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主排球]你到底有几个幼驯染!》 一 白鸟澄音原本不叫白鸟澄音——她也不记得自己前世叫什么名字。总之,上辈子她是个小有名气的作曲家,在正值芳龄的年纪莫名其妙转生至霓虹国,变成了个六岁大的小豆丁。 小豆丁的名字是“白鸟澄音”。 刚进入这具身体的时候,她的五感还不是非常敏锐。眼前一片灰蒙蒙的,喉咙也跟被糊住似的喘不过气来。她感觉到自己被紧紧抱在一个怀抱中,半张脸埋在华贵厚重的衣料里,耳边神笛和大鼓交织成一首庄重幽深的祭乐——虽然她本人不大能欣赏这种音色——很快,大部分乐声都被飒飒响起的神乐铃声给掩盖掉了。 穿着白衣绯袴的女巫站在不远处翩翩起舞,然后踏着步子走到她身边,拿着神乐铃绕着她的头顶左右摇晃。沙沙沙沙,铃声四溅。 她捂住耳朵,嘟囔了一声: “好吵。” 她身后的怀抱瞬间一僵。 抱着她的是个女人。逆着光看不清女人的轮廓。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感受到女人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激动和惊讶。 “澄音……?刚才是澄音在说话吗?” 神乐铃突然安静了下来。 “澄音……澄音……” “澄音!开口再说一句……” 什么鬼,霓虹语? 此时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白鸟澄音无法完全听懂女人在说些什么,只能掏空自己大脑里的霓虹语库存,气沉丹田,用稚嫩而有些沙哑的嗓音喊道: “うるさい!” 她用一句掷地有声的“无路赛”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语调有些嚣张,捂着耳朵装鸵鸟的姿态丝毫不文雅,却成功让身边的这位女性流下两行热泪,抱着她当场痛哭。 这一阵仗把周围的人全都镇住了。又有几个男男女女走上来围住白鸟澄音。正在筹备下一个仪式的神社宫司也被惊动了,走过来想摸摸白鸟澄音的额头,被她躲了过去。 女人抱着澄音谢过宫司,潦草地结束了参拜仪式,转身带着澄音出了神社,坐了一段时间的车。车子驶入一座大宅子里,宅邸的大门右侧挂着“白鸟”两个字。 女人抱着她,风风火火地闯入一个房间,扑进一个俊秀青年的怀里,激动地解释几句,随后把澄音塞进男人的怀里。女人低下头,澄音这才看清她的五官,如秋月般温柔清秀,剔透的栗色眼睛静静地望着她,脸上满是期待。 白鸟澄音下意识知道,他们是想让她再说句话。 这时候她还是没什么精神,只能恹恹地重复了一句“无路赛”。 然后又是新一阵的兵荒马乱——夫妻两人围着澄音一起流眼泪,又是哭又是笑,场面一度有些滑稽。 差不多三天后,白鸟澄音才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比如她的名字叫白鸟澄音;父亲的名字是白鸟川,母亲的名字是白鸟希子,出嫁前的原名是西园寺希子……这些人名还是很好记的。 但除了叫人名之外,白鸟澄音无法用语言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能跟着父母和父母安排的老师鹦鹉学舌。 “白鸟澄音”似乎是有病的,自闭症或者是失语症,总之在她穿越过来之前,这个孩子完全无法说出一句清晰的话。看白鸟家的家境也不像治不起病,唯一的解释就是白鸟澄音本身患的是某种“疑难杂症”——否则她母亲也不至于带着她去神社祈福驱邪,试图求助于宗教的力量让她康复。 不过,白鸟澄音的“突然康复”虽然给白鸟希子带来了莫大的惊喜,但不至于让他们把所有功劳都归于神社。毕竟这么多年来,白鸟希子早带着澄音把能去的神社都去过一遍,之前那个神社也不是第一次去参拜……白鸟澄音能说话,虽然是“神迹”,但更像一种偶然。 白鸟澄音是家中独女,虽然身体有问题,但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在白鸟家呆了几天,除了认字、学说话之外就是吃饭和睡觉,日子过的相当惬意。几天后,家里开始频繁地有亲戚来访。白鸟夫妇十分高兴地把白鸟澄音推出来,让她说话。无论她说什么,大家都会非常卖面子地夸奖她,然后用“守得云开见月明”之类的文雅措辞恭喜白鸟夫妇,然后送上贺礼,夫妻俩则十分高兴地回礼——每次这个场面都要维持至少半小时。白鸟澄音年纪小,没有被刻意约束,但还是隐约意识到:这好像是个礼数很多的家庭。 要命,她可不擅长应对这种家风啊。 于是原本积极认字、积极说话的白鸟澄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夫妻俩发现白鸟澄音的变化之后,先是有些手足无措,而后是忧心忡忡。直到白鸟澄音的祖父多次光临,看着萎靡不振的孙女,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们把澄音关在家里多少天了?” 白鸟夫妇面面相觑。 “……良好的语言环境是刺激孩子语言发育的关键。”跟着祖父一起来的儿童语言康复专家说道,“像澄音小姐这个年纪的孩子,除了塑造语言环境之外,积极推进社交与运动,也能帮助她尽早适应语言交流。” 简单来说,就是给孩子找点事做,别整天只教她认字说话。 “可是澄音的身体……”白鸟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妻子坚定的眼神制止住,白鸟希子膝行到澄音面前,一边摸着她的脸,一边用温和的声音、简单的词汇问: “澄音有没有想做的事呢?” 白鸟澄音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在转世前,她是个刚刚崭露头角的作曲家,隐隐有意往编舞的方向发展,但她毕竟是半路出家,没有坚实的舞蹈功底,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反正这具身体也不是很健康,干脆跳跳芭蕾舞,锻炼一下身体吧。 于是,白鸟澄音弱弱地吐出一个词: “バレエ。” 在坐的家长们都没有表示反对。 白鸟澄音:这事儿稳了。 第二天,她一早就被妈妈叫了起来,套上儿童运动服,扎好辫子,然后被车子载到一个陌生的庭院里。 穿着运动服的男人胸前挂着哨子,让人在庭院里挂起白色的网,然后在白鸟澄音面前蹲下来,和颜悦色地递给她一个……排球。 白鸟澄音:“???” 她一脸懵逼地转身望向自己的母亲。 白鸟希子一手撑着把遮阳伞,一手用相机给她拍照,浑身散发着幸福的小花花,还不忘鼓励白鸟澄音几句:“澄音,加油,慢慢来,不要着急哦!” 白鸟澄音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她想学的不是排球而是芭蕾……问题这俩玩意儿在霓虹语里的发音是一样的!如果没有进行特别区分,很容易弄混。 她很想当场纠正这个错误。但家长为她找来的教练已经把排球递到了她面前,一张年轻的娃娃脸上写满期待: “——来,我们今天先练习垫球,好不好?” 白鸟澄音:“……” 她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本来今天这场乌龙也是由她造成的。父母特地找来的教练如果连第一天的课都没上完就被赶回去,无疑是给所有人添麻烦—— 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白鸟澄音默不作声,接下了排球。 回家之后……回家后一定要声明自己想学的是芭蕾! 但万万没想到,几乎事事顺着她来的白鸟夫妇却在这点上持反对意见。 “学习芭蕾舞蹈太苦了,澄音。而且你还这么小,身体又不好,即使要运动,也该‘循序渐进’……哦,就是挑些轻松的事情去做。” “那不如先去学习弓道,怎么样?”白鸟希子说道,“你的姨婆,西园寺知良女士,是很有名的弓道大师呢。” 白鸟川:“弓道倒是可以考虑……反正新手练习也只是拉拉皮筋而已。” 对于白鸟家的人而言,他们有千万种途径去纠正体态、修身养性、陶冶情操。芭蕾这种吃力的东西,明显不适合现在的白鸟澄音。 还不如去垫垫排球呢。 白鸟澄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能怎么着?排球还是继续练呗。连带着白鸟希子随口一提的弓道也被白鸟夫妇口头排上了日程。 白鸟澄音:要不两位还是让我做个哑巴吧。 …… 自那之后,白鸟澄音莫名其妙地把排球练了下去。 在强身健体这方面是挺有帮助的,白鸟澄音不再整日昏昏欲睡,身上也有了小孩子该有的精气神。头发变长了,她每次练球的时候就找个夹子把刘海夹上去。运动完后白里透粉的小脸就像刷了一层桃粉的糯米团,每次都让白鸟希子爱不释手。 但白鸟澄音却也没有交到任何朋友。 从她恢复语言功能开始,天资就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以她的学识和性格,把她丢进满是同龄人的学习环境里无疑是种折磨。白鸟夫妇也在送她进国小读书和留她在家由家庭教师进行授课之间犹豫不决。 日常课程和澄音主动要求学习的一两样乐器,已经把她的白天填补地满满当当。闲暇时刻练练球,周末去知良姨婆那里拉弓,她的课余生活也算是丰富多彩。 直到白鸟澄音开始在笔记本上安排自己每天的行程、并且严格按照时刻表进行生活的时候,白鸟夫妇才感觉到一股浓重的违和感:早慧并不意味着早熟!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老成,反倒让他们担心。 “澄音……不如试着去交个朋友,如何?”某天饭后,父亲白鸟川向澄音提议道,“或许我们可以去学校——” “不去。”白鸟澄音摇头,“学校没什么意思。” 她在语言不通的时候就显现了和同龄人的不同之处。现在更是习惯随心所欲,根本懒得伪装。 “不和人交往是不行的。” “我没有失去和人交往的能力呀。何况,我只是现阶段对交朋友没什么兴趣而已。等到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去的。”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呢?” “至少得等到他们学会守礼节,能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白鸟澄音沉思片刻,“大概等过了中二期……到读高中的时候?” “高中——”白鸟川无语片刻,说,“你是不是对国中生有什么奇怪的误解?算了。你想找礼貌、情绪稳定的玩伴对吗?交给爸爸,爸爸一定会帮你找到。” 虽说如此—— 但也不用天天拉不同的小姑娘来白鸟家做客吧! 白鸟澄音就像个被迫相亲的中年大叔一样陷入某种社交窘境。或许是“礼貌、情绪稳定”的要求过于有指向性,来到白鸟家的都是些听话的、服从性极高的孩子。她们都很喜欢澄音,总是睁着小鹿般无辜的眼睛、像雏鸟一样跟在澄音身边,澄音说什么她们都附和……这样的交往没有轻松可言,一开始还有点新鲜感,后来反倒会带给她一定的压力,因为澄音还要处处顾虑她们的心情,免得让她们感到寂寞或者是伤心…… 某天,不堪其扰的白鸟澄音选择逃去体育馆。 其实,白鸟澄音也不算完全没有朋友—— “七海七海!” 她抱着球出现在体育馆,喊自己教练的名字。 娃娃脸的黑发教练正在教一个孩子接球。听见澄音的喊声后,他下意识回头,冲着澄音的方向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一会儿就来。 澄音的教练七海诚一郎在市区体育馆开设了长期的排球兴趣普及班,每次都有很多人来。 七海指导完一个孩子的时候,澄音正对着一面墙发球,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跑到澄音身边,睁大眼问她:“澄音,没人和你一起来吗?” 白鸟澄音:“我偷偷溜出来的。” 七海诚一郎:“……” 他叹息一声,抚着自己的额头:“你站着别动,我先帮你联系一下家长……” “能不能晚点再打电话?”白鸟澄音沉着脸说道,“我真的不想再相亲了!” “相……什么?!”七海诚一郎一口气没喘匀,脸上浮现出两坨红晕。虽然他知道大家族的孩子从小订婚的概率比普通人高,但这么小就相亲……也太着急了吧! 他咳嗽两声,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你也不能就这么偷溜出来……要和爸爸妈妈好好商量才行……” “我只是出来散心,又不是离家出走。”白鸟澄音说道,“谁离家出走会带个排球?” “算了,我来想想,该怎么和你妈妈沟通一下。”七海诚一郎比较熟悉的是澄音的母亲,在他印象里这位疼爱女儿的母亲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或许其中有些误会需要澄清,但怎么提起这个话题实在让他有些头痛,“这样吧……澄音,你先跟影山爷爷一起练会儿球,好不好?” 白鸟澄音对着七海诚一郎指着的方向望去。 银白色头发、看起来却很精神的爷爷,身边坐着两个“弟子”,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个和澄音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儿,都在练习对墙垫球。 碰……碰…… 排球一下下撞在墙上,随后回弹。他们练得无比专注,几滴汗珠沿着侧脸滑到下颚,也没有停下的迹象。 “影山教练——” “诶,七海教练啊。”老人看着被推过来的白鸟澄音,爽朗一笑,“孩子太多教不过来吗?不介意的话,就来跟我们家美羽和飞雄一起练吧。” 七海诚一郎:“是……我临时有事要去联系一下这个孩子的父母……” “好!来吧来吧。”老人揉了揉白鸟澄音的头,拉过她的手。 “那就拜托您了。”七海叹了口气,单膝跪地,和澄音的双目平视,嘱咐道,“澄音,这位是影山一与爷爷,你就先跟着他一起练习,千万不要自己到处乱跑,明白吗?”说着满脸愁容地去给白鸟希子打电话。 白鸟澄音:“……” “很少看见七海慌成这样啊。”影山教练啧啧称奇,低头问道,“小姑娘是叫……澄音,是吗?” 原本在练球的影山美羽听到身后的动静,伸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下意识扭头,随后顿时亮起了双眼—— “哦哦哦哦!”她丢下球飞奔过来,弯腰低头,“好可爱!你是哪家的孩子?呐呐,我可以捏一下你的脸吗?” “美羽,别吓到人家……” “美羽姐姐好。”只见面前漂亮到不像话的孩子主动握住了少女的手,金绿色调的眼眸弯弯的,像是盈着两汪碧绿色的湖水,纯黑的发尾微微卷着,无比乖巧,“我叫白鸟澄音……” 唔—— 好可爱! 影山美羽微微红着脸,努力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握着澄音的手回头看了一眼:“飞雄,先停下啦,快来和澄音打个招呼——” 影山飞雄好像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到。他缓缓转过身来,眼神却落在自己抱着的球上,似乎在回忆刚才的手感,视线是一点都没分给新来的白鸟澄音—— 影山一与/影山美羽:“……” “喂,飞雄,是让你看人,别只看球啊!” 一与和美羽觉得这是种失礼的行为。澄音倒觉得没什么。她看着那孩子满眼都是排球的模样,反倒是感觉到了某种东西—— 能在这种年龄拥有这种专注力,似乎比她更符合世俗对于天才的定义。 于是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将来是想打二传吗?” 影山飞雄这才抬起头,看着白鸟澄音发了一秒的愣,然后点头:“你怎么知道……?” “猜的啦。因为你球感很好啊,不做二传浪费了耶。” 影山飞雄的眼睛顿时兴奋地微微睁大,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像是海绵被泡在温水里的柔软膨胀感。 “我就是想做二传。”他说,“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横跨作曲和编舞两大领域的大师——厉害吧!” “很、很厉害!”虽然听不懂,但是对方都夸他球感好了,笨拙如影山也知道在这种场合该配合对方进行商业互吹。 “飞雄练排球多久了?” “……不记得了。” “我刚刚练了不到一年哦。那飞雄肯定比我厉害很多。” 影山一与/影山美羽:“……”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看着这两个孩子只是交谈了几个来回就开始互称名字,然后开始互相给对方传球了。 美羽有些迟疑地摸了摸鼻子:“飞雄这是……交到朋友了?” 影山一与哈哈大笑:“这不是挺好的嘛。排球本来就有这样的魅力啊。” 影山美羽心想,不,爷爷,这不是排球的问题吧…… 没过多久,七海诚一郎回来了。 他黑着脸捉住澄音的肩膀,用低沉的语调喊她的小名:“阿——澄——” 澄音像只小鸡一样被他从地面上提起来,低呼一声:“七海……我错了!七海!快冷静!” 七海:“你知道我刚才在你妈妈那里丢了多大的人吗?!” 浑身冒着黑气的七海诚一郎看起来像是要掰碎白鸟澄音的脑袋,实际上他也很想看看她的大脑到底是什么构造。影山一与和美羽急忙来拉住他。他们都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七海诚一郎冷笑一声,把前因后果跟倒筒子似的都说了。 影山美羽先是笑了一阵,后是觉得奇怪。 “像澄音这样的孩子真的会缺朋友吗?” 她看起来明明超级擅长交际的。跟飞雄这种闷葫芦都能聊的开。 白鸟家的人速度很快,白鸟澄音很快就被捉回去了。临走前,她悄悄把自己的排球塞到了影山飞雄怀里:“飞雄接着!这样下次我就有借口来找你玩啦——” …… 当晚。 影山祖孙三人回家的路上。 影山美羽把排球装进了自己的袋子里提着走。而影山飞雄则执拗地怀揣着两个排球,眼神认真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飞雄啊,要不我帮你拿一个?”影山一与问。 影山飞雄摇了摇头。 飞雄的排球是他的宝贝。现在他用的这个排球是一年级时爷爷送给他的礼物,上面还有定制的字样。而另一个排球上也写着字,是“澄音”的名字缩写。 他两个都抱着……直到回到家,把两个排球放在他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才放开手。 二 “真的对不起!” 澄音被抓回白鸟家的时候,白鸟川正好有事外出,而白鸟希子也是一副刚从外面赴宴回来的模样。她褐色的长发优雅地盘起,剔透的浅色眼眸微微一眯,就有股令人不能忽视的气势——和这位母亲相处越久,白鸟澄音就知道她温柔开朗的表象下有着多么坚定的人格,这样的人生气起来,更要慎重对待——于是白鸟澄音在回家的第一时间就发动了新学会的技能:土下座。 她平时并不轻易道歉。 礼仪什么的,学归学,用归用。白鸟澄音对于霓虹人的礼节还是有些水土不服,土下座也用的非常少——才能在这紧要关头显示出她忏悔的诚意。 果然,白鸟澄音一道歉,白鸟希子的冷脸就挂不住了。 “澄音,你怎么能一个人偷偷溜出去呢?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白鸟希子连想都不敢想,她一皱眉,漂亮的脸上流露出令人肝肠寸断的愁绪来,让白鸟澄音更加内疚。 “对不起。”她闷闷地回答,“但父亲给我找的朋友真的不合我胃口。” “你父亲也是胡闹。再着急也不能这么来。”白鸟希子一锤定音,“以后你不必再每天招待那些客人了。” 白鸟澄音点点头。 “不过,关于你想找的朋友,我这里倒是有个很好的人选。”白鸟希子的眉目舒展开,微笑着摸摸白鸟澄音的头,“你姨婆说,藤原家的人去拜访过她了,想让长子藤原愁拜你姨婆为师,学习射艺。藤原家的家世名望摆在那里,藤原愁似乎也是个聪慧沉静的孩子,天分又好,你姨婆已经收下这个弟子了。” “澄音想去和藤原愁做朋友吗?” 反正白鸟澄音也在那里学习弓道,两人总会碰上。 但……白鸟澄音抬头,总觉得白鸟希子的微笑里似乎有某种温柔的陷阱。 “我今天交到朋友了。”白鸟澄音低声说道。 白鸟希子有些惊讶:“哦?” “和我一样大的孩子——是个排球笨蛋。”白鸟澄音忍不住笑起来,“他叫影山飞雄。” 白鸟希子微微睁大眼,在片刻的失语后,问道:“澄音为什么会愿意和他做朋友?” “因为他眼里只有排球。”白鸟澄音理所当然地说道,“这种朋友最好对付。他对我不会有什么别的要求,只要我给他传球,他就能高兴一天。” 白鸟希子:“…………” 白鸟希子顿时能理解丈夫的感受了。她也觉得澄音对“朋友”的认知似乎出现了一定的偏差——于是,去知良姨婆的道场和藤原愁交朋友这事在白鸟希子的推动下正式敲定。 周末,白鸟澄音带着家里人安排好的、给藤原愁的见面礼,被迫去姨婆西园寺知良的弓道场露面。 白鸟澄音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熟门熟路地脱鞋、走上微凉的木质地板。宽阔的横廊正对着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地,四周种着的树木随着一阵风发出沙沙的声响……眼前葱茏的绿色几乎要漫溢出来。 白鸟澄音非常喜欢这种开阔悠远的氛围,连带着练习弓道的态度也认真起来。不过,她练弓的出发点本来是“强身健体”,能不能射中靶子都无所谓。 “……澄音?你来了。” 白鸟澄音回头一看,是西园寺知良。 她身边还站着个男孩儿。 他站在阳光下,抬着头,眉目精致的像是绘制在画卷上。 明明年纪还小,却自带一股清冷沉静的气质。 那双紫色的眼睛在看见白鸟澄音的瞬间微微一愣,停下脚步。 “澄音,来,这就是我新收的弟子,藤原愁……愁也可以算作是你的师弟。”西园寺知良笑着说道,“今后,你们两个人要互相帮助,共同精进弓道。” “是,老师。” “欸——” 藤原愁认真地应下,而白鸟澄音却地拉长了尾音以示自己的拒绝之情。两个人都被对方截然不同的反应吓到,下意识对望一眼,藤原愁那游刃有余的气质也在这瞬间破功。 “姨婆,我居然算是您的弟子吗?”白鸟澄音指着自己说道,“弓道不是很注重师承的吗?您把这种名头安给我真的没问题吗?” “澄音,弓道的师承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复杂。”西园寺知良说,“我的弟子可不止你们两个,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压力。况且,你在我的道场里拉了一年的弓,你有没有用心,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既然你认真学习了,那称你为我的弟子,又有什么不可以?” 白鸟澄音眨了眨眼,扭头去看藤原愁。 藤原愁有些茫然无措地回望。 白鸟澄音看着世家小少爷被惊吓到的模样,突然笑了一声。 “那我就是师姐——不对啊。” 和她这个半吊子不一样,藤原愁是认认真真来学习弓道的。俗话说学无长幼,达者为先……她这个师姐如果被师弟超越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而且,这会成为白鸟夫妇和姨婆鞭策她在弓道上进行内卷的借口。 白鸟澄音:“姨婆,正式拜师没问题啦,但是我要做师妹——” 西园寺知良:“嗯?” 白鸟澄音:“我明明比愁要小三个月!!” 藤原愁下意识反驳:“可是,明明是你先——” “我不管啦,愁。”白鸟澄音把手上的东西举了举,“你要做大的那个。不然我就不把点心送给你了。” “可是,白鸟……” “别叫白鸟啦,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喊我阿澄,亲近的人都这么喊我。” “好吧,澄音。明明是澄音先来道场拜师学习的。我听说你练弓很认真,每次都提前很久到弓道场。今天也是,你先我一步出现在弓道场里。按照先后顺序,你确实应该是师姐。” 白鸟澄音沉默一秒,把手上的点心递给藤原愁。 藤原愁略一犹豫,伸出双手把点心接下。 “点心是贿赂。”白鸟澄音双手合十,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藤原愁,“等下我走出去然后再进来一遍——愁就当今天还没见过我,所以是你先到弓道场拜师,你先我后,行不行?” 藤原愁:“…………” 藤原愁的脸微微泛红。估计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赖皮的人。 “拜——托——啦!愁!” 藤原愁也有一个妹妹,但妹妹尚在襁褓之中,连话都说不利索,也没有像白鸟澄音这样向他撒娇过。 藤原愁抬头,试探性地望向西园寺老师。西园寺知良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这场关于次序名分的拉锯战。 “好吧。”藤原愁妥协了,“那以后,我就是师兄。” 白鸟澄音心满意足。 西园寺知良开始了今天的授课。 在课前经历了这么一番闹剧,围绕在藤原愁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距离感被打消了不少,这对新鲜出炉的师兄妹相处的相当自然。 藤原愁练习弓道可以说是全身心贯注,对自己的要求异常严格。相比之下,白鸟澄音虽然也认真练了,但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射靶成绩,有时候还会想办法合理地偷偷懒。 而藤原愁作为师兄,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你是有天赋的。加训吧,澄音。” ……加训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她又要练排球又要练弓道,运动量已经直接拉满了,再加训就要影响到她其他的课程了! 好在没过多久西园寺知良就又收了一个弟子:真正天赋异禀的鸣宫凑。 藤原愁的注意力终于从白鸟澄音身上分散了。 鸣宫凑是个非常天然的孩子,在没有收到邀请的情况下直接冲进道场请求西园寺老师教他拉弓,甚至连西园寺这个名字在弓道界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迷迷糊糊地被收为了弟子——而且很有可能是关门弟子。 西园寺知良表示自己年事已高,鸣宫凑可能是她最后认真教导的弟子了。 “是……我一定不辜负老师的期望!”鸣宫凑知道这件事之后,练习地更起劲了。 鸣宫和藤原都是弓道天才……反倒显得夹在中间的白鸟澄音像条不上不下的咸鱼。 白鸟澄音才不要和两个天才内卷! 她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影山飞雄和排球。 …… 影山飞雄一度非常羡慕白鸟澄音。 因为澄音不用上学。 不用上学,那岂不是可以一整天都用来打排球?! “我不用上学是因为我以前生过病啦。”暑假,白鸟澄音被影山美羽邀请来和弟弟一起练球,虽然是在室内体育馆进行练习,但来回的路上还是晒得很,美羽姐就给两个小孩做红豆冰解暑气,白鸟澄音在影山家甚至有个专用的、西瓜色的勺子,她用勺子舀起一口冰,然后直言不讳地说道,“我每天的作业不比飞雄少——背包里有练习册,飞雄要看看吗?” 影山飞雄打开练习册看了两眼,然后开始眼神放空,额头冒汗。 已经不是做不出答案的地步了……他根本连题目都看不懂。 为什么练习册里会有那么多陌生的符号? 排球笨蛋影山飞雄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他等着白鸟澄音一口一口把红豆冰吃完,然后问道:“下午要练扣杀吗?我来给你托球,怎么样?” “能不能换个运动……”澄音咬着勺子,把一只手臂伸过来,白皙如雪的小臂上有深深浅浅的红痕,仿佛下一秒血就要透过薄薄的皮肤漫出来,“上午打得太狠啦,都怪你拉着我去挑战那些初中生,他们扣球力度那么大,我接起来超痛的诶。” 影山飞雄看着那只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的手臂,有些内疚地抿了抿唇:“可是,我不是把我的那份冰给你用来敷手臂了吗?是阿澄自己把红豆冰吃光的。” 白鸟澄音:“……你不懂,红豆冰吃进肚子里,能给我提供一种叫做‘精神治愈’的东西,会让我好得更快。” 影山飞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 红豆冰真有这么神奇的作用吗?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估计是澄音又在胡说八道。 和白鸟澄音做幼驯染这么久,迟钝如影山飞雄也知道她这个人满嘴跑火车,有时候她说的话不能当真。 “那我们来练传球。”影山飞雄说道,“我不会打到你。” “这可是暑假!”白鸟澄音露出一丝凶狠的表情,“暑假是用来休息的!用来吃西瓜、用来打游戏的!” 影山飞雄:“阿澄想打游戏吗?” 白鸟澄音:“倒也没什么特别想玩的……”但打游戏总比打排球好。澄音站起来,走到电视柜前面蹲下,在一堆游戏卡带里挑挑拣拣。 国小二年级快过去的时候,影山飞雄因为不了解任何在小学生中流行的游戏而被人嘲笑老土。白鸟澄音知道之后送了影山飞雄两台游戏机,还把市面上的主流游戏都给他来了一份。影山飞雄不爱玩游戏,这些东西放着也是吃灰,但白鸟澄音让飞雄每天随便挑一两件放进书包里带去学校,一句话也不必多说——几天后,就再也没有人嘲笑飞雄老土了。但游戏买都买了,至少不能干放着积灰……也就白鸟澄音时不时还会来玩一玩。 “来玩赛车游戏怎么样?我要拿王子的角色,飞雄就拿那个花仙公主的角色好了。” “我是男孩子。” “可是王子的眼睛颜色和我一样!……飞雄,花仙公主和绿豆河童,你二选一吧。” “……” 最后还是拿了花仙公主。 花仙公主的赛车有很浮夸的特效,不灵不灵闪闪发亮,每次冲上天空的时候,车尾会喷出粉色的花朵。而王子的特效是流星,漂移的时候很帅。 两人组队拿下赛道第一的奖杯,花仙公主和王子本就是一对,赢了之后画仙公主会羞涩地靠在王子怀里,王子低头亲吻自己的公主,同时豪气干云地一甩斗篷,把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遮掩在斗篷之后。 影山飞雄脸红了。是羞的。他真的没有玩游戏的天分,成绩本来是整个小组的倒数第二,全靠澄音把他的成绩给拉上去。 而白鸟澄音盯着屏幕,沉吟片刻。 “王子公主的戏码果然没意思。”她说道,“下次我选绿豆河童吧。” …… 影山飞雄和白鸟澄音的性格都很不同凡响。 但真要说的话,影山飞雄是对排球有着超常的专注力,而白鸟澄音恰恰相反,她有着超常的自制力。她做什么都掌握着一个尺度,对自我和他人的认知都非常清晰,每一步都踏在合适的位置上——七海诚一郎说她也有些做二传的天赋,因为她对场上每一个人的动向都了如指掌。 白鸟澄音十动然拒:“谢谢,但是我没有组队打排球的打算。” 这时候的白鸟澄音十二岁,依旧没有去上学,而是靠着一手钢琴杀穿了各种国际大奖赛。她自己作曲,把作品寄给了远在俄罗斯的钢琴家、作曲家、编舞大师卡扎莱昂·瓦科列夫斯基,获得了做他学生的机会。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各项身体机能甚至还胜过大部分同龄人,于是白鸟夫妇也终于同意她去俄罗斯。 七海诚一郎也要准备离开宫城前往东京就职。 他在体育馆上了最后一节排球课。影山飞雄和白鸟澄音都去旁听顺便帮忙了。临走前他请两人吃了一顿关东煮。 送走七海诚一郎的时候天快黑了。两人并肩走在寂寥的街道上,天空居然开始缓缓地飘小雪。 冷风有些刺脸。 “飞雄你走前面——” 白鸟澄音的脸贴在影山飞雄的背上,整个人恨不得缩进毛绒衣领里,两只手都在影山飞雄的兜里。她就像只树袋熊挂在影山飞雄身上,两人一起艰难地挪动着。 “这样的话还不如我背你走。” “不要。脸还是会被风吹到啊。再坚持一下,我家的车子就在前面。” “你这么怕冷还去俄罗斯……” “嗯?飞雄居然知道俄罗斯的地理位置吗?” “我不是笨蛋……!俄罗斯好歹还是听说过的吧。” “可是你上次社会学才考了十三分。”白鸟澄音说道,“啊,你该不会是在考试的时候睡着了吧!” 影山飞雄:“我没睡!” 白鸟澄音:“那不是更搞笑了吗哈哈哈哈。” 她笑着抬起头。朦胧的热气从嘴里冒出来,消失在空中,细小到看不清形状的雪花落在她眼睑上,下一秒就化为一点湿润的冰凉。 “俄罗斯离这里很远哦。” “你想去就去。” “我真的离开霓虹的话,飞雄你一个人可以的吧?” “……”影山飞雄低声嘟囔了一句。白鸟澄音没听清楚,只能努力地把自己的耳朵往少年的脊背上贴:“飞雄你说什么?” 影山飞雄又说了一遍。这次是扭过头,盯着白鸟澄音的眼睛说的。 “我会等你回来。” 他的眼神单纯而坚定。 以前,每当白鸟澄音起了不想再继续给影山飞雄传球的时候,他总是用这样的眼神说,“我要想要继续打球”。 打更多的球,打更多的比赛,挑战更多的强手,绝对不会停下脚步。 “……” 好吧,算你有进步,至少这次没直接提起排球。 之后,白鸟澄音去了俄罗斯,走之前没有再和影山飞雄告别。他们有加彼此的联系方式。信息时代,用手机打电话或者视频都能及时交流。 俄罗斯离日本真的不算远。影山飞雄曾经下意识查看过。两国隔日本海相望,甚至有交界处。但俄罗斯的土地面积实在大的恐怖,如果澄音跑到俄罗斯的边边角角去……那也够远的了。 白鸟澄音一去就是三年。 她错过了影山飞雄进入北川一中的升学仪式,错过了他加入排球部后变得越来越强大的发球,错过了他成为排球部正选二传手,错过了影山一与爷爷的葬礼,错过了一场“王者大人”背后空无一人的排球决赛。 影山飞雄是个后知后觉的人。他只对排球有强大的、不可磨灭的热情。如果排球不是团队运动项目,如果不是某天他传球的时候发现球的落点处一个人都没有,他或许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孤孤单单的事实,也意识不到在某一个瞬间,从前那些被忽略的寂寞会如回旋镖一样以更猛的力道扎进他的心头。 但影山飞雄什么都没跟白鸟澄音说。 在影山飞雄的认知里,俄罗斯是个恐怖的地方。白鸟澄音在那里求学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因为自己的事让阿澄在和熊搏斗的时候分心受伤,那就不好了。 但白鸟澄音怎么会发觉不出他的不对劲呢? …… “飞雄,再说一遍,你说你想考什么高中来着?” “白鸟泽。”影山飞雄注视着镜头,正襟危坐,有些紧张地说道。 白鸟泽是宫城县内首屈一指的名门高校,无论是学生的学习成绩还是体育竞技方面的成就,都可以堪称是一方豪强。白鸟泽的排球部也是最强的。想升学入白鸟泽,除了通过白鸟泽的升学考试之外,就是走体育特招一类的路子。 影山飞雄作为二传手并没有得到白鸟泽抛来的橄榄枝。所以他只剩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考进去。 为此,白鸟澄音甚至给他开展了一场跨国补习——首先感谢他们之间没有太大的时差,而白鸟澄音本人也是个极致的偏科选手,数学、英语、物理化学之类的通用课业她的成绩是超群的,但论历史之类的社科项目,她和影山飞雄一样抓瞎,及格都要靠运气。 “……飞雄。”白鸟澄音一脸沉痛地说道,“我做了白鸟泽去年的模拟卷,连我都没考过录取分数线啊!” 影山飞雄:“……” 影山飞雄逐渐失去了色彩。 “为今之计,只有来一场地狱式补习——你得先把排球放在一边了,飞雄。该拼一把拼一把,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吧。” 实际上白鸟澄音想说的是,以影山飞雄这样的成绩,无论是想考哪家像样的公立私立都够呛。即使不考白鸟泽,他也必须为自己的高中升学考试拼一把。 “那我、我该从哪里学起?”影山飞雄好歹还知道靠自学是没什么希望的,“我该去请教老师吗?” “开门。”白鸟澄音似乎是走入了谁家的屋檐,镜头那边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她语气里含着淡淡的笑意,酥酥麻麻地钻入影山飞雄的耳朵里,“我来和你一起做学习计划——毕竟,我要和飞雄考上同一所高中嘛。” 三 “开门。”白鸟澄音重复道。 “什么!”电话那边的影山飞雄似乎是惊讶到站了起来,他的声音有诡异的停顿,接着略带紧张地回答道,“……可是我不在家。” 澄音似乎猜到了什么:“那你在什么地方?” 影山飞雄:“我在外面练球。” 白鸟澄音:“……你是笨蛋吗?要不要我帮你数数现在离白鸟泽升学考还剩几天?难得休息日不用参加学校的补习,你居然拿去练球?” “我带了资料出来的,休息的时候可以复习。”影山飞雄为自己辩解,“一个人坐着的话,知识点怎么都看不进去,还不如动起来。” 白鸟澄音扶额——她早知道影山飞雄是个什么品种的笨蛋,但没想到他简直是无知无畏。 “现在,马上,速度给我回家。”白鸟澄音用低沉的声音说,“我给你搞来了白鸟泽历代的升学模拟测试卷……美羽姐在家吗?” “不在。”影山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伴随着浅浅的、急促的呼吸,白鸟澄音可以想象出他匆忙把所有东西塞进包里的模样,“钥匙备份在老地方,你可以先进去。” 白鸟澄音挂了电话,熟练地绕到大门围栏的一侧,在一块残缺的砖石低下找到了备份钥匙。打开门,房子里没有人,光线有些昏暗。她站在玄关后“啪”地一声打开客厅的灯光,默默环视一圈。 影山家和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白鸟澄音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想给自己倒杯水,扭头一瞥见冰箱门上粘着的冰箱贴——还是她以前送的那些,都还没用完。 冰箱贴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美羽姐姐的字迹。 “给你留了几个焦糖布丁,记得这两天吃完。” 留言日期大概是两天前。 她总觉得飞雄是没看见这个便利贴…… 果然,打开冰箱的第二层,里面静静躺着四个焦糖布丁。 白鸟澄音拿出来一个看了眼保质期,笑着哼了声“safe~”,然后从橱柜里拿出勺子来。 她在客厅沙发前坐下,慢条斯理地用勺子舀布丁吃。布丁杯壁都被她刮干净了,影山飞雄还是没回来。 他到底是跑到多远的地方练球了? 白鸟澄音眯了眯眼,窝在沙发上,忽然脑袋开始一下一下地朝前打摆子。 ……困。 好困。 要困死了。 一股突如其来的睡意侵袭了她。 咦,只是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而已,以前也不是没经历过这种行程,至于累成这样吗? 她隐隐察觉到了某种异常,但还是承受不住睡神的召唤,很快将那一丝丝异常抛在脑后,脖子一歪,陷在了柔软的沙发里。 …… ………… 人会在梦里度过十年吗? 白鸟澄音一度怀疑转生后的生活本质是一场梦。 所以她随心所欲,肆意妄为,不去思考未来,只为今天不留下遗憾。 决定从俄罗斯回来也是因为这个。 一方面是她的学习已经告一段落,另一方面是她有种强烈的直觉,直觉呼唤她在这个时间点回到宫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待她。她曾经猜想过,那或许是好运,又或许是厄运,但她没想到会是这种—— 老天爷多给了她几段人生记忆。 嗯,从她转生开始,到现在差不多过了十年。而她现在脑海中多出的记忆,是在现实中不存在的一些“十年”。在那些“十年”里,她同样作为白鸟澄音活着,但人生履历和现在的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样,社交圈也不同。 那些记忆可以算作是平行时空……?if剧情……? 差点把她cpu给干烧了!! 其实,如果光是记忆的话,到也没什么坏处。问题是那些记忆还有一个微妙的关键点—— 她交了不同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おさななじみ”,俗称幼驯染,常年在一些恋爱轻喜剧里不敌天降系角色而沦为败犬的存在——不不不,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在那些记忆里她白鸟澄音仿佛中了降头一样,非常热衷于和自己的幼驯染发展出一些不纯洁的关系—— 这些幼驯染关系当中,有些正处于“恋人未满”的暧昧状态,有互相倾心但就是撑死了要听对方先告白的战争状态,有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的热恋状态,甚至还有跳过热恋准备直接进入新婚期的狂野状态—— 白鸟澄音一边梳理那些记忆,一边叹为观止,然后越梳理脸上的表情就越微妙。 ……为什么这些家伙都在打排球啊? 她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这算什么?排球之神的诅咒吗?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她“嗷呜”一声跌下沙发,在地面上翻滚。地面的空间狭窄,但能给她带来异样的安全感。 忽然,“啪嗒”一声,似乎是背包落地的声音。几声脚步之后,白鸟澄音感受到地板忽然震动一下,随后她的脑袋就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箍住了。 “喂,没事吧?” 她仰头,隔着几缕碎发,看见了低头望着她的影山飞雄。影山微微皱着眉,那双深色的眼睛雪亮,已经脱去不少稚气开始显现出棱角的脸部轮廓透出一种锐利感。 “飞……雄?” “嗯。”对方低低应了一声。 不知怎么的,白鸟澄音居然在这一声嗯里听出了某种委屈。 “你干嘛在地上滚来滚去?”影山飞雄问,“笨蛋一样。” “哈?”白鸟澄音顿时竖起眉毛,“笨蛋说谁?” “笨蛋说你。” “嗯,正在说我的飞雄的确是个笨蛋。” “……” 影山飞雄愣了愣,脸上浮现出短暂的迷茫。等他终于捋清其中的逻辑,意识到自己又被白鸟澄音带进沟里了,那边白鸟澄音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 “我说你——” “累了。”她忽然把脸靠进影山飞雄怀里,柔软的双臂绕上他的脊背,她的气息对影山飞雄来说熟悉又陌生,但却还是铺天盖地地侵袭过来,占据了他的所有心神,“好累啊。飞雄。” 影山飞雄有一瞬间绷紧了脊背,但很快,又缓缓放松下来。 他小心翼翼回抱对方,就像抱着一捧易碎的花。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实际上他也有些拿不准为什么刚才还很精神的白鸟澄音突然表现得那么疲惫。 澄音突然出声,声音如林间鸟语般轻灵幽深:“飞雄,如果我离开地球的话,你一个人可以的吧?” 想想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这狗屎一样的世界她是一秒也呆不下去了! 只见影山飞雄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双眉皱的死紧,生硬地说:“……你想去的话就去。”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在白鸟澄音看不见的角度,他脸上分明写着“我要阿澄”四个大字。 “唉,开玩笑的啦。”白鸟澄音松开他。 反正,只是多了几段记忆而已。她有经历“第二次人生”的经验,只要把那些记忆当作电影看过就完事了。她不会当真,不会将记忆与现实混淆,也不会让那些记忆影响她现在的生活——这才是最优解。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白鸟澄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可能真的是太累了,睡在沙发上十分钟都能做个噩梦。”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不了,这个点有些尴尬,我爸妈也不一定在家。我还是等傍晚时间回家吃饭。”白鸟澄音爬起来捡起桌面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我还没跟爸妈说我回来的事,想给他们个惊喜来着……” 影山飞雄看了眼桌上空了的布丁杯子:“还想吃布丁吗?” “有点太甜了。”白鸟澄音舔了舔自己的牙齿。 影山飞雄点了点头,沉默片刻,“……欢迎回来。” “嗯嗯,我回——等等,这句话是不是说的有点晚?”白鸟澄音想像从前那样去掐影山飞雄的脸颊,却发现这家伙在三年里长高了好多,她要有些费力才能够到对方。 “飞雄,你现在身高多少?” “一米八多一点吧。”影山飞雄说。 白鸟澄音轻轻吸了口凉气。 可恶!虽然知道这家伙的身高肯定矮不了,但现在才初三就长到了一米八是几个意思啊!以后要变成两米巨人吗! “阿澄现在多高?” “一米六六……” 影山飞雄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这不是没怎么长吗”,但看白鸟澄音逐渐变得黑暗的脸,他的潜意识救了他,没有把话说出口。 “什么嘛。”白鸟澄音突然叹息一声,“飞雄你只是长大了。” 你不也一样吗…… 影山飞雄下意识地打量对方漂亮的面孔。白到如雪般透亮的脸上每一道线条都完美无瑕,下压的眼尾带着淡淡的疏离感,那双金绿色的眼眸却流转着宝石般的华彩,笑起来的时候美得惊心。 还有点坏。 影山飞雄:“……之前说的是认真的吗?要和我上同一个高中。” “当然是认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说着,白鸟澄音从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里掏出一个文件袋,“反正白鸟泽也是名校……喏,卷子和复习资料,都帮你打印好了。” 影山飞雄郑重地接过,翻开看了几眼。 两分钟后,他抬头,眼中带着清澈的愚蠢。 白鸟澄音一挑眉,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题目完全看不懂。”影山飞雄比她想象的还要老实。 白鸟澄音:“……看不懂就换一张。” 又两分钟后。 “——等等,你不会是,全都看不懂吧?!” 飞雄的成绩有差到这种地步来着吗……? 她花了半小时让对方做了几道题。最后确认影山飞雄确实是完全不行——他对题目的迷茫,就和白鸟澄音面对日本史题目是一样的。只是白鸟澄音的成绩只能算是瘸腿,而影山飞雄的成绩就像是山体滑坡。 这可难办了。 白鸟澄音犹豫几秒,选择动用家里的钞能力,聘请了好几位专业教师对她和影山飞雄进行升学辅导。 在恶补了她最不擅长的社科类学业之后,白鸟澄音却接到了白鸟泽教学办的电话。对方说,可以为白鸟澄音提供音乐特长类的特招名额。虽说以她家的能力,想让她走后门上白鸟泽高校也完全没有问题,但对方的态度比她想象的要更加诚恳—— “我们听说了,白鸟小姐有在宫城县内挑选高中就读的意向。虽说有些自夸的嫌疑,但我们确信,县内最适合您就读的学校,非白鸟泽莫属。” “可是我在高中之前没有正统的入学记录。”小学是家庭教育,之后三年全在俄罗斯度过,白鸟泽应该也拿不准白鸟澄音的文化程度,“这样也没问题吗?” “完全没问题。” ……只能说,白鸟澄音太小看自己以前的得奖记录和卡扎莱昂大师弟子的身份了。 白鸟澄音沉默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提个条件——把影山飞雄一起带进白鸟泽。但飞雄进白鸟泽为的是打排球,这个核心问题不解决,去了也是白搭。 所以,她认真地询问了一个问题。 她想知道,白鸟泽到底为什么拒绝影山飞雄。 对方似乎没想到白鸟澄音会问这样的问题。一天后,对方似乎是去询问了白鸟泽排球部的教练,最后转达了教练所给出的回答。 因为“理念不合”。 影山飞雄是个有天赋的二传手,虽然他身上还有很多缺陷,但也无法抹杀他的实力。而白鸟泽拒绝他的原因也简单: 现在的白鸟泽,并不需要他,也没有能提供他发展的舞台。 …… 大概半个月后,白鸟澄音和影山飞雄一起参加了白鸟泽高中的升学考试。 放榜那天很冷,天空中飘落着一团一团的小雪。 白鸟泽学院高中部合格名单已经张贴出来,贴满了三堵黑板。黑板前张望的学生们大多背着书包、穿着形制不一的冬季校服。白鸟澄音则用厚实的羽绒服把自己裹成一团,走路的时候步态像只白色的企鹅。 “冷冷冷——”她揪着影山飞雄的袖子,“赶紧看完赶紧回家。” 影山飞雄知道她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于是飞速把榜单上的每个名字都看过去。大概看了两三遍,他才确认道:“我们两个都落榜了。” “……意料之中。”白鸟澄音的脸色有些无奈,“历史和日本语这些靠平时积累的科目,临时恶补也不一定能派上用场。啊,答题的时候我就觉得,判卷子的老师恐怕会定我一个篡改历史之罪。” 影山飞雄:“……” “算啦,落榜就落榜。走了走了!”白鸟澄音握住影山飞雄的手腕,有一瞬间几乎要被他的体温烫到,在短暂的诧异后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手贴进他的袖子里,拉着他往人群外走,“回家,我爸妈去大阪出差,我们吃松叶蟹寿喜锅……等等,飞雄,你或者美羽姐会杀螃蟹吗?” 吃饭途中还是要讨论升学问题。连影山美羽也加入了。 “白鸟泽不行的话……青叶城西如何?我记得青叶城西的排球部是县内四强,而且是私立,条件也不错。”影山美羽提议道,“青叶城西肯定不会拒绝你——等等,澄音,慢点喝啦,又没人和你抢。” 听见“青叶城西”四个字,正在喝水的白鸟澄音突然被呛到似的,咳嗽了两声。她扭头,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我想去乌野。”影山飞雄认真地说,“听说乌野的乌养教练马上就要复出了。” “乌养教练?”美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带着乌野排球部带进全国的那个?确实,乌野从前也称得上是豪强……”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吧? “我暂时没什么意见。”影山美羽点点头,问白鸟澄音,“阿澄呢?既然要和飞雄上同一所高中,那你怎么想?” 想起自己记忆中的某位难缠的家伙,白鸟澄音当即给出选择: “乌野挺好的。” ——比青叶城西要强多了!! …… 去乌野上高中这件事,白鸟夫妇倒没怎么干涉。倒不如说,他们对此相当感动: “我们澄音终于要去上学了!”白鸟川的反应颇为夸张,似乎感动的几乎要落泪,“没想到我们也能盼到这一天——!” “什么啊。”白鸟澄音微微瞪大眼,“我以前那样很糟糕吗?” “不是这个问题。”白鸟川坚持道,“澄音这么大了,我们还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家长委员会或是家长教师联合会。无论是体育祭、文化祭还是社团活动,从来没有被邀请参观过……” 白鸟澄音:“……唔,确实。抱歉让你们缺少了一部分的人生体验。” “确定要选乌野吗?”白鸟川双眼微亮,“需要我们出钱投资一下乌野的基础建设吗?” 白鸟澄音:“不,我觉得这个不需要……” 但白鸟夫妇对女儿要去上学这件事还是非常兴奋,白鸟川计划着在开学的时候要全家人一起去拍张入学照,而白鸟希子则在挑人负责女儿上下学的各项问题。 晚上,白鸟澄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翻开手机,把自己马上要去上高中的消息通报给各个好友,免得将来他们在社交平台上大惊小怪给她丢人。 出乎意料,最先回消息的人是藤原愁。短信内容也很简洁,大致就是恭喜她迈入人生的新篇章,只在末尾略略提一句,凑似乎没有选择直升桐先高中。 什么嘛,明明超在意的,直接另起一个话题说不行吗? 她的小师弟鸣宫凑患上了过早放箭,已经荒废弓道几月,似乎有再也不想碰弓道的意思……这件事白鸟澄音已经知道了。 凑发过消息给她。 【师姐,我听不到弦音了。】 只这一句话,白鸟澄音当即就明白,鸣宫凑身上出了大事。 但她每每回想起和凑一起拉弓的日子,都觉得目前这种状况只是暂时的。 鸣宫凑是真正热爱弓道之人。弓道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个人就算节食减肥,也持续不了多久。搞不好恢复饮食之后还会反弹,产生报复性进食…… 不过,她还是打算过去看看情况。 四 确认能升入乌野高中后,影山飞雄开始更加拼命地练球。苦了白鸟澄音,每天都要一大早换运动服,然后陪他去曾经熟悉的体育馆练习。 又一天早晨,白鸟澄音打着哈欠出现在饭厅里,管家已经帮她准备好餐点,在桌边站着等待她了。 “澄音小姐每天这么早起来,会不会很辛苦?”面目慈祥的管家叔叔藤本幸说道。 “我觉得还好。谢谢幸叔。”白鸟澄音这么说着,忍不住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微微眯着眼睛,声调有些慵懒,“反正接下来上高中,我也要习惯早起的……” 平时,白鸟川和白鸟希子的工作都很繁忙,家里人用早餐和午餐的时间都凑不在一起,只有晚餐会尽量一起吃。白鸟澄音也就彻底没了心理负担。 “对了,幸叔,麻烦帮我留意留意有什么适合送给西园寺老师的礼物吧。”白鸟澄音用完餐,抬头说道,“我既然回国了,还是要去老师那里拜访一下。” 不如再叫上愁和凑。 不过得观察观察凑的情况如何。 虽然以凑的性格,即使不练弓道了,也不会拒绝一起去西园寺老师家问安……但顾及倒霉师弟在练弓道的过程中屡遭变故,还是多给他一些体谅的好。 白鸟澄音带上装好热水的水壶,快步跑出大宅。 影山飞雄就在门口等他——扶着自行车,车头上挂着排球。 澄音笑眯眯地跑过去,一把掐住影山的脸颊,把一块巧克力推进他嘴里。 影山飞雄乖乖地把巧克力吞进嘴里,嚼了几口后微微皱眉。 “苦不苦?”白鸟澄音问。 影山飞雄把巧克力咽下去,诚实地回答道:“苦。” “拿来提神的。给你喂一颗清醒清醒,免得你一会儿把我带进沟里。”白鸟澄音熟练地坐上自行车的后座,拦住影山飞雄的腰,“走吧走吧,我准备好啦!” 影山飞雄一怔,微微撇过头,舌尖还残余着香浓的苦涩:“其实你不用每天陪我一起的。” “你说什么傻话。” 白鸟澄音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最开始她以为是影山一与爷爷的去世对飞雄打击太大,但后来想想,似乎又不止是这个原因。 回来之后,她看见美羽姐留起长发不打排球了,又想办法弄来了飞雄之前在北川第一打球时的比赛录像,这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影山飞雄作为二传手,在北川第一的那场决赛上确实表现得不够成熟。但现在训斥他、开导他、安慰他都没什么意义——这是他将来的队友和前辈将要承担的职责,白鸟澄音没有大包大揽的能力。她只想做到一点:那就是不再让影山飞雄再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球场上。 今天的练习内容是比较简单,基本是练练顺网传球和两人相向跳传球,然后是模拟对战。其实影山飞雄是想多练练托球,但体育馆是公众场合,他们不可能带着一车排球去练习。每练完一次托球后就要马上把球捡回来什么的效率太低了,他们又不是傻子……于是每次都是白鸟澄音发挥自己无敌的交际能力,融入体育馆内其他打球的队伍,让影山飞雄去打二传。 现在正值春假期间,体育馆里也有很多学生,想找人一起打球不是问题。影山飞雄的沟通能力不行,白鸟澄音就强压着他的头去和人家沟通。一开始影山飞雄会表现得很不乐意,但白鸟澄音一出手就把他给压制住了。 “我来做你的敌人。”白鸟澄音抱着球,钻到网的另一边,“这样你总该有兴致了吧?” 影山飞雄:“什么?” “我来做这边的二传。”白鸟澄音笑着跟几个刚刚认识的队友打招呼,或许是托美貌的福,她的笑容简直无往而不利,队友们对她做二传的提议没有任何意见,影山飞雄这边的几个男生更是恨不得当场反水—— “可恶,我也想要这样的美少女帮我托球啊!” 影山飞雄:“…………” 两边同样是水平浮动极大的水货,但至少开局的时候,白鸟澄音总是能领导自己这边的队伍把影山飞雄那队压着打。 影山飞雄一直知道白鸟澄音的观察力和适应力都强的变态……但没想到白鸟澄音在球场上是如此的气势如虹。他看着网对面那个自如地组织着一次次进攻的身影,在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荒谬——这真的是在俄罗斯荒废了三年排球的水平? 网对面的白鸟澄音额头上流下几滴汗珠,眼神却是笑盈盈的,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游刃有余。 但她想的却是……她的体力没有男生好,继续打下去一定是她陷入劣势。在那之前,她要先用第一局的胜利震慑敌人,震慑队友,才能保证这场球能正常得打下去。 说真的,她厌恶这种她身为女性一旦参加就注定会拥有劣势的体育活动——以她的智慧,从不会主动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也不会让自己承受任何狼狈退场的风险——但她今天就是莫名上头了。 或许是因为排球之神的诅咒吧。 在那些被她认为是多余的、想要遗忘的记忆里,许多时候她都与排球为伴。虽然基本都是陪着幼驯染随便玩玩的,但她还是积累到了以业余水平而言十分不错的技术和经验……足以令影山飞雄这个天才也为之侧目。一日千里的技术给白鸟澄音带来的除了新鲜感之外,还有她从未在排球上体验到过的、所谓“强者的享受”。 “到第一局的赛点了哦。”白鸟澄音微笑着说道,随即抬头,把球高高地抛上天空—— 滑步,屈膝,蹬地跳发! 排球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影子的弧线,越过高高的球网,流弹一般冲向网后的敌人。 影山飞雄微微睁大眼,在球被击打过来的瞬间如梦初醒般朝着球的方向扑过去。排球重重地擦过他的手腕,“彭”地一声跃出场外。 ……接不到。 白鸟澄音方顺利拿下第一局。 她和欢呼的队友们击掌,然后趁着双方交换场地的间隙,来给影山飞雄做思想工作。 她苦口婆心地说:“飞雄,你是不是觉得打这样的比赛没有意义?” “……” “你是讨厌自己的传球被实力不足的队友胡乱糟蹋?还是讨厌他们嘻嘻哈哈对比赛胜负毫不在意的态度?又或者是讨厌他们不把你当一回事、不肯听你的指挥?其实我也讨厌这些——是个人都会讨厌的。” “…………” “但是啊。”白鸟澄音轻轻叹息一声,“但是啊,排球不只有胜负。你自己可能不记得了,可我还记得小时候的影山飞雄——那时候,你只要有球能打就很开心。”说着,她又啧了一声,“虽然胜负确实也很重要……但二传手,有引导团队的义务。在球场上,二传手的个人意志固然重要,但得不到队友的回应也是白搭。二传手的强大也不止在于个人实力的强大,更在于观察每个队员、评估他们的状态来组织进攻,激发团队发挥最强实力……” “你无法选择你的每一个队友。”排球在掌心转了转,白鸟澄音抓住它,把它塞进影山飞雄怀里,“但最优秀的二传手,无论在什么样的队伍里都会成为灵魂人物。如果你没做到,那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 影山飞雄盯着手里的球,若有所思。 “在团队中配合的情形是很复杂的。支配,引导,合作,或者是主动妥协……这方面的东西你比我要懂,但你首先得习惯和尊重别人的不同——明白吗?” “……” “飞雄,你为什么不说话?” 白鸟澄音觉得自己都说的口干舌燥了,影山飞雄不能一点感想都没有吧? 影山飞雄抬头,专注地看着白鸟澄音,眼神中有淡淡的迷茫和不可忽视的警惕。 白鸟澄音被他盯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这反应不大对吧……? “阿澄。”影山飞雄的双眼像是x光机,把她上下扫描一遍,“你是不是认识及川彻?” 白鸟澄音:“……” 白鸟澄音:“………………” 原本还在意气风发耍帅的她顿时化成了苍白的纸片人,在影山飞雄看不见的地方,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及川彻?谁啊,不认识哦。”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无懈可击,“奇怪了,飞雄,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及川彻是我在北川第一读书时的前辈,也是个很优秀的二传手。”影山飞雄微微皱眉,灼灼的目光像是要把白鸟澄音的脸烤出个洞来,“我的发球就是跟他学的。阿澄你……无论是发球还是组织进攻的战术,都和他有些相似。” ……影山飞雄的发球是和及川彻学的? 这种事她没听说过啊! 虽然按照时间线及川彻和影山飞雄确实在同一个排球部里呆过,但及川彻从来没有向她提及过影山飞雄的名字啊?! 都怪记忆里的及川彻一直拉着她练球……白鸟澄音,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以后一定要慎重啊知不知道? 澄音的内心几乎狂风暴雨,却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个无波无澜的、只是有些苍白无力的笑容: “嗯?是吗?那还真挺巧的呢,哈哈哈哈。” 五 开学日。 白鸟澄音有些尴尬地站在校门口。她左边是西装革履的白鸟川,右边是穿着和服的白鸟希子。两人满脸微笑地搂住白鸟澄音的肩膀,任由面前的摄影师不断转换角度,拍摄照片。 高中新生开学,家长一起来合影留念的不是没有。如果只是拍摄几张,白鸟澄音不至于觉得尴尬。 ……问题是,他们已经在这儿站了整整十五分钟了! “白鸟先生,白鸟夫人,请两位适可而止。”白鸟澄音板着脸,慢悠悠地说道,“我们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再这样下去,我在开学第一天就要出名了。” “可是爸爸都还没拍够……”白鸟川遗憾地转身,扶着白鸟澄音的肩膀,有些激动地说道,“这么多年了……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小澄音穿校服啊!亲爱的,你应该能懂我的,对不对?” 白鸟希子也跟着点头,双眼微微发亮。 白鸟澄音:“…………” 算了。 她叹息一声,理了理自己的校服。 乌野的校服是传统的搭配,白衬衫、米色毛线上衣、黑色的西装外套和同色系的制服裙。虽然设计上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但“丝毫不出错”本身已经是一种可贵的品质了。 就跟乌野高中本身一样,朴实地令人安心。 过了两分钟,摄影师过来反馈情况。白鸟澄音看完之后感慨,难得他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也能拍出这么有质感的照片。白鸟夫妇也很满意,说要定制一个相册。 “第一天,新生的日程只有开学典礼。上午开完,下午就放假了。”拍完照,白鸟澄音就把胸前的红色蝴蝶结给抽了下来,在手腕上缠了几圈绑好,“怎么说,下午要一起去参观校园吗?” “下午不需要和新同学一起出去玩吗?”白鸟希子微笑着,意有所指地说,“第一天不想办法融入班级的话,接下来可能会比较吃力哦。” 白鸟澄音叹息一声。 高中生活离她来说太遥远了……不过她也大概清楚,所谓集体的人际关系,基本玩的都是圈子。高中生们从开学第一天起始,就会四处寻找能结伴的对象,组成小团体。所以交朋友也要抓紧黄金时间。如果错过合适的时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无处栖身了。 “这种事情无所谓吧。”她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反正我上高中也不是为了交朋友……”其实以她的过往履历,读不读高中也就那回事。只是为避免人家以为她是个文盲,最好还是拿个高中文凭。 白鸟希子看着自己的女儿。 女儿有着与她如出一辙的柔美五官,但那双金绿色的眼眸却随了她爸爸,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很能唬人。美貌与家世让她即使站在人群中也仿佛与普通人隔着一层,这种鲜明的距离感,比之藤原家的那个还要更胜一筹。 藤原愁性格沉静内敛,不轻易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和父母之间的相处也有些僵硬。但藤原愁再早熟,白鸟希子偶尔逗逗他,还是会得到有趣的反应。白鸟澄音就完全不一样—— 直到看着她穿上这身高中校服,白鸟希子才从女儿身上感受到一丝明显的、属于青春期的稚嫩感。 “去好好感受自己的青春吧,澄音。”白鸟希子轻轻地推了推澄音的肩膀,“高中一辈子也只能上一次,千万别留什么遗憾啊。” 白鸟澄音:“……是是。” 总之先去看看分班表。 新生分班表前站满学生。白鸟澄音刚刚靠近,就感觉到面前的人群似乎安静了一些。有几个人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白鸟澄音:“?” “你、你好。”有人红着脸上来搭讪,“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鸟澄音的视线在分班表上扫过去,恰好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一年四组。 她不是很喜欢这个数字啊,真要选的话宁愿选三或者五…… 飞雄去哪个班了? 好家伙,在隔壁班。 虽然“白鸟澄音”和“影山飞雄”两个名字是并排印在一起的,但却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并排…… 白鸟澄音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笑着对前来搭讪的同学说:“你好,我的名字叫山下奈奈子哦。” “奈奈子同学?你是几班——” 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白鸟澄音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飞速从人群里脱身而出。 和人群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好像听到了淡淡的嗤笑声。白鸟澄音下意识觉得这声嘲笑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扭头看了一眼。 是个金发的高个男生,戴着眼镜。虽然长相帅气,但笑容却让人有些不爽。 “你取假名的品味可真不怎么样。” 白鸟澄音在原地站住,上下打量他一眼,问:“请问同学你……?” “月岛萤。”对方的声线懒洋洋的。 “月岛……萤君。” 名字被慢慢地、认认真真地念了。每一个音节被咀嚼透彻,少女的声音清冷干净,像拂过唇齿的泉流。 少年微微瞪大眼,过分白皙的耳廓忍不住泛起红色:“喂,你这么念别人的名字干嘛?” “你不是说我取名字的品味不怎么样吗?”白鸟澄音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名字取得有多好——月岛萤这名字确实很不错。你要是取个平平无奇的名字……嗯,比如你边上那个‘山口忠’什么的,我肯定就要忍不住反击了。” “嗯?”月岛萤身后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少年,“同学,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白鸟澄音和月岛萤都被吓了一跳。月岛萤的脸色十分微妙,而白鸟澄音则有些迟疑地又喊了一声:“……山口忠?” “是我。”对方迷茫地回应了一声,然后把视线转向月岛萤,“阿月,你们认识吗?你是在向熟人介绍我?” 月岛萤瞬间黑了脸:“谁跟她是熟人?” “哈哈哈哈——”白鸟澄音的笑声几乎要止不住,“不好意思,山口忠同学。我和月岛萤不是熟人啦,我们今天刚刚认识的。” 山口忠愣了愣,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其实不用喊全名啦,叫我山口就行。还有阿月,你可以喊他月岛。我们都是同一个班,白鸟同学。” 白鸟澄音:“你认识我?”/月岛萤:“你认识她?” 山口忠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刚才白鸟同学和爸爸妈妈一起在校门口合影对吧?我恰巧看见了。”其实他不止看见了,还听见了周围的议论声。白鸟家用来运载摄影装备的都是豪车,十分显眼。再加上白鸟家的人经常出现在当地电视台和一些财经新闻上……总之注意到她的人还挺多的。 白鸟澄音有些无力地单手捂脸:“我就知道刚才我们在外面站太久了……” “其实也挺好的嘛,看得出来,白鸟同学的家庭关系很融洽。”山口忠坦诚地说,“大家都很羡慕你哦。” “谢谢。”白鸟澄音有被安慰到,这同学真是个好人啊,“我的名字是白鸟澄音。大家以后都是同学,那就请多指教啦。” “白鸟同学的入学考成绩应该不错?名字排的挺前面呢,和阿月差不多。”山口忠的脸微微泛红,努力和新同学寻找共同话题,“听说四班和五班都是升学班,大家的脑子都转得很快。我就不太行了,成绩相当一般……” “等等。”白鸟澄音有些疑惑地打断他,“四班是升学班?” “你都不关心这些的吗?”月岛萤微微挑眉,“还是说大小姐知道自己注定前途坦荡,所以无论被分到哪个班都无所谓?” 白鸟澄音咬了咬牙:“我都没有留在日本读大学的计划,去什么升学班啊。” 月岛萤/山口忠:“……” 山口忠不知道说什么好,而月岛萤则是一副被噎住的模样。 升学班意味着更严苛的教学标准、更繁重的作业、分数更优秀的同学和更严重的班级内卷。 白鸟澄音已经重操旧业当了作曲师,将来能打入编舞师行业就算成功,升学本来就不是她的目标。 “这学校的教导处往哪里走来着?” “白鸟同学想去换班吗?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吧,各种信息都已经登记好了……” “…………” 白鸟澄音蹲下来,给他们表演了一个当场自闭。 “诶诶诶白鸟同学!” “要命啊,运气好差。”白鸟澄音双眼放空,眼中失去了光彩,“啊啊啊,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早知道临考前就不补习日本语和日本史了,或者拿到答题卡的时候空一半也好——” 听见她在念叨什么的山口忠:“!!!”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白鸟泽! 之前她为了升学考特地请人补习,后来为了给影山飞雄提成绩又复习了一遍。虽然在白鸟泽升学考的时候她特地少涂了一半答题卡来保证自己能够落榜,但考乌野的时候她完全发挥的是正常水平啊!结果这一补把她给补进升学班了! 这个世界还能更荒谬一点吗? “白鸟同学,白鸟同学……怎么办啊阿月,白鸟同学的魂好像从嘴里出来了啊!” 白鸟澄音不知道自己崩溃了多久,直到身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阿澄?喂,阿澄!” 她扭头,脖颈传来微微的酸痛感,影山飞雄的脸清晰地映入眼中。 影山飞雄皱着眉,表情有些忧心,双眼盯着她:“你……” “没事。”白鸟澄音抽噎了一下,现在影山飞雄对她来说就是入学乌野的唯一一个理由,也是硕果仅存的的收获,“就是有点难过。” 影山飞雄沉默片刻,掏出一袋布丁递给她。 白鸟澄音有气无力,像棵因为晒不到太阳萎靡掉的植物那样。她接过布丁安静地吃了几口,然后慢慢平静下来。 几分钟后,白鸟澄音已经能正常地和月岛萤、山口忠说再见了——至少从外表看上去还是蛮正常的。 “真厉害。”山口忠感慨道,“他们彼此之间很熟悉,应该是青梅竹马吧,就像我和阿月那样。其实白鸟同学那么出名还有另一个原因,大家都在猜她为什么会来乌野……现在看来,可能是想和青梅竹马一起读书吧。” 月岛萤安静地注视着两人的背影,一言未发。几秒钟后,他转身,与他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六 高中生活和想象中的一样,平淡且充实。 或许是传说中的主角待遇,白鸟澄音被安排到了靠窗的位置。 唯一不太顺心的事,就是月岛萤坐了她的斜后桌。 不知怎么的,月岛萤似乎看她有些不顺眼,隔三岔五就要刺她一句。 她婉拒所有社团的邀请、表示自己已经属意归家部的时候—— “果然,大小姐是不屑和庶民们一起参加社团活动啊。” 她在国语课上听得百无聊赖,试图架起书本打瞌睡的时候—— “出身名门的大小姐就是异于常人啊,能闭着眼睛听课。不知道你入学测试考得如何啊,国语一定是满分吧?” 白鸟澄音:“…………” 这人莫不是杠精转世?他是怎么保持住这么旺盛的攻击欲望、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输出垃圾话的? 她忍无可忍,趁着下课的间隙转身敲了敲后面的桌子:“月岛萤,有朝一日等你寿终正寝,请务必邀请我去参加你的葬礼。” 月岛萤微微挑眉:“这就是大小姐诅咒人的功力?也太弱了点吧。” “我一定会争取比你活的更久,这样才能欣赏到月岛君创造的人类奇观。”白鸟澄音满脸真诚地说道,“你嘴这么硬,就算被火化了那张嘴也烧不掉吧。” 月岛萤:“…………” 靠近他们的山口忠忍不住“噗”地笑了一声,被月岛萤瞪了一眼后急忙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白鸟桑,算了算了,阿月就是这种性格,他其实没有恶意的。” “那也不用一直‘大小姐’、‘大小姐’地喊我吧?”白鸟澄音有些无奈地说,“虽然我不否认自己家大业大,但月岛你一直这样喊真的很烦人欸。” “好好……白——鸟——同——学。” 虽然用的是敬语,但月岛萤那副拉长了尾音喊她的腔调还是莫名有些阴阳怪气。 白鸟澄音轻轻翻了个白眼,转身过去不理他了。 山口忠怕两人真的产生什么矛盾,凑到月岛萤耳边轻轻说:“阿月,你适可而止吧,干嘛一直找白鸟同学的麻烦啊。” 月岛萤沉默,双眸像是沉入水中的月亮般蒙上一层淡淡的灰霾。山口忠下意识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但还没来得及刨根问底,上课铃声就响了,他不得不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下一堂是英语课。 如果说国语课对白鸟澄音来说是催眠,英语课对她来说更是无聊。前者是没有兴趣,后者是授课内容过于浅显,难度对她来说跟做一加一等于二的题目差不多。 于是白鸟澄音又开始对着窗外发呆了。 月岛萤看着她这副人在魂不在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没打算留在日本走传统的升学路线,那为什么还要来读这种普通的公立学校?为什么还要应付这些提不起兴趣的课程?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别人或许不知道白鸟澄音是谁,但月岛萤知道。 十二岁横扫各项国际钢琴大奖赛之后再也没有公开演出的怪才,俄罗斯指挥家、作曲大师卡扎来昂·瓦科列夫斯基的关门弟子。 虽然在国内籍籍无名,在国外却是乐坛最受关注的新星之一。 明明她也已经写了几部很好的钢琴曲和舞台声乐作品,但她从来没有出过专辑,粉丝们只能私下搜集素材、编成合集四处安利;而她写的有点名气的舞台声乐作品,基本是多人创作,每个人都负责写剧本中的一些独立篇章——但是创作者名单上群星璀璨,人们大多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早已成名的音乐家身上,却少有人注意到白鸟澄音与他们相较而言毫不逊色的作曲水平。 而且这家伙发表作品时用的还是个俄罗斯风格的艺名,不仔细搜索还真不知道她的本名叫什么……导致她还失去了一大批日本本土的潜在支持者。 白鸟澄音的乐粉们都有一个共识:希望她正式出道,希望她找个靠谱的经纪人活跃起来,希望她赶紧卖自己的CD和专辑—— 白鸟澄音本人好像丝毫不着急,她的粉丝们都快急死了。 最近她又在官方社交账号上摆大烂,整整两个月没更新了。大家还以为她在憋个大的,没想到她跑回日本上高中来了! 不是月岛萤瞧不起乌野高中,可是这里既没有音乐科,也没有什么出名的音乐社团。连对她一无所知的学生们都在好奇她为什么不去上更有名的私立学校。结果流言传来传去,居然说她是为了和自己的青梅竹马一起上学才来乌野的? ……月岛萤虽然没有到愤怒的程度,但确实有些看不惯。 他恨不得把白鸟澄音的那些作品从自己的歌单里删掉。但冷静下来又舍不得。毕竟还有不少是他辛辛苦苦啃生肉从外网搜集来的。 她的青梅竹马偏偏还是影山飞雄,那个北川第一的王者大人。 现在月岛萤看他更不爽了。 ……至于白鸟澄音,也和印象中高岭之花的形象不同,任性又有点迷糊。如果粉丝们见识到真正的她,一定会觉得幻灭吧。 月岛萤也不是刻意去关注白鸟澄音,只是他的视线经常会擦过她的桌子。每次月岛萤瞥她一眼,她八成是在摸鱼。这人还惯会装模作样——单手竖起书本,露出的半张脸神色庄重,似乎在用心倾听,而另一只手却在桌面上不断敲击,白皙的五指像蝴蝶那样轻巧地飞来飞去,看指法是在弹钢琴。 所以就不能在俄罗斯练吗?非要来这儿练空气? 午休的铃声一响,白鸟澄音如蒙大赦,把课本一合就离开了教室。 山口忠走到月岛萤的课桌边:“阿月,我们要不要趁着午休去排球部把入部申请交了?” 月岛萤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冷笑,山口忠对这个笑容很熟悉,这是他准备去找茬儿时的笑容:“好啊。” …… 下午的课结束之后,时间还早。 影山飞雄提前跟白鸟澄音打了招呼,今天他要去排球部交入部申请表。如果没有意外,以后他的时间表就跟着男子排球社的部活变更。可能会提早上学的时间,也可能会推迟回家的时间。总之,两人上下学的行程能不能凑到一起另说。 白鸟澄音没有陪影山飞雄去交表,而是找了个地方先把作业给写了。直到夕阳西下,天快黑了影山飞雄也没发信息来,那应该是还在排球部。 白鸟澄音带着书包慢慢地晃悠到排球部去找人。 体育馆的门锁着,门外蹲着一黑一橙两个脑袋,像是两尊门神。 影山低着头,脸上的表情不怎么美妙。而他身边的那个橙子头少年也好不到哪里去,垂头丧气的,连脖颈都弯下去了,像棵被风吹雨打过的向日葵。 白鸟澄音在他们面前站定:“你们什么状况?” 影山飞雄抬头,嘴巴几乎抿成一条线。白鸟澄音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捏着的是入部申请。 站在边上的少年在白鸟澄音向他们搭话的瞬间就红了脸,四肢都不知道怎么摆:“同、同学!请问你是——” “白鸟澄音,姑且算是这家伙的幼驯染。”白鸟澄音指了指影山飞雄,然后朝对方露出一个笑容,“你叫什么呀?” “日、日向翔阳……” “日向君?” “是!!” 对方毫无防备的双眼让白鸟澄音一愣。那双琥珀色眼睛中纯粹的友善和热情几乎要溢出来。在那瞬间,她仿佛幻视了一只在不断摇尾巴的橘色小狗。 而她,白鸟澄音,恰好是个忠实的狗派。 只是一个照面,日向翔阳在她心里的好感度就升了不少。 影山飞雄一看白鸟澄音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知出自哪种心理,他下意识地要把白鸟澄音的视线从日向翔阳那里夺回来:“我们被拒绝入部了,因为这个笨蛋。” “哈?影山你凭什么说我是笨蛋?我们明明是一起被赶出来的!” “你们还能被拒绝入部?”白鸟澄音有些惊讶地说道,“我记得乌野男子排球部的成员不多,你们应该是珍贵的新生力量啊。” 然后影山和日向就又吵了起来。 白鸟澄音听了一会儿,才知道两人是因为没有团队合作精神才被赶出来的。 “好胆识,你们居然还打掉了教导主任的假发!”白鸟澄音啧啧称奇,“早知道有这种热闹看,我应该早点来的。” 影山和日向各自扭头,都是一副不愿面对现实的表情。 “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们要请前辈和我们决一胜负!!” 白鸟澄音:“…………” 白鸟澄音:“你们,就想出来这种办法?” 日向翔阳仿佛快要褪色了:“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算了。”白鸟澄音转身看了眼体育馆,听见里面传来的打球声,若有所思,“嘛,反正那些前辈们也有分寸的吧。” “嗯?白鸟同学在说什么,什么分寸?” “没什么,但是天快黑了哦。”白鸟澄音问,“你们要等到部活结束再向前辈正式宣战吗?” “啊啊啊,不是正式宣战,只是——”日向翔阳手忙脚乱地解释,却见白鸟澄音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一罐橙子味的汽水,递到他面前,“这罐饮料就给日向君啦,当做是见面礼好了。” 日向翔阳一愣,随后快速抬起双手接下饮料:“谢谢……!” “本来是给飞雄带的,所以只有一罐。”白鸟澄音说,“下次我会记得带两人份的——飞雄,你不要拉着个脸,毕竟日向君是新朋友,总要表示一下友好嘛。” 影山飞雄“嗤”了一声,朝着日向翔阳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 晚上回家后,白鸟澄音接到了影山飞雄的信息,说他明天要五点到学校,不能和白鸟澄音一起走。 白鸟澄音:……乌野排球部,恐怖如斯! 不过,要她五点去学校是绝对不可能的。她不仅不早起,还喜欢踩着早课的铃声进教室。 图的就是个刺激。 她打了一会儿音游,大概到十点半才爬上床。 她的梦里也有一只橘色的小狗。 是只圆滚滚的长毛柯基。 黑色的眼珠子圆溜溜的,像是在朝她微笑。 小狗最爱她。无论是清晨还是薄暮,无论去哪里做什么,只要有她的陪伴,小狗就兴奋至极。 但小狗不是她一个人养的……准确的说,是她和及川彻的“共有财产”。 他们在一个下雨天的街角捡到蹲在纸箱里的小狗,帮它治病,把它一点点奶大。及川家离宠物医院更近,于是小狗留在了及川家。 但白鸟澄音有跟及川彻约好,如果将来分手了,小狗一定要归她。 ……不知道小狗现在怎么样了。 七 岩泉一觉得及川彻疯了。 高三开学,新人入部,忙碌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在这种情况下,及川彻作为高三学生和排球部主将的表现实在令人堪忧,整天就跟梦游一样。虽然他没有翘课,也按时参加排球部的训练,在外人看来一切如常,但岩泉一却清楚,他现在的精神状况相当萎靡。 及川彻也有不在状态的时候。 初三那年,他们输给了牛岛若利所在的队伍。从此牛岛就成了及川彻立志要打倒的目标。之后又有天才后辈影山飞雄的崛起,及川彻几乎陷入心魔之中……后来还是岩泉一一拳打醒了他。自那以后,及川彻就没有再犯病了。 ……但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和从前那种被天才的光芒压迫的急躁感不同,现在的及川彻更接近于初三刚刚输掉比赛时的状态—— 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无可挽回的东西,悲伤和难过快要溢出来了。但,如果只是输掉比赛,队友们一起痛哭流涕一场就能缓过来…… “喂,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状况?” 岩泉一就差揪着及川彻的领子质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了。 这才是他真正无法理解的地方——作为及川彻的幼驯染,又和及川一起读高中、一起练排球,岩泉一几乎清楚及川彻生活中的每一丝风吹草动。但最近明明风平浪静,排球部也招来了几个不错的新人,及川彻怎么莫名其妙就萎靡不振了? 被岩泉一问话的及川彻正在遛狗。 橘色的长毛柯基走在他们前面,屁股一扭一扭的。平时摇的欢快的尾巴也莫名有些蔫了吧唧的——不是,你们一人一狗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都陷入情绪低谷了? 及川彻没有回应岩泉一的问话,但他停下了脚步。 及川彻弯腰,伸手去摸小狗的头。那张总是神采飞扬、俊美到耀眼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垂着眼,浅色的眸子氤氲着晦暗不明的雾光。 小狗用湿漉漉的眼神静静地回望他,然后蹭了蹭他的手。 及川彻突然就绷不住了,跪在地上一把抱住小狗。他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在拼命克制着什么,但眼泪还是跟滚珠似的不停下落。 ……啊,开始痛哭流涕了。 岩泉一如临大敌,惊慌又关切地问道:“什么情况,你家里出事了?不对,我一个星期前才到你家吃过饭,叔叔阿姨看起来都很正常——难、难道是小吉生病了?” 小吉是狗的名字。 岩泉一越想越觉得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没想到及川彻却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哭着大喊道:“小岩你胡说八道!小吉才三岁能生什么病!你不要诅咒我的狗!” 岩泉一:“……” 岩泉一忍不住了。 他拉起及川彻的衣领,额头爆出青筋:“那、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及川彻被他晃了几下,认真看了岩泉一几秒,最后还是移开视线,用嘶哑又酸涩的声音说道:“小岩你不懂的。” 岩泉一:“…………” 岩泉一压低声调,凶神恶煞地说:“如果你明天不想顶着被我揍出来的熊猫眼去学校的话,最好现在就把话给我说清楚。” 及川彻欲言又止。 几秒钟后,他仰起头,眯起眼做了个深呼吸,把眼泪给憋回去: “我失恋了。” 岩泉一:“………………哈?” “我说,我失恋了啦!”及川彻的声音里饱含心酸和委屈。 “你这家伙——从初中谈恋爱开始什么时候吃过亏?前两天的分手也是你主动和女方提的吧?”岩泉一不可思议地说道,“平时我也没看出来你有多爱那个女生,怎么现在反倒要死要活的?既然这么喜欢那你提个屁的分手啊!” 及川彻:“……” 及川彻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说现在让他伤心的人和岩泉一印象中的那个女生不是同一个?小岩会气得杀了他吧! 因为小岩也不记得阿澄了。 明明论起幼驯染的关系,小岩和阿澄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可是不仅仅是岩泉一,包括及川彻的父母,及川彻身边的每一个人——全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和他一起长大、被他死皮赖脸追到的幼驯染,他最最喜欢的女朋友,白鸟澄音。 目前来看,或许只有他们一起养的柯基小吉还留存着和白鸟澄音有关的记忆。但小狗又不会说话,及川彻无法从它身上得到任何证据。 “及川彻无法证明白鸟澄音在他的生命中存在过”。光是这个概念就让他痛苦。 家里和阿澄有关的一切痕迹都清除了,手机里没有阿澄的联系方式,也没有聊天记录,阿澄曾经住过的房子住的是另外一户人家。没人记得阿澄。别说及川家的父母,连岩泉一也是一样。过去有白鸟澄音参与的记忆都已经被修正。 名为“白鸟澄音”的存在,简直就像是从及川彻一个人的大脑中诞生的疯狂妄想。 在经历和父母的沟通失效之后,及川彻已经彻底放弃唤醒他人的记忆。 但是小岩…… 如果小岩还记得阿澄,在已经失去阿澄的现在,小岩恐怕会跟他一起满世界找人,而不是用这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及川彻的沉默让岩泉一再度烦躁了起来。岩泉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躁,他只是下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或许是被及川彻的眼神给惹的。 可是毕竟是最好的朋友…… “所以你是因为失恋了,是吧?”岩泉一有些生硬地说,“那就去把人给追回来啊。怎么,你不是一向对自己充满自信吗?” 及川彻又想哭了:“小岩你说得轻巧啊!你不知道我当初为了追求她花了多少力气!还有一部分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功劳……现在她离我那么远,怎么可能追得回来啊!” “嗯?”岩泉一疑惑不解,“那女孩儿不是还在青叶城西吗?” 及川彻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岩泉一微微睁大眼,似乎猜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喂,你这家伙,该不会是……脚踩两条船吧?!”/“我才没有脚踩两条船!!” 质问和辩解撞在了一起。 “去死吧,垃圾川。” “小岩,小岩!!你难道这么不相信我的人品吗!小岩,等等,别打脸——” 总之还是被揍了一拳。 勉强消气之后,岩泉一冷静下来。他不去看及川彻,板着脸将视线撇向一边。 “醒了吗,及川彻。” “……嗯。” “真那么喜欢人家,那就努力追回来。拿出你练排球的毅力来。虽然你这几天表现的不算特别糟糕,但你失魂落魄的样子真的很丢脸。” “嗯。” “所以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什么人,住的离宫城有多远?” 及川彻打开手机,点开某搜索网页,然后递给岩泉一。 岩泉一接过手机看了几眼,几秒钟后陷入短暂的沉默:“你……眼光还挺高……但她人不是在俄罗斯?你们是网恋?你被人家甩了?” 及川彻不说话。 “算了。”岩泉一扶额,“既然是网恋,那你这家伙肯定是在聊天的时候把人家给惹恼了。首先要好好道个歉啊。” “……”及川彻欲言又止。 岩泉一深吸一口气:“又怎么了?” 及川彻:“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qaq。” 岩泉一:“………………” 他毫不留情地把手机砸到及川彻那张俊脸上:“混蛋川,你果然是个垃圾!”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真不知道阿澄的联系方式啊。我这两天就一直在想要不要去俄罗斯找她……” 岩泉一咬了咬后槽牙,突然扭头,上下打量及川彻一眼:“我说你这家伙,该不会是被人网骗了吧?” 及川彻:…… 及川彻放弃了辩解。他怎么说都是越描越黑。他拼着一股气再次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去俄罗斯的航班批次。 “喂喂,你是认真的?真要去俄罗斯?机票很贵啊,而且你知道去哪里找人家吗?” “……不知道。”手机界面倒影在及川彻的眼睛里,他的语气冷淡,神色却无比认真,“但不去就永远不可能把阿澄找回来。” “你先冷静一下。”岩泉一顿觉头疼,“白鸟澄音……多少也算个名人吧,她在国内有没有认识的人?或者是和她保持联系的……粉丝?后援会?你先打探打探,就算跟人家说不上话,至少先确定她人在哪里吧。” 会和白鸟澄音保持联系的人? 及川彻一愣,下意识在白鸟澄音的粉丝论坛里翻找起来。 【白鸟澄音……弓道……】 “……找到了!” 只要阿澄练习过弓道,就一定去过的地方! 八 午休时间。 学校的许多高中生都是自己带便当,有些干脆去学校附近的商店买些面包或是速食了事。 这个季节白鸟澄音几乎不吃冷食,所以她的便当还要找个微波炉加热才能吃。好在学校的教师办公室里有公用微波炉。白鸟澄音凭借自己乖巧学生的形象三言两语就获得了微波炉的使用权。 其实她父母建议过让管家给她送饭,但她拒绝了。毕竟刚开学,还是别太惹眼的好。 实际上,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周围人的视线也总是缭绕在她身边。 ……真漂亮。 来往的男女同学在看见白鸟澄音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放慢脚步,因为感觉她像是那种会出现在电视或者电影里的人。 白鸟澄音刻意忽略了那些视线,自顾自拿着便当盒快步穿过走廊,满心想的都是“干饭要趁热”五个大字。 她找到一个人不算多的角落坐下,刚打开便当盒,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砰砰”的击球声。抬头一看,是两个少年在校舍附近的空地上互相传球,其中一个白鸟澄音昨天刚刚认识。 “……翔阳?” 橘子头少年的耳朵似乎异常灵敏。他接球的动作微微一顿,球就从他的手臂上飞了出去。 “啊!” 球滚到了白鸟澄音的面前。 “是白鸟同学!”日向翔阳冲了过来,额头上微微渗出汗珠,琥珀色的双眼像是洗练过的宝石一样,亮晶晶的,“刚才是白鸟同学在叫我吗?” “啊……嗯。”白鸟澄音合上自己的便当盒,把球捡起来递给他,“刚才不好意思,打扰到你训练了?” ……不是这个问题!直接叫他名字什么的—— 日向翔阳用球遮住自己泛红的脸颊,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给白鸟澄音介绍:“对了,这位是排球部的菅原孝支前辈!” “啊,你好,白鸟同学。”菅原孝支微微愣神一秒,冲白鸟澄音摆了摆手。 白鸟澄音点头回敬,然后问日向翔阳:“在练习?为什么不是飞雄给你托球?你们不是要一起挑战排球部的前辈吗?他的性格不至于临阵偷懒吧。” 说起影山飞雄,日向翔阳的表情顿时灰暗起来。 “影山他不肯给我托球!”日向翔阳大声地声讨道。 “哈?他不是二传手吗?” “对啊对啊!亏我之前还很期待进排球部之后会遇见怎样的二传手来着——”说着说着,他回忆起影山飞雄的脸,整个人顿时被阴霾笼罩。 “好啦,我也是二传手啦,我会托球给你的。”菅原孝支安慰他,温和爽朗,一看就是极为靠谱的前辈。 “午休时间前辈没空的话,你也可以来找我。”白鸟澄音看见日向翔阳沮丧的样子就有些不忍心,“我勉强也算个二传啦。虽然技术不是顶尖,但帮你练练基本功还是没问题的。” “真的吗!!” 日向翔阳一副小狗瞧见了冻干似的惊喜又渴望的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鸟澄音。如果他有尾巴,此刻尾巴恐怕已经摇成了螺旋桨。 “……真的。”白鸟澄音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伸出手,在对方蓬松的头发上摸了两下,“不过要等我吃完饭才可以。” “……!” 日向翔阳的脖子到脸快速变红,像是马上要融化一样。一秒钟后他反应过来,抱着球下意识后跳了两步,磕磕绊绊地说道: “啊,那、那白鸟同学吃饭加油!我……我先和前辈继续练——啊——”他捂着嘴眼角泛出泪花。 菅原孝支:“日向你没事吧?咬到自己的舌头了?!” 白鸟澄音:“我有水!”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日向翔阳抱着白鸟澄音的水壶害羞地缩成一团:“好丢脸……太丢脸了……” 而白鸟澄音看着自己已经凉透的便当盒,痛苦地闭了闭眼,随便扒拉几口把盒子盖上。 过了几分钟,日向翔阳缓了过来,和菅原孝支继续练接球。而白鸟澄音在一旁围观,时不时出声指正一下日向翔阳的动作。期间,菅原孝支和白鸟澄音还给他示范了几球,排球在这两人手里乖巧地不得了,看得日向翔阳双眼连连放光。 “白鸟同学的基础好像很扎实。”菅原孝支有些好奇地问道,“练很久排球了吗?” 白鸟澄音:“嗯……断断续续六七年吧。最近两年忙着做其他事,就没怎么练习了。” “果然。”菅原孝支轻叹一声。 “六七年?居然这么久吗?!”日向翔阳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所以说,接球技术是需要时间和经验的啊。”菅原孝支抬头,对身边的日向翔阳说,“日向,你不要着急,要耐心地、认真地练习哦。” “是,菅原前辈!” “菅原前辈。”白鸟澄音也跟着日向翔阳喊了一声,“前辈高三了吧?如果很忙的话,可以把陪练的任务交给我。”她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菅原孝支哈哈笑了一声。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三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下午就难熬一些。白鸟澄音因为中午没吃上几口饭,还挺饿的。 还好放学时间是四点……熬到那时候不算太难…… 又一次课间,白鸟澄音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拿课本盖住自己的脸。 桌面突然被一片阴影覆盖。等白鸟澄音挪开课本抬起头来,发现桌角上静静立着一盒草莓牛奶。 白鸟澄音:“?” 她转身,看着路过自己课桌的月岛萤。 月岛萤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注意到白鸟澄音的视线后,眉头微微一皱:“干嘛?” “没干嘛。”白鸟澄音干脆利落地拿起牛奶,把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只是有点奇怪……月岛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说着,她微微挑眉,“你该不会往牛奶里下毒了吧?” 月岛萤:“哈?如果我真下毒,第一件事就是毒哑你。”他伸手往前一探,“不想要就给我还回来。” “喝都喝了怎么还?”白鸟澄音侧身一躲,用力吸了几口草莓牛奶,然后把牛奶盒夹在两掌之间,捧上额头的位置,装模作样地说道,“谢谢月岛大帅哥,草莓牛奶很好喝,救我于饥饿之中。月门。” 月岛萤:“……嗤。你还能再没骨气一点吗?”虽然他努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上勾。 “骨气能用来吃吗?”白鸟澄音反问道。 月岛萤:“你不是吃过午饭了,怎么还饿成这样?” 白鸟澄音叹息:“出了点意外,便当凉掉了,就没吃几口。” 月岛萤有些意外:“……我说,大部分便当都是冷食的吧?” “我不行,受不了,一定要吃热的。”白鸟澄音摇头,“之前在俄罗斯留学的时候也是吃热的。” 月岛萤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白鸟澄音瞄了他一眼:“月岛同学,总感觉你这个眼神很失礼。”就像是在看一只难伺候的猫一样。 月岛萤叹息一声。 算了,又轮不到他来操心。 “所以,牛奶喝凉的没事?” “最近这种气温还好啦。夏天的时候我也喜欢喝冰的。冬天就不行了,我会倾向于加热再喝。” “你肠胃不好?” “这倒没有……?我没病,身体也很健康,只是个人爱好问题。” “月岛同学这么关心我?”白鸟澄音眨了眨眼,“是想和我做朋友吗?” “少自作多情。”月岛萤偏过头,侧脸的表情有些冷酷。 “其实我有点想问,月岛同学是不是对我有意见?”白鸟澄音叼着吸管打量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好像在生什么气似的。虽然月岛你一直都是满脸不爽的样子……但我应该没有冒犯到你吧?” “呵。”月岛萤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你猜啊。” 很快又到了上课时间,两人的对话被迫中止。老师走上讲台之前,白鸟澄音抓紧时间问了一句: “草莓牛奶哪儿买的?” 月岛萤没有回答。 一旁的山口忠看得一愣一愣的。 草莓牛奶……不是阿月留给他自己喝的吗?他每天也只带一盒而已啊。 …… 「frm:飞雄 抱歉,放学后要和笨蛋日向一起练球,没法一起回家。」 虽说早有预料……影山飞雄练起排球来就没完没了,但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白鸟澄音还是下意识地沉默了一会儿。 唉,往好处想,来乌野说不定真的来对了,飞雄这么快就找到一起打球的队友了。今天见过的那个菅原前辈也是很温柔很靠谱的样子。 而且,如果是翔阳的话,飞雄就不用担心自己的托球没人打了吧。 因为,以翔阳的性格,一定会珍惜每一个托球,一定每次都会跑在最前面的。 刚到家的时候,她又收到了另一条讯息,是翔阳的: 【我们周六有练习赛!白鸟同学要来排球部看比赛吗?】 活跃至极的标点符号,就跟翔阳本人的印象一样。 白鸟澄音失笑,打了几个字发送会去: 【周六我就不来啦,我有事要出门一趟。比赛加油,预祝你们获胜 *^^*】 对方回复了一个表情符号: 【~\(≧≦)/~】 …… 周六,白鸟澄音带上了准备好的礼物,前往西园寺家拜访自己的姨婆、同时是自己的弓道老师,西园寺知良。 九 这次回道场去拜访西园寺老师,白鸟澄音强行把愁和凑两个师兄弟给一起约上了。 凑的反应有些扭扭捏捏的。 他有些不敢面对藤原愁,其中的情绪很复杂,最浓烈的大概是难言的愧疚之情——因为他在弓道大赛上的糟糕表现导致桐先失去了优胜,因为他一声不响地抛下藤原愁去了风舞高中,也因为他之前要放弃弓道的宣言…… 他们俩是师兄弟,初中又在一起拉了三年弓。藤原愁不是那种过分依赖伙伴的人,也不会拉着鸣宫凑死缠烂打不放手,但鸣宫凑却连知会对方一声的勇气都没有,导致藤原愁直到开学前还以为能在桐先高中看见凑…… 白鸟澄音说:“我不是想对你说教,去哪里读高中也是你的自由,不过你就这样逃走,对愁可不太厚道哦。” 鸣宫凑向白鸟澄音表示了忏悔。不过入学风舞他一点都不后悔。他已经开始重新拉弓了,还打算和弓道部的同伴一起参加全国大赛。 “……早有所料。”白鸟澄音在和鸣宫凑的通话里吐槽道,“这完全就是少年漫的经典套路嘛。因为种种原因受到挫折的天才表示‘我不要再干嘛干嘛了’,进入新学校与新伙伴相遇后幡然醒悟,‘我果然还是最喜欢干嘛干嘛了’,然后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以拿下优胜为目标参加全国大赛——” “没有没有!虽然我们也很想赢,但是全国大赛优胜什么的还是太……”鸣宫凑在电话那头有些慌张地解释,随后一个清朗的、带着笑意的少年音插了进来,“目前我们的目标是突破县内预选赛。嘛,毕竟我们弓道部也才刚刚成立,现在说什么放眼全国之类的话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欸——!” “凑,你为什么露出这么不满的表情?难道真想拿全国优胜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静弥,你别逗他了。看来凑是想说你们现在的队伍也没那么糟糕是吧。”白鸟澄音有些好奇地说道,“看来凑还是挺喜欢风舞高中弓道部的啊。你们的新队友怎么样,都是些什么人?” 静弥用凑的手机发了张照片过来。 五个少年正戴着遮阳帽和白色手套在除草。下半身穿的是运动裤,上半身写着“奴隶”两个大字。 白鸟澄音:“……这什么情况,奴隶t恤?” “都是新教练想出来的花招。”竹早静弥评论道。 “没办法,我们和小雅哥打赌输了,只能接受惩罚。”鸣宫凑说。 “小雅哥?” 竹早静弥:“是泷川雅贵。来指导我们的教练。” 前因后果大概就是这位泷川雅贵提出要在弓道部进行男女分组模拟战,赢的一方能指使输的一方干活,他们五个男生输了之后被迫成为了“奴隶”。 “……我说,这明显是陷阱吧?”白鸟澄音有些好笑地说道,“你们那位教练一早就准备好奴隶t恤了,这不是摆明了挖好坑就等着你们跳吗?” “总之,如我之前所言,这是位花招很多的教练。”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竹早静弥有些心累,“至于队友……马马虎虎吧。有位山之内辽平,是和我们一早认识的,阿澄还有印象吗?” 白鸟澄音:“记得记得,凑小学的时候提到过他。我给你们带了很多点心,到时候也一起捎给他一份?” 竹早静弥:“好。阿澄你快到了吗?” 鸣宫家和竹早家就住对门,但离西园寺老师家挺远的。白鸟澄音坐着家里的车来,就让鸣宫凑准备好给老师的拜访礼在家里等她,她来的时候顺便载鸣宫凑一程。 “来了来了——” 鸣宫凑和竹早静弥扭头,一辆黑色的加长车正缓缓沿着车道行驶过来。白鸟澄音摇下车窗,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好久不见,师弟,静弥。”她搬出几个礼盒来递给静弥,里面装的是给凑和静弥带的东西,主要是些吃食,“怎么样,拿得动吗?” “还好。”静弥掂量了一下这些礼盒的份量,用手臂平稳地捧好,对身边的鸣宫凑说,“去吧,凑。” 白鸟澄音的计划是接了鸣宫凑之后一起去西园寺老师家,和单独过去的藤原愁汇合。下午估计就在那儿过。至于要不要留在那里吃晚饭就看西园寺知良老师的意思。白鸟澄音估摸着她姨婆八成会把他们留下。 鸣宫凑钻进汽车的后驾驶座,扎好安全带,看见前面的空位上还摆着一个盒子。 “是给老师的礼物吗?” “嗯哼。” “没有给愁的份吗?” “愁的那份我早就寄到他家去了。” “……”鸣宫凑突然有些欲言又止 ,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三个同门去拜访老师之前商量好了,鸣宫凑送茶叶,藤原愁送茶具,而白鸟澄音随意——她和西园寺知良本来就是亲戚,平时送礼更频繁、来往也更密切,理论上没什么可紧张的,但白鸟澄音就怕见到姨婆之后,对方让她现场射一箭试试。 “我真的已经很久没碰弓箭了……”白鸟澄音有些虚弱地说道,“总感觉有些对不起姨婆的悉心教导……” 西园寺知良是想让弓道陪着白鸟澄音一辈子的,但也不强求。白鸟澄音则怕自己赤裸裸的懈怠会伤到老师的心。 “不会的,阿澄很努力了。”鸣宫凑有些认真地说道,“为了学习音乐,孤身一人前往异国他乡什么的,相当有魄力。西园寺老师只会为你感到骄傲,不会怪你。” “谢谢安慰……但这也不能保证知良姨婆不会测试我的弓道水平吧……” “实在不行,我替你去。”鸣宫凑仿佛下定决心做出牺牲,“我相信西园寺老师也愿意看我射箭的。” 白鸟澄音:“别了吧。到时候知良姨婆让我们俩一起射箭怎么办?你过早放箭,我技术生疏,从视觉效果来看也太惨不忍睹了吧。” 鸣宫凑:“……”好、好有道理! 藤原愁提前十五分钟到了西园寺知良家的门口。他到了之后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在门口等待白鸟澄音和鸣宫凑。 说真的,藤原愁现在心情很复杂,一部分原因是三年未见的白鸟澄音,还有一部分是因为鸣宫凑。以他的性格,即使面对这两人,他也能游刃有余地开启一段问候的话语。 但除了这些能说出口的话语之外呢……? 大概几秒后,白鸟家的车子出现在视线里。 藤原愁微微抬头,刚刚酝酿好的开场白还没有宣之于口,就见两人打开车门,有些慌张地跑到他面前来—— “愁!”/“愁,等下就全靠你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藤原愁:“…………?” 等白鸟澄音解释完原因之后,藤原愁先是微微睁大眼,最终还是忍不住将拳头放到嘴边笑了几声。 “笑什么?”白鸟澄音说,“你现在可是我们这辈弟子里唯一成器的了。要撑起门面,不要让老师伤心啊,愁!” “我们……吗。”莫名的,藤原愁心头的郁气散了不少,他抬头,微笑着说,“凑,你可别被阿澄带偏了。明明担心被老师查验水准的人是她,为什么你也跟着一起慌了?” 鸣宫凑一愣,望向白鸟澄音:“啊,好像是……” “不是吧,愁,你的同门爱呢?”白鸟澄音痛心疾首。 “从上初中开始,你就不喊我师兄了,反倒是要求凑一直喊你师姐。”藤原愁慢条斯理地说道,“在要求别人的同时最好先要求自己,阿澄。” 白鸟澄音:“不是吧,这种时候和我计较吗?” “那这样的话,我也不想喊‘师姐’了。”鸣宫凑也来火上浇油,“我以后就只喊‘阿澄’。本来我们三个也该互相称呼名字的。” 白鸟澄音立刻妥协:“多谢指教,是我失礼了,师兄。” 鸣宫凑微微睁大眼:“哈?不是吧,你就这么执着于师姐的名头吗?” 原本一起来拜托藤原愁的两人顿时吵成一团。 藤原愁用精致如紫水晶的眼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贪心地想到: 如果他们两个也在桐先就好了。 三人一起进门拜访了西园寺知良。 席间她没有问及白鸟澄音任何关于弓道的话题。仿佛她就是亲戚家的孩子,从来都不是她的弟子。 白鸟澄音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怅然若失。 西园寺知良问起了她的学业和最近在做的事,白鸟澄音老老实实回答,除了日常上课之外就是钢琴和舞蹈,虽然她已经脱离了重复枯燥练习的阶段,但这些技能都不能放下不管,否则肯定会日渐退化。西园寺知良还问她什么时候会出个人专辑,并表示很喜欢她的音乐,白鸟澄音说快了快了。在俄罗斯的三年间她几乎都泡在交响乐团和舞团里,其实积累了相当多的灵感等待完善。 “辛苦你了。”西园寺知良的双眼像是看穿了一切,她笑着对白鸟澄音眨眨眼,“继续向未来大步迈进吧,阿澄。” “……是!”白鸟澄音压下眼眶的热意,直接扑进西园寺知良的怀里,“谢谢姨婆。” “唉呀,愁和凑都在看着呢。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撒娇?” 就是因为西园寺知良对她太好了……所以她才会有这么多的愧疚感。 西园寺知良留白鸟澄音吃晚饭。而藤原愁晚上要回去和家人一起吃饭,鸣宫凑也就顺水推舟选择告辞。 “愁,那你送凑回家吧。”白鸟澄音送他们到门口,“我知道你们不顺路,但你总不能让凑用两条腿走回家吧。” 鸣宫凑:“其实我可以……” “一起来吧,凑。”藤原愁神色如常地丢下一句就转过身去。 鸣宫凑:“…………” 看着白鸟澄音笑着和他挥手告别,鸣宫凑后知后觉:他是不是又中了师姐的陷阱? 是哦,师弟,你师姐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你和愁有什么话就趁这个机会慢慢说吧。 送走两个闹别扭的同门,白鸟澄音哼着小曲转身。风吹拂着斑驳的树影,落日渐渐沉溺在泼墨颜料般的橘红色里,有种说不出的安静和浪漫。 哒哒哒。 轻巧的擦地声。像有什么东西跑到了她脚边。 白鸟澄音垂眸一看—— 是只圆嘟嘟的橘色小狗。它蹲在地上,黑色葡萄似的双眼注视着她,吐着舌头。 白鸟澄音瞪大眼,整个人像是被定住。过了大概一秒,她有些恍惚地蹲下身,对它伸出手。 “汪呜……呜呜……” 小狗几乎是直接飞进她的怀里,两爪扒在她的手臂上哼哼唧唧,一边哼唧一边拼命往她怀里钻,拿头蹭她的手掌心。蹭完了还抬头用湿漉漉的眼神确认她在不在,确认完之后更兴奋了,四只小短腿不断扑腾着要舔她的脸,白鸟澄音几乎要抱不住它。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鸟澄音似哭似笑,鼻尖发酸。 是来找她的吗? 它还想做她的小狗,对吗? 可是,渐渐的,白鸟澄音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还没看清那个站在树下的影子,对方就快步走了过来,蹲下身用力地把她揉进怀里。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她,对方的体温在四月的晚风中烫得有些吓人。 白鸟澄音一口气屏在喉咙里,强压下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刚想推开那个窝在她脖颈上的栗色脑袋,就感觉到一滴又一滴温热的东西坠落下来,打湿她的领口和一小片肌肤。 “……阿澄。”对方呜呜咽咽地说道,用带着明显鼻音的声调呼唤她。 白鸟澄音的大脑有0.01秒的空白。在这段空白的时间里她想了很多,不管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还是现在抱着她的人,她知道自己的回答会决定接下来的故事走向—— 她决定装傻。 “这位及川彻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 “………………” 令人窒息的沉默。 及川彻终于松开她,那张俊脸完整地被夕阳照亮,他眼眶红红的,眼泪连珠串似的掉下来,透出一股脆弱感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委屈—— “不是吧阿澄,你宁愿施展这么拙劣的演技也要装作不认识我吗?” 十 西园寺知良很久都没有等到白鸟澄音回去,于是走到宅邸的门口来看看情况。 然后就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趴在白鸟澄音肩上,一只橘白相间的长毛柯基牢牢趴在她的脚上。一人一狗联手把白鸟澄音压的寸步难行。 白鸟澄音:“你快放开——” “我不要!反正阿澄就是想否定你认识我对吗?想推卸责任对吗?”及川彻睁大眼瞪她,“连小吉都不会答应!对不对小吉!” 小吉:“汪汪!” “你干嘛把小吉也扯进来?……还有,什么叫推卸责任……” “明明是阿澄你亲口答应做我女朋友,永远不放弃这段感情的。”及川彻红着眼睛说道,“我才不是什么陌生人,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之一,你的饮食、你的习惯、你的兴趣爱好,我通通都记得,连胸口和腰后面的痣也——” 白鸟澄音顿时觉得额头上的青筋一跳,连忙一手勒住他的脖子,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嘴。 “说好的……交往……现在……这么冷酷……呜呜呜……” “……阿澄?” 不远处的西园寺知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 “知良姨婆——!”白鸟澄音动作一顿,松开及川彻,然后用力把他推向一边。 及川彻以极快的速度抹干眼泪,随后转过身去,在看见西园寺知良的瞬间有些僵硬地挺直脊背——虽然澄音打算翻脸不认账,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不想在女朋友的长辈面前出糗。 “您好。”他恭敬地问候对方。 “汪!”他们脚边的小吉也跟着叫了一声。 西园寺知良见状,微微笑了一下。 “阿澄,你是不是该做个介绍?” 白鸟澄音张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身边的人却先抢答了:“您好,我是及川彻,是阿澄的男朋友。” 白鸟澄音又想伸手去捂及川彻的嘴。 西园寺知良微微叹息一声,温和的五官染上一丝严厉的气息:“阿澄,住手。” 白鸟澄音一僵,缓缓把手缩回背后去。 “既然你不承认他说的话,为什么还要拦着他?”西园寺知良说,“你可从来不是个喜欢自欺欺人的孩子。” 白鸟澄音和及川彻都陷入了沉默。 “你们两个都先冷静下来。有什么话就进来说。”西园寺知良动身走进大门,回头询问白鸟澄音和及川彻,“晚餐就吃传统和食了,没问题吧?” 白鸟澄音垂下头:“……嗯。” 及川彻吸了吸鼻子:“谢谢您。” 两人被西园寺知良领到一间会客室里。西园寺知良对一切都没有刨根问底,而是让他们两个单独谈谈。 小吉被栓在了院子里。它乖乖地趴在原地,只是脑袋一直朝着白鸟澄音所在的方向,耳朵竖着,时不时轻轻抖动一下。 白鸟澄音和眼角两抹红痕的及川彻共处一室。 及川彻吸了吸鼻子,表情可怜又幽怨,无论白鸟澄音怎么躲都拒绝不了他往自己身上倒的趋势。 “阿澄!” 他抓住白鸟澄音的衣角,把头搁在白鸟澄音的肩头,蹭的人痒痒的。及川彻心机就心机在他会刻意控制自己和白鸟澄音之间的距离、减轻他倚放在她身上的重量,亲密的同时又不给她添加压力,也不会把她弄痛。 及川彻知道白鸟澄音不排斥这种肢体接触——相反,他心里隐隐猜测,白鸟澄音可能还很吃这一套。 “阿澄……” “你能不能冷静点啦。”一有机会就过来贴贴的及川彻简直让人不能好好讲话。 “我冷静不了!”及川彻生气地抱住她,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心酸和后怕,“你知道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连我的爸妈和小岩,所有人都不记得你……我真怕我永远找不到你,我甚至好怕你已经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在网上搜到你的时候,我又高兴又难过,好不容易确定你不是我幻想出来的人物,又怕你什么都不记得……” 说着,及川彻忽然抬头看她:“所以,阿澄你还记得多少?” 来了,这必须要闯过去的一关。 “没多少……都是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白鸟澄音语焉不详地说,“你有打过剧情向游戏吗?就是那种感觉,事件一幕幕地发生。我大概记到我们把小吉带回家那里……” “那后面呢?”及川彻紧张地问道,“难道后面全部都不记得了?” “唔……”白鸟澄音捂了捂额头,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严肃地说道,“总之,那些记忆都不是在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我觉得我们应该……”说着说着,她就下意识噤声了。 因为及川彻又哭了。 眼泪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他却睁大眼睛,紧紧盯着白鸟澄音,不愿也不允许自己移开视线。同时,那些呜呜咽咽的哭声也消失不见了——之前那些哭泣除了真情实感之外,也有他为了激起白鸟澄音的怜爱而刻意的装腔作势,而他真正哭泣的模样是现在这样的,倔强,拼死也不认输。 白鸟澄音愣住了。她知道及川彻这种哭法是真的伤心了。 “……所以,你想说分手,是不是?” 他的喉咙像是被泪水堵住了,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 “……” 白鸟澄音沉默,下意识将视线撇到一边去。 “你说话啊。”及川彻咬着牙,“你真的想分手了,对不对?” “你能不能讲讲道理?”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我不管!”及川彻站了起来,“我是抱有一丝希望才等着听你的狡辩。看见我和小吉的时候你一点都不惊讶,说明你早就想起来了。明明你也有那些记忆,但你根本没想过联系我,是吗?” 白鸟澄音其实并不想一直保持沉默——因为她这样真的很像冷暴力别人的渣女。但她不得不保持沉默,因为她根本无法回答及川彻的质问。 总不能说她记忆里的男朋友根本不止他一个吧? 如果每个男朋友都认,那她得掰几半才能满足这些人? “算了。”及川彻的语气冷下来,他撇过头,眉目冷峻地打开会客室的纸拉门,穿好拖鞋就往外走,“你最好永远把我当成个陌生人!” “还有,小吉以后就归我一个人了,你别想再见到它!” 白鸟澄音:“???” “及川彻你在说什么屁话!” “嗯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不—认—识吗!小吉也是我一个人捡到慢慢养大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说好如果分手的话小吉归我吗!” “这个时候你又记得了?”及川彻瞪大眼,转过身来大声指责她,“骗子,大骗子,负心薄情的家伙!!” “那你还说话不算话呢!当初明明是我发现小吉的。”白鸟澄音据理力争,“当初是不是你同意的?小吉只是寄住你家,如果分手的话,小吉就跟我走。” “可是我说这话的时候这辈子都不打算和你分手啊!”及川彻说。 好痛苦。 骨骼、肌肉、五脏六腑,没有什么地方不痛苦——原来人用来感知痛苦的器官并没有太大的局限性。 及川彻觉得他再呆下去就不能呼吸了。 他可以用十年的时间去寻找,花十年的时间翻山越岭去往恋人的所在地,再花上十年的时间去等待——及川彻已经习惯了努力,他最不怕的就是能通过努力得到的结果,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些记忆是真的,记忆里两个人的爱也是真的。 但如果是白鸟澄音出面否定,只需要一分钟,就能让他信念垮塌,溃不成军。 但这也不完全是白鸟澄音的错……毕竟那些过去都已经变成似真似假的“记忆”了,这个世界的白鸟澄音和及川彻并没有太大的联系。 记忆里的及川彻得到过命运的馈赠,而现在他要偿还代价。 及川彻可笑地想到,都这时候了,他还下意识地帮白鸟澄音找借口。 ……可是,一样是得到了记忆,为什么及川彻不愿意放手,白鸟澄音就能这么干脆地抽身离去呢? 归根结底,答案是及川彻最不愿意承认、也最不想揭开的一点。 她只是没那么喜欢他。 至少不如他这么喜欢。 “我走了。”及川彻说了一声,然后顿了顿,低声说,“这回真的要走了。” “再见。” 他明明是落荒而逃,却还是挺直脊背,一副打定主意不回头的样子。 “——等一下。” 少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有些别扭地掏出手机,递给及川彻。 “好歹留个联系方式吧。” “''''………………” 很久之后,及川彻咬着牙转过头来。 白鸟澄音:啊,果然还在哭。 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泪腺发达——而且以白鸟澄音对他的了解来看,他不是真的想绝交,与之相反,他浑身散发着“快来哄哄我”的气息。 及川彻这个人敏锐又重感情,优点是执着,缺点也是执着。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会孤注一掷地抓住。 及川彻抹干自己的眼泪,抢过白鸟澄音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去,然后置了顶,随后还盯着白鸟澄音在各个社交平台上把他好友全部加上。 “哼。”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哭了,“我勉强允许你探望小吉,一个星期最多七次,知道吗。” 白鸟澄音:“…………” 十一 最后,及川彻还是留下来吃晚餐了。因为西园寺知良之前就说晚餐会准备他的那一份,不吃就走不太礼貌。也因为白鸟澄音实在是舍不得小吉——和及川彻极限拉扯完,她马上就去庭院里撸狗了。 受到冷遇的及川彻:……所以他的魅力居然还不如小吉吗!! 等西园寺知良喊两人吃饭的时候,两人之间的纷争已经告一段落,用餐期间两人默契地一言不发,吃完之后,及川彻主动帮忙收拾碗筷。他长的不赖,聪明又嘴甜,很快就和西园寺知良熟悉起来。之后他没有再停留,礼貌地表达感谢后就牵着小吉告辞了。 等及川彻走了之后,西园寺知良才叹息一声,对白鸟澄音说:“那孩子看起来不像坏人。不过,阿澄,你真的和他有恋爱关系吗?” “不顾澄音的意愿自称是她的男朋友”与“虽然有恋爱事实但澄音不愿意承认”,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同样也是评价及川彻的重要标准。 “算是……谈过吧……”白鸟澄音怎么也说不出这都是对方一厢情愿的话来,毕竟及川彻也是受害人,如果非要给及川彻上个定位的话,那她可以吃亏一些,把他放在“前男友”的位置上。 “但是我们早就分手了。”白鸟澄音肯定道。 西园寺知良倒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是—— “纠缠不清可不是什么好事。”西园寺知良评价道,“你刚才,还是没有和那个少年划清界限吧。” 白鸟澄音:“您怎么知道……” 西园寺知良一笑:“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 白鸟澄音拜服。 “算了,年轻人嘛……”西园寺知良伸手抬起茶盏,悠闲地抿了一口,“你父母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白鸟澄音灰头土脸地说,“请您务必帮我保密。” “我就当做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西园寺知良还是如往常那般和风细雨,她扭头,望向院落中平静的月色,“时光流逝地真快。有时候,看着愁和凑,我也会有这种感慨,然后就会感到非常地幸福和骄傲,为那时候领你们入门、教授你们弓道的人是我……当然,这句话还是不要对愁和凑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晚饭消化得差不多了,就久违地去道场射一箭吧,阿澄。” 白鸟澄音:“…………” 她就知道,绕这么一大圈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从你来的时候我就想问了,阿澄,你似乎很紧张,还有些怕我会提弓道的事。但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你这种心情怎么都不像是怕让我失望,反倒是在逃避着弓道本身。”西园寺知良一针见血地说。 如果白鸟澄音只是技术烂,西园寺知良根本不会生气。但她现在这么抗拒弓道,却让西园寺知良有些摸不着头脑。澄音不能说像愁和凑一样为弓道着迷,但至少也是喜欢的。修习弓道的过程并非一路坦途,就连藤原愁和鸣宫凑偶尔也会陷入低谷,白鸟澄音却不会。 她有远超同龄者的心性和悟性,在弓道的学习中一直是踏实地、慢慢地前进。不是说她没那么热爱弓道,所以不把弓道放在心上,也不是说她就完全没有胜负心——即使她人生的主赛场不在弓道上,但要做到真正的无忧无惧也是极为困难的。 若能自识本心,念念磨炼;莫住者,即自见佛性也——白鸟家也有弓道场,挂的书法是“视问心源”四字。 综上所述,白鸟澄音从小就是个过于豁达的孩子,西园寺知良无比深信这件事。所以她觉得,白鸟澄音不会因为自己水平退步就避弓道如洪水猛兽,不如说这本身就意味着某种反常。 把白鸟澄音逼到弓道场去射了几箭,西园寺知良总算是找到了违和感的根源。 ……为什么这孩子三年不碰弓道,反而射艺精进了? 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吗? 道场内,长身玉立的少女穿着黑白袴服,一边流着宽面泪,一边稳稳地拉开弓弦。 竹制的弓身绷出一个漂亮的半月形,少女挽弓的姿态流畅而优美,如月下泉流、松间落雪般沉静…… 随着一声清脆的弦鸣,白色的箭矢铮然飞出。 破云霁月。 西园寺知良微微睁大眼。 这孩子有悟性有天分,但就像一块需要时间雕琢的璞玉,本该需要经过大量的沉淀和练习才能做到这种程度……难道她在俄罗斯的三年也一直在坚持练习? 一旁的白鸟澄音:“……” 这完全就是肌肉记忆啊!! 在白鸟澄音多出来的那几段记忆里,排球她倒是断断续续地打,唯独只有弓道,每次她都被父母打包送到西园寺知良姨婆这里来学习。至于她父母为什么坚持让她学弓道,问就是弓道适合强身健体又不是什么剧烈运动,而且受传统观念影响,他们认为弓箭能辟邪,白鸟澄音当初也是去了一趟神社之后才学会说话的(?),所以他们还是有些迷信在身上。因此,他们一般都会选择送白鸟澄音来西园寺老师这里练弓道。 除了音乐以外,她坚持最久、接触最多的,恐怕就是弓道。 弓道有种说法,叫“正射必中”。经验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弓道对白鸟澄音来说已经收放自如,只要心态平稳,看清靶子,姿势不要乱扭,那就没有射偏的理由。 ……打排球的实力提升,她勉强可以找借口圆一圆,她本身的实力也没那么惊天动地,只能算是同龄人中还算会打的类型。 但弓道这边她怎么圆? 她在弓道上的天赋好像还挺厉害的……? 西园寺知良是弓道大师,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深浅。 “阿澄,你这是……” “可能,我在俄罗斯学舞蹈的时候,顺便提升了身体素质……?” 西园寺知良:“……” 虽然这个借口很可疑,但她也只能相信了吧。 “真是的。”西园寺知良叹息一声,“你真是我教过的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弟子。” 白鸟澄音:“嘿嘿。” “很不错,阿澄,或许你有更进一步的机会。”西园寺知良略一沉思,“你有没有继续练弓道的想法?” 白鸟澄音握住竹弓,陷入短暂的沉思。 经过她这么久的努力,她已经完全具备一个优秀作曲家和编舞家的基本能力,等她到了读大学的年纪,或许会再去国外进修……总之人生目标已经完成了一半。 而她的高中生活,似乎,过得挺闲的? 而且她喜欢弓道吗? 喜欢的吧。每次练习弓道的时候,时间都会过得很快。 一阵清风拂过,缭绕在明月之上的云层被缓缓驱散。白鸟澄音抬头,金绿色的眼眸中像是倒映着月光:“是,知良姨婆,我想继续拉弓!” …… 说是这么说啦。 因为她每天回家都练琴作曲保持手感,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利用社团活动和周末的闲暇时间去练习弓道。 但计划实施起来有点难度。 周一,午休时间,白鸟澄音和影山飞雄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一起吃午饭。 白鸟澄音唉声叹气。 “怎么了?”影山飞雄嘴里塞满食物,一边咀嚼一边问她,“再不吃便当要凉了。” “没什么,只是在考虑社团的问题。”白鸟澄音用筷子戳了戳盒子里的米饭。 “你想加入什么社团?” “弓道部。” “……我们高中有这个社团吗?” 是啊,乌野高中根本没有弓道部来着。 她想利用部活来充实高中生活的计划,还没开始施展就正式宣告破产。 可是不和同伴一起拉弓真的有点没意思……凭什么愁和凑都能找到合拍的队友? “说起来,你们男子排球部最近怎么样?” “还行。”影山飞雄顿了顿,“那个很会跳的笨蛋……” “你说的是日向翔阳?”白鸟澄音哈哈笑了两声,“我听说他打的位置是副攻手?作为二传和他合作的感觉怎么样?” 影山飞雄脸上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微妙表情,但又好像不是特别糟糕。 “我和他能打一种特别的快攻。”影山飞雄微微撇过头,有些扭捏地说道,“你……要不要来看看?” 白鸟澄音的表情迟疑了一下。 “没想到你们的关系居然进展的这么快。”她咋舌,“已经默契到能开发新的攻击手段了吗?” “哈?”影山飞雄毫不犹豫地反驳,“谁和他关系好——” “可是翔阳说你的托球很棒哦,把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他说你是他见过最厉害的二传手。” 影山飞雄一愣,微微瞪大眼,随后露出羞赧中带着僵硬的表情:“怎、怎么可能!那个bke……”几秒钟后他反应过来, “不对,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这些?” 白鸟澄音掏出手机来,扬了扬。 “当然是因为我们加了联系方式啊。加上翔阳很健谈,虽然我没有去过排球部,也没有看过你们打的那场3对3,但他已经把排球部里面所有的人都给我介绍了一遍……不过还没跟我说那个什么快攻的事,估计是怕我觉得他吹牛吧。” 白鸟澄音一拉聊天记录,简直是密密麻麻,日向翔阳善用各种语气词和表情包,明明国文成绩不怎么样,讲起故事来倒是绘声绘色。 影山飞雄的脸慢慢黑了。 白鸟澄音:“怎么了?” “……名字。”影山飞雄满脸不爽地皱着眉,想发脾气又有些不敢的样子,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委屈,“为什么你这么快就叫他的名字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白鸟澄音收起手机,笑得眉眼弯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就叫你的名字了吗?” …… 下午放学时间。 白鸟澄音欢快地把书本往自己的书包里一扫。 斜后桌的月岛萤看见之后,轻笑了一声:“桌面清理大师啊你。” “今天我要去排球部。”开学一周,白鸟澄音已经能做到平静地过滤掉月岛萤的毒舌攻击,她从主桌底下掏出一盒草莓牛奶放到月岛萤桌子上,“喏,还你的,一会儿训练的时候记得跳高点。” 月岛萤有些意外,但还是收下了草莓牛奶:“你知道我是排球部的。” “我当然知道,你和山口不都是排球部的新部员吗?”白鸟澄音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月岛萤微微挑眉,露出淡淡的嘲讽表情:“我还以为你只会关注那个王者大人呢。” “再阴阳怪气就把草莓牛奶还我。” “不是补偿我之前给你的那盒吗?” “什么?我什么时候喝过你的牛奶?我怎么不记得了。” 月岛萤:“……嗤。”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站起来。身高只有一米六六的白鸟澄音被迫微微抬头仰视他,心里吐槽这家伙长这么高干什么。 月岛萤略微弯腰,把手里的牛奶塞进白鸟澄音的包里,然后拎起她的包就走。 白鸟澄音:“?” “不是要去排球部吗。”月岛萤转身,语气淡然地说道,“走了。草莓牛奶你留着自己喝,趁着还在生长期多长几厘米才是正事。” “……牛奶又不是激素,光靠牛奶根本长不高好吧!!” “啊啦啦,看来你还真的努力过了?” 看他们都快走出教室了,山口忠连忙收拾好东西跟上:“阿月,白鸟,你们等等我——” 刚走出教室,就撞上了背着挎包的影山飞雄。 影山飞雄似乎是没料到他们会一起来,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在月岛萤手里提着的包上。 月岛萤提着包,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只是露出一个略带挑衅的微笑。 两人间的气氛正变得微妙起来,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了白鸟澄音和山口忠的低声交谈—— “山口同学你也好高,和飞雄差不多诶。” “啊,是这样。” 白鸟澄音抬起手,在山口忠的头顶上比划了一下,山口忠为了配合她下意识挺直脊背。 “真的……有一米八了吧?因为你一直跟月岛一起走,平时都看不大出来。” “因为阿月有一米八八哦!!” “那家伙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我想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影山飞雄和月岛萤双双一愣,扭过头,目光转向前方,白鸟澄音和山口忠已经走出了两三米的距离。 白鸟澄音:“嗯?你们杵在那儿干嘛?” 山口忠:“阿月,还不走吗?” “……”/“……” 月岛萤“啧”了一声,满脸淡漠地一甩手把包丢进了影山飞雄怀里。影山飞雄把包牢牢接住,没什么表情,快步跟上他们的脚步。 十二 刚进乌野排球部,白鸟澄音就能感觉到,自己被当做某种珍稀动物围观了。 说围观也不准确,已经摆出架势在练球的少年们没有挪动脚步,只是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射到了她身上。 “除了洁子学姐之外的女孩子?”田中龙之介的表情仿佛在梦游,“怎么回事,走错体育馆了吗?” “她是跟着一年级新部员一起来的,当然是来参观的啦。”已经跟白鸟澄音有过接触的菅原孝支显得淡定许多。 “难道就是那个,影山的幼驯染——” “前辈们好,我是白鸟澄音。今天只是来排球部参观训练的,没什么特别的事。叨扰各位,请各位当我不存在就行。”白鸟澄音双手合十,微微笑了一下。 “呃啊——”田中龙之介一副受到刺激快要晕过去的神情,捂着胸口后退了快步,然后扑到影山飞雄身后勾着他的脖子说道,“你小子,居然有这么好看的青梅竹马!简直是人生赢家啊可恶!” 受到激烈摇晃的影山飞雄岿然不动。 日向翔阳抱着一个排球快步跑到白鸟澄音面前:“白鸟同学,你终于来了!” 白鸟澄音笑着点点头,伸出手和他击了个掌。 菅原孝支略微一愣:“嗯?日向以前邀请过白鸟来排球部参观吗?” “有啊,但是上次白鸟同学有事离开宫城县了……”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阿澄是我邀请来的。”影山飞雄黑着脸说道。 “有什么关系,反正最后白鸟同学还是来了嘛!” “……笨蛋日向!” “哈?影山你干嘛又骂我?你才是笨蛋笨蛋笨蛋!” ……复读机吗你们两个,除了笨蛋什么都骂不出来? 这是白鸟澄音第一次近距离旁观影山和日向吵架,叹为观止。 她身后的月岛萤轻轻嗤笑了一声:“两个单细胞。” “这两个人,能研究出什么新的快攻招式?”白鸟澄音走到场地边上,本着探究的精神捏着自己的下巴观察他们,“难道他们上场之后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倒也不是这样。”耳边传来一道理性而温柔的女声,“他们能打出来的是别人无法复制的、独一无二的快攻。” 白鸟澄音微微撇过头。 黑色披肩发的高挑少女对她微笑致意,眉目如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雪莲般冷淡又柔美,嘴边的小痣平添了一丝性感的气息。 ……哦呼,大美人! 白鸟澄音下意识放柔了语气:“请问你是?” “我是清水洁子,三年级,排球部的现任经理。”对方和白鸟澄音握了握手,然后撩了撩鬓边有些散乱的碎发,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他们的快攻一定会让你大开眼界的。” 就在这时。 过网的一球高高抛出,原本站在后场的日向翔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网前,伸出双手,身体像是绷紧的弓弦一样向后弯曲——如飞鸟般停滞在最高点! 同时,影山飞雄也在网前停步侧身,在触碰到球的瞬间高举双手将之托出去—— 嘭! 球在空中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线条。 还没等视线完全追上球,球已经被打入了对方的场地里。 几乎在瞬间就完成的——怪人快攻! 白鸟澄音战术后仰。 “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真不是一般的厉害。”白鸟澄音轻轻鼓掌,然后话锋一转,“不过,翔阳为什么要闭着眼睛打球?!” 清水洁子:“……” 经过清水学姐的简单解释,白鸟澄音才明白其中的原理。 “他们可真是不得了啊。”白鸟澄音低声说道,“所以这都是命运吗?” 老天让影山飞雄考不进白鸟泽,就是为了让他进乌野。 但白鸟澄音一直有种预感,日向翔阳对影山飞雄来说,其出现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怪人快攻。 一轮训练完毕之后,白鸟澄音和清水洁子一起给他们递水,让他们休息。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块黑板,上面贴着的好像是排球部的阵容安排表。 WS:田中、泽村、缘下,MB:日向、月岛,S:影山。 白鸟澄音把这些名字和他们的脸一一对上,最后得出结论: “乌野的男子高中排球部真不容易啊。没有教练监督,部员数量也有一点点危险。”她叹息一声,“三年级前辈们的一传技术倒是挺扎实的。但这个队伍阵容,总感觉还缺点攻击力……说起来,自由人是哪位?” “自由人……”清水洁子的双眼微微暗了一下,“我们的自由人暂时还没有归队。” “欸,还真有没归队的部员吗?” “嗯。其实有一个三年级的主攻手也……”清水洁子也叹气一声,扶了扶眼镜,“本来和县内四强青叶城西的练习赛就在眼前,我们也希望调动最大的力量迎敌,但目前只能先这样。” “没关系啦,现在这个阵容也——” 白鸟澄音的声音突然一滞。 清水洁子有些疑惑地眨眨眼:“白鸟桑你怎么了?” “咱们乌野……马上要和青叶城西打练习赛?” “嗯,就在明天。” “……” 白鸟澄音默默抚平自己手臂上竖起的寒毛,心想她其实不该来排球部的。身为被排球之神诅咒的少女,“排球部”对她来说毫无疑问是是非之地。 “说起来……白鸟同学有兴趣来做排球部的经理吗?我看你好像很懂排球。而且和影山是青梅竹马的话,应该也会打排球吧?”清水洁子认真地注视着白鸟澄音,握住她的双手,真诚地说道,“虽然现在我们乌野还是被人称作‘没落的豪强’、‘飞不起来的乌鸦’……但我们相信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乌野总有一天还会崛起。” “我不是不想帮忙。”被美女摸手的白鸟澄音痛并快乐着,“但我已经有想参加的社团了。而且这和排球部的现状无关,我想加入的是弓道部……现在弓道部都还‘查无此部’呢,排球部的境况可比这强多了。” “弓道部?”清水洁子有些小意外,“确实,我们学校好像没有这个社团……” 虽然弓道部也不算什么冷门社团,但每个学校的情况不一样。至少乌野高中这里就是没有弓道部的。或者曾经有,但现在已经废部了。 “那白鸟同学打算怎么办?” “我试试看,能不能联合校内有弓道经验的学生建立社团吧。至于场地的问题,就等社团重建了再考虑。”白鸟澄音不慌不忙地说道,“极端情况下,我可能就得一个人在自己家的弓道场里拉弓了。不过我本来也在跟着弓道老师继续学习,大概每周要去一趟长野县……” 说着说着,白鸟澄音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乌野排球部的氛围她很放心,影山飞雄在这里适应良好。 如果她不离开宫城县,必然要和及川彻低头不见抬头见。 反倒是愁和凑他们在的长野县,似乎没有什么她需要躲避的对象…… 在清水洁子的目光中,金绿色眼眸的少女突然抬头看了眼影山飞雄的背影。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现在离开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清水洁子微微一愣,抿唇,也将视线转向了球场上的影山飞雄。 …… 放学路上。 结束部活的时候,距离落日完全坠下还有一段时间。暗色山峦间绵延着深紫霞光,遥远的林间时不时还传来几声乌鸦的鸣叫——该说不愧是乌野高中吗?附近的乌鸦好像很多哎。 白鸟澄音嘴里含着一颗奶糖,一手提着包,一手拉住影山飞雄的衣角,仰头望天,脚步轻盈地在路上蹦蹦跳跳。 “好好看路啊。”影山飞雄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阿澄。” “嗯?飞雄你看,那朵云好像一个排球——” 影山飞雄没有抬头看天。他侧脸,看着自己的幼驯染。 “?” 听见了排球都不看,说明影山飞雄现在有急迫想说的话。 “阿澄,你是不是不喜欢乌野高中?”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白鸟澄音停下脚步,奇怪地看着他,“乌野很好啊。” “但是乌野没有你想要的弓道部。” 说这话的时候,影山飞雄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掌心。他的手掌带着薄茧,稍微微有些毛躁感。他认真地注视着她,蹙起的眉头传递着某种不安的气息。 “我来乌野是因为这里的排球部。阿澄放弃白鸟泽来这里,会不会后悔?” 白鸟澄音闻言一愣,但并不意外:“……原来你真的知道啊。” 影山飞雄只是成绩差,不是真的笨蛋。他自己也想过通过特招的方式进白鸟泽,自然也知道白鸟澄音在艺术特长方面的优势。 白鸟泽学院再眼高于顶,也不该拒绝白鸟澄音。 但澄音费尽心机帮他补习,又特地和他演了一场考试落榜的戏,所以他不戳穿罢了。 白鸟澄音最开始的时候就说的很清楚—— “我要回来和你上同一所高中。” 当然,那时候她上哪个高中都无所谓,影山飞雄也就随她去。可是她现在有了想要的东西,比如参加弓道部的活动,乌野高中就给不了她。 可是白鸟泽学院肯定有弓道部。那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部都有。 “如果……你想去……白鸟泽……” 影山飞雄明明已经想好了要说什么,但他的嘴就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怎么都吐不出那些字眼来。眼看他脸色发黑,眼神飘忽,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还是说不出那句完整的话。 你想去白鸟泽的话…… 白鸟澄音一愣,眨了眨眼,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原来飞雄你是这样想的!唉,真是帮大忙了。原来我还在纠结怎么开口提这件事……” 影山飞雄的身躯顿时一僵。 沉默一秒后,他大步向前,攥住对方的手腕,以破釜沉舟般的语气说道: “你想去就去。” “无论是白鸟泽,长野县,俄罗斯,甚至是外太空,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会……我……我等着你。” 少年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尾音消弭在黄昏的最后一刻。 温柔的黑夜降临。 白鸟澄音忽然回忆起她离开日本去俄罗斯的那个冬天,小雪飘零的夜晚,她和影山飞雄告别,影山飞雄也是说了一句“我会等你回来”——但现在,即使说出的是类似的语言,影山飞雄甚至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注视她的双眼。 白鸟澄音沉默着,回抱影山飞雄的脊背。一个呼吸之后,她突然坚定而有力地推开,双手“啪”地一声箍住他的脸。 影山飞雄深蓝色的瞳孔微颤。 白鸟澄音:“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下一秒,影山飞雄的视线开始低垂躲避。 “……笨蛋。”白鸟澄音忽然骂了一句。 或许是天天和日向翔阳互相攻击,影山飞雄身上仿佛装了个“笨蛋雷达”,对这个词相当敏感,并且下意识地露出不服输的表情:“哈?” “笨蛋,笨蛋,大笨蛋——” 白鸟澄音的脸突然放大,她用自己的额头□□了下影山飞雄的,撞得他有些发懵。 “这种时候,你应该说的明明是‘不要走’才对啊!” 影山飞雄被撞得微微后仰,眼眸慢慢睁大。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他下意识作出反应,奋力地往前一步,再次把眼前的少女拉进怀里。 “……不要走!” “嗯。” “不要走。” “嗯。” “……真的可以不走吗?” “嗯,可以哦。” 十三 白鸟澄音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是第一视角。 天空很高、很辽阔,盛夏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与之对抗的是地面上生长着的浓郁树荫。 为了避暑,小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将探险目的地转移到了树林里。 蝉都不知道躲在哪些叶片底下,鸣叫声如浪潮一样,忽远忽近。 白鸟澄音提着白色的裙角,不拘小节地赤脚踩进透明溪水里。跟在她身后的及川彻左手提着她的凉鞋,右手提着自己的运动鞋,把裤脚挽至膝盖,也和她一样兴奋地踩进水中,沿着溪流,深一脚浅一脚地涉水而上。 清凉的水流从脚背上漫过。 岩泉一沿着岸边慢慢地走,一边盯着两人:“喂,你们两个小心点,别掉进水——” 他话还没说完。 扑通一声,及川彻脚下打滑跌进了溪水里。 岩泉一刚想大声嘲笑及川彻,就见白鸟澄音过去想把他拉起来,反倒被坏心眼的及川彻一起拖下了水。 “啊!阿彻你个混蛋!” “哈哈哈哈——” 及川彻笑得猖狂,很快被白鸟澄音制裁——两人开始在深度不及膝盖的溪流里打水仗,白鸟澄音获得了几乎压倒性的胜利。及川彻身上的衣服算是彻底湿透了。 白鸟澄音把湿透的发梢揽到胸前,金绿色的双眸像是刚被水洗练过的宝石那样,在精致的脸蛋上熠熠生辉。 正在读小学二年级的及川彻一时间有些看得愣住了。 他知道,阿澄经常被人夸是个漂亮的孩子。但作为幼驯染,及川彻对此似乎没有太大的知觉。 直到此刻,白鸟澄音站在盛夏的溪流中,脸颊因为运动泛起粉嫩的红晕,朝着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及川彻瞬间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击中了。 ……好可爱。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种认知已经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及川彻一时没能作出反应,直到他看见对方赢了打水仗后神气地转身,朝着岸边喊道:“小岩,阿彻又恶作剧!”明明已经当场报复回来了还要告状。 岩泉一作为探险小队里最公正、最负责的小头领,偏心偏到北海道,对及川彻之前的偷袭行为作出惩罚。 罚他把今天份的冰棍送给澄音做补偿。 谁知,及川彻没有抗议,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试图耍滑头求饶。他甚至从自己下周的零花钱里预支了一笔,挑了支造型可爱、但是价格稍显奢侈的冰淇淋给她。 “这个给你。”他冲着女孩儿眨眨眼,剔透的浅棕色眼睛里像是裹了一层蜜糖,“以后我不会再随便恶作剧了。别生我的气好不好,阿澄?” 及川彻的反常让岩泉一和白鸟澄音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摔坏脑袋了。 然而,在及川彻回到家的当天,他就郑重地从抽屉的最深处找出自己的笔记本,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除了“练好排球”之外的另一个长期目标—— 让阿澄做他的女朋友。 这个目标很难实现,及川彻从九岁一直努力到了十五岁。 初三升高一这年,及川彻终于从幼驯染的位置正式转职为男朋友。 当及川彻炫耀似的把这个消息告知岩泉一的时候,对方毫不吃惊。 “你不是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计划表白了吗?到现在才成功,有什么好得意的。” “……小岩你居然偷看我的日记!” “是你这个白痴某天带错笔记本,把日记当做周记交上去,还是我帮你把那个笔记从课代表那里截胡回来的!” “那我也没让你看啊!小岩是变态吗!” 岩泉一气得拳头都硬了:“你那笔记上一整个扉页都写着阿澄的名字,到底是谁更变态一点啊!” 然而,及川彻没能得意多久。因为白鸟澄音比他小一届,所以他们马上要因为升学原因被迫在两个学校读书了。 升学考前,及川彻对着自己的女朋友疯狂撒娇,甚至发挥出孟姜女哭长城的气魄,成功把白鸟澄音哭进了和他相同的考场——没错,白鸟澄音选择了跳级。她的学力在初中生里是出类拔萃的,提前升入高中完全没问题。 岩泉一大为震撼,随后无语。 这年,他们三个一起拿到了青叶城西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 谁懂啊。 明明连乌野高中的地形都还没记清楚呢,关于青叶城西高中的所有细节却都已经记在脑子里了。 白鸟澄音睁开眼,有些疲惫地翻身,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屏幕一亮,就有几条未读的新信息跳出来。 「哭包大魔王:今日份小吉[狗狗吐舌·JPG][狗狗叼球.JPG]」 「哭包大魔王:难受。教练还是不肯让我上场训练,哭哭。」 「哭包大魔王:[消肿的脚踝.JPG]明明都已经好的差不多啦!」 信息发送时间是昨晚的十一点四十分。 白鸟澄音打了个哈欠,回了条信息。 “明明知道有练习赛还把脚给扭伤,不怕小岩收拾你吗?” 过了大概五秒,对方有了回复。 「哭包大魔王:已经被收拾过了啦QAQ」 “谁让你走夜路不小心。” 算起来,及川彻扭伤脚那天,就是去长野县的西园寺家找她的那个晚上。他带着小吉从长野赶回宫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途中经过某处台阶,一个没注意就把脚给扭了。幸好及川彻知道该怎么做紧急处理,伤的也不算严重,几天后就能自由活动了,但他还是被岩泉一骂了个半死。 「哭包大魔王:阿澄好过分!我明明是为了去找你才走夜路的。」 “活该。你回去的路上是神游天外了吧。”白鸟澄音“冷漠”地回答道。 上次告别之后,及川彻似乎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再执着于恢复和澄音的男女朋友关系,对分手的事也绝口不提,只是每天打卡似的给她发小吉的照片,虽然里面时常参杂几张他的自拍照——即使是白鸟澄音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脸蛋确实帅的得天独厚。 之前及川彻在她这里存了号码,原来的备注是他自己取的,叫“帅气的及川大人”,白鸟澄音转手就给他改成了“哭包大魔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虽然哭包,但是大魔王。 及川彻哭得眼角红红、眼泪鼻涕一把抓的模样还铭刻在脑海里,但这人从来就不是什么温厚善良容易欺负的性格。 「哭包大魔王:今天上称,小吉的体重居然轻了18克,它一定是想你想得没心思吃饭了!你这个薄情的主人到底什么时候来看它?」 白鸟澄音:“……” 及川彻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些什么?他们两天前刚刚见过面!而且照片上的小吉都快胖成球形了啊! 虽然她也很想撸狗,但小吉养在及川家,简直就是养在盘丝洞里的唐僧肉。白鸟澄音一旦如及川彻所愿送上门去,恐怕还有后招在等着她。 白鸟澄音的手指点在输入框上,半晌没有动作。 与此同时。 及川彻穿上校服外套,一手整理着袖口,一手拿着手机,盯着对话框里的“对方正在输入”字样。 与那些浮夸的撒娇信息相比,此时他的神情却十分沉静,那双剔透的浅棕色瞳孔仿佛隔着屏幕注视着什么——那是狩猎的眼神,也是恶龙望向渴望独享的战利品时的眼神,沉淀着某种清透又锐利的光芒。 大概三十秒后,对方发来的回复是,“那我改天去看小吉。” 呼…… 及川彻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就够了。 别再逼问她具体什么时候来,也暂时别向她发出约会邀请。 越在紧要关头,越是要表现出谨慎和耐心。即使被对方察觉出来他在耍手段,也必须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到让对方轻敌的地步才行。 ……对于及川彻而言,恋爱毫无疑问就是场需要用上各种策略的战争。严格意义上说,就是要用名为“及川彻”的陷阱,把天生喜欢独善其身的白鸟澄音拉入爱情的漩涡。 他既然成功过一次,自然也能成功第二次。 要他放弃是不可能的—— 他好不容易才摘下这轮月亮,怎么能允许月亮就这么逃走呢? …… 及川彻还记得初三的那年夏天。 对及川彻来说,中学连续败给牛岛若利所在的白鸟泽初中部,给他的生活笼罩了不少的阴影。他开始恐惧于自己的天资所限,越是意识到自己和真正的天才之间的差距,他心中的焦虑就越是如影随形——在白鸟澄音面前,他把这一切都隐藏了起来,甚至拜托岩泉一也不要多嘴。 因为阿澄是他除了排球之外最重要的东西。 打球不顺利也就算了,他不能让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到他追阿澄的计划。 他在球场疯狂练习,每次结束部活后先找个僻静的地方冷静冷静,实在不行还会先扇自己一巴掌,然后再笑着去找阿澄。 目睹这一切的岩泉一甚至担心这家伙会不会患上精神分裂症。 “其实,我觉得你不用瞒着她。”某天结束部活,岩泉一对及川彻说。 “不行。”及川彻说。 阿澄也是个天才。 天才的资质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显现,白鸟澄音玩弄乐器的天赋是世界级的,论起来比什么牛岛若利影山飞雄都厉害(及川语)。 虽然他有时也想从阿澄那里得到安慰……但他更想理所当然地和她站上一样的高度,踏上一样的舞台。不然还谈什么并肩前行? “……青春期少年微妙的自尊心吗。”岩泉一啧了一声。 “想在暗恋对象面前展示最好的一面,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及川彻扭头,不服气地嘟囔道。 “我不管这些。好在你天天要去见阿澄,就没功夫做那些多余的训练了——你也别再自作主张,小心自己的身体。” 岩泉一拍了拍他的背,及川彻低头“嗯”了一声。 及川彻自己也注意到了。 他那摇摇欲坠的信念,和岌岌可危的自尊。 但他还是每天笑着去找阿澄。 直到某天,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及川彻跑到他们从前经常光顾的商店,买了两根冰棍。 阿澄拆掉冰棍的外包装,慢慢地吃着。她的吃相并没有多么优雅秀气,就是普普通通地、用牙齿把冰一块一块地啃下来。有时也会因为咬下的冰块过大,倒吸着凉气捂住自己的侧脸。 说实话,从小到大,及川彻几乎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过那种大小姐的高傲感。 相反,他感受到的,更多的是距离和寂寞。 无法言说的寂寞。 夏日的傍晚,他们走过一片连绵的树荫。一道亮光透过树冠的缝隙,从天上投射下来。 白鸟澄音若有所思地仰头,那双金绿色的眼眸深处反射着点点金光。 她的视线沿着那道光芒的痕迹飘去,落在某个及川彻未曾到达过的、遥不可及的地方。 “阿彻,你说,这世上有时光隧道吗?”白鸟澄音咽下最后一口冰棍,拿起那根小小的木棒,细看木棒上的纹理,“就是那种能够穿越时空的、刷的一下就回到过去的东西。” “时光隧道?或许有吧。但阿澄想找它做什么,回到还在幼稚园的年纪吗?”及川彻眨了眨眼,“那我也想见识见识那种东西——只是估计小岩到时候就有的忙了。” “这关小岩什么事?” “因为小岩总是对我说:‘照顾你一个已经够辛苦了,幸好阿澄不像你一样这么不靠谱’——完全就是妈妈教训没有出息的儿子向优秀的长女学习的口吻!如果他引以为傲的阿澄和不让他省心的我都变回小孩子的话,小岩会操心的要死吧。” “……别这样!小岩是无辜的。” 及川彻微微挑眉,露出一个轻巧的笑容。 白鸟澄音把冰棍的木棒丢进垃圾桶里,掏出手绢来擦拭指尖,用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阿彻,如果笑起来很累的话,你可以不笑的。” 及川彻有一瞬间的愣神,但还是继续装傻。 “阿澄你在说什么?” “前几天,我悄悄去你们排球部看过你了。” “……” 前几天? 是他拼命练习发球练到双腿脱力、被岩泉一拽去医务室的那次,还是他托球过于急躁、被教练罚下场的那次? 及川彻的大脑有一瞬间的混乱,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撇过脸,低声道:“真是的,明明不想被阿澄见到那么狼狈的样子的。” 他伸出手,捋起额头上的发丝,深吸一口气:“其实,我甚至想过要放弃排球。” “反正不论怎么练习,都赶不上那种妖怪一样的天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及川彻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绿得近乎刺眼的叶片,实际上十指的指尖却已经深深地嵌进了掌心。 阿澄会怎么办呢? 会故意说些严厉的话来刺激他吗?会一巴掌打醒他吗? 不,阿澄也是天才,她可能都不太能理解他的感受。或许会说些俏皮话缓解气氛,或许会认真地安慰他“下次一定能赢”、“没关系,你已经很努力很厉害了,这次不还拿了最佳二传手的奖吗”之类的话—— “是不是天才都无所谓。”静立在面前的少女说出了超乎他想象的话语,“阿彻,只有最后站上那个舞台的才是赢家。你都还没有正儿八经的踏上赛道,以你的性格,是绝不会提前认输的。” “既然不想认输,那顾虑那么多干嘛?” 怕跌倒就不走路了吗? 怕失败就不前进了吗? 对于及川彻来说,能选择的只有一条路—— “继续前进吧。不过也不要把担子都揽在自己肩上。”白鸟澄音说着,顿了顿,“小岩能忍到现在不揍你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可要识相点。” 及川彻:“……”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及川彻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眶:“什么啦,刚才最后那句话是小岩托你对我说的吧?好过分啊。” 他走近少女身边,用头蹭了蹭她的肩膀。 “阿澄你也帮我说说他!小岩打人总是打脸,把我这张帅气的脸蛋打破相了怎么办?到时候损失的可是阿澄……” “嗯,打坏了是不好,我还是挺喜欢你这张脸蛋的。” “嗯?什么什么?阿澄说喜欢我?我就知道,阿澄是被及川大人的英姿迷倒了吗?” “我包里有镜子,要不你自己照照?” “…………” 及川彻的肩膀一僵。 不用猜也知道他现在肯定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 “阿澄!!” “好了好了。”白鸟澄音拍了拍他的背,“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再来一次刚才的台词吧,这次我会配合你的。” 及川彻抿唇,赌气般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那就再来一遍。阿澄是被及川大人的英姿迷倒了吗?” “嗯。”少女的声音懒散又明媚,“被你迷倒了哦。” “……那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阿彻你不要得寸进尺。” 及川彻:qaq “唉呀好了,你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否则后果自负啊!” “什么后果——” 下一秒就被狠狠地吻了。 …… 第二天,及川彻顶着红红的眼角和被咬破的嘴唇宣布,他不仅完成了脱单,还成功献出了初吻。 昨晚被他用各种炫耀和花痴的短信骚扰到凌晨的岩泉一本来有些火大,但早上一看见他这副凄惨的模样,没憋住,笑出了声音。 这家伙怎么看起来像是被欺负的柔弱女高一样? “啊咧咧,小岩怎么在笑?”及川彻幽怨地看着他,下一秒又笑得阳光灿烂,指着自己的嘴唇说,“小岩是在看这个吗?唉,这是阿澄对我爱的证明哦~不过也是,这种男女之间的小情趣,从来没交过女朋友的小岩是不会懂的啦~” 话刚说完,他就被揍了一拳。 十四 及川彻对于白鸟澄音而言,就像一块诱人的小饼干。 其诱人之处就在于,她曾经尝过他的美味。 …… — 被迫在梦里回顾了许多记忆的白鸟澄音有些萎靡不振地去了学校。 “……怎么了,白鸟桑,你今天好像没什么精神?”已经和白鸟澄音混熟的山口忠无比自然地说道,“脸色也不太好看。” “你该不会是熬夜了吧?”斜后桌的月岛萤微微挑眉,“看看你的眼圈。” “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就看见了。”只是有点发青而已,因为她的皮肤白皙且肤色匀称,所以才格外明显,“没什么事,顶多算是……做了个梦,没休息好。” 山口忠:“做噩梦了吗?” 白鸟澄音:“……倒也不算。” “别想太多。”月岛萤语气冷淡地说道,“过度思考会让笨蛋的脑子短路的。” “哈?你说我是笨蛋?要不要比比这周数学小测的成绩啊,月岛同学?” “你怎么不比国语成绩?” “用自己的弱项去比别人的强项那才叫笨蛋。” “倒也不算笨得彻底……”月岛萤抬头瞥她一眼,“你想好社团的问题该怎么解决了没?虽然乌野高中不强制学生参加社团活动,但完全不参加的人才是少数。再不快点行动,等所有人都找好社团,你的弓道部就真的办不起来了。” “我知道啦。”白鸟澄音揉了揉眉心,“但是目前重建弓道部还挺困难的。首先就是场地问题,学校已经没有多余的体育馆能分拨出来了,要找片空地仿建弓道场的话难度倒也不大……我倒是不介意做这个赞助商,弓道教练和监督老师我也有人脉可以找,但最核心的问题还是部员吧?” 如果连最基本的社团人头都凑不齐,那重新建部还有什么意义?退一步说,弓道部即使建立起来,能留下来认真拉弓的人有几个,这也是未知数。 月岛萤:“你不是要找有弓道经验的人吗?” “嗯,所以我准备了这个。” 白鸟澄音从抽屉里掏出一张海报,白底黑字,上面写的是“弓道部筹建意向征集表”,“对弓道感兴趣或是相关经验者,可联系三楼教务办公室的XX老师。” “早上来的时候已经贴出去了。”白鸟澄音把海报卷了卷,塞回去,“等这周过完看看反响吧。” “应该会很有人气吧。”山口忠说,“弓道这项运动还是挺受欢迎的。不过入门应该比排球要困难一些。” “问题就在这里。”白鸟澄音一摊手,“也不是一上来就让摸弓箭的,要先拉很长一段时间的皮筋才行。能留在弓道部的大部分都是有经验的人。既然是经验者,那大可以放学后去俱乐部或者是找别的门路练习,而不是加入学校里的三无社团。” “先不说这些。”月岛萤认真地看着她,“你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吗?做社团的创立者,或者是做部长的准备。” “欸?我没有一定要做部长哦。” “……那白鸟桑为什么这么努力?”山口忠微微瞪大眼。 “因为我最近听到了一种新鲜的说法,弓道是和朋友一起拉的。虽然我之前拜师学艺的时候也有师兄师弟,大致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找到合拍的弓友并不容易。”白鸟澄音双手环胸,“重建弓道部也只是一种尝试……如果我和大家合不来,我不会强迫自己,所以我这种人的性格不适合做部长。嘛,反正重建弓道部至少有一个好处,我能报名参加全国大赛的个人战了。如果没有社团的话,甚至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哦。” 山口忠感慨一声:“原来弓道也有全国大赛啊。” “有哦,不过男女是分开的,有个人赛和五人团体赛。”白鸟澄音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五”,“不过,如果能凑齐五个人参加团体赛,那弓道部也算是重建成功了吧?嗯嗯,那目标就是凑齐五个人!” 没想到,最后五个人是凑齐了,可偏偏不是相同性别的五个人,所以也没法参加团体赛。 不过这都是后话。 “你们今天是不是要去青叶城西打练习赛?”白鸟澄音转移话题,“加油,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月岛萤脸上没什么干劲:“你也太乐观了吧。青叶城西可是县内四强。” “是有点难打……但是应该没到完全打不动的程度吧。”谁让某个笨蛋把脚给扭了呢,白鸟澄音在心里吐槽道。 “白鸟桑对青叶城西很了解?” “没有。”她回答道,“只是飞雄初中的队友大部分都去青叶城西了。如果不能打赢的话,飞雄会很难过吧,我不想这样。” 月岛萤还是兴致缺缺,他甚至眯着眼打了个哈欠:“你既然看过影山初中时候的比赛,就该知道做他的队友有多不容易……都闹到那个份上,队友会敌视他一点都不奇怪吧?” “可他不是在努力进步了吗?”白鸟澄音敲了敲桌子,“而且现在你们才是队友。好了月岛,你这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收一收,快去把比赛给赢了,回来我请你们吃饭,随你们点单,吃什么都行。” 山口忠有些惊讶:“啊?可是……” 月岛萤侧目抬起眼角:“什么都可以?”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一本杂志,翻到某个广告页,指了指上面的限量甜品,“那我要这个。” 山口忠凑过去看了一眼:“要现场排队预定……而且这家店不是还没开到宫城来吗?” “没问题。”白鸟澄音看了一眼,随后干脆地答应了下来,“我给你们每人带一份。” “我的要求是只给我带。”月岛萤合上杂志,“批发的算无效。” 白鸟澄音:“……月岛,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居然吃独食?” 山口忠:“阿月,我还站在这里呢……” 月岛萤微微一愣,随后脸沉了下来。他扭过头,语调几乎没有起伏:“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好。这又没什么难度,反倒还省事了。”白鸟澄音拿走杂志,翻到甜品那一页拍了个照片,“那就说好了,你要打得卖力点啊,别忘了你是把灵魂卖给甜品的男人!” 月岛萤:“……倒也没到这种程度吧。” 白鸟澄音微笑着,“啪”得一声合上杂志:“嗯?你说什么?” 月岛萤抽了抽嘴角,叹息一声:“没什么,承蒙照顾,大小姐。” “山口同学,请你好好监督他!你有什么别的想要的,我也帮你带!” “欸,欸?好的!!” …… “所以,大概就是这样,飞雄觉得晚上吃什么好?” 午餐时间,白鸟澄音依旧是和影山飞雄凑在一起吃饭。 “赢了比赛才有的吃吗?”影山飞雄有些懵懂地问道。 “怎么可能啦,这只是个由头。就算输了也会请你们吃饭的。”白鸟澄音吃完最后一口饭,把筷子封回便当盒里,“算我的私心,我们优先考虑飞雄你喜欢吃的东西吧,排球部的大家应该也不会拒绝。” “咖喱?拉面?” “……虽然是优先考虑你喜欢吃的东西,但我也不能只顾着你噢。” “那就烤肉吧。”影山飞雄决定了,“不会有人拒绝烤肉。” “OK。那一会儿我去订烤肉店的位置,飞雄你和排球部的大家商量商量……”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睑微微下垂,“唔,好像有点困了。为什么我每次吃饱就困啊。” 影山飞雄微愣,随后把自己的便当盒放到一边,脱下支付外套折了折,垫在肩膀上。 “要靠吗?” 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别了吧,你下午还要打比赛,万一把你的肩膀给睡僵了怎么办?” 影山飞雄眼睫一低,嘴唇一抿,那张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白鸟澄音却理所当然地读出了一股委屈的意味。 自从他们俩把话说开之后,影山飞雄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虽然他以前从不对自己的幼驯染发脾气,甚至说话都不怎么大声,但……现在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只要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她在做什么,影山飞雄的视线总是追随着她,温和的、沉默的。他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白鸟澄音的习惯他都了解,他会提前把白鸟澄音的便当盒要来、替她拿去加热,会监督她控制甜食的摄入量,也会在她吃完午餐犯困的时候主动把校服外套和肩膀都贡献出来,提供一个安静的靠枕。 他变得更黏人了。 白鸟澄音看不惯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好了好了,我不靠,抱一下行不行?” 当她看不出来吗? 虽然飞雄也是真心实意想让她休息……但归根结底,也是想要贴贴而已。 自从那次放学后两人抱了两次,飞雄怎么就好像抱上瘾了…… 少年的怀抱干燥又温暖,隐隐透着阳光和洗衣皂的味道。 四月的天气只能说是不冷不热,但这个拥抱的温度却逐渐烫得有些惊人,贴近对方的胸膛,甚至还能听见噗通噗通、逐渐加速的心跳声—— 影山飞雄的身体也不像之前拥抱的时候那么僵硬,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她拢进怀抱里。突然,他的双手不轻不重地托住她的腰背,用一种温柔却坚定的力道,把她的大部分重量带进自己的怀里。 贴的更紧了…… 但确实更省力了。 试着把头埋在影山飞雄颈窝里的时候,白鸟澄音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要睡一会儿吗?” “嗯……”最后还是没骨气地答应了。 影山飞雄低头蹭蹭她,也悄悄闭上眼睛。 …… 不知过了多久,影山飞雄听到了隐隐的“滋滋”震动声。 低头一瞥,是白鸟澄音的手机。 有人发了信息过来。隔几秒就一条。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影山飞雄微微皱眉。 他想把它调整成完全静音的模式,但澄音的手机和他款式不一样,准确的说是高级很多,让影山飞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他刚刚拿起手机,屏幕就彻底亮了。映入眼帘的是对方最新发来的两条信息: 「不明白为什么,最近睡着都会梦见你。……我可能真的只是想你了,阿澄。」 「我好想你。」 十五 白鸟澄音迷迷瞪瞪地从睡梦中醒来。 “飞雄?唔,现在几点了……”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白鸟澄音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她没敢当场查看那些信息的内容,下意识将手机的屏幕熄灭,然后悄悄抬头瞥了眼影山飞雄的脸—— 呜哇。 表情凶的要命。 “怎么了吗,飞雄?”白鸟澄音在瞬间露出一个几乎毫无破绽的微笑。 没问题的。幸好她给及川改了备注,飞雄就算无意间看见了“哭包大魔王”这个名字也不会和及川彻联系起来…… 影山飞雄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眼神跟在球场上剖析对手时差不多的犀利。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又脸色一黑,跟赌气似的扭过头去。 “喂,干嘛突然闹别扭啦!” 上啊白鸟澄音,赌的就是飞雄不知道发信息来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的……短信。”影山飞雄开口,话却说的磕磕巴巴的,透着一股莫名的焦躁和笨拙,说着他突然把头转了回来,脸上逐渐流露出被遗弃的小狗般的表情,“一直给你发信息,还说TA很想你。……是谁?” 原来真不知道是谁发的啊——白鸟澄音刚刚松了口气,就被影山飞雄“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那幽怨的表情震慑住,急忙安慰对方:“啊哈哈,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普通朋友啦。” “普通朋友?”影山飞雄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女孩子吗?” “啊……嗯……” 影山飞雄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多云转晴。 “哦。” “哦?就这样?”白鸟澄音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所以飞雄你刚才那么生气做什么啦,我感觉自己简直像是个被老婆质疑出轨的男人欸!” “什——才没有!”影山飞雄耳朵一红,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就有,你就有!亏人家请客的时候还最先考虑你喜欢吃的东西……” “对、对不起!” …… 在影山飞雄手忙脚乱道歉的时候,路过的菅原孝支和泽村大地旁观了这一幕,简直是叹为观止。 “呜哇,没想到那个动不动露出凶恶脸的影山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啊。”菅原孝支感慨道,“怎么说呢,简直被完全驯服了啊。” 不仅不会露出象征着攻击性的獠牙,连大声争吵仿佛都是一种过错。 “这大概就是幼驯染吧。”泽村大地微笑着,言语中莫名有些沧桑,“嘛,毕竟我们的人生中没有‘美女幼驯染’这种存在呢。” …… 放学后,排球部的成员们收拾好东西,齐齐站在大巴前。 “那个——总之就是这样,为了犒劳大家,白鸟同学已经在烤肉店预定好了位置。这次去青叶城西就请毫无顾忌地大展身手吧,不要辜负白鸟同学对大家的支持!” 武田一铁拍了拍手:“好,那我们出发吧!” “好耶——烤肉!” “肉肉肉肉肉——” “呜哇烤肉万岁!” “白鸟桑,你是天使吗?你一定是天使下凡吧——” 食肉的乌鸦们已经提前沸腾了起来。他们对着武田一铁鞠下精神满满的一躬: “——请多指教!!” “啊,反正一会儿要聚头,不如白鸟同学跟我们一起去青叶城西如何?”山口忠看向白鸟澄音。 “这次我就不去了。”白鸟澄音连忙摆了摆手,“今天我还有一些事要做。下次一定!” “别忘了我们的交易。”月岛萤路过白鸟澄音的时候说了一句,随后戴上耳机。 “看你表现。”白鸟澄音说着,忽然拉住月岛萤的胳膊,月岛萤脚步一顿,下意识转身,就见澄音有些迟疑地指着一旁的日向翔阳说道,“话说,日向这个情况,真的没关系吗?” 月岛萤瞥了眼面如土色的日向翔阳:“别管他,他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 “他紧张成这样怎么上场比赛。用你聪明的脑袋瓜去想想办法啊。” “好烦。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月岛萤一脸的不情愿,直到他的视线撇过影山飞雄的脸,于是忽然拉高了声音,“哦,你是知道影山那个家伙肯定派不上用场,所以才拜托我吧?” “……哈?”影山飞雄立刻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皱起眉,眼神不善地看着月岛萤,“你说什么呢?” “也没什么。”月岛萤的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只是白鸟同学来拜托我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再拱火你甜点没了。”白鸟澄音也不是白痴,她知道月岛萤有些看不惯影山飞雄,找到一丝机会就要开口挑衅,她只能把两人一起往大巴车上推,“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俩赶紧上去——记住你们今天是队友不是仇人!飞雄,托球的时候配合一下月岛的打法;月岛,你知道飞雄的托球水准高,那你有什么要求直接提。就这样,给我走!!” “……” 车上,排球部成员们隔着窗户和微笑的白鸟澄音挥手告别。 “……好厉害,白鸟桑只看过一次我们的练习吧,居然知道副攻手中和影山配合度最差的人是月岛?”田中龙之介有些愣愣地说道。 “那家伙以前也打二传。”影山飞雄闷闷地说道,“而且水平不错。” 月岛萤也是一脸不爽的神情。 怎么说呢,这个问题他们自己心里大概也有数,但被连经理都不是的白鸟澄音一语道破,总感觉有点微妙…… 真的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吗,他们的配合度。 但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件事吸引走了—— 晕车的日向吐在了田中的裤子上。 “啊啊啊日向——” …… 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居然真的赢了青叶城西。 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状态的日向翔阳疯狂往自己嘴里塞肉。他似乎又和影山较上劲了,两人开始比拼谁嘴里能塞下更多肉、谁的腮帮子鼓的更大。 “喂喂,别这样,很失礼哦!”菅原孝支连忙出手镇压他们。 “没关系,各位可以敞开了吃,反正是免费的。”白鸟澄音用夹子慢悠悠地翻过一块牛肉,“烤肉店是连锁的,我们家有股份。” “…………” 乌野众人顿时觉得白鸟澄音身上简直散发着金钱的光芒。 只有身为社会人的武田一铁老师看着桌子上几盘肉质肥嫩、纹理清晰的牛肉微微流下了冷汗。 这些肉一看就是高级货吧……“免费”这种说法的水份也太多了吧。 快乐干饭的少年少女们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们只觉得今天的烤肉尤其好吃——或许是因为赢了青叶城西的胜利加成。 然而,聚餐的饭桌上,被提及的最频繁的名字却是“及川彻”。 “说起来,那个小白脸的发球可真是厉害啊,该说不愧是影山你的前辈吗……”田中龙之介嚼了嚼嘴里的食物,问道,“对了,影山你当初为什么会来乌野啊,要说县内第一强校,应该是白鸟泽吧?” “白鸟泽?”日向翔阳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是白鸟泽高中,县内第一强校,全国大赛的常客,是常驻全国八强的学校。”田中龙之介解释道。 “哦~”日向翔阳点头,随后双眼发亮地对白鸟澄音说,“白鸟泽,白鸟……这个学校和白鸟同学你的名字很配啊——嗷,影山你干嘛偷袭我!” 影山飞雄收回拳头,不悦地蹙眉。 “我没考上白鸟泽。”他语气平静地说道。 “嗯?没考上?” “他们没给我保送名额。我参加了他们的普通入学测试,然后落榜了。完全看不懂那些题目是什么意思。” “看来王者大人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啊。”月岛萤的语气暗含嘲讽,仰头喝了口饮料,眼角余光却瞥向白鸟澄音的方向。 “那里的入学测试是很难。”白鸟澄音神色自然地说,“因为我也落榜了。” “欸——连白鸟同学也!那入学考试是有多难啊!” “以你这家伙的偏科程度,就算是超纲题,有几门主课对你来说也没什么难度吧。”月岛萤微微挑眉,“怎么,另外几门是交白卷了吗?” “没有。我投橡皮决定的abcd。”白鸟澄音也丝毫不怵地对视回去,开玩笑似的说,“看来我的运气不怎么样呢。” “仅仅是因为运气?我还以为有别的原因呢。” 两人的视线交缠在一起,下一秒空气中开始传来火花闪电的焦味。 ——你怎么不去上白鸟泽? ——要你管。 ——所以又是为了那个王者大人?真是无聊。 ——要你管。 两人之间越来越紧张的气氛让大家侧目。 “阿、阿月!”山口忠顶着压力凑到月岛萤身边,低声细语地说,“别再和白鸟同学较劲了!白鸟同学刚刚还给你带了一直想吃的甜品不是吗?” 月岛萤:“……” 想起白鸟澄音跟做贼一样悄悄把甜品塞给他的模样,月岛萤有一瞬间想勾起嘴角,但还是忍住了。 他和白鸟澄音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读出了停战信号,于是各自移开目光。 十六 送甜品之前,白鸟澄音就给影山飞雄打过预防针了。 “那是他认真打比赛的奖励。”白鸟澄音解释道,“不是我搞什么特殊化,只是也就这种限量甜品能让月岛动起来……飞雄就不要介意哦。”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只是托你带个甜品而已。”影山飞雄满脸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一直吃阿澄你带来的各种东西啊。” 比如便当,比如餐后小点心。 管家幸叔对于澄音不能回家吃午餐这点耿耿于怀,于是每次都准备超级丰盛的便当和各种手作点心。白鸟澄音基本都吃不完,但也没有让幸叔少做点,因为多余的基本都进了影山飞雄的肚子。 青春期的运动系少年食量极大,影山飞雄都已经习惯被投喂了。 给月岛萤带个限量甜品又怎么样? 又不是阿澄手工做的。没什么了不起。 “哦……这样啊。”白鸟澄音一愣,飞雄倒是比她想象的要冷静,于是她悄悄松了口气,“那就没事了。” “为什么怕我生气?” “啊……嗯……总觉得应该和你解释一下的样子。” “……” “……” 这不就跟出门聚餐还要跟老婆提前报备的社畜丈夫一样吗?! 白鸟澄音无力地扶额,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坏掉了。 一定是,一定是背着飞雄和及川交往的事情给她太大的心理压力,导致她下意识对飞雄产生了某种愧疚感,所以矫枉过正了,有任何异常举动都想着要给个解释。 “算了,飞雄,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影山飞雄垂眸,无比自然地牵过白鸟澄音的手,就像从前的千千万万次那样:“我不讨厌。” “嗯?” “像刚才那样的对话,我不讨厌。”影山飞雄微微歪头,语气十分直白,但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相反,我好像还挺开心的……阿澄以后可以继续吗?” 白鸟澄音:“……”你小子想的倒是挺美啊! …… 又腻歪在一起的幼驯染两人毫无所觉,却不知道他们在其他人眼里有多显眼。 “……可恶啊,可恶啊!”田中几乎是一边流泪一边咬着牙说,“有幼驯染了不起吗?我也想要和洁子小姐牵手啊!” “看来影山会变成我们排球部第一个脱单的人呢。”菅原孝支感慨道。 部长泽村大地则评价道:“好,影山给我们男子排球部长脸了!” “还是别高兴的太早。”月岛萤的视线往那两人的方向一瞥,清澄如月的眼睛里透出隐隐的不屑,“那两个家伙根本就不是在交往吧——不,倒不如说完全都没开窍。就这种扮家家酒似的状态,幼稚的要死,和真正的恋爱差远了。” 田中龙之介走过来,搂着月岛萤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月岛,你说这话不会是妒忌了吧,嗯?” 高挑的金发少年突然扭头,半侧脸颊被路灯照亮,轻佻的笑意从他弯弯的眉眼和勾起的唇线中透出来,却莫名有种让人心脏停跳的气势—— “是啊。” “…………” 在场的人俱是一愣。 山口忠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望向月岛萤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月岛,你是嫉妒影山有女朋友吧?哈哈哈,这种事情要你自己去争取才行啊!一年级里也有不少可爱的女生……” 短暂的沉默后,田中龙之介再次笑着开口。 大家都默认月岛萤刚才说的“妒忌”是羡慕影山飞雄有女朋友。 只有不知不觉走在了人群最后的山口忠……他抬头望了望月岛萤的背影,又小心翼翼地扭头去看还牵着手的影山飞雄和白鸟澄音。 啊,居然真的是这样吗? 虽然也不是毫无征兆,但山口忠一直以为阿月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心思外露出来的。没想到他今天居然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承认了…… 山口忠的脑袋里浮现出一个疑惑:阿月和白鸟同学,难道从前就认识吗? …… 之后几天,白鸟澄音都没有去排球部。 因为她正在忙着建立新的弓道部。 粘贴出去的传单很快有了响应。据老师那边回复,已经陆陆续续有十几个人来询问和弓道部有关的事情,但在听说弓道部成员不够、场地未定、监督暂无的情况之后,基本都打了退堂鼓,只有四个人提交了入部申请。 加上白鸟澄音,新的弓道部已经凑足人数了。 之后就是动用钞能力的时刻——一周的时间,见证了一个全新弓道场的诞生。 周五,乌野高中弓道部正式成立。 提交过入部申请的四个部员正好是两男两女,都是有弓道经验的人。 他们背着弓和箭矢、按照约定的集合时间来到新建成的弓道部门前,互相交换姓名。 “各位好,我是平野勇太,一年级……”身量中等的黑发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相貌清秀,笑容有些腼腆,但眼神清亮,“那个,我是今年才开始学拉弓的,水平有限,请大家多多指教。”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个男生,神宫寺鸣弦——先不说这个一听就跟弓道有关联的名字,他的身材非常健壮,几乎有一米九,放在棒球部和篮球部也是毫无违和感的,加上他冷峻的眉眼,让人有些不敢接近。 “我是神宫寺鸣弦,二年级,学习弓道已经有六年。”他的声音十分沉稳,而且意外的彬彬有礼,“请多指教。” 剩下的两个女生是一起来的。 扎着黑色高马尾、皮肤白如新雪的少女冷淡地点了点头,语气如一阵寒风吹过:“我是中嶋雪,弓龄七年,请多指教。” “阿雪,不是说好了自我介绍的时候要客气一点吗……”站在中嶋雪身边的少女有些无力地说道,她比中嶋雪矮半个头,眼眸是温暖的浅棕色,“各位好,我是西原花梨,和阿雪一样弓龄七年,就读于二年二班。请多指教。” “在场就我一个一年级吗?”平野勇太露出一个有些无措的表情,“而且只有我是初学者……” “听说还有一个部员也是一年级。”西原花梨抬手比了个“一”,“弓道部能筹办起来还要多亏那个同学呢。虽然我和阿雪也很想继续练弓道,但听说学校没有弓道部的时候,我们几乎都要放弃参加社团了……” 能打通学校的上下关节、又发出通知召集弓道部的成员,一般人是没有这种魄力的。 “说起来,我好像见过中嶋同学和西原同学。”神宫寺鸣弦突然说道,“初中的时候,你们所在的羽然中学是不是拿下了县大赛的优胜?尤其女子团体赛,似乎还拿到了全国第三——你们就是上场比赛的正选吧。” 平野勇太:“欸,全国第三,这么厉害?!” 西原花梨:“啊哈哈。那是团体赛啦,而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几人寒暄一番,把视线转向弓道部。 “学校把废弃的校舍拨给我们了啊……”西原花梨喃喃道。 “挺好的。”中嶋雪神色自若地说,“有个屋檐遮雨、有地方挂草靶就足够了。” “不至于不至于,学校最少肯定还是维修过的——” 说着,西原花梨推开了门。 清风迎面袭来,一片茂密的草地如海浪般在风潮中翻折。翠青色映入几人眼中,让他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叮铃,叮铃。 屋檐下挂着的陶瓷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人站在檐下拉弓,全新的、平整的木质地板倒映出淡淡的影子。 风轻轻拂动她的衣角,但箭稳稳地搭在弓弦上,弓势似澹澹水波中一轮波澜不惊的皓月。 铮—— 清亮旷远的弦鸣。 一箭破风,正中靶心。 几人恍恍惚惚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对方收弓,转过身来,看见他们,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唔。”空气里响起平野勇太咽了咽喉咙的声音,“这就是……弓道部剩下的那个部员?好、好厉害……” 中嶋雪和西原花梨也缓缓睁大了眼。不过她们不是惊讶于眼前人的弓道技术,而是惊讶于她的默默无名。 “以前从没见过……”中嶋雪低声说道。 “啊,各位好。” 对方把弓挂回墙上,缓步走过来,几人这才看清她的脸。那双摄人心魄的金绿色眼眸微微一眯,笑意如涟漪般漾开。 “我是白鸟澄音,一年级。接下来的日子,请大家多多指教。” …… 条件过于优越的弓道部,以及外貌和实力都相当梦幻的白鸟澄音,都给几个新部员带来了不同程度上的精神冲击。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已经初步混熟了。毕竟弓道部人太少,满打满算才五个,大家很快开始互称名字。 白鸟澄音也比他们想象中要好相处。 精神放松下来之后,弓道部就成了一个宛若乌托邦的地方。 “这也太厉害了!”平野勇太双眼发亮地端详着四周。 “虽然地方小,但是个不错的弓道场吧。”白鸟澄音的语气里带着某种隐隐的骄傲。 “学校怎么突然下血本了?”西原花梨心有余悸,“刚才进来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异空间呢。” 实际上做了投资商的白鸟澄音:“……” 嘛,还是不说了,怕吓到他们。 几人进行了简单的试射。 中嶋雪和西原花梨不愧是参加过全国级别赛事的精英,四射四中。出人意料的是,神宫寺鸣弦的水平也相当不错,射型四平八稳,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居然也全中了。平野勇太就比较难受,一射都没中。 “嘛,大家不要有压力。”白鸟澄音乐呵呵地说道,“反正我们的人数也完全凑不齐团体赛,只要练的开心就好啦!” 平野勇太:“……qaq。” 被强者环绕的菜鸡开心不起来。 “说起来,咱们弓道部的教练呢?”平野勇太有些好奇地问道,“还没找到吗?” “……是啊。”白鸟澄音叹息,“毕竟我们这里只有五个人。想找水平不错但又乐于陪我们在这儿摸鱼的教练,难度还挺大呢。实在不行,我们就去蹭其他学校的训练?” “……”听起来好凄惨啊! 中嶋雪闻言陷入沉默,思虑片刻后,抬起头:“其实,以白鸟同学目前的水平,足够做我们几个的指导者了吧?” “我?”白鸟澄音指了指自己,“不行吧,我……” “我也这么觉得。在教练就位之前,白鸟同学可以先担任我们的指导者。”神宫寺鸣弦露出一个诚恳的表情,“拜托你了。我们也想进步。” 白鸟澄音:“?” 说好的摸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