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首领芥只想写书》 访客 “康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将龙之介带到横滨。” 书房里，两名中年男子的对话声响起。 夏目漱石一身棕色长款风衣，双手交叠搭落在绅士杖上。向来柔和的目光此刻却充满严肃和冷沉，注视着落地窗前、冷松般伫立的背影。 “你知道的，那里虽然还很混乱，但正因为是黑色地带，反而可以更好地阻挠高层的触手探入。我在横滨也稍有一些人脉，足以保护龙之介不受当地势力的威胁。” “漱石，我当然信任你的能力。”新原康平眼底闪过痛苦挣扎，不敢回望自己友人真诚的双眸：“可是龙之介还小，我并不想让他这么早就体会到和父母分离的痛苦。” “我向首相阁下提交了申请，也获得了首相阁下和天皇陛下的特批。龙之介现在已经正式改名为芥川，不会成为任何政治立场或权力的延续。” 新原康平停顿一瞬，继续道：“包括他母亲家族未来的遗产。除却留给龙之介的生活保障，都将无条件捐献给内阁使用。” 当然，这不过是对外的说辞。 “作为交换，龙之介将会受到内阁的庇护，免除党派纷争的波及。” 饶是夏目漱石，此时也控制不住地收缩了瞳孔，难掩震惊。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可真是，令我意外的决定。” 新原康平苦笑。 他当然不全然信任上层那些人的许诺，但是：“横滨从来不是更安全的地方，甚至没有像彭格列一样统御全局的主心骨。混乱是变革的前兆，地位的确立必定伴有腥风血雨，而谁也不知道横滨什么时候会爆发。” “漱石，龙之介是我的唯一的孩子。我很爱他，他也很依赖我和由美。” 只要想到那孩子的模样，政治场上雷厉风行的冷面阎罗也会露出柔软的表情。 夏目漱石：“……” 提及横滨的现状，夏目漱石一时语塞，也无法反驳。 可是，他同样不认可新原康平这难得天真的想法。 从新原家决定作为政界的代表推行革新开始，政治的残酷就已经如荆棘缠绕住与新原家相关的每一个人。 作为新原康平唯一的孩子，新原、不，芥川龙之介毫无疑问，会成为卑劣龌龊之辈攻击新原家的靶心。 他着实不希望冉冉升起的文坛希望染上黑暗，让作家执笔的手变成杀人的利器，才会不顾暴露横滨布置的风险，向新原康平提出建议。 新原康平自然能感受到友人的惋惜和失落。 抚开那些算不得矛盾却又着实磨人的分歧，新原康平邀请：“彭格列的新任首领会在今日来访。漱石，你也同我一起见一见他吧。” 他的语气充满肯定：“沢田君虽然年轻，但论决心和魄力，可一点不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差。” 透过玻璃，新原康平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不出意料，看见花园里抱着兔子寻找老师的小身影。 眼底的阴霾在孩童懵懂的张望中淡去，也许软乎乎的脸颊上还会带着运动蒸发的红晕。新原康平对夏目漱石露出安抚的微笑。 “等到见过他，你一定会和我一样，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夏目漱石无奈叹息，败给了好友无声的服软讨好。 ……为什么，今天就是找不到夏目老师呢？ 从又一个花坛里钻出来，被花粉骚扰到鼻头发痒的小孩“阿啾”一声打了个喷嚏。抱紧怀里胖球似的黑白垂耳兔玩偶，陷入茫然。 沢田纲吉进入前庭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五六岁还带着婴儿肥的孩子，发丝是柔软纯粹的黑色，发尾却像新雪一样跃动轻灵的银白。 兴许是刚刚在花丛中穿过，脸颊和和服上都或多或少沾着嫩黄的花粉，头顶还咋咋呼呼地挂了几片焦边的碎叶。 呆呆地站在花坛前，两眼放空。背景无声沮丧，如有瑟瑟秋风刮过。 乖巧又委屈。 彭格列新晋的第十代，温柔随和的性格远近闻名。截然于黑手党的善意更是在刚即位时，一度成为意大利各大家族暗地的谈资。 但是没办法啊，在被赶鸭子上架成为什么十代目之前，他就是一个平凡无比，甚至成绩垫底、社交烂到爆炸的普通人啊。 看见迷途的小猫崽崽，很难当做无事发生啊。 职业管家几乎是立即察觉到沢田纲吉的停顿。 寻着尊贵来客的目光望去，看见标志性胖兔抱枕的瞬间，一身精英气息也变作了邻家老爷爷似的和蔼。 “啊呀。冒昧打扰到您，这位是家主的独子龙之介少爷。应该是在同老师玩耍中，请不要介意。” “吔——”沢田纲吉几乎下意识地想要憨笑摆手，想到里包恩时常提醒的“彭格列首领的威仪”，生生忍住。 稍落后他半步的里包恩微一挑眉，凌厉眉峰舒展开。搭档小蜥蜴同一时间，由枪械恢复成本体，灵活地攀爬回帽檐。 勉强及格吧。 不然的话，他该要考虑首领在政府要员的家里裸奔的恶劣影响了！ ——根本就没在考虑吧！ 沢田纲吉背后一寒。 若是能够听见里包恩的心声，高低得炸毛抗议斯巴达老师并不存在的良心。 “我能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吗？” 指尖伸进口袋，触到熟悉的糖果包装袋。沢田纲吉取出一颗，在老管家眼前示意：“那个，他看起来有点伤心的样子。我家里正好有小朋友很喜欢吃糖，每次拿到，再怎么伤心哭闹，都会愉快起来。” 真是和传言一样，意外善良啊。 也许正因为如此，会态度强硬地提出颠覆性改革这样的事情，才格外叫人震惊吧。 老管家眼底的犀利审视一闪而过，露出彬彬有礼的微笑：“当然。” “为了展示诚意，新原先生已经特地嘱咐过，在您拜访期间，新原家所有区域的权限都会为您开放。您愿意消耗宝贵的时间陪同小少爷玩耍，是我们的荣幸。”老管家恭敬地弯下腰行礼。 至今依旧不太适应这样谦卑似的客套，沢田纲吉辅一获得许可，就逃出了老管家的恭维范围，走近到芥川龙之介面前。 少年人成长到一米八的个子，蹲下来，倒是正正好和芥川龙之介对视。神奇地没有给人身高优势上的压迫感，反而温和得过分。 自两人闯入领地起，就开始默默观察的芥川龙之介不解歪头。两鬓和胖兔玩偶一样的垂耳朵也跟着摇曳，衬得本就秀气的脸颊更加小巧。 “龙之介小先生，是在找什么呢？” 奇怪的人。 管家爷爷刚才应该介绍过吧。他感觉到望过来的视线了。 虽然这样想，但是秉持着对父亲重要客人的礼貌，芥川龙之介还是回答了对方的提问：“在找夏目老师。” 很着急。绝对不可以休息！ 所以也请不要再来打扰在下了！ 啊…… 沢田纲吉兀的一哽。诸如“今天太阳很大”、“劳逸结合更有利于活动持久性”之类的关切话语，一下子就被戳回肚子。 难怪老管家除了提醒，并没有任何要阻止小孩活动的举措。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啊。 被小孩子以固执的双眼回望，沢田纲吉眼底染上无奈的纵容：“那，要加油哦。我相信龙之介小先生一定会成功的。” 所以，也不要露出那样被遗弃似的表情。 手背被温热的掌心包裹。紧接着，有什么簌簌作响的东西落进他手心。 芥川龙之介低头，终于看清触感微凉的物品。 是一颗彩色包装纸的糖果。 并不是什么大品牌。但糖纸边缘在阳光下闪耀的光芒，却莫名得很耀眼。以至于芥川龙之介恍然失神。 败者也能有资格得到奖励吗？ 脑海中忽得闪过这样一句话。 芥川龙之介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被熟悉的呼唤声打断了思绪。 “龙之介。” “夏目老师！” 小孩子沉寂的银灰眼眸像是突然被星光点亮，转头跑向迈步而来的棕色风衣绅士。 夏目漱石熟练地弯腰抱起自己年幼的小弟子，在怀里颠了颠。 “感谢您对龙之介的照顾。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和龙之介就先不打扰了。想来您与新原先生，应该还有要事需要商谈吧。” 言辞举措周道有礼。但不能否认，这背后的疏远和冷淡。 【哼，蠢纲。被人当做诱拐儿童的不良份子了呢。】 家庭教师揶揄的眼神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啊啊啊！里包恩！不要总是拆我的台啊！】 第一杀手大人微拉帽檐，轻笑：“管家先生，还请您继续带路吧。” 另一边，快速脱离Mafia视野的夏目漱石终于缓下脚步，抬手摸摸沮丧小弟子的头：“不是说好了在书房见面吗。” “因为、因为夏目老师一直没有出现。” 心爱的兔球抱枕被落在腿窝。芥川龙之介双手圈在夏目漱石脖颈，小脑袋委屈地抵在颈窝，振振有声地宣誓：“下次，在下一定会找到您的！” “阿拉阿拉，不是在讨论这个事情吧。” 偶尔，对乖巧小弟子的执着方向，他也会感到很棘手啊。 话是这么说，现实中的夏目漱石却是哑然失笑。根本就很享受小弟子对自己的黏糊劲儿。 “不要害怕，龙之介。”夏目漱石轻轻拍动小弟子纤薄的脊背：“下次老师也会像现在一样找到你的。” 才不是。身边的事物如果不努力抓紧的话，总有一天会失去的吧！ 芥川龙之介微微鼓起脸颊，抱得更紧。埋首在夏目漱石怀里不肯说话。 夏目漱石极轻地叹息一声。 极少数，比如说像这个时候，他其实是能够明白并支持新原康平的担忧的。 夏目漱石微微收紧手臂，回以芥川龙之介一个温柔却有力的拥抱：“较真的重点又错了哦。老师自认为，还没有失责到需要小龙之介在这方面努力呢。” “……是！” 芥川龙之介眼底有清澈的流光一闪而逝。 闷闷的声音紧跟着传出，这次终于是再次染上了些许的活力。 在下在其他方面也会努力的！ 啊。宁愿撒娇也不愿意纠正“错误”吗？ 脖颈处感受到依赖的蹭动，却有着死不悔改的一股子倔劲儿。夏目漱石好气又好笑地揉了把小弟子软乎乎的后脑勺，终究还是无声屈服。 这对父子，果然都是天生下来克他的吧。 土曜日 客人入住新原宅的第三天，土曜日。 似乎是应和着人们心心念念的休假祈祷，新原宅里的商议也正式告一段落。整个宅邸从紧绷的气氛中释放出来，再次洋溢起温馨愉快的活力。 不过，这些暂时都感染不到芥川龙之介的所在。 或者说，自从接收到某个非同寻常的“使命”后，芥川龙之介的周末总是过得、嗯——充满了“奇遇”？ 小小的身影蹲在书柜前，往最里侧的空间摸索。随着围墙般层层护佑的书籍被取出，珍惜地在身侧堆成小山，白嫩指尖终于触碰到最终的目标，抱了出来。 是一颗全新的篮球。 芥川龙之介满脸严肃地将其护在怀里，紧接着警惕回头。确认书房内外都没有任何异动后，快速捞过另一边放好的胖兔抱枕同款外套，把篮球整个罩进去。 拉环收拢，圆圆滚滚。 很好。今天的任务完美达成一半！ 芥川龙之介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将挪出的书本重新放入书柜，缓缓站起身。 久蹲的姿势对身体虚弱且低血糖的小朋友很不友好。在晕眩中摇晃了下脚步，芥川龙之介依旧抱紧脱胎换骨的篮球胖兔。然后走到书桌前，拿上夏目老师推荐的文豪著作。 出门装备齐全。准备出发！ 芥川龙之介悄悄推开一道门缝，银灰色的眼睛兔子一般机警地观察着书房外的情况。 没有人。 是机会。 小朋友眼睛亮起光。像是一道灰色的小闪电，嗖一下飞过长廊、穿过花园，向着秘密基地潜行前进。 “那是，龙之介小先生吗？” 眼眸中映出小家伙躲在花坛后“猫猫祟祟”的小动作，不远处和里包恩散步讨论后续的沢田纲吉惊讶之余，忍俊不禁。 第一次见面，是在花丛里找那么大个子的老师；第二次直线升级，都在自己家玩起了谍战潜逃。 真是充满活力又想法有趣的小朋友啊。 沢田纲吉欣慰感慨。 倒不像沢田纲吉那样爱心泛滥，但是乖巧懂事的幼崽偶尔弹出小爪子胡闹一次，总是会比持续性玩命拆家的熊崽子更赏心悦目。 彭格列显而易见，缺少前者的类型。以至于严苛出名的家庭教师，也并没有掩饰自己眼底一掠而过的笑意。 可惜，旁边有个不争气的学生破坏氛围。 还是太缺乏锻炼了！ 看懂沢田纲吉纯纯关照儿童的想法，里包恩嘴角一抽。列恩变作的巨锤毫不客气地抡在沢田纲吉后脑勺。 “用你不成器的脑子好好想一想重点！” 冷静、敏锐，无师自通的时机把控，强悍有效的执行能力…… 这孩子，是个天生Mafia的料子啊。 虽然是政界同盟家的孩子，没办法诱拐就是了。 有点可惜。 不。里包恩你一定又是在想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沢田纲吉捂住惨遭重创的脑袋，正要叫停家庭教师总是过于“超前”的计划，就被身后靠近的脚步声截断。 沢田纲吉一秒恢复到Mafia首领的精英仪态，转身看向含笑而来的新原康平：“新原阁下。” 现在也尚能够看见芥川龙之介小灰点样的身影，新原康平自然知道两位客人看见了什么。 出乎沢田纲吉预料，对方丝毫没有介怀的意思，甚至哈哈大笑地说道：“沢田君如果感兴趣，可以过去看看。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得到那三个孩子的喜爱。不像我们几个老头子，估计到现在，都还以为我们一无所知吧。” 所以是没可能参与到小朋友的聚会中了。 “诶？”沢田纲吉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接着新原康平的话头闲聊。 当然，他也确实想知道就是了：“新原阁下既然了解情况的话，为什么不能直接解释呢？” 龙之介小先生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听管家先生的介绍，对方成长至今一直在家学习，从未去过学校。 这样的爱护，显然与如今的放纵是相悖的。 “啊，毕竟我这位老朋友好面子得很，是拉不下脸向小孩道歉的。另一个的话，纯属是儿子不想听他管教罢了。” 新原康平幸灾乐祸：不像我，龙之介聪慧又贴心，可是非常依赖我的！ 这莫名的闪光是怎么一回事？ 沢田纲吉觉得眼睛有点痛。 不过顾及到友人的颜面而束手束脚的新原阁下，意外得很贴…… “而且啊，偶尔会想瞒着爸爸妈妈干些小坏事的龙之介，不是很可爱吗？”新原康平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心？ 沢田纲吉登时一噎：这是养小孩该有的正常方式吗？！ “确实呢。在刺激的玩耍中，往往更能激发孩童的潜能。是相当有趣的培养方式呢。” 里包恩点头赞同。两人当即陷入相见恨晚的谈话模式。 一直沉默在侧的夏目漱石：“……” 难以想象，老友那恶趣味的养小孩方式，竟然还能找到同好！ 不，夏目阁下你错了。里包恩说的“有趣”和新原阁下说的有趣，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情好吧！ 尽管知道这算是另类地拉近双方关系的交际模式，沢田纲吉依旧忍不住内心抓狂：他这辈子，大概都是不能理解这群前辈养孩子的乐趣的！ 幼驯染 “好慢。在自己家竟然还迟到，真是不华丽。” “脸有点红呢，有不舒服吗，龙之介？” 听见小路里传出的动静，聊天中的迹部景吾和赤司征十郎齐齐回头，果不其然，看见匆匆赶来的第三个身影。 小一岁的幼驯染本就生得纤细，也就近两年，终于被养出些孩童该有的婴儿肥。 不过天生的体弱以及不知道从哪培养的忽视自己的坏习惯，总会让玩伴们在欣慰之余操心更多。 芥川龙之介乖巧摇头。小小一只站在赤司征十郎面前，任由赤司征十郎伸手试探过脸颊的温度，又接下迹部景吾递来的湿巾，擦掉额角的细密汗珠。 就算是运动过，耳朵也过于红了吧。 赤司征十郎看着从始至终没降温，甚至愈发变得红砰砰的兔子耳朵，不放心道：“真的没事吗，龙之介？” 垂眸望来的红瞳温柔似水，带着孩童特有的纯澈与直率。 芥川龙之介忍不住飘动视线。 今天过来的路上，确实出现了从前没有的意外。但是每次回头探究，都无法找到关注感的源头。 他已经特地绕过一段路程了。所以，这样玄乎而不确定的事情，没必要说出来让两位好友跟着忧心。 指尖心虚地在胖兔外套上捏动。还没开口就已经气弱的回应正要大义献身，胖兔内里那不同平常的硬度突然像是黑夜里的火花，雷鸣带闪电一样贯穿芥川龙之介的思绪，拯救了他。 芥川龙之介眨了眨眼睛，顿觉自己颇有底气地理直气壮起来。抬手举起“胖兔篮球”，一把塞进赤司征十郎怀里。 这个，给你！ 很坚实的力度，却有种无声告饶的感觉。 尤其是那双眼睛，亮晶晶的闪耀，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可是，早早约定好偷渡篮球的方式，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惊喜呢？ 赤司征十郎指指自己，又看向迹部景吾。得到迹部景吾微微皱眉、同样不明情况的反馈后，茫然地接过三人之间的又一个小秘密。 指尖扣上黑色的拉环。就像拆开礼盒一样，剥开胖兔玩偶的内里。 是一颗全新的、带着喜爱球星签名的篮球。 赤司征十郎看着篮球上熟悉的名字，一下子愣住了。 赤司家家风严厉古板。作为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赤司征十郎从小就被强制进行着各种精英教育。个人生活远没有迹部景吾和芥川龙之介来得自由。 不过，赤司征十郎这个人，就像是为了胜利而生一般。 不管是繁重的课业，还是琴棋书画、社交礼仪，向来能够完美通关。小小年纪，就展露出非同寻常的城府与能力。 按理说，有着这样一位优秀的继承人，绝对是任何一位家主做梦都能笑醒的事情。 ——问题出在两年前，赤司征十郎第一次由心向往的爱好：篮球。 见好友自打开礼包后半晌没有反应，迹部景吾诧异地一挑眉头，也顾不得在高一级的台阶上耍酷了。 他向前微微探出身体，看见赤司征十郎怀里篮球的瞬间，惊讶地睁大眼睛。 比起迹部景吾心仪的网球运动，众所周知的四大贵族运动之一，赤司征十郎喜欢的篮球活动在赤司家主眼里，着实是有些不上台面了。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反对的声浪。 “最近不是还没找到新的偷渡方法吗？怎么做到的？” 好友难以置信的表现就是最好的夸赞。根本不存在什么心虚不心虚的事情了，芥川龙之介头顶，仿佛有两只耳朵骄傲地竖了起来：“夏目老师帮忙的！” 迹部景吾登时一哽，恨铁不成钢地教育：“你这样不就暴露了吗！” 说起来，“六大财阀之三的少爷们聚在一起，竟然只能用上一颗篮球训练”这种不华丽的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起的啊！ 还不是要瞒着赤司家的那个古板老爷子！ “夏目老师是不会告诉别人的！”就算是景吾也不可以说夏目老师的坏话！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兔子，芥川龙之介炸起一身毫无威慑性的、柔软的绒毛，气鼓鼓地瞪圆眼睛反驳。 如果不是距离不允许，跳起来要他一口也不是不可能？ 迹部景吾被自己的想象、不，是被芥川龙之介的毒唯属性深深打败。 “啊啊，真是夏目先生的铁杆小粉丝啊，龙之介。”赤司征十郎回过神，看着眼前反转性极强的场面，忍俊不禁。 在龙之介面前节节败退的景吾，真是难得的罕见。 “替我谢谢夏目先生。”赤司征十郎微垂下眼眸，笑意如春风抚过芥川龙之介的脸庞：“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登门拜谢的。” 仔细看篮球上的签名，似乎害怕礼物的收获者过于珍惜而搁置一般，竟然还附带上了独有的t签祝福语。 单这份细腻用心，就足够赤司征十郎重视。更别提夏目漱石是芥川龙之介的老师，而芥川龙之介，是努力想要赠送他这份珍贵礼物的好友。 “还有啊，也谢谢龙之介。收到这份礼物，我很高兴。” 于是，最后的星星也被点亮在夜空。 这家伙，表现得未免也太满足了吧！ 迹部景吾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突然觉得从来能够融入组织的自己，此刻像极了闪耀堪比恒星的大灯泡。 “你还真是在意征啊。”也没见你这么费心思给本大爷送过礼！ 不可否认，迹部景吾现在深深吃味了！ 醋坛售卖人显而易见没能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闻言，芥川龙之介疑惑地歪歪头，望着迹部景吾的明亮眼睛里写满了不明所以。 “好朋友不该在意对方吗？”大概是这样直白到叫人害羞的表白。 完全没法反驳！ 迹部景吾烧红了脸，别扭地偏过头。 另一个催发剂同样没点自觉，或者说更像是恶趣味泛滥的刻意无视：“如果景吾愿意对调的话，我是可以接受的哦。”不会吃醋，之类的。 然而，想想赤司家的情况，再想想自己自由浪漫的生活…… “算了吧。”迹部景吾近乎咬牙切齿地，给予心知肚明的赤司征十郎回复。 于是赤司征十郎在芥川龙之介茫然的目光中，笑开了花。 融入 迹部景吾拒绝再和某个炫耀礼物的家伙交流。怀着赌气的心思，闷不做声地扭头，将台阶上遮阳伞竖起来，撑开。 今天的景吾，没有问他是否要参加活动呢。 敏锐察觉到好友情绪的变化，但却找不到解决的头绪。芥川龙之介双手抱紧精装版的藏书，有些低落地垂下头。 啊！他恨这小子是块木头！ 伞面的阴凉恰到好处地落在芥川龙之介头顶。迹部景吾把遮阳伞底座固定，愤愤想到。 “听说你家里最近来了客人？” “啊？”芥川龙之介抬头，看向突然间又愿意和自己搭话的迹部景吾。眼底还有尚未消散的疑惑，但依旧认真地点头回应：“是的。两位客人似乎有什么事情要与父亲讨论，目前已经在家里呆了三天了。” 赤司征十郎若有所思：“以前从来没有过呢。” “嗯。”芥川龙之介对此表示认同。 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样子。 迹部景吾弯下腰，捏住芥川龙之介脸颊两侧软肉向外搓揉：“我说，你好歹增加一点敏感度吧！如果是普通的客人，不可能留宿这么久的吧！” 一看就很不对劲！ “所以，两位并不是普通的客人，是很尊贵的客人。”芥川龙之介一本正经地纠正。 迹部景吾：“……” 哈！本大爷要是再担心你这个小混蛋，从此以后本大爷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赤司征十郎扭头，忍不住再度喷笑。 三人身后，更高的地方，一只皮毛油亮顺滑的三花猫蹲在路灯顶端，极其人性化地抬起爪子，扶额摇头。 “好了，景吾。”既然叔叔没有同龙之介提及的话，更多的消息也不该是他们应当刺探的了。 赤司征十郎拍拍迹部景吾的肩膀，安慰今日接连受挫的好友：“先从哪一场开始？” “热身活动。然后先开始你那不华丽的篮球运动好了。”笑得那么灿烂，根本没想给人留第二种选择吧。 “完全不想被景吾这么说啊。”赤司征十郎无奈道：“一球打穿铁丝网的对抗活动，没资格说篮球冲突性强吧。” 很好，竟一时间无法反驳。 迹部景吾无语。干脆转开话题，不死心地看向芥川龙之介，兼顾顺毛：“一起吗？” 背景板蔫蔫的花朵一下子灿烂起来，可可爱爱地摇曳。 然后，芥川龙之介再次残忍地拒绝了他。 运动太累了，胸口会像压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很不舒服。 最最重要的是，流汗之后，一定会被景吾拉去浴池泡澡！ 想到迹部景吾那堪比代码的、长长不见其尾的精细护理用具和洗浴步骤，一只讨厌水的垂耳兔毫不犹豫地在迹部景吾大头像上，拍下一个巨大的拒绝往来叉叉：他才不要！ 芥川龙之介在太阳伞笼罩的台阶处乖巧坐好。假装没有听见一样，郑重地将书本落在膝上，翻开书页。 迹部景吾：“……”这两个家伙今天是专门来气他的吧！ ****** 日光、微风。孩子们青春洋溢的汗水…… 明明不算是太遥远的记忆来着。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也觉得久远了呢。 沢田纲吉穿过茂密树林的小路，拨开垂落的绿叶枝丫。眼前便豁然开朗，露出新原康平描述中的秘密基地。 运动场地算不得大，甚至有些地方看上去稍显陈旧。但在多年培养间愈发敏锐的观察力，依旧叫沢田纲吉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应该是特意做过了老化处理吧。 这样养孩子的方式，可真是，委婉又细致。 从小接受普及式教育，人生中第一位极具代表意义的导师是奉行斯巴达教育的第一杀手，对于新原康平三位豪门前辈同样别具一格的育儿经，沢田纲吉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要如何总结。 家庭教师悄无声息的步履没隔多久，也在他身后落定。目光所及，颇觉兴趣地弯起嘴角。 唯一熟悉的小孩安静地坐在太阳伞下，翻阅书页。身侧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着一瓶已经拧开盖的纯净水。一派安宁，仿佛匆匆岁月都在那抚过纸面的指尖，舒缓成了悠扬的小调。 以看台阶为线的另一边，却是截然不同的活力。 篮球起伏的节奏间是密集的攻防战，尚且稚嫩的身形却已然能够看出技巧的灵活运用。你来我往的竞争带动着克制且急促的喘息声，随意散落在场地边缘的瓶装水也早早就空掉两瓶。 甚至可以说是和芥川龙之介完全相悖的热烈与奔放。 可当肤色苍白的孩子偶尔抬头，灰水晶般明亮透彻的眼眸寻着交流的声音，望向运动中的同伴时，就像是最后一块拼图的融合，无声的默契交融，令旁观者也跟着他嘴角的细微弧度，会心一笑。 “啊，这么看的话，突然闯入的我们就像是恶人一样啊。” 沢田纲吉有些头痛地扶住额头。 这三位小朋友，成熟得完全不需要旁人插足呢。 贸然进入，绝对会被讨厌的吧！ “哼。听见同盟家族的发言，就想也不想地跟过来。长个教训吧，蠢纲。” “哈~！哈！”自从发出改革提议开始，挖苦他的概率直线上升啊，里包恩。 沢田纲吉自知理亏地举手投降，忍不住将视线偏向另一边。 “砰、砰、砰。” “喂，那边不请自来的客人，能劳烦把球还给我们吗？” 篮球点地的声响逐个靠近。 沢田纲吉低头，看着正巧停驻在脚边的篮球，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弯腰握在手中。 “不介意的话，也教教我吧。小时候完全没机会好好玩过呢。”彭格列第十代的微笑自带着无往不利的亲和度。 面对这样一张好脾气的笑脸，即便是故意找茬的迹部景吾，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看似平凡，却意外地能够融入各种场合呢。 赤司征十郎不动声色地观察沢田纲吉。和迹部景吾对视一眼：“可以。不过今天的篮球训练已经结束了。不知道您对网球是否感兴趣呢？” “啊，只要不嫌弃我是新手，都可以哦。”沢田纲吉笑着摸摸后脑勺，并不知道自己招惹到了怎样的两个小恶魔。 “沢田先生，体力好吗？” 看台上，芥川龙之介终于暂时放下手中的藏书，抱着矿泉水小口抿动。忽然开口询问。 里包恩自然地和沢田纲吉分开，走到芥川龙之介身旁的空位坐下。闻言，意外地看了眼芥川龙之介，笑道：“勉勉强强吧。” “嗯。”芥川龙之介点点头：那就是没事的意思。 正帮忙拉起网面的沢田纲吉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呢。各种意义上。 忽略掉男人笑容里暗藏的深意，芥川龙之介从身后的支架下翻出另一瓶水：“需要吗？” “谢谢，小先生。像及时雨一样。”意大利的绅士眨眨眼，毫不吝啬自己的微笑与赞赏。 芥川龙之介抿了下嘴唇，忽得低下头不再说话。 唯有柔软发丝间露出的通红耳根，暴露了主人的真实心情。 唔。Mafia的小幼苗，出乎意料是个害羞的可爱性格呢。 成熟男人的喉结滚动，吞下小半瓶纯净水。随后拧上瓶盖，郑重地放在手边。 与之相比的芥川龙之介的水瓶，简直就像是小猫舔水一样，堪堪落下一丁点水线。 三花猫一改先前的慵懒，正襟危坐。视线先是掠过差异过大的水瓶，随后定格在意大利男人随和的举止仪态上，危险地眯起眼睛。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声名在外的杀手先生，一定在思考规划着某种非常失礼的事情。 枷锁 运动散场的时候，沢田纲吉有一瞬间的怀疑人生。 别误会，这当然不是指他被两位小朋友“操练”到爬不起来——如果这是真的，他毫不怀疑他会被里包恩一枪送回西西里风光大葬。 但是，网球这项运动，以前有这么离谱过吗？ 他完全没有印象啊啊啊！ “你，意外的很厉害嘛。”本来以为是个单纯的新手来着。结果动态视力、反射神经、身体素质……各方面都很不普通。 这真的只是普通商政合作对象会有的素质吗？ 迹部景吾接过芥川龙之介递来的毛巾，好奇道：“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独属于孩童的特权，当即吸引来另一侧的关注者。 正擦着头发的赤司征十郎动作微顿，探究的眼神从毛巾缝隙间掠出。 像是狩猎中谨慎匍匐的幼狮。 看吧，他就说。 沢田纲吉无奈地想道。 尽管这些孩子的伪装并不成熟，更缺乏完美的考量与衔接，可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完全是超规格吧！ 如果未来的世界满是这样的小孩—— 沢田纲吉猛地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 彭格列的培养方式也得加速迭代才行！ 多少也有点首领的考量了啊。 里包恩欣慰地压了压帽檐。面对在场的三个小孩，尤其是同样抬眸望来的芥川龙之介，直言不讳：“是Mafia组织哦。” “里包恩！”沢田纲吉瞬间抓狂：你又是在小朋友面前乱说些什么啊！！！ 结果三位小朋友意外比他这个正牌Mafia还要淡定。 “原来如此。难怪基础素质这么好。”迹部景吾明悟。 “毕竟是根本中的根本。”赤司征十郎点头赞同。 不。怎么着都不是能被风轻云淡说出来的东西吧！看看龙之介小先生啊，这样恍惚的表情才算正常吧！ Mafia…… 感知中的一切都在远去。 芥川龙之介定定地注视着里包恩，缓慢地、将掌心贴上如擂鼓动的胸口。 腔体内的那个东西，正前所未有地剧烈搏动，甚至到了带起些微刺痛的程度。 有一种强烈的情绪，随之刺破层层枷锁，在简单的几个发音上纠缠生根。却无依无据，来之莫名。 Mafia。 芥川龙之介在心中默念这几字的发音，神色愈发冷静。 不，沢田先生。在下可能才是您口中，反应最不正常的人。 “里包恩先生，如果您和沢田先生都来自Mafia的话，是否能够冒昧询问，您的职位？” “嗯——这个问题还真是。”瞳孔映出小朋友异常认真的表情，里包恩故作苦恼地绕动了下鬓角，笑道：“现在的话，算是门外顾问吧。毕竟是不成器的学生啊。” 不损我一下会怎么样吗？ 沢田纲吉哭笑不得。 “谢谢，在下知道了。”芥川龙之介礼貌道谢，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但是他在失望什么呢？ 芥川龙之介茫然无措。 话题因此结束。 “啊、啊嘞？” 已经打算要自我介绍的沢田纲吉愣住。蹲下身，在芥川龙之介面前指指自己，以示强调：“龙之介小先生，不好奇我吗？” “……” 芥川龙之介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忽然退后半步，双手放在身前，极为规矩地向沢田纲吉鞠躬行礼。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和里包恩先生比起来，您一定不会是答案。忽视了您真的十分抱歉！ 芥川龙之介垂着兔耳朵，心虚地抠动指尖。 沢田纲吉：“……不，不用这么紧张啦，龙之介。”[一只彭格列十代兔受到了暴击〒〒] 默默跟随观察的三花猫炸开毛，终于忍不住，从路灯上一跃而下。 灵巧的步伐窜到芥川龙之介脚边，绕着小腿蹭动催促。 原本的交流就此被打断。芥川龙之介惊讶地睁大眼睛，弯腰抱起猫化的夏目老师：“金之助！” “喵！”夏目漱石一脸严肃看着心爱的小弟子。猫爪抬起，拍在胸口。 今天的接触到此为止吧。 意大利的这位门外顾问，已经就差把“欣赏”、“有潜力”、“想挖墙脚”之类的词汇写在脸上了！ 如此明目张胆！堂而皇之！ 尤其是在知道龙之介改姓之后，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沢田君展现的魄力确实值得欣赏，但是他身边那位顾问，明显不是和沢田君一样爱好平和的人。康平，我始终不赞同你想让龙之介和他们过多接触的想法！” 随着双方沟通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意大利门外顾问口无遮拦的发言堪称是山呼海啸般袭来，无一不是在夏目漱石的神经上蹦迪。 这也是夏目漱石再次找上新原康平的原因。 “……喂！康平！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嗯！”显然神游天外的新原康平拿着新入手的照片，桌面也铺满各种各样的抓拍，满脸幸福的微笑：“这不是很好吗？活泼很多嘛，超可爱啊龙之介！” 夏目漱石头顶哐得砸下一个“#”，咬牙切齿：“新、原、康、平！” 啊，全然是被撩拨炸毛的样子。 还真是，不相上下的护短啊，这两位老师。 新原康平终于收起脸上荡漾的不正经，默默叹了口气。 对于罕见发火的友人，他并没有更多经验。插科打诨失败，就只能干巴巴地安抚：“漱石，冷静。” 关心则乱。 他确实很高兴夏目漱石对芥川龙之介的重视没错，但是每每都需要他来当消防员这件事情，即使是作为好友，他也十分消受不住啊。 “彭格列掌握着这个世界的另一种秘密，就像是横滨的异能力和那件物品一样。诚然，我其实并不信任政府或彭格列任何一方，但是，我总得为这孩子留下更多的退路。” 夏目漱石平复情绪的空隙，新原康平同样袒露心声。 如果只是商议合作，哪怕是涉及到“变革”这样重要的事宜，其实也并非只能在家宅内进行。 他会愿意开放新原宅权限的最终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商讨的便利，而是为了沢田纲吉和芥川龙之介的相识。 ——彭格列的第十代是个心软的孩子。如果盟友的地位不够，认识的后辈的话，也许会更占据砝码的重量吧。 大抵是意识到了这样的利用，那位门外顾问接触起龙之介来，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吧。 “这是我的罪孽、我的过错。所以，漱石，你并不需要把这些责任背负在自己身上。我很抱歉，因为我、因为新原家的原因，为你带来这么多的困扰。” 新原康平叹息道：“再过一段时间，沢田君和里包恩顾问应该就会返回意大利本部了。除了羁绊与合作，他们不会带走新原宅的任何事物、或人。” 自然也包含龙之介。 意大利的杀手先生向来是极懂分寸的人。 “放心吧，漱石。无论如何，横滨永远会是龙之介的第一选择。”新原康平如是请求。 夏目漱石一时失语。 斗争没有结束之前，谁也不知道哪方会是胜者；斗争结束之后，也依旧会有新的斗争产生。即使是他，也无法保证，未来的横滨会是什么样子。 换句话说，站在新原康平的角度，他未必能做的比新原康平更好。 他们唯一可以坚定不移地为之努力的，只是竭尽全力，去获取胜利，方能达成心愿。 否则理想之屋崩塌，谁的结局都不会好。 “你这个家伙，真是一贯会让人耳朵软！” 最后的最后，夏目漱石没好气地送给好友一句笑骂。伸手将桌面上的相册收入囊中：“礼物我收下了，就勉强放过你这回。” “！！！” 好不容易收集到的龙之介珍藏相册，就这么自己失之交臂。新原康平听着友人猫咪般优雅的唇瓣吐出如此残忍的发言，笑容僵硬了。 “啊……并不是寡断或心软，之类的啦。只是因为，那和龙之介没有关系而已。” 月色洒落。 沢田纲吉和里包恩走在开满蔷薇的花园里。欣慰于老师对自己的关怀，却也对这样无微不至的保护感到无奈。 不仅是家族的大家想要守护他的心情，他也想要努力成长为能够守护大家、能叫大家放心依靠的存在啊。 “其实，不只是见到了龙之介的现在。在很久很久之前，早在蓝波、隼人、阿武、骸、库洛姆、尤尼、炎真，还有里包恩你和彩虹之子的前辈们，甚至是D……” 一个个人名被念出，就像在回忆过往那些铺满艰辛与鲜血的岁月。 但不可否认，正是因为这镌刻伤痕的光阴，才铸就了如今，家一样美好的、令人心生温暖的羁绊。 “那个时候，我就常常在想了：我们在为了家族荣誉也好、组织发展也罢。当然了，还有现在，想要去改变里世界的理想。似乎我们都把为‘外界’流血这样的事情，当做理所当然。” “可是啊，更多的时候，我也会觉得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会想，为什么我们不能同等地，把这些关心保护的目光，落在‘家人’的身上呢？” 里包恩不觉缓下脚步，凭朦胧的月光注视回望而来的沢田纲吉。 那双暖褐的眼睛里，一如既往、不，是比以往更加坚定的，闪耀着天空般无畏包容的光芒。 “如果对于尚未蒙面的陌生人都能够展现出如此宏大的善意的话——里包恩，保护作为同盟的、新原家族的孩子，这不该是我们本就要无理由去完成的事情吗？” 啊啊，真是又一个大胆的决定。 曾经迷途中探索的孩子啊，现在终于是，长大了。 里包恩压低帽檐，笑了。 家 双方达成共识的情况，新原家族与彭格列的合作虽然偶有摩擦，但总的来说，还是非常顺利地进行着。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似乎这搅动腐朽根基的“狂妄”之举，并没有新原康平想象中那么危险。 这样称得上轻松的氛围，随着新原家女主人的回归，被推上了高潮。 “感谢新原先生您这么多日的照顾和指导，让我受益匪浅。” “纲吉君年轻有为，对于时局拥有自己敏锐的直觉，独到的见解也时常叫我有一种茅塞顿开的通透之感。该是我要感谢纲吉君才是。” “新原先生谬赞。您于此间的智慧，才真正是叫我叹服。” 充满场面话的寒暄你来我往，相伴一路。 芥川龙之介抓紧新原康平的手，来回观察。复而垂下头，在沉默中咬紧唇瓣。 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两人。 就陪伴在他身侧，却像戴着假面一样，衍生无限远的距离，怎么努力也抓握不住。 陌生感油然生出，惶恐以惊人的速度在心野上肆虐。 但天空总会无条件地将他环绕。 “龙之介。” 头顶传来温柔的抚摸。 芥川龙之介抬头，染着雾气的眼睛猝不及防撞入晴空。 “阿拉，离别确实叫人失落，但是龙之介这个样子的话，会让我觉得做了天大的坏事呢。” 疏离的伪装一下子崩离解析，露出了芥川龙之介最熟悉的模样。沢田纲吉微笑着发出邀请：“以后有机会，龙之介来意大利找我吧。蓝波和一平，大家一定都会喜欢你的。” 所以啊，再自信一点吧，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会添麻烦吗？” “不会哦。如果龙之介觉得哪里不合适的话，大胆地告诉我就可以了。非得说的话，第一次过去的时候会有点水土不服？总之我自己是这个样子啦——唔，这么说，龙之介格外需要注意呢。” 没有一个答在点子上。 果然和里包恩先生说的一样，是笨蛋的纲吉先生。 “在下不会这么弱的。绝对。”芥川龙之介信誓旦旦。 真是，不要总在奇怪的地方逞强啊！身体不好的话更应该照顾好自己吧！ 沢田纲吉无奈扶额。 “那么，回见，纲吉君？”他只是想给自家孩子找靠山而已，并不想要被挖墙脚呢。 新原康平皮笑肉不笑地提醒，背后醋海翻涌。 暗中跟随的三花猫静静舔了下爪子，几乎马上就要考虑在某个“诱拐贩”家伙脸上来一下。 意外反将一军啊。 里包恩弯起嘴角。在抗议爆发前夕，拎上自己的学生，从容地坐进了轿车。 “呼！终于结束了。” 关上车门的一刹那，沢田纲吉威风堂堂的姿势瞬间垮塌。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长舒一口气：“和这样的政界大人物交锋，真是让人难为情啊。” “已经上了老狐狸的贼船，现在想下去，就算三途川也没有站口哦。”里包恩哼笑，“不过，这次干得不错，阿纲。” 彭格列十代目的笑容肉眼可见，变得更加灿烂。 “毕竟新原夫人近日‘正好’不在府上，否则阿纲早就被啃得不剩骨头了吧。”标准里包恩式地狱笑话呢。 “啊——m~！里包恩你就不能先让我高兴一会吗？” “好了，龙之介！papa最近忙完了哦，想要做什么，都有时间陪你哦！” 低调奢华的黑轿刚不见踪迹，方才还衣冠楚楚的新原家主转眼就变了脸色。笑眼弯弯地将身侧的小孩举高，小胡子贴着软软的脸颊肉蹭动。 芥川龙之介被迫从注视中回神。呆了一秒，双手抱紧新原康平，将小脑袋埋进去。 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嘴巴委屈地瘪了瘪。 熟悉的父亲大人。 喜欢。 新原康平感觉世界都亮了：“是在撒娇吗，龙之介？啊，一定是的。那周末去游乐园怎么样？或者是甜点小屋？……” “你这个死板的家伙在妄想什么好事？龙之介当然是要和我一起出去。” 靓丽的跑车滋溜停在门前，再次将刚刚空出的视野霸占得满满当当。 车门打开，踏出同样鲜艳夺目的红高跟。 往上，莹白的珍珠串成脚链，落在细白脚踝。接着是紧致修长的腿、红裙；柔韧的腰肢、毛绒外套；昳丽的脸庞、黑色大波浪卷发…… 闯入众人视野的女人，魅力张扬、成熟妩媚。 然而，摘下墨镜，商场上横行霸道的女强人，就又是芥川龙之介最为熟悉的女性：一位一心黏在自己孩子身上的母亲。 “龙之介，好久不见~！有没有想妈妈？”明媚笑着的人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热烈。 “为老不尊！”新原康平当即升起一级戒备：“又去哪里风流了？龙之介可不会想念一个根本不念家的女人。” “哈？你这个肚皮翻黑、心眼堪比蚊子帐的家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谈起事情来，呆在家还不如不在家，尽带一些同样心黑的人进门，万一误伤了小龙之介，老娘叫你和你那些政客朋友今晚就滚去睡大街！” “真有趣。贵妇宴会秒变前妻茶话，确实值得期待。” “选举大赛变成乞讨现场也相当有话题吧。” …… 一时间，闪电带雷鸣，极具攻击性的目光撞在一起。 啊，两位还是一如既往的关系融洽。 暴风的中心，是永远平静的风眼。 芥川龙之介趴在新原康平怀里，无辜地睁大眼睛。好不容易找到间隙，向芥川由美伸出双手。 欢迎回家。 需要一个抱抱吗？ “！！！”芥川由美被一击正中红心。 “啊——！龙之介！一定是上天看不惯我被混蛋老头子折磨，才赐给我的天使~！” 无比自得地睨一眼新原康平，芥川由美在新原康平郁闷的神色下，伸出手抢得芥川龙之介的所有权。 “决定了，今晚开宴会吧！”芥川由美的发言不无挑衅：“摆上龙之介最喜欢的无花果、红豆、小甜点，还有茶~！” 可以预见，今天晚上，一定会是近段时间来，新原宅最忙碌的一天了。 三花猫早在芥川由美出现时就闪了个没影。 老管家则静静跟随在三人身后，笑意飞上眼角。 啊呀。这两位，根本不是陪伴小少爷，而是想要小少爷的陪伴，才对吧。 毕竟将近一个月，都没能和小少爷亲近了呢。 吵闹声中，芥川龙之介乖巧蜷缩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嘴角不自禁地，弯起了可爱的弧度。 今晚会有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梦吧。 大概。 异变 灯光、音乐、鲜花。 没有任何客人的宴会大厅，却被随处可见的礼品盒和往来不息的女仆男侍们装点得充盈。摇曳的裙摆与翩飞的衣角踩着交响乐的节奏，仿佛是另一种特色舞池隆重开场。 “唔，人少了确实还是缺点热闹啊。明天再叫上景吾和小征好了~。” “不要成天想着吃喝玩乐。今天和明天都是要上学的日子！” “就是因为老男人们都和你一样没情调，所以才会和小征那么乖的孩子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吧。”芥川由美露出嫌弃的表情。 “你……”新原康平登时气结。一时间竟也分不清是郁闷芥川由美的口无遮拦，还是郁闷老友在此事上留下的把柄太多。 芥川龙之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叉起蛋糕上红艳的草莓小口品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从餐桌上飘开，被父母无比娴熟的唇枪舌战所吸引。 老管家眼底划过一丝无奈：真是完全指望不上啊，两位。 在芥川龙之介状似无意，企图将今晚的第三块蛋糕拖进自己的小窝时，伸手制止：“小少爷，今天份的甜食已经超额了哦。” 啊！ 芥川龙之介的小动作当即一僵，头顶仿佛有一道落雷轰然降下，整个人的背景都灰暗起来。缩回手的样子就像是觅食失败、委屈巴巴蜷回小窝的兔子，圆滚滚的一颗，环绕“想吃、可怜”的讯息。 “……”老管家摸着本不应该存在的良心，败在小家伙毫不自觉的撒娇攻势下：“不过，为了庆祝今日夫人回家，特许您再多吃一块吧。” “嗖——！” 几乎是话语落下的瞬间，兔子已经竖起耳朵，将心心念念的食物拖进了家门。然后一派满足地放松神经，在洋溢的小花间摊成兔饼。 【啵！】 奇怪的水声扰乱幸福的思绪。 芥川龙之介眨了眨眼睛，正要放进嘴巴的柔软糕点复而被放下。 【吃……】 【……食物……】 有人、在说话？ 下意识攥紧银叉的叉柄，芥川龙之介茫然地四处张望，却一无所获。 奇怪的是，伴着那模糊的、神经质地念叨声，似乎真的叫他在温暖的大厅中，感到一缕彻骨的寒意。 夜晚降温了吗？ 芥川龙之介伸手捂在胸口。 往日里敏感非常的肺部并没有传来异样。 “龙之介，怎么了？”芥川由美先一步停下和新原康平的交锋，“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女性细腻的心思近乎同步地察觉到芥川龙之介的异样。芥川由美上前一些，弯下腰，伸手试探芥川龙之介额头的温度，又不放心地贴近胸口感受跳动的频率。 “并没有，妈妈。”芥川龙之介摇摇头，眼底尚有还未散去的迷惘：“只是，好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芥川由美秀眉微颦。新原康平更是将眉峰夹得死紧。 但凑近到芥川龙之介面前时，这个传闻中只有冷脸表情的男人，面色却柔和得不可思议：“龙之介，能够大致描述出内容吗？” 是、很重要的事情吗？这样幻觉一样的声音。 面对新原康平关心的眼神，芥川龙之介微微握紧拳头，努力更沉浸地去感受那种地底冰窟般的阴冷。 “很凌乱、找不到源头，就像是……”怨鬼在地狱发出的哀嚎，殒命前最恶毒的诅咒。 “够了，龙之介。” 深入的触碰不过一刹，新原康平便似有所觉，不假思索地出声打断。宽厚的掌心落在芥川龙之介头顶，轻轻揉弄，将芥川龙之介从那扭曲的情绪中拉扯出来。 而后，给予脸色惨白的小孩一个可靠的拥抱：“你做的很好，并不需要去深究那些细节。” 新原康平怜惜地抚过孩童细弱的脊背。背对众人的眼底，猛烈灼烧的愤怒与凛冬降临的冰冷交相辉映。沉着而阴郁的思量汇聚在一起，酝酿着可怕嗜人的风暴。 普通人无法听见的响动，必定不会是正常的手段。 死气之炎？——不，那会有火的光焰。 如果是匣兵器和幻术师，不至于在出手前叫龙之介感受到异常。 异能力？——太具特色，容易留下线索和把柄。 最后剩下的，是咒术——同样会有残秽作为证据。 ……咒灵？ 可是人类如何能够操控咒灵的行动？ 目前唯一记录在案的咒灵操控师刚刚入学咒术高专，从考核结果来看，是个善良且心怀大义的好孩子。 绝不可能同意参与暗杀政府要员的行动。 诸多思绪不过一瞬，新原康平站起身时，袖底的联络器已经链接上可信任的特务科成员。 希望这只是他一时多想。 比起具有相对实体的死气之炎和异能力，咒灵无疑是更为诡谲危险的一类特殊存在。 “父亲？”芥川龙之介不解歪头，担忧的目光在新原康平身上徘徊。 新原康平轻笑着捏捏他的脸颊。正要说些什么，头顶华丽的水晶灯忽得一阵闪烁起来。 紧跟着，只听“滋啦”一下宛如电流紊乱的声响，整个大厅都陷入到深不见底的黑暗。 世界像是掉进了恐怖的时空夹缝。 原本华丽的交响乐、欢悦的交流声、人群走动的脚步，尽数消失不见。 四周静寂得可怕。 “咔哒！” 良久，世界终于再次动了起来。 但包围一切的不是暖色的灯光，而是一种幽暗到诡异的蓝。像淤泥般的物体自二楼的窗口缝隙渗入，攀附上围栏，发出物体腐朽的响动。 痛苦的惨叫、凄厉的呼喊、难以置信的绝望，通过浓郁到刺鼻的铁锈似的腥味，姗姗来迟。 尽管早有所料，真正见识到这一幕的时候，新原康平仍旧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恼怒。 这群蠢货！ “动用非正常手段袭击政府要员”这样的事情一旦产生先例——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砰！” 新原康平开枪击碎试图卷向自己一行的触手，扭头面对芥川由美：“带龙之介出去！” 肯定又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政客！ 不用想也能猜到答案，芥川由美狠狠咬牙，近乎泄愤地想：只要这次能活着出去，老娘一定要端了这群人渣！ 芥川由美迅速上前，抱起芥川龙之介。 不行！不能走！ 留下来的人，会…… 惶恐的视线在靠近自己的芥川由美和远离自己的新原康平间来回。直到新原康平温柔而坚定的目光回望他的祈求，芥川龙之介一下子愣住，停止了挣扎的意图。 “龙之介，别看！” 纤细的手指降下坚实的幕帘，阻挡地狱之景落入孩童眼中。芥川由美努力捂住芥川龙之介的眼睛和耳朵，果决地向门外靠近。 又是几声枪响。来自老管家所在的方位。 随后，是更贴近的、浓郁的血的味道。 会死吧。 想到这样残忍的字眼，芥川龙之介竟意外感到平静。唯有耳朵里，不断窜出各种杂乱的声息。嗡嗡作响，闹得不可开交。 【懦弱胆怯之人终会面临死亡。】 【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是没办法活下去的。】 【还是说，想要回到……】 “哒。哒。” 质问般的声音戛然而止。温热的液体溅落在芥川龙之介脸上，然后如泪水一般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光亮重新降落在失明的瞳孔里，却好似灵魂脱离躯体、理智与感情割裂，不真实极了。 芥川由美死死抓住伸向芥川龙之介的触手，神态无畏甚至狰狞：你这肮脏的东西，别随随便便就想碰别人家的小朋友啊！ 女人的裙摆这次是真的染上了无法褪色的红。映得芥川龙之介眼前的世界，也要被无尽的血海覆盖。 但她依旧对芥川龙之介露出温暖的笑。 啊，我昼夜过着懵懂如梦的日子，却又一心等待着会有什么奇迹将至。于是浑浑噩噩，竟也过得满足。 现在，梦要醒了吗？ 丝滑昂贵的和服面料下，隐隐有比血更猩红、比鬼更残暴的暗光闪动。 “龙之介，往前走，别回头。” 女人鼓励催促。 期冀的目光，在血的世界里，与伟岸男性那难得的脆弱柔软相重。 抱歉，龙之介。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身为父亲的我，将一切都搞砸了。 但是啊，不论将会发生什么，请相信，一切终会过去。 那个眼神如此告诉他。 不。 芥川龙之介第一次反驳父亲的话语。 在下知道，一切都不会过去。 除了逝去的生命。悔恨、痛苦、迷途偏颇的固执……都不会随着时间消失！ 身后，来自地狱的恶兽终于在不甘的愤怒中咆哮而出。 【异能力——罗生门】 自布料中衍生的黑兽环抱他、保护他、簇拥他。肆虐的攻势毁天灭地，穿透时空的吼声震耳欲聋。 但一切都如镜花水月，虚幻不堪。 芥川龙之介的意识早已坠入浓稠的血海。 沉溺美好放松戒备、屈从安逸毫无长进…… 因为在下能够抓住的，也仅仅只有这些微渺的东西。现在，连这些也要离去了吗？ “那，要来做交易吗，小鬼？” 觉醒 “那，要来做交易吗，小鬼？” 地面上无尽的血海，头顶亦是黑红的天幕。 尸骸骨山在此界伫立，高高在上；猩红四目于空顶浮现，居高临下。 孩童木然的双眸缓缓抬起，露出被血红占据的眼瞳。 仰望天空，与之相对。 在他身后，两道虚影渐渐浮现，凝聚出人类躯体的轮廓。 强大的魔神露出兴味的打量。低沉的声音并非救赎，而是自炼狱而来的无数双扭曲交织的手臂。 “血肉、生命、灵魂……以这些作为献祭，也许死者复生，未必没有可能。” 那双空洞的眼睛猛然波动了一瞬。 无需思索、无关后果。几近本能地，芥川龙之介向世界里唯一的“光”伸出渴望的触碰。 很好。 让我来尝尝看吧，这独特的味道！ 魔鬼露出了微笑。 千年来第一次俯首，亦向寻求死亡之人回应掌心。 “不可以啊，哥哥。” 没有温度的拥抱从背后悄然贴近。 一双纤细的、柔韧的、美丽的手，牢牢握在手背。从肩膀，到小臂，再到缠绕的指尖，仿佛一体。 优美知性如大和抚子般的女性抱紧孩童纤薄脆弱的身体，就像是拥抱着比世界更美好的珍宝，温柔而缱绻。 但那银灰色的眼眸仰望着空中的魔神，却比铁更冷硬、比剑更锋利！ ****** “哇哦~！真是出人意料的举措。” 银发的少年闪现在新原宅门前。指尖勾下鼻梁上架着的墨镜，露出其后蓝宝石一样通透的眼睛。 在这传说中的双眼里，映出的正是层层包裹着新原宅的——帐！ “上头那些老头子们，终于是有人把脑子烧坏了吗？” 不用细看也能想到宅邸里会是怎样一团混乱的景象，五条悟撇嘴嗤笑，字句皆是刀锋。 “好了，五条君。时间紧迫，现在并不是抱怨的时候。” 夏油杰扶着家入硝子紧随而至。看见面前平静如常的场景，神色霎时冷凝下来。果决地将仍在适应闪送后遗症的家入硝子“送”到一旁，抬手结印。 “……” 啊！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一点爱护女士的自觉啊！ 家入硝子踉跄一步，堪堪稳住差点摔倒的身形。正要开口，宛如小山般巨大的咒灵便轰然落地。张开满嘴利齿，擦着她的耳边呼啸而过。 “啧。不用你说啊！” 墨镜被彻底收入校服口袋，五条悟不甘示弱。几乎是同一时间，手势化作枪形，对准乌龟壳似的隔离帐就是一顿炮轰。 与上一秒截然不同的、凌厉的压迫感，气势汹汹穿透她另一侧的世界，在帐上撞出又一声轰鸣。 荡开的气浪撕扯着衣摆。家入硝子瞳孔骤缩，顾不得发丝凌乱遮扰视线，肢体僵硬地扭过头。 入目是玻璃般破碎开的能量，简直比雪花纷扬。 而站在帐惨不忍睹的遗骸里的，是她那两个新入学的同学。 喂喂。超规格啊！新生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实力？！ 家入硝子震惊了。 两个可恨的家伙显然没有将女同学丢在一旁的愧疚感。 一番试探，无疑确定了彼此属于同类的气息。两人在对帐穷追猛打的迫害中，皆是露出了见面以来第一次畅快的大笑。 “不错嘛，你。” 最后一道屏障在五条悟拳下溃散。五条悟一马当先，冲入宅邸。 本就是紧急任务，争分夺秒。夏油杰更不甘落后，双腿蹬地，闪电似的紧跟五条悟的身影，向着目的地猛进。 家入硝子眼见两人的身影眨眼消失于视野，当即清醒过来，愤愤大吼：“带上我啊混蛋们！”知不知道团战不带治疗的后果！记不记得她跟过来的目的了！ “呼——” 庞大的、冗长的虫形咒灵，一口咬在她后衣领，将她甩到背后。不等家入硝子反应，凛凛冷风啪得拍在她脸上，作为两人对她最后的回应。 家入硝子：“……” 撑在咒灵身体上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颓丧得散开。到底迫于实力，家入硝子忍住了爆锤新同学的冲动。 可恶！这样胡来的行事作风。作为默认搭队的同级，她已经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了！ 看似吵吵闹闹的过程，实际的执行效率却相当恐怖。 五条悟和夏油杰两相搭档的暴力拆除，即便是自视甚高的咒术高层或御三家老古董前来，也绝不会做得更好。 满目疮痍的庭院，四处横行咒灵活动过的残秽。家入硝子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这里的咒灵，未免也太多了吧！” 不是说高层的常驻宅邸里，都会有辟邪的咒物吗？ “所以才说是一群恶心的家伙啦！”五条悟露出一副要吐出来的嫌弃表情。 随便动动手就能碎尸一级咒灵的家伙，好意思吐槽完整的咒灵难看吗？！ 家入硝子无语。 不。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吧。 隐约察觉到点什么，但毕竟入学高专前也不过是普通人的身份，对于高层间尔虞我诈、藏污纳垢的现状尚未了解的夏油杰，这次并没能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反倒是一路走来，尽是失去气息尸体的庭院，让夏油杰更加心急：“目标人物在哪里？” 六眼解析的数据像没有节制的河流一样，源源不断拥入脑海。五条悟不悦皱眉，却没忘记从中筛选出最重要的讯息：“在最里……” “轰！” 数不清的布刃冲天而起。 所过之处，砖石坍塌。包围在别墅四周的咒灵更是没被放过，搅碎成看不清原状的糜烂之物，继而消散不见。 清除过所有威胁的布刃彼此勾连交接，最终织就成一幢裹住别墅的荆棘丛林。 那荆条寂静无声，但黑红的光芒围绕闪烁，一刻不停，宛如恶鬼降世、电掣雷鸣。 “那、那又是什么东西？！”家入硝子瞪圆眼睛。 今天看到的种种事务，完完全全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不知道哦。”五条悟被迫停下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怒号的凶兽：“总之，不会是咒术。” 可是很奇怪，那布条之外，确实又缠绕着一层极其细微、但十足危险的咒力！ 否则，单纯的异能力无法对咒灵造成损伤才对。 五条悟轻啧一声：“这可真棘手啊，失控成这个样子，里面的目标还能活着吗？” 入学的第一次正式任务就以失败告终，也太丢脸了吧！ “是异能力。” 温雅的男声从三人背后传来。 五条悟和夏油杰悚然一惊。猛地转身，才发现不知何时，身着长风衣的中年男人已经站定在他们身后。 夏目漱石踏过淅淅沥沥淌满地板的血液，紧攥的指骨几乎要将手中的绅士杖捏碎。 他和新原康平想象中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不，如果暴动的核心是龙之介的话，是比最坏还要让人难以接受的结局！ “必须制止异能力的暴走。否则，觉醒者终将因能量耗尽而亡。” 虽然这么向三位年轻咒术师解释着，但无比了解异能力机制的夏目漱石明白，想要做到这一点难于登天。 异能力会自主保护无意识的初次觉醒者。 从目前看来，芥川龙之介觉醒的异能力，恰巧是其中最棘手的攻击性异能。 趁着三人吸引咒灵群注意的间隙，夏目漱石已经与之有短暂的接触。随后无奈确认，异能力并不接受自己，亦或是“金之助”的接近。 诱发异能力的反击会加速觉醒者能量的消耗。换句话说，是在变相加速芥川龙之介的死亡。 但没有外界的影响，几乎不可能终止异能力的自主发动。 ——这是无法由谋略计划去改变的、既定的事实。 然而，“少年，你的能力似乎拥有位置转移的效果。是否能够请你用能力，将老夫送入中央大厅的位置。” “在这样暴走的攻击下，不确定与‘觉醒者’距离的落点也太危险了。”家入硝子问道：“难道就没有、” 夏油杰伸手握在家入硝子肩膀，打断她的提醒。侧目看向从刚刚起就沉默不语的五条悟，不出所料，得到一个嚣张且自信的咧嘴大笑。 “既然都是接下的任务了，我反正是没有半途而废的打算的！”五条悟指向夏目漱石：“带路吧，大叔！我们跟你一起进去！” “不要随便替别人做决定啊你这家伙！”家入硝子气结。双手抱胸，一副不情愿地站到了五条悟身边。 “我想，路途中的清理我们还是很能帮上忙的。”毕竟进来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吧。 夏油杰笑眯眯地说道，为这次行动落下锤音。 嘴角两撇胡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夏目漱石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们，压住礼帽露出微笑。 当真是，无所畏惧的年轻啊。 “拜托诸位了。” ****** 罗生门的空间内，另一场对峙仍在继续。 随着罗生门和芥川银的身体愈发凝实，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看清布料缠绕而成的人形态异能力，与纯粹人类模样的、甚至某种角度上来说，有着人类灵魂的，芥川银的长相。 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中更加精彩！ 两面宿傩亢奋的扩大眼瞳，难得屈尊降贵，在这尚且狭隘的空间里降临本体。 两面四臂，身上布满诡异美感的黑色纹身。 是单看长相，就非常不怀好意的家伙！ 芥川银更加用力地抱紧芥川龙之介，又气又无奈。 心知不打倒眼前的家伙，芥川龙之介就无法离开罗生门的空间；而异能者无法苏醒，因首次觉醒而□□的异能力就无法平息。 更糟糕的是，就连罗生门本身，现在也无法控制这处异能居所的开关。让罗生门主动平息的可能性就更行不通了。 时间太久的话，会对哥哥的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损伤！ 不行。很危险。 意识尚在混沌的孩童并不能做出清晰的回复。 但芥川银从不需要芥川龙之介过多的言辞。 沉默的少女摸摸小龙之介的头，将他送到身后远离战场的地方，示意对方在这里乖乖等她。 转过身抬起双手，两把锋利的匕首在萤光流转间显露锋芒。一身令人胆寒的杀机，冲向两面宿傩。 “嗖！嗖！” 寒芒乍现。 布刃跟随芥川银的动作，默契封死所有可能的行动方向。 哦？ 两面宿傩饶有兴趣地挑眉。 因为空间所属的原因，所以不惧死亡吗？ 未免太过天真！ 霎时间，猩红的世界里，断裂飘零的布条和流萤般飞溅的血液，以骸骨之山为起点，洒满大地。 在这之外，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剧烈颤动。 回……来。 【不可以。】 【回来。】 【不行！】 【回来啊！】罗生门、y……银……银？【银！】 轰！ 芥川银惊愕地微张嘴唇，灵活地向后跳开。 罗生门也茫然似的歪歪头，似乎不解如今的情况。绸带散开，迅速游离异变中心。 空间骤然颤动起来，撕开炽烈白光。 犹如天地崩裂。 不，这就是作为【罗生门】这片异能空间的、主人的反抗！ 现实中的身体正在超负荷支撑异能力的肆虐，空间内的精神体自然不可能清醒过多意识。 即便如此，那小小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的能量，依旧巨大且强悍。 既然是在下的空间，在下决不允许、不允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有珍惜之物、之人受伤！ “哦呀？” 两面宿傩抬起一只手臂。看着其上，因空间撕裂割开的血痕，仰头狂笑。 这下子，倒真有那么几分地狱的模样了。 “小鬼，作为你令我愉悦的奖励，这次就到这里好了。下回见面，不要忘了献祭于吾的祭品！” “哥哥！” “嗷——！” 芥川龙之介在惶恐的呼唤声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狼烟 “龙之介，看着我！已经没事了，别害怕，平静下来。” 黑暗、沉寂。如囚笼封禁整个意识空间。 芥川龙之介不知道自己飘荡了多久。身体无法动弹、思绪也一片茫然，唯有居无定所的孤寂彷徨常伴其身。 直到朦胧之间，听见温柔的声音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 是夏目老师来了吗？ 如果夏目老师在的话，一定会没事的吧。 那位先生德高望重、博学多才，拥有极高的人格魅力和领导风范。弱小无能的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达到的事情，对先生来说皆是易如反掌。 所以，妈妈、父亲、管家爷爷…… 病床上，带着呼吸机的孩子眼睫微颤，仿佛刚刚破茧的蝶翼，触探世界。 芥川由美猛地张大眼睛，握着芥川龙之介的手像是攥紧最后一块浮木。停滞了三轮日月的思绪如同荒漠逢见甘霖，醍醐灌顶。 “医生！” 伴着芥川由美的一声惊呼，整个楼层都在一瞬间复苏过来。 自苏醒当日便不顾众人劝阻，执意留守在芥川龙之介病房的芥川由美，此时反而安静地站到了一旁。目睹白袍的医生护士来来去去，最后终于拆掉环绕孩童数日的监测设备，从拥挤冰冷的房间里，露出小孩本来的身形。 “妈、妈妈？”方才恢复意识的孩子，本能地向外探出指尖。去追求摸索迷失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我在！” 当再次看见那个带给她全新人生的孩子睁开双眼的刹那，外界锱铢必较的女罗刹喜极而泣。 “龙之介，龙之介……”虚扶在芥川龙之介身上，芥川由美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心跳和温度，一次次呢喃确认：“没有出事，真是太好了！” “妈妈、”在哭吗？ 芥川龙之介呆呆地盯住头顶白茫茫的天花板。 没一会儿，芥川由美感受到从头顶到后背，奇怪的抚慰。 眼角尚且含着欣喜的泪珠，多日磋磨中也不可避免染上狼狈的贵夫人抬起头，看见了眼前摇曳舞动的蓝白色小花。 蓝白小花在芥川由美的注视下，害羞地扭了个S型。凑上芥川由美苍白的脸颊，代替芥川龙之介贴贴。 并且机灵地蹭掉了美人妈妈脸侧的泪水。 “龙之介？” “是。” 芥川龙之介乖乖应下呼唤，虚弱的气息带出不同以往的柔软。 面对芥川由美愈发明亮的眼神，目光飘忽向外，慢慢将半张脸缩进被子，小声补充：“也是罗生门。” 芥川由美很想像以前一样，保护自家莫名喜欢装扮成熟的小孩那奇特的自尊心。但这次，她破涕而笑。 “不进去吗，康平？” 新原康平垂下眼眸。半晌，才回复道：“不用了。她们母子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去打扰了。” 夏目漱石抿唇。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能够看见清晨的阳光洒落，衬得双白的房间也有了些温度。可也叫人更加看清，陷在软枕里的孩子惨白的脸色、与迅速消瘦下去的婴儿肥。 明明是好不容易调养出的气色，却连支撑一次变故都艰难无比。 夏目漱石陪着新原康平，默默驻足在门外，不再进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间又响起数道稳重轻缓的脚步声。 新原康平和夏目漱石回头，皆是露出意外的表情。 早已该回到意大利总部的彭格列十代和门外顾问，竟然再次出现在日本！ “新原先生。夏目阁下。” 沢田纲吉向两人问候，一如往日平和有礼。 可新原康平和夏目漱石皆是敏锐地察觉到：不一样了。不管是眼神，还是气势，比起早日在新原宅内的温良，现在的沢田纲吉更像是Mafia教父该有的模样。仁和、厚重、内敛，但血色难掩！ 沢田纲吉从老师手中接过近日来的肃清名单，以及加急搜索到的内幕资料，亲自递送到新原康平面前。等到新原康平一目十行，浏览结束，单手抚上胸口，深深行礼。 “我很抱歉，这次是我们的轻敌与疏忽，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但在这之后，他们必定会吸取教训。 所有企图以黑暗手段实现竞争的敌人，都将在彭格列的怒火中被踏平！ “你……”新原康平心中一片叹息：“如果纲吉君还有时间的话，就去看看龙之介吧。” “请您放心。”沢田纲吉露出微笑。随后无奈地看向身后，独自一人远远依靠墙边的黑发男人。在男人身边，正规整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一片礼品盒：“虽然回归短暂，但是我也为龙之介准备了意大利的伴手礼。” 这可真是。 新原康平又是一叹。 Mafia尚有如此道义，反而是最该坚守本心的政界同僚。种种事迹，当真是叫人难堪啊。 “您不一起进去吗？”敲门声收获主人家的邀请，沢田纲吉忽得想到什么，回头询问。 “……不。我就先不进去了。” 新原康平摆摆手。目送沢田纲吉拎着礼包，走进那间叫他忘却止步的病房，感慨：“听闻华国有句古话，叫长江后浪推前浪——真是后生可畏啊。” “我以为，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夏目漱石说道。 新原康平兀得愣了下，露出内心的颓丧：“漱石，等龙之介康复之后，带他去横滨吧。” 夏目漱石愕然地收缩瞳孔，询问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呢？” “死气之炎、异能力、咒术咒灵……原本我以为，这些特殊能力政府和里世界的掌控者们没能做到完全管控，但至少，是维有秩序的。直到五天前——” 新原康平苦笑道：“你知道吗，因为咒灵那诡异的生成方式，和几近单一的消灭方法，比死气之炎、异能力更早之前，政府和咒术师的御三家就是有签订协议。” “御三家为政府高层提供最全面、最高端的咒灵防护和咒术保护，以确保政府高层不会被看不见的咒灵杀害；而作为交换，御三家将保有R国境内特殊超然的地位，在咒术领域拥有自主统治权。” 五条悟坐在甜品店里，捏着勺子搅拌加进数十块放糖的咖啡，向初入咒术界的两位同学介绍情况。 “划重点~！是全——R国哦！” 五条悟向后一仰，以极其嚣张的姿态靠在软座上。说着御三家权势遮天的话，言辞却没有丁点尊敬。甚至是嘲弄。 “并不像死气之炎在大群体中仿佛销声匿迹一样，更不像异能者，几乎被圈养在横滨。咒术师、啊不，是御三家，几乎可以说是土皇帝般的存在。也是因为这样，野心就愈发膨胀。” “死板古董、血脉至上、不思进取……哼！不知道的恐怕要以为家里真有天皇位要继承似的，结果反而一代不如一代。变得相当，不可理喻了啊！” “竟然是这样吗？”家入硝子震惊。 夏油杰倒是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悟你，似乎对这些事情熟悉呢。” “哈？”五条悟忽然板正脸，在两人面前竖起手指：“五条、加茂、禅院。记住了，这就是御三家的姓氏。” “啊、哦！五条、加茂、等等！五、五条是指？”家入硝子更头疼了。 “真是变着花样在炫耀武力啊你，悟。”夏油杰无奈。 “哈哈哈哈！”回应两人的，是五条悟叉着腰的猖獗笑声。 “……就是这样，自以为强势的狼群养大了老虎。现在，老虎想要反噬狼群，来证明谁才能够真正地统治这座山头了。” 新原康平娓娓叙述结束，突然觉得不服老还真是不行：“没有亲眼见证之前，普通人无法想象，这是怎样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啊。” “漱石，在龙之介的问题上，我也只是个普通的父亲。如果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或危险，我也许还能够催眠自己因私心留下龙之介，但是现在……” 新原康平摇头失笑，“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这些家伙的下线。” 似是惋惜的评价，像是要败给现实、做出让步似的。 夏目漱石却知道，这是这匹狼群中的头狼，要开始血腥反击的怒号。 “我知道了。我会带龙之介离开的。至少现在的横滨，还是异能者的地盘。” 诚然，他们厮杀、他们堕落。但同样的，他们拒绝外来者的爪牙！ 梦境 罗生门，一位听话懂事、全面发展的优秀异能力代表，致力于为小主人解决所有困难苦恼，以小主人开心为第一能生目标。 上岗至今，不仅在群战、单挑、毁尸灭迹的对外沟通上成绩斐然；搬家、卖萌、小主人么么的内部支持，同样一骑绝尘。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空间内部，因芥川银的顺利入驻，就连物品整理取放，都已经完全不需要芥川龙之介操心了。 ——一条龙服务到家，包你顺心、值得拥有！ 饶是夏目漱石，也不禁在欣慰中发出眼馋的感慨：如此具有自主意识的异能力，简直闻所未闻。这样一来，龙之介搬入横滨最大的顾虑，也算是解决了大半。 罗生门的意外表现无疑引人注目，芥川由美更是两眼放光。 不用顾及路程和安置空间的话，龙之介熟悉的物品和新采购的生活用品，岂不是全都能够打包带走了吗？而且还可以随取随用！ 芥川由美果断抱起毫不自知的小朋友，狠狠在脸上亲一口。直奔着新源宅而去：“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部都带走吧~！” 眼见着芥川由美一路扫荡，已经要把他压箱底的古董收藏和机密保险箱都拉出来，新原康平终于按捺不住上前阻止。 “够了，由美。”新原康平额头的经络砰砰直跳：“古董并不方便快速出手，保险箱里全部都是重要资料，不要胡闹。” 芥川由美不解气地睨他一眼，收回本来也没打算真投喂给罗生门的手，嘴上却不饶人：“龙之介也喜欢字画、古董，你这几个拿给龙之介在横滨宅里当摆件正好。” 这回，就连夏目漱石都扛不住地暗暗擦汗：不，这些东西拿出去当摆设的话，横滨宅怕是要被深夜“访客”光顾成筛子。 “至于你那机密，”芥川由美哼笑一声，装作无意地在新原康平眼前随意摇摆：“关键时刻用作交易筹码，不是很有用吗？” 至于是什么关键时刻，刚刚经历过一场致命袭击的在场成员，没人敢插话。 新原康平：“……”虽然你似乎说的是很有到底，但是谢谢，血压真的又上来了！ “？” 芥川龙之介无辜歪头。看着众人进退两难的为难模样，忽的福至心灵。 “是需要在下帮忙加密以保证安全吗？”芥川龙之介像是突然间被委以光荣的使命般，眼睛闪耀星星，信誓旦旦地保证：“我和罗生门一定会保护好它们的！” 说着，握紧小拳头，就要指挥异能力将保险箱吞下。 “不！龙之介，并没有这个想法！”而且啊，带着加密资料也太危险了吧！ 新原康平全身的神经都要被刺激到炸开，连忙出手制止。 然后收获一个突然蔫嗒下来的小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憋着嘴巴转过身，将小脑袋埋进芥川由美的肩窝，不想看他：他也想要对大家有作用！ 新原康平：“！！！” 夏目漱石对好友投以同情的目光。 看什么看，快救我啊！ 新原康平怒吼。 抱歉，我还是觉得龙之介对我的好感度更重要。这个时候，非常明显，是扣分中。 夏目漱石抬手向下轻拉帽檐。 芥川由美差点发出大仇得报的大笑声。 虽然是纯粹的无心之举，但是，意外达成了目标呢。 芥川由美心情大好，几乎是哼着歌，抱住芥川龙之介，将新源宅邸扫荡了个遍。 最后，就连芥川龙之介都不忍直视库存直线清空的家，在芥川由美的又一次指挥下，迟疑地四处张望。 “嗝——！” 胖嘟嘟的兽头张开嘴巴，应景地打了个饱嗝儿。 芥川龙之介感同身受，摸了摸自己瘦瘦的小肚子。 他好像有点饿了。 芥川由美哑然失笑。爱怜地揉揉芥川龙之介的脑袋瓜，终于放弃了把整个新原家都搬空的想法。 当然，作为交换，原定早饭后离开的日程，变成了午饭。 “啊，由美姐还真是宠爱龙之介啊。一定还是放心不下吧。”家入硝子坐在最后排，回头透过车窗，望见芥川由美依依不舍地站在原地的身影，小声叹息。 豪门世家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呢。 夏油杰眼皮一跳：“由美、姐？” 一顿饭的时间而已，关系已经处得这么融洽了吗？ 夏油杰微微冒出冷汗。 “毕竟是芥川由美啊。”夏目漱石怀里抱着昏昏入睡的芥川龙之介，仿佛会读心术一般，笑道：“等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在商场上驰骋的模样，大概就能理解了吧。” 好吧。或者说，在人际交往这一点上，新原一家都相当了不得。 这位也是。 在和夏目漱石的交流中，夏油杰感到了难得的轻松惬意。 唯有五条悟。 就和他遗传到的强大术式一样，似乎天生就自带一种特立独行、独具一格、自成一体的气场——相当没眼见地游离在谈话之外，并且，非常明目张胆地，在围着精神消磨后、疲惫午休的小朋友打量。 颇有一种随时会因为“好奇心”、“有趣、好玩”这种害死猫的理由，伸手戳戳小朋友脸颊，实验自身兴趣点的架势。 “不可以哦，五条同学。”夏目漱石微笑着驳回，“龙之介才刚刚睡着。” 最重要的是，睡梦中，应该也就不会被离别的忧愁所扰了吧。 夏目漱石将芥川龙之介向怀里揽了揽，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姿态。同时挡住五条悟充满探究欲的眼神。 “Kufufu，就是这里吗？” 靛蓝长发的男人追着沢田纲吉给与的坐标，缓缓落定。看清眼前之景的瞬间，原本并不多情愿的心态一下滋溜起来，精神万分。 “难得看走眼了啊，彭格列的十代。” 入目是一望无际的深厚血海，暗沉的天空不见日光。唯有无数黑红的布条，宛如染血的蜘蛛丝般，自天幕垂落到地面。 人影走过，方才致怨魂寂灭的世界上，漾起些微死亡的涟漪。 绝非普通孩童能产生的精神世界。 六道骸大致在其间游走一圈，更加诧异地没有寻到梦境主人的踪迹。更加燃起了浓厚的兴趣。 “哦呀~，这可不是只普通的兔子呢。” 热闹 芥川龙之介，在家长们的关怀下，理所当然没有被离愁所扰。 或者说，他根本没时间去关注离愁。 陌生的凤梨头男子闯入了四臂魔神曾经划定的领域。对待侵入者，四臂的魔神可不会有好脾气。 而另一位不请自来的男人，显然同等地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 气场不和、立场相悖、有效交流为零。 两个“人”彼此露出不爽的微笑，果断抛开不必要的前置，斗在一起。 说不通的话，实力至上就可以吧？ 至此，正牌主人惨遭无妄之灾。 蜷缩在银腿上小憩的芥川龙之介，瞬间被自己梦境空间中的暴动惊得一个机灵。瞪大眼睛，反射条件地迅速翻身坐身。 等到大脑跟上身体完全清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是梦境空间，并没有一个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戳他脸颊的五条悟。 “……？” 芥川龙之介头顶缓缓弹出一个问号。银灰眼瞳望向芥川银，每眨动一下，都新增一条不解。 芥川银轻轻顺过芥川龙之介的发丝，表示安抚。温婉的微笑后，开出的尽是张牙舞爪的食人花。 啊，她已经很大度地把和哥哥白天亲密的时间让出去了哦。为什么还会有奇奇怪怪的家伙们，总在夜间闯入呢。 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吗？ 拟态为人形的罗生门，猫一样蹲在两人身侧。忍不住挥舞着背后飘飞的绸带，竖着两只“耳朵”的小脑袋快要点出残影。 白天的银发人类就够讨厌了。总是纠缠罗生门，阻止他和小主人贴贴。最可恶的是，对方不知道是什么异能力转生，打不到咬不动，人高马大、一只手能拎起好几个小主人到处乱晃，根本抢不过也不敢抢啊可恶！ 原以为白天痛失小主人，夜晚也争不过银小姐，已经是异能生里足够的悲惨了。结果人类就应该安安静静休息的夜晚，为什么也这么喧嚣！ 前有陌生非人生物，相当无理地将他的房间拆出个大洞；后有不明人形能量体，见缝插针撬门偷渡。 罗生门暗暗磨牙，暗红的布料上几乎都要显化出凶恶部分的表情包。和银小姐一左一右，气场深沉地走出秘密房间。 “轰！” 特意构筑的小巢穴刚一开门，就被深渊血海绝不会有的凌厉冲击波呼啸一脸。 紧跟着，四处闪现的爆破声轰鸣而至，比春夜响雷更加激烈。 偌大的湖面四射血花，一派水漫大地的架势；天空懒洋洋垂落的绸缎更是凌乱不堪，碎裂的布片遮天盖地，被冲突的气流卷携着满空间乱飞。 两人身后，头一次见到这毁天灭地的争斗场景，芥川龙之介瞬间进入猫猫宇宙。 下一秒，拉住芥川银和罗生门的手，往回拽。 啊，一定是在下还没有睡醒。否则怎么可能看见纲吉先生照片中，本应该远在意大利的雾守之一，出现梦里和魔神干架？ 芥川龙之介一头柔软的发丝被吹得乱糟糟，企图顶着飓风关门。奈何轻飘飘的体重着实没什么抵抗能力，脱离其中一方的力道后，险些被突然猛烈的一震气浪掀飞。 罗生门忙不迭伸出布条，卷住芥川龙之介的腰，帮忙稳定身形。 一瞬间飞起来的感觉过于醒神。 芥川龙之介看看宁静的小房间，再看看喧闹的门外，陷入沉思。 啊。原来，这都是真的吗？ 罗生门以最快的速度重新修缮秘密小屋，伫立起防护屏障。自再无风波的门外探头，看向芥川银。 【哥哥，请在这里稍等。】芥川银单膝落地，双手扶在芥川龙之介肩膀，无声安慰。 随后站起身，干脆利落的背影带着罗生门，隐没在血海。 她/它一定会把干扰自己和哥哥/小主人相处的家伙赶出去的！ “……等等，银、咳咳咳！” 芥川龙之介刚踏出防护范围，就被暴动的气流冲了满口。等到从难以自制的咳嗽中恢复，眼前已经再没了芥川银和罗生门的声音。 他试着通过呼唤罗生门联系，却率先感受到异能力委屈又愤慨的情绪。最终只是张了张嘴，无奈又颓丧地接受了两位异能载体的□□。 只要他还活着，异能力就一定会再生——这是自异能力诞生起，就刻在大脑意识的铁律。 所以，偶尔纵容一下家人们的冲动情绪，也是可以的吧？ 芥川龙之介站在唯一的安全区内。试探地伸手向左边的六道骸，无果；又骐骥地望向右边的两面宿傩，没有回应。 芥川龙之介苦恼地皱起脸。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的节点，没有被自己抓住。 “Kufufu，真是令人惊讶啊。” 短暂休战的间隙，六道骸出言试探：“你并不是这个空间的‘原住民’吧？擅自闯入，是有什么不好的企图吗？” “还是说，诅咒也终于回想起了人间的虚伪，开始享受追求起钱财、地位这些世俗的愿望？” “有趣。”面对六道骸言辞辛辣的嘲讽，两面宿傩却只是低笑自语。 虽然他现在不是完全体的状态，但也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和他斗得不相上下。 而且，这个人的能力—— 双手抱胸悬浮在血海上，两面宿傩和六道骸遥遥对立，四目间略过亢奋的红芒。 并非是咒术，也并非是那个小鬼的体系。 又一种能量模式吗？ “……”六道骸握在三叉戟上的手默默攥紧。面对两面宿傩的打量，面上笑容逐渐收敛。最终，连常年含着莫名笑意的嘴角，也凝成平直的线。 这仿佛想将他剖开后挖掘内里的眼神，让他想起了久远的、非常叫人不悦的回忆。 “你似乎在想着什么非常危险的事情。”六道骸眯起眼睛，警告。 “哼~，”低沉的音调拉长：“偷偷摸摸进入他人领地的家伙，可没资格问这些。” 两面宿傩同样强调。 既然已经是他看上的东西了，就不允许再有旁人来染指。 “正巧，我也是呢。”六道骸回敬。 毕竟是答应了第十代的任务。如果护送目标在他最擅长的领域出问题……体验感太糟糕了，完全不想思考这种可能性。 所以，抹杀就行/杜绝就好了！ 在不该有的默契上一下子同步。六道骸和两面宿傩尽皆放开，速度快到响起音爆，肉眼再难捕捉残影。 被彼此拉扯住注意力的两人并没有发现，血海里的空间，开始了两人能量冲撞之外的“波动”。 直到某一刻，意想不到的巨大吸力，突然从冲突交接的两人身侧出现。 一道银灰、一道暗红的身影，如幽灵般闪现在另一侧。刀刃划出的寒风劲气、布条割裂时空的咆哮，巨锤似得轰然砸在两人面前的空间。 配合着本就存在的空间裂口，两面宿傩和六道骸均是露出愕然的表情，猝不及防间就被推出了血海梦境。 “叮叮叮！” 优雅纤细的女性身影翩然落定。 作为空间守护者的罗生门则瞬间趴上天空中那道缝隙，拎起不存在的钉锤，对准了就是一顿猛锤。誓要将此处修补成密不透风碉堡的样子。 变故来得过快，也过于意外。 等到终于看清两位偷袭者的面貌，芥川龙之介瞳孔地震。 这下子，可以放心安稳地休息了哦，哥哥。 芥川银默默将双手背到身后，假装手里那对杀人无形的匕首并不存在。对芥川龙之介露出百合花一样温暖的微笑。 见芥川银和罗生门都平安无事，芥川龙之介暗中松了口气。 芥川银却敏感察觉到了芥川龙之介的震惊。不善言辞的女孩垂眸，紧张地抿了下唇角，似乎很是谦逊和感恩地解释：“要多谢那位不知名的先生呢。” 芥川龙之介不禁一哽。 银灰色的眼睛里，映出少女笨拙又胆怯地、努力想要维护自身无害形象的样子，想了想：还是不要把这位“不知名先生”他也许认识，并且很可能是友军的事情告诉银了。 这样做出决定，心灵世界的龙之介娃娃，愧疚地向沢田纲吉娃娃深深鞠躬。 十分抱歉，纲吉先生。 等到回去之后，在下一定会向您致电道歉的。 “啊！小朋友醒了哦！快点，放下来！我现在可以和小朋友一起探讨能力了吧！” 窥见芥川龙之介慢慢张开的双眼，五条悟瞬间兴奋，急切地催促夏目漱石动作。义正词严的模样，仿佛真的是很正经地、想要帮助芥川龙之介融会贯通。 “……” 盯着五条悟那张招蜂引蝶的脸呆愣半晌。芥川龙之介扭头，默默扒住夏目漱石的衣领，将自己往夏目漱石怀里埋了埋。重新闭上眼睛，企图逃避现实。 白天吵闹，夜晚也不得宁静。 在下的世界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兔兔跺脚] 落脚 东京和横滨距离并不算远。芥川龙之介醒来没多久，低调的黑轿便停靠在目的地。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对视一眼，当即达成无言的默契。赶在五条悟拥有更大、更自由的发挥空间之前，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五条悟。 五条悟震惊回头，天空般苍蓝的眼睛里明晃晃写出好几个大字：说好的队友原来是敌方派来的卧底吗？！ 夏油杰败给他了：“小朋友的精力可没有你旺盛哦，悟。”怎么着也让小朋友适应下新环境再去吧？ 五条悟恍然顿悟了什么。 总之一定不会是什么正确的方向！ 忍无可忍的家入硝子一人送上一肘击：“不要总想着去骚扰小朋友啊！你们这两个半斤八两的家伙！” 夏油杰一手捂腰，一手投降似得举起，无奈苦笑。隐约透出一股子“原来这样也不行吗？无妄之灾。”的郁闷。 五条悟则更加明目张胆。仰头望天吹着口哨，分明是“我不知道错了而且我下次也还敢”的表率。 “……”家入硝子拳头硬了。 那位意外粘人的大哥哥，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吗？ 意识到不对劲，芥川龙之介悄悄从夏目漱石怀里探出头。试探陌生环境的猫崽一样，双手搭在夏目漱石肩膀，只露出一双机警明亮的眼睛，暗戳戳打量。 发现五条悟真的没有跟上后，银灰色的眼瞳忽的跃起银河般的流光。亮晶晶的、感激的小星星，流星群似得飞向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脸颊上一下子飞起红晕，抓着五条悟的力道更紧了：这个可恶的家伙，绝对、绝对不准去打扰小朋友的休息！[樋口式尖叫] “啊，杰，硝子坏掉了呢。”五条悟伸出另一只空余的手，在家入硝子面前晃晃、再晃晃，气呼呼地鼓起包子脸：真过分。明明他也想要小朋友的星星雨！ 那你倒是看看你都干过什么啊。 夏油杰心累。拦住五条悟意图进一步试探的动作。 “行了，悟，去办理入住了。”夏油杰提醒：“听说横滨的夜晚可不太平，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异能力者自会有夏目漱石的安排。咒灵可就是他们的领域了。 五条悟脱开控制，双手放到脑后。目光撇向另一边，并不遮掩脸上的厌恶：“啧。那群渣滓啊。” 他可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新原康平提前发现不对，而向特务科的心腹申请了支援，恐怕如今的新原家，就真的不存在了。 ****** 另一边，感谢家入硝子和夏油杰的友情赞助，夏目漱石终于成功脱离五条悟这个过于难缠的年轻人，给芥川龙之介争取到放松的空间。 没有了被五条悟随时戳脸的威胁，芥川龙之介不再保持随时准备躲进监护人怀抱避难的警惕。沿酒店走廊上那宽大明亮的落地窗，好奇地冒出头，打量这座海港城市的远景。 夏目漱石摸摸他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有趣的小脑袋，眼底含笑：到底还是第一次出门的小朋友啊。之前几年因为身体原因，康平他们也没敢把龙之介往外带呢。 “我的小王子，横滨的夜晚目前还不太适合出游。今天我们先暂住酒店，明天再出去玩吧。” 诶、诶？！ 芥川龙之介被夏目漱石打趣的称呼羞到头顶冒烟。白皙圆润的指尖难为情地揪住自己的衣角，胡乱地一阵点头。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会得到龙之介的认同吧。 逗弄一次，难得的恶趣味得到充分满足。夏目漱石弯起眉眼：“康平他们准备了很多住所，最近我们把附近都走一圈，选个龙之介喜欢的地方，就能正式安家了。” 无论在哪里，“家”的字眼都是温暖的。 芥川龙之介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脸颊上的燥热。眼睛里燃起熊熊斗志，一本正经地回应：“在下会认真挑选的！” “唔、”夏目漱石却显出苦恼的表情：“虽然龙之介认真的态度让老师十分高兴，但是，这些东西的话，还是放松一点、顺从心情就好哦。” 夏目漱石引导道：“不要总是以执行任务的态度去感受生活，会丧失许多人生乐趣的，龙之介。” 可是，重视之人的指令，不就该要竭尽全力去完成，才不会辜负期待吗？ 芥川龙之介眨眨眼睛。这次，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夏目漱石并不强求马上能够改变他的想法。打开顶层房间的门，将芥川龙之介放下。 “好了，去吧。”夏目漱石弯下腰，轻轻拍两下小朋友的头。将已经拨通的电话递过去。 是父亲大人和妈妈！ “嗯！” 背景板上瞬间飞起小花花，芥川龙之介先是向夏目漱石表示感谢与暂时的告辞，然后抱着电话，小跑进房间。 小猫崽踩着欢快又矜贵的脚步，巡视新领地一样，不仅要每一处角落都端详一遍，还要向电话对面的大家长发表探险感言。 “夏目老师说我们明天就可以去看新家了……这里的高楼都能看见一望无际的大海，像镶嵌在地面的蓝宝石……海风？唔，在下今天暂时没有感受到……嗯！有一个超大、超大的摩天轮哦！” 情绪起起伏伏的交谈上很快从房间里传出。 夏目漱石轻笑，走到靠近海岸的观景窗台前，泡上一壶茶。 雾气氤氲。 衬得横滨这座满藏黑暗的城市，也似乎温柔了许多。 不，是一定，会变得更好！ 小弟子带着兴奋的语调开始慢慢向自己靠近。夏目漱石放下手中端着的茶，取向另一杯温热。 “……夏目老师还说，再过一段时间，两位师兄的历练就能结束了。届时在下再去拜访……就是不知道两位师兄会不会喜欢在下准备的礼物呢……嗯！在下会照顾好自己的！……” “结束了吗？”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芥川龙之介，夏目漱石将手中的茶水递过去。 “谢谢夏目老师！”芥川龙之介坐在休闲椅上，双手抱着杯子小口抿动。长长的睫毛微垂，轻轻颤动。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小声请求：“那个，夏目老师，” “怎么了，龙之介？”夏目漱石并未对芥川龙之介的欲言又止表现出不耐，反而循循善诱。 “在下、在下可以再打一个电话吗？给纲吉先生。”芥川龙之介低着头，不敢去看夏目漱石的表情。 明明知道夏目老师不希望自己和纲吉先生过多接触，却还是提出这样的要求。果然，在下很过分吧！ “如……” “可以哦。” 诶？！ 芥川龙之介难掩惊讶地抬起头。 夏目漱石哑然失笑。探身向前，指腹温柔地擦过小弟子微红的眼角：“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塑造过‘独断专行’的老师形象呢。” “虽然确实很担心沢田君的背景带来的隐患，但是——龙之介和沢田君很处的来。” “作为朋友间的交往，这一点就足够了。” 夏目漱石注视着芥川龙之介的眼睛，暗藏鼓励：“还记得沢田君的电话吗？”不记得的话，老师也可以代劳哦。 “记、记得的！”芥川龙之介忙不迭应下。拿起腿上暂未归还的手机，跳下休闲椅，就风风火火地奔向了卧室。 甚至还轻轻关上了门。 听脚步声，很谨慎地进了洗漱间呢。 夏目漱石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地摇了摇头。 阿拉。藏起小秘密了呢，我们龙之介。 “耶——说到底这并不是龙之介的错。”虽然龙之介本人竟然知道两面宿傩，好吧，是不知名魔神，的存在这件事情，确实很让人惊讶。 “骸没事呢，龙之介不用有负担哦。”尽管很不厚道。但是，骸这么狼狈的时候……哈哈哈，真是少见啊。 办公室内，刚刚和草壁哲矢交接完公务的云雀恭弥走出。听见话筒中隐约传出的声音后，紧皱的眉头一松，突然心情舒畅。 本打算直接离开的计划一转，云雀恭弥在客厅间找了个顺眼的角落，姿态闲散，靠上墙面。直到沢田纲吉挂断电话，忽得开口道：“喂，草食动物。你提过横滨有个任务的吧？” 沢田纲吉诧异：“云雀学长是想接手吗？” “嗯哼。”云雀不置可否。 他只是想去看看让六道骸吃噎的人罢了。 沢田纲吉忍着笑，只当没发现其中的私人情绪，感激道：“那真是太好了。帮忙解决了大麻烦啊，云雀学长！” 横滨混乱的局势是极好的盾牌。对龙之介是，对黑暗的爪牙同样是。 最近，绝对禁止交易的暗黑面清缴的过程中，彭格列的行动部队发现了一处规模惊悚的人体实验基地。 捣毁过程中死伤惨重，并且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人物也滑不溜手，竟然在层层围剿下一路脱出，逃到了横滨。 他正愁要派谁过去才最保险呢，没想到云雀学长竟然会主动请缨。 而且对龙之介有兴趣的话，自然而然就能接收掉原本属于骸的任务，解放骸的精力去追踪两面宿傩。 一举三得，简直完美！ 沢田纲吉心情好极了：康平先生说的没错，龙之介真是小福星！ 突然接收到任务调转通知的六道骸：“？？？” “嘛~毕竟诅咒师的资料少见，疑似两面宿傩的信息更是难得。如果顺利的话，这可是接触咒术界的又一大情报渠道来源。”终于开始学会利用资源，调配守护者行动了啊，阿纲。 里包恩弯起嘴角，肉眼可见得心情愉悦：“加油哦，骸。” 一副“你的新任务相当有意义且具有跨时代价值，一定要好好完成，功在千秋”的表情。 忽悠谁啊你，阿尔克巴雷诺。 六道骸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 别以为你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就能掩盖掉话语里的幸灾乐祸！ 银 横滨的黑夜总是充斥着混乱、血腥、和暴力。理所当然，丰富的外出活动都被安排在白天。 不过，有着一群年轻人的夜晚总不至于单调，酒店内购入的电玩、桌游、文体设施……足够少男少女们尽情狂欢。 相较而言，倒是本应该最省心的小弟子。 夏目漱石垂眸看着小朋友最近的文稿，长长叹了口气。以至于发现某个尾随小弟子离开的可疑白发身影时，并没有如往常一般采取隔离措施。 不愿意让作为长者的老师发现的话，由感兴趣的年轻人无意撞破，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吧。 年长者投射在墙面的剪影不断缩小。一路拉近，却是从中跃出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三花猫。踏着猫步，跟随而上。 如果再遇到那样的敌人的话，应该怎么做才能够保护大家呢？ 心怀愧疚地挪用了宝贵的时间，芥川龙之介站在发球机面前，银灰眼瞳冷沉又凶狠，展现出优秀的专注度。 在他周围，散落被罗生门切成两半的网球。从大小不一的分块和参差不齐的切面纹路来看，使用者对于方位、力道等多方位的精准度判断，都有待加强。 但是对于独自摸索训练的小孩来说，真是相当可怕的适应能力啊。 ——简直就像是天生的战斗机器一样。 五条悟站在门口。发现芥川龙之介的想法后，没有选择马上上去打扰，而是静静观摩完一轮“训练”。 直到新一波的发球结束，五条悟重新将墨镜架上鼻梁，遮住若有所思的苍蓝眼瞳，走上前。 “呐呐，小朋友~。之前的那个，就是‘啾——’一下，刺出好多荆棘布条的那个。能再表演一次吗？” 突然出现在背后的阴影叫芥川龙之介悚然一惊，熟悉的不着调声音却又在第一时间打破芥川龙之介的戒备。 芥川龙之介暗恼自己的大意，竟然没能发现如此明目张胆的观察者。同时伸出手，安抚意图主动反击、保护自己的罗生门。 是这家伙的话，肯定是打不过的。 甚至会被恶趣味地借由罗生门“吊”住他，看他在空中反抗无能的样子大声嘲笑。 ——真是可恶的大个子！ 等在下长大之后，一定也要有这么高！ 因为从小体弱，幼年期就一直比同龄人瘦小的芥川龙之介摩擦着后槽牙，给自己立下不可能实现的雄心壮志。 随后扭过头，半是羞愤半是沮丧地回道：“请不要打扰在下。在下现在无法做到！”自然也无法展示！ 或者说，如果能做到的话，在下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吧。 “呀，是这样吗？” 五条悟蹲下身，由身高带来的胁迫感一下子没那么强烈了。 只是手欠依旧。习惯性地，就捏上小朋友脸颊上的软肉。得到芥川龙之介的激烈反抗。 “请不要这样！会让在下很困扰、唔。”吐字都含糊起来。芥川龙之介双手合拢，堪堪握住少年人宽大的骨架。努力将五条悟骚扰自己的手往外推。 自然无果。 “可是，龙之介的手感超~好哦。完全不像放开啊。”如果说最开始只是为了逗弄的乐趣，现在还真是有点上瘾了呢。 “这样吧~，”五条悟笑呵呵地抛下自己的诱饵：“作为展示能力的回礼，我带你训练怎么样？” 芥川龙之介愣住。 小鱼咬住鱼钩，于是猎人也要开始收线了。 “我啊，可是从来不陪训的哦。毕竟想想这些就麻烦死了。”五条悟理所当然露出嫌恶的表情。 随后一秒变脸，傲慢地介绍：“而且啊，咒术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世界上最强大的咒术师，五条大人的专人培训课——千金难买、有市无价！就算想尝试也完全不够格！” “唔，这么一想，我好像亏了？”五条悟忽得一下又转过身，背景灰暗，郁闷画圈。 老实说，在下觉得自己现在正在被骗。 芥川龙之介表情木木地想。 但是，五条先生确实，非常、非常的强大。 有极为细微的、芥川龙之介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期待，正在他灰水晶样的眼睛里摇曳。 “请您务必……”答应我的培训。 “请您不要随便欺骗哥哥！” 一道比芥川龙之介更加坚定的、暗藏气恼的声音，先一步在两人耳边响起。 芥川银第一次在现实世界显露身形。将茫然中、只想要抓住什么道标的芥川龙之介抱在怀里。 与芥川龙之介如出一辙的银灰眼瞳紧紧盯住五条悟，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银？”芥川龙之介担忧询问，疑惑芥川银突然改变的作风：明明之前都不想接触现实，不是吗？ “啊、啊嘞？！”完——全！在意料之外出现的干扰项！ 头一回见到人形异能力的五条悟瞬间傻眼。 如他所想，芥川龙之介确实是一个充满无数惊喜彩蛋的宝盒。 就是，这个惊喜，着实是过于多、且出人预料了。 “如果哥哥想要训练的话，就由我来陪着哥哥吧。”总之，拒绝一切企图诱拐哥哥的、不正经的家伙！ 芥川银低头，指尖温柔的擦过额头，为芥川龙之介理顺因活动凌乱的额发。 “喂喂，这位能量小姐，”五条悟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抗议，“虽然不想否认你的评价，但要是诽谤我的实力的话，老子可不会认输！” 六眼解析出的数据一片驳杂，芥川银的数据就像是真实的人类一样复杂。 这是最异常的表现。但是对于异能力了解尚浅的五条悟，此时暂未意识到如此显眼的“破绽”。 将五条悟的回话当做挑衅，芥川银眯起眼睛，背在芥川龙之介身后的手中光点凝聚，霎时铸造成一把锋利的匕首。 如果您依旧想对哥哥图谋不轨的话，银是绝对不会退缩的！ ——那就只能比比看了！赢的人才有话语权！ 熟悉的、凌厉的气浪，再次在芥川龙之介眼前掀起。 芥川龙之介：“……” 为什么在下身边的人，总是不能够正常对话呢？ 隐约意识到芥川银和五条悟全然重点偏差的对话，似曾相识的场景让芥川龙之介陷入人生的怀疑。 “怎么回事，悟？！” “敌袭吗？！” 越来越大的动静不可能避开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的感知。更何况，酒店大楼可没有专业训练场的那些防护措施。 两位尽职尽责的咒术师几乎眨眼丢下手中的电玩，出现在了网球室。见到芥川银身影的瞬间，脸色骤然大变。 主攻的夏油杰召唤出咒灵，暗中防备其他袭击者，或暗杀者神不知鬼不觉的诡异手段；家入硝子则直奔向芥川龙之介，想要将小孩带离危险地带。 三花猫同样从震惊失语中回过神。顾不得炸起的一身绒毛，灵巧迅速地奔向室外，恢复本体。 “等等，硝子姐姐，夏油先生！银不是敌人！” 一团乱的场面中，就连芥川龙之介的声音都被带着拔高了几分。 家入硝子揽住芥川龙之介的动作一顿：“诶、诶？” 夏油杰蓄力的脚步一个踉跄：“？？？” “还不赖嘛，能量小姐。”五条悟满是乐趣的声音在另一端响起：“不过试探到此为止了哦。你也感觉到了吧？” “‘你’的力量，对于‘我’是无法发起到作用的。” 结尾的话低沉又严肃，和之前不着调的语气截然不同。 芥川银猛然刹住疾冲的攻势。像是想起什么，攥紧匕首，脸色微沉：“就算是这样，也不是你诱拐哥哥的理由！” “啊、呀？”五条悟愣住。猫猫宇宙循环自问：他虽然默认了不正经的评价，但是诱拐小孩什么的，他才不想养小孩啊！太麻烦了吧！ “咦？”芥川银头顶缓慢走过六个圆点，一下子羞红了脸：“对、对不起，是我误会您了！” 芥川银头顶冒烟，愧疚地连连鞠躬道歉。 “不用这么客气啦。我玩得很开心哦。”五条悟适应性良好，甚至在理清现状后，相当自然地对芥川银摆了摆手。 反思自己？ 不存在的哦！ 扰乱了其他人的夜生活，结果罪魁祸首倒是相当惬意的样子，还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另一位受害者的道歉。 夏油杰&家入硝子：“……” 可恶！她刚才马上都快通关了！ 家入硝子咬牙切齿，抓着五条悟的二头身娃娃一阵猛锤。 夏油杰面带微笑：“悟，这次任务结束，我觉得我们之间，很有必要谈一下呢。” 在训练室！ 新家 芥川银绝不是仅凭“异能力”能够解释的存在。 夏目漱石清晰地明白这一点。 但少女对芥川龙之介的关心真诚纯澈，即使再苛刻的人，也无法从中寻得哪怕一丝的杂质。 夏目漱石在暗中向五条悟确认过芥川银与芥川龙之介之间的能量联系后，默许了芥川银的存在。 不过，还是需要稍加修饰的——疑似“双异能”已经足够惊奇，若是再加上如有真实灵魂一般的异能塑形，横滨这个对芥川龙之介而言相对安全的中转站，恐怕也要彻底荒废了。 忙碌的一夜过去，夏目漱石和新原康平敲定芥川银的最终来历：参考远在意大利古老家族的秘术，与早已于里世界半公开的彭格列初代一样，神奇的“灵魂体”存在。 芥川银与芥川龙之介极为相似的长相，完美契合了血缘联系的关键，成为最有利的佐证。 芥川银默默听完夏目漱石的描述。不善言辞的少女眼底弥漫开雾气，感激地向夏目漱石深深一鞠躬。 抹掉泪水，走出书房时，就又是那个可靠温婉的人形异能力、不对，是守护家人的特殊灵魂体。 ——她本就是为此而来。 芥川银伸手，指尖轻点在芥川龙之介的眉心，再一路划至脸侧，忍不住露出欣慰而喜悦的微笑。 温热的、鲜活的…… 任何企图破坏哥哥全新人生的家伙，银都会全部扫除的！ “银。”芥川龙之介无疑是此时最开心的人，银灰色的眼睛专注地望着她：“以后也可以一直这样陪着在下吗？” “嗯。”蹲在芥川龙之介面前的少女温顺点头。 “太好了！”芥川龙之介握住芥川银的手，并不在意其上传出的、非人类的冰凉温度：“无花果、红豆沙、小蛋糕，还有很多漂亮的风景、美好的事物，在下都想和银一起分享！” “东京之外、横滨之外，一定还有更广阔的天地，是我们都不曾见过的辉煌……在下一直认为，如果这些不能够和银一起见证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芥川银宁静倾听着那浪漫自由的畅想。情绪的波涛终于在芥川龙之介毫无芥蒂地发出邀请的瞬间，决堤而下。 探身向前，芥川银拥住眼前孩童瘦小的身体。仿佛同一个模子里雕琢而出的、艺术品般美丽晶莹的银灰色眼睛，背对着他，泪水化作萤光流淌。 “嗯！”芥川银悄悄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头。肯定着什么一般：“以后，都再别想抛下我了。我会用这双眼睛，去和哥哥一起见证的！” 芥川龙之介嘴角弯起弧度，尚且稚嫩的手揽到少女背后，轻轻拍动，无声安抚。 “真是感人啊。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芥川小姐的出现，简直就像是经历过人生、完全独立的人类一样。” 家入硝子远远看见芥川银与芥川龙之介的互动，诧异地睁大眼睛。不禁思考：异能力真的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吗？ “嘛~谁知道呢。”五条悟无辜摊手。 在家入硝子扭头看他时，故弄玄虚地晃起手指：“说不定，真的不是异能力，而是爱意的诅咒呢？” 那微笑啊，看似柔软，却比窗外的大海更加深邃，蕴藏无尽的力量。 能够对彼此报以如此真挚、死亡都不足为据的情感，“即便是诅咒，也无所谓了吧。” 夏油杰如是感慨。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瞬间嫌弃脸：“我说，你们两个的思路逻辑也太危险了吧！给我像个正常人一点啊！” “唔。”五条悟拿手指点点脸颊：“难怪硝子会这么弱呢。你说是吧，杰？” “嗯哼。”夏油杰表示赞同。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你居然还点头同意了！我看错你了，夏油杰！你和五条悟一样混蛋啊混蛋！” “真有活力呢，小朋友们。不过现在可不是玩闹的时候。看了这么多天的住所，该要把新家定下来了哦。” 夏目漱石适时出现，阻止了又一场拆“家”活动的展开。 面对这位极负盛名的文学大家，就算五条悟也会难得收敛——否则芥川龙之介软乎乎的小脸，恐怕很难安稳抵达横滨。 一群小孩很快围在了桌子上的地图前，讨论纷纷。 芥川龙之介踮起脚，扒在地图的正前方。眼睛好奇地打量地图上标注的红圈，来回徘徊、面露难色。 这里每一处，都是新原康平和芥川由美精挑细选后买下来的。自然都极其符合芥川龙之介的审美。 如果是贪婪一点的小孩：“不能全都要吗？” 五条悟一脸理所当然，道出了芥川龙之介想说又不敢说的发言。 虽然他很想像五条先生这样选择，但是这样的话，一定会给夏目老师添麻烦的吧。 芥川龙之介纠结地揪手指。 芥川银安静站在芥川龙之介身后。衡量过桌子的高度，坚定认为这一定是在欺负哥哥。于是郑重地请罗生门从房间运来矮凳，抱起芥川龙之介，放在脚下。 这样就刚刚好了。 芥川龙之介下意识蹬蹬小腿。回头看向芥川银，露出感谢的微笑。 夏目漱石暗中观察。比起最初的审视，目光不觉温和许多。 照顾好芥川龙之介的感受，芥川银才终于将注意力分给桌上万众瞩目的地图。视线落定在众人最感兴趣的那个地方，不禁一愣。 “哥哥，喜欢海吗？”芥川银低头，轻声询问。 “诶？”芥川龙之介惊讶。想了想，认真回答芥川银好不容易开口的问题：“在下并没有觉得一定要有海。只是，横滨是港口，总觉得一个纵览全局的视野，会更适合融入？” “这里是目前所有宅院里，融合了最多横滨特色的地方。银不喜欢吗？” “不。”一下子成为众人聚焦的中心，芥川银羞涩又紧张地缩了下肩膀，艰难地组织起语言，“只是觉得，看见这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抱歉，哥哥，银对你撒了谎！ 但这是镭射街所在的区域。尽管她并不知道当初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那场史无前例的爆炸，从而形成了后来的镭射街，可是这么危险的地方，一定不可以让哥哥住进去！ 芥川龙之介看了看她，转而望向地图，伸手指向热门选项第二位：“那就定这里吧。距离大海很近，却不会过于被海风侵扰。距离摩天轮也不远，恰好的距离观摩夜景也非常不错。地方还够大，很适合大家一起生活，拓展爱好和个人空间。” 总之，小姑娘不想选的地方就不要，其他地方都是非常好的……可恶！为什么有一天她会卑微到嫉妒异能力啊！ 家入硝子看看左右手两个同班，咬紧手绢疯狂落泪。 贡品 地点落定，那就只剩最后的搬家。 不过，有芥川由美和新原康平提前背书，名为“搬家”的繁重活动，其实更多的是由芥川龙之介往住宅里增添个人爱好的饰物。 每天都为自己新增的设想忙碌到不可开交。终于，在又一次抱着自己心爱的藏书寻找最完美的摆放地点时，芥川龙之介看着客厅间无所事事的高专三人组，露出茫然且惊叹的表情。 “硝子姐姐已经布置完了吗？”但是他好像并没有看见有新物品购入？ 芥川龙之介忍不住看向头顶，翻阅记忆无果，认真建议道：“虽然在下的罗生门里很多生活物品都有储备，但是家里的卧室并不像酒店一样无法修饰，还是选择自己的喜好更舒适呢。” “诶、诶？” 家入硝子愣住。 夏油杰一成不变的含笑表情也不禁一僵。 四仰八叉躺在沙发里的五条悟更是一下子坐正身体，惊讶地掀起墨镜，仰头看向二楼的芥川龙之介。 忽然被三人灼热的目光注视，芥川龙之介几乎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被意志力生生忍住。转动脑筋想了又想，小脑袋边终于灯泡一亮。 “家中的物品大多由在下组织安置，不过也并不会影响到同居人的喜好。银和夏目老师的房间，都增添有许多个人喜爱的物品。” 担心三位在校生没有新居储物资金，芥川龙之介拐着弯暗示。 “不，并不是这个。”家入硝子震惊地指向自己：“我是说，我们也有吗？” 芥川龙之介困惑歪头：“在下没有说过吗？” “没有啊！”家入硝子破音。 可是，明明选址都是一起的不是吗？ 大家甚至都非常愉快踊跃地参与了讨论。 芥川龙之介同样如遭雷击，突然霜打茄子似得蔫嗒下去。转过身面壁不语，小小的背影颓废又沮丧。 “在下以为，即使是任务结束，硝子姐姐也还会再回来看在下。原来是在下想多了，十分抱歉。”这样控诉又委屈的心声。一下子就像电流一样，穿过空气、穿过神经末梢，一路冲进家入硝子心底。 刹那间，那看似不经意的电流激荡心湖，无数游鱼雀跃，叮咚泉响清亮悦耳，酥麻得整颗心脏都快要化掉。 终于确认自己收到了意外的邀请，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受宠若惊。 就连五条悟都一改平常不可一世的高傲，每天洋溢着小花花在大厅和卧室间到处溜达。怀里或多或少都揣着即将进入房间的装饰物，堪称明目张胆地显摆。 咒术界的现状之混乱丝毫不亚于横滨。在腐朽残忍上，说不得还更胜一筹。 三人里两个平民出身却碾压世家的特优生、一个御三家里最大的威胁和叛逆子。论起实际的处境，并不比现下的芥川龙之介好上多少——甚至更糟。 毕竟，在三人之上，可没有早已成熟的靠山为其遮风挡雨。就这样暴露在烈日下的幼苗们，努力强壮根系、彼此支撑阴凉，似乎也能在干涸的荒漠间茁壮生长。 不知不觉，“家”这样轻松温馨的字眼啊，涌上唇齿的时候，竟也这般陌生了。 夏油杰看着站在宅院门口，微笑向他们送别的孩子，瑰紫色的眼眸深处，也有坚冰在破碎。 这孩子，是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更加坚韧的小树。 “期待下次的见面，龙之介。”夏油杰挥手回应。默默将一只契约咒灵，根植在了花圃一角。 在那里，前几日才被他亲手种下的向日葵种子，已经悄悄钻破土壤，露出了充满生机的嫩芽。 也许下次，就会是一片向阳而生的美丽花海了吧。 耳边还能听见家入硝子不舍的叮嘱，以及五条悟插科打诨的调戏。夏油杰期待着，踏上了返回高专的黑轿。 三人尚还是高专的学生。况且如今局势紧张，上层间博弈不停，断不可能将这三个好苗子留置在新原家的地盘。 能让三人停留如此长的时间，已经是看之前那场“意外”的份上，做出的让步与补偿。 芥川银垂眸，伸手摸摸芥川龙之介柔软的发丝，无声安抚。 妈妈和父亲大人为在下送别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芥川龙之介从那消失不见的黑点上收回视线，仰头看着面露担忧的芥川银，再看看寸步未曾离开的夏目漱石。眉眼弯起，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被见猎心喜的芥川银一路抱进客厅。芥川龙之介回头张望夏目漱石的身影，却发现善解人心的大人早已经隐去身影，将空间在此留给感情日渐加深的“兄妹”。 明明在下并没有尽到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事情。反而是银，总是在迁就照顾在下。 芥川龙之介害羞地红了耳根，不好意思地抿抿唇。 “哥哥？”芥川银眼睛一眨不眨，专注地映出芥川龙之介的模样。轻声唤醒失神的芥川龙之介。 “抱歉，银。”并不是想要忽视你。 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请求，热气似乎已经蔓延到了脸颊。 芥川龙之介难为情地微微偏开视线，小声询问道：“银，你会做饭吗？” 她的妹妹，猫一样乖巧的认真点头。仿佛随时准备着回应芥川龙之介下一秒的需求，不论是翻肚皮还是喵喵卖萌，都在所不惜。 “哥哥，是想要做什么呢？”少女天生带着绵软的可爱语调，询问芥川龙之介的需求。慢吞吞的速度，也无法挡住其中急切地想要为他做什么、满足他全部愿望的意图。 芥川龙之介罕见心虚地对起手指头：“嗯……就是、之前答应要给魔神大人的贡品。” “虽然魔神大人亲口要求的是活人的血肉，但要是为此杀人的话，父亲大人和夏目老师一定会生气的。所以，在下最近想了想，打算尝试一下符合魔神大人心意的点心……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送给惴惴不安的兄长一个安抚地摸摸头。芥川银笑容温柔，背后已经开始冒起了滚滚黑气。 师兄 哥哥总是这样。 所以她才会担心啊。 芥川银最后还是败给了芥川龙之介期待的眼神，完全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语。第无数次妥协的芥川银沮丧叹气，觉得有点失败。 给我好好下定决心啊！再这样下去的话，不是就重蹈覆辙了吗！ 默默在心底握拳打气，嘴巴却第一时间选择投敌：“可以教哥哥的。” 芥川银内心的小人娃娃抱起膝盖，蹲到墙角自闭。 “但是，先从普通的点心做起吧。”就算无法阻止哥哥送给那位陌生强者礼物，至少哥哥第一次亲手实践的成品，必须要留下来！ 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小人娃娃一秒满血奋起。 芥川银凑上前，用脸颊蹭近柔软的发丝，幸福贴贴。 说好的同盟，你为什么总是背着我抢跑？！ 罗生门嘭一下从芥川龙之介身后的衣摆探头。圆滚滚的一只，围着两人左瞧瞧、右看看，几乎要急出满头大汗。终于忍不住一个俯冲，挤进两人中的缝隙，加入贴贴。 “哦呀。这是龙之介自己做的吗？” 夏目漱石看着被端上桌面的惊喜，确实是感受到了一种由心发出的喜悦。 龙之介，最近变得活泼了呢。 “非常美味。感谢龙之介的招待。”夏目漱石细细品尝过小朋友特地留给自己的点心，慢条斯理地放下餐具，笑道：“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诉龙之介哦。” 偷偷开心中的小弟子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脸上仍留有未曾掩饰好的红晕。 夏目漱石轻咳一声，佯装没有发现芥川龙之介暗喜：这孩子总是容易看轻自己的成果，难得为此高兴一次，他还是当做没看见吧——可不能把胆小的小兔子吓回窝。 “之前和你提过，两位师兄的事情。”夏目漱石解释：“他们最近稍有闲暇，预计近几天会过来一趟哦。” 两个都是具有独立人格和坚定思想的成年人。尽管近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但夏目漱石并不会太过担心两人的安危。 这次见面，更多的是希望让他们见见芥川龙之介。万一以后在横滨遇到，作为师兄，多少也要照顾一点小师弟才行。 芥川龙之介显然不这么想。 他只知道，敬爱老师的另外两位比他更资深的弟子，就要来拜访老师了。 作为新入门的学生，没有在拜入夏目老师门下的第一时间主动拜会师兄，已经很是失礼。这次一定要给师兄们留下好印象！ “这里就是夏目老师的新居所吗？” 森鸥外站在小别墅门前。入目是一片花团锦簇的宅院，零星空缺的小花坛里也冒着绒绒的浅绿，一看便是被人精心打理；门把手上的针织保暖套，门上极富艺术感的小花篮装饰，旁边伫立的卡通形象信箱…… 阳光洒落下来，种种模样充满了温馨的生活气息， 着实叫他难以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强大老师融合在一起。 福泽不置可否。 出于对老师的尊敬，他从不会去过多探究夏目漱石的生活，更不会轻易评价揣测其中内容。 不过，若有人仔细观察他瞳孔深处的震动，便也会明白此事对他的冲击性了。 森鸥外轻笑。 他本就不指望福泽能够给自己肯定的回应。于是再次低头整理着装仪态，上前一步，按响门铃。 不用回头看对方的表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福泽的心情了。如果真的能够做到如表面淡然，福泽断不可能听取他的意见，将原定预约的拜访时间提前。 然而，自认看透一切的森鸥外，同样破绽百出。 福泽亲眼目睹森鸥外自汇合以来第五次打理形象，就能够了解这个男人心里有多么复杂了。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中的礼物。 希望小师弟能够喜欢。 唔。乱步的推荐不会出错的，他一直相信。 只是，连最激烈凶险的战斗都不曾出现的，诸如手心冒汗、心跳如鼓的症状，还是在时刻提醒他在意又紧张的现状。 “银，你有听见门铃声吗？” 厨房，正在和食材奋斗的芥川龙之介耳朵微动，不太确定地歪头询问。 “嗯。也许是新购入的食材送到了。”对芥川龙之介的每个问题都报以最认真的回应，芥川银先是不假思索地表示认同，随后想了想，终于联系到一个最相关的可能性。 芥川龙之介眼前一亮，跳下小板凳，“银，在下去开门。” 送给魔神大人的贡品，实在是比之前的任何一次糕点制作都艰难。尤其是填入其中的特殊材料，消耗尤其迅速。 提前到货的补给就像是及时雨，芥川龙之介太惊喜了。 “哥哥！”芥川银被芥川龙之介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想要伸手保护，却被手上沾满的面泥阻止。 芥川银为难地看了看厨房的惨状。面对芥川龙之介乖巧的回望，无奈让步：“一定要让罗生门跟着你哦。” “在下会小心的。”芥川龙之介保证。 罗生门应声冒出头，佯装凶狠地朝她龇牙：它一定会护好小主人的！ 目送芥川龙之介一路奔向玄关，才想起忘了提醒兄长擦掉鼻尖和脸颊上沾着的面粉，芥川银哑然失笑。 能够像小朋友一样无忧无虑的哥哥，偶尔过于活泼的任性，完全是可以原谅并满足的。对吧？ 这么想着，就连最后一点纵容小孩的愧疚感也消失了。反而是满满理所当然的肯定和欣慰。 芥川银眉眼弯弯，伸手撕开另一包血袋，倒进面盆。 站在门外的森鸥外忽得严肃表情，目光锐利地紧盯门内。低声道：“喂，福泽。” “啊。我闻到了。”愈发浓烈的，血的味道。 福泽眉头紧皱，瞳孔间冷冽的杀机一闪而过。和森鸥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抽出武器，冲进宅邸。 小混蛋们 有了芥川银和罗生门的双重保护，即便高专三人组离开，芥川龙之介在横滨的安危也有了基础的保障。所以，夏目漱石才会精挑细选好时间，偶尔短暂地离开居所，前往处理一些搁置的事务。 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横滨已经混乱到青天白日，都能有不法分子袭击别墅区了。 夏目漱石被吓得差点心脏停跳。快步穿过破损的大门，冲进小别墅。 怀揣沉重的心情，带着一身风尘闯进客厅。想象中血腥恐怖的场景并未出现，反倒是四张极为熟悉的面孔，正两两对坐、相顾无言，让偌大厅室四处蔓延拥挤着尴尬的氛围。 听见动静，四双情绪不一的眼睛，倒是极有默契地齐刷刷望过来。盯着他的目光皆是绽出获得解救一般的庆幸光彩。 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到半小时前。 福泽拔出的武士刀寒光凛然。 无声刀光划过，大门□□脆利落地切成数块碎片。 再由森鸥外指尖飞转的手术刀一阵“加工”。无辜的大门遗体悄无声息地落在一旁，没有惊起任何动静。 紧跟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厅。正巧与兴冲冲跑出厨房的芥川龙之介不期而遇。 发现家中出现两位杀机锋锐的陌生闯入者，芥川龙之介不觉睁大眼睛。脚下步伐猛地急停，站在原地警惕观察。 身后衣摆舞动，罗生门悄悄探出狰狞利爪。只需一声令下，随时能够穿出衣摆，撕裂入侵者，保护小主人。 幼小的孩子脸上带着斑驳的血点，单薄胸脯还在剧烈起伏。匆忙逃出的地方撒发着整个房间内最为浓烈的血的味道，桌面还无比明目张胆地摆放着袭击者惨无人道的罪证。 那大盘大盘的、被刻意摆放处精致模样的尸块碎片，即便是见惯了血腥场景的福泽和森鸥外，都由衷感到一阵反胃的恶寒。 也难怪小朋友会如此惊惧。 “哥哥？是发生什么了吗？” 福泽和森鸥外的行动经验丰富、无声无息。可芥川龙之介却不同。 不管怎么说，陡停陡起的脚步频调都十分异常。 考虑到芥川龙之介并不算健康的身体，芥川银几乎瞬间就颦起了眉头。唯恐芥川龙之介对身体的不适隐而不谈——这样的事情前科着实有点过多了。 因此，稍一经考量，少女便将注定会交给外人的点心制作事宜搁置一旁，顾不得打理，就匆匆走出厨房。 手中沾满肉泥，握着的宽大刀锋上更是混乱一团。缓慢流淌着粘稠的血液，悬在尖端将滴未滴。 围裙上喷射状洒满快要干涸的红褐色血点，面上却又是无辜的疑惑茫然。 抬头打量客厅情况的芥川银，无疑在一瞬间，将两位年长者的神经拉到最紧！ “咳咳。”听完两个视角的事故讲述完毕，夏目漱石被呛到似的咳了好几声。 不得不说，这样的展开，他还能看见这群小混蛋们安然无恙、客厅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眼前，真是奇迹。 “小银，你做得很好。”夏目漱石对及时阻止了巨大冲突的女孩子表示夸赞。 “不、并没有。夏目先生，当不得您的称赞的。” 芥川银一下子羞红了脸，连连摆手，说话都要紧张到语无伦次。不敢说要不是她提前认出了福泽和森鸥外的脸，胆敢做出闯入行动、骚扰哥哥生活的家伙，她绝对二话不说冲上去先给对方一刀清醒。 ——真是没想到这两位竟然也是夏目先生的学生！ 索性，芥川银脑子里危险的想法暂未传递到夏目漱石：“所以，血的味道是？” “是、是特别制作的小点心。”芥川龙之介接着回道。目光飘忽，不敢去看老师的眼睛。 夏目漱石奇怪：“滴着血的刀是因为？” “刚刚、切了面泥。”不小心把搅拌的动物血倒多了，还因为用力过猛，导致血液溅了出来。 芥川银弱弱地举手补充。隐约还能看见指尖，因匆忙而暂未清理干净的余留。 夏目漱石胡子微抖：“桌上的内脏又是什么？” 两个孩子全程心虚地不敢抬头。问及成果，动作倒是麻利，一秒从罗生门里掏出几碟半成品，举到夏目漱石面前，毕恭毕敬、振振有声：“请！” 夏目漱石盯着眼前“血肉模糊”的点心：“……”他没有想到竟是如此的认真。 “龙之介和银的创造力，很丰富呢。” 夏目漱石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面上和蔼的微笑。 指尖捏紧绅士杖，转向另一边跪坐在地毯上的森鸥外和福泽，丁点不掩饰笑容里的危险：“那你们两个呢，又是什么情况？” 您的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森鸥外苦笑。 但是，被夏目老师这般教训，当真是新奇的体验、不对，说到底，他为什么要学着芥川兄妹一起？ 排排跪另一人回应他幡然醒悟的质问目光，抿唇沉默：因为小师弟做得过于自然，所以下意识也跟着学习了这种事情——太丢脸了，别说出来！ 从未如此老实认错的森鸥外一哽。沉默片刻：“今天和爱丽丝外出游玩时，碰巧遇见了福泽君。对一家店里的甜品我们都很推荐，所以想趁着新鲜，先带来给小师弟分享……” 芥川龙之介眼睛微亮。忍不住转过头，自以为隐蔽地偷偷观察两位师兄。好奇已然胜过了最初“不打不相识”的尴尬与戒备。 夏目漱石却不像小弟子那么好哄，打断自己这不成器弟子死不悔改的满口胡诌：“那点心呢？” 森鸥外&福泽：“……” 点心早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先一步殒命了呢。 “？”脑门上嘟嘟冒出一串问号，芥川龙之介露出仰望星空派的迷茫表情。 夏目漱石目光扫过看似乖巧，实则没有一个老实孩子的排排跪四人组，深深叹气。 玫瑰 介于礼品小蛋糕已经死于非命，最后用来分享的，还是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共同制作的小点心。 夏目漱石抱起芥川龙之介，安抚地拍两下头。掌心揉揉小弟子齐膝学生裤下泛红的膝盖，同时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森鸥外。 龙之介平时可不会这么认错。 “……”自以为“刑满释放”，结果似乎会错意图。森鸥外紧跟着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忍不住琢磨：要不，他再跪回去？ 但转念一想，发现模仿成果为零到负，完全是最不优秀的解答。不禁苦恼又吃醋：夏目老师，对小师弟也太偏爱了吧。明明都是弟子。 福泽对森鸥外试探的目光视若无睹，冷静站稳。 学着小师弟惹人怜爱的行动，企图获得夏目老师关注的举措已经足够幼稚。 绝对不会有下回。 芥川银端着茶点款款走近。目光触及两位熟悉又陌生的来客，眼前更是过往经历中绝对称得上奇异的画面，心中却不生一丝波动。 安静坐在一旁聆听，以守护的姿势半环住芥川龙之介。偶尔起身，为聊天的众人添置些新物品。 当然，主要还是为了照顾芥川龙之介的需求。 森鸥外：“……”真是受到溺爱的孩子啊。[柠檬酸的羡慕] 初次相遇的场面虽然充满意外，但是最终的交流却算得上和谐。 芥川兄妹在家琢磨的花式小点心受到一致好评。原本以为正常人根本不可能接受的特制版·血腥糕点，竟也阴差阳错，找到了制作者之外的尝试者。 作为医生，一旦接受了内脏糕点这种猎奇的设定，适应性简直超乎想象。森鸥外甚至一本正经地夸赞了芥川兄妹宛如杀手般精准利落的巧手，以及对人体构造那超乎常人的敏锐与直觉。并对血腥糕点的造型做出了更专业的指导。 福泽在一旁听得额角直跳，几度想要打断森鸥外过分的发言。余光却瞥见芥川龙之介愈发崇拜的瞩目，正要脱口的话猛地一哽。 “味道，很棒。”最后，福泽忍耐许久，做出如上评价。 与森鸥外相见恨晚，芥川龙之介捏着罗生门吐出的纸笔奋笔疾书。突然听闻福泽一本正经的称赞，耳根一秒升温飞红。 自己都没发现的，背后摇曳起开心的小花花。 所做的事情得到认可，心脏也就会像空洞洞的房子里填充进棉花。会变得柔软又温暖。 就像起先还会对他们哈气的猫，现在已经肯挥着小爪子试探，为翻肚皮的亲昵做准备了。 森鸥外瞥见毫无自觉的福泽，暗暗轻啧一声。 “期待下次的见面，龙之介。”已经蹭过了夏目老师家中的晚饭，如果再待下去的话，夏目老师该生气了吧。 森鸥外抬眸望见自家老师催促的眼神，哭笑不得。 福泽倒是一改干脆的作风，显出几分迟疑。 经历过一番挣扎后，还是向芥川兄妹两提出请求：“不知道是否可以允许我，带一些点心回去。” “我家里有位朋友，很喜欢甜食。今天没有带他一起过来，大概生气了吧。所以，也希望能让他品尝到这么美味的点心。” 啊~啊！你真的说出来了啊。 森鸥外头痛扶额。 本以为这样失礼的主动要求，势必会引发一些不好的印象。结果芥川龙之介非但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的不满，反而是在惊讶地睁大眼睛后，浮现出欣喜的红晕。 “可以的！是在下的疏忽。”竟然只记起了两位师兄的礼物，而忘了送给珍爱家人的伴手礼！ 心里的小人娃娃懊恼握拳，芥川龙之介仰起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看向森鸥外：“不嫌弃的话，森师兄也带一些回去吧！” “……”森鸥外想到一天都没能出现的爱丽丝，咋舌：虽然莫名有种被抢先一步的不爽——算了。看在福泽君办了件好事的份上。 吃人最短，拿人手软。因此获益的森鸥外不好多说什么了：“多谢龙之介。如果能有这样一份点心礼盒的话，真是帮了大忙。” “请稍等！” 在下这拙劣的作品能够让人感到喜欢什么的……师兄们真是体贴的人啊！ 芥川龙之介拉起芥川银的手，迫不及待地返回厨房。一手端着点心盘子，一手拎着芥川银递来的食盒，面色严肃地左右端详思考，颇有一种要搬空库存的架势。 哥哥，很开心呢。 只有两人在的厨房里，面对福森二人那凝重的气势自不需要。褪去刺猬壳的少女温柔凝望着芥川龙之介，站在一旁默默协助。第一次对不请自来的两位客人，产生了感谢的情绪。 “未来能有空闲的话，欢迎随时来访。” 森鸥外和福泽皆是惊愕地微扩眼瞳。 要知道，从进入宅院起，尽管出手阻止了一场不必要的战斗，可对他们最为防备、一直不曾放下戒心的，就是这位少女了。 芥川银回以一个温婉明媚的微笑，将手中两提满当当的食盒递过去。 她曾经以为，扫除哥哥身边的一切威胁，那么哥哥的生活一定就会是幸福而安定的。 和她一起行动的哥哥，确实非常得开心。 但是她进入了误区。 她企图像之前那个人一样，把哥哥禁锢在只有自己的区域里，以为可以赋予对方全部的意义，又或者只是单纯为了无往不利的掌控。 芥川银牵着芥川龙之介的手，站在门口目送年幼版的两位首领远去。隐约还能看见记忆里绝不可能存在的，默契却又针锋相对的、称得上亲密的笑谈。 她应该要明白，今时已非昨日。 天空中灿烂的阳光、海风下浪漫的波浪、街道里盛放的鲜花、友人间诚挚的戏语……这些，在此世间，都在无畏地奔向芥川龙之介，期望与之拥抱。 芥川银不要做那空中浮动的沙尘、海面耸立的礁石、明亮光辉前的阻碍。她想要的，是成为所有期待中最忠诚的一员，漫长跋涉后，依旧能与她的哥哥相拥而眠。 “夏目先生，十分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与迁就。”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她表现出的占有欲，夏目先生也不会如此频繁地外出吧。 “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伟大，我确实是有事务需要处理。龙之介以后在横滨的生活，还是需要拜托你多多关照。” 夏目漱石给芥川龙之介掖好被角，微笑着揉揉少女的长发：“玫瑰没有刺就会受伤。但是小银，我希望你能够永远绽放。” “……”芥川银鼻头一酸，咬紧牙关：“是，夏目先生！” 十分、感谢您的祝福！ 少女低着头，灰水晶里落下一颗颗珍珠似的晶莹。 “唔……银？” 熟睡中的芥川龙之介似有所感一般，皱起眉头翻了个身，在睡梦中发出担忧的呼唤。 芥川银愣了一下。握住芥川龙之介向她所在的方向试探摸索的手，破涕为笑：“太粘人了，哥哥。” 明明才迟了一小会儿。 满梦境找她的话，罗生门都要吃醋到酸死了。 进贡 梦境世界。 芥川龙之介和罗生门对视一眼，再看看天空上坚实牢固的空间壁垒，陷入了沉默。 虽然贡品制作大成功，但是，他们似乎忘掉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自上次将两位“闯入者”赶出空间之后，罗生门每日都在想尽办法加强梦境世界、亦或说是异能空间的保护。时至今日，被打点的密不透风的小世界，真的还能被那两位找到吗？ 一人一异能眨巴眨巴眼睛，任由一排小圆点路过头顶，相顾无言。 芥川银进入空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只抱膝坐在屋门口、委屈蔫嗒的小动物。 一家之长叹了口气。听完芥川龙之介的问题，大脑一时间也掉进了放空阶段：啊，最近忙着带哥哥“玩耍”，完全没有想起过这茬呢。 不过，要说到对面那两位完全失去了坐标，她是不相信的。 “哥哥，那位魔神大人，很危险。”沢田先生也说过吧，也许对方是名为两面宿傩的极恶之诅咒。 如果能够有选择，芥川银并不希望芥川龙之介和对方过多接触。 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两面宿傩和至今为止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那是纯粹的恶念！ “银，”芥川龙之介望着她，目光间是让她熟悉的、心疼的、喜欢又痛恨着的坚定：“银其实比我更早发现吧。单纯的异能力，是无法对咒灵产生致命威胁的。” “可是那个时候，所有被罗生门碰到的咒灵，都消失了。” 芥川龙之介平静地叙述，随后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是那位大人赋予的能力吧。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确实帮助了在下，也救了在下和在下的家人。” 至今没有去接触过家人的魔神大人，就算最终想要拿走的是在下的性命…… 芥川银伸手捂住芥川龙之介的嘴，在那一瞬间几乎想要哭出来：多看重自己一点啊，哥哥！哥哥从来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存在，也不是可以随便用来牺牲的献祭品！ 芥川龙之介惊讶地微睁双眼，目光定定地注视少女的表情。想了想，将掩在唇边的手移开，同时借力踮起脚，极快地在少女脸侧落下一个轻吻。 “可以吗，银？”芥川龙之介认真地询问。 不会抛下银的。 即使前方将是毁灭、是无尽的地狱，有银在的话，也会觉得月色优美。 ——完全犯规啊，哥哥。 并不存在的心脏小鹿一样怦怦乱跳。 芥川银俯身靠近芥川龙之介，脸颊贴着脸颊，亲昵眷恋地蹭动：“我知道了，哥哥。” “魔神大人也许并没有大家传说中那么凶恶，作为恩人，确实不该忘记谢礼。”她笑着回答：“如果是真诚的呼唤的话，一定会得到响应吧。” “嗯。”芥川龙之介肯定：是可爱的银的话，在下势必会第一时间回应的！ “今天就开始吗？”下定决心，芥川银的行动力立马展现出来。 “是的。”毕竟时间上已经耽误很久了。 芥川龙之介点头。 “唔。那采购似乎有点急呢。哥哥有确定好的物品吗？” “？”芥川龙之介无辜歪头：不是心诚则灵吗？ 芥川银：“……” 怎么办，她竟然有一点同情那位魔神了。 不、也不对。 芥川银看着几乎是瞬间降临的两面宿傩，表情木木：她甚至要怀疑这位看上去高高在上的魔神，其实根本整天无所事事，就在等着看她哥哥的后续反应。 某种角度上来说，芥川银猜对了。 骸骨之山再度出现在血海上。 倚靠王座的两面宿傩向兄妹两投以居高临下的视线，猩红眼瞳中满是戏谑：“怎么，终于想明白要进行上供了吗？” 尽管尚未理清这处空间与他意识相连的原因，但是上千年来第一次与外界交集，还是这么有趣的、世界颠覆的变化。 对于我行我素、任意妄为的诅咒之王来说，稍微纵容一些信徒的任性，也并非不可。 “是的。”芥川龙之介回答：“感谢您危机时赐予在下的力量。微薄谢礼，请您务必收下。” 啊，什么啊。本来以为会看见些新的东西。 收获了肯定的两面宿傩非但没有高兴，反而皱起眉头，突然间兴味索然。 结果就和过往见过的茫茫大众一样。 当时那反击的勇气、黑暗里的闪光、百折不挠的坚韧……才是昙花一现啊。 这样的话，也没什么有趣的了。 “呈上来吧，贡品。”两面宿傩不耐催促。 现在的话，这个人类小鬼唯一的作用，也就是通过这处异空间，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血食了。 “好的。”芥川龙之介仿佛没有听出两面宿傩语气的变化。从罗生门空间中取出早早准备好的精致餐碟，乖巧奉上。 竟然还会摆盘？ 胆量倒是值得称赞。 两面宿傩挑眉，不无讽刺地想道。刚升起些微兴趣，就被靠近后显出原貌的“血食贡品”毫不留情地打散。 “……这是？” 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一下，千年的诅咒面对着出人意料的场景，竟也一时语塞。 “是贡品！”芥川龙之介一本正经地解释。眼睛明亮地望着他，甚至还透出一点骄傲的小高兴：“送给您的！” 迄今为止外形最完美的、全新出炉的内脏点心，内核是用各种新鲜的动物血液凝结而成，缔造出丰富的味蕾层次感。 如果魔神大人有喜好偏向的话，下次他可以把血液全部换成同一种类型的动物！ 四目危险地眯起，两面宿傩看着以假乱真的内脏糕点，再看看小鬼头满怀欣喜、一副“快夸我”的期待表情，给气笑了。 愿望 “我当时是怎么告诉你的？” “血肉、生命、灵魂……这些都是魔神大人喜欢的食物。” 与心中的推测完全相反，芥川龙之介如数家珍，一字不差地乖巧重复。 “那你拿出来的这些又是什么？”在耍他吗？胆大包天的小鬼！ 面对两面宿傩的质问，芥川龙之介不仅没有慌张，反而条理清晰地向对方解释：“魔神大人，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随意杀人。” 说着这样话语的孩子，表情却相当冷漠。 明明不是什么恪守规矩的人类，否则也不可能生出这连接地狱的空间。结果出乎意料，竟然比那些自诩正义的咒术师更有底线。 两面宿傩斜靠在骸骨王座上，一手撑住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芥川龙之介。似乎是不满芥川龙之介的回复，周身的威势愈发低沉压抑。 要是普通的人类，此时恐怕已经在诅咒之王俯瞰的压力下两股战战。 哪怕是过往那些自诩忠诚无二的信徒，两面宿傩在他们身上见过最多的，也是恐惧与癫狂。 而芥川龙之介，也不知道究竟是迟钝耿直到了一定的境界，还是单纯的有恃无恐。对他的变化毫无反应不说，甚至满脸认真地，将那无礼的狡辩推进到了最后。 “最重要的是，在下的父亲和朋友，都在努力维护这个地狱般的世界。为您提供新鲜人类的话，父亲大人会生气的。但要是尸体的话，在下想，您一定也不会感兴趣的吧。” 如此理直气壮，好像他还得称赞一句“贴心周全”。真是他生平罕见。 荒谬过头了，反倒是叫两面宿傩没了刚开始被冒犯的怒气。 两面宿傩随意捏起其中一颗心脏造型的点心，放在眼前翻转把玩：“既然这样，依旧费尽心思地供奉我，是想得到什么，小鬼？” “啊？”谢礼，也需要有回礼吗？ 芥川龙之介不解地歪了下头。见魔神大人很想要到答案的样子，苦恼地翻找起有用信息。 终于，脑袋边的小灯泡“叮！”得一亮。 芥川龙之介仰望魔神大人高不可攀的身影，试探开口道：“请问，培训可以吗？” “……”以为会是什么贪婪的欲/望，结果听见这神来一笔。两面宿傩又是一哽，吃噎到差点将手里的心脏糕点落回餐盘。 “不可以吗？” 久久得不到回应，芥川龙之介亮晶晶的眼睛不觉暗淡下去，沮丧地垂下小脑袋。两鬓的雪白就像是委屈巴巴的兔子耳朵一样，跟着柔软地摆动。 这是他能够想到的，最贴合魔神大人、也最迫切的愿望了。 或者，是他想岔了？如果魔神大人真的在此世间拥有产业的话，其实小小的礼物：一本书或一支笔，会更适合？ 唔、这么说起来，各位文豪老师们的珍藏版典籍甚至是手稿，他也很想要呢。要是魔神大人能够满足这样的愿望的话……！！！ 芥川龙之介幸福地脸颊都飘起红晕，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骇人恐怖的骸骨王座投映在他眼中，已然是金碧辉煌的藏书馆了。 啧。绝对又在想着什么失礼的事情！ 两面宿傩暗暗咋舌，头一回对人类的欲/望感到苦手。 即便是刻意引诱，对方提出的想法也单纯到可笑。现在的人类都这么容易满足了吗？ 不，也不太对。胆敢要求自己提供训练，某种角度来讲，确实是贪得无厌了。 两面宿傩视线撇向另一边，发泄似得啃了口手里的点心。 屈尊降贵的举动再次迎来意外之喜：味道竟然还挺不错？ 两面宿傩挑眉，盯着“心脏”上的豁口，凝思片刻，忽得哈哈大笑起来。 “可以哦。”说着这样温柔体贴的话语，两面宿傩脸上的笑意却充斥扭曲和危险：这样一个全新的世界，偶尔放纵一些也未尝不可。对他而言，原本轨迹的事宜照常推进，并不会损失什么。 “就让我来看看，你能够做到哪一步吧！” “骸，这是你的加急跨国邮件。签收一下吧。” 现实世界，意大利彭格列总部。六道骸的办公桌上，也被放上了一个精致的礼盒。 难得出现在办公室的六道骸挑眉。目光从礼盒一路落在沢田纲吉郁闷的表情上，笑弯了眼睛：“Kufufu，我没有购买过这东西的印象呢。” 六道骸的眼睛里充满审视：“不如说，能够叫第十代亲自送过来的快递——这里面是什么？” 意识到六道骸的戒备，再想起前段时间的任务安排，沢田纲吉莫名心虚地眨了眨眼睛，假装没有发现六道骸的控诉：“是龙之介的歉礼。” 说到这个，他都没有接到过龙之介的特制礼物。 “龙之介？啊，是那个小鬼啊。”害他捞到棘手任务的始作俑者。他现在想起云雀恭弥的表情还来气。 不过真没有想到，只是梦境里的匆匆一面，甚至连话都没多说一句，却被人从心底里惦念起来。 奇异的感受。 被沢田纲吉紧盯礼盒的执念取悦，六道骸伸出手，当着沢田纲吉的面拆开了礼物包装。 巧克力。 和一封信。 黑巧沉着的色彩和苦涩的味道，却被赋予了惟妙惟肖的、充满活力的造型。 六道骸看着熟悉的建筑、以及熟悉的人影，最终落定在人群簇拥的中央，那个几乎每天睁眼都能看见的面孔上。 啊，他处在库洛姆她们包围下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表情吗？ 完全被第十代的优柔寡断感染了呢——可真是丢脸。 “泄露Mafia高层人员的秘密，是要判定重罪的呢。” 六道骸啪一下关上食盒，隔绝沢田纲吉惊叹的注视。唯有信封在手中炫耀似的挥动几下，笑眯/眯地赶客：“邮件我签收了。你可以走了，第十代。” 用完就扔啊你。 沢田纲吉笑容僵硬。走出办公室的瞬间，小人娃娃终于忍不住，咬起手绢流下羡慕的泪水：啊啊啊，他也想要龙之介亲手做的家族手办啊！ 新朋友 “悟你，最近很执着这一家的点心啊。” 家入硝子看着五条悟拎过来的食盒，啧啧称奇。 别看这家伙是个大甜党，可是除了喜九福，长情的店铺基本上是一个没有。 眼前这家铺子能够在五条悟的舌头上存活三个月之久，也是相当罕见了。 “硝子就算嫉妒也没有用哦。这可是龙之介特地考虑到我的口味，调配出来的超~美味的点心。” 五条悟明目张胆地炫耀。将比之前大了整整一倍的食盒放在桌上。 “谁会嫉妒你这个家伙啊！”家入硝子忿忿反驳。随后才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愕地瞪大眼睛：“不对，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发言？” 都是被任务追得团团转的人，为什么这家伙会有时间跑去横滨？！ 也不对，“如果是龙之介做的话，一定不会只想着你一个人的……可恶！这不就是说明你之前都独吞了龙之介送给我们的小点心吗！” 家入硝子几乎想要跳起来掐住五条悟的脖子狂摇。 “我有问过哦，明明是硝子自己说不感兴趣的。”五条悟眼睛望天，吹口哨。 家入硝子愣了一秒。回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五条悟也是用这么一副随意无辜的模样，询问她是否要一起品尝甜点：“但是你没告诉我是龙之介亲手做的啊混蛋！” 谁会相信不靠谱的家伙突然间的邀约！只会想到是又有什么整蛊事件吧！ 五条悟不接受这样的污蔑：“什么嘛，硝子好不讲道理啊。我可是超体贴的，在今天再次询问了哦。” “之前也是。为了照顾龙之介的心情，我全~部~！都吃完了哦！收获夸夸的龙之介可高兴了呢。难道硝子忍心让龙之介知道你残忍地拒绝了他的小点心吗？” “……闭嘴吧，悟。”这样只会让人更想揍你了。 夏油杰撇一眼快要浑身冒火的家入硝子，头痛地揉揉眉心：但凡见过前后食盒的对比，都能猜到这次的原因吧。 “哼！让他往自己脸上贴金。龙之介本身就很喜欢甜食吧。不拿你这家伙当借口的话，夏目先生绝对不会同意他做那么多、那么甜的点心的。” 家入硝子故意打击，引来五条悟的抗议。 夏油杰满耳朵都是两人吵闹的争宠。无比熟练地屏蔽之，伸手揭开食盒的盖子。 软软糯糯的点心，就和那个远在横滨的孩子一样可爱。 夏油杰不觉温和了眉眼间积累的郁气，完全能够理解家入硝子的不忿。 没有五条悟那便利的术式，两人根本不可能在这样忙碌的节奏中，找出安全的空隙去看望芥川龙之介。 结果这家伙不仅有来有回，竟然还暗搓搓吃着独食！ “不过，这个频繁的程度——悟你竟然能够坚持下来？” 仔细回想五条悟带回甜点的频率，夏油杰也是一惊。 如果说甜点的热爱保质期是罕见的话，陪同训练还能维持至今，就简直不像是五条悟。 “嘛~嘛~你们不知道嘛，很正常啦！”五条悟摆着手笑道，得意又骄傲，“这可是我发现的秘密哦！” “你根本就是觉得好玩吧！” 戳脸、拎猫什么的，家入硝子现在都还能在脑海里清晰描绘出事发现场的画面！可见五条悟欺负小朋友的举动有多常见！ 才不是。 五条悟眨着眼睛撇嘴：那孩子啊，身上诅咒的气息可是越来越强了。 到底是真的有好心的诅咒在暗中帮助他，还是又被骗了呢？ 五条悟竖起指尖，点点脸颊。有些苦恼：毕竟兔宝宝很好骗嘛！ “阿、阿啾！”芥川龙之介控制不住地打了小喷嚏。 “不舒服吗，龙之介？”夏目漱石立马进入到一级戒备，放下笔，抬手向芥川龙之介额头试探温度。 近小半年的静养，才将那场事故里消瘦的骨架养回点健康的肉色。如果再来一场感冒，可就前功尽弃了。 银灰色的眼睛漫上生理性的水雾，正安静坐在夏目漱石身边梳理信封的芥川龙之介，也茫然地摇摇头：“并没有，夏目老师。” 显然，惯会逞强的孩子在大家长心目中信誉度为零。 夏目漱石先是测试过额头的温度，稍稍松了口气。宽大的掌心向下，握住小孩搁在书案的手，刚舒展的眉头就皱在了一起。 “最近正是换季的时候，确实要比平时更注意一些才行。” 夏目漱石将小孩的手收拢回来，远离散发微微凉意的桌面，抱进怀里：“正好，龙之介你现在该午睡了。” “可是……”芥川龙之介为难地看向桌面，又看看夏目漱石。 那里，尚未完成封装的信纸堆叠，笔迹未干的部分散落。 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地对待夏目老师的亲笔！ 在下马上就可以处理好了！ “那要草率地对待老师的关心吗？”夏目漱石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洒落。 芥川龙之介向外探出的半个身体一顿，重新缩回来，乖巧又委屈地将自己团在夏目漱石臂弯：“并没有。”在下很听话的！ “所以，接下来的都交给老师就好了。”夏目漱石将小朋友塞进软和的绒被里，轻轻拍一下头：“午安，龙之介。实在不想睡觉的话，在梦境里和朋友玩得开心。” “！”唔。这个夏目老师也知道了！ 打算半路出逃的小朋友闻言，当即兔子一样躲进了被窝。还十分懂事地伸出手，给窝边的缝隙掖了掖。 完全不知道是因为身边出了个“小叛徒”呢。 想到芥川银留给他的提醒，夏目漱石哑然失笑。 “这么有趣的事情竟然不带我，甚至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一整天。太过份了你！” 江户川乱步往嘴里塞着点心，越想越气：“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让你拆了小垂耳兔君的家门的。” 作为谢礼，小垂耳兔君一定会送给他很多很多小点心！ “垂、垂耳兔？”福泽愕然。手里捏着好不容易从点心盒里护下的信封，都忘了第一时间打开。 “啊，这个啊。”江户川乱步从美味的点心里抬起头，理直气壮道：“不觉得小垂耳兔君两边的头发，就像兔耳朵一样蓬松可爱吗？尤其是窝在夏目先生怀里的时候。” 乖乖的一看就很好哄！ “？”福泽忍不住跟着联想了一下，指尖微动：糟糕。他是坚定的猫党才对！ “说起来，还不打开看吗？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哦。”江户川乱步指指信封，提醒。 福泽猛然惊醒。目光落在信封的落款上，心间又是一颤。 夏目老师的亲笔信！ 不管是什么，回头都要珍藏起来！ 虽说是被收入门下，但大多时候都处在放养中的两位便宜徒弟，心声再度达到高度共鸣。 “啊呀，爱丽丝酱！夏目老师在邀请我前往宅院小住呢！” 小诊所里，森鸥外捧着夏目漱石亲笔信荡漾。 异能力爱丽丝当即露出嫌弃的表情：“一定不是想念林太郎你啦！” “但是，”语调忽的一转。爱丽丝捏着裙摆，脸颊染上红云。眼睛里盛满亮晶晶的期待：“如果是陪同龙之介的话，勉强答应林太郎换个居住地，也不是不可以。” 森鸥外：“……”他明明记得小师弟都没正面和爱丽丝接触过的！ “太伤心了爱丽丝酱！”森鸥外捂脸大哭：“小师弟确实十分可爱没有错，可是获得爱丽丝酱这样偏心的喜爱，我吃醋了！” “哼~！” 爱丽丝双手抱胸扭过头，假装没有看见，甚至无情催促：“快点收拾东西啦，林太郎。小裙子也特许你多带几件好了，我要留给龙之介一个好印象！” 森鸥外继续嚎啕假哭。 “我想起来了，夏目先生有在信里提到时间吗？” “……好的爱丽丝酱，我马上去准备！”森鸥外一秒停掉眼泪，麻溜起身，开始收拾本就不多的行李。 爱丽丝的小裙子、简单的换洗衣物、手术、 森鸥外动作一顿。 手术刀套组在简单明了的纯白礼盒里一字排开。 森鸥外垂眸，目光徘徊在其干净透彻的金属流光中，轻笑一声。指尖虚虚拂过，最终抽出其中一把，放入贴近胸口的地方。 真难得，还有人会认为你是一名医生啊。 蛀牙 “龙之介，你是在做什么呢？” 爱丽丝迈着轻快的脚步，哼着歌走过书桌。又突然间猛得一折返，弯下腰，探头向书桌底部的小小空间。 果不其然，抓到一只抱着膝盖、蹲在书桌最里侧的小朋友。 芥川龙之介乖巧又安静地将自己蜷缩在角落，看见发现自己的是爱丽丝后，偷偷舒出好长一口气。睁着大眼睛望着爱丽丝，用说悄悄话一样小心翼翼的声音回答：“在下，在躲森师兄。” “啊呀，是这样啊！”爱丽丝露出恍然顿悟的表情，故作担忧地询问道：“但是这个地方的话，很容易被找到的吧。” “不会的。”芥川龙之介不知为何，肯定地握紧小拳头。 爱丽丝：“？”你确定？ “那是肯定的！”面对爱丽丝的质疑，芥川龙之介很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刚一动作，又被右脸颊的刺痛切断。 圆圆白白的手指尖迟疑地抬起，朝自己轻戳一下。原本骄傲自信的气势一下子萎靡大半。芥川龙之介捂住微微肿起的脸颊，郁闷补充道：“在下尝试过很多次，都没有被发现过！” “……”这孩子之前陪玩的人，到底是有多没原则啊！——甚至连椅子的遮挡都没有！ 爱丽丝震惊地瞳孔颤动。定睛一看小朋友红红的眼眶、惨兮兮的表情，心中的天秤不自觉地就开始倾斜。 啊，这样乖乖的小兔子，害得她都不好意思给林太郎打小报告了。 想到最后，爱丽丝撇撇嘴，忽然蹲下身钻进桌底，和芥川龙之介肩并肩紧靠在一起，高傲宣言：“总是催促我换裙子的林太郎讨厌死啦。快点给我让个位子，我也要一起！” 可是，在下躲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换裙子。 芥川龙之介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身体已经极为诚实地往边上挪了挪，为霸道的小姐让出位置。 “让我来看看，躲在这里的是哪只小兔子呢！” 约莫一分钟后，第二颗小脑袋从上而下，光顾了原本该是静寂无人的桌底。 此时的芥川龙之介，几乎整个都被爱丽丝抱进怀里。好不容易挣扎出视线，诚实地重复了最开始的回答。 背后，是爱丽丝挑衅的笑容。 江户川乱步一瞬间睁开眼睛。不等芥川龙之介察觉异样，便恢复到平常笑眼弯弯的亲和表情，对桌底的兔子君发出引诱：“没关系啦，先生已经离开了哦。蹲在桌子下太累了，腿都要酸掉了。快出来吧，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看看江户川乱步，又看看落在自己面前的可靠手掌，伸手搭上。 才刚从“绝对安全”的兔子窝里怯生生迈出脚步，书房门口就站定一道比小孩们都要高大的身影。 森鸥外将捉迷藏的小朋友抓了个现行：“讳病忌医哦，龙之介。快点过来，看一看就会好了。” “！！！”不是说先生们不在吗？！ 芥川龙之介露出被骗了的表情，控诉地看向江户川乱步。 “没有骗你哦，福泽先生确实已经离开了。”江户川乱步毫无愧疚感地摇摇手指，有被小兔子的反应取悦到：“至于这位森先生的话，爱丽丝小姐可能会更清楚呢。是吗，爱丽丝小姐？”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位是和罗生门一样的异能力。背后骤变风吹雨打、电闪雷鸣，芥川龙之介瘪了下嘴巴，委屈。 “才没有！爱丽丝是绝对不会告密的！” 爱丽丝忿忿不平地反驳，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林太郎根据异能力联结找过来这件事情，和无辜的异能力有什么关系呢？她真的、真的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哦！ “对森先生而言，什么都不说，就是最大的异常了吧。”江户川乱步笑眯眯。 爱丽丝气得跳脚：“你这只坏猫咪，不要想破坏爱丽丝和龙之介之间的关系！” “我回来、？这是怎么了吗？”他不过是出门采购了一趟而已。为什么家里的两个小孩子就开始赌气了？ 福泽看着站得恨不得隔绝出两个世界、背对背嫌弃彼此的江户川乱步和爱丽丝，奇怪不已。 又看向芥川龙之介，目光微软：“这次有买冰袋、姜片、新的牙膏……” 福泽每取出一样物品，芥川龙之介的表情都新增一点绝望。可惜，耿直的大人埋头清点物品中，并没有发现。 等到所有新购物资摆放整齐，福泽终于得空抬头，关切道：“牙痛好一点了吗，龙之介？” “好……” “完全没有呢。恰恰相反，故意隐瞒拖延病情，心中已经引发周边炎症了呢~。” 森鸥外果决打断芥川龙之介的狡辩，不容置疑地把企图窜走的小孩压回凳子，笑眼弯弯地威胁：“好了，龙之介君，张嘴~。” “唔！”在下并不想拔牙！ 芥川龙之介求救地看向两位甜党同盟：明明大家都在偷吃甜点，为什么只有他产生了蛀齿。这不公平！ “……”这种事情，爱丽丝怎么会知道/名侦探也不会知道啦！ 爱丽丝和江户川乱步一个望左，一个望右，假装没有看见芥川龙之介泪眼汪汪的注视。 “乱步。”总算是抓到问题根源，福泽头痛扶额，深深叹了口气：“以后，点心必须限量。” 原本以为三个懂事的孩子会知道的，结果凑在一起，反而愈演愈烈了是怎么回事？ “福泽先生！”江户川乱步如遭雷击。 “爱丽丝酱也一样哦！”森鸥外笑着补充。 异能力为什么要在意这些啊！ 爱丽丝世界灰暗了。 索性，芥川龙之介的蛀牙并没有严重到需要整颗处理掉，不用像曾经新原康平处理智齿一样，悲惨经历可谓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好了，龙之介君，你看很简单对吧。”森鸥外佯装安慰地拍拍肩。 才没有！这群可恶的牙虫，在下下次一定会完好无损地打倒他们的！ 显而易见，蛀牙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小朋友的黑历史兼心理阴影了。 森鸥外忍着笑，没有再看三个备受打击的孩子。甚至觉得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有趣又惹人怜爱。 转而向福泽询问：“福泽君，外面怎么样了呢？” “你的感觉没有错。”等到江户川乱步带着小孩离开，福泽眼底划过一丝冷光，开口道：“我问了一些朋友，黑手党和异能科，最近似乎都在横滨找寻着某种东西。只不过消息才刚刚传出，所以在外面暂时没有体现罢了。” “啊，那可真是麻烦啊。也难怪夏目老师会愿意让我们过来了。” 如果是能够同时引发异能科和港口Mafia行动的事件，他和福泽身上那点“琐事”，反而不算什么了。 “最近减少外出吧。至少短时间内，横滨不会太平。我建议你也直接在这里暂居，龙之介有给你留房间的吧。”福泽提醒。 他可不想要在保护芥川龙之介的同时，还得时刻准备着飞奔到另一头，拯救顽固大人的性命。 森鸥外迟疑着没有回应。 “你，”隐约察觉到什么，福泽危险地眯起眼睛：“难道连夏目老师都不信任吗？” “不。”森鸥外苦恼地拨动头发：与其说是不信任，不如说是害怕更多了一点。 ——这里的环境，太安逸了。 一旦松懈下来，是否还能继续维持最优解的选择呢？ 说到底，不管如何冷血独断，他也是真真正正的人类啊。即便再怎么坚定信念，也会有极其偶尔的时候，产生诸如“是否正确”一类的动摇。 当然，他完全有自信等这段时间调整好状态，就能够恢复如常。 偏偏在这个时候。 怎么就是这个时候呢…… 下意识地，掌心抚上胸口。刀锋的凉意隔着薄薄的外套透入皮肤，意外地不让人觉得冷锐。 相反，染上人体的温度、传达生命体温的热量，竟叫触碰之人仿佛身体都燃烧起来一样，滚烫炙热。 “我知道了。”森鸥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直到这次事件结束，我不会轻易离开别墅的。” 暗涌（捉虫） 梦境世界，两道疾行的暗影你来我往。三叉戟和布刃碰撞出金属似得叮当声，激起血海间波涛翻涌。 察觉到大门传来的动静，对练的能量体嘴角一勾，凭借着更丰富的经验，抓住异能力的手臂反折下压，擒拿住这进步飞速的半个学生。 随后侧目望向从内打开的小屋，笑道：“最近来得很频繁呢，龙之介。” “停留的时间也变长了。”六道骸调戏。 唔！那是因为、因为…… 想到实际原因，芥川龙之介嘭一下红了脸，揪着衣角不好意思开口。 看见心心念念的小主人，罗生门扭头凶恶地瞪一眼六道骸，龇牙威胁这个拿自己耍酷的家伙。奋力扭动，终于挣扎开六道骸的钳制，奔向芥川龙之介。 高挑帅气的拟人形态在半空散开，露出中心瑰丽的能量宝石。随后几下将自己团吧成Q萌软糯的小团子，挤进芥川龙之介怀中，委委屈屈。 芥川龙之介连忙抬起手，慌乱中抱好冲到胸口蹭动的胖团子。想了想，安慰地拍拍头。 完全被反向抢夺了关注呢，骸先生。 芥川银曲起手指，虚抵在唇边，掩饰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眼睫微垂，望向正在被罗生门亲热、以至有些手足无措的芥川龙之介，更是暗暗偷笑。 “最近，哥哥甜食摄入过量了。”芥川银努力维持住温婉镇静少女的形象，向六道骸解释：“因此，一直在被森先生和福泽先生监督饮食。” 当然，她觉得最重要的其实是蛀牙痛。 梦境里既不会被森先生念叨各种各样的药方及拔牙操作吓唬，也不会感受到磨人难耐的牙齿上的疼痛。 啊，是这样啊。 曾经在库洛姆体内见识过第十代雷守拔牙的惊天动静，六道骸几乎秒懂。 相较而言，眼前的小孩可真是安静乖巧得过分呢。 六道骸摸摸下巴，饶有趣味地打量芥川龙之介。不出所料，看见薄脸皮的小朋友红成苹果的样子。 于是，六道骸很没大人担当地笑出声。每一个音节中，都饱含了责任心丢弃的愉悦感。 “！！！” 红苹果的头顶也开始冒烟了。 芥川龙之介难为情地收紧手臂，抱住自己唯一的安慰：罗生门团子。微微鼓起腮帮，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骸先生，明明说好要培训在下的。” 结果每次出现，都是在和罗生门打架。 现在还这样，没有一点反思地嘲笑在下。 “在下生气了。”小河豚努力用鼓鼓的脸颊做出严肃的样子，认真宣告。 哪有人这么直白地告诉别人自己生气了的。 这只是让六道骸更开怀了一些。 “异能力变强的话，不就等于你在变强吗？我确实是在训练‘你’的实力啊。” 六道骸理所当然地落定结论：“我可没有说谎。” “……？”实不相瞒，在下觉得这个发言有点耳熟。 芥川龙之介大脑空白几秒。抱着罗生门背过身，缩到一旁生闷气。 “Kuhahaha，”性格恶劣的大人笑够了，才走上前，弯腰揉揉小蘑菇的头：“好了好了，改造工程还没有结束，难道龙之介想要偷懒吗？” 一直看热闹的芥川银忽然间笑不出来了。 改造工程，指六道骸一时兴起，重新敲门拜访了梦境空间，被心怀歉意的芥川龙之介引进门； 又一时兴起，和两面宿傩达成了某种未知的协议，两个霸道的家伙竟然也能在梦境里和平相处； 再一时兴起，想要在血海梦境里种花，美其名曰丰富心灵世界，也为孤寡诅咒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休闲地…… 原本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虽然芥川银严重怀疑，其后半句引诱芥川龙之介决定的发言，私货满满、报复心严重。 但更多的，芥川银会忍不住想：如果这片世界真的能够如六道骸所言开出花朵的话，是否也暗示着哥哥深藏在内心、无人言说的空洞，能够被填补上些许暖光了呢？ 欣慰于六道骸竟然如此靠谱的芥川银，眼睁睁看着两个没有情调的男性，在血海里种上了彼岸花。 并且对彼此的决策都非常满意。 芥川银：“……”[努力保持微笑][拿刀的手微微颤抖] “你——”就连两面宿傩，在初闻消息时，都沉默了好一会儿。结束思考“到底谁更像诅咒”的诡异议题后，眯起眼睛看向始作俑者：“最近很闲？” 六道骸回敬一个假笑：“多亏了两面君的‘安分守己’啊。” 瞬间讽刺度拉满。 尽皆想起不久前“你追我赶”回忆的两人危险对视。下一秒掀起的能量冲击，险些将刚刚入土的幼苗拔地而起。 现如今，这些看似柔弱的花苗，也已经长成初具规模的彼岸花海了啊。 六道骸带着芥川龙之介走在花丛，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满当当的、又沉甸甸的情绪。 有人在他心里埋下过一粒稻种，艰难地守候它生根发芽，期待它长成遮天蔽日的大树。 但稻种并不想听：既然能够在外鞘中长眠，又为什么要打碎护盾，向壳外狰狞扭曲的世界，袒露最致命的内里呢？ 于是有可恶的家伙，也不肯听从稻种的意愿。剖开种壳，每天自顾自地洒落阳光和雨露。 这次的家伙狡猾地对稻种说：没事的，稻苗不必生出大树高不可攀的枝丫。不过啊，如果你能够成为最挺拔、最饱满的那一株稻子，本就不必再羡慕平庸的树木。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开始做起被自己唾弃的事情了。 不，也许更早也说不定。 六道骸拂过彼岸花雅致艳丽的色泽，就像虚幻中终于触见了那一缕真实。 这孩子也好，库洛姆也罢，甚至是弗兰，似乎都要比他成长得更快呢。 六道骸哑然失笑。指尖用力，折下的花枝别在小孩耳边。得到小孩谴责的瞪视。 “Kufufu，太容易相信别人可不行哦。” 指尖沿着耳廓，划过柔软的发丝，绕在指间把玩。六道骸注视着小朋友再度升起红晕的耳垂，由心夸赞：“不过，很漂亮呢。” 彼岸花从里忽得窜起了蒸汽。 “轰！” 骸骨高座之上，霎时刮来一阵利风。 六道骸当即收手后撤，灵活跃开袭击。 扭头，不出意外对上两面宿傩警告的眼神。 “再敢这么做，就让你尝试一下现实中断掉手脚的滋味。” 两面宿傩面上带笑，却没有温度。森然恶意与杀机，昭然若揭。 “真是可怕的嫉妒心啊。”六道骸活动活动手腕，隐约还能感受到皮肤传出的刺痛，同样笑得招摇：“可以试试看哦。” 空间中的气压一下子低了下来。 作为唯一不受影响的地方，身边环绕各种吵嘴冤家，芥川龙之介自然无视掉两者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氛。 掉进害羞蒸笼的大脑迷迷糊糊寻声音望去，欣喜地迎接许久未曾降临的魔神大人。并向对方分享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成果，犹如雀跃地环绕在饲主身边的小鸟。 两面宿傩无疑被这样的想象取悦。一度忽略最初知晓花田方案时，那诡异而长久的沉默。 “干得不错。”两面宿傩夸奖。 “那是自然。”六道骸骄傲承接，绝不让对方舒心。 凶恶的眼神再度噼里啪啦撞在了一起。 芥川银：“……”你们都是认真的吗？！ “银，不喜欢吗？” 从被奖励的荡漾中回过神来。芥川龙之介从花田中走近，牵上芥川银的手，轻声询问。 “银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在下。”因为是在下的梦境，所以无论是什么样子的花朵，都是可以盛放的……吧？ 芥川龙之介有些心虚地飘忽视线。 六道骸轻啧一声。 和妹妹比起来，完败呢，两面君。 赏花之人不屑与雇佣花匠多言。 两面宿傩抱臂冷嗤。 六道骸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 不看两面宿傩，只向芥川龙之介提出贴心的建议：“如果想象不到花的样子，也许可以到花市中，去现场挑选看看。” 明明从没去过花市这种生活感十足的地方，但不知为何，说得言辞凿凿。 芥川龙之介眼前一亮，认同点头。 “不过，最近可能不太合适呢。” 像是想到什么，兴奋没过一秒钟的芥川龙之介失落地叹了口气：“最近街头上多了许多凶恶的黑衣人，还有时不时出现盘问调查的便衣警员，把大家都吓得神经紧绷。就算偶尔出门，大多也是行色匆匆。” “所以在下最近都在家看书。” 这个时候要求出门的话，夏目老师和两位师兄都会担心。 更何况，街道尚且如此萧条，花市说不定就更荒芜了——出门也无法找到想要的东西吧。 头上翘起的乱发似乎都耷拉了下来。 两面宿傩皱眉。头一回生出如今的状态无法直接影响现世的恼怒。 毕竟在千年前，别说是乱世逛花市，凭空造出摆满各种珍奇品种的花之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关于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信息呢。因为涉及到了某个重要的实验基地，以至于黑白双方都在找寻对方的踪迹。” 可惜，情报追踪是在讨厌的麻雀那里。再详细的东西，他也没过问过。 六道骸毫不遮掩自己的幸灾乐祸。 毕竟不久之前，云雀恭弥就是这么对他的。 ——难道不是因为你嘲笑云雀学长自找麻烦，所以根本从一开始就被拒绝在任务链条外吗？！ 远在意大利的沢田纲吉猛地打了个喷嚏，为新传回来的情报感到苦手非常。 横滨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但凡涉及到那里，所有的任务都无法顺利进行，还会冒出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意外。 骸也是，云雀学长也是。再这样下去，横滨一个地方对彭格列战力的牵制就已经超标了啊！他会被里包恩以领导不力干掉的吧！会的吧！ 沢田纲吉崩溃抱头。 神明 在正式落定横滨、执行抓捕任务之前，云雀恭弥的确没有想过情况会变得这么复杂。 或者说在此之前，没有人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线人死了。” 云雀恭弥叙述着事实。 脸色冰冷，声音低沉，任谁都看得出第十代云守极其糟糕的心情。 “有人暴露了对方的行踪，并且雇佣了横滨本地的异能力杀手。” 陌生的地界，落后一步的情报。等到云雀恭弥闻讯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了年轻杀手飘然跃出窗户的身影，以及一枪毙命、倒在血泊的线人。 “这并不是云雀学长你的错。而且，云雀学长不也从对方手中，夺回了相当有用的资料吗？”沢田纲吉试图缓和云雀恭弥的情绪。 “草食动物，如果不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剑客，我带回来的不会仅仅是一份干瘪的资料。”云雀恭弥眼中掠过冷芒。 完全是将那位少年杀手和剑客路人当做了第二个骸啊。 ——虽然这样的结果，也少不了骸之前添油加醋、嘲讽云雀学长能力的原因啦。 沢田纲吉脸侧滑落一滴冷汗，尴尬地笑了笑。 学生时代结下的梁子不但没有被时间与合作冲淡，反而越来越深了。 该说不愧是云雀学长和骸吗？ “说起来，资料里竟然还提到了神明啊。” 沢田纲吉转移开话题，也确实是真实地在苦恼着。 “这一点的确非常奇怪呢。” 一双戴着金属质银黑手套的手，自沢田纲吉身后探出。其上铭刻的彭格列家族徽记，随着主人的动作熠熠生辉。 Gitt拿起桌上的档案，一页页翻过那略显陈旧的纸张，神色严肃：“或者说，现在的世界就很奇怪。” “诶？” 沢田纲吉露出惊讶的表情。就连云雀恭弥都微微挑眉，被初代的评价吸引了注意。 “嗯——怎么说呢。”Gitt皱眉思索片刻，解释道：“你们知道初代的意志，一直存在于彭格列指环之中吧？” 沢田纲吉不解，下意识地点点头：“是的。不论是十年试炼亦或是继承仪式……都要多亏了各位前辈的帮助呢。” Gitt目光微柔，温和地注视这位后辈。 “但是，‘意志’和‘灵魂’，绝非是两种能够混为一谈的事物。” 向来深居指环、不理世事的阿诺德突然出现。冷清的声线代替Gitt，说出令人悚然的真相。 云雀恭弥眼神一凝，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直逼向阿诺德。凤眸眼尾上扬，兴味与沉思交叠闪过。 “现在的我们，是能量体，也是灵魂。所以能够如同常人一般，‘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更久远的记忆里，我们的的确确，只是依托着彭格列指环的，拥有可控行动能力的‘意识’。” “阿纲，你们经历的时光还过于短暂，才会无所察觉。”Gitt一一述说道：“与之相应的，还有咒术、咒灵、异能力……甚至是那些孩子玩耍的网球和篮球。” “在我们那个时代，其实都是不存在的。”阿诺德补充：“并不是情报被覆盖或掩藏，而是真实的、不存在。” “！！！”沢田纲吉睁大眼睛，猛地意识到这件初代们从未提及的事情，究竟有多么严重。 沢田纲吉：“但是，咒术界也好，异能界也罢，追溯历史……”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Gitt回复：“如果并非我们的记忆出现差错，那么就是现在的世界，出现了某种我们尚未得知的变动。” 在此之前，这些变动并不会影响到彭格列的正常发展，Gitt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去探询其他特殊能力者圈子里的辛秘。 可现在，已经不仅是彭格列受到对方的影响了。 要是真被对方研究出传说里神明级别的存在，甚至就是神明本身——以那毫无底线、灭绝人性的黑衣组织的作风，世界的基石都会被撼动也说不定。 Gitt：“如果真的有所谓‘神明’的存在，这般拥有更悠长时间与视野的永生者，可能会比我们更容易感受到不同吧。” 这也是此次，绝不能松懈的原因之一。 “……”沢田纲吉艰难地滚动了下喉结。沉默片刻，转向云雀恭弥，正色道：“抱歉，云雀学长。今天的临时会议暂时结束，我会马上召集全体守护者、门外顾问及同盟核心成员，对此事进行全面商讨。” 云雀恭弥不置可否，但也没再多言，关闭了通讯。 “咚咚。” “进。” 草壁哲矢头上顶着云豆，肩膀趴着云刺猬，怀里抱着一大箱颜色明丽的礼盒，艰难地用身体顶开门，走了进来。 “云雀！云雀~！”见到饲主，云豆欢快地扑腾起翅膀。一改方才懒散颓废的模样，绕在空中又飞又唱：“绿意盎然的并盛中学~……” 云雀恭弥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勾起嘴角，向外探出手臂。 呼啦啦的翅膀挥舞声再增一个频率。云豆眨着乌溜溜的小豆豆眼，乖巧地落在了云雀恭弥指间。 “什么事情，哲？” 弯腰将不甘示弱的小卷捞到肩膀另一侧，左右各站一只可爱小动物的云雀恭弥，终于肯分出一点视线给自己的得力助手了。 草壁哲矢长舒一口气，恭敬地将手中的大盒子放在云雀恭弥桌面：“恭先生，您的快递。是前不久，纲吉先生提及的那位好友家的孩子寄来的。” 分量不重。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大。 草壁哲矢承认，自己对里面的东西很好奇。毕竟即使是在彭格列内部，胆敢接近孤高之云的人也寥寥无几，更别提是互送礼物了。 “哦？”云雀恭弥同样颇觉有趣，脑海中浮现病房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另一只兔子。 垂耳朵的品种。不知道是不是会像其习性一样，看似乖巧，实则带着天然的暴躁。 当然，还需要与之相应的，敢于踹人的实力。 ——成长至今，沢田纲吉这只本来竖耳朵的草食兔子，倒是被小婴儿教导出些肉食动物该有的直觉和能力了。 云雀恭弥三两下拆开精心装点的绸缎，打开礼盒。登时诧异地挑高眼尾，凤眸间极为隐晦地流淌过一丝笑意。 “啾啾？”云豆站在云雀恭弥肩膀跳动两下，歪头往纸盒里瞟一眼，惊喜地扑棱起来，一颗球落进了箱子里。 小卷好不容易从与主人的亲密接触中缓过兴奋劲儿。望见云豆奇怪的表现，也好奇地往纸箱里探头打量。 一秒钟，小卷背后的紫色云焰“嘭”得涨大好几倍，脸颊浮上两片刚散不久的红云。 所以，到底是什么？ 未被请退，草壁哲矢就遵从本心地继续站在书桌前。看着主仆三位反常的举动，求知欲被钩子勾得死死。 终于，云雀恭弥伸手进入箱体内。捞出了一大一小，拟态小卷和云豆的毛绒玩偶。 然后在云豆和小卷突变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划开拉链。从小卷玩偶的身体里，掏出来一张Q萌的百变小卷毛毯；从云豆玩偶身体里，掏出一个塑性优良的云豆表情枕头，和一条云豆表情眼罩。 抱枕/靠枕/枕头、眼罩和小毛毯。 打工人快速休眠套装，齐全了。 草壁哲矢：“……” 这是他没想到的。 如果不是云豆和小卷的形象，送这件礼物的人真的不会被恭先生咬杀吗？ “只是这个级别的话，在下也可以！” 显而易见，不论是否会被咬杀，送礼的这只垂耳兔子都是纯正的肉食，绝不会坐以待毙。 江户川乱步和爱丽丝闻言，齐齐落下一片冷汗。连忙赶上前，一左一右拦住意图和福泽一起出门的芥川龙之介。 “不，龙之介不需要做这个！”/“太累啦，危险的事情都丢给林太郎就好，龙之介要在家里休息才对！” “……”两位在场的大人遭受暴击。 森鸥外勉强维持住面上和善的微笑：“好了好了，只是港口Mafia的小小试探罢了。还用不到龙之介出手哦。” 所以你就选择相互伤害了吗？可恶的家伙！ 福泽脚步微顿。板住脸，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推门向外走去。 五分钟不到。 打晕-拖出去-丢在小别墅看不到的街边角落。 完成守家任务的福泽回到客厅。面色平静，连衣角都没乱一分一毫。 “真是越来越善良了呢，银狼。”就连冒犯闯入领地的Mafia，竟然也只是击晕吗？ 森鸥外嘲讽对方的心慈手软。 福泽神色未变，只扯过桌上的地图，点出好几个方位提醒：“我前几天收到消息，让我们少往这几处走。想来，一定是有什么极为危险的事情。” 其中一处，正是福泽刚刚“抛尸”的地方。 “毕竟我们也不是要向港口Mafia开战嘛。”江户川乱步补充，笑眯眯地看向森鸥外。 “确实。”森鸥外认同的格外快，不过进攻性却未减，更像是图穷匕见：“如此详细的情报，绝非是轻易能够获得的吧。” 芥川龙之介歪歪头。视线从地图上的标记点收回，同样好奇地看向福泽。 福泽沉默片刻，还是将不久前的遭遇娓娓道来：“是先前偶遇过的一位少年杀手告诉我的。他最近似乎又撞上了棘手的麻烦……具体信息与他的异能力有所关联，我就不多说了。” “是上次采购的时候吧。你回来迟了，是因为插手了神秘人对他的调查？”森鸥外一针见血。 于是，作为回报，对方将这条至关重要的情报告诉了福泽。 福泽也清楚，牵扯到这样莫名的事件中，对于家里的影响并不好。难得老实地继续解释：“嗯。据说是名扬意大利的老牌Mafia家族，在调查某个暗面研究所时，因为线人，与他的任务产生了冲突。在此之前，他并没有获得相关的情报。很可能是对方早有准备，有意为之。” 意、意大利？ 芥川龙之介一下子愣住。睁大眼睛，露出智慧的表情。 应该，不会是和他想象中的同一个吧？ 大爆炸 自那天的试探过后，小别墅周围再没有出现行踪可疑的人士。想来也是港口Mafia终于衡量清楚得失，不愿意再在这套深藏不露、并不好惹、且一定程度已经排除嫌疑的小别墅上多花心思。 除却整个横滨地区愈发紧绷的局势，芥川龙之介一行的生活似乎又恢复到了平常。 “龙之介，龙之介~，小垂耳兔君——，我想要吃大福、薯蓣馒头、铜锣烧……” “不可以，乱步先生。在下正在看书，请不要打扰在下！” 芥川龙之介板正小脸，显出严肃的表情，对江户川乱步的请求做出郑重拒绝。 江户川乱步备受打击。蔫嗒一秒又挺拔起来：“可是，这个时候就算是看书，也躲不开森先生的例行检查哦。” “！”芥川龙之介瞬间炸开一身绒毛，啪一下心虚地合上书页，僵硬反驳：“在下没有！” “哦~。”江户川乱步拉长音调，不怀好意地看向芥川龙之介手中书本。 突然提醒：“书拿倒了哦。” “什！”芥川龙之介瞳孔骤缩，几乎反射条件地低头检查：“……”骗人！根本没有问题！ 江户川乱步晃动指尖，一派意料之中的笃定：“看吧，还说不是在躲森先生！” “唔。”小心思被戳破，芥川龙之介涨红了脸颊。忿忿委屈，又弱势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像颗被撩拨炸毛，但是无能狂怒的小兔子。 勉强拿来抵扣他损失的甜点好啦~！ 江户川乱步心情愉悦。 “龙之介~，在哪里呢？今日份的检查要开始喽。” 森鸥外的声音从走廊间传来。 说着找寻小孩发言的男人，脚步却异常肯定地直奔着书房方向靠近。 芥川龙之介一下子耷拉下肩膀。 逃逸计划，大失败！ “别这样看我啊，”对上小朋友幽怨的目光，江户川乱步也很吃不消：“被找到这件事情，绝对和我没有关系哦！” 江户川乱步举双手投降。明显下次还敢。 说到底，还是小朋友的捉迷藏水平太烂了啦！ ——啊，当然了，这句话是绝对不能在小垂耳兔面前提及的。否则，真的会逗哭的啦！ “找到喽！”森鸥外适时地推开大门，展现医生独有的“和蔼”微笑：“好了，乖孩子是不会害怕……” “轰隆！” 一声惊天巨响吞没森鸥外后续的发言。 厚重的能量即便隔着距离，依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芥川龙之介先是被这恐怖的动静惊得一愣。随后，敏感过份的肺部率先在超规格的压力下发出抗议。 “咳！咳咳咳！”许久未闻的咳嗽声急促响起。芥川龙之介揪住胸口的衣服，在柔软的靠椅里蜷成一团。 楼下的厨房隐约传来福泽急切的脚步与瓷盘落地的声响，芥川银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借由异能力的便利穿梭到芥川龙之介身边，配合罗生门，为年幼的孩子撑开防护的避障。 江户川乱步睁开双眼，碧绿猫瞳间尽是凌厉。顶着呼啸的劲风，一手撑着桌面跃上窗台，将特质的防弹玻璃窗猛地拉合，尽最大可能隔绝开外部的干扰因素。 “带他去医疗室。” 森鸥外一秒收敛面上不正经的表情，快步走到书桌前查看芥川龙之介的情况。等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稍有平缓后，立即指令芥川银行动。 芥川银不疑有他。牢牢抱住芥川龙之介，跟上森鸥外的步伐。 爱丽丝面无表情地守护在一侧，等人高的针筒表面透出红光，与平日里嬉戏玩闹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冲上二楼的福泽与森鸥外在楼道间无声对视，随后步履不停，错身而过。 森鸥外带着芥川银继续前往新建起的医务室，江户川乱步则默契地在福泽身边止步，和福泽一起调转方向，向着那惊人动静传出的地方而去。 约莫一小时后，从爆炸区边缘的探索回归，福泽和江户川乱步的表情并不好看。 “看来，事情比我们想象中更严重。”不过也是，那样强大的能量波动，怎么也不可能是小事情。 森鸥外看着两人的神态，毫不意外。 江户川乱步抿唇，明显不欲多言。径直走到芥川龙之介身边，指尖擦过额角沁出的汗珠，关切道：“龙之介感觉好点了吗？” “感谢您的关心，在下已经没事了。”芥川龙之介银灰色的眼睛里同样盛满担忧，一眨一眨地回望。 一直担心于此的福泽松了口气。又暗中向森鸥外询问，得到肯定的眼神回应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不只是这些。”福泽回答。搭在刀柄上的手指用力攥紧：“这次受灾的范围，也比预想中大很多。” 就在临近的区域，前几日还笑呵呵递给他早餐糕点的老人、认真包扎采购花束的年轻少女、龙之介很喜欢的鲜鱼店铺的老板……这些无辜的普通人，一下子化做了飞灰。 而他，是所有这些危险的知情者！ 森鸥外凝视着地图上的猜想区，大致盘算一下面积和人口，面色也变得凝重。 真是重大的创伤啊，横滨。 到底是什么组织，在筹备着这些危险的事情呢？ 芥川银的眼瞳猛地颤动一下，只看过一眼就收回视线。安静地守在芥川龙之介身侧，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片区域，与银当初拒绝的范围不谋而合呢。 作为在场唯一的知情者，芥川龙之介握住芥川银搭在床边的手，对此闭口不提。 银愿意说的时候，一定会告诉在下的。 银不愿意提及的话，只要不会伤害到银，在下便也无所要求。 “既然大家都不放心的话，就去那里看一看吧。” 芥川龙之介环顾情绪低沉的众人，提出建议：“福泽师兄和乱步先生来去匆忙，一定没有进入其中探查过吧？也许更深处，就能够发现重要的线索。” “不可以哦。”秒懂芥川龙之介的暗示，江户川乱步严肃驳回：“爆炸坑我们会再去的。龙之介的身体一看就不适合前往其中，不要想这么危险的事情啊。” 福泽和森鸥外不约而同露出认可的表情。 但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催促着他：一定要去里面看一看。 这种感觉来得强烈。仿佛不过去的话，就会失去某种极为重要的东西一样。 芥川龙之介轻咬下唇，用乞求的目光望向两位年长者，提出难得一见的任性请求：“有福泽师兄和森师兄在的话，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在下相信福泽师兄和森师兄的实力，也相信乱步先生的头脑。 还有银和罗生门。 不会有任何地方、任何人，会比被大家包围的在下更安全的了。 被小动物般湿漉漉的眼神注视，福泽指尖微动，差点要没原则开口放过。 江户川乱步当然欣喜芥川龙之介对他能力的认可。碧色猫瞳睁开，望见小垂耳兔惨白惨白的脸色，刚想开口的话语当即就被吞回了肚子。 如果连这种冒险的事情都答应下来的话，夏目老师回来会想将他和福泽逐出师门的吧。 森鸥外暗暗擦掉冷汗。沉着的紫红双眸映出小师弟可怜巴巴的期盼模样：拒绝的话语同样无法理所当然地说出口啊。 ——这可是小师弟/垂耳兔君第一次，如此认真郑重地请求他们完成某件事情！ 驳回的话，胆小又敏感的小孩一定又会缩回自己的小窝里。就再也没机会体验这样被全身心信任、毫不保留交托的感觉了。 “哥哥，银会带你过去的。”芥川银反握住芥川龙之介的手，肯定应允。 难以想象，最在乎芥川龙之介安危的芥川银，竟然会第一个松口， 森鸥外无奈地叹了口气，和福泽相顾无言。 最后变成全家的叛逆“旅行”了啊。 夏目老师会生气的吧。绝对！ 然而，跟着芥川龙之介的直觉，他们真的发现了某处从未察觉到异样的、奇怪的地方！ 金色的波纹在众人靠近这片空间时荡开。 霎时间，众人眼见一变。 原本空无一人的废墟之上，竟有两架保存完好的医疗床。 高大的异国男人金发散乱，身体呈现诡异的半透明状、间或闪烁虚影。正站在中间，平静地望向他们。 不，或许更多的，是望向了同为能量体的芥川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