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学临终接线员》 第 1 章 “你背叛了我对吧！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男人？你是不是疯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胡言乱语。还是说，这是为了掩盖你出轨事实的心虚？”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看是你把我们结婚时候的约定忘了个一干二净——与其一拍两散，不如同归于尽！” …… 一句盖过一句的争吵声从客厅内传出，就连走在外面的街道上也能听个大概，引得时不时经过的行人好奇探头。 这家是再典型不过的一户建，一楼客厅和外面的小庭院仅隔了一道玻璃拉门。 正躺在这家庭院围墙旁一棵高大树木上打盹的年轻人却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显然对这场充满了爱恨情仇的争吵提不起丝毫兴致。 但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继续听下去。 “快些结束吧……”年轻人喃喃自语道。 阳光穿透层叠的枝叶，落在他身上，形成一片片光斑，暖洋洋的。 这本该是个适合休息摸鱼的好日子的。 “同归于尽就同归于尽！” 气红了眼的妻子顺手抄起放在茶几上的剪刀，丝毫没有留力地往自己枕边人的脖子处刺去。 而丈夫则是反应极快地反手夺过，将尖刃朝向掉了个头，握住手柄径直捅向自己妻子的脑袋。 就在尖刃刺出厉风的那一刻，原本悠闲躺在树干上晒太阳的年轻人却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转瞬之间，玻璃门被拉开，他的身形便已经出现在了这对夫妇争执的客厅当中。 在进入室内前，他甚至还十分有礼貌地脱掉了鞋。 下一秒，年轻人伸出自己穿着白色棉袜的脚，一脚踹在了丈夫背后，直接将其踹倒在地上死死压住，让对方无论怎么挣扎都起不了身。 同时，也不忘眼疾手快地夺过对方手中的“预备凶器”，用食指勾住握柄处随意转了一圈，最后牢牢地握在了自己掌中。 这位不速之客就这样拎着一把可以作为利器的剪刀，单脚踏在这家男主人的背上，眯着眼睛冲有些愣神的女主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别害怕，我不是什么坏人。” 被眼前一系列变故给镇住的女主人：……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你说的话有那么一点儿可信度吗？ 但显然，来人并不会在意女主人的心理活动。 他只是环视了屋子一圈，目光在墙边日历上显示的十月三十日处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又很快移开，随后自顾自地解释道：“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为你们解开误会的。” “你丈夫觉得你背叛了他，是因为他看到了你和你的同事在商场中挑礼物。” “我那是想给他买东西，才找了我同事去帮忙当模特！” “很好——”来人语调抬高，随之话锋一转，“但很可惜，他不知道这一点。” “可是我……” “嘘——”年轻人神色不变，只是弯起了眉眼，伸出食指轻轻抵在了唇前，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先听我说。”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平和淡然，在这个阳光温暖的上午几乎要消融在光束与飞尘中，给人的感觉轻飘飘的，可能下一秒就要在空中消散不见。 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你也对你的丈夫有所怀疑，对吗？” “是的，三天前，我在路过中央公园时，看见他的车内载着一名年轻女人，两人举止还很亲密……他们甚至还在接吻。” 这种情况下，妻子反而镇定了下来。 “那是我北海道的表妹！”一直被单脚压制在地板上的男主人突然挣扎了起来，挥舞的手足因为无法掀翻自己身上的这座“大山”而显得有些滑稽，“她马上就要结婚，随丈夫嫁去美国了，可能之后都不怎么回来。所以正轮番找上亲朋好友，在临别之前先见一面。” “接吻更是没有的事……那应该是她那边的安全带拉不上去，我侧过身去帮她查看一下情况。” 男人说着说着便哭喊大闹起来。 “小孩子都没你这么吵……” 年轻人有些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前额和太阳穴，用那只裹着白色棉袜的脚在对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随后略微加重了些力道，点住了脊柱部位。 “好了，停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无声的威胁，或者说某种压迫感，丈夫的哭喊声竟奇异般地停了下来，气息被抑制在了喉咙内。 ——这种时候人总是趋利避害的，特别是在面临可能性的危险时，总会具备一种最为原始的直感。 而此刻，妻子也没有再低头去看自己的丈夫，反倒是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眼前身份不明的年轻人，似乎在向对方求证话语的正确性。 面对女人带着期盼和希望的眼神，青年十分绅士地执起她的手，略微躬身低头，似乎是想要在对方的指背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不过，他最终并没有将这个吻手礼进行下去，而是重新直起身，若无其事地将对方的手随意扔开。 “啊，差点又忘了……”自言自语般地嘀咕了一声之后，他微笑地看向女主人，回应了对方的期望，“那么，女士。” “恭喜您，您想要知道的答案，是肯定的。”他耸了耸肩。 “这个，就是我的报酬了。” 青年拎着自己手中的剪刀晃了晃，示意道。 “嗯？哦，好。” 在这对夫妻还愣怔着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就又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不见了。 [任务已完成，成功结束副本，望再接再厉。] [轮回次数：一周目] [回收标记物：剪刀] 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这回倒是挺简单的……但是时间相隔这么近还是第一次见。”年轻人踩在住宅外的围墙上慢悠悠地走着，“昨天发生的凶杀案，当晚就把活派给我了。” 脑海中的那道声音没有回复他。 面对对方这仿若锯了嘴的葫芦一般的表现，青年倒也不以为意。 他早就习惯了。 无论他是反驳、辩解、还是挑衅，或是讨好、套近乎，这家伙仿佛都不为所动。 总是公事公办地说完了话就沉默下来。 难道还真的只是一段设定好了的程序？ [是否退出副本？] “不，等等。” 年轻人拎着手中的大剪刀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寿司店。 “这里的寿司师傅今晚会出车祸，趁他现在还活着多买点。” “明天说不定就尝不到他的手艺了。” 说着他便一脸淡然地走进寿司店内，一脸淡然地挑选好了自己要的寿司，一脸淡然地结账。 只不过在准备离开时，他突然猛地将手中的锋利大剪子拍在了店家的桌案上，震得桌案摇晃了好几下。 店内众人的视线瞬间都集中在了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 对方的发色是在东亚人之中很少见的白色，一条细长的小辫垂落在脑后，只松松垮垮地在后颈处简单系了一下。 大概是天生笑面的缘故，他的眼睛总是弯弯眯起，脸上似乎一直带着笑意。 但在这种时候，笑意不免让人心中生寒。 “这位寿司先生。” 青年无视了周围的目光，慢吞吞地开口。 后方做寿司的师傅面带惊恐地指了指自己，眼中写满了迷惑。 “你今晚走夜路回家时，最好小心点。” 说完这句话，他收回了自己的大剪刀，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转身往门口走去。 可能是怕对方不信，他在门口停顿了片刻，又微笑着回头补充道：“我劝你最好把我的告诫放在心上。” “毕竟——，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 松川郁也，东都艺术大学美术专业学生。 他很小的时候便前往意大利求学，直到今年申请了东都艺术大学的研究生，这才回到日本。 就在一个月前，一向浅眠的他在凌晨两点被噩梦惊醒，随后便隐约听见自己耳边有模糊的抽泣声响起，似乎十分幽怨。 与之同时，一阵刺耳且急促的铃声响起，打破了房内的寂静。 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放大了这道铃声的存在感，像是在催促着些什么，颇有一副“不接听不罢休”的架势。 尖锐的声音不断钻入脑内，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松川郁也最后一点残存的睡意也完全消散。 被吵醒的他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我明明开了静音模式的。” 他伸手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屏幕上是大大的“未知”两个字。 耳边模糊的抽泣声似乎越发清晰了。 松川郁也的心理素质向来很好，即便当下的情况有些诡异，也不影响他果断地按下接听键。 他倒要看看是谁大晚上的打骚扰电话。 [我不想死。] 不等他开口质问，一道陌生的男声便在电话那头响起。 松川郁也微微挑眉，暂且把话吞了回去，沉心听起对面的声音来。 伴随着男子话语响起的，是呼啸的风声。 那似乎是高空坠落的声音。 按理说，人应该已经从高处跳下去了，但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平稳。 对方还在持续不断地诉说着。 [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野夫、真澄，他们都背叛了我，我恨他们！] [为什么从八楼跳下去的是我？] …… 随之，“砰——”的一声巨响从电话另一头传来，松川不难想象到对面血肉飞溅的景象。 而那头絮絮叨叨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停止。 “不好意思这位八楼先生，我姑且问一句，你应该不是在向我直播你的犯罪现场吧？” 虽然刚搬来米花町不久，但松川郁也不惮以最谨慎的态度来对待这座小镇中的人和事。 说不定对方是一边推受害者下楼，一边以受害者的口吻通话，试图装神弄鬼伪造自杀现场呢。 这种手法他们也不是想不出来。 电话那头并没有应答，但陌生男人自言自语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没有波澜、也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欢迎松川郁也先生绑定系统‘一统在手，世界我有’。” “什么啊……那个听起来就像是哪里廉价广告宣传词的搞笑名字。” 松川郁也口头上吐槽，面色却逐渐认真了起来。 ——这道电子音不单单出现在电话另一头，还同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这绝不是他的错觉。 “‘一统在手，世界我有’邀请您成为宿主兼任务专员……” “等等！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太长了吗？念起来多不方便，不如我给你取个简称。” “就叫‘世界’怎么样？” 松川郁也觉得自己取了个好名字。 可系统却一声不吭，陷入了沉默。 “你觉得‘世界’不好听吗？”将系统的沉默视作无声的抗议，松川郁也迅速更换了提案，“那‘一统’呢？” “‘一统’将随机给宿主派发任务，任务通过通话的方式触发，在通话中，宿主将听到亡者弥留之际的声音、想法以及环境音等。” 系统的声音终于再度响了起来。 “宿主则需要根据来电内容，收集相关线索，拼凑出事件全貌，解锁事件副本，在副本中扭转亡者的死亡结局，将世界导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副本成功通关后，宿主获得‘标记物’，世界线将自行进行合理修正。” “副本通关失败，宿主获得‘亡者之证’，该副本将保留，等待宿主下次尝试。” “你该不会是残次品吧？” 虽说对方好像默认采纳了他取的简称，但这家伙未免也太自说自话了，一点儿也不人性化。 不知为什么，松川郁也看这家伙就是有些不太顺眼。 系统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语气依旧平稳地一字一句述说着注意事项。 松川郁也也安静耐下了心来仔细听着，不知不觉中，他将身子坐得笔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黑暗的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系统平静无波的电子音和松川郁也的呼吸声。 “这并不是玩笑，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 最后，系统一板一眼地总结似的说道。 “每一次，都有它的意义。” “这也将是，你的愿望。” 白发青年沉默了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一下。 “好啊，我答应你，可以先试试看。” . 而如今，工作时长一个月的松川郁也，提着一袋寿司和一把大剪子退出了副本。 熟练得就像是去哪个商场里采购了一圈一样。 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日期。 没错，是十月三十一日。 重新将手机放回口袋，他在大街上七拐八绕，钻进了一条行人较少的小巷中。 他的目标是小巷尽头的一家小型杂货店。 这家杂货店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位置有些偏僻。周围的铺面不多，大多都处于装修施工中的状态。 松川郁也进店转了一圈，随手拿了一卷保鲜袋放在收银台上 “结账。” 他对站在收银台后十分眼熟的老板娘说道。 这个“十分眼熟”是对于松川郁也单方面来说的。 ——毕竟他们刚才才见过。 只不过是在副本里。 看来老板娘是成功活过了“昨天”。 而老板娘对待松川郁也，却是一副对待普通陌生顾客的模样。 松川没有太意外，在世界线自行修正后，当事人未必能保留有关于他的记忆。 因为在原本的命运轨迹中，他们之间不曾相逢过。 这对夫妻的记忆里，自然也不应该多出松川郁也这么一个突兀的陌生身影。 也许只会发现自家的剪刀不见了吧。 在他们的脑海中，感情上的误会会以其他合理的理由解开，冲突的动机将被消抹。 确认过自己的工作成果后，松川郁也面色如常地踏出了这家小小杂货店。 他这才再度将手机拿出，开始回复起某些闲得无聊的人给他发来的问候短信。 [我在这里一切都不错。] [米花町的人们都很热情，民风淳朴武德充沛，敢爱敢恨还足智多谋。] [我也在努力融入他们，成为一名合格的米花市民。] 随手敷衍地回复了几条后，对方又发来了一个问句。 “‘最近有没有找到什么新的乐子？’……当然了！” 改变棋局中某个棋子的位置就能checkmate——他现在绑定的这个系统不就是最大的“乐子”吗？ 第 2 章 在解决完这对夫妻的事之后，松川郁也总算闷头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还是被一通来自警视厅的电话吵醒的。 电话另一头是他很熟悉的高木警官。 对方是来和他确认下午去警视厅做笔录一事——前两天，他阻止了一名凶犯行凶，同时也是那起杀人未遂案件的第一目击者。 所以说，有些时候“热心市民”当多了也是一桩麻烦事。 三天两头地跑警视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打卡上班呢。 含糊地应了几声后挂断电话，等他慢吞吞起床，磨磨蹭蹭洗漱完已经接近中午了。 他简单规划了一下今天的日程，决定在波洛吃完午饭后就直奔警视厅，结束时间早的话，正好可以跑一趟学校找点资料。 临出门时，松川郁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到自己卧房的书柜前，抽出了从上往下数第二排中的某几本书，伸手进去按动了几下。 书柜的顶上随之出现了一道暗门。 不需要用到梯子，他伸手撑在书柜上借力，蹬了两下便拉住了天花板的暗门，径直翻身钻了上去。 那是一个低窄的密室。 点亮灯之后，倒也不显得仄逼。 密室四周都是顶住天花板的展示柜，被不透光的帘幕遮得严严实实，中间则是一张矮方桌和几个坐垫。 靠右侧的帘幕被拉开了一条缝，昨天到手的剪刀便被搁在帘幕后展示柜的空置处。 这是他用来存放“标记物”的地方。 密室尽头的展示柜里则是摆着他接听到的亡者来电信息以及后续调查出的相应线索资料，每一份都编好了号。 至于左侧所存放的，是代表“失败”的“亡者之证”。 与成功通关副本后所回收的相应“标记物”不同，每一次失败退出副本时，系统都会自动生成一只以亡者为原型的玩偶，这就是“亡者之证”。 可惜松川郁也到现在都没明白“亡者之证”有什么用，只觉得这些在架子上乖巧排成一排的玩偶嘲讽意味十足。 这算什么？ 耻辱的纪念品吗？ 还是失败后敷衍的安慰奖？ 其实这一个月来，松川郁也的任务进度总体还算顺利。 但万事总有例外。 遇见脑回路异常的策划，在新手村遇见大BOSS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松川郁也遇见的大BOSS，是一位名为“伊达航”的警官。 当时他根据电话另一头传来急促刹车声、撞击声、惊呼声和系统提示的时间，很快判断出这是一起发生于一年前的交通事故，事故发生时还有其他人同行。 这位“客人”在弥留之际，先想到的是名为“高木”的同行者，之后的念想中还出现了“娜塔莉”“父母”一类的关键词。 松川郁也没有特别在意。 虽说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交通事故，哪怕单看东京，事故发生的频率也绝不会低，但眼下的这些信息对于松川郁也来说足够了。 他没想太多，直接通过网络入侵了警视厅交通部的档案系统，在里面快速筛选寻找符合条件的案件记录，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浏览后退出内网，消抹痕迹的同时还顺手帮忙给对方的防护系统打了个补丁。 确认了伊达警官的身份后，他特地做了许多好事，比如说阻止凶案、化解误会、积极为警方提供凶案线索…… 为的自然是多刷脸，和警视厅的警官们打好关系。 米花町给他见义勇为的行为提供了充分发挥的土壤。 他这位被警视厅官方盖戳认证过的“热心市民”很快就找到了“高木”并与之混熟，十分顺利地从对方口中套出了一年前事故的来龙去脉。 零碎的事件信息开始拼合，事件的全貌逐步在他面前展开，自认为做足了准备，松川郁也信心满满地进入了副本中。 但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顺利——无论他是选择提前提醒那位警官、还是自己动手推开对方，乃至于直接上手抢货车司机的方向盘替对方踩刹车、或是扮成劫匪绑架当事双方……都无法阻止对方最终的死亡结局。 在反反复复失败了数次，连带着自己也死出副本后，他意识到，这绝不是他在副本中的操作出了问题，而是在副本之外有什么信息被他忽略了。 可事件的来龙去脉明明已经一清二楚，只是一起普通的交通意外而已。 一时没能找出关键所在的松川郁也决定暂时将这个副本搁置起来，等他的业务能力更加熟练，摸索出更多规律后再去进行尝试。 只是……数次失败的结果已经产生了。 此刻，松川郁也便站在密室中与一整排“伊达航”模样的玩偶小人大眼瞪小眼。 虽说这位叼着牙签的强壮警官玩偶化后，确实有一种诡异的萌感。 但松川郁也完全高兴不起来。 这玩意儿看着太碍眼了，得想个办法送出去。 既然今天要去警视厅，说不定是个机会。 他抓了些玩偶塞进自己的背包里，从密室中下来后，还顺手留了一只摆在玄关旁的鞋柜上当装饰品。 . “吱呀——” 相同的两声响起。 与松川郁也同时推开家门的，是住在他隔壁的邻居。 “早上好，松田先生！” 松川郁也循着声音抬起头，下意识地冲对方笑了起来。 “早上……这都已经中午了吧。”同样一副出门打扮的卷发青年不禁吐槽道。 被吐槽的人没有丝毫窘迫感，而是一切如常地开口道：“松田先生今天休假吗？” “是啊。” “那松田先生现在是准备出门吃午餐？要一起吗？”松川郁也主动发出了邀请。 松田阵平迟疑了片刻，但对上对方那亮闪闪的双眼后，也不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于是简单点了点头：“行。” 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事。 对于这位刚搬来两个多月的新邻居，松田阵平其实说不上熟悉。 他平时工作忙，见到对方的次数不算多，不过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是挺深的。 除了特殊的发色之外，还有其有别于一般东亚人的热情主动自来熟。 可能是因为松川郁也是混血，又长期生活在外国吧。 相比于松田不咸不淡的态度，松川郁也的话要更多些。 明明双方对彼此都不太了解，年轻的学生却总能找到话题，让场面不至于冷下来。 “松田……松田先生！”松川有意抬高了音量，凑近前去伸出手掌，在松田阵平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走神了吗？” “啊……抱歉。” “可能是最近连轴转了大半个月，有些累了。” 松田阵平略微移开视线，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口袋中的打火机。 和别人说着话走神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本来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的。 至于什么“连轴转”“疲惫”只是借口，他很清楚，自己刚才确实是莫名其妙地就走神了。 那时松川在自己旁边说着话，口型一张一合，他却似乎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甚至于周围其他的声音也都渐渐减弱消失了。 明明是站在午后热闹的大街上，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随之在自己耳边响起的，是密密麻麻的暴雨声。 没有雷电也没有狂风，只有倾盆而落、冲刷一切、似乎永无止歇的滂沱大雨。 单是雨声，就足以掩盖住世间所有声响。 不过这雨声只是片刻，他很快便听见了松川呼唤他的声音，将他从那场大雨的幻象中拉回了神。 随后，车辆的飞驰、行人的交谈、店门的开合……这些嘈杂而琐碎的声音才重新活跃在了他的耳边。 他仍站在铺满阳光的大街上。 那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从未发生过。 这种感觉真的很怪异，特别是在一时找不到缘由的情况下。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是归结于自己幼驯染的忌日快要到了，所以神经有些紧绷。 好在手机铃声的响起暂时缓解了他的窘迫。 他接通电话，简短地回应了两句便挂断。 眼角余光瞥见同行者那有些好奇的神色，松田阵平扬了扬手中的手机解释道：“上司打来的，临时有工作。” “抱歉，不能陪你一起吃饭了。” “下次我请你吧。” 松川郁也眨了眨眼，似乎有些遗憾：“那就没办法了。” “可你的午饭怎么办？” “工作的地方有……” 松田阵平话还没说完，手中就被塞进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盒薄荷糖。 “清-神-醒-脑。”松川郁也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示意道。 松田阵平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还是收下，放进了裤兜里：“谢了。” “对了！我这里还有很多玩偶，正准备拿去送人，要不要我送一个给你缓解疲惫和压力？” 说着，松川郁也便扒拉起自己的包来。 “不-需-要。” 已经转身踏出几步远的松田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你拿去送给小朋友吧。” 第 3 章 “欢迎光临。” 松川郁也刚推开波洛的大门，里面金发黑皮的服务员就热情地露出了微笑。 虽然半途中失去了同行者，但他还是按原计划来到了这家人气极高的咖啡厅。 “一份罗勒青酱意面、一杯焦糖拿铁，然后再来一份草莓蛋奶酥。” 在点完单之后，松川便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发呆。 “啊！这不是松川哥哥吗？！” 他循着声音回头，只见两名高中生模样的女生带着一个非常眼熟的小萝卜头，出现在了这家店中。 “柯南君。”松川郁也单手托腮，笑眯眯地冲对方挥了挥手，“你也来这里吃饭吗？” “您是……”那名牵着柯南的高中女生明显有些疑惑。 “这位是松川郁也，松川哥哥。”柯南主动为几人介绍起来，“这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小兰姐姐，然后另一位是……” “您好，我是铃木园子。” 另一位女生压根不用柯南介绍，她双眼放光地主动伸出了手，表现得极度热情。 “幸会，铃木小姐。”松川郁也神情自若，完全没有被对方的热情给吓退，或是说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应感。 “以及……你好，也很高兴认识你，毛利小姐。” 他依旧十分绅士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松川先生和阿笠博士是忘年交。”男孩仰头对着他的小兰姐姐解释道，“他十分看好博士的那些小发明，也是博士的忠实顾客。” 就是那些小发明往往都很鸡肋，不仅没多大用处，还容易出问题。其中有不少小玩意儿除了趣味性和恶搞一无是处。 “看好”绝对是个委婉说辞。 他实在不明白，松川郁也平时一个表现得有礼且正常的人，为什么在碰到博士的小发明时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对方永远会为博士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而拍手叫好。这绝非单纯的吹捧，而是真心实意的好奇和喜欢，有时候甚至热情过头了。 最要命的是，这家伙是个美术生。 他总是毛遂自荐，试图给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设计各类花里胡哨的外观。 在这件事上，他并没有发挥作为美术生应有的审美，反倒剑走偏锋，让人一看就觉得他一定是毕加索及伊藤〇二狂热派信徒，抽象到完全能以画创人。 也许这就和某些厨师明明能做出美味到足以发光或是让人爆衣的美味料理，却偏偏要沉迷于鱿鱼脚黑暗料理无法自拔一样吧。 某位小侦探并不是很想了解对方的脑回路及心路历程。 不过出于好奇，他曾经问过对方原因。 “这些小发明很有趣不是吗？”当时的松川郁也是这样回答的，“能够给人带来意外性，仿佛开盲盒一样，你根本不知道下一秒它会是什么状态，创造出什么样的‘惊喜’……这不就足够了吗？” “这就是最棒的，我所做的也不过是给它们披上了一件恰如其分的外衣，添加了一点点缀罢了，这么一点微小的贡献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柯南：…… 谁让你在这种地方谦虚了啊？！ 那时松川郁也还主动竖起了一根指头，兴致勃勃地补充道：“其实，我表哥的好朋友就是一名优秀的发明家！” “当然，我表哥也不差！他在给人创造‘惊喜’的方面绝对是高手，敢想敢做、创意十足，经常能让人眼前一亮。” “我觉得他们和博士一定会有共同话题的。” 在听完这番话后，柯南当即就露出了半月眼。 这家伙对于“发明家”的概念是不是有些误解？谁告诉他“给人创造‘惊喜’”就等价于“发明家”的啊？ 而且……他早该知道的，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纯良之辈，内心里指不定还藏着什么恶趣味的魔鬼！ “松川先生看上去没有比我和兰大多少的样子，是还在读大学吗？”几人在松川郁也旁边坐下后，铃木园子便开口问道。 “是的。”松川郁也爽快回答道，“我之前都在国外念书，不久前刚回国，现在是东都艺术大学的一名研究生。” “好厉害！”园子露出了星星眼。 “我个人很喜欢美术，想通过色彩尽情绘制属于自己的世界，所以也希望以后能成为一名画家。” 对于别人的夸赞，松川郁也从来不会“谦逊一番”，他只会兴高采烈地收下。 “那……要是松川先生以后开画展的话，请一定通知我！”铃木园子看上去非常期待，“我也希望能收藏松川先生的画作。” “哈哈哈……那是一定的，我到时候一定会邀请两位小姐前来，届时还请多多赏光。”松川郁也十分得体地回应道，“要交换联系方式吗？” 他自然看出了铃木园子的想法，于是主动提出了这一点。 “好啊好啊！”铃木园子用力点了点头。 眼前的帅哥主动给了联系方式，真是太合她心意了！刚才还在想要怎么开口讨要呢！ 而柯南只是坐在一旁“咕噜咕噜”地喝着橘子气泡水，睁着死鱼眼看着这一切，在内心腹谤道： 松川这家伙，确实很受欢迎啊！ 毕竟这人表面上还是人模人样的，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完美伪装出温和绅士的外在形象。 就算偶尔显露出一点无伤大雅的恶劣本性，也只会让其他人觉得这人更加鲜活生动。 几人相谈甚欢，也就拼桌在一起用完了餐。 当柯南一行人正准备告辞离开时，松川郁也却突然开口：“请稍等一下。” 三人下意识转头，却见白发青年将刚才一直搁在一旁的大背包放在了腿上。 对方的手伸了进去，像是在翻找什么一样。 “啊……找到了。” 他掏出了几只一模一样的玩偶，递给眼前三人。 “我们今天聊得还挺投缘的，这个玩偶就送给你们啦。” “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松川郁也大度地挥了挥手，“我还有很多。” “而且这个本身就是……嗯……试用装。” 三人：？试用装？ “没错。”松川郁也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这个是我表哥家里生产的，还没有大范围对外销售，正好送给你们测评一下，回头你们把你们的使用体验反馈给我就好了，这个就当报酬。” 他毫无心理压力地把锅扣在了远在意大利的表哥头上。 柯南：……是那个敢想敢做、擅长给人创造“惊喜”的表哥吗？所以他的主业其实是开玩具厂吗？ “那个……请问‘使用体验’是什么意思？” 毛利兰显然意识到了对方用词的古怪。 一个小玩偶要怎么“使用”？ “啊……其实这个玩偶的全名叫做‘减压玩偶’啦！” 松川郁也一本正经地托起玩偶腋下，让它正脸面对三人。 “你们看，它并不像一般玩偶一样力求‘萌点’或是‘有特色’，而是一个普通大叔的模样。” “就是因为如果太萌了，顾客可能会下不去手，而设计成一看就很耐揍的壮汉模样，下手的时候就不用有顾忌了，这是为了帮助顾客更好地放开心态啊！” “所以玩偶小人的眼睛处，才会设计成两个敷衍又略显潦草不详的‘×’吗？”铃木园子顺着松川的思路分析道，“这是为了增加使用者的代入感和成就感。” “就是这样！”松川郁也用力点头，不忘捧场，“铃木小姐很有成为一名优秀设计师的天赋呢！” “如果顾客平时在生活中累积了太多压力又无处发泄的话，就可以像这样……”一边说着，松川郁也一边举起了拳头，猛地直捣向玩偶，成功将玩偶的脸捣成了一张饼，“发泄过后，当手接触到玩偶内里的绵软填充物后，还会有一种被治愈的感觉……” “原来如此！” 几人竟隐隐地被这个歪理给说服了。 其实当松川郁也刚掏出这几只玩偶时，安室透就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向。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他以自己极其优秀的视力为证……那些玩偶的脸，有一种微妙又熟悉的既视感。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他借着收拾餐具的由头，走到几人附近仔细看了几眼。 潦草的五官、萌化的玩偶……按理说不应该会联想到真人身上的。 可安室透莫名就觉得，这几个小玩偶和自己某位警校同期的脸有着神似之处。 甚至在松川郁也的拳头捶上玩偶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脸也感同身受地产生了隐隐的幻痛。 在这一刻，饶是安室透都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最近该不会是神经太过紧绷了吧。 竟然能从一个简笔画般的玩偶身上联想到已经去世的真实存在过的人。 在松川郁也最后结账离开时，安室透还是没能忍住，指着对方手边的玩偶小人问道：“我刚才就有点好奇，这个玩偶……” “哦——”他的话才刚开口，松川郁也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上下打量了这位服务生一番，“这位先生，你最近生活忙碌、压力很大吗？” “我其实……” “我知道，你是想要这个减压玩偶是吧！” 被两番打断话、还被人直接道出意图的安室透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没问题！” 松川郁也眯起眼笑道，他用手拎着玩偶在安室透面前晃了一圈又很快收回。 “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你又不是未成年小朋友了。” 安室透：…… 片刻后，走出波洛咖啡厅的松川郁也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桩绝妙的无本生意。 与此同时，衣兜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向右侧走了两步，就近靠在了一处死角的墙边，浏览起收到的信息来。 [X1：暂时没有查到那对夫妇和那个组织的关系。] [X1：还有……你那个邻居也没什么问题。] [X1：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察觉到的那种天然的情感偏向和好感，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作祟，而是单纯的一见钟情？] 修长的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敲打着回复道： [MI：不是，我清楚。] [MI：算了，这件事你先不用管了。] 他似乎并不想多谈这个问题。 年轻人脸上多余的表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透出几分冷硬来。 [MI：那对夫妇继续盯住。] [MI：不要松懈，不要忘记现在是什么时候。] [X1：OK，收到] 不近人情的气场似乎只持续了一瞬间。 松川郁也很快又补了一句话： [MI：工作辛苦了，你需要来个减压小玩偶吗？] [X1：？] [X1：如果是员工福利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MI：可以给你友情价：）] 等到松川郁也重新将手机收回口袋，踏出死角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又重新挂回了温和的笑容。 他是真心感觉今天天气不错的。 第 4 章 在波洛吃过午餐后，松川郁也按照事先和高木警官约定好的时间来到了警视厅。 作为官方盖戳的热心市民，笔录的流程他已经很熟悉了。 以最快的速度配合完警方的工作后，他再度“推销”起自己的玩偶来。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之间送点小礼物也是很正常的吧。” 松川郁也没有理会高木涉受宠若惊又有些惶恐的表情，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将玩偶塞进了对方的手中：“请你务必收下。” “真好啊高木，真受欢迎啊。”旁边路过的同事拍了拍高木的肩膀。 “神谷前辈你就不要调侃我了啊！” “神谷先生。”松川郁也侧过头，望向这位经常在凶案现场见面的鉴识课警官，语气平静地说道，“我也准备送您一个的。” “欸，我也有吗？” 神谷目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他原本不打算接受，但在看清玩偶的模样后，到底也没有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人看上去挺顺眼的。” . 将玩偶们成功派发出去后，松川郁也一边往门外走，一边低头用手机记录下了每个玩偶的去向。 可能是因为正专注回想，以致于他前方被一片阴影覆盖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人堵在了他面前。 “你怎么会到警视厅里来？” 几个小时前刚刚分别的卷毛邻居出现在了他身边。 “作为前两天案子的第一目击者来做笔录。”松川郁也眨了眨眼，像是才意识到一般，“对了，松田先生你好像也是刑警吧？和高木先生是同事吗？” 说来也巧，最近一个月松川郁也频繁出入警视厅和案发现场，却一次都没和松田阵平遇到过。 可能是案子太多，对方总在跑其他地方的现场。 “我们是同系的。” 听了松川的话，松田阵平用有些奇妙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难道你就是高木说的那个，‘最近经常出现在凶案现场，卷进案件频率只比毛利侦探和他家小鬼低’的‘路人’？” “如果没有第二个这样的‘路人’的话，那应该就是指我了。” 白发青年点了点头，颇有些自豪地伸出食指指向自己。 “我看你还是改天去庙里拜拜比较好。” 就在二人站在走廊上说话之际，靠近接待室的一头突然发生了一阵骚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喧哗声不仅没有减小平息，反倒是愈演愈烈。 “你先回去吧。” 松田阵平简单叮嘱了一句，随后便匆匆转身朝骚动的源头跑去。 松川郁也犹豫了半秒，也跟着跑了过去。 骚动混乱的中心是一名留着胡茬、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他右手拿着一个类似于遥控器的装置，左手则是握着一把弹/簧/刀，刀刃正抵着一名警官的颈动脉位置，身上似乎还绑着一圈炸弹。 那名被挟持作人质的警官正是刚才还和松川郁也有过交谈的神谷目。 绑架者要求警方释放监狱中一名名为小井四野的犯人。 “在警视厅内绑架警官威胁警察？” 松川郁也难得露出了有些惊讶迷惑的神色。 不单单是因为对方大胆的行动，更多的是因为他想不通对方的意图。 挟持警官的中年男子并不是嫌疑犯，只是来配合询问的证人，因此他的行动并没有受限。 也就是说，对方既不是为了重获自由，也不是单纯想要报复警方……那他选哪里绑架不好？为什么偏偏要跑到警视厅——警察们的大本营里来实施绑架？大街上的女性、老人、小孩不都比一名现役警官更好控制吗？ “你们不要靠近我！”中年男子威胁道，“我身上有炸弹。” “刚刚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我还藏了一些在你们的办公楼里。” “你们找个人来给我开车，等小井四野给我报了平安之后，我就会放了人质。” 绑架者的提案是，先找人开车送他出警视厅，脱出警察的包围，前往东京郊外，等到小井四野被成功释放后，他再放走人质和驾驶员。 所以他才说对方的意图很迷惑啊！ 既然要想办法脱出警察的包围圈，那一开始就不要在警视厅里面实施绑架不就行了吗？ 站在人群中的松川郁也正暗自吐槽，而另一边物色司机人选的绑架犯也一眼看中了他。 “就那个白头发的。” “我知道那小子不是警察。” “欸，我吗？” 被点名后，松川郁也瞬间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了他的右肩上，似乎是在告诉他不要妄动。 “我来开怎么样？”松田阵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这个家伙不会开车。” “哼，少耍花样了，你是警察吧？”中年男子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我刚才路过接待室时看到了，那个白发小子背包里有驾照。” “就他了，你们警察别想偷偷插手。” 说着，架在神谷目脖子上的刀刃又往里进了几分，已经能看到隐约有血丝渗出。 松川郁也很快意识到，对方说的大概是他先前拉开背包拉链，从包里拿玩偶的时候。 “没关系的。” 见中年男子态度坚决，事已成定局，他松松拢握住自己肩上那只手，小声说道。 随后，松川郁也主动往前走了两步，面色冷静地回应道：“好吧，那我来当你的司机。” . 车已备好，松川郁也主动坐上了驾驶位，系好了安全带。 中年男人挟持着神谷目坐上后排，用握着炸弹遥控器的手关上车门，车辆随之起步。 而后下一秒，刹车被重重踩下。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中年男子整个人都狠狠向前栽倒，脑袋直接磕上了前排座椅。 神谷目之前一直被对方用力钳制住，在这种情况下，受到的影响反而要小些。 眼见刀刃离开了自己脖子一段距离，他下意识地想趁机反制，但中年男子反应也很快。 这位绑架犯迅速举起了手中的炸弹遥控器，大喊道：“别乱动！” 而后他转头望向坐在前排的松川郁也，恶狠狠地问道：“你在搞什么？！” “抱歉。”松川郁也毫无歉意地答道，“虽然我有驾照，但是我很久没开了，不小心把刹车油门的位置弄混了。” 可能是怕对方不放心，他十分体贴地补充道：“别怕，别看我现在动作有些生疏，其实我驾驶技术很好的，一定能帮助你摆脱警察的追踪。” 瞥见对方的刀刃还没完全重新架回神谷目的脖子上，松川郁也又果断将油门一脚踩到底。 表盘上的指针急速转动，呼啸的风声和嗡嗡的引擎声交杂之下，隐隐又有脑袋猛磕在硬物上的声音传来。 松川郁也就在这阵风声中，向后座的犯罪分子大声保证道：“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被警察追上的！” 第 5 章 神谷目觉得眼下的情况十分诡异。 和他一起被挟持的松川郁也二话不说，就带着他和绑匪一同在大街上飚起车来。 而绑匪在努力保持身体平衡，一边继续威胁他，一边冲前面的人大吼：“你开这么快干什么？” 松川郁也有问必答：“我告诉你，警视厅里有几名警官车技特别好，咱们得甩掉他们。” “而且，根据我和这些警察打交道的丰富经验，他们狡猾极了，指不定在市内设了什么陷阱，我们得抓紧时间尽快到郊外去，这样比较安全。” “听我的，准没错！我带你抄近道！” 中年男人：……我是绑匪还你是绑匪？ 神谷·真实的人质·“狡猾”警察的一员·目：……总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他不是没有想过趁这个时候反击。 虽然绑匪看上去很能打，虽然他只是个鉴识课的技术人员，但二对一还是有胜算的。 可对方手中的利器和炸弹遥控器都不是吃素的，在没有一击制敌的把握下，盲目动手只会把他自己和松川、以及警视厅的同事们推到危险边缘。 唯一能给予他帮助的松川此刻却完全不理会他的眼神暗示，载着他们向脱缰的野马一样往偏僻的郊外开去。 现阶段，起码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了—— 松川郁也的开车技术确实很好。 在对方第四次翘起半边车身，带着他们从不足车宽的小巷中擦过后，找准了自己局外人定位的神谷目面无表情地想道。 “这位绑匪先生，你怎么称呼？” 天色渐暗，松川郁也转动着方向盘，和中年男子唠起了嗑来。 “山崎力也。”脑子晕成一团浆糊的中年男子下意识地回答道。 “山崎先生一看就是个很讲仁义的人，为了自己的大哥竟然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哈？小井那家伙怎么可能会是……喂，你是不是在套我的话？” 话说到一半，山崎突然反应了过来，于是赶忙闭口。 “你想多了，我又不是警察，对你们的关系不感兴趣。”松川郁也语气平静，“我只是单纯佩服讲仁义的人而已。” 山崎力也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欲言又止，最后他还是强自挺起胸脯：“你……知道就好。” “嗯。” 松川郁也附和了一声。 沉浸在某种复杂情绪中的山崎力也没有注意到，车辆已经开始减速了。 同时，前排的司机先生通过后视镜与绑匪身边存在感为零的正牌人质交换了一个眼神。 “既然是仁义的人，就该堂堂正正站在聚光灯下，你说对吗？” “啊？什么意思？” 下一秒，山崎力也就得到了答案。 车辆冲出巷道口，一个漂移急停，正好暴露在工地的大功率探照灯下。 极其刺眼的白光让山崎力也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眼睛，而事先得到暗示的神谷目则是飞扑上前，控制住了绑匪的双手。 与此同时，车辆再度急退，车尾直接怼进了一个被三面墙围起的凹处，狠狠撞上了堆放于此处的杂物堆，让车内所有人都是一震。 原本荒凉偏僻的工地不知什么时候被警车围满，等到山崎力也再度回过神来时，遥控器已经落在了神谷目手中，迎接他的是一圈黑洞洞的枪口。 松川郁也这才拿起了身前的手机——之前一直放在山崎力也的视线死角，被他用身体挡住——挂断通话，退出位置共享，施施然地推开门下了车。 先前在警视厅答应绑匪充当司机时，他就顺手拨通了松田阵平的电话，因而手机一直保持在通话中的状态。 在他们上演速度与激情的这段时间里，警视厅里被安装的炸弹也都被排查出来并成功拆除了。 “呼——终于结束了。” 眼见山崎力也被带上了手铐，神谷目松了一口气。 除了脑袋上被磕出包、一脸菜色仿佛随时可能吐出来的绑匪，他是今晚唯一的伤员。好在伤只在表皮上，简单包扎一下就行。 “结束？”松川郁也不置可否，“估计你们有的忙了。” 迎着神谷目有些不解的眼神，他解释道：“山崎力也的诉求是要警方释放服刑中的小井四野，为此他不惜在警视厅内绑架警察。” “可这一路上，你有听到过他主动提一句关于小井四野的话吗？” “就好像这个人有没有重获自由并不重要一样。” . 虽然时间比预定中晚了不少，但松川郁也还是跑了一趟学校，等回到家时已经是夜色沉沉。 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看见松田阵平正背对着他站在走廊上，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细长的白色烟雾自一头缓缓飘出。 对方似乎是在看向大楼外的车水马龙。 但仔细观察后便会发现，这人的视线并没有聚焦在特定的某一处。 大概是在思考什么事吧。 松川郁也本来没打算打扰对方，但两家相邻，再怎么放轻脚步，走到近处也会被发现。 “怎么才回来？” “去了一趟学校。” 见对方转头望了过来，松川郁也索性走到他身边，开口问道：“山崎力也那边怎么样了？” “紧要的事都忙完了，山崎力也情绪还算稳定，至于审讯，值夜班的同事接手了。” “我明早也得早些去处理一些后续工作。” “对了，回头记得抽时间去做个笔录。” 听到这句话后，松川郁也的面色扭曲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你也是刚回来吧，吃了晚饭吗？” 他决定转移话题。 “还没，本来准备抽完这根烟再进去的。” 松田阵平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后紧闭的大门。 “我也还没吃，要一起吗？” . 松田阵平也不知道事情是如何演变到这一步的。 可能是因为这是松川郁也今天第二次向他发出邀请，而自己鸽了对方的第一次邀请有些心虚； 可能是觉得自己身为警察有必要抚慰一下受害者那可能受惊的、缺乏安全感的幼小心灵； 也可能是单纯不想回家后一个人去啃那干巴巴的面包…… 总之，他现在坐在了松川郁也家的客厅里。 而这家的主人正站在不远处的厨房中忙碌，从客厅望去，还能看见对方被灯光投照在墙壁上的影子。 整个家中十分安静，能听见锅里“滋滋”的热油声。 松川郁也是独居，家中的装修家具总体来说简约大方偏西式，不过也有日式传统被炉这样格格不入的存在。高定西服与便宜的杂牌衬衫挂在一起，昂贵的水果以一种堪称“豪放”的数量被毫不在乎、歪东倒西地堆放在茶几上 看起来主人并不拘泥于某一种特定的风格，十分随性，而且，经济方面较为宽裕。 当然，最引人注意的，应该要数挂在走廊及墙壁上的一些画作。 这些都是松川郁也自己画的，在不少画作的左下角都能看到他的签名——“Iku~”。 是他的名字。 令松田阵平有些意外的是，松川的绘画风格很传统。 盯着画框中的皑皑雪山看久了，能让人的内心中莫名多出一份安宁和平静来。 他本来还以为，以对方的性格，大概是走抽象狂放派的。 当然，这样的想法要是被某位小学生侦探知道了，想必是不敢苟同的。 毕竟对方只见过松川给博士的小发明设计的奇妙の外观，怎么看都不正经。 松田阵平独自坐在客厅的时间并不长。 刚打量完屋内的各幅装饰画，松川郁也就端着两个宽碗走了出来。 “时间也挺晚了，我简单下了点面，将就吃吧。” “这可不算‘将就’，手艺比我好多了。” 松田阵平盯着餐桌上的番茄鸡蛋面，实话实说。 浓浓的番茄汤底盛着白如细丝的挂面，翻炒得正是火候的金黄蛋花粒粒缀在面汤之间，最上头还撒了一小把翠绿的细葱圈。 白色的热气升腾而起，番茄特有的酸甜香和蛋香混杂在一起，直往人鼻子里钻。 “哈哈，你先尝了再说吧。” 松川郁也将筷子连带着碗一同推到了松田阵平面前。 “这是我在国外时，一名友人教给我的做法。她虽然年纪比我小，但是很可靠。” 随后他也不再多言，径直在松田阵平的对面坐下，伸手拿起筷子，挑起自己碗中的面条来。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筷子无意敲到碗沿以及喝汤的声音。 味道酸甜适中，又有翻炒后蛋花的焦香在其中中和，既可口开胃又不显腻，热腾腾的汤下肚后反倒留有一种清爽感。 大概待会儿是准备直接休息，所以松川郁也只打开了昏黄的壁灯，再加上隔着白色的热气，看人多少有些朦胧。 但在这样的环境中，完全不会让人感觉压抑，反倒有些温馨和暖意。 “今天的事应该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吃到一半，松川郁也主动打破了安静宁和的氛围。 松田阵平很快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山崎力也的事？” “你发现了什么？” “整件事都很奇怪。” “完全不合情理的选择，完全不合情理的行动，完全不合情理的态度。” 松川郁也连用了三个“完全不合情理”来强调。 “他选择在警视厅实施绑架这件事确实不太合理。”松田阵平点头应和，“还有我从电话里听到的，他对小井四野的态度也很奇怪。” “我刚启动车子的时候，特地突然倒了一下车。”松川郁也将筷子抵在碗底回忆道，“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震了一下，他却没有把丝毫的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炸弹遥控器上。” 没有露出紧张惊恐的神色，也没有多看遥控器一眼。 也就是说，在潜意识里，他不认为自己会因为不小心而误触按钮把自己炸死。 那么就有好几种可能了： 炸弹不是那种容易爆炸的类型；遥控器或炸弹是假的；他有同伙，真正的开关握在同伙手里…… “之后，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开出去了。虽然他有说去郊外，但具体的地点和方向都是我自作主张选的，他没有出言反对。” “没错，我们当时就是根据这点，推测他没有同伙接应。” 因为全程都是处于“通话中”的状态，所以松田阵平也很清楚车内的情形。 如果有同伙接应的话，哪怕不透露具体地点，也该有个大致的前进方向。 而山崎力也的表现却像是不在意这辆车会往哪边开一样。 排除了“有同伙”这一可能性之后，剩下的无论哪个真哪个假，都是有利于警方的。 因此在确定了这几点，并将警视厅内炸弹排除后，松川郁也便直接开车将山崎带往警方的埋伏点。 他表面上是在不停抄小道，实际则是绕了个大圈，给警方留出时间。 可惜那时的山崎力也正坐在“飞车”的“头等席”上，满脑子都是天旋地转，放眼望去都是飞檐走壁，能辨清方向才怪了。 “没有特定的逃亡方向、要求释放犯人却没有一次询问过事情进度、说到犯人时的语气还十分不以为意……” “除非……” “除非这些都是幌子。”松田阵平接上了对方的话，“那他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他看重的是什么？作出这一系列举动的核心是什么？” “是绑架行为本身。” “是绑架行为本身。” 两人异口同声。 “说到底，是什么促使他选择在警视厅里实施绑架行为，这一点很关键。” 松田阵平总结道：“是一个不错的方向。” 一碗面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并不多，他们早就连带着汤也喝了个一干二净。 只不过对于今天事件的讨论让二人在餐桌旁多坐了片刻。 “行了，你也不用再多想了，晚上好好休息，剩下的我们警察会去调查。” 帮忙收拾好餐桌洗完碗后，松田阵平也准备离开了。 “那真让人安心，一切就交给可靠的警察先生了！” 松川郁也调侃似的回应道。 “我可不想再听神谷先生念叨了。” 这位鉴识课前辈，敏锐地从松川郁也熟练的“飞车”操作中察觉了什么，并有理有据地怀疑松川其实是个飙车惯犯。 “这也没办法啊……”说到这句话时，松田阵平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下来，“那件事后，神谷前辈就一直对交通安全问题很在意了。” 他的声音很小，几近是自言自语了。 松川郁也听清了，但他识趣地没有回应。 送对方到玄关处时，松川发现自己上午随手搁在鞋柜上的“伊达航”玩偶不知什么时候倒了下来，于是顺手上前扶正。 他有些突兀的动作也让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望了过来。 因而，卷发警官的视线正巧对上了玩偶的正脸。 卷发警官：……为什么这个玩偶的五官这么潦草，却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 松田阵平与“伊达航”玩偶大眼瞪小眼。 松川郁也左看看右看看，也眨了眨眼。 屋内再度陷入了微妙的寂静。 “松川，你上午说的话还算数吗？” 半晌后，松田阵平率先开口了。 “什么话？” 松川郁也歪了歪脑袋。 “你说要送我玩偶的话。” “啊，这个……如果你需要缓解压力疲惫、发泄情绪……” “我觉得我特别需要。” 松田阵平斩钉截铁、面露真诚地回道。 将玄关处的玩偶塞给卷毛邻居，又目送对方出门的松川郁也也没想到，某种程度上，对方还是个乌鸦嘴。 因为他第二天就收到了消息——在这一晚，神谷目被人杀害了。 第 6 章 “发现尸体的是一名环卫工人。” “案发现场所在的街道十分偏僻，平时人流量很少，神谷会经过那里估计是想抄近道回家。” …… 讨论这起案件的警官们都面色严肃，语气沉重。办公室的烟灰缸中更是堆满了烟蒂。 昨天还活着和自己说笑的同事，今天却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任谁都不会好过。 “神谷身上被人翻找过，随身携带的财物不见了，现场凌乱。根据遗留的证据来看，应该是多人作案，凶手像是为财激情杀人，神谷成了被随机选中的目标……” “可是，事情真的有这么凑巧吗？” 神谷目昨天下午被绑匪随机劫为人质，晚上又被杀人犯随机选为谋财害命的对象，这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特别是在警方已经察觉绑架案有猫腻的时候。 而且神谷目的打扮向来朴素随意，浑身上下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为财的话，犯人会选择这样的目标下手吗？ 由于现场残留下的痕迹很多，火力全开的警官们很快就追查到了凶手——一伙无业的街头小混混。 “犯人确实是他们没错。” 无论是现场的线索和小混混们的供词都在说明这一点。 连带着凶器也找到了。 “他们的说法是为财杀人，随机作案，与我们之前的推论吻合。” “我们也调查过这些混混和神谷乃至于山崎力也之间的关系，但结论是——他们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 “一切的证据都在表明，这真的只是巧合。” 借着做笔录的名义，松川郁也在警视厅中打探到了一些有关于案件的信息。 他没有作出任何表态，只是一言不发地去现场转了一圈。 尸体是在一堵矮墙边被发现的，没有特地遮掩，只有一根电线杆挡在前面。 矮墙的另一侧是一片荒地以及一栋废弃大楼，对面隔着一条街倒是有住宅，但是比较分散，又有围墙和庭院中的树木遮挡，因此住宅中的居民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据小混混们供述，他们当时是聚集在废弃大楼的二楼抽烟喝酒，喝多了吹牛逞能。不知是谁先提议去抢点钱来花花，而这时恰好有个倒霉蛋路过，酒精上头就动手了。 他们本来没打算杀人，但是目标对象有点强，他们一时没能压制住，下手不小心重了些。 松川郁也钻过警方的封锁线，站在废弃大楼的门口扫视了几眼。 大楼内几乎搬空，露出光/裸的水泥地，地上有各类垃圾罐、塑料袋、碎布条、木片，旁边楼梯的扶手已经生了锈，下方更是干脆断了一大截。 随后，他走到二楼平台边缘处，这里摆着几个歪倒的啤酒罐，地上满是烟蒂烟灰。这里的窗户隔栏早已拆除，从边缘处望下去一览无余，能够清楚地看到大楼外的案发现场。 距离不算远，就算天黑下来也能看到过路的人影。 小混混的供词是符合现场基本状况和事理逻辑的。 转了一圈却没什么收获的松川郁也回到了家中。 松川郁也见证过很多陌生人的死亡，可这一回，死去的是他的半个熟人。 他和神谷目的见面次数不算多，但对方对他一向很和善，请过他吃花生糖，也对他说起过自己还在念书的小女儿。 今天去警视厅时，他还看见昨天送给对方的玩偶被对方摆在了座位上，像是在等待神谷把它带回家一样。 深夜已至，松川郁也却没有睡着。 他把自己的手机放在身边，头一次希望它能在凌晨被拨通。 虽然希望很渺茫。 一个月下来，他也逐渐摸清楚，系统选定的“亡者”，似乎是具备某种规律的，不是随机抽取，更不是他想选谁就选谁。 而且就算神谷被选定成为了“亡者”，他今晚也未必能接到对方的来电。 要知道，他之前遇见的“亡者”死亡时间距今有几天的、也有几个月的，乃至于几年，唯一一个死亡当晚拨通的也只有前天那对夫妇。 他此刻的心情说不上很难过，但确实难得有些闷，所以不抱期望地姑且等一等也无妨。 凌晨两点，熟悉的铃声在寂静中响起。 松川郁也伸手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要告诉目暮才行。] 在系统机械地报出死亡日期后，电话另一头随之响起的是耳熟的声音。 他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则是利刃刺进肉//体的声音。 急促的呼吸声、倒地声、远去的脚步声……松川郁也竖起耳朵尽力捕捉着对面的一切声响。 背景音与说话声仿佛处于两个世界。 背景音演绎着死者被杀害的一幕，而听筒里属于神谷目的声线依旧平稳。 [我女儿这周末就要回来了，看来没办法带她去野营烧烤了。] [幸好没把松川送我的那个娃娃带在身上，被刺坏就不好了。] [手头的那个案子还没结束，也不知道那些小子能不能顺利接手，证物可是很重要的……] …… 松川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倾听。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通来电只是单向的，是“亡者”的“自言自语”，对方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能做的，就是摒除一切感情，集中注意力从这些最后的念想和声音中分析出有用的信息，并将这些信息化作扭转死亡结局的武器。 哪怕是乍然间听见自己的名字也不例外。 有多余的感慨，放到通话结束之后再说。 其实在神谷目的来电中，对方并没能提供什么关于案件的有效信息。 每个人性格经历不同、死亡方式不同，弥留之际的念想自然也不同。有些人死前内心中充满了怨恨、有些是释然、有些则是对生者的担忧…… 无论是哪一种，松川郁也都不会觉得奇怪。 虽然太过温柔的死前念想会影响他获取有价值的信息，但他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线索不多，他在现实里多下些功夫就是了。 至于神谷目这起案子，松川郁也白天已经在警视厅和案发现场转过一圈了。去除掉那些疑点，“被杀”这件事本身还是明晰的。 他没准备再等下去了。 而且，有些疑点，直接自己亲眼去看看，说不定就能解开。 通话结束之后，松川郁也立刻起身，换了一身黑色带兜帽的宽大衣服，戴起口罩。 想了想，他又顺便带上了上个副本中获得的“标记物”剪刀。 除了必要的衣物配饰纸钞及手机外，能带的额外物品也就只有从各个副本中获取的“标记物”了。 十一月三日凌晨两点十五分，松川郁也第一次进入了“亡者”为神谷目的副本。 . 降落在副本内之后，松川郁也首先是快速确认了一下自己此刻所处的地点以及时间。 ——东都艺术大学主校区内、神谷目推定死亡时间的两小时前。 他没有多想，立刻跑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案发现场附近。 神谷目这个时候还和警察同事在一起，很安全，那么他的工作就从案发现场附近的这条街开始。 说不定还能提前撞上那些小混混。 “你要去的那一片还挺偏僻的。” 路途中，出租车司机试探性地和后座乘客搭话。 不过后座乘客却面色阴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压根没理他，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让司机内心有些打鼓。 大晚上黑衣黑帽，还戴着黑口罩，完全看不清脸，只能从兜帽边露出的发丝看出是白发。 气场危险，身边什么东西都没带，还指明了要往偏僻地方开。 他可记得那附近是一大片荒地。 他透过后视镜偷偷打量的目光很快就被后座的乘客发现了，对方抬起头，借着后视镜与他隔空对了一眼。 出租车司机：…… 司机默默缩回脖子，心一横踩下了油门，车速一下变得飞快。 早些干完这一单算了。 而松川郁也更是莫名其妙。 前排的司机似乎在看了他一眼后就加速了，他也没催促啊？ 这辆车应该不会超速吧？他可不想半路上被交警拦下来。 松川郁也没有让司机直接开到案发现场，而是让对方停在了街头处。 出租车司机莫名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说不定就是这附近的住户呢。 下车时，松川郁也一边推开车门一边掏钱，宽大的袖子无意中撞上了车壁。 “咚”的一声，声音虽小，但也绝对是硬物之间的撞击。 出租车司机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只见自己的乘客正在把什么东西往袖子里塞。 他以自己5.3的视力起誓，那玩意儿银光闪闪，还有尖利的头，一看就是利器。 米花町市民的危机意识和应变能力向来到位。 于是，在松川郁也脚刚沾地时，身后的车就像一阵风一样飚远了，很快在他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松川郁也：？这司机这么急着去拉客吗？ 他顺手再把大剪子往袖口里塞了塞。 在衣服没有口袋时，用宽大的袖子来放东西还挺方便的。 . 这条街上很多路灯都坏了，黑暗放大了这片寂静。偶有亮起的路灯，灯柱附近也都绕满了飞蛾，投下细碎的影子。 越往深处走，松川郁也不由得越加放轻了脚步。 这是一种对于环境的下意识融入。 这条街上的黑夜比白日萧索得多。 很快，他走到了废弃大楼的一侧。 屏息四处观察，楼上似乎没有人。 那些小混混还没来吗？ 确认过周边无人注意后，松川郁也加快脚步，率先爬上了废弃大楼的楼梯。 二楼开放的平台边缘处还没有他白日里所见的啤酒罐和烟头。 他环视了整个二层一圈，最后选择了一根水泥立柱作为暂且藏身的地方。 这里正处于二层转三层楼梯角的阴影处，在黑暗中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他的。 而且，他也没准备一直和那群小混混玩捉迷藏，只是从这个地方望出去，能够很好地观察到平台边缘处以及楼下矮墙后的动向——一个是小混混们的聚集地点，一个是神谷目的横尸地点。 选定了位置之后，整个大楼重新沉寂下来，松川郁也一时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大楼四面打通，月光毫无阻碍地穿透薄薄的云层倾泻下来，轻盈的银色光柱投落在水泥立柱的不远处，地面上微尘飘动。 起风了。 松川郁也盯着地面上被月光照亮的部分，浮尘被微风吹动周旋——他看到的是，浮尘下那一层薄薄的脚印。 有上有下，其中部分脚尖的朝向是通往三楼楼梯的方向。 他猛然扭头，看向三楼楼梯中段的转角处。 窄窄的平台上，毫无规律地堆放着木板、布条一类的杂物，还有竹篾编织成的扫帚和篮子，以及一个破了洞掉了皮的双人沙发。 沙发后方是被挂在水泥墙上还扯下一半、将坠未坠的旧窗帘，整个都灰扑扑的。窗帘边缘处已经脱了线，细丝在空中飘舞。 天蓝色的窗帘被风扬起，月光上移，穿透了本就轻薄的布料。 在这布料之后，透显出了一个隐约的人形。 第 7 章 在看见人形的那一刻，松川郁也呼吸放缓，肌肉开始蓄力，眼睛眨也不眨地死死盯住对方。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 且不说那道人形一动不动，窗帘的背后可是水泥墙，正常情况下是站不了一个人的。 松川郁也的脑中闪过数种可能性，隐隐有了些猜测。 他简单调整了一下袖口中剪刀的位置，直接走出水泥立柱，三步并作两步便踏上了台阶。 一旦作出了决定，他就不会犹犹豫豫。 窗帘被拉开，出现在松川郁也面前的是被涂抹了新水泥的半边墙壁，甚至还没干透。 在没有完全被砌上的凹陷墙洞中，露出了一部分苍白的皮肤和发丝。 松川郁也总算知道神谷目那句[……要告诉目暮才行。]是什么意思了。 他之前就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 如果是死前想要求助的话，应该只会想着“报警”“求助附近巡警或是路人”，而不是一句指向性如此明确的话。 更像是想要告诉目暮警官什么“秘密”一样。 恐怕凶手和凶器都没有错，那些小混混撒谎的只是犯罪动机。 他们不是为财，而是为了灭口，用一桩犯罪去掩盖另一桩犯罪。 警方之所以没有看出撒谎的痕迹，可能是因为他们的话本身就是真假参半，比如说，将前一桩犯罪的动机移花接木到了这一桩上？ 可那些小混混既然会想到将尸体砌在墙里，为什么不干脆一起毁尸灭迹，反倒放任神谷目的尸体就这样倒在墙边？ 像是突然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们来不及收拾残局就匆匆离开现场一样。 神谷手中飞出的手机、尸体边凌乱的痕迹……一条条线索在松川的脑海中快速划过。 有什么能让动手杀死目击者的犯罪分子想要逃离？要么是比他们更凶恶的人，要么是警察一类的执法人员。 他立马拿出手机，查询了一下地图，与这条街成“丁”字的街道恰好在警视厅与山崎力也被逮捕地点的必经之路上。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些小混混在准备毁尸灭迹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以为神谷目在死前拨通了报警电话，于是这才一哄而散，没来得及销毁线索就转身逃跑？ 松川郁也听警视厅的人说过，他们当时让受了伤的神谷目早些回去休息。 因此，在山崎被逮捕现场留下来收尾的警官们，很有可能在那时候才返回警视厅，恰巧路过不远处的街口。 当然，这一切暂且只能是松川郁也的猜测。 看着墙内露出一半的尸体，松川郁也默默将窗帘恢复了原状，退回了二楼的水泥立柱后。 按理说，不会有人砌尸体砌到一半就不干了的，可能是因为水泥不够，凶手才暂且离开去取水泥了，想必很快就会回来。 说不定，还会带上庆祝藏尸工作完成的啤酒和香烟。 而以神谷目的职业敏感度，看见这些举止可疑的人，想必会跟上去暗中探查，最后被这些人追着刺死在了矮墙边。 果然，没等多久，废弃大楼下就传来了说笑的声音。 松川郁也放缓呼吸，等到几人全部踏上二楼的平台后，他飞身而出，捂住了队伍最末尾一个人的嘴巴，然后动作利落地将其打晕。 安静的环境下，就算松川郁也行动再轻巧，也不可能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是谁？” 小混混们说笑的声音霎时止住，为首的人警惕地扫视四周。 却只看见倒在地上的同伴。 而这时，松川郁也早已凭借着黑暗，重新藏身在了遮挡物后，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他也没准备直接跳出去1vn，只想拖延时间。 反正他已经报警了，希望神谷能尽量晚些出现，就算出现，自己至少可以给他减轻一些压力。 另一方则没有松川郁也这么沉得住气。 他们直接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向周围照射。 “那家伙一定还在二楼，我们分开来找找。” 松川郁也：…… 难道你们不知道恐怖片中最忌讳的就是分头行动吗？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他逐个击破。 他的耳朵比较灵，已经听见神谷悄悄摸上来的声音了。 似乎是因为二楼突然出现了手机手电筒的光亮，又有质问声和疑似打斗声响起，神谷目也不再隐藏，而是直接现身喝止双方。 “打架没见过吗？你少管闲事。” 领头的混混只当神谷目是过路人，不欲多言。靠近楼梯口的混混则是上前拦住，准备把他赶走。 松川郁也没有吭声，只是将追来的混混头领引开了些，远离了神谷目的视线。 反正黑压压一片，对方很难看清具体动作。 现在神谷目的注意力都在打架斗殴上，只要他没有发现藏尸一事，这群小混混眼下就不会特地针对他。 不过，以他对神谷的了解…… “我是警察，你们还不快停手！” 楼梯口处的小混混瞬间变了脸色。 果然…… 松川郁也叹了口气，手下动作越发迅猛。 混混头领只觉得有一片银白的利刃直直向他双眼处刺来，他下意识地闪躲，却正好落了松川的下怀。 松川虚晃一招，预判了他的行动，闪身到了他的侧面，用手肘连带着袖子中剪刀的铁手柄往他颈后用力一敲。 “吓唬你的，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 在贴近混混首领耳边时，松川郁也以只有一人能听清的极小声音说道。 就在混混头领被敲得七荤八素的时候，松川郁也扯下口罩，把口罩和剪刀都完全藏进了衣袖里，然后摆出一个惊恐且仓皇的表情，一边大声喊着求救，一边朝聚集在楼梯口的那一群人猛冲过去。 “救命啊！有人要杀人灭口！” 正准备一齐对神谷目动手的混混们被冲散。 他们集体愣了一下，随后在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松川，你怎么在这里？” 神谷望着冲到自己身边的松川郁也，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他现在是完完全全的状况外。 不过已经没关系了。 松川郁也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这回不是恰好路过，而是确确实实地在往这边赶来。 “小心！他们有武器！” 于是，他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提示了对方眼下的境况，以免在最后时刻阴沟里翻船。 刚刚从山崎力也逮捕现场回来的警官们再度光速出警，人赃并获。 砌墙用的水泥还摆在原地呢。 “怎么又是你？” 松田阵平从车里拿了一瓶水扔给松川郁也。 “我下午就和你说过了吧，改天去庙里拜拜比较好。” “你信这个？” “死马当活马医吧。” 面对赶来的警官们审视的目光，松川郁也坚持辩解说，他是在回家路上察觉到了大楼内的异常，上楼查看不小心发现了尸体并报警。 万恶的凶手们恰好在此时返回，他为了自己生命安全顽强与之搏斗，就在力竭之时，恰好神谷警官如神兵天降拯救了他。 总而言之，绝对不是斗殴，只是正当防卫。 “你的正当防卫还挺凶的啊。” 观察过现场和混混们状况的松田阵平斜觑了他一眼。 松川双手捧着矿泉水瓶，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义正词严又带着几分后怕地说道：“幸好我平时有锻炼，要不然我今晚很可能就要被杀死了。” 埋伏了混混们一手、打斗后只有发丝略显凌乱的松川郁也说这话时毫不心虚。 好在对方也没什么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 毕竟这些混混杀人藏尸是事实，而松川郁也只是一个及时报警并与凶犯狭路相逢的热心市民。 他又有什么错呢？ 在经历了一众警官们的简单问讯后，松川郁也左看看右看看，却没有看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神谷先生呢？” “怎么，你有事找他？他先回去了。”松田阵平顺势坐在了他身边。 “今天他也挺倒霉的，在和嫌犯的拉扯中，脖子上的伤口又裂开见血了，所以目暮警官把他赶回去休息了。” “啊……其实也没什么。”松川郁也有些踌躇地挠了挠头，“刚才神谷警官及时赶来帮了我，我还没向他道谢呢。” “这个明天再说也不迟吧。” “本来是这样的……但刚刚情形太混乱了，我没太注意到他的状态，现在听你说他伤口又裂开了，实在有些担心。” 他脸上显露出几分为难，像是不太好意思开口似的：“松田先生知道神谷先生家在哪个方向吗？我想追上去和他说两句话。” 松田阵平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说道：“行，我陪你去吧。” “欸，这不太好……” “你现在可是我们的重要证人，保护你的安全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就在这附近，不远。” 松田阵平没有给松川反驳的机会。 他和目暮警官打了个招呼后，就走到前方带路，示意松川跟着他走。 松川郁也也只能埋头跟上。 他之所以想要找到神谷明，是因为系统还没有提示他副本完成的消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盯紧目标对象准没错。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走出一段距离，僻静的街道上只剩下他和松田阵平两个人，影子都被路灯拉长。 突如其来的直白疑问让松川郁也难得愣怔了一下。 “不是吗？”见到松川的表情，松田阵平像是误解了什么，略微皱了皱眉头，“事情解决了，凶犯都被逮捕，但你心里像是还挂着什么沉重的东西一样。” “是不方便和警察说的吗？” “和神谷他有关系吗？” 松田阵平又接连抛出两个问题。 松川郁也：…… 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该说这家伙意外地敏锐吗？ “算了，只要不是违法的事，说不说都是你的自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只是……”说到这里，松田阵平侧过头，正对上松川郁也的目光，认真说道，“如果是遇上什么危险的事，我们警察还是可以信任的。” “有需要的话，我们会站在你身后。” 松川郁也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当然了，到时候我会拜托你的。” 虽然对方现实里并没有说过这句话，但他想，他还是会记住的。 神谷目的家确实不远。 从废弃大楼出发，不过十分钟左右，二人便走到了神谷家楼下。 “神谷先生走得好快啊。” 他们没能在半路上追上对方。 “神谷先生现在应该到家了。这么晚了，我们去拜访前要先打个电话吗？” “哈？用不着吧？直接上去不就好了？” 虽然这样说，但松田阵平还是依照松川的话，拿出手机拨打了神谷目的电话。 他的确不太记得对方具体是哪一户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电话另一头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二人的神色终于有些变了。 松田是因为某种不好的直觉，而松川则是因为一直没有收到副本完成的系统提醒。 寂静的夜空中，似是有手机铃声隐隐响起。 捕捉到飘忽音乐声的松川郁也下意识抬起头望去。 “神谷先生是住在三楼吗？” “啊，对，你怎么知道的？不过具体是哪一户我记不清了。” “在那里。” 松川郁也指向右上方。 透过公共走廊可以看到，那里有一户的门半敞开着。 而音乐声也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二人对视一眼，飞速冲上了楼。 当他们跑到304号的房间门外，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神谷目。 汩汩的鲜血正不断从他的背部流出来。 与此同时，松川郁也的耳边又响起了那毫无波澜的系统音： [任务未完成，本次副本闯关失败，期待您的下次尝试。] [轮回次数：一周目] [回收标记物：无] 他眼前一黑，便感觉自己被弹出了副本。 再度回过神来时，他仍旧站在自己的家中，手中多了一个玩偶。 而时间显示为十一月三日凌晨两点二十分。 只过去了五分钟。 松川郁也默默扭过头，盯住了自己左手中神似某鉴识课前辈的玩偶，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右手软绵绵地捣上了玩偶小人的脸。 “神谷先生，你的仇家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第 8 章 随手将系统出品的第二版亡者玩偶搁置在书桌上后，松川郁也开始闭眼回忆一周目中的神谷死亡现场。 登出副本的速度太快，没来得及勘察现场，他只能回想起一些表面情况： 家门打开、神谷俯卧倒在地上、身体一半在门内一半在门外、致命伤位于背部、凶器疑似匕首一类的刀具、尸体旁有钥匙…… 看上去就像是神谷在开门时被犯人从背后袭击。 但是神谷开门时后背是朝向公共走廊的，有没有人经过一目了然，只要有人靠近必定会被发现。 而且公共走廊原本就不算宽，开门后留下的空间就很小了，要是有人从他身后过还得微微侧身。 这种情况下，想要用匕首刺进神谷背部不上不下的位置很难施力，除非是比他高很多或是像小孩一样矮的人。 ——也就是说，要么凶手是能让神谷目放下戒备的熟人，要么家门口不是他被刺身亡的第一现场。 在简单整理了一下情况后，松川郁也决定再进副本看看。 本来他是不喜欢熬夜的，有副本一般也会留到白天再开。 可是今晚他已经没有什么睡意了。 重新进入副本后，松川郁也依旧轻车熟路地打车到了废弃大楼附近——这回载他的出租车司机也还是一周目那位。 不过这次他没有进入楼中，而是直接向大楼后方走去。 小混混们取水泥的地方不会离现场很远。 他记得跨过后面的这片荒地就是一个施工中的工地。 总之先解决这些人。 因为他们并不是重点，事情的关键恐怕在于那位将神谷杀死在家门口的凶手，所以必须要节省时间。 一刻钟后，当警方赶到现场时，只剩下了歪东倒西躺在地面上不省人事的小混混们和一个水泥桶，报警人却不知去向。 警察们也不会想到，片刻前还在和他们交流的热心市民此时戴起了兜帽和口罩，鬼鬼祟祟地尾随在了神谷目身后。 松川郁也既要注意对方回家这一路的安全，又不能贸然现身打草惊蛇，所以只能采用这种可疑的方式。 毕竟他也不知道一周目时那个凶手是不是用了同样的办法，在半路就开始跟踪神谷目。 警惕扫视四周的同时，他也在思考那个凶手的动机。 凶手的目标十分明确、下手利落，什么都没拿走，不像随机作案，可神谷目平时也不像是会和人结仇的人。 那么嫌疑再次聚焦到了对方的工作上，是因为对方经手的某个案子吗？ 说到底，这和山崎力也的怪异举动究竟有没有关联…… 这一回，没有废弃大楼内那伙小混混的干扰，神谷目畅通无阻地顺利回到了家中。 可是松川郁也并没有在一路上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难道是因为时间提前了，凶手还没有出现？ 还是说……凶手其实藏在他家中？ 松川郁也就藏在楼梯拐角处，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听着神谷目掏出钥匙、拧开门锁，即将脱鞋关门。 在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他终于出现在了门外，伸出一只脚插了进来。 见到突然出现的松川郁也，神谷目自然是惊讶无比，不过不等他出声，对方便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嘴唇前，似乎在说“嘘——”。 下一秒，神谷目家的门被关上了。 如果凶手还没来，他就坐在这里等凶手过来； 如果凶手已经埋伏在屋子里了，正门的退路被封死，二对一，对方也别想逃。 通过松川郁也的举止动作，神谷目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过出于对对方的信任，他没有多问，只是如往常一般打开了灯，任凭对方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 他妻子早逝，大儿子在外地工作，小女儿在读大学，平时不回家住，所以家里总是空荡荡的。 而就在他转进房间、打开衣柜时，一个手持匕首的人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对方就站在衣柜里等待着这一刻，趁着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朝他胸膛刺去。 出乎凶手意料的是，他竟然刺空了！ 当然不能说完全刺空，毕竟这一刺很难躲，但比起正中心脏，只划破些表皮几乎可以算是忽略不计了。 正当凶手准备再刺一刀时，却发现自己的刀刃被另一柄利器挡住了——那居然是一把铁制的大剪刀，看上去沉甸甸的。 松川郁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神谷目的身边，笑着望向这名凶手：“晚上好，这位先生你也是来做客的吗？” “可惜这家主人用来招待客人的饮料只剩下一瓶了。所以，为了不让主人感到为难，我们之间只能留下一个。” 神谷·主人·目：……倒也没有为难到这种程度。 眼见着手持利器的二人格斗起来，神谷目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他一边报警，一边上前去，试图与松川郁也一同制服这名藏在他家的陌生歹徒。 松川郁也在意大利时有练习过体术，因此比一般人要强一些。纵使这名凶犯的身手不算差，但在持有利器的同等条件下，还是很快被松川郁也压倒在了地上。 剪刀的尖刃自他太阳穴边擦过，直立着嵌入地板。松川郁也坐在他身上，一手制住了他的右腕，一手张开按在了他的颈动脉上，似乎随时可以用力紧缩，掐断他的脖子。 更可怕的是，眼前这名钳制住他的青年脸上流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是对生命的流逝不屑一顾一般。 可能是担心对方真的这样做，凶犯立马哭喊着告饶。 不过松川郁也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询问自己身后的神谷目：“神谷先生，你家里有长绳子吗？我们先把这个家伙绑起来。”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三好市民，怎么可能随便杀人呢？ “……神谷先生？” 松川在询问后，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他背后有些安静得过分了。 带着某种不详的预感，松川郁也回头望去，只见神谷目倒在地上，脑袋靠近矮柜边，旁边还有一个破碎的花瓶。 这时候，被他压在身下的凶犯才平缓了些情绪，哼哼唧唧又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那家伙啊，非要掺和进我们打架，被推倒了怪谁？” “不过我也确实是第一次见这么倒霉的家伙，倒下时后脑勺磕桌子角，又被高处的花瓶砸了一下，该不会把自己给玩死了吧？” 松川郁也：？？？ 这不应当！！ 作为整间房中最活蹦乱跳、最像不法之徒的松川郁也此刻也没心情去压制杀手了，他带着略显凶狠扭曲的表情起身，去查看神谷目的状态。 但就在他看清的那一刻，他被再度弹出了副本。 降落在自己房间的松川郁也是满脸懵逼的。 神谷这家伙是不是死得太草率了？ 虽然……但是…… 松川郁也内心有很多槽想吐，可最终，他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抬头盯着天花板定了定神。 思绪重新清晰稳定下来之后，他一手抓过放在自己枕边、由自己亲自编写的《“一统”救济人员守则》，迅速翻到最后一页，用笔在空白处添加了一条： [在副本中，任务对象总是很脆弱的，应该尽量让他们远离危险源。] 行了，速战速决，连凶手藏哪儿都知道了，这次注意些应该没问题的。 就在松川郁也准备第三次进入副本时，他的视线无意中瞥过书桌，随后便愣住了。 这个“神谷目”版玩偶，是放在这个位置的吗？ 他先前确实将一周目得到的玩偶放在了桌面上，但似乎……没有离得这么近吧？ 就像是这个玩偶自己走了过来一样。 松川郁也和“神谷目”版玩偶对视了一阵，但单从对方眼睛处那两个潦草的“×”完全看不出什么。 而且在对视的过程中，玩偶也丝毫没有动过。 是自己记错了吗？ 松川郁也有些狐疑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但下一秒，某种直觉让他再度扭头，重新望向玩偶的方向。 这一回，他清楚地注意到了，玩偶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比刚才又近了一步。 松川郁也：…… 搁这儿跟我玩一二三木头人呢？！ 他直接伸手把玩偶抓了过来：“你是要和我一起去副本里吗？” “一二三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完全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当然玩偶大概也拒绝不了，松川郁也直接把两个“神谷目”版玩偶一起揣进了宽大的衣服里，第三次进入了副本。 关于“亡者之证”的作用，松川郁也不是没有思考或是试验过。 因为“亡者之证”和“标记物”同属于副本产物，所以他第一个猜想就是可以用作副本中的道具。 他曾带着“伊达航”的玩偶在副本中进进出出了数次，都没能看出它的作用来。 无论是在副本中，还是在现实中放在他身边，“伊达航”玩偶都一动不动，像一只真正的布娃娃一样。 到后来，连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当然，这动摇只是一瞬，他相信系统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 不过，他确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好方法来试探了。 所以在确认过玩偶的无害之后，他最终决定尝试着把一些玩偶送离自己身边，放到其他人身边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其中一部分，就被他送给了曾经和伊达航有过瓜葛的人，剩下的则算是对照组。 每一只玩偶的去向，他都有记录，收到的人选范围，他也有简单筛选，确保能够及时追踪到相应的信息。 可他也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自己会动。 虽然动的是“神谷目”版的。 难道是由于他在现实中不认识伊达航，但却认识神谷目的缘故吗？ “变化”果然和“亡者”现实中认识的人有关系吗？ 更多的信息还需要“伊达航”玩偶来验证，眼下也没有条件让松川郁也去进行更多猜想。 他决定先把“神谷目”这一副本通关再说。 至于那两个“神谷目”玩偶，他带在身上也纯粹是再试试看的心态。 第三周目的松川郁也遵照上一回的方式打晕小混混后，没有立即离开。 他念叨着自己最新增添的守则：“任务对象总是很脆弱的……尽量远离危险源……” 同时悄悄埋伏在了神谷目的必经之路上，于黑暗中稳准狠地将对方打晕。 “这样就没问题了。” “警察马上就到，在他们逮捕小混混的同时，也会发现他们正处于昏迷中的同事。” “只要让神谷先生远离他家里那个杀手危险源，生存率指数直线上升。” 松川郁也在远处确认了神谷目被警方“捡走”后，便迅速赶往对方家中。 去除掉“任务对象”这个不稳定因素后，松川郁也在与杀手近距离对线这个问题上充满了自信。 片刻后，站在神谷目家中的松川郁也收到了系统提示： [任务已完成，成功结束副本，望再接再厉。] [轮回次数：三周目] [回收标记物：手机（黑色）、葡萄汁饮料] “……这玩意儿也能算标记物？” 松川郁也望着手中的果汁饮料，发出了表示疑问的声音。 这只是他自诩为“顺利存活的客人”应得的饮料，准备直接喝的。 谁要带着罐饮料进副本啊？想喝直接在街上买不就好了？ 不过既然被归为“标记物”，松川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 至于黑色手机，是松川郁也从凶犯的身上摸出来的。 他觉得，借着手机里的内容，应该能弄清对方要杀死神谷目的动机。 这个原因对于松川郁也来说，也很重要。 . 十一月三日凌晨两点三十八分，松川郁也成功通关副本，回到房间后直接瘫在了床上。 他打了个哈欠，东西也没放进密室，直接往地上一搁，随后匆匆跑去冲了个澡，换了件衣服，便钻进被子里睡着了。 六个小时以后，松川郁也顶着两个黑眼圈，像是回家一样轻车熟路地进了警视厅。 除了确认神谷目的状况，他更是想要从对方那里获得一些线索。 “早上好，神谷先生。” 见到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神谷目，因为没睡饱而有些低气压的年轻学生心情总算好转了些。 “你看上去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神谷目面露惊讶。 松川郁也面无表情地默默盯住了对方。 半晌后，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昨天熬夜打游戏了。” “可惜游戏主角太脆了，我打了好几回才通关。” 第 9 章 听到松川郁也的话后，神谷目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 可能是因为对方正处于他子女辈的年纪，他不由得开口劝诫了两句：“年轻人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啊，不要仗着年纪小就胡来。” 神谷目本意是关切，松川郁也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他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或反驳，只是笑眯眯地点头不说话。 旁边的警官倒是顺口插了一句嘴：“别说年轻人了，你不也是一样吗？这两天都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遇上这种事我也没办法啊。”神谷目面露无奈，“事情还没查清楚呢。” 松川郁也的耳朵立马悄悄竖了起来。 这正是他今天来想打探的事之一——在这次世界线修正之后，神谷目视角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及这两日的经历。 他想要知道，在其他人认知下，“正确”的事件应该是什么样的。 既然神谷目主动提到这个话题，他倒不需要再额外想理由了，直接顺着对方的话头问就好。 “神谷先生这两天是遇见什么困扰的事了吗？” 松川郁也的眼中适当地流露出几分担忧和好奇。 “其实就是我们被挟持的那天晚上，我回家路上又遇见歹徒了。”神谷目叹了口气，“不过好在那人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把我打晕了。” “后来我们还在附近找到了一伙杀人藏尸案的犯人。” “现在想来，打晕我可能是和那起案子有关联的人干的吧。” “呼……总之，你没事就最好了。”松川郁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真诚说道。 “还不止这些呢。我回到家后，就发现家里有人入侵打斗的痕迹。”说到这里，神谷目也有些困惑，“有一个晕倒的人被绑住扔在了我家客厅里。” “后来我去查了监控，发现还有一个穿着一身黑戴口罩看不清脸的人也很可疑。” “我们推测是这两个人同一时间选择了我家闯空门……或是想干些别的什么，结果正好撞上了，发生了打斗，黑衣服的赢了逃走，输的被打晕扔下了。” 虽然是这样说，但看神谷目的表情，对方大概对这个结论持怀疑态度。 松川·可疑的黑衣人·郁也煞有介事地点头：“很有可能。” 他倒不怕身份暴露。 只要在副本中他人眼里，“黑衣人=松川郁也”这个式子没有成立，那么“黑衣人”这个身份就很可能会在修正后的世界线上保留下来。 可这个时候，“松川郁也”和松田阵平正在一起吃饭呢，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抹除线索的时候再小心一些，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来。 “比较奇怪的是……同事说发现我的时候，我怀里还有一个玩偶。” 这位鉴识课的警官挠了挠头，显然这才是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难道是打晕我的人放的？还是说他不小心掉的？带着玩偶去作案本身就很奇怪吧。” 关于神谷目的这个问题，松川郁也倒是能解答。 当时他打晕对方后，被他揣在怀里的玩偶突然动了一下。 确认这不是错觉后，松川郁也拿出一个放在地上，特地移开视线后又移回来，结果发现对方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往前稍微挪了一点。 是想去本体那里吗？ 但以这小家伙的速度，移一个晚上也到不了。 松川郁也直接迈步前去，拎起对方的脑袋，二话不说地将其塞进了神谷目怀里。 终于消停下来了。 另一个要吗？ 他思索了一会儿，又从怀里拎出另一个也塞进对方怀里，随后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后猛然回头，便发现第二个稍微朝他的方向移动了一丁点儿距离。 松川郁也：…… 看来另一个还是想跟着他的。 于是他又把第二个玩偶捞了回来，塞进了衣服里。 而后这家伙就一直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待到了副本结束，直到现在也还在他家里。 神谷目手里的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他知道，留在他手中的那个玩偶，在副本完成世界线修正后，就好像少了些什么。 玩偶表面的样子丝毫没变，但一眼看过去却不再会给人一种“这小人偶有点像神谷目”的想法，而是同市面上的普通玩偶别无二致。 说到底，“玩偶像谁”都是一种十分主观的看法和念头，它可能随着人的心情、时间、状态等发生变化，所以有着这样的变化也并不突兀。 总的来说，这次副本还是让他摸到了一些有关于玩偶的线索和猜测： 一是玩偶放在生前相识的人身边可能产生反应。 至于究竟是“本来就有反应，只有在相熟的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还是“因为在相熟的人身边，所以催生了反应”这一点还值得商榷。 针对这个问题，需要去观察那些派发出去的伊达航玩偶的情况； 二是玩偶会产生自我意识，通关成功后，这一份意识则会消失。但这意识的来源以及这份意识能做到哪一步就不确定了。 起码根据副本成功通关后神谷目玩偶的变化，不难想到这些意识来源和它们的本体有关。 它们目前能够起到的作用，大概就是在没有人注意它的时候自主进行移动？ 可就是这移动的速度吧…… 没个一整天是没法从客厅移到玄关的。 而它们的想法和在副本中的行为究竟是不是一种提示……这个松川郁也还不太清楚。 不过眼下能够总结出这些信息也算不错了，他暂且将玩偶的事放在一边，打探起对山崎力也的审讯结果来。 这才是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虽然中途被神谷目的死亡事件打了岔，但松川郁也没有忘记，最初的异常是自前几日下午那桩警视厅绑架案开始的。 “我听说，当时山崎力也是以一起案件证人的身份来到警视厅的。” “他是遇上了什么案子？” 松川郁也毕竟是案件的相关者之一，再加上他和警视厅众人很熟悉，所以警官们也会悄悄给他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一起纵火案，他是死者的邻居。” “凶手很快抓到了，不过死者好像有点问题。” 具体的案情警官们没有多说，但通过旁敲侧击和观察，他还是了解到了一些——警方从死者家中找到了某种疑似药物、但成分和作用都不明的粉末。 鉴识课能力有限，现在相关的证物都转到科警研那边去了，想要鉴定和分析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结果尚不可知，但如果真是药物，说不定纵火案死者的背后还能牵出其他案子。 当然，松川郁也也没有错过在提到证物时，神谷目那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一样的表情，不过对方很快就恢复如常，像是一瞬间的错觉。 比较巧合的是，那名被山崎指定的交易对象、也就是被对方要求释放的犯人小井四野，他入狱的罪名是贩卖违禁药品。 松川郁也怀疑，山崎力也在警视厅内实施绑架、神谷目被职业杀手盯上、以及监狱中的小井四野都与那所谓的“粉末证物”存在某种内在关联。 是的，那位埋伏在神谷目家衣柜里的大兄弟，是一位出道刚满一个月的职业杀手，还给自己取了个十分有逼格的代号“灰鸦”。 他加入了东京地下一个黑）道组织，正处于考察期。此次任务便是他开启杀手生涯以来的第一单。 ——松川郁也之所以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还要多亏这哥们儿是个电子产品重度成瘾患者。 而且，酷爱写日记。 作为一名优秀的时间管理大师，他感觉埋伏在神谷目家的衣柜里单纯等待太过无聊，于是索性打开了手机备忘录，开始记录起当天的心情和事件感悟。 同时他还毫不谦逊地把第一次执行任务的自己大夸特夸，认为自己这只“灰鸦”就是杀手界的“明日之星”，马上就要扬名整个地下世界，让同行们闻风丧胆、只剩下仰视…… 总之放在整个日记界都是相当炸裂的程度。 顺带一提，根据现有信息，松川郁也猜测二周目时神谷目之所以会死在家门口，是因为这位“灰鸦”大兄弟蹲在衣柜里等太久脚麻了，再加上手机流量也用完了，于是决定战略性撤退，没想到正好撞上开锁进门的主人。 在浏览过自己从副本中带出的标记物“黑色手机”里的内容后，松川郁也觉得，比起其他两位犯人和警官，这位杀手兄弟才是最佳的突破口。 因此，当他发现黑色手机收到了关于“任务取消”和“考察期人员集会”的通知时，便毫不犹豫地回复了一句“收到”。 这位大兄弟不是希望“灰鸦”的名号响彻整个地下世界，成为“明日之星”吗？ 他不介意做个好心人，助力每一个梦想。 自认为十分贴心的松川郁也单肩挂着背包，手中上下抛接着手机，十分潇洒地走出了警视厅大门。 结果就在刚迈出大门的那一刻，被他抛至半空中的手机毫无征兆地被人一把攥住了。 松川郁也喉头一哽。 “这到底是我上班的地方还是你上班的地方？” 刚出完外勤的松田阵平把手机重重拍在了他手里，示意他好好拿着别瞎玩。 “对了，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松田阵平倒也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突然问起无关的话题来。 “怎么了？” “我不是还欠你一顿饭吗？” 对方这么一说，松川郁也便想起来了。 前几日二人约着出门吃饭，对方却临时被上司叫走，当时好像是说了下次请他来着。 那日晚上虽然也是一起吃的饭，但是是在他家里吃的，准确来说算是他请对方。 记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后，松川郁也点点头答应了：“OK，有时间的。” 对于多一个临时饭搭子，以及白嫖一个蹭饭机会，他一向没有什么意见。