不惯我?那你憋着吧!”说完,夏青棠转身就走。 她实在是受够了这个二舅妈,觉得此人脑壳有坑,电视剧里都演不出这么有毛病的人来。 二舅妈冲上去再次揪住她的衣服袖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跟谢瑾萱离婚,我就找人闹得你家无宁日……” “放开我!”夏青棠也有点生气了,她用力一拽,只听“嗤”的一声响,她的袖子被二舅妈给扯开了。 这件外套是她从娘家带出来的最好的一件外套了,是她上班第一年,从厂里拿了布料,然后找人给她做的,一直穿得很爱惜,上面一个补丁都没有。 两个人都愣了那么一下,二舅妈立刻松开手,然后嘲讽道:“这么穷酸的衣服你也好意思穿出来?还瑾萱爱你?你们都结婚了,他也没给你买件好衣服,这可真是爱你呢!” 夏青棠冷冷扫了她一眼,大踏步回到客厅那边去。 吃过饭后,大家依旧没有挪动位置,还坐在原先吃饭的地方聊天抽烟。 亲戚们也是难得聚一次,反正今天放假,所以大家都想多坐一会儿再回家。 谢瑾萱正在给外婆削苹果,就看见夏青棠黑着脸走了过来。 “青棠,怎么了?”他立刻敏感地察觉出夏青棠情绪不对。 夏青棠站在那里,大声说:“我不是什么聪明人,也不懂有些人的弯弯绕绕,既然大家都在,我想问问各位长辈,为什么二舅妈一定要逼我离婚?” 她把刚才跟二舅妈在走廊里说的话全都复述了出来,餐厅和客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连还在收拾厨房的大舅妈也跑了出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目瞪口呆,田飞扬第一个说:“疯了吧?二婶是不是疯了?你居然真的逼小夏离婚?小夏离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啊?人家这是新婚啊!二叔你也知道这件事吗?” 田国强低着头,不敢看大家。 田老爷子重重一拍桌子:“田国强,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这是不是你们夫妻俩在家商量好的?” 田国强还是不敢抬头,田老爷子再次一拍桌子:“说话!你要是不说话,那从今以后,就别再踏进我家一步!我们田家,也没有你这个人了!” 田国强这才有些慌张地抬起头来:“爸,不至于……” “说人话!”田老爷子冷冷道:“不说人话,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这……”田国强被逼无奈,只能低声说:“飞龙妈有个表侄女,你们也认识的,叫金凤,年纪跟瑾萱差不多大,小时候他们就认识的。那姑娘家里条件好,自己也有本事,是工农兵大学毕业的,工作也好。她对瑾萱一直有感情,但是给瑾萱写信,瑾萱拒绝了。那姑娘就求到我们这里,希望我们帮她介绍。飞龙妈也给她介绍过两次的,都被瑾萱拒绝了。原本,我们还想再努力一下的,结果就听到瑾萱突然结婚的消息。金凤这个小姑娘呢,人比较实在,她接受不了心上人结婚,就割手腕自sha了。现在人就躺在医院,她也不配合医生治疗,说要是不能嫁给瑾萱,那她活着也没意思。我们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就是觉得救人一命比较重要。” 田飞扬嗤笑一声:“二叔,好一个救人一命啊,凭什么瑾萱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救一个没有关系的人?她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而且瑾萱是实实在在拒绝过她好几次的,每次都说得清清楚楚。现在瑾萱有了自己的幸福,这刚刚新婚燕尔,你们就要逼他们离婚去救那个人,你们这是什么歪门邪道?如果小夏离了瑾萱也活不下去了,那这算什么?把瑾萱撕成几瓣分给她们俩?二叔你真的不要太过分了!” “小夏跟瑾萱是突然结婚的,能有什么感情啊?那姑娘可是从小就喜欢瑾萱了,那么多年就只喜欢他一个人。小夏要是离了婚,我们多给她一点钱,再给她找个好一点的家庭嫁进去,也算是补偿她了。”田国强说。 谢瑾萱早就站到了夏青棠的身边,这个时候他用力握住夏青棠的手,然后朗声道:“可惜,如果青棠跟我离婚的话,我会第一个去死。没有青棠,我生不如死。二舅,你为了别人的命,是可以让我去死吗?” “哎呀,我可没有,你别乱说话,我跟飞龙妈只是想救人,我们也是一番好心。谢瑾萱我告诉你,你别拿死不死的威胁我们。你还是当过兵的人呢,你说这些好意思吗?”田国强甚至说的理直气壮。 这个时候,外婆说话了,她说:“田国强,你变成这样一个无耻的人,是我跟你爸爸的失败。” “妈?你在说什么啊……” “我在说,我们家三个孩子,你哥哥踏实稳重,你妹妹善良大方,只有你,从小就斤斤计较、心思不正。” “妈,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哪里心思不正了?” “你说的那个自杀的表侄女,我知道是谁,她爸爸手里握着你的生杀大权,你明年能不能升上去,就看人家爸爸一句话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那点肮脏心思?你为了升上去,想卖掉瑾萱做人情。你也真是够无耻的,心里那么脏,还能若无其事说你们是为了救人!”外婆越说越激动,她站了起来,隔着老远指着餐桌那边的田国强,全身上下都在颤抖,“田国强,你带着你的媳妇儿,你的孩子,从我的家里滚出去!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你踏进这个家一步!” “妈?妈你是不是疯了?我可是你的儿子……” “我宁愿自己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你走!你们一家人都给我走!” 田国强还没动弹,就见二舅妈大踏步走过来,冷笑道:“走就走,当我们好稀罕吗?你们两个老的这么多年,也没有为国强做过任何事。什么清正廉洁,我看就是不爱国强这个儿子罢了!国强靠自己走到了今天,他为自己谋取一点东西,他做错什么了?瑾萱要是娶了我表侄女,不比这个穷工人强多了?你们真是不识好歹!不让我们上门,那更好,你当我多稀罕来你们家?我爸还在位的时候,我们家可比你们家风光多了!国强,咱们走!你这个妈,不要也罢!反正她也没几天好活了!” 说完,二舅妈就拉着田国强往外走,田飞龙跟他的对象也赶紧拎着包一起往外走。 外婆看着二舅妈重重摔上家里的大门,她突然捂住胸口,嘴里念叨着“畜生”两个字,就这么晕过去了。 “外婆!” “奶奶!” “妈!” …… 家里乱成了一团,好在门外就停着田老爷子的吉普车,谢瑾萱跟田飞扬抱住外婆就上了车,小丁立刻把车开了出去。 “走,我们也去医院。”大姨说:“我们有自行车。” 大舅妈慌慌张张的,穿着围裙就往外跑,还是彭薇冷静一点,把她拽回去:“妈,得给奶奶收拾点东西。” “对对对,那你去收拾,我得先跟过去看看。青棠啊,你跟薇薇一起收拾,把奶奶吃的药也要带上,还有她柜子里那套用黑色布袋子装好的衣服鞋子,也要带上,记住了吗?”大舅妈说完,也没等她们回应,就跑出去了。 夏青棠整个人都是软的,彭薇把她拉到一楼两位老人的卧室,一边拿出行李袋装东西,一边说:“你不是在想,都是你害得吧?” 夏青棠还有点愣愣的:“是我不对……我要是忍住不说话就好了,是我……” “你没有不对!不对的人是二叔二婶,是他们做坏事、做恶人!我们都是在场的人,是谁畜生不如,大家都看得到!而且,这种事挑明了反而是好事,要不然,他们之后说不定真的去破坏你的婚姻,或者做出更可怕的事情,让奶奶更生气。” “可是……” “奶奶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彭薇说:“这半年,像这样被送去医院,也不是头一回了,每次都没事的。” 她麻利地把住院需要的东西都收拾好,把黑色布袋子也放在了行李袋里。 “这是奶奶自己准备好的衣服,如果她走了,就要穿这一套衣服鞋子,体面地离开。”彭薇又拿来一个很大的竹篮子,在里面放上脸盆、牙刷、杯子等物。 全部收拾好,也不过花了十来分钟。 彭薇塞给夏青棠那个竹篮子,然后带着她往外走:“别担心,奶奶这次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们走到军区医院,找到了大舅妈等人,得知外婆已经醒过来了。 “说是急火攻心,不是发病了。”大舅妈拍着胸口,“真是吓死我了,幸好这次没事。” 田国豪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红通通的:“我要打死老二这个畜生!这可是他亲妈,他们居然咒妈死!我要去打死他!” 大舅妈跟田飞扬一起拉住他,大舅妈说:“想打死他,有的是机会和时间,现在先陪着妈。” 田国豪这才停在了那里,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见夏青棠站在那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说:“小夏,刚才妈还在问你呢,你来了,就进去看看她。医生说妈现在不能被吵闹,我们人太多,所以都站在外头等。里头只有爸跟瑾萱,你也进去吧,小点声音说话就行。” 夏青棠点点头,踩着软绵绵的脚步走进了病房里。 里面非常安静,外婆躺在单人病床上,正睁着眼睛看着谢瑾萱笑。 “外婆……”夏青棠走过去,在床头位置蹲下了,“外婆,对不起……” 外婆还是笑,然后过了一会儿才用很轻的声音说:“傻孩子,你又没做错事,怎么道起歉了?外婆倒是要跟你说对不起,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夏青棠的眼泪哗的一下落了下来,她不敢发出声音,就那么看着外婆慈祥的脸刷刷掉眼泪。 谢瑾萱赶紧蹲下去,从后面抱住她。:,m..,. 31. 第31章 病房惊魂 “好孩子,别哭。”外婆有些吃力地伸出一只手,想要伸到床边给夏青棠擦眼泪。 夏青棠赶紧往前凑过去,把自己的脸送到外婆的手边。 外婆的身上有一股消毒药水的气味,混合着她身上原本的雪花膏气味,反而让人安心。 谢瑾萱赶紧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外婆,然后帮她用手一起擦掉夏青棠脸上的泪水。 外婆轻声说:“别哭了,是外婆吓到你了。你跟着瑾萱来玩一趟,遇到这种事,外婆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我没事,没有被吓到,我就是很后悔,那会儿不应该跟二舅妈吵架的。我当时太意气用事了,她跟我一说,我就生气了,她还拽烂了我的袖子,我就脑袋一热,跑出去请大家帮我评理。是我太冲动了,其实二舅妈是那种人,我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我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以后说不定两三年也见不到一次面,我只要不说不吵,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要是我不说出来,外婆就不会跟二舅吵架,也不会变成这样了。”夏青棠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满脸都是自责。 外婆还是慈祥地笑着,她说:“我刚才还在跟瑾萱说呢,说你这个孩子心眼好,肯定会说成是自己的责任的。但我晕倒跟你没有关系,反而是外婆和外公,要跟你说对不起。是我们把二儿子养得太糟糕,才让他夫妻两个人这样对你们。瑾萱是个好孩子,你更是个好孩子,你们俩这么好,他们做长辈的,不说好好为你们打算为你们着想,居然想着利用瑾萱的婚姻,拿去换自己的前途。你幸好把真相说出来告诉所有人了,你要是不说,那大家都不会知道,还当他们夫妻俩是好人呢。” 谢瑾萱说:“是啊,青棠你别想那些了,这件事跟你无关,做错事的人是他们俩,不是你。反而是你受委屈了,我没想到二舅一家人居然是这样盘算我的。而且他们不敢来我面前找我说,就跑去找你,分明是欺负人。你本来就应该说出来告诉大家,外婆晕倒也是被他们俩气的,你也听到二舅妈说的话了,那是人能说出来的吗?外公外婆对二舅那么好,现在却变成了这样,我真替外婆不值。” “我没事,我养的儿子成了那样,那是我自作自受,没什么值不值的。就是青棠受委屈了,我真是过意不去。”外婆慢慢道。 看的出来,她现在的身体是很虚弱的,但她一直带着微笑,显然怒意退去后,她的心情早就平静下来了。 “我受什么委屈了?我什么委屈都没受,二舅妈欺负我,我就立刻说出来了,我心里倒是舒坦了,可是外婆晕倒了,我真的不委屈,我就是难受……”夏青棠说着说着,眼泪珠子又掉下来了。 都说这件事不是她的错,跟她没有关系,可毕竟是因为她而起的,她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呢? 外婆虚弱地笑了一下,道:“瑾萱,给青棠擦擦眼泪。” 谢瑾萱拿着手帕托起她的小脸,给她把脸上的泪珠擦干净,然后说:“别哭别哭,听外婆的话,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们都没有做错任何事,今天受委屈的有三个人,你,我,还有外婆。做错事的是二舅和二舅妈,你可别把这种事揽到自己的身上去了。” 田老爷子在那一头说:“是的,你这孩子心善,明明你被欺负了,还觉得是自己不对。可那两个真正做错事的人这会儿绝对没有反省之意的,他们一定觉得是我们两个老的不对。” 他面色铁青,看上去非常吓人,又带着一点儿疲惫感,眼神深处还有悲伤,今天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应该不小。 夏青棠这才说:“医生是怎么说的?外婆的身体怎么样了?” 谢瑾萱说:“医生说这次不碍事,是因为生气突然情绪上来,所以撅过去了。在医院安静地住上几天观察一下,要是没事,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跟瑾萱刚好可以在医院陪着外婆,外婆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回去做好了给你送过来。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但做饭的手艺还行,不管炖什么汤都难不倒我。”夏青棠说:“外婆,让我们好好照顾你几天。” 她以前做保姆的时候会做各种各样滋补身体的汤水和饭菜,这个时候刚好可以用上。 外婆欣然同意:“好啊,那你们两个就在这里陪着我,我刚好担心住院太无聊呢。现在有你们了,我也不怕无聊了。” 正说着,一个看上去就很专业的中年医生带着护士敲敲门进来了:“我再来检查一下,要是可以就挂上点滴了。” 谢瑾萱跟夏青棠赶紧让开床边的位置,让医生去给外婆量体温做一些基础检查。 夏青棠这才有功夫打量这个病房,这是一间她没有见过的单人病房,只有一张病床,病床对面摆着沙发和一个长茶几,还有一排矮柜子,应该是用来放东西的。 窗户上挂着白色纱帘和遮光的窗帘,乍一看像是环境还不错的招待所,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谢瑾萱握住她的一只手,然后用力捏了捏:“心里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就是担心外婆。” “刚才哭得那么凶,真是心疼死我了。” “我哭那是情绪上来了,我真的认为是我的错……现在冷静下来,确实不怪我,那会儿是我想岔了。”夏青棠说:“你不用担心我,我心里已经好了,就是希望外婆这次不要出事。” 谢瑾萱说:“放心吧,外婆这次肯定不会出事的,有我们在,外婆没几天就能出院的。” 医生给外婆检查结束后,护士就给她挂上了点滴,说一共要挂三瓶药水,第一瓶时间比较长,可以趁这个时间睡一觉休息一下,顺便养养精神。 “病房里留一两个人看着药水瓶就行了,尽量保持安静,让病人充分休息。”医生说。 “那晚上能吃东西吗?”夏青棠问道。 “只要病人有食欲,就可以吃,可以做一点清淡的东西送过来,比如疙瘩汤、稀饭什么的,煮软切断的面条也可以。只要病人愿意吃,就随便吃,注意别吃太多。”医生说完,就出去了。 田老爷子说:“既然医生说这里只用留一两个人,那我留在这里就行了,你们出去跟大家说,该回去就回去,给老婆子收拾一点住院的东西过来,再给我也带条毛巾,我晚上在这里陪夜。” 谢瑾萱说:“外公,我跟青棠陪夜,一会儿外公跟他们一起回去休息,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军区吗?正事要紧,这里交给我们吧,我们两个在休假呢。” “你们两个刚刚新婚,应该出去玩的。”田老爷子叹口气,道:“罢了,这种时候你们也玩不好……那行吧,你们俩陪着老婆子,我出去跟他们说。” 夏青棠说:“外婆,你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给你煮鱼片粥好不好?池子里还有活鱼。” “鱼片粥?没有吃过呢,听起来就很好吃。那好,那晚上就吃鱼片粥。”外婆笑眯眯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那我回去煮粥,顺便把我跟谢瑾萱的衣服带过来,我们就在这里陪着外婆。” 谢瑾萱说:“恩,再带一床被子过来,晚上还是要睡一会儿的。” “知道了。”夏青棠冲他笑了一下,也出去了。 在知道外婆这次没有大碍后,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了,现在满心只想着好好照顾外婆。 走廊上,田老爷子正在跟大家说话:“都知道医生的话了,你们就回去吧,也都辛苦了,明天要上班上学了,都回去吧,啊。” “那谁在这里照顾奶奶?”田飞扬问道。 “当然是我来照顾啊。”大舅妈立刻道。 “你们轮流吧,晚上瑾萱跟青棠要在这里守夜,明天早上你们过来换他们俩。这里也不能留那么多人,其他人都跟我回去吧,还要给老婆子拿衣服毛巾送过来呢。” 彭薇说:“衣服和住院要带的东西,都带过来了,我现在送进去放好,顺便跟外婆说一声,我们也就回去了。” 说着,她就跟田飞扬一起进去了。 其他人等他们俩出来了,也轮流进去跟外婆说了一声再见,确定她精神还行,就都打道回府了。 夏青棠是跟田老爷子他们一起坐车回去的,路上,田国豪说:“爸,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老二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是生怕妈活得太久了。我是不会原谅老二的,回头我找机会揍他一顿,爸你要不要一起?” “等你妈出院了再说,医生说了,这一次不用住太久,跟她的老毛病没有关系。”田老爷子沉声道:“等你妈精神好一点了,我会给老二好看的。” “那关于那个老毛病,医生是怎么说的?”田国豪又问道。 “还没说,等明天再做几个大检查才知道,既然住进去了,肯定是要做检查的。不过,你心里也有数的,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田国豪眼眶一红:“我知道了。” 夏青棠一路沉默地坐在车上,她趁着这个机会记住了从医院到田家的路,这样她可以一个人去医院送吃的。 开车毕竟快很多,没多久就到了田家,几个人下了车,大舅妈就说要赶紧准备一点吃的,一会儿晚上送去医院。 夏青棠说:“大舅妈,外婆说晚上想吃鱼片粥,我来做,做好以后,我送过去,顺便把我跟瑾萱的牙刷毛巾带过去,我们晚上在那里陪夜。” “鱼片粥?都没有听说过呢,鱼片做粥不会腥吗?”大舅妈有点好奇。 “做好了就不腥,很好吃的,而且里面会有蛋白质,对身体的恢复有好处。” 这也是当初小区里面的大学老师教给夏青棠的,她因为帮过对方几次忙,所以对方也喜欢跟她说话聊天,从她那里倒是学到了不少小知识。 大舅妈说:“蛋白质?” “就是鱼啊肉啊豆腐啊鸡蛋这些东西,就含有蛋白质,对身体好的。”夏青棠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专有名词,只能用自己的理解大概说了一下。 “啊就是荤菜对吧?那我跟你学一学吧,我们这边弄点鱼吃还是容易的,我只会做炖鱼、煎鱼,要是学了鱼片粥,以后谁不舒服,我就做给谁吃。” “好啊,那我去杀鱼。”夏青棠说着就往水池那边走。 大舅妈跟了过去:“我来我来,你小姑娘家家的,做不来这种事的。这个交给我,我做顺手了。” 其实夏青棠什么都会做,但大舅妈叫她小姑娘家家的,她忽然就觉得很窝心,两辈子了,还没人因为她是小姑娘家家的就不让她干活呢,她心里也更喜欢大舅妈这个人了。 于是她站在旁边看着大舅妈捞起那条鱼,然后麻利地杀了又破好,确实做得非常顺手。 之后,她们就去厨房收拾这条鱼,要先把鱼切成鱼片,还要把刺都取掉。 夏青棠做这个很熟练,大舅妈看她拿着刀快速片着鱼片,立刻就说:“青棠,你好厉害呀!这一看就是经常做饭的,而且做得很好!我们瑾萱有福气啊!居然娶到你了!” “妈,你跟弟妹怎么在厨房?这么早就做晚饭了吗?”田飞扬跟彭薇也终于回来了,一来就往厨房钻。 大舅妈说:“你奶奶说晚上要吃鱼片粥,现在青棠在给她做。粥嘛,炖起来也是要时间的,所以现在做好,到时候送去医院,时间刚刚好。” 田飞扬说:“弟妹这么厉害,会做鱼片粥?看来是个经常做饭的?” “确实经常做饭,我们家也没几个人,一般谁先下班谁就做饭,通常不是我,就是我妈。”夏青棠一边说话,一边继续片鱼片。 彭薇见她在做自己不认识的食物,也站在厨房很感兴趣地看着。 田飞扬也想待在这里,却被爷爷和爸爸叫去了书房,说是要谈点事情。 “谈什么事情?肯定是谈老二夫妻俩的事情了。”大舅妈冷冷道:“他们夫妻俩以前就很坏,现在更是黑了心肠,已经无药可救了。” 彭薇说:“我们飞扬是个晚辈,叫他过去谈什么呢?爸爸跟爷爷可以教训二叔,飞扬又不行。” “叫进去,说不定是为了分东西的事……”大舅妈也没避开夏青棠,她低声说:“你奶奶之前就说过,她手里有一些值钱的东西,在她走之前会分给三个子女。你爸爸跟我因为照顾老人最多,所以应该会分最多,剩下的给老二和妹妹。现在出了这种事,可能就不给老二了吧,那东西就要重新分了。我倒不是贪图你奶奶手里那些东西,说实话,我娘家虽然不富裕,但我跟了你爸,日子也算过得好。但我就是不服气,老二家这么坏,一件东西不分给他们才好呢。” 彭薇点头说:“确实,要是换做我,也不会给二叔一家分东西的。都说出那么恶毒的话了,也不怕天打雷劈。还成天到晚说田飞龙以后会有出息,被那样的父母养大,能有什么出息?做坏事的出息吗?依我看,咱们以后还是少跟二叔家来往吧,飞扬真的不喜欢他们一家人。” “你以为我喜欢他们两个畜生啊?你跟青棠是最后去医院的,没看到老二夫妻俩的那个样子。我们骑车出去的时候,刚好看到老二他们在车站等汽车。我就说:‘妈晕倒送去医院了,就在刚才的车子上,你们看到了没有?老二,赶快跟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妈吧。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的?” 彭薇说:“还能怎么说?肯定是不去啊。要是去了,我们就会在医院见到他们了。” “对,他们居然真的不去,田飞龙他妈还说你奶奶那是自作自受,因为对儿子不好,所以是报应,是活该。我当时气得真想跟他们打一架,但是又急着去医院,才算了的。等这事儿过去了,我是要找到机会打她的脸的!你奶奶生病以后,我把她照顾得那么好,结果现在被老二气成这样。这次要是真的挺不过来,我肯定跟他们没完!”大舅妈说着说着,眼眶也红了起来。 彭薇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她:“妈,别难过,他们恶有恶报的。” “哟,这话可不敢说,又要说迷信了。”大舅妈擦了擦眼泪,“不过我是相信的,就他们那个恶毒的样子,怎么可能过得好啊?我倒是要看看,这一家子祸害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夏青棠一直没说话,但也在心里给大舅妈竖了个大拇指。 大舅妈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她在家里做饭做家务照顾老人,里里外外一把手,除了偶尔跟儿媳妇生个气,简直没有任何缺点了。 外婆虽然有个很坏的二儿子,但也有很好的大儿子和大儿媳陪在身边,也算是福气了。 把鱼片粥用砂锅炖上,夏青棠就用厨房剩下的蔬菜,打算给外婆做个爽口小菜,到时候配着粥一起吃。 等她做好了走出去,发现田老爷子三人依旧没有从书房出来,可见真的是在商量很重要的事情。 熬粥需要时间,等待的时候,大舅妈见夏青棠的袖子被扯烂了,就拿出针线篮子,让夏青棠脱了外套,自己给她缝补起来。 “你这孩子穿得真朴素,新婚燕尔的,怎么不穿件鲜亮一点的衣服?”大舅妈小声问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跟你闲聊几句。你知道的,不少人都是看别人穿什么衣服的,穿得太朴素了,很多人就会瞧不起,就像田飞龙他妈妈。当然了,我们可不是这样的人。你朴素大方,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的。” 夏青棠说:“我跟瑾萱其实才刚结婚,之前也还没有搬到一起住,再说我们俩都在正常上班,所以还没去过百货商店。这次回去后,还有一天婚假,他是要带我去百货商店买东西的。” “那就好,我就说,瑾萱家里条件那么好,怎么不给你买衣服呢。”大舅妈笑了起来。 “他把存折都交给我了,钱在我手上呢,只是我也不太注重穿什么衣服,反正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大家都穿一样的,才舒服。” 彭薇说:“平时穿一样没问题,礼拜天还是应该穿好看的衣服出去走走的。不过你长得这么好看,披个破麻袋在身上也是大美女。我们团那些人平时自诩长得好看,但是放在你面前,也都不够看了。真想叫她们都过来看看你,让她们都吓一跳。”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大舅妈说:“确实,青棠你这么好看,打扮不打扮都不重要了。” 很快,衣服袖子缝好了,夏青棠穿回外衣,回到厨房看看鱼片粥,发现粥已经炖好了。 田老爷子他们几个也从书房走了出来,田飞扬的脸上还有泪痕,也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大舅妈也没有直接问。 夏青棠怕他们因为自己在家所以不方便说话,又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就说:“我这就去医院送吃的了,鱼片粥煮了很多,晚上你们也吃这个吧。再配几个馒头什么的,肯定能吃饱。” “你也带几个馒头去医院,跟瑾萱一起吃。”田飞扬说:“食堂已经开餐了,我现在去打馒头花卷,你等着。” “好,谢谢大表哥。” 夏青棠用大舅妈找出来的饭盒装了三份鱼片粥,用一件旧棉袄牢牢包起来,然后又用一个饭盒装了她做的小菜,还有一些大舅妈自己腌的咸菜,又把勺子、筷子全都装好,田飞扬也回来了。 他买回来一大锅馒头、花卷,都是热乎乎的,看上去非常好吃。 大舅妈又用干净纸包了两个花卷、两个馒头,给夏青棠装在布袋子里。 除了带了这些吃的,她还装好了自己跟谢瑾萱的牙刷毛巾,方便晚上在那里洗漱过夜。 “晚上就辛苦你跟瑾萱了,明天早上我会带着早饭过去替换你们。小薇明天也不用训练,她跟我一起去,这样就能轮换开了。”大舅妈把夏青棠送到门外。 田飞扬骑自行车把她送到医院,她抱着大包袱下了车,正要进去,又被田飞扬叫住了。 “弟妹,二叔跟二婶今天这件事情,爷爷打算写信告诉姑姑姑父。这件事关系到瑾萱和你,肯定得让他们谢家人知道的。我现在跟你说一声,你跟瑾萱心里好有个数。回去以后,可以先跟家里说一声,爷爷写信过去,也算是跟姑姑道歉吧。”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告诉瑾萱的。”夏青棠道了谢,抱着大包袱走进了病房里。 房内安安静静的,外婆已经睡着了,谢瑾萱坐在沙发上,正在安静地看着一份报纸。 夏青棠轻手轻脚走过去,把大包袱放在茶几上。 谢瑾萱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药水快要挂完了,这是最后一瓶,等会儿护士来拔针的时候,外婆应该会醒。” “好。”夏青棠在谢瑾萱身边坐下,然后跟他一起看报纸。 这是本地的日报,夏青棠很感兴趣地看着上面的内容,忽然受到了启发。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要立刻说出来,又第一时间意识到不能说话,便赶紧忍住了。 一直等到护士进来拔针,外婆醒了之后,他们俩才开始说话。 “外婆,睡一觉感觉舒服了些吗?”谢瑾萱轻声问道。 外婆笑着道:“精神好多了,就是想上厕所。” 谢瑾萱立刻从床下拿出一个带盖子的痰盂,然后说:“青棠,你扶着外婆上一下厕所,我出去一下。” “好。”夏青棠扶着外婆上了厕所,然后又扶着她躺回床上。 谢瑾萱等这边结束了,才拿了脸盆接了一盆清水,让外婆坐在床头洗了手。 “外婆,已经五点多了,你饿了没有?我带了鱼片粥过来,你想吃的时候跟我说。”夏青棠轻声道。 “倒是有一点饿了,可能是药水起作用了,消化都变好了。”外婆说:“来,我喝口水,就尝尝你做的鱼片粥。” 谢瑾萱早就在那边凉好了半杯凉水,听见外婆想喝水,他就拎起茶几那边的暖水瓶倒上一些热水,捧着一杯温水递过去。 外婆喝了几口水,面色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 夏青棠微微放心,赶紧拿出了一份鱼片粥。 不知道外婆是故意多吃一些还是真心觉得鱼片粥好吃,她居然把她的那半盒粥全都吃掉了,还就着小菜吃了小半个馒头,吃完之后,谢瑾萱都说:“看来挂水对身体是有好处的,外婆的胃口都变好了。” “是呢,我也觉得有劲多了。”外婆笑着说:“我也吃饱了,想休息一会儿,你们俩去吃饭吧。” “好。”谢瑾萱这才跟夏青棠回到茶几那边,两个人把另外两盒鱼片粥打开了。 这两盒是满满的,分量很足,鱼片粥加了姜丝炖出来,闻起来香气扑鼻,吃一口下去,鱼肉又滑又嫩,爽口极了。 谢瑾萱非常惊叹:“青棠,你做饭的手艺这么好,我觉得可以媲美国营饭店的几个大厨师了。” “是啊,我也觉得青棠的手艺特别好,虽然我也没有吃过别人做的鱼片粥,可就这个味道,拿到我们小时候的饭馆儿里面卖,也是可以卖个好价格的。而且,要是换上好器皿,那就可以做高档馆子了。”外婆吃饱以后,精神确实好了很多,说话声音也不像之前那么虚弱了。 夏青棠说:“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好?我做饭水平也就是家常水平罢了。” “我不信,回头我要尝尝你做的其他菜。”谢瑾萱说:“到时候,我才相信你说的家常水平。” 夏青棠说:“在家奶奶跟六婶都不让我去做饭,你且等着吧,等我们俩搬去了新家,我可能才有机会做饭给你吃。” 外婆很高兴:“是吗?瑾萱奶奶对你这么好呀?” “是的,瑾萱全家人都对我很好。” “那我就更放心了。” 吃过饭,谢瑾萱抱着饭盒在病房角落处的水池里洗干净,之后又出去打了一瓶开水进来。 这种单人病房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好了,但依旧没有自带厕所,病人会用痰盂或者尿壶,家属要去走廊尽头的大水房解决问题。 不过屋内角落倒是有一个洗手池,还是比大病房方便很多的。 谢瑾萱倒好温水给外婆洗了手脸,又让她泡了脚,全都洗好了就请她早点休息。 外婆笑着说:“太早了,平时也睡不了这么早的,何况我下午睡了那么久,现在哪里就困了?” “那外婆想做什么?” “你去看看那个行李袋,他们应该把我的收音机带过来了,我们听一会儿收音机吧。” 谢瑾萱找出了收音机,外婆就靠坐在那儿慢慢听着新闻,他跟夏青棠也陪着一起听,三个人都没说话。 夏青棠中途出去上了一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人在病房门口鬼鬼祟祟的,她赶紧跑过去,却发现这人是田国强。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彼此都皱起了眉头。 田国强大概是怕病房里面的人听到,便拽着夏青棠的袖子往旁边躲。 “干什么?松手!”夏青棠很不客气地拽回手臂。 田国强吓了一跳,赶紧压低声音说:“小点儿声!” “为什么要小点儿声?你来了干什么不进去?外婆就在里面听收音机啊。”夏青棠觉得田国强这个人真的有点不对劲。 田国强低声说:“我妈的身体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的?” “你想知道啊?” “对啊,不想知道我问你做什么?” “你想知道就进去自己问外婆,外婆醒着呢,能说话。”夏青棠说。 “你这年轻人怎么这样?长辈问你个问题你都不说!” “我姓夏你姓田,我跟你又没有关系,而且你们都做出那种事了,还想要我把你当长辈啊?” 田国强尴尬地要命,只能说:“就算没有关系,我不是你长辈,我问问你,我妈到底怎么样了?你能告诉我吗?” “不能,我不高兴跟你说话。你想知道就自己进去问,人都到这儿了,不进去道个歉,你晚上能睡得安稳吗?”说完,夏青棠就转身回到病房去了。 进去之后,收音机还在放着新闻,但外婆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 夏青棠想了想,走到谢瑾萱身边贴着他耳朵小声说:“你二舅在门外。” 谢瑾萱点点头:“先别跟外婆说,我出去看看。” 谢瑾萱也装作去厕所的样子走了出去,夏青棠倒了一杯水,继续听新闻。 又过了几分钟,谢瑾萱进来了,身后没有跟着人。 夏青棠用眼神问他,他摇摇头,无声道:“走了。” 夏青棠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见外婆已经睡着了,就赶紧过去帮她盖好被子,又关掉收音机。 等天黑查过房之后,她跟谢瑾萱也打了水简单洗漱了一下,两个人就准备睡觉了。 单人病房提供家属陪宿的行军床,还有一床被子,夏青棠睡了行军床,谢瑾萱就裹着被子在沙发上将就一下。 这一夜,夏青棠一直在听着外婆的动静,怕她要起来上厕所。 但可能是药物的关系,外婆睡得非常安稳,中途甚至没有醒过,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亮,她才醒了过来。 外婆的精神状态很好,白天做了一些检查,食欲也还算不错,夏青棠回去做了蛋花粥和炒青菜送过来,外婆也都吃光了。 医生告诉家属,外婆的病情没有恶化,当然也没有好转,这次的晕倒影响不大,再住上两天休养一下,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 知道了确切的消息后,两个人都放心多了,夏青棠下午回田家做晚饭的时候,也赶紧告诉大舅妈这个消息。 大舅妈说:“我就说妈是有福气的人,会像那边的齐老太太一样,拖着一年拖着一年,活好些时候的。” “恩,肯定会的。”夏青棠装好晚饭,又回到了医院。 当天晚上,还是他们两个人在病房陪夜。 查房之后,三个人都躺下了,外婆说:“好好一个假期,就这样陪我在医院过了,原本说好了去公园玩,也没有去成。青棠头一回来我们这个城市,都没好好看上几眼。” “我们过来,本来就是来陪着外婆的啊,现在可以跟外婆单独相处,我可高兴了。”夏青棠说:“至于出去玩,以后有的是时间呢,等过年要是有空,我跟瑾萱还来看你,到时候我们再出去玩。” 她无比希望外婆可以多活几年,希望发生一些奇迹。 外婆笑了起来:“好,那可说好了,过年要是有时间,你们一定要过来看我。” “恩,说好了,只要有空,我跟瑾萱就过来找外婆玩,到时候,外婆带我们出去逛公园。” “好好好,到时候外婆给你买件大衣穿。对了,你们明天晚上要坐火车回去了,白天你们就回家去,洗个澡,收拾一下,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了。” 谢瑾萱说:“明天早上大舅妈过来送饭,我跟青棠就先回去洗澡收拾,弄好了带着午饭过来,等下午从这里直接去火车站。” 他们是下午五点半的火车,算上晚点的时间,到站的时候怎么也得早上四点了。 “都安排好啦?”外婆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很高兴的,可见她很喜欢谢瑾萱二人在这里陪着她。 “是的,安排好了,一点都不耽误。” 聊了一会儿天,外婆就在药物的作用下慢慢睡着了,夏青棠前一天晚上睡得不太安稳,这会儿也翻个身就睡着了。 谢瑾萱前一天晚上也没有睡安稳,现在看她们俩都睡着了,也蜷缩在沙发上打算好好睡一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夏青棠迷迷糊糊间听见了病房里有什么动静。 大病房晚上会熄灯,单人病房不需要,但外婆不习惯开着灯睡觉,所以他们也是关灯睡觉的。 “外婆,你要上厕所吗?”夏青棠迷迷糊糊问道。 外婆没有出声,但夏青棠还是坐了起来,打算去开灯。 不管外婆需不需要上厕所,都应该去看看外婆的情况。 她这会儿眼睛还是半睁着的,借着窗户外照进来的月光,她踩着鞋子站了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看了一眼病床,外婆正在酣睡之中,没有半点动静。 那刚才的动静是谢瑾萱?夏青棠便扭过头朝沙发那边扫了一眼,登时浑身一个激灵,吓出了一身冷汗。 借着月光,她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蹲在沙发边,手里捏着一个什么东西,正架在谢瑾萱的脖子上。 谢瑾萱面朝里蜷缩着身体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肯定早就察觉到了有人抵着他的脖子,只是因为姿势不便的关系,也不敢暴起反抗。 如果不能一招制服敌人,他自己受伤了倒是没什么,但他担心这个人会拿着凶器冲向另一边的外婆和夏青棠,所以他只能一动不动。 夏青棠魂都快飞走了,尖叫声顺势就要从口中溢出,幸好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外婆,赶紧用自己的手捂住了嘴。 那蹲着的人影应该知道她已经站起来了,也应该知道她发现了自己的存在,那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到谢瑾萱呢…… 无数个念头从她的脑子里闪过,她的身体比脑子更快,突然大踏步奔到墙边按下了电灯开关。 灯一亮,她眼睛一晃赶紧闭上了眼睛,而不出所料,那个蹲在沙发边的人影也因为突然的光线生理性闭上了眼睛,谢瑾萱这个有训练经验的人趁着这个空档,第一时间就劈手把那人按倒了。 “瑾萱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受伤?你别吓我!”夏青棠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就赶紧朝着那边看去。 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外婆也被动静给吵醒了,她年纪大了反应慢一些,半睁着眼睛含含糊糊问道:“怎么了?瑾萱怎么了?” “我没事,外婆你别担心,我什么事都没有。”谢瑾萱立刻大声说道。 他半蹲在沙发边,一条长腿压在那个人的背上,手里则拿着刚才那个架在他脖子上的东西。 “这不是刀?”谢瑾萱看着手里那支银色的半新钢笔,皱着眉头说:“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32. 第32章 回家的感觉 “是个钢笔?拿钢笔来杀人吗?”夏青棠也有点糊涂了,就算看过很多电视剧,也没见过拿着这种东西过来行凶的啊。 外婆就算再怎么迷糊,这会儿也清醒过来了,她赶紧费力地坐起来:“什么杀人?到底怎么了?瑾萱你说啊!” 谢瑾萱赶紧说:“外婆,我没事,就是刚才睡得正香的时候,有个人摸进我们病房了。我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晚上睡眠就沉了一点,所以警惕心差了,被他摸到沙发边我才惊醒过来。刚巧我是面朝里面蜷缩在沙发上的,所以动作又慢了一拍,我刚想翻身跳起来,脖子上有个凉冰冰的东西抵着,我就不敢动了,怕一个闹不好伤着你和青棠。幸好青棠睡觉也警醒,她第一时间听到动静就醒过来了,而且立刻开了灯,灯一亮,我就找到机会掀翻这个人了。所以一点事情都没有,有事的是这个人。” 外婆赶紧朝那边看过去,只见地上被压制着一个小个子的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但质地看上去还不错,他戴了个帽子盖住了头脸,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 外婆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住院这么多次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外面的护士都睡着了吗?被这样的人摸进来了!真是不像话!这幸亏拿的是个钢笔,要真是一把刀,那还得了?” “钢笔笔尖要是真的拿来戳人,也是很严重的。”夏青棠想要自保的时候都会去摸钢笔,这玩意儿有时候是可以作为凶器使用的,她说:“幸好瑾萱没事,不过这事儿太可怕了,我们得报警,我现在出去叫人进来帮忙!” “不能叫人不能叫人!”被压在地上的那个人小声哀求了起来,居然是个女人的声音,还是个年轻女人。 谢瑾萱一惊:“你是吴金凤?” “啊,你二舅妈的表侄女?她z自sha后也住在这个医院?所以她来偷袭你什么……别是来占你便宜的吧?”夏青棠立刻生气了起来,“你有没有被她怎么样?” “当然没有,她也就刚刚摸进来,你也立刻醒了。”谢瑾萱有点哭笑不得,“青棠,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什么叫占我便宜?我可是个男人。” “男人也会被占便宜的,特别是好看的男人。再说这个女的不是喜欢你吗?爱而不得,谁知道她会做什么啊?”夏青棠气得不行。 这可是她的男人!她的!而且她都没有跟他亲亲抱抱举高高呢,要是被这个无耻的女人做了点什么在前面,她一定会狠狠揍她一顿的。 外婆说:“青棠说的有道理,男人也会被占便宜的,幸好你没有被她得逞。瑾萱,你问问她,大半夜的摸进来到底想做什么?” “说话!你进来到底想做什么?拿根钢笔威胁我,又是要做什么?”谢瑾萱突然面色一沉,身上陡然有了杀气,语气听起来也有些吓人。 联系上之前在火车站的那段经历,夏青棠认为谢瑾萱当兵的时候肯定参加什么特别危险的事项,所以身上才会有这样的杀气。 这么一想,她就想到了他身上的旧伤,顿时心疼起来了。 地上的吴金凤被谢瑾萱吓得抖了几下,但却还是埋着脑袋不说话,也可能是太丢人了,没什么能说的。 谢瑾萱冷笑一声:“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行,我也懒得自己问你了。青棠,你去喊人,就说有人摸到我们病房行凶未遂,直接送警察局。” “好。”夏青棠转身朝门口走。 在这方面她跟谢瑾萱的想法是一致的,给了一次机会,却不好好把握住,那这种人就不配得到任何机会了。 真以为全天下都是她爹她妈,要惯着她吗?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出去喊人!我错了!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我不去警察局!我们可是亲戚,你不能把我送去警察局!”吴金凤这才开始慌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又惊又怕,还带着哭腔。 夏青棠懒得搭理她,她不管不顾直接跑了出去,到护士站外面喊道:“有没有人啊?我们病房摸进去一个坏人想要行凶!有没有人啊?” 一个护士立刻从休息室里奔了出来:“什么?病人有没有出事?病人怎么样了?” 护士都知道夏青棠是单人病房的家属,住在单人病房的是什么人,不用说大家都知道,因此护士慌做了一团,生怕有个长两短。 “病人受到惊吓了,那个凶手被我爱人按住了,你先进去看看病人的情况,我去保卫科喊人!”夏青棠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冲到了一楼的保卫室把值班保卫喊了过来。 他们进去的时候,护士正在给外婆量体温、测心跳,谢瑾萱站在一旁,吴金凤还趴在地上,她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但病房里没有人搭理她。 保卫是个十来岁的大哥,一看凶手是个年轻女同志,立刻就说:“怎么是个女的?” “是呢,是个女的,她拿个钢笔想要戳我爱人的脖子,多吓人啊!脖子那里可是大动脉,要是真的戳下去了,那人还能救得回来吗?”夏青棠很认真地说道。 她知道这种事应该如何应对,不管地上的吴金凤到底是什么目的,反正她做的事情太吓人了,所以一上来就要往最惊悚的方向去说。 而且她说的都是实话,因为吴金凤本人确实拿着钢笔戳着谢瑾萱的脖子了,就算去了警察局被询问,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护士也白着一张脸说:“是啊,真的太危险了,钢笔那东西要是扎了脖子,这大半夜的,万一弄个大出血,到时候可怎么办啊,那是要出大事的!” 而且还是在她值班的时候摸进单人病房里了,真要是出了事,她也推卸不了责任的。 保卫大哥赶紧说:“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我爱人当过兵,所以反抗及时才没事,钢笔也被夺下来了。”夏青棠说:“就是我外婆被她吓得够呛,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要是因为受到惊吓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说该怎么办啊……” 见夏青棠捂着脸开始哭了起来,谢瑾萱赶紧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你也被吓坏了,别哭别哭,看看外婆的检查情况。” 保卫大哥说:“地上这个犯人,你别哭了,你怎么摸进我们医院的?” 吴金凤一直嚎,就是不说话。 谢瑾萱说:“这个人应该也是医院的病人,估计也是住这栋楼的。” 护士忙说:“怪不得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摸进来呢,要是住在这里的病人,那做什么都方便。赶紧把这个犯人弄走吧,她在这里大吵大闹,老人家根本得不到休息。” 大哥说:“行,那我现在就把犯人弄走,不过我一个人……哎,这位男同志怎么称呼啊?” “叫我小谢就行。” “小谢同志能跟我一起吗?你身手看着还不错,而且你是这个当事的人,我们把凶手送到警察局,警察同志也要问问你什么情况的。反正也要跑一趟,不如跟我一起去吧。” 护士说:“赶快去吧,她哭得更大声了,别把整层楼的病人都吵醒了。” 其他病房早就有人被吴金凤的哭喊声吵醒了,还有人披了衣服在这边门口张望着,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瑾萱说:“那我跟大哥走一趟,咱们先把这个人送去警察局。再喊值班医生过来,确定我外婆身体没事才行。” 护士赶紧说:“今天急诊那边送来好些个病人,忙不过来,十一点多的时候胡医生就被喊到那边去帮忙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病人暂时没什么不良反应,等医生回来了再喊他过来看看,行吗?” 谢瑾萱点头说:“那好吧,我们先送犯人出去。这位大哥,你带绳子了吗?还是应该把她捆一下,免得路上她会逃跑。而且她是个女同志,万一突然脱衣服或者撒泼什么的,我们两个男同志也不好控制她,所以捆住她的手臂才行。” 谢瑾萱在这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也知道怎么对付这样的人。 保卫大哥赶紧说:“我出去拿,等我一下。” 等他出去后,夏青棠走到谢瑾萱身边低声问道:“她说什么了吗?” “说了,她说自己只是想来看看我,她知道我在这里陪外婆住院,也知道病房是哪一间,因为思念成疾,所以没忍住就来了。还说自己没有恶意,更不会想要伤害我,求我看在二舅妈的面子上原谅她。” “骗鬼呢?不想伤害你那为什么要拿着钢笔装凶器吓唬你?一看就很有问题。”夏青棠说:“反正钢笔是很危险的,必要时候可以当做凶器,去了派出所,不管谁说什么,你都咬定这个就行。” “放心,你一说话我就听懂你的意思了,我知道怎么跟警察说的。不过,你也知道她爸爸是二舅的大领导,我们个人也没有受到伤害,到时候她能关几天不好说的,搞不好明天早上她家里人就把她弄出去了。” “没事,就算只关她一个晚上,那也能把她吓死了。她这样养尊处优的人,肯定还没有遭过这样的罪呢。”夏青棠说:“就算她爸爸不是二舅的大领导,就她这样的,最多也就关个一两天罢了。” 正说着,保卫大哥就拿着一卷麻绳跑进来了,他动手把地上嚎哭的吴金凤的双臂绑了起来,但她还是赖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别挣扎了,跟我们走!” “我不走我不走!我是他们的亲戚,你们不能把我送去警察局,我不去我不去!” “是亲戚?”大哥回头看向谢瑾萱。 谢瑾萱说:“我们家没有这样的亲戚,她跟我们家八竿子都打不着。而且亲戚怎么了?亲戚就能进来杀人?” “我没有杀人,你知道我没有杀人,我就是想看看你!谢瑾萱你好狠的心啊!呜呜呜呜……”吴金凤哭得更伤心了。 保卫大哥也不是傻子,这会儿也看出里面其实有一些隐情,但不管怎么说,他一个保卫人员肯定是断不了案子的,只能送去警察局再说。 大哥没办法,想了想,只能一个人把她扛了起来。 吴金凤吓得哇哇大叫:“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去警察局!我要告诉我爸爸!我要我爸爸开除你!” 保卫大哥听得直皱眉头:“我管你爸爸是谁?这里是医院,不是你爸爸的单位!再说了,我们院长可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人,不会听一个罪犯的爸爸的话。” “你们院长也别干了,我爸爸不会放过你们院长的!只要我爸爸说话,你们院长也要滚蛋!”吴金芳还在叫。 “就算你爸爸是市长,他也会生病的,他不敢得罪我们医院的人,更不敢得罪我们院长。你知道我们院长是心外的专家吗?你爸爸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病不会求到院长那里?”大哥嗤笑一声,“就你还喊爸爸呢,你爸爸要是那么了不起,怎么你什么都不懂啊!” 这话倒是真的,是人就会生病,有权有势的人更怕生病,所以他们绝对不会得罪真正有本事的医生。 吴金凤一愣,不知道应该喊什么了,就这样被扛出了病房。 夏青棠也是这个时候才看到了吴金凤的长相,说实话,她倒是还算不错,就算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也能看得出来五官是很清秀的,皮肤也算白嫩,就是个子不高,瘦得像是营养不良。 谢瑾萱见大哥出去了,就赶紧说:“外婆,一会儿你身体要是没什么不舒服的,就跟青棠继续睡觉,我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别担心我。” 外婆轻声说:“你看看警察局有没有电话,有的话,给你外公打个电话,他应该在军区那边,让你大舅过去一趟,记住了吗?” 这是在让谢瑾萱找帮手过去帮忙的意思,免得吴金凤在那边说出自己爸爸是谁,当场就被放回家了。 虽然都知道关不了她多久,但至少也要让她今天晚上在里面好好大哭一场。 谢瑾萱立刻点点头:“知道了,我会的,外婆放心。” 说完,他轻轻抱了一下夏青棠,让她不用担心,赶忙跑出去了。 其他病房的病人和家属都涌过来问夏青棠这里出了什么事,她就大声说:“有个坏人摸到我们病房里,想用钢笔戳我爱人的脖子,幸好我爱人以前当过兵,才没事的。” 围观者全都吓得面色一白:“这医院跑进来一个疯子了?” “那可怎么办啊?会不会还有别的疯子?” 护士赶紧说:“不会的不会的,那个人不是疯子,是楼上住院的病人……” “病人来杀人?那更可怕了……” “是啊,我们怎么办?会不会有危险啊?” “我看一会儿我们轮流守夜吧,别都睡着了。” 大家议论纷纷,护士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在确定外婆的心跳和体温等各方面没问题后,让她先休息,然后就关上房门出去了。 外面的围观者讨论了一会儿也各自散去了,门外安静了下来,外婆上了一个厕所,夏青棠打了水给她洗手,让她继续休息。 外婆说:“我倒是不怎么困了,等瑾萱回来再说吧。这次的事情,是他被吓到了。” “瑾萱没事的,他意志力很顽强,而且很乐观很勇敢。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怎么会怕这个?”夏青棠说:“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好好睡觉,要不然他回来的时候看见我们都醒着,反而会因为这个担心。” 外婆笑了一下:“还是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让瑾萱担心,行,那就都睡觉吧。” 于是两个人都躺下继续睡觉,外婆到底是年纪大了,而且在医院用了止疼药,晚上也不会疼得难受,所以没过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夏青棠一开始没什么睡意,她躺在行军床上想东想西,等了许久谢瑾萱依旧没回来,也就慢慢睡过去了。 等到再次睁眼,已经是早上了,窗外亮堂堂的,还能听到鸟叫声。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发现对面的沙发上蜷缩着谢瑾萱,他面朝外睡得正香,额前落下一缕前发,看上去像个少年一般。 夏青棠忍不住微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日久生情的关系,她看谢瑾萱是越来越英俊了,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的那些演员,也比不上他这么好看。 病床上的外婆也睡得正香,为了不惊动他们俩,她轻手轻脚下了床,然后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轻轻出了病房。 这会儿大家都在水房那边洗漱,很多人在绘声绘色地说着昨晚有个女疯子行凶未遂的事情,而且越说越离谱,已经有点都市传说的那个意思了。 夏青棠心里好笑,洗漱完毕走出水房,就看见大舅妈和田飞扬拎着沉甸甸的布袋子过来了。 “大舅妈,大表哥。”夏青棠赶紧迎过去,“外婆跟瑾萱还在睡觉,要不我们过一会儿再进去,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还在睡觉?不是出了什么事吧?妈的身体怎么样了?”大舅妈微微有些意外。 夏青棠就拉着他们俩走到一边,把昨天深夜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舅妈气得直跺脚,田飞扬说:“二婶家的亲戚果然没一个正常的,居然在医院做出这种事情来了。这也就是弟妹机灵,知道突然开灯,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个疯女人现在呢?还关着吗?”大舅妈道:“可不能把她放出来了!” 夏青棠说:“我还不知道情况,因为我没跟去警察局。” “反正我们要等他们睡醒了才能进去,这样吧,先去保卫科问问情况。”田飞扬带着她们俩直接去了保卫科。 昨天晚上的大哥已经下了晚班回去了,但接班的人也知道深夜发生了什么事,便说:“他们回来的时候,那个女的还被关着的,现在白天怎么样就不清楚了。听说那女的家里是有来头的,这早上到处都要上班,肯定也要通知她家里,估计上午就要领出去了吧。” 田飞扬道了谢,带着俩人又回到住院楼。 刚巧谢瑾萱跟外婆已经醒了,几人就走进去。 等都洗漱好了,他们就开始吃大舅妈带过来的早饭,有熬好的南瓜小米粥、青菜鸡蛋饼和个苹果。 大舅妈坐在沙发上,拿水果刀慢慢削着苹果皮,然后切成小块放在饭盒盖子上,这样老人家吃起来会更方便。 “今天被放出去也是正常的,昨天晚上我就有心理准备了。再说我也确实没事,放出去就放出去吧。她昨天晚上在警察局吓得半死,也算是收到教训了。”谢瑾萱一边吃一边说道。 “昨晚我爸不是从军区过去了吗?爷爷发话也没用?”田飞扬道:“至少多关个两天吧。” “我跟大舅说过了,没有必要发话打招呼什么的,就随便吴家那边怎么做。反正我今天就要回家了,之后也见不到她了,她再发疯,还能去我们那边吗?”谢瑾萱道。 “你也是太豁达了。”大舅妈叹口气。 田飞扬说:“妈,瑾萱这不是豁达,是怕二舅一家又掺乎进来,到时候又去找爷爷奶奶麻烦,影响奶奶的身体。” 大舅妈这才反应过来:“是呢……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哎呀,瑾萱,这多委屈你啊。你说说,你们这次过来玩,尽受委屈了。” 谢瑾萱说:“我跟青棠没觉得委屈,反而见到外婆病情稳定了,我们很开心。这几天,我们安安静静陪了外婆很久,过得很好很愉快啊。” “唉,你这孩子,就是这么招人疼。”大舅妈说:“也是,咱们就不跟那种疯子计较太多了,息事宁人吧。免得老二一家又来吵吵闹闹。刚才医生说妈后天就能出院了,这倒是个喜事。” 因为外婆后天就能出院的关系,所以大家都挺高兴的,之后也没再提起吴金凤的事情。 吃过早饭,谢瑾萱跟夏青棠回去洗澡收拾东西,然后准备了午饭送到医院。 “外婆,医生说你今天可以吃软一点的米饭了,所以我做了虾米蒸蛋给你配饭,还有红烧的冬瓜,都是比较软的菜,容易消化。”夏青棠打开饭盒,“这个冬瓜还是瑾萱切的呢,他说自己是第一次帮忙做菜。” 谢瑾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第一次切菜,切得很难看。” 外婆却很高兴:“那我可要多吃几块冬瓜。” 她真的吃了好几块冬瓜,然后又用蒸蛋配着半碗米饭,也都吃光了。 谢瑾萱见状,心里好受了很多,他说:“外婆像这样就对了,多吃饭,身体就会越来越好了。” 外婆只是笑:“是呢,看到你们,我心情就好,就能多吃几口了。” 她看上去非常豁达,对生死已经看淡。 下午,他们俩陪着外婆在病房慢慢聊着天,谢瑾萱说了很多很多,说了自己在事业上的打算,说了要考大学的事儿,还说了会想办法给夏青棠换个岗位。 夏青棠听他说那么多,不由微微有些难过。 其实他是担心之后没有机会再跟外婆说这么多话了,所以才会一口气说这么多,他想让外婆知道他的计划他的打算,就算外婆看不到那个时候了,也能安心离开。 外婆一直都是面带微笑地听着他说话,时不时赞成地附和两句。 到了四点,田飞扬跟大舅妈又过来了,他们俩拎着一个很大的布袋子,看上去沉甸甸的。 “你们俩说要在火车上吃晚饭,所以我就不给你们带饭了,这些是本地的特产,你们带回去,给大家都分一分。”大舅妈笑着说:“青棠也拿一点回娘家,给你家里人也尝尝。我们这里的东西,跟你们那边还是有些区别的。” “谢谢大舅妈。”夏青棠道了谢,并没有说自己不会回娘家的话。 外婆看着谢瑾萱,平静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舍来。 谢瑾萱鼻子一酸,赶紧握住了外婆的手:“过年我一定过来。” “好,那我努努力,活到那个时候,等你们过来,我陪你们去公园。”外婆说:“回去以后,好好工作,好好对青棠,你想做的事情,一定都会成功的,外婆相信你。” 谢瑾萱点点头,把额头埋在了外婆的手臂处,忍不住哭了。 外婆没有哭,她只是微笑,然后又看着夏青棠说:“青棠,要给我写信哦。” “我会的,我每个礼拜都给外婆写信。”夏青棠红着眼眶走过去,握住了外婆的另一只手。 就算再不舍,到了一定要出发的时间,他们还是得走了。 外婆说:“快去火车站吧,万一车子没有晚点,你们就赶不上了。别担心我,我好着呢。” 谢瑾萱强忍着眼泪,带着夏青棠走出了病房。 大舅妈在病房里陪着外婆,还是田飞扬送他们离开。 路上,田飞扬说:“你别担心,有我们照顾奶奶,她会多活几年的。” “我知道,辛苦你们了,特别是大舅妈。”谢瑾萱说。 “辛苦什么?都是应该的啊,那可是我奶奶。”田飞扬说:“你们回去以后,也要记得给我写信啊,还有青棠,你嫂子说她也会给你写信的。” “我会的。”夏青棠点点头。 就算田飞扬不说这个,她也会给田飞扬一家人写信的,因为她很喜欢他们。 到了火车站,田飞扬拎着行李陪他们等车,又把他们一直送到了卧铺车厢里面。 “挺好的,卧铺人少,这一间就你们两个人,晚上也方便些。”田飞扬伸出手跟谢瑾萱拥抱了一下,“瑾萱,我知道你肯定要考大学的,祝你成功。” 谢瑾萱微微一愣:“表哥怎么知道的?我没跟人说过。” “我猜的,你以前成绩那么好,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法读大学。第一次恢复高考的时候,你又因为事情耽误了,但我想,你肯定还想试试的,是不是?” “对,我会试试的。” “那你肯定会成功的,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大学生弟弟了!”田飞扬一脸骄傲,又转过头对夏青棠说:“青棠,瑾萱就拜托给你了。要是有什么事儿,我能帮上忙的,你就尽管跟我说,我的电话地址你也知道,随时可以打给我。” “恩,我会的,谢谢大表哥。”夏青棠用力点点头。 田飞扬跟她握了一下手,这才下车离开了。 火车很快就发车了,今天的列车没有晚点,等伤感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夏青棠总算有心情来享受她的第一次卧铺之旅了。 这个时代很艰苦,但卧铺车厢的布置却没有偷工减料,虽然是硬卧,但桌上有桌布,窗户上有窗帘,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列车员还会打好开水送过来,实在是很不错的享受了。 他们俩挨坐在一起,暂时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外面不停后退的风景。 一直到列车员送了两份盒饭过来,车厢里的沉默才被打破了。 夏青棠伸手捏了一下谢瑾萱的下巴,然后低声说:“先吃饭吧,再难过也要先吃饭。” 谢瑾萱哭笑不得:“你刚才的举动很像不规矩的人,哪有正经人捏别人下巴的?” “这就算不规矩了?那你可真是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不规矩。”夏青棠伸手去揭开铝制饭盒的盖子,露出了里面热气腾腾的饭食。 这是火车上最贵的饭盒,今天供应的是油面筋塞肉和青椒炒茄子,油面筋塞肉有两大颗,里面满满都是肉馅儿,看上去特别诱人。 夏青棠微微咽了一下口水,就听谢瑾萱说:“那什么才是真的不规矩呢?” 夏青棠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这会儿晚霞已经上来了,透过玻璃车窗,谢瑾萱漆黑的双眼显得更加明亮了,他眼中还微微带着一点儿难过的意思,显然还没有从分别的情绪中走出来。 夏青棠看着他非常英俊的半侧脸,鬼使神差的,她猛地凑过去,在他的嘴角处轻轻落下一个轻吻。 这个吻很轻很轻,连夏青棠都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亲到。 谢瑾萱登时愣在了那里,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眼睛瞪得老大,就那么看着他大胆的爱人。 “你……”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 夏青棠已经拿起勺子开始吃饭了,她面不改色但心跳得非常厉害,还要强装镇定说:“你什么?赶快吃饭,这个菜非常好吃,太香了。” “你刚才亲我了……”谢瑾萱压低声音靠了过去。 “对啊,你是我爱人,我亲你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夏青棠说得理直气壮。 谢瑾萱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可真是……” “这可真是什么?”夏青棠有些不解地转过头去,“我们是夫妻哎,亲一口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谢瑾萱突然靠了过来,那张俊脸在眼前陡然放大,然后,她的嘴巴就被盖住了,话也被堵成了半截…… 这一次的亲吻时间也并不长,大概也就是两秒钟,谢瑾萱就重新坐了回去,但夏青棠却觉得似乎有天地流转那么漫长。 夏青棠愣愣地看着他,这次,轮到谢瑾萱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怎么发愣?我们是夫妻哎。” 夏青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人真是睚眦必报,小心眼儿啊你!” “这不是小心眼儿,我只是没想到你比我大胆多了。之前我是担心你会害怕,所以不敢对你做什么,就怕吓着你。既然你胆子比我大,那我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谢瑾萱递给她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夏青棠心领神会,耳根子顿时烧了起来,但嘴上一点不认输:“别只是说说而已,回去看你能做到什么样。” “别着急,我肯定会让你满意的。”谢瑾萱沉声道:“不过我们住在爷爷家的时候,还是要小声一点,不然大家都会知道的。” “不行就去开个招待所,我们有结婚证,怕什么嘛。” 谢瑾萱哈哈笑了起来:“青棠,你可真是个宝贝。” “你才知道啊?我肯定是个宝贝啊,你捡到我这个宝贝,是你赚大了。”夏青棠一边说,一边拿起勺子继续吃饭,心跳终于平稳了下来,“你也吃啊,一会儿凉了,就浪费了。” “好。”谢瑾萱也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这天晚上,因为硬卧车厢没什么乘客的关系,到处安安静静,夏青棠跟谢瑾萱两个人都睡了非常香甜的一觉。 不知道中间晚点了多久,一直到了早上四点多,列车员才过来把他们叫醒了。 夏青棠抓紧时间去洗了一把脸,然后就跟着谢瑾萱慢慢悠悠下了火车。 天还没亮,就着站台上不算太亮的灯光,夏青棠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小万。 他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脸上一点睡意都没有,见到俩人就高高兴兴跑了过来:“回来啦?” “回来了。”谢瑾萱把行李袋递给他,“万哥辛苦了,这么早就来等我们。” “不辛苦,我昨天天没黑就睡觉了,睡够了才过来的。再说六婶说了,早上会做我爱吃的油泼面,还给我炸个鸡蛋呢,多好的事儿啊,辛苦什么?”小万带着他们俩往外走,“这火车倒是没怎么晚点,还算快的。” “我们也没注意,吃过饭就睡着了,坐卧铺确实舒服。回去还要好好谢谢奶奶,还有万哥,来回都接送我们。”谢瑾萱伸了个懒腰,看上去又是神清气爽的一个人了。 夏青棠倒是还有点迷糊,她虽然已经睡足了觉,但现在实在是太早了,平时不会在这个时间起床,再加上刚刚睡醒脚步有些发软,所以她一直没有说话,而是一直拽着谢瑾萱的袖子,有点儿软乎乎地跟着往外走。 等到个人上了车子,夏青棠就往谢瑾萱的肩膀上一靠。 “怎么了?还很困吗?” 夏青棠小声说:“不是困,就是还没睡醒,感觉身上没劲。” “那路上你再睡一会儿吧。”谢瑾萱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露出温柔的微笑。 随着汽车的启动,夏青棠居然真的在路上睡着了,而且睡得非常香,车子都开到家门口了,她还在睡。 “哎呀,青棠还在睡觉?这怎么办?要不然你抱着她去楼上让她继续睡吧。”六婶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夏青棠揉揉眼睛,醒了:“到了?” “到了,要我抱你去楼上继续睡觉吗?”谢瑾萱说:“到家了,就轻松随意一点。” 夏青棠打了个哈欠,过了几秒钟才说:“先进屋再说,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谢瑾萱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只觉得非常可爱,便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就自己先下车,再送另一边抱着她下了车。 他力气很大,夏青棠又很瘦,小小一个缩在他的怀里,一点儿也不影响他的行动。 六婶跟小万赶紧拿着行李跟在后头,六婶说:“青棠要是困了就先上去睡觉,我把早饭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睡醒了什么时候再吃。” 夏青棠打着哈欠说:“不用不用,我其实睡够了,就是还有点儿迷糊,等我洗把脸就好了。” 谢瑾萱抱着她走进一楼客厅,一眼就看见已经起床的谢老爷子站在那里,正在笑着说:“回来啦?” 老爷子平时虽然也会早起,但也不会起得这么早,现在这个时间起床,显然是为了等这个大孙子进门的。 可见有些人平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最惦记儿孙的。 “爷爷,我们回来了。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家里都好吗?”谢瑾萱也跟着笑了起来。 “都挺好的,十一当天我们带小蕴去了动物园,他还跟长颈鹿拍照了。”爷爷笑着说:“下次你跟青棠也一起去,我们拍个全家福。” 夏青棠赶紧拍拍谢瑾萱的肩膀:“放我下来。” 谢瑾萱就把她放下地,夏青棠赶紧说:“爷爷早上好,我们回来了。我也想跟大家一起去动物园的,我就去过一次动物园呢。” “以后爷爷带你去玩,想去几次就去几次。你去瑾萱外婆那边,玩得开心吗?”谢老爷子对着夏青棠,笑容更灿烂了,严肃的脸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夏青棠听到这句话,心里一下子暖呼呼的。 她住进谢家也没多少天,但现在跟着谢瑾萱一起回来,再看着爷爷的笑脸,她突然就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了。:,,. 33. 第33章 大采购 “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也一直都陪着外婆。外婆病情稳定,都挺好的。”心情很好的夏青棠故意略去了很多重要的情节,只说了自己的感受。 刚刚回家,她可不想破坏这么好的气氛。 “那你怎么要瑾萱抱着?不是身体不舒服吧?不舒服要说出来的。你不在家的这几天,你奶奶就担心你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在火车上会失眠。”爷爷笑着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在打趣他们俩刚才的举动。 “不是不是,就是时间太早了我还没清醒过来,我去洗个冷水脸就好了。”夏青棠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腿软到走不动路,主要还是因为想跟谢瑾萱撒娇。 在火车上两个人有了第一次亲吻之后,她能明显感觉到双方之间的气氛不一样了,所以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撒娇,这种体验对她而言还是第一次。 爷爷笑着说:“那你去洗脸,洗完了出来一起吃早饭。他们还没起床,我们可以先吃,小六说要给小万做油泼面呢。我们就一起吃油泼面,小六做的油泼面那真是一绝,你一定要尝一尝。” “真的那么好吃吗?那我现在就去洗脸。”夏青棠立刻去了一楼的卫生间,等到走出来的时候,她感到神清气爽,一点也不犯困了。 时间还早,家里其他人都没起来,六婶只做了他们几个人的油泼面,跟小菜一起端出来放在餐桌上。 满屋子都是辣椒油的香气,闻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开。 “你们先吃,我还不饿,太早了吃不下。瑾萱跟青棠吃完以后去楼上洗个澡,休息一会儿,或者再睡一觉。虽说你们在卧铺也睡觉了,但是在火车上,始终是睡不安稳的,还是在家睡着舒服。反正你们还在放假呢,今天也没什么正经事情要做,想睡觉就睡。”六婶道。 谢老爷子已经开始动手吃面了,小万见他老人家动筷子了,也赶紧抓起筷子吃了起来。 谢瑾萱说:“看青棠要不要睡一会儿,要是想睡一会儿,我们就下午再去百货商店买东西。” 今天去百货商店买东西是之前就定好的行程,奶奶也要跟他们一起去的,还说要帮她挑选好看的衣服。 夏青棠尝了一口油泼面,果然好吃得不得了,她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然后才说:“我不用睡了,昨天晚上在火车上睡得特别香,一夜都没醒过。待会儿洗了澡,我们就能出去。今天这么好的天气,待在家里睡觉也太划不来了。” 虽然还没出太阳,但出站的时候满天星斗,肯定是个大晴天。 谢瑾萱笑着说:“这样也好,上午我们出去买东西,中午在国营饭店吃饭,下午还可以换个地方玩一会儿。” 六婶很惊讶:“你们不回来吃午饭吗?我昨天就找人弄了一条大鱼,就养在盆子里呢。中午他们都不在家,我专门给你们俩做红烧鱼吃。” 城西那边有个大水库,六婶比较有经验,想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就会去找水库附近认识的人弄点儿鱼回来吃。 爷爷笑着说:“我们不在家,就做鱼给他们俩吃啊?” “是啊,主要是做给青棠吃的,老爷子你要是想吃,中午你可以回来,其他人就算了。鱼就那么大,多来一个人,青棠就少吃几口。”六婶说:“咱们青棠太瘦了,要给她多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夏青棠感动得眼眶都有点红了,她活了两辈子,还没被长辈这样明目张胆的偏心过呢。 在她的记忆里,只有赵美珍给夏青海留了吃的、孔家给孔良超兄妹俩留下荤菜这样的情景…… 谢瑾萱见她捏着筷子红着眼睛不说话也不吃饭了,登时有点担心地摸摸她的脑袋:“怎么了?怎么哭了呢?辣着了?” 老爷子跟六婶也关心地看着她,夏青棠吸吸鼻子,低声说:“不是,就是……没人像这样对过我,专门给我做鱼吃什么的……我很开心……” 六婶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这孩子,这是感动哭了啊?哎哟别哭别哭,以后六婶疼你,好吃的都先留给你。真是的,这么好的孩子,在家里也不知道遭过什么罪……我说你怎么比其他姑娘都瘦些呢,敢情是在家里吃不好啊。你说你自己也在上班拿工资的,怎么就这样呢?不过以后没事儿啦,在家里吃什么东西都是我做主,以后六婶都留给你先吃。” 爷爷没说话,但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夏青棠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她赶紧擦擦眼角笑着说:“我是大人了,好吃的不用先留给我,先给小蕴吃吧,他是小孩子,在长身体。” “没事儿,短不了他的那一份。”六婶也笑,“快吃吧,吃完要是不够,我再给你做一碗。这个家旁的不好说,吃饭肯定是管够的。” 爷爷点点头:“是啊,想吃多少都行,吃个饭爷爷还是养得起你们的。” 谢瑾萱没有说话,他只是认真地看着夏青棠,眼中的情绪看着有些吓人,像是在琢磨什么很危险的事情一样。 爷爷咳嗽了一声,谢瑾萱收回视线,冲着爷爷笑了一下。 爷爷说:“别瞎胡闹啊。” “知道,我不会的,我这么老实的人,怎么会瞎胡闹呢?”谢瑾萱笑得特别无辜。 夏青棠没弄懂他们俩在说什么,就干脆低着头继续吃油泼面,大清早就有这么好吃的面,一定要趁着热乎的时候吃掉。 吃好早饭,谢瑾萱要帮忙收碗,六婶摆摆手:“这里不用你,你拎几瓶开水上去,让青棠先洗个澡放松放松。换下来的衣服就别洗了,待会儿你们出了门,我在家里慢慢洗。” “好。”谢瑾萱拉住夏青棠的手,“走,我们先上去吧。” 两个人上了楼,夏青棠小声说:“你家里人真好,都对我这么好。外婆也对我那么好……谢谢你啊,谢瑾萱。” “怎么谢谢我呢?”他笑。 “因为他们是爱屋及乌,他们爱你,才会对我好,所以要谢谢你。”夏青棠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真的谢谢你。” 是啊,能够跟谢瑾萱在一起,真的太好了。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站了一会儿,谢瑾萱去卫生间兑好一大盆温水,夏青棠便舒舒服服洗了澡,整个人神清气爽地走出来,听见楼下响起了奶奶的声音。 她立刻往下跑:“奶奶,我们回来了。” “青棠回来啦!去那边玩的开心不开心?”奶奶见到夏青棠就拉住了她的双手,满脸都是笑。 夏青棠笑着说:“开心的,玩得很好,那边的外婆、外公、大舅、大舅妈都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们。还有大表哥大表嫂也很好,都是很好的人。” 奶奶是个很聪明的人,听她这么说,立刻听出了话外之音,奶奶笑着说:“你这么说,就是二舅二舅妈不太好?” 夏青棠只是笑:“我可没有这么说。” “没事儿,我知道那边的老二一家人是什么样的人,那性格我也不喜欢,好在我们也不用来往,就是苦了瑾萱他妈妈,得经常跟那两夫妻打交道。”奶奶说:“来,你跟我说说,你们在那边,都去了哪里玩啊?那边有一个什么古迹,很出名的,你们去了没有?有没有拍照片?” 刚好谢瑾萱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夏青棠看了他一眼,说:“瑾萱,要现在说实话吗?” 谢瑾萱说:“你说吧,反正早晚是要知道的,你陪奶奶说,我把外公写的信拿出来,你交给爷爷奶奶看,我趁这个时间去洗个澡。” “好。” 等谢瑾萱上楼去了,奶奶就小声说:“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在那边玩的不好?闹了什么不愉快吗?” “何止是玩的不好,我们根本没有玩……”夏青棠把那边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刚巧爷爷跟六婶都在餐厅那边,她说话声音并不小,所以大家都听清楚了。 说完之后,奶奶立刻道:“这不是欺负人吗?管天管地还管我们家怎么找儿媳妇吗?这也太不像话了!我们就喜欢青棠,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啊?那田家老二怎么好意思拿着外甥去给自己换前途的?还要逼着孩子离婚,岂有此理,这就是欺负人!” 老爷子也说:“确实是不像话,这件事我要跟老田好好说道说道的。我们瑾萱带着媳妇儿过去看望他们,本来是喜事临门,他就不能提前管管自己的儿子?那个田老二也是个混球,他可是瑾萱的舅舅,有这么做人舅舅的吗?为了自己的前途,连人都不当了!” “什么人都不当了?”谢母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了过来,“瑾萱他们回来了吧,你们在说什么啊?怎么都这么生气?” “你二哥,欺负瑾萱和青棠!”奶奶说:“俩孩子过去了之后,受大委屈了。” 谢母皱着眉头下了楼,看了看一楼,见谢瑾萱不在,就说:“我二哥做什么了?瑾萱人呢?” “他去楼上洗澡了。”夏青棠说:“具体做了什么,就是……” 因为谢成业和谢瑾蕴也下楼了,夏青棠便又简单说了一遍,说完之后,谢瑾蕴一蹦三尺高:“二舅这么坏的吗?想拿哥哥去换自己升官?怪不得他那么不喜欢我,只喜欢哥哥呢,肯定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以后不能拿去给他换升官!哥哥太可怜了,嫂子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就跟我哥哥离婚。” “别乱说话。”谢成业拍了一下小儿子的脑袋,道:“这事儿,主要还是岳母受委屈了,瑾萱倒是还好,反正我们本来也不太跟老二一家来往的。现在他们两个年轻人回来了,一年半载也见不到一次。” 奶奶说:“你倒是大度,合着欺负的不是你,是你儿子和儿媳妇,你就无所谓了?” “不是,妈,你这话说的,我难道不心疼瑾萱吗?我是觉得没有必要闹起来,田老二那一家人什么样,大家都知道的。再说岳母的身体不好,我也是不想她受到什么刺激。吵架倒是简单,万一岳母又被气到住院了呢?” 奶奶叹口气,道:“是啊,别的不看,只看亲家母的身体,这事儿也只能算了。” 谢母倒是冷冷道:“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账,我记下了!等妈的身体好起来了,我会跟田国强算清楚的!自己的儿子不拿去换前程,倒是打我家孩子的主意,还要我新婚的儿子去离婚,这何止是缺德,这简直是丧心病狂!我儿子是个物件儿吗?他说娶谁就娶谁?问过我了吗?当初我爸不给瑾萱调军区,我都记恨了那么久,这件事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的!” 她的语气掷地有声,一双眼睛里燃着熊熊火焰,其他人一看,全都不敢说话了,只有谢瑾蕴在那儿拍着手:“妈妈说得好!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多话呢?”谢成业赶紧捂住小儿子的嘴,“你就不能学学你哥哥,沉稳一点?” 谢老爷子这会儿已经看完田老爷子写的道歉信了,他把信叠好放回信封,然后说:“你们谁还要看?” 谢成业赶紧拿了过来:“我来看看岳父是怎么说的。” 谢母这个时候看向夏青棠,表情变得温和了一些,她说:“青棠,对不起啊,我二哥两口子一直不是个东西,这次去之前,我应该先打电话敲敲他们的警钟的。是我没有做好,让你过去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这个仇我记在心里了,一定会帮你报回来的!” 夏青棠赶紧说:“谢谢妈妈,我其实没有受到委屈,我当时就没给他们好脸色看的……就是外婆受委屈了,到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谢母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你终于叫我妈妈了?” 夏青棠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恩,妈妈。” 谢家让她感受到了“家”的味道,她不可能还那么不懂礼貌继续喊叔叔阿姨。 这是谢瑾萱的爸妈,以后也是她的爸妈,她会跟他一起好好孝顺他们的。 谢成业信都没看完就抬起头来,着急地不行:“我呢我呢?还没喊我呢!” “什么你呢?你都没帮孩子说句话,还你呢!青棠你别搭理他!”奶奶气哼哼地说道。 “就是,青棠我跟你说,别喊他。”谢母也故意说道。 夏青棠笑了起来,然后喊了一声:“爸爸。” 谢成业非常开心,他大声应了一句,然后就赶紧说:“孩子他妈,改口费呢?改口费你放哪里了?还有给孩子的彩礼钱,你赶快拿出来啊!我们十一不是专门去取钱了吗?赶紧拿出来!” 谢母说:“你慌什么?钱就放在屋里呢,我吃了饭再上去拿,又不会跑掉了。” “现在去拿,趁我这么高兴,赶快去拿!”谢成业说。 “好好好,现在去拿,你这个人真是的,说风就是雨,这么多年都没变。”谢母无奈地上楼去了。 等她再次下楼的时候,刚巧谢瑾萱也洗好澡下来了。 谢母就跟谢成业一起站在客厅,郑重道:“瑾萱,青棠,恭喜你们结婚,之前我们没空去银行取钱,趁着十一放假,刚好把钱取出来了。这一份是给青棠的改口费,这一份是彩礼钱,你拿去买自己想买的东西,我看你没有手表,买块手表是很好的,或者买一辆女式的自行车。那个车子不好买,不过瑾萱能弄到途径,你找他就成。” 夏青棠接过谢母包好的两个红纸包,认真道谢:“谢谢妈妈,谢谢爸爸。” “不用谢不用谢,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和和美美的。”谢成业抢着说道。 谢母白了他一眼,也说:“是啊,这都是应该给你的钱,不用谢的。你跟瑾萱都还年轻,都好好上班,生孩子的事情不着急,我们也不会催你们的。” 奶奶说:“这一点我也赞同,青棠还小呢,给她玩上两年。” 夏青棠很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只能站在那儿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了吗?好了都来吃饭啊,今天我做的油泼面。”六婶从厨房那边喊了一嗓子。 还没吃早饭的人就都过去吃早饭了,奶奶说:“青棠,你跟瑾萱上去把钱放好,等他们吃好饭,我们也该出门了。你在那边都没有逛商店逛公园,什么东西都没买,今天奶奶给你买衣服,多买几件。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也一并说出来,只要奶奶买得起,都可以买给你。” “谢谢奶奶,我们先上去收拾一下。”夏青棠就高高兴兴跟着谢瑾萱上楼了。 回到卧室关好门,夏青棠坐在桌前打开了谢母给她的两个红纸包,其中一个包着六张十块钱,应该是改口费,另一个是彩礼,足足有三百块钱。 三百块钱的彩礼放在哪里都算很多了,而且她还没有一丁点嫁妆,这让夏青棠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说:“瑾萱,爸爸妈妈给的钱太多了……” “没事儿,存起来慢慢用吧,别看钱不少,但要是买大衣买皮鞋买皮包,也花的很快的。” “我买这些做什么?我在工厂上班,平时有工作服就可以了。”夏青棠说:“才不要花那个冤枉钱呢。” “手表总要买一块吧?我们手里已经有这么多钱了,该买的还是应该买,今天就去百货商店挑一块吧。” 手表跟收音机算是三转一响里面比较便宜的东西了,一般人戴的梅花牌手表,一百块钱就能买一个,而且能用上好些年,算一算还是划得来。 夏青棠便说:“行,那今天就买一块手表吧。” 她早就没有虚荣心了,但如果有一块手表可以随时看时间,肯定会方便很多。 “那就带上三百块钱出门吧,其他的暂时放在柜子里,等下午回来了再把外婆给的钱一起去银行存起来。”谢瑾萱说。 夏青棠说:“带三百块那么多?真要买皮鞋大衣吗?” “对啊,买皮鞋,还要买大衣,反正先带着嘛,万一想买都能买,要是不想买,也可以再带回来的。”谢瑾萱笑着说。 夏青棠想想也是,便把三百块钱分开来,分别放在了自己的裤子内袋、上衣内袋里面。 这会儿的人出门都怕遇到小偷,所以会在裤子和衣服的里面再缝制一个小袋子专门用来放钱,而且会分散来放,这样就算被偷走了一份,其他的钱至少还在。 放好钱,夏青棠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斜挎包,就跟谢瑾萱一起下楼去了。 谢爷爷跟小万已经去上班了,谢瑾蕴也吃完了油泼面,背上自己的书包正要出门,看见谢瑾萱下来了,就赶紧说:“哥哥哥哥,你从那边回来,没给我带礼物吗?” “带了一大包,你自己去挑。”谢瑾萱指了指茶几上的那个装满土特产的布袋子。 “真的随便我挑吗?” “真的。” 谢瑾蕴就高高兴兴跑过去,在布袋子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盒纸包好的点心说:“我可以带这个去学校吗?” “要分给你那些朋友一起吃?”谢瑾萱问道。 “对。” “带去吧,这个点心还有几包呢。” “谢谢哥哥,谢谢嫂子。我出去上学啦!”小少年把点心放进书包里,然后开开心心飞奔出去了。 等谢成业和谢母也吃完早饭出去上班了之后,谢瑾萱跟夏青棠就帮着六婶把厨房收拾好。 奶奶从卧室走出来,问道:“瑾萱哪,你们弄好了没有,可以出门了吗?” “可以了。”谢瑾萱跟夏青棠一起从厨房走出来,登时眼前一亮。 奶奶重新换了衣服,穿着黑色的长裤,藏青色的上衣,脚上一双黑色的女士皮鞋,看上去又气派又好看,很有那种知识分子老人家的味道。 “奶奶,你真好看。”夏青棠由衷地说道。 “老都老了,好看什么啊?年轻时候我倒是不输给任何人的。”奶奶笑着说:“其实这一身衣服已经不怎么好看了,要叫我说,还是穿旗袍好看,我还有好些好看的旗袍呢,可惜都不能穿,还要藏起来。” “没关系,说不定过两年就能穿了。”夏青棠说。 “希望是吧,再不能穿,我就穿不动了。”奶奶说:“好了,我们出门吧。” 奶奶要出门逛百货大楼,通常也是让小万开车接送,因此走到门外就看到车子停在那里,小万赶紧下车给奶奶开门。 坐着吉普车到了百货大楼的门口,奶奶说:“老头子今天上午要用车吗?” “不用,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们。”小万说。 “那好,我们也不会买太久的,你就在那边的巷子里等我们吧,不然停在这里也不方便。”奶奶道。 “好的,我知道了。” 下了车,奶奶就跟夏青棠手挽手往里面走,谢瑾萱含笑跟在他们身后,像个小跟班似的。 城里的百货大楼是四层楼的老建筑,很多年前就是百货大楼了,一直延续到现在,是每个城里居民过年时候最向往的地方,不管有钱没钱的人,都会来这里看一看,哪怕买不起衣服鞋子,也至少挑一些花花绿绿的糖果回去款待客人。 虽然是工作日的上午,也刚刚开店没一会儿,但百货大楼的一楼已经有不少客人在挑选商品了。 第一层楼卖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一整面墙的搪瓷洗脸盆,一整面墙的暖水瓶空壳,还有各种各样家里要用的杂物,这里都能买到。 夏青棠还挺怀念这个时候百货大楼的样子的,她饶有兴致地跟在奶奶身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看看每个柜台里面的东西。 奶奶说:“这里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暂时没有。”夏青棠说。 日用品的杂物她目前是不缺的,而且他们棉纺厂虽然不是什么大厂,但也有职工福利,女员工每个月还发卫生纸,脸盆什么的谢家也有足够使用的,她确实不用买东西。 奶奶就说:“那我们先去给你买百雀羚吧。” 说着就拐了一个弯,到了护肤品的柜台。 百货大楼的护肤品柜台属于这个时代最齐全的护肤品展示柜了,里面的雪花膏有很多种品牌,什么友谊、万紫千红、雅霜……琳琅满目,这些润肤霜的旁边还有香皂、肥皂、桂花头油、洗头膏、洗头粉、花露水,甚至还有那种小瓶子装的桂花香水。 这种桂花香水价格并不便宜,喷出来是一种浓烈的香精味,但在这个时候,能用的上桂花香水的人,那肯定是最时髦的讲究人。 柜台里面的售货员打量了一下奶奶的穿着,意识到这是个有钱的老太太,便走过来主动问道:“要买什么啊?” “拿两瓶雅霜、一盒百雀羚,一瓶桂花头油,一瓶花露水,再拿两罐海鸥洗头膏。”奶奶一口气说完。 售货员说:“工业票带够了吗?” “够的。”说完,奶奶就从口袋里往外拿钱拿票。 售货员数了一下,见票钱数目都够,就按照她说的给她拿了需要的东西,全都摆在柜台面上让他们检查。 夏青棠低声说:“奶奶,你怎么买这么多啊……” “不多了,这是我们两个人要用的,这个雅霜和洗头膏,我们一人一瓶,百雀羚是给你的,头油我也用不上,你们梳长辫子的人,用头油才梳得好看呢。”奶奶笑着说:“瑾萱妈妈通常是跟同事一起买这些东西,所以不用我来买。” “啊……给我这么多吗?”夏青棠非常惊讶,她跟谢瑾萱一起用的雪花膏还有半瓶子呢。 “都是要用的嘛,你们年轻姑娘啊,就是要好好对待皮肤。”奶奶检查完台面上的瓶瓶罐罐,就说:“瑾萱把这些装起来吧。” “是。”谢瑾萱拿出带来的布袋子,把这些东西一一装好。 “好了,我们现在去楼上看衣服。”奶奶挽着夏青棠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那售货员看着他们离开,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旁边一个柜台的售货员凑了过来小声说:“好气派的老太太啊,一口气买了那么多东西,要花多少工业票哦。” “是呢,而且还是给那个姑娘买的,应该是孙媳妇吧。” “就连我们都没办法一口气买那么多的,你说那老太太是什么人啊?” “我可不敢猜,反正人家有票的,管她是什么人呢?”售货员一扭头,看见有人客人过来了,就结束聊天继续去工作了。 夏青棠跟着奶奶上了楼,这里卖的东西价格就开始贵了起来,能看到很多漂亮的新收音机,有好几种款式,大的小的应有尽有。 那一头全都是卖衣服的,十月份摆出来的都是质地很不错的外套、毛线衣,也有大衣、棉衣等冬装提前挂了出来,供人们挑选。 这些衣服都是成衣,不管价格多少,都用一样的布票,但成衣价格太贵,所以寻常人可舍不得来这里买衣服,大部分普通人还是会自己买布做衣服。 这个时代,三转一响的缝纫机其实是每个家里的刚需品,自行车可以没有,但缝纫机必须有,有一台缝纫机,全家人的衣服就能做出来了。 如果没有缝纫机,也可以手工做衣服,就是速度慢一点。 像他们这些工人阶级,平时外穿的衣服都是厂里发的工作服,里面的衣服用手工缝制也算简单,所以夏家是没有缝纫机的。 夏青棠上辈子结婚后因为得了一台缝纫机,所以也跟人学会了做衣服,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她是不会的,所以她也不想说出来。 奶奶带着她到处看看,见到颜色稍微鲜亮一点的外套就会问她:“看看这个怎么样?要不要穿这件试试?” 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原本的待客态度都是比较高傲的,但因为对着奶奶这样气质卓然的老人家,她们甚至也自觉矮了一截,一个个都用和蔼的态度服务他们。 夏青棠试穿了不少衣服,最后,奶奶跟她商量好了,拍板定下了两件外套、一条黑色长裤、一件厚实的毛线衣和一件很漂亮的羊绒衫。 外套一件是浅黄色底子黑色细格子的,一件是绛红色带细条纹的,款式就是普通的那种款式,下面有两个口袋可以放东西,衣服里面也有两个内袋。 毛线衣是大红色的,领子是高领,冬天连围巾都可以省了。 因为她是新婚,所以奶奶坚持要给她买一件红的衣服穿,可是看过的两件大红色外套夏青棠都嫌有些夸张,所以只能买了一件大红色的毛线衣,这样穿在里面,也算是红的。 羊绒衫是整个店里的珍品展示了,在这个时代,穿羊绒衫的人屈指可数,可见价格不菲。 夏青棠推拒了很多次,最后是谢瑾萱劝她收下,她才同意奶奶给她买的。 这是一件浅灰色的高领羊绒衫,摸起来柔软厚实,这要是穿在身上,肯定特别暖和。 因为羊绒衫太贵的关系,所以他们是付过钱之后,售货员才取出来让他们动手触摸的。 “还是这个好,冬天穿一件这个,再加一件厚实的大衣,就能好好过冬了。”奶奶笑着说:“瑾萱啊,都装起来。” “是。”谢瑾萱又赶紧装东西。 夏青棠小声说:“奶奶,我觉得买这些已经很好了,至于大衣,我还是不需要了,我平时也没有场合穿大衣,有件厚棉衣就可以过冬了。” “怎么会没有场合穿大衣呢?回头过年的时候,瑾萱要带着你去走亲戚的,到时候就穿给他们看嘛。”奶奶说。 “就为了过年那几天就买一件大衣吗?那也太浪费了。”夏青棠笑着说:“奶奶,要不然这个就依我吧,我不想要大衣,就想要一件厚实暖和的棉衣,每天都可以穿去上班。不过现在买棉衣太早了,下个月再来买也行。” “那……那行吧,就依你,大衣就不买了,但是皮鞋一定要买一双,再买一双新布鞋,你平时穿着上班,怎么样?” “真的太多了,买了这么多,我觉得柜子都放不下了。”夏青棠非常不好意思。 她知道谢家肯定是不差钱的,但哪有人在这个时代这样买衣服的呢?看售货员的表情也知道连她都觉得有些夸张。 奶奶就看向谢瑾萱,说:“瑾萱,你是手里没有钱吗?为什么青棠这么节约?你说她这么好看,我们给她好好打扮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谢瑾萱低声说:“奶奶,青棠就是节约惯了,你也要理解。再说百货大楼在这里又不会跑了,等她想通了,后面随时都能来买啊。” “是啊奶奶,今天再买一双新布鞋,就很好了。等天气冷了,再请奶奶给我买新的棉鞋,这样行不行?”夏青棠拉着她的手臂晃了晃。 奶奶笑了起来:“还挺会撒娇的,好吧,这次就依你了,走,我们看看布鞋去。” 布鞋的款式其实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黑色的,区别就是有一些是脚背上有一根搭扣的,有一些没有。 夏青棠按照自己的尺码买了一种她一直穿的黑布鞋,试了试很轻便结实,就付钱买下了。 奶奶还给她买了四双新袜子,顺便也给谢瑾萱买了两双,全都装在布袋子里。 “好了,衣服暂时买到这里,现在去看看手表吧,上楼。”虽然逛了这么久了,但奶奶依旧很有精神,拉着夏青棠健步如飞。 他们去了三楼钟表柜台,这儿明显就没有一楼那么多客人了,售货员无聊地站在柜台后面跟同事聊着天,看到有人过来看手表了才慢吞吞地靠过去。 “你看哪个好看?”奶奶说:“买这个吧,这个好看。” 奶奶指着最贵的那一款女士手表,夏青棠看了看,指着最便宜的那块手表说:“我早就想好了,就买这个,一百块的。” 这种手表看着秀气,价格也在她的接受范围内,因此她就打算买这个。 售货员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这个最便宜呢。” 奶奶微微有点不高兴,她说:“便宜也要一百块钱,你一个月赚多少钱?怎么说这样的话?” 售货员脸一黑,谢瑾萱赶紧拉了奶奶一下,然后笑着说:“同志,我们再看看。” “走快点!你可是说过的,买最贵的手表给我!”一个年轻的女声从楼梯那头传了过来,夏青棠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只见之前跳河被谢瑾萱救起来的那个女同志强行挽着孔良超的手臂,两个人正在朝这边走过来。 孔良超还没发现柜台这边的夏青棠,他很不耐烦地说道:“你那么着急做什么?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我告诉你孔良超,说话给我注意点儿!现在是你们家求着跟姑奶奶我结婚,不是姑奶奶求着你们。你要是不高兴跟我来买东西,行啊,你回去啊,你看看你妈会不会跟你闹!”女同志得意极了。 谢瑾萱跟夏青棠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看来私生活混乱这件事已经被孔家压下去了,不过为了不扩大影响和稳住这个跳河的女同志,孔家果然只能让孔良超跟她结婚了。 孔良超大概是被戳中命脉了,一听这话登时熄了火,只能低着头一脸丧气地走到柜台前,见有几个人刚巧站在那里挡事,就很不客气地骂道:“让开让开!站在这儿干什么呢?看不见我们要来买手表吗?” 奶奶厉声道:“我们也是来买手表的,而且我们是先来的,你懂不懂什么是先来后到?” 孔良超刚要发火,就看见了奶奶身边站着的俩人的脸,登时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猛地往后一跳:“怎么是你们?” “认识的?”奶奶问道。 那女同志倒是一眼认出了谢瑾萱,很热情地说道:“哎呀,这不是恩人吗?上次是你救了我呢!” 谢瑾萱没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夏青棠低声对奶奶说:“奶奶,这个人就是我妈要我嫁的那个坏同志。” “啊,是他……”奶奶用鄙夷的眼神扫过孔良超浑浊的眼睛,转过头来说:“同志,把这块手表拿给我们,我们就买这块。” 售货员不搭理奶奶,反倒是看着孔良超一脸热情:“孔同志又来买手表啦?是要最贵的这块吗?”:,m..,. 34 第34章 又遇熟人 站在柜台前的两拨人全都愣了一下, 跳河女同志还下意识说:“是他们先来的呢,怎么我们先买啊?” 售货员一脸平常道:“孔同志是熟人了,每次来还会给我们带些点心水果什么的。而且你们买最贵的手表, 那当然不一样啊。他们买最便宜的手表, 等一会儿怎么了?” 孔良超登时得意起来,沾沾自喜道:“是啊,我们要买最贵的那块手表, 先拿出来给我看看。” 跳河女同志给了孔良超一个白眼, 然后又冲着谢瑾萱抱歉地笑了笑。 “好的好的。”售货员笑眯眯道:“孔同志有阵子没来了,这是又换对象了吗?” 那女同志瞬间变脸,冷笑一声道:“我可不是他的对象,我跟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今天是专门过来买东西的,先买手表,再买大衣、皮鞋、羊毛衫, 最后再去取女士自行车。” 售货员一脸惊讶地说道:“孔同志你要结婚了?那可真是恭喜你们了。” 孔良超面色微变,本来还挺得意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在了那里,他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只能说:“哈哈,谢谢你哈,你人还挺好的。行了,我们事情多, 赶紧把手表拿给我们瞧瞧。” 售货员立刻要去给他们拿那块最贵的女士手表出来展示, 就在这个时候,奶奶突然重重一拍柜台台面,把售货员吓了一跳。 “老太太, 你做什么呢?把我吓了一跳!”售货员一惊,赶紧捂住胸口。 奶奶冷冷道:“我们先来的,我要先买!” 售货员不耐烦地说道:“你们等一下不行吗?也就几分钟的事情,怎么这么斤斤计较呢?等一会儿能怎么样?” 孔良超更是得意洋洋道:“就是,等一会儿能怎么样?你们买最便宜的手表也好意思拍桌子?怎么着?下一秒是要砸板凳了吗?我说夏青棠,你之前瞧不上我,找了这么一个小白脸,我还以为这个小白脸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没想到也是个穷光蛋。你结婚也有一阵子了吧,穿的还是这么寒酸,怎么着?那小白脸连件新衣服都给你买不起?看你们这个穷酸样,就别买手表了,买个闹钟回去看看时间,已经不错了。还有啊,售货员同志,你得问问清楚,这几个人有没有手表票啊?别回头耽误你的时间让你拿出来,摸得脏兮兮的又买不了了。” 这话倒像是提醒了售货员似的,她立刻说:“幸亏孔同志提醒我了,你们这几个人,有手表票吗?” 奶奶说:“你怎么不问问他有没有手表票?” “他跟你们能一样吗?人家家里什么环境,你们什么环境?”售货员冷眼打量了一下奶奶身上气派的衣服,又有点疑惑地看了看夏青棠身上朴素的衣服,微微皱起了眉头。 孔良超说:“行了行了,没有票就站旁边去,让我们有票有钱的人先买。” 这下不光奶奶不高兴,在外面一向很和气的谢瑾萱也突然沉下脸来了,他厉声道:“这位售货员同志,你的同事都看见的,是我们先来的,也是我们先看好的,我们现在要买这块手表,麻烦你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先把手表卖给我们。手表票在这里,你可以检查清楚。” 说完,谢瑾萱就把一张手表购买资格的票拿了出来,放在了台面上。 售货员倒是看出这几个人跟孔良超有矛盾了,她可能自诩跟孔良超关系更好,便冷笑了一声,说:“人穷事儿多,你们先来的怎么了?等一会儿不行吗?就不能发扬一下风格,让人家先买?人家要买最贵的手表,你们买最便宜的手表,让让别人怎么了?” 孔良超跟着喊:“就是就是,买不起贵的就站到后头去!让一让啊!就这穷酸样还好意思来买手表?” “我就不让,你凭什么让我们发扬风格?售货员同志,你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你们商店的领导平时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让有钱的人先买,穷人不配买?我真是没想到,这都已经什么年代了,还有你这样的资阶级du瘤!手表我买不买不要紧,我现在就去找你们的领导过来看看,让他看看这里的售货员思想是多么肮脏和错误!”夏青棠说完,两手一拍柜台桌面,转身作势要走。 那售货员先是一愣,接着就慌慌张张道:“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呢?你要去找我们领导?你知道我们领导在哪里吗?” 奶奶厉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领导在哪里?我还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里!青棠,走,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领导!这个售货员确实太不像话了,就没见过这样为人民服务的!我们今天不买手表了,也要理论个高低出来!” 说完,奶奶挽着夏青棠的手臂,要一起走。 这个时候,谢瑾萱也说:“是啊,我听说这位孔同志因为一些经济和作风上的问题,正在被粮食局内部调查。这位售货员同志如此偏心孔同志,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也有什么经济和作风的问题……奶奶,关于这一点,我认为应该要如实跟这里的领导反应一下。” 那售货员原本只是稍微慌乱,现在一听这话,面色刷的变成惨白一片,而且嘴唇都跟着发抖了起来。 “等等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作风和经济问题?我可没有啊,你们别乱说!”售货员着急地伸着手,想要隔着柜台抓住夏青棠等人的衣服,可惜做的都是无用功。 谢瑾萱说:“是不是乱说,得调查了才知道,我们都是人民群众,人民群众具有监督和举报的权利,我现在要向你的领导举报你,第一,你工作失职,没有踏实为人民服务,第二,你对待顾客分为三六九等,资阶级的du瘤没有根除,第三,你跟某个犯了重大错误的干部子弟有不正常关系,值得深入调查。” 售货员快要哭了,这年月谁不知道内部调查有多厉害啊? 首先得给你停职才能调查,停职的时间有长有短,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个月三个月,在此期间,因为没有上班,所以是拿不到一分钱工资的。 拿不到工资还算事小,毕竟普通人家也有个百把块钱存款,但拿不到每个月发的粮票,那是要饿死的啊。 售货员吓得直接从柜台上跳出来了,也没人看见她到底是怎么跳的,反正身手特别敏捷,就跟飞起来了一样,她跳出来就跑出去挡住了夏青棠跟奶奶的去路。 “你们等等,你们不能血口喷人,你们不能这样的!你们这样做,是要让我饿死啊!我根本没有做过什么经济和作风的问题,我一个售货员三十几岁了,天天在这里站柜台,我能跟他那样的小年轻做什么啊?我只知道他姓孔,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你们怎么可以乱说啊?”售货员还对着其他同事喊道:“你们也过来帮我作证啊,我真的是每天都在这里上班而已。” 夏青棠冷冷说:“你跟孔良超如果没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让他先买?大家都是顾客,都是平等的,先来后到的道理你都不懂,你也好意思说你在这里上班?你也配得上这个工作吗?” “是,让他们先买是我做错了,我跟你们赔礼道歉不行吗?但是一码归一码,我是看人下菜了,我是看不起你们买最便宜的手表,但我跟那个孔同志真的没有关系,真的没有!你们真的不能害了我啊,呜呜呜呜呜……”售货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 她还不敢声音太大,估计是担心吸引了领导过来。 奶奶说:“那你道歉,现在,立刻,当着你的同事的面,说一说你到底做错了什么。” 售货员没有办法,立刻道:“我身为一个售货员,对待客人没有一视同仁,让你们先来的客人等在后面不算,我还对你们说了不礼貌的话,对不起,我向你们郑重道歉。我以后不会了,以后不敢了,我会在这个岗位上兢兢业业,认真服务好每一位顾客。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吧,我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这位老人家,我奶奶都八十岁了,求你看在我奶奶的份上,绕我这一次,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她看上去确实是真的害怕了,估计半年后都不敢再看人下菜了。 谢瑾萱说:“奶奶,你觉得这个道歉有诚意吗?” “倒是没什么诚意,听起来也勉勉强强吧,这个同志未必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说不定我们离开后,她以后对其他客人还是这样的。她可能还会瞧不起穿着朴素的同志、乡下来的同志,我不相信她会全心全意为他们服务。”奶奶道。 其实奶奶说的这些都是真事,这会儿能在这里上班的售货员都是看人下菜的,对着衣着气派一点的客人会稍微客气些,至于其他客人,他们都是爱搭不理的,要是有乡下人过来买东西,那可能问了十句话,一句也不会回答你的。 售货员三十几岁的人,这会儿哭得跟个孩子一样,她说:“同志,我真的认识到错误了,我真的不会了,也不敢了。我以后 ,对任何人都一样,一定热情礼貌。真的,请你们监督我,如果我以后还这样,你们怎么去告我都行。求求你们,就这一次,相信我,相信我吧!我要是停职了,我孩子也会饿死的,我有两个孩子,呜呜呜呜……” 奶奶不高兴地叹口气,道:“我就是心太软,行吧,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真的能改,我们就不去找你领导了。” “我改,我真的会改!”售货员哭得稀里哗啦的。 “那你还在等什么?进去给我们拿手表啊,不要耽误时间。”奶奶没好气地说道。 售货员赶紧抹抹眼泪,迅速回到柜台内,拿出手帕擦了眼泪和双手,赶紧给他们拿手表。 孔良超眯着眼睛,眼神不善地盯着夏青棠他们三个人,嘴里还在小声骂着不三不四的脏话。 他现在今非昔比,内部调查的结果还没出来,爷爷也叮嘱他不许在外面惹事,所以他也不敢真的骂出声被对方听到了。 那女同志低声说:“你也别骂了,你看看那老太太的派头,肯定不是一般人,就那说话的架势,少说是个读过书的。这岁数读过书、还穿得这么气派,大小是个干部。你现在调查都没结束呢,就别出去找事情了。我跟你说,你可别我们刚刚结婚,就丢工作啊,我那印刷厂的工作也养不起咱们两个人的。” 孔良超翻她一眼:“你能说点好听的话吗?你这是咒我啊?我会丢工作?你当我爸妈是吃素的?还有,那老太太要是干部,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这市里的干部,基本上我都认识啊。” “就不兴人家是省里的干部?”女同志说:“我看她派头不小的。要是省里的大干部,你去哪里认识?” 孔良超乐了:“你傻啊?省里的干部家庭会娶夏青棠?她家住棚屋你知道吗?下雨天还漏雨,她父亲是个搬运工,母亲一个老肺痨,你以为就凭她,能嫁给省里的干部家庭?人家家里又没有瞎了眼!” “你不就想娶她吗?怎么就不兴人家干部家庭也娶啊?”女同志说:“听说你被这个姓夏的耍过,今天一看她这个长相身形,也不怪人家耍你,你看看你,只说外形,你跟人家也不般配啊。她现在这个爱人倒是跟她很合适,男才女貌的。还有,人家爱人是个心善的大好人,我当时投河自尽,就是他第一个跳下去把我救上来的。要不是他,我可没了这条命的。” 孔良超斜眼看她:“那他岂不是碰过你了?” “我呸!”女同志朝着孔良超的裤子啐了一口,“你他ma的真是个畜生,狗都比你会说话!” “那你还要跟我结婚?你找个狗结婚呗。”孔良超也啐了她一口。 女同志说:“你妈许诺我一千块钱,还要给我买这么多好东西,我之后还能在厂里升职,我不嫁给你,我能得到这些好处?反正跟谁结婚不是结啊?我还就看上你爸妈了。我可告诉你,咱们可是说好了的,等结了婚,你老老实实把每个月工资交给我,不然,我有你好看的!” 正说着,夏青棠他们已经买好了手表,售货员帮她调好了时间,又教她每天怎么上弦,她看着手腕上崭新的手表,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就像一朵清丽的花朵绽开了花苞一般。 不远处的孔良超注意到了这个微笑,登时愣了好几秒。 女同志也注意到了,她笑着说:“怎么?微微一笑你就看呆了?我可告诉你吧,这种大美人,不是你这个水平的男人能娶进门的。” “滚滚滚!你他ma的再给我啰嗦,老子不给你买手表了!” “不买就不买,我找你妈去!找你爷爷去!”女同志笑得特别得意。 孔良超听到他爷爷就瞬间泄气,只能咬着牙暗地里骂娘。 “还行吗?要是觉得不行,就换一块。家里不差这点钱,奶奶买得起贵的。”奶奶小声说道。 “这个就很好,我很喜欢这个,谢谢奶奶。”夏青棠说:“手表就是看时间的工具,只要能用,时间准确就行。” 谢瑾萱点头道:“是啊,这块手表戴去厂里上班也不会太扎眼,挺合适的。” 他会从夏青棠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毕竟她还是要回到厂里去上班的,跟工友们差距太大,会伤感情,也会惹来闲言碎语。 夏青棠正要点头说是,就听见旁边响起孔良超阴阳怪气的声音:“买不起贵的就是买不起,什么不扎眼?真是好意思给自己找下台的借口呢。夏青棠,你就是没眼光,跟了这个穷酸小白脸,你就等着后悔吧!” 他旁边的女同志狠狠拍了他一下:“你能闭嘴吗?” “不能!”孔良超恶狠狠地盯着谢瑾萱看。 他原本是想忍下这口气的,可是看着夏青棠跟谢瑾萱亲密微笑的模样,他忽然就觉得脑袋发热,很难控制住不生气。 谢瑾萱一脸温和,笑着说:“我是穷酸,但青棠愿意嫁给我啊,就算我什么都不给她买,她也喜欢我。” 夏青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啊,我看上你,又不是为了让你给我买手表的。” 孔良超被他们俩气得七窍生烟,卷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 那女同志轻飘飘道:“人家又高又大,而且对方三个人,你只有一个,你要是打架,我一会儿就给你叫医生,别指望我会帮你啊。” 孔良超的脸被气成了猪肝色,立刻就不敢动弹了。 奶奶笑得前仰后合,她说:“姑娘啊,我看你也是漂漂亮亮的年轻人,人也直爽,要是还没结婚,就干脆换个人吧。这个人,不值当的。” 女同志笑着说:“谢谢老同志,你别担心我,我心里有数的,不会吃亏,只有赚的。” “那就行。”奶奶说:“那我们先走了,再见啊。” 说完,奶奶就挽着夏青棠的手臂,笑呵呵地走到楼梯那边去了。 等下了楼站在了一楼,奶奶才说:“刚才那个姑娘说,瑾萱你救过她?这是怎么回事啊?” 谢瑾萱就把之前救人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说了事前事后的一些分析。 奶奶听完,连连点头:“孔家这种人家,就得这样的女同志过去治他们。我看这个姑娘很有一套的,回头肯定能把他们家的钱啊东西啊都弄走的,不会吃亏。” 谢瑾萱说:“说不定还不止这样的,照我的估计,等内部调查结束后,孔良超未必还能再有工作。他要是没了工作,在家里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呢。” “那就是他的福报了。”夏青棠低声说:“别说那个晦气的人了,听着都嫌讨厌。” 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她只想把晦气的事情甩在脑后。 “那我们再去买点糖果点心,就可以回家吃饭了。小六说,今天要给青棠做红烧鱼吃的。”奶奶呵呵一笑,带着他们去买糖果。 糖果柜台有很多种可以选择的糖,琳琅满目,夏青棠小时候特别喜欢来这儿,赵美珍会给夏青海买上两三种不同的糖果,如果遇到她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施舍给夏青棠几颗。 现在她有钱了,也有人愿意给她买糖果,便高高兴兴挑了几种售货员推荐的口味,接着又买了桃酥、鸡蛋糕、芝麻酥等点心,又装了一个布袋子才算全部买完。 “该回家看,都快十一点了呢。”谢瑾萱说。 夏青棠也赶紧举起自己的左手腕看看手表:“真的呢,十点四十五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们拎着满满的收获在巷子那边找到了车子,然后就有说有笑回了家。 小万把他们送到地方就转身出去了,六婶跑出来塞给他一包外地带过来的点心。 “买了不少呢,这么多。”六婶回到屋里,说:“青棠,你们把东西放到柜子里,一会儿就能下来吃饭了。” “爷爷今天中午回来吃饭吗?”谢瑾萱问道。 “肯定不回来了,就是不知道小蕴回不回来,昨天晚上我跟他说了中午做红烧鱼,他可能会回来。” 中学有食堂,要是中午回家吃饭不方便的,也可以在学校食堂吃。 不过省委大院离市一中不远,所以谢瑾蕴有时候在食堂吃,有时候也会突然跑回家。 六婶要是没做他的饭,就会给他煮一碗挂面,他也会很高兴。 奶奶进门就在沙发上坐下了:“哎呀,我就不动弹了,要好好歇一会儿。” 夏青棠跟谢瑾萱去了三楼,她先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就看见谢瑾萱已经把买回来的衣服全都挂在衣柜里面了。 “累不累?累的话可以躺一会儿。”谢瑾萱轻轻搂住她,然后在她的额角亲了一口。 夏青棠说:“买东西有什么累的?不就是在玩儿?你也太小看我们纺织女工的体力了吧。” 一线女工的身体消耗其实是很大的,所以大家看着瘦,身上其实都有一点肌肉。 谢瑾萱立刻严肃脸,他说:“说起这个,你有没有想过调换一个岗位?去一个不会损伤身体的地方?你们厂的一线工人,基本上都有肺部问题。” “我当然想过啊,早就想过了,但是调换岗位没那么容易的,就说我们几个车间,质检岗位就会健康很多。可是质检的那些人都是干了很久的老职工,经验丰富,难道还能挤下她们吗?” “我说的不是质检之类的,我说的是办公室的工作。你有高中毕业证,还会写文章,按照你们厂的要求,你应该符合去办公室工作的硬件条件。” “条件是符合的,我们厂的厂办、工会、后勤,都是需要高中毕业生的。平时的一些工作也并不难,其实有个初中毕业就足够了。”这一点夏青棠还是比较清楚的,因为上辈子她就在工会工作过,只要读书识字,都能做好那些事儿。 谢瑾萱说:“我先找人问问,看看那几个办公室缺不缺人,能不能再安排一个人进去。” “你要帮我走后门吗?”夏青棠莞尔一笑,“不是说爷爷不喜欢走后门这种事吗?” “是走后门,也不是。如果你们厂里还有办公室的岗位,那我认为你可以继续写文章寄去报社或者杂志。你之前已经发表过文章了,一次是偶然,要是两次、三次,文章水平都很好,那就说明,你是一个可以胜任办公室工作的人。而且,你能写登在报纸上的文章,那就能写厂领导他们的发言稿、工作总结、工作汇报等。很快又是年底了,今年形势跟往年不同,我爷爷说过,肯定会有很多大动作。那相应的,厂里肯定也要组织学习,你们厂以前的几个老干事写文章的水平都很有限。到时候领导们肯定需要一个会写文章的人,那你就可以凭借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进入他们的视线了。这种时候,我找人带个话,提醒一下他们,你就可以顺理成章调去办公室了。而且,这样一来,你是因为自己的本领被调走的,工友们也只会为你开心。” 夏青棠听他慢慢说完,自己也忍不住说:“其实,你说的这些,我在外婆那边就想过了。我在报纸上看到有个同志,他就是因为连着在报刊上刊登了十篇文章,结果被县里看上了,直接从仓库的搬运工调去了县里搞宣传工作。我当时就在想,我是不是也能走这条路试试看呢?” “你完全可以。” “可是我写文章的水平很一般,之前那一篇也是因为你帮我修改才会合格的。如果只是我自己来写,以后会不会不符合厂里的要求?” 谢瑾萱说:“不会的,像你们厂需要的一些文章、文件、发言、总结、汇报,大多千篇一律,你进去之后,只要把从前的那些文件拿出来多看多熟悉,就能抓住套路和风格。再根据新闻上的一些时事政策,领导们的一些意见,稍加修改就可以了。况且,不管是厂办还是工会,平时大部分的工作都是事务性的琐碎事情,写文章这种事,一个月也轮不到几次的。事务性工作都很简单,只要细心就行,你完全可以胜任。” 夏青棠长出一口气:“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当然啊,就凭你之前写的那个文章,我就知道你是有能力有水平的人。” “你明明帮我改了很多。” “我帮你修改的地方是你不熟悉的文体和套路风格,但文章的框架、主旨都是你自己拟定的,没有任何问题,你是懂得抓重点和重心的。这段时间你经常看新闻,应该渐渐摸清了正式文体的风格了吧?” “有没有摸清我也说不好,还是要写出来才知道。” “那你有空的时候就写,可以从基层工人的一些角度入手。刚开始还是我帮你改,等到你不需要修改的时候,我就功成身退。”谢瑾萱笑着说道。 夏青棠扑进他的怀里:“你怎么这么好啊?” “不好你会选我做丈夫吗?” 夏青棠噗嗤一声,仰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谢瑾萱觉得还不够,抱紧她结结实实来了几个亲吻。 “青棠!瑾萱!准备吃饭啦!”六婶的声音忽然从楼梯处传了过来。 因为没有关房门的关系,所以两个人赶紧分开,夏青棠还立刻回答:“知道啦,现在就下去!” 好在六婶并没有上来三楼,她从二楼喊完就又下去了。 夏青棠觉得自己的脸蛋有些发红发烫,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果然像个红苹果似的,她赶紧用冷水洗了脸,觉得脸部温度没那么烫了才下楼去。 谢瑾萱已经端好全部饭菜了,奶奶在桌旁坐着,笑着冲她招手:“快来快来。” 夏青棠跑过去,只见桌子上摆着一大份红烧鱼,鱼被切成了块,用葱段和干蘑菇一起烧的,看上去油光光的,香气扑鼻。 旁边还有一盘炒青菜,一盘子腌制过的毛豆米,米饭是二米饭,煮的不算多,应该刚好够他们几个人吃。 六婶说:“看时间,小蕴今天中午肯定不会回来了。” “是啊,估计是不会回来了,我们吃饭吧。”奶奶说:“青棠,这个鱼是小六专门给你准备的,你一定要多吃一点。” “谢谢奶奶,谢谢六婶,我会多吃一点的。”夏青棠说:“我很能吃的。” “能吃是福气,像我现在年纪大了,胃口就是不如从前了,你年轻,就要多吃一点。你二十岁,要是吃得好,说不定还能再长高一点呢。”奶奶说。 “真的啊?”夏青棠笑着说:“要是真的长高就好了。” 她的身高是赤脚一米六六,因为消瘦和比例好,所以看上去很修长,如果可以再长高个几厘米,那就会更好看了。 六婶拿着干净筷子给她夹菜:“来,多吃点儿,我听说瑾萱大舅妈很会做鱼,你们这次去,有没有吃到她做的鱼?” “吃到了,大舅妈擅长做炖鱼,跟豆腐之类的一起炖,味道确实非常鲜美。”夏青棠说。 “那可一定要吃我的鱼,看看谁做的更好吃。”六婶给夏青棠夹了两块最大的鱼块,又夹了好几个干蘑菇给她,说这个也很入味,非常好吃的。 夏青棠道了谢,等奶奶开始动筷子了,她也低头吃了起来。 六婶做的鱼口味跟大舅妈的非常不同,她是先把鱼用菜籽油煎成两面金黄,然后用酱油和适量的豆酱去红烧,加水和蘑菇放在一起大火烹饪,煮到稍稍入味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 所以六婶的红烧鱼是要配着大盘子里面的酱汁一起吃的,因为煮的时间短,所以鱼肉非常嫩,就像最嫩的豆腐一般,是夏青棠没有吃过的口感。 “真好吃,这鱼肉就像嫩豆腐一样,怎么会是这样的口感呢?又鲜又滑,而且酱汁浓郁,咸淡刚刚好,真的太好吃了!我第一次吃到这样的红烧鱼!”夏青棠非常惊讶地说道。 六婶一脸得意:“是不是?我做的红烧鱼那可是一绝!好吃你就多吃一点,反正这条鱼是为你烧的,你得吃最多才行。不过你还没有说,是我做的鱼更好吃,还是他大舅妈做的更好吃。” 夏青棠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可是……这是两种不同的菜了……” “好了,你别为难孩子了,你都没见过瑾萱大舅妈,就老惦记着跟人家比拼谁的菜好吃。瑾萱不是说过了吗?都好吃,你们两个人是他认识的最会做菜的人。”奶奶笑着说道。 六婶继续给谢瑾萱夹鱼:“最会做菜肯定只有一个啊,有两个就不算最会了。” “那我来说。”谢瑾萱说:“要是论做肉和其他菜,六婶的最好吃。” 六婶说:“哦,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做鱼不如你大舅妈了?” “确实是,大舅妈的鱼是炖鱼,每次一大锅鱼会吃到一点汤都不剩,拿来泡米饭也好,蘸馒头也好,大家都会恨不得把锅底都舔干净。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应该是大舅妈做的更好吃。” 六婶说:“行行行,那以后你帮我写信问问她,炖鱼是怎么做的,也写个方法给我,我也来学着做。等我做出来了,你可要把汤都给蘸干净。” “好啊,那我明天就给大舅妈写信。” “为什么今天不写?下午你们要做什么?” “我想带青棠去公园或者电影院。” 奶奶很高兴:“是啊,应该去的,年轻人嘛,要去年轻人爱去的地方。我下午就好好睡个觉,然后去找老陈她们聊天。” 大院儿里面就有奶奶的朋友,下午只要有空,几个老太太都会凑到一起聊天、做针线活。 夏青棠一直闷不吭声地吃着鱼和蘑菇,因为味道太好了,所以没一会儿她就把自己的一碗饭吃完了。 六婶赶紧给她添了一碗,见她吃得这么香,高兴得跟什么一样。 不过这条鱼非常大,蘑菇放得也多,所以就算他们几个人吃得很香,也还是剩下了一些。 六婶说:“晚上用这个酱汁兑水煮点粉丝,肯定也很下饭。” “是啊,那肯定很好吃。”奶奶说:“你们晚上回来吃饭吗?” “不了吧,晚上我们去吃国营饭店。”谢瑾萱道。 吃过饭,夏青棠去换上了上午新买的那个黄色格子外套,又穿上了新布鞋,然后跟谢瑾萱一起出门了。 “想去哪里玩?” “想去动物园,但是现在去会不会划不来?我看别人都是去一整天的,还会在草地上野餐。”夏青棠笑着说道。 “没事儿,现在去也可以玩到关门再走,那就去动物园。”谢瑾萱骑着车子,载着她去了动物园。 市里唯一的动物园就在市中心的那个老公园隔壁,骑车很快就到了。 谢瑾萱找到车棚锁好自行车,买了票带着夏青棠进去了。 今天不是礼拜天,除了换班的工作,大部分人都在上班,所以动物园的人并不多,他们刚好可以慢慢走过去,欣赏每一个动物的姿态。 夏青棠其实很喜欢动物,但自从做了保姆之后,她就忙得几乎没有一点私人时间,就算表妹偶尔给她放一天假,她一个人也不敢去动物园这样阖家欢乐的地方,所以现在看到那些老虎、猩猩、大象、鸵鸟……她高兴得像个孩子。 谢瑾萱轻声问道:“青棠,你是不是很喜欢动物?”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狗,是前面阿姨家里不要的,我给捡回来,喂了一段时间,我妈说人都吃不饱还养狗,有一天趁我去学校,她就把狗丢出去了……等以后,大家都吃得起饭了,我还想养一只小狗,猫也行,都行。” 谢瑾萱见她眼睛闪着光芒,充满期待,便认真点头道:“好,等那个时候,我们养一只猫、一只狗。” “那我们说好了,拉勾。”夏青棠伸出手,郑重其事跟谢瑾萱拉了勾。 动物园里还有拍照的项目,夏青棠和谢瑾萱也跟长颈鹿一起合了影,还趁着孔雀开屏的时候也拍了一张,运气特别好。 俩人一直玩到关门才尽兴出门,谢瑾萱骑车带她去了稍远一点的一家国营饭店,吃这里有名的羊肉汤。 夏青棠上辈子来这里吃过,不过也是离婚之前的事情了,她记得这里的羊肉汤做的非常鲜美,喝下去以后整个身体都会暖和起来,很滋补。 他们进去找个位置坐下,谢瑾萱就去点餐的地方,买了一碗羊肉汤、一碗羊杂汤,配上四个现烤的酥饼。 夏青棠正坐在那里等着谢瑾萱点菜回来,就见温晓丽穿着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背着一个斜挎包,一头黑色长发梳成了两个长辫子,辫子尾巴上绑的还是红头绳,满脸是笑地走进了店里。 夏青棠忍不住笑了起来,温晓丽打扮得这么好看,还来国营饭店吃饭,说不定也是处对象了。 她正要打招呼,就见温晓丽朝身后招招手:“夏大哥,有空桌子。” 夏青棠一愣,夏大哥?哪一个夏大哥? 35 第35章 不是我的 趁她愣神的时间, 就看见夏青海紧随着温晓丽也走了过来,他身上穿着全新的蓝色工人服,戴着一顶蓝帽子, 因为个子高五官清秀,看上去人模狗样,他就站在店门口朝里面张望:“空桌子还有好几张呢, 看来来得早是对的。” 夏青棠迅速低下头去, 温晓丽却笑得一脸灿烂:“是啊,幸好我们都是早班下班就来了,那我们进去坐下吧。” “青棠?”夏青海对自己的亲妹妹到底是熟悉的,哪怕夏青棠低着头,他也一眼就看见了她,登时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来。 温晓丽也发现了夏青棠,她非常高兴地跑过去:“青棠,你也在这里吃饭吗?怎么这么巧啊?” “是啊, 是挺巧的。”夏青棠低声说:“你为什么会跟他一起出来吃饭?” “哦, 是夏大哥找我的, 说要请我吃饭。”温晓丽微微红了脸, 那表情看上去怎么都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夏青棠快速说:“他请你吃饭?为什么?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他不是刚刚进厂上班吗?” 夏青海这种人为什么会请温晓丽吃饭?他俩都是单身男女,就不怕别人误会了吗?夏青海可是一门心思想找个家境好一点的对象,绝对不可能看上温晓丽的。 “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你说这没来由的, 平白无故让夏大哥请我吃饭,这多破费啊……”温晓丽有些忸怩地捏住了衣角。 夏青棠一看这个反应, 更加觉得不对劲了,她还想说几句,夏青海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还问她能不能坐在一起。 “那边有空桌子,你们单独坐不是更好吗?”夏青棠心一沉,故意说:“你既然约年轻女同志单独出来吃饭,肯定不希望跟人拼桌吧?拼桌多影响你跟女同志说话呢?” 温晓丽的脸更红了,夏青海却立刻说:“你这话说得不对,我请小温吃饭,是为了感谢她昨天帮我的忙。还有,她是你的好朋友,你是我妹妹,小温等于也是我的妹妹,妹妹怎么会是年轻女同志呢?你可千万不要瞎说,回头让小温不好意思了,也容易让别人误会,会耽误小温找对象的。” 温晓丽浑身一震,刚才还通红的脸蛋瞬间变得煞白煞白的,很明显是受到打击了。 看来夏青棠猜测得没错,温晓丽还真的对夏青海这个坏人有点意思。 幸好夏青海的目标是好人家的女儿,他自己也当面挑开了说,虽说对温晓丽的打击有点大,但面对这种人,女孩子还是要早点看清真相才好。 谢瑾萱这个时候刚巧端着他买的羊肉汤和酥饼回来了,见到夏青海和温晓丽,他先放下手里的两大碗热汤,然后才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你们好,真巧啊。” “啊,妹夫,你好,确实挺巧的,没想到过来吃个饭,也能遇到你们。我上班第一天还去找过青棠的,谁知道大家说她休婚假出去旅行了,所以你们是已经回来了吗?” 谢瑾萱说:“是的,明天都要上班了,自然是要回来的。” 说完,他又走去了那一头,端了四个酥饼过来放在桌子上。 大家来这里喝羊肉汤一般都是这个配置,用热汤配上香喷喷的酥饼,不光美味,而且特别扛饿。 夏青海继续说:“我本来想跟你们拼个桌子,不过青棠好像不喜欢跟我们坐在一起,所以还是算了吧,我跟这位小温还是单独吃吧。对了,这位小温也是厂里的职工,是青棠的好朋友呢。” 温晓丽白着一张脸跟谢瑾萱握了一下手:“谢同志你好,我跟青棠是一个车间的,青棠之前还说,等婚假结束了,就让我见见你呢,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见到了。” 谢瑾萱笑着说:“我经常听青棠提起你,她说温同志热心善良、工作认真,平时对她的帮助很大。真的太感谢你了,平时那么照顾我们青棠。我们这次从外地回来带了一些当地的土特产,明天让青棠带一点给你尝尝。” 温晓丽硬挤出一个笑容:“太客气了,我跟青棠小时候就在一个家属区长大的,后来又一起进了一车间,我们就是互相帮忙,都是应该的。哎呀,你们的东西都端过来了,赶紧吃吧,回头冷了就不好吃了。” “是啊,妹夫,你们赶快吃吧。就是吃完以后,我能不能跟妹夫说个几句话?是我父亲让我帮忙带个话的。”夏青海道:“再怎么样,我父亲总不是青棠的仇人吧?妹夫你也是正派人,说几句话不会影响你什么的。你要是今天没空,那我改天下了早班再去你单位找你。” 对着谢瑾萱,夏青海的态度倒是不差的,因为谢瑾萱毕竟在省委工作,只要不出岔子,将来再怎么也能升个一二级,跟这样的人就算不能成亲密的亲戚,至少也不会得罪人家。 夏青海这个人,在这些方面向来都是最注重的,所以他的口碑一直不错,外人也觉得他懂礼貌会说话,为人热心又大方,只有夏青棠这个妹妹才知道他的内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瑾萱看了看夏青棠,见她一直担心地盯着温晓丽,注意力没有放在夏青海这边,便说:“好,吃过饭我们在外面说几句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夏青海显然很高兴,他赶紧招呼温晓丽:“小温啊,我们也别打扰青棠他们吃饭了,走,我们去那边的空桌子坐下,你看看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温晓丽煞白的面孔已经稍微恢复了正常,她低着头应了一声,却不想往那边走。 夏青棠轻轻拉住她的手,然后低声说:“温晓丽,你先去吃饭,吃完以后我去找你,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要是你连饭都不想跟他一起吃,那就跟我们一起,我请你吃饭。” 她现在的经济条件肯定比温晓丽好多了,这个工友最近一段时间对她很好,请人家吃一顿饭也是应该的。 温晓丽这才挤出一个笑容,低声说:“不了,你们这新婚的人,难得出来吃个国营饭店,我就不掺乎了。我……我没事的,我去跟夏大哥一起吃饭,吃完以后,我来找你,跟你一起回去,好吗?” “好,你去吧,有事儿你就喊我。”夏青棠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又冲她重重点了一下头。 温晓丽便深吸一口气,仿佛英勇就义一般往那边过去了。 谢瑾萱低声说:“这是怎么回事?” “温晓丽说夏青海请她吃饭,可夏青海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他不会无缘无故请一个没有关系也不能利用的人来这种地方吃饭的。羊肉汤再便宜也比家里吃饭贵多了,夏青海又不是有钱人……我瞧着,总觉得他心术不正。偏偏温晓丽看上去像是对夏青海有点意思似的,所以我刚才引导了一下,也让夏青海自己说破了,他言语里面已经表明自己对温晓丽不是那种意思了……当然了,我这怎么做虽然是为了温晓丽好,但她也确实难过了。” “你这样做是对的,这种事情吃亏的总是女同志,温同志看上去是个很老实可靠的人,你这样提醒了她,相信她至少不会受骗了。她还这么年轻,心地又善良,怎么也能找个合适的对象的。”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会需要一点时间,总会想开的。”夏青棠回过神来,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两大碗汤,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中午吃了那么多,现在看到这么香的羊肉汤,还是忍不住饿了。” “我们下午玩了一下午,肯定都消化掉了。对了,你想吃羊肉的还是羊杂的?味道都挺好的,就是有些人不能接受羊杂的气味。”谢瑾萱让她先挑选。 “我都能吃,这样吧,我们俩匀一下,各吃一点。”说着夏青棠就随便端了一碗放到面前。 乳白色的汤汁上撒了切碎的芫荽和细香葱,被热汤一泡,香气都被激发出来了,更增加了食欲。 “这一碗是羊肉的。”她说着就把碗里的羊肉往那一碗羊杂汤里面舀,然后又从羊杂汤里面捞了一部分羊杂过来。 这样一来,两个人都可以吃到羊肉和羊杂了。 “好了快吃吧。”夏青棠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热汤,立刻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真好喝啊。” “两个酥饼够吗?不够我再去买两个。”谢瑾萱一脸温柔 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幸福的笑意。 夏青棠说:“先吃着,不够再去买,反正酥饼又不用等。对了,我去加点辣椒油。” 加了辣椒油,羊肉汤的味道就更加浓郁了,两个人都埋头吃了起来,先把汤里的东西吃个大半,接着把酥饼掰碎,泡着热汤继续吃。 这酥饼个头很大,夏青棠把两个酥饼吃完,又把最后的羊汤全都喝下去,感到非常满足。 “还要酥饼吗?”谢瑾萱问道。 “不要了不要了,我吃得很饱了,真好吃啊。等天气冷了,我们半个月来吃一次,怎么样?”夏青棠这是根据她和谢瑾萱现在的收入情况做出的提议。 既然不差钱,那偶尔出来改善一下伙食也不算奢侈的行为。 国营饭店虽然不便宜,但做什么都是真材实料,每一大锅羊肉汤都是慢炖出来的,自己家里很难做出这样的水平来。 “好啊,天冷了吃这个确实滋补身体,到时候我们半个月来一次。”谢瑾萱看了那边一眼,见夏青海他们也快吃到尾声了,就低声说:“刚才你哥哥说想跟我聊几句,说是你父亲托他带的话,等他吃完了,我就在店门口跟他聊一会儿,你等我一下,可以吗?” “你去跟他聊吧,看看他们夏家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夏青棠道:“如果他们跟你提要求,别答应他们,问什么都说你得问我。” “明白。”谢瑾萱笑了起来,等夏青海那边也吃完了,他就跟对方一起走到店门外去了。 他们来得早,吃完了走出去天也还是亮的。 这会儿才是晚上吃饭的高峰期,夏青棠刚刚站起来,他们坐过的桌子就被人坐下了。 她走到温晓丽那边的桌前,见她还在没滋没味地掰着酥饼,就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然后低声说:“你没事吧?” 温晓丽看了她一眼,然后摇摇头:“没事,你别担心我,是我误会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说说前后吗?你帮他什么忙了,他要请你吃饭?你就说咱们厂,那不得是帮他捡回来一个月工资,才会请你吃这么好的羊肉汤啊?” “我也没帮他什么忙啊,我跟他都不是一个车间的,他是接你妈妈的班进去的,他在车间,我们在厂里也没怎么碰到过。就昨天头一回遇到,我跟荷花她们在食堂吃了饭,刚要走出食堂就看见他跟几个工友一起走进去,说自己忘记带饭盒了,只能买几个馒头干啃。我们也是小时候就认识的,反正我也吃完了,就把饭盒勺子借给他了。昨天下班的时候他把饭盒洗干净还给我了,这本来就是个小事情,结果他说为了感谢我的帮忙,要请我来这边喝羊肉汤。这可是来国营饭店吃饭啊,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男同志要请我来这里吃饭的……我就以为,他是不是……是不是那个意思……我……反正是我误会了,我今天还特地扎了红头绳,穿了新布鞋,你说我多丢人啊……”温晓丽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 这么看,她也不是真的喜欢上夏青海了,主要还是年轻女孩子头一回被单身男青年约出来单独吃饭,所以怀了很多特殊的幻想,结果没想到人家直接说没那个想法,偏偏她又提前打扮了自己,所以觉得失望了,丢脸了。 夏青棠微微放了心,又说:“这怎么能怪你呢?这么一点小事情就要请你来国营饭店吃饭,换了谁,谁不会误会啊?再说你们俩都是单身,他请吃饭之前不说清楚,这就是他的问题!他故意这样做,故意让你误会,我觉得他另有企图。” “什么企图?”温晓丽很好奇地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心眼那么多,我哪能猜到他在盘算什么呢?你们吃饭的时候,他跟你聊什么了?你回忆一下,说不定企图就在聊天里面。” 温晓丽回忆了一下,说:“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问了我上班累不累啊,工友们关系好不好啊,平时厂里有没有什么活动啊,反正都是厂里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没什么出奇的。” “那就别管他是怎么想的了,你也别太难过了,夏青海可不是什么好男人。这个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笑面虎一个,骨子里别提多阴险了。你想啊,我是他亲妹妹,他对我都可以那么坏,你还能指望他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同志一辈子照顾人家对人家好吗?所以幸好你是误会了,这种人,可是配不上你的。反正你也没吃亏,他自己都说是因为感谢你帮忙才来吃国营饭店的,那你就心安理得吃了这顿饭,回去以后还是照常上你的班。这羊肉汤吃了是滋补身体的,多好啊。” 温晓丽原本还有些愁眉苦脸,但在听完夏青棠的这番话后,皱成一团的小脸一下子舒展开来了。 “是啊,你说得对,我可真是糊涂啊,我怎么会忘了他对你这个亲妹妹都很坏呢?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的,我之前还觉得他高大俊朗,真是瞎了眼。” “你没有瞎了眼,他单看外形,确实不算差。你看着吧,他这个人野心不小,会凭借自己的那个外形找一个家庭不错的对象的。” 温晓丽说:“你的意思是,他会找个领导家的女儿?所以他问我一车间的那些工友,是不是在问有没有领导家的女儿在里面啊?” “你真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我聪明什么啊……”温晓丽低声说:“不过我这方面还算是聪明的,我之前虽然误会了,但他请我出来吃饭的事情,谁都没有说。我家里也不知道,工友们也不知道。而且今天也遇到你了,要是……要是他在厂里说什么,你能帮我说,我是跟你们一起吃的饭吗?” “当然可以啊,要是他在厂里乱说,我就证明你跟我一起吃的饭。你看,你现在还没吃完呢,赶快吃,咱们不就是一起吃的饭吗?”夏青棠轻轻一笑。 温晓丽也跟着笑了起来,看起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不过,你安心吧,夏青海要在厂里找条件好的女同志,今天跟你单独吃饭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夏青棠低声道。 温晓丽把最后一点羊肉汤和酥饼吃完,就小声说:“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可不想跟他有什么闲言碎语的。” 等她吃完,因为还有客人在找空桌子,所以两个姑娘就一前一后走出了饭店。 谢瑾萱跟夏青海站在店门外的一个角落里,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从两个人的表情看不出来他们在聊什么,反正都挺平和的。 夏青棠远远冲着谢瑾萱挥了挥手,他点点头,又跟夏青海说了几句话,就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我们可以回去了,温同志你怎么走?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公交车站?”谢瑾萱问道。 “好啊,那我跟夏大哥说一声,就请你们送我去公交车站。”温晓丽立刻朝着夏青海说:“夏大哥,青棠要送我去公交车站,那今天就这样了,谢谢你请吃饭,再见啊。” 夏青海当然不会邀请她一起回家属区,他很自然地点点头:“好,之后厂里见啊。” 于是,谢瑾萱推着自行车,跟夏青棠一起把温晓丽送到了公交车站,等她坐上车之后,两个人才转身回去。 “他跟你说什么了?”夏青棠立刻问道,她担心夏青海想要作妖。 谢瑾萱说:“你父亲想见我一面,跟我好好聊一下,想知道我工作的情况、我家里的情况,也想知道我们婚后的生活能不能过得下去。夏青海的意思是,再怎么样也是你的亲爹,还是关心你的,他希望我可以劝一劝你,让我跟你父亲见一面,至少让他安心。对了,他还说了你母亲的病情,上一次因为食物中毒比较严重,加上她的肺病,得在家里静养好长一段时间,现在她也没有精力去算计你了,让你可以放心,至少个把月内,你母亲连娘家都没有力气回去的。” 上辈子,赵美珍可没有这次生病的经历,看来一切真的改变了。 “真的那么严重?”夏青棠说:“赵美珍也是活该,现在没精力折腾了倒是好事。” “是啊,生病这件事倒是瞒不了人的,你是厂里的人,随便找个邻居问一下,也会知道赵美珍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所以这件事我相信他不会撒谎。主要是你父亲想见面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还在犹豫……不如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你想跟他聊一聊吗?” 谢瑾萱说:“我想跟你父亲见一次,然后当面聊一下。根据之前的了解,你家里最坏的那个人应该不是你父亲,既然是这样,少结一个仇人也是好事。而且,要是聊的好,说不定你父亲会站在你的这一边,以后赵美珍要是真的想害你,你父亲就可以通风报信了。” “还是你聪明的,我都没想过这一点。也不是没想过,其实是因为我太讨厌他们了,我不想跟他们有任何一丁点瓜葛……”夏青棠微微叹了一口气,“不过你说得也对,反正也不用我跟他接触,你去跟他谈谈吧,看看他还能说点什么。” “好,那你明天去了厂里,能帮我带句话吗?这个礼拜天的上午九点,我约他在桃花公园的大门口见面。”谢瑾萱说。 “好,我会带给他的。” 这一夜,他们很早就洗漱好了去睡觉,夏青棠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起来精神十足,吃了早饭就背着包拎着一个布袋子被谢瑾萱送去棉纺厂上班了。 工友们见到她都很高兴,见她身上穿着新外套和新布鞋,头绳子也是配套的黄色毛线扎起来的,就都围上来问东问西。 “出去玩得开心吗?” “这新衣服是在外地买的还是在市里买的啊?” 夏青棠一一回答她们的问题,然后又拿出大舅妈买的土特产分给大家一起享用。 跟她关系还算不错的工友得有好些个,因此每个人也只是分到一二块,不过她还带了喜糖过来,一个人也能分到好几颗,不算寒碜。 午休时间,夏青棠跟温晓丽一起拿着饭盒去了食堂,打了一道青椒炒豆腐干和两个杂面馒头,吃完以后就去了仓库,想看看夏大明在不在。 夏大明刚巧是中班,这会儿正在干活,夏青棠等了他几分钟,在他搬运的间隙走了过去,道:“谢瑾萱说,这个礼拜天的上午九点钟,约你在桃花公园的大门口见面,你到时候直接去就行了,他会单独跟你聊一聊的。” 夏大明用脖子上的旧毛巾擦擦脸上的汗,露出一个笑容来:“好,我一定会准点过去的。那个……你还在生气吗?你之前说的那些,我回去想过了,是你妈不对,我也不对……我也跟你妈说过了,以后她要是还想害你,我就不跟她过了。她最怕这个的,你也知道。所以你放心,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她现在身体也垮了,不知道那个食物中毒是个什么毛病,怎么就病成那样了呢?医生说的那些我也听不懂,就知道她人都脱相了。” “她自己非要吃外婆给的馊饭,这能怪谁呢?你有空在这里说这个,还不如让你儿子去找外婆他们论理,让他们赔钱。” “你哥是这么想的,但是被我劝下了,到底是亲人,何必呢?反正现在你哥也回来上班了,你妈也有退休工资,家里又不是过不下去。就是现在得我来学着做饭,你妈连做饭都不得力了。”夏大明见到女儿,还是忍不住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夏青棠眯眼看着夏大明,这才觉得他变化也挺大的,仿佛突然老了很多,开始变得啰嗦起来了。 她说:“反正话我已经带到了,午休时间也结束了,我要回去上班了。对了,这一包点心是谢瑾萱让我带给你的,你自己一个人吃吧,别给你儿子了,你儿子身体比你强多了。” 说着,夏青棠放下一包外地带过来的特产,转身走了。 夏大明拿起那包点心,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工友催他干活,他才叹口气,把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好。 夏青棠踏踏实实上了几天班,就轮到礼拜天了。 这会儿的人因为夜里没什么娱乐活动,所以晚上都睡得早,就算是休息天,早上也会正常起床,也就学生们可能会多睡上一个小时,大人们还是跟平时一样。 夏青棠洗漱好了走下楼,就闻到厨房传来阵阵香味。 客厅没有人,她赶紧快步走到厨房,见六婶正在摊饼,旁边的平口锅里已经放了厚厚一叠蔬菜饼了,闻起来让人食欲大增。 “六婶,要我帮忙吗?”夏青棠问道。 “你把那锅稀饭端出去,再帮忙把碗筷摆好。你奶奶在院子里浇花呢,瑾萱陪他爷爷锻炼身体去了,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六婶没有回头。 对面的桌子上放着一口很深的白铁锅,她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稀饭,放了好几种豆子还有花生,还撒了不少白菜碎,营养丰富。 夏青棠把大锅端到餐桌上,然后摆好所有人的碗筷勺子,爷爷跟谢瑾萱就笑容满面地回来了。 “爷爷,你们回来啦?”夏青棠迎了过去,“爸爸妈妈起来了吗?” “应该起来了吧,瑾萱你去二楼看看,反正小蕴肯定还没起来,你去叫他起床,马上要吃早饭了。”爷爷说:“我先去洗把脸,出了一身汗,可真痛快。” 爷爷很喜欢锻炼身体,只要时间允许,每天早上他都会去篮球场运动一会儿。 现在夏青棠对谢家已经熟悉了,所以谢瑾萱也不用再陪着她一个时间起床了,他恢复了陪爷爷锻炼的习惯,会提前一些起来,然后绕着大院跑上几圈。 谢瑾萱去了二楼,过了一会儿也下来了:“爸爸妈妈怎么不在?这么早就出门去了?小蕴已经醒了,过一会儿自己会下来的。” 听到声音的六婶在厨房那边喊了一嗓子:“你爸爸妈妈去买菜了,说是今天能买到什么果子,他们俩一起去的。” “那早饭要等他们吗?”谢瑾萱问道。 “不用,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先吃,给他们留好饭就行。”说着,六婶就从厨房里端着厚厚一叠摊饼出来了。 香喷喷的饼子一人两个,再一人一大碗稀饭,每个人都能吃得饱饱的。 等他们吃完早饭,谢成业跟谢母才背着沉甸甸的布袋子回来了。 他们两个虽然是中年夫妻了,但感情一直不错,遇到这样的休息天,总会找机会两个人单独出去做点什么,比如买菜、逛公园、去图书馆、去看样板戏什么的。 谢瑾萱跟谢瑾蕴两兄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属于天生就知道什么样的婚姻才是正常且幸福的。 夏青棠赶紧过去帮忙拎下布袋子:“这么沉,这是什么?” “这一袋是梨子,我们家买到了二十斤呢,都是新鲜梨子,肯定好吃。”谢母笑着说:“青棠你喜欢吃水果,快,赶快切一个来吃。” 六婶跑了过来:“这么多梨子,那可真是不错呢,菜也买到了吗?” 谢成业把自己背的布袋子递给她:“都买到了,你看看,这些萝卜怎么样。” “挺好的,我又可以泡萝卜皮了。”六婶很开心,赶紧把一兜菜拎去厨房了。 夏青棠放好梨子就去餐厅给他们俩盛好稀饭,又把他们俩的杯子倒上热水:“爸爸,妈妈,先吃早饭吧,一会儿就该凉了。” “好,谢谢你啊。”谢成业洗了手先喝了一些热水,这才说:“姑娘就是心细,看到我们从外面回来,知道赶紧给我们倒水喝。” “是呢,青棠就是心细,我们是有福气的。”谢母也喝了水,然后跟谢成业一起去吃早饭。 夏青棠等谢瑾萱从厨房出来,两个人手拉手回了楼。 今天谢瑾萱要去公园见夏大明,她打算趁这个休息天好好在家写文章。 “那我就出去了。”谢瑾萱穿好外套,笑着看向夏青棠。 夏青棠拉住他的手晃了晃:“你对他讲礼貌就行了,不用特别客气。他那个人耳根子软,现在有夏青海在他身边,也不知道他会说什么的。” “我知道怎么做的,你放心。”谢瑾萱笑着说:“别担心我,没人能把我怎么样的。” 等谢瑾萱出门后,夏青棠就在书桌前开始写文章了。 工人报是她这些日子研究得最多的报纸,上面有一个板块,喜欢刊登各个工厂的琐事,包括哪个厂举办了什么篮球比赛啊,哪个厂组织大家看了什么进步电影啊,也接受工人投稿,版块不大,属于带着一点娱乐性质的栏目。 她这次的目标就是这个版块,打算写青年纺织女工的学习生活,反正工友们不会知道什么娱乐不娱乐的,大家只知道这是登报纸,多了不起啊。 只要能登上去,整个厂里坐办公室的人都会看见,而且她是带着棉纺厂大名的,这对厂里也是一种荣光,到时候还是会贴上宣传栏,让全厂人都知道的。 夏青棠认认真真写了两个小时,写出了一篇八百字左右的文章,她自己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自觉语句通顺、主旨清晰,便放下铅笔,打算下楼喝点水顺便休息一会儿。 这会儿还不到十点半,整个家里安安静静的,大家似乎都不在。 夏青棠走到客厅,给自己的杯子里续上热水,然后一边喝水一边打开了收音机,喝了水,又觉得肚子好像有点饿了,就打开一包点心吃了几块。 “真好啊……”夏青棠长出一口气,小声自言自语。 休息天可以这样悠闲地度过,是她从没想过的事情。 她可以做自己的事情,没人会催促她做饭洗衣服做家务;她还可以随便吃这些并不便宜的点心,也绝对不会有人骂她比猪还能吃…… 夏青棠靠坐在沙发上,心里充满对谢瑾萱的感激。 “谢瑾蕴!你在不在家啊?”一个少年人的声音突然在院子外面响起。 夏青棠也不知道小蕴在不在家,她正打算冲着二楼问一句的时候,就见小蕴风一样冲下楼:“在的在的!” 冲到一楼客厅见到夏青棠,谢瑾蕴说:“哎呀嫂子你怎么在家?我还以为就我在呢!” 夏青棠笑着说:“我本来就没有出门啊,只有你哥哥出去了。” 说着,她走了出去,打算给那个孩子开门。 院子门外站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都是瘦瘦高高的体型,一个晒得黑乎乎的,一个皮肤偏白,两人都背着一个斜挎包,见到夏青棠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进来啊。”谢瑾蕴也跟了出来。 两个小少年很拘谨地看着夏青棠,开始安安静静往里面走。 进到屋子里,夏青棠说:“你们是来写作业的吗?在小蕴屋里写可以吗?” “对对对,我们是来写作业的。”皮肤白的那个抢着说:“我们在他屋里写,不会打扰大人的。” “那你们先上去吧,我给你们冲好麦乳精端上去。还要不要吃零食?有瓜子花生还有桃酥什么的。”夏青棠问道。 “不用不用,我们写作业,吃不了什么零食,麦乳精也不要,什么都不要!谢谢嫂子,我们什么都不要啊。”谢瑾蕴拉着两个小少年就往二楼跑。 夏青棠说:“来客人了不给人家喝水,那多不礼貌啊。” “反正我们不喝,嫂子你忙自己的,别管我们了!”说着,就听见二楼的卧室门被紧紧关上的声音。 夏青棠笑了一下,摇摇头也不管他们了。 眼看时间到了十点半,她就关掉收音机去了厨房,看看要不要自己动手烧饭。 厨房里有好几种蔬菜,夏青棠把叶子菜先拿出来,这种菜不便储存,所以最好今天就吃掉。 正要择菜,就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六婶和奶奶有说有笑地从外面回来了。 她就跟六婶一起在厨房里准备午饭,没过几分钟,谢母也回来了。 她说:“小蕴有出门吗?” 夏青棠赶紧出来,说:“他在楼上卧室里呢,还有两个同学过来找他了,我说冲麦乳精给他们喝,他们也不要,说是什么都不喝,什么都不吃,要好好写作业,不让打扰。” 谢母表情微变,她立刻放轻脚步,轻手轻脚上了二楼,然后突然冲进谢瑾蕴的房间。 里面传来小少年的尖叫声,夏青棠跟奶奶不放心,都赶紧上了楼。 “怎么了?”奶奶问道。 她们站在谢瑾蕴的卧室门口,只见里面的个小少年正像犯了错误一样低着头站在那里,谢母手里拿着一本什么书籍,正在快速地翻看着。 “很好,很好!胆子是真的大了,在我家里看这样的书!”谢母冷冷道:“谢瑾蕴,你是生怕家里人不会出事吗?” 谢瑾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没有,我没有!这个书大家都看过了,都是轮流看的,不会被人发现的……” “那你怎么不去别人家里看,要在我们家里看?你知道你爷爷是做什么工作的吗?你看这个,你……你是想气死我吗?”谢母突然怒从心起,拿起手里的那本书就朝着谢瑾蕴的脑袋上砸了好几下。 “别啊,阿姨,别弄坏了书!”白皮肤小少年紧张地叫了起来。 奶奶说:“先别忙着打孩子,是什么书?给我看看。” 谢母走过来,把那本书递给了奶奶。 夏青棠站在旁边,见书本的封面早就没有了,也不知道是谁弄了一个自制的封面包在外面,还写着领xiu语录的字样,倒是挺有警惕心的。 奶奶翻看了一会,就把书合起来:“这本书是谁带过来的?” 个少年都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白皮肤那个才小声说:“我带过来的……但这书不是我的……” 36. 第36章 刮目相看 “那你们是从谁手里借过来的?”奶奶沉声问道。 她年纪大了,而且是读过书做过领导的人,板着脸问话的时候颇有威严,三个小少年都害怕极了,皮肤黑的那个小少年看着已经快哭了。 三个人没一个人说话的,奶奶低喝道:“说话!再不说话我就找你们的父母去!” 白皮肤立刻说:“别别别,千万别!书我是找刘军借的,但书也不是他的班里人就是借来借去的,头一个是谁带过来的,我们也不知道,基本上所有人都看过了,就我们几个一直没轮到。奶奶,我们真的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大家都看过了,就我们几个人还没有看过,觉得丢脸,我们没有想过那么多。我是觉得,反正这么多人都看了,为什么就我们不能看呢?就因为这本书是M国的?那……只要我们不说,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你这是狡辩,我们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了?万一你们班里有一个同学说漏了嘴,那你们集体都要出大事的。”奶奶正色道:“还有,这本书不能看的原因,不光是它因为它来自M国。最重要的是,你们年纪还小,在你们这个年纪,是不能看这本书的。这本书里面的很多内容,需要成年人才能理解。你们年纪太小,看了这样的内容,很容易引起不好的想法,万一因此做出了什么荒唐的事情,到时候会害了别人,更会害了你们自己。你们现在这个年纪,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好好学习,学习真正有用的知识和文化,这才是可以获益终身的事情。” 奶奶语重心长,语气虽然严厉,但话里的意思确实都是关心和教导。 夏青棠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本书里面应该有些少儿不宜的内容,虽然不清楚到哪种程度,但十几岁的少年要是看了,又没有正确引导,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青春期的孩子是最容易冲动的。 夏青棠读书的时候,学校里很早就有男同学和女同学处对象了,不过那个时候风气不一样,虽说是处对象,不过大多数连手都不敢牵,大家也不懂能做点什么。 但是也有那种天赋异禀的人,凭着本能摸索着做了些什么,结果没毕业就闹出了小生命,最后只能双双离开学校提前结婚。 可离开了学校又没有工作岗位,最后男的还是去了乡下插队,女的被两家人合力弄了个岗位留在城里一个人养育孩子,但因为太辛苦,没几年就老了很多。 所以夏青棠很赞成奶奶的话,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读书,其他什么都别管,他们以前,很多人想读书都没那个机会呢。 白皮肤低着头不说话了,黑皮肤本来胆子就小,被这么一说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最后,是谢瑾蕴说:“我错了,对不起,奶奶,对不起,妈妈,我以后不会了,我再也不会看这些书了。我……这本书就由我交给老师,请学校和老师批评我……” “你说什么?”谢母眼睛一横,打断了他的话。 谢瑾蕴浑身一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我……” “你们确实做错了事,但这件事又不是在学校发生的,没有必要让学校和老师去处理。在家里发生的事情,应该让家长来处理。”奶奶笑眯眯道:“这样吧,你们三个人每人给我写一个保证书,保证以后好好学习,不会再看任何跟学习不相关的书籍。至于这件事呢,在我们家里发生的,就结束在我们家里,不要传出去了。奶奶这是看你们三个平时表现都不错,所以想给你们一个改正的机会。你们两个孩子的家长那边,我也会帮你们保密,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真的?”白皮肤眼睛一亮。 “真的,但前提是,你的保证书必须是真心实意的,你得是真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还有,这本书还是还给你,你带回去,问谁借的就还给谁,你自己不许再看一眼。你要是能做到,我就不告诉你家长了。但你要是做不到,我明天就去你家。”奶奶说。 “我肯定会做到的,我保证!奶奶你一定不要告诉我爸,要是我爸知道了,会打死我的!”白皮肤的少年哀求道。 黑皮肤那个一直不敢说话,但他看上去倒是最有悔意的一个。 “那你们赶快写保证书。”奶奶一声令下,三个小少年赶紧去翻自己的书包,又往桌前挤来挤去。 谢母说:“谢瑾蕴,你来一楼写!” “知道了。”谢瑾蕴拎着自己的书包,被谢母盯着下楼了。 楼上,奶奶站在那儿监督那两个孩子。 夏青棠也去了一楼,餐厅里,谢母正在拧谢瑾蕴的耳朵,她用很低的声音喝道:“你怎么会这么蠢?你还要交给学校交给老师?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吗?你是生怕别人不找我们家的麻烦吗?谢瑾蕴啊,你哥哥那么聪明,你怎么会这么笨呢?你到底长了个什么脑子啊,是想气死我吗?” 谢瑾蕴一边哭一边说:“我不知道啊,我们做错事难道不应该告诉老师吗?” 谢母气得脸都涨红了,她在桌子上狠狠拍了几下,又捂着头有点儿站不住的样子,可见是气急了。 夏青棠赶紧走过去扶住她:“妈妈,你先坐过来休息一下,先别跟小蕴生气了,身体要紧。” 谢瑾蕴担心地要命,哭得更厉害了:“妈妈,对不起,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呜呜呜呜……我们做错事,不是都要告诉老师吗?而且那本书是学校里借回来的……我不懂啊,妈妈……” 夏青棠温和道:“小蕴,你先去写保证书,这件事等你哥哥回来,我让他跟你解释,好不好?” “好。”谢瑾蕴擦擦眼睛,“那妈妈……” “妈妈我会照顾,你放心,去写保证书吧。” “哦。”谢瑾蕴乖乖过去了。 夏青棠让谢母在沙发上靠坐好,然后给她喝了一点儿温水,又按住她的脉搏数了一下心跳,发现她心跳特别快。 “妈妈,吃颗糖吧。”夏青棠怕她是低血糖,所以赶紧剥了一颗糖果送进她的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糖果起了作用,过了一会儿,谢母的心跳慢慢稳定了下来,脸色也好多了。 “我没事了。”谢母说:“青棠,谢谢你啊。” “妈妈没事就好,暂时还是别动,就在这里靠一会儿,等完全恢复过来了再说。”夏青棠说:“要是下午还不舒服,我陪妈妈去医院看看医生。” “不用那么麻烦,也没有那么娇气,我就是有点急火攻心了。年纪大了,被那个小兔崽子气得太狠,我就有点控制不住了。”谢母说:“你说说,他怎么会那么蠢?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呢?他跟他哥哥都是我生的,瑾萱那么聪明,你说说他……不像我,也不像他爸爸!” 夏青棠说:“小蕴这是太耿直了,其实这是好事。” “太耿直就不是好事了,而且他耿直什么了?他瞒着我们在家里看那种书!今天大家都要出去,只有你在家,他知道你是嫂子,故意不让你送吃的喝的上去,而且你才刚来家里,肯定不会去闯他的房间,就安心带着同学在屋里看那种书,你说他耿直什么了?这方面怎么不耿直了?你说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们家里有那个书,可怎么得了啊?” 夏青棠也不知道那本书叫什么名字,但谢母既然如此激动,肯定是过去那些年会被上纲上线的书。 看来今年确实不太一样了,连孩子们都能找到这种书出来看了…… 夏青棠低声说:“我觉得今年已经不查这些东西了,以后也不会查了,所以孩子们才会找到机会偷偷看那些书的。既然班里所有人都在看,那这事儿也没那么严重。何况,他们这个岁数,正是最好奇的年纪,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哪些为什么呢?”谢母反应过来了,“哦,你是说,身体上的为什么?” “是啊,他们这个年纪,身体上会开始起变化了,但没有人教他们,那他们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只能跟着本能走了。所以,也不怪他们,我想,将来的某一天,学校可能会教导他们一些相关的科学知识吧,用科学的态度去面对身体的成长,让孩子在身体和心理两个方面都能得到健康的教育。”夏青棠说。 她记得表妹的孩子在学校就上过生理知识课,虽然老师只是花了一节课的时间,把男同学女同学分开来简单说了一下,但说了就比不说要强,孩子们知道了正确的知识,也能通过书本去了解生理学,就不会那么愚昧无知,更不会因为无端的好奇做错事了。 谢母盯着夏青棠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妈妈笑什么?” “我是觉得,你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你说的这些话,非常有道理,而且很有见地。我们瑾萱真有福气,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妻子。”谢母看着夏青棠的眼神充满了欣赏的意思。 夏青棠说:“这应该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情。” “哪有那么多人明白啊,说真的,很多人哪怕生了孩子,都对自己的身体完全不了解呢,更别提什么科学知识了。这些年,知识更是倒退到没边的地方去了。你说的很有道理,小蕴他们在这个时候,身体上起了变化,他们什么都不懂,生活环境又比我们当初强太多了,既然生活安稳,那就更容易想东想西、跟着本能走。现在,学校是不可能教导这些知识的……要不这样,等瑾萱回来了,你跟瑾萱说一说,让他去教教小蕴。我们家啊,以后也只能指望瑾萱了。就小蕴这个样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开窍,将来可怎么办啊?” 夏青棠说:“小蕴挺好的啊。” “你别安慰我了,就刚才这事儿,瑾萱小时候肯定是第一个就反应过来了,而且他是绝对不会把人喊到自家来看这种书的。你看楼上那个白一点儿的孩子,人家就机灵,一看就是故意去别人家看这种书的,绝对不会牵扯到自家大人。”谢母道。 “确实,那个孩子看着很机灵,但机灵过头未必是好事。反过来,小蕴倒是老实多了,老实人未必不好,只是看将来从事什么工作。如果小蕴的成绩一直很好,考上大学以后,一辈子都在学校里做科研,那耿直实诚,就是他最好的武器了,他会踏踏实实钻研一辈子的。” “一辈子做科研?真的能行吗?”谢母说:“回想这些年,我是真的不敢说将来孩子会走哪条路啊。” “现在都恢复高考了,将来一定会走科技兴国的路子。而且,我们也一定会跟其他的地方进行贸易往来的,经济是一定要发展的。我猜,可能不需要太久,那些书就不再是禁忌了。”夏青棠小声道。 谢母看着她的眼神更加不一样了,她刚要继续夸奖几句,就听见楼上传来奶奶的声音:“这两个孩子的保证书已经写好了,小蕴妈妈,你要不要上来看一眼啊?” 谢母说:“不用了,妈你检查没有问题,就让那俩孩子回家去吧。” 她知道奶奶的本事,一定有办法让两个孩子守口如瓶,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奶奶果然在楼上又叮嘱了俩孩子一番话,这才带着他们下楼来,然后送他们出去。 等他们离开后,谢瑾蕴的保证书才写完。 他流了很多眼泪,纸张都被眼泪给浸湿了,谢母接过保证书大概看了一遍,就说:“认错态度还算诚恳,行了,你现在站到楼梯角落里,到吃饭的时候,我喊你了,你才能动。” 谢家基本是不打孩子的,但做错事情,会有一些相应的惩罚,比如罚站,也比如承包一些家务活,谢瑾萱小时候也被这样罚过。 谢瑾蕴乖乖地站到了楼梯下的角落里,一声不吭地罚站。 奶奶说:“你也别太生气了,小蕴还是个好孩子,这种错误他不常犯的,以后也不敢了。” “我哪是因为他犯错误生气?我是因为他太傻。”谢母无奈道:“不过青棠已经安慰过我了,说小蕴这样的性格也会有自己的出路的。” “那肯定啊,小蕴就是因为他哥哥太聪明了,才会显得他有点傻。”奶奶说:“我看你气色还是有点差,你靠着休息吧,我去厨房看看。今天老头子他们都要回来吃午饭的,待会儿他们回来了,这件事先别提了。” “我知道了,我先不说,但我需要跟瑾萱聊一下,针对这件事,我需要他去好好教一下弟弟。” “瑾萱去教小蕴,那我就放心了。”奶奶说着就去了厨房。 夏青棠则留在客厅这边陪着谢母,防止她还会不舒服。 谢母靠坐在那里,偶尔喝一点温水,其他时间都在跟夏青棠聊天,问她平时有什么爱好、看不看书,好像是想要多了解她一点。 夏青棠说了自己平时喜欢读书看报,结婚前也会去市民图书馆看书,现在还在学写文章,希望能将一线工人的心声通过自己的文字,传递给更多的人看到。 谢母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说:“青棠,你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子,你这见识和思维,不应该在一线做工人的。不怕你多心,瑾萱刚带你回家的时候,我见你长得特别好看,就以为你是那种绣花枕头,没什么头脑的。但我对孩子们的婚配是不加干涉的,只要人品端正,其他我都无所谓。反正我们家这样的条件,就算是个没有工作的人,也是养得起的。可现在一看,你根本不是什么绣花枕头,你这是秀外慧中啊。就你这样的思维和谈吐,待在那个车间里,我都替你可惜。要不然,我们瞒着你爷爷,帮你想想办法。我虽然职位不高,但找找人,还是能有办法的。” 夏青棠非常惊讶,没想到谢母居然为了她愿意违抗爷爷的意愿。 她立刻说:“谢谢妈妈,不过我暂时对自己的工作岗位很满意。我还年轻,暂时在基层锻炼一下,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她可不是什么秀外慧中的人,她这点浅薄的见解不过是因为比现在的人多了二十年的见闻罢了。 她说的很多话都是因为亲眼见过,并不是她有什么特殊的智慧和能力。 所以她很赞成谢瑾萱的想法,她先好好学习写文章,等真的有能力了,再靠自己的能力调去其他岗位。 走后门对谢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走后门以后还能配得上那个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都重来一次了,有些捷径可以走,但有些捷径她已经不感兴趣了,她想靠自己的努力做点什么。 谢母伸手拍拍她的手背,那表情,真是既欣慰又感动,她说:“你可真是个好孩子,这么聪明,还这么淳朴踏实,我们瑾萱,真的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青棠啊,谢谢你,嫁给瑾萱。” 夏青棠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就在这时,爷爷回家了。 谢母对着夏青棠使了个眼色,夏青棠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果然,爷爷一进来就注意到罚站的谢瑾蕴了,他问道:“小蕴犯什么错误了?” 谢母说:“就是一点小错误,我罚他站到吃饭前。” 爷爷点点头,去了自己的书房。 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其他人也陆续回家了。 谢瑾萱是最后一个到家的,六婶见他进来,立刻说:“我们差点不等你吃饭了,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我还在想,你中午要是在外面吃,早上出门肯定会告诉我的呀。” “抱歉,我先把岳父送回棉纺厂,再骑车回来,所以花了一点时间。”谢瑾萱笑着说:“你们可以先吃,不用等我。” “都回来了,赶快洗个手过来一起吃吧。”六婶说着,就开始给大家盛饭了。 爷爷说:“你今天去见你岳父了?” “对,是提前约好的。” “在哪儿见的?” “在桃花公园。” 爷爷说:“这多不像话啊,你这女婿怎么能不上门拜访?跑去公园见什么?” 夏青棠说:“是我不让他上门拜访的,对不起,爷爷。这里面有一些缘由,我现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爷爷只能说:“既然是你们俩说好的,那就算了,我们不管。好了,瑾萱快来吃饭吧。” 谢瑾萱洗了手也在桌前坐下,这才发现谢瑾蕴不在座位上:“小蕴呢?出去玩了?今天这么好的饭菜,他居然不在啊。” 因为早上买了很多新鲜菜,加上家里难得周末人齐,所以六婶做了四菜一汤,分量十足,还有荤菜呢。 荤菜是白萝卜炖腊排骨,萝卜多腊排骨少,但一锅汤炖成雪白的颜色,撒上自己种的小葱花,那叫一个香啊。 谢母说:“小蕴上午犯错误了,被我罚站呢。” “站了多久了?现在能来吃饭了吗?”谢成业问道。 “可以了。”谢母说:“谢瑾蕴,过来吃饭。” 谢瑾蕴从那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眼睛肿了起来,脸上也还有泪痕,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爷爷说:“怎么哭成这样了?先去洗把脸再来。” 谢瑾蕴乖乖洗了脸,回来之后也安安静静的,吃饭的时候非常乖巧,连菜都不敢夹。 谢成业说:“看来你今天犯的错误可不小啊,居然这么老实。你说,到底做什么了?” 谢母说:“已经教育过他了,他也保证不会再犯了,你就别再说了,让他好好吃个饭。小蕴,你快点吃,这些菜不都是你爱吃的吗?” 谢母给谢瑾蕴夹了一筷子糖醋藕片,他见母亲的脸上已经没有生气的痕迹了,这才放心吃了起来。 夏青棠啃了一大块腊排骨,又用六婶自制的辣酱蘸了白萝卜块吃,不知不觉就吃下了两大碗饭,还喝了一大碗汤,整个人幸福得有点找不着北了。 她搬来这里也没多长时间,但因为去了一趟外地的关系,所以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荤菜,肚子里油水足了,她的脸庞都丰润了一些。 想到第一次见到这栋大屋子时的恐惧心情,夏青棠不由暗暗好笑。 大家对这锅腊排骨汤都很满意,老老小小一起把汤喝得一滴不剩,六婶高兴得不得了:“下个礼拜天还回来吃饭,我给你们做鱼头炖豆腐。” “那鱼身子留着做什么啊?”谢成业问道。 “红烧,反正跑不了。”六婶笑着说道。 “那干脆一锅炖了嘛,多省事儿。” “你这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行行行,一锅炖了,我还省事儿呢。”六婶一边笑,一边端着碗盆往厨房走。 谢瑾蕴非常乖巧地帮六婶收拾碗盘,又自觉去洗碗。 “瑾萱,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谢母轻声道。 谢瑾萱点点头,跟着谢母走到院子里。 “妈,要是问岳父的事情,我是不会说的,这是我跟青棠的约定。” “我知道,不问那个,我想跟你说一下小蕴的事情,是这样的……”她把谢瑾蕴上午跟两个同学看那种书的事情说了一遍。 谢瑾萱点点头:“妈在担心小蕴会学坏?” “对,我就担心这个。”谢母低声说:“这件事我不想告诉你爷爷和你爸爸,我怕他们知道了会着急上火。当务之急,也不是告诉他们,是如何教导小蕴,告诉他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有呢,也是青棠提醒我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体开始出现变化了,但他们什么都不懂,学校也不会教导这些,老师更是避讳。按道理,应该是我们做家长的去教,可我跟你爸爸到底是个老古板,我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我想拜托你,你是哥哥,他现在经历的这一切身体和心理上的变化,你都经历过了,你能不能告诉他、教教他?让他的心思回到学习上来,别老是惦记着跟其他男生一起看那种书。” 谢瑾萱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会好好跟小蕴聊一下的。” “还有,就是小蕴傻乎乎的这一点,你要告诉他,他的同学都知道不把那种书带回自己家,他为什么不明白呢?他还想告诉老师、告诉学校,真的是气死我了!”谢母说起这个就有点儿上火了。 谢瑾萱忍不住笑了起来:“怪不得妈今天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对劲,是因为这个跟小蕴生气了吧?这个也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会跟他细细分析的。不过小蕴这个孩子骨子里比较耿直,他就算懂了这里面的深层道理,也未必能像你说的那个小同学那样聪明。” “我也不指望他聪明了,青棠说,以后会跟现在不一样的,小蕴只要学习好,考上大学以后一辈子在学校做科研,是一条很好的出路。” “妈妈今天跟青棠聊了很多?” 谢母这回露出了一个笑脸:“是啊,聊了很多,我可真是太佩服青棠了,没想到她是这么聪明有见地的人!我之前对她误会可大了,我见她太漂亮了,就以为她只有一张脸,可真是没想到,她不光性格好,好相处,脑子也这么灵光。你别看她年纪轻轻,但看事情能看到本质,还懂得多。你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儿,我可算是太放心了!以后,有这个贤内助在你的后方,你被调去哪里,我都不会担心了。。” 谢瑾萱说:“是啊,青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漂亮只是她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优点了。” “是啊,听说有很多人都想娶她的,幸好妈把你也生的好看,你的脸也占优势的,要不然,你恐怕娶不来这个媳妇的吧?” 谢瑾萱就笑:“是啊,多亏妈把我生的这么俊俏,不然可就惨了。” 他们聊了一回,见屋里谢成业正在朝这边张望,俩人才进屋去了。 爷爷奶奶去午休了,谢母也拉着好奇的谢成业上了楼,六婶收拾好厨房也去睡觉,夏青棠不习惯午睡,所以她跟谢瑾蕴坐在客厅,正在陪他下象棋。 谢瑾蕴心情还没彻底恢复,所以想找人陪自己玩一会热。 但夏青棠是个臭棋篓子,技术特别差,谢瑾蕴下了一会儿,想说什么又不敢,就只好盯着谢瑾萱看:“哥,你能来陪我下棋吗?” 谢瑾萱笑着走过去:“这一局不是还没下完吗?” “这结果不是明摆着吗?没想到嫂子这么……”谢瑾蕴不敢往下说了。 夏青棠笑着站起来:“你找我下棋的时候我就说了,我的棋艺很差的,是你说不要紧,我才陪你解闷的。现在你哥哥可以陪你了,我就不下了,你们俩玩儿吧,我带收音机上楼躺一会儿吧。” 说完,她就抱着收音机上楼,把空间留给了他们兄弟俩。 夏青棠是没有午休的习惯的,不过中午就算不睡觉,也可以躺着休息一会儿,人活着,总要学会放松。 她听着收音机里面的样板戏,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自觉现在的生活已经走上了高标准。 大概听了半个多小时,正有点昏昏欲睡的时候,门被轻轻敲了一下:“青棠,我回来了。” “已经谈好啦?”夏青棠没动,就半眯着眼睛看着谢瑾萱。 他的头发比前阵子略长了一些,把他俊朗的五官衬托得清秀了许多。 “谈好了,小蕴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我看他悔意挺大的,应该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我还告诉他了一些关于身体方面的知识,让他知道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他们想看那种书也很正常,等年纪大了以后,是可以看的。他也跟我保证了,高中毕业前绝对不会再碰那些书。”谢瑾萱脱了外套坐在了书桌前,然后笑着说:“妈今天跟我夸你了,说你很聪明很有见地。” “她在我面前已经夸过一次了,但我哪里有这么厉害?我都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 “妈说的都是实话,你确实很厉害,你懂的多,想法也很先进,要是爷爷也跟你聊天,肯定也会发现你的见识是远超寻常人的。妈说得没错,我确实是运气太好,才能娶你做媳妇儿的。” 夏青棠坐起来,非常郑重地说道:“不,关于这一点,我要跟你说明白,不是你运气太好,是我,是我运气太好,才会遇到你。也谢谢你愿意一直喜欢我,一直等着我。谢瑾萱,你给我的太多了,只是我现在跟你说不清楚。” 谢瑾萱见她的大眼睛里含着淡淡的泪花,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立刻意识到她是认真地说着每一个字,他当下也收起笑脸,正色道:“那就不用说清楚了,反正,我们俩都很幸运。爸妈希望我将来能接过爷爷的衣钵,事业上越走越好,但对我来说,跟你一辈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才是我最大的理想。” “我也是,我跟你理想一致。”夏青棠说着,就冲他伸出手,跟他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谢瑾萱,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不喜欢我了,请你一定要诚实的告诉我。你对我来说太特殊了,我没有办法接受在你身边看着你喜欢上其他人的。但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会主动离开,让你自由地去追逐自己的新爱情。” 她的内心深处依旧有着担心,她怕随着时间的前进,等大家的想法都赶上社会的潮流了,她就会渐渐落后,渐渐变得普通而庸俗,会配不上这么好的谢瑾萱…… 谢瑾萱干脆走到床边,把她搂进怀里:“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就不提我对你的感情,我的人品,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我这辈子,只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 夏青棠认真道:“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很喜欢我,也知道你人品端正,但是谢瑾萱,人是会变的,社会也会变化,有一天,我们都会变化。我相信你现在说的一切都是最真诚的,可如果有一天你的想法变了呢?到那个时候,请你答应我,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会离开,我们可以好聚好散,将来也可以做正常说话的熟人,不至于成为仇人。可以吗?” 谢瑾萱可能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所以他很认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说:“虽然我还不能理解你说的这些,但我可以答应你,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会主动告诉你的。但也请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看上别人了,别告诉我,千万别跟我说。我希望你骗我一辈子,也绝对不能失去你。” 夏青棠心口一抖,忍不住好笑又难过:“那也太傻了,这样不就不对等了吗?” “我从来没想过什么对等不对等,我就是爱你,更爱你,那是我的福气。” 夏青棠长出一口气:“你可真是……总之,谢谢你。” “我更要谢谢你。”谢瑾萱低头亲了亲她的额顶。 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搂在一起等着双方的情绪都恢复了正常,夏青棠突然说:“对了,你帮我看看这篇文章,这是我上午写的,我自己觉得还算满意,请你帮我看看需要如何修改。” 谢瑾萱噗嗤一笑:“你这事业心可真强啊,我们俩不是在谈情说爱吗?怎么一下子就能跳到文章上去了?” “因为爱情跟事业又不是冲突的,我们可以一边幸福生活一边好好拼事业啊。我们这么年轻,未来的社会是往前走的,我们当然也要跟着社会一起奋斗啊。”夏青棠一脸的理所当然。 谢瑾萱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对,那我现在来看。” 他回到桌前坐下,夏青棠盘腿坐在大床上,有点紧张地等他看完:“如何?” “比上次好很多,你已经基本掌握了报纸上登载文章的格式了。” “真的啊?太好了!”夏青棠很开心,“那你快说说,还有哪些不足?” 谢瑾萱拿着铅笔,把他认为需要修改的地方一一圈了出来,还给出了修改的意见。 夏青棠认认真真听完,就说:“那你把桌子让给我,我现在就来改。” “我跟你爸的谈话,你不想听了吗?” “那个不着急,写文章才是目前的正经事儿。”说完,夏青棠就穿好鞋子下了床,坐在桌前翻开新的一页纸,认认真真重写了起来。 谢瑾萱怕打扰她写文章,就关上收音机去了二楼弟弟的房间,刚好趁这个时间给他辅导了一会儿功课。 夏青棠想要认真做事情的时候效率很高,这一次,她花了一个多小时就重新写了一篇,写完就抱着笔记本冲下楼找谢瑾萱。 谢瑾萱帮她检查了一遍,就说:“我觉得这次写得非常好,可以直接寄出去投稿了。” “那我现在就去誊抄,今天就寄出去。”说完,夏青棠又跑回了房间。 谢瑾蕴说:“哥,嫂子这是在做什么啊?她不是工人吗?工人也要写文章?” “是的,不管任何工作都是需要不断学习进步的。” “那还挺适合我的,我就喜欢学习,要是能一辈子学习,那我可太高兴了。”谢瑾蕴嘿嘿一笑,看上去有点傻气。 谢瑾萱拍了拍弟弟的脑袋,说:“看来你嫂子真的没有说错,你以后真的挺适合在大学一辈子做科研的。” “啊?嫂子这样说的?我真的可以吗?” “只要努力学习,应该可以的。”谢瑾萱说:“好了,我们继续下一道题。” 等他辅导结束,夏青棠也用钢笔誊抄好了一份正式的文稿,她找出信封装好文章,就要出去寄信。 “我送你去。”谢瑾萱骑上自行车,带着夏青棠去了近处的邮局,把信寄了出去。 “希望可以成功。”夏青棠低声道。 “一定会成功的,你要相信你的实力,也相信我的眼光。”谢瑾萱拉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 一抹甜甜的笑容浮上夏青棠漂亮的小脸:“走,我们去河边转转。” 他们俩在河边逛了一圈,快到晚饭时间才开开心心回了家。 停好自行车,夏青棠跟谢瑾萱一起手拉手走进屋子里,刚进门她就说:“我们回来啦。” 六婶从那头跑过来,拉住他们躲到门边,然后一脸着急地小声说:“吵架了吵架了!”:,,. 37. 第37章 多谢夸奖 “谁跟谁吵架?”谢瑾萱小声道:“没听见声音啊。” “在你爷爷的书房里,所以没有声音吧。”六婶一脸很紧张的表情,“你说,怎么办啊?” “到底谁跟谁吵架?爷爷跟奶奶吵?为了什么事啊?我爸我妈呢?”谢瑾萱一脸狐疑地到处看看,确实没有发现谢成业和谢母的身影。 一般来说,要是爷爷奶奶吵架,谢成业跟谢母是肯定要去劝架的,而且他们两位老人家一般是不会在谢爷爷的书房里吵架的,奶奶一定会在客厅坐着,让其他人都来给自己做主的。 六婶说:“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你爷爷奶奶来吵架啦,是外头的人,一个叫张永的男人,杀气腾腾跑过来,看上去特别生气。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一来就要找你爷爷,你妈当时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就立刻跑出去找你爸了。” “张永?我知道了,是小蕴他们上午的事情。”谢瑾萱解释给夏青棠听,“那个白皮肤的小孩儿就是张永的儿子。” “他还敢找过来?书是他儿子借的,找咱们家做什么啊?”夏青棠小声说:“小蕴人呢?奶奶呢?” “都出去了,你们出去以后,小蕴说自己写完作业了,想出去打篮球,你奶奶刚好也想出去走动一圈,就跟着小蕴一起出去了。至于你们爸爸,他是睡了午觉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六婶说:“反正,在老爷子关上门之前,我听到那个张永说了很难听的话,之后就不敢过去听了,里头肯定在吵架。瑾萱,现在家里也没有旁人,要不……你敲门过去看看?” “我过去那就太刻意了,也不太合适。”谢瑾萱说:“那个张永来了多久了?” “也没多久,大概十分钟吧。” “那给他倒水了吗?” “倒什么水?里头正在吵架呢,我又不是傻子,怎么过去送水嘛。” 夏青棠明白过来了:“你是不是想让我或者六婶倒杯茶水送进去,然后看看情况?” “对,我去的话,不太合适,也容易让人起戒心,你们进去送杯水,看着也正常。” 夏青棠便说:“好,那我进去吧,看看里面什么情况。而且上午我人就在场,万一问起来了我也能立刻回答。” 六婶赶紧找了一个客人用的白瓷杯子泡了一杯茶,然后就交给了夏青棠。 夏青棠一点儿不紧张,她端着杯子走到书房前,然后很自然地敲了门。 里面传来爷爷的声音:“什么事?” “我是青棠,六婶让我给客人送杯茶水。” “进来吧。” 夏青棠便打开屋门,端着茶水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这还是她头一回走进爷爷的书房,里面面积并不大,门的正对面就是一张很大的书桌,书桌背后就是窗户,两边都是书架,上面摆着满满的书籍和各种文件袋,还有很多看上去很旧的笔记本,封面上都写着爷爷的名字。 大书桌上放着很多书本、文件,还有一个很大的笔筒,里面插着不少铅笔、两支钢笔和一把旧尺子,东西虽然多,但都放得井井有条,一点儿也不乱。 那个叫张永的人就坐在书桌对面的一张木头凳子上,他的相貌跟白皮肤的小同学有几分相似,也都算长得不错,可他看上去面色铁青,显然是非常不愉快的。 爷爷倒是一脸温和,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 “把茶水放在这里吧,谢谢你啊。”爷爷甚至冲着夏青棠笑了一下。 夏青棠便把茶杯放在了张永手边的空位置上,然后就准备出去。 这个时候,爷爷又说话了,他说:“青棠,稍等一下。” “是。”夏青棠站住了。 “今天你是一直在家对吗?” “对的。” “那上午小蕴跟同学在家里看杂书的事情,你也在场吗?” “我全程都在场的。”夏青棠说:“爷爷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爷爷说:“对,这位张永同志,是小蕴同学的父亲,他因为那本杂书的事情找上门来,还要求我们家小蕴给他的孩子和他们全家赔礼道歉,说小蕴带坏了同学。可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小蕴现在不在家,我当时也不在场……” “当时不在场?我不是告诉您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是您孙子借了那本书过来,还非要勉强我儿子跟他一起看!”张永很不客气地说道:“不能因为您是大领导,就不听我们这种小人物的话了吧?” 爷爷笑着说:“肯定没有那个意思的,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人当时都不在现场,那不如找个现场的人来问一问,看看当时她看到了什么。” “那你说啊,你当时看到了什么?”张永看向夏青棠,“我就不信你还能当着我的面撒谎!” 夏青棠就说:“当时我正在楼下听收音机,有两个孩子过来找小蕴,我问他们是不是要上楼写作业,他们说是的。我想端茶给他们送上去,被拒绝了,我就没上去。之后,妈妈回来了,听说小蕴跟同学在卧室,她就去了小蕴卧室,我和奶奶当时也跟上去了,看见妈妈没收了一本书,但我没有看到内容,所以不清楚是什么书。之后,奶奶就询问他们,书是谁的。那个皮肤白的小同学就说,是找一个同学借的,但是全班人都看过了……” 夏青棠尽量还原了当时的全部对话内容,也尽可能把那个孩子的语气给模仿了出来。 等她说完,爷爷说:“所以,那本书是那两个孩子带进我们家的,不是小蕴借回来的?” “对,不是小蕴借回来的,是那个白皮肤的孩子借来的书,所以,奶奶也是交给了他,让他回到学校还给同学。” 张永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这是血口喷人!好嘛,我就知道,你们果然一家子联合起来,要冤枉我的孩子了!这位女同志,我告诉你,我们家张月园是个老实孩子!从来只会踏踏实实学习,在班里成绩很好,几乎每年都是前几名!如果不是你们家谢瑾蕴带坏了他,他是绝对不会看那种书的!他都告诉我了,是谢瑾蕴想看,也是谢瑾蕴借回来的,更是谢瑾蕴邀请他来家里看书的。你说说,要不是你们家孩子借回来的书,我们家张月园为什么会跑来你们家看?要是我儿子借的,他不会在自家偷看吗?他都告诉我了,是你们家谢瑾蕴怕被家里发现,看完以后硬塞到他的书包让他背回家的。你居然当着我的面冤枉我的孩子,你这个女同志可是太坏了!” 夏青棠说:“我只是如实描述了当时的每一句话,是不是编造的,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吗?那个黑皮肤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把他请过来问一下,不就知道到底是谁在撒谎了吗?我也不知道张同志为什么这么生气,既然我们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信,那就请那个孩子过来作证啊。这根本没什么好生气的,你现在在冤枉我们家的孩子,我不也没跟你生气吗?” 张永立刻说:“好,我去找那个孩子来,他叫黄亮亮,就住在那边的楼房里。我现在就去找他,证明给你们看!” “好的,那我跟你一起去找他。”夏青棠笑着说:“这一路走过来,你可是有很多时间跟黄亮亮说话的,我也不知道你们会说些什么,所以,为了保证公正公平,我们还是一起去吧,可以互相监督啊。” 张永气笑了:“你这话的意思,明摆着是说我会让黄亮亮撒谎。”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误会了。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是没意义的,走吧,我们现在去找黄亮亮。”说着,夏青棠就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张永气势汹汹大踏步往外走,夏青棠也跟在他身后,他们一前一后走到客厅,谢瑾萱问:“怎么了?” “我跟这位张同志出去找一下黄亮亮同学,没什么事,一会儿就回来,你可以先去爷爷那边陪陪他,还有,六婶可以去找一下奶奶吗?” 六婶立刻说:“好,我去找她。” “那就先这样,我出去了。”说完,夏青棠就跟张永一起出门了。 黄亮亮家就住在那边的四层楼里,张永站在楼下喊了一嗓子,就看见黄亮亮从一楼的一个窗户里探出头来。 “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儿找你!”张永说道。 见夏青棠也在旁边,黄亮亮意识到了跟上午的事情有关,于是赶紧关上窗户跑了下来。 他小声说:“怎么了?叔叔,什么事呀?” “我在张月园的书包里发现了一本不能说出名字的杂书,问他是哪里来的,他说是谢瑾蕴想看,借回来之后,约你们俩去谢家看的。看完了之后,谢瑾蕴怕家里人发现,就硬塞到我们家张月园的书包里,逼他帮忙藏起来。你来说说,是不是这样?”张永非常傲气地看了夏青棠一眼,然后非常有信心的看着黄亮亮。 黄亮亮小声说:“不是啊,书是张月园借回来的,他早就想看了,但是同学们都在抢着借书,所以之前一直借不到。这个礼拜才总算轮到他借回来了,刚巧,班里就我们个人还没有看过了,所以张月园昨天就说,我们个人可以找一个地方一起看。我本来想的是去后面河边找个小树林偷偷看,这样不会被发现,但张月园说谢瑾蕴有单独的房间,家长也从不进他的屋子,不如去谢家看。谢瑾蕴说今天家里大人都不在,所以就同意我们过去了。我们去谢家的时候,家里就她嫂子一个人,也没去楼上卧室。但我们就看了一会儿,谢瑾蕴的妈妈就回来了,她妈妈直接闯进了房间,没收了那本书。当时我都吓死了,还哭了呢。幸好他的家长教育了我们,让我们个人都写了保证书,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就让我们回家了。叔叔,事情就是这样的,我没有说谎,你们可别告诉我爸爸妈妈……” 张永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他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之后脸色也越来越黑了。 夏青棠说:“你放心,之前答应过你的,绝对不会告诉你家长的。” 黄亮亮小心翼翼朝不远处看看,然后赶紧说:“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我家里人一会儿就该回来了,要是看见我们在这里站着,会问我们的……” “好,你回去吧。”夏青棠说。 “不行!你等一下!你怎么证明你没有说谎?我看你就是在说谎!你平时成绩一点儿都不好,次次考试都是倒数,你这样的孩子,说话是不可信的!”张永低声喝道:“你说实话,为什么要冤枉我们家张月园?是不是看谢瑾蕴家里人是做大领导的,所以你想巴结他们家,就故意冤枉我们家张月园?” 黄亮亮整个孩子都惊呆了,他瞪着那双并不大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张永,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夏青棠面色一沉,道:“这位同志,你这样就过分了吧!黄亮亮同学说的都是实话,并不存在任何谎言。反倒是你,为什么要冤枉这个无辜的孩子?他成绩不好怎么了?成绩不好就代表他人品也不好?我看你们家孩子才有重大问题,次次考前几名又怎么样?你们家孩子撒谎了,还冤枉我们家谢瑾蕴!你跟你孩子一模一样,你们俩都是撒谎精,还都喜欢冤枉别人。你要是还不相信这个孩子的话,你可以去我们家,等奶奶回来了,会拿出那份保证书给你看。你自己的孩子,亲手写下的保证书,可以证明我没有说谎,黄亮亮同学也没有说谎。如果再不相信,你可以去问那个刘军同学,你的孩子就是从刘军手里借走这本书的。总不可能所有孩子都凑在一起,就为了冤枉你们家张月园吧?他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大家要集体冤枉他?” “他们嫉妒我家张月园成绩好!”张永到现在居然还在强行辩解。 夏青棠气笑了:“要是我没记错,你们家张月园的成绩次次都排在我们家谢瑾蕴的后面吧?怎么这些同学不嫉妒小蕴,都跑去嫉妒你们家孩子了?” 黄亮亮的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淌,他呜呜道:“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相信,你去班里问刘军啊,就是张月园借的书。是他早就想看了,我跟谢瑾蕴原本不敢看的,谢瑾蕴是不感兴趣,我是胆子小,怕被人知道了要挨训。是张月园跟我们说,全班人都看过了,我们要是不看,多丢人啊,而且没人会发现,我俩才会同意的。我没有说谎,你为什么要说我说谎,我成绩差怎么了?我从来没有说过谎的,呜呜呜呜……” 黄亮亮看上去委屈极了,夏青棠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叠起来的草纸,递给黄亮亮让他擦眼泪,然后低声说:“好孩子,别哭,我知道你没有说谎。大不了我们陪你去找刘军,找他给你证明。” 张永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咬着牙不说话,夏青棠转头看他:“怎么现在不说话了?是回我们家看保证书,还是去找那个借给你儿子书的刘军同学?今天我会奉陪到底,你去哪里查证,我就跟到哪里。” 张永冷笑一声:“你倒是闲工夫多,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我要回去了。” “你回去?你上来就冤枉了我们家谢瑾蕴,现在又冤枉了黄亮亮,你一句道歉都没有就想跑?”夏青棠说:“作为一个成年人,你不觉得丢人吗?” 张永咬牙切齿说:“要你管那么多?我告诉你,你别把我惹急了,要是惹急了,我把这事儿捅出去,让大家知道谢启明的孙子在家里看那种书,我看你们家要怎么办!” “哟,行啊,有本事你去说啊,你儿子的保证书还在我们家呢,他可是亲笔写的!我们家要是受到什么影响了,你以为你儿子就能跑掉了?我看,怎么着也得开除学籍,提前送到乡下去插队吧?反正这么坏的孩子,又撒谎又冤枉同学,多读书也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早点去插队呢。”夏青棠笑着说:“你现在就去告诉别人,去啊,我又没拦着你。” 张永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他自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他就怕儿子会受到影响。 夏青棠冷笑一声:“怎么?不敢去了?怕儿子被开除啊?既然是这样,那就老老实实回家教育你的儿子,别再出来瞎冤枉别人家的孩子,你说呢?” “我知道了,我不会说出去的。”张永梗着脖子说道,一嘴牙都快被他咬碎了一般。 说完,他转身要走。 夏青棠拦住他:“等等!你还没有跟黄亮亮同学道歉!” 张永气得快要梗过去了,但夏青棠一脸认真,如果他不道歉,今天这事儿注定是没完了。 没有办法,张永只能咬碎一口银牙,恨恨道:“黄亮亮,对不起,我不该冤枉你。” “黄亮亮同学,你愿意原谅他吗?”夏青棠轻声问道。 黄亮亮小心翼翼点点头:“愿意。” “好,张同志你现在可以走了,不过不要忘记了,最好现在就去我们家,跟我爷爷道个歉。”夏青棠沉声道:“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张永气得青筋直冒,脖子上、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仿佛快要爆血管了一般,可见他的怒气有多严重,但他确实不敢拒绝,只能忍气吞声朝着谢家那边走去。 等他走了,夏青棠才低声说:“黄亮亮,别哭了,没事了,你放心,这件事不会有人说出去的。” “我……我知道了……谢谢……谢谢你。”黄亮亮小声说完,犹豫了几秒钟又说:“姐姐,你好厉害啊。” “多谢你的夸奖,你快回家去吧,洗把脸,别让家里人发现了。”夏青棠说完,也转身往回走。 不过她走得很慢,等走到家门口,张永已经怒气冲冲往外跑了。 见到夏青棠的时候,他狠狠冲着地面啐了一口,然后慌乱地跑开了。 夏青棠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便笑着走进了屋子里。 客厅里,爷爷正跟谢瑾萱站在那里说话,见夏青棠回来了,爷爷就笑着说:“刚才张永同志过来跟我道歉,说是自己的孩子撒了谎,冤枉了小蕴,还说对我不理智,冲动发了火,也是不对的。我说没关系,让他回去了。他回去之前,跟我说了一句话。” 夏青棠意识到这句话可能跟自己有关系,便问道:“什么话?是说我的吗?” “是的,他怒气冲冲说:‘你倒是找了个好孙媳妇,我看你们家以后,怕是不会安宁了。’” 夏青棠笑了起来:“他真是这么说的吗?那可真是谢谢他了。” 能被这样形容,说明夏青棠终于不再是别人眼中那个懦弱无能、人人可欺的没用之人了。 所以这句话对她而言并不是骂人,反而是一种赞扬。 爷爷哈哈大笑:“青棠,你这个孩子可真是有趣啊!旁人这么说你,你倒是一点也不介意,还当成是夸奖?” “要是一个善良的好人这样说我,那肯定不是夸奖,是在批评我。但张永同志不是一个好人,他刚才还亲口冤枉黄亮亮小同学。被一个这样的人说我不好,那就是一种夸奖。”夏青棠理直气壮地说道。 爷爷细细品了一下这句话,眼睛亮了起来:“你分析得很正确啊,确实,如果被坏人觉得不好惹,那反而是一种夸奖呢。青棠,你这个孩子很有见地嘛!” 夏青棠一天之内被谢母和爷爷接连夸了“很有见地”,心里也高兴起来:“谢谢爷爷夸奖,我会继续学习,再接再厉。” 爷爷又笑了起来,然后他拍拍谢瑾萱的肩膀,道:“这个革命伙伴找得很不错,爷爷希望你们俩同心协力、共同进步。” 正说着,就见六婶拉着奶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快点儿快点儿!” 进来一看,见几个人都在客厅站着聊天,六婶就说:“那个来吵架的人呢?” “青棠已经解决了,还让那位同志过来跟我道了歉,说是误会一场,已经没事了。”爷爷笑着说:“难为你们慌慌张张跑回来,累了吧?我来倒点水给你们喝。” “爷爷,我来。”谢瑾萱拿了暖水瓶,给奶奶和六婶的杯子都续了水。 六婶长出一口气:“原来是误会一场,那就好,没事儿了就好。” 奶奶却说:“到底怎么回事?老头子你快说。” 爷爷就简单说了一下,奶奶皱着眉头说:“原来是这件事,我上午就觉得那个张同学不是个简单的孩子,没想到他还撒谎和冤枉人。那青棠是怎么让他爸爸道歉的?” “也没什么,就是他威胁我,说要告诉别人,我说可以啊,他儿子有亲笔写的保证书在这里,到时候我们家要出事儿,他儿子也会被开除,没有书读就只能提前去乡下插队。他投鼠忌器,就只能乖乖道歉了。”夏青棠很平静地说道。 爷爷跟奶奶同时笑了起来,奶奶说:“青棠,你可真厉害,原来看这种书被发现了是会被开除的啊?那我们可要小心一点儿,千万不能让小蕴被开除了。” “没有,我不知道这些,我是胡说八道让那个人害怕的。”夏青棠忍不住笑了。 奶奶反应过来了:“你这孩子,可真机灵啊。” “是啊,青棠是个很不错的孩子。”爷爷说:“不过这件事就不要再提起了,小蕴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相信他不会再犯。这件事到此为止,大家都别提了。” “知道了。”大家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件事就此揭过,谢瑾蕴是后来到了学校,才从黄亮亮的口中知道张月园父亲去家里找麻烦的事情,后来他偷偷问了夏青棠,她告诉他不用担心,小少年也挺耿直的,从那以后就放下心来继续好好学习。 夏青棠也过上了稳定的生活,每天正常上班下班,跟谢家人相处愉快,跟谢瑾萱的感情也在逐步升温之中。 他们已经悄悄尝试过一些亲昵的活动了,只是因为顾忌家人会听到,所以尚未做到最后一步,不过双方都对现状很满意,也不急于一时,都想把最期待的事情留到他们的新居里。 那户人家已经从那套房子里搬走了,谢瑾萱找了熟人来帮忙大扫除,之后又要粉刷和简单的油漆,等全都晾干了,再把家具放进去,预计最快十一月下旬就能住进去了,所以夏青棠也很期待。 天气渐渐凉了,晚上窝在谢瑾萱暖烘烘的怀里,夏青棠总是一夜好眠,轮到夜班下班回来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所以调动岗位这件事是必须成功的,她一定要调动到不需要上夜班的岗位去,到时候就能一直跟谢瑾萱保持一样的睡觉时间了。 “青棠,小兰要去传达室找信,要不要帮你看看?”吃过午饭,温晓丽一边洗饭盒一边问她。 夏青棠说:“好啊,那就帮我看看有没有我的信,你也跟她一起去吗?” “我不去了,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我现在要去睡个十五分钟。你呢?”温晓丽说着就打了一个哈欠。 夏青棠说:“我去办公室那边借份报纸看看。” 今天是新一期工人报出来的日子,厂办和工会的大办公室都能看到这些最新的报纸。 不过一般一线工人很少会主动去看报纸的,最多也就是路过宣传栏的时候,会看一看张贴在宣传栏里面的报纸。 温晓丽笑着说:“青棠,你现在好像很喜欢看报纸。” “是的,因为看报纸可以学习到很多东西。”夏青棠也跟着她笑。 “大家都说你结婚后,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 “你的穿着变好看了,不再是永远只有旧衣服加工人装,你结婚后有新外套、新鞋子,这两天冷起来了,你还穿了新毛衣,有新娘子的样子了。我也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大家都说你的爱人对你很好,你身上这件新毛衣,应该不便宜,是百货大楼卖的吧?”温晓丽说。 “确实是在百货大楼买的。”夏青棠笑了一下,“我爱人对我确实很好。” “大家还说你好像长胖了一点,不像之前那么消瘦,脸也总是白得过分,现在的你看上去红光满面的,比以前更美了。” “这个也是托了我爱人的光。”夏青棠摸了摸的脸颊,确实比之前圆润了一些。 从结婚到现在,两个人一次争吵都没有,谢瑾萱是个性格特别稳定的人,夏青棠偶尔不高兴了,他也能第一时间想到办法哄好她,更别提他家的生活环境那么好。 夏青棠隔两天就能吃一次鸡蛋,一个礼拜更是可以吃到一次鱼或肉,吃素菜的时候也能顿顿吃饱,现在伙食变好了,她甚至长胖了一点,自然也变得更好看了。 “真为你高兴,幸好你当初没有听你妈妈的话,现在才能过得这么快乐。我每天看见你,都觉得你眼睛里一直是带着幸福的。”温晓丽说:“看着你,我都想找个对象了。不过,暂时不急,我想先好好工作。上次你哥哥的事情提醒了我,我家里很普通,我这个人也很普通,没有任何优点,在工作上也不突出,真的要去找对象,人家好一点的男同志为什么会看上我呢?所以,我想先试试看,别人能当上先进,我为什么不能呢?我要比其他人都努力工作,争取在厂里拿先进,到时候我再去找对象!” 夏青棠微微有点诧异,因为她没想到温晓丽居然思考了这么多,而且受到打击后没有消沉,还变得振作起来了。 “怪不得你这段时间工作这么认真,而且经常跟其他人调换夜班呢,我正想提醒你不要太辛苦了,没想到你是为了自己的目标。” “是的,我的目标就是做到全车间第一,要大家都说我好!当然了,这也是受到了你的鼓舞,我发现你经常看报纸,还经常说出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青棠,你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奋斗目标?” 夏青棠点点头:“是的,我也有自己的奋斗目标。” “那我们一起努力!”温晓丽很激动地握住了夏青棠的手。 “恩!一起努力!” 两个很振奋的年轻人分开后,夏青棠朝着办公室那边走过去,还没走到一半路程,就看见工会主席远远朝她招招手:“小夏啊,你又登上报纸啦!” 夏青棠终于松了一口气,投稿之后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但一直没有消息,她都要以为自己失败了呢。 夏青棠走过去,这一次,她的表情不再惊讶,而是开心,她说:“真的吗?工人报真的刊登了我的文章吗?” “是真的,今天送来的工人报,上面又有你的文章,我一看,棉纺厂一车间夏青棠,又是你写的,我也惊讶了。没想到啊,你还真的是个笔杆子啊!”工会主席把夏青棠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笑着说:“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居然有这样的本领?” 一次登报纸可能是偶然,可能是有人帮忙,但两次都登上去了,连工会主席也得好好思量一下了。 夏青棠笑着说:“我以前自己也不知道我还有这个能力,是上次写文章歪打正着被刊登了,我才想着能不能试一试再写一点文章,让社会大众都看到我们棉纺厂一线工人的心声,让大家多了解我们的生活、学习,让社会知道我们这些青年工人的精神面貌。我们棉纺厂虽然不是大厂,但我们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工会主席深以为然:“你这话说得很好啊,我们棉纺厂的一线工人,确实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大厂的!你这次登报的这个文章也写得很好,我已经看了两遍了,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是我自己写的。”夏青棠说:“主席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看,你知道的,我们厂还没有像你这样会写文章的人呢。就是可惜了,你是在基层。”工会主席话里有话的意思。 不外乎就是夏青棠虽然可能有点本事,但现在调动岗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就算她真的有本事,也只能继续在一线做工人。 夏青棠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她笑着说:“在基层才不可惜呢,正因为我在基层做一线工人,所以我才能知道一线工人的心声,知道大家的想法,我才能写得出这个文章啊。主席,我现在可以去办公室看看我刊登的文章吗?” “当然可以啊。”工会主席笑着说:“走,跟我一起去。上午我们都在说呢,小夏你可是出息了。” 去了工会的办公室,夏青棠左右看了看,这里跟上辈子她工作的时候一模一样,还是那几张办公桌,但是打扫得比厂办那边干净,还摆着不少绿色盆栽,这是专门为了比厂办好看的。 夏青棠把自己的文章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很高兴地说道:“我看完了,谢谢主席,我现在就回去上班了。” “好啊,你回去吧。”工会主席说:“这次我们还是会把这张报纸贴到宣传栏的,你下次要是还写文章,可以提前告诉我的,我们这边也好做个准备。” 夏青棠笑着说:“好,下次要是还写了投稿,我就跟主席您说一声。” 说完,夏青棠就出去了。 办公室里的一个中年女同志低声说:“这个小夏,倒是可以挖来做个笔杆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再添一个人。” 工会主席笑着说:“就才登了两篇文章而已,还是再看看情况吧,我也确实缺个笔杆子,但必须是个有真本事的。” “那就再看看吧,听她话里的意思,倒是还会继续写文章呢。我看这个小夏不简单,像是有什么想法的。” “她的想法很明显了,就是想从车间出来。可惜了,她就算真的有本事,到时候也比不过人家有关系的人。”工会主席说:“不过,我是想好了,厂办那边要是添一个人,我们这边也必须添一个,反正不能输给他们!” 夏青棠回到车间,童小兰就递给她两封信:“这是你的信,给你。” “谢谢你。”夏青棠道了谢,拿起信封看了一下,发现是两个男同学给她的回信,便先收到包里,打算回家以后再看。 早班结束后,温晓丽跟夏青棠手挽手往外走。 温晓丽这段时间夜班上的多,所以一边走一边打哈欠,眼泪都流了不少出来。 夏青棠说:“看你困的,好像走路都能睡着,我把你送回家吧,免得你走路摔跤了。我跟你说,你今天回去好好睡觉,身体要紧,其他都是次要的。” “好,那就你送我回去吧,我现在确实有点找不着北了。”温晓丽把脑袋往她肩膀上一靠,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青棠就挽着她的胳膊把她送回了家,之后才往外走,打算去坐公交车。 还没走出家属区,就跟夏大明打了个照面,夏大明拎着自己的布袋子,正慢吞吞朝家走。 搬运工伤身体,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腰已经有点佝偻了。 看到夏青棠,夏大明立刻笑了起来:“青棠?你是要回家吗?家里有人的,你妈妈在家!” 夏青棠说:“不是的,我送温晓丽回家,现在要回去了。” “那……都走到门口了,回家去坐一会儿嘛,我给你冲红糖水喝。”夏大明笑着说:“上次女婿跟我见面,送了红糖水和红枣,说是要给我们补身体的。” “那你留着自己吃吧,我这就回去了。”夏青棠说完,继续往前走。 夏大明一脸失望地叹口气:“青棠啊,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们了吗?” “倒也不至于那么严重,我只是不想跟你们再装作和谐关系了。你们以前对我也没有多关心,现在大家各过各的,不是挺好的吗?”夏青棠说:“你上次托谢瑾萱给我带的话,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可以给你回话,我不想见到赵美珍,所以暂时也不会打算回娘家。” “那……那你在他们家过得还好吗?”夏大明想了又想,只憋出了这句话。 “挺好的,他们全家都对我特别好,比我的亲生父母对我好一百倍。”:,m..,. 38 第38章 调岗 这是实话, 活了两辈子,夏青棠从谢家这短短个把月时间得到的温暖,已经超过夏家人几十年给她的关心了, 因此夏青棠说得斩钉截铁。 可这话一出, 夏大明的面色登时变得惨白一片,他看着夏青棠,那双疲惫的眼睛涌出了巨大的悲伤,加上他的轻微老态,居然显出可怜又凄惨的状态来了。 但夏青棠并不觉得他可怜, 她只记得上辈子失业后她被赵美珍和夏青海赶出家门,夏大明可是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的。 那个时候都不觉得女儿可怜, 现在倒是觉得自己可怜了?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夏青棠平静地跟他对视, 眼神不悲不喜,没有任何情绪。 夏大明心酸了一会儿, 低声说:“我跟你妈妈……真的对你那么差吗?就真的一点都不能还转了吗?” 夏青棠说:“你不用这样,我已经说过了,等你跟赵美珍老了需要赡养的时候,我会负起法律责任的, 所以你不用担心。就算以后你儿子不管你了,我也会负责在金钱上给你养老送终的。” “我没有担心这个,我不是在说这个……我……”夏大明重重叹息一声, “爸嘴笨,不会说话, 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 “那就别说了。”夏青棠说:“现在你儿子也回家了, 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过,等你们年纪大了养不起自己了,再去找我就行。当然了, 如果你平时遇到什么实在过不去的难处,也可以去找我。对于你,我愿意像普通朋友那样帮助的,当然了,出钱没问题,出力就算了,我也没那个时间。” “可是……我们到底是一家人。” “别可是了,爸,做人不要太贪心了,我没有对你们恨之入骨去报复你们什么,已经是我心地善良了。你也别老是逼我跟你们和好,到时候适得其反,真的做了仇人,你们老了我也不会给赡养费的。” 这是真实生活,又不是在演电视剧,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大团圆结局,上辈子的夏青棠不配拥有美好结局,这辈子的夏大明跟赵美珍也不配拥有。 就算这辈子他们还没有从夏青棠身上吸干血,可是重男轻女了一十年,女儿突然觉醒了跑出去了才开始后悔。晚了! 夏大明浑身一抖,只能垂着头低声道:“我知道了……那你跟小谢好好过,他是个好青年,我看他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是吗?借你吉言。”夏青棠笑了一下,“我回去了,再见。” 说完,她就大踏步往外走去了。 夏大明一直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夏青棠的背影,直到背影右拐消失在大门外,他依旧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邻居从这里路过,见他站在那里发呆,就问道:“老夏站在这里做什么?大门外有什么东西吗?” “哦,不是,我在看青棠走出去了。”夏大明回过神来。 邻居说:“你们家青棠回来了?我怎么没看见啊?” 夏大明尴尬地笑了一下,不敢说女儿不是回娘家的,只是送朋友回家。 邻居继续说:“现在厂里的女同志都在说,你们家青棠是不是嫁了个好人家啊?” “啊?” “你不知道吗?你看青棠这个月,都穿过两件不同的新外衣了,昨天还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毛线衣,那叫一个好看哟,真是有新娘子的样子了。听说她那些衣服都是在百货大楼买的呢,不是手工做的,很花钱的,肯定是因为她爱人舍得给她花钱啊。我昨天在厂里瞧见青棠,觉得她好像比之前在家里的时候胖了一点呢,脸蛋都圆了一点,更漂亮了。你们家青棠啊,可真是个大美人,我也算是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青棠更好看的小姑娘。之前你们家吃的太差,青棠老是黄皮寡瘦的,现在好了,肯定是婆家吃得好,面皮都有红似白的,看着就讨喜。” 邻居说的兴致勃勃,夏大明却听得一脸汗颜。 他们家一直是三个人上班拿工资拿粮票的,也没有其他孩子要养,可就这么一个在家的孩子,还吃的黄皮寡瘦,他刚才怎么好意思问夏青棠能不能还转呢? 这要怎么还转? 他们亏待这个女儿太多了啊! 赵美珍把家里的粮票和钱寄给乡下的儿子就算了,可娘家也要他们去贴补,明明赵家人也都有工作,凭什么要他们家去贴补呢? 贴补了赵家,代价就是让他的孩子吃不饱肚子,而且是很多年……他怎么这么糊涂啊! “唉,老夏,你怎么又开始望呆了?你今天怎么回事啊?老是发呆!是不是上班太累了啊?”邻居大声道,还伸手在夏大明的眼睛前面绕了绕。 夏大明回过神来:“啊,是啊,是有点累了,觉得腰不太直的起来……” “哟,那还是赶快去医院看看吧,腰伤可大可小的。你们家老赵的身体也不好,最近都是你在做饭,你干一天重活,回去还要做饭,也是不容易。要我说,你儿子年轻,他一个男同志在三车间干活也没那么累,不如让他学做饭,也好让你休息一下。我看你脸色不大对劲,就别那么惯着儿子了。你一个大老爷们都能做饭,你儿子也能的。再说他在乡下待了那么多年,不可能不会做饭的吧?” “是啊,你说得对,我会跟青海商量一下的。我就先回去了……”夏大明尴尬地笑着。 “行,你回去吧,我出去一下。”邻居说完也走了。 另一边,夏青棠已经坐上了公交车,高高兴兴去接谢瑾萱下班了。 到了他们单位门口,夏青棠熟练地跟门卫打了个招呼,就背着包先去了谢瑾萱的办公室。 最近他们经常加班,为了不浪费时间,所以夏青棠会先来办公室看一眼,如果他要加班,她就一个人先回去,如果他不加班,她就找个僻静处等他一会儿。 今天谢瑾萱不用加班,夏青棠在大办公室门口确认好了,就回到大门那边,跟门卫大哥一边聊天一边等着下班时间。 这里的门卫大哥都是好人,谢瑾萱会给他们留一些香烟,他们就会把家里带来的炒花生、炒瓜子分给夏青棠等候的时候吃。 没等太久,谢瑾萱就跟着下班的人群一起走出来了。 天凉了,他里面穿着一件薄线衣,外面是藏青色的外套,衣服虽然有点老气,但因为他人生的年轻俊朗,所以远远看上去就很显眼,很有点儿鹤立鸡群的意思。 “青棠,等着急了吗?”谢瑾萱一看到爱人就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没有,就等了一会儿。”夏青棠笑着说:“我们走回家?” “好啊。”他推着自行车,夏青棠走在他的左手边挽着他的手臂,两个人慢慢并肩而行。 “我今天看到工人报了,恭喜你,又发表了一篇文章。”谢瑾萱笑着说:“我把那份报纸带回来了,就在包里,之后拿回家,跟你的第一篇文章放在一起。我想找人定个大相框,以后专门放你发表的文章,你说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好啊。放在相框里,更容易保存,以后等我老了,也是个纪念。”夏青棠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他们俩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大院儿,路上遇到不少熟人,都会跟他们打招呼和简短聊上几句。 夏青棠长得太好看了,因此虽然才短短一段时间,所以整个大院儿的人都知道她是谢家的媳妇儿。 她头一回一个人去大院儿食堂买肉包子,打饭的大婶都能直接喊她“小谢媳妇儿”,可见美貌就是最好的宣传利器。 不过,照这样下去,夏青棠是谢家媳妇儿的事只怕瞒不了外面太久,夏青海要是有心打听,肯定能打听出来。 好在他的心思已经放在追对象这件事上了,三车间主任的小女儿跟他一起在食堂吃过两次饭了,再发展下去,下一步就该约出去逛公园了。 只要他的精力都放在对象上,夏青棠就还能再瞒一段时间。 回到谢家,老爷子跟谢成业夫妻俩照旧是还没有到家的,谢瑾蕴乖乖在卧室写作业,六婶在厨房准备晚饭,奶奶在隔壁院子里跟人聊天。 “青棠,我去小院子那边看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谢瑾萱照例要去婚房那边看看工程进度。 夏青棠说:“我就不去了,我去厨房帮忙,要是六婶不用帮忙,我就上来写文章。” 谢瑾萱笑着说:“找到灵感了?” “有一点点灵感,不确定写出来能用。”夏青棠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就跟谢瑾萱一起下楼。 上次投稿之后,夏青棠一直在想后面还要写什么样的文章,以及要不要换一份报纸投稿,只是一直没什么灵感。 今天稍微有了一点想法,她打算趁机把写个框架出来。 她现在写文章的形式是最简单的那种,开头点题,中间详细,结尾总结再继续点题,看上去很简单,但确实很好用。 等谢瑾萱出去后,她就立刻去了厨房:“六婶,要我帮忙吗?” 六婶正在搓红薯圆子,看上去已经快要收尾了:“不用,我这就弄好了。晚上老爷子他们三个还是不回来吃饭,我做红薯圆子给你们吃,再配个淀粉糊糊汤,吃简单一点。” “那我上去写点东西。” “去吧去吧,你忙你的去。” 夏青棠回到卧室,在桌前铺开自己的硬皮笔记本,用铅笔慢慢写了起来。 到吃晚饭的时候,她已经把初稿写出来了,等谢瑾萱帮她修改好了,她连夜就誊抄了出来,第一天就寄出去了。 但是这次的投稿变成了石沉大海,过了大半个月,新出的工人报上始终见不到她的那篇文章。 谢瑾萱找熟人去问了一下,回来说:“他们说稿子的主旨没什么新意,加上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所以版面都要让给知青这事儿……” 是的,一个重大的历史进程已经开始了,知识青年不再需要去往乡下插队了,他们中学毕业后可以留在城里,没有工作岗位也要尽量创造一个岗位出来。 这对所有家庭来说都是一件好事,那些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的孩子也不再担心插队的事情了,可以高高兴兴享受愉快的校园生活。 夏青棠点点头:“其实我也猜到了,我上次写的内容确实没什么新意,还是要在创意上下功夫。我再想想吧,或许可以在知青这事儿上下笔。” 她还记得,因为要开辟新岗位的原因,所以厂里的几个办公室都增加了位置,想要调动岗位,就是趁今年年内了。 只要她再发表一篇文章,就能证明她拥有写文章的能力,到时候不管是去厂办还是去工会,都是可以的。 谢瑾萱看出了她的焦急,便说:“你别担心,你们厂想要增加岗位,也不会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光是开会到做决定,也要一段时间的。不过,我也差不多可以找人去你们厂里打个招呼了,提醒他们注意你这个会写文章的一线工人。” “可是我得罪过齐厂长,要是去了厂办,怕是不太合适。”夏青棠道。 “齐厂长年纪不小了,在那个位置上待不了两年就要下来了,真要是去了厂办,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谢瑾萱说:“大不了,就稍微跟他透露一下,我爷爷是谁就行了。” “这是狐假虎威吗?”夏青棠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的,反正只要有效就行。而且,我们说的也是实话,又不是在骗人,我爷爷本来就是谢启明嘛。”谢瑾萱说:“你放心,调换岗位的事情一定会成功的。” 谢瑾萱那边找了可靠的人去棉纺厂打了招呼,夏青棠也重整旗鼓继续写文章。 琢磨了好几天,她这次找了一个新的切入点,将她短暂的搬运工体验抬了出来,谈到了城市如何为知识青年增加工作岗位的事情。 她这篇文章写得很朴实,详细描述了仓库搬运工平时巨大的工作量,写了夏大明等老员工因为过度劳损而造成的伤病,并以此谈到了在可行的范围内,可以吸纳年轻人去仓库工作。 因为整篇文章都从搬运工的辛苦和伤病出发,所以写得非常真实动人,看完以后,连谢瑾萱都觉得仓库比办公室更应该增加工作岗位。 “我觉得这一篇文章非常好,朴实动人,看完让人很能共情那些辛苦的搬运工们,也切实感受到了增加搬运工岗位的需求。但是……” “但是什么?” 谢瑾萱说:“但是,虽然现在上面要求每个城市增加就业岗位,可每个厂的钱和福利就那么多,岗位增加给了仓库,就没法给办公室了……我担心,如果这篇文章引起了共鸣,可能会导致你们厂的办公室不敢增加新人,会把机会都让给仓库这样的地方。” “搏一把吧,我个人很满意这篇文章,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为一线工人发声,就算不考虑别的,我也希望这篇文章可以发表。而且,就算现在没有岗位,厂办那边有两个大姐也快退休了,大不了我再等一年多。”夏青棠说:“但我还是相信,这篇文章要是刊登了,他们会看到我的能力。” “你说得对,那就寄出去吧。”谢瑾萱点点头。 夏青棠把文章誊抄好,再一次寄给了工人报。 之后,她依旧每天正常上班下班,休息天会跟谢瑾萱一起去市里的景点游玩,他找人买了一台国产的照相机,夏青棠也迷上了拍照,两个人在很多地方都留下了好看的照片。 日子过得幸福而充实,夏青棠每天都沉浸在快乐中,她肉眼可见得越变越好看,因为她的这些变化,大家对她的爱人都更加好奇了,很多人都在私下议论她的婆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庭,怎么能让一个新媳妇儿越来越好看呢? 夏青棠并不知道大家都在议论这些,不过现在她也不太在意这些议论了,有一天,如果别人知道了谢家是什么样的家庭,她也可以平常心对待这一切。 “青棠,你哥哥又跟那个姑娘一起吃饭了。”温晓丽凑过来,在夏青棠耳边小声道:“那个季芳芳,她爸爸不就是三车间的季主任吗?我已经连着好几次见到他们俩一起在食堂吃饭了,还有说有笑的,大家都在猜测他们是不是在谈对象呢。” “应该是在谈吧,你看他们的脑袋都挨到一起去了。”夏青棠说:“不谈对象谁会靠这么近啊?” “看来你对你哥哥真的很了解,你说他会找一个家里好的姑娘,果然就找到了。”温晓丽笑着说:“季芳芳就是没那么好看,不过她喜欢打扮,看着很洋气,跟你哥哥还是挺相称的。” 夏青棠点点头:“是呢,希望他们成功。” “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季主任会反对他们俩?因为你们家条件不好?” “季主任可是车间主任,夏青海的爸爸是个搬运工,妈的身体也不好,老了都是累赘,他怎么会舍得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再说季主任家里住三室一厅,夏青海住的可是棚子,下雨天还会漏雨呢,季芳芳能受得了那个苦?”夏青棠笑了起来,“是你,你会让女儿去吃这个苦吗?” “不会。” “那就是了。” 上辈子,夏青海是靠着夏青棠拿回家的丰厚彩礼才把季芳芳娶回家的,因为有了那些彩礼,所以夏家有钱在门外把棚屋改成了结实的小平房,季芳芳嫁过去也不算太寒酸。 这辈子没有了那些彩礼,夏青棠倒是要看看夏青海怎么把这个姑娘娶回家,光靠他的一张嘴,怕是很难办到了。 她朝着食堂角落看了一眼,夏青海回来的这段时间已经把面皮捂白了,他的五官本来就很清秀,现在皮肤一白,就更显得好看了。 季芳芳一边吃饭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整张小脸都透着一层绯红,确实是一副坠入爱河的模样。 夏青棠对这个季芳芳是没有情绪的,这个人性格偏内向,上辈子夏青棠跟她很少说话,后来离婚搬回娘家,季芳芳的心思也在孩子身上,基本不管夏青棠的事情。 最后把夏青棠赶走,季芳芳虽然表示了同意,但她跟夏青棠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夏青棠也没有恨过她。 她一个外人,为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争取利益,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吃完了,我们去洗饭盒吧。”温晓丽也朝那边看了一眼,就跟夏青棠一起出去了。 她们俩今天都是中班,下班后天已经黑了,夏青棠熟门熟路在大门外的角落里找到了过来接她的谢瑾萱。 天凉了,夏青棠用碎布和棉花给谢瑾萱做了一对棉手套,他现在每天都戴着,当成宝一样。 “走吧,回家。”夏青棠伸了一个懒腰,“我肚子又饿了。” “六婶说回去以后给你煮挂面吃,今天家里有新鲜的青菜,多给你煮一点儿。” “好。”夏青棠笑得美滋滋的。 坐上自行车,谢瑾萱一边骑车一边说:“对了,跟你说个消息。” “什么消息?我的文章被采纳了吗?”夏青棠赶紧问道。 “文章没有那么快呢。” “那是什么消息?” “孔良超的内部调查结果出来了。” “快说快说!”夏青棠一把揪住了谢瑾萱的衣服。 “他有重大的经济问题,不过他爷爷找了很多老朋友保住他不会去坐牢,所以目前是交上所有非法所得的钱款,然后开除。”谢瑾萱说:“不过这些都是内部消息,明面上的说法是因为男女关系混乱被开除的,算是给孔良超的爷爷保住了面子吧。” 夏青棠说:“就这样而已?他凭什么不用去坐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听说他爷爷给老朋友下跪了,最后好几个人一起保他,钱也都交上了,还补了一些罚款呢。不过,孔家并不好过,除了孔良超之外,他们全家人现在都在被调查,连他的爱人一起。” 孔良超上个月就已经登记结婚了,听说那个女同志不光弄到了很多钱和东西,还顺利进入了办公室工作,现在要是被调查,说不定又要回到车间去了。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孔爷爷一个人的退休金和存款也可以让其他人混个温饱了。 夏青棠说:“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我倒是觉得,孔家从这一刻开始,已经败了。他们享福了那么久,过惯了好日子,以后家里大不如前,每个人心里都会不平衡的。孔良超更是没了工作,他以后也没法花天酒地了。要是真的想弄钱,就只能真的去违法犯罪了。” 夏青棠转了转眼珠子,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出门都要注意安全。 回到家,六婶给她做了一大碗青菜煮挂面,还放了几片腊肉,她热乎乎地吃下去,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吃完了之后,她就在一楼捣鼓了一会儿,弄了个空的墨水瓶子,也不知道装了点什么,然后神神秘秘带上了楼,放在了自己的背包里。 谢瑾萱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辣椒水,防身用的。遇到坏人可以这样往他脸上一泼,眼睛就睁不开了,我就能趁机逃跑了。”夏青棠说:“你的话提醒我了,孔良超现在是没有单位的人,那他要是违法犯罪,就没有顾忌了,所以我得小心点儿,万一他还记恨我,这个就用的上了。” 谢瑾萱听完浑身一震:“你怎么不早点说?要是我不问你,你就不打算说了吗?” “也不是啊,你一直比我聪明的,我还以为你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夏青棠一脸无辜。 “我……我确实没有想到,但你说得很对,他现在没有任何顾忌了,搞不好真的会去找你报复。”谢瑾萱说:“白天倒是没有什么,就是你的中班下班,我一定会去接你的。” “对啊,反正你会接我的,没什么可担心的。”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把自制的辣椒水随身携带。 两天后,谢瑾萱接到了一个临时的出差通知,要陪一个领导去外地五天。 夏青棠帮他收拾好行李,看着他坐上吉普车走了。 第一天,她刚好就是中班,下班后,她在厂门口见到了过来接她的小万。 “小夏,这里这里。”小万冲她招招手。 夏青棠赶紧跑了过去:“万哥,是谢瑾萱让你来接我的吗?” “是啊,他去出差前都跟我说好了,让我来接你下班。我把吉普车停在前面那个路口过去一点的位置,我们走到那边,不会有人看见的。”小万笑着说:“我想得周到吧?” “是很周到,就是太麻烦你了,这么晚了还要跑一趟。” “麻烦什么?我还不是经常要麻烦你们的?上次你从厂里拿出来的那个布,我拿给我妈了,她不知道多开心呢。”小万笑着说:“都是互相帮助,也别老是说客气话了。” 在他们棉纺厂上班,唯一的一个好处就是偶尔能弄到质量不合格的布匹,有些是破损,有些是弄上了污渍,不符合出厂规格的,厂里就会处理给职工们,不需要布票,只要一点钱就可以带回家。 每个职工每个月都有一定的份额可以买到这样的布匹,但以前赵美珍总是把这些布匹寄给夏青海或者偷偷给娘家,夏青棠自己能用上的倒是很少。 现在她可以完全自主使用这些布匹了,就留下一些自用的,其他不需要的就送给了胡燕妮和小万。 这些布匹虽然不符合出厂规格,但拿来做一些里面穿的衣服可是再合适不过了,家家户户都很需要的。 他们俩慢慢朝前走,走过这个路口后,就能看到路的那边停着一辆吉普车了。 小万说:“你看我停在那里,是不是不会被你厂里人看到了?” 棉纺厂的大部分职工都是住在家属区的,所以走到这里,确实不太会碰到厂里的职工了。 夏青棠刚要夸小万是个仔细的人,路边的树丛里就突然窜出来几个人影,把他们俩团团围住了。 这里离最近的路灯还有一点距离,光线比较昏暗,加上这几个人都戴着帽子拉高了衣领,根本看不出谁是谁。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孔良超不会真的这么缺德,刚丢了工作就出来违法犯罪吧! 小万立刻护住夏青棠,然后低喝道:“干什么的?” “把钱、粮票和手表交出来!”为首那人哑着嗓子说:“快点儿!” 夏青棠一愣,居然是打劫? 小万说:“我接家里人下班,怎么会带钱?我也没有手表!” “你没有,你的家里人也没有吗?她刚才从那边出来,我看见她看了一下左手腕,肯定戴了手表。”那人吼道:“交出来!” “要是不交呢?”小万还是很镇定地说着话。 夏青棠知道小万不光是个司机,他同时也是保镖,能给谢爷爷这种级别的人开车,身上哪能没点儿本事呢? 谢瑾萱说过,小万比他还能打,所以小万不慌张,夏青棠也不慌张,她偷偷把手伸进了包里,把那瓶辣椒水给找了出来。 “不交手表,那就对不住了,我们得留下点东西再走。”那人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就是喜欢吃罚酒,你们有什么本事,就来试试看嘛。”小万说完,做出了一个打架的手势,示意那几个人一起上。 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脸,但几个人同时愣了一下,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有人低声问道:“哥,怎么办?” “怎么办?拿刀子上!”说完,那个声音嘶哑的男人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刀,哪怕光线昏暗,也可以看到刀刃在泛着光。 小万低声说:“你别害怕,站在我身后,不会有事的。” “好,我知道了。”夏青棠一点不害怕,她紧紧攥住手里的墨水瓶,另一只手已经拧开了瓶盖。 闪着寒光的小刀子果然朝着这边挥舞了过来,但小万身手太好,那几个男青年显然也没什么打架的经验,夏青棠都没找到机会泼出辣椒水,几个人手里的刀子就都被踢飞了。 里面最胆小的一个人喊了一句:“饶命啊!” 接着撒腿就跑,有一个人逃跑了,剩下的人也顾不得其他了,纷纷作鸟兽散。 小万等他们全都跑远了,这才从地上捡起那几把刀:“小夏,你没被吓到吧?” “没有,我不害怕,我听瑾萱说过,你特别厉害。” “厉害什么啊?也就是一般般。”小万说:“这些都是家里用的小水果刀,而且都没开刃,拿这个出来抢劫,一看就是新手。不过最近确实不怎么太平,我听说一些下放知青跑回来了,在城里又找不到事情做,所以这种抢钱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夏青棠也知道这个事儿,她还知道等到了明年,更多下放知青都会跑回来,到时候游手好闲的人就更多了。 “所以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幸好你来接我了,要是我一个人回去,可不好说呢。”夏青棠道了谢。 “你后天还是中班?到时候我还来接你。”小万收好那几把水果刀,“走吧,回去了。” 坐车回到家里,爷爷奶奶跟六婶都在客厅坐着听收音机,见他们回来了,六婶就立刻去给夏青棠做吃的。 小万把那几把水果刀交给老爷子:“我怕他们还有其他同伙会出来伤到小夏,所以没有追上去。” “你这样做是对的,平安回来才是正确的。”老爷子看着那几把水果刀,忍不住重重叹口气,“之后越来越多人回城,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只怕会出更多事。” 夏青棠说:“爷爷放心,这些问题一定会得到解决的。” 十一月份,就会召开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大hui,到时候,改ge开放就会拉开序幕。 当然了,各地都需要一定的接纳和学习的时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工作岗位的青年会自己创造岗位,街头做小生意也好,去经济特区发展也好,都是一条出路。 更多人可能还是倾向于找一个稳定牢靠的工作,只要经济上去了,工厂也会需要更多生产力,到时候也能解决一部分青年劳动力。 奶奶说:“老头子,你就别担心你这些大事了,我们青棠遇到抢劫了呀,你也不知道关心一下孩子!” 说完,奶奶就握住夏青棠的手,跟她反复确认有没有吓到。 “我一点事都没有,我早就知道万哥是个武林高手,所以根本不会害怕啊。” 老爷子也说:“就是,小万这么厉害,到底怕什么嘛?这几天青棠下班晚,就还是小万去接,保证没事的。” 之后的几天确实没有发生任何事,等谢瑾萱回来了,知道夏青棠没有遇到孔良超去报复,但是遇到了抢劫,也颇为庆幸自己提前跟小万说了接送的事情。 “我去工人报那边问问,看看你那篇文章怎么样了。”谢瑾萱说:“只是正常下班时间,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夏青棠说:“是啊,中班跟晚班什么的,还是适合住在家属区里,像我们住的远的,实在不太方便。” 谢瑾萱去工人报找人确认了一下,夏青棠最新的文章已经被采纳了,最新一期的工人报就会刊登出来。 得到了定心丸,夏青棠到了那一天,就很自然地去工会办公室借报纸看。 这篇文章质量上乘,工会主席现在可以确定,夏青棠就是个有能力的笔杆子,他们办公室,就缺一个这样的人。 而且,她得到一点小道消息,听说夏青棠托了有关系的人过来打过招呼,而且那个关系还很不一般。 厂办跟工会都需要新人,秦主席不想被厂办比下去了,她要的新人,一定要比厂办那边更能干才行。 于是,见夏青棠过来看报纸,她就把人叫去了自己的单人办公室,然后问道:“小夏啊,现在都在想办法增加岗位,我们工会也要增加岗位,你想不想来工会工作?” 夏青棠做出一副非常惊讶的表情:“秦主席,我只是个一线工人呀,我哪有那个能力可以来办公室工作呢?” “工人怎么了?我当初一开始也是在一线工作的啊,后来才被调来办公室的。你有高中毕业证,又接连在报纸上发表了文章,给我们棉纺厂增光添彩,我已经跟上面提议了,像你这样的一线工人,今年的先进应该考虑一下你。当然了,先进的事情不归我们工会管,但年内我们确实需要一个新的干事员,我认为你就很适合。我先私下跟你透个底,只要你愿意过来,等新人岗位出来了,我就第一个把你要过来。” 夏青棠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真的吗?秦主席你真的这么看好我吗?” “当然啊。” “我真的能行吗?我会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就你这个写文章的水平,你来我们这里工作,那是完全足够的。” 夏青棠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既然是这样,那……那我听秦主席的,只要你们需要我,我就来这里工作!” “很好,那你先回去工作,我把你的这篇文章贴到宣传栏去,并且会在下一次的厂内会议上重点表扬你。” 走出工会办公室,夏青棠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了,她知道,调换岗位这件事,很快就能办成了。 秦主席这个人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宣传栏展出了夏青棠的第三篇报刊文章后,也在厂内大力表扬了夏青棠,说她真心实意为一线工人发声,是新时代青年工人的代表力量,值得所有人学习。 一时间,不光棉纺厂全体上下都知道夏青棠这个厂花是个有能力的笔杆子,外面的一些单位也知道了。 十一月,随着大hui的召开,各个工厂都开始增设了一些岗位,当然了,因为夏青棠那篇搬运工的文章,厂里给了仓库最多的新增岗位,但厂办和工会也各需要增加一名干事员。 厂办的黄主任到了这个时候也想到了夏青棠,要是厂办能有这样一个笔杆子,那以后的很多工作就简单多了。 可惜他慢了一步,没等他行动,工会那边已经把调令都办好了,就等着夏青棠下个月初直接来上班。 39 第39章 我们没有感情 黄主任大呼可惜, 连说工会那边的人太狡猾了,连这种事都不声不响地抢在前头,一点机会都不给旁人留。 办公室里也没别人, 王干事就说:“黄主任,那个夏青棠得罪过齐厂长, 就算你想要她过来,人家也未必会过来的。来了以后, 要是齐厂长给她穿小鞋,那可怎么办?” “齐厂长哪里记得住那么多小人物的事情?那事儿都过去很久了, 早就没事了,你知道什么呀?”黄主任连连叹气。 “那要不你再问问小夏, 争取一下嘛。” “争取什么?老秦那个狡猾的人把文件都办好了,刚才拿给我一盖章,这事儿就定了, 改不了了。也是我最近忙昏了头, 都忘了需要干事员这件事。小夏文章做得好, 要是来了我们这里,那是能帮上大忙的。” 王干事说:“我知道小夏在报纸上刊登过几篇文章,不过真的那么厉害吗?连黄主任你都说她文章做得好。” “你应该好好看看的,她最新一篇文章就在工人报上, 宣传栏那边也有,全厂工人基本都看过了。实在是非常好的文章,我看了都觉得很感动。这一次, 不光我们厂里给仓库最多的加人名额, 其他厂也是一样的,都给了搬运部门最多的新增人员。你以为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小夏那篇文章,被市里的大领导看到了, 因为这事儿,还组织了各个副厂长去市里开过会,重点说过关爱重体力劳动的基层工人,特别是中老年工人的身体状况,需要适度给这样的部门增加人手,所以全市工厂才会这样做。” 王干事啧啧称奇:“原来是因为这个吗?我说怎么突然下达一个通知,给仓库安排了最多的人。那可是仓库,平时都没人去的地方。原本还有亲戚找我打听进人的事情呢,现在我们厂只有仓库要男工人,害得很多人都没法把亲戚弄进来了。” “你快别说这种话了,你忘了上一次齐厂长是因为什么被批评的吗?就是因为收了好处给别人走关系才挨训的!这一次,仓库名额最多,我觉得是好事,那些领导也不想往这边塞人了,省得我们麻烦。”黄主任说:“小王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又是我亲戚,怎么我的能力本事你一丁点都没学到呢?” 王干事说:“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学的?我只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了嘛。” “你就是胸无大志。” “别说我了,咱们办公室那新增加的干事员,黄主任你打算从厂里找还是从外面找啊?” “反正小夏已经被工会抢走了,我就随意吧,说不定会有人走关系进来呢?唉,可惜可惜,我还是觉得小夏太可惜了,要是能来咱们厂办就好了。”黄主任连连叹气。 很快,夏青棠要从一车间调去工会的消息就传开了。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敢相信,不少工友私下议论纷纷,也没人敢直接问一句。 还是大组长姚蓉在休息间隙主动问她:“夏青棠,听说你要被调去工会做干事员了,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夏青棠很坦率地说道:“是真的,秦主席派人跟我说过了,我的关系下个月初就转去工会了。” “哇啊!” “居然是真的吗?” “一线工人调去坐办公室,好多年都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是啊,青棠,你这是走了什么关系才能进去的啊?” “对啊青棠,你也跟我们说说,要怎么做才能去坐办公室啊?” …… 一时间,工友们都惊讶不已,还有人立刻问起了调动的原因。 夏青棠还没说话呢,就听温晓丽特别严肃地大声说:“你们两个人在浑说什么呢?走什么关系?青棠哪里需要走关系?她在报纸上写了那么多文章,你们都没看见吗?她文章写得那么好,就算不去工会,也能去别的单位写文章。这是她靠自己的能力被调走的,你可好好看清楚吧!” 那个工友被闹了个大红脸,她说:“嗨,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我不就是问一句吗?” “问一句也不能这么问啊!大家都是工友,在一起工作这么久了,青棠一直在努力读书看报,天天学习,才能写出那么好的文章,才能被调去办公室。你这样一句走关系,就让她的全部努力都没了啊!”温晓丽说。 姚蓉也说:“是啊,我经常看到夏青棠去办公室那边借报纸看,也听说她一直在学习的事情。还有,她的文章写得确实好,这次厂里的仓库能得到最多的招人名额,也是因为小夏写的那个文章。我听我爱人说,市里的大领导都看过了呢,看完之后,要求全市的工厂都注重起来,所以这一次,每个工厂的重体力部门都得到了最多的名额。你们没听那些搬运工们说吗?都说小夏不愧是一线工人,曾经待过仓库,所以才能为他们说话,写出那种的文章登在报纸上,上面才会重视这件事。” 仓库缺人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一次能得到解决,夏青棠的文章确实起了一定的作用。 听说夏大明还在仓库哭了一场,大家都说他养了个好女儿,他就哭得更大声了。 “哇啊,原来青棠写的文章这么了不起吗?连市里的大领导都看过了!青棠,你可真是我们一车间的骄傲啊!”一个年轻女工一把握住了夏青棠的手。 夏青棠笑着说:“谢谢,谢谢大家对我的赞扬和肯定。我这次被调去工会做干事员,我自己也很惊讶,一开始也想过拒绝的,因为我担心自己无法胜任办公室的工作。是秦主席鼓励我、肯定我,希望我能去工会发挥我会写文章的特长。我想,我出生基层一线,不管去了任何岗位,我都会持续为我们一线工人说话发声的。而且,我被调去工会,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说明我们一线工人只要通过学习和努力,只要能力达到了,厂里都会给我们机会调动和升迁的!既然我可以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展示自己的能力,大家也一定可以的!” 这话倒是说得非常巧妙,工友们一听,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因为夏青棠这个一线工人可以调走,那他们其他人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夏青棠平时表现也就平平无奇,她能学习出来,难道其他人会比她差吗? 姚蓉也说:“没错,只要肯努力,每个人都有机会!就说小组长的位置,明年年初就需要新人了,你们也要跟小夏学习,看看谁能升做这个小组长!” 这句话立刻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大家把对夏青棠的羡慕和嫉妒转移到了明年小组长的机会上,调动去坐办公室实在太遥远了,但小组长的机会近在眼前,因此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要争一次。 在一车间以外的地方,大家虽然对夏青棠的调动感觉新奇,但更多人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厂里招工的大事件上。 这一次,厂里一共需要十个新人,其中五个都给了仓库,剩下的两个是干事员,还有三个工人的名额,则是一个车间进一个。 不过夏青棠现在从一车间调出去了,所以干事员的名额变成了一个,但一车间却有两个新人的名额了。 这次的招工是面向广大无业青年的,只要是这个城市的户口,都可以来参加招工。 棉纺厂会在一月份完成整个招工任务,刚好过完农历新年,新人二月份就可以进厂上班了,也不会耽误他们在公社那边办关系转移,一切都安排得刚刚好。 通知在宣传栏贴出来之后,很多人都急急忙忙跑出去给乡下的孩子发电报,让他们赶快回来参加招工。 虽说这个招工是面向整个城市的,但谁都知道,本厂职工的子女肯定机会更大,要是领导家的子女,那机会就更大了。 没两天功夫,齐厂长家的大门也快被人给踩烂了,不光厂里人会去求他、给他送礼,他那些远远近近的亲戚都在往他家里跑,希望能给家里的孩子一个稳定的岗位,这样就可以从乡下回来了。 不过黄主任倒是没有看错,齐厂长被上次的点名批评弄怕了,加上本次招工全市瞩目,所以说什么也要秉公办理,一点私情都不讲,搞得他那些亲戚怨声载道,一个个都骂他六亲不认,不是好东西。 但不管再怎么被骂,齐厂长都不敢做任何小动作,他还有两年多就能退休了,他想在这个位置上顺顺利利的退下去,然后拿了退休金好好享受人生。 这些小道消息都是温晓丽告诉夏青棠的,她在各个车间都有熟人,家里的母亲也喜欢到处聊天,所以厂里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知道。 “也不怪齐厂长不肯走后门,这次的事情上上下下都盯着呢,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走后门啊?”温晓丽低声说。 夏青棠笑着说:“那也不好说,他不肯走后门,可能是利益给的不够大,要是有人给他一千块要一个搬运工的岗位,他说不定就愿意了。” “一千块去做个搬运工?是不是疯了呀?”温晓丽摇摇头。 “听起来像是疯了,但肯定有人会做这种事的。这几年,知青会大面积回城,到时候工作岗位只会越来越少。现在趁着大部分知青都没回来,有工作就赶快抢吧,以后只会越来越难了。”夏青棠把曾经看到过的景象说了出来。 温晓丽小声说:“幸好,咱们俩都有岗位。” “是啊,不过下个月我就要去工会了,以后只有你上早班的时候才能跟你一起吃午饭了。”夏青棠说:“我会觉得孤单的。” 温晓丽特别高兴:“你去了工会以后也会跟我一起吃饭吗?我看那些干事员都不跟我们一起活动的。” “我跟他们怎么一样啊?他们一开始就是干事员,我可是一线工人过去的,在我心里,你们才是我最亲近的工友啊。只要你不嫌弃我,我肯定会记好你的排班表,一直找你吃午饭的啊。跟你一起吃饭,是最开心的。”夏青棠很真诚地说道。 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因为温晓丽实在是个性格开朗、善良有趣的好人,虽然喜欢打听小道消息,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反倒是每天都可以听到新的趣事,夏青棠还挺喜欢她这一点的。 这个年代没有电视、电影看,连形形色色的都还没完全放开,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可言,所以聊八卦也是一种很不错的消遣了。 上辈子去了工会后,夏青棠就跟一车间的工友们疏远了,等胡燕妮去世后,她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苦闷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也找不到。 这辈子她是绝对不会再那样了,她喜欢温晓丽这样的工友,想一直跟对方保持友谊。 温晓丽特别开心,她笑着说:“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只要我早班,就还是一起吃午饭。” “恩,约好了。”夏青棠把饭盒里的烧豆腐夹了两块给温晓丽,“吃点豆腐,对身体好。” “谢谢啊,最近你老是打菜带我一起吃。她们都在说,是不是你婆家条件不错,所以你才能一顿吃两个菜,还经常吃鸡蛋啊?” 夏青棠说:“我吃得都是自己的粮票和钱,你也知道的,我以前大部分粮票都交给赵美珍了,自己一个月连一个鸡蛋都吃不上,身体越来越差,我中暑也进医院,受伤也进医院,腰伤又进医院,实在是搞怕了。医生也说过,要我不要缺了嘴,尽量吃些豆制品和鸡蛋,这样身体才会变好。我爱人家里是不需要我们两个年轻人上交粮票和钱的,所以我们俩都约好了,我们自己的工资,就负责自己好好吃饭。” “原来是这样,那你婆家还是挺不错的。不过,你跟爱人都这样吃饭,不省着点儿,回头生了孩子怎么办啊?”温晓丽还是有点儿担忧地问道。 “没事儿,我们俩现在都还年轻,再说我身体还没养好,等医生说我彻底养好了,到时候再开始存钱也来得及。” 温晓丽点点头:“也是,你现在是干事员了,以后每个月工资多不少呢,你爱人工资也不低,两个人存一年钱就能生孩子了,确实不用着急。我就不行了,我妈要我每个月至少存五块钱,当做嫁妆。” “那你应该存了不少。”夏青棠打趣道:“以后谁娶了你,可是有福气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吃完午饭就出去洗饭盒。 “青棠,能借一步说话吗?”夏青海突然出现在食堂走廊上的水池边,把夏青棠跟温晓丽吓了一跳。 夏青棠没好气地说道:“不能。” “你确定不能吗?”夏青海笑眯眯道:“我前阵子认识了一个人,就住在省委大院里,听他说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你需不需要我说出来给别人也听听?” 夏青棠明白过来了,夏青海始终没有放弃打听谢家的根底,随着大院人人都知道她这个大美人是谢家的媳妇儿后,夏青海肯定很轻易就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抖了抖饭盒上的水珠子,夏青棠说:“好,那就给你几分钟时间。小丽,你先回去吧。” “哦,那你饭盒给我,我给你带回去。”温晓丽拿过她的饭盒,先走了。 夏青海说:“走吧,去那边没人的地方说话。” 他们俩找了一个没人的空旷处,站在一棵树下,夏青海开口了:“大舅之前果然没有说错,以你的长相,你根本不可能嫁一个普通人家。但是我也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不声不响嫁给了谢启明的孙子!夏青棠,你真不简单啊!这么多年,我可算是把你看走眼了!” 夏青棠淡淡道:“我倒是一直没有把你看走眼,你果然一直这么阴险。” “我阴险?你不阴险?你明明早就找好了谢启明的孙子,但却故意引得爸妈答应了你跟孔家订婚。最后你偷偷跑去登记结婚,然后把责任全甩在爸妈身上,先得罪孔家,再趁机跟父母断绝关系,还让厂里人都以为妈是个差点逼死女儿的坏人。夏青棠,你都做出这种事了,怎么好意思说我阴险?论阴险,我玩儿的过你?” “行吧,你都知道自己玩不过我了,那你现在找我来说这些,想做什么?”夏青棠冷笑一声。 夏青海倒是收敛起了假惺惺的笑容:“怎么?不装了?现在开始暴露真面目了?不过你放心,你的真面目,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没有告诉爸妈,更不会告诉其他人。” “所以呢?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保密,但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夏青棠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你要我帮忙?什么忙?” “我跟季芳芳处对象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底了,厂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处对象的事情,也都知道季主任坚决不同意的事儿。 两家差距太大,人人都说不同意才是应该的,连夏大明都跟仓库的工友说,自家娶主任家的女儿,那是高攀不上的。 夏青棠说:“知道啊,这事儿怎么了?” 夏青海说:“芳芳的爸爸问我要三百块彩礼钱和三转一响全套东西,还要我把家门口的棚子拆了改成像样的砖瓦房。如果做到了,才同意我跟芳芳在一起。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之前拿走了爸妈两百块钱,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钱?我根本不可能拿出那么多彩礼,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借给我三百块钱,再给我凑齐三转一响。” 夏青棠乐了:“你这人的胃口还挺大的,你觉得保守一个秘密,能换这么多钱?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可以不给我啊,但是,这个秘密可不光是个秘密,如果大家知道你是谢启明的孙媳妇儿,你猜旁人会怎么说你?大家会说,你是因为有关系有背景才能调去工会做干事员的!你一个走后门的关系户,以后都会被人瞧不起的!” “哦?是吗?那你去说好了。反正我的调动关系都已经办好了,一月初,我的工资就从工会那边走。就算大家说什么,我也是坐办公室的人了。你不会以为这个就能吓到我吧?”夏青棠轻轻一笑。 夏青海面色铁青:“如果我去举报你呢?我会举报谢家以权谋私,走后门给孙媳妇弄了好岗位。” “你去吧,你尽管去。我这个工作是怎么调动的,全厂人都知道理由,因为我会写文章,因为我有能力。工会主席本人都可以给我证明,她是因为需要一个笔杆子才会看上我的。不瞒你说,厂办黄主任也想要我过去,可惜被工会抢先了。而且,你都说了,我可是谢启明的孙媳妇儿,你要去举报,在省里肯定举报不了的,你得去京市啊。可是去京市需要厂里给你开证明的,你要以什么理由过去?说你要去京市举报谢启明?你看看厂办会不会觉得你疯了!” “夏青棠,你无耻!你连这个都算计好了?” 夏青棠呵呵一笑,“夏青海,你都说我阴险了,难道阴险的我,会没有提前想清楚这些利害关系吗?还有,我算计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值得我算计的?我可是谢启明的孙媳妇儿,我现在住的是三层小洋房,我需要算计你?” “你!”夏青海咬牙低下头来,“我是你亲哥哥,你帮帮我,不行吗?” “不行!”夏青棠没有一秒钟犹豫,迅速说道。 “夏青棠,我可是你哥!我们俩是亲兄妹!你就算攀上高枝儿,就能六亲不认了吗?” “夏青海,你搞搞清楚,我跟你什么时候有过兄妹感情?从小,你吃干的我吃稀的,你吃好的我吃坏的,你吃饱我饿肚子,你穿新衣服我穿烂衣服,你用剩下的不需要的东西才会淘汰给我!我整个小学阶段用的铅笔,都是你不要的铅笔头。我第一回拥有一根新铅笔,还是胡燕妮看我太可怜,送给我的!读中学的时候,家里不给我买钢笔,把你摔烂的钢笔扔给我,让我修了继续用。我出来工作后,每个月的工资和粮票都被妈拿去支援你了。你在乡下一年四季用百雀羚,我到大冬天连一个蚌壳油都舍不得买!你怎么好意思跟我说你是我亲哥哥的?但凡你这个做哥哥的,能稍微对妹妹好一点,我可能都会看在感情上帮你一把。可我们没有感情啊夏青海!我对你只有恨意,你知道吗,我看着你吃得好穿得好过得好,我只觉得自己的过去太可怜了。我们都是家里的孩子,凭什么我要过得跟乞丐一样?我从家里拿走的两百块钱,是你跟你妈欠我的!从我手里抢走的工资,我要回来那是天经地义。你现在想要我帮你?别说我跟谢瑾萱手里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也不可能凑齐三转一响,就算我们拿得出那么多钱,我宁愿扔给乞丐,都不会便宜了你。因为你——不——配!” 这段话,夏青棠已经想说很久很久了,这会儿终于找到机会说出来,发现心里舒坦极了。 但夏青海就没那么舒坦了,他越听面色越难看,到最后,他的脸已经乌青乌青的,眼底也全都是惊讶和惧意了。 他没想自己跟妹妹之间的仇怨居然这么多,而且居然是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情,从小学用铅笔的事儿都能被妹妹恨上,他一方面觉得夏青棠心胸狭隘,一方面也开始意识到这个仇怨怕是解不开了。 但他还想试一试,因为夏青棠现在的婆家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那可是谢家啊,比什么孔家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他不知道夏青棠这样的人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攀附上谢启明的孙子,可事实就是,人家已经领证了,而且确定她现在就住在谢家的三层小洋楼里面,家里甚至还有一个佣人全天在家伺候着…… “青棠,你说的这些,确实,我有不对的地方,但我是你的哥哥,对你不公平的,是爸妈……” 夏青棠哈哈大笑:“你可真行,把责任都推到爸妈身上?那我告诉你,你爸妈犯下的错,你就替他们偿还吧,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啊。” “夏青棠,你确定不帮我了?” “确定。”夏青棠沉声道:“你有本事,就把爷爷的事情宣扬出去。不过,到时候,大家只会更加敬畏我。而我,也会告诉季主任,我跟你夏青海一辈子都是仇人,如果他不想得罪谢家,那就绝对不可能让季芳芳嫁给你。所以,如果你还想做季主任的乘龙快婿,那就守好这个秘密。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听懂了吗?” 说完,夏青棠轻轻一笑,转身走了,留下夏青海一个人在那里无能狂怒。 下班回到家,夏青棠把这件事告诉了谢瑾萱,并且表示自己非常痛快。 谢瑾萱陪着她高兴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的警告应该会起到作用的,夏青海断然不敢说出去。不过,他倒是很会敲诈,要三百块钱加三转一响全套?谁家会这样娶媳妇啊?就算是我们家,办得到也不可能真这么做啊。” 夏青棠小声说:“你们家给我的东西和钱,比这多多了。” 她手里的存款确实很多,除了外婆和谢母给的之外,后来奶奶又给了她五百块钱,她现在是个小富婆。 谢瑾萱说:“那不一样,那不是你婚前要的,那是长辈们认可你、喜欢你,所以后来心甘情愿给你的。不管是谁家,要是上来就要这么多彩礼,谁会答应结这个婚啊?” “季主任就是知道没人会答应给这么多彩礼,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他是为了让夏青海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倒好,把主意打到你们谢家头上来了,真以为这里是冤大头呀?” “不过,爷爷这事儿怕是瞒不了一辈子的。你会不会担心,等大家都知道了我爷爷是谢启明,工友会说闲话?” “不担心,说闲话的人肯定存在,但只要不当着我的面说,那就无所谓啊。如果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说闲话,我就当面骂回去。”夏青棠一脸坦然。 她现在处事作风越来越刚了,一方面是自己的性格和工作能力确实得到了成长,她心里更有底气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谢瑾萱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这一边,不管她做任何事、任何决定,他都会全力支持,绝无二话。 有这样的双重影响,夏青棠不光越来越好看,她的眼神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明亮且坚毅。 谢瑾萱伸手抱住她,笑容温柔无比:“你说得对!就应该这样,要是有人敢说你,我帮你一起骂回去。” 夏青棠搂住他的脖子哈哈大笑:“谢谢你,有你真好啊。” “青棠!瑾萱!下来吃藕粉呀!都冲好了,闻着好香!”六婶在二楼楼梯处喊了起来。 “马上就来!”夏青棠拉着谢瑾萱就往下走。 外婆从那边给他们寄了大包藕粉、枸杞子、黑芝麻、冰糖等物,说是让他们冬天吃了养养身体的。 到了客厅,果然见到大家都坐在这里,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碗,正在拿勺子慢慢品尝。 谢家冬天是用煤炉取暖的,除了厨房炒菜的那个煤炉之外,客厅也放置了一个大煤炉,安好通风管道后,室内的温度会比外面暖和一些,因此冬天大家都愿意聚在客厅取暖,顺便说说笑笑。 连谢瑾蕴都会在餐桌那边写作业,因为比房间更暖和。 夏青棠今年吃得好,自觉身体也好了很多,她穿着厚厚的毛线衣和新买的厚棉衣,在楼上的卧室也不会觉得冷。 不过她跟谢瑾萱每天在楼上说完悄悄话,也会下来跟家人们坐在一起。 六婶递给他们俩一人一个大碗,碗里装着冲好的藕粉,里面混合着枸杞子和黑芝麻,闻起来确实香气扑鼻。 夏青棠没怎么吃过这个东西,便拿勺子舀了一勺,正要送进嘴里,就听奶奶说:“吹吹再吃,这东西看着不烫,其实可烫了。刚才小蕴吃的着急,把嘴都烫麻了。” 夏青棠道了谢,先吹凉了再送进嘴里,果然又轻又甜,滋味好极了。 “真好吃啊。”她幸福地眯起眼睛。 “是呢,我娘家那边就是产藕粉的,我们小时候经常吃这个,后来我就不大爱吃了。不过这些年没怎么吃过,现在一吃,倒是比以前香甜了。”谢母笑着说道。 奶奶说:“我明天给你妈妈写信,感谢她给我们寄了这么多来,够我们全家吃上一阵子了。” “那我们一起写吧,瑾萱,青棠,你们也写,然后一起寄过去。”谢母道。 “我也要写。”谢瑾蕴插嘴道。 “你去写啊,又没人拦着你。”谢母说。 谢成业说:“岳母的身体拖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我给大舅子偷偷写信问过,好像也没有一句实话。瑾萱,你舅舅跟你说实话吗?你外婆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谢瑾萱说:“老样子,没有恶化就是好消息。” “那还能坚持个几年时间吧?”谢成业试探性的问道。 “医生也说不好,这个病没个准数,可能一拖就是两三年,也可能几个月就不行了。” “你倒是挺冷静的,你跟你外婆关系那么好,我之前还担心你受不了的。” 谢瑾萱说:“刚开始确实受不了,但都这么久了,我差不多做好心理准备了。而且,最受不了的人不是我,是妈。” 谢成业偏头一看,果然看到谢母已经低着头开始落泪了,他赶紧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是我不好,好好的,又说起这个了。妈是个有福气的人,说不定能看到瑾萱的孩子出生呢?” 谢母擦擦眼睛,说:“别说这种话,我们家不催他们生小孩的。瑾萱跟青棠都年轻,青棠这才刚刚调动了岗位,怎么也要好好干上一两年,做出一点成绩再说怀孕的事情。” 奶奶也赞同:“是的,青棠靠写文章去了工会,这是大喜事,她现在有本事,我也希望看到她好好工作。再说了,他们小两口年纪轻轻,还没过上什么新婚生活呢,就讨论生孩子?那结婚到底是为了结婚,还是为了生孩子啊?” 谢成业说:“哎呀,怎么变成攻击我了?我也没有说什么啊。再说,他们也新婚几个月了,怎么就没有过新婚生活呢?” “他们想过的新婚生活是他们两个人单独住在一起,过小夫妻的日子。”奶奶说:“你真是年纪大了,连这个都不懂。” 夏青棠跟谢瑾萱坐在那里,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谢成业说:“那他们现在搬出去就是了,房子不是早就收拾好了吗?最后一套家具我看也搬进去了啊。” 奶奶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行行好,说点人话吧。” “我又怎么了?”谢成业有点委屈起来了。 夏青棠说:“爸爸,我们本来是要这个月搬出去的,但是爷爷奶奶舍不得,说希望我们过完农历年再搬家,我跟瑾萱答应了,会等过完正月再搬出去。”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你们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搬出去呢。”谢成业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奶奶一下子,他赶紧住了嘴,不说话了。 奶奶说:“我知道,陪我们在这里过年,确实委屈你们两个年轻人了。但是奶奶就是想跟我们青棠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之后你们再搬出去,奶奶就不说什么了。” 谢母说:“搬出去以后,每个礼拜也要来家里吃一顿饭,这个你们要答应我的。” “青棠,可以吗?”谢瑾萱歪头看着他越来越好看的爱人,征询她的意见。 他总是这样,不管大事小事,一定会跟她商量。 夏青棠说:“当然可以啊,就算妈妈不说,我以后也是要来家里蹭饭吃的。家里的伙食这么好,我怎么会不来?六婶都说过了,以后把荤菜都留到礼拜天中午做呢。” “那就好了,以后还是一样,每个礼拜全家人都能一起吃饭了。”奶奶非常开心。 吃过藕粉,谢瑾蕴自告奋勇端着碗勺去厨房清洗,其他人则各自回房,准备睡觉。 夏青棠跟谢瑾萱手拉手回到卧室,洗漱后两个人都靠坐在床头,开始一起看书。 时代确实不同了,谢瑾萱把从前家里藏起来的那些书籍都找了出来,现在就摆在对面的书房里。 夏青棠上辈子就喜欢看,现在看到家里多了这么多外国翻译,高兴坏了,每天临睡前都要看困了才去睡觉。 谢瑾萱也跟她一样,两个人一起靠在床上看书,不过他看的不是,而是高考需要的那些书籍。 看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夏青棠正有点犯困的时候,电灯闪了一下,突然熄灭了。 “停电了。”夏青棠说:“你还要继续复习吗?我去给你点煤油灯。” “今天不用了,看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起睡吧。”谢瑾萱笑了笑,跟夏青棠一样摸索着把书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两个人都脱了毛线衣躺好。 卧室没有一楼那么暖和,夏青棠很自然地往他的怀里钻。 “你身上永远热烘烘的,真舒服啊。”夏青棠小声说。 “夏天就不会这么想了,肯定会嫌热。” “那就夏天再说,反正现在你得给我暖被窝。”夏青棠说着,就在黑暗中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年轻人是经不起撩拨的,特别是在冬天温暖的被窝里。 “你明天是中班,不用早起,对吗?”他低声道。 “对啊。”夏青棠轻笑,“但是你要早起。” “我没关系,我一个晚上不睡觉也不算什么。”说完,谢瑾萱就在黑暗中吻住了她。 他的身上有雪花膏的气味,还有他本人特有的一种干净气息,这让夏青棠沉迷其中…… 正在气氛越来越好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粗豪的吼叫声:“谢家!有你们的电话!是田家打过来的!” 一听是田家,卧室里的旖旎气氛登时一扫而空,谢瑾萱跟夏青棠同时从床上弹了起来,然后两个人都在黑暗中摸索着找衣服穿上,慌做了一团。 几秒钟后,还是夏青棠先冷静下来,她摸到抽屉里的蜡烛跟火柴,点燃了放在桌子上。 40 第40章 年末最后一天 就着烛光一看, 谢瑾萱裤子都套反了,他也没管那么多,随便把皮带反着一扣,就着刚有的光亮在地上找鞋子穿。 夏青棠一边继续穿衣服一边低声说:“瑾萱, 冷静一点, 不一定是外婆的事情。” 谢瑾萱慌乱地点点头:“我知道。” 嘴里这么说, 但他一双黑布鞋穿了好几次都没踩进去,可见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所以才会不受控制。 这也是正常的, 这个年月很少有人打电话, 一来是大部分地方没有电话机,二来这打电话非常贵,而且非常麻烦,所以只有特别重要和着急的事情才会用上电话。 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已经睡觉了,田家选择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所有人的第一个想法都是外婆的病情可能出现了问题, 所以谢瑾萱怎么可能不慌乱呢? 一时两个人都胡乱套好了衣服鞋子, 夏青棠就举着那根点了一半的蜡烛, 带着谢瑾萱一起下楼。 谢成业和谢母也已经出来了, 谢母更是满面惨白, 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谢成业说:“瑾萱, 我们俩去接电话, 青棠在家里陪着你妈妈。” “我知道了。”夏青棠点点头。 等谢成业和谢瑾萱父子俩打着手电筒跑出去了, 家里其他人也都出来了。 夏青棠把客厅的煤油灯点上, 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热水。 谢母的两只手冰凉,她捧着那杯热水,却怎么也捂不热手。 家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连谢瑾蕴这个平时喜欢胡说八道插嘴的孩子也握着双手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祈祷。 所有人都在沉默中等着谢成业他们回来,这一等就是十几分钟,谢母突然把杯子朝茶几上一放:“我等不了了,我要过去看看!” 夏青棠便站起来:“我陪妈过去。” 谢瑾蕴赶紧说:“我也去。” “好,我们一起过去,家里还有手电筒吗?”夏青棠问道。 “有的。” 六婶赶紧从柜子里拿出了手电筒递给夏青棠,她跟谢瑾蕴挽着谢母,慢慢朝外走。 没走出去太远,就看到远远的有手电筒的光束从路的那一头照了过来。 “谢成业!我妈怎么样了?”谢母喊了一声,紧接着就哭了起来。 谢成业吓了一跳,赶紧大声说:“岳母没事儿!不是岳母的事情!” “不是我妈的事情?” “对,岳母没事儿!” 谢母浑身一松,两腿一软就要朝地上摔下去,幸好夏青棠跟谢瑾蕴是一左一右挽着她的,她才没有真的摔到地上去。 那边谢瑾萱已经大踏步跑了过来:“妈,你没事吧?是不是腿软了?心口还好吗?难不难受?” 谢母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我没什么,就是腿软的走不动路。知道你外婆没事,我一下子就卸了力气了。” 谢瑾萱立刻蹲下来:“妈,我背你回去。” 谢成业也跑了过来:“没事儿吧?没事儿吧?不是叫你在家里等着吗?怎么跑出来了?” “妈也是太担心了,实在坐不住。知道外婆没事儿就好了,我们也安心了。”夏青棠也长出一口气。 虽然所有人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但要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刻,相信谢母和谢瑾萱都会非常痛苦的。 谢瑾蕴问:“爸爸,到底什么事找我们啊?这也太吓人了,别说妈妈站不稳了,我也吓得想尿尿。” 谢成业左右看看,低声说:“太晚了,别人家都休息了,我们回去再说吧。” “恩,回去再说,反正电话里面的事情跟外婆无关,回去再说也是一样的。”谢瑾萱一边说,一边背着谢母大踏步往前走。 回到家里,老爷子着急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外婆没事,大家别担心,是二舅家里的事情。”谢瑾萱快速说完,在沙发前蹲下,放下了谢母。 谢母靠坐在沙发上,面色渐渐好了一些。 六婶去药箱子里摸出了一个清凉油,拿出来给谢母涂在太阳穴上,又用土方子帮她揉搓手上的几个穴位,想要她舒坦一些。 老爷子皱着眉头说:“田国强出了什么事情需要这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给我们?故意吓人吗?” “是呀,我差点被吓死了,真以为是那边怎么样了呢。”奶奶也捂着胸口大喘了几口气,“幸好没事,幸好幸好……” 谢成业说:“电话是岳父打过来的,因为他们也是晚上才知道的。岳父琢磨了一下,认为时间不算太晚,所以决定打电话给我们,先跟我们说一声,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要不然,明天被弄了个突然袭击,那就糟了。” “到底什么事?”老爷子问道:“你怎么吞吞吐吐的,一件事不能说明白点儿吗?” 谢成业说:“就是这事儿特别让人找不到言词去形容,总之呢,上次瑾萱他们去看望岳母,田国强为了升官,不是想让瑾萱离婚娶一个叫做吴金凤的女孩子吗?” “记得,那是他们家亲戚嘛,我看信里还写了拿刀子自尽,晚上还摸去病房吓唬瑾萱,是个不太正常的人。这个吴金凤怎么了?” 谢成业说:“最近不是各省市都在努力创造新岗位给知识青年吗?吴金凤的家里动了关系,给她在咱们市弄了个岗位,直接调过来了。听说田国强夫妻两个也在里面做了很多努力,他们想讨好吴金凤、让吴家高兴,所以一直在帮忙。这事儿一开始瞒得好好的,就怕提前被我们知道了。偏巧晚上田飞扬去一个朋友家里吃饭,有一个男同志跟吴金凤原本是一个单位的,喝多了就说起这件事了,还说吴家确实本事大,能跨省给姑娘弄个新岗位什么的。田飞扬知道这件事就赶紧回家告诉岳父他们了,岳父就带着田飞扬去了田国强家里,差点动手了,田飞龙怕挨打,就说出来了。说这是他妈妈给吴金凤出的主意,只要姑娘过来身处一个城市,多创造机会,早晚能把瑾萱给抢走的。对了,田飞龙还说,那个吴金凤的火车明天早上就能到咱们这儿。好像是提前几天过来安置好,下个月就正式上岗了。” 全家人听完,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连夏青棠都觉得吴家人疯了。 过了一会儿,谢母皱着眉头说:“就为这事儿也值得大半夜打电话吓唬人吗?我真以为是我妈怎么了,差点就……” 谢瑾萱赶紧递给谢母一杯热水:“妈,喝点水。主要是我爸还没说完……” “那赶快说啊!”谢母道。 老爷子反应过来了,他说:“我知道了,肯定是吴家给吴金凤安排的新工作有点儿问题,别是瑾萱他们办公室吧?这样就能跟瑾萱朝夕相处,而且瑾萱必须在秘书处待上几年的,我也不会给他随便换个部门。那岂不是成了个赖皮猴子,甩不掉了?” 谢成业摇摇头:“不是,还真不是,他们家没那么大的本事把人弄进省里工作。” “那你岳父为什么要担心啊?她跟瑾萱不在一起工作,一个月都不一定能碰到一回吧?她要是敢跑来我们家,我跟小六就以把她赶出去!都不在一个地方上班,你们父子俩这吞吞吐吐是做什么啊?”奶奶有点儿莫名其妙。 倒是夏青棠第一个反应过来了,她说:“不会是……吴金凤要跟我一起工作吧?” 要不然谢成业怎么会一脸为难,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奶奶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那吴金凤原本大小是个干部吧,怎么可能去厂里工作?棉纺厂也不是大厂啊,谁会从机关往厂里跑,除非是去做厂长,她年纪轻轻怕是没那个本事的……再说了,她过来是为了抢走瑾萱的,跑去跟你一起工作有什么用嘛?” 但谢成业跟谢瑾萱却都同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谢瑾萱说:“青棠猜的没错,吴家真的把吴金凤弄进棉纺厂了。他们厂子这次新增两个干事员,其中一个是青棠,另一个应该就是吴金凤。” 全家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奶奶突然骂道:“好不要脸的东西,她这是要去厂里给咱们青棠使绊子的吧?青棠才刚刚靠自己的本事做上干事员,这下她去了厂里,肯定要动什么手脚的!” 谢母也皱着眉头说:“她不会是想着让青棠丢工作吧?我二哥那个人我很了解,说不定他们夫妻俩就跟吴金凤说,只要青棠没了工作,谢家不养闲人,就肯定要离婚了。” “岳父在电话里也是这么说的,他的意思是,这件事是田家人惹的麻烦,没想到没完没了,所以他会想办法,由田家找人,看能不能把吴金凤的工作调动走,不能给青棠惹麻烦。”谢成业说。 老爷子说:“他们家要做什么我不管,反正我们青棠是个好孩子,你们都给我听着,要是那个吴金凤真的在厂里兴风作浪破坏青棠的工作,那你们两个做父母的也不要闲着,去他们厂找领导聊一聊。就吴金凤那种思想有问题的人还跑去做干事员?棉纺厂的厂长到底在想什么!” 按照老爷子的性格,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算是在他的原则边缘打转转了,可见这一次的事情让他很不满,同时也看得出来,他确实很喜欢夏青棠这个孩子。 奶奶也说:“就是,成业啊,你有空去找棉纺厂的厂领导聊几句,也不是要给我们青棠特殊待遇,就是告诉他们,青棠是我们家的人,我看谁敢帮着吴金凤欺负她!谁欺负青棠,就是欺负我们谢家,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谢成业说:“爸,妈,你们放心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的。” 夏青棠却说:“谢谢爷爷奶奶,谢谢爸爸妈妈,不过这件事暂时先交给我自己去处理吧。如果我处理不了,我会主动回来寻求帮助的。” 奶奶一脸关切地说道:“你自己要怎么处理啊?” “我从小就在棉纺厂长大的,厂里上上下下的人我都熟悉,我知道领导层的性格、为人、做事风格,厂里也有我的工友和好朋友们。吴金凤真的要对我下手,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俗话说得好,强龙比不过地头蛇嘛,我一个土生土长的棉纺厂孩子,还能被她欺负了去?”夏青棠微笑道,看上去确实很有自信。 夏青棠的自信并不是盲目而来的,她上辈子就在工会工作过,对厂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她不相信一个初来乍到的吴金凤靠着歪门邪道就能给她使绊子。 爷爷点头说:“你这话很有道理,你对厂子更熟悉,看你的文章也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懂上面的人也明白下面的辛苦,爷爷相信你能处理好的。不过,要是遇到麻烦了,也不用跟家里人讲客气,直接让你爸爸去厂里帮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谢谢爷爷。”夏青棠甜甜一笑,显得特别乖巧。 奶奶伸手摸摸她的脸:“我们家青棠真是个好孩子,就是瑾萱不太好,在外面招惹那些人,又不处理好,现在给青棠惹麻烦。” 谢瑾萱抓了抓后脑勺:“这事儿也不能怪我啊,我从当兵以后,多久没见过她了?就说以前,那时候大家年纪都小,我也是一两年才能见到她一次,就算见到了,我也没有怎么跟她说过话。这样也能被惦记,难道是我的错吗?” “当然怪你啊,谁叫你长得招蜂引蝶的?”谢母笑着说:“我跟你爸爸都是普通人长相,你弟弟也没有你好看,怎么偏偏就你长得小白杨一样,走到哪里都扎眼呢?” 这话引得全家人都笑了起来,谢瑾蕴不服气地说道:“我长大以后肯定会比哥哥更好看的!” “好好好,你更好看!”谢母揉了一下小儿子的脑袋,说:“大家都受到惊吓了,挺晚了,要不都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上学呢。” “是啊,回去睡吧。”老爷子说完,就扶着奶奶,俩人一起回房了。 谢瑾萱跟夏青棠也端着那半截蜡烛上了三楼,夏青棠先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谢瑾萱靠坐在床头,正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怎么还不睡?睡不着了?”夏青棠问道。 有些人的睡眠就是这样的,一旦被打断了,就会难以再次入睡,但通常情况下,谢瑾萱这个岁数是不应该发生这种事的。 谢瑾萱说:“我想等你一起睡,还有,我有一点担心你们厂里的事儿。” “吴金凤吗?你对这个人的了解多吗?她是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做事风格,这些你知道吗?要是知道,可以跟我说说,我可以提前准备准备。”夏青棠脱了衣服,也坐到床上去了。 被折腾了这么一下,她原本热乎乎的手脚也变得凉冰冰的,所以她抓起旁边谢瑾萱的大手,开始给自己捂手。 “这些我还真不知道,我确实很少见到她,我只知道她是二舅妈家的亲戚,爸妈都是干部,从小娇生惯养。在我的印象中,我跟她说话的次数都很少。事实上,我都不知道她看上我什么了,我们俩也没有怎么接触过啊。”谢瑾萱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 夏青棠笑着说:“她喜欢你,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妈妈都说,谁叫你长成这样呢?你这么好看这么俊俏,招蜂引蝶是很正常的事啊,她喜欢你,太正常了。你从小到大,就算是在读书的时候,肯定也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那个时候确实会有女生给我写信,但我都很认真地拒绝了,她们被拒绝也都爽快接受了。没有人像吴金凤那样,我都拒绝过她了,她怎么还能这样死缠烂打呢?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在给别人增加困扰吗?” “你也说她从小就娇生惯养,性格方面肯定是非常霸道任性的,她长到这么大,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天上的月亮只怕她的爸妈都会想法子给她摘下来。久而久之,养成了这样一个性子,被你拒绝以后不能面对这一切,她甚至自杀过,她的父母为了她,肯定只能同意让她死缠烂打,除非得到你,不然她不会停下来的。” 谢瑾萱微微皱起眉头:“这么可怕?她就不能找个另外的人去喜欢吗?还有,要是我一辈子不离婚,难道她就不结婚了吗?” “跟其他人结婚也许是个好办法。”夏青棠说:“等我先熟悉一下这个人,研究研究她的性格为人,到时候再看怎么对付她。” 谢瑾萱说:“她要是在厂里给你穿小鞋……” “那是不可能的,她办不到。我现在是工会的人,我们工会主席是个很厉害的领导,她跟齐厂长都是硬碰硬的,怎么可能会让厂办的干事员欺负自己的手下?再说我们工会归市工会直接管理,除非她去市工会找人欺压我,不然我是想不到,她能怎么给我穿小鞋的。” “看来我得去提醒爸爸,让他去市工会找人打个招呼。” “那我先谢谢你跟爸爸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们就别担心了,我可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小可怜。吴金凤想来跟我斗,那就试试看啊,我倒是想看看她能做点什么。”夏青棠说:“好了,我们快点睡觉吧,明天早上我可以多睡一会儿,你可是要正常早起的。” 谢瑾萱说:“从下个月开始,你就跟我的上班下班时间一样了。” “是啊,以后每天你都能送我上班了。不过这样也不好,我们都要提前很早出门。”夏青棠说:“上次说的女士自行车,什么时候能弄到啊?” 自行车一直是很紧俏的商品,别看两百块钱一辆,但很多人都在排队等着买,特别是女士自行车,比二八大杠造得少,因此也更难买。 “我一直在问,应该快了,可能一月初就能买到手了。等拿到自行车,我就教你怎么骑。” “好啊。”夏青棠便美滋滋地去睡觉了。 因为晚上睡得有点晚,夏青棠比平时晚起了一个小时,谢瑾萱已经不在身边了,旁边的被窝也早就凉了。 她穿好衣服洗漱好了慢慢走下楼,发现大家都已经出门去上班上学了。 奶奶跟六婶还在餐厅坐着,桌子上摆着锅碗,她们俩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见夏青棠下来,奶奶立刻说:“青棠,快来吃早饭。” “不好意思啊,奶奶,我起晚了。”夏青棠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奶奶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昨天晚上大家都没怎么睡好,你今天是中班,本来就可以多睡一会儿的。你想睡觉就睡觉,只要不影响你上班就行。” 六婶动手给夏青棠盛了一碗菜汤饭,然后从那边炉子上拿起一个小蒸锅,把里面的两个杂面馒头端给她:“快吃吧,今天早上的小菜我拿香油调了一下,味道可好了。” 夏青棠道了谢,就开始吃热乎乎的早饭。 奶奶坐在旁边陪着她,她说:“以后在厂里遇到那个女的,可千万不要害怕,任何事都有奶奶在呢。有什么你就跟奶奶说,大不了奶奶找人去对付她!想欺负我们家的人,我一定要让她知道厉害的!你放心,你爷爷不会知道咱们做的事情的,我跟小六都是出了名的嘴巴牢。” “是呢,我们肯定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你要是有什么消息,也要回家来跟我们说啊。” 夏青棠笑着点点头,觉得奶奶跟六婶都把这件事当成战斗去应对了。 吃过早饭,夏青棠陪着奶奶听了一会儿样板戏,又帮六婶拆了几双劳保手套的线,然后慢慢绕成线团子,留给六婶用来织线衣线裤。 厂里的消息就是传得快,第二天,吴金凤才刚去棉纺厂办理了关系转移,温晓丽就已经知道厂办的干事员是个外省过来的人了。 “怎么会是个外地人呢?听说很多人都找关系想进厂办的,结果被一个外地人抢走了,这个人肯定不简单。”温晓丽低声说:“还是个年轻女同志呢。” “哦,你见过?” “我没见过,有人去厂办看见了,回来说的。听说穿得一身干部服,打扮得特别气派,就跟机关那些干部一样,还背着皮包呢。咱们厂的干事员里面,倒是没有这样派头的人,真想看看她到底多气派……” 夏青棠说:“别着急,明天休息,等礼拜一她不就要来上班了吗?” 这一天是七八年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了,也是夏青棠在一车间上班的最后一天。 温晓丽立刻想到了这一点,便说:“真舍不得你啊,以后在一车间就见不到你了。” “别说得这么伤感嘛,以后在厂里随时可以见面啊,我又不是不来厂里上班了。”夏青棠笑着说。 “也对,之后我休息的时候就去工会办公室看看你。”温晓丽说:“对了,明天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我跟她们打算去百货大楼,想买点冬天用的东西,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好啊,明天几点?我们直接在百货大楼的门口见吧。”夏青棠想跟这些朋友们一起出去逛街,因为这是上辈子很难得的一种体验。 “明天早上九点在百货大楼的门口见,你也别去太早了,早上风大呢。” “放心,我会看着时间去的。” 两个人领了工资和各种票,就高高兴兴回到车间继续干活。 下班的时候,大组长姚蓉说:“小夏,希望你以后常回来咱们一车间看看。” 说完,她认真地跟夏青棠握手,接着,不少熟悉的工友也都过来跟她一一握手,每个人都面带微笑说着鼓励她的话。 夏青棠原本觉得没什么,但被握手仪式这么一闹,她倒是有点感动了,她红着眼眶朗声说:“谢谢大家这两年多对我的关心和照顾,之后我去了工会,也会一直带着一车间的荣耀,好好工作,绝对不会给大家伙儿丢脸的!” “说得好!你一定会是我们一车间的骄傲的!”姚蓉笑着拥抱了她一下,“好好干!” 夏青棠心口热乎乎的,走到厂门口跟温晓丽分开后,她还在吸着鼻子,有点想哭的感觉。 “怎么了?着凉了吗?”谢瑾萱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干净手帕,想要给她擦鼻子。 夏青棠说:“不是着凉,是刚才姚蓉组长和工友们跟我握手告别,我觉得很感动。车间确实很辛苦,但在一车间,大家都很团结友爱、互帮互助。” 其实吵嘴打架的事情也会发生,比如排班不合理的时候啦,比如一点小矛盾的时候啦,但这些都是小事情,吵过以后会自动和好,之后还是一个完整的大集体。 谢瑾萱打趣道:“那怎么办?你这么舍不得一车间,要不然,还是申请留在那里?” “去去去,你明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去了一个环境健康的地方工作的。”夏青棠说:“就算再舍不得,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影响身体健康的工作必须有人去做,但夏青棠自认不是那种牺牲自我的人,她只能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健康,选择现在这条路。 回到家里,六婶端出了家里一口白铁锅,然后满面是笑地说道:“快来吃!我算着时间给你准备的!你一个人吃,可别被小蕴抢了去!” 正在茶几上剥花生吃的谢瑾蕴大声说:“我才不会抢别人的吃的呢!哼!” “我刚才煮的时候,你是不是溜进厨房,说想吃一个的?”六婶笑了起来。 “那是太香了,我有点没忍住嘛……” 夏青棠洗了手坐到餐桌边上,道:“六婶,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啊?要不然,我跟小蕴一起吃吧。” “不不不,这是专门给你一个人准备的,今天是你在车间工作的最后一天,从明年开始,你就是坐办公室的人了。这是可喜可贺的大事件,所以我才给你准备的。来,快吃,别管小蕴。”说着,六婶打开了白铁锅的锅盖,露出了里面满满一小锅大馄饨来。 “哇啊!真香啊!”夏青棠眼睛亮了,口水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六婶是很会包馄饨的,她自己揉面擀面皮,然后用虾皮、韭菜、鸡蛋、豆腐干混在一起做成馅儿,如果有猪肉还会放一点儿猪肉末,最后调好调料,放一勺猪油,浇上热汤,撒上一些芫荽或小葱花,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夏青棠非常开心,道了谢就拿着小勺子吃了起来。 这一口咬下去是满满的馅料,夏青棠吃着吃着,更惊讶了:“还放了猪肉吗?” “对,是猪肉,专门给你准备的,所以小蕴那么馋呢。”六婶笑着说:“我还包了一些没放猪肉的,明天早上煮了做早饭吃。” 现在天气冷了,晚上提前包好,放在厨房的窗户外面,根本不会坏。 “只有我一个人吃猪肉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夏青棠低声说。 她在谢家,真的可以受到特殊的偏爱。 六婶说:“就是准备给你准备的嘛,你要调换工作了,他们又没有,不用管他们的,你好好吃,啊。” “好,我会把汤都喝掉的,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了。”夏青棠一脸幸福地继续吃馄饨。 六婶刚好去了一趟洗手间,她就赶快把谢瑾蕴叫过来,用小勺子舀起两个馄饨放在锅盖上递给他:“小蕴,快吃。” 谢瑾蕴跟做贼似的,一边探头探脑地看着洗手间那边,一边赶紧捏起一个馄饨送进嘴里:“真香!” 他慌慌张张吃完两个大馄饨,就赶紧跑回茶几边坐好,然后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剥花生。 六婶一过来就指着谢瑾蕴说:“小蕴,你去偷吃馄饨了!” “没有啊,我没有,我坐在这里没有动过。”谢瑾蕴当然不能承认啦。 六婶说:“还跟我装呢,你看看你的嘴角是什么?有葱花!” 坐在茶几那边的爷爷奶奶和谢瑾萱全都笑了起来,奶奶赶紧出来打圆场:“我作证,是青棠主动给他吃的,不是小蕴要的。” “你这孩子就是贪吃,我包了大家的份,明天早上就可以吃了啊,你非要去抢你嫂子的,你晚上没吃饱啊?”六婶说着也坐了下来。 “我当然吃饱了,但是包了猪肉的馄饨就是更香嘛……” 夏青棠在大家的说说笑笑声中把一锅热乎乎的大馄饨吃完,连汤也全都喝了。 这一夜,夏青棠做了一个非常愉悦的梦,醒来虽然不记得梦中的内容了,但她仍然可以回味起梦境中的快乐情绪。 带着这样的情绪,她跟大家一起吃了早饭,谢瑾萱就骑车把她送到百货大楼的门口,问中午要不要来接她。 夏青棠说:“不用了,中午可能会跟大家一起吃点什么,六婶也不用做我的饭。” “好,我知道了。”谢瑾萱捏了一下她的脸,才调转车头离开了。 站在门口等了两分钟,就看见温晓丽跟另外两个年轻女工友并肩走了过来。 “青棠!”温晓丽冲这边招招手。 她笑着挥挥手,跟冲过来的温晓丽挽着胳膊一起往里面走。 夏青棠冬天需要的东西都已经买齐了,还是奶奶带着她过来买的,买了新棉衣、新棉鞋,还给她买了一个新的斜挎包,等她明天上班就可以背起来了。 温晓丽她们需要买不少东西,几个女孩子首先去了护肤品柜台,然后叽叽喳喳商量要买点什么。 只要家里不像赵美珍那样苛刻孩子的,女工们基本上也不会太苛刻自己,大家都会买雪花膏,只是纠结买什么牌子的。 最后,几个人都买了友谊雪花膏回去擦脸,夏青棠也跟着她们另买了几个蛤蜊油,专门用来涂手。 温晓丽还带了肥皂票,买了一块香皂一大块肥皂,之后大家就开始随便瞎逛,看到什么都会盯着叽叽喳喳说上好一会儿,显得非常热闹。 到二楼卖服装的地方,温晓丽发现了夏青棠身上同款的棉衣和毛线衣,便说:“我妈找人去买红毛线了,要是买回来了,就给我织一件这样的毛衣。” “毛线很贵的,我还是穿我这个线衣吧。”罗菊翠说:“等我以后要是结婚了,我再弄一件红毛线衣穿。” 就算是城里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穿得上毛衣的,很多人会拿劳保手套拆出线来,然后拼拼凑凑织成一件线衣,虽然没有毛衣暖和,但也比穿空袄子强多了。 温晓丽笑着说:“你对象处好了吗?就说到结婚了。” “差不多了吧,我们已经逛过公园吃过饭了,要是再相处几个月,应该就能订婚了。”罗翠菊笑着说:“你之前总说要找对象,怎么现在都不让人介绍了呢?” “我早着呢,我现在不着急了。”温晓丽说:“你要是过几个月结婚,天就要热了,穿不了红毛衣了。” “没事儿啊,等天冷了再穿嘛。” 她们拐了一个弯儿,继续朝别的柜台走,好巧不巧,夏青棠觉得迎面过来的那个女同志看上去非常眼熟。 等她再一琢磨,就立刻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天在外婆病房里见过的吴金凤吗? 她之前在病房里像个疯子一样,现在倒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穿一件藏青色的长款大衣,一条黑色长裤,一双皮棉鞋,背着一个黑色的大皮包,脖子上还有一条白色的长围巾,虽然个子不高身形消瘦,但她的表情盛气凌人,眼神高高在上,很是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对面过来的四个年轻姑娘。 大概是因为夏青棠四人的衣着都太普通,偏偏几个姑娘都长得还不错,所以先天就让吴金凤感到不舒服。 不过吴金凤倒是没有认出夏青棠来,那天在病房里,她一直不敢抬头,后来被门卫扛出去的时候又在大吼大叫,所以确实没有看清楚夏青棠的脸。 吴金凤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女同志,两人的五官有一点相似之处,看年纪应该是她的母亲。 中年女同志手里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看来应该是买了不少东西的。 两拨人擦肩而过,等走过去了之后,童小兰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刚才过去的那个女同志,就是厂办新来的那个干事员。我之前在厂办外面见过她,她个子小但是脾气大,王干事给她办手续的时候,她还埋怨王干事动作慢呢。” “啊,就是她?”温晓丽赶紧回头看了一眼,“还真是穿得很气派,像个女干部的样子。” “跟她一起的那个女同志也像个女干部。”童小兰说。 罗翠菊说:“说不定人家一家都是干部。” “都是干部做什么来厂里上班?怎么不去机关?机关工作多轻松啊。就算要来工厂,也应该去大厂啊,钢铁厂连澡堂都比我们的大,我们棉纺厂有什么好的?她从外地调过来,不去钢铁厂,跑来我们这里,真是奇怪。”温晓丽说。 夏青棠倒是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等之后看到了卖毛线的柜台,几个姑娘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不再对奇怪的吴金凤感兴趣了。 从百货大楼出来,几个人商量是去外面吃饭还是回家吃,这个时候,童小兰说要带大家去一个好地方吃东西,一行人便都跟着她走。 大家都才领了工资,手头宽裕,明天又是新的一年,所以都不打算省钱,就算是去国营饭店,也要好好吃一顿。 她们几个走出市中心,一直走到二里开外的一条小巷子里,这里都是很多年前的老建筑。 童小兰神神秘秘敲敲其中一户人家的木窗,窗户上拉着窗帘,一个年轻姑娘打开窗户伸出脸看了她一眼,便低声说:“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童小兰带着大家快速跑进屋里,那年轻姑娘迅速关上门,还上了门栓,接着轻手轻脚把她们四个人领到一间小屋子里去了。 屋子面积不大,刚好可以摆下一张八仙桌,桌子擦得很干净,就是光线不太好,木窗上糊着一层白纸,所以屋内有点昏暗。 温晓丽被这种做贼一样的气氛所感染,大气都不敢出,坐在长条凳上乖得像小学生刚刚入学般正襟危坐。 罗翠菊也用做贼一样的声音说:“小兰,这是什么地方?你亲戚家?我们怎么好意思去人家家里吃饭的啊?多破费啊?” 夏青棠四处看了看,发现那头是一间厨房,就是寻常人家的那种厨房,便已经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 41 第41章 新岗位 “这是吃饭的地方, 不需要粮票,多给一点儿钱就行。”童小兰小声说:“这里是我二哥的同学家,她妈妈娘家就在咱们市的乡下, 自留地种的东西多, 所以可以带粮食、蔬菜、山货过来, 卖点吃的贴补一下家里。不过这里只做熟人生意, 我来过好几次了,认识他们,见到我就会放我进来。你们今天跟我一起来的, 可以混个脸熟,下次你们单独过来也没事儿。不过一定要注意,不要带那种嘴巴长的人过来吃饭。万一被说出去了, 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地方能吃饭了,多可惜啊。” 任何时候,就算管得再严格,也总有人在偷偷摸摸做小买卖,像这类开在家里的小吃店其实不在少数, 只要你认识就能来吃。 夏青棠还知道城里的地下市场,都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出现, 附近乡下胆子大的人会把粗粮、干货、野果子等物背来卖, 除了收钱, 还收各种布票、工业票、肉票什么的。 城里有些人家只有两个大人上班,却要养好几个孩子的,粮食永远不够吃,就会来这种地方拿票券跟农民们换粗粮,回去勉强喂饱孩子们。 温晓丽恍然大悟:“我听说过这种地方,但是从没见过, 原来就是这样的啊……跟我们家里的厨房也没什么区别……” 童小兰笑了:“本来就是普通人家里啊,还能有什么区别?” “是呢,我也是糊涂了,老是想着国营饭店,就转不过来弯了。”温晓丽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今天可好了,我们不用花粮票了。” 之前开门的年轻姑娘从厨房那边端了几个杯子过来放在桌子上,然后一边给她们倒水,一边小声问道:“想吃点什么?今天有香菇青菜面、韭菜虾皮油饼,还有煮米粉,干菜和鸡蛋都可以单独加。” 童小兰说:“我要香菇青菜面吧,你们呢?” 其他两人也要吃面,夏青棠连着吃了两顿面食了,便想吃煮米粉,还让加一个鸡蛋和青菜香菇做浇头。 “油饼不要吗?”那姑娘又问道。 夏青棠问了价格,就说:“来四个油饼吧,我请你们吃,大家一人一个。” “那怎么好意思?”温晓丽首先拒绝。 夏青棠笑着说:“就算是感谢你们之前经常帮我的忙,再说我去了工会,以后会涨工资,让我请你们吃个油饼,总还是可以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于是谢过夏青棠,又加了四个油饼。 很快,厨房那边就响起了炒菜的声音,香气也飘了过来。 虽然是家里的厨房,不过那边似乎有两个炉子,所以很快四个人点的东西都端上来了。 夏青棠的煮米粉也放了炒过的香菇青菜,鸡蛋是水煮的荷包蛋,还加了一勺子自家做的辣椒酱和酸豆角,汤底是酱油调味,吃起来非常顺口。 油饼的个头不小,里面的韭菜虾皮馅儿剁得碎碎的,两面都煎成金黄色,不比国营饭店的手艺差。 几个人逛了一上午,这会儿早就饿了,于是都埋头开吃,因为地方小,又都吃的是热汤面,没一会儿就出了汗,把棉衣也解开了。 年轻姑娘见状便又过来给她们倒了水,之后就闷不吭声出去,继续守在木窗子的旁边。 这种待遇在国营饭店可是没有的,想找店里的服务员要杯水喝,那可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童小兰笑着说:“我就喜欢这儿轻声细语跟你说话,还会给你倒水喝,不像国营饭店,明明是去吃饭,里头的人却总像是我们欠他钱似的。” 温晓丽说:“是呢,有时候你点菜声音不够大,店里的人还要骂你的,说你不会说话为啥还敢来吃饭,真是被他气死。” 其实这就是对服务的一种要求,在只有国营饭店的时候大家没得选,只能去国营饭店吃饭,所以只能受气。 可一旦做生意的人多了起来,国营饭店还是那种顾客欠他们钱的态度,那就必然会被慢慢淘汰。 吃的中途,她们也听见了敲窗户的声音,夏青棠回头看了一眼,那姑娘似乎又带了两个人去了隔壁的一间小屋子里。 这种老房子虽然很旧很旧,但面积似乎不小,自己隔开来做这种小生意确实挺合适的。 “生意还挺好的。”夏青棠小声说。 童小兰说:“才刚发了工资,大家都舍得出来吃一顿了。比起国营饭店,认识门路的人谁不喜欢来这里吃饭啊。” “确实,这种偷偷摸摸吃饭的气氛特别吸引人,我觉得这碗面比我们家里的香多了。”罗翠菊说。 这话是真的,夏青棠也觉得自己这份煮米粉特别美味。 几个人吃饱喝足,因为不敢久留,就赶紧付了钱偷偷出去了。 等走到了大道上,温晓丽才说:“这里经常冒出好几个人陌生人过来敲窗户,邻居们不会怀疑吗?” “肯定有怀疑的,不过这户人家会把乡下带来的蔬菜和山货偷偷分给邻居们一些,大家就会帮着保守秘密了。都是普通老百姓,日子都不好过,互相体谅也是应该的。”童小兰说:“对了,下个月发了工资,要不要再来吃?” “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要回家过年了,家里也要买很多好吃的,你还来这里吃吗?”罗翠菊说。 “我差点忘了,下个月就要过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过了年,我就二十二了。”童小兰叹口气,“必须得找对象结婚了。” 温晓丽说:“二十二又不大,再等个几年也等得起。” “我相貌普通,年轻还能算是有点优势,要是年纪大了,就真的不好找了。我想清楚了,过了年,我就好好找对象,明年一定要结婚。” “那祝你成功。”其他几人都笑了起来。 在大路上分开后,夏青棠一个人晒着太阳慢悠悠朝家走。 路过一个副食品商店的时候,见里面在卖新鲜做出来的红豆糕,她也赶上排队的人群,打算带上一斤回去吃。 才刚开始排队,她前面站着的女同志就一回头,立刻冲着她笑了起来:“哟,真巧啊,你也来买红豆糕?” “是啊,真巧,我路过这里闻到香味,见你们在排队就过来看看。”夏青棠冲她点点头。 这位就是孔良超的新婚妻子,那位跳河的女同志。 她现在的变化非常大,身上穿着厚实的深灰色呢子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蓝色的围巾,用一根漂亮的发夹别了一个造型,显得更加别致和洋气,头发剪短了不少,皮肤也变白了一些,倒是显得比之前更加年轻有朝气,也不像上辈子看上去那样妖妖娆娆的。 她不是顶漂亮的那种人,但笑起来眉眼弯弯,露出一嘴雪白的牙齿,看着还挺爽朗。 看来嫁进孔家对她是很有好处的,不光穿着变气派了,连人都更好看了。 “我现在住这附近,这家商店的红豆糕非常好吃,每次做新的都有很多人抢着买,你来买一点尝尝就知道了,确实很好吃。”女同志说。 这前面一点就是市委大院家属区,上辈子,夏青棠对这一带是非常熟悉的。 “好的,那我一定要多买一点回去尝尝。”夏青棠笑了一下。 其实她就是知道这里的红豆糕好吃,才会站在这里排队的。 上辈子她也喜欢吃这个,但每次不管是她还是孔家人买了带回去,夏青棠能吃到的分量总是最少的。 现在可不同了,谢家总是把好吃的优先让给她,连小蕴这个孩子都得排在她的后面。 “不给多买,一个人最多买一斤。要不然有些人手头宽裕,一口气买走好几斤,后面的人就买不到了。”女同志笑得很开朗,“你看这些人,应该都是他们大院儿的人,就是比我们印刷厂的人阔绰多了。” 夏青棠点点头:“谢谢你提醒我。” “谢什么,随便闲聊几句罢了,你这个人可真讲礼貌啊。听说你跟我一样,都是工厂子弟长大的,不过你怎么这么斯文呢?我们厂家属区可很少见到你这么斯文的女孩子。”女同志说:“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很斯文,又漂亮,不知道孔良超怎么敢去招惹你的?” 夏青棠淡淡道:“他家里条件好嘛。” “好什么啊,这不是都被开除了吗?还赔了不少钱,把他爸妈的私房钱都掏空了。幸好老娘在那之前就把给我的那些钱都存在我妈的存折上了,他们家赔钱,反正跟我无关。对了,你知道他丢工作的事吗?” 夏青棠笑而不语,女同志说:“那就是知道了,我要是你,肯定也要骂他一句活该的。你说说他们家的人多不像话啊,明明一家子不缺吃不缺喝,一个个拿着那么高的工资,住着那么好的房子,他还要贪钱,你说这人多坏啊?现在他没了工作,我反正是很高兴的,他就是活该。哦,还有他那个妹妹,一天到晚对我凶巴巴的,我看她的问题也不小,说不定查着查着,兄妹俩都一起没工作。” “那你的工作受到影响了吗?”夏青棠随口问道,因为之前谢瑾萱说过,孔良超全家人都在被调查,一个也跑不了。 “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儿,唯一的问题就是我走后门去了办公室嘛。但我被调去厂办了以后也是认认真真上班的,再说我从小就是印刷厂的人,厂里还是向着我的,我现在还在办公室继续上班。后头只要我不犯错误,应该没什么事。” “那现在是你在养家?” “当然不可能啊,废物家里还有点钱呢,我怎么可能养他?我还会每个月问他爸妈要钱要粮票的,不给我就去闹,让他们家无宁日。” 夏青棠忍不住在心里给她鼓掌,奶奶真的没有说错,对付孔家那种家庭,就得是这样的女同志。 “你真厉害!”夏青棠由衷地说道。 看看人家,不用重来一次也能这么厉害,人跟人的差别真的太大了。 女同志乐了:“这算哪儿跟哪儿啊?他们家还不知道我真正的厉害呢!我是不会轻易放过孔良超的,只要他稍微对我不好,我就会让他好看的!到时候别说家无宁日了,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听这话的意思,怎么都像是满满的仇恨,这让夏青棠非常不解,既然这么恨孔良超,为什么这个人上辈子还要给他做好几年的情妇呢?图什么啊? 夏青棠微微有点好奇地问道:“我听你的语气,倒像是跟孔良超有矛盾似的,既然有矛盾,为什么还要跟他结婚呢?” “也不怕你这种老实人笑话我,因为我啊……只能嫁给他了。当初他骗了我,说要跟我真心处对象,骗我把身子给他了,之后又甜言蜜语哄着我,说家里不允许他自己做主找对象,一定要服从父母的安排。我真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还真心实意为他考虑呢,他说给我钱让我当嫁妆去嫁人,我都没收他的钱,真是一心为他好啊。后来有个好心人跟我说,孔良超父母一直惯着他,他想找谁结婚都会依着他,还说了去你家提亲结果被戏耍的事情,我去打听了之后才确定自己真的被骗了。我这个人,最恨别人骗我,他不是瞧我不够美、家里穷所以不想娶我吗,我就非要嫁给他,然后整死他!反正别的男人也不会要我了,我这辈子就跟孔良超耗下去,看谁能坑死谁!我要把他们家的钱都弄到我的手里,他敢对不起我,我就打死他!”女同志说得咬牙启齿,但眼神却始终带着笑意。 看得出来,她对孔良超的恨意是认真的,但是对于嫁进孔家这件事,她其实带着几分游戏人间的态度,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夏青棠猜想,上辈子没有许建明横插一手,这个女同志一定是相信了孔良超的谎话,以为是孔家父母逼着他娶了夏青棠,说不定还编造了很多鬼话来毁坏夏青棠的形象,最后骗的这个人心甘情愿给他做情妇…… 那现在的这一切,确实都是孔良超应得的,或者说,这些还远远不够。 这个女同志跟夏青棠可不一样,她明显是个破罐子破摔游戏人间的人,她没有软肋,而且性子横,孔良超要是还敢在外面不三不四,她一定会让孔良超后悔做人的。 想到这里,夏青棠就说:“祝你成功。” 女同志呵呵笑了:“谢谢谢谢啊,也祝你生活美满。孔良超在家里骂过你,说你跟你丈夫是狼狈为奸,我倒是觉得你们俩很相称,看着就幸福。” “谢谢。” 说话间就轮到她们了,女同志买了一斤红豆糕,又买了一些别的点心,装了满满一大袋子,才潇洒地离开。 夏青棠想到家里还有桃酥之类的点心,就只买了一斤最好吃的红豆糕带了回去。 今天谢老爷子出去工作了,其他人倒是都在家里,见她带了现做的红豆糕回去,六婶立刻泡了热茶,全家人凑在一起分享了起来。 看着一大家子其乐融融边吃边聊,夏青棠忍不住想起那个人的话,觉得自己确实过得很幸福。 吃晚饭前,夏青棠和六婶、奶奶一起去大院儿的澡堂子洗了一个热水澡,晚上饱餐一顿,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她穿上新棉衣,背上新买的斜挎包,坐着谢瑾萱的自行车去厂里上班。 “祝你的新工作一切顺利。”谢瑾萱在厂门口小声给她送上了祝福。 厂门口人来人往的,谢瑾萱不好做什么太亲昵的动作,只是除了手套轻轻握了一下她的小手。 夏青棠朝他甜甜一笑,用手指在他的掌心里画了两个圈圈,便大步流星走进厂里去了。 这是她第一天去工会上班,因此来得很早,甚至是第一个到的。 她没有办公室的钥匙,便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不过也才过了几分钟,工会原本最年轻的那个干事员就咬着一个白馒头匆匆走了过来。 “哟,小夏,来得这么早啊?”李月笑着说:“还是年轻人好啊,这第一天上班,果然积极啊。” 夏青棠笑着说道:“是的,第一天来报道,心情很激动,所以很早就起来了,希望不会迟到。” 她上辈子就在这里工作过,知道所有人的性格,也知道这位李干事其实是整个办公室最爱偷懒且心眼极多的一个人,所以对着她,夏青棠说话会比较注意。 李月已经快到三十岁了,家里有一个读托儿所的孩子,所以生活上总是忙忙乱乱的,但工会这边讲究论资排辈,最年轻的那一个每天早上必须过来开门、打开水和打扫卫生,所以李月总是第一个把孩子送去托儿所,然后咬着馒头什么的吃食跑来办公室开门。 现在有了夏青棠,李月就能名正言顺把开门的工作交给新人了,因此她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也愿意跟夏青棠说几句话。 开了门走进去,李月说:“那两张桌子都是空的,你随便挑一张坐下吧,反正也没人用。” 工会的大办公室规格跟厂办那边差不多,里面都放了六张办公桌,但其实只有四个人在这里上班,所以空着两张桌子没人用。 秦主席有一间单人小办公室就在大办公室的隔壁,她平时大部分时间是在小办公室工作,不过一周也有那么几天会来这边给大家开会、布置工作等等,每到这个时候,秦主席都会喜欢坐在靠窗的那个空桌子后面,因为她喜欢光线好的地方。 夏青棠上辈子就是听了李月的话,以为自己真的可以随便挑空桌子,便挑了那张靠窗的办公桌,结果秦主席看见了就有点不高兴,加上夏青棠是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所以秦主席就更加不喜欢夏青棠了。 之后的好几年,夏青棠都是工会的边缘人物,秦主席会把一些最琐碎的、别人都不愿意做的工作交给她,而那种真的能创造工作价值的、将来可以评先进可以升职的工作,一件都轮不到她。 后来年纪渐长,夏青棠终于明白了很多事情,也看懂了办公室的人,但早就晚了。 所以听见李月的话之后,夏青棠一脸淳朴地说道:“谢谢李干事,你人真好。不过我胆子比较小,今天第一天新来的,我还是等大家都到了以后,听秦主席的安排吧。像我们在车间的时候,任何事情都是要听领导安排的,用哪个柜子也要组长点头的。” “哟,你这人……还挺听话啊!选个桌子这么小的事情你也要等秦主席?就不怕她说你这点自主性都没有?”李月说。 “我是新人,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领导说我,那是应该的呀。”夏青棠转移了话题,“李干事,你不用管我,先吃早饭吧。对了,我去打开水吧,你吃馒头肯定会口渴的。” 说完,夏青棠就走到后面放置暖水瓶和一排水杯的地方,拿起两个暖水瓶出去打开水了。 锅炉房的人见到她,也笑着跟她打招呼:“早上好啊,夏干事。” 夏干事这个词儿,真是好久好久没听过了,夏青棠头一次觉得这三个字特别好听。 “廖师傅早上好,辛苦你们啦。”夏青棠笑着点点头,拎着满满的暖水瓶回到办公室。 李月已经把馒头吃完了,她拿了一个搪瓷脸盆接了一盆水,正在擦自己的办公桌。 夏青棠把暖水瓶放下,道:“李干事,开水打回来了。” “哦,知道了。”李月只擦了自己和副主席的桌子,并没有管其他人的。 这也正常,毕竟除了副主席,其他人都是平级,没有那个义务给平级的人擦桌子嘛。 夏青棠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出自己带来的水杯放在暖水瓶旁边,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八点还差十分钟的时候,剩下的几人也都陆续过来了。 首先是工会副主席张宁,他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性格沉稳,做事风格比较保守谨慎,不像秦主席那么刚硬,遇到需要调解职工矛盾的时候,他可是一把好手,不管多大的矛盾都能给调和解决了。 他事业心不强,对于自己的现状非常满意,因此工作积极性不高,喜欢在办公室读书看报,有时候一整天就这么混过去了。 另一个男同事吴峰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他是这里最有文化的人,很久以前读过一个什么类似中专学校的,有正儿八经的文凭。 但是这人性格比较古怪,跟同事和领导关系都不太融洽,混了很多年还是只能做个干事员。 吴峰现在年纪不小了,知道没什么希望了,所以只求工作不出差错,每个月能领了工资回家就行,因此这一位是比较容易相处的,有什么工作找他帮忙他也都是一口答应。 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女干事,叫冯心惠,是秦主席的得力助手,整个工会就属她最能干,也是付出最多的人,秦主席很看好她,希望她能做自己的接班人。 等秦主席退休后,冯心惠确实做上了工会主席,她性格方面跟秦主席有点像,都喜欢有能力的下属,因此上辈子她也不太喜欢夏青棠。 不过这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夏青棠早就不一样了。 当然了,她的理想并不在这个棉纺厂里,一有机会,夏青棠就会离开这里,去做属于的事业。 但不管会在这里工作多久,夏青棠都希望自己不是一个没用的人。 见大家陆陆续续过来上班,夏青棠也站在那里,认认真真跟几位打招呼。 刚巧,听外面的动静,秦主席也到了,冯心惠就说:“小夏,你先去秦主席的办公室跟她报个到吧。” “是,我现在就去。”夏青棠立刻去了隔壁办公室,“秦主席早上好,我来工会报到了。” “几点过来的啊?”秦主席笑着问道。 “七点半。” “来的挺早呀,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几点出门?” “不算早,我们在车间上早班,都是七点就上工了。我现在住在中心路那一带,早上我爱人习惯早起,他骑自行车送我过来,不需要太长时间。”夏青棠只说自己住在中心路那一带,并没有说具体的位置。 秦主席就说:“那你爱人挺好的,现在冬天这么冷,要是天天送你,也是挺辛苦的。” “我也是跟他这么说的,后面要是他太辛苦,我就自己来上班。” 秦主席说:“跟办公室里面的大家都熟悉了吗?” “打过招呼了,之前也都是认识的。” 毕竟是一个厂的人,就算不熟悉也都是知道姓名的。 秦主席说:“哟,到时间上班了,刚好,我跟你一起过去,今天是一月的第一天,咱们先开个会。” 夏青棠便跟着秦主席回到大办公室,她很熟悉地在窗边那张空桌子后坐下,然后指着另外一张空桌子说:“小夏,你以后就用这张办公桌吧。” “好的,谢谢主席。”夏青棠这才走过去坐下,然后把自己的包放在了桌子一角,拿出里面的笔记本、铅笔和钢笔,准备做会议记录。 做会议记录这件事是谢瑾萱教给她的,既然她进来工会是要做笔杆子的,那么相对的,以后文字工作这一块应该都是交给她负责才对,会议记录当然也是文字工作的一个环节。 夏青棠回忆过上辈子,他们工会好像一直没有人做什么会议记录。 但是谢瑾萱说,不管大会小会,领导只要说了开会,就应该做好会议记录,并且誊抄整齐,之后交给领导批阅,再按月整理归档。 这样一来,每次会议的内容都会有一个清楚明确的记录,之后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可以在归档里面查询,一旦养成这样的习惯,不光会方便自己的工作,领导问起什么也会有记录可以查询。 谢瑾萱认为,要是夏青棠主动开始做这件事,一定会得到领导的赏识,就算领导不识货,也绝对不会认为这项工作是多此一举。 秦主席先介绍了一下夏青棠,说她是新来的小同事,虽然年轻,但也是高中毕业,而且会写文章,以后办公室的文字相关工作就交给她了。 几个同事都松了一口气,之前工会这边是把文字工作轮流交给他们几人来做的,但几人写东西的水平都不行,有时候一份发言稿都写不好,还得秦主席自己改来改去。 分配了工作内容后,秦主席就开始进入正式的会议内容。 现在已经进入腊月了,工会要做的工作有很多,比如年底给工人们分发福利啊,关爱困难职工家庭啊,给退休职工送温暖啊……零零碎碎的工作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工作量其实很大。 秦主席是个有能力又讲面子的人,所以工会做的每一件利于职工的事情,都要写成招贴大海报的形式,贴在宣传栏上,让全厂职工都看见他们的努力。 另外,因为年底了,所以秦主席需要去市里开很多会,特别是今年这样的情况,上头有了很多新的政策,他们也要及时跟上学习。 一场小会议也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会议结束后,秦主席说:“小冯,我礼拜三要去市里开个会,你把会议的主题告诉小夏,然后把我之前的一些参会发言拿给小夏看看,让她先学习一下,然后让她写一篇发言稿出来,写完了你掌掌眼,先修改修改。” “好的,我知道了。”冯心惠道。 等秦主席出去后,李月就跑出去上厕所,张宁拿了报纸过来,一边喝茶一边看报,只有吴峰和冯心惠在认真工作。 冯心惠按照秦主席的吩咐把过去的一些发言稿找出来让夏青棠先学习,然后就去做自己的工作了。 夏青棠看了之前的发言稿,发现就是很正常的那种,也是先点题说纲要,然后一二三四几个要点,最后再一个总结,加上一些秦主席喜欢的固定口号,就算完成了,难度并没有给报纸投稿那么大。 夏青棠心里有了数,便拿过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热水,然就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上午,她把发言稿写好,在吃午饭前交给了冯心惠:“冯干事,初稿写出来了,请过目。” 冯心惠看了看手表,道:“行,你放在这里,我下午就看。这个发言稿是后天要的,下午最好能改完,明天秦主席还需要给出她的修改意见,明天下午完成最终稿就行。以后你就知道了,差不多都是这样的一个流程。” “是,我会记住的,谢谢冯干事。”夏青棠笑了一下,退回自己的桌子继续喝水,然后又去了一趟厕所。 从厕所回来,差不多就是午饭时间了,李月第一个拿着饭盒走了出去,之后两个男同事也出去了,只有冯心惠还在桌前认真工作。 “冯干事,你不去食堂吃饭吗?”夏青棠问了一句。 冯心惠笑着说:“小夏,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再去,不着急,我不喜欢食堂人多,所以总是晚一点再去。” 上辈子的冯心惠也是这样的,她总是办公室里最后一个去食堂打饭的人,不过上辈子夏青棠可没有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好,那我先去了。”夏青棠便拿着自己的空饭盒去了食堂,果然在食堂门口见到了等她的温晓丽。 今天温晓丽是早班,所以两个人约好了一起吃午饭。 “第一天坐办公室,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温晓丽一边拉着她排队,一边兴致勃勃地问道。 夏青棠笑着说:“那有这么快就能习惯的?第一天去,还在学习当中呢。” “没事儿,你这么有能力,肯定很快就能习惯了。不过,你今天是哪里不一样了吗?怎么看着更精神了一点呢?” 夏青棠笑着说:“看出来了?我剪短了一点头发。” 她之前的两个麻花辫大概到胸口下面一点的位置,不算太长,但那个长度看上去更像女学生,所以她特地剪短了一小截头发,这样看上去就会干练一些,更有女干事的样子了。 温晓丽直呼可惜:“你头发乌油油的,应该留成长辫子才对,剪了多可惜啊。是坐办公室一定得是短头发才行吗?也不对啊,厂办的王干事就是两条长辫子。” 说曹操,曹操到,温晓丽话音刚落,就看见王干事领着吴金凤出现在了食堂门口。 “青棠青棠,厂办的新干事也来了,在食堂门口。”温晓丽用手指戳戳她的胳膊。 夏青棠回过头去,刚好跟王干事对上了视线,两个人相视一笑,接着王干事就指着夏青棠跟隔壁的吴金凤说了一句话,很快就看见吴金凤的眼睛瞪大了,就跟大白天见了鬼似的。 “她们俩在说什么啊?怎么指着你?”温晓丽皱着眉头问道。 “小丽,到你了,快打饭。”夏青棠轻轻拍了一下温晓丽的肩膀。 温晓丽赶快回过头去:“婶子,我要雪菜炒千张和两个馒头。” 她打完之后赶紧去找座位,夏青棠看了看今天的饭菜,打了大白菜炒粉丝和麻辣豆腐,配上米饭一起吃。 温晓丽找的座位刚好走了几个吃完的工人,夏青棠在她的对面坐下,先舀了一勺子大白菜炒粉丝给她,然后才埋头吃了起来。 她现在从体力工作换成脑力工作了,但感觉饿得还是一样快。 温晓丽正在叽叽喳喳跟她说家属区的一件趣事,就见吴金凤端着自己的饭盒,拉着王干事走到了这张桌子前,然后在夏青棠的斜对面坐下了。 王干事赶紧在夏青棠的旁边坐下,温晓丽抬头看了她们一眼,没说话。 夏青棠倒是很自然地跟王干事打了个招呼:“王干事,你今天吃这么好呀。” 王干事和吴金凤的饭盒里都装着今天的荤菜白萝卜烧肉和炒青菜,大块的猪肉肥瘦相间,看上去油光光的,特别诱人。 王干事笑着说:“是新同事请我吃的。对了,这位就是我们厂办新来的干事员,小吴。” “哦,吴干事你好。”夏青棠还是一脸自然地打招呼。 吴金凤斜眼看她:“你不认识我?” 温晓丽先是一惊:“你们认识?” 夏青棠说:“没有啊,吴干事不是今天才来的吗?我怎么会认识吴干事呢?” “你……”吴金凤眯着眼睛打量她,想看出她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哦,我想起来了!”夏青棠忽然笑了起来,吴金凤抖了那么一下,显然是怕她说出什么不对劲的话来。 但夏青棠说的是:“昨天在百货大楼,我们是不是见过?” 温晓丽也说:“对对对,我们昨天在百货大楼见过,吴干事还跟一个女同志一起呢,是你妈妈吗?” 吴金凤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不高兴了,她表情古古怪怪道:“是呢,昨天我们见过的,我跟我妈去买东西,没想到你们也能去得起百货大楼。” 这话一出,桌上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王干事觉得有点尴尬,便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棉纺厂的职工收入待遇都还不错的,女职工喜欢逛百货大楼是应该的啊,大家有工资有票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晓丽气鼓鼓道:“是啊,虽然我们可能吃不起红烧肉,但是我攒够了票,也会去买香皂、雪花膏的,还会去买鞋子,我家里人都不太会做鞋子,我们的鞋子都是买着穿的。” 吴金凤哼了一声,低头吃白萝卜烧肉。 温晓丽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她冲着夏青棠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快点吃。 于是,两个人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很快就把饭菜吃干净,然后温晓丽就说:“我们吃完了,先走了啊。” 说完,她就拉着夏青棠往外跑。 一直跑到食堂外的水池子那里,她才小声说:“那个吴干事好奇怪啊,说话真不好听,还一脸瞧不起人的样子。她是什么来头啊,这么瞧不起人干什么来我们棉纺厂?” 夏青棠也觉得这人有点儿诡异了,废了那么大的力气调来棉纺厂工作,就是为了给夏青棠使绊子,可就她这样的性格和说话方式,不用等到夏青棠出事儿,吴金凤自己就会被有些职工们整理整顿了吧。 千万别小看厂里的这些工人们,有时候他们要是想针对一个人,就算你是厂长,都能叫你吃个闷亏。 42 第42章 拿走了 就说夏青棠自己, 之前也靠着写文章让厂长吃了大亏的。 当然了,比起对吴金凤的不理解,夏青棠更不理解的是她的父母,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格吗?怎么就把这样的人单独放到这个城市来了呢?就不怕女儿出大事儿?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女儿实在是管不了的,所以才把她一个人放到外地, 让她吃吃苦头, 说不定就学乖了。 温晓丽一边洗饭盒一边还在忿忿不平:“真是太讨厌了,吃得起红烧肉了不起吗?改天我也去吃红烧肉……” 夏青棠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朋友,便低声说:“你别生气了,我跟你说个秘密。” 温晓丽立刻把生气的事情放在一边,瞪着大眼睛赶紧凑过去:“什么秘密?” “那个吴金凤,是故意过来针对我的……” 她把事情的来由大概说了一下,温晓丽登时又气得直跺脚:“好哇,我说这个人怎么突然跑来跟我们坐一张桌子!原来是故意的!不过她到底想对你做什么啊?难道是靠着家里的关系毁掉你的新岗位?” “你别紧张, 我不会有事的。你想啊, 她是厂办的人,我是工会的人,平时工作互不相干的。再说了, 我们可是土生土长的棉纺厂人, 还能被她整了去?”夏青棠故意狡黠一笑。 温晓丽也不生气了, 她冷静道:“就是, 咱们才是这里的人, 她一个外来的,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你放心,有什么事你来跟我说, 大家都会帮你的。我们虽然没有你那么聪明,但不管是出人还是出力,都算我一个!” “谢谢你,要是我需要帮忙肯定第一个跟你说啊!不过,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哦。” “明白明白,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我自己会帮你盯着这个吴金凤的,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温晓丽确实是个耳报神,加上她妈妈一起,整个厂里就没有她们不能得到的消息。 洗完碗,两个姑娘又简单聊了几句,就分开回去休息了。 夏青棠回到办公室,里面只有吴峰一个人,张宁和李月肯定都回家睡觉去了。 办公室中午休息的时间比车间长,所以回家属区睡觉是完全来得及的。 吴峰有时候回去,有时候不回去,主要是看工作多不多。 冯心惠则是一直在办公室午休的,这样可以节约休息时间,用来多做工作。 她是个非常勤勉负责的好同志,之后接了秦主席的班,所有人都是心服口服的,张宁也没什么意见,继续做他的副职。 上辈子,夏青棠就很欣赏冯心惠这个有能力的人,可惜对方一直不太瞧得上她,所以关系很疏远。 现在的夏青棠倒是没想过要跟工会的同事成为朋友,但她希望可以在冯心惠的身边学习她的优点,之后可以变成自己的武器。 夏青棠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放下饭盒,然后打水擦了桌子的每一个边边角角,等抽屉里面也晾干了,方才把背包里带来的一些私人物品拿出来,有序地在办公桌的柜子里摆放好。 女同志上班的时候还是需要带来不少东西的,比如卫生纸、备用的头绳发夹、一些基础的家用药品、小瓶子装来的红糖、一条旧毛巾、小针线盒等等,所以下面的柜子很快就装了一半。 这种办公桌还可以安上锁扣,有什么重要的文件都可以锁起来,夏青棠打算明天就去找师傅来安两个,再打一个申请购买新锁。 正收拾着,就听见办公室门口传来皮鞋的哒哒声,接着响起敲门声,吴金凤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我能进来吗?” 吴峰抬起头来:“你是哪位?” “我是厂办新来的干事员,我叫吴金凤。”她一脸傲气地走进来。 吴峰说:“哦,你好你好,不过现在大家都不在,你上班时间再过来,到时候可以让大家都认识一下。” 吴金凤说:“我听说你们工会也有一个新来的干事员,还是从车间调动过来的?” “是的,就是这位夏干事。”吴峰指着夏青棠道:“夏干事会写文章,在报纸上发表过好几篇呢,年纪轻轻就很能干了。” “是吗?夏干事这么有本领,不知道能不能也指点指点我呢?”吴金凤一边说话,一边就走到夏青棠的桌前来了。 夏青棠笑着把收拾好的抽屉和柜子都关上,然后说:“我这点些微本领实在算不得什么,哪里能指点别人呢?你们快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今天早上起得太早,现在有些困倦了,为了不影响下午的正常工作,我打算午睡一会儿,你们俩聊着啊,我休息一会儿。” 说完,夏青棠就抱着自己的蓝围巾往桌子上一趴,真的开始睡觉了。 吴峰见状便说:“是呢,吴干事,现在是午休时间,你也回去午休吧。” 吴金凤就是不动,她皱着眉头站在夏青棠的桌前一直不动弹,那眼神古古怪怪,吴峰不知道形容不出来。 而且他是个中年男同志,对着这样的年轻新同志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话,便一直等到冯心惠回来了,吴峰才赶紧冲着她使了个眼色。 冯心惠见夏青棠趴在桌上午睡,桌前却站了一个不认识的女青年直愣愣盯着夏青棠的头顶看,便说:“同志你好,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你来找夏干事有事儿吗?” 吴金凤转过头去:“我是厂办新来的干事员,我叫吴金凤。” “啊,吴干事你好,原来就是你啊,一直听黄主任说他们新来的干事员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以前是在机关工作的,还拿过先进。你来了就好了,以后多指点指点我们这些基层上班的,大家都跟你学习学习,一起进步。”冯心惠是个很会说话的人,立刻走过去跟吴金凤握握手,表现得非常友好。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吴金凤见冯心惠态度非常友好,而且衣着打扮也不怎么寒酸,便勉强给了她几分好脸色,不过说出口的话还是不好听。 她说:“指点你们得看我有没有时间,我初来乍到,忙得很,怕是没有空闲指点你们。而且,你们办公室的人不一定想跟我学习呢。你看看,我过来跟夏干事说个话,她都懒得搭理我,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你说这像话吗?” 冯心惠说:“现在是午休时间嘛,夏干事早上来得早,困了也是正常的。再说她今天工作也挺多的,午休可以让下午更有精神。要不然,吴干事你也回去午休一会儿?实不相瞒,我们也都要午休了。或者 ,你就在我们办公室睡一会儿?那张桌子是空着的,你坐你坐,趴着睡一会儿吧。那边还有长椅子,可以躺下来睡的。” 职工们经常会跑来工会大办公室办事、告状或者寻求帮助,因此工会什么椅子都有,长的、短的、有靠背的、没靠背的,应有尽有。 “谁要在这里睡觉?我跟你们很熟吗?”吴金凤哼了一声,头一扭就跑出去了,走到门口还回过头来对着夏青棠的头顶狠狠瞪了一眼。 等她彻底走远后,吴峰小声说:“这个新来的小同志有点……不对劲啊,她是过来找茬的?还是对我们有意见啊?” 厂办跟工会一直不算太和睦,很多事情上也喜欢互相争抢功劳,但大家表面和气还是要维持的,毕竟都是一个工厂的人,大部分又都住在家属区,工作上要是真的闹得不愉快,回头回到家里不巧刚好是邻居,那得多尴尬啊。 夏青棠也是挺佩服这个吴金凤的,第一天上班就给人留下了如此奇怪的第一印象,也不知道她在厂办那边是怎么进行工作的,不过黄主任是个和气人,就算吴金凤不怎么样,黄主任肯定也会敷衍过去的。 冯心惠看了看不知道有没有睡着的夏青棠,低声说:“我看她确实是来找茬的,不过是不是找咱们工会的茬,那不好说。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也休息一会儿吧,反正那人也出去了。” 吴峰笑了笑,说:“我还有点儿工作要弄,小冯你睡吧。” 冯心惠没说话,但也没有睡觉,她把夏青棠上午交给她的发言稿拿了出来,打算趁这个时间修改一下。 谁知道从头到尾看完一遍,她发现这份发言稿写得很有水平,都找不到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连错别字都没有。 冯心惠再一次扭头看看夏青棠,开始意识到秦主席真的没有说错,以后有了这个小夏,他们这里的工作会更容易开展了。 见发言稿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冯心惠便也松了一口气,这才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一会儿。 夏青棠原本是没有睡着的,但装睡这件事也奇怪,装着装着,她居然真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之后,一直到李月进办公室大声说话,她才被惊醒过来。 看看手表,快到两点了,下午的工作要开始了。 夏青棠走到后面的水池子旁边,拿出手帕搓洗了一下,然后轻轻擦拭了一下自己的脸,顿时清醒了过来。 等张宁也到位的时候,冯心惠也醒了,她调整了一下状态,喝了一口水就把夏青棠喊了过去。 “冯干事,是发言稿的事情吗?我需要怎么修改呢?”夏青棠主动询问道。 冯心惠说:“发言稿挺好的,格式也正确,我认为没什么需要修改的。这样吧,你誊抄一下,待会儿直接交给秦主席过目就行,看看秦主席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好的,谢谢冯干事。”夏青棠拿着草稿回到座位上,开始认真誊抄。 除了发言稿之外,她还顺便把今天上午的会议记录也整理誊抄了一份,全都做完了之后,就拿着两份东西去了隔壁小办公室。 秦主席抬起头来:“是小夏啊,找我做什么?” “冯干事让我来交发言稿。” “这么快?”秦主席笑了起来,“你的效率可以啊。” “谢谢领导夸奖。”夏青棠把两份东西放在秦主席的桌子上,“下面是今天早上的会议记录,我这是第一次做会议记录,不知道完成得怎么样,请领导过目,需要修改什么地方请告诉我,我会按照要求做好修改,下一次的会议记录也会照着做。” “会议记录?”秦主席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你还知道这个东西呢?” “是别人告诉我的,听说在机关等单位,开会是需要做会议记录的。我不知道咱们工会需不需要做会议记录,不过我上午刚好想到了这一点,就干脆记了一下。” “开会的时候,我看你确实一直在写字,我原本以为你跟他们一样,就是记下来自己看看的,没想到你做成会议记录了。行,你先放在这里,我看完之后会告诉你意见的。” “好的,那我回去了,有什么需要您就喊我。”说完,夏青棠就转身出去了,并且轻手轻脚带上门,显得非常文雅。 回到大办公室后,夏青棠今天的工作其实已经完成了,但她并没有像张宁那样看报纸喝茶。 她是刚刚才来的新人,表现得太过散漫只会引人反感,再说她也需要熟悉工会过去的相关工作,便找冯心惠要了前面半年的各种文件,搬到自己的桌子上慢慢看,并把有些要点记在自己的本子上。 李月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工作可以做了,她拿出一个装着纱线的布口袋,开始给自己的孩子织小线衣。 这也是用劳保手套拆的线,织成小衣服在室内穿,其实挺舒服的,省委大院的家长也会这么做。 见夏青棠没事儿找事儿做,李月就说:“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工作可真积极,还自己找以前的文件出来看。这以前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还能看出一朵花儿来?” 夏青棠笑着说:“我是新来的,看以前的文件可以了解工会的工作内容,希望能够快一点帮上大家的忙。” 冯心惠朝她送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她说:“没错,年轻人就是应该这样,踏踏实实学习,再踏踏实实干事情。” 李月笑着说:“是呢,你们倒是都可以踏实工作。要我说,这没有孩子的人就是好,像我们就不行了,我得给我们家小孩织毛衣的。” 冯心惠结婚多年,但一直没有小孩,夏青棠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冯心惠却很平静地说道:“这跟有没有孩子没关系,不管有没有孩子,办公室都是用来工作的地方。” 李月嗤笑了一声:“主席都说过,做完工作是可以做自己的事情的。你自己没本事,工作老是做不完,难道还能怪别人吗?” “我没这么说过,我只是想说,年轻同事愿意好好工作,这是一件好事。一个地方总有些人需要工作,另一部分人才能做自己的事情,李干事你说是不是?”冯心惠还是轻声细语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李月一听这话,倒是也立刻没了脾气,她甚至笑了起来:“哎,你这话说得没错啊,确实是这样的!那你跟小夏就使劲工作吧,我们可就劳逸结合了!” 说完,她就开开心心继续打毛线了。 夏青棠便继续看文件做笔记,过了一会儿,秦主席在大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小夏,过来一下。” “好的。”夏青棠立刻过去了。 “发言稿我看过了,写得很好,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可以直接使用,你这个年轻人确实很会写东西。还有这个会议记录,我也很满意,不光内容记得很好,连标准格式都知道,看来过来上班之前,你是充分学习过的。”秦主席满脸堆笑,看起来确实很满意。 夏青棠使用的会议记录格式也是谢瑾萱教给她的,因此显得非常正式。 夏青棠认真道:“之前确实跟人请教过,因为我是从一线车间过来的,之前没有做过办公室的工作,所以很担心自己会给大家拖后腿。秦主席您之前那样看好我,我当然要尽最大的努力。” “你是跟谁请教的啊?教你的这个人,看来经验很丰富啊。光是这个格式,就非常正式。” “实不相瞒,是我爱人教我的。” 秦主席笑了起来:“哦?你爱人也是坐办公室的?” “对,他在省委秘书处工作。” 秦主席微微有些惊讶:“那是给大领导做笔杆子的呀,怪不得你的文章写得那么好,原来是家里就有个良师啊!” “我写文章,确实也请他指导过,他认真教,我认真学,不过目前还不能算是完全出师吧,毕竟还没有学到他的小半。” 夏青棠说的是实话,她被秦主席称作笔杆子,但跟谢瑾萱他们那些真正的笔杆子相比,其实差得太远了。 之前能在工人报上投稿成功好几次,也不是她水平真的特别高,主要还是投稿的工人其实并不多,加上她几次都占了新鲜主题的优势。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个什么样的水平,在棉纺厂坐办公室的能力是肯定足够的,但要是真的去了机关,那是远远达不到要求的。 “能学到这么一点皮毛功夫就已经够用了,你想想,你爱人是给省里领导写东西的,那个水平咱们也用不上嘛。不过现在知道了这些,我心里就更加安定了,今后有你在,我们工会肯定会比厂办强出十倍二十倍的。”秦主席说:“小夏啊,以后好好干,我们工会是不会亏待你的。” “我会的,谢谢秦主席,我一定会认真工作,做到最好的。”夏青棠高高兴兴退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冯心惠立刻问她:“秦主席怎么说的?发言稿需要修改吗?” “秦主席说不需要修改。” “果然是这样,以后有你在,这些文章估计都能一步到位了。”冯心惠看上去也挺高兴的。 李月说:“小夏确实有点本事哈,以后可要好好工作,让我劳逸结合。” 夏青棠笑了笑,说:“我会好好工作,绝对不会给大家拖后腿的。” 李月立刻说:“我们办公室一直是最年轻的新人早上过来开门打扫卫生,现在你是最年轻的一个,那从明天开始,就你来开门了,我把钥匙给你。” 说着,李月就当着大家的面,把办公室钥匙拆下来放在了夏青棠的桌子上。 冯心惠说:“小夏,早上也不用来太早,你住在外面,七点四十五到也就行了。” 李月说:“还是要早一点的,还要去打开水,回来还要擦桌子拖地什么的,这打扫卫生也要十几分钟吧。” 冯心惠没说什么,倒是张宁笑着说:“打开水也不用那么长时间,至于擦桌子,我们不是一直自己擦自己的桌子吗?” “现在有新人来了,年轻人干劲大,让她帮我们擦干桌子不行吗?”李月说。 张宁撇撇嘴,低头继续看报纸。 夏青棠倒是很认真地问道:“我是新来的人,不太懂办公室的规矩,如果早上需要新人打扫整个办公室,我是可以完成的。” 这个时候,张宁才说:“不用不用,我们老传统就是自己擦自己的,你一个礼拜拖个两次地就行了,我们的桌子不用你管。” “好的,那我听副主席的。”夏青棠笑了起来,余光瞥见李月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 作为新人,她愿意勤劳一些,但如果老职工把她当冤大头,那她肯定不会愿意的。 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李月第一个冲了出去,其他人不慌不忙收拾好办公桌,才背着包走出去。 夏青棠跟冯心惠是最后离开的,她提醒道:“只要是最后一个离开的,都要关好门窗,特别是这些窗户,一定要插好插销。我们工会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你也知道,我们跟厂办向来不和睦,也是防止有人来故意搞点小破坏什么的。” 这事儿夏青棠知道,几年前真的发生过一次被厂办的人进来偷走了一份文件,害得工会没在期限内完成上面的工作,秦主席不光挨了批评,还被扣了工资的。 从那以后,工会的每个人下班前都会认真检查门窗,确保万无一失。 “是,我都记下了,只要是我最后一个走,一定会关好门窗再检查一遍的。” “恩,你做事情应该是值得放心的。对了,你怎么回家?” “我从外面坐公交车,下车走一截就到家了。” 夏青棠原本去哪儿都喜欢走路,但现在跟谢瑾萱在一起了,手头宽裕不差钱,所以也习惯了坐公交车。 跟冯心惠分手后,她去了一趟传达室,又拿到一份从前的男同学写给她的回信,这才出门去坐公交车。 自从她给所有信件都写了回信后,她也陆陆续续收到了绝大部分人的回信,基本上每个人的信件都很礼貌友好,也有很多人对她的结婚表示了伤心,但结婚已经是既定事实,所以一部分人还是表示了真诚的祝福。 夏青棠坐着公交车到了中心路,刚刚走下车,就看见站牌那里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谢瑾萱。 他推着一辆自行车,穿着藏青色的棉衣,戴着一顶护住耳朵的毛帽子,手上是他目前最宝贵的棉手套,虽然是满大街都能看见的打扮,但穿在他的身上就是显得与众不同。 人长得好看确实不一样,穿什么样的衣服都能鹤立鸡群。 “等多久了?”夏青棠开开心心跑过去,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脸颊,触手并不冰凉,这才放心。 “没怎么等,我算着时间出来的,顺便还买了烤红薯,在我口袋里,你拿出来吃。”谢瑾萱温柔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夏青棠往他的口袋里摸了摸,果然找出来一个用作业纸包起来的烤红薯,捧在手心里热乎乎的,心里也是热乎乎的。 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夏青棠慢慢拔开红薯咬了一口:“真甜。” 因为公交车站离得近,所以一个红薯没吃多少,他们就到家了。 下了车,夏青棠赶紧把烤红薯送到谢瑾萱的嘴边:“你尝尝,特别甜。” 谢瑾萱咬了一口:“好吃。” “是呢,你可真会挑红薯。” 等他停好车,两个人一起走进去,六婶已经把晚饭都做好了。 “哎呀,我今天可是做了好菜的,你怎么在吃烤红薯?一会儿吃不下好菜了!”六婶立刻说道,她是不喜欢孩子们在饭前吃零嘴的,饭后嘛,随便吃。 夏青棠笑着说:“谢谢六婶,我就知道今天有好吃的,刚才在院子里就闻到香气了。是什么好菜这么香啊?” “今天有鸭子卖,我跟那边的刘家分了一只,下午就炖上了,肯定香啊。” 夏青棠得有挺久没吃过鸭子了,这会儿一听就挺馋的,跑去厨房看了一眼,只见满满一大锅炖好的鸭子,放了大块的魔芋豆腐和土豆,干红辣椒加了不少,一看就知道是下饭菜。 六婶笑着从锅里舀了一块鸭肉出来给给她:“先尝尝,过会儿等瑾萱爸妈回来了,就吃饭了。今天老爷子不回来吃饭,也不用给他留。” 夏青棠赶紧把那块鸭肉吃了,肉早就炖烂了,咬一口又香又辣,真是好吃极了。 晚上六点多,谢家的晚饭端上了餐桌,临起锅的时候,六婶又在大锅里放了一大把切断的白菜,就显得更加丰富了。 因为今天吃好的,所以米饭就稍微差一点儿,里面放了大块胡萝卜一起煮,照旧也是夏青棠跟奶奶碗里的胡萝卜最少,谢瑾萱碗里的最多。 对于这锅炖鸭子,全家人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不光鸭子酥烂好吃,里面的土豆更是一绝,吸饱了汤汁和味道,几乎要跟鸭肉一样受欢迎了。 全家人把饭菜全都吃光,还剩下一些红烧的汤底留在里面,六婶说:“这个明天早上加些水和白菜煮面片汤吃,肯定很香。” 奶奶说:“再加上你腌的那个雪里蕻,肯定更好吃。”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到明天早上了。”谢瑾蕴摸着自己的肚子,表情跟个小动物一样。 “那你赶快去写作业,写完早点睡觉,就能早点到明天早上了。”谢母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 奶奶说:“今天这锅鸭子,你们都是托了青棠的福,这是给她第一天换工作的奖励,你们其他人都是顺带的。” 谢成业说:“我当初第一天换工作,怎么没有这个待遇?” “因为你又不是小孩子。”奶奶说。 “青棠也不是小孩子啊,这新的一年了,得二十一了呢。” “是呢,青棠今年要二十一了,奶奶还不知道你生日是哪一天呢。” 谢瑾萱说:“是五月四日,特别好记,青年节那天。” “呀,那跟你的生日差不太远嘛。”奶奶说:“就差一个月。” 谢瑾萱是六月四日的生日,确实差的不远。 谢母说:“那青年节那天,我出钱出肉票,给青棠过生日,她喜欢吃肉,一定要给她做个炖肉什么的,保证让她吃好。那会儿天气也暖和了,省城酒店应该有汽水卖了,再买一打汽水回来。” “还是先问问青棠,她以前是过农历生日还是过阳历生日的。”奶奶说道。 夏青棠说:“我没过过生日,所以农历阳历都可以,青年节比较好记,就青年节吧,谢谢奶奶,谢谢妈妈。” 其实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是不过什么生日的,因为物质条件实在太匮乏,也没有那么讲究。 但不管怎么匮乏,赵美珍永远会在夏青海生日的那天给他煮一碗面条,还会加一个鸡蛋,这是夏青棠从未有过的待遇。 这话一出,奶奶赶紧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后每年奶奶都给你过生日,还让瑾萱带你去买东西,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我都是大人了,没关系的,在家里吃顿好的就已经太高兴了,不用买什么生日礼物。” 谢成业却说:“什么大人?刚才你奶奶还说呢,你是小孩子。就让瑾萱带你去买礼物,要是钱不够,跟爸爸说,爸爸给你们补钱。” 夏青棠鼻头微微发酸,脸上一直在笑:“谢谢爸爸,那我就不讲客气了,到时候就让瑾萱带我去买礼物。” “是的,好好挑一下,可以买一条好看的连衣裙,夏天就能穿了。”谢母也笑得一脸慈祥。 六婶说:“那到时候,我得大展身手,做个特色的一根长寿面给青棠尝尝。” “一根长寿面?”谢瑾蕴很好奇,“一根面怎么吃?” “你这孩子懂什么?一根长寿面啊,就是一根很长很长的面,一根面就能煮一碗。”六婶说:“不过做起来挺麻烦的,到时候我要提前准备。” “那我给六婶帮忙。”夏青棠说:“面食我也会做的。” “你到时候是小寿星,哪用你帮忙?到时候小蕴来给我帮忙。” 谢瑾蕴满口答应:“好呀好呀,我刚好可以学会了去学校跟他们炫耀!” 全家人其乐融融,夏青棠偷偷地在桌子下面握住了谢瑾萱的大手,心里感动极了。 收拾好厨房,六婶开始烧开水,大家轮流去洗漱,不过也不着急去睡觉,洗漱好了就坐在茶几那边听收音机和看报纸。 谢成业问起了吴金凤的事情,夏青棠说:“今天已经遇到了,她还去我们办公室找我了。不过,我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而且说话非常傲慢。我在想,不用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能把全厂人得罪精光。” 谢母说:“居然是这样的人?那吴家让她过来做什么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欺负了我们青棠?” “我跟吴金凤这个人接触不多,不过印象中她确实很傲慢,而且说话不太注重方式方法。”谢瑾萱说:“吴家让她过来,说不定是因为她总要寻死觅活,家里也没办法了吧。” 谢成业沉声道:“那青棠要特别注意这一点,她是那种寻死觅活的性格,说不定在无计可施的时候,也会对你这样做。你记住了,千万不要让她在单位里用死这个东西去威胁你。领导们不会管什么前因后果,只会连着你一起反感,觉得你也是个有问题的人,才会被人这样针对。” 夏青棠赶紧点头:“我记下了,谢谢爸爸提醒我,我一定会注意这个的。” 之后,夏青棠除了安心工作,也会警惕吴金凤的一言一行。 不过她倒是没做出什么有威胁的事情来,倒是厂里流言四起,很多女同志都不太喜欢她,觉得她傲慢无礼看不起人。 但吴金凤手头非常宽裕,经常在食堂请人吃好的,所以就算再怎么讨人厌,身边也还是有两三个人一直围着她转。 年底事情多,夏青棠除了要给秦主席写各种发言稿、工作总结、大海报之外,还要帮冯心惠处理员工福利的事情。 棉纺厂虽然不算大厂,但也有好几百号员工,光是统计数据就需要很长时间。 冯心惠是个有经验的人,夏青棠跟着她后面认真学习,很快也就上手了,两个人配合下来,效率比之前高多了,不过也还是需要加班的。 除了这些工作外,夏青棠也接过了开门的重要任务,每天早上她会第一个到办公室,打好开水,隔两天还会拖一次地,再把办公室的公共使用的桌子柜子等擦拭一遍,这样一来,整个办公室的卫生一下子就变得好了起来。 秦主席过来几次发现这里变干净了后,就干脆把自己办公室的钥匙也交给了夏青棠,让她每天早上顺便也把小办公室收拾一下。 多一个小办公室也并不会累到哪里去,夏青棠便把隔壁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还会给秦主席养的植物浇上水。 秦主席对她非常满意,办公室里的同事也基本很喜欢她,毕竟这个年轻人勤劳又爱干净,工作上做得多,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同事呢? 只有李月私下嘲笑过她几次,说她太会讨好领导了,说不定就是奔着升官儿去的,还让冯心惠当心点儿,小心被年轻人抢了机会。 但冯心惠没有搭理她,对夏青棠的态度也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很认真地在教她工作上的事情。 夏青棠的工作做得非常顺利,她也渐渐喜欢上了工会。 唯一让她不太高兴的只有那个吴金凤,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发疯还是真的脑子不对劲,年底明明这么忙,但她差不多每天都要来工会办公室溜达一圈,然后故意跟夏青棠说上几句话,有时候是冷嘲热讽,有时候是故意挑刺,但都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连李月都问这个吴干事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夏青棠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冯心惠看出她们俩之间有矛盾,就私下问了她一次,夏青棠隐晦表示这个人跟自己有一点私人矛盾,其他的没有细说,冯心惠也没有细问。 临近过年,因为发放员工福利的关系,所以整个工会办公室都忙忙碌碌的,而且那些东西都放在了办公室的地面上、角落里,也让办公室显得乱糟糟的。 秦主席现在也没有时间给他们开会了,她这两天都是站在门口简单跟大家说几句,然后就出去了。 好不容易把职工福利都发放结束,大办公室重新变得宽敞起来,但到处也脏兮兮的,可是大家都很累,不想去打扫。 夏青棠没说什么,但在早上开门后,还是简单把地面打扫了一下,至于其他的,她也不太想动。 她虽然是个新人,但要是做的太多,就会被老同事无底线欺负了,所以这些事情她要自己把握好。 上午,秦主席过来说:“明天我要去市里开个会,主题是对下一年工作的展望,小夏你把最近我们开会的那些内容整理一下,给我写一个发言稿,大概内容就是那些之前我都说过了的。因为明天早上就得要,你要弄快一点,下午上班就交给我。” “是,我知道了。”夏青棠赶紧应下了。 等秦主席出去后,夏青棠赶紧拿出纸笔写了起来,中途还有不少人来大办公室找工会办事儿,夏青棠也被打断了好几次,去给李月他们帮忙。 好在虽然事情很多,但她还是在午饭前写好了发言稿,然后按照惯例先交给冯心惠:“冯干事,请您帮我看一下。” 其实她现在写的东西是不需要冯心惠帮忙修改的,但出于对其的尊重,所以夏青棠依旧会照例拿给冯心惠过一趟。 冯心惠接过稿子放在桌上:“好的,一会儿我来看,你先去吃午饭吧。” “是,那我先去了。”夏青棠去了一趟厕所,之后拿着饭盒去了食堂。 今天温晓丽不是早班,所以她一个人打了饭菜,找了个空桌子坐下慢慢吃饭。 这几天工作比较忙,所以夏青棠的饭量也变大了,中午打了三个馒头配着炒雪里蕻和炖萝卜一起吃,倒是很有滋味。 吃过饭,夏青棠刚好遇到了童小兰,就跟她站在路边聊了一会儿,等童小兰的休息时间快结束了,她们才分开来。 夏青棠拿着饭盒回到办公室,刚走进去就听见冯心惠说:“小夏,刚才你交给我的那份发言稿,你拿走了吗?” “没有啊,我去了食堂才刚回来。”夏青棠说:“怎么了?发言稿不见了?” “对,我本来是放在桌子这里的,还用盒子压住了,就算有风也不可能吹走的呀。”冯心惠在桌子上到处翻动纸张文件,“真奇怪啊,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刚才办公室有人吗?”夏青棠问道。 “我出去的时候老吴在办公室,不过我回来的时候,老吴不在,办公室是空的。但我们的桌子柜子都是锁上的,大中午的,开着门应该也没事的。”冯心惠说到这里倒是反应过来了,“是不是有人进来我们办公室,把发言稿拿走了?” “既然不是风吹的,肯定就是人为的。” 冯心惠非常不理解:“拿走这个做什么?这又不是什么机密文件,只是秦主席明天要用的发言稿而已啊,而且这是市工会的会议,其他人拿走这个有什么用?厂办拿了这个也用不上啊。” 夏青棠怀疑是吴金凤拿的,但不能明说,只能道:“可能只是随手拿走了,没想那么多。” “那现在怎么办?主席下午上班就要看的。”冯心惠一脸愧疚,“对不起,是我没有保管好。” 43 第43章 一个猜想 夏青棠很认真地说道:“冯干事, 跟你没关系,谁能想到有人大中午的会溜进咱们办公室偷东西呢?你看看少了别的东西没有?” 丢个发言稿是个小事情,这年月要是丢了钱或粮票, 那才是大问题。 “我自己的东西我检查过了,只少了桌子上的这一份发言稿,其他东西和文件都在的,至于钱和票我都锁起来了,也没事儿。不过他们其他人的桌子, 我就不清楚了……” “既然冯干事没少东西,那就没关系了。”夏青棠把自己那个没上锁的柜子门打开检查了一遍, 里面的卫生纸等私人物品都在, 一样没少, 便站起来说:“我也没有少东西,看来那个小偷只拿走了发言稿。” 冯心惠一脸担忧道:“秦主席上班时间就要看的, 现在怎么办……” “发言稿的事情不用担心,草稿还在我本子里, 而且记得最终修改过的内容,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立刻重写一份, 下午上班一定可以交给秦主席。” 说完,夏青棠就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开始写了起来。 冯心惠见她专心写东西, 便不再说话,而是走到办公室的公用柜子那边去检查了一遍物品和文件, 确认没有问题又去拎了暖水瓶过来给夏青棠倒了一杯水。 夏青棠的记忆力并不算特别好, 也没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领,不过她的习惯是不管写什么都会打一个草稿,哪怕是很粗陋的草稿, 也都还在她的硬皮笔记本里。 这个笔记本没被偷走,应该很容易就能把内容全都回忆起来,之后只要小心一点不要写错字,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在稿纸上写工整就行了。 正写着,吴峰回来了,他手里捧了几个梨子,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高高兴兴走进来:“小冯啊,我从那边弄了几个梨子,咱们一人一个吧。这可是个好东西,你看看多难得啊。” 冯心惠立刻拉着他走出大办公室,一直走到拐角处才停下来低声说:“你小声点儿,别吵着小夏工作。” “啊?今天有什么工作那么忙吗?小夏中午也要忙着加班?我还以为咱们年底的工作都忙乎完了呢。”吴峰不解。 “不是的,是中午吃饭前她交给我的那个发言稿,被人偷走了。” “啊?”吴峰一惊,“偷这个干什么?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厂办的人干的?” 厂办的人有前科,所以大家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厂办。 “我们没有证据,没法确定到底是谁干的。” “这事儿是我不好,之前我看外头太阳好,就寻思出去走两圈,想着你们从食堂回来不一定带了办公室的钥匙,我就没有关门。主要是咱们中午确实不怎么关门的啊,有时候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出去上个厕所也不会特地关门啊。我想着你们肯定很快就能吃饭回来了,我就没有关门……这……现在发言稿没有了,那秦主席肯定要生气的。一生气问起来,知道是因为我没有关门,肯定要说我的。” “没事儿,小夏现在开始写,秦主席来的时候应该能交上去,你把梨子放下,我们俩就别进去打扰她了,让她安安静静写吧。” “那我们俩去哪儿待着?” “去厂办啊,还能去哪儿?别人是不会来咱们办公室偷东西的,只有厂办的人会干。不管是不是他们,去走一趟吧。”说着,冯心惠就带头朝厂办办公室走去了。 吴峰路过大办公室门口,快速把捧着的梨子放在了门口的椅子上,也赶紧跟上了冯心惠的脚步。 在工会,虽然吴峰年纪比冯心惠大,但因为她工作能力很强,所以大家都会下意识听她的。 工会的人偶尔也会去厂办,不过都是为了工作的事情,几乎没有人会因为闲聊跑去厂办的,所以他们俩刚刚走进去,正在看报纸的王干事就说:“吴干事、冯干事,你们怎么来了?还没到上班时间呢,有什么着急的工作吗?” 冯心惠说:“哦,我们中午没事,所以过来看看。我们工会那边已经把今年的福利都发放结束了,年内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你们这边忙不忙,工作都收尾了吗?” 这话其实说得挺突兀的,但王干事年轻,也没那么多心眼,加上办公室现在就她一个人,她就说:“我们也忙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准时放假回去过年的。” 这年月平时是没什么假期的,但这样的工厂过年一定会有一个很长的休息时间,从腊月底开始休息,要过了正月十五才会回来上班。 大家会趁着过年的假期走亲戚、回娘家、去乡下……有很多事要去做,也有很多人要去见。 不过厂里惯例会安排人来值班巡逻什么的,一般都是小领导级别的人,比如车间的主任、副主任、大组长,办公室的干事员偶尔也会被排到。 好在大家都不会有什么怨言,顶多就是自己私下调整一下值班的日期,尽量让去外地的人在假期的一头一尾值班,在本地不出去的,以及级别越高的人,就容易排到过年前后那几天。 冯心惠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吴峰没说话,也在她不远处坐下了。 王干事一看他们俩像是要久坐的样子,就说:“给你们倒杯茶呀?” “哦,不用不用,我办公室有茶水呢,回去就能喝,谢谢你啊王干事,你人可真好。”冯心惠笑着说:“对了,你们来的那个新干事员,今天怎么没看见呀?我记得她不住在家属区,中午是在办公室休息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冯心惠一上来就想到吴金凤了,虽然没有证据,但她觉得这个新来的人嫌疑最大,因为她一直跟夏青棠有矛盾。 除了她,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人故意拿走夏青棠写好的发言稿了,这很明显是要给夏青棠制造一点小麻烦,好让她挨领导批评的。 “是呢,平时吴干事都是在办公室休息的,不过今天中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刚才出去了以后就没回来了。今天太阳好,可能出去晒太阳了吧。”王干事随口道。 “哦,那她刚才是吃了饭回来了一趟,然后再出去的吗?” “对啊,我跟她一起去吃饭的,又一起回来的。之后她说去厕所,就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哎呀,不会是拉肚子了吧,怎么去了这么久啊?”王干事甚至有点担心起来了。 冯心惠笑着说:“应该不会吧,咱们厂的食堂一直很干净卫生的,再说她一个年轻人,肠胃不会那么脆弱的。” “那可说不好的,那个小吴啊,听说之前住过很长时间医院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有毛病,不过家里倒是很舍得给她钱和票,来了以后,都吃了好多回荤菜了,还几乎天天打鸡蛋吃。你们知道吗?她家里还给她在高山路租了一套小院子住呢。她一个人,住一个小院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这样大手笔。不过,我是一直想不通的,你说她那么好的家庭,跑来咱们棉纺厂做什么啊?真是搞不懂这个人。不过她平时挺大方的,刚来第一天就请我吃了红烧肉,之后又经常请我吃炒鸡蛋什么的,所以我也乐意陪着她。”王干事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 冯心惠也跟着笑:“有这么大方的同事那可真是你的福气啊。” “是福气呢,她还喜欢带点心给我们吃,有一次带了一种我没见过的饼干和糖果,可好吃了。我还跟她说了,到时候请她过了年,帮我买一点回来。结果她说是在沪市买的,过年不一定去。” “呀,还去过沪市啊,真厉害,我到现在都没有出过省呢。”冯心惠笑着说。 “我也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去别的地方看看。” “诶,王干事,你们办公室现在就你们俩中午在这里休息吗?其他人都回去睡午觉啊?” “对啊,就我们两个中午还在这里,因为就我们俩不住在家属区嘛,离得远没办法。之前是我一个人,现在有她给我做个伴,也算有人说说话。” 冯心惠这下心里就有数了,她故意说:“我们办公室刚才没人,倒是丢了一样东西,我就是想来提醒你们一下,这平时中午去上个厕所,也要记得锁好门。要不然东西丢了,就找不回来了。如果是私人东西丢了也就丢了,要是工作上的东西,比如盖了章的文件什么的没有了,那可是大问题啊。所以一定要随手关门锁门,千万不要让办公室空着。” 王干事愣了一下:“有小偷偷东西?那我可得注意了。” “是呢,你也记得提醒你们所有同事,一定要注意锁门,不然真的会丢东西的。”说完,冯心惠站了起来,“行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准备上班了。” 说完,冯心惠就跟吴峰走了出去。 刚巧,走出去的时候他们碰到了回来的吴金凤,她今天穿着一件红褐色的呢子大衣,依旧是非常气派的样子,但看到冯心惠和吴峰的时候,却没有像平时那样用鼻孔看人,而是莫名其妙快速低下头,就这么擦身过去了。 等走出去一截后,吴峰低声说:“这人今天低头了。” “是呢,看着就有问题。”冯心惠能确定了,有八成概率就是这个吴金凤拿走的,要不然她心虚什么? 不过他们没有证据,过来走这么一趟也只是希望王干事能够传话给吴金凤,好敲敲她的警钟。 吴峰说:“就怕小王干事没有听懂你刚才那番话,你知道的,她一直稀里糊涂的。” “没听懂也没事,毕竟是个小事情,偷的也不是钱。所以……我们暂时别跟秦主席说了,也别跟其他同事说。” 吴峰点点头:“我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这事儿主要是我没有关好门,所以责任在我,你愿意帮我保守秘密,我自己肯定不会说出去的。现在,就希望小夏能在秦主席上班前写好……” 回到工会办公室,夏青棠还在奋笔疾书,她整个人看上去非常专注,他们俩就轻手轻脚坐回自己的座位,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好在她的效率还是很高的,等李月和张宁都到了办公室的时候,夏青棠也重新写好了发言稿,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将稿纸平放在桌子上等钢笔水风干。 李月则一眼就看见了那几个梨子:“哎呀,有水果,这是谁的果子?能给我一个吗?这大冬天的,好久没吃上一口果子了。” 也不能怪她馋,这年月确实苦,看到这么水灵灵的果子,谁不想吃一口呢? 吴峰说:“是保卫科的老程给我的,我拿过来,就是分给大家一人一个的。” 张宁说:“这可是好东西,分给我们,太破费了,不如你带回家,给孩子吃。” “没事,我家孩子不怎么爱吃果子。也就这么几个梨子,大家一人分一个吧,这一年也都辛苦了,平时都很照顾我,我也没什么好拿来感谢大家的,就借用这个梨子感谢一下大家吧。” 李月便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拿个最大的啊。” 说完,她就挑了一个最大的走了。 吴峰笑着把第二大的那个梨子递给了张宁:“副主席,我有水果刀,你要吗?” “不用,我现在不吃。”张宁道了谢,也把梨子收在了抽屉里。 之后,吴峰把剩下的三个梨子随意分了一下,夏青棠认真道了谢,也把梨子收在抽屉里。 李月倒是等不及,已经借了水果刀来,开始削皮了。 正削着皮,秦主席的皮鞋声就从走廊那头传过来了,夏青棠立刻拿起发言稿走了出去,按时交给了秦主席。 因为这次的发言稿不算太长,所以她站在小办公室里面,一直等秦主席看完。 “这里加上一句话就行,我自己加,其他地方不需要修改,你做得很好。”秦主席露出满意的笑容。 “谢谢领导夸奖,还有什么别的工作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了,你也回去休息一下,这几天就等着放假过年吧。你被调来的时候刚好是年底,一来就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但你都跟上了,表现不错。之后没什么工作,你也偷偷懒。” “是,谢谢主席,那我过去了。”夏青棠转身走出门,又被秦主席叫了回来。 “这个你拿去办公室分一分,我家爱人这次出差去了海边带回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过年应该用的上,可以添个菜。”说着,秦主席递给夏青棠一捆干海带。 “谢谢秦主席,那我拿过去给大家分。”夏青棠拿着干海带回到办公室,说:“秦主席爱人从海边带回来的干海带,说是让我们分一分。” 干海带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平时也能买得到,价钱也不贵,不过这是免费的东西,总还是让人高兴的,于是张宁就让吴峰解开,然后给大家匀一匀。 吴峰做事情是比较公道的,分的几份也大差不差,偏偏李月一定要挑挑拣拣,最后捡了看起来似乎最多的一份拿走了。 其他人对这个并不怎么在意,夏青棠更是等大家都挑过了以后,才把最后那一份拿走了。 谢家是不缺食物的,六婶更是经常用干虾、海带、紫菜之类的做菜做汤,偶尔还有干贝吃,所以她也不怎么馋这些。 下午没什么工作可以做,夏青棠也头一回在办公室看起了报纸。 她看的这个报纸还是之前的,最新的那些都在张宁的桌子上,不过因为这个月工作太忙,很多旧报纸都没来得及细看,所以她还是看得有滋有味。 要说最近的大事情嘛,肯定就是恢复和增加大学的事儿了,本地的报纸上也有大篇幅在讲这事儿,这也让很多准备参加高考的人增加了几分信心,毕竟学校变多了,录取的人也会增加。 夏青棠想着,说不定谢瑾萱和胡燕妮两个人今年夏天都能考上大学。 正看得津津有味,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接着一个人冲进了大办公室大叫一声:“是谁冤枉我偷东西了?是不是你?肯定是你干的!” 夏青棠皱着眉头抬起头,就看见吴金凤满脸通红,指着夏青棠的鼻子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夏青棠没有说话,王干事跟厂办的另一个中年女同志已经追了进来,她们俩一齐把人往外拽。 王干事说:“没人说你,更没人冤枉你,我就是跟你说工会办公室中午遭小偷了,也没说是你啊……” “你就是说我了!中午我们办公室就我们俩在,他们这边遭了贼,不是你就是我,你跟我说的意思,不就是我偷的吗?我知道,肯定是这个夏青棠冤枉我的!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吴金凤的情绪看上去特别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尖细高亢,把隔壁办公室的秦主席也给吸引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这是干什么呢?”秦主席站在门口大声问道。 王干事赶紧说了一下来龙去脉,冯心惠站起来说:“秦主席,我跟吴峰中午一起去的厂办,吴峰可以帮我作证,我可没有说过任何人的姓名,我只是提醒王干事要小心,毕竟咱们的办公室就是楼上楼下,我们丢了东西,他们也可能会被偷啊。我也是好心,才去提醒他们的。” 王干事也赶忙点头:“是的是的,冯干事可没有说任何人的名字,我也可以作证。” “可你话里的意思就是我干的!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吴金凤尖叫道:“我家里那么有钱,我全家都是干部,我会偷你们这些人的东西?你们全部人的衣服加在一起,都不够我买一件大衣的,你们也敢冤枉我偷东西?” 王干事听了这话表情也变得不好看了,她板着脸说:“我话里没有什么意思,我也只是告诉你以后我们出门也要注意关门,因为工会招了贼,说不定我们办公室也会招贼。你非要联想到你自己身上,那我只能说你想太多了。” 冯心惠说:“是啊,吴干事,你怎么会往自己身上联想呢?没人说过是你干的啊。再说我们丢的东西也不是钱财,是一份工作上的文件。这跟有钱没钱没什么关系,毕竟偷走文件也不可能拿去发财啊。”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她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在说我吗?我偷你们的文件做什么?你们工会的狗屁发言稿,我拿去就是一张废纸,我偷你们的发言稿做什么……”吴金凤的情绪更激动了。 冯心惠突然说:“吴干事啊,从头到尾,没人说过我们被偷的文件是什么,我也没有跟王干事说过一个字,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被偷的文件是发言稿的呢?” 室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吴金凤瞬间没了血色的脸孔。 王干事跟中年女同事互看了一眼,又上前动手拉她了:“别吵吵了,先回去。” “我不回去!你们欺负人!你们这些人合起伙来欺负我!我们给我下套子!”吴金凤突然尖叫起来。 秦主席严肃道:“你们黄主任不在吗?底下的人上班时间大吵大闹,他不来管管?” “黄主任去厂长那边了。” “那你们都给我出去,这里是上班的地方,不是泼妇骂街的地方!我不管你家里有多少干部,这里是我们棉纺厂工会的办公室,麻烦给我出去,不要影响我们的人工作。”秦主席对着癫狂的吴金凤下了逐客令,“还有,等你们黄主任回来了,麻烦他过来一趟,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知道了,我会的。”王干事赶紧应了,然后跟中年女同事使劲把吴金凤往外拽。 但吴金凤拼命挣扎,而且手舞足蹈大吼大叫,看上去激动得有点不太正常。 夏青棠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吴金凤之前就数次寻死,所以这个人的性格应该是比较极端的,遇到这种事肯定也会比较激动。 不过,她情绪变成了这样,是很容易晕倒的。 果然,没等她们俩把吴金凤拽出办公室,吴金凤就两眼一翻,撅过去了。 王干事吓得脸都白了,那个中年女同志有点经验,她说:“别慌别慌,这是急火攻心了,我给她掐人中,你借个清凉油来给她涂涂抹抹。” 冯心惠拿出自己的清凉油递过去,王干事俩人一阵忙乱,但吴金凤还是醒不过来。 秦主席说:“吴峰,快点出去喊人,把小吴送去医院。” “是!” 一阵慌乱之后,吴金凤被保卫科的人用简易担架抬了出去,然后送去了最近的医院,王干事二人也跟了过去。 等人都走了之后,秦主席才说:“小夏的发言稿中午被偷了,你们怎么没告诉我?” 冯心惠说:“小夏说她记得内容,来得及重写一份,所以我们就没说。” “主席,这事儿都怪我,是我中午出去没有关门。”吴峰站起来道歉,“对不起大家,给你们添麻烦了。” 冯心惠说:“不,今天这件事,错误在我。首先,是我没有保管好发言稿,这是其一。再次,我贸然去找王干事探口风,结果害得王干事直接询问,让厂办的新同事情绪激动过来闹事,这是其二。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是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我先跟主席您认个错,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冯心惠的态度非常诚恳,她的脸上没有任何不高兴或者不爽快,真的只有满满的歉意。 秦主席说:“我们办公室有东西被偷了,你出去问问也是应该的。而且,你又没有点名道姓,是偷东西的那个人自己心虚了跑过来大吵大闹,跟你们无关。这件事,是厂办做得不对,我们是受害者,所以都别垂头丧气的。不过,通过这件事也给大家提个醒,以后,中午办公室没人,一定要关好门。原先厂办就跟我们不对付,现在多了一个不太正常的新人,更是不能放心了。” “是,我们都会记住的,以后去食堂,我也会随时带好钥匙的。”冯心惠带头做了保证。 “那就可以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黄主任回来了,看看这件事他们要怎么处理。你们继续上班吧,我也回去了。”秦主席的态度依旧很温和,说完,她就回去了。 等秦主席回去以后,李月就兴致勃勃道:“有小偷来你们几个都不说,这也太见外了吧?要是我的东西被偷了怎么办?” “我见大家的财物都锁好了,应该没事。”冯心惠说:“要么你现在检查一下,有没有丢东西。” “不用了检查了,我肯定没丢什么东西的。不过那个小吴,偷走发言稿做什么啊?想让小夏挨批评啊?”李月看向夏青棠,“我说你们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矛盾啊?那个小吴几乎每天都过来找你茬呢。” 夏青棠说:“李干事可以等她回来了,直接去问她,要是问到原因了,也请告诉我一声,我也想知道呢。” 吴峰说:“小吴不会有事吧?” “晕倒而已,不会有事的。”冯心惠说:“不过这种人,以后再来我们办公室,就别让她进来了。” 张宁也说:“没错,这人看上去情绪很有问题,以后离她远一点儿吧。” 这天下班的时候,夏青棠一边往外走,一边听到有人在议论吴金凤晕倒送医院的事情。 去了传达室那边看信件,里面的人也在说:“好大的阵仗呢,也不知道那个新来的人怎么样了。” 夏青棠翻找了一下,发现没有自己的信,便转身要走,却刚好跟走过来的夏青海打了个照面。 夏青海自从上次问她要钱要物之后,到现在也没有跟她说过话,原本夏青棠以为他会装作生气的样子不理睬自己的,结果没想到夏青海还是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青棠,你也来拿信件吗?” 夏青棠眯着眼睛看他的表情,见他眼下发黑,气色暗沉,脸也消瘦了不少,知道他最近大概过得很不好,便说:“是的,我来看看。” “我是过来帮人拿信的。”夏青海说:“就快放假了,妈的身体已经养的差不多了,还问起你,过年是不是要带妹夫回家吃饭呢。” 夏青棠笑着说:“你妈妈怎么可能会问我这些问题?要是她问了,肯定就是你把瑾萱的事情说出去了。你要是说出去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夏青海说:“你要怎么跟我不客气呢?你要去告诉我们季主任吗?没关系的,你去吧,反正我跟季芳芳已经吹了。” 夏青棠微微一愣:“吹了?真的假的?” 她不相信夏青海会这样轻易放弃这个香饽饽,要知道,他之后升小组长、大组长,可都是靠着这个车间主任的老岳父啊! 以她对夏青海的了解,就算弄成奉子成婚,夏青海也一定会绑上这个老岳父不放手的,没想到现在居然吹了?这怎么可能? 夏青海说:“是真的吹了,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我们车间问问,我们是断的干干净净了。季芳芳过了年就要找人相亲了,我虽然很难过,但还是祝她可以找一个般配的对象吧。我实在是出不起那么多彩礼,实在是配不上她。” 这话就说得太假了,夏青海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不可能这么平静地祝福季芳芳找一个般配的人,他会这么说,其实是在变相坏了季芳芳的名声。 一个车间主任的女儿罢了,又不是什么大领导家的千金,居然敢要那么多彩礼,就算她跟夏青海吹了,之后也没什么正经人家敢跟她处对象的。 所以夏青海这人确实睚眦必报,而且得罪了他,他一定会让你不好过的。 见夏青棠表情古怪,夏青海就笑着说:“你这是什么表情?为什么不相信我跟她吹了?我们月初就已经分开了,季主任也收到了我写的保证书,绝对不会再跟季芳芳有任何来往了。这段时间我非常难过,我跟季芳芳之间是有感情的。但是没办法,我们的家庭差距太大了,她父亲要太多彩礼,我也只能放她离开,祝她幸福,祝她找到一个可以给她三转一响和三百块彩礼的男人。” “哦,我知道了。”夏青棠强忍住好笑的心情,这个夏青海果然字字句句不离彩礼两个字,搞不好全厂人现在都知道季主任嫁女儿比卖女儿还贵了。 但这件事还是不太对劲的,夏青海这样不遗余力地说着季芳芳要高彩礼的事儿,其实也是在变相得罪季主任。 按照夏青海的性格,他怎么敢轻易得罪领导呢?实在是太古怪了。 “青棠,等等。”见夏青棠要走,夏青海喊住她,说:“爸办年货的时候给你也准备了一份,放假前你去一趟仓库,把东西拿回去吧。不管怎么样,爸总归没有得罪你吧?” “我考虑考虑。”说完,夏青棠就回去了。 晚上躺在大床上,夏青棠把自己跟夏青海的对话说了一遍。 谢瑾萱说:“分手这件事确实古怪,不过这个事情没法撒谎的吧,去三车间问一下就知道了。” “但是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老岳父呢?” “可能他有更好的目标了呢?你都说这个人野心很大的,既然这一个实在谈不下来,可能就换一个轻松一点的目标了。” 夏青棠猛地翻身坐起:“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妙的想法。” “什么想法?”谢瑾萱赶紧把她拉着躺好,“小心着凉。” 夏青棠翻个身往他怀里钻:“我现在不能说,因为我觉得这个想法太离奇了,但是我可以去打听一下。” 第二天,夏青棠为了打听夏青海的动向主动去了仓库见夏大明。 夏大明前阵子因为一边上班一边照顾赵美珍的关系,累得又黑又瘦,显得更加疲惫和苍老了。 不过见到夏青棠,他显得非常高兴,赶紧跑过来说:“青棠啊,我给你准备了年货,你等着,我去柜子里给你拿。” 夏青棠说:“我是来拒绝年货的,你留着自己吃吧。” “可是……”夏大明看上去很难过。 夏青棠说:“我婆家条件比你们好,我们过年在婆家过,不缺吃喝,我跟谢瑾萱两个人也发了很多东西,各种票也是齐全的,真的不用你准备的。你瘦成这样,还是自己多吃一点吧。” 夏大明这才高兴起来:“你知道关心我了,我这没事儿的,你放心……” “你瘦得太吓人了,有空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夏青棠姑且还是提了一下。 夏大明笑着说:“你放心,我之前腰有点不舒服,去了医院,医生说我没什么事,就是太累,要补充营养。” “家里又不缺粮食,你为什么会缺乏营养?” “这……呵呵,也没什么。” “又被赵美珍拿回去孝敬娘家了?” “不是不是,你妈身体不好,从出了院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娘家呢,你外婆他们也没有来看过她。现在你妈生气了,说过年也不回娘家看看了。” “那你为什么吃不饱肚子?”夏青棠转了转眼珠子,明白过来了,“夏青海处对象的时候把钱和票都花光了,所以你吃不饱,对吗?” 夏大明不敢说话,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夏青棠。 夏青棠笑了起来:“你也真是挺有意思的,你们这样的家庭,也敢学人家干部子弟谈对象的方式吗?他只是个工人,花出去再多钱有什么意义?人家爸爸还不是不同意?” “是啊,我也是这样劝过的,但你哥哥当时哭得很伤心,他跪下来求我,我就……把钱和票省给他了。现在没有成功,他也在问对方要回东西和钱了。你别担心,那些都能要回来的,毕竟咱们是工人家庭,没那么富裕。那姑娘拿了你哥哥那么多礼物,吃了那么多顿饭,应该还回来的,你说是不是?” 夏青棠说:“我不知道这些,不过,以你儿子的性格,怎么会就这么放弃了呢?他就没跟你说点什么?” 夏大明见女儿跟自己聊天,还聊家里人的事情,因此非常开心,便一五一十说:“他说,既然对方爸爸不同意,那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他还年轻,长得也不差,总能找到喜欢他愿意嫁给他的姑娘的。” “那他说的姑娘,有人选了吗?” “那我也不清楚啊,这个他还没有说。他这才刚刚分开,没那么快就有新对象了吧?你哥哥也是个重感情的人呢,肯定要伤心一阵子的。你要是看到他就知道了,他最近也很瘦的,晚上也睡不好,唉……我只希望他能够找一个跟咱们家差不多的,姑娘呢,人好、心善,就行。” “对了,夏青海昨天下班后,回家早吗?”夏青棠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昨天?昨天倒是回来得挺晚的,身上还有一股子消毒药水的味道,就跟去了医院一样。不过我问他,他也没说什么,只说有点事情,之后就吃了饭去睡觉了。我应该再多问几句的,说不定你哥哥是一个人去医院看病了。”夏大明对着女儿倒是什么都往外说。 夏青棠心中了然,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夏青海昨天下班肯定去医院探望病人了,至于探望的是谁……夏青棠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她觉得夏青海去探望吴金凤了。 吴金凤来到棉纺厂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来头很大,而且出手非常阔绰,她还经常说自己以前在机关工作的一些经历,让人人都知道她全家都是干部。 这么好的条件,简直是夏青海攀附的最佳对象了,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姑娘,夏青海也能飞黄腾达、改变命运了。 别看夏青海出身不行,人也穷酸,但他非常会哄女孩子,像吴金凤脾气那么差的人,三两句话就能被他逗开心。 当然了,这只是夏青棠的猜测,也说不定夏青海是真的偷偷去医院看病了。 夏青棠又跟夏大明随便聊了几句闲散话,便借口要回办公室午休,说了再见就离开了。 明天就是小年了,过完小年,厂里就该停工了,之后各个部门都会大扫除,等各处整理结束,发了工资,就能高高兴兴回去过年了。 44 第44章 拜早年 吴金凤上午没有过来上班, 黄主任下午带着王干事过来了一趟,说是要给工会的人道个歉。 “对不起啊,我们办公室的小吴干事呢, 她身体不太好, 还在休养中, 所以我过来,代替她给大家道个歉。小吴的一些行为给你们的工作造成了重大的麻烦, 我作为领导, 难辞其咎,真的对不起大家了。”黄主任看上去非常无奈。 秦主席说:“老黄, 你来道歉?那之后小吴身体好了,还过来道歉吗?毕竟,偷文件的人是她,她自己说漏嘴, 等于承认了啊, 可不是我们冤枉她的。她还在我们这里大吵大闹, 影响我们的工作。” 黄主任很为难:“秦主席, 求求你了,你就别难为我了,好吗?我们厂长都不敢吩咐小吴干事做什么的啊, 你这样为难我, 我……我能怎么办啊?我只能自己跟你们道歉。你想要道歉, 我可以自己过来跟你们道歉十次八次, 但你要小吴来道歉,你得去找齐厂长,我真的办不到。” “那这样吧,小吴偷的是我们小夏写好的发言稿, 要不你问问小夏能不能接受你们这样的道歉方式。”秦主席看向了夏青棠。 夏青棠说:“本来就是一件小事,黄主任都亲自过来代表下属表达歉意了,我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她原本就没想过吴金凤会来道什么歉,而且她拒不道歉只会让大家更讨厌更排斥,所以不道歉反而是好事。 秦主席说:“小夏都接受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行吧,这件事就这样吧,翻篇了翻篇了。不过老黄,我可提醒你啊,下不为例。” “谢谢秦主席,谢谢你们愿意高抬贵手。不过下不为例这事儿,其他干事员我能管得住,那一位,我真的管不住啊。”黄主任苦笑了一下。 秦主席叹口气:“你现在也是难办,那样一个祖宗在你手底下,你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依我看,那个小吴,肯定还会闹出别的事情来的。可是,这件小事你都管不了,以后,她要是闹出大事儿来了,你怎么办?毕竟是你们厂办的人啊,真出了事儿,还得你兜着。” “我是真的没办法,我本来是想要一个能干的年轻人过来的,最好是个笔杆子,能写写东西的。谁知道上头给我送来了一个祖宗,我连工作都不敢给她派,每天就只能让她喝茶看报纸。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就她这样的,我一会儿还要去医院探望她送温暖,还要小王给她道歉,你说好笑不好笑?” “是挺好笑的,小王也委屈。但是没办法呀,人家家里是领导嘛,听说是大领导。” “领导怎么了?又不是我们这里的领导!真那么了不起,怎么不去个清闲的地方待着,来我们厂办做什么啊?我们平时挺忙的呀。”黄主任说完,重新叹口气,“算了,不说了,都要过年了,都高兴一点吧。我呢,再次跟大家道个歉,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们厂办也是无可奈何。” 秦主席说:“行了,你的诚意我们都看见了,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谢谢你们愿意体谅。”说完,黄主任就带着一脸委屈的王干事离开了,不过走的时候两个人的背影看上去都非常沉重。 秦主席说:“幸好我们提前把小夏要过来了,要是一个不凑巧,上头把那个小吴弄来咱们工会了,那我肯定是要气死的。” 冯心惠说:“是啊,幸好她去了厂办。也快过年了,还有几天就放假了,希望那个小吴就在医院待着吧,别出来了。” 但吴金凤第二天就回来上班了,可能是黄主任亲自带着王干事给她道了歉的关系,所以她倒是显得容光焕发、洋洋得意,听说早上来办公室,还狠狠说了王干事一顿。 王干事本来是个性格很不错的人,这段时间也经常陪着吴金凤一起吃饭、一起做事,被这么一弄,王干事也是有脾气的,就不再跟她一起吃饭做事了,也不跟她说话了。 厂里原本还有两个年轻人一直在讨好吴金凤,从她那里占点小便宜,但经过这件事后,她们见此人的性格如此恶劣,对着一个办公室的同事都说翻脸就翻脸,而且明明是她犯错误却用权势压着别人给她道歉,他们俩人也觉得有点害怕,便也不跟吴金凤来往了。 吴金凤一个人吃了两天的饭,一个人上班下班,在办公室也没人跟她说一句话。 反正她本来也没有工作可以做,同事们完全可以把她当成空气的。 吴金凤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委屈,她又生气又伤心,夏青棠跟冯心惠路过电话室的时候,听见她在里面给家里人打电话,一边说话一边哭,一直说这些工人都在欺负她。 冯心惠跟夏青棠站在那儿稍微听了一会儿,吴金凤都只是在诉苦,但丝毫没提要回家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俩人见也听不到更多的信息,就小声往前走了。 “都这么委屈了还不回家,看来小吴跟你之间的矛盾挺大的啊,她是非要在这里跟你闹下去了。”冯心惠小声说:“她那性格太容易激动了,我是不希望她留在咱们厂里的。” “我也希望她早点回家,但看样子,过完年她还是要回来上班的。”夏青棠说:“希望她到时候不会做出极端的行为来吧。” 要是真的在厂里闹着自尽什么的,那有些事情就肯定瞒不住了,夏青棠不想成为大家嘴里的谈资。 很快就是事发后的第三天中午,这也是棉纺厂年内最后一个工作日。 今天所有部门都没有什么中班晚班,大家都上早班,五点全体下班,回家迎接过年。 中午,夏青棠跟温晓丽她们几人约在一起吃饭聊天,商量正月去公园玩儿的事情,几个人刚坐下来开始吃饭,就看见吴金凤春风满面抱着一个饭盒昂首阔步走进了食堂。 “哟,这个吴金凤又变得神气起来了。”童小兰小声说。 夏青棠几人全都朝着食堂门口看去,发现吴金凤的神情确实又得意起来了,她在闹哄哄的食堂门口站定,然后转头说:“人可真多啊。” “是啊,人太多了,这样吧,我帮你去打饭,免得人太多挤着你了。你才刚刚出院,身体还没养好呢,打饭这种粗活让我来。”只见夏青海笑容满面地从后面走了进来,然后在吴金凤的身边站定。 他虽然穿着深蓝色的工人装,但他的脸孔清秀斯文,个子又高,笑容也很灿烂好看,放在整个棉纺厂确实是最出众的男青年了。 吴金凤这个人极爱面子,跟棉纺厂最好看的男青年站在一起,心里肯定是舒坦的。 听见夏青海要帮自己打饭,吴金凤得意极了,便有些矜持地把手里的饭盒递过去:“我今天吃点清淡的就可以了,打个鸡蛋打个豆腐就行。” 夏青海笑眯眯接过她的饭盒:“好,我都记下了,你去那边找个桌子坐下歇歇,我一会儿就来。” 说完,夏青海就去排队打饭了,而吴金凤则高昂着脑袋神气活现地走过来,在夏青棠她们的旁边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了。 温晓丽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罗翠菊说:“哪样啊?” “就是……就是他们俩不会在处对象吧?” 童小兰非常惊讶,她说:“怎么可能?吴金凤可是干部子弟,听说家里还是大干部呢!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在咱们厂找个工人?” 她说完,大概是怕夏青棠介意,又补了一句:“青棠,我不是在说你,我的意思是,季芳芳都看不上你哥,大干部的女儿更不可能了。” 夏青棠笑着说:“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觉得吴金凤不会看上他。” 温晓丽低声说:“可是夏青海长得不错啊,厂里都在说他是最好看的男同志了。” “那咱们厂的人可真是太没有审美了,就他也算最好看?我觉得还是维修班的小武最好看。”夏青棠说。 温晓丽就笑:“那个小武长得有点像你爱人,你当然觉得他最好看。但是大家都说你哥哥最好看的,真的。好多人还说,季主任强人所难,放着这么好的女婿不要,以后肯定要后悔的。” “就算夏青海好看,吴金凤也不会真的看上他的,人家干部子女对择偶肯定是有要求的,怎么会下嫁呢?除非,夏青海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夏青棠没有往下说。 是的,除非夏青海用别的手段,比如把原本会用在季芳芳身上的奉子成婚用在吴金凤的身上。 以吴金凤的父母对她的溺爱程度,一旦她有了夏青海的孩子,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妥协的。 而且不管是谁,只要吴金凤能收心结婚生孩子,不再寻死觅活做荒唐事,她的父母只会高兴,说不定还会感谢夏青海呢。 温晓丽倒也不是笨蛋,这么大的姑娘多少也懂得一些这些事,再说她妈妈可是耳报神,她懂的就更多了,见夏青棠不往下说了,她也会过意来了。 “那可就太不是个东西了吧……” 童小兰听不懂:“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特殊手段,说说啊。” 罗翠菊凑到她耳朵旁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童小兰先是震惊,接着就满面通红:“不可能吧,她不是大干部的女儿吗?哪能那么轻浮……” 罗菊翠说:“这种事一直都有啊,咱们厂也不少见的,二车间的小刘,四月份结婚,十月份就生了娃娃,算算日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啊。真要是怀上了,也只能结婚了。” 是的,这种事哪个时代都屡见不鲜,婚前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能登记结婚,只要结了婚,之前做过的一切都不算荒唐事。 “可是我之前听人说,吴金凤说自己有心上人的。她还说自己的心上人是非常俊朗有才华的男青年,她眼光很高的。说是瞧不上咱们厂的人。”温晓丽一边说,一边朝旁边桌子的吴金凤看去。 只见她一脸矜持地坐在那里,整个人的姿态不像待在一个闹哄哄的食堂里,倒像是在省城大饭店里开会一样。 显然,她虽然嫌弃工人不上台面,但并不妨碍一个俊朗的单身男青年像她献殷勤、为她服务。 童小兰说:“她都有心上人了,怎么还跟别的男青年一起过来吃饭啊?不怕心上人误会吗?”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了。”夏青棠听见心上人了,就赶紧换了话题:“赶快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还有,到底哪天去公园,你们定好日子了吗?” 几个人这才被拉回注意力,开始叽叽喳喳讨论哪天比较合适。 棉纺厂正月十六才上班,在此之前,家里都要走亲戚什么的,加上夏青棠正月里要跟谢瑾萱去看望外婆,因此讨论到最后,几个人把日子定在了正月十四,这一天基本上也没人会去走亲戚了,大家都有时间。 夏青棠一边跟她们讨论,一边用余光打量夏青海,只见他给吴金凤打了一份虾米蒸蛋、一份煎酿豆腐,自己也打了一模一样的菜,然后坐在她的对面两个人一起吃饭。 吴金凤一开始看上去挺傲慢的,但夏青海显然极有耐心,而且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聊着聊着,吴金凤脸上的傲慢就慢慢退去,也开始跟着他一起哈哈大笑了。 看这样子,吴金凤心里的“心上人”未必还能占据太久,说不定夏青海真的可以成功拿下吴金凤,实现人生上的阶级跃迁。 夏青棠几人吃完饭拿着饭盒离开的时候,夏青海还刻意跟她打了招呼,他说:“妹妹,过年的时候回家坐坐吧,爸妈都很想你的。” 夏青棠没说什么,笑了一下就跟着几个姑娘一起出去了。 因为是过年前最后一天上班了,下午,工会已经没有别的工作了,大家都打了水过来,把整个办公室打扫干净,然后个人都把所有需要带走的东西装在包里,到下班时间就带回家。 下班前,秦主席过来了一趟,她说:“过年期间的值班表已经排出来了,到时候大家记得准时来值班。其他的话就不多说了,这一年,你们都工作认真,表现合格,辛苦大家了。希望大家都过一个好年,我们来年见。” 冯心惠带头鼓掌,在掌声中,夏青棠结束了这一年的工作,高高兴兴回了家。 坐在公交车上,可以看到车上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可见大家都很喜欢放假和过年。 不过谢家人倒是要比他们棉纺厂晚两天放假的,谢爷爷过年的时候甚至会更忙,所以六婶过年不能回老家,得照常留在这里工作。 好在六婶老家也没什么让她特别记挂的亲人,自从丈夫离世后,她就一个人来了谢家做保姆,这些年下来,谢家人对她比老家人好多了,所以她更喜欢待在这里。 “青棠回来啦?明天就可以不用上班了,你想想,要不要跟奶奶出去玩儿?”一进家门,奶奶就笑呵呵地拉住了夏青棠的手。 夏青棠说:“明天我想在家休息一天,这个月工会太忙了,我就想找一天什么都不做,只在家里躺着。” “好,那明天你就安安心心躺着,想吃什么我让小六给你送上楼去。” “不用不用,再怎么躺着也是要下来吃饭的,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哪里要让人送上楼去吃饭的?”夏青棠抱住奶奶的胳膊,“明天我跟奶奶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 六婶从厨房走出来:“明天青棠不想出门吗?我还打算让你跟我一起去办年货的,还有最后一批买的东西,而且外头热闹,你真的不出去啊?” 一听要办年货,夏青棠也来了兴趣:“那我能多睡一会儿再出去吗?” “能啊,下午去都行,我们等你。”六婶看了看座钟的时间,又说:“澡堂子还开着,你们几个赶快去洗个澡,洗完回来吃饭。还有,瑾萱啊,你给小蕴好好搓个澡,这孩子平时自己去澡堂子,都不好好搓澡。” “知道了,我这就去叫他。”谢瑾萱说着就上了楼,然后给弟弟收拾了衣服,一人抱着一个脸盆下了楼。 夏青棠也收拾了自己的换洗衣物,跟谢瑾萱兄弟俩一起去了澡堂子。 洗完澡出来,天已经黑了,路灯亮了起来,谢瑾萱抱着脸盆在出口处等着她,见她出来了,就赶紧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黄橙橙的橘子递给她:“趁身上暖和,赶快吃。” 洗完澡确实有些口渴,夏青棠笑眯眯地剥开橘子皮,然后将橘子一分为二,一半塞进自己嘴里,一半喂给了谢瑾萱。 “这个橘子好甜。”夏青棠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真幸福啊,虽然是艰苦的年代,但洗完热水澡出来就能吃上这么甜的橘子,实在是一种温暖的幸福。 谢瑾萱双目炯炯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还有那么一些熟悉的渴望。 但这里是大门口,人来人往的,还有收澡票的阿姨坐在那里织毛衣,就算想做点什么,也不可能是在这里。 夏青棠小声说:“想亲我啊?” “想。”谢瑾萱很诚实地说道。 “出来。”夏青棠一手端着自己的盆子,一手拉住他跑出了澡堂子。 两个人走到了一个没有路灯的隐蔽处,夏青棠放下手里的盆子就双臂一伸抱住了他的脖颈。 黑暗中,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很快,不远处传来了孩子的欢呼声和奔跑的脚步声:“你等等我!” 夏青棠迅速从谢瑾萱的怀里钻出来,端起盆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快步往回走。 谢瑾萱过了一会儿才端着盆子跟上去,两个人同时回到家,一进屋就被谢瑾蕴说:“嫂子,你嘴巴真红,是不是偷吃东西了?” 夏青棠哈哈大笑:“我们偷吃了一个橘子,这都被你发现了!” “啊?家里有橘子吗?我怎么不知道?六婶,橘子在哪里啊?”小蕴兴冲冲跑进厨房问六婶要橘子。 六婶端着一个小锅走出来:“橘子?家里没有橘子啊,上次买回来的橘子吃完了,没有了。” “嫂子说他们吃橘子了。” 谢瑾萱说:“我从单位拿回来的橘子,就一个。” “所以你们才偷吃!”谢瑾蕴很不高兴,“我也想吃橘子啊。” 奶奶说:“放心,过年家里还要买橘子的,到时候给你吃个够。” “这还差不多。”谢瑾蕴的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就这么一句话就哄好了他,他立刻跑进厨房帮六婶端菜拿筷子,像个勤劳的小蜜蜂。 今天的晚饭比较简单,六婶做了干菜蒸饭和紫菜虾皮汤,干菜有干豇豆、干茄子、香菇和一些干笋子,提前放了调味料,跟米饭一起蒸透后放上一勺猪油全部搅和匀,虽然干菜多米饭少,但因为有猪油的关系所以吃起来特别香,夏青棠每次都能吃下两大碗。 吃过晚饭,夏青棠跟谢瑾萱没怎么在楼下待,两个人都说要看书,就早早回三楼刷牙洗漱,洗好就钻进了卧室里。 楼下,谢瑾蕴趴在炉子的旁边看小人书,一边看一边说:“在炉子旁边看书多暖和啊,哥哥他们非要去卧室,真傻啊。” 奶奶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他们这是把位置让给你了,这不好吗?再说了,你哥哥看的是正经书,在楼下怕你说话吵着他呢。” 这天晚上,夏青棠睡了非常舒服的一觉,第二天早上因为不用上班,所以就算醒了她也没有下床,而是在床上足足赖床了一个小时才慢吞吞下楼。 上辈子被迫勤快了那么久,现在可以毫无理由的赖床,已经让夏青棠无比幸福了。 吃了简单的早饭,她就跟着六婶和奶奶一起出去办最后的年货。 百货大楼等各种国营商店还有最后两天的营业时间,所以大家都会趁着这两天把东西准备齐全。 夏青棠混在人群中帮六婶拎东西,自己也花钱买了不少以前舍不得买的零食,打算这几天在家一边看一边吃。 这样的过年准备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因此虽然没有在家躺一天,但她却觉得非常开心,回到家还一直在跟奶奶说个不停。 吃过简单的午饭,夏青棠下午倒是踏踏实实躺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准备的晚饭的时间才下楼给六婶帮忙。 晚上,全家人比较难得聚齐了,六婶做了四菜一汤,虽然没有荤菜,但有豆腐也有鸡蛋,依旧非常丰盛。 六点一刻,大家陆陆续续在餐桌前坐下,正准备吃晚饭的时候,院子门被敲响了。 谢瑾蕴欢呼着出去开了门,然后就大声说:“爷爷,有个不认识的女同志说要来给你们提前拜年!” 谢爷爷说:“谁啊?让她进来。” 谢家每年都会有人很多人来拜年,提前拜年也很常见,因为有些人是要回老家过年的。 能被放进这个家属院的人应该都有登记,而且一般人也进不来,所以谢爷爷才会让人进来。 夏青棠端着一锅饭从厨房出来,就看见穿着灰色呢子大衣的吴金凤装模作样地站在门口处,正在跟谢家人问好。 全家人的脸上都有点儿尴尬,在听过她的自我介绍后,奶奶更是直接皱起了眉头,她说:“我们跟吴同志又不认识,拜年什么的可是不敢当的。” 吴金凤脸色一僵,大概是没想到谢家人这么不讲情面,连客气都不装一下,直接就给她下了逐客令。 “怎么会不认识呢?我跟瑾萱的二舅可是亲戚,换句话说,大家都是亲戚嘛。”吴金凤笑呵呵地说道。 她看着在笑,眼神看起来却不太高兴了。 奶奶说:“瑾萱的二舅哪里有你这样的亲戚,你不是他二舅妈那边的亲戚吗?我记得还是个表侄女,一表三千里,你跟他们都不算什么正经亲戚了,跟我们家哪里还算亲戚?不算的不算的,再说我们家可是规矩人家,你快拎着东西出去吧。我们不接受陌生人的拜年,出去吧。” 吴金凤两手都拎着重重的布袋子,虽然不知道装了什么,但以她家的条件来说,肯定装的都是好烟好酒奶粉点心之类的。 其他人都不说话,吴金凤尴尬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目光放在了谢母身上。 她说:“田阿姨,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的呢。现在我在这边上班,来了也有个把月了,但是工作很忙,所以一直没有过来拜访。明天我要回家过年了,所以今天过来,就是想给田阿姨拜年的。” 谢母以前确实抱过她,现在被她这么一说,谢母也不能说自己不认识她,只能看了看谢成业,两人交换了一个目光,谢成业说:“是呢,我记得我也见过你的,小吴嘛,你是吴大渊的女儿,你爸爸很有本事的。” 奶奶给了儿子一个大白眼,谢成业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硬着头皮说:“那……小吴你进来坐一会儿吧,我们正要吃饭,你吃过了吗?” 吴金凤非常高兴,她拎着两个大袋子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还没吃呢。” 她以为自己这么说,谢家肯定要招呼她吃饭的,谁知道谢成业却说:“哦,那要不你坐个一分钟,你就回去吃饭吧。刚好,我们的晚饭也不会凉,两边都不会耽误的。” 吴金凤被气得差点呕出一口血来,她没想到自己纡尊降贵过来谢家拜年,对方却这样对待自己。 但她来都来了,又不可能就这样回去,所以她只能强忍住怒气,硬挤出一个笑容说:“没关系,我不怎么饿的,叔叔你们去吃饭,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叔叔阿姨吃完了,我还有几句话想跟大家说呢。” “那我们就先去吃饭了,你坐着吧,啊,坐着。”说完,谢成业就扶着奶奶往餐桌那边走。 一家人真的全都坐在了餐桌边,六婶也没有去给客人泡茶,她给大家盛了饭,等老爷子开始动筷子了,大家就开始吃饭了。 因为有陌生人在的关系,所以大家都自觉避开了平时在饭桌上聊的那些话题,谢瑾蕴也乖觉,他主动说起了学习和学校的事情,大家就聊他的学习,聊着聊着就忘了那边还有个客人坐着。 等大家都吃完饭,谢瑾萱两兄弟就照旧开始收碗洗碗,其他人则擦了嘴巴坐到沙发这边来。 谢成业这才说:“哎呀,你怎么还在啊?” 吴金凤气得脸都要紫了,但也不敢说难听话,只能说:“是叔叔让我坐着等的啊。” “啊,是我吗?哎呀,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让你久等了啊。”谢成业说:“哎呀,你看看,还没有给你泡茶。不过我们家也没什么好茶,红糖水你喝吗?或者麦乳精?” “不用不用,我也不用喝什么。”吴金凤假装客气了一下,毕竟现在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谁知道谢成业居然顺着她的话说:“是吗?不用喝水,那就不给你倒了。我知道的,你们有些小年轻就是不喜欢喝水,我们单位就有。” “是啊,呵呵呵呵……”吴金凤这次真的是挤不出笑容了,她瞪着谢成业,觉得这个人思维不太正常。 谢爷爷坐在他日常坐的位置上,这个时候倒是发话了:“小同志说来给我们家拜年,现在年也拜了,你就拎着东西回去吧。天不早了,你一个女同志,不要太晚回家。路上注意安全,以后也不用这么客气了,毕竟一表三千里,确实不用这么客气的。” “没关系的,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我还想着,等过完年,邀请田阿姨一家去我那边做客呢。”吴金凤赶紧说。 谢母说:“我工作很忙,恐怕没有时间出去做客。谢谢你的心意啊,我们是真的很忙。” 吴金凤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她用愤怒的目光一一扫过谢家的每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夏青棠的身上。 穿着大红色毛线衣的夏青棠正眉眼温柔地坐在奶奶的身边,奶奶晚上习惯做针线活,她正在帮奶奶穿针,两个人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一点也没把这个客人放在眼里。 “田阿姨,我这次过来,除了拜年,其实还有一点事情想跟您说的。”吴金凤绷起脸,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了。 谢母说:“啊,是什么事情呢?你说说看。” “我想说的是你们家的儿媳妇夏青棠。”吴金凤说:“你们知道她娘家的事情吗?” 屋内静了几秒钟,夏青棠倒是不意外吴金凤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她跟夏青海走得近,他一定会把之前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就在吴金凤洋洋得意看向夏青棠的时候,爷爷突然说:“我们家的儿媳妇,不需要一个外人来说什么。小吴同志啊,我还是那句话,谢谢你来给我们拜年,心意我们收到了,天色不早了,你就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吴金凤激动地站了起来,“你们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坏吗?她利用谢瑾萱,给自己的父母下套,不光欺骗了之前跟她定亲的那户人家,还欺骗了全厂人,让大家都以为她的父母对她很坏。她自己倒好,嫁了好人家之后就连娘家都不回去了。她母亲生病住院那么久,她一次也没有去看望过。她父亲想见见亲家,也一直被她拒绝。谢爷爷,这个女人不是一个好人,你们都被她骗了!” 谢爷爷说:“那也是我们的事情,不用你一个外人来操心。吴同志,我觉得你管得太多了。” “田阿姨,你也觉得我管得多吗?我是为了你们着想啊!这个女人心思狠毒,有她在谢瑾萱的身边,迟早会害了他,也会害了你们全家的!”吴金凤非常激动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她的亲哥哥告诉我的,我跟你们说,这个女人……” 她把之前夏青棠是如何设下计策,先骗孔家跟她定亲,之后瞒着所有人跟谢瑾萱登记结婚,等到了定亲的那一天,她却拉着谢瑾萱上门,不光得罪了孔家,还跟父母断绝了关系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夏青棠在一旁默默听着,觉得这应该都是夏青海的总结,他果然是个聪明人,把前前后后自己的打算都能总结出来。 这个时候,谢瑾萱从厨房出来了,他站在夏青棠的身边,沉着脸看着吴金凤,眼神不善。 夏青棠抬头看着他,然后轻轻一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她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如果谢家长辈会介意,那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跟谢瑾萱的小家早就布置好了,随时可以搬过去。 吴金凤说完后,见谢家人都不说话,就开始有点儿慌乱起来了。 她说:“你们为什么不说话?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些都是夏青棠这个女人做的!她真的非常坏!” 谢瑾萱冷冷道:“你说够了吗?” “什么?” “说够了就请你离开,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跟你无关。你一个外人,对着别人的家务事指手画脚,你不觉得自己非常没有家教吗?”谢瑾萱声音低沉,像是在憋着火气似的。 吴金凤瞪着谢瑾萱阴沉沉的表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被这个女人骗了!” “我愿意被她骗,她骗我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你管得着吗?”谢瑾萱嗤笑一声,“麻烦你管好自己,别管他人的事儿。” “你……你……你疯了!”吴金凤慌乱地看向谢母,“田阿姨,你说句话,这是你的儿媳妇啊,你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媳妇是个坏人吧……” “我听你说了这些,倒不觉得青棠哪里坏了。”谢母笑着说:“她想出这样的计划,也是被逼无奈,我知道,一开始那个孔家用工作威胁她,还让她哥哥不能回城,她能怎么办?除了瞒着所有人偷偷结婚,她也找不到其他办法了啊。我听来听去,没觉得青棠是个坏人,倒是觉得她那个哥哥不是个好东西。” 奶奶立刻说:“没错,那个哥哥才不是个好东西呢!妹妹明明帮他挽回了回城的机会,他现在是在干什么?跟一个外面的女人合伙,想来破坏妹妹的婚姻?有这么做人哥哥的吗?” “所以我一直都说,我们青棠是个可怜孩子,娘家的父母哥哥都不是好人,她长到这么大,受了多少委屈啊!”谢母看向夏青棠,一脸地慈爱和不忍,“青棠,你受苦了。不过以后不要紧了,你嫁给我们瑾萱,我们都会对你好的。” “是啊,青棠,以后就不要紧了,你放心,奶奶会疼你的,有什么好吃的都会让你先吃。”奶奶也握住了夏青棠的手。 夏青棠感动极了:“谢谢妈妈,谢谢奶奶,我……” “你就好好跟瑾萱过,瑾萱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他保护你,没事儿的。”奶奶笑着拍拍她的手背。 “啊——!”吴金凤突然尖叫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谢成业很不高兴地说道:“你疯了吗?” “你们才疯了!我已经告诉你们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了,你们居然还愿意接受她?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她家里那么穷,她除了有一张脸,还有什么?你们居然要她不要我!你们才是疯了!我哪里不如她了?”吴金凤歇斯底里地吼道。 谢爷爷沉声道:吴同志,你自己听听,你已经说出自己的目的了,你过来这里说这么多,不是为了我们谢家,是因为你自己想嫁给瑾萱。但瑾萱已经结婚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破坏别人的婚姻。” “可是我喜欢他,谢爷爷,我真的喜欢他,我喜欢他好多年了,我愿意为他做一切,我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死……”吴金凤瘫坐在沙发上,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 谢爷爷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一边给谢成业和谢瑾萱做手势,一边沉声道:“孩子,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不是你喜欢谁,对方就一定要接受你的。而且,年轻时候的喜欢不一定就是对的,说不定,你真正喜欢的人在别处呢?” 45 第45章 没去火车站 “我真正喜欢的人就是谢瑾萱,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爷爷,我就是喜欢他, 我太喜欢他了!没有人比他更好,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我,我需要他!谢爷爷, 我真的需要他!我有一个日记本,写了满满一本都是关于他的事情, 我不能没有他的。谢爷爷,求求你帮帮我吧, 我家里什么都有,只要我能嫁给瑾萱,我愿意把我家里的一切都送到你们家来。谢爷爷, 我求求你, 帮帮我,帮帮我吧……”吴金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给谢爷爷磕头。 老爷子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就冷静下来,继续轻声细语劝道:“孩子, 你先起来,我们坐下慢慢说。” “我不起来, 要是你们不答应我跟谢瑾萱在一起, 我就永远不起来了!”吴金凤一边说一边哭,看上去特别狼狈。 谢成业已经知道了老爷子的意思,他把谢瑾萱叫到一边,低声说:“我出去给你二舅他们打电话,顺便叫几个保卫人员进来, 你在这里守着,注意别让家里人受伤了。” “我知道了,爸你快去吧。” 谢成业消无声息地跑了出去,客厅里,老爷子还在劝她冷静一点。 其他人这个时候也不敢激怒吴金凤,夏青棠甚至还躲在了一旁,担心她看见自己会更加失控。 吴金凤大概是见老爷子一直轻声细语,自觉他是个好人,便从自己的大皮包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硬皮本,然后摊开来指着给老爷子看:“谢爷爷,你看,这都是我为了谢瑾萱写的,这满满一本,都是关于他的。我真的很爱他,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老爷子笑眯眯道:“这个本子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啊,爷爷你一定要看看,看看我对谢瑾萱的一片深情。”吴金凤赶紧把本子塞给了谢爷爷,同时也抬头看向了站在不远处一脸警惕的谢瑾萱,满眼都是期待。 老爷子打开了那个本子,慢悠悠地看了起来,一边看还一边说:“小同志,你果然写的都是瑾萱的东西呢。” “是的是的,我真的很爱他,我每天都在想着自己可以嫁给他,跟他组建一个温暖的家庭,生三个孩子,最好长得都像他,那就更完美了。”吴金凤很热切地看着谢爷爷,“爷爷,我会是一个好儿媳妇的,我会跟瑾萱一起孝顺父母,也孝顺你跟爷爷奶奶。” “所以你这次过来,还是为了让瑾萱离婚,然后跟你结婚?” “是的,我觉得瑾萱之前是不太了解我,要是我们能在一个城市,多相处相处,他肯定会了解我,知道我比那个女人更适合他,他就会选择我了。” “可是,你想要瑾萱了解你,为什么没有去瑾萱的单位,反而去了他爱人的单位工作呢?” “我想去揭发那个女人啊,那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只要我找到机会,就能揭露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你们大家都会知道她多坏的。你看,我去了他们棉纺厂,果然知道了她做的那些坏事。那些事情都是真的,爷爷你相信我,那些都是她的哥哥告诉我的,我没有编造过一字一句。” “是的,我相信你,应该都是她哥哥告诉你的,肯定不是你编造的。” 吴金凤一脸惊喜:“那既然是这样,你们赶快让谢瑾萱跟她离婚啊,她不是个好人,你们赶紧把她赶出去。” “这个世道哪有什么人离婚的?离婚是一件大家都不能接受的事情,再说了,离婚还会影响各自的工作。你现在只是个干事员所以不要紧,但我们瑾萱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他要是离了婚,档案不就花了吗?那以后还怎么升职呢?” “没关系啊,我爸爸可以帮他升职的,爷爷你要是没有本事帮瑾萱,就让瑾萱跟我去我家那边,我爸爸一定会让瑾萱升上去的。”吴金凤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谢爷爷点点头:“看来你爸爸确实挺了不起的,想给谁升职就能给谁升职,怪不得瑾萱的二舅一家都在巴结你们呢。” “那当然啊,我爸爸就是了不起,在我们那边,谁不看他几分面子啊?我现在来这边受苦,还不是为了瑾萱吗?不过不要紧,只要瑾萱离了婚,就可以跟我回我家了,我就不用再吃苦了。”说着,吴金凤甚至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癫狂,但只要细看她的视线,就知道这个人并没有在说疯话,她的思维非常清晰。 从她的言谈举止可以看出,她绝对没有什么精神疾病,她之所以会做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因为她从小就享受着溺爱和各种特权,对她来说,她想要的一切都应该送到她的手心里,一切不合她心意的事情都是错误的,只有她的想法才是宇宙真理。 而她时不时的情绪失控和自杀等行为,只不过是她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故意为之的行为。 奶奶、谢母和六婶都站在不远处,三个人脸上的嫌弃全都溢于言表,特别是奶奶的表情,看得出来,她已经忍耐很久了,随时都可能爆发。 谢爷爷对着这样的人其实也挺不舒服的,但他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能一直慢悠悠跟她聊天,还把手里的硬皮本翻了个大概。 说话间,就看见大门附近的谢瑾蕴突然打开了屋门,放了几个年轻人进来,全都是保卫科的人。 谢爷爷余光瞥见他们,心里便有了底,他收敛了笑容,语气变重了一些:“小吴同志啊,我跟你说句掏心掏肺的话,你这样做是肯定不行的。首先,我们瑾萱不会离婚,因为他的婚姻是他选择的,我们做家长的,只会尊重他、祝福他,也希望他过得幸福。再次呢,我们瑾萱就算将来离了婚,我也不会同意他跟你在一起的。我不知道你是精神状态真的有问题,还是小时候爸妈把你养得太过娇惯了。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得不到我们瑾萱,你就做出各种极端的事情,想要通过这样的举动达到你的目的。但这可不是一个成年人、一个正常人对待感情的态度,你说你喜欢瑾萱,可是我看了你的笔记本,上面写的都是你自己的幻觉和臆想,我们瑾萱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你对他一点也不了解,你只是喜欢你想象中的那个谢瑾萱。”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臆想?我写的就是谢瑾萱啊!每一个字都是他啊!”吴金凤瞪大了眼睛看着谢老爷子,眼中逐渐起了风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爱他?为什么怀疑我?” “因为我长了眼睛,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爱一个人,是成全,是希望他过得更好,而不是单纯的占有他。你现在做的事情,不就是单纯想要占有他吗?你说这样就是爱,那是侮辱爱了。” “我!我要怎么做你们才能相信?我……”吴金凤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要自杀吗?”谢爷爷打断了她的话,“用自杀来威胁别人,这是爱?这是犯罪!你拿犯罪当□□,你也好意思天天挂在嘴边?我都替你不齿!还有,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但是请你搞清楚,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要糟蹋,也是糟蹋你自己。你想死还是想活,你自己决定,但你要拿这种事情来威胁我们瑾萱,那对不起,他可不是那样能被人威胁的男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的死在他眼前无足轻重,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因为你们根本就是陌生人。” 这话说得非常严重,但句句都是实话,吴金凤看着谢爷爷,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你怎么这样?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我还以为你懂我的……” “啊,我当然懂你啊,你是个被惯坏了的小孩子,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还活在梦里。你一辈子没有吃过苦,不知道生存的艰难,所以才会天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你就算真的跟瑾萱在一起了,不出三个月,你就会觉得梦想破碎,觉得自己爱错了人。到时候,你又要哭天抢地说自己看错了人或者责怪瑾萱变样了。”谢爷爷说:“我愿意心平气和跟你说话,因为你是瑾萱二舅妈的亲戚,我不想让亲戚之间弄得太难看。但说到这里,我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请你出去。” 说完,谢爷爷就立刻从她身前走开,然后对着几个保卫科的人说:“把她带出去,让保卫科的所有人都记住她的长相和名字,从今以后,不许再让她进大院儿。还有她身边那两个袋子,一起带出去。” “是,我们记住了!” 只见两个年轻男同志过来拽住了吴金凤,年长的那个拎起她身边的两个布口袋,三个人强行带着她往外走。 不知道为什么,吴金凤这个时候没有大喊大叫,她只是用那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谢瑾萱看,一直到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的视线都没有从谢瑾萱的身上移开。 奶奶说:“这个人最后的眼神太吓人了,我有点儿不太好的预感。” “我也觉得,我觉得她今天晚上肯定要自尽。”夏青棠说:“把事情闹大了,说不定还要怪我们家。” 谢爷爷说:“所以我让成业出去打电话,瑾萱二舅一家必须立刻通知吴金凤的家里人,让他们亲自过来接走她。还有,瑾萱你过去一趟,告诉保卫科,把这个人送到派出所去,让她晚上在所里过夜,这样会安全一点。除非她的父母过来接走她,不然不许放她出去。” 奶奶说:“这样能行吗?用什么罪名关着她?” “威胁他人和自己生命,这个还不够吗?” “爷爷说得对,我现在就出去。”谢瑾萱说着就往外走。 夏青棠跟上他:“我跟你一起去。” 他们俩穿好外衣,一起走了出去。 屋内,奶奶低声说:“老头子,她那个本子上到底写了什么?” “都是一些臆想,她写的瑾萱根本就不是瑾萱本人,全是她自己编造出来的,她自己幻想出一个人,就跟写似的。这个年轻人问题很大,但问题更大的是她的父母,他们早就应该好好教育她,而不是等到现在,让这个孩子变得如此极端。” 谢母说:“我也见过这个小吴好几次,小时候她看上去还是很正常的,前两年见过她一次,也像个正常人,没想到现在会变成这样了,疯疯癫癫的。” “她可没有疯疯癫癫,她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有目的的,这是一个很聪明又很利己的人。”奶奶说:“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吴金凤的父母和你的二弟夫妇,都得过来亲自处理。” 谢母的表情看上去很难看,她低声说:“我知道了,我现在也出去一趟。” 说完,她也穿上外衣走了出去,打算去找谢成业。 夏青棠跟谢瑾萱这个时候已经追上了保卫科的人,他拉住年长的那个人,低声将谢爷爷的话告诉了他。 那人点点头,道:“是,我们知道了,放心吧,不会有纰漏的。” 吴金凤一扭头看见了谢瑾萱和夏青棠,她也没有大喊大叫,而是一直盯着谢瑾萱,然后嘴里念念有词:“你会后悔的,你找了这个女人,你一定会后悔的……” 夏青棠突然说:“他后悔什么呢?” 吴金凤愣了一下,不说话了。 “你不说话,那我来猜一猜。你说他会后悔,因为你一定会对他或者对他的家人做点什么,是不是?你得不到他,要么就毁了他,要么就毁了他的家人,带给他痛苦,这样他一定会后悔的,是不是?” 吴金凤还是没有说话,但她眼神闪烁,很明显,她的想法被猜对了。 夏青棠说:“你如果这样做,能给你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吗?如果你自己动手,那你会被qiang毙。你才二十出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就这样死了,不觉得可惜吗?” “我不会死的。”吴金凤突然低声道。 “你爸爸这样跟你说的吗?你爸爸的能力大到可以让你逃脱法律的制裁吗?”夏青棠笑了一下,“你真的知道你爸爸是什么职务吗?就算是在你们市,他头上也还有大把领导压着他的。” “他们只有我这一个孩子,他一定会保住我的。”吴金凤嗤笑道:“我跟你可不一样,你爹不亲娘不爱,你懂什么?” “我确实不懂,不过我说句实话,你父母未必有你想的那么爱你。你要是真的做出了极端的事情,我觉得你父母会选择牺牲你来保护他们自己。” “不可能!”吴金凤斩钉截铁道:“我爸妈为了我,什么都会做的。” “那我们打个赌嘛,你爸妈明天就会坐火车来这边接你回家,你到时候可以亲口问问他们,如果你真的触犯法律,你爸妈会不会为了保住你付出一切。你这么自信,你肯定会赢,所以你怕什么呢?” “我当然会赢,那我们赌什么?要是我爸妈真的会为了保住我付出一切,你就跟谢瑾萱离婚。”吴金凤的声音突然变大了。 夏青棠笑着说:“可以啊,但如果你输了的话,你就必须永远放弃谢瑾萱,不许靠近他身边五米远之内,在大街上偶遇了你也要掉头就走。” “可以,我就跟你打这个赌。”吴金凤得意地说道:“我肯定赢定了。” 夏青棠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她跟谢瑾萱陪着保卫科的人把吴金凤送到了最近的派出所,在说出了谢爷爷的要求后,立刻有女警过来带走了吴金凤。 因为她不算犯人,所以只是被关进了一间腾空的办公室里,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样可以确保她不会伤害到自己。 还有警察轮班看守,防止她深夜会做出撞墙的行为。 把人在派出所安置好了以后,谢瑾萱才跟夏青棠一起往回走。 路上,谢瑾萱微微有些沉默,夏青棠看出了他情绪不好,就说:“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我给大家添麻烦了。”谢瑾萱沉声道。 夏青棠伸手捏了一下他的侧脸,笑着说:“你怎么会给大家添麻烦了呢?这又不是你的错。” “怀璧其罪。” “对啊,那就更不是你的问题了。再说了,你不相信爷爷吗?现在这个人闹到家里来了,爷爷一定会妥善解决的。” “我知道爷爷会解决,但还是会有一些不开心。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却因为我的关系要面对这样的烦心事儿。” “你想太多啦,这算什么烦心?这不是看大戏吗?去剧院看一场样板戏那么贵,票那么难买,现在有免费的大戏看,我们可是占便宜了呢。” 谢瑾萱这才笑了起来:“谢谢你,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 “但你看起来还是有点闷闷不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谢瑾萱犹豫了一下,道:“是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她打赌。事实上,我们都不太清楚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打赌输了,是要跟我离婚的。你的性格我知道,你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夏青棠笑着说:“对啊,如果我输了,我肯定会跟你离婚的。” “那……” “又没人说我们俩不能复婚,离了婚,我们可以再去结婚啊。”夏青棠狡黠一笑。 谢瑾萱这才完全放松下来:“你啊,连我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难得你比我笨一次,我可一定要回去告诉大家。” 说话间,他们也回到家里了。 谢成业和谢母还没到家,老爷子叫了一个什么属下过来,俩人正在书房里说话。 奶奶跟六婶坐在客厅做针线活,谢瑾蕴没有心思看书写作业,而是趴在那边听收音机。 “回来了?人被关好了吗?”奶奶问道。 “关好了,有人轮流看着她,不会让她做傻事的。”谢瑾萱道。 “那就好,现在就等她的父母和你的二舅他们过来了。”奶奶说:“你也不要垂头丧气的,奶奶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觉得给我们添麻烦了吗?但你要记住,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那些。遇到这种事,就是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 谢瑾萱笑着在奶奶身边坐下:“刚才青棠也是这么说的。” “我们青棠就是好孩子。” 就在这时,谢成业和谢母也回来了,两个人看上去都有点疲惫,脸色也不太好。 奶奶说:“怎么了?不太顺利吗?” 谢成业说:“挺顺利的,吴金凤的父母说会立刻过来,田国强也会跟他们一起过来,我还给岳父岳母也打了电话,岳父说如果有什么谈不妥的,他会亲自带着大哥过来处理。” “既然已经谈妥了,你怎么是那个脸色?” “嗨,吵架了呗。田国强夫妇两个在电话里跟我们大吵一架,说我们害了老二的事业。”谢母说:“对不起,我娘家的人搞出这种事来,我真是……” “已经没事了,就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你这方面也遗传给瑾萱了,瑾萱刚才也是心事重重,跟你一样,都觉得给家里人添麻烦了。但我们是一家人啊,而且这又不是你们的责任,想那么多做什么?”奶奶说:“老头子在那边也有朋友,你们放心,吴家要是再不好好管住这个女儿,老头子会找人帮他们管的。” 有了奶奶的话,全家人都算放下心来。 第二天是谢瑾萱他们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早上,夏青棠特地按时起床,然后亲自送他去上班。 门口的门卫笑着跟他们开玩笑:“谢干事,上班还有媳妇送过来,这待遇可以啊。” 谢瑾萱笑着说:“是啊,我媳妇儿就是对我好。” 夏青棠见他面色如常,眼底也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这才转身朝着公交车站走去了。 谢家过年得了不少年货,她收拾了一些,打算送到胡家去。 钢铁厂这会儿也已经放假了,胡燕妮一家人正在家里忙忙碌碌的,做着过年前的准备。 夏青棠把带来的年货递过去,胡母非常开心:“你们自己够吃吗?” “够吃的,所以我才送了这些过来啊。”夏青棠笑着说:“瑾萱让我来问问,大年初几你们家得空,我们就过来给你们拜年。” 胡母说:“我们初五以前都要走亲戚,不一定在家,你们要是过来,就过了初六,我们应该就在家里了。” “好,那我跟瑾萱初七过来,刚好我们初八要坐火车去看望外婆。” 胡燕妮立刻说:“他外婆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这样就很好,没有恶化就是好消息。”夏青棠说:“不过老人家每次在信件里都不太说身体的事情,我们还是自己过去看看才会放心。” “是呢,既然有时间,你们又能买到车票,那就过去看看吧。”胡母说。 跟胡父胡母聊了一会儿,夏青棠就陪着胡燕妮一起大扫除,两个人单独在她的卧室里说悄悄话。 “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胡燕妮低声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见面。” “是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介绍人有大概说说吗?” “说了的,是我婶婶厂里的一个年轻工人,说是长得高,人也俊朗,小伙子很老实的那种。” 夏青棠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婶婶厂里的年轻人,就是那个大渣男。 上辈子也是在这个时间段,有人提出要给胡燕妮介绍对象,当时,胡燕妮还记挂着高考的事情,所以没去见面,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放弃了高考,胡燕妮就在五月见了那个人,之后两个人谈了一年多,也就顺理成章结婚了。 “燕妮,你还是先考虑高考的事情,你看,大学要变多了,高考录取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我觉得你这次一定可以考上大学的。等你读了大学再找对象才好,要不然,你是大学生,人家一个普通工人,你们俩差距那么大,对方也会自卑的吧。”夏青棠尽量平静地说道。 胡燕妮笑着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想好好考试,要是真的考不上,到时候再考虑介绍对象吧。我倒不是一定要找一个大学生谈对象,但我也考虑过将来差距太大的问题。” “是的,再说人家找介绍人来介绍对象,肯定是年纪到了着急结婚的人,你是要高考的人,还是不要耽误人家了。你去拒绝了,这样人家就能去见下一个人了。要是他们处得好,说不定等你高考结束,人家都要结婚了呢。” “你说的没错,我还是不要耽误人家找对象了。那我回头碰到介绍人,就跟她说我今年不找对象,让她找别人去。” 夏青棠立刻说:“对,你要赶快拒绝,然后好好复习。你一定一定要考上大学,我非常相信你的实力!” 胡燕妮很开心:“谢谢你,你一直都对我这么有信心,还把小谢用的书也借给我看。” “他那边复习材料多,他看完了就借给你看啊,不会浪费。”夏青棠说得理所当然。 胡燕妮看了看屋外,突然低声说:“可是,你刚才说大学生跟工人差距会很大,要是小谢考上了大学,你会不会担心你们之间的差距也很大?” “不怎么担心。”夏青棠说。 “你对他这么放心啊?也是,小谢喜欢你那么多年了,真是一往情深。” “不是不是,我不担心不是因为对他放心,我不担心,是因为我打算顺其自然。他考上大学,我也不会停止进步,虽然我考不上大学,但大学都变多了,以后各种学习的途径也会增加,我也会想办法读个夜校之类的,拿个文凭。但最关键的是,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奋斗自己的事业。我想过了,没有人能保证一辈子对一个人不变心,我要做的,就是走好自己的路,如果将来谢瑾萱变得很了不起,之后我配不上他了,那也没什么。他可以离开我,我一个人也有独自生活的本领,那样就够了。” 胡燕妮听得非常入神,她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夏青棠,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笑什么?” “我为你高兴。”胡燕妮笑着说:“青棠,你真的跟从前彻底不一样了,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好。你说出来的话,我都有点听不懂,但等我细细想一想,就会觉得你说的都很有道理。” “你可真会夸我。” “因为你应该被夸奖啊。我还有点好奇,你说的自己的事业,是指什么呢?你是不是打算以后做工会主席?” “哈哈,这也是一个好想法,但我可能不会在棉纺厂待一辈子。” “啊?不在棉纺厂,还能去哪里工作?你想去机关?” “不是不是,现在说不清楚,反正我暂时会好好在工会工作的。” 跟胡燕妮聊了很多悄悄话,确定她一定会好好考大学,夏青棠就放心地回去了。 六婶正在家里炸圆子,她做了好几种圆子,甜的咸的都有,一进家门就满屋子都是香气,馋的夏青棠立刻跑去了厨房,要了几个现炸出来的圆子偷吃。 吃了圆子,她也换了衣服去给六婶帮忙。 下午五点多,谢瑾萱头一个下班回来,在他身后,就跟着二舅田国强。 奶奶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吴金凤的父母呢?” 田国强黑着脸说:“他们在旁边的招待所住下了,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找了瑾萱,先跟他过来,想问问你们吴金凤在哪里。” “在派出所,有人看着,不会自杀的。”奶奶说:“那瑾萱你招待一下你二舅,等你爷爷回来了就处理这件事。” 田国强却等不及,一直缠着谢瑾萱要去看看吴金凤,确定她安全无事。 谢瑾萱没有理他,田国强就转头朝外走,说自己去派出所找。 还没走出门,就见谢爷爷带着小万裹着一身寒气从外头进来了。 见到谢爷爷,田国强也顿时矮了半截,规规矩矩问了好,就站在那儿不动了。 谢爷爷说:“吴金凤的父母呢?” “在招待所,我不敢带他们过来,怕惹你们生气。” “行,那瑾萱跟我走一趟,我们现在就去招待所。”说完,老爷子又带着小万往外走。 夏青棠从厨房追了出来,谢瑾萱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放心吧,等我们回来,事情肯定就解决了。” “我放心,我只是希望你帮我提醒一下吴金凤,我跟她打了赌的,她可一定要愿赌服输。”夏青棠笑了起来。 谢瑾萱笑着点点头,就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了。 夏青棠继续跟六婶准备晚饭,因为不知道他们几点钟才能回来,所以六婶做了擀面条放在那儿,等人回来了就可以煮水下锅。 一直到晚上七点半,谢爷爷他们一行人才回来,谢母跟田国强走在最后面,两个人看上去都不怎么高兴。 奶奶立刻问道:“怎么样了?人被带走了吗?” “吴金凤的父母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做了保证,保证吴金凤不会再给我们家的任何一个人添麻烦。如果吴金凤还给我们添麻烦的话,她的父母会跟她断绝关系,并且不再给她经济上的支援。”谢成业说:“反正吴金凤已经交给她的父母了,之后再出什么事,就跟我们无关了,我们可是把人全须全羽的交过去的。” 奶奶松了一口气:“她在里面有没有寻死觅活?” “听说前半夜一直很老实,但到了下半夜就故意撞墙什么的,好在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奶奶又看向田国强:“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家去啊?这眼看就要过年了。” 田国强说:“明天早上坐火车回去,刚好赶上过年。” “那就行,那你坐下吧,喝点热茶。”奶奶说着,就动手给田国强泡茶。 谢母推了田国强一下,然后给了他一个眼色。 田国强没办法,只能低着头说:“这事儿,我也不对,我跟大家赔礼道歉。” 奶奶没说话,只是继续泡茶,谢爷爷却说:“你最应该道歉的人是瑾萱。” 田国强这下不说话了,他一个做长辈的,要他给自己的晚辈道歉,他是做不到的。 谢母便说:“怎么?不愿意给我儿子道歉?你们夫妻俩害我儿子的时候不是挺积极的吗?现在道歉就不会了?” “你别说这种话,我怎么害他了?一个女孩子追求一个男孩子,瑾萱还能吃亏了不成?再说是你们没眼光,吴家是什么家庭?要是结了亲,瑾萱以后肯定前途无量!”田国强振振有词。 谢母被气笑了:“我们没有眼光?吴家在你们市有点能力,跟我们谢家能有一点儿关系吗?我们离得多远你知道吗?他们吴家胳膊伸得那么长,可以伸到我们这里来?我再说句不该说的话,真要是说什么门当户对,就凭一个吴家,也配得上我儿子?你知道瑾萱爷爷是什么职位的,你真以为吴家攀得上我们?” 田国强脸一黑:“你不就是嫁了个好人家吗?是,你老公公是个大领导,我们高攀不起!你得意什么啊?谢老爷子也没几年时间在位了,等他下去了,我看你得意什么?” 谢母气得要上去跟二哥动手,被谢成业拦下了。 谢成业说:“田老二,我看你还是出去吧,我们家不适合你来做客,你也不像是个客人,你出去吧。” “出去就出去,当我稀罕待在你们家?”说完,田国强就摔门出去了。 谢母气得心口疼,她坐在沙发上好半天都缓不过来那口气。 夏青棠和谢瑾萱慢慢帮她按摩顺气,她才稍微好一点。 谢成业说:“好在他们明天就回去了,以后不联系就行了,你也别太生气了。” 谢母低声说:“希望这件事别再闹出岔子来了,再出什么岔子,我真的会忍不住跟田老二动手的!” “那你动嘛,我给你帮忙。”谢成业说。 谢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们两个打他一个,他肯定要说我们欺负人的。” “那就欺负他啊,谁叫他惹你生气了。” 谢母一下子就被谢成业给哄好了,之后吃了热汤面,身体也总算恢复过来了。 第二天就是大年二十九了,整个家属大院儿喜气洋洋的,小孩子满院子疯玩,关系好的就随便串门,谢瑾蕴也跟着关系好的同学挨家挨户去吃好吃的。 谢家也来了他的小同学们,六婶拿出自己炸的圆子和各种小点心喂饱他们,夏青棠还给他们做了奶茶喝。 用冲好的牛奶粉直接泡红茶,再过滤掉茶渣,就是一杯很香的奶茶了。 孩子们没有喝过这种东西,有两个一喝就喜欢上了,但也有喝了两口喝不来的。 谢母倒是很喜欢奶茶的味儿,还说自己以后也这么泡着喝。 到了中午,六婶跟夏青棠做了整整六道大菜,一家子围坐在一起,谢成业开了一瓶好酒,刚要给大家都倒上,就听见田国强在外头喊:“谢瑾萱!谢瑾萱!你出来一下!” 全家人都皱起了眉头,奶奶说:“这是怎么回事?田老二不是今天早上的火车回家吗?这都中午了怎么还在这里?” 谢瑾萱站起来:“我出去看看。” 其他人也跟了过去,谢瑾萱打开门,就看见田国强满头大汗,嘴唇发白,眼神满是慌乱。 “二舅,火车晚点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谢瑾萱问道。 “别提火车了,我们压根没有去火车站。”田国强一把拽住谢瑾萱,道:“吴金凤有没有过来找过你?有没有?” “没有,我们今天一直在家,唯一一个上门来找我的人就是二舅你。” 谢成业说:“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吴金凤跑了?” “对,本来都好好的,早上她爸妈给她收拾好行李,我们正要去火车站,谁知道她借口上厕所,也就转个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我们也找了警察,在那一片找了很久,之后又去找了棉纺厂的领导和她的新同事,在厂里也找了,都找不到她的人。我想着她在这里也不认识别人,所以就来这里问问。她父母不敢过来,怕惹你们生气,所以只能我来问问了。”田国强说:“这大过年的,丢了一个人,你们说怎么办啊?” 46 第46章 变化很大 谢成业说:“能怎么办?你们继续找啊。” “我不是来这里找了吗?” 谢成业说:“我们这里没有啊, 她没来过,也进不来。” 奶奶说:“是啊,田老一, 我们家老头子跟门卫打了招呼的,不管是前门还是后门, 都不可能让吴金凤进来的。所以她不会来我们这里的,你应该去别的地方找。” 田国强看向谢爷爷:“老爷子, 能不能请你帮帮忙,让人去找一下……我们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老吴倒是认识几个人, 但这会儿都不在家, 回老家过年去了, 都帮不上忙。” 谢老爷子说:“这要是小孩子丢了,我肯定会帮你们一起找的, 但吴金凤是个大人,还是有工作的大人, 这个忙我就不掺乎了。你们还是应该找警察,警察会帮忙找的。不过吴金凤这么做, 明显是在躲着她的父母。她要是真的躲起来了,这么大一个城市,你们就算想找,也没那么容易吧。” 老爷子这个人, 严肃刻板敬业,就算是为了家里的孩子, 也不一定会动用关系,更别提为了吴金凤这样的人帮忙了,所以他的拒绝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老爷子, 好歹也是亲戚,你真的不帮忙了吗?”田国强问道,他眉眼倒竖,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对,我不会帮忙的。这是你们的事情,你们三个人,看不住一个年轻人,这能怪谁呢?”老爷子淡淡道:“你有时间在这里对我表示不满,不如出去多跑几个地方,看看怎么找到人。这大过年的,她一个没有吃过苦的姑娘,能去什么地方呢?肯定有人收留了她,帮她藏起来了啊。” 田国强还是皱着眉头看着谢老爷子,谢瑾萱说:“一舅,我爷爷的意思是,这么冷的天,吴金凤不可能露宿街头,现在商店也都关门了,她能去的地方不多。要么她找了个招待所住下来了,要么就是有一个认识她的人收留了她。所以,你们不要盲目地在大街上找人,应该先去所有招待所问一问,之后应该去他们厂里问,看看吴金凤平时跟谁关系还不错,来往比较多,按照这个去找,肯定很容易找出来的。” “是啊,瑾萱说的在理,你们赶快去找人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谢母说:“你要知道,吴金凤可是害过我们家瑾萱和青棠的,我们家是绝对不会掺乎这档子事儿的。” 田国强冲着谢母狠狠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奶奶说:“田家老大也不是这个性格啊,怎么老一这样。” 谢母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是我一哥不好,大过年的闹出这么多事,害得大家心情都不好。” “跟你没关系,你一哥做人有问题,又不是你有问题。”谢老爷子说:“行了,都进去吃饭吧。咱们过咱们的年,别被这些人影响了。” 于是,一家人又回到屋子里,幸好室内比较暖和,饭菜还没有变冷。 谢成业给能喝酒的人都倒上酒,全家人举杯碰了一下,就开始吃饭了。 今天虽然还没到除夕,但桌上还是有一道猪肉,六婶用干豇豆和土豆跟猪肉一起炖,满满一大锅,汤汁泡饭也特别好吃。 六婶一边吃一边说:“今年过年比较特殊,瑾萱结婚了,家里多了一个人,这是大喜事儿,所以我提前做好了准备,明天吃团年饭,我准备了八个菜,鸡鸭鱼肉都有,保证让大家吃好。” 谢瑾蕴第一个欢呼起来:“太好了!那我可要多吃一点儿!” 谢成业说:“既然都准备八个菜了,怎么不再凑上两个素菜,直接弄个十全十美呢?” “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青棠说,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能有十全九美就已经是难得的福分了。我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你看那天上的月亮,圆了以后就会缺角,所以还是整八个菜吧,省得太完美了反而不好。”六婶笑着说。 老爷子立刻道:“青棠这话说得对啊,确实是这个道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凡事有个八分好九分好,已经是最好不过了。我们青棠虽然年纪轻,但确实是有大智慧的啊。” 于是全家人都把夏青棠好好夸了一通,让她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吃过饭以后,谢瑾萱拿出早就买好的红纸,打算写对联和福字,夏青棠帮他一起裁纸。 家里房间多,院子门、大门和后门都要一副对联,大家的卧室各需要一个福字,六婶还要剪窗花,于是夏青棠跟谢瑾萱仔细量好尺寸,然后认真裁剪,生怕剪坏了会浪费纸。 “谢瑾萱,我可能知道吴金凤去哪儿了。”夏青棠见大家都不在客厅范围活动了,就小声说道。 谢瑾萱赶紧说:“是不是你们厂有什么人帮她藏起来了?” “对,而且这个人……我们都认识。” “我猜不出来是谁,你快跟我说吧。”谢瑾萱笑了起来。 夏青棠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觉得,是夏青海。” 谢瑾萱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了。 “夏青海看上吴金凤的家世了,他之前去医院看过吴金凤,还在食堂跟她一起吃午饭,全厂人都看见了。吴金凤得罪了所有同事,大家都不喜欢她,她在这个地方躲起来,能找的人只有夏青海了。而且夏青海肯定会趁这个机会跟她发展成那种关系,只要俩人之间有那种关系了,吴金凤就跑不了了。只是不知道夏青海把人藏到哪里去了,他们去棉纺厂家属区找,未必能找到。”夏青棠低声道。 “说不定人就在你们家属区,你妈妈不是最心疼夏青海的吗?她肯定会帮着一起隐瞒的,你爸爸是个闷葫芦,压根儿不说话的。就算他们把人藏在家里,吴金凤父母也找不到。” 这倒是真的,别看夏家只有两间房子和两个小棚子,但只要吴金凤不吭声,在小棚子里藏一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再说没有确切的证据,吴金凤父母也不可能在家属区里挨家挨户搜查,夏青海说不定真的把人藏在家里了。 想了想,夏青棠说:“那他们要是找不到人,会直接回家吗?要是都留在这儿了,你一舅岂不是要来咱们家里过年?” 夏青棠不喜欢田国强这个人,今年过年对她的意义不一样,所以她不希望家里出现田国强。 “我猜他们最多找到明天早上,要是还找不到,肯定会坐明天一大早的火车回去过年的。我一舅还能来我们家吃口饭,那俩人要怎么办?招待所过年还能给他们做饭吗?他们只能回家。”谢瑾萱说。 “希望他们早点回去吧,我只想过个安稳的年。”夏青棠见没人在客厅,就放下裁纸刀走到谢瑾萱的身后,伸手搂住他的腰,然后趴在他的背上轻轻叹气。 谢瑾萱也放下手里的红纸,把大手放在她的小手上,然后低声说:“你别担心,就算他们真的过年都不走,奶奶也不会让一舅来家里过年的。” “我又没说不让一舅来家里过年……”夏青棠小声嘟囔道。 谢瑾萱笑着说:“是我不想让一舅来家里过年,他那个人胳膊肘往外拐,我就不高兴见到他。” 夏青棠这才笑了起来:“那这件事儿我们就别告诉家里人了,免得节外生枝,也让大家担心。” “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的。如果吴金凤真的跟你哥哥在一起,不是免去了我的一个大麻烦吗?我一定会帮他保守这个秘密的。”谢瑾萱微微一笑,见奶奶跟六婶从后院进来了,他就赶紧换了话题,大声说:“六婶,纸已经裁好了,你现在剪纸吗?” “你先放在那儿,我过会儿再去剪。”六婶说着,就跟奶奶一起去了厨房,她准备炸豆腐了。 谢瑾萱便把剪窗花用的红纸拿开放在了茶几那边,自己则铺开裁好的对联纸,开始磨墨。 夏青棠坐在一旁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你居然还会写毛笔字。” “小时候跟爷爷后面练的,我的字写的一般,爷爷的字才好看呢,只是他太忙了,从我十几岁开始,对联就是我来写了,有时候也给隔壁邻居写。” 但谢瑾萱其实是在谦虚,等他饱蘸浓墨认真写下第一幅对联的时候,夏青棠就被惊呆了。 “你这字还叫一般吗?那什么才叫好字?” 谢瑾萱说:“爷爷的字就是好字,我的字过于匠气了,没有什么气势。” “我觉得已经很好看了,你以后又不要做书法家,写成这样已经可以去给别人题字了。”夏青棠认真道:“等夏天你给写一个扇面子吧,我今年夏天打算弄个折扇放在包里,用起来比较方便。” 她现在坐办公室了,带点文雅的东西也用的上。 “只要你不嫌弃我的字,你要几个扇面子我都给你写。” “好啦,别谦虚了,你再谦虚,我就不陪你了。” 谢瑾萱笑了起来:“好好好,是我不对,我应该实事求是的说,我的字还算过得去。” “这还差不多。” 谢瑾萱写好三幅对联,又写了很多个福字,还没写完,谢成业就从外面回来了,他见谢瑾萱正在写对联,就说:“刚才隔壁老常家说,今年还是请你写对联,红纸我一会儿过去拿。” “没关系,红纸还有,那还跟往年一样,也是三幅对联?”谢瑾萱道。 “应该是吧,你先写着,一会儿写好了给他送过去就行。”谢成业去了一楼,拿了什么东西又匆匆出去了。 “爸爸在忙什么啊?”夏青棠低声问道。 “打麻将去了吧。”谢瑾萱低声说:“今年好像不管这些了,大院儿也有人开始偷偷在家里打麻将了,我爸肯定是去刘叔叔家打麻将了。” 夏青棠说:“我都不会打这些,你会吗?” “我会,基本上什么麻将和扑克牌我都会,就是没什么机会可以玩儿。” “那你教我,到时候咱们在家里打。”夏青棠眼睛一亮。 谢瑾萱刚说了一个好字,她就立刻说:“现在不行,我不能耽误你看书学习的时间!” “过年嘛,劳逸结合,你放心,我复习得差不多了,不用那么紧张。” “那也不行,你毕竟是跟现在的应届生去考试的,他们可是一天十一个小时都在学习的,还有老师在教课。”夏青棠严肃道:“等你高考完再说。还有,过完年之后,我们自己搬出去住,我会认真调理你的早饭晚饭,保证你吃好喝好,大脑不会缺少营养。” 这也是跟以前小区的其他人学的,她记得那些高中孩子的家长每天都会给孩子荤素搭配,要喝牛奶、豆浆,还要吃鸡蛋,要是吃不好,大脑也会跟不上的。 谢瑾萱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样你就太辛苦了。” “不辛苦,不就是做个饭吗?我本来就挺喜欢做饭的……再说了,为了你的高考,我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每年高考前,小区的楼上楼下会禁止一切娱乐活动,生怕影响高考的孩子们。 要是有哪户人家在高考前装修,一定也会迎来很多人的抗议。 虽说这就有一点儿魔怔了,但高考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夏青棠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好好照顾谢瑾萱。 谢瑾萱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见奶奶跟六婶都踏实待在里头,便轻轻斜过身子,在夏青棠的嘴上亲了一口:“谢谢你。” 夏青棠轻笑一声:“我又不是贪图美色的浪荡子,你这样谢我是没有诚意的。” 谢瑾萱也跟着笑:“那怎么样才算有诚意?” “等过完正月搬了新家再告诉你。”夏青棠做了个鬼脸。 谢瑾萱忍俊不禁:“还说不是贪图美色的浪荡子,你说这样的话,摆明了是在贪图我的美貌啊,是想等到搬家以后,对我为所欲为吧。” 夏青棠严肃道:“怎么可能?我可是正经人,我说的感谢,是希望你高考结束后多做一点家务,这样我就能做个甩手掌柜了。” 正说着,谢瑾蕴突然从一楼跑了下来,看这边正在写对联,便也要凑个热闹,说要给自己的房间也写一幅对联。 谢瑾萱就说:“可以,红纸应该是够的,一会儿我写好了,你自己裁了纸自己写一幅。” 等对联和福字都写好了晾干了,谢瑾萱就把给常家写的对联卷起来,然后送了出去。 夏青棠把自家要用的对联和福字也卷了起来,就放在客厅的矮柜子上,明天上午就可以贴上了。 之后,夏青棠就在厨房给六婶帮忙,等六婶忙好了,就跟在她身后学习剪窗花。 剪完了窗花,大家都去大院儿的澡堂子洗澡。 因为快过年了,所以澡堂子的人也特别多,花了挺长时间才洗好出来,夏青棠陪着奶奶慢悠悠往家走,走到家门口,就看见田国强又站在那儿,正在大力拍门。 “一舅,家里没人。”夏青棠大声说道。 田国强回过头来,见夏青棠跟奶奶都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知道他们是去澡堂子了,就赶紧说:“其他人也去洗澡了吗?” “对,都去洗澡了,你又过来我们家做什么?”奶奶说:“我们这里没有吴金凤,她真的进不来。你要是不相信,你去我们家里找找嘛。” 田国强说:“我知道人不在你们家,我过来,是找小夏的。” “找我?”夏青棠心里犯起了嘀咕,担心他们已经查到夏青海身上去了。 奶奶说:“进屋说吧,我们湿着脑袋,容易着凉,屋里暖和。” 说着,她就拿出钥匙打开院子门,然后带着田国强进去了。 屋内确实暖和,夏青棠先把盆子放好,就说:“一舅要喝茶吗?” “不喝茶了,我是想问问你,你之前在厂里,是不是跟吴金凤发生过冲突?”田国强也不坐下,直接站着问。 “我没有跟她发生过冲突,因为我工作很忙,压根就没有时间搭理她。但是她每天都会来我们办公室大声指责我一通,还偷走过我写好的发言稿,最后是他们厂办的黄主任代替她过来道歉的。不过我不明白,你们不是在找人吗?现在跑来问这个做什么?” 田国强说:“这不就是你跟她起过冲突吗?” “不对,这是她单方面找茬,你以为我很闲吗?我为什么要跟她起冲突?”夏青棠冷冷道。 “好好好,那就是她单方面找茬。我是想问问你,既然你们之间有矛盾,你又是棉纺厂长大的,厂里有很多你的朋友……” 夏青棠眯起眼睛:“一舅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你有没有可能,让你棉纺厂的朋友,故意把吴金凤藏起来了?或者……故意害了她……”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奶奶正要发火,屋内突然响起了夏青棠哈哈大笑的声音:“一舅,你没有发疯吧?”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在好好说话啊,我觉得一舅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为什么要帮着吴金凤藏起来?我巴不得她早点离开我们城市,滚得远远的,一辈子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才好。至于害了她,我想问问一舅,你觉得你自己的朋友,会帮你去杀人吗?”夏青棠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田国强。 奶奶说:“田老一你肯定是疯了,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拿棍子打人的!我们青棠这么好的姑娘,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田国强说:“我就是问问,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我们实在是找不到人,也是走投无路了。我还听说夏青棠你的哥哥在食堂跟吴金凤一起吃过饭,你哥哥为什么要跟她一起吃饭?难道不是在帮你干坏事?” “我跟我的家里人早就断绝关系了,你没有听厂里人说,我跟父母和哥哥都不来往了吗?” “听说过,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谁知道你们背地里是不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那你跑来问我做什么?如果夏青海真的做了什么,你们去问她啊。我从放假以后就没有去过棉纺厂了,你跑来找我,我只有一问三不知。” “你昨天不是出去了一趟?是不是趁那个时候出去找人了?”田国强用不怎么和善的眼神盯着夏青棠看。 “你怎么知道我出去过?你在打听我的行踪?”夏青棠的眼神也不怎么友好了。 “我不该打听你的行踪吗?现在吴金凤失踪了,她在这边只有你一个仇人,你就是最大嫌疑!”田国强还挺理直气壮的。 夏青棠做出一个送客的手势,眼神冰冷:“我已经不想再跟你说话了,你要是觉得我杀了吴金凤,你可以去报警,拿出证据让警察抓走我。但你现在没有证据,麻烦你滚出去!你年纪不小了,我看在你是瑾萱长辈的份上,我不会对你动手,请你自己出去!” 奶奶突然从茶几下面摸出一根谢瑾蕴玩游戏用的竹棍子,拿起来就对着田国强的胳膊狠狠打了两下子:“出去!滚出去!” 田国强吓了一跳:“你干什么?你怎么打人啊?” “我打你怎么了?你该打!你这个不长脑子的东西!瑾萱是你的亲外甥,你帮着外人害自己的外甥就算了,你现在还来诬陷外甥媳妇杀人!听说你们老田家舍不得教训你,但你现在送到我们门上,那我帮他们教训你!你这个不长脑子也不长心的畜生,你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说着,奶奶手里的小竹棍子就一下一下抽在田国强的胳膊和背上。 奶奶毕竟年纪不小了,力气也不会有多大,加上田国强冬天穿得厚,所以打在身上也不怎么疼。 但田国强觉得特别屈辱,他自己的爹娘都没这么打过他呢,一个陌生老太太凭什么这么对他? “你够了啊!别以为我不敢还手!”说着,田国强就看准机会把竹棍子狠狠一拽,就给拽过去了。 奶奶因为正在使劲儿,所以竹棍子一被拽掉,她就趔趄着往后倒,幸好夏青棠就站在她的旁边把她抱住了。 “你们姓谢的都不是好东西!”田国强挥舞着竹棍子骂道:“现在人家丢了一个大闺女,人命关天的事情,你们还在这里计较以前的小矛盾!特别是你这个老太太,就是你纵容这个女的嫁给瑾萱!我告诉你,这个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迟早把你们谢家人都给害死的!” “你在说什么?”谢瑾萱突然打开家门冲了进来。 只见田国强手里挥舞着竹棍子,而对面是夏青棠扶着奶奶,两个人的脸上都充满愤怒,谢瑾萱立刻冲上去抢走了那根竹棍子。 谢成业和谢瑾蕴紧跟着跑进来,谢成业瞪大了眼睛:“田老一,你对我妈做什么了?” “我对你妈做什么?你妈拿棍子打人!你自己看看,我被打成什么样了?”田国强见男人们都回来了,态度顿时没有刚才那么嚣张了。 “奶奶,你没事吧?”谢瑾萱立刻走到奶奶的身边。 奶奶指着田国强骂道:“他过来冤枉我们青棠,说我们青棠找人把吴金凤藏起来了,还说青棠的朋友和哥哥可能把吴金凤杀了!你说他该不该打?该不该?” 谢瑾萱面沉如水,他看着田国强,冷冷道:“你是认真的吗?你跟吴金凤的父母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也没什么真不真的,这找不到人,我总得来问问啊。棉纺厂的人都说你媳妇儿跟吴金凤起过冲突,还不止一次,要说有仇,她们俩之间仇恨可大了。你媳妇儿的哥哥还跟吴金凤一起在食堂吃过饭,大家都看过的。”他说着说着,底气陡然变虚弱了。 “那你去她哥哥家里找过了吗?” “找过了,去了两次都没找到。” “既然没找到,你来问青棠,是觉得她可以不出这个大院儿,就把一个人凭空消失掉吗?” 田国强说:“我问问也不行吗?我们找人找到现在,已经快急死了。吴金凤是个大姑娘啊,要是真的出了事,可怎么办啊?” “那是你们的事,是吴金凤自己的事,她一十几岁的人了,自己跑出去了,难道要别人来承担她的人生?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家青棠是个善良的好人,她也是个有格调的人,她根本不屑于跟吴金凤那样的卑鄙无耻之徒有来往,更不可能对她做点什么。你与其怀疑她,不如来怀疑我,我有力气有头脑,我想要一个人消失,其实特别简单。如果你想试试看,我现在就可以演示给你看。你信不信,我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让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且你的家里人永远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谢瑾萱的语气和眼神陡然变得特别危险,特别是他的眼睛,那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双眼里迸发出无穷的杀意和恶意,这让田国强吓得浑身一抖,还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 这个时候,谢成业说:“田国强,你这次做的事情太出格了!我们家瑾萱和青棠都是老实孩子,而且这两天都没有出过大院儿的门。你为了帮你的上级领导,就来我们家里污蔑我的孩子做出了伤天害理的事情。田国强,你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田国强低着头不说话,奶奶说:“还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让他滚!” “你确实应该滚了。”谢成业沉声道:“我代表谢家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们家再也没有田国强这个亲戚。你也别想再进来我们家的大门,这个大院儿,你也进不来了。就算岳父岳母上门来说情,我谢成业这辈子也不会再跟你来往了。” 田国强一怔:“有那么严重吗?我又没有怀疑瑾萱,我就是怀疑了那个夏青棠。你们是不是都疯了,为了一个穷女人,就要跟我们断绝亲戚关系?” “什么一个穷女人?夏青棠是我儿子登记结婚的妻子!她现在跟我们是一家人!你看不起她就是看不起我们整个谢家!小夏是非常好的孩子,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她。你一而再再而三对小夏做出种种不尊重的事情,我作为父亲,可以直接告诉你,他们不需要你这样的长辈,我也不需要你这样的亲戚。你现在可以滚出去了!”谢成业很难得发这么大的火,连屋外都能清楚听到他的怒吼。 田国强站在那儿不动弹了,他还想等谢母回来,偏偏谢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这个时候,谢瑾萱走了过去,他把手一伸:“是我请你出去,还是我扔你出去,你自己选。” “谢瑾萱!我是你舅舅!” “从现在开始不是了,你不尊重我的妻子,就是不尊重我。我以后,只有一个大舅。”谢瑾萱冷冷道:“我忍你很多次了,是你自己故意选了这条路。” “行,不认就不认!你们谢家牛,牛得很哪!我倒是要看看,你娶了这样一个穷女人,到时候你的亲家母找上门来,你就一辈子被他们吸血吧!”田国强狠狠一跺脚,开始往外走。 谢瑾萱跟着他一起往外走,谢瑾蕴悄悄在后面跟着。 谢瑾萱说:“我高兴被人吸血,你管得着吗?你这么喜欢管事情,你管好自己的儿子就行了,别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你也别跟撂狠话,论狠,你比不过我。我今天是看在外婆的面子上,才没有动手打你。换做任何一个人这样侮辱我的妻子,我早就让他后悔做人了。田国强你记住了,回去告诉吴金凤的父母和你自己的妻子,夏青棠就是我的命,如果有人对她做了什么,我会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大过年的时节,小道上热热闹闹,可以听到孩子们欢快的说话声还有偶尔响起的鞭炮声。 但听了谢瑾萱的话之后,田国强却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他从脚底冷到了心底,呼吸也变得不太顺畅了。 谢瑾萱见他脚步变慢,就低喝道:“走快点,磨蹭什么?” 田国强呆愣愣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大外甥似的。 他印象中的谢瑾萱永远是笑呵呵的,他从小就讨人喜欢,对着所有人都很有礼貌,英俊、聪明、和气,是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印象,但田国强没想到的是,这个外甥也会有这样凶恶的一面,而且是为了一个女人…… 对田国强来说,女人不过是他人生道路上的垫脚石,所以他才会选一个娇生惯养的女人作为妻子,就是为了从她那里获取利益。 他看着谢瑾萱,突然意识到这个大外甥跟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谢瑾萱可能是真的爱上了那个穷酸女人…… 在可怕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谢瑾萱将田国强送到了大院儿门口,他直接指着田国强说:“几位看好了,这个人叫田国强,从今以后,别让这个人进我们大院儿的门。” 省委大院的门口除了正常的保卫室之外,还有负责站岗巡逻的小战士,所以一旦门卫记下了一个人的名字和长相,这个人是不可能再有机会进这个大院儿了。 田国强看着大外甥冷酷的侧脸,低声说:“瑾萱,至于吗?至于吗?” “如果我找人开除了你,拿走了你的所有的钱和过去的一切荣誉,你会跟我拼命吗?”谢瑾萱低声道。 “啊?”田国强一愣。 “你肯定会跟我鱼死网破的,因为你这辈子就图一个升官发财。青棠之于我,就像你的官职之于你,你动了青棠,就是在逼我跟你拼命。所以,你说至于吗?” 田国强这次彻底失语了,他看着大外甥的脸,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心口也怦怦直跳。 “同志,请你出去。”门卫大声说道。 田国强被惊醒过来,他下意识抬腿往外走,但两只腿却因为发软有些不受控制,没走几步就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 他好不容易站稳拍拍自己的胸口,转头一看,却发现两个外甥都站在那儿,用一种非常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小蕴啊……”他期期艾艾开了口。 “我哥哥没有你这个一舅,我也没有,你也别叫我的名字了。你这么坏的人喊我的名字,我觉得脏。”谢瑾蕴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谢瑾萱对着门卫室里说:“几位大哥,我们就先回去了,最近过年,可千万别让危险的人进来大院儿了啊。” 为首的保卫笑着说:“谢干事,你放心吧,过年期间我还会增加巡逻的,一定保证家家都能过一个安稳的好年。” “辛苦大家了,明天我送吃的来。”谢瑾萱寒暄完,就拉住夏青棠的小手大步往家走。 谢瑾蕴坠在后头,一边走路一边偷偷听哥哥嫂子说话。 夏青棠伸手在谢瑾萱的胸口处顺了顺气:“刚才,谢谢你啊。” “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这样做。”谢瑾萱说:“让你受委屈了。” “我委屈什么?你知道奶奶打了他多少下吗?我数着数着都数乱了。”夏青棠笑得很开心,“我特别高兴,你们都对我这么好,我特别特别高兴。谢瑾萱,谢谢你。” 谢瑾萱停住脚步,一把抱住她:“你别谢我了,我心里特别难受。” “为什么啊?”夏青棠不解。 “说了要好好照顾你、好好保护你,结果现在却是我的亲戚给你带来了伤害,我心里真的很难受。”谢瑾萱把脑袋埋在她的肩膀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似乎真的很压抑。 夏青棠笑着拍拍他的后背:“你做的事情就是在保护我啊,你不是把他赶出去了,还说以后都没有这个舅舅了。这样还不叫保护,那什么才叫?真的揍到他爬不起来吗?” 谢瑾萱抬起头,就看见夏青棠带着甜甜的笑容看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都是温柔和真切的感激。 他心口一紧,低声说:“我做得远远不够……” “不着急啊,你说我们会有一辈子的,那就慢慢来,你想做什么,后面再做嘛。”夏青棠说:“你现在一股脑把什么都做完了,以后的漫长岁月要干什么呢?” 谢瑾萱点点头:“很有道理。” “那就行啦,跟我回家,我肚子都饿了。”夏青棠拉着他大步朝前走。 谢瑾蕴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又赶紧跟了上去,他觉得哥哥和嫂子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不像爷爷奶奶之间,也不像爸爸妈妈那样,但具体是什么样的,谢瑾蕴也说不清楚。 回到家里,谢母正坐在沙发上捂着脸无声地流泪,谢成业原本正在安慰她,见他们回来了就问道:“怎么样了?” “跟门口说过了,不会再放他进来了。”谢瑾萱说:“妈哭什么?为了田国强哭?” 这人这方面跟夏青棠有点像,说了不再有一舅,就真的直呼大名了。 谢母抬起头看着大儿子,愣了一下才说:“倒不是为了他哭,就是觉得我娘家这样……心里愧得很。” “这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未必不是坏事,如果不是他越来越过分,我也不会这么快跟他断了亲戚关系。以后就不是亲戚了,妈也不用哭了。”谢瑾萱说:“青棠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妈也一样,只记住外公外婆、大舅大舅妈是好的,就行。” 谢母看着儿子,张张嘴不知道能说什么好。 吃过晚饭,全家人都早早回到卧室各自休息了。 谢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 谢成业说:“还在想那些事儿?” “不是,我是在想瑾萱。” “瑾萱怎么了?” 谢母低声说:“我觉得瑾萱变化很大……” “孩子大了,有变化是正常的。” “我只是有点担心,不知道他现在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他以前没有现在这么……果断,或者说,现在更冷酷了。” 谢成业笑了起来:“对田国强那样的人要是不冷酷,那就是对自己冷酷了。我还以为你在担心什么呢,原来是担心这个。那我跟你不一样,我对这样的瑾萱非常放心,而且充满期待。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他以前做不到,现在做到了,这是好事,大好事。我们瑾萱,以后肯定比我有前途,你就放一百一十个心吧!” 谢母愣住了,没等她想明白,谢成业已经翻个身打起了呼噜,她也只好叹口气,转个身睡去了。 大年三十的早上,夏青棠七点起床,穿上新外套系上新围裙,就钻到厨房帮忙去了。 因为谢爷爷每个过年的晚上都有工作,所以谢家这些年都是中午吃团年饭,因此一大早就要开始准备了。 谢母不擅长厨艺,奶奶会做饭但是做出来的不好吃,因此今天还是要看六婶的手艺。 夏青棠平时插不上手,但早就跟六婶说好了,她准备给大家做八宝饭,也好尝尝她的手艺。 东西昨天就提前准备了,糯米泡好了,红豆煮好了放在那里备用。 为了不占用六婶的炉灶,所以谢瑾萱给夏青棠在后院用砖头砌了一个小灶,点上火就能用,也算很方便。 隔壁邻居也在院子里炖煮着什么好菜,一股香气飘过来,夏青棠吸吸鼻子分辨了一下,说:“是鸡汤。” 奶奶笑着说:“我们家的鸡汤昨天夜里就用碳炉子炖了一晚上,早上才断了火的,一会儿煮开了,先装一碗给你尝尝。” 47 第47章 过年 刚刚起床的谢瑾蕴凑过去, 说:“奶奶,我也要喝,我还没吃早饭呢, 我可饿可饿了!” “屋里有吃的,茶几上不是放了一个大茶盘?里面什么都有,自己吃去。”奶奶挥挥手, “别影响大人做事儿。” 夏青棠笑着说:“奶奶,小蕴没有影响我做事儿, 他在这里说话,倒是更热闹一些。” 奶奶说:“他就是见我疼你,也想来沾沾光,你别搭理他。” 想到昨天奶奶拿竹棍子帮她打人的凶狠样儿, 夏青棠忍不住露出一个特别甜的笑容来:“奶奶这么疼我, 我要是小蕴,肯定要吃醋啦。” “那就让他吃醋去,奶奶就喜欢青棠。”说着,奶奶伸手顺了一下夏青棠乌油油的辫子,然后又回头对谢瑾蕴说:“不是肚子饿了吗?进去拿东西吃呀。” 谢瑾蕴便噔噔蹬跑进屋里, 果然在茶几上看到了一个很大的大茶盘, 里面放着六婶自己炸的和买回来的各种小吃食,有炸麻叶儿、小麻花、馓子、江米条、芝麻酥、核桃糕、花生糖和一捧各式各样的蜜饯。 大茶盘的旁边还摆着一个正常大小的茶盘, 放着葵花籽、南瓜子、炒花生和砸开了口子的核桃。 这些吃食平时也会买着吃,但只有过年才会买这么齐全, 因此谢瑾蕴也不吵着喝鸡汤了, 他拿了个干净盘子,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抓了一点儿,然后就抱着装满的盘子去后院继续看夏青棠做八宝饭。 夏青棠在砖头灶上熬好红豆沙, 一股甜甜的香味儿飘遍了整个院子,隔壁邻居探头问道:“你们做什么呢?闻着这么甜?” 谢瑾蕴得意地说道:“我嫂子要做八宝饭呢!” “哟,那小蕴你可有口福了。” 谢瑾蕴一边大嚼小麻花,一边在夏青棠旁边直转悠,跟个小馋猫似的。 夏青棠舀了一点儿熬好的红豆沙给他尝尝:“够甜吗?” “够了够了,真好吃。”谢瑾蕴舔舔嘴唇,“嫂子你怎么做了这么多红豆沙啊?要做多少八宝饭?我们吃得完吗?” 夏青棠笑着说:“八宝饭只做两碗,不过这些红豆沙待会儿还有用的,可以包汤圆和豆沙包子。” 每年正月,谢家都会有很多人来拜年,这年月除了关系最近的亲戚,也不太有人随便在别人家里吃饭,毕竟粮食紧张,就算过年也得考虑人家的口粮够不够。 所以谢家也不会留别人吃饭,但很多不远不近的亲戚上门来拜了年,也不能只是一杯茶水一点儿小零嘴就把人打发了,所以每年中午吃了团年饭,谢老爷子出去工作了,全家人就在家里一起做包子馒头,正月初一早上蒸透了放在大蒸笼里,有客人拜年就一人拿一个吃。 这东西热乎乎的,配着茶水一起吃下去,还能扛饿,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招待了。 往年,六婶都会做大白菜粉丝猪油渣馅儿的包子,今年夏青棠反正要熬红豆沙,六婶就打算再包一点儿豆沙包子,要是有小孩子来了,可以给他们吃甜包子。 谢瑾蕴露出幸福的笑容:“嫂子,你来了可真好,今年又多了很多好吃的。” “我还会做很多别的好吃的,等以后东西充足了,你去我家,我做给你吃。”夏青棠笑着说道。 她跟谢瑾萱的新家在过年前也打扫过一次了,等过了正月十五再清洁一下,之后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那我以后能天天去你们家吃饭吗?”谢瑾蕴看了一眼奶奶,很小声地问道。 夏青棠低声说:“我是没问题的,就看你哥哥同不同意了。” 谢瑾蕴小脸一垮:“算了算了,我哥肯定会说我打扰你们了,我还是不去了。” “没事儿,我要是做了什么好吃的,会给你送的。”夏青棠一边聊天,一边继续做八宝饭。 很快,两碗八宝饭都在蒸锅里坐好了然后摆上了砖头灶,夏青棠把灶里的火侍弄好,就跟谢瑾蕴说:“小蕴,你要是暂时不走,在这儿帮我看会儿火吧,差不多维持这样的火就行了,要是小了你就帮我加点儿柴火进去。” “好,没问题!”谢瑾蕴拍拍自己的胸口。 夏青棠就笑着进了屋,去给谢瑾萱帮忙贴对联。 谢成业跟谢母正在挨个房间贴窗花和福字,贴到三楼的时候,谢母看着卧室书桌上多出来的梳妆盒和圆镜子,忍不住低声说:“看看瑾萱这个屋子,真是大变样了。青棠来了之后,屋子里时时都是香喷喷的。过了年他们就搬出去住了,我还有点舍不得呢。” “儿子大了肯定得搬出去的。”谢成业站在玻璃窗前把窗花贴上去,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 谢母低声说:“你不也是儿子,你就没有搬出去。” “我这不是情况特殊吗?再说你还有一个儿子呢,小蕴还要跟你住上很久的。”谢成业嘿嘿一笑,“而且瑾萱他们就住在大院儿里,你要是有时间,每天都能去看看他们啊。” “那他们肯定要嫌我烦的,我才不做那种讨人厌的母亲呢。” 谢成业打量她的神情,见她似乎没什么忧虑之色了,就说:“昨天晚上的事情,你想通啦?” “你还记得啊?我见你翻个身就打呼噜,以为你没往心里去呢。” “你说的话,我哪句没往心里去过?” 贴好了窗花,俩人一起走出去,又去对面的书房。 谢母低声说:“我也没有想通,但瑾萱是我的儿子,他本质是个善良正直的人,我只相信这个。” “嗨,你放心吧,瑾萱不会走歪路的,他现在身边还有青棠盯着呢。那孩子是有大智慧的,有她在,瑾萱的路子就歪不了。” 有大智慧的夏青棠这会儿正在大门口帮谢瑾萱扶着凳子和递浆糊,还要一边指挥他:“再往上面去一点儿,往左边来一点儿……对,现在好了……” 院门口的对联是最大的一幅,每一张都有大门那么长,配上谢瑾萱苍劲有力的大字,看上去非常有气势。 “不错,很好看。”夏青棠说:“一看就是文化人的家。” 谢瑾萱笑着说:“这话要是放在几年前,那可是骂人的。” “现在不同了嘛,都想考大学了,都想做文化人了。”夏青棠说。 谢瑾萱笑着说:“想做文化人肯定也是暂时的,再过些年,光是读书肯定不够了,怕是人人都想做有钱人了。” 这一年是改ge开放的第一年,现在的人们还意识不到以后会有贫富差距这个东西,但谢瑾萱显然不是一般人,他已经意识到以后会有拼命赚钱的人们。 夏青棠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谢瑾萱,她说:“大家都是人,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聪明了?” “我觉得你能预见到未来。” 而且不需要重活一次就能预见未来,这才是真正有智慧有能力的人,他们的眼界比普通人长远。 谢瑾萱说:“这些可不是我的本事,看看历史书就知道,想赚钱这些东西,都写在历史进程里面了。” “那你觉得想赚钱的人,低俗吗?”夏青棠问道,想看看谢瑾萱对赚钱这件事的看法。 “低俗?赚钱怎么会低俗呢?古人都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政策允许,想赚钱都是好事啊。” 夏青棠微微一笑:“你说得对。” 贴好对联,她又赶紧回到后院去看看八宝饭的进度,刚好鸡汤又重新炖开了,奶奶就盛了一碗给她尝尝味道。 这是一只乡下买回来的老母鸡,用家里最大的砂锅炖的,汤上浮着黄亮亮一层鸡油,香气扑鼻。 夏青棠小心翼翼拨开鸡油舀了一勺鸡汤,吹凉了才送进口中,登时幸福地眯起了双眼:“真鲜!” 这样的岁月能吃上这样一碗老母鸡汤,简直是人间最幸福的事了。 鸡肉炖到脱骨了,几乎不用牙齿咬,用嘴巴一抿就能咬下肉来,夏青棠认认真真吃完这碗幸福的鸡汤,就去给六婶帮忙。 一家人忙乎了一上午,今年的团年饭终于在餐桌上摆齐了。 一共是四荤四素,荤菜有红烧鱼、土豆烧肉、麻辣鸭、炖鸡汤,素菜是炒青菜、白萝卜炖香菇、黄豆芽炒粉丝和凉拌千张丝。 昨天开的白酒只喝了一半,今天刚好继续喝。 不喝酒的人就喝麦乳精,谢母还拿了橘子罐头放在旁边,谢瑾蕴就倒了罐头水出来当饮料喝。 全家人一齐举杯,谢爷爷笑着说道:“今年这个团年饭,格外丰盛,我们家今年有个大喜事,家里添了一口人,我跟老婆子都特别开心。对于明年,我没什么太多的愿景,就希望大家都平安健康,上班的人在岗位上尽忠职守,上学的人多吸收知识。好,就说这么多,祝大家新年好。”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嘴里说着“新年好”,然后高高兴兴地碰杯。 夏青棠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麦乳精,然后跟着大家一起坐下来。 奶奶拿了干净筷子开始给年轻人夹菜,她把一只鸡腿放到青棠的碗里,又把一只鸡翅膀放到谢瑾蕴的碗里。 “小蕴吃鸡翅膀,以后飞得高,飞到京市去读大学。”奶奶笑着说。 谢瑾蕴立刻道:“那哥哥也要吃一个鸡翅膀,哥哥今年要考试的。” 谢瑾萱赶紧说:“我就不吃鸡翅膀了,我不想考到外地去,我就想读省城大学。” “为什么啊?”谢瑾蕴不解,“去京市读大学多气派啊。” “我不用气派,再说我也考不了那么多分数,省城大学应该是我最好的选择了。”谢瑾萱实事求是道:“要真的去京市读大学,就要跟你嫂子分开了,我可不愿意。” 全家人都笑了起来,谢瑾蕴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哥,你被儿女情长绊住了脚步。” 谢瑾萱说:“我们当年没办法考大学,现在就算被绊住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考省城大学是我的最优选择。但你不一样,你们的道路更好走了,所以你可要争气,要是想去京市,那就考去京市。” “放心吧,我现在成绩可好了,说不定我能考个京大给你们看看呢。” 谢爷爷哈哈大笑:“有志气!那爷爷提前预祝你成功,你要是真的考上了京大,爷爷送你去大学。” “好啊好啊!那我们可说好了!”说完,谢瑾蕴就端起杯子跟谢爷爷干杯,算是约定好了。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把菜吃到大半的时候,六婶去了一趟厨房,把两盘倒扣过来的八宝饭端了出来:“来,尝尝我们青棠的手艺。” 她用干净勺子给每个人分了一份,谢母尝了一口,立刻称赞道:“好吃,甜而不腻,又香又软,这个红豆沙熬得好,这是下了功夫的。” 谢成业说:“青棠,等你们搬了家,到时候在家里也做一桌请我们去吃饭呀。” “这是一定的,我本来就打算搬好家就请全家人过去热闹一下,算是暖房的。”夏青棠说:“我厨艺没有六婶那么好,到时候我做一点六婶平时不做的菜,就算尝个新鲜吧。” “那你们哪天搬过去啊?”谢成业问道。 “正月十六下了班回来搬,我的东西不多,瑾萱可以先把书房的东西搬过去,十六那天我们把卧室的东西搬过去,就行了。等之后的礼拜天,我就在家里做饭,中午都过去吃。” “好啊好啊,我肯定是要去的。”谢瑾蕴说:“嫂子,到时候再做这个八宝饭给我吃吧,这个太好吃了,今天这些都不够我吃的。” 因为只做了两碗八宝饭,一个人分到的确实不算多。 但糯米不容易消化,一次吃这么多也就差不多了。 夏青棠说:“没关系,这段时间在家要是有空闲,我还可以继续做给你吃。” 奶奶说:“你别太宠着小蕴了,他一个大小伙子了,还老是这么嘴馋。” “小蕴还是小孩子呢,别说他会嘴馋了,就算是我跟瑾萱,也会嘴馋的啊。”夏青棠说:“现在家里有材料,就做一点儿给他吃,要是红豆什么的用光了,想做也做不起来了。” 谢瑾萱说:“红豆要是用完了,就再去买,这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东西。青棠也喜欢吃甜食,让她多做一点,我们也跟着享福。” 说着,他在桌子下面握了握夏青棠的左手。 夏青棠扭头看他,两个人相视一笑,奶奶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吃过温馨的团年饭,谢老爷子去客厅休息了一会儿,小万就开车过来接他了,跟他一起进门的还有老爷子的贴身秘书,他抱着一口小锅,直接送到了奶奶面前。 “我们家那口子炸的春卷,我记得您爱吃这个,就拿了一些过来。” 奶奶很高兴地收下了春卷,六婶赶紧把小锅腾出来,洗干净了又装上她做的炸圆子交给秘书:“有甜的有咸的,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等谢爷爷他们出去工作了,厨房也收拾好了,全家人就坐在一起,谢成业提出打麻将,奶奶也赞成,谢瑾萱就去楼上拿出藏了很久的麻将牌,一边陪他们打,一边给坐在身边的夏青棠讲解如何打牌。 谢瑾萱能记牌,也会算牌,夏青棠看他玩了几圈,自己也慢慢摸到了门道,没过两个小时,她已经学会了打麻将,而且因为新手运气好的关系,就她赢得最多。 六婶调好了包子馅儿端了出来:“过来帮忙包包子了!” 谢母就说:“好了,不打了,去帮忙包包子了。” 谢成业意犹未尽:“这就不打了?那我干什么呢?我又不会包包子。” “你出去玩儿也行,听收音机跟小蕴下象棋也行,反正别吵着我们。”谢母说完,就洗了手去给六婶帮忙。 夏青棠也会包包子,而且她包出来的包子特别好看,都长得像国营饭店卖的那样。 见她包得好看,六婶就说:“青棠真了不得,年纪轻轻的,什么都会做,包子也包得好看,你这算是天赋好。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手艺可没你好。” 夏青棠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她也是多年的保姆生涯锻炼出来的,放在真的二十一岁时,她可没有这么好的手艺。 大家说说笑笑,一边包包子一边聊天,还顺便听一听旁边的收音机。 里面正在放大人物去M国的新闻,听完之后,谢成业说:“这可真是不一样了,以后,咱们是不是也能去M国看看啊?” 谢瑾萱说:“肯定能去的,不过得先学外语,要不然去了以后,一句话都不会说。” “听说现在大学刚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学外语。”谢母说:“我记得妈年轻时候学过外语,现在还记得吗?” 奶奶熟练地说了几句外语,然后笑着说:“怎么不记得?年轻时候学的东西,我都记得呢,没想到以后还能用上。” 夏青棠瞪大了眼睛:“奶奶真了不起!” “没什么了不起的,以前读女校,都是要学这个的。你们是没有学过,真要是学,肯定比我学得好。” 夏青棠想到了以后的社会,觉得自己也应该自学一门外语,这样可以多一项技能。 大家一起包好包子,六婶又拿出了一团面团过来:“好,现在开始包饺子了,晚上咱们就煮饺子吃。” 饺子馅儿跟包子馅儿不一样,就是简单的韭菜鸡蛋虾皮馅儿,但因为过年,所以鸡蛋放的很多,包的时候谢瑾蕴就说:“晚上我要多吃几个。” 到晚上六点,六婶煮好了饺子,谢瑾蕴果然吃了满满一大碗,吃完一抹嘴,就溜出去跟小伙伴一起放鞭炮了。 夏青棠跟谢瑾萱也拿了一些散开的小鞭炮去院子外头放,她胆子小,不敢直接放,谢瑾萱就拿了个小竹棍子破开一道小口子,把小鞭炮卡在口子里,这样放起来就没那么害怕了。 夏青棠玩了一会儿,觉得耳朵炸的呼噜呼噜响,再加上天黑后气温下降得厉害,便搓着手进屋去了。 “青棠,你进来。”奶奶忽然从自己的卧室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然后神神秘秘地冲她招招手。 夏青棠赶紧走了过去:“奶奶,怎么了?” 奶奶一把把她拉进去,将桌子上的留声机指给她看:“门窗都关好了,我们来放这个听。” “留声机。”夏青棠小声说:“已经修好了吗?” “对,瑾萱找了人,偷偷帮我修好的。”奶奶笑着说:“我那天已经偷偷听过一次了,能放,好听得很,今天过年,我们也来热闹一下。” 说着,奶奶就让六婶拉好窗帘,然后自己开始播放了起来。 有些沉闷但优雅的音乐声响了起来,夏青棠听着这样的音乐,觉得自己仿佛在看十里洋场的电视剧似的。 奶奶在卧室里跟着音乐声慢慢打着节拍,她微微闭上眼睛,神情充满怀念,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六婶跟夏青棠都没有说话,也安安静静听着音乐。 夏青棠听着听着,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在这里过年,真好啊。 这里热闹、温暖且有趣,就像谢瑾萱这个人一样,让她觉得幸福极了。 活了两辈子,她头一回觉得过年是一件真正值得期待的事儿。 听了一回音乐,奶奶又把留声机小心翼翼收在了柜子里,等她们几个人走到客厅,就看见谢瑾萱穿着厚外衣从外面进来。 “去哪儿了?”奶奶问道。 谢瑾萱说:“去给外公打电话了,问他田国强有没有回家。” “应该回去了吧,真找不到人,难道还能留在这里过年不成?”奶奶道。 “对,他们回去了,还是飞扬表哥开车去火车站接的,之后就直接带去外公家里了。外公说田国强跟他告状,说我们欺负他,结果被训斥了一顿。” “现在训斥有什么用?都已经是个废人了。”奶奶很不屑地撇撇嘴。 “外公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会写信过来给爷爷奶奶道歉,也给田国强敲了警钟,不许他再来这边,更不许掺乎吴家的事情。” “你外公的话,田老二能听吗?” “不听也没关系,他要是敢来掺乎,我也不会对他客气的。” 奶奶笑了起来:“这样就对了,虽然他是你的亲舅舅,但对你不好的人,就不用搭理他。” 六婶说:“说起来,这大过年的,那个小吴同志一个人能躲到哪里去啊?” “她不是有钱吗?找个招待所住下来,再给人家一些钱,说不定还每天做饭给她吃呢。”奶奶不感兴趣地说道:“好了,我们别提这个人了,我肚子又有点饿了,我要吃点东西。” 大家陪着奶奶坐在客厅,又吃了一点儿零嘴儿,刚好等着谢爷爷下班回来。 除夕的晚上,谢家是要守岁的,一直等到零点,谢成业出去放了鞭炮,全家人互相说了新年好,才各自回去睡觉。 夏青棠平时睡得早,这会儿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回到卧室刚刚躺下,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早上,她在鞭炮声中醒过来,看看外面,太阳都出来了,赶紧爬起来去洗漱。 收拾好了去了一楼,发现家里已经有人来拜年了,厨房传来了蒸包子的香气,夏青棠钻进厨房,六婶笑着说:“你也来吃两个包子,吃完就坐到奶奶身边去。今天来拜年的人基本都是家里的亲戚,所以应该认识一下。等过完大年初三,来的就是老爷子工作上的人了,那些不用你认识,你就待在楼上,想出去玩儿也行。” 夏青棠吃了几个包子,就坐到奶奶身边去认识那些上门拜年的亲戚。 大家都夸她好看精神,还有长辈为了讨好谢家所以偷偷给她塞红包的。 夏青棠当然不会收那些红包,她全都拿给谢瑾萱,让他还给那些亲戚了。 到了大年初四,换了一波拜年的人,她跟谢瑾萱就不用下楼去待着了,两个人都在楼上看书聊天,过得很自在。 不过谢瑾萱也就舒坦了一天,到大年初五,他也拎着东西出去给人拜年了,按照惯例,他要去领导和同事家,还有一些老同学的家里。 夏青棠跟自己的亲戚都没什么感情,因此也不打算出去走亲戚。 谢成业倒是问过谢瑾萱,要不要去给夏家拜个年,谢瑾萱就问了夏青棠,她想了想,说:“初七我们从钢铁厂回来,我要去棉纺厂拜年,那就顺路去看看我爸吧。” 谢瑾萱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拜年礼物,夏青棠低声说:“你居然早就准备好了?难道你猜到我会去夏家看看?” “对啊,反正要去棉纺厂的,都回去了,肯定要顺路过去看一眼的。你母亲怎么样先不论,看看你父亲也不算什么麻烦事儿。”谢瑾萱低声说:“而且,你不想去看看吴金凤在不在你哥哥那里吗?” 夏青棠噗嗤一笑:“还是你了解我,我确实想去看看夏青海的动静。” 到了初七,他们俩早上吃过饭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今年过年一直都是好天气,几乎每天都是大太阳,白天特别暖和,孩子们都不爱在家里待,一到白天就到处乱跑,大街上也是这样的,到处都能看到玩耍的孩子,显得更加欣欣向荣。 到了钢铁厂,他们分别给胡家和三姨家都拜了年,在两边都喝了一点儿茶吃了一点自家做的点心,就骑车去了棉纺厂。 夏青棠先去给秦主席拜年,秦主席一看谢瑾萱就说:“小夏,你爱人真是一表人才啊,你嫁了这么好的人,怎么结婚的时候静悄悄的?” 夏青棠笑着说:“谢谢领导夸奖,我这个人性子腼腆嘛,再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静悄悄也有静悄悄的好处。” 秦主席又问了谢瑾萱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还问他们住处的问题。 谢瑾萱说:“我们就住在省委大院里面。” “是了,你们单位倒是有多余的房子,不过你这么年轻,分房子也只能分到一间,暂时也不能生孩子呢。” 谢瑾萱就跟夏青棠呵呵直笑,也不说话。 好在秦主席家也有其他客人过来,他们见又有人上门,两个人就离开了。 夏青棠拐个弯儿,带着谢瑾萱去了温晓丽家。 温家爸妈见谢瑾萱长得一表人才,赶紧问他有没有兄弟能介绍给自家女儿的。 温晓丽羞红了脸:“爸妈,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温爸爸说:“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啊,就是问问看嘛,要是小谢有好的兄弟,介绍给你也是一桩好事啊。” 谢瑾萱说:“叔叔说得对,可惜我在本地的表兄弟都已经结婚了或者有对象了,不过我们单位有不错的未婚小伙子,要是温同志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帮忙介绍。” “谢谢谢谢,不过我今年不想找对象,谢谢。”温晓丽赶紧说:“我今年就想好好工作,争取拿下小组长的位置。” 夏青棠说:“你肯定可以当上小组长的,等你当上了,想找对象就跟我说,到时候我帮你把关。” “好啊。”温晓丽这才笑了起来。 在温家也坐了一会儿,就已经到了中午了,温爸爸留他们在家里吃饭,夏青棠笑着说:“我们正准备去我家里看看。” “哦,那是应该去的,现在这个时间,回去刚好吃饭呢。”温妈妈笑着说:“我那天还见到你妈妈了,她也惦记你呢。” 夏青棠笑着说:“她惦记我的方式肯定就是骂我,我都知道的。” 温妈妈说:“嗨,你妈妈就是那样一个性格,会骂你,就说明还惦记你嘛。” “那我们这就过去了。”夏青棠握了握温晓丽的手,“正月十四见啦。” 从温家出来,夏青棠跟谢瑾萱慢慢往前走,往前走了一排,就是夏家住的地方了。 他们沿着拥挤的小路走进去,很快就走到了夏家的门前。 夏家还是老样子,只是家门口贴了红对联,看上去多了几分过年的气息。 今天太阳大,赵美珍正在门口的土灶上做饭,夏大明跟夏青海都在门口坐着晒太阳,夏青海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正看得入神。 “哟,青棠回来了?”隔壁邻居率先发现了夏青棠和谢瑾萱,立刻喊了起来。 赵美珍跟夏大明同时抬头看过去,夏大明高兴地蹦了起来:“青棠回来了!还有小谢也来了!快来快来!我们这几天都在说你们呢,没想到你们今天真的过来了!” 说着,夏大明就赶紧进屋去搬凳子。 赵美珍一手叉腰,一手举着锅铲子,非常不客气地说道:“你回来干什么?我记得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了!” 这么久没见,赵美珍的变化非常大,之前的病倒让她变得更加消瘦了,脸上几乎是皮包骨头,一双眼睛黑洞洞的,看人的时候总像是在瞪人,显得有些惊悚。 她还穿着去年的那件袄子,显然并没有因为过年就添置了新衣服。 但坐在那里满面微笑的夏青海身上却是一件簇新的深蓝色外套,可见这个家一如既往,什么都紧着儿子来。 夏青棠也没有搭理赵美珍,她等夏大明从屋里出来了,就说:“爸,瑾萱想来看看你,给你拜个年,这是一点儿礼物,给你的。” 说着,她从谢瑾萱拎着的布袋子里面取出一瓶白酒、一包红糖和一包云片糕递给了夏大明,他接过去,笑得见牙不见眼。 “怎么还拎了白酒来?这么好的白酒,我也不舍得喝啊!” 过年拎了白酒去别人家,确实是很上档次的礼物了,也难怪夏大明这么高兴。 赵美珍立刻把夏大明手里的东西抢了过去:“你当然不能喝啊,这么好的酒,放着回头让青海拿去送给领导!” 夏大明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夏青海笑着跟谢瑾萱握手:“妹夫,坐吧,我们家比较简陋,希望你不要嫌弃。” 赵美珍嗤笑一声:“他还敢嫌弃我们家?我听说省委大院给他这个岁数的人分的房子都是一间仓库,还没我们家地方大呢,他还敢嫌弃我们家?” 夏青海看着他妈,只是笑,也不打算解释,还说:“爸,别愣着啊,给妹夫妹妹倒水喝。” “哦对,我去倒水。”夏大明这才反应过来,又跑进屋里去倒水。 夏青棠说:“爸,不用倒水了,我们就是过来给你拜个年的,这就回去了。” “怎么能回去呢?都中午了,在家里吃个饭再回去啊。”夏大明说:“你看,这都做好午饭了。” 夏青棠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赵美珍骂道:“他们也配吃我家的饭?滚滚滚!赶紧给我滚!都说了没有这个女儿了,你还留他们吃饭?” 夏大明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女儿跟女婿回来拜年,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吗?大过年的,非要让邻居看笑话吗?” 被夏大明吼了一句,赵美珍便讪讪低了头,但依旧小声嘀咕着:“根本没有他们的饭,吃什么吃?吃西北风啊?” 谢瑾萱说:“我们这就回去了,岳父不用忙了,我们也不喝水。” 夏青海笑着说:“妹夫,你这尊贵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跟青棠来我们家,连杯水都不肯喝。” 他这个人有时候会故意这样,看着笑嘻嘻的,说出来的话却阴阳怪气,叫人难以接话。 “对,他就是尊贵,就是不喝你的水,你管得着吗?有本事你也尊贵去啊。”夏青棠故意小声怼了回去。 夏青海还是笑:“你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人啊,还是得想办法过上好日子,就像你一样。” 夏青棠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话里有话,但还是不能确定吴金凤一定是被他藏起来了。 想了想,夏青棠说:“对了,爸,我要去我的屋子里找个东西,我好像落在家里了……” 一边说,她一边走到了自己住了很多年的棚屋前面,还掏出了自己带走的门钥匙,准备去开门。 “不能进去!”夏青海跟赵美珍同时朝着夏青棠那边冲了过去,特别是赵美珍,更是一把将夏青棠推开了。 谢瑾萱扶住夏青棠,忍不住说:“这是做什么?不能进就不能进,你们怎么动手?” 赵美珍手一叉腰就想骂人,却被夏青海给拦住了,他笑呵呵道:“没有没有,我们没有动手,只是这个屋子现在摆了很多杂物,特别脏特别乱,所以不方便进去了。” “对,不方便进去了!而且家里没有你的东西了,你赶快滚!别在这儿待着!” 夏青棠走到棚屋的小窗户边,只见上面挂了之前没有的深蓝色窗帘,而且大白天也拉得严严实实,再加上这母子俩的古怪举动,那吴金凤恐怕就在这个棚屋里。 就在这时,棚屋里面突然传来一个碰撞的声音,像是身体撞在板壁上的声音。 这个声音一传出来,赵美珍的脸就瞬间惨白一片。 夏青海倒是面不改色,他笑着说:“果然,屋子长时间不住人,就会住老鼠,我年前进去拿东西,还看到好几只大老鼠,个个都有这么大呢。你听听,这老鼠的动静声这么大!你不是从小就怕老鼠吗?还是别进去了,免得吓到你。” 夏青棠赶紧看向夏大明,他站在那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青棠,那个屋子里应该没有你的东西了,你搬走以后,我跟你妈进去打扫了一下,确实没发现你的东西。要是有,我肯定早就给你送过去了。”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的东西可能是丢了。”夏青棠说:“不过也没关系,再买一个就是了。那爸你好好保重身体,我们这就回去了。” “啊……真不在这里吃午饭啊……”夏大明跑到了夏青棠的面前。 “不吃了,我也吃不下她做的饭。”夏青棠说。 “那……那我送你们出去吧……”夏大明低声道。 “好啊,那就一起走吧。”夏青棠带头往前走,夏大明赶紧跟在她的身边。 谢瑾萱推着自行车跟在二人的身后,默默听着俩人的对话。 夏大明也没问什么其他的,只是问她过年过得怎么样,婆家吃得好不好。 夏青棠一一回答了,夏大明听她吃得好过得好,就说:“那就行,只要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虽然没有见过小谢的家里人,不过小谢人这么好,他家里人肯定不会差的。你也总说婆家对你好,也长胖了些,我相信,你现在肯定比在家里过得强多了。” 夏青棠说:“那爸今年过年怎么样?过得好吗?赵美珍身体不好,年夜饭是谁做的?” “你妈的身体已经好多了,现在都是她做饭了。她做饭比我好吃,我做出来的平时吃吃还行,过年就不太像样了。再说我也不会包饺子,所以还是得靠她。”夏大明说:“今年我们买了不少吃的,你妈妈还是做了四菜一汤,做了一道肉圆子,还煮了去年吃的那个干菜咸肉饭,特别香,我们把它全都吃光了,还不够分呢。” “全都吃光了?真的吗?去年哥回来过年了,家里四个人吃,所以才全都吃光了。今年家里少一个人,也能全都吃光,看来大家的饭量都变大了呢。”夏青棠故意说道。 夏大明的表情登时僵住了,他看着夏青棠,两眼都露出惊恐的神色,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48 第48章 分东西 这回不用猜了, 只看夏大明的神情也能知道,吴金凤肯定就在他们家, 而且还跟他们一起吃了年夜饭。 就是不知道刚才的动静是怎么回事,如果吴金凤是自愿跑来找夏青海的,那做什么故意在夏青棠靠近棚屋的时候弄出一些声响来呢? 夏青棠见夏大明确实惊恐得厉害,就笑了一下继续说:“能吃是好事啊,我现在的饭量也变大了,在婆家顿顿都吃两大碗,平时还有零嘴儿吃, 所以才会长胖。反正你们家也不缺粮食,饭量变大了也养得起。爸之前瘦得厉害, 现在多吃一点, 可以养身体。干力气活的人,就是要多吃。” 夏大明陡然松了一口气,他在慌乱中硬挤出一个笑容, 跟着说:“是啊, 我们现在都挺能吃的, 你妈妈这几个月都没有贴补娘家, 所以现在家里的日子比之前好多了,多吃也不怕了。” “赵美珍真的跟娘家闹翻了?”夏青棠有一点不太相信。 上辈子赵美珍可是贴补了娘家很多年的,她嫁去孔家后, 赵美珍还逼着她给娘家帮了很多忙, 平时她送回家的那些东西,除了夏青海的吃用之外, 赵美珍也会送一份给娘家。 她这样一个孝顺的女儿,怎么可能说闹翻就闹翻? “这次是真的闹翻了,这事儿吧, 说来话长。你也知道的,你妈那次回娘家弄成了食物中毒,本来就是你外婆的错儿。一开始呢,你妈也没怎么生气,但是那边一直在推卸责任,还跑来好几次问我们要垫付的医药费。你哥哥就说,是你外婆让你妈住院的,医药费应该是外婆给,结果你外婆动手打了你哥哥,你妈就生气了,之后两边因为这个事闹了好久,她当时在医院,还影响治疗了呢。后来出了院,她也没有力气出门,你大舅又找我要医药费,我没搭理。这一转眼都过年了,那边也没有半点消息,你妈也没有回过娘家。还有啊,现在她的退休工资是交给你哥哥保管的,就算回了娘家,她也没钱贴补那边了。你哥哥说你妈是个糊涂人,所以钱得自己把关。” “果然还是儿子管得住她。”夏青棠冷笑着说:“那爸你的工资呢?也是交给夏青海了吗?” 要说夏青海这个人,确实得了赵美珍的真传,在搜刮亲人这方面两母子真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赵美珍心里还爱着这个儿子,但这个儿子的心里只爱自己。 “没有交给他,从你结婚后,我的钱就自己收起来了。我单独开了一个存折,每个月往里面存十块钱。”夏大明低声说:“爸这些年对不起你,你结婚,我什么都没给你置办。所以,我想给你攒点钱,等你生孩子了,就拿给你。我的腰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可能也干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能攒多少算多少吧。等退休了,那点儿退休工资也攒不起来什么钱了。” 夏青棠不怎么相信夏大明真的会给自己攒钱,不过她还是说:“自己攒钱是好事,你身边需要留一点钱,将来夏青海不管你了,你手头有钱,也不会过得太惨。” “你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夏大明低声道。 夏大明这个人,稀里糊涂地活着,既不了解自己的妻子,也不了解儿子,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聪明也是一辈子,稀里糊涂也是一辈子,能健康活着就好。 夏青棠没有回应他那句话,刚巧他们也走到大门口了,她就说:“我们这就回去了,爸你也回去吃饭吧。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哎,好好好,也祝你们身体健康。”夏大明说:“女婿啊,有空再回来坐坐啊。” 谢瑾萱笑着说:“好的,有空一定回来。” 但是倘若没空,就不能怪他了。 夏大明左右看看,见附近刚好没有人,就从口袋里面摸出一个红纸包塞给谢瑾萱:“你来给我拜年,这是个小红包,收下吧,收下吧。” 谢瑾萱看了一眼夏青棠,见她轻轻点头,他就笑着接过红纸包:“谢谢爸,那我就收下了,正月十五我们恐怕没空过来,等端阳节的时候再说。” “你工作忙,不用常来看我,你好好对青棠就行。”夏大明这次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你们俩好好的。” “我会的,爸你放心。那我们回去了,再见啊爸。”谢瑾萱把红纸包放进口袋里,然后骑上自行车带着夏青棠离开了。 一直骑出去老远一截,夏大明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夏青棠把手伸进谢瑾萱的裤子口袋里,摸出那个红纸包看了一眼,说:“给了两块钱呢,不算少了。” 这会儿两块钱能买不少东西了,夏青棠读书时候收到的红包有个一毛钱就会很开心了。 说着,她又把红纸包放回了谢瑾萱的口袋里。 他说:“你爸这个人,不是坏人。” “是呢,他不是个坏人,但那个性格也挺容易坏事儿的。” 自行车拐了一个弯儿,骑上另一条大路了,夏青棠就说:“你听见我那个棚屋里面发出的声响了吗?” “听见了,有个人在里头。” “你说吴金凤到底想干什么啊?她要是想被发现,为什么不开口说话呢?” 谢瑾萱随口道:“有没有可能,是她没办法开口说话?” 夏青棠一惊:“你这话说的,难道是夏青海母子两个把她绑起来还蒙了嘴巴?夏青海有这么大的胆子?我怎么不相信呢?” “现在也猜不到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看正月十六,要是正月十六吴金凤正常去厂办上班,那就说明没什么事儿了。” 夏青棠叹口气,道:“日子过得也太快了,明天就是初八了,我们要去外婆那边待三天,再回来就快要上班了……真想多休息几天啊。” 这种话在这个时代可是非常另类的,因为这个时候的人们都很喜欢上班,喜欢为生产建设做贡献,就算常年三班倒也没有丝毫怨言,过年过节很多人还会自主申请加班或者帮同事代班呢。 就算有人不想上班,也不可能直接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会被所有人看不起的。 但谢瑾萱显然不是那些人,他听了夏青棠的话,笑着说:“要是想晚两天上班,可以请个几天假。一般刚刚上班的时候,办公室都没什么工作可以做的,等差不多过了一个礼拜,才会真正忙起来。不信你可以看看,你肯定会有同事请假到过了正月二十才回去上班的。”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夏青棠想了想,说:“还是算了,既然刚上班不怎么忙,那就去办公室待着休息吧。反正在家也是看看书什么的,还不如去办公室看呢。”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家里的时候,大家已经吃过午饭了,谢成业跟谢母也带着谢瑾蕴出去拜年了。 六婶说:“你们吃过饭了没有?” “没有,我岳父让我们在那儿吃饭,不过我们去之前没有打招呼,他们做的饭不够吃,所以就回来了。”谢瑾萱道。 奶奶说:“我就猜到你们不会在外头吃饭的,小六啊,赶快给他们煮面条吃。” 家里有现成的挂面,过年期间其他食材也很丰富,于是六婶很快就煮了两碗挂面端上来。 面是酱油猪油汤底,但是放了大白菜和几片腊肉,夏青棠的碗里还有一个荷包蛋,也算是很不错的一顿午饭了。 夏青棠拿起筷子,把荷包蛋一分为二,然后夹了一半放在谢瑾萱的碗里。 他笑着说:“你吃,不用管我。” “我们一起吃。”夏青棠小声说:“过年吃得好,我现在不馋这些。” 离开娘家几个月,夏青棠不光养胖了一些,也是真的不怎么馋肉了,毕竟在谢家每个礼拜都能吃上荤菜,平时鸡蛋更是短不了她的那一份,奶奶还会每天督促她冲奶粉喝,连谢瑾蕴这个成长期的孩子都没有她吃得好。 谢瑾萱这才笑着把半个鸡蛋送进了嘴里,然后说:“好香的。” 奶奶坐在茶几那边看着一封信,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们两个,见俩人一边吃饭一边都能叽叽咕咕地笑起来,就忍不住低声说:“我们瑾萱跟青棠的感情可真好啊,比我跟老头子年轻时候甜蜜多了。” 六婶也笑着说:“也该甜蜜了,我看大院儿的那些年轻人,现在也跟以往不同了,走在路上还会手牵手,有的还会搂着腰呢,放在之前,谁敢这么做啊。那天隔壁的还跟我说,现在的年轻人太大胆了,不太好。我寻思这有什么不好的?年轻时候不搂在一起,等老了搂吗?” 奶奶忍俊不禁:“你这话真是有道理的,要真是等老了才搂在一起,那才是真的不好呢。” 夏青棠跟谢瑾萱吃完面条,两个人一起到厨房去洗了碗,然后陪着奶奶坐了一会儿,就有人上门来拜年了。 不过到了今天,过来拜年的人已经不怎么多了,但拜年这个行为会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四,到正月十五那天才会真的没有人上门,所以六婶和奶奶一般是不出门的,俩人都得在家里留着招待客人。 谢爷爷从书房出来跟客人说说话,夏青棠就跟谢瑾萱去楼上收拾行李,他们是明天早上天没亮的火车,去的时候买的硬座,回来是硬卧,因为提前跟人打了招呼,所以这次的票很容易就买到了,也没有拜托家里人。 夏青棠把行李袋拿出来,然后将折好的换洗衣物和一些要用的东西装进去,又拿出一些红纸裁好,将提前换好的五毛钱的票子分别包在红纸里面,然后在包里的夹层口袋里放好。 这次去看望外婆,恐怕会遇到亲戚家的小孩子,所以要提前准备一些红包。 又因为田家跟谢家的条件都算不错,所以谢瑾萱说过,要准备五毛一个的红包。 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夏青棠就去对面书房找了一本,跟谢瑾萱一起坐着看书。 晚上,两个人很早就睡下了,到早上四点,六婶起来给他们做了简单的早餐,又装了一些零嘴儿给他们在路上吃,就由谢成业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 小万这段时间正在放假,他也是非常辛苦的,一直工作到大年三十的夜里,把老爷子送到家,才停好车下班回家。 过年期间,车子就停在谢家的门口,谢成业跟谢瑾萱其实都会开车,只是没什么事他们都不想浪费油票,所以到现在才用上。 吉普车开到了火车站门口,谢成业说:“你外公外婆前几天的电报你们都看过了吧?” “看过了。”谢瑾萱说。 田老爷子前几天发了一个电报过来,说正月初十会在家里公开宣布外婆死后的遗产分配问题,所以让谢母提前想一想,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让谢瑾萱带话过来。 “看过就行,这次你们过去,是代表你妈妈过去的,你妈妈想要什么也都跟你说过了。你做事情一直很稳妥,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不管那边给你妈妈什么,你都收着就行。你妈妈虽然远嫁出来了,但我相信你外婆不会亏待她的。要是你两个舅舅有什么不高兴的,你也别搭理了,我们离得远,到时候坐上火车回了家,管他们说什么呢?” 谢瑾萱笑了一下,道:“我会的,爸你放心,这些话之前妈妈已经叮嘱过我了,我都记下了。” “那就去吧,路上小心,照顾好青棠。” 夏青棠说:“谢谢爸爸,爸爸回去就再睡一会儿吧,起来太早了,肯定会很困。” 他们俩拎着行李袋下了车,等车子开走了才手拉手走进火车站的候车室。 今天的天气有些变天了,寒风呼呼地刮,候车室里到处透风,里面的人都缩着脖子坐在那里。 夏青棠跟谢瑾萱倒是穿得厚实,俩人还戴了围巾和手套,可是耐不住他们坐的位置是个风口,所以没一会儿两个人就站起来了,找了一个稍微避风的地方站着等。 好在今天的火车没怎么晚点,两个人顺利坐上火车,因为火车上安安静静都在睡觉,他们俩也干脆又睡了一觉。 到下午三点多,火车到了站,还是田飞扬跟小丁开车接的他们。 田飞扬比之前晒黑了不少,头发短短地竖在脑袋上,倒是显得更精神了。 他还是那么健谈,并且还说了一个好消息,彭薇怀孕了。 夏青棠立刻恭喜他:“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哎呀,大表哥你怎么不早说呢?早点说的话,我跟瑾萱应该要准备一点礼物过来的。” “月份还小呢,再说你表嫂有点儿不太高兴,因为她没想过这么早要孩子的,但孩子真的来了,也只能接受了。我现在跟你们说,是希望你们别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就装作不知道。”田飞扬说。 谢瑾萱说:“嫂子不高兴,那大表哥高兴吗?” “我还行吧,我对孩子没那么大的兴趣,要不然我也不会一直顺着你表嫂的心意来了。但这事儿吧,既然已经怀上了,我认为还是要留下来。”田飞扬说:“你们俩是怎么想的?打算早点要孩子还是晚一点?” 谢瑾萱说:“我们打算晚一点再要孩子,青棠还很年轻,她也想好好工作几年。” “是呢,弟妹才去了办公室工作,肯定要好好表现一下的。不过我可提醒你们,这孩子的事情吧,有的时候不好说,就算医生说的措施你都做了,也有说来就来的时候,所以你们还是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 谢瑾萱认真点头:“我知道了,那关于这方面,我们会认真思考一下的。” 一路聊着孩子的事情,很快就到了田家。 这么久没见,外婆倒还是老样子,跟上次见到的时候没什么差别,也没有变得更加消瘦,这让谢瑾萱和夏青棠同时松了一口气——看来信件里面大家都没有撒谎,外婆的病情确实没有恶化。 但也确实没有好转的迹象,外婆还是经常疼得没法睡觉,所以白天总是坐在躺椅上,经常跟大舅妈说着话就睡着了。 当然了,这是大舅妈偷偷告诉他们的,外婆本人是报喜不报忧的,什么都不往外说。 但谢瑾萱他们来了以后,外婆的精神还是好了很多,初九那天田飞扬开车,几人一起去了公园和动物园,外婆还跟谢瑾萱和夏青棠拍了几张合影,又一再叮嘱田飞扬一定要多洗几张。 “放心吧奶奶,我肯定会多洗几张的,洗出来我就给他们记过去,保证够他们一个房间贴一张。”田飞扬夸张地说道。 外婆笑着说:“就你会贫嘴,一个房间贴一张,谁家里会那样啊?” “我们家会那样啊,我打算把我们家一个房间贴一张。”田飞扬笑着说:“到时候奶奶你走到任何一个房间都能看见瑾萱的脸,肯定会特别开心的。” 玩了一整天回到家里,外婆有点累了,晚饭简单吃了一口,就回到屋里睡觉去了。 其他人则坐在客厅慢慢吃饭喝酒,大舅妈做了好几个下酒菜,还拿了她自己泡的杨梅酒出来让夏青棠尝了一杯。 夏青棠觉得味道不错,就详细询问了杨梅酒的做法,打算回去以后自己也学着做。 田老爷子说:“明天国强一家人都要过来,到时候你们都注意一下,要是国强在家里撒泼,别对他客气。” 田国豪看了看田飞扬,父子两个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说:“爸这话是什么意思?明天妈要宣布遗嘱,现在这么说,肯定是分给国强的东西不够多,要不然他怎么会撒泼呢?” 田老爷子说:“遗嘱具体什么样,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但听你妈妈的口气,大概是没给国强留什么好处。我是担心国强到时候没轻没重,全家人一起撒泼会影响你妈妈的身体,所以提前跟你们打个招呼。” 田国豪点点头,又叹口气,道:“妈……何必这样呢?做什么要提前宣布遗嘱,还要提前把东西分给我们。等她走了以后,再分东西也不迟啊。现在就弄成这样,我觉得有点儿难过,好像妈没两天日子了似的。” 说着说着,田国豪的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 大舅妈赶紧拍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他。 田老爷子说:“这是你妈妈的决定,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都希望你能支持她。” “我会的,爸你放心,不管明天妈要怎么分,我都没有意见。要是田国强想要闹事儿,我跟飞扬也会制止他的。他这么多年没有锻炼,哪是我们的对手呢?” “恩,你们出手也别太狠了,国强再怎么样也是你弟弟,弄点小伤不要紧,要是太严重就不好看了。” “爸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彭薇吃好了饭,因为有点受不住酒的气味,就一个人坐到沙发那边去了。 夏青棠刚好也吃好了,跟长辈们说了一声,她也端着自己的茶杯坐到了彭薇的身边,低声问她身体怎么样了。 彭薇苦笑了一下,说:“身体倒是还好,我们跳舞的人,平时运动量大,身体比较健康,我现在月份不大,也没有什么难受的症状,就是闻到酒味有点儿不舒服。” “你们文工团有规定,生完孩子就不能跳舞了吗?”夏青棠有点好奇地问道。 “那倒不是,从来也没有这个规定,但是你想啊,生完孩子,你得喂孩子带孩子,那么一耽误,一两年时间就没有了。我们这一行,那么久不训练,就回不去巅峰了。但是孩子已经来了,你要我拿掉孩子,我又有点舍不得。按照我原先的设想,是想跳到三十岁再生孩子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夏青棠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她,只能默默坐在一边听她发牢骚,同时也意识到生孩子这件事对女性的影响非常大,特别是某些职业的女性,一旦生孩子,可能就是人生的彻底颠覆了。 喝过酒,大家分别去洗漱休息,夏青棠从卫生间出来去了客房,这才跟谢瑾萱说:“你外婆是不是有很多遗产可以分?听他们说话,感觉兴师动众,还会因为遗产打架。” 她知道谢瑾萱的外婆也不是个普通人,但是这年月还能分很多遗产给后辈,那可真不是简单角色了。 “其实也没什么遗产了,早前外婆跟我聊过,那些房子什么的,早就被收上去了,大部分东西也没留住,也都交上去了。她手里就是有一些没被收走的东西,早前也是藏起来了。大概就是一些金器、首饰和古董什么的,都是当初外婆的陪嫁。现金什么的,之前给了我们一千多,她手里恐怕也没多少钱了。金子也就罢了,有些首饰和古董现在也卖不出去,也没法放在家里做装饰品,拿到了也只能先收起来。” “现在卖不出去,但以后值钱啊。”夏青棠可是看过电视剧的,放在将来的社会,一个罐子一个钱币都会很值钱的。 谢瑾萱说:“那还要等很多年呢,谁知道什么时候古董才能值钱?” “我看等不了多久的,这都改ge开放了,经济说发展就能发展的,再有个十几年,肯定就能换钱了。” 谢瑾萱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挺想要古董的?” “我是想要,但我可没有盯着外婆的东西。这次外婆分东西,是分给你妈妈他们的,又不是给我们的。只是你现在说起古董,我才想到了这么一码事,你说,要是我们跟人收古董囤起来,放到十几年后,会不会是一件好买卖?”夏青棠盘腿坐在床上,一脸认真。 她见识过未来的社会,有钱就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可以买大房子,买好车,孩子也可以读更好的学校,还能出国留学。 因此她对自己的职业发展是有规划的,但今天古董这件事确实提醒了她,要是趁现在囤点好东西,就算将来她的职业发展不太顺利,家里也会有钱花。 谢瑾萱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这件事倒是可行的,我们现在手里也有余钱,要是收几件价值不错的东西,等我们年纪大了需要用钱的时候,恐怕真能派上用场。” “你也赞成是吗?那我们要去哪里收?去乡下?”夏青棠的大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对于收古董她是不懂的,但她在电视剧里看过,很多人去乡下收破烂,可能一个喂鸡的瓷钵就是个非常值钱的古董,很多人就是靠这个发财的。 谢瑾萱笑了起来:“乡下肯定是有好东西的,但那样做就太麻烦了,也容易引起公社的怀疑。这件事交给我就好,我认识一些人,找他们直接买就行。不过,我也要先学习一下这方面的知识,既然要买,就要买以后容易换钱的东西。” 这会儿一部分人已经平反了,但回到城里后,虽然恢复了工作岗位,但依旧过得很艰难,要是找这样的人收个几件好东西,他们肯定愿意。 夏青棠秒懂:“那就交给你了,回头你要钱的时候提前跟我说,我得提前去银行取钱。” 家里的钱都在她的名下存着,她还特地分成了定期存款和活期存款,手头也稍微留了几百块藏在床底下,万一有急需就能用的上。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古董的事情,也就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大家都是过了七点才起床的。每个人的神情都有点肃穆,大舅妈甚至穿了出门拜年的衣服,以显得郑重一点儿。 吃过早饭,外面的天开始阴了起来,田飞扬往外看了一眼,说:“看样子怕是要下雨。” 谢瑾萱也摸了一下旧伤的地方,夏青棠立刻说:“是不是又开始疼了?” “有一点儿,不怎么严重,不用担心。”谢瑾萱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他年轻底子好,旧伤对他的影响确实没那么大。 夏青棠没说什么,而是去找了大舅妈,问她借了一个空的盐水瓶子,灌了热水用毛巾包起来,给谢瑾萱放在旧伤处暖着。 外婆一脸慈爱地看着夏青棠,她低声说:“青棠真细心。” “我这算是很粗心了,要不是大表哥说要下雨,我都没有意识到。”夏青棠说。 “这样就很好了,瑾萱是个男子汉,也不用把他当成小孩子那样去照顾。”外婆说:“有你在他身边,我可真是太放心了。” 慢慢聊着天,到了九点半,田国强一家人就到了。 因为之前有过不愉快,所以他们两口子进门的时候都是垮着脸的,倒是田飞龙和陈红玉笑着跟大家打了招呼,然后就在一旁坐定。 虽然还是正月里,但他们上门来也没有带礼物,大舅妈低声嘀咕了一句,还是给他们都泡了茶。 田老爷子说:“飞扬,去请政委和老覃过来。” 宣布遗嘱这么大的事情,肯定需要两个有分量的见证人,政委是肯定要来的,跟他们家关系很好的老覃也要过来做个见证。 田飞扬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田老爷子就看着田飞龙和陈红玉说:“你们两个人已经登记结婚了吗?” 田飞龙说:“还没有,我们打算三月份再领证。” “既然还没有登记结婚,那就还是外人。小陈啊,今天这件事是我们的家务事,能不能请你先回避一下呢?”田老爷子客客气气地说道。 陈红玉顿时涨红了面孔,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出去就出去!” 说完,她背着自己的大皮包转身就朝外走。 田飞龙一脸怒气地站起来:“爷爷,这是做什么?我们很快就要登记结婚了,就差这么几天吗?” “对,就差这么几天!你要是不高兴,你也可以出去。反正今天是分东西给我的儿子女儿,又不是给你的。”田老爷子很不客气地说道。 田飞龙气得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最后还是忍气吞声坐下了。 他今天是来给田国强撑腰的,他可不能出去了。 等政委和老覃都过来了,田老爷子就说:“今天,请政委和老覃帮我们家做个见证,老婆子手里有一点东西,都是她当年的陪嫁。趁现在她还活着,头脑也清楚,就想分给孩子们,也算是给我们自己一个交代。” 政委也不是第一次帮忙做见证人了,闻言便说:“老田你放心,我肯定会做好这个见证人的。” 田老爷子道了谢,就拉住外婆的一只手,轻声说:“老婆子,你说吧。” 外婆坐在田老爷子的身边,穿着一件厚实的旧棉衣,腿上盖着一条薄毯子,脸上是平和的笑容。 她看了看屋里的晚辈们,开始说话了,她说:“我原先有不少东西,但很多都被收走了,现在这些侥幸留了下来,我早就想好了要把它们都分给你们的。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按理说应该平分。但这些年,我看着你们走的路、做的事,觉得平分这件事是不可取的。因为有些人,不应该得到我的东西。” 其他人都在安安静静听着外婆的话,但田国强夫妇听到这里却忍不住站了起来。 田国强说:“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话还没有说完,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外婆温温柔柔道:“你是觉得自己不配得到我的东西吗?” 田国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说:“我可没有这么说。” “那你就坐下来,好好听我说。要是不想听我说话也可以,现在就出去,东西也不会分给你。”外婆的语气虽然很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很强硬。 田国强忍气吞声,强压下不满道:“我知道了,妈你继续说。” 外婆说:“我时间不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了,我怕走了以后,你们为这些事闹得不可开交,所以不如趁我还活着,把话说清楚,把东西分清楚。我要事先说明,东西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我不给谁,撒泼耍赖也没用。就算我把东西全都扔了或者捐给公家,那也得听我的。政委,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政委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你想给谁就给谁,本来就应该听你的。” 田国强听到这里,夫妻两个的表情就更加难看了,但因为刚才被外婆说了,所以俩人也不敢动弹,只能坐在那儿强压住火气。 田老爷子说:“是啊,那都是你的东西,你想给谁就给谁,不想分给孩子们,我也支持你。” “恩,那我就开始分东西了。”外婆说着,从茶几下面拿出几张叠起来的纸,然后展开纸张,说:“我的东西都记在这里了,我找人问了格式,按照遗嘱的方式全都写下来了,一件不差。我气力不行了,请政委帮我读一下吧。” 政委接过那几张纸,先大概浏览了一下,就开始读遗嘱。 遗嘱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关于财产的划分,奶奶手里一共有两千一百块存款,这个钱平分给田国豪三兄妹。 另有各种首饰若干,奶奶提前找人称了重量,按照价值大概分了一下,首饰也是大致分成三份给她的三个孩子。 分到这里,所有人的表情都没有任何不满,二舅妈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喜色,因为当初她嫁给田国强的时候,一直觉得自家的条件比田家好多了,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婆婆居然藏了这么多好东西,而且从来没有提起过。 她眉开眼笑地拉住了田国强的手,身后的田飞龙也开始沾沾自喜了,因为这些东西早晚也会到他的手上。 政委继续往下读,开始读到外婆的那些古董藏书等物了。 夏青棠因为提前听谢瑾萱说过,所以并不觉得惊讶,但其他人听着听着,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外婆有五十几件古董和上百册古籍藏书,现在都放在一个妥帖的地方,等她走了之后,这些东西会分给田国豪和田国琴。 遗嘱里面说得很清楚,古籍藏书全部分给女儿田国琴,而田国豪可以分到大部分古董,剩下的古董也归田国琴。 每一件古董都写了详细的名字,很多读出来大家都不认得,好在遗嘱上写明了编号,到时候根据编号就能分得清。 遗嘱的最后,外婆还希望女儿田国琴能够好好保管那些古籍,不要随便糟蹋了。 到这里,遗嘱就全都宣读结束了,田国豪夫妻俩肉眼可见的开心,田飞扬和彭薇也露出了微笑,只有谢瑾萱和夏青棠的脸上一直很平静。 政委读完后,说:“遗嘱宣读结束,我作为见证人,可以签字证明了。” 田国豪赶紧拿出事先就准备好的纸笔和印泥,让政委和老覃二人都签名按手印儿。 这边正在忙乎,田国强猛地站了起来,他大声说:“妈,你认真的吗?那么多东西,你一件都不分给我?大哥就算了,毕竟这些年一直是大哥大嫂在照顾你,生病之后,他们俩付出也很多。但田国琴是怎么回事儿?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没有照顾过你一天,你凭什么给她分那么多东西?凭什么?” 外婆轻声说:“我当然是认真的,我认真写了遗嘱,还找了政委和老覃做见证人,这还不够认真吗?”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我没有份儿?”田国强激动地上前一步。 二舅妈也气冲冲道:“就是,凭什么老二没有?你凭什么给你的姑娘?她管过你一天吗?” “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你们没有资格来质问我,更没有资格问我要东西。”外婆淡淡道:“而且,我不是分了东西给你们吗?七百块现金和那么多首饰,还不够你们用的?” “不够!凭什么田国琴可以拿那么多东西?她凭什么?”田国强大喊大叫:“我不服气!我不认可!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那些破书我不要,大哥的东西我也不抢,但我要田国琴分到的那一份!” 见他情绪太过激动,田飞扬和谢瑾萱都站了出来,挡在他和茶几的中间,唯恐他会在激动之下对外婆动手。 外婆还是和和气气的,她说:“遗嘱,已经定了,现在见证人也签名作证了,我是不会更改的。反正,你能分到的东西我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你要呢,就拿走,你不要呢,也没关系,就请政委帮我们捐给公家,也是做个贡献。” 49 第49章 因由 “妈, 我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些年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是!我是吃不下当兵的苦,没有跟爸一样去当兵,但家里已经有大哥去当兵了, 我身体又弱, 难道非要我也去当兵才算孝敬你们吗?还是你们一直记恨我当初娶了招娣?我说了多少次了, 我不是上门女婿,我没有做过上门女婿!我孩子是跟我姓的,都姓田!我虽然没有住在家里照顾你们, 但我哪个月没有回来看你们?田国琴一年也不过来一次,她为了那个谢瑾萱还跟爸斗气好几年, 连信都不写一封, 你凭什么给她那么多东西,我却一件都没有?爸, 妈,你们今天不给我一个清楚明白,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我就不相信了,活了四十几年了,我的父母就是这样对我的!我不服!我不服!”田国强满面通红,额角青筋直冒, 因为声音太大所以喉咙都扯破了。 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叫嚷着他的愤怒和不甘,他每说一句话,二舅妈就跟着他用力点头,每一下点头的力气都像是要凿穿地面一般。 这段时间门,外婆的病情虽然没有恶化,但她的身体其实一直在慢慢虚弱,现在被田国强这样声嘶力竭地大吼,外婆出现了明显的不适, 她伸手去捂住耳朵,但因为手上没有力气所以没什么太大的作用,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有些头晕了。 夏青棠赶紧走过去,用自己的两只手捂住了外婆的耳朵。 田老爷子原本还挺冷静,但见二儿子如此激动,他的面色也开始变得阴沉起来,他对着田飞扬做了一个手势,田飞扬立刻点点头。 田国强到底是他的儿子,看得懂他的手势,见状又立刻吼道:“干什么?你还想要你的孙子来打我?来啊来啊!有本事就把我打死!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碍你们的眼,你跟妈这样见不得我!既然你们这么讨厌我,当初干什么把我生下来?你们还不如小时候就把我掐死,现在我清净,你们也清净!” “吼完了吗?”田老爷子冷冷道:“吼完了麻烦你安静一点,你妈妈身体不好,你看不到她已经被你的大吼大叫吵的头晕了吗?你是想看到你妈妈大过年被送去医院才高兴吗?” “是你们先对不起我的!我个个月回来看她,她是怎么对我的?她什么都没给我留!比不上大哥我认了,但是我哪里比不上田国琴了?我可是儿子,我是你们的儿子,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田国强吼到现在,嗓子已经完全扯破了,现在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破锣一般,非常难听。 二舅妈赶紧伸手揉了揉他的后颈脖,像是希望他能舒服一点。 田国强却一把将她挥开,她一个趔趄没站稳,差点摔了一跤,幸好身后还有儿子扶着她。 田老爷子冷冷说:“我知道你是我儿子,你要不是我儿子,你现在会站在这里吗?田国强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大吼大叫,我就让他们把你丢出去,钱和首饰你也别拿了,以后也别进我家大门!” “不进就不进,你当我是叫花子来跟你们要饭吗?那点儿钱和首饰就想打发我?真当我好稀罕吗?我现在就走,有本事,你们俩死了,都别找我给你们送终!到时候要是亲戚朋友问我为什么不去给你们送终,我就告诉所有人,是你们不要我这个儿子的,是你们把我当叫花子打发的,是你们活该没有儿子送终的!”田国强口不择言,撂下这句话转头要走。 一直没吭声的田国豪听到这里突然怒了,他站起来说:“田国强你说什么呢?你这是人说出来的话吗?你是不是早就盼着爸妈早点死了?还盼着我也死了,这样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我盼不盼的有什么区别,现在家里的东西不都是你跟田国琴的吗?亏你也坐得住,你跟你婆娘两个人辛辛苦苦伺候了老东西这么多年,现在你那个妹妹不费一点儿力气就拿走了那么多,你还傻乐呢,我告诉你,你就是个大傻蛋!就那个病恹恹的老东西,这么多年那么心疼她的大外孙,还指不定给了大外孙多少好处呢。你乐,你还乐得出来!给你的那些东西听着气派,数量也多,说不定加一起还不够你妹妹一个零头值钱呢!”田国强倒也不是傻子,一边骂父母一边挑拨离间门了,大概是想让田国豪跟他一起闹。 谢瑾萱一言不发站在那里,只防着田国□□起伤了外婆,其他的事情他不管,因为分配东西是外婆的意愿,谢母都说了一切听外婆的,他作为谢母的代表,更不可能有什么话要说的。 给他母亲的东西,他会全都带走,真的什么都不给,那也是外婆的决定,没什么可说的。 而且田国强现在分得少完全是自己自作自受,谢瑾萱记得十几岁的时候,外婆透露过自己的遗愿,她原本是打算把五分之二的东西分给最辛苦的老大,老二和女儿平分剩下的五分之三。 现在分配变成了这样,只能说这些年田国强的所作所为让外婆非常不满,所以才重新做了安排。 夏青棠更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她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就算田国强这段时间门做了很多糊涂事,还在谢家那边惹了大麻烦惹怒了谢家,外婆会因为这些事就不给儿子分东西了吗? 不过,看到为了分财产兄弟阋墙的现实场面,夏青棠觉得比电视剧里面残酷多了。 她站在外婆的身边,双手捂着外婆的耳朵,虽然外婆看上去非常平静,但不知道怎么的,夏青棠可以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阵哀伤。 这是她生的孩子,她养大的孩子,现在站在她的面前如此辱骂她,她心里怎么会不难过呢? 面对田国强的挑拨离间门,田国豪完全不上当,他黑着脸道:“那些东西都是妈的陪嫁,要是放在古时候,陪嫁原本就是留给姑娘的。现在时代不同了,妈愿意拿出来分给我们三兄妹,她想怎么分,肯定都是她做主,我没有一点儿怨言。说白了,我不缺吃不缺喝,我子女算不上有出息,但也都养得起自己,我不拿这些也活得不错。妈的东西,愿意给我,我就收着,不愿意给我,我也帮她妥善安置好。至于照顾爸妈,那是做儿子应该做的,难道我照顾爸妈,就是跟你一样盼着他们早点死,我好继承遗产吗?我先前不知道妈有这么多东西,我还不是对妈非常孝顺?我告诉你田老二,你别拉我下水,我跟你不是一路人!” 大舅妈也说:“没错,我们两夫妻不缺钱用,将来老了也都有退休金,生老病死不用我们操心,真当我们跟你一样,靠着这个来发财呢?再说妈又不是没给你留东西,那么多现金和首饰已经够你们夫妻俩这辈子吃喝不愁了。你现在倒是有脸生气,你怎么不问问妈,为什么给你分最少呢?你敢问吗?” 田老爷子原本只是冷了脸,但在听到田国强说自己亲妈是“病恹恹的老东西”后,老爷子的眼神就不太对了。 他朗声道:“你们两个不要跟这种人废话了,他既然不稀罕他妈妈留给他的东西,又嫌弃自己的亲妈病恹恹的没有早点死,这种畜生,站在我家里我都嫌他脏了我的地方!让他给我滚出去,永远不要再踏进我家里一步!这话我就放在这里,老婆子走了,不需要你田国强一家人过来送终,我有儿子,有女儿,也有孙子外孙,你不来,不差你这一个!但你今天说出了这种话,以后要是敢踏进我家一步,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趁我现在还不想对你动手,你们全家人立刻给我滚出去!” 田国强气得眼珠子都发红了,他哑着嗓子吼道:“爸,妈那样对我,你不帮我就算了,你现在是真的要跟我断绝关系了吗?” “在你那样说你妈妈之后,你就不是我的儿子了!给我滚!”田老爷子重重一拍茶几。 田国强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田老爷子,这个时候倒是不敢掉头就走了,因为他不是傻瓜,要真是这个时候走出了这个门,那就真的一辈子别想回来了。 是,老爷子年纪大了,也没什么可以让他沾光的了,但除掉外婆自己的东西,老爷子这些年也存了不少钱的,肯定比外婆的存款多,要真是现在走了,那以后老爷子的存款就要便宜田国豪和田国琴了! 可是不走,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才是儿子啊,他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二舅妈跟田飞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个人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意思,开始出声劝慰了。 二舅妈说:“爸,这话就太严重了,你们可是亲父子,妈妈什么都没给国强留,他情绪激动不是应该的吗?你是他亲爹,这种时候应该稍微体谅他一样。再说国强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这些年对你们也是恭敬孝顺的……” “他对我们恭敬孝顺?呵呵,我怎么不知道?”田老爷子打断二舅妈的话,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他对我恭敬过?你爸爸在位的时候,他听你爸爸的话,你爸爸不在位了,他听你的话,他几时听过我跟老婆子的一句话?我们让他做点人事儿,不要为了升官就去破坏亲外甥的婚姻,他听了吗?他不光没听,还跑到人家老谢家里闹出那么大的事情,让亲家母都动了手,我们老田家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们就是为了谢瑾萱的那点破事儿,连我这个儿子都不要了。我真的不知道这个谢瑾萱有什么好的,他到底用什么东西迷住了妈的眼睛,你就这么心疼他?我的孩子是你的亲孙子,你怎么不心疼他呢?你给田国琴那么多东西,不就是等着田国琴传给谢瑾萱吗?我算是看出来了,妈你这辈子连飞扬都不怎么心疼,你就是心疼谢瑾萱这个小白脸儿。怎么着?他长得好看,像妈你年轻时候的老情人,所以现在连遗产都要留给他了……” “我ca你大爷的!”田国豪突然飞奔过来,狠狠一拳砸在滔滔不绝的田国强脸上。 田国强整个人飞出去几米远,直接撞在了墙上然后哼哧一声滑坐在地上,不知道生死。 “国强!” “爸!” 二舅妈跟田飞龙一齐奔过去,赶紧查看田国强的状态。 这一看可不得了了,田国豪是天天锻炼身体的人,田国强则天天坐办公室,十天半个月也难得运动一次,因此整个人被打到眼冒金星,鼻子歪向了一边,嘴角破了一大块,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 夏青棠远远看着,也觉得这人估计得送去医院了。 她两次来到田家,倒是一直都遇到有人去医院。 “天哪,怎么把人打成这样了?田国豪你是不是疯了?”二舅妈尖叫道:“杀人了!田国豪为了抢夺遗产杀人了!快来人啊!” 她的尖叫声引来了几个邻居的围观,他们站在外头大声问屋里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帮助。 田老爷子走出去,三言两语打发了邻居,就走回来看大舅妈和政委给田国强检查伤口。 “没什么大事,应该就是打掉一颗牙,还有点儿轻微脑震荡吧。”政委很有经验,“先安静待一会儿,自后送去医院擦些药,很快就能好,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我们怎么不用担心?田国豪把人打成这样,我们要报警!还有,政委你人在这里,田国豪可是你手下的人,现在他打人,你管不管?”二舅妈疯了一样喊道。 政委说:“这要是在大马路上,他动手打人,我肯定要管的,但这是在家里,而且他又没穿军装,跟弟弟打个架,这种事儿我们怎么好管呢?要不然,你去找警察吧,但是我记得警察也不管家务事儿的。” “什么跟弟弟打架?他是殴打弟弟!政委,你也站在他们这一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老婆子不给我们国强分东西了,所以才会这样积极帮着田国豪?他们是不是都给你好处了?”二舅妈指着政委的鼻子骂道:“你们怎么这样不要脸啊?我们国强说错话了吗?谢瑾萱不就是长得像死老太婆的旧情人吗?照片我们都看过的,那模样有五分相似的,所以这些年死老婆子才会这样心疼这个大外孙!爸还帮着他们说话,你头上都绿得反光了,你还帮他们说话!田国豪你还有脸打你弟弟?你们这一帮都不是好人!我呸!” 田国豪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举着拳头又要揍人:“你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了!你再胡说八道一句,你信不信我让你们夫妻俩今天一起住院?” “你打呀,你打呀!有本事你就把我们都打死了,反正国强也不讨爸妈的喜欢,最好你打死我们,然后你也去偿命,最后什么东西都会落在田国琴的手里,都会传给谢瑾萱,那妈妈你的心愿是不是全都达成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就为了你那个得不到的老情人,你这样对待你的儿子!” 屋里的人这会儿表情各异,田国豪夫妻俩应该都是知情者,所以两个人都是又气又羞,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才好。 田老爷子一脸平静,看来儿子知道的事情,他也是非常清楚的。 政委跟老覃的脸色都有一点儿尴尬,大概是知道了老朋友家里的秘辛,所以有点不好意思面对了。 年轻一辈的这些人是没有一个知情的,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睛,面露惊讶,特别是谢瑾萱,他惊讶到眼珠子都不转了,只是直愣愣盯着外婆看。 作为当事人的外婆却依旧非常冷静,她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就轻轻拍了拍夏青棠的手,低声说:“好孩子,不用捂了,我有几句话想要说。” 夏青棠便松了手坐在一边,心里是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依旧比较平静。 外婆看了一眼趴在田飞龙腿上的田国强,见他的伤势并没有那么严重,就慢慢说:“国强,我养你一场,自认没有亏待过你,你小时候身体不好,我经常整夜不睡觉照顾你,直到你过了十三岁,才不再夜里生病。后来你长大了,日子也太平了,你身体弱不想当兵,我依了你,找了人让你去了一个轻松的岗位,也是希望你不要太劳累,保重身体为好。之后你自己找了爱人,又要搬去那边住,我也没有反对过。你结婚,我给钱,你生孩子,我给钱,你要办事,我给钱,你说你缺钱,我还是给钱。这些年,明里暗里我给了你多少钱,不知道你有没有记过账,心里还有没有数?” 田国强这会儿根本不能说话,二舅妈就说:“你是他妈,你给他钱不是应该的吗?给点儿钱也要斤斤计较到现在,那你做什么养孩子啊?” 外婆笑了一下,道:“你这话很有道理,我的孩子,我给钱是应该的,但断没有四十岁的孩子,还问父母要钱的道理。可国强这几年找我要钱,我也都给他了。你倒是出门去问问,看看还有谁的父母会这样做?” 二舅妈说:“怎么可能?这些年国强何时问你要过钱?我们又不是没有工资,做什么找你要钱?” “你可以自己问国强,不过现在他不能说话,所以我来说,他上次来我家里,还问我要了一百块还债,我也给他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我靠着卖东西补贴了他至少三四千块钱,但我可没有补贴过国豪跟国琴。现在分东西,他分得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就不说他现在越来越不成器、越来越卑鄙,只说给钱这一块,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问我要东西?我要留给他的东西,不都卖掉拿去换钱给他还赌债了吗?” 外婆的话让所有人都更加吃惊了,显然,连谢瑾萱都不知道,原来这些年外婆私下补贴了田国强那么多钱。 三四千块钱啊,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听到这里,夏青棠恍然大悟,也觉得这样才是合理的,因为外婆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给自己的儿子留东西,她不给他留,只是因为田国强早就把这些东西败光了。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外婆继续说:“这是我的错,因为他从小身体弱,我怕他养不大,所以什么都依着他,什么都听他的,这才把他娇惯成如今这个卑鄙无耻的样子。现在他在我家里骂我,都是我应得的,我没有养好自己的儿子,是我活该!我走了,他不来给我送终,我反倒高兴。” 田国豪低声说:“妈,田国强为什么需要那么多钱?他干什么了?” 外婆说:“我原本答应过他,要帮他保守秘密的,但今天都已经撕破脸,他都不认我这个母亲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说出来算了。国强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赌钱了,他跟几个朋友经常聚在一起赌钱,一年总要输个二三百块。但他家的工资都是放在女人手里的,他没钱还债,人家就要打断他的胳膊他的腿,我不忍心,就一直帮他还债。我现在变成这样,说不得也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怪我教子无方,纵子犯错。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二舅妈一开始还一脸不高兴,听着听着,她的表情就渐渐有点儿迷茫了,再听着听着,她的眼睛瞪大了,怒气也上来了。 “田国强你赌钱?你居然赌钱赌了十几年?你妈给了你那么多钱,你全都赌输了?田国强你还是人吗?你平时在家里装的正儿八经的,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居然赌钱输了那么多!田国强你对得起我吗?那可是好几千块钱啊!你还我的钱!”二舅妈扑过去,掐住了田国强的脖子用力晃动。 田飞龙原本蹲在地上抱着他爸,被这么一摇晃,他一下子支持不住,跟田国强一起摔在了地上。 田国强的脸现在肿起老高,被这么一晃荡,他就难受得有些忍不住,撑着坐起来就哇的一口吐在了二舅妈的腿上——全是血。 “爸!你没事吧?”田飞龙赶紧摸了一个手帕递过去,还责怪他母亲,“妈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想弄死爸吗?” “你还帮他说话?他赌钱输掉了几千块啊!几千块!你知道能买多少东西吗?儿子啊,他输掉的钱,原本都可以给你花的呀!你怎么还帮他说话啊?”二舅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怎么会嫁给一个这样的人啊?” 田飞龙说:“奶奶说什么你就信?爸都没有承认呢。说不定是奶奶趁爸现在不能张嘴说话,故意编排出来骗我们的。依我看,奶奶就是被爸说中了,她还想着那个什么旧情人,所以把东西都留给谢瑾萱。” “田飞龙你给我注意言辞,你妈是女人我不能打,揍你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田国豪爆喝一声。 外婆还是温柔地微笑,她慢慢说:“都别那么大声,说起我的旧情人,倒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国豪他们都看过那个人的照片,我也没有瞒过大家,就在影集里面放着,你们要是想看,可以让国豪拿给你们看。我小时候,定过一个娃娃亲,但是那个时代,人命说没就没了,我们还没结婚,他就牺牲了。之后,我也跟着家里人搬了地方,后来na革ming认识了老头子,就跟他在一起了。娃娃亲的事情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他了,那个人是个很好的人,至于长相,确实有几分像瑾萱,不过我们瑾萱比他更好看。我对瑾萱好,或许也有这一层原因吧,但我喜欢瑾萱,就不喜欢你们了吗?飞龙你自己说,你从小到大,奶奶哪一点对你不好?其他人有的东西,奶奶少过你一分吗?” 田飞龙转了转眼珠子,不说话了。 倒是田飞扬说:“奶奶给我们这些孙子孙女的,肯定比给瑾萱的多。真要论这个,瑾萱一年才能见到奶奶一次,多亲近一点也是正常的。再说了,瑾萱从小就聪明,说话又好听,我要是奶奶,我也喜欢瑾萱,他可不像你,一说话就气死人。不论什么亲疏远近,只说讨人喜欢,田飞龙你也好意思跟瑾萱比?” 田飞龙气得狠狠剜了田飞扬一眼,但却没有说话,因为他确实无话可说,外婆对他们这些孙子孙女一贯都是一碗水端平,至于给外孙的,那肯定要少多了,毕竟一年才见一次,根本捞不到什么好处的。 外婆说:“事情呢就是这样的,我没有给老二分古董和旧书,因为老二原本该得的那一份,基本都卖掉了。至于那些旧书,那都是不值钱的东西,我给国琴,因为她是女孩子,她婆家都是读过书的人,家里喜欢书,交给她保管,我放心。你们这些人,一年到头看不了一本书,我交给你们,回头都给我糟蹋了,那我会难过的。至于分了那些东西给国琴,难道不应该吗?她是我的女儿啊,我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我想给她一点东西都不行吗?国琴虽然不在我身边,但她一直是个好孩子,国强去她婆家坑害瑾萱,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反倒发电报安慰我,让我不要生气,让我保重身体。田国强啊,人家做哥哥的,知道心疼妹妹,你也是做哥哥的,你怎么不把你妹妹当人呢?她是个人啊,她的儿子也是人,不是你用来给讨好领导的物件儿!田国强,我心疼了你几十年,就把你养成了这样,我真是不配做人!” 田国强坐在地上,用手帕捂着自己的嘴,一张变形的脸上现出了一点点难堪的神情,但只有一点点。 田老爷子说:“现在,还有谁有话要说吗?对分配的结果不满意的,就不要拿走任何东西,直接滚出去就行了。” 二舅妈看看自己的儿子,田飞龙低声说:“爸拿了奶奶那么多钱,那些东西是不会再分给我们了。妈,我们应该见好就收,把钱和首饰拿了,再找大伯要医药费。” 二舅妈点点头,心里有数了,她便大声说:“爸妈,我们接受这样的分配。国强赌钱的事情,之后我回家再跟他算,但是他被老大打成了这样,你们是不是应该有个说法?” 田国豪哪能不知道二舅妈的想法呢?他冷笑一声说:“我打他是他欠打,再说我们兄弟打架,你管得可真宽。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要医药费吗?行,你带他去医院,看多少钱,拿着单子来找我报销,我一分不少你们的!” “那住院的陪床费用怎么算?” “按天数来,你要是有本事让老二在医院住上一年,我就给你一年的陪床费又能怎么样?再怎么着,还能像他赌钱一样输掉几千块吗?”田国豪嗤笑一声。 二舅妈点点头:“爸爸,政委,覃叔叔,你们都听到田国豪的话了,到时候他要是不给钱,你们都要给我作证。” 田老爷子只是冷冷一笑,压根不想跟她说话,政委只好说:“都是亲兄弟,给医药费是应该的,但依我看,最好是住到军区医院,这样双方都放心,你说呢?” 住到军区医院,就不怕二舅妈他们找人弄虚作假,该住多少天就住多少天,到时间门就会正常出院,不至于让田国豪被敲诈。 二舅妈不说话了,田飞龙倒是说:“我没意见,军区医院住着确实放心一点。那……爷爷,奶奶,我爸这样子也不好看,要不,我们赶快拿了东西,就送我爸去医院吧。” 外婆说:“可以,我累了,现在就分给他们吧。” 她让田老爷子去房间门拿出钱和首饰,当着政委和老覃的面,把之前分好的三份东西直接摆在了茶几上。 为了怕田国强一家还要闹腾,外婆还把装着每一份东西的布袋子打开,让他们可以自己上来检查。 二舅妈跟田飞龙赶快过去挨个袋子检查,数清楚钞票的数目,又对比了半天首饰的多少,最后俩人才说:“没问题了。” “没问题了是吧?既然没问题,你们就拿着这个东西出去吧。以后,没什么事也不用过来了。我不在了,也不用劳烦你们过来。田国强已经说过了,我死了他也不会来送终的,我希望他记住这句话,说到做到。”说完,外婆闭上了眼睛,竟是再也不愿多看二儿子一眼的意思。 田国强瞪着眼睛看着母亲,那眼神透着一点后悔,透着一点儿羞愧,但更多的,还是满满的气愤。 他松开手帕,含含糊糊说:“为什么……” “你说什么?”二舅妈凑过去,他又说了一遍,二舅妈就说:“他说为什么……大概是想问妈为什么这样对他吧。” 外婆这次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看着二舅妈笑了一会儿,摆摆手,示意田飞扬送她回卧室。 田飞扬赶紧走过来,抱起外婆去了卧室。 二舅妈说:“妈这是什么意思啊?话都不愿意跟我们说了?” 大舅妈从那头拿了一个扫帚过来,一边扫地一边驱赶他们三口人:“出去出去!不是要去医院吗?赶紧去啊!” “你们!”二舅妈说:“田国豪,你把人打成这样,你得开车送我们去医院!还有政委也不能走,得跟着我们一起过去,你要帮我们做个见证人!” 政委没法子,只能说:“那行,国豪开车,我跟你们去一趟,走吧。” 说完,政委带头往外走,田飞龙也赶紧扶起田国强,慢慢朝外挪。 不知道田国强这会儿在想什么,他梗着脖子歪着头,朝着外婆卧室的方向一直在含糊说着“为什么”。 等他们全都出去了,田老爷子才对着老覃说:“老覃啊,今天辛苦你了,也让你受累了。” 老覃说:“我没什么,你快去看看嫂子吧,她身体最重要。” 说着,老覃喝掉自己面前的那杯茶,也回去了。 田老爷子看看表情僵硬的谢瑾萱,低声说:“瑾萱啊,你也来,你过来。” 他带着谢瑾萱去了外婆的卧室,大舅妈推了夏青棠一下,低声说:“傻孩子,你也进去看看。” “好。”夏青棠便也跟了过去。 这个时候,外婆已经被田飞扬安置在了床上,她躺靠在那里,表情安详,眼神却带着一丝难过。 “外婆,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谢瑾萱走过去,低声问道。 外婆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在床边坐下,然后说:“我身体没事,就是有点儿累了。国强会闹事儿,我们提前也预想到了。一开始,我以为我不说,他心里该有数的,这些年,我瞒着其他人给了他那么多钱,没想到他还不知足,最后非要闹成这样。” 谢瑾萱低声说:“我来之前,妈妈跟我说,其实她什么都不用你给的,她说自己离得远,没有照顾过你们,不给她东西是应该的。” “是你妈妈会说出来的话,但她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是要给她东西,她懂事儿,我也懂事儿。”外婆说:“你还好吗?我看你表情不对,是不是伤心了呀?” 谢瑾萱摇摇头:“没有。” “别骗我啦,我都看出来了。你在介意那个人的事儿?觉得外婆喜欢你,不单纯?” “那更没有了,我只是有点儿意外。” 田老爷子走过去,从柜子里取出一本很旧的影集,打开其中一页,递到了谢瑾萱的面前:“你看看,就是这个人。” 谢瑾萱看了一眼,说:“倒也不怎么像。” 外婆笑了起来:“对啊,本来就不怎么像的,你比他好看多了,但他是个好人,我一辈子都记得他,他也值得被我们记住。我跟他之间门,没有任何不能说的事儿。他牺牲的时候,我才十六岁,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这张照片了。至于说你像他,那也是你读了高中以后脸长开了一点儿才开始有点像的。但是在那之前,外婆难道不喜欢你吗?我喜欢你,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外孙,你像你妈妈,聪明、善良、细心、嘴甜,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孩子。” 站在角落里的田飞扬接话道:“就是,瑾萱你难道忘了吗?你小时候,没有人不喜欢你的,我也喜欢你,难道我也是因为你跟那个人长得像?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呢。” “那你拿去看看。”田老爷子说着,把影集递给了田飞扬。 田飞扬接过去瞅了几眼,说:“下巴那边是有一点像的,其他不像,瑾萱的眉眼好看太多了。” 说着,他又把影集递给了夏青棠:“弟妹,你也看看。” 夏青棠接过来,见那是一张黑白老照片,已经不算特别清晰了,上面是一个穿着浅色马褂的年轻人,剪着短头发,表情严肃,正如田飞扬说的那样,嘴巴跟下巴确实很像,都是那种非常坚毅的嘴巴和下巴。 “是有一点儿像,虽然眉眼不像,但他们的眼神都是一样的,都很坚定。”夏青棠笑着说:“瑾萱像他,是瑾萱的福气。” “没错没错,奶奶多看看瑾萱,说不定这位老前辈长到这个岁数,也是这么俊朗潇洒呢。”田飞扬说道。 谢瑾萱这才笑了一下:“我肯定不如前辈啊。” “好了,总算笑了。”外婆笑着说:“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心里要是有事儿,装都装不出个笑脸来,不像你大表哥,心里在哭,脸上都能笑出来。” “瑾萱表里如一,是个实诚孩子。”田飞扬说:“好了,我出去给奶奶倒杯热水,瑾萱你陪着奶奶一会儿。” 谢瑾萱就跟夏青棠一起在卧室陪着外婆,过了半小时,外婆睡着了,谢瑾萱就跟夏青棠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 大舅妈把属于谢母的那一份东西包好了递给谢瑾萱:“先收到屋子里去。” “好。”谢瑾萱抱着东西,跟夏青棠一起回到客房。 夏青棠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低声说:“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么震惊的样子。” 谢瑾萱自嘲道:“我跟外婆感情很好,我当时还真以为外婆是因为……” “怎么可能呢?外婆才不是那种人。” “那会儿也是懵了。” 夏青棠轻轻亲了他一口,笑着说:“其实,你会懵,主要是因为你感情细腻。” 他跟夏青棠不一样,夏青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谢瑾萱那么细腻的情绪,看外表虽然看不出来,但夏青棠觉得谢瑾萱身上最珍贵的,就是他细腻的感情,他比任何人都重感情,包括亲情、爱情和友情,甚至对陌生人,他也能共情。 谢瑾萱笑了起来:“你安慰我的方式每次都像是在哄小孩子。” “那是因为地方不对啊,换个地方,等咱们回就了,你看我怎么哄你。”夏青棠给他抛了一个媚眼,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等搬进新家后,她就能尽情发挥了。 “那我可等着了。”谢瑾萱笑着回亲了她一口,然后说:“我先把这个放到行李袋里吧。” “安全吗?”夏青棠微微有些担心,“要不要缝几个内袋,藏在我们的身上?” “身上肯定藏不住,还是放在行李袋里。反正我们坐的是卧铺,到时候我把这个枕在脑袋底下,不会有事的。”谢瑾萱说。 “倒也是,这也太多了,身上确实藏不住。”夏青棠看着谢瑾萱把那包东西包在一件衣服的里面,低声说:“你们家留给孩子的东西也太惊人了,以后你跟小蕴可是要发财了。” 她自觉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了,但像谢瑾萱这样以后可以继承那么多东西的人,她也是头一次见到。 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攀了个金枝,结果继续生活下去,却发现金枝越来越粗壮了,倒是让她没了什么实感,好像那些钱也仅仅只是数字罢了。 谢瑾萱哈哈一笑,放好东西又捏了捏她的小脸,道:“我的就是你的,我有钱就是你有钱。” “那我也太没有成就感了,我还是想自己做一番事业。” 要不然,岂不是浪费了她对未来的了解?不过现在有这么多钱和东西做依靠,她以后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闯荡了,反正失败了也不怕了。 “那你就拿这些去做你的事业,虽然我还不太清楚你以后具体要做什么,但我猜测,大概率是要做个商人吧?” “你猜对了,怪不得都说你聪明,你确实是聪明。不过,这些东西我不用,我等你去给我收古董。” 谢瑾萱忍俊不禁:“好,你放心,回去了我就给你收古董,想要多少就给你收多少。” “不不不,收个几件以后能卖钱的就行,我得留大量存款在身上,钱才能直接拿去做生意啊。”夏青棠说得有模有样的。 他们在田家又陪了外婆两天,外婆的心情渐渐恢复了,还在家里跟他们打了几圈麻将。 田国强的伤势确实没有那么严重,不过二舅妈拼死拼活,硬是要让他在医院住到脸消肿为止。 从田老爷子和外婆的表现看,经过这件事,他们俩是真的放弃这个儿子了。 50 第50章 三分像 田国豪等人也不会提起老二一家人, 仿佛这个家本来就没有一儿子一样。 因为得了很多东西的关系,大舅妈现在对外婆更加体贴了,由原本的十分照顾变成了十一分的照顾, 这也让谢瑾萱可以放心回家。 夏青棠觉得这一趟对自己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因为田家的这些事,她又重新思考了很多,也再次意识到谢家那样的家庭有多难得。 他们家的条件那么好, 但孩子都没有养歪, 反而家庭和睦, 子孙也都上进努力。 幸好田家也只是歪了一个, 其他人还是很正常的。 正月十一的下午, 告别了外婆,田飞扬开着车, 跟田老爷子一起把谢瑾萱和夏青棠送到了火车上。 田老爷子拉住谢瑾萱的手,轻声说:“回去告诉你妈妈, 有空回来看看我们。你外婆, 怕是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很想国琴,有空就回来看一眼吧。” 老爷子自己肯定也很想女儿, 但他没有说出口。 谢瑾萱眼眶一红:“我知道了,我回去就跟妈妈说。刚过完年没那么忙,应该可以请假过来的。” “好孩子。”老爷子抱了一下谢瑾萱,“路上注意安全, 我跟乘务员打过招呼了,你睡觉再警醒一点儿就行。” “是,我会的。外公也要保重身体,外婆有什么消息, 请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们。” 老爷子点点头,带着田飞扬一起下了火车。 夏青棠安静地坐在谢瑾萱的身边,用力握住他的手,等他情绪平复了,两个人就照旧开始吃火车上的晚餐。 这一夜,谢瑾萱都没怎么睡好,他把行李袋放在脑袋下面,随便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好在一路上风平浪静,他们俩顺利带着那包东西回到了家里。 还是小万开车去火车站接的人,几个人到了家天还是黑的,六婶给他们做了早饭,吃过以后俩人回楼上洗了一个澡,等到六点半,谢母他们才下了楼。 夏青棠正在跟奶奶聊着彭薇怀孕的事情,见谢母他们都下来了,便结束了聊天,然后走到餐桌那边去了。 谢瑾萱在餐桌上打开那包东西,然后将外婆对财产的分配详细说了一遍,也说了田国强一家人当时的举动。 谢母坐在餐桌边,手摸着布袋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其他人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谢母说:“田老一有句话倒是没说错,我确实没有怎么照顾过爸妈,现在妈给我这么多东西,我受之有愧。” 谢成业说:“这是父母对子女的一片心意,给你,你就收下。你拿去花掉也行,留给瑾萱、小蕴他们也行,这可都是好东西呢。” 谢母这才点点头,说:“你说的对,妈最喜欢瑾萱,把古书留给我,应该也是要传给瑾萱的。现在还太早,等小蕴也结婚了,我就把这些东西分给你们。” 谢瑾萱说:“妈,不着急的,等小蕴结婚也要不了多少年,说不定大学毕业他就结婚了,到时候你还年轻呢,东西还是妈你收着。” “嗨,东西放在我手上,我反而会焦躁。等你们俩都大了,就直接分给你们。”谢母说:“要真是等我老了,你们再因为分东西的事情跟我闹,我是可闹不动了。” “妈妈,我不会跟你闹的,这些东西都给哥哥也没关系,我以后会做大学生,不用这些钱。”谢瑾蕴一本正经说道。 全家人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谢母说:“你现在年纪还小,当然会这么说,但是等到你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就会有私心了,不会这么想了。所以,还是等你结婚,我就把东西平分。不过,那些古籍要怎么办呢?我听你外婆的意思,应该是希望留给瑾萱的……” “对,古籍都给哥哥,我不要的。”谢瑾蕴大声说。 谢瑾萱说:“妈,古籍要是给我,我会先看完,然后就捐给公家,放到博物馆去。” 谢成业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捐给公家不错!” “可是,之前博物馆的很多书不是都被烧掉了……”谢瑾蕴忽然小声道。 谢瑾萱笑着说:“以后就不会了,我会等到博物馆好好保护古籍的时候,才捐出去的。” “那就捐给博物馆,我也同意,让更多人看到才好呢。”谢瑾蕴说:“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古籍,我能不能看得懂啊。” 谢母说:“我小时候看过的,不过有些书确实太深奥,所以也记不清了。但你只要好好学习,看懂那些书还是容易的。” “那我要好好努力。”谢瑾蕴很认真地握起拳头。 他的成绩确实不错,这次期末考试,他考了全班第一名,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谢成业说:“那这些东西就先放好吧,暂时放在家里最安心。” 谢母就把袋子递给他:“钱存进银行,其他的你收起来就行。” “好。”谢成业就把布袋子拿走了。 谢母继续问道:“你外婆还说了什么没有?” “她想你了,想你过去看看她。”谢瑾萱低声道:“外公说外婆可能没多少时间了,希望你能抓紧……” 谢母愣了一下,说:“我……那我现在就去找人买火车票,能买到最快的就过去。其实你们这次过去,我也想跟过去的,但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说出来,所以就没过去。我这个做女儿的,实在是不称职。” “外婆没有怪过你,她知道你的难处。”谢瑾萱说:“再说妈现在不是要回去了吗?” 谢瑾蕴忽然说:“妈妈,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也想外婆了。” 大家同时愣了一下,谢母立刻说:“当然可以啊,那妈妈带你一起去。” 谢瑾蕴欢呼起来:“我现在去收拾行李,我还要给外婆带礼物!” 等他回到卧室关上门,奶奶突然说:“咱们家两个孩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心思更细腻。小蕴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跟个小傻瓜一样,心里却能藏住这么多事儿不说。他肯定是早就想外婆了,但又不敢说出来,怕你不同意。现在听见你要去了,他才敢说。” 谢母有点儿愕然:“怕我不高兴?瑾萱去看他外婆,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啊。” “你跟你爸爸之间不是吵过架吗?几年都没有来往过,小蕴肯定把这事儿记在心里了,他这个孩子心思重,估计是觉得,哥哥已经去那边了,他就不能去,免得给你添堵,万一你更难过了怎么办呢。现在看你也要过去了,他才敢说出来的。”奶奶说:“你也是有个福气的,有这么好的孩子。” 谢母眼眶一红,低声说:“是啊,我这个人,这辈子就是走运得很,我有好母亲,有好丈夫,也有好孩子。” 谢瑾萱说:“就是没有好爸爸吗?” 谢母噗嗤一笑:“我也没有这么说,你外公也不是不好,就是……有时候太固执了,显得没有人情味儿。” “妈,这次去了那边,就别提之前的事情了。外公没有帮我调军区的事儿,我自己是完全不在意的,因为就算他帮我调了,我也未必会同意。再说之前的受伤,跟外公也没有关系。” “怎么跟他没有关系?跟他就是有关系的!要是他愿意帮你调一个地方,你怎么会受那样的伤?你受伤以后拿了个一等功,他还说这是好事,我真的被他气死了!我不要你立什么功,我就要你平平安安的,他是我的父亲,他却连这个都不懂!这件事你不用说了,反正就是怪他!我也不会原谅他!但是这次去,我不会提起的,我只想好好陪陪你外婆,其他的……我肯定不会说,你放心。”谢母说完看了看时间,见快到八点了,就开始去穿外衣,“我现在就出门找人帮忙买火车票,你跟青棠这次辛苦了,好好在家休息一下吧。” 这个时候的火车票倒是不太好买,但谢母找了人,买到了正月十五当天的硬座票,她给自己和谢瑾蕴都请了假,打算在那边待上一个礼拜再回来。 因为谢母和谢瑾蕴不在家里过元宵节的关系,所以全家人打算提前过节,正月十四的晚上就好好吃一顿。 夏青棠说:“我白天跟同事约好了要出去玩,但是下午肯定会回来帮忙的。” “不用你帮忙,你好好在外头玩,到时候回来吃晚饭就行。”六婶摆摆手,“东西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一个人就行。” 夏青棠没说什么,但还是准备十四当天早点回来。 正月十四的早上,她吃好早饭就被谢瑾萱骑车送到了公园的门口。 前几天下了雨夹雪,但今天已经放晴了,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非常舒服。 虽然才早上九点,但因为假期很快就要结束的关系,所以公园里面热热闹闹的,很多人全家一起出动,还带了饼干零食,可以在公园里面野餐。 她在门口等了两分钟,就看见温晓丽她们几个人手挽手跑过来了。 “你又这么早!”温晓丽笑着说:“上次也是你等我们。” 夏青棠说:“我爱人骑车送我来的,肯定比你们快一些,你们坐公交车,不好把握时间。” “你就好了,爱人有一辆自行车,真是太方便了。”罗翠菊说:“我对象应该买不起自行车,等我们结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 童小兰说:“没有就没有呗,反正你对象的家属区离我们厂又不远,你到时候步行去上班也很方便的,根本不需要自行车。咱们又不是天天出来玩儿,有没有自行车又不影响什么。” 罗翠菊笑着拧了一下童小兰的脸:“你可真是会说,你这么体贴,看来是很容易找对象了。” “嗨,你也别笑话我了,我是放出消息去了,给所有上门的亲戚都说了,全都给我介绍对象,我要好好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童小兰说:“对了,青棠,你爱人单位好像不错,他那边能有单身男青年介绍吗?” “啊,应该是有的,具体我要回去问问他。你要是认真的,我就让他认真给你介绍一个。”夏青棠说。 “我肯定是认真的啊,我岁数不小了,今年一定要谈好对象,最迟明年结婚!” “那你先说说,你有什么要求,想找个什么样的人,比如高矮胖瘦之类的。”夏青棠真的要给人介绍对象,就会非常认真。 童小兰一边挽着她的手臂往前走,一边仔细琢磨了一下,说:“我想过了,个子不能太矮,至少不能比我爸爸矮,我爸爸有一米七呢。胖瘦嘛,太瘦了也不行,太瘦了肯定是家里穷吃不饱饭的,那肯定不行,最好是长得健壮一点的,这样健康。我妈说过,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健康,以后家里有点儿什么事,健康的男人就能撑起事儿来。” “好的,身高一米七以上,健壮健康,还有别的要求吗?” “别太丑就行,你看我长得不算丑,长相上跟我般配就行。其他的嘛,就没什么要求了,对方可是在省政府上班的,要是愿意跟我见面,那我还能挑剔什么呢?”童小兰笑着说:“就这些吧。” “好,我回去就跟谢瑾萱说,让他好好给你物色一个。” “谢谢你,那我今天请你吃糖葫芦吧!你看前面就有,走,我们去买!”童小兰拉着夏青棠就往那边跑,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 她们几个人在公园里买了糖葫芦,一边吃一边逛,之后又去看了各种动物,夏青棠还带了自家的照相机出来,给几个人都拍了照片。 “哎呀,我们四个应该在这里拍一张合影。”玩到中午,温晓丽忽然说道。 “对啊,请人帮我们拍一张合影。”罗翠菊往旁边看了看,发现了一个工作人员,就赶紧跑过去,请他帮她们拍一张合影。 这个工作人员年纪有点偏大,他有点为难地说道:“我不会拍照,怕会弄坏了你们的东西。” “没事儿,谢谢你啊。”罗翠菊跑回来,“还是要找个年轻人拍。” 正说着,就看见了厂里的王干事,她也跟家里人一起过来玩了。 罗翠菊很兴奋,老远就喊道:“王干事,王干事!” 王干事见到她们几个人,也很高兴,赶紧小跑过来,说:“你们几个约好了来玩的吗?” “是的,我们过年前就约好了,今天好好玩一下,过完十五,就认真上班了。”童小兰说:“王干事,你会用照相机吗?” “会啊,干什么?你们是不是想拍照?”王干事笑着说:“我帮你们拍。” 夏青棠道了谢,把照相机递给王干事,然后请她帮她们四个拍了一张小合影。 “好啦,应该拍得还不错。”王干事把照相机还回去。 罗翠菊说:“王干事,谢谢你啊,幸好碰到你了,要不然我们都找不到人帮我们拍合影。” “客气什么?你们这是已经玩了一上午了吗?”王干事问道。 “对,我们再玩一会儿就准备出去了,你们呢?” “我跟家里人才来,要玩到下午才回去。”王干事看了看夏青棠,忽然说:“小夏,我能单独跟你说句话吗?” “好啊。”夏青棠便跟着王干事走到一边,以为她要说什么工作上的事情。 “我昨天去亲戚家里吃饭,出来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了你哥哥,他旁边有一个用围巾包着脸的女同志,我看着有点儿眼熟,但是不敢认。又觉得不太可能,刚好碰到你了,我想问问你,你哥哥是不是处对象了?你知道他对象是谁吗?”王干事小声道。 夏青棠微微有点意外,她没想到夏青海居然把吴金凤带出家门了,是因为已经快要上班了,所以也无所谓了吗? 她说:“实不相瞒,我跟我哥哥的关系非常生疏,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之前我们去拜年,也只站了几分钟就走了。” “我想也是,我听厂里人说过,你跟家里人关系不好。” “我能问一句,王干事你看到的那个女同志,是像一个眼熟的人,那是谁呢?” 王干事的声音更小了:“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会相信,其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但我确实是看见了,那个人穿着一件浅灰色呢子大衣,那个大衣、裤子和鞋子,分明就是吴金凤的啊,她之前上班的时候穿过。不过身形看起来倒是瘦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过年没过好。可吴金凤是外地人,这还没过完十五,她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有,她那样骄傲的人,会看上你哥哥?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哥哥怎么样……我的意思是,吴金凤眼高于顶,她应该不会跟厂里人做朋友的。” 夏青棠笑了笑:“是呢,吴金凤怎么会跟厂里人做朋友呢?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不过等正月十六回去上班,可以问问她。” “我才不会跟她说话呢,上次的事情我还没受够吗?以后,除了工作上的安排,我是不会跟她说一句话的!”王干事气哼哼地说完,又道:“好了,我也不耽误你们玩了,回头厂里见啊。” 几个人跟王干事告了别,继续往前走。 罗翠菊好奇地问道:“王干事跟你说工作上的事情吗?神神秘秘的。” “对,是有一点工作上的事情,我们工会跟厂办之间原本就不是特别和睦,所以说话也要注意点嘛。”夏青棠笑着说。 “也是,你们工会跟厂办斗了这么多年了,不过老是工会赢,以后有了你,厂办就更没用了。”罗翠菊哈哈大笑。 因为吃了糖葫芦和糖炒栗子等零嘴儿,所以大家都不怎么饿,一直玩到下午两点半,几个人才打算出去。 “这会儿也没有地方吃饭了,要不要我们上次去的地方吃一点儿?”童小兰小声道。 温晓丽摇摇头:“我还不怎么饿,今天晚上家里要来客人,我还是不去外面吃饭了,早点回去帮忙。” 夏青棠也说:“我也要早点回去帮忙,再说我也不饿,要不,你跟翠菊两个人去?” “人都不齐,就别去了吧,再说现在这个时间吃了饭,晚上就吃不下了,还不如留着晚上一起吃,还能省点钱呢。”罗翠菊说:“那我们这就回去吧?” “好,回去吧。今天玩得真开心啊,还拍了那么多照片,真的要谢谢青棠。”温晓丽笑着说:“我的照片要洗两份,我提前把钱给你吧。” “不用,洗好了之后再给就行,都是朋友,你们又不会少了我的。”夏青棠正说着,旁边的岔道上就拐过来一对勾肩搭背的男女,刚好跟她们碰上了。 两边一看,都愣了一下。 夏青棠面不改色拉着童小兰的手臂继续往前走,倒是那个搂着姑娘的孔良超硬是凑了上来,还大声喊她:“夏青棠,你跑什么跑啊?看到我就跑,你是害怕还是心虚啊?” 很久没见,孔良超的变化并不太大,虽然现在没了工作,但他依旧穿得很气派,黑色呢子大衣配藏青色长裤,脚上一双劳保皮鞋,头发留长了一些,皮肤比夏天那会儿要白净些,眼下的黑眼圈倒是更明显了。 他身边的姑娘也就一十岁左右,她相貌姣好,一张瓜子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乍一看跟夏青棠有分相似,只是没有夏青棠那么精致漂亮。 她见孔良超拦住了这几个年轻姑娘,脸上登时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来,她立刻道:“这些是谁?不会又是你的朋友吧?” 夏青棠冷冷道:“我们可没有这样的朋友。” “呵呵,现在这样说话,当初还不是跟我订过亲?”孔良超紧盯着夏青棠那张越发白嫩精致的脸,怒气渐盛,他又扫了一眼她的新棉衣和新棉鞋,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瞧不上我,跟那种男人结婚,你就是过现在这样的日子吗?连皮鞋都穿不起,我呸!” “你干什么啊?”温晓丽立刻站出来维护夏青棠,“你放规矩点儿啊,不然我就喊人了!我知道你是谁,你不就是那个姓孔的吗?我记得你已经结婚了,你都搂着你爱人了,还在这里不不四的,小心我告诉警察!” 孔良超旁边的姑娘立刻跳了起来:“什么?你结婚了?你不是跟我说你没有结婚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青棠冷冷道:“他都结婚几个月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姑娘顿时又哭又闹,揪住孔良超的大衣领子就要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温晓丽几人没有看过这样的场面,都不免吓了一跳。 孔良超烦不胜烦,一把将年轻姑娘推倒在地:“妈的!烦死了!老子结婚不结婚跟你有关系吗?难道老子还会跟你结婚?你算个什么东西,副食品商店卖个菜而已,也配跟我说这些?” 姑娘跌坐在地上,被这句话给惊住了,一时连哭都忘记了。 温晓丽跟罗翠菊赶快过去扶起那个姑娘:“你没事吧?我们帮你喊人,叫警察过来!他这样是流、氓罪的!” “流什么氓罪?我对她做过任何事了吗?你问问她,我连她的手都没有牵过,告去天王老子那里我都不怕!”孔良超嗤笑一声,“你要想告我,先把之前收的手表还给我,还有我给你送的那些高级点心、布料,通通还给我。你也不想想,就你这样的,要是我没有结婚,我会跟你做朋友?对了,我们是做朋友,我们可不是男女关系!你可要弄清楚了,不要冤枉人!” 姑娘的脸上露出非常耻辱的表情,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夏青棠说:“别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趁早发现了他是个坏人,对你不是好事吗?” “可是……可是……他那样说我……我……呜呜呜呜……”姑娘哭得腰都直不起来,显然是羞耻极了。 “你也说他啊,他被粮食局开除了,连个工作都没有的人,他怎么好意思嫌弃你?你好歹还有正式工作呢,你不比他强多了?”夏青棠察言观色,“你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 孔良超说:“老子被开除怎么了?老子一家都是干部,老子不上班也有吃有喝,你们比得上我吗?” 姑娘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她大吃一惊:“什么?他被粮食局开除了?他明明说自己是个干部的!” “下次跟人处对象,记得去单位查证一下,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夏青棠说:“不过他现在这样确实是耍流、氓,我建议你告诉警察,并且通知他的家里人,就说他已婚人士冒充未婚骗你这样的未婚女青年。” 这姑娘既然会在刚刚认识人的情况下就收了一块手表,那说明她不是个傻子,夏青棠这样一说,她就立刻明白了过来。 把这件事闹大,孔家就会为了保住孔良超,给这个姑娘一定的经济赔偿。 她说:“没错!我要告诉警察!我要去派出所!能请你们帮我一个忙吗?我一个人怕揪不住他。” 温晓丽说:“我们可以帮你叫工作人员来,男同志应该要好一点。” 孔良超听她们这样说,也意识到姑娘可能真的会去报警,他倒不是个傻子,立刻拔腿就跑。 “啊!他跑了!流、氓跑了!”姑娘急得不行,“怎么办啊?他跑了!” 孔良超虽然平时不怎么锻炼,但拼命跑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慢,这一下就没了人影儿。 夏青棠笑着说:“不要担心,我知道他的家庭住址,也知道他父母的工作单位,我现在写给你,你直接带着警察去他家里找他就行。” 说完,她就非常热心地从包里取出一个小本子,用钢笔写好两个地址,然后交给了那个姑娘。 那姑娘盯着夏青棠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声说:“我跟你……是不是有点相像?” 夏青棠眨了眨大眼睛:“是吗?我们俩长得像?” 温晓丽说:“有一点点像,眉眼那边是像的,你们都是杏核眼,眼睛又黑又亮。” 但姑娘的鼻子嘴巴没有夏青棠那么好看,所以就没那么像了。 姑娘低声说:“怪不得他会找我呢,应该是因为我跟你很像的关系,他一直说最喜欢我的眼睛了……我想,他应该是喜欢你,才会找我的。” 夏青棠听了这话忍不住一阵恶寒:“打住,这种话可别再说了,被那种人喜欢能是什么好事吗?这可是耻辱,你以后也别想这些了,你就是你,你是独一无一的存在。” 姑娘被她的嫌弃反应逗笑了,她点点头说:“谢谢你,我会去他家里找他的。还有,虽然我是独一无一的存在,但和你很像,我还是很高兴的。” 说完,姑娘就拿着地址离开了。 夏青棠看着她走远,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寒。 童小兰说:“她说的那个话是什么意思啊?” “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啊,这个女同志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姓孔的看起来就流里流气,不像个好人,谁家的好同志会跟这种人处对象啊?”温晓丽说:“只是这个女同志运气好,今天碰到了我们,知道了孔良超是个已婚人士,要不然,她就惨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都结婚了还在外面骗人,跟未婚女同志处对象……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荒唐的事情呢。”罗翠菊说:“幸好青棠你自己找了现在的爱人,没有听你妈妈的话嫁给他。” “是呢,还是青棠有脑子,知道姓孔的不是好东西。不过,他现在的妻子就惨了,这个女同志要是找上门去,他妻子会不会很难过啊?”童小兰问道。 夏青棠说:“难过也比不知道真相要好啊。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再晚一点,公交车就都是人了。” 孔良超的妻子才不会难过呢,那个女人是个最理智不过的人,要是知道了孔良超出轨的事情,她只会选择用别的方法去报复和折腾孔良超,家无宁日才是她要的。 几个人手挽手出去坐公交车,夏青棠跟她们不是一个方向,她先送她们几人去了最近的公交站,之后才过了马路,到另一条路上去等别的公交车。 走到公交车站站定,夏青棠看看手表,发现已经是点一刻了,这个时候回家刚好可以帮忙做晚饭。 她拉下衣袖,刚刚抬起头,孔良超就从旁边蹿了过来,然后在夏青棠身边站定。 “你现在住哪儿?” 夏青棠被他吓了一跳,她立刻朝着旁边等车的一个大婶身边挪去。 “你躲什么?这光天化日的,我还能对你做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你这样的人,跟那种人结婚,你图什么啊?你看到刚才的姑娘了吗?才十九岁,人家比你聪明多了,刚跟我处对象就知道问我要手表。你为什么不问我要这些东西?你不想过好日子吗?你知道的,我能给你很多好东西,我还可以给你买一辆女士自行车。”孔良超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紧盯着夏青棠看。 夏青棠站在大婶的身边冷冷道:“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不需要你费心。我的爱人对我很好,我不缺吃不缺喝,工作顺利,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大婶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夏青棠有爱人的时候,大概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便也一脸警惕地盯着孔良超看。 但孔良超确实没有在大白天就做点什么的打算,因为他不是傻瓜,这里有五六个人在等车,真要是做点什么,那他肯定要被抓进警察局了。 他站在原地听完夏青棠的话,突然怒气冲冲道:“你凭什么每天都很快乐?我每天都很不快乐,你凭什么快乐?” “你不快乐是你自己造成的,你不乱搞男女关系,你会被单位开除吗?我劝你别在这里发疯,赶快回家跟你爱人解释清楚吧。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那个姑娘可能会趁着你们过节的时候带着警察找你哦。”夏青棠嗤笑一声。 孔良超朝地上啐了一口:“老子不在乎,我都没有单位了,你以为我会怕那些?我爱人?呵呵,你以为那个女人能对我怎么样?她现在被我家里养着呢,她舍不得放弃我们家的荣华富贵。” “那真是恭喜你了。”夏青棠冷冷一笑,心想孔良超可真是太小瞧那个女同志了。 好在这个时候公交车开过来了,夏青棠就跟着大婶一起上了公交车。 孔良超还是没有动,他只是站在路边紧盯着夏青棠,一直到车子开远了看不见了为止。 等售票员过来买了车票,那个大婶才说:“姑娘啊,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在纠缠你啊?我看他不像好人,你要注意安全,回家就跟家里人说,知道了吗?” “我会的,谢谢婶子。”夏青棠道了谢。 回到家里,六婶果然刚刚开始准备晚饭,夏青棠放下东西洗了手就去给六婶帮忙。 家里一片过节的气氛,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破坏气氛。 晚饭做了豆腐炖鱼和蒸香肠,六婶还给谢瑾蕴单独准备了虾米蒸鸡蛋,让他吃饱一点,明天好好出去玩。 全家人举杯庆祝,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吃饱喝足,收拾好厨房,夏青棠去楼上洗漱完毕,就回到卧室等谢瑾萱过来。 谢母把他叫去聊了一会儿事情,谢瑾萱洗漱好了进门的时候,夏青棠已经看书看到昏昏欲睡了。 “回来啦?”夏青棠揉揉眼睛,“几点了?” “九点多了,你困了怎么不睡觉?”谢瑾萱走过去,低头在她的额角落下轻轻一吻。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夏青棠放好书,翻个身说:“我们今天在公园遇到孔良超了,他……” 她把事情说了一遍,谢瑾萱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脱了衣服也躺进被窝里,然后拉住夏青棠的小手,低声说:“不用担心,我有找人盯着孔良超和孔家的,他父母过年前就在接受调查,听说他妹妹的工作也有点问题,过完年回去,搞不好也要被开除的。他们家里现在一团糟,如果他去找你的麻烦,你就告诉我,我会让人给他好看的。” 夏青棠因为很困,所以反应微微有一点迟钝,好一会儿,她才说:“你找人盯着孔良超和孔家?为什么啊?” “也没什么,就是以防万一罢了,他没有工作了,我怕他豁出去做不好的事情。”谢瑾萱说:“不过他干过的坏事儿很多,他不惹你便算了,要是去找你麻烦,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夏青棠慢吞吞眨眨眼:“哦,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你这个人,也太靠谱了。不过你放心吧,孔良超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他有钱,在外面找女朋友太容易了,而且他爱人会对付他的。” 夏青棠说完,就因为实在太困倦直接睡着了。 谢瑾萱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帮她整理了一下被角,脸上的笑容咻的一下不见了。 果然,孔良超跟他猜想的一样,他就是喜欢夏青棠这种长相的女同志,甚至,他就是喜欢夏青棠这个人……以至于到现在还会念念不忘,甚至找了一个跟她相似的姑娘去处对象。 好在谢瑾萱手头早就有所准备,只要孔良超敢做什么,他就不会放过这个人。 这一夜,夏青棠睡得很舒服,第一天起床后神采奕奕,但谢瑾萱看上去却有几分疲惫,像是没有睡够一样。 “你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吗?”夏青棠走到楼梯口,伸手拉住了刚刚下楼的谢瑾萱的大手。 谢瑾萱笑着说:“做了很多梦,所以没有睡踏实。” “怪不得你起得比我还晚呢。”夏青棠说:“今天晚上我们早点睡,明天要上班了,我们要以良好的精神面貌出现。” “青棠说得没错,上班一定要精神抖擞,特别是瑾萱那个部门,没有精神可是要出错误的。”谢爷爷说:“不过瑾萱倒是很少失眠的,怎么了?要上班了,有心思了?” 谢瑾萱笑着说:“没有,我只是在担心妈妈,怕她去了那边会跟外公吵架。” 夏青棠原本还在担心是不是自己说的事情令谢瑾萱失眠了,现在一听这话,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她说:“不会的,有小蕴跟妈妈一起呢,小蕴那么机灵,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会立刻打圆场的。” 51 第51章 发小回城 “我们小蕴确实是个机灵鬼, 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再说你妈妈也不是那样的人,她分得清事情轻重的。这次她为了自己母亲回娘家, 有什么火也绝对会忍住回来发泄给成业的。”谢爷爷说。 谢成业夫妻俩的感情特别好,所以谢爷爷很熟悉儿子儿媳妇的作风。 谢瑾萱见夏青棠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 便也点点头说:“爷爷说得对,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了。” 厨房刚好传来六婶的声音:“人都下来了吗?可以吃早饭了!” 夏青棠便立刻跑去厨房帮忙,六婶煮了自己做的汤圆, 里面放了捣碎的花生和黑芝麻,拌上红糖,咬一口里面的馅儿就会流出来, 特别香甜可口, 每个人都吃了一大碗。 吃完以后, 谢爷爷又要出去工作了, 今天是元宵节, 他自然也是有各种活动和会议要去参加的, 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奶奶怕吃了糯米食难消化, 等六婶收拾好厨房,就拉着她一起去找老朋友说话。 六婶说:“怎么不拉着青棠跟我们一起?” “明天就上班了, 让他们小两口今天单独相处。”奶奶笑着说:“我看瑾萱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还是让他们年轻人一起待着,说不定心事就解决了。” 快到八点的时候,谢成业也拎着皮包跑去单位了, 家里就剩下谢瑾萱和夏青棠两个人。 夏青棠坐在后院晒着太阳, 谢瑾萱送了一杯热茶给她,问她想不想出去玩儿。 “玩什么呢?”夏青棠说:“我这个人也没什么玩耍的兴趣爱好。” 她之前的爱好是做美食、看书、看电视剧,基本上都是一些待在家里就能完成的爱好, 因为她之前没钱没时间,只能在这些事情上找寻乐趣。 至于现在,她手里有钱,也有时间,但目前整个社会都没什么消遣活动,夏青棠甚至想过要不要找个老师开始学外语了。 谢瑾萱倒是很喜欢户外运动的,他会打篮球、乒乓球,田径方面也很擅长。 谢瑾萱想了想,见阳光正好,也没什么风,就问她想不想出去打乒乓球,他可以负责教她技术。 “我是想打球的,可是陪我打球会不会耽误你看书?” “今天过节,偷个懒没关系的。”谢瑾萱说着就去拿了球拍和球,带着夏青棠出去了。 大院儿篮球场过去就是一排乒乓球桌,都是砖石砌出来的,不少小朋友和年轻人已经在那里打球了。 幸好最靠近大路的那张球桌还空着,谢瑾萱就带着夏青棠过去打球。 夏青棠的乒乓球打得很一般,是读书时候跟同学们后面随便学出来的,但谢瑾萱很有耐心,一边给她喂球,带着她拉球,一边告诉她怎么纠正动作。 两个人打了一会儿,夏青棠就热出一身汗来了,她脱掉了棉衣放在一旁,然后回来继续打。 以前她不怎么玩球类运动,现在被谢瑾萱这样一指导,倒是觉出几分乐趣来了。 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抱着球拍蹭了过来,看着他们俩又打了十几分钟,为首的那个女孩子小心翼翼说道:“能让我们打一会儿吗?” 谢瑾萱笑着说:“问姐姐,要是姐姐同意了就让给你们打一会儿。” 小女孩就赶紧看向夏青棠:“姐姐,能让我们玩一会儿吗?” 夏青棠笑着说:“你们帮我计时,再打十五分钟就让给你们。” 小女孩说:“我们没有手表。” “我有,那我来计时,到时间就换你们。”夏青棠笑着又一个挥拍,结果球没打过去。 小女孩身旁的圆脸男孩说:“哎呀,你技术真烂,这球你都接不住。” “对啊,我就是打得不好,所以才要多练习嘛。”夏青棠捡起球重新发球。 他们俩果然又打了十五分钟,就把球台让给了那几个孩子。 小女孩说:“给我们打多久呢?” “半个小时吧,之后我们再交换。”夏青棠说。 “好呀,那你们可不能少算我们的时间。”圆脸男孩大声说道。 “放心,我才不骗小孩子呢。”夏青棠好笑地摇摇头,然后看向谢瑾萱,“要不要回家喝点儿水?我出了不少汗,口渴了。” “好啊。”谢瑾萱把两个人的棉衣捡回来,正要帮夏青棠穿上外衣,就听见大路上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谢瑾萱!” 他们俩同时朝声音那边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大黝黑的男青年,穿着深蓝色的棉衣,军绿色的长裤,一双解放鞋,背着一个巨大的绿色背包,两手各拎着一个大包袱,像逃荒者一样从大门那边跑了过来。 谢瑾萱眼睛一亮,立刻喊道:“骆向前!你回来了?” “对!我回来了!”骆向前大踏步跑过来,把两个大包袱朝地上一扔,就要跟谢瑾萱拥抱。 谢瑾萱赶紧把手里的两件棉衣塞给夏青棠,然后跟骆向前紧紧拥抱在一起,两个人看上去都特别开心。 夏青棠听谢瑾萱提起过这个人,骆向前是谢瑾萱的发小,他们俩跟另外一个叫冷锋的人是同一年出生,然后一起长大的。 三个人一起上托儿所,一起读书,毕业后,冷锋跟谢瑾萱选择了去当兵,骆向前去了乡下插队,现在骆向前从乡下回来了,就剩下冷锋一个人还在外地站岗。 两个人激动过后,骆向前松开双臂,把谢瑾萱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你变白了,这下真成小白脸了!” 谢瑾萱哈哈大笑:“我们天天坐在办公室,又不怎么晒太阳,当然会变白,你倒是黑的不点灯看不见了。” 骆向前一抹后脑勺,笑着说:“男人嘛,黑点儿好看!” 他的身高跟谢瑾萱差不多,应该有一米八出头,不过他之前一直在乡下,饮食上可能不太好,所以看上去特别瘦,脸颊微微凹陷,但五官还是不错的,属于硬朗型的长相,国字脸,浓眉大眼,笑起来露出一嘴白牙,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个很开朗的人。 这跟谢瑾萱的描述也是符合的,他说过,骆向前是他们三个人中最开朗最健谈的一个,他为人仗义热心,表里如一,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是个直肠子。 但冷锋不一样,他人如其名,性格非常冷,不喜欢说话,永远面无表情,让你猜不透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冷锋也是一个很仗义的人,只是他的仗义跟骆向前的不同,骆向前对所有人都仗义,冷锋只对自己人仗义。 谢瑾萱说:“你怎么今天才回来?之前给你写信你也没回信,你家里人也说得不清不楚的,我还以为你这一批回不来了呢。” “我也差点以为回不来了,不过幸好家里还是帮我弄到一个工作岗位了,一直到过年前,才把手续办完。结果公社那边紧急要修一座桥,我要是回来了,他们就缺一个壮劳力,想着也不忍心,就留在那里帮他们到最后一天。我今天回来,明天刚好去上班。” “那你被弄去哪个单位了?” “粮食局,原先说没有岗位的,不知道怎么又弄出来两个岗位,我是一个,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 谢瑾萱忍不住笑了起来,骆向前说:“你笑什么?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我也想进省里啊,但这不是没岗位吗?我家里说了,先在粮食局干着,过几年再想办法往省里调。说起来还是你有本事,自己立了功,又写得一手八股文,凭自己本事进了秘书室。你想笑就笑吧,你是可以笑我的,毕竟我没有你有本事。” “不是不是,我怎么会笑你在哪里上班呢?如今这个年头,能有一个岗位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我还能不知道这事儿多难吗?我笑,是因为我知道粮食局为什么空出岗位来了。”谢瑾萱说。 夏青棠也觉得挺凑巧的,没想到谢瑾萱的发小居然去了粮食局,那空出来的名额之一,肯定就是孔良超的位置。 “为什么啊?快跟我说说。”骆向前瞪大了眼睛。 “这个说来话长,等回头有空了我再跟你细说。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爱人夏青棠,之前写信跟你说过的。”谢瑾萱朝旁边一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夏青棠。 夏青棠上前一步,面带微笑冲着骆向前伸出一只手:“骆同志你好,我经常听瑾萱说起你,现在你回来了,他就有朋友一起玩儿了。” 骆向前把目光移到夏青棠的脸上,登时像是受到了巨大惊吓一般,他倒抽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捂着胸口说:“你!你不是谢瑾萱的那个梦中情人吗?你真嫁给他了?” 谢瑾萱哭笑不得:“你在说什么?我信里不是告诉过你,我跟青棠结婚了吗?名字都写上去了,你现在为什么这么惊讶?” “嗨,我哪记得小学妹的名字啊,当时就记得读书时候经常陪你去看她,也只记住她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了。”骆向前哈哈笑着,他又重新上前一步,握住了夏青棠的右手,“学妹你好啊,咱们也是校友,我就不喊你夏同志了,太生分了,以后我叫你小夏,你叫我老骆就成。原来是你嫁给了瑾萱,那我可就放心了。以后都住在一个大院儿里,平时有空闲一起玩儿啊?” 夏青棠笑着点点头:“好啊老骆,之后有空来我们家吃饭,我给你们做几个下酒菜。” 骆向前收回手,眼睛一亮:“你提到这个我可就来劲儿了啊,这几年在乡下太苦了,难得喝上一杯,现在回来了,我肯定要经常找瑾萱喝一盅的。就怕次数多了,小夏你会嫌我们烦人。” 夏青棠笑着说:“怎么会呢?只要你愿意来,我肯定随时欢迎。” 谢瑾萱是个非常有自制力和条理的人,他不可能经常性的带朋友来家里喝大酒,他能跟骆向前做了这么多年好朋友,相信对方也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 “有你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等我休息几天,我就去找你们玩儿。”骆向前看看他们俩,又说:“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 “打乒乓球呢,今天是放假最后一天,肯定要好好玩一会儿啊。”谢瑾萱说:“要不你也来打一场?” “我就不了,我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骨头都快生锈了。我要回家放下东西,然后让我妈给我煮一大碗鸡蛋面,吃完以后去澡堂子洗个澡,松快一下。” 谢瑾萱说:“上午澡堂子不开,下午两点才开呢。” “那我吃了鸡蛋面就先睡觉,下午两点再去澡堂子。要么你跟我一起啊,帮我搓搓背。”骆向前搭住谢瑾萱的肩膀,“看你这体格,倒是比我壮实了。” “我回来以后也每天跑步锻炼的,再说我吃得好,体格肯定比你壮实。你现在瘦得过分了,在那边能吃饱饭吗?”谢瑾萱有点担心地看着发小过分消瘦的身体。 骆向前说:“我们家还能短了我的口粮?个个月都给我寄粮票的,我粮食够吃,就是最近修桥,抬石头太累了,晚上累得浑身疼,我这回回来,不休息上一个月,怕是都缓不过来。” “回头让你爸给你找个老中医看看,我们小时候认识的老中医回来了不少。抬石头肯定伤腰,你可得悠着点儿。”谢瑾萱说:“幸好你第一批就回来了,趁年轻休养个一年半载的,身体应该就没事了。” 夏青棠见他们俩聊得难舍难分,知道老朋友这么久没见肯定想多说会儿话,她便说:“瑾萱,要不然你陪老骆回他家,他背着这么多东西,你也能帮他收拾一下,午饭时候你再回家。” “那你呢?” “我回家喝水,然后看看书准备午饭。”夏青棠笑着说:“你去陪老骆,不用管我,我一个人乐得逍遥。” 谢瑾萱明白她的心意,便点点头,穿好自己的棉衣,帮骆向前拎了东西,然后两个人一边走一边继续大声聊天。 夏青棠穿好棉衣,抱着球拍也跟在后面往家走。 虽然结婚这么久了,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谢瑾萱如此健谈的样子,他跟骆向前说得眉飞色舞,两个人还经常说到一些她听不懂的人和事。 一路上,不少人都跟骆向前打招呼,他嗓门大,见到人总是哈哈大笑,实在是个热闹人。 骆家跟谢家其实就在同一排,他们家在最当头那一间,也是三层小洋楼,夏青棠其实天天从这里路过,但没有进去过。 到了骆家门口,骆向前回头说:“那小夏,我带谢瑾萱去我家啦。” “去吧去吧,你们好好说话。”夏青棠挥挥手,又冲着谢瑾萱眨了眨眼睛,就一个人回去了。 奶奶跟六婶也回来了,见她一个人回来,就问谢瑾萱去哪里了。 “骆向前从乡下回来了,他在骆家跟他说话。” 奶奶笑了起来:“向前那孩子回来了?那可好了,以后瑾萱就有人跟他一起玩儿了。你是不知道,瑾萱跟向前还有小峰,他们三个人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后来三个人分别去了不同的地方,瑾萱一个人先回来了,我还发愁他没有伙伴一起玩儿呢,没想到向前这么快就回来了。等过两天我也去看看向前,不知道他回来城里,去哪个单位上班啊?” “说是粮食局。” 奶奶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那个什么姓孔的被开除了,确实空出了一个位置呢。” “说是进了两个新人,不止一个名额。”夏青棠道。 “这是上头要求的吧,各个单位都在安排岗位给年轻人,不过下乡的人那么多,怎么安排得过来啊。”奶奶叹口气,“这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没有岗位只能自己创造岗位吧,到时候总能解决的。”夏青棠说:“奶奶,我们中午吃什么呀?现在可以做午饭了吧?” “今天家里没几个人,我们吃简单一点吧,你看看你想吃什么,就让小六做什么。” 六婶说:“今天没什么菜了,家里只有我自己发的黄豆芽,还有一点儿干菜,要不然,就把黄豆芽炒了,然后做个香肠干菜焖饭,再煮一个紫菜汤,随便吃一吃,你说呢?晚上还是吃汤圆,早上做了那么多,还放在那里呢。” “吃香肠还叫随便啊?那可是好菜呢。我们就吃焖饭吧,瑾萱也喜欢吃焖饭。”夏青棠笑着说:“六婶,我来帮忙。” “帮什么忙?就做一个焖饭,还要人帮忙吗?”六婶说:“你明天就要上班了,今天还不好好歇歇?” “没关系啊,我现在上班又不累,是坐办公室呢。六婶,我来择豆芽。”夏青棠说着,就已经走进厨房了。 六婶跟了进去:“是呢,我老是忘记青棠你已经去坐办公室了,还总想着你在车间特别辛苦。” 六婶把自己发豆芽的水桶拿了出来,取出看上去生机勃勃的黄豆芽,交给夏青棠去择菜。 奶奶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口跟她们俩说着话,因为骆向前回来了的关系,所以话题总是会说到他身上。 等一顿午饭做好,夏青棠已经知道了很多谢瑾萱跟发小们的童年趣事。 不得不说,谢瑾萱是个非常幸福的人,他不光有一个幸福健全的家庭,还有非常好的小伙伴,三个人一起长大,一起成长,这对他的人格健全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真要是说起来,上辈子,谢瑾萱拥有最好的亲情和友情,唯一缺失的,便是他的爱情。 而这辈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爱情也悄悄地补上了。 夏青棠抿嘴一笑,觉得自己跟谢瑾萱虽然绕了很大一圈,但最终还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把紫菜虾皮汤也煮好了,六婶就说:“青棠啊,你去喊瑾萱回来吃饭。向前一回来,瑾萱就变成小孩子了,跟以前一样,吃饭要靠人喊,不知道自己回来。” “他们俩那么久没见面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啊,这是正常的,我现在就去喊他。”夏青棠在围裙上擦擦手,取了围裙走了出去。 到了骆家门口,站在院子外就能听见屋内传来的欢声笑语,可见骆向前的归来让所有人都很开心。 夏青棠大声喊道:“谢瑾萱!可以回去吃饭了!” 连着喊了三遍,屋内才传来了回应声,过了一会儿,谢瑾萱抱着自己的棉衣走了出来:“来了!” 他看上去红光满面,脸上满是笑容,可见刚才一定聊得很开心。 骆向前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他没穿刚才的深蓝色棉衣,只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毛线衣,跟在后头说:“小夏啊,我也跟过去看看,总要跟爷爷奶奶打个招呼嘛。” “爷爷不在家,出去工作了。”夏青棠笑着说。 “对的对的,我爷爷也不在家。”骆向前说:“你们中午吃什么啊?够给我分一碗的吗?” “你刚才没吃?不是说回家吃鸡蛋面的?” “吃是吃了的,但是我们家的饭菜没有你们家的好吃,六婶那个手艺,放在我们整个大院儿也是最好的。我一想到六婶的手艺,就算吃饱了也要流口水的。”骆向前哈哈一笑。 谢瑾萱说:“走吧,就算没有你的份儿,我分一半给你就是了,一顿不吃我也不会怎么样。” “嘿,好兄弟!还是你好!这要是换了冷锋,肯定不会这么让着我的!”骆向前哈哈笑着,跟谢瑾萱勾肩搭背往前走,“说起来,冷锋还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我明天就给他写一封信。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退伍回来,每次给他写信,问了他也不说。” 谢瑾萱压低了声音说:“你还不知道吧,冷锋他们军区在备zhan状态呢。” 骆向前瞪大了眼睛:“跟那边要打起来了?” “我外公说差不多,冷锋他们是肯定要去的,我正为他担心呢,希望他平安回来。” 骆向前的表情变得严肃了:“那我暂时不给他写信了,免得他分心。” 因为离得近,所以夏青棠闻到骆向前的身上传来一股烟味,看来他是抽烟的。 她以前听夏青海说过,在乡下插队,因为太过苦闷的关系,所以很多人都在那边学会了抽烟。 香烟不需要用票买,最便宜的那种人人都抽得起,所以他们都会在枕头下面藏一包,干了一天农活回到知青点,在昏暗的环境中,唯一能让他们放松一下的,就是抽上两根烟。 夏青海也是在那边学会抽烟的,但上辈子因为季芳芳不喜欢烟味,所以夏青海愣是戒掉了,也算是为了目的可以真实付出的人吧。 回到家里,还没进门,骆向前就已经大声喊道:“奶奶!六婶!我来啦!” 奶奶笑呵呵地迎出来:“我就知道你要来蹭吃蹭喝!小六,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六婶端着锅走出来:“怎么回事儿啊?你回家没有饭吃?又来我这里蹭饭。” “六婶做的饭最好吃啊,你就行行好,赏我一碗吧!”骆向前笑着给了奶奶一个拥抱,然后又去拥抱六婶。 六婶笑着说:“好吧,我就行行好,商你一碗饭吃。” 奶奶拉着骆向前的手上下看了看,说:“怎么瘦成这样了?去年你回来,还不是这样的呢。” “最近修桥太累了,没事儿,回来好好养一阵子,就能胖回去了。”骆向前搓搓手,“那咱们吃饭?” 谢瑾萱说:“你一个小时前才吃了一大碗鸡蛋面,打了四个鸡蛋呢,都吃光了。” “我都这么瘦了,给我多吃一点儿怎么了?”骆向前也不讲客气,大大咧咧就走到餐桌边坐下了。 六婶说:“你之前吃了那么多,那现在刚好吃一碗,要是吃太多了,小心胃不舒服。” 说完,她就开始盛饭了。 “哎呀,是焖饭,肯定好吃,我可想这一碗了。”骆向前端起大碗,狠狠闻了一大口,“真香!” 奶奶见他嘴馋,就赶紧拿筷子随便拨了一口饭送进嘴里:“好了,快吃吧。” 见奶奶开始吃了,骆向前也不客气了,拿起筷子就开始扒饭。 谢瑾萱先去洗了手,才跟夏青棠一起过来坐下吃饭。 骆向前吃得很快,夏青棠才刚开始吃了四五口,他已经把一大碗焖饭吃干净了。 六婶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儿心疼:“还要吗?我煮得多,再来一碗?” 骆向前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真的吃不下了,之前那碗鸡蛋面也是很大一碗,现在再吃,要出事的,我觉得我的胃已经撑满了。” “那你刚才吃得那么急,我还以为你饿狠了呢。”六婶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办法,在乡下养成习惯了,干农活真的饿得快,菜又没有油水,天天回去还要自己做饭,等做好就已经前胸贴后背了,只想着赶快吃完。” 奶奶说:“这几年在乡下,你确实受了不少苦。” “我算一般的吧,运气好,没去最苦最偏的地方,我们公社是产粮大户,气候也不错,家里也给我寄粮票,其实比瑾萱当兵的地方强多了,那地方多冷啊。” 谢瑾萱说:“我也没待几年就回来了。” “幸好你回来了,不然现在我回来,多寂寞啊。” 奶奶说:“我们瑾萱回城以后也是寂寞的,你们那些同学大部分都插队去了,城里仅剩的几个跟他也不熟,他办公室的同事年纪都比他大很多,也玩不到一起去。好在他结了婚,有青棠陪着他,现在又有了你,我就更开心了。” 骆向前说:“瑾萱确实厉害,不声不响的,把咱们学校的校花给娶回家了。奶奶你知道吗?当初小夏那叫一个受欢迎啊,除了咱们学校,外校的男学生,还有那些已经工作的人,都会跑来看她,给她送饼干糖果,送信的人就更多了。” 夏青棠被他说得微微有些脸红:“也没有那么夸张……” “就有那么夸张,不过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不怎么搭理那些人,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男学生去跟你说话,你也老是板着脸。我那时候还跟瑾萱说,你喜欢校花倒是没问题,但要是真想处对象,那肯定不容易。没想到啊,瑾萱真的梦想成真了。” 奶奶说:“虽然没有听说过,不过我也能猜到青棠是校花。不过既然有校花,那应该也有校树吧?我们瑾萱这么英俊高大,校树应该跑不了。” 骆向前哈哈大笑:“校树这东西倒是没听过,但是奶奶你确实有眼光,瑾萱以前也收过很多女生给他写的信,那会儿我跟冷锋都很羡慕他。你说大家都是人,他怎么就那么受欢迎呢?” 六婶说:“当然是因为我们瑾萱长得好看啊。” “冷锋也好看啊。”奶奶说:“没人给他写信?” “他好看也没用,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一天到晚冷着脸不说话,女学生看到他就跑,谁会给他写信啊?”骆向前的语气非常夸张,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吃过饭,又聊了一会儿天,谢瑾萱就端着盆子跟骆向前一起去澡堂子洗澡。 夏青棠跟奶奶、六婶过了一会儿也去了澡堂子,她们去得晚,但等她们都回来了,那俩人却还没有回来。 六婶说:“瑾萱晚上怕是要住在骆家了。” 奶奶说:“不会的,他怎么会让青棠一个人睡?” 果然,到了晚饭时间,谢瑾萱一个人端着盆子回来了。 他身上有着香皂的气味和烟味,混在一起微微有点呛人,夏青棠咳嗽了几下,他立刻脱掉身上的毛线衣:“得让向前少抽一点儿烟了。” “没事儿,戒烟也要慢慢来的。”夏青棠说:“我这是之前在车间留下的问题,你别跟老骆说戒烟的事儿。” “抽烟对身体不好,现在回城了,没那么苦闷了,还是要劝他戒掉的。”谢瑾萱说:“他在乡下插队,也实在是遭罪的,他个子大,看着壮实,在知青点有什么重活累活都是他先上,结果腰跟腿都受过伤,幸好回来得早,应该养得回来。” 夏青棠说:“那你们俩不如一起去看中医,调养也要趁早。” 谢瑾萱轻轻一笑,拉住她的小手说:“你别担心我,我真的没事儿了。” 夏青棠说:“怎么能不担心呢?有旧伤的地方,总归是不一样的。” “那行,等过段时间,我跟向前一起去找个中医瞧瞧。”谢瑾萱说:“好了,咱们赶快上楼收拾东西,原本说好了下午收拾东西的,结果一点儿正事没干。” “没关系,实在收拾不出来,过两天再回来慢慢收拾嘛。” 但话是这么说,夏青棠还是跟谢瑾萱上楼收拾了一会儿,他一边收拾一边说着骆向前的事儿,看得出来,发小的回城让他非常开心。 第二天刚好是礼拜一,过完年的人们纷纷回到了工作岗位或学校,马路上熙熙攘攘,全是朝气蓬勃的人,谢瑾萱也一大早就骑车把夏青棠送到棉纺厂门口。 “夏干事,早啊,看你红光满面,看来年过得很不错啊。”保卫科的老任乐呵呵地跟夏青棠打招呼。 夏青棠也笑着跟熟识的人打招呼,到了办公室,她打开大门,一股带着霉味的沉闷气味一下子钻进鼻子里,夏青棠咳嗽了两声,赶紧打开所有窗户通风透气。 然后又打了开水,接了冷水打扫卫生,等其他人到达的时候,整个办公室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空气也早就换过了,因为拖地的时候洒了一点儿花露水,所以还有一股子香味儿。 冯心惠笑着说:“小夏,新年好啊,辛苦你了,来这么早打扫卫生。” “我负责开门嘛,来得早是应该的。”夏青棠笑着从柜子里取出月亮城那边带回来的特产,分送给几位同事。 冯心惠、吴峰和张宁也带了老家亲戚送过来的一些吃食给大家分享,只有李月什么都没带,还心安理得的收下了所有人的东西。 好在大家都知道她是这个性格,所以也没人说什么。 等秦主席到了之后,她就坐在大办公室,给全体人员开了个新年会议,说了新一年的工作展望,然后也给大家分了一些她从娘家带过来的粽子糖,就出去了。 今天上班确实没什么工作可以做的,也就是那一批新工人入职,他们先去厂办报道,等厂办那边登记好了,再来工会登记,很快就没有活儿了。 大家便吃吃东西喝喝茶,然后聊了聊过年期间的一些事情。 李月神神秘秘说:“你们知道厂办吴干事的事情吗?” 吴峰说:“小吴怎么了?” “你不知道啊?过年前的时候,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吗?吴干事家里人来接她回家,结果她跑了,找不到了,她爸妈又是报警,又是拉着厂办的人一起找,那动静可大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找到了吗?”吴峰问道。 李月说:“不知道,我去问过王干事,她说不清楚,我又不好意思去问黄主任,所以不知道怎么样了。要不然,咱们去厂办那边看一眼?这新年上班,总要去打个招呼的嘛。” 吴峰说:“我就不去了,你们女同事过去打个招呼算了。” 李月就站起来走到夏青棠的桌子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小夏,走,你跟我一起去厂办打个招呼。” 夏青棠就跟她一起去了,到了厂办,大办公室里面却没看见吴金凤其人,李月立刻跑到王干事的桌前:“王干事,你们吴干事不会真的失踪了吧?” 王干事小声说:“吴金凤过来上班了,被黄主任叫去小办公室了,还没出来呢。” “她过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后来跟她父母回家了吗?” “我也不清楚……” 也是凑巧,正说着,就看见吴金凤从黄主任办公室回来了。 她穿着去年穿过的一件藏青色呢子大衣,还是那么体面气派,但气色却大不如前,一张脸蜡黄蜡黄的,似乎瘦了不少,而且眼下青黑一片,好像也没有休息好。 厂办的其他人因为过年得到了充分休息所以个个红光满面,这么一对比,更显得吴金凤格外憔悴。 夏青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憔悴,谁在夏家住上半个月,肯定都会因为伙食太差吃不饱肚子变成这样的。 吴金凤高昂着下巴走进办公室,见到夏青棠和李月的时候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夏青棠没有说话,李月倒是笑呵呵道:“吴干事,新年好啊,你哪天坐火车回来的啊?” “跟你有关系吗?”吴金凤冷冷道:“别多管闲事。” 这话一出,李月的脸登时垮了下去,她黑着脸说:“听说你过年前跟父母闹矛盾失踪了,我不过是关心同事,所以才问问罢了。你不说就算了,倒也不用这样说话。” “我就是这样说话的,你管得着吗?”吴金凤走到自己的桌前,刚准备坐下,又看着桌上椅子上厚厚的灰尘皱起了眉头。 没办法,她只能去墙角水池那边打水搓抹布,然后皱着眉头开始擦桌子椅子。 李月冷笑道:“你这么了不起,还不是要自己擦桌子?我还以为干部家庭的人,都是有人伺候的呢。” 说完,李月也不管吴金凤当下就摔了抹布,直接脚底抹油跑了。 夏青棠跟厂办的其他人说了再见,这才顶着吴金凤杀人一般的目光回去了。 虽然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做,但工会几人还是等到下班时间才关门回家。 看看厂办那边,他们倒是早就提前下班回去了,连黄主任的办公室都锁起来了。 夏青棠高高兴兴坐车回去,跟家里打个了招呼,就和谢瑾萱一起搬了收拾好的东西去了他们的新家。 新家是一个带院子的平房,三室一厅的格局,老式的客厅面积并不大,但住他们两个人实在是绰绰有余。 夏青棠站在院子门口,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 谢瑾萱低声说:“怎么不开门?” 钥匙在夏青棠的手里,她想要自己打开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家的大门。 “我有点儿激动,这是我的第一个家,我很开心……”夏青棠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微微颤抖的右手,拿着钥匙打开了院子门。 走进大门的那一刻,她的鼻头发酸,眼眶也微微湿润了。 她说不清此刻的感觉,只知道那是一种掺杂了激动、紧张和兴奋的幸福,还微微带了一点儿不安。 52 第52章 搬家 谢瑾萱一直在盯着她看, 现在见她眼眶湿润、略显激动,便没有说话,而是放下大包小包, 打开进门处的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等她感受完这一刻。 作为一个从小就有幸福家庭的人,谢瑾萱却能理解夏青棠此刻的激动, 用来类比的话,就好像是梦想成真的那一刻, 心情一定是无比激动的。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 夏青棠闭上眼睛, 闻了闻新家空气中的特殊味道, 这才露出一个笑脸,然后吧嗒一下睁开大眼睛, 笑着说:“我知道, 严格意义来说, 这是你爸爸分到的房子,但既然说了只给我们住, 那我就把这里当成我们俩的第一个家。谢瑾萱,谢谢你, 也谢谢爸爸妈妈,让我的人生有了第一个属于我的家。” 谢瑾萱拉住她的两只手, 轻声说:“不, 是我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 这里只是房子,有你在,这里才是家。” 夏青棠忍不住哈哈大笑:“谢瑾萱, 你可太会说话了!不过确实有道理,我想了想,如果是跟你在一起,哪怕住一间最破的屋子,也是我们的家。” 两个年轻人手拉手站在门口傻笑了一会儿,直到院子外头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夏青棠才回过神来。 “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夏青棠用力握紧谢瑾萱的两只大手,而后直视他的双眼,认认真真道:“我们的第一个家,是你给我的。但是我们不会一直住在这里的,你等我,给我一点时间,将来,我会赚钱买一栋大房子送给你。” 谢瑾萱有点惊讶,同时也很开心:“那我岂不是太幸福了?” “对,你就等着做最幸福的男人吧!今天是七九年二月十二号,我一定会在十年内买到漂亮的大房子带你住进去的。”夏青棠一边说,一边在心底暗下决心。 谢瑾萱说:“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打个勾勾?一万年不骗人?” 夏青棠噗嗤一笑,伸出手跟他打了勾勾:“骗人是小狗。” 然后她就松开手,欢呼着扑进了谢瑾萱的怀里:“啊,谢瑾萱,我好开心啊,我真的好开心!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开心,好像心里头待了几十只小兔子,一直在上上下下乱蹦乱跳,还有很多很多鲜花在里面盛开,花团锦簇的,像个神化里面的大山头。” 谢瑾萱被她的形容给逗乐了,便抱着她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然后放下她,笑着说:“我也特别开心,但我的开心不是蹦蹦跳跳的,我反而觉得特别安心,好像一直在漂泊的小动物突然踩到了大地上,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你那么安心吗?”夏青棠说:“我倒是有一点点不安心呢,就一点点,不怎么踏实的感觉。” 谢瑾萱一惊:“不踏实?为什么?我是哪里做的不够好吗?居然让你不踏实。” “不是不是,跟你无关。”夏青棠在他的怀里环顾左右,看着粉刷一新的雪白墙面、修整过重新油漆的地板还有虽然不是全新但却全套齐备的家具,琢磨了十几秒,轻声说:“我的不踏实和不安,可能是因为这房子不是我买的。” 不是自己买的房子,没写自己的名字,那就很难说会不会有一天,他们会失去这个房子。 现在的谢瑾萱可能很难理解这种想法,因为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房子本来就是没法买的,只要你有单位,再难也能等来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子。 谢瑾萱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好像有一点明白你在说什么,毕竟这房子是我爸分到的,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额,我是说如果,比如五十年后他不在了,这个房子就要被收回去了。只有自己分来的房子,才是最稳妥的。那我也跟你做个约定,我也会努力工作,一定会在你给我买大房子之前,保证我们自己会有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谢瑾萱的想法是这个时代非常正常又上进的想法,只要他努力工作,尽快提升,升上去了,就能分到属于那个级别的房子。 他现在虽然只能分到一间仓库腾出来的屋子,但只要升迁快,三十岁之前住上属于他自己的小院子也是很正常的。 “好,那我们说定了!”夏青棠又跟他拉勾做了保证,然后这才笑着说:“好了,你先把东西放到房间去,我烧开水,然后做晚饭吃。” 新家的格局比较简单,一个十平米左右的小院子,里面之前种了一些蔬菜,但前面一家人搬走了之后,菜地就荒废了,夏青棠打算春天的时候在左边种上几棵树,右边还是做成菜地,种一些好搭理的蔬菜,比如韭菜、大葱什么的。 屋子跟院墙一样,都是红砖砌出来的,屋前有一个很宽的走廊,走廊的左手尽头是一个这会儿随处可见的水池子,通常家里都在这个水池洗衣服。 沿着台阶走上去就是进屋的大门,打开大门,左手边就是一间小厨房,厨房早就收拾齐整了,谢瑾萱找人买了新的煤球炉,锅碗瓢盆也全都齐备了。 因为今天要搬家,所以他中午还特地回来了一趟,把一直没用的新煤炉也发着了,晚上可以直接用来烧水做饭了。 而进门的右手边其实就算客厅了,靠门边摆了鞋柜和木制的挂衣架,进门后可以把背包、外衣、钥匙什么的都挂在这里,鞋柜里放着新拖鞋,都是奶奶和六婶做好了提前放进去的。 最右边的墙角处摆了一张八仙桌,平时他们两个人吃饭,八仙桌一直靠墙摆放更容易节省空间。 如果来了客人,可以把八仙桌拉出来,等客人走了再继续塞回墙角。 八仙桌过来就是普通客厅的格局,因为是两个人的小家庭,所以只摆了一张木制的三人沙发,因为天冷所以铺了软垫子,这些软垫子都是六婶和奶奶亲手做的,颜色选了深灰色起黑色格子的,看上去大方又耐脏。 沙发前面摆着一张较长的木制茶几,茶几也是旧物,但下面有两层,可以放下不少东西。 茶几上摆着谢母送的新茶盘,茶盘上有一个白瓷茶壶,旁边四个白瓷的带盖水杯,这是给他们招待客人用的。 至于夏青棠自己,还是打算继续用从娘家带出来的搪瓷杯子。 客厅的其他家具也很简单,按照惯例摆了一组矮柜和高柜子。 高柜子是玻璃门的,这是谢成业送的礼物,虽然不是全新的,但因为换了新玻璃,又擦得干干净净,所以看上去也很气派。 窗户下面的这组矮柜子是谢瑾萱找师傅新打的,为了跟沙发和茶几颜色配套,也上了一样的浅色油漆。 矮柜子上面还放了一个会按小时打鸣的自鸣钟,这是谢瑾萱自己买的,一般家庭条件好的才会舍得买这个钟,换做普通人新婚,买几个小闹钟就可以了。 墙壁上当然贴了领xiu画像和今年的大年历,为了显然他们是新婚夫妻,六婶还专门剪了两个大红喜字给他们贴在了另一边的墙上,看上去确实给家里增添了不少喜庆色彩。 虽然客厅的面积不算大,但主卧室的面积却不小,得有十几个平米。 谢瑾萱找人打了一张很大很长的双人床,又摆了一排新打的挂衣柜,还有书桌和专门为夏青棠新打的梳妆台,角落里摆了一张圆形小桌子和两个藤编的椅子,平时坐在这里看看书放松一下,也是很舒服的。 另一间小一些的卧室被做成了书房,这里使用的书桌很大,虽然是旧的,但却很实用,其他书柜都是让师傅新打的,没有上油漆,只刷了一层桐油,看上去很朴实,但很结实耐用。 最后一间房间也被做成了卧室,格局跟主卧室类似,只是没有梳妆台和谢瑾萱设计的放松区域。 这间卧室现在可以当做客房使用,等有了孩子,这里就是孩子的卧室。 整个家里窗明几净,到处一尘不染,每个窗户上都挂着白色的纱帘,看上去很气派,主卧室还挂了双层窗帘,白天就挂纱帘,晚上拉上深蓝色的窗帘,就能安心睡觉了。 最让夏青棠意外的是,家里的卫生间是整个重新换了一套东西的,连蹲坑都是全新的,到处看上去亮堂堂反着光,让人心情愉悦。 巡视完自己的新家,夏青棠心情大好,赶紧去了厨房,用新水壶接了一壶水,打开煤球炉开始烧水。 接着,她打开提前搬过来的米桶,舀出两碗大米,开始淘米准备晚饭。 这是奶奶教她的老传统,她说搬新家的第一天,一定要先烧一壶水,然后要在家里做一顿饭吃,这样一来,就可以生活兴旺、和睦幸福。 夏青棠哼着小曲,站在水池前仔细淘米。 这是她跟谢瑾萱结婚后,头一回两个人单独生活,也是她头一回做饭给两个人吃。 厨房的菜筐子里面放着六婶提前送过来的蔬菜、鸡蛋、腊肉等物,因为这是搬进来的第一顿晚饭,所以夏青棠打算吃得好一点儿,今天就把腊肉用上。 她先做了干菜腊肉焖饭,做熟以后舀了一勺猪油将焖饭拌匀,登时香的她都有些流口水了。 偷偷尝了一勺焖饭,确定自己的手艺没有下滑,就将小锅放在棉捂子里面保温,她又拿出铁锅,做了韭菜炒鸡蛋和红烧白萝卜片。 这会儿的蔬菜没有十几年后那么丰富,特别是冬天,吃来吃去总是青菜、大白菜、萝卜、黄豆芽、韭菜这些,但只要手艺好,重复的蔬菜也可以做成无上的美味。 谢瑾萱闻着香气从卧室走了出来:“青棠,今天带过来的东西差不多都摆好了,我是按照之前你的习惯摆的,一会儿吃了饭你再去看一眼,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跟我说,我再重新收拾。” 夏青棠笑着说:“你收拾的我放心,看不看都一样。” 谢瑾萱这方面确实不需要她操心,这个人的记忆里特别好,能记住夏青棠之前每一样东西放置的确切位置,现在搬进新家,他肯定也是按照之前的物品顺序放置的,就算有差错,那夏青棠本人也发现不了。 再说她其实没多少东西,从夏家带过来的东西,有一些太破旧的已经扔掉了,新添置的衣物数量也有限,至于其他新增加的东西,也就是一些日常用品,那些东西摆在能看见的地方就行,她是不怎么讲究这些的。 说话间,谢瑾萱已经走到厨房来了,他吸了吸鼻子,闻着厨房里诱人的饭菜香气,看着站在煤炉边的妻子,心口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幸福来,比刚才进家门的那会儿还要幸福和安心。 夏青棠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她笑着扭过头来,问道:“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 新家是中午才燃起的煤球炉,所以室内温度没有爷爷奶奶家里那么暖和,夏青棠烧饭的时候就在毛线衣的外面穿了一件秋天的旧外套,然后系上带过来的围裙,又挽起袖子,显得非常利落。 为了方便做事,她还把两条辫子挽到脑后,用一根头绳绑在一起,因为冬天洗头的次数变少了,她不想弄脏头发,就习惯性地用一块大方巾包在头上。 别人这样包头发看上去可能像是乡下的打扮,容易土里土气的,但夏青棠用的方巾是浅灰色格子的,这样包在头上,就是后世那种时髦的打扮,看上去活泼俏皮,更显得她甜美可人。 谢瑾萱虽然不懂后世的时髦,但他懂得欣赏美,他看着夏青棠俏皮的包头发型,还有甜滋滋的笑容,沉声说:“我今天觉得你更加好看了。” 夏青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才不信呢,人家都说再好看的人,看久了也会没感觉,哪有人能越看越好看的?” “我看你就是啊,我总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在我心里,就算看一万年,也看不够你。”谢瑾萱非常认真地说道。 夏青棠笑得直不起腰来:“打住打住,这种情话放在别的地方说,厨房这里实在不方便,这里空间小。” 谢瑾萱搓搓手,说:“好,那现在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你洗个手,拿两副碗筷放到餐桌上去。”夏青棠指挥道:“还有,把这两个暖水瓶拎出去,给我们一人倒一杯水喝,这都是奶奶说的,搬家后,我们要先喝新家的水。” 老一辈的人是有很多讲究的,但因为之前的那些年,很多老传统不敢被提起,就算是现在不说那些了,奶奶也是偷偷告诉夏青棠这些老传统的。 谢瑾萱洗了手,然后先拎着暖水瓶出去,拿出他们从那边家里带过来的喝水杯子,倒了两杯热水放在那里凉着,又重新进来拿碗筷。 小家用的碗筷都是全新的,这是谢母买了送给他们的,有八个盘子、八个蓝边饭碗、八个瓷勺子、两个汤碗、一个大汤勺和一大把全新的竹筷子,另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铝勺子,平时冲水和放在盒饭里使用比较方便。 等谢瑾萱把碗筷摆在了餐桌上,夏青棠也用大碗将锅里的红烧白萝卜盛起,然后喊他端了出去。 晚上六点五十,属于两个年轻人的新家第一餐终于开始了。 在温暖的灯光下,夏青棠端起自己的水杯,然后笑着说:“从今以后,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希望我们不要吵架,三餐都吃饱,日子越来越好。” 谢瑾萱笑着说:“恩,都听你的。” 他们俩碰了杯,然后两个人都喝了一大口新家的第一杯水。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的关系,明明喝的是白开水,却觉得甜滋滋的。”夏青棠又喝了两口水,就放下杯子,拿起饭勺开始盛饭。 焖饭因为一直放在棉捂子里面保温,所以这会儿舀出来还是热气腾腾的,她给两个人都装了一大碗,然后就催着谢瑾萱赶快尝一口。 “好吃,特别香,咸味儿刚刚好。”谢瑾萱一边吃,夏青棠一边给他夹菜。 “你再尝尝我做的菜。” “你手艺真好。”谢瑾萱说:“我没想到你的手艺会这么好,就说这个韭菜炒鸡蛋,跟六婶的做法不一样,但味道是一样好的,特别香。” 夏青棠习惯将韭菜切得碎碎的再去炒,这样鸡蛋会跟韭菜混在一起,吃起来更顺口。 夏青棠笑着说:“等后面蔬菜多了,我再做一些六婶不会做的东西给你尝尝。” 在表妹家做保姆的时候,因为她的孩子特别挑食,所以夏青棠在做菜上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我真是捡到宝了。”谢瑾萱忍不住感叹道:“没有人比我更幸福了。” “我们俩彼此彼此,你对我来说也是个宝啊。”夏青棠吃了一大口焖饭,也露出一个幸福的表情来。 她有了办公室的新工作,搬进了新家过二人世界,还有这么好的饭菜吃……日子真的太美好了。 因为心情很好,所以两个人把晚饭吃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一点儿焖饭和小半碗红烧白萝卜。 夏青棠说:“明天早上加点水儿煮成一锅,我再做两个摊饼,你说怎么样?” 谢瑾萱说:“好啊,就是你别起来太早了,其实我们去大院儿食堂吃早饭也可以的。那样更方便,而且可以节省时间。” 自己做饭虽然便宜省钱,但吃食堂确实更方便,很多新婚的小家庭或者工作太忙的大家庭都会因为方便所以选择早晚吃食堂。 “没关系,我现在刚刚搬进来,正是兴致勃勃的时候,就让我好好做上几天的饭吧。等我不想做饭的时候,我会跟你说的。”夏青棠又发出一声感叹,“谢瑾萱,我觉得好幸福啊。” “我也是。”谢瑾萱笑着亲了她一口,然后就开始收拾餐桌,拿去厨房洗洗刷刷。 夏青棠做饭,他洗碗收拾,两个人这样搭配干活,是最合理的。 谢瑾萱洗碗,夏青棠擦了桌子也跟过去站在门口看着他笑。 她正在欣赏他的宽肩窄腰大长腿,院子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喊声:“青棠啊,你们还没睡觉吧?” “六婶?”夏青棠赶紧打开门冲了出去。 借着路灯和厨房窗户透出去的灯光,院子门外果然站着六婶和奶奶,她们俩的手上都拎着两个布袋子,鼓鼓囊囊的。 “奶奶,你怎么也来了?”夏青棠打开院子门,把二人让进来。 奶奶笑着说:“你们不在家,我觉得有点儿不习惯,又担心你们两个年轻人刚刚搬家做不好事儿,就跟小六说,我们过来瞧一眼。” “那你们怎么还拎了这么多东西?我们的东西应该都搬过来了。”夏青棠拿过奶奶手上的两个布袋子,发现分量不轻。 六婶说:“我们今天去副食品商店买了不少东西,我想着你们平时上班买菜买吃的都不方便,不如以后都是我们买好了给你们送过来。” 说话间,三个人就都走进屋里了。 夏青棠关上大门,笑着说:“那怎么行?那多辛苦六婶啊?” “辛苦什么?我本来也是要去买菜的啊,再说我买菜不用跟人抢,你们去买,反而要跟人抢,你这小身板抢得过别人吗?”六婶拎着布袋子走进厨房,说:“哎呀,你们晚上做了焖饭吃?闻着可真香啊。” 谢瑾萱喊了人后就说:“是啊,今天我们吃了干菜腊肉焖饭,还有韭菜炒鸡蛋和红烧白萝卜,青棠做菜很好吃,不输给六婶。” 奶奶说:“我还担心你们刚刚搬家会手忙脚乱的,没想到你们俩倒是吃得好也收拾得好,根本不用让人担心。” “奶奶,我们都是大人了,你不用担心我们。”谢瑾萱说:“奶奶去客厅坐一会儿,那边有开水,要不要泡茶喝?” “我晚上不能喝茶,回头睡不着,我喝点儿开水就行。”奶奶便拉着夏青棠去了客厅,然后问她住进来会不会不习惯,要是不习惯,还可以回去住。 六婶把带过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有一颗大白菜、一大把菠菜、一捆干海带,还有好几头大蒜,都放在了厨房放蔬菜的筐子里。 她还带了一条咸鱼和几个咸鸭蛋过来,在厨房放下这些,又拎着另外的布袋子走过来,把里面装的炒花生、炒蚕豆、炒瓜子、鸡蛋糕和枣泥酥饼放在茶几下面。 “好了,这才像样子嘛。青棠最喜欢吃零嘴儿了,晚上要是饿了,就可以吃点儿鸡蛋糕。”六婶说:“这都是今天新鲜做的,头两天最好吃。” 夏青棠赶紧道了谢,又给六婶倒水喝。 谢瑾萱收拾好厨房走出来,也过来陪着奶奶和六婶说了一会儿话。 不过也就坐了不到二十分钟,奶奶就说:“好了,不早了,你们赶快洗漱洗漱,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要是不想做早饭,就回去吃。以后,只要不想自己做,就回家吃,家里做什么都方便的。” “是呢,家里有两个灶,做饭都比你们这边快一些的。”六婶说:“你奶奶是巴不得你们天天回家吃的。” 谢瑾萱说:“我跟青棠想自己过一阵子,后面要是犯懒了,再回去吃饭。” 奶奶笑了起来:“那好,等你们犯懒了再说。行了,我们也回去睡觉了。” 送走了奶奶和六婶,谢瑾萱栓上院子门跟夏青棠回到屋里,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今天累不累?” 夏青棠一脸天真地说道:“今天上班什么都没做,晚上回来就做了一顿饭,累什么啊?” 谢瑾萱放心地点点头,漆黑的眼睛灼灼发亮:“好,那样我就放心了,我现在去给你倒水洗澡。” 做过饭之后,夏青棠又打了一壶水放在煤炉上,刚好可以晚上洗漱用。 用煤炉的好处就是这个,全天都有热水可以用,至于坏处嘛,自然是煤票太少,很多人想用也用不上。 夏青棠看他快步走进厨房拎开水壶,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们之前说好了的,等搬进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就会真的翻开人生的新篇章——把之前没有做到最后的事情彻底完成。 想到这里,夏青棠忍俊不禁,也赶快去主卧室拿了自己的换洗衣服。 因为昨天才去澡堂子搓过澡,所以今天只是简单洗了一个澡,穿好衣服她又趁室温不低刷了一个牙,等打开门走出去,就见谢瑾萱已经拿着换洗衣物和暖水瓶等在门外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期待:“我在被子里放了盐水瓶暖着,你先去床上躺着,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夏青棠故意说:“那可不能快,得洗干净了才能来。” “遵命。”谢瑾萱说完就一头冲进了卫生间。 夏青棠乐得不行,她先去了卧室,伸手一摸,果然在被窝里发现了一个用旧毛巾裹起来的盐水瓶子,热烘烘的有些烫手。 她把盐水瓶子挪了一个位置,放在不会打扰他们办事儿的地方,然后披上棉衣,靠坐在床头翻开一本。 新家的卧室比之前住过的所有卧室都要宽敞,现在坐在这里,她看了几眼就会忍不住抬起头来打量一遍卧室,然后又喜滋滋地低下头去重新看书。 等谢瑾萱进来的时候,夏青棠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进去几页纸,都只顾着傻乐了。 当然了,之后的事情就不是傻乐了,而是一种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快乐。 按生理学来说,夏青棠这次真正的头一回,但因为之前两个人早就尝试过其他的亲密行为,加上谢瑾萱非常温柔非常有耐心,所以她完全没觉得疼痛,只是有一些轻微的不适感。 但更多的,还是心理上带来的快乐。 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人,是会顾及她的所有感受的,怕她不舒服,怕她会疼,更希望能让她得到快乐…… 夏青棠感受着他的满腔爱意和所有的温柔,眼角忍不住流下了细细的泪水。 谢瑾萱微微一惊:“很难受吗?对不起,是不是我太粗鲁了?” “不是,不是。”夏青棠抱紧他,“我是高兴,还有幸福。谢瑾萱,谢谢你这样爱我。” 谢瑾萱心头一软,他在她的额角处落下细细密密的轻吻,然后低声说:“不,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可以爱你。” 这之后的事情,夏青棠其实不太记得了,她只知道后来太累睡着了,接着就是深沉的梦乡,梦里的她开着小汽车,财大气粗地指着一栋小别墅对谢瑾萱说:“以后,我来包——养——你!” 然后她就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听见了谢瑾萱的声音:“青棠?青棠你怎么了?” “嗯?”夏青棠停住了大笑,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之前是在做梦。 天刚蒙蒙亮,窗帘被拉开了,能听见鸟的叫声,谢瑾萱卷着袖子站在大床前,正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夏青棠又笑了起来:“我做梦了,梦里笑得特别开心。” “梦到什么了这么开心?”谢瑾萱问道。 “我不告诉你。”夏青棠得意地说道:“等我什么时候做到梦里的事情了,我再告诉你。” 以后做大款包养谢瑾萱,似乎是个不错的梦想呢,像他这样的美男子,就应该被富婆好好养着。 “好,那就以后再说。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谢瑾萱走过来,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满眼都是关心。 “我……觉得没什么不舒服的。”夏青棠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没什么不妥的,就开始穿衣服了,“你昨天晚上那么温柔,不用担心我的。” “听说头一回都会不舒服的。”谢瑾萱说:“我还在想要不要帮你请假休息一天呢。”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腰跟腿有点儿酸,其他正常。”夏青棠穿好衣服下了床。 “我把你说的汤饭煮上了,又加了一点儿切碎的大白菜,还买了四个花卷,你就不用做摊饼了。”谢瑾萱说:“那吃完之后,正常送你去上班?” “你做了早饭还买了花卷?我都没有听到声音,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啊?” “跟平时差不多的时间,去跑了一会儿步,跟爷爷聊了几句,就买了花卷回来了。”谢瑾萱说:“那你快去刷牙洗脸,我把早饭端出来。” 夏青棠赶紧去了卫生间,洗漱好了就去吃早饭。 谢瑾萱虽然做饭不好吃,但厨房的基本事情都会做,他还舀了一些六婶自制的香辣萝卜干出来,拌上一点儿香油,吃起来也更可口。 吃过早饭,两个人一起收拾了碗筷洗刷干净,就背着包一起出去了。 隔壁左边的邻居刚好也出了门,她见到俩人就笑着说:“房子整理出来这么久,可算是搬进来住了。以后是不是都住在这里了?” 谢瑾萱说:“是的,以后我们俩就在这里住了。” “你们两个人好福气的,这么年轻就能住上这么宽敞的房子,放在我们年轻的时候,那是不敢想的。”邻居说得也是实话,只不过听起来有点儿酸意。 “是啊,多亏了我有那么好的爷爷和爸爸,以后我会好好孝敬他们的。那婶子,我赶时间送我爱人去上班,先不聊了啊。”谢瑾萱轻轻一笑,骑着自行车带着夏青棠出去了。 夏青棠等车子骑到大路上了,才说:“你也是不容易,像你们这样的人,以后就算做出了什么成就,也会被说是沾了祖辈的光吧。” 谢瑾萱说:“沾光是事实嘛,就说打家具这事儿,因为看在我爷爷的份上,连家具都打得更仔细一些。我确实沾了光,人家也没有说错。” “我是沾了你的光。”夏青棠说:“不过这样的日子确实好过多了,现在想一想我之前住的小棚屋,简直就像是假的一样。” 到了棉纺厂门口,谢瑾萱低声说:“今天要是上班上到一半身体不舒服,别勉强自己,请假回去休息。” “好,我记住啦,你就别操心了。”夏青棠笑着捏了捏他的大手,然后转身走进了厂里。 事实证明谢瑾萱确实是白操心了,今天工会也没什么正经工作要做,大家就是喝喝茶看看报纸聊聊一天,上了一天班下来,一点儿都不会累。 夏青棠锁好办公室的门,跟冯心惠一起朝外走。 走到食堂那边,冯心惠说:“我去打几个馒头带回去做晚饭,小夏你先回去吧。” “好的,那我先走了,冯干事再见。”夏青棠背着包转了一个弯儿继续往外走。 前面刚好是一片灌木林,夏青棠刚刚走过去,里面就冲出来一个人,差点撞在她的身上。 “吴干事,走路小心一点儿。”夏青棠淡淡道。 她眼尖,一眼便发现吴金凤的眼睛红通通的,眼下还有泪痕。 吴金凤撞见了夏青棠,赶紧一抹脸开始撂狠话:“你走路才应该小心一点儿!我告诉你,我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很贵的,要是你撞坏了,你可赔不起!” 夏青棠笑着说:“我赔不起没关系啊,我爱人赔得起就行了。要是我爱人也赔不起,那也没关系,还有我爱人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呢。” 吴金凤果然被她的话给噎住了,她瞪着那双通红的眼睛,露出野兽想要吃人一般的神情来。 夏青棠以为吴金凤会破口大骂,但令人意外的是,她居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留下几个杀人的眼神,然后跺跺脚就离开了。 等吴金凤走开后,夏青棠看向灌木丛的后面,故意说:“我看见你了,别躲了。” 灌木丛后面果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夏青海一脸吊儿郎当地走了出来:“在你跟前有什么好躲的?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猜到什么啊?”夏青棠也装傻。 “还跟我装傻呢?那天你回家里,不是故意想看看她在不在吗?”夏青海说:“不过我倒是有点儿好奇,你是怎么猜到她在我们家的?” “这还用猜?了解你的人不用猜也会知道的。你是谁啊?你可是一等一会钻营的人,你能放弃季芳芳那个好对象,说明你肯定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品。你天天就待在厂里上班,还能去哪里找一个更好的替代品?看遍全厂,除了她还能有谁?她过年赌气不回家,对你来说,简直是天赐的机会,你怎么可能不好好把握?”夏青棠慢悠悠道。 夏青海露出一个有点儿惊讶的眼神:“夏青棠,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以前看上去傻乎乎的,肯定都是装的吧。” 夏青棠以前确实是真傻,但她没有反驳夏青海的话,只说:“你们两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她都在你家里住了一个正月了,你不可能还没有拿下她。” “没什么,就是闹了一点儿小矛盾,她是干部家庭长大的,脾气不好,按理说我应该多让着她的,但有时候我哄她太费劲儿了,也不想哄了,她就会更生气。”夏青海说:“你可不用担心我,这个吴家的乘龙快婿的,我肯定是做定了。” “我可没有担心过你。”夏青棠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然后大踏步往前走。 “青棠啊,这事儿可别说出去了。”夏青海拉住她的袖子,用一点儿威胁的语气低声说:“在我事成之前,我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等我跟她登记结婚了,我才会说出去。你是我的妹妹,可别出卖哥哥哦。” “我不会说的。”夏青棠说:“我不会管你的闲事儿。” “那就好,你帮我保密,我也会帮你保密。要知道,外婆他们正月十五过来了,大舅还专门问起你呢。他怎么想都觉得你不会嫁一个普通人,打算去省里多找几个人问问小谢的情况。当时我可是劝住他了,让他别管你的事儿。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啊?” 夏青棠面无表情地拽回自己的袖子,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走了。 坐公交车回到中心路,下车的时候没有在路边看到推车的谢瑾萱,夏青棠便知道他一定是在加班,于是先去他的办公室瞧瞧。 果然,他们办公室开着大灯,好几个人都在加班,谢瑾萱站在走廊上低声道:“我今天很晚才能回去,你去奶奶那边吃饭,也不用等我睡觉。” “我不去奶奶那边吃饭,昨天她们送了那么多菜过来,我自己做饭吃就行。”夏青棠笑着说:“用不用给你做点儿宵夜?” 53 第53章 小姨 “不用, 不想你太辛苦了。再说我们晚上加班有饭吃的,肯定吃得饱。”谢瑾萱一眨不眨看着夏青棠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强忍住想要紧紧抱住她的心情, 只是伸手握了握她的小手, 然后就说:“我就不跟你说了, 你先回家, 晚上早点睡。” “好, 我知道了, 那你好好工作。”说完,夏青棠冲他笑了一下, 转身走了。 回到家里,左邻右舍也都下班回来了,见到她,大家都跟她打招呼, 还喊她有空来家里做客, 夏青棠一一说好, 也请别人有空来他们家里坐坐。 这一排小院子基本都住了一大家子人, 像他们这样只住了小两口的根本没有,所以不少人看着她的眼神还是充满羡慕的。 一路寒暄着走到屋里, 夏青棠挂好背包,换了衣服,就去给自己做晚饭。 昨天送来的菠菜必须要吃, 这个菜不能放,所以她晚上就吃凉拌菠菜,再给自己做一个面疙瘩汤,简单快捷,没过一会儿就可以吃晚饭了。 虽然只有一个人吃饭, 但还是得有仪式感,夏青棠先打开收音机播放新闻,然后将凉拌菠菜和面疙瘩汤用碗盘装好端到餐桌上,这才坐下来对着窗户慢慢吃饭。 坐在这儿一眼就能看到院子里的一切,还能看到从铁门外路过的行人。 夏青棠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打算在视线能看到的地方种上树,最好是大一点儿的树,这样以后不拉窗帘,邻居们从铁门前路过也看不见客厅的动静了。 一边想着怎么布置院子,夏青棠一边慢悠悠吃完了自己的晚餐。 虽然这段时间她几乎没有做过饭,但手艺一点没有退化,她觉得自己做的面疙瘩汤跟六婶的能够一拼,可惜今天的谢瑾萱没吃到。 吃过饭,她洗了碗盘就烧水洗漱,等到洗好澡从卫生间走出来,客厅的灯泡闪了一下,整个屋子都变黑了。 夏青棠对新屋子的格局不熟,只能在黑暗中慢慢摸到客厅的矮柜子那边,这时,她听见隔壁的孩子大声喊道:“妈,停电了!别人家也没电!蜡烛呢?” 她笑了一下,从矮柜子里摸到了蜡烛和旁边的火柴盒,点燃了放在矮柜子上。 借着蜡烛的温暖光线,夏青棠看了看时间,才七点半,谢瑾萱肯定不会这么早回来,她便又找出煤油灯,点燃之后吹灭了蜡烛,就端着煤油灯放在餐桌上,然后将自己昨晚看了几页纸的拿出来继续看。 就着煤油灯的光亮一口气看了一个小时的书,已经八点半了,谢瑾萱还没有回来。 她倒是不用担心他的安全问题,毕竟家属大院离得近,就算十二点下班回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她只是觉得有一点儿寂寞。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好笑起来,这要是放在后面能看电视的时代了,谢瑾萱就算十点下班,她也才刚刚看完电视剧呢。 她打起精神又看了一会儿书,快到九点的时候,终于从外头传来了推院子门的声响。 夏青棠赶紧端着煤油灯迎了过去:“下班啦?累不累?” 谢瑾萱轻声说:“不累,你怎么还没睡觉?”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一个人去睡了。”夏青棠说:“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有点儿饿,不过不用专门做什么了,我冲一杯牛奶粉,再吃两块鸡蛋糕就行。”谢瑾萱走进屋内,脱掉棉衣挂在衣架上,然后先去厨房洗手。 夏青棠给他冲了奶粉,然后将点心都拿出来放在茶几上:“你们那边停电了吗?” “都停了,我们也是点煤油灯做事儿的。”谢瑾萱说:“老魏眼睛不好,煤油灯下看不清楚,到现在还在办公室呢。我算是动作快的,不过这个岗位常年干下去肯定不行,要么考大学提升,要么就得想办法活动活动。” 夏青棠不懂这些,她只是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谢瑾萱笑着喝了一口牛奶:“你就不怕我做不成功?一辈子都是这样了?” “不怕,要是你一辈子就这样了,还有我呢,以后我有本事也是一样的。”夏青棠拍拍胸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俩谁有出息都行,就算都没有出息,能平安健康过一辈子,那也是一种胜利。” 谢瑾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些大道理,你可是一套一套的,你说说,你怎么能总结出这么多大道理的?” “天生的吧。”夏青棠转移了话题,“你们最近都会这么忙吗?” “差不多,这个月我应该还要陪领导出差,你一个人在家要是着急,就去找奶奶玩儿,或者,直接住回去。”谢瑾萱一边吃鸡蛋糕一边道。 “你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的。”夏青棠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就把水壶拎到卫生间去了。 等谢瑾萱洗漱好了回到卧室,发现书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但夏青棠已经蜷缩着睡着了。 之后的几天,他都是九点左右才回来的,夏青棠一般会等他进门,然后给他弄点儿点心吃,趁他洗漱的时候自己会先去卧室,可是等到他进了卧室,夏青棠早就睡着了。 眼看已经是礼拜六了,早上,夏青棠吃着谢瑾萱从食堂打回来的稀饭和粗面馒头,慢慢道:“礼拜天你确定可以休息吧?” “确定,怎么了?是不是想出去玩儿?想去哪里,你跟我说。”谢瑾萱立刻道。 “不是想出去玩,是想跟你待在一起,这个礼拜,你晚上回来的太晚,我们也就早上才能说上几句话。”夏青棠说:“我就是……有点想你了。” 谢瑾萱心头一软,赶紧拉住她的手:“那礼拜天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待一天,我寸步不离地陪着你。” “可以,就这么决定了。”夏青棠甜甜一笑,继续就着小咸菜吃粗面馒头。 他们俩其实这才算是新婚燕尔,而两个人刚刚开荤就被迫素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谢瑾萱是怎么忍住的,反正夏青棠觉得这个人意志力特别不一般。 吃过早饭,谢瑾萱端着碗盘去洗刷,夏青棠打开收音机听新闻。 最近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打zhang上,因为谢瑾萱的发小冷锋肯定会去战场,所以夏青棠也变得天天及时听新闻了。 听着听着,夏青棠就抱着收音机跑进了厨房:“谢瑾萱,开始了……” “我听见了。”谢瑾萱把洗好的碗盘放在碗柜里,然后在围裙上擦干双手,“你别担心,冷锋会平安回来的。” “恩,肯定会的。”夏青棠用比谢瑾萱还笃定的语气说道。 她都不认识冷锋,她不担心那个人怎么样,她只是担心谢瑾萱罢了。 到了厂里上班,同事们也都在说这件事,李月早上没有听收音机,便抓着吴峰不放,让他把听到的新闻重复出来。 夏青棠则被秦主席喊去了小办公室,给她单独布置工作。 之后,冯心惠陪着秦主席去市里处理工作,李月见管事儿的人都出去了,便拿出一个布袋子,将一双做了一半的布鞋拿出来继续做。 张宁说:“小李啊,虽然秦主席出去开会了,你也不能大上午的就在办公室里做鞋子啊,咱们这两天不是有工作要做的吗?你都完成了?” “领导不在,做什么工作啊?做了领导看不见,那不是白忙一场?等下午秦主席她们回来了,我再好好工作。反正又不是急事儿,什么时候干不是一样的啊?”李月满不在乎,继续自顾自做布鞋。 夏青棠倒是朝那边看了一眼,她发现李月做鞋子的手法很熟练,上鞋面子的动作像模像样的。 李月见她打量自己,就说:“小夏看我做什么?” “我不会做这些,所以好奇看几眼。”夏青棠上辈子嫁去孔家后虽然吃了很多别的苦,但鞋子倒一直是在百货商店买的,也没有机会学习做布鞋。 李月说:“很简单的,你要是想做布鞋,我可以教你。学费嘛,也不贵的,你帮我打扫一年的办公桌就行。” 夏青棠还没说话,就听张宁说:“小李啊,你这也太会打算盘了吧?跟你学做个鞋子,要人家给你打扫一年的办公桌?你这不是欺负小同事啊?” “怎么欺负了?我教她东西,不用收学费吗?你们男人懂什么啊?做鞋子可是一门技术,这是手艺活儿,我收这么点儿学费,已经是便宜她了。” 吴峰说:“小夏,冯干事也会做鞋子,你要是想学,找冯干事学就行,她肯定不会跟你收学费的。” “哎!你怎么回事儿啊?故意拆我台啊?”李月不高兴了。 夏青棠赶紧说:“哦,我就是看看李干事做鞋子罢了,我这个人比较懒,不打算学这个。谢谢李干事这么热心,可惜了,我这个人太懒了。” 李月翻了个白眼,说:“你不打算学?等你生了娃娃,难道也一直买鞋子穿啊?小孩子的脚,还是穿布鞋最好了。” “那等生了孩子再说吧,我还年轻呢,先玩上几年。”夏青棠笑了笑。 李月冷笑道:“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当时想得开,像我结婚后一直怀不上,婆家都快骂死我了,后来好不容易怀上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你现在才结婚不到一年,还觉得没什么事,你等着吧,要是结婚一年多了还不怀孕,到时候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在婆家吃个饭都要看脸色的。” 正说着,走廊上就走过来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工人,他走到大办公室门口敲敲门,又有点儿怯生生地问道:“这里……是工会吧?” “是工会。”张宁把手里的报纸放在桌子上,然后亲切问道:“小同志找我们工会有事儿啊?” “对,我有点儿事想跟领导反应一下……”年轻工人走进来,大概是紧张,两只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服下摆,像是要把衣服扯烂了一般。 夏青棠记得这个工人,他就是今年新招入厂的搬运工之一,之前也是下放知青,他爸爸是棉纺厂的会计,这个岗位虽说是个粗活,但能从乡下回来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全家人还是很高兴的。 夏青棠昨天碰到刘会计,还觉得他红光满面的呢,没想到儿子今天就来反应情况了。 张宁说:“你是刘会计的儿子,对吧?” “对,我是刘军,刚从乡下回来的。” “你坐,坐那儿说,你要反应什么情况啊?”张宁看向吴峰,“拿个纸笔记一下。” “是。”吴峰就拿出纸笔,开始记录刘军说的话。 刘军小心翼翼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跟做贼似的看了看走廊外,这才低声说:“我想反应个情况,就是……咱们厂是不是有规定,说新来的职工不给上夜班啊?” 张宁没弄懂,他说:“这个倒是不知道,每个部门应该有自己的规矩吧。哎,小夏啊,你不是在仓库干过一俩月吗?仓库那边怎么说的?新来的人不给上夜班?” 夏青棠说:“我在仓库待的时间短,再说我是女同志,之前干活跟不上,所以仓库到底什么规矩,我也不懂。” 她其实懂仓库的规矩,但故意不想说,张宁要是真的想知道仓库是什么规矩,直接去问仓库的人就是了,何必问她呢? 李月说:“不上夜班不好吗?不给你们新来的小同志安排夜班,那是便宜你们了啊!小夏是从车间过来的,你问问她,哪个小姑娘想上夜班啊?熬一整晚到天亮,眼睛都睁不开了,人很容易变丑的。” 夏青棠没说话,她知道普通车间是这样的,能不上夜班肯定更好,但仓库恰恰是反过来的,白天的早班和中班才是最累的班次,都是重体力活,夜班反而基本都是守在那里,到深夜还能躺着睡觉的。 夏大明这几年岁数上去了,伤病也多了,所以仓库也会多给他安排一些夜班,这样可以减轻他身体的负担。 原本仓库就是缺少劳动力的,现在新去了好几个年轻男工人,仓库主任肯定也缓过来一口气,故意让新来的年轻人多上白天,把夜班留给夏大明这样的老同事,也好叫他们不用个个都提前退休。 内退这件事,对有些家庭来说肯定是好事儿,但夏家已经内退过一个赵美珍了,家里也没有其他孩子需要工作岗位,所以夏大明肯定是不能内退的,他要是内退了,这个岗位就浪费了啊。 何况内退跟正常退休的工资是不一样的,夏大明才四十来岁,怎么也要熬到五十几岁才愿意退休的。 仓库像他这样想法的老职工肯定不在少数,主任也明白,所以新来的搬运工排不到夜班很正常。 听完李月的话,刘军低声说:“这位干事,你不知道……我们仓库的夜班比较轻松,我听别人提过,晚上不用搬什么大件东西,还有时间在角落里睡觉的……所以夜班在仓库是个好班次,大家都想上夜班的。” 张宁这才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也是第一天知道呢。” 刘军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你想反应什么呢?” “我们这一批新来的人,这一个月的排班,没有一天是夜班,都是早班中班,都是干活最重的班。我去问了主任,主任说仓库的传统就是这样,新来的人,第一年都赶不上夜班,我就想问问,这是不是真的啊?我们虽然是新来的,但我们也是人啊,只给我们排最累的班次,就算年纪轻,也受不住啊。” 张宁听完认真点头:“你的反应我们已经知道了,这边也都记录下来了,接下来呢,我们会先开会,之后会找你们仓库的领导核实,看看这个规矩到底符不符合情况。” “那……那就谢谢领导了,我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至少一个月给我安排三四次夜班,让我也休息一下喘口气吧……” “好,吴干事啊,把他的需求也写下来。” “是,都记好了。”吴峰一边说一边奋笔疾书。 刘军这才高兴地站了起来:“那谢谢领导,我休息时间不长,现在回去上班了。” 说完,他就大步跑出去了。 等他出去好一会儿了,张宁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苦都吃不得,他们年轻,多上几个白班怎么了?仓库那帮中老年人,干了几十年,腰背早就不行了,要不然,这次为什么会招几个年轻人进来做搬运工?给他们工作岗位,本来就是要帮仓库多干活的,现在还挑三拣四上了。再说这才上了一个礼拜的班,这就坚持不下来了,还不如继续回乡下种地呢。” 李月说:“就是,看他体格也不错,干点体力活还来反应情况,这有什么好反应的?年轻人多干活本来就是应该的啊。” 吴峰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自己记录的本子说:“副主席,那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呢?” “等秦主席回来,你去跟她汇报一下,听秦主席的。”张宁说。 “好的,我知道了。” 夏青棠从头到尾没有发表意见,她等办公室安静下来了,就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下午,秦主席和冯心惠回来了,吴峰就把刘军的意见汇报上去。 秦主席说:“职工有意见,肯定要去帮忙解决的,这样吧,你跟小夏一起去一趟仓库,找仓库主任和老员工单独聊聊,看看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我跟小夏一起?”吴峰说:“为什么找小夏?” “她在仓库待过的,而且帮他们写过文章,仓库现在能增加人手,都是托了小夏的福,你带她过去,仓库的人都会给你几分好脸色的。” 吴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喊她。” 吴峰回到大办公室,说了秦主席的话,夏青棠就收好桌子上的纸笔本子,跟着吴峰一起了仓库。 这会儿仓库正在热火朝天地干活,吴峰他们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仓库主任跑出来。 “吴干事,什么事儿啊?这刚刚开工,我们可忙了。” “是这样的,我们工会是想来了解一下情况,想问问你们这边排班是怎么排的?这夜班一般每个人一个月能轮到多少次啊?” 仓库主任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过来了,他说:“是不是有人去工会说了什么?” “啊……” “今年咱们新进了几个年轻人,体格都不错,我就弄了个新规定,新人进厂第一年不排夜班,让他们趁着年轻身体好,多干一点儿活。吴干事,你说我这个安排有错误吗?咱们仓库什么情况,别人不清楚,你们工会还不知道吗?中年人特别多,一个个都是一身伤,就像夏干事的亲爹,最近腰又不太行了,我不给他多排几个夜班,那他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做领导的有问题,不够体恤下属啊?” 吴峰赶紧说:“有道理,你说得很有道理。” “再说,这才刚上一个礼拜的班,怎么就要上夜班休息一下了?这是多干不得重活啊?既然干不了,那就从咱们仓库滚出去!他不想干,外头多的是人想干!我侄子还在乡下回不来呢,要是有这个机会能来做搬运工,让他十年不上夜班他都乐意!” 仓库主任这话倒是大实话,别看这只是个一个搬运工,多少下放知青想做都做不了呢,真要是给有些人提供机会,女孩子都会拼了命地过来干搬运工的。 至少,在这里做搬运工是回家了,是待在父母家人的身边了。 吴峰说:“你的话很有道理,情况呢,我也了解了……” “那你们工会到底要我们怎么做嘛!” “我们要回去开会商量一下……” “那就去嘛,别影响我们干活,最近真的忙死了。”说完,仓库主任就跑进去了。 吴峰就带着夏青棠慢慢往回走,一边走,他一边说:“小夏,你觉得这事儿是谁的问题比较大?刘军想上夜班也挺有道理的,仓库不给新人排夜班,也有道理……这可真是难办了。” 夏青棠说:“仓库给中年人多排夜班,也不是今年才开始的,以前就会给身体不好、伤病多的老职工多排夜班,好延长他们的工作年限。我觉得,仓库这样的老传统,也不是坏事。” “是啊,这是尊老爱幼了,应该发扬光大的,就是刘军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现在的年轻人吧,跟我们不同了,也是真的不太能吃苦和发扬风格了。你说,这事儿应该怎么办呢?秦主席让我们俩来仓库,这事儿肯定是要交给我们两个人解决的,我们一定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夏青棠说:“让新人一年不排夜班,也确实有点儿太长了,不如缩短一点时间,比如半年不排夜班,之后恢复正常。也可以从下个月开始,给新人一个月排一次夜班,等半年后,每个新人排两次夜班。两边都各让一步,这样怎么样?” 吴峰赶紧点头:“那我下个礼拜就找他们分开聊聊,要是能接受,这件事就算解决了。” 夏青棠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今天下午不去解决这件事,反正她只是个跟班的,只要默默听着就行。 很快,一下午就过去了,夏青棠锁好办公室的门,高高兴兴下了班。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刚好跟王干事和吴金凤碰到了,她们俩倒不是同时出来的,而是一前一后,王干事热情跟她打招呼:“夏干事你好啊,明天休息,你会不会出去玩啊?” “不出去了,就在家里待着。”夏青棠说:“王干事你呢?” “我要去买点东西。”她们俩说着话,就看见吴金凤用极快的脚步从她们的身后跑到前面去了。 她今天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一些,脸上也有光泽了,嘴角还微微上扬,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等她走远了一点,王干事小声说:“这个小吴,好像有情况了。” “哦?什么情况?” “她前几天哭了一次,情绪不太好,但是这两天又开开心心的,还在办公室哼着歌。我们都是过来人,她这一看就是在处对象呢。今天哭一场,明天笑一回的,很明显都是跟对象闹的嘛。” “那看她今天高高兴兴的,应该是跟对象和好了。” 王干事说:“明天礼拜天了,也该和好了,要不然明天怎么出去玩?” 夏青棠笑而不语,只觉得夏青海这个人确实有点本事,只看吴金凤的状态,就知道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夏青海牵着鼻子走,他让她哭哭笑笑,引领她的情绪,以后结了婚,应该也是她听夏青海的话。 同时,她也觉得有点唏嘘,这辈子她自己改变了人生轨迹,没想到也给夏青海提供了往上爬的机会。 照这么看的话,赵美珍实在是个有福气的人,上辈子有攀上高枝的女儿给她钱花,这辈子又有攀上高枝的儿子,可不就等着享福吗? 下了公交车,夏青棠在路边见到了推车站立的谢瑾萱,立刻两眼一亮,笑得灿烂无比。 “你今天不加班了!”夏青棠拉住他的大手蹦了几下。 路过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她一点儿不在乎,只知道自己很开心。 “不加班了。”谢瑾萱笑着说:“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礼拜一早上,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我们先回家做饭?还是你想在外面吃?”夏青棠问道。 他们俩也挺久没在外面吃饭了,要是现在去吃,倒也合适。 谢瑾萱说:“我们去陪爷爷奶奶吃饭吧,这样明天我们就不用出门了,可以一整天待在家里。” 原本,夏青棠是打算搬进新家的第一个礼拜天请全家人去小院子吃一顿午饭的。 但因为谢母和谢瑾蕴要到礼拜一早上才回来,所以请吃饭这件事就顺延至下一周了。 “爷爷今天也准时回家?” “对,爷爷今天也不加班,所以我才这么提议的。” “那就去陪爷爷奶奶吃饭吧。”夏青棠挽着谢瑾萱的手臂,两个人慢慢往回走。 刚走出去大概一百米远,路边突然有人喊她:“青棠?这不是青棠吗?” 夏青棠愣了一下,往路边一看,是小姨和表妹两个人,拎着布袋子,刚刚从前面的副食品商店里走出来。 “真的是青棠!”小姨立刻拉着自己的女儿跑了过来,“哎呀,青棠,咱们得有大半年没见过了,上次见你,还是去年的夏天呢!” 夏青棠淡淡道:“是啊,挺久没见了,小姨好。” 表妹马春桃也赶紧喊道:“表姐好。” “表妹好,你们今天怎么来这边买东西?”夏青棠问道。 小姨跟姨父的工厂离市中心比较远,跟棉纺厂也在不同的方向,大家上班都很忙,所以他们虽然都在一个城市,但一年也就见个两三次。 马春桃过了年得有十七岁了,正在读高中,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之后她嫁的丈夫发达了,也把弟弟妹妹都提携出来了,让他们也过上了好日子。 马春桃是中等偏上的长相,个子不高不矮,因为皮肤偏白,所以打扮一下也挺好看的。 上辈子夏青棠因为生活磋磨所以早早失去了美貌,到后来时髦洋气的马春桃可比她好看多了,两人出门也经常会被人放在一起比较,说她越来越丑,夸马春桃越来越漂亮。 但夏青棠对马春桃并不讨厌,更没有恨意,因为她上辈子的悲剧是她的家庭和自己造成的,跟马春桃无关,硬要说的话,要不是这个表妹收留她做了保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养活自己了。 她只是不怎么喜欢看到马春桃罢了,因为这个表妹是个很挑剔的人,针对她做的那些家务活,总能挑出毛病来让她改正。 现在重新见到马春桃,夏青棠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十几年后表妹那挑剔的声音。 “表姐,小孩子的衣服不能丢进洗衣机洗的,跟大人的分开也不行,一定要用手慢慢搓的。表姐你是不是不会手洗衣服?要不然我来洗算了。” “表姐,今天的饭菜油放得重了一点,我最近身体不怎么舒服,不能吃这么多油荤的菜。” “表姐,沙发下面每天都要搬开来打扫的,你怎么隔一天才搬开一次?这样家里怎么会干净呢?” …… “表姐?表姐?” 夏青棠正在走神,冷不防被马春桃的好几声表姐给拉了回来。 “啊?什么?”夏青棠还是勉强笑了一下。 马春桃说:“我刚才说,我要来新华书店买一本同学推荐的书,所以妈妈陪我过来,我们顺便就在这里买了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夏青棠点点头。 小姨看看夏青棠,又看看她身边手挽手的谢瑾萱,便说:“青棠,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啊?过年去你家,听你爸爸说你结婚了,我们都吓了一跳,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们啊?” “哦,我结婚的时候比较匆忙,所以谁都没说。”夏青棠说:“这就是我爱人,谢瑾萱。谢瑾萱,这是我的亲小姨,这是小姨的大女儿马春桃。” 谢瑾萱笑容满面跟她们打招呼:“小姨好,表妹好。” “你好你好,你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啊。”小姨笑着说:“你们两个人怎么在这边啊?” 夏青棠说:“我们住这附近。” “啊,对对对,我听你爸说了,小谢是在省政府里面上班的,对吧?那住也住在前面的省委大院里?” “对,我们就住前面。” 马春桃说:“住在市里也太好了,不像我们,住的远,来一趟都不方便。表姐,我们能去你家里看看吗?” 夏青棠笑着说:“今天不太方便,咱们临时碰到的,家里也没有收拾,不方便待客。等以后吧,以后总有机会的。” 等什么时候谢家的事情彻底暴露了再说,到时候要是不想来占便宜的亲戚,夏青棠也不会完全不理睬人家的。 小姨说:“青棠,我看你变化很大,我们想去你家里坐坐,都不行的吗?” “对,今天不太方便。”夏青棠说:“我爸都没有去过我现在的家呢。” 这话一出,小姨的表情就僵硬了一下。 夏青棠倒是面不改色继续说:“小姨,你们是打算回家了吗?要不然,我送你们去车站?” 目前这个时候,她跟小姨一家倒是没什么矛盾的,毕竟离得远,来往很少,所以也谈不上恩怨情仇的。 小姨说:“我们还要去前面的国营饭店买点肉包子带回去,去年我们来过一次,春桃说这里的肉包子好吃,今年来了,就再带一点回去。” 夏青棠便说:“那我陪你们去买吧。” 小姨这才笑了一下:“那走吧。” 一边走,一边继续聊天,小姨很热心地询问谢瑾萱的工作,这方面倒是不需要欺瞒,谢瑾萱就把自己的工作说了一下。 小姨说:“你这个工作单位倒是很好,等后面我们春桃年纪到了,可以请你在你们单位帮春桃介绍个对象吗?” “要是有合适的,当然是可以的。”谢瑾萱笑着说。 小姨很高兴:“那就先这么说着。” 马春桃倒是说:“妈妈,我才几岁啊,我着什么急?我还要考大学呢,万一我考上了大学,肯定要在大学找对象啊,其他人怎么配得上我?” “不要乱说话!就你那个成绩,还考大学呢,不要说笑话了。等你毕业了,怕是工作都难找。”小姨忍不住拍了女儿一下。 这话倒是真的,马春桃上辈子也是想考大学的,可惜成绩太差,到最后果然名落孙山,而且那个时候工作非常难找,很多下放知青自己回城,人事局根本安排不过来。 最后,小姨跟姨父是拎着香烟酒水跑去了孔家,找孔良超的爸爸帮忙解决的工作。 不过马春桃也没有在那个工作上干太久,她赶上第一批下岗,之后就失业了,好在她的丈夫倒是争气,早早就学别人在街头卖货,后来做大了居然开成了店铺,等马春桃失业了,就夫妻俩一起开店,最后生意越做越好,成为了亲戚里面很耀眼的存在。 夏青棠回忆着这些,并没有说话。 马春桃小声嘀咕道:“我成绩又不算差,等我考上大学了,看你说什么!” 说话间,就走到了国营饭店前,谢瑾萱问道:“小姨要买几个包子?” “买十个。”小姨说:“我们家五口人,刚好一人吃两个。” 说着,她就开始掏口袋要去买包子。 不过谢瑾萱的动作比较快,他停好自行车就大步走进去,跟店员说了买十个肉包子,然后付了肉票、粮票和钱走出来,把十个用油纸包好的包子递给小姨。 小姨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哎呀,你动作可真快,一共多少票多少钱?我给你。” 谢瑾萱看了一眼夏青棠,见她点点头,他便说:“小姨,这算是青棠孝敬你们的。过年我们家里人多事情也多,所以也没有去给你们拜年,现在遇到了,青棠也应该请你们吃点肉包子的。” 这话说得很好听,小姨顿时乐开了花:“哎呀,小谢,你人可真好啊,怪不得青棠爸爸一直夸奖你呢,说你人好,心好,又会说话。” 夏青棠说:“他刚才买肉包子的票和钱,都是我的。” 小姨看了她一眼,笑着拍了她一下:“你这孩子,是不是怪我没有夸你?好好好,我也夸你。谢谢你们两个人请我们吃肉包子,这是很贵的东西,我是知道的。” “不用谢,过年没有去给你们拜年,这是应该的。”夏青棠也说了一句客气话。 “还跟我装呢?你外婆家你都没去,我问了你爸爸,你大伯家你也没去,好像不跟所有亲人来往了一样。”小姨说:“你说他们要是得罪过你,那我是知道的,但是小姨有没有得罪过你啊?” “没有。”夏青棠说的也是实话,确实没有。 但她跟这些亲戚就是亲近不起来,就算说她六亲不认,她也没办法。 小姨说:“那你改天有空的时候,跟小谢一起去我家里吃饭嘛,小姨虽然家里粮食紧张,但请你们吃顿饭还是可以的。小谢啊,你说呢?” 谢瑾萱只是笑:“我听青棠的。” 小姨露出惊讶的表情来:“你工作不错,人也俊俏,还这么听媳妇儿的话啊?” 54 第54章 礼拜天 谢瑾萱说:“能娶到青棠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儿, 我不听她的话,那还能听谁的话啊?” 小姨看向夏青棠:“你们家的事儿真的都听你的?” “看什么事儿吧,大事儿有商有量, 跟我有关的事儿就都听我的。”夏青棠实话实说。 这话说得小姨连连点头:“小谢这人确实不错, 我是见过妻管严的, 但是可没见过你这样的,夫妻俩有商有量才是个正道儿。青棠你也是个聪明的, 你妈妈说你将来要后悔,我看未必嘛。有小谢这样的丈夫, 青棠爸爸也不用担心了。而且,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青棠变得不认亲戚了, 有你这么一个人样样都尊重她, 她当然不想见那些让她不高兴的人了。我看将来后悔的人只会是青棠妈妈, 我大姐那个人, 总是稀里糊涂的。” 小姨说出这种话, 夏青棠是一点儿都不惊讶的。 陈红星老太太这辈子生的四个孩子里,大的小的都挺聪明有脑子的, 只有赵美珍这个大女儿蠢笨不堪。 小姨赵美延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当初差点没有工作, 陈红星老太太也不知道从哪里找的门路, 说是可以让她进造纸厂,但前提是她必须嫁给厂里的一个人。 赵美延那会儿也才十七八岁, 不管陈红星说了什么,她都要自己做决定,最后是先见了那个人,确定跟自己合得来,她才同意订了婚, 然后就要求对方家里给她弄进了造纸厂。 一年后,工作稳定的赵美延确定订婚对象是个好男人,才跟他登记结了婚,之后,两个人就在造纸厂安安心心上班,然后生了三个孩子。 造纸厂有些岗位污染比较大,对身体伤害也不小,因此他们两口子的工资也不少,但她跟赵美珍不一样,她从来不贴补娘家,每次陈红星问她要东西她还会反过来问娘家要吃的,因为她有三个孩子,叫穷是应该的。 但陈红星反而更喜欢这个小女儿,她会给大女儿赵美珍吃馊的烂的,但却从来不敢这样对待小女儿。 后来马春桃夫妻俩发达了,大舅二舅都上赶着巴结他们,想要从生意里分点儿甜头,也是赵美延挨个去拒绝的。 她这个人比赵美珍清醒多了,她只在乎自己的小家庭,其他什么娘家啊兄弟啊,都只会客套一下,转个头她就好好过自家的小日子,而且她养孩子不会重男轻女,所以后来马春桃发达了才会自愿帮助弟弟妹妹。 就说今天买肉包子,这要是放在赵美珍家里,肯定只会买四个肉包子,给儿子夏青海吃两个,她跟夏大明一人一个,夏青棠喝凉水就行了,反正女儿是给别人养的儿媳妇,吃那么好只会糟蹋粮食。 上辈子有一段时间,夏青棠还想过为什么自己的妈是赵美珍而不是赵美延,要是能跟表妹换个妈就好了。 现在重新遇到,夏青棠也还是觉得表妹马春桃是个幸运的人,只是她已经不会羡慕这些了。 “夏青海的妈妈怎么会后悔呢?她有个好儿子,以后可有享福的日子呢。”夏青棠淡淡道。 小姨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要真是这样,那也不错,你能过上好日子,你妈妈他们也能过上好日子,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才能安安稳稳的,是不是?” 这话也说得很有意思,很明显,小姨是知道大姐的为人的,要是儿子过得好,她肯定不会去找夏青棠的麻烦,要是儿子过得不好,谁知道她会做点什么呢? 夏青棠笑着说:“小姨说得对。” “那你就跟小谢好好过,今天撞见你,我可真高兴。正月里我还跟你爸爸说呢,还是要找个机会去看看你的,现在就碰到了,也不用专门去看你了。”小姨说:“还有,你们礼拜天休息,去我家里坐坐呀。吃了你们的肉包子,不去我家吃顿饭,那我多不好意思呢?” 马春桃也说:“是啊,表姐,你去我们家玩儿呗?我都好久没见过你了。” 这个年纪的时候,马春桃还是喜欢这个大表姐的,但后来夏青棠自己不争气,越混越差,姐妹俩之间也没什么亲戚情谊了,马春桃还会用夏青棠的经历来教育下一代,提醒他们千万别走上她的老路子。 夏青棠想了想,说:“这个礼拜天和下个礼拜天我们都有事情,去不了,要不,下下个礼拜天吧。” “下下个礼拜天?三月初了,那家里肯定没事儿。我们可说好了啊,就下下个礼拜天,你跟小谢一起去。我家你是知道的,没什么好招待的,但是我记得你喜欢吃红薯圆子,我给你做一些,再做一个我拿手的擀面条,保证让你们吃饱。”小姨又看向谢瑾萱,“小谢,可一定要来啊。” “好,那就说好了,下下个礼拜天上午,我跟瑾萱过去。”夏青棠说:“这事儿别告诉爸他们。” “嗨,我又见不到他们,到哪儿跟他们说话去?”小姨笑着说:“那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坐车还远着呢,到家也不早了。” 造纸厂因为污染的问题所以建在了城郊,从这里坐车还要转车,到家肯定要天黑了。 谢瑾萱就跟夏青棠把小姨和马春桃送到公交车站,看着她们俩坐上车,两个年轻人才继续回大院儿。 谢瑾萱说:“你小姨看上去是个不错的人,你好像也不怎么讨厌她。” “她确实不是个坏人,而且她跟赵美珍和赵志强他们不一样,是个有脑子的人,我确实不讨厌她。”夏青棠重新见到小姨和表妹,心里也没什么特殊的想法,“等明年过年,倒是可以给小姨他们家拜个年。” “那我陪你一起去,难得你有不讨厌的亲戚,我也替你高兴。”谢瑾萱轻声道。 “我这个人六亲不认,你怎么不觉得我有问题呢?”夏青棠看着他温柔的笑脸,突然问道。 “你怎么会有问题呢?你是个好人,如果你跟谁不来往了,肯定是对方的问题。再说了,谁规定一个人就要跟亲戚们来往的?我就不跟田国强来往,你怎么不说我?”谢瑾萱斩钉截铁道。 夏青棠噗嗤一笑:“你说得很有道理,我都没法反驳。哎,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理直气壮了。不过时间也不早了,我们骑车回去吧,好几天没见到爷爷奶奶了,我还有点儿想他们呢。” “好嘞,咱们现在就回去。” 到了家里,两个人停好车子走进去,夏青棠就立刻喊道:“奶奶,我们回来了。” 奶奶立刻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可舍得回来吃饭了,你爷爷今天不加班,刚好,我们可以舒舒服服吃个晚饭。” “那爷爷呢?怎么没见着?”夏青棠左右看看,发现书房的门是开着的,爷爷也不在书房里。 “去隔壁下象棋了,小蕴不在家,你们也搬出去了,他现在想下象棋只能去找邻居了。”奶奶冲着厨房喊道:“小六啊,晚饭好了吗?好了我就去喊老头子。” 六婶说:“现在就可以喊了,回来洗洗手就能吃饭了。” 谢瑾萱说:“我去喊爷爷,他在谁家里?” “向前家里。” 谢瑾萱点点头就往外走,夏青棠说:“爸爸不在家吗?” “成业今天有事情,在别人家里喝酒,晚点儿估计会回来的。”奶奶把夏青棠上下打量了一下,道:“几天没见,怎么觉得你瘦了一点儿呢?” “怎么会瘦呢?我天天都吃饱了。”夏青棠说:“奶奶,你肯定是看错了。” “我是听说瑾萱他们办公室这个礼拜都在加班,忙得晕头转向的,你一个人在家,晚饭会不会就随便吃一口打发了?小六总想去喊你过来吃晚饭,我想着你们小青年想自己住,就没去打扰你们了。”奶奶说:“就是我们不太习惯,小六也习惯每次做饭有你在一旁帮忙择菜什么的。” “那我以后礼拜天回来帮六婶做午饭,不过明天不行,明天我跟瑾萱都打算不出门,在家里待一天。” 奶奶笑着说:“是不是上班累着了?要在家里歇歇啊?” “差不多吧,瑾萱反正是累着了。” 正说着,谢瑾萱就跟谢爷爷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骆向前,他手里端着一个大碗,里面装着满满一碗油泼面,端进来就香气扑鼻。 “向前怎么还端着饭碗过来?怕我们家没有饭吃啊?”奶奶笑着说:“还学会自己带饭过来了。” “不是不是,我是又想吃油泼面,又想吃六婶做的东西,所以就端着油泼面过来讨饭吃了。”骆向前嘿嘿一笑,看上去还是那么爽朗。 他虽然刚刚回来一个礼拜,但变化还是有的,比如身上的裤子换成了新的黑色长裤,裤缝熨烫得笔挺,配上浅灰色的毛线衣,倒是显得精神多了,虽然皮肤还是那么黑,但一点儿乡下的土气都不见了。 夏青棠跟他打了招呼,就洗了手去厨房帮忙端菜。 今天六婶知道他们俩要回来吃饭,所以做了虾米蒸鸡蛋,还包了大白菜粉丝猪肉馅儿的大包子,又煮了一大锅热汤,配上一盘炒菠菜,简直跟过节一样丰盛。 骆向前说:“呵,你们家吃这么好啊!肉包子!” “没多少肉,就是吃个肉味儿,基本都是白菜和粉丝。”六婶说:“你尝一个就知道了。” 骆向前就真的拿了一个大包子咬开,果然,肉馅儿放得并不多,但因为肥肉居多的关系,所以包子咬起来喷香,满嘴流油。 骆向前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就不再吃肉包子了,而是配着六婶煮的紫菜汤大口吃油泼面。 夏青棠也挺久没吃肉包子了,六婶做的肉包子虽然猪肉分量没有国营饭店得多,但口味特别好,所以她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还觉得完全不够。 六婶继续给她夹包子:“再吃,还有这个蒸鸡蛋,你多吃一点儿,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你最近都是自己一个人吃晚饭,都吃了什么啊?” 夏青棠就一边吃一边说了自己这几天晚上吃的简单晚饭,听完之后,六婶说:“还是吃得太简单了。” 奶奶说:“一个人吃饭就是不好做,瑾萱要是老这么加班可不好。” 谢瑾萱还没说话,就听老爷子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有工作当然要好好工作啊,最近是什么情形,你们又不是不清楚,他们在安全的地方工作,已经很幸福了,怎么还怪上加班了呢?加班怎么了?多少人都喜欢加班的,放假都要工作的!” 这话是真的,这会儿有很多人特别喜欢工作和加班,觉得自己可以在岗位上为国家为人民做贡献,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 夏青棠他们棉纺厂也有这样的人,比如过年值班的排班,一开始的时候,夏青棠他们办公室是每个人都会排上的,但因为吴峰和冯心惠主动提出可以帮同事值班,所以最后就没排李月跟夏青棠的值班。 夏青棠也没说什么,她是一个尽职尽责完成工作的人,安排给她的工作她会做到最好,但如果有人更喜欢工作,那她就不会跟别人抢。 奶奶瞪了一眼老爷子,很不高兴地说道:“你这话说得我可不赞成,加班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工作干不完,那是有问题的啊。既然这么多工作干不完,他们也没有偷懒,那就是缺人手,缺人手应该安排新人进去啊,怎么能让他们天天加班?” 骆向前哈哈大笑:“奶奶,你这话说得太对了!我跟奶奶想法一样!” 谢爷爷说:“哪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又不是要他们天天加班,难道就为了这个增加职工?那增加了又会变成事情太少,没有工作做了。” “反正总归是你有道理呗,我是不管你们那些道理的,我就是不希望我们瑾萱天天加班。”奶奶理直气壮地说道。 谢瑾萱赶紧说:“奶奶,其实我们部门也没怎么加班,就是最近事情有点多,你看我之前也没有爸妈他们那么忙啊。” “那你下个礼拜还要不要加班?” “还不知道,不过我要陪领导出个差,去下头的县里办点事儿。”谢瑾萱道。 奶奶立刻说:“你要出差?去几天啊?” “怎么也要四五天,长的话可能一个礼拜。” “那青棠回来住吧,你一个人住,会不会害怕啊?”奶奶有点担忧地看向夏青棠。 夏青棠说:“我一个人住不会害怕的,奶奶不用担心我。要不然,我先试试看,要是第一天晚上我害怕了,后面我就回来住。” “好,那就听你的。”奶奶说:“真是委屈你了,瑾萱这么忙,都不能好好陪着你。” “没关系啊,他是正常工作又不是出去玩儿了。不过我倒是想要给自己也找点事情做……就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始。”夏青棠道。 六婶说:“你之前不是说想要一台新缝纫机学做衣服吗?要不就开始学那个嘛。” “做衣服是肯定要学的,不过我还想学一个。” “学什么?”谢爷爷也有点感兴趣地问道。 “我想学外语,但是不知道要怎么找老师。”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钟,六婶低声说:“学外语,要不要紧的啊?” 谢爷爷说:“不要紧的,现在大学都在学外语的,以后读书人都要学。” 奶奶说:“看看谁会外语,找他来教我们青棠就是了。” 骆向前说:“瑾萱会外语啊,我记得他会英语和俄语,俄语好像学得特别好,还会弹舌头呢。” 奶奶瞪大眼睛:“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谢瑾萱赶紧说:“我是学过,但是我那是闹着玩儿学的,我哪里能教人呢?我知道青棠想学外语,她是想正规系统地学习,以后可以用上的。要是俄语,我还能带她入个门,但要是英语,最好是找个老师教。” “那现在能找到老师教吗?我想学英语。”夏青棠道:“俄语发音太难了,我可能学不会。” 以前,学俄语的人还是不少的,但夏青棠知道后面的年代,英语才是使用最广泛的外语,所以学个英语肯定是没错的。 “我帮你找,你放心,下个礼拜我出差前肯定就给你安排好。”谢瑾萱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看上去特别笃定。 吃过晚饭,谢瑾萱收拾了碗筷拿去厨房洗刷,骆向前也挤过去给他帮忙。 “这里不用你帮忙,你洗碗洗不干净,回头六婶要嫌弃的。”谢瑾萱笑着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给你添乱。”骆向前朝外看看,见夏青棠他们几人都在客厅那边坐着听收音机,这才小声说:“我是来跟你说个事儿的。” “什么事儿啊?” “我在粮食局上班,虽然这才没几天,但是我听了不少传言,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说说看。” “我进去以后,听说我这个位置是新增加的,但跟我一起进去的那个人他是顶了一个被开除的人的名额。那个人叫孔良超,说是有什么男女问题还有经济上的问题,赔了钱又罚了款,之后就给开除了。我还听说,孔良超的男女问题上……有一个耳熟的名字……” “哦?粮食局的人也知道孔良超追求过青棠?”谢瑾萱的态度淡淡的,看上去不以为意。 “追求?我听到的不是这么说的,说小夏跟那个姓孔的处过,后面因为姓孔的在外面跟已婚妇女不清不楚,所以小夏把他给踹了,又找一个老实男人嫁了……反正听起来怪难听的,说的那样子好像他们俩之间也不清不楚的,然后你就是那个老实男人……被小夏给蒙蔽了。” “肯定是孔良超放出去的流言吧,青棠从头到尾就没有跟他处过对象。”谢瑾萱简单把夏青棠跟孔家周旋的前后说了一下。 骆向前气得跳了起来:“这他妈什么人啊?有这么欺负人的吗?而且还在外面胡说八道败坏人家女同志的名声!我一定要找机会狠狠教训他一顿!” 谢瑾萱说:“还用你教训?你以为他是怎么被开除的?” “你干的?”骆向前瞪大了眼睛。 “我只干了一半,我知道他有个仇人对他下手的时候,帮忙推了一把。但他爷爷还活着,有些人顾忌面子不敢下狠手,所以孔良超家里其他人暂时没事。不过,之前我是不知道他还在粮食局散布了青棠的谣言,现在知道了,我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家里人了。” “你打算怎么办?要我帮忙吗?” “我要先想想,想好了再跟你说。” “那你会先对他们家谁下手啊?” “他妹妹吧,我之前就找人查过,他这个人不干净,他妹妹也不干净,兄妹两个人身上的债可多了。先让他妹妹也没了工作,他家里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之后再看看他爸妈,那对父母才是最坏的。孔良超能那样欺负人,不都是仗着父母纵容吗?”谢瑾萱淡淡道:“你在粮食局那边也可以跟孔良超以前的熟人多接触一下,我记得他有两个同事跟他关系一直不错,一个叫孙大力,一个叫张朋。” “哟,你把他打听得那么清楚啊?连跟谁关系好都知道了。”骆向前小声说:“既然小夏跟他没有关系,你干什么这么注意姓孔的?我听其他同事的话,觉得姓孔的是个废物啊。” “就因为他是废物,所以才要盯着他,他一天没进去关着,对青棠的想法就不会结束。”谢瑾萱说。 骆向前立刻严肃脸:“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跟孙大力和张朋处好关系的,到时候一定帮你套话。” 他们俩洗好碗出来,跟夏青棠一起陪着爷爷奶奶聊了一会儿天,就都回去了。 洗过澡,夏青棠就跟谢瑾萱重温了一下搬家第一天发生的那些旖旎事儿。 谢瑾萱也算是憋了一个礼拜,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正是精力无限的时候,加上这次夏青棠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所以他也稍微放纵了一下,两个人折腾到很晚才结束。 第二天上午,夏青棠破天荒地睡到了十点钟,一睁眼看见外面太阳高照,小闹钟上指着十点,她都惊呆了。 她赶紧爬起来,这才发现腰比上一次还要酸软,有点儿使不上劲儿的感觉。 她正在慢吞吞穿衣服,谢瑾萱就推门进来了。 “我听到动静了,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谢瑾萱有点担心地看着她,“你睡太久了,我怕你身体不对劲,但是也不敢叫醒你。” “我没事儿,就是睡太晚了,又累,所以就睡得深沉。”夏青棠伸了个懒腰,“我就是腰酸,使不上劲儿。” “我给你揉揉。”谢瑾萱让她在床上趴好,然后就给她后背铺上一条旧毛巾,开始像模像样地按、摩起来了。 “你怎么会这个?动作很专业啊。”夏青棠有点儿惊讶。 谢瑾萱说:“跟人学的,不怎么专业,也就是敢给年轻人试试,爷爷奶奶他们我是绝对不敢的。” 夏青棠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哇,你这是拿我做试验品呢。” “你就说舒不舒服嘛。” “那还是很舒服的。”夏青棠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大概也是太舒服了,被这么专业按了一会儿,夏青棠居然又睡着了。 谢瑾萱有点哭笑不得,他看夏青棠面色红润、呼吸正常,觉得她应该不是生病了,便给她换了一个姿势,盖好被子就出去了。 夏青棠再次睡醒,是十一点半了,她这次看看闹钟,已经不会惊讶了,反正今天是礼拜天,就算真的睡上一整天,那也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不太习惯赖床罢了,而且大家休息日的时候总想找点事情做,要么大扫除啊,要么带着家里人出去游玩啊,反正没听说过谁会一整天赖在床上的。 夏青棠重新伸了个懒腰,这一次,身上果然没什么酸痛的感觉了,她穿好衣服走出去,立刻闻到了一股香味儿。 “咦?你做饭了?”夏青棠有点儿意外,赶紧去了厨房。 谢瑾萱笑着回过头来:“不是,我做饭哪会有这么香的味道?我是从家里那边端来的饭菜,拿回来就有点凉了,所以蒸一下。” “你去家里端饭菜,那奶奶和六婶怎么说的?” “没怎么说啊,我说你还在睡觉,她们就说让你多睡一会儿,别吵着你。” “她们对我真好啊。”夏青棠感叹道:“好了,我去刷牙洗脸,准备吃饭。” 她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洗漱好了就赶紧坐在餐桌边等着谢瑾萱上菜。 从家里那边端过来的饭菜很简单,就是掺了各种豆子煮的二米饭,还有红烧老豆腐和大白菜炒粉丝,上锅蒸热以后香气扑鼻,非常刺激食欲。 自古一热当三鲜,吃热腾腾的食物就是会更加美味。 夏青棠饿得前心贴后背,等不及跟谢瑾萱说话,就捧起饭碗一口气吃了一碗饭:“没吃饱,还有饭吗?” “有,还有很多,吃不完晚上还能煮稀饭。”谢瑾萱给她添上一大碗饭,然后说:“你吃慢点儿。” “刚才太饿了,慢不了,现在可以了。”夏青棠喝了一点儿热水,然后才不紧不慢吃了起来。 吃过饭,他们俩搬了藤椅坐在小院子里晒了一会儿太阳,夏青棠轻声细语跟他说起了这个礼拜在单位发生的事情,还有夏青海跟吴金凤的动向。 “看来你哥哥真的要做吴家的乘龙快婿了。” “吴金凤现在被夏青海牵着鼻子走了,也不知道她怎么会那么没眼光,之前不是喜欢你的吗?怎么会一下从你这样优秀的青年变成了夏青海那种没品的人?”夏青棠撇撇嘴。 谢瑾萱一边捏着她的手指玩儿,一边说:“在旁人看来,你哥哥也不算太差吧,就说相貌,他在你们棉纺厂年轻人里面,肯定数一数二了。一个长相不错的男青年,又喜欢笑,对人热情有礼貌,女青年会喜欢他,很正常。” “这倒也是,我们厂确实不少女职工对他有点儿兴趣的。反正他要是成功了,对我们也是好事,吴金凤以后就不会再来我们这里发疯了。”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闲散话儿,享受了一个非常安逸的午后时光。 不少邻居都从这里经过,见到他们俩手牵手在院子里晒太阳,都会笑着打趣他们几句。 到了三点多,两个人也聊够了天,就端着盆子去澡堂子洗了一个澡。 夏青棠出来后,站在路边一边晒头发一边等谢瑾萱出来。 他今天又是跟骆向前一起进去的,对比上次的搓澡时间,估计还要等上一会儿。 有男青年从这边经过,都走过去了还跑回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看什么?有事?”夏青棠很不客气地质问道。 “有事儿,我问问你,你是谁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男青年一边说话,还一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我是谢瑾萱的爱人,我都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了,你没见过我,那是你的问题。”夏青棠冷冷道。 “啊……你结婚了?也是,我说我怎么没见过你呢。”男青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精打采道:“真是相逢太晚啊……” “什么相逢太晚?”谢瑾萱突然从那边走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看了看男青年,说:“杜诚?你也回来了?” “啊,我也回来了,你不知道我回来了吗?我过年前就回来了。” “不知道,一直没有见到你啊。” 骆向前也端着盆子走了过来:“咦?杜诚?你怎么也在?” “我回城了啊,你们俩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我回来了吗?”杜诚有点儿不高兴地说道:“还是同学呢,一点儿都不关心我!” 骆向前说:“那你也没跟我们说过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过年前,我家里给我弄了个岗位,我就回来了,我知道你也回来了,还想着找你去玩呢。”杜诚说。 谢瑾萱没提起过这个人,说明他们之间应该就是普通关系,夏青棠便不怎么感兴趣地站在一边,只当自己是个树桩子。 谢瑾萱说:“今天都快过完了,你也没去找我们玩儿啊,你以前就这样,嘴里说得好听,从来不见你做。” 骆向前哈哈大笑:“没错没错,杜诚老是这样,其实你根本不喜欢跟我们一起玩儿,就别骗我们啦。” 杜诚说:“我以前是不喜欢跟你们一起玩儿啊,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谢瑾萱娶了一个这么好看的妻子,我以后肯定会经常去找你们玩儿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骆向前一个巴掌拍在了杜诚的肩膀上:“你他妈说什么呢?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人话吗?” 杜诚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七出头的样子,而且从乡下回来的人都比较瘦,被骆向前这个大个子拍了一巴掌,登时就委屈起来了。 “骆向前你怎么打人?” “哟,你还委屈上了?我打你怎么了?你调戏同学的爱人,你不该打吗?” 杜诚说:“我怎么调戏她了?我说她长得好看,难道不是真的吗?说实话也不行啊?” “不行!因为这是别人的妻子!这要是一个单身的姑娘,随便你怎么夸!你多大的人了?这点儿道理你都不知道吗?” “就你们一天到晚地讲道理,我就不相信,没有其他人也觉得谢瑾萱妻子好看了,难道你还能一个一个打过去?” 骆向前气得再一次举起了右手,但被夏青棠拦住了:“等等,别脏了你的手。” 骆向前咬牙道:“小夏你别拦着我,这个人就是欠收拾,狠狠揍他一顿就好了。” “没有必要,搭理这种东西干什么?你听他说的话,也知道这个人思维不正常,跟他理论没用的,再说你们本来也不是很熟悉吧?就当他不存在就行了。”夏青棠淡淡道:“走吧,我们回去,你不是说晚上想跟谢瑾萱喝两杯吗?时间还早,我给你们做两个下酒菜。” 骆向前狠狠剜了杜诚一眼,然后被谢瑾萱拽走了。 夏青棠目不斜视,真的当做杜诚不存在,然后从他的右手边走了过去。 走出去老远一截了,骆向前还在生气:“瑾萱你怎么不揍他啊?这个人欠收拾的!” 谢瑾萱说:“收拾也不是这样收拾的,刚才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夏青棠说:“就是,再说他也没说什么啊,说句疯话你就这么火冒三丈的?” “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呢?”骆向前不理解。 “我长这个样子,遇到的这种人多了去了,个个都生气,我不会生病吗?”夏青棠说:“你放心好了,对付这种人我有经验的,你倒是消消气,晚上多喝个两盅。” 骆向前就跟去了谢瑾萱他们的家里,先参观了一圈房子,然后就在客厅里聊天。 夏青棠做了一个凉拌木耳,一个酸辣土豆丝,配上现成的炒花生给他们俩下酒,之后又做了咸肉土豆焖饭,土豆放得特别多,配上咸肉的猪油,拌匀了以后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骆向前一个人就干掉了三大碗,最后酒足饭饱,差点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谢瑾萱搓了一条冷水毛巾过来给他敷在脸上,他一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 “哎哟,我睡着了!” “对,睡着了,所以清醒一下回家睡去吧。”谢瑾萱笑着说道。 夏青棠又给他递过去一杯温水:“里面放了蜂蜜,说是可以解酒的,你喝掉吧。” 骆向前接过来喝了两个,眼睛渐渐清明了一些:“哎,真是吃得太饱了,又喝了酒,一下子就困得不行。” “你这饭量倒是一如既往,这么能吃,在乡下肯定没几天吃饱过。”谢瑾萱道。 “那也不是,乡下嘛,多吃点儿别的就行,土豆啊红薯啊,也能填饱肚子的,就是饿的更快。”骆向前说:“其实我之前都吃腻了土豆的,没想到小夏你做的土豆焖饭这么香,我一口气吃了这么多,真痛快!” “这不是土豆焖饭香,是咸肉香,还有猪油,所以好吃。”夏青棠笑了起来。 “不是不是,是你的手艺好,你做的那个什么土豆丝,也好吃,切得那么细,刀工可以啊。瑾萱可真是有福气,怎么就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儿了。这以后我要是找媳妇儿,标准可提高了不少啊,要是做饭没有你这么好吃,我该多伤心啊。” 夏青棠说:“没关系啊,要是你媳妇儿做饭不好吃,你可以自己学做饭啊,你做饭好吃,你来做给她吃就是了。” 骆向前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是的是的,你没说错!我这脑子居然转不过来弯儿!要是她做饭不好吃,我做给她吃也是一样的!哎呀,小夏,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今天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那你现在能走路了没有?能走路了我就送你回家,你也早点睡觉,明天上班别迟到了。”谢瑾萱问道。 “能走路了,我起来试试。”骆向前站起来试了试,虽然还有点儿不稳当,但确实可以走路了,“那小夏,今天辛苦你了,我这就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两个休息了。” 谢瑾萱就打着手电筒,扶着骆向前把他送了回去。 夏青棠把客厅收拾了一下,刷了牙就躺在床上等谢瑾萱回来。 结果谢瑾萱去了挺久都没回来,夏青棠微微有点儿奇怪,便穿上衣服打算出去找找。 好在她才走到院子门口,谢瑾萱就回来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吧?”谢瑾萱赶紧跑进院子里。 “我正准备出去找你的,怎么送个人送到现在?骆向前耍酒疯了?” “没有,他回去就睡觉了,我说了两句话就回来了。”谢瑾萱拴上院子门,低声说:“我是回来的时候碰到老文了,他说之前我买的女士自行车,终于到了,明天就可以去拿货!” “真的吗?”夏青棠立刻跳了起来,“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女士自行车特别抢手,之前谢瑾萱原本等到了一辆,但因为有个同事跟他求情,希望他先让给自己,谢瑾萱跟夏青棠商量之后,同意让给同事,所以他们的这一辆才会等到现在。 “对,明天下班就能去拿货了!我离得近,我先去拿车子,之后我就推着新车子在公交车站等你,你说好不好?”谢瑾萱看上去也很开心。 55 第55章 当众扇脸 “好啊!一下班就能看见新自行车, 这还能不好?简直太好了!”夏青棠非常兴奋,但因为时间太晚,她怕吵着邻居, 所以还是压低了声音, 只用手舞足蹈来表现自己的兴奋。 这个年头能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女士自行车,简直不亚于九十年代喜提一辆小汽车了, 夏青棠快活得像个孩子一样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圈。 谢瑾萱被她的动作逗笑了,干脆拉着她的左手,两个人一起在院子里无声地蹦跶了一会儿。 蹦跶完之后,夏青棠又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直接蹦到他的身上去了。 谢瑾萱一把将她接住,然后稳稳抱住她:“就这么开心吗?” “对啊, 特别开心。自从认识了你之后,我就走到开心的这条路上来了。”夏青棠紧紧抱住他,“谢谢你啊,谢瑾萱,我可真是太开心了。” 在谢瑾萱听来,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们俩认识之后, 夏青棠就过上不一样的人生了。 但只有夏青棠自己知道, 其实上辈子在路边被谢瑾萱救下之后, 她的人生就彻底不一样了。 “那我可得好好努力,争取让你五年后、十年后、五十年后,还能这样抱着我, 跟我说这句话。”谢瑾萱也轻轻笑了起来。 “五十年后我怕是蹦不到这么高了。”夏青棠笑着说:“怕会闪了腰。” “没关系, 那我好好锻炼,到时候不用你蹦,五十年后我还能抱得动你就行。” “行, 那我等着,你可要说话算话。” “一定说话算话,我身体素质这么好,五十年后肯定还是个小伙子。” 夏青棠伸手拍拍他的后背,觉得这不是没有可能性的,毕竟谢瑾萱的身体素质确实很好,别看他瘦瘦高高的,其实一身都是紧实的肌肉,而且力气很大的,夏青棠看过他扛着很重的大柜子都能健步如飞。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在院子里站着不想动弹,直到几分钟后,小路那头传来一串很响的脚步声,夏青棠才低声说:“快点儿进屋,要被人看见了!” 谢瑾萱便赶紧抱着她跑进屋子里,关上门以后,夏青棠才哈哈大笑:“就跟做贼似的。” 他们俩是合法夫妻,在自家院子里搂搂抱抱本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因为年代的问题,所以就算是夫妻俩也不敢在有人看见的地方太过亲密。 这个晚上,因为怕第二天上班起不来,所以夏青棠也不敢放纵自己,俩人只简单亲热了一回就乖乖睡觉了。 因为睡得不算晚,所以第二天早上果然还是老时间醒过来,夏青棠洗漱好了照照镜子,只觉得皮肤光洁、满面红光,好像比之前还要好看了。 早饭还是谢瑾萱从食堂打回来的,是花生米稀饭和花卷,他们俩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收音机,想要知道前线那边的情况。 吃过饭,谢瑾萱说:“现在时间还够,我们要不要从家里绕一圈?妈妈跟小蕴应该都在家里。” “好啊,去家里看看。”夏青棠帮他一起收碗,快速洗了碗筷,两个人就穿好外衣去了家里。 谢母跟谢瑾蕴果然都回来了,现在全家人都在客厅,正在听他们俩聊着在外婆家发生的事情。 谢瑾蕴尤其兴奋,虽然昨天晚上是在火车上睡觉的,但他一点不见疲惫,两个眼睛都闪闪发光,一直在说着自己在那边遇到的各种趣事,还说了这个亲戚给了他什么,那个亲戚给了他什么,看来这一趟出远门,可把孩子高兴坏了。 见夏青棠跟谢瑾萱回来了,谢母赶紧说:“我给你们带了吃的,快拿去呀。” 说着,她就从沙发那边拎过来一个很大的布口袋,要递给夏青棠。 夏青棠说:“谢谢妈妈,不过我们现在都要去上班,这个等下班回来再拿吧。” “也对,现在拿走肯定不方便。那这样,今天你们俩下班都过来,吃了晚饭再回去。我们这一趟去了这么久,还挺想一家子在一起吃个饭的。”谢母笑着说。 “好啊,那我跟瑾萱下了班就过来。”夏青棠道:“妈妈看上去气色很好,这段时间外婆的身体是不是还挺好的?” “也谈不上好,就是那样,估计跟你们去的时候差不多。我们去了,她的精神倒是好了不错,晚上也稍微能多睡两个小时,白天也有力气跟我们在外面看看。” 谢瑾蕴说:“外婆挺好的,还说等你们俩夏天有空再去看看她呢。” “好啊,夏天要是有空,我肯定还要去看外婆的。”夏青棠很肯定地说道。 要是外婆可以活到那个时候,那大家都会很开心的。 谢瑾萱看看时间,说:“差不多了,我要送青棠去上班了,还有什么晚上回来再说吧。” 谢瑾蕴也赶紧站了起来:“我得去罗长江家一趟,我让他帮我领了新课本呢,不拿课本我今天上不了学。” 说完,他也就跟着谢瑾萱他们一起出去了。 谢瑾萱说:“看你这高兴的样子,这一趟出门,肯定收了不少零花钱吧?” “嘿嘿,你猜对了,我可得了不少钱的,我现在非常富有,可以去买新铅笔盒了,还要买新书,有一套连环画我想了好久了,就是舍不得买,现在可有钱买了。”谢瑾蕴洋洋得意道。 连环画对现在的孩子来说也确实不便宜,一两毛钱一本,要是册数多,真没几个孩子舍得买。 “外婆他们给你的零花钱,你可别一口气都花光了,你买一些必需品,剩下的交给妈妈,让她帮你保管起来。”谢瑾萱慢慢道。 “我小时候的红包就交给妈妈了,万一以后她不给我了怎么办啊?” “不会的,妈妈也帮我保管了那么多年的零花钱和红包,我从部队回来的时候,妈不是都给我了吗?咱们家爸妈又不是缺钱花的人,没事儿怎么会贪我们那点红包?” 谢瑾蕴这才笑了起来:“哥哥说得对,那等我买了想要的东西,我就把钱交给妈妈。对了,哥哥,礼拜天你能陪我去买吗?你都好久没有陪我出过门了。” 这话说得还挺委屈的,但谢瑾萱结婚后,确实几乎把所有时间都交给夏青棠了。 谢瑾萱便说:“我明天要陪领导去下面出差,要是礼拜六我能回来,礼拜天我就陪你去买。要是礼拜六回不来,你就让爸妈陪你去,或者叫奶奶跟你一起。” “啊……可是跟他们一起,他们会劝我不要买连环画,也不带我吃国营饭店……我还想去百货大楼买个玩具呢。”谢瑾蕴委屈起来了。 夏青棠说:“你介意让我陪你去吗?” “啊?”谢瑾蕴一愣。 “要是你哥哥礼拜六回不来,礼拜天我就陪你去买连环画买玩具,怎么样?” “真的吗?嫂子你真的愿意陪我去?我还想去国营饭店吃饭的,也能带我去吗?”谢瑾蕴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可以啊,到时候我请你吃,不过我手头没有肉票了,我们只能吃素菜,或者吃鸡蛋。” “我不用吃肉,我就想吃国营饭店,吃什么都行。”谢瑾蕴兴奋坏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礼拜天我陪你去买东西。” 等跟谢瑾蕴分开后,谢瑾萱才说:“礼拜天你不是要请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去家里吃饭吗?你又要做饭又要带小蕴去买东西,忙得过来吗?” “没关系的,我早上跟六婶一起去买菜,上午就慢慢做菜,中午吃过饭,就带小蕴出门买东西,一整天都有事情可以做。” “但要是我赶不及回来,你一个人请大家吃饭,会不会太辛苦了。” “你可别小看我哦,我一个人做一桌子菜,完全没问题的。”夏青棠说:“就是家里只有一个炉子,到时候会有点儿麻烦,我得在院子里搭一个土灶,那这几天我就提前捡些木棍子回来。” “家里就有柴火,你直接从家里拿就是了。” “没关系啊,以后我们家也要用到的,哪能什么都从家里拿啊?”夏青棠笑了笑,“你放心吧,请客吃饭我一个人就行了。” “那等我回来,我给你弄一个煤油炉子,这样就可以有两个灶做饭了。”谢瑾萱说。 “不用那个,煤油太难买了,煤油炉子不怎么实用。我觉得,我们可以在走廊下面垒一个固定的土灶,天气好的时候在上面煮饭炒菜都行,天气不好就吃简单一点儿,你说呢?” “在水池边上垒一个?”谢瑾萱说:“可以啊,那等我有空的时候就去垒。” “你会垒灶?灶要是垒不好,会烧不起来的。” “我会的,当兵的时候学的,你别看我这样,我还会盘炕呢。”谢瑾萱笑着说:“这个就交给我,我会找向前给我帮忙的。” 一路说着话,就到了棉纺厂,因为今天稍微晚了一点,所以夏青棠还没拖完地,冯心惠就到了。 她袖子一卷就打了水来擦桌子,不光擦了自己的,还把夏青棠和公共使用的柜子桌子也擦了一遍。 等其他人到达的时候,办公室又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了。 张宁笑着说:“要不说年轻人好呢?自从小夏来了以后,办公室老是干干净净的,坐在里面就舒服。” 李月也说:“办公室是挺干净的,就是小夏不愿意随手帮我们也把办公桌擦一下,其实也就多几张桌子,擦一下不费事儿的。” “那你怎么不擦呢?也没几张桌子,你提前几分钟过来,帮我们的擦一下行吗?”冯心惠突然问道。 李月气得翻了一个白眼:“就你话多。” “你话不多,倒是别提这种要求啊,人家小夏又不是欠你的,把公共部分的桌子柜子擦一下已经很好了,你别老想着占年轻人的便宜。”冯心惠严肃道。 李月冷哼了一声,倒是没有继续争论下去。 毕竟冯心惠是秦主席最喜欢的员工,而且大家都知道秦主席是把冯心惠当做接班人的,以后李月肯定要在冯心惠的手下干活的。 偶尔跟她理论几句还行,但要是遇到冯心惠这么严肃的时候,李月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于是办公室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打开了抽屉,开始工作。 吴峰走到夏青棠的面前,开始跟她讨论去仓库协调的事情。 夏青棠说:“仓库一般两个小时休息一次,我们过一会儿再去,才能赶上他们的休息时间。” “那还是照着我们之前说的那样给他们协调?” “我没有协调过这样的事情,没有经验,还是听吴干事的吧。” 吴峰点点头:“那行,就照上次讨论的办。” 等差不多到了仓库休息的时间,吴峰就带着夏青棠一起去了仓库。 这会儿仓库正准备休息,见到他们俩来了,主任就走了出来,问他们还要做什么。 吴峰就说:“让年轻人多上白天班,我是赞成的,但是现在的年轻人跟从前也不同了,他们呢,都是读过书的人,比较有想法,我们这些中年人,也应该听一听年轻人的想法。所以呢,我想着,是不是把一年时间缩短一点,比如半年就开始给他们排夜班,也好叫年轻人有个盼头。” 主任说:“我管他们是不是读过书,要是读过书,怎么不懂尊老爱幼?” “话不是这么说的嘛,你看,一个月不给人家排一个夜班,这说出去也不太合适,是不是?” …… 吴峰好说歹说,主任就是不愿意同意,他无计可施,只能给夏青棠使了个眼色。 夏青棠便说:“主任,我是在仓库待过的,我知道仓库很辛苦,中年人的身体更是扛不住的,但年轻人也是人啊,要是一年时间不给他们安排夜班,那他们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他们要是不痛快,那对老同事肯定就有看法,一有看法,平时工作就容易闹矛盾。仓库这种地方,稍微一个不注意,就很容易受伤的,我就在这里被砸过,当时都送去医院了。我想着,主任的道理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为了安全工作,是不是也应该多让点儿路子给年轻人?就一个月给他们安排一两个夜班,也没什么啊。现在仓库人多了,不管怎么排,中年人到底是轻松一些的。” 主任听了这话,才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就怕他们年轻人心里不痛快,回头日积月累的,跟老职工闹矛盾,那工作的时候就太危险了。那行,我退一步,他们先好好干三个月,三个月后,每个人开始排夜班,但是头一年,一个月最多只能排两个夜班。你们看,这样行吗?” “这样很好啊,不愧是你,这安排得太好了,我觉得非常好。”吴峰很高兴地说道。 “那行吧,趁这个休息时间,我也给他们集体宣布一下。”说完,主任就进去了。 吴峰很高兴,自觉解决了一件大事,回去就汇报给了秦主席。 秦主席也夸了他几句,吴峰就跟夏青棠回到办公室去继续工作了。 夏青棠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下午,那个刘军又过来了。 吴峰说:“小刘怎么来了?夜班的事情不是解决了吗?” 刘军说:“那怎么能算是解决呢?头三个月都没有夜班,之后一个月最多只能排两个夜班,一个月三十天啊,就两个夜班,那我们也太辛苦了吧。” 吴峰的表情就有点不好看了,他一直是很和气的人,这会儿说话的语气也有点儿硬邦邦的,他说:“那你觉得怎么才不辛苦呢?” 刘军也不傻,一听吴峰的语气,知道他不高兴了,就笑着说:“哎呀,吴干事,我是个新职工啊,我对厂里不熟悉,这不是有疑问,所以才来工会找你们的吗?工会不就是帮我们这些工人解决问题的吗?” “我们是帮你们解决问题的,但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你也知道自己是新职工,没上几天班,就觉得领导的决定这样不好那样不好,我倒是觉得年轻人应该踏实一点。怎么就你一个人老有问题,这才上班几天,就这么多问题,你们仓库新来的其他人怎么没有问题呢?” “你问他们了吗?怎么就知道他们没有问题了?他们可能是胆子小不敢来说啊。”刘军还挺理直气壮的,他又把手一指,指着夏青棠说:“夏干事,你也是个年轻人,你真的觉得仓库这样的排班对我们年轻人公平吗?就说你父亲夏同志,你知道他一个月的夜班会排多少个吗?” 夏青棠淡淡道:“我不知道他排了多少个,但我知道,他一身都是伤病,腰伤、背伤、腿伤,去医院看过不知道多少次,按照厂里的规定,他这个岁数原本就可以多上轻松一点的班次。你要是想跟他比这个,等到你过了四十五岁、也一身伤病的时候再说吧。还有,你觉得三个月不给夜班有问题?我告诉你,我们棉纺厂的老规矩,新人刚进来都是学徒工,头一年原本就是要比老职工辛苦些的。我们当时在车间,第一年除了上班还要给老同事们打水打饭,帮她们做很多事情的。据我所知,现在的仓库老同事们因为心疼你们年轻人不容易,所以都不来这一套了。你们才做三个月学徒工都不满?那我觉得你可以找一个让你满意的工作单位上班,不必强留在此地。” 夏青棠记得,九十年代的人找工作,都有三个月试用期的,还有什么半年转正的,哪有人第一天上班就享受工龄十年的待遇了? 还有这个刘军故意提到夏大明,是想说什么呢?夏大明享受的照顾难道是夏青棠帮他申请的吗?她要是真的有这个本事,那夏大明还在仓库受这个罪? 听了夏青棠的话,刘军登时脸一垮:“夏干事这是什么话?不合理的规定本来就应该取消,你们当年不懂得帮自己争取合理的权益,现在还来嘲笑我?我帮自己争取正当的权益,有什么问题?你一个工会干事,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吴峰说:“小夏没有说错啊,哪个工厂都有学徒期的,你刚刚来上班,什么都不会呢,就想着权益权益,什么是权益?你好好工作才有权益啊。” “就是,我说小刘啊,你知道你这个岗位得来多不容易吗?我们家多少亲戚还在乡下吃苦呢,你现在能回来当工作,月月领粮票,你就知足吧。这工作,你能干就干,不能干你赶紧让出来啊,想干的人多了去了。”李月跟着补了一句。 刘军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们一个个都不是好人!还工会呢,怎么不见你们帮工人办实事的?我找你们领导去!” 说完,他就跑了出去,直接去找秦主席。 李月哈哈大笑:“哎呀,生气了,找秦主席告状去了,你们两个啊,这下要糟了!” 吴峰看上去有点紧张,但夏青棠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 “小夏,怎么办啊?” “没关系的,就事论事,我们也没有说错啊,再说事情本来也帮他们解决了,仓库主任都退了一步了,还想怎么样呢?难道一上来就给他们年轻人安排半个月的夜班让他们享福吗?”夏青棠说:“秦主席也是讲道理的人,没关系的。” 夏青棠确实没有说错,刘军告状去了秦主席那边,秦主席果然批评了他,但之后,秦主席又把吴峰和夏青棠叫过去,问他们俩一些具体情况。 “除了刘军,其他新职工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秦主席问道。 吴峰一愣:“我没问……” “那仓库的老员工又是什么态度?” “我也没问……”吴峰头一低。 秦主席说:“小吴,你也不是新人了,怎么会不找大家问问清楚呢?这件事,至少要听听那些新来的跟老同事都是怎么想的。要是新职工都觉得有问题,那这个规矩还要改。你现在,带着小夏再去仓库,找他们一个一个问清楚。小夏啊,你是新来的,应该也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情,你跟着吴干事后面,好好学习。” “是,我知道了。”夏青棠道。 “那你们快去吧。”秦主席摆摆手。 吴峰带着夏青棠灰溜溜地跑出来,就要立刻去仓库。 “吴干事,等一下,我们应该带上纸笔过去,既然要一个一个问清楚,那就不能偷工减料,全都写下来做个记录才好。有记录也算是一种证据,万一需要的时候也有记录可以查。”夏青棠拉住了他。 吴峰点点头,于是两个人返回大办公室拿了本子和钢笔又去了仓库。 仓库主任看到他们就头疼:“你们怎么又来了?我不是都说了新规定了吗?怎么还有问题啊?” “哦,不是不是,我们是来问问大家的意见的,不是来找主任的。”吴峰赶紧说。 “那也会影响我们这里工作啊。” “我们也是工作,都互相体谅一下吧。”吴峰陪着笑。 最后,他们还是顺利问到了还在上班的搬运工人们的意见。 总的来说,年纪大的搬运工都觉得年轻人应该多上白天班,特别是新来的几个年轻人,毕竟当初他们也是做了一年学徒工才算出师的,现在这样的规定已经很不错了,是当年想不来的福气。 至于年轻人,今天见到的这两个都表示主任的新规矩没什么问题。 其中一个还说:“之前说一年不给排夜班,现在都改成三个月了,我觉得挺好的。一个月两个夜班,也算是可以喘口气了,我没什么意见。我是新来的啊,我二十出头不多干点活儿,那仓库要我做什么呢?” 吴峰连连点头:“小蔡你说得很好,特别好,你这样的觉悟才是正常的。” 把这些在岗的人都询问完,吴峰带着夏青棠走出去,然后说:“这下应该可以了吧,我看大家都对这个新规定没有意见,这就是广大职工的声音。就不说别的,在一个集体里面,也应该是少数服从多数,不能因为刘军一个人就改变大家的想法吧。走,我们现在就回去整理一下这些意见,然后告诉秦主席。” “吴干事,我们明天是不是再来一趟?把剩下的人都意见都统计上,一个不差了,最后再做成表格归纳总结好交给秦主席。”夏青棠道。 “一个不差……也对,要是那个刘军又来找茬,说还有人跟他意见一致,那又要闹事儿的。行,听你的,明天再来一趟。”吴峰长叹一口气,“我在工会这么久了,还是头一回见到刘军那样不爱干活的人,一个年轻人,天天就想着偷懒……其实李月说他的那些话,就是我心里想的,他知道这个工作多了不起吗?我也有侄子侄女在乡下的,想回来都回不来,刘军还不好好珍惜。” “我听说他以前成绩很好的,他爸爸又是会计,妈妈好像是二院的护士,一家子都是文化人的工作,他现在做搬运工,心里当然不舒服了。我看他皮肤也不怎么黑,两只手没什么裂痕和老茧,说不定在乡下也没做过什么农活的。他这次回来,肯定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仓库做搬运工吧。” “能有个工作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呢。搬运工怎么了?搬运工不是正经工作吗?他成绩好,成绩好怎么不去考大学?这不都考了两次了吗?也没见他去读大学啊。真想做文化人的工作,那就去考大学啊。在咱们棉纺厂添什么乱啊,还害得我被秦主席批评。” 夏青棠笑着说:“秦主席也没有批评我们,她就是希望我们把这件事顺利解决,最好是让刘军无话可说。” “那咱们明天一定要把剩下的人都问完,要是所有人都赞成,我看刘军还能说什么!”吴峰非常大力地挥舞了一下手臂。 回到办公室,也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了,夏青棠把手头的工作收拾了一下,放进抽屉里锁好,就跟大家一起下了班。 坐车回到中心路,还没下公交车呢,她就隔着车窗看见了谢瑾萱和那辆亮光光的女士自行车。 夏青棠喜不自胜,头一个跑下公交车:“真好看啊,这个新车子!” “当然好看了,多难买啊。”谢瑾萱笑着说:“要不然,今天就开始学车?” “好啊,那咱们快点回大院儿,马路上可不能学车。”夏青棠立刻就要谢瑾萱带着她回去。 于是,谢瑾萱骑车带她回了大院儿。 夏青棠上辈子其实就会骑自行车,但她装作自己不会的样子,认认真真让谢瑾萱教了她好一会儿。 不少人路过这里,都看着他们在笑,还有人过来打招呼:“小谢,你们买了第二辆自行车啊?” “是啊。” “真是不简单,这以后你们小夫妻俩就能一起骑车出门了,多方便啊。”那人一脸羡慕。 过了一会儿,那个杜诚也路过这里,见夏青棠正在学骑车,就凑过去说:“我也可以教你的,我骑车技术特别好。” 谢瑾萱脸一沉:“你要是不想挨揍,我劝你现在就滚开。” 他一直是个斯文人,像这样对人说话是很少见的。 杜诚显然也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谢瑾萱虽然长得英俊成绩又好,但一直是一个温和有礼的人,没想到这样的人现在也会说狠话了。 杜诚看了看谢瑾萱狠厉的眼神和高大的个子,还是悻悻退到一边去了。 不过他也没有走远,而是蹲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一直盯着夏青棠他们看。 谢瑾萱低声说:“要不,等骑了车,我还是去揍他一顿吧,他这样看着你,我心里不痛快。” 夏青棠回头看了一眼蹲在那里的杜诚,见他表情像个傻子一样,就说:“不用你,杀鸡焉用牛刀?你等着我去扇他。” 说完,她就下了自行车,然后大踏步走到杜诚那边。 这会儿来来往往的人可不少,篮球场和乒乓球桌那边也有很多人在运动,夏青棠原本就特别惹眼,现在见她气势汹汹走到杜诚前面,不少人都停下脚步朝她看过去,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杜诚显然也想知道夏青棠想做什么,他见她越走越近,眼睛都亮了起来,他立刻站起来说:“夏同志,要不然还是让我教你骑车吧,肯定比你爱人教得好……” 他话还没有说完,夏青棠就狠狠一个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然后提起右脚狠狠踢在他的左边小腿上。 杜诚被夏青棠给打懵了,脸上那一巴掌倒是不怎么疼,但小腿骨疼得他站不住,蹲下去又一屁股摔下去了。 路人都停了下来看着这边,有人大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夏青棠等几个女同志走近了一点,就用很大的声音故意道:“杜诚同志,你要是再跟我耍流氓,下次我踢的地方,就不是你的小腿了!我是一个已婚女同志,我爱人是你的同学,麻烦你尊重一下我们也尊重一下你自己!再有下次,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单位,让他们处罚你!” “耍流氓?” “天哪,耍流氓……” “杜诚才回城吧,居然就耍流氓……” 女同志们都非常惊讶,而且因为女性对这个词非常在意的关系,一个跟谢母很熟的中年女同志立刻把夏青棠拉到自己的身边,然后非常担心地问道:“他怎么你了?你没事儿吧?” “没有,我没事儿,就他这样的,也只能用嘴巴说点流氓话了。”夏青棠说:“我爱人早就想教训他了,但他们是同学,我爱人又是练过的,功夫好,怕把他打坏了,所以有顾虑。幸好我没有顾虑,他对我耍流氓,我就自己打回去!” “做得好!我们女同志就是要自己保护自己!”一个年轻女同志大声说:“杜诚你可真不要脸!你敢在咱们家属区里耍流氓!我现在就告诉你父母去!” 说完,女同志就大步走出去了。 杜诚这才回过神来,他的一张脸由通红变成惨白,又变得蜡黄一片。 他大声说:“我没有我没有……” “他有!他第一天见到我我就告诉他我爱人是谢瑾萱了,但是他刚才蹲在这里一直在看我,他的眼神让我觉得恶心。我走过来,他还说他可以教我骑自行车,他比我爱人教得好。你们说,这不是耍流氓这是什么?”夏青棠大声说:“请各位女同志帮我评评理!” “没错,这就是耍流氓!对一个已婚女同志说这种话,不是耍流氓是什么?真的太不像话了!” “要不要把杜诚抓起来送去派出所啊?”有人问道。 夏青棠说:“那倒不用了,都是一个大院儿的人,我也已经教训过他了,就当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要是下次再犯,那就不用跟他客气了,直接送去派出所。” 大家纷纷同意,又有几个年纪大的女同志狠狠骂了杜诚一顿,人群才慢慢散开。 夏青棠走到谢瑾萱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得意地说道:“解决了,回家。” 谢瑾萱说:“你自己解决得很好,但我还是很想揍他一顿。” “你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当面揍他啊。”夏青棠眨了眨眼睛,“而且毕竟是认识的人,又是你同学,给他一次机会算了。要是还有下次,你想怎么揍就怎么揍。” 谢瑾萱笑了:“那也不行,真要是由着我的性格来,那他也活不下去了。” “你这么凶残的吗?看着不像啊,你一直是最温柔有礼貌的人啊。”夏青棠也跟着莞尔一笑。 “温柔有礼貌是看对象的,要是有人欺负你,我还能跟他讲礼貌?”谢瑾萱说:“对了,这次我出差好几天,你一个人住在家里,晚上一定要关好门窗。杜诚这种脑子不正常的人,咱们大院儿也估计不止一个。” 夏青棠点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我一定会关好门窗,实在不行我就回爷爷奶奶那边住,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她长得太漂亮了,所以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当然也懂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谢瑾萱不在家,她也不会非要一个人住在小院子里,毕竟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他们回到爷爷奶奶家里,六婶已经准备好晚饭了,大家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晚饭,饭后,又聊了很多在那边发生的事情,谢母还说了田国强夫妻私下里找过她的事情。 谢成业说:“找你做什么?问你要遗产啊?” “那倒不是,是找我希望我劝一劝爸妈,让他们别再生气了。因为妈已经说过了,在咽气之前,都不会再见田老二一家人了。”谢母说。 “那你怎么说的?” “我肯定是拒绝啊,我比妈还讨厌他们呢,你别忘了,他可是害我我们儿子的!跟我们可是仇人!”谢母说:“反正爸妈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给了那么多东西,能换成很多钱了,这辈子他们夫妻俩也花不完,还要怎么样呢?我们这些人,已经算是很享福了,父母都能给我们这么多好处,也就是他们贪心不知足,还想要更多。” 谢瑾蕴很天真地说道:“妈妈,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啊?没有粮票,有钱都买不到饭吃的。” 谢母忍不住笑了起来:“小蕴说得有道理,但是现在要靠粮票买饭吃,以后未必也需要啊。” 谢瑾蕴说:“为什么啊?” “因为有科学家正在研究提高粮食产量,以后粮食变多了,就不用限制购买了,就可以只用钱买饭吃了。”夏青棠说:“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原理。” 谢瑾蕴很惊讶:“提高粮食产量的科学家吗?原来还可以研究这个啊,我第一次知道呢。” “对啊,科学家什么都可以研究的,除了粮食,还可以研究牲畜的科学养殖,比如怎么让鸡多下蛋,怎么让鸡快速长大……反正这些都可以研究的。”夏青棠道。 谢瑾蕴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嫂子,你懂得真多啊!你再跟我说说呗,还能研究什么?” “还能研究什么?”夏青棠便把以前听邻居家老师说的那些都说了出来,听的谢瑾蕴无限神往,一直拉着她不放。 “好了,太晚了,不能再聊下去了。”谢瑾萱看看时间,站起来说:“小蕴你也该去洗漱睡觉了,要不然明天上学会迟到的。” 56 第56章 管老师 谢瑾蕴瞪着他哥, 一脸不愉快:“这才几点钟?我平时九点睡觉也不会迟到啊,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让嫂子跟我说话?” 谢瑾萱说:“要是换个时间,你想跟你嫂子说多久都行, 但是今天不行,已经很晚了, 我要带你嫂子回去休息了。” “为什么今天不行啊?我们正说到有趣的地方呢!再聊一个小时也不会耽误事儿啊。”谢瑾蕴挺委屈的。 奶奶忍不住笑着说:“你哥哥明天要陪领导出差了, 到时候要好几天见不到你嫂子的, 今天晚上他们俩肯定想单独说说话的, 你就当是可怜可怜你哥哥, 让他们回去休息吧。” 谢瑾蕴这才说:“好吧好吧,那嫂子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聊这个啊?我还有很多想知道的。” 夏青棠说:“我懂得也不并不多,大概就是这些了。以后要是再想起什么来,就到时候再说吧。” “好吧……”谢瑾蕴站起来, 看上去更加委屈了,“你们回去吧, 我也上楼洗脚了。” 全家人都笑了起来, 谢母说:“瑾萱, 等你不忙的时候, 带小蕴出去玩玩嘛, 他上次还跟我说,哥哥自从结婚后, 就没跟他玩过了。实在是没时间,也可以带他在大院儿打打球什么的,这孩子一直很黏你的。” “我知道了,等我出差回来,就陪他打球下棋。”谢瑾萱说:“那我们就回去了,后面几天我不在家, 奶奶帮我照顾一下青棠。”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青棠的。”奶奶笑着说:“要是青棠愿意回来住几天就更好了。” 夏青棠说:“说不定明天晚上我一个人就会害怕,要是害怕我就立刻回家。” 在欢笑声中,两个年轻人拎着谢母带回来的特产慢悠悠骑车回了家。 虽然是女士自行车,但一样可以骑车带上一个成年人,所以实在非常实用。 到了家里,谢瑾萱把女士自行车停在走廊上,然后说:“今天学了一半,等我回来了再彻底教会你。” “没关系,这个车子我能双脚落地,你不在家我也可以自己一个人摸索着学的。反正骑自行车不就是平衡吗?找到平衡就能骑起来了。”夏青棠不以为意。 “要是摔着了怎么办?”谢瑾萱还是很担心。 “还穿着棉衣呢,不怕。”夏青棠转移了话题,她说:“先不说这个了,学外语的事情,你帮我打听了吗?” 两个人走进屋子里打开电灯,谢瑾萱一边换拖鞋一边说:“打听好了,以前教我俄语的那个管老师,他的妹妹就会英语,他们兄妹两个现在都在省城大学上班。原本都是要做外语老师的,但管老师的妹妹在农场那边熬坏了身体,不能长时间站立,现在还在找医生治疗,所以大学先安排她在办公室工作。我中午骑车去找了管老师,他说他妹妹英语水平很好,现在的工作也不忙,每天准时下班,她应该会愿意教你英语的。” “你说她身体不太好,她业余时间能有精力教英语吗?”夏青棠微微有点担心。 “我也是这么问的,但管老师说要是坐着一对一教一个女学生,应该不需要什么精力,他妹妹喜欢教书,肯定能应付过来。可惜我明天就要出差了,要等我回来了以后才能去问问那边具体的情况。” 夏青棠说:“我能自己过去问问吗?我也想亲眼看看那位老师再做决定。” 学习其实也是一个双向的选择,夏青棠是个成年人,万一跟那个老师合不来,那学习起来心情也不好,反而会耽误事儿。 再说谢瑾萱不在家,她刚好可以趁这段时间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何况现在有自行车了,骑车去任何地方都很方便。 谢瑾萱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他说:“那我把管老师的姓名和住址写给你,你要是想去,就直接过去找他,他跟他妹妹住在一起,下了班过去的话,应该可以见到他们兄妹二人的。你去了就报我的名字,管老师跟我很熟悉的,你把我写的纸条给他看,他能认出我的字迹。” “好,那你帮我写好地址,要是我有时间,我就去找他们。”夏青棠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就赶紧去厨房烧开水了。 谢瑾萱明天就要出差,两个年轻人洗漱之后就在卧室里用身体互相诉说彼此的不舍,但再不舍工作也是最重要的,夏青棠说:“这样也好,小别胜新婚,你出门几天回来,我们感情会更好的。” 谢瑾萱说:“但我们本来就是新婚啊。” 一句话说得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夏青棠说:“说得也是,但也不能阻止你不出差啊。” “还好我们办公室都是轮流出差的,我现在陪领导出了差,月份应该就只会待在城里了,下次再出差,估计要到四月了。” “那多好啊,月份气候也暖和一点儿了,到时候我们可以骑车到处逛逛。” “好啊,其实往西边骑一段路,那一大片地方风景都挺好的。”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夏青棠就慢慢睡着了。 每次亲密过后,她都很容易入睡,谢瑾萱见她眼睛都闭上了,就轻轻关了电灯,抱着她也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谢瑾萱还是照常骑车送夏青棠去棉纺厂。 这次他们出差是开车去,所以上班时间在单位碰面就行,会有司机开着车等在那里。 谢瑾萱出门的时候就把行李包给装上了,一会儿到了单位把车子锁好,就能直接坐车去出差了,等出差回来到了单位,交待一下工作,又能骑车回家。 “你出门就好好工作,不用惦记我,我一个人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夏青棠快速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迅速分开,只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依依不舍。 谢瑾萱温柔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也别惦记我,我在外面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那你快去吧。” 夏青棠挥挥手,谢瑾萱就骑上车子转身离开了,夏青棠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自行车慢慢走远,这才叹口气转身往厂大门里面走。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才刚刚分开,夏青棠已经开始想念谢瑾萱了,这样的情绪对她来说还是头一回,以前她可没有这样惦记过任何一个人。 门卫笑着说:“夏干事真不愧是年轻人啊,大清早的就在路上跟爱人难舍难分的。” “是啊,我们感情好嘛。”夏青棠理直气壮地说着,一边大步往里走。 跟自己的爱人拥抱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过个几年,还会有年轻人在路上直接接吻呢,那门卫大哥还不被吓死? 到了办公室,夏青棠照常打了开水过来,只擦了自己的桌子就坐下了。 办公室的卫生不用天天打扫,隔一两天一次也就可以了。 今天的工作内容也比较简单,第一件事还是处理仓库的问题。 夏青棠跟吴峰两个人找了一个合适的时间跑去了仓库,将昨天没有问到的职工全都问了一遍,然后认真记好。 今天夏大明也在,他等夏青棠问完了工作的内容,就赶紧叫住她,想跟她说几句私事儿。 吴峰主动走到了远处,不打扰他们说话。 “青棠,你们上次拜年的东西,我没让你妈妈拿去送人,那白酒我也收着呢,等之后你跟女婿想回家吃饭的时候,我再拿出来大家一起喝。”夏大明期期艾艾地说道。 “不用留着给我们,我们不会回去吃饭的。” “那也不一定啊,万一你想开了呢?” 夏青棠笑了起来:“你爱人想开了吗?” 夏大明叹了一口气,夏青棠就说:“听说你今年夜班排得也不少,平时干活的时候也多注意保护自己的腰背,别等到不能动的时候才去医院。” “你放心,我最近身体挺好的,没什么毛病。仓库新来了几个年轻人,确实轻松多了,大家都在说,多亏了你写的文章被领导看见了。”夏大明说。 “还有事儿吗?我还要继续工作。”夏青棠淡淡道。 “没了,你好好工作,我不吵着你了。”夏大明说完,就笑着回去了。 夏青棠走到吴峰的身边:“好了,夏大明同志是最后一个了,应该没有遗漏了。” “现在可以了,除了刘军之外,其他人都对仓库主任的新规定没有意见,甚至,大家都很支持。”吴峰说:“我看刘军还能说什么?” “是啊,我把大家的姓名和意见都整理好,分为匿名版本和记名版本,然后再交给秦主席过目。”夏青棠道。 吴峰笑了起来:“那就交给你了,幸好有你在,工作起来果然省事多了。” “我是新人,这是我应该做的嘛。” “要是那个刘军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他明明是不喜欢仓库的工作,现在挑出这么多事情来,倒像是仓库的规矩有问题似的。” 回到办公室,夏青棠把仓库所有搬运工的意见都整理了出来,然后又誊抄了一份匿名版本的,给吴峰看过之后,两个人就去了秦主席的办公室。 秦主席翻阅了一下,说:“既然除了刘军之外,大家都赞同仓库的新规定,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你们直接去找刘军,告诉他工会的处理结果就是尊重其他所有职工的意见,按照仓库主任的决定去做。如果他还有什么不满意,那只能请他换个工作了。” “好的,他今天是中班,我下午就去找他。”吴峰高高兴兴跟夏青棠回到了办公室。 但刘军显然比他们积极多了,没等到他们去找他,他就再一次来了工会,而且他没去大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秦主席的小办公室,要求给新人每个月安排到五次的夜班。 秦主席把吴峰和夏青棠叫过去,将他们整理出来的匿名版本的意见汇总拿给刘军看。 “小刘啊,你可以好好看,这是你们仓库全体职工对这件事的意见,很明显,不管是新职工还是老职工,大家都对主任的决定表示赞同,也都愿意听从分配。”秦主席慢慢道:“这些都是我们工会的职工挨个挨个问出来的,全部真实有效,不存在任何弄虚作假。” 刘军皱着眉头看完所有的意见,抬头说:“这上面没有姓名,怎么证明不是你们工会的职工胡编乱造的?跟我一起进厂的新职工明明就对这个安排不满意的,怎么可能大家都说同意主任的办法?” “我们还有标注了姓名的版本,但不会随便拿给你看,如果你非要看,那就带着你们仓库的领导、你父亲,还有你说的不满意的新职工一起过来,我们会找厂办那边帮忙监督,请副厂长过来一起解决这件事。只要你能带着其他赞同你的职工过来,这件事我们一定帮你解决。” “他们肯定是害怕被开除,所以都不敢说真话了!谁会喜欢上夜班啊?你们这个什么调查和总结,根本就是糊弄我的!” 秦主席说:“但这些意见都是真实的,吴干事和夏干事亲自去询问,也亲自做了记录,都有证据在的。你是集体的一员,需要少数服从多数,特别是这个少数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你对规则不满意,能做的就是自己主动离开。我们工会认为仓库领导已经做出了正常的协调和安排,并符合绝大多数人的需要,所以这件事我们不会再改动了。” 刘军的表情看上去非常难看,他死死咬着牙,鼻孔里大声往外喷着气,看上去非常气愤。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他巨大的喘气声。 过了好一会儿,刘军说:“这不是欺负人吗?我是年轻人我是新人就要服从这样的规定吗?凭什么啊?我就是干不下来啊,仓库的搬运工有多辛苦你们知道吗?凭什么只照顾中年人?” 他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起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愤怒也很委屈。 他的身体其实不算消瘦,而且个子不矮,骨架也不小,真要是干体力活,还是能干的,何况他是乡下回来的人,一般来说,在乡下种了几年地的,力气都会变大。 但夏青棠之前观察得没错,他看上去一点也不黑,手也不像夏青海和骆向前的那样,他的一双手几乎没什么老茧和开裂,一看就知道没做过什么粗重农活,所以搬运工的工作对他来说恐怕真的太辛苦了。 秦主席说:“你如果干不下去,那是你的身体条件不允许,你可以去找厂长,申请给你调换一个可以干下来的岗位,但仓库是不可能因为你一个人的需求就改变原有的规定的。你要知道,这个工作岗位来之不易,你们这一批来了那么多男知青竞聘这个岗位,最后只有你们几个顺利进厂。我知道,年轻人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但不管有什么想法,珍惜现在的工作是很重要的。还有那么多人没有工作机会,你想想他们,咬咬牙也应该坚持下去。” 刘军这次不说话了,他咬着牙梗着脖子站在那里。 秦主席说:“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到仓库去上班吧,我们也要继续工作了。” 刘军用手背一抹眼角,转头跑出去了。 等他出去后,秦主席摇摇头说:“刘会计的儿子怎么这样?年轻人怎么能一点苦都吃不了呢?真的干不下来搬运工,那就回到乡下去,把这个岗位让给能干的人。” 吴峰说:“是啊,我在工会工作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年轻人,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说我们当初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谁不是天天都盼着多干点工作啊?怎么会有人只想着偷懒呢?” “时代不同了吧,希望刘军能想清楚这件事,以后好好工作,再也不要出岔子了。”秦主席说:“你们两个这次处理得不错,小夏应该也积累到相关的经验了,不错。” “都是吴干事教得好,我以后也会好好跟着秦主席和几位老同事学习的,争取能够早一点独当一面。”夏青棠很真诚地说道。 秦主席笑着说:“小夏,你年纪好像比刘军还小,你看看,你这么聪明能干,真是人比人,不能比啊。” 吴峰说:“小夏要是不能干,当初主席你也不会提前就预定了她啊。” “说的也是。” 大家笑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到岗位上去继续工作了。 夏青棠认认真真工作了一整天,下了班坐上公交车,快到站点的时候她才想到今天没人会过来接自己了,而且谢瑾萱晚上也不会回家。 也不知道谢瑾萱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按时间算,应该早就到了要去出差的县里了,估计这会儿还在工作吧。 到了中心路,夏青棠跟着几个乘客后面慢慢下了车,还没等她站稳,就听到奶奶兴奋的声音:“青棠,青棠!” 夏青棠一愣,看见路边站着奶奶和六婶,她们俩都在朝自己挥着手,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奶奶,六婶,你们怎么在这里?”夏青棠赶紧跑过去。 “我跟小六去亲戚家拿个东西,回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你也应该回来了,我们就站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刚好一起回家啊。”奶奶挽住夏青棠的手臂,笑着说:“瑾萱不在家,走,你跟奶奶去家里吃饭。” “那……好吧,今天就去家里吃饭。”夏青棠笑着说:“六婶晚上做什么好吃的?我给你帮忙。” “我们今天从别人家拿了一大包红枣和核桃,我晚上打算做红枣核桃馍馍,你说怎么样?” “好啊,怎么做?六婶教我呀。” 六婶说:“很简单的啊,就是把红枣去了核,跟核桃仁一起切碎,然后跟白面和在一起,然后正常去蒸就行了。” “现在和面发面来得及吗?”夏青棠问道。 “我们出门前我就发好面放在盆子里了,现在回去可以直接做馍馍。” 几个人一路说一路走,到了大院儿的时候,刚巧又碰到了杜诚,他的脸上有很明显的青紫痕迹,像是被人揍过了一样。 远远见到夏青棠,杜诚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立刻朝另一边跑开了。 奶奶低声说:“杜家这个孩子真是不像话,今天老于跟我说了昨天的事儿,他对你不规矩了,对吧?” “就是言语上不规矩,我怕瑾萱出手会把人打坏了,所以我自己教训了他一顿。”夏青棠说:“他脸上青青紫紫的,这是被家里揍了?” “对,昨天有不少人都去告诉他家家长了,回去了肯定是一顿好打啊。我记得这个杜诚小时候挺乖巧的,现在长大了,倒是变成一个这样的人了。” 六婶说:“长大了学坏很容易的,有几个人会像我们家瑾萱一样,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啊?” 奶奶很是自豪地点点头:“那可不,我们瑾萱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 回到家里,六婶洗了手就去看她出门前发的面团,一看果然发的很好,就赶紧拿出红枣和核桃来做准备。 夏青棠也洗了手去给六婶帮忙,她之前没做过这样的馍馍,其实操作起来也是比较简单的,六婶还在面团里面加了一些白糖水,到时候蒸出来的馍馍都是甜的,从大人到小孩子都会喜欢吃。 把馍馍放在外面的灶上慢慢蒸熟,六婶又开始来做一道小菜和一锅汤。 因为白面馍馍已经是很好的饭食了,所以菜就吃最便宜简单的炒青菜,汤也是最简单的紫菜虾皮汤,简单美味。 到了六点多,回来的几个人就围在餐桌边开始吃饭了。 红枣核桃馍馍果然特别好吃,每一口咬下去都能吃到切碎的红枣和核桃,加上馍馍和红枣都是甜的,就跟在吃甜食一样,每个人都吃了好几个。 谢瑾蕴更是说:“还有剩的能给我明天早上吃吗?” “当然可以啊,我做得多,不就是为了明天早饭继续吃吗?”六婶笑着说:“你就是爱吃甜食,每次吃到甜的就开心。” “因为很难得才能吃一次这样的甜食啊。”谢瑾蕴道。 奶奶说:“哪里难得了?我们家明明每个礼拜都有各种点心和饼干吃,你每个月还能吃上糖水罐头,到底哪里难得了?” “那些东西的味道跟这个馍馍不一样啊,我觉得馍馍更加好吃。”谢瑾蕴说:“上次罗长江的妈妈做了红糖发糕,那个也好吃,特别香。” 谢母说:“可能是因为馍馍和发糕都是热乎乎的,所以吃起来更香吧。” 夏青棠说:“我会做发糕,要不然下次我做给你吃?” 谢瑾蕴还没说话,谢母就说:“青棠,你不用搭理他们小孩子,我们家的伙食已经很好很好了,在乡下,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一回甜食的,就他还想着法子要吃更好的,不用理会他。” 夏青棠就笑着点点头:“好的,那就听妈妈的。” 谢瑾蕴果然一脸失望,等之后收拾碗筷的时候,夏青棠才偷偷跟他说:“没关系,我下次给你做发糕吃,偷偷做,你去我们家吃。” 谢瑾蕴眼睛一亮,登时就跳了起来:“那咱们可说好了!” “恩,说好了。” 收拾好厨房,夏青棠被奶奶叫过去听收音机,听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夏青棠就准备回去了。 “真不在家里住?楼上都是干净的,小六每天都打扫的。” 夏青棠说:“明天晚上我回来住,今天我东西没带过来呢。” “那好吧。”奶奶喊道:“小蕴啊,你送你嫂子回去。” 谢瑾蕴就丢下铅笔,穿好外衣跑出来送夏青棠。 夏青棠觉得有点好笑,她一个大人哪里需要一个孩子送? 但谢瑾蕴非常认真,小少年的脸上满是尽职尽责的严肃,她便认真跟在他的身旁,慢慢往小院子走。 还没走到一半路程,路灯就全都熄灭了。 “又停电了,幸好我有准备,我带了火柴。”谢瑾蕴很得意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火柴。 夏青棠笑着说:“没事儿,看得见的,今天月亮大。” 借着月光,他们俩走到了小院子里,谢瑾蕴转头要走,被夏青棠给叫住了:“你别跑,我拿手电筒给你。” 她点了一根火柴在屋子里拿出蜡烛,之后找到了手电筒才递给谢瑾蕴:“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儿啊。” “放心吧,我慢慢走,不跑步。”谢瑾蕴拿着手电筒转身就跑开了。 夏青棠拴上院子门,回到屋里又关上大门,将谢瑾萱装的门后插销给插上。 他在家的时候,这个插销倒是几乎没有插上过,但谢瑾萱不在家的时候,夏青棠是肯定要上好插销的。 因为停电,所以夏青棠洗漱好了以后就回到卧室,听了一会儿收音机就早早睡下了。 这一夜倒是安安静静的,因为停电的关系,所以左邻右舍都睡得早,夏青棠甚至连梦都没有做。 醒过来的时候,夏青棠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滚,这才想起谢瑾萱根本不在家。 她只好坐起来,试了一下电灯的开关,果然还没来电。 这个时候停电实在是太正常了,一般来说,会优先保障工厂的用电,其他地方能停就停,好在这会儿除了电灯,一般家庭也没什么需要用电的地方,所以没有电大家也能正常生活。 摸索着穿好衣服下了床,夏青棠拉开窗帘,天还没有大亮,看天空应该会是个大晴天。 早饭是昨天晚上带回来的红枣核桃馍馍,六婶给夏青棠装了好几个,今天早上肯定是吃不完的,她打算晚上回来继续吃。 冲了一杯牛奶粉,夏青棠还是一边听新闻一边慢悠悠品尝早餐,吃完之后还不到六点半,如果现在就去上班实在太早了一点儿。 夏青棠想了想,干脆拿出谢瑾萱给她写的纸条,然后穿好衣服围上围巾,带着两包点心出了门。 谢瑾萱说的管老师兄妹俩就住在省城大学里面,而省城大学离这里并不远,骑车过去也就十几分钟,她可以趁这个时间过去看看,之后再去上班也完全来得及。 当然了,能来得及也是因为她现在有女士自行车了,自己骑车想去哪里都行。 夏青棠推着女士自行车走出小院子,正要锁院子门,隔壁邻居刚好端着小锅准备去食堂,见到她就惊讶地说道:“小夏你已经会骑了吗?那天才看你学车呢。” “差不多学会了,自行车本来也不难。”夏青棠笑着说。 “那你这么骑车出去不要紧吧……” “应该没事儿吧,趁时间早,我先练练车,要是骑不起来,我就不骑这个了。” “那你小心一点儿吧。”邻居端着锅朝食堂那边走去了。 夏青棠锁好院子门,然后就跨坐上自行车,脚一蹬车子就骑出去了。 毕竟很长时间没有骑过车了,刚开始的时候确实骑得歪歪扭扭的,但等她骑到大院的大路上时,车子已经稳当多了。 夏青棠也没有提速,就用这样的速度稳稳当当骑车出了大院。 这会儿时间还早,但路上人可不少,上早班的人、买菜回去的人……显得热热闹闹的。 骑车的人也不少,但骑着女士自行车的人可不多,加上她又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同志,所以不少人都会朝她看一眼。 夏青棠还算镇定,她花了十几分钟骑到了省城大学,然后按照谢瑾萱写的那个住址找到了管老师的家。 省城大学的住宅区就在教学区的后面,夏青棠曾经来过这里,所以是直接从住宅区的那个门进来的。 按照谢瑾萱所说,管老师一家人都是知识分子,父母也曾经是省城大学的老师,但因为之前的事情,全家人都遭了殃,他父母没经受住,前些年就已经过世了,家里就剩下他跟妹妹两个人。 他们俩是从不同的农场回来的,管老师是个男人,加上有谢瑾萱的暗中支援,所以还算熬得下来,他妹妹就没那么走运了,身体拖垮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得好。 回城以后倒是没那么辛苦了,以前一家人住的房子也还给他们了。 夏青棠走到管家的门口,就看到一个鬓角花白的中年男人正在走廊上做早饭,他用的是一个煤球炉,炉子上坐着一口锅,里面可能是在煮什么汤汤水水的食物,他正在拿一个大勺子慢慢搅动。 谢瑾萱说过管老师还不到十五岁呢,但面前这个男人头发都花白了,而且看上去饱经风霜,实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人。 夏青棠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您好,请问这里是管老师的家吗?” 中年人转身看过来:“是的,这里是管老师的家,你是……” “管老师你好,我是谢瑾萱的爱人夏青棠,他应该跟你说过,我想找一个英语老师的事情。”夏青棠赶紧停好自行车,然后走了过去。 管老师笑了起来:“啊,是你啊,小谢确实跟我说过的,不过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过来了?小谢呢?” “他出差去了,得好几天才能回来呢,我看今天早上还早,就想先过来问问看。”夏青棠说:“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不打扰,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会是打扰呢?你是不知道,小谢这些年给我多少帮助!要不是他,我早就被饿死了!”管老师笑逐颜开。 这些事情谢瑾萱也跟夏青棠说过,他是小时候就跟着管老师学外语了,那个时候管老师还很年轻,除了教他外语,还会带着他玩儿。 后来管老师去了农场,父母也没了,谢瑾萱虽然年纪还不大,但总会征求父母的同意,给管老师寄一些粗粮过去。 哪怕后来他去当了兵,不方便自己寄粮食了,也会让奶奶帮他寄过去,所以管老师没有说错,要不是谢瑾萱一直在帮他,他可能真的会饿死。 “你快进屋,进屋坐,我妹妹正在屋里看书呢。”说着,管老师带着夏青棠走进去。 这房子面积倒是不算小,房门都开着,能看到客厅、两间卧室、一间小书房,还有自带的厕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厨房,也怪不得管老师在走廊上做饭呢。 屋子虽然不小,但里面的家具不算齐备,没有一般家里都有的沙发,也没有那些高高矮矮的柜子,客厅只有一张很旧的八仙桌和一张垫了桌子腿的圆桌,椅子凳子也不是成套的,高高矮矮、各种颜色,看上去像是随便捡回来用的。 八仙桌的后面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同志,她剪着齐耳短发,一张很瘦很瘦的瓜子脸,皮肤蜡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身体不太好。 但她五官清秀,气质也很好,要是等身体养回来了,肯定会很好看。 “沉香,家里来客人啦!这是小谢的爱人,叫夏青棠!”管老师很开心地说道:“我跟你说过的,小夏想要学英语,你不是说,你愿意教吗?” 夏青棠赶紧打了招呼:“管老师好。” 女同志笑着说:“你叫我哥哥也是管老师,叫我也是管老师,那就分不出来了,我叫管沉香,你叫我名字就行。” “那怎么行呢?我叫你沉香老师吧,这样就能区分开了。”夏青棠道。 管老师说:“我叫管决明,决明子那个决明,很好记的。哎,小夏你快坐,我给你泡茶喝,刚好早上烧了开水的。” 夏青棠赶紧说:“管老师,你不用忙了,我早上吃过早饭也喝饱了水才出门的,你赶快去做早饭,不用管我的。哦,对了,这是一点儿点心,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说着,夏青棠就把两包点心放在了八仙桌上。 管沉香说:“你有心了,还带点心过来,我倒是挺喜欢吃甜食的。” “那沉香老师多吃一点,吃完我再给你带。像这样的点心,吃了不会烧心,也容易消化的。”夏青棠道。 “小谢是不是跟你说了我身体不好的事情?”管沉香说:“其实我身体也没有那么差,就是之前在那边伤了腿,又耽误了治疗,所以现在只能慢慢走路,而且不能长时间站立,身体其他地方是没有毛病的。” 夏青棠立刻说:“那现在回来了,能找到医生治疗腿吗?” “看了医生的,说是不好治,有人推荐我去看中医,现在也不知道该找谁。不过不着急,慢慢来吧。都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管沉香微笑了一下。 她一看就受过很多苦,但身上没有一丝戾气,反而双眼沉静,表情温和,有一种知天命的沉稳感。 “是呢,我也是这么说的,现在我们俩都有工作,身体的事情慢慢治疗就好了。”管决明端了一杯热茶过来,“小夏,你喝茶,我去看看稀饭,你跟沉香说说你想怎么学,沉香以前是英语老师,你问她就对了。” 管决明说完就出去继续搅拌他的稀饭了,屋内,管沉香打量了一下夏青棠,说:“你的工作需要用到英语吗?” “不需要,但是我想学,因为我认为以后的社会是需要使用英语的。” “比如什么时候会需要?” “比如,我要是想跟外国人做生意的时候。”夏青棠大大方方地说道。 管沉香微微一怔,眼神闪烁了一下,接着就笑了起来,她说:“你这想法不会太大胆了吗?你工作上又用不到,不怕别人告你?” “不会啊,新闻不都说了,改ge开放了,以后肯定要跟洋人做买卖的,现在大学生都在学这个,我也想学一点。就算以后我自己用不上,我也可以教给孩子啊。”夏青棠笑眯眯道。 “说得很好,那我就教你吧。”管沉香说:“你以前学过吗?” “只会最简单的你好、谢谢、我叫什么名字。”夏青棠实话实说,她这些还是跟小区的老师学的,除了这些,她就一概不知道了。 “那就是从零开始学了,你打算学到什么程度呢?” 夏青棠说:“我想要能跟外国人基本交流的那种程度,不需要学得太深奥。” “这样啊,我知道了,那就是以口语交流方面为主,更偏向实用性。嗯,那……你什么时候上课方便呢?有时间用来学习吗?” “我有时间学习的,我每天五点准时下班,礼拜天休息,只要是这些时间,老师你方便的话,我就能过来。” 管沉香说:“除了上课的时间,我还会给你布置作业的,你回去以后要保证有写作业和自习的时间,这也能做到吗?毕竟你是结了婚的人,小谢还是个大家庭,所以你一定要考虑好。” 夏青棠说:“我来之前就想过了,我可能没办法每天学习,但一个礼拜应该可以保证四天的学习时间。” “好,那我按照你的情况先做一下准备,今天下班你下了班能过来吗?打铁趁热嘛。” 夏青棠很高兴:“当然能啊,我下班就过来,谢谢沉香老师。”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你爱人,帮助我们太多了,我跟哥哥都是靠着他才没被饿死的。” 夏青棠听了这话,也挺唏嘘的,同时也再次意识到谢瑾萱真的是个好人,而且在很多地方都结下了善缘。 跟管沉香约好了时间,告别了他们两兄妹,夏青棠就骑着车子高高兴兴离开了。 她是从大学里面穿过去的,因为从大门出去,再往南边骑上二十分钟,就可以到棉纺厂,比从侧门出去方便一些。 省城大学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学生了,都是这两次高考考过来的,年纪差距比较大,她看到那些抱着书本在树下看书的人,也不太分得清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还有不少人拿着饭盒或者大的搪瓷缸子,正在往食堂走。 夏青棠骑车朝着食堂旁边的那条路拐过去,因为路上行人不少,所以她骑得比较慢。 刚刚拐过去,就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夏青棠!夏青棠!” 她微微愣了一下,赶紧停下车子,右脚踩着地左右看。 “夏青棠!果然是你!”一个男青年非常惊喜地蹦到了她的面前,“我刚才看到你,还不敢认呢,没想到真是你!” “啊,你是顾兴安,你怎么在这里?你回城了?”夏青棠非常意外,因为这个男青年是她以前的同班同学,她记得这个人也去乡下插队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57 第57章 开始学习 顾兴安露出一个有点腼腆的笑容:“我考上大学回来的, 这都是第二个学期了。不少同学都知道我考回来了,不过你一向不跟同学们来往,所以你不知道也挺正常的。” 夏青棠毕业后其实只跟极少数的同学有来往有联系, 如果那几个同学跟顾兴安也不熟悉,那她根本不可能知道对方考大学回城的事情。 “你考上大学回来了?真了不起啊!恭喜你, 你太厉害了!”夏青棠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这年月能考上大学的人, 都不是一般人, “我确实不怎么跟同学来往联系,所以真的不知道你居然回城读大学了。今天能碰到你,很为你高兴啊。” “谢谢你。”顾兴安笑得更加腼腆了。 他是那种文质彬彬的长相,长得眉清目秀的, 皮肤不黑不白, 个子不高不矮, 稍微有点儿瘦弱,不过腰背挺直,看上去很有精神, 还挺符合夏青棠对这个时代大学生的印象的。 他的衣着也很朴素, 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外衣,里面罩着一个棉袄,所以看上去鼓鼓囊囊的,下面是一条洗得发白的深蓝色长裤,衣服裤子上都有好几个补丁,背着的斜挎包也挺眼熟的,还是他们以前读书时候用的那一个,已经缝补过很多次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空饭盒,不知道是刚吃完早饭, 还是正要去食堂。 夏青棠便说:“你这是要去食堂吃早饭吗?” “啊,对,我们八点钟第一节课,我刚才在池塘边背了一会儿书,现在去吃个早饭,再去教室就刚刚好。”顾兴安说:“对了,夏青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我成绩不好,不打算参加高考的,就算考了我也考不上。”夏青棠笑着说:“我是过来找一个熟人有事儿的,现在正准备去上班呢。” “我听说你毕业后就进棉纺厂工作了,跟我们不一样,我得通过高考才能提前回城,你已经在城里,就不用再考了。再说,看你的样子这么精神,应该过得很好,高不高考影响不大。”顾兴安看了看夏青棠身上没有补丁的衣着和崭新发亮的新自行车,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考上大学影响还是很大的,你们毕业了肯定是直接去做干部的。只是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我肯定考不上,所以干脆放弃了。” “我记得你学习成绩还不错,你要是真的想考试,努力个一两年,肯定也能考上的,因为你很聪明。” “谢谢你的夸奖,我现在只想好好上班,认真为祖国建设做贡献。”夏青棠笑着说。 顾兴安赶紧说:“说得是呢,不管什么工作岗位,都是一样为祖国做贡献的……诶,对了,你早上从棉纺厂骑车过来,现在又骑车过去上班,这样不麻烦吗?” “哦,我结婚了,所以不住在棉纺厂家属区,我早上是从中心路那边过来的,现在再去厂里上班,算是半个顺路吧。” 顾兴安瞪大了眼睛:“你结婚了啊?” “对,去年结的。” “那也恭喜你呀,结婚是个大喜事,我都没有听那些同学说起,看来很多人还不知道你结婚的事情呢。我记得你比我小一岁,结婚挺早的呀。”顾兴安瞪大了眼睛,看上去非常惊讶。 “不小了,我今年都二十一了,再说结婚这种小事,自己结了就行,也没必要到处说嘛。我结婚,也只告诉了很少的人。”夏青棠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见时间不早了就说:“早上的时间不够了,我之后还会经常过来你们学校的,要不等我下次过来的时候再跟你慢慢聊?” 夏青棠跟顾兴安这个同学虽然也不算太熟悉,但她记得他是个性格温和的好人,以后常来这边学英语,说不定还会碰到对方的,倒不用显得太生疏了。 顾兴安立刻说:“好啊,你下次要是过来,可以直接去我们系找我,我是□□历史系的,我学历史专业,我们宿舍楼就在最靠近南边围墙的那一栋,你要是找我,去宿舍楼下喊一声就行。” 夏青棠记得顾兴安他们这些高考生是不能自己选专业的,反正录取通知书上安排读什么专业就读什么专业,也没得挑。 不过他们这些大学生太珍贵了,随便学什么专业出来都能进好单位做干部的,所以除了特别有想法的人,一般就是这么读下去的,不会换专业。 “好,我记住了。”夏青棠冲他挥挥手,“那我去上班了,回头见啊。” “回头见。”顾兴安有些匆忙地冲她挥挥手,然后看着她骑着女士自行车渐行渐远。 夏青棠骑车去上班这件事显然在棉纺厂引起了轰动,她骑到厂门口的时候门卫大哥就惊呆了:“夏干事,你有自行车了?” “对,我有自行车了。”夏青棠笑着下了车,然后推着车走进去。 这是厂里的规定,在厂大门这条大路上不能骑车,只能推着车步行,走进去往左拐,是厂里给大家搭建的自行车棚,因为靠近保卫室所以有人看管,保证不会弄丢。 但坐办公室的这些人一般不会把车停在这里,他们习惯停在办公楼的走廊上面,反正这么多年了,还没人敢从办公楼偷自行车的,所以夏青棠也打算把车子停过去。 她推着自行车大步朝前走,等拐上岔路的时候就又骑了上去,然后直接骑到楼下,她把自行车推上走廊,然后停好锁好车。 虽然今天来的不算早,但走廊上还是空空荡荡的,说明她应该还是这栋楼第一个到达的。 去到办公室,夏青棠还是先打开水,然后洗了拖把开始拖地,就在这个时候冯心惠进来了,她说:“小夏,我看到走廊上停了一辆女士自行车,其他办公室还没人,那自行车是你骑过来的吗?” “对,是我骑过来的。”夏青棠继续拖地。 冯心惠说:“女士自行车特别难买,你这是婆家帮你弄来的票吗?” “是我爱人找人弄来的票,也等了很长时间才等来的。女士自行车确实太难买了,我本来以为还要等上一两个月呢。” “是啊,我也找人弄过票,不过只能弄到男士的票,那种车太高了我骑不上去,买回来就给我爱人骑了,我自己也想有一辆自行车的。”冯心惠笑着说:“不过,这么看,你爱人的经济条件还挺好的呀。就不说票多难弄,这自行车也要两百块钱一辆的,你爱人有一辆,现在你也有一辆,普通家庭可没有这个能力的。” “我毕业以后上班的钱都存起来了,结婚的时候我自己就带了两百块钱过去的。”夏青棠的意思是她自己存钱可以买得起自行车,这也确实是实话。 冯心惠说:“那你可真是不容易,你们年轻姑娘刚刚开始领工资,通常都喜欢买东西的,你能把钱存下来,可见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她们俩又聊了几句,一起把卫生打扫好,其他人就陆陆续续过来上班了。 张宁和吴峰这两个男同志还好一点,李月是踩着时间踏进办公室的大门,一进来就大声说:“嘿,你们看见了吗?咱们这栋楼里面有人买了新的自行车了,还是女士的!看着可真气派啊,你们说是不是吴金凤买的自行车啊?你说说,这干部家庭的子女就是好啊,我们买一辆普通自行车都那么难,求爷爷告奶奶才能弄来一张票,她这才来上班就能有女士自行车骑。啧啧,真是什么都不如一个好爹好娘啊!” 这是非常合理的怀疑,因为吴金凤有钱有门路,她肯定买得起女士自行车。 冯心惠立刻看了一眼夏青棠,夏青棠原本就没打算隐瞒,再说这种事也隐瞒不了,今天早上不少人看到她骑车进来了,她下班也要骑车回家的,于是就说:“那辆新自行车是我的。”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钟,李月呼哧一下站起来:“你的?你买的?” “对,我爱人弄来的票,我自己出的钱。”夏青棠的语气很平静。 “你爱人能弄来女士自行车的票?不是,你们家不是有一辆自行车了吗?怎么还买一辆啊?你们这么有钱的吗?”李月说:“你不觉得太破费了吗?” “我不住在家属区,早上上班也挺远的,自行车我每天都能用得上,怎么能算破费呢?” “你爱人不是每天送你来上班吗?” “他们经常要陪领导出差的,还是我自己有一辆自行车更方便。” 李月斜眼看她:“那你骑你爱人的自行车不行吗?” “二八大杠我骑不了,也不安全。”夏青棠说。 张宁也说:“是啊,女同志还是应该骑女士自行车,不然确实不安全,去近处的地方还好,骑远一点可真让人不放心的。” 李月说:“那你爱人是怎么弄来票的啊?”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应该是找他的同学还是朋友弄来的。” 虽然谢爷爷他们有特殊待遇,但谢瑾萱多数情况下并不会惊动长辈们,而是走自己的门路去想办法。 李月走了过来,一脸热切道:“那能帮我弄一张吗?两百块钱嘛,我是够的,就是弄不来票。我们家刚好还没有自行车,弄一辆女式的,我爱人能骑,我也能骑,更方便啊。” 夏青棠说:“我得问问我爱人,但是这个票他也弄了好几个月才弄回来的,所以不一定还能弄来了。” “你回去先问问,万一能有呢?要是有,我请你吃我包的饺子。”李月笑容满面。 张宁笑道:“小李,你知道现在一张女士自行车票加价到多少钱了吗?你想要票,得给人家钱,一顿饺子就想换一张票?哪来的便宜啊?” “人家小夏也没说不同意啊。”李月理直气壮道。 夏青棠说:“我只是说帮你回去问问我爱人,能不能弄到不好说的,至于票要不要加钱买,我得问了他才知道。” 李月顿时垮下脸来:“哎哟,同事一场,我平时也挺照顾你的,一张自行车票还要跟我收钱啊?” 夏青棠说:“就算我不跟你收钱,我爱人弄来的时候,也要给钱才能拿到啊,难道我们帮你贴这个钱吗?” “就是,小夏说的没错,你也是打听过车票的人,你会不知道弄票要给人家好处的?你想占便宜,也不能占这种便宜吧,人家小夏又不是冤大头。”张宁说。 “那我不要了!一辆自行车要两百块,一张票也要卖八十一百,算一起要三百块钱了,那是小数目吗?买不起买不起!”李月很不高兴地说道。 吴峰说:“你也知道一张票要一百块钱,你这是想着靠一顿饺子让小夏帮你出一百块钱吗?” “她爱人要是有门路,说不定就不用这个钱了啊!”李月还是理直气壮。 吴峰说:“话不是这么说的,要是不要钱,靠她爱人的门路和人情换来这个票,那代价肯定比一百块钱贵多了,我看不合适的。” “又没问你,你这么帮腔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想要一张女士自行车的票给你爱人骑?” “ 你说什么呢?我们家没打算买!” “那你管我这么多呢?” 眼看俩人要吵起来了,夏青棠就大声说:“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得先问我爱人,我爱人还要去问他的同学朋友,先不说有没有票,就算有票,也搞不好要等一年半载呢。” 李月这才说:“那也要问问嘛,万一有呢?小夏你记得回去就帮我问啊。” “我爱人出差了,可能下个礼拜才会回来,等他回来了才能问。”夏青棠说:“因为他不在家,所以我才会自己骑车来啊。” “那好吧,等他回来再问。”李月回到座位上坐好,又说:“我跟你说哦小夏,你可千万不要忘记了。” “我不会忘的。”夏青棠说完,就整理了一下抽屉里的东西,开始工作了。 中午,夏青棠拿着饭盒在食堂门口等到了温晓丽,她一过来就神神秘秘道:“我听人说,你今天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还是女士自行车?” “对,我今天骑车来的。怎么消息这么快?我早上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人也不多啊。”夏青棠一边说一边跟她一起往里面走。 “你是厂花啊,你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本来就惹人注意。”温晓丽说:“你有自行车了,真好啊!是谢同志给你买的吗?” “对,是他想办法帮我买的,我也很开心。” “真好啊,你结婚后过得这么好,可算是出了一口气了吧,要是被你妈妈知道了,搞不好立刻就想跟你和好了。” “一辆自行车而已,就要跟我和好了?” 温晓丽低声说:“你爱人原本就有一辆自行车,现在你又买了一辆,不说别的,能出得起这个钱的家庭原本就不多。而且你结婚以后添置了这么多新衣服新鞋子,在食堂也舍得吃好菜了……现在再加上这个女士自行车,她们都说,你爱人肯定不会是一般家庭的。还有人说,你连以前的孔干部都看不上,说不定你爱人家庭比孔家还好,你才会嫁过去的。毕竟……你长得好看嘛,不可能嫁给普通人的。” 有些工友确实聪明,这猜测倒是八、九不离十,基本都说对了,但只有一点不对,那就是夏青棠原本根本不知道谢家是那样好的条件,要是早知道,她只会躲得远远的。 夏青棠低声说:“随便她们说什么吧,反正我爱人家庭的人都挺靠得住的,就算赵美珍想跟我和好,也没办法从我爱人家那边占到便宜的。” 温晓丽说:“那是不是说明,你爱人家真的条件还不错啊?” “我跟你关系好,我也不瞒着你,谢家条件确实不错,反正我那个娘家强太多了。不过我看上我爱人并不是因为他的家庭,我跟他登记结婚后,我都不知道他家具体什么条件的。跟他结婚,纯粹是因为看上他这个人。”夏青棠很认真地说道。 温晓丽笑了起来:“这个我知道的,我一看就知道你们俩感情特别好,你肯定是因为感情结婚的。” 夏青棠也只是笑,但并没有解释。 一顿午饭吃下来,果然不少熟悉她的工友都过来问她自行车的事情,她也都一一回答了。 吃过饭走出去,刚好又碰到了夏青海,他笑着说:“我们车间都在传你有女士自行车了,看来你爱人那边的情况,瞒不了多久了啊。” 夏青棠淡淡道:“那也跟你没关系啊,你先顾好自己的事情吧。” “我的事情进展很顺利,你不用担心我,毕竟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你这么厉害,我哪会输给你呢?” 夏青棠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绕过他走开了。 中午在办公室趴着睡了一会儿,下午就继续工作。 今天的工作也不算忙,下了班,夏青棠照旧跟冯心惠一起往外走,李月平时跑得比谁都快,但今天却跟在她们身边,一点儿也不着急回家的样子。 她们一起走到走廊停车的地方,李月就走过去摸了摸夏青棠的自行车把手,一边摸一边说:“哎呀,这新车子看上去就是气派,还有这个车筐子也好看。” 夏青棠打开车锁,然后推起车子,李月说:“你学自行车学了多久啊?” “没多久,这个挺简单的。” “那我要是买了以后再学也来得及吧。” “来得及的。”夏青棠跨坐上自行车,然后笑着说:“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见。” 等她骑车走远后,李月说:“冯干事,你看看你,都这个岁数了,连个女士自行车都买不上,再看看人家小夏,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好的东西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有什么好生气的?人家爱人能弄到票,这是人家的本事,我跟我爱人都弄不来票,本来就只能认了。”冯心惠说:“再说我住的也不远,有没有自行车区别也不大。” 说完,冯心惠也大踏步往前走了,只丢下李月一个人。 夏青棠顺着下班的人、流和车流再次去了省城大学,这个时间,校园里面的人比早上还多,路过校内的那个小湖边时,看到很多小孩子都在那边玩耍,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夏青棠一直骑到管家的门口,就看见管决明依旧在门口走廊上煮饭,还是那口锅,估计还是汤汤水水的东西,他正在用大勺子搅拌。 “管老师好,我来了。”夏青棠一边停车一边打招呼。 管决明笑着回过头来:“沉香早就在等你了,我们下班就回来了。对了,你晚饭在这里吃吧,我煮了稀饭,还买了粗面馒头,你跟我们一起吃。” “谢谢管老师,不过我家里有人做好饭在等着我了,我回去可以吃现成的。”夏青棠笑着说:“你知道的,我们家有一个六婶。” 今天六婶肯定不会做她的晚饭,但夏青棠故意这么说,也是为了不占用管家兄妹俩的粮食。 他们现在虽然有正常的工资和粮票了,但他们的身体都不太好,应该多吃一点。 “啊,我知道,我听谢瑾萱提过。”管决明说:“可是我买了不少馒头的……” “留着明天早上吃啊,热一下就可以了,早上吃馒头也养胃,对身体好的。”夏青棠朝着他家门口走去了。 管决明带着她走进去,管沉香果然还是坐在八仙桌的旁边,桌子上摆着一些摊开的书和本子,还有一叠稿纸。 “沉香老师。”夏青棠走过去。 管沉香笑着说:“你坐,今天呢,我想先给你看看我制定的学习计划,还有我帮你找到的教材。之后,我们再随便讲一点内容,就下课。” “好的,谢谢沉香老师。”夏青棠拿下背包,在管沉香的右手边坐下,然后从包里取出本子和钢笔。 管决明把早上她只喝了一开的绿茶端了过来:“给你茶水,这个第二泡的茶叶才好喝呢。” “谢谢管老师。”夏青棠道了谢,就开始听管沉香的计划安排。 她给夏青棠准备了学生用的那种从零开始学英语的课本,课本看上去非常旧,上面有不少用白纸修补过的痕迹,看上去像是今天才修补的。 管沉香说:“以后,我们就用这个课本上课,我们学校的大一新生刚进校,也是用这个课本学英语的。对于什么都不会的人来说,把这本课本学完,也就能掌握最基本的英语交流了,之后会顺序学习第二册和第三册。” “是。” “因为暂时没有多余的课本,所以我从一个旧柜子里面找到了这本破书,虽然是破的,不过我修补过了,有缺漏的地方我给你写上去了。你先用这个学,等之后我请他们印刷了新的课本,再拿给你换上。” “这个就可以了,不用新的课本。” 管沉香笑着说:“你不知道,大一的学生都是用我们校内自己油印的课本,照着这个印的,我跟他们说一声就能印,就是需要一点儿时间。” “好的,谢谢沉香老师。” 见她态度认真,管沉香就说:“我听哥哥说你也才结婚没多久,要是占你太多时间也不好,我想,以后一个礼拜就上三次课,礼拜二、四、六的下午,你下了班就过来上课。至于礼拜天,虽然我们都有空,但你可能需要出去玩或者应付一下亲朋好友什么的,我就不喊你来上课了。一个礼拜三次课,一次一个小时,我觉得应该足够了。我会给你布置好作业,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完成作业,我保证你一两年后可以跟外国人进行日常对话。”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我一定会用心学习的!”夏青棠非常开心。 管沉香说:“不过,这是在你正常完成我的授课计划的前提下,要是你中间因为生育之类的事情落下了,那就不知道要用多久时间了。但你是小谢的爱人,小谢是我跟哥哥的恩人,只要你想学,后面不管几年,我都会负责教你。” 夏青棠说:“谢谢沉香老师,我跟谢瑾萱都不打算这么早要小孩,再说他还要考大学的,要是现在生小孩,也会影响他。” “那咱们先这么说着,今天……我先带你熟悉字母。”说着,管沉香就拿出一张她自己书写的字母表,开始教了起来。 二十六个字母夏青棠其实是接触过的,但她还是在本子上用汉字认真标了读音,生怕回去以后忘记了。 管沉香等她全都记住了也都记下来了,就说:“今天的内容就是这些,回去以后你把这些字母抄写两页,记熟发音,等礼拜四过来的时候我会检查的。当然了,我知道你才刚开始接触英语,到时候你能记住多少算多少,我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记牢这些字母。” “好的,谢谢沉香老师。”夏青棠开始收拾背包,“那我今天就回去了。” “真的不在这里吃晚饭吗?你要是不好意思,可以交粮票,就是我哥哥的厨艺不怎么样,做来做去总是煮的东西。”管沉香笑了起来。 夏青棠说:“我中午吃得很饱,现在还不饿,再说家里真的有吃的。” “那你快点回去吧,路上小心。”管沉香说着就站了起来,想要送夏青棠出去。 “沉香老师,你坐着吧,我自己出去就可以了。”夏青棠赶紧拒绝。 管沉香说:“我也坐挺久了,需要站起来活动一下,没事儿的,我跟你一起出去走走。” 夏青棠就跟她一起慢慢往外走,管沉香的右腿看上去确实不怎么灵活,走路的时候主要靠左腿带动右腿,所以走起来很吃力,但她还是很努力地在走,而且并不会显得狼狈。 走到走廊上,管决明说:“今天的课已经结束了吗?小夏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吃饭?” “不了,我今天家里真的有吃的,不吃也浪费了。”夏青棠说。 “可是以后你过来上课,一节课上完也要六点多了,然后你再骑车回去,肯定会很饿的,还不如就在我们这里吃。我跟沉香现在都有工资和粮票,你在我们这里吃个几顿饭,没关系的。”管决明说得很真诚,“我们这些年,吃了小谢多少粮食,简直都算不清了。” “那之后看看情况再说,或者我也可以交粮票,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吃饭。”夏青棠说。 “那行,以后再说,还有,我还打算请你跟小谢一起吃饭的,就是我实在不会做饭,要等沉香身体好一点儿之后,让她给你们做。别看沉香读书厉害,她做饭也好吃的。” “那我可等着了,沉香老师的身体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好起来了我们就能过来吃你做的饭了。” 管沉香笑着说:“那我可要多问问人,尽快找个医生看看了。” 夏青棠又跟他们聊了几句,见天色不早了,就赶紧骑车回去。 这会儿路上的行人比早上少多了,她花了十三分钟就到了家。 锁好车子走进屋里,按了一下开关,幸好电已经来了。 她换了一块煤球,然后在厨房翻找了一下,给自己做了一个蘑菇鸡蛋汤,又把剩下的三个红枣核桃馍馍蒸上,就是非常不错的一餐了。 管决明倒是没有说错,这么晚确实会饿得前心贴后背,以后搞不好真的要在管家吃上几次饭了。 不过夏青棠还是打算等谢瑾萱回来以后,跟他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洗过碗筷,夏青棠一边烧开水,一边坐在餐桌前打开了今天学习的内容,开始捧着本子轻声朗读。 刚读了两遍,外面就传来了喊门的声音:“青棠!青棠!” “奶奶!”夏青棠赶紧走出去,把奶奶和谢母让进来,“你们怎么来了?” 奶奶说:“你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晚啊?我听说你骑车去上班的,那应该早就到家了啊,之前我喊小蕴过来看了一眼,说你们屋里没人。所以现在又过来看看,怕你出事了。” “对啊,而且你不是说今天晚上要去家里住的吗?”谢母说:“怎么还没过去啊?” “哎呀,我忘了这件事了。”夏青棠一拍脑门,确实是把这件事忘干净了。 “你一个人在家,忙什么把这个忘记了啊?”正说着,谢母就走到了餐桌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旧课本和夏青棠写的笔记,笑着说:“哎呀,青棠你真的开始学英语了?” “对,瑾萱出差前帮我联系好了一个老师,姓管,他们住在省城大学,今天早上我起来得特别早,所以骑车去了他们家,管沉香老师跟我说好了,愿意教我英语,让我下午下班就过去一趟,所以我就过去了。今天虽然不算正式上课,但沉香老师还是教了我一点内容,还给布置了作业,让我一定要完成的。以后,我礼拜二、四、六都要去沉香老师家里上课,上完课再回来。”夏青棠很高兴地说道。 奶奶走过去看了看课本,然后笑着说:“跟我们以前学习的英语课本不一样了。” “那肯定,这是后来改过的课本嘛,不过这么破旧的东西,也亏她弄出来了。”谢母说:“那你以后二四六的晚上都要很晚回来了?” “也不算太晚啊,我五点下班,五点二十五就能开始上课,上到六点半以前就能骑车回来了,到家不到七点,还没有妈妈你们加班的时间晚呢。” 谢母哈哈大笑:“这话倒是有道理,可是我们加班太晚,都会在单位食堂吃晚饭,你七点才能吃晚饭,岂不是饿坏了。”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所以后面可能会在管老师家吃饭。”夏青棠说:“我就是不经饿,一饿就难受。” “你这是这么多年被家里饿狠了,伤了身体,所以现在更要按时按顿吃饭,不然身体总也养不好的。”奶奶说:“那你现在是正在写作业吗?” “对,我要把今天的内容熟练掌握。” “那……今天晚上你岂不是不想回去住了?” “也不是不可以……” 谢母打断她的话,说:“算啦,年轻人学习是好事,也是正事,你就在家里好好学习吧,你学习完了洗漱一下,就好好睡觉,我们也不打扰你了。” 奶奶叮嘱道:“别学习太晚,小心熬坏了眼睛。还有,门窗都要关好,注意安全啊。” “我会的,你们不用担心。” 送走了奶奶和谢母,夏青棠回到桌边继续学习,一直学到八点半,她把抄写的作业超量完成后,才收起书本去卫生间洗漱。 大概是学习比较费精神的关系,夏青棠九点钟躺在床上,还没等她多想几秒钟谢瑾萱,就已经迅速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非常深沉,梦里也还在念英文。 之后的几天,夏青棠就开始了上班下班,隔一天去管老师家里上课的生活。 奶奶他们知道夏青棠在学习的关系,也不敢叫她回去睡觉了,只是让六婶做了一些花卷、菜包子送过来,让她的吃饭变得更加省事。 礼拜六下午,夏青棠去省城大学上了第三次英语课,这一次,她已经熟练记住了全部的英文字母,而且也通过了管沉香的小测验。 “你学习很认真,而且也很聪明,学得挺快的。”管沉香说:“这么爱学习,有没有想过读大学呢?我认为读大学还是一条很好的道路。” 夏青棠说:“我也想过,但我以前的成绩并不好,学过的内容除了语文其他都忘记了,数学更是不会做题了,我根本没法通过高考的。”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也不算可惜吧,条条大路通罗马,我也有自己想走的道路,我会努力完成自己的梦想的。”夏青棠说道。 管沉香看她眼神清澈且专注,便点头说:“那我提前祝你成功。” “谢谢沉香老师。”夏青棠开始收拾东西了,“我这就回去了,今天谢瑾萱可能会回来,我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他。” 见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年轻女孩子恋爱中的那种期待,管沉香笑了一下,说:“你们俩感情真好,果然自谈的就是不一样。” “我们俩也不算自谈吧,情况比较特殊,等下次再跟老师细说。” “好啊,我也很想听一听你们的故事。”管沉香照例把她送出去,然后看着她骑车走远。 管决明走到她身边,道:“小谢找了个不错的爱人,我可真是放心了。” “是呢,我看得出来,小夏是全心全意喜欢小谢的。”管沉香突然说:“哥哥还没打听到小俊的消息吗?” 管决明面色一沉:“还没有。” “别耽误了,就请小谢帮你找吧,他爷爷可是谢启明,也只有他们家去找,才能快点找到。” “我知道了,那下次小谢过来,我跟他说。” 夏青棠骑着自行车高高兴兴回到家,但到家门口一看,屋里黑灯瞎火,根本就没有人,她的一颗心顿时就沉下去了。 “还没回来啊……”夏青棠想了想,又骑车去了爷爷奶奶那边,一问,果然没有回来。 奶奶说:“你想啊,他要是出差回来了,今天怎么可能不去省城大学接你呢?” “也是,我真是糊涂了。”夏青棠自嘲地笑了一下,“我都想他了。” 奶奶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最晚下个礼拜一也该回来了,就差这两天了。” “恩,那我只好忍一忍了。”夏青棠叹口气。 六婶说:“叹什么气?你过来,看看想吃什么,六婶做给你吃。” 夏青棠虽然饿了,但因为心情沉重的关系,所以也没什么食欲,只说:“吃个挂面就行,简单一点。” 六婶打了两个鸡蛋,又煮了不少白菜,给她准备了满满一大碗挂面。 夏青棠吃饱喝足,心情也稍微好了一点,就回到小院子学习。 还是八点半收起书本洗漱,九点钟躺到床上,夏青棠觉得自己的生活规律极了,就是少了谢瑾萱的陪伴。 翻了个身,夏青棠就倦极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夏青棠被一个噩梦惊醒,她捂着胸口坐起来,突然觉得眼皮子突突跳了起来,心里也觉得乱糟糟的。 想了想,她没有开灯,而是拿了床头柜上的手电筒悄悄摸出了卧室。 站在这里就能听见了,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撬锁一般。 58 第58章 解决谣言 夏青棠浑身一个激灵, 瞬间睡意全无,整个身体也都崩了起来。 家属院的大门和后门都有门卫日夜值班,夜里还有定时巡逻, 夏青棠住进来这么久,还从没听说过撬门这种事。 她镇定了几秒钟,先把手电筒给关起来,然后就站在卧室门口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 她几乎不敢大口呼吸,但很快就确定真的有人就在外头撬他们家的大门,听那个动静门锁显然已经撬开了,只是因为门栓的关系,所以对方失败了好几次, 开了锁也没法推开门。 但门栓插销这种东西是很容易被弄开的, 夏青棠小时候就见大人弄过,可能再有两分钟, 门外的人就能弄开大门进来了。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夏青棠捂着怦怦跳的心口, 小心翼翼回到卧室,然后把卧室的门也给拴好。 她一个人在家,抓贼是最不切实际的做法, 毕竟她不会打架, 力气也只是寻常,那么她要做的就很简单了, 只要吓跑这个贼子就行了。 想到这里,夏青棠立刻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她迅速拉开两层窗帘, 打开卧室的窗户对着外面大喊:“救命啊!有人在撬我家的门!救命啊!来人啊!有人在撬我家的门!” 她这一嗓子几乎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所以声响极大,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响亮, 附近的邻居几乎立刻就有了回应,好几户人家都点亮了电灯,有的打开窗户,有的直接跑了出来,都在大声喊着。 “抓小偷!” “谁家要抓小偷?” “来人啊!” “是谁家?” “好像是小谢家!是他爱人的声音!” …… 夏青棠听到邻居们的动静才松了一口气,她赶紧关上窗户打开点灯,穿上棉衣和外衣又跑到了客厅里。 这一次,她也打开了客厅的电灯,门外已经没有动静了,显然,在她喊那一嗓子的时候,贼就已经跑开了。 但夏青棠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她一直等到院子外传来邻居大姐的喊声,才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小夏,刚才是你喊的吧?”陈大姐隔着铁门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夏青棠点点头,这才觉得嗓子眼有点儿血腥味,而且声音发紧,她说:“是我喊的,我睡到半夜听到有点儿声响,走到卧室门外就听见有人在撬锁。锁都撬开了,但是我上了门栓,所以没有推开。我吓了一跳,赶紧开窗户大喊,幸好你们都听见了。” “哎哟,你那一嗓子把我也吓了一跳,我们家老袁赶紧起来了,衣服都没穿就往外跑。他往那边追过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陈大姐说:“你没事吧?” 还有几个邻居也裹着棉衣走过来,夏青棠打开院子门,见院子门的插销倒是没有被弄开,但这些院子门都不太高,属于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那种,随便一个孩子也能翻进来。 “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我没想到这个家属区也会有贼。”夏青棠说:“门锁我也不知道坏了没有……” 隔两户人家的一个胡大哥说:“那我帮你看看。” “谢谢胡同志。”夏青棠让他进去,其他邻居也跟着过去了。 大家一起检查了门锁,胡大哥说:“这门锁是用工具打开的,这个人会开锁,倒不是撬门,门锁应该没有问题,不过这种锁确实容易被弄开,有点儿耐心就行。” “幸好你门里有插销,要不然你今天岂不是危险了?”陈大姐说:“小谢不在家,闹出这种事情来,幸好你没事儿,要不然他回来了,肯定要发疯。” “就是不知道那个小偷抓到了没有。”胡大哥说:“我看老袁他们都追过去了。” “我们家老袁是第一个冲出去的,衣服都没穿,我追出来的时候已经没看到人影了。”陈大姐一脸骄傲道:“我们家老袁就是个热心肠,哦,还有那边老万家的大儿子好像也追过去了。” “还有我们家老李也去抓贼了。”冯大姐道:“这要是抓到了还行,抓不到的话,以后晚上睡觉都不太平了。我听到喊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贼呢?” “也不会不太平的,咱们家里都住满了人,有点儿什么动静能把小偷打死,小夏主要是一个人住,又长得好看,所以不安全。”陈大姐说:“要我说,小谢出差,你就应该回那边住啊,你一个人多不安全啊。” 胡大哥说:“话不这么说的,咱们大院儿向来挺安全的啊,再说小夏门窗都关好了。在自己家睡觉不安全,那还能去哪里睡觉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小夏长这个模样,她自己不注意,要真是吃亏了,还不是小夏受苦?”陈大姐认真道。 夏青棠说:“也不一定就是冲着我来的,说不定是想偷钱。” “要是偷钱,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个自行车偷走?撬门多危险啊?”陈大姐说。 “因为这个自行车很多地方都上了记号的,女士自行车本来就不多,这大半夜的,他偷走这么大一件东西,从门卫出去的时候不会引起怀疑吗?既然夜里弄不出去,那他就只能放在家里。可我的自行车没了,我早上就会发现,到时候一说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谁家多了一辆全新的女士自行车那得多显眼啊,立刻不就抓到他了吗?所以偷东西也只能偷钱偷小东西,偷自行车就太不现实了。”夏青棠慢慢道。 她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太过慌乱,所以她的下意识也是想着对方是不是冲着她来的。 但冷静以后,她觉得对方更可能是冲着偷东西来的,毕竟他们家确实有不少好东西,而且也不缺钱花。 陈大姐笑了一下,说:“小夏啊,你要觉得对方是来偷东西的,那也行,但我是为你好啊,你说你这么好看一个女同志,你自己不多注意,真出了事还不是你自己痛苦?” 夏青棠也知道自己这个长相容易引起偏见,便说:“陈同志你说得对,多谢你的关心,我一会儿就去爷爷奶奶那边。” “对嘛,你早就应该去那边住啊,你要是住在那边,今天晚上就没有这个事儿了。你说说你,这大半夜的,闹得大家都不安宁,你说说……”陈大姐道:“也不知道我们家老袁怎么样了,他岁数也不小了,这跑起来也是受罪。” 正说着,就见追出去的几个邻居一起回来了,大家又一齐走出院子,看着他们从那边回来。 “抓到人了吗?”胡大哥问道。 “没有,我刚追出去的时候,还能看到人的,但是追到对面那片平房那儿,就追丢了。”老袁说:“依我看,那个人肯定是住在那里的,要不然我们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人?肯定是躲回家里去了,我们又不能挨家挨户找啊。” 那边平房都是两室一厅的小屋子,也没有院子,住的人级别低一些,所以房子也更多,既然躲到那边去了,那是肯定找不到那个人了。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跟警察说,然后去那片平房挨家挨户找啊?”胡大哥问道。 老袁说:“小夏,你们家门被撬开了吗?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夏青棠说:“没有丢东西,门后有插销,所以他虽然开了锁但是进不来。” “既然没有丢东西,那跟警察说了也没用啊,只能算是虚惊一场了。” 陈大姐说:“是个什么人啊?看清了没有?” “那哪看得清?反正是个男的,挺瘦的,身高嘛,应该跟我差不多,这夜里路灯也不怎么亮,他跑起来又快,我就看到他穿一身深蓝色的衣服。但现在谁都有深蓝色的衣服,这要怎么认?”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算了。”胡大哥说:“小夏,要不你收拾一下,我们几个送你到那边去?你还是跟小谢父母住在一起比较好。” “好,我听你们的,今天真是打扰大家睡觉了,还有谢谢你们帮忙。”夏青棠说完,进屋去收拾了一些东西,然后就锁好门,背着斜挎包出来了。 几个邻居一起把她送到小洋楼那边,夏青棠自己在院子门外喊了门,过了好一会儿,六婶披着棉衣出来开了门,一看外面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青棠你怎么了?没出事儿吧?” “还没来得及出事儿。”陈大姐说:“我们半夜睡得好好的,就听见小夏大喊一声有人在撬门,我们家老袁第一个冲出去了,追了半天,也没追到人。但是小夏一个人住多危险啊,我们就合计着一起把她送过来。就是这大晚上的,肯定要惊动谢老了,你看看,要是小夏一开始就住在这里,不就没这个事儿了吗?” 六婶吓得脸都白了,她赶紧走过来抓住夏青棠的手,着急地问道:“青棠你没事儿吧?你真没事儿吧?” “我没事,我听到有人在撬门,就立刻大喊,邻居们就都跑出来了,那个人就跑了。我们的屋门后面有插销,所以打开需要一点儿时间,小偷进不去,我也没事。”夏青棠赶紧说。 六婶赶紧帮她谢过了那些邻居,邻居们纷纷表示这是应该的,然后就一齐回去休息了。 夏青棠跟六婶回到屋内,爷爷奶奶也披着衣服出来了,很快,谢成业他们三个人也从二楼下来了,夏青棠就把之前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我没事,我们家不光大门后面有插销,卧室门后也有插销,很安全的。”夏青棠说:“就是大半夜惊动了邻居,也惊动了你们。陈同志也没有说错,要是我一开始就回来住,那就没有这事儿了。” 谢成业说:“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要是一开始回来住,那今天晚上,那边的东西不就被偷走了吗?就是因为你住在那儿,所以才能听见小偷撬门的声音而且及时制止啊。” 谢母拍了他一下:“别胡说,丢了东西是小事儿,青棠被吓到了可是大事儿。” “反正没事儿就好,幸好青棠睡觉警觉,能听到动静,要是我一个人在家,家里被人搬空了我都未必知道的。”奶奶轻拍夏青棠的手背,“你肯定吓坏了吧?” “也还好,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想一想也没什么事,这是在家属大院里面,难道他还能行凶不成?”夏青棠镇定道。 六婶说:“瑾萱也不知道哪天回来,我现在上去给你铺床,之后你就住在家里,等瑾萱回来了再说。” “好。”夏青棠说:“我是真的没想到大院儿会有小偷。” “我们大院儿虽然少见这种事,但我印象里,前年还是发生过偷腊肉的事情的,而且也没有抓到人。当时得有好几户人家的腊肉不见了,那叫哭得一个惨啊。”谢母说:“再安全的院子,也抵不住有人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啊。” “反正没事儿就好,青棠你出来的时候院子门都锁好了吗?”谢成业问道。 “都锁好了,门窗都关好了,而且家里的存折等物我也都带出来了。”夏青棠说:“不过我们家的东西都藏得深,小偷也不见得能找到。” 谢爷爷说:“这事儿还是要重视一下的,我会跟保卫科说一声,夜里还是要多巡逻。还有,也要问一问大院儿有哪些人家生活困难。就像偷腊肉那事儿,分明是吃不饱造成的。” “爸,你说得对,这事儿确实要重视起来。”谢成业附和道。 奶奶是不管他们说的这些东西的,她只顾着安抚夏青棠的情绪。 “你这几天就住在家里,让奶奶好好陪着你,这样你就不害怕了。” 夏青棠说:“我早就不害怕了,奶奶你放心。就是本来说了明天中午去我家吃饭的,现在要怎么办呢?” 夏青棠原本跟六婶说好了,礼拜天早上要跟她一起去买菜,之后回来好好做一顿午餐招待全家人。 奶奶说:“什么时候不能吃饭?又不急于一时。再说瑾萱也不在家,你一个人不要太累了。吃饭的事情以后再说,明天还是小六做饭,你就好好吃饭休息。” “对,你就好好吃饭休息。”谢母给夏青棠倒了一杯热水,她喝下去之后,心里就更加平静了。 等六婶铺好床,她就上去睡下了。 这会儿已经是夜里三点多了,前后也折腾了一个小时,夜里两点多的时候,确实是人睡得最深沉的时候,那个小偷还挺有经验的。 有阵子没回来住,这屋子倒是冷清了不少,但到处干干净净,可见六婶一直在用心打扫。 夏青棠琢磨了一下晚上的事儿,一开始有些心烦意乱,但最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她很少睡到这个时候才醒,不过精神确实还不错,便洗漱好了下了楼,看见奶奶跟六婶正在客厅做针线活。 六婶看到她下来就立刻站了起来:“青棠睡好了没有?” “睡好了,没想到睡到这么晚。”夏青棠说:“大家是不是都出去了?” 今天是礼拜天,正常都会休息,但谢爷爷经常在礼拜天工作,谢成业跟谢母偶尔也会,不加班的时候还会带着谢瑾蕴出去。 “你爷爷跟你爸爸都出去工作了,你妈妈带着小蕴出去买东西了,说是要买什么铅笔盒和连环画,要中午吃饭才回来的。”奶奶笑着说。 夏青棠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她原本答应了谢瑾蕴要带他去买连环画的,结果现在也打破了约定。 六婶说:“给你留了早饭的,你快去吃。” 夏青棠跟着她去了厨房,只见蒸锅里留了一大碗小米稀饭和一个粗面馒头。 六婶说:“吃这么多,到中午差不多就饿了,这样可以多吃一点。要是现在吃太饱,中午就吃不下好菜了。我中午要做炖鱼,你可一定要多吃一点儿。” “谢谢六婶。”夏青棠端着早饭去了餐桌,然后一边跟奶奶聊天一边慢慢吃完。 上午她就在家里帮六婶做饭,中午爷爷跟谢成业都没回来,谢母跟谢瑾蕴是赶着午饭的时间回来的,一回来就洗手坐上了餐桌。 夏青棠见旁人没注意,就低声说:“小蕴,之前我说今天要陪你去买东西的,结果我没做到,真是抱歉啊。” 谢瑾蕴笑着说:“没关系,我买到想要的连环画了,一整套都买下来了,妈妈也没有说我什么。就是没有吃到国营饭店,但今天家里有鱼吃,还要什么国营饭店啊?” 夏青棠微微一笑:“那我下次单独带你去吃国营饭店,去吃羊肉汤,你说怎么样?” “好啊,那家羊肉汤我吃过的,很香。”谢瑾蕴嘿嘿一笑,“谢谢嫂子。” “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谢母说:“这么好的饭菜怎么不吃?” “现在就吃!”谢瑾蕴赶紧抓起筷子开始扒饭。 吃过午饭,夏青棠继续陪着奶奶做针线活,之后还在大院里闲逛了一圈。 这不逛还好,一逛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全都传出去了,而且传得很难听。 “说是小夏差点被人给强了?”奶奶的好朋友游同志说道:“这也太吓人了吧,要我说,还是应该去找警察。” 奶奶气得脸都红了:“谁在传这些混账话?明明是小偷撬门未遂,我们青棠一点儿事都没有!” “啊?是小偷?不是强jian犯啊?”游同志说:“那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静的。” “谁说的?” “我反正是听老杜家的杜诚说的。” 奶奶跟夏青棠互看一眼,奶奶严肃道:“你带我去杜家,我要当面扇杜诚的嘴巴!” 游同志赶紧说:“算了算了,他可能也是听别人说的呢?” “你是不知道,这个杜诚之前对我们青棠耍过流·氓的,他心眼儿不对,这次一定是故意借着小偷的事情坏我们青棠的名声呢!我要是不扇他几个大嘴巴子,我还做什么奶奶?” 奶奶这人,平时温文尔雅,一看就是名门淑女的样子,但要是真的得罪了她,她是一定会反击回去的,那次拿棍子打田国强就能看出她的暴脾气了。 游同志一听这话,也脸色一变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带你过去!这故意坏人名声的事儿,确实要尽快理清楚!” 她们两个老太太手挽手走在前头,夏青棠跟在后面一脸平静,心里却十分感动。 奶奶总是第一时间就维护她,而且会真的帮她打人,她自己的亲生奶奶也做不到这样的。 很快,她们就到了杜家门口,奶奶大声喊道:“老杜在家吗?杜诚呢?把杜诚给我喊出来!” 老杜不在家,但老杜的爱人在家,她跑出来一看几个人气势汹汹,表情很难看,立刻说:“是我们家杜诚又做了什么吗?” “对,你们家杜诚在污蔑我孙媳妇儿,我今天非要跟他理论理论不可!”奶奶大声道:“他不在家,去哪儿了?” “就是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奶奶立刻挽着游同志往外走:“你刚才在哪里碰到他的?我们现在去找他!” 几个人在大院儿里转了几圈,还真的在筒子楼那边找到了杜诚,他就站在楼下,身边围着五六个人,有男有女都是三十来岁的人,大家都在认真听他说着什么。 奶奶大踏步走过去,大喝一声:“杜诚!” 被人围住的杜诚浑身一抖,脸刷的一下就变白了。 他下意识想要逃跑,但却被夏青棠给挡住了去路:“你跑什么?心虚啊?” 杜诚白着脸梗着脖子很硬气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跑了?我心虚什么?我又不是被人强jian的那个……” 夏青棠没等他说完就一个巴掌扇了上去,这一巴掌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所以力道极大,杜诚的嘴巴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你……”杜诚被吓傻了,看着夏青棠像看个怪物一样。 那五六个人也吓傻了,全都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着这边。 奶奶大声说:“继续打!狠狠扇他的嘴巴子!这么不要脸的东西,居然空口白话污蔑女同志的清白,打死他都算是好的!” 那边站着的一个短发女同志立刻说:“是假的?小夏同志你昨天晚上没被人给那个了?” “当然没有,我们邻居都看见那个小偷了,他连门都进去。”夏青棠说:“杜诚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短发女同志说:“他说昨天晚上你一个人睡在家里,有人撬门进了你家,然后把你……那个了……” 杜诚捂着嘴巴,双眼赤红道:“我有没有胡说!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你干什么?自己平时妖妖娆娆到处勾yin人,现在被强jian了不敢承认啊?哦,也是,你要是承认了,谢瑾萱就不会要你了!” “哪个大家?我们刚才转了大院儿三遍,遇到不少人,都说你跟他们说,我昨天夜里被人强ba了。你这么说,是亲眼看见了吗?” “这种事还用亲眼看见?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杜诚还在强辩,“你就是被人强ba了,说一万次你都是!你都不敢告诉警察,不就是怕谢瑾萱不要你了吗?” 夏青棠冷冷道:“昨天晚上我家里明明是去了一个没有撬开门的小偷,但是你信誓旦旦说我被人强ba了,那是不是说明,你就是那个摸到我家去的人?我知道了,一定就是你!因为只有强jian犯本人才知道他去我家是去做什么的啊!天啊,大家帮我抓住杜诚!我找到昨天晚上撬门的凶手了!” 杜诚惊呆了,手也从嘴上放了下来:“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你没做过你怎么会说一万次我都是被人强ba了?只有行凶者才会说这样的话!你别跑,现在就跟我去派出所!”夏青棠死死拽住杜诚的衣服不给他跑。 她想过了,与其放任流言蜚语在大院儿传得越来越难听,不如直接把事情闹大,大到不可收拾,这样最后真相大白,反而是一种最好的澄清,所以她当机立断,一定要把杜诚当成他嘴里的强jian犯送去警察局。 那边站着的三个男性也回过神来了,他们反应倒是快,立刻围过来帮忙控制住了杜诚。 杜诚这回是真的慌了,他拼命挣扎:“你们干什么?跟我没关系!我才不会碰这个破鞋呢!你们放开我!” “你们听他嘴里不干不不净,他要不是坏人,会说这种话吗?”夏青棠大声道。 短发女同志非常赞同:“没错,正常人谁会说别人是破鞋啊?这个小杜很有问题,走,我们一起送他去警察局!” 杜诚一边挣扎一边尖叫,还说了很多污言秽语侮辱夏青棠,奶奶上去也是一个大巴掌,打得杜诚的嘴巴都歪了。 这一次,他叫不出来了,只能呜噜呜噜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这才算安静下来。 于是,在几个人的帮助下,大家一起把挣扎的杜诚扭送到了大门口的保卫室。 这一路上惊动了很多人,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围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夏青棠就一路朗声给大家解释。 保卫室的值班人员也惊呆了:“那可要赶紧送去派出所啊。” “他自爆自己是强jian犯,光送去派出所不行,得送去警察局。”夏青棠道:“我要亲自送犯人过去报案!” 那人立刻说:“好,你等着,我准备一下!” 趁那人准备,大批围观群众都在小声议论纷纷,奶奶拉住夏青棠的手,附耳低声道:“青棠,这样没事吧?” “这样才会没事,要把事情闹大,大到不可收拾,才有用。”夏青棠低声道。 奶奶反应过来了:“那我们还要做点什么?” “我跟他们一起送杜诚去市警察局,奶奶能帮我告诉爷爷和爸爸吗?”夏青棠道。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找他们,然后我们一起过去帮你。” 于是,她们兵分两路,夏青棠跟着保卫科的人一起坐着车子把不能说话的杜诚扭送去了市警察局。 知道是省委大院送来的人,警察也挺重视的,便分开询问他们。 夏青棠是两个女警察负责的,她们认认真真,问了很多细节。 “所以,昨天晚上你家只是被人撬门,但门没有被打开,那个犯人也没有进屋去,你也没有出事。” “对,我没有出事,但那个杜诚信誓旦旦跟整个大院儿超过一百个人说我被人强jian了,那我只有一个猜测,他就是昨天晚上那个犯人,他想做的就是强jian,只是没有得逞。”夏青棠冷静道。 女警察说:“我再跟你确认一下,你确定没有受到伤害吗?如果受到了伤害,不要害怕,你说出来,我们会帮你的。” “我确定没有受到伤害,但流mang罪就算未遂也是要判刑的吧?”夏青棠说:“他都去撬我的门了,这是确凿的流mang罪啊!” 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名誉权之类的法律出来,但这会儿流mang罪的惩罚力度是很大的,轻的坐十几年牢,重的可是要qiang毙的,所以杜诚刚才才会那么惊慌。 女警察又继续问了一些问题,外面有人敲敲门进来,说是谢成业过来了。 不光谢成业过来了,奶奶、谢母、六婶也都来了,还有夏青棠的邻居,也都被叫过去做了笔录,问了很多问题。 现在可以确定的事情就是昨天夜里确实有人去撬门,邻居们也看到了一个逃跑的背影,而且夏青棠确实没事,所以算是流mang罪未遂。 杜诚一直在喊冤枉,警察们也喊了他的家里人过来,问昨天夜里有没有人知道杜诚的去向。 他的父母弟妹都吓坏了,父母睡得深沉,根本不知道杜诚半夜有没有出去。 问弟弟妹妹,妹妹也睡熟了,倒是弟弟说半夜两点多起来上厕所,跟杜诚碰到了,他也上了个厕所。 那个时间倒是跟撬门的时间有所重叠,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再说亲属的证词不会被随便采用,因此杜诚就被关在了里面,一定要问到他承认为止。 一直到晚饭前,夏青棠等人才从警察局出去。 陈大姐说:“你看,我说吧,根本不是小偷,就是冲着小夏去的,幸好小夏没事啊。” 老袁说:“可是杜诚不住在平房那一带啊,我还是觉得不对,应该是平房那边的人。” “说不定他藏在平房那边了,黑灯瞎火的,你们也看不清楚啊。”陈大姐说。 老万的大儿子说:“可是昨天晚上那个人的背影,看上去似乎比杜诚高一点点。但是太晚了,当时也有点儿慌,我也不能确定。” 夏青棠他们倒是一路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大家一起回到大院儿。 这个时候,大院儿的讨论重点已经从夏青棠的身上转移到杜诚被抓上了。 毕竟小媳妇被人欺负了只是个风流故事,但流mang罪要是定了那少说要关十年的,这大院儿已经好些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人物了,可不是家家户户都在讨论吗? 回到家里,六婶这才低声说:“不会有事儿吧?我这心里实在是不安,你说老爷子今天怎么不去啊?” 谢成业说:“他们知道爸是谁,肯定会认真办案的,你不用担心。” “哎呀,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青棠……”六婶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夏青棠说:“六婶不用担心我,这件事大概率不是杜诚做的,我把事情闹大,是为了让杜诚之后挨家挨户澄清他污蔑我的事情。” “啊……”六婶瞪大了眼睛,“不是他?” “小万都说了,那个小偷个子高一些,而且杜诚弟弟大概也没有骗人。”夏青棠说:“真要是仔细查下去,应该可以把真小偷抓出来。” “那他们之后就不会胡说八道了吧。”六婶道。 夏青棠说:“我长了这个模样,心眼不好的人一定会觉得我有问题,早晚还是会编排很多事儿出来的。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以后我也会更加注意,而且我想过了,以后不管是谁编排这些事儿,我上去就是一个巴掌,我看谁还敢继续造谣。” 奶奶点头说:“没错!这自古以来,长得好看的女人就是容易被那些眼馋又得不到的人编排各种污名。但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强硬一点,见一个打一个,日子久了就没人敢胡说了!” 谢成业说:“是啊,只要我们全家人都支持青棠,回头没人敢胡说什么的。” “那小偷真的能抓到吗?”六婶又问道。 “我觉得可以,之前是因为撬门未遂,小事情所以没人会重视,但现在都定性为流mang罪了,杜诚打死不认,我觉得他们会从平房那边挨家挨户地询问的。”夏青棠说:“我们只要等着就好了。” 确实如夏青棠的所料,警察局那边这天晚上就趁着晚饭时间开始派人挨家挨户从小偷消失的那片房子开始问话了。 当天问完,第二天早上又继续,等到了礼拜一晚上,他们果然问到了线索。 就在平房从西往东数第三户人家,有个女同志说自己夜里起来喝水,透过玻璃窗看见隔壁门前有人影晃了几下,然后进屋去了。 这个时间跟老袁他们追丢人的时间是可以对上的,警察便立刻对那户人家进行询问,大概是做贼心虚,那户人家的大儿子没多久就跪在地上哭着承认了,还求警察放过他,他只是想去偷钱,绝对没有想过耍liu氓。 抓到人以后,警察立刻来了谢家告诉他们。 “是个孩子?”奶奶说:“读中学?” “读高一,十七岁了,是个半大小子。”警察说:“个子也挺高的,你要说有没有那种心思,也很难说。但是现在确定了是他,袁同志他们看过了背影,都说是他。这样一来,那个杜诚就得放出来了,因为真凶已经找到了。” 谢爷爷严肃道:“杜诚不能就这么放出来,他在我们家属区跟一百多个人说我们家的女同志被人强jian了,这可不是个小事情,这是对人最大的污蔑,不光会毁坏别人的声誉,还会破坏别人的家庭,性质极其恶劣。” “那……我们应该怎么处理呢?”中年警察倒是非常认真,他也觉得杜诚的行为不应该被简单放过。 谢爷爷说:“这也是一种很大的伤害,你们之前应该也有这种人被抓进去的吧?” “有类似的,但是也就是关个几天就要放出去了。毕竟没有对人造成真的伤害,他到底没有动手。” 奶奶说:“对心里造成伤害就不管了啊。” 警察苦笑了一下:“这个我们也没办法……” 爷爷说:“这样吧,那个撬门的孩子,是撬门未遂,你们警方去处理就好,我们不管了。至于杜诚,就按照你们直接处理过的那些老案子,把他关够日子,就放出去吧。但是我们这边有两个要求,第一,杜诚必须当着所有他造谣过的人的面,当众给青棠道歉,是所有他传过谣言的人,一个都不许少,要他自己去一个一个通知,定好时间在篮球场上,公开给青棠道歉,少一个人都不算数。第二,我们要他写一个保证书,道歉之后,他必须在我们家属区挨家挨户给他传过谣言的同志当面澄清,并且需要有他家人的陪同。只要我们家属院里还有一个人在说他造出来的谣言,他就要继续挨家挨户澄清,一直澄清到他造成的谣言彻底消失为止。” 警察点点头:“这个肯定没有问题,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不需要做点其他赔偿什么的?” “不需要,这才是最重要的赔偿,名誉赔偿是最难的,他必须把自己造出来的谣言彻底平息下去。”谢爷爷严肃道。 这是夏青棠跟他一起讨论出来的要求,特别是一个一个挨家挨户去澄清的保证书,是夏青棠提出的。 这样做也是为了杀鸡儆猴,以后但凡有人敢胡说八道,夏青棠就会揪住那人不放,到时候不用几次,就没人敢再造谣生事了。 很多人觉得编排一点儿闲言碎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事情真要是闹大了一发不可收拾,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夏青棠这是有全家人的支持,换了别人,搞不好当天就去跳河了。 59 第59章 谢瑾萱回来了 因为这种流言一旦形成一旦传开, 对这个时候的女同志是致命的伤害,会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的,有几个人能有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在周围所有人的谴责和白眼中活下去? 要是丈夫全家理智一点、懂道理也还行, 可倘若丈夫一家也相信那些流言, 那么被造谣的女同志只能死路一条了。 毕竟这个时候不像九十年代,家乡待不下去了, 找个沿海大城市打工也行, 去了无人认识的地方总可以开始新生活。 这会儿的人想去京市都得有单位开证明开介绍信, 乡下人进城也要有大队开介绍信, 不然你连长途大巴的车票都买不到, 根本寸步难行。 所以杜诚做的事情虽然没有对人造成身体上的实际伤害,但其实就是在变相逼着夏青棠去死。 上辈子的夏青棠也经历过一些类似的事情,但情况都不算严重, 加上当时孔家人都是没素质的蛮人, 别人轻易不敢惹他们, 有一些流言蜚语也只是小范围私下议论议论, 没有闹到夏青棠的面前去,更没有闹到沸沸扬扬满大院儿挨个乱传的。 到了现在这一刻, 夏青棠还是不能理解杜诚的所作所为,怎么会有人这样肆无忌惮亲自公开地挨个散布自己编造的谣言呢? 只要当事人随便找几个人问一下, 就能追溯到他本人身上, 他为什么会如此放肆?一个是仗着这会儿根本没有针对这些事的法律, 另一个就是仗着谢家□□, 每个人都温和有礼,而且绝对不会公报私仇。 从杜诚肆无忌惮的举动也能看出谢爷爷在外人心目中的形象,他刚正不阿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 大家都知道他从不为自家人谋私利,一辈子清正廉明,但凡他不是过于刚直,杜诚敢这样造谣他家的孙媳妇吗? 换了其他这个地位的人,一定会让杜诚全家人都无路可走,他还敢这样做吗? 杜诚唯一的失算就是夏青棠本人的性格,她是重来一次的人了,上辈子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畏畏缩缩了几十年,现在她才不要做忍气吞声的人,就算是拉着对方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也别想欺负到她头上来。 现在明面上的处理结果已经出来了,警察也把相关的处理结果报给了杜诚所在的单位,正常来说肯定是要停职一段时间门接受处罚的,而且这么一来,这个人这辈子在这个单位都别想有升职的机会了。 但仅仅是这样,夏青棠觉得远远不够,他想要她走绝路,那他自己不体验一下这样的绝路,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谢瑾萱是在礼拜三的下午回来的,这个时候,撬门的孩子和杜诚都被关在里头,那孩子为了证明自己只是小偷而不是强jian犯,不光主动交出了自己的作案工具,还供出了教他撬锁的师傅。 这一下顺藤摸瓜,不光抓到了他的师傅,还抓到了好几个此人教出来的徒弟。 那孩子还交待了自己这半年偷过的所有地方,他偷过校长的办公室和大院儿的几户人家,但因为金额较小,只是少了一些零碎钞票和粮票,所以那几户人家一直以为是自家的几个孩子馋嘴拿走了,为此还打过孩子,现在水落石出,家长倒是也没给孩子道歉。 这样一来,撬门未遂就跟强jian没什么关系了,那孩子只是小偷。 他确实是因为觉得谢瑾萱家里有钱,刚好他出差了,只有一个女同志单独在家,所以那孩子才大了胆子去撬门,原本是想着至少能偷到几块钱,再不济也能偷到一些腊肉、蛋糕什么的。 谢瑾萱骑着自行车从单位回到家属大院儿的时候,就被好几个熟人打了招呼:“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快回家去吧,你家里出大事了!” 谢瑾萱心急如焚,差点把自行车踩成了风火轮,他骑到小院子的门口,家门和院子门都是紧锁着的,显然没人在家。 刚好陈大姐在院子里收拾小菜地,看到他就赶快说:“哎哟小谢,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们家出大事儿!” “我知道,我听到好些人跟我说了,陈大姐,我们家到底怎么了?青棠没事儿吧?”谢瑾萱急出了一头汗。 陈大姐打开院子门走出来,大声道:“也不知道算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一开始是你们家礼拜六晚上遭贼了,小夏大喊吓跑了小偷,我们家老袁第一个跑出去帮她抓贼,当时没有抓到,然后我们就集体送小夏去你爷爷奶奶家住下了。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反正也没丢东西,还能怎么的?结果,第二天啊,出了更大的事情!” 陈大姐说得绘声绘色,谢瑾萱却听得更加着急了,他说:“什么事儿?青棠到底怎么了?” “你听我说完啊,第二天,杜家那个大儿子杜诚,跟你还是同学呢,他满院子跟好些人说你们家小夏被人那个了,就是……那个了,说得信誓旦旦的。我也听到了,但是我记得小夏说的是大门没被打开,小偷没进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杜诚这么说。之后小夏就知道这个事儿了,她就去找了杜诚,杜诚非说她就是被人……那个了,她就把杜诚弄到警察局去了,说杜诚是强jian未遂。对,是未遂这个词儿。结果后来警察又来咱们家属区找,诶,撬门的人又变成老任家那个老二了,你认得他吗?还在读高中,是个学生呢。最后查来查去,我们家老袁也确定那个学生才是当天晚上逃跑的人,所以现在杜诚不是撬门的人,但是他在大院儿里满院子胡说八道,也被关在里面没有放出来呢。你说说,这胡说八道也会被关啊,听起来怪吓人的。” 谢瑾萱冷着脸道:“谢谢你,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青棠在奶奶家那边,我现在就过去了。” 说完,他就骑着车去了小洋楼那边。 这个时间门,夏青棠应该还在下班的路上,谢瑾萱进到屋里,立刻拉住奶奶询问细节方面。 奶奶就从头到尾给他说了一遍,谢瑾萱听完后,转身就要出去,奶奶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出去有点事情。”谢瑾萱面无表情,语气听起来非常平静,但那双深邃的黑眼睛却透着凶光。 奶奶低声说:“再有一会儿,青棠就要到家了,我能猜到你想干什么去,但现在不能去。你在家里乖乖等着青棠回来,然后好好陪陪她。这几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儿,青棠心里肯定不好受,她看起来很平静,也一直说自己没事儿,可怎么会真的没事儿呢?” 谢瑾萱看了看时间门,道:“青棠平时不会回来这么早,我先出去一趟,再去公交车站接她也来得及。” “她现在都是自己骑车上下班,所以回来得会早一些,今天是礼拜三她不用去管老师那边上课,再有几分钟就该回来了。你听奶奶的,把东西放下,去洗个手洗个脸,冷静一下,等青棠回来了,第一件事是好好陪着她。”奶奶语重心长道:“之前的事情,我认为青棠处理得非常好,但她心里其实也憋着一股子火气,你别以为就你一个人想要教训那个混蛋的。” 谢瑾萱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面的凶狠渐渐退去,他闭上眼睛沉思了几秒钟,低声说:“我知道了,我现在去洗脸。” 奶奶松开手,让谢瑾萱放下行李袋,然后去洗脸换衣服。 果然,过了十分钟,夏青棠就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她一路过来还在跟邻居们打招呼,骑到家门口,她刚刚跳下自行车,就看见高大英俊的谢瑾萱站在院子里,正在朝她微笑。 “你回来了!”夏青棠丢开自行车就跑了过去,直接蹦到了他的身上。 这次也不管是不是有人能看见了,她黏在他的身上不愿意下来。 谢瑾萱心疼极了,只能一遍一遍低声说:“对不起,我回来得这么晚。” 奶奶跟六婶站在屋门口看着他们俩,夏青棠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这次出差时间门可真长,我好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对不起,让你受苦了。”谢瑾萱轻吻她的头发。 “你知道杜诚的事情啦?”夏青棠深吸一口气,从他的身上跳下来,然后说:“他应该还要关上十天才会放出来,虽然我知道你们家不会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里头认识人吗?能想办法让他吃点苦头吗?” 夏青棠从来不是一个极端的人,哪怕是对着孔良超这样的坏人,她也没有想过要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让他吃点苦头,因为跟孔家是她自己上辈子选的,她自己也有责任。 可她跟杜诚没有半点瓜葛,她也不认识这个人,但杜诚从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得不太正常,这次还想逼她走上绝路,这种无缘无故的下狠手,让夏青棠也起了把他往死里整的念头。 你不仁我不义啊,左右不过是发疯罢了,就许他明着发疯,不许别人暗地里疯?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站在门边的奶奶和六婶都没有听见,但谢瑾萱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听完她的话后,谢瑾萱立刻低声说:“你放心,我刚才就准备出去找人的,只是奶奶说你就要下班了,让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多陪你一会儿。” “那你不用陪我了,你现在就去找人,我不想浪费时间门。”夏青棠沉声道:“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知道里面肯定有办法让他生不如死,而且查不出任何问题。” 九十年代很多电视剧拍得特别厉害,什么黑黑白白的东西都敢拍出来,加上港片大流行,夏青棠对这些当然是知道的。 谢瑾萱微微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就说:“你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会儿吗?” 夏青棠笑着说:“你已经回来了,不差这一两个小时的。我现在更想要的,是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去。”谢瑾萱低头在她的额角上亲了一口,又说:“要不然,你陪我一起去?” 夏青棠摇摇头:“不好,你带着我去会不太方便。我虽然不知道你要找谁,但你一个人去明显更方便而且不易察觉。别的我就不说了,这方面你肯定比我更懂,我就是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一个最好的回答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的。那我现在就去,你等我回来吃晚饭。”谢瑾萱又亲了她一口,转身就去推自行车。 奶奶这才惊讶道:“瑾萱,你去哪儿啊?你不陪着青棠吗?” 夏青棠笑着说:“奶奶,瑾萱出去买点东西,是帮我买的。” 奶奶看看她的眼神和谢瑾萱的眼神,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只能说:“那好,瑾萱晚上回来吃饭吗?” 谢瑾萱说:“回来的,买完东西我就回来,奶奶你们等我呀。” “好,那你小心点儿啊,注意安全。”奶奶朝他挥挥手,跟夏青棠一起看着他骑车出去了。 等谢瑾萱离开后,夏青棠这才把院子门外停着的女士自行车推进来,然后在院子里放好,又上了锁。 奶奶拉着她走到客厅,然后低声说:“瑾萱出去买东西的事情,就别让他爷爷知道了。” 夏青棠点点头:“奶奶不说我也明白的,一定不会让爷爷知道的。” “你爷爷是个聪明人,就怕什么都不说,他也能猜到。” “不会的,这一次,就算被猜到,我相信瑾萱也会做得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就算有人想问点什么,都找不到由头。”夏青棠道:“没有证据的事情,难道他们还想冤枉人不成?奶奶放心吧,我相信瑾萱会做得妥妥帖帖的。” “哎,也是,我们瑾萱一直是个聪明孩子。”奶奶说:“就怪老头子实在是太古板了,你说家里的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一点儿都不帮忙,这说出去,谁不会怪他啊?你们两个不怪他,已经是你们懂事了。反正就算瑾萱做了什么,老头子也不敢多嘴的。” 夏青棠跟着笑:“爷爷其实挺惯着瑾萱的,我觉得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事儿。” 奶奶说:“那还不是因为瑾萱其实最像他?老头子最喜欢说的话就是,我儿子都不太像我,就这个大孙子最像我。” 六婶说:“要说长相,瑾萱还是更像老太太。” “那当然了,瑾萱继承了我的美貌。” 几个人笑了一回,谢瑾蕴也背着书包从同学家回来了,她们便结束了聊天,六婶继续去做晚饭。 夏青棠去楼上放好自己的背包,看到地板上的行李袋,便打开收拾了一下,把明显穿过没洗的衣服拿出来,然后拿去卫生间门洗了。 不过谢瑾萱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所以他包里只有昨天换下来的没来得及清洗的脏衣服,其他衣服都是洗过晾过,然后干干净净放在包里的,还跟脏衣服用油纸分开,算是非常细致了。 吧衣服洗好晾好,夏青棠便下了楼,六婶已经将晚饭做好了,只不过谢母和谢瑾萱还没回来,所以大家都在等着他们俩。 到了六点半,谢母回来了,她一进门就说:“可以开饭了,我忙了一天,真饿啊。” 奶奶说:“瑾萱还没回来,等他一起。” “瑾萱出差回来了吗?”谢母说:“他刚回来又出去了?” “对,出去买点东西,说是要回来吃晚饭的,所以我们等等他好了。”奶奶说:“你要是饿了,你可以先吃。” “那算了,我吃个饼干垫一垫,等瑾萱回来一起吃。他出去这么久没见,我也想跟他说说话。” 一直等到六点五十,谢瑾萱才从外面回来了。 他手里拎着油纸包好的一包东西,进来就交给了奶奶:“奶奶,这是油饼,还是热乎乎的,要不当成晚饭吃掉?” 谢母说:“你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个油饼?” “对啊,这不是一般的油饼,这个油饼不要粮票的,而且特别好吃。”谢瑾萱眨了眨眼睛。 谢母说:“哦,是那种私人卖的,我听人说过。你胆子也真大,居然敢买这样的东西吃,也不怕你爷爷知道了要教训你的。” “可是这个油饼很好吃的,里面是桂花豆沙馅的,妈你尝尝就知道了。”谢瑾萱说着就打开了油纸包,果然,里面包着十个巴掌大的油饼,个个都是油煎出来的,看上去特别香,闻起来也很香。 谢母以前没吃过这种私人卖的东西,闻言就真的拿了一个咬了一口,顿时瞪大了眼睛:“哟,真好吃!” “对吧?这个就是好吃,我给青棠买过,一回来她就说想吃这个油饼。但我也不确定今天人家卖不卖,所以只能出去碰碰运气。好在我运气不错,买了十个回来,这是人家看我老主顾,特别给我做的。”谢瑾萱说:“我们晚上就把这些吃掉吧!小蕴人呢?可以吃晚饭了!” 谢瑾蕴咚咚咚从楼上跑下来,手里还攥着一根铅笔,他看到哥哥非常激动,跑过来就给了哥哥一个熊抱,差点把谢瑾萱手里的油饼弄掉到地上去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谢母说:“就这么想哥哥啊?” 谢瑾蕴说:“想的啊,妈妈你不想哥哥吗?” “我倒是还好,他又不是第一次出差了,哪有那么想念的?”谢母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笑着说:“好了,你快放下笔去洗手,你哥哥还买了油饼回来,我正在吃呢,特别香。” 夏青棠跟六婶把晚饭端了出来,于是大家都洗了手,然后坐到了餐桌边上去。 晚饭是红薯干煮大米饭,菜是豆腐干炒青菜,炒木耳,还有一盘因为谢瑾萱回来所以加的韭菜炒鸡蛋,其他两道都是咸菜,有萝卜干和豆腐乳,都是六婶自己做的。 六婶把炒鸡蛋夹给谢瑾萱,他赶紧端着碗让开,还说:“我们这次出去吃得不错,一点儿也不嘴馋,这些鸡蛋,让青棠跟小蕴多吃一点吧。” 六婶笑着说:“他们俩也不馋的,礼拜天我们还吃了炖鱼呢,好大一锅的,老大一条鱼,可惜你不在。” 谢瑾萱说:“那这个礼拜天再做给我吃嘛。” “这个礼拜天我就不做了,青棠说只要你回来了,礼拜天她做菜,请我们去吃饭,我可就等着吃现成了。”六婶笑呵呵道。 谢瑾萱说:“这个礼拜天,我们是不是说好了去造纸厂看小姨的?” 这话一出,夏青棠明显一呆:“还真是,我怎么给忘了呢?” “发生了那种事,你被吓坏了,所以才会把正事儿给忘了。”谢母说:“你们礼拜天要去青棠的小姨家做客?那可是大事儿,瑾萱你准备好礼物了吗?” “还没有,不过过两天也来得及,也就是准备香烟和白酒就行,再带两包点心。”谢瑾萱一边说话,一边给夏青棠夹鸡蛋。 六婶有点好奇地问道:“青棠,你过年都没有走亲戚的,现在怎么愿意去小姨家做客?” “我们上次在路上碰到小姨了,她跟我聊了几句,我觉得她人也不坏,又盛情邀请我们一定要去做客,所以我就答应了。”夏青棠说:“我家的亲戚里面,小姨跟我倒是没有什么矛盾的,以后偶尔来往也可以。” 大家都笑了起来,奶奶说:“我只知道青棠的两个舅舅都不是什么好人,还经常欺负青棠,现在听你说小姨还不错,我也算是放心了,总算还有一个对你不错的亲戚。” 谢瑾蕴有点好奇地说道:“嫂子,你爸爸那边没有亲戚了吗?只听你说过外婆、舅舅、小姨,你没有叔叔伯伯和姑姑吗?” 夏青棠说:“有是有的,但我爷爷奶奶去世得很早,我爸爸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所以原本就不太跟他自己的兄弟来往。我还有一个姑姑多年前就嫁去了外地,印象里我还是五六岁的时候见过她一次,之后就没有见过了。现在城里只有一个大伯和一个小叔,不过小叔跟我爸爸关系不好,也是很多年没有走动过了。大伯的话,以前我爸妈是一年过去两三次的,过年也要过去拜年。但大伯跟我妈一样,不喜欢女孩子,我在他们家不给上桌子,吃得都是大人们和男孩子吃剩下来的剩饭。所以过年的时候我不想去给大伯拜年,主要是不想过去自找苦吃。我又不是家里吃不到饭了,为什么要去他家吃剩饭。” 谢瑾蕴瞪大了眼睛说:“怎么还有这种人呢?女孩子不给上桌子,还要吃剩饭,这也太欺负人了!那他自己没有女儿吗?” 夏青棠说:“他有女儿,还不止一个,他一口气生了四个女儿,到老五才是个儿子,养得特别金贵。他四个女儿,没有一个过上好日子的,都跟老黄牛一样为了弟弟付出,堂姐出嫁以后也要贴补娘家,就为了让弟弟过上好日子。” 上辈子,大伯家的四个女儿也跟她差不多,都是被娘家吸血吸了一辈子的。 比如二堂姐嫁得好,能弄到钱,就贴钱给弟弟,而大堂姐自己穷丈夫也穷,贴不起钱,她就每个礼拜给堂弟家免费打扫卫生、换洗被褥,冬天,堂弟家的厚衣服全都是她手洗的。 后来大堂姐内退了,又帮着堂弟接送小孩和做晚饭,比保姆还称职。 大家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谢瑾蕴说:“那她们也太傻了,父母这样对她们,她们为什么还要为娘家付出啊?我真的不明白她们是怎么想的,这不是傻子吗?” 谢母轻轻拍了一下小儿子的脑袋:“不许乱说话。” “但是,本来就是傻啊,要是你们对我不好,虐·待我,剥削我,还要我赚钱给你们养儿子,我才不干呢!哪里有压·迫,应该就有反抗啊!”谢瑾蕴吐吐舌头。 夏青棠捧着饭碗,陷入了沉思之中。 事实上,她上辈子也是这样的女孩子,被父母重男轻女了一辈子,明明被虐·待了很多年,后面还是会掏心掏肺为家里付出,好像不这样做,她就对不起谁了一样。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正常人应该像谢瑾蕴这样的啊。 你对我那么坏,我还要对你好,是不是贱哪! 谢瑾萱突然说:“小蕴,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没有被父母虐·待过,你知道什么才是正常的父母,什么是正常的兄弟姐妹,所以你觉得自己可以反抗他们,因为你知道那是错误的。可青棠的堂姐妹们,是从小就被父母灌输:你们生下来都是多余的,把你们养这么大,是给你们的恩赐,所以你们要知恩图报,一定要报答父母,要把你们自己卖出去,把你们的一切都贡献给弟弟,你们活着,就是为了弟弟活着的。要是你从小就被这样教育,你确定不会被洗·脑,不会也变成这样的想法了吗?” 满桌子安静了片刻,夏青棠心里噗通一声,好像终于明白了她上辈子被奴役那么多年的缘由。 因为她跟大伯家的四个女儿一样,被驯化太久了,早就没有对正确的认知了。 她们从小就被那样教育,除非有机会得到更好的教育,或者走出去开拓了眼界,要不然,她们根本意识不到原来这一切都是错误的,而自己应该做出抗争。 就算她们心里隐隐觉得这样不对,但也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最后只能陷入自我否定之中,怀疑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之后反而会加倍讨好父母,加倍为家里的兄弟付出。 “是的,瑾萱说得很对。”夏青棠紧紧抓住了谢瑾萱的手,然后沉声道:“我以前就是这样的,我从小就被那样教育,就算有时候隐隐觉得不舒服,但因为没有见过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正常的,所以就会一直按照他们的想法走下去,觉得自己是个女儿,就得为家里的男孩儿付出一切。而且,因为我们从小就得不到父母的爱,他们只爱哥哥和弟弟,可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想要父母的爱,所以会加倍为哥哥弟弟付出,以为这样做,父母就能给自己一点爱了。我是花了很长时间门才意识到这样不对的,我大伯的四个女儿,没有我这样幸运,没有我这样觉醒的机会。想要从这样的泥潭中走出来,只有通过多读书和增长见识,就像瑾萱说得那样,我们得去看看什么是正常的父母,什么是正常的兄弟姐妹,看多了,才会知道家里那样是错误的。看多了,怨恨了,也就不稀罕再讨好父母了。没有他们的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还有自己在吗?自己爱自己,那也是爱!” 这话一出,几个人再一次陷入了安静之中。 大概过了五六秒,谢瑾蕴突然放下筷子鼓起掌来了,他看着夏青棠,一副想哭的模样,他说:“嫂子,你真了不起,我以前是误会你了。你不跟父母来往,过年也不走亲戚,我还在想,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呢,怎么会有人连父母亲戚都不认了呢。我没有想过,你从小到大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你吃了那么多苦,你要走出那样的环境,只有跟他们完全不来往了。嫂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谢瑾蕴捂着嘴巴哭了起来。 奶奶的眼睛也是红通通的,她隔着桌子抓住了夏青棠的另一只手,很认真地说道:“小蕴没说错,青棠,你走出你那个家庭,一定花了我们想不到的勇气,奶奶都不敢想,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夏青棠倒是很轻松地说道:“我就是运气好,所以能明白这些。但是现在跟你们说着话,我好像意识到,等我有能力了,等我更勇敢了,我也应该去跟我的堂姐堂妹们说一说,不要再被大伯和堂弟吸血了。她们都是人,不是吸血鬼养的牲畜。” 谢瑾蕴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他说:“呜呜呜呜……嫂子你怎么这么好啊!呜呜呜呜呜……” 他这样的表现反倒是让眼眶红红的奶奶笑了起来,谢母拿手帕给小儿子擦眼泪,然后对夏青棠说:“你有这样的想法,以后倒是可以去妇联工作,那边是可以帮助到咱们女同胞的。就是不知道从工厂调去妇联,要走什么样的手续,是不是得去读个大学才行。” 夏青棠说:“我会考虑的,但我现在还做不到帮助别人,因为我还不够强大也没有那么勇敢。” 谢瑾萱突然说:“你已经非常勇敢了,我听奶奶说了你对付杜诚的全部经过,没有十足十的勇气,没有人敢那样做的。而且,你不光有勇气,你还非常聪明,反应也快,换做是我,未必能在那个瞬间门就做出那样准确的回应。” 夏青棠笑了起来:“你们这是把我夸上天了,但我当时真的没有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全院子的人都知道他的胡说八道了,那我就算是诬告,也要把他弄进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这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谢母说:“那算什么诬告,你这是正当的保护自己啊。” 谢瑾蕴擦擦眼泪,说:“我们同学今天还在说这件事呢,都传到外面去了,不过大家说的都是有个坏人叫杜诚的,夜里去撬门,现在被抓起来了,嫂子的名字倒是没有被人提起过。” 奶奶说:“你爷爷给大家开了一个会,明令禁止谣传造谣是非,如果被发现,一定会单位内部点名批评。这么多年了,老头子也算是头一回假公济私吧。” “那等爷爷回来了,我要好好谢谢他。”夏青棠说。 奶奶立刻道:“那还是别了,老头子可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假公济私的,而且本来也应该杀一杀这样的风气了。以前他们单位也有女同志被这样造谣的,后来差点闹出大事,那个女同志申请调去了县里,这事儿才算平息的。” 谢瑾蕴说:“可是那个坏人,是不是关个几天就要被放出来了?感觉太便宜他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被关了十天,单位说不定会开除他的,就算不开除,他以后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而且只要你想,你可以见到他一次骂他一次啊。”谢母说:“当然了,你是个小孩子,我不建议你骂脏话,你可以骂他别的。” “比如呢?应该怎么骂?”谢瑾蕴一脸求知状。 “哟,那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怎么会骂人。”谢母说:“好了,你现在不哭了,能好好吃饭了吗?” 于是,大家又继续吃饭,不光把菜都吃完了,还把油饼也吃了大半,最后剩下两个放在那里,打算等谢爷爷和谢成业回来了以后,给他们一人品尝一个。 晚上八点,谢瑾萱洗了澡回到了卧室里,这才说起了托人办事的事情。 “我找了很可靠的人,会在里面对杜诚动点手脚,而且绝对不会被发现的。”谢瑾萱说:“我明天会送点钱过去,现在家里有多少现金?” “我放了三百多在家里,够吗?不够我明天就去取钱。”夏青棠道。 “两百就够了,我找的人是我的一个朋友,我跟他之间门不讲钱的。拿钱是为了给里面动手的那个人,还有帮忙打掩护的人。” 夏青棠点点头:“那我明天早上就把两百块钱放在桌子上。” “好。”谢瑾萱轻轻搂着她,低声道:“你放心,杜诚不是一直叫着你被强了吗?这次,他自己会尝尝什么才是真的被强了。以后,我看他还敢满嘴喷粪。” 夏青棠听了这话,也不怎么吃惊,毕竟港产电影里面也是看过类似情节的。 “哦,那收钱的那个人……牺牲还挺大的啊……”夏青棠说。 谢瑾萱转头看她一眼:“你懂得还挺多的。” “一般般吧,你不是也懂得挺多的吗?其实,我本来想的是,用点儿别的小酷·刑的。安全可靠,还轻易查不出伤来。” 谢瑾萱有点感兴趣地问道:“是什么样的小酷·刑呢?” “用细针扎。” 谢瑾萱点点头:“这个方法好,我记下了,明天告诉我朋友去,请他们也在里面这样动动手,需要加钱也没问题。” 夏青棠说:“那就拜托他们了,你不知道,这次我是真的被气死了,要不是我进不去,我真想亲手让他好看。你说我跟姓孔的还算有仇有怨,杜诚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害我?我跟他无冤无仇,他是不是精神有点儿问题?要是疯子,出来以后不会继续发疯吧?” 谢瑾萱说:“他怎么可能会是疯子?他比谁都清醒,他一开始对你出言不逊,大概是因为过去跟我有点儿矛盾,想要借着口头花花来侮辱我,让我丢脸。但是这次他做的事情,有可能是因为你上次给他那个巴掌造成的。” “我懂了,很明显是因为那个巴掌打得不够疼,这次要他疼够了,我看他还敢做缺德事儿!” 谢瑾萱见她又气得满脸通红,赶紧说:“消消气,等里头出手了,你就解气了。” “恩,我可等着了。”夏青棠往他怀里一钻,“这么久没见,我真的很想你,但是我今天真的一点心情都没有。” “没关系,你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有什么我们后面再说。”谢瑾萱低头亲亲她,然后就搂着她安静地睡觉去了。 这一夜,夏青棠确实睡了一个好觉,前两天晚上她总是在做梦,虽然不是噩梦,但醒过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浑身不舒坦。 现在有谢瑾萱在身边,梦也不做了,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甚至也不觉得生气了。 她高高兴兴洗漱好了跑到楼下,见到奶奶就问:“瑾萱呢?晨跑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书房跟你爷爷说话呢。”奶奶笑着说:“看你的样子,精神都回来了呢。” “对啊,我又精神起来了,今天晚上上课,应该也不会走神被批评了。”夏青棠两手一拍,“我还没跟瑾萱说,我已经开始上课的事情呢。” 刚好谢瑾萱打开书房的门,跟爷爷一起走了出来,闻言便说:“你已经开始在管老师家里上课了吗?” “对,二四六下午下了班,就去找沉香老师上课。”夏青棠跑到了谢瑾萱的面前。 谢瑾萱拉住她的小手:“为什么选晚上上课?” 60 第60章 我绝对没有说过 夏青棠说:“因为下了班才有时间上课啊, 总不能上班的时间去上课吧。” “你们中午不上班,你在食堂吃过饭骑车去省城大学上了课,之后再回去上班, 应该是完全来得及的。”谢瑾萱说:“是因为管老师的妹妹中午要午休吗?” “我没有问过她, 但是她腿脚不方便, 中午应该是要午休的吧。” 奶奶说:“要不你去问问她,能不能改成中午上课?或者改个一次也行啊, 你晚上下了班才过去上课,回家会很晚, 之后你还要写作业, 就会更晚了。而且, 你老是饿着肚子上课, 会影响身体健康的。要是中午上课就好了,吃饱了再去, 一点儿也不耽误事儿。” “可是, 上课计划都已经定好了……”夏青棠微微有点儿为难。 其实她知道, 只要她开口询问,管沉香是肯定会改变上课时间的,因为他们兄妹俩欠了谢瑾萱很大的人情, 但要是这样的话,夏青棠就会更不好意思了。 谢瑾萱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便说:“要不这样好了, 今天晚上你去上课, 我去管老师家里接你,然后我私下里问她,要是她中午需要午休,那就算了。” “那……好吧, 就交给你了。”夏青棠拉住谢瑾萱的大手晃了晃,然后笑得一脸甜蜜,“你回来了可真好啊,我觉得今天的天气都格外晴朗。” 爷爷跟奶奶同时大笑起来,爷爷说:“这傻孩子,起床没看外头吗?今天是多云,不怎么晴朗。” 奶奶反驳道:“你这老古板懂什么?人家那是用心感受出来的晴朗,就算是下雨天也可以晴朗起来的。” 六婶从厨房走了出来:“什么晴朗不晴朗的?早饭做好了,现在吃饭吗?” “成业他们还没下来,不过不等他们了,我们先吃吧。”说着,奶奶就带头走到了餐桌边。 六婶早上调了面糊,在里面加了大量切碎的青菜和胡萝卜丁,还打了一个鸡蛋,把面糊摊成盘子大小的薄饼,每人能吃到三四个。 用大量蔬菜原本是为了少用白面粉,但这么一来反而营养丰富,而且吃起来口感更好了。 她还煮了一大锅锅巴汤,加了一点点猪油,临起锅还加了一大把切碎的青菜,香的不得了。 夏青棠接过属于自己的那碗锅巴汤,等爷爷奶奶开始吃饭了,她就凑到碗边喝了一口:“真香啊。” “喜欢就多喝一点儿,我煮了一大锅呢。”六婶一边说,一边给大家分薄饼。 桌子上放着六婶自己做的辣椒酱,夏青棠拿干净勺子舀了一些涂抹在薄饼上,然后那么一卷,吃起来就更有滋味了。 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谢成业他们三人才下楼来,谢瑾蕴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拿着一本打开的课本,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像是在背课文。 奶奶说:“怎么了?小蕴你昨天晚上没有完成作业吗?这个时间还在背课文啊?” 谢瑾蕴赶紧说:“不是不是,我们今天要小考试的,我有点儿紧张,所以抓紧时间再背一遍,怕到时候忘记了。” 说完,谢瑾蕴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看课本。 六婶说:“你哥哥当初上学的时候,可没有在早饭的时候背过书。” 谢瑾蕴头都不抬:“哥哥他们那会儿哪有什么小考试啊?我们以前也没有小考试的,就是现在才有的,你看我以前也没有在餐桌上看过课本啊。” “这都是狡辩,你哥哥还在准备高考呢,我看他都是在楼上看书的。”六婶说。 “那我就是没有哥哥那么聪明嘛。”谢瑾蕴哀求道:“好六婶,你别说话了,让我多看几分钟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六婶也不说话了,而是主动给他的薄饼涂抹上一点儿辣椒酱,卷好了才递给他。 谢瑾蕴一边大嚼薄饼,一边认真看课本,也顾不上吃他的锅巴汤。 谢瑾萱跟夏青棠没一会儿就吃好了,他们俩跟长辈们打了招呼,就站起来准备出去上班。 谢母叫住他们,说:“瑾萱出差回来了,你们肯定要搬回去住的,但今天晚上青棠要上课,回来得晚,所以还是回家里住吧。我们给青棠留晚饭,这样她进门就能吃饭,免得饿坏了。” 谢瑾萱点点头:“好,就听妈的。” 谢母很高兴,奶奶也很高兴,六婶立刻问道:“那青棠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只要是六婶做的,就没有我不爱吃的。”夏青棠笑着说完,就跟谢瑾萱背着包出去了。 走到院子里,看到并排停在那里的自行车,谢瑾萱说:“今天是我骑车送你,还是你自己骑车?” “我自己骑车,你在旁边陪我。主要是我太想你了,等过几天我没那么想你了,你就不用早上送我去单位了。一来一回也挺花时间的,有这个时间,你可以跟小蕴一样,多看几页书。”夏青棠很认真地说道。 谢瑾萱便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他们俩都骑上自行车,然后一起往外行,骑到那头的时候,被咬着粗面馒头的骆向前给叫住了。 “瑾萱,你可回来了,我这几天每天都去找你呢。”骆向前跑到谢瑾萱的自行车边,低声说:“小夏那事儿,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我昨天晚上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谢瑾萱说:“你叫住我做什么?” “杜诚那狗东西欺负到你头上来了,我可不打算放过他。我想着,等他从里头放出来了,我们找个时间……好好收拾他一顿。”骆向前的声音压得很低,一旁的夏青棠都只能听个大概。 谢瑾萱轻轻点头:“好,到时候咱们俩一起。” “好,就这么定了,我回头找点儿工具带过去,可不能让狗东西落个轻松。”骆向前又摆摆手,“行了,你快点送小夏去上班吧。” “谢谢你啊。” “咱们谁跟谁?这点儿小事你还跟我谢谢?快走吧!”骆向前在谢瑾萱的背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哈哈笑着跑回屋里去了。 等骑出大院儿,夏青棠才说:“骆向前跟你说之后教训杜诚的事儿?” “对,但是肯定得等上一年半载的。”谢瑾萱说:“要是等他刚出来我们就动手,那不是摆明了是我们做的吗?” “一年半载后就不会怀疑你们了?” “肯定不会怀疑啊,一年半载后,我会想办法让杜诚得罪更多人的。”谢瑾萱笑得很温和,夏青棠却再次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永远温和有礼的人,才是最不好惹的。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大概也是这个道理了。 他们俩骑车到了棉纺厂附近的那个路口,夏青棠就让他停下来了:“好了,你就送到这里,之后我自己过去就行。我们现在都有自行车了,没必要那么张扬,都骑过去给别人看到。” “好,那我回去了,你晚上上课要多长时间?我六点出头骑车过去,你看来得及吗?”谢瑾萱问道。 “我前几次都是上课到六点二十五的样子,你六点出头过去肯定可以。” “恩,那就晚上过去接你。” “好。”夏青棠冲他挥挥手,自己继续往前骑。 这一整天,夏青棠看上去都是笑眯眯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快乐的气息,跟前几天分别挺大的。 李月就说:“小夏你今天捡到钱了?怎么一整天都喜滋滋的?” “比捡钱还开心呢,我爱人昨天晚上出差回来了。”夏青棠冲她微微一笑。 李月乐了:“嗨,真是年轻人啊,爱人出差回来就把你乐成这样了。你这结婚早,回头厌倦的也会早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知道,爱人出门半个月,也没什么值得惦记的。” 夏青棠说:“可是你家里有孩子,你爱人要是在家,至少能照顾一下小孩,你就没那么辛苦了啊。” 李月冷笑道:“指望他帮我照顾小孩?那你还不如指望太阳从南边出来呢。我家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是我跟我婆婆两个人照顾的,男人能照顾什么孩子?上回他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一个人带我孩子去公园玩了半天。回来以后,我儿子上吐下泻,晚上发烧到送医院。你指望他照顾孩子,就只能是这个下场。所以,你就好好珍惜现在还惦记你爱人的时间吧。等以后啊,你看到他就会没劲儿了。” 吴峰说:“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不会照顾孩子啊,我家的孩子我就照顾的,把屎把尿、换尿布、喂饭、带他们出去玩儿,我都很熟练的。后来他们大了,还会记得小时候被我照顾的事情呢。小夏的爱人跟她感情好,以后有了孩子,也会添把手的。” “那就是想太多了,老吴你是普通人,以前又穷,娶个媳妇儿不容易,所以你肯定要帮你媳妇儿照顾孩子啊,要不然你媳妇儿跑了,你找谁理论去?但小夏的爱人能买得起两辆自行车,这种男人,会帮女人照顾小孩儿?打死我也不相信的!” 大家都是一愣,夏青棠还没说话,李月就继续说:“说起自行车,小夏你帮我问了吗?还能弄到票吗?” 夏青棠只能实话实说:“那个,昨天晚上我们说了很多他出差的事情,所以我就没来得及问他。今天晚上我会问他的,你放心。” “那你今天千万别忘了啊,我可等着的。”李月说。 “好,我今天见到他就帮你问。”夏青棠说完,就继续埋头工作。 下午下了班,李月又再次提醒她:“小夏啊,别忘了帮我问女士自行车的事儿,我就等着你了。” 夏青棠说:“放心,我会问的。” 吴峰说:“小李,你别报那么大的希望,万一小夏爱人也弄不到了,你这不是麻烦人家吗?” “问问而已,弄不到我还能去强迫他们吗?就你多管闲事儿,我们女同志的事儿,你少掺乎。”说完,李月一扭头就走了。 夏青棠笑了笑,也去楼下找自己的自行车了。 她现在骑车非常熟练,道路也熟悉了,所以骑起来速度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省城大学。 今天是阴天,刚好这边又停电了,屋子里光线不好,管沉香就点了蜡烛给夏青棠上课。 学完字母之后,夏青棠这个礼拜开始学习最简单的句子和单词了,她在学习方面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她是成年人,坐得住,注意力也能集中,回家也愿意认真背诵,所以管沉香说她一定能学出来的。 认认真真学习了一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夏青棠听到外面传来管决明的声音:“小谢你来了?你来接小夏下课的吧?” “对,我来接她下课。再说前阵子出差,不在家,一直没能来拜访感谢两位老师,今天过来接青棠,还要当面感谢两位老师。”谢瑾萱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听见外面的说话声,管沉香就笑着说:“今天的内容也已经讲完了,刚好小谢过来了,不如就提前下课吧。” “好的,谢谢沉香老师。”夏青棠说着就开始收拾出本。 管沉香则对着外面大声说:“哥哥,我们这边已经下课了。” 管决明就赶紧说:“那小谢,你跟我进屋坐会儿。今天天阴,黑得早,屋里很早就要点蜡烛了。” 谢瑾萱跟着管决明走进去,只见屋里只有八仙桌上点着一只蜡烛,光线并不算特别明亮。 他把手里拎着的两包点心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笑着说:“小管老师,上次来我都没有见到你,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 管沉香笑着说:“你也还是老样子,跟你小时候一样,还是这么会说话。不过,你个子长得这么高大,我们现在都比你矮一大截了。” 他们寒暄了几句,聊了一点儿过去的事情,管决明就说:“小谢,你们俩今天就在我们家里吃饭吧。” 谢瑾萱笑着说:“我昨天晚上才出差回来的,今天答应了奶奶,要回去陪他们吃晚饭。等改天有空,我跟青棠再来这里吃饭。” “那可说好了啊,我是一定要请你们吃饭的。”管决明说:“我们现在每个月都有工资和粮票,沉香胃口小,也吃不了多少,我们不缺粮食的,你不用担心这个。” “我知道,我不担心这个,我是害怕管老师你做菜水平没有提升,到时候做出来的菜不好吃。”谢瑾萱笑着道。 管决明哈哈大笑:“你倒是担心对了,我确实不怎么会做菜,沉香老说我,但我就是学不会,同样的炒土豆,我做出来的就是难吃,沉香跟着我,一直吃不好。我说干脆三餐吃食堂,沉香说太浪费了,所以不愿意。” “小管老师的腿有去复查吗?医生是怎么说的?”谢瑾萱问道。 “让她去看中医,找个老师傅针灸,我还真不知道要去找谁。”管决明说:“小谢你认识人吗?” “我也正在找老中医,我的旧伤也想看看。那不如这样,等我找好了,到时候就让青棠跟你们说,咱们可以一起找那个老中医看。” “真的啊?那就拜托你了!”管决明很高兴,“我们现在生活平稳,我就只有一个盼望,就望着沉香的腿能好起来。” 管沉香却说:“哥哥,你应该还有一个盼望吧。” “啊……”管决明抓了抓后脑勺,有点儿不好意思说。 谢瑾萱看了看他们兄妹二人的脸色,道:“是不是跟孩子有关?管老师之前就说过,一直没找到你前妻的下落,也不知道孩子到哪里去了。” “是啊。”管决明叹口气,“当初一开始闹事儿,她就跟我离婚,带着孩子离开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中间我写信给她父母,那边也没有理睬我。现在我回来了,也有工作了,我想知道小俊怎么样了。去找她爸妈,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怎么问都不说。你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孩子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啊。” “管老师,你把你前妻和她父母的相关情况都写给我,我找人去帮你查。只要他们还在这个省内,应该是可以查出来的。”谢瑾萱道。 管决明高兴地立刻站起来:“真的啊?谢谢你啊小谢!你说说,你帮了我这么多,现在这些事儿也要麻烦你。” “怎么算麻烦呢?以前管老师教我学外语,带我玩儿,我都记在心里呢。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管老师的事儿,我自然是义不容辞的。”谢瑾萱很认真地说道。 管决明叹息道:“还是你心地纯良,跟大多人不一样。那个时候,别人都害怕跟我们家扯上关系,你是冒着危险也要去看我,知道我在哪儿就按时给我寄粮食。你那会儿年纪也不大,知道在粗粮里面掺乎一些石子儿,又在上面铺一层糠,就是怕那边的管理人克扣我们的邮包。你不光给我寄,还给沉香寄,我们兄妹俩要不是靠着你,早就饿死了。我也是有福气的人,能认识你这个学生,这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谢瑾萱说:“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咱们别提了,现在日子好起来了,就多提高兴的事儿。” “对对对,你说得对,现在日子好起来了,等沉香的腿治好了,给她找个对象,再找到小俊,我就没什么遗憾了。” 管沉香说:“哥哥,别说梦话了,我这样的残疾人,找什么对象?那不是拖累别人吗?再说我都这个岁数了,结婚又不能给别人生孩子,谁会跟我结婚?” “你什么岁数?你才三十出头啊,就咱们系那个老王,他是他妈妈四十岁那年生下来的。人家四十岁还能生孩子呢,你三十出头怎么不能生了?再说,就算不能生孩子,找个带孩子的男人,那也能过啊。哥哥比你年纪大,身体也差,不一定能照顾你一辈子的。”管决明说着说着,还挺心酸的。 管沉香说:“哥哥,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看还是先找到小俊比较重要。要是小俊能被你要回来,那就更好了。” “我也想啊,可哪有那么容易的,都不知道他妈妈带着他去了什么地方。”管决明又是一声长叹,在昏暗的烛光下,更显得他整个人都罩着一层悲凉的色彩。 这些事,夏青棠也不是第一次听说的。 她知道管决明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当初他们全家被打成了zuzi派,他跟父母一起送去了农场改造,前妻立刻跟他划清界限,离了婚带着孩子去了娘家,之后就杳无音信了。 管决明平fan后回到省城大学,稳定下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找前妻和孩子,但他们早就不在娘家那边了,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他的前岳父岳母装聋作哑,所以也问不出来。 管沉香当年还是单身,之后磋磨了这些年,她从一个年轻姑娘变成了一个身体很差的中年人,对结婚这件事早就没有任何想法了,只有管决明还不想放弃,想要给妹妹找一个托付。 这些是管沉香在休息时间跟夏青棠聊天的时候聊到的,管沉香唯一的期待是治好腿,以后可以自由地多去一些地方,她也希望慢慢跟哥哥沟通,直到他理解自己为止。 夏青棠很喜欢跟管沉香聊天,从她的身上,能感受到巨大的能量和生命力,她虽然吃过很多很多苦,但心里一直很平静,她似乎早就超脱了,跟夏青棠这样世俗的人完全不同,但她并不清高,别人想追名逐利,她也觉得很正常。 说完了小俊的事情,谢瑾萱就直接切入主题,他说:“小管老师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每天的作息还正常吗?” 管沉香说:“我身体其实没什么问题,就是腿不得劲儿,平时吃饭睡觉都是正常的,晚上能睡八九个小时,一整天都不会犯困,精神很好。只要我的腿能治好,以后一天上五六个小时的课也不在话下。” 谢瑾萱说:“那老师中午不用午睡?” “对,我不用午睡,哥哥也不用,中午我跟哥哥一般都会看看书,听会儿新闻。”管沉香说:“我们家里就这个收音机最有用了。” “那,我有个请求,不知道行不行。” 管沉香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意识到了,她笑着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让小夏中午过来上课,这样不会耽误她晚上的时间?” “对,我是希望她中午来上课的,但就怕耽误你们的时间。” “我中午应该没问题的,我是办公室的工作,十一点半就准时下班了,去食堂吃个午饭也就回来了。要是中午上课,十二点一刻或者二十就可以开始,我肯定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小夏能不能来得及?” “我来得及,我刚好也可以下班去食堂吃饭,吃完我就骑车过来,上完课再骑去上班,一点儿也不耽误。”夏青棠笑着说。 “那就改成中午上课吧,还是二四六,这个日子不变。”管沉香笑着说:“我倒是疏忽了,忘记了中午也能上课。其实,中午更方便,就说今天,天阴沉沉的,黑得早,还要点蜡烛上课。要是换成中午,冬天也用不上蜡烛的。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以后都是中午。” 谢瑾萱说:“谢谢小管老师,我就知道你会愿意的。我看了看,你们家里是不是没有煤油灯?” “对,我没买煤油灯,这蜡烛还是你上次过来送的一大包,还没点完呢。”管决明说:“主要是煤油不好弄啊。” “我给你们买个煤油灯,再弄一点儿煤油送过来,你们都是要看书的人,煤油灯比蜡烛好用,也亮一些。”谢瑾萱说。 “可不能再麻烦你了,自从我回来以后,你都送过来多少东西了?”管决明赶紧拒绝。 谢瑾萱说:“就当成付学费吧,给青棠上课,你们不愿意收学费,作为学生,送点束脩也是应该的呀。” 管决明只好说:“那我先谢谢你了,你这个孩子啊,就是特别犟,说了也不会听我的。” 他们又聊了几句家常,眼看时间真的不早了,谢瑾萱方才带着夏青棠告辞了。 天已经黑了,因为停电没有路灯,道路上黑乎乎的,好在谢瑾萱过来的时候带了手电筒,他就打着手电筒带着夏青棠慢慢往前骑车。 两个人也不敢聊天,只一心一意专注骑车,虽然路上没什么人,但还是不敢骑太快。 到家的时候快要七点了,奶奶听到动静就冲了出来:“怎么这么晚啊?” “既然过去了,总要坐一会儿说说话嘛。”谢瑾萱说。 “那我现在去喊小六煮面片了。”奶奶说着就进去了。 六婶今天做了面片汤,里面放了不少蔬菜,还打了一个鸡蛋,夏青棠跟谢瑾萱都是满满一大碗,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跟奶奶聊天。 “怎么样啊?上课时间能改到中午吗?” “改了,是瑾萱问的,沉香老师说中午不用睡觉,所以可以上课。”夏青棠说:“以后可以正常下班回来做晚饭了。” “本来就该中午上课,晚上回来太晚了不安全,而且也耽误睡觉啊。”奶奶说:“就说今天,停电了以后到处黑灯瞎火的,路上又看不清,你们骑车,我可担心了。” “啊,说起骑车,我倒是想起来同事要我问的话了。瑾萱,你还能弄到女士自行车的票吗?” 谢瑾萱说:“得看是什么样的同事,跟你关系如何,平时有没有照顾你。” 夏青棠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就说:“如果是普通同事,跟我关系寻常,也没有照顾过我呢?” “那就弄不到。” 奶奶呵呵笑了:“那要是关系顶好的同事,或者是青棠的领导,就能弄到了?” “对,要是对青棠帮助很大,或者关系很好,又或者是秦主席,那我是可以想办法弄到票的。现在女士自行车的票特别难弄到,不光是卖面子的问题,还要跟别人交换一些东西的,所以一般关系,我不可能帮他们弄票的。”谢瑾萱实话实说。 夏青棠说:“我猜也是这样,那我明天就告诉同事,弄不到票了。” 奶奶说:“看来关系是真的一般了。” “就是普通同事,我买了自行车以后她就一直叫我问瑾萱。”夏青棠又问道:“那要是胡燕妮和温晓丽想要女士自行车的票,你能弄来吗?” “她们俩是你最好的朋友,就算我私人掏腰包,也要弄来的。” 夏青棠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吧,那我心里有数了,等她们俩要是结婚了,我就找你,到时候我送她们一人一张自行车票作为贺礼。” “借花献佛啊。”谢瑾萱笑着拉了一下她的小辫子。 “对啊,不行吗?” “行行行,你怎么样都行,我反正都是依着你的。”谢瑾萱又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奶奶面带微笑看着他们俩的互动,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吃过饭,夏青棠也没有写作业,而是洗漱了直接去睡觉。 因为睡得早,所以第二天早上醒来才五点多,洗漱好了喝了一杯温水,眼看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夏青棠就捧着书本坐在院子里开始轻声诵读起来。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谢母就用夏青棠的早读教导小儿子:“小蕴啊,你应该也跟你嫂子学习一下,早起就可以开始学习了。” 谢瑾蕴皱着眉头:“我学习已经是前三名了,妈妈你就放过我吧,我这样肯定可以考上大学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谢瑾萱说:“是啊,妈,小蕴还是孩子,还是要给他一点儿放松和玩耍的时间,学习这件事,过犹不及。” “好好好,听你的。不过,瑾萱,你的高考复习怎么样了?” “我还是有把握的,咱们市的几个大学,最少能上一个吧。要是发挥得好,应该能去省城大学。”谢瑾萱的表情看上去很有把握。 谢母说:“真要是考上了,你毕业之后,还会回现在的部门吗?” “肯定不会了。”谢成业说:“他有军龄,又上过班,再从省城大学毕业,回来怎么也要往上走了。刚开始应该还是在省里,干个几年差不多就要去地方上锻炼了。之后再回来,又是升上去的。” 谢母说:“那瑾萱以后不用我们操心了,到他四十岁,肯定比我们强多了。” “那是一定的,我就等着瑾萱以后好好给我养老了。”谢成业一点儿也不尴尬地说道。 谢瑾蕴立刻道:“爸爸,还有我呢,我以后也给你养老。” “对对对,还有你,你要是去了京市,爸爸以后跟你去京市养老。” 全家人都哈哈大笑,一顿早饭吃得其乐融融。 当天下午,夏青棠跟谢瑾萱搬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好几天没住人,屋里倒是没什么灰尘,只是煤炉子要重新发火,再简单擦个桌子就行。 谢瑾萱在院子里发煤球炉,陈大姐看见了,就赶紧隔着院子门说:“小谢,还是住回来啊?” “这是我们的家,当然要住回来啊。” “那你那个门锁要不要换一个?” “我问过了,换一个也能被打开,不如在门后面多装几个插销。”谢瑾萱说:“我明天就装上。” 第二天,家里就装了新插销,现在屋门后面一共三个插销,安全是安全了,就是有点儿担心火的隐患。 因此,除了厨房储水用的小水缸之外,夏青棠又买了一个水桶回来,这样装满水就放在厨房的门口,有备无患。 这一周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是礼拜天。 早上,夏青棠起床后就觉得有点儿恹恹的,老是提不起精神。 “真不想出门,但是已经答应过小姨了,怎么也要吃个午饭再回来。”夏青棠坐在那儿,有气无力地扒拉着碗里的稀饭。 谢瑾萱从柜子里翻出水银温度计给她量了体温:“倒是没有发热,应该不是生病。” “没有生病,我就是没什么精神,可能是昨天晚上做梦太累了吧。”夏青棠说:“算了,还是赶快吃饭,吃完就去买东西。” 两个人吃过早饭,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步行出去了。 造纸厂离得太远了,骑车过去会很累,所以还是坐公交车比较合适。 他们在副食品商店买了一盒十个的鸡蛋糕,等店员包扎整齐,就拎着点心去公交车站了。 烟跟白酒都是提前准备的,不用当天买,等他们坐车到了造纸厂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了。 这会儿十点去别人家里做客算是比较晚的时间了,因为很少有人睡懒觉,所以很多人去走亲戚,八点多就能到,坐上两个小时,赶在午饭前就会主动离开。 要是留在亲戚家吃午饭的,还会自己带大米或者面粉上门。 夏青棠上一次来造纸厂,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好在家属区面积也不大,问了一个人,很快就找到了小姨家。 不得不说,住在郊区是有郊区的好处的,这里地方大,有很多空地可以盖房子。 哪怕小姨父也不是什么领导,但他们家还是分了一个三室一厅带小院子的房子,这待遇可比市里面的工厂好多了。 夏青棠站在院子门口喊道:“小姨,我们来了!” 造纸厂家属区的房子因为不缺地皮,所以厨房跟主房是分开的,厨房在主房的侧面,厕所也是盖在院子里的,这样主房的面积非常大,说是三室一厅,其实可以隔成好几个小房间的,家里五口人也住的不拥挤。 小姨赵美延从厨房跑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朴素的深蓝色外衣,套着一个大围裙,满脸微笑:“你们到了!我跟大全刚才还在说呢,就怕你们不来了。” “都答应过的,就算不来,我也要提前发电报跟小姨说啊。”夏青棠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 谢瑾萱也打了招呼,就看见小姨父马大全带着家里的三个孩子都走出来了。 马春桃第一个奔过来:“表姐,你来啦!” 夏青棠跟她打了招呼,剩下的表弟和表妹也怯生生喊她表姐。 夏青棠笑着说:“瑾萱,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表弟马春富,这是小表妹马春杏。” 马春桃说:“快喊表姐夫啊,愣着干什么?” 两个人都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就站在马大全的身边不说话了。 赵美延说:“这俩孩子不如他们大姐,就是害羞。” “进屋坐。”马大全搓搓手,也一副有点儿怕生的样子。 他是个相貌中等的老实人,很能吃苦,心地善良,所以赵美延跟他和和气气过了一辈子,他的儿子和小女儿性格跟他很像,也都是有点怕生的老实人,上辈子跟夏青棠的交流并不多。 大家进到屋里,夏青棠就把带来的香烟、白酒和鸡蛋糕都递给了赵美延。 赵美延笑着说:“过来吃个便饭,你们带这么多好东西,也太破费了。下次再来,可别带东西了。” “我们过年没来,就当是补个礼节吧,下次再来,就不带这么多了。”夏青棠说:“这样行吧?” 赵美延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外面传来陈红星老太太的喊声:“美延啊,我们过来了!你做午饭了吗?我跟你大哥还没吃午饭呢!” 屋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马春桃下意识道:“外婆怎么来了?” 赵美延赶紧对夏青棠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她怎么过来了,青棠,我答应过你的,我绝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你们要来吃饭的事情。” 夏青棠察言观色,道:“我相信小姨,外婆这个人本来就喜欢串门子,可能是今天日子好,都想过来热闹一下吧。” “那现在怎么办?”赵美延有点紧张地说道:“要不然我把他们送走……” “怎么回事儿?家里没人啊?院子门都开着呢!我说,马大全,你也不在家啊?”陈红星老太太一边大声说话,一边已经走到屋门口来了。 一看屋内满满当当,不光赵美延一家五口都在,沙发上还坐着夏青棠和谢瑾萱,陈红星立刻老脸一垮:“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为什么这个死丫头会在你们家里?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哎哟喂,这不是青棠?你这孩子连我们家都不去了,怎么舍得来你小姨家的?”紧跟在后头的赵志强嗤笑道:“我说小妹啊,你这是给了他们什么好处,才让他们来你们家做客的?” 61 第61章 跟踪 赵美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跟马大全交换了一个眼色,马大全说:“妈,大哥, 你们坐啊。” 说着, 马大全就站起来给陈红星和赵志强搬凳子坐。 谢瑾萱也大大方方站起来,喊了一声“外婆”和“大舅”, 陈红星两眼一翻, “去去去!谁是你外婆?看你这样子就不像是个好人,跟那死丫头一样是个坏种!” 夏青棠立刻把谢瑾萱拉着坐下来, 然后大声说:“我是你女儿生的, 你女儿又是你生的,我要是坏种, 你就是老坏种, 我要是坏,也都是从你那儿遗传过来的。你骂我, 就是在骂你自己。” 陈红星立刻朝着夏青棠挥舞着拳头,一副要打人的样子:“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死丫头骂我,你们都是死人啊, 不知道帮我教训她?” 马大全用凳子挡住了陈红星, 说:“妈,来都来了, 有什么事坐着说嘛,坐着说。” 陈红星大手一挥, 一副非常不高兴的模样:“坐什么坐?为什么这个死丫头会在你家里?你不知道之前我被她气得半死啊!” 赵志强倒是接过了一个凳子,但也没有坐下来,而且皮笑肉不笑地道:“妈,你的小女儿不是一直这样吗?这些年也没有为你老人家着想过啊。” 赵美延现在冷静了, 脑子也转过弯来了,就大声说:“大哥这是什么话?我们做长辈的,想请青棠和小谢过来吃个便饭而已。又不是什么仇人,我还不能请孩子们过来吃个饭了?再说我们家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吃点儿素菜,至于这样说嘛?” “你为什么要请他们吃饭?你不知道夏青棠这个兔崽子翻了天吗?她敢顶撞我!这样的死东西你还要请她吃饭,你是不是想气死我?”陈红星两手叉腰,走到赵美延身旁正要动手拉扯她,眼睛一转却看到了放在饭桌上面的两瓶白酒、一条香烟和一盒包扎整齐的鸡蛋糕,登时就蹦了起来:“这是夏青棠拎过来的东西?可真舍得啊!来这里拎这么好的香烟和白酒!你有这个钱,怎么不孝敬我?我可是你外婆!怪不得你们两口子要请这死东西吃饭呢,合着是想占大便宜啊!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便宜了你们,我全都拿走!” 说着,陈红星居然走到饭桌前,直接把白酒和香烟抱在自己怀里了,又喊赵志强:“老大,快把这盒鸡蛋糕也装起来!我们带回去吃!”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了片刻,赵美延还没说话呢,就见马春桃走过去跟陈红星争抢起来了:“这是表姐和表姐夫给我爸妈的东西,你凭什么拿走?你还回来!” 别看陈红星年纪大,但她力气不小,一把就将马春桃给撞开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就拿走!你妈都是我生的,给我点好东西怎么了?” “不给拿走。”赵美延也上去帮忙了,她一把抢过老太太抱着的白酒,然后塞到马大全的手里,“有这样做人母亲的吗?上来就抢东西?这是我们家,我是你生的怎么了?我们家老马又不是你生的,你凭什么过来抢东西?” 陈红星火冒三丈:“这要是换了你姐姐,都不用我开口,这些东西她会主动孝敬我!” 这话倒是真的,在夏青棠的记忆里,赵美珍从来都是舍得给娘家送东西的,就是不知道经过了去年的食物中毒后,赵美珍现在还愿不愿意这样倒贴娘家了。 赵美延气得脸都红了:“那你去找大姐啊,你来我家做什么?你们上个礼拜天才来我家吃的午饭,这个礼拜又过来。我们家三个孩子,粮食回回不够吃,你们一个做人外婆的,一个做人大舅的,你们好意思吗?别人去亲戚家吃饭会带礼物,会自己带口粮,你们倒好,连一颗糖都没给我家孩子买,居然好意思过来白吃白喝,还要抢青棠送给我们的礼物!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大女儿,你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们家五口人呢,你们就两个人,有本事就打一架,你要是能打过我们全家,那东西随你抢走!” 陈红星听了这话,比赵美延还气得厉害,她尖叫一声,突然弯下腰,一头朝着赵美延的身上撞了过去,幸好赵美延身体比较灵活避过去了。 但老太太因为使劲儿太大,没撞到人就直接朝前面扑了过去,一下子扑在了墙上,幸好她的两只手伸在前面,所以脑袋没有撞上墙,但还是扑在了墙面上,接着就身体一滑,坐在地上了。 然后老太太就开始装晕,捂着脑袋一直低声叫唤,嘴里念叨着:“冤孽啊,子女不孝啊,要我死啊……” 赵志强大惊小怪地说道:“赵美延,你这是想要妈撞墙自sha啊?你怎么这么心狠呢?不就是一点儿香烟白酒吗?就算让给妈又能怎么着?你这个做人儿女的就是想不开、不孝顺!” “我就不孝顺了,你爱说啥说啥,麻烦你们也别老来我们家白吃白喝。”赵美延说:“以前你们也没有这么勤快往我们家跑的呀,今年这是怎么了?动不动就过来!” 夏青棠突然说:“是不是因为赵美珍不送粮票和钱去娘家了?” 赵志强脸色一变,显然是被说中了。 赵美延立刻说:“大姐不给你们送东西了,你们就想来占我的便宜?做梦去吧!我们家这么多孩子,吃顿干饭都困难,你们也好意思来我家打秋风!我管你是谁,你们两个都给出去!” 说完,赵美延跑到墙边,想要拽起老太太,但因为老太太力气不小,她拽了一会儿居然没有拽动她。 马春桃立刻跑过去给她妈帮忙,两个人一起拽,老太太就拽了起来,然后拖着往外走。 这下她不能装死了,赶紧大力挣扎:“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敢对我动手,我马上就去你们单位找你领导,说你不孝顺父母,还打骂我!” “你去嘛,我现在陪你去!再带上你的大儿子一起,让我们领导评评理,到底是谁不对!”赵美延说:“你大儿子夫妻俩也在上班,也有工资粮票,你自己也有退休工资,是你们家困难还是我们家困难?走,我们现在就找领导评理去!” 赵美延是不怕的,她在造纸厂上班认真,前年还被评为过先进工人,跟左邻右舍也相处得不错,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好人,真去找了领导,领导也会站在她的这一边。 陈红星见这一招不灵了,就赶紧说:“你还真能赶我出去?我可是你妈,这午饭时间过来吃顿饭,你也舍不得?” “舍不得,你们回自家吃去,我没做你们的饭。”赵美延是不会给她任何机会的,跟马春桃两个人直接把老太太弄到了门外,然后又一口气朝着院子外面拖。 陈红星到了室外就发出杀猪一般的大叫声,引得邻居也跑出来看热闹。 屋内,赵志强黑着脸看向马大全:“我说妹夫,我妈可是你的丈母娘,这么多年了,我们上门一趟,你就连一顿饭也不愿意给我们吃?” 马大全的表情其实有点尴尬,但他还是红着脸低声说:“我都听美延的,她说的自然有道理。再说,大哥你们也不能老这样做。每个礼拜天都来我们家吃饭,我们家孩子都吃不饱饭了,你这样做,不觉得寒碜吗?我们家孩子饿得嗷嗷叫,你的孩子倒是可以多吃一点儿。大哥,谁的孩子都是孩子,你心疼自己孩子,但是不能让我家孩子吃不饱吧。” 正常人听了这话多少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但赵志强显然不是一般人,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反而一脸正常道:“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又抢了你孩子的口粮吃?你孩子吃不饱,你应该把自己的饭让给他们吃,然后再给客人匀一份,这样才是做人的道理的。你连自己的丈母娘和大舅哥都不想款待,就别老是说什么孩子吃不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之前在你家吃了什么好东西呢!” 马大全虽然是个老实人,但听了这话也有点儿不高兴了,他低声说:“既然我们家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大哥你吃,那你还待在我们家做什么?哪里好,你去哪里就是了,国营饭店有红烧肉呢,你怎么不去吃?” 这话说得夏青棠立刻给他鼓掌:“小姨父说得太对了,国营饭店什么吃的都有,大舅你赶快带着外婆去吃啊。你们老是说孝顺,你这么孝顺的人,肯定会孝敬自己的母亲吃一顿红烧肉吧。” 赵志强这回倒是没话能反驳了,不过他也没有丝毫脸红,而是冷哼一声,又用视线打量了一下谢瑾萱,就转个身出去了。 夏青棠跟表弟和小表妹也跟了出去,只见大喊大叫的老太太已经被赵美延母女两个拖到院子门外了,邻居站在外头一直在问这是怎么了。 赵美延说:“我妈又带着我大哥过来要饭吃,我家三个孩子,就两个人上班拿工资,平时日子过得什么样,你们也都是知道的,他们自家有粮食却不吃,个个礼拜天跑来我们家抢我孩子的口粮吃。刚才他们还要抢我外甥女婿给我们送的香烟白酒,你说说,这要我怎么活啊?” 邻居立刻说:“哎呀,那是真的不对,不过你妈年纪大了,你们好好说话,别动粗啊。” “我也不想跟她动粗,但她就是上来抢啊,还对我们春桃动手,我是真的没办法了。”赵美延说:“只能这样做了。她是妈我也是妈,她这个做妈的不为我着想,但我这个做妈的要为我的孩子着想啊。” 老太太闹了这么一场,实际上也有点累了,被拽出院子门之后就干脆一屁股坐在地面上,然后捂着胸口往下躺,嘴里喊着:“哎哟哎哟,受不了了……” 赵美延回头一看,刚巧赵志强出来了,她就说:“赵志强,你妈心口不舒服,你赶紧背着你妈去医院看看,要是耽误了,是你的事儿,跟我们无关。” 赵志强说:“小妹,做人做事不要太绝情啊,我们作为你的娘家人,这些年也给你不少帮助的,你现在这样,是要跟我们撕破脸吗?” “我没有这么说过,我只是实在没有粮食给你们吃。你们下次要是想来,行,自己带着米或面过来,我保证做好热汤热饭端给你们吃,甚至要我喂你们吃也行。但就一条,不带粮食来我们家吃饭,得等明年了,而且明年也只有两次机会,多了我也供不起你们。” 赵志强被她逗乐了:“你可真会算啊,自己亲妈,一年就两顿饭?” “你嫌少,可以不来吃。”赵美延说:“大姐供了你那么多年了,拿回你家的粮票和棉布不知道多少,你也占够便宜了吧?现在大姐不给你好处了,你可别指望我,我家里三个孩子,要是饿着我的孩子,小心我跟你拼命!” 赵志强冷哼一声:“行了啊,自私小气就是自私小气,一顿饭罢了,当我们是自己吃不起吗?” 说完,他走到老太太面前,大声说:“妈,别叫唤了,你养的女儿都不是好东西,大的不管你了,小的也不管你了,连吃一顿饭都嫌你要饿死她家的孩子了。我们家又不是没有饭吃,在这里跟她说什么?走了,回家去!” 老太太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大儿子,见赵志强确实用眼神示意她离开,她就小声说:“这就走了?我早饭都没吃,这样就走了,我还要饿着走回去啊,那我可走不动了。” 赵志强说:“我请你去国营饭店吃包子。” 老太太脸一抽抽:“那多贵啊。” “没事儿,咱们就吃给他们看看,咱们自己也吃得起好东西,当我们多稀罕他们家的煮糊糊吗?”说完,赵志强就拉了他妈一把。 老太太就真的跟着大儿子站了起来,然后冲着赵美延吐了一口唾沫,大踏步朝前走了。 这一下子让几个邻居都看得哑口无言,赵美延等他们真的走远了,又给邻居们道歉:“让大家担心了,现在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一个邻居说:“没事儿就好,你也多注意一下,你妈跟你大哥都不像省油的灯,回头说不定还要来的。” “你放心,我有办法治他们的。”说着,赵美延就拉着马春桃和夏青棠走到院子里面,然后直接拴上了院子门,生怕陈红星和赵志强再回来。 回到屋内,马大全正在跟谢瑾萱说着道歉的话,谢瑾萱说:“没关系,我知道青棠的外婆是什么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小姨这样很好,这样才能保护全家人。” 赵美延刚进门就听到这话,立刻笑了起来:“小谢你可真是个好青年,你能理解我,说明你心里是清楚明白的,青棠可算是找对人了。” 马大全说:“是啊,小谢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人,这个词儿是这么说的吧,知书达理。” “是对的,就是知书达理,我也觉得表姐夫看起来很有文化的样子。”马春桃说:“表姐,你跟表姐夫是怎么认识的啊?” 夏青棠说:“我们中学是一个学校的,他是我学长。” “哇啊,这样啊!原来是以前就认识了!那你们是从中学就开始处对象了吗?”马春桃这个年纪,刚好是对男女关系产生好奇的时候,因此迅速把陈红星那一茬给抛在了脑后,兴致勃勃想知道夏青棠的恋爱故事了。 夏青棠说:“怎么可能?我中学的时候几乎不跟男同学来往的,处什么对象?” “那你们是毕业后,表姐夫再去给你写信的?” 谢瑾萱说:“你表姐读书的时候都不认得我,我们是去年夏天在钢铁厂看电影的时候碰到的,没几天她让长辈给她介绍对象,我听着那些条件我也符合,就去毛遂自荐了。没想到你表姐真的看上了我,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后来没多久就去登记结婚。” “那表姐你是对表姐夫一见钟情吗?” “差不多吧,也算是一见钟情,主要是他这个人看起来就很可靠的样子,找对象嘛,可不得找个可靠的人?”夏青棠笑着说。 赵美延听了以后也点头道:“青棠说得对,找对象就是要找个可靠的人,要是找了你们大舅那样的人,那可就惨了。” 马春桃有点好奇:“大舅对姐妹不好,对大舅妈也不好吗?” “他看不起女人,加上有我妈帮忙,母子两个合起伙来欺负你大舅妈呢。这么些年,你大舅妈也没过几天好日子,不过她性子软,也能忍得下去。反正我是不行的,要是男人吃饱我挨饿,我就卷铺盖走人,哪怕离婚一个人过,我也不惯着他的臭毛病!” 马春桃听得连连点头:“我记住了,我以后肯定不会找大舅那样的人。也不绝对不会找外婆那样的婆婆,她看起来太吓人了,还想抢我们的鸡蛋糕吃呢!” 马春杏小声说:“姐,你就惦记着那盒鸡蛋糕了吧?”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夏青棠说:“不如现在就打开吃一点儿,里面有十个呢,够你们吃上两天了。” 马春桃果然跑到那盒蛋糕旁边,然后问赵美延:“妈妈,我们现在能吃一个尝尝味道吗?” “吃吧,既然是买给你们的,当然可以吃啊。”赵美延说:“你们三个人分吃一个,再拿两个给表姐他们。” 夏青棠立刻拒绝:“我们不用吃了,我们早上吃了早饭,也不饿,再说我还要留着肚子吃小姨做的红薯圆子呢。” 赵美延笑着说:“早就搓好了放在那里了,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炸红薯圆子。” 赵美延去厨房做饭,马大全也跟过去帮忙,马春桃真的拿了一个鸡蛋糕出来,跟弟弟妹妹三个人分吃了一个,吃得非常珍惜的样子。 夏青棠说:“再吃一个吧,还有呢。” 马春桃笑眯眯地摇摇头:“我们三个人吃五个,剩下的明天再吃,我们慢慢吃,可以吃上好几天呢。” 说完,她见谢瑾萱的茶杯空了,就赶紧拎了暖水壶过来给他添开水。 夏青棠见她年纪不大但却很有眼力见儿,立刻意识到自己以前跟这个表妹的区别。 也怪不得马春桃后来可以跟丈夫一起把店铺做大,她这样会察言观色的人,确实是能招待各种客人的。 就像刚才,她就能够找到机会主动去帮自己的母亲,这要是换了上辈子的夏青棠,只会傻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谢春桃表妹。”谢瑾萱端着茶水喝了一口,马春桃就继续询问夏青棠他们俩的事儿。 夏青棠捡着能说的都说了,马春桃把自己想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就听见赵美延在厨房那头喊:“饭好了,春桃啊,过来端菜!” “来了!”马春桃立刻跑了出去。 谢瑾萱跟夏青棠也过去帮忙,赵美延直接不让他们俩进厨房:“你们俩是客人,都回去坐好,坐好。” 于是夏青棠就坐在客厅等着吃饭,赵美延今天为了款待他们,不光做了夏青棠爱吃的红薯圆子,还蒸了一盘咸鱼,烧了一大碗豆腐,用韭菜炒了千张,加上其他两个素菜,一共做了六道菜,看上去非常丰盛。 米饭是土豆和大米一起煮的,他们自家人碗里几乎都是土豆,给客人碗里装的都是白米饭。 “青棠,你快吃这个圆子,看看我的手艺生疏了没有。”赵美延笑着说道。 夏青棠夹起一个红薯圆子咬了一口,立刻笑了起来:“比以前还好吃呢,又香又甜。” 赵美延说:“去年囤的红薯特别甜,我们过年也做了好几次吃,每次都被抢光。我还留了一大碗放在那里,等你们回去的时候,带回去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做这个还算拿手,带回去给小谢的家里人也尝尝。” 赵美延做的红薯圆子比例恰当,炸的火候也好,吃起来外焦里嫩,夏青棠第一次吃的时候就忍不住吃了半碗,当时还担心被骂,好在小姨跟小姨父都让她多吃一点,赵美珍也觉得红薯不是什么好东西,才算是虚惊一场。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之前的吵闹似乎没人记得了。 家里孩子多确实费口粮,几个孩子都是十来岁的年纪,个个都很能吃,那么满满一大锅土豆米饭,最后连锅巴都吃得干干净净,马春桃还意犹未尽,又去端了米汤过来,一个人又喝了一大碗米汤。 造纸厂这边的厨房烧的是乡下的那种土灶,所以是大锅大灶,煮饭一定会有米汤和锅巴,这米汤放上一点点盐,喝下去舒坦极了,谢瑾萱忍不住喝了两碗。 赵美延笑着看他:“小谢是不是很少吃这种大灶烧出来的东西?” “是的,我很少吃这些。”谢瑾萱实话实说。 “那可真是城里的孩子了,亲戚们估计也都是住城里的。你要是想喝米汤了,就跟青棠再过来,我还给你们做红薯圆子吃。” 夏青棠说:“那下次我们过来,自己带米来。” “你们不用。”赵美延说:“你们拎来的那些礼物,那么贵重,几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小姨又不是拎不清的人,知道你们不是占人便宜的那种,不像你外婆和大舅。你说好不容易请你们过来吃顿饭,结果还遇到他们俩来作妖。小谢,让你看笑话了吧。不过你放心,青棠都嫁出去了,那个什么外婆家,三五年不去也没什么,不会对你们的生活造成影响的。” 谢瑾萱说:“青棠跟我说过外婆的事儿,要是他们欺负青棠,我可不会放过他们的。” 赵美延笑了起来:“你这话可要说到做到呀。” 谢瑾萱还没说完,夏青棠就说:“我不会给他们机会欺负我的,我会像小姨这样,让外婆他们占不到便宜。” 赵美延说:“我也是闹了很多次闹出来的,还有我很少回娘家,回去了也是喊穷,他们拿我没法子。不过现在想一想,以前也不是拿我没法子,是因为有大姐一直在贴补他们,所以他们看不上我罢了。现在大姐不贴补了,说不定下个礼拜天他们还要来我家的。” 马大全慢慢道:“大姐怎么会突然变性子了呢?我记得,哪怕是最困难的时候,大姐都要每个月往娘家送粮食的。现在青海也回城了,他们家又没有孩子,日子应该更好过,怎么会突然不贴补了呢?” “应该是夏青海不让她倒贴娘家了,听说现在钱和粮票都要交给夏青海。她是最心疼自己儿子的,儿子说的话,一定是金口玉言,以后外婆和大舅都占不到他们的便宜了。”夏青棠道。 “那赵志强怎么不去找夏青海闹,反而跑来跟我们要饭,真当我们好欺负呢。”赵美延说:“你跟你哥哥还有来往吗?他现在什么情况啊?过年那会儿过去,听说他刚刚吹了一个对象,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平时不跟他说话。”夏青棠道:“我只是偶尔去看一眼我爸,仅此而已。” “你这孩子,倒是挺像我的。就你这样的,以后肯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赵美延笑了一下,“是你妈没福气,活该。”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天,夏青棠跟谢瑾萱就告辞回去了。 造纸厂确实离得远,所以赵美延也没有挽留,而是跟马大全一起把他们送到了厂外最近的公交车站,陪着他们一起等公交车。 “有时间再过来玩儿,有事儿也可以跟我们说。”赵美延说:“别听你妈妈说什么你没有娘家了,你还有你爸爸呢,再不济还有我跟你姨父。我们俩虽然没有本事,但要是需要干点儿力气活儿,我们还是能帮上忙的。” “谢谢小姨,我跟瑾萱挺好的,你们放心,不会有人欺负我的。要是他们对我不好,我也不会任由他们欺负的。”夏青棠笑着说道。 “好,这样才好。”赵美延看着他们上了公交车,又等公交车开走了,才跟马大全一起回去收拾洗碗。 这里几乎是公交车的起点站,所以车上空座位很多,谢瑾萱跟夏青棠找了座位坐下来,就一边聊天,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今天虽然被陈红星母子两个闹了一场,但夏青棠的心情还是很愉悦,像这样跟谢瑾萱一起肩并肩坐公交车看风景,也像是在度假一样。 到了半路又下车换乘别的公交车,这一次,车上的乘客一下子多了起来,他们跟很多人一起挤上了车,然后勉强在车的中部找了个地方站住。 谢瑾萱把夏青棠护在怀里,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说:“你大舅也在这辆车上。” 夏青棠原本有点昏昏欲睡,听了这句话猛地醒了过来:“他什么时候上的车?” “我们换公交的那个站。” “是不是想跟踪我们?”夏青棠冷笑道:“其实直接在中心路等着我们就行了,还费这么大的力气跟踪。” “他是想跟我们到住的地方?” “应该是。” “那现在怎么办?我可以很轻松地甩开他。” “没关系,就让他跟着吧,看他之后能做什么。”夏青棠低声说:“我也不想再瞒下去了,反正他就算知道了你爷爷是谁,他也进不去大院儿啊。再说这事儿瞒不了一辈子的,就这样吧,随便他们去。” “好,我知道了。”谢瑾萱笑着说:“你之前还挺困的,现在是不是不困了?” “对,我差点站着睡着了,你是不是故意说出来让我清醒一下的?” “也不是,主要是后面几个站下车的话,可以利用地形甩开他。我得提前通知你,如果需要下车,三站路之内是最佳选择。” 夏青棠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可真厉害,什么都懂。” “这是基本,大家都要学的。” 又开了六七站,就到了中心路,夏青棠和谢瑾萱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混在人群中下了车。 后面的赵志强也最后一个下了车,之后就隔着一定的距离跟在他们的身后。 夏青棠跟谢瑾萱照常往前走,路过副食品商店的时候还进去买了半斤鸡蛋糕,然后有说有笑继续往前走。 到了家属大院的门口,谢瑾萱跟夏青棠手挽手往里走,还熟络地跟门口的两个大哥聊了几句。 等他们俩进去后,赵志强就赶紧跑到门口,门口的人立刻拦下了他:“找谁的?” “我找谢瑾萱,我是他的亲戚。”赵志强赶紧说:“我带了工作证的,可以登记。” “找小谢的?不能随便让你进去,他们家打过招呼了,不管任何人来访,必须经过通知,等他们家的人同意了,才可以放进去。这样吧,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过去帮你喊他们。刚才小谢才过去呢,现在跑过去刚刚好。” 赵志强吓了一跳,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我突然想到我有点事情,今天就不去了,我现在就回去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门卫的两个大哥互相看了看,都觉得这个人挺可疑的,其中一个人想了想,说:“我还是要去跟小谢说一声,万一是坏人,那可不得了。” “行,你快去吧。” 赵志强慌不择路地跑开,过一会儿又跑到了省政府门口。 今天虽然是礼拜天,但一贯有人在里面上班,所以门卫也有人。 赵志强这次学精了,没有说什么,而是走到那里,道:“同志你好,我是乡下来的,我来找一个亲戚,不知道要怎么找他。” 门卫说:“你亲戚叫什么名字,在什么部门上班,你知道吗?” “我亲戚叫谢瑾萱,在什么部门我也不清楚,我是乡下人嘛,不懂这些的。” 那门卫看看他的衣着,道:“倒不像是乡下人啊。” “但是我亲戚小谢确实在里面上班啊。” “谢干事是在里面上班,不过你怎么礼拜天过来找他?今天他也不上班啊,你不如往前面走,去家属大院儿找他,谢干事就住在里面。” “家属大院?往哪里走啊?我不太弄得清楚,你们这里是不是有好几个门啊,我找不到的。” “好找的,大门就是从这边照直往前走,侧门就是拐个弯,这样走就到了。”门卫还指了一下侧门的方向。 赵志强道了谢,就朝着侧门那边走过去了。 侧门那边离篮球场更近,今天休息,所以不少少年人和孩子都从这里跑出来,在附近的一个小土坡上玩耍。 赵志强混在几个家长中间,也坐在那儿看着孩子们玩耍,然后时不时跟人聊上几句。 聊了一会儿,倒是聊熟了,赵志强就说:“哎,你们听过之前谢家的那个传言吗?” 那聊天的中年男人立刻变了脸色,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上面都三令五申不给谣传谣言,你现在还来说这些,是生怕大领导查不到你头上吗?” 另外一个中年妇人说:“就是,你聊点什么不好,偏要聊这个。回头谢老知道了,你也别想上班了,回家待着去吧,给你一个处分都是轻的。” 赵志强听得心惊肉跳,他其实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所谓谢家的传言,也是他自己编造出来的。 因为他想着,这么一说,别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说哪个谢家,再说这年头谁家没点儿传言呢?就算是吵嘴打架也算一种传言啊,所以这么一问,搞不好能问出什么来。 但根据这二人的话,很明显谢家是真的有传言,话里还有重要信息:谢家有一个大领导,而那女的喊他谢老。 赵志强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他稍微镇定了一下,赶紧笑着说:“哎呀,是我疏忽了,我不说了,不说这些了。” “本来就不该说,那谣言始终是谣言,咱们正经人,就不应该说谣言。”中年妇人把赵志强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同志倒是有点儿眼生,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啊?你住在家属区哪一片啊?” 赵志强笑着说:“我住平房。” 反正哪个单位的家属区都有平房,说自己住在平房一准没错儿。 谁料中年妇人说:“我就住平房啊,你住第几排第几户啊?” 赵志强心里慌成了一团,但却还是故作镇定道:“就住第三排啊,我才搬过来的,你不认识我正常啊。” 接着,没等对方回话,他就站起来说:“到时候还去接我爱人了,不说了啊。” 说完,他就转身走开了。 等他走开,站在侧门角落里的谢瑾萱也走了出来,然后径直回了家。 “怎么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夏青棠立刻问道。 谢瑾萱说:“他果然去了侧门,还跟老黄他们聊了一会儿,估计是听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回去了。我看他回去了,也回来了。” “他走的时候什么表情?” “看上去有点儿魂不守舍的,眼神比较慌乱。” 夏青棠笑了起来:“那我也要做好准备了,说不定下个礼拜,他就要去棉纺厂找我了。” 到了下个礼拜,夏青棠就不让谢瑾萱送她上班了,多出来的时间,可以让他多看一会儿书。 三月到了,棉纺厂开始加大生产力度,所有车间和部门都热火朝天,工会也忙了起来,不光要安排好职工们的福利待遇,还要在宣传栏贴出文章,鼓舞全体职工的士气。 秦主席给夏青棠和冯心惠开了一个小会,讨论新的一年要在宣传栏上张贴什么样的文章。 夏青棠说:“不如每个礼拜都去采访几个特别勤奋的职工,有年轻职工也有老职工,看看他们不同的想法,然后写出来,就叫工人心声。大家都不喜欢上报纸吗?上咱们宣传栏的大字报也是报纸呀,上去了也光荣,应该可以增加大家的工作积极性。” 秦主席琢磨了一下,说:“这个主意不错,我们的大字报确实也算是一种报纸,只是以前只贴了一些消息在上面,倒是没有想过采访职工。小夏你懂得很多啊,采访也知道。” “多听了一点新闻罢了。”夏青棠赶紧谦虚道:“我也没有实际做过,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你肯定能做好,那采访就交给你去做,你去车间跟主任他们问问,让他们提供第一批采访名单。”秦主席说:“之后你把名单拿给小冯看看,让她帮你审查审查。她工作时间长,对厂里的职工更了解,你多问问她,不会出错。” “是,我会的。” “还有,你写完文章之后,也拿给小冯检查一下,再交给我。倒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小冯经验丰富一些,有她看看,也算是给你帮个忙。”秦主席笑呵呵地说道。 夏青棠立刻道:“有冯干事给我帮忙,我肯定是感谢不尽的,我才刚来工作没多久,确实很多地方不懂呢。” 冯心惠也笑着说:“有什么不懂的,你随时来问我,我肯定知无不言。” 开完会,夏青棠抱着笔记本跟冯心惠一起走出小办公室,她就说:“今天已经是礼拜三了,咱们的大字报要礼拜一贴出去,那就不一定来得及完成。” “没事儿,第一期本来也没有经验,秦主席也说了,植树节那天贴好第一期就行,你也不用着急,咱们求稳不求快。”冯心惠笑着说。 62 第62章 全厂哗然 植树节就是下下个礼拜一, 这样一来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可以准备第一期工人之声,时间非常充裕,夏青棠按部就班完成就好。 不过, 虽然领导给出的期限很长,夏青棠还是当天就跑去了下面的各个车间和部门, 找到主任们询问第一期采访的对象。 棉纺厂的宣传栏面积不小, 但因为厂办跟工会一直不对付的关系,所以厂办占了一半位置, 工会占了另一半,平时会贴上各自不同的消息和一些报纸的内容。 两边还会竞争,如果工会贴了新消息出来,厂办就算没有消息也要贴一个旧消息上去, 就为了表示他们也在工作, 他们比工会还忙。 这次的工人之声要占据整整一张大字报的大小, 所以夏青棠打算每个车间找两个采访对象,之后再根据内容多少进行删减。 她第一个去的一车间,车间主任看到她就拉着她聊了几句家常, 听说工会要采访一线职工的心声,就赶紧说:“那就采访温晓丽吧,她很快就要升上小组长了。这个年轻人工作非常刻苦, 总是主动加班,从不叫苦叫累,还经常帮助工友们,所有人都说她进步太大了, 我认为她就很值得采访。” “好的,那第一个就是温晓丽。”夏青棠很高兴地在笔记本上写下温晓丽的名字,又问道:“还需要一个工龄较长的工友……” 一车间主任在车间里看了看了, 说出了一个在一线工作了十五年的纺织女工的名字,叫莫红。 夏青棠当然也认识莫红,知道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除了上班就是上班,平时大家聊天说话,她也很少参与,有时候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主任能想到莫红,夏青棠还是觉得挺欣慰的。 虽然平时像个透明人一样,但主任还是把她的尽职尽责看在了眼里,真不愧是大家都喜爱的主任。 记下这两个名字,夏青棠就转身去了二车间,之后再去了三车间。 三车间主任就是季芳芳的父亲,因为夏青海的关系,所以季主任见到夏青棠的时候脸色也不太好看,说话的时候也是夹枪带棒的。 夏青棠没有理会这个人态度上的不好,而是正常工作,说出了这次的来意。 季主任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采访是没问题,但是不能影响大家上班的时间,可是下班以后他们也要休息,你也不能占用人家的休息时间啊。” 夏青棠笑着说:“没关系的,请季主任先推荐一下第一批的采访名单,我会在休息时间找到他们,然后跟他们商量好合适的采访时间。也不会占用大家太多时间的,每个人十几分钟应该就可以了。” “你们采访这个,就为了写上大字报贴在宣传栏上?”季主任斜眼道。 “对,我们秦主席说,现在厂里的生产欣欣向荣,但我们不能光看到产出了多少布匹,还应该看到这些布匹都是工人们的劳动成果。大家光是埋头干活可不行,应该让工人们把自己的声音说出来,让大家看到,然后激励后进员工奋发图强。” “那就是挑选表现好的人嘛。” “是这个意思,我们这是刚刚开始,因此最好是大家都公认的好职工,能给所有人做表率的。” 季主任说:“那就季芳芳和李燕,这俩职工都很认真,也是大家公认的优秀职工。” 夏青棠有点儿傻眼,虽说举贤不避亲,但一上来就推举了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外甥女,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夏青棠说:“我们秦主席说最好是一个年轻职工加一个工龄很长的老职工。” “这么麻烦?”季主任又在车间里四处看看,道:“这样吧,季芳芳和庞树林。” 庞树林是季主任的小学同学,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倒是真的挺会照顾自己人的。 夏青棠也没说什么,只是记下这两个名字后又去了别的部门。 等到把所有地方的人选都统计好了,她又顺路去了一下一车间,看看有没有赶上他们的休息时间。 果然,温晓丽她们正在休息,夏青棠就过去,先给她跟莫红做了采访。 莫红非常意外:“我?确定是我吗?” “是的,是主任选的你。”夏青棠很肯定地说道。 莫红愣了一下,情绪看上去有一点激动,之后整个采访过程她都非常认真专注。 采访确实没花什么时间,夏青棠把她们的话都记在本子上,就笑着说:“这样就可以了,今天耽误你们时间了。” 温晓丽哈哈大笑:“你干了这个办公室的工作,说话也不一样了,还耽误我们的时间了。” “这是工作嘛,当然要这样说话啊。”夏青棠冲她挤挤眼睛,“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呀。” “恩,明天中午食堂门口见。”温晓丽冲她挥挥手。 夏青棠就抱着笔记本去了别的地方,趁着职工们休息的间隙,夏青棠一下午采访了几个人,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抱着本子回到办公室。 刚走进去,就听李月说:“小夏,你一下午去哪里了?怎么都不在这里好好工作啊?” 夏青棠还没说话,冯心惠就说:“小夏出去也是在工作,这是秦主席交代的新工作,任务挺艰巨的。” 夏青棠端起桌子上的水杯,打开盖子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这才说:“明天出去我得把杯子带上,这也太口渴了。” 冯心惠笑着说:“怎么样了?各个部门都愿意配合吗?” “愿意的,也都给出名单了,我先把名单给冯干事过目。”说着,夏青棠就走过去,将记录了采访名单的那一页翻开,放在了冯干事的桌子上。 冯干事看了一遍,指着季芳芳和庞树林的名字小声说:“这不都是他的亲人朋友?” “反正是领导给的名单。”夏青棠低声道。 “那这样,你记得在大字报上写明,采访名单是由各部门领导点名推荐的。”冯心惠小声说。 夏青棠点点头:“我记下了。” 李月凑过去想看看她们在说什么看什么,冯心惠却已经把本子盖上还给夏青棠了。 李月就冷笑一声说:“既然是工作,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 冯心惠笑着说:“没有什么不能让大家知道的,主要是现在工作刚刚开始,我们也怕办不好给领导丢人,所以还是等我们完成的时候,再跟大家说吧。” 李月只能撇撇嘴,又回到座位上去了。 第二天上午,夏青棠继续去采访名单上的人,因为职工们确实很忙的关系,所以采访工作也只能踩着人家休息的时间过去,所以进度并没有那么快。 一上午跑来跑去,夏青棠早就饿了,中午一下班就立刻收拾好自己的背包,然后骑着自行车去了食堂门口等温晓丽。 温晓丽知道夏青棠今天中午要出去上课,所以直接抱着饭盒跑了过来,两个人一起跑进食堂排队。 夏青棠小声说:“恭喜你这么快就做上小组长了,今天这顿午饭,我请你吃。” 温晓丽也没跟她客气:“那我就谢谢你了,等我之后涨的工资拿到手了,我也请你吃。” “好。”夏青棠说:“你先看看想吃什么,咱们先选好。” 温晓丽选了一个红烧豆腐,一个炒土豆丝,都是下饭菜,夏青棠选了一个韭菜炒鸡蛋,还有一个青菜,两个人端着饭盒找了空桌子,坐下来快速吃饭。 夏青棠要赶时间,所以不能慢慢吃,她先舀了两勺子鸡蛋给温晓丽,就低着头快速扒饭,温晓丽就说:“你也吃慢点儿,小心噎着。” “没事儿。”夏青棠说:“你不用管我,你慢慢吃,待会儿我先走。” “那我帮你洗饭盒,洗好了我给你送到办公室去。” “谢谢你啊。”夏青棠也没跟她客气,吃好饭一抹嘴就跑出去了。 骑车到了省城大学,管沉香也吃好饭回来了,她倒了两杯水,就开始继续给夏青棠上课。 上完课,夏青棠一看时间还早,就松了一口气说:“一会儿可以慢慢骑回去了。” “这样挺辛苦的吧。”管沉香笑着说。 “不辛苦,我觉得挺有意思的,特别充实。”夏青棠说:“沉香老师会不会累?” “我也不累,我每天坐在办公室也没什么可做的,重活累活他们也不敢找我,我给你讲讲课,自己也觉得更有精神。”管沉香说:“还是要快点治好我的腿才行。” “瑾萱说的老中医已经找到了,是个针灸高手,他打算先跟朋友过去看看,要是确定医术没问题,就带沉香老师过去。” “那就谢谢你们了。”管沉香照例站起来,把夏青棠送到门外。 夏青棠打开自行车锁,管沉香笑着递给她一个小纸包:“拿去在办公室吃。” “是什么呀?” “一点儿糖。” “谢谢沉香老师。”夏青棠是喜欢吃糖的,于是乐滋滋地装在口袋里,骑上车回棉纺厂了。 到了办公室时间还早,她去洗了一把脸,回到办公室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然后才拿出刚才管沉香给的小纸包。 里面果然是十来个糖果,糖纸花花绿绿的,上面写着看不懂的外文,也不是英语,反正是国外的东西。 夏青棠笑了一下,剥开一个送进嘴里,只觉得有一股很浓的奶香味,还有一点儿清凉的薄荷味儿,虽然口味有些新奇,但挺好吃的,便把糖果放在抽屉里,打算之后不忙的时候慢慢吃。 这个时候的人大多吃不好,营养不良,低血糖的人也多,夏青棠结婚后靠着谢家的好伙食已经养好了不少,但多吃点儿糖对她是没有坏处的。 很快,同事们也都过来了,下午的工作正式开始。 夏青棠先做了一些日常的工作,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正打算继续出去采访,就听见走廊那头传来秦主席的声音:“吴峰,小夏,你们进来一下。” 吴峰看了一眼夏青棠,她露出一个一无所知的表情,吴峰小声说:“我们先过去吧。” “好。”夏青棠抱着笔记本和钢笔,跟吴峰一起过去了。 刚走到小办公室门口,就看见刘会计和刘军站在里面,刘会计的脸上带着一点儿尴尬,刘军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 “秦主席,我们来了。”吴峰说了一声,就在办公室的门边站住了。 夏青棠也在他身边站住,然后平静地看向秦主席。 秦主席说:“刘会计跟刘军拿来了他身体有问题的医院证明,医生的指导意见是,尽量做轻松的活,不要过于劳累。我认为最好的方法是直接不要做搬运工,但我们厂现在没有别的岗位可以调换,所以刘军的意见是,希望由我们工会出面,告诉仓库主任,以后,刘军只上晚班,不上白班,这样才可以保护身体。” 夏青棠只觉得好笑,吴峰更是立刻说:“只上晚班?那其他人怎么办啊?” 秦主席说:“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所以我在想,要不然,你们还是去一趟仓库,把仓库主任叫过来,大家一起在这里讨论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办。” 夏青棠就说:“那我去喊仓库主任过来吧。” “恩,你去吧,尽快回来。” 夏青棠就跑了出去,她快走走到仓库,也不管仓库主任高不高兴,反正是第一时间拉着人过来了。 “秦主席,你这是跟我开玩笑呢?只上晚班的搬运工?你怎么不让他去清扫班养老呢?我们仓库是什么地方,你们工会不知道吗?我们那是能养闲人的地方吗?”仓库主任出奇地愤怒了,“说是给我们仓库增加五个年轻劳动力,现在就是这样增加的吗?这到底是增加劳动力还是增加负担啊?我看不懂这个医生写的是什么东西,真要是身体太差,那就给我回家躺着,停薪留职!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个回城工作的机会多难得啊,凭什么就这样给你们糟践了?” 刘军说:“反正我不管,这是医生开的证明,厂里不是说了吗?只要有医生的证明,就可以多上夜班,现在医生不让我上白班,我也没办法。” 仓库主任冷笑一声:“跟我来这一套?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是哪个医生给你开的证明,反正我就是办不到!秦主席,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了!要么,厂里给他换岗位去清扫班养老,别浪费我们仓库的一个名额!只要他一天待在我们仓库,就算是齐厂长亲自过来,刘军也要给我上正常班!” 说完,他转头就走。 “秦主席,你看到了,这个人多野蛮啊!我这里可有医生的证明!他凭什么无视职工的健康问题……”刘军义愤填膺地说道。 秦主席说:“只有一个医生的证明,说不定是误诊呢?占用仓库的名额,又只能上夜班,这件事确实说不通。但是你身体又确实有问题,我们工会也一定会帮有问题的职工解决问题的。这样吧,你这是第一人民医院的检查结果,你再去省城医院和军区医院跑一趟,让我们吴干事和夏干事陪着你过去检查。要是其他两家医院也做出了一样的结论,那无论如何,就算让齐厂长亲自帮你说话,也一定完成你的医嘱,怎么样?” 刘军面色一变:“秦主席,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的检查结果是假的?你不相信我?”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的意思是,一个医生看病,是很容易误诊的。再说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认为应该经过多个权威医生的认证,之后要是真的,那我直接给你想办法,仓库你也不用待了,你就去清扫班养老。毕竟这样的身体状况,去车间也没法干活的,去清扫班养老才是正经事儿。刘会计啊,你说是不是?”秦主席笑眯眯地看向刘会计。 刘会计头都不敢抬,两个耳朵看上去红通通的,他低着头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我都听刘军的意思……” 刘军大声说:“我不服气!你们这是不相信我。” “那就当是我们不相信你,难道你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吗?再说我们这里是大单位,又不是你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要给一个搬运工安排一辈子的夜班,这么大的干系,没有至少三个医院的证明,我怎么敢担这个责任呢?”秦主席严肃道:“这件事就是这样的,要么,就让我们的干事员陪你去检查,要么,你就继续回去好好工作。” “我自己去检查,不需要别人陪我。”刘军说。 “那不行,这事儿既然你都找上工会了,那我们就要负责到底,我们的干事员一定会陪着你去检查的。”秦主席说:“要不然就明天开始吧,吴干事、夏干事,明天上午你们就陪刘军同志去省城医院检查,要是来得及,下午再去军区医院,你们全程陪同,记住医生说的每句话,回来我要检查的。” “是,我知道了。”吴峰带头说道。 刘军这会儿骑虎难下,也不能说不行,于是只能咬着牙答应了。 “那就明天早上,你们一起从厂门口坐公交车过去,车票嘛,厂里报销。”秦主席还是笑眯眯的。 刘军不说话了,刘会计拉了他一下,两个人就出去了。 等他们出去后,吴峰说:“那个检查报告是假的啊?”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误诊这种事很正常,多找两个医院检查一下也很正常。明天他要是去了,你们就盯紧他,全程不要让他跟医生独处。要是他不去,那就不用管他了。”秦主席说:“刘会计在我们厂一辈子矜矜业业,到这个岁数了,因为儿子的事情如此糊涂,真是令人叹息啊。” 吴峰说:“是啊,刘会计帮儿子弄这个,还不如真的想办法给他弄去不需要力气的部门呢。” “清扫班是真的养老的地方,哪里是那么好进去的?”秦主席笑了起来。 棉纺厂的清扫班算是整个厂里除了办公室工作外最轻松的部门,他们只需要每天早上过来随便打扫一下厂区的卫生,之后一整天就坐在清扫班的屋子里嗑瓜子、喝茶、织毛线、做衣服,每个月工资也不少一分,是很多人都羡慕的所在。 但这个部门可没那么容易进去,目前所有的职工都是有一点儿关系背景又不识字的职工,但凡他们要是识字,也早就到办公室来工作了。 吴峰说:“我说的不是清扫班,我是说,还不如让儿子去学个会计,之后直接接刘会计的班。” “那更困难了,现在可没有什么会计培训班,要学啊,得去读大学。”秦主席又看向夏青棠,“去医院的事情会不会影响你手头的其他工作?” “应该不会,我自己会调整进度的,主席放心。”夏青棠想了一下才说。 “好,那你们出去吧。” 两个人回到大办公室,李月立刻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就是刘军的事情,他找医院开了个什么证明,证明他不能干重活,要求只上夜班,不上白天班。秦主席说一个医院的证明不管用,要我们明天早上陪他去其他医院再做检查。”吴峰说。 李月乐了:“肯定是假证明呀,现在只要有人,想开什么样的证明都行。我姨妈他们厂里有个干事员,从怀孕就开始开证明不去上班,说是保胎,一直到生完孩子过了两年,才说身体好了可以回去上班了。” 吴峰说:“可是这样请病假不上班,也不能领全部工资,她吃得饱饭吗?” “人家嫁了个好人家,是个干部家庭,不差她那点儿工资粮票。我说的重点又不是这个,是开证明很容易。”李月翻了个白眼。 吴峰说:“对啊,所以明天我们才要陪她一起去嘛。” 夏青棠没说什么,而是喝了一些水,就继续去外头采访了。 在办公室的工作确实不会伤害身体,但复杂的事情比以前在车间多多了。 但上辈子她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因为上辈子她是关系户进去的,也不怎么用心上班,所以什么工作都不会找她,那个时候倒是遇不到复杂的人和事,但也没意思极了。 现在这样,虽然工作复杂多了,但她却越来越有干劲了。 下午刚好采访到了季芳芳,她跟夏青棠站在休息区的外面,有点心不在焉地接受了采访。 好不容易采访完,夏青棠说:“这样就可以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眼看夏青棠转身要走,季芳芳立刻喊住她:“等等!” “季同志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吗?”夏青棠转过身来。 “不是……不是这个……” “那……” “我是想问问你哥哥的事情,你哥哥……还好吗?”季芳芳说着说着,眼眶居然微微红了起来。 夏青棠有一点意外,她以为是季芳芳跟夏青海分手的,但看这个模样,季芳芳还在想着夏青海? 夏青棠说:“我很少见到夏青海,你跟他是一个车间的同事,你们应该更容易见面的。所以,你直接问他肯定更快。” “我要是能问他,还会叫住你吗?我爸盯我盯得很严,一点儿空隙都不给我。”季芳芳低着头说:“我知道我没办法跟他在一起了,就是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应该挺好的吧,上次碰到他,看他身体好、精神好,笑容满面的。” “那……他找人给他介绍对象了吗?”季芳芳猛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夏青棠。 夏青棠说:“这个我真不知道,你得去问他本人,或者问他的父母。” 季芳芳盯着夏青棠的表情琢磨了一会儿,像是确定她没有说谎,只能点头说:“我怎么好意思去问呢……只能算了。” “没事我先走了,我还有其他人要采访。”夏青棠笑了一下,离开了这里。 说来也巧,平时很少遇到夏青海的她,今天居然转个弯就碰到了夏青海,他跟另外两个男工友一起,大概是刚从厕所那边回来。 “这不是妹妹吗?”夏青海叫住她,“好久没见,聊两句?哥哥有好消息告诉你呢。” 另两人冲夏青棠点点头就离开了,夏青棠说:“什么好消息?你对象有了?” 夏青海乐了:“不愧是我妹妹,也不愧是能嫁给谢家的你,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没错,我对象有了,我跟她的事情稳了。这个月我会陪她回一趟娘家,告诉她父母这件事,顺便把婚订了,带着她的嫁妆回来就结婚。到时候我们应该会摆酒的,也不铺张,就在咱们厂的食堂办个几桌,你带着妹夫一起来庆贺我呀。” 夏青棠说:“我带着谢瑾萱过去庆贺你,你不会觉得尴尬吗?毕竟你对象可是缠着他很多年的。” “没关系,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知道妹夫看不上我对象的,他喜欢的可是你这样的长相,我还能担心他们吗?”夏青海说:“就算妹夫不去,你是我的亲妹妹,你总是要来一趟的,要不然,厂里人说闲话,多难听啊。” “行,你请我喝喜酒,我可以去,但是我可没有贺礼送给你。” “没关系,有了她的嫁妆,谁的贺礼我都不在乎了。”夏青海看上去踌躇满志,两只眼睛都透着得意的光。 当然了,论起执行力,他确实可以得意。 “那你们结婚以后住在哪儿?” “住在她现在租的院子里,三室一厅的院子,足够我们住个几年了。以后孩子多了,再说其他的。” 夏青棠点点头:“你可真是飞黄腾达了,恭喜你。” “彼此彼此,妹妹这么厉害,我这个做哥哥的,肯定也不会给你丢脸啊。”夏青海笑着说:“就这样吧,看你忙来忙去的,我也不耽误你的工作了。” 夏青棠便继续往前走,等到下班的时候,她特地掐着点出了办公室,果然跟吴金凤撞上了。 她看上去跟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当然了,如果是过年那会儿发生的,现在月份也小,肯定是看不出什么区别来的。 大概是注意到了夏青棠的视线,吴金凤恶狠狠道:“看我干什么?” “看你气色不错。”夏青棠说:“我遇到夏青海了。” 吴金凤面色一僵:“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夏青棠打开自行车的锁,也不等吴金凤有反应,就骑着车离开了。 谢瑾萱出差回来就没有之前那么忙了,最近每天下午下了班,他都会先一步回家,将夏青棠早上预留的蔬菜洗干净,等她回家就可以直接下厨了。 夏青棠骑着车到了家,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了骆向前的大嗓门。 她锁好车子走进去:“老骆来了?晚上在我们家吃饭?” “不不不,我回家吃,今天家里做饺子呢。”骆向前说:“我是来跟瑾萱说冷锋的事情的。” “冷锋怎么了?”夏青棠赶紧问道。 那边已经胜利了,过去的部队在陆续撤回来。 谢瑾萱说:“冷锋家里收到电报了,说他受了伤。” “要紧吗?” “可能不会危急生命,具体的就不清楚了。”谢瑾萱说:“老骆说想让我找外公再找人打听打听,所以我一会儿要去给外公打个电话。” “那你快去吧。”夏青棠说:“这个比较重要。” 谢瑾萱就跟骆向前一起出去了,夏青棠放好东西,洗好围裙就开始做晚饭。 最近的蔬菜都是六婶买好了送过来的,今天有很新鲜的小白菜,夏青棠打算拿来做面疙瘩汤吃。 等她做好饭,谢瑾萱也一个人回来了。 “老骆回去吃饭了?” “对,他回去了。我跟外公说过了,他说会找人帮忙去打听的,让我不要着急。”谢瑾萱轻轻叹口气,“希望冷锋平安无事。” “这次他要是受伤不轻,能退伍回来吗?”夏青棠问道。 “还不清楚,不过回来也好,现在城里都在增加岗位,他回来应该也能进不错的单位。”谢瑾萱走进厨房,“需要帮忙吗?” “晚饭做好了,你洗洗手坐好就行。”夏青棠说着,就把一锅热气腾腾的面疙瘩汤端了出去。 汤里除了切断的小白菜,还放了一些切碎的海带,还有一个鸡蛋打出来的蛋花,舀上一勺辣椒酱搅和一下,那可是非常美味的。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把一锅疙瘩汤吃完,夏青棠跟他说了吴金凤怀孕的事情,谢瑾萱说:“看来喜事是真的稳当了。” “夏青海要带着吴金凤回娘家,她父母真会同意?” “不同意也不行了,都有孩子了,只有依着她了,至少她愿意结婚,你哥哥看着也算一表人才,这就行了。至于工作不太好,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父母可以帮他弄到办公室工作,棉纺厂没有位置,可以去其他单位,总归不会永远丢了他们吴家的面子的。” 夏青棠撇撇嘴:“那就恭喜夏青海了。” “你看上去好像没有不高兴。” “我确实没有不高兴,相反,我还挺高兴的,夏青海有钱了,他妈就更不会想到我了,我乐得轻松。” 谢瑾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端起锅碗去厨房洗刷。 吃过晚饭,他们俩洗了热水澡,就舒舒服服在卧室里进行亲密交流。 年轻人对这种事总有无限的探索精神,三月初的天气已经没那么冷了,所以两个人也开发出了一些新的姿势和动作,两个人越发得到了趣味,对这件事的兴头也更大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夏青棠倦极睡去,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爬起来上厕所,却发现卧室只开着床边的台灯,谢瑾萱却不在屋里。 她伸手朝旁边的被窝摸了一下,是凉的,说明他早就不在床上了。 夏青棠披着衣服爬起来,轻手轻脚去了洗手间,然后去厨房冲了一杯热牛奶,轻轻走到了书房的门外。 “瑾萱,我可以进去吗?”夏青棠轻轻敲了敲门。 谢瑾萱立刻走过来打开门:“你怎么醒了?” “我起来上厕所,发现你不在,猜到你在看书学习,所以来给你送一杯热牛奶。”她拉着他的手走到书桌前,果然看到他正在做着数学题。 “谢谢你。”谢瑾萱说:“抱歉,我是因为没什么睡意,又怕吵着你,所以才来这里看书的。”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都三月份了,时间越来越近,我要是你,我也会多花时间学习的。”夏青棠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然后亲了他一口,笑着说:“我继续去睡觉,你自便。” “好,我自便。”谢瑾萱也亲了她一口,然后目送她走出书房。 虽然谢瑾萱睡得很晚,但第二天早上还是他先起床,买好早饭回来才喊夏青棠起来吃饭。 吃过早饭,夏青棠就在保温杯里装了一杯热水,然后拧紧盖子放在背包里。 “怎么带保温杯?”谢瑾萱不明所以。 “我今天可能要陪人去医院……”她简单解释了一下。 谢瑾萱笑着说:“大概率是不会跟你们去医院了。” “我也觉得,但保温杯还是带着,有备无患。” 到了棉纺厂,夏青棠先去办公楼下面停好自己的自行车,打扫了卫生才回到厂门口,果然看到吴峰也背着一个包站在这里,正在跟门卫聊天。 两个人等到八点,刘军都没有过来,吴峰看看手表,道:“再等十分钟,不来的话我们就去找他。” 等到八点一刻,刘军也没有出现,吴峰带头去了仓库,被告知今天刘军请病假了。 他冷笑一声,也没回工会,而是带着夏青棠去找了刘会计。 没想到刘会计今天也请病假了,吴峰没办法,只能跟夏青棠回来复命。 秦主席说:“他们都不来,那就说明不愿意继续检查,原先的医生证明不能确定是不是误诊,排班的事情就不用管了,一切照旧。你们把这件事详细记录下来,做个保存。” “是。”吴峰跟夏青棠回到办公室里,走进门就开始说刘军和刘会计都请病假了。 夏青棠从包里拿出保温杯放在桌子上,李月凑过去看了一眼,说:“你怎么还带保温杯?” “我以为今天要去医院跑一天,带个杯子方便在外面喝水。”夏青棠说。 “你还挺讲究的嘛。”李月拿起她的杯子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省政协的字样,“你这杯子上的字不简单啊。” “别人送的杯子,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不简单的。”夏青棠的态度还是淡淡的。 李月没说什么,只是把杯子放回去了。 今天还有最后几个人要采访,夏青棠跑出去把剩下的都采访结束,心情很好地慢慢往回走。 还没走到楼下,就听见楼里传来一阵骚动,王干事的声音很惊恐地传了过来:“快点快点啊!” 工会和会计室的人也跑出去看热闹,夏青棠远远一看,发现厂办的男同事抬了一个晕倒的人出来。 大家手忙脚乱的,看上去都很无措。 等走进一看,才发现被抬着的人是吴金凤,夏青棠立刻问道:“她怎么了?” 王干事慌慌张张说:“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晕倒了,不是装的,是真的晕倒了,掐人中都没用。还有啊,她……她在流血……虽然只有一点点。” 说完,她就追上前面的同事,也跟着跑出去了。 吴金凤被抬走送医院的事情原本不算什么大事儿,但第二天,一个消息却传遍了整个棉纺厂。 “你们知道吗?吴干事晕倒是因为小产!” “没有小产吧,听说孩子保住了,只是胎不稳,要住院。” “她不是未婚闺女嘛,怎么就怀上了?孩子是谁的啊?没听说她有对象啊。” …… 这一整天,棉纺厂里都在传着这件事,李月更是兴致勃勃,还专门去找王干事问了当时的细节。 “就是怀孕了,好像是两个月?听医生的意思,她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保胎呢。”李月绘声绘色道:“这个小吴实在是不简单啊,每次都能闹出大动静来。你们说,会是谁的孩子啊?” 冯心惠说:“对象的孩子呗,还能是谁的。” “也没听说她有对象啊,不过王干事确实说了,吴金凤的表现看上去像是在处对象。” “那不就行了。” “行什么啊?没结婚就怀上了,现在一个厂的人都知道了,多丢人啊。”李月说:“她是干部子女,她的干部爹妈怎么不知道教她自重自爱啊。” 办公室里没人说话,李月见没人搭理她,就直接点了夏青棠的名字:“小夏,你觉得呢?你也是年轻女同志,你说说看,现在的年轻女同志都是这样的吗?” 夏青棠笑着说:“我哪懂这些啊?再说这是人家的事情,跟我无关呀。” “你跟她不是有仇吗?怎么跟你无关了?” “过完年之后,她也没来找过我麻烦了啊。再说我跟她哪里来的仇?我之前都不认识她的。”说完,夏青棠继续工作。 李月自觉没趣,便冷笑一声去了厂办的办公室跟他们继续聊天去了。 吴金凤在医院住了好几天,到下个礼拜出院的时候,孩子的父亲终于被人看见了。 夏青海大大方方去医院接了吴金凤出院,并且把她送回了住处,听说当天晚上也没有回自己家。 厂里再次一片哗然,厂办的黄主任立刻找到了夏青海,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63. 第63章 春天真好 夏青海当时就道:“我是在跟吴干事处对象,孩子也是我的。” “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她父母那边你要怎么交代啊?”黄主任急得焦头烂额的。 毕竟是这个年代,大部分人还是很保守的,这种事虽然有,但闹得全厂沸沸扬扬,就是个大问题了,黄主任作为直属领导,还被齐厂长叫去训了一顿呢。 再说吴金凤可是大有来头的关系户,要是她父母来厂里找麻烦,说不定会怪在黄主任这个领导的头上的,说他没有照顾好新来的职工。 夏青海说:“我已经打电话跟吴干事的父母说过了,他们说会过来一趟,让我先好好照顾吴干事的身体,之后等他们来了,会做主让我们结婚。等小吴休养好了,我们还要麻烦黄主任给我们开证明呢。” 黄主任长出一口气:“她父母知道这件事了?” “知道了,也对我们的婚事表示支持。” “那就好那就好,你是不知道,你们年轻人闹出这种大事来,挨批评的可是我呀!我理解年轻人的心情,但你看看,闹得沸沸扬扬的,你们也太不谨慎了。” “是我们太年轻,没注意,让黄主任担心了。但是我跟她都是大龄青年了,又是自谈的对象,现在虽然未婚怀孕,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们只要登记结了婚,再在食堂摆个几桌,这件事没什么的,厂里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啊。”夏青海道。 这种事确实是这样的,未婚怀孕是大事,但只要顺利登记结婚,那就不再是事儿了。 最多就是无聊人茶余饭后笑上几句,但只要过个几年,孩子也满地跑了,谁会记得这码子事啊。 黄主任点点头:“确实,只要在肚子大起来之前把婚结了,这就没什么了。对了,医生是怎么说的?小吴身体怎么样了?” “说是要保胎,她身子骨有点儿瘦弱,所以要好好休养。现在出院了,也不敢贸然让她来上班,万一再有点什么闪失,也不好交代啊。”夏青海的语气倒是挺真诚的,像是真的在为吴金凤的身体担忧一样。 “女职工的怀孕是大事儿,你们让医院开好证明,先保胎,孩子更重要。休息多久都没关系,只要小吴和孩子都健康都行。”黄主任赶紧道。 反正吴金凤在办公室也不会做什么工作,每天就是喝茶看报纸混时间,那让她躺在家里混时间更安全,要是在家里出了什么事,黄主任这个领导是不用担责任的。 夏青海笑着说:“多谢领导的体谅和关心,我也是这样跟小吴说的,身体是最重要的。过两天我还要送她去医院复诊,到时候让医生开个证明,我就给她去厂办请假。” “那现在谁在照顾她啊?你在上班,她一个人能行吗?是你妈妈过去照顾她了?”黄主任有点好奇地问道。 一般来说,婆婆退休了,肯定是婆婆去照顾儿媳妇的,但赵美珍是个粗俗人,又穷酸,黄主任觉得吴金凤那样的大小姐跟这种婆婆估计相处不来。 果然,夏青海说:“我妈身体也不怎么好,让她去照顾人肯定不合适。小吴那边是一个花钱雇的婶子在照顾,她之前一个人住,晚上下班回去了都是婶子给她做饭打扫卫生的,现在也是婶子照顾她,更方便。我下了班就会过去陪伴她,黄主任放心,她会健健康康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都安排妥当了,我才放心了。”黄主任又说:“等她父母来了,我也要去见一下,当着她父母的面给你们开好结婚证明。” 夏青海笑得很灿烂:“是,都听黄主任的,那我先回去上班了。” 黄主任一身轻松地摆摆手:“去吧去吧,好好工作啊。” 夏青海认下了孩子之后,这件事就传得更加没边儿了。 大家知道他跟吴金凤快要结婚的消息后,厂里人都跑去夏家道贺,夏大明在仓库也被工友们夸奖他的儿子出息了。 但他原本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夏青海跟吴金凤的事情传出去后,夏大明反而更沉默了,别人夸得再多他也低着头一声不吭。 还有人去工会办事儿的时候特地给夏青棠道贺,夏青棠总是浅笑一下,一句话不说。 李月说:“原来闹来闹去,吴金凤肚子的孩子是你哥哥的呀!之前你一句话都不说,这是做什么呢?都是同事,还把我们当外人啊?” 夏青棠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的事情,我跟娘家不来往,你们也知道啊。” “你都结婚这么久了,还不跟娘家来往啊?”李月说:“你年纪轻,脾气大,听我一句劝,你哥哥现在攀上高枝儿了,以后你们娘家要飞黄腾达了,你可别犯傻,还是回去娘家好好跟他们认个错,到时候你哥哥嫂子提携你们一二,日子就好过多了。” “多谢李干事的关心,不过夏青海过得好是他的事情,我当初从家里离开的时候,说好了断绝母女关系的,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回去的。”夏青棠笑着说:“我现在也过得挺好的啊,我有工资有粮票,又不比谁差些。” “那能一样吗?你那未来嫂子可是干部家庭的子女,还是个独女儿,她爹妈以后多少家当都是你哥哥的。你怎么这么傻呢?你是个做妹妹的,跟哥哥服个软,说几句好听话,他还能不给你这个妹妹一点儿好处?就你那点儿工资,能比得上吴金凤家里的一块墙角?” “我不需要这些,我现在挺好的。” 李月嗤笑一声:“真是个傻子,我好言劝你你不听,以后你看着你哥哥过上好日子了,你就等着后悔吧!” 夏青棠笑了笑没说话,而是继续工作。 三车间那边倒是闹出了不少事端来,季芳芳听到风言风语后也不管季主任的阻拦,在车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质问夏青海是不是真的跟吴金凤在一起了。 夏青海点头说:“我跟黄主任都说过了,小吴跟我确实在处对象,她的父母也知道这件事了,过两天就会过来看望她,顺便让我们两个去登记结婚。” 季芳芳受不了这么重大的刺激,当时就崩溃大哭:“你怎么能找她呢?你怎么能跟她呢?” 夏青海说:“季同志,是你执意要跟我分手的,是你父亲不允许我们在一起的。我们早就分开了,我不可能一辈子不找对象吧?” 季芳芳嚎啕大哭:“可为什么是她?大家都讨厌她,为什么是她!” 夏青海见她情绪太过失控,直接喊季主任过来照顾自己的女儿。 季主任抓着季芳芳就是一顿骂,季芳芳忍了这么久,终于爆发了,她在车间里跟自己的父亲大吵大闹,还动了手,季主任也没客气,上去就给了她一个巴掌,最后父女两个撕打在一起,闹得不可开交,还是副厂长和秦主席一起过去解决的。 这件事严重影响了正常工作,季主任和季芳芳二人被通报批评,大名都贴在了宣传栏上。 说起宣传栏,秦主席就更加生气了,她在给大家开会的时候说:“我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大字报,里面那么好的内容,却没有人愿意讨论,都在说什么未婚怀孕的事情!这还像话吗?现在宣传栏贴了通报批评,他们才注意到我们做的工人之声,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冯心惠说:“至少大家现在看到了,我觉得第一期的内容挺好的,只要有人去看了,一定会印象深刻的。这个礼拜,大家会关注那些闲言碎语,但是再过几天,也没人会感兴趣了。” “我原本是打算每个礼拜出一期新的工人之声,但是看这个样子,第一期还是要多张贴一段时间,让大家好好看看,也加深一下印象。之后呢,半个月出一期吧。”秦主席说:“小夏,你辛苦了。” 夏青棠赶紧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工作。” 张宁说:“主席,关于季芳芳的事情,她现在被通报批评贴上宣传栏了,但旁边却有写着她名字的工人之声,这内容会不会让职工们不痛快啊?” 秦主席说:“工人之声是先贴上去的,再说季芳芳的名字是她父亲报上来的,大字报上都写清楚了,要是职工有什么意见过来反馈,就让他们去问季主任是怎么挑人选的。” “是。”张宁点点头,也不说话了。 秦主席又给他们布置了一些其他工作,就结束了小会议从大办公室出去了。 夏青棠趴在桌子上认真写着会议记录,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儿遗憾的。 第一期的工人之声准备了很久,她花了时间精力将那些职工代表们的发言分门别类,挑出最好的占据了最佳位置,像季芳芳那几个说话没什么水平的就放在不起眼的位置。 之后又请冯心惠帮忙做了调整,修改了好几遍最后定稿,拿去给秦主席过目后,又是她一字一句认认真真抄写上去。 可是大字报刚刚贴上去,夏青海跟吴金凤的事情就在厂里传开了,大家都只惦记着闲言碎语,也没什么人去看宣传栏了。 这次要不是季芳芳和季主任被通报批评,看到大字报的人就更少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做工作就是会遇到形形色色的问题,看看下个礼拜会不会有更多人开始讨论工人之声。 这个礼拜很快就过去了,礼拜六的下午,夏青棠收拾好背包,跟冯心惠检查了门窗,两个人锁好门一起下了楼。 王干事刚好也出来了,见到她们就跑过去喊道:“小夏小夏,你知道吴金凤现在怎么样了吗?孩子还有没有危险啊?” 夏青棠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哥哥不是她对象吗?” “我跟我哥哥不熟,也不来往。” 王干事笑了起来:“你们可真是奇怪啊。” 夏青棠笑了笑,骑上自行车往外走。 到厂门口那条大路的时候,夏青棠按照规定下了车推着车步行,还没走到厂门口,她就看见夏大明拎着一个布袋子站在那里探头探脑,像是在等她似的。 “爸?你找我?”夏青棠推着车走过去。 夏大明点点头:“我路过一个地方,看到香椿树上这些香椿芽没人采,我就采下来了,我记得你爱吃这个,所以拿来给你,你带回家吃吧。”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各种野菜野草都长了出来,六婶最近也总是跟人出去挖野菜回来,还说吃野菜对身体好。 说着,夏大明把手里打了补丁的布袋子递给夏青棠。 夏青棠打开布袋子看了一眼,见里面确实有不少香椿芽,够做两道菜了,便说:“谢谢爸,那我就带回去吃,这个袋子礼拜一我再给你送过去。” “行。”夏大明犹豫了一下,又说:“你现在过得还行吧?小谢对你没变吧?” “没变啊,他对我很好。” “那就成。”夏大明停顿了一下,又说:“你哥哥要结婚了……” “我知道,全厂人都知道了。”夏青棠说:“夏青海之前说,会在食堂摆个几桌,让我也去喝喜酒。” “那你会去吗?”夏大明紧盯着她看,一副期待的样子。 “我会一个人过去的,毕竟他们也是同事嘛。” 夏大明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我今天跟你哥哥去看了那个吴干事……去了她住的那个地方,地方是个好地方,一个人住那么大……你说,她可是干部家庭,你哥哥跟她在一起,以后能抬起头做人吗?” 夏青棠说:“不用担心他,他那么聪明,你能想到的他会想到,你想不到的他也会想到。” 上辈子的夏青海能稳住季芳芳和老丈人,这辈子的夏青海好像变得更聪明了,再说吴金凤远没有季芳芳那么聪明,结婚后还不被夏青海哄得团团转? “说得也有道理,但我就是担心,他们都来跟我贺喜,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要是个女娃娃嫁进那种家庭还好一点,现在是男娃娃娶那样的……回头也不知道你哥哥还会不会记得咱们家。” “他要是真这么做,你们也阻止不了,不如顺其自然。夏青海要是有良心,自然知道你们两个为他付出了很多,以后也会孝敬你们的。要是他真的给人家做上门女婿了,不管你们了,我也说过的,只要法律规定的钱,我会给你们的。” 夏大明看了看女儿冷静的表情,最后终于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她早点回家休息。 夏青棠便骑车带着那些香椿芽回去了,骑到大院儿里面的时候,不少人都在盯着她看,也有熟悉一点儿的主动大声说:“小夏啊,杜诚他们被放回来了。” 夏青棠微微一愣:“这么久才放回来吗?” “是呢,今天下午才回来的,说是从医院抬回来的。” “你看见杜诚了吗?从医院抬回来,那是生病了?” “我看见了,也不知道咋回事,杜诚好像不能走路了,是他家里人用小板车给他推回去的。他用一条围巾包住了头脸,也看不清他现在什么样子。不过也是,我要是他,我也没脸见人了。” “是呢,他还有脸回来。” “不回来没地方住啊,还不是只能住在咱们这里。真是讨厌,我家跟他们杜家离得挺近的,这人以后可别在我眼跟前晃荡,回头教坏了我家孩子。我们都跟家里的孩子说过了,杜诚和张力都是坏人,看到他们就跑远点儿。” 到了这个时候,大院儿里早就不说夏青棠的闲话了,但大家都会提醒孩子们不要学坏了,一时之间,有些孩子放学回来太晚,就要被打手板心的。 夏青棠跟熟人说了再见,继续骑车回到家里,谢瑾萱已经把晚上要用的蔬菜洗干净也切好了。 他刀工不太好,但土豆和胡萝卜切成什么样都不妨碍炖煮,所以夏青棠倒是乐得省事。 再说重要的不是谢瑾萱能不能把不擅长的厨艺锻炼好,重要的是他就算不喜欢也不擅长做这些,但还是会主动做自己能做的部分,这样才是两个人一起努力好好生活。 停好车,谢瑾萱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应该是一边看书一边等她回来。 “听说杜诚回来了。”夏青棠拎着布袋子往里走。 “对,回来了,不过我还没看到他,听那边余婆婆说杜诚是被小推车推回来的,肯定是不能走路了。”谢瑾萱道。 夏青棠拉着他走进屋里:“伤得很严重吗?” “警察局带他去医院检查了,说是身上没什么问题的,至于那里的伤,我就不清楚了,他不说,估计也不会检查那里吧。别的地方的伤处你放心,查不出什么问题的。” “被那个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夏青棠啧啧道:“可惜看不到他当时的样子。” “那还是别看了,看了伤眼睛。”谢瑾萱说:“不过他礼拜一就要回去上班了,再怎么躲,后天也要出来见人的,到时候可以看看他现在什么样子。”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骆向前的大嗓门随后响起:“瑾萱,瑾萱!” “进来说话!” 骆向前推开院子门跑了进屋,又关上大门才说:“杜诚那狗东西回来了,咱们什么时候教训他?” “过段时间吧,最近我挺忙的。”谢瑾萱道。 “忙什么啊?还有什么比报仇更重要?” “忙着看书学习参加高考啊。”谢瑾萱理直气壮道。 骆向前愣了一下,倒也无从反驳。 “你可别告诉我,你要忙到高考结束以后才去教训他吧!” “对啊。” “你!你不想给小夏报仇啊?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以前不是这么没种的人啊,你要是不敢,怕耽误了你读大学,那我一个人去!小夏也是我学妹,我帮她教训狗东西也是应该的!”骆向前摩拳擦掌道。 夏青棠赶紧说:“老骆,首先,我很感谢你愿意帮我报仇,其次,我觉得你应该冷静一下。瑾萱怎么可能是没种的人?你们要是现在就去教训他,傻子也知道是我们干的啊。等过段时间,他再弄点别的敌人出来,那就查不到是谁干的了。” 骆向前这才哈哈大笑:“既然是这样,瑾萱你怎么不早点说啊?” “我都没来得及说,你就开始发火了啊。”谢瑾萱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晚上在我们家吃饭?” “是啊,晚上在这里吃饭吧。”夏青棠说:“我今天做好吃的。” “做什么好吃的?”骆向前往厨房看看。 “今天做胡萝卜土豆腊肉焖饭,再做一个香椿煎鸡蛋,一个凉拌香椿,这俩是下酒菜。”夏青棠道。 “做两个香椿?你今天采香椿去了?” “我爸采的,下班的时候拿给我的。怎么样,你要在这里吃饭吗?”夏青棠笑着问道。 “那就吃吧……再喝上两杯。”骆向前嘿嘿笑道:“我先回家说一声,晚上就不回去吃饭了。” 说完,他就跑出去了。 夏青棠先把焖饭做上,然后放在水池旁边的小土灶上小火煮着。 植树节已经过去了,院子里种上了三棵小树,虽然现在还不算高,但看上去就挺欣欣向荣的,充满希望。 靠墙那边原本种菜的地方也被谢瑾萱抽空挖过了,现在种上了韭菜和青辣椒苗子,过段时间就能吃上了。 夏青棠还在那一头的角落里种了葱和蒜,以后做饭做菜的时候去拔一根就行了。 土灶也是谢瑾萱自己垒起来的,现在用起来非常合适,只要不下雨,在这里煮个饭煮个汤都很便利。 下雨天就只能用厨房的煤球炉,反正他们只有两个人吃饭,夏青棠简单做点吃的当做晚饭就行,也很便利。 等她把凉拌香椿做好的时候,骆向前也揣着一瓶白酒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一进门就说:“今天我出酒和炒花生。” 谢瑾萱就把八仙桌从墙角拽出来,夏青棠端着凉拌香椿走出去,道:“你们先喝酒吧。” “小夏,瑾萱最近不能喝酒,你过来跟我喝一点嘛。”骆向前直接打开了白酒。 “我不会喝酒,你让瑾萱喝茶陪着你,反正就是个意思而已。”夏青棠说:“我继续做菜。” 她还是很喜欢不赶时间在厨房慢慢做几道自己想吃的饭菜,虽然现在食物很匮乏,但待在厨房里跟食物打交道,还是会让她有一种幸福感。 她自己总结过,应该还是小时候和年轻时候没吃饱造成的心理问题。 等焖饭做好了之后,满院子都是香气,陈大姐隔着院子大声问道:“小夏啊,你做了什么吃的这么香?” “焖饭,放了一点儿猪油,所以香。”夏青棠隔着院子回答道。 “吃猪油啊,说得我也馋了。” 夏青棠说:“那就用猪油拌饭吃嘛。” 这会儿家家户户都会自己熬猪油,用干净罐子装好,吃得格外珍惜,夏青棠的这罐子猪油是她搬过来以后熬的,肥猪肉是六婶帮她买回来的,分量不少,这些猪油可以吃上一阵子了。 陈大姐说:“又不过年过节的,吃猪油多浪费啊,我就不吃了。” 夏青棠笑了笑,端起焖饭回到屋里去了。 香椿煎鸡蛋也端上桌子了,夏青棠把焖饭搅拌均匀,先给骆向前装了一大碗,他接过去来不及道谢,也不管多烫就忙忙地往嘴里扒饭。 “呼!呼!好烫!” 谢瑾萱递给他一杯凉水:“吃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 “我自己心急嘛,小夏的焖饭最好吃了!”骆向前灌了一口凉水,又继续扒饭。 夏青棠跟谢瑾萱也装了焖饭开始吃了起来,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慢慢把桌子上的饭菜全都吃光,白酒也下去了一点点。 骆向前趴在桌子上,看上去有个四五分酒意。 “你趴一会儿吧,等收拾好厨房,我就送你回去?”谢瑾萱说。 骆向前趴在桌子上摆摆手,没说话就睡着了。 夏青棠哭笑不得:“老骆怎么一喝酒就睡觉啊。” “他酒量不行,我们三个人里面,向前最不能喝,但又最喜欢喝。冷锋是酒量最好的,一斤下肚也纹丝不动。但他这个最能喝的人反而不怎么喝酒,说是喝酒会让大脑变得迟钝。”谢瑾萱说。 “这个是真的,听说是有科学依据的。不过你喝得少,一年也喝不了几次,应该没什么影响。”夏青棠跟着谢瑾萱去了厨房,看着他麻利地洗碗刷锅,“冷锋什么时候能回来?” 靠着外公的关系,谢瑾萱问到了冷锋的具体情况,他受伤不算严重,但也要在医院治疗一段时间,等康复后会给他一段假期,让他回家休息一阵子,夏青棠问的就是冷锋回来休假的时间。 “给他发电报问他,他也没回答。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不想回答的事情你怎么问也不会说的。不过没事儿,既然有假期,四五月份应该就能回来了。那个时候气候好,我跟向前可以陪他到处走走。”谢瑾萱说:“我可是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肯定又黑又瘦啊,还能怎么样?”夏青棠说。 谢瑾萱笑了起来,正要说话,院子门外却传来了谢成业的声音:“瑾萱,小夏,你们在家呢。” “在家,爸爸怎么来了?”夏青棠推门出去,把谢成业让进屋子里。 一进来就看见趴在八仙桌上打小呼噜的骆向前,谢成业愣了一下,然后说:“今天向前找你喝酒啦?” “对,青棠做了两个小菜,向前就过来喝了两杯。” “这孩子还是两杯就睡觉。”谢成业笑了一下,说:“我过来,是你爷爷让我问问青棠,杜诚从医院回家了,医院那边说他没什么事儿,那要不要明天就让他当众给你道歉,下个礼拜再让他一家人挨家挨户去澄清?” 其实现在整个大院儿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但之前答应的步骤必须走完,这是为了杀鸡儆猴,也不能轻易放过杜诚这种坏人。 夏青棠说:“好啊,那就明天上午九点吧,道歉之后我还要回来做饭,别耽误我的时间。” “行,那我找人去杜家说一声。”谢成业见谢瑾萱已经洗好了碗,就说:“你们俩多去家里坐坐啊,你奶奶天天在念叨的。” “明天中午不是要来我们这里吃饭吗?今天晚上就不去了,我一会儿还要送向前回家呢。”谢瑾萱洗了手走出来。 谢成业说:“趁我在这里,我跟你一起送他回去吧。” 他们俩就一起扶起昏昏欲睡的骆向前,然后送他回家。 夏青棠抓紧时间烧开水,然后就拿出书本纸笔,开始认真完成英语作业。 等水开了,谢瑾萱也回来了,夏青棠取出一个很大的布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包包扎好的中药材,抖散了放在一个干净的木桶里,然后浇上一半开水,等着药材泡出味道来。 这是谢瑾萱找到的中医开的药材包,都是一些便宜的东西,不怎么费钱,就是费时间费力气,每隔两天晚上就要用药材来泡澡,为此谢成业还找人从乡下那边买了一个半新的浴桶回来,里里外外洗刷消了毒才送过来。 浴桶很大,放在卫生间也挺占地方的,但医生说这样可以帮他去病根,夏青棠就认认真真在年历画上记着时间,每次都盯着他去泡澡。 除了泡澡之外,谢瑾萱一个礼拜还要过去两次,请那位中医帮他针灸,据说按照他的方子调养半年,谢瑾萱身上的老毛病都可以断根,以后刮风下雨都不会再疼了。 夏青棠又烧了好几壶开水,等药材也泡得差不多了,就跟热水兑在一起,弄成药浴给谢瑾萱去泡澡。 一屋子都是药材的味道,并不怎么好闻,也不算难闻,但夏青棠还是打开了前后的窗户,想让气味散出去。 谢瑾萱泡了二十分钟,浑身大汗淋漓,起来后就赶紧用干毛巾擦干身体,然后快速穿好衣服。 按照医生的说法,泡过之后是完全不能受寒的,而且泡澡的这天也不能做任何亲密的事情,这样才对身体好。 “泡好啦?今天感觉怎么样?”夏青棠见他穿得严严实实走出来,就赶紧问道。 “还是一身汗,确实挺痛快的。”谢瑾萱说:“我去坐一会儿,然后就去给你打水。” “好。”夏青棠弄不动那个大浴桶,所以只能谢瑾萱调息好了自己去收拾。 她继续完成作业,谢瑾萱坐在沙发那边听着她轻声读单词,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夏青棠正裹着一身香皂的气味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我怎么睡着了?” 一条毯子从他的腿上滑落到地上,他赶紧捡起毯子:“你还给我盖毯子了?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泡澡后本来就很容易睡着啊,这样也是让身体充分休息嘛。”夏青棠笑着说:“你泡完越想睡觉,越容易恢复健康啊。” “可是那个浴桶你怎么弄的?” “我用盆子一盆一盆舀出去,然后挪到角落里,不挡事就行。”夏青棠说:“一会儿你再去清洗一下,我洗不动。” “好。”谢瑾萱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自从我开始泡药浴,就要辛苦你照顾我,帮我弄前弄后,我都不好意思了。明明说好的,我要好好照顾你的。” “我们是夫妻啊,本来就应该互相照顾的啊。再说这种机会多难得啊,等你的疗程结束了,我就不会这样照顾你了,你还不趁现在好好体验一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哦。”夏青棠俏皮一笑,又亲了他一口,“你去刷牙,我收拾好书包就去睡觉了。” 这天晚上虽然是礼拜六,但因为什么都不能做,所以两个人手拉手聊了一会儿天,就很纯洁地睡着了。 夏青棠对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满足,她喜欢跟他进行各种交流,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就算是这样手拉手靠在一起,她也觉得非常幸福。 因为经历过不同时代的关系,夏青棠会在聊天的时候冒出一些不符合现在的观点和看法,谢瑾萱从来不会觉得她说话有问题,反而每次都会认真思考,然后夸她思想深刻、想法独特。 好像不管她做任何事,只要是她做的,哪怕是倒了一杯白开水,谢瑾萱也会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好喝最了不起的白开水。 夏青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和婚姻,但她希望自己跟谢瑾萱能够相守一辈子。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很早就起来了,简单洗漱了一下,随便喝了一口水,两个人就锁上门骑车去了爷爷奶奶家那边。 六婶拎着两个很大的竹篮子走了出来,把其中一个交给谢瑾萱,轻声说:“你怎么来了?怕青棠买个菜也被人欺负啊?” “不是,我去帮你们拎东西的。”谢瑾萱说:“有六婶在,哪里会有人欺负青棠?谁敢啊?” 六婶得意地点点头:“好了,别拍马屁了,我们出发吧。” 夏青棠跟六婶早就约好了,今天早上要一起去买菜。 市里的这个国营菜场是全市面积最大的,蔬菜供应也相对更全一些。 虽然谢家是有特殊供应的,但六婶还是需要去早一点,免得好的都被人家抢走了。 骑着两辆自行车,忙乎了一个早上,他们三个人带着满满两篮子菜回来了。 夏青棠背着的布袋子也装了一兜子,看上去鼓鼓囊囊的。 他们先去了谢家,一进门就看见谢瑾蕴坐在餐桌上,一手端着一杯热牛奶,一手拿着一个大花卷,正在吃早饭。 六婶立刻说:“我做了菜汤饭在厨房啊,你怎么吃这个?” 谢瑾蕴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我下来一个人都没有,奶奶也不在家,我好饿的,这个花卷还是隔壁阿姨给我的呢。” 六婶哭笑不得:“你这孩子,就不能忍一下吗?我们是去买菜,等等不就回来了?” “我饿嘛。” “我去把菜汤饭热一下,你再吃一点儿菜汤饭。”六婶说着,就赶紧跑去了厨房。 夏青棠跟谢瑾萱把带回来的竹篮子和布袋子放在地上,然后开始分菜。 谢瑾蕴拿着花卷过去看热闹:“哇啊,哥哥,你们买了这么多菜?” “这些是买的,这些是去挖的,所以回来晚了。”谢瑾萱指着地上的竹笋和荠菜说道:“你上午别吃零嘴儿,中午好好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嫂子要做什么菜啊?”谢瑾蕴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夏青棠故作神秘:“不能提前透露,你去吃了不就知道了吗?” 他们把菜分好,六婶也端着菜汤饭出来了:“好了,都来吃饭,不过老太太去哪里了?算了,你们先吃,我出去找找她。” 正说着,奶奶就跟谢母一起回来了,两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个盆子,里面装了不少野菜。 “你们去挖野草了?” “对啊,隔壁喊我们一起去的,好多人都去挖的,幸好我们手脚快。”奶奶笑着说:“这又能吃上两顿了,春天可真好。” 春天确实是一个让人高兴的季节,吃过饭,六婶就帮着夏青棠一起择菜收拾。 还没收拾一会儿,就见谢成业风风火火冲进来:“快到时间了,走,去篮球场那边!” 九点钟,杜诚要带着父母在篮球场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夏青棠郑重道歉,这种戏码不会有人错过,于是全家人都出动了,谢瑾蕴作业也丢下了,拿了一根竹棍子跟在夏青棠的身后,说要给她做小保镖。 夏青棠忍俊不禁,跟大家一起去了篮球场,才发现乌泱泱不知道围了多少人。 他们很艰难地挤到人群前面,就看到了许久没见的杜诚。 虽然知道他在里面经历过什么,但杜诚的变化还是让夏青棠吃了一惊。 他整个人形销骨立,原本就偏瘦,现在简直像个骷髅架子,他面色蜡黄,毫无血色,而且两眼无神,眼下是巨大的凹陷和黑眼圈,也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觉了,看着仿佛灵魂都从他的身上飘走了一样。 见到夏青棠和谢家人过来,杜诚的父母立刻露出羞愧的表情,但杜诚还是那样无神地瞪着前方,仿佛认不出来谁是谁。:,n..,. 64. 第64章 请全家人吃饭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所以也看不出来行动有没有问题,但他的站姿很明显跟之前不太一样,腰好像受了伤似的,不太直得起来。 这样的变化让夏青棠感到了一丝痛快,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杜诚一个光鲜的回城青年,有工作有体面,自己非要作死,那就活该他变成这样了。 杜父见杜诚像个木偶一样毫无反应,就赶紧伸手推了一下他:“夏同志他们全家人都过来了,你愣着干什么?” 杜诚还是没有反应,直到他父亲伸手狠狠拽了一下他的耳朵,他才如梦初醒似的朝旁边一弹:“别!别!” “别什么别?你是不是傻了?”杜父用一种怨恨又无奈的目光看着大儿子,“夏同志他们到了,你能不能行行好,别再给我们添乱了?” 杜诚浑身一抖,这才注意到夏青棠和谢家人。 他之前见到夏青棠的时候总是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但现在看到夏青棠的时候却充满了恐惧,特别是目光移到谢瑾萱身上的时候,他直接微微抖了起来。 杜父见他反应古怪,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背上,疼得杜诚浑身一个激灵。 “老杜同志,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谢成业故意道。 杜父点头哈腰:“这兔崽子该打。” “那你回家打,这么多人看着呢,当众打儿子这是做给谁看啊,像什么样子嘛。” “是是是,我回家再教训他,回家再……” 谢成业说:“我们都来了,我看你通知的人也挺齐的。那就快点儿吧,大家都挺忙的,要道歉,赶快啊。” “是是是!”杜父赶紧拽了杜诚一下,“快点儿,你那个道歉稿子呢?” 杜诚像个迟钝的木偶一样,机械地从裤兜里拿出一张叠起来的信笺,然后用颤抖的双手打开,开始叽哩哇啦地读了起来。 还没读两句,后面就有好事者大声说:“在说什么呢?念经啊?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就是!大点儿声啊!造谣的时候那么大声音,现在道歉怎么没声儿了?”这是骆向前的声音。 “对啊对啊!大点儿声!道歉需要诚意的啊,他这样也算道歉?” “不想道歉给老子滚啊!” …… 一群人趁势闹了一回,夏青棠发现杜诚的身体抖得越发厉害了,他的手就跟一些老年人一般,信笺在他的手里晃动得厉害,而且看得出来,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杜父也发现儿子不对劲了,但他也无可奈何,医院也去过了,医生说他没什么事儿,可是回家了以后,杜诚一晚上都在做噩梦,嘴里还叫着一些让家里人惊恐的话语…… 杜父不敢相信那些话,只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不管大儿子在里面到底经历了什么,反正不能说出去,这事儿必须烂在心底。 杜父也怀疑过是不是谢家人做的,但谢启明的清正廉洁、刚正不阿早就有口皆碑,杜父甚至觉得自己怀疑他都在侮辱这个老人家。 何况就算真的是谢家找人做的,那也是杜诚活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家吗?居然还敢对人家的孙媳妇儿动了歪脑筋,还传出那样无耻的话来……这都是杜诚自找的。 事到如今,就算杜诚废了,也只能认了,好在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这件事平息下去,然后好好养大剩下的两个孩子。 “杜诚,你听我说话!”杜父伸手拉住了大儿子的手,然后直视他惊恐的眼睛,沉声道:“你做错了事情,必须向夏同志道歉,现在,就是你道歉的时候。你也是读过书、下过乡的知识青年,我相信你懂得什么是知错就改,我相信你有道歉的勇气。来,举起你的信纸,大声读出来!” 杜诚的颤抖随着杜父的话语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用前排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开始朗读这个道歉信。 道歉信倒是写得挺好的,但语句措辞比较古早,不太像是杜诚自己写的。 不过是谁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所有人的嘲讽和鄙夷中,杜诚道歉了。 而且杀鸡儆猴的效果非常好,以后谁再敢胡说八道,就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面对这个场面的勇气。 之后,倒是没人再打断杜诚的朗读了,他低着头读完道歉信,就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那里。 杜父赶紧按住他的脑袋,强迫他对着夏青棠的方向鞠躬,然后自己也跟着鞠躬,嘴里还说着:“杜诚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了,请夏同志原谅他这一次,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夏青棠看着杜诚那畏缩颤抖的样子,沉声道:“不是所有的道歉都能够得到原谅,道歉是做错事的人必须做的事情,但原谅并不是受害者必须做的,所以我不会原谅他,但这个道歉我收到了。” 这句话说完,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特别是杜父。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道歉了就应该得到原谅,他都道歉了你为什么不原谅他?何况人家还是这样大张旗鼓在众目睽睽之下道歉,你怎么敢不原谅他?不怕被人说是心胸狭隘、没有阶ji友爱吗? 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琢磨一下就能察觉夏青棠说的才是正确的,谁规定道歉了就得原谅?不管是多小的事情,被道歉的那个人都有权利选择不原谅。 夏青棠说完那句话,就转身看向谢瑾萱,低声道:“我们回去准备午饭吧。” “好。”谢瑾萱温柔地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众人自动让出了一条路,然后看着夏青棠和谢瑾萱手拉手走了出去。 谢成业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他说:“老杜,别忘了明天开始挨家挨户去给你儿子造谣过的那些人澄清,我们家会找人去核实的,少一个都不作数的。” 杜父回过神来:“您放心吧,我们一个也不会少的。” “那就行,走了啊。”说完,谢成业也扶着奶奶往外走。 等谢家人都走出去了,有人才说:“谢家娶的这个媳妇儿,有点意思啊。” “是啊,这女同志挺厉害的。这样的场面,这么多人,换做是我,可能都会为了面子说原谅他了,但人家就是敢说不原谅。啧啧,不简单啊!” “确实不简单,而且她说得对,不想原谅就不应该原谅,凭什么受了伤害还要原谅那个坏人?” 也有人说:“你们不觉得她有点儿斤斤计较了吗?还有,也太那个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就算说一句原谅又能怎么了?” “你不斤斤计较,那是事情没砸到你头上来,在这儿装什么大方人啊?”这是骆向前的声音,他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家菜地少了一根葱,不都把左邻右舍骂了三天吗?你也好意思说人家斤斤计较?人家夏同志可是被污蔑名声,不原谅怎么了?你丢根葱都不乐意呢,还好意思说人家!”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哄堂大笑。 有跟骆向前关系还不错的年轻人也跟着说:“就是,到自己的头上就不装大方人了,怎么好意思要求别人不计较呢?” “我看哪,说这种话的人,跟那杜诚都是一样的人!就想着自己做了坏事,让人家受害者原谅自己呢!” “就是就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那人说得面红耳赤,直接逃跑了。 杜诚也被父母左右搀扶着,慢慢从人群里面往外挪。 大家发现他们在往外挪,就有人说:“杜诚你腿瘸了?走路怎么这个样子?” 杜诚始终低着头无声无息的,杜母大概是有点儿不服气,就说:“在里面被人打了,去医院查又查不到伤,你们说说这事儿不古怪啊?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害我儿子的。” “故意害什么?有本事让你儿子别进去啊!”一个婶子说:“我可告诉你,没凭没据的,你别又造谣啊!” 杜父狠狠剜了杜母一眼,杜母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说:“我没有我没有,我又没说什么。你们……你们看够了没有?让一让,我带孩子回去休息了。” “你带孩子别只回去休息,好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现在是只关了十来天,以后要是真犯了大错,你后悔都来不及呢。” “就是,好好教育孩子吧。” 在众人的嘲讽声中,杜父杜母红着脸把杜诚弄回了家,人群这才慢慢散去,篮球场上只剩下了打篮球的人。 另一边,回到家里的谢家人也在讨论杜诚的事儿。 奶奶说:“那个怀孩子大变样了呀,要不是他爸妈站在旁边,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谢母也说:“是啊,瘦脱相了,听说里面吃不饱的,想送衣服送吃的进去也没用,那里面有那种老大一样的人,送进去了也会被抢走的。这要是会说话会做人,在里头估计还能舒坦点。可是杜诚看着就不讨喜,说话也难听,说不定是在里面得罪了人,被人教训了。” “他也是应该被教训一下的,二十几岁的人了,做出那种事情来,实在是不像话。”奶奶说:“希望他好好吸取教训,以后重新做人。” 谢成业倒是用颇有深意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谢瑾萱一脸纯洁地朝他笑了笑,谢成业乐了:“跟我装不懂事儿呢?” 谢瑾萱说:“爸,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听不懂是吧?听不懂算了,你最好做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把柄,不然,我能放过你,你爷爷也不会放过你的。”谢成业压低了声音说道,唯恐被奶奶她们听见了。 谢瑾萱还是笑得一脸无辜:“爸的话我还是听不懂,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把柄呢?” “没有就行,你大了,我是管不了你了。你以后指定比我有出息,我就说一点,有点事情不能太过界,懂吗?”说完,谢成业就去楼上书房了。 夏青棠陪着奶奶和谢母说了几句话,见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半,就赶紧说:“我要回家做饭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奶奶立刻说:“我们过去给你帮忙吧。” “不用,有谢瑾萱给我打下手呢,奶奶、妈妈就在家里休息,十一点半过去就行了。”说完,夏青棠就跟谢瑾萱拎着一个满满的竹篮子走了。 到了小院子门口,隔壁陈大姐看见了谢瑾萱手里的竹篮子,立刻说:“你们今天弄了这么多菜啊?这竹笋是哪里挖的?这附近的我都去看了,最近还没开始长呢。” 谢瑾萱说:“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挖的,你们也可以去,骑车去,就在南河过去那边。” “是吗?那我明天早上过去看看。”陈大姐又说:“这竹笋长得真大,看着就好,你们挖了这么多啊。” 夏青棠说:“是的,今天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们都要来这边吃饭,所以要多准备一点菜。” “你要请客吃饭啊,那你们中午可热闹了。”陈大姐说完就进去了。 谢瑾萱跟夏青棠进到屋里,夏青棠说:“陈大姐肯定是想要竹笋,可惜我今天要用这个,要不然就送她两根了。” “两根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她想吃,还是自己去挖吧。”谢瑾萱说:“好了,夏大厨,我们现在开始干活?” “开始吧!你先把竹笋拔了壳,把外面的灶烧起来,之后要做什么我慢慢说。”夏青棠脱下外衣,穿上围裙,然后挽起袖子,就开始在院子和厨房里忙忙碌碌。 虽然早就搬进来了,但因为不是她有事儿就是谢瑾萱有事儿,要么就是谢爷爷没空吃饭,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凑到这么个好日子,大家可以一起来吃午饭。 加上春天蔬菜充足,所以夏青棠打算好好做一顿饭给大家尝尝。 她跟谢瑾萱忙乎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奶奶他们就过来了,还没走到院子口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郁的香气,像是在煲汤。 六婶吸吸鼻子,说:“这味道真鲜呐!青棠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呢!” 隔壁左右看见了谢爷爷,都跑出来跟他打招呼。 谢爷爷笑呵呵地回应了,就跟着大家一起进到小院子里。 “菜地种起来了,树也种上了,这院子看着倒是挺有生机的。”谢爷爷看着干干净净的小院子,忍不住夸奖道。 奶奶说:“是呢,之前还担心两个孩子自己过日子会过得一塌糊涂,谁知道他们俩做事情干干净净、有条有理的,我跟小六都放心了。” 夏青棠听见动静赶紧跑了出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六婶,小蕴,你们是在院子里坐一会儿还是在客厅坐一会儿?今天太阳好,在哪里坐都行。” 他们的小院子面积并不大,不过现在小树还没长起来,所以看起来还是挺宽敞的,摆一张小桌子给四个人在这里喝喝茶晒晒太阳是完全可以的。 谢爷爷说:“我进去坐,我看看你们屋里什么样。” 于是大家都跟了进去,只有谢瑾蕴要在外头玩儿,因为屋子里面他早就熟悉了。 谢瑾萱见大家都进来了,就赶紧把茶杯都拿出来泡上茶,谢爷爷参观了几个房间,见到处都窗明几净,就满意地回到客厅坐下,还说:“客厅稍微小了一点,卧室倒是大。” “这几排屋子都是这样的,客厅小,院子也不大,生一个孩子还行,生两个孩子就没处玩了。”谢成业说。 奶奶说:“生孩子的事儿还早呢,瑾萱还要考大学。” “我知道,我这不就是说说而已嘛。”谢成业赶紧看向夏青棠,“我绝对没有催着你们生孩子的意思,我也觉得你们还年轻,我自己也没有做好当爷爷的准备呢。小蕴还是学生,我还是学生的爸爸,就这样挺好的。”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夏青棠把自己提前摆好的茶盘端过去,然后笑着说:“爸爸的意思我明白,毕竟爸爸还这么年轻,确实一点儿也不像爷爷。” 茶盘上有瓜子、花生、自己炸的面果子和一些蜜枣,都挺适合喝茶的。 “是吧,我也觉得我年轻,我头上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呢。”谢成业显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奶奶说:“那是你爸妈都没什么白头发,所以你也是。” 夏青棠摆好茶盘就继续去厨房完成最后的菜,六婶赶紧跟了过去:“你院子里在炖什么呢?闻着也太香了。” “是腌笃鲜,今天有新鲜竹笋,也有咸肉,刚好就做了。搬进来之前妈妈也给我们买了新砂锅,这次也用上了。就是炖的时间不够长,要是再早一点就好了。”夏青棠一边说,一边在煤球炉子上快速炒菜。 过了一会儿,六婶就走出去说:“差不多准备吃饭了。” 谢瑾萱跟谢瑾蕴一起把八仙桌从墙角挪出来,然后又摆上足够的凳子。 “你家里凳子还挺多的。”谢成业说:“平时放在哪里?” “放在那个没人睡觉的卧室,不太常用的东西都放在那里。”谢瑾萱说:“请大家都入座吧,我去端菜了。” 谢瑾蕴也跑过去帮忙,一番忙乱后,桌子上摆好了夏青棠今天用来待客的菜,正中心就是一口大砂锅,虽然盖着盖子,但香气扑鼻,馋得谢瑾蕴不停地吸鼻子。 夏青棠走过去,用干抹布垫着打开砂锅盖子,介绍道:“这是腌笃鲜,大家可以先尝尝汤的味道。” “腌笃鲜?怎么写的?我都没听过这道菜。”谢瑾蕴站起来往砂锅里面看,只见里面汤色浓白,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谢母介绍了是哪三个字,又说:“腌笃鲜可是个好东西,每年也就春天吃个几回,这是讲究菜,青棠你居然会做这个。” 夏青棠笑着说:“胡乱跟别人学的,只知道菜谱,还是第一次做呢,要是做得不太好吃,也别说出来啊。” “年轻人就是讲究,还根据菜谱做菜啊。”谢成业说:“不过你这一桌子菜,确实赶上过去的那种大席面了。来,你给我们介绍一下菜名吧,这有些就不是家常菜了,你看看这个鱼。” 夏青棠说:“其实都算家常菜,只是弄得好看了一点。那我就报一下菜名,这是水煮鱼片,鱼是今天早上买的,很新鲜。这是荠菜炒三鲜、家常豆腐、家常蒸菜、莴笋炒鸡蛋、椒盐土豆还有红薯饼。蒸菜用的是马齿苋,其他也都是平时会吃的,没什么复杂的菜,就是腌笃鲜费点儿功夫。” “这还不复杂吗?”谢母说:“这鱼片你切得跟大厨师做出来的一样,就这手艺,也复杂啊。” 六婶说:“这鱼片比我切的好,青棠年纪轻轻不简单。” 大家把她一顿夸,夏青棠笑着给大家都盛了一碗腌笃鲜,就说:“谢谢大家这么夸奖我,不过,东西你们都还没尝呢。先吃,吃过以后再继续夸也不迟。” 众人哈哈大笑,谢爷爷先喝了一口汤,大家也赶紧喝了起来。 谢瑾萱也有些好奇地尝了一口,毕竟他们住进来以后,夏青棠还没做过这样的大菜呢。 “哇啊,这汤也太鲜美了吧!我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汤!好喝!”谢瑾蕴第一个大声道:“嫂子,你是神仙吧,怎么会这么好吃!” “确实好吃,这味道我都没有尝过。”谢成业道。 谢爷爷也说:“我看省城饭店的大厨子也就这个水平了。” 奶奶是见过世面的人,她埋头吃了一些之后,才沉声道:“你们真是什么都不懂,青棠做的这个腌笃鲜手艺绝了,省城饭店哪里做得出这个手艺?这个味道,像我小时候家里的一个老厨娘做出来的。” “妈都这么说了,那青棠你确实是厉害的。”谢母说:“你从哪里看来的菜谱?” “就是同事教我的菜谱,我也是随便做做的。”夏青棠笑着说道。 这也确实没有说错,当初她第一次做这道菜,就是跟着一本菜谱书学的,她在这方面确实挺有天赋的。 大家吃了腌笃鲜,又开始吃其他的菜,这一吃才发现每道菜都非常美味,水煮鱼片麻辣鲜香,鱼片口感嫩滑,而且鱼刺去得非常干净。 其他的几道菜虽然都是家常菜,但她做出来的味道跟六婶的截然不同,有别样的好吃。 谢瑾蕴还是小孩子,小孩子对椒盐土豆和红薯饼最感兴趣,一口一个吃了很多土豆块,又开始吃红薯饼。 “嫂子,这个红薯饼好香啊,你下个礼拜再做一次吧。”谢瑾蕴哀求道。 “要是有时间就给你做。”夏青棠说:“你果然喜欢吃甜的。” 红薯饼是用面粉和糯米粉混着红薯一起揉出来的,中间包的也是红薯,用蒸熟的红薯泥混上甜牛奶,再撒一点儿黑芝麻,搓成小丸子包上外面的饼皮,搓好了压扁下锅油煎,外酥里嫩,又甜又香,也不怪谢瑾蕴喜欢,夏青棠自己也特别喜欢。 而且红薯是便宜东西,每次都可以做一大盆,就是油煎会费菜籽油,她也做得少。 六婶吃了一个红薯饼,就说:“这个做起来好像不难。” “不难的。”夏青棠把做法说了一遍。 “那简单,青棠没有时间,我就做给大家吃。”六婶说。 “好,谁做都行,反正我想吃。”谢瑾蕴欢呼一声,然后埋头继续吃。 大家对这一桌子的美食显然非常捧场,最后就着二米饭把桌上的碗盘全部吃光,连水煮鱼片的汤汁都被谢成业父子三个拿去拌米饭了。 “太好吃了。”谢母笑着说:“青棠啊,你这手艺,不去做厨子真是可惜了。” 奶奶笑着说:“我倒是觉得,青棠可以开班授课了,教别人做菜,这样,才能把手艺传出去。” “我这点本领,开班授课肯定远远不够的。”夏青棠笑着说:“我也只是会做一点儿家常菜罢了,真的大菜我是一概不会的。” “家常菜做成这样,就已经不是一般手艺了。”奶奶说:“我们瑾萱是捡到宝了。” 谢瑾萱笑着说:“我早就说过很多次了啊。” “还跟我们装呢,你还不是第一次吃青棠做的腌笃鲜和水煮鱼片?”谢母笑了。 “没办法,这又是咸肉又是鱼的,平时也吃不上这样的菜啊。”谢瑾萱说:“但是我们日常随便吃一碗面条,也是最美味的。” 谢瑾蕴说:“哥哥,我以后能来你们家吃饭吗?” “不能。”谢瑾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以后,只有你嫂子有空的时候,礼拜天中午偶尔可以请你吃一次。” “真小气……”谢瑾蕴撇撇嘴。 六婶说:“小蕴这是怎么了?这以后是不想吃我做的饭啦?嫌弃我啦?” “没有没有,六婶做的饭肯定还是天下第一好吃的,我只是没有吃过嫂子做的饭菜嘛,有点新鲜感。”谢瑾蕴赶紧拉住六婶的手,“我最爱的肯定是六婶做的饭。” 大家都笑了起来,谢爷爷说:“你就在家里,好好吃小六做的饭菜,你哥哥嫂子忙着呢,他们平时要上班,下了班还要学习的。” “对哦,青棠你的英语学得怎么样了?”谢母问道。 “刚会说几句简单的。”夏青棠道。 奶奶就用英语问她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几岁了,夏青棠都回答了。 奶奶笑着说:“你那个老师,教你的发音还挺好听的呢。” “是的是的,我也觉得沉香老师说英语的时候就像外国人在说话一样。”夏青棠上辈子也是见过外国人的,电影里面的也见过,她觉得管沉香说英语就像外国人说话似的。 “那个管老师的父亲,以前是不是出国留洋的?”谢成业问道。 “是的,也是因为这个,所以……”谢瑾萱道。 谢母说:“现在就他们兄妹两个人了吧?我记得小管的妻子带着孩子跑了,现在找到了吗?” “正在找,只要没出省,肯定能知道。但要是出了省,就不好说了。”谢瑾萱说:“不过管老师也想开了,实在找不到,也没办法。他现在就希望早点治好小管老师的腿,让她行动自如。” “你现在看的中医不是老韩给你介绍的吗?你赶快介绍给那个小管老师试试看嘛。”奶奶道。 “我打算自己身上确实出效果了再介绍给小管老师,毕竟她的腿需要很长时间的治疗,要是找错了医生,又要从头再来,那也是一种折腾。”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出效果?” “快了吧,泡澡进行了一段时间了,常医生说再有三次针灸,刮风下雨就不会有疼痛感了。”谢瑾萱说。 “就是辛苦我们青棠了,又要上班又要学习还要照顾你泡澡。”奶奶说:“等你全好了,可要对我们青棠一辈子好。” 谢瑾萱严肃道:“一辈子怎么够?下辈子我还要找到青棠,几辈子都对她好。” “羞羞羞。”谢瑾蕴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 谢瑾萱理直气壮道:“小孩子懂什么?这可不是羞,等你长大了,你要是能遇到一个这样生生世世你都想对她好的女孩子,那是你这辈子的福气。你要知道,多少人,是遇不到的,就算遇到了,也不一定能够在一起。” 谢瑾蕴被哥哥说愣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哥哥,大脑都转不动了。 谢母伸手揉揉小儿子的脑袋,然后笑着说:“别琢磨了,你小孩子琢磨不过来的,反正你记住,你哥哥的话是对的,等你读大学了,就可以去琢磨这句话了。” 谢瑾蕴立刻傻乎乎地点点头,全家人又都笑了起来。 之后,谢爷爷跟奶奶要回去午休,六婶就陪着他们回去了。 只有谢瑾蕴一个人留下来帮谢瑾萱一起收拾洗碗,等收拾得差不多了,谢瑾蕴凑到夏青棠面前,期期艾艾说:“嫂子,咱们瞒着哥哥,偶尔做点甜食给我吃,行不行?” 夏青棠正在看书呢,闻言就放下书本,笑着说:“想吃什么样的甜食?” “都可以,嫂子你手艺好,主意又多,肯定会做很多我没有吃过的甜食,只要是你做的,什么我都爱吃。”谢瑾蕴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就像个小馋猫。 他今年也该十五岁了,不过这会儿的孩子生长发育会迟缓一些,所以十五岁的小少年其实还是瘦瘦弱弱的,还是个孩子样儿。 夏青棠看了看厨房,低声说:“好,下个礼拜我再做一点甜食,到时候给你送过去。” “谢谢嫂子。”谢瑾蕴小声欢呼了一下,就跑到厨房门口说:“哥哥,我回去写作业了。” “去吧。”谢瑾萱也收拾好了,打开门放弟弟回去,又重新关上门坐到了夏青棠身边,开始给她按摩肩膀。 “这是干什么?我又不累。”夏青棠笑着说道。 “怎么会不累?做了那么多菜,跟过年似的,我看着都觉得辛苦。”谢瑾萱说。 “六婶天天做菜,她也没喊累啊。” “那怎么一样?六婶的工作就是做饭做家务,她做饭是有工资拿的。你做饭,是上班之外的额外体力劳动。可惜我厨艺实在太差,我做的东西都不好吃,要不然,我肯定是不舍得让你做饭的。”谢瑾萱很认真地说道:“要不然,我们以后晚饭都吃食堂吧,我们大院儿的家属食堂不算差的。” “我们早上中午都在吃食堂了,晚上还吃食堂,你不觉得厌烦吗?虽然做饭是工作之外的额外劳动,但我并不讨厌做饭,我还挺喜欢待在厨房,守着一锅香喷喷的食物的,那样我会觉得很幸福。” 谢瑾萱盯着她的大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是不是以前饿多了,所以才会这样?” “应该有一点关系的。”夏青棠笑了起来,“干什么?又要心疼我了?” “对。”谢瑾萱搂住她,轻声说:“要是我早一点有勇气靠近你就好了,那样的话,读书的时候我就可以给你饭票,让你吃得好一点,让你少挨饿。” 夏青棠说:“不,读书时候你靠近我也没有用,那个时候我可不敢跟任何男生说话的。再说,我觉得我们俩遇到的事情刚刚好,就是这个时间,我们才能遇到。” “那以后我也会好好训练一下刀工什么的,争取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用下个厨。” “好,我很期待。”夏青棠笑着在他的耳边吹了一口气,“谢瑾萱同志,古话说温饱思yinyu,你看我们中午吃得那么饱,现在刚好又是午睡时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卧室也睡个午觉?” 谢瑾萱没说话,只是一把将她抱起,直接跑去了卧室。 夏青棠在亲热之后确实睡了一个午觉,睡醒以后都快五点了,她慢慢坐起来:“居然这么晚了……” 穿好衣服走到客厅,客厅空荡荡的,她先去了卫生间,出来后直接去了书房,果然看到谢瑾萱正在埋头学习。 “瑾萱,晚上我们去吃食堂吧,下午睡了一觉,我不想动了,只想吃现成的。”夏青棠道。 “好,那我去打回来吃,还是我们两个一起去食堂吃?” “我们一起去打饭吧,我也想出去走走。”夏青棠说着又关上门,“你继续看书吧。” 伸了个懒腰,夏青棠正要去拿两个人的饭盒,谢瑾蕴就咚咚咚跑过来了,隔着院子就在喊:“哥哥!嫂子!” “怎么了?”夏青棠打开门。 “六婶说晚上回家吃饭,她做韭菜盒子吃。”说完,谢瑾蕴掉头跑了。 夏青棠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六婶猜到她晚上懒得做饭了,所以提前让谢瑾蕴过来通知他们。 去谢家吃了非常美味的韭菜盒子,夏青棠跟谢瑾萱手挽手在大院儿里走了几圈,才回去洗澡睡觉。 临睡前,夏青棠窝在谢瑾萱的怀里,小声说:“谢瑾萱,我觉得很幸福,特别幸福。” 谢瑾萱愣了一下,低声说:“我也很幸福。” “那就睡觉吧。”夏青棠轻轻一笑,抱住他睡去了。 过了一个非常幸福的礼拜天,夏青棠礼拜一工作的时候心情一直很好,总是面带微笑,连夏青海过来给她送喜帖的时候,她都没有说难听话。 原来,吴金凤的父母礼拜六就过来了,夏青海还带着父母去见了他们,双方谈拢了以后,夏青海就迫不及待在厂里发喜帖了。 这会儿的喜帖也挺简单的,买一些红纸回来,自己裁成合适的大小,找写字看好的人在上面写上两个新人的姓名和办酒席的时间地点,这就完成了。 别看这种喜帖简陋,但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这么多红纸的,一般只有讲究一点的人家才会准备喜帖。 “到时候准时到啊。”夏青海叮嘱道。 他看上去满面春风,工人服的里面露出了雪白的衬衫领子,像是新买的衣服。 夏青棠看了一眼喜帖上的时间,道:“放心,我会准时到的。” 李月很好奇地说道:“我说小夏哥哥,小夏跟小吴可是仇人,你是怎么跟小吴处上对象的?” “碰巧认识了,就处上了。” “她可是干部子女,怎么就看上你了呢?你也说说看,是哪方面让她瞧上了啊?”李月还在问。 张宁说:“小李啊,你这话说的,这夏同志也不差啊,一表人才的。” “那小吴就是看上夏同志长得俊俏呗?” 夏青棠说:“我觉得就是这样了。” 李月笑了:“倒是挺符合小吴的,她那个人,一看就肤浅。” 张宁重重咳嗽了一声:“你们说话注意点儿啊,人家要结婚了,这是喜事儿,喜事儿!” 夏青海倒是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我们这个礼拜就要登记结婚了,到时候我来给大家送喜糖吃。” “买了什么喜糖呀?哎,对了,你给小吴多少彩礼钱啊?三转一响能配齐吗?”李月倒是一点顾忌都没有,抓着他就要寻根问底。 夏青海说:“喜糖就是在百货大楼买的,大家过年都会吃的那种。至于彩礼和三转一响,我确实拿不出来,不过金凤和她的父母都很体谅我,没有这些也不跟我计较。” 李月说:“那你走运了。” “是啊,我确实走运。”说完,夏青海就出去了。 李月赶紧看向夏青棠:“你跟你哥哥关系不好,又跟吴金凤有仇,怎么还答应去喝他的喜酒?” 夏青棠拿起钢笔,严肃道:“我什么时候跟吴金凤有仇了?李干事,虽然我年轻,你也不能这样胡说八道呀。我在办公室一再解释,我不认识她,跟她没有仇。你问问其他同事,我是不是一直这么说的?你怎么老是说我跟吴金凤有仇?这是什么居心啊?” 吴峰立刻说:“确实,小夏一直说自己跟吴金凤不认识,没有仇的,倒是小李倒是说她们俩有仇,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月闹了个大红脸:“哎呀,我能有什么居心,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啊,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随口说说也不行啊,你说多了,别人会真的相信的,你怎么平白无故给我树敌呢?”夏青棠严肃道:“麻烦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对我不好,对吴金凤同志也不好,都在一个地方上班,你这是人为在制造我跟吴金凤之间的矛盾啊!” “你别上纲上线啊,我以后不说了还不成吗?”李月捂着胸口说:“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一点点小事居然给我上纲上线……”:,,. 65. 第65章 精明人 冯心惠之前一直在埋头工作,听到李月抱怨的声音就抬起头来,打算帮夏青棠说两句话,谁知道夏青棠毫不客气地说道:“对啊,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得了,所以李干事你以后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我们年轻人可是没什么顾忌的,你这样的老同志乱说话欺负人,我们也不会跟你讲客气的,该汇报领导就会汇报领导。” 这话理直气壮到李月都有点儿傻眼,吴峰噗嗤一声笑出来,张宁也捂着嘴偷笑。 过了一会儿,李月盯着夏青棠说:“都是同事,你又是新来的,你这么做,就不怕破坏同事关系吗?” 夏青棠笑靥如花:“李干事,你这个老同志都不怕破坏同事关系,我一个不懂事的年轻人,我怕什么啊?反正我年轻啊,我做了什么不对的,跟领导承认一下错误,领导都会说要给年轻人改正进步的机会呢,你说我怕什么?再说同事关系是相互的,你好我就好,你不好我为什么要好?年轻人是年轻,又不是傻子。” 李月彻底哑口无言,她只能站起来,悻悻地摔了一下椅子,表达她心里的不满。 刚巧秦主席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李月摔椅子的动作,她立刻说:“这是怎么了?上着班呢,怎么摔椅子?” 李月吓了一跳,赶紧说:“没有没有,这不是摔椅子,我椅子上有个钉子翘起来了,我是想砸在地上把钉子弄进去的。” 她这个人平时嘴快,关键时刻也确实反应不慢。 其他同事也没有揭破她,秦主席信以为真,便说:“那你要注意安全,别这样摔椅子,去维修班找个锤子过来敲打一下才好。” “是,我会去的,谢谢秦主席关心。”李月把椅子扶起来,“秦主席有什么工作要安排吗?” “啊,对。”秦主席在她习惯的那个空座位上坐下,继续道:“上午我去市里开会了,今年呢,因为比较特殊,除了大抓生产之外,五一劳动节也要隆重一点。市里要选拔市工人代表,参加五一劳动节的全市大会,这个人选要我们工会报上去。但是我们厂去年的先进工人有四个人,能去参加全市大会的只有两个人选,这是一个很高的荣誉,所以肯定不能随便对待。落选的人肯定会很伤心,我们也得给人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和理由。你们说,应该怎么做?怎么选?” 一般这样的情况,通常会由工作经验丰富又很勤勉的冯心惠第一个发言,而且她说出来的看法或意见通常都很实用,因此大家也都会等着她先发言,然后附和一遍就可以了。 但今天情况不同,冯心惠还在思考,李月就突然说:“秦主席,不如让小夏先说说她的想法?年轻人嘛,脑子灵活得很,不像我们年纪大了,头脑都转不起来的。” 其他几人立刻看向了夏青棠,也都知道李月这是在故意报复她刚才的举动。 秦主席不知道事情原委,闻言只是笑着说:“有点道理,那小夏你来说说看,我们应该挑选哪两个人去参加市里的大会呢?没关系,你可以大胆说,说错了也没事,反正这是讨论阶段嘛。” 夏青棠才不害怕李月故意报复她呢,她思考了几秒钟便说:“既然秦主席问我,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四选二这件事很简单的,让全体工友选就行了。我们弄个大纸箱子,让职工们匿名在纸上写好四个人中的两个名字,然后丢进纸箱子里就行,最后哪两个人得票多,就由他们二人去。这样匿名投票,既公平,又不会产生什么矛盾。” 秦主席说:“我之前也想过让全体职工投票,但我想的是公开投票,就在车间后面的黑板上写上四个人的名字,让职工们过去画个杠杠就行。匿名投票确实公平,也不会产生矛盾,但工作量是不是有点儿大?车间的人未必有这个闲心思去弄。” “既然参会人员是我们工会报上去,那肯定也是我们工会去做这件事。我们准备好充足的小纸条,拿到车间挨个找人写好了塞进纸箱子就行。在投票结束前,纸箱子都会保持密封,直到唱票环节才会打开纸箱子。至于后面的唱票环节,我们可以从比较清闲的岗位例如清扫班、厂办找几个同事过来帮忙做证明,证明我们的唱票环节也是公平公正的。这样一来,没有被选上的职工也无话可说,毕竟是全厂投票嘛。”夏青棠道。 秦主席说:“挺好的,我看挺好的,你们其他人有没有什么意见?” 张宁说:“这想法听起来挺好的,我就是想问问,万一有些职工不愿意在纸上写名字怎么办?” “副主席说的那种就是弃权票,在任何公平公正的选举当中,都会有一定比例的弃权票。他不愿意写名字,就让他塞一张白纸进去。之后,在唱票环节,我们把没写名字的弃权票的数目也公布出来就可以了。”夏青棠说。 “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张宁笑着道。 李月却说:“秦主席,我们平时工作就挺忙的,现在这个事儿也要交给我们?不应该是各个部门自己投票统计好了再交给我们吗?我们哪里有时间去做这个啊。” 一直没说话的冯心惠却说:“秦主席,我觉得这件事就应该由我们工会去做。一来,市里很重视这件事,我们上报过去的名单,应该是挑不出任何问题的,那就只能是我们工会负责。这二呢,小夏可能是忙了一点,毕竟她手头除了日常工作,还有一个工人之声的大字报要完成。但我们其他人,特别是李干事,平时工作还是不太忙的。如果秦主席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和李干事去完成就行。” 李月脸一黑,但当着秦主席的面又不能骂人不能说难听话,只能咬牙忍住。 秦主席笑着说:“小冯,你平时工作量也挺大的,要不然,这件事就交给老张和小李吧,你们俩共同完成。老张你经验丰富,你得多提点一下小李。老张,你看行吗?” 张宁平时确实不太忙,加上投票这个事儿也挺有意思的,他便笑着应下了:“是,那我就接下这个光荣的任务了。小李啊,我们一定要好好完成投票和统计的工作,争取做到最好。” 李月气得脸都憋红了,但也没办法,毕竟张宁都乐呵呵地接下这个工作了,她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不想干呢? 只能忍气吞声道:“我知道了,请领导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跟随副主席,把这件工作完成到最好的。” “那行,就这么定了,时间呢是一个礼拜内,下周一你们进行唱票,把最终人选报给我。好了,就先这样,我回去了。”秦主席说着,又把冯心惠叫了出去,单独交代了一点事情。 等秦主席出去后,李月就继续在办公室里发牢骚,说夏青棠是没事找事儿做,平白给他们添麻烦。 “不就是四选二吗?随便报两个老员工的名字上去不就行了吗?还全厂职工投票?哦,你是不需要来做这件事的,但是会累死我们的呀!”李月一边说,还一边故意拿着本子在桌子上摔摔打打的,弄出很大的声响来。 夏青棠还没说话呢,张宁就说:“小李,不是你推荐人家小夏出来发言的吗?” 李月被堵了一下,但很快又说:“不是,老张,张副主席,现在这件事你也要去忙的,我们俩应该站在同一个战线啊,你怎么帮着小夏说话?” 张宁说:“我觉得全厂职工匿名投票挺有意思的啊,以前都是在黑板上公开画杠杠,有些职工嘛,顾忌面子啊、关系啊,不好意思选出真的人选。那现在这样匿名,就可以按照自己的真心去选人啦,这不是挺好的吗?我们现在好好做一次匿名投票,以后就可以借鉴这次的经验了。” “你这话说的,平时只会看报纸喝茶的人,现在倒是装劳模了。”李月撇撇嘴。 “对啊,我现在开始装劳模,不行吗?我跟你说啊,领导都安排下工作了,你就高高兴兴去做,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还有啊,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惯着你的,你想偷懒,那绝对不行。好了,你现在赶快去找材料,咱们先把投票的大箱子做出来,再把投票的纸裁好,明天就开始去找大家投票了。”张宁大手一挥。 李月没办法,只能悻悻站起来,狠狠给了夏青棠一个白眼,然后去那头的储物室里面翻找做箱子的材料了。 夏青棠面无表情地在座位上继续工作,反正她说起匿名投票的时候,并没有针对李月,也不知道这件工作会派给李月,她甚至做好了会由自己去完成的心理准备,但工作派给了李月,也算很合理,毕竟秦主席是知道办公室每个职工的工作量的。 忙了一整天,夏青棠下班后先去拿了自己的信件,然后推着自行车走到厂门口,就看见了许久未见的赵美珍,正春风得意地拉着一个旧同事的手,滔滔不绝说着什么。 过年那会儿她看上去还是面色蜡黄,整个人瘦巴巴的,但现在她却满面红光,连面颊都饱满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真的长胖了一点。 “是呢,我们家青海就是有本事的,长得俊俏,人品好,聪明又能干,谁都夸他的!那个什么小吴,虽然是干部子女,但是找到我们青海,那也是她撞大运了!能嫁给我们青海,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哟!”赵美珍得意洋洋道。 夏青棠目不斜视推着自行车走过去,赵美珍身边的旧同事倒是看到了她,还喊道:“哎呀,青棠,你妈妈在这里呢!” “沈阿姨好,我要回家了。”夏青棠笑着坐上自行车。 赵美珍原本春风得意,可转头看见夏青棠骑着一辆亮光光的女士自行车,登时瞪大眼睛说:“你怎么会有自行车?” “我买的。”夏青棠淡淡道。 “不是!这是女士自行车,很难买的,你凭什么买得起女士自行车?”赵美珍突然冲过去,一把拽住了夏青棠的自行车后座,“你从哪里弄来的自行车?” “说了是买的,你要干什么?”夏青棠眯起眼睛,眼神不善,“你别忘了,你儿子要办喜事了,要是不想我去你儿子的婚宴上大闹一场,你就赶快松手!” 一说她的宝贝儿子,赵美珍果然投鼠忌器,立刻松了手,但还是大声问道:“这么好的自行车,你也配骑?你那时候偷走我的两百块钱,是不是就是拿去买这个自行车了?你把钱还给我!” 那旧同事有点尴尬地看着她,低声劝道:“老赵,别这样,以前那事儿还嫌闹得不难看啊?” “什么难看啊,这个死丫头真的偷了我两百块钱!” “你们家老夏早就说过了,那两百块钱,是他取出来还给青棠的,那是用青棠自己的工资存出来的钱,我们都知道的。” 夏青棠冷笑道:“听见了吗?人家都知道那些钱是怎么回事,你就别在这里讹人了。” 说完,她也不管赵美珍气呼呼地骂人,骑着车扬长而去。 礼拜三早上,夏青海跟吴金凤拿着单位开的证明去街道登记,正式成为了夫妻。 吴金凤身体还没休养好,因此还需要在家里休息,夏青海拿了结婚证就跑来厂里上班,还到处散了一圈喜糖,也包括工会和厂办。 他这次应该买了不少红纸,连喜糖也都是用红纸包成一小份一小份的,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了一份。 “恭喜你得偿所愿。”夏青棠拿起那包喜糖,淡淡道。 夏青海笑着说:“谢谢,我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吧。” 冯心惠等人说了恭喜,李月这次也没有阴阳怪气了,毕竟再怎么样也是结婚的好日子,她多少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谢谢大家,我跟金凤不会辜负大家的祝福,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夏青海道了谢,又对夏青棠说:“妹妹,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点私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夏青棠出于好奇就跟着他走到了走廊上,见四下无人,夏青海就低声说:“我知道金凤跟谢家之前的矛盾,现在她已经跟我结婚了,也不会再对妹夫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了。但我还是想亲自带着金凤去谢家拜访一下,当面跟大家道个歉。只是你们大院儿的大门没那么容易进去,我想的是,要是进不去大院,要不然,我带着金凤去妹夫的办公室道歉?” 谢家之前跟家属大院的门卫打过招呼,没有谢家人的许可,任何找他们的人都不能轻易放进去。 但省政府的话,在工作时间拿着工厂的工作证实名登记,是可以进去的,当然了,谢启明他们肯定是见不到的,但谢瑾萱他们的办公室可以随便去。 要是真的在谢瑾萱上班的地方给他道什么歉,肯定会引起同事们的议论。 夏青棠面色一黑:“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是真的想好好跟金凤过日子。而且,我是你的亲哥哥,金凤以后就是你的嫂子,她生的孩子也是你的侄子侄女,我们在一个城市住着,难道还能躲一辈子吗?都是结了婚的人了,有些事,不如说开了好。我知道你不会跟我成为什么好亲戚,但也没有必要做个仇人吧?我跟金凤过去道个歉,解释一下,也让谢家人可以安个心,你不觉得这是好事吗?”夏青海笑呵呵道:“我可没有存什么坏心思,再说谢家人哪个不比我聪明?我连你都斗不过,我能把他们怎么样吗?让我去一下,还能骗走谢家几百块钱吗?” 夏青棠说:“我要回家跟瑾萱商量一下,明天我会告诉你的。” “行,我明天是早班,我在车间等你。”夏青海又是呵呵一笑,转身走了。 他的脚步看起来都是轻快飞扬的,显然特别开心。 不过开心也是正常的,夏青棠从王干事那边得知,吴家不但没有要夏家一分钱彩礼,吴家父母反而倒贴了很多嫁妆,比如他们现在的住处,吴家父母就给他们添置了一张大床,买了全新的床上用品,给他们布置好了新房,据说因为上班不方便,还会给小夫妻买一辆自行车。 这样的结婚在整个棉纺厂都是很罕见的,现在厂里的男青年个个都很羡慕夏青海,巴不得自己以后也能找一个吴家这样的亲家。 傍晚,夏青棠回到家里,一边做饭一边说了夏青海的话。 谢瑾萱想了一下,说:“他要来,就让他来吧,约一个时间,我们到门口去接他们进来,把话说完,就让他们走,挺简单的。” “好的,那约什么时间呢?” “这个礼拜天爸爸妈妈都在家,爷爷可能不在,不过不影响,那就礼拜天上午九点在家属大院儿门口见。” “行,我明天告诉他。” 谢瑾萱笑着说:“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跟家里人通个消息,告诉他们吴金凤跟你哥哥结婚的事情,你不是一直没说吗?” “确实,我都忘了告诉他们了,但是我有跟你说啊,难道你完全没透露吗?” “你没说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那吃过饭,我们就去家里坐一会儿吧,先告诉奶奶他们。”夏青棠说完就低下头,一口气把六个杂菜饼摊好,就喊谢瑾萱端饭吃。 晚餐是荠菜豆腐羹和杂菜饼,面糊里面放了四种切碎的蔬菜,还有一个鸡蛋,咬一口香喷喷的,配着荠菜豆腐羹一起吃,两个人都吃得非常饱。 “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太幸福了。”夏青棠吃完就长出一口气,“春天真好,我爱春天。” 这个季节,家家户户的伙食都会有不少变化,不说吃得好不好,至少再困难的人家都能吃饱肚子了。 六婶和奶奶每天都会在外面找野菜,还会往这边送一份,棉纺厂的草地上、大树下,所有长了野菜的地方,都能看见休息时间的职工们在那里翻找。 当然了,去晚的人肯定什么都挖不倒的,只有去得早的人才有收获。 挖不到野菜也不要紧,春天的供应蔬菜也很多,最近莴笋和花菜都很便宜,而且这两种菜比较能哄饱肚子,大人可以多做菜,少煮点儿粮食。 等谢瑾萱洗好碗收拾好厨房,又打了一壶水放在炉子上烧,两个人就穿上外套去了爷爷奶奶家。 没想到今天晚上大家都在,见到他们过来,奶奶赶紧拿出酥糖给夏青棠吃。 夏青棠摆摆手:“谢谢奶奶,但是我刚吃饱晚饭,现在吃不下这些。” “那你带回去吃。”奶奶又把酥糖放下,准备让她带回去。 老爷子说:“你们怎么过来了?” 夏青棠说:“有个事情,我觉得应该说一下。”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连六婶都从厨房那边走了过来:“什么事啊?挺严肃的,不是什么大事儿吧。” “不是大事儿。”夏青棠赶紧说:“是这样的,吴金凤同志大家应该还有印象……” “她不会又去缠着瑾萱了吧?”谢母面色一变。 “不是不是,吴金凤过年期间跟我哥哥夏青海处了对象,因为怀上了孩子,所以两个人已经在今天上午登记结婚了。夏青海上午在厂里发了喜糖,不过吴金凤同志因为身体还没恢复,所以还在家里养胎。”夏青棠快速说道。 这话说完,满屋子都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奶奶才说:“这……这倒是好事呢。” “啊,是的是的,这是好事。”谢成业也说道:“结婚有孩子,肯定是好事啊,以后也不会再缠着瑾萱了。” 谢母说:“这个吴金凤,之前闹得要死要活的,非要跟瑾萱在一起,怎么突然就换人了?这个人,我觉得有点儿问题的,你哥哥娶了她,真的不要紧吗?” 夏青棠说:“我哥哥是个聪明人,应该是可以拿捏住吴金凤的。再说,他娶吴金凤又不是因为感情,他们俩就是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什么意思啊?”谢瑾蕴听不懂,满脸都写着求知欲。 “小蕴去屋里写作业,这是大人的事情。”谢母手一指,谢瑾蕴只能乖乖回到卧室去了。 奶奶说:“你哥哥看上吴家是干部家庭,那吴金凤看上你哥哥什么了?” “我哥哥,外形还算不错,虽然远不及瑾萱。”夏青棠实话实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谢母说:“也是啊,青棠这么好看,亲哥哥想必也不会难看。吴金凤以前看上瑾萱,也是因为瑾萱长得好看。现在换个好看的男人,也是一样的。那……就恭喜他们,祝他们百年好合了。” 谢成业说:“是呢,希望他们好好过吧。这事儿对我们瑾萱来说是个好事儿,以后少个麻烦嘛。” 老爷子倒是问道:“你们专门过来说这件事,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 这有智慧的老人家就是不一样,他们不说也知道他们的来意。 谢瑾萱道:“我大舅哥是希望可以带着吴金凤过来一趟,当面说一下他们结婚了,再道个歉,免得以后做仇人。我想过了,虽然青棠跟她哥哥关系不亲近,但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又在一个城市,不可能一辈子碰不到。不如就让他们过来一趟,道个歉说开了,以后就别再提起过去的事情了。” “有道理。”谢爷爷点点头:“那你让他们什么时候过来呢?” “礼拜天上午九点,我去门口接他们进来。”谢瑾萱说:“到时候说个几句话,就可以请他们出去了。” 奶奶说:“也好,我们还没见过青棠的家里人呢,这见一下,也没什么。” “那就这么定了。”谢爷爷说:“我礼拜天不在,你们随便说上几句话就行。” 既然定下了时间,夏青棠就跟谢瑾萱拿着酥糖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上午,夏青棠趁着休息的时间去了三车间,把定好的时间告诉了夏青海。 夏青海果然很高兴:“那我跟你嫂子会准备好礼品过去的。” “礼品就不必了,你们带去了,他们也不会收的。虽然不是仇人,但也不是什么关系好的人,就免了这些吧。”夏青棠说:“我们也不打算请你们吃饭。” “不带礼品,至少要带上一包糕点吧,虽然我们家很穷,但我从小就知道去别人家要带东西的,哪怕是一把红枣,也不能空手。” “那就随便带一包糕点好了,其他礼品你拿去了也会带回家的。”夏青棠说完就要走。 夏青海又喊住她:“爸能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吗?你结婚这么久了,爸都没有见过你的婆家什么样,既然我都能去了,是不是也让爸过去看看?也好让他放心。” 夏青棠想了一下,说:“别让爸爸跟你们一起去,等你们的喜酒结束后,我会单独请爸爸过去吃个饭的。” “好,我知道了。对了,大舅有没有去找过你?我去给他送喜帖喜糖,他有问过几个问题,似乎是知道谢家的事情了。” “他肯定知道了,有一次跟踪我们到了家属大院,还跟院里的人聊过天。我也以为他会来厂里找我,但等了这么多天,都没有见到他。可能是谢家太吓人,吓到他了。”夏青棠说。 “婚宴的时候大舅肯定要来的,到时候万一说破了,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我有心理准备了。”说完,夏青棠转身回去,继续工作。 礼拜天刚好是四月一号,放在九十年代末,年轻人和孩子们是要过这个节日的,但现在这个年代,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愚人节。 夏青棠起床盯着年历画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一个人偷着乐?”谢瑾萱端着一个小锅从外面回来,锅里装的是食堂买的早饭。 厨房的煤球炉上还煮着芋头稀饭,也是谢瑾萱早起煮的,等夏青棠洗漱好了就能开饭。 夏青棠转过头,说:“我是在想,日子过得太快了,今天都四月一号了,再有一个月,就是我的生日了。” 谢瑾萱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可不?我听说奶奶已经在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了。” “所以我才会偷着乐啊。”夏青棠说:“我可等着大家送我东西了。” 两个人先吃了早饭,等快到九点就手拉手慢慢走到大院的正门口,夏青海和吴金凤已经等在这里了,见到他们就立刻露出一个笑脸:“妹夫,妹妹。” 吴金凤没有说话,但也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就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谢瑾萱说:“走,进去吧,今天我爸妈都在家。” “谢老不在家吗?”夏青海立刻问道。 “爷爷很忙,上午也在工作。” “真是操劳啊。”夏青海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的环境,他说:“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跟其他大院儿差不多,我们大院儿因为在市中心,反而地方小一点。像军区大院,除了篮球场还有大操场,还有自己的游泳池呢,我们就没有,因为没有地方盖。”谢瑾萱说:“之后要是不够住了,也只能把篮球场拆了盖房子了。” 夏青棠知道这个事儿,到了九十年代,为了改善住宅环境,省委家属大院儿确实把篮球场给推了,然后盖了六层楼的楼房,把一部分住平房的人给迁了进去,之后又推了平房那一片,也盖六层楼,只是户型很大,还通了暖气,当时不少人都很羡慕的。 但她也不能说出来,只能咬着嘴唇默默跟在一旁。 到了小洋楼那边,谢瑾萱喊了一声,就带着夏青海他们走进去。 六婶跟奶奶正在后院修剪花草,听见动静赶紧回到客厅,谢成业跟谢母也从二楼下来了。 只有谢瑾蕴被勒令在房间里写作业,不许下楼来,更不许在楼梯上偷听。 谢瑾萱做了介绍:“奶奶,爸妈,这是青棠的哥哥夏青海同志。” 夏青海赶紧带着吴金凤给大家鞠躬打招呼,他看上去落落大方的,反倒显得吴金凤有点儿小家子气。 “小夏,坐呀。”奶奶说:“你跟青棠确实有点像。” “青棠比我好看多了,亲戚们总说,青棠太好看了,都不太像是我们家的孩子了。”夏青海笑着拿出两包点心放在茶几上,“这是鸡蛋糕和桃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日常吃的,我是青棠的哥哥,第一次来,总不好空手,还请你们收下。” 两包点心也确实不算什么贵重礼物,奶奶就说:“谢谢你了,你有心了。小六啊,给客人泡茶。” “知道了。”六婶泡了两杯茶过来放在二人的面前。 吴金凤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夏青海轻笑着拉住她的衣袖,低声道:“金凤,你不是有话想跟几位长辈们说的吗?我们已经来了,几位长辈也都是和蔼可亲之人,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 吴金凤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她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可能是最近养胎有效,她的脸颊也稍微丰润了一些。 谢母非常讨厌吴金凤,因此沉着一张脸冷眼看着她。 吴金凤扫了一圈屋里人的表情,这才小声说:“以前,我做过不少糊涂事,现在,我已经结婚了,也快要生娃娃了,我想着,我应该过来,跟你们说句对不起,特别是小谢同志,我尤其对不起你,以前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了。我也不求你们原谅我什么,以后见了面,不要当我是个坏人就行。” 说完,她就一把抓住夏青海的手腕,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夏青海赶紧说:“我作为金凤的丈夫,我也敢负责任地说一句话,金凤不是什么坏人,以后,我们会专心过自己的日子,等孩子出生后好好养育孩子,绝对不会再给大家添麻烦的,请大家相信我们。” “瑾萱,你怎么说?”奶奶问道。 谢瑾萱说:“我相信夏青海同志的话,也接受你们的道歉。” “那可真是太好了,妹夫你真是大人有大量,谢谢你了。”夏青海又站起来,毕恭毕敬给谢家人挨个鞠躬,“也谢谢大家,愿意相信我爱人,给她一次机会。” 吴金凤见状也站起来,跟着夏青海一起给大家鞠躬。 看他们的状态,很明显夏青海才是那个在家里有话事权的人,吴金凤是跟着他的节奏走的。 等鞠了躬,夏青海就立刻说:“我们今天就是来道歉的,既然已经道过歉了,就不敢再打扰大家的休息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奶奶说:“茶都没有喝两口呢,这就走了?” 夏青海赶紧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完自己面前的一杯茶,又端起吴金凤的那一杯也喝掉,之后笑着说:“真是好茶,香气扑鼻。可惜医生不让金凤喝茶,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享福了。” 奶奶呵呵笑了:“你这个人,倒是会说话。” “我这方面像青棠,青棠也是会说话的。那诸位,我们就告辞了。”夏青海笑着站了起来,吴金凤赶紧拉住他的袖子。 “真走了啊?那瑾萱送送他们。”奶奶道。 谢瑾萱把他们俩送了出去,夏青棠也跟在旁边,夏青海说:“就送到这里吧,今天是礼拜天,不能再打扰你们了,再说出去的路我们记得。” “行,那你们回去吧。”夏青棠道:“真是恭喜你了。” 吴金凤居然这样听他的话,跟着他的节奏走,可见夏青海比从前厉害多了。 夏青海听出了妹妹话里的意思,不免乐了:“我当得起这句恭喜,毕竟,我也付出了很多。” 吴金凤没听懂他们俩的话,刚想问点什么,夏青海就拉住她的手,一脸温柔道:“走吧,我们先回家,你身子弱,今天走路多,回去我给你揉揉腿,免得你难受。” 吴金凤立刻满面是笑:“好,那我们赶紧回去吧,这个地方,我是不想待了。” 夏青海就冲谢瑾萱二人笑了笑:“再见啊。” “再见。”夏青棠目送他们两个离开,等他们走远后,她说:“以后吴家的家产,肯定是落在夏青海的手上了。” “这是好事,以后你妈妈过上好日子了,就不会来烦你了。”谢瑾萱拉着她关好院子门,然后回到屋里。 屋里也正在议论夏青海,谢母说:“青棠这个哥哥跟她一点儿也不像,我不是说长相,长相是像的,我说的是性格。这个夏青海满眼都是算计,是个精明人。” “精明人才能娶到吴金凤啊。”奶奶说:“吴金凤那个性格,不好相处的,没点儿手段儿怎么能拿下她?看看青棠哥哥这个样子,我都能猜到青棠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苦头。有这样的哥哥在,父母肯定是更在乎哥哥的,绝对会忽视青棠这个女儿。” 夏青棠说:“确实是的,不过幸好他是哥哥,所以他要下乡插队,我可以留在城里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奶奶说:“我就喜欢青棠这个性子,看什么都是看积极的一面。” “是啊,青棠虽然没有她哥哥精明,但精明可不是什么好特点,宁愿憨傻一点,也不要太精明了。”谢母说:“对了,他们结婚,不摆酒席吗?” “摆的,下个礼拜天,在棉纺厂食堂摆个几桌,我收到喜帖了,我会自己一个人去。”夏青棠说。 “为什么不带瑾萱过去啊?”谢成业问道。 夏青棠说:“到时候,我家的亲戚会过去很多人,没必要给瑾萱添麻烦。我一个人过去,谁也不搭理,吃完饭我就回来,多方便。” 谢成业笑着说:“原来是这个理由,幸好不是我们瑾萱见不得人。” 大家都跟着一起笑,夏青棠说:“还有一个理由……我有点担心,到时候我大舅会在酒席上说出谢家的事情。他跟踪我们,已经知道瑾萱的爷爷是谁了。到那天所有亲戚都在,瑾萱人好,我怕他被亲戚缠住不放。我就无所谓了,反正我会骂人。” 奶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到时候你父母就知道我们的事情了。” “对,等酒席过去了,我想请我爸爸去家里吃顿饭,让他看看我现在的生活环境。”夏青棠说:“等吃过饭,要是奶奶你们在家,我想带他过来坐一会喝个茶。”:,n..,. 66. 第66章 喜宴 奶奶立刻说:“怎么能只喝个茶呢?这可是你爸爸,是亲家呀,咱们应该好好款待才是!你也别让他在你们那边吃饭,来了先去你们小院子坐坐喝杯茶,中午就来这边吃午饭,让小六做菜,我们都来跟你爸爸说说话。成业啊,那天你可不能去加班。” 谢成业赶紧点头:“青棠你说,定了哪一天,我那天肯定不加班,在家里陪你爸爸喝几盅。” “是啊,难得你要请他过来看看,那肯定是来我们这边吃饭的。”谢母说:“要是我们不请你爸爸吃饭,他还不知道怎么想我们呢。说不定以为我们对你不好,看轻你呢。所以,那段饭呢,一定要在这边吃。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失礼的。” “那……”夏青棠跟谢瑾萱交换了一个眼神,又见全家人的表情都很真诚,就说:“那就来家里吃饭,在我那边喝茶。具体日期还没有定,等喝喜酒那天我会跟我爸商量一下的,确定了日期,我再回来跟大家说。” “好,定好了时间就回来说,最好到时候老头子也在家。”奶奶笑着说:“小六啊,咱们还要提前打扫一下卫生。” “家里每天都很干净啊,不用提前打扫的。爷爷工作忙,就别打扰爷爷了,再说要是爷爷在,我爸说不定会紧张的,他平时看报纸,是能看到爷爷的大名的。先让他缓缓,以后有机会再见爷爷吧。”夏青棠笑了起来。 谢母说:“你爸爸一个人过来吃饭,要是你妈妈知道了,回家以后会不会跟他吵架啊?” “应该没事儿的,我娘家那边,虽然我爸平时不管事儿也不说话,但不管是夏青海还是夏青海他母亲,都不敢真的对我爸怎么样。特别是夏青海他母亲,还是以为丈夫为重的。她虽然疼爱儿子,但也不希望没了丈夫,总归还是要一家人齐齐整整在一起。”夏青棠说。 大家对她用夏青海他母亲来称呼自己的妈妈并不感到奇怪,也不会觉得她没有礼貌。 夏青棠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敢在谢家这样说话。 谢母说:“那就好,那你爸爸喜欢吃点什么呢?我虽然不会做饭,但我可以去买菜的。” “他不爱吃叶子菜,说是五ba年那会儿吃野菜糊糊吃伤了胃,桌子上有叶子菜他就不怎么伸筷子,其他的倒是没什么特殊喜好。”夏青棠道。 六婶赶紧说:“那我到时候就不做叶子菜了,蔬菜弄点儿胡萝卜、辣椒、竹笋之类的,肉是肯定要买一块的,豆腐、千张也买上。要是那天能提前买只鸡回来就更好了,这可是亲家第一次上门呢,可不得隆重点儿?” “六婶,真的不用这么隆重,我爸没见过什么世面,依我看,咱们平时吃的饭菜就可以了,要是弄得又是鸡又是肉,他反而不自在的。”夏青棠很真诚地说道:“我知道大家都很重视这件事,但是家里这个环境本来就太好了,我怕他到时候紧张得不敢伸筷子。” 六婶说:“也有道理,那就买块肉,弄点豆腐什么的,米饭煮个二米饭,你看成吗?” “成,非常成。”夏青棠笑着说:“谢谢六婶,到时候又要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我本来不就是做这些的吗?”六婶看看时间,“昨天小蕴说想吃杂酱手擀面,我这就去做饭了,青棠和瑾萱也别回去了,中午就在这里吃。” “好。”夏青棠应了,又跟去厨房给六婶帮忙。 谢瑾蕴一直到午饭时间才下楼来,他说:“我在楼上看见嫂子的哥哥了,长得还挺像的,但是嫂子更好看。” “人家是亲兄妹嘛,当然会像的。”谢母一边说,一边给谢瑾蕴的大碗里舀杂酱。 六婶的杂酱是用胡萝卜、芹菜、香菇、豆腐干切成丁,再加上鸡蛋、花生米和香葱做成的,口感不咸不淡,不管是拌面还是拌饭都是极好的,用来夹馒头也特别香。 夏青棠以前也做过杂酱,但做出来的口感不如六婶的,因为六婶自己腌制的豆酱品质更好,但夏青棠不太擅长做酱。 好在现在不用她自己做酱,六婶会把辣椒酱和豆酱直接搬到她的厨房去,吃完了说一声又会再送去,别提有多享福了。 谢瑾蕴拿着筷子笨手笨脚地搅拌手擀面,说:“不是说他们要生小娃娃了吗?为什么那个女同志不是大肚子啊?” “月份小,娃娃也小,肚子当然不会大啊。”奶奶说:“要到五六个月的时候,肚子才会看着大呢。” “那什么时候才会出生啊?”谢瑾蕴也等不及搅拌好,就赶紧吃了一大口,“真香。” 奶奶说:“得九个月的时候才会生呢,也有提前的,不过娃娃都会危险点儿。” “等出生了,嫂子就要做姑姑了。” 夏青棠说:“你怎么对小娃娃这么感兴趣?你想做叔叔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嘛,谁让你们都不让我见客人的。”谢瑾蕴一边吃一边继续搅拌,谢母看不过去,干脆拿过他的大碗,帮他搅拌均匀了才还给他。 谢成业说:“那个吴同志之前有点疯疯癫癫的,我们是大人不要紧,你还是个小孩子,万一她突然发疯说出什么疯话,对小孩子的成长不好。” “她是个疯子,为什么嫂子的哥哥还要跟她结婚啊?” 夏青棠笑眯眯道:“我也不太清楚原因,要不然等你长大以后,有机会见到我哥哥了,你可以当面问他。毕竟,这种事情,除了他自己,我们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也对,有道理,反正就是要等我长大。”谢瑾蕴立刻埋头猛吃,“我要快点儿长大。” 六婶给他舀了一碗面汤水:“慢点吃,别噎着了,面条还有,杂酱也有,晚上咱们用这个杂酱拌土豆饭吃,你说怎么样?” 土豆煮饭是家家户户吃得比较多的主食,粮食不够,土豆、红薯来凑,土豆没有味道,当做米饭吃起来其实比红薯顺口一点,因此谢瑾蕴立刻点头:“好啊,晚上拌土豆饭吃。” 六婶又看向夏青棠:“你们晚上也在这里吃嘛。” 夏青棠笑着说:“我中午就泡了干菜,家里还有一把青菜苔,不吃明天要坏了,晚上我们两个在家里吃。” 奶奶笑着说:“小六,他们年轻人想自己单独吃晚饭,就由着他们吧,我们别打扰他们。” 谢瑾萱立刻说:“谢谢奶奶,还是奶奶最能体谅我们的。” “好嘛好嘛,就我不好呗,我还不是希望你们能省点儿事啊。”六婶哼了一声。 夏青棠赶紧说:“六婶也好,六婶可心疼我了,要不是我怕家里的菜坏了,晚上肯定要偷懒不做饭的。” 六婶这才被哄高兴了,大家继续吃手擀面,喝热面汤。 吃过饭,夏青棠就跟谢瑾萱去了一趟新华书店,她需要一本英汉辞典,但这个辞典现在是抢手货,不一定能买得到。 管沉香跟她说了,想要学好英语,英语辞典是需要一本的,但现在大学生们都很难买到,通常一个班里也只有几本,大家需要互相借阅。 在店里询问了店员,店里果然没有现成的,如果要买的话,得等到货了以后才有,至于什么时候到货,他们也不知道。 而且到货了也会被一抢而空,除非他们每天都来蹲守,不然很难刚好碰到。 谢瑾萱笑着说道:“这位同志,我们是学习要用的,真的非常需要这本辞典,之后我们每个礼拜天都会过来找您问一声,要是有的话,能帮我们留一本吗?要是能买到辞典,我们一定会好好感谢同志您的。” 说着,他还跟那位店员握了一下手。 店员笑着把手缩了回去,然后又很自然地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他笑着说:“既然你们这么需要这个辞典,那我也会尽量帮忙的。行,你们每个礼拜天过来看看吧,只要到货了,我就一定帮你们留一本。到时候就算我不上班,也会交代给同事拿给你们的。我叫李明,你们之后过来见不到我,就说是李明的亲戚,有没有帮你们留一本辞典,他们应该就会知道了。” “谢谢同志,您可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谢瑾萱又奉承了他几句,才带着夏青棠离开了。 等走出书店,夏青棠拉着他的大手低声说:“刚才握手的时候,是不是给他塞什么东西了?” “对,也没什么,就是塞了一块钱。”谢瑾萱说:“又不是认识人家,还想找人家帮忙,不给点好处怎么行?这个辞典现在学生们都在抢,很难买的。要是花一块钱就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可一点儿也不贵。” “有道理,希望能早点买到辞典吧,等之后你去上大学,我们就可以一起用了。”夏青棠笑了起来。 在不缺钱的情况下,花钱如果可以解决一些小事情,夏青棠也是愿意这样做的,只是这个事肯定不能给谢爷爷知道,要不然,谢瑾萱是要挨批评的。 从书店走过去,他们又顺便去了一趟百货大楼,补充了一下家里的肥皂和牙膏,又去电影院看了一场今年新上映的电影,才高高兴兴回去做晚饭吃。 日子就在这样幸福的日常和忙碌的工作中度过,一眨眼就是夏青海的酒席之日。 夏青棠吃过早饭,先在家里写完管沉香给她布置的作业,又背完了课文,才告别了谢瑾萱,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去了棉纺厂。 门卫看到她,也跟她打招呼:“夏干事,恭喜啊。” “谢谢,一会儿去喝一杯吗?”夏青棠随口回道。 “上班呢,去不了,你哥哥倒是请我去的,可惜了。不过他送了花生米和喜糖过来的,我们在这里喝喝茶也不错。” 夏青棠点点头,推着车子继续往里走。 到了食堂门口,只见墙上贴着两个大红喜字,还有好几个亲戚站在那儿,有赵志强两口子,还有许久没见的夏家大伯夏大光两口子,夏大明站在那儿,穿着他最好的一件春装外套,一手拿着香烟,一边有点局促地跟大家聊着天。 夏青棠正在锁自行车,就听见大伯母喊道:“这不是青棠吗?居然骑上自行车了?变阔气了啊!” 大伯母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平时一分钱也会掰成两半花,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一样抠门,哪怕今天是参加喜宴,但她还是穿着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衣服,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场合这种事。 赵志强这才注意到夏青棠,他转过身来看到她的时候,登时变了脸色,好在大家都在盯着夏青棠看,所以没人察觉到他表情不对。 夏青棠笑眯眯地走上食堂的大台阶,然后一一喊了亲戚们,就说:“是的,大伯母好眼力,我比以前在娘家的时候阔气了。” 夏大光冷笑一声,道:“看来有钱就瞧不起穷亲戚了,结婚都没跟我们说一声,过年也没去我们家拜年,我刚才还在跟你爸爸说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一个女儿居然养成这样了!这要是换成我家的孩子,我肯定早就打死你了!” 夏青棠还是笑眯眯地,她一脸不在意地说道:“那大伯好好跟我爸说说,教育子女的问题,他们俩确实都不太会,反正我是教不好了,不过也没关系啊,我是女儿嘛,泼出去的水,我都嫁出去了,又不会影响娘家什么了。何况我又不是大伯的女儿,大伯一个外人,何苦为了旁人的事情生气呢?你消消气,一会儿多喝几杯酒,你看,夏青海娶了干部家的女儿,多给你们夏家争光啊!” “你!你爸爸不教训你,我来教育你!别以为你嫁出去了就不受管了,你姓夏,你跑不掉的!”夏大光显然没想到夏青棠会说出这种话,登时气得火冒三丈,连巴掌都举起来了,但又被旁边的夏大明给拉住了。 “大哥,这是青海结婚的日子!”夏大明低声说:“大哥看不惯青棠,一会儿别坐一个桌子就是了。这大喜的日子,跟孩子置气做什么?” “我这是跟她置气吗?这不是她在惹我生气?你一个女儿都养成这样了,你怎么还有脸拦着我教育她?女儿女儿,应该你说一她不敢说二,我们夏家的女儿养成这样,你可真是长脸了!”夏大光更生气了,额角青筋都开始蹦跶起来了。 夏大明说:“反正也不是大哥的女儿,养废了就废了,大哥也就见她这一次,何苦要闹得大家都不痛快呢?” 夏大明这样的表现已经算是出人意料了,他的手一直抓着夏大光的袖子,紧盯着他防止他突然动手。 “你真是越来越没用了!我跟你没话可说!看在青海的面子上,我不跟你吵!松手!”夏大光把手一甩,直接进去了。 大伯母阴阳怪气道:“我说大明啊,你一个女儿养成这样,还真是丢人哦。我家的几个女儿,你是见过的,对我们那叫一个毕恭毕敬,你就不会学着点儿?” 说完,她也跟着夏大光一起进去了。 夏大明转过头来,看着夏青棠说:“一会儿你别跟他们坐一个桌,今天人多,厂里也来了不少人,你跟厂里人坐一桌就行。” “好啊,爸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每个人我都认识,我很自在的,你继续招呼客人吧,我进去看看。”说着,夏青棠也走进去了。 说起来,上辈子,夏青海的喜宴也是在这个食堂办的,当时厂里也去了不少人,但因为女方家亲戚来的更多的关系,所以她记得二舅和小姨都没来吃上酒席,只有大舅和大伯两个人作为男方家的亲戚代表过来吃饭了。 这会儿刚好十一点,婚宴大概十一点半开席,因此客人已经到了一大半了,大家或站或坐,都在里面乐呵呵地聊天呢。 虽然时代艰苦,但遇到结婚生娃娃这样的喜事儿,大家还是愿意来凑个热闹的。 包个三毛五毛的红包,过来打个牙祭,也算是一桩美事。 因为吴金凤那边不来亲戚的关系,所以这次夏青海的婚宴一共请了四桌客人,都是男方家的亲戚和厂里的领导朋友们,放在这个时代,四桌酒席也算是比较阔绰的举动了。 更多的年轻人结婚其实是不摆酒席的,因为酒席需要花很多钱,他们宁愿把这个钱省下来留作以后过日子。 有些摆酒席的,也就是两边的家里人凑在一起,再叫上单位的几个领导,凑个两桌,也算是很不错了。 食堂按照惯例,也帮他们布置了一下,在靠南边的墙壁上贴了大红喜字,还挂了一朵大红花,墙下就是摆酒席的那四张桌子,都是八仙桌,一桌可以坐八个人,要是超过一两个客人,也可以加个凳子,大家挤一挤。 桌子上还铺了暗红色的桌布,正中心摆上了四个白瓷盘子,分别装着炒花生、炒瓜子、喜糖和蜜饯,不管是站着的客人还是坐着的客人,手里都拿着一点儿桌上的吃食正在品尝。 夏青棠上辈子跟着孔良超参加过不少婚宴酒席,看到桌子上的四个瓷盘子就知道,这次夏青海的酒席规格一定不差,猪肉和鱼肯定少不了。 夏青棠慢慢往那边走,一眼就看到了外婆陈红星、二舅赵志伟和小姨赵美延他们,但赵美珍不在,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忙乎呢。 至于她的姑姑,那家人在外地肯定不会过来的,但是小叔也没在,也不知道是晚点儿到,还是压根不过来了。 不过来也很正常,毕竟之前矛盾闹得那么大,几家人十几年都没来往,上辈子是等到小叔有一次住院开刀,夏大明带着夏青海去探望了他一次,后来见他没人照顾,又帮着陪了两天夜,俩人的矛盾才算解除。 厂里那些熟人也到了很多,虽然夏青海跟吴金凤都是新人,但夏青海是工厂子弟,夏大明的老领导和老朋友是要请的,他们俩各自的领导也要请,黄主任就坐在那儿跟仓库主任说着话呢。 三车间的季主任没瞧见人影,但副主任倒是已经到了,也在跟黄主任他们一起说话。 夏青棠走过去跟小姨和姨父打了招呼,也没管陈红星一直在朝她翻白眼,转个身就绕开他们了。 之后,夏青棠找了一张最下首的桌子坐了下来,右手边就是夏青海的车间同事。 见她坐在这里,那同事就说:“你怎么坐在这里?你是家里人啊,应该坐第一张桌子的。” 夏青棠笑着说:“我跟哥哥都是厂里子弟,大家都是家里人,我坐哪里都是应该的。我年纪轻,坐这里挺好的。” 那同事笑了起来:“你还挺懂事的。” “哥哥的婚宴嘛,那必须懂事。” 说完,她就抓了一把瓜子开始嗑,还没嗑上几颗呢,就见赵志强从外面走了进来,然后不太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低声说:“小谢今天怎么没来?” “我让他别来的,怎么了?大舅你找谢瑾萱有事吗?”夏青棠故意说道。 赵志强说:“没事儿,我就是问问。你哥哥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小谢是你的爱人,怎么能不过来呢?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大舅说得对,他们本来就不太给我面子的。你也知道的,我爸妈是那样的人,我这种家庭出身,你说谢瑾萱干什么要给我面子呢?我算老几?”夏青棠乐呵呵道。 赵志强被噎了一下,他叹口气才说:“你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啊,这好不容易攀附上这样的人家,你得好好抓住小谢,让他对你好一点儿。” “大舅做什么这么关心我?我过得好不好,跟大舅也没什么关系啊。这么多年了,大舅可从没关心过我的,现在这是怎么了?看我跟谢瑾萱结婚了,拜高踩低啊?”夏青棠小声道。 “不是,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是那种人吗?再说什么是拜高踩低?小谢又高什么了?我拜他做什么?” 夏青棠笑呵呵的:“大舅本来就是这种人啊,嫌贫爱富,拜高踩低,我哪里说错了吗?上次不是跟踪我们到了大院儿吗?可打听到什么了?要是没打听到什么东西,你也不会凑过来跟我说话吧。” “你!”赵志强黑着脸说:“你这孩子也太不会说话了,怪不得你哥哥结婚,小谢都不给你脸面,人都不到呢!就你这样的,嫁进去了又能怎么样?别以为你骑个自行车就是得势了,回头你年老色衰了,小心人家不要你!” “那就等到我年老色衰的时候再说吧,我估计着,怎么也得等到二十年后吧。这女人啊,只要好好保养,保持心情愉快,别太劳累,四十岁了也会很好看的。你看我在谢家,住大房子,吃好粮食,每天牛奶粉和麦乳精随便喝,鸡蛋隔一天吃一个,你说我怎么会老呢?” 赵志强斜眼瞪着夏青棠,也看出来她是故意针对自己了。 “青棠啊,再怎么样,我也是你大舅啊,你外婆对你不好,我可没怎么得罪过你吧。我这好声好气过来跟你说话,你何必这样不留情面呢?你以后,就真的一个亲戚都不走了?咱们这些人,虽然没人是干部,可你要是遇到事儿了,我们都是你的依仗啊!”赵志强假惺惺地说道。 “大舅,咱们谁跟谁啊?你还跟我装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之前你怂恿你妹妹赵美珍,要她逼我离婚,还说要弄死我男人,说我守了寡就好了,就能去嫁给有地位的老头子了,以后就能给家里帮忙了。这话,是你说的吧?”夏青棠脸上还在笑,但眼睛已经冷了下来。 要说二舅赵志伟跟她确实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可赵志强两辈子都跟她结了仇,怎么还有脸来这里惺惺作态呢? 赵志强整个人抖了一下,他看上去明显有些慌乱,但还是快速镇定下来,然后低声说:“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跟你妈妈说这种话?我没有说过,你别冤枉我!” “这是赵美珍自己说的,她还能冤枉你?她那么笨的人,只会直来直去,她可不会冤枉人,但大舅你可是会撒谎的。”夏青棠冷冷道:“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敢坐到我身边跟我说话,但我告诉你,我以后不会走你这门亲戚的,一辈子都不会。” 赵志强气得直喘粗气,他狠狠一拍桌子,正要说话却被对面的三车间同事给盯上了。 想到这里是夏青海的喜宴,赵志强只能忍气吞声道:“你别得意,就你这样的小人得志,我就不相信你以后能有好日子过。你等着,你不给我脸,你也别想要脸了!” “恩,我等着呢。”夏青棠说:“那大舅可要保重身体,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不然,你怎么能看到我这一辈子是怎么幸福快乐活到九十九的呢?” “我呸!”赵志强没想到夏青棠变得这么没脸没皮,但斗嘴又说不过她,只能悻悻站起来,走到陈红星那边去了。 夏青棠轻轻一笑,继续嗑瓜子然后观察食堂内的其他人,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客人们几乎都来齐了,她这张桌子也坐满了,大家虽然奇怪为什么夏青棠会坐在这里,但反正都是一个厂的人,所以也没人多说什么。 夏青棠吃完了瓜子吃花生,吃着吃着就看见赵青海过来了。 他穿着一件全新的深蓝色外套,笔挺的黑色裤子,一双黑色劳保皮鞋,鞋面擦得油光锃亮,几乎可以用来照镜子。 他那一头黑发用头油梳理得整整齐齐,整张脸看上去春风得意,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看着倒是比平时还要俊俏几分。 夏青棠听见有人低声说:“这老夏长得普普通通,一个儿子倒是挺好看的。” “是呢,不好看,怎么会□□部的女儿瞧上呢?我们家可是没有这种福气的,我家的孩子都不好看。” “那他女儿更好看,怎么也没嫁个多好的人家啊?” 那人朝着夏青棠这边看了一眼,刚好跟夏青棠对上了视线,两个人赶紧低下头去,也不敢继续议论了。 夏青海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看居然是齐厂长,齐厂长也穿着半新的衣服,看上去很精神。 厂里的人立刻都坐直了身体,显然没想到夏青海结婚把厂长都给请来了,这可是天大的面子了。 等夏青海跟齐厂长一起走过来的时候,黄主任他们又带头站了起来,大家一起喊“齐厂长”。 “大家坐,坐啊,今天是来喝喜酒的,不分什么厂长、职工,都是客人,坐吧坐吧。”齐厂长笑呵呵道。 夏青海跟夏大明把齐厂长请到第一张桌子的主位坐下,赵志强等人也赶紧过去跟他打招呼。 只有小姨和小姨父两个人纹丝未动,依旧坐在原处嗑瓜子。 夏青棠忍不住偷笑起来,觉得小姨赵美延实在不像赵家的人。 既然新郎官到位了,新娘子也得过来了,大家跟齐厂长打了招呼后,就开始朝外看,还询问新娘子什么时候到。 正说着,就看见赵美珍扶着吴金凤从外面走进来了。 吴金凤今天穿着一件深红色的新外套,胸前也戴着一朵大红花,她看上去跟平时差不多,只是脸上多了一些笑容,倒是比上班的时候顺眼多了。 “新娘子来了!”有人站起来欢呼一声,大家就都跟着鼓起掌来。 吴金凤居然露出了几分娇羞的神色,还偷偷低下头去,接着在人群中找到了夏青海的目光,才微微一笑,安心地走到他身边去了。 从这个小细节也能看出,至少在这个时候,吴金凤是依赖和喜欢夏青海的。 一段婚姻,其中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又愿意敷衍她,不管结果如何,最初的几年肯定还是甜甜蜜蜜的,至少表面看上去会这样。 赵美珍也走过去,跟所有人打招呼,顺便接受大家的恭喜。 她今天穿的也是新衣服,可能是为了这次婚宴专门做的,还特地熨烫过,衣服上的折痕笔挺笔挺的,估计是出门前才穿上的。 脚上也踩着一双簇新的黑色布鞋,裤子虽然是穿过的,但没有一个补丁,也算是很气派了。 她的头发也用头油梳过,走过夏青棠身边的时候,她还闻到赵美珍身上的花露水香气了,不由啧啧称奇。 上辈子夏青海结婚的时候,赵美珍可没有这样气派的,显然,她也是根据儿媳妇的地位高低来安排自己的打扮的。 路过夏青棠的时候,赵美珍故意没搭理她,夏青棠也装作没看到她的样子,只顾着低头吃花生。 “人已经都到齐了吧,现在开始吗?”黄主任走过去问夏青海。 夏青海抬起左手腕看了一下时间,夏青棠同桌的工友立刻道:“小夏买手表了!” 夏青海说:“还没到十一点半,我岳父岳母应该快要到了,再等几分钟吧。” 说话间,就看到夏大明领着吴父吴母进来了,他们俩都穿着干部的衣服,踩着锃亮的小皮鞋,手里还拎着皮包,派头着实不小。 夏青海赶紧走过去,笑容可掬地跟两位长辈说话,又领着他们走到主桌边,请他们跟齐厂长坐在一起。 到这里,主人客人都来齐了,婚宴正式开始。 第一个仪式就是齐厂长发言,算是给他们主持婚礼。 看在吴父吴母的面子上,齐厂长把夏青海也给好好夸奖了一顿,听他话里的意思,夏青海显然会有很好的前途,而且不光夏青棠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了,夏青海的工友也听懂了。 右手边的人又在低声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看见了吗?娶干部的女儿,以后要发达了。” “攀高枝儿的人必须长得俊俏,你羡慕也没用啊。” “咱就是说说而已,就算长得俊俏,我也干不了这种事儿,点头哈腰伺候老丈人,我做不来。”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同桌的有仓库的老职工,是夏大明的朋友,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尴尬,但也不好当面说什么。 齐厂长发言过后,婚礼仪式就算结束了。 放在几年前,结婚的话还要有领xiu画像和背诵领xiu语录,从去年开始就不走这个流程了,下面就是直接上菜。 食堂的员工端着大托盘过来上菜,一股香气扑面而来,他们麻溜地给每个桌子摆上八道菜,又将满满几大盆白米饭放在旁边的空桌子上,让大家随便盛饭,吃完里面还有。 这八道菜有荤有素,荤菜是土豆红烧肉和红烧小鲫鱼,红烧肉切成了大块儿,每桌刚好八块儿,一个人分一块儿,不用抢。 小鲫鱼也是小小的那种,同样也是一人一条,数目清清楚楚。 除了鱼和肉,还有大盘的炸豆腐和豆腐干等菜,这是普通人家过节才会吃的菜,因此没等宣布开席,夏青棠坐的这张桌子就已经把红烧肉平分了,右手边的男工友也快速给自己夹炸豆腐,其他人则赶紧去盛白米饭,碗里都是装得堆堆一碗。 夏青海又拿出几瓶不算便宜的白酒来,打开来给每桌送上一瓶,让大家吃好喝好。 有酒有菜,年轻工友也顾不上奚落夏青海攀高枝了,大家都埋头吃吃喝喝,生怕自己少吃了一口。 夏青棠平时伙食不错,所以不馋,她等大家都盛好饭了才过去装了一碗白饭,然后也不抢菜,就着近处的一盘雪菜炒千张胡乱吃了一碗饭,就放下筷子坐着不动了。 待会儿新郎官和新娘子要举着小酒杯过来挨桌敬酒,等他们敬了酒,夏青棠就能提前回去了。 夏青海跟吴金凤这会儿也坐在主桌吃饭,他们那桌因为坐着吴父吴母和齐厂长,所以大家的吃相都比较斯文,没有其他桌子那种轰轰烈烈的感觉。 两个新人吃完一碗饭,就赶紧站了起来,吴金凤拿着白酒瓶,陪着夏青海挨桌敬酒。 敬到这边的时候,夏青棠也端起一杯茶水说了恭喜,表现得还是很大方的。 夏青海笑着说:“吃得还行吗?” “还行,你这酒席够厉害的,用了这么多肉票。”夏青棠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纸包递给他,“祝你们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夏青海非常意外:“来就来了,怎么还给红包的?上次还说不给的。” “我是不准备给的,这是谢瑾萱给你准备的,他说人不到,至少要包个小红包。多少钱我没看,你随便收着吧,你现在也不在乎这点儿钱了。” 夏青海收好红包,道:“替我谢谢妹夫,改天有空,我请他去国营饭店吃饭。” “行,我回去跟他说一声。”夏青棠道:“一会儿我就先走了,其他流程我不参与了。” “好,你忙你的。”夏青海说完,又跟其他人说笑了一回,就带着吴金凤回到主桌去了。 赵志强两兄弟正坐在两个新人的位置上给吴父吴母敬酒,今天的酒水比较好,因此赵志强和赵志伟都多喝了几杯,这会儿酒意上来了,说话就微微有些大舌头。 吴母是个干部,平时也不跟这样的人接触,现在为了女儿必须忍受这一切,于是她嘴上不说什么,但脸上却写着嫌弃。 赵志伟这个人不喝酒还好一点儿,一喝酒就会乱说话,他倒也不是傻子,吴母眼中的嫌弃那么明显,他干脆直接问道:“亲家母,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你瞧不起我们还是怎么的?你们是干部了不起啊?你干部的女儿还不是要嫁给我的大外甥吗?” 这话一出,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都变得安静了几分。 夏大明赶紧站起来把赵志伟往那边拽:“你喝多了,走,咱们过去醒醒酒。” 赵志伟喝多了以后劲儿特别大,他一把推开夏大明,大声说:“谁喝多了?我说的就是实话!你看看你亲家这个脸色,跟我们说话的时候还翻白眼呢!翻什么白眼?你凭什么瞧不起人啊?有本事,你别把女儿嫁给我们这样的人家啊!” “就是!你们家不也就是小干部而已,还是在外地!”一直没说话的赵志强突然也站了起来,他赤着脸瞪着眼睛说:“我外甥女夏青棠可是谢启明的孙媳妇儿!你这样的小干部也配看不起我们?”:,n..,. 67 第67章 态度大变 夏青棠都在准备开溜了,谁知道突然无辜中箭,冷不丁被喝醉的赵志强给点了大名,甚至还被揭破了婆家的真实情况。 她尽量一脸平静地坐在那里打量着在座众人,周围人的反应倒是各不相同。 同桌的这些工友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平时就是上班下班,很少有人每天听新闻看报纸,所以对谢启明这个名字不是非常陌生就是比较陌生,根本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有什么必要要被这样提及。 夏青棠右手边那个年轻工友还说:“谢启明是谁啊?” 亲戚们也不知道谢启明是谁,夏大光夫妻俩和陈红星他们都是一脸茫然,可能有人之前在新闻里听过这个名字,但在这种酒足饭饱之际突然听到,他们压根意识不到这个人是谁。 但黄主任那张桌子就截然不同了,作为厂里的中层领导们,就算平时不好好上班,也要经常在厂里开会,学习上面下发的一些文件什么的,所以大家对省里、市里各位领导们的名字还是知道的。 但黄主任等人的脸上还是写着一点儿奇怪的表情,仓库主任的脸上更是直接露出了不相信的神情。 也不怪人家不相信,那可是谢启明,夏大明一个搬运工也能跟这种人家攀上亲家吗?开什么玩笑哟! 夏大明自己也不知道谁是谢启明,他们仓库本来就很难看到报纸,上了一天班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更不可能跑去宣传栏站着看报纸了,所以他皱着眉头说:“赵志强,你又在说什么呢?你们兄弟两个喝多了,去旁边坐着休息一会儿,喝点醋醒醒酒吧。今天可是青海的大喜日子,给青海一个面子,别闹事儿了。” “闹什么事儿?我怎么闹事儿了?”赵志强大手一挥,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以为自己一儿一女都攀上高枝儿了,了不起了,可人家还不是瞧不起你吗?我可是青海的大舅!人说天上天公,地上母舅公,我可是青海的大舅,你这亲家都瞧不起我,你还说我闹事儿?” 夏大明赶紧推了一下赵美珍:“你还愣着做什么?这种日子,别让你兄弟发疯。” 赵美珍抹抹嘴巴站起来,眼睛还盯着桌子上的菜肴在看,显然是舍不得离开这些丰盛的菜肴。 她是在乎自己的儿子,但奈何食欲在先,这么好的饭菜要是不赶紧吃,下回再想吃,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吴父吴母当然知道夏青棠是谢家儿媳妇的事情,要不是因为这一点,他们也不会那么痛快就答应吴金凤跟夏青海结婚的。 虽然吴金凤已经有了娃娃,也闹得全厂皆知,但这是在外地啊,真要是打掉孩子回到家里,谁会知道这件事啊? 等过两年养好了身体,一切风平浪静了再给吴金凤找个本地的老实人,一直在他们夫妻俩的监管下,肯定也会很顺利。 吴父吴母本来都做好了这样的打算,想要请假过来带吴金凤去打掉孩子的。 可是一到地方见到了夏青海本人,发现他仪表堂堂,会说话会来事儿,也会照顾人,家里虽然穷酸,但他妹妹是谢启明的孙媳妇儿,就算靠着裙带关系和他自己的这点儿本事,想必日后也能混出个名堂来的。 两口子商量了一下,就此改了意见,当即约夏青海长谈,在得到了几个保证之后,他们同意了吴金凤跟他的婚事,还愿意出钱给小夫妻布置新房、办酒席、买喜糖等等。 低着头的吴母在听到赵志强的话之后,心里其实已经有点后悔了。 不管夏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但女儿已经跟夏青海登记结婚了,今天又是婚宴,她应该给夏家的亲戚一个好脸色的。 吴母想了想,抬头露出一个笑脸:“青海大舅,我绝对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我要是真看不起人,怎么会同意金凤嫁给青海呢?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我们家这个条件,就算金凤的孩子生下来自己养,也是养得起的。我能让两个孩子结婚,还不能说明这个问题吗?现在他们俩结婚了,我们大家也是一家人了。我今天喝了酒,也有点儿醉了,刚才肯定是一场误会,这样吧,我敬你一杯,咱们都高高兴兴的,别让两个孩子不好做人,你说好不好?” 这话说得体面又客气,喝醉的赵志强一听就高兴起来了,他立刻搭着夏大明的肩膀走回来,然后笑着说:“这还差不多,我说亲家母啊,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可真别看低了我们。我们年纪大了,那是没什么前途了,但你想想,青棠可是嫁去了谢家,那个谢家哦,谢启明的孙子就是我的外甥女婿!以后,青棠的前途还能差了?我外甥女婿的前途还能差了?” “是呢是呢,你说得是。”吴母还在跟着笑,心里却对这个人鄙夷到了骨子里。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夏青海的父母没本事,舅舅们也都是废物,把新婚小夫妻放在这里是肯定不行的,被这帮亲戚们一拖累,有本事的人也会变得没本事的。 在这一刻,吴母多了一个想法,她想找找人再把女儿和女婿弄回家里上班,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 谢启明的大名再一次被提起,赵美珍有点儿茫然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谢启明,谢启明是个什么人物,让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吴父惊讶地瞪着她:“你不知道谢启明是谁?你女儿都嫁过去那么久了,你不知道你亲家是谁?” 赵美珍皱着眉头说:“那死丫头嫁了一个当兵回来的干事员,这事儿我知道啊。不过我们早就断绝母女关系了,她嫁给谁跟我没关系。你说的那个谢启明,是那个小谢的长辈?他是干什么的啊?” 吴父立刻跟吴母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自己这步棋大概是走错了,他们前想后想,万万没想到夏家父母连亲家都不认识! 这个时候,小姨父马大全忽然说:“我倒是听过谢启明这个名字,我记得是省里的一个大领导。” 这边桌上一个工友也说:“我好像也听过的,在新闻里听过,有点儿耳熟。” “对啊,就是那个谢启明!”赵志强一拍桌子,“你们怎么回事?谢启明你们都不知道?平时都不听新闻不看报纸啊?” 齐厂长看着赵志强,严肃道:“我说这位同志,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谢老的大名更不是这样被你乱提的……” “乱提什么?我什么时候乱提了?齐厂长你不知道啊?我们家夏青棠嫁到谢老家里做孙媳妇了!她爱人谢瑾萱就是谢老的大孙子,她住在省委家属大院儿里面,那是三层小洋楼,家里还有个保姆呢,整个家属大院儿的人都知道谢老的孙媳妇是个大美人,这事儿你们都不知道?”赵志强哈哈大笑,把手朝着夏青棠那边一伸,“那你们今天好好见见世面吧,我外甥女夏青棠,就是谢老的孙媳妇儿!谢老就是谢启明,就是你们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一位!”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盯着夏青棠看,她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正在打坐修炼,把一切外物都摒除在外。 虽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也确实没料到会在这样一种情景下被赵志强说出来,弄得她都有点儿尴尬了。 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赵志伟第一个打破了安静,他忽然一拍大腿大叫一声:“妈!妈!我是不是说过!我是不是说过夏青棠那丫头长得标致,肯定会嫁好人家的!我是不是说过?妈的,她还真嫁去了那么好的人家啊!那咱们岂不是有了靠山了?” 陈红星还有点儿发懵,她赶紧抓住赵美延的袖子,着急慌忙地说道:“美延啊,这是……这是真的吗?夏青棠那死丫头真的嫁去那样好的人家了?那个什么谢启明,到底是多大的领导啊?” 赵美延说:“我也不太清楚,怎么也得是省里前几名的大领导吧。” 陈红星尖叫一声站了起来:“他妈的,赵美珍你这个死东西,你女儿嫁了那么好的人家你不说,你还敢瞒着我!” 赵美珍这会儿已经被巨大的消息冲击得快要坐不住了,她的脑子里一时之间转过了无数的想法,一忽儿是夏青棠攀上了真高枝儿,她以后会不会跟着飞黄腾达;一忽儿又是自己跟夏青棠断绝母女关系了,这要是不能和好了,以后怎么办…… 正在她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听见了陈红星的骂声,赵美珍气不打一处来,立刻站起来骂回去:“我都是刚刚才知道的!我要是早知道那个小谢是什么大领导的孙子,我会听你的话,跟我自己的女儿断绝母女关系吗?你这个死老太婆就会坏事,之前还怂恿我弄死小谢,让我女儿守寡,这样就可以把她嫁给军区的老鳏夫,你儿子就能得到好处!你给我滚一边儿去,你儿子休想来占我们家的便宜,我女婿的光,只有我儿子能沾!我女儿是姓夏的,跟你们姓赵的没有关系!” 听到这话,吴父跟吴母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吴金凤的面色也变得不太好了,她紧紧拉住夏青海的手,低声问他现在怎么办。 陈红星不甘示弱,立刻叉着腰骂了回去,这母女两个本来就是一丘之貉,现在对骂起来,那是污言秽语满天飞,好好一场喜宴被弄成了泼妇骂街,吴父吴母和齐厂长的面色都黑了起来。 夏青海正要过去劝架,就看见赵美延跟马大全抱住陈红星快步往外走,赵美延又给夏大明使眼色,示意他把赵美珍也弄出去,别弄得婚宴太难看。 夏大明关键时刻还是能制住赵美珍的,他走过去一把捂住赵美珍的嘴,然后厉声喝道:“这是你儿子的结婚婚宴,你再不闭嘴,是等着你儿子也跟你断绝母子关系吗?” 赵美珍浑身一震,立刻老实了。 骂骂咧咧的陈红星也被赵美延他们弄了出去,食堂里恢复了安静。 夏青海安抚了一下吴金凤,然后举着酒瓶走到主桌那边,面带微笑朗声说:“让大家见笑了,今天都多喝了几杯,这喝酒闹事儿也是喜事儿。今天毕竟是个好日子,请诸位贵客继续吃吃喝喝,饭菜要是不够尽管说,厨房那边还能煮面条,想吃的就开口。” 酒席管饱这件事谁不喜欢啊?不管夏青棠嫁去高门大户的消息多么震撼,但这个时候的人们还是更需要吃饱饭。 于是很多人都说:“那就煮两盆面条来吧,再配点儿咸菜。” 夏青海就真的去了厨房那边,请大师傅再做两盆面条端出来。 这样一来,喜宴的气氛重新恢复了,大家又继续吃吃喝喝,推杯换盏,夏大明赶紧拎着一个布袋子过来,给每张桌子上倒了一小堆炒花生,让喝酒的人用来下酒。 赵志强跟吴母碰了杯,乐呵呵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跟夏大光碰杯。 赵志伟坐不住了,抓着赵志强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 齐厂长低声问吴父:“老吴同志,刚才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们厂的小夏干事,她爱人真的是谢启明的孙子吗?那个谢启明……” 吴父点点头,低声说:“是他,我去过他们家,亲眼见到的。” 齐厂长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渐渐有点难看了:“这可真是……” 去年,他收过孔良超的好处,给夏青棠使过不少绊子的。 黄主任那边也在一边吃饭一边交头接耳议论夏青棠的事儿,仓库主任说:“这小夏也的嘴巴也太牢了吧,都结婚这么久了,根本没听她提过。所以她能做干事员,是因为婆家的关系?” 黄主任摇摇头:“是因为她会写文章,现在工会主席的稿子文件都是她写,宣传栏那个工人之声,也是她弄的,能力确实不错。再说你也太小看谢家了吧,她要是真的靠婆家的关系做点儿什么,早就进机关了,何苦还留在咱们棉纺厂?” 三车间的副主任低声说:“就是这个,我就想问这个,你说她都是谢老的孙媳妇儿了,干什么还留在咱们棉纺厂?去机关上班多好啊?” “那谁知道呢?你得去问她啊。”黄主任剥了一颗炒花生,一边漫不经心地把花生米丢进嘴里,一边看着夏青棠道:“我觉得她一定是不想进机关。” “还有人不想进机关?怎么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机关就是听起来比咱们气派些,有些机关未必能捞到什么好处。就说咱们厂,每个月都有不合格的布匹分下去,面粉厂能分面粉,煤场能分到煤,大部分的机关能分到什么啊?再说反正都是坐办公室的,在那边坐,跟在咱们厂坐,不都是一样的吗?小夏现在是干事员了,工作又不辛苦,再说棉纺厂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都是熟人,待在这里多舒坦呀。”黄主任说:“就是可惜啊,当初秦主席先一步把小夏给要走了,要是她在我们厂办就好了,这可真是个能干人。” 夏青棠这一桌子的人也想议论这件事,但他们跟夏青棠坐在一张桌子上,当着人家的面议论似乎不太好,因此一个个都只敢斜眼瞥她,不敢说话。 还是她自己主动开口,道:“诸位工友要是想跟我说什么,可以直接说。” 与其被人胡乱猜测,还不如她自己说清楚。 “那我就说了!”赵美珍的一个老同事长出一口气,她用旧手帕擦擦嘴巴,然后瞪大眼睛问道:“他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去给省里的大领导家做媳妇了?” “是真的。”夏青棠说。 “那你妈不是亏大了吗?你嫁去那么好的人家享福,你妈还不跟你来往,哎哟,我说青棠,你这孩子可真是精啊。嫁了好人家就跟你妈断绝关系,哪有这样做儿女的呀?”那阿姨有点阴阳怪气地说道。 夏青棠也阴阳怪气道:“薛阿姨说得没错,我就是特别精,而且我这个人吧特别记仇,谁要是得罪了我,我能记仇一辈子。” 薛阿姨脸一白,不敢说话了。 夏大明那老工友的爱人倒是低声问道:“青棠啊,你嫁去那样的人家,过得好吗?他们对你好不好呀?” 听她言语温和,充满关切,夏青棠就笑着说:“郑阿姨放心,我爱人他们全家都对我很好的。大家不都说,我结婚后长胖了,气色也好了?这都是证明嘛。” 郑阿姨笑了起来:“那就好,你爸爸老是跟我们说,担心你在婆家过得不好,现在他肯定可以放心了。” 右手边那个年轻工友立刻问道:“夏干事夏干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嫁去那么好的人家的呀?那种大人物的孙子,你怎么认识的?总不可能是别人介绍的吧?” “我爱人是我中学校友,我们俩毕业后才认识的,之后经人牵线走到了一起,就这么简单。”夏青棠也拿了几颗花生,慢悠悠地剥开来。 “这哪里简单啊?就你这个家庭,他们家里没人反对吗?” “据我所知,没有。” “你们兄妹两个,还真是厉害。”年轻工友啧啧赞叹道。 另一个三车间的年轻工友说:“我说夏干事,你婆家那么厉害,你为什么还留在棉纺厂啊?” “棉纺厂有什么不好吗?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啊。”夏青棠说:“在哪里都是工作,我宁愿在熟悉的环境待着。” 郑阿姨点头说:“是啊,青棠从小就待在这儿了,这里都是认识的人,在这里上班多舒服啊,要是去了什么机关,说不定会有坏人的。” 正说着,夏大光忽然拿着他的小酒杯,面色古怪地走了过来。 “青棠,你能过来一下吗?大伯想跟你说几句话。”夏大光低声道。 两辈子了,这是夏青棠第一次见到夏大光低声下气过来跟她说话。 可见有些东西她本人不太在意,但亲戚们、熟人们显然不会这么想。 夏青棠故作惊讶道:“大伯要跟我说话?大伯这么多年不是一直说,女孩子都是贱命一条,吃饭不能上桌子,也不配跟男人说话吗?大伯现在怎么要跟我这个贱命人说话了?” 桌上的郑阿姨立刻皱起眉头:“这是怎么说的?咱们妇女能顶半边天,这位同志怎么瞧不起女人啊?” 夏大光被闹了个满脸通红,他这个人,在家里极度重男轻女,像个封建zhuan制的君主,但在外面他可不是这样的,这人要面子,现在被人知道了这些,他下意识就举起了右手想要扇她巴掌,却又突然想到夏青棠的婆家是谢家,又立刻闪电般放下了右手。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青棠,你小孩子可不能乱说话的。”夏大光尴尬地笑着,想要拼命解释。 夏青棠说:“反正我不想跟大伯说话,也不配跟大伯说话。” “你!”夏大光也不装了,立刻拉下脸低声喝道:“你别以为自己嫁去了一个好人家,就能看不起我们这些长辈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那婆家又能光鲜几年啊?” “这我不知道,婆家的事情我是不管的,我是自己不想跟大伯说话。倒是大伯你,变脸比谁都快呢?之前在食堂门口还在教训我没规矩,不想跟我说话,现在知道我攀了高枝儿,大伯立刻端着酒杯过来敬酒……这种事,反正我是做不出来的。”夏青棠笑了一下,“我这个人说话不好听,大伯确定还要继续跟我说话吗?” 这里满桌子都哄笑了起来,夏大明的老工友也认识夏大光,就赶紧说:“老夏,算了,你看你是长辈,别跟孩子一般见识,你要喝酒,来,我陪你喝。” “谁要跟你喝酒?”夏大光手一甩,丢下一个白眼就走了。 郑阿姨没好气地说道:“夏大明的哥哥怎么这么没礼貌?怪不得青棠不愿意跟他说话呢!” 说话间,赵志伟也问清楚了赵志强,见夏大光回来了,他赶紧也端着酒杯要往夏青棠这边凑。 夏青棠笑着拍了拍双手,朗声说:“诸位慢慢吃,我还有点儿事要去办,这就回去了。” “这就走了吗?那边还在煮面条呢,吃了面条再走呀。”郑阿姨说道。 夏青棠笑着说:“我已经吃饱了,阿姨你们多吃一点儿,我回去了啊。”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夏大明从里面追了上去:“青棠!青棠你等等!” 夏青棠在食堂门口停下:“爸,怎么了?” “刚才你大舅说的,是真的吗?小谢的爷爷,真的是那个什么人?”夏大明用手揪着自己的上衣衣角,看上去非常紧张。 “是的,都是真的。” “你怎么没有说过呀……我刚才知道,吓了一跳。”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是跟谢瑾萱结婚,又不是跟他的家庭结婚。” “话是这么说,可那样的人家,哪里是好嫁的?你哥哥娶个小吴干事,亲家都这样看不起我们了。你嫁去那样的人家,我这心里……”夏大明说:“你在那边,有没有吃苦啊?他爸爸妈妈有没有欺负你、看不起你?” 夏青棠看着夏大明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睛,忽然想到上辈子,上辈子她是实际经历过这些的,她被孔良超的父母欺负过、折磨过,最后甚至被虐·待过,但是上辈子,夏大明从没有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便说:“你在乎这个吗?” “啊?”夏大明瞪大眼睛,不明白夏青棠的意思。 “我在婆家过得怎么样,你会真的担心?”夏青棠嘲讽道:“你管好你自己,再担心你儿子就行了,我的事,我自己有数。” “我……我当然担心你啊……你……”夏大明张口结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青棠,这是怎么说的……” 夏青棠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这辈子经历的事情完全不同了,她也不能回过头去问上辈子的夏大明为什么不关心她,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苦一直不能释怀呢? 于是,她笑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谢家是什么样的地方,也知道自己不会受委屈,我在哪里,跟谁结婚,我都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她早就不是上辈子那个懦弱无用的人了,她现在长了脑子,有自己的理想,有将来想做的事情,也在不断的看书学习,还在学外语,无论将来谢家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管谢瑾萱会不会变心,她都有好好生活下去的信心。 听了这句话,夏大明的脸色好看了一点,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道:“那……那你好好的,要是遇到什么了,你想跟我说,就来说,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就冲过去帮你理论的。要是你不想跟我说,也没关系,你总归是能想到法子的。”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还是在忧心谢家会不会欺负人。 夏青棠便说:“等夏青海的事情都忙完了,过段时间,我请你去我家里坐坐,吃个便饭。你既然担心,就去亲眼看看吧。” 夏大明眼睛一亮,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真的吗?你真让我去啊?” “真的,我跟家里人都说过了,奶奶说,由她请你吃饭,你呢,就在我跟瑾萱的小家里喝杯茶,说说话。”夏青棠道。 “家里人……”夏大明琢磨了一下这三个字,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你都说是家里人了,肯定对你不差的。我这没见过世面的人,去了会不会影响你啊?” “影响什么?你是光荣的工人阶级,没了你们的辛勤劳动,社会怎么发展呀?”夏青棠说:“我看就定在半个月后吧,下下个礼拜天上午九点半,你去我们家属大院儿的正门口等着,我跟瑾萱出去接你。” “下下个礼拜天上午九点半,好,那……那我真去啊?”夏大明又搓了搓手心,又开始紧张起来了。 “你要是实在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 “我想去的!我早就想去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了……不管你嫁给什么人家,只要你过得好,那才能放心呀。” “那就到时候见。”夏青棠说:“里面还有客人呢,你先进去招待吧,我回去了。” “好,好,你回去吧。”夏大明站在那儿冲她挥挥手。 夏青棠笑了一下,刚打开自行车的锁,就看见齐厂长站在食堂大门边,探头探脑朝她这里看。 她心里觉得好笑,也觉得这个世界好笑,便道:“齐厂长,你看什么呢?找东西呀?” 齐厂长吓了一跳,赶紧走出来说:“没有没有,没什么没什么。” “那齐厂长吃着喝着,我就回家去了。” “等等!”齐厂长赶紧跑下台阶,“夏干事,我有点儿事……想跟你解释一下。” “是关于孔良超收买你的那件事吗?”夏青棠开门见山。 齐厂长吓得脸都白了:“我其实没有收他什么东西,我当时就是有点糊涂了,当时家里也是有点儿事儿需要帮忙……” “所以还是收他东西了嘛。” “我后来没有了呀!后来他还去找我了,我都没有理睬他的!那次真的是我糊涂了,我……我在棉纺厂奉献了一辈子了,夏干事啊,你看那件事,能……能当做没发生吗?我就快要退休了,我就只想好好退休,我真的……”齐厂长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夏青棠说:“查孔良超的时候都没有查到你,说明你已经没事儿了,不用担心这个的。” “你不会去跟谢老专门提到这件事吧?”齐厂长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我反正没有专门提过,以后,只要齐厂长不再做这样的事情,我可能也不会专门去提。”夏青棠说完就坐上车子,脚一蹬离开了。 齐厂长站在原地看着夏青棠越骑越远,脸色还是惨白惨白的,他转过身去看向台阶上的夏大明,刚要张嘴,夏大明就哧溜一下跑进去了。 第二天,夏青棠跟谢家的事情就慢慢在厂里传开了,刚开始只是小范围的散布,等一个礼拜快要过完的时候,几乎全厂人都知道了,而他们工会办公室,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部门。 因为其他部门可以肆无忌惮谈论这件事,但夏青棠人就在这里,她自己不说,工会的人如果不去外面找人聊天,也没有消息来源的渠道。 礼拜六上午,夏青棠完成了一份新的工人之声,正趴在桌子上逐字逐句地检查有没有抄错的部分,就见李月从外面冲了进来,然后大声说道:“小夏!你爱人是谢启明的孙子?”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抬头朝她看过去,李月的表情看上去惊疑不定,充斥着惊讶、不解、疑惑和一抹嫉妒。 夏青棠说:“是的,李干事你怎么才知道?全厂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李月倒抽一口凉气:“你你你你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全厂人都知道了,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这些同事说一声?要不是我刚才碰到王干事,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我自己怎么说?好端端的就介绍一下我爱人的爷爷吗?”夏青棠说:“我看你经常跟王干事聊天,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我礼拜一跟她聊天的时候,她也还不知道呢!哎哟,我们部门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李月大惊小怪地走过来。 吴峰说:“小李你在说什么啊?” “你们还不知道呢!这个小夏干事,不得了啊!她爱人你们都知道的,在省委秘书处工作的,当兵回来的!” “对啊,这个我们都知道。” “你们不知道的是,她爱人的爷爷,是谢启明!省里那个谢启明!” 又是一阵让夏青棠熟悉的沉默,她对这种沉默已经开始免疫了,于是继续低头检查错漏。 约莫过了半分钟,张宁第一个说话了:“好家伙!小夏你深藏不露啊!你这也太惊人了!你这跟我们坐在一个办公室,不是埋没你了吗?” 夏青棠淡淡道:“我什么工作能力,大家都很清楚,难道我做了什么人的媳妇儿,就能一飞冲天,变成个天才不成了?”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张宁的语气也松弛了下来,他说:“我是觉得你太低调了,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说出来了。你要是早说出来,没人敢欺负你的!” “我不说出来,也没人敢欺负我啊。靠婆家才不被欺负,那是狐假虎威。终究一句话,自己的本事才是真的。”夏青棠笑着说道。 李月的脸色就有点儿不太好看了,她赶紧说:“哎,小夏,我可没有欺负过你啊,我跟你关系一直不错的,是不是呀?” 夏青棠还是笑:“也可以这么说。” 张宁乐了:“你现在知道紧张了,幸好人家小夏不是那种人,要不然,你还能安安稳稳在这里上班?” “我怎么就不能了?我确实没有欺负过人啊,我可是老实人的。” 李月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她有点尴尬,便说:“笑什么笑什么?我难道说错了吗?” 冯心惠说:“小李也没说错,她平时虽然喜欢偷懒,但也确实没有欺负到小夏,毕竟,小夏嘴巴厉害,她讨不到便宜。” 这要是换了之前,李月肯定是要生气的,但现在她不敢生气了,反而觉得冯心惠的话很有道理。 她立刻说:“对啊,小夏比我厉害多了,我肯定欺负不了她的,你们就别乱说话了,没的破坏我跟小夏之间的同事之情。” 夏青棠说:“我来这里工作后,一直都很感谢大家对我的照顾。不管外面说什么,也不管我婆家到底是什么人,我还是我啊,希望以后还是照常工作,也照常跟大家相处。” 李月赶紧接上:“是的是的,小夏说得很是,以后照常相处!” 话是这么说,但刚到中午下班,她就立刻殷勤地跑到夏青棠的面前:“小夏啊,中午要不要去我家吃饭?比食堂做的好吃的。” “谢谢李干事,我还是习惯吃食堂,再说我中午还有事儿,吃完食堂就要出去的。”夏青棠说着,就背起背包走出去了。 到了食堂,照旧是各种各样的眼神在打量她。 温晓丽一边跟她一起排队,一边低声说:“被这么多人这样看着,你会不会难受啊?” “刚开始有一点儿,但现在差不多习惯了。再等几天吧,到下个礼拜,就没人还会打量我了。”夏青棠轻松一笑。 她们很快就排到了窗口,打好饭菜就找了个空桌子坐下吃饭。 能听到很多大声议论的声音,但夏青棠完全不在意,温晓丽也就学她的样子不在意,两个人只顾着吃饭。 照旧是夏青棠先吃完,然后丢下饭盒就跑出去了。 有人见她走了,就赶紧跑到这张桌子来跟温晓丽说:“夏干事怎么没拿饭盒就出去了啊?” “她中午有事儿要赶时间出去,所以来不及洗饭盒,一会儿我吃完了,帮她一起洗。”温晓丽道。 “哟,她这不是欺负人吗?自己的饭盒要你给她洗,啧啧。” 温晓丽一拍桌子:“说什么呢?我跟青棠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啊?朋友之间帮忙洗个饭盒就是欺负?你是没读过书,不知道欺负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啊?” “我就是说说而已,你这么凶干什么?”那人吓得站起来就要跑。 “我就凶,你下次再胡说八道,我更凶!”温晓丽朝她狠狠一吼,那人跑得更快了,食堂里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这个时候,夏青棠骑到大马路上了,刚吃完饭不敢骑得太快,等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始加速,骑到省城大学的时候,不少学生也拿着饭盒刚刚走出食堂。 “夏青棠!夏青棠!” 刚刚从食堂那条路拐过去,就听见了老同学顾兴安的喊声。 夏青棠停下自行车,在路边顺着声音看过去。 顾兴安还是背着那个打补丁的旧包,然后兴冲冲跑过来:“上次见到你忘了跟你说,这个礼拜天,啊,就是明天,咱们以前的班长想把最近回城的同学,和一直留在城里的同学约到一起,大家一块儿聚一聚,你想不想参加?” “聚一聚?怎么聚?难道班长请客吃饭吗?”夏青棠问道。:,,. 68 第68章 重逢 十几年后流行各种同学聚会她是知道的,某些发达了的老同学会想着法子邀请留在同一个地方生活的同学们定期聚聚,通常会由最有钱的几个男同学出钱请大家吃饭,一方面是真的想见见老同学,另一方面也是想彰显一下个人的财力资本。 进入九十年代后,夏青棠参加过一次同学聚会,那个时候她还没被棉纺厂开除,但跟老同学们聚在一起,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格格不入,少数同学已经成为了万元户,而他们曾经的老班长更是富裕非常,他戴着电影里才能看见的大金表,手里拿着一个大哥大,让夏青棠头一回意识到自己跟社会的脱节和落伍。 之后夏青棠就被棉纺厂开除了,丢了工作以后去了表妹家做保姆,她羞于见人,再也没有参加过所谓的同学会了。 那次同学会的细节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班长严振财大气粗,一个人付了大酒店的所有费用,最后还带着大家去夜总会消费了一把。 很明显,现在的同学聚会跟十几年后的同学聚会是两码事,顾兴安摆摆手说:“怎么可能请客吃饭?别说请客了,就算是大家凑钱,我们也没法在外面吃饭啊。国营饭店多贵啊,我就吃不起的。” 夏青棠赶紧点点头:“说得也是,是我想岔了。那这个聚一聚,是在哪里聚呢?礼拜天学校不上课,难道是让大家回以前的教室坐坐吗?” “回教室坐坐倒是个好想法,我回头跟班长说一声,大家一起回教室,还能找回当年的时光呢。”顾兴安倒是眼睛一亮,他继续说:“不过这次聚会是班长找的地方,他借用了他爸爸单位的活动室,地方很大,可以容纳几十个人,我们上午过去喝喝茶、聊聊天,中午也就散了。不过班长说了,他跟乔建义会带瓜子花生过去,其他同学要是愿意,也可以带点儿吃的过去。我是打算过去的,毕竟有些同学真是很久没见了,我也挺想念大家的。夏青棠,你要不要也一起去吧?” 这会儿能有瓜子花生配茶水,也算是挺不错的活动安排了,看来班长严振就算是在这个时代,也是挺大方的人。 夏青棠说:“明天上午几点钟开始啊?” “八点半开始,你要是家里有事儿,迟一点过去也行,反正是聚会,又不是上课,不给迟到。” “那我考虑一下吧,要是明天没事儿,我就过去。” 顾兴安说:“对了,还有几个同学虽然在市里,但班长说他联系不上,让我也来问问你,你能联系上胡燕妮和谢晓霜吗?我记得以前你们几个人总在一起玩,应该是很熟的。” 夏青棠说:“胡燕妮我能联系上,但谢晓霜在乡下插队啊,她不在城里。” 谢晓霜就是除了胡燕妮之外,夏青棠毕业后还会联系的另一位女同学,不过因为谢晓霜在乡下插队的关系,因此她们这几年只能通信,谢晓霜一直等到两年后才从乡下回城,到八十年代末,她又跟丈夫一起去了沿海城市打拼,因为距离关系,后期跟夏青棠也只能偶尔通个电话罢了。 顾兴安说:“我也记得谢晓霜在乡下插队,但班长说谢晓霜过完年就回来了,说是家里给她找了对象,是对象家里安排的工作。你跟她关系一直很好,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件事呢。” 夏青棠愣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说:“我还真不知道她已经回城了,既然严振知道谢晓霜回城了,又怎么会联系不上她呢?” “班长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他让我问问你,你知道谢晓霜住在哪里,能去她家里通知一下她吗?还有胡燕妮,也一起通知一下,明天要是能一起聚会就好了。”顾兴安笑着说道。 夏青棠想了一下,说:“我时间有效,今天晚上下了班我会去跟胡燕妮说一声,要是她明天愿意去,我就跟她一起去。至于谢晓霜,你们还是另外找人去通知吧,我可能没有时间。” 如果谢晓霜已经回城了却没有跟她说,说不定对方压根不希望她知道这件事,这种时候贸然找上门,其实挺不礼貌的,因此夏青棠是不会过去的。 顾兴安点点头:“那好,胡燕妮就交给你了,希望明天上午你们会一起过去。” 说着,他就把严振找好的活动室的地址告诉了夏青棠。 夏青棠记好地址,就赶紧骑车去了管老师的家。 天气暖和起来了,因此管决明把桌子搬到了走廊上,让管沉香和夏青棠在走廊上学习,这样光线更好,也更舒服。 管沉香的腿虽然没怎么变好,但回城后环境好了,每天都能吃饱肚子,也不用干苦活,管沉香的脸色倒是一日好过一日。 邻居们现在也熟悉夏青棠这个经常过来上课的女同志了,不少人路过的时候还会跟她打个招呼,如果见她们正在认真上课,邻居们出来倒水的动作都会轻一点。 上完课,夏青棠就说:“沉香老师,谢瑾萱看的那个中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个月再去一次,就能看出效果如何了。等效果出来了,我们就陪沉香老师过去看医生。” 管沉香笑着捏了捏自己的右腿,道:“谢谢你们,一直这样惦记我的身体。其实也不用你们陪我去,把地址告诉我,让我哥带我过去就可以了。” “你是老师啊,我作为学生应该陪老师过去的。”夏青棠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枕头递过去。 枕头是用粗棉布缝制的,针脚看上去比较粗陋,就这么拿在手里,也能闻到一点儿淡淡的药香味。 “这是什么?”管沉香接过这个小枕头,有点好奇地问道。 “沉香老师不是说夜里睡不安稳吗?这是那个中医给的小药包,说是用了几种中药材,你放在枕头旁边,可以帮助睡眠的。不过作用不会特别大,反正试试比不试强些,我就给老师带过来了。”夏青棠道。 “那就谢谢你,也谢谢那位医生了。”管沉香攥着小枕头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道:“确实是一股中药味,不过还有一点儿淡淡的香气。” “应该也放了香料吧,具体的我也不懂。我们枕头旁边也放了一个,但是我睡眠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管沉香哈哈大笑:“你是年轻人,能吃能睡就是好。我年轻时候也像你这样,脑袋沾到枕头就不省人事了。” “是呢,我现在能睡也能吃,饭量都比以前大了,要不是跟谢瑾萱两个人工资都足够,真怕吃不起饭了。”夏青棠把桌上的书本收进背包,看了看时间就说:“我得回去上班了,沉香老师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骑车。”管沉香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面露微笑看着夏青棠骑车走远。 完成了下午的工作,夏青棠想起了顾兴安的话,就骑车去了钢铁厂,把中午的对话告诉了胡燕妮。 她跟胡燕妮最近见面次数并不多,一个是因为她的事情多,再一个也是因为胡燕妮把空闲时间都拿来看书学习了,因此她也没空出门。 听完夏青棠的话之后,她说:“谢晓霜回城了吗?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她也没来找过我,我说她最近怎么都不给我回信了呢,我还以为她在乡下太忙,没有时间写信呢。” “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严振都那样说了,想必也不是假的,我看谢晓霜肯定回城了,只是不想告诉我们,所以我没答应去她家里找她。万一她根本不想见到我们,我贸然过去,只会让她不开心啊。”夏青棠低声道。 “还是你想得周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要是真的回城了,也是一件好事啊,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胡燕妮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去年就想说了,谢晓霜给我的回信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慢,有时候我连着寄过去两封信,等很久才能收到一封回信。她心思比较细腻,我又怕说错话,问她是不是在乡下太累了,她也总说没事儿。青棠,你说她不跟我们说回城的事情,是不是我们对她关心不够啊?” 夏青棠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要不然,等过段时间,我们俩约一起去她家看看?” “好啊,我也想见见她,亲自问她到底怎么了。要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她可以直接跟我说的。”胡燕妮又是轻轻一声叹息。 她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善良又大方的人,对朋友总是这么好,总是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夏青棠搂住她的肩膀,低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对我们任何人都很好。” “你这么说,我就稍微放心了,希望谢晓霜也是这么想的。” “那同学聚会的事情呢?明天上午要不要去见见老同学们?” “我……我其实有一点想去的,确实很久没见过老同学们了,毕业后,我就没见过班长他们了。”胡燕妮说:“再说顾兴安同学不是大学生吗?我挺想过去跟他讨教一下的,看看他考试前最后几个月是怎么复习的。” “你决定去的话,我也去,上午聚会结束了,我骑车送你回家。你天天在家看书复习,也是时候走出去放松放松。”夏青棠笑着说。 “那好啊,我跟我妈说一声,明天中午你在我家吃饭,你都好久没来我家吃饭了,我妈都想你了。”胡燕妮拉住夏青棠的手,笑着说:“你可一定要答应我。” “你要请我吃饭,我有什么不答应的?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参加聚会,中午再来你家吃饭。” “好呀。”胡燕妮拉住她的手,两个人乐呵了一会儿。 夏青棠又说:“你最近复习得怎么样了?” “心里没底,但也没办法了,只能安慰自己,就算考不上大学,我也是有工作的人,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谢瑾萱也是这么说的,说起来,你们这样的算是没有压力的,不像他们在乡下的人,不考出来就不能回城,那个压力可真不小。” “是啊,所以我一定要好好跟顾兴安聊聊。以前他在班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他居然考上大学了。” 夏青棠说:“我对他的印象也不深,他好像确实不太说话啊。” 胡燕妮笑了起来:“你对谁的印象都不深,读书的时候,老觉得你像个傻孩子,整天懵懵懂懂的。工作了以后也有点儿傻,可是从去年开始,你就突然变灵光了,我妈都说你变化大呢。” 夏青棠也跟着笑:“还真是这样,我以前就是特别傻,幸亏有你一直照顾我。” 跟胡燕妮又聊了一会儿,夏青棠看看时间不早了,就赶紧骑车回了家。 刚骑到家属大院儿的门口,就见谢瑾萱站在那里,一直紧张地朝那头张望着,看到她骑车过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有点儿事,下班先去钢铁厂了。”夏青棠赶紧停下车。 谢瑾萱笑着说:“小胡有事找你?” “不是不是,是中午遇到顾兴安,说班长严振想邀请在城里的同学们聚一聚,就明天上午,所以我刚才跑去通知燕妮了,她也想去,我会跟她一起去。” “明天上午去吗?” “对啊,怎么了?你明天想跟我出去玩吗?要是这样的话,我只能选择放弃你了,我答应了要陪燕妮。” “不是,我手里有省文工团的票,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大剧院看最新的样板戏。” 夏青棠眼睛一亮:“真的吗?是新节目的票?我在厂里听他们说过,很难买的,你怎么买到的?” “是爷爷给的票,也就两张,爸爸妈妈不感兴趣,所以就便宜我们俩了。”谢瑾萱说:“你上午去见同学,下午回来休息一下,晚上我们刚好去看戏。” “真好,那我要去谢谢爷爷。”夏青棠便催促谢瑾萱骑上车子,两个人先回家吃晚饭。 吃过简单的晚饭,夏青棠跟谢瑾萱收拾好厨房出门去散步,顺便回家里看了一眼,然后跟爷爷说了谢谢。 爷爷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喜欢看这些,以后再有票,还是给你。瑾萱爸妈不爱这个,你奶奶倒是喜欢看,不过她跟我已经看过了。” 一般像这样的演出,首场就要安排领导们去观看,奶奶也会跟爷爷一起去。 “还是前排的票,都是托了爷爷的福,有爷爷可真好啊。”夏青棠再次说:“谢谢爷爷。” “快别老是谢谢他了,他一个老头子,一会儿就飘起来了。”奶奶拉住夏青棠的手,说:“后面再有节目,奶奶也能弄到票给你去看的。” “那我也谢谢奶奶,我可真是太幸福了。”夏青棠由衷地说道。 幸福的她回到家里洗了澡,然后睡了一个幸福的觉,第二天上午八点半从家里出发,骑车去了约定好的地方。 因为她去得比较晚,所以到达活动室的时候,同学们几乎到齐了,就差两三个人还没来。 见到她的时候,班长严振立刻冲了过来:“咱们的班花终于到了!你一直没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但是胡燕妮一直跟我们保证,说你肯定会到的,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这么久没见大家,我本来就挺想念你们的,怎么可能不来见个面呢?”夏青棠笑着把手里的一个纸包递了过去,“一包红枣,大家吃着玩儿吧。” “你也带了吃的来?好多人都带了,今天就算不吃饭,也能吃个半饱了。”严振接过纸包,带着夏青棠走到同学那边去。 见到夏青棠,胡燕妮第一个喊了她一声,之后其他同学也笑着跟她打招呼,还有人跟她开玩笑,说她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严振说:“我们的班花同学已经结婚了,肯定是婚姻特别幸福,所以才会越来越好看。” “夏青棠你已经结婚了吗?哎呀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呢!” “就是,结婚怎么不通知一声啊?” 夏青棠就笑着说:“大家现在不是知道了吗?我其实也就结婚几个月,没多长时间的。” “但是我们都没吃到喜糖。” 严振说:“班花带了红枣过来,这东西也甜,就当是喜糖了,你们一人吃一个,来来来。” 大家一齐笑了起来,于是真的一人抓了一颗红枣吃了起来。 活动室是被布置过的,墙角处摆着两张长桌子,桌子上放着两个暖水瓶和两排白瓷杯子,应该都是借来的。 旁边还放着两个大茶盘,装着葵瓜子、南瓜子、炒花生、炒蚕豆,还有一些炸的面果子,看上去很香。 胡燕妮赶紧走过去帮夏青棠拿了一个杯子泡了一杯热茶,然后又帮其他同学续开水。 今天到场的有十六个同学,都是之前就留在城里工作和近期回城的同学们。 大家都穿着比较好的衣服,几个女同学还扎了那种绒线做的头花,看上去非常精神。 不过,看大家的肤色也能看出明显的区别,刚从乡下回城的同学们基本都很黑,特别是乔建义,整个人晒得黑黝黝的,一笑就露出雪白的牙齿,感觉关了灯都找不到他了。 大家都在拿他的肤色取笑,他却很开朗地抓了抓后脑勺,说:“我去的那边太阳就是大啊,那边的人都这么黑。你们别看我现在这样,我要是不回城,留在那边也是个俊俏小伙的。” “那你回来干什么?应该留在那边做俊俏小伙嘛,再找个本地姑娘结婚。”一个女同学开玩笑说道。 乔建义说:“我其实也没想这么快就回城,但我奶奶身体不太好了,我是家里的长孙,我爸怕万一有个什么,所以就还是让我回来了。” “早点回来是对的。”一个一直留在城里没去乡下的男同学说:“现在还能有个岗位,以后大家都要回来,工作都找不到的。” “没有工作怎么办?”有人问道。 “不怎么办,要么一直留在乡下,要么就回来做无业游民,再要么呢,就跟顾兴安一样,考大学。考上大学,就有工作了。” 乔建义说:“考大学这种事儿也太难了吧,要是换了我,可能就要一辈子留在乡下种地了。” “所以顾兴安真的了不起啊。”严振走过去,伸手拍了拍顾兴安的肩膀,“这可是咱们班第一个大学生呢!” “不是第一个,你们忘了周池啊?他当初可是读了工农兵大学的!”一个刚回城的女同学道:“他大学毕业后不是去了什么报社上班吗?今天怎么没来啊?” 严振说:“我是通知他了的,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他家庭跟咱们的不一样,不来也是正常的。” 这个周池同学也是个干部子弟,因此能弄到那一届的名额去读工农兵大学。 夏青棠记得这个周池上辈子就不太跟他们这些同学来往,也不怎么瞧得起人,当然最后也没有他的消息,不知道他混成什么样子了。 倒是这里的几个同学她都有印象,九十年代,乔建义因为是个维修工,下岗后又找地方学了修车的技术,后来自己在街边开了个小店,专门修摩托车和汽车,虽然整天一身油污不体面,但他自己说过其实挺赚钱的。 那个扎红头花的女同学也是第一批下岗的,不过她胆子小,加上丈夫是在机关工作的,后来她就留在家里做了家庭主妇,日子过得比较平淡安稳。 这个时候,有一个女同学捧着一杯茶低声说:“工农兵大学怎么跟正经大学比啊?那里面能读什么知识吗?都是骗骗人罢了。” 工农兵大学学不到知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不过也不会这么直接说出来。 顾兴安见大家都表情古怪,就朗声说:“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毕业出来有个工作嘛。” 严振点头道:“没错,就是为了有个工作,只要不用下乡,我看也差不多。” 话题重新回到了工作上,就没人再去讨论周池了。 夏青棠坐在胡燕妮的身边,她用手帕装了一些瓜子花生蚕豆,就坐在那儿只听不说话。 胡燕妮倒是挺想跟顾兴安说话的,但她可能有点害羞,所以一直不敢过去找他。 夏青棠等了一会儿,见顾兴安一个人过去桌边倒水喝,就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顾兴安,胡燕妮想跟你讨教一下怎么复习考大学的事儿,你能跟她说点经验吗?” 顾兴安立刻道:“好啊,原来胡燕妮也要考大学吗?我可真没想到呢。” 夏青棠把顾兴安带到胡燕妮身边坐下,然后就看着他们俩聊着复习备考的事情,自己则继续吃瓜子花生。 到了九点半的时候,之前被大家提到的周池终于姗姗来迟,他骑着一辆二八大杠,穿着一身笔挺的干部服,手里拎着好几个包扎整齐的油纸包,到了地方就用很大的声音跟大家打招呼:“都来了啊?” “可不都来了吗?就差你一个了!”严振走过去,“你这拎的是什么啊?” “一点儿点心,你们拿去吃吧!”周池很有姿态地把几包点心递给了严振。 严振赶紧拿过去放在桌子上,然后一一打开:“都来吃,周领导请咱们吃点心了!” “谢谢你啊,周池。”有同学笑着说道,然后就过去抓了一块桃酥吃了起来。 周池摆摆手:“甭客气!这种点心我平时常吃,已经不稀罕了。” 有个女同学道:“周池,我上次在路上碰见你,跟你打招呼你都没有搭理我。” “我没有搭理你?怎么可能?我那肯定是没有看见。”周池矢口否认,然后就在活动室里到处张望,像是在找人似的。 “哟,原来你是没看见我啊,我还以为你是看不起我呢!”那女同学说:“你这种读过工农兵大学的大学生,怎么想起来跟我们聚会的?” 周池没说话,直到视线落在夏青棠那边的时候,他才赶紧走了过去:“哟,老同学,咱们挺久没见了啊。” 夏青棠抬起头来:“啊,是周池啊,确定挺久没见了,你好啊。” “你……你好,你怎么好像越来越好看了?比刚毕业的时候还好看。”周池的耳朵有点儿发红,眼睛直直盯着夏青棠的脸,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 之前的女同学立刻说:“原来是为了班花过来的。” 严振笑呵呵地走过来说:“周池,咱们班花已经是已婚人士了。” 周池浑身一震:“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严振说:“我们也是才知道的,班花结婚没告诉其他人,要不是顾兴安在路上偶遇班花,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不过结婚可是喜事儿,你应该恭喜班花呀。” 周池一脸震惊又沮丧的样子,他瞪着夏青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乔建义说:“周池,你喜欢班花怎么不早点儿追求人家啊?” 周池还是哭丧着脸不说话,严振重重拍了拍他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别哭丧着脸,走,咱们去那边说话。你现在可是大记者呢,我上次还在报纸上看到你拍的照片了。来,你跟我们说说,平时工作是不是很忙?” 周池从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去了省城日报工作,但是他成绩很差,语文更差,让他写文章他连标点符号都用不对,写出来的东西更是狗屁不通,但是他家里是干部,也不能让他去打杂或者打扫卫生,最后有人想了个主意,让周池学了摄影,之后就专门做摄影记者,做这个不用写文章,他倒是做得如鱼得水。 等他们几个人离开后,胡燕妮凑到夏青棠的耳边低声说:“周池也给你写过信吗?” 夏青棠说:“没有啊,那些信里没有他的。” “那他做什么这个样子?我们毕业都这么久了,你要是结婚早,孩子都能走路了,他到底惊讶什么啊?”胡燕妮撇撇嘴,又回过身去继续向顾兴安请教。 聊起学习上的事情,顾兴安显得神采飞扬,他很热情地把自己之前的一些经验倾囊相授,还说自己那边有书籍借给胡燕妮复习用。 夏青棠见他们聊得认真,就又去了桌边,打算拿点儿点心吃。 两个女同学走了过去,问她现在的情况。 “你们棉纺厂那个车间挺伤身体的,你也要注意一下,之后肺出毛病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夏青棠说:“是呢,我之前也挺担心这个的,毕竟很多老员工都是因为肺病提前退休的。不过,幸好我已经从车间去了工会工作,以后不用担心身体了。” “你现在坐办公室了?”女同学很惊讶,“你平时完全不跟我们来往,今天见到你,你真是一条又一条新闻啊。” 另一个女同学赶紧问道:“你是怎么从车间调去办公室的?这可是很难的。” 夏青棠简单说了一下自己靠写文章被工会主席看上的事儿,那俩女同学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良久,左边那个说:“读书时候你成绩一般,没想到现在还会写文章了。看来毕业后,你的变化真大。” “毕业也这么久了,只要看书学习,变化肯定会很大的。”夏青棠见她们俩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找了个借口,又回到胡燕妮身边去了。 之后,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过来找她说了话,大家互相了解了一下现状,就已经到中午了。 严振说:“茶水喝光了,瓜子点心也吃光了,今天的小聚会就到此为止了。等年底,我再安排一次聚会,到时候希望大家还能来参加。” “到时候,希望多几个回城的同学。” “没错!希望大家都能顺利回城!” 于是聚会到此为止,严振跟顾兴安留下来收拾东西,其他同学三三两两一起往外走。 一直很沮丧的周池突然跑了过来:“夏青棠,我有自行车,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夏青棠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也有自行车,我正要送燕妮回家呢。” 说完,她就走到自己的自行车旁边,用钥匙打开了车锁。 周池显得更加沮丧了,胡燕妮微微叹口气,道:“周池,你别这样,青棠已经结婚了,你们不可能了。” “我知道啊,我就是哀悼一下自己失去的爱情,也不行吗?”周池捂着胸口,一脸悲伤的样子。 夏青棠看他那样子就觉得有点可笑,她说:“你的爱情都没开始过,又谈什么失去?” “你!”周池一瞪眼,“你懂什么?我们文艺工作者就是容易伤春悲秋!” “哦,那我不打扰你悲伤了,你慢慢悲伤吧。”夏青棠看向胡燕妮,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胡燕妮走到她身边,小声说:“这个周池怪好笑的,我们快走吧,别理他了。” 夏青棠跨坐上自行车,刚骑着车带着胡燕妮骑出去一小截,就突然踩了刹车停下来。 胡燕妮猝不及防,赶紧抱住她的腰:“怎么了?” 夏青棠指指右前方:“谢晓霜。” 胡燕妮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有些陌生的谢晓霜站在一棵树下,有些躲躲藏藏地看着这里。 胡燕妮立刻跳下自行车跑了过去:“你真的回城了?你回城怎么不告诉我们?还有,你都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进去啊?你在这里站多久了?” 谢晓霜的变化非常大,刚毕业的时候,她是个大眼睛圆脸蛋白皮肤的漂亮姑娘,而且很喜欢打扮自己,她的大辫子总会用桂花头油梳得纹丝不乱,每个礼拜还会换上不同颜色的头花或者头绳子,衣服也总是选择市面上能买到的最鲜艳的那种。 那个时候,她就像金灿灿的花朵一样,浑身上下都透着朝气。 一年多前,她从乡下回城看望父母,那次几个女孩子也见了一面,当时的她虽然黑了很多,但人还是很有朝气的。 可现在的谢晓霜剪掉了那两根乌油油的长辫子,留着一头齐耳短发,整个人又黑又瘦,一双大眼睛失去了从前的光芒,看上去仿佛丢了灵魂似的,看得人既惊讶又有些难过。 胡燕妮问了好几句话,但谢晓霜一直不回答,胡燕妮有点着急了,就伸手推了一下她的肩膀:“为什么不说话啊?晓霜,你到底怎么了?” 夏青棠也推着车子走了过去:“晓霜,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谢晓霜有些呆滞地挪动目光看向夏青棠,过了好一会儿,她低声说:“你们饿吗?我请你们吃饭。” 胡燕妮说:“我妈妈在家烧饭,要不然中午去我家吃饭吧……” “我就不去你家了,我们在外面吃个饭吧,我请你们,我现在有钱,也有票。”谢晓霜说:“我过年那会儿就回城了,过了元宵节就在上班了。” “那你怎么不跟我们说?”胡燕妮说:“青棠还是从顾兴安那里听到你的消息的。你不回我们的信,是我们哪里做错了吗?” 谢晓霜看着胡燕妮那双关切的眼睛,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点神采,她想了想,低声说:“我确实出了一点儿事,也不知道能跟你们说什么,所以就没有回信给你们了。” “你出什么事了?”胡燕妮着急地问道:“连我们也不能说吗?” “我现在不想说。” 夏青棠道:“那现在就不说,你不是想请我们吃饭吗?那我们去吃饭吧,往那边走就有一个国营饭店,我们过去吃饭吧。” “那我妈……”胡燕妮转头看她。 夏青棠说:“阿姨等不到我们,应该会自己先吃的,我们三个这么久没见了,我想跟晓霜一起吃个饭,你说呢?” 胡燕妮便点点头:“那好,我们去吃饭。” 于是谢晓霜就带着她们俩往前走,她走路的姿势也跟过去截然不同,以前的她总是脚步欢快,下乡之后更是充满了力量,但现在她的脚步却像是抬不起来似的,两只脚都在地上拖。 她这样的状态明显很不正常,她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严重到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 夏青棠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但看谢晓霜的样子,还是决定先陪着她,说不定多相处一会儿,她就愿意说出来了。 胡燕妮拉住谢晓霜的手,低声说:“你是不是在那里站了一上午啊?” 谢晓霜慢慢点头,胡燕妮说:“你怎么不进去呢?你站在外面,多累啊。” “我不想进去,但我想看看你们俩,所以就站在那里等。” 胡燕妮心里一酸,把她的手拉得更紧了。 三个人到了国营饭店的门口,正是午饭时间,里面非常热闹,可以闻到各种食物的香气传出来。 夏青棠锁好车子,跟她们俩一起走进去。 “那边有座位,走,我们先去坐下。”夏青棠带着她们俩走过去,在墙角的空桌子边坐下了,“你们想吃什么?我简单吃个面条就可以了。” 胡燕妮也赶紧说:“我也吃面条就行,面条简单,也快,一会儿就能吃上了。” 谢晓霜转动了一下眼珠子,说:“你们不用给我省钱,我身上有钱,也有票,连肉票都有,我们都吃猪肉水饺吧。” 说着,她就在桌子上拍出了钱和票。 夏青棠点点头:“好,那就来三碗猪肉水饺,人多,你们坐着,我去跟服务员说。” 谢晓霜拿了钱和票塞给夏青棠,等她点了菜回来,要把零头给她,她却摆摆手说:“不用了,我现在不差这点钱。” 谢晓霜跟夏青棠和胡燕妮一样,家里都是工人家庭,她家孩子还多,上有哥哥下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所以她跟她哥哥都前后脚去乡下了,她家的条件比夏家还困难一些,也从未有过“不差这点钱”的时候。 夏青棠跟胡燕妮交换了一个眼神,胡燕妮有些害怕地说道:“晓霜,你现在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啊,就是我要过上好日子了,你们没听班长说吗?我家里给我找了一个对象,对象有钱有票,还给我介绍了工作,我不用在乡下吃苦了,可以在城里上班,下个月我们就结婚,以后就更享福了,你们应该祝贺我才对啊。”谢晓霜睁着那双无神的大眼睛,用一种机械的语气说着这些话,听起来颇为吓人。:,,. 69 第69章 令人难过的事 这样的谢晓霜是夏青棠两辈子都没见过的, 但很明显,她的痛苦来源于即将结婚这件事,于是夏青棠低声说:“你是不是不想结婚, 但是家里逼着你结婚?” 虽然上辈子谢晓霜根本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但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被家里逼着嫁给条件好的男人,在任何时代都很常见,所以夏青棠才会这样猜测。 谢晓霜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接着又说:“有什么逼不逼的?反正跟谁结婚都一样, 早晚都是一回事儿, 难道我们还有的选吗?” 胡燕妮握紧她的手, 看上去难过极了:“我们当然有的选啊, 妇女有结婚和离婚的自由, 要是你家里强迫你跟不喜欢的人结婚, 你可以去找街道、找妇联, 找他们帮你的!” 谢晓霜低着头说:“你说得倒是容易, 你家里跟我家里一样吗?你家就两个孩子, 你爸妈从不重男轻女,你哥哥也疼惜你, 你当然有得选。我们家生了六个小孩, 活了四个下来, 最不值钱的就是我跟我妹妹了,要是死了,他们反倒高兴些。活着, 浪费钱又浪费粮食,我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还不如那个时候就死了算了呢。” 这话说得非常严重了,夏青棠意识到, 谢晓霜的心理肯定不太健康了,估计还有点儿什么心理上的病。 她以前也不懂这些,但是听邻居的老师说过,人的心也会生病,而且比身体上的疾病更难治疗,那个老师还说过夏青棠:“老夏,我看你也应该治疗一下心理上的病。” 当时的夏青棠听不明白,但现在回过头去想一想,上辈子的她心理就是不健康的,幸好重来给了她一个治疗自己的机会,她不敢说自己已经完全健康了,但肯定比上辈子强太多了。 胡燕妮握着谢晓霜的手,眼眶开始红了:“晓霜,你怎么……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了呢?一年前你回城探亲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呀。这一年多的时间,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谢晓霜瞪着眼睛盯着桌面看,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 沉默了片刻后,谢晓霜说:“不如说说你们吧,之前你们写给我的信,我都看了,青棠你结婚了,恭喜你啊。” 夏青棠搬去谢家后就给谢晓霜写了一封信,告知自己结婚的事情,但之后谢晓霜只回了一封说农忙太累的信,这之后再给她写信,就没有回信了,所以,这还是谢晓霜头一次提到夏青棠结婚的事儿。 毫无理由的,夏青棠觉得谢晓霜并不为自己的结婚感到高兴。 “谢谢你。”夏青棠轻声说。 “那你婚后过得怎么样?你信里说你爱人是个当兵回来的年轻人,家里条件还不错,你在他们家,受气吗?” “不受气,他对我很好,他家里人对我也挺好的。” “毕竟是你自己找的对象,果然就是过得幸福啊。”谢晓霜又看向胡燕妮,“燕妮现在怎么样了?你写信说有人要给你介绍对象,你处对象了吗?” 胡燕妮说:“我暂时不想找对象,也拒绝介绍人了。我年纪也不大,等过两年再说也不迟,再说我还想试试考大学,万一考上了呢?” “你家里可真好,不逼着你找对象,你还能拒绝介绍人。你看,你跟我完全不一样,就算我说什么,你也没办法理解的。青棠也是,你结婚是自己选的结婚对象,信里说是个不错的年轻人,现在全家人都对你好……你们都能为自己的婚事做主,我跟你们怎么一样呢?我能怎么办?我能不听家里人的吗?”谢晓霜低声快速地说着,因为语气太轻,坐在她对面的夏青棠几乎听漏了一些地方。 但坐在旁边的胡燕妮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很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晓霜,你是这么看我们的吗?” 谢晓霜说:“我看得不对吗?我说得不对吗?” “你说我的,没有问题,我家里确实对我很好,父母几乎什么都依着我,愿意听我的意见。但青棠跟我一样吗?她从小到大被家里怎么对待的,你也忘了吗?她这个爱人是自己找的,但你知道她是怎么找的爱人吗?她家里要她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干部子弟,那人坏透了,为了逼青棠结婚,找棉纺厂的厂长把青棠弄到仓库去做搬运工,青棠在仓库被重物砸伤了,住院那么久都没妥协。但是后来她妈一直逼她同意婚事,她没办法,只能从家里搬出去,借住在我家。她瞒着家里人自己找了对象,是为了从那个家里逃出去,连登记结婚她都是瞒着所有人的,直到那个坏人带着母亲去夏家提亲,青棠才带着爱人上门告诉他们自己已经结婚了。对,我是挺容易的,我暂时不想找对象,我就可以不找对象,但青棠哪里容易了?她登记结婚后,她妈还想过弄死她的爱人,让她做个寡妇,这样就可以嫁给有地位的老鳏夫,给她哥哥送好处了!你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但是你这样说青棠,她心里会怎么想啊!”胡燕妮说到最后,眼眶都红了起来。 谢晓霜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因为夏青棠在信件里并没有写孔良超和家里逼婚的事情,她只简单说了自己找了对象也结了婚,具体的细节原本是打算等谢晓霜再回城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当面聊的。 谢晓霜的眼神很明显变得不一样了,她呆滞的眼神先是惊讶,接着露出了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吗?胡燕妮你跟我说,你就是在开玩笑,是不是?”谢晓霜着急地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服务员用一个大托盘端着三碗水饺走了出来:“猪肉水饺三碗!” 夏青棠朝那边挥挥手:“是我们的!” 三碗猪肉水饺被端上桌子,胡燕妮梗着脖子不说话,谢晓霜拉住她的袖子道:“你说话啊,你说你是在开玩笑!” “先吃饭吧,东西冷了不好吃,这可是猪肉水饺,很贵的。”夏青棠从筷筒子里拿出三双筷子,递给她们一人一双,“吃完再说。” 胡燕妮瞪她一眼:“你还有胃口吃饭吗?” “怎么没有?任何时候都要好好吃饭啊。”夏青棠说:“越是不高兴越是不舒服的时候,就越是要吃饭,只要还能好好吃饭,一切都会过去的。” 说完,她把那两双筷子放在她们各自的大碗上,然后就端起自己的大碗,轻轻吹了吹汤水,然后小口喝了一点儿:“恩,很香,放了猪油的,喝得出来。” 说完,她就拿着筷子开始吃水饺,咬开一看,里面是芹菜猪肉馅儿的,猪肉是荤素搭配的,一咬一嘴的油,确实很好吃。 她津津有味吃着水饺,其他二人瞪眼看着她吃了四五颗水饺,终究没能顶住馋,也跟着吃了起来。 于是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只埋头吃饭。 国营饭店的水饺分量很足,虽然不便宜,但一大碗连汤带水吃下去,确实非常满足,夏青棠吃得饱饱的,只觉得浑身舒坦。 她吃完之后,就拿出手帕擦擦嘴,然后坐在那里看着她们俩继续吃。 谢晓霜吃饭快一些,她在胡燕妮前面吃完,吃过之后就继续瞪着夏青棠看,夏青棠表情平静,还时不时冲她微笑一下。 等胡燕妮也吃完了,夏青棠就说:“都吃完了,我们出去说话?这里人太多了,也吵闹。” “那就出去吧。”胡燕妮站起来,带头往外走。 夏青棠拉了谢晓霜一下,走到外面又打开车锁,推着自行车带头往前走。 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她就停了下来,把自行车放好,然后在旁边的石墩子上坐下了:“这里没人,地方也隐蔽,都来坐着说话。” 胡燕妮看了一眼谢晓霜,先一步走过去坐下了,然后她说:“这里没人,你要是还不想告诉我们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就不用说了,我也不勉强你。你变化这么大,说话全是怨气,我想着,你肯定是受了很大委屈的。你不告诉我们,肯定是我们也帮不上忙,那不说就不说了吧。” 她原本还是很心疼谢晓霜的,但在听过那些话之后,胡燕妮也有点赌气了。 谢晓霜走过去,在离她们俩有一点距离的石墩子上坐下,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不说话,胡燕妮也不说话了,夏青棠打破了沉默,道:“我听你话里的意思,应该是你家里逼你跟不喜欢的人结婚了,你没法说不愿意,所以心里很难过,甚至剪掉了头发,也瘦脱了形。我不知道你们家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但如果你的工作已经被建了档案,那就算你现在退婚,对方家里也没办法把你开除的。大不了,就是把你弄到单位最差的一个岗位上,可只要你自己能熬个一两年,等风头过去了,岗位的事情好解决,说不定我们也能帮上忙。” 现在的单位都是这样的,不管你在哪里上班,只要档案进了这个单位,只要你没有作奸犯科,那你就绝对不会被开除。 不被开除那就好办了,就算被弄去了最差的岗位,但是工资和粮票是不会少你一分的,有收入就能养活自己,只要忍过这几年,后面就算换不了岗位,按照谢晓霜的性子,也能停薪留职去沿海城市那边打拼。 所以,被家里逼婚绝对不是绝路,就看你自己想不想走出来。 “你说得容易。”谢晓霜低声回道。 夏青棠说:“说起来是挺容易的,可做起来其实也没那么难。之前燕妮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是自己做过一次了,才知道确实没有那么难。不过就是反抗罢了,只要能鼓起勇气反抗第一次,后面就容易了。你说现在这个世道,只要还有单位还有工资,饿不死自己,那就能活下去。” 谢晓霜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怀疑,她说:“那怎么可能是真的?这可是你,你夏青棠怎么可能反抗你的家里人?你家里从小到大那样对待你,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怎么可能不听家里的话?你更不可能搬出家里,还瞒着家里人自己找人登记结婚,这不可能是你做的事情!我不相信!你们休想骗我!” 胡燕妮大声说:“但这些都是真的啊,全程我都是看着青棠做的!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去棉纺厂问问,青棠跟她母亲断绝关系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你随便抓一个棉纺厂的人,他们都会告诉你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晓霜,我知道,反抗家里的决定肯定是很难的,我运气好,我没有经历过,但我是看着青棠这样走过来的,我觉得她的话很对,这不是办不到的!你都变成这样了,你就算真的不结婚,又能怎么样呢?你们家里真的会去杀了你?你都这么痛苦了,要是他们真的杀了你,那不如拿刀子跟他们拼了,大家一起去死,谁怕谁啊!再说你还有我们呢,我们能帮你的!” 谢晓霜不说话,她睁大那双疲惫的眼睛,用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死死盯着夏青棠看。 夏青棠认真地跟她对视,良久,谢晓霜突然道:“我要是不结婚了,我能住哪里?” 夏青棠立刻说:“你现在在哪里上班?立刻跟单位申请宿舍,如果没有宿舍,我们也能帮你想办法。你要是不嫌弃,我爱人单位可以给他分一间平房,你可以住那个平房。” 谢瑾萱申请下来的那个平房其实已经被腾空了,只是现在没人去居住,所以空置在哪里。 “那我家里会去找你们算账的,会吵得你们鸡犬不宁。我父母你们知道的,跟青棠的妈妈差不多,都是泼妇。” 夏青棠说:“没关系,我住省委家属院儿,大门侧门都有门卫,而且管理很严,只要说一声,不该放进去的人绝对不会放进去。再说了,你爸妈不敢来跟我们吵架的。” “对,青棠爱人的家庭不一般,你爸妈不敢得罪他们的。”胡燕妮说:“真的!晓霜,你相信我们,你不想结婚,我们都会帮你的!” 谢晓霜琢磨了一会儿,又说:“那我要是想现在回乡下,你们也会帮我吗?” 夏青棠跟胡燕妮都愣住了,她们俩互相看了一眼,夏青棠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之前不是还总说想回城吗?现在怎么又想回乡下了?难道那个乡下,有你离不开的人吗?” 胡燕妮捂住了嘴巴:“晓霜,你在乡下跟人处对象了吗?你都有对象了,你家里人还要你跟城里的人结婚?这也太过分了吧!” 谢晓霜的头埋得更低了,她小声说:“我原本也是讨厌乡下的,上次回来的时候,我也一直想着快点回城。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在那边,遇到了跟我情投意合的人……他是公社小学的老师,很斯文,也有文化,我跟他是真心相爱的……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后,我就写信告诉父母,说我打算在公社跟他结婚了。但我父母不同意,他们……他们骗我生病了,要我跟公社请假回来探病。我是去年年底请假回来探病的,回来才知道我爸根本没有生病,只是他们想骗我回来,还让我跟一个贾同志见面,说他们家能帮我解决工作,还会给我们家两百块钱的嫁妆,并且配齐三转一响。等我哥哥也回城了,就有钱娶媳妇儿了。我根本不想回城,当下我就背着包要回公社。可是我妈大哭大闹,她还装晕倒,让我多留一个晚上,我没办法,只能留下来了。这是我最后悔的一个晚上,如果当时我没有留下来,现在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珠子忽然吧嗒吧嗒往下掉,那双眼睛里也蓄满了绝望。 胡燕妮着急地问道:“那天晚上出什么事了?你别哭呀!” 夏青棠是过来人了,她看着谢晓霜的反应,大概猜到她的父母对她做了什么,登时难过极了。 就连赵美珍都没有做到这个地步,谢晓霜的家人实在是突破了人类的下限。 夏青棠柔声道:“晓霜,不想说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没关系的,你不用什么都说出来。” 谢晓霜哭完之后,擦擦眼睛道:“不,我要说出来,都已经这样了,说不说的,都是一回事了,看青棠你这样的反应,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 夏青棠很难过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胡燕妮有点儿茫然,谢晓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低声说:“燕妮,你要一直这样好好的,知道吗?” “啊?”胡燕妮更迷茫了。 谢晓霜接着说:“我妈装晕骗我多留一个晚上,我留下来了,但心里还是想着第二天就要回公社,回去了我就跟陈老师结婚,以后一辈子留在那里。乡下是不好,但乡下有陈老师。可是那天晚上,我妈在我的水里放了药,我睡着的时候,她把那个贾同志放进我的卧室了……” 胡燕妮瞪大了眼睛,差点惊呼出声,幸好还是忍住了。 夏青棠攥紧了双拳,她果然没有猜错,谢晓霜果然是被家里人给害了…… 但是上辈子,谢晓霜并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她也没有在乡下处对象,她是两年后回城,之后自谈了一个同单位的工友,两个人感情稳定,生活也算平静安乐。 看来这辈子,真的有很多事情不一样了,夏青棠在心里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那个贾同志就躺在我身边,我们俩都没有穿衣服,我身上还很疼。我当时就疯了,我揪住他想要跟他拼命,但是我妈冲进来给了我一个巴掌,还说我已经是贾同志的人了,已经是破鞋了,没人会要我了,那个乡下的陈老师更不会要我了,我除了跟贾同志结婚,没有别的出路了。我……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我觉得我妈的话是真的。我已经是个破鞋了,我还能怎么办?我在家里躺了几天,不吃不喝,后来我妈把我小妹叫了进来,她说,要是我继续不吃不喝,就给我小妹也介绍一个对象,让她现在就跟别人圆房。我被吓坏了,我真的吓坏了,那个事儿真疼啊,我身上真的疼,还流了好多血,我都二十多了还那么疼,我小妹才十六啊,我都不敢想……所以我听话了,我只能嫁给贾同志。我长得好看,贾同志很喜欢我,他们家给我安排了工作,什么都办好了,我就回公社去办手续。那是我最后一次跟陈老师见面,我没什么能送给他的,就在那儿把我的长辫子剪了,送给他了。之后,我就回来了,手续也办好了,正月十六我就去上班了,食品厂挺好的,每天出来一身都是香喷喷的。可是我每天夜里都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那天早上我没穿衣服躺在贾同志的身边……” “别说了,别说了……”胡燕妮一边哭一边抱住谢晓霜,“晓霜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事,对不起,对不起……” 谢晓霜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她说:“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觉得我能像青棠一样反抗家里吗?我还能回去乡下,跟陈老师在一起吗?” 胡燕妮呜呜大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夏青棠思考了一会儿,沉声道:“能不能跟陈老师在一起,我不知道,因为还要看陈老师的态度。但如果你只是不想跟那个姓贾的结婚,是可以办到的。” 谢晓霜的目光变得更加挣扎了:“可是……可是我已经是个破鞋了……” “你不是什么破鞋,不要这样说自己,你妈和那个姓贾的做的事情,是强jian,你是受害者,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夏青棠走过去,用力握住她的一只手,更加用力地说道:“陈老师如果是个真心爱你的好同志,他不会介意这些事的。” “真的吗?”谢晓霜瞪大了眼睛。 “真的,但前提是陈老师人品正直,也是真心爱你的。”夏青棠说:“这么说,可能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和真相。而且,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也不是陈老师,而是你到底要不要退婚。” “我要,我要的,我怎么能跟那种人结婚呢?他是个强jian犯啊!我怎么能跟那种人……”谢晓霜捂住了自己的脸,继续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我不知道……还有我妹妹,我妈要是也带一个男人回家那样对我妹妹,我会疯掉的。” “那天晚上,你的弟弟和妹妹都在家吗?他们都知道那个男人进了你的屋子吗?”夏青棠说:“你仔细想一下。” 因为她的声音特别沉着镇定,谢晓霜慌乱了一会儿,也慢慢冷静下来了,她说:“那天晚上,我弟弟和妹妹都在家里,我妹妹肯定知道这件事,弟弟也知道,因为后来我不敢绝食了走出房间的时候,我弟弟看我的眼神……非常让人难受……他看不起我,他知道我发生了什么。” 夏青棠再次用力握住她的手:“那种弟弟,掐死他都算便宜他了,他不保护姐姐就算了,还敢看不起你?你下次见到他,直接给他一个巴掌,看他还敢不敢。” 谢晓霜说:“我不在乎他怎么看我,我只想知道,我要怎么才能退婚,怎么才能保护我妹妹。我也不想让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我……” “你先说说,那个姓贾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家里是什么情形?”夏青棠说:“针对不同的人,肯定得有不同的方法。” “他今年应该是三十了,具体年纪我也不记得了。他以前的爱人难产去世了,孩子也没活下来,这几年他家里给他讲过几个对象,他都看不上,但是他看上去的对象,又嫌弃他条件没那么好。” “条件没那么好?他不是干部家庭吗?” “不是什么干部家庭,他爸爸就是个机关上班的,也不是什么领导,他妈妈还是个工人,他家给我介绍的工作,是他爷爷退休给我让的位置。给我家的两百块钱和三转一响,也都是他们家多少年存下来的,都是老本了。我妈还跟他们家商量好了,我上班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要交给她十块钱,一直到我结婚五年后,才可以不用再给她交钱了。要真是条件好的干部家庭,我妈敢跟人家提这样的要求吗?” “一个月十块钱,给她五年?那得多少钱啊?”胡燕妮说:“你自己的工资,你就不能不交给她吗?她凭什么这样对你啊?” “我妹妹还在家里,她知道我会害怕。” 胡燕妮只能重重叹口气,又把谢晓霜抱住了。 夏青棠说:“既然不是什么干部家庭,那就好办了。你们结婚定在了哪天?还有多长时间?” “定的是五月十五号。” “应该来得及。”夏青棠说:“但是有一点,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如果后面你不能跟陈老师结婚,你还愿意跟贾家退婚吗?” 谢晓霜愣住了,她张大嘴巴呆了好长一会儿,才低声说:“就算不能跟陈老师结婚,我也不能跟一个强jian犯结婚,那样,我会疯掉的。我宁愿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也绝对不要跟姓贾的结婚!” “好,你既然有这个决心,那这件事就能做成了。”夏青棠道。 “青棠,你打算怎么做啊?”谢晓霜拉紧她的手,“我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 “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知道姓贾的对你做过什么的。我要先回去想想办法,对付这样的人,有时候得用非常的办法。”夏青棠拍拍她的手背,“但是,你还要有一个决心,一旦你跟那边的婚事破裂,你能一个人带着你妹妹生活下去吗?” “什么?我带着我妹妹生活下去?” “你在乎你妹妹,你妈妈才能拿你妹妹威胁你。那只要你带走妹妹,不跟他们一起生活,你妈妈还能威胁你吗?食品厂我知道的,宿舍也不容易申请,但是你可以住到我爱人单位的那间屋子里,虽然是腾空的仓库,但你跟你妹妹是可以住下的。等到她高中毕业了,她可以出去工作了,你们两个就熬出头了。”夏青棠说:“你想彻底摆脱这件事,就必须想到之后的一切。” 胡燕妮也点点头:“确实,你妹妹要是一直留在家里,就算你跟姓贾的吹了,你妈妈也会给你找来姓真的、姓王的、姓李的。说不定,还会给你妹妹也来这么一次,把她也……也那样了……你跟你妹妹逃出去,才能安全。” 谢晓霜深吸一口气,道:“只要我妹妹愿意跟我走,我就算饿死,也能把她养到高中毕业!” “好,那你现在跟我说说那个人的详细信息,还有他家里人的详细信息,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我们要想办法让姓贾的自己悔婚,还要他闭口不谈那件事。”夏青棠从包里拿出纸笔,然后认真看着谢晓霜。 谢晓霜愣了一下,然后一边想,一边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信息都说了出来。 夏青棠一一记录清楚,就说:“我可能要拜托我爱人去调查一下这个人和这个家庭,但我绝对不会说出那件事,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谢晓霜点点头:“可以的,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的。” 她说完又道:“青棠,你变化……挺大的……你以前,不这样的。” 胡燕妮也点点头:“青棠变化特别大,我妈也是这么说的。我妈说,青棠一下子就变得可靠起来了,眼神也坚定了。” 谢晓霜说:“我也能变吗?我这样的人,也能变化吗?” “你这样的人?你什么样的人啊?”夏青棠故意问道。 谢晓霜愣了一下没说话,夏青棠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觉得你被强迫了,人生已经无望了。但只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只不过是被狗咬了一口而已,这样你就不是你了吗?你还是那个你啊!就不说别的,咱们以前高中同学里面,就有不少发生过关系的,后来插队去了不同的地方,不都分开了吗?那人家以后就不找对象了,不结婚了,就不是个正常人了吗?只要你自己觉得这不算什么事儿,这就真的不是什么事儿。你要还是担心,将来,将来你去外地,离开这里远远的,你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工作生活,一切都可以翻篇的!” 谢晓霜看着她的眼神既感动又有点迷茫,她说:“去外地生活,怎么能去呢?出去了,靠什么生活?” “现在是不行,但以后会变的。你看,以前要求大家下乡插队,现在又说不用插队了。十年前的世界跟现在也不一样啊,只要怀抱希望,以后你肯定能去外地重新生活。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你想做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夏青棠用力说道。 谢晓霜愣愣地直点头:“我……我相信你。” “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回去找我爱人调查那个姓贾的。”夏青棠站了起来,“燕妮,你带晓霜在外面走一走,别去人多的地方,你们俩找个河边坐坐,说说话,散散心,之后,你带她去你家里住一晚上,行吗?” “当然行啊,我家里,想住几天住几天,我妈妈会很欢迎晓霜的。”胡燕妮挽住了谢晓霜的手臂,“青棠,咱们真能帮晓霜退婚吗?” 退婚其实很简单,如果谢晓霜能豁出去,去找妇联、去警察局告他们,婚事立刻就能解除,但那个晚上的事情肯定也会传出去,想要保住秘密帮她退婚,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 “一定可以,我说可以,就是可以。”夏青棠用力说道,她眼神坚定,充满力量,顿时让谢晓霜和胡燕妮都充满了信心。 “那……那你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儿立刻去跟我说,我虽然不一定帮得上忙,但你说什么,我可以做什么的。”胡燕妮道。 “好,有消息我就立刻跟你们说。”说完,夏青棠就骑车匆匆赶回家。 谢瑾萱正在书房学习,离高考越来越近,他其实早就准备得差不多了,但还想多看一点儿书。 夏青棠上了厕所就冲进书房,拿出本子报了贾光荣一家的姓名、住址、工作单位,然后就说:“能想办法查查这一家人,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吗?最好是犯法的那种坏事,拿捏住了可以威胁他们的那种。” 谢瑾萱说:“当然可以。” 说完,他就把夏青棠说的那些也抄了一份,然后说:“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谢瑾萱笑着把那张纸叠好了放进口袋里。 他也不问夏青棠为什么要查这些人,反正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他都会照做。 夏青棠松了一口气,往他腿上一坐,然后抱住了他的脖颈,低声道:“谢瑾萱,谢谢你。” “出什么事了吗?”谢瑾萱感受到她心情不对,于是轻轻用手拍打她的后背,想安抚小孩子那样。 “确实出了一点事,但我现在不能说。” “那就不说了。”谢瑾萱柔声道:“你想不想吃点什么?或者我们出去走走?又或者做点什么?” “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吃,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可以吗?” “好,就这样。”谢瑾萱抱紧她,然后继续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夏青棠在他的怀里慢慢睡着了,不过也没有睡太长时间,毕竟姿势不太舒服,所以睡了十几分钟就醒过来了。 “我好了。”夏青棠深吸一口气,从他的腿上站起来,然后说:“样板戏晚上几点钟呀?” 谢瑾萱说:“晚上六点。” “那现在可以准备晚饭了,我去做晚饭,你去找人调查纸上的人,怎么样?”夏青棠拽住他的手晃了晃。 “好啊,你去做饭,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谢瑾萱跟她一起去了厨房,然后亲了她一口才一个人出去了。 夏青棠听着收音机做了一顿晚饭,虽然只是两个人吃饭,但也做了三菜一汤,看起来非常丰盛。 不到五点,谢瑾萱就回来了,两个人吃过饭,骑上自行车去了大剧院。 省文工团每次排出了新节目都会很吃香,今晚的票非常难买,很多买不到票的人也会一直站在剧院的外面,都想等到开场以后,找个机会溜进去偷看。 谢瑾萱把自行车锁好,就拉着夏青棠往剧院的大门口走。 入场的人非常多,到了检票处,这里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工作人员正在认真检查,防止有人混进去。 夏青棠还在低头想着谢晓霜的事,前面突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叫声:“不要脸的东西!你敢抢我的男人!” 夏青棠微微一愣——这不是孔良静的声音吗? 孔良静有对象了?还被别人抢走了对象? 她探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这边排队的人也跟她一样,都在看热闹。 年轻女孩子的哭声从那边响起,紧接着,又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孔良静你是不是疯了?谁是你的男人?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跟方同志才是对象,我们俩是我单位领导介绍的,双方父母都知道这件事!你再胡说八道一句,我立刻报警抓你!” “你抓啊!你抓啊!余建康你这个混蛋,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了,你凭什么还去找对象?你那个领导也是混蛋,他知道我喜欢你,他还给你介绍对象!我告诉你余建康,你只能跟我在一起!你如果不要我,我就天天去你单位缠着你!我也不会放过这个女人,我以后上午去你单位找你,下午就去她的单位骂她!我要你们一刻都不得安宁!”孔良静发疯一般地喊道。 人群中传来嘲笑的声音,有人吹了响亮的口哨,大声说:“这个姑娘好不要脸啊!” 夏青棠垫着脚朝那边看,但却什么都看不到。 余建康冷笑一声,道:“你大可以试试看,你现在是无业人士,你要是每天去我们的单位打扰我们的正常工作,就准备待在局子里过年吧!” 夏青棠赶紧看向谢瑾萱:“孔良静也被单位开除了吗?” 70 第70章 做客 一段时间没有关注孔家的事情,没想到孔良静也被单位开除了,那孔家现在岂不是一团糟? 孔良超和孔良静两个人都没了工作和收入,先不说别的,光粮食一项恐怕就是个大难题。 谢瑾萱低声说:“我最近太忙没去问,不过上一次打听消息的时候,听说孔良静也犯了什么错误,比之前调查的事情要严重。看这个情形,估计是篓子太大,孔家长辈兜不住了,所以孔良静也被开除了。” 夏青棠原本因为谢晓霜的事情闷闷不乐,哪怕晚上到了这里看表演也只是勉强打起了精神,但现在知道孔良静也没了工作,心口顿时舒服多了。 知道仇人过得不好,果然可以让人开心。 想到这里,夏青棠更坚定了决心,不光要让那个贾光荣主动退婚,还要他付出应得的代价。 他对谢晓霜做出的事情是不可饶恕的,他必须受到惩罚。 当然了,这件事比孔家的事情棘手多了,因为她们不能曝光那天夜里的事情,那是谢晓霜想要隐藏一辈子的事,夏青棠就会让这件事烂在地底深处。 夏青棠垂头凝思,只恨不得明天就让贾光荣罪有应得,永世不得翻身。 “余建康!你为什么这么心狠啊?哇啊啊啊啊……我这么喜欢你,我中学就喜欢你了,你明明知道的!我到底是哪里不好?你为什么要选这个女人?她哪里比我好?呜呜呜呜呜……” 孔良静的嚎啕大哭将夏青棠从深思中拉了出来,她又朝那边看去,听见了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细细柔柔的,还透着一点儿怯生生的。 她说:“这位同志,处对象要讲究你情我愿的,余同志不想跟你处对象,又不是犯了什么错误,你说这样的话,倒显得很好笑。我或许哪里都比不上你,但我有一点比你好,我不会让余同志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多人看笑话。你要是真心喜欢余同志,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让这么多人围观呢?你不知道余同志是个爱面子的人吗?你故意在这里闹事,让这么多人来看笑话,你越是这样做,余同志就越会离你远远的。不光余同志会离你远远的,你闹了这么多事情出来,以后谁都不会跟你处对象的。” 这个说话的人应该就是余建康的对象了,虽然声音听起来细细柔柔的,但她发音清晰,而且听起来很有勇气,确实比孔良静这种人强多了。 孔良静大叫一声:“你咒我!你敢咒我找不到对象!你这个臭bia子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余建康你看看她,她咒我!” 余建康冷笑一声:“她不是在咒你,她只是在说实话。” 说完,他大声道:“同志!同志!这里没有保卫人员吗?这个女同志手里根本没有票,你们为什么让她在这里闹事?没有人管管这里吗?” 工作人员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男女纠纷,所以一直没管这件事,他们也站在人群后面津津有味地围观,等听到余建康的声音了,才有两个保卫人员推开人群走了进去:“让一下,让一下,我们是保卫科的……” 孔良静确实没有演出的票,她是跟踪余建康过来的,原本就没打算看什么演出,更何况现在孔家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买票看演出。 保卫人员查她的票,她当然拿不出来,但拿不出票她也不愿意离开,而是站在那里理直气壮道:“我没票怎么了?我又没进场内,我站在这里要什么票?我告诉你们,我可是经常过来看演出的,这里的规矩我比你们还懂!这个地方,没票也能站!” 保卫人员没办法,便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余建康他们两个。 这个时候,一个围观的中年女同志大声说:“那就让这个人在这里站着,让那两个年轻人拿着票先进场嘛。我可以让他们先进去,来,你们两个年轻人站到我这里来!” 孔良静怒从心起,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老bia子凭什么帮他们?” 这话骂得太难听了,那女同志大约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当下就垮了脸开始跟孔良静对骂,还说要找大剧院和文工团的领导出来看看,这样撒泼的人保卫科也不管。 围观群众这会儿也都挺讨厌孔良静的,毕竟她的嘴巴太脏了,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听不下去,于是纷纷道:“把这个女同志赶出去啊,她一直在闹事,你们看不见吗?你们领导呢?” 保卫科一看情形不对,也不管这个位置能不能站没票的人了,两个人当下就拉着孔良静,强行将她带出去了。 孔良静虽然拼命挣扎,但她一个女的肯定挣不过两个壮年男子,于是只能骂着更难听的脏话,非常不情愿地被带出去了。 她被带出去的时候刚好路过了夏青棠和谢瑾萱排队的旁边,夏青棠面带微笑看着她,她盯着夏青棠看了一秒,立刻认出了她:“你是那个骗了我哥的女人……” 但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拖出去了。 这里经过了短暂的混乱,也终于恢复了正常排队检票。 谢瑾萱说:“这个孔良静怎么认识你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哪里看过我的照片吧。”夏青棠记得,上辈子孔良超就曾经找她的老同学要过好些她的照片,这辈子说不定也要过,孔良静要是看过照片,当然可以认出她来。 不过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重要的是,孔良静和孔良超兄妹俩现在都是无业游民了! 夏青棠顿时浑身松快,检票后拉着谢瑾萱一头冲进去,在第一排找到了他们的座位。 谢瑾萱还没坐下来就跟附近的人一一打招呼,夏青棠也跟着他一起喊人,有些还是家属大院的熟面孔,也有婶子见到她就塞给她几颗糖,还有要分给她瓜子花生的…… 夏青棠道了谢,接过那些零嘴儿用手帕包好了放在口袋,也四处打量,看看有没有自己认识的人。 余建康和他的那个对象就坐在不远处的第五排,那对象看起来很陌生,并不是上辈子余建康结婚的那个人。 看来,这辈子不光她有了很大的变化,她认识的那些人也都变得不一样了。 夏青棠还在琢磨这些变化,演出就已经开始了,她立刻甩开那些不相干的想法,专心致志地看演出。 演出非常精彩,台上的演员都有着昂扬的精神状态,女演员们个个都长得漂亮精神,体型也是最优美的那种,不管做任何动作都会给人一种优雅的美感。 看完精彩的演出,夏青棠暂时忘了白天的事情,只拉着手跟谢瑾萱小声聊着刚才的演出内容。 谢瑾萱仔细观察她的神情,见她高兴起来了,心里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退场的人太多了,好在他们也不着急,只跟在人群中慢慢往外走。 花了一点时间走出大剧院,外面是满天繁星,夏青棠看了看深蓝色的天空,低声道:“明天又是个晴天,我们出门的时候可以晒晒被子。” 也不知道谢晓霜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住在了钢铁厂。 “好,下午上班前我会回去收被子,你放心。”谢瑾萱带着她去停车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然后混在人群中骑车离开。 夏青棠坐在后座上,一手抱住谢瑾萱的腰,一手放在口袋里,嘴里还在哼着刚才演出时候演奏的一首歌曲,大院儿的熟人在旁边听到了,便也跟着她一同哼唱起来。 大剧院的位置就在市中心,离家属大院并不远,所以同路的几乎都是熟人,大家前前后后一同骑着自行车,倒也不会觉得害怕。 等骑到一个缺少路灯的路段时,谢瑾萱突然回头说:“我好像看见之前在路上堵我们的那几个人了,就是孔良超找来的那几个人。” “啊?他们还没吸取教训?还想堵你?”夏青棠赶紧睁大眼睛四处查看,但什么都没发现。 谢瑾萱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跟着前后的熟人往前骑,一直骑到家属大院门口了,也没人冲过来把他们拦下。 等到了家,谢瑾萱才说:“一起骑车回来的人那么多,都是咱们大院儿的,有点什么都会上去帮忙的。他们就几个人,打我一个都不是对手,更不可能打得过那么多人的。” “肯定是孔良静看见了我,回家跟孔良超说了,他就派人过来,在我们回去的路上堵着我们。自己过得不好,就想找点儿小麻烦。”夏青棠皱着眉头说:“我只是想不明白,以前那些小弟跟着他,是因为他能给他们提供钱和好处。但现在孔良超连工作都没有了,就算孔家能养着他,也不可能给他太多钱零花,那他是用什么东西去收买那群小弟的呢?” 谢瑾萱沉吟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孔良超人品恶劣,那些人不太可能是因为兄弟情义为他卖命的,但他到了现在还能给那些人好处……确实值得查一查。” “还是先查白天那个人吧,那个比较紧急。”夏青棠说:“反正孔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爷爷的身体不太好,现在家里接连出现丑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在了。等他不在了,孔良超他们只会越来越惨的。现在还有孔爷爷照拂他们,算是他们最后的辉煌时光了。” 谢瑾萱笑着说:“好,都听你的,顺便再跟你说一件事儿。孔家除了孔良静,还有一个人也会给他们家添麻烦的,要是那些事揭破了,孔家大概这辈子都没脸做人了。” “什么什么?是什么样的事?你快说啊。” “孔良超的爱人在外面找了几个相好,至少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孔良超以前单位的同事,曾经也是他的小跟班,成天在单位拍他马屁的。这事儿是向前问出来的,那人有天晚上跟向前一起喝酒,喝醉了以后把什么都说出来了,还说孔良超的爱人会把孔家的好烟好酒带出来便宜他,言语之间是非常得意的。这人既然是这样的性格,那保不准还会告诉其他人,等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就包不住了。” 夏青棠睁大了眼睛,她想过孔良超结婚后肯定会出轨,但却没想过那个女同志婚后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过仔细想一想,那女同志嫁给孔良超就是为了报复他的,什么事儿能让孔良超最痛苦呢?肯定是给他的头上戴点绿啊! 夏青棠登时拍手称赞:“干得漂亮!真期待孔良超发现真相的那一天!可惜我不能亲自去看热闹。” 谢瑾萱笑着说:“偷偷去看热闹还是可以的,但你还是别去刺激他们了,本来就是有仇的人,回头他受了刺激故意找麻烦,也挺让人烦心的。” “我知道,我就是说说而已,其实看不看热闹不重要,只要孔良超过得不好,我就高兴了。”夏青棠抱住他亲了一口,就赶紧去烧水准备洗澡。 这个时代是没有夜生活的,看演出算是很罕见的晚归了,等到两个人都洗了澡睡下时,已经是十点多了。 夏青棠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晚了,第二天早上快七点才被谢瑾萱叫醒,匆匆忙忙洗漱好吃了两个粗面馒头,就赶紧骑车去上班了。 礼拜一的第一件工作就是把最新一期的大字报贴在宣传栏上,夏青棠跟冯心惠一起过去贴好,之后回到办公室,听到他们在聊文工团最新演出的事情。 “听说很好看的,可是票太难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上。”李月见夏青棠进来了,就赶紧说:“小夏小夏,你爱人家里买票肯定很容易的吧?” “应该是吧,我们昨天晚上已经去看过演出了。”夏青棠轻声道。 李月一脸羡慕:“你看看,你看看,这嫁得好就是不一样!我们根本买不到的票,小夏轻轻松松就去看了。” 这些演出的票对谢爷爷来说确实轻而易举,夏青棠嫁去谢家后,也确实看过好几次演出了,只是之前没人问,她也没说过。 张宁倒是头一回问夏青棠:“小夏,像你爱人爷爷那种级别,看演出应该是不用自己买票的吧?” “对,每次新演出会让领导们先看。” “那你爱人要是不走你爷爷的路子,能买到票吗?”张宁又问道。 夏青棠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便说:“副主席是不是想找我爱人帮忙买票?” “嗨,我家那口子就喜欢看个演出,我们家吧,演出的票还是买得起的,就是不怎么抢得到票。你能回去帮我问问你爱人不?他自己也是省委工作的,那单位买票也比我们容易些。要是能买到票,我肯定是会感谢你们的。”张宁说得很真诚。 做同事这么久,张宁头一回找自己帮忙,夏青棠便说:“好的,我回去就帮副主席问问,要是能买到,我就让他直接买好。” 张宁很高兴:“谢谢你啊,也谢谢你爱人。” “还有我,还有我!小夏,别忘了我!”李月也赶紧说道:“我也喜欢看演出的。” “好,我会一起问的,不过这么多人,可能得陆陆续续地买票,副主席是先问的,得先给他买。”夏青棠说。 “行行行,你怎么说都行,我就拜托你了啊!”李月很高兴,还赶紧走过去拎了暖水瓶给夏青棠添了一点儿开水。 其实冯心惠也经常顺手帮夏青棠添开水,但她做这样的事不为找人办事,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单纯帮同事倒开水,因此夏青棠可以很坦然地接受。 但遇到李月这样做,夏青棠就赶紧说:“李干事,我们都是同事,添水这种事我自己可以做的,谢谢你,以后就不用了。” 李月笑着说:“我在找你帮忙嘛,帮你倒个水是应该的啊。” “但是忙还没有帮上呢,等帮上了再说吧。”夏青棠还是客客气气的。 有些人的忙,她可是一点儿都不敢欠的。 当天晚上回去,她就跟谢瑾萱说了买演出票的事情,他说:“确实能买,最近的可能买不到,一个月后的保证没问题,要是确定要的话,我明天就跟人说一声。” “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有本事能买到。”夏青棠靠在他的怀里,叹口气道:“可是老这么麻烦你,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我们是夫妻,做什么不好意思?”谢瑾萱低头亲亲她的额角。 “因为总是我在麻烦你,不是你在麻烦我啊。” “我就喜欢你麻烦我啊,再说这种都是小事儿,不过就是买个票什么的,又不是要我送几百块钱给别人,我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夏青棠笑了起来:“送几百块钱给别人,你同意我也不同意啊。” 他们俩是在闲聊,但是没想到几天后,就真的遇到人来借钱了,而且一开口就是借三百块。 “我知道,这笔钱数目不小,我要是借走了,可能需要一两年才能还给你们,但我也找不到别人去借了。家里我不想开口,只能找你们。”骆向前说完,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谢瑾萱说:“你做什么需要这么多钱?要买什么东西吗?” “其实我也是借给别人的,我不知道对方拿这笔钱去做什么用处。但我可以跟你保证,那个人是个好人,绝对不是坏人,也绝对不会拿钱去办坏事儿的!不管那个人还不还钱,两年内,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们的。但因为这样,所以我也不敢告诉家里人,我没钱还要借钱给别人。”骆向前苦笑道:“你会不会也觉得我这个人怪没意思的?自己没钱还要借钱给别人?” 骆向前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他平时也喜欢帮助别人,现在为了别人来问好朋友借钱,也符合他的性格。 谢瑾萱便说:“你既然愿意借这么多钱给别人,那个人想必也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我现在结婚了,钱都在青棠手里保管,我也不能一个人做决定。” 骆向前赶紧看向夏青棠,他特意等到晚上两个人都在家的时候过来,其实就是在问夏青棠借钱。 这会儿的人基本都这样,家里的钱都在妻子手里保管。 夏青棠说:“三百块我们有,明天让谢瑾萱去银行取出来,明天晚上你再来一趟就行。” 骆向前非常高兴:“谢谢小夏,真的太谢谢你了。这次真的是麻烦你们了!要不是有你们,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我就知道你们俩过日子有计划,手里肯定是有钱的。” “你刚刚从乡下回城没多久,你手里没钱是正常的。”谢瑾萱说:“咱们这种关系,别老说谢谢了。” 但骆向前还是说了很多谢谢,之后高高兴兴回去了。 晚上睡觉前,夏青棠找出一个存折交给谢瑾萱,让他明天去附近的银行取钱。 谢瑾萱说:“青棠,谢谢你。” “嗯?这也不是我的钱啊,都是你的长辈们给我们的钱,你谢谢我做什么?” 她可是就带了两百块钱嫁过来的,之后每个月的工资也就剩个五六块,真算她自己的收入,她可没什么余钱的。 谢瑾萱说:“当然要谢谢你,三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你也没有让向前打借条,就把这么多钱借给他了。” “这不是应该的吗?骆向前是你的好兄弟,他张嘴借钱,怎么可能不借给他?要是不借,以后还要不要做朋友了?再说我知道他是个有分寸也靠得住的人,这个钱,就算那个人不还给他,他也会想办法还给我们的。”夏青棠道:“我对他放心,对你更放心。” 谢瑾萱笑着搂住她:“不管怎么样,还是得谢谢你,你对我的朋友有这么高的评价,我也很高兴。” “你另外一个好朋友不是也快回来了吗?等他回来了,我也会好好评价一下的,想必他也是个靠得住的好人吧?” 冷锋要在四月底回来休假,这一次他拍了一个电报通知谢瑾萱和骆向前,但骆向前还是埋怨了他好一会儿,直说这个冷锋不像话。 谢瑾萱笑着说:“冷锋这个人,确实非常靠得住,但你不一定会喜欢这个人。” “我知道,老骆说他冷面冷心,而且说话难听。”夏青棠说:“但我看人不看这些的,只看本质。” 谢瑾萱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我怎么记得你看上我,是因为我个子高、长得好呢?现在倒是只看本质了。” “那怎么一样?我看你,是在找对象,看别人,是看好人坏人。”夏青棠看看座钟,赶紧说:“我先去洗澡睡觉了,你要是想看书,就多看一会儿,我实在是累了。” 夏青棠这个礼拜过得比较忙碌,除了上班下班和学英语之外,她还会骑车去看看谢晓霜,也会跟胡燕妮一起陪着她。 只是谢瑾萱找的人还没送来准确的调查消息,谢晓霜心里着急,夏青棠其实更着急,但也只能好好安慰她。 今天是礼拜六,通常情况下他们俩都会好好亲热一番,但第二天是约定好要请夏大明过来吃饭的时间,加上夏青棠比较疲惫,所以就没做这项活动,她洗了澡就自己一个人先去睡了。 谢瑾萱在书房学习到十点多才回来睡觉,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几乎是同时醒过来的。 谢瑾萱立刻爬起来打算出去锻炼身体,夏青棠却在被窝里赖着不想起来。 谢瑾萱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你再睡一会儿,还早呢,我锻炼回来了给你带早饭。” “好,你去吧。好好锻炼,造福于我。”夏青棠伸手在他紧实的腹肌上摸了一把,翻个身就继续睡觉。 谢瑾萱其实被她的小动作勾起了一点儿念头,但一看她翻身又睡了,只能笑着摇摇头,穿好衣服就轻手轻脚走出了卧室。 等夏青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八点了。 睡太久了,反而有点儿脑袋晕晕的,她去洗手间洗了冷水脸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谢瑾萱还在书房看书,听见动静才去了厨房,又在里面待了一会儿端着一个香喷喷的盘子和一个大碗放在餐桌上:“今天去得早人少,买到了炸油条和炸糍糕,刚才用锅热了一下,你快吃。” 在这个缺少粮食的时代,油炸食品是所有人的挚爱,夏青棠也喜欢吃,但食堂每天只会做少量的油炸食品,得去很早才能买到,稍微晚一点就只能看着别人吃,因此他们上班的时候总是吃馒头、花卷、烙饼这些不用抢的早饭。 谢瑾萱热油炸食品是跟六婶学的,把铁锅在炉子上热了,然后将炸物丢进去干烙一会儿就夹出来,吃起来就又是香脆的了。 夏青棠就着杂豆稀饭开始吃早饭,油炸的食物果然让人心情愉悦,她吃过早饭,嘴角都高高地扬了起来。 吃好以后,谢瑾萱又端过去一杯热茶:“喝点这个,防止胃不舒服。” 这会儿的人很少吃油荤的食物,所以吃了油炸食物后很多人会习惯喝一点儿老鹰茶,说是可以清清肠胃,不闹肚子。 老鹰茶说是茶,其实不是茶叶,是一种夏青棠也不认识的树叶子做成的,她不怎么喜欢这个味道,但谢瑾萱泡都泡好了,她也只能等茶水放到快凉的时候,跟喝药似的一口气灌下去。 “好啦,我喝完了,你看。”夏青棠把杯子亮给谢瑾萱看。 谢瑾萱又摸摸她的脑袋:“怎么跟小孩子喝药一样?这个东西就那么难喝?” “恩,难喝,喝多少次都会觉得难喝。”夏青棠皱皱眉头,开始去茶几下面找零嘴儿吃。 茶几下面是惯例放着糖果和饼干的,今天因为要待客,所以谢瑾萱昨天下班就去买了鸡蛋糕、花生酥、绿豆饼和糯米桂花糕,夏青棠摸出一包花生酥,吃了一块才舒展了眉头:“还是这个好吃。” 谢瑾萱说:“那你再吃几块,吃完了顺手把茶盘摆好,我去洗碗。” “好,你去吧。”夏青棠冲他甜甜一笑,又拿了一块糯米糕吃。 把几样点心都尝了一遍,夏青棠就拿出大茶盘,将瓜子、花生和四样点心在大茶盘里面摆出一个漂亮的造型来。 她做保姆的时候也跟人学过这些的,她还会削水果切果盘,摆出大气漂亮的造型,那个时候表妹家里来客人,总要让她弄一些漂亮的点心盘和果盘出来的。 可惜现在没有那个条件,水果是个稀罕东西,要不然她也可以露一手让大家看看。 摆好茶盘,夏青棠又拿出家里待客的白瓷杯子,放上茶叶摆在茶盘的旁边,等一会儿夏大明到了,就可以直接冲热水进去。 做好这些,她看时间还早,就洗了手拿出书本开始写作业。 学习了这么一段时间,夏青棠的进度还是不错的,管沉香安排的内容她都能在规定时间内死记硬背刻在脑子里,虽然是笨办法,但还挺好用的。 谢瑾萱从厨房出来,看她坐在餐桌那边写作业,就也拿了一本书出来,陪她一起学习。 两个人学到九点二十,谢瑾萱看了看座钟,轻声说:“青棠,我们该去门口接爸爸了。” “好的好的,等我把这句写完。”夏青棠认认真真写完手头的这一句,就收好书本,跟谢瑾萱手拉手出去了。 他们俩感情很好,习惯手拉手或者手挽手一起行动,刚开始的时候,大院儿总有人指指点点的,但时间长了,反倒有不少年轻夫妻也跟他们一样,现在手拉手走在大院儿里,倒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了。 走到正门的门口,就看见夏大明穿着儿子结婚那天穿的衣服,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非常拘谨地站在门卫室的旁边,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爸,我们来了。”谢瑾萱率先打了招呼。 夏大明立刻抬起头来:“你们来了,真早啊。” “爸来得才早,什么时候到的?等多久了?”谢瑾萱问道,说完又跟门卫室的人点点头。 夏大明说:“也没多久,就等了一会儿。” 夏青棠说:“爸,走吧,先在大院儿里转一圈,然后去我们家里坐坐,十一点去爷爷奶奶家。” “好,好,都听你的。”夏大明非常紧张,他朝着夏青棠他们走过去,结果变成了同手同脚。 “爸,你放松一点,不要紧张。”夏青棠说。 “怎么能不紧张呢?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夏大明大气都不敢喘。 “这就是个家属区嘛,环境确实比咱们棉纺厂好,但大部分住在这里的人,也都是普通人啊。”夏青棠说:“就算不是普通人,咱们又没有做坏事,为什么要紧张?” 谢瑾萱也说:“是啊,爸,其实每个家属大院儿都差不多的,也就是房子多少的问题。你看,这边走过来,那个就是咱们大院的食堂,那边是篮球场,我跟青棠也喜欢去后面打乒乓球……” 随着谢瑾萱的一路介绍,夏大明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他好奇地到处看看,开始想象夏青棠平时在这里活动的样子。 礼拜天的上午,阳光晴好,大院儿当然到处都是出来玩的大人和小孩,不少人看到他们都会打招呼:“小谢,家里来客人啦?” “对,这是我老丈人,今天过来坐坐的。”谢瑾萱笑着一一回应。 夏大明低声对夏青棠说:“女婿这人,倒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呢。” 夏青棠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就说:“谢瑾萱是谢瑾萱,他只是个小干事员,要摆什么架子嘛?就算有一天他真的出息了,他也还是谢瑾萱。等爸你见到爷爷奶奶就知道了,他们两位老人家,也是从来都没有架子的。” 夏大明默默点头,不说话了。 把大院儿逛了一圈,介绍了各个片区住了什么人,谢瑾萱他们就带着夏大明去了他们住的那片小院子。 夏大明走到第一家就小声说:“这小院子看着挺好的,还能种菜呢。我们棉纺厂地方太小了,想种菜也没得地方。” “是呢,我们自己种的韭菜已经在吃了,味道挺好的,多亏了谢瑾萱辛勤浇水。”夏青棠笑着说。 家里的菜地虽然是夏青棠说要种的,面积也不大,但她两辈子都没有种过菜,因此不管是当初挖地还是现在浇水施肥,都是谢瑾萱在做,她只负责韭菜长出来了去割一把回来做菜吃。 夏大明说:“小谢啊,你平时工作那么忙,还要种菜吗?” “我们的工作也是一阵一阵的,也不是每天都那么忙,可能过段时间要忙起来了,我又要陪领导出差了。” “你还要出差呀,那确实辛苦。” “我们不算辛苦,要说辛苦,肯定还是你们最辛苦。”谢瑾萱说着推开了自家的小院子门,“爸的腰背还好吗?” “最近还好,今年仓库多了年轻人,我们都轻松了一点。”夏大明跟着两个年轻人走进小院子里,看着整齐的小菜地和种上的小树苗,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夏青棠打开屋门,第一个走了进去:“爸,进来坐,我给你泡茶喝。” 夏大明被谢瑾萱扶了进去,他站在门口看了看,见夏青棠跟谢瑾萱都会换拖鞋,赶紧说:“我也换个鞋子吧。” “把,换这个。”谢瑾萱把一双鞋拖鞋拿出来给夏大明换上。 他今天过来,连袜子都穿了一双大半新的,上面没有补丁没有破洞,因此可以放心地换鞋子。 换了鞋子,夏青棠就带他参观室内:“客厅小了一点,但是我跟谢瑾萱两个人也够用了。这里是卧室,这是书房,光线都很好,卧室朝南,冬天可以晒到床上,可舒服了。他平时用书房用的多,我喜欢在餐桌上看书学习,所以这里是足够我们两个人居住的。” 夏大明看完各个房间,连说好:“真好,真好,这房子住四五个人也够了,现在就住你们两个人,肯定是舒服的。这些家具也齐全,床上的被罩子都是新的,我……我可真是放心了。” 夏青棠住在这么好的屋子里,屋内样样俱全,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确实不错。 夏青棠带着他走到沙发那边坐下,然后就给他泡了茶:“爸,这些点心随便吃,都是瑾萱昨天下了班特地去买的。” 谢瑾萱也端着自己的茶杯坐过来,他笑着说:“也不知道爸喜欢吃什么样的点心,所以我一样买了一点。” 夏大明看着那些点心,有点不敢吃,他说:“这又不逢年又不过节的,怎么好吃这么好的点心呢?你们吃,你们吃,我平时也不爱吃这些。” “不爱吃也吃一点,我是不会给你装了带回家的,回头只会便宜了别人。”夏青棠笑着说道。 夏大明也笑了一下,说:“现在家里就我跟你妈妈两个人了,你哥哥住到小吴那个院子去了,那个院子也不错,也有三个屋子,以后他们生了孩子也够住的。” “他们结婚后还好吗?”夏青棠随口问道,她之后就没在厂里遇过夏青海了。 “挺好的,你哥哥说小吴虽然脾气不好,但也好哄,只要说好听的话就行了。我还听说,小吴要她爸妈给你哥哥弄到别的岗位上去上班呢。”夏大明道。 “人家一家都是干部,肯定希望女婿至少做个干事员吧。但是现在厂里没有办公室的岗位了,等过两年,厂办倒是有人可以退休了,还有会计那边。”夏青棠说着,往夏大明的手里塞了一块绿豆饼,让他赶紧吃。 夏大明赶紧把手里的布袋子拿出来,然后笑着说:“差点忘了,这是我给你们带的东西,我想着,女婿家里条件好,什么都不缺,我也不知道能送点什么礼,早上就去了郊外,采了这些过来。” 他带着的布袋子里面是满满一兜桑葚果,看上去非常新鲜。 谢瑾萱说:“爸,你早上去了郊外采果子,九点又到我们门口了,那你几点钟出门的?” “嗨,也没几点,我本来就起得早嘛,这些水果你们应该都爱吃,再送一些给你爷爷奶奶尝尝,都是现摘的。”夏大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谢瑾萱赶紧说:“谢谢爸,那我把它们装在盆子里,现在就送一半过去,这果子放久了会压坏,不如早点吃。” 袋子最下面的果子确实有些压坏了,谢瑾萱把上面好的一半装在盆子里,先给那边送去了。:,,. 71 第71章 另一种疼爱 等谢瑾萱出去了, 夏大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茶,小口尝了绿豆饼:“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儿。”夏青棠说:“这些都是谢瑾萱为了招待你才买的,你不吃就吃亏了。家里有瓜子花生和饼干, 我说不用买点心了, 但他还是去买了回来。” 夏大明笑了:“女婿这人确实不错, 那种家庭养出来的孩子, 一点儿架子和脾气都没有, 真是难得。” 夏青棠明白夏大明的感受,她以前也以为干部家庭养出来的孩子都跟孔良超和孔良静似的, 架子大又瞧不起人, 但其实世界上的人这么多,有涵养有素质的人家养出来的孩子本来就不同,跟家庭条件好不好也没有必然联系。 “也不算难得吧,爷爷住的那一排, 都是相差不大的级别, 人家的孩子也都挺好的,有些有点傲气,但也不会瞧不起人,只是对自己充满自信。我嫁进来之后, 大院儿都知道我是棉纺厂的一线工人,那一排房子的人倒不会看不起我, 反倒是住在筒子楼那边的有些人喜欢议论我, 说谢瑾萱没眼光什么的。当然了, 他们肯定不敢当着我的面说,我也看得开,毕竟瑾萱人品好长相好, 谁不想把女儿嫁给他啊?人家羡慕我嘛,可以理解。”夏青棠笑了起来,又说:“反正,仗势欺人的那种人肯定是少见的。就说瑾萱的好朋友老骆,他家里也是大领导,他人特别豪爽,人缘关系可好了。” 夏大明赶紧点头:“女婿人好,朋友肯定也都是好人,那是差不了的。女婿身边的人我是不担心,我倒是有点担心你哥哥,那个小吴……她有个女同学过来了,我那天刚好去给你哥哥送东西,就在小吴家里见到了,那个姑娘长得气派,但是……都不拿正眼看人的。唉……也没办法,你哥哥虽然不是上门女婿,但现在住的房子是老吴夫妻俩花钱租的,你说说,这怎么抬得起头来?可我们家那个棚屋,小吴又不愿意住。” “爸,你啊不用操心夏青海的,他那个人那么聪明,不管吴金凤的女同学怎么看不起他,他都能把吴金凤牢牢控制住的。至于住人家的房子,那不正好是他的目的吗?他也不想住家里的棚屋,才会跟吴金凤结婚啊。他早就想好了一切,他也知道如何应对的。”夏青棠说的都是实话,上辈子,她觉得夏青海没什么本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的夏青海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他城府更深,也更会用脑子了。 夏大明说:“你哥哥从乡下回来后,变化确实挺大的,你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跟你哥哥,都变得不一样了……” “有变化是好事啊,一成不变有什么好的?” 夏大明就嘿嘿笑了一会儿,他吃完绿豆饼,喝了一口茶,夏青棠又塞给他一块鸡蛋糕,他咬了一口看看门外,小声道:“你们家里收拾得挺干净的,平时是你收拾吗?” 这是在问谢瑾萱做不做家务活了,夏青棠便实话实说:“屋子的卫生,我跟他一起打扫,他那阵子要是加班多、回家晚,那我就多打扫,他不忙的时候,我们俩就轮流打扫,他单位离得近,所以中午也会回来收被子、洗大件衣服什么的。冬天太冷了,厚衣服他不让我洗,都是他负责。至于吃饭,他早上起得早,锻炼回来了顺便去食堂买点儿馒头花卷回来,我们吃了刚好去上班。晚饭一般是我做,只要他不加班,他会把菜洗好、切好放在那儿,还会焖上米饭,等我到家了就可以直接做菜,很快就能吃饭了。有时候也会去奶奶那边吃饭,六婶做了好吃的还会送过来。我们大部分时候也不用去买菜,都是六婶顺道一起买好了拎过来。我们现在没有孩子嘛,目前这样的生活现状我还是很满意的。” 家里不缺钱、不缺吃的,连买菜都有人帮忙代劳,就算放在十几年后,也算很幸福的生活了。 夏大明又是连连点头:“这样的女婿不好找的,他这样的人,工作做得好,还愿意做这么多家务活呢,不容易。” 在他们棉纺厂,因为夫妻双方通常都是厂里的职工,两个人的收入差不多,家庭出身也差不多,再加上三班倒的上班时间,所以一般不太分谁来干家务活,谁不上班谁有空那就谁来做。 当然也是有主次的,比如夏大明做饭不好吃,所以一般都是赵美珍和夏青棠做饭,赵美珍做得多一些,但其他家务活夏大明做得也不少,赵美珍有时候看他工作太辛苦,也会主动多做一点儿,让他多休息一下。 但赵美珍对儿子是非常疼爱的,夏青棠十岁就开始学做饭了,但夏青海是一直到快要下乡了才匆匆忙忙学了做饭,因为听人说知青点的饭菜都是轮流做的,赵美珍怕儿子去了乡下挨饿,才狠狠心让他学做饭。 夏青棠便笑着说:“谢瑾萱这样的确实不容易,主要是从小家里教得好。谢家一直有六婶在做家务,但谢瑾萱兄弟俩每天晚上都要洗碗、收拾厨房的,谢瑾萱的衣服也一直是自己洗,在他们谢家,小孩子都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像咱们家,明明条件一般,但却把一个儿子养得那么金贵。夏青海要不是必须下乡插队,怕是一辈子都不用洗自己的衣服吧?” 夏大明苦笑了一下,道:“你妈妈偏心你哥哥这个事儿,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吧?” “对,不会忘的。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算我忘记了,那也是发生过的。”夏青棠一探头,看到谢瑾萱从外面走进了院子里,就赶紧笑着说:“瑾萱,奶奶高兴吗?” “高兴,这么新鲜的果子,大家都喜欢吃,我妈也说一会儿要好好感谢爸的。” 夏大明赶紧说:“这点东西,有什么好感谢的?我本来想买烟买酒的,但我买不起什么好的,就怕买来的你们家里也用不上。所以只能去郊外摘了这些果子过来,也就是吃个新鲜。” 谢瑾萱打开纱门走了进来,他说:“新鲜水果比烟酒难得,其实我爷爷不抽烟,我爸爸抽烟,但也抽得少,酒嘛也喝得少,逢年过节才会喝两杯。所以爸爸你拿了水果来,其实是最好的,不光我奶奶高兴,我妈妈也很爱吃的。对了,我把这边的一半也洗出来吧,趁新鲜来吃一点儿。” “好呀好呀,你快洗,我想吃了。”夏青棠笑着说:“天气暖和了就是好,之前只有橘子和枣子吃,但是春天到了,后面就有枇杷、杏子、李子、桃子……各种各样的水果都会出来的,想想就开心。” 这个年代的种植技术还不太行,等到九十年代,夏青棠记得水果的产量和种类都变得丰富多了,加上运输条件变好了,也能吃到很多外地的水果,那才是最令人开心的。 夏大明说:“青棠喜欢吃果子吗?” 谢瑾萱在厨房里说:“是的,青棠很喜欢吃果子的。” 夏大明面色稍暗:“以前都不知道这些……” 夏青棠摆摆手,拿了一块桂花糯米糕,道:“这个事儿你不知道也正常,咱们家几乎不买水果吃的。” 夏家确实很少吃水果,赵美珍自己不吃,也不会买给儿子吃,不过她把钱存起来,也都是为了儿子,所以还是一回事。 夏大明讪讪地笑着:“你喜欢吃果子,之后枇杷出来了,我去给你弄些来。” 谢瑾萱说:“爸,你放心,之后水果多了,我会买给青棠吃的。奶奶他们也会经常送些果子过来,只要是青棠喜欢吃的,家里都会第一个想着她的。” 夏大明搓了搓自己的手:“那就好,那就好……” 谢瑾萱端着洗好的桑葚果走了出来,分量确实不少,得有半盆子,挤坏的那些也没有扔,谢瑾萱用碗装了,一会儿可以拿给那边喂鸡的人家喂鸡用。 他把盆子放在茶几上,夏青棠立刻抓了一把尝了尝:“还不错,怪甜的,你们也吃。” 谢瑾萱也抓了一点儿吃,夏大明只拿了几个,尝了尝就不再碰水果了,但点心他倒是吃了好几块,茶水也喝了两杯。 谢瑾萱见他拘谨,就主动跟他聊天,也会说起他们小夫妻在这边的生活状况,比如休息的时候会去看看电影,会去逛公园,偶尔也去国营饭店吃点不一样的饭菜。 夏大明看上去很高兴,不管谢瑾萱说什么,他都会笑着点头,然后再看一眼夏青棠,像是在确定谢瑾萱有没有撒谎似的。 一直聊到十点五十,谢瑾萱说:“咱们差不多该过去了,吃午饭前,奶奶还想跟爸说说话呢。” 夏大明顿时又紧张起来了,他搓搓手,朝着洗手间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有点不确定地问道:“是在那上厕所吧?” “是的,爸你去上厕所吧。”谢瑾萱干脆带着他走了过去,又说:“挂着的白色毛巾是我的,爸洗了手可以用那个擦手。” 夏大明点点头,赶紧进去关上门。 谢瑾萱这才回到夏青棠这边,跟她一起把桌子上收拾了一下。 收拾好了桌子,夏大明也出来了,他的两只手都是湿漉漉的,看着干净的地面,他就赶紧把两只手在衣服的下摆上擦了擦。 谢瑾萱也没说什么,只是装了家里的钥匙,三个人一起过去了。 到了小洋楼那边,奶奶就等在院子里,她坐在一个小椅子上,正在听收音机,看见他们几个人一起走过来,奶奶立刻站了起来,热情说道:“亲家爸爸,你可算是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我们老头子今天也在,你算是赶得巧。” 夏大明见三层小洋楼气派非凡,又见奶奶穿着简单的衣服,但气质高贵优雅,登时又变得紧张起来了,他同手同脚走进谢家的院子,站在那儿都有点儿微微发抖。 夏青棠其实能理解他的心情,便低声说:“爸,别紧张,这里不是龙潭虎穴,里面的人也不会吃人的。” 夏大明被逗笑了,他忍不住说:“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奶奶笑着走下台阶,然后跟他握手:“青棠没有说错,我们这里不是龙潭虎穴,家里的人也不会吃人的。” 夏大明赶紧跟她握手,然后喊她婶子,又感谢她平时对夏青棠的照顾。 “照顾青棠那是应该的啊,你可是养了一个特别好的姑娘,青棠啊,又漂亮又聪明又能干,我们全家上下,个个都喜欢她。不光我们家,这边的邻居们,也常常夸奖青棠呢。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们家,都说瑾萱眼光好,会找人。”奶奶拉着夏大明,一边说一边把他带进了屋子里。 刚走进去,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传了过来。 奶奶大声喊道:“青棠爸爸来了!你们都出来呀!” 谢成业跟谢母赶紧从二楼下来,老爷子也从一楼书房慢慢走了出来,大家都走到了客厅这边。 看到老爷子的那一刻,夏大明手足无措,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 这位可是省里面的大领导啊,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领导是他们厂的齐厂长,平时见到齐厂长,夏大明都会觉得有点儿紧张,现在见到这样的大领导,他的手跟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也不知道夏青棠是怎么能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的。 老爷子很温和,见他紧张,就让谢瑾萱跟夏青棠陪着他坐下来,先喝口水缓一缓。 这个时候,谢瑾蕴才穿着一件新外套下了楼,他看到夏大明就说:“伯伯你好呀,我是我哥哥的弟弟,我叫谢瑾蕴,大家都叫我小蕴,你也这样叫我就可以了。” 看到小孩子,夏大明稍微缓过来一些,便小声说:“你好你好。” 然后又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个叠得小小的红纸包,要夏青棠拿给谢瑾蕴。 谢瑾蕴赶紧摆摆手:“我不能收这个的。” “收……收下吧……”夏大明紧张地说道:“就是一点儿零花钱。” 夏青棠就说:“你收下吧,我爸来一趟也不容易,你是小孩子,收点儿零花钱也是应该的。你收下,拿去买铅笔用,好好学习,我爸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那好吧,谢谢伯伯给我的零花钱。”谢瑾蕴这才接过小红包,然后很认真地放进口袋里。 见谢瑾蕴收下了红包,夏大明突然轻松了很多,再加上老爷子和谢成业一直都在跟他聊着棉纺厂的一些事情,这些都是他工作上的事,他懂,也能聊上几句,渐渐的,就也没那么紧张了。 六婶恰到好处地走了过来,满脸都是笑容:“午饭已经做好了,咱们是现在开始吃吗?” 奶奶说:“对,现在吃。” 老爷子站了起来:“小夏啊,走,咱们一起过去吃饭。听青棠说你酒量还行,中午咱们也喝上两杯。” 谢成业也说:“是啊,老夏,中午喝一点儿,就算喝醉了也不要紧,咱们楼上就有空房间,喝多了直接睡在这里,明天让瑾萱送你去上班,不会耽误的。” 夏大明赶紧说:“我喝一点儿就行了,等会下午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今天过来这里,我是瞒着青棠妈妈的,要是不回去,就要露馅儿了。”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赶紧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看向了夏青棠,生怕自己会给她惹麻烦,让她在婆家不好过。 夏青棠说:“爸,你别紧张,我跟家里的事情,早就告诉过大家了,他们都知道的,也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跟赵美珍来往的。不过今天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既然是来吃饭的,那就好好吃饭,然后说些高兴的事情。” “对,说点高兴的。”奶奶笑着说:“既然你下午要回家,那中午就多吃菜,少喝酒,喝个两杯肯定没事吧?” “两杯没事……”夏大明眼神复杂地看着夏青棠,但没等他再说什么,就已经被谢成业拉到桌边坐下了。 八仙桌坐九个人也能坐得下,但今天为了招待重要客人,所以八仙桌上盖了一块巨大的圆桌,这样一来,坐十几个人也能坐得下了。 六婶已经把饭菜都端上桌了,她烧了一只鸡,用豆腐炖了一条鱼,还做了几样拿手的炒菜和凉拌菜,可以下酒,也能送饭,实在是丰盛极了,赶得上家里过年的水平。 米饭是掺了土豆煮的,但给客人的饭碗里一颗土豆也没有,夏大明看看自己的饭碗,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谢成业给他倒酒:“老夏,在家里就别讲客气,青棠是你的孩子,现在也是我们的孩子,咱们就是一家人,所以你多吃一点儿,千万别讲客气。” 谢母也拿了干净筷子,将一只大鸡腿夹给了夏大明,又给他夹最好的鱼肉。 夏大明受宠若惊:“我自己来……自己来……” “好,剩下的你自己来,多吃一点儿,米饭煮得多,吃完再添一碗。”奶奶笑着说:“要是觉得我们家的饭菜还不错,以后可以常来吃。” 夏大明被那么多人看着,只能先咬了一口鸡腿,登时眼睛都瞪圆了:“真香!” 夏家都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过鸡肉了,这红烧鸡腿可能是夏大明这几年吃过的最香的东西了。 他一边咬着鸡肉,一边看向对面的夏青棠,见她的碗里放着另外一只鸡腿,奶奶还在给她挑鱼身上刺少的位置,登时就有点儿鼻酸了。 在夏家,夏青棠是吃不上这样的饭菜的,就算家里做了好菜,赵美珍也绝对不会往夏青棠的碗里夹,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她从没有被这样照顾过…… 谢成业端着酒杯过来跟他碰杯:“来,老夏,我们喝一个!” 夏大明吸了吸鼻子,笑着端起酒杯:“好,喝一个!”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夏大明吃了鸡肉、鱼肉、鸡蛋和豆腐,还有用油炸过的圆子,还喝了好酒,整个人从肚子到脑子都是满足的,他坐在那儿看着谢家一家人,一直在笑。 夏青棠也吃得很满足,同时她也很高兴,从这桌子饭菜就能看出谢家对她的重视程度,他们在意她,所以才会用高规格来招待她的父亲,甚至也不介意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她的母亲。 他们不光对她好,而且对她非常尊重。 这种尊重不是表面化的,是可以从言行举止、点点滴滴看出来的。 当然了,她也知道,这样的尊重一半来自于谢家本身的涵养和素质,一小半来自于她跟谢瑾萱感情很好,剩下的,则来自于她本身是个还不错的女同志。 如果她还像上辈子那样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不喜欢上班也从不学习进步,那就算谢家涵养高,就算她跟谢瑾萱的感情很好,谢家人也不会对她如此重视。 她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在她刚好做出好的改变的时候,走进了这样的一段婚姻,也走入了这样好的一个大家庭。 夏青棠的内心深处是缺爱的,赵美珍和夏大明没有好好爱护过她这个孩子,所以谢家对她来说,是很特殊的存在。 她喜欢跟奶奶和六婶在一起,她们会把她当小孩子看,会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她,就算她不想承认,就算她现在学会了自己爱自己,但她依旧很喜欢这样的感受,这跟谢瑾萱对她的爱不一样,所以她同样非常珍惜。 当然了,谢母和谢成业对她也很好,只是他们俩平时工作忙,还要照顾谢瑾蕴这个小少年,所以对大儿子和大儿媳的关注并不多。 但这种关注度是恰到好处的,都说隔代亲,夏青棠跟公婆保持这样的距离感,相处起来反而更轻松,也绝对没有婆媳问题。 夏大明今天是来看看女儿在婆家到底好不好的,他虽然没什么文化,平时话也不多,但他也不是个傻子,通过前前后后吃饭说话,他已经看出来了,谢家对夏青棠是真心不错的。 不是因为他这个亲家过来了所以装模作样,奶奶照顾夏青棠的动作和眼神是那么熟练,说明平时她们就是这样相处的。 其他长辈虽然不像奶奶那样照顾人,但也都对她很好,就连谢瑾蕴这个小孩子,言语间也都是对夏青棠的尊敬和喜爱。 他们都说夏青棠懂得多,并且聪明好学,可夏大明养了这个姑娘这么多年,却从未这样认为过…… 所以她不想回娘家,所以她更愿意待在这里,不是因为这里条件好、房子大,是因为这里的人,都知道她有多好…… 夏大明坐在那儿,看着夏青棠跟谢瑾萱手拉手小声说着话,一颗心越来越安稳了。 饭后,谢瑾萱两兄弟帮着六婶一起收拾洗刷,其他人则移动到了茶几这边,坐着喝茶聊天,顺便解解酒意。 夏大明见夏青棠坐在奶奶身边吃蜜饯,就说:“青棠,你不用去帮手收拾一下吗?” 奶奶笑着说:“瑾萱跟小蕴都去收拾了,用不上青棠的,她这双小手长得好看,少干活儿才好呢,以后养得白白嫩嫩的,伸出去多骄傲啊。” 夏青棠点点头:“我的手确实越来越好看了,我还涂蛤蜊油呢。” 奶奶说:“我看老刘家的院子种了凤仙花的,不如我们去要一点回来,可以染指甲的。” “染指甲?单位会说的吧?”谢成业问道。 “不会的,现在有人染指甲了,我们办公室那个小纪,她就染指甲了,还挺好看的呢,根本没人说她。”谢母也说:“青棠这双手原本就长得好看,要是染了指甲一定更好看。” 谢爷爷笑着说:“找人家要什么凤仙花?想要染指甲,我们自己院子里种一点嘛,以后一直都能用上。” “这是个好主意,成业啊,你去弄点花种来,我们就在后院种上。”奶奶道。 谢成业喝了一口茶,笑眯眯道:“行,我明天就找人问问花种。” 夏大明捧着一杯茶听他们说了一回话,等谢瑾萱两兄弟从厨房那边回来了,他就说:“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们这样招待我。说句实话,这么好的菜,我都多少年没吃过了。现在看着青棠在你们这里过得这么好,我心里特别高兴,也特别放心。以后,青棠就拜托你们了。” 谢爷爷立刻说:“小夏你放心,青棠在这里,一定会过得好好的,要是他过不好,你尽管来找我。” “是,谢谢您。”夏大明站起来,冲着谢爷爷鞠了一躬。 之后,全家人一起送他出去,奶奶一再说:“小夏啊,等有空了再来玩儿。你现在知道地方了,青棠不在家,你也可以过来我们这边坐坐。” “好,谢谢您。”夏大明走到院子口,说:“不用送了,我自己一个人走出去就行了,我记得出去的路。” 谢瑾萱说:“爸,还是我骑车送你回家吧。” “不用,你要是骑车送我回去,被人家看见了,不好。” “那我送你到大院门口。”谢瑾萱便跟夏青棠一起送夏大明出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夏大明突然说:“青棠啊,你在家里吃了那么多苦,现在终于在一个享福的地方生活,我很高兴,我特别高兴。以后,你不用管家里的任何事,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管。你就好好跟小谢过日子,你好好过你自己的。我跟你妈妈对不起你,所以以后,你也不用管我们!”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像在发誓一般。 夏青棠说:“话是这么说的,但法律有规定的,等你们老了,我还是要给赡养费的。要是你们生病了,我肯定也要负责。所以你也不用说这种话,你们确实对我不好,但怎么办呢,我们要依法办事儿嘛。” 夏大明听了这话,心里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他说:“那我争取健健康康的,以后老了死得顺利一点儿,争取不给你添麻烦。” “那是无疾而终,是大福气呢,你想这样也不错。”夏青棠笑着说:“我老了以后,也希望是这样呢。” 夏大明这才跟着笑了起来:“说的也是,这么一说,我这样的人倒是不一定能有这种福气。但我还是希望能这样,以后不给你添麻烦。” “那你保重身体吧。”夏青棠平静地说道。 夏大明又看向谢瑾萱,他说:“女婿啊。” “是。”谢瑾萱停下了脚步,认真看着夏大明。 “谢谢你,谢谢你对青棠这么好,更谢谢你的一家人都愿意对她好。我今天,不白来一趟!你们也别送了,回去休息吧,我这就出去了!”说完,夏大明突然加快脚步,一个人走出去了。 谢瑾萱想要追上去,却被夏青棠拉住了,她说:“别去了,他哭了,你去了,他尴尬。” 谢瑾萱愣了一下,盯着夏大明匆忙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他走着走着,伸手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 “你爸这个人,也不是个坏人,但既然不是个坏人,也懂得后悔,为什么之前不能对你这个女儿好一点呢?”谢瑾萱满是疑惑。 夏青棠微笑道:“因为这就是普通人啊,普通人就是会做出很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但是有些人的后悔还能找到原谅的出口,有些人,就不行了。” 谢瑾萱说:“你也有很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吗?” “现在没有了,一件都没有了!”夏青棠拉住谢瑾萱的大手,然后直视他温柔的双目,道:“自从遇到你以后,我就是个不会后悔的走运人了。” 谢瑾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有这么大的作用啊?” “当然有,你可不要小瞧自己。”夏青棠下意识往他怀里靠过去,“你真的特别好……” “瑾萱!小夏!你们怎么站在这儿啊?”骆向前的大嗓门突然从路口那边响了起来。 夏青棠闪电般从谢瑾萱的怀里弹出来,然后一本正经站在那里:“我们刚刚送客人出来。” “客人呢?” “走了。” 骆向前走过来,见前后没人就赶紧压低声音说:“瑾萱,你去过银行了吗?” “下午就去,你放心,晚上你去我家,一定把钱交给你。”谢瑾萱说完,就拉着夏青棠回去了。 下午,等谢瑾萱出去后,夏青棠陪着奶奶做了一个小时的针线活,又回家看了一会书,就去了厨房,打算一边做饭一边等谢瑾萱回来。 结果谢瑾萱还没回来,却等来了一个抓耳挠腮的骆向前。 “瑾萱还没回来,老骆你怎么这么着急?难道那个人今天晚上就要用钱吗?”夏青棠好奇地问道。 她正坐在厨房门口,手里正在择菜。 骆向前说:“原本是没这么着急的,但刚才他跑来这边找我了,说晚上就要用这个三百块钱,所以我才跑来看看的呀。倒不是我催你们,就是……真的有点儿着急。” “那你朋友人呢?” “我让他先回家,一会儿拿到钱,我骑车给他送过去,保证不会耽误他的事儿。”骆向前说:“瑾萱是几点钟出去的啊?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回来?” “中午跟你说了以后,他回家拿了包就出去了。”夏青棠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因为谢瑾萱还要出去收消息,所以回来晚也是正常的。 “那现在都四点多了,怎么会还没回来呢?”骆向前急得团团转,他也坐不住,就站在走廊上伸着脖子朝那头看。 夏青棠随口道:“你朋友这么着急用这么多钱,有没有被坏人骗钱啊?你有帮忙调查一下吗?借钱倒是没什么,就怕你朋友被人坑了。” “应该不是被人坑,这事儿我还是知道一点儿的,虽然我没有具体问。但我朋友是个好人,是个特别好的姑娘,真的,她也是走投无路才会找我帮忙的。你说,我要是不帮她,那我算什么啊?” 夏青棠一惊:“你朋友是个姑娘?” “对啊,是个姑娘,怎么了,我没说过她是个姑娘吗?” “你没有。”夏青棠笑了一下,道:“老骆,你跟这姑娘是什么关系啊?能借三百块,可不是一般普通关系吧?” 非亲非故的借给别人三百块钱,就算是夏青棠这样长相的人,也不敢说能找到这样的“朋友”。 骆向前赶紧说:“你可别乱说,我跟她就是普通同事关系!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她是个好姑娘的!” “既然是个好姑娘,你也觉得她好,那你就可以跟她处对象啊。”夏青棠说:“你上次不是还说想找对象吗?” 谢瑾萱跟夏青棠感情好,骆向前看着他们就心生羡慕,说了很多回想要找对象的话。 骆向前停下了走动的脚步,他站在纱门外,小声说:“我啊,我不够好,有点儿配不上她。”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他对人家是喜欢的,但因为觉得配不上姑娘,所以才会选择做好同事和朋友。 “你这个人还挺深情的嘛。”夏青棠说:“但我觉得你挺好的啊,你人品端正、性格豪爽、热心善良,还有长得也不差,个子也高,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居然连你都配不上了?” 骆向前实在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要不是胡燕妮现在没有找对象的念头,她都想把老骆介绍给胡燕妮了。 骆向前抓了抓后脑勺说:“我哪有那么好?你这个小夏,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夏青棠笑着说:“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也可以去问问别人啊,大家都知道你条件很好的。你啊,不要妄自菲薄,真喜欢人家,就试试看,说不定人家也看上你了呢?” 骆向前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说:“那要是她没看上我,以后岂不是朋友都不能做了?还是算了……” 夏青棠还想劝劝他,却听见骆向前欢呼的声音:“瑾萱回来了!” 夏青棠便放下蔬菜,也走到了走廊上。 谢瑾萱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子里,一脸诧异:“向前你做什么?等钱回来啊?” “对啊,我就是等钱回来呢,你赶快把钱拿给我,我现在就给我朋友送过去!”骆向前着急地搓搓手。 谢瑾萱见左右院子也没人,就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交给了他。 骆向前高高兴兴装好信封:“谢谢你们了,我现在给她送过去!谢谢啊!” 等骆向前跑出去,谢瑾萱才说:“怎么要得这么着急?” “他说他朋友来家里找他了,说是今晚就要用钱。哦对了,那个朋友是个女的,是他的女同事。” 谢瑾萱笑了:“女同事?他看上人家了吧?” “对,看上了,但他不敢告诉人家,说要是对方没看上他,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夏青棠道。 谢瑾萱却皱着眉头说:“这话不对。” “怎么不对?”夏青棠跟谢瑾萱一起走进屋里,然后继续坐在厨房门口择菜。 谢瑾萱一边换鞋一边说:“你想啊,张嘴问他借三百块,得是什么关系才能借这么多钱给她?既然向前同意借了,很明显,这不是一般的关系啊。兄弟之间另说,男女同事之间,要是没点什么特殊感情,谁能借给别人那么多钱啊?我觉得那个女同事,知道向前喜欢她,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找向前借钱。” 夏青棠愣了一下:“要是这样的话,老骆岂不是……被人给利用了?” “他心思粗,估计也不会想那么多,只是希望那个女同事别再从他这里占便宜了。”谢瑾萱走过来,在她对面蹲下,然后小声说:“问到贾家的事情了。” 夏青棠立刻坐直了身体:“怎么样?他们家有没有干过什么坏事?最好是可以送去关起来的那种。” 谢瑾萱摇摇头:“只有一点儿无关紧要的小事情,都是工作上、邻居间、亲戚间的小问题,别说抓起来了,就算单位都不会处分的。” 谢瑾萱查出来的东西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夏青棠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见她表情不对,谢瑾萱低声说:“你是不是需要那个贾光荣被抓起来?” “我需要有什么用呢……我简直恨不得他被关上一辈子。”夏青棠深吸一口气,她看着谢瑾萱明亮的眼睛,缓缓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设计让他被抓起来,你觉得可行吗?” 72 第72章 去市里开会 谢瑾萱的表情呆了片刻,那双好看深邃的黑眼睛直愣愣盯着夏青棠那双充满痛苦和仇恨的大眼睛,一阵沉默之后,谢瑾萱沉声道:“理论上是可行的。” 夏青棠看着他那张英俊端正的脸,突然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说:“你家里把你教育得那么好,现在我说这样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或者,觉得我这个人心肠不好?” 谢老爷子一辈子都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夏青棠敢拍着胸脯说他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到谢瑾萱这一代,整个家庭的三观其实都是一致的,但为了她,谢瑾萱做过一些不能告诉谢老爷子的事情,比如在背后推波助澜让孔良超早点被开除,又比如找人对杜诚下手…… 针对孔良超的那些事儿倒也算不了什么,毕竟孔良超是真的干过很多坏事儿,他们只是把坏事儿都捅出去了,说是为民除害也行。 到了杜诚,毕竟他做坏事在先,也能算是正常报复回去,虽然是不光彩的报复,可都已经是报仇了,还管什么光彩不光彩的? 但夏青棠现在想做的这件事,其实跟她没有直接关系,她只是心疼自己的好朋友,也不希望坏人就这样没有任何惩罚。 谢瑾萱靠过去一点,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然后轻声说:“你太高估我了,我不是我爷爷那样的人,他是个以德报怨的人,但我不是,我比较欣赏以牙还牙。再说,我对杜诚做过的那些事儿,难道心肠就很好了吗?当然了,杜诚那是活该。你别想太多,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心地很好,从未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一个人。既然你想对贾光荣下手,肯定是因为贾光荣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那天你去参加同学聚会回来才提到这个人的,而贾光荣订婚的那个对象,就是你的同学谢晓霜。所以,这件事肯定跟谢晓霜有关,对吗?” 夏青棠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低声说:“你说得都对。”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你的眼神,我也知道这个贾光荣一定犯下了不可饶恕的事情,而且,你们还不能说出去。如果能说出去,你也不会看上去这样痛苦。”谢瑾萱道。 夏青棠长出一口气,谢瑾萱比她聪明,所以就算她什么都不说,很多事情他是可以推论出来的。 她说:“这件事是这样的,谢晓霜不能嫁给那个贾光荣,绝对不能。我让你去查一下贾家,原本是想着如果他们做过什么丑事,可以拿去威胁他们,让他们家主动退婚。如果那件丑事是个犯罪的事就更好了,可以直接让姓贾的去牢里,这样晓霜就不用结婚了。但现在他们家没有把柄,那我只能人为制造一个把柄了……其实我也知道,我现在说得这么简单,可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甚至……我也不一定能够成功实施。” “你有我呢,你想做任何事,都有我呢。”谢瑾萱的声音非常温柔,而且非常坚定。 夏青棠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了,她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含含糊糊道:“你看我做点什么都要靠你……连去害人,也要靠你……” “你不靠我,你想靠谁?”谢瑾萱笑着说:“我就高兴给你靠,你要是想去依靠别人,我可不会同意的!谁想来跟我抢,都不行!”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我说的不是这些。”夏青棠抬起头来,嗔怪地看他一眼。 谢瑾萱温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介意的,你是为了帮朋友,我是为了帮你,其实是在做好事呀,你这样想就对了。” 夏青棠忍不住笑了起来:“算你会开解人。” “那你现在不钻牛角尖了吧?” “不钻了,我现在只想快点想个方法,要尽快对姓贾的出手。”夏青棠表情严肃,“他们结婚定在五月十五号,时间不等人。” 谢瑾萱也严肃起来了,他说:“那……我先把他们家的一些基本情况跟你详细说说,然后你可以想一想能设个什么计策。我们还可以一起讨论,有什么漏掉的地方我可以帮你补上,具体要去做的时候,我也可以代劳。” “好,你说吧。”夏青棠认真点头。 谢瑾萱就把贾家几口人的情况全都详细说了一遍,他查出来的比较细致,很多谢晓霜不知道的事情,他也查了出来。 但贾家确实是个很普通的人家,贾光荣的父母出身没有问题,在那十年靠着会站边所以安全过来了,但他父母没有针对过什么人,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在单位也是谨小慎微的那种,所以这些年没有升职的机会,但是可以安安稳稳干到退休。 至于贾光荣自己,他也读到高中毕业了,当年也想去坐办公室,可那个时候没赶上机会,后来只能去了他爷爷奶奶干了一辈子的食品厂,不过在厂里他倒是做了一个干事员,不用下车间,所以一直自诩条件不错。 到二十几岁的时候跟一个他人介绍的别厂的干事员结婚了,原本生活还不错,可是没想到女方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在医院也没抢救回来,最后妻子没了,孩子也没了。 贾光荣是家里独子,其他都是姐姐妹妹,所以丧偶之后过了一年多,家里就到处找人给他介绍对象,希望他早点再婚,赶紧给家里生个儿子。 但贾光荣这个人,大毛病没有,小毛病特别多,其中一点就是很挑剔,他之前的妻子再怎么样也是个高中毕业的干事员,而且相貌也还不错,因此他再找对象的时候,也只找高中毕业的、坐办公室的好看姑娘。 可条件这么好的姑娘哪里看得上他?他岁数不小,长相一般,而且还结过一次婚,家里按照他的要求出去找,次次都是被人家拒绝,有些人脾气不好还会骂他2八九个想吃天鹅肉。 找了好几年了,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到最后,全家人都受不了了,他母亲天天哭天天骂,贾光荣也只能妥协了,说是不讲究工作单位了,只要是个高中毕业的漂亮姑娘就行。 但就算这样也不好找啊,最后他姑姑想了个办法,从下放知青里面给他找,说来说去,谢晓霜就被他们家给看上了。 在看过谢晓霜的十几张照片后,贾光荣非常满意,贾家去那边说亲,谢晓霜的母亲就提出了要求:首先要解决谢晓霜的工作问题,其次要钱要三转一响,最后还要谢晓霜支援娘家五年。 贾光荣单了这么多年了,虽然还没见过谢晓霜本人,但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再婚了,加上贾家也确实急着抱孙子,就同意了女方母亲的要求,在谢晓霜没有回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把婚给定了。 “之后,就是你同学从乡下请假回来,那次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两边的婚事确实确定了。贾家让爷爷办理了退休,把岗位让了出来。你同学回乡下办好手续,过年回到城里,过完年就去上班了。但据贾家的邻居说,你同学一次也没有去过贾家,在厂里也不跟贾光荣说话,看到就像陌生人一样。外人都觉得很奇怪,但贾家一直很高兴,反正到处跟人说儿子就要再婚了,家里可以抱孙子了。”谢瑾萱道:“能查出来的就是这些,根据以上种种,贾光荣这个人,不怎么贪钱,但非常爱面子,而且喜欢好看的女同志。如果要下手,只能从这些地方下手。” 夏青棠坐在小凳子上陷入了沉思之中,谢瑾萱见她在思考问题,就顺手把剩下的蔬菜给摘了,然后又拿去外面洗干净。 回来的时候,夏青棠回过神来,她端着小凳子站起来,道:“菜洗好了?” “对。”谢瑾萱把小菜篮子放在桌子上。 “今天晚上煮蔬菜糊糊吃,中午吃得那么好,晚上随便对付一口,行吧?” “行,晚上吃什么都行。” 夏青棠就开始做饭,谢瑾萱站在旁边陪着她,但没有说话,显然是不想打扰她的思路。 蔬菜糊糊很快就做好了,用的是之前领回来的玉米面,又混了一些白面,临起锅的时候浇了一点小磨麻油,闻起来香喷喷的。 夏青棠端着小锅去了餐桌,谢瑾萱赶紧拿了大碗和勺子过去,两个人开始闷头吃晚饭。 吃着吃着,夏青棠突然说:“现在要是聚众du博被抓到了,会判多久?” 比如设个局让姓贾的去赌钱,等他们开始打的时候就让警察过去抓,但设局的人肯定是有机会跑掉的,只留贾光荣一个人被抓住。 谢瑾萱说:“赌钱这事儿虽然在抓,但应该不会太久,最多半年一年就能出来了。但丢工作是一定的,不管哪个单位都丢不起这样的人。” “半年一年……那太轻了。”夏青棠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慢慢道:“只关半年一年,太轻了。” 谢瑾萱说:“要想关得久,得是大问题,比如破坏了集体的什么很大的东西,毁坏了集体的财产之类的……可是这种事不容易设局,贾光荣本身也没那么大的胆子,何况危险还是大了点儿,所以这个不行。” “我想了一下,故意伤人肯定会被重判吧?可伤人这种事,也不好弄啊,就算我们可以找医院做假证明,说受害者伤得很严重,但也要有伤口的……总之这个不行,这个更不好弄。”夏青棠说:“我想来想去,觉得只能在喜欢好看女同志这件事上下手了。” 谢瑾萱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设个美人计?引他上钩,然后告他流mang罪?” 流mang罪要是定性了,那关个十年八年都是很正常的,而且贾光荣本来就是流mang罪,要是真的能成功,就是他罪有应得。 难的是,要找谁去引他上钩…… 夏青棠喃喃道:“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其实也不容易,要找个什么人才能让他上钩呢?谁会愿意做这种事啊,就算只是装模作样演个戏,名声上也不好听的。” 毕竟是这个时代,就算他们全都设计好了,蹲点在那个地方,贾光荣只要下手就冲过去抓现行,女同志实际上没受到伤害,但这事儿需要指证对方,一旦指证,这件事就一定会传出去,传出去了就会引来各种流言蜚语,说不定好几年都会被别人指指点点的。 谢瑾萱说:“要是用美人计,我倒是能找到人去做。” “啊?你能找到人?真的?”夏青棠瞪大了眼睛。 谢瑾萱点点头:“你知道的,很多人家里特别苦,粮食总也不够吃,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为了十斤粮食,有些人都愿意做点什么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低沉,显然,说到这些,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夏青棠沉默了一会儿,确实,她在夏家虽然过得不算好,但因为孩子少,所以从小到大还算能吃个半饱,等工作后自己也有收入,家里那顿饭不好评价,可在食堂的时候,主食她是可以吃饱的。 但有些孩子特别多的家庭,吃不饱是最常见的现象了,棉纺厂就有每个月拿了家里的白米白面去黑市偷偷跟人换粗粮的,因为换回来的粗粮分量多,虽然很难吃,但至少每个人可以多吃一点儿。 至于肉票、布票、工业品券这些东西,孩子多的家庭更是完全不会拿去自己用的,每个月雷打不动,都拿去换粗粮了,可就算是这样,孩子们也经常饿得咕咕叫。 别说为了十斤粮食,真饿的时候,为了一口饭也有人愿意做很多的。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谢瑾萱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说:“这种事儿,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只要对方愿意,也算好事儿,至少,她可以换粮食回去吃。当然了,这件事我本人不会出面,也会找一个可靠的人去实施。” “那……我们要多给人家一些粮食。”夏青棠说:“我知道黑市,我后面几个月的票券全都拿去换粮食。” 谢瑾萱点点头:“那我跟你一起,反正家里现在也不缺东西,都拿去换了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找好人,就让她去勾yin贾光荣,等全都计划好了,再找人去抓个现行。就是,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了。”夏青棠微微叹气。 谢瑾萱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道:“那就先记着,现在是我帮你,以后要是我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冲上去,行吗?” “行啊,当然行!我跟你说,以后,我带着你吃香的喝辣的,过上最好的日子!”夏青棠信心满满道。 “那我可等着了。”谢瑾萱莞尔一笑。 夏青棠又说:“对了对了,流mang罪抓了现行,就算还没做什么,也能关进去好些年吧?” 她对这方面的东西不太懂,但她知道这种事抓现行是非常严重的,放在早些时候,还会戴个纸糊的帽子,胸前挂着大牌子,去街上让所有人痛骂呢。 “对,就算还没有做什么,至少也要关个几年的。而且抓现行嘛,也不用多说什么了,那些警察就是证人。”谢瑾萱说:“我就是还有一个问题,你同学的家里,真的会因为男方去zu牢就让她退婚吗?万一就算贾光荣被抓起来了,可女方家里为了钱和工作,还是要她嫁过去等到男方出狱,这事儿又要怎么解决?” 夏青棠立刻严肃起来了:“你说得对,这件事也要解决,好在这两件事不冲突,无论如何,贾光荣都必须进去。至于不结婚,我能另想办法。” “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就去找人,再想办法根据贾光荣的日常习惯,布个局。”谢瑾萱说:“我办事情你放心,绝对不会露出任何马脚来的。” “我知道,你是最聪明最细致的人,你做事情我特别放心。就是觉得特别对不起你,你这么好的人,要帮我做这样的事儿。” “为民除害,人人有责。”谢瑾萱说:“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你别多心。” 当天晚上,因为这件事的影响,夏青棠也没有学习,而是洗了澡就早早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她很早就起来了,当时谢瑾萱也才刚刚洗漱完毕走出卫生间。 “青棠?你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他微微有些诧异。 他的睡眠一直很少,一般晚上睡五六个小时,第二天就有充足的精力。 但夏青棠是需要睡够八九个小时的,所以他们俩一般不会在同一个时间起床。 夏青棠说:“我要趁上班前去找一下谢晓霜,跟她聊几句,所以要提前出门。你放心,不该说的话我肯定不会说的。” “食堂现在还没开门,我就不去锻炼了,帮你煮点挂面吧。”谢瑾萱看了看座钟。 “没事儿没事儿,我喝杯麦乳精,吃点儿点心饼干就可以了。你照常去锻炼吧,不用管我。”夏青棠说着,就走进卫生间去了。 谢瑾萱便照常出门锻炼,夏青棠快速洗漱完毕,吃了简单的早饭就背着包匆匆忙忙骑车出去了。 不得不说,有自己的自行车确实非常方便,大清早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她骑车到了谢晓霜的家,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看到谢晓霜跟妹妹端着盆子出来做早饭,她才从角落里走出来,冲着那边轻轻做了个手势。 谢晓霜看见了角落处的夏青棠,她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把盆子交给妹妹,然后快速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有事儿找我吗?”谢晓霜拉着夏青棠重新回到角落里躲好。 夏青棠说:“是啊,我有事儿找你,是这样的,我们找人查了贾家,但那边就是个普通家庭,找不到可以拿出来威胁他们的东西。” 谢晓霜面色一暗:“我有预感的……要是不行就算了,这是我的命,只能认了。” “什么认命啊?太早了吧?这才哪跟哪?就算真的认命,你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啊。我要是你,真的认命,我就拉着你妈和贾光荣一起去死,这样才不吃亏!你别老想着什么认命不认命的,你凭什么认命了便宜他们啊?凭你傻啊?”夏青棠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语气充满不忿。 谢晓霜表情一松,她用非常感激的眼神看着夏青棠:“你说得对,我又不是个傻子,凭什么要便宜他们?要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会在结婚当天把他们全都sha了!大家一起死!” 夏青棠见她眼神坚定,就放下心来了,她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但这件事现在还不是绝境。我跟你说,我想了个法子,具体的我不能跟你说,但总归能让姓贾的不好过。可是你这边自己要做好准备,你把自己的行李和东西装好,你可能随时要搬出去。只要我通知你,你就立刻搬出去,跟你家里断绝关系。这一点,你肯定能做到的,对不对?你连同归于尽的勇气都有,断绝关系你一定可以的。如果不放心,你也可以带上你妹妹一起,住的地方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只要你能出来,就有地方住。” “我可以做到的,我本来也没什么东西,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会把自己和妹妹的东西都收拾好……对了,我还有一些钱啊什么啊,都是我妈怕我吵闹,从贾家那边要过来的,我不能留在这里……你明天能再来一趟吗?我想把值钱的东西交给你,你帮我保管起来。” “好,我明天早上还是这个时间过来,你做好准备,在家门口等我。”夏青棠看看时间,道:“你快回去做早饭吧,免得出来太久了家里又要问你。” 谢晓霜拥抱了她一下,红着眼眶回去了。 夏青棠也从旁边找了个地方绕出去,然后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去上班。 今天虽然天气不好,但吴金凤倒是回来复工了,她来工会拿一个文件,整个人看上去气色红润,笑容满面。 李月问她肚子怎么样了,她也笑呵呵说:“稳定下来了,医生说只要平时不劳累,应该没事儿的。我在厂办也不忙,大家都挺照顾我的。” “那就恭喜你了,这结婚生子赶在一起,可是大喜事呢。”李月说:“你爱人对你怎么样啊?” “我爱人挺好的,特别会照顾人。”说起夏青海,吴金凤居然甜甜一笑,看来夫妻感情确实不一般。 李月故意看向夏青棠,道:“说起来,你现在可是夏干事的嫂子了呢,一家人,你们怎么都不打个招呼啊?” 吴金凤脸色一黑,大概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拿了文件就快步出去了。 夏青棠是从头到尾都在认真工作,连脑袋都没有抬一下的。 李月走到她的桌前,笑着说:“都是姑嫂关系了,你们还是不讲话啊?” 夏青棠笑着说:“我跟我哥哥都不怎么说话的,她跟我连血缘关系都没有,我为什么要跟她说话?” 李月脸一抽抽,说:“小夏啊,我发现你这个人脾气挺大的,傲气也蛮严重的。” “是的,大家都这么说。”夏青棠还是笑呵呵的,“但是我这么做,也没有影响我的工作和生活啊,更没有影响到李干事,是不是?” 李月又是一愣,她翻了一个白眼,说:“你确实没有影响工作和我们……” “那不就行了吗?我的家务事,跟上班无关,咱们就别说了吧,继续工作。”夏青棠冲她甜甜一笑,然后继续埋头工作。 过了一会儿,秦主席喊夏青棠过去,她就赶紧收拾了一下桌面,顺手把抽屉锁好,这才抱着本子和钢笔出去了。 这是她的工作习惯,只要人离开了办公桌,就一定会收好桌面上跟工作相关的东西,并且锁好抽屉。 对于其他同事,她不会有什么偏见,但有李月这个人在办公室,凡事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李月见她出去了,就说:“小夏不就嫁了个好人家吗?你们看看她那个得意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说话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的!” 吴峰说:“我觉得小夏跟之前没区别啊,她一直是这样的,工作上的事情怎么说都不要紧,但跟她私事有关的,她不都是这样不客气的吗?” “就是,你好端端的,非要去管人家的私事干什么?”张宁说:“大家都知道吴金凤跟她关系不好,也知道小夏不跟娘家来往的,你非要说人家是姑嫂关系,人小吴不高兴,小夏也不高兴。你说说,你图什么啊?” 李月火了:“你们怎么回事?你们帮她说话?我问点私事怎么了?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说点家务事犯法啊?” “是不犯法,但人家不高兴,也很正常吧。”张宁说:“何况,人家爱人还帮你买票呢,你怎么就是不知道念着人家的好?” 自从谢瑾萱帮张宁买到了下个月的戏票,张宁就对夏青棠印象更好了,所以也会主动帮她说话。 “买票怎么了?我又没强迫她爱人去买,他帮我们买票,那是他愿意的!”李月理直气壮道。 张宁无奈地摇摇头:“我劝你还是悠着点儿吧,就这种小事,小夏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叫你不要管她的家务事。我看她忍耐够久了,要是什么时候直接给你难堪,那也是你活该。你也知道人家嫁了个好人家?人家那个婆家是什么身份?真想整你,小手指按一下你也没用了!” 李月这才面色一紧,声音也变低了:“至于吗?不就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她就要这么对我了?” “谁叫人家婆家厉害呢?你胆子大不怕死没关系,你也想想自己的孩子吧。”张宁冷笑一声,也工作去了。 夏青棠到了秦主席的小办公室,敲门走进去就看见冯心惠也抱着本子站在那里。 “秦主席,我来了。”夏青棠在冯心惠身边站好。 秦主席笑着说:“是这样的,明天我要去市里开个会,还挺重要的,有一些工作上的安排,还有五一劳动节市里的一些安排,因为要开一天,所以要找一个人跟我一起过去开会。平时这样的会议,都是小冯跟我过去的,但不凑巧,小冯家里出了一点儿事,明天要请假去个外地,三天后才回来。所以,我想带你过去,你陪我去开个会。你也不用紧张,去市里开会就是坐在后面旁听,顺便记记东西就行。你擅长做会议记录,带你去也刚好能派上用场。中午呢,市里还管一顿饭,之后休息一下,下午要继续开会。所以,你中午要是有什么安排,可能要提前准备一下。” 秦主席是女同志,所以她习惯带冯心惠这个女同志去市里开大会,现在冯心惠不在,那两个男同志她不会考虑,只剩下李月和夏青棠,任谁也会选夏青棠的。 她虽然年轻,来工会的时间也不长,但能力不错,而且工作认真,所以虽然她没有经验,但也比其他几个同事强多了。 “是,我知道了,我明天会带好东西,做好领导的小跟班。”夏青棠认真说道。 秦主席跟冯心惠一齐笑了,秦主席说:“对的,要带好东西,毕竟是出去开一天会,有什么要带的,你问问小冯,她有经验。” “是。” “那你们出去吧,小冯跟她交待一下,还有车子的事情,都说一下。”秦主席道。 冯心惠立刻说:“是,那我们先出去了。” 夏青棠就跟着冯心惠一起走出来,她们到了走廊上,冯心惠就开始说:“我老家那边突然有点事儿,我跟我爱人都要回去,所以要麻烦你了。你也不用紧张,其实去市里开会,我们这些小跟班就相当于是领导秘书。厂长是有秘书的,我们秦主席没有,所以每次都是找干事员跟着。开会的时候不用你做什么,你就跟秘书们坐在一起,把会议的内容记好。一般上午和下午,都会各有一次休息时间。趁这个时候,你可以靠过去,小声问一下秦主席有什么需要,如果要去厕所,你可以陪她一起去。中午休息的时候,你也注意观察一下,秦主席要是想跟其他工厂的工会主席一起吃饭,你就别打扰他们,自己单独去吃。要是秦主席喊你一起,你就陪着她一起吃饭,注意帮她添些开水,吃完以后帮忙洗个饭盒什么的,大概就是这些小事。” 这些都是冯心惠平时自己会做的,现在毫无保留地教给夏青棠,也算非常厚道了。 “好的,我都记住了。”夏青棠听得很认真。 她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工作,但想来也不会很难。 “哦,还有,汽车我已经提前定好了,下午下班前,我会带你过去,再跟驾驶员确认一下时间。明天早上八点半开始开会,所以七点半就要从厂里出发,你骑车到汽车棚去等着就行,不用来办公室了。因为秦主席到时候也是直接去汽车棚那边的,她到了就出发,所以你一定要提前一点等着。”冯心惠一边说,一边跟她一起走进办公室。 李月这会儿可能是被张宁吓到了,所以见到夏青棠进来了就赶紧冲她笑了笑,还很热情地说道:“小夏啊,我给你的杯子添了热水,你趁热喝呀。” 夏青棠淡淡道:“谢谢李干事,下次不用了,这种小事我自己会做的,不好麻烦你。” 冯心惠说:“说起杯子,你不是有个保温杯吗?明天可以带上,毕竟要去那边待一天的,有个自己的杯子喝水比较容易。领导他们坐的位置有茶杯,也有专人倒水,你就不用管了。饭盒也是要装在包里的,市里提供午饭,你总得有东西装饭。另外,你要是需要用什么卫生纸啊、钢笔水啊,也带上,一整天呢,时间长。” 特别是女同志,要是赶上特殊时期,就更要带上卫生纸了。 这会儿各个工厂的福利还是可以的,会给每个女职工发卫生纸。 说起来,夏青棠昏倒前,已经用上最便宜的卫生巾了,那东西方便又卫生,现在回来了又捡起了卫生带和卫生纸,多少有点儿不习惯。 “是,我会带好这些东西的。”夏青棠笑着说:“我还没去过市里开会呢,想一想还挺期待的。” “你不紧张就好,到时候你也可以看看,要是能认识一下其他工会的干事员,也能聊上几句。”冯心惠说:“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就是记好内容。要是别的你都顾不上,只要做好会议记录,就算完成任务了。” “我知道了,请冯干事放心。”夏青棠说完,就坐下来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 张宁说:“怎么?小夏明天要陪秦主席去市里开会?” “对。”冯心惠说。 “小冯你怎么不去?” “我老家有点儿事,明天开始要请假三天,所以只能让小夏陪秦主席过去了。” 张宁说:“那小夏可要好好陪着秦主席,不能给咱们棉纺厂丢脸呀。” “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会争气的。”夏青棠笑了一下。 李月对这种事虽然没兴趣,但她到底是老职工了,冯心惠是秦主席的心腹,平时总是她跟前跟后,这一点自己比不上,可冯心惠请假去老家,结果秦主席却找了个新人陪自己去市里开会,这么一想,李月就有点不太高兴了。 但因为刚才被张宁教训过的关系,她也担心夏青棠的婆家会收拾自己,所以只能忍气吞声,低着头在那儿独自生气。 之后的时间,李月就总是弄出一些摔摔打打的声音,或者踢踢踹踹的,只要进出,就会故意弄一下办公室的木门。 吴峰说:“小李你怎么了?干什么跟一扇门过不去?” 李月斜眼看着夏青棠,嘴里却说:“没怎么,我又不是故意的,不小心不行吗?” 夏青棠在心里笑了一下,她当然看出李月不高兴了,可这种事能怪谁? 虽然李月是老职工,可她平时工作消极怠工,经常在办公室做衣服、做鞋子、织毛线衣,就这样的工作态度,哪个领导会喜欢她啊? 被新人比下来了,不好好检讨自己的问题,倒是摆脸色给别人看,就这样的行为,也知道李月一辈子就这样了。 反正夏青棠是不会介意对方摔摔打打的,门是公家的,桌子椅子也是公家的,谁弄坏了谁赔钱,她又受不到影响。 下了班,夏青棠赶紧骑车回家,然后快速做了晚饭,吃完又匆匆忙忙去洗澡。 谢瑾萱说:“你明天早上那么早就要去上班,难道还要去你同学家吗?” “要去的,我们都约好了,我要是不去,她会多想的。”夏青棠说:“明天中午要麻烦你去跟沉香老师说一声,我得缺一次课。” “这个你放心,你不说我也会去的。” “谢谢你啦。”夏青棠抱着换洗衣服从卧室走出来,吧唧一口亲在谢瑾萱的嘴巴上,就赶紧去洗澡了。 洗过澡,她就赶快去睡觉了。 谢瑾萱好几天没跟她亲热了,等他走进卧室看到夏青棠睡得香喷喷的,也只能轻轻叹气,把人搂在怀里也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夏青棠出门更早,好在谢晓霜也提前在门外等着她,见到人就赶紧找了个角落把她包好的东西塞给了夏青棠。 夏青棠往包里一揣,就慌慌张张去了棉纺厂。 好在时间还早,她跟驾驶员师傅聊了一会儿天,秦主席才到。 作为小跟班,夏青棠还学着电视剧里看到的,主动帮秦主席打开了车门。 秦主席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小夏,你可真是个机灵孩子。” “谢谢领导夸奖。”夏青棠也笑了起来,等秦主席在后排坐好,她又轻轻关上车门,这才走到副驾驶那边,自己也坐上去了。 棉纺厂的公车是一辆老吉普,因为只有一辆,所以领导们都要轮着用。 哪个领导要用车,都要提前去跟驾驶员师傅定好时间,他会记在自己的本子上,绝对不会耽误正事儿。 因为是破旧的老车子,所以开起来速度也不快,他们八点一刻才到达目的地,停好车,夏青棠赶紧跑下车,然后帮秦主席打开后面的车门,还在车顶棚的位置用手挡了一下,怕领导碰着头。 “哟,老秦,这是换了秘书啊?教的这么好,还会帮你开车门!”一个粗豪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m..,. 73 第73章 很累的一天 秦主席下了吉普车,笑着看向那个粗豪的声音,道:“老宋,你还不知道我们棉纺厂?我们小厂子哪里来的工会秘书?只有厂长才有秘书呢,我们工会只有干事员。又不像你们钢铁厂,工会都比我们大几倍,你才有秘书的。” 毕竟大工厂的工人数目多,工会的职工也会相应变多,不然各项工作都没法展开,所以有些大厂的工会主席也是要配一个秘书的。 说话间,夏青棠已经伸头从车后座上拿出了秦主席的大皮包,然后关好车门,乖巧地站在秦主席的身后帮她拎着包。 虽然她不是秘书,但今天过来干的就是秘书的工作,给领导拎包那是应该的。 今天要开一整天的会,所以驾驶员不会一直等在这里,等她们进去了以后,驾驶员就会开车回棉纺厂,再给其他领导服务。 “哟,这小干事员年纪这么小啊!”那粗豪声音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青年走了过来,他们俩人看到了夏青棠的面孔,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看样子,他其实是想说夏青棠长得太好看了,但毕竟是做领导的人,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年纪小。 不过夏青棠年纪确实不大,加上她结婚后伙食好、保养好、不操劳,所以皮肤比之前水嫩多了,看上去确实就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秦主席说:“是呢,小夏今年才二十一,就是年轻。” “这是过年那会儿进的新人啊?从乡下刚回来的?”老宋问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响亮,底气十足,但本人却不是个大个子,反而只有一米六几,体型偏瘦,长着一张圆脸,看起来和蔼可亲,很适合工会这个部门。 秦主席说:“不是,这是我们厂的一线工人,因为写得一手好文章,所以被弄来工会了。” “看着还像个女学生,居然写得一手好文章?”老宋做惊讶状,“不过也是,你老秦这个人一向眼光高,要是能力不强,你也不会留在你们工会的。” “看你这话说的,你老宋眼光不高?大家谁不知道你的秘书是最能干的?还有你们工会的那些干事员,个个拎出来都能给我们做副主席的,人人私底下都在说呢,好苗子都被老宋弄去了。”秦主席一边说,一边跟老宋一起往前走。 夏青棠赶紧拎着包跟在秦主席的身后,老宋的秘书也跟她走在一排,还很友好地冲她笑了笑。 这秘书倒是个高个子,长得斯斯文文的,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工人服,头上也戴着同色的帽子,脚上穿着一双解放鞋,背着一个军绿色的斜挎包,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体面,她要是领导,估计也会选这样的人做秘书。 老宋一边走一边说:“嗨,我手下那些年轻人,跟你这个小干事员比起来,那还是差远了。就说小刘都跟了我几年了,从没给我开过车门啊。你看看你这个小干事员,不光会开车门,还用手挡着车棚顶,这是生怕你撞到脑门呢!所以,还是你老秦会教孩子呀!这教的,可不叫人羡慕吗?” 秦主席听了这话也挺高兴的,虽然夏青棠做这些不是她教出来的,但能被大厂的同行表扬,也确实让她很开心。 秦主席又谦虚了几句,他们几个就走到一栋建筑物的门口了。 到了这里,就见到更多人了,基本上都是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年轻一点儿的干事员,干事员有二十几岁的,也有十来岁的,基本上都是男领导带着男干事员,女领导带着女干事员。 男干事员几乎都穿着深蓝色的工人装,女干事员的衣着倒是五花八门,各种颜色的都有,看着要更有活力一些。 大家一见面就相互打招呼,老宋也带着秘书走到人群中去了。 他看上去人缘非常好,几乎所有人都在热情地跟他说笑。 在路上的时候,秦主席就跟夏青棠说过了,虽然都是工厂,但钢铁厂、制药厂、电器厂这样的工厂明显是高人一等的,他们不光福利待遇更好,在市领导面前说话也更有分量,所以他们棉纺厂这样的工厂出去了,最要紧就是少说话、不说话,多听多看就行了。 秦主席这才看向夏青棠,然后笑着说道:“你还会给领导开车门,这是跟谁学的?小冯都没有这样做过呢,肯定不是她教你的。” 夏青棠也不能说自己是跟电视剧里学的,想了想,就说:“我爱人跟我提了一下,我想着也不麻烦,就顺手做了。” 谢瑾萱是省委秘书处的,算是高级秘书,为大领导们服务的,虽然夏青棠不知道他在领导面前是不是这样做的,但把他说出来肯定是不会被人怀疑的。 果然,秦主席点点头,道:“你爱人是省里工作的,确实不一般哪。” 夏青棠还没回话,旁边就有人来跟秦主席打招呼,这事儿就被丢到一旁去了。 大家在门外寒暄了几分钟,到八点二十五,里面有个工作人员走出来打了个招呼,所有人才鱼贯往里走。 这是个小礼堂,面积不算大,估计是市里一直拿来开会用的,礼堂正前方的小舞台上布置了一排桌子,桌子上摆着领导的名牌、水杯和装饰用的假花,跟夏青棠上辈子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差不多。 下面第一排座位也都摆了名牌、水杯和假花,跟其他礼堂一样,小礼堂里面的座位也是分为块区域的,有些工厂就被排在了左右两边的区域,夏青棠一眼看过去,看到了小姨所在的造纸厂。 从第二排开始就没有桌子了,但座位的靠背上却贴了一些红纸,红纸上也写着一些人的姓名。 昨天冯心惠跟夏青棠说过,像印刷厂这样的小厂,工人不多,工会也就两个人,所以他们的工会主席到了这里,是只能坐在第二排开会的,也不能说区别对待,但有桌子的座位只有这么多,往后坐是实在没办法的事情,他们小厂的人自己也能理解。 至于夏青棠他们这些陪同过来的秘书或者干事员,就自己找座位往后坐,也可以跟熟悉的别厂干事员坐在一起,偶尔还能交流一下信息。 夏青棠记着冯心惠交代的那些话,她先走到第一排的中间区域,找到了秦主席的座位,等她走进去坐下来了,才轻轻把手里的大皮包递给她,然后压低声音说:“秦主席还有什么吩咐吗?” 秦主席小声说:“没有了,你去后面找个位置坐下来吧。” “是。” 进去以后,就没什么人说话了,就算有人说话,也都是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到其他人。 秦主席的座位在左边数第四个,不算很中间,但也不算太偏,要是上厕所进进出出也算方便。 夏青棠按照秦主席的座位,也从左边找了一个第五排的座位,在最外侧坐下了。 坐在这里可以一眼看见秦主席的动作,进出也方便,可以随时从左侧的通道溜下去,然后询问领导的需求。 她很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打开自己的斜挎包,从里面取出厚本子和铅笔盒,然后将斜挎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坐直了身体等着会议开始。 一些上来找座位的干事员看到了她,都露出了惊讶的眼神,不过这会儿就要开会了,所以也没人过来跟她说话,大家就两两找到座位坐了下来。 夏青棠看着主席台上,只见钢铁厂的老宋也坐了上去,可见大工厂的影响力确实很大。 很快,几个市里的领导也走了进来,夏青棠也没见过这些人,一直等到他们跟主席台上的几个人寒暄完毕坐下来,她才能根据名牌对上号。 因为怕自己之后还会忘记市领导的名字,所以她在本子上直接画下了主席台的位置,然后将领导的大名按照次序写了上去。 人已到齐,会议正式开始,夏青棠就拿起铅笔开始做记录了。 因为没有桌子,所以她今天特地带了五只削好的铅笔,用铅笔在手臂托着的硬皮本上写字,明显比钢笔更快,而且还不用担心写到一半没水了。 就这样专心致志听着会议的内容,到十点多的时候,主席台正中心的副市长看了看手表,道:“休息十分钟,之后再继续。” 夏青棠快速将铅笔放进铅笔盒里,然后将本子和笔盒往包里一装,就背着斜挎包小声跑到第一排前面去了。 她在秦主席的座位前半蹲下,轻声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 秦主席笑着说:“你第一次来这边开会,还不知道厕所在哪边吧?走,我带你去认认路,免得你找不到。” 夏青棠立刻说:“好的,谢谢秦主席。” 她们俩就一起走出了小礼堂,然后往左一拐,走到那边尽头就看到一个公共厕所,她们走进去上厕所,秦主席又跟认识的熟人一一说话打招呼。 夏青棠不认识任何人,所以动作很快,上完厕所就走到外面的水池子边上洗了手,然后拿出手帕一边擦手一边在水池子旁边等着秦主席走出来。 “同志你好,我看你是跟着秦主席过来的,你是棉纺厂的新干事员吗?”一个陌生的女青年走了过来,笑着跟夏青棠打招呼。 她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二十四岁的样子,中等个头,身形苗条,剪着齐耳短发,用发夹别住一边,另一边的头发顺着鹅蛋脸的边缘微微拢在脸侧,让她标致的面孔多了几分风情,一看就是个很显眼又有气质的漂亮姑娘。 她还穿着暗红色起黑格子的外套,跟大多数衣着灰暗的人完全不同,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明亮又好看的。 夏青棠赶紧说:“同志你好,我确实是棉纺厂的新干事员,我叫夏青棠。” “我叫李燕,燕子的燕,我是化肥厂的干事员。”李燕笑着说:“你看上去真年轻,十八?十九?” “不,我今年已经二十一了。”夏青棠说。 “二十一,跟我差不多,我二十,不过看上去比你成熟一些。”李燕显然并不认为显得年轻是一件好事,这会儿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可以显得成熟稳重一些,她继续说:“你本来就长得脸嫩,又留着两根麻花辫,看上去太像女学生了。要是想稳重一些,还是剪短了头发比较好。” 夏青棠笑着点点头:“谢谢李同志,我会考虑的。” 她并不打算把头发剪短,虽然齐耳短发确实可以显得成熟稳重,但她还是喜欢长头发,现在不流行披肩发,等后面不梳麻花辫了,她是打算留港片里面那样的披肩发的。 再说她的发质很好,头发又黑又亮而且发量很多,要是剪短了,说不定还会心疼呢。 “你们棉纺厂今年在大抓生产吧?我们厂不行,想多生产也办不到。”李燕笑着说:“我也很羡慕你们,每个月都有不合格的棉布可以拿回家。”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棉纺厂的职工肯定有这种隐形的职工福利,但化肥厂是非常重要的工厂,个个公社为了种地都要跟他们求情的,他们的福利其实更隐形,只是没人会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正说着话,那边又走过来两个气派的男青年也到水池旁边洗手,其中一个还叼着一根烟,姿势还挺潇洒的。 “李干事,这位是谁啊?”衣着朴素一点的高个子男青年一脸好奇地盯着夏青棠看,“之前没见过的。” “这是棉纺厂的夏干事,她是新人。”李燕说:“我就知道你们俩会过来打听的,你们啊,见到好看的姑娘就走不动路。”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什么时候这样做过?平时我们见到你,也没有走不动路吧?”抽烟那个看上去有些嬉皮笑脸,但话却说得漂亮,一方面撇清了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又含蓄地夸奖了李燕同志是个好看姑娘。 李燕果然甜甜一笑,她说:“杨秘书,你想夸我,不用这样拐弯抹角,不过还是谢谢你,听你这么说,我可是很高兴的。” 洗完手的男青年说:“棉纺厂一直是一位岁数大一些的冯干事过来的,今天冯干事怎么没来?以后都是夏干事了吗?” 夏青棠还没说话,李燕就说:“徐干事,你也不做个自我介绍,就急着想问人家下次还来不来了?” 说完,她抿嘴一笑,徐干事倒是微微有点脸红起来了,他赶紧说:“夏干事你好,我是电器厂的徐建设,这位杨秘书是市工会主席的秘书,我们俩是同学,比较熟。” 夏青棠赶紧说:“徐干事你好,杨秘书你好。我下次就不会过来开会了,今天是我们冯干事请假了,所以领导才会带我过来凑个数的。” “那真是可惜了。”杨秘书嘴里叼着烟,两只湿漉漉的手在空气中甩了甩,然后说:“下次见不到夏干事这样叫人赏心悦目的人了,真可惜。” 李燕说:“杨秘书,夏干事年纪小,你别吓着人家。” 杨秘书笑了笑,用还没干的手捏住香烟蒂猛chu一口,然后随手丢在地上,用皮鞋轻轻踩了上去。 “人家小同志虽然年轻,但长这幅模样,肯定见识很多的,怎么会被我吓着呢?”杨秘书说:“夏干事,你说是不是?” 夏青棠没有说话,刚好秦主席跟另外一位中年女同志一起走了出来,她就立刻说:“我领导出来了,失陪。” 说完,她就走到秦主席身边去了。 杨秘书是市工会主席的秘书,原本就是有分量的身份,何况他还这么年轻,打扮得也很气派,想必家庭条件也很好。 对着这样的人,夏青棠是不怕跟他起冲突的,但今天她是来工作的,就算对方有什么不礼貌的,她也要忍耐一下,务必要将服务领导这个宗旨刻在心中。 秦主席她们两位走过来后,杨秘书和徐干事就自动离开了,只剩下李燕还留在水池子旁边等着自己的领导出来。 等秦主席洗好手,夏青棠就冲着李燕笑了笑,然后跟着秦主席一起回到小礼堂去了。 等秦主席入座后,她也回到之前自己坐的位置上,休息时间还有两分钟,她赶紧拿出铅笔刀,将用秃了的铅笔削了一下。 刚做好这一切,休息时间也就到了,但小礼堂的人并没有全部到齐,不少位置还是空着的,主席台上的市领导也还没有回来。 夏青棠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包着铅笔屑的废纸团成一团,正要塞到包里,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把那个纸团子给拿过去了。 夏青棠微微一惊,转头一看,却发现杨秘书跟徐干事站在走道上,正嬉皮笑脸看着她。 徐干事看上去有点尴尬,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杨秘书说:“夏干事怎么用铅笔,还在这里削铅笔啊?你们跟领导出来工作,应该都用英雄钢笔呀。你是不是忘了带?要不,我这支钢笔借给你用,会议结束了你再还给我?” 说着,他用空着的左手将别在口袋里的那支英雄钢笔拿了下来,然后递给夏青棠。 夏青棠淡淡道:“谢谢杨秘书的好意,钢笔我有的,我爱人还给我买了新的钢笔水,不过我更习惯用铅笔,所以谢谢了。” “你爱人?”杨秘书瞪大了眼睛,显得很惊讶,“你这么年轻就有爱人了?结婚这么早啊?” “是啊。”夏青棠还是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就不再说话了。 徐干事看上去更加尴尬了,刚巧主席台那边有了一点动静,他就赶紧说:“杨秘书,是不是领导他们回来了?” 杨秘书也看了一眼主席台,这才说:“我也回去工作了,咱们一会儿再聊啊。” 说完,他就拿着那个废纸包过去了。 夏青棠微微皱起了眉头,徐干事凑过来低声说:“不好意思啊,杨秘书的话,你不用当真,他就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你别放在心上。” 说完,徐干事也赶紧走开了。 几分钟后,所有人都回来了,会议就继续开始。 夏青棠把这些小插曲抛在脑后,依旧认认真真记着会议上的所有内容。 专心工作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她都还没反应过来,时间就已经到了十一点四十五,上午的会议结束了,下午两点钟再继续。 夏青棠收好东西就跑去第一排找秦主席,秦主席笑着说:“走,去门口领饭票,然后跟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 这种会议开的次数不多,一般情况下都是市里管一顿午饭,冯心惠说饭菜不会特别好,但是可以吃饱,所以还是不错的。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走到门口,两个工作人员站在那里,一个问清楚他们的单位,在本子上做了记录,另一个才会将饭票递过去。 夏青棠跟秦主席领了饭票,就跟着人群慢慢朝食堂走。 市里的食堂有两个,他们这些过来开会的人按规定要去小食堂吃饭。 到了小食堂门口一看,不光开会的人在排队,这里的工作人员也在排队,人是非常多的。 夏青棠就赶紧说:“秦主席,您去找一个座位坐着,我来帮您打饭吧。” 反正市里给他们的饭票是一样的,都是统一的两菜一饭,所以谁来打饭都一样。 秦主席点点头,便把自己的饭盒和饭票交给她,然后去一旁找座位了。 夏青棠站在那里排队,没一会儿就见杨秘书和徐干事也进来了,李燕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青年也跟他们走在一起,几个人正在说说笑笑,显然是很熟悉的。 杨秘书这个人,长相倒是挺出众的,这会儿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他。 毕竟他个子高、皮肤白,相貌也很端正,加上衣着气派,食堂里不少人都朝他看了过去。 但夏青棠一看到他进来就移开了视线,只专心致志盯着打饭的窗口看。 早上出门太早,她只喝了一杯热牛奶,吃了鸡蛋糕和饼干,忙碌了这么一个上午,她的肚子早就饿了,这会儿的注意力确实都在食物上。 随着前面排队的人越来越少,夏青棠的心情就越高兴了。 她正在猜测中午会提供哪两种菜,就见杨秘书端着一个饭盒走到她的面前,然后笑着说:“夏干事,我这份已经打好了,你先拿去吃吧。” 他的饭盒里装着肉末豆腐和青椒炒鸡蛋,很明显,这不可能是市里给他们参会人员提供的午饭。 就算真的是统一午饭,夏青棠也不可能收下他打来的饭菜。 她还是冷冷淡淡道:“谢谢杨秘书,我还要给我们秦主席打饭,杨秘书自己吃吧。” 杨秘书又笑了起来,他是细长的丹凤眼,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冷傲,但笑起来眼睛却显出几分妩媚之色,还挺吸引人的。 可惜夏青棠对这种长相的男子不感兴趣,她更喜欢谢瑾萱那样相貌堂堂、充满男人味的长相,就算杨秘书在这里献殷勤,她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 “夏干事好严肃啊,我们也算是认识了,你一直都没有笑过呢。”杨秘书说:“你要排队打饭,那我陪着你排队好了。” 夏青棠干脆直接不说话了,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只要她不说话,杨秘书还能动手动脚不成? 之后,就变成了杨秘书一直在说话,但夏青棠像个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 一直排到窗口那边,夏青棠赶紧递过去两张今日特供的饭票,然后将两个饭盒也打开递了过去。 里面的工作人员快速给她打好饭菜,果然是两菜一饭,菜是木耳炒芹菜和白菜炒豆腐干,米饭是大米小米混合煮的二米饭,要是不吃米饭,也可以拿两个杂面馒头。 夏青棠赶紧盖好饭盒的盖子,然后捧着两个饭盒高高兴兴去了秦主席那边。 虽然棉纺厂不是什么大工厂,但秦主席这个人性格好、能力强,所以跟外面的这些同行相处得不错,她坐着的那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都是参会的工会主席们。 夏青棠把秦主席的饭盒放在她的面前:“秦主席,饭菜打好了。” “谢谢你,你也赶快找个位置坐下来吃饭吧。之后你不用管我了,我跟老朋友们聊聊天,你可以随便逛逛,也可以回到小礼堂去睡一会儿,两点开会不要迟到就行。” “是,我记下了。”夏青棠便抱着自己的饭盒走开了。 这会儿小食堂里面人很多,看来看去都找不到什么空桌子,就在这时,李燕走了过来,她笑着说:“夏干事,到我们那边去坐吧,我们那里有空座位。” 夏青棠笑了笑,道:“谢谢李干事,今天太阳好,我想晒太阳吃饭,我出去吃就行。” 说完,她就抱着饭盒走了出去。 李燕肯定是跟徐干事和杨秘书他们坐在一起的,夏青棠并不想跟他们坐在一起吃饭。 反正她以后也不会来这边开会了,再也不会碰到这些人,当然也不用刻意跟对方搞好关系。 夏青棠走到小食堂外,往角落处走出去一截,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一个挺大的石墩子,她左右看了看,觉得这是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就走过去坐在石墩子上,然后放下饭盒,取出自己的保温杯喝了几口水。 上午忙着记录,她都忘了喝水,现在喝了几口水,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一口气。 一口气把保温杯里面的水喝光,夏青棠放下杯子,打开饭盒拿出勺子吃了起来。 小食堂的烧菜手艺很不错,味道比棉纺厂的食堂还好一些,夏青棠一勺接一勺,正吃得高兴的时候,那个杨秘书又过来了。 他往夏青棠旁边的石墩子上一坐,然后也抱着饭盒在旁边吃。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夏青棠也不想主动说话,何况他坐的位置里夏青棠也有一点距离,结果就变成了两个人沉默无语,就那么坐着低头吃饭。 杨秘书是先吃完的,他把饭盒里面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剩,然后看了看放在夏青棠身边的保温杯,道:“你这个保温杯,是省委发的?” 夏青棠没说话,杨秘书笑着说:“你怎么这么警惕?我不是坏人,我知道你结过婚了,但结过婚也能交朋友啊,我们不能做个朋友吗?” 夏青棠默默把自己的一份饭菜吃完,然后她拿出手帕擦了嘴,这才说:“谢谢抬爱,但我不喜欢在外面交朋友。” “不要这么冷漠嘛,我真的不是坏人,我也没想过要跟你怎么样,我就是喜欢跟好看的人多接触。你这么好看的人,我很久没见过了,就算不做朋友,那咱们做个熟人嘛。你看,你也是工会的人,我也是工会的人,咱们算是同事,不做朋友也能亲近亲近啊。”杨秘书还是笑嘻嘻的。 夏青棠说:“我想杨秘书肯定不是坏人,但我不喜欢在外面跟陌生人说话,所以抱歉了,也麻烦杨秘书不要离我太近。” 说完,她就将保温杯放进包里,然后拿着空饭盒往前走。 杨秘书苦笑道:“我平时还挺受欢迎的啊,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呢?” 但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夏青棠就已经拐了弯,往别处去了。 夏青棠找了水池子把饭盒洗干净,又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在路边台阶上坐下来晒太阳。 她不想回到小礼堂里,因为只要回去了,说不定杨秘书还会追过去说话。 不管他有没有恶意,也不管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夏青棠都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被其他人说闲话,以免给秦主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再说今天出来开会其实挺累的,她一方面要察言观色注意领导的动向,一方面又要奋笔疾书将会议的主要内容全都记下来,好不容易等到午休时间,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让大脑休息片刻。 时间还早,夏青棠晒了一会儿太阳,因为阳光太暖和了,就不知不觉趴在腿上睡着了。 她早上起得太早,中午确实容易犯困。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夏青棠突然被一个惊讶的嬉笑声给惊醒了,她抬头一看,见两个女同志笑着从前面跑开了。 她正觉得有点奇怪,就意识到身上盖了一件东西,而且还有一股混着花露水的烟味儿。 夏青棠脸一黑,果然,她在不远处的路牙子上看见了杨秘书和徐干事两个人,杨秘书没穿外套,只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平针毛线衣。 她拉下肩头上的衣服,果然就是杨秘书穿着的那一件。 夏青棠之前都没有生气,但这个时候,却有点生气了,她拿着外套大踏步走到杨秘书的面前,将外套摔在他的身上,然后沉声道:“麻烦杨秘书不要再做这种事情,要是你再靠近我一步,我会立刻跟吴主席反应!” 吴主席就是市工会主席,上午开会坐在副市长旁边的那一位,也是杨秘书的直接领导。 杨秘书还在笑:“夏干事,不用这样吧,我是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关爱群众罢了。再说我离你这么远,还跟小徐一起坐在这里,对你又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徐干事说:“夏干事,我是一直陪杨秘书坐在这里的,有人看到了也绝对不会误会你们的。请你别生气,杨秘书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就可以解释一切了吗?他不是坏人,但他做的事情如果让人不痛快了、不高兴了,那就是坏事!好人做坏事,也是坏事,不是一句不是坏人就可以的!”夏青棠严肃道:“我性格古板,也不喜欢跟人交朋友,刚才的话我不是在开玩笑的,如果杨秘书之后再靠近我一步,我会立刻跟领导反应!”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留下杨秘书跟徐干事两个人坐在那儿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从小到大靠近的异性都特别多,但像杨秘书这样在工作场合不分轻重、而且没脸没皮的人,她还是见得少。 好在她也没有特别生气,往前走了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又能心平气和面对下午的工作了。 夏青棠去了一趟厕所,一个人慢悠悠回到小礼堂,然后找到放暖水瓶的地方,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 很多人都在小礼堂里面休息,有人趴在椅子上睡觉,也有人两两聚在一起,很小声地聊着天。 夏青棠谁也不认识,就坐到上午的座位上,把上午记下的内容大致看了一遍,将一些写得太乱的字迹修改一下。 做完这些,也就快到两点了,参会人员陆陆续续回来,小礼堂热闹了一会儿,到两点钟,市领导也过来了,会议就继续。 下午四点钟,会议全部结束,等市领导们回去了,其他人这才站起来,但也没着急离开,秦主席就跟熟悉的主席继续聊着会议上的内容。 夏青棠乖巧地走了过去,跟在秦主席的身后。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随着人群慢慢走到了外面,夏青棠朝停车场那边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棉纺厂的旧车子,这才放下心来。 趁着秦主席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李燕从那头走了过来,她笑着伸出一只手:“夏干事,今天认识你很高兴,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夏青棠赶紧跟她握了手,这才发现她握手的时候从掌心送过来了一张纸条。 旁边就是领导和其他人,夏青棠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纸条装进了口袋里。 聊了差不多十几分钟,这群人才算说完。 秦主席说:“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有什么事儿我们之后再沟通,你们有什么情况也要提前跟我说啊。” “放心吧放心吧。” 秦主席这才笑呵呵地带着夏青棠走到旧车子那边,还是夏青棠帮她打开车门,秦主席坐上车子,方才松了一口气:“还挺累的,今天会议的内容很多呀。” “秦主席,您在路上睡一会儿吧。”夏青棠走到前面坐下。 驾驶员启动了车子,秦主席说:“小夏,会议的内容你记得怎么样了?” “基本上都记下来了。”夏青棠说。 “那明天一天可以把会议记录整理好吗?” “可以的。” “好,那明天下班前交给我就行,今天也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我第一次来参加这样的会议,学到了很多东西,感到非常高兴。”夏青棠认真道。 秦主席笑了起来:“今天不少人都跟我夸奖你了,说我们工会找了个不错的新人。诶,对了,你跟杨秘书是认识的吗?中午打饭的时候,我看杨秘书一直站在你的身边,你们聊什么了吗?” 这话一出,夏青棠登时有些为难起来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她说:“我今天第一次见到杨秘书,中午打饭的时候,也没有聊过天,我不认识他,所以不知道能说什么好。” 秦主席先是愣了一会儿,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忍不住笑着说:“我知道了,杨秘书是个活络人儿,他肯定是看你相貌比较好,想跟你熟悉熟悉。你告诉他,已经结婚了吗?” “我一开始就说了的。”夏青棠赶紧道。 “那就行了。”秦主席长出一口气,道:“我还真是要睡一会儿了。” 夏青棠赶紧安静下来,随着汽车的晃荡,她没过一会儿也睡着了。 快到棉纺厂的时候,驾驶员师傅在一个路口轻轻推了夏青棠的手臂一下,把她提前叫醒了。 夏青棠睁眼一看,发现很快就要到地方了,立刻向驾驶员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 到了厂里,刚好是五点钟,夏青棠打开后面的车门,秦主席下车伸了一个懒腰,道:“你也不用去办公室了,直接回家吧。” “是,秦主席辛苦了。”夏青棠目送秦主席离开,这才转过身跟驾驶员道谢:“包师傅,谢谢你刚才喊我。” 包师傅憨厚地笑了笑:“跟领导出去开会很累的,小冯每次回来也会睡着,我也是一样叫她的,不用谢。” 夏青棠没再说什么,却决定回家带一包香烟,明天早上送给包师傅。 别人帮你是情分,总要想着感谢一二才好。 回到家,谢瑾萱正在客厅坐着看书,夏青棠小跑进去坐到了他的腿上,然后抱住他深吸一口气:“今天好累呀。” “陪领导出去开会肯定会累的。”谢瑾萱赶紧轻拍她的后背,然后亲亲她的面颊,“身上还有烟味儿,那边抽烟的人也不少吧?”:,m..,. 74 第74章 冷锋回来了 夏青棠顿时脸一黑,开会的男同志们确实有不少抽烟的人,但人家基本都是站在户外躲着人抽,她就没靠近过那些抽烟的人,除了那个杨秘书! 他还把自己沾满烟味的衣服盖在了她的身上,烟味肯定是这样传过来的。 夏青棠原本也没有那么讨厌烟味,可是今天却陡然觉得这股味道让人不快。 想到这里,夏青棠就愤愤道:“别提了,哪有什么人抽烟?只有一个特别讨厌的人,还是市工会主席的秘书,我后来差点发火了……” 说着,她就把今天跟杨秘书接触的全部情形说了一遍,她说得非常详细,没有任何遗漏。 “开会本来就挺累人的,我记了这么多东西,脑子也累,身体也累,还遇到了这么离谱的人,这下好了,心更累!回厂里的路上我都在车上睡着了,要不是驾驶员包师傅人好提前推醒了我,我工作就不到位了!”夏青棠紧紧抱住谢瑾萱的脖子,“真是气死我了!关键他还是市工会主席的秘书,我都不敢骂他,就怕给秦主席和棉纺厂惹麻烦。” 听完之后,谢瑾萱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我知道这个人,他叫杨大川,他爸爸就是杨副市长,独生子,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所以从小就养得娇惯。你比他小好几岁,所以不认得他,他也是一中的学生,比我大两届。我高一的时候还跟他接触过,那会儿他爸爸还不是副市长,但他的人缘一直很好,又大方,不管女学生还是男学生都很喜欢他。他家就一个孩子,所以毕业就留在市里工作了,我记得他是去年做上市工会主席的秘书的,年轻有为,听说领导都很赏识他,能力方面应该是很强的。” “我管他工作能力强不强?我只知道这个人非常讨厌,我都说过我有爱人了,他还喋喋不休一直追过来说话。不管他是谁,他不知道自己在给别人造成麻烦吗?”夏青棠很不高兴地说道:“不过,我要是早知道你认识这个人,我就知道说出你的名字来了。既然是认识的,他总不可能对着熟人的妻子纠缠不清吧?” 谢瑾萱笑了一下,说:“那也不好说,杨大川这个人吧,工作上无可挑剔,但生活上的性格跟普通人截然不同。如果他知道了你是我的爱人,说不定还会更有干劲儿了。” “啊?”夏青棠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更有干劲儿?为什么?因为喜欢夺人所爱?”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特别是一些他能看得起的男性的对象,那就更在他的喜好之中了。我记得他高三那年,就抢走过另一个学长的对象。当时那个学长也很受欢迎,在学校的名气跟杨大川不相上下吧。后来学长跟另一个学姐偷偷处对象了,杨大川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那个学姐给抢了过去。当时还光明正大手拉手在学校里到处走,因为那会儿他们快要毕业了,所以老师也没管他们。结果,他们毕业没俩月,就听说杨大川跟那个学姐分手了。虽然我当时年纪也不大,但给我的印象就是他喜欢跟别人竞争,不是真的喜欢追女孩子。” 夏青棠的脸更黑了,她皱着眉头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品质也太恶劣了吧?那个学姐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会碰到这样的人?” “学姐确实过得不太好,好在后来她在乡下插队的地方找了一个对象,前年就在那边结婚了。杨大川倒是一直没有结婚,看他那性子,就知道稳定不下来的。”谢瑾萱伸手揉了揉夏青棠的眉心,然后轻声说:“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人,毕竟我们是登记过的合法夫妻,他估计还是会有点顾虑的。” 夏青棠摆摆手,道:“嗨,我不担心这个人,后面冯干事就回来了,她才是秦主席最得力的助手,以后还是她陪同秦主席去市里开会,我以后不会再见到杨大川这个人了。我只是有点嫌弃这种人,感觉就是日子过得太顺遂了,没吃过苦也没挨过饿,所以喜欢找点不道德的事情去刺激一下自己的灵魂。这种人啊,烂到骨子里了。” 谢瑾萱笑了起来:“你对他的形容很贴切,他这一生确实过得太顺遂了,太顺遂就意味着一切都太平淡,所以才想追求刺激的东西。当初他们家要是有两个孩子,把他丢到乡下种个几年地,他那些毛病估计早就治好了。” 夏青棠叹口气:“可是,我好像有点羡慕这样的人呢。” 活到现在二十好几了都没有吃过苦,那是什么样的人生啊? 谢瑾萱笑着说:“别羡慕这样的人,我奶奶说过一句话,人啊,不会一辈子顺风顺水的,总有吃苦的时候,年轻时候不吃苦,就等着老了吃苦吧,一回事儿。” “恩,奶奶说得对,衡量守恒嘛,我刚才说的不算数,我才不羡慕他呢。”夏青棠坐直了身体,精神状态看上去好多了。 不管在外面多累多辛苦,只要回到家里,只要趴在谢瑾萱的怀里,一切都可以变得轻松起来。 谢瑾萱捏了捏她的脸,道:“你今天这么辛苦,肚子饿了没有?” “饿了,只是刚才太累,我都提不起精神说饿。”夏青棠看了看座钟,道:“你今天洗了什么菜?我们吃简单一点,炒个菜煮个挂面,怎么样?” 谢瑾萱笑着说:“我今天没有洗菜,我想着你今天会很累,所以提前打了饭菜回来,放在捂子里保温呢。你现在去洗个手洗个脸,我再给你泡杯热茶,出来就可以吃饭了。” 夏青棠心里一阵温暖,她在他的嘴角亲了一口,道:“你怎么这么好呀,什么都能想在前面。” “遇到你就变成这样了,要不然怎么能更好地照顾你啊。好了,快去洗脸洗手,然后出来吃饭。”谢瑾萱也在她的嘴角亲了一下。 夏青棠欢呼一声,从他的身上蹦起来,跑到卫生间去了。 等她出来的时候,谢瑾萱已经在餐桌上摆好饭菜了。 他打了两个菜,一道是千张结土豆烧肉,一道是炒青菜苔,米饭是白米饭,红烧肉切得又厚又大,在碗里油光光地泛着光,看一眼就想流口水。 “今天吃肉?”夏青棠愣了一下,“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把票都省下来拿去换粗粮吗?” “这不是我们俩的票,是向前给的,我们借钱给他,他有点儿不好意思,所以把自己的肉票给我了,让我给你买点猪肉补补身体。我想着平时我们工作都没有那么累,也不会特别馋猪肉,但你今天会很辛苦,正适合吃肉,就干脆用上了。” 夏青棠走到桌边坐下,然后拿起筷子对着那碗烧肉深吸一口气:“真香啊,谢谢老骆同志的慷慨,我就不客气了!” 今天身体累,脑子累,心更累,看到这样的饭菜其实她特别高兴,说完,她就开始吃了起来。 食堂做的千张结土豆烧肉特别入味,因为炖煮的时间够长,所以猪肉都炖烂了,用嘴巴一抿就融化在了口腔里,土豆也软得几乎夹不起来,但配上汤汁,把炖烂的土豆跟米饭这么一拌,幸福得可以流下眼泪来。 夏青棠吃了非常满足的一顿晚饭,早就把白天那些不高兴的小插曲忘在脑后了。 吃过饭,谢瑾萱去收拾碗筷,她就坐在客厅听收音机。 “青棠,我在烧水了,你不喜欢烟味儿,一会儿洗了澡把衣服都换下来吧,明天中午我回来洗。”谢瑾萱收拾好厨房走出来,也在夏青棠的身边坐下一起听收音机。 “好,我今天还要洗洗头发,不然也是一股子烟味儿。”听说要洗衣服,夏青棠赶紧来掏衣兜和裤兜,免得有什么东西忘在口袋里被洗了。 这一掏就掏出了几个硬币、一颗糖果和一张叠起来的纸条,她这才想起李燕借着握手给自己塞纸条的事情来。 “神神秘秘的,有什么话还要用纸条说……”夏青棠小声嘟囔着打开了纸条。 只见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几行字:夏干事,今天让你不高兴了,我很抱歉,我会检讨自己的行为。 落款是杨大川三个字,这三个字比上面的字体还要潇洒,要不是夏青棠认出了杨字,差点不知道这是谁的名字了。 谢瑾萱就坐在她的身边,所以一偏头就看见了纸条上的字,他笑了一下,说:“他还给你写道歉信了?” “这也算是道歉信?你看看这个字,写得快要飞起来了,我只看到了满满的嚣张。”夏青棠不屑道:“谁稀罕他道歉了?” 说着,她就把这张纸撕了,然后团成一团扔到了客厅放着的废纸篓里。 谢瑾萱揉揉她的脑袋:“还在生气吗?” “原本不生气了,但是看到这个纸条,我就又想起了之前的事。”夏青棠说:“这纸条还是他找一个化肥厂的女干事员偷偷塞给我的,神神秘秘的,回头女干事都要误会了。” “要是还生气,我们可以出去散散步,看看月亮,或许心情会好一点。”谢瑾萱提议道。 夏青棠摇摇头:“今天不看月亮了,我只想歇着。算了,暖水瓶里面有热水吧?我先洗洗头。” 说着,她就去洗头了。 洗好头,她坐在门外的走廊上吹着风撩头发。 这会儿是没有吹风机的,长头发想要尽快干起来,站在户外对着风拨动头发是最快的,但也容易引起头疼。 夏青棠冬天是不敢这么做的,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了,所以才敢这样。 谢瑾萱也出来坐在一旁陪着她,两个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偶尔互看一眼,一样很甜蜜。 前面的住户从这里路过,隔着院子门看见他们俩就笑着说:“怎么坐在家门口?又不是夏天。” 只有夏天到了,大家才会在晚上坐在门口纳凉。 “看月亮。”夏青棠笑着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年轻人就是有一套。”邻居笑着点点头,走过去了。 夏青棠真的看了一会儿月亮,他们俩无声地坐在一起,等她的头发差不多干了,她才拉着他的手回到屋里,倒水准备洗澡。 今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看书学习,夏青棠洗好澡就说:“你洗完就回卧室吧。” 谢瑾萱知道她今天情绪不好,就说:“好,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等他洗好澡关上外面的灯回到卧室,就看见夏青棠躺在床上,她没有像平时那样靠在床头看,而是安安静静平躺在那里,被子一直盖到了她的下巴处,严丝合缝的。 “在等我?”谢瑾萱笑着走过去。 “当然在等你啊,不然还能等谁?”夏青棠飞过去一个眼波,然后伸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臂冲他招招手。 谢瑾萱看她肩膀跟手臂白花花的,登时愣了一下:“你……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不会是没穿衣服吧?”夏青棠笑了,“那你自己来确认一下嘛。” 卧室的气温仿佛骤然上升了好几度,谢瑾萱眼眸一深,也不说话,而是直接除了衣服钻进了被窝里,好好确认了一下。 经过确认,夏青棠确实没穿衣服在被窝里等他。 不过这一确认就是两个小时,夏青棠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缩在被窝里小声嘀咕。 “喝点温水。”谢瑾萱端着一个杯子从外面走进来,然后坐在床沿把夏青棠从被窝里捞了出来,接着给她喂水。 “我真是自讨苦吃……”夏青棠喝了水,忍不住埋怨自己。 工作累了一天,晚上回来她还故意招惹谢瑾萱,现在腰也酸,腿也酸,明天还不知道会不会迟到呢,她就是自讨苦吃。 谢瑾萱摸了摸鼻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不能怪我,今天是你太热情了……” 说起来,夏青棠在这方面还是趋于保守的,比如每次睡觉都会认真穿好睡衣,像这样不穿衣服等他回来,摆明了就是她故意的嘛,当然不能怪谢瑾萱。 夏青棠斜眼看他:“所以我说了是我自讨苦吃啊……” “当然了,后面失控是我不好。” “当然是你不好!”夏青棠哼了一声,但也知道谢瑾萱再怎么有自控能力,那种时候也是个男人,倒也不能怪他。 谢瑾萱见她皱着眉头气哼哼的,便说:“我给你按摩一下,明天保证不影响你上班,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小谢子,好好伺候着。”夏青棠抱着枕头往床上一趴,示意他赶快给自己按按。 “小谢子,这是什么称呼?” “就是古时候伺候的人的那些人的称呼啊……”夏青棠越说越轻,她差点忘了谢瑾萱是没有看过后面的电视剧的。 谢瑾萱倒是没注意这些,他去客厅放好杯子,回来就看见一抹雪白光洁的后背大喇喇展现在那里,上面还有一些刚才激烈运动后被他手指留下的痕迹…… 谢瑾萱只觉得脑袋里有点儿嗡嗡乱响,他赶紧说:“先穿上睡衣怎么样?” “啊?穿睡衣?”夏青棠半撑起身体扭头看他,刚想说自己什么地方他没看过,现在装什么假正经,却陡然发现他又变化了的眼神,立刻明白过来了,她赶紧拽过被子盖好自己,然后发号施令,“你先出去,等我叫你再进来!” 看那个眼神,要是再来一次,她明天早上绝对起不来了!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新时代女性,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因为这种事情而上班迟到的! 夏青棠穿好睡衣,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这才把谢瑾萱喊进来。 谢瑾萱应该是洗了一个冷水脸,现在看起来又是平时那副冷静而自持的模样了。 夏青棠放下心来,趴好了开始享受他的半专业推拿。 也没过多久,她就在这样舒服的推拿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谢瑾萱叫醒的,吃过早饭,她背着包走出家门,发现腰腿果然好受多了。 “算你没有耽误我的正事!”夏青棠冲门口的谢瑾萱挥挥手,然后笑着骑车出去了。 老时间到达办公室,夏青棠照例打扫了两个办公室的卫生,吴峰先来了。 “小夏来了?昨天去市里开会,怎么样啊?”吴峰问道。 夏青棠说:“会议上说了很多东西,我学到了很多,就是有些地方还听不大懂。” “听不懂是正常的,慢慢来,你还年轻呢,我看咱们这个工会的未来,是要交给你的。”吴峰笑着说道。 夏青棠赶紧说:“我不行的,我只求可以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出差错,这就很好了。” “你别谦虚了,昨天副主席还跟我说呢,秦主席退休后,肯定是小冯接手工会,等小冯退休了,就刚好是你了,年龄上也很合适。” 正说着,张宁和李月都进来了,闻言,张宁就说:“对,小夏的年龄正合适,我们工会也是后继有人了。” 李月冷哼了一声,显然是不赞同这句话的,但因为忌惮夏青棠的婆家,所以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冲夏青棠翻了个白眼。 夏青棠笑着说:“副主席,之后工会说不定还会再来有能力的年轻人,我还差得远呢。” 再说,棉纺厂的工会主席,在这个年代当然是一个很好的职业,也受人尊重。 可等到十几年后迎来了下岗潮,到时候,国企工厂都要经历很大的改变和转型,以后的工会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了,而且也不需要这么多职工在工会上班了。 夏青棠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也知道以后工人就不是什么好职业了,所以她会提前做好打算,等合适的时间就离开这里,专心自己的事业,工会主席这样的称谓,并不在她的规划之中。 李月听到这句话,却立刻说道:“还是小夏自己有自知之明,说不定后面还会再来有能力的年轻人,到时候谁才是继任人,那可不好说。” 张宁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我去看看秦主席来了没有,昨天有职工过来反应情况,我得跟秦主席说一声。” 说完,他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本子,去隔壁小办公室了。 夏青棠也不说话了,她拿出昨天记下的那些东西,开始认认真真整理会议记录。 纯手写整理这么多记录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夏青棠认认真真在桌子前坐了一整天,一直到下班前才算整理完毕。 她长出一口气,伸了一个懒腰,趴在桌子上休息了几分钟。 吴峰说:“小夏今天几乎没有离开过桌子,中午也没有午休。” 夏青棠说:“这是急着要的会议记录,所以今天一定要完成。” 她坐直了身体看看手表,就把桌上的东西收到抽屉里,然后将会议记录送到隔壁去了。 秦主席这会儿也在奋笔疾书,见夏青棠敲门进来,就说:“会议记录都整理出来了吗?” “是的,全都整理好了。”夏青棠把纸张递过去。 上面字迹整洁,看上去一目了然,秦主席满意地点点头,道:“你这样刻苦的年轻人已经不多见了,好好努力。” “是,我会的。”夏青棠说:“秦主席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你快收拾一下就下班吧,今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是应该的,秦主席再见。”夏青棠走出去,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前。 虽然对工会主席的位置不感兴趣,但认真工作的人得到了领导的夸奖,依旧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大概是见夏青棠眉眼带笑,脚步轻捷,李月就斜着眼睛说:“这是被领导表扬了吗?小夏你走路都弹起来了。” 夏青棠微笑道:“是啊,领导表扬了我,所以我很开心。” 李月说:“年轻人还是不够稳重,就这么表扬了一下,你就飘了,我看你还是要谨慎一点,戒骄戒躁。” “哦,那就等领导什么时候需要我戒骄戒躁了,我就会戒骄戒躁的,我这个人嘛,很听领导的话。”夏青棠笑眯眯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李月说:“你这话的意思,不是领导的话,就不用听了呗?” 夏青棠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严肃道:“李干事,我平时不是个小气的人,我知道,秦主席开会带我出去,你很不高兴,但这是领导的选择,不是我能决定的。你要是想去,你可以跟领导说,她同意了,你就可以去。你已经阴阳怪气说话很久了,我这个人是个直肠子,有话我就直说了,你要是再这样,以后再想买什么演出的票,我是绝对不会跟我爱人张嘴的。” 李月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样的话,登时吃了一惊,脸上也瞬间红了起来,她张口结舌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什么时候……我……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大家都是同事,我是怎么你了你要跟我说这样的话?” 夏青棠大惊小怪道:“是呢,我也想问李干事,我是怎么你了,你要一直这样针对我?我平时事事对你很尊重,你买不到票,我还让我爱人帮你买票,于公于私我都对你很好了,但你却总是针对我。李干事,我是年轻人我不懂这些,这就是你们年纪大了的人做的恩将仇报吗?” 吴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张宁也捂着嘴偷笑,李月又气又羞,不光脸红了,连耳朵都红了起来,她看着夏青棠,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夏青棠见好就收,她看看手表,立刻说:“到时间下班了,回家吃饭。” “是啊,回家吃饭。”张宁笑着说:“你辛苦了一天,回去好好吃上几大碗。” “我会的,谢谢副主席。”夏青棠笑意盈盈走了出去。 李月这会儿才尖叫一声,然后红着眼眶说:“她也太欺负人了!” 张宁说:“是你先招惹人家的,说话夹枪带棒的,人家也没说错啊,又没得罪你,你怎么老是跟她过不去?秦主席看重她,那是人家能力强又勤奋,她就跟当初的小冯一样。我看你对小冯也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啊,干什么老是针对小夏?” “她才几岁啊,还是从车间上来的,凭什么把我比下去了?我是哪里不如她了吗?”李月气得浑身直抖。 吴峰说:“论工作能力,小李你是不如她啊。不过只要你也好好工作,秦主席是个最公正的人,只要努力工作,她都会看见的。” 李月听了这话,登时脸一冷,好一会儿,她说:“那还是算了吧,我看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吴峰跟张宁相视一笑,都摇摇头叹口气走出去了。 这之后的几天,夏青棠就没有那么忙了,她只需要完成日常的工作内容,二四六中午的课程也继续跟上。 礼拜六中午的课结束后,夏青棠说:“沉香老师,我跟瑾萱明天早上七点半来接你们,你们不用起太早,正常吃了早饭等着就行。” 谢瑾萱在中医那边的第一个疗程已经结束了,效果确实挺显著的,刮风下雨变天的时候,他的伤口明显没那么难受了,现在只有隐隐的酸胀感,医生说要是再有两个疗程,后面基本可以根治。 既然他有了明显的疗效,那就是时候带着管沉香过去看病了。 管沉香说:“你这个礼拜这么忙,礼拜天难得休息一天,还要大清早过来,我看,你就别去了,有瑾萱陪着我们去就行。” “我们刚好两辆自行车,可以带着两位老师一起过去啊。”夏青棠笑着说:“沉香老师,我们都是朋友了,你还跟我这么客气啊?” “那好,不跟你客气,明天早上我等你过来。”管沉香握了握她的手,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那我去上班了,明天早上见。”夏青棠骑着车就回赶。 刚骑出去第一个路口,就见顾兴安站在那儿冲她挥挥手。 “老顾,专门等我啊?”夏青棠停下车子。 经过上次的同学聚会后,顾兴安已经知道夏青棠每周三次在管沉香家里上课了,所以他才会等在这里。 顾兴安露出一个微笑:“是啊,我上次答应了胡燕妮,要把之前复习时候的学习笔记借给她看,但我前阵子学业紧张,最近才有时间回家翻找。这不,已经找出来了,但我没去过她家,要不然,你帮我送给她吧。” 他从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稿纸,很认真地递给夏青棠。 夏青棠赶紧接过来,随便翻看了一下,就说:“好啊,我会拿给胡燕妮的。顾兴安,你人真好,谢谢你啊,要是燕妮能考上大学,你也是大功臣之一。” 顾兴安腼腆一笑:“都是老同学,她想考大学,我觉得很好,能帮上忙我肯定要出力的啊。你跟她说,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尽管来学校找我。我住的宿舍楼你也知道的,她有什么想问的,礼拜天早上七点半以前去宿舍楼喊我,我肯定都在。” “那七点半以后呢?”夏青棠有点好奇地问道。 “七点半以后,我就要去吃早饭,然后去图书馆学习了,之后要吃过晚饭才会回宿舍。”顾兴安说:“老师说,我们这些高中生的程度都不太好,没学到什么真本事,所以大学要努力才行。” “原来是这样,我记住了,也会告诉胡燕妮的。”夏青棠把那叠厚厚的稿纸小心翼翼放进包里,“太谢谢你了,等燕妮高考结束,让她请你吃饭。” “不用那么客气,都是老同学,只要能帮上忙就好。” “我还要赶回去上班,今天先不说了,再见啊顾同学。”夏青棠挥挥手,骑上车子离开了。 下午下了班,夏青棠也没立刻回家,而是第一时间去了钢铁厂,将这叠珍贵的稿纸交给了胡燕妮。 胡燕妮也很感动,她说:“顾同学真是个好人,没想到他学习那么忙,还记得帮我找以前的学习笔记。我……我一定会好好复习,不辜负他的一片好意的!” “那你加油,我得赶快回去了,明天早上我也有事,不能耽搁。”说完,夏青棠又匆匆忙忙骑上车往家赶。 每天快速骑车也算是高强度运动了,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夏青棠虽然坐上了办公室,但身体素质倒是更好了。 到了家门口,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了屋里传来的欢笑声,骆向前的大嗓门在说:“在那边待得不高兴,你就退伍回来呗!现在回来还能挑个好单位,晚了都被知青们抢光了!” 夏青棠愣了一下,把自行车在院子里停好,走到大门前轻声说:“我回来了。” 谢瑾萱立刻走了过来,帮她推开纱门:“你回来了!冷锋也回来了,你快进来,我介绍给你认识!” 冷□□确实是这个月底要回来休假的,没想到就是今天。 夏青棠挽着谢瑾萱的胳膊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骆向前身边穿着绿军装的陌生人。 跟骆向前形容的一样,冷锋是个很英俊的年轻人,因为当兵和打仗的关系,皮肤晒得偏黑,脸上还有一些结了痂的小伤口,但依旧不影响他的好看,他是细长的眼睛,高鼻梁薄嘴唇,眼神明亮却冷漠,整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气。 只看他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难接近的人,而且他的距离感一定很严重。 “冷锋,这就是我的爱人夏青棠。”谢瑾萱笑呵呵地把夏青棠带了过去。 冷锋抬眼看了夏青棠一眼,淡淡道:“我认得,你的梦中情人嘛,可算是得偿所愿了,恭喜你。” 夏青棠忍不住抿嘴一笑,这个人说话也跟骆向前形容的一样,一点儿也不好听。 这要是不熟悉的人,搞不好会以为他在阴阳怪气。 谢瑾萱说:“青棠,你对冷锋有印象吗?” 夏青棠摇摇头,骆向前哈哈大笑:“他对你都没有印象,怎么会对这个冰块有印象?不过小夏你是怎么上的学?当初瑾萱在学校,那可是无人不知的,就你们班也有女同学给他送过信的。” “我对这些一无所知,我以前并不关注其他人。”夏青棠说:“但是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 “说得好!”骆向前冲她竖起一根大拇指,“你这会写文章的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是道理。” 夏青棠这才去墙边挂上自己的背包,然后说:“今天晚上在这里吃饭?虽然家里没什么菜了,但简单弄两个菜,你们几个喝一杯还是可以的。” 骆向前说:“对对对,冷锋我跟你说,别看小夏长得娇滴滴的,她会做一手好吃的家常菜。不过今天还是算了,冷锋家里做好饭了,他一会儿就要回去吃饭了,我也回去吃饭。” 夏青棠看向谢瑾萱:“那我去做我们吃的晚饭了,你们继续聊天。” “好。”谢瑾萱点点头,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我洗了山药和菠菜,晚上就吃那个吧。” “行。”夏青棠又冲着冷锋和骆向前点点头,就去厨房做饭了。 他们三个人继续在客厅聊天,老朋友许久没见,冷锋又是死里逃生,所以几个人的心情都很好,但冷锋基本不怎么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骆向前的大嗓门在叽里呱啦的。 夏青棠一边做饭,也一边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了不少信息,比如冷锋这次回来要休假二十几天,还有他在那边被人排挤了,加上受伤后可能无法像从前那样高强度训练,所以萌生了退伍回来的念头。 谢瑾萱跟骆向前都赞成他回来,冷锋自己虽然没怎么说话,但少量的言语间也透露出来想回来的讯息。 要是冷锋回来了,谢瑾萱的老朋友就凑齐了,那样他肯定就开心了,所以夏青棠也挺赞同冷锋回来的。 再说骆向前没有说错,虽然冷锋身上有军功,但之后几年的工作岗位确实越来越少了,早点回来,可以早点挑个好单位。 像冷锋这样的,要是今年回来,应该也是进省里工作的。 很快,时间就到了六点半,骆向前看看时间,说:“我得回去吃饭了,回去晚了,只有剩饭吃。” 冷锋也说:“我也回去了。” “那我们明天再来玩嘛!瑾萱结婚了是个好事儿,这里没有大人在家,我们想怎么说话都行,没有顾忌的。”骆向前大声说:“瑾萱,明天中午来你家里吃饭喝酒?” 谢瑾萱说:“明天中午不行,晚上可以。” “中午为什么不行?你跟小夏白天要出门啊?” “对,我们早上要陪青棠的英语老师去看中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做晚饭应该来得及,你们俩明天下午就可以过来了,到时候我们继续聊。”谢瑾萱说:“冷锋,要不然,你明天也跟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个中医吧,曲医生医术很高明的,我身上的旧伤一到变天就难受,现在经过他的治疗,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冷锋说:“好,明天一起去,我几点过来找你们?” “我们明天七点一刻要从这里出发,你骑上车在门口等我们吧。” 骆向前立刻说:“那我也要去,我陪冷锋嘛,我算他的家属。” 谢瑾萱哈哈大笑:“好啊,你算他的家属,你陪他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骆向前这才高高兴兴走到门口,然后冲夏青棠挥挥手,“小夏,走了啊。” “慢走。”夏青棠穿着围裙走了出来,刚巧冷锋也走了过来。 他用冰冷的眼神扫了一下她身上的围裙,点点头走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后,谢瑾萱栓上院子门走了回来:“你对冷锋印象如何?” “一个普通人。” “你不讨厌他就好。”谢瑾萱低头亲了她一口,“我真怕你会介意他性格太古怪了。” “他也就是不爱说话而已,再说他是你的朋友,只要他对你好,我没什么好介意的。”夏青棠笑着说:“好了,可以吃饭了。今天吃山药焖饭和炒菠菜,比较简单,不过昨天六婶送了豆腐乳过来,应该很下饭的。” 两个人把饭菜端上餐桌,一边聊天一边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夏青棠穿好外套背上背包,正准备喊谢瑾萱出门,却听见外面传来了胡燕妮的喊门声。 夏青棠走出去,推门就看见了哭成泪人的胡燕妮,登时吓了一跳:“燕妮你怎么了?”:,,. 75 第75章 自保 打开院子门,胡燕妮立刻扑过来抱住夏青棠,然后哭得更伤心了,夏青棠赶紧轻拍她的后背,低声道:“出什么事了?你先别哭,到底出什么事了?” 但胡燕妮抽泣地说不出话来,夏青棠只能把她领进屋里,想先让她哭个够,冷静下来了再跟她说话。 谢瑾萱从卫生间那边走了过来,一看这个情景也很意外:“小胡怎么了?” “还不知道呢,我一开门就看见她在院子门口哭,这刚刚才进来,还是只顾着哭。”夏青棠说:“没事儿的,先让她哭一会儿,我再问问到底怎么了。” 好在胡燕妮只哭了一小会儿,大概一分钟之后,她就慢慢平静下来了。 见谢瑾萱也在屋里,她的表情明显有点尴尬,但也只能先打招呼:“谢同志,不好意思啊,大清早的跑过来哭……” “没关系的,我们其实正要出门,你们说话,我出去等着你们。”说着,谢瑾萱也穿好外套,背上包去院子里了。 胡燕妮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赶紧拉住夏青棠的手,低声说:“你得跟我过去一趟。” “去哪儿?” “去我家,你要帮忙劝劝晓霜。” “怎么了?晓霜出什么事了?”夏青棠着急地说道:“她结婚不是五月十五吗?这还有半个月呢,她家里怎么她了吗?” “跟结婚的事情无关,那还早呢。今天是这样的,晓霜早上起来做早饭,不小心弄撒了一盆山药,这本来是个小事,但她爸刚好在跟她妈吵架,见她把吃的丢了一地,就拿棍子打了她一顿。她妈不帮忙拦着就算了,却也在旁边骂她,说她不识好歹,人家贾家给了她那么多钱,她在厂里还装作不认识贾光荣,骂她穷清高什么的。反正说得很难听。我不在现场,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脏话,但也能猜得出来。” 夏青棠脸色大变:“她家里还打人?她怎么从来没有说过呢?” 这话一出口,夏青棠也意识到自己在犯傻了。 是啊,如果谢晓霜不是从小被揍到大,又怎么会在那个夜晚之后忍耐下来呢? 换了任何一个正常家庭长大的人,都会跟家里拼了的,但谢晓霜不敢,为什么呢,因为她从小就被打怕了啊。 夏青棠眼眶一红,握住胡燕妮的手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好了。 胡燕妮继续说:“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但晓霜说她被打得爬不起来,只能在屋外的地上趴了好一会儿,弟弟没有理睬她就算了,她妹妹……从她身边走过去走过来,也没有理睬她,更没有去扶她一把,就跟没看见她这个人一样。你知道的,她本来还想带着妹妹逃出去的,可现在妹妹这样做,晓霜心里该多难过啊。她趴在地上起不来,其他几个人却把山药捡起来洗洗干净,让她妹妹去煮了早饭,之后一家人吃饭也没管她。她在地上趴了一会儿,等到他们吃饭的时候才自己爬起来,之后就跑去我家里了。他们家起得早,早饭也吃得早,她去我家里时候我还没起床呢。她的样子实在太不对劲了,我一个人劝不住她,让我妈先陪着她,喊我爸骑自行车送我过来找你了。” “叔叔也来了?人呢?”夏青棠朝外面看了一眼。 胡燕妮说:“我爸之前没来过这里,门口的人不认识他,不给他进来,我怕耽误时间,就自己先跑进来了。” “原来是这样……你再说说谢晓霜,她的样子怎么个不对劲法?” “心如死灰的那种,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她看上去不想活了……”胡燕妮拉住夏青棠的手,“所以你一定要跟我过去一趟,你现在这么聪明,又有主意,你过去帮忙劝劝,晓霜说不定就好起来了。我知道你今天有事儿要出去,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那件事,我也不能告诉我妈妈,只靠我一个人,我真的没办法……” “我知道了,你别着急,我会过去的,但是我得先跟谢瑾萱交待一下。”夏青棠轻声说:“你去卫生间洗个脸,厨房有暖水瓶,你自己倒杯水喝,我出去跟谢瑾萱说说。” “好。”胡燕妮点点头。 夏青棠走了出去,正在给小菜地浇水的谢瑾萱低声说:“出什么事了?” “出了挺严重的事,但我也不能明说。只是……我早上不能陪沉香老师去看中医了,我得跟燕妮去一趟钢铁厂。还有,上次贾光荣那个事情,不是我催你,但真的要加快进度了。虽然离五月十五还有半个月,但我怕谢晓霜坚持不到那个时候。我不清楚你那边联系得怎么样了,你今天看过医生之后,能去催一催吗?” 谢瑾萱明白过来了:“跟谢晓霜的事情有关?” 夏青棠说:“对,晓霜躲去钢铁厂了,所以我得过去陪她。请你帮我跟两位老师说声抱歉,幸好老骆他们要跟你一起去,有好几辆自行车,肯定是够用了。” 谢瑾萱说:“管老师那边你别担心,你有特殊情况,他们会理解的。再说自行车确实够用了,你不去也没有影响的。另外那件事也别担心,我今天会再去一趟。” 夏青棠抱住他,轻声说:“谢谢你,瑾萱。” “不用谢。”谢瑾萱低头轻吻她的额角,低声说:“那你现在就去钢铁厂吗?” “对,我进去跟燕妮说一声,我们刚好一起出发。”夏青棠回到屋里,胡燕妮已经洗好脸等在那里了。 “怎么样了?”胡燕妮问道。 “我跟瑾萱说过了,我陪你回家。” 胡燕妮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那就走吧,早点过去,也防止晓霜会想不开。”夏青棠拉着她一起走了出去,然后锁好家里的门。 胡燕妮一脸抱歉地看向谢瑾萱:“谢同志,真是不好意思啊,打乱你们的计划了。” “没关系的,我这边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青棠不去也可以。”谢瑾萱笑着说:“对了,青棠,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夏青棠还没说话,胡燕妮就说:“青棠晚上肯定回来吃饭的,我保证,不可能再耽误她那么久了。” 正说到这里,就看见冷锋和骆向前各骑着一辆自行车从那边过来了,骆向前停在门口,笑呵呵道:“瑾萱,小夏,出发啦!” 他这人永远乐呵呵的,现在陪朋友去看个医生,也像是要去郊游的模样。 骆向前伸头往院子里一看,只见走廊下除了夏青棠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人长得清秀漂亮,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脸颊还透着绯红,看上去好像刚刚哭过似的,登时愣住了。 冷锋还是照常没说话,甚至看到多出来的人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冲着夏青棠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夏青棠倒是说:“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班同学胡燕妮,跟我关系特别好,她在钢铁厂上班,全家都是钢铁厂的。燕妮,这是瑾萱的两个发小,也是我们一中的学长,头发长一点的是老骆,头发短的是老冷。” 骆向前立刻笑呵呵道:“小胡你好你好,我是骆向前,我在粮食局工作,过年才从乡下回城的。不过我回来这么久了,都没在这边见过你嘛,你不常来这里玩呀?” 胡燕妮说:“我今年有点忙,所以没怎么过来玩。” “那以后有空了常过来玩啊。”骆向前很热情。 夏青棠说:“老骆,我们赶时间,就先不说了,我要陪燕妮回钢铁厂,今天要麻烦你们几位陪我老师去看医生了。” “啊?你要去钢铁厂?”骆向前反应很快,想到胡燕妮刚刚哭过的模样,他立刻说:“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吧?要我帮忙吗?需要什么直接说一声,我这人力气大,朋友多,肯定能派上用场的。” “谢谢老骆,不过今天不用了。”夏青棠说:“要是以后有需要的时候,我会跟你说的。” 这个骆向前这么殷勤,很明显是对胡燕妮挺有好感的,可惜今天不是时候,不然确实可以让他们俩好好熟悉一下。 骆向前这个人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人又热情、爽朗、讲义气,要是他跟胡燕妮能走到一起,胡燕妮还能搬来这里住呢。 冷锋是一句话都没说的,他也没多给胡燕妮一个眼神,他就那样冷冷淡淡地站在院子外,跟个木头人似的。 等夏青棠骑车带着胡燕妮离开了,骆向前立刻说:“瑾萱你怎么回事?小夏有这么好看的女同学,你怎么不介绍我们认识认识呢?我都回来几个月了,你还藏着掖着,太不够意思了啊!” 谢瑾萱说:“你也没让我给你介绍对象啊。” “我说了很多次啊,我说我想找对象,这不就是让大家都给我介绍对象的意思吗?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这句话听不懂啊?” 谢瑾萱推着自行车走出来,一边锁院子门一边说:“你那个借钱的女同事呢?” “怎么又提到她了?我说过了,那个女同事跟我不成的。” “不成是不成,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你还喜欢那个人吗?”谢瑾萱很严肃地说道:“青棠的这个同学是个很踏实的本分人,之前也没有处过对象,家庭简单,善良单纯,这么好的女同志,你要是心里还装着别人,我是不可能把小胡介绍给你的。要是你伤了人家的心,青棠是会恨我的!” 骆向前立刻道:“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喜欢那个什么女同事,我都解释过了,一开始对她确实有点儿好感,她长得好看啊,而且性格很软乎。你也是个男人,在单位对好看又软乎的女同志好一点儿,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但你要说喜欢,是肯定没到那个程度的。” “你还是先好好想清楚吧,你确定自己对那个女同事没有任何想法了,钱呢你也要回来了,我才会给你介绍小胡的。”谢瑾萱说:“哦,对了,小胡还要参加今年的高考,怎么也得到高考结束才能给你介绍。刚好,趁这段时间你好好想清楚,再把账要回来。要是高考结束后,你想明白了,那个时候依旧想认识小胡,那我再帮你介绍。” 骆向前一惊:“她要高考?那……那要是考上了,我怎么配得上人家?” “不是这么比较的,你虽然没有参加高考,但你也不比谁差,你现在有不错的工作,等工作几年后,要是觉得知识储备不够了,还可以通过进修来学习的。你没听上面说吗?以后肯定会有很多针对干部的各类学习班的。”谢瑾萱说:“你别老是这样,说起一个女同志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你得正视自己,不要自傲也不要妄自菲薄,发现自己的缺点,更要明白自己身上的优点啊。” 骆向前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显然,他这粗心思的人是从未考虑过这些的。 一直沉默寡言的冷锋倒是说话了,他说:“瑾萱说得对,你条件不错,人也不错,家里更不错,就算那个女同志考上大学,你也不会配不上人家。而且处对象,看的不是这种配不配,看的是感情。只要对方喜欢你,你们就能在一起。” 骆向前被他的话给惊呆了:“好家伙,老冷同志你这是进修过什么学习班了?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你快给我看看,是不是受伤那会儿让你的脑袋也受伤了你没察觉?” 冷锋冷笑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谢瑾萱笑着说:“向前,反正道理就是这些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等高考后,你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现在先不说这些了,咱们赶紧出发吧,时间已经晚了。” 那一边,夏青棠骑车带着胡燕妮到了大院儿门口,就看见胡父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卫室外面,正在跟里面的大哥聊天。 见她们过来了,胡父就笑着说:“我们要出去了,走了哈。” 三个人一齐到了胡家,见到夏青棠过来,之前就混熟了的邻居一边吃早饭一边笑着说:“这么早,你们从外面过来的?小夏也来了?吃过早饭了吗?” “阿姨好,我吃过了的。”夏青棠打了招呼,停好车,就赶紧进去了。 谢晓霜这会儿躲在胡燕妮的卧室里,她蜷缩在角落的地上蹲着,像个濒临绝境的小动物一样,胡母也蹲在她的旁边,正在轻声跟她说着话。 但谢晓霜毫无反应,她一直低着头,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神,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绝望感,却铺天盖地朝着门口涌了过来。 夏青棠立刻说话了:“晓霜,我来了。” 听到这句话,谢晓霜才稍微有了一点反应,她慢慢抬起头来,那双呆滞的大眼睛仿佛丢失了灵魂,花了好长时间才能聚焦看清楚面前的人。 胡燕妮也走过来,她小声说:“妈妈,谢谢你照顾晓霜这么久,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了。” 胡母站了起来:“好,你们好好陪着她,我去给你们冲点麦乳精,拿点饼干,吃些甜的,说不定就高兴起来了。” “好,谢谢妈妈。”胡燕妮把胡母送出屋子,就轻轻关上了卧室的木板门。 这木板门其实不怎么隔音,但胡父胡母都不会来偷听孩子们的说话,因此也不用讲究那么多。 夏青棠走到谢晓霜面前蹲下,然后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说:“很疼吧?” 谢晓霜直愣愣地看着她,并不说话,她的脸上和脖子上是看不到伤处的,很明显,她爸打人只打在她的身上,只要穿着衣服,就不会有外人知道了。 “你这样挨打,有多少年了?”夏青棠继续问道:“能告诉我吗?” 等了好一会儿,谢晓霜才用嘶哑的声音慢慢道:“记不得多少年了,很小就这样了。” “伤口严重吗?燕妮家里有药的,我给你涂药好不好?”夏青棠的声音像在哄小孩子一样。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偏差,两辈子了,她根本不知道谢晓霜发生过这些事。 但现在仔细一回想,有些事情其实是能找到细枝末节的。 比如谢晓霜读书的时候从来不穿短袖衫,也不从来不穿裙子,再热的夏天她都只穿长袖衬衫和长裤,扣子也永远扣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连袖子都不会挽上去。 但在这个年代,很多家庭并不富裕,因此一些人是不单独准备夏天的衣服的,从春天就开始穿长袖衬衫,等到夏天还是一样穿,热了就把袖子卷起来。 所以,谢晓霜不穿短袖衫和裙子的事儿并不会引起大家的关注,在这种物资匮乏的年代,夏青棠自己其实也没几件衣服,她夏天有两条半截裙,还是因为棉纺厂有发不合格棉布的福利。 胡燕妮蹲在另一边,眼睛又开始溢出眼泪了。 谢晓霜终于眨了一下眼睛,她的灵魂像是回来了一点,但她没有说自己的伤势,只是小声问道:“你上次说,我可以搬出去住,那我现在能搬出去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搬,随时都可以搬。那间平房一直空在那里,只要谢瑾萱跟单位打个报告就可以了。”夏青棠说:“你今天想搬吗?要是想搬,我跟燕妮可以帮你。” “对,我们帮你搬。”胡燕妮赶紧道。 “我今天搬,他们会同意吗?会不会觉得我在逃婚?到时候找到厂里去,把那件事捅出去了……”谢晓霜说到这里,忍不住抖了几下,可见她内心深处是真的害怕。 夏青棠道:“你可以这样,你说自己去同学家里住几天,然后先带一些最要紧的行李出来。那个平房毕竟是空的,没有家具没有床,你没地方睡。所以就算搬家,你也要先在我家里住上一段时间,等那个平房有床、有被子了,你才能搬进去的。” 谢晓霜立刻道:“我不去你家住。” “那你住在我家,你家里不舒服,你来我家里住,你看,我哥哥的屋子反正是空的,青棠之前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你先住在我家,等那个平房布置好了,你再搬过去。”胡燕妮赶紧说道。 谢晓霜犹豫了一下,又说:“青棠,你说姓贾的会主动退婚,这事儿……真的还能成吗?要是到时间了,我还是要嫁给他,那怎么办?” 夏青棠还没说话,胡燕妮就说:“要是到时间了你还是要嫁给他,那还不如跟他拼了,你怕什么?他死了,你就解脱了!还有你家里人,他们对你这样,我要是你……我就跟他们都拼了!反正你也不想活了,不如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上次我们不是说过了吗?如果你真的不想活了,那也不能便宜了那些人,姓贾的、你爸你妈你弟弟……现在还有你妹妹,一个都不能便宜了他们!”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能走这条路。 夏青棠知道,拉着大家一起下地狱是最简单的事,可她希望谢晓霜活着,希望她像上辈子一样,最后远离这个地方,去外地好好生活。 哪怕从此以后再不联系,只要知道她在外地好好活着,那就行。 夏青棠说:“那件事正在进行之中,但其实我也不敢给你打包票。但我希望你能再等一等,还有半个月,没到最后的关头,不要放弃这个希望。就算最后真的没有成功,结婚的时间已经到了,你也不一定非要跟他们硬拼。” 胡燕妮惊讶道:“青棠,你怎么这么说呢?之前明明是你说的,大不了跟他们一起死!” “你别着急啊,我说的是不要硬拼,又没说什么都不做。”夏青棠道:“你最近是不是复习太多,脑子都变慢了?” 胡燕妮这才反应过来:“啊,不硬拼我听懂了,但来软的,要怎么做呢?” 谢晓霜倒是眼睛亮了一下,她既然是隐忍多年的性格,那硬拼这种事不一定适合她,她也不一定能有这样的勇气,可不硬拼,也有很多别的法子。 “我听懂了,青棠,我都听懂了,谢谢你。”谢晓霜的眼睛慢慢回过神来,她小声说:“我会再等一等的,如果最后等不到那边主动退婚,我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见她的眼睛里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夏青棠就知道她今天不会再轻生了。 她握住谢晓霜的手,沉声道:“你知道就好,到时候需要任何帮忙,你跟我们说。比如,如果你需要什么药物,你弄不来,我们可以帮忙想办法。” 胡燕妮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啊,你们是在说……给他们下……毒……啊……” “不一定是du药,有些拿来治病的药,给没病的人用了,反而会危害生命。吃错药这种事,不是挺正常的吗?但具体什么药能用,我也不懂,毕竟我学识有限。”夏青棠道:“但是我们可以去看书,去学,去找人问的。” 电视剧和杂志不是白看的,夏青棠还知道毒m菇,只是暂时不能说太多,这种事,稍微提一点,谢晓霜能领悟到就行。 每个人小时候都想做一个伟光正的人物,但如果真的遇到了谢晓霜这样的事,谁又能怪她真的做了什么呢? 从小被家暴,被重男轻女,长大了被自己的亲生母亲亲手毁了她的一切,在这个时代,她能怎么办?她连逃出这个地方都做不到……没有介绍信,去了外地甚至住不了招待所。 “不是我们,是我,这是我的事情,如果必须要做什么,当然是我自己去做。我都懦弱成这样了,要是连下ya我都不敢了,那我成什么了?那不是真的废物了吗?要真是那样,我还不如自己一个人了断了,反倒落得轻松。我妈不就是用一杯药水把我送到那个人身边去的吗?她能给我一杯药水,我也可以给她一杯。”谢晓霜握紧夏青棠的手,认真道:“我真的特别感谢你,我之前只知道自己很痛苦,脑子一直转不过弯来,要不是你,我真的想不到这些。青棠,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夏青棠笑了一下:“我们什么关系啊?你还跟我说谢谢?” 胡燕妮说:“还是要说谢谢的,幸好有青棠在,而且幸好青棠变聪明了,要是只有我,我是什么都想不出来的,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燕妮,你就这样就行,你就这样,永远这样,不要懂那些害人的、伤人的事,那就最好了。”谢晓霜轻声说:“我们三个人,我没有好父母,青棠也没有,我们俩命不好,所以你要代替我们两个人,一辈子命好下去。” 胡燕妮愣了一下,夏青棠想到了上辈子的事情,立刻说:“没有人能一辈子命好的,燕妮有好父母好哥哥,这是她的福气,但这种福气不一定能走到一辈子的。燕妮可以不用吃那些苦,但她必须看到我们身上发生的事,通过这些来学习、来成长,这样,今后不管她跟任何人组建了家庭,她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毕竟,人都是会变的,结婚时候很好的人,十年后未必还是个好人。” 这话说得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过了差不多一两分钟,胡燕妮才懵懵懂懂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我会好好成长起来的。” 夏青棠笑着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成长的事情先不着急,你先好好高考。毕竟,要是真的考上大学了,你的身份就不同了,到时候,你家的门槛都会被媒人给踩烂了。那个时候,你就要成长起来,睁大眼睛好好挑一个对象了。” 胡燕妮低声说:“不管考不考得上,我都不想被媒人介绍,我……我想自己找。哎,不说这个了,晓霜你身上疼不疼啊?我家里有药,我给你涂药,好不好?” 谢晓霜点点头,用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隔着衣服打的,应该没有破口,都是青青紫紫的,其实涂不涂药都那样,最后还是会好的。” “那也要涂,我去找找药膏,你等着。”胡燕妮说着就跑出去找药膏。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三个杯子,一个放了饼干的小盘子,还有一个小罐子,应该是药膏。 “青棠,你喝点麦乳精,我来给晓霜涂药。”胡燕妮放下托盘,就让谢晓霜脱掉衣服。 房间里并不冷,谢晓霜慢慢脱下外套、线衣,露出里面的单衣来,她的单衣也是长袖的,只见她卷起衣袖,露出了手臂上一道一道的红痕,这些痕迹都微微肿了起来,有些地方也开始变成紫红色了。 这一看就是细竹棍子抽出来的痕迹,打在身上特别疼。 胡燕妮忍着眼泪给她涂抹药膏,谢晓霜又露出后背,只见她的后背上一道接着一道,都是纵横交错的红痕,而那些红痕没有覆盖到的地方,则布满了一道一道灰黑色的旧伤,有些一看就过去很多年了,所以痕迹是很浅的灰色,有些则痕迹很深,像是近些年留下的。 胡燕妮涂完药膏就开始嚎啕大哭:“怎么会这样?你是他们的孩子啊,他们怎么能这样?你身上都没有一块好肉了,呜呜呜呜呜呜……晓霜,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啊!” 谢晓霜说:“你别哭了……这种事,要我怎么说呢?就算说出来了,你们也都是小姑娘,又能帮上我什么呢?” 胡燕妮果然说不出话来了,夏青棠说:“确实,别人是帮不了自己什么的,所以我们要学会反抗。我知道,我的经历没法跟你比,我母亲刻薄,但没有恶毒到你家那种情形。可我还是受不了,我不服气,所以我反抗了,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出路,走出来了。晓霜,你比我聪明,比我灵巧,你性格坚韧,我都能反抗家里,你更可以。一开始,会害怕,会胆怯,你甚至还担心妹妹。但我想说的是,在自保都很艰难的情况下,就不要去保护那些不值得保护的人了。跟原来的家庭割舍开来没什么可怕的,我现在不认母亲也不认哥哥,更不会认那些欺负过我的亲戚,我跟你说,这样做真的很开心。” 谢晓霜的身体抖了一下,之后,她默默听完这段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夏青棠没有再说话,只是从胡燕妮的抽屉里拿了手帕出来给她擦眼泪。 等胡燕妮不哭了,谢晓霜也抬起头来了,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自己的命是自己的,我先顾好自己,旁人……我管不了,她也不配。” 夏青棠笑起来:“对,她不配。” 之后,谢晓霜不想再说家里的事情,夏青棠就跟胡燕妮陪她去钢铁厂外面转了一圈,她们还在路边找到了野菜,用外套兜着装了一兜回来,中午变成了胡家餐桌上的午饭。 吃过饭,胡母说:“晓霜,要不要在阿姨家里住一段时间?刚好可以陪陪燕妮?” 胡母主动提出这件事,顿时就让谢晓霜眼眶一红,她说:“真的可以吗?我过来住几天,会不会麻烦你们?” “不麻烦,家里多一个孩子,更热闹呢。”胡母说:“你现在就可以回去拿换洗衣服,晚上我打算做包子吃,我记得你很会包包子,你来给我帮忙,好不好?” “好。”谢晓霜用力点点头。 夏青棠有自行车,便由她骑了车带谢晓霜回家去拿换洗衣服。 到了地方,她的父母全都不在家,弟弟也不在家,只有妹妹一个人坐在走廊上写作业。 见到姐姐回去,小姑娘立刻站起来:“姐!” 她跟谢晓霜有三分相似,甚至比姐姐还要好看一点,现在还没长开,等年纪渐长,想必是个漂亮姑娘。 谢晓霜嗯了一声,没说话,她走到卧室去用自己的旧包收拾了一些换洗衣服,然后背着包走出来:“妈在哪里?” “去前面玩牌了。”小姑娘道。 谢晓霜抬脚便走,小姑娘赶紧拉住她的衣角:“姐,你刚回来又要出去?” “对。”谢晓霜的表情冷冷淡淡的,小姑娘大概看出来不对劲了,立刻问道:“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谢晓霜拽过自己的衣角,跟夏青棠一起走了,“我们去前面找我妈。” 走出去老远一截,夏青棠回头一看,发现小姑娘站在那儿,看上去又害怕又惊慌,像个被抛弃的小动物一般。 夏青棠明白她早上的做法,如果她去扶起姐姐或者去关心姐姐了,可能父亲会连着她一起揍。 可既然她选择了自保,那就不能怪谢晓霜这个姐姐也只能选择自保了,都是苦命的人,能护住自己就行。 她们去到前面一户人家,谢晓霜在紧闭的小房间里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告诉她要去同学家里住上几天,很快就回来。 她母亲冷笑一声:“你就快结婚了,别给我出乱子,知道吗?” “知道。”谢晓霜低眉顺眼地说道。 “那就滚啊!”这个三角眼、大腮帮子的中年女人朝谢晓霜的脚边啐了一口,又继续玩牌。 谢晓霜还是低眉顺眼地走出来,夏青棠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别怕。” “好,我不怕。”谢晓霜深吸一口气,“我在燕妮家里等你的消息。” 她把谢晓霜送到胡家,就赶紧骑车回了家属大院儿。 院子门和屋门都是锁着的,谢瑾萱还没有回来。 夏青棠坐立难安,想到这个礼拜一直没去爷爷奶奶家,便将自行车停在院子里,然后去找奶奶说说话。 有自行车在院子里,谢瑾萱回家就知道她也回来了,既然不在家,就肯定回去奶奶家里找她。 今天家里倒是热闹,爷爷奶奶都在家,谢母也有朋友过来拜访,大家都坐在客厅里谈天说地,见夏青棠过来,奶奶赶紧骄傲地向客人介绍:“这就是我们家青棠了!” 客人是一男一女,是一对中年夫妻,女同志只看了夏青棠一眼就惊讶道:“怎么长了这么好的模样啊!老田,你可没说过你的儿媳妇长得这么好看呀!” 谢母笑着说:“现在好看的姑娘多呢,我们青棠最大的优点也不是好看,她可聪明可能干了,性格又好。” “快别说了,你越说我越羡慕了!你啊,有了这么好的儿媳妇,这很快就能抱孙子了吧?我们家呢,还一点儿影子都没有呢!你说说,咱们俩当年是一起进单位的,也是同一年生的儿子。你们家谢瑾萱比我儿子高出一个头就算了,长得又好看,人也能干多了,他年纪轻轻就是秘书处的笔杆子。不像我们家小浩,我跟他爸爸也没有能力让他去工农兵大学。他又有个妹妹,所以只能跑去乡下插队,结果在乡下种地也种不好。天冷的时候公社修房子,他为了挣工分,从墙上摔下来,腿摔坏了,到现在还没恢复,公社那边就一直催着叫他回去。我可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女同志说着说着,居然开始抹眼泪了。 这情景夏青棠见过不止一次了,一看就知道对方是想来求谢母和谢家帮忙的。 谢母当然也听出来了,她赶紧安慰自己的朋友,然后直接道:“那现在要怎么办呢?按理说,腿伤还没好,医院是可以证明的。有了医院的证明,公社怎么能强迫受伤未愈的人回去干活呢?” 女同志拿手帕擦擦眼泪,道:“医院那边倒是说腿已经好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啊,明面上腿伤是好了,可还有后遗症呢!我真的没有骗人,小浩现在走路都不太利索,怎么能回去干活呢?我是想着,不如就这样留在城里。” “也不是不行啊,听说好些知青都跑回来了。”谢母说:“反正你跟老刘都有工资,养两个孩子还是养得起的。要是担心程序上有问题,我倒是有个老朋友,是医院的医生,给小浩开个证明,多跟公社请几个月的假,应该还是可以的。” 女同志的脸色僵硬了一下,接着说:“老田,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了,我从没有求过你什么,但我就小浩这么一个儿子,你看能不能……” “青棠!你在这里吧?”谢瑾萱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了进来,也打断了女同志的话。:,,. 76 第76章 被敲了警钟 夏青棠本来就不想听这样的事情, 她是来这边散心顺便陪奶奶的,结果越听越心烦,所以她听到谢瑾萱的声音就立刻跳了起来:“我在这里!” 谢瑾萱走进屋里,她就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不放, 等他打过招呼了, 夏青棠就说:“我们先回家去吧,不要影响妈妈他们说正事儿了。” 那女同志尴尬地看着他们, 嘴里还在说:“瑾萱, 怎么才回来就要走啊?” 奶奶笑着说:“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事情, 我们说我们的, 让他们小年轻回去吧。” 她也知道年轻人不喜欢掺乎这种事,所以开口让他们躲开。 谢瑾萱说:“叔叔阿姨,那我们不打扰你们聊天了,再见。” 夏青棠也说了再见, 就赶紧拉着谢瑾萱跑出去了, 两个人一直走到小路上,谢瑾萱低声道:“怎么跑得这么快?屋里在说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不是什么吓人的事情,是我自己心烦意乱, 原本想来看看奶奶, 跟她说几句闲话散散心的。谁知道遇到有人来求妈妈办事, 我越听越坐不住, 只想赶快离开,好在你及时回来了。”夏青棠说:“其实你们这样的家庭也不容易, 一年到头不知道多少熟人朋友跑来求助。帮也不是, 不帮也不是。” 谢瑾萱说:“能帮的肯定会帮,帮不了的也只能说实话了。”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自家门口了, 谢瑾萱出来的时候没有锁院子门,所以推门就能走进去了。 谢瑾萱用钥匙打开屋门,刚刚走进去,夏青棠就赶紧小声问道:“那件事怎么样了?你去过了吗?” 谢瑾萱说:“去了,今天又加了钱和粮食,对方说了,下个礼拜一定动手,如果不成功,会把定金也退给我。” “还有定金,挺正式的。”夏青棠握紧他的手臂,“谢瑾萱,真的没问题吧?如果这件事不成功,谢晓霜就只有最危险的路子可以走了。” 而且,不管是硬拼个鱼死网破还是用药物手法,想要对贾光荣这个人动手,就只有她跟他结婚以后……夏青棠可不能保证谢晓霜不会因为结婚日期的临近就选择了结自己。 她现在的状态非常危险,一方面肯定还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一方面其实早就不想活了,所以一件小事就能让她大脑失控。 “只要按照计划进行,一定没问题。别的地方我也打好招呼了,不会有遗漏的。现在只等贾光荣上钩,只要他行动了,就一定会被抓现行。”谢瑾萱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贴在她的耳朵上小声说:“但……有一个小问题……” “什么问题?”夏青棠瞪大了眼睛,“你别吓我。” “你别紧张,是这样的,上午看过医生,我们把管老师兄妹俩送回大学之后,我说有事要去办,打算一个人骑车离开,但冷锋看出我表情不对,就偷偷跟上我,一起去了我找的人那里。既然他人都到了,也知道我找的人是做什么的,我干脆没有瞒着他,直接把计划告诉他了。当然了,我没说这件事跟你和你的同学有关。被他跟上确实是我的疏忽,好在冷锋是非常牢靠的人,他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这件事只会烂在他的心底。”谢瑾萱慢慢道。 夏青棠长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怎么了呢!你别吓唬我啊……我真的经不起你吓唬的。” 冷锋知道就知道了,这个人是谢瑾萱的好兄弟,虽然看上去冷心冷面的,但为人稳重可靠,他是绝对不会出卖兄弟的。 谢瑾萱赶紧搂住她跟她道歉:“抱歉,我刚才的说话方式有问题,吓到你了。” 夏青棠搂住他的腰,轻声道:“不怪你,是我自己情绪不对,我太担心谢晓霜会做傻事。” “别担心,下个礼拜一定会有好消息的。如果真的不成功,也能想到别的办法。”谢瑾萱低头轻吻她的额角,“别担心……我总能帮你想到其他办法的。” 夏青棠在他的怀里安静了一会儿,原本乌糟糟的心绪慢慢变得平静了下来。 她小声说:“谢瑾萱,你真是个神奇的人。” 在他身边,她永远能感觉到一种踏实和可靠。 谢瑾萱笑了一下:“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才是那个神奇的人呢?” “那我们都是神奇的人,希望我们两个人的神奇,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好运吧。” 这辈子她改写了自己的命运,也希望自己重视的那些人可以过上幸福的人生。 特别是谢晓霜,在经历过那样的惨痛经历后,夏青棠只希望她能忘掉一切,之后可以毫无顾忌地活着。 又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夏青棠才恋恋不舍地从谢瑾萱的怀里钻出来:“时间也不早了,我已经没事了,现在可以去做晚饭了。但是我们今天没去买菜,六婶也没有送菜过来,只能简单做几个小菜,你们三个没问题吧?要不然,你去奶奶那边,找六婶拿点菜也行。” 谢瑾萱见她眼神安宁,知道她确实没事了,就说:“没事儿,随便糊弄他们一下就行了,实在不行,吃碗挂面就好,不用做什么满桌子盛宴。今天你也出去折腾了一天,晚上还要费劲给他们做饭,不管做一口什么,都是赏他们的。再说冷锋现在还不能喝酒,他的伤口虽然长好了,但这次休假就是回来继续养内伤的。你也知道,他差点就伤到重要脏器了,身上看到的地方是好了,里面还得养很长时间呢。今天曲医生说了,要冷锋早睡早起、好好吃饭、坚持吃药,吃药的人就不能喝酒了。” “你的第一个疗程结束了,那你今天可以喝酒吗?”夏青棠脱了身上的外套,去厨房洗了手穿上围裙。 “今天可以的,我要隔一个礼拜才开始第二个疗程,不过也不能多喝,今天喝个两杯,陪向前高兴一下吧。冷锋回来了,我们俩都特别高兴。” “我也为你高兴,你的好朋友都回来了,要是冷锋今年可以退伍回来,你们以后就能经常在一起吃饭喝酒啦。对了,沉香老师的情况呢?她的腿能治好吗?”夏青棠赶紧问起管沉香。 谢瑾萱说:“能治,就是有点儿麻烦,每隔一天就要去曲医生那边做针灸,再配合一些中药,三四个月的时间应该能让她的右腿重新恢复机能。但如果要走路,还要经过锻炼,毕竟小管老师的腿很久没有正常走路了,肌肉出现了一些萎缩。” “锻炼是肯定没问题的,只要能正常走路,沉香老师肯定会好好锻炼的。就是每隔一天要去针灸一次……管老师家里没有自行车,要怎么过去针灸啊?”夏青棠问道。 “我可以把我的自行车借给他们用,然后赶紧帮他们弄一张自行车票。在没买到新车的时候,我可以走路去上班。” 反正他的单位确实离得近,走路去上班也并不麻烦。 夏青棠点点头:“那就这么决定,明天晚上咱们就把自行车送到他们家去,我跟你一起过去,回来的时候,你骑我的车子带我。” “好。”谢瑾萱又亲了她一口,道:“那我们现在开始做饭?” “开始做饭吧,你先去外面割点韭菜,我来泡干木耳和干海带。”夏青棠说着,就打开柜子取食材了。 家里的干货都是六婶拿过来的,储备比较丰富,有干木耳、干海带、干豇豆、干茄子、干虾米什么的,菜篮子里还有仅剩的胡萝卜和土豆,光是靠这些食材,应该也是可以做出几个下酒菜的。 实在不行,茶几下面还有炒花生,靠那个也能喝上两杯了。 夏青棠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开始动手做菜了。 谢瑾萱割了一把韭菜回来洗干净,又赶紧出去把外面的土灶给升起来了。 两个人在厨房忙乎了一个小时,骆向前的大嗓门就在院子外面响起了:“瑾萱啊,我过来问问,小夏回来了吗?晚上是在你们家吃饭喝酒吗?” 夏青棠推开厨房的玻璃窗朝外喊道:“是的,你去喊老冷过来,你们可以先喝酒了!” “好嘞,我现在就去!”骆向前高兴极了,撒腿就朝外跑。 也就过了十几分钟,骆向前就带着冷锋过来了。 两个人走进屋子,谢瑾萱就被夏青棠赶出去了:“你去陪他们俩说话喝酒,这里也没什么你能帮忙的事儿了。” 谢瑾萱便擦干手走出去,说:“你们俩喝茶吗?喝茶自己泡。” 冷锋塞给他两瓶白酒:“我爸叫我拿来的。” “那今天就喝这个吧,可惜你不能喝。”谢瑾萱笑着说:“那你就喝茶吧。” 骆向前故意说:“喝茶不好吧?他还要吃药呢,不是说喝茶会解除药性?我看啊,我们俩喝酒,给冷锋冲点儿麦乳精或者红糖水吧,那个滋补身体。” 冷锋面无表情道:“好,就喝麦乳精。” 谢瑾萱笑着点点头:“我给你冲。” “冷锋,你还真喝麦乳精啊?”骆向前反而抓了抓脑袋,道:“你以前不喝这些甜滋滋的玩意儿啊。” “你都说了,这些滋补身体,我现在的身体什么情况,我自己最清楚,只要是对身体好的,我都愿意做。”冷锋淡淡道。 但骆向前听完,却愧疚起来了:“哎,对不住啊,我不该说那种话的,我应该体谅你的。你受伤之后,得多难受啊……真是对不住……” “没事,你说的都是实话。但我还是有信心的,身体总归可以养起来。”冷锋还是淡淡的。 说话间,夏青棠就端着两个盘子走出来了,她笑着说:“还有饭菜正在做,你们先吃点儿小菜吧,茶几下面有花生米,那个也可以下酒。” 她把一盘凉拌木耳和一盘酸辣海带丝放在了桌子上,还特地说:“这个海带丝我只放了一点儿辣椒油提提味,老冷要是不能吃,我再给你弄一点儿完全不辣的。” 冷锋说:“多谢,没关系的,不用在意这个。” 夏青棠笑了笑重新回到厨房,又给他们拿了三副碗筷出来放在餐桌上。 外面就开始就着两个凉拌菜和炒花生吃喝起来了,骆向前好酒但是不能喝,所以谢瑾萱只拿了最小的酒杯出来,几个人说上好一会儿的话,才会抿上一小口,也算是很控制酒量了。 之后,夏青棠没再往外端菜,她一直等到焖饭做好了,才把余下的东西端上去。 配菜有干豇豆烧少量的腊肉、韭菜炒鸡蛋和胡萝卜炒木耳,主食是干茄子土豆焖饭,放了酱油和猪油,煮好以后快速拌匀,香味从厨房直接飘到了客厅,骆向前都馋得站了起来。 “焖饭做得多,你们都多吃一点儿。还有老冷,你多吃鸡蛋和胡萝卜,对身体好的。”说着,夏青棠就用干净筷子给冷锋夹菜。 冷锋淡淡地道谢:“谢谢,今天辛苦你了,你做的饭菜很好吃。” 夏青棠笑着说:“多谢夸奖,今天没什么准备,家里多是干菜,所以只能做这些。等下个礼拜天,我跟谢瑾萱去买些新鲜蔬菜回来,好好做一顿给你们尝尝。” 骆向前说:“你今天这一顿已经很好了,虽然都是干菜,但都是好干菜啊,这凉拌菜口味可真棒,还有这个焖饭,也太香了。我说小夏啊,你这一手做菜的手艺,应该不比六婶差。” “确实,青棠做菜的手艺跟六婶应该是不相上下的,只是两个人各有所长,而且做出来的口味不太一样。”谢瑾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骆向前一拍桌子:“看把你嘚瑟的!第一个娶了媳妇儿,就这么了不起啊!我要不是去乡下插队,我说不定比你还早点娶媳妇儿呢!” “是是是,你肯定比我早的。”谢瑾萱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胡萝卜,“多吃点儿,你也养好身体,争取今年就说个媳妇儿。” 骆向前转了转眼珠子,小声说:“小夏啊,今天来你们家那个女同学,她多大年纪啊?” 夏青棠轻轻一笑,故意问道:“跟我一般大,怎么了?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果然,骆向前就是看上胡燕妮了。 “我就是好奇,因为没在这边见过你的朋友和同学嘛。”骆向前说:“诶,她跟你一般大,又是你同学,那我们读书的时候,岂不是见过面啊?我怎么没有印象了呢?瑾萱,你那会儿喜欢盯着小夏看,你对小夏的同学有印象吗?” 谢瑾萱说:“当然有的,我还知道青棠的同学叫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是吧?”骆向前笑了一下,说:“冷锋,你对早上那个姑娘有印象吗?那会儿我们不是经常陪着瑾萱去看小夏吗?我怎么不记得见过她啊?” 冷锋说:“你成语用错了。” “错了就错了,我又不考大学,我在说别的事儿呢。” “我有印象,早上那个女同志以前经常跟小夏在一起,课间活动的时候,她们总是三个人一起行动,早上那位姓胡的话,另外一位跟瑾萱一个姓氏,也姓谢,所以我都记得。”冷锋淡淡道。 骆向前揉了揉鼻子:“嘿,你把她们看得那么清楚,你别是有什么想法吧?” 冷锋飞过去一个轻蔑的眼神:“我只是记性很好罢了,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记不住人也记不住事儿吗?” “嗨,我就是没有你跟瑾萱聪明嘛。不过没事儿,我的长处不在这里。”骆向前笑呵呵地说完,就举起酒杯继续抿了一口,然后露出幸福的表情来。 夏青棠说:“胡燕妮性格非常好,比我温柔比我善良,做菜也很好吃,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现在还在乡下。家庭关系很简单,虽然家境不算优渥,但也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她以前学习就不错,今年要是能考上大学,我觉得她很适合做一个老师。” 胡燕妮性格善良单纯,要是能读师范就最好了,毕业出来直接去做老师,她长得好看,又有耐心,不管是小学还是中学,她都能做一个好老师的。 骆向前听得很入神,听完之后说:“当老师好,我看她的样子就挺像女老师的,温柔又善良。” “你对我同学很感兴趣啊。”夏青棠看向他,“干什么?有想法啊?” 没等骆向前说话呢,夏青棠又继续说:“你可不能对我同学有想法啊。” “为什么啊?”骆向前一惊,“瑾萱说你同学没有对象的啊。” “我同学是没有对象,但你有喜欢的女同事啊,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喜欢两个人?脚踩两条船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再说我同学那么好,她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人。”夏青棠的语气很轻松,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了。 骆向前苦笑了一下,道:“你跟瑾萱不愧是两口子,早上他就说过差不多的话了。” 夏青棠立刻看向谢瑾萱,他眼眸温柔,冲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夏青棠说:“既然瑾萱都说过了,我也不多说了,老骆你人确实不错,但脚踩两条船肯定不行。” “我没有脚踩两条船,我哪里做过那种事啊?我到现在也没有谈过对象啊,那个借钱的女同事,我跟她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我知道啊,你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你嘛。”夏青棠说:“这不是明摆着吗?你是因为追求不到你的女同事,所以退而求其次看上我的同学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没有喜欢上我的女同事,我就是看她可怜,对她有点儿特殊的帮助罢了。”骆向前拼命解释道:“我真的没有喜欢她!我可以对天发誓的!” 夏青棠说:“可是你借给她三百块钱,多少家庭掏空家底都拿不出这个数字的,但你跟她只做了几个月的同事,就能借这么多钱给人家了,这能是一般关系吗?” 谢瑾萱也说:“向前,青棠的话有道理,你对她那么大方,你发誓说自己不喜欢她,你自己相信吗?我上班时间比你久多了,但要是办公室里的老同事问我借三百块钱,我应该是不愿意的。对同事,最多只能借一百块。” 骆向前抓了抓脑袋,一脸委屈道:“我真的没到那个份上!你们不知道,我那个女同事很可怜的,她借钱也是被逼无奈,她是为了给家里还钱。她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一个姐姐和母亲,姐姐这会儿在乡下,她虽然留在了城里,但母亲体弱多病,这几年为了给她母亲治病,她带着母亲去了很多地方,乡下的那种草头方子也用了不少,家里的钱根本不够用,就这么欠了好几百块。最近,她被债主一直追债,那些债主也不是坏人,都是亲戚朋友们,谁家都不容易,她没办法了,就问我借钱。你说说,我家里又不等我的钱用,反正我吃家里住家里的,后面的工资就算全都拿出来还债,也可以的啊。所以我才会跟你们借钱的,因为你们手头肯定也宽裕。就咱们这样的家庭长大的孩子,几百块钱怎么也能拿得出来,哪能跟我同事比呢?你们说说,她是不是挺可怜的?我是不是应该帮帮她?” 谢瑾萱说:“你这个同事确实不容易,姐姐在乡下也赚不到钱,但她在粮食局工作,家里按说是有家底的啊?” “她爸爸以前是粮食局的,所以她才能进来。但她也才上班几年而已,偶尔还要贴补在乡下的姐姐,母亲看病又花钱,她平时都是靠节衣缩食的。我们单位,就她一个年轻人会穿有补丁的衣服,她在食堂也只吃最差的饭菜,就是为了把粮票省下来贴补姐姐。她这么好的人,平时工作认真负责,大家都说她好。其实不止我一个人会帮她,我们单位很多人都在帮她的。” 夏青棠吃了一勺焖饭,慢慢道:“都是什么人在帮她?都是男同事?” 骆向前愣了一下,说:“也有女同事,年纪很大的女同事也很心疼她的,觉得她一个姑娘家不容易。” “大部分还是男同事在帮她,那她怎么不找其他人借钱,借到你这个新同事身上来了?”谢瑾萱问道。 “啊……为什么找我借钱?我……我也不清楚啊,可能是所有人都问过了,最后问到我这里来了。” 冷锋突然说:“应该是她知道你爷爷是谁,你爸爸是谁。” “怎么可能?我在单位从来没说过的!” “这种事怎么能瞒得住?你小心不要着了别人的道。”冷锋道:“她找你借钱,你让她写借条了吗?” “还要写借条?”骆向前大吃一惊,“我以前把钱借给你,也没让你写借条啊。” “我跟你是什么关系,她跟你是我们这样的关系吗?三百块钱,要攒多少年才能攒下这么多钱?换做正常同事,谁会问一个才来没几月的新人借这么多钱?骆向前,不管你喜不喜欢那个人,你跟她都不合适。你没长心眼,而那个人心眼太多。”冷锋说完,继续吃饭。 骆向前愣住了,他捏着小酒杯,半晌不说话。 好一会儿,他用迷茫的眼神看向谢瑾萱:“瑾萱……这……” “冷锋的话有道理,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找你一个新同事借三百块钱,这种事有点儿匪夷所思了。但要是她打听清楚了你的家境,所以才来找你借钱,那这人也确实比你有心眼儿,你们俩也是真的不合适。不过,我想她一定长得很不错,所以你才会对她印象这么好。但你自己要想清楚了,喜欢她就别惦记其他人。” 骆向前又是讪讪一笑:“你们这几个人……真是的,我都说了,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我也没有喜欢她,最多有点儿好感吧,觉得她一个年轻女同志,这些年不容易。” “英雄主义作祟。”夏青棠说:“这么爱拯救别人,不如去帮助孤寡老人,那个更有成就感的。” 谢瑾萱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冷锋的嘴角都往上扯了一下。 骆向前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说:“你倒是没说错,我可能还真的有点儿英雄主义。毕竟他们两个人都是真英雄,实实在在立了功回来的,就我一个什么都没做过。” “那你就真的要去帮助孤寡老人了,想做英雄,只帮助漂亮女同事怎么行啊?”夏青棠说。 骆向前露出一个苦笑:“我没谈过对象嘛,看到好看又可怜的人,对她好一点不是人之常情?瑾萱喜欢你,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你这话说的,我喜欢青棠,又不只是因为她好看,我喜欢她,是喜欢她的全部。我可没有那么肤浅,而且我们家青棠外表美,内心更美。”谢瑾萱立刻严肃说道。 “行行行,你喜欢她的全部。”骆向前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跟喜欢的人结婚了吗?我跟你说,我以后也可以的……” 他嘟嘟囔囔又喝了好几杯酒,最后还是喝醉了。 一顿饭吃完,骆向前又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冷锋说:“他怎么还是这样,一喝酒就醉。” “反正是在家里,喝醉了没事儿。”谢瑾萱说:“让他趴一会儿,你也坐一会儿,我收拾了碗盘再送他回去。” 冷锋说:“你忙你的,我送他就行。” “算了,你伤才好,你别乱动。只是等我洗碗收拾个厨房而已,很快的。”谢瑾萱说着,就开始收拾碗盘了。 冷锋也站起来跟他一起收拾,夏青棠说:“老冷,你是客人,你别动那些了,你来这边坐着,我再给你冲一杯牛奶,牛奶有营养,你喝了一会儿回去好睡觉。” 冷锋说:“没事,我跟瑾萱也不是外人。” 他帮着把碗盘都收进了厨房,这才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夏青棠把冲好的热牛奶放在他的面前,然后笑着说:“我还没问瑾萱呢,老冷今天去看医生,也说要定期过去复查吗?” 冷锋说:“瑾萱以前伤在骨头,我伤在肚子里,所以不用针灸,但是要每个礼拜过去抓药,回家熬中药喝。” “幸好你们两个人都平安无事。”夏青棠朝厨房看了一眼,道:“你这次回来休假,瑾萱特别开心。” “我知道,他跟向前都劝我退伍回来,我还在考虑。除非真的不能重训了,我才会回来。”冷锋的表情很淡漠,但眼神却透出坚定的神色来。 夏青棠忽然觉得谢瑾萱挺幸运的,这两个兄弟一个爽朗热情,一个聪明内敛,将来想必在事业上也是可以互相助力的。 因为冷锋话很少的关系,夏青棠都尽量找话跟他说,好不容易坚持到谢瑾萱从厨房走出来,夏青棠都快急出一身汗了,因为实在不知道还能再聊些什么好了。 “青棠,我把水壶里的热水灌进暖水瓶了,现在打了水重新在烧。我送向前回家,你可以先洗澡。”谢瑾萱擦干双手走出来。 夏青棠赶紧站了起来:“好啊,那你们小心一点儿。” 谢瑾萱走到桌旁晃了晃骆向前,但他只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可见睡得很香,根本醒不过来。 冷锋走过去给他帮忙,谢瑾萱直接把骆向前背在背上,夏青棠赶紧走出去给他们打开屋门,又跑到院子口打开了院子门。 今天没有停电,谢瑾萱借着路灯的光亮大踏步朝前走。 冷锋走到院子门口,低声说:“今天辛苦你了。” “做顿饭而已,有什么辛苦的?你们有空可以经常来吃,下个礼拜天要是能弄到鱼,我做炖鱼给你们尝尝。”夏青棠笑着说道。 冷锋低声说:“希望你对瑾萱好一点,也尽量不要给瑾萱找麻烦。” 夏青棠一愣,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今天瑾萱去做了什么,你比我清楚。他是非常正直善良的人,为了你,他去做那些事,我并不赞成。但你们才是夫妻,我一个外人也没法劝阻瑾萱。但我希望你能明白,瑾萱很善良,也很爱你,但你不要滥用他的善良。”冷锋说完,冲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夏青棠站在院子门口,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一直到隔壁院子的人出来洗衣服,她才掩上院子门回到屋里去了。 因为晚饭吃得早的关系,所以现在也才七点钟,夏青棠拿了换洗衣物去卫生间简单洗了一个澡,就回到卧室躺下了。 过了二十分钟,谢瑾萱才从外面回来,他拴好院子门,回到屋里,走到卧室门口朝里一看,见夏青棠正靠坐在床头认真读英语。 “你回来了?热水应该烧好了,你赶快洗澡吧,我们早点休息。”夏青棠冲他甜甜一笑。 谢瑾萱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去洗。” 夏青棠继续读英语,刚好读完这周的内容,谢瑾萱也裹着一身水气带着香皂的气味儿走进来了。 他也靠坐在了床上,然后看了看夏青棠的表情。 夏青棠把书本放好,转过头就见谢瑾萱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冷锋跟我说,他在门口跟你说了一些话,你可能会不高兴,所以我在观察你的脸色。” “啊,那个啊,我没有不高兴,只是他说出口的时候,我有点儿内疚罢了。但是内疚也没办法,内疚我也只能让那件事完成。冷锋是你的好朋友,他是真的关心你,说的话也都是对的,我有什么资格去生气呢?”夏青棠轻声说完,然后钻到谢瑾萱的怀里去了。 他的胸膛结实又温暖,窝在他的怀里,夏青棠只觉得幸福而安宁。 “他跟我道了歉,说自己是个外人,不应该插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更不应该指责你。我接受了他的道歉,也原谅他了,但我说希望他下次见到你的时候,跟你也道个歉。毕竟,这件事确实是他管太宽了。”谢瑾萱说:“抱歉,我没想到冷锋会跟你说这么多,其实他话很少的……” “他是很少说话,但每次说话,都是挺重要的话。”夏青棠说:“包括说起老骆的时候也是,他都是一针见血。话都是对的,就是有点儿吓人。” “吓人?” “不是那种吓人的意思,我是说,他这个人看什么都看得这么清楚,而且说话直接、不留情面,我们普通人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的,都会在他面前暴露无遗,这一点挺吓人的。我在你面前,都觉得可以隐藏一些事情,但在他那里,好像只能做一个正直的透明人,这样一想,就挺吓人的。”夏青棠解释了一下。 谢瑾萱说:“原来是这样,我总算知道冷粉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讨人喜欢了。” “但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对你也很好,他是个合格的朋友。至于道歉什么的,就不用了。”夏青棠长出一口气,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我也赞同他的话。是我自己没用,我想帮朋友,却只能让你去帮我做。” “青棠,我们是夫妻,我为你做事本来就是应该的……” “不是这样的,如果是我们两个人生活中的事情,那你为我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因为我们是夫妻。但这件事不是,它不是。我就是仗着你爱我,所以才让你去做这种事。”夏青棠用力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今天冷锋也给我敲了一个警钟,我反倒很感谢他。我跟你保证,下不为例,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如果再有,她必须学会自己一个人去解决,要不然,谈什么独立自主,谈什么未来发展? 谢瑾萱愣了一下,他握住她的手,琢磨了一会儿才说:“我总觉得你被冷锋吓到了,所以想法有了错误的变化。你是不是在偷偷想,以后要是遇到这种事,你就绝对不会告诉我了?” 夏青棠没说话,但谢瑾萱知道自己说中了。 他哭笑不得,说:“我明天要去找冷锋算账,这个人没有谈过对象,更没有结过婚,我要告诉他,夫妻之间不是这么算的。你是我的爱人,你愿意把这些事告诉我、甚至交给我,这是对我的信任,我非常高兴,因为这样做才是最安全的。如果你不告诉我,自己去偷偷解决,万一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夏青棠一呆:“可是……” “冷锋或许没说错,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但这是因为我想跟你天长地久。现在我有能力解决这些事,那就让我去。你还年轻,工作时间也不长,认识的人也不多,但你在不断学习进步,等哪天你有能力自己去解决这些事了,那我才放心让你去做。因为不管我们俩谁去做这样的事,目的都是为了这辈子好好在一起,是不是?”谢瑾萱的语气缓慢而温柔,他的大手轻轻揉捏着夏青棠的小手。 夏青棠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吧,你的话更有道理。” “那就听我的,现在依赖我,等以后你变强大了,我依赖你,好不好?” “到时候你肯定会更厉害啊,怎么会依赖我?” “你不是说以后要赚很多钱,带我过上好日子吗?我又不懂做买卖的事情,肯定只能依赖你了。你要好好加油,以后让我使劲依赖你。”谢瑾萱笑着凑过去,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夏青棠见他眉眼温柔,俊朗的面孔在温暖的灯光下闪着光,心情也慢慢变好了起来,她往他身上一扑:“思想教育讨论的时间结束了,我们来进行别的更好的讨论吧!” 谢瑾萱欣然同意,立刻抱住她往被窝里一钻。 不过,今天晚上的讨论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夏青棠今天忙碌了一天,所以谢瑾萱很克制地只讨论了一次,就打水帮她擦洗干净,搂着她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夏青棠神清气爽,吃过早饭跟谢瑾萱手拉手走出家门,就看见院子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冷锋?”谢瑾萱说:“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没多久,刚来。”冷锋隔着院子门看向夏青棠,说:“我是过来道歉的。” “那个啊……没事的没事的,你不用跟我道歉。”夏青棠走过去打开院子门,“我没往心里去,反倒觉得你是个很不错的人。” 冷锋眉头一皱,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向夏青棠。 77 第77章 事成 夏青棠看着冷锋的目光, 心里也全都是不解,她弄不懂这个人的想法,自己是说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语言吗, 他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呢? 于是, 她也用同样的目光回看过去,两个人就在院子门口大眼瞪小眼。 谢瑾萱及时走了过来, 他轻声说:“青棠的意思是, 她知道你是为我好, 她认为你是一个合格的好朋友,所以她非但没有生气和不高兴,反而很为我高兴,同时也认为你的话很有道理。” “没错没错,你们俩是好朋友, 为对方考虑才是对的。瑾萱有你这样的好兄弟, 我反倒觉得很安心, 谢谢你这么维护他。至于道歉真的不用了, 你又没有说错什么。”夏青棠赶紧说道。 说实话,冷锋这个人确实不好相处,但幸好这是谢瑾萱的朋友, 不是她的朋友。 冷锋这才说:“道歉还是需要的, 毕竟我才刚刚认识你, 对你指手画脚是我不礼貌。抱歉, 以后我会注意说话方式的。” 这话的意思挺明显的, 如果以后夏青棠要是对谢瑾萱不好, 那冷锋肯定还是会直接说出来的,只不过会选择更礼貌的沟通方式。 夏青棠哭笑不得,同时也觉得这才符合冷锋的性格, 她便说:“我也想跟老冷你说一声,我知道,你是他的好兄弟,所以很在乎他,怕他被我欺骗了伤害了……但我也很在乎谢瑾萱,如果你不相信,以后可以请你监督一下,如果我对谢瑾萱不好,你尽管说。” 冷锋说:“倒也不必,反正我之后还是要回部队的,眼不见为净。毕竟只靠通信,瑾萱也不会告诉我实话,我也监督不了什么。” 谢瑾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可不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人,再说青棠对我真的很好,我这么说你可能无法理解,但我们两个人理解的好,真的不是一个东西。还有,夫妻之间也不是那么算的。阿锋,你没有处过对象,甚至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所以你现在还不能懂这些。就像昨天那件事,是我主动并心甘情愿去做的,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的爱人,也是因为我有能力这么做。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冷锋严肃道:“我是没有处过对象,也没有喜欢过谁,但我懂道理。不管是谁,总要讲个道理,有些事情,不管你是为谁做的,不对就是不对。你从小就是个正直的人,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也绝不会做这样的事,现在为了她去做这样的事,我为你感到不安,也很担心。” 夏青棠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在担心瑾萱,我也跟你保证,下不为例,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这次是真的不得已……” 冷锋移过视线,用严厉的目光看着夏青棠:“不得已不是借口。” 夏青棠说:“你说得都对,但你的家里也都是这样的吗?所有人都只做正确的事情吗?你的父母也都是按照道理去相处的吗?生活中就没有任何不讲道理的地方吗?” “他们俩都会有不讲道理的地方,这也是我不能理解之处。”冷锋说:“他们也会做错事,但他们是我的父母,我应该宽容一点,我也能为他们做到宽容。” 谢瑾萱立刻说:“就是这样的,阿锋,我对青棠宽容,也差不多是这个原因。其实道理谁都懂,但生活不是按照道理去走的。” 冷锋眼神微变,他说:“瑾萱,我觉得你的变化还是挺大的。我父母不讲道理,也会犯错,但他们的犯错只会影响我们家里人。但你昨天那件情,是会影响有些人的一生的,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谢瑾萱呼吸一顿,还想说些什么,冷锋却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夏青棠被他气得不行,这个人嘴上说是来道歉的,结果说来说去,他反倒连谢瑾萱一起骂上了。 “瑾萱,你没事吧?”夏青棠转过身看向谢瑾萱。 谢瑾萱回过神来,微笑了一下:“没事,冷锋就是这种人,比我爷爷还一板一眼。你不用担心我跟他之间,其实我们以前也会因为看法不同而争吵的,到最后还是会和好。” “恩,那就好。”夏青棠微微点头,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上班。希望早上这个事儿,不会影响你的心情。”谢瑾萱低头轻吻她的额角。 夏青棠笑着说:“我是看出来了,冷锋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犟石头,我才不会被他影响心情呢!我去上班了,晚上见。” 说完,夏青棠就骑上自行车去上班,骑到拐弯的地方刚好碰到冷锋,夏青棠知道从家里看不到这个地方,就一个急刹车挡在冷锋的前面。 冷锋还是面无表情,一点惊吓的表情都没有。 “做什么?” “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但要背着瑾萱说。”夏青棠笑眯眯道:“听说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成绩好、跑得快、跳得高,思想觉悟也高,不迟到不早退,上课不说话,也没有抄过别人的作业,堪称吾辈楷模。” 冷锋皱着眉头:“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急什么?我正要继续说呢。”夏青棠脸一板,压低声音道:“你不光自己是个好孩子,你家庭出身也好,不缺吃不缺穿,甚至是个独生子,家里有什么都只给你一个人。你顺利高中毕业去了部队,一直走得顺风顺水,直到你去打仗。现在受伤回来养伤,你也是带着荣誉回来的,你有挫折,但问题不大,总归是可以解决的。说白了,你是个天之骄子,你不知道我们底层人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我知道,你觉得我带坏了谢瑾萱,觉得他一个好人,跟我在一起之后,就变得心术不正了,甚至开始做坏事了。你可以这样说我,因为这件事因我而起,但你是瑾萱的朋友,你不能这么说瑾萱。你这个人太傲慢了,是,你是因为关心瑾萱所以谴责他,但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认识的瑾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那他会没有任何因由,只是因为妻子的一句话就去做昧良心的坏事吗?他是这样一个见色忘义的昏庸之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管,也无所谓底层苦命人的苦衷,你只说你的道理,怎么,你的道理就一定是对的吗?法律判案都有错误的时候,你又不是大罗神仙,你一个凡人,你凭什么认为你的道理每次都是正确的?” 冷锋一直平静的脸上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他瞪大了眼睛,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紧盯着夏青棠看,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夏青棠冷笑一身,道:“你尽管可以讨厌我,反正我又不是你的朋友。但你最好立刻跟谢瑾萱和好,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冷锋突然问道,并且表情不善。 “要不然我会每天去你家里念叨你,念到你跟他和好为止。”说完,夏青棠脚一蹬,就骑着自行车出去了。 她看似非常潇洒,可是骑到大院儿门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嗷嗷叫了起来。 “啊,我这样说他,他会不会更生气,之后不跟瑾萱做朋友了啊……”夏青棠矛盾极了,但想了想,还是不后悔刚才跟他说的那段话。 诚然,道理上来说,就算有再多苦衷,给人设陷阱肯定不对,但他们又没有给冷锋和他的亲朋好友设陷阱,关他什么事啊,他凭什么高高在上过来审判?他以为自己是谁? 夏青棠一边在内心絮絮叨叨,一边把自行车蹬得飞快。 但早上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就算蹬得飞快,她到棉纺厂的时候也已经不早了。 刚刚打开门放下包,夏青棠还没来得及出去打开水,冯心惠就已经过来了。 “冯干事,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早上有事情耽误了,我刚刚到,现在就去打开水,回来就打扫卫生。”夏青棠说道。 冯心惠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家还没点儿事情了?再说现在也不晚啊,你去打开水,我来拖地,我们分工协作,很快就好了。” “是,谢谢冯干事!”夏青棠立刻跑了出去。 两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小办公室和大办公室都打扫好了,冯心惠还是照例给秦主席泡好热茶,等到其他同事都到了的时候,秦主席刚好捧着一杯茶过来给他们开会了。 “明天是五一劳动节,要放假一天,但我跟小冯要带着两个职工代表去市里开会。”秦主席慢慢道。 张宁立刻说:“辛苦秦主席了,我们放假,你们还要去市里工作。” “去市里开会也是一种荣誉嘛,小夏今天不是要去下面采访吗?那就顺便再提醒一下老任和小钱,明天早上七点就在厂门口集合,让他们穿上干净整齐的衣服,千万不要迟到了。”秦主席道。 夏青棠赶紧点头:“是,我知道了。” 秦主席又说了几项这个礼拜的工作安排,最后说:“这个礼拜节日多,四号是青年节,活动方面都准备好了吧?” 厂里每年青年节都会组织青年职工参与一些活动,比如乒乓球比赛、篮球比赛、跳绳比赛什么的。 未满二十八周岁的职工都可以不上班过来参加活动,所以一直深受大家的喜爱。 今年因为大抓生产的关系,过年后大家都挺辛苦的,秦主席跟厂里也商量了一下,除了下午安排了体育比赛,晚上还会在食堂放电影,所有人都可以去看,算是员工福利。 这个活动一直都是吴峰负责的,闻言他就说:“秦主席放心,活动和电影都安排好了,活动就按照去年的标准去做,奖品上个礼拜就买好登记好了。电影是晚上七点开始播放,应该可以放上两场。” 秦主席点点头:“咱们厂电影放得少,这次难得放电影,估计大家都会去看,到时候你要注意维持一下秩序,防止有些人因为抢座位打闹起来。嗯……到时候小李跟小吴一起维持秩序吧,你们都是住在家属区的,过来比较方便。” 夏青棠住得远,下班后是肯定不会再跑来看电影了,因此秦主席是不会安排她过来的。 李月说:“秦主席,我家孩子小,我看完一场电影肯定就要回去带孩子睡觉了。之后要是再放一场,我肯定没办法待在那里的。” 秦主席还没说话,张宁就立刻说:“没事儿,第二场我跟小吴就行,我打算看两遍再回家睡觉。” 秦主席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还有宣传栏的海报也不要忘记及时更换,五月二号就要换成青年节的,不要等到当天再去换。” “是。”冯心惠立刻应了。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们继续工作吧。”秦主席说完,就抱着本子端着茶杯走出去了。 等她出去后,李月就说:“老吴,这次是放那个新电影吗?我亲戚都说看过了,很好看的。” “对,就是那个新电影,放映员说最近特别吃香,青年节那天不知道多少单位要抢着放那部电影呢,幸好我找他的时间早,还是被我们拉过来了。”吴峰笑呵呵道:“我还有亲戚也要来看呢。” “食堂就那么大的地方,你还要带亲戚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待的下。”李月撇撇嘴。 吴峰说:“住在外面的人都不过来看,应该没问题吧。主要我们厂也没地方放电影啊,只有食堂能用了。” 张宁说:“是啊,我们厂当初选的这块地方虽然好,但面积确实小。现在住处也不够,之后年轻人都不下乡了,住房也是个大问题。” “还是女同志好,你看小夏这样嫁出去的,就不用担心住房问题了。”吴峰说:“就是上下班比较麻烦。” 李月说:“不光上下班麻烦,像这种看电影,小夏也不会来看吧?这可是新电影,小夏你不来,多可惜啊。” 夏青棠笑着说:“我已经看过那个电影了。” 就算没有看过,青年节晚上她也没法出来的,因为那天是她的生日,而奶奶说好了要帮她过生日的。 六婶会给她做好吃的,全家人还给她准备了礼物,这可比新电影值得期待。 “哟,省委大院儿已经放过了啊?”李月立刻问道。 “不是,我们是去电影院看的。”夏青棠说:“我们离电影院比较近。” “到底是年轻人,结了婚还跑出去花钱看电影,跟我们当年不一样了。”李月叹息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在哀叹自己失去的青春。 夏青棠笑了笑,喝了一口水,就抱着笔记本跑去车间继续采访了。 她做的工人之声大字报越来越受到关注了,特别是五一特辑,贴出去之后就引起了很多人围观,不少职工只要看到她就会问她怎么样才能登上这个大字报,夏青棠总说:“只要努力工作,都会有机会登上去的。” 因此,她现在抱着本子去各个部门,工友们都对她很热情,很多人都在期待下一个就轮到自己的大名写上去。 忙好工作回到家里,谢瑾萱已经烧好一锅开水等着她了。 夏青棠麻利地煮了两碗挂面,两个人吃完就骑上自行车去了省城大学。 “管老师,明天开始就要去做第一次针灸了,自行车给你们用。你们也知道地方了,我就不陪你们过去了。”谢瑾萱说着就把自行车停在了管家的门前。 管决明很不好意思:“这多不好意思,你把自行车借给我,之后你就不方便了。” “我平时上下班可以跑步过去,离得近,一点儿也不影响。”谢瑾萱说:“我也跟人说了,要是有自行车票就先给我留着。等票到了,管老师就可以买一辆车自己用了。管老师不要跟我推辞,小管老师的腿才是最重要的,你要带她去针灸,家里是一定需要一辆自行车的。” “我也只能跟你说谢谢了。”管决明一脸感动地看着谢瑾萱,“当初教了你这个学生,是我走了好运气。” 管沉香这会儿坐在走廊下喝稀饭,夏青棠坐在她的旁边,低声问她治疗的事情。 大概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管沉香眉眼都带着笑意,她轻声说:“医生说得很笃定,我也愿意相信他。之后不管怎么治疗,我都会好好配合的。只要能重新正常走路,现在吃点苦不算什么的。还要特别感谢你们,把自行车借给我们用。” “谢什么?都是互相帮忙啊,反正我们家还有我的自行车呢。” 管沉香笑了笑,道:“明天礼拜二,但是明天要放假,要不,明天的课程停一下,你跟瑾萱也出去玩吧。” “好呀,谢谢沉香老师。”夏青棠说:“沉香老师几点钟去做针灸呢?” “我们跟医生说好了,早上去。他那边人也多,怕人多我也不自在,所以早上还没开门就让我先去,每次也就半小时,回来也不会耽误上班。”管沉香说:“曲医生真是个好人。” 又聊了几句,见天色渐晚,谢瑾萱就跟夏青棠告辞回去了。 冷锋之后没有过来,夏青棠也没有提起这个人,他们俩洗过澡就腻歪在床上,商量明天要去哪里玩儿。 夏青棠窝在他的怀里,轻声说:“我不想出去玩儿,明天我只想在家待着,看看书、喝喝茶,再做一点儿好吃的。” “好,那我明天早上去买菜,白天我们就待在家里,我陪你一起看书。” “好啊。”夏青棠长出一口气,“其实我想象中的假期,应该是连着好几天的,我们俩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待着,每天就看看山、看看水,饿了就去吃饭,困了就去睡觉。” 谢瑾萱笑着说:“退休老干部在疗养院就是这么过的。” 夏青棠噗嗤一笑:“那我要争取早点退休,早点过上这样的生活。”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慢慢聊着天,夏青棠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钟了,谢瑾萱不在家,想必是出去买菜了。 夏青棠洗漱好了穿着旧外套站在院子里呼吸了一下早上的新鲜空气,跟邻居聊了一会儿废话,就回到厨房拿出谢瑾萱买回来的杂面馒头,就着紫菜虾皮汤吃了一顿早饭。 正常来说,买菜的人应该都回来了,但夏青棠一直等到八点半,还没看见谢瑾萱回来的踪影。 一直等到九点半,谢瑾萱才骑着自行车匆匆忙忙赶回来。 他来不及将菜篮子放下地,就立刻跑到夏青棠的身边低声说:“那件事成了,昨天晚上贾光荣被抓了一个现行。” 夏青棠瞪大了眼睛:“这么快?” “加了钱和粮食,这么高的价格,对方也想早点收到报酬。再说她之前就已经在跟贾光荣接触了,我们一催她也有些着急,昨天晚上就行动了。”谢瑾萱说。 “所以你回来晚了,是去警察局探消息了吗?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对,我去了一趟警察局找朋友,他们是昨天晚上八点多把人带走的,那女同志刚好受了一点轻伤,还去验了伤的。昨天晚上录了口供,今天早上警察把女同志送回家了。贾光荣倒是一直在抵赖,但因为抓得是现行,人证太齐全了,根本赖不掉。现在这个时间,贾光荣的家里人和食品厂的领导也应该都去警察局了。”谢瑾萱说:“你可以放心了,贾光荣这次是绝对不会被放出去了。” 夏青棠愣了一下,好像还在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这是怎么做到的?你知道具体的情形吗?” “我只知道警察那边的说法,昨天晚上他们接到线报,乔装打扮去了食品厂家属区抓聚众赌博的人,见有一个屋子门窗紧闭,里面还传来古怪的声音,就破门进去了。没想到里面不是赌博,而是有人在行凶,一个成年男子喝得满脸通红,正压着一个女同志想要做不轨之事。警察们当时就出手了,那女同志在反抗的时候还受了一些伤,被救下的时候哭得惊天动地的,很是可怜。他们这次行动虽然没有抓到聚众赌博的人,但抓到了一个现行的流氓,也不算空跑一趟。”谢瑾萱慢慢道。 “那受害者是个什么样的人?”夏青棠又问道:“警察有说吗?” “警察有说,那个女同志是包装厂的,包装厂在食品厂的对街,离得并不远。她是前几天在邮局跟贾光荣碰到的,当时贾光荣帮了她一个小忙,女同志为了感谢他,给他送过一次自己做的烙饼。贾光荣给她回赠了一次鸡蛋糕,女同志很感动,刚好今天放假,她家里人昨天晚上下班后就带着她的弟弟妹妹去了乡下的亲戚家玩,家里只剩她一个人,就邀请贾光荣去她家里吃饭,以此感谢他。白酒是贾光荣带过去的,菜是女同志做的,她说自己只是想感谢贾同志的帮忙和鸡蛋糕,没想到贾光荣喝了两杯酒就对她做出了那种事。对方力气很大,要不是刚好有警察过去,那就凶多吉少了。警察还说,这个女同志很可怜,她父母早就不在了,家里只有她和奶奶两个成年人,下面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奶奶已经退休了,下面的大弟下半年才到年纪可以进厂工作,所以日子过得非常拮据,不管怎么节省,都经常吃不饱肚子。警察也很同情这个受害者,都说一定会重判贾光荣的。” “原来是这样……”夏青棠点点头。 这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了,她一个姐姐带着年老的奶奶和一大帮弟弟妹妹一起生活,他们给了那么多钱和粮食,对她来说就是救命的稻草。 饭都吃不起了,名声是最不值钱的。 何况警察们也能证明她只是刚刚被扑倒,还没进行到任何一个步骤,只要她自己的态度强硬一点,过段时间这件事就会平息下去的。 而被抓现行的贾光荣,是没法抵赖的,他会被送进监狱,八年十年后才会出来。 谢瑾萱说:“我刚才已经把剩下的钱和粮票都交给我朋友了,还有约定好的那部分粗粮,我得找时间跟人换好了才能慢慢送过去。这个也不用你操心,我知道黑市在哪里,跑个两三趟就可以了。” 夏青棠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她抱住谢瑾萱狠狠亲了好几口:“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真的……除了谢谢说不出别的来了!” “什么都不用说,这件事说到底,是贾光荣自己选的路。别的不说,他一个人快要结婚的男人,居然给其他女同志送鸡蛋糕,还去别人的家里单独吃饭喝酒,你说他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呢?”谢瑾萱说:“我之前还担心过,万一他不上钩怎么办,没想到他不光上了钩,还这么快就跑去别人家里单独喝酒了。” 夏青棠先是兴奋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她说:“我得出去一趟,我要告诉晓霜这个消息,她得提前做好准备,要不然今天就搬出去。” 谢瑾萱拉住她的手,低声说:“我不知道她跟家里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她家的人贪财,那可以让她的父母去跟贾家闹,他们可是订了婚的关系,还有半个月就要结婚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女方的脸面都被贾家丢光了,贾家难道不用赔钱给女方吗?只要贾家赔了钱,你朋友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点。之后她再一个人偷偷搬出去,就没有那么突兀了。” 夏青棠用力点头:“你说得对,这个我都没想到,应该趁此机会,让她的父母去跟贾家要钱。而且,我又想到了一点……那个,瑾萱,我不跟你说了,我现在就要去找晓霜!” “去吧,我洗好菜等你回来。”谢瑾萱笑着亲了她一口,然后送她出了院子。 夏青棠高高兴兴骑着车出去了,路过篮球场的时候,骆向前刚好在那边打篮球,冷锋站在一旁观看。 “小夏,去哪儿啊?”骆向前喊了一嗓子。 夏青棠兴冲冲回了一句:“出去玩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夏青棠就已经骑着车出了大院儿了。 骆向前目瞪口呆:“好家伙,小夏把自行车蹬成风火轮了,看上去那么高兴,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呀!” 冷锋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小院子的方向。 到了钢铁厂,谢晓霜正在跟胡燕妮一起织毛线,她以前不会这个,趁着今天休息,胡燕妮就教她怎么织毛线围巾。 胡父正在门口给菜地浇水,夏青棠来不及锁车子就喊道:“叔叔好,我找燕妮!” 说完,她就跑进去了。 在卧室听到动静的胡燕妮还没放下手里的毛线针,就看见夏青棠满头是汗地冲了进来。 “青棠,怎么了?你看看你这一头的汗。”胡燕妮惊讶地去开抽屉拿手帕。 夏青棠那里顾得上擦汗,她立刻关上屋门小声道:“成了!成了!贾光荣昨天晚上强jian未遂,被警察们抓了一个现行,昨天晚上就被带去警察局了。人证物证都在,他跑不了了!现在这个时间,食品厂的领导和贾家父母肯定都被喊去警察局了。” 胡燕妮睁大了眼睛:“天啊,他又……他又这样了?这个人……” 谢晓霜像是傻了一样,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夏青棠又说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 “真的吗?” “真的。”夏青棠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千真万确。” 胡燕妮说:“晓霜,你肯定是太高兴所以变傻了对吧?这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谢晓霜丢掉手里的毛线团,一把抱住了夏青棠:“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抱着夏青棠,因为太过激动的关系哭到差点抽搐过去。 幸好胡母有经验,过来帮她推拿了一会儿胸口和后背,又给她的太阳穴涂上风油精,喂了一点儿凉水,谢晓霜慢慢缓过来了。 “哭出来就好了,看你的眼神,虽然哭得厉害,倒像是放下了一个大包袱似的。”胡母笑着说:“再喝点儿水,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谢谢妈妈。”胡燕妮捧着水杯又给她喂水。 “我出去了,你们好好陪着她吧。”胡母笑着走出去,还顺手关了门。 谢晓霜深吸一口气,道:“青棠,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不用谢。”夏青棠说:“我没做什么。” “不是你也是你爱人,我知道是你们在帮我。”谢晓霜说:“这个恩情,我会用一辈子去报答你们的。” “不要说这种话,我们是好朋友啊,我们三个人情同姐妹的,不要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朋友之间就是互相帮助的啊。”夏青棠认真道。 “不,这已经不是互相帮助了,这就是恩情,是你们救了我。如果不是有你们,我真的只能跟他们同归于尽了。是你,青棠,是你救了我。”谢晓霜说着说着,又开始想哭了。 夏青棠赶紧说:“你先别忙着哭,这件事还没完呢,你要振作起来,还有事情要做。” 谢晓霜立刻平静下来:“你说得对,万一他被关进监狱了,我父母还要我嫁给他,那就完了。” “不会的,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夏青棠低声说:“你等消息在食品厂传开了之后,就回家跟你爸妈说,贾光荣做了那种事要去坐牢,你们家跟他家定了亲,现在他做了流氓,也丢了你们家的脸,还毁了你们之间的婚事,应该让你爸妈去找贾家要赔偿。这种事儿,你妈妈肯定特别擅长,对不对?” 谢晓霜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对对对,应该让他们找贾家要钱。这样一来,我妈得了钱,她就会高兴了。” “还可以多要一点钱,这不是简单的悔婚了,这是在扇你们家的巴掌呀,太丢人了,你妈妈怎么能忍下这口气呢?”夏青棠道:“你了解你妈妈,你肯定知道怎么推波助澜。” 胡燕妮小声说:“那万一贾家不想要钱,把那件事说出去了怎么办啊?” “贾家怎么会说出去?说出去多一件流氓罪,是想让儿子被qiang毙吗?”夏青棠说:“贾光荣已经是现行犯了,要是再加一个案子,那就真的别想活着了。” 胡燕妮放了心,谢晓霜却脸一黑,道:“那万一我父母说出去了呢?他们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你要稳住他们呀,用利益牵制他们,千万不要说出去了。你要告诉他们,你现在被退了婚,家里拿了赔偿只是个小收获。虽然你的名声和家里的名声受到了影响,但毕竟你们是受害方嘛,等风头过去了,一年后两年后,你们家可以再给你说一个好亲事,到时候,还能拿一份彩礼钱。你长得好看啊,又有食品厂的稳定工作,过两年再说一个亲事,这是很轻松的。这样一来,你父母会把这件事守口如瓶。为了把你卖给下一家,他们是绝对不会乱说的。这件事,贾家不敢说,你们家也不敢说,那这个秘密只会被隐藏下去。” 随着夏青棠的轻声细语,谢晓霜脸上的最后一丝迷茫和痛苦也慢慢不见了。 她捂住自己的脸,发出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说:“但我还是想搬出去住。” “搬,房子就在那里,都给你准备好了。只是现在你不用着急了,你可以自己慢慢置办一些旧家具放进去,等置办齐全了,你再搬。”夏青棠道。 “恩!”谢晓霜轻轻点头。 胡燕妮说:“那你还会带着你妹妹一起搬出去吗?”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从今以后,我只想好好保护自己。那些家人,只是我的仇人。特别是我妈,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只是我现在不会做什么,我会等,等到一个机会,让她也跟贾光荣一样,有了应有的报应,我就会离开这里。” 夏青棠说:“对,等你报过仇,等以后情形不一样了,晓霜你就去外地工作,离这里远远的,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那我会想你的呀,你去了外地不回来了,我怎么办呀?”胡燕妮立刻说道。 夏青棠说:“我带你一起去外地看她呀。” 胡燕妮噗嗤一笑:“还真是,我怎么糊涂了呢?” 谢晓霜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低声说:“关于这个事儿,你知道多少?能告诉我多少?可以详细说说吗?” “可以啊,而且我觉得有一个东西你也可以做的,就是偷偷举报你妈妈聚众赌博。”说着,夏青棠就把她知道的案件相关内容都说了出来。 谢晓霜跟胡燕妮都听得特别仔细,听过之后,谢晓霜说:“那个女同志,确定没什么事吧?” “确定,警察破门进去的时候,她才刚刚被扑倒,衣服都没被扯开。”夏青棠说:“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这个。”谢晓霜眼眶一红,她握住夏青棠的手,用力道:“我不知道你们付出了什么代价,但我现在恐怕还不起。等将来,等我有能力了,我会好好报答你们,你也一定要让我报答你们,要不然,我都想不到还有什么动力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好,那我等着你还我的债,这辈子都好好报答我。”夏青棠也用力道:“我没说你还清了,你都不许离开这个世界。” 胡燕妮有点茫然:“我怎么没听懂,为什么是青棠他们付出了代价?你们在说什么啊?” 谢晓霜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我来解释给你听,你想啊,怎么会那么巧就有个女同志跟贾光荣走近了?这是因为……” 说完之后,谢晓霜看向夏青棠:“我没说错吧?” “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夏青棠看了看手表,道:“我只知道,我得回去做午饭了。之后再有什么事儿,你们直接去大院儿找我就行。” “你留在我家里吃午饭呗。”胡燕妮拽住她的袖子,“我妈妈也要做饭了。” “但是我想回去陪我爱人啊。”夏青棠调皮一笑。 “哎呀,你真肉麻。”胡燕妮捂着脸笑了起来。 “我这算什么肉麻?你要是有对象了,说不定比我还肉麻呢。” “我才不会呢,我做不出来的,再说……他也不是这样的人。”胡燕妮低下头去。 夏青棠当场震惊:“他?你有对象了?!” 78 第78章 夏大明出事 不能怪夏青棠这么震惊,毕竟上辈子的胡燕妮被那个男人害惨了,所以夏青棠听到她有对象的时候宛如惊弓之鸟,心里已经在祈祷一万遍:千万别是上辈子那个垃圾男人! 连谢晓霜也跟着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惊讶:“燕妮有对象了?怎么没告诉我们啊?我还住在你家呢,也没听你父母说过……哦,我知道了,你偷偷处对象,故意不告诉我们所有人。” 夏青棠立刻过去挠她的痒痒:“不得了了,你连这种事都开始瞒着我们了。赶快说,你在跟谁处对象呢?” 夏青棠原本打算高考结束后把胡燕妮介绍给骆向前呢,谁知道这个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胡燕妮是个老实人,她只要处了对象肯定就会走到结婚,所以骆向前那是没希望了。 胡燕妮红了脸,一边躲着夏青棠的两只手,一边小声说:“没有没有,没有对象,还没有呢……” “没有对象,那你刚才说他不是这样的人?你都有具体的人出现了!”谢晓霜说:“你还想骗人啊?” 她的注意力也完全被胡燕妮嘴里的“他”夺走了,现在只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燕妮跟做贼似的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然后小声说:“我真的没有处对象,我要考大学呢,根本没有时间……” “那个‘他’是谁?”夏青棠说:“你会这么说,说明你是想跟这个人处对象的,只是时间不对,还没开始。” “算你说对了,我确实对一个人有点想法,我觉得他对我也是有点想法的……但是我们也才刚刚有点想法,再加上我要考大学,所以还不是时候。”胡燕妮红着脸说:“反正,要等高考以后再说了。不管能不能考得上,要是……要是他愿意跟我处对象,我就跟他好。” 谢晓霜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了半天了,还没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到底是谁啊?” 可是再继续问,胡燕妮就不说话了,只是红着脸在那支支吾吾的。 夏青棠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低声说:“我知道是谁了。” 胡燕妮吓了一跳:“你知道是谁了?你怎么知道的?” “推理出来的。”夏青棠说:“是那个借给你复习笔记的人,对不对?” 胡燕妮一惊:“啊……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顾兴安啊!”夏青棠两手一拍,“我就说嘛,顾兴安那么热心帮你找以前的复习资料,一点儿也不藏私,要么就是他人特别好特别善良,要么,就是他对你有点儿意思。不过也正常,当初在班里,你们俩也算熟悉啊,我记得你跟他都是班干部,还经常一起去老师那边开会呢。” 知道是顾兴安之后,夏青棠陡然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上辈子那个男人就行,只要不是那个人,胡燕妮应该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谢晓霜想了一会儿,才说:“咱们的高中同学顾兴安?我对他有印象,他长得还挺斯文的,白白净净、瘦瘦高高的,就是家里弟弟妹妹多,跟我一样,经常在食堂就着咸菜吃粗面馒头,衣服鞋子也总有不少补丁,但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的,是个体面人。听说他从乡下高考出来,现在在省城大学读书。他都是大学生了,就算家里条件差一点儿,也没什么了。反正只要毕业了,顾兴安就肯定是个干部了,你也有工作,将来你们组成家庭,应该会过得不错。总之,你要是跟他处对象,我是放心的。” 夏青棠说:“我也挺放心的,顾兴安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应该会对燕妮不错。” 胡燕妮红着脸说:“哎呀,哪里就想到那么久以后了?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他是不是干部,也跟我没关系啊……” 夏青棠摆摆手:“别害羞,这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处对象不光要看感情,还要看人品和家庭的。你在娘家的时候过得那么好,总不能找个很穷的嫁过去吃苦吧。顾兴安自己心里也明白的,他要不是考上了大学,班长他们怎么会那么看重他呢?你跟他高中就比较熟悉了,说不定那个时候他对你就有想法了,可一直等到现在重逢了才追求你,说明他也知道自己出身不好,现在考上大学了才敢处对象。” “没有追,他还没有追我呢……我们私下也就见过两次,我忙他更忙,学习资料都是让青棠帮忙转交的,哪有什么机会追不追的?”胡燕妮小声说:“但我觉得他对我应该是有那种意思的,我对他也是……反正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我看他话里的意思,也是想等到我考上大学再说的。” 夏青棠微微皱起眉头,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是你考不上大学,那你们就不处对象了吗?这个人考上了大学,找对象也要找大学生才行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肯定不是的……哎呀,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胡燕妮拉住夏青棠的手,轻声道:“你别着急,他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他也不是那种人的。他是怕影响我学习,你知道我底子不如别人,复习起来比别人都困难,在高考前,我只想好好复习,其他什么都不想。我也跟他说了,我基础一般,虽然努力了很久,但考上的几率并不大。他还鼓励我呢,说考不上也没关系,以后肯定会有夜校,想提升自己可以去读夜校的。你看,他都说这种话了,一定不是那个意思的。” 夏青棠长出一口气,然后笑着说:“反正你要谨慎一点,虽然顾兴安是咱们的老同学,人也确实不错,但不管你跟谁处对象,都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能被对方欺负。” 谢晓霜更是紧紧拉住胡燕妮的一只手,然后用力道:“还有,在结婚前,无论如何不要跟他睡觉。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 胡燕妮瞪着那双大眼睛,过了好几秒才认真点头:“我会的,你们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那就好,你千万不要变成跟我这样,永远不要。”谢晓霜拥抱了她一下,然后说:“我是已经没有未来了。” “你别这么说,你的事情是被迫的,你是受害者。再说你不是要去外地工作吗?去了外地,没人认识你了,你可以从头再来的。”胡燕妮赶紧道。 谢晓霜苦笑着摇摇头:“别人不知道这件事,但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我没办法结婚了……”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胡燕妮拉着她的手,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最后只能把求助的视线看向夏青棠。 夏青棠说:“我以前的想法跟你一样,好像人生只有结婚这一条路可以走,不结婚不生小孩就完蛋了。但其实不结婚,又能怎么样呢?一辈子好好工作,再找点儿兴趣爱好,也是很好的一辈子啊。你要是真的不想结婚,那就不结婚。将来老了,只要你有钱,可以去住专门给老人家养老的那种地方,就像外国的养老院。只要有钱,总有人能照顾你的,你怕什么?未来,还有很多可能性呢。” 九十年代确实有不少养老院了,只是愿意过去住的老人家并不多。 谢晓霜跟胡燕妮不知道什么是养老院,夏青棠就给她们解释了一下,并说这个以后肯定会出现的,只是需要钱。 谢晓霜思索了一会儿,道:“我也听人说过,现在搞什么改ge开放,以后大家都要去挣钱的。如果这些是真的,那我也去好好挣钱。” “这么想就对了,这才是未来。”夏青棠又看了看手表,道:“我真的要回去了。” “我送你出去。”谢晓霜站了起来,“你也帮我跟谢同志带句话,就说大恩以后再报答。” “好,我帮你转达。”夏青棠笑着跟她们俩一起走到门外。 胡父说:“青棠要回去了?” “对,回去做午饭,我下次再来找叔叔阿姨玩。”夏青棠乖巧地笑了一下,又握了一下谢晓霜的手,就骑着车回去了。 之后的事情,想必不需要她再操心了,谢晓霜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哼着歌骑车到家,骆向前跟冷锋刚好都在,两个人都坐在走廊上,一人捧着一个水杯,正在跟厨房里面的谢瑾萱说话。 厨房的窗户开着,可以看到谢瑾萱正在窗台下的砧板上切菜,他的动作不算太熟练,但却做得很认真,英俊的眉眼带着笑意,就这么看过去,很像电视剧里面的镜头。 夏青棠笑了笑,说道:“我回来了。” “回来了?累不累?”谢瑾萱立刻放下菜刀,洗了手就端着一杯水走了出来。 已经是五一了,天气变得很暖和,太阳一晒还有些热,夏青棠骑车回来的时候,还看到有人在喝汽水。 “不累。”夏青棠在角落停好自行车,然后接过那杯水喝了两口,“呀,怎么是汽水?” 橘子汽水喝起来非常清爽,夏青棠很喜欢这个味道,可惜以前总也舍不得喝。 骆向前嘿嘿笑着说:“是呢,这是冷锋买的汽水,买了一打呢,说是要感谢你做的饭菜。” 夏青棠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淡淡的,也不继续喝汽水了,而是直接把杯子塞给谢瑾萱,说:“我进去倒水喝。”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会显得很幼稚很无聊,但她就是故意要这么做。 谢瑾萱愣了一下,但立刻明白了过来,知道夏青棠是不想喝冷锋买的东西。 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她往屋子走,进屋后给她拿了一杯凉白开。 夏青棠一口气喝完一杯水,这才说:“我来做饭,外面的两个人在家里吃午饭吗?” “不在,说好了今天就我们俩的,再说哪能天天请他们吃饭?”谢瑾萱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夏青棠噗嗤一笑:“好,那我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你陪他们说说话吧,我来听收音机。” 谢瑾萱拉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冷锋买了汽水过来,就是为了跟我和好的。” “我知道,但你跟他和好就行了,我就这样,我还看他不舒服呢。”夏青棠说完,就抱着收音机去了厨房。 她一边听收音机一边慢悠悠做饭,厨房里渐渐飘出了诱人的香气,夏青棠笑着朝外喊道:“谢瑾萱,把外面的灶也生起来。” “好。”谢瑾萱立刻走过去烧火。 冷锋突然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呀,那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饭?你家今天中午不是没人吗?”骆向前很热情地说道:“我们家中午吃油泼面!” 冷锋说:“不用,我去食堂就好。” 说话间,他们俩都走到了院子里,然后冲着窗户里面的夏青棠摆摆手。 “小夏,我们回去了啊。” 冷锋甚至也说了一句:“走了。” 夏青棠笑着说:“慢走,有空再来玩。” 骆向前就笑嘻嘻地走出去了,冷锋却盯着夏青棠看了几秒钟,夏青棠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他一愣,立刻黑了脸也转身走了。 夏青棠忍不住吐吐舌头,觉得戏弄这种老古板也挺有趣的。 也不是她故意针对冷锋,主要是看他的态度,明显没觉得自己错了,买一箱汽水过来和好就行了吗?或许谢瑾萱会因为这样就原谅他,但夏青棠不会,她不会这么快就谅解对方的傲慢。 等他们俩都走了,外面的灶也生起火来了,夏青棠就端着一个锅走了出去,开始在灶上闷米饭。 阳光很好,左邻右舍也都在院子里活动,到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这让夏青棠的心情变得更好了。 谢瑾萱看她眼带笑意,嘴里也跟着收音机在哼歌,就走过去小声说:“今天这么高兴呀?” “当然高兴啊,今天那么大的喜事。”夏青棠说:“对了,晓霜让我给你带一句话,说大恩以后再报答。” “太客气了,其实不用这样的。”谢瑾萱说:“她是你的好朋友,你为了朋友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让她去吧,给她留一个念头,有这个记挂着,她就不会那么容易想着轻生了。” 谢瑾萱点点头:“之后有空,可以请她们来家里做客,要是不想来家里,也可以去国营饭店吃饭。” “等过段时间吧,等晓霜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她想搬过来住那个平房,到时候就可以来我们家吃饭了。”夏青棠笑着说:“以后晓霜住得近,我也有朋友可以每天说话了。” 谢瑾萱笑着说:“要是向前跟小胡能成,那不是更好了?” “这个恐怕不成了,我跟你说,胡燕妮有中意的对象了。” “什么?之前还没听说呢,怎么突然有了?” “感情的事情说来就来,虽然他们现在还没有开始处对象,但她跟那个人应该是两情相悦的。等燕妮高考结束,估计就会在一起了。但因为这件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所以也别跟老骆说,咱们先围观一下情况。” “知道了。”谢瑾萱又点点头。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他们家终于开饭了。 因为阳光比较好,所以两个人弄了个小桌子,就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吃饭。 虽然只有两个人吃饭,但夏青棠并没有敷衍了事,她一共做了道菜,有莴笋炒木耳、青菜炒香菇,还有一道是胡萝卜炒鸡蛋,米饭是跟山药一起闷的,山药分量不少,但跟米饭拌匀了之后,吃起来口感特别好,谢瑾萱是喜欢这个口味的,比土豆焖饭的时候吃得更多。 “你多吃点儿这个。”夏青棠把鸡蛋往谢瑾萱的碗里夹,“那件事你是大功臣,你辛苦了。” 他笑着说:“你才应该多吃一点儿鸡蛋。” 说着,他也给夏青棠夹鸡蛋。 “那我们一人一半。”夏青棠直接端起盘子,真的一人分了一半。 路过的邻居从他们门前走过,伸头看了一眼,便笑着说:“小谢啊,中午吃这么好?” 谢瑾萱笑着回道:“是啊,今天过节嘛。” “那后面是青年节,你们还过吗?” “过的,趁还是青年的时候,当然要过。” 那邻居哈哈笑着走远了,谢瑾萱回过头来,道:“四号晚上,可别忘了。” “我怎么会忘呢?这可是头一回有人要给我过生日呢。”夏青棠小声说:“我特别期待,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是四号了。” 谢瑾萱说:“那可不行,今天要是四号,我的礼物就来不及送给你了。” “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夏青棠一脸好奇地问道。 “就差几天了,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谢瑾萱笑着说:“你应该会喜欢的。” 夏青棠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上:“那我先提前谢谢你。” “光是这样谢谢可不行,今天休息呢……”谢瑾萱眼神中颇有深意。 “急什么?吃过饭把碗洗了,我在卧室等你。”夏青棠飞过去一个眼波,然后继续吃饭。 她做的饭菜味道确实很好,再加上两个人都很年轻,饭量也不错,因此一口气把个菜和一锅饭都吃光了。 “啊,好幸福,谢瑾萱,我觉得特别幸福。”夏青棠拉住他的大手,很认真地说道。 谢瑾萱笑着说:“吃饱了饭,确实很幸福。” “不仅仅是这样,我这么看着你,就觉得挺幸福的。跟你在一起,就算吃不饱,我应该也会觉得幸福的,只是没有这么幸福。”夏青棠看着谢瑾萱那张英俊的脸,觉得只看着他的脸,就挺幸福的。 “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谢瑾萱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我要继续努力,争取让你更幸福。” “可以,那你现在去洗碗收拾,我也去收拾一下,一会儿你可以在卧室好好努力。”夏青棠一本正经地说道。 谢瑾萱忍俊不禁:“遵命。” 他立刻站起来,把东西全都收进屋子里。 见他去洗碗了,夏青棠便拿了暖水瓶去了卫生间,简单冲了一个澡。 早上骑车出了一身汗,既然要在卧室努力,肯定要好好洗个澡。 谢瑾萱见她在洗澡,干脆又烧了一壶水,等她出来了,自己也进去简单洗了一下。 之后的下午,两个人都没有出过卧室。 窗帘是紧闭的,阳光透过缝隙钻进来,在地上洒下细细的一道光斑。 屋子里,是夏青棠快乐又满足的声音,混杂着谢瑾萱偶尔的轻声细语,让室内的气氛变得旖旎又温柔。 夏青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窗帘依旧是拉上的,但外面明显没了光线,屋内还亮着台灯。 “天黑了?”她吃了一惊。 “太阳下去了,还没有彻底天黑。”谢瑾萱从台灯那边转过头来,“睡好了吗?” “睡……糊涂了。”夏青棠慢慢坐起来,“只知道好饿……” “抱歉,下午是我过头了。你睡着之后,我给你按摩了一下,身上难受吗?”谢瑾萱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不难受,就是饿。” “我打了饭菜回来,现在起来吃吗?” “吃。” 谢瑾萱把衣服递给她,然后帮她一起穿上。 夏青棠还有点儿迷迷糊糊的,她被谢瑾萱拉着走出了卧室,这才看到座钟上显示的时间,居然已经是六点半了。 “我可真能睡啊。”夏青棠伸了一个懒腰,道:“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我没有睡着,陪你躺了一会儿,就起来看书了。”谢瑾萱说:“要热水洗脸吗?” “不用,我洗个冷水脸,这样比较清醒。”夏青棠摆摆手去了卫生间。 等她走出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大脑终于活过来了。 谢瑾萱打了简单的饭菜回来,两个人坐在窗下慢慢吃完,天就彻底黑了。 “我去开灯。”谢瑾萱说着要站起来,却被夏青棠给拉住了。 “不着急,在这里坐一会儿看看天空吧。现在这样,常常让我觉得生活就像做梦一样美好。”夏青棠坐在原地拉着谢瑾萱的手,脸上是乖巧又满足的笑容。 她现在真的特别幸福,不光生活顺心,连朋友的麻烦也解决了,一切都是那么好。 谢瑾萱永远是无条件配合她的一切想法的,他们俩就那样坐在窗户前看着天空,一直等到月亮升上去了,才打开灯去洗了饭盒。 当然了,幸福的生活偶尔也会有一点点小麻烦,比如第二天早上夏青棠骑车去上班,半路上链条出了问题,她只能停在路边,找了个树棍子开始摆弄那个链条。 “夏干事,你怎么在这里?”一辆吉普车突然在她的旁边停下,接着车门打开,杨大川从车上走了下来。 夏青棠心里翻白眼,面上却只能礼貌地说道:“杨秘书你好,我骑车上班,路过这里。” “自行车坏了?”杨大川立刻卷起袖子,“我来帮你看看。” “不用不用。”夏青棠吓得赶紧往后退,“杨秘书你是重要岗位的人,要是弄脏了你的衣服,领导会不开心,你的工作也会受到影响,请你千万不要碰我的自行车。要不然,我可能会去跟你的领导告状。” 杨大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嘿,这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真正想说的话吧?” “你知道就好。”夏青棠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杨大川今天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衣服,脚上还是一双锃亮的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很有一种精英范儿。 “行吧,我不弄你的自行车,你自己修,要是修不好,我让驾驶员帮你。”杨大川搓搓手,就在不远处站定了。 他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夏青棠的脸看,越看越入迷。 夏青棠拿着小树枝,慢慢将链条一点一点弄上去,但这东西没那么容易,所以反复弄了好几次,才算彻底弄好。 她握着脚踏转了几圈,链条稳稳得跟着转动,她长出一口气,将小树枝送回角落,又拿出手帕打算擦手。 虽然她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将链条上的机油弄到了手指上,黑乎乎的。 “哎,用手帕擦,那就洗不掉了。”杨大川提醒道。 “我知道。”夏青棠还是用手帕将手上的机油擦掉了。 这是她最旧的一条手帕了,用了很多年,要是真的洗不掉,那就算了,到时候可以去买一块新手帕。 “你去棉纺厂上班,我其实也顺路,要不要用车子送你一程?”杨大川提议道。 “你何必问这样的问题?我肯定会拒绝啊。”夏青棠说:“再说我有自行车,骑过去很快的。” “你有这么好的自行车,看上去条件不错。你爱人是谁?说说名字,说不定我认识的。”杨大川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拿出一支拈在手指里。 “不必了,我爱人是谁都跟杨秘书没有关系。好了,我要去上班了,不打扰您了,再见。”说完,夏青棠就骑上自行车,像逃跑一样飞奔而去。 杨大川笑着看向她远去的背影,一直等看不到了,他才回到车上去。 虽然路上出现了一点小插曲,但好在夏青棠出门早,所以还是老时间到达。 安安稳稳上了两天班,很快就是四号,青年节到了。 大清早刚刚起床,奶奶就带着六婶来了小院子。 “奶奶,六婶,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夏青棠一边涂雪花膏一边走了出来。 六婶手里端着一口锅,她笑着说:“怕你早上没有时间煮,所以我煮了一锅面条,你跟瑾萱可以直接吃。” “对,今天是你的生日,一定要吃长寿面,可以健康长寿的。”奶奶笑着说:“快来吃。” 谢瑾萱赶紧给奶奶和六婶倒水,夏青棠接过那口锅放在餐桌上,打开一看,果然是一锅煮好的面条,不是挂面,是六婶亲手做的手擀面,里面还放了好几种蔬菜,最上面躺着一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看上去非常美味。 “谢谢奶奶,谢谢六婶!”夏青棠干脆扑过去,给了奶奶和六婶一人一个拥抱。 鸡蛋面在谢家不算什么稀奇东西,但大清早起来做手擀面,说明六婶真的很疼她,夏青棠特别感动。 “不用谢,你赶快吃。”奶奶催促道:“面条坨了就不好吃了。” 谢瑾萱已经从厨房端着空碗出来了,他动手给自己夹了一些面条,就把锅子推给夏青棠:“你用这个吃,都是你的。” 夏青棠笑了起来:“那我不客气了!” 这一锅面条是满满的爱意,她当然要认真吃完啊。 奶奶跟六婶就坐在沙发那边,看着他们俩吃面条。 夏青棠认认真真吃完面条,捂着肚子说:“真的好饱,头一回早上吃这么饱。” 奶奶说:“吃饱了才好呢,你今天过生日,就要多吃点。” “但是吃这么饱,不能直接骑自行车吧?”谢瑾萱说:“休息一会儿,我骑车送你过去。” “不用,我休息一会儿自己骑车过去,时间还早呢,只要不迟到就行。”夏青棠摆摆手,干脆跟奶奶跟六婶聊了一会儿天。 她最近比较忙,所以很少去跟奶奶她们聊天,现在两边都有很多话要说,奶奶还说了邻居们的趣事,笑得夏青棠前仰后合的。 一直等到不得不出门了,她才背着包走到院子里:“那我去上班了,晚上我会早点回来的。” “好,晚上早点回来,小六给你准备了大菜呢!”奶奶笑着冲着她挥挥手,“路上小心啊。” “知道啦。”夏青棠蹬着自行车出去了。 因为今天是青年节的关系,所以年轻工友都很开心。 上午上过班,大家吃了午饭,下午就直接开始进行各项活动了。 夏青棠是工会的工作人员,加上她运动能力一般,所以她没有参加任何一项比赛,而是在乒乓球比赛那边给他们记分数。 厂里有很多乒乓球高手,比如温晓丽就是其中之一,她一路打上来,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四分之一决赛了。 夏青棠紧张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会输。 好在温晓丽实力很强,她如愿进入了决赛,最终在决赛输给了另外一个年轻工友,只拿了第二名。 “虽然有点遗憾,但第二名也很不错了。”温晓丽有点惋惜。 夏青棠赶紧说:“你很厉害了,第二名也有奖品可以拿呢。” “是吗?有什么奖品?别是什么不合用的东西吧?”温晓丽好奇地问道。 “都是家里用的东西,之前我跟冯干事一起去买的。”夏青棠笑着说:“我记得第二名好像可以得一套饭碗。” 比赛正在进行之中,一辆吉普车突然开了进来,车上走下市工会主席和杨大川,两个人一前一后,说是要来参加棉纺厂的青年节活动。 这下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了,秦主席和齐厂长赶紧陪着他们二位到处参观,杨大川还脱了外套,跟乒乓球比赛的第一名打了一局,结果是他赢了。 所有人都跟着鼓起掌来,齐厂长更是夸奖道:“英雄出少年啊,杨秘书这么年轻,球就打得这么好了。” 等到所有比赛结束了,就由齐厂长过来给大家颁奖。 齐厂长赶紧谦让:“应该让吴主席来颁奖!” 掌声雷动,大家都希望吴主席给前几名颁奖。 温晓丽果然得了四个一套的饭碗,还有一把新筷子,而且还跟吴主席握了手,她把奖品抱在怀里,显得特别高兴。 普通人家的饭碗都是固定数目的,一人一个,而且磕碰了哪里也不会舍得丢弃,除非烂到不能用了才会换。 现在温晓丽抱着新碗走出来,旁边的人别提有多羡慕了。 “这下好了,回去可以换掉我那个旧碗了。”温晓丽说:“你们还挺会买奖品的。” “之前老是发什么文具,钢笔啊、钢笔水什么的,但大家其实很少用到这些东西,信件也不是天天写,还不如锅碗瓢盆合适呢。”夏青棠说:“等明年你还来参加,我们再买其他合用的奖品。” “好,那我可要好好练一练,争取拿个第一名,她有一口锅呢。”温晓丽很羡慕地看了看那头的第一名,她手里那口白铁锅实在让人羡慕,这可不是便宜东西。 “小夏,过来收拾一下这个。”冯心惠在那边喊了一声。 “我过去工作了,你先回家吧。”夏青棠笑了一下,转身跑过去给冯心惠帮忙。 收拾好东西,齐厂长和秦主席陪着吴主席二人继续参观厂里的一些部门,其他人则一起回到工会办公室,时间刚好快到五点。 “可以回家了。”李月洗了一个手,把自己的东西装进包里,就背着包往外走。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被一个冲进来的人撞了一个满怀。 “哎哟,这是干什么?跑这么着急做什么?你都撞到我了!”李月扶着墙站稳,看上去很不高兴。 来的人是一个仓库的搬运工,很年轻,是今年新来的新人。 他来不及给李月道歉,直接喊道:“夏干事,你爸爸受伤进医院了,你哥哥不知道去哪里了,你嫂子也不在,我们现在只能找你了,你快点过去一趟吧。” 夏青棠已经在收拾背包打算回家了,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夏同志现在怎么样了?送去医院了吗?”冯心惠立刻问道。 “送去了,咱们主任跟副主任都去了,听说挺严重的,我当时也在现场,流了很多血。”搬运工低声道。 “那小夏,我跟你一块儿过去,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工会肯定要过去的。”冯心惠立刻说道:“秦主席现在在陪领导,这件事要隐瞒一下,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了。走,我陪你过去看看你爸爸。” 事到如今,夏青棠也只能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收拾好背包,和冯心惠一起跟着搬运工往外走。 “就送去附近那个医院了,你们赶快过去吧,我还要去一趟夏师傅的家里,跟他爱人说一声。”说完,年轻人又跑出去了。 “今天下午别的车间不都在休息吗?怎么仓库还在干活?”冯心惠道:“晚上还要放电影的,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呢?” 夏青棠低声说:“仓库本来就经常出事,这也很正常。” 上辈子,夏大明在这个时间段是没有受伤的,甚至这几年都没有受过严重的伤,夏青棠也隐隐担忧起来了。 重来一次后,很多人的命运也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夏大明虽然不是个好父亲,但夏青棠还是希望他能活得长久一点,至少不要因为这种事而丢了性命。 她尽量平复了心情,骑着车跟冯心惠一起到了最近的医院,在急诊那边找到了仓库的工友和领导们,只见四五个人都站在那里,看上去一脸惊恐。 “我爸爸怎么样了?”夏青棠走了过去。 仓库主任看了她一眼,立刻说:“被东西砸到腿了,现在正在做手术,我也不清楚怎么样了。” “做手术?这么严重?”冯心惠说:“就算是骨折,也不用做手术啊。” “我也不清楚,医生说是骨头断成好几截了,有点麻烦……”仓库主任的脸色看上去很难看,“我们还没报给上面。” “现在先别管上面了,夏师傅的手术才是最重要的。”冯心惠说:“还有他的家里人,也都要通知到。” “都去找了,但是他儿子跟儿媳妇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又不知道他们的住处,找不到啊。好在夏干事就在工会,等下只要老赵过来了,就好了。” 手术继续进行,赵美珍是在二十分钟后过来的,她还穿着一件围裙,应该是在做饭的时候被那个年轻人喊过来的。 她一来就开始哭天抢地,然后拉着仓库主任的手开始诉苦:“领导啊,我们家老夏不容易啊,现在弄成这样,要是他走了,我一个人要怎么办才好啊!” “你别担心,老夏这次不会有事的,刚才医生也说会好起来的,这只是一个手术而已,你别担心。”仓库主任心里也没底,但也只能这么说。 就在这时,秦主席的声音突然从那头响起:“夏师傅怎么样了?” 众人都扭头朝那边看过去,来的不仅仅有秦主席,还有吴主席和杨大川,齐厂长也黑着一张脸跟在旁边,显然是很不高兴的。 赵美珍紧盯着那边看:“中间的人是谁?” 仓库主任说:“不认得,看样子应该是个大领导,估计是市里来的。” “大领导?”赵美珍眼珠子一转,就冲过去抱住了吴主席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